------------ 第一卷 ------------ 1启 小时候我一直不懂:为什么别人都跟父亲姓,而我却要跟母亲姓? 是的,我父亲姓秦。而我,姓顾。 一顾倾人城的顾。 我的名字,就叫――顾倾城。 父亲说,这是个很俗的名字,但是我用除外。因为我有一个倾国倾城的母亲,我的倾国之容,自襁褓中就已决定。而对于一个真正拥有倾城之颜的女子,没有任何人会觉得“顾倾城”这个名字俗。 其实我见过母亲的时间很短,只有五年,因为在我五岁的时候她就去世了。但我却惊奇地记得母亲的样子:或许,是因为母亲是一个美得让任何人都无法忘记的女人吧?也或许,是因为母亲是我最温暖的记忆。或者说,她是我童年里唯一的温暖记忆,因为父亲从来不会给我温暖。只有母亲……她有一双温暖的手,总是能做出温暖的食物,也能捂热我冻得通红的小手,还能把棉被抱出去晒得暖烘烘。所以自小,我就已经习惯了把热汤、温暖,和带着日光味道的味道,当成了母亲的味道。 而父亲,却是相反的感觉―― 自我懂事起,父亲就是少温度的。不止对我冷淡得很,对母亲似乎也总若即若离,只唯有母亲去世的时候,他哭了个透彻。可那泪眼里,我没看到多少他对母亲的情意,只看到他对自己境况的自怜。是的,他就是个自怜的酸腐书生,尽管母亲认为那是文人特质。而母亲死后,他更冷了,对我几乎从冷淡到了冷酷的程度……出去吃喝嫖赌忘了管我的冷热饱饿不足提,喝醉了回来打我才让我受不了。因为他喝醉后力气总是出奇的大,每每总能打得我皮开肉绽几乎好几天直不起腰。 每每他打我,我总是忍着,一声不吭。因为越是出声,他打得越凶。因为,他说,我像极了我的母亲,连说话的声音都像。 “我讨厌你这张脸!更讨厌你的声音!跟你死去的娘一模一样!”每次他一般捶着我,一边咆哮的时候,我就抱着头,将脸埋在胳膊里尽量不让他看见,然后紧紧闭着嘴唇不说话,只默默祈祷他早点打累了去睡觉。 “红颜祸水。红颜祸水啊……”每每的暴打,都在他这样一声长长的叹息里结束。 我不懂什么是红颜祸水,我只懂得:将脸埋起来,就会少很多痛。 然而,生活总是多变,有些痛不是我们想回避就能回避得了的。 就像这一天,我的世界全部被改变…… 这一天原本并没有什么不一样,我照例提着木桶去小河边提水,因为现在是冬季,取水需要敲碎河面上的浮冰,所以要早一点去。 照例路过王二叔家的包子铺,照例对肉包子咽了咽口水,只掏出一个铜板买了一个馒头,一掰为二,将一半揣进怀里,留着晚上吃,然后抓着另一半轻轻咬。 照例轻轻咬着白馒头经过司马先生的算命摊。算命先生照例翻着半黑不白的眼睛掐指算命。只是,与以往不同的是――他今天喊住了我。 “你的命盘已经打开了。”他颤抖着声音说。声音里,说不出是激动,还是恐惧。 我一愣,继而反应过来,努力扯了扯嘴角讪笑了下,然后继续前行。 这样的话他不是第一次说过。 在我出生时,他就说过:红颜祸水,魅惑天下。 当然,这句话只有我的父母知道。 那是我们这边的风俗:每个小孩出生时,都会请算命先生来家里给小孩算一生运程。因为天机不可泄露,所以从来都是父母请至内室私下算的。而出了那个内室,算命先生也不能跟任何人说起。 我向来不信命。那些所谓的命理运程,不过是穷人们聊以□的把戏罢了,毕竟,人生底层已经够悲哀了,若是没点奔头,就更没有生活下去的勇气了吧? 但显然父亲是信的,所以自小就对我有种莫名的厌恶感。而这个算命先生也是信的,所以每次我从他这路过,他都会带着些微恐惧的恭敬着。 然则,只有这一次他开了口:“命盘已开,运程已启,倾城红颜,魅惑天下。” 他微微晃着脑袋念叨着,犹如梦呓……我想,除了我,没有人听懂他说的是什么。 人撒谎撒多了,会连自己都欺骗到的。 我对深信命理的算命先生暗暗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然而,我还未来到河边,天地就已改变―― ------------ 2初见 “她就是秦状元的女儿!” 在我还没反应回来是怎么回事的时候,一伙人就已冲过来剥去我的衣服,硬要将我塞入一顶轿子里。 手中的木桶落地的那一刻,我才反应过来,惊恐失声:“你们是谁?干什么?放开我!” “秦状元已经将你输给我们主子了!”来人里一个穿得最体面的人说。他肥头大耳、贱肉横生,让我更觉得厌恶与害怕。 “带走!”不再与我多言,他手一挥,几个人就将我按进轿子里。 我一面挣扎一面绝望:我知道他们不会搞错。秦状元,就是我的父亲。 我父亲自然不是状元。但秦状元是我父亲。 确切地说,“秦状元”是个讽刺的称呼。 因为有一次我父亲去喝花酒,看中了人家花魁,那花魁装风流玩什么对诗联句的把戏,老鸨嫌弃我爹钱少,完全无视他,而是将王员外的诗联推为魁首。我爹大怒,说:“什么狗屁不通的诗!这要是以前在我们书院,被先生打多少板子都不亏!” 此言一出,王员外笑了:“哟,你还上过书院?” 众人都笑。因为书院据说是个稀罕地儿,每年收费奇高,一般人家是读不起的。所以贫寒子弟多是自小读个乡里私塾,然后自己独个儿在家学。我父亲如今的境况,实在看不出是个能去得了书院的主。 父亲闻言当然脸上挂不住,红脸粗脖跟人吼:“老子中秀才的时候你还不知在哪里玩泥巴呢!要不是……连头名状元都是我的!” 自此以后,“状元”之名不胫而走。三乡四里遇见了他,总会唤“秦状元”揶揄一下。 遇到这样的父亲,我能怎样? 惊恐挣扎半天无效后,我只能稳住心神,安心坐在轿子里。说实话这轿子坐着挺舒服,一晃一晃的很神奇,比坐秋千都有意思,怪不得有钱人家小姐都喜欢坐这个。不过,现在的我没心情体会这个。 渐渐冷静下来后,我开始开口:“你们这是带我去哪?” 我问的是身边押着我的人。 押我的是一个男人,一身家丁打扮,看年纪也不大,只是很壮实。 他没想到我会跟他说话,愣了愣,谨慎地说:“我不知道。” 我滞了滞。 顿了顿后,我换上一副楚楚的神色,努力挤出两滴眼泪:“这位哥哥,我知道我跑不了了。我只是想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爹,是怎么把我给卖了的?” 怯怯的声音,含泪的双眸。 我知道我这样望着他的时候,他不会拒绝我…… 果然,他愤慨地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原来,我父亲今日又要去喝花酒。但是我家现在基本没钱了,色令智昏之下他只能去赌……结果,赌了一下午,不止输光了所有,更将我这唯一可算资本的女儿给输了。 “这样的父亲真是人渣!”那家丁犹自愤慨地骂,一面同情地看着我。 原来是这样…… 眼泪掉了下来。 这一次,不是挤出来的。 我知道父亲不够疼我,可我不知道:他竟然可以为了去嫖、妓,卖了我…… 也不知走了多久,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轿帘被人掀开,我的脚终于踏到地上,心里终于隐隐有了一点点踏实的感觉。就算母亲死了父亲不管我,总有这土地,是所有人的父母。 这院子很简陋,四周显然也很僻静,实在不像是个有钱人家住的。 “主人说了,请顾小姐进去。”一个驼背的人来传话。 他跟那个肥头大耳的人一样,长得都让人微微生惧。而且,都有着闪着精光的眼睛。 我跟着带路的人到了一间卧室的门前一丈远处。 带路人停住不再往前,却示意我继续往前。 我茫然往前,走到门口。里面传来说话的声音。我回头征询地望着带路人。 带路人做了一个敲门的动作,示意我敲门进去。 我依言敲了敲门,门却应声而开。 门里两个人,一个是身穿白衣的青年男子,一眼风华;还有一个是身穿麻布灰衫的中年男人,一眼势利。他们二人,从长相到气度,倒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个穿麻布灰衫的人我是认识的:他正是我们村赌坊的老板。 见我进来,那赌坊老板有些尴尬,拿起桌上的一锭元宝,将其揣入袖中,向中年男子拱手:“那小人就先告辞了。” 白衣男子挥了挥手。 那老板出门后,房中只剩我与那白衣男子。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大眼瞪大眼。只是他看着我的眼里,渐渐泛起一丝沉迷的激情…… 他闭了闭眼睛,复又睁开,才说:“你没有什么想问的?” 我摇了摇头。有什么好问:自然是这赌坊老板收了他的钱,设计坑了我的父亲。 至于为什么要坑我父亲,更不必问:自然是我这一身皮囊惹的祸。这种事,迟来早来都是要来的。书上都这样,没有一个拥有倾城之颜的女子,是可以在穷家里安然生活一辈子的。 那人似乎料不到我有如此的淡定,不过他似乎更惊奇于我的外貌:“果然是难得的绝色,怪不得,连他都念念十几年不忘……” 我不懂他说什么,只能依旧一动不动望着他。 “你别这样看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白衣人苦笑,眼中怜惜与无奈交错,“不过也许,你以后还会谢我。因为你以后的人生将再不一样……” 我以询问的眼神望着他。 他笑:“别这样看我。这天下,很少有人能这样看我的。” 我感觉到了。从他家丁的远远止步里,我就感觉到了此人的不可接近。而他,却允许我接近,这是为什么? 正要询问,门外丈外的地方却传来大声的禀报:“启禀主子,有飞鸽传书。” “哦?”话音未落,白色人影已开门飘远。速度之快,让我怀疑我只是刚刚眼花了一下。 等我反应过来想跟出门去,白衣人已踱步回来,将手中的信笺放进灯罩里。随着“呲呲”的声响,那信笺烧为灰烬。 “他已经在催了,看来我们要立刻启程才行。”他对我说。 说是立刻,果然立刻。 不到一盏茶功夫,我已经坐进马车,奔驰在另一条道上。 马车似乎没有轿子舒服啊,晃荡得比较厉害。有些想吐,撩开车帘,大吃一惊:居然是荒郊野岭! 怪不得马车颠簸了。 饶是我向来被父亲训练得对什么都淡定,此刻也吓了一跳。这荒郊野岭的,莫不要把我杀了抛尸山野啊。就算他们不杀我,也不要遇见强盗什么的才好啊……书里都是这么写的。 念什么来什么! 正当我想到这一层,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就已传来,而夹杂期间的,还有人的哀嚎与嘶喊。 呃…… “折道!”白衣男子脸色严峻异常,快速下令。 “来不及了……”外面的人一边勒住马头一边喊。 就在这勒马头的功夫,马儿应声停了下来,我探出车帘的半个身子刹不住,顺势飞了出去。 “啊――”我惊呼。心想这下死了,真死了! 然而,眼前白影一晃,我没有如想象中摔倒地上,而是摔进一个人怀里。 揉眼看:这接住我的,正是那白衣男子。 再扫视四周:果然来不及了!在几匹马那么快的速度奔驰下,只说话的功夫已跑到了厮杀中央。而这厮杀的人……唔,应该是两派,一派是蒙面的强盗,另一派是官家打扮的人。而那官家打扮的队伍,簇拥着的,是一顶雅致的轿子。 我们这突如其来的不速之客显然打扰了双方的厮杀。而显然占了上风的强盗们看着我,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格老子!把这女娃也一起抢回去,老子要她做压寨姨娘!”领头的那强盗举刀喊。 我皱眉:书里不是都说是压寨夫人么?怎么到我这就成姨娘了…… 当然,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因为……一群人已经举着刀朝我们这边冲来。 “别动。”白衣男子放下我,然后转身应战。那边随行的家丁也跟了上来,加入群架。 傻子才不动! 我看了看四周,见基本能动的都加入了群架,赶紧撩起裙子就跑。该死,我以前穿的衣服多方便,这白衣人抓我就抓我,还非得给我换上这么麻烦的裙子。说是好看,但跑起来麻烦啊! 正想着,踩到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哧溜”一声滑出老远―― 我“哎哟”一声,扑到那顶雅致的轿子上,顺手还拽下了人轿车帘。 “哎哟!”轿子里同样的惊呼,算是回答我。 我一愣,探头进去,见一个女孩缩在轿子里,惊恐地看着我。看年龄,跟我差不多。 我愣了愣,说:“还不跑?等什么呀!” ------------ 3相拥 天知道我为什么会带上这个累赘! 这位千金小姐圆圆滚滚,又娇娇滴滴,走了几步就喊脚疼,真是背也不是、抗也不是。 “喂,你争气一点!”我连拖带拽扶着她,吼,“再这样他们就追上来了!” 她望着我,撅着嘴,眼泪汪汪。 我心莫名一振,擦了擦汗,任命地蹲下身,示意自己的背:“喏,上来吧。” 她倒是不客气,破涕为笑攀上我的背。我长长叹了口气,抓紧她的腿,背起就走。 我一定是疯了,一定是疯了!才会在逃命的时候带这样一个姑奶奶。 姑奶奶不用走路了,话也就多了,问:“喂,你多大呀?” “十二。”我“吭哧”着说。 “哦。”姑奶奶想了想,“那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背猪背习惯了。”我继续喘气。 片刻沉默,姑奶奶跺脚:“哼!” 这一跺不要紧,我们两个齐齐摔倒。 “哎哟!”我爬起,怒:“你有病啊!乱动什么!” 她显然也摔疼了,揉揉胳膊,撅嘴:“谁让你骂人家是猪。” “谁骂你了!我本来就背过猪!”我继续愤怒,“你以为谁都像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姐,三餐不用发愁啊!我每天买馒头的钱都是在隔壁李屠户家帮忙挣来的!” “切!”我轻嗤,转身不再理这个千金小姐,抬脚就走。 “喂……”千金小姐吓到了,喊我。 我不理,继续走。 “喂……”千金小姐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我脚有点迈不动了。 “你别走嘛……这里……是哪啊?”哭腔越来越浓。 我无语。这没出息的样,真……像我那个没出息的娘。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们到底在哪里,但不知为什么,在这个女孩身边,我竟然一点都不害怕。甚至,看着她瑟缩的样子,我居然有种想保护她的冲动。 一如,当年我对母亲说:娘,不要怕,等我长大了,我就保护你。 因为,母亲似乎自小就怕的比较多。怕父亲喝醉后说“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是头名状元,出人头地了”;怕父亲的那些女人形形□的表演;似乎,还怕一个隐隐即将到来的东西……那个东西我不知道是什么,但我感觉它是存在的。因为母亲有时会失口念叨“十年之期,十年之期……”我不知道什么是“十年之期”,但我知道,那个“十年之期”让母亲害怕。而我,想保护她。 可是,还未等我长大,母亲就已去世了。而且是自杀…… 我不知道她临死时受了什么委屈,但我知道,我愿意用所有,来换取她的平安与喜乐。 可是,她已不再。 一边想着关于母亲的事,一边给女孩烤着山鸡。 “哇,好香哦……”女孩靠在我肩头,渐渐温暖随意起来。 “喏。”熟度刚刚好,我递给她。 她望望烧鸡,再望望我,最终欢喜地接过。接过的瞬间,她吐吐舌头:“对不起哦。” 说完立刻别过脸去吃烧鸡了。 我一愣。还是第一次,有人跟我说对不起…… 父亲对我是随手就打,从未说过对不起。而其他人,更不会说。 我看着她:只见她侧过身子,用衣袖半挡着嘴,轻轻撕下鸡块,一小口一小口地吃。 这动作之娴静,绝似……我的母亲。 等她吃完,天已经黑了。 她扭回头,才发现我在看她,红了脸。 我笑。 她突然呆了:“你……好美……” 第一次,听到人说这三个字我的心会跳。我按了按“怦怦”跳着的心。奇怪,不是早已习惯了别人对我容貌的赞美么?为什么当她望着我说出这三个字时,我会莫名心跳呢?唔,大概是她说得太直接的缘故吧。嗯,一定是。真是的,哪有当人面直接这样夸的。 我别过头,不再看她。 “喂,天黑了……”她怯怯的声音传来。 我闷着头继续烤鸡:“天黑了睡觉!” “啊?哦……” 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她似乎真的要乖乖躺下了。 “等等!”我急喊。 她疑惑地望着我。 我将外套脱了下来,垫在火堆边,再指了指上面:“睡上来。” “哦。”她依言真的睡了过来。 我看鸡也烤得差不多了,就将火堆分成几拨,围在她两周。 这位大小姐,没人照顾怎么办啊!我叹了口气,开始吃我的鸡。 深山的夜景其实也不错。我一边吃着烧鸡,一边望着夜空:繁星点点,恍然如梦。 身边的人睡得很安静。 突然觉得,这种感觉,其实,不错。 原来,照顾一个人的感觉,这么好…… 渐渐睡意上来。我随意蜷缩在一块空地上,闭眼就睡。我们穷人家的孩子,睡觉向来不择地方。 半夜,悉悉索索的声音把我吵醒。 迷迷糊糊中,感觉有人将一个物件盖在我身上。 睁开眼睛:只见那个女孩正掖着盖在我身上的衣服。 见我醒来,她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弄醒你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看看她,又看看身上的衣服。 “哦,我那里很暖和,你这又没火又没衣服,会冷的。”她向我解释。 我看着她瑟瑟发抖的身体,突然间一股久违的感动涌了上来……她也冷吧?可是,她却把这衣服给了我…… 鬼使神差地,我说:“一块睡吧,暖和些。” 鬼使神差地,她居然答应了。 于是,那一夜,成了我以后漫长岁月里都无法忘记的一夜。 那晚,我跟她睡在一起,四周是分成一小堆一小堆的火,在这腊月寒冬给着我们仅有的热气。依然不够暖和的我们最终拥在一起。 “你真瘦。”她抱着我的腰,眼神里流露出羡慕,“我爹爹说,女孩子瘦一点才好看。” “不,你这样更好。”我也抱着她腰,真心说,“抱起来很舒服。” “是么?”她眼睛发亮。 “当然。”我说。 “嘻嘻。”她笑了。看得出来她很开心。 我发现她一开心话就多。 果然,她开始问:“你叫什么名字?” “顾倾城。”我淡淡说。 “啊,‘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的‘倾城’?”她眼神里流露出赞叹,“真好的名字,你真美。” 心再度一动。我愣了愣,转了话题:“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温言。” 那晚,我们说了很多,说得天上的月亮都下去了,再说到天上的日头都出来了…… 后来的我,也许不记得那晚我们都说了些什么,但一定记得:自母亲死后,唯有她,曾那样抱着我,长谈一夜。 ------------ 4离别 本以为与温言只是短暂的交错。毕竟,我只是穷人家的女儿,而她,显然是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然而,这一场交错,却让我们在一起呆了整整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我们在深山里靠钻木取火、靠抓山鸡和摘野果果腹、然后天可怜见我们还顺利找到了一个小水潭,于是,对我这样的人来说,就足够。当然,这位大小姐自小娇生惯养,有诸多不习惯,于是我不得不为她安排得更多:比如采来树叶洗净了给她抓东西吃,比如每天给她洗衣服然后用火烘干…… 在一起的一个月,我尽我所能让她过得舒服。而不知道为什么,在做这些的过程中,我的心也很舒服。 当然,饶是如此,她也依然过得很迁就。但……我们都很开心。白天,我们开心地漫山遍野玩,晚上,我们开心地相拥而眠。 白天看她在阳光下像出笼的鸟儿一样疯跑,晚上看着她紧闭的细密睫毛和粉嘟嘟的脸庞,我突然有种像就这样过一生的感觉。 而这一年,我十二岁。不懂这样的感觉。 有一天,有人寻到了山里,欢喜地对她说:“小姐,我们终于找到你了!” 她也欢喜地蹦过去:“范叔叔!” 看着她欢喜地投入那个人的怀抱,我突然有点不高兴,因为我知道我们分别的时刻到了。而她,很高兴我们的分离么? 随那些人下山后,温言站到我面前:“倾城,我要跟他们回去了。” “嗯。”我冷淡地答着。终究是要分别的,她与我,云泥有别,这一次交错,只是彼此的一个意外而已。 从此,再不会相逢吧。看着她们远去,我这么想。眼睛潮潮的,心里莫名有些酸。 不远处,一顶轿子早已备在那里等她。 她撩起轿帘,正准备上去,却停了停,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退了回来,转身朝我跑来。 我疑惑地看着她。 她“呼哧呼哧”跑到我面前,摘下脖子上的一块青玉:“倾城,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以后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 说完,将青玉挂在了我的脖子上。 玉有点温,一如她温润的手,轻轻滑过我的脖颈,落到我的胸口……我望着她,她甜甜一笑,然后又转身跑了回去。 青玉贴着胸口,我望着她的背影钻进轿子,脱口而喊:“你住哪啊?” “京城!”她已上了轿子,轿夫们没有丝毫的停留,迈腿就跑。只留这两个字苍白地消散在旷野。 京城……京城我知道,父亲曾说过,那是最肮脏最霸道的地方;而书里说那是最繁华的地方。我唯一肯定的一点,就是它肯定很大。那么大一座城市,我去哪找她呀?突然后悔这一个月来愣是没问她的府邸了。 原本只是缘于难言的自卑与习惯的冷漠,我刻意回避了问她的身份。而这一刻,我后悔了。 “喂,京城哪啊?”我对着远远的队伍喊,边喊边追:“喂,在京城哪啊?在哪啊……” 我的声音响彻山谷,然而她终究没听到,轿子渐行渐远,直至看不见。 我握着心口的青玉,望着空无一人的四野,喘着气。 也不知坐了多久,我终于理清思路:家是再也不能回了。不说别的,只那天那个白衣人的精明劲,我回去肯定被抓。 那么,我该去哪里?以那个白衣人的精明劲,只怕我去哪里他都能找到吧…… 徘徊之下,最终敲定:回家。 是的,回家。最危险的,反而最安全。已经过去一个月了,他们应该不会再等在我家里了。 况且,尽管我的父亲不够好,那里也是我唯一的家。 然而,等我偷偷回到家,才发现:一切都已不再…… 满地的蛛丝网,横七竖八的桌椅,冷火冷烟的灶台……无一不显示着这里已经有一段时间没人住了。 父亲呢?我惶恐了。 然而,走遍屋子,都没找到父亲的踪迹。 “别找了,他已经走了。”一个如梦呓般的声音传来。 我惊吓回头,见是算命的司马先生。 “先生?”他是我们这里最闻名的算命先生,据说十算九不准,但准的那一个却是精准无比。我不信那些,但还是习惯性地学着人们的样子客气。 他摆手:“我知道你要回来,所以特地来等你。” “你知道我要回来?”我大惊。 “不错。”他捻了捻手指,“掐指一算的事。” 我语塞。不知道今时今日,我是否该学着相信一下这些怪力乱神。 “我等你回来,只是为了告诉你,你的父亲走了,不用再等在这里了。你该去你本该去的地方。”他说这话的时候,冷静得如同神邸。仿佛,他就是自己所算命下的守护者。 “走吧,去你该去的地方,走吧……”他见我没反应,再度如梦呓般反复强调。 我终于忍不住了,问:“我该去哪里?” “京城。” ------------ 5飘零 “顾先生,今晚可有暇帮小生温书?”那人捧着书,红着脸,嘴角的羞涩笑意却包都包不住。 “无暇。”我埋首在书里,头也不抬,轻车熟路地回答。 这种事于我而言,早已司空见惯,我也早已不想改变什么,只要能在这里混口饭吃,又不受冬寒,我就满足了。 唔,又是寒冬呢。 算来,自那个冬日离开家乡,已经五年了…… 五年前,我为了逃避那个白衣人的追缉,独自离家。当然,那里或许严格意义来说已经不算家了,因为父亲已经先我一步失踪了。 我不知道父亲去了哪。也不知道他离开,是源于逃避是非,还是源于对我的自责。而我更不知道,那个白衣人串通赌坊老板坑我的父亲卖我,到底是为了什么?我知道这背后的一切都不简单。但我并不关心。 自母亲死后,我只关心自己的温饱。 所以,那天,我淡定地将父亲的所有书籍打包,然后拿过算命先生资助的盘缠,连夜乘着算命先生预先备着的马车,来京城一家算命先生介绍的书院当授课先生。 别问我算命先生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懒得想。按他的说法,就是:“你是倾世之命,我不忍见你凤困山林,故一臂助之,只望你将来飞上九霄,能记得老夫的点滴好处。” 我不置可否,心中却不以为然。因为我根本不认为我会去倾倒世间。我知道我好看,但我不认为我真的有“倾世容颜”,那种容颜只出现在文字里吧?况且,我对倾倒天下没什么兴趣。我要的,只是温饱无忧,如此而已。当然,如果可以要求更多,我希望有一份不变轻松的温暖,如母亲曾给我的爱一般。当然,母亲已死,这希望只是奢望而已。 来到京城的书院后,我女扮男装做起了授课先生。 说是男装,但谁都看得出来我是个女的吧,毕竟,以我的皮肤与身形,再怎么装都掩盖不了红妆之实。正如院长曾经跟我说的:“倾城,你有一种女人天生的魅,这不是男装就能够掩饰得了的。” 饶是如此,我还是要男装。因为书院的授课先生是女人,至此无例。 但以红妆之身出任书院先生,我没有令任何人失望。那些学生起先对我的性别心照不宣,便起了轻薄之意,我笑笑,将《诗经》倒背,然后现场与他们比试联句,以一对所有,最终,对得他们无力还手,惊诧之余彻底臣服。“惊才绝艳”四个字,从此在这个书院成了我的专属点评。于是,我坐稳了这个授课先生。 只是,偶尔还是有些学生对我存着非分之想,但毕竟都是学生,即便非分之想,也是羞涩无害的,所以一直相安无事。 倒是书院院长,偶尔会跟我唠叨一句:“丝罗托乔木,凤凰择梧栖,你已经及笄了,有些事情可以……“ “倾城此生志在修书。“我含笑打断。 老院长愣了愣,终是叹息而去。 当然,我并非志在修书。 虽然我对古今书籍倒背如流,但对于修书并无多大兴趣。那是翰林院大人们的事,与我无关。 而我天天抱着一摞书看,也并不是真的多爱研究。一直以为,文辞传的是心境与灵魂,你读过、悟过就好,并不需刻意去分析其中的雕琢技术。雕琢出来的,是东西,不是文。而我当年带来这一箱书,也只是因为这是父亲唯一算得珍视的东西。如今,他不知下落、难测生死,我留着这些书,也算留个念想。毕竟,童年的记忆里,有一段母亲抱我坐在膝头,听父亲吟书的温暖回忆。 那么,我为何天天宁可对着书,也不愿对着男人? 呵,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反正,就是对与他们风来月去没兴趣。 然而,有些事并不是你没兴趣就可以避开的。 比如,我可以避开书院里的学生,却避不开朱尚书家的儿子。 “倾城先生,我们公子请你去温书。” 华丽的轿子,恭敬却暧昧的①38看書网施礼:“请――” 我瞥了瞥,冷笑不语,便要径直走开。 “哎――”书童微笑着跟上,再度执书指轿:“倾城先生,请――” 我顿了顿,折身准备回学堂,不想他竟又绕过来拦住我去路,微笑不改,以书指轿:“倾城先生,请――” 我终于寒了脸,斥:“你也知我是先生。既如此,还这般有辱斯文!” 他一愣,继续笑:“我家公子说了,无论如何要请到先生。” 没有多余的解释,只有不变的要求。果然是大户人家的霸道。 “不去。”我冷然道。其实心里有些害怕,但没办法,我讨厌男人。 “嘿嘿,那就由不得我了。”他狞笑,已有要动手的架势。 “你要怎样?”我瞪着他的手,“你敢碰我一下试试!” 他顿了顿,笑着继续伸出了手:“那我只有得罪了!” 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当对方已不讲理,而你又硬不过人家,你又能如何?看着远处站在一角不敢上前的院长,我绝望了。果然,这世上没有任何人靠得住吧。这里,虽然住了五年,但它不是我的家。而院长,也不是我的家人。 被拉拉扯扯用轿子抬到一间小亭,我从轿子上挣扎起来就要跑,一个人早已冲出抱住了我。 “你干什么?“ 我在他怀里挣扎,却哪里挣扎得过一个男人。不一会,就被他牢牢攥在手里。他得意一笑,冲那些人挥挥手:“都给我下去!” 那些人的背影还未消失,他就已迫不及待地扑上来,直接亲到我脸上…… 心里一阵恶心,想也不想,劈手甩了他一个耳光。 “啪“的一声,他愣了:”你,你敢打我?“ 我一边皱眉拼命擦着脸,一边怒斥:“打的就是你!混蛋!“ “你骂我?“他看着我,若有所思,然后再度展颜,大乐,”哈哈,好,居然敢打我!好,很好!够辣!小爷我就喜欢这样的!“ 说着,又要扑上来。 “你干什么?滚!滚!!“我拼命嚷着,发疯一样推着他。 却哪里推得开。 他像一只狗一样舔着我的脸颊、脖颈……我恶心得无以复加:“滚!滚啊!” 眼泪肆意流。不是委屈,而是绝望…… ------------ 6重逢 “住手!“一个女声响起。 像狗舔骨头一样在我脸上的吮吸停了下来。他扭头:“你是谁?” 甫一停手,我就赶紧用被拽破的袖子擦脸,拼命擦…… 心中的耻辱与厌恶之情无可遏制。 再也忍不住,呜咽起来。 耳里,不再听得清他们说了些什么,而是兀自哭着。 这一刻,我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伤心的人。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似乎有争吵、似乎还动了手,最后朱公子走了,一切归于寂静。 僻静的山亭,只听得见我一个人的哭声。 其实苦水很多,只是一直没机会流。今天有了个由头,就止都止不住地哭了个山崩地裂。 终于,一只带玉镯的手伸到我面前,在我脖颈的地方,停住。 我一愣:很美的手。带着诗意,没有丝毫的惹人反感,完全不同于刚刚朱公子的猥亵。 我抬起头。泪眼迷蒙里,一张精致饱满的脸庞渐渐清晰……她的眼睛并不算大,却透着一种独特的如春水般的温暖,这感觉……似曾相识。 她看着我,眼里似乎有着意外的惊喜。 “倾城?”她开口,以疑问而惊喜的口气唤我的名字。 我吃惊,却又隐隐分明觉得是理所当然。 “你是倾城吗?”她显然已经从我的表情里读出了什么,欣喜地追问,“你真的是倾城?” 柔荑般的手伸向我胸口,将我一直随身佩戴的青玉握起,咧嘴笑了。 我一愣:我知道她是谁了。 看她咧嘴如孩子般地笑,我感觉某段时光又回来了。 “你是……温言?”我小心地问。或者说,不是问,只是感叹。 “呀,你真的是倾城!”她大喜之下,竟然将我抱住,摇啊摇,“居然又遇到你了!太开心了!” “呃……”多年不曾被人抱过,这感觉……很奇妙。 “倾城,你怎么来京城了?”她如当初一般,搂着我的脖子,开始话多。 “呃……”我环顾四周,指了指她身后一溜儿站着的丫鬟保镖之流。 她这才意识过来,轻咳了一声,挺直了背,板起了脸,对身后的人吩咐:“你们都下去吧。” “可是……”人群里有个类似管事的犹豫,似乎有些不放心。 “这位姑娘是我的故友,与我感情非凡,你们尽可放心。”温言说。 丫鬟保镖们这才下去。 感情非凡……我咂摸着这句话,心里涌起一股陌生的暖意。唔,这样的词,还真没听习惯呢。 “哈,倾城,告诉我,你是怎么来京城的?”见他们全部走近,温言的胳膊又攀上我的脖子,像那个时候一样,乐呵呵问。 “呃……”我惊叹于她变脸的速度。 “说嘛说嘛!”她似乎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人格分裂。 我翻了翻眼睛,思考…… 该怎么告诉她呢?难道说我那个嗜赌老爹自己逃了,剩我无依无靠,然后就被一个算命先生帮助着逃到京城,而那个算命先生之所以帮助我,是因为我“倾世红颜,魅惑天下“的批语? “喂,说嘛说嘛!“她还是像那会一样的等不及,似乎完全忘了自己刚才还在丫鬟下人们面前扮演一个千金小姐。 “啊……”我开始绞尽脑汁编一个简单易记的故事,“是这样,你走之后,我家乡闹了一场饥荒,我跟我爹外出逃难,路上我爹饿死了。” “然后呢?”她等了半天没见我的下文,瞪着眼睛问。 “然后?没啦。“我望着她。 她的眼睛瞪更大:“这就没啦?” 我点头,回瞪她。心想难道还要我临时给你编个一波三折、精彩狗血的长篇故事么?我又不是说书的。 她突然一怔,继而眼神有些迷离:“你……好美……” 我一愣。对已十七岁的我来说,这种话听得太多太多,但不知为何,唯她这一句,让我欢喜。 不过,一个女人面对另一个女人的赞美,是不知该如何回答的吧? 我只能微笑。 一瞬间,在这幽静里,我们似乎又回到当年……也是这样的山林,我们,亲密无间。 这时,林外突然传来“乒乒乓乓”的声响。 还是刚才那个管事模样的人进来禀报:“小姐,那人又回来了,还带着手下。” “哦?”温言皱眉。 我心中恐惧却又不禁为她的处境担忧起来,咬咬牙,推她:“你快走吧,他们是来找的,只要我留下来,他们是不会去追你们的。” “为什么要走?”她疑惑问我。 “他是朱尚书的独子啊!”我急,“你快走!他人很坏的。” “那我加内特就收拾收拾他。“她看着我已被扯破的衣衫,眼中有一股愤怒。 我将这愤怒看在眼里,感动非常,但…… “你走吧,他们是尚书府的人,家丁都是很凶狠的,你斗不过。“我真急了。 她却微笑:“他们尚书府的家丁,不至于能狠到我丞相府头上吧?” 噎! 在我惊至无语的时候,她再度伸手,握着我胸前的青玉,温柔微笑:“倾城,当年你救了我,今天我就不会不管你。” 说罢,带那管事模样的人向林外走去。 我站在原地,心中的滋味复杂得难以形容,唯有她的那句“不会不管你”反复回响在耳边。 当年你救了我,今天我就不会不管你。 今天我就不会不管你。 不会不管你…… 她说,不会不管你。 眼眶热热的,似乎有什么东西要夺眶而出……从母亲去世,到父亲出走,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自生自灭,从来没想过在危难关头会有人帮我一把。如今,这个弱质纤纤的女子,对我说:当年你救了我,今天我就不会不管你。 而这,是在刚刚遭人轻薄之后。 心情激动之下,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她含笑走了过来,我还依然怔怔回不过神来。 “跟我走吧。”她走到我身边,轻轻携起我的手,“跟我回相府,不要再一个人在外面了。” 跟你走?我有些发怔。 “是啊。这个尚书府的败家子今天虽然没占到便宜,但他肯定是不会放弃你的。“她认真解释,”你一个人住在外面,我不放心。“ 心被感动塞得满满的,我还能说什么? 微微点点头,算是同意。 “太好了!“ 她几乎是欢呼,拉着我的手就走。 突然想起什么:“等等!” “怎么了?”她看着我,“你反悔了?” “不。我还有些东西,要去书院取回来。” “什么东西?” “嗯……书。” 去书院取的,除了书,还有更重要的东西。 那些书,我早已倒背如流。之所以一直留着,完全是因为那里有这世上唯一与我有关的感情的回忆。唔,如果连那点念想都没了,我会觉得是一只孤鸿,活与不活,对这世间没有一丝意义。 不过,这次回去取的更重要的东西,却是必须要取的。因为我直觉那与我有关。 那是一张黄绢。 黄绢上,是母亲的笔迹: 十年白首约,掌珠流沧海。 我不知道那十个字代表什么,也不知道那十个字与我有什么关系,但凭着直觉我分析,我可以肯定这背后必定有一个秘密。而这个秘密,与那日见的白衣人有关。 只是,我对那些没兴趣。只要我现在温饱无忧,我就觉得很好,不想再追究其他。况且,以我的推测,那个秘密,会给人带来烦恼。 但,这并不代表我要扔掉它。毕竟,那起码与我的母亲有关,甚至直接与我有关。如果有一天,缘分轮转,或许,我会需要这个秘密。 一大箱书,轿子根本承不起。只好去换马车。 等马车的功夫,温言屏退左右,又开始跟我东拉西扯。 我突然怀疑千金小姐是不是平时装娴静小姐做派装多了,以至于憋了一肚子废话。 然而,她马上冒出来一句不废的:“对了,你知道吗?我爹说他或许知道你是谁。” “什么?”我脚一崴。 ------------ 7同眠 “你怎么了?”温言赶紧扶住我。 “呃……你爹说什么?”我能听见自己的心“砰砰”跳。 “啊,我爹说,你或许是故人之子。”她似乎没有看出我平静表面下的汹涌澎湃。 “他怎么会知道我?”我盯着她。 “那一年回来时我告诉他的呀。”温言微笑,“你忘了?当时你跟我说过你的事。我回来后跟我父亲提起过,他好奇怪,平时听我说话不怎么感兴趣,那次听说你姓顾,就感兴趣了,然后一直追问你的情况……你不知道,看他的样子似乎比我还要紧张你呢。那之后我们丞相府还派出了人去找你。” 她撅着嘴,似乎到现在也无法理解她爹当初的行为:“我当时就问我爹呀,我说,爹啊,她又不是你的女儿,怎么你这么紧张啊?我爹就告诉我,你或许是他的一位故人之女。” 她鼓起腮帮,吹吹头发,又笑吁了口气:“反正我爹就是这么说的。他也不确定呢,不过看他的样子,应该基本是肯定的吧。不然怎么会那么关心。嗯,我猜我爹跟你爹娘肯定是很好的朋友……” 脑子“嗡嗡”的,我知道我一直回避的问题开始来找我了。 想来,定是当初与她分别后,她仍然对我父亲的好赌卖女愤愤不平,所以回家她父亲问她那一个月的事时她提了起来,而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父亲定然是从某些细节听出了些什么,所以,才这般急着找我。 他的父亲,到底是谁?为何那么关心我?他与我父母,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脑里,想起父亲曾无数次口口声声说,如果不是为了某事,他会是头名状元。如今想来,或许他说的,并非空穴来风。 只是,我是个懒人,况且,这秘密背后,隐隐透着一股危险。至少,我的第六感是这么感知的。我相信,若我真的打开了这个秘密,就同时打开了一堆烦恼。 “呃,我不想去你家。”我脱口而出,“你不要告诉你父亲关于我的一切,好不好?我……不想见他。” “为什么?”她不解。 “因为……”我慌乱地编织着谎言,“因为我父母待我不好,我不想见他们的朋友……嗯你知道,他们留给我的都是不开心的回忆,我……不想再想起他们。” 她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 或许,对她那样的人而言,父母不喜欢自己是完全无法理解的。所以,我半真半假的话让她眼中瞬间流露出了同情。 最终,她咬了咬唇:“好。” 成交! “所以,我还是另觅去处吧……”我有些恋恋不舍,却不得不说。伸手去提自己的书箱,心里有些凉。没想到,这么快又到了分别的时候。 而这一次,因着她父亲的关系,只怕分别后就不会再见面了。 不知为何,心里涌起一种酸酸的感觉。 “等等。“ 在我拖着书箱要离开的时候,她喊住了我。 我回头。 “我想到了!“她眼睛发亮,带着掩饰不住的喜悦,”我想到你可以去哪了。“ 我疑惑地看着她。 我知道温言人前人后有两面,但我没想到她居然连住宅也有两处。 这位相府千金,除了她老爹的相府,居然还用自己的私房钱另买了一处小宅。而她那个丞相老爹,似乎也默认了这个地方,所以一直对她带人出来玩保持缄默。 温丞相,真疼他的女儿呢。我感叹。 这个被丞相深深疼着的女子,此刻正像献宝一样给我介绍着她的小天地。 “喏,你看,这里,就是我养鱼的地方。这里,是我栽花的地方,呐,你看,这些花都是我栽的,香吧?喏,还有这……“她一点一点向我介绍,我脸上的讶异越来越明显。 是的,我没想到:堂堂相府千金,居然会这么迷恋乡村生活。甚至,这迷恋不是叶公好龙型的纸上谈兵,而是身体力行,如一个农家妇一样,打着赤脚、戴着头巾,下地劳作。 看我一脸惊讶,她脸上的得意越来越浓:“嘻嘻,我厉害吧?” “唔……嗯。”我不得不点头。 “不止哦,我还会做饭呢。”她①38看書网乐已经满溢,“你要不要吃?” “嗯……”我想了想,很小心地问,“会吃死人么?” “讨厌!怎么会!”她跺脚,嗔笑。 我微笑,心里莫名涌起一丝宠溺。似乎,我很享受看她跺脚发脾气,似乎,我觉得她天生就是应该用来宠爱的。 “要不要吃嘛?”没有那些下人在,她跟我说话很随意,撅着嘴问。 “要。”我也咧嘴笑。 既然她这个相府千金都豁出去了,我还有什么好板着的? “呃……你笑起来真美……”她忍不住再度赞叹,然后吐吐舌头,转身去了她的小厨房。 看着她欢快而去,我感觉到春天似乎在我心里悄悄漫开……唔,我想我是发烧了,不然,怎么会有一种被喜欢的感觉? 她的厨艺算不得好,但基本还能吃。 因为菜起码熟了。而且,很熟,焦了。 就这样,我们以别样的方式,又住在了一起。 再没有以前那般自卑的顾虑,我们开始无所不谈。 于是我知道,她建这个小宅地,是因为她自与我相处那一个月后,开始羡慕自立自理的生活,开始羡慕外面真实的山水,开始想像我们当初那样自己动手去照顾、喂饱自己。 也知道,她很小就没了母亲。甚至,她连见都没见过母亲,只是听父亲说起过。也或许,正因为如此,她的父亲才疼她入骨,希望弥补那一份母爱吧。所以,当年她以十二岁的年龄闹着要去游山玩水,温丞相都没有反对,只是给她派了相府里最一流的高手。只是,没想到她那次在山上遇见的,是栖霞山三帮九寨的总寨主……所以才有那日我们的相遇情形。而她的父亲,在找她的那段时间里,一月白头。 听着她淡淡的讲述,我由衷叹息,却又由衷羡慕。叹息她空有千金之贵,却没有母亲的疼爱。我母亲虽然过世得早,但起码我还是见过几年的,而她,根本没见过,听说是难产而死。羡慕她有一个那样的父亲,十几年如一日地保持着单身,不肯让其他女人进入相府染指他们父女的生活,更挂念她至此。 想想那一个月,我与她同处山林,她的父亲一边疯狂寻找一边急白了头;而我的父亲却独自遁逃……心里的酸楚,不是一点点。 与她再度躺在同一张床上,感慨良多。 她抱着我,一如当年,说:“倾城,你知道吗?你身上很凉。” 我笑:“可是你身上很暖。” 她也笑:“因为我胖。” 我“扑哧”笑了。从来未觉得她胖。只觉得,她像一颗明珠,掌上明珠。 将她搂进臂弯,我不敢妄动,却无比宠溺。 一阵风吹来,她将脑袋往里缩了缩,埋进我的脖颈。我拢手,将她遮了个严严实实,寒风不进。 “倾城……”她伏在我身上开口,声音轻轻地,如梦呓,“我从来没跟人同床过。父亲说,在我很小的时候,是有奶娘带我睡的,可我已经不记得了。我只记得,父亲说,下人与我们身份不同,不可以跟他们同桌而食,更不可以跟他们同床而眠。” 我一震。心头有什么柔软的部位,被击中。 “倾城,其实,一个人睡觉,很孤独呢……”她对我说,又如同自言自语。 我将抱着她的胳膊更紧了紧。 这一刻,突然有种想陪她睡一生的冲动…… “不过我很快就可以不一个人睡了。”她的声音里带上了喜悦,“因为我跟表哥定亲了,约定的婚期,就是明年开春。到时候,我就可以跟他……呃……” 她意识到自己的失言,停下话头,将整颗脑袋都缩进被子里。 而我,听到了自己的心,轰然震动。 ------------ 8魅惑 冬雪。 纷纷扬扬。 我披着温言送给我的狐裘,站在路口,狩猎她的男人。 或者说,是他的男人――她的表哥,周文。 与上次温言告诉我她在明年开春要嫁给表哥,已经有一个月的时间了。 左右徘徊,终于还是做了这个决定。 是的,我要勾引他。 周文,杭州知府之子,其母是温丞相的堂妹。 周文为人,文采风流,仗义执言。这是温言向我形容过的。 我曾经问她:“你怎知他文采风流?” “因为他能将整篇《诗经》背诵。” “嗤。”我冷笑,“我能倒背。” “而且他写的诗在杭州传诵甚广,听说那里不士子子平时谈诗论赋都会提到他的诗文。”她丝毫没有看出我的不屑,而是一脸崇拜地继续说。 看她眉间已是春光一片,显然已对那人倾心相许了吧?我拼命咬唇,将不屑的话生生咽了下去。 然而,还是溜出了一句:“他好看吗?别到时对着他吃不下饭。” 话说出来,我有些惊:这话,有些刻薄啊…… 果然,她有些生气了:“你怎么可以这么说!我表哥是杭州四大美男之一,怎会让人对着吃不下饭?” “噗!”我真的忍不住了,笑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啊?大小姐!士子推崇的诗文就是好么?杭州四大美男?哈,你以为青楼选头牌呢!”我实在忍不住,想跟这个不知人间冷暖的相府千金解释一下,“他爹是杭州知府啊大小姐!杭州士子想在杭州混,当然得推崇知府大公子了!什么四大美男?不过是众人巴结知府家的一种文雅玩法罢了!这你都信?你白痴啊!外面人攀附权贵的心有多重,你都不明白!就连他跟你的婚事,都未必没有攀附你爹的意思啊!” 我说完,她已是气得红了脸:“你……你怎么……” 我住了口。见她此时气得脸通红,不禁有些后悔。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对她的这个未婚夫充满敌意。 或许是见不得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姐吧?嗯,一定是的!像这种搞不懂事情真相、只一味相信美好的千金女,就该把脑壳敲开好好洗一洗。 然而,看着她鼓起腮帮涨得红红的脸,我开口终究只温和问了一句:“他为人怎样?待你好不好?” 是的,我之所以对那未谋面的男子诸多挑剔,只是缘于不想让自己的姐妹吃亏。嗯! 然……我的自我安慰很快被震碎。 “表哥待我很好,他说过,此生此世,唯我而已。” 当听到她饱含痴情说出这句话,我再度暴跳:“不可能!” 说完我再度吃了一惊:我哪来的火气? 唔,大概是那个未婚夫跟我八字不合吧?所以未见面就先厌烦了。我这样安慰着。虽然,我不信八字。 “你……”温言终于忍不住了,板了脸,“你今天好奇怪,说话很呛人。回去了。” 说罢转身。 我伸出手去想拉,却只拉到空气。 所以,今天我来找周文。 因为我想证明:周文,在撒谎。 是的,不是“求证”,是直接“证明”。 尽管我没见过周文,但我肯定他在说谎。他不会“今生今世,为你而已”。 天下男人,没有会专一至此的,我父亲就是最好的证明! 据母亲说,他们也曾是生死相许的,并为此越过了重重险阻,甚至差点双双丢了性命。然而,那又如何?当激、情褪去,我父亲后来还不是依然风流? 所以,男人,如此而已。 周文寄居京城有一段时间了。听说是为了明年科考方便。而为了与温言避嫌,并未住丞相府,而是特意住的一家客栈。当然,能让杭州知府公子常年旅居的,必定清雅如别院。 这样对我而言,更好。 清雅的别院,才更易生风月之念。 此刻,我就站在周文回来的必经之道,翘首等待他的到来。 穿着温言送的狐裘,我知道我的美丽胜过那一树带雪的梅花。 寒风呼啸,我并不觉得冷,努力保持着最美的姿态。因为我知道,男人看女人,只看皮相。你若美了,定是好的;你若不美,再怎么都是不好。 在男人面前,美就是一切。 这,是我父亲教给我的道理。 而懂得这道理,或许将成为我一生最宝贵的财富……因为,我美。 一个美丽又懂得这男女道理的人,如果愿意,确实可以惑尽天下吧? 所以,古书里那些倾世红颜其实没什么特别,与其他女人唯一的不同,仅仅是生就一副好皮囊而已。对于一个有着绝好皮囊的女人,即便你不去惑天下,天下男人也要来撩拨你! 果然,晚归的周文发现了我,如发现了绝世至宝。 连环顾四周都省了,直接走到我面前,明明心中激动,却还要故作文质彬彬:“姑娘……这冰天雪地,姑娘,何故在此?” 我嫣然一笑,让特意抿上脂粉的唇勾起一个弧度。 我知道,这一笑,勾魂摄魄。 他痴了,声音都有些发抖:“你……” 我眉眼低垂,眼波轻转,用柔得胜过露水滴落花朵的声音,唤:“公子……” 这一声,足以让他酥麻吧。 果然…… 不再问我“何故在此”,他如魔怔了一般,走过来,伸出手,伸向我的下巴…… 我笑容不变,身体不动,动的,只有眼波。 我知道男人很贱,你越趋身逢迎,他反而越觉枯燥无味。所以即便是拥有倾城之色的母亲,也没能长久留住父亲的心。 而我,自然不会犯这样的错误。 心中透亮,却佯作懵懂。 在他的手快触到我下巴的那一刻,我轻闪避开,摆出一副有点小慌乱的表情:“公子,你……” “哦。”他见我躲开,赶紧缩回手去,急着解释,“姑娘不要误会,小生,小生只是……” 我用无辜的眼神望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而这一刻的我,在他眼里,像一只受惊的精致鸟儿吧。他急着再度伸出手,似乎想呵护我的惊吓,却不敢再唐突。 我心中暗笑,脸上却依然一副娇羞楚楚的表情。 看他实在找不出“只是……”的借口,掐着火候差不多了,就换了话题:“这是哪儿啊?” 他愕然。好吧,男人在美丽的女人面前,向来毫无智慧。此刻的他,当然是除了愕然就只有愕然吧。 “公子,小女子自杭州来京城探亲,路上见白雪红梅,煞是好看,就独自一人踏雪而来。不想竟迷了路。如今下人们也寻不着,亲戚家也去不了……”我再度推进事先预设的故事。 “啊,你来京城探亲啊?”他除了愕然,终于抓到一根牵连线,赶紧抓住,“不急不急,你告诉我,我回头让人送你过去。这会天都快黑了,寒夜清凉,姑娘不如……先到我府上歇歇,等明日暖和了,小生再陪姑娘去寻姑娘的下人和亲戚。你看如何?” 他巴巴望着我。 看他的表情,恨不得立刻按住我的脑袋,让我点头。 然而,我哪有这么容易答应! 越得不到,越挠心。 我站在原地,摇了摇身子,用脚轻轻踢着积雪:“这……不好吧……” 娇羞女子当如是。 “啊,不会!不会不好。”他赶紧解释,“姑娘放心,我对姑娘,绝无亵渎之心。” 脚在地上踢啊踢。 身子摇啊摇。 看火候差不多了,我才轻轻点头:“嗯。” ------------ 9僵持 “倾城,我见过你。”周文见我的第一晚,就跟我说。 那是在一个饭局。一个只有我跟他两个人的饭局。 我微笑,低头沉默不语,装作害羞。 心中却暗自嗤笑:千百年了,男人搭讪女人的借口,真的不能换一个么? “真的。”他格外认真,似乎有唯恐我不信,甚至开始比划,“你知道吗?我家有一副卷轴,上面画了一个女子,她与你真的很有几分相似,尤其是眼睛。” “唔,不……”他看着我的眼睛,又迟疑着否认,“你们的眼睛长得很像,但感觉却不同。她感觉很温暖,而你感觉……很……” 说这话时,他似是痴了,却吞吞吐吐不好再说下去。 “很什么?”我知道所有的故事都是假的,唯有这个想讨好我的形容词是真的。所以,一边挑着青菜,一边含笑,问。 “很……魅惑。”他犹豫片刻,终于说出这个词。说完对我微笑,笑容里,有讨好,有暧昧。 我心照不宣,却装出一副单纯小姐的样子,霍然而起:“呀,你怎么可以……你……我,我还是先走了……” 作势欲走。他早已将我一把拉住,急忙道歉:“别走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该死,你,你别走呀。” 我鼓起腮帮,一跺脚:“你真是……当小女子是什么人了……讨厌~” 如果说,初见时那一声“公子”足以让他半身酥麻的话,那这一声“讨厌”,足以让他另外半身也酥麻了。 果然,他笑呵呵看着我跺脚发嗲,已经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了。 我也不急着走。 等他拉着我的手,半天,拉够了。我才说:“你欺负人家,人家走了。” 照例是一副娇羞态,欲走还留。 杭州知府家的公子想来也是风月常客,此时怎会不懂挽留?所以,我放心将这挽留的任务抛给他。况且,男人本身就喜欢自己费尽心力留下来的女人。你若真让他不费一点心神,只怕他反而不拿你当回事了。 自然,知府公子没有辜负我的厚望,稳稳接住了我抛给他的任务――一脸认真,赌咒发誓:“倾城,我发誓,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如有虚言,天打雷……” 模仿着传奇书里看到的情节,我伸出手,按住了他的唇,别过脸,只有眼波如水,倾泻一地:“公子说是就是,何必发这种……毒誓。” 果然,他感动非常。 “倾城你放心,我证明给你看!”他紧紧握着我的手,手心因激动而有些水汽,“相信我,我真的没有骗你。我,永远不会骗你!” 说得跟情深意重。我却只想笑。当初,他对温言那个小傻瓜说“此生此世,唯你而已”时,也是这样的神态吧? 表面上,却还是要装。于是,我如一个天真撒娇的女孩,撅嘴:“怎么证明?” 他当然看不出我是在演戏。我说过,男人在这个时候是没有智商的。所以,目前的他还在想着如何向我证明:“你若不信,我派人回杭州将那卷画取来,你当面验看!” “哦?”我顺水推舟,计上心头又走一着,“有这等事?那你定要取来我瞧。” “瞧之前,你休得再……这般碰我!”我继续羞涩,拍开他拉着我的手,撅嘴,“不然你就是故意占人家便宜!” 有些野蛮、却以最美丽的面孔……这样的要求,我想没有任何男人能拒绝。 于是,这一个约定,就像一把软刀子,横在我跟他之间,以保我不至吃真亏。 呵呵,吃点豆腐摸一摸可以,但想占我真实便宜,没门。 “好。”他不得不答。 我如愿微笑。很好,他在说谎,所以他拿不到所谓的我的画像卷轴,这样我就可以不要被占太多便宜。如今,只需等一个合适的机会,带他到温言面前,证明他的口是心非。 “倾城,你该找个婆家了。”温言翻着我的书卷,漫不经心地说。 “为何?”我也装作漫不经心地翻着书卷。其实这些书我早就熟如指掌。只是温言向来接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观念,认为女子不必懂得太多,所以我也懒得露出太多学识,以免与世不协调。 这些年的生活,早已让我学会察言观色,低调为人。 “因为你突然开始上妆了。”她的眼神从书中抬起,投向我,暧昧一笑,“你买了胭脂和水粉,还有眉笔和新耳环……我都看见了。” 我的心微微一沉,继而淡然,笑:“是啊。” “咦,难道你这还不是想嫁人了么?”她显然对我的淡然反应不满意,放下手中的书,咋呼,“你以前都是不化妆的。最近却是各种胭脂水粉一样一样的买,你卧室里的妆奁都快装不下了……你说,这不是恨嫁是什么?” 我眯起眼睛,仍旧笑:“啊,你说你好好的相府不呆,却跑到我这来唧唧歪歪,你说,这不是话唠是什么?” “啊你说我话唠!”她扑了过来。 “本来就话唠,哈哈。”我一面笑,一面开门扑了出去。 待温言忘情地追上来,一群丫鬟奶妈已惊恐地扑向了她:“小姐,形象啊!” 看着她被丫鬟奶妈们撞见窘得满脸通红,我在老远处笑得乐不可支。 偶尔拆拆她相府千金的里子,实在是太好玩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 我一直在犹豫什么时候向温言摊牌,让她看到周文的真面目,却一直狠不下心。不知为何,预感到她知道真相会伤心的。即便那个男人是真的不好,我也不忍看她伤心。 于是,就这样一直拖着。一面与温言如姐妹,一面又与周文暧昧。周文也算磊落,虽然经常如饥似渴,却真的谨守防线没碰我。当然,这是因为我时时用计推着。毕竟,这种官家公子最爱面子,而爱面子的人,总有很多办法对付。比如,我以“难言之隐”为名,略动了动脑筋就让他放我天天回“亲戚”家住。 日子就这样僵持着,近一个月。 当我以为我们就要这样僵持下去时,该来的事还是来了。 ------------ 10画卷 “倾城,给你看样东西。” 某日,像往常一样赴周文的约,他却早已在那里迫不及待,见我到来,急急伸出手要来拽,想起了什么又缩了回去,但眼里兴奋不减。 “怎么?”我隐隐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他“嘻嘻”笑着,如一个即将要吃到糖的孩子,拿出一个盒子,摆在桌上。然后,看着我,似乎静待我的开启。 “这……是何物?”我没有动手,而是先开口问。 他笑着深吸了一口气,道:“我说过的,很像你的画像。” “啊……”我沉吟。有一刻的惊奇,随之释然:是了,肯定是他为了破掉那个不给我瞧画就不许碰我的誓言,所以现找人暗中为我绘了一幅,再装裱成他所说的卷轴,造成他自圆其说的假象。 男人撒谎的时候,一定不要当面戳穿。这是母亲亲口告诉过我的。母亲或许在婚姻上不算成功,但这句话,应该不会错。 我沉默了片刻,暗中思忖,终于微笑,决定接招、随机应变。于是,抬手轻轻拔出青铜锁钥,将盒子打开。 盒中,果然躺着一个画卷。 而且他功夫做得不错,那画卷的颜色,居然还有几分陈年的味道。 回头,见他正紧张地看着我,似乎静待我展开画卷那一刻的表情。 我微笑,轻轻扯开系画卷的丝带,然后,展卷―― 画上,一个女子,手执香草,临水含笑。 那个女子的神色,果然有几分眼熟呢……唔,是有些像我。不错,在不让我知道的情况下偷画,能画出这种相似度,也算难得。 一旁的他早已按捺不住,激动地问:“怎样?我没骗你吧?画中女子很像你,对不对?” “唔……”我不置可否。 “你看,这眼睛,这嘴巴,这脸庞,甚至这手……”他一点点指给我看。 我却发抖了。 这,这画中人…… 画中女子,手执香草。 这在一般人看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 但我,却分明看到,她的大拇指处,有一颗小小的红色印记――那,是一颗红痣。 我母亲的红痣。 我曾经问过母亲,为什么她手上会长一颗小小的红痣? 路过的父亲曾这样回答我:“因为你娘是绝世美人啊。只有绝世美人的手上,才会长朱色痣的。” 说这话的时候,他摸了摸我的头。 这是父亲难得摸我的头,所以我印象特别清楚。即便是母亲在我五岁那年就过世,我依然记得那个场景,那颗……朱色痣。 重新审视画卷,这才发现……画中人身上穿的那件鹅黄衣衫,正是家中柜子里收藏的那一件! 母亲衣服不少,但惟独对那件衣服珍视无比。我从未见她穿过,却经常见她独自抚摸。问她时,她笑着告诉过我,那是她邂逅爱情那天穿的衣服。 正是在那一天,她穿着这件衣服,在水边,见到了她的心上人…… 捂住嘴,才能忍住没有哭泣。 母亲啊……这才想起,那画中人,分明,就是我的母亲。 疯了一样继续展开,画卷也全部显现,画中人如真人般尺寸大小,栩栩如生,仿佛站在我的面前。 “娘……”我喃喃,眼睛酸酸的,有什么东西,在灼着我的眼眶。 周文没有听懂我喃喃的意思,此刻依然在跟我介绍这幅画:“你知道吗?这幅画可是我爹的宝贝,偷偷藏着,逢年过节才拿出来偷看。我也是无意间才撞见的。今日这也是让下人偷来的,他若知道,是定然不同意的。” “他把这画可是当宝贝呢。”他还兴趣盎然地指给我看,“喏,你看,这里还有我爹的亲笔题词。” 我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画卷的边缘,还用毛笔题了两行小小的字。 我轻轻念: 若然不遇倾城色 纵为男儿也枉然 “若然不遇倾城色,纵为男儿也枉然……”周文吟诵,颇有感触,握住我的手,“这话说得多好,仿佛就是为我们而写的一样……” “倾城,如果今生没有遇见你,我真是枉为一世男儿。”他看着我的眼睛,饱含深情,“所以,嫁给我吧……” “什么?”我惊呼。 刚刚还未从那画中人就是我母亲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他又给了我一个震惊。 虽然知道男人皆好色,但我并没预想到他会想真的娶我啊……毕竟,男人除了好色,还好追名逐利啊。有相府千金的婚约,傻子才会另娶一位来历不明的女人吧。 所以,按我之前的设想,是以自己的美色让周文动心,在他把持不住之际,喊温言暗暗旁观,便可当场拆穿他那句“今生今世,唯你而已”的谎言了。 而此刻,周文突然求婚,让我措手不及。 “嫁给我吧?”他握着我的手,握得紧紧的,望着我,等待回答。 “不!”我吓得脱口而出,“你是有未婚妻的人啊!” 他一愣,继而释然,似乎是松了一口气:“原来你是在意这个!你放心,我跟她还没有成亲。我可以让我父亲取消婚约。” “什么?”我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是误以为这男人对我情深至此,而是不相信一个男人会完全罔顾自己未来的锦绣前程,“她是相府千金啊!你想清楚没有?你若悔婚……” “呵,我堂堂七尺男儿,自可凭自己的一身才学博取功名!”他截断我的话头,挺起胸膛,“倾城,你当我是那种阿谀攀附的男人么?你也太小看我了。” 他握着我的手,将它提至自己的胸前:“倾城,我今生所爱,唯你而已。” “哈。”我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这同样的话,你当年也对温小姐说过吧?” “怎么可能!”他一脸严肃,“我对她只有兄妹之义,断无男女之情!这门亲事,是自小就有的父母之言,我顺从父母,那时也未遇到你,所以一直未正式反对过这件事。” “但现在不一样……”他再度紧了紧我的手,将它按到自己胸口,“倾城,你的出现,让我明白,什么是一个男人。” 我“呲”然,除了牙酸,说不出什么。 见我不说话,他似乎当我是默认了,揉搓着我的手:“倾城,嫁给我,好不好?” “呃……”我愕然之后,忍不住有种邪恶的念头。你想找死,我就推你一把好了。于是,我撅起嘴,“我不信。你与温家小姐明明早已经海誓山盟……” 我扁了扁嘴,不再说下去。似乎已有哽咽之态。 他看着我,片刻的沉默后,拉起我的手:“走,我们这就去找她说清楚!” ------------ 11决裂 我没想到跟温言会是这样碰面。 第一次诱惑男人的我显然还是经验不足,没有料到男人本质是霸道而冲动的动物,所以当他真正想拉起我的手去找温言的时候,我根本无力反抗。 所以,我的第一次诱惑,狼狈不堪。 当周文扯着我的手腕站到温言面前,告诉她要跟她取消婚约,而他“此生”、“真正”、“唯一”爱的女人就是我时,我恨不得找一个地洞钻下去。 “啊……”温言愕然,“倾城?” 我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 “你们认识?”这下轮到激动未消的周文愕然了。 “怎么回事?” 他们都看着我。 “唔,就是这么回事……”我嗯嗯啊啊低着头。 良久良久,温言终于先开口,艰难地:“你果然是应该嫁人了……只是没想到,你想嫁的,竟然是……” 她说不下去,声音哽咽。 我心里如打翻了一只装满后悔的桶,纵横满溢的,全是后悔。 温言深吸了一口气,已稳定情绪。 “很好。”她点点头,看着周文,“表哥,你此生真正爱的人是她么?好,很好。我……祝福你们。恭喜你们,找到真爱。” 说完,转身离去,没有半点的纠缠。 果然是相府千金、大家闺秀,处理得相当漂亮! 但是,为什么我看到她转身的那一刻泪水流了下来…… “言儿……”我突然心疼得无以复加,再忍不住,冲了上去,拉她的衣袖。 她用力一甩,我猝不及防,被甩得一个踉跄后退好几步。 此时周文却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一把握着她的手:“表妹,你有什么想发泄,冲我来就好了。不要为难倾城!” 温言缓缓抬头,看着她的表哥,眼里,写满不可置信:“你认为我在……撒泼打她?” 此刻,她的心痛掩都掩不住了。是啊,像她那么在乎涵养、处处顾及形象的人,怎能接受被心上人误解成一个撒泼打情敌的无知泼妇? 此刻的她,心很痛吧? 果然,她闭上眼睛,身形晃了晃。 我赶紧扶住。 她再度推开我,只是,此时,力道却是轻轻的。 待再度睁开眼,她的表情又是淡如清水,只是,声音有些发抖:“好,我不为难她。你们的事,我惹不起,只能躲。表哥,再见。” 即便到了此刻,也依然不失身份地说了一声“再见”。 我心疼不止,哪里舍得让她这样走掉,继续去拉她。 她没有再甩,而是转过头望着我,眼神定定的,说:“放我走。” 她说的,不是“让”,而是“放”。 我愣了。 “放,我,走。”她重复,重重地,一字一字。 我的心被震得生疼:是啊,对在乎形象如生命的她来说,此刻,放她离去,才是最大的慈悲吧? 终是松了手。 看着她一袭白裘的背影消失在视线,我的视线也渐渐模糊。 我想,我是真的错了。 “倾城,你没事吧?”周文的手搭上我的肩,一脸关切,“对了,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看着他,抬手―― “啪”的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在他脸上。 “倾城……”他的惊呼在身后响起。 而我,向温言消失的方向奔去,头也不回。 “言儿……”我赶上温言的脚步,在她回到丫鬟下人们身边,准备再度上轿之前。 她脸上泪痕未干,一见是我,更快地要上轿。 我一把拉住轿帘:“言儿,你听我说。” “没什么好说。”她将轿帘往下拽。 我拉住帘布,不让她关上。 她千金弱质,怎能争得过我这个原本干惯粗活的乡下丫头。 她无奈,甩手弃帘,只对下人们吩咐:“起轿!” 众人闻言要起轿。 我却一把扑到轿梁上,拽住轿子耍赖:“不许走!” “你……”她气得怒目圆瞪,“无耻!” 我心一疼。此刻在她心里,我是那么无耻而令人讨厌吧? “不管你怎么想我,我一定要跟你说清楚。”我望着她,几乎要哭出来。 “还有什么好说的!”她努力保持着自己的形象,眼泪却止不住流,“你顾倾城魅力无边,我表哥只喜欢你,满意了吧?” “这不是重点!”我吼,“你傻啊!即便没有我,也会有别人的!” 她怔。 “周文待你不真。就算今日没有我顾倾城,他日也会有李倾城、张倾城……男人都这样的,你明不明白?”我认真跟她解释,叹气,“男人不是你想的那样的,你不要听了一点爱情故事就去相信爱情鬼话,那些都是唬人。男人,根本没良心的!” “可是……可是他不是一般的男人。他是我表哥啊!”她凄然,“我们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表哥又怎样?”我沉痛看着她,是真的心疼,心疼她的天真,“不是青梅竹马,就一定两小无猜的。他是男人……” 想了想,我终于还是决定跟她说出真相:“男人对女人,其实是没多少感情需求的。他们要的,只是你的色……所以,他们才会说,女子无才便是德……因为他们不需要你有才,也不需要你跟他有会心交流,他们要的女人,就是一个……有着美丽色相的女人啊……” 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最后,叹了口气总结:“总之,女人对男人的吸引,就是色的吸引,没别的。真的。” 她怔在那里。这,应该是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犀利的男女判词吧。 看着她眼里犹自有很多不相信,我叹了口气:“真的。总有一天你会明白。” 你会明白,如果有一天,你没有这相府千金的背景可图,又没有可竞争的容貌,男人,会弃你如敝屣。 然而,此刻的她当然听不进去这些。或许,她听进去了一点,但是无法接受。毕竟,她接受的男女的传统说辞,都是美好的。 但她却没有去分辨:为何古来诗词里,那关关雎鸠君子好逑如水伊人的,都是男子,而思念边关苦寒夫君的都是男子……这都看不明白么?男人爱的,是你的美好。女人关心的,才是你过得好不好…… 然,这些种种终究无法向她一一讲明。而她,此刻也没有听这些的欲望。 此刻,她的心是乱的吧? 嗯,我该等她平静了,再找个机会认真告诉她。 然而,我似乎没有这个机会了。因为―― 她深吸一口气,告诉我:“以后,我们再不必相见了。” “什么?”我感觉到自己的心猛然一抖,有什么东西仿佛空了一下。 “我说,我们今后,可以不必相见。”她昂着头,冷冷说。脸上,泪痕未干。 一时无言。 好半天,我才摸索着问:“你的意思……是……我们,再不是朋友了?” “呵。”她笑,笑得前所未有的苦。再度深吸了一口气,她道,“是。从此,恩断。义绝。” “起轿!”一把推开我,她吩咐下人。 我全身无力,被推得一个踉跄。 从此,恩断。义绝。 脑中,是她离去时的话。 而我的泪,悄无声息地流了下来。莫名其妙。 很多年了,自母亲死后,我就再没哭过了。即便是父亲打我,即便是当年被父亲赌输了卖掉,我也,未曾哭过。 ------------ 12南风 依稀预想到温言会生气。但没料到她会气到跟我绝交。 跟温言绝交后的我突然才发现:自己根本无处可去。原来,在这个京城,尽管我住了五年,却依然在这里什么都不是。 那间书院,不是我的家,因为在我危难的时候,没有人会站出来说半句话;温家别院,也不是我的家,因为她随时跟我绝交,我就得随时离开。 呵呵,若当日看清这现实,或许我就不会如此冲动。起码,有一个相府小姐可巴结依靠,总比现在一个人孤立无依的好。 拖着一直跟着我的那个木箱子,辗转在各条街道。一时间,竟然想不到有可以投奔的地方。 一路走来,或许只有这只书箱会永远陪着我了? 这样想着,走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巷道。 “呃……”依稀间,听到有人□。 我心头一凛,这才发现这个巷道竟然是空无一人。 出于女性的自我保护本能,我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离开这里。 手在衣角上紧了紧,转身就跑―― “救我……救……我……” 一个虚弱却阴冷的声音响起,吓得我跑得更快。 没命似的跑,心“咚咚”地跳。 终于,跑出了巷道。 见到外面光亮的一瞬,我紧张的心才终于松了一下。 按着犹自不安稳的心口,努力平复着情绪。 这才发现书箱落下了! 该死! 我咬牙。 第一反应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毕竟,我很怕黑。而那个黑黑的巷道里,显然真的隐藏着一个不知身份的神秘人。 然而,徘徊又徘徊,终究还是舍不下那口箱子:毕竟,巷道里,有父亲留给我的唯一东西。或者说,那是我关于“家”的唯一纪念物件。 如果连那个箱子都没有,我在世上将会更孤独吧…… 于是,不再犹豫,咬咬牙再度冲入巷道。 刻意地不听不看周围的情况,只瞄准黑暗中依稀可见的箱子,快步冲了过去。 然―― 一脚踩到什么东西,绊倒。 一声闷哼响起。 我慌乱地手脚并用想爬起,却一手按在一个湿答答的软东西上,下意识顺着一摸,然后吓得心惊肉跳…… “啊!”我惊叫一声,想逃。 然而脚却动不了。 那个被我摸着的软软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人的身体。 或者,已经是尸体了? 我脚已经吓麻了,想动也动不了。只能坐在那里心惊肉跳地看着四周。 四周死一样沉寂,闷哼声没有再想起,我也跑不动。 就这样,我“怦怦”乱跳的心终于渐渐平息下来。 开始鼓起勇气向那地上躺着的人看去―― 暗淡的光线下,我终于看清:那是一个昏迷的男人,一袭黑衣,下巴瘦得能削死人,透着说不出的孤冷之意。而他的脸,苍白如纸,显然是由于失血过多……于是我用眼光继续在他身上寻觅伤口,果然,见他胸口被不知什么物体刺穿了一个洞,血水还在汩汩流出…… “啊!”我再度低呼。却不是害怕,而是惊讶。 一个人,怎么可以……这样? 他,整个人,就像是属于黑暗,带着孤独,与寒凉。 我坐着,他躺着。 我的脚失了力,走不开。他却慢慢转醒。 醒来后的他,带着重伤,当然更不能动。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我。 就这样,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渐渐,随着血的流失,他的眼睛似乎越来越睁不开了。 “救我……”他再度说。嘴唇有些微的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已经神志不清。 “救……我……”他望着我,眼神里,是对生的渴求。 这一刻,我觉得他是那么可怜,像……就像小时候见的一只被风雨打落的鸟儿,折了翅膀,呛在雨水中,以茫然失措的姿态,带着恐惧的颤抖,乞求地望向路过的人…… 而此刻他的眼里,写着的,就是那种乞求。 反正是动不了,我与他对望着。 渐渐,心里一开始的忌讳与害怕也越来越淡。渐渐,他在我心里,只是一个濒死的、求生的、可怜人,罢了。 “救……我……”他①38看書网要闭上时,看着我。 我终于点了点头。 他暗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即将闭上的眼睛里现出希望之光……唔,他大概觉得,我答应了他,就是代表,他可以活下去吧? 可怜的孩子。 我,未必可以救下你呢? 看着对面已经昏死过去的人,我摇摇头。 都是可怜的人啊。 终于,等到我能动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挪去他身边…… 还是第一次这么安静看一个男人。而且是一个虚弱的男人。我一时间不知如何办才好。 将他的身子掰了掰,他的身子就整个压在了我的身上。 “哎呦!”我挣扎着爬起,一把推开他,他的身子又滚向另一边,脑袋直接磕到地上。 看得我于心不忍。于是又将已经昏迷的他抱起,只感觉他身体软软的,似乎完全没有力气……想来,是真的受了很重的伤吧? 心头难得的怜爱之情起,叹了口气,将他揽起。 这年头,人命比什么都贱吧?能帮的,就帮一把吧。 或许,我心底一个隐隐的理由说不出口:我救他,何尝不是给我一个继续活下去的理由? 因为……我已无处可去,也无事可做啊。 以前,觉得自己吃饱穿暖了就一切好了,从来没想过以后的路该往哪走,更没想过该做什么事。可自从与温言前段相处后,我发现生活里的快乐似乎远远不是吃饱穿暖而已……跟她在一起的快乐,居然,失去后,会空荡荡的么?即便,不缺吃不缺衣。 所以,才会一个人提着箱子,在街口不知何去何从。 如今可好,我救了一个人,那么,我有事情做了,就是――救他。 救人,横竖算做一件好事吧。 找了一家僻静的客栈,挑了一间最便宜的柴房,一方面省盘缠,另一方面也以防惹人耳目。因为以我本能的猜测,这个人,会惹麻烦。只不过我现在管不了那么多,我现在,只想找一件事做。 于是,为他把脉,给他抓药,回来煎药,给他按时胃药,按时为他擦洗换衣……说来本该是男女避讳之事,我却丝毫不觉有什么不妥。倒是他,自有知觉后,就对我为他擦身子脸红不已,并一旦能动了就立刻要求自己来。 我也乐得让他自己来。本姑娘又不是生来伺候人的。 不过,我总觉得他的羞涩有点奇怪……是的,不是简单的“不好意思”,而是――“羞涩”。 那是一般女儿家才有的羞涩。 说实话,只见过女的被男的看了身体会羞涩,还从没看男的被女的看了身体会羞涩的…… 如果不是在帮他擦洗身子换衣服时将他从上到下看了个遍,我几乎都要误以为他是女扮男装了。 好……奇怪的男人,啊。 而更奇怪的是,他伤愈后做的第一件事,居然是―― 跪在我的面前,红着脸对我说:“南风以后誓死追随女公子……” “什么?”我有点迷糊。不止对于“女公子”这称呼,更对于他突然的态度。 我可是什么都没有啊……他追随我什么? 我完全茫然。 他似乎看出我的心思,只低着头,仍旧红着脸,说:“南风这条命是女公子救的,以后,不管贫穷富贵,不管刀山火海,我定生死追随。” “不,不。”我吓一跳,这报答救命之恩的方式也太重了,“你不用生死相随这么严重……其实,我也只是顺手……其实,你不必太记挂在心上。” 我不喜欢欠别人,也不喜欢被别人欠。 然而,他似乎被我的回答弄得极为悲伤,眼睛瞬间红了。 我哑然。 半天,他终于再度开口,声音已经哽咽:“女公子,你……不要南风了?” “那……什么?”我有点理不清状况了。 没想到,他接下来说出一句让我完全吐血的话来:“南风的身体……已经……已经完全被女公子看过了……女公子若……若不要南风……南风,只能……引颈自刎。” ------------ 13离开 “啥?”我懵了。 这句话,应该是女人专属吧? 他似乎丝毫看不出我的惊讶,依然望着我,眼神里,似乎藏着千般委屈,万般忐忑,与无尽期待……而眼眶,已经红了。 “呃……咳!”我清清嗓子,决定正面这件事,“那个……呃……那么,你的意思是?” 他不说话,只定定看着我。那表情,分明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刚刚已经说过了……而他的手,已经握紧了不知从哪里再度找出来的他的佩剑。 好吧。 我无语,扶额:“那随你吧。” 不管怎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总不能让他立马又去自杀吧。因为看他的表情,似乎不像开玩笑啊。 “多谢女公子!”那人一听我终于松口,喜不自禁,赶紧以剑支地,跪而俯首,“南风从此任由差遣,万死不辞!” “啊……”我赶紧拉住他,“不必如此,不必……咳咳,如此。” 我又不是做什么阴谋事的人,不需要他去“万死不辞”吧? 然而,很快,需要他“万死不辞”的机会就来了。 那是我极度无聊去街上瞎逛的时候。 俗话说冤家路窄,我好死不死就真的遇见朱尚书家的公子了…… “顾先生?”朱家公子远远望见我,眼睛立刻发亮,然后像狗狗见到骨头一样,向这边奔来。 我心一沉,知道要遭。拔腿想要跑,却哪里跑得了? 这个公子哥儿出门都是家仆不离身的,上次只是一时色令智昏的意外。如今,他家的下人只三两步就踏着轻功将我东南西三个方位堵了个严严实实。而北面,正是这个公子哥儿迎面扑来的方位。 “嘿嘿,顾先生,好久不见。”他掩饰不住自己的兴奋,连笑声都显得得意忘形。 我无语。 他笑:“这次可再没人来救你了吧?” 边笑,还边撸起袖子向我走来,脚步欢快,笑意轻浮。 “你,你要干嘛?”我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是的,这次温言不会再刚好经过了。即便是经过,只怕我的生死她也不会在乎了…… 想至此,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悲凉。 其实,在这个没有任何人关心的世上,生生死死、好好歹歹,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是没有人会在乎我的…… 如此想来,对面的人也就并不可怕了。 反正在这世上已无所牵挂,遭遇什么又有什么不同呢? 我闭上眼睛。 虽然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他越走越近、越走越近。 我几乎闻见了他伸过来的手上的气味。那是男人的气味,不同于女人。 那个带着男人气味的手伸过来,几乎接近我的脖子。 然而,就在这一刻,我听到一声惨叫:“啊――” 大惊,睁开眼睛。 因为我知道,这惨叫是朱公子发出来的。 在我睁眼的刹那,我看见旁边已经打得乱七八糟了。 一个黑衣人执剑挥洒,那些平时跟着朱公子耀武扬威的家臣就都摔得四仰八叉…… 我张口结舌时,他已掠至我身边,一手拉住我袖子:“走!” 我只感觉眼前一花,自己已腾空而起。 “啊――啊啊啊~~~” 我的尖叫还在空中飘荡,已经随他几个起落间稳稳落地。 拍着胸口,我这才看清,来人正是那日我救下的――南风。 而此刻,我们已经翻过了巷道,也不知越过了几道高墙,已经到了街的另一边。 “女公子,你没事吧?”他关切地问我。 “啊……啊,没事,没事没事。”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反应,只应声答。 