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第一章 家族变故 天空乌云密布,狂风大作,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南宋天街临安府笼罩在一片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氛围中。 在这天街之上,无论达官显贵,亦或贩夫走卒人等,均往来奔跑,东躲西藏,街上显然没有了往日的繁华热闹。 只见一队披坚执锐的禁军马队从风中狂奔而来,街上军民人等纷纷回避。 马队直奔一处府邸而去。 当朝宰相赵鼎府内,为避即将来临的风雨,主仆众人聚集在中堂欣赏赵鼎儿子赵汾演诵诗文。这赵汾年方十六,生的眉清目秀,颜如宋玉,貌比潘安,真真一个美少年。 他在堂中踱着方步,背诵诗文。 赵鼎夫妇及仆从众人皆在旁边围观,人群里啧啧声不断,都在赞叹赵公子满腹诗书,学问练达。 赵鼎捋须静听儿子的咏诵,面含微笑。 正在此时,几个家丁飞奔来报:祸事了!祸事了!官军闯进来了! 赵鼎及家众人等都大吃一惊,随即吩咐家眷妇女回避,急带一众门人家丁出外迎看。 只见府院内外黑压压尽是手执明刀亮枪的兵丁,和着急风,寒光慑人。 一个黑粗军官见了赵鼎并不像往常叩拜请安,却故意喝问道:哪个是赵鼎? 赵鼎见此情知不妙,本想呵斥,但因对方是皇家禁军,便客气道:下官便是赵鼎,敢问提辖有何吩咐? 军官并不答话,只一摆手道:“给我拿下”,几名兵丁便过来将赵鼎反剪手臂按压在地下,门人家丁们见状大惊,便要从兵丁手中抢人,一队兵丁便以刀枪相对。 军官厉声道:全部退下,胆敢向前一步立斩不饶。 赵鼎急忙扭过头向门人家丁道:都不要妄动,且先退下,待我问明提辖。 门人家丁们便不再动。 赵鼎客气问道:提辖所为何事?便要押我。 军官冷笑着反问道:赵大人做了什么难道自己不知?实话告诉你吧!我奉秦太师之命前来拿你,只因有人揭发你暗通金人,图谋不轨,卖国求荣。 听到这话,赵鼎方晓得是秦桧小人栽脏陷害他,只因他在朝堂上驳斥了秦桧主张与金国议和的折子,扫了老贼的面子。 军官说完,便吩咐手下兵丁道:都给我进去搜,谁搜到赵鼎通金卖国的罪证,秦太师重重有赏,敢有阻拦者斩。 兵丁们齐声应诺,便如流蝗般往各院各屋内硬闯, 赵鼎忙向军官央告道:提辖莫要伤害我的家人。 军官冷笑道:放心吧!我只管搜罪证,不会伤人。 只见兵丁所到之处,无不翻箱倒柜,鸡飞狗跳。 只听各屋内无不传出乒乓作响、妇孺啼哭的声音。 不一会儿,便有兵丁手提一个牛皮袋子来向军官报:大人,搜到一个袋子。 赵鼎抬头一看这袋子,便暗自纳闷。只因这不是他的物件,却不知兵丁从哪里搜出。 军官接过袋子,当众解开绳子,从袋中倒出十几锭亮澄澄的金锭,足有十来斤重,还有一封书信。 赵鼎及众人惶恐的看着这一切,竟不知如何应对。 军官拆开信封,展开信笺念道:赵大人安泰,今奉上黄金五百两,略表我主兀术心意,敬请笑纳,山高水远,日月常在。 赵鼎听后骇然道:诬陷,这纯属诬陷!赵某与金贼不共戴天,势不两立,何曾与之私通?这是有人陷害,请提辖明查! 军官喝斥道:赵鼎,你暗通金兀术的罪证在此,还敢抵赖吗?来呀,将赵鼎押回大牢,其他人等,均在此听候发落,违令者斩。 赵府上下一听这话,哭号声俱起。 众兵丁高声应诺,将赵鼎五花大绑,扔进了囚车,带走了。 赵鼎仰天惨呼:苍天呐!你睁开眼吧! 此时,雷声大作,一场腥风血雨骤然而至。 赵鼎因拒不承认通敌卖国的罪名而遭到严刑拷打,期间在狱中还以绝食抗争,不几日竟死在了大牢里。 秦桧指使人伪造了赵鼎伏法认罪的供词,并按上了他的手印,亲将供词与伪证上奏皇帝,龙颜大怒,赵鼎被定了个通敌卖国、畏罪自杀的罪名。 赵府因此被抄家,府上家眷及门丁数百人悉数被发配吉阳。列位看官,这吉阳即为今日之海南岛。 赵汾的母亲赵夫人因无法承受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竟吞金自杀了。 其他闺姊女眷投井的投井,上吊的上吊,一下又死了十几人。 可怜一代名臣赵鼎,只因受小人秦桧栽脏陷害,竟落得个家破人亡的凄惨结果。 更可怜这赵汾公子,从小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的缩成了一团。 每日以泪洗面,只说着不想活的话,幸有门人们劝说安慰,才没有自寻短见。 却说这赵汾,也算出身书香门第,其父赵鼎精通诗词,又是朝廷重臣。 赵汾从小就聪明善良,深得赵鼎喜爱。教他诗书礼议,一教就通,一学即会。 对待家里的门人家丁也很善良,从不以主仆相称,赵府门人家丁无不喜欢这个小少爷。 遇此大难,赵府合家被发配,此去吉阳路途遥远,而家中资财也多被秦桧及其爪牙侵吞,因此免不了要受些苦难。 在官军押送下,赵家浩浩荡荡一路南行,越往南气候风物越与临安不同,正所谓南方蛮荒之地,瘴气横行,毒虫出没,一路舟车劳顿,加之身体疲弱,又有几个女眷死在了路上。 此情此景,真真是惨不忍睹,赵汾看在眼里,却又无可奈何。 白皙的脸庞上挂满泪珠,虚绾的头发耷拉在额前,任由风吹。 坐在一辆牛车上,南去的路坎坷不平,任由颠簸。 此情此景,让他想起前人一首词,便随口吟诵道:丝槐烟柳长亭路,恨取次、分离去。日永如年愁难度。高城回首,暮云遮尽,目断人何处?解鞍旅舍天将暮,暗忆叮咛千万句。一寸柔肠情几许?薄衾孤枕,梦回人静,彻晓潇潇雨。 门人周到伴在牛车旁一路照顾赵汾,此人姓周名到,三十来岁年纪,本是有姓无名,赵鼎看他做事想的周全,便给他取名周到。 此时,周到看到少爷如此光景,真是看在眼里,痛切在心里,暗自抹泪伤心。 这赵汾公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对他颇有感情,加之赵鼎在世时对他不薄,所以这一路上,周到很是周到的照顾着赵汾。 “少爷,你不要太过伤心,一定要保重身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周到劝道。 “报仇?我一介书生,无用之人,拿什么报仇?”赵汾迷茫的看着远处的群山,说出了自出事以来的第一句话。 ------------ 第一卷 第二章 深山古刹 风尘仆仆,山高水远,南行路遥。 押遣队伍一路跋山涉水、穿林过涧,可谓艰险异常。 越往南,所到之处多为蛮荒之地,其感受远未有今日旅游观光之惬意潇洒。 押遣队伍饥餐渴饮,晓行夜宿,一行人忍受着从未见识过的蛇虫叮咬、瘴气肆虐、虎狼偷袭、匪盗侵扰之苦。 不断有人或染病身亡,或猛兽叼走,或强盗掠去,或土著射杀,或坠入悬崖深涧,林林总总,七七八八,解差和遣犯均不断在减员。 前路茫茫,祸福难测,每个人每时每刻都可能会遭遇不测。 严苛的环境风物,迫使解差和人犯这两个对立的集团建立起了信任和依赖。 解差不再鞭打人犯,人犯也不再对抗解差,人犯身上的锁链也被解差们解开了。 甚至双方已不分彼此,俨然成了一个整体。 在路难知,时间不觉已过去两三月。 此间,赵汾的经历犹如梦境,从天堂到地狱的巨大落差,让曾经的翩翩公子一下尝尽了所有的人间疾苦。 既无锦衣玉食,也无书香墨熏。 人生的变故太过突然,也太过巨大,以致赵汾却似换了个人,曾经那个未禁风雨的文弱书生已了无影踪。 周到和赵家的那些门人家丁们依然很忠诚,他们一路忘我的保护着少主子赵汾的安危,簇拥在他的周围,虽在流配途中,却仍行着主仆之礼。 他们乐意保护他,也乐意听他调遣。 赵汾俨然已成赵家顶门立户的人了,只因赵家止剩下他一个男人了。 目下,凡事众人俱听从他调遣,皆等他定夺,就似曾经等着赵鼎定夺一样。 现实让一个文弱书生有了些变化。 他不再哭泣,只因他已无泪可哭。 他不再文弱,只因他必须坚强。 他开始学着他父亲在世时的样子,试着考虑问题,试着做出定夺,而不是事事依赖别人。 他变的更加瘦削,脸也不再白皙,一路的风吹日晒,让他那张俊俏的脸变黑了,唇上也有了胡须。 但这些都丝毫没有掩盖他的英朗,甚至他比以前更多了一些男子气概。 走走停停,押遣队伍已到了福建路建宁府地界。 此地森林茂密,群山连绵。 这一日,正午时分,天气暑热难耐,一行人又饥肠辘辘,疲惫不堪。 押遣队伍便在一条溪水边休息,解差军官安排好戒备。 众人便纷纷去溪边喝水。 门人周到向四周观察了一下,指着不远处半山腰上的一座寺院,对解差军官说:“解差大人请看,前面有座寺庙,是否可到此打尖?” 军官顺着周到所指的方向看了看,又回头环视了一下队伍。 只见众人俱已东倒西歪的,显出了疲态。 众人眼巴巴的看着解差军官,似在等他下令。 军官又回头看了看那座寺庙,似乎还是犹豫不决,难以定夺。 无怪乎他难以定夺。 只因在这一路上,众多残寺破庙里尽盘踞了些强盗土匪,专干些杀人越货、拦路抢劫的勾当。 其时,大宋偏安长江以南,为应对北方辽、金、西夏三国的连年侵犯,军队早已疲于应付,根本无暇南顾,以至南方匪患不断,百姓苦不堪言。 “不用怕!” 闻听此言,众人惊诧,纷纷回头去看,只见赵汾捧着本书在看,也不抬头。 只听他接着问道:“大人可知此地离建宁府尚有多远?” “不远,两、三日行程。”军官答道。 “那就是了,既然不远,官军也肯定离此不远,大家且看这寺院,并无破败之象,不似那等破庙,若我未猜错,想必这寺里香火正旺。”说着,赵汾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寺院。 众人对这位小少爷最近一月的变化既惊讶又感佩。 军官仍是半信将疑,并不答话,只一个劲的瞧那寺庙,兀自在心里盘算。 “大人若有疑虑,不妨先派人去打探一番,岂不妥当?”赵汾继续说道。 “对呀!大人何不派人先去打探打探,岂不知晓了么?”众人俱赞同赵汾的主意。 解差军官尚未有良策,便只好应允了,即派了两个机灵的解差去探查此寺庙之状况。 众人仍在原地休息,暂且不表。 且说这两个解差。 为便宜行事,他二人换了身破旧的平民衣裳,未沿正路行走,却钻入密林,悄悄的摸了过去。 只一盏茶的功夫,二人便摸到了离寺庙较近的一处树林中,爬上一棵老树,藏在繁枝茂叶里,悄无声无息的观察这寺里状况。 二人观察了一阵,感觉寺里并无异常,便从树上下来,移步至山门口。 但见是一座古刹,匾额上写着三个鎏金大字:“德兴寺”。 牌坊两侧有一副楹联,乃是: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想回头。 这二人能识得几个字,看了看,读了读,似乎明白却又说不具体,便不理会,且再移步往山门里走去。 寺里颇安静,止有三两个来烧香拜佛的善男信女。 院内是两个扫地僧,正在扫地上的枯技败叶,发出“唰、唰”的声音,打破了山寺里的宁静。 两个和尚早就发现了他二人。 见他们衣衫褴褛,走走停停,东张西望,行迹可疑,不似寻常香客。便拦住他俩去路,问道:“二位施主是来求签还是烧香?” 二人忙向和尚抱拳作揖道:“见过二位师父,我等二人来此是……找人,不,是来烧香拜佛的,对,烧香,呵呵。” 四目相对,都想读出对方底细。 空气顿时凝重起来。 和尚并不言语,两人对视了一下,便用眼神做了交流。 