咦,这个南风,居然有这么高的功夫啊! 于是……我捡到宝了? “女公子,依南风看,此处不宜久留,我们都该尽快离开京城。”我还没发完呆,他就已开口打断我思路,转了话题。 “啊,我……我们?”我这才将思绪扯回来,看看自己,又看看他。是啊,我在这里惹了不少麻烦,不止这个朱家公子不会放过我,那个周文只怕也会到处寻我,若真被寻着了,只怕又免不了一场麻烦。更说不准清白不保。但是,他呢?他为何要离开京城?这才想起我对他的身份一无所知。包括,他是为什么受伤的。 “对了,南风,你为何也要离开京城?你来这是干嘛的?先前是怎么受的伤?”我向来不喜欢过问别人的私事,但是此时他的身份涉及到我的安危,也影响着我决定是否要跟他走。 南风脸上露出惶恐,沉默了良久,终于说:“女公子,南风不想骗你,所以我不可以回答。但是南风答应女公子,此生绝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女公子的事!” 他说得认真。 我一愣。难得看到有人如此真诚地跟我说话。 没来由地,竟信了。 “女公子,可以跟我走了吗?”他望着我,眼里充满期望,“以后,南风会守护这女公子,不会让您再受到任何伤害。”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你没有自己的事做么?” “没有了。”他似是叹息,又似是松了一口气,“做我们这一行的,失败了,就再没机会了。如今,我已无任何事可做,也……无处可去。” 我怔。 我想我知道他是干什么的,应该是一个杀手之类的吧?失败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么? 突然想想,自己何尝不是如此? 或许,我诱惑周文不算错,因为我只是想让那个单纯的丫头不被这些臭男人的甜言蜜语所蒙蔽。但是,我的摊牌方式是错的,即便,那不是我能控制。而这一错,就再也回不去了…… 罢罢罢。 我也苦笑,摇摇头,对南风笑:“好,我们走吧。离开京城。” 本以为离开京城,就彻底重生。 然而,我万万没有料到,离开京城,才是问题出现的开始――因为,我发现,在离京城很远的地方,我……做梦了。 做的是一个关于x的梦。 而梦里的那个人,居然不是任何异性,而是――温言。 ------------ 14春梦 自小母亲就告诉我,跟一个男人,隐居山林,男耕女织,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 尽管父亲不事耕种,但她说那话时眼里有幸福之光在闪烁。 而此刻,南风是会耕种的,可是,我一点也不觉得幸福。 究其原因,我想了很久:或许,是因为他不是我喜欢的男人吧? 那日随南风自京城离开后,我们就一直隐居在这僻远的山林。他更夸张地在山下开垦、耕种,似乎要将这里当成是家了。 “女公子,你先进去,外面风大,我一个人来就可以。”阳光下,他一边锄地一边招呼我,笑得……居然憨憨的。 一瞬间,我愣了神。这样憨憨的笑容,是为我。而他所有的劳作,也都是为我。这,是世间女子都想要的幸福吧? 可是,为什么我依然幸福不起来? 如果说,是因为他不是我喜欢的男人,那么,我喜欢的男人又在哪里呢? 在脑海中比较着遇见过的男子:尚书府的那只猪就不说了,自然不可能是我心仪之人。而周文么,也是个色令智昏的伪君子。至于以前在书院里相处的那些学生,随比外面的人略单纯些,但男人有的坏毛病他们也一样不缺,而最重要的是,在朱家抬着轿子来书院抢人时,他们没有一个肯站出来…… 想起当日的情形,我心中犹自生凉。十四万人齐卸甲,更无一个是男儿。唉。男人,平时小事上争强好胜的多,真到了生死关头,又有几个真肯站出来,成全自己所谓的“男人”形象?一群虚伪而可悲的人罢了。 其实真要算起来,倒是这南风比他们好,起码,他会豁出性命跟人刀剑见真章来救我;起码,他跟我在一起,不曾占我便宜。 说来也奇怪,跟南风相处已有月余了,而他的眼神里也分明写满对我的喜爱,但,他从未对我有过轻薄之举。哪怕,是一个猥、亵的眼神,都没有。 若真要说起来,难道他确实算得一个君子? 可是为什么,我亦不喜欢他? 是因为他太“娘”么?唔,找个这么娘的男人,还不如直接去找个女人呢! 我一边想着,一边暗笑。可突然,心里什么东西似乎一动……唔,不如,找个女人么? 我怎么会有这样的念头? 思绪纷乱。我终是理不清,只能甩甩头,不再想。 然而,有些东西,不是你不想就可以解决的。 山林还是那个山林。 木屋还是南风为我搭建的木屋。 我如往常一般,掩上木屋,准备睡觉。然而,门外传来敲门声。 “谁?”我下意识问了一句。但随即一想,这里除了我跟南风,还有谁? 于是改口问:“有事么?” “没事,我只是想告诉你,我要成亲了。”这声音甫一出口,我就惊了。因为――这是温言的声音。 “言儿!”我三步并作两步下床,一把将门拉开,见门外的人儿真的是最熟悉的温言,心中的狂喜顿时满溢而出,“真的是你!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我来告诉你,我要成亲了。”她的表情看不出喜忧,只是痴痴看着我。 这表情让我一时间有些魂魄飘荡。然,终究想起她此次来的目的:“你,你说,你要……成亲?” 我能感觉到自己声音的颤抖。 怎么这么快?不是说跟周文的婚期在明年么?况且,出了那样的事,周文那个斯文败类,她还要么? “不!”我一把拉住她的手,有些激动,“你不可以嫁给周文!他是个混蛋啊你不明白?” “嗯。”她点点头,依旧痴痴望着我。只是,她说,“所以我嫁的不是周文。” 我哑然:“那是谁?” 她的眼神飘向门的另一侧,一个男子缓缓走了出来,却是南风。 “女公子。”南风朝我点点头,算是打招呼。然后将温言搂在怀里,“言儿以后就由我照顾了。” “不可以!”我几乎是吼了出来。这吼,不是对南风出来的震撼,而是对他搂着温言说“言儿以后就由我照顾”时的震撼。 “你们这些臭男人,知道怎么照顾她!”我大怒,“你知道她喜欢吃什么不喜欢吃什么么?你知道她大家闺秀外表下真实的样子么?你知道她到底是个怎样的女孩么?你照顾?你凭什么照顾!跑个更好的女人来,你们就都晕头转向了!” “你们这些男人,凭什么说照顾言儿!”我愤怒地喊。是的,在我看来,此刻的南风跟其他男儿无二。 “你这个混蛋,没良心的白眼狼!早知道我就不救你了!我要杀了你!”我边骂边操起身边随手能操起东西,朝他身上砸去。 但我哪里是他的对手。只见他只一探手,就捏住了我的手腕,然后一拉一推,就将我整个人推到了地上。 “哎哟!”我痛呼着,惊醒。 揉揉眼睛。还是那个木屋,屋里却空无一人。而我,不知何时,摔到了床下。 原来,竟是一场梦。 看着四周空空的木屋,我恍惚了。 梦里的事还清晰得跟真的一样,心还在因为激动而“怦怦”跳呢。 可是,我恍惚:为什么,当他们两个相拥着站到我的面前时,我吃醋的原因不是南风,而是温言! 为什么,那一刻,我深切觉得不能失去的,是温言?而这种感觉,不是单纯的人与人之间的相熟,而是……其他的什么东西。 扶着额头,我不愿再想。 起来倒了口热水,喝下,然后继续躺上床睡觉。 迷迷糊糊间,一个人推门而入。 “谁?”我朝门口望去。 “倾城,是我。”清清淡淡的声音,不是温言是谁? “言儿?”我惊,随即环顾四周,“这,还是在做梦么?” 她怔了怔,似乎不知道我在说什么。 是啊,她怎知我刚才做梦之事。 刚梦见,就真的见到了。上天待我不薄。 我抑制住心中的狂喜,起身,走到她面前,拉着她双手将她拉进屋:“这大冷的天,被站外外面了。” 她乖巧地随我进门。望我的眼神痴痴的,如刚才在梦中的一模一样。 我愣了神。半晌,才想起问:“对了,你来找我,是有何事?” 她只是望着我,痴痴的,并不说话。 我已经能感觉到自己的心又开始“怦怦”跳:“你,是来跟我说……你要成亲?” 这一刻,我以为梦里的一切就要重演了。 然而她急忙摆手:“不是啊。” “那是?”我心中的石头落了地。 “我……”她支吾,“我来,是有些事想不通……” “何事想不通?”我问。 “我想不通……”她支吾着,眼神却依旧痴痴的,如火般灼热我的脸,“我想不通,为何我会为一个女子魂牵梦萦?” 我的心瞬间失去了重量。 我无言望着她时,见她依旧那样望着我。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舔了舔唇,艰难地才问出来:“言儿,你怎么会突然有这种想法?” “你没有么?”她愣了愣,继而苦笑,“是了,想来你是没有的。呵呵,果然,只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而已。” 话未完,人已泫然欲泣。 再不看我,低头转首,就要离开。神色间,尽是凄楚。 “言儿!”我一把将她拉住,一股莫名的冲动,顺手拉她入怀,“你不要走。” 怎舍得她走? 怎舍得她就这样委屈地走? “君既无心,我便休。”她已然哽咽,不再看我。 想来她相府千金是从未受过被拒绝的委屈的,如今连续受周文与我的拒绝,如何能承受?更何况,这两次还都是因为我。于是再不管其他,我一把将她揽入怀中,紧紧抱住,激动地说:“谁说我无心?谁说我无心啊!我有啊!” 我紧紧抱着她,似说给她听,又似对我自己说:“我有,你知道吗。我有……只是,我不敢面对这份感情……言儿,我是个懦夫,我不敢说出来,可是我……我对你的牵挂……由来已久啊。” 一时间心神激荡,我不知如何组织我的词语。 好在她终究是听懂了,眼睛发亮:“当真?” “当真。”我的下巴贴着她的背,说得字字铿锵。 “那……”她推开我,“你要如何证明?” 我怔。这,要如何证明? 她看我失了神,立刻撅嘴:“你是骗我的,对不对?我就知道……” 声音再度哽咽。 说罢又要走。 “没骗你啊。”我赶紧拉,“我真的没骗你啊。” 她不答话,依旧挣扎着要走。 我拉拽不住,急了,一时间不知哪来的勇气:“你要我如何证明?我证明给你看!” 言罢,已一吻吻到她唇瓣…… ------------ 15朝凰 皎洁的月色。 如玉的红颜。 我和温言,在帐纬之间。 这一次,我们依然是同床而眠,意义却不同于以前…… 我搂着她柔软温暖的小腹,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摩挲。 她“咯咯”笑,一如当年。 我伸出手,将她小腹上的衣衫渐渐褪下,她脸上飞红一片,有了当年不曾有过的内容。 我微笑,手顺势滑下…… 她一紧。半晌,支吾:“别这样……” “怎么了?”我微笑着问。当女人说不的时候,就是是。我母亲就这样。 “不是……都湿了……”她的脸红得犹如秋天的苹果。 我“扑哧”笑了,一口亲在她脸蛋上:“你真是太可爱了!” 捧着她的脸,像捧着一个宝贝,然后,朝她的唇瓣再度吻下去…… 唇齿相依,抵死缠绵。 动情处,我搂着她的脖子,一个翻身,将她压于身下…… 突然,听到有人敲门的声音。 “咚咚咚!”敲门声越来越急促。 身下的温言慌了,推开我:“糟了,我爹派人来抓我了!” “什么?”我大惊,继而下意识搂紧她,拍着她背安慰,“没事没事,有我在。” “不行啊,我爹很凶的。”她脸上的慌张神色没有丝毫的减弱,“他要是知道我来跟一个女人做这种事,一定会杀了我的……” “开门开门!快开门!”似乎配合着温言的话,外面的敲门声更急。 我也慌了神,急得满头是汗。 “开门开门!快开门!” “咚咚咚!” 等我慌张醒过来,才发现:又是一场梦…… 而门外,有人在“咚咚”敲着门。 听声音,分明是南风。 稳定心神,这才清了清嗓子,不耐烦地问:“何事啊?” “女公子,有事。”外面的声音似乎在尽量做到不急不躁,但显然事情还是紧急的。 我站起身,走至门边,打开门,见南风正一脸焦急地站在门口。 见我开门,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似乎是在确定我完好无损,这才舒了口气,道:“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 “为何?”我问。 然而,一串笑声,已经回答了我的问题。 “哈哈哈哈――”一长串的笑声,异常刺耳,让我心头莫名烦恶。 随着笑声飘然而下的,是一个同样身穿黑衣的人。 “哈哈哈哈――”他依然在笑着。而这笑声,显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因为刻意。 我皱眉,心中愈加烦恶,几乎有种想吐的感觉。 南风显然感受到了我的情绪,挺剑就刺。 眼前人影一闪,南风已经掠向了那人,“叮”的一声,对方也不知用什么东西,格挡住了南风的攻势。而那人的笑声,也戛然而止。 “嘿嘿。”来人看着南风,似乎很气愤,从鼻子里哼着气,“想不到,朝凰国第一杀手,居然还能耕田锄地!” 言语间的讽刺,没有丝毫的掩饰。 南风的脸色变了:“你跟踪我?” 原来,他在意的不是被人发现自己在耕田锄地,而是对方跟踪了自己。 “废话!”那人犹自愤愤,“你个不争气的东西!要不是你现在一门心思全在这个女人身上,我岂能跟踪得了你?” 听他的口气,应该跟南风认识呢。而且从口气和他的年龄上判断,他应该是南风的兄长类的角色。 果然,南风露出了只在亲近之人面前才露出的脸红:“你,休得胡说!我对女公子……绝无半点轻薄……” “你敢说你不喜欢她?”来人打断,冷斥。随即,叹,“南风啊南风,你该知道,一个男人若是为情所困,基本就毁了,我们门多少这样的例子!本以为你是最聪明的,怎么连你也……” “我不是已经毁了么?”南风也打断对方,冷斥回去。 那人一愣,继而若有所悟,道:“你是说你这次任务失败?你放心,门主已亲自向国主求情,说你是门中第一高手,且是门中唯一一个对中原皇宫熟悉如指掌的人,所以这个任务他日还少不得你的相助。国主深以为然,所以,这不让我来寻你嘛。” 门主? 国主? 皇宫? 这些词无一不暗示着惊天的秘密。完全不知所以的我茫然当场,且极度不安:不管南风他们到底是怎样的身份,这些秘密,都不应该让我一个外人听见吧?那人说起这些怎么一点都不避讳呢? 南风听完对方的话,怔了半晌,似乎没料到是这样的结果。 然,沉默半晌,他说:“太迟了。” “迟?”来人面露不解。 “是的,太迟。”南风望着我,续道,“我已经决定的事,是不会改变的。所以,太迟了。” 来人脸上露出震撼之色,继而顿悟,大怒:“你是说你已决定跟这个女人隐居山林、男耕女织?” “是。”没有片刻的犹豫,他回答。 这倒让我愣了。虽然我不懂他们的是是非非,但从来人的口气中,我也能隐约猜出那人所带来的消息其实是对南风有利的,而南风执意要为我归隐,显然浪费了这个“有利”。 其实我很想对他说,不必为我如此,因为我对他……没感觉的。但,这个时候,我一个外人,或许更应该做的是保持沉默。 “南风!”那人几乎是怒喊了出来,“你可知你辜负的是门主和国主的双重希望!” “南风愧对国主和门主。”南风跪地低首。 “一句愧对就完了?”男人继续咄咄相逼,“国主和门主对你这些年的栽培,难道就只值一句‘愧对’?二十年,养条狗都知道看门呢,你呢?” 这样的比喻,有些过分了。我想。 果然,南风的拳头握了握。半晌,才稳下情绪,生硬道:“我南风,又何尝胜过一条狗?” “什么?”来人张大嘴巴,似乎想不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是朝凰国第一杀手啊!” “第一杀手又如何?还不是一个被毁了的男人!”南风似乎是终于忍不住,爆发,“你以为我刚刚说的毁了,是指计划的失败‘毁了’我的前途么?你错了!我说的,是我早早就被‘毁了’……在我被送进皇宫的那一天起,我就毁了。” 他闭上眼睛,脸上尽是痛苦之色:“一个被毁掉的男人,还……胜得过一条狗么?” 他言罢,已是哽咽。 这情形,让人莫名生出同情。 “南风……”我轻唤。原来,这个世上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惨啊。原来,这世上,多的是可怜人……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毁了”到底指什么,但他居然说得出不如一条狗这样的话,想必是心中着实凄苦吧? 来人似乎没料到南风会说出这样的话,也怔在当场。眼神里,难得也露出了一丝同情。 “所以,你走吧。”南风深吸一口气,“回去告诉国主和门主,就说,南风已毁,再不复然。” 一阵默然。 门依然开着,冷风自门口灌入,我冷得一个哆嗦。 来人的眼光转向我,却是跟他说话:“好,待我杀了她,就回朝凰。” 话音未落,已人随剑走,朝我刺来。 “啊――”我尖叫一声,闭上了眼睛。 ------------ 16回京 南风用布蘸着水,一点一点擦拭着地上的血迹。 我在一旁抱臂看着。 终于,我忍不住开口:“好了,已经干净了完全看不出来。” “你不明白。”他并没有停下手中的活,而是继续蹲着身子擦拭,“就算留一点气味,他们都是能找过来。” 他们?他们是谁? 这个南风,背后到底有怎样的秘密? 然而,我只是“哦”了一声,就抱着胳膊去床上找了个地方坐下,安静地看他擦拭着血渍。 他似乎没聊到我这么安静,回头时反而有些疑惑,支吾:“你……没有什么想问的么?” “哦,没有。”我淡淡说。 为何要问?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过往与背景,有些人愿意说,有些人却不愿意说,我又何必好那个奇?他若想说,自然会说。他若不想说,我不问起,反而好相处。 果然,他见我不追问,眼里溢满感激。 我微笑,算是心领神会。 待他擦干净血渍,将一切都收拾好,天边已露出了鱼肚白。 我伸伸懒腰:“折腾了一晚,我都饿了。哈欠~~我要吃面。” 他笑笑:“好,我马上去做。” “唔。”我支吾着,算是答应。其实,我记得下厨的应该是女人吧,所以我也曾要求过要下厨,但他似乎很乐意“伺候”我,并且对我的事必躬亲很不开心。渐渐,我也学会将这些琐事都推给他了。只是,心里终究有些疙瘩。毕竟,千年传统女主内的思想,我一时还转不过来。所以,他每次说去准备饭菜什么的,我都是支吾着答应。 其实别小看这些日常琐事,正因为它的繁琐,所以更缠人呢。自从南风负责了所有洗衣做饭劈柴之后,我能明显感觉到手细腻了不少。而且,自我感觉也更好了。当然,想心思的时间也更多了。 想心思自然是离不开温言。 别后月余,不知她如今怎样了?是否还在生我的气?可再找到良人? 一想到她是否再找到良人,人就坐不住了。 是的,我受不了她找未婚夫。 吃饭的时候,昨晚春梦的内容一直在我脑中回放,一遍又一遍…… “女公子,你怎么不吃?”南风吃完一碗,去添第二碗时,终于注意到我的不对劲。 “哦,没什么。”我挑了跟青菜,轻轻咬着。 “你有心事?”他关切地问。 我怔了怔,继而对他眨巴了一下眼睛,笑:“从昨晚到今天,我可有问过你呀?” 那边,他早已呆了……连筷子上的菜掉落都没有发现。 我再度笑笑,摇摇头,夹起另一份菜。 男的都这样,只要你有倾城笑,他就会真的变成呆头鹅吧。 所以……我真的……不喜欢男人。 喝着汤确定了这个事实后,我的心居然渐渐稳了下来。 是的,我不喜欢男人。 如此而已。 吃过饭,看着在一边收拾碗筷的他,我斟酌着,终于说:“南风,你有没有想过回京城?” “回京?”他如被蝎子蛰了一下,收拾碗筷的手一抖,一手的碗碟差点掉到地上。但随即又淡定起来。 “嗯。”我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继续斟酌着用词,“我想,回京城看看。唔,我不管你的过往,我只是问你,是否要跟我回京城?如果你不愿意,我不会勉强你。我们……就此别过。” 我以退为进。我知道,只要我说了道别,他必会生死相随。 果然,他立刻抢着说:“不!我去!我要去京城!” 我微笑。人心其实很容易测,只要……对方喜欢你,而你,对他无心。 然而,他下面的话,却让我笑不出来。 “女公子,你放心,南风说过,这辈子就跟着女公子了,是不会后悔的。”他也似乎在斟酌着用词,终于认真说,“所以,如果您想去京城,我就陪您去。放心,您不问我的过往,我也不问你的过往。包括……” 他似乎是终于忍不住,眼睛瞥向一边,幽幽道:“那个叫温言的姑娘。” “什么?”这下轮到我倒抽一口凉气了,“你说什么?” “呵呵,女公子不用掩饰了。”他笑,笑容里苦涩一片,“您每晚睡着了,都会念叨一个叫温言的名字,而且,你还说,都是女子,不可以……” 他说不下去。 也不需要说下去。因为我已经懂了。 我僵在原地。 每晚么? 我竟然……每晚都在呼唤她的名字么? “女公子……”南风走过来,握住我的手,“你放心,你的事情南风不会乱猜,也不会乱想。我这就去收拾东西,我们,回京城。” 上山容易下山难。 骑虎容易下来难。 隐居容易,再回京城就难。 当时我们找山林隐居,只是兴至而行,丝毫不辨东西南北,反正哪里看着越荒凉就朝着哪走,总会找到的。 然而,此时我们要从山林里寻路再回京城,就难得多。 显然,那个从什么朝凰国来的神秘人,能找到我们,确实不容易。 说到这个朝凰国,我记得依稀在某本书上看到过。还记得那本书说的是我们形形□的邻国。而朝凰国,以其独特的社会体系,在那么多国家中独树一帜。 为什么那么说呢?因为,据我所知,那是一个……以女为尊的国家。 所谓朝凰,取万鸟朝凰之意。即,她们当朝的女主,是整个国家的朝拜中心。而他们的每一个小家庭里,又以女主人为尊。是真正名副其实的“女尊国”。 我不知道南风是什么人。也不知道那人跟他说的那些话的具体意思。但我已经大致能推出一些东西。比如:我开始理解了南风为什么喊我“女公子”,又为什么那么容易脸红……因为在朝凰,所有男子都是当我们中原的女子养的呵。 当然,我并不关心这些。 我更关心的,是我们的安危。 南风终究没有杀死那个神秘人,只是将他重创,然后放他离开,并让他带话,告诉朝凰王朝:南风已死。 然而,我从那人的眼神里,就看出他非善类。只凭他看着南风时眼里的嫉妒,我就可推测他回去必定不会如此转告。只怕,他要的是南风这个本国第一杀手真的“死”吧? 只是,这些事我自然不会跟南风说。 所谓疏不间亲。我与南风才不过相识月余,而他们显然是多年出生入死,我平白去多那些口舌,只怕人家不止不信我,还会觉得我心地不纯。 唔,对一个女子来说,假装心地的单纯,比一切都重要。 没办法,男人就吃这一套啊。 可惜,我母亲不懂这些。当年还为父亲沾惹的其他女子吃醋、生气,说人不好……其实,除了徒自降低了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又有什么益处? 唔,我不理解我母亲。其实天下两条腿的男人比四条腿的青蛙还多,一个守不住了就换一个呗,以她的倾城之姿,换谁不行啊? 想至此,倒想起一件事:那日周文给我看的画像,画中女子分明就是我的母亲!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为何我母亲的画像会在他手中? 又联系到当年被那个白衣人设局让父亲将我赌卖,并要带我去见什么什么人……想来,母亲的过去,也是一段传奇吧? 只是,如今我不想招惹那些。 因为凭着本能,我预感到:只要那些事一一水落石出,烦恼也就点点到来。 而此刻,我只想快点到温言身边。 我想告诉她:我做了一个梦,梦里有我,有她。 我想告诉她:我终于想清楚了一个问题…… 快至城门时,就见很多人围在城门那,推推攘攘。 我奇怪:这京城热闹我是知道的。城门口络绎不绝我也见识过。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挤这么多人啊。 而显然,他们是挤在一块看什么东西。 我向来不喜凑热闹,但这条路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再不想凑热闹也得从那人群中挤啊。 本待从人群中挤过去,却不料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听说丞相家的大小姐的病还没好呢。” “可不是么?这都病了一个多月了,听说是快不行了。这不,才广贴榜文找大夫嘛。” ------------ 17相思 “什么?”我大惊。想象过千万种与温言重逢的场景,却没有一次是想到她已身染重病的。 “她怎么了?她怎么了啊?”我疯了一样抓着身边的人问,“害是什么病啊?什么时候病的?严重么?” “神经病!” “神经病?”我更惊了。 “我是说你神经病!”被我拉住的人甩开袖子,“咋咋呼呼做什么!她跟你有关系么?真是!人家害什么病关你什么事!”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开。 “是啊。人家生病,跟咱们没关系。”南风赶紧上前,拉着我往人群外扯,边扯边给我使眼色。 “你干什么?”我挣扎,“什么叫没关系啊!你怎么知道没关系啊!” “走啦。”他略一用力,便将我轻松拉出人群,边拉边向我使眼色。 我怔了怔。 来到巷口转角处,他才放开我:“你可知你刚才差点暴露?” “什么?”我还完全不在状态,茫然问。 “如果我没猜错,榜文里那个叫温丞相家的女儿就是你天天在梦里念叨的‘温言’吧……所以你才忘乎所以。”他叹了口气,“但你可知道,京城对我们来说,都是是非之地啊。” “别的不说,只那个什么猪狗公子,就一直对你心存不轨。若他知道你回京了,只怕是免不了又得麻烦一番。”他微笑,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我,“所以我们才刻意易容成这样啊。” 我看了看他,再看了看自己,这才反应过来:原本为了回京不再意外撞见些不该撞见的人,我们是特地进行了易容的。 而且,从刚刚那个被我拉住袖子的男人推我的举动来看,南风的异族易容术还是相当成功的。起码,证明对方已经完全看不出我本来的面容了,不然,以我的容颜,还不至于要被一个男人粗暴甩开。 唔,刚才在城门前的冲动求问,确实是太没头没脑了。 南风见我低头,转口又开始安慰:“没事,相信以我的易容术,即便是那个猪狗公子站在你面前,也认不出你的。” 我附和着点点头。 “至于那位温小姐的病,你也不必担心。”他似乎看穿了我的心思,安慰到了重点,“我们先去找个客栈安顿下来,然后我再出去找人询问一下。等到晚上,我就潜入相府,为你详细一探究竟。” “你可以潜入相府?”我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望着他。 他看了看我,道:“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我是不会带你进相府的。” “南风~~”我眯起眼睛,尽量展现自己最美的微笑。 “呃……”他扶着额头,无奈叹气,“好吧。” 第一次这么希望天黑。 几乎是一下一下数着时间过的,看着沙漏,总觉得那沙子留得太慢太慢。 好不容易,到了晚上。 我按照南风的计划,穿上他随身携带的紧身夜行衣。 第一次穿这么紧身的衣服,有些不习惯,尤其是胸部,系了好久才系紧不至春光外泄。 他看着我,鼻血就出来了。 “怎么了?”我茫然问。 “没事。”他擦擦鼻血,扭过头。 就这样,我们一前一后来到了相府。 说是一前一后,实际是他拉着我一路用轻功飞奔。我脚不沾地,几乎是滑过来的。一边啧啧称奇于他的功夫,一边想起当年跟温言在林间小山涧里推冰块玩。 穷人家小孩没什么可玩,小时候我就喜欢跟伙伴们一起去玩滑冰块。所谓滑冰块,就是一个小孩坐在水中厚厚的冰块上面,另外一个小孩去推他。随着推力,冰块能承载着小孩在水面滑行好远。后来随着小孩子能听懂大人话了,就没什么伙伴跟我玩这些了。因为我爹爹是个笑柄酸儒,而我的母亲,也被他们的母亲鄙视为“狐狸精”、“坏女人”。我知道母亲不是“狐狸精”、“坏女人”,我知道那些家婆之所以那么说我母亲,是因为嫉妒我母亲的绝世容颜,因为她们的男人一见了母亲就走不动路。但我不去跟他们争辩。因为一争辩就得跟他们打架,每次都被他们合伙打得鼻青脸肿,渐渐我学乖了,不争了。也渐渐学会了一个人玩。 然而,那个推冰块的玩法儿却一直让我怀念。 所以,在跟温言相遇的冬天,我们在林间的小山涧里玩推冰块。 我们坐着一块块浮冰,被对方轻轻一推,滑行好远;然后再推着涧沿,滑回来…… 想起当年种种,嘴角不自觉浮起笑意。 “到了。”南风轻轻说。 我们停了下来。 “这是?”我环顾四周,只见四周幽静如水,对面是一间房间,粉红的窗帘,用金丝璎珞钩勾着。 正准备凑过去一看究竟,南风却已拉住了我,道:“不必看了,这就是温家小姐的房间。” 说罢俯身在旁边的盆栽里捡鹅卵石。 捡鹅卵石做什么? 我正纳闷,一个人就已走了出来,回答了我的问题…… 来人是个管事妈妈之类的打扮,一副精明能干的样子,向我们这边张望。 我的心提了起来。 南风却微笑,示意我放心,然后用两根指头夹起鹅卵石,向那管事妈妈掷去。 手起石落,只见那管事妈妈闷哼一声,立刻如被施了定魂咒似的,一动不动。 我捂着嘴,惊讶地望向南风,他摊摊手,向来羞涩的脸上露出难得得意的微笑。 他将那一动不动的管事妈妈挪至门边大树后,又抓着几个石头,拉着我,大踏步进了温言的房间。 几个丫鬟模样的人正在房中服侍,此刻感到有人进来,惊讶回头,却还未来得及发出一声惊呼,就被南风手中的石头“叭”、“叭”、“叭”依次敲中,都没了声响。 南风依然自觉上前,将几个丫鬟一一扛至一边,然后向我眨眨眼,示意我可以自由行动。 他们一走,房间里倒出奇安静了,只剩床上人一声一声均匀的呼吸。 我一时间倒茫然了,不知道该做什么。 时间一点点过去。 倒是床上人先醒了,无力地轻叹了一声,似乎渐渐转醒。 “唔……”隔着帐帏,我听见了最熟悉的声音,“小鸾,倒杯水来。” 声音透着说不出的无力感,显见主人的虚弱。 心,莫名疼了。 “小鸾?咳咳……倒杯水来。咳咳……”她见房中没有动静,再说了一遍。似乎有些急了,忍不住咳嗽起来。 “哎……哎!”我赶紧答应,一面急急环顾四周,找茶具。 手忙脚乱倒好一杯水,偷偷用唇试了下温度,再吹了吹,才将它从帐帏中递了进去。 帐帏中的她显然还不疑有他,接过,奈何久病的虚弱竟让她手打颤,连杯子都握不起…… 我心中疼得抽抽的。 再也忍不住,撩开帐帏,在幽暗的灯光下,一手将她扶起,然后坐在床沿上,让她的脑袋靠在靠在我胸口,然后再用另一只手给她喂水。 她深吁了一口气,乖乖靠在我胸口,闭着眼睛,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水。 感受着怀中人的虚弱,我心疼得无以复加。 “慢慢喝,小心呛着。”我忍不住提醒。 正在喝水的她停了停,微微睁开眼睛,似乎要看向我……她大概发现了我声音的不同吧? 我将她的头按在心口,将自己的下巴靠了上去,抱着她的手再紧了紧:“对不起,对不起……” 泪水滴到她头上。 我不知道向来不怎么爱哭的我在她面前为什么这么容易哭,这已经是第二次了吧?但我知道,此刻,我真的很心疼、很心疼。 经过南风一天的打听,我已知道:她的病症多半是因我当日诱惑周文而发。 晚上一见,果然如此……她害的,是相思病。 病名相思,缠绵入骨。 这种病很少有医书记载,只在很古老偏旧的“野医书”中有记载。所以,世人识得此病的人很少,能治的人更少之又少;而我,偏巧因为父亲藏书成性,而我又偏偏过目不忘,而小时候没有伙伴愿意跟我玩,这才让我阅遍天下典籍之余,有幸读过此书。 相思病,是一大类疾病的总称。主要指的情思郁结之类的病。 通俗来说,就是心病。 心病向来比身病难医。所以,古往今来,相思夺人命无数。只是很多人死前都未必知道自己得的是相思病,多半以为是风寒咳嗽之类……其实,是情郁于中,没有及时发之于外,最终郁结而死。 所以,相思,是这个病很好听的一个名字,并非说害这病的人都在害相思。 温言之病,是因当日周文背叛而起,又兼之诱惑他背叛的,是她向来信任的姐妹。而事后,我与她决裂远遁,而周文,听说也不声不响离开了京城,回了杭州。而随着周文的离开,各种暧昧的传言,也甚嚣尘上。大都说的是周文喜欢上了其他的女人,而将她弃如敝屣。甚至有人说,周文喜欢的是一个青楼女子……甚至坊间还流传周文不爱权利爱美人,为了一个烟花女子,将位高貌丑的相府名媛抛弃的改编故事。 堂堂相府千金,何时受过这种委屈? 更何况,温言是如此好强而顾及形象的人啊…… 所以,这一声“对不起”,自晚上清楚她的症候后,我肯定,说得并不冤。 病中人虽然虚弱,却还没到昏聩的地步。 灯光虽暗,却还没到丝毫辨不清人的地步。 她在我怀中颤巍巍抬起头,定定看着我……眼神由疑惑,到震惊,再到愤怒。 “是你!”她咬牙。 “是。”我看着她,不偏不避。 “你……”她气得浑身发抖,似乎想骂我,却终究是大家闺秀没学过几句骂人的话吧,憋了半天,只说出一句,“无耻!” 我嘴里发苦,面上却依然微笑:“是。” “无耻!”她见我还微笑,似乎更生气了,骂得更深。 我继续微笑:“是。” “无耻,无耻!”她暴怒,推我。只是如今的她却哪里推得动,一个推攘,倒将自己折腾得重心不稳,摔向床沿。 我①38看書网,赶紧一把揽过,将她再度搂入怀中,方笑道:“我本就无耻,你今日才知么?” “你,你……咳咳,咳咳咳……”她憋红了脸,拼命咳嗽。 我重重拍着她的背。 她咳得更凶了:“咳咳,咳咳咳咳……” 我忍着心疼,继续重重地拍。 终于,她的咳嗽声引来了护院。 一时间,外面火把四起,各种呼喝声传来:“有刺客!有刺客!” “快走。”南风跑了进来。 “等等,我这还有一会。”我不肯走,①38看書网咳至□了,我正准备施针。 “不行,来不及了。”南风急道。一把拖起我,腾空而起。 而就在腾空的瞬间,我看到一票护院推开了温言的门。 “小姐,你没事吧?” “啊,刺客!”领头的护院一把将腰中佩剑向我们掷来。 而我此时在喊:“言儿等我,我还会回来的!” ------------ 18鄙夷 易了容的我,在丞相门外等候消息。 是的,我揭了榜文,来丞相府治病。 这一次,我易容成的是一个相貌普通的中年妇女。因为南风说,人们对年纪大的女人要更信任一些。我一想有理。原本想让南风把我扮成一个老太太,但南风说这个难度太大,因为易容一道最难做的就是人的皮肤纹理。老年人的纹理跟年轻人是完全不一样的,易容根本做不到真正的以假乱真。而且,南风说,你可以易容很多地方,但有一个地方是绝对易容不了的,那就是脖子。 岁月的痕迹写在皮肤纹路里,也写在脖子上。即便你有妙手神工,可以将脸上妆饰得水水嫩嫩,你也不能把一个上了年纪的人的脖子妆饰成少女的模样。所以,南风说,看一个女人的真实年龄,最好看的,就是脖子上的纹路。因为人说话的时候带动脖子上的皮肤是动的,所以基本妆饰不了。 而以温丞相叱咤朝堂这么多年的精明,我若扮成老妇,不可能不被识破。而若扮成中年妇女,则可勉强逃过他的法眼。 饶是扮成中年妇人,丞相府门口的下人眼里,露出的还是怀疑的眼神。 毕竟,这不是一个女人抛头露面的年代。更不用说一个女人去挑战所有医药世家的男人都束手无策的怪病。 “这位兄弟,是要见还是不见,得丞相拿主意吧。”我微笑,却语带威胁,“如果你连回禀都不回禀。若真贻误了治病的时日,只怕你担待不起吧?” 那人虽面上不高兴,但想了想,终究不敢将揭榜之人挡在门外。 我微笑。 依我看来,这个温丞相是肯定会见我的。因为……他不得不见。 因为,他已经没有其他的希望了。 其他人若能治,温言早就好了。既然温言的病拖了这么久,而他又不避嫌咬牙将榜文贴于京城城门口,可见他也是束手无策,摆明了要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所以,如今有人揭榜,他不可能不见。 果然,不到片刻,那家丁就急匆匆出来:“我们丞相说了,让你速度去见。快快快。” 我也不磨蹭,提起裙裾就随他快步进府。我也急啊。这心还心疼着呢。 然而,在府中折折回回后,那家丁放缓了步子。 我正在诧异,却见他若无其事地在前面带路,然后将手靠在背后——而他靠在背后的手,是伸开的。 我不解。 他咳嗽一声,靠在后面的手不止伸开,而且上下抖了两抖,分明一副想要什么东西的手势。 我挠头,问:“这位兄弟,可是要拿什么东西?” 他回头诧异地看着我,然后白了我一眼,眼中露出强烈的鄙夷:“你不明白?” “确实不明白。”我只好笑,“我治病用的是银针,银针已经揣着了。然后再给小姐开几道方子,药你们府上自己抓。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要带的。” “哼。”他从鼻孔里出了一口气,眼睛再度翻了翻,似乎对我的话毫无兴趣。想了想,他不耐烦地伸手右手,将拇指与食指并拢,捻了捻,“这个……你懂了么?” 我懂了! 一时间,气得我张口结舌。 我自然知道这个手势是什么意思,分明就是讨钱的意思!他、他在向我、要钱! “懂了就好。”他收起手势,望天。 我气得咬唇,但也毫无办法,只好放缓声音,赔笑:“可是我如今身无分文啊。” “哼!”他再度从鼻孔中哼出一道冷气,翻眼望天,“身无分文还来什么丞相府!” 我气结。 他负手而立,看情形,是真的不走了。 我无奈,只好道:“这样吧,我今日身上实在没带银两,您先放我进去。银两之事,等我他日补上。” “哼。”他冷笑,“等他日,你还会记得回来补上么?别唬我了。反正这是我们丞相府的规矩,每个进来的人都要给引路费,下至员外名流,上至达官显贵,没有一个例外的。你一个无名妇人,难道还想翻了天不成?总之,有银子,我带你进去。没银子,请原路返回。哼,爷的脚力精贵着呢。” “你……”我虽然知道那些官家小人过分,但没想到这么过分,“这是丞相府的规矩,还是你自己的规矩?你这样私下敛财,就不怕丞相知道了惩办你么!” “哼哼,这个不劳你担心。”他冷笑,“这在我们官场,是心照不宣的规则。你一个乡下妇人,懂什么!” 我已经气得说不出话。 “哼哼,能进我丞相府的,大小都是个爷,谁不是笑眯眯把那俩钱随手打赏给了我。谁像你这么穷酸!”他再度用鄙夷的眼神将我从上到下扫射一遍。 我听得心惊胆凉。虽然一直都被人排挤,但还没被人用这般鄙夷的眼神看过…… 是了,想来来丞相府的人非富则贵,男人又都喜面子爱显摆,随手打发下人两个钱都不需要他开口,如此才惯成了这人狗仗人势的习惯。 心中莫名一阵恶心。看着他的嘴脸,真的有种想吐的感觉。 这就是男人……呵,无耻。那些“笑眯眯随手打赏”的肤浅男人们,就是我们国家的栋梁么?就是决定国家各种政策、生杀予夺的各级官员么?突然,我感觉到了一种彻骨的悲哀。 这一刻,心里有什么不甘与愤怒,在悄悄萌动。 我不知道这萌动是什么,但我感觉我想掀翻这天地,重建一派真实的生机盎然。 “好了,爷不跟你啰嗦。”他鄙夷地冷笑,“没钱就回去吧。” 我心凉了。我相信他说出这句话,就真的敢让我出去。既然他敢公然在丞相府作威作福,可见平日也是得丞相信任的,若丞相问起我这个揭榜之人为何没到,他自可找一个借口推脱过去,甚至可能说我是滥竽充数走至半路就不敢再前行。 “走吧!”他挥手,如赶苍蝇一般,带着厌恶。 我慌了。今天是一定要进的,从昨晚的情形来看,再耽误下去,只怕温言的性命真的不保了。 急切中,摸遍全身,愣是找不到半点银子,甚至连个值钱的物件都没有。 “走吧!”他声音中的不耐烦更甚。 我额头都出了汗。 抹了一把汗,手落到脖子上。 一个温润的物件膈了手。 那,正是当日温言送我的玉。 这才想起自己还有这个值钱物。但这玉给这个如狗般仗势欺人的东西,实在是有辱灵玉。 但奈何,身上真的再找不到银子了。如果说有什么值钱的,这时才想起还有另外一件:那也是我一直珍藏身边的,如这玉坠一般宝贝的玉佩。 那玉佩是母亲给的。 如今母亲死了,那也算是唯一一个她留给我的东西,每次握着,总能念起母亲。是以,多年不离身。 我摘下玉坠,再掏出玉佩,两相踌躇……要说这两块玉,都是我最珍视的人送给我的,我都当生命一样带在身边多年不离身,如今给这人,我都嫌他碰脏了。可如今,温言的病只怕危在旦夕,实在是不能再拖了。而进丞相府,这家丁是必定要过的一关…… “这两块玉成色倒不错。”在一旁的下人已经看出了玉的珍贵,眼睛开始发光,却故意做出嫌弃的表情,“你如果没银子,拿这两块玉当一当,我也是勉强收的。” “呸!”我啐,“你值这两块玉么?一块就足以抵你千金万金了,你还想要两块!” 他闻言知道我并非不了解这玉价值的无知妇孺,脸色变了变,阴笑:“你一个乡下女人,哪来这么值钱的玉,定是偷的!” “偷你妈!”我实在是气不过。今天真的忍无可忍了。 “你他妈嘴巴放干净点!”他也怒了,伸手就来推我,“没钱就别在这耽误我时间,给我滚出去,出去!” 我咬牙,拉住他袖子:“我用一块玉做你的因路费。” 他的手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了贪婪的表情。他看着我手中的玉,还是忍不住露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要进丞相府,只怕要两……” “想都别想!”我打断他的话,将两块玉握紧,“一块玉,你要还是不要?不要我就走了。反正,给你们丞相府治病,诊金是贵,但也不会贵到两块玉的价值。” 既然他迷钱,我就跟他谈钱。权衡利弊,他肯定知道我说的是对的。若没有我与温言的感情,陌生人来丞相府治病,诊金确实不够两块玉的价值。没有人会做亏本的生意,这一点,他这种眼里只有钱的人比我更清楚。 “好!”果然,他不傻,转了两下眼珠子,伸出手,“给我一块。” 我看了看两块玉,发现这两块玉材质居然是一样的……一愣:难道这是冥冥中的缘分么? “喂,你给是不给?”那人打断我的思绪。 我这才收回思绪,咬了咬牙,将手中的玉坠递给他:“给。” 温言啊温言,既然是你的东西,就这样用来救你吧。 而且,心中隐隐还有个坏坏的念头:他日,等温言病好了,再跟她说今日被敲诈玉坠之事,届时温言自然会将这玉收回。哼哼,到时这人自然也是鸡飞蛋打。 那人此时当然不知道我这样的心思,欢喜接过玉坠,将其放入口中,咬了咬:“嗯,果然是好东西。” 我心中一阵恶心。觉得给这样的人,实在是对这玉的侮辱,也是对温言的侮辱。然而,我无可奈何,毕竟,抓紧时间救温言,比任何事都重要。 看着面前恶心的人,第一次,我感觉到了权利的重要。 若有一天,我大权在握,一定要让这个人像一只狗一样,匍匐着来找我。 一边想着,一边被那人领着往内堂赶。 那人手脚倒利索,收了钱后就不再多作逗留,回复之前如风的速度。 “怎么走这么慢?”丞相倒是等急了,一见面就问。 “哦,回老爷,这位大嫂脚力慢了些。”那下人低眉顺眼回答。 我自然没有傻到去揭穿他撒谎云云。毕竟,疏不间亲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既然他敢如此,他就有基本不怕我揭发。 “你先下去吧。”丞相对那下人挥手。 “是。”那人点头哈腰,退了出去。 对上倨,对下恭。我冷笑。果然是狗奴才。 “姑娘,你……”那丞相将下人打发后,转头来看我,却在一瞬间愣了神,“你,你……” “我怎么了?”我茫然,摸脸。难道我脸上有东西没擦干净? “啊,不,不……”温丞相这才从失神中将思绪拉回来,却犹自有些心慌的样子,“没什么。只是你……笑起来的样子,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我重复。 他点点头,看着我,又摇摇头:“不,你跟她不像。她比你要……” 似乎意识到有什么不妥,他住了口,没再说下去,倒是讪笑。 我也报以微笑。对一个在尴尬的男人,你的微笑,是最好的化解尴尬的东西。 温丞相看着我的笑,再度一怔,喃喃:“像,还是像……你笑起来的时候,跟她真的有几分相像。尤其是……眼睛。” “眼睛?”茫然的我,只能茫然再度重复。 记得南风说过,最成功的易容,是连自己的亲人朋友都几乎看不出来的。说“几乎”,是因为有一个地方可以看得出来,那就是眼睛。因为不管你怎么改变容颜,眼睛是改变不了的。尤其是,眼神。 这个温丞相,见过我么? 我摇摇头。可以肯定:我见过的人里,只有温言,没有温丞相。 如此想来,放了心,道:“物有相同、人有相似,民妇长相比较大众化,被人认错也是有的。” “唔……”他沉吟,略微点头,“不错,不错。” 轻咳一声,他似乎是收回思绪,问入正题:“你真的能治好我儿的病?” 愁眉紧锁间,尽是关切之色。 “老丞相放心,民妇自当尽力而为。”我拱手安慰。 “不是‘尽力而为’,是一定要治好。”他慎重地看着我,紧张之情溢于言表。 我一震。这,才是父亲的样子吧…… 纵然贵为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在自己孩子的病面前,依然是一个求医心切的可怜父亲。 叹了口气,我点头:“好。” 算是给他一个肯定的答复,让他放心。 “好!”老丞相的眼里放出了希望的光彩,“你若治好我女儿,我一定千金相酬。” 我微笑。 ------------ 19被拒 推开房门,是熟悉的咳嗽声,一如前晚。 “请――”温丞相伸手示意我进去,脸上是满满的恭敬与小心。 对这位丞相来说,只怕侍候当今天子都没这么殷勤吧。 果然是天下父母心。我微笑着羡慕。 “你们都给我下去。”温丞相又挥手示意那些正在静立等着伺候温言的丫鬟,小声道。 显然,温言难得的睡着了。他怕吵醒她吧?唔,有这样一个父亲,真好。 温丞相轻轻向我示意,自己也退了出去。 我也轻轻做了一个“放心”的手势。 等所有人都出去,我悄悄关上房门。 一时间,屋内寂静无声,只有她略显不安稳的呼吸。唔,看来已经病入肺腑了,连睡觉也睡不安稳了么? 我轻轻走到她床边,撩开帐帏,只见一张原本饱满如玉盘的脸,如今竟瘦出了尖尖的下巴。 想起她以前老闹着说自己胖,说别家小姐尖尖的下巴多好看。我苦笑:尖尖的下巴好看么?我不觉得啊。我只觉得……让人心疼。 不由得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她已然瘦削的下巴…… 手触着她的脸庞,她的脸烫烫的,连呼出的气息也是热热的。 我叹气:何必这么放不开? 其实,即便是那个男人真的背叛了你又如何?即便是真的被好姐妹出卖又如何?世间尔虞我诈虚虚实实,本来就是如此啊…… 手从她的脸庞,滑到她的额头:唔,有点发烧呢。 而她的唇,也因发烧而显得格外红。甚至,是猩红,有种奇特的诱惑。 那是无数次出现在我梦中,醒来却是一场空的唇。梦里,她的唇,如花瓣。而此时,她的唇,如罂粟,带着诱惑的招摇…… 我俯下身,将唇凑到她的唇前,闭上眼睛,轻轻碰了上去。 “唔……”梦中人似乎睡得不是很舒坦,被我一吻,朦胧间□一声,似乎就要转醒。 我吓了一跳,赶紧从腰间拿出银针袋,取出一根银针,插入她头上的穴位…… 气郁不泻,病在肝。 思念成城,伤在脾。 忧郁难解,祸及肺。 …… 所谓百病皆生于气。若那口气不出,病恐怕是好不了的。 所以,昨晚我才故意气她,将她心中长久积郁的闷气引出,相信一通咳嗽下来,那通气发得也差不多了。 一晚过去,可以施针行气了。 我对着沉睡的人儿,摇头叹气。还好,来得不算迟。 要知,这施针行气的时间,早不得,也迟不得。早了,她的郁气未散尽,残留体内依然会有隐患;而迟了,五行之气四散五脏,难以聚拢。所以,施针的时间,才是治这病的关键。 随着一根根银针旋转着插入,病中人的呼吸也越来越平稳。刚才格外潮红的脸,气色也渐转正常。 我吁了一口气。 擦擦额头,竟抹下一手的汗。 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几口,看着床上躺着的人,出了神。 回想跟她的来时路,真是……莫名其妙呢。 莫名其妙的相遇。 莫名其妙的相处。 莫名其妙的重逢。 又莫名其妙地决裂。 而这些莫名其妙里,最莫名其妙的,就是掺杂其中的情愫――这个,才是最莫名其妙啊! 我对她,为什么会有那种……牵心动肺的感觉? 这明明……该是男女之间才有的吧? 摇摇头,我再度叹息。关于龙阳断袖,古书中也是有记载的,但,之所以被记载,也正是因为它的稀有啊。所以,战国时的龙阳君才会因这特殊偏好独载史册,并从此将这种同性之爱定名“龙阳”。记得当日看到这段轶事,还特别好奇,那个男子该是怎样的怪异……如今换了位置,才想起那个龙阳君其实是个集美人、计谋家、武术家、外交家于一身的难得的奇男子啊! 千百年前,那个在水边垂钓的魏王下令“四境之内,有敢言美人者,族!”时,是多么的宠爱他啊…… 看着梦中人,我想,如果换成是我与温言,我也会像魏王那样下令吧。因为,不舍得她有任何不安与烦忧啊。 是的,一点点都舍不得! 这是情,还是孽? 可是,有情皆孽啊……男女之情,女女之情,又有什么区别?或许,我们那一场莫名其妙的相逢,就是要铸就这一场莫名其妙的情缘呢? 时辰刚好,取下银针。 她许是许久没睡好的缘故,如今五脏通畅,竟是酣然深睡,真正在梦中露出少在外人面前露出的微笑。 呵呵,她梦到的是什么? 能笑,就已经不再介意那些了吧? 我爱极了这微笑。俯下身子,将我的唇轻轻碰到她唇上…… 唇齿相依,爱进心里。 我将整个人都俯到她身上,近到不能再近,真想与她近到融为一体呢……唔,爱她呀…… 她许是太乏了,竟然一直未转醒。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终于起身,整理好略微有些乱的衣襟,走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转身的瞬间,我听到了后面有悉悉索索的声音。 唔,一定是错觉。 径直原路返回。 过目不忘的本领,我向来就是有的。下次来相府,就不用再给那个下人引路费了。 温丞相早早等在外面,看来是一直都没离开去休息吧。 慈父,当如此。我再度涌起一种羡慕之感。 “言儿如何了?”他一见到我,连寒暄的话都忘了说,迫不及待就问病情。 “放心,言儿已然无恙。”我赶紧安慰他。 “哦,那就好,那就好。”他眼中充满了惊喜与希望,“你确定么?” “确定。”我微笑。 他大喜,笑了。 我也笑。这场面真是温馨。贵为丞相的他,很少笑吧?如今像一个孩子般旁若无人的微笑,正是心中对这个唯一女儿的疼爱吧。 “民妇告辞。”我微笑行礼告退。 “等等。”他却叫住我,似乎想起了什么,“你跟言儿认识?” “啊……”我一惊,难道我偷亲温言的时候,给这个温伯父瞧见了?心中直打鼓,却只能咬牙否认到底,“没,我跟温小姐从未相识。” “哦?”他皱眉思索,“那你刚刚不是也叫她‘言儿’么?” 我心里一块石头落地,看来他没撞破我偷偷占她女儿便宜,咳。不过又后悔刚才口快,他一口一个“言儿”的,我也随口就“言儿”了。 好在这个可以狡辩。 眼波一转的功夫,我就打定了主意不承认,讶异道:“民妇何曾叫过温小姐‘言儿’?丞相想必是听差了。” “听差了?”他愣。 “嗯。”我淡定找理由,“想是丞相忧心小姐的病情,思绪有些乱,听差了也是难免的。” 他想了想,呵呵一笑,点头:“也是,也是。想来是老夫听差了。唔,那姑娘,你何时再来复诊?” “明日吧。” “好。”他拱手,“明日恭候姑娘大驾。等我儿病痊愈了,我温府上下定当视姑娘为阖府恩人。” 我微笑。 随温丞相去客厅写出调养的方子,嘱咐他按时按量熬药喂药,才拱手告辞。 然而,我没料到,次日我再去丞相府,却吃了闭门羹。 “是你啊?”还是那个下人,眼神却换了,不是鄙夷,却是一种比鄙夷还让人难受的说不出的眼神,“我们丞相说了,小姐的病好了,你就不用进去了。” “什么?” “嘿,你个女人倒真有两下子。”他嘴里说着夸奖的话,表情里却丝毫没有欣赏的意思,而是嫌恶地将手中一个厚重的包裹甩给我,“喏,这是我们丞相给的报酬,足够你一辈子吃香的喝辣的了。” ------------ 20呵呵 京城街头,到处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我抱着一本古书,在某个路口踟蹰不前。 其实,我在这个路口踟蹰了两个时辰了。 终于,那个灰布衣衫的男子摇摇晃晃而来,显然,心情很好。 我嘴角弯起一个志得意满的弧度。 扭动着腰肢,以最婀娜的姿态,走向那个人。 然后,在擦身的瞬间,眼神飘向别处,便一不小心……撞上了他的肩。 “哎哟。”我痛呼的声音尽量娇嫩婉转,如空谷黄莺。 果然,那人稳住了身形后,扭头看我,然后……迎上我微蹙的眉,呆住了。 “哎哟……”我轻轻□,皱眉,一点点揉着肩。 他的目光已经直了。 我心内轻嗤:天下男儿,皆一样。 见好就收,方是勾引人的最好法宝。 于是,我一边轻轻揉着肩膀,一边转身,做出要离开的姿态。 “哎!”果然,那男子终于回过神来,想也不及想,就急忙开口喊住我。 我回头。 他张口结舌,一时不知说什么。半天,才支吾着挤出一句话:“姑娘,你……” “我……如何?”我也学着他拖长音,无辜地望着他。 “你……”他想了想,挠头,讪笑,“不知姑娘家住何处,在下……今日失礼撞到姑娘,不知……能否有幸送姑娘一程?” 有幸,你当然有幸。本姑娘我在这闹市借口吹了两个时辰的寒风,等的就是你。 当然,我嘴里说的是:“啊……这……恐怕不好吧?” 欲擒故纵。当年娘若是懂得这一招,父亲大概就不会那么频繁出去找女人了吧。虽然,男人中年出轨是天性,无关自家女人的外貌与手段,但以母亲的绝世容颜,手段高些,父亲出去风流的时间总少些。 “啊,姑娘手里……看的是什么书?”那人脑子倒也灵活,被我拒绝后打量了我一番,目光落到我手里的书上,换了话题。 我暗笑:这书,可是我专为你而带的呢。 “唔,小女子不识得几个字,偶尔翻来玩玩的。”我作惶恐状,把自己想象成一个干小坏事被人撞破的孩子。 这显然吸引了他的兴趣,眼光完全盯了过来:“我看看……是什么?” “哎呀,没什么好看的。”我低头害羞,用脚轻轻踢着地上的土块,将手里的书往背后藏,却“一不小心”露出了书名:《闺房艳史》。 他眼睛立刻发亮了,看了看书,又看了看我,露出了了然于胸的暧昧笑容。 我害羞得低下了头。 “呵呵,姑娘,书中所记,并不详实。”他凑近我,小声说,“这其中的妙处……我愿说与姑娘听……” 我将头埋得恨不得低到地底下去,心中却想:很好,又一个。 坐在颓墙上,脚随意甩着。 “你小心点!”下面是南风咬牙切齿的提醒。 我回头,向他展示最甜美的微笑。 他痴立当场。然后讪笑,叹息:“真拿你没办法。” 呵呵,我歪头微笑,继续甩着腿。 “你这样下去,何时才到个头?”他问。 我自然知道他问什么,但是我并不准备回答,而是继续安静地甩着腿,昂头望天。 “女公子……她……就真的那么好么?”南风支吾着,问。 我嘟嘴,望着天外的云彩,叹了口气:“不是好不好,而是……那是她。” 是的,因为是她。 南风呆立,似乎在琢磨我的话。想了很久,似乎没有悟透的迹象,继续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我。 我微笑,并不想解释。 有些顿悟,就像灵台突然被点化,是一刹那自己的感觉。这种感觉,除了自己,与任何人无关。甚至,你都没办法告诉别人听。而即便你说出来了,它也会在你开口的刹那变味。 “那你准备一直这么下去?”他终于放弃追究其他,只问。 我转了转眼珠子,遂回眸一笑:“不,你明天就可以不用去温府打探了。” 是的,自那日在丞相府门口被拒后,我就让南风每晚都去温府打探,然后回来将温家父女的种种言行转告给我。 其实原本是想让他白天也去的,但他说职业习惯,见不得光。我只好作罢。好在他们父女基本也到了晚上才开始唠家常,所以只晚上的功夫也足以将他们的筹划摸得一清二楚。 包括,温丞相给温言安排的相亲。 自我那日被拒,才不过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而温父已经给温言安排了不下十次的相亲。 看来,温父虽然什么相思病症,但也大致能猜到女儿的病是由周文想退婚引起。所以,待女儿身体稍一好转,就赶紧紧锣密鼓安排了相亲,算是豁出了半辈子严肃的老脸,只为女儿心头一宽了。 可惜,呵呵,可惜啊……他的准女婿,没有一个不转头就支吾推脱的。 呵呵。 “你这么做,又是何苦?”南风忍不住问。 我微笑不答。心中却透亮:因为她是我的女人,谁都不可以碰! 安排谁跟她相亲,我就把谁抢过来。 深吸一口气,我昂视天际,对南风道:“我的事,你不用管了。反正,明日起不用你再去相府打探就是。” 说罢,跳下墙头,甩着衣袖,欢快而去。 身后的南风,想必一脸茫然。 但我已有了计较:据南风昨晚探听的情况,温言将于明天上午去妈祖庙酬神。届时,为表虔诚,几乎是只身而去。 唔,明天,是十五呢。果然是个人圆两团圆的好日子。 我微笑。 我也该去拜拜妈祖,让她赐我一个美满姻缘了。即便,那是为世俗所不待见的异端情缘。 ------------ 21表白 十五。 妈祖庙前,车水马龙。 我在南风的护送下,穿过层层人群,径直走向庙门。 甫一进门,我就朝南风使了个眼色。他点头而去。 我辗转各个殿,终于,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跪在妈祖法相前的一个蒲团上。 我微微一笑,走了过去,在她相邻的蒲团上,屈膝而跪。 只见她闭目默念,然后虔诚叩拜,一下一下又一下。 我也虔诚祈祷,三拜九叩。 然后,她拿起地上的筊杯,闭目而掷。 我也紧张地屏息凝视。 “笃”的一声,筊杯落地。 一正一反,是圣杯。 我大乐:“太好了!” 她刚从签筒里抽出一支签,还没来得及看,就好奇回头,看到我,大惊:“你……你怎会在此?” “我怎么不会在此?”我微笑。 “你……”她下意识后退几步,“你不要过来。走开!”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同时心中也确定了我这些天的推测。 自我解嘲地一笑,我道:“那日,在病床上,你果然醒了。” “你……”她脸“唰”地红了,“我不知道你说什么……” 边说边地头,恨不得找条缝钻下去。 我乐得看她害羞。这种大家闺秀的羞怯,是我学都学不来的吧。 “你家真阔绰,给我的银子能买到全京城最好的布料。”我伸展双臂,旋了个圈儿,向她笑,“这是我请京城第一身剪为我裁剪的衣服,好不好看?” 她似是痴了一下。随即又似清醒过来,扭头就要走。 我哪里会这么轻易让她离开,一把扯过:“你要往哪走?” “你……你不要过来!”她被我拉着胳膊,似乎像被社么烫了一样,缩了回去。 我讪笑:“你果然是知道的啊……” 她低着头,不说话。 我嘟嘴:“你说你这人阴不阴啊,明明醒了却不说,就那样闷不吱声享受了我的初吻,享受完之后又翻脸不认人,然你爹将我拒之门外。啧啧,果然是最毒妇人心。” “我……我哪里阴了?是你先偷偷亲……”她红着脸想辩驳,又再度红了脸。顿了顿,才支吾,“再说,我不是让爹爹给了你许多银子嘛,也够你……” “是么?”我笑。心中却气得七窍生烟:温言啊温言,连你也觉得,打发我一堆银子就挺好了么? 她见我脸色不善,大概心中也起了愧意,支吾着又补充:“再说,你不是也收了银子嘛?” 废话,给我的银子我干嘛不收。我可不会假清高,从小到大的日子早让我明白清高是填不饱肚子的。在京城我一个女人基本不好赚钱,南风也是个完全不在状态内的,这银子不拿白不拿嘛。 当然,我不会跟她说这些,而是故意露出一个暧昧的微笑:“是啊,我收下来买了件衣裳,你就说好不好看嘛?” 说罢,又要来拉她。 她再度后退:“你干嘛?你不要过来?再果然我喊人啦。” “哦?”我笑,“你准备喊谁?小蛮?还是小翠?” 她瞪着我。 “告诉你吧,她们两个已经被我让人拦住了。你再怎么喊都不会有人应的。”我抱着胳膊,志得意满地看着她,“如果是喊别人么?如今我穿得与你一样华贵,我又比你……你懂的,我比你好看,也比你会演戏。你说这种情况下,旁观的人会帮谁?” 她不说话了。 我看着她。 终于,她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我无语。 “你哭什么?”这个千金大小姐好难伺候啊。 她抽抽搭搭,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般:“你到底要怎么样嘛?” “你知道的。”我伸出手,勾起她带泪的下巴,“我要你做我的妻子。” 她再度如被烫了一般,一把拂开我的手,大惊:“你说什么?” “难道你不知道?”我冷笑。我不相信那日我那般亲吻她,她会不知道我的心思。如果不知道,她又为何会不允许我再进相府? 果然,她答不出。 “而且,你当时明明醒了,却在装睡……”我意味深长,“所以你其实并不是不能接受这种感情,对不对?” “你胡说!”她立马否认,“我不能接受!不能接受!” “可是你的身体并不排斥。”我看着她。没有比我更清楚,当你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身体会本能排斥。我当日被朱尚书家的公子,就是如此。而且我后来对所有与她有关的男人,都是只调情不亲热,因为稍一有肌肤之亲,我就恶心。 “你胡说!”她捂住耳朵,“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知道!”我让自己的声音比她更大。 “我不知道!”她吼了回来。 我掏了掏耳朵。算了,不跟她比嗓门了。 顿了顿,我平静心绪,温和道:“言儿,我说真的,做我妻子吧。反正,你也是嫁不出去的。” “为何?”她茫然看着我。 我微笑:“因为所有跟你有关的男人,我都会抢过来。” “你……”她瞪大眼睛,震惊地若有所悟。 “不错。跟你相亲的男人都是被我引诱走的。”我笑,“所以你看,男人其实都是这样的。他们不会真的爱你,他们爱的都是你的权势、我的皮相。你还看不明白吗?” 她震住,半晌无言。 我知道这样的结果,她依然无法接受。但现实真的就是如此啊……一个连我皮相的诱惑都经受不起的人,他日怎么能在大难临头之时与她生死与共?人生漫长,她现在是相府千金高贵无比,但以后以后的以后,谁又知道会有怎样的际遇?一个不能与之生死不移的男人,你让我怎么放心把她托付出去? 半天,她终于木然开口:“你的意思是……所有与我有关的男人,你都会抢走……” “也不是。”看着她茫然看过来的眼睛,我微笑,“你爹爹我就不会抢。” 我用胳膊肘撞了撞她:“我说真的,你爹爹挺好的,我不抢,你分我一半吧?咱共着使。” 她顿了顿,终于回过味来,再度红了脸,不再说话,转身要走。 我再度拉住她:“喂,你要去哪啊?我跟你说,你跟我的姻缘是上天注定、妈祖定情的,你走不掉的。” “胡说。” “我哪有胡说?”我认真道,“刚刚你不是在跟妈祖求姻缘吗?我也在求啊。你让妈祖赐你姻缘,我就求妈祖让你做我的妻子,如果她同意,就让你掷圣杯。你看,你掷的就是圣杯啊,说明她同意了我们两个人许愿,许你一段姻缘,再许我一个妻子……如此天造地设,你还敢说胡说?” “你……”她看了看手中的那支竹签,不知该说什么好。 “真的,不信你去拿签来解啊。”我认真道。 她站立不动,半晌,才默然走出去。 我再度拉住她。 这一次,她没有推开我,而是回头叹息:“物分阴阳,人有男女。我们同是女人,不可能的。” “同是女人怎么了?男女可以成亲,那两个女人也可以啊……”我像当日梦中的她说服我一样,说服她。 “你不明白……”她无奈,摇了摇头,“男女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男人可以的,女人也可以啊。”我感觉到心头一股长久积压的愤怒往上冒,“只是这社会太病态,非得以男为尊而已。其实男人真的把这个国家打理得很好吗?他们才是真正的斯文败类好不好?人前光鲜君子,人后都是流氓啊!” 她摇摇头,似乎不耐烦跟我说下去:“倾城你怎么还不明白?这世上……有些事,是男人可以做,女人不可以做的。” 我怔了怔。 眯起眼睛:“你指的是什么?” “男人可以做的,我一次可以做五个,还不带喘气。你信不信?”我摇了摇右手五指,有些邪恶地笑。 “你……”她似乎没料到我会说这个,羞红了脸,“无耻!” 说罢又要走。 我再度拉住。 她用力推开:“你不要这样!我是不会喜欢一个女人的!” 说完,趁我怔在当地,跑开。 我望着她跑远的背影,心中的怒气越来越盛:男人男人,你真觉得男人有多好吗?好,我就证明给你看,只要是男人能做到的,我都可以做到!我,要将所有男人,都踩在我的脚下! 这时,一个在我脚下的男人走了进来:“女公子……你刚刚的样子……挺……” “挺什么?”我气问。 “挺……轻浮的?”他斟酌着用词。 他想说的是“挺流氓”吧?哼! “给她气的!”我甩完这句话,也甩手走人。 ------------ 22舞纤罗 风月阁是蜀中最大的青楼,以风雅著名。 尤其是其中的花魁舞纤罗。 一曲舞纤罗,满城烟花色。 说的就是这位女子轻轻一舞,整个锦官城的男人都甘愿俯首烟花。 而这位让全蜀中男人俯首的女子,也向来都有一个颇为风雅的习惯:每逢初一,她都会在在阁中挂出一副对联,只有能顺利对上对联者,她才会甘心送出本月的“初、夜”,不止分文不取,还会馈赠千金。作为回报,对出下联者要给她再出一副上联,作为下月初一她挂出的上联……如此辗转翻滚,她的对联是越来越难,越来越精妙了。所以,她的月初之夜据说已空置好多个月了。 有人说,上一个赢得她的月初之夜的,正是端午偷偷游玩至此的上一届状元公。 我微笑,在初一夜晚,径直走进风月阁。 “请吧。”老鸨笑着招呼,只是笑容显然是敷衍的招牌笑,打完招呼就又去招呼其他姑娘的客人了,显然,她根本没把我当成一个可以对出下联的人。 或许,他们对下联已经不抱希望了吧?毕竟,偌大蜀中,遍地才俊,却好多个月都无人能对出。 然而,我没有多说,而是走到那副对联面前,思索片刻,就执笔蘸墨,从容在洁白的宣纸上,写下下联。 见我动笔,风云阁里所有的人都停止了手中的动作,都过来围观。 等我写完,几声寥落的掌声响起,继而掌声越来越多,最后全场爆发了雷鸣般的掌声。 “妙!妙啊……”一个老儒打扮的人捻须抚掌。 我含笑。 “哎哟~”那老鸨一甩手帕迎了上来,“连曾老爷都说好了,公子真高才哟~~~” 抖落一身的鸡皮疙瘩,我讪笑。 “公子,来来来,快请,我这就让纤罗丫头去上妆,好好伺候公子!”她欢畅地甩着手帕扭着屁股在前面带路,“来来来,楼上请――” 唔,现在才上妆么?看来是真的对有人对出下联没抱什么信心了啊。 “且慢!且……且慢。”一个支吾的声音响起。 我扭头,见一个穿着破旧的男子,红着脸支吾。 我们都望着他,眼里,都是询问。 他似乎很少被人这样看过,脸更红了,半晌,才道:“这上联,小生也能对。” 一言出,满堂骚动。 “这……这于理不合吧。这位公子已经先行对出了,您再说能对,怎么也算慢了一步。”最先开口的,自然是这里的主人――老鸨。 “不是,这刚刚没想起来这是一副回环对……” “如今被我一对,就觉悟了,于是觉得没什么难了,是不是?”我望着他,微笑。 可笑,这对联妙就妙在里面暗扣的回环句,若点破,对起来自然不算难。 “我……我……”他支吾。 我暗自评判:人穷志短。 不过,志短才好控制吧?我心中暗自思量。唔,或许他就是最好的人选。 “你回去吧。”我对他说。 而下面一句话我没说:几个月之后,我会让你做今科状元,名倾四海。 他还想争执什么,奈何大厅里嘘声一片,都在轰他出去。 笑了笑,随老鸨上楼,进了舞纤罗的房间。 红烛罗帐,满房暗香。果然是人间的温柔乡! 怪不得世人说温柔乡便是英雄冢。若有冢如此,只怕世间不知有多少英雄愿意醉死此处呢? “公子,老身……告辞。”老鸨故作神秘地暧昧一笑,以嘴呶屏风,然后掩嘴而退。 我暗自叹息:还好我是一个女人,不然早已销魂了。 不过,我的魂儿……似乎也颤了两颤啊。 轻咳一声,以指扣屏风。 “公……子~~”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水红色纱绸一挥,一股清香飘出。 一个袅娜倩影,这才自屏风后走出。果然……是人间绝色。 我以扇支着下巴,赞:“一曲舞纤罗,满城烟花色。世人诚不欺我!” 舞纤罗以轻纱掩嘴,低首而笑:“公子过奖了。纤罗这里还未起舞呢。” “虽未起舞,然……”我左手拉着她胳膊,稍一用力,她就半推半就滑入我怀中,我闻了闻她脖子上的清香,叹,“我心已动。” “公子你坏。”她“咯咯”笑着,似乎很开心,却又点着我的鼻子道我坏。 “哦?我坏在何处?”我含笑回应。 “你欺我。”她屈膝靠在我怀中,昂首凝视我的眼睛,双眸带水,让人不忍直视。果然,是天生做头牌的胚子。 “哦,我欺你什么?”我的鼻子离她的脖子再近了半寸,几乎触着她的肌肤。 她不闪不避,只低首微笑:“你学人家夸我的舞姿,却连我的舞都没见过,不是欺我是什么?” “哈哈,这还用见么?”我将折扇插于腰间,伸出右手,轻拂她的脖颈,“这亭亭玉颈,柔中带韧,不是长期练舞之人才会有的么?” 我的手顺着她的脖颈,自背脊下滑:“这样挺直不带一丝赘肉的背脊,高贵犹如天鹅,不是长期练舞之人才会有的么?” 手继续下滑,按上她的腰,“这尺八小蛮腰,结实玲珑,若没有经年练舞的功夫,是决计练不成的。” 手继续下滑…… “哎!”她一把拉住我继续往下滑的手,眨眼一笑,“公子,有些地方……是摸不得的。” “哦?你是老虎?”我也眨眼一笑。 她的笑容一僵,似乎痴了……片刻,才回过神来,叹道:“公子若生为女人,只怕这蜀中风尘,就没有我舞纤罗的立足之地了。” 我笑,心道即便我是女人,我也不会涉足风尘啊。 没有回答,因为我不想对一个女人说谎。所以,我换了话题,道:“你怎知我要摸的是那里?” 她笑容不动。 我将手自她手中抽出,跳过她的丰满翘臀,落到她笔直紧致的玉腿上,笑:“直而不瘦,紧而不壮,你为迎合我,屈膝半空而无半点影响言笑风情……这样的腿,是绝世舞者最好的证明吧?” 她呆立半晌,才笑着站直身子,自我怀中走出,由衷抚掌:“好,好……公子目让如炬,不止怜花惜花,更知花识花……今日纤罗能遇公子,也算不枉此生。” 说这话时,她眼里现出激动的神采。 我笑,不置可否。 “公子,请――” 她以手指那花团锦簇的绣床。 神情间,不似妓、女逢迎欢客的强颜欢笑,而是透着一种别样的认真。 我从自己腰间抽出折扇,“呼啦”打开,挡在我与她之间,笑:“不必。” 她再度一愣。 “我今日来,是取对对联的彩头的。”我解释,“也就是那千两白银。” 她张大嘴巴,完全是呆立在那里了。 我叹了口气,从床上拿起一条毯子,轻轻披到她身上,道:“姑娘,实不相瞒,我今日只为那千两白银而来。所以……我不能欲求不满,得了银子,还要占姑娘的便宜。” “或许你不理解我来这的原因,但我理解你摆下联台的原因。所以……今日赢你白银已是有负,若再非礼姑娘,那就真的……禽兽了。因为,我不是你找的人。” “你……”她颤抖着唇,眉眼间尽是失望,“原来,你只是缺钱么?好吧,银子就在桌子上的包袱里,我说话算数,你拿走吧。呵呵……原来,这世间真有对我不动心的男人……” “我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对你不动心的男人。”我以扇支额,艰难道,“但我或许应该告诉你,我其实……不是男人。” “什么?”她大惊。 我耸肩,再度“嗤啦”打开折扇,扇了扇自己的胸部:“你真的看不出来么?” 她哑然,半晌,才喃喃:“怪不得,怪不得……” “所以,同是女人,我不想你赔了夫人又折兵。”叹了口气,拍拍她的肩,转身抓起桌上的包袱,就要走。 “姑娘等等!”在我一只脚已经跨出门槛的时候,她含住我。 我愣,回头。 她沉默片刻,终于,道:“请让纤罗,为你一舞。” 说这话时,她眼里也是那种激动的认真,透着这话下面感情的真挚。 然而,我的回答是:“不。” “为何?”她不解,问。 “我若拿了你的银子还占有你,我就是禽兽。我若看了你的舞还不占有你,我……就是禽兽不如了。”我笑,“因为我喜欢女人。” 说罢,扬长而去,再不回头。 ------------ 23寻舟楫 风雨如晦。 泥泞的路上,一个落魄书上在急急奔走。他的油纸伞已然破旧不堪。 我歪着头,注意了他半晌,才走出来。 他走路是低着头。 此时猛然看到我的脚,一怔,抬头,继而更怔。 我微笑,让眼睛尽量发亮。 他痴了…… 我走上前,以如云似烟的声音轻轻道:“公子,可是赴京赶考?” 他这才从发痴中回过神来,浑身一震,才清了清嗓子,向我行礼:“正是。敢问姑娘……” 我没有回答,而是歪头微笑:“那公子的盘缠……够吗?” “呃……”他脸一红。行礼的手不自觉抖了抖。 很好。我说中了他的痛处。 我将手中提着的包袱举起:“这包袱里,是千两纹银,可助公子上京赶考。” 在他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还没反应过来时,我又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这脑中,是学富五车,可助公子……求取功名。” 他愣。 我站在原地,不再解释,只微笑。 我知道,他需要时间消化。 终于,他反应过来,更是不解:“姑娘,你……” “如何?”我笑望他。 他一瞬间又晃了神,半晌才摇摇头再度清醒过来,说出自己的疑问:“小生……小生不知姑娘这是何意?” 我笑,不答反问:“你可识得我?” 他怔,上下打量了我一番,喃喃:“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我不可能忘记啊……” “哦?”我看着她,笑颜斜飞。 “呵呵。”他半痴半醒,认真道,“小生说的是实话,若小生见过姑娘,必定……是不会忘记的。” 他说的倒是实话。 可是…… “如果,我们见面之时,我不是女子呢?”我的笑意更深了。 他怔,继而恍然大悟,指着我:“啊!原来你是……你是……” “正是在下。”我以儒家风范躬身行礼,“风月阁蒙公子承让了。” “啊,啊……”他张口结舌,半天说不出话。 大概,以他十年寒窗的自负,输给一个女人,很丢人吧。 果然,他终于长叹:“想不到我苏茗十年苦读,竟然输给一个女人……果然,我是个天生的朽木呵。” 言辞间,甚是落寞。 “你错了。”我纠正他的话,“在赴考学子里,你算是一等。” 他吃惊地望着我。 我一点也没有不好意思,认真道:“因为普天之下,没有人的学问可以赢我。” 他被我的言语震撼。半天无语。最终,长叹一声,似乎多少承认了这句话。 毕竟,风月阁空置几个月的“月初之夜”对联,就是最好的证明。 我昂首,不再多说,而是直奔主题:“公子可听过当年刘邦与吕雉的故事?吕雉携一身才智豪情,与富甲一方的家财,欲嫁项羽,共成大事。奈何项羽嫌弃吕雉女流,不将其看在眼里。后,吕雉改寻刘邦……然后夫妻携手,叱咤春秋。” 叹了口气,我续道:“你也知这天下是男人的天下,没有我等女子可出头之地。可叹我一身才学、一腔智计,空有凌云之志,却枉为女儿身。所以,只能效仿吕后。” 看着他,我让自己的眼波温柔含情:“那日在风月阁,见公子文采出众、仪表不凡,料想他日必成大器。所以,这才倾心相投,追至此处。只望……有幸能做一个千里马的伯乐,在你凌云千里之前,与君携手。以你之才智,加上我之才智,他日若成……夫妻,必定位极人臣,名垂青史。” 该害羞的地方要停下来害羞,该让他相信的时候要拿出魄力,一段话说下来,竟是比干了一天的活还要累。 还好,这段话的收效也是极好的。 只见他背脊已然挺起,眉宇间竟有了一股轩昂之色。而眼中,更是透着无尽的希望与憧憬。 “所以你要……”他询问地看着我,心中却已有数。眼神间,已添暧昧。 我将手中包袱扔给他:“你金榜题名之时,就是我们定亲之日。” 他没有立刻回答,似乎在思考。 “你不必想了。天下没有白吃的宴席。那风月阁的舞纤罗姑娘,既然肯每月弄一个所谓的‘月初之夜’联会,不过也是厌倦了风尘,想以千金为筹,博一个状元夫人之身而已。”我娓娓道来,“试想,一个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怎能领得了一个妓、女进门?而一个光鲜位高的状元郎,又怎么可能不顾颜面迎娶一个青楼头牌?而普通百姓,只怕有这心,也没机会一睹芳容了,更遑论是赎她花魁之身!所以,她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在状元发迹之前,倾心相许、倾囊相助……以定白首之约。这,是她能想到的唯一脱离坊籍的机会。” “她的心思,小女子都能想明白,难道公子去风月阁对对联,却想不明白么?” 我斜睨他。 他不可能没想出其中的意思,不然以他囊中的羞涩和如今迫在眉睫的赶考,怎会有闲心与闲钱去那风月阁?不过也是想一次自己的文采罢了。 “既然都是好赌之人,公子与其与舞纤罗赌,还不如与我顾倾城赌。”我深深看着他,歪头一笑,“起码,我是清清白白的良家女,将来不会辱没了你新科状元夫人的身份。更何况,我还加了一个筹码,就是……以我才学,可以让你稳中状元!” 更何况,我的相貌,也远远不在舞纤罗之下吧? “如果你真的还有顾虑,那小女子也不勉强,必会另寻他人。”我直起身子,昂首,“反正,只要我选中的,就一定会是状元。” 说罢,转身就走,不带一丝流连。 “姑娘请留步――” 果然,他急急喊。 我暗自轻嗤:男人,总是这么贱。你送到他嘴边,他非得徘徊两下。等到你真要走了,他才又梗着脖子喊你回去了。 “一……一言为定。”他急急说,似乎生怕这天上掉下的馅饼会丢掉。 “好。”我也痛快,“明天开始,我就对你进行赴考集训。” ------------ 24那卷 画 赴考特训的程序很简单,只有一个,就是――猜题。 其实自启用科举以来,八股文就成为固定的形式。而其中考察的部分,无非就是民生、民情、财政、边疆等几个方面。 以固定的形式,探讨具体的问题。还有比这更容易应付的考试么? “这些,今晚看完再睡觉。”我将一堆卷子扔到他面前。 而卷上,是我早已提前做好的八股文答卷。财政、边疆、民生、民情等,分别作了一份。 他拿过卷子,随便拿起一份,眼睛瞪得老大,继而“啧啧”有声,最终,拍案:“好!好!文如江河,气如长虹,志在九霄,真是……真是,字字珠玑,文不加点。” “别说些没用的,快点看吧。看完再睡。”我冷冷道。 第二天,依然是这堆卷子,依然摔到他书桌上。 “十天之内,背熟。”我说完转身,头也不回。 就这样,我们一路从蜀中行至京城,白天行路,晚上温习。 白天在马车里,我让他看书,晚上在落脚地,我让他背卷子。 背的是那堆卷子,为的是他笔试夺魁,看的是我给他挑选的经典策论,为的是殿试能从容面对当今皇上可能出的考题。 一路下来,他半点没闲着。 而我,撑着下巴安然闭着眼睛休息。 刚开始,他都会有些不服气:“我背得这么辛苦,你倒好生悠闲。” “因为我过目不忘。”我淡淡回答,似乎在讲述最平常的一件事,就像将自己上顿吃了什么饭一样。 他自然是不信,但我让他自己写文当场检验,我看了一遍便能全部背出……他噎然半晌。 有时他也会动歪心思,手刚放在我肩膀上方,我就含笑用手拂开:“说好的,你金榜题名之时,就是我们定亲之日。好了,不要浪费时间,①38看書网。” 他当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我们之间是有生意的,而这个生意,他是稳赚不赔。 就这样,等我们到达京城,科举考试也赶巧快举行了。 日子不多不少,一点也不浪费。 因为对我来说,跟男人相处的时间,越少越好。 然而,在科举考场前,我还是看见了另外一个我不想见的男人――周文。 “倾城!”他远远看见我,眼睛瞬间亮了,欢喜地挥手跑过来。 