双方皆不言语,两个解差仍陪着笑脸。突然,那两个和尚出手,用力钳住了二人胳膊。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竟把二解差给惊蒙了。 待反应过来,二人便扯着嗓子叫唤:扯我做甚?扯我做甚?我等是官军,我等是官军。 想从和尚手里挣脱,怎奈这两个和尚的手似铁钳,任凭他二人如何使力却也无法挣脱。 两个和尚钳着二人一路往前拖行,直拖到寺院偏侧的一间小屋子去。 能差见无挣脱,便向和尚解释。 可是,任凭二人如何辨解,两个和尚就是充耳不闻,仍不松手,兀自拖行。还一边嘱咐院里的其他和尚:“速去报告首座,抓到两个可疑之人。” 二人一个劲的狂喊:“快松开,我们是官军,否则将你等秃驴赶尽杀绝。” “官军倒不像,倒像两个讨吃,哈哈哈!”和尚们取笑起来。 二人被关进那间偏房,上了锁,门口还有两个小和尚把守。 任凭二人在里面敲碎了门,喊破了喉,就是无人理会。 再说押遣队伍这里。 解差军官已等候多时,仍未见二人回来复命,便心急如焚。 他望着那寺院,口中喃喃自语道:“莫非此山寺又是个贼窝?倘若如此,岂不麻烦?我等应尽快启程,早早离去,免生不测。” 赵汾靠在树上,也不言语,微闭双目,不知是醒是睡。 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周到在旁略加思忖,然后道:“许是二人被留在寺里用斋也未可知,正如我家公子所言,此处距建宁府不远,应不会有强盗出没。” 众人不置可否,只是沉默。 这时,一个胆子颇壮的解差表示愿再前往打探情况。 事已至此,军官也无计可施,便同意让他去打探,特嘱咐他要速去速回。 ------------ 第一卷 第三章 武学秘笈 德兴寺。 洪钟彻耳,梵音悠扬。 古柏高耸入云,紫烟袅袅沉香。 花木深凉里宝殿,曲径通幽处佛堂。 静字入木颇有三分,老僧闭目打坐禅房。 禅房外树下坐着一个小和尚,在打盹。 一个大和尚走过来悄声问道: “方丈入定了?” 小和尚被惊了一下,急忙用手指竖在唇前,发出“嘘”声。 大和尚便明白了,不再说话,看了看小和尚,又看了看窗户,刚要转身离去,却听禅房里传出:“是智通吗?” 大和尚忙双手合十回道:“是弟子智通,扰了方丈打坐” “人到了吗?” “还未见,不过……” “但讲无妨。” “方才寺内闯入两个蹊跷的人,衣衫褴褛,却自称是官军”,智通回道。 “人还在吗?” “弟子见二人行迹可疑,便扣下了,特来向您禀报。” 房中竟一时无话传出,智通和小和尚静立窗外等候。 半晌,只听方丈又道: “阿弥陀佛,想必是有缘人来也!智通,你进来。” 听到方丈召唤,智通便掀帘进入禅房。 方丈将一封信递给智通,叮嘱道:“务将此信交与二人,放他们去便了,速备斋饭恭迎有缘人。” “是!”智通应诺一声,退出禅房,在门口踌躇了一下,便去办理。 却说这第三个来刺探的兵丁刚行至山门口,准备硬闯,却正好撞见那二人出得寺来,三人稍作交流,便一同速回队伍复命。 押遣队伍。 众人正自焦虑,却见派出的三人飞奔而来,气喘吁吁的,未等军官问话,便将书信交给军官道:“大人,和尚捎来一封信。” 军官忙接过书信,拆开封皮,展开信笺念道:施主赵公子万福!近闻令尊蒙难,赵氏合族遭遣,贫僧智贤深感悲痛!我佛慈悲,公子保全,实乃万幸,今仙履至此,务请入蔽寺一叙。 “赵公子,写给你的。”军官念完,对赵汾说。 赵汾未作声,接过信反复看了,然后对军官说:“大人,家父在世时确曾提起过这个智贤和尚。” 军官一听赵汾此言,就放下心了。便对着众人一挥手道: “既如此,那就走吧!到寺里打尖。” 众人就等这句话了。 “这下可以睡个囫囵觉、吃个热乎饭了!” “我得好好泡泡脚。” “我得把衣裳缝补一下。” 众望所归,走起路就轻快,不一会便到山门前了。 只见几十个和尚在一个身披袈裟的老僧带领下,分立山门两侧。 见队伍到来,老僧迎上前去,双手合十,向队伍前面的人行礼道:“阿弥陀佛,敢问施主们可是从临安府来的赵家?” 众人齐道:“正是。” 老僧即道:贫僧乃本寺方丈智贤,今率僧众恭迎诸位施主大驾光临。” 众人见状,也忙作揖道:“方丈大师好。” 双方施礼罢,智贤移步至赵汾面前,问道:“如未猜错,这位小施主便是赵汾公子了?” 赵汾双手合十回道:“不才正是赵汾。” “阿弥陀佛,果然是忠良之后,请受小僧一拜。”智贤双手合十,独向赵汾施礼道。 赵汾见状也忙向智贤回礼:“大师折煞小人了!” 众人见过后,智贤及寺僧们将众人领入寺院,智通早已安排好热水和斋饭,众人即客随主便,欣然用斋。 待众人用斋完毕,智通又安排官军及赵家男女各去客房休息,不在话下。 智贤特邀赵汾到方丈禅房叙话,赵汾便即前往,门人周到伴随。 前文说过,押遣官军们早已不再约束赵汾及家人自由。 宾主互相施礼后落座,小和尚上来奉茶,退出,与周到在院中石桌侍候。 禅房内,智贤先向赵汾叙说了其与赵鼎的过往交情,然后又询问赵鼎被害的详情,赵汾含泪予以详述。 智贤听完,手捻佛珠,口诵佛号,在禅房中踱了几步,突然问赵汾:“当此乱世,公子此番有何打算?” “事到如今,我又能如何?”赵汾低头黯然道。 “我佛慈悲,常怀度人之心,本不应教人延续仇恨。”智贤喃喃道。 “请大师指点迷津。”赵汾站立起来,双手抱拳。 智贤踱着步,继续道:“令尊乃国之墙梁,苍生社稷之顶盖,因此,公子也非同常人,不可行寻常人报仇雪恨之事,此为小我。” 赵汾眉心紧攒,认真听讲。 “公子应拋却家仇,当继承令尊遗志,以天下苍生为念,此为大我。” 