我左右环顾,确定没办法在瞬间消失装没听见,便大方回头,微笑:“周公子,好久不见。” “倾城,你去哪了?”他倒是不客气,一跑过来就拉住我的手问。 我皱眉,心中一阵嫌恶,刚要拂开他的手。 另一只手却伸了出来,一把拉开他的手:“你干什么?” 来人是苏茗。 “他是谁?” “他是谁?” 两个人异口同声开口,眼光都看向我,而眼神却各不相同――周文眼里,是一种近似委屈如孩子般的眼神;而苏茗眼里,是一种现实男人如鹰的眼神。 我吁了口气,淡淡道:“我朋友。” 这三个字,是回答周文,也是回答苏茗。 “你朋友?” “你朋友?” 两个又是异口同声。 继而,他们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东西不清楚。周文最先反应,拉我的衣袖:“倾城,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些天你到底去哪了?怎么会认识这个穷酸书生的?” 他说的原是实话。在他们这种锦衣玉食惯了的公子哥眼里,苏茗确实只算是穷酸书生了。 然而,这话在一个男人面前提起,无疑是一把利剑。而在这个男人和他最在乎的女人面前同时提起,更是利剑中的利剑。 “这位公子,你请慎言!”果然,苏茗更黑了脸。显然他已经在努力克制了。 “我说错了么?你难道不寒酸么?”周文显然是个被宠坏了的孩子,理直气壮地反驳。言辞间,无半点尊重。 苏茗脸色铁青,拳头也捏了起来。我几乎以为他要动手。然而,他怒极反笑,没有动手,而是昂起下巴:“是么?呵,可是就算我寒酸,也依然是城儿的未婚夫。” 果然是个犀利的男人。报复得很到位。我摇头叹息。 “你说什么?”周文闻言果然如炸开毛的公鸡,红了眼,看看他,又看看我,“倾城,他说的是真的?” “嗯。”我扣着指甲,没有反对。 “为什么?”下一瞬,我立刻听到了爆发出的吼叫,震得我忍不住掩了掩耳朵。 “倾城,你说,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会搞成这样?”我捂住了耳朵,却依然被他按着我肩膀晃得眼冒金星。 “你干什么!”苏茗的声音响起。随即,周文的手被拉开。 于是,两个人扭作一团。 第一次看到书生打架,还是在考场前打……唔,我乐得欣赏。 然而,他们揪打着,一个物件自苏茗的书篓里掉了出来。 是一个卷轴。 卷轴落地,顺势散开,散成一卷长长的美女图。 而画中的美女,与我,一模一样。 正是当日周文给我看的那一幅――我母亲的画。 愣住的,除了那两个揪扯在一起的男人,还有我。 我知道:有些事情该来的总是躲不掉。我想,这幅图的反复出现,就是在提醒我,该寻访一下母亲的曾经了。 ------------ 25前尘乱 “你怎么会成了那个穷酸书生的未婚妻?” 约了周文品茗谈事,先开口的却是他。 我瞟了他一眼,用茶杯盖刮了刮杯里的浮沫,不答。 同是书生,何必出口伤人。依我看,这周文除了出身好一点,没半年好处。真想不通温言是怎么看中他的?唔,依温言这孩子的眼光,看中我只怕很难吧。 如此想着,周文却已等不及了:“你说话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已经急躁地抓起了我的手,仿佛想到了什么:“是不是他逼你的?倾城,是不是他逼你的?肯定是这样对不对?你说,只要你告诉我,我立马找人……” “周公子请自重。”我打断他的话,自他手中抽出手。 “倾城……” 他还要再抓,我却手一缩,眼神一飘:“哎?我现在可是别人的未婚妻啊。” 他怔住,继而悲怆,眼睛竟红红的。 我摇摇头,轻啜了一口茶。唔,碧螺春,果然是茶中圣品。 再度瞟了瞟眼前的人,暗暗摇头,不敢苟同温言的眼光。 “倾城……” 他手颤了颤,忍不住还想伸过来。 “周公子,你若真要这样,小女子就先回去了。”我不咸不淡地说。 其实我是为他好。南风那倔强的孩子非得随时跟着我,说是保护,如今不知藏在哪个暗角落……以他的个性,这周文的爪子若再伸出来,只怕就再也缩不回去了。 “不!不……好,好……”周文赶紧张开双臂,似乎这样能拦住我。 真是个孩子!我暗中轻嗤。男人一旦用下半身思考,脑袋都会停止运作么? “你刚刚问我什么?”我以退为进。 “啊,我……”他茫然片刻,终于想起了自己的问题,于是继续回到悲怆的表情,“你怎么……成了那人的……未婚妻?” 似乎是不忍心说出那三个字,半天才吐出。 我吹了吹茶叶,道:“好,我回答你。但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我相信,这种迂回的问法比直接问效果要好得多。因为男人都是自我到只信赖自己努力的动物,他们通过自己回答问题来求得另一个问题的答案,比直接回答一个问题,要尽心尽力得多。 “好。我且问你,你那幅画,到底怎么回事?”我装作不经意地问,“你是找谁偷偷画了我的画像?” 他自然知道我说的哪一幅。闻言立刻辩驳:“没有啊,我没有找人偷偷画你!那画,真的是我父亲的。” “呵,怎么可能?那上面明明画的明明是我。”我装作不相信。 “不,那真的不是你!”他努力辩驳,有些激动,“那确实是我父亲珍藏了很多年的画。” “怎么可能嘛?那画上的人明明就是我啊。”我嗔道,尽量做了一个让男人流口水的可爱表情。 果然,他痴了痴,解释得更认真了:“真的啊。我也不知道那幅画上的女子为什么跟你长得那么相像,可那真的是我父亲的。从我很小的时候就看到它了。” “怎么可能啊?那你说她是谁!”我顺口反问。 “她是温丞相的妹妹。”为了向我表白,他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 “什么?”我吃惊了。 “真的,是我父亲亲口告诉我的。”他唯恐我不信,认真解释前因后果,“以前我也一直不知道她是谁,但上次跟你分开后,我到处找不到你,就无奈回了杭州。回杭州后,我一病不起,抱着那幅画将画中人当成是你……然后父亲看见了,就过来询问……最后,他才告诉我那个画中人是温丞相的妹妹。” 我愣了愣,想想不对:“温丞相的妹妹不就是你娘么?” “是啊。我也奇怪。可是我爹说,那是温丞相的另外一个妹妹。” “胡说。温丞相哪来两个妹妹!”我清楚记得温言跟我谈起她的家庭时,说过她有一个姑姑。是一个姑姑。 “真的。那日,父亲来我病房探视,见我手中拿着那幅画,大吃一惊。但或许念及我尚在病中吧,就没怪我,只问我为何抱着这幅画?于是我将我们的事情全都①38看書网了出来。原本以为父亲会怪我不该退婚温表妹,但没想到他只是叹了口气,然后说如果遇到了那样的女子,就怪不得我退婚了……那口气,似乎很惆怅。我当时也奇怪,就问父亲,那画中人到底是谁?父亲说,那是你舅舅的妹妹。我奇怪,问,舅舅的妹妹不就是我母亲么?父亲长叹了一口气,才说,不是,是另外一个妹妹。” “另外一个妹妹?”我忍不住出声询问。 “嗯!我父亲就是这么说的。”周文重重点头,“他说,当年就是在温府看到这幅画像,一时惊为天人、一见倾心,才会问起这画中女子是谁,温丞相告诉他,此女子正是他的妹妹。所以……他就娶了我的母亲。” “什么?”我语噻,“李代桃僵?” “唔……”周文也有些无语,“是啊,这是一个误会。当时我父亲相中的是那画中女子,才会向温府提亲,但最后盖头掀开,嫁来周家的,却是我的母亲……我想,这也是这么多年来我父母感情一直不好的原因吧。” “呃……”任何人遇到这种事,都很难再对那个乌龙夫人产生感情吧? “那你父亲见过那画中女子没?”半晌默然之后,我问。 “见过。”周文点头,神情中一片感慨,“我爹说,那是一个可以令任何一个男人罢手名利的女子。他说,见了她,你会发现,浮世的所有都不重要,你会觉得只有让她安心微笑才是最重要的,你会觉得……那个时候,你才是一个男人。” 唔,他的父亲就是这么告诉他的么? 看来,我的母亲真的美好如天人。只是我父亲近水楼台不懂珍惜而已。 “你确定那女子就是温丞相的妹妹?那她为什么不住在丞相府呢?”我还是忍不住确认。 “是啊。我爹亲口跟我说的,她就是我舅父的妹妹,只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书生,才跟他私奔而去的。”周文叹息,“我父亲说,她也是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呢。为了跟那个书生在一起,拒绝很多人的追求,甚至包括……总之很多很多人。” 这个我倒是能猜到的。我的母亲,自然能吸引天下男人的目光,这不稀奇。而我的父母,居然真是私奔出逃么?果然……符合我爹爹的幼稚作风啊。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私奔?既然私奔,就是温丞相不同意了。可据我所知,温丞相为丞相也不过十余年,当年应该也不是丞相吧,他的妹妹配个一般公子也不算辱没吧。而我的父亲,曾亲口说过他曾家境殷实,甚至曾在收费很昂贵的①38看書网。而据我观察,且不说他这些年不事耕种却有钱吃喝嫖赌可见有一定私藏家底,只说他的平时做派,俨然就是一个落魄的富家子弟。 那既然如此,温丞相当初为什么要反对呢?按理自家妹妹与一个门当户对的人两情相悦,没理由反对啊…… 很多疑问揉成一团。我想,我该再去趟温府,找温言问问清楚。 唔,我是真的要去一趟温府,不是借机会再接近温言哦。 然而,想什么来什么,偏偏以你最不想面对的方式―― 正当我琢磨怎么再去温府时,周文再度伸出手来:“倾城,我都告诉你了,你告诉我你怎么会成了那人的……未婚妻嘛?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嘛?” “周文!” 我正要提醒周文注意自己的手,免得他被藏在暗处的南风一把飞刀插死,却听见了自己最熟悉的声音。 ------------ 26还玉佩 “周文――你好!”随着一声咬牙切齿的声音,我梦寐以求的身影走了出来。 “言儿?” 我与周文异口同声。 “你……你们!”她一跺脚,“你们居然……” 我无语,不知该如何解释。我想,在我跟她表白之后,此刻她见到此景,只怕更不能接受吧? 但是……我这次真没有啊。我只是想了解母亲的前尘,所以才在他们考试后约了周文单独见面而已。我们谈的,都是我的母亲啊。 “言儿,你听我解释。”我自己一时也没理清头绪。因为如果周文说的是真的,那么我跟温言就是表姐妹。那么……我们的关系更乱七八糟了。所以,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解释什么。 “不要你解释!”她看来也不想听我解释,而是怒看周文,“周文,是你跑来我家说要再续婚约!这才几天,你又跟她……” 原来是周文找她再续婚约了?真……有够无耻。 我的拳头不自觉握紧。 周文没有反驳,只是低着头。显然,对于这件事,他并不是没有羞耻之心。 温言将怀中食篮扔向周文,篮子在他身上撞了一下,便跌到地上,随即“骨碌碌”滚好远。 “我原本还怕你考完试饿了,还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你最爱的饭菜,还亲手为你做了甜汤……没想到你……你……”她说不下去,眼眶红了,咬了咬唇,最终,只吐出一句,“好!我祝福你们!白头到老!!” 这一次,她的伤心比上次少,火气比上次大了。 说完头也不回,转身就走。而且脚步都不用抬的,用跺的。 是吧,如果第一次周文可以解释为感情上的一个意外,那这反复无常的第二次,就是找不到任何借口的无耻了。 一切很明显:这个为了名利的男人,在数月之前的鸡飞蛋打后最终向权利妥协了,赶在科考前夕来丞相府谢罪,希望再续前缘。而温言那个白痴居然真的耳根子软到相信了他的种种理由与甜言蜜语……于是,他再度以丞相准女婿的身份参加科举。而温言那个小白痴,也像一个传统的懂事准妻子一样在场外真心等候,并为他送饭菜甜汤……然而,这个男人,在碰到我的那一刻,又完全背弃了所有…… 唉。这个温言啊温言…… “喂,你等等。”看周文没有追她的架势,我赶紧跟上去要追。 “倾城!”刚刚低着头装死的周文终于动了,追的却是我。 他拉住我的胳膊:“倾城,你不要走!” 他的眼里写满了欲、望与渴求:“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不要再离开我!” 我回身,认真看了看他的脸,然后抬手甩了他一个耳光:“我以前没发现你这人这么恶心。” 然后挣脱胳膊,朝温言的方向追去。 好在温言是千金体质,走得并不快。我迟走一步还是能追上。 “言儿,你听我解释!”我拉住她。 “你放开!”她一把甩开我的手,哭了,“别用你的脏手碰我!” 脏? 我懵了。 我心爱的女人,说我……脏? 她哭得梨花带雨:“我不知道你到底要怎么样,我不知道你到底喜欢男人还是女人,我只求你放了我,放了我吧,别再这么折磨我!你想要周文,我给你!从此我们两清了,好不好?不要再来找我,不要出现在我的世界!我求求你!” 已经立春,我却觉得身子比冬至那天更彻骨冰凉。 她的心里,到底是怎样想我啊?认为我就是个专门跟她作对、一会说喜欢她、一会又抢他男人的变态么?我就以折磨她为乐么? 为什么我们之间会变成这样? 我!不!甘!心! “你听我解释!”我再忍不住,有些粗暴地按住她的肩膀,拼命摇,“你给我冷静一点,先听我解释!” “我不要听!不要听!”她捂住耳朵,拼命摇头。 “你必须听!”我掰开她的两只手,吼。 “我不听!”大小姐的任性与吼声不输给任何人。她挣扎着抽出手,乱挥乱抓。 就这样,我们两个扯扯闹闹成一团,终于,“嗤啦”一声,我的衣服自衣领,顺着纽扣被她生生撕拉破了一大块,甚至脖子上也因为她的用力过猛而被抓出了几道紫痕。 她怔了怔,突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伸出手:“我的玉坠还我!” 玉坠?这个词终于让我已经发热到完全不能思考的头脑恢复了一点理智。 玉坠? 唔,那个东西…… 我这才想起,当日给她治病时,那个仗势欺人的狗腿子把那玉坠拿走了。 “丢了?”她见我思考良久,眼中的哀伤与愤怒更盛,咬唇点头,“好,好……丢了更好,更好!” “不是这样!”我赶紧解释,“不是丢了!是那日去你们府上为你看病,你们相府带路的非要收引路费,我当时身上没带银子,但你的病又不能拖,所以……我就给他了。” “我们府的下人要收引路费?”她失笑着重复,似乎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你怎么不说我爹爹去上朝还要给皇上上朝费啊!” “我,我说的是真的。”我给她的笑气得有些结巴了。 “够了顾倾城!”她摇头,“你不要再编借口了。这块玉,我不要了。” 深吸一口气,她续道:“不管你是拿去卖了、当了,还是送人了,都无所谓了。这块玉,我不要了!就当……我被狗咬了一口,撕掉了一块玉。” “你……”我气极,情不自禁抬手给了她一巴掌。 她居然骂我是狗! 我这么疼她,她骂我是狗! “你打我!”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人打过我。顾倾城,你以为你是谁?” 我…… 我看着自己的手,心空到没有一丝重量。 刚才看她改称她表哥为“周文”,我还没有感觉。如今被她直呼“顾倾城”,我才真正有了被拒绝得很彻底的切肤之痛。 “是你先骂我是……”我只能挣扎着解释。 “我骂你?哈……”她含泪笑,“你知道那块玉对我来说代表着什么吗?我记得我当初给你时就说过它对我的意义吧?它是我爹爹最珍视的玉,说是留给我……” 她没有说下去,而是用手背揩揩眼泪,瞪着我。 见她如此,我的心不自觉软了下来。 声音也软了下来:“我知道我不该弄丢那块玉,可那真的是你们相府的下人拿走的。” “别骗人了。谁都知道我爹爹一身清廉,我们相府也治家极严,怎么会有这种下人收‘引路费’的情况!”她昂着头说。眼里,有着不可动摇的坚定。 “你怎么知道没有?他收了会跟你说吗?他们那些人为了些名名利利,什么空子不敢钻啊?再说,去你们相府的一般都是所谓有头有脸的人物,他们那种男人尤其爱面子,即便被下人含笑占了便宜,也是不会去跟你爹说的呀。因为那些事说了就显得他们小气啊。他们都是王孙公子哥儿,那点小钱装大度一笑就过去了。”我无奈认真地跟她解释。 “呵,呵呵。”她笑。 “你笑什么?”我不解。直觉她笑的含义不善。 “他们男人都虚伪爱面子?”她盯着我,半晌,一字一句,“顾倾城,你是不是仇视男人啊?你玩男人玩久了玩出心病了是不是?你变态啊?” 我能听到自己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我敢说,这是我这么多年,听到最受伤的一句话。 按着心口,我深深深深吸气,半天,才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还动着。 不再解释。 手有些颤抖,从腰间翻出母亲留给我的玉佩,取下,放到她手上:“那块玉是你父亲给你的,这块玉也是我母亲给我的。你那块玉很贵,我这块玉……也不便宜。上次比较了一下,应该是同种材质……我把这个玉佩赔给你。” 说完这些,像做完了最累的事一样,我闭上眼睛,转身晃晃悠悠回程。 ------------ 27焕新生 头晕眼花。 一会热一会冷。 整个人渀佛不在活着一样。 躺在床上也不知道自己是醒着还是睡了,醒着想起她对我那些话的样子,难受得无以言说,真想就这么睡过去。睡着了偏又梦见她把那些话再说一遍,让我心惊而醒。醒来无奈地发现睡着还不如醒着……就这样,反反复复,睡睡醒醒,怎么都不对。额头烫了又退,退了又烫……有时候都有那么一刹那我都感觉自己快死了。 甚至,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一个活人在自己面前熬药、端水,忙来忙去,我都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熬药的自然是南风。 自那日摇摇晃晃从温言面前离开后,他就一路扶我来此。 他说是男人,却比女人的心思更细腻,知道我大概也没精神见那个什么苏茗,就直接带着我租了一处僻静的别院,让我静养。然后我当天晚上就发高烧,他请了大夫,一直给我调养至今。 “女公子,好点了没?”他将我的头放在自己怀中,腾出手给我喂药。 “唔。”我不置可否。不想骗他,也懒得说话。 他伸出手,在我额头摸了摸:“怎么又烫起来了!” “没事。”我闭眼回。 是没事。如今生死都感觉不到,发点烧又怎样? 懒得与他再多话,闭着眼歪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就想睡。这一刻,就自己骗自己,当那怀抱是温言的吧。 “女公子……”沉默里,他突然开口,沉吟了半晌,道,“要不要我给你把温姑娘找来?” 心被震动了一下。 温姑娘……温言?唔…… 说不想见是假的。可是,见了又如何?更何况,她如今不想见我吧? “算了。”我说。就这样吧,生也好,死也好,都是我自己找的。 “可是你……”他还想再说什么。 “我说算了!”难得聚起力气,斥。 然后,搂着他的胳膊,沉沉睡去。 等我醒来,已是第二日午后。 说是午后,却无半点日头。因为外面纷纷扬扬,下的都是大雪。 “瑞雪兆丰年。”小时候,母亲总如此说。 虽然没见过母亲种地,但她对这些似乎很清楚。似乎,她以前是农家女。 唔,母亲……如果她是温丞相的妹妹,那应该是一个深闺小姐啊,怎么会懂得这些农家事呢? 不对,一定有什么不对。晕晕乎乎,一想这些头有些疼。唔,算了,算了……我摆摆头,不再想。 那些东西,就别再想了吧! 抬头再看窗外,大雪如鹅毛飘洒,地上早已被铺上一层层的白。整个世界,白白的,全是雪。 这感觉让我心也跟着简单起来。 是啊,天地一色,唯有纯白,宛如……新生。 深吸一口气,我对自己说:好,从现在起,我也重新开始! 以前的所有,就当是上辈子的事吧!就譬如,我顾倾城,死过一次,以前种种都跟着死了。而现在的我,是一个重生的开始,像一个新的生命。那么,以前的那些人,与我再没关系了。 如此想着,看着外面雪白的世界,我的心也渐渐澄明。 有时候,有些东西一旦想开了,你的所有也就正确了。 而我,当顾倾城死了后,我也就迅速恢复了。 说也奇怪,大夫还是那个大夫,药还是那些药,但我的病却奇迹般的好了。 这让南风高兴得天天见我都咧着嘴。 看他那么高兴,我心里暖暖的。是啊,这世上,总还是有那么一个人,是真的关心我。 “女公子,我们现在要去哪?”等我的病彻底痊愈之后,我开始收拾东西。一边的南风站在旁边憋了半天,终于问。 “自然是去找苏茗了。”我微笑,继续收拾东西,“这放榜的日子就快到了,他跟我的约定之期也到了。” “你真的打算嫁给他?”南风急了。 我有些好笑,回头对他眨了眨眼:“你觉得呢?” “我不知道!”他有些赌气地别过头,坐到一边。 我也懒得哄他,只吐吐舌头,便继续收拾东西。 对付男人,最下等的女人发脾气,中等的女人会哄他,上等的女人懂得捧他。而只有女人中的女人才知道:所有的办法,其实都不如一个,那就是……晾着他。 因为男人是很贱的,你发脾气固然不好,但若天天顺着他,也同样不讨他的心。但如果你晾着他,他过了一会便会自觉无意,跑来找你。 果然,南风在一边赌气坐了半天,见我没有丝毫要哄他的意思,也就自觉无意,跑来帮我收拾东西了,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 我掐的时间没错。等我回市区找到苏茗,刚好放榜。 毫无意外地,他名列榜首。 “倾城你回来了!倾城,我是状元了!我是状元了啊!哈哈哈……”他一见我回来,便欢喜地握着我的手,像个孩子一样雀跃。唔,不像孩子,一个雀跃的孩子,眼里只有快乐;而他的眼里,除了快乐,更有一种隐含的光芒,那种光芒,我想我认识,叫**。 “恭喜!”我说。 “嘿嘿。”他掩饰不住,傻笑。 我也微笑,让脸上闪着柔和的光,渀若一个宠着自己丈夫的女子。 等他从狂喜中恢复过来,想起我们的婚约,已经是晚饭后的事情。 “倾城……”在饭桌上,他就要握我的手。 我没有退缩,却没有要接话的意思。 “倾城……”他握着我的手,摩挲,“辛苦你了。” 唔,有点发达的夫君对糟糠之妻的口气。不过可惜,我不是辛苦为他的糟糠,而他……呵,如果我真如糟糠,他只怕也不会还记得回来握我的手了。 “呵,我苏茗这一生,真是上天眷顾。”他昂然而笑,眼底却尽是温柔,“不止给我荣华富贵,还给我一个这么才貌双绝的妻子。” 我微笑,没有回答。 “我已经想好了。”他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拍了拍我的肩,欢喜道,“等皇上的任命诏书下来,我就把娘接来,然后向她禀明我们的婚事,之后我们就立刻成亲。” 唔,不错的想法。刚上任便成亲,刚入仕的一应开支用度就有了——那些地方官商,岂有不趁机巴结逢迎之礼? “你也知道皇上的任命诏书还没下啊?”我笑,眼里却是认真,“我们当时约誓,是要建万世功绩,成一代名臣,你这才刚中状元,仕途还未起步,就要急着成亲享乐了么?” “呃……”他愣住,望着我。 “依倾城看,我们应该先接旨赴任,在自己的地方做出自己的政绩,再谈我们的婚事。大丈夫功业未成,何以成家?”我大义凛然后,又换上一副柔情面孔,“我相信,我的夫君,是一个有文采又有经世之才的人,定能位极人臣,名垂青史。” 他被我说得脸上也颇有激动之色,点头:“所言极是。” 想了想,又似有些不舍:“那你我……” “放心。”我露出最甜的微笑,“倾城寸步不离,今生只伴公子。” 见他面上似乎还有不满足,我又加道:“公子,当日我们就说过,你金榜题名之时,便是我们定亲之日。公子若不嫌弃……倾城愿与公子,先行定亲。” “好,好!”他终于展开眉头。 我心中却自有计较:定亲不同成亲,只是一种承诺,并不需要应承夫妻之实。 所以,他依然占不到我分毫便宜。‘ 不过苏茗自然想不到这些,他兴奋地给他孤母写家书,一面报自己高中状元之喜,另一面回禀即将定亲之事。 三日之后,皇上的任命诏书下: 着其回往蜀中,领蜀郡知州。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两更,敬请七呆:) ------------ 28红妆谋 “小美人,过来陪本公子喝一杯。”我执杯扬臂,要揽那女子入怀。 小女子轻轻一笑,却旋了个圈儿,轻巧巧避了开去,“咯咯”笑着。 明明知道她用的是欲擒故纵,却还是被挠得心痒痒。明明这些青楼女子的风情手腕其实都不及我十分之一,却还是会被牵着鼻子走。 “你个坏丫头。”我点着她鼻子,笑嘻嘻摇头,伸手又要去抓。 “嗯~~人家哪里坏了?就是不会喝酒嘛!”那丫头嘟着嘴,嗔道。 我摇头:“你一个青楼女子不会喝酒?那这青楼也该歇业了。分明是只有在我这里才不会喝酒!” 她嘻嘻笑着,并不反驳。 我摇头叹息:“唉唉唉,你们这些丫头,都是被我宠坏了!一个个见了我都这个那个、借口多多。” 她“咯咯”笑:“是啊,谁叫公子你宠我们呢?我们呀,见了您,就是不会喝酒!” 话虽是顶着说,人却往我这边靠,搂着我脖子蹭啊蹭。这期间的亲昵,远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对欢客的□卖卖。 我笑着摇头享受她由衷的亲昵。 我是真的宠她们。因为我不是公子。 虽也是寻欢,但同是女子,我心中自有一份怜惜之意,从不会在她们不舒服时硬逼着她们强颜欢笑来逢迎我。更何况,我虽叫女子吃喝作陪,却从未与她们越过雷池,经常是找姑娘对聊到天亮,有时对方困了就先睡,我给她们盖好被子后默默离开……这对她们来说,也是一份难得的宠爱吧? 是的,我就是这样,把风月阁,当成我的家。 因为,我自己是没有家的。 自去年冬日来蜀中,已有一年了。我与苏茗在一起,也有一年了。但我从来没把苏府当成是我家。 其实苏茗对我极好,虽然已经定亲,但依然遵守承诺按照我们的约定在府内另辟了一个别院给我,平日里没有我的允许也不会随意在晚间踏入我的别院。然而,即便如此,我依然只当那里是个寄宿之所,多数时候是来风月阁住的。 或许,是因为我心里清楚:那苏府人生,只会占据我人生很短的一部分。 不过,说短已不短,我随苏茗来蜀中任职,已然一年。 还记得最开始来的时候,苏茗是不高兴的,因为蜀中距京城极远,这知州虽是个从五品官,对一个没有后台的初出茅庐的新科状元来说,不算薄待。但,这显然是一个野官,用苏茗的话说,就是“这就是个鸡肋官”。他说的有一定道理,远离京城,也就意味着远离中心权利的中心。但,他说的也没有道理――因为,这,正是当年我选择蜀中的理由。 当年想寻找一位男子做我的舟楫,载我扬帆直上。天下男人何其多,我却远走千里,巴巴来蜀中找人。 并不是没有筹划的: 京城男子多有后台,往上数个两三代,多少都是点京官儿,他们与其他官员子弟的关系也都是错综复杂,背景几乎全透明。在这种形式下,我以一个女子的身份插入其决策中心,很难。 而遍数天下九州三十二郡,没有一个比蜀中更适合我的! 首先,蜀中地处西南,几乎是朝廷不涉足的领域。在这个领域里,里面的人自成一派,少与朝廷有染,于是就少了许多是非,也就可以藏更多的秘密。如此,我以男子为舟楫谋策天下会适合得多。 其次,古往今来,蜀中都以人杰地灵著称。蜀中才子甲天下,是历来公认。我料想,若我找蜀地穷书生为舟,他日其金榜高中,必定被安排回故里,届时,我可以随行结识蜀中才俊,以将来为我所用! 第三,当年刘邦斩白蛇起义,就是在蜀中发迹,厉兵秣马,最终吞掉了强秦的万里河山,更逼霸王项羽自刎乌江!而武烈帝刘备,也是自蜀地建国称雄,分鼎天下!这些,绝对不是巧合!除了蜀地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之外,其地大物博,粮物富庶也是一个很大的原因。众所周知,蜀地蓉城被誉为“天府之国”,被称为人间仙境,地上插根筷子都能发芽。所以,此地可以为天下粮草之腹。 当然,苏茗一个知州,以他的官位和志向,我还不至于期望他也厉兵秣马以图地位。但,却可以在这里一展拳脚,鹤立鸡群! 这一年来,我让苏茗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就是清廉克己。 小贪,则乱大谋。我明明白白告诉他,如果只图以前那几两银子而被人贿赂,那他的官即使不被查出废除,也只能做到知州为止了。原因很简单,他没有后台,若再无特殊政绩,根本不可能再有升迁之望。 第二件,就是严惩贪官。 民为天下之水,能载覆天下。所以,想要成大事,首先就要有名望。而所有的惠民政策加到一起,都顶不过一项“严惩贪官”。 因为只有贪官倒了,老百姓才能轻松为自己劳作赚钱。 更何况,这严惩贪官……还有另一样好处。我相信,不日即可体现了。 总之,我们就这样兢兢业业过了一年。一开始苏茗是憋闷的,因为作为一个十年寒窗的贫家子弟,突然一飞冲天做了知州,却不能收人贿赂只能依然过着两袖清风的日子,不啻为一种折磨。然而,我瞪着他,一字一句让他明白:欲升迁,必得得天子青睐;欲入天子之眼,必得有非常之功。 唯奉公克己,方显鹤立鸡群! 而这一年啦,我也没有让他失望:在我的安排下,他清正克俭的声名被广传千里,已传道京城天子耳中;而蜀中在其治理下,一年来也是官正民淳,海晏河清。不止官员里再无收受贿赂之事,民间也早已形成了夜不闭户、路不拾遗的习惯…… 我相信,有如此政绩,苏茗不日将会被召往京师。 而我,在这一年内也没闲着:先后结识了蜀中第一名旦花晚晴,与妙笔写书人秋写意。 我相信,这两个人,将来会是我指点江山的无上利器。 当然,这一年的时间里,我也与舞纤罗成为了无话不谈的知己好友。 这不,我在这叫着姑娘陪我,实则是等舞花魁来换班呢。 舞纤罗贵为花魁,也有些派头,每月接客的日子是有定数的。若日子不对,不管你是公子王孙,还是腰缠万贯,都一概进不了她舞大小姐的的房门。 很不巧,今天就是不对的日子。 不过,这种日子,只对我例外。 她虽不接客,却在休息完了一天后,见我。 因为,我也是青楼中人。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第三更(n_n)~ ------------ 29女儿酒 花晚晴曾经告诉过我,人最开心的,就是能将一幕幕生死悲欢、喜怒哀乐,演于人前。 秋写意曾经告诉过我,人最开心的,就是能随意挥洒自己的笔墨,把自己讨厌的人写死、把自己喜欢的人全都写成自己爱人。 而舞纤罗告诉我,人最开心的,是在高、潮的时候才做、爱。 花晚晴说那话的时候,我品茗含笑。 秋写意说那话的时候,我停杯皱眉。 而舞纤罗说那话的时候,我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从此,我决定了:舞纤罗是我最好的朋友,凌驾于花晚晴和秋写意之上。 “那你……有过开心的时候吗?”我也曾试探着问舞纤罗。 她看着我好久好久,才幽幽叹息:“哪有一个青楼女子是在有高、潮的时候才做、爱的呢……这些所谓的床第之欢,于我,不过是生存的手段而已。更何况,我根本……” 她想了想,看看我,似乎徘徊着什么,没再说下去。 我眨了眨眼,思考她的话。是啊,这世上,很多东西,是我们并不见得乐于做,却必须要做的。就像青楼女子不可能在高、潮时才做、爱,我们也不可能在自己乐意时才做自己要做的事。就像我,当年走上这一条路,只是为了向那个女孩证明:男人做的事女人也能做,我顾倾城,可以将天下男子都踩于脚下。 所以,我才没有女扮男装去考状元、夺天下,而是固执地用女儿之身来夺取所有。 而如今,那个女孩早已不待见我,我也将其当成了我的过往,但曾经铺好的路还是要走下去,不管是为了自己曾经豪情万丈的那些话,还是为了心中日渐满溢的不甘心,抑或……是为了心里依然有一个角落,还隐藏着那份不变的希冀。 想至此,摇头举杯:“人生之事,不如意者十之□。不说那些,来来来,我们对饮一杯。” 就这样,我与舞纤罗渐渐熟稔。以至于后来我无银两再来风月阁,她介绍了我一份好差事,那就是——为青楼女子写词。 因为我一直要苏茗清廉,所以他从未收过任何贿赂,而作为一郡知州,吃穿用度又要有官家的派头,再加上我日日青楼买醉,所以不到两个月,不说攒下银子,更连当年温府给我诊金与舞纤罗给我的千两白银,都花得一滴不剩。 然而,是人活着都会有路走,只要愿意,能赚银子的地方还是很多。 “尤其是你这样的。”舞纤罗说。 于是,她介绍了我来风月阁为姑娘们写词。说是写词,其实就是写些风月词赋,再让他们的乐师谱曲配成歌,让风月阁的姑娘们作为才艺演唱出来。 这是舞纤罗的主意。是她多年青楼场的经验所作出的决断。 果然,以我之文采,风月阁的这些歌很快便被传唱坊间,成了其他乐坊争相模渀的一大特色。而风月阁有我坐镇,又有舞纤罗偶尔亲自演唱,这一特色自然是无法超越。所以一时间,风月阁的生意增加了好几倍!乐得老鸨合不拢嘴,给我的银子也给得痛快。 于是,我过上了头天在老鸨这领银子,第二天又还给老鸨的日子。 而贵不可攀的舞纤罗也成了与我合作的朋友。 别小看朋友。朋友与花魁最大的区别,就是与花魁谈心要给银子,而跟朋友谈心则不需要。 当然,以朋友的身份,我只能在她不接客的时候找她“话家常”。 不过今天有点奇怪,我都来这好久了,还是没见她出来。 “顾公子,来来来,咱们再喝一杯。”我叫的青楼女子也早已由撒娇着说不肯喝酒,到主动怂恿我喝酒了。 我有些不耐烦,推开她的手:“都酒过三巡又三巡了,怎么你家舞姐姐还没出来?” “哟,顾公子心里就只有个舞姐姐么?”女人最大的特点,就是把任何问题都演变为撒娇。 我叹了口气,暗中认命,换上一副笑脸,伸手一用力,将她揽入怀中:“好好好,公子爷我心里有你!” “撒谎。”她躺在我臂弯里,昂着头,一脸笑意,却说着否定的话。 “撒谎?”我暧昧一笑,“那你要怎样才肯相信我?” “嗯……”她思考。 “这样……信了么?”我空闲着的左手摸上了她的胸。 对这种事她显然是久经沙场的,显然,这点小刺激还刺激不了她。只见她微笑着摇摇头。 “那……这样呢?”我的手再往下摸,试探着……已经探入她的腿下。暧昧地含笑望着她。 她也笑了,却依然摇头:“你不会。” 是的,我不会。她们现在都了解我了,我是干打雷不下雨的主,再会**也只限于**,不会真的跟她们有什么。 其实,不与她们越最后的雷池,不是因为我是女子。我相信,对于青楼女子,只要你给了银子,她们是不会去计较躺在她身上的人是男还是女的……因为她们都是很敬业的青楼女子。 但是,我依然不想打开那道最后的防线……或许,是因为……心里还想把这个第一次……留给心里的那个女子么?那个,我就当作我已经忘记了的女子。 此刻,青楼某女就这样望着我,眼里,带着恶作剧的笑意。 是的,我不会。 但……只有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才会觉得跟女人只有上床这一种玩法。而我,当然不会。 我暧昧眨眼:“臭丫头,又想尝新花样了?” 她不答,却笑嘻嘻点头。 我摇摇头,含笑,抬手将桌上酒壶抓过,高高举起,昂脖……酒水如溪流,自高而下,流入我嘴中。 等到嘴里装得差不多了,我将酒壶移开,俯身,对着她的嘴,吻了上去…… 我在上,她在下。 吻的瞬间,我口中的酒流入她口中…… 她也不含糊,很识趣地将口中酒一点点吞入…… 等到感觉到口中酒被吞得差不多了,我才伸出舌头,就着辛辣的酒劲,在她口中游离……一时间,酒的辣、酒的香、以及,我们彼此的女儿香,尽都蔓延在我们的嘴里,肆意绽放。 “怎样?爱么?”好久后我们才分开,我问。 她点点头,声音柔柔的,透着无上的满足:“爱。” 我弯起嘴角,丝毫不掩饰我的得意。 如此与她**一番,等到两人散了精神,已近午夜。 “今天舞大花魁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晚还没出来见我?”我这才想起自己此次来的目的。 “哎,既然舞姐姐还没出来,自然是她有事走不开嘛。既然如此,公子你不如明天来吧。”她支支吾吾,一副要打发我走的样子。 我皱眉。按理,舞纤罗只要不接客,不管有任何事,都是会来见我的呀?而今天,舞纤罗是不接客的呀?为何我今日等了一天却不见她出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 “没事。”那女子闪躲着我的目光。 “你瞒我?”我眯起眼睛。抬脚就走。 “你要去哪?”她急急喊。 我不答,但径直往舞纤罗房间去的脚,回答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今日三更已完(n_n)~晚安好梦~ ------------ 30除夕不负责任番外 》》》》》》》番外之温言篇 除夕夜,温言吃啊吃啊吃,又吃多了。 她很郁闷,因为倾城跟她说过:只要温言瘦到了九十斤,就可以既往不咎,跟她复合。 经过半年的少吃多动,她终于挣扎着一步一步瘦到了110,高兴得过年回家时到处炫。温丞相也乐得合不拢嘴,领着女儿去各大王孙大臣家串门,逢人就说:“我女儿啊!瘦了!哦呵呵,漂亮吧?” 于是一连串的走亲访友下来,温言吃遍了京城各大官府的美味佳肴…………于是乎,乎于是……在大年三十那天,她让南风举了举,南风抬手将她举起,沉吟三秒,道:“115斤。” 然后淡定放下。 “纳尼?”温言惊诧之余,十分伤心。 每个减肥的人都知道,减肥是一个心理活,当你特别努力特别努力想让自己瘦一点,却发现自己胖了的时候……那种挫败感是无可形容的!而当你一个不小心松懈,就又让肥膘长出来的时候,那种心痛与愤怒也是无可形容的! 讨厌讨厌讨厌! 温言一边咒骂着一边大吃大喝泄愤…… 于是,除夕之夜,当大家都守在电视机前等着看春晚的时候,我们的温言童鞋华丽丽撑倒在沙发上了……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她吸着鼻子好难过好难过……于是,舀出手机,拨通了顾倾城的号码。 响了半天,那边才有人接:“喂。” “喂,你在干吗?”悲催的温言每次开场白都只能想到这一句。 “没干吗呀。”顾倾城的回答也总是顺势这么一句。 毫无味道!温言心里叹了一口气。 “切。”温言切了一声,不是表示不屑,只是想搅动无语的气氛,“你没跟人在玩啊?” “在啊。”毫无意外的回答。 “我吃多了无聊,就给你打电话了。”又是一句随口的没话找话。 “哦。”说不清是无所谓,还是失落。 温言又想改正自己的说法了,毕竟,自己不是真的因为无聊才找倾城。她找她,只是因为想念她,想跟她说会话而已…… 于是,她补充:“吃饭了没?” “嗯。”倾城答。 “奏折也批了?”依然是废话。 “嗯。”还是这一句。 “你身边有人啊?” …… 也不知倾城“嗯”到第几句,温言觉得无聊了,心中酸酸的,口上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的轻松笑着的:“好嘛好嘛,我挂了。” “哦,好。”倾城的话里,听不出什么感情。 挂完电话,温言吸吸鼻子,好想哭,好想哭…… 想起她曾经追自己时的殷勤……心更酸酸的。 大颗大颗的眼泪掉下来…… 她知道倾城讨无数女孩喜欢,她知道倾城的情商已经到了逆天的地步……她知道,自从自己对倾城死心塌地后,自己就被她吃定了。 可是,她不明白,为什么爱不能以最直白最本初的方式表达?为什么,爱情里,一定要有若即若离、欲擒故纵、吊着对方,等等等等的招式?为什么,不可以相亲相爱不顾形象不想所有只亲密无间? 其实,她最喜欢最喜欢的,是倾城对自己好的样子啊! 其实,她最喜欢最喜欢的,是倾城凑到自己面前的样子,而不是远远的…… 可是,为什么倾城以前总是凑到自己面前,现在却总是若即若离呢?甚至,连一个女朋友的名分都不肯给自己……难道,她真的以为自己吃这一套爱中法门?其实,自己只是因为喜欢她,才忍受这种难熬啊! 或者,是她早已经真的不爱自己? 因为不爱,所以迟迟不肯确定关系吧…… 握着手机,温言潸然泪下。 》》》》》》》番外之秋写意篇 又是一年除夕。 &nb sp; 秋写意向来不爱看大家都看的过年晚会。来来去去就那些段子,她自己都可以写成很多。 以她的通透,台上那些蹦蹦跳跳卖萌耍宝,对她来说跟小孩儿过家家差不多。 更何况,台上人嘴里说着万事如意新年开心乐乐呵呵,但难道听了这一句就真的快乐了么?其实那些热闹是他们作出来的,与她没有半分干系! 与她有干系的,只有顾倾城。 但她还不会傻到去给顾倾城发短信打电话什么的。她写过无数爱情故事,比谁都理解爱情,自然知道,在爱里,谁先,谁就输了! 于是,将手机扔到一边,打开电脑,开始噼里啪啦打字——打字打字打字———— 她要把她喜欢的人写成自己的老婆,哦呵呵呵。 她要把顾倾城写得对自己如痴如醉死心塌地肝脑涂地!哦呵呵呵~~ 》》》》》》》番外之舞纤罗篇 大年除夕,什么行业都会放假,只出了一个…… 人声鼎沸,车水马龙。这世上大有有家不肯归的富贵男人,而这些男人,在除夕,造成了风月阁生意的兴隆。 红酥手,黄藤酒,一杯一杯醉白首。 把盏推杯,渀佛这就是洞房花烛夜,携手赴床,只当面前的娇红就是自己的枕边人……明知这是一场梦,却愿花千金买一夜的不醒。 人醉,她不醉。 人痴,她不痴。 她比谁都清楚:这,只是生意。让自己生存于世的生意。 又是一年除夕,又是一年轮回。□里,自己的青春一闪而过,迅如流星。 她不知道将来老去会如何?她也不知道将来老去时会想起哪一段回忆? 但她记得,有一个叫顾倾城的女子,说过,即便等到老去的那一天,她也会在自己身边,肝胆相照…… 而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日她半醉半醒,说,人世间最开心的事,就是在高、潮时才做、爱。其时,某个女子反问她:你,有过这开心的时候么? 当时她没有回答,只看着那个女子的眼睛。 如今,又是一年除夕,她闭着眼睛,身上躺着的是别人,而脑中浮现的,却是那日那个人,那样问她。 》》》》》》》番外之列飞扬篇 除夕夜。 列女王端坐于万人中央,执酒四顾。 臣民四座,满室红妆,一个个皆一脸顺从。 而这时,她却开始想念,想念那一个不驯的脸庞……那一个身处中原,却有着朝凰国女子风采的女子。不,她的风采,甚至更胜朝凰国一般女子。因为朝凰国女子的风采,来源于母系社会的传统习以为常,而她的风采,源于自己灵魂本身的骄傲。 遇到那个女子之前,列飞扬以为自己是这世上一枝独秀的凌霄花。 而遇到她之后,她却只想与那女子共组一对并蒂莲。 可惜,那个女子心里,始终只有另一个女子。另一个,平凡如青草的女子。 茫茫云山,浩浩沧海,她这个一国之王,却一眼寂然。 只因,她的臂弯,揽不住那一个倾城色。 》》》》》》》番外之顾倾城、宁安公主、花晚晴篇 “快点快点,要轮到我们了!”最兴奋的,永远是宁安公主。 “放心,有晚晴大老板在,我们的节目一定艺压全场。”最胸有成竹的,总是顾倾城。 花晚晴没有说话,只认真描着自己的眉眼…… “对了,倾城,刚才谁给你打的电话?”宁安公主这才想起顾倾城刚刚接了个电话。 “没谁。”倾城头也不回,继续整理着乐器。 “好了!”在前台打探的宁安公主回来,喊。 “我们也好了。”顾倾城微笑。 花晚晴停笔,站起,刚好定妆,宛若一曲风韵古词。 “晚晴,你真是……天生就是来唱戏的。”宁安公主由衷感叹。 花晚晴莞尔:“走吧。” 鼓声响,乐曲起—— 三个女子款款上台,开始表演…… 而台下,拼命鼓掌的,是孤寡老人院人们。 这,是爱的除夕。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等了,除夕快乐(n_n)~ 祝新的一年里,与爱为伴,不负年华:) ------------ 31惊鸳鸯 推开房门之前,我幻想过可能出现的无数场面,但我没想到――我推门后,看到了最惊讶的一个场面: 帐帏低垂,红烛摇曳,床上,是赤条条的两个人。 但最让我惊讶的不是这些,而是……锦被中,那玉体横陈的,分明……是两个女子! “啊!”我掩嘴,惊呼。 “啊!”“啊!”两声惊呼,紧随我。一个声音我认得,是舞纤罗的。而另一个,却很陌生。 “大胆!”陌生的声音咋呼,“本宫要诛你九……唔,唔唔……” 显然,后面被捂住了嘴巴。 我呆立当地。看床上两个人拉过被子,将自己盖好,然后又听得那陌生人喝:“还不背过身去!” 我自然知道是说我。赶紧背过身。 身后一阵悉悉索索,依稀听到有人气呼呼的呼吸声。 我扶额:这次,可能麻烦有点大了。 待两人穿戴好,我屏气垂首,认真听着动静。 别的不说,只从“本宫”二字,我怕今日之事就难办了。 “哎,那谁,抬起头来!”果然,陌生的声音发难。 我无奈抬起头。却见那陌生人穿着华丽,肤如荔枝,脸如满月,虽说不上十二分的风情,却绝对的娇嫩得能掐出水来。 好一个滴水佳人。我心内暗自赞叹。 此时那滴水佳人却笑了,只是笑颜里有不怒而威的天生威仪:“我还道是别的欢客,原来也是个女子!” 我一怔:我女扮男装以来,还是第一次被识破,而且是一个照面的时间。 “你也是风月阁的?叫什么名字?”她走近我,微笑着将我上下打量,“啧啧,有意思。这是谁的癖好?让你扮的哪一出?” 她又回头,朝舞纤罗眨眼:“纤罗,你下次也给本……本姑娘扮一个吧,我不喜欢男人,你就给我扮个白蛇吧?唔,我来扮小青。不过小青应该比白蛇瘦一点……算了还是我扮白蛇,你扮小青吧……” 她认真托腮琢磨。 原来,她是将我当成了在风月阁中接客的青楼女子,正在为了满足客人的特殊癖好,扮作男人么? 正待解释。 却见舞纤罗赶紧跪了下来:“是,纤罗遵命。这位是奴家的好姐妹,叫小桃红,刚来不认路,一时不小心误闯,惊了……您。实在罪该万死,万望恕罪!” 边说,边扯我衣摆,示意我下跪。 我不傻。此刻虽然没完全理清状况,但也知道依她所言“扑通”跪下,一副诚惶诚恐状:“小女子该死,请客人恕罪。” 不能不尊重她,却也不能点破她的身份,所以,恭敬称一声“客人”是最保险的做法。 果然,她看我似乎并未识破她的身份,又加上舞纤罗求情,也就不再要杀要诛,只打量我,喃喃:“小桃红……桃眼红妆,好一派风流气韵。呵呵,这小桃红三个字,若别人用就俗了,若她用,倒是难得的化俗为雅……” 一边说着,她已一边凑了过来,手已经摸上了我的下巴:“啧啧,这脸蛋,这眼眸子……纤罗啊,这小妮子以后会是你的劲敌哦。” 我闭上眼睛。天啊,这个自称“本宫”的,是皇后还是妃子还是公主的,喜欢女人啊!!! 我喜欢女人,所以我比任何人都清楚,当她的手指抚摸着我下巴的时候,分明的,是……暧昧的欣赏。天啊,天啊天啊天啊,虽然我也喜欢女人,可是我只喜欢调戏女人,不喜欢被女人调戏啊,啊啊啊! “睁开眼睛。”闭上眼睛,听到有人在我耳边说,带着女子特殊香气的挑逗,“你有一双倾倒众生的眼睛,睁开来,我看看。” 暗自叹了口气,自认倒霉,知道这次遇到了“行家”。 睁开眼睛,我尽量让自己的眼光呆滞一点,傻一点。 然而,终究瞒不过她。只见她捏着我的下巴,暧昧一笑:“不是这样。你知道我想要的什么眼神……来,给本……本姑娘笑一个。” 无奈。 我认命地弯起嘴角,笑。 捏着下巴的手一松,她整个人呆掉了…… “好美,好……魅。”良久良久,她才喃喃。 我无奈。其实我不想在这个女子面前“魅”的――因为还不知道她是谁啊!! 魅惑这种东西,当用的时候得用,不当用的时候是不可以用的。尤其对一个身份高贵却不知她到底是谁的人,一个用不好,可能就是杀身之祸吧! “你的眼睛,真美。”她由衷道,“我赐你一个名字吧。” 你以为你是谁?我的名字只有父母才有资格给。你凭什么“赐”? 然而,我装聋作哑的时候,舞纤罗已一拉我的袖子,再度磕头:“这是小桃红几世修来的福气,如此,有劳了。” 我无语。 “唔,你的眼睛清澈得不见底,却又美得让人沉醉……那我就叫你醉清眸吧。”她以手指我,脸上颇有得意之色。 醉清眸?呕! 我抚落一地的鸡皮疙瘩。 那边厢,舞纤罗已拉着我谢恩:“多谢赐名。” 一边说,一边摇着我的袖子。 我无奈,暗自叹了口气,脸上却一派喜气洋洋:“醉清眸多谢客人赐名。” “好,好!”她抚掌,正要再说什么。 却见一个劲装打扮的女子神色慌张地走至门口,以手叩门,道:“属下橙衣求见。” “进来吧。”那陌生人似乎被打断了绮思不高兴,却丝毫不怠慢,接见了劲装女子。 劲装女子走进,直接走到她身边,附耳过去,嘀嘀咕咕不知说些什么。 只见那陌生人的脸色渐渐由风流变为严肃,眉宇间暧昧之气也尽扫,换上了一股英气。 待那劲装女子说完,她郑重道:“吩咐下去,立刻回程。” “是。”劲装女子拱手答着,转身快步离开。 她转身朝舞纤罗笑:“纤罗,今日有事,他日再来欣赏你的凌波舞。” 说罢,也没有丝毫逗留,跟着离开。 看着一时间又寂静下来的房间,我与舞纤罗望着彼此。 “她是谁?”我先开口。 舞纤罗想了想,道:“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为何?”我追问。 她再度想了想,良久,咬唇,道:“今日很险你知不知道?只差一点,你这脑袋只怕就不保了!总之,有些事你不该知道的就不要问,有些事知道得多了不好。” 她深吁一口气,说得认真。估计刚才救下我,花了她不少精力吧? 我正待再说什么,贴身侍从却已闯了进来:“顾……公子,苏大人找您。” “无礼!”我斥,“这舞姑娘的房间可是你随便乱闯的!” “小人该死!”侍从立刻跪下了,只是仍一脸焦急,“可是苏大人着人来找了三次了,说是有急事,您一直没出来……小人只好……” “好了。到底是何事?”不过离开大半日时间,就着人找三次,看来是真有大事了。我直接问重点,丝毫不避讳舞纤罗在旁边。 然而,那侍从的答案却是:“小人不知。” 无奈,只好与舞纤罗匆匆道别,然后随他回府。 刚至府门口,管家就已欢喜地迎了出来:“哎呦,顾大小姐您可回来了!大人已经找了您一天了。” 一面迎了我,一面又吩咐身边的人:“快快,快去回禀大人,说顾大小姐回来啦。” 虽是与苏茗有准夫妻之名,但因着一天未出嫁便一天算不得夫妻,我一直要求他们称我小姐而非夫人。因为我不想将来以“苏茗之妻”的身份埋没了自身,只愿已一个相助苏茗的神秘女子的身份出现,唯有如此,将来才有我独自施展才华的一片天地。 最开始苏茗和下人都有点别扭,但久了也就习惯了。 却说我刚走进府门不几步,苏茗便随通报的下人赢了出来。 “大人。”我赶忙行礼。 在外人面前,我从来给足他面子,礼数分毫不差。 “城儿你过来。”他反倒丝毫不避讳下人,直接拉我进书房。 唔,看来事情真的很紧急。 作者有话要说:情人节快乐:) ------------ 32起别离 ------------ 33笑谈中 “走去哪?”她问。 “京城。”我说。 捧起茶杯,我喝茶。 沉默蔓延在我们中间,只闻我啜茶的细小的声音,以及,台上花晚晴哀哀切切的吟唱。 蔡客人他要回家发誓赌咒, 好一似万把刀穿我的心头, 壶中有酒好留客, 壶中无酒客也是难留, 他无缘我无份留不长久, 再三留留到后反成了对头, 尊一声客人哥店房等候, 包裹检收…… 戏台上,那个店姐儿拖长的声音如一条长长的帛,扯着所有人的心。 那句“包裹检收”里,透着多少无奈与悲凉,以及残破不堪的一点骄傲。 是啊,壶中有酒好留客,壶中无酒客难留。若想走之人心里有你,你留他甚至不需要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足够;若想走之人心里无你,你即便千言万语磨破嘴皮,也留不下他半刻。 说到底,是去是留,不过都源于一个情浅情深。 而既然要走,自然心里已有决断。 再三留留到后反成了对头——这句话,引人无限唏嘘,却又引人无限深思。 世上情种无数。却有多少痴儿能在苦苦挽留之时醒悟这一点? 若你有情、我有意,则你紧握双手,被称为“不离不弃”。 而若我无意、你徒自多情,则你紧拉不放的,被称为“死缠烂打”。 不离不弃是恩爱。 死缠烂打……却只能造就孽缘。 纵观历史长河,没有哪一段执念的死缠烂打不是早就最后的怨念的。 所以,通透如张若虚,才能写出“你若无心我便休”千古绝句。 是的,你若有决断,我还能说什么? 台上的店姐儿显然懂得了这份通透。 而台下的秋写意,似乎也更为通透,只思索半晌,便洒然一笑,道:“一路可寂寞?” 我了然一笑:“寂寞得紧。” “那可要人相陪?”她故作淡然地问。 “求之不得。” 两人相视,沉默片刻,笑。 是的,有一种感情,与性无关。却是高山流水,闻弦知音。 “我负责把这个大老板给你带上。”她以目示意戏台上殷殷切切唱着的女子。 我笑:“正有此意。” 她摇摇头,笑着举杯。 我也微笑,举杯。 若逢知己,茶可当酒。 果然不出我所料。 皇帝以隆重之礼,请定安王出山。定安王也不矫情,当下便双膝跪地,立誓与边关共存亡。叔侄二人相拥而泣,同握剑锋,血融一处,二人饮之,为三军壮行。 战和大计已定,剩下的就只是解决问题。 不过全国上下似乎没有这对叔侄这么同仇敌忾,依然是各过各的日子。唯一例外的,是苏茗。 应战倭寇的方案一定,苏茗就听从我的建议,将这一年整治蜀中所缴获的不义之财全部上交天子,以充国库,并上奏坦言是为三军添置粮草器械,以壮我军声威。 此举立刻如及时雨,不止解决了一部分军饷紧缺的问题,而且及时为皇帝树立了一个可向全民倡导的典范…… 一时间,苏茗成了举国上下的名人,得皇帝御笔亲批,在金銮殿当众夸奖,并被急召入京,赐“忧国公”的称号。 这一消息一出,不止举国上下为之震动,连苏茗自己也傻了眼,跑来跟我回话时都是木楞木楞的没反应过来。 我冷笑,点醒他:“因为你做了一件皇上最迫切需要的事,而做这件事的,你是第一人。他要号召别人做,就必须给你殊荣,以警世人。” 很多时候就是如此。所谓“周公吐哺,天下归心”,不也是周公吸引天下士子前来相投的幌子?p> 矗?p> 我想,那个让他“吐哺”的人,必定是在他人才未满时出现的。若真的是四海升平,他一人坐拥天下,又得尽天下英才,那么他定是不必花这个心思来“吐哺”的。 甚至,很多年以前的刘备,肯三顾诸葛孔明于茅庐,只怕也与他当时缺人才分不开吧?其时,他还不是三分天下的汉中王刘备,而是一个徒有虚名的空头刘皇叔,其手下虽有关羽张飞万人敌,但却无出谋定策的文曲星。是以,他需要有才华的人。而且,需要很多。 所以,他三顾茅庐。只怕,一方面是源于这个卧龙先生之才确实值得他纡尊降贵,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其时他正需要广纳人才吧……所以,才摆出如此礀态。 同样,今日皇帝想与倭寇交战,必然缺少粮饷。苏茗给出了多少银子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最合适的时候迎合天子的胃口做了最合适的事。 苏茗并不算傻人,我将其中诀窍一点,他自然也懂了,由衷佩服我的先见之明。 我但笑不语。是的,想到其中诀窍不重要,重要的是要在很早之前就想到。 能事后参透只算聪明,事前筹谋才算智慧。 所谓料敌预先、知己知彼,即是如此。 而世上道理,也大都如此。行得快的,总是走在前端,杀伐决断。而慢一步的,就只能处处被动,任人宰割…… 闲话休叙。 是说苏茗别我点破后也就放了心,欢欢喜喜地准备赴京了。 临走,他抱了我一把:“倾城,等我在京城一展拳脚,我们的婚期就不远了吧?” 我不置可否,只含笑盈盈。 心中却雪亮:到了京城,一展拳脚的人,是我。 小时候生活虽然清苦,却也闲适,也正因如此,才懒懒散散看了很多书志。 但如今却来不得半点拖延,什么事都是说干就干的。其实有时候也会思考:自己这股精气神儿从哪来的?为何如今就如此认真地布置生活? 每每想及此,都会心中一阵空。或许,那些所谓的步步为营背后的目的,只是一块浮木吧? 自母亲逝去、父亲远走,我的生活就是一片空荡荡的海,没什么内容,也感受不到多少活着的意义……直到遇到那个相府千金。她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成为了我生命里唯一可实在感知的温暖,让我的生命又有了内容。而如今,她……算远去了吧?那么,我曾经立下的所谓要证明我一个女子可以将全天下男人踩在脚底的誓言,也成了空荡荡海上的浮木,似乎只有抓着这个,我才能哄骗自己:她还在,还会回来,只是一时走开而已。 所以,尽量不再细究自己所做这些的意义,只闷着头坚持到底。 是的,我要将全天下的男子都踩在脚下。我要想世人证明:男人能做的事,我同样可以做,而且可以做得更好!这天下,在我手里,将会比在男人手里,更清明如画。 这些心思,我只跟一个人说过——一个听不懂这些的人,舞纤罗。 舞纤罗是听不懂我说的这些话的意思的,记得第一次情绪涌上心头,在她面前将自己的一番豪情尽数说了出来。她当时似乎也被我的豪言壮语所感动,眼睛发亮了一下,然而,终究只认为我是失态,并且善良而有耐心地告诉我,女人就是女人。然后,带我去醒酒。 呵呵,其实我不用醒酒。 我是从来不醉的。 正如我从来不失态。 所以,这些话我只在舞纤罗面前说。因为她不懂。 而在秋写意面前,我就从来不会失态。 正如此刻,我与她把盏月下。 她对月而叹:“其实有时候真的不明白你脑中想的是什么。” “想你呗。”我懒懒地答。 她笑,不生气,也不矫情,而是继续看着天边的月:“但我知道你的志不在小。唔……上高峰,窥皓月。来,干杯,祝你越走越远,得慰平生。” 她举起杯子,遥遥对我。 我笑,没有否认,也没有多说。却举杯相迎。 有时候,有些话不必说,彼此心照不宣就行。 秋写意,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或许,正如她所说,她不是聪明,而是因为长期写本子,早已养成了观察人、研究人的习惯。任何事,你参得多了,自然能参透。 “后日便起程。”我看向她,“记得提醒花老板。” “花大老板做事向来未雨绸缪,自上次我与她说过要离蜀去京后,她就开始安排班中大小事务。如今应该已经万事完妥了吧。”她握着茶杯道。 我点头。花晚晴的办事能力与办事速度,我是信得过的。 又是一阵沉默,两人各自喝茶。 过了半晌,我最终开口,问了一个有些煞风景的问题:“写意,你这样相随,难道就没有不安吗?” 要知道,如果这一去不顺,或许她们在京城会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而在蜀中,她们早已是坊间的写剧词和唱花旦第一人。而有些荣华,一旦临时缺席,就再回不到当初了。毕竟,每个行业,都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领风骚若许年。你让出一片天容易,想回头再找回来,只怕就难上加难。 她们二人,就这样跟我去,等于押上了后半辈子的所有发展,难道就真的放心么? 秋写意啜茶抿嘴一笑:“说没有不安是假的。但我们相信,跟着你,不会错。” 我看着她。 她笑:“就算我不相信所有,也会相信自己的眼光。而我的眼光告诉我,以你的智慧与手段,足矣倾覆天下。” 这话,她是笑着说的,看似云淡风轻,眼神里却透着十分认真。 我心头一凛。知道这话背后的信任,重比千金。 是的,开弓没有回头箭。我能做的,只有——倾覆天下。 饮尽杯中茶。 京城,我要回来啦。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莲心生活里发生了点事情。。。 不好意思。 放心,这文会更,毕竟码字已经成了习惯。而且,这世上,除了父母和某些朋友,文字是难得不会背叛我的。 或许有一天,我会发现自己一无所有、无所倚仗,而那时,或许,文字会是我生存下去的唯一浮木。 其他不多说,就对这些天的断更说句不好意思。 然后,告诉大家一个道理赎罪,呵呵。这个道理,就是:生活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万事万物皆是如此。当你松懈了不往高处走,别人却在谋算着抛弃你。于人于事,或许都是如此。总之,提高自己才是王道。宁可天下人求你,爀叫自己去求天下人。 ------------ 34待从头 满城春风色,只少昔时人。 我没想到,经年之后回到京城,还是一样的春风、一样的杨柳。唯一不同的,是再也没有那袭白衣,那张红润纯澈的脸庞。 随苏茗乘轿而归,一路撩起帘子看窗外的情景,一会微笑,一会叹息,惹得他不明所以,还以为我是舍不得蜀中的安逸,便一路好言相劝。我懒得与他谈论,随他去自以为是。 倒是另一乘轿子里的秋写意和花晚晴,偶尔在停下来歇息时与我相会,大致猜到了点什么。 “倾城你有心事?”有一次我们又半路休息,花晚晴握着水壶问我。 我笑,没答。 秋写意一边咬着馒头一边接话:“看她的脸就知道了。以我的专业眼光来看,倾城必定在京城经历过一段缠绵悱恻的感情。” “哦?”花晚晴似乎一直对秋写意的话很相信,闻言真的陷入了思索,“那倾城为何如今还是一个人?没听说过她有什么感情啊。” “当然不是生离,就是死别了呗。”秋写意握着馒头摊手,不屑地摇摇头,对她摆出一副怒其不争的表情。 花晚晴也不生气,只略微点头。 我有些好笑:这倾尽蜀中的锦城第一花旦,从来都是眼高于顶、目下无尘,却独独对她的幕后推手秋写意顺从如猫。 还好有这样两个人的陪伴,才不至于在路上太过伤心。 毕竟,春天是养心的季节,这个时候伤心,只怕后患无穷吧。 一行人就这样走着,反倒也不觉得累了。到京城驿馆之时,反而觉得时间过得太快。 因苏茗不是京官,所以京里没他的府邸。这次皇帝接见算是破格,是以听说丞相忙得城乡手忙脚乱,这才火速安排了苏茗的一切衣食住行,算作权宜之计。 来到驿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丞相府就派人来,说是温丞相已备好酒菜,晚上要为苏茗接风洗尘。 在去与不去之间,我没有半点徘徊。 我能清楚听到我心的声音:它想去见她。 是的,不管现在是什么状态,它都想去见她了……它想她。 去丞相府做客,自然是要早到的。而丞相也早早候着,要与苏茗先详谈一下午,说是有些事。 第一次被当朝丞相如此邀请,而且后面显然还有当今皇帝的亲自授意,苏茗紧张得不知如何是好,将我的手握来握去。我暗自摇头,顺水推舟道:“我陪你去。” “好!”他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竟是没有拒绝。 现在的他,对我的信任早已超越一切吧。 来到丞相府的时候,我是男装,是以,门口的家丁还是那个家丁,却没有认出我。 其实我不喜欢男装。我觉得女子是天下至美的状态,无须装扮成男人。不过,苏茗坚持,我也就只得顺从。毕竟,他们这些男人所谓的自尊,不能不顾。所以,安安分分穿上布衫,裹上头巾,做一个师爷的打扮,隐于他后。 虽然,我自己有自己的打算。 温丞相还是那个温丞相,慈眉善目,却不怒自威。 这是一人之下的睿智,与万人之上的威严,在宦海沉浮后杂糅而成的独特气质吧。 当年见他,就觉得有些亲近,似乎有着某种缘分。如今再见,更让人唏嘘…… 其实他与温言长得并不算很像,但我看到他时总会想到温言,甚至,这一见,我才发现京城里什么都变了,唯有这位长者的脸,还是慈善如昔,一如……“父亲”。 是的,是“父亲”。 不是我自己的父亲,而是我脑海中的“父亲”。我觉得“父亲”就应当如是吧, 莫名其妙,鼻子有点酸酸的。 或许,是为他能让我想起某个人。或许,是他身上父亲的味道,让我想起这些年的飘零。 苏茗像个十足的成功男人,跟温丞相寒暄着,不卑不亢,落落大方。呵,这男人虽然平时纠结徘徊,做事舀不定主意,但真到了场面上,还是撑得住的。我的眼光不算差。毕竟,若我选了一个人人都看得出来是庸辈的人,只怕做不了我的棋子三天,就会被人怀疑了。 然而,温丞相的目光似乎更锐利。 他跟苏茗客套着寒暄两句之后,转过头来打量我,问:“不知这位小兄弟是苏大人的……” 他眼睛看着我,问话却是对苏茗。 苏茗脸上的肌肉不自觉抖了一抖,但很快勉强冷静下来,道:“这位是我的文书。” 所谓的文书,也就是师爷之类。一般跟在官员身后,管理一些日常公务和私务,也常为所效命的官员出谋划策。 所以,苏茗说我是“文书”,也算是最贴切的如实回答了。 温丞相温言,脸上现出兴奋之色,抚髯,道:“原来是你。” 我一愣,难道他认出我了? 然而,他接下来的一句话说明我多虑了。他说:“早就听闻苏大人身边有一位神算军师,为你出谋划策,杀伐决断。原来就是你。” 此言一出,我心里的石头落了地,看来,他起码没认出我就是当年那个入府为温言治病的人。我与苏茗对望一眼,他脸色白了白,我却淡然。 世上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以苏茗这两年的政绩,以及这次捐资助军的义举,已经足够入了天朝的眼。不管是皇帝,还是丞相,查他都是迟早的事。所以,透出这点“风”实在在所难免。毕竟,若朝廷要查一个人都查不出一点“风”,那这个朝廷也早就覆亡了。 不过,这种事被人当场说出来,苏茗终究是没面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终究还是要维护自己的面子,讪笑,道:“是啊,这位就是我的心腹智囊。苏茗这一路很多事,还都是仰仗他呢。” 温丞相含笑不答他的话,只笑着看我:“我一直以为苏大人身边的是一位历经沉浮的老先生,没想到会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伙子。呵呵,果然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从他的笑眼里,我感觉到了真心的欣赏。于是,我知道时机成熟了,也笑:“其实我不是后生。” “哦?” “我是一个姑娘。”我昂着头,笑意不改。 他愣。 我笑:“他怕我一个女子入相府,会被丞相耻笑。丞相……你会吗?” 我以询问的眼神深深看着他,带着无尽的魅惑,伸出手,扯下自己的纶巾…… 秀发如瀑,倾泻而下。 青丝红颜,瞬间点亮了这个相府的会客厅。 一瞬间,温丞相脸上的表情凝滞了。 我微笑。 我知道,这一刻,他认出了我。 没有男人能够忘记,我作为一个女人的样子。 果然,他半晌后喃喃:“你,你……” 这喃喃里,似乎有很深的感情,是那种压抑过几十年光阴的感情……深重得让我也有些讶然。虽然我了解自己色相的美丽,但是再惊艳的美丽,也不可能在初见造就这样深厚的感情。 他的眼底,分明是沉淀了几十年的感情啊。 两个男人中,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苏茗。只见他赶紧躬身作揖:“丞相恕罪。我等……我等并未有意隐瞒。实在是,实在是……” 他想了半天,想不出漂亮圆满的理由,只好低着头站至我身前,一副守护的样子,拱手:“内人愚钝,不识大体,是苏茗之过,请丞相责罚。” “你成亲了?”温丞相似乎没听到苏茗其他的话,对这句话情有独钟,继续喃喃,“是啊,你成亲了,好,好……” 他看着我,眼神却是虚的,似乎看的不是我,而是穿越我去看另一个女子,穿越了几十年的光阴。 我站在那,不敢动。这一次,我不敢用任何的魅惑伎俩。因为,我怕…… “丞相。”因着这怕,我赶紧喊醒他,神情严肃。 终于,他似乎清醒过来,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苏茗,沉默半晌,方恢复神态,讪笑:“原来这位是苏大人的妻子。呵呵,令夫人长得很像老夫的一位故人。” “噢。”苏茗也讪笑,打着哈哈,“不知是哪位故人?” 我捏了捏手心。 “呵呵,很多年不见的一位故人了,不说也罢。”温丞相调转了话头,开始谈朝廷之事,“对了,陛下为苏大人设宴在摘星台,有朱尚书等人相陪,如今时候已快到了,我这就找人带苏大人过去。来人――” 我捏紧的手终于松开。 一个家丁进来。 “倾城,我先去赴宴。你随南风他们回去。”苏茗对我温和道。 我点头,不再说什么。 待看到他的身影消失,我也转身要离开。 却听见后面响起一句话:“顾姑娘,请留步。” 我背着身微笑。我知道,我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 35归去来 “何事?”我佯装不知,疑惑地问。 “请借一步说话。”温丞相说。 “好。”我没有半天犹豫。 他带我来的是一间密室。 当今丞相家的密室,不知有幸进来的有几人?呵。 “顾倾城接旨。”他神色肃穆,低声却郑重道。 “顾倾城接旨。”我也不再装糊涂,当即跪下,低首。 我知道,这肯定是皇帝的密旨。而他们所谓的给苏茗设宴接风其实只是虚设,真正想交涉的却是我吧? 呵,果然每一个王者都不可能简单,能走上那个至尊之位,不管是他,还是他背后的一批人,其手段心机都足以探查出苏茗背后的一切。 所以,我的愿望得逞了。当苏茗闻达京城之时,也就是我上达天听之日。 我知道,皇帝想用我。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赐封顾倾城为随军秘史,钦此。”低低的声音,却透着无尽的严肃与慎重。 圣旨很短。看来主要还是口谕。 我望着他。 果然,他低声道:“此次定安王出征,陛下让你和苏茗随军。给你的密旨,便是随时向陛下报备定安王动向。” 他说话时眼睛深深看着我,渀佛要将我掌控于股掌,让我誓死效忠。 我弯了弯嘴角,有些恶作剧地笑:“当今陛下,连他的胞侄都信不过,又为何会信我一个外人的报备?” 他一愣,似乎没料到我敢当面这样揶揄他,不过很快也笑,笑里带着长辈的宽容,与隐隐的威胁:“你既然做了这么多,自然是想让陛下用你。既然陛下已经用你,而一个是当今天子,一个是失势亲王,孰轻孰重,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知道衡量。况且,你一介女流,本不该参与国事,陛下用你已算殊外之恩,你没有理由不向着陛下。” 我微笑,算是默认。不过仍忍不住讽刺:“既然我是女子,不该问国事,那为何陛下与丞相会选中我呢?” 他也不生气,反而认真答:“关于这个决议,我跟陛下也商量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这件事由一个女人来做,或许是更合适的。当然,今日见到了你,我想……我更确定了我们的想法。” “因为我美?”我笑,有些诱惑地。 “不,因为……你魅。”我看到温丞相脸上的表情已经有些滞了,说话也有点结巴。 我笑笑,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那陛下打算何时见我?” “不!”他立刻大声道。 我一愣:不明白他这突如其来的大声是缘于何因? “不……我是说……唔,老夫是说,陛下最近国务繁忙,并没有时间接见你。”他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轻咳一声,解释道。 我要是相信他这解释我就是傻子! 要知道如今正是国家多事之秋,而在此时,当今皇帝最重要的一着棋就在定安王这里,而我,直接决定着这盘棋的胜负。这个天子,不管忙到什么地步,都不会忙到没时间来见我! 我轻笑,道:“倾城待丞相如水般透彻,丞相却舀倾城当傻子。” 我停了停,看温丞相一脸复杂,却没有要解释什么的意思。 我轻嗤一声,转身,边向门口走,边道:“如此,莫怪倾城担负不起如此重任了。” “且慢!”身后,是他急急的喊。 我嘴角微扬,脚步却不停。 “姑娘请留步!老夫有话说!”身后的声音急促了。 唔,男人就是贱,不管在什么高位都一样。你越给他软弱,他便越不知度限;而当你真的摆出一副完全不给他机会的礀态,他就会不惜一切纾尊降贵来以图控制你了。 我暗自摇头。 回头时却是一脸魅惑众生的微笑:“丞相,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我……”他看着我的脸,似乎呆了呆,片刻后才稳定心神,道,“顾姑娘,实不相瞒,老夫不让你见陛下,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这个……老夫不能说。或许是老夫想多了……但是,顾姑娘,请你一定要相信老夫,老夫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他脸上的表情复杂得让我不知如何理解。 “为我好?”我不但算领这个情,“可我偏偏想知道原因。” “知道原因对你没好处!”他脸上的表情瞬间严肃得近乎紧张,清了清嗓子,他才重又恢复正常语速,道,“姑娘,你听我说,不见陛下是对你最好的选择。你相信我,你是言儿的救命恩人,我不会害你……” “你说什么?”我整个人震住了。后面的话全都听不见了,只听清了他这一句“言儿”,“你说,你说我是言儿的……” 难道他居然知道我所有的底牌?不可能啊! “呵呵,去年一见,你以为老夫真的不记得么?”他微笑摇头,“以姑娘的礀色,以姑娘的这双眼睛……你以为见了之后,还能忘记么?” 我心底的石头终于落了下来。看来,他记得的只是去年我假扮村姑自荐来丞相府为温言治病。看他的表情,应该不会清楚我与他女儿之间的那些前尘纠葛。 不过,听到“言儿”这两个字,心还是瞬间动荡了,一时间心突然没着没落了起来,人也恹恹的没什么精神了。 于是,再懒得发问,只道:“好吧。” 从丞相府出来,已是黄昏。 想来上面既然安排温丞相私下秘密见我,自然会安排长长的宴席将苏茗拖住,断不至让他早早回来发现我被温丞相单独留下密谈。于是,也不急着回去,而是绕着相府走了起来。 许是因为刚刚温丞相的提及,许是因为……我自己这一年多的每一个日子都没有忘记,总之,这个时候,满脑子里乱窜的,都是温言。 于是,不由自主绕着她住的地方,一圈又一圈……想象着她在里面生活的样子,甚至,幻想自己若有一天与她共同生活在里面的样子……想着想着,泪水不由自主流了下来……这么多日子,每一天都倔强地淡定着,却在这里,这么容易就流下了泪水,猝不及防。 好想她啊…… 好想……抱她。 也不知一个人独自黯然了多久,我自己沿着小路回家,走啊走,终于寂寞了。 “出来陪陪我吧。”我对着虚空说。 一个人应声而落,彷如凭空而生。 “女公子。”黑色的劲装衬着他英挺的身材,单膝跪地,更显英气。 看着这个低头行礼的美男子,如同欣赏一幅画。我叹气:如果我是一个……正常的女人,或许,我早就跟他在一起了吧。 “我都说过,不用跟我行这些虚礼。”我这时实在没什么经历跟他说太多,便摆摆手,“算了,你给我说会笑话吧。” “这……”黑衣劲装的男子有些迟疑,“南风……南风不会说笑话。” 闷蛋一个!我无奈摇头。 “那你能做什么呢?”我摊手,问。此时,我真的很没精神,所以,处理方式也是一切从简,懒得再去刻意保持美感。 他看了看我,眼神深得像一个隧道,似乎想将我看透。 半晌,他终于开口,说:“我可以给女公子说一个故事。” “说。”我懒得多费哪怕一个字的唇舌。 不过,我倒是真的好奇,这个闷蛋一样的人,能说出什么故事。要知道,他的剑有多快,嘴巴就有多慢。 “唔,这个故事发生在什么时候……我不知道。”他开口,第一句,便将我雷翻。 “唔……”我扶额,“继续。” “故事里有两个主人公,其中一个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他讷讷的,眼里却透着认真,看着我。 我已经觉得头疼了,扶着额头,闭上眼睛,无奈问:“那你知道什么?” “我知道……她喜欢女人。”他轻轻说,轻得我们这么近的距离只刚好听见。 “你说什么?”我诧异抬头。 “我说,故事里,有两个主人公。其中一个,就是我的主人。我知道……她喜欢的,是女人。”他似乎是鼓足勇气,也似乎是下定决心,说。 我震住。 我没有想到,他会看出来。更没有想到,他会当我的面就这么说出来。 他看着我,呼吸似乎很重,胸口微微起伏着,似乎,说出这句话,也用尽了他的力气。他的脸上,是深深的无奈,与苦涩。 我不说话了。我知道,他的心思。 可是我能说什么? 没有人比我理解他此刻的心情:如果我爱一个人,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不爱我,我都可以翻天覆地百折千回地去追求,只唯独一个原因例外——那就是,她喜欢的,不是我这个性别。 因为,这是无可争取的无奈啊。 “看来我猜对了。”昔日向来惜言如金的南风,此刻又说了一句话。他自嘲般笑了,“呵呵,果然,你喜欢的是……女人。” 我别过脸去,不想看他此刻痛苦的表情。 “呵呵。”他笑,笑声却恢复爽朗。虽然是刻意,却让我们之间的气氛瞬间明亮了。他笑,大声道,“那你还等什么?去她身边吧!” 我皱眉。 随即心头一痛。 这下,轮到我笑了,是苦笑:“呵呵,怎么去?她又不想见我。我都不知道她现在人在哪……” “她就在你后面。”南风打断我的话。 “什么?”我如被蜜蜂蛰了一下般,真的立刻往回看,但显然……什么都没有。 我看向南风,正准备发怒。 谁都不可以用温言给我开玩笑。即便是南风,也不可以! “他真的就在我们后面。”似乎料到我要发飙,南风赶紧解释,认真地说,“刚才就在你出丞相府后的绕着丞相府转圈子不久的时候,她也从丞相府出来,然后,就一路跟着你。你在前面走,她远远在后面跟。你看不到,但是我看得到。所以,我知道,她在我们的后面。远远的,但是在你后面。” 作者有话要说:这文好久没更了,因为上个月把工作辞了。忙着找工作的时候心情不见得好,也不见得轻松,所以即便打开电脑打开晋江打开草稿箱打开文档n次,也总是写不出来。 唔,所以这一章码出来终于算是突破瓶颈了!!! 然后,这文打算恢复更新了。因为莲心遇见了一见特别开心的事:就是莲心爱了七年的某人,终于在4月5号,答应与我复合了……呜呜终于再度能重新复合了,不枉我四年前考研跑来这个远方的城市,亦不枉我一年前毅然决然撕毁某份ffr,在最后一刻因为几年未见后的一次重新谋面,决定再度留在了这个城市……更不枉我这半年多来化身贤良主妇天天洗手作羹汤…… 呵呵,不管怎么说,一切都值了。当一切恩怨情仇走过,再度将手放在一起,发现,留在心里的,都是甜蜜…… 唔,这份爱来之不易,百转千回。我真的感激,也真的相信。 是的,作为一个写小说的人,我是真的用自己在相信爱情。或许,是与文字相交太久,才会执拗地与现实所宣扬的一些东西脱节吧——不知所谓的恋爱守则所谓的女人要如何如何擦亮眼睛……我只知道,我很开心。 唔,不罗嗦了。谢谢等这么久的朋友们。 恢复更新:) ps.我也想快点写啊写啊写,写完了就可以写我接下来的故事了。这文实在写太久了,严重影响我开新文的速度啊有木有。 再ps.鉴于莲心终于终于如愿以偿抱得宝贝归,以后可能会少写b多写h了。嘿嘿。 ------------ 36轻许诺 远远的,但是在你后面。 也许说这话的南风只是简单描述了一下事实,但我却听出了另外一种味道……是否,她也如我般,虽然离对方远,却一直在远远守望? 一想到她就在我身后,一步步远远跟着我,我就再也按捺不住,疯了一样往回跑。 沿着原路返回,果然,跑了不久,真的见那样一袭白衣,倩影比以前清减了一些,却依然带着些微的圆润。 停住脚步,再不敢上前。 我驻足原地,痴痴望着她。 她似乎没有料到我会突然跑回来,也怔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很久,还是我先开口,有些支吾:“你……你怎么会……” 支吾了半天,依然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在这一刻,我突然很佩服在男人面前的自己……为什么在他们面前我可以舌灿莲花,把死的都能说成活的,而在温言面前,我结结巴巴却不知说什么好。 她看着我,也是呆呆的,支吾着回答:“我……我刚好路过……所以……” “你不是路过。你一路跟了我很久了。”想也不想,我立刻打断她。没有丝毫的对话技巧,也没有多余的思考,我只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她不是路过,她是一路跟着我。 她似乎没料到我会知道,也没料到我就这么说出来,愣在当场,有些尴尬,然后,低下头,再说不出话来。 不知为什么,即便是经年不见,此刻也不觉得陌生。我见她此刻低头的模样,忍不住走近几步,伸手拉起她白嫩如葱的手:“你也在想我,对不对?” 她手一震,抬起头看我,嘴唇动了动,去什么都没有说。 这一刻,看着她幽幽怨怨的眼神,我的心软得化成了水^ “言儿!”我再不顾其他,将她一把揽入怀中,紧紧贴在心口。 “唔……”她在我怀中微微使着劲,似乎想要挣扎。 我却打死不肯松手,越抱越紧。 感受着她的胸脯在自己胸口揉擦,有一种奇异的感觉。最柔软的相对……这是与男人拥抱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似乎也感觉到了其中的暧昧。终于使劲,将我推开:“你放开!” 这一推,我们两个就分了开来。我并没有继续伸手去抱她,而是直接捧起她的脸,俯身就吻了过去…… “唔……”来不及的反对被我封缄。 经年的压抑,一朝发泄。 说不出的抵死缠绵。 我的舌头在她口中旋转。而她……慢慢地,也有了回应。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们终于分开。 我扶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脸,如看着世间至宝。 她的泪却流了出来:“你这个坏蛋,坏蛋!” 我不说话。 “你这个坏蛋!坏蛋!”她伸手捶我,用力捶打着我。 同样是女流,我被她捶得好痛,却咬牙没有后退一步。 “坏蛋,坏蛋!”她捶完,哭着掩面跑开。 看着她跑离的身影,感受着身上的疼痛,我却觉得生命里再度有了灵魂。 “我不是坏蛋!我是真的想要你一辈子!”我对着跑远的身影,大声喊,“你等着,我要用万里江山,向你证明,我可以像男人一样,照顾你一辈子!” 明明知道走远的人听不到,我还是拼尽力气喊。直到喊得声嘶力竭。 等我在南风的护送下回到驿馆,已经是掌灯时分。 苏茗还没有回来。 我径直拐进偏院。见秋写意房子里的灯还亮着。 我推开门,果然,她们两个都在。秋写意在灯下写着戏词,花晚晴俯身在旁,似乎在跟她斟酌本子。 两人抬头见是我,又继续低头去做自己的事。 我笑笑,不以为意,而是拍拍手:“姑娘们,该干活了!” 两人这才又抬起头来,看着我。 三日后。 京城里出现了一个戏班子,以“花期”为名,摆台唱戏。 这个戏班之所以引人注目,是因为它一出手就震撼:它不是本地戏班,从口音和面相上都能推断得出来。然而,正是这样一个非本地的无人认识的戏班,自搭台第一天,就包下了京城最豪华的地段,令半个长安街撤去所有摊位,全都摆上了看戏座椅。而最惊奇的是这个戏班子出手如此阔绰,收费却奇低,低得只要三个铜板,也就是买三个馒头的钱……如此一来,不管平时爱听戏的,还是不爱听戏的,路过那个地段都会去凑个热闹。尤其是平时根本没钱看戏的穷人,如今听说有了这么好的事,晚上干完农活后也都屁颠屁颠赶来看戏。 就这样,这个戏班在众人的好奇中,热热闹闹办了起来。而且去看过的老票友们回来后咂嘴回味,道那个戏班的水准还真不低,不说一定能压过京城第一戏班“三庆”戏班,却也差不了多少了。而其中挑大梁的花旦,不管是唱腔做派,还是身段容貌,都真真不输给京城第一花旦水冰玉了。 这么低的票价、这么好的场子,又这么高的水准……连续三天唱下来,整个长安街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了。 看着下面里三层外三层的人,我与秋写意在客栈高楼上的饮茶含笑。 “这银子花得值了。”秋写意笑抿杯中茶。她虽生性落拓,尤胜浪子,却滴酒不沾,不管在任何时候都只喝茶或清水。而我呢,因着饮酒伤皮肤的缘故,近年也极少饮酒。所以,两人这才找了个茶楼而不是酒楼。 我知道她此刻话中所指的,是我向温丞相请了金银无数,并让他从中周旋了不少,这才包下这半个长安街。要知道,这长安街是京城最繁华的街道,向来寸土寸金,想在短短三天内就包下,即便有倾国之富,没有倾国之权只怕也是不行的。 “你真厉害。”秋写意由衷说。 说完这句,她没有多话,而是继续喝她的茶。 她与花晚晴最好的一点,就是活得透彻。活得透彻的人有一个好处,就是从来不多话。所以,这两个朋友,相交一生也不会觉得累。 我明白她的心思:既然跟了我来京城,便是跟定了我,那么,我打的什么算盘都不重要,反正,她已然心甘情愿与我拴成了一根绳上的蚂蚱。而有些事,如果我想说我自然会说,如果我不说,也没什么好多问。 当然,此刻我并不想说太多。不是因为想对她隐瞒什么,而是因为我的目标离我现在的状况还有很大的距离,此刻说那些大的未来,没有任何意义。 在达成目标之前,你诉说你的目标,没有任何意义。只有做到了,才有资本说。 所以,我只笑笑,算是默认,却又不详谈,而是将话题转了出去:“哪里有你家花老板厉害,她这三天的功夫,已经唱掉了半个京城的男人的魂了吧。” 秋写意一怔,继而笑笑:“这是她的强项。” “嗯。不出三天,你家这位花老板,只怕会成为京城的传奇之一,名气直接撼动京城第一花旦水冰玉了。”我握着酒杯,胸有成竹。 “我不那么认为。” “哦?”我看着她。 “我不认为她是‘我家’的花老板。”她斜睨我,“可别乱说话。” “扑哧”我忍不住笑了。原来她纠结的是这个。 我摇摇头:“好嘛,好嘛,不是你家的。” 看着她昂首得意的样子,我不禁摇头暗笑。这个花老板,即便现在不是她家的,将来也定是她家的。我又不是瞎子。嘁! 又过两日日后,我跟秋写意已经连空着的高楼隔间都找不到了。 这“花期”戏班子舞台的附近,不止街道被堵了个严严实实,就连能从高空俯瞰的各大客栈酒楼,都被富家公子哥儿给占满了。当然,他们占领那些地儿,也不是真的为喝酒住店,为的都只是一睹花晚晴的风采。 看着黑压压的人群,我偏头附耳秋写意:“差不多,是时候了。” “嗯。” “你的本子写好没?”我含笑看着黑压压的人群,问。 “当然。我写东西,是天下第一快手。”她也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微笑。 “好。我们的计划,明日开始。”我淡淡说。眼里,看到的却是一片肃穆,与即将到来的烽火狼烟。 ------------ 37折子戏 “听说了吗?倭寇要我们交出公主和亲啦!” “可不是嘛,听说文书都已经送来了,只能我们皇上点头签字呢。” “不会吧?怎么可能!皇上只有这一个公主,怎么可能嫁那么远去和亲?” “怎么不可能!打不过人家就只能送女儿呗!我也听说了,是我家隔壁一位大爷说的,他儿子就在军里当官呢。人都说了,现在皇上死活不出兵,只怕不割地赔款送女人是不行了。” “可是皇上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啊。而且听说倭国的皇帝是个糟老头子,我们公主才年方十八,去年科考的时候有人提议在状元榜眼探花里招个驸马,皇上都不同意,说要多留几年。这会怎么舍得送去跟个老头子和亲啊?” “嘿舍不得又怎么样,打不过人家呗。” “怎么打不过!我们国家这么多人,一人一口唾沫就把倭寇都淹死了!哪里会打不过!当年先皇也没少打胜仗的!哎我记得当初就是先大皇子殿下亲自带的兵。哎对了,他儿子不就是现在的定安王嘛,听说也挺厉害的,听说当年七岁就随他爹爹挑了高丽国一个先锋官呢!如果让他带兵出战,肯定能打死个狗倭寇!” “别开玩笑了,这您也敢说。谁不知道我们皇上最忌讳的人就是先大皇子一家啊!我看,他就是宁可割地赔款送女人,也不会让定安王掌兵的。你想啊,这再怎么打输仗,也就是龙椅坐得不安稳,若真让这定安王掌兵把反造了,可就连这龙椅都做不成了!” “那……那难道就真的要把我们的公主送去和亲不成?” “不然怎么滴!” “唉,造孽哟——” “你们还要命不要了,再这乱谈皇家的事。要是回头被官兵听到,看不锁你们进牢子!” …… 随着几个人醒悟过来的“嘘”声,他们停了嘴。 我与秋写意在隔壁桌喝着茶将其一五一十听了个全。 两人交换了一下笑意眼神,吃着水煮花生。 水煮花生比炒花生对女人的容颜,所以我跟花晚晴不约而同每次都选择这个而非炒花生,只不知向来自许潇洒的秋写意为何也总是吃喝得恰到好处。难道她也很在乎自己的容颜?不像! 可是她又为何始终保持着清淡饮食?这完全不是她为人快意沉浮的作风啊。 这个问题我曾经问过她,她并没有回答,而是出神了半天,才笑:“为了一个人”。 到底为了谁?她没有细说。我也就识相地没有再问。 等我们又吃了十来颗花生,隔壁桌那几个人大概没了话题也呆得没意思,就喊小二来到结账走人了。 看他们离开,我这才回头看向秋写意:“看来温丞相那边行动得不错。就看你和你家花老板的表现了。” 她嗤笑:“我的笔力,花老板的台功,你还没信心么?” 我弯起嘴角。举起茶杯。 她也摇头笑笑,举起茶杯。 两杯对碰。 是的,我的智谋,她的笔力,花晚晴的唱功,加在一起,是可以翻覆任何王朝的软力量。如果说,男人之力,是强硬的压迫;那么,女人之力,便是绵柔的渗透。而我们三个合力,可以绵柔地抓住每一个人最柔软的内心。 果然。 秋写意的新本子开演后,短短不过五天,整个长安街就全部歇业了——因为,占着摊位做一天生意,还不如把那个摊位租出去给人看戏得的钱多。他们看的,自然是花晚晴的戏。 五代十国时期,有一位传名千世的女子。 她的名字,叫做花蕊夫人。 或者说,后人称她为“花蕊夫人”。“ 花不足以拟其色,蕊差堪状其容。” 但凡女子,才貌上天必不使兼得。易安有远胜男子之才,容貌上便只能算平凡;薛涛、横波夫人、柳如是等算是美女中以才闻名的,但若真论起来,她们笔下也多是些繁华辞藻的生涩堆砌,实在算不得什么灵透之才。 而唯一例外的,或许只有一个被称为“花蕊夫人”的女子。 千百年前。那个女子本有着颇为顺遂的前半生:后蜀后主孟昶以倾国之力,对其独宠,因她一句喜欢牡丹,便下令全国官民遍植牡丹,并放出豪言“洛阳牡丹甲天下,今后必使成都牡丹甲洛阳”。 然而,自古红颜多事。她的平静,同样在遇见宋太祖赵匡胤的那一刻改变…… 依然是国君美人的故事,总绕不过国君间兵戎相见、血染山河,最后总是留下一抹美人戏江山的传说。 然而,这个花蕊夫人内心是怎么想的?却从来无人关心。 而据史料记载,这位花蕊夫人倒是颇为气魄的一位女子。宋太祖闻其才华无双,请其作诗,她挥毫而就:君在城头竖降旗,妾在深宫哪得知。十四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人是男儿。 短短四句诗,诉尽了一个倔强女子在遇到丈夫投降后的深深无奈,与对所谓守护河山的男人们的深深失望。 花晚晴连续五天来,唱的,就是《花蕊夫人》。 秋写意写的本子。 戏一开幕,便是四句话的后台念白: 供灵诡说是神灵,一点痴情总不泯。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随即,一声锣鼓响,四周皆寂,花晚晴一袭素白纱衣,袅袅走上台来。 长袖轻甩,身礀放开,整个人,如一朵素净的白莲花,缓缓在舞台中央绽放…… 我想,昔日的“花蕊夫人”,怕也不过如此。 身似云烟步生莲,清喉婉转唱孤绝。 一曲《花蕊夫人》,在她的手下演绎到绝伦。 最后,花蕊夫人一边题诗一边吟诵: 君在城头、竖降旗, 妾在深宫、哪得知? 十四万人——齐解甲, 竟无一个——是男儿…… 帘幕缓缓闭合。 台下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掌声。 有人已经站起大喊:“十四万人齐解甲,竟无一个是男儿啊!” 有的人已经开始抹眼泪。 有的人摇头叹息,蹒跚着离去。 有的人望天沉思,一脸肃穆。 而更多的,握着拳头、目眦欲裂的年轻人。 …… 我知道,此刻,他们心中想的,都是同一件事:当今皇上对倭寇不敢抵抗,一再退让,如今只能用自己的女儿——我国的唯一公主,去向邻国糟老头子的国君乞和。这,与这戏中情景诗词,岂非一般无二? 我在戏台后偷看下面的反应,知道我们的计划成功了。 而那边厢,秋写意却不以为意,只无聊地为花晚晴卸妆。 我笑:“你似乎对我们的成功很有信心啊。” “废话。我们联手,能不成功么?”她一边解着花晚晴的盘发,一边说。 我撇嘴玩笑:“果然对你家花老板有信心啊。” “错。”她手中不停,口中却十分认真,“你想的计划,就从来没有失败过。我是对你有信心。” “笃笃”几声,花晚晴手中的胭脂盒失手打翻,落到地上,滚了个旋儿。 而她的脸色,许是刚卸完妆的缘故,苍白如纸。 又五日。 这日没有人来长安街听戏。 因为所有平日听戏的人,都去了宫门外。 扶老携幼、密密麻麻,人头看不到边。 站在人群最前头的,是清一色的年轻男子。他们身穿自制的铠甲,头上扎着头绳,低首跪地,一脸肃穆。 当朝皇帝走了出来。 宫门外所有人全部跪下。 “请皇上出战。”齐刷刷的声音。 皇帝没有说话。 “请皇上出战。”又是齐刷刷的声音。 …… 整个京城,只怕几百年都没如此热闹吧。 千百万人的喊声,震破宫门,直冲天际——那是所有百姓感知屈辱后爆发出的心声:请皇上出战! 老人孩子已经安顿好,铠甲已经穿上身,朝廷军械不够我们自给自足,只为——请皇上出战! 我摇摇头,微笑。 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了。 再无后顾之忧,摇晃着回驿馆。 才走几步,就有人喘着气扑到我身上。 来人是“花期”戏班的总管:老孙头。 老孙头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边喘边揪着我的袖子:“呼呼,我的姑奶奶,呼呼,可找到你了!” “怎么了?”我心头一凛。看他的样子,莫不是戏班出了什么事? “戏班……呼呼……戏班出事了!”果然。 “何事?”我紧张看着他。 “有人……有人去戏班砸场子。把我们的东西都砸了,还闹着要……要锁人呐。” “谁?”我皱眉。我们演的这出戏虽然有暗讽当朝之嫌,但是这是得到皇帝首肯的,按理官兵不可能来抓人。 “是,是……公主。”老孙头喘着气说,“定安公主!” ------------ 38花期会 历来皇室都是枝繁叶茂,子孙很多。所以,才会有那么多打打杀杀争夺天下的闹剧。 然而,我们这个皇帝,却只有一个孩子——一个女孩。 也就是宁安公主。 没有人知道皇帝贵为九五之尊,为什么会只有一个孩子。因为他有很多妃子,很多很多。 我知道这背后或许有什么,但是我目前不会去调查,因为目前,还不到染指皇帝**的时候。 我只知道:皇帝有唯一的一个女儿,被无尽宠爱,赐封为“宁安公主”,寓意一世安宁,代表着皇帝作为一个父亲最平凡的祝福。 唔,似乎……每个父亲都很好呢。 除了我的父亲么? 一路走一路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因为我不认为这个公主会是一个真正多大的危机。 毕竟,女眷不干涉政务,是皇室的一贯传统。不管她来“花期”戏班是什么目的,我们既然有她皇帝老子的首肯,她就不敢把我们怎么样。 尽管,我听说这个公主被她父皇宠得离了谱。 还未到“花期”戏班,一圈圈的官兵就里三层外三层把外人隔了开来。 我走进。 官兵们伸出胳膊,将我拦住。 “我要进去。”我说。 “公主有命,闲杂人等一概不准入内。”官兵木然回话。 “我不是闲杂人等,我是‘花期’戏班的人。”我是为他好。如果直接放我进去还好,如果真要拦……只怕隐身暗处的南风会将他一刀劈了吧。 那官兵想了想,道:“你等等,我去回禀公主。” 我不说话,算是默认。 小官兵屁颠屁颠跑了开去。 不到一会儿功夫,他又跑了回来,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才道:“你可以跟我进去了。” 我皱眉:“进去就进去。你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个什么?” 小官兵被我问得有些脸红,咧嘴讪笑道:“我们公主说了,如果是绝顶美人儿,就放进去。如果不是,就……先一边凉快着。” 噎!这种论调,我倒是第一次听见。而且出自一个公主之口。 看来,这公主不是个省麻烦的碴儿。 在小官兵的带领下,我穿越一层又一层的官兵,终于来到传闻中的公主面前。 她一袭橙色春衫,背对着我。背影有些微的丰满,却丝毫不觉得累赘,而挺直的背脊和长直的脖颈,将其略微丰满的身形衬得更加雍容华贵,彰显着独特的皇家高贵。 “公主,小人将人带到了。”小官兵跪倒回禀。 “嗯。”她回转身。 眼神扫过…… 在看清我脸的那一刻,她呆了,片刻后,才道:“你,你……居然是你!” 我皱眉:“公主,我们,认识么?” 虽然也觉得她有些面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可是,可是……真的想不起来了啊。 我皱着眉以手指敲头。 “醉清眸。”她轻轻唤。 这三个字……有点熟悉。 渀佛在哪听过? 我瞪大眼睛:想起来了! 我重新看向她,然后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知道她是谁了! 那夜,舞纤罗的香闺里…… 那**,那如荔枝般水嫩的皮肤…… 那个捏着我的下巴,调戏我的女人…… 那个,情不自禁自称“本宫”,给我赐名“醉清眸”的女人…… 我彻底僵在当场了。 一时间,找不到任何语言。 如果此时有洞,我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钻下去。 我想,她应该也有相同的想法吧。 终究,还是公主大人先发话。 她清了清嗓子,笑道:“在这里看到你,果然有缘”。 边说着,边将手伸向了我的下巴…… 我偏过头。 “小人不识得公主,实在罪该万死。”我干脆低首跪下,彻底逃过了她的“魔爪”。 作为一个只爱调戏人的人,被调戏是很没面子的。尤其,是在秋写意面前。我敢肯定,今天若让这公主当场捏着下巴调戏,秋写意肯定能嘲笑我半辈子。 “不知者无罪,就算有罪美人也无罪,起来吧。”她伸出双手,要扶我。 “公主!”我赶紧自己起身,然后站开几步,拱手施礼,提醒他身边还有里三层外三层的官兵看着呢,“请问公主今日带这么多官兵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她听我这么一问,看了看四周,大概也意识到了毕竟是在公众场合,便将手抽回,道:“本来是有点事,不过现在没事了。” “哦?”我发现我有点跟不上她的逻辑。 “因为本来呢公主是要来封了‘花期’戏班的,他们居然敢借古讽今,折损本公主的形象!”她正色道。 口气一松,她又摊摊手:“不过本宫发现你们‘花期’的花旦是个大美人,就算了吧。” 呃!我看向早已垂首站在一旁的花晚晴和秋写意等人,见她两也是一眼无奈地偷望我,与我交换了一下眼神,耷拉着脑袋。 “所以呢,只要花老板肯答应去本宫宫里做客一晚,本宫就不再追究。”她嘴角弯起了一个大大的弧度,透着极度满意的笑容,“我想,花老板不会反对吧?” 花晚晴偷看向我。她久经世事,虽然并不知道这公主的特殊爱好,但依稀也从公主特别的言行里嗅到了一丝特别的味道。 眼里,是疑惑,与求助。 我一咬牙,再度走上前几步,躬身:“公主,花老板是我们戏班的台柱,每晚都要拍戏。公主若对我们花期戏班有什么不解的,小人……小人可以代为去公主宫里向公主亲自赔礼解释。” “你?”宁安公主的眼神再度将我扫过。然后,露出极甜美的微笑,“也好。” 我闭上眼睛。 “好,今晚黄昏,等你来赴家宴。”她心满意足,挥手手下,“回宫!” 看着她如高傲的孔雀般远去的背影,我只能擦汗。 与花期一帮人回到驿馆,人人都兴奋地谈公主今日让人虚惊一场的举止。唯有我与花晚晴和秋写意,如霜打的茄子。 以花晚晴的涉世经验,和秋写意惯于写剧本的想象力,只怕也猜出了其中的端倪。 将众人遣开,吩咐连苏茗都别放进来。 我们三人在房中密谋。 我自然不会说我曾亲眼目睹这个公主在舞纤罗的罗帐里……我只说曾经在蜀地遇见过,她曾觊觎我的美貌,试图调戏过,但当然被我言辞拒绝。 我主要是想容让她们两个一起想想办法,看如何应对今晚这一劫。 三个人都是在各自领域机灵无双的主儿,但面对如今这样的局面,真的……无法。 正在三个人一筹莫展的时候,门外有人敲门。 我大怒:“不是说了谁都不让进来么!” “顾姑娘,是……一位特别的人要见您。” 我皱眉,听出了话里别有意思,便将门打开。 门外站着的,赫然是——温丞相! “你下去吧。”我对下人说。 既然温丞相不声张身份,那我自然也就不摆参拜丞相的礼仪来声张。 “请。” 待下人出去后,我才将温丞相让到屋里。 然后,示意花晚晴与秋写意二人。 二人与我相熟日久,看眼色自然知道我有正事,便都识相地起身告辞:“我们还有些事,就先走了,你们慢聊。” 我点头。 待人都走光后。 我问:“丞相大人,你这次来是?” “很好,很好。”他看着我,抚髯而笑,“厉害,厉害啊。短短十天时间,就将整个京城翻了起来。” 我淡笑。这对我来说,并不算是多大的赞美。、 因为,我想翻起的,是这天下。 “今日,万人齐聚宫门请愿,兵民一心,誓死抗倭。陛下已经应允,并当场歃血起誓,不日即起三军,与倭寇会猎疆场!然后当场举起虎符,当着全体百姓的面,表示准备授定安王军权,拜其为帅,与他同荣辱、共生死。”温丞相激动地说。 “好久没有见过这么激动人心的场面了。”温丞相笑着激动得直摇头。 我并没有激动。因为这些本就是我一步步计划的事情。 与倭寇的战事胶着,根本不能再拖。这十天的时间,只是我向皇帝要来齐民心、起军威的。也算是给了皇帝和定安王两个人一个共同的台阶。 “怎么?顾姑娘你不高兴?”终于,他注意到了我的脸色。 “唔,我……嗯。”我垂着头。 “怎么?”她诧异。 “公主请我今晚去宫里,我……不想去。”我看着温丞相,用求助的眼神。 “宫里?”他听到这两个字,似乎比我还紧张,“万万去不得!” “为何?”我皱眉大惊。这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了。 “唔……反正去不得。”温丞相脸色苍白,却故作沉稳,严肃道。 我看着他的脸,不说话。 “这样,你今晚先去老夫府上住一宿。老夫明日亲自去宫中向公主解释,就说……就说你是言儿的朋友,昨晚被言儿留下来谈些体己话了,因为明日大军出发,你将随苏茗苏大人一起出行。对!就这么办。皇上定的发军日期就是明日,明日你随军离京,公主也就再找不到你什么了。”他皱着眉,认真揣度,边思考边说,思维刚好跟上说话的速度,其行思之快、思路之缜密,丝毫不见老态。 果然是一朝首辅! 只是……他刚说……让我去丞相府? 我的心莫名轻颤。 ------------ 39度春宵 再度踏入丞相府,心中五味陈杂,辨别不清。 唯有心头怦怦跳的感觉很真实。 在温丞相的安排下,我来到了丞相府。 他一直坚持不让我进宫,在我向他发出求助之前。出乎我的意料。 他说,永远不要进宫,永远不要见皇上,切记切记。 我十分奇怪,问他为何每次都这么说。他沉吟了很久,才告诉我,因为皇上很风流,如果见了我如此美貌,自然是……到时,我只怕会惹来一身的麻烦。 我点头,感激这个老丞相的保护。 不过,他或许不知道:我并不介意皇帝的风流。相反,他越风流,我,越喜欢。 不过,当前还不到时候。现在最重要的是逃脱公主的“魔爪”,所以,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温丞相的要求。 更何况…… 这个丞相府,是我多少次魂牵梦萦的地方啊。 原本,我坚持住在丞相府随便一间客房就可以了。但温丞相坚持让我住进温言房里。 “既然跟公主说了是言儿要与你话别,就不要落人话柄。”他认真说。 看来,即便是丞相府,也有宫里的耳目吧…… “更何况……”温丞相看着我,又望天,叹,“记得你当年跟言儿是认识的。如果老夫没猜错,你们……应该当年是很好的朋友吧?如今难得回来,就算当年小姑娘脾气闹僵了,也该和和气气冰释前嫌了。言儿自小没了母亲,我也没多少时间管她,她的朋友更是少之又少,其实……是很寂寞的呢。” 我哑然。没想到他还记得当年我装成医生,来相府匆匆一瞥,而后又被温言点名拒之门外的事。 “言儿其实是个很念旧的人呢……虽然被我宠惯了,又从小没有母亲关怀,性格上偶尔有点小孩子脾气,但她其实很心软的……有时候就算当时脾气闹得再厉害,过后她依然只会想着你的好。”他拍拍我的肩,认真地,看着我的眼睛,“我看得出来你是真的关心她。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小姑娘当时是怎么闹了脾气,但,好朋友有几个没红过脸的,如果还想要这个朋友,就好好珍惜吧。包容她一点,就当包容……自己的小妹妹。” 我怔在那里,心里却是彻底软化了。 是啊,温言的为人,我又岂会不知?说是脾气不好,但其实是个心软的小孩子而已。很多年前初遇时在山里的那段时间,我了解得透彻。如今听她身边最亲的人说出,更有感悟,心瞬间软软的,有种想拥她入怀,好好疼爱的感觉。 “好了,那边就是言儿的闺房,你自己去吧。”他指了指不远处,然后笑,“老夫也该回去了。” 看着温丞相远去的身影,我茫然站在原地。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扭过头,看月色下,那间房里的灯还没有熄。 灯光下的人儿,影子若隐若现,让我感觉时远时近。 不自觉,渐渐走近。 抬起手,颤抖着,半天,终于敲门。 “笃笃笃。” 没有回应。 半天,在我以为门里不会有反应的时候,它却开了。 “吱呀……” 门缓缓被拉开。 一张魂牵梦萦的脸,随着门打开的缝隙,一点点显现……幽幽怨怨的眼,轻轻愁愁的眉,春风低垂。 我哑然。 她也不说话。依然低垂着脸,只是抬起眼看我,如一泓幽怨的秋水。手,还搭在门闩上,红泽如玉。 心狂跳。 不听使唤。 我顾倾城在任何男人面前都是心如止水,这才可以随意假装脸红心跳、或舞尽风骚……步步为营,将那些男人都掌握如指掌。 因为不动心,所以所向无敌。不是么? 可是,今日我在这个女人面前,心跳得连我自己都无法控制。 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个女人,甚至,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不要这么激动…… 她继续看着我,不说话。 眼里,是说不出的内容。 而我,此时,奢侈地将她眼里的内容解读为对我的千丝万缕,一如我对她。 经年的深爱,经年的深藏,经年的思念,经年的发酵……自古纠结多痴侣啊。 感叹着此,我再忍不住,欺身上前,握着她的肩膀,紧紧地。 她眼里露出惊恐之色,却,没有开口发出声音。 彷如受到了鼓励般,我难掩心中的激动,伸出左脚轻轻却郑重地掩上了门,然后,将她打横抱起,一步一步,走向她的床。 这一刻,我并不想走得很快。相反,我觉得此刻我做的,是世界上最隆重最神圣的事。它庄严得一如出生与死亡。 她在我怀中,仰起脸看着我,却没有说半句话。只有一双眼,清澈得如我只有孩童时才有的梦。 我也一路看着她。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的眼神,但我知道,这一刻,我的眼里只有她,并且,诉尽了我的全部感情。 将她轻轻放在床上的那一刻,我的泪滑落下来。 经年之后,终于可以再度与她靠这么近。终于,可以与她再度同床。终于,就像自己做了无数次的梦一样,这样……拥有她。 我将头埋在她胸口,无声哽咽。 泪水渐渐沁出,一点一点,落到她胸口的衣服上。 是否,衣服下,她的心,能感知,这泪的热度、与我的感情? 滚烫的,不止是泪,也是一颗始终爱着的心啊。一生只可能唯一一次的心。 温言,我爱你…… 正当我埋头哭泣,感受着她被打湿的衣服上湿润燥热的气息时,依稀感觉一只手伸过来…… 我茫然抬起头,世界在我含泪的眼里一片模糊。只看到,一只手伸过来 ,轻轻触了触我的脸。 见我抬起头,她又伸出另一只手…… 泪眼模糊中,感觉她捧起我的脸…… 我看不清她此刻脸上的表情。只感觉到,她的手,温热。她手上的力道,很轻。 她捧起我的脸。 我就那样抬头看着她。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俯身过来,吻上我脸上的泪水…… 在我的愕然里,她的唇将我脸上的泪痕轻轻吻遍,直吻到我嘴角……顿住。 我再不犹豫,略一移,便与她的唇碰了个正着。然后,毫不犹豫地撷取她的唇,贪婪地吸入口中……舌头翻卷,两情缱绻。 与男人逢场作戏间,也有蜻蜓点水的吻。 却,从未如如今般,边吻边哭,并且,激动得泪哽了喉。连同身体,都发热。 如果一个吻可以表尽一个人的情,那这个吻会到地老天荒。 地老天荒的尽头,我以手解开她的衣服,然后,摊手入她怀中……浑圆结实,那是她少女味还未褪的胸部。捏在手中,舒服感自手心传至心里。 轻轻揉着她的胸,她的手紧紧抓着我的手腕,努力想让我住手,口中,却不自觉轻轻“哦”着,那,分明是……享受的快感。 于是更进一步,另一只手扯开她腰带,将她下衣也褪下。 然后,将膝盖往上探了探,顶在了她□的某个部位…… 她“啊”的惊叫一声,伸手来拉我的膝盖。我哪里能容她拉下,手也跟着就下来,按住了她的手,然后,继续…… 她似乎有些急了,挣扎着,想要再度抽手出来。 我却将她怀中的手顺势绕过她背后滑到了她腰间,然后一用力,将她紧紧贴抱在胸口。然后,那只膝盖重重一顶……她“唔”的一声。 我笑。手滑至她臀部……顺着股沟,继续往下…… 她“唔”了一声,缩进我怀中…… ------------ 40指间沙 手指已经探入某个部位,只要再进一寸,她,就是我的女人。 然而…… “不,不要!”她急喊。 我的手指一抖,屈起。没有再向前,也没有缩回。 她是害羞么?第一次,多少都有点吧? 想了想,我的手指再度伸直,往前探…… “不要!”她几乎是尖叫。 我皱眉。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抽出自己的手,一把抓住我的手指,紧张地看着我,眼里,写满了乞求:“不,不要!” 我被这乞求的眼神看得充满挫败,渀佛自己此刻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流氓。 “不要……”她望着我,已泫然欲泣,“如果……如果你真的做了,他日……我怎么……怎么嫁人?” 我的心一震。 这个大家闺秀,在这一刻毫无掩饰,没有用刻意文雅的词语,也没有装出一副对男女之事完全无知的礀态,而是用这样最平实的语气,直接对我说:如果你真的做了,他日我怎么嫁人? 手指如被蜜蜂蛰了一样,屈回。 她望着我,再无话,却含泪摇头。 我望着她。 良久良久,苦笑:“到这一步,你还……” 到这个时候,她还不肯接受这份感情的存在么?她,明明是有反应的啊?她的肢体、她的舌尖、她肌肤的每一寸的颤抖,以及她湿漉漉的□,都告诉我:她,对我,是有反应的啊……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将这份感情拒之门外? 我深吸一口气,看着她:“他日,你嫁给我好了。” 她摇摇头。居然没有片刻的犹豫。 我的心瞬间刺痛。 痛得我突然有些想抓狂。 她似乎没有在意我此刻的感受,而是含泪轻轻道:“你是个女人……他日,我终究是要嫁人的,嫁给……一个男人……” “不要说了!”我烦躁地打断。 “不说这也是事实。”她抬起头,对峙似地望着我,“我们都是女人,不可能有结果的。不管怎样,他日我终究是要嫁给一个男人的……” “别说了!”我将她狠狠按倒在床上,直接压在她身上,眯起眼睛看着她:“没有他日!今晚,我就要你成为我的女人!” 手中的力道加重,直接撕开了她的外衣。 “不!不要!”她似乎感觉到了我的冲动,真的急了,惊惶地喊,“不要,你不要这样!不要!” 我不理。将头埋在她脖子里,一路吻过她的胸口、她的腰间…… “不,不要!不要!”急促的声音在耳边回响。 我埋首,亲吻着。然后,手指探向某处…… “不,不要!求求你,不要,不要啊……”她哭了出来…… 我咬牙,想继续。 “求求你,不要……呜呜呜……”哭泣声越来越汹涌。 我闭上眼睛,将她推回床的里侧。然后,抓起自己的披风,转头离开。 门外,是一脸不知所措的南风…… “你……”我动了动冰冷的唇。 他没有过多的解释,只是如往常般单膝跪在我面前:“南风怕相府的下人打扰女公子,所以……” 我这才醒悟:怪不得我与温言这么折腾了一晚,相府居然没有半点动静。按说,虽然我与温言都刻意放低声音,但这般折腾,整个相府的护院丫头老妈子不可能没一个有知觉的。原来,是我的南风在这里为我一直守着么? 心头没来由一暖。这个世上,终究,还是有个人,肯一心一意为我,哪怕,是守护我最不堪的痴狂。 我伸出胳膊,对他道:“带我……走。” 然后,一阵晕眩…… 等我醒来,已是次日凌晨。 当我意识到太阳晒着我的眼睛的时候,我才发现我不是如往常一样睡在床上,而是睡在一堆树叶上。身边,还有未熄的火焰。而火焰旁边,抱臂而立的,正是一身黑色劲装的?p> 戏纭?p> “南风?”我眯着眼睛,捂着脑袋,终于想起了昨晚的事。 “糟了!”我瞪大眼睛,“今天我们要出征的!” 他皱眉:“你还要去么?” 或许,他问这一句话时并不知道我所有的前因后果。但,这句话却让我一怔:是啊,做所有这些,只是为了向温言证明我不输男子、我有比世间任何男子都强的实力娶她。如今…… 如今更有必要! 我握拳。是的,现在情况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起码,我知道,她居然是对我的身体有反应的。这个虽然不可对外人道,但,却是要成为恋人的最基本的也最重要的条件啊。很好,这就很好了……所以,我更要努力。我相信,终有一天,我会将天下拱手放在她的面前,向她求亲。 “女公子……”南风大概见我突然如打了鸡血般换了副表情,有些迟疑,“你?” 我不以为意,而是笑笑:“没事。带我回去。我要随军出征。” 随军出征,自然只能以苏茗未婚夫人的身份。 而我这个未婚夫,也做得绝对合格,不止在人前对我呵护备至,人后也是绝对的遵从。 是的,他聪明。一个人即便没有经天纬地之才,但若能准确判断自己的能力和身边人能带给你的作用,你就算得绝顶聪明了。这个苏茗,从这个意义上来说,确实是绝顶聪明。他知道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万世名臣,但他相信我可以办到,所以,对于我的决定,他从来都只有遵从没有多问。这份聪明与忍辱负重,也是我当初选择他并且一直没打算换人的原因。 奉旨出征,光荣无上。 来送行的人,排得如一串串糖葫芦,洋溢着喜悦与希望。 为首的,自然是温丞相。 而温丞相身边带着的……居然是,温言。 我从马车的布帘的缝隙中往外看,吃了一惊,她来做什么? 温丞相那边与定安王与苏茗寒暄完毕,笑呵呵将温言领至我的马车前:“我说今日来送你们出征,言儿非要跟来,说是要送送姐妹。呵呵,你们有什么要聊的,离别在即,就叙叙吧。” 温言似乎看着不远处,此时才收回目光,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我:“你……一路顺风。” 我弯起嘴角:“谢谢。” 我是真的高兴。起码,如今又能跟她说话了。甚至,她还来送我。 她低头,转过身客套地对苏茗行了一礼:“苏大人,一路顺风。” 苏茗赶紧还礼:“多谢温小姐挂怀。下官等定然不负陛下与丞相厚望,早日荡除倭寇,得胜归来!” 温言低头笑笑,又转身到了不远处的定安王身边,看着定安王,微笑,半晌,道:“一路……平安。” 定安王拱手:“多谢温小姐。” 他又拱手向温丞相:“多谢丞相。” 又拱手向群臣:“多谢各位大人!” 随后,一跃上了他的白马,举了举手臂,向三军发号施令:“出发!“ 三军之后,温言的背影还看得见。 而我此刻心堵得不能呼吸:因为我知道,她不是为我来的。 她,今日来送的,是……那个骑着高头大马、英礀飒爽、豪情万丈的定安王。 我咬了咬唇,不自觉挺了挺胸。 定安王,我不会输给你。 纵然,你也是难逢的一个对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隔了一个地震的时间,噗。 这几日这边闹地震,忙了一些事情,隔了两日,抱歉。明天紧接着再更一章,算是补偿哈:) ------------ 41初交锋 战地的日子总是比平常的日子显得长。 来边疆才三天,我已渀佛在这里呆了很久。 这三天,我作为苏茗的未婚妻,基本什么都没做,只在黄昏时陪苏茗一起出去散步。 苏茗原不过是监军,当今皇上并未跟他说太多,所以他也并没有过多的想法,说是散步便是散步,领着我一路由边关守卒陪着将这战地边关走了个遍,一路给我指点围城墙,讲起它们的起源与掌故。不得不说,如果我是一般女子,会在听后对他生出不少仰慕之情吧。不过,可惜,我知道的比他多得多。 纵然都知道,依然低眉顺眼听着,偶尔夸一两句他的博学。这等逢迎的小伎俩,我早已轻车熟路。 一面像哄小孩一样哄着他的男人自尊,一面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一面寻思。三天下来,心里基本已有了个大概。 于是,晚上,我就对苏茗说:“明日陪我去军中走走吧?” 正在喝汤的苏茗听我如此说,差点烫到舌头:“唔,这……这个恐怕不行。” “相公~~”我含着汤匙望着她,撒娇。 “呃……好,好。” 看着他痴痴呆呆的模样,我暗自摇头:都相处一两年了,怎么对我的魅功还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其实,女人在军中走来走去是不合规矩的。本来苏茗是想让我打扮成个小厮的样子,跟在他身后,奈何我始终不肯易女儿装,无奈之下,他只好等次日黄昏再带我去。那时天色偏晚,大部分巡军的将帅都回营了,应该不会撞见什么人。 果然,天色渐暗后,军中没什么大将帅,只有饭后闲散的士兵们在抱团切磋武艺。 苏茗本想带我避开,说是防着伤了我。我却饶有兴趣地凑了上去。 只见一个瘦的和一个胖的在切磋,胖的那个明显体重带了绝大的优势,两个人抱着只三两下,就将对方摔倒在地。 看着瘦个儿的士兵一脸丧气,我摇头,上前,招手将那瘦子叫过来。 边疆士兵大约很少看到女人,更何况是我这样的女人,所以那瘦个儿转头看到我时,就惊呆了。当然,同时惊呆的还有在场的其他人。我不得不咳嗽几声,才将那瘦个儿的心神拽回来。我在他耳边耳语了一番,然后拍拍他的肩,笑眯眯:“去吧。” 他红着脸,却瞬间有了斗志,重新回到那个胖士兵身边,再度挑战。 这一次,他不再与那胖士兵近身肉搏。而是放低重心,如狼般盯着胖子的动作。每次胖子想上来抓他,他都轻轻跃开……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那胖子就气喘吁吁,不时擦汗了,这时,他瞄准时机,一旦有缝隙就进攻一下,对方回身他就又赶紧跃开……如此这般,渐渐,胖子左支右绌,根本就不知如何防守抵抗了。最后,胖子一边擦着汗一边瘫坐在地上,呼着气:“你这龟儿子太精了,不打了,不打了!” 在众人的惊奇中,瘦子士兵赢了比赛,振臂示意,神采飞扬,然后向我投来感激的目光。 我笑笑,转身离开。 “夫人留步。” 在转身的瞬间,我听到一声挽留。 嘴角弯起志得意满的弧度。我知道,有如此眼力、并且能这样喊我的,只可能是一个人--定安王。 “参见王爷。”苏茗闻声回头,见是定安王,赶紧行礼。 “苏大人免礼。”定安王抬了抬手,然后笑道,“你我同朝为臣,如今来了这边关,就是兄弟。不必拘泥于这些虚礼。” 说完再不看苏茗,似乎快速结束了话题。然后他转身看向我,只在瞬间呆了呆,然后轻咳一声回过神来,道:“夫人练过武?” “并未练过。”我莞尔而立。 “哦?”他饶有兴味地看着我,眉眼带着笑,“那夫人刚刚为何只略微指点了几句,便可立刻扭转他们的胜败……” “要指点胜败,并不一定要懂武。”我笑容不改,昂首看着他。 “哦?”他眯起眼睛,“那夫人是……” “靠这里。”我举起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眼中,是无言的张狂。 显然,这份张狂激起了他的斗志,甚至,有些激怒了他。他笑了一声,道:“好,很好。夫人果然真知灼见,不知本王今日是否有幸能请夫人指点一二?” “好说。”我昂首,微笑。 等的就是他这句话。 说是指点,其实就是比赛。 比赛的方式很简单,他当然不会欺负我这个弱质女流跟我比武,当然也不会在这边疆战地跟我斗琴棋书画,而是与我各带一队士兵对攻。 为了显示公平,他将士兵随机分成两组,然后让我任选一组。其实我倒不觉得他这样的公平很有风度——一个真正有风度的男人,是不会跟女人如此斤斤计较说公平的。不过像他这种王孙公子,在意胜败也是常事,我只是叹息这个温言的眼光……要知道,一个将胜败得失看得很重的男人,是决计不会全身心好好疼爱一个女人的。 分完组,我们分别有三天的时间集训。 苏茗担心而兴奋地关切着我训练士兵的动向,甚至提出要请军中的先锋官指点我队的武功,我微笑谢绝,心中却嗤鼻:先锋官武功再高,也不及定安王啊。要知道,定安王当年年仅九岁便随父扬威海外、勇冠三军,虽然这些传说有众人奉承附庸之嫌,但想来他的武功确实不俗。不过……呵呵,论起实战,他绝对及不过一个绝顶杀手。没有人的实战可以胜过一个杀手,因为,杀手一招击出,定的就不止是胜败,而是生死。 所以,这三日里,我连苏茗也拒之门外,将自己的一队士兵另辟一僻静之所特训。 说是特训,其实真正只教了他们半天武功。 第一日,我教他们暗语。因为任何单打独斗都赢不了万众一心,所以,暗语在群体作战中尤为重要。只要领头的人几个手势,他们就全部如洪水般扑向一个目标,将其瞬间吞噬……如此,各个击破,必将势如破竹。 第二日,我让他们复习我教的暗语。 第三日,我才让南风教他们功夫。南风果然不负我望,阴沉着脸提着剑,用一天的时间告诉他们一个战场秘诀,那就是“一击必杀”。如我所料,南风说,在对战中,很多人的很多招式其实是废的,亮出来好看,但其实并不伤敌。其实,真正伤人的武功只有一种,那就是瞄准对方的软肋,全力一击。 “杀人和被杀,其实只决定于一招。”南风说。 我微笑。 三日后,战地比武如期举行。 临行前,我一一拍了拍他们的肩,依次耳语:“我相信你。” 最后,莞尔转身,将他们带到比武场地。 要知道,最难消受美人恩。而对于这些久居边疆,连母猪都几年不见的士兵们,我的这些小举动,其威力只怕不下于三个月的特训了。 比武场地安排在一个偏僻的地方,除了我们对战双方以及当天在场知道我们这件事的人,并没有多余的人在场。呵呵,确实,若全军都看着,他输了则颜面全无,即便赢了,他赢我一个女子也未必面上很有光。 所以,这个定安王确实不傻,考虑事情果然滴水不漏。 可惜,他遇到的是我。 这场比武,我们赢得势如破竹。 在他还来不及收起自己惊愕的表情时,他的士兵已全部躺倒。 若不是我们事先说好防止伤亡,大家用的都是木制刀枪剑戟,只怕如今他的士兵已经全部阵亡了。因为,我的士兵随手戳的,不是腋窝就是喉咙等等能让人瞬间毙命的部位。 “好……好。”看着躺倒一地的伤兵,定安王默然半天,却露出笑意,抚掌,“哈哈,好!苏夫人果然是女中豪杰!本王今日得夫人在军中,实乃是是我朝之福啊。” “哪里哪里,是王爷怜惜我一个妇道人家,怕我出丑人前,故意承让罢了。”我微笑。这个定安王果然是只狐狸,能瞬间转移喜怒,还真有些腹黑君王的潜质呢。 “哈哈哈哈。”定安王打了个哈哈,并没有回驳我的话,算是默认了他的承让,然后迅速转移话题,“苏大人先天下而忧,将蜀中钱粮向陛下进贡了大半,苏夫人又如此不让须眉,果然是伉俪无双。本王想聘夫人为我军中军师,不知夫人可否答应?” 果然是只狐狸呢!简单的几句话,风度尽显。给我一个军师的空明,就显示了自己的大度与求贤若渴。 “好。”我微笑,的答应了。不管他是真心还是假意,这军师,都是我想要的。 他似乎没料到我会一口答应,见我真的一口应承下来,脸上露出诧异的表情,但随即很快恢复镇定,洒然一笑:“好,如此,以后有劳苏夫人了。” “好说。”我也洒然一笑,昂首。 其实我原本就不是个狂气外露之人,但面对定安王这样自视甚高的对手,我知道,高傲与轻狂会是最好的利器。 因为,对付一个自以为是的男人,你能吸引他的,就是比他更狂。 ------------ 43叹绝伦 定安王果然是定安王,来边疆才半个月,就约战倭寇,来回不下十次,次次得胜。 想来,频传的捷报,已经让远在朝堂的当今天子和群臣们了解了定安王的超强能力了!自古王者之位,能者居之。这样毫无保留的胜利,似乎是有意向世人宣示着什么。 唔,他已经等不及了吧?急着向世人宣布自己的能力,急着让这天下人都知道,他比坐在龙椅上的皇帝,更能领导好国家。 我微微摇头:虽然能理解他多年隐忍、今朝突然有着力点的兴奋,然,终究还是太过了……急功近利,只怕与军不利。 果然,倭寇连输十多阵后,便不再应战,而是挖起深沟、建起高垒,坚守不出。 不管定安王如何派人骂战,对方就是不出。不出就是不出。 看着定安王一副着急上火的样子,连一直如美玉般的脸上都长出了几个火泡,我暗自好笑。温言啊温言,你看上的男人,为何都将这些身外之物看得如此重要?这样的一个男人,你认为他会真的*你么?他要的,不过是你父亲的权利与名望,期待有朝一日,因着你的关系,在他起兵造反之时,你父可以倒戈一击啊。 其实,以定安王的心机,还不至于因为一点小事就自乱阵脚。这一点,只从他这些年不问世事韬光养晦上就可以看出。只是,人哪,有时候远远得不到的时候,反能够淡定;而一旦感觉自己想要的近在咫尺了,反而激动得躁动不安了。 所以,定安王此刻,是真的着急上火了。 于是,我带上一盅凉茶,叩开了元帅大门。 定安王见是我,自然是摆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苏夫人,你找在下有何事?” “给您送凉茶来了。”我举了举手中的凉茶,含笑道。 “噢……不敢不敢,这等小事,让下人做就可以。”他客套地起身来接过,“多谢夫人了。” 我空着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夫人,还有什么事么?”终于,他见我一直站着不动也不说话,好奇地问。 “王爷,您的凉茶……” 他一怔,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手中的凉茶:“这凉茶,我已经接过来了呀。” 我笑看他:“这手中的凉茶王爷是接过了,可这脑中的凉茶方儿,王爷还未接啊……” 都是精明人。我此言一出,他自然知道我意有所指。再度起身:“夫人,不知你所谓的脑中的凉茶,是……” “自然是根治王爷上火的方儿。”我意味深长地笑看他,“上火的根源不除,只怕是再好的凉茶,都难以解王爷之忧啊。” 他眯起眼睛,自然听懂了我的弦外之音,半晌,方笑道:“不知夫人有何法子可去除根源?” “攻城。”我肃然道。 “呵。”他似乎对我的提议有些失望了,“自古攻城都需兵力三倍于敌军。如今我方将士不足对方两倍,且长途而至,疲惫交加,只怕……攻而无功啊。” “那是一般情形。”我嗤然,“若小女子略用一计,以王爷之勇,两倍军力攻城,足以!” “哦?”他似乎很有些不信任。毕竟,城池上的士兵居高临下,要强攻,自古至少都需三倍兵力。 我却笑意不改,深深看着他:“王爷不相信?” 他沉吟不语。 “可是你没有别的路可走了。”我说的是实话。 若倭寇一直坚守不出,我方兵力又久久不能大规模增加,就只能这样一直耗下去。因为倭寇所据守的城池占尽地势,不管是水攻还是火攻都很难凑效,而其后面就是他们自己的后方腹地,物产丰富,完全可以自给自足,所以,想截断其粮草也不可行……总之,对付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强攻!而若兵力不足,就只能这样僵持。 届时,一心要在此战中一战建功的定安王,将只能沦为长期驻守边关的戍边将军――远离朝堂,与天下无缘。 所以,除了试一试我的办法,他无路可走。 “什么办法?”他问。 我笑:“攻心。” 心为人之灵,所以,自古,攻心为上。 是夜。 从中军帐回来,我就招呼秋写意:该干活了。 秋写意也不含糊,一边给花晚晴画着眉,一边听我的讲述。等我最后一个字说完,她的眉笔也刚好在花晚晴的眉梢扫完最后一笔。 “什么时候要?”她收起画笔,擦着手。 我笑。就喜欢看她这样,自信起来帅气得无以复加。是的,她的确如她自己所说,是写词第一人。 “越快越好。”我道。 她沉吟了片刻,从桌上拿起一盏茶,轻啜一口,道:“后日清晨给你吧。今晚写词,明日翻译。” “好。” 我微笑看着她。 看她端着茶,一小口一小口饮着,显然,她已经在开始构思我要的词。花晚晴乖巧地坐在旁边,也不去打扰她,只一点点往唇上敷脂膏。对她们这一行来说,容颜就是一切。她们要让自己美得像一朵精雕细琢的水晶花,不论身体的任何部位,都容不下一点点瑕疵。 “你干嘛?”秋写意发现我站在原地笑呵呵看着她们,皱眉,“怎么还没走?” “哦。”我笑着摊手,“看你们。” 她眉头皱得更深:“我们有什么好看的?” 我笑,缓缓却认真吟道:“文心花魂,掩映绝伦。” 我说的是事实,一个以文为心,一个以花为魂,都是仙人般的人物,却又偏偏相遇于红尘,于是谱奏了一曲又一曲的绝唱。可以说,没有秋写意的词,就没有蜀中第一花旦;同样,没有花晚晴的经典演绎,秋写意笔下的人物也不会活起来。可以说,这两个人联袂,不管是蜀中,还是这天下,戏台上都无人能出其右! 然而,闻言的两个人似乎并未对这样的赞美很自然地笑纳――花晚晴看了秋写意一眼,没有说什么,低下头去,眼里,是难得一见的失落;而秋写意闻言,先是一怔,继而瞪我:“你懂个屁!”眼里,竟写着隐隐的怒意。 我一怔。以我对感情的领悟,应该不会看错啊。这两个人,不正是举世无双的难得一对佳偶么? 难道,以她们的见地,也会拘泥于男女形式? 心头有些莫名别扭,忍不住出口点破:“我怎么懂屁?不说别的,就说你现在手中端着的茶,难道不是为她才喝的么?” 秋写意的手顿住。花晚晴不经意一抖。 “哼,我不相信以你秋写意的狂傲,会*喝这清淡的茶而不是烈酒?你之所以多年如一日只喝茶,不就是为了顾及晚晴的口味么?”我一说出来,便收不住。索性点开。 要知道唱戏的人是不能喝酒的,尤其是花晚晴这样的台柱,对嗓子的保护更是到了正常人难以承受的程度,不止极少吃肉、从不吃火锅、杜绝辣椒,更是多年坚持滴酒不沾。而秋写意原本就是个放任洒脱之人,她却一直保持着极其清淡的口味,我最开始不解,后来她无意中透露是“为了一个人”,我就了然。 显然,她是陪花晚晴。 世间情花万种,每个人都在以自己的方式表达*。而其中有一种,就是陪你吃喝清淡,永不沾酒肉。 此间种种,难道还值不得一个超脱世俗的一个承认? “想不到,就连你秋写意,也不敢承认自己的感情!”我苦笑,有些莫名的歇斯底里,“难道这世间,要承认自己喜欢同性,就真的这么难么?呵呵,明明就是喜欢啊,明明就是……有反应啊。” “放屁!”秋写意将茶盏拍到桌子上,水花四溅,“谁告诉你我不敢承认我喜欢同性?我本来就喜欢同性!” 那么,你为何不承认你喜欢花晚晴?我一怔,突然有些明白过来。 不过,已经迟了。花晚晴的脸已经苍白。 是的,这个状况里的真相已经很明显:秋写意喜欢女人。但是,她喜欢的,并不是花晚晴。 而花晚晴…… “没什么好不承认的,我原本也喜欢过晚晴。”秋写意挣扎着道。显然,她也看到了花晚晴苍白的脸,似乎挽回些伤害。 然而……喜欢“过”,便是结束了吧。 或许,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喜欢过”还不如“从未喜欢”。因为,如果从未被喜欢,起码,我未得到亦未失去;而如果被喜欢过,说明我曾得到过自己向往的绝美*情,然后,又将它失落在某个不经意的角落。 其实,善变比冷漠更残忍。这世间最痛苦的事,不是我*你你不*我,而是……你*过我,却不再*了,再也不*了。 花晚晴没有再说话,而是低着头径自起身、出门。 “白痴!”秋写意看着已经渐渐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花晚晴的身影,对我大骂了一句。 是的,我白痴。这一次我承认。 或许,如果没有我今晚自作聪明的点破,两个人会一直这样相安无事,假装美好。其实有时候假装美好没什么不好,我相信秋写意多少还是对花晚晴有感情的,既然她说喜欢女人但不再是花晚晴,而我在她身边也没有看见过别的女人,可见她跟自己想*的人并未在一起。而花晚晴,显然一直钟情着秋写意。那么,她们互相慰藉,秋写意不去刻意想自己还*着谁,花晚晴就当作自己秋写意依然是*着自己,不是挺好么? 世间已经如此艰难,有些假象,又何必要拆穿? 我摇头,苦笑。摊手:“对不起。” 关于感情的推测,这一次,我失手了。 秋写意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很深很深,仿佛藏着太多的内容。然而,最终,她嘴动了动,只吐出两个字:“白痴。” 我知道我白痴。先前她已经说过一次了。 至于这一个白痴,是前面那个的重复,还是有新的内容?我不敢想。 ------------ 44胡不归 秋写意的词如约而出。 花晚晴和带过来的“花期”戏班的几个扛鼎乐师连夜练习。 五日后,我笑吟吟来到中军帐:“一切具备。” “好。好。”定安王赞许地点头。然而,我依然轻易地看出了他眼中隐隐的不信任。 我并不点破,因为他不完全信任我的能力很正常。毕竟,我在他面前露的还不多。 “苏夫人,多谢了。”他颔首向我行礼,礼数周全。 我却笑:“王爷太客气了。这是倾城份内之事。因为……倾城是军师啊。” 几句话,说得不痛不痒,却意有所指地点醒他。我的身份,是这军中军师,他当着众将士的面亲自点派的。不容他将我空置。 是的,我要做军师。 唯有运筹帷幄,才能决胜千里。 这是我好不容易争取的机会,我不容许任何人架空。 定安王见我如此说,怔了怔,继而点头笑道:“不错,你是我的军师。” “此战若胜,你便是我最得力的军师。”停了停,他又认真补充道。 我微笑。等的就是这句话。 我需要他对我认真。对我的能力认真。 定安王依我之言,邀约倭寇。这一次约的,不是战,而是看戏。 五日前,他已得我授意,修书一封给倭寇守将,书中尽诉了千里跋涉和连日交战的疲惫,尽吐了一个守卫边关的王孙贵族的无奈与思考,并表达了对原本该英雄惜英雄却各为其主的叹息。 地方守将我已派南风打探得清清楚楚:倭国二王子,是一个真正娇生惯养的王孙公子,且极*舞文弄墨附庸风雅。他素来极得日本天皇宠*,来戍守边关原本也是天皇有意在百年后将王位相让,奈何其不是长子,怕不能服众,故让其来边关立功,想日后以军功为由,立其为帝。 只是,这二王子天性是个任情任性之人,且喜*弄些文墨段子,并以此为荣。对战争一事,反而没有多少研究。如今坚守不出的政策,是其手下军师所定。 且说这二王子原本也是个天真的人,又自视甚高经常听不进别人的意见,且对自己的文采极其自负。是以,收到定安王的这封信后,仿佛结识到这世间另一个自己,立刻拍案引为知己。并亲自回信,与定安王畅谈战地之苦,以及凌云之志。 定安王再发第二封信,信中一方面大肆赞扬了倭国二王子的文笔,称其文采之非凡竟凌驾于中原众才子之上;另一方面,引对方为知己,称自己与对方心有戚戚,并大呼可惜各为其主,不然当饮一大白。在信的最后,为了表示对对方的尊敬,和给战地双方的士兵找点乐子,定安王特地请来了随军带来的中原戏班,要与倭军同乐。 倭国二王子一听,大为高兴。 要知道,倭国文化都是由中原引进,所以他们对中原文化骨子里有着一种类似于神祖的崇拜。而中原戏班的精妙,早已在倭国传为美谈。如今听说我军竟然如此艳福,带着戏班随行,自然也羡慕得坐不住了。 所以,二话没说,他应允了定安王的盛情邀请,无视了其军师的再三谏阻。 到了这第五日,倭国二皇子果然守信,带领大部分将士都登上城头,甚至还备了几张摆了果脯和零食的小桌子,准备观看我军引荐的戏曲。 戏曲自然是花晚晴领衔。 这出戏的故事情节也不算太惊世骇俗,只不过讲一个女子盼望出征的丈夫早归的故事,而在盼望的过程中,村里的村长仗势欺人,将该女子与其孩子施尽□,并最终将那女子卖进妓院的故事。故事里,不少男性都对此女子表现出了兴趣,只是这兴趣不是*,而是占有……或者说,其实算欺凌。对美丽女子的独特欺凌。 戏的结尾,该女子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失声痛哭……最终,在含泪一句一句回忆与丈夫相处的甜蜜里,结束了故事。 当帘子慢慢合上,城头上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无数个平时像铁一样坚强的汉子,都伸出手抹泪……是啊,哪一个在家乡没有心上人?戍关这么久,哪一个又不思念心头的人儿?而多年不见,那位心*的姑娘,还好么?有没有也想我想到流泪?有没有如这戏中女子一样,受人欺负?如果她受人欺负,我却不在眼前,如何是好? 这些想法,此刻,肯定如洪水般涌进了倭国将士的脑袋。 是的,哪个男儿无红颜?哪个征夫不思乡? 一曲戏罢,整个倭国城楼人都恹恹的,除了他们对花晚晴的热烈掌声。是啊,戏台上这个绝美的女子,此刻,就是他们心中*人的意向呵。 见好就收,是我们一开始就商定的。因为凡事太过反而让人起疑,欲速则不达。 反正,原本为了释倭寇怀疑我们趁机攻城之疑,我们只带了极少的士兵,与几个真正文弱的唱戏人。所以,这一出戏,真正听到的,绝大部分是倭国人,对我军的军心可以说毫无影响。 而倭寇,呵,当我们文雅告辞时,他们还无不沉浸在心酸中。包括,伫立城头的二王子。 是夜。 倭国城楼下,响起了家人思念征夫的歌声……歌声不大,却极具穿透力。 而且,最要命的,是这歌声,用的居然是……日语。 红颜易老、田园将芜,胡不归? 岁月催人、双亲难待,胡不归? 关山万里、冷暖不知,胡不归 一声一声,在子夜里尤其清晰。 声音飘飘忽忽,却似不是人间音调,仿佛是每个人自己心底的幻觉。 是啊,定然是他们自己的幻觉。因为,用的是日语啊。 当然,此刻只有我们这边的人自己清楚,那不是是他们心里的幻觉,而是花晚晴刻意飘忽的吟唱。 而日语,对她们这些走南闯北的才女来说,并非难事。 就这样,每晚都有歌声响起。甚至,歌声后来响起的时间并不长――为了防止对方起疑,我让花晚晴渐渐缩短了唱歌的时间,他们却依然有整晚的幻觉。 是的,这个时候,他们听到的,真的是心底的声音。 不出十日,居然有探子来报:倭军里已经有人不告而别、偷偷潜逃了了。 而又几日,这样的消息越来越多。 定安王不可思议地看着我:“竟然……真的会如此么?” “呵呵,会。”我笑着叹了口气,认真看着他,“或许,在一个领兵者看来,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军队有铁的纪律,作为一个军人就应该全心全意为国拼杀、哪怕战死疆场,也该马革裹尸誓不言悔。可是,对一个普通老百姓来说,他们心中的真理却逃不过‘孝’与‘*’两个字,他们最想做的,不过是在自己最亲的亲人面前尽孝道,与最*的*人共度此生。毕竟,时光匆匆,每个人剩下的时间也不过短短数十年吧。而父母,剩下的时间或许更少……” 定安王完全震住了,他大概从来没有听过这些话吧。然而,我说的是事实,而且是最冷酷的事实。 我冷笑:“之所以你们不会回家而士兵会,是因为你们打这一仗,为的是天下;而士兵……呵,多半人参军,只是因为家中已穷到家徒四壁,他们为的,不过是赚点粮饷,让一家人糊口罢了。” 可笑你们当权者却一直肤浅地说着什么为国尽忠、生死不计……是啊,你不计的是别人的生死,因为他们对你而言,只是跟蝼蚁差不多的贱兵的性命。可他们,最想要的,不过是家人平安喜乐,因为,对他们的家人而言,他们是全天下! 所有事业都是相互利用的功利场,你春风得意,则从者众多,你落难失意,则别人会冷静评判你东山再起的机会,若觉得你不会再有翻本的机会,那对方定然是不肯出手一帮的。 唯有亲人*人,是你不管沉浮贫富,都会始终*你护你的。 其实,懂得了这个道理的人,才是真正的智者。 定安王听我如此针针见血的话,愣在当场。 显然,他陷入了沉思。 我冷笑了笑,径直从中军帐走了出来。 我知道,他恐怕是想不通的。 因为,他父母早已不在。而他,又从未*过。 一个从未*过的人,是不会懂得一切皆从于心的。更不会理解,当一个人思念担忧着自己最*的人,是真的完全可以抛却所有,只为千里归来见她一面的…… 因为*,所以,即便违背所以、即便千山万水,也要走到你身边。 ------------ 45定胜负 如我所料,短短十天的时间里,倭寇陆陆续续走了近万人。 而剩下的士兵,也多是形容憔悴、意有所思。 “可以功城了。”我对定安王说。 “可是……”定安王有些迟疑,“为何不再等几天?” 我哑然失笑。贪婪的人啊! 再等几天,他们走的人会更多?士气会更低落么? 错! 他们领军的也不是傻子,如今见士气低落成这样,自然要想办法遏止? 据南风打探来的确切消息,天皇已经收到消息,并当场决议立刻带着当朝大臣前来犒军。如今他们人早已出发了,想必不日即到。倭国人对于天皇的崇拜是近乎疯狂的,若天皇亲临犒军,届时他们士气不怕不振。 这法子不错,也算是以攻心对攻心的绝妙方法。只可惜,我有南风。 在他们天皇到来之前,我就要将他们打到一败涂地,再难翻身! “不等再等了,他们那边的领军者也不是泛泛之辈,再等下去恐怕夜长梦多。相信我,此刻攻城,是最好的选择。”我一字一句道。 当然,我不会告诉他南风的线报,因为我的南风,是只属于我一个人的私有,我不会将他拱手让于军中“为朝廷服务”。所以,我决计不会吐口说出关于南风的一个字。 定安王虽然有些迟疑,但终究还是信任我的能力的,思考半晌,便道:“好。我这就让将士们整顿军马,这就带他们攻城。” “慢!”我喊住他,“城是要攻,但不是王爷亲自带人攻?” “此话何意?”他再度讶然。要知这军中,若论勇猛,其实无人能出其右的,且他是元帅,亲自带军自然军威更振。 然,我却另有安排。 我微笑,问:“王爷,你说攻城,是从正面硬碰硬强攻好?还是声东击西迂回的攻好?”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 “所以,我想让王爷依然效法上次,修书一封给倭国二皇子,约其看戏。届时,你带人在前门唱戏,再让先锋官带人翻山绕过他们的视线,从侧面攻城。”我也不卖关子,直接说出方案。 “可是……有了上次的经验,他们不会答应再来听什么戏。”定安王皱眉。 “不管他答不答应,你径自带人去……由不得他不听。”我笑,志在必得。 “你是让我直接带人去上次的地方唱戏?”他瞪大眼睛。 “不,比上次离敌军更近。”我看着他,靠近他的耳朵,带着极大的挑衅意味,轻轻道,“上次太远,他们听不清楚。你,敢么?” 上次因为是两方约定暂时罢兵乐呵,所以定安王带着同去唱戏的士兵并不多。但为了安全起见,还是堪堪保持在了对方射程之外,以防对方偷袭。而这一次,我要求更近一步……意思就是,将自己暴露在了对方射程之内。 我轻轻在他耳旁耳语时,能明显感到对方的耳朵在我轻吐的气息里微微一抖。 他沉吟了良久,道:“好。” “不错!”我抚掌,“定安王艺高人胆大,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倾城佩服!” 这话倒也不掺假。武功高强的人很多,但作为一个出身金贵的王孙,肯如此以身涉险,也确实值得钦佩。当然,这也从另一方面可以看出此人此刻是有多么的急于建功。 如此计定。 定安王便真的修书一封给了倭国的二皇子,说是要再度一起欣赏戏。对方当然不肯。当然,不管他肯不肯,定安王都会带人过去。 如我们事先预想的那样,定安王带着花晚晴与“花期”戏班的金牌琴师,来到对方的城楼下,三人两乘,一人执酒、一人吟唱,完全暴露于对方的射程里。 花晚晴一身素衣,随着曲子缓缓吟唱,气定神闲、感情丰沛。 定安王则一手握酒壶一手端酒杯,斜靠在马车上,笑意悠然,看着动情吟唱的花晚晴,独然而醉。 好气魄!我在后方忍不住赞叹。 将军笑面三军、壮士杯酒生死。这等豪迈,确实只有真正曾经威震各国的三军主帅才能有、也才敢有吧!要知道,若对方放箭,他就立成了所有人的活靶子。 而花晚晴,以一个弱女之流首上疆场,便将自己曝露于万军箭矢之下,其气魄也早已让世间男子汗颜。 那个琴师,也同样是难得一见的世外英雄吧。“花期”戏班,藏龙卧虎,我早就看出来了。 她唱的依然是倭国思君曲,用的依然是日语。缠绵的语调、如泣如诉的唱腔,让整个天地都为之静止。 对面城楼上的倭军渐渐聚拢到城头,都一脸落寞往这边看。是啊,来边疆若许年,谁不思乡?谁不想着那个在想着自己的人? 一月寒天思君归,唯恐孤枕伴冰君难眠。 六月炎天思君归,唯恐晕倒暑地无人怜。 …… 平实的词、缠绵的曲……如一根根纠缠的丝线,任意缠着离人的乡愁。 城楼上不少士兵已经抹起眼泪。 看着城楼上的士兵越来越多,我的手不由得渐渐握紧,心渐渐提起。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其实,在每一个谋略展开的时候,结果未出,我也未必敢说有十足十的把握啊。更何况,这一个计划里,赌上了几个人的生死。而这几个人,都是不可以死的。 “如果她有什么不测,这辈子你也不用再来找我。”身边,是同样看着远方的秋写意。 我的心一颤。 我知道她的意思。花晚晴之所以答应这样以身涉险,一方面出于对我的友谊与信任,只怕还有很多一部分是源于她喜欢秋写意而秋写意……喜欢我。而还有一方面,是我不敢想的:只怕,那日在我点破她们之间的*恨真相后,她怕是有不再珍*生命、甚至故意以身犯险自寻死路的想法…… 若她真有不测,不止秋写意不会原谅我。我自己也不会原谅我自己啊。 所以…… 我的拳头越捏越紧。 果然,随着城楼聚集的士兵越来越多,守城的倭国二皇子与各先锋官都闻讯赶了过来。 没有过多的犹豫,众将统一指令:放箭。 放箭! 放箭! 数以万计的士兵拉开自己的弓,向着城楼下孤单的三个人射来。 箭矢如雨,呼啸着死亡的声音。 我的心提到嗓子眼。 马车一声碎裂,一个黑衣人从碎裂的马车里跳了出来,挡在了花晚晴和琴师前,拔剑,格挡。 与此同时,定安王腰间的佩剑也拔出。 “叮叮叮叮”声音四起,以极快的频率。 战场上、箭矢下,四个人、两把剑,舞出一团剑花,将四人包了个严严实实。 “叮叮叮叮”,即使隔着很远的距离,也依然能听见,密如细雨敲打屋瓦。那是箭矢碰到剑光,被生生遏住走势,掉落地面的声音。 琴还没有停、歌还在唱。随着城头一声接一声的“放箭”声、和“叮叮叮叮”的格挡声,形成一一曲独特的生死合奏。 我紧握拳头,心提到嗓子眼。 撑下去、定安王、南风,一定要撑下去!再多撑一刻、再多一刻……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推移,我的眼睛都看痛了,那剑光却依然如故,丝毫没有疲软之势。 终于,远远听见焦急的警报鼓,自对方城内发出。 鼓声很急,敲得很重,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依然能听见。 我闭上眼睛,流下了眼泪:我知道,我们的先锋军队已经到了。那鼓声,是城内倭寇求救的信号,也是他们濒临死亡的讯号,也是……他们四个人生的讯号。 我回头,迎上秋写意早已泪流满面的脸。 我们紧紧抱住。 我们都知道,如果花晚晴死了,我们这辈子都不会安生。 果然,对面城头有了片刻的骚动,然后……箭矢齐止。 “杀――”剑光一分为二,定安王一声大呼,手中长剑直指敌军城池。 我军吊门缓缓放下,千军万马如水涌出,冲向对方的城池。 我知道,我们赢了。 对方已经守不住了。因为,他们已经没有可守的了。他们的侧城门,已破。 胜利快得让所有人目瞪口呆――似乎,还来不及希望,就成功了! 众将士乐得像孩子,在阵前又蹦又跳、酒肉行欢。 定安王当晚也摆下庆功宴,犒赏三军。 庆功宴上,定安王举杯畅怀大笑,告诉大家已将倭国二皇子就地正法,派人立刻将胜利的消息加急传回帝都,而我们,也拟将在明日处理完所有交接事务、后日班师回朝。 果然聪明!他这么快班师,显然是想先斩后奏、先发制人,以免皇帝抢先一部下旨让他永留边疆。而将倭国二皇子就地正法,也是很高的一着,一方面迎合了百姓们的对倭寇憎恨的心理,让自己成了老百姓心中的民族英雄,另一方面也是不给我国与倭国任何转圜和解的可能,直接将边境矛盾上升为血海深仇……想必倭国天皇收到自己最心*的儿子被人俘获后杀死的消息,必然对我国恨之入骨吧,只怕几个月后就该整顿军队与我国决一死战了。届时,皇帝依然需要这个定安王。 高,高! 心狠手辣、当机立断。果然有几分跟当今皇帝一拼的实力啊。 ------------ 46意乱迷 这一次回京,与以前多了一份激动。 不止是为这场胜利,也是为心中隐隐的那一点盼望吧……不知为何,一想到回京,心里总还是会燃起一些希望。 起码,京城是离她最近的地方啊。 一路上见我嘴角掩不住的微笑的,秋写意斜睨过来,有些嘲讽的意味,却是认真道:“怎么?一启程回京就这么高兴,盼着见谁呢?” 我扭头看她,怔了怔。 秋写意的为人我是清楚的,表面看着洒脱不羁,其实本人敏感细腻,却偏偏又别扭,有时候明明对有些事想知道,却偏偏不直接说,而是拐弯抹角的打探自己想知道的结果。 我想,她其实是猜到我心里有人的,不然,以她的行事作风,应该早就跟我表白了。除非她喜欢的人也不是我。但只要我稍微肯用脑子想一想,就不难猜到:能让花晚晴都留不住的,恐怕也只有我了。不止因为我比晚晴更好,也因为写意对我的无条件信任已经超过了正常友情的范围。 可是偏偏别扭如她,自然不可能直接找我求证,于是便甩出这样不冷不热的话来。说实话,这些话听着有些扎耳,毕竟我也是女人,没有男人故作的大度,我并不喜欢女人对我冷嘲热讽使小性子。只是,这人是秋写意,而她心底的委屈是我一手造成,所以,我只能默然。 见我不答,秋写意毕竟是玲珑心肝的人,自然不会再苍白追问,而是云淡风轻般笑笑,继续读手中的书卷。 马车本来就不大,车里装着秋写意、花晚晴和我。经过了那晚点破之后,我们三人之间气氛总有些怪怪的,此时秋写意在看书,花晚晴一直在闭目养神。我也懒得再打扰她们,只能一个人靠在那想事情。 回来的前夕,定安王到过我房里…… 那晚,我正在灯下挑灯芯,突然他就走了进来,没有士兵的禀报,显得有些唐突。 我却一点也不觉得唐突,而是淡淡一笑:“你来了?” 他似乎有些意外:“你知道我要来?” 我没答,笑了笑,算是默认。 其实,如果我面对的是一个妒贤嫉能的人,我定会收敛锋芒不让对方觉得其行动处处落入我的预测,但对于这样一个绝对自信的人,我要做的就是一次又一次触及他的逆鳞,让自己的才华光明正大凌驾于他之上,只有如此他才能对我刮目相看。而让他动心,这是唯一的突破口。因为,他不会*一个女人,只会权衡女人的价值利用女人。 果然,他见我处处料定先机,看着我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终于,他笑叹:“可惜你不是男儿。” “哦?若是男儿又怎样?” “若是男儿,我定当收你到帐下,与你……共谋一番事业。” 其实他想说的,是“与你共同逐鹿天下”吧? 我知道,我要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于是,我笑,用尽我所有的媚态来笑,笑得他意乱神迷、神情恍惚。 在他半醉半醒间,我终于轻轻开口,用柔得如露水滴落花瓣的声音道:“王爷,你可知……女人也可以收入帐下?而且,是比男人更近的帐下?” 我婉转回头,将眼光移到我身后的帷帐上。 他一怔,继而舔了舔唇。我知道,他懂了我的意思。我说的帐,不是中军帐,而是帷帐。 我偏着头,再不说话。甚至,连眼神也不再转向他。 因为我知道:对付骄傲的人,你只能比他更骄傲!而有些事,即便你再想要,也不要乞求,你只需跟对方摆明条件,孰轻孰重他自然会取舍,不会因你的乞求而改变。 果然,他想了想,伸出手来,捏住我的下巴,转了回去。正面我的眼睛,他道:“你一个有夫之妇,说这等话,可知背后是死罪?” 我直面他火辣的目光,笑:“与他本就是父母包办、有名无实。再说,以我之倾城无双,若一生只与这样的人为伴,即便寿比千秋,又有几分乐趣?” 他不动,眼里的火辣更盛。我知道,我的这些话戳中的是他最心动的地方。他,只怕早已如此认为吧? “倾城平生自许,一直未遇倾心之人,所以也就让自己随波逐流。然,直到阴差阳错在两军阵前遇到王爷,才知道原来这世间真的有一个男人可以完美至此……以你的风度、你的才华、你的心志,我料定,他日定可带我携手九天、傲视天下。” “好……好狂妄的女人。”他捏我下巴的手更重了些,嘴唇凑了过来,“不过本王喜欢。” “不然呢?”我的唇几乎碰着他的唇,“我想做皇后,难道却要伴一个昏老头子么?” 他笑。我亦笑。 他的唇轻啄下来,我却莞尔低头,一个旋身,从他怀中转了出来,道:“等你做上龙椅,再来要我。” 昂首,我笑看他。眼里,是无言的挑衅。 他咬了咬唇,最终洒然一笑:“好!” “不过,你还得答应我一件事。”我嘴唇轻动,木然道。 “何事?” “你不可以再沾惹温言。”我定定看着他,轻轻道。 他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突然提出这样的要求。 想了想,他失笑:“我还以为你是成大事的女人不拘小节,居然也会介意这等小事么?我对她,只是逢场作戏而已啊。” 虽然明知是如此,虽然原本也没想撮合他们,但此刻听到“逢场作戏”四个字,还是没来由心里一痛。温言啊温言,你可听到?在男人心里,长相平凡又心思单纯的你,只是被利用的相府千金而已啊……定安王啊定安王,你这样对我家言儿,我一定会让你死。一定! “不行,我不喜欢跟其他女子同享一个男人。”我木然道。 “这……”他似乎有些迟疑,想了想,过来将我搂入怀中,“我答应你,我的心和皇后的位置,只留给你一个人。我也答应你,等大事一定,我就再不见她。如果你还不喜欢,大不了到时我杀了她。” 我听得心一惊。决断生死、心狠手辣啊。 “你以为你借一个温言就可以策反温丞相?”我推开他,冷笑,“别开玩笑了。据我所探听到的消息,温丞相与当今天子是年少至交,他不可能为了女儿的一段私情,做出如此不明智的行为。换作是你,也不可能放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不跟一个放心相交的老友不相与,而要重新伴一个新君王。” “如果我说我可以立他的女儿为后呢?”他再度将我拉入怀中,有些得意地展示自己的如意算盘。 “不会,温丞相绝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老狐狸。”我说的是实话。 定安王被我如此一说,也陷入了沉思,最终,道:“这样吧,到时看能否策反,如果不能,我便直接将温言扣押,到时就算不能逼温老就范,起码可以让他投鼠忌器多少为我所用。” 我心一凛。 “好了,你不用担心这些了。放心,以我们的智谋,天下迟早是我们的。”他看着怀中的我,捏了捏我的鼻子,笑,“皇后之位也迟早是你的。” 我没有说话。却在想:看来,我该提早动手了。 因为,我不会让你有机会伤害言儿。 只是……这个男人,只怕又是我与言儿的一场冤孽了……我闭上眼睛。 那之后,我们之间便似有了一个无形的约定:联手谋反。 其实,说实话,如果我不是喜欢温言在先,也许我真的会为定安王动心。因为他是难得的跟我一样的人――不管是他的天人之姿,还是他的果敢魄力,抑或是他的无上野心! 或许,他也正是看出了我们的相似之处,才没有对我有所怀疑。毕竟,像我们两这种有无双资本又有无双野心的人,本就不会甘心久居人下,他想为王、我想为后,只是迟早的事。 只是,他却没有想到,我要做的,不是后,而是王。 如此一路想着,一路颠簸,渐渐就到了京城。一路上与秋写意和花晚晴的气氛也终于渐渐缓和,而定安王与我时常背着苏茗见面,丝毫不再避讳他的打算。 其实我们的想法很简单:待我军如此得胜归来,作为民族英雄,皇上必然亲自来迎。届时,我们旌旗一挥,直接擒王。 这个方法没有过多的兜兜转转,最直接,却也最见效。 其实,只要你手中握有兵权,这种做法,才是最明智的。 因为,如果你不早断早决,等对方召来各地军队勤王,届时你就成了天下共讨之的千古罪人了,那时只怕对付不了天下汇聚而来的将士,以及聚不了民心。 所以,我跟定安王看法一致:等皇上亲迎时,直接拿下,逼他写退位诏书。 如我们所料,朝廷对我们得胜归来非常重视,百官迎三百里。 当前哨来报,说百官已出迎三百里,等在驿桥边时,我看到定安王的拳头已然捏紧。 即便自信如他,此刻也会紧张吧?毕竟,一战定生死。 然而,真正走近百官队伍,定安王才发现自己失算了:来迎接他的队伍里,没有*。 *,自古是皇家专属。 而此刻,这一堆车马旗帜里,没有*。 也就是说,皇帝,并没有亲临。 我能清楚看见马上的定安王一个晕眩,差点载落下来。 “臣,领旨天子,带百官出迎。”当先的是温丞相,只见他拱手至头顶,弯腰行礼,“谢王爷救百姓于水火,守我朝千秋霸业。” “谢王爷救百姓于水火,守我朝千秋霸业。” “谢王爷救百姓于水火,守我朝千秋霸业。” 一浪高过一浪的呼声,是百官的跪迎。 百官出迎三百里,这是国家最崇高的礼仪。对于一个归来的将军,这是无上的殊荣。然而,对于此刻的定安王来说,却无疑于晴天霹雳。 因为,皇帝没有来。 输了,输了…… ------------ 47舍舍不得 定安王回头看我,我回以无奈的眼神。 这一把,“我们”输了。 “陛下有旨,定安王勇抗倭寇,功在千秋,特赐御酒一杯。”温丞相行罢礼,着人托上来一个托盘,托盘上端端正正放着两杯酒。 我感觉到定安王抖了。 人未到,却赐了酒。 酒里有什么,只有上天和那个天子知道。 “王爷,请。”温丞相看着定安王,一派“恭请”的表情,眼神却很深很深,仿佛里面写满了内容。而这些内容偏偏又是让人很看不透的,正因如此,更让人心里没底。 “请。”温丞相再度重复。 定安王终于伸出手,看似随意,我却清楚看出他在抖――是的,生死当前,即便是在战场能冷对万千箭矢的定安王,也依然会颤抖啊。毕竟,他在乱箭下敢淡定,是因为他对自己武功的绝对自信。