停顿了一下,智贤突然紧盯赵汾双目,决绝的说道: “当今之天下,妖魔当道,国家蒙难,黎民涂炭,公子当以剪除妖魔、匡扶正义为己任。” 智贤锐利的目光刺的赵汾不知所措,便低下了头,吞吞吐吐道:“我……我却……却如何是好?” “公子当兼修内外,贯通文武。” “大师之意是让我习武?” “正是此意。” 赵汾抬起了头,迷茫的看着智贤,只见智贤仍在紧紧的盯着自己,不过手里却多了一本书,见他正要将书递给自己,便双手接过。 此书名为《洗髓经》,赵汾翻开看时,里面尽是吐纳练气、通脉行丹的秘术,竟是一本武学秘笈。 赵汾是初次接触此类书籍,似看天书般不知所以。 见赵汾迷茫,智贤微笑道:“此书为达摩祖师所著,内有习练当世最上乘内功的心法和秘诀,为本寺秘传镇寺之宝,今传与你,助你今后一展鸿图。” “大师,此书既为贵寺秘传宝物,我却更不敢接受,况我非贵寺弟子,又天生愚钝,岂不徒废了宝物?”赵汾推辞道。 “公子休要推却,宝物若不用,即为废物,本寺前任方丈曾有遗训,令我等寻有缘人授之,今日公子尘世蒙难,又恰入本寺,即是有缘人也!”智贤以不容推辞的语气说道。 眼见无法抗命,赵汾便不再推辞,心说这可能就是命吧!便说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既受本寺宝物,便为本寺弟子,请大师受弟子一拜。” 赵汾说着便双膝着地,跪了下去。 “既如此,也罢,我与你摩顶,却不受戒,纳你为本寺俗家弟子吧!”智贤说道。 赵汾三叩首,改口道:“多谢师父。” 拜完师,行完礼,智贤走到写有“静”字的墙边,扣动机关,墙上即裂开一道口子。 是个暗门,里面是个密室,赵汾吃了一惊。 “进来吧。”智贤唤道。 赵汾忙随智贤进了密室。 待二人完全进入,智贤又一扣墙上机关,暗门便又合上了。 智贤示意赵汾坐下,然后郑重道: “赵汾听命,今你已是德兴寺俗家弟子,自今日起,为师将亲授你《洗髓经》,望你从此刻苦研习,不辱师命!学成后要多行善举,不可恃强凌弱,否则定不饶你,你可知否?” “弟子谨遵师命,将以天下苍生为念,以匡扶正义为己任,不敢有违师命,否则甘愿受罚。”赵汾决绝的发誓。 待赵汾起完誓,智贤道:“好,现在为师开始正式教授你《洗髓经》。” 师徒二人遂坐定。 智贤便从内功心法第一式“吐纳”教起。 赵汾从小读书悟性就好,今日学习内功心法领悟力也很强,智贤大师一讲他就明白了,学的既快且好,师父教的也就很轻松。 智贤边教边为之叹服,也暗自庆幸自己没有选错人。 师徒二人教学相长,进度飞快,及至子夜时分,已将大半心法和秘诀学完,因时辰不早,余下部分待明日再学。 师徒二人随即下学,赵汾将秘笈揣入怀中。 待师徒二人从密室中出来时,外面天已黑透,赵汾便向师父智贤施礼告辞。 及到院中,赵汾发现周到和小和尚早已趴在石桌上睡着了。 赵汾很兴奋,为今日之奇遇。 整个身体还在内功练习的状态中,便想小试一下功力,遂手隔空轻轻向石桌一挥,只听“轰隆”一声,石桌竟飞将出去,把个周到和小和尚齐齐撂倒在了地上。 他本来是想用内力摇一下石桌惊醒那二人的,不成想却搞出这么大的动静。 ------------ 第一卷 第四章 女魔头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石桌飞进了黑暗中。 赵汾惊讶的呆立在原地,看了看自己的手,竟惊的合不拢嘴。 “练成了,练成了。”赵汾心里兴奋至极。 不曾想到这轻轻一挥的力道竟如此之大,他不由得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师父智贤听到房外动静,忙从禅房中出来。 周到和小和尚也从地上爬了起来,二人万分诧异,只因他们不明白怎么就摔在了地上。 “如何解释?”赵汾心想。 “咦!石桌呢?”小和尚站起后揉着眼晴,问周到:“周施主您见了吗?” “我也正纳闷呢!这石桌少说也得上千斤重,没有十个、八个人是挪不动的!怎么突然不见了?”周到不解的说。 二人回头一看赵汾也在,身后门口还站着智贤方丈。 小和尚便问道:“赵施主,师父,你们知道吗?” 未等赵汾说话,只听智贤方丈笑道:“哈哈哈,知到只不道,只道知不到,都睡觉去吧!” 智贤边说边转身,竟掀帘而入,进禅房休息去了。 小和尚和周到面面相觑,二人心说:到底是知道还是不知道啊? 真正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赵汾心情不错,笑着对小和尚道:“也许被人搬走了也未可知,小师父何必计较?” 见方丈进去了,三人便也离开禅院去睡觉了。 赵汾却难以入眠,只因他兴奋难抑。 智贤方丈今日已帮他打通了任督二脉,正所谓:气贯三丹田,元生二脉间,修得盖世功,真力可拔山。 智贤方丈计划明日教他“飞举之术”,学成后将会身轻如燕,便可飞檐走壁。 想到这些,赵汾便在心中默默复习师父今日所教的心法和秘诀,以便明日更好的学习新的功法。 赵汾本就是聪明之人,今日已得师父传授真经,贯通了任督二脉,心智更是洞明如火烛,那些心法和秘诀竟如刀刻般深深刻于心中。 来回复习几遍,今日所学早已烂熟于心。 赵汾便又想到了那个石桌。 他很想过去把它弄回原位,只因刚才那一下似乎没有控制好力道,以致于石桌飞将出去。 如此这般一想,就更无法入睡了。 干脆翻身而起,将《洗髓经》藏在屋顶梁上,便悄声前往禅院。 禅院并不远,片刻功夫便到了院外。 “快把《洗髓经》交出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一个女人的声音。 听到此言,赵汾不禁大吃一惊,心中忐忑,便更加小心,悄悄溜进到禅院中,藏在暗处花草中,以看个究竟。 