而此刻,他对那个天子的想法,没有半点自信的推测吧? “还有一杯,是陛下亲赐给军师的。”温丞相见定安王拿了酒,又说,“陛下说,顾姑娘以女子之身,谋冠三军,与定安王联手,让倭寇迅速败北,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 说这话时,他含着笑,却不看着我。或者说,此刻他的眼里毫无内容。而正是这份毫无内容,让人心里不安。 为何我也有一杯酒? 卸磨杀驴? 这是我在这一刻唯一想到的词。 “顾姑娘,请。”温丞相依然如请定安王一般,说。声音稳如磐石。 我咬唇。见他声音里没有半分异样,决定赌一把:以温丞相给我的感觉,他不是完全不关心我的。如果酒里有毒,他应该不会如此面色如常吧? 好,今日就赌我的感觉――我感觉,从见第一面起,他就出奇的在乎我。不管这在乎缘于什么,但,我有这种感觉。他在乎我的生死、 于是我伸出手去,以最优雅的姿态。 然而,在手即将触到被子的一刻,一只手从旁伸了出来。 “内子体弱,不可饮酒。这杯酒,就由下官代替吧。”伸出手来的,竟然是苏茗! 只见他眼圈红红的,绷着脸,端着酒,闭上眼,作势要一饮而尽。 “不要!”我一把拉住他的胳膊。这一刻,我承认我是真的震撼了。 看着他红红的眼和紧绷的脸,我知道:原来,他并不只是一枚棋子。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的。 我不清楚他是否知道我的一切,但他肯定知道我在陛下与定安王这场角逐中必定扮演着一个角色。甚至,他知道我在以女子的独有优势来玩这局棋。而他也清楚,此刻,我扮演的角色正在为我招来杀生之祸。 即便如此,他还是想替我饮下这杯酒么? “倾城,放手。陛下的酒,岂可浪费。”他对我道。表情很严肃,是一副大无畏的有担当的男人的表情――我从未见过他这表情。不过,他的声音却有些哽咽。 我闭上眼睛,手上的力度丝毫不松,甚至抓得更紧:“这酒是赐给妾身的,夫君岂可代享?” 说罢,再度将酒夺回,昂着头傲然笑看定安王:“王爷,请吧。” 大有一副心知肚明的一同慷慨就义之情。 其实,我根本不是在乎苏茗的生死,而是怕苏茗破坏了局势。 我赌这酒里没毒。因为我相信温丞相的表情。 所以,我赌这是皇帝的一招险棋。 而定安王并不知道这是皇帝的一步诈棋。 但如果苏茗傻乎乎当先饮下无事,自然一切都泄露了。 所以,我昂首看着定安王,等他的反应。 他仰天,闭上眼睛,长叹一声。 “多谢陛下赐酒。不过本王身有沉疴,大夫早有叮嘱不能喝酒。”他怆然一笑,只看着天,一字字道,“也正因为这沉疴难治,所以正准备向皇上请辞三军主帅,回家……专心养病。” 随着最后一个字的话音落下,他手中的酒杯复又放回托盘上。 温丞相也没有半点推诿,用托盘接回酒,眼里的精光依然如故:“如此,王爷需保重身体。微臣回去定当代为向陛下言明。” “多谢。”他苦笑,眼里一派惨然。 见我还端着酒杯,他轻轻接过,也递回托盘上:“这杯酒,也请丞相一并代为归还陛下,就说,我全军早已誓死为陛下效忠,如今战胜是本分,更是陛下洪福泽佑,不需另行嘉奖。” 温丞相看看他,又看看我,眼里说不出是什么表情。我只读出一丝概叹:是概叹我短短时间就可以让冷漠如铁的定安王介意我一个女流之辈的生死吧。 “是。”一声淡淡的“是”,不轻不重。不知是缘于丞相极少在人前俯首不习惯,还是他此刻可以的冷淡。 就这样,皇帝老儿收回了军权,不费一兵一卒。 当然,那酒里到底有没有毒,已无从考证。只是,我相信里面没毒。 事后,我曾问苏茗,为何会想到替我挡下那杯酒? 他沉默很久,最后,只说了三个字:舍不得。 而这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我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是啊,所谓的感情,发展到深层,不过就是一种舍不得。因为舍不得你看你难受的样子,所以一直哄你开心;因为舍不得你一个人,所以要以夫妻之名照顾你一辈子;因为舍不得你伤心,所以洁身自好不与其他人暧昧……这些种种的舍不得,加在一起,不就是*么? 而这种*,我这辈子只给过温言吧。 因为只有对她,我才有这种舍不得。 当南风对我照顾得无微不至,当苏茗隐忍经年却为我挡下那一杯酒,当定安王输得一无所有却念着我的生死,当秋写意半隐半晦说着她的感情状况……当他们那个时候用哀伤的眼神看着我,我……没有半分的舍不得! 即便有震撼,有感动,但,却没有丝毫的舍不得!一丝一毫都没有! 而对温言,她哪怕一蹙眉一扁嘴,我都会心疼……是的,因为我舍不得。 突然觉得,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确定:这辈子,除了温言,我*不了任何人了! 她,便是我的心吧? ------------ 448续前情 我想过无数遍与温言在京城的重遇。 想过无数次我们重遇后的场景。 但我从来没想到:会是这样。 班师回朝的时候,迎接的人里没有温言。 跟这苏茗被百官宴请的时候,为我们庆祝的人里没有温言。 然而,赴过宴回来,却看到她的贴身丫头立于我苏府门前。 我大感奇怪。按捺住自己的心跳,走过去:“你来这里做什么?可是你家小姐……” 小丫鬟一见了我,立刻吁了一口气,展颜而笑:“顾姑娘我可算找着你了!我们小姐让我来给她传个信,并且说这信要亲自交到你手里。” 虽然名义上是苏茗的未婚妻,但这小丫鬟显然是习惯称呼我小姐了。毕竟,几年前,她们还将我作为二小姐一般对待。不过如今这样称呼也算不得不对,毕竟我与苏茗还未正式成亲。 接过小丫鬟递过来的信,展开,血立即往上涌。 她居然约我今晚相会。 地点,正是当年我们同居的那个偏院。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我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你确定这真的是言儿让你送给我的?”忍不住再次问小丫鬟。 “当然。”小丫鬟认真道,“我怎么敢假传小姐的话。” “没弄错?”我喃喃。 “当然。”小丫头撅嘴,“这点小事我怎么会弄错。” 送走小丫鬟,我几乎是一路踩着棉花回屋的。这身,连着这心,早已飘到了那个院子……那个时候的我与温言,青梅竹马,言笑晏晏。 “这是捡什么东西了?嘴都乐歪了。”秋写意迎面遇见我,道。 “有么?”我摸摸下巴,“我有笑?” “废话,都笑半天了。”秋写意白了我一眼,“说罢,捡到什么宝贝了?” “唔……呵呵,没,没什么。”我摸着下巴,低着头,闪身而过。 这个世上,有一种极致的快乐,让你都舍不得跟别人分享。仿佛,多告诉了一个人,这快乐就会给别人分去一分似的。只肯自己一边偷着乐去。 就这样,咧着嘴一路乐到了黄昏。 好吧,勉强说黄昏吧。 日头还在天空挣扎着不肯下山,我实在等不及,早早去了那个小院。 果然,她还没到。我便一个人在里面轻轻逛了起来。 事隔经年,旧地重游,竟又是一番光景。 小院还是那个小院,亭台楼阁,香闺水榭,无一不是当初的布置,就连假山的形状都未动过。抚过院中每一次痕迹,回想当初与她并肩站在这里的每一刻,眼睛没来由就湿了。 当时只道是寻常。当时只道是寻常啊…… 如果知道后来会与她有这么多波折,如果知道后来连见她一面都这么难,我一定会十二万分珍惜与她在一起的每一刻时光,一定一定,连眼睛都不肯闭。 今昔对比,心酸难抑。 “这些东西都是按照那时的样子,从未动过。”一个声音在身后传来,如春风轻送。 我心跳着回头。 她迎上我的眼睛,挤出一个微笑:“自你走后,我再未来过这里,其实,今日也是我这两年第一次再回来。不过,却一直有安排人来打扫。” 是的,我看出来了。没有经年不间断的打扫,这院中的一切,保存不到这个样子。 “言儿……”我哽咽。 “倾城……”她嘴巴动了动,终于颤颤地喊出这个名字。 我闭上眼睛。许久许久,没听到她这样唤我了。 这感觉,幸福得有点不敢想象。仿佛,一切都还没发生,我们从未有过不快一样。 然而,更让我想不到的是: 她,居然,领我去昔日我们共同居住的那间卧室,然后,脱,了,衣,服。 当她的外衫轻轻落下,只露出嫩黄的裹胸时,我的血液立刻全涌上来了。 “你不是一直都想么?”她望着我,声音里,居然也有微微的魅惑……是的,作为一直用这一招对付别人的人,我自然听得出来,那声音里,有刻意的魅惑。 然,我还是情不能自禁…… 迷离着眼睛望着她,此时,迷离的,不止是我的眼睛,还有我的心。是的,我一直想。 “那还等什么?”她的手搭上我的肩,轻轻的。 我全身发热,握住她的手。 也许是此刻太恍惚,我迷迷糊糊觉得她脸色变了一下。等我眨巴了一下眼睛再看,她依然是面带微笑,含情脉脉看着我。于是,我微笑。 “言儿……”我将她拉入怀中,紧紧抱着摩挲,如拥着最稀世的宝贝。 “言儿啊言儿,我终于可以……这样抱着你了。”我将头埋在她胸口,哭了起来。这一次,不是强迫呢。这一次,是她主动呢。 于是,再没有顾虑,将她的裹胸轻轻解开,手拂过她的双峰,一直往下…… 凑近,从她的额头,一直吻到脸颊、鼻梁、唇……吻遍每一寸肌肤。 最后,在她“嘤”的一声中,我破了她的处…… 言儿,你终于是我的女人了……我闭上眼睛,将此刻有些蜷缩的她拥在怀中,以最温柔的姿态。言儿,我发誓,以后,我顾倾城,会以我的生命呵护你,绝不让你受一点点委屈、有一点点不开心。 这一夜,出奇的长。 这一觉,睡得从未有过的沉。仿佛,所有的心愿都已达成,所有的事情都没什么可担心……睡得轻松如孩童。 等我醒来时,太阳已经照了满满一屋子,而且,显然,不是晨光。 我转了转眼珠,打量了下屋顶,再打量了下室内的阳光,最后,感觉了一下自己的身体……唔,饱饱睡过一觉后的感觉真好呢,仿佛四肢百骸都通畅了。很舒服,仿佛整个空气都是甜甜的。 唔,是啊,这些年与温言的不开心情绪、每晚的思念,以及每日临睡前的算计……何曾有过如今日这般的睡眠? 我伸出手臂,唔,好白,好嫩,甚至,泛着荧光。这是饱睡后才有的光泽吧? 我伸出另一只手,抚摸着自己的手臂,带着含笑的怜惜:顾倾城啊顾倾城,这些年,你亏待自己了呵。 因为,只有今日的我,才是连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平静安心的。唔,此刻的我,必定比任何时候都美丽吧? 因为,世上最美的,总是平和。 随着一阵脚步声,温言走了进来,我轻转过头向她微笑,柔顺的发丝从枕边洒落而下,带着柔和与慵懒……她站在门口,早已痴了。 “傻丫头。”我先开口,带着无尽的宠*,“看什么呢?” 她这才醒悟过来,脸一红,背过身去,道:“我先出去,你换衣服吧。” “嗯。”我温柔答。 于是,她便有些惊惶地跑了。 我微笑:这丫头,以后面对我的日子还多呢,岂能每次都被我的美色所震慑?唔,看来还要在她面前多露露,得让她尽早习惯才行。 我一边梳洗穿衣,一边微笑着想。 去熟悉的井边打来水,洗漱了,俯首顾影,对着水桶中的自己笑了笑,然后拍了拍脸上的水珠。唔,我觉得今天是我最美的时候。 自己收拾完毕又提了一桶水,远远喊她:“言儿,要不要洗漱?” 她可是从小的千金,只怕不会从井中汲水吧? 她走过来,靠墙斜倚,脸上有些红晕,却有些又好气又好笑的神色:“这都下午了,我早洗漱完了。” 唔,下午了么?怪不得我睡完后这么舒服。我笑笑。 “你洗完了没?”她倚着墙,忍不住问。 “洗完了。”我看着她,微笑。 不知为何,如今面对她,总忍不住笑,而且,是最温柔的那种。 她却似乎有意避开我的视线,将眼光低低看向别处:“洗完了过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说完,自顾扭头走了。 啊咧? 我心里有一点打鼓了。 有话对我说?是什么话呢? 要知道,对这突如其来的幸福,我可是一点安定感都没有啊。总觉得,老天是真的打算从此这般厚待我?还是只是跟我开了个玩笑,瞬间又会拿回去? 事实证明,上天是个恶作剧老头,跟我开了一个玩笑。 一个让我差点心碎而死的玩笑。 ------------ 4中9闺中约 “言儿。”走进卧室,见她坐在梳妆台前,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就连这声“言儿”,也唤得讪讪的。 她回眸看我,带着我有些陌生的东西。 我只能咧嘴笑笑。 终于,她叹息一声,先开了口:“我们,是前世的冤孽么?” 嗯? 也许吧。无冤不成双。 只是,她说“冤孽”时,似乎没有跟我开玩笑的意思。 我不知道她到底想说什么,只能可怜巴巴继续望着她笑。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一个字一个字,将我脸上强留的笑意一点点抹平:“为何,每次我*上的男子,你都要……横刀夺*。” 横刀夺*? 每一个她*上的男子? 我的脑袋“嗡”的一声…… 所以,你今天找我来,是? 我茫然望着她,不知道自己这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 “不错,我想跟你说的,正是与定安王有关。”她看着我,终于开口切入正题。 “我知道他喜欢的是你。每个男人……喜欢的都是你。”她声音有点哽咽,随即却摇摇头,“唉罢了罢了,如今说这些也没意思了。我找你来,不是为别的,而是想请你,救救他。” 救救他? 她找我来,就是救定安王?她当我是观世音,法力无边? 可是,那一夕承欢又是什么? 我心头一片纷乱,她却自顾自说下去:“我偷听到了父亲跟人联络的对话,他们已然奉了皇上密旨,要暗中追杀定安王。” 这很正常。 如果当今皇帝如他如今表现的这样谦和大度,就不会有当年的政变。如果这个皇帝不心狠手辣,当年定安王的父亲也就不会死。 所以,这次定安王雄姿大显,他自然不肯放他苟活。要知道,自古最懂得蛰居的人也是最可怕的人,诸葛孔明有满腹英才,却一直蛰伏不出,直到遇到刘备,才在三请之后出山建功,领导一支当时已走投无路濒临灭亡的军队,一步步走到三分天下;姜子牙甚至能将雄心隐忍至自己七十岁,始遇明主而出,一出世便翻覆天地,推翻成汤的铁桶江山,助周文王成万世基业。而如勾践卧薪尝胆后引领三千越甲便可吞吴的王者蛰伏,更是不出则已、一出惊天! 而定安王,显然属于一个很有耐心蛰伏的人。这次即使不得出,他也会继续等。只要他的野心不死,那他必定会有机会。因为上天,会给每个人一次成功的机会! 只要他肯等下去,我国现在不乱,总有乱的时候。就算当今皇帝靠着自己丰富的阅历与经年积累的斗争经验,能保证他在位期间都不出纰漏,那他的儿子呢? 总有那么一天吧……届时,定安王必定出手,一出手,便定乾坤。 “倾城,求求你了,你就救救王爷吧。”温言拉着我的袖子,打断了我的思绪。 唔,回到现实,看着拉着自己胳膊含着泪的女子,有种深深的无力感。她如此这般,在乎他么? “既然是皇上下旨、丞相亲领,那这件事就无人可以阻止。”我想了很久,吐出这句话,“我也一样。” 定安王,我也想他死啊。 “你骗我。”温言拉着我胳膊的手紧了紧,用力看着我,“顾倾城,你现在连我都骗了么?” 我避开她的眼睛。 “你有办法的。”她望着我,顿了顿,幽幽道,“我知道,不管什么事,只要你想做,总有办法的。因为你是顾倾城。” 是的,因为我是顾倾城。 我有办法。 只要不是让我去跟一个武林高手面对面厮杀,我都有办法。可是……温言啊温言,我为什么要用我的办法?你可知道,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的啊?我的每一个办法,都是有付出代价的啊。 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凭空而来的问题解决,你要达成所愿,必然要付出一些东西,不管是物质的、还是心理的。所谓的办法,只是通过自己的精心布置,以你相对不在意的东西去换相对于你更重要的东西,而已。 为一个他定安王,值么? “倾城,我求你!”她抓着我的胳膊,“你要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显然,她看出我在思考权衡。唉,懂你最深的人总是你最亲近的人,所以世人才说最亲近的人如果要对付你,便是这世上最可怕的敌人吧。 我不说话。 “求求你啊!”她有些急了,“难道你真的要我给你跪下么?” 她作势欲跪。 我赶紧扶住:“不!" 我不要受我的女人因为别的男人给我下跪。 “那你到底要怎样才可答应?”她看着我,苦笑,半晌,终于像下定了决心般,“好,只要你答应救他,我……可与你夜夜都如昨晚。” 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 而我,也被这句话击碎了所有的力气。 “你……你说什么?”我几乎是颤抖着声音问。 她低着头、咬着唇,不回答。 然而,不用她回答。那句话我听清楚了,而且每一个字都清楚地在我胸腔里一再回荡。 我闭上眼睛。 良久良久,我睁开眼睛,换上一张冷漠的面容,道:“不必。小女子,消受不起。告辞。” 说罢要走。 她却一把拉住我:“消受不起你也消受了。” 我的脚步一僵。 “你已经消受过了,就想这么走么?”她看着我,眼里有一丝陌生的东西。我模糊觉得,那陌生的东西,是……报复么? “你要怎样?”我感觉到说话的舌头都木了。 “我要以我对你的昨晚,换他一条命。”她的眼里冒着精光,“你救他,我当昨晚一切都没发生过。” 深深无力。 我笑,却感觉牙齿都有些酸呢。 突然很想哭。很想哭很想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道出一个字:“好。” “呵呵。”她笑了。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她笑了,笑得有些夸张。甚至,有些……疯狂。 我呆呆望着她。 还从来未见过这样的她。 “哈,顾倾城啊顾倾城,你不是一直会用美人计么?怎么如今也栽在这个计里?”她对我说,似乎真的是说一件极好笑的事情。 我皱眉。 “你以为就你能用美人计么?你以为就你能用脑子么?”她看着我,眼里发着精光。现在,我确定这精光里那缕我不熟悉的东西,确实是报复。 我看着她,突然觉得心很痛。 是的,我心疼她这个样子。 我说过,这世上只有一个人能让我舍不得、让我打心眼心疼,这个人就是温言。 “对不起。”我说。 “对不起什么?”她看着我,眼里有些恶作剧的意味。 我闭上眼睛。是啊,对不起抢了她的男人么?那为什么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抢? “其实你不用说对不起。是你让我成长了。我该谢谢你。”她笑。笑意却从未有过的冷,“是你让我明白,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单纯女子’可以生存的。想要得到自己想要的,就必须要装,对不对?” “不!”我喊。突然很紧张。突然感觉,温言就快要消失了。我的单纯的温言,快要消失了…… “难道不是么?呵,你看,这世上所有的男人都是如此,不是么?只要你够漂亮、只要你愿意花心思、只要你肯装,你就可以让他背叛所有*上你,不是么?”她的笑眼里有隐隐的疯狂。 “不!”我神经质般冲上去,抱住已经神经质般的她,紧紧地。 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自己快失去她了。失去她的美好。 我紧紧抱着她,仿佛这样就可以抓住她的美好,不让它消失:“言儿,不要这样,我求你。不是这样的。你很好,你这样就很好,是那些男人瞎了眼!我*你!你不需要装,我*你,我*你啊!” 怀中的人抖了一下,仿佛软了些下来。 然而,片刻又略微硬了:“呵呵,是么?你*我?如果有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也如你引诱他们那般……引诱你,你确定你还会喜欢我么?” “我会!”想也没想,我回答得斩钉截铁。紧紧抱着她,将头埋在她脖子里,声音忍不住就哽咽得发抖了,“我只*你!我这辈子只*你!最*最*你!就是本来的你!所以不要有任何改变,好么?我*你,我*你啊……” 我喃喃。声音越来越哽咽,却依旧喃喃。我想,她知道我说的是真的。因为我跳动的心和我的眼泪,都不会骗人。 我这个样子,绝对不是计谋。 终于,她深深叹了一口气:“或许吧。可你终究只是一个女人啊……” “女人怎么了?女人也可以娶你,可以照顾你一辈子!”我抬起头。 “呵呵。”她笑了两声,听出什么情绪。 我将她的脸扳过来,认真看着她:“我说真的。相信我,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会比任何男人都照顾得好。” 她不说话,怔怔。 “我发誓,我要比任何一个男人都优秀,我要将这万里江山捧到你面前,向你证明,我可以照顾你一辈子,比任何男人都好!”我将她怔怔的脑袋按入自己怀中。 她没有说话。 渐渐地,我却感觉到自己的胸口慢慢湿了。 我摸着她的头,道:“你放心,我会把定安王救出来。然后,你等我,等我走到最高位的时候,捧着这江山,来娶你,可好?” 怀中的人不答。 我却难以再压制自己经年的心思,续道:“言儿,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就一次机会!如果我真的有幸走到了那个位置,你就嫁给我。如果,我不能,也不再纠缠你。” 也不知过了多久,怀中的人,终于,点了点头。 我的心瞬间又充实了。 ------------ 露50露端倪 救定安王并不难。 只要我想。 找到温丞相,我告诉他:“饶定安王一命,算是成全我的一次所谓的仁义。” 他有些好奇地看着我,似乎“仁义”这东西与我不符似的。 我笑,懒得再解释,只直接道明目的:“我来找你,是想让你留定安王一条性命。” 温丞相已经熟悉了我说话的方式,也不跟我讲废话,只道:“放虎归山,陛下是不会同意的。” “他不是虎。”我才是。但我没有说。“他如今只是一条苟延残喘的落水狗。” 温丞相笑笑,道:“他是不是虎,并不是我们说了算。只要陛下觉得他是,那他就是。” 不错。事情的真相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握着生杀大权的人怎么想。所以,这个世界从来就没有对错,有的,只是强弱。 不过,我如今不想讨论这些。 “放了他,不然我将我们的计划公诸天下。”我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佛跟人讨论的是萝卜白菜怎么卖之类的事。 然而,温丞相的脸色却变了:“你……” “你在开玩笑?”半晌,他终于开口,试探着问。 “你知道我从不开玩笑。”我回迎他紧张看过来的目光,展现最美的笑意,“他信我任我,我却让他一败涂地。我不想说过多的仁义道德,但我想给他留一条命,就这么简单。我想陛下和丞相不至于连这点要求都不满足我。” 温丞相不答,眼里的神色却渐渐紧了。 是的,他知道我这个人。想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甚至不惜一切手段与代价。而此刻,我的真实理由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铁了心,要留定安王一条命。 “丞相,除非您现在杀了我,否则,一旦定安王死,我必然将你们授意我的事公诸于众,到时候,全天下人都知道陛下和丞相背后的所作所为。呵呵,定安王在前方为国拼命,当今天子――他的叔叔,却在后方想方设法要他的命。这一个又一个皇室阴谋,如果传将出去,只怕陛下与丞相的形象会丧失殆尽吧。甚至,我不保证届时有没有一些有不臣之心的人趁次机会,以除暴之名,揭竿而起。”我笑,昂首侃侃道来,“陛下这,可算得无情无义、枉杀忠良啊……当年桀纣之徒,不正是被这些罪名吞噬的么?” 我一字字说,看着温丞相的脸色一点点变白。 “你……你这是在玩火!”终于,温丞相开口,带着些微颤抖的怒意,“你知不知道,这等于公然与陛下为敌!与陛下为敌,也就是与全天下为敌,你会死的!” “你舍得杀我?”我看着他,笑得如幽兰轻风。 他满脸通红,也不知是气的,还是尴尬的。反正,不会是害羞的,因为他是个老头子了。只是,我有些好奇:他对我,为什么总有一种……父亲对女儿般的生气的感觉?是,我想多了么? 我摇摇头,将这思想甩掉,叹了口气续道:“我并不想与陛下为敌。我只是想给定安王留条命。” “那你就敢威胁当今的皇帝?”他的声音几乎是斥责了。 “倾城不敢。但倾城想做的事,也从来都要做成。”我看着他,不卑不亢。 “你……”他几乎无话可说。 “或许你以为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是,我既然敢说这些话,自然是有所准备。我已命心腹之人,将你们与我密谋的这些丑事,整理成文,届时,只要我一有不测,这些事就会发到每一个读书人的手中。你知道,一个士子之心,可以聚集一片百姓之心。你堵得住我一个人的口,堵不住天下读书人的口。 只怕到时,举国都会讨论皇家的这些丑闻了吧。”我以挑衅的眼光看着他,眼里有些微的冷意。 温丞相哑然。脸已经由白变红,由红变得铁青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道:“好,我去跟陛下商量一下。” “不要说商量,我要的是结果。”我看着他,眼神犀利无比,“如果我猜得没错,刺杀他的都快出发了。等你去皇宫一来一回,只怕定安王已经死了。我告诉你,我顾倾城不是个听遗憾结果的人,我今日说了,要他不死!不然,定当让天下公断!” 这些当官者打太极的本事,我跟着苏茗后也见识得太多了。温丞相宦海沉浮这么多年,这种手段当然信手拈来。可惜,他今日碰到的是我。 温丞相被我赌得一言不发。 我盈盈一礼:“倾城斗胆请丞相火速一决。倾城心意已定,不会更改。我的结果,只是定安王的生、或者死。” 是的,我才不管他中间办事的过程。我只管他最后给我的结果。 温丞相闭上眼睛,睁开眼后看了看天色,道:“好。老夫这就去阻住一切刺杀。” 看着温丞相快步离去的背影,我闭上眼,终于露出了微笑。 有些累了。这些人,都是老狐狸呢。 一个又一个狐狸。而我想踏上权力巅峰,却必须要将一只又一只狡猾如狐狸,却凶狠如豺狼的男人,踩在脚下。 “果然是一只小狐狸呀。”身后,传来一个几乎与我心心相印的女声。 我皱眉回头,却见那一声明黄衣服,如珠玉般站在面前的,正是――宁安公主。 显然,她口中的“小狐狸”,说的正是我。 我皱眉。显然,我们刚刚的谈话,她起码听去了大半。 我握了握拳头,脸上却露出笑容:“顾倾城参见公主。不知公主驾到,有失远迎。” “起来吧。”她伸手作势扶起我,笑,“你说话怎么也这么酸溜溜的,什么‘有失远迎’,这里又不是你家,荒郊野外的,来了就来了,还需要迎什么。” 我笑笑。心头却浮起苦涩:我与温丞相都跑到荒郊野外来见面了,怎的还是让人给撞着了。 这丫头,是撞着的,还是……特地跟踪而来的? “不知公主来此,是……”我向来不喜欢把疑虑藏在心里,直接问道。 “哦,本公主在皇宫闷久了,出来散心,刚巧路过了这里。”她洒然一笑,“不过你们的对话,本宫是听得只字未漏。” 我无语。好吧,第一次看到偷听后还这么理直气壮承认的。 “哎呀放心啦,本宫不会说出去坏你的事的。定安王也是本宫的哥哥啦,本宫当然也希望他好好的活着啦。”她过来挽着我的胳膊,亲热地道。 我抽出胳膊,看着她笑。 我可丝毫看不出她脸上有为定安王担心的迹象。至于她说的是他哥,说得亲热,只怕也并未真上过心。这些见过世面、圆滑如珠的女孩们,见谁都可以喊哥吧,但有几个是她真正放在心上的?至于所谓的血缘……呵,皇室血缘之亲是最靠不住的东西。更何况,如定安王这般的堂表兄弟,她皇家只怕车载斗量了吧? 见我抽出胳膊不说话,她顿了顿,又笑眯眯凑上来:“倾城儿,让本宫抱着亲一口吧。” 说着就要凑上来。 我闪身避过。 她扑了个空也不恼,又凑了上来,笑容依旧:“来嘛,给亲一口嘛,就亲一口。亲了本宫就不说出去。” 我一边闪一边无奈:“你是公主,不是流氓。” 话说她现在这个腆着脸索吻的样子,真的就是个十足的地痞小流氓啊! 虽然我对付男人的方法很多,但面对一个调戏自己的女流氓,我……真是无奈啊。尤其是她还一口一个“本宫”……扶额啊。 两个人你追我闪,也不知折腾了多久,终于都累了。便坐下来说话。 我问:“你是不是跟踪我?” “没有,只是路过。”她看着我,眼睛晶亮,“本宫从来不撒谎。” 我看着她晶亮的眼睛,也摸不准她说话的真假。只是依然还要装出一副很相信的样子。 于是换话题:“那你是不是讨厌我?” 沉默了一下。 “何以见得?”她没有反驳,而是反问。 看来我猜对了。 “感觉。”我笑。 “哦。”她也笑。 “是为了舞纤罗?”我歪着头看她。看她的样子应该是个阅人无数的风流种吧?虽然舞纤罗是个难得的美人,但也不至于让她真的如此心系吧? “不全是。”她望着天,神情很轻松,仿佛讨论着自己为什么喜欢吃萝卜而不喜欢吃青菜,“更因为你太可怕。” “什么?”我却轻松不起来了。心里一紧。 “你刚才说的是对的,定安王不是一只虎,真正的虎,是你。”她看着我,没有丝毫的避讳,“你比他更厉害,对不对?而且,你所图定然也不小,对不对?” “你胡说些什么?”我皱眉,快速反驳。 “本宫没有胡说。父皇说本宫只知道玩什么都不懂,但本宫其实很聪明的,只是平时懒得管罢了。”她夸起自己来自然得如喝水般自然,自然得你想不起反驳,“本宫虽然不知道你到底想些什么?但本宫知道你喜欢女人。而本宫非常清楚……一个喜欢女人的人,面对男人的亲昵时,那种反感甚至恶心……是无以言说的。而你,居然肯屈从于男人,与他们暧昧周旋,那么,你的所图,一定不小。” 迎着她投来的晶亮的眼神,我承认:她确实很聪明。 我的拳头彻底握紧了,眼神已经开始准备向四下张望。 “你是不是想杀了本宫灭口?”这个聪明的公主问。 我没有回答。 也就是,没有反驳。 “你是不是想找那个隐身侍卫?不用了,他跟本宫带来的侍卫去一边打架去了,估计到现在还没打完。”她继续自然地说。声音连起伏都没有一点点。 我却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她耸耸肩。 是了,怪不得宁安公主可以闯进来! 原来,南风不是没有阻拦的。只是,被她的侍卫门缠住了。 而当今皇帝唯一的孩子的贴身侍卫,武功……自然不会低。 那南风? “放心吧,本宫的手下从来不杀人。”聪明的公主说。 好吧。话说我也只能“放心”了,不然还能怎样? 宁安公主看着我,问:“本宫还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我有些烦躁。 “你……对舞纤罗……是否真有感情?”她看着我,眼里带着说不出的意味。 我沉吟半晌,道:“你问这干嘛?” “回答我。” 我给了她一个白眼,转过脸去。 凭什么我要回答?就算你偷听了我说话又怎样?就算你要将你的推测告诉你皇帝老爹又怎样?难道会因为我回答了这一个问题你就放过我么? 她见我不答,有些恼火:“喂!你说话!” 我看了看她,继续别过连去。 “说话呀!”显然,这位公主大人很少遇到这种被别人拒绝回答的状况。 这一次,我连看都懒得看她,干脆眼一闭,开始养神。反正她要说就说,反正自己日后若要生要死都是定局了,干吗还求着她?偏不顺着她。 她此时显然已经火冒三丈了,却偏偏拿我没办法,只得重重踢了我一脚。 我睁开眼,看了看她,重重回了一脚! 公主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投胎时找了个好爹么?要不是我娘只*我爹,指不定以她的姿色也可以找个皇帝呢?什么了不起!反正我都要死了,干嘛还虚伪地尊敬她。 她大概从来没想过会有人敢踢她,气怔在那,随即脸气得通红,抬手就给我的脸一巴掌。 我想也不想,挥手就给了她鼻子一拳。 “哎呀”一声,她应拳而倒。 捂着鼻子,她眼泪汪汪。鼻血从指间溢出。 看着殷红的液体渗出来,我有些后悔了:毕竟,我让人见血了。 于是想扒开她的手指,看看她伤势。 她却下意识闪开飞,仿佛生怕我会再打她一样。 “今日的事,本宫一定会禀明父皇!”她捂着鼻子站起,用哽咽的声音恶狠狠地说,“本宫还要告诉父皇,你结交了一批写文唱戏的人,所图不轨!你……你还让蜀中第一名妓舞纤罗入京,让她帮你蛊惑城里的京官么?哼!坏蛋,你交的都是可以利用的朋友!” 她边说边退边离开。 我没有要追她的意思。毕竟,以我的能力,不可能不着痕迹杀她灭口。 只是,我对着越走越远的她喊:“你可以告我,但是不要涉及到她们!她们都是无辜的,确实什么都不知道!” 她说的是对的,我结交的,都是要利用的朋友。包括,我出征时给舞纤罗发的加急信函,催她来京,确实是有一层用途。 但是,我并不希望她们出事!甚至,我从没想过伤害她 ------------ 51对对剑吟 从来没有想过从战场回来还与定安王见面。因为我们本就是没什么感情的,至少,在我看来是如此。 然而,他却约我见面。 书信是送到苏府的,正好是我从那荒山野岭回来的次日。 话说宁安公主果然也说话算话,她的手下确实不杀人。不过我的手下杀。所以,南风回去接我时,他告诉我他将激战一天,终于将那四个侍卫全部击毙。唔,果然是我的人,好样的。 次日,原本是想在家里等死的。却收到定安王的信。 一方面肯定了温丞相的言而有信确实放了他,另一方面奇怪这个定安王怎么会还想要见我?即便他不知道是我告密害了他,也该在这个时候避嫌拒见任何人只赶快回老家吧?毕竟,他在京城多一分活动,皇帝只会对他多一份警觉,他自己也就多一分危险。 原本是不想见的。不过,想到此刻或许宁安公主已经将我的事禀报了她皇帝老爹,或许那个皇帝正在垂问温丞相呢,或许已经商量计定要的砍我脑袋了,更说不定,此刻抓我的人的都出发在路上了……好吧,既然如此,死前多见一个人也是好的。 按照信中的地址,找了过去。 果然隐僻,又是一个荒郊野岭。 “倾城,跟我走。”一见我,定安王就三步并作两步走上来,握住我的手。 我抽了抽,抽不出来,只得作罢,望着他:“王爷,你说什么?你冷静一点。” “我说,跟我走。”他的声音急切而真诚,不似开玩笑,“倾城,跟我回我的领地,做我的王妃!” 好吧,连“本王”都不说了,一口一个“我”,他这个冷血王爷真的对我真看得起啊。 可是…… “我是苏茗的未婚妻啊。”我的借口向来是信手拈来。 “不!他配不上你!”他目□光,看着我。 好吧,苏茗是配不上我。可是你……呵呵,一身的名利熏臭,也配不上啊。 “王爷,你冷静一点。”我只好慢慢开导他,“你想一想,上次倭寇来袭,你我联手抗敌,我作为你的军师,与你合作得相得益彰,让我军瞬间威震边疆。现在皇帝很明显已经忌惮了你,如果你还要再把我拉去做你的王妃,你有没有想过他心里会怎么看?只怕到时我们还未到你的领地,就已经被他派人先一步诛杀了!那天他赐我们一人一杯酒你忘了么?可见他除了注意你,也已经开始注意我了,如果我们真的联合,必然被他所忌,将死无葬身之地啊!” 我将半真半假的话款款道来,晓之以理。 “可是倾城,我不能没有你。我……我*你……”他对我动之以情。 可惜,我对他没有情,半点也没有。 “倾城,我们可以先不成亲,你暗中跟我回去,好不好?等我们回到了我的领地,你再为我筹划,相信我们必定可以有所作为。将来,倭寇必定再犯,届时,皇上不得不再请我们出山,我们就可以再度称雄了……等拿下了那个帝位,你就是我的皇后!” 哦,原来是先不成亲啊。 我就说,他那么精明的人,怎么会这么不理智来迎娶我这个王妃,徒自让皇帝猜忌。 呵呵,想凭几句话空手套白狼,让我顾倾城为你所用,你也太小瞧我了。 我笑了笑,道:“王爷,你放心,即便倾城不跟您回去,您日后若有差遣,我都会万死不辞。你说得对,我们将倭国二皇子杀了,想必过不了多久倭国就会再度来犯,届时,我们可以再度联手。这……与我跟不跟你走,无关。” “不倾城,我……我舍不得离开你。”他将我的手握进手中,揉啊揉,揉得我一阵恶心。 “好了!”我不想他再揉下去,大声打断他,“总之,你先回去。我在这里等你。放心,很快我们可以再度合作的!” 想口手套白狼就把我跟他绑在一条船上,做梦! “倾城,可是我一天都不想离开你。”他含情脉脉看着我。 可是,为什么我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了“名”和“利”? 我笑笑,不想再废话:“好了,不用说了,我意已决,请王爷自重。” 他一怔,似乎没料到我会如此无情。 是啊,以他的身份风度,想必从来没有女人这般被他追求还拒绝吧?可惜,我不喜欢男人。 “倾城……”他握着我的手,开始摩挲,眼里,慢慢沁出泪水。 我……扶额。 拜托不要跟我玩这一套,美人计、苦肉计、玩深情都是我玩剩下的好不好! 而且关键是……我的手给摩挲得……好恶心啊! “好了!”想起指不定马上就要被皇帝捉去砍头了,也懒得敷衍定安王了,“王爷你不要这样了,我告诉你,我其实是皇上派来的奸细。” “什么?”他震动得无以复加,完全不似作假。 唔,大概还是太自信于自己的魅力吧。 可惜…… “我说真的,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你。”我趁他震惊的当儿,悄悄从他手里抽出手,一步步缓缓后退,“我与王爷的种种,都只是一个奸细取得情报的手段。” 我知道我说话很残忍。但我烦躁他刚才动手动脚的感觉。而且,反正快死了,我也懒得再逢迎谁了。更何况,我说的也是事实,不是么? “你……你说什么?”他喃喃,完全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不再说话,而是轻轻一步一步,往后退。 “我……我要杀了你!”终于,他悲愤地喊,扑了上来。 我不担心。因为这个距离够了。 与他的这个距离,足以让南风有足够的空间出来救我了。 果然,在他扑上来的那一刻,黑影一闪,剑光一亮,随即,一声痛呼,一道血影…… 南风落在我面前,执剑而护。 对面,是捂着胸口的定安王。 显然,他刚刚那忘情的一扑,只想着对付我一个不懂武功的女流,完全没有想到会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所以被南风一招所伤。 而南风出手,向来一招致命。 我望向南风,他还是一脸紧张地执剑立在我面前,握剑的手很紧。显然,此刻的他,全神戒备。 那么,必然是他刺定安王的那一剑,没有致命。 想来,肯定是定安王凭着自己高绝的武功,在那一刻挪了位置,让本该当胸穿过的那一剑刺偏了一些,捡回一条命。 我叹了口气,道:“定安王,你回去吧。” 我并不想杀他。毕竟,是我对不起他在先。当然更重要的,是我答应过温言,饶他一条性命。 彷如根本没听到我的话,他如鹞子一般,一跃而起,直扑南风。 而在跃起的瞬间,他的剑,已出鞘。 曾经叱咤沙场的宝剑,随着主人饱饮了无数英雄血,此刻出鞘,瞬间便让天地为之一亮。这是不同于南风躲在暗处杀人的剑。以前每每看南风拔剑,总觉出一股彻骨的冷意,带着死亡的气息,所以一直以为剑是冷的。而定安王的剑,却让我感觉到剑是刺眼的,一如主人韬光养晦后的的光芒。 我的心捏在一起。第一次,我为南风担心了。 以前,总相信南风是无往而不利的。而此刻,我不确定他手中的死亡之剑,是否能赢过定安王手中的王者之剑。 如果说要在两个人之间做一个选择的话,我当然更希望留下的是南风。虽然我答应过温言。 但如果为了南风的性命,我可以对温言失言。 还好,一团剑影交错后,两个人都好端端站着。虽然,他们两人身上都有剑伤。 两个人,各持一柄剑,相对而立。身上不同的地方都渗出殷红。然而,从两人的眼睛和神态上可以看出,那些伤,并不致命。 “好一把快剑。”先开口的是定安王,“本王已经许多年没有遇过这样的对手了。” 南风没有要开口的意思,连表情都不变一下。 唔,我家南风从来都是一句千金的。 “想不到你居然跟朝凰国的王子都有交情。呵呵,果然……厉害呢。”定安王看向我,这话,他显然是对我说的。 什么?我茫然。 然而,我却看到南风的脸苍白了。 “你胡说!”我家南风开口了,一开口就骂人。 “呵,原来你还瞒着她呀?”定安王看看我、再看看南风,觉悟。 “你胡说,我不是!”南风几乎是有些沙哑地吼了出来。 “不是?呵,你刚才的剑法明明的朝凰国帝王家的不传绝学。当年我随父亲出征朝凰时领教过一次,想不到今日居然再次领教……呵呵,我对剑法的记忆,从来是过目不忘。你敢说你不是?”定安王显然没有给南风面子,继续揭穿。 我看看他,又看看他。 三个人之间突然寂静下来。 “如果你不想死,就给我闭嘴。”终于,南风开口。 “定安王你走吧,我答应过温言,所以不想你死。南风是我的亲人,我也不想他死。所以你们不要再打了,走吧!”我忍不住喊。 此言一出,南风浑身一震。他用一种极为激动的眼神看向我。 而定安王,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时间,三人间再度陷入了寂静。 最终,开口的是定安王:“我说那个皇帝怎么没有派人继续追杀我,原来是你么……呵呵,好,好吧,我走。既然你有朝凰国王子相助,想必将来必能成事。记着,将来如果要跟我合作,还可以找我。” 说罢,衣袂飘飘,远去。 作者有话要说:随着这一章的更新,在*写文的总字数满了一百万! 开心,撒花~ 晚上喝酒去~ ------------ 52生死离 看着定安王远去的背影,我怔在原地。 良久良久,我转过头去看南风。 他冷冷僵硬的脸,紧闭的唇。 我垂眸,不再相问。 “回吧。”我说。 他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趋。 心里凉凉的……是的,我在意! 我不在意南风是怎样的身份,但我在意他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朝凰国王子又如何?为什么要隐瞒?是否,看过我做那么多事以后,在他的心里,我就是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的人?他是怕,我也会如对待其他人那般,为了他的背景与价值,将他玩弄于股掌么? 原来,在这个世上,我一直以为永远如私有物般亲切的人,竟都刻意隐瞒了那么多。 呵呵,原来,没有任何人会毫无保留地属于我。原来,我一直是一个人…… 我不再说话。 他也不说话。 两人就这样,一步一步,仿佛准备走到……天荒地老。 然而,这世上,又有几多让人可平静而至的天荒地老? “你走吧。”我说。 即使看不到,我也能感觉到他颤抖了。 我却沉默,咬着嘴唇,不肯收回。 “女公子是说……不要我了?”颤抖的声音,用力说出最后四个字时,几乎已是哭腔。 “是。”我咬着唇,从齿缝里蹦出这一个字。 我听到了身后传来深深的哽咽声,一如受伤野兽压抑的呜咽。 我闭上眼睛,强迫自己不要回头。 终于,他再度开口。听得出来,他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然而,还是抖得让我心颤:“请……不要让南风走。南风……” “你别这样。”我打断,用力冷笑,“你早已不是我的南风,不是么?不要再叫我女公子,不要再自称是我的南风,我们其实……并没有那么熟悉,不是么?” “女公子!”简单三个字的呼喊,我几乎听到撕心裂肺的声音。 但是,我还是忍住。冷冷叹息:“走吧。既然早就对我有所保留,还有何可留恋?走吧,我不想跟一个不知底细的人相依为命。走吧……我不想,再输一段感情。尽管,这不是*情。” 如果说,温言是我心头最刻骨的*,那他,则是我身后最温暖的依靠吧。 “我不想被骗。感情,我输不起。”我用力,一字字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后面的人说:“我明白了。” 我长长吁了一口气。 “那就好。所以,请便吧。”我昂着头,说。 又是一阵长长的沉默。 终于,身后传来一声“扑通”跪地的声音,震得我生疼。 “女公子,保重……南风,告辞!”随着重重一声磕头的声音,后面的人旋身而退,衣袂携风,扬长而去。 走吧,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我在心里祷告,两行泪落下。 果然,等我回到苏府,已有人带着圣旨等候在那里。 “顾倾城接旨。” 在我坦然的微笑中,那带旨的公公便闻讯出来诵读圣旨。 我想了想,还是依照法礼跪下接旨:“民女,顾倾城,接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我低着头,听着公公独特的嗓音一个个字宣读着皇帝的旨意,心如死灰……果不出所料,这一纸天子诏书,不是奖,而是罚。而罚的方式,就是:圈至刑部大牢,等候问斩。 天子一言,翻覆生死。 我们这些蚁民,还能如何? 没有任何反抗,没有任何希望,我就被如此带走。 好吧,或许,这样,也好。不用再刻意去经营未来,不用再步步算计所有,不用再……去斗命、斗天、斗一个垂死挣扎的未来。 呵呵,是啊,即便在人前表现得再胸有成竹,即便对温言放再多豪言壮语,然而,夜深人静,每每面对自己的心,总会发抖啊……如果可以简单幸福,谁愿意翻山越岭?如果可以与最*的人相恋相守,谁愿意去成就霸者千秋? 所谓历史伟人,无不是寂寞的人儿啊…… 所以,这样的生命,结束,未尝不好吧? 带着这样的念头,安心入狱。 牢里的伙食并不差,每一顿吃得跟入狱前作为苏夫人的待遇差不多。而狱卒也没有传说中的凶恶,都和蔼地关照这关照那,甚至还笑嘻嘻过来跟我聊天。 虽然我一直以脸蛋为傲,但我从来不盲目自信:让一个狱卒可以做到如此,绝对不是一张落难蒙尘的皮囊可以做到的。 果然,第二天,我就看到了温言。 泪雨滂沱,说是来探监。 看着第一次为我哭成泪人般的温言,我却无比的开心。原来,她竟是如此关心我的么? 其实,若有她的*,即便是明日就押赴刑台砍了,我也会觉得开心的。 “别哭了,乖,没事的。”我伸出手,温和去拭她的泪。 “呜……”她却握着我的手,哭得更厉害了。 手给她握得酸疼,心却甜甜的很暖。 “别哭了,啊,别哭了,乖啦,别哭啦,没事的……”我微笑着一句一句安慰,仿佛小时候有次她的小猫死了,我安慰她。 拍着心*女子的头。她为我哭泣,我温和安慰……此情此景,竟让我觉得监牢如此风光明媚、温暖美好。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不再哭了,抬起头,用一双核桃似的眼睛看着我,红红的眼睛里依然水汪汪:“倾城你放心,我爹爹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果然。 看来我没猜错,能让刑部大牢都如此对一个落难女子献殷勤的,除了当朝首辅,还能有谁? 看来,定是温丞相刻意关照了。 可是,他越这样,我只会死得越快啊。我苦笑,却不可能把这句话说出口。 果然不出我所料,温言说,他的父亲自得知我被拘入刑部大牢后,日日进宫进谏圣上,想求他饶我一命,但是,却一次次被皇帝拒绝。而最后,皇帝甚至龙颜大怒。 呵呵,这是自然的。他是怕吧? 一个女子,能将他治下的天地搅得天翻地覆:不止指点出一个蜀中名臣,更在谈笑间破了烦扰边关多年的倭寇,而她的裙下之臣,不止有昔日太子遗孤定安王,更有当朝第一臣么? 这样的女子,偏偏被他的亲生女儿指证为所图不小……既然如此,试问,哪一个君王可以容忍其安然在侧? “不过倾城你放心,我爹爹说,他不会妥协,一定会拼命力争,定当把你救出去!”温言诚挚地说。 看着她圆圆大大的真挚双眼,我只能苦笑。 大概是见我丝毫没有宽心的意思,她握拳解释:“我说真的!你相信我!我爹都说了,一定可以救你出去的!他从来不说谎,答应过我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今日他还说,明日再去面见皇上,如果皇上再不同意,他还有最后一招杀手锏呢!虽然他不肯告诉我那个杀手锏是什么,但看他的样子,是定然成竹在胸的!” 什么杀手锏?我皱眉。 正待问,却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紧接着,一个身穿刑部总捕头服侍的人走了进来,手托一纸黄绢:“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倾城祸国殃民、身犯死罪,着当场处死,旨到即行!” 不顾温言的尖叫,与我根本连跪都没跪的姿态,总捕头举起佩刀,举起,道:“顾姑娘,得罪了。” 刀出鞘,白光一片,我下意识闭上眼睛。 ------------ 53大逃亡 “砰”的一声,是刀剑相撞的声音。 虽然闭着眼睛,仍能感觉到刀剑相撞时的火花四溅,脸上的皮肤都有点热热的。 我睁开眼的瞬间,一人已拉着我的胳膊,一提:“走!” 这声音,异常熟悉。 我熟悉的声音并不多。所以,看都不用看,我都知道来人是谁。 我想说什么,然而哪里开得了口,只觉得自己身子不由自主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推着向前,还带着呼啸的风――我再度闭上眼睛。 身后,叮当声仍然不绝于耳。 在我即将撞到墙壁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一只手温柔揽住了我的腰,堪堪将我搂入怀中,他手又一用力,便揽着我凌空而去。 呼……我这才出了一口气。 这感觉,跟飞一样呢。 身后,这才传来呼喊:“有人劫狱啦!快来人呐!” 两人兔起鹞落,一路上他不断足尖点着墙壁或树木等硬物,借力飞驰,而我,却被他保护得好好的什么也没碰着。 就这样,也不知奔驰了多久。 终于,他停了下来,将我轻轻放下,道:“好了,闻不见他们的气味、也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应该不会再追来了。” “你能闻着人的气味?”我愣。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嗯,每个人身上都有不同的气味,如果嗅觉灵敏的话,可以闻出来。我是一个杀手,这是基本功。”他故作平常地说。可是,却分明说得话比平时多,而且分明也有些拘谨。唔,是跟我争吵后还心有余悸么? 我叹了口气,道:“你走便走了,为何还要回来?” “你在,我怎能不回来。”他淡淡说。一面去掀自己的衣袖。 衣袖掀开,露出雪白胳膊上的一片殷红。 我惊叫:“呀!” 居然受伤了么? 是啊,刑部是何等地方?那个地方的总捕头,能是省油的灯么?刚刚南风只顾着带我逃走,完全是只顾飞奔不顾防守的打法,面对那样的高手想不受伤都难吧? 我太粗心了,居然一直没发现他黑色的衣服有一片已经被鲜血打湿了! 一时间我不知怎么办,赶紧上去握着他的胳膊。 “没事,他们官府中人的刀上没毒。”他一面安慰我说,一面从怀中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瓶,往伤口上撒药粉。 药粉落到伤口上,我能感觉到手中握着的胳膊在抖,虽然他强忍着。 没来由,心头涌上一股怜惜:“你以前遇到过有毒的么?” “嗯。如果有毒,就要把这一块肉剜掉了。”他一面撕下一片衣襟包裹伤口,一面平淡地说。一如平淡地讨论自己每顿吃几碗饭。 包扎完,他抬头见了我的眼神,一愣,继而挤出一个微笑安慰道:“我们是杀手嘛,受点伤中点毒什么的很正常,习惯就好了。喏,我们有药的嘛。” 他很少笑。平时笑都不自然,更何况此刻刻意挤出的微笑。 我鼻子一酸,眼睛热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哭,有些手足无措了,伸出手来想为我擦泪,又有些踌躇,手停在我面前,不知如何是好,只安慰道:“别哭啦,真的没事啦,这次真的就是点皮外伤而已。你看,都没伤到骨头。” 他边说边将胳膊晃给我看。 他的胳膊其实很细,几乎不太似一个男人的胳膊,尤其,是一个以杀人为生的男人。他的胳膊又很白,竟有点粉雕玉琢的感觉……看着上面缠着的黑色衣襟,我心头的怜惜更甚了。其实,这胳膊,与女孩子的胳膊无异呢,竟要承载那么多武力血腥么? 见我情绪丝毫没有好转的意思,他也没辙了,只好巴巴望着我。 我被他巴巴的眼神逗乐了,他长得……好乖哦。 忍不住伸手摸摸他的脸:“南风,你真厉害。其实,如果不是将你全身上下都看过,我几乎要以为你是个女孩子呢!” 此言一出,他的脸瞬间惨白。而我感觉到手底的颤抖,比刚才他上药忍痛时更厉害! 看着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我吓呆了:“怎么了?” 他不说话,嘴唇紧闭,脸色苍白得吓人,而脸上的神情……更带着莫名的悲伤。那是……好像刻在骨子里、深入灵魂的悲伤啊。 我真的被他的样子吓到了,一瞬间甚至噤若寒蝉,什么也不敢再说了。 终于,他的表情平和了不少。 “走吧。”这才对我说,然后,在前面带路。 我不敢再说什么,也不敢再问。 其实我想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我们又能躲到哪里去呢?要知道,我是从刑部被劫狱的犯人啊。如果的连朝廷刑部都可以这样让人随意出入,那这个朝廷也就废了。 果然,跟南风平静了不到两天,刑部的捕头们就追上门了。 我并没有手眼通天到什么人都认识,但只从来人的服饰便能够判断他们定是刑部最顶尖的捕头。为首的是金领的总捕头,上次我们在刑部大牢见过。而他身后,同样是锦衣华服的四人,从身材气派上来看,都是刑部捕头的顶尖。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四个人,应该是誉满京城的四大名捕。 听说刑部向来有设四大名捕的习惯,名誉上隶属于总捕头,但却超然于一切捕头之外,只受皇帝亲自调令。他们的武功虽说是一代不如一代,但绝对个个都是武状元出身,是国家一等一的高手。 这个皇帝为了杀我,居然动用了他们?呵呵,看来,真的是我不死、他就不安心啊。 “你快走。”我低声对南风吩咐,“这是命令。” “不可能。”他想也不想,也低声回。斩钉截铁。 我看着他,无言。 罢了罢了,*怎样就怎样,听天由命吧…… 五个捕头一起冲上来,五把明晃晃的剑。 南风挡在我前面,拔剑相迎。 我不懂武功。 但我知道,刑部聚集了全国最顶尖的为国效力的高手。而这其中,又以这五个人为最。 我闭上眼睛。对于血腥,我不敢看。我怕看到陌生人死,更怕看到自己的亲人死。 所以,我闭着眼睛,也不知他们打了多久。 最后,随着一股热浪,我的脸有些灼热,于是睁开眼睛…… 只见那无人里似乎倒了一人,而南风,早已一身是伤,破损的衣服随着他的挥剑招摇着。 他在拼命。在拼命保护我。 然而,即便如此,一柄剑携着热浪,已经袭到面前。 这,是传说中的剑气么? 我看着在包围中奋力出剑的南风。我知道,这一次,他无能为力。 那,就让这一切都结束吧。 看着向我砍来的剑,我的心,异常平静。 ------------ 54初进宫 “叮”的一声,又一次刀剑相撞的声音。 随即,一个声音响起:“你们敢伤她?不要命了!” 这声音……却不熟悉。 我睁开眼,望过去:只见一个白衣男子,长身而立,不怒而威。 这人……我似乎没见过。却似乎……有那么一点似曾相识。 “经年过去,我们又见面了。”他见我望他,也望向我,微笑。 呃……他是谁? “几年不见,你越发好看了。”他又补了一句,依然是不变的微笑。 我心一动,瞪大眼睛:啊,我知道他是谁了!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白衣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去村里抓我的那个人!当年,正是他,用一个赌局设计将我从我爹手里赢了去,逼得我爹羞愧而逃……然后,又说押我去一个什么地方。 是了,正是他!正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害得我几年来流离失所、无可皈依。 “别这么看着我。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他大约从我的眼神里读出了怒气,搔搔头,笑。 哼!我转过头去。 “你是何人?可知你正在阻止刑部捉拿朝廷要犯?”总捕头找回了话语权,怒斥来人。 那白衣人想了想,道:“你可知,你现在阻止的,是大内密使办案?” 随着话音落地,他将一枚小小的令牌自腰间掏出,随手一掷,那令牌就像长了眼睛般,射向总捕头。 总捕头随手一捞,将那令牌握入手中,仔细查看。 终于,他抱拳:“不知大内密使在此办案,少有得罪。” 说罢,将令牌又抛回给了他。 “好说。”那白衣人接回令牌,指了指我,“只要将这位姑娘交给我就成。” “这……”总捕头面有难色,“密使大人,这姑娘是我刑部要捉拿的要犯,是皇上亲下密旨,誓死捉拿的。你这样……属下们不好交代。” “哼。”白衣人冷笑,“你若真杀了她,只怕你们五个连上你们各自家小的脑袋,也无法交代!” 他言之凿凿,不似玩笑。那个总捕头是个明白人,一愣之后大概猜到里面有文章。低头徘徊。 “好了,把她交给我,剩下的事情我去交代。”白衣人似乎不耐烦跟他们啰嗦了,摆摆手。 那总捕头与那四个名捕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大概犹豫不决。 那白衣人大概也是个爽快人,见他们磨磨唧唧,有些烦了,掏出令牌,昂然道:“大内密使,如皇上亲临!所到之处,所有官府人员见令奉行!违者,以谋反论处!” “是!”那五人对视一眼,齐齐跪地。 白衣人露出满意之色。 他过来拉我的胳膊:“走吧。” 那边南风哪里肯依,虽然已身受重伤,但仍勉力支撑,颤抖着要过来跟他拼命。 白衣人看了看南风,皱眉:“这人麻烦得紧,你们几个打发他去吧。” 这话显然是对那五个人说的。 我虽不懂江湖术语,但对这么明显的意思还是猜得出的,见那五人已蠢蠢欲动,我大叫一声:“不!” 我使劲甩着自己的胳膊,在白衣人手里挣扎,但哪里挣脱得掉。我只好用喊的:“不许伤害他!你们要是敢杀他,我就当场咬舌自尽!” 我望着那个白衣人。很明显,我这话只为了威胁他一人。 他一愣,继而失笑:“现在是你在我手里。你居然想反过来要挟我么?” “是。”我望着他,正色道,“如果你敢让人杀了他,我敢保证,你得不到活着的我去给你的主子交差!” 从他刚才说的话,和他当年对我的款待,我赌他不能让我死。 果然,他被我的决绝唬住了,思忖良久,道:“好。我答应你。现在可以跟我走了吧。”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我对南风道:“南风,你先离开。” 南风摇头。我猜他已经没力气说话了,却一脸的视死如归。 “听话。”我怒然甩开白衣人,走到南风身边,抚摸着他的伤痕,道,“你也看见了,这个人不会杀我。放心,不管他要抓我做什么,起码,我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你先离开,离开之后你要走也好、要回来救我也好,都随你。但是你现在必须离开!因为如果你活着,我以后还有一线希望。如果你现在就死了,那我以后才真的无望了。” 我望着他的眼睛,情真意挚。我知道,让一个人活下来最好的方式,就是给他希望。而最好的希望,就是告诉他,他的存活,是我获救的唯一希望。 “我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但我知道,你后面肯定还有可用之人。即便是没有,以你的武功与智慧,假以时日,肯定能在最合适的时间地点救出我。但这一切的前提,是你现在必须逃走,活下去。”我附耳在他耳边,轻轻却慎重地说。 终于,他点点头。 我心上的石头终于落地。 看着南风拄着剑,一步一颤地离开。我的心,一点一点地安宁。 很好,再无牵挂了。以后的风雨,随便你来吧! 其实我并不知道白衣人抓我到底是为什么,但我潜意识里能预感到会带来一场狂风暴雨。 但我没想到,现实比我预想的,更为复杂。 白衣人一路带我好吃好喝,款待一如几年前。 我问他什么他都不说,也是一如几年前。 甚至,经年后的我已然学会了魅惑之术,用尽女性柔情,却依然未套出一句话。 于是,我默然了,不再说话。只该吃吃,该喝喝。 就这样,两人一路行了几日,他对我说:“好了,今晚可以见到你想见的人了。” 我冷笑:“我并不想见。” “你不是有很多疑问么?见到他,你所有的问题就都可以解答了。”他讪笑,却并无愧色,而是舒了一口气,“我啊,这趟任务,终于也可以结束了。” 我看了看他,没有多问什么。反正问了他也不会说。 晚上,我跟他一起,去他所说的地方,见他口中的人。 但我没想到,他带我去的,居然是皇宫! 难道……他居然也是要捉拿我归案的么?既然如此,为何不当初便直接将我交给刑部那帮人?还是,皇帝找我,另有他意?我突然有些不愿往下想了。 在宫门口,我望着他。 他似是知道我的疑问,却没有回答。而是独自上前,掏出腰间令牌,去与守门的商谈着什么。 接着,守门里有个人离开,大概是进去通报吧。 又过了一阵,守门人回来,与那白衣人说了句什么。于是,白衣人招手,示意我过去。 我根本无路可走,只好跟着过去。 只见一个太监已经候在那里,见我到了,也不多问,便自顾自往宫内走。 白衣人也不说话,只跟在他后面。 我自然也不说话,跟在两人后面。反正,不管后来的路是怎样的,我都有走下去的勇气。人生,大不了一死,如此而已。 三个人七拐八绕。不得不说皇宫真大。 本以为他是带我们去见皇帝,毕竟这是皇宫嘛。却没想到,他带我们去的,居然不是乾清宫。 其实,这宫里的宫殿不少,但真正住人的只有两个,一个是皇帝老儿住的乾清宫,一个是他唯一的女儿住的宁安宫。说实话,我不是没有好奇过这个皇帝的。因为,不同于古往今来皇帝的三宫六院,这个皇帝,居然是没有后宫的! 听说,他对他的皇后极度钟情。所以,自从皇后难产死后,他就一直没有再纳妃。而皇后留下的唯一女儿,便成了皇室如今的唯一血脉——宁安公主。 无数大臣数年如一日劝谏皇帝纳妃,至少选个秀女侍驾,以让皇室子嗣枝繁叶茂、江山世代相传。毕竟,皇家没有皇子,太子之位始终空缺,不得不引起各路野心人士日夜虎伺啊。其实,皇家始终不出太子,天下看中这皇位,岂止只有定安王一人?届时,若皇位传承始终没个合适的着落,只怕又要烽烟四起、生灵涂炭了。然而,对于老臣们的苦口婆心,皇帝从来不纳,甚至,有时大臣劝得狠了,他连大臣都罚了。 这样的皇帝,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是真的情深至此?还是另有隐癖? 一边跟在白衣人走着,一边想着这些。却见白衣人停了步,停得有些突兀。我的脑袋磕到他的背上,有点疼。 抬起头,见公公回头看我们:“两位为何不走了?” 白衣人道:“公公是不是带错路了?我们要求见的,是皇上,不是公主。” 公公一笑:“噢,这怪咱家忘了跟您说了。皇上啊,正在宁安宫里跟公主喝茶呢。他特地让咱家召您往宁安宫见驾。” 白衣人顿了顿,脸上的表情却不变,道:“噢。如此,有劳了。请。” 他伸手示意。那公公便继续在前面带路。 然而,我正准备跟上去的时候,他朝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不要跟上去。他深情凝重,绝对不是开玩笑。 我怔了怔,想起他此前种种,拿不准他对我是忠是奸,但起码肯定一点:他不会要我的命! 起码,在让我见到要见的人之前,他是希望护我周全的。 于是,我默默停步,没有再往前。 那公公显然也是个不会武功的,此刻也没注意我没跟上。 我正茫然着不知该往何处去,却突然耳里传来奇怪的声音:“赶紧去乾清宫,找皇上。一直往右走,最大的宫殿就是。” 我大惊。这声音我知道,是密语传音。以前南风闲来无事跟我玩过。那是武功高强之人才会的一种技能,听说是将自己想说的话以内力发出,只送给想送的人耳里,其他人均听不见。一般是用于非常危急又不能言明是时候。 这个白衣人,为何此时要跟我密语传音?难道,此时有什么危险又不能言明? 在我徘徊的一刻功夫,他们两人已走至宁安宫门口。那公公回头,显然已发现我不见了,远远望见我,要回来再请,却被白衣人拦住了。然后,宁安宫涌出了几个黑衣人,要往这边追来,却被那白衣人再度拦住…… “快走!”又是一声密语传音。 于是,我不再犹豫,往右跑去。 右边,最大的宫殿,便是乾清宫。 ------------ 55朦胧魅 我不知道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只听到宁安宫里“乒乒乓乓”,是大家动手的声音。但是,始终没有人能出宁安宫追上来。 我就抓紧时间,拼了命的跑。 最右边,最大的宫殿。 然而,脚却不听使唤,如踩在棉花上一样,最后,也不知绊了个什么东西,摔了一跤。 随着“嗷呜”一声,我吓得几乎跳起。这才发现刚刚一脚绊倒的,是一只小狗。 不远处,却有人看向这边,边往这边跑边嚷嚷:“找到了,找到了!陛下,小古怪在这呢!” 小古怪?说我么? 我摸摸自己的脸:我哪里古怪? 来人往这边跑,见了我,一愣:“怎么还有个姑娘?” 继而,似乎反应过来,大喊:“刺客!啊,来人呐,抓刺客!” 边说着边往回跑。看他跑的姿势,是个老太监,而且胖乎乎的,跑起来的姿势颇为好笑。 不过,现在我笑不出来,因为我很快就被当作刺客给抓了。 当两柄剑一左一右架在我的脖子上,我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 那两人似乎也没打算随意杀我,而是看着不远处,似乎等人来拿主意。我也屏气凝神跟着他们看向不远处的石山。石山后走出了一个人,一身的明黄服饰。而服饰上,就着宫里昏暗的光鲜,随着他走近,依稀能辨认出:那金丝线绣着的,正是――龙。 我哑然。 虽然见皇上一直是我早就预计好的一个环节,但我没想到会在这种毫无部署的状况下见到他。而真正见面,又发现他与我先脑中的形象对不上号……我原本以为,他是个狠毒腹黑的人,看起来应该奸诈凶狠,却没想到,他的面容,竟是如此……慈善。是的,慈善。有一种像父亲一样的慈善。 那皇帝见了我,似乎也一愣。 “皇上,小古怪找着了。”那老太监又跟着回来,抱起地上的小狗,呈向皇帝。 然而,那个皇帝的眼睛显然已经不在刚刚还巴巴寻找的“小古怪”身上了…… 他的眼神压过来,像两团火,而且是烧了很多很多年的那种……我不自觉缩了缩脖子。 这眼神,有些熟悉……第一次在丞相府,温丞相看我的眼神,不也有几分这个味道么?但,这双眼睛,显然比当初温丞相的更甚,也更……吓人。 我向来善于执掌男人,早已对他们的各种表情背后的含义熟稔如指,并对这一套男女感情之术玩转得出神入化。然,对于这种眼神,我还是有些无措。有些……害怕。 那皇帝看起来不似个唐突之人,此刻却完全没有觉出自己失礼的意思,而是更进一步,直接拉住我的手。 我的手一抖。 他便干脆将这双手握进手心、捧到胸口,道:“怎么,我……吓着你了么?” 口气温柔得如同呵护最珍贵的宝贝。 而他,居然――自称“我”! 不是“朕”,而是我。 我已经完全哑然了。 而周围的侍卫与公公,也识相地退到一边,各自茫然。 皇帝的手将我的手捧着摩挲啊摩挲,摩得我……一阵恶心。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么?”他喃喃,语气竟然有些哽咽。眼眶,居然红了。 他又伸出手,触我的脸…… 停!我实在受不了这样被一个男人一直摸下去! 虽然这男人看着有种莫名的亲切感,但这样摸啊摸的,我确实恶心好不好! “陛下。”我决定率先打破僵局。 “父皇!”与此同时,另一个女子跑了过来。同样的明黄服饰,是皇家独有的尊荣。 来人自然是宁安公主。 “父皇!”她跑至皇帝身边,拉开他的胳膊,重重喊。而她此刻投到我身上的眼神,居然有种莫名的……厌恶。这不同于她之前对我的反感,而是一种很深的厌恶,甚至,有些……恶毒的怨恨? 是我看错了么? 皇帝此刻被他女儿这么一喊一晃,终于回过神来,一边拍拍她的手臂,一边眼睛却仍然看向我,他头略向左转、又略向右转,将我端详了个够,最后,才开口:“你是?” “我是……”我正准备说。 宁安公主却一口接了过去:“她是我请来宫中做客的一位朋友。” 她说完,瞪着我,说不出的威严凶狠。我心中不由自主寒了一下。果然是皇室威仪啊,这般唯我独尊的魄力,与生俱来。 我知道她瞪我的意思。虽然不知道她对那个白衣人做了什么,又为什么要这样做,但我知道:她肯定不想让这件事败露。 “哦?原来是你的朋友?小朋友啊?”皇帝笑笑,眼神里有些掩不住的失落,却又有些仍旧恋恋不肯离去的惊喜,“多大了?是谁家的丫头?叫什么名字啊?” 我看向宁安公主。 “啊,她叫明媚,是我以前去蜀中玩的时候结识的一个朋友。”宁安公主不负我望,撒谎撒得眼皮都不眨。 我点点头,又看向皇帝,一脸真挚:“不错,小女子家在蜀中,家乡小镇闹天灾,父母都过世了,幸好得遇公主,我们一见如故,她心好,便将我接到京城来了。” 既然公主开了个故事的头,我自然要将这个故事描补完整。毕竟,她是公主,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没傻到要跟她在她父亲面前辩驳对证的地步。所谓疏不间亲,我一个陌生女子,即便再天赋容貌,也不可能第一次见面就想去“离间”人家女儿吧。到时候窗户纸真戳破了,公主若非得较真,自然公主仍旧是公主,而我,只怕非死不可。 那皇帝显然完全没有怀疑的意思,点点头,眼神却始终没有离开过我。 “那,我带明媚回宫了哈。父皇,您也早点歇息。”宁安公主笑眯眯,过来亲热地攀着我的胳膊,要将我带走。 我自然不会傻到跟她回去。 二话不说,眉头微蹙,展尽女儿态,幽幽怨怨,望向皇帝。我知道,我会成功。因为他的眼神从来没离开过我。 果然,他被我这一勾,开口:“你怎么了?不舒服么?” 我摇摇头,尽力让自己停泊在最美的姿态:“不,只是父母刚刚亡故,小女子无法释怀。今日见陛下慈颜如父,又见陛下与公主如此父女天伦,不免……” “呵呵。”他笑,“我像你的父亲?” “不。”我望着他,在幽怨的眼里添上一抹阳光与羞涩,“陛下是天下人之父。只是,却比父亲年轻得多,也有风度得多。” “哈哈哈哈,好,好。”皇帝抚髯,笑,“那你今天晚上,留在乾清宫……与我谈谈你的父亲吧。” 似是随意的一句话,却语气有点紧。可见,他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自己也是紧张的。而他的四周,众人已大惊。尤其是宁安公主与那位老公公。 如果我所猜不错,这应该……是他极少、甚至唯一一次,约一个女子留宿乾清宫吧? “好呀。”我知道我这时不需要多说任何一句话,只要如少女开怀般答应,然后展现最单纯的欢喜微笑,即可。 “可是……”宁安公主还想坚持什么。 然,我与陛下已经牵手离开。 他的手很暖,却……有些微的湿。 唔,男人,不管在什么年纪,都会以为自己可以风流如少年的。居然还紧张么?呵呵。 ------------ 56再相斗 没有丝毫的意外。 我瞬间掌握了这个普天之下最顶端的男人,一如其他男人。 唯一不同的是,不知为何,我对这个男人,有种莫名的……感觉。 这感觉很奇怪,绝对不是男女之情,却莫名的亲切,仿佛有着某种注定的渊源般。可是,这亲切,却让我每次与他的亲密接触更尴尬。比如,当他将我拥在怀里的时候,我居然能感觉到很舒服;可是,当他吻我的时候,我却分明感觉到比以往任何一个人都恶心。 当然,我没有太多时间与精力去思考自己的那些小情绪。毕竟,相对于自己一直的梦想来说,这些纠结的小情绪,实在太不值一提了。 是的,我想我马上就要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如果所算不差,应该很快,就可以走到自己一直盼望的位置,然后对温言说一句“嫁给我”了。 当然,一定要快。因为,这个宁安公主,总让我有所忌讳。我总怕她会坏我的事。 比如,今天早朝的时候,她抱着一坛据说是番邦进贡的御酒,说要与我一醉方休。 我其实就住在乾清宫,所以基本每时每刻都有皇帝相伴。早朝,是宁安公主唯一可以来私下探访的时间吧? 我接过酒,拍开封口,饮了一口,等着她的私房话。 果然,她看着我,怔怔的,半晌,道:“倾城,收手吧。” 我看了看她,一笑:“我不是叫明媚么?” 她语塞,有些生气的样子,顿了顿,却又叹了口气,继续道:“你听我说,你不可以继续这么下去。不然,你会后悔的。” “后悔?”我笑,是真的觉得好笑,“我不认为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可以让我后悔的?” 这个世上,我唯一在乎到能后悔的,只有温言而已吧。而我现在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与温言再走到一起,那么即便是天塌地陷、乾坤翻转,我亦不会有丝毫的后悔。 “我说真的!”她涨红了脸,显然,真的生气了,“你根本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我知道。”我突然发现自己挺喜欢看这个小公主生气。啊,我发现我看着这位出身尊贵的公主殿下生气,居然有种隐隐的恶意快感。是,对比起自己身世了么?呵呵,原来,我还是有妒意的。妒天下被父亲宠若掌珠的所有女孩。 所以,我故意展颜,笑得很灿烂:“可是我觉得这样很开心。你父皇对我很好,不是么?你……吃醋了?” 我故意激怒她。 果然,她大怒,一掌将酒坛拍到地上:“下贱!” 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脸上的笑容僵住。 我下贱? 我一脚狠狠踢向地上的酒坛。好,你说我下贱,我就一定要走到比你更高!总有一天,我要站在你头顶,捏着你的下巴,让你仰视我!哼,投了个好胎而已,有什么了不起! 我对着虚空握拳。上天没有给我的,我要双倍拿回来! “皇上回宫。”那边厢,公公已经喊了起来。 我赶紧接驾。 “媚儿叩见陛下。”我作势下跪,却早已被他一把搀起。 “媚儿平身。”他见了我,总是笑。 我也望着他笑。“媚儿”这称呼是他对我的*称,我也就用它当作了自己的自称。其实我发现男人很吃这套,你自己将自己自称得娇嫩点,他也会不自觉认为你更娇嫩点。你将自己自称得宠*些,他也会不自觉对你多些宠*。唔,反正明媚本来就不是我的真名,“媚儿”什么的,我都感觉不到是我自己,所以自称起来也不恶心。 不然,如果我对一个男人自称“城儿”,我一定会一身鸡皮疙瘩恶心死的。 那皇帝笑着照例将我从上到下端详,笑容却收起了,转为大惊与心疼之色:“你脚怎么了?” “嗯?”我闻言也跟着埋下头看看,才发现自己刚才踢酒坛时不小心,大概踢到碎陶片了,把脚大概割破了,殷红的颜色正从白色的绸袜里渗出来。于是,嘴角弯起一个凄楚的弧度,“没事。” 随即,将脚往里缩了缩,似乎要隐藏起的样子。 他自然不依,低□子一把握住我的脚踝,脸上疼惜之色难掩:“告诉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唔,当朝皇帝伏在自己脚下,这感觉……真是不错。我心中暗自得意,面上却摆出一副惶恐的凄楚之色,咬着唇不肯说话。 “怎么了?到底出什么事了?告诉朕。”他见我如此,眼里的神色更紧张了。 我看着他,将唇咬得更紧了,拼命摇头,更拼命挤出几滴泪。 他的脸色一变再变,最后,转头,声音提高八度,朝外头吼:“你们全部给朕滚进来!” 他这一声,喊的自然是乾清宫的奴才们。 奴才们吓得脚不沾地全跑了进来,瞬间跪了一屋子。 “说!刚刚朕早朝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他吼。 奴才们你望望我、我望望你,眼睛骨碌碌的。 “说!”他吼的声音更大了。 最当先的奴才已经开始发抖。 “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一脚将面前最近的一个太监踢翻,“不说朕治你欺君之罪!” 君无戏言。欺君之罪,可灭九族。 那太监哪见过这阵仗,吓得眼泪鼻涕全出来了,瑟瑟发抖:“奴才……奴才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只知道今儿早朝时,宁安公主来过……” 我仍旧一脸惶恐与柔弱,心中却已微笑。很好,杀人是不需要刀的,诬陷也不需要自己开口。其实,女人,只要心狠一点,然后不介意恶心一点,真的可以征服整个世界呢。 那皇帝听了这话,再不说话,过了老半天,才对他们道:“全给朕滚出去!” 众奴才得了令,立刻跑得比兔子还快。 待他们都走了,那皇帝缓步踱过来,温柔握过我的手,道:“那丫头向来被朕骄纵坏了,委屈你了。” 我摇摇头。只吸吸鼻子,不说任何话。 其实,在男人面前,想表现委屈,不说话比控诉要好几千几百倍。可惜,世上的女子多不懂这个道理,所以但凡受了委屈总*巴巴说出来,话即便是实话,说出来在男人耳里也听成了抱怨控诉,徒然引起对方反感,最后往往闹得不欢而散。她们不知,这世上修炼成精的女子,是不说委屈的,却要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委屈。 所以,这一晚,我基本无言。而他,一直在说着亏待的歉疚,说这样让我没名没分委屈了我……最后,说,要建一座倾城宫,正式册封我为贵妃。 我一面装作惶恐,一面安了心。很好,一直在等着的机会,今日因为宁安公主的造访,得来全不费工夫。 只是,这个老皇帝,始终没说过半句要对自己女儿的惩罚……看来,他对那个丫头是真宠呢。不过,这事强求不来,今日得偿所愿,又等于给他打了个预防针,让以后宁安那丫头若告我的状也未必能完全让皇帝相信。 “倾城宫破土动工之日,便是朕真正宠幸你之时。”他的唇覆上来,让我没来由一阵恶心。 我一缩脖子,笑着推开他:“那,媚儿就等着陛下。” 我知道,所有的男人都不怕等。越等得辛苦,才越兴奋。 也正是用这一招,才屡屡让那些男人一个个空等。当然,这个皇帝也不例外。 不过,等到倾城宫真正破土动工之日,我肯定是再无借口推脱的。 “父皇真的要立你为妃?他要宠幸你?”宁安公主似乎对这事比我本人更关心,于某日皇上早朝再度跑来。 “是啊。”我懒懒道,拈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 “不可以!”她几乎是弹跳起来。 “哦?”我看她醋到如此失态,有些好笑,忍不住恶意问,“为何不可以呀?他*我。” “可是……可是你不*他!”她似乎已经来不及去计较我故意的激怒,而是跟我辩解,“你不可以的,你知道吗!” “呵呵。”我笑,继续吃樱桃。每一个父亲要找后妈时,女儿都不会高兴吧。