只见月色下,禅院中,两个人相隔十几步对峙着。 其中一人便是智贤方丈,一袭僧袍,凛然耸立。另一人应是那说话的女人,背对着赵汾。 只见女人手执一柄长剑,指向智贤,寒光逼人。 “好一个女魔头!”赵汾心说。 “你做恶多端,多行不义,不配有此秘笈!老衲若交给你,便是助纣为虐!”这是智贤的声音。 “即如此,那就怪不得我了,看剑!”是那女魔头的声音。 话音未落,女魔头便如一道闪电,挥剑斜刺向智贤而去。 智贤方丈半侧身体,右掌向前单立,左手后移,稳如泰山般迎接来袭之剑。 利剑已到智贤方丈胸前。 “不好!”赵汾叫出了声,身体也从花草中探出。 只见智贤方丈右手两指呈剪刀状,电光火石间,也没看清哪般动作,便紧紧夹住了来剑尖部,剑尖仅距胸部仅两三寸,剑便动不得了。 女魔头双手紧握剑柄,用尽全力往前一贯,妄想将剑尖刺入方丈心脏,却因阻力太大,“铮”的一声,剑身弯成了彩虹状。 智贤方丈随即双指轻轻一扭,剑身“嗡”的一声,迅即又恢复成了原状,直将女魔头弹飞出去。 而宝剑仍夹在智贤方丈两指间。 那女魔头功夫也了得。 只见她的身体在半空一个翻转,落下地来,单膝跪地,左手拄地,抬首向着智贤方丈,眼中充满杀气。 “你……你竟然不顾同门之谊,下此狠手?”女魔头说着,咳出一口黑血。 看来她已身受内伤。 闻听此言,智贤又双指一弹,宝剑飞出,斜插在女魔头脚边,凛然道:“休要提同门之谊,老衲若非念着此情,早已替师父清理门户了。阿弥陀佛,你去吧!” “哼!想赶我走,休想!”女魔头厉声说道。 突然,她向赵汾藏身的方向甩出一根绳索,只听“嗖”一声,绳索便缠在赵汾身上,然后绳索又一收紧。 赵汾一个“啊”尚未喊出口,身体便到了女魔头脚下。 看来女魔头早就察觉到赵汾的存在了。 “好大胆的臭小子,别以为你藏着老尼就不知道,忍你多时了,竟敢在此偷窥!”女魔头脚踩赵汾身体,嘴里骂着,手指迅速在赵汾膻中穴一戳,赵汾便不省人事了。 这变故来的太快了,完全让智贤始料未及,心说:“徒弟你如何又回来了?” “休要伤及无辜!”智贤急切道,身体不由向前踏近一步。 “不要过来,再敢往前一步,看我不要了这臭小子的小命!”女魔头说着,剑已横在赵汾的脖子上了。 “慧能师妹,你我的恩怨与旁人无关,你放了他,我与你从长计议!”智贤怕女魔头伤害赵汾,只因他知道此女的凶残。 他只希望能拖延时间,寻机解救赵汾。 “啍!现在知道求我了?刚才怎么那么威风?你快把秘笈交出来,我只要秘笈,不要人!”女魔头冷笑道。 女魔头边说着话,边打量着赵汾,发现赵汾并不是寺里的僧人,便起了疑心。 她想试探一下智贤,看看智贤对此人的反应如何?若重视,她便将他当成换秘笈的人质,若不重视,她便杀掉他了之。 女魔头故意向智贤咆哮道:“我知道这个人的来历,你快把秘笈交出来,否则我杀了他!” 说着,女魔头便在赵汾的腿上刺了一剑,顿时鲜血如注。 智贤见状,一时心急,竟脱口而出:“莫要伤害赵公子!” 说完,智贤便后悔自己失口。 “哼!赵公子?赵鼎的儿子赵汾吧?江湖上谁不知赵鼎全家被流放的事?又有谁不知你和他的交情?你莫不是把秘笈给了这臭小子吧?”女魔头想进一步试探智贤,冷笑道。 智贤方丈心里暗自叫苦,口气已经弱了下来:“师妹,你把人放了,老衲自会将秘笈奉上。” 见他此般光景,女魔头已了然,自己猜的果然没错。 她一只手执剑提防智贤偷袭,另一只手在赵汾衣中搜索,想从他身上找出秘笈,却未果。 见女魔头未搜到秘笈,智贤也松了口气。 他并非担心秘笈,而是担心赵汾,一旦搜出,以这女魔头的脾性,定会加害赵汾。 “啍!看来是不想交,好吧!三天后来收尸吧!”见智贤不愿交出秘笈,女魔头便撂下狠话,挟着赵汾一个纵跃,上了禅房屋顶,消失在了夜色中。 夜空中传来一声:“三天后一手交人,一手交物!” 智贤方丈双脚一点,也跃上屋顶,但已然迟了,女魔头趁着夜里光线昏暗,竟不知所踪了。 已然无法追赶了,只因这夜色。 智贤方丈只得翻身下房,在禅院里来回慢慢踱着步,想下一步的解救之法。 秘笈没有得手,女魔头暂不会对赵汾怎样, 智贤想。 但女魔头只给了他三天时间。 突然,他想到了秘笈,既然不在赵汾身上,那一定在他房中。 他进一步想到,秘笈万万不能落在那女魔头慧能的手里,如果到她手里了,赵汾也就失去了人质的价值,那慧能必然会杀之。 他太了解他这师妹了,在江湖上素以心狠手毒著称,人称覆地夜叉。 想到此,智贤方丈便快步向赵汾下榻的僧舍走去。 ------------ 第一卷 第五章 魔尼妖庵 斧劈绝壁,刀砍深谷。 腥风漫卷,黑嶂里猿啼鬼哭。 血雨寒彻,幽谷内残蔷枯木。 芒茫然,地狱黄泉路。 森森然,鬼门阎罗府。 鹰唳惊空遏云怒。 瘴气浮升魔窟。 赭云庵。 “把这个臭小子先关起来!咳!咳!咳!”女魔头慧能挟着赵汾回到了尼姑庵,一入庵堂便把赵汾扔在了地上,气喘吁吁的对尼姑们说道。 两个身体壮硕的尼姑便拖着赵汾出去了。 女魔头身子摇晃不稳,几近跌倒。 众尼忙过来将其搀扶至椅子坐下,尽表关切之情: “师太您先歇会儿!” “师太您没事儿吧?” “师太您伤哪儿啦?” “师太您喝茶。” 慧能并不答话,只接过小尼姑奉上的茶,一饮而尽,先低头喘了一口气,又抬头看了一眼递茶的小尼姑,表情严肃,对她说道:“慧如,为师派你去严加看管那臭小子,务要留活口,切不敢有失,明白吗?” “慧如谨遵师太嘱咐,定会严加看管,他一根毛也别想逃走!”慧如古灵精怪,巧舌如簧。 “嗯!去吧!”慧能很满意。 慧如退下。 缓了一下,她又强作厉声道:“其他人都在本庵日夜值守,内外严加防范,听到了吗?” “谨遵师太嘱咐,我等必当严加防范。”