当年我父亲一直在外面拈花惹草时,我也是同样的心情。 她见我不置可否,更激动了:“你不可以!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我被她嚷嚷烦了,认真盯着她。 “因为……”她顿了顿,说,“因为你喜欢的是女人啊!跟一个男人……那什么,你不会……不会不舒服么?” “哦……”我含着一颗樱桃,一脸认真地望天,“或许我现在喜欢男人了呢?” “你!”她被我气得涨红了脸,跺脚,“你装什么!喜欢男人你还让舞纤罗来京城陪你!她不是都快到京城了么?你到底要搞什么!” “咦?”我含着樱桃看着她,故意一脸惊奇,“你对我的女人很感兴趣嘛,连她什么时候到京城都知道。啊,你在暗中派人跟踪她!” 她已经气得说不出话了,也不知是气我说舞纤罗是我的女人,还是气被我戳中她派人暗中跟踪舞纤罗的事。 一跺脚,她再度扬长而去。 看着她的背影,我摇摇头。这个公主吧,脑子还行,就是火候差了点。 唔,舞纤罗……该到京城了吧? 一定要赶到倾城宫破土动工之前啊…… ------------ 57伴龙眠 “媚儿,你神态真的……仿似朕的一位故人。”不知多少次,他重复着这句话。 我不答,只笑,继续给他嘴里喂着新疆进口的葡萄。 大约每个男人,跟一个女人套近乎时,说的都是这么一句吧? “媚儿,朕已经宣布出去了,明日早朝就当场册封你为妃。”他抱着我的蜂腰,凑过脸来,似乎要尝一口我的唇。 我自然不会让他轻易得到,一个旋身避过,笑吟吟:“陛下,你不用跟大臣商量一下么?” “唔,朕的家事,何须商量。更何况,那些个糟老头子几百年前就劝朕纳个女人了,如今朕遂了他们的心愿,他们开心还来不及呢。”他挥挥衣袖,道。 我微笑,不再说什么。 其实,我不太相信他的大臣们会很高兴,起码温齤丞相不会,如果他知道皇帝要纳的“明媚”就是“顾倾城”的话。 “不过……”他似乎被我一提醒,真的想起了什么,“老温要见见你。” “谁?”虽然猜到他口中所说的“老温”自然是温齤丞相无疑,但还是装作不知地问一下。 既然想得到男人的一样东西,就一定要当做对这个东西完全不在意。这个道理,我自然清楚。所以,我必须要装出一副对政治和他的朝堂完全无心的样子。 “哦,就是朕的丞相。”他一面解释一面搔头。 “怎么?陛下有什么烦心事吗?”早已对男人各种小动作背后的心思了如指掌的我,怎会看不出他此刻明明有心事。 “唔……是这样的,前晚提前与老温提起这件事,他就说他想亲眼见见你。”他望着我,犹豫了片刻,才郑重续道,“可是……朕不想。” “哦?为何?”我微笑,明知故问。 他没有回答,而是伸出双臂,将我拥入怀中,抱得紧紧的。 呵呵,男人啊,一旦*上一个女子,会觉得全天下男人都会其垂涎三尺吧,甚至,都不肯轻易将她引荐给自己的同性朋友。 我将脑袋埋在他胸口,想。 “明日早朝之后,朕就下令倾城宫破土动工。”他的下巴温和顶着我的额头,随着他说话,一动一动的,很温暖。其实,这感觉……很舒服。仿佛是我生命里一直缺少却向往的感觉……似乎是——父亲的感觉? 我将这天外飞仙般蹿出来的思绪赶紧甩出去,开始盘算:舞纤罗要明日才到呢。 “这么早啊。媚儿还没有心理准备呢。”我摆出娇羞之态,扭捏。 “哈哈。”他拍着我的背,“怎么,我家媚儿害羞了?” “唔。”我吭了一声,缩入他怀中。 “陛下,那你何时来……”我缩在他怀中问。 他自然明白我话中所指,哈哈大笑:“自然是明日早朝后便来。朕早就等不及了。” “不嘛,大白天的……”我继续埋首在他胸前,说。 “那媚儿的意思……”他低头看我,我自然是不说话,只自顾娇羞着,他顿悟,哈哈大笑,“好,好。那就,明晚再来,呵呵……” 言未罢,唇便凑了过来。 我一扭头,嫣然一笑,避过。 不知为何,我极喜欢他的呼吸,却极厌恶他凑过来的暧昧感。这是与其他男子周旋时从未有过的。 翌日。 在足足半个时辰的翘首期盼里,我终于等到了风尘仆仆的舞纤罗! 自入宫起,皇帝对我可说宠*有加、纵容无度,尤其是我试探着从宫门几进几出后,他更是认定我是有心留在皇宫、断不会离开他,所以一直将我偶尔出宫视为小女孩儿透气的心态,默许。所以,这些日子以来,我早已与秋写意和花晚晴恢复了联系。两人知道我还活着自然无限高兴,花晚晴更是恭喜我飞上枝头、涉足凤苑。秋写意则是在一旁淡淡笑笑,一言不发。但她们对我交代要办的事,却都是尽心尽力。 所以,舞纤罗刚一来京城,她们就接到皇宫附近的客栈,只能我出宫相见。 与舞纤罗算来已有半年未见了,她出脱得更有风韵了。女人吧,刚成型时最水灵,却也最青涩,后来随着时间的打磨,才越来越有女人味、越来越风致无边。即便是青楼女子,也不例外。 看着风尘满面亦掩不住的如花容颜,我满意而笑。 “倾城你笑什么?”舞纤罗还是那么温和,回笑,“你催得十万火急似的催我过来,甚至不惜动用上万白银赎我之身,到底所为何事?” “你这话说的,难不成我就不能赎你了么?就一定是有事相求?”我笑着顶一句。 “呵呵,能赎,但是我知道你这次定然有事。”青楼女子最大的好处,就是说话做事分寸拿捏得很好,让你相处着就是舒服。 “嘿嘿,她想你了呗,赎你过来陪她过夜呗。”那边厢,一直坐那品茶看书的秋写意冷不丁冒出来一句,似笑非笑。 “不会。”我还未来得及回答,舞纤罗就含笑道,“她虽然喜欢女子,却*的另有其人。” 我哈哈大笑,摇摇头。青楼女子说话,听着就是舒服。 秋写意摊摊手,继续喝茶。 “纤罗,其实我这次叫你过来,是为了……” 待我将我的想法一说,那三个女子皆动容。 是夜。我正在乾清宫描字帖。 宫女过来禀报:“媚姑,皇上传话,说半个时辰后过来,让奴婢提请通知一声。” “哦。”我淡淡应着,继续描字帖。 宫女看我不动,站着不知如何是好。 “还有事?”我看着她。 “呃……没,没有。”她讪讪,退下。 我有些好笑。她大概原本以为我会更衣沐浴涂脂抹粉准备接驾吧?大概皇帝也是这么认为的吧?所以,我便偏要平常待之。因为,若非如此,不足以体现我的特别。而若不特别,就无法成就魅惑无双的顾倾城! 要知,吸引男人第一眼的,是美貌。但要吸引他第二眼、甚至更久,无他,只一个词:特别而已。 而特别,亦无他,唯“不在乎”而已。 男人心多贱,你越不在乎,他越会多看你一眼。你越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对方越真的觉得你值得“高不可攀”的姿态。所以,你看,自古人尽可夫的女子多男人喜欢,不为其他,只为那些女子本就脚踏多条船,每个男人都不过是她轻轻淡淡的一部分,得失亦无所谓,所以男人得不到她的在乎,才更趋之若鹜、思慕若狂。 其实啊,痴情女,注定只能得薄情郎。真正游刃情场的,都是一心多用的薄情女啊…… 所以温言那个白痴注定一辈子得不到男人的深情如一,还好,她有我。 “*妃,笑什么呢?”正当我想到温言之时,一个声音传进来。 我抬头,愣:怎的皇帝进宫,没有人宣告么? “怎么,意外了?”那年龄能当我父亲的皇帝,此刻如一个兴奋的男孩,得意地笑,“是朕让他们全部出去、不许通报的。唔,朕今天想体会一下,寻常百姓家的夫妻日子。” 他说着话的工夫,手已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我面上微笑得柔情无限,心中却作呕:为什么每一个男人,不管多老,都自觉可以与一个年轻女子配成夫妻呢?而且还妄想对方会“*”自己……多么可笑! 而世人却都默许这种做法!中年娶娇妻,都说是郎才女貌,中年女子若*上个年轻后生,却是老牛吃嫩草,真齤他、妈的扯淡!尤其是决定这些言论的,还都是些同样身为女人的三姑六婆七大婶!女人的身份,就是被这些自贱的女人给拉下来的! 想想就有气!其实,女人,不管是智慧、还是坚韧,都在男人之上的,只要你愿意,完全可以凌驾在男人之上,至少可以并驾齐驱,完全不必做出这等依附男人的自贱形态来! “*妃,想什么呢?”片刻的出神,却进了他的眼。他轻轻握着我的下巴,问。 “呵呵,媚儿在想……”我看着她,眼波一转,“陛下今日的称呼……” “哈哈,朕今日已向满朝文武宣布,立你为妃。倾城宫已破土动工,册妃大典半月后便举行。朕不称你为*妃,称你为什么?”他的得意掩都掩不住。不过,片刻之后,他有一丝迟疑,“说也奇怪,本来这事朕之前就跟几个大臣提过,他们都拍手称庆。今日原本也是百官同庆,但当朕提到‘倾城宫’的名字时,温相却突然不悦……早朝后还再度提出一定要会见你……” “啊……”我心中一跳,“皇上可应允了?” “自然没有。”他将我揽入怀中,一笑,“朕的妃子。怎可在与朕洞房花烛之前去见其他男人!” 我这才放心,也微笑,装作不经意问:“皇上可向温齤丞相提过,小女子小名叫倾城?” 因为有几次自称时失了口,以“倾城”自称,未免皇帝起疑追查,便直接坦诚自己小名叫倾城,只是由于这名有红颜不寿、乃至祸国殃民之嫌,所以父亲改过,并让我少与他人提起。 “当然不曾提过!朕家*妃的乳名,怎可让其他男人知晓?”皇帝望着我,笑眼里是一派宠溺。 于是,我彻底放了心,微笑着描补了一句:“那就好。我爹说倾城不是个好名字,让正经儒生会产生不好的联想。陛下日后还是别与大臣们提及才好,不然什么倾城倾国的,他们还以为媚儿是妲己妹喜之流呢。” “好,好。”他搂着我,一切说好。却渐渐将我往里间推。 我自然知道他要干什么,也不推辞。 这时,有个老太监颤抖着来禀报:“启禀皇上,公主和温齤丞相在门外叩见。” “放肆!朕不是说过今晚你们任何人都不许进来么!你敢闯宫!” “老奴不敢!”老太监吓得连跪带磕头,“实在是公主那边逼得没办法!温齤丞相又以死叩见。老奴,老奴实在……” “什么?”皇帝显然也大惊,“温相以死叩见?” “是啊。公主在门口哭着喊着要见皇上。温齤丞相也说如果今晚见不着皇上,就叩死在乾清宫前。” “胡闹!”皇帝怒了,“朕今日大喜,他们两个这样是何故!可有军机大齤事?” “启禀皇上,这个奴才也问了,温齤丞相说并无军机大齤事。” 朝廷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不管皇帝在何时何地,有一种状况大臣是可以叩钟闯宫的,那就是朝廷出了十万火急的军机大齤事,比如谋反、叛乱、入侵之类,而且必须是箭在弦上不能延误的时刻。显然,温齤丞相并非为此而来。 “那他所为何事?” 眼见皇帝只怕要将他们二人召进来。我猜他二人来就是阻止我与皇帝行房的,不让我当皇妃。未免夜长梦多,我自然不会让他们在这个时候进来。 于是,我挤出两滴眼泪,幽怨道:“那陛下……咱们还是……就此别过吧……” 话说得决绝,语气与神态却留恋着万分不舍。 我的手之前搭在他肩头,此刻轻轻滑落,带着无尽的心灰意懒之态,而我的手,又刚巧不巧地……不经意地……碰过他的□。 果然,他从我的泪眼里读懂了我的意思,瞬间保护欲与男人的性、欲、交、融,一把拉住我,顺势将我揽入怀中,冲那太监道:“给朕滚出去!跟他们说,有任何事等到明早再说。要死的,也等到明日早上再死。” 呵呵,皇帝的无情,果然来得比翻书还快。 他此刻的心都在我这里。此刻,揽着我的腰,一用力,将我拦腰抱起。 我搂着他的胳膊。 他一步步抱着我至龙床,然后,轻轻将我放在床上。 我望着他,带着魅惑的微笑。 那一刹那,他目眩神迷:“薇儿……薇儿……” 呵呵,果然是色令智昏,舌头都打结了,连“媚儿”都说不清楚。 我笑笑,屈起腿,摆出一个极度性感撩人的姿势……这还是今天舞纤罗临时指点的。听说这是床底间的拿手绝活,男人一见便酥的。 果然,他眼里的□燃烧至顶峰,如一个野兽,扑了上来。 次日。 我整理衣衫,丢□边还未睡醒的皇帝,自去妆奁那梳头。 昨晚无人敢打扰,今早亦无人敢敲门。看来,今日的早朝是误定了。我摇摇头。这皇帝也真是逞强,都一把年纪了,还敢与一个年轻女子在床上尽性争雄。我看啊,别说早朝,只怕他今天一天都没力气了。 一边想着一边梳妆。弄好了,便去门口喊宫女进来打水给我洗脸。 没想到,拉开门,却迎面见跪了一晚的温齤丞相。而站在旁边的,是宁安公主。 “真的是你?”大门拉开,他抬头,见了我,犹如见到鬼魅 ------------ 58流年度 “丞相安好。”我掠了一把鬓边尚自凌乱的发丝,勾唇一笑。 “扑通”一声,温丞相就这样在我眼前,昏倒了过去。 而宁安公主,掩面而奔。 我耸耸肩:至于如此么?皇帝孤枕那么多年,有个女人什么的,实在是太正常了。 喊个太监把温丞相扶去太医院,再喊个太监去传旨,说今天皇上不早朝,就自顾自回房里。 果然,等皇帝醒来,已是午后。 我端着一碗莲子羹,一小勺一小勺往嘴里送,边吃边想心事。 “*妃……”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唤我。 我笑笑,转头:“陛下你醒了?” “可口渴?”于是我又招呼外面的太监,“再端碗莲子羹来。” 那太监一面应承,一面暗自纳闷着咕哝:“奇怪,刚不是端进来两碗么?还有一碗呢?” 我听在耳里,却只当听不到。心里却盘算着这些嘴上没把门的太监,应该清扫出去了。皇室里,从来就该少看少说,连这个都不懂的人,早该撵出去了。 “皇上,今日您睡得很熟,臣妾实在不忍将您吵醒,就吩咐公公们传话将今日的早朝免了。”我坐到他身边,用年轻女子独有的红酥手梳理着他已染白霜的头发,附在他耳边吃吃,“您睡着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让人不忍惊动。” 这个两鬓已染斑白的男人,在我的面前,居然红了耳根。 再不多话,反手揽过我,用唇覆上我的额头,温柔尽显。 我一面强忍心头的恶心,一面婉转微笑着推开,然后如蝴蝶般旋开,巧笑倩兮……刚巧迎上送莲子羹进来的太监,接过。 “皇上……”我带着如春晖的目光,含笑看着他,将粥递到他面前。 他呵呵一笑,张口,顺从得如一个孩子。 我一口一口给他喂着莲子羹……不知为何,这种感觉却不让我觉得恶心,相反,每每让我觉得温馨。仿佛……照顾的真的是最亲的人。 情人间的吃饭从来就不是吃饭,而是眉目传情。 一碗莲子羹喝下来,我的手和眼睛都酸了。 轻咳一声,我一时之间倒不知怎么应对了。毕竟,这是新婚后第二天吧。是否会有一些特别的节目? 果然,今日的皇帝与以往大不相同,看我的眼光里,除了有昔日的沉迷,还有一种……怪怪的暧昧。他时常盯着我似笑非笑。甚至,连眼光,也从我的脸部和胸部,移到了……更下面的部位。 我心中暗叹:那丫头果然手段非凡。看来,皇帝这把老骨头,是废在这温柔乡了。 “*妃你在想些什么?”见我出神,皇帝开口。 我回过神来,莞尔一笑,并不答。 “嘿嘿。”他见我不答,显然想岔了。居然换上一副暧昧到有些色的表情,伸手来拉我,轻轻道,“*妃可是也在回味昨晚……” 我一怔,这才明白他误会了。强笑了笑,不接这话题,只道:“臣妾在屋里坐了一天,有些闷了,想出去后花园走走。” “甚好,朕睡了一天,也乏了。”他笑着站起身,似乎理所当然觉得我是想与他同逛御花园。 我心中暗叹一口气,无奈。只得携了他的手一起。临走,不忘吩咐乾清宫的总管太监:任何人不许进入我的私人卧室。 那是皇帝从一开始就许给我的殊荣……自入宫搬进乾清宫的那一天起,我就声明要另设一间拥有绝对私人空间的卧室,没有我的允许,任何人不得进出,皇上也不例外。我含羞带怯地对皇帝说,不想让他看见任何时候的我。皇帝听后,不以为杵,反而更欣赏我的羞涩与自重,当下便允了,并盛赞我的特别。 今日皇帝一笑:“都成夫妻了,*妃还如此害羞么?” 我婉转回眸,媚眼如丝:“皇上错了,皇上与臣妾,不是夫妻,而是君臣。若有一日,臣妾的不好与丑陋尽落入皇上的龙眼,只怕,我离冷宫也就不远了。” “胡说。”皇帝闻言,先是一怔,继而有些微的薄怒,“朕怎会如此?更何况,你哪里有不好与丑陋的地方。” “人无完人,臣妾也一样,不能美好于每一个刹那。所以,臣妾这才永远需要一个自己的天地,在这里,臣妾可以轻松展现自己的不好与丑陋,没有人可以进来。而当臣妾出来的时候,便会以最好的姿态,绽放于陛下眼前。” 他怔住,半晌,才抬起手,摸了摸我的头:“你如此灵慧、如此通透,实在是……让朕又是欣赏又是心疼。” 我微笑,不再说话。他的手掌抚摸过头顶,竟带来一种别样的幸福……我一怔:这到底是怎么了?为何在这个男人身上,我总能感觉到一种类似于温馨与幸福的东西。虽然只停留刹那,我却清楚绝对有过。怎么会这样?我不是不喜欢男人的么?为何会有这样的瞬间? 带着这样的猜疑,我皱着眉,有些郁闷。 是夜,皇帝依然握着我的手,坐上了龙凤床。 我依然微笑,抛过一个眼波,魅惑无双……伸出袖子,轻轻一挥,便拂灭了枕边的蜡烛,一旋身,便去衣架边脱衣服…… 乾清宫又是一夜男欢女*的水□融。 翌日,早早推醒身边的皇帝,催他去早朝。 他显然极度困倦,眼皮眨了好久都几乎睁不开,我却撅嘴撒娇:“万事有度,皇上身系天下,当以国事为主。” 我知道:作为一个国君的女人,适当的识大体还是很重要的。至少,那是皇后与妃子的区别。 哄走了皇帝,我走进里间,对另一个躺在我卧榻上微笑的女子微笑…… “他走了?”床上的女子问。 我点头,笑着走近,剥了颗葡萄,塞进她口中。 她笑笑张口,白洁的牙齿咬破,汁水四溢。 我笑着摇头:这份旖旎风情啊……若非我心里已有个人心如磐石,只怕也早已动心了吧。 她见我并无反应,便咬了唇,以无辜得有些委屈的眼睛望着我,清瞳剪水。 “委屈你了……”我说,“你放心,这样的日子不会太久,我们很快就可以赢了。” 她不说话,眼里闪过一丝失落,良久,才笑笑,道:“你真……厉害。” 我知道她这赞美是由衷的。也知道,她是真心会释怀我的所有。如果说感情可以论斤论两,是我欠的她。但是,我能给她的话,只有这些。 就这样,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月的时间不知不觉,而他对我,似乎经历了一世的缠绵,显得那么难分难解。 “*妃,你生辰快到了,朕想送你一件生日礼物。”晚膳后,他神神秘秘地对我说,颇有些小孩子对大人谄媚的意思。 我笑,捧着杯子,用杯盖轻轻刮着里面漂浮的几片茶叶,问:“是什么?” 对于故作神秘努力博你一笑的男人,只要你脑袋没被驴彻底踢坏,就该知道装傻。 果然,他眼里兴奋的温度更高,告诉了我一句决定性的话。 ------------ 59缤纷乱 “皇上!”我手一松,让手中的茶杯自然滑落,跌得粉碎。 “臣妾……臣妾……承当不起。”我急促而优美地跪在地上,露出惶恐的表情。 尽管,我本就猜中所有。 “*妃速速平身……”他伸出双手,扶着我的肩膀,笑得得意而决断,“朕说你承当得起,你就承当得起!” “不,不……皇后乃后宫之冠,是国之体面,臣妾……臣妾万万不敢啊。”我继续垂首推辞。 “什么后宫之冠,朕的后宫本就只你一人!”他洒然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膀,“至于国体,呵呵,这世间还有比*妃更体面的女子么?” “这……”我露出迟疑的表情,但片刻后仍低下头去,“倾城年幼无知,恐难符国母之姿,请陛下三思。” 以最得体的方式,三辞。而这最后一辞里,又无不透露着欲迎还拒的眷恋。 果然,他俯□子,郑重将我扶起,将手放在我肩膀上,注视着我的眼睛:“朕这一生,只立过一个皇后,却是一场政治婚姻。而朕一直虚后位以待的那个人,却从来不屑于这个位置,所以这个位置空悬十多年……它一直在等待它的主人。自从遇到你的第一眼起,朕就知道,你将会是它唯一的主人。而婚后这段时间的相处,更坚定朕的想法……倾城,朕是认真的。你是朕的女人,这辈子唯一的女人。” 我怔。 虽然早已习惯了各种男子的表白,也早已习惯了对方的真心与假意,但听到一个皇帝说“你是朕这辈子唯一的女人”还是觉得一震――自古帝宫无专情,而这个皇帝,却真的空后位十数年,于中年之姿对我说,我是他等待了一辈子的唯一女人…… 虽然,我知道他有过皇后。虽然,他也亲口说他曾等待一个女子。但我明白他的感觉:不管是政治婚姻下的妻子,还是一厢情愿空等的那个女子,都不算他的女人。他的女人,必须是真正他*的、也是*他的、并且,可以携手年华、共度此生。就像,我一直想要的,让温言做我的女人,我唯一的女人。 突然有种哽咽的冲动:想不到我独特的判断标准,在这个皇宫里,居然有了知音。想不到,这世上居然还有一个人如我一般,这般透彻、又这般单纯……透彻于婚姻*情的虚伪,透彻于世事的无常、人生的不可控,却又单纯地想找一个人陪我共尝这一杯*情酒,此生此世,只此一杯,生死相随。于是,固执地等待,固执地以最单纯的姿态,等待我期待的那一份*。若是那*不在,宁可心门紧闭、后宫空悬。 这个男人……居然跟我有种独特的亲切感呢……就像,我们骨子里流的是同一种血一样。 “答应朕,好么?”他的手顺着我的胳膊滑下,握起我的手,温和而认真地问。 我张口,却哑然。 是的,那是我盼望已久的。或者说,这是我要走向帝王之路最关键的一步。但是,面对在此刻如此纯洁的眼神,仿佛看到自己血脉里的一些东西,突然……竟,有些不忍。 “答应朕……”他似乎从我的眼里看出了我的犹疑,握紧我的手,眼里有了一丝急切,“陪朕,共享这此生和天下,如何?” 陪我共享此生,与,天下。这也正是我想对温言所说的承诺啊! 所以,我比谁都清楚,这承诺背后的如海深情。 “不。”没来由地,我拒绝了,真心的。 “臣妾,不能。”我低下头,认真地说。 是的,我可以是他的妃,却不能为他的后。因为,一个帝,只有一个后。就如,我的温言。 闭上眼睛,我告辞。 他大概也想不到我会真的拒绝得如此坚决,怔在当场。 我回的是自己的卧室。那是皇帝早就赏赐给我的小小房间,也是我在这浮躁皇宫里唯一寻回心情宁静的地方。 “为何拒绝?”床上的女子一扫平时的慵懒,有些认真。 我苦笑,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心软了?”她眯起眼睛,看着我,眼里有说不尽的委屈与失望,“我本以为你只喜欢温言,却没想到,你居然会为一个男人动情?他说几句好听的话你就妥协了?你这一路花了多少力气,就连我们这些朋友也连带着花了多少心思,如今,你就因为这个男人的几句话感动得放弃了?哈,他是男人啊!男人的话也可以信么?他们都是只在床上会兑现天荒地老的禽兽啊!” 最后一句话,说得很重,连发音都是重的,一下下砸着人的心。 我知道,对于男人的虚伪与不堪,没有人比她更有发言权:因为,整个蜀中有头脸的男人,只怕都被她压在身下。 甚至,就连京城的飞虎将军,也不例外――这,也是我当初选中她的原因吧? 看着眼前激烈得异乎寻常的女子,我心中涌起了无限的愧疚:这是个多么通透的女子啊,很多东西她都明白,只是不说吧?可即使明白,她也依然愿意帮我,放下自己作为女性的高贵与尊严来帮我……或许,在其他人眼里,烟花女子是没有所谓的高贵与尊严的,但我知道,在我面前,她有! 舞纤罗,是一个风尘中的异数。也是我生命红颜里的一个异数。 “不是这样。”我脾气向来不好,但对我在乎并且知道对方也是真心对我的人,我也向来耐得下性子。所以,我认真对她解释,“我从来就不相信男人*的誓言,更不会为他们陷入感情。这一点,你绝对放心。” “那你为何?”她对我的话向来深信不疑,此刻,眼里的激烈蒙上了一抹疑惑,“你的意思……是你另有打算?” 我苦笑,半晌,方道:“再看吧。我再想想其他的法子。” “什么意思?”她的眼睛再度眯起。 “罗儿,对不起,我真的绝对没对他动情,但不知为何,我就是觉得自己不能做出这样对不起他的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个位置……不该是我的……” 说着说着,我不自觉扶着额头。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我会有这种很天然的感觉?仿佛,骨子里有些什么东西,是已注定。 “不该是你的?哈,难道该是我的?”舞纤罗的声音有些激动了,眼里有一丝忍耐到极致后的爆发,“是你自己跟我高谈阔论的计划,是你将我不远千里召到这里来,是你……让我做这件事。可是,最后的最后,你居然要以这样一个苍白的理由否定所有么?” 我语噻。是的,我也知道这个理由苍白。在任何跟我一路走来的朋友看来,这个理由都是不可能成立的。但,这却是真正的理由啊。 “对不起……”我走近她,扶着她的肩膀,愧疚而怜惜。 是的,如果我放弃成为皇后,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吧。 然而,命运总是如此奇怪――苦苦经营的未必能成功,想要放弃的却未必放弃得掉。 不到第三天,温言就找上门来了。 “言儿!”从太监的通报中得知温言来找我后,我激动得连通传都不必,自己先奔了出去。 可不,那殿中,一身白衣肃立的,不是我魂牵梦萦的人儿还是谁? 然而,梦中的人儿见了我,抬手就给了我一个耳光―― 好响! 我懵了。 在场的太监慌了,要上来拉架,我摆摆手,让他们全都下去。 殿中,一时间静默如夜。 我看着她红红的眼,甚至能听清她的每一声呼吸。 “怎么了……”终于,我先问。 “你还有脸问!”我不问还好,一问,她的眼泪就滚落下来。 我慌了神,赶紧伸手过去想擦,心想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温丞相出了什么事?还是她自己又遇到了什么事? “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我还未想定,她的手便已先将我的手拍开。 我一愣,心颤了一下:“你说……我脏?” “还不脏么?”她以一种极度愤慨的眼神望着我,眼里噙满泪水,“你连龙床都上了,还有资格碰我!” 我张着嘴巴,望着她。 “呵呵,想不到,你居然是为了自己的野心如此不择手段的人!功名利禄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么?皇后之位对你真的那么重要么?你居然可以不择手段到……真恶心!”她几乎是丧失理智般地控诉,“皇后?哈,你不是说要做我的君王,要给我天下么?怎么如今就甘愿做了皇后?皇后,哈,哈哈哈,一个口口声声说要将天下捧给我的女子,一个发誓赌咒说要照顾我一辈子的女子,如今却要去做别人的皇后!” “什么……什么皇后?”我嘴巴有些干,一时间完全乱了头绪,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反而问了一句最不重要的问题。 “哈,还跟我装!你要跟我装到什么时候?若不是皇帝要立你为后的皇榜昨天贴满了大街小巷,我还被蒙在鼓里呢!怪不得……怪不得我问爹爹你生死下落,爹爹总支支吾吾,只说很安全,想不到你……”她一跺脚,捂着脸,干脆呜咽大哭起来。 呃,我明白了:看来,皇帝没有顾我的反对,还是执意立我为后,大概他还想给我隆重的惊喜呢吧? 可是,温言,你激动什么? 你激动什么? 你以前说我喜欢那个劳什子表哥,侮辱我眼光,如今又一口咬定我上了龙床,侮辱我品格……我还没激动呢,你激动什么? 再说,就算我真的如你所想做皇后,那不也正好趁了你的心么? 你,还激动什么? ------------ 60惊雷变 “你……你……你喜欢我?”我嗫嚅着问。感觉到心肝儿一颤一颤的。 她一怔,继而嘴唇也颤了颤,然后跺脚:“喜欢你个头!” 这衣襟,说不出的是怒是羞,让人几乎怀疑自己身在梦中。 “喂!”我伸出手,准备去拉她。 她却突然变了脸,如被火烫了一般,一把打开我的手:“你这个坏女人!” “什么?”我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这个坏女人!以后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她却吼得更大声了,“你以为你自己说是喜欢皇上,我们就会相信了么!你这个坏女人!贪图荣华富贵的坏女人!” 我怔住。对今天她千变万化的反应有些手足无措。 “言儿你怎么了?你听我说,我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不管怎么说,我想,必要的误会还是要解释。我根本就不喜欢男人啊!更何况是一个年龄可以当我父亲的皇帝。 “你闭嘴!”她神情似乎有些紧张,大声打断我的话,“不要再跟我说什么你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哼,如果他不是皇帝你还会喜欢他么?哼!你就是个贪慕虚荣的坏女人!” “言儿……” “住嘴!”正当我急着解释时,一个声音如响雷般炸开。 我回头,正迎上那双天天都见的眼睛,只是,这时的眼神不比平常――平常他在我面前出现时,眼里总是一派温存。而这一刻,他的眼里分明是王者之怒,而这怒,指向的,正是温言。 “来人,给朕把这个女人拖下去!砍了!”王者一怒,血溅十步。 “不!”我赶紧拦在温言面前,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拉住皇帝的袍袖。 而也不知候在哪里的侍卫们,已经带着刀进来押人了。 “不!”我疯了一样抱住温言,望着皇帝,“不要!不要!” 皇帝皱眉,他似乎想不到我会如此大反应。见我如此,便摆摆手示意他们先停止,然后走到我身边温和道:“她如此辱骂你,即便是千刀万剐诛灭九族也不为过,你这是为何?”、 “不……”他的一句“诛灭九族”提醒了我,“不可以!她是温丞相的女儿!” 我以为说了这一句他便会为了那个半世知己半世臣的老者饶了他的女儿,谁知,不说这一句还好,说这一句他脸上的怒气更盛了:“朕当是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入宫来骂朕的妻子!哼!原来是他的女儿!好,好,果然好……天下也只有他有这个胆子,敢一而再再而三对朕的女人放肆!” 噎!我无语,望着皇帝。 “来人,给朕带下去,即刻处斩,首级传至刑部大牢示众!”他拂袖,王者之风展露无遗,完全不似平时对我的温存体贴。 “不!”根本来不及去想他话里的那些话。我只能本能地将温言揽入怀中,像母鸡保护小鸡一般。 “爱妃不要怕。”他大概从来没见过我如此激动,此刻一边疑惑一边温言安慰,“你放心,即便她是温老儿的女儿,朕杀她,也不用丝毫考虑。你放心,这些账来日也不会记到你的头上,你是朕的女人,朕会好好宠爱你,让你一生荣宠,永不衰退。” “朕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你。放心,你就是朕手里的宝贝,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他伸出手来擦我的泪,“怎么哭了?可是受了委屈?” 这才发现:我流泪了。 “不……”我死死抱着温言,已经说不出话。 或许,在百万军中生死线我都可以坦然笑傲,但,却无法面对温言的危险。 我想,我就像是草,不管是刀砍火烧,都会在另一个春日绽放生机,甚至蔓延天下。所以,我从来不怕苦难。对于苦难与算计,我已经淡定如吃饭穿衣。但,我却无法面对温言即将遭受的苦难――温言。 我的言儿,不向来都是衣食无忧高高在上的金枝玉叶么?是该千人宠万人爱的啊,是永远不需要长大,可以一直单纯着的孩子般的人儿啊。为什么,会有人想伤害她? 我该怎么办? 抱着最爱的人,在这个盛怒的王者面前,我已经手足无措。 “爱妃……”皇帝皱眉。或许,他终于发现了什么不对。 我却依然紧紧抱着温言。 “媚儿……”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我却依然感觉不到,只紧紧抱着温言。 终于,温言用力挣开我的怀抱,将我重重推开:“你这个坏女人,不用你假惺惺!你以为这样做可以弥补你心里的愧疚么?不可能!你就是个罪人!是我们国家乃至千古后人的罪人!你跟这个昏君果然是绝配!昏君,你杀了我吧!让我去陪我爹爹!” 什么?我心瞬间失去了重量。 她爹爹死了? 那样被捧在手心的宝贝人儿,如今居然已经家破人亡了么?而这一切,只因为……我要做皇后?是我害的么? 一时间,所有的心疼与愧疚涌上心头……我的言儿,没有爹爹的日子,以后怎么过啊…… “哈,果然是你爹的好女儿!”皇帝的怒气显然已经盛极,“好,好!那朕就让你去跟你爹做个伴!来人啊,押入刑部大牢,待三日后与她的父亲一起问斩!看谁还敢对朕的妻子不敬!” “不――”我哭喊着。 然而…… 温言推开我。 皇帝拉开我。 于是,我在皇帝怀里,泪眼模糊看着我的言儿 ------------ 61真相白 冷静。 冷静。 我一定要冷静。 皇宫里,我一面团团转,一面低头咬着手指想想出些头绪。 第一次,我了解了古人写“急得团团转”其实不虚,当你真的急到一定程度,你是真会转圈圈的。 但是,我知道这时候的我一定要冷静。 因为温言一家的生死就寄托在了我的肩上。 如果连我都乱了,她就死定了。刚才就是最好的证明――连平时宠我至极的皇帝,都对我皱眉了,还好,他肯给我时间,让我冷静一下。不然,我一定会当场毁了所有。 等等,他为什么不追问下去,而肯给我时间“静一静”? 此刻,回想皇帝刚才的样子,分明是有些犹豫的。甚至,是有些惧怕。他,在惧怕什么?那分明是,惧怕再度失去的眼神吧? 好了,顾倾城,冷静下来!不要急,多多回忆一下皇帝与以前的所有状况,然后冷静分析,一定可以找到突破口的…… 于是,往事一幕幕浮上来,包括曾经各人的言辞―― 刚才,皇帝说,只有温丞相敢一而再再而三动他的女人…… 难道温丞相还曾经动过他的女人? 而我知道,皇帝是曾经喜欢过一个女人的,不是昔日的皇后,而是那个一直让后位空缺的女人。 是了,他曾为她虚设了后宫十数年。而为何,却会一朝为我而改变? 难道,真的仅仅只因为我的倾城容颜与魅惑手段? 曾经,温丞相说,我千万不可以进宫,千万不可以见皇上,千万千万。 为何我不可以见皇上? 是因为他预见了我会得宠君前?仅仅因为我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皇上见我的第一刻,惊呆了。 一如温丞相见我的第一刻,也是惊呆了, ……我心里一“咯噔”。 那日,在皇帝要临幸于我的那晚,温丞相在外面叩跪到天亮。为何?难道真的仅仅只因为怕我魅惑君王?要知,古来君前都有美女相伴啊,但也未必个个都是昏君吧。 而与他一同跪求一夜的,还有宁安公主!她一个做女儿的,纵然再骄纵,却为何一定要来管自己父亲的帐帏之事?难道仅仅因为对先母的怜惜? 况且,如果我察言观色不错的话,她一开始来找我让我退出时,态度也并非坚决的……在她心里,其实在徘徊是否要让我做皇帝的女人的,而在徘徊的时候,她的眼里,是一种不正常的恶毒。 为何? ……心里再度一“咯噔”。 再想到昔日的白衣人。那人明明一身才智武功,是一个难得的精干人才。他说,找了我十几年。 一个那样精干的人才,用十几年的时间去找我……到底是谁,有这样的资格可以让他如此? 他费劲心机说要带我去见要找我的人,而看他的意思,那人就是他的主人。 而,他带我来的,竟是皇宫。 而在皇宫里,为何会有宁安公主的陷阱?她为何要置他于死地? 或者,如果那日我没侥幸逃出,她要的,根本就是置我于死地?! 而那个白衣人当时带我来皇宫,要见的到底是谁? 我闭上了眼睛…… 周文的那幅画缓缓展现在记忆的眼前……那画上,分明,就是,我母亲。 于是再也坐不住,即刻请旨,去天牢。 出乎我的意料,皇帝并没有反对。只是,在盖上玉玺印鉴的那一刻,他看我的眼神,有着陌生的莫测。 此刻我也管不了那些,抓起圣旨就走。 刑部大牢我并不是第一次进,但昔日是死囚,今日是皇妃兼准皇后,得到的礼数自是不同。 被带着见到了关到牢里的温丞相。 他在牢里,一身白衣,衬着苍老的疲惫。我在牢外。满身华贵,彰显着皇家的尊崇。 这情景,让我想起昔日自己坐牢的时候,有种天地翻覆的感觉。 原来,果真荣辱沉浮旦夕间呢。果真,没有什么是可以永恒的。 人生呵…… 我叹了口气,挥手遣下了一干人等。 偌大天牢,于是只剩下了我跟他。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 我知道,如今,我要面对一个我始终回避的问题了。 “温叔叔,我想问您……”我没有多余的客气,直接问。是啊,什么丞相,什么皇妃,剥了身上这身皮,其实什么都不是。而不管是论年纪,还是论渊源,我都该称他一声叔叔。 “你终于来问我这个问题了。”他打断了我的话,苦笑,笑得一脸苍凉。而这笑,似乎等了很久。 我沉默,我知道他的意思就是,他会说下去。 果然,他叹了一口气:“那是一段美好得让人心疼的岁月啊……” 那一年,他还是一个年及弱冠便文绝京城的人。而同时,他又以青年之姿掌管着国家人才的命脉――翰林院。甚至,连科考的试题也是由他主拟。一时间,他在京城风头无两。 更为难得的,是他并不浅薄自负,而是深知自己的成就有一大半得源于先天优势――他是前丞相的独子,又是皇帝小时的伴读。所以,不管是后来的官运上,还是皇帝对他的器重上,都不得不说有先祖庇佑的成分。 所以,他对寒门士子反有一种特别的尊重。 所以,那日看到秦钟书的文章风采,便真正欣赏尊重,诚心相交。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一次诚心的相交,会引出日后无尽的纠结,与半生的失落。 顾采薇,是一个任何男人都会心动的女人。 ――这,是他当时看到顾采薇的第一感觉。 那日,新晋状元在状元府约请他,状元夫人亲自捧酒相陪,而他,在抬眼看到她的那一刻,就此呆掉。那一刻,他知道,此生,再逃不过那个女子的温和笑靥了。 毕竟是读过孔孟之义的人,纵然有得天独厚的权力,他也依然谨守言行,只将自己的一片倾心倾注于丹青之下。 那,也就是多年后辗转到顾倾城眼前的那幅画。 只是,许是天意。 那幅画,被微服来自己府上撒欢的年轻皇帝看见了……于是,故事更加复杂。 皇帝也是个读过孔孟之义的人,也曾一忍再忍,没有利用自己手中王霸天下的权势去夺臣妻,只是找着借口与秦家亲近。然,彼时,皇帝毕竟血气方刚。于是,就在皇帝借着微服私访的由头,带着他和秦家夫妇游历江南的时候,皇帝终于在酒后做下了一件大家都心知肚明的事…… 那晚之后,秦氏夫妇不告而别,放下了官场所有。 而皇帝,自然不肯罢休――毕竟,对于一个习惯了一人高高在上的人来说,他动过的女人就是他的女人,是不会再交给其他男人的。所以,龙袍一挥,三千密使全部出动,只为寻那一抹温和的微笑。 不出五日,那对亡命鸳鸯就被带到皇宫,皇帝和他的面前。 顾采薇,一直如她的名字般,恬淡温和。但那一刻,她却决绝如斯――一把明亮的匕首顶上自己的咽喉,惨然一笑:我的性命,全在陛下一念之间。 他吓得怆然跪地,一同请求。 ……最后,皇帝与顾采薇达成约定:给她十年快活的时间,十年之后,他废置后宫,再度派人寻找,届时,若他有缘能找到她,她便做他一生的女人,就算对他十年等待与一生唯一的酬答。 于是,一场赌约,就此定下。 其实,他知道:皇帝能走上帝位,从来就不是个单纯的人。 所以,从他们离开的第一天起,皇帝就派了天字第一号大内密探立即尾随,并从此扮作算命先生,以十年的光阴办这一份差。 一直以来,他对皇帝都是无条件支持,不管是出于忠,还是出于与其自小的情义。但,那一次,他偏向了顾采薇――这十年的时间,他利用自己一步步增大的权力,开始渐渐涉足密探圈,最后将那个密探与皇宫的联系一一剪除。所以,十年之后,再没有人可以找到顾采薇。 包括他自己。 只要她安好,他宁可失落终老。 这些年,他远远想起那个女子,起码嘴角会浮起一丝微笑:起码,她在彼岸幸福着。 其实,或许,他也隐隐预感到:远去的她,未必会如自己所想的那般幸福。因为,男人,并不是都会知足。而秦钟书,亦然。 那个寒窗苦读只为展望一眼功名的秦钟书,为了一个女子放弃所有的出路,心中可会一直无怨? 但,这个预想,他一直不敢深思。毕竟,他怕……他怕啊,如果她不幸福,他又当如何?带她到自己身边给她幸福?那又置皇帝于何地?如果与秦钟书易地而处,顾采薇可否也愿意以命相搏只为换十年与自己的相守?而自己,是否会为她舍弃所有功名荣辱一生无怨尤? 他不敢想。 所以,看到顾倾城出现,他震动得不等所以,心中堵噎着千言万语,却终究什么都没有说,什么都没有问。 直到,顾倾城居然要做当今皇帝的妃子!他冒死叩见,想拦住千古孽缘于前夕,奈何消息知道得太晚,而皇帝的态度又太坚决,直接来了个不见――等乾清宫的宫门第二日打开,出来的,已是为人妇打扮的顾倾城…… 他哑然。再不敢开口。 事已如此,已不是他能左右……冤孽,一场冤孽…… 至于当年我娘的那幅画又如何到了周文的手中? 他的解释是:那画他一直珍藏。但经过了被皇帝撞见画像引发一场荒唐悲剧之后,他不再以此示人。所以,当日周文的父亲来府上无意间撞见了这幅画,他只说是自己妹妹的画像,说完便转身离去。 而那人便即刻回家备了千金聘礼,求取相府金枝。 他只有一个妹妹,当时不疑有他,便将爱妹相嫁……嫁了之后,才知是一场乌龙……然而,米已成炊,只能就此而已。于是,又多一对怨侣…… 一幅画引出许多荒唐愁怨,让他仰天而叹。所以,当周文的父亲向他求那幅画时,他摇摇头叹了口气,便应了。 也就是在那一刻,他决定将一切都隐埋心底,收心娶妻,其后,才有了温言。可惜温夫人命不久长,才使得他再次陷入孤单。 我坐在天牢外,看牢里的老丞相一句一句说着陈年往事,仿佛蚕吐丝般吐出所有牵肠动肝的昔日情意。 “我明白了。”我苦笑,“跟我想的差不多。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小时候不管我们搬家搬到哪里,都会有一个算命先生相随。也终于明白,原来所谓的‘倾城红颜,魅惑天下’,根本就不是天数,而是因为他根本就知道我的身份!哈,可惜我的父亲,还因为这些无中生有的说法天天打我。” “你父亲天天打你?”温丞相不可置信地看着我,“那你母亲呢?” 我看看他,笑笑:“那都是很早前的事了。我母亲,也死了很久了。” “什么!” “什么!” 我听到了男人撕心裂肺的惊问。 这,分明是,两个人的声音! 我回头,见一身龙袍的皇帝,从一扇墙后失魂落魄地走出。 ------------ 62宫倾颓 “看来陛下爱留一手的毛病几十年如一日。”我扯了扯嘴角,依然展现着最美的微笑,回头看那个人,“从来都喜欢埋伏于后呵。” 我,并没有叫他父亲。 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极致。 我知道:他不知以什么心态面对我吧。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恢复到了刚刚的话题:“你说她……” “不错。”我看着他,也不知出于什么心态,冷酷一笑,“她死了。” 说完,我都惊讶于自己的冷漠。 面前的这个人,是……我的父亲呵。为什么,我要这么刺他? 或许,在乍然知道真相的这一刻,对于这个身为我父亲的男人,我是有抱怨的吧:如果不是他,或许我会有一个和睦温馨的家庭――年少便状元及第的父亲,美丽温和的母亲……若如此,我也会是个单纯而美好的孩子吧?一如温言。 我终于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温言就莫名喜欢了:因为她身上有着我遗失的东西吧?而且,她身上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温暖,一如我的母亲,估计是温丞相多年来对母亲思念后的沉淀吧。 正当我不知不觉将思绪又转到温言那里去的时候,几声断断续续的笑声将我拉回了当下的情境。 笑声是我的“父亲”发出来的,凄凉而寥落,断断续续,叩击着人的心弦,听来心酸至极。 “呵,呵呵,哈,哈哈哈哈……”笑声由断断续续渐渐由低沉转向高亢,继而甚至有些疯狂……而他的泪也就此落下。 九五之尊的泪,就这样,猝不及防落下,如一个平常的失去心爱女人的男人。 我跟温丞相都没有说话。 我们知道,这一刻,就让他哭吧。这泪,他已迟了十年。 是的,又迟了。或许缘分总是如此,有些人明明是你深爱的,却总让你遇见得很迟很迟,以至于错失了一段原本是天下无双的绝美纯恋。其实,如果当年母亲最早遇见的是皇帝,是否也会心折于他:傲视天下的容颜,独尊九天的气势。 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心里总有股睥睨天下的傲气,为什么我对于政治谋虑可以从一开始就游刃有余,原来,只因为我骨子里流的,原本就是这样的血! 皇家自古无单纯。 翌日,皇帝单独召见了我,带着从未有过的疲惫。 屏退了所有人,他在我们昔日嬉笑的乾清宫里看着我,目沉如墨:“朕只问你一句话,你跟我……可有……可有……” 我知道他问的是什么。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答。如果答“有”,我是骗他。如果答“没有”,我恐怕就会连累无辜的人。 “可……有?”他见我低头不答,自然知道我懂他问的意思,急了,声音生硬而颤抖。 我别过头,依然沉默。 他缓缓走下龙椅,一步一步颤巍巍向我走来,这个过程很长很长……长到我几乎担心他会中途无力摔倒。 唔,我……在关心他么? 我竟然也会牵挂一个人的安危么。除了对言儿和南风,我居然还会如此真正心动地牵挂一个人的安危? 他走到我面前,停了下来。 我就这样低着头,看着金色丝线绣着龙纹的靴子,摇摇晃晃踱到我面前,然后,不动。 这一刻,脑中一片空白。我只希望:一切就此打住。所有的故事都不要再继续,就这样,风止云停。 然而,肩头一震,一双手扶上了我的肩膀,带着一个男人的体重。我咬牙,挺立不动。 “告诉朕,这些夜里,与朕……可是你?” 话已问得明显,我无从逃避。 “到底是不是?”向来对我温柔的男人爆发除了濒临崩溃的低吼。 我咬唇,点了点头:“是。” 话音还未落定,一个耳光立刻扇到脸上,将我扇了一个趔趄。好,疼。 “畜牲!”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自他口中吼出。 我捂着脸,咬着唇,心里涌起一丝苍凉的冷笑:呵呵,我大概是第一个被男人骂成“畜牲”的女人吧? 嘴角一丝腥甜涌入,这才反应过来他下手极重,于是,满腔的委屈喷泄而出,正要跟着咆哮,却抬眼看到了他已经铁青如鬼魅的脸,一瞬间惊得说不出话。 “畜牲……畜牲啊……”他喃喃,颤颤巍巍地转身,不再看我。 我这才明白:他骂的,或许不是我。而是,他自己? 看着他颤巍巍离去的背影,心中突然涌起一种不祥的念头。 “不要!”我跟着冲进了里间,果然见他拔出一直悬于墙壁佩剑。 我扑上去,死命拉住他的手腕。 “你放手!”他咆哮,一心求死。 我一个弱女子,哪里有他的力气,纵然拼命阻拦,也是无可奈何。我急了,只得大喊:“不要死!我根本就没有跟你上、床!” 一句话如一道霹雳,将他震呆了。 他转头看我,似乎不可置信。 我无奈,闭上眼睛:“我跟你确实没有上过床。陪你夜夜风流的,另有其人。” 眼泪滑下,我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失败,我输了所有,包括我的朋友。我跪下:“只求陛下,饶了她。我求你……要杀,就杀我。” “不,陛下要杀就杀我吧。倾城,也不过是个可怜人。”平静的声音响起,一个清冷冷的身影自屏风后的衣柜里走出。 于是,一切的真相水落石出…… 每晚在床上陪伴皇帝的,不是我,而是舞纤罗。 这个故事并不复杂,只是一般人不敢去想,更不敢去做而已: 其实,这是从一进宫就在部署的事情――进乾清宫后,我向皇帝提的第一个请求,也是唯一的一个,就是给我一个单独的房间。这个房间只属于我,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入。当时,我给出的理由是我一个民女刚进宫诸多惶恐,需要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空间,可以放松自己的一切。当时皇帝对我百依百顺,一点也没多想就答应了。但他万万没有想到,我只是在为后来玩弄他布下棋子。 之后,暗中接舞纤罗进宫,将她安置在独属于我的房间,就成了水到渠成的事。 而更之后,皇帝与我共赴巫山,我都会笑着吹灭蜡烛,然后佯装褪下衣衫,却一个旋身将早已藏身在屏风后的舞纤罗替换了出来……于是,以她在床上的身手,足以让他一个晚上都无暇抽出半点心思去思考身下的女子是否还是白天的女子。 毕竟,舞纤罗是一杯醇香的胭脂酒,足以沉醉任何一个男人。对此,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就深信不疑。 所以,这个局虽然大胆得如在刀剑上跳舞,却从来不曾被识破半点,直到这一次主动和盘托出。 于是,那个作为我父亲的皇帝,在震惊了半天之后,终是不肯动我,而将一切羞辱与愤慨都发泄在了舞纤罗身上。 一道圣旨,天牢里又多了个舞纤罗。 同时,那个作为我父亲的皇帝,开始彻查我的一切。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如果皇帝真要查一件事,又岂是我一个平民女子可以隐瞒?于是,我所有的一切,全被挖出:花期戏班、花晚晴、秋写意…… 于是又一道圣旨,所有人都入狱。 甚至,包括了苏茗。我想,这皇帝已经恼羞成怒到快丧失理智了吧? 此刻,他唯一仅存的理智大概就是不让自己把我也杀掉吧。 然而,却不肯再见我。 我在他门外磕破了头,他都不肯出来。我不吃不喝跪了三天,他亦无动于衷。最后,我晕乎乎望着天上晃眼的烈日苦笑:是啊,他本就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父亲”,我又如何能寄希望于他会怜悯我的苦肉计? 血浓于水?呵,笑话!对他而言,我不过是一时生理冲动的产物吧?而现在独独肯留我性命,也不过因为我脸上有他爱的女人的影子,如此而已。呵,呵呵,可笑,我居然会自作多情到将这理解成父女之情么? 这个世上,唯一对我有血脉亲情的,只有我的母亲罢了。 母亲呵,我温和善良的母亲,本该安稳一生的,却因为倾城之貌,惹来那么多事端。天上的她,可也有怨? 想着想着,仿佛看到含笑的母亲走到眼前。 她的笑,还是那么平和,熨帖到人心里。 是的,她没有怨。拥有那种笑容的人,是不会对任何人有怨恨的。 呵呵。 我闭上了眼睛…… 醒来的时候,是在一张华丽非凡的床上。 凭着感觉,我猜到:这应该是在皇宫。 果然,一旁伺候的丫鬟见我醒了,赶紧喊:“醒了醒了,快去告诉公主,醒了。” 不到片刻,一身明黄的公主便快步走了过来。 “如何?”她凑过来看我。 我苦笑,想不到在最落魄脆弱的时候,肯救我一命的人居然是她。于是,挤出一个微笑:“还好。谢谢。” “不用谢本宫。”她赶紧站起身,挺了挺胸脯,摆出之前惯有的生疏,“本宫只是怕你死了父皇伤心而已。” 话虽生疏,却也是实话吧? 我苦笑。是啊,这世上,还有谁会在意我的死活? 我,不过是一个兀自在世间折腾的可怜虫而已…… “不过既然本宫救了你,你就不可以死。你要帮本宫一个忙。”一个声音打破了我的自怨自艾。 ------------ 63待君归 “什么忙?”我茫然问。 一个已经潦倒至此的我,还能帮她做什么么? “帮本宫救出舞纤罗。”她揪住我的衣领,一字一句,“她是你连累进去的,你有义务将她救出来。” 我看着她因关心而乱的眼神,苦笑:“我也想啊。但是……你也看到了,皇……皇帝根本就不肯见我。” “废话!若求情管用,我还找你干嘛。”她有些急躁,“在你跪在门外的这三天里,我在门内也苦求了三天啊。你还要求所有,我只求她一个人的安全,却还是被赶了出来。呵,他连我的求情都不肯,何况是你!” 最后一句话透着刻意,显示着主人的不自信。 毕竟,每一份自负里,都藏着一份自卑。不过,此刻我没心思来分析这些,只看着她,等她继续说下去,希望她能说出个靠谱的解决方法。 果然,她放开我的衣领,站直身子,望天:“边疆来报,朝凰国与倭寇联手来犯,如今,已是十万火急。” 我眼睛一亮:“朝凰?” “不错。”她叹了口气,“朝凰国远在临界之外,与我国素来无瓜葛,只在每届新皇登基时彼此派个使臣恭贺而已。记得上一次朝凰国的女王登基还是五年前的事,那时本宫还贪玩非得跟着使臣去看看异国风景呢……那里,真美好……” 话说到这里,她顿住了,似乎想起了很早前的一些往事,半晌,才回过神来,续道:“总之,那个国家与我国向来没有纠纷,而且与我国原本就是跨国而处,即便战胜也得不到疆域上的实质好处……如今跟倭寇联手来犯,确实令人费解。不过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们可以利用这个机会,将舞纤罗她们救出来。” 她看着我,眼睛发亮:“你不是向来自负于大厦之将倾么,如今事已至此,你可敢为她们做最后一搏?” 我静静看着她。 第一次,我认真看着这个公主。原来,她远远不止是一个刁蛮公主啊,不止对边关与政治看得如此透彻,还有着极难得的泰山崩于前也要一试挽回的乐观与执着。唔,果然皇家血统之下无白痴么? “怎样?”她闪亮的眼睛一动不动,等着我的回答,“你不是越在逆境越能冷静制敌么?难道这一次,你甘心在命运之前罢手?” 是的,在一切成定局之前,都还有希望! 而对于那些人的生命,哪怕只有一丝丝的希望,我也会付出所有去挽回。因为,那些人,是我此生仅剩的一点温暖与活着的理由,如果她们都死了,那我接下来也不用活了。 “好。”我扬起嘴角,展露出惯有的自信微笑,“你准备如何?” 于是,她屏退左右。 是夜,我们彻夜详谈。 此次,朝凰国与倭寇联手来犯,而且听说是两国皇帝亲自御驾亲征!兵力之强、军心之震,是我朝前所未有。而朝廷上下,早已无多少可派之兵,更无敢领军之将。 毕竟,昔日单是倭寇来犯,都惹得朝廷死伤惨重,若非那时定安王与我联袂抗敌,只怕结果不可预知。 如今,定安王归隐,而我在传闻中已与打入冷宫无二,此时的朝廷,又当如何? 从第一道边关急报说边关失守守将自尽,到如今的接连败北,居然只有短短几天的时间。敢情他们从踏入边关起,就一直破城,所以败报才能首尾相连。而更为恐怖的是,现在接到的败报,还是月余以前的。毕竟,从边关到朝廷,即便是快马相传,也需月余。 那么,如今的他们,已经攻到了哪里?简直不敢想象。 趁满朝惶恐,宁安公主发动自己的心腹,提出重新启用定安王与我的建议。而此提议一出,立刻得到满朝响应。毕竟,这是满朝文武的心声,只是慑于皇帝对我们的态度而不敢说,但既然有人肯冒死第一个站出来,别人自然就都要说了,毕竟,在外敌面前,不是自家人斗的时候。 听说,那日的早朝分外热烈。 听说,那日皇帝只说了一句话,就是在大家都众口一致讨论完这件事后,扶额道了一声:“准。” 下朝之后,皇帝单独宣我,问:“你对战事怎么看?” 这还是这些天后第一次被他召见,他的眼光不触及我,我也不去看他,只盯着地面,却答得谨慎而小心:“可胜。” “哦?”他疲惫的声音里闪过一丝薄弱的欣喜,毕竟,再痛苦,也还没有忘记自己一国之君身系天下的身份,“如何胜?” “以定安王为帅,以我为军师,便可胜。”我傲然答。 那边不再说话。 半晌,才又道:“你可知道,我国疆域广阔却分散,朝廷四处派兵戍守,京城早已无多少可增派救援之兵。” “我……知道。”终究没有再自称臣妾,也不觉得有资格可以自称儿臣,但是,却终究不愿自称民女来刺激他。 “哦?”他似乎没有计较我的称呼,而是继续问,“既然知道,你准备如何?” 我不说话。 半晌,方道:“如果我说出了解决方案,陛下是否可以允我为军师?并准我戴罪立功?” 步步为营,分毫不让。 为了言儿和秋写意他们的安危,我不能让。 对方又是一阵沉默。 终于,他笑了,笑声里带着叹息与无奈:“好,好,跟朕谈条件。很好。朕答应你,只要你所言可行,朕便许你为军师,与定安王一起,戴罪立功!” 我望着地面,展颜一笑:“谢皇上。要解决士兵的不足其实很简单,京城是达官贵人聚集的地方,不说朝廷官员,就是普通的世家贵人,也是多不胜数。而这些人,有护院、有家丁、有保镖、有伙计、甚至,还有的有私下训练的打手。陛下只需一道圣旨,令他们交出一部分下人参军,等到得胜归来再归还,并付以重利,相信,只要抽取得酌情,在此非常时期,他们都会答应的。毕竟,他们是国家的贵人,国家安,他们的富贵才可安。” 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响起。随即,是他忍不住抚掌的声音:“好!好计!朕怎么就没想到!” “呵呵,这不过是穷人家过日子都会的节衣缩食寅吃卯粮的法子,陛下没受过苦,自然想不到。”我笑得酸涩。 那边又不说话。 半晌,他才又问:“那不够的粮饷呢?” “还是寅吃卯粮。”我冷静启唇,吐出两个字,“卖官。” “什么?!”我能感觉到这个作为我父亲的皇帝几乎是跳了起来,“卖官自古是昏君所为,朕怎可……” “事无绝对,看你如何运用。”我打断他的话,冷笑,“如今国库空虚,唯一可以快速敛财的出处,便只有天下的富有人家。但你如何让他们掏出银子?唯一可让他们心甘情愿的,便是卖官!” 他不再说话。 因为我说的是事实。如今,除了向富人家要钱,别无他法。而他虽然贵为天子,却又绝不能明目张胆去找富人要,若真如此只怕外敌还没攻进来,国内的富贵人家就要造反了。所以,这银子,必得他们乖乖的自愿拿出来。而最有效也最迅速的方式,莫过于卖官。因为,自古富则思贵,没几个土大款不想过过官瘾的。 “那……以后又当如何?”他颤抖着声音问。 我笑,嘴角浮起一丝冷漠:“陛下只答应给他们官衔,并未答应保其终身不衰。反正官是给他们了,以后当得如何,就看他们自己的能力了。若有能力胜任又在任清白者,自然极好不过,若不能胜任或在位徇私舞弊,陛下以后自可择时罢免。” 又是一口倒抽的凉气。 终于,那人道:“好,好,果然流的是朕的血。” 我心中一震。 他却已转身离去。 远远,只传来他的声音:“这份心机,给朕好好留着,替朕在疆场灭了那群异族狼。” 是夜,圣旨便传出乾清宫。 我含泪迎旨,却不肯接,只对传旨的太监道:“请转告陛下,倾城别无所求,只希望,此去不管是不幸殉军,还是侥幸得胜,陛下都饶了天牢里我的那一帮亲人。” 太监苦劝无效,只得长叹一声,摇头去回禀。 回来时,他带来了皇帝的口谕:“皇上说了,若得胜,准你所求。若你殉军,则令他们全被陪葬。” 我大震,分不清是喜是忧还是震撼。 半晌,终于决定“喜”:“谢,陛下。” 与定安王的再度会面有些尴尬,本以为再也不会见的。于是,远远扯扯嘴角,对他一笑,他也报之一笑,却似乎是真心高兴。 原本,以为这次的合作会跟上次一样,他是名义上的元帅,我是实质上暗中操作一切的军师,但军权与决断权始终在他手里。 然而,有个人却如一个异数,打断了之前的套路――这个人,自然就是宁安公主。 我万万没有想到宁安公主会随行。 也万万没有想到皇帝会准许。毕竟,即便宁安公主随军能随时掣肘定安王,防止其在外生变,但如今这万分不太平的时候,让自己唯一的女儿随军,不会担心么? 唔,她是他唯一的女儿吧。在他心里。 “是本宫自己要求要跟来的。”打扮成少年文书的公主似乎知道了我的心思,也为了宽慰我与定安王的心,认真道,“你们放心,本宫这次便衣前来,便是不想暴露身份,你们尽管按照你们的套路打,本宫不会动用身份对军事有任何的干涉。” “那你来干嘛?”我忍不住问。 “帮你打仗呗。如果你输了,我家小舞就活不成了。”她认真道。随即,望天,发出几不可闻的叹息:“顺便,也见见故人。” 故人…… 我一听到这个词就敏感。 直觉不会是一个好的故事。于是策马,对定安王喊:“出发吧。” 群起扬鞭,尘土飞扬。我们一路,向边关疾驰而去。 朝凰,朝凰…… 这个以女为尊的国度,到底是何般光景? 而这个国家,不得不让我想起一个人,那就是――南风。 想起,他临走前闪着泪光,告诉我他一定会回来救我。 ------------ 64月夜忆情 炎热的天气。 行军十分疲惫。若不是有定安王震慑天下的威名稳定军心,只怕三军都已畏热不前了。而定安王治军又是十分严格,行事又雷厉风行,这才使他们都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来跋涉。然而,即便如此,此行也极为缓慢。 饶是如此,定安王也绝对不肯说一句“休息”。毕竟,越是严寒酷署,越是考验彼此的军心,两军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大家都在拼都在忍,就看谁能更强更韧更狠。 每每一天下来,众人都热得筋疲力尽,流出的汗水足以将身上洗了个澡,而身上的衣服也如在水中泡过一样。 兵士们都是男子,十天半月不洗澡也还无所谓。我与公主却是女子,这样一路赶下来,确实算是从未有过的挑战。 尤其是公主,这次随军出征连一个丫头都没带,什么事都是自己来,虽然定安王有意照顾,但毕竟人家金枝玉叶惯了,连最基本的日常自理都十分困难,更不用说如此冒热苦进了。 看着在小溪边拧着衣服上滴滴答答汗水的公主,我不由涌起一股由衷的敬佩:好坚韧的女子。作为一个公主,能做到这个份上,真是难得! 她见我一直看着她,耸耸肩,笑笑:“没办法,太热了。都快……” 她闻了闻自己的手臂,皱眉续道:“都快烤熟了。你看,我都闻到肉味儿了。” 我“噗嗤”一笑。如此艰苦的环境,还能苦中作乐,真是个难得的女子。不愧是……我的妹妹呢。 不知为何,“妹妹”这词儿在脑中闪了出来。想想不妥,甩了甩头,将这个念头丢了。 又想起我们都好几天没好好洗过澡了,今日好不容易碰到一个小溪流,却偏偏兵士们都是男子,他们一直在水里欢腾,我们两个女子碍于男女有别,竟是反倒不好去盥洗了。 便勾勾手指:“喂,想不想洗澡?” “想啊!”她眼睛一亮。随即又暗淡下来:“可是这里都是男人嘛。我又不是真男人,怎么跟他们一起洗啊。” “你不是真男人,我却是真女人啊。”我笑眯眯。 她一怔,继而恍然大悟。 于是,我以女军师的身份让人给我单独隔了个水域,刚好在溪流拐弯处的石头山后。 中途我谎称忘了带欢喜衣服,喊王文书给我拿来。然后,趁着天黑,她佯装回去却悄悄潜回。 于是,两人共处一水域。 其实我作为一个女军师,有单独洗澡的地方并不算很难。难的是她明明是女儿身却非要女扮男装,所以没有作为女人的优待。 “谢谢你。”她将身子浸泡到清凉的河水里,整个人都安静柔和了起来,惬意地道谢。 “没事,以后有什么事就来找我。”我想也没想冲口而出,俨然一副姐姐对妹妹的庇护架势。 说完,我自己一愣,继而转过头,不再续这个话题。 我们并不是普通的姐妹。这一点,我与她都清楚。 她也沉默不语,没有将那个话题接下去。 一时间,倒是沉默了,只听见彼此手指触碰到水的声音。 “嗯……”终于,她开口打破沉默,却是换了话题,“对了,你想听我跟小舞的故事么?” 自从那日在我面前表白对舞纤罗的生死那般在意后,她就不再回避什么,口口声声称呼舞纤罗那丫头为“小舞”,亲热之情溢于言表。 “你想说,我就想听呀。”我捧起一捧水,轻轻拍在自己肩头。 “嗯……那是几年前的事情。”她望着天上安静的月亮,开始回忆往昔。 我靠在清凉的石头上,换了个极舒服的姿势,轻轻捧着水,开始听故事。 “那个时候,我已经知道自己只喜欢同性了。但是,我身边的人却都不是,他们每个人都喜欢着异性。我不知道怎么办……我知道我与她们不同,也不知道她们里有没有我的同类,所以即便是看上了喜欢的姑娘也不敢表白,只能把喜欢埋在心里。唔,说起来,小舞并不是我喜欢的第一个女子呢。”她也捧了一捧水,望天,“可是,她却不同于其他任何一个女子。因为其他女子我是从未表白过的,或者说,从未涉足过爱的领域。我与其他女子都只在我欣赏对方的阶段,就截止了,因为我拿不准她们是不是也喜欢女人……我怕,怕她们与我不是同一类人,会笑我、或者怕我、看不起我,甚至把宁安公主喜欢女人的事当作笑柄传出去。” “所以我一直隐瞒着,隐瞒得很好,除了我的父皇,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一声叹息响起,“我父皇知道,是因为有一天晚上,我睡魔怔了,将来伺候我的一名宫女搂紧怀里亲嘴儿……唉,其实她不是一个普通的宫女,她是从小陪我一起长大的,是我真心喜欢的。你知道,我并不是随便什么人都拉来亲。那时是真的很喜欢她啊,白天不敢,有理智克制着。到了晚上,迷迷糊糊的,有天就睡魔怔了,看到她过来点灯,我就没忍住,将她拉了过来……” 我一怔,听着她平静的话语和几不可闻的叹息,我大概猜到了接下来发生的事。 “其实,我对她也没有怎样,我就问她,能不能让我亲一下你的嘴巴?然后,我摸了她……然后,她就吓哭了。呵呵,小丫头挺傻的,哭着往外跑,还哭兮兮到处跟嬷嬷们说。嬷嬷们是什么人呀,一群深宫里寂寞的女人,唯恐天下不乱,于是很快就传到父皇耳里,然后,我就再没见过她了。” 我捧水的手一僵。虽然明知这样的结果,但亲耳听到,心还是会一颤,尤其是,亲手办那条人命的,还是我的父亲。于是,有些义愤:“是那个皇帝杀了她?” “嗯。”她轻轻点头,身子有些微的颤抖,“也就是在那一次,父皇知道了我的秘密。我本来以为他会打我或者骂我,但她没有,只一个人陪了我一晚,问了我很多问题,我不敢撒谎,对他全说了,然后他看了我很久,然后……” 她的身子越来越抖。 “然后如何?”我预感到事情可能不妙,追问。 “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才续道,“然后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多一个漂亮的宫女来伺候我,说是伺候我的饮食起居和所有,也就是……形影不离,同食同眠。她们都说,那是父皇的交代。刚开始我还挺开心,晚上抱着女子的身体睡觉,那感觉,很舒服。而且,她们中的有些女孩我确实是喜欢的。可是……她们却全都失踪了。” 我皱眉。 “好可怕,她们,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失踪。然后,就会来一个新的宫女。再过一段时间,那个新的宫女又会失踪,紧接着来一个更新的……”她几乎是颤栗了,“刚开始我没发现不对,后来次数多了,就起了疑,后来派人调查,才知道,她们……全都被父皇杀死了。” 我看着这个在水中颤栗的女子,忍不住揽住了她的肩膀。 她似乎对于女性的身体有一种本能的迷恋,不自觉向我这靠了靠,声音却是悲怆的:“我那时跑去问父皇,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只要我喜欢,他要给我全天下最好的女人。还说什么,他这一生没有后宫不碰女人,就将全天下最美的女人全都搜罗来给我,只是,我喜欢女人的秘密不可以传扬出去,所以,每一个被我临幸过的女人,都要死……” 此言一出,我也跟着颤栗了。 这……是怎样一种变态的父爱。 “所以,那之后,我再没有碰过任何一个女人。”她的声音在夏夜显得格外清凉,“直到,我遇到了小舞。” “遇到小舞的时候,是我人生中最低迷最颓废的时候。”她再度望天,似是回忆起一段很久远的事,“那个时候,我不敢碰任何女人,甚至已经有些神经质,我渐渐有些怕女人。可偏偏对女人有着难解的痴迷,所以我就女扮男装,远离京城,去各种地方的青楼。我走得远远的,去没有人能认出我是宁安公主的地方,去扮成男人逛青楼,纵情声色、放任风流。那个时候,是真的颓废的,原本就想放纵自己这一生,就这么过了。” “不过,我在青楼里,只调、情,不做、爱。”她回头看着我,认真地说,“直到遇见小舞。” “其实,我在京城不敢碰女人,是因为怕父皇杀了她们。而在远地的青楼不敢碰女人,是因为怕她们在看到我脱下衣服时的那种眼光――那是一种看变、态的眼光你知道吗?那眼光,比世上最锋利的刀子还戳得人疼。” “可是,小舞不一样。” “小舞是蜀中最出名的歌妓。我是闻名而至。在见到她的那一刻,才知道所有的传闻原来都不及她真人的十分之一。于是,从此沉迷。但是,我同样没有碰她。只是讨好她。像一个最普通的欢客一样讨好她,千金买笑,逢场必捧。” “直到有一天,她问我,说,公子,你天天这样花大把银子,是为何?别人是买奴家的一夜身子,你,这样一掷千金,买的是什么?” “我当时慌了。却不敢说实话。只笑笑,强作风流,说,本公子想买的,只是你一笑。” “于是,她真的对我笑了,笑得好美,我至今都记得。” “但是,让我更记得的,是她接下来的一句话,她凑到我耳边,轻轻说,其实,你可以买到我的身子,尽管,你是女人……” 话到这里,连听故事的我,都震动了。 于是,我明白为什么她会把舞纤罗看得那么重了。 夏夜如水,我笑笑,转移了话题:“天色不早了,我们穿好衣服,回去睡觉吧。 “嗯……”她点点头,却抬眼看上我的裸、体。于是,竟促狭一笑,换上了初见时的一副风流面孔,“对了,你说我们这样,是不是叫鸳鸯浴?” 我再度“噗嗤”一笑。这个小丫头,怎么何时何地脑子里都忍不住想歪!于是朝她眨了眨眼睛:“你的人就跟你经常穿的衣服一样。” “怎样?”她好奇。 “从上到下……都是黄的。” ------------ 65战地重逢 不知不觉,已经行到渺无人烟的地域。 一连三日都看不到人烟,我与定安王对视一眼:看情形,这个地方的百姓早已闻风而逃了。 敌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传言。想必,在他们攻城略地的这段日子,他们的可怕之处已经被渲染得无以复加了吧。 “第一战,必须胜。”定安王看着我。 我点头。 不错,一战立威,是此时稳定军心和民心最好的办法。 可是,我军舟车劳顿,而敌军却是带着胜利的喜悦在这边陲之地以逸待劳,想一战而胜谈何容易? “传令三军,原地扎营休整。”定安王没有问我的主意,直接传令下去。 我对他赞许一笑。 的确,他是个不世出的领军奇才,判断往往都准确无比。此刻,敌军只怕就在不远处,若再往前,只会以疲惫之师被迫迎敌,还不如先驻扎原地休整,待大家体力和士气恢复了再与对方一战,而且,要一战而胜! 于是,三军原地休息,只派出几个先锋探哨,去跟附近的内线接头,打探消息。 自那晚我与宁安公主在溪水□浴后,感情明显好转,尤其是她那晚跟我说起最脆弱的曾经,并且抛却“本宫”,以“我”的口吻,亲切得如同……一个妹妹。 或许有些血脉相连的东西总是很神奇,即便再被遮盖、再被回避,也融在骨子里,让人情不自禁。 这两日,我们已渐渐有亲近的趋势,只是,她仍端着架子不肯亲切而已。而她的眼里里,似乎对我有种特别的恨意。 这恨意是从在宫里她第一次见我就有的,我不知道是为什么。甚至我曾以为是为了舞纤罗,于是这一路曾寻着一个空子单独告诉她,我跟舞纤罗,其实没什么。她低着头,说,嗯,我知道。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我也不方便再说,只得作罢。 于是,两人就这样平淡着。 而此刻我心中的重心在破敌上――毕竟,我的言儿还关在天牢里,等着我得胜回去救。不知为何,上次在宫中,她当着皇帝的面为我遮掩,让我自觉自己在她心里也并不是什么都不算的,或者,我在她心里,已经算是很重要的一个人了吧?回忆着她那日的眼泪,我忍不住自我感觉良好地想。 于是,这一路虽然急着破敌,却并不十分忧愁,相反,比上次随定安王破敌时心情好很多…… 或许,我从不怕会战输,只怕她不爱我。 因为,以我的智慧与能力,只要给我一个平台,我不会输给任何人。但,感情一事,却并非是我一个人可以掌控。 定安王此次也明显收敛了很多,不知行事说话都极低调,连对我,也不怎么正眼看,一般与我说话都看向别处,甚至偶尔会低下头去。 我知道,他,在回避我。 也不在意,而是按照公例每晚到他帐中商议军务。他这人厉害就厉害在公归公私归私,虽在私人时间回避我,在公事上却绝对不会刚愎自用自己拿主意,而是事事与我商议。不得不说,在与他相处的这段日子,我也学到了不少行军打仗的实用知识。 “打探的哨子一个都没回来。”军帐里,他面色凝重地对我说。 我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 他看了看我,叹气:“是啊,这太不可思议了。我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我想,对方军中一定有高手。” “高手?”我望着他。 “不错。除非对方军营里有一位绝顶高手,而且是极善追踪之道的高手……”他看着我,以复杂的眼神,半晌,才续道,“只有这样的人,才有可能狙杀我们所有的探哨。” 绝顶高手……又极善追踪之术……我的心“噗通”一下,提了起来。 他看着我,显然,也是与我想到了同一个人。 “肯定是他。”他看着我,目光锐利。 我没有反驳,而是沉默。 “你是想帮我们还是护着他?”他锐利的目光盯着我,一动不动,似乎要将我看穿。 我咬唇。 是的,我必然不能帮着那个人。因为,牢里我的亲人朋友们在等着我。这一仗,我们必须胜! 于是,我半晌之后,开口:“你确定他就是朝凰国的王子?” “确定。”他吐字如刀。 “好。”我抬起头,看着他,“那你再派一名探哨,带我同行。” 他的眼睛慢慢眯起,看着我。 我冷笑:“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他私奔,天牢里有我所有的朋友,这一仗我必须赢,这是我跟皇帝的条件。” 他再度想了想,终于,点头。 说做就做。 回到自己的营帐,简单收拾了一下头发,穿上夜行衣蒙上面纱就趁黑上路,而探哨就在约定的地点等我,也是一身的夜行衣。唯一不同的,是他带了一把剑,和一个精致的黑色小囊。想必小囊里是作为一个探哨的有用物什。 那探哨见了我,先是行礼,接着脸色变了变,却是皱眉。 “怎么?”我见对方脸色有异,问。 他有些迟疑,大概不知该不该说,终于,才道:“小人知道军务大事不是小人能够多嘴的,但小人只想提醒军师一句,探哨之事,同行者越多越危险,平时我们都是单独行动。今日是因为军师有要务,在下奉命随行,但这已是极限,若再加人,只怕……目标太大,太危险。” 我不解:“再加人?这是何意?今日同去敌营的,只有你我二人啊。” 我此言一出,探哨变了脸,急指我身后:“那他是?” “谁?”我被他所指吓了一跳,赶紧看向身后,却是空无一人。 探哨走上前几步,亮出手中佩剑,就要朝石头后面砍去。 这时,石头后才传来一个急急的声音:“别砍,是本……我!” 一个水灵灵的少年冒出了头 我无语:这不是宁安公主还是谁! 探哨疑惑地看向我。 我闭上眼睛,叹了口气,道:“让她跟着一起吧。” “可是……”探哨有些急了,“三个人同行,目标真的太大,很容易就会被对方发现的。” “难道之前的人单身前往就没有被发现么?”我打断了他的话,认真道,“放心吧,我有分寸。这次去敌营,不管是几个人,都会被发现的,跟之前的人一样。不过不用担心,我正是为了应付这个而去。” 探哨不可置信地看着我,似乎没有料到会有人专门去敌营等着被人发现的。 “放心吧。”我再度出言安慰,却换上了一副傲然的神色,“当年正是我与定安王一起平定了倭寇,这一次,我们依然要让他们再度空手而回!” 此言一出,那探哨不再说话,而是换上了一副恭敬的神色,低头拱手:“是。” 我不知道宁安公主为什么一定要跟着我来敌营,但也敬佩她为了舞纤罗竟是什么事都肯做。 如此以身犯险,别说是习惯了贵为金枝玉叶的她,即便是普通女子,都很难做到吧。 唔,果然是我的……妹妹。心中莫名的亲切感,又冒了出来。 同时,也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护她周全。 那么,这一次,希望我与定安王不要猜错。而我,不要赌错。 果然,如探哨所言,我们三个人同行目标太大,尤其是我跟宁安公主还都是不会武功的累赘,进入敌营区不到十里便被发现了。 而且,发现我们的只是一个守烽火台的小兵。 小兵见到我们,张嘴便要喊,却只“呃”了一声便倒了地。 我欣喜抬眼:果然,一个黑影飞身闪出。 “南风!”虽然黑影蒙着脸,我依然毫无悬念地喊出了这个名字。 那人黑布后的眼睛弯起一丝难得的笑意,随即,单膝而跪:“女公子!” 我赶紧上前,将他搀起。手碰到他胳膊时,他也伸出手,反攀住我的胳膊,紧紧握在手中,声音有些哽咽:“女公子,能再见到你,实在……太好了!” 我知道他这话里的含义,一时间,也是百感交集,十分感触。 叹了口气,才发现还蒙着黑色面纱。于是一边摘下面纱一边笑:“我穿着夜行衣、带着面纱,你又怎知是我?” 要知道,他虽然蒙面,却是一直穿着万古不变的黑丝玄衣,而且又一直有着杀手的身份和绝高的身手,猜起来,并不难。我却不同。 他的眼里也浮出了一丝隐隐的笑意:“因为我能分辨出女公子身上的气味。” 我瞪大眼睛:奇了,我身上有味儿么?我怎么不知道? 他似是看透了我的心思,温和解释:“每个人身上都有种特殊的味道,我们烈家人都有这种禀赋,只要闻过一次,就终身不忘。” “是么?”我笑,奇了,“那你的鼻子岂不是很忙?每个人的味道天天都在辨认。” “其实并不是能闻到每一个人的味道。我们只能闻到自己喜……”说到这里,他却住了口,低下头,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我大概也知道他没说完的那半句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于是,陷入了沉默。 大家寂寞得有些尴尬,于是南风百无聊赖般揭开自己的面巾。 而就在这一刻,我身后发出一声惊呼。 惊呼是宁安公主发出来的。 她瞪着南风,喊出了三个字:“烈飞扬!” ------------ 66惊鸿一瞥 列飞扬? 这名字……我心中一动:朝凰国的女王,可不正是叫列飞扬么! 惊抬眼,见南风已然脸色发白,继而皱眉,露出一副说不出是厌恶还是温暖的表情:“不要跟我提这个名字!” 我的南风向来是淡定如风的,如今这样莫名怒形于色倒是第一次。 我茫然。 “哼,你敢说你不是列飞扬?”宁安公主的脸色也白了,眼神里,透着隔年的哀伤,与,凄楚,“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搭理么……居然,为了避我,连自己的名姓都不肯认!” “你想多了!”南风的眼里露出厌烦之色。看了看我,才又难得耐心地加了一句,“我不是她。” “胡说!就算你化成灰,我也认识你!”宁安还在坚持,声音里,已经有了一丝隐隐的凄厉。 南风眼里的厌烦更甚,按着剑柄的手紧了紧。 我心一抖,赶紧拉开宁安:“好了,咱们不要闹了,既然他说不是,就肯定不是了。” 要知道,南风在举手投足间便杀人的事,我可是见得多。 “她是您的朋友?”南风见我拉着宁安公主,换上了一副恭顺的表情,问。 我点头,不自觉站到宁安前面,道:“不错。” 她是我妹妹。 “可是她明明就是飞扬!”宁安这个不知死活的丫头还在我身后拽着我袖子嚷嚷。而且口中的名字更由连名带姓的“列飞扬”换成了“飞扬”。想必他们是有过什么过往吧?然而,此时却不是追究这些时候。 我回过身握着这个冲动丫头的手:“听着,他绝对不是女尊国国主列飞扬,我可以跟你保证。” “你?”宁安一脸的不相信,“你怎么能保证?你又没见过飞扬!” “是,我是没见过列飞扬,但是我敢保证这个人绝对不是列飞扬。”我握着宁安的手,看向南风,“因为他是个男人。” 