众尼应诺道。 “都退下吧!”她受了内伤,损了元气,又一路扛着赵汾赶路,早已疲惫不堪。安排完,便向众尼摆手示意。 众尼悄然退出了庵堂,只见女魔头“哇”一声呕出一口黑血。 她斜靠在座椅上,面色煞白,额沁汗珠,气喘若游丝,双目微闭,突然从眼缝中渗出两颗泪滴。 “你竟如此狠心,为何这么多年来,你一直如此对我?难道我不如一个外人?”女魔头也有黯然神伤之时。 列位看官,你道女魔头慧能所怨之人是谁?实不相瞒,正是智贤方丈。 三十多年前,他二人曾同门学艺,互相以师兄师妹相称。 当年智贤生的英俊伟岸,且忠厚善良,又武艺高强,而慧能也颇有闭月羞花之貌,性格大胆泼辣,聪明伶俐,技艺超群,二人在一众弟子中脱颖而出,被称为“金童玉女”。 在同门学艺的时光里,慧能的少女之心便认定了智贤,并深深沦陷而无法自拔。 岂料智贤早已心有所属,对慧能始终保持着一种同门之情。 当年正值辽、金、夏三囯连年侵犯大宋国境,烽火连天,战端四起,智贤和恋人在动荡中失去了联系。 面对国恨家仇,智贤加入了“岳家军”,跟随岳飞将军征战沙场,并屡立战功。 “岳家军”所到之处智贤尽力打听恋人,却均以无果告终。 后来岳飞被秦桧以“莫须有”的罪名陷害而死,智贤也在这场政治旋涡中受到牵连,遭到迫害。 从此智贤便看破红尘,遁入空门。 此间慧能一直没有放弃,始终紧紧追随着智贤,却始终未能打动他,她便因爱生恨,从此性情大变,最终在赭云庵削发为尼。 当年他们的师父有一本武学秘笈,据说为传世之宝。后来,师父在临终前偷偷将其转交给了德兴寺前任方丈保管,便是《洗髓经》。 只因得到此秘笈能够修练武林中最上乘的内功,便可称霸武林,号令天下。 武林中人人都垂涎此秘笈,只是并不知其下落,而慧能却知道。 她觊觎此书已久,一直想设法得到,如今此书就在智贤手里,慧能岂能放过? 为将《洗髓经》弄到手,慧能可是煞费苦心,哄骗不成,今又来硬抢,不想却被智贤所伤。 曾经的爱恨情仇涌上心头,女魔头不禁潸然泪下。 再说赵汾。 女魔头的点穴手法高超,被点之人便会昏死两个时辰,之后才会自行醒来。 当赵汾醒来时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昏暗的屋子里。 “水……水,我要喝水!”他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他只知道口干舌燥! 突然 “哗”一声一瓢水劈头盖脸泼来,是一个长相姣好的女子,确切的说是个小尼姑干的,只因她身穿僧衣,头戴尼姑帽。 她恶狠狠的对赵汾吼道:“喝死你!” 赵汾被泼的直打了一个激灵,不过倒把他泼清醒了。 他看了一眼小尼姑,然后微闭双眼,不想搭理她。 他心里有点儿疑惑:为什么是尼姑?难道此处是尼姑庵? 他想起了师父和女魔头的对决,想起自己被女魔头偷袭,他便断定自己定是被女魔头掠来了。 那么,他现在有一个比喝水还重要的事情,那便是逃离魔窟。 主意一定,人便冷静了。 赵汾在思谋:要想离开,首先应确定身处何处,其次才是如何离开。 列位看官,别看赵汾一夜修得深厚内力,却是初学新就,内功只有借助一定的武功招式,才能发挥大用,否则便是胡碰瞎打。 因此,赵汾想逃脱魔窟,只能智取。 倘若凭他的内力,对付这样的一个女子,岂非如吃一碟小菜? 可他却一个侠骨柔肠的人,不想因为自己下手不知轻重而伤及无辜,何况是对如此一个弱女子。 因此,先稳住局面,然后伺机逃脱方是上策。 正想着,脸上突然如刀扎般,剧烈的生疼。 赵汾定睛一看是那个小尼姑,手里抓着一根藤条,正斜靠在墙上咧嘴向他冷笑。 不用猜,刚才那一下定是小尼姑拿藤条抽的。 赵汾挨了这一打,有点儿恼了,便要翻身站起,却发现自己被捆死在一根柱子上,一条腿也巨痛难忍,仔细一看,腿上竟然还有个伤口,正汩汩冒血。 “真是个女魔头,连一个小尼姑都这么凶狠!”赵汾心说。 一股怒火便直冲顶门。 只因这怒火刺激,突然激发了赵汾的真力。下丹田一股热气瞬间经由任督二脉,直达上丹田,然后又回流至中丹田,一股气团在体内爆发,经由身体向外迸出。 只听“砰”一声,捆在赵汾身上的绳子碎成了无数段,向四周辐射飞出,所碰之物无不毁损,所到之处无不破裂。 小尼姑“啊”一声摔倒在地,手捂着脸。尼姑帽和藤条掉在了地上。 半晌,方抬起光头,只见她的额上多了一道伤口,是飞出的断绳划的,正往外流血,花容顿毁。 四目相对,一双眼里满是惊愕,一双眼里满是愤怒。 赵汾竟动了恻隐之心,向前半步做出搀扶状,却不想小尼姑一个翻滚,掣剑挥来,若不是赵汾闪避迅速,差点儿就中了一剑。 “好你个臭小子,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姑奶奶废了你!”小尼姑左手捏诀,右手横握长剑边刺厉声道。 赵汾又是一闪,躲过了。 “呵呵!”赵汾戏谑道:“你的头好光啊!” 小尼姑一听此言,突然停下来,下意识的用手摸了一下头,才发现没戴帽子,听到赵汾如此戏谑,脸竟唰一下红了,忙用剑尖挑起尼姑帽,戴在头上。 小尼姑恼羞成怒,便又一剑挥来。 却是虚晃一剑,并不真刺。只因女魔头慧能有言在先:要留活口。 赵汾觉察到了这一点,只是不明就里。 他拿眼偷扫了一下这个屋子,发现小尼姑身后便是屋门,屋子当中摆着一张木桌和几只板凳。 赵汾向前踏出一步,靠近了桌子,两手抱肩,试探着问道:“那个女魔头是谁?她在哪里?你去让她过来,我要问问她,捆我来此到底所为何事?” 小尼姑见赵汾向前一步,便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只因她却才已见识过他的本事,嘴上却不饶人,道:“不要过来,臭小子,闭上你的狗嘴,再敢侮辱我家师太,我便剁了你。” 小尼姑的话让赵汾明白,原来女魔头是个老尼姑,是这小尼姑的师父,而自己所在之处必是一个尼姑庵无疑了。 “我饿了,你去给我弄点儿东西来吃。”赵汾索性坐在板凳上,拿手敲着桌子道。 小尼姑见状,气不打一处来,却又无可奈何,便对门外喊道:“慧芬、慧芳,去给这臭小子拿点儿吃的来!” 连喊三遍,却不见答应,小尼姑便骂道:“两个死蹄子,就知道猪睡!” 边骂边往门口退去,面对着赵汾,右手执剑,左手背过去划开了门闩,拉开了一扇门。 正要往门外看时,只见一只手伸进门来,点在了她的穴道上,她便昏倒在了地上。 ------------ 第一卷 第六章 蒙面人 小尼姑被点晕在地,突如其来的变故,令赵汾大吃一惊,他“嚯”一声从桌旁立起,身体向后退了两步,随手抓起一条板凳,准备自卫。 门被轻轻推开了。 露出一张黑布蒙着的脸,确切的说是露出了一双诡黠的眼晴,死死的盯着赵汾。 那人慢慢的进了屋,眼珠迅速向两侧扫了一下。 只见此人从头到脚一袭黑色,也不言语,不知是敌是友。 见情势似有不妙,赵汾便暗暗运气,将一股真气全部贯注到手臂上,又导引至板凳上,且不言语,以观事态变化。 空气像凝固了一样,死一般的静。 半晌,蒙面人说话了。 “你可是赵汾?”蒙面人右手捉刀,左手抬起,指着赵汾问。 “那便如何?”赵汾左脚向前,右脚后撤半步,做出防卫的架势。 “便要取你项上人头!”蒙面人的话冰冷彻骨,边说边向赵汾靠近。 两只眼珠始终不离开赵汾,犹如一条黑色的恶狼死盯着一只绵羊。 “且慢!”赵汾阻止道。 蒙面人应声停下,拿眼干瞪赵汾,不知所以。 “既要取我人头,你该告知与我是何缘故!”赵汾并不惧怕,只因他知道若将手中板凳甩出,对方或再无开口的机会了。 “也罢!横竖你也是将死之人,洒家却不妨让你死个明白。”蒙面人声音低沉缓慢。 “实不相瞒,洒家拿了秦太师五百两银子,来替他取你首级,昨晚在德兴寺本应得手,不想却让老尼姑给搅了!” 闻听此言,赵汾直如五雷轰顶,七窍生烟,双目喷火,绝非因为蒙面人,而是秦桧。 简直欺人太甚! 若在之前,赵汾尚无复仇之勇气,自得智贤大师亲授内功后,虽学艺尚浅,却已萌生复仇之意,今闻听此人之言,更加坚定了复仇决心。 他咬牙切齿道:“秦桧狗贼,赵汾誓将取汝狗命!” 见赵汾这般光景,蒙面人虽为亡命之徒,竟也吃了一吓,右脚轻轻后移了半步,做出防卫状。 这怒火再一次激发了赵汾体内真元,一股更加强大的真气再次直接贯注到手上,只听得“啪”一声巨响,手中板凳便碎成了千百块,碎木犹如千百支利箭般散射出去。 有十数块碎木射向了蒙面人。 这厮功夫也着实了得,他眼快如惊雷,手快如闪电。 碎木射来的那一刻,蒙面人将刀舞成一团白影,好似一个罩子罩住了身体,又如几条白练缠绕在身体上。 那些碎木尽数被刀削成了碎渣,落在地上了。 若非蒙面人眼疾手快,恐他早已变成刺猬。 这变故着实令蒙面人惊讶,他惊讶于一个文弱书生怎会有如此深厚的内力?若非内功高手,绝无此般效力。 不过此人并非惧怕赵汾,只是不敢再轻视赵汾而已。 赵汾仍怒目圆睁,只是他的眼里并无蒙面人,只有仇恨。 “赵公子,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洒家对不住了!看刀!”蒙面人说着便挥刀向赵汾砍来。 赵汾虽有内功,却不通武艺,见蒙面人挥刀砍来,竟尽显慌乱,下意识抬起手臂去挡。 手臂一挥间,一股强大的内力如狂风、如怒潮般倾泄而出。 力锋所到之处,竟如狂风横扫落叶,倾刻间便见:梁塌柱倒,瓦砾横飞,灰烟俱起。 蒙面人连人带刀被一股强风直吹出十几步远,方才站定,眼中尽是惊惧。 须臾,灰灭烟消,尘埃落定,只见赵汾立在一片狼藉中。 此时,天将放亮。 如此这般巨大的动静,早已惊动了庵中众尼姑。 尼姑们在慧能带领下冲了过来,众人见此场景,无不目瞪口呆。 慧能见她的三个弟子躺在瓦砾堆中,不知死活,便吩咐几个尼姑将三人拖走。 众尼姑一窝蜂涌上来,将赵汾及蒙面人围在圈中。 慧能看了看圈中二人,又看了看狼藉的现场,疑惑不解。 她不解的自然是房子因何而塌?何人所为? 赵汾兀自不动,他也被自己的内力震惊了,这内力的强大程度出乎了他的意料。 蒙面人右手执刀,前后左右张望,倍加警惕。 慧能因有内伤在身,蒙面人因适才见识了赵汾的本事,均不敢轻举妄动。 场面竟一时静了下来,三方互为敌人,对峙起来,均不知如何是好。 须臾,蒙面人先打破了这沉寂,向着尼姑们吼道:“洒家今来只为取这姓赵的首级,与你等无干,你等若识相,即便退下,洒家取他首级便走,若是阻拦,洒家便一不做二不休,踏平你这尼姑庵!” “大胆狂徒,敢在我佛门静地撒野!老尼我岂能听你摆布?徒弟们,跟为师一起上,先拿下这厮!”慧能本就是刚烈之人,虽有内伤在身,却并不示弱,挥剑指着蒙面人,对门下尼姑令道。 众尼姑听到慧能指令,便纷纷挥剑一涌而上,向蒙面人发起围攻。 但见:刀光剑影,你来我往,杀声震天。 正所谓双手难敌四拳,况乎如此多的尼姑?且都功夫不俗,蒙面人竟一时难占上风。 趁此混战,赵汾闪身退出战团,侍机逃离。只因打斗双方均与自己为敌,就且让他们互相厮杀便了。 赵汾且看且退,在往庵门处移动。 谁知蒙面人一心两用,他既要与慧能等一众尼姑周旋,又想要取赵汾首级。 见赵汾有逃离之势,蒙面人便且战且向赵汾靠去。 岂料慧能也是一心两用,既要对付蒙面人,又要防止赵汾溜走,且要保护他性命,只因《洗髓经》。 双方虽然刀来剑往,却有默契,战团始终紧随赵汾移动。 