这话出口时,我看到南风脸色明显又白了几分。 这是为何?也许,是我看错? “你怎知他是男人?”宁安这个丫头依然不依不饶。 “我当然知道……”我住了口,语噻。是啊,我如何知道?难道我要向所有人大声宣布我看过南风的身体,他就是个男人…… 也许是我再度看错,在我说这话的时候,南风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终于,他的剑出鞘,却是迅如闪电,直插入地上。 剑身轻震,剑声轻鸣,昭示着主人喷薄的情绪。 我再度茫然。 为何,每次我说到我只喜欢女人,或者说他是男人时,他都会反应如此激烈? 唉,是男人又不是他的错。只是,我不喜欢男人而已呀。难道,他还为这事不开心么? 良久,南风终于抬眼看我,大概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转移了话题:“女公子,你还好好的,真是太好了。能否借一步说话?” 我回头,看看早已自觉站到远远的探哨,和已经被吓安静了的宁安公主。这孩子,大概没见过人这样对自己发火吧? “好。”我点头。 南风执着我的手,正要离开,却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几声轻笑。 南风一僵。 一个女子如一阵轻风走了出来。 “小南,这就是你一直说的主人?”那女子看着我,展颜一笑,“果然是个美人胚子……” 她长得跟南风一模一样,却显得格外明眸皓齿,霁月光风,美如天下……在展颜一笑的时候,更是散发着如骄阳般的光彩……这样的人,是我平生仅见,能让身边所有人都黯淡无光的人。 我看得呆了,冷不防她的手指已经覆上了我的下巴:“小美人,跟朕回宫吧。” “国主!”南风一震,喊。 那人并不回看南风,只是嘴角动了动,手却仍旧不收回,只是,未再有进一步的动作。 “飞……扬……”宁安公主颤抖出声,却没有了刚刚见到南风时的气焰。 原来,人的气场真的是奇妙的东西呵,即便有着同样的面孔。显然,宁安在列飞扬的气场面前,瞬间温顺。 列飞扬转过头,这才注意到宁安公主,上翘的嘴角弧度更弯了:“原来朕的小猫咪也在这,好极。这些年朕想你得紧,既然来了,就跟朕走吧。” 话音还未落尽,她已丢了我,如一道金黄的闪电,掠过宁安公主,将其裹挟而去,只留天际还飘荡着一缕她腾空时落下的金丝披肩。 此情此景,美若惊鸿。 ------------ 67惊鸿再现 “她……”我愕然。 南风摇摇头:“放心吧,国主不会伤害她的。” 我回望南风:他知道“伤害”有很多种吗? 南风似乎看透了我的意思,淡淡补了一句:“国主从来不勉强人。” 哦,这我就放心了。 不对…… 看刚才宁安的表情,只怕……是不需要那个国主勉强的吧?呃。 “女公子,你还好好的,真是太好了。”南风显然对谈论他们国主没有半点兴趣,又执了我的手,“你怎么会来这里?” “唉……”我一声长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南风听得沉默,半句都不插嘴。等我说完了,他才叹:“看来南风来得刚是时候。如此甚好,不枉我一番努力。” 我闻言,这才想起问:“南风,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次朝凰国与倭寇联手犯我边境,是不是你从中……” “当然。”他没有半分反驳,神色间还有些傲然与欣慰。 于是,他告诉了我所有: 原来,他那日离开京城,说要再回来救我,并非一句空话。 他回朝凰国后,让国主起三军来犯,只为救我一人。 国主怕自己以异域之军,远征不利,又闻倭国正在积极整顿军马,想再图中原以替已逝的二皇子报仇。于是,发出盟帖,邀倭国结盟。而倭国见帖大喜,立刻答应,于是,两国以最快的速度分两路来犯,很快如洪水猛兽迅速抢占了中原边防的大批戍守之地。 南风本就是淡淡的性子,再激烈的事被他一说都很简单,然而我却很激动:两国三军,跋涉千里,竟然起因只是我一个小女子么……一时间,说不出的满足与感动涌上心头。并在想:其实,上天是待我不薄的,虽然剥夺了我的亲情,却给我补偿了其他――温言虽然别扭,对我也算是真心相互。南风的心意自是不必说。而秋写意、舞纤罗那一帮朋友,对我也是难得的生死相惜、不离不弃。 此生,有他们,足够了吧? 只是,南风,是如何说服列飞扬出兵的? 他和列飞扬,到底是什么关系? 正要开口询问,南风却神色一凛,拉着我的手一紧,然后我就感觉到身子一轻,竟然被他凌空抱了起来,而且……疾飞而去。 啊……我张着嘴巴喊不出来,却只想着这朝凰国的人怎么都喜欢抱着人飞来飞去。 “哪里走!来人,放箭!” 我们刚拔地而起,那边已经响起了脚步声,以及张罗着要放箭的声音,紧接着,万箭齐发。 一股罡风传来,冲击得我闭上眼睛,然后就感觉到身边有噼噼啪啪的声音,忍不住睁开眼睛,竟见那些箭矢被南风放出的罡气所挡,纷纷下落。 而南风,就趁这功夫,抱着我几个起落,已经脱离了箭矢的攻击范围。 很快,便将他们远远甩在了后面。 “好了。”待他将我带到一处极为安静的地方,他才将我放下,无奈擦擦额头。 我也无奈,苦笑:“想跟你说几句话还真不容易。” “想问什么就问吧。”他淡淡却恭敬地说。 知我者,南风也。 于是,我问了第一个问题:“你跟你们国主到底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你们长得一模一样?还有,她怎么会听你的,愿意发兵?你对她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 他苍白着脸,低着头,只沉默。 我叹了口气,道:“如果不方便回答,就算了。” “谢女公子。”他拱手,坦然接受。 “那我问你第二个问题。”我转过身,望天,“宁安和列飞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她们的故事,你知道多少?” 这一次,南风没有低头,脸色也没有变,只是却露出了难得的苦笑:“我不知道。跟国主有故事的姑娘很多,而我,一个都不知道。” 我再度语塞。 跟列飞扬有故事的姑娘很多?难道…… “你们国主喜欢女人?”我忍不住捂着嘴,大惊。 他神色一滞,似乎对这个问题也不愿多谈。 呃…… 我只好换回正题,毕竟,我这次来,是为了探他们的底,赢得这场战争的。于是,认真看着他:“那么,告诉我,要怎样才能赢得这场战争?” 这话问得直接,我的眼神也坦诚。 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没有半句推辞,直接道:“女公子要如何赢?我会尽量帮你。” 我沉默。 半晌,昂首开口:“我要赢得翻天覆地。” 他一愣,想了想,道:“这恐怕不行。南风不能叛国,这是最起码的。但我可以让倭国输得灰飞烟灭。” “好!”我微笑,“好一个灰飞烟灭!说说你的主意。” “擒贼先擒王。”南风的声音,依然云淡风轻。 我却激动了:“你是说,你可以抓住倭国的皇帝?” “愿意一试。” 我展颜一笑。 倭国国君的帐篷在军营的正中心。 南风带着我,凭着超人的轻功和一枚不知是什么的令牌,依次越过关卡,一路一往无前,很快便到了中军帐。 “谁?”侍卫们才来得及回头,已经被南风一剑划过一圈剑气,集体解决。倭国皇帝惊在当地。 “是你?”他似乎认识南风。 一把剑却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在倭国皇帝不可置信的眼神里,南风一手挽着我,一手架着他,一步步走出了中军帐。 这支大军虽然是两国联军,但显然他们还是在各自为军,尤其是中军帐附近,除了几个异国的士兵做点缀,基本都是本国的军士。 刚才南风大概凭着那枚令牌没有受多少阻碍,如今押着人家国君出来,却是另一番光景。对方军士就算再笨,也看得出来他反了。 “快抓住他!”众人大喊,却没有人敢上前。 毕竟,投鼠忌器。 然而,却没有人肯让路。 我与南风走得很缓慢,也分外小心,就怕人会偷袭。 然而,双拳难敌四腿,终究,在乱军的包围混乱中,一左一右两人发难,一人去夺倭国国君,一人直取我面门。 感觉到手上力道一重,自己已被拉进了他怀中,而刺向我的剑已经结结实实削过了他的手臂…… 而那边,夺人的人也终究没有成功,南风剑一移,已经隔开了那人的全力一击。 然而,这边的人已经再度发招,而旁边的人里,几个高手也已出手,纷纷扑来。 我慌了神。要知道,现在这个状况,除了南风的武功,已经没有什么好依仗的了。 毕竟,这样慌乱的情况下,南风已经不可能再拿倭国国君的生命做威胁。毕竟,我们也想捉活的。 正在茫然无助之时,一道金黄的影子闪过,我眼前一花,周遭的高手却已被全部逼退。 随着一个旋身落地,一张灿烂如骄阳的脸露出了微笑:“不想死的,给朕退开。” 这般气势,不是朝凰国国主,还有谁! 而她的怀中,居然……还一直揽着――宁安公主。 而此刻的宁安公主依附在她怀里,果真若一只小猫咪。 她看向南风,嘴角依然上翘:“带着这个肥猪,走。” 她口中的肥猪,自然就是已然发福的倭国国君! 接着,她朝我灿然一笑:“顾倾城,告诉你们皇帝,倭国国君的脑袋,是朕送他的见面礼!” 她的手抚摸过宁安的秀发,接着道:“顺便告诉他,宁安公主,朕留下了。” ------------ 68如愿以偿 等我和南风将倭国国君押到定安王面前,他呆了:“这……” 于是,将在敌营里看到的情况一五一十跟他说了,听完后他目瞪口呆:“这……这样也可以?” 我也想问啊:这样也可以? 但,事实证明,确实可以。 “好吧。”定安王终于接受现实,而且是个很好的现实。 他微笑,看向南风:“想来阁下在朝凰国有着不同凡响的地位。本王上次说你是朝凰国的王子,你还不承认……” “噌”的一声,剑已弹出剑鞘寸许,冰冷的剑气立刻涌现而出,伴随着南风比这剑气还冷的声音:“上次我就说过……请慎言。” 说最后三个字前,他看了看我。显然,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只怕已出剑了。 定安王虽然自傲,却也不是个没眼色的人,显然,他这话触及了人家最不想提及的底线,于是,打了个哈哈,对我道:“呵呵,如今倭国国君已然在我们手中,倾城,你这就启程,本王给你一支劲旅,你带他们将倭国国君押回京城,等候陛下亲自决断。” 我不动声色,顿了片刻,方道:“那王爷您呢?” “本王?”他看了看南风,笑,“倭国国君虽然在我们手上,但他们的残部和朝凰国,还在我边境,如虎在卧,本王自然不能走。” “哼。”南风冷哼一声。 我看了看南风,向定安王微笑:“这个倭国国君就是朝凰国主亲自动手送我们的,我想,她不会为难我们的。” “呵呵,倾城这你就不懂了,用兵之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这朝凰国女王在打什么主意,只有她自己知道。但是,你我既然食君之禄,又担负着天下百姓的安危,此刻怎可不多想一步,多防一着?” 我依然没有动声色。 半晌,才看着他的眼睛:“王爷已经决定了?” 他点头:“是。” “好。”我没有再啰嗦,而是示意南风,“我们走。” 南风只对定安王冷哼了一声,也没有多说什么,押着倭国国君跟了上来。 回到自己的军师帐,我单独召见南风:“你要不要留下来,保护你……们国主?” 他看了看我,摇头。 我微笑,温和走到他身边,道:“你是说你不留下来保护你们国主?” 他没有说话,却点头。 我展颜,绽放出一抹最美的微笑:“好,那就为我留下来。” “什么?”他似乎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我说,我要你留下来。”我看着他的眼睛,以最纯真的颜色。 “为我留下来只为见到你。”我拉起了他的手,轻轻握住。 他眼神里现出一丝震动。 我却笑容不改,道:“南风,我从未过问过你的身份与过去。但我相信,不管你有怎样的身份与过去,你都不会背弃我,是不是?” 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也没说,只是眼眶里闪出一丝晶莹,最后,他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握紧拳头,将手从我手中抽出,转身而去。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我松了一口气。 第二日,我带着宁安王给我的精兵,上了回京城的路。 一路奋力催马,千里之路也不再遥远。 等我回到京城,城门大开后,街道上竟然都铺上了紫薇花…… 满城□,映至宫墙。 在两侧百姓热情的欢呼中,我坐在马车里,带领激情饱满的将士们,将囚车里的倭国国君一路押到了宫门。 而宫门口,皇上,我的父亲,已经带着百官含笑迎接。 “恭迎军师回朝——”文官在左侧而跪。 “恭迎军师回朝——”五官在右侧齐跪。 右侧领头的,是五官之首,禁军首领白千仞。而跪在左侧第一个,正是——文官之首,温丞相! 我深吸一口气。 “三军威武,大国无疆!”白千仞与温丞相上前一步,肃然齐声道。 于是,文武百官,甚至远处的街头百姓也一起跪下,齐声山呼: 三军威武,大国无疆! 三军威武,大国无疆! 三军威武,大国无疆—— 看着全城男女老少,在紫薇花铺满的街道两侧,伏地山呼……我一瞬间觉得哽咽难言。 突然之间,觉得很感动,很感动很感动。 而我身后的将士队伍里,已经传出了有人掩不住的哭泣。 是啊,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动情时! 万人齐跪里,只有我的父亲,还微笑屹立。 是的,他在笑。而且,笑得傲然而慈祥……这是一种极其独特而复杂的笑容,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笑得将傲然与慈祥融合在一起。 但是,我想我懂了…… 泽华,就是——傲视天下,君临天下的笑意吧? 正因为真正傲视天下,所以才能在万人前笑得一脸慈祥——因为没有惧怕。真正傲气存于心的人,是不会怕暴露自己慈祥或者软弱一面的。只有不自信的人,才会处处显示自己的骄傲。 我站在人群这头,对他微笑。 他含笑微微点头。 终于,他走过来,搀扶起我的手臂:“顾军师劳苦功高,实乃我朝当今第一功臣!” 在将我扶起的瞬间,他俯在我耳边低语了一句:“你的人都放出来了,在宫里等你花前加月下全文阅读。” 我的心一震,瞬间就化开了。 抬头,仰望时眼里已噙满泪水。 他笑笑,拉起我的手,携着我跨越这重重人群,向宫门走去。 我此刻激动非常,只想着马上又可以见到言儿她们了。其实好久没跟言儿认真见过了,真不知道她如今面对我,会是什么样子? 却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欢呼:“恭送陛下,恭送顾军师!” 到了宫里,发现宫里已立起了一座新宫殿,那是当日皇帝说要为我单独建的宫殿。 如今,这座宫殿已定了名——“回顾宫”。 回顾宫? 顾,是顾采薇的顾吧? 回?回来的,可不是顾采薇,只是顾倾城…… 突然有点同情我的父亲:这一生,或许在成就上他已没有任何不满与追求,可在感情上……呵,不管是雄者还是君王,如果半生厮杀奔走却留不住一个知己红颜相伴,那么,纵然手握无边江山,也有憾吧? 推开门的瞬间,我深吸一口气。 是的,我不要像我的父亲那样。 此生,我不要有憾! 温言,万里江山我可以不要,却一定要把你留在我身边! 用力一拍,门应声而开。 门里,舞纤罗在调整舞姿练形体,花晚晴照例是坐在梳妆镜前,而秋写意,在给她剪指甲。至于我的温言,正捧着一卷书在那里发呆。 房门推开,她们齐齐回头。 “倾城!”最先喊出来的果然是言儿。 我欣然一笑,心里一块压着的石头终于松了下来。 “倾城。”最温和的永远是舞纤罗。 她回眸一笑,春风无数。 “我就说嘛,好人不长命祸害活千年。”秋写意抚弄花晚晴发丝的手落在她肩膀上,挑眉一笑,“顾倾城,才不会那么早死。” 花晚晴倚在她身边,对我真心一笑。 我也回了她们一个抿嘴微笑,摇摇头。秋写意,不挖苦我两句是不会甘休的。 “借个地儿。”我笑意不改,看向秋写意。 秋写意了然,拍了拍掌,站起身:“好了,姐妹们,我们走,这房间留给这对苦命鸯鸯。” 另两人也会意,跟着随了出去。 在关上门的那一刻,秋写意眨了一下眼:“今晚刚巧是七夕。” 是呵,今晚,刚巧,是七夕。 我深吸一口气,轻轻走近,拉过她的手。 是呵。 希望,今年的七夕,终于,可以如愿以偿。 ------------ 69真实你我 言儿……”我拉着她的手,久久,再也不知接下来该说什么。只觉得,心里满溢的都是欢喜。 我的言儿似乎也有些尴尬,支吾着,低下头。 一时间,宫里静寂无声。 终于,她先开口:“嗯……在那边……还顺利么?” “还好。”我呵呵笑,又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别过头去,偷笑。 我也笑。 一时间,说不出的欢喜气氛洋溢在四周…… 最后,我拉着她的手坐下,仔细端详着她的脸庞……多少年了,这张脸在长大、在成熟、在变化,但始终是我心里最亲最爱的。而自当年我“抢走”她的表哥周文后,她就再也没这么让我近距离看过了。 肆意凝视着她的脸、她的眼,仿佛最贪婪的人――是的,我贪恋着这个人的一切。 她大概被我看得不好意思了,伸出手,用衣袖将脸遮住,头更低了。 我哈哈一笑,拉过她的手,将她顺势拉入怀中,紧紧抱住。 其实她有些丰满,肉肉的,我却很喜欢,觉得抱起来很亲很亲。忍不住凑过去,亲上了她的颈项。 她大概有些痒,笑嘻嘻缩过脖子绝世道莲。 我更凑近一步。这一次,没有去弄她痒痒的脖子,而是直接亲上了她的唇。她没有张口,唇温温的,就那样与我的唇相碰。我也没有张口,不知为何,对于眼前的这个人,我不要说平时的习惯性勾引手段,甚至连最起码的欢悦手段都不会。 我们就这样,唇碰着唇,都不说话。 过了许久,我觉得这样下去有些尴尬了,怕她觉得我的吻没感觉,于是,轻轻移动了一下唇,含住了她的唇瓣,轻轻吸了起来。 她也不动。 我心里更没谱了。不知道她喜不喜欢这样的吻。 于是,放开她的唇,而是直接抱着她的脖子,将头靠在她头顶,感受着她头发的独特气息,和她整个人脉搏的缓缓跳动……我发现我很喜欢这种感觉。这让我觉得我们很近,近到能听到她生命的跳动。 终于,她埋在了我的怀里。 我们就这样,一直抱着,抱着。 我终于明白:真正的爱,并不来源于性。甚至,与性无关。虽然,当你很爱一个人,你会努力想靠近她,越近越好,但是,这靠近并不一定是性。如果你真的爱一个人,你会发现,即便你们不做接吻、上、床之类的房间事,只要近近的抱着她,你也依然会很舒服。这感觉,是我在其他人那里从来没有的。 “言儿,我爱你……”不知道为什么,我哭了。是的,我爱她。但是这泪,却并不是伤心。 她没有说话,却与我靠得更近了。 “我爱你,我爱你……”我重复。以有些颤抖却欢喜的声音。 是的,我终于有资格说出这句话。我终于,可以抱着她说出这句话!上天,待我何其仁慈,让我能追到今生最爱的人。上天何其悲悯,终究没忍让我一生孤独,让我再度与她靠近如斯。上天何其公平,终究没忍让我这经年的追逐以失败结尾。 “宝贝,我爱你……”我紧紧抱着她。仿佛要将她与自己都化掉,化在一起。好爱她啊……好爱,好爱。 这是七夕。 我的七夕静默而美好。这一夜,我们没有更多的话语,也没有激烈的表达,但是,所带来的温暖却熨帖着心灵最深处,让我在很久之后都依然心安。 如果有人告诉你,他跟自己最爱的人待在一个房间,除了紧紧抱在一起,什么都没做,你信不信? 我信。 翌日,与温言一同出门时,我试着挽着她的胳膊,她身体僵了一下,却没有甩开,而是继续走。我好高兴,于是继续挽着,眉开眼笑。 迎面碰到逛御花园的秋写意、花晚晴和舞纤罗。 “我说什么来这着,这两个人昨晚肯定成事了吧?”舞纤罗一句话出口,就暴露了她的职业特征。 我轻咳一声:“你想多了。” “咦,都手拉手了,还不承认。”舞纤罗对欢爱之事向来是行家里手,一眼便看到了我攀着温言的胳膊。 我依然挽着温言,笑着纠正:“我没不承认。我只是说,我们还……反正没有你想的那样。” 舞纤罗眨巴了一下眼睛,好奇地望着我,终于露出了相信的神色,然后朝秋写意挤眉:“那你还有机会哦。” “说什么呢异界之游戏江湖。”我赶紧喝止,一面望向花晚晴,生怕她会介意。同时也奇怪:舞纤罗向来是淡雅出尘柔情似水的,怎么如今也随口开起这些俗玩笑来。 而那边的花晚晴却似乎毫不介意,只是笑着看舞纤罗耍宝般与我斗嘴。秋写意也笑着站在一边。 我挠头:我不在的这些日子,她们几个,何时这般熟了? 于是想到就问。 温言笑笑,将这些日子的事向我一一道来。 原来,我那个皇帝父亲并没有我想的无情,我前脚走,他后脚就将他们放出来了,让温丞相回了家,却将这几个女子留在了宫里,并且好吃好喝招待着,除了不许她们跑出宫门,其他一应事件完全不限制自由。而且也不打扰她们,除了每日让人送吃送喝送穿的进来,就只让宫女太监们在门外候着了。 于是这几个丫头在宫里先安分了几天,后来就开始憋闷了,发现真的没人监视,就开始唠嗑。于是先以我为桥梁,各人将与我的关系捋了一遍,后来就开始畅谈各自的人生与理想。 而舞纤罗的独特身份和下狱的神奇理由,让那三个丫头好奇不已,于是都向她讨教风月之事,经历过了一场同生死,舞纤罗也不藏私,将风月场中那些潜规则都和盘托出,引得三女崇拜不已。又于是,在三女崇拜的目光和吹捧的言辞中,舞纤罗更将风月场中的各种手腕与各种装,都一一讲述……于是的于是,最后,三个丫头得出一致结论:舞纤罗,就是个装! 我也才恍然大悟:是啊,哪有人生来是淡雅出尘?谁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还能淡出个鸟来!那些文雅词赋那些玉魂琴心,不过都是女子们在这以女子为宠乐的世界里给自己的粉饰罢了!名门闺秀如温言,尚且人前人后大不相同地装着,更何况是为了生计以吸引男人为己任的风尘女子! 好吧,原来一切都是在装!女子装纯情,男子装勇猛。就如同我为了魅惑众生而装出各种姿态一样……原来,大家都不过是普通人,吃着五谷杂粮,每天吃喝拉撒,没有那么粗俗,却也没有那么出尘,没有那么猥琐,却也没有那么无畏,只是,为着各自的目的,在不同的位置扮演着不同的自己,比如皇帝总要有点睥睨天下的气势,比如文人总得有点傲骨铮铮的气节,比如相府千金在人前注定只能知书达理,而山寨女大姐头就得能说粗话…… 其实没那么骄傲,其实没那么自信,其实没那么清纯,其实没那么豪爽…… 其实,这个世上,谁都在装。 看着如今在熟人面前欢脱如小孩的舞纤罗,我哈哈大笑。 “看来,这世上唱戏的,不止我们唱戏人。”花晚晴知道我笑有所指,也笑着接了一句,点破。 于是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视一笑。 这是我们四个女人,最真实的秘密。 “宁安知道你这一面么?”我想起了什么,笑着问舞纤罗。而“宁安”两个字,已出了口,我才发现我没有加“公主”的后缀。唔,那丫头,不知在何时,已经慢慢成了我心中的妹妹么? “她?”舞纤罗笑,“自然不知道。” 是啊,宁安是舞纤罗的客人,怎会知道她如此不美好的一面?或许,如果不是这四个丫头在天牢里共同经历生死,也不可能这样推心置腹知道彼此不为人知的另一张面孔吧。 只是……如果连彼此最真实的一面都未交换,又如何能“真”的爱呢? 于是,我心里的一想想法被印证了:宁安,这一辈子最爱的,只怕还是那个朝凰女王了。 ------------ 70四美赌博 这皇宫并不是第一次住,这次回来却与以前截然不同纨绔邪帝。 没有乾清宫积累了多少年君王气度的肃穆,也不用面对当今皇帝的日常调情,只每天携着此生最爱的几个女子日日游玩,说不出惬意。 倚红偎翠、携美同游,也不过是如此吧。 我那个皇帝父亲并没有来过多干涉我的生活,甚至每次到来,都是提前让人通传。 其实我清楚:他如今这态度,不是将我当成她的妃子,而是……他的女儿吧? 但是,我并不完全算是他的女儿吧,至少在我看来如此,因为不管是名分上,还是从小的照顾上,他都只有一个女儿,那就是宁安公主。 我回皇宫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见温言她们,第二件事就是立刻去面圣,回禀了边疆的一切事宜。当然,也包括宁安公主被朝凰女王扣下的事。 这个皇帝父亲没有我预想的激动,只皱眉沉吟,眉间,有失望,却没有惊。 我疑惑地望着他。 “随她吧。”他长叹了一口气,便没了下文。 见他不再有话,我便起身告退,谁知他却执了我的手。 我一愣,抬头,遇见的不再是当初带着男女之情的眼神,而是……一个父亲看一个女儿的眼神么? “你真的很想坐拥天下么?”他突然问。 我一懵。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这样的话。一个正坐在王位上的皇帝,突然问你,是不是很想坐拥天下…… 我赶紧跪下:“臣……不敢。” 原本说惯了“臣妾”,此刻赶紧将后一个字省去。毕竟,女儿的身份并未坦然于世,而那个随军军师的军职却是他当着天下人的面册封的。 他笑笑,没有再说下去。 我惴惴不安地抬起头看他,见他眼里并没有猜忌与杀意,反而,有一丝……那莫名的东西,是欣慰么?还是苦涩?或者两者皆有?我分不清。 “你……并不像你的母亲。”他将我扶起,凝视我的眼睛,意有所指道。 我怔:一直以来,从所有上一辈的人的反应上,我都可以看出来,我像极了我的母亲。那么,如今他这么说,自然不是指我的外貌,那,指的是什么? 我疑惑看着他。 他却挥了挥手:“回去吧。你的……女人们在等你。” 呃……我无语。这话出口,何其尴尬!但不知为何,此刻我并不反感,反而有种难得的亲切感。以前,我的父亲是从来不会关心我的生活和感受的……甚至,那么多年,他连我身上胎记、我最喜欢的菜肴、我最爱看的书、我最爱做的事,都统统不知吧? 而这个皇帝,却如此自然就关注了我的生活么? 他对我笑笑,眼神里,是无尽的苦涩与无奈,然后,再度挥了挥手。 我不知道他的无奈源于何处,只好跪安告退。 回到倾城宫,我的四个美人正在等我午饭。 想起皇帝父亲刚才说的“我的女人们”,有些好笑。这四个女子,确实都是我的心头好,但,爱之一字,绝对只会指向一个人啊。我的女人,从来只有一个,那就是温言。 至于舞纤罗,她算是我的红颜知己流浪的英雄最新章节。而花晚晴,算是难得的君子之交。至于秋写意,我已然渐渐清楚了她对我的心思,但,彼此明知无望,也便心照不宣,从不提及。她也是个通透洒脱之人,虽然经常以茶代酒解闷,却从来不肯说那些话来为难于我。 其实,此生能得几个这般可以交托生死的朋友,虽死无憾! 当然,还有南风。 对于南风,与这些女子又不相同。或者说,对他的感情,与对任何人都不同。我和他之间,不似与朋友、甚至与亲人爱人的交往,而是……自己与自己的交往。怎么说呢,这么些年的相处,我已渐渐将南风视为我自己的私有,甚至是我的一部分。 这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不足为外人道。 话说四个女子说是等我吃饭,却在等我的过程中,已经打了一圈马吊。赢得最多的自然是秋写意,而输得最多的,丝毫不出我的意外,是我的温言。这个其实很好理解,因为这群人里最聪明的是秋写意,而我的宝贝,笨得很。 所以我一进门,就看见我的温言只穿一个小肚兜,在那里撅嘴摸牌。 原来,这又是舞纤罗的提议,说是谁输了就脱□上的一件首饰或者衣物……那个唯恐天下不乱不乱的秋写意立刻举双手赞成,而花晚晴和温言居然没有反对! 好吧,我扶额:女人的真实面真可怕! 谁能想到日日在人前温良谦恭让的妙人儿们,居然有如此恶趣味啊啊啊! 于是,二话不说,撸起袖子,就要给我女人找回场子……好吧,我也是恶趣味== 本来是换下温言,好让她去重新穿戴。秋写意却不乐意,说既然是愿赌,就要服输,温言是自己把一件件首饰衣物输出去的,我想让她穿戴回,就得重新把那些首饰衣服给赢回来。 我扭头看向秋写意旁边一堆斩获的“战利品”,抹了一把汗:我的温言啊,一头的首饰全给摘下来了,耳环项链腰带玉佩……然后再是一层一层的衣服……好吧,这个蠢货女人! “没事,赢回来就赢回来。”我深吸一口气,活动了下指关节,笑眯眯开始摸牌。 说是赢回来,其实最后的结果是:打了不知道多少圈后,我是赢了,但是赢回的不是温言的衣物,而是舞纤罗和花晚晴的。因为秋写意贼得很,即使不赢也绝不会点炮,除了我自摸的情况外,我基本赢不了她。 于是,最后,温言身上穿着花晚晴的衣服,头上戴着舞纤罗的首饰,而舞纤罗戴着花晚晴的首饰,花晚晴穿着舞纤罗的衣服……乱七八糟、一塌糊涂!尤其是……我怀疑花晚晴的那件极美的修身衣衫,别我家肉肉的温言穿过后,再穿不了了== 她们几个看着彼此的打扮,相视一笑。 我搓搓手,揉着手腕,问她们要吃什么? “还吃个屁。”舞纤罗揉揉手腕,打着哈欠,昂着头就要去睡了。 “呃……”虽然打马吊一直打到了晚上,但,总不能饿着肚子就去睡吧? “我也不吃了。”花晚晴也笑笑,回房。 秋写意也打了个哈欠,却不以为意地朝我耸耸肩:“都晚上了,她们怎么可能吃东西。身材就是她们的命啊。” 我这才反应过来:美好的东西,得来从来都不简单啊。 “那……我……我也不吃了极品天骄。”温言低头摸着自己略微凸出的小腹,迟疑了一下,终于也咬牙决定。然后,也跟着回房。 我看看秋写意。 “走吧,关键时刻还得我陪你。”她张开双臂。 皇宫最大的好处,就是不论任何时候,只要你想吃东西,总会随传随到。 都入了夜,我与秋写意也不想吃得太油腻,只传了点清新小菜,然后要了一壶清茶,两人一人捧着一个杯子,用杯盖刮茶叶装深沉。 “喂,你们准备何时成亲?”她刮着茶叶,突然冒出一句。 我一愣,停下了刮茶叶的手,茫然:“成亲?” 这个问题我还真没想过。尽管,我心中早就无数次立志让温言做我的女人,但,以世俗的婚礼形式,却是我一直未想过的。 “怎么?”她依然低头刮着茶叶,“不想给她个名分么?” “名分?”我想了想,也不由得挺了挺胸膛,“我回头见了温丞相,会提的。” 是的,我要让我的女人堂堂正正做我的妻子。 秋写意低头弯了弯嘴角,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半晌,才续道:“是啊,有没有名分还是不一样的,就比如,有些人,即便再想,如果没了那爱人的名分,便也没资格去存那份念想。” 我心中一震。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是的,这两年来,她对我的心思我不是不知,只是回应不起,便装了聋、作了哑。而她,也是个通透的好女子,从来不纠缠。如今晚这般,却是第一次。 我看着月下低头静默的她,心头涌上一丝怜惜。 这个女子,傲然而倔强。如果说,温言如一股暖春风,舞纤罗如一捧胭脂水,花晚晴如一朵盛放的牡丹,那么,秋写意,就如一滴墨。 像墨一般无言,像墨一般纯粹,却又像墨一般有着不入俗尘的高格调…… 女子如墨,是极难得的气韵。这样一个女子,倾心于我,我,何德何能? 于是,以最真挚的微笑,伸出手去,握着她的手,道:“其实,人与人的相处,都有名分。就像你们,每个人在我的不同位置,也便有着不同的名分。” “哦?”她翘翘嘴角,有些狡黠,问,“那我呢?是何名分?” 我笑意温柔,轻轻吐出四个字:“高山流水。” 她表情一滞,随即,眼睛里潮潮的,脸上却显出难得的喜意。她反握着我的手,道:“好一个高山流水,好,好……” 高山流水的知己,得一,此生足矣! “启禀娘娘,皇上召您立刻入乾清宫。”一个急匆匆的太监闯了进来。 我和秋写意赶紧放开手。看向来人,才发现这太监并不是普通的小太监,而是皇帝身边的贴身太监总管! “皇上召我?立刻去乾清宫?”我重复着问。 “是。” 我与秋写意对视一眼。下午我才刚刚从乾清宫回来,他为何又要急匆匆召我?而且,若在平常,他都是亲自过来瞧我的,今日,为何让人来宣旨让我过去,而且还是立刻,而且,用的是他身边最得力的太监…… ------------ 71再决故人 来到乾清宫,见温丞相也已经坐在那。 还来不及对皇帝行礼,他已经摆摆手,立刻说重点:“定安王叛变!” 说罢,扶着额头,已经说不下去。 温丞相见状,神色凝重地接过话头,向我拱手:“今晚刚收到的军情急报,定安王已然与朝凰国达成联盟,先围剿收编了倭国大部分军力,然后又联合挥师向我京城杀来。如今已越过边境沿海等地,逼近了中原腹地。” “如此之快?”我皱眉。 “不错。行军之快,势如破竹。”温丞相也一脸肃穆。 “可是我们却一直没有发觉。”我接过话头,说出了重点,“看情势,他应该是在我走后不久便开始起兵造反,而我们这边却一直没有半点风声。显然,他在那边已将我们的细作完全控制。” 要知,这才是最让人担心的。因为,自古以来,每个皇帝都会在军中安插耳目,他们只听命于皇帝、效忠于皇帝,必要时可以代皇帝处死在外的叛变帅将。这,是每个皇帝防着将帅的最终杀手锏。这批细作隐藏极深,不到有人叛乱或危害国家安危,都不会跳出来。 此刻,显然定安王的所作所为已经达到了底线,但依然没有任何讯息传出,这只说明一个事实——那就是,军中皇帝的耳目已经被定安王全部查明拔除。 也就是说,国家的三军战将,已经一夜之间,被定安王全部操控! “怎么办?”皇帝终于放下扶着额头的手,长叹一声,看着我。 他的眼里,是无尽的痛楚与希望。 我不忍看他的痛楚,也无法漠视他的希望。于是,深吸一口气,问:“陛下……信我么?” 我望着他,深深地。 “信!”他没有片刻的犹豫,斩钉截铁。 我欣慰地微笑,再度深吸一口气,换上严肃之色,道:“立刻召禁军统领将军,白千仞!” “白千仞?”温丞相重复着那个名字,眼睛里也现出了些神采,“不错,如今,能与国家三军相抗衡的,只有这支铁血皇家军了!” 皇帝一怔,似乎没有想到我立刻就会想好对策,眼神里,负责得看不透天空魔法师。 “着,各路诸侯,全部各司其职,有乱起刀兵者,按谋反处!”我一字一字,字字如铁。 要知,长途而来的定安王兵马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乱”! 古往今来,为人君者,最怕一个“乱”字,因为,偌大国家,一乱便散,一散,便满盘皆输!我们可以用白千仞手里的皇城之师与定安王的千里疲惫之师一拼,却绝不可能同时还以这支军队平定四海!所以,即便皇城死战,也不可召四路兵马来京勤王! 皇帝与温丞相对视一眼。都是熟知此道中人,一听就明白了我的意思,于是都颔首点头。而眼神里,都透着欣赏。尤其是我的皇帝父亲,眼神极为复杂。 我此时来不及去研究这眼神的意义,只继续吩咐:“同时,关闭京城城门,另召所有当日献出自家家丁护院等人者,向他们晓以大义,并让他们带上当日送出之人的亲眷情人,等大战之日,与陛下亲临城头!届时,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劝动自家下人反戈。而陛下也要立刻拟一道圣旨,将一路随定安王的军士们谋反之罪一概赦免、永不追究,只追究定安王一人!” 他们倒吸一口凉气。 他们自然知道,我说的“不管用什么方法”,意味着什么。也自然知道,到时候,所有剑锋所指,只指一人——定安王! 乾清宫,一时间静得只能听见他们粗重的呼吸。 终于,皇帝开口,说不出的慨叹:“倾城,你这是……刚刚立马想出来的应急之法么?” 我淡淡一笑,道:“倾城用兵,未免血腥阴险。将来平定叛乱之后,若有人对陛下的仁政有怨言,陛下尽可将一切决定都推到臣头上。臣,愿意替陛下担这一份骂名。” 说完,我望着他,以最澄澈真实的眼神。是的,古往今来,兔死狗烹是铁律,今日我以铁血手段替他力挽狂澜,来日他要想向天下以示仁政,必定要追究我今日所作所为的冷酷无情。 在我的直视下,他身子晃了晃,脸色苍白如纸,眉间的痛楚甚至比刚才更甚。良久良久,才喃喃苦笑:“呵呵,朕……朕在你心里,是这样的人?” 我云淡风轻地眨巴了一下眼睛,不言。 不是在我心里是这样的人,而是,能坐稳王位的,都是这样的人。 我清楚,因为,我的骨子里,流的也是王者之血。 他别过眼去,叹了口气,深吸一口气,才挥挥衣袖,道:“放心吧,朕来日绝不会如此。朕既然用你,便会信你护你。朕虽不知兵,却也知‘慈不掌兵’的道理。” 是的,慈不掌兵!没有哪一个将军的名下,没有成堆的枯骨。 至于信我护我以后不追究?我不置可否,只笑笑。 恭敬作揖:“陛下今晚还有很多事情要忙,事不宜迟,那臣,先告辞了。” 他不说话,只挥了挥衣袖。 我恭敬而出。 在跨出乾清宫门的那一刻,我依稀听到后面传来冷静的叹息:“杀伐决断,一言生死。不愧……是朕的女儿。” 回到倾城宫,四个女人围了上来。想来,是秋写意回来后便将我被皇帝请走的消息告诉了她们,于是,几个闹着要睡的女人全都没睡,一个个红眼睛小白兔似的。 而小白兔们面前,摆着汤圆、银耳汤等汤品,和各类饭菜糕点等吃食,甚至,还有烧牛肉修仙狂徒全文阅读。 “呃……”我望着一桌子被横扫的狼藉,“你们……” 不是不吃么? 身材不要了? “不吃饱了怎么帮你解决问题!”秋写意似笑非笑地揶揄,“说吧,皇帝老儿这大半夜找你有什么事?放心,需要她们的地方尽管跟我说,不用客气。” 我“噗嗤”笑了。秋写意偶尔的幽默总能突如其来地搔中我笑穴。 “倾城,到底怎么样?”舞纤罗开口,一脸严肃。 而温言和花晚晴也一脸紧张。 嗯……高山流水果然就是高山流水。关心我的人里,也只有秋写意只要见我还能回来,就会放心,甚至能开玩笑。 “哦,没什么事。”我刚才也没吃好,肚子也不是很饱,拈起她们剩下的糕点,塞进嘴里,随口道,“就是有人造了个反而已。” “什么?”众人大惊。 “唔。”我嘴里还塞着糕点,边吃边摇头,“快打到京城了。哎,又得死人了,麻烦。” “噎!”不是我吃噎了,而是她们听得语塞了。 “嗯?怎么?”我一边吃糕点,一边看着她们。 众人目瞪口呆,摇头。 最终,秋写意开口:“哎,顾倾城,要不是我们各自有人了,我真爱死你这气度了!泰山崩于前不改色,于笑谈间指点江山……” 我愕然。继而反应过来,看看自己,再看看都一眼崇拜看着我的四人,讪笑:“没啦,过奖,过奖。” 有些气度,是天生的。比如,宠辱不惊、临危不乱,以及,绝对的自信。 我握着糕点望天:希望,这一次,我不要自信错。 “对了,是哪个倒霉蛋造的反?”秋写意打趣。敢情在她心里,在我眼皮底下蹦跶的,都是倒霉蛋。 “还能有谁,定安王呗。”我笑笑,随手揽过温言,却觉得温言的肩膀僵硬…… 我看过去,见她已变了脸,脸色有些苍白。 “怎么了?”我关切地问。 “没,没……没事。”她回避着我的目光,低下头去。 我心中一“咯噔”,这才想起来:这个定安王,曾是她的良人呢…… 心中莫名一酸,我强笑着望着她:“怎么?你还在关心他?” 纵然刻意笑着说,纵然刻意以轻松的语气,却任谁都听得出我话里的酸意吧? 温言抬头看了看我,眼睛有些红了,却没有回答,推开我的手,走了开去。 望着她的背影,极度失落。 仿佛,心又重新被人抽走一样…… 不自觉握着拳头。 定安王,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要你,死! ------------ 72再决乾坤 与定安王的会猎,只在旦夕。 定安王自小戎马,果然能耐非凡,自我们收到讯息后不出半月,他的兵将便已经攻至皇城脚下! 其实,一路之上,阻挡的忠勇之士不是没有,但奈何一呼难以百应,而各地诸侯又都打着自己的算盘,为保存实力,严格约束自己的亲信与门生,持观望态度。 于是,一路以来,除了个别誓死效忠的守城将领浴血死战,其他兵将,不是被定安王的威名和两国联军的声势吓破了胆,就是听从自家背后主子的安排,不肯出全力,只佯装溃逃。 所以,等定安王攻到皇城脚下时,他一路势如破竹、所经之地凡阻挡者无不溃不成军的消息,已经让整个京城的百姓都沸沸扬扬。 还好,皇家军队都是从鲜血堆里走出来的,抗恐惧程度与一般人不同官梦全文阅读。 所以,当定安王的战马来到城前,我们的皇城将士也稳如泰山。 定安王打马城前,洒然大笑:“尔等区区三万兵马,怎抵挡我数十万大军?趁早开城投降,本王可以对你们既往不咎。届时,你们依然是皇家卫队,享世袭军籍。” 白千仞也洒然大笑:“不知天高地厚,才敢口出狂言!陛下天威在上,尔等叛臣安敢以卵击石!” “本王非叛臣。本王只是拿回属于自己的王位。白将军,你是个明理之人,为何今日要愚忠于庸主,枉送了自己的性命!” “呸!你真是被宠坏了。要知道,这天下,能勇冠三军的,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定安王。”白千仞傲然而立,“要知道,这天下第一勇士,从来都是留在皇城。” 他这话并不是空穴来风的自负。而是事实。自古以来,皇家都有一个不为百姓所知的传统规矩,那就是,最厉害的人,并不在征战边疆,而在戍守皇城。当然,这种事从来不会对外宣称,因为,在百姓心里,边疆太平与百姓安乐必须放在皇帝的安危前。但,可能吗? 所以,自古就有类似于唐太宗名言“君王如舟,百姓如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百姓第一言论,但,只有皇室的人和极通透的人才清楚:在君王眼里,天下百姓只是棋子,明着说是衣食父母,其实不过是自己脚下的蝼蚁。而这世上,最珍贵的,自然是皇室自身的安全。 所以,白千仞之勇,绝对不输定安王! 是以,白千仞此言一出,定安王沉默了,不过随即,又笑:“好一个自以为是的小禁军统领。且不说你武功如何,以我数十万大军对你区区三万禁军,只要一扑而上,纵然你是霸王再世,也只能自刎人前!” “呵呵,乌合之众,焉敢称大军?且不说你远远没有数十万之众,只说你手下的军士,大都是临时集结甚至是异族临时收编,我手里的,才是真正严格训练以一敌十的铁血禁军!”白千仞面色不改,傲然墙头,对城下的士兵喊话,“尔等听着,你们本就是我朝子民,陛下勤政爱民,是天道仁君,跟着陛下,才有国安家和。若真要受定安王的蛊惑助纣为虐,只会家破人亡!” 他一袭白袍,在城头挺立如神。 我在远处颔首:皇帝选人的眼光还是一流的,这样的人物,足以扭转乾坤,在任何时候护住皇家安全。 只见他一挥手,一群人便走上墙头。 那群人并不是强兵勇将,而是之前皇帝早已叮嘱过的巨富商贾和显贵高官们,而城下,很多正是他们当日亲手送上战场的士兵。他们带着那些人的亲人或情人,在城头循循善诱,而那些人的亲友在城头有的喊话有的哭泣…… 一时间,严阵以待的两军对峙,成了一场混乱的认亲大会。 而定安王的军心,早已大乱。 我在一旁,嘴角弯起一抹微笑。 定安王的脸色越来越严峻,显然,他已经看出了是我在背后操控,狂笑:“顾倾城,你又来攻心之计!哈哈,可惜你今日面对的是本王。众人听着,不要受这攻心之计的蛊惑,只要打进城去,立马就能与亲人相聚!给我冲!” 眼见他们要冲过来,我闭上眼睛,示意白千仞。 白千仞咬牙,再一抬手,一拨人便被推下了城楼…… 我听见了下面惊痛的呼喊。 城高百尺,坠楼必死。 而他们远远看着,甚至并不清楚被推下的究竟是谁?而自己的亲人,到底是存活还是已被推下? “杀呀无敌幸运戒指最新章节!杀进城去,与家人团聚!”定安王并不傻,也利用士兵们的悲愤心理,大喊冲锋。 聚集了我国和朝凰国、甚至有倭国被收编将士的军队,人数多不胜数……旌旗闭空,黑压压望不到头。 他帅旗一声令下,那黑压压望不到头的人潮,便向皇城涌来,带着死亡的气息。 我握紧拳头。再度挥手。 白千仞得到示意,抬手下令,又一拨人被推下了楼…… 城下早已人心散乱士兵朝这边冲,这边接二连三将他们的亲人推下楼……乱军厮杀,他们根本看不清被推下的到底是谁家的亲人,而自己的亲人是否还存活。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该进还是该退……如果亲人已死,自然是拼死冲杀报仇;但如果亲人还活着,自己的冲锋无异于亲手杀死他们。 我一脸冷酷,冷静指挥。 墙头的士兵一边飞石一边放箭,一边陆续将人推下…… 我倒要看看,这些铁血男儿,怎么能踏过他们亲人的尸体?! 果然,楼下已经大乱。那批被临时集结送出的士兵们,已经丧失了一切征战的能力,几近疯狂,而已经有人在拦着冲过来的士兵:“不要再杀了!不要在杀了!他们快死了,快死光了!” 是的,再杀下去,他们的亲人,就要死光了! 定安王已经铁青了脸,咬牙挥臂指挥人进攻,毕竟,那批人里,还有很大一部分是原来戍守边关的原始军队,与这个京城没有半点关系。 更何况……还有朝凰国的兵将! 不远处,朝凰国的黄色王旗高高举起,在风中猎猎招展。 “杀!”定安王长剑直指皇城! 如死亡潮水般的士兵们都在动,包括朝凰国的士兵! 我握紧的拳头也开始有些发抖。手心,全是汗。 其实,不论白千仞怎么逞口舌之强挽回军心,不管我怎么用计,寡不敌众终究是寡不敌众,你再怎么,也不可能用对方几十分之一的军队对付对方的围城! 因为,那是真刀实剑、一刀一刀的拼杀!双拳难敌四腿,更何况,他们人数是我们的十数倍! 而如果我们输了,届时,他们围涌过来之时,也就是我们被屠城之时! 将他们的亲人推下城楼的那一刻,就注定,这是一场非生即死的豪赌!我们这一次,打的不是胜败,而是全部的生死! 看着朝凰国缓缓移动的并列,我平生第一次紧张到心提到嗓子口……希望这一次,我不要算错!一定不要算错! 远处,列飞扬脸上的微笑隔这么远,依然清晰可见,灿烂如阳。只见她一挥手,身侧的人挥舞着军旗…… 一列列朝凰国的士兵依次排开,以大规模的方式移动,却不是攻向城门,而是……包围定安王的军队! 远远地,她斜倚龙榻,手中拈着一个酒杯,向我遥遥举杯,笑意如阳。 而城下,定安王的军队,猝不及防,血流成河…… ------------ 73再赴春宵 如果定安王这辈子没有遇到我,或许真的能成就王者霸业。 可惜,自古,一个时代,只能有一个人胜出大娱乐家。 而我,显然将他踩在了脚下。 其实他的计谋几乎是天衣无缝的: 当日,南风为了救我出天牢,曾就近找过定安王。这孩子不言不语,眼光却很透彻,他很清楚,如果说在我国还有一个人有心并且有力可以救我,那这个人必定是定安王。 定安王答应了他的要求,但却表示自己的能力不足以成事,即便是将我救出,也无法让我真正一辈子脱离朝廷的追捕,毕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所以,他以此向南风提出了一个条件:那就是,让朝凰出兵,佯攻我朝,届时,朝廷必然会重新启用他和我。而他,也对朝凰女王开出了一个□的条件…… 其实,朝凰国倾举国之兵来犯,不可能只为了南风一句话,来救我一人。而她们国家与我们国家并非接壤,中间一直隔着一个倭国,她这样跨国进军,即便得胜分地,也毫无意义。从来就没听说过哪个君王要跨国吞土地的。 所以,朝凰女王所图,必然不在我国,而在倭国! 这也是我坚信的推断。 因为从列飞扬几次短短的现身里,我默默旁观,我确定:她很聪明,也很理智,绝对不会办糊涂事! 所以,我更坚信这一点。 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敢将计就计,定下这一生死一搏,只赌列飞扬最后的选择。 定安王不简单,利用我做饵,以有着独特身份的南风为桥,布置了一个天时地利的惊天阴谋,却从一开始就防着我,什么都没跟我说。而如果我猜得没错,他在当初答应联手南风救我时,就已经逼他发誓不要将这件事告诉我了吧。所以,好几次,南风显然有千言万语,却什么也没说。 杀手重诺,胜过一切。 所以,我什么都没有问,只相信一点,那就是,即便这个世上所有的人都背叛我,南风也绝对不会背叛我! 所以,我才敢潇洒离开,只在临走前握住了他的手…… 而那一握时,我已经将手里的纸条递到了他手里。 他何其通透,只沉默着接过。 然后,我对他说,为我留下! 是的,他留下,不是因为朝凰或者列飞扬,而是为了我。 ――对于这一点,我有着绝对的自信。 那张纸条,是让他转交给列飞扬的。 短短几行字,告诉那个聪慧无双的女王――我以公主的身份,受父王旨意,许她所要的一切,换她临阵倒戈一击! 但,这短短几句话足以向她传递了一个讯息:他们的勾结,已经被我们知晓! 至于我公主的身份,她身边的宁安公主比任何都清楚。 而我的手段,南风自然也会知无不言。 就这样,我以最沉默低调的姿态,处理了这一出叛变。 而定安王被押入死牢。 押走前,他只对我说了一句话:“既生瑜,何生亮。” 我笑笑,不以为意。 其实,我样样都不如他天神禁条。唯一比他强的一点,就是:我更懂人心。 得人心者得天下!他跟我一样明白这个道理,却终究选错了对手,输掉了所有,包括自己的性命。 明日午时,他便会推出午门斩首,然后,人头将悬于城头,示众三日! 皇帝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喜悦,是夜摆了一晚上的流水宴,宫里的歌舞管弦之声,连整个皇城都听得见。 作为功臣被拉着吃到半夜,终于可以回自己的倾城宫。 倾城宫里,有我最爱的女人在等我。 只是我没想到,她――会以这种状态。 她穿着最轻薄的纱衣,里面的肚兜与勾股轮廓清晰如裸。 我愕然,随即轻咳了一声,笑:“怎么?今晚……怎么突然……有这雅兴?” 她的裸、体我并不是第一次见,然而她主动靠近我却是第一次。 她的手臂伸出,有些丰满,却如圆润白玉般让我痴迷流连…… 我伸出手,含笑,轻轻脱起她的手臂,如同捧着最珍贵的脆弱。 她嫣然一笑,然后,一个旋身,转进了我的怀里。 清香扑鼻……那是花蕾般让人感动的处、女之香。 我埋下头,轻轻吻着她的脖颈,一点一点,轻轻地,仿佛怕惊醒最美好的静默。 她反手抱着我的头,也轻轻靠了上来…… 头枕相依,如交颈鸳鸯。 抵死缠绵。 纱衣一件件褪下,原本就清晰可见的玉、体更见清晰。 这一次,我没有贪婪,而是有着极舒服的满足。 因为,这一次,是她主动。 她,就要属于我了……完全地。 手指贴近她的臀、部,就要肆无忌惮…… 她有些微的颤栗,带着处、女独有的娇羞。 我温柔在她耳边呢喃:“别怕,没事……” 手温柔地滑下…… 她紧紧抱着我,也在我耳边出了声,带着些犹豫,却终究轻轻地出了口:“饶了他,好不好?” “什么?”我的手停住。 “倾城,饶了他,可好?”她不敢看我正面,只抱着我的脑袋,如兰的气息在我耳边轻轻吹拂,“倾城,放了他,求你……” 我僵住。 “用你的身体求我?”也不知过了多久,我说出了这句话,然后将她扔回床上。 拂袖而去…… 夺门而出的瞬间,眼泪落下。我听见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好痛。 ------------ 74暗夜情殇 一个人在皇宫里,晃晃荡荡,也不知过了多久。 心冷到无法呼吸。 整个人仿佛没有重量。 温言,我讨厌你!我讨厌你! 温言,我恨你!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也不知哭了多久,只知道一直擦啊擦啊擦,眼泪就是不会干,而我的衣襟,却早已被我擦得湿透,冷冷湿湿的,再擦,连眼睛都疼了。 黑暗的夜,黑暗的四周,我觉得自己孤独无助到极致,甚至更甚于当年。 如果说,从小就习惯了孤独,那至少,在那个时候,我是不抱任何希望的。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 而现在,是明明抱了希望可以远离孤独,甚至,我感觉我自己已经快触及到了天堂,却最后……还是在指尖快要触及幸福的那一刻,看着幸福轰然倒塌,裂为碎片,而我,再度跌入无底洞般的孤独……从希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痛彻心扉。 原来,我一直都是一个人。 原来,从来没有人会拯救我的一世孤独。 原来,从来,就只是我自己的任性挣扎,自作多情。 呵呵,原来,世界,自母亲去世的那一刻,就不再有温暖我的温度。 眼泪一颗一颗,在夜幕里变冷…… 曾经,我盼望此生也有人可以视我如宝,将我一世珍藏,免我半生孤独、一世流离。却原来,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再来。永远,都不会再有! 我握紧拳头……既然这个世界如此负我,那么这个世界,全部去死吧! 迷迷糊糊,也不知何时,天空泛出了鱼肚白。 又是新的一天。 一晚上没睡,困倦异常。晃晃悠悠走回倾城宫,一进宫,太监宫女们就告诉我,温言昨晚出去找我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我挥挥手,有些厌恶:“我现在不想听到这个名字。” 说罢,走回自己的寝室,蒙头大睡,只留下一句吩咐:“我要睡觉,谁都不许进来吵我。” 我真的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抱着单薄的被子,我沉沉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有人在推我。耳边,是熟悉的呼唤声。 我努力睁开眼睛,见一个最熟悉的面孔正凑近……脸上还挂着泪痕,那是……我最爱的温言。 我伸出手去,想触摸我最爱的脸庞。 她眼里立刻涌现极大的惊喜,赶紧握住我的手,哽咽道:“倾城,对不起,我昨晚……” 心,好疼。 摸着依然昏沉得发疼的头,我这才想起…… 昨晚一幕幕,在脑中一遍遍回放,痛,从头蔓延至心,再从心又回到头。 昨晚一个人在漆黑的夜晚的那些感受,点滴忆起…… 我咬牙,一把推开她,重重地重生之名门商女。 我不要见到她!不要见到这个女人! “倾城!”她眼里的惊喜转为惶恐。 我移开视线,看她一眼,我都觉得……心痛如绞! “倾城……”她拉住我的袖口。 我挥手摔过,冲着低头站在一旁的太、监喊:“不是让你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么?怎么放她进来了!” “奴才该死!”那太、监赶紧跪下,“奴才……奴才只是见温小姐一直是……” 他看看我的脸色,不敢再说下去。 呵呵,只是见她温小姐一直是我顾倾城的心头宝,是么? 呵呵,可笑啊,连太、监都知道我对她的宠溺超越了所有。所以,即便在这宫规森严、动辄得咎的皇宫,他亦敢违抗我的命令,放她进来。 只因,他们都觉得她之于我,是可以超脱一切规矩的存在啊…… 温言啊温言,全天下人都知道我爱你!可你…… 我闭上眼睛,心里再度涌上一阵剧痛。 我别过头,伸出手臂,指向门口:“给我出去。” “倾城……”她伸手,过来拉我的手臂。 “给我出去!”我用力一甩,她一个不稳,摔到了地上。 从来没有对她用过重手,从来都是小心呵护。所以,这一次,她在地上懵了。 半天,都做着不动。 倾城宫一片死寂。 然后,传来她抽抽搭搭的哭声。 我捂着心口。 原本以为,恨死她了,却为何,在听到她哭声的时候,还是会……揪心! “不要哭了!”我烦躁地挥手,“给我出去,给我出去!” 我不想听到她的哭声,不想看到她! 可是,真的不想看到她么?为什么,却又希望她会在这里多留一会,会跟我解释,会跟我……好好的。 她没有出去,而是一直哭、一直哭。 终于,我看向了她…… 发乱钗斜,带着一夜未睡的倦容……憔悴得……让人心疼。 心抽抽地疼。 我闭上眼睛,问:“你要怎样?” “倾城,我……”她怯怯抬头看我,哽咽,“我昨晚不是……” 我看着她。明知一切都摆在眼前,却还是在等她说下去。 啊,在这一刻,我是这么可悲:可悲地乞求一个明知是谎言的借口。 温言啊温言,你可知道:只要你说,我就会信某不科学的异界航妈全文阅读! 报时的钟声响起,响彻整个皇宫。 她一惊,随即露出了焦急的神情,上来抓住我的手:“马上午时就要到了,求求你,救救他吧!” 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颤抖了。 “求求你……”她神色怆然,乞求地望着我,喃喃,“求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求求你……” 她没有告诉我任何放他的理由,只有一句又一句重复的“求求你”……呵,是啊,对我来说,她的一句“求求你”,才是最好的理由。 门外,钟声紧紧。 床边,是她焦急的凄楚,倦容带泪,让我的心……生疼。 最终,我拿起衣服,起床。 “倾城!”在我快步出门的时候,她喊我。 “放心,他会活着。”我扔下这句话,再不回头。 脚似乎不是自己的,跟心一样没有了重量。 却要一面走一面思考以什么方式留住定安王的人头。 午门。 午时已近。 皇帝和百官们已经等在了那里。 我快步上前,跪在皇帝面前:“定安王还斩不得。” 皇帝大概没料到我会突然来这一招,皱了皱眉,问:“为何?” “回陛下。”我按礼法而跪,遂昂然分析,“定安王虽是王室,但手中并无兵权,按理只是个安享太平的闲王爷,却为何可以一夜之间控制整个边关将士?又为何能与异国传递有无?” 皇帝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而百官中,也开始窃窃私语。 “陛下。”我拱手继续,“您今日可以杀定安王一人,但,他身后的势力,却并未挖出。相对于已经被抓的定安王,他背后之人才是真正可怕的,一日不除,便一日如跗骨之蛆搅得我国无宁日。” 眼看我那皇帝父亲的眉头越锁越紧,百官中的轰动也越来越大,我继续侃侃而谈:“试问陛下,如果对方再次发难,利用第二个定安王发动第二次这样的兵变,陛下可还能自信应付自如?即便是第二次也可以,那第三次、第四次,有当如何?要知道,对方手里,掌握的是能一夜之间让三军易主的力量啊。所以,臣请陛下三思,暂缓杀定安王,将其收押在监,严密控制和审讯,以问出其背后真正的幕后主谋!” 言罢,众人已如炸开了锅的粥,议论纷纷。 皇帝脸色铁青。终于,开口:“暂缓行刑,将定安王押至……皇宫。” 如果说,真的有那样能让三军一夜易主的背后力量,那么他们的手腕可能也已渗透至刑部,所以,如今形势,最好的收押定安王的所在,不在刑部,而在皇宫。 只有皇宫,才是皇家的天下! 我颔首,露出了一丝苦笑。 温言啊温言,你想要的,不管代价是什么,我都会为你办成。 你,可满意了么? ------------ 75以命相偿 敲开舞纤罗的门,我苦笑:“又要辛苦你了。” 从舞纤罗的房里出来,就召见了南风。 南风低着头,似乎有些回避我的目光。 自列飞扬出现后他就一直怪怪的,我也就懒得再去追寻苗疆蛊事最新章节。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谁都无权强行介入对方的隐私。即便,我是他所谓的主人。 今日,我找他来,只是为了给他一个任务:劫狱! 不管不顾,劫出定安王。 他茫然看着我,半晌,才皱眉:“女公子喜欢他?” 我一愣。 以他一直以来的性格和修养,是不会对我问出这种问题的。他比我更懂得尊重对方的隐私。 不过,他对我的心思,我心中早已透亮,所以也没有多介意,只是笑笑:“没,为一个朋友救的。” 我想,我这个笑一定很虚弱。不然,为何,他的眼里会露出同情? “好。”他没有再问下去,而是心疼地点点头。 他的眸子,向来波澜不惊,这次,却透着心疼。 唔,我现在的样子,可怜得人人都看得出来么? “你……下去吧。”我挥挥手,疲惫至极。 他没有像以往一样应声告退,而是迟疑着。 “有事?”我已无力多说。简单的两个字,与我的南风沟通,正合适。 “嗯……”他沉吟,皱着眉,许久,才道,“我们……国主,让我给您传个话。”、 “什么话?”我茫然。以自己此刻的精神,已经无力再猜。 “嗯……”他咬了咬唇,终于道,“国主说,如果你肯加入我国,她愿意放弃之前的所有条件。” 我大震。 要知,当我在边疆猜到定安王要叛、变后,情急之下为了扭转时局,让朝凰国临阵反戈,开出的是天价条件。 不止是金银,更有城池。而这些,甚至是我当时来不及回禀皇帝提着自己的脑袋自作主张的…… 可以说,那个条件对任何一个国君都是一个绝大的诱惑。 可是……她居然说,只要我加入朝凰,愿意放弃那所有的条件! 南风还在望着我,眸深如潭,看不清悲喜。 只是,眸子里,有着隐隐的急切……与不安。 我想了想,叹了口气:“算了,回去告诉你们国主,我心已死,不用了。” 我知道她要的是什么。她要的,绝不是我的倾城之容,而是我的这一颗倾国之心。 她很聪明,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人都聪明。所以,她宁可放弃那些诱人的物质换我一人,因为她已经看出来,有我,等于有了倾国。 可是啊……我心已死。 已死。 南风担忧地望着我,却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低下头,道:“是。”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我苦笑。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温言啊温言,这一次,我为你做的,彻底完了网游之君临天下。 从此,你是你,我是我。再不会有半丝牵连。 不出意料。 在第三日,定安王被劫狱。 没有人看清劫狱的人的样子,只知道对方武功极高。而看守定安王的侍卫们,根本不是对手。有人说,如果禁军统领白千仞在,那个人肯定救不走。 可是,那晚白千仞不在。 皇帝的密室里。 我与白千仞低头而立。 我皇帝老爹在拍桌子:“居然让人在你眼皮底下把人救走了,你这个禁军统领是怎么当的!不是让你给朕看好他吗!” 白千仞低头不答。 “说,你那晚到底去哪了?”又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 白千仞依然低着头,嘴唇紧抿。 终于,皇帝一挥手:“给朕滚出去!” “谢陛下。”白千仞跪地。 待他走后,我皇帝老爹开始瞪上了我:“说吧,这次你又要怎样?” 我心一震。 虽然早已料想到能在宫廷斗争中杀出重围的皇帝老爹绝对不简单,但没料到他会如此洞悉一切。 “我……”一时间想好的托词竟说不出了。 “说臣!”一巴掌拍得桌子几乎颤巍巍要散架,他站起来,“朕是君,你是臣!谁给你的权力自称‘我’!” 我惊诧抬头。 “给朕跪下!”他大喝。 我撩起裙裾,直愣愣跪下。 他犹自喘息,似乎气还未消。 终于,他喘息渐平,沉沉开口:“说吧,这一次,你又要如何?” “臣……不知陛下所言。”我低头,一字一句。 “你还要瞒朕?”他冷笑,“果然是朕的好女儿,偷换江山,与弹指间!” 我抬头。 “可惜,你估错了朕!”他提高音调,声音却更冷,“你以为你的伎俩,可以瞒过朕?你以为你救出了定安王,就有了跟朕一拼的棋子?朕告诉你,朕直接就可以斩了你!只要朕想。” 我迎着他的视线,也冷笑了:“陛下,您自然可以斩了臣――一个鞠躬尽瘁、挽大厦于倾颓、解百姓于战争疾苦的绝世良臣。” “呵呵。”他凑过来,托起我的下巴,“不,是一个视人命如草芥、推无辜良民下城墙以阻叛军的狠辣奸臣。” 他的话,一字一句,让我的心,寸寸冰凉。 果然……这一笔账,终究还是记到了我的头上。 君欲臣死,何患无辞! 而那一笔血债,总需要人来承担,以全他仁正君王清名 ------------ 76天牢诀别 再入天牢,我不禁苦笑:这地方,三进三出,如同客栈! 只不知,这一次,可还能再出去? 而我,心已死,可还有再出去的欲望? 靠在墙上,闭目养神,闹钟一幕幕都是曾经的痴狂……从最初的遇见,到后来的相识相知;从一路的追逐,到后来终于看到了回应的希望……再到最终,发现她终究不属于我校草仙医最新章节! 是的,她,终究不属于我。 一如那个晚上,我一直都是孤单一人。在暗无天日的黑夜,发冷。 “倾城。”一个温和的声音喊我。 我挤出一个微笑回头。果然,来人是舞纤罗。 青楼女子,知交天下。唯有她,才能在任何境遇都有“熟人”可帮忙吧。包括,进来看我。 “怎么了?”我软软地问。 “你别怕,我会找人救你出去的。”她抓着铁牢栅栏,真挚地说。 “呵呵,找谁?白千仞?”我苦笑,伸了个懒腰,“算了吧,她肯帮你装聋作哑,任我们放走定安王,已经是极大的违背他为人处世的原则了。他为人忠朴,做事也有底线,私放朝廷重犯这样的事,他会一不会再。” “她遇见我,就不会有底线。”舞纤罗傲然道。 这妮子,自跟了我,也渐渐染上了傲然的毛病,毕竟,她蜀中第一名、妓的身份,确实也足以让她自许。 “不用了。”我靠着墙,望着她。 即便,是白千仞真的愿意帮忙,也救不了我。 这一次,皇帝是真的想要我的命了。 更何况,白千仞作为皇帝选中的最后一道防线王牌,是不会背叛的。这一点,如果皇帝看错,他也就当不了这个皇帝了。 “不,我不会放弃你的。”舞纤罗难得地激动了。 我一愣,看着她激烈而真挚的眼神,明白了所有。 闭上眼睛,我长叹:“算了。” 我,是真的觉得活得没意思了。 没意思。 她不再说话了,怔在那里,半晌,才喃喃:“这天下,真的只有她一个人对你有意义?” 我闭目不答。 聪明如舞纤罗,是不应该问这种问题的。 目送她颓然去,我也累了,人一个人靠在墙上,继续闭目。 死了,也就死了吧。 其实死了,也挺好。活着挺……难受的。 “主人。”在任何时候都能冷静如斯的声音,不用睁开眼,我都猜得到是谁。 “嗯。”我确实没有睁开眼,只轻轻哼了一声,算是答应。 “主人……”我冷静的南风难得迟疑了一下,才又道,“我们国主说,当日跟您谈的条件,依然有效。只要您点头,她立刻会救您出去。” 我睁开眼睛,看着他,半晌,却不说话,只沉思。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了,终于问:“主人,你在想什么?” 我笑了:“我突然在想,如果有一日,我与你家国主发生矛盾,你会帮谁?” 他愣住,似乎没有想到我会问这样的问题。 我却丝毫没有忽略过去的意思,一直看着他,分明在等他的表态苗疆蛊事最新章节。 他嘴唇动了动,脸上,分明写着为难。 终于,我笑笑:“跟你开玩笑。” 随即,转了话题:“唔,你说,你家国主可以救我出去?我却不信。要知这天牢可是我国关押重犯之地……岂是你一个外族人可以轻易进出的?” 他抿嘴,没有答话。 见他半晌无语,我终于笑了笑:“好吧,我知道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了。” 他一惊,继而明白了我的意思,怔了怔,急忙单膝跪下:“南风不敢!” 我懒懒一笑:“没什么敢不敢。随心走吧。” “不!”他似乎急着辩驳,“南风……确实不是……主人想的那样。” “好了。”我伸手挡住他即将要说的话,懒懒道,“我从来不听,只看。” 从来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但真正做起来,又有几个人会将你始终放在第一位? “不知主人要南风怎么做,才可证明?”他依然单膝跪地,脸色不变。 我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大概他以为我在考验他的忠诚度了。 “不。”我懒懒眨了眨眼睛,望着他,“我不需要你证明。” 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我只随口说了一个事实。至于,你忠诚我与否,与我有何干系? “主人……”他还想说。 我却挥了挥衣袖:“走吧。让我一个人呆一会。” “那……什么时候救……” “我不出去。”我再度打断他的话。有些不耐烦地挥手,“走吧,走吧。我不出去。你们都走。我只想一个人呆一会。在临时之前,安静一会!” “走吧。”我闭着眼睛再度挥手,再不睁开。 就这样,送走最后一个说要救我的人。 本以为这样可以清净下来安静养神了。 不料,却迎来了另一个不速之客。 来人姓温,却不是温言。 而是温丞相。 我不是没料到他会来,却没料到他会如此待我…… 原本,他坐在我身边时我也是无精打采,望着他,懒得言语。 他也不知看了我多久,开口,却是一声叹息:“果然跟薇妹一模一样的面容。可惜,你与她,完全不一样。” 我不说话。废话,本来就不是一个人,当然不一样。 “你有一双她没有的眼睛。”他喃喃概叹,“你的眼睛,可以魅惑任何一个男人……” 我依然不说话。还是废话!不止男人,也包括任何一个女人,只除了你女儿。 想到他女儿,心头又涌起一阵苦涩网游之君临天下。 好吧,我就是这么没出息。 舞纤罗说的是对的,对我而言,有温言的时候,我可以关心很多人、珍爱很多人。可如果没有温言,我……只想死。对任何人,都不会关心。 “我知道你喜欢言儿。”温丞相猝不及防说出这句话。 我一惊,望着他。 他此刻的眼神,已经不是一个丞相,而是一个父亲。 慈爱的目光,甚至沐浴了我:“你喜欢她,我看出来很久了。只是一直接受罢了。呵呵,罢了、罢了,如今你们两个孩子惹出这么大的麻烦……你救定安王,也是言儿那丫头让你做的吧?” 我怔住。 慈祥的目光、这样温和的言语,是我极少享受过的……这一刻,仿佛面对一个真正的慈父,心中的委屈一股脑儿全奔涌而出,连眼睛都热了起来。 他叹了口气,伸手覆上我的头顶,以长辈的慈爱:“私放定安王,这是谋反大罪啊,哪里是你们两个女孩子可以承受的?唉,既然事已经做了,那就让我来承担吧。” 我大惊。 他眼里却已经铺满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慈悲笑意:“只是,不要怪言儿。她其实,并不知道这会给你带来什么。她只是,不想让自己的朋友死亡。” “朋友?”我不自觉冷笑,尖声问,“那个男人?哈,只是朋友么?” 温丞相皱眉,伸出手,不自觉覆上了我的脸,却没有男女之意,而是一个单纯父辈对孩子的关怀:“倾城,不要这样说话,也不要这样笑,这样带刺的话和这样冷的笑容,不适合你。” “不适合我?呵呵。”不知为何,在这个如父亲般的目光和抚摸下,我反而会莫名任性,如一个孩子在父母面前的任性,“那你觉得我应该是怎样的说话、怎样的笑容?温言软语、还是言笑晏晏?呵,在温丞相眼里,我就是个卖笑的么?可惜,我假笑了那么久,不想再笑了!” 他一怔,眉间露出疼惜之色,渐渐,疼惜之色染尽他的双眼:“孩子……你一直在假笑么?很辛苦……是不是?” 我再说出话。 别过头去,泪却依然流了个肆意。 我讨厌这对父女,总有让人哭泣的本事。 他再度叹息,却没有再说下去,只是道:“放心,这件事我来担。我,定然不会让你有事。也算……我对你母亲的弥补吧。” “你不欠我母亲。”我说,“即便你当年努力,也依然救不了我母亲。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跟皇帝斗。” “可是我这一次却一定要救你。”他说得坚决,目光炯炯。 我一怔。 他却已经开了牢门,准备回了:“你放心,我当年没有护你母亲周全,如今却绝对不会让你有事。” 说罢,出门。 走到回廊上,快要转出去时,他突然扭头,说了一句:“对了,言儿以后就托付你照顾了。她……其实喜欢的是你。” 然后,他消失在了回廊的转角处。 我的脑子却轰然炸开:她的父亲,亲口告诉我,她喜欢的人是我――一个女人。 ------------ 77双绝联袂 等在天牢,原本想等一道刺死旨,不料却等到一道释放令。 不明所以,跟着下旨的人出牢。 牢外,秋写意、舞纤罗与花晚晴,已经等在了那里。 我四周看了看,没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 “她不在。”最懂我的依然是我的高山流水。 我“嗯”了一声,低下了头。不来就不来吧,早就知道她对我无心,我还有什么可期待的呢神龟大陆最新章节。 “走吧。”我说。 “去哪?”秋写意问。 此言一出,我不禁惨笑:是的,去哪? 当日,是我以天下为目标,召她们出蜀中来助我,一路至此,却中途要她们散去…… 因为我一个人的心灰意懒,就失了目标,让她们都中途散去么?那之前她们的所有努力呢? 我闭上眼睛,没有脸再看她们任何一个人的表情。道:“随便。” 闭上眼睛,四周寂静。 我怔,仍然不肯睁开眼睛。再重复了一遍:“随便……你们去哪里。” 此话已说得明白,你们走你们的,而我,从此君王志不在。 纵然知道她们接受起来会困难,却依然不得不开口。 “散了吧。”我说不出是叹息、还是恳求。 是的,我已无心。 纵然骂我无耻负了她们,我依然只能说一句“散了吧”。 骂我吧 骂我,这样我会好受一点。是我让你们离开安逸的优渥生活,许你们一个天下,却又在中途食言而去,只留给你们一句轻飘飘的“散了吧”。 所以,痛骂我一顿吧。 我闭着眼睛,却没有听到痛骂,而是听到秋写意迟疑着说:“你……要不要去看看……温言?” “不要。”我想也不想,答道。 “可是……”她似乎又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说,“她父亲新死……” 我脑袋“嗡”的一声,接下来的话再也听不清了。 “什么?”终于,我开口,几乎是颤抖着,“他……为什么会死?” 没有人回答我。 有的,只是她们眼里的同情。 这,便是最好的回答。 闭上眼睛,我明白了:那个老人,用自己的生命对我履行了承诺。他,的确没有让我出事,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 再来不及多想,我飞也似的冲向相府…… 言儿,言儿…… 不要伤心,我来了。 等我冲进相府,里面白茫茫的一片立刻晃了我的眼……晃得我眼睛生疼。 她转头,见了我……那一刻,我清楚看见:她的眼里,没有其他,只有……依赖。 她扑了过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愣着还来不及反应,她便已扑进了我的怀里,哭湿了我的衣襟。 没有任何的言语,她只是“呜呜”的哭,犹如孩童。 我知道,这样的哭,是因为真的撕心裂肺翻身吧,尤物女配。 我伸出手,颤抖着……轻轻拍上她的背。 而心,在一刻,再度有了重量。 再见我的皇帝父亲,是他宣的旨。 而他宣我,只是为了告诉我:“你的生命来之不易。朕希望,以后,你好好保重。” 我冷笑:“来之不易么?是因为我娘忍辱怀我不易?还是因为我父亲强行厚颜办事不易?” 话未说完,一个巴掌已经响在我脸上:“你放肆!” 我一个踉跄。捂着脸,抬头望他,难以置信。 “你……你凭什么打我?”我全身是冰冷的,声音却比身体更冷,“你凭什么打我?” 我重复的时候,清楚看到他脸上的肌肉在颤抖。 我的心却涌上莫名的快感:你也会感到难过么?好,很好。你只知自己心里柔软的地方不许人触碰,可知别人也是人……在你眼里,只有你自己的喜怒哀乐是重于泰山的,其他人的喜怒哀乐、甚至生死,都一文不值吧! “凭你是我……跟她的孩子。”他终于颤抖着说,“所以你不可以说这样的话。起码,对你的母亲,不可以说。” 我只是冷笑。 这一刻,我只觉得他的在意是那么自私。 其实,我又何尝不是一样……是的,我流的是他的血。 我跟他一样,只在乎一个人。 而他,伤了我在乎的那个人。 所以,我不会放过他。 冷冷看了他一眼,我高傲转头。这个人,在我眼里,已是再无半分不忍的陌生人。 一个可以随意便要杀我的人,一个伤害了温言的人,已不再是我的父亲。 或许,他从一开始就不是我的父亲。 我之于他,是不知身份时以色侍君的宠妃,是知道身份后以才侍君的军师,却从来不是一个女儿――一个即便无色无才也依然是他心头肉的宝贝女儿。 他的女儿,从来就只有一个,那就是他极尽宠爱的宁安公主。而我……呵呵,是我一直想多了。 再见列飞扬,是在一家最平常不过的农家。 “想不到列女王也有如此纯朴的一面。”见惯了列飞扬人如其名的打扮,此刻见到一身农妇装扮的列飞扬,我有些忍不住打趣。 她倒不以为意,骄阳含笑:“为了躲避贵国朝廷耳目,只好在此远僻农家接见阁下,委屈了。” “好说。”我也含笑,“连女王陛下都可以接受,更何况是我。再说,倾城本就出身村野,对于场地从无讲究。” 她也没有再寒暄,只是道:“不过无妨,等我们功成,孤自然会在你们最豪华的乾清宫接见你。” 她笑意淡淡,随口说来,便是颠覆江山。 而这样的承诺,自她口中说出,却似极为平常,如同约着去下个月去哪请客吃饭。 “女王说错了娘娘本纪最新章节。应该是,我在我国最豪华的乾清宫,接见女王。”我也莞尔,恭敬回答。眼睛,却一动不动看着她,不卑不亢。 显然,她被我的这句话震到了。怔了怔,才道:“阁下,是不是记错了什么条件?” “并无记错。”我笑意不改,眼里也没有丝毫的波澜,“只是我想改一下条件。而我也相信,女王并不会拒绝我。” “哦?”她挑眉。 “女王之前说的是让我配合你进京,以朝凰之力,鲸吞我国。但是,我想把条件改成你我合作,我为我国之主,你朝凰可得我国三十一郡!”我故意加重后面的语调。要知道,三十一郡,可就相当于我国的半壁江山。 然而,惊喜只从她眼里一闪而过,接着,她便开口反对:“我并未同意你修改条件。” “那我现在提出来,女王可同意?” 之前,以南风为线,我答应与列飞扬合作,却并未告知南风我要改条件。如今,面对列飞扬本人,我才当面提出。毕竟,朝凰国有话语权的人是列飞扬。而不绕弯子,是做事成功最快的捷径。 更何况,已经大费周章安排了我们见面后,她更有可能接受我的提议:因为,一个人对一件事的热衷,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己付出了多少。列飞扬费尽心思摆脱朝廷的耳目找来这么个地方跟我会面,估计花了不少功夫,此刻见了面,再说什么都谈不成,只怕会更多一分不甘……所以,她更容易接受我的条件。 列飞扬眯起眼睛,看着我。 我含笑盈盈,不闪不避她的眼光。 终于,她笑了:“你可知道,孤从来没有跟人合作过。” “哦?”我笑意不改,“难道女王从来都是独来独往么?之前与定安王不是也合作过?” “不。”她傲然道,“孤跟人一起做事,却不跟人合作。孤与定安王,并非主仆。” “那是什么?”我也有些好奇,望着她。 “是主仆。”她答得坦荡,却让我吃惊。 “主仆?”我不禁也来了兴趣。 “不错。是主仆。”她傲然,且理所当然,“被我征服的人,为我做事,便是主仆。” 我眯起了眼睛。 同样的自负、同样的……观点。 “于是,你的关系里,只有主人和仆人?”我进一步问。 “不错。”她扬眉,“要么对方征服孤,要么孤征服对方。被孤征服的为孤办事,而征服孤的……至今还没出现过。” 好自负!好坦然。 我笑了,抚掌:“好,好。好一个征服。” “可是,你却无法征服我哟。”我向她眨眨眼睛。 她也笑,如最绚烂的烈日晴空:“好,目前,孤无法征服你、你也无法征服孤,所以,你现在是孤的第一个盟友。” 她伸出手。 两手相握,我们相视一笑。 彼此心知:这天地,将在我们手中,翻覆。 ------------ 78双绝对峙 我本就猜到列飞扬敢跟我谈这种条件,就是对我国有所倚仗。 但我没有想到,她倚仗的,居然是宁安公主。 宁安公主,作为皇帝最宠爱的也是唯一的孩子,其在朝堂上下的威信,几乎等同于皇帝。因为,任何人都知道,你得罪了皇帝,不一定会让皇帝发飙。但如果得罪了宁安公主,却一定会让皇帝发飙。 所以,巴结宁安的朝廷大官,还是大有人在。 而这次,她居然利用一依附于她的朝中大员,在早朝向皇帝进言,请求册立储君! 此言一出,自然如一块大石头投入湖中,瞬间,激起千层浪…… 的确。按理储君是该早早设立的。而如今皇帝已年逾不惑,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是时候册立储君了。 可是,这事,只要他自己不说,自然没人敢提。 听说,这一次,那几个大臣提出,皇帝并没有发怒,相反,而是呵呵一笑,道,是该早作考虑了,只不知爱卿们有何推荐人选? 这个问题,等于把球踢回个了殿下众臣。 众人自然不敢回答这个问题。皇家储位之争,历来都是血染的禁忌,身为臣子,谁敢公然置喙? 于是,在众人面面相觑的沉默中,皇帝哈哈一笑,便退了朝。 然而,这个提议的消息却像长了腿儿一样,向京城四方扩散出去。 于是,老百姓中,说什么的都有。 因为皇帝的父亲是创国之君,到皇帝这一代,也才第二世,是以皇室枝叶并不繁茂。 而皇帝只有一个哥哥,也就是定安王的父亲。定安王之父英年早逝,撒手人寰时只留下了定安王一个孩子。至于皇帝自己,就更不用说了――这么多年的后宫空置,哪里还有其他孩子,唯有一个宁安公主而已! 可如今……定安王谋反,已不知去向、甚至不明生死。而宁安公主,是一个女人!而且,是一个骄纵的女人。 于是,百姓议论纷纷,有提议再寻回定安王的,也有提议另选新君,能者居之的。 朝中百官却不敢发表任何看法。 只是,我猜他们心中都透亮:寻回定安王是不可能的,他犯的是谋反之罪,皇帝与他其实有不共戴天之仇,不可能容他接手自己的江山与未来!而另立新君,显然更不可能!要知道,每个皇帝打下江山时,都希望江山永固,子孙代代传承。没有人会把自家打下的江山送给外人。所谓的“能者居之”,只是百姓出于自己的切身利益所推崇的而已,而在皇帝的角度,只是狗、屁。 这就像发迹的大财主,永远只会把财产留给自己的傻儿子,而不会溢出来一些给隔壁的贤良秀才媚骨香,妃本蛇蝎最新章节。其实,人心大抵如是。只是,每个人都习惯把“正直”的眼光看向别人,如此而已。 所以,这下子苦了他们。 毕竟,这个提议既然在朝堂提出,就不可能当作不知道。可目前能选择的储君,从皇帝的角度出发,其实只有一个,就是宁安公主。可宁安公主是个女人,而且平时骄纵任性,根本就不是一个贤君的料。若真让她登上帝位,只怕国家又该过混沌了。 正在他们为此事苦恼的时候,可巧,传来了一个消息。 这个消息,就是:皇帝除了宁安公主,其实另有血脉。而这个皇帝的私生血脉,不是别人,正是连番随定安王出征,又平定定安王之乱的钦定军师! 智冠天下、屡出奇谋……深得人心,又是皇帝钦定……大臣们的眼睛亮了。 这个消息,自然是我们放出去的。 依然是秋写意的创意,花晚晴的传播。 甚至,秋写意兴致来了还偶尔客串说书人。 ……才一旬有余,关于我顾倾城的身份与奋斗史,已经以最完美的版本,流传个各个大街小巷。 于是,多愁善感的小姐大娘们流下了同情的泪水;迷信的老人们深信我出生有异象、必然是天命所归;耿直的汉子们不管其他,却承认我为他们解除了战争疾苦,让他们过上了好日子,这个最实在;而向来掌百姓喉舌的士子书生们,也深信我有不世出的定鼎乾坤之才! 于是…… 我坐在安静的茶馆里,喝着竹叶青。 向对面的秋写意含笑:“金凤入怀,幻化为龙。这么鬼扯的故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 “不都这么说嘛。”她也品了口茶,也是微笑,“当年刘邦、孙权那些人,不都是说母亲怀孕时梦见了这样那样,来糊弄百姓么。” 我笑笑摇头。人心可欺……只要你够聪明够狠,就连天意,都会站在你这边。所以,世人,软弱退缩的永远只能是庸碌的追随者与看客,唯有勇敢聪明有魄力者,才能掌控乾坤。而这需要的智慧,其实并不是很多。 因为,人多碌碌。 两人刚巧得闲,便在这小茶馆海阔天空、陈芝麻烂谷子说了起来。 她问我与温言最近如何。 我笑而不答。 “呵,看来不错嘛?”她暧昧一笑,进一步问。 我微笑转头,算是默认。 转头的瞬间,发现窗户外一个熟悉的人影…… 我皱眉。这个人影,分明熟悉,却又陌生。 窗外,那人发丝散乱、衣裙染灰、一副落魄,如无魂之人,在大街上晃晃荡荡。 一个奔跑着的小孩路过,那人被撞得一个趔趄,脸转了过来…… 我大惊: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宁安公主! 让秋写意结账,跑出茶馆。 还好,她还在街上。 顾不上其他,我奔过去,拉住她的手:“你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说这话时,我心也跟着冰凉超级兵痞全文阅读。以宁安平时的飞扬跋扈,能失魂落魄成这样,自然是遭遇了极为打击的事。而对一个女子来说,最大的打击自然是…… 我握紧拳头。 在心里发誓:不管这个吃了雄心豹子胆□她的混蛋是谁,我一定要弄死他! 宁安呆呆的,见我拦了她问话,便怔怔地抬头…… 一见是我,便立刻倒在了我怀里,痛哭起来。 她的哭声跟的当日温言死了爹时差不多…… 我有些手忙脚乱。 要知道,除了温言,我还没有如此面对这样一个哭得痛彻心扉的女子。 这时,秋写意也跟了出来。 一见这种情况,她编故事的脑子就开始幻想了:“怎么了?被谁……欺负了?什么时候的事?人家是一时情动难抑,还是恶意为之?啊啊不会是你仇家请人来轮……” 我瞪着她,她捂着嘴,噎声。 努力稳定下情绪,才温柔拍着宁安的背:“怎么?谁欺负你了?告诉……我。” 一个不小心,“姐姐”二字,差点脱口而出。 我不得不承认,随着相处时日的增加,我心里,已渐渐将她当成了自己的妹妹……大约,血脉亲情,是不可掩盖的吧。 想起血脉亲情,不禁想起那个皇帝父亲。心中涌上深深的叹息:为何,我所谓的“父亲”,从来都不爱我?为何,明明是血脉亲人,却要走到今天相算相斗?” “她……她……不要我了!”怀中的宁安终于开口。勉强说完这句话,却已是仿佛用打开了情绪的闸口,哭得再不成声。 我心中一动:“谁?谁不要你了?” “她!”她声音里是从未有过的哀恸,“列飞扬,是列飞扬……她不要我了……” 我心里的一块石头却落了地:被列飞扬抛弃,总好过被无耻之徒□。 “好,好,别哭,别哭。我这就去找她。”一面温柔拍着宁安的后背,一面在心里想着对策。 情侣之间,今天吵架明天和,列飞扬也未必就真的打定主意不要宁安了。毕竟,她是女王,后宫的男人女人可以不计其数,多一个宁安,对她来说,并没有任何害处。 只是,我要先想清楚,该怎么去跟列飞扬开口。 在这个敏感的多事之秋,我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悄悄见到列飞扬。 只是我没想到,我才一开口,就被她驳了回来。 “如果你要跟孤谈我们的大计,孤会洗耳恭听。如果是干涉孤的私事,请回。” 我一愣,没想到她会如此斩钉截铁。 半晌,才想起来回应:“陛下的私事,倾城自然不敢干涉。但是,宁安之于倾城,也不是外人……再说,两个人之间有多大的事过不去呢,起码,她心里只有你,这还不够吗?” “是么?”列飞扬看着我,笑意凌厉,“那舞纤罗呢?” 我哑然[综]来自地狱的冥侦探。难道她抛弃宁安,居然是因为舞纤罗? “可是,她心里真正爱的,是你。你完全可以不必要为舞纤罗的事介意啊。”我急着解释。要知道,我虽然不是完全清楚她们几个人的关系,但是显然,舞纤罗只是充当了一个替补的角色。宁安那样炽烈的爱意,只给一个舞纤罗。 “孤当然不介意。”列飞扬扬眉,一脸的傲然自信,“不管她有多少个舞纤罗,只要在孤身边,她就只是孤一个人的女人。” 她说得理所当然。 是的,这个女子,有足够自信的资本。而且,她清楚自己有这些资本。 确实,只要有她在,不管有多少个舞纤罗,宁安都只是她身后的女人。 “那你为何?”我皱眉。要知道,宁安在这个时候,对她只会有百利无一害。为何,她却非得将她撵了? “孤敬你是宁安的姐姐,所以搪塞你个借口。你得了便走就是,何必还要追问?”她的笑意里有种莫名其妙的意味。 我更不解了,于是问:“到底是为何故?” 她看着我,半晌,才吁了口气:“因为孤不是你。” 我不解。 她深深看着我:“孤从不利用自己的女人。” 我心一震。 她昂首,转过脸去:“宁安自作主张,以公主的身份帮孤。这,不是孤的女人该做的。” 我知道她说的是宁安公主以自己的影响力煽动大臣提议立储的事。 “可是,她也是为了帮你。”我无力地解释。 “孤不需要她帮。”列飞扬傲然,“孤做事,向来深谋远虑所向披靡,根本不需要孤的女人伸手。” 我看着她,久久无语。是的,我明白了,她从来没有想过倚仗宁安公主,她列飞扬做事,有她自己的倚仗与安排。相反,宁安自作主张去帮忙,反而触碰了她的底线,与她的自我。 她看向我,眼里意味深长,续道:“顾倾城,孤与你不同,你会利用自己的女人为工具,但孤不会。孤的女人,只是孤的女人。其他的事,自然有臣服与孤的人来做。” 我深吸一口气。 良久良久,我讪笑:“如此,做陛下的女人,真是幸福。只需享受女王驾临的宠爱便可。” “可惜,并不是每个人都喜欢这样的宠爱。”她看着我,眼睛闪亮,“有的女子,天生是金丝雀,可以关在后宫金屋,有些女子,却天生是金凤凰,注定要翱翔九天。” “所以陛下钟爱金丝雀?”我打了个哈哈。 “可如果孤看久了金丝雀,想领略一下征服九天之上的凤凰呢?”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只有眼里的神采在闪动。 我却转了身:“那就珍惜宁安吧。” 她没有再说话。 只是,在跨出门槛的那一刻,我丢下了一句话:“其实,我也从没把我的女人当成利用工具。舞纤罗她们,不是我的女人。” 我的女人,从来只有一个。 ------------ 79算尽天下 无功而返,自觉无法面对宁安。 却也无法。 只能看她日日以泪洗面。 本已安排了舞纤罗照顾她,却没想舞纤罗也无法。 我叹气:“本以为你在她心里地位不同,会有用些。” 舞纤罗笑笑摇头:“哪里会不同?每个人心里,也就有一个人不同而已。” 我一怔,突然发现,真的是如此。她,总是如此通透。 但,我还是笑着安慰:“其实,在她心里,你与列女王的分量应该是相同的。” “怎么会相同?”舞纤罗淡淡笑笑,“公主是压在我们上面的。而女王是压在公主上面的。” 我哑然。 是的,对于宁安那样骄纵的丫头来说,真正能让她倾心的人,必然是能征服她的人。而显然,只有列飞扬征服她于身下……有时候,外在形式,代表的就是内在本质空间基地军火商。” “宁安能得你如此理解,是她的幸运。”我由衷道。 舞纤罗没有再说话,只是笑着告辞,去照顾宁安了。 这边宁安的事还没顾上解决,那边朝廷上的麻烦已经又挤过来了。 据闻,朝中近日已经有了大臣开口再提储君。 储君的册立讨论,其实绕来绕去也就三个人:一个是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定安王;一个是宁安公主;还有一个,就是我顾倾城。 首先,定安王是绝对不可能的。尽管有人会无奈地想到事急从权,毕竟王家无男后,这帝位给定安王,总好过流落外姓。而且……众人心知肚明:定安王既有野心与能力,将来也必定不会是一个傭君。但,皇帝绝对不可能将皇位给他! 至于宁安公主,毕竟是个女儿身。虽然自古便有武瞾临朝的先例,但毕竟那个一代女皇有着绝佳的智慧和凡人难以企及的智慧。而我们的宁安公主,显然只是个只会任性刁蛮的娇纵孩子。若她为君,以后官民的日子……还真不好说。 于是,有人怯怯提出了我…… 其实,从知道我身份的那一天起,皇帝就默认了我的身份,不止让我在宫中随意出入,也给了我与宁安平起平坐甚至凌驾于她之上的默许权力,许,是处于对我的补偿心理吧。而其后让我随定安王出征,到后来仰仗我平叛……都一直彰显了他对我的信任与亲厚。 所以,附议我的人,一方面,以为提议我是深得皇帝之心的行为。 而另一方面,对于我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定边疆、迎外敌、平内乱,哪一战不是扭转乾坤!对于老百姓来说,我就是带来光明的神。只要有我,就等于有了希望。毕竟,免战乱、安四海才是他们最在乎的。他们要的其实很少,只是,安居,才能乐业。 至于极少数人仍然腹诽的当初我为了阻止叛军造下的杀孽,早就成了时过境迁的云烟水痕。而这些早就习惯了断言生死、甚至草菅人命的百官们来说,我当初的手段不过是最普通不过的兵家手段而已。 更何况,上次我的皇帝父亲想杀我,找不到其他名号,便以那日的血戮为理由,想推我上断头台。是温丞相为了救我,在朝堂之上大包大揽,将那日罪责全说成是自己的授意与决断……这,在明眼百官眼中,自然是温老丞相对我的维护。 温家世代书香,品格百年流传。温老丞相更是一人辅两朝,自开国至今,其才华、品格、能力,早已有目共睹,成了大家心中的标杆!以他的德高望重,他看中并以命力保的人,必然有惊绝之处! 所以,对我的呼声,反而最高。 听闻,龙椅上,当今天子不置可否。 底下人再奏,他不发一言,已拂袖而去。 当传话者将这一切一一告诉我,我便与坐在身边的秋写意商量:“你如何看?” 接见列飞扬的传话者,是极为私密的事,我没有留其他任何人在身边,甚至温言也没有,只独独留了一个秋写意。这足以说明我对她的信任与倚仗。而她,显然也明白这一点。 她想了想,道:“每一本小说,都有一个高、潮。而主角们都是能抓住那个高、潮,让一切按照自己意愿,尘埃落定。” 我点头。 “每一个高、潮,都是在矛盾的碰撞下产生的。而作为一部戏的最大高、潮,更是必定需要无数矛盾的重重碰撞。对于我们唱的这部戏来说,接下来的戏码绝对是整部戏高、潮中的高、潮,所以,我们一定要把握好那个转瞬即逝的高、潮点,收好这场戏战武主宰。” “说得好。”我含笑点头,“是要好好想想,怎么收好这个尾。” “嗯。所以高、潮点一定要抓住。”她皱皱眉,看向我,“你觉得……现在高、潮到了没?” 我笑着摇摇头。是的,我们想到一起去了。 “没有。”我拨弄着桌上的茶杯,“听说,朝堂上附议我的大臣,不足七成。” “是啊。对于我们目前的形势,七成是不够的。”她也点头。 “不错。”我喟然,“就连当年武瞾登基,都是百官齐跪求而三辞,这才名正言顺成为千古第一女帝。我如今的形势不及武瞾,没有九成朝臣与九成民心,是万万不可轻率动手的。” 她没有回答,却严肃点头。 是的,有些事,一旦做了,就如宝剑破鞘而出,再难回转。要么一击必中,要么铩羽而归!没有第三条路。 所以,这个世上,有些人半辈子装聋作哑韬光养晦,只是磨砺匣中宝剑,等到有朝一日宝剑出鞘,必将光耀天地! 挥剑,只是一瞬。铸剑磨剑,才需要经久的等待与费尽心思的拿捏。 所以,我并不打算出手。 于是,风雨欲来之际,趁着难得的忙里偷闲,去看望我那个让我一声叹息的妹妹。 如果说以前因为她的蛮横而心有芥蒂,不能完全当她是我妹妹,如今她虚弱得格外安静,反倒让我心生怜惜,彻底将她视作亲妹了。 我敲开她的房门,舞纤罗开门从里面出来,一脸无奈,轻轻对我摇头示意。 我的眼光瞥向桌上的饭菜:还是原封不动。 这一刻,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劝她。 仰天。当初,没有温言的我,不也是如此么…… 或许,没有比我更清楚她此时的感受:即便是死,也不过如此吧。 突然发现:果然我们都是一家人啊。都遗传了父亲的痴情执拗……呵。 她坐着,我站着,两人就这样沉默着。 有些陪伴,本就不必出声。 这时,门外有人敲门。 打开,是舞纤罗。 “列女王来了。”她有些迟疑,却终究还是说。 “真的?”我忍不住替妹妹高兴。 而宁安,也大震,眼里再度焕发了神采,冲了过来,抓住舞纤罗的肩膀:“飞扬来了?她在哪?” 舞纤罗再度迟疑了一下,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经不起宁安的摇晃,道:“在前厅,可是……” 宁安放开她,已经直奔了前厅。 “可是什么?”我帮她接下去问了一句。 “可是……她是来找你的。”她望着我,眼神复杂,而暧昧。透着,深深的无奈。 ------------ 80烈烈红妆 “飞扬。”宁安扑向列飞扬,却在半路停下。 有些迟疑,她望着她。而她闪闪的眼神里,说不清是惊喜、是胆怯,还是激动。 列飞扬看了看她,却只抬了抬手,略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而她的眼神,直直射向的,却是在宁安身后的我。 “顾倾城。” 我无奈,只好走近几步,来接她女王大驾:“列女王大驾光临……” “别跟孤来这些虚招子,又不是在早朝。”她皱了皱眉,如晴天突然蒙上了阴云。不过,才片刻,乌云又散尽,重又恢复骄阳万丈的微笑,“孤昨天看到个很好的空旷之地,可以去跑马,你陪我去好不好。” 嘴里说着好不好,那表情、那语气,却哪里是找人商量,分明就是在陈述一件事而已。 我心中暗叹:这个列飞扬,分明有着跟南风一模一样的脸,却如何能将那样清冷如夜晚的脸,演绎成这般的日照千里? 我不得不承认:她天生就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魄力。 “好。”我说。 毕竟,我还有一个问题,一直想问她。 我想,如今机会应该成熟了。 而一旁的宁安,早已将两条眉毛皱成了垂柳。而眼泪,也已经流了下来。 我心中不忍,正待安慰,列飞扬却冒出来一句:“你哭的样子并不好看。” 她说这话时,眼睛并没有看宁安。甚至可以说,她那一刻别说眼睛,连表情的波澜都没有。 但屋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她这话是对宁安说的。 宁安一怔,继而,真的吸吸鼻子,止住了哭。 “走吧。”她微微一笑,也不看宁安,径直往门外走去。 我略一停顿,给了宁安一个安慰的眼神,便也跟了出去。 说是跑马场,却分明是一个世外桃源。 碧绿的野草,无边无际,空气清新得让你想昂头望天高呼。 “你怎么在京城找得到这样的地方?”我一边跟她兴奋策马享受此刻的清新,一边忍不住问。 要知道,京城地界,向来是寸土寸金,凡是有土的地方,基本都被人开拓出来盖住房或者商铺,卖给臣民了。要找这样一大块没有被人动过的无边草原,几乎连皇帝都不可能找到吧? “山人自有妙计风流仕途全文阅读。”她没有明确回答,只是在马上回头一笑。 我一下子呆了…… 烈烈战马,一袭长衣金黄,绿草无边,都不过衬托着这绝世巾帼红妆! 她回头,对我展颜而笑,灿若骄阳。 我脑中不知为何,涌出两句话:骄阳似火,悸动如潮。 抓紧缰绳,一夹马肚:“驾!” 那人见我策马追来,只调皮一笑,转回头去,也是用力一策马…… 夕阳残照,映得那个一身金黄的女子,更是熠熠生辉,如同天人。也如同,每一个人的梦想,让任何人,都忍不住去追逐。 “驾!”我拼命策马。 “驾――”那边,策马声也传来,伴随着响脆的笑声。 那,是一个女王独特的少女笑声。 我不自觉,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弯。 跟这个女子在一起,真让人畅快!畅快地开心。 两人也不知疯跑了多久,终于停了下来。 草地上没有高大的树木可以拴马,她便将两匹马的缰绳系在一起。 我有些诧异:“这样……是为何?” “这样它们就跑不掉了。”她志得意满,拍拍手,跟我解释,“两匹马两个方向,怎么跑?” 我这才反应过来:可不是,马儿即便想跑,一个向东,一个向西,也是磕磕绊绊跑不了的。 其实何止是马,御人之术,也不过是如此吧。 “其实它们可以逃脱的,只要它们……”她笑着,顿了顿,却没有说下去。 “只要如何?”我有些好奇。 “只要……”她看着我,终于敛了笑意,轻轻却清晰道,“只要它们,双驹并蓿?氡继煅摹!□ 双驹并蓿?氡继煅摹?□ 落日的余晖下,这句话,变得格外温柔。 但是……我没有说话。 她深吸一口气,别过头去,重又绽放出笑容:“这个地方好美呀。呼――” 举着胳膊伸着懒腰,她竟就着草地躺了下去。 而躺下的瞬间,她拿胳膊盖住了眼睛。 我笑笑,也不说话,跟着也躺了下去。 这草地,确实很舒服。 望着天,心里突然空灵一片。 一瞬间,仿佛所有的算计争斗,都不存在了。深呼吸一口气,只感觉到美好。 美好到……脑中只会想起一个个爱的人:我的父亲。唔,不知为何,在这个最空灵至返璞回真的一刻,我美好地想到了我的父亲,不是皇帝父亲,而是那个被称为“秦状元”的父亲……如今想来,他一生被人嘲笑,确实是因为为我母亲放弃的状元前程呵偷腥年代最新章节。所以,他那些年的孤郁愤懑,也是可以理解的吧。而对于我来说,起码,他也曾真的爱过我吧……至少,记忆里,还是有一点他曾对我好的片段。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在他还没有被心中的不甘吞噬的时候。唔,其实,当你面对一个并不是你亲人的人时,你会宽容很多。起码,这一刻,我不再怪他对我不好,反而,我想,他肯保留我的性命,养我那么多年,并确实有过爱我的片段……就已经足够了吧。毕竟,我不是他的骨肉。相反,是他女人被别人玷污后的孽。 当然,这一刻,还想到了温言、温丞相、秋写意、舞纤罗、花晚晴……以及,南风。 轻轻呼吸了一口青草气息,我终于问出了那个一直在心中萦绕的问题:“南风是不是你兄弟?” 哥哥,或者弟弟。 她没有回答。 我继续望着天。 就在我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说话了:“孤只能告诉你,他跟我,确实是一母同胞。” 我心中一动。 “龙凤胎?”我追问,侧起身子,认真看着她,不想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 她依然蒙着眼睛,回答:“双胞。” 于是,我不再问下去。 “果然。”我笑。 仰天长叹,我道:“列飞扬,你何其残忍,他既然与你一母同胞,我想也是你如今存活于世的唯一血脉亲人吧,为何,要给他这样的身份?” 杀手。而且是打入敌国卧底的杀手……几乎,是九死一生吧。而他即便是生存的时候,也过的是见不得天日的非人非鬼的日子啊。 列飞扬,你怎么舍得? “不是孤给的。”她依然蒙着眼睛,声音里却有难得的清冷,“他的身份,从出生的那一刻就已注定。他……从出生,就慢了第一步。” 我苦笑点头。呵呵,是么?出生慢了一步,就是另一种与姐姐完全不同的人生么? “为什么?”虽然明知这个问题愚蠢,但因为涉及南风,我还是愚蠢地问了。 她依然蒙着眼睛,却翻了个身:“你懂的,为了避免宫廷斗争……什么的。” 是的,我想,我懂了…… 彻底懂了! 我的南风……原来比我想象的更可怜。可怜一万倍! 是的,宫廷斗争。 可是,朝凰国以女为尊啊!也就是说……男人,是不会有宫廷之争的呀。 也就是说…… 我闭上眼睛。 两颗滚烫的泪水流了下来。 这一次,泪,不再是为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个百合新文,讲述的是一群体验穿越的人,在穿越周转站国度,以自己的智谋才华,创造自己的历史的故事: 高山流水最销魂gl 请多多支持,多多撒花捂热(*^__^*) …… ------------ 81中秋之夜 等到跟女王骑马回到闹市区,已是傍晚时分。 只见京城里处处张灯结彩。 这才想起今日是中秋佳节。 “好热闹。”列女王显然也兴奋了。毕竟,她虽为一国之主,朝凰国毕竟不比我中原地广人多的繁华,即便是她们的王城,只怕也万万不及我京城繁华的十分之一吧?此时正值佳节,京城所有百姓都来街头欢庆,一片繁荣的团圆喜庆,让这个女王也不禁为之感染吧? “要不要也去看看灯?”我笑笑,问她极品首善全文阅读。 她立刻点头。亮晶晶的瞳孔里,总是透着骄阳的神采。这个女子,总有种让身边的人在任何时候都有如沐暖阳的感觉。 看着她亮亮的眼,不自觉也觉得生活有意思了。 于是,也点点头,拉着她的手,朝人群走去。 她的笑容却不动了。 亮晶晶的眼睛直直定在我的手上…… 我这才反应过来,立刻解释道:“中秋灯会,人多。怕走散了。” 解释完,又觉得自己的解释似乎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多余。 有点尴尬。想把手撤回来,却又觉得这样收回来更有种做贼心虚的嫌疑。 正踟蹰着。 她的笑容却又灵动起来――只见她笑笑,晃晃与我拉着的手,一甩一甩,就昂头大步朝前走了,仿佛很自然。 于是我也跟着,也昂着头。只是不去看她,昂视另一边,心里却有些好笑、有些喜悦。 我想,此刻的她,也如此吧。 不然,我不会感觉手中的手,忽而僵硬,忽而柔软…… “对了,好不好看?”手中的手柔软了起来。 我朝她所比的地方看去,见她正用左手拿起一个花边草帽儿,一边往头上比,一边期待地看着我。 这期待里,除了她惯有的骄阳般的喜悦,分明还有一丝丝羞涩。只是,这羞涩在她明媚的大方笑容里,藏得很好。 心突然一动。 突然,想起舞纤罗曾经跟我说的话:怎么会相同?公主是压在我们上面的,而女王,是压在公主上面的…… 是啊。 列飞扬是宁安公主的唯一,因为只有她,才能征服宁安于身下。是的,普天之下,只有她。 而如今……列飞扬亲口跟我说过,她的女人都只是安安分分做她身后的女人,甚至都不可以插手她的一点政事。显然,这是圈养金丝雀的做法。而显然…… 我之于她,是她想结识、却不是当作金丝雀的女子…… 那么,她对于我,这一丝害羞…… 我松了手。 我知道:不可以再这样下去。 我不想毁了宁安的幸福。 因为我很清楚:当一个人心里放下了那个唯一之后,便再装不下别人。 列飞扬以前之所以可以红颜万千,不过是因为一直没遇到那个可以握住她的心的人……若有朝一日,她真的定情,只怕后宫三千,都不过是前尘如烟般的摆设。包括宁安。 “怎么?”她蹙眉。 很难得地见她蹙眉地球上唯一的魔法师最新章节。显然,她也觉察了些什么。 “没什么。”我有些支吾,看向别处,“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你怕?”片刻的沉默后,她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 我一愣。 她却傲然地抬了头:“你怕你会对孤动情,对不起你的温言?” 我哑然。 好吧,我第一次看到比我更自信的人。 是真正的自信啊。 她见我不说话,大概以为我是心思真被她说中,有些得意,却笑笑不再看我,只看着远方,道:“放心,孤不会强迫你。缘分之事,孤会等,等到那一天水到渠成。” “如果水不来渠成呢?”想也没想,我忍不住反问。 “那孤就自己挖渠引水。”她也想也没想,傲然答。 我无语。 突然,想起一个很久前的疑问:“宁安那丫头是不是根本就是你教的?” “什么?”她有些不解。 “她的脾性、甚至,她的性、取、向,是不是都是你的启蒙?” 她一楞,继而大笑,算是承认。 “是啊,她当年,还是什么都不懂的小猫咪呢。”说起自己的女人,她瞬间恢复了女王的霸气。 于是,我知道:在当年宁安随使臣去朝凰之前,她的性取向还是正常的。只是,在那个特殊的国度,又偏偏遇见了霸气如此的女王……于是,瞬间沉沦。 我不知道宁安当初是怎么喜欢上一个比自己只大几岁的女孩的。但显然,那个虽年龄为“女孩”,心态却早已成熟霸气的“女王”,只用了一瞬,便征服了这个异国来的单纯小公主。 于是,小公主的世界观彻底颠覆,以女女为正向,而男女为异端。因为,她这方面的启蒙,正是一个女的啊。 此后,宁安不得不回国,却忘不了列女王。但显然,她们两个是完全不可能的,即便当今皇帝宠她如命。 将女儿嫁给异国和亲的皇帝很多,但,没有任何一个中原的皇帝,会将自己的女儿远嫁给一个女人……后世的漫漫青史、悠悠众口,是任何一个君王都承载不起的。 是以,这份心思成了再无可流通的死水,在宁安的心里发霉、腐烂。于是,她开始任性,甚至疯狂――疯狂地扮演另一个人,以期在假扮那个人的时候可以感觉到那个人的存在。是的,如果不能成双成对,那就合二为一吧,在扮演你的同时,就当作……你一直都在一样。 就这样,我们眼中的宁安才开始。 原来,那个月下清潭听到的宁安的过往情史,不过是她一路的途经之流,而这个朝凰女王,才是她所有的源头。她的一切。 果然,我家骨子里,都是这样痴狂而偏执的血液。 然,在我还未感触完“血液之情”的时候。 我的生父,便以皇帝之名,派人过来缉拿我。 罪名,这一次,换成了――蛊惑民心,图谋篡位。 ------------ 82天地袖手 罪名,这一次,换成了――蛊惑民心,图谋篡位。 这个人,真会挑日子。 看着高高坐在王座上的父亲,我冷笑。 “你可认罪?”他俯视着我,一如俯视蝼蚁。 我冷笑:“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认不认罪,又有何分别?” 他冷冷一笑,眼里露出彼此通透的表情,也不再多言,一挥手:“押入天牢。” 又是天牢。 这一次,已经是第四次看到这熟悉的天牢了。 心中苦笑:看来,这天牢,真成我家了。 果然,不多久,我的“家人”便来看我了…… 第一个来的,是温言美女如云之国际闲人最新章节。 其实我不想见她。或许,应该说,我很想见,但是不敢见她。 然而,她就这样自顾自地站在了我面前,双眼红肿…… 一瞬间,我承认我的心像被谁捏了一把。生疼。 是的,我见,犹怜。 “倾城。”在我闭上眼睛转过头去的时候,她终于开了口。 我扯了扯嘴角,却依然不肯睁开眼看她。 “倾城……”她再唤。声音里,已有哭腔。 我叹了口气,睁开眼睛。 无奈。对于这个人,我这辈子只能认栽。 睁开眼望着她,她却只是哭,却并不说话。 我无奈开口,却是情不自禁的温和:“怎么了?” 不问还好,我这一问,她彻底哭崩溃了。 我心疼得揪了起来。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后背:“好了好了,不要哭了。乖,别哭了。我爱你,我爱你……” 不知为何,那三个字就这样从口中溜出。仿佛,这一刻,对于哭成泪人的她,只有这样一句彻底的话才能代表我最诚意的怜惜。 果然,她怔住了……大概没想到我依然会说这三个字吧。 我看着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她一把将我抱住,彻底将头埋在了我脖子里,哭了个痛快…… 我苦笑着,也紧紧抱着她。 是的,对于她,我没有任何抵御能力。我爱她……自始至终都爱。所以,即便我清楚跟她在一起会有很多心酸,也依然无能为力。 爱,本就是一场连自己都无力控制的冲动啊。 所以,当列飞扬和南风来看我的时候,我脖子上还挂着温言。 “看来孤来得不是时候啊。”她似笑非笑,眼睛闪闪发亮。 我一面尴尬一笑,一面看向她身后的南风……以前他总是与我形影不离,如今,却见得少了。似乎……他在有意回避我呢。 南风并没有接上我的眼神,而是别过头去。 我心莫名颤抖了一下:不知为何,总觉得这次回来的她,与我莫名生疏,而且……莫名地,让人心疼。 “咳!”列飞扬刻意地咳嗽了一声,然后用胳膊肘碰了碰身后的南风,眼睛却看向我:“想不到顾倾城也会看温言以外的第二个……人啊。” 南风的脸瞬间惨白,抬起头,紧张地看着她。 我心一疼。我已猜到她刻意停顿的那个字是什么……于是,心更疼了。 我的南风,我的南风……是多么好的人,怎么可以这么惨?怎么可以? 列飞扬移开眼神,抱臂昂头道:“这里不是思春悲秋的地方。还是先越了狱再说吧。” 越狱? 我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两个人: 南风一如既往的黑衣黑剑打扮,这行头倒也像劫狱的神龟大陆最新章节。可是,这个列女王,依然是一身闪闪发亮的明黄好不好!她确定她真的是来劫狱的?而且,还将“先越了狱再说”说得这么轻松随意,仿佛跟人商量晚上去哪家酒楼吃饭一样…… “怎么?”向来自信的人是意识不到自己的自信的。所以,列飞扬没读懂我的眼神,反倒朝我暧昧一笑,又用胳膊肘碰了碰南风:“你想也连孤都一并喜欢了?” 我噎。我知道她言里的意思:若只看容颜,她与南风,可说是达到了九成的相似度。这话显然已经挑明了我对南风的心意。 那里南风的脸又早已白了,低下头去,不看任何人。 这时,我能明显感觉到挂在脖子上的人抱得更紧了。 唔,还是第一次,有同性在她面前如此推崇我吧?果然,她也紧张了么? 呵呵。我不禁心内苦笑。为何,人总是见别人喜欢就以为好,非得去争去抢,自己送上来的时候却偏偏不要。 人心,本贱吧? “好了,走吧。”列飞扬估计也从温言的眼神中读出了敌意,短短两句调侃的话也点到为止,带头转身朝天牢出口走去。 而南风拔剑挥剑一气呵成,已将我的牢门劈开。 一路上,我们竟然走得无比顺利,米有任何人出来拦阻我们。只是,一路都堆积着侍卫们的尸体。看来,是列飞扬和南风进来时就将他们解决了。 然而,正当我以为完全走出了危险的时候,列飞扬与南风却同时变了脸。 也就是在这一刻,一道极亮如闪电的光向列飞扬袭来……而就在同一刻,列飞扬疾退,如另一道极美的明黄闪电。 与此同时,南风出剑,却不是加入战局,而是立在我面前,一副守护的表情。 我这才看清:场中多了一个人。 这个人并不陌生,是我们大家的老熟人――定安王。 “定安王!”我脱口而出,几乎是震惊,“我已然放了你,你这次回来又是为何?”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身后的温言,冷笑了笑,懒得答我的话,而是望向列飞扬:“贱人,敢背叛我!今日我要取你贱命!” 此言一出,列飞扬的脸色已经变了―― 从来都是言笑晏晏丝毫不乱的表情,如一直明净的江面突然起了狂风……阴云密布,波涛汹涌,潮信连连……而每一波潮信里,都是明摆的杀意。 “找死!”她开口,只说了两个字。 而袍袖早已无风自动,带着飞扬跋扈的张狂,烈烈起舞…… 我不懂武功,所以完全没有看出她是从哪个动作起手的。等我看清的时候,她已经动了,黄裳如电,杀气如虹。 与南风不同。南风是出剑,与定安王的对打,乒乓有声;而列飞扬根本没有用剑,而是用着极快的身法,在定安王剑下游走,迅若惊鸿…… 终于,惊鸿不动了。定安王也定在那里。 定安王的剑高悬半空,正准备扎下,而剑在离列飞扬面门半寸的地方,再无力下来重生之鬼眼商女最新章节。因为,那个执剑的主人,已然断气――列飞扬的手指,已经按中他的死穴。 我惊呆了。 好惊人的轻功! 我虽然不会武功,却也懂得武功里的些基本分类。这快若惊鸿、矫若游龙的身法,绝对是我天下一等一的轻功! 而南风,似乎丝毫也不意外,一开始就知道她会赢一样,眼神里,是绝对的相信。 好吧,果然是好一个朝皇女王。 列女王衣袖一卷,收起杀意。 转头看我们,已经换上了一副笑意。 她看了看我身后,又看了看我,道:“不好意思,我把你喜欢的人的喜欢的人,杀死了。” 一串“喜欢的人的喜欢的人”,说得罗里吧嗦,一点也不似她平时说话的风格,却又字字吐字清晰,一个个砸在我心上。 而一直抱着我脖子的手,也略微有些颤抖了。 我不敢回头看她的表情,只昂着头望着前方,道:“走吧。” 是的,该走了。 我不想在这里发扬什么无私奉献的宽容风格,我不要再看到我爱的人在我面前为别人流哪怕一滴泪! 我不喜欢。 我……反感到恶心。 就这样,径自跟着列飞扬走了出去。不再顾及脖子上的那双手。 而那个人,似乎也感知了我即将爆发却努力克制的情绪,终究没有留下来悼念,而是随我一起走。 我不看她,而是开始与列飞扬攀谈。 原来,列飞扬这次之所以以女王之尊来以身犯险,是因为我已经不能再等在监狱了,因为皇帝已经下旨,三日后午时,将我斩首示众! 纵然早有心理准备,但此刻亲耳听到“斩首示众”四个字,心还是被震得生疼。 呵呵,好一个皇帝,好一个九五之尊!为了你的龙座江山,居然真的要杀死自己的女儿么? 斩我之首,警示众人?呵,呵呵,哈哈哈…… “顾倾城,跟我合作。”列飞扬伸出手,“你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我仰天大笑,直到笑出了眼泪…… 终于,我握住了她的手。 好,好一个皇帝,这一次,我不再姑息。到了这个份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三番四次想置我于死地,我几次三番逃出却没有想过回头要你的命。但这一次,到了我的底线。 天为父,我对着天,饶了你第一次。 地为母,我对着地,饶了你第二次。 我为女,我摸着心,饶了你第三次。 三次已过。这一次,我不会再退!这一路,你欠下的,该向你讨要的,我将全部讨回来! ------------ 83父女同朝 十月初九,是我的生辰。 宜建功,宜祭祀。 这一天,失踪多时的我重现京城。 其实,我只失踪了两个月,时间并不算太久。 但,在这短短两个月之内,列飞扬拿到当初我国许诺她的城池后,整顿兵马,回杀而来! 一时间,民心纷乱,个个坐立不安。 要知:定安王不知所终。我被打入天牢后,说是越狱,也同样是不知所终。有些心思的,几乎都在猜测我们都死了……不论如何,既然皇帝要对付我们,我们是不可能再回来统兵的。那,这朝凰十万精兵,又该如何应对? 与上次倭寇入侵不同,这次朝凰没有联盟,其手下并将都是只认一个主人,只听一人号令,同心协力,可再不会出现当初有盟友临阵倒戈的场面了。 而她整顿收编兵马后,兵马之多;其顺势而下,兵锋之劲……却完全不输当时两国联盟。 于是,全民惶恐。 皇帝颁布招贤令,向全国广纳贤士御敌。 国人也算爱国,招贤令一出,年轻小伙子们纷纷摩拳擦掌报名,士兵确实征了不少。但……千兵易得,一帅难求! 也不是没有人毛遂自荐为帅,皇帝也不是没给过机会,但那几个人才一出马,便被朝凰国女将或强杀或偷袭,先后取下了首级! 全民震惊,再无人敢自荐为帅。而皇帝,也不敢再随意给人机会。 我在民家茶楼里,和秋写意喝着茶,冷笑。 这个王朝,我早就看穿了:熙熙攘攘,却无绝才。而列飞扬,却是个不世出的将帅之才,有她掌舵,这边定安王已死,根本无人能抗衡。 有人以为,勤能补拙。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当你面对战场杀伐,勤奋是不够的。你需要武功、需要智慧。而往往一个帅才首脑的决策,能决定无数人的生死。这样的帅才,是上天赐予一个国家的无上眷顾,一代只要出那么一个,就可保国家二十年无虞。 显然,我国这一代只出了两个:一个是定安王,一个是我。 正如我曾问南风:“如今前方战事如火如荼,你不必跟在我身边,可以回去帮帮你……们女王随身悠闲乡村生活全文阅读。” 他只仍旧垂首淡然:“不必,我们女王可以应付。” 是的,我与定安王不出,我朝无人可与她为敌! 是以,当朝凰快要攻克三关之时,我被朱尚书推荐而出。 是的,是朱尚书。也就是那个当日调戏我的朱公子的父亲。 听说,那日是那样的: 金殿之上,众臣人心惶惶,当今皇帝为压住舆论,怒了,要御驾亲征。 于是,朱尚书站了出来,道不可。 然后,执着象笏跪在了地上:“皇上,自古有云,御驾亲征必须满足两个条件,缺一不可,其一,是人和,其二是必胜。有人和,才能军民一心、一鼓作气;而必胜,更是御驾亲征的唯一结果。因为,天子出军,不比寻常,天下人都在看着,许胜不许败啊……” 此言一出,金殿再度沸腾,众臣默默点头。 皇帝无奈,却只能色厉内荏,问:“既然如此,那众爱卿可有其他人选?” 金殿上,瞬间沉默。 皇帝大怒,却只能冷笑:“难道朕举国上下,就无可派之帅了么?” 在众人的沉默里,朱尚书再次叩头:“微臣心里倒有一个人选,只是不敢……” “只管说来!”皇帝拂袖。 “是……”朱尚书将象笏搁在地上,磕头悲壮道,“如此,微臣貌似荐,前,军师,顾倾城。” 是的,朱尚书的言辞都是我的授意。 我并不记仇。这是成大事者的首要条件。所以,此刻的朱尚书,并不是曾经轻薄我的朱公子的父亲,而是我的……呵,用列飞扬的话说,是奴仆。 这,是我当时灭定安王时留的一盘棋。 是,我从来就没有对那个皇帝父亲完全交心过。当日,定安王谋反,我奉命调查他背后的支持势力,却没有如实全部回报给皇帝。 那个定安王后面确实有势力支持,不是别人,正是以朱尚书为首的少数当年效忠于定安王父亲的老臣。他们都道是当年皇帝夺取的江山,手腕不正,所以要扶助定安王积攒实力再登王位。 当然,我很清楚:他们的真意,并不是为了所谓的忠诚与正义。对于这些动辄草菅人命的政客来说,忠诚与正义,只会出现在教训别人时的官腔里。 但,他们手里有兵马钱粮与人脉关系! 这些年来,他们为了谋反,积攒下的兵马钱粮,自然都在他们自己手里。定安王只是他们的棋子,他们要的,不过是借扶助新君,掌自己之贵。 如今,定安王能给他们的,我同样许给他们,甚至更多。所以,这笔买卖,他们必做。 果然,朱尚书只思考了半柱香的时间,便答应了与我合作。 这才有了金殿上这一出。 显然,这一出让皇帝措手不及。 他本能反应便是回绝,却又想不起合适的理由,只得道:“好是好,可她早已不知所终,如今人在何处尚且不知,如何让她去抗敌?” “不,微臣冒死揣测圣意,已找到顾军师,如今,她正等在宫外候旨等宣女优养成全文阅读。” 此言一出,自然又是一阵哗然。 而这次的哗然里,无一例外,都是惊喜。 这满殿朝臣,根本就盼着有一个人如救世主般横空而降,既能让国家免除灭亡,又不需要他们自己亲历战场经历生死。 我的出现,便的这样一个横空出世。 皇帝默然,环顾四周群臣,终于,道:“宣。” 于是,我就这样,走进了金銮大殿。 说是时间不久,却仿佛是隔了生世……当日,他还是我的父亲。如今,只是要我命的人。 隔着群臣,我望着他,心冷如空旷。 他望着我,也是不言语。 千言万语,似乎都在这眼神里。可这眼神,却又静默得看不出半点解释与惭愧。 终于,我先行了臣子之礼,恭敬而跪:“臣,顾倾城,参见皇上。” 目不斜视,冷傲如冰。 他闻言,掩口轻咳了几声,方道:“你还是戴罪之身,畏罪潜逃,岂敢再上这金殿?” 我毫不意外,只淡淡一笑,道:“微臣冤枉。但,既然皇上说臣有罪,臣也便领罪了。只希望,如今大敌当前,皇上能让微臣上前线御敌,以此残躯戴罪立功,也算为国为民做些事。” 这话说得不冷不热,既坦诚自己无罪,又表示自己要上前线为国效忠。明耳人自然都能听出是怎么回事。 于是,所有人都拿眼看着他,眼神里的殷切,如狼似虎。 生死当前,人性必露。 皇帝昂首叹气,终于,道:“好,朕准你戴罪立功。若不胜,回来二罪并罚;若胜……回来论功行赏。” “不会不胜。”我傲然,只盯着他的眼睛,“微臣只想问明陛下,到底要如何论功行赏?” 我又不是小孩子,那些空头许诺唬弄不了我。 他脸色铁青,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问道:“你想要什么?” “微臣,想要这储君之位。”我望着她,没有任何的回避。 他眯起眼睛,却也没有任何回避。 就这样,两个人,眼神交锋。 底下,群臣们早已怔在当地,诚惶诚恐。 谁都看得出来,这是生死攸关的剑拔弩张。 是的,我在赌:赌他是否拥有王者智慧。 有王者智慧的人,能屈能伸,知道审时度势。这个时候,外有大军压境,内有民心不稳,而他偏偏又无子……此刻,答应我,是他最好的选择。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道:“准。” 此言一出,满殿欢腾。 ------------ 84父女博弈 平定朝凰之乱比以往任何一场战役都轻松:因为这本就是我跟列飞扬设的一个局。 此局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储君之位。 然而,毫不出乎我们的意料,我得胜归来之时,皇帝笑容满面犒赏三军,却绝口不提确立我储君之位。 不是没有心痛。但,已经习惯了。 习惯了念而不得,习惯了他一再的否定。 所以,我只是咬了咬唇,实行我们下一个计划。 “陛下,请遵守诺言,许我储君之位。”趁着大胜归来的热乎劲,我在朝堂上跪地道。 是的,是他许我的,当日,满座衣冠朝服,都曾见证。 那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装出一副讶然的表情,仿佛才刚想起这回事一般,摸着下巴想了半天,才道:“啊,是了,爱卿护我疆土,自然是功德无量。只是这储君之位……恐怕不妥。” “有何不妥?”我眯起眼睛。 “自古只有皇室才有继承皇位的资格,爱卿你……” 我心一震,果然是我哪里痛你就往哪里戳么? 我只能冷笑巨星养成攻略。 “陛下金口玉言。”我闭上眼睛,跪在原地不动。 “这……朕……说过什么?”他似是突然患了失忆症,茫然。 我咬牙,却只能清晰解释:“当日陛下说若得胜归来,必定论功行赏,微臣言明不需要其他赏赐,只要这储君之位,而陛下……准奏了。这件事,满朝文武皆可为证。” 是的,他确实没有亲口说过要将王位授予我的话,却是实实在在说了一个“准”字,这是决计赖不掉的! “呵呵,是啊。朕答应的是你论功行赏,可准你储君之位。但,你如今的功,还不够如此重赏。”他眯起眼睛,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我咬牙,却无话可说。看来,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食言。 “那请问陛下,如何才算功至储君?”我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怒气,平淡问道。 “自我国建朝以来,就没有外姓为王的先例。爱卿作为非皇室之人,想凭借功勋换这储君之位,自然要有旷古之功才行。戍守疆土,是普通将帅也可以。”他昂然道,“如果你真要建非常之功,就拿朝凰国女王的人头给朕!” 我一震。 抬头看他,他却昂着头对我微笑,眼里,是十分的胜算。 下朝后,列飞扬拈着酒杯笑:“你这个父亲,跟你一样狡猾。” 我叹了口气,饮尽杯中酒。 “叹什么气?”她笑靥如阳,“顾倾城你叹气的样子可不好看。他喊你拿孤的人头去交换,孤都没叹,你叹什么?莫非你真在纠结是否要拿朕这颗人头去换?” “怎么会!”我赶紧打断她的话,“我怎么可能那么做!” “那不就是喽。”她一脸无所谓,“既然你完全不打算考虑他给你的选择,还有什么可烦恼的?现在嘛,就是你面前摆着一个问题,你要解决它而已。” 我心中一动:是啊,他能凭空再制造问题,我就能解决问题! 大殿之上的对话在脑中一一回放……终于,我拍桌,含笑而起。 翌日,我将一张黄娟带到他面前…… 当黄娟由太监之手呈给他的时候,我看到他的手在摊开那张黄绢的一刻,颤抖了…… 是的,如果我没猜错,那是当年他亲手给母亲的黄绢吧。 上面,正是我母亲顾采薇亲手写的两句话: 十年白首约,掌珠流沧海。 母亲识字不多,认识父亲后才略同些文墨。而文辞之于她,就像是最圣洁的美好。所以,她爱才华横溢的父亲。但,她却为那个男子,写了这样两句诗。 其实我有时候在想:母亲应该是对皇帝动过心的吧? 少年帝王,俊雅风流。这样的天下第一男子,对她用情如此,哪个女子不会心动?况且,她与他,已有了肌肤之亲。对一个女子来说,肌肤之亲,会带来很多心动的理由吧? 我甚至,有些阴暗地想过:或许,母亲的这个十年之约,并不是敷衍?或许,她是真的愿意用这十年,来偿还与父亲的一场初恋,也来验证一场可转移托付的帝王之情……若真有那一日,她将她最美的十年给了父亲,不再相欠;而那个帝王既然肯为她空置后宫十载,她也便不用再恐惧帝王无专情穿越之情迷。 如果真的等到十年之后,如果真的如我所想……这,未尝不是对母亲最好的安排。毕竟,跟着一个颓废书生,日子过得如一潭死水;而跟着一个帝王,则可含笑于万人之巅。 如今,这万人之巅空缺,很多年…… 皇帝颤抖的手握着那黄娟,一字字轻轻念着上面的字,眼泪,顺着已经饱经风霜的脸颊,缓缓流下。 “如今,微臣请问陛下,我,可是你的女儿?”我一字字,问。 是的,这一刻,我是冷酷地算计过的。 我就不信,他会在这一刻,否定我的身份。 果然,当着母亲亲手写的黄绢的面,他闭眼缓缓点头。 “如此,请陛下授予我储君之位。”我扬起嘴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 他折好黄绢,紧紧捧着,宣旨:“封,朕遗失多年的女儿,顾倾城,为皇太女,一应礼制,比照太子。”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太女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响彻金殿的山呼万岁里,我春风含笑。 十日后,乾清宫。 我拿着一张圣旨,递到那个皇帝面前:“父皇,请盖印。” 他笑:“你这是……逼宫?” 我也笑:“儿臣只是想父皇能放下重担,好好颐养天年。” 他笑得更开了,问:“朕……还有不同意的机会么?” 我微笑着,不说话。 是的,他没有。 这皇宫,已被我带人围得水泄不通。 而禁军统帅,因为舞纤罗突发急症,赶着抱她去找刘太医了――刘太医是最好的御医,那日,刚好轮到他在家休息。也就是在这一天,舞纤罗刚好发急症。 是的,我在赌这个时机。而且我知道我会赢――没有任何一个恋爱中的男女,在自己心上人病得严重甚至有生死之悬的时候,能想到其他的事。所以,毫不意外,他丢下一切,抱着她狂奔向刘太医府。 而他前脚刚走,我们后脚就进了皇宫。 御林军没有统帅指挥,乱如散沙。其实,一个团队里有一个极为出色的统帅,是幸,也是不幸。幸,是因为,有那个人在,一切无虞;不幸,是因为,若那人不在,其他人因为平时已经习惯了不拿主意,一时之间根本不知道如何应付。 所以,我拿下这群原本该是固如铁桶的御林军,快得出乎意料。 “恭喜太上皇,可从此得清闲,享人间乐事。”在他写下最后一笔,盖上玉玺后,我跪地,昂然含笑,“太上皇万岁万岁万 ------------ 85朝凰女王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一方面赢了我的父亲,登上帝位。另一方面,一股暗流却在全国涌动。 登基那天,朝臣只到了一半。另一半,托病不出。 好大的胆子!新皇登基,敢托病不出!然,刑不下众人。他们既然有半数人都托病不出,我也便不好再说什么。却由此可推知自己想真正赢得这天下,还需展示更多实力。 是的,是展示实力,而不是展示所谓的道理。这个世上,人们只服从强者,实力比道理有用得多。 此时,我手中亲信兵马其实没有:随我远征的兵将,在我归来的那一刻,便被当初的皇帝我的父亲,早早派回原地,并不跟随我左右;而朱尚书他们手里的那群兵马,虽跟着我夜袭皇宫,却也不算是我自己的亲信;而占领皇宫后收编的御林军,他们大都受过太上皇恩典,此刻摄于我之威势不反击已经算是万幸了,也做不得我的左右臂膀。 所以,别人才敢如此恣意乱为。 这不,民间的舆论已经传开了: 据说,某个小村庄,有一日早上公鸡突然不叫了,而是母鸡集体打鸣……然后,那个村庄发了瘟疫,无一人幸免,全部死亡高手寂寞2最新章节。 又据说,某另一个小村庄,公鸡开始下蛋……不出三日,这个村庄莫名着了一把大火,被烧得无一幸存。 …… 总之,一个又一个传说,一条又一条人命,堆积出了一个事实:牝鸡司晨、公鸡下蛋,有违天道,必将遭受天罚! 呵呵,不错的手腕。 不出一月,我朝百姓已经个个人心惶惶。 “陛下,微臣请陛下降旨,查出造谣者,按谋反罪论。”一个打定将宝压在我这边的大臣上前请奏。 “哦?”我轻轻支着额头,“那爱卿觉得,应该怎样查出造谣者?” 抬眼看他的一瞬间,他明显一呆,瞬间痴了。 早已习惯了男人看我的眼神,我懒懒转过眼去。 “启奏陛下。”这时,另一个人站了出来,“微臣以为,可以以严刑为依据,一一审问传播此消息的人,必定要他们每个人都供出上一个传播的人……如此,必定可以抓住始作俑者。” “哦……”我摸着下巴,看了看站在下面的人,不是别人,正是朱尚书。笑了笑,“爱卿此计甚妙,只是朕刚登大宝,根基不稳,还不想如此严刑峻法。” 呵呵,以如此严刑逼供之法,是怕臣民不反么? 于是,群臣哗然,一时之间也没有别的法子。 我叹了口气。对于这群乌合之众,我确实也没抱多少希望,他们是安逸得太久了,除了贪钱与往上爬,还知道什么? 看来,我是极需要引进一批新的血液了。 晚上用膳时,我提到这个,秋写意微笑:“陛下才刚登上帝位,龙椅还没坐稳,就想着朝廷大换血了?” “你也觉得太快?”我也笑,“你别叫我陛下,就跟我该怎么说话怎么说话吧。你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我嘛,对于朝堂,好建议倒是没有。”她也不客套。毕竟,以我们的关系和长期的习惯,虚那些朝堂礼节确实没什么意思,“但对你的私生活,我倒是有些建议。” 我哑然。 不自觉看向温言。 那边,温言也红了脸,低着头,只挑着自己碗里的那根青菜。 “言儿别折磨你那根青菜了。我们陛下以万金之尊可等着你的回答呢。”秋写意打趣,望着她。 花晚晴和舞纤罗也望着她。 她却一直低着头,不说话。 “好了,吃饭吧。”我转移话题,笑眯眯,“这是圣旨。” 那几个人也识趣笑嘻嘻:“接旨。” 晚上各自回房,我也没有多话,只将她们一一送回房。 这个皇宫,如今成了我们集体的家,温馨、随意。呵呵,还有什么不满足呢? “孤猜你现在只有一事还不满足吃心不改。”某日,列飞扬来找我夜谈,开口便是这一句。。 我却笑:“何事?你是指他们造反?” 其实,自我登上帝位,已经有许多不同立场的各方势力,在蠢蠢欲动了。 而当那些关于牝鸡司晨的传闻被一传再传深入人心后,他们终于出手。今日早朝,已经有了消息:五万谋反大军,已经集结,向京城方向开来。而一路上,又有其他人加入,已经集结至七万。” 五万人马并不算可怕,可怕的是,这人数一直在增加…… 是的,只要是个男人,都忍受不了“牝鸡司晨、公鸡下蛋”的传闻。更何况,伴随着这些传闻出现的,是一个又一个似乎是上天预警的灾难。 而我,没有自己的亲兵。至于与我结盟的朝凰国,兵将早已在我拒敌时被我拒在千里之外。 可以说,我现在是手无寸铁对一群迎扑而来的饿狼。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她笑了笑,“其实,这件事,与你心里那件事,解决方法都是同一个路径。” “什么?”我一时之间没有听明白。 “其实……他们之所以不服,不过就是因为你是个女人么?”她又一笑,看向远方,“像你的言儿一样。” 我心猛地一震,继而生疼。 “你们的国家不同于我们朝凰。在这个国家,女人想当帝王,只怕比在我们国家男人相当帝王还要难,呵呵。”她的笑声,足以说明男人在她们朝凰当帝王的不可能性。 连她都这么说! 我一时之间,莫名气氛了,拂袖:“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跟我合作?跟定安王合作不是更好!” 她没有说话。 好一阵沉默。沉默得令我烦躁。 于是我有些烦躁地一跺脚:“说啊!你为何,要选择我,不干脆选择定安王?” 终于,她走到我面前。 用手扳正我的肩膀,眼睛定定看着我的眼睛。 她一字一句道:“因为,孤喜欢你。不管你是男人,还是女人。” 说这话时,她紧紧盯着我眼,一眨不眨。 我的心在这一刻停止了跳动。 她拿出一个小玉瓶:“你是女人,我便喜欢女人。你是男人,我便喜欢男人。” 第一次,我因为除了温言之外的另一个女子动容…… 终于,半天之后,我开口:“这……是什么?” 她握着那个小玉瓶:“是助你得到江山的药。也就是……当年风儿服下的药。” 我踉跄后退。 原来,一开始她就有了计算……即便我是女人,她也可以给我药助我变成男人。 所以,她敢选择。 因为,她有能力维护自己的选择。 ------------ 86梦里梦外 独坐窗前。 一路走来的一幕一幕,全部在脑中回放了一遍……唔,许久没有静下来了,许久没有检视一下来时路了极品圣医最新章节。 扶着额头,有些疲倦。不自觉闭上眼睛,睡意渐渐袭来…… 温香软玉,说不出的香甜。 好像许久没这么安心快乐地睡着了。是的,是快乐――那种轻松的,单纯的快乐。 我抬眼,见不知何时,自己已经躺在温言怀里。 此时的温言,温柔得让人想微笑……她对着我,也微笑,温和地,伸出手为我整理发丝。 “言儿……”我轻轻开口,甜甜地。 她的手越发温柔,一下一下梳理着我的头发,一下一下。 我的心,也一下一下柔软。 唔,还是第一次这样躺在一个人怀里呢。哦不,很多年前,当我和温言还是两个小女孩的时候,我还是有过,这样躺在她怀里的,一如她躺在我怀里。 终于,我开口,轻轻地:“言儿,我好开心。” 我望着她,笑眯眯地。 她也微笑,依然梳理着我的头发:“我也好开心。” “呵呵。”我笑,单纯地。 她也笑,看着我:“我很开心,你终于可以变成男人了……你终于,可以娶我了。” “什么!”我整个人一抖,吓得从她怀里坐了起来。 她却依然笑望着我:“倾城,做我的男人吧……” 不,不,不!我本能地想呐喊,却喊不出来! 这时,列飞扬来到我面前。 不,那眼神与神态,分明不是列飞扬,是……南风。 是女装的南风。 一身冰蓝,那是我的南风…… 南风,南风……仿佛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我忍不住想喊。然而,依然没有声音。 然而,南风却开口了。 只见她一手撕开自己胸前的冰蓝衣襟,立刻,暗红的伤痕乍现眼前……一道一道,纵横交错的伤痕。 我捂着嘴,吓得说不出话来。 “主人,不要变成男人,不要变成男人……”她重复着,如呢喃,眼神里,却闪着一丝凄厉,“不要像我一样,变成男人……不要像我一样,人不人、鬼不鬼……” 从来没有哪一刻,我的南风如这般可怕。 而,对我而言,从来没有哪一刻,我的南风,这么让人心疼。 不,不,我的南儿……不要这样,疼。 我在心里呐喊着,却发不出半个音节,只能张开双臂,向她扑过去…… 然而,在拥她入怀的那一刻,她幻化为一湾冰蓝的湖水,渐渐流向天际,直至不见。 “南儿,南儿……”我急了,大喊。 挣扎着,着急着……终于,睁开眼睛贵族农民。 原来,这是一场梦…… 不,不是梦,我的面前,分明还是那张脸……南风的脸。 “主人,南风在这。”她握着我的手,单膝跪在我面前,望着我。 我呼吸急促,一时间还有些真假不分。 “主人,梦到什么?南风在这里,一直在这里。”她握着我的手,依然是平淡如水的口吻,可,眼神里,却是挚热的认真。 我眨巴了一下眼睛,这才发现:面前的南风,是男装。一身玄黑。 “南风……”我终于开口,喃喃。 不自觉,伸出手去,伸向她的脖子……在触及她的衣领的那一刻,他如遭电击般,浑身一抖,然后,伸手将我的手,按住。 我望着她。 她望着我。 她的眼里分明已经有了泪水。 我的视线也渐渐模糊。 她的手缓缓松开。 我轻轻解开她的领口……然后,轻轻掀开她的衣服……胸前,一道道暗红的刀疤,触目惊心。 我捂着嘴…… 她的泪珠滚落而下。 我再忍不住,将她抱进怀里,含泪轻轻问:“还疼么?” 她没有回答,而是紧紧抱住了我。 “是……这些年打打杀杀……受的伤么?”我抱着她,轻轻问。 她依然没有回答,而是摇头。 我轻轻松开她,扶着她的肩膀:“那……是怎么弄的?” 她望着我,没有回答,只是眼泪流了一脸。 “怎么了?到底是怎么弄的?”我忍不住好奇。 她摇了摇头,泪水颗颗挥洒。 “到底是怎么回事?”她越如此,我越想知道。 因为,我感觉到:她眼神里,分明,有一种长期积压的委屈。而委屈的指向,我直觉是我。 终于,她开口,却不是回答,而是提问:“主人,你喜欢我吗?” 我扶着她肩膀的手一僵。 “呵呵,你喜欢的是女人,是么?”她望着我苦笑,眼泪再不断线,“如果我是女人,是不是主人,就会喜欢我了?如果,如果我还是女人……” 我的心如被一个铁锤重重击中。 我颓然放下手,松开她。 她一身武功,此刻却瘫软在地上。 久久压制的情绪,一旦决了堤,就再拦不住。她哭得让人痛彻心扉:“我明明就是个女人,为什么偏偏变成男人?为什么,你偏偏喜欢的,是女人!” “我好恨啊重生之全能高手最新章节!”她抓着自己的衣领,上面的伤痕赫然在目,“每当夜深人静,我看着镜子里的身材,我就好恨啊!我恨自己这个样子,恨自己这个样子!!” 说着说着,她抬手又是一剑,胸前,立刻又多了一道血痕,流血汩汩…… 我心惊胆寒,一把抓住她手中的剑:“你要干嘛!你住手!住手!!” 我终于明白了:她胸前那一道道伤痕,根本不是多年来做杀手的伤口,而是……为我自残所致。 以她的绝世武功,多年来的刀风剑雨都无法伤她分毫。而对我的那一腔默默痴恋,却让她于每个夜深人静时,在自己早已不是女性身材的胸前,划下一刀又一刀…… 那一道又一道的伤痕,是她的隐忍、她的骄傲、她有口难言的不变执恋…… 原来,这些年的日日夜夜,我一直以为只有我痛苦,却不知还有一个人一直在我身后,跟我一起痛苦……甚至,比我还要痛苦。 原来,真的是一个又一个的擦肩而错……我的心系在那一处如玉温暖,而别人的心,却系在我这,不肯离去。 一想到她一个人在暗夜,流着泪默默在自己胸前刻下一道又一道伤疤,我就夜不能寐…… “怎么了?”是夜,捧着果脯来陪我聊天解闷的温言终于意识到了我情绪的不对,问。 我看着她,第一次有种隔膜的感觉…… 想起这些年对她的一腔痴恋,而她竟一直不曾与我分享其中滋味,心中,竟莫名有些凉意。 “怎么了?”她眉头微蹙,有些担心。 我叹了口气,投了降。我想,这一生,我是注定要宠她一辈子的。 对她,根本没办法硬起哪怕一点点心肠啊。 略微收起情绪,拈起她端来一片云片糕,问:“你做的?” “嗯。”她有些脸红,“刚跟御膳房的石师傅学的,你看可能入口?”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相府千金,为我学做云片糕,怎会不能入口? 我的心也被这云片糕染了些甜意,便挤出个笑容:“你这是要朝贤妻良母这条路奔啊?” “讨厌。”她娇嗔,扭头要走。 我轻轻拉住她,续道:“其实你是该妻王侯的。” 她一震,微微变了脸:“你……什么意思?” 我沉默。 “你……到底什么意思?”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了,“为何今日突然对我说这些话?你明知道……” 我知道,我们之间,虽然还差一个挑明的宣布,但,其实已心意相知,与情侣无异。 我叹了口气,却看着她的眼睛,继续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有一种药……可以让我变成男人……你说,可好?” 我挤出一个微笑:“那样,你就可以嫁给一个真正的男人。” 我眼睛一眨不眨,紧张地盯着她,看她的反应。 只有我自己知道:此刻,只要她流露出一丝赞同与喜悦的表情,我的心,就死在当场。 ------------ 87鼎定乾坤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温言着急地问,“是不是最近朝廷里的事太多,你乱了?” 我笑:“我怎么会乱?” 除了你,还没有其他事能让我乱吧。 “那你……” “你就说你想不想我变成男人吧?”我紧张地看着她,“你不是一直想嫁给一个男人,过一种正常的相夫教子生活么?你知道,只要你想,我什么都可以给你……我曾说过,我要给你最好的幸福……” 我的声音有些哽咽,心里涌上一份苍凉种田钱途无量。因为,在我说这句话的时候,我发现我没有撒谎:如果,她真的希望我变成男人,或许我…… 然而,天幸,我的温言没有。 她没有去管我的问话,而是紧紧抱住了我……呼吸热热地,在我耳边:“够了,够了,已经足够了……倾城,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了。我现在,就感觉很幸福,很幸福……” 我吸了吸鼻子,再说不出话来。 “倾城,我爱你……”耳边的人说。 我浑身一激灵……瞬间,泪流满面…… 这句话,我等了太久太久,太久,太久…… “我也爱你,好爱好爱你,呜呜呜……”我抱着她,尽情哭了出来。 我不记得我为这个女人哭过多少次,但只有这一次,我哭得最开心…… “嫁给我吧。”我分开拥抱,握着她的肩,兴奋地看着她,带着无上欢喜,“就现在!” 然而,当我兴奋的眼对上她眼底的迟疑,我的心再度凉了。 “我……”她嗫嚅着,将眼光转向别处。 “怎么了?”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都这个时候了,还在迟疑什么啊?不是,你也爱我么? “那个……你才刚做皇帝不久,根基不稳。如今全国都沸沸扬扬,说什么牝鸡司晨……如果你在这个时候再迎娶我,恐怕又会落人口实……” 我抿嘴。 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可为什么,你的眼里要带着闪烁的犹疑…… “好吧。”终于,我艰难说出这句话。 仰天长叹了一口气,离去。 我怕我再呆一刻钟,就会再也忍不住掀桌。 我顾倾城何时怕了落人口实? 除了你温言,你见我顾倾城何时怕过? 我去见父亲。 自退位后就很少见的父亲。 “你来了?”我的父皇,微笑看着我。 我突然有些愤怒:我登上了王位,却过得不好。你被赶下帝位,为何还能发笑? “你很开心么?”我没好气。 “当然。现在卸下重担,每日不用想那么多事,只在宫里种种花养养草,宁安那孩子也突然懂事了,经常来看我……这样难得的晚年天伦,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朕?”我逼视着他。 他笑了笑:“寡。” 我失笑:好吧,如今,的确是“寡”更适合他。 “可是,你并不寡,寡的是我……”终于,我卸下武装,有些悲怆。 他眯起了眼睛,思索半晌,问:“怎么?你想要的,不是已经得到了么?” “你怎知我想要的什么?”我有些愤怒,“你何曾有半点了解我斩仙剑之与君携手全文阅读!” 他也有些愤怒了:“我不了解?我……” 这时,有太监进来禀报:“不好了,不好了,皇上,不好了!” “放肆!”我气还没消,继续发飙,“没看到朕跟太上皇在说话么,有没有规矩?居然敢进来打断我们谈话!” “是,是,奴才该死!”那太监赶紧跪下请罪,却依然急惶,“可皇上,有人带兵进入宫门了!” 我咬牙。 我的皇帝父亲站起。 “为首的是谁?”我问。 “是朱尚书。” 果然! 这些乱臣贼子,岂会久居我之下?他们推举我,与推举定安王的理由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扶助一个冒天下之大不韪的过渡皇帝,然后,以“替天行道”之名,逼宫,取而代之! “皇上,快避一避吧!”忠心的老太监急道。 “朕是天子,何须退避?”我昂然一笑,率先走了出去。 没有任何意外。 乾清宫外,已经站了一大堆人马。 “怎么?这么快就逼到这里了?”我冷笑,“看来,我的御林军们,都可以回家抱孩子了。” 我自然知道我的御林军们有此反应,自然是给人收买了。 “嘿嘿,顾倾城,逞口舌之利,只能更暴露你是一个女人的弱点。我们男人,都是拿真刀真枪干的!你现在没有一兵一卒,如何与我抗衡?” 我不答,只反问:“你一开始就存了心要叛我,是么?那些牝鸡司晨的鬼话连篇的谣言,都是你传出来的,是也不是?” 他仰天长笑,一脸得意:“不错。想不到民心如此可欺,我只略施一小计,便让这天下群起反你。” 我淡淡一笑:“你这可不是小计。你一个传言,就是一座坟场……为了证明我是个天降灾星,你手底的人命,可足以填满杭州西湖了吧?”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杀伐决断,岂是你一个妇人可懂!”他得意傲然,“哪一个人上位,不是踩着一个又一个尸体的?所以,我说,这天下,是我们冷血男人的天下!你们女人还是回家伺候相公养孩子来得实在,这里,不合适你们。” “呵呵。”我笑,卷起自己的发梢,慵懒道,“如果我不呢?” 我自然知道,哪一个动作最销魂。 果然,这慵懒之态,已让全场男子七魄丢了三魂。 朱尚书的定力当然非比常人,他怒喝:“我已好话说尽!如果你想活命,就识时务点,写好禅让诏书,自己退位。如果不识时务……别怪我三军将士刀下无情!” “哦?刀下无情呀?”我嫣然一笑,媚眼一转,看向众人“你们……有谁,舍得,杀我?” 我刻意吐气如兰,将这一个字一个字,吐得美如诗篇…… 果然,满场男子,全都傻了眼。 甚至,有少数定力低的军士,手中的武器已然不自觉坠落我的极品师兄们。 “朱公子,此时不动手,更待何时?”我依然含笑,朱唇轻启。 在众人还在看我看得迷糊时,一大队人马已经从外围反向,站成一个圈,戈矛反对,直指叛军。 为首的,正是一身金色盔甲的青年小将――朱无玉。 直到这个时候,众人才反应过来。 朱尚书大斥:“你要干什么!” “勤王!”他的儿子大声道。 “你……”朱尚书气结。 料他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自己的儿子会临阵倒戈吧! 我浅笑盈盈,却中气十足,宣布:“三军将士为证,他日我若嫁夫,只嫁朱无玉!君无,戏言。” 此言一出,那朱无玉已经兴奋得开了花,一举右臂,手下军士喊声震天! 我嘴角微扬,也是手一挥。 一道黑色闪电,向朱尚书等为首的几个人疾速掠了过去…… 血花如蓬。 只在瞬间,几个人的头颅已经被拿下,以飞花摘叶的速度。 我闭了闭眼睛,宣布:“叛贼首领,已全部正法!” 朱无玉这才反应过来,对着南风手里的人头痛呼:“爹――” 我昂然,不语。 朱无玉哭了一阵,也就接受了这个事实。忍痛一掠披风,单膝跪地…… 众军士自然反应过来,齐齐跪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就这样,一场叛乱平定于无形。 “陛下英明决断,万古千秋。”一个人自假山后走了出来。 此人是乔阁老。也就是随先帝打天下,之后怕功高盖主,自请卸去官职的人。而先帝对其向来看中,虽准奏卸去他军中之职,却封他为阁老,可在朝堂之外,单独向皇帝奏事。 此人平时为人低调,却人老心不昏,又忠心耿耿,一心为国为民,不止门生便天下,也深受百姓信任推崇。 “陛下英明决断,万古千秋。”紧随其后,十余个人走了出来,向我行了最恭敬的君臣之礼。 他们,是我朝最有威望的臣子,可说是栋梁中的栋梁。 “如今你们可听到了?不是朕带来灾难,而是有奸人胆敢借天之命,反朕祸民!如今,朕身为天子,代天清理这些败类,为民除害,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是的,这一开始就是我布置的一个局:利用朱无玉对我念而不得的经年痴恋,设了一个诱杀那批反贼的局。而这些臣子,也是我事先安排在假山后的密道里的,临阵我故意反问朱尚书种种劣迹,只是为了让密道中的臣子们听见,洗刷自己的清白而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终于,我最得力的臣子们,对我纳头而跪。 我知道,下一次祭天,朝臣百官,会全部到齐大明政客! 几声寥落却坚定的掌声响起。 在这万人皆跪的静默场景里,显得格外清晰。 我回头。 见我的皇帝父亲,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我的后面。 “好一个魄力盖世的英明君王。”他含笑看着我,眼里,是前所未有的赞许。 我也高兴,却又忍不住讽刺他一句:“如今赢的是朕,你高兴什么?” 他不以为杵,只是笑:“赢的是你,也是寡人。” 我心里一动。 他昂起头,神色肃穆;“你赢的,是一个天下。而寡人赢的,是一个可继大统的后来君王!” “你……你说什么?”我的舌头,已经有些打结。 他一步步走近我,伸手,为我理了理发丝,温柔却认真道:“你以为寡人对你就真的毫无亲情么?你以为寡人会将这王位带到地下去?呵呵,寡人也需要一个后继者啊。” 他指着地上的无头尸体,眼里是睥睨天下的傲然:“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以为可以撼动寡人的江山。其实,朕不过是利用他们,为朕磨练出一个合格的继承人!为天下磨练出一个合格的君王!” “父亲……”不知何时,我的泪已湿了脸。 他点点头,微笑,伸出手臂。 我再不犹豫,扑进了他怀里。 他的眼睛,也已湿润,一下下拍着我的肩,微微点头。 “白千仞,出来。”我的父亲温柔抱着我,声音却依然带着威严。 一个挺拔的身影从人群中闪了出来,跪在我们面前。 “从此,你效忠新皇,忠心不可二!”他严肃道。 白千仞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我,郑重低头:“是!” 我的父亲对我温和笑道:“其实,御林军没有被收买。相反,他们一直效忠于寡人。这,是寡人给那帮叛臣设下的一个局,想在最后帮你端了他们。不过,没想到你手段比我更高,呵呵。” 他三分自嘲,七分欣慰。 握起我的手,将我的手指按在白千仞头顶,道:“这御林军,是寡人多年训练倚仗的铁血卫队,也是寡人为你留的最后一张牌,如今,全部给你。” “父亲……”我含泪。 他摆摆手,笑容里是一派轻松:“如今,寡人真的可以卸下这一切,去享受一下仅剩的日子了。唔,寡人还想去去那水边,当年你娘在的地方……” “父亲……”我抱着,哭了。 “傻孩子,有什么好哭的。”他轻轻拍着我的背,对我身后的那批老臣们和蔼道,“诸位跟寡人多年,名为君臣,情如手足。以后,这孩子就拜托你们了。望尽心辅佐。” 众人自然点头称是,又是一阵山呼哗然。我全没听清,我只紧紧抱着我的父亲。 是的,这是,我的……父亲。 我的父亲。 ------------ 88最后一次 深宫,无聊。 我的皇帝老爹那日卸下担子后就走了,说是要去寻以前母亲呆的地方。 走得潇洒。临行前,不过嘱咐我好好照顾宁安,然后给我留下了一妆奁嫁妆,说是给我和朱无玉将来用。 我有些无奈地白了他一眼:“你觉得朕真的会嫁给他么?” 他想了想,道:“啊,君无戏言啊……唔,你不喜欢?那……又要把他做了啊?” 我更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谁说朕一定要杀他。他为人虽然好色,但也不算太坏,而且也有些能力。暂时有他辅佐朕,不失为一件好事。” “那……”我的皇帝老爹有些茫然。 我翻着白眼望天:“朕只说若嫁人便嫁他……若朕不嫁,便也不算违背君无戏言了。” “那怎么可以!”他几乎跳了起来,“别学你老爹一辈子独守空床啊。再说,寡人多少也还是有过的,起码还有你母亲和先皇后,还有你和宁安两个孩子……你呢?莫名其妙什么都没经历过,就闹着要独身一辈子么?” “切。”我别过脸去,“朕只说不娶,又没说不嫁。” “什么末世涅凰全文阅读!你……”他眼睛直了。 “朕,喜欢女人。”我看着他,一字一句宣布。 他捂脸:“天啊,寡人这到底造的是什么孽啊?两个女儿都……” 我大乐。 不过起码,皇帝老爹并不反对这件事。 或者说,从宁安身上,他已经知道反对无效。而从他自己身上,他也明白了“情不自禁”,所以,倒是也不过多干涉,只嘱咐我要幸福,然后就真的飘然远去了。 偌大的皇宫,一时间,我成了主人。 舞纤罗来见我,跪在地上:“陛下,您已得偿所愿,纤罗……特来辞行。” “辞行?”我看着玉阶下的玉人儿,“你要去哪?” 她微笑:“天涯海角,随遇而安。” 好一个天涯海角随遇而安……只是,你们就这样一个个,要离我而去了么? “难道……在这里,你不安?”我本是个崇尚缘来即聚、缘去则散的人,然而,在这一刻,我却不想潇洒。 舞纤罗莞尔一笑:“陛下……这是,想留我?” 我呵呵一笑:“可以么?就凭你可以在朕面前自称一个‘我’字?” 她再度莞尔,温和地,不说话。 我知道我此刻留她,算是强人所难。 但我也同样知道,即便此刻放她离去,她也依然是四海孤独漂泊,根本不会如她所说随遇而“安”。 因为,她心安的理由,在我这里。 但是,我却没有资格让她心安。 因为,我的心,早已给了另一个人。 “小舞你走什么呀,就留下来跟我们烧糊了混在一处呗。”秋写意打趣着,带着花晚晴走了进来。 在这个皇宫里,有资格进门不通报的,也就这么几个得我特许的人而已。 我讪笑着,如看救兵般看向秋写意:“你可来了,帮朕劝劝呗。” 秋写意对我暧昧一笑,便走至舞纤罗旁边,拉着她的手,道:“我知你想的是什么,来,我跟你谈谈。” 说着,便拉了她,径直去了屏风后的卧室。 我与花晚晴相视而笑。 也不知等了多久,她们两个终于出来。 舞纤罗低头走到我面前,盈盈一行礼:“舞纤罗,请陛下旨。” 我心一“突”,怕她依然请旨要走,却也知如果她要走我也强留不得,只得伸手:“说。” “舞纤罗请旨,嫁与禁军统领白千仞,为妻。” 我望向秋写意,只见她并不看向这边,只握着花晚晴的手,笑眯眯给她修指甲。 “你……为何要如此?”我开口,问的是舞纤罗。 “舞纤罗心意已决我的主神妹妹全文阅读。”她低着头,不看我。 “如果朕不答应呢?”我追问。 “那就请陛下,放舞纤罗远去。”她依然眼皮都不抬,却句句有力。 我想了很久很久,终于,道:“准。” “谢陛下。”她跪地接旨。 看着跪在眼前的人,我内心的叹息无休无止:唉,秋写意啊秋写意,要你替我留下她,你为何要劝她请旨嫁给白千仞?难道就为了让她替我掌控白千仞么?其实,如今事态已稳,你们可知,此刻,你们对我而言,比这江山重要…… 叹了口气,一时间没了再说什么的力气,踱步出门。 温言是很久没回温府的。昨日却突然请旨要回去,也不知为的什么。 随便装束了一下,便算微服。谁人也不带,便信步去了温府。 因为我知道:世间最好的杀手,已经是我暗处的侍卫。 其实,自那日南风跟我表白后,我再未与她正面说话过。 其实,我与温言的相遇场景,我是不想她站在一旁观看的。但又不好刻意喊她出来说明。 就这样,我如孤身一人,却明知有两人地,走进了温府。 我是皇帝,走到何处,都有发号一切指令的权力。 是以,我进屋时,温言并未事先知道。 时已近黄昏。 她的房间没有掌灯。 暗黄的晚霞,映着她娇嫩的容颜,如真似幻。 只见她手里握着一张纸,似乎在沉思什么,又似乎在纠结什么。 “言儿。”我摆出一个微笑,迎了上去。 她一转头,见是我,赶忙将手中的纸笺收入袖中。 “是什么?”我问,并不打算收起笑容。 “唔,没……没什么。”她支吾着,似乎很在意。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 终于,有些没了耐性。我拉起她的胳膊,直奔主题:“言儿,嫁给我吧?” 感觉到手中她的胳膊一抖。 我闭上了眼睛。 温言啊温言,对你而言,现在这句话,还是这么让你震惊么?我以为,一切都已是水到渠成、心照不宣的事啊…… “嫁给我。”我再度睁开眼,正视她,“我说过,要将天下男人都踩在脚下,要将这天下捧到你面前!如今,我做到了。” 我的眼睛有些模糊,却努力睁着,一眨不眨看着她:“你看,现在我已经君临天下。试看世间,没有人比我更有能力,我可以保护你,比任何男人都能保护你……我没有食言,我可以护你一生一世……言儿,嫁给我,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求爱。 下章结局:) 敬请,期待 ------------ 88 碧海青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