于是乎,赵汾身后便似跟随了一窝狂蜂,两方都在追他,却是一方想杀他一方想护他罢了。 赵汾察觉到如此怪象,他只知蒙面要取他性命,却不知尼姑们为何要保护他。 见一时难以脱身,计上心来。 便是:且先不逃,只来回兜转,引得双方来回奔波,待耗尽两方体力,再作打算。 果然有效,蒙面人和一众尼姑斗了几十个回合,虽有数名尼姑被砍伤,败下阵去。但双方均已显出疲态,犹以蒙面人为甚。 高下难判,胜负难分,缠斗仍自继续。 此时,天已大亮。 慧能只想速战速决杀掉蒙面人了事,而蒙面人此时已无法顾及赵汾了,也想快刀斩乱麻,先取了慧能性命再作打算。 刀光剑影中,蒙面人发现慧能常捂胸口,面色苍白,身体似有不稳,便已猜出几分,遂计上心来。 只见蒙面人跃出战团,双脚点地,跃向房顶,想要逃跑。 慧能见状,岂能放他走?便挥剑喊道:“狂徒哪里去?” 一个腾空向房顶跃去,去追击蒙面人,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蒙面人在空中突然一个回转,向后甩出几枚暗器。 慧能求胜心切,却无任何防备,身子刚跃至半空,突见暗器飞来,忙挥剑格挡,却已然迟了。 只听“叮当”、“噗”几声响,虽有挡飞几枚暗器,却有一枚正中慧能胸口。 慧能“啊”一声,便从半空摔落下来,趴在地上,手捂胸口,口吐鲜血,已然动弹不得。 见此变故,众尼震惊,皆大声喊:“师太!”向慧能围去。 蒙面人迅疾飞身下房,挥刀直取慧能而去。 众尼姑保护师太心切,一拨人自动将慧能护在身后,另一拨人迎着蒙面人杀去。 只因尼姑们原非蒙面人对手,且已酣战多时,体力早有不支,便不断有迎战的尼姑被陆续砍翻在地。 蒙面人一路杀来,眼见就要接近慧能了。 ------------ 第一卷 第七章 神秘蛊毒 蒙面人已砍杀出一条血路,就要接近慧能了。 赵汾眼见这杀戮,竟对慧能她们生出恻隐之心。 只因这蒙面人太过残暴,赵汾实是不忍目睹。 他虽是慧能掠来,她却从未加害于他,且一直在保护他,仅此一点,足见慧能并非坏到无以复加。 况且这蒙面人不但要取慧能等一干尼姑们性命,更要取赵汾人头! 赵汾岂能置身事外、见死不救? 当前形势,赵汾与慧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正所谓:唇亡则齿寒也! 如此这般思定,赵汾即捡起一块砖,气运丹田,用力甩出,砖块犹如流星般向蒙面飞去。 蒙面人刚要挥刀向一个迎上来的尼姑砍去,突听得暗器破空之声,千钧一发间,这厮遂一个后空翻,也未及看清来者何物,便挥刀向飞来之物砍去。 “当”一声金石碰撞之音,蒙面人手中钢刀齐腰断去,断刀飞出,深深插入一棵老松。 直震的蒙面人虎口破裂,臂膀发麻。 见一击未中,赵汾连甩出三砖。 只因鏖战已久,蒙面人体力早已不支,且赵汾在砖块上加持了强大内力,蒙面人虽左闪右躲,终是未躲过其中一块。 “啊”一声蒙面人扑倒在地,不动了。 众尼姑忙执剑围上去,便要剁了蒙面人。 “且慢!”慧能虽虚弱,却尽力喝止道:“找解药!” 一众尼姑搜遍蒙面人全身也未寻见任何解药,便一剑结果了蒙面人。 战斗已毕,众尼便都向慧能围了过来,跪在她身边,眼中尽是关切,纷纷抹泪抽泣,却又无计可施。 适才赵汾解围,慧能看的一清二楚,心下既惊骇又感激,对赵汾之意便与先时不同。 “赵公子!”慧能斜靠在尼姑手臂上,头歪在一边,双目微闭,虚弱的唤道。 臭小子变成了赵公子! 赵汾见慧能呼唤自己,忙移步过去,单膝着地,半跪在她面前,关切的问道:“师太有何吩咐?”。 慧能气若游丝,缓了缓,方说道:“今日,本庵蒙难,若非公子出手……” 咳了两声,接着道:“若非公子出手,便早已庵破……人亡!” 慧能说到伤心处,便潸然泪下。 话说的赵汾竟有了惭愧之意,不知如何应答,只是摇头。 顿了顿,又缓了缓,慧能仍道:“公子于本庵……有恩,贫僧岂敢……无视?只是……” 慧能欲言又止,不知何意! “师太何必在意?在下以为,目下应以疗治师太伤势为要,若不弃,在下愿去请师父智贤大师前来,师太以为如何?”赵汾诚恳说道。 众尼姑闻听此言,纷纷附和表示赞同。 却见慧能双目低垂,轻轻摇了摇头,道:“他即有意,贫僧却不愿……” “为何不愿?”一个浑厚的话音响起,众人纷纷诧异的回头看,见是智贤大师来也。 只见他带着五名武僧到了庵中。 原来,自昨夜慧能师太将赵汾掠走后,智贤大师便先到赵汾房中寻到《洗髓经》,经一番思量,便决定拿秘笈来换赵汾。 只因事发突然,未敢惊动赵家及官军一众人等,只给军官留下书信一封,便带领五名精干武僧,星夜兼程,赶来赭云庵。 智贤大师到达尼姑庵时,便见赵汾及一众尼姑围着慧能师太在说话。 及至听到上述对话,又见他们相安无事,倒令智贤吃了一惊。 却是旧愁才解,又添新忧。 听到慧能师太如此执拗,智贤便忍不住接话道:“为何不愿?师妹岂非要与贫僧恩断义绝吗?” 赵汾一见师父到来,大喜过望,便上前与智贤大师作揖施礼。 慧能见是师兄智贤到来,将头扭向一边,双目紧闭,不再言语。 众尼让开,智贤大师方前至慧能身边。 他查看了慧能伤势,眉头紧皱。 便吩咐道:“速将师妹抬入房中,待贫僧与她疗治!阿弥陀佛!” 慧能仍双目紧闭,任由众尼抬往庵堂。 智贤大师抬眼扫视了一下尼姑庵的院落,见满是狼藉,便问赵汾是何缘故,赵汾便一五一十的将前情告诉师父。 智贤大师跟随众人到庵堂中,见慧如等三个尼姑被点晕,顺便替三人解了穴。 然后吩咐众人紧闭门窗,庵堂内只留下赵汾和慧如等几名尼姑护法。 其他僧尼十几人在堂外值守,以防再生不测,余下尼姑则干些如巡逻、打扫、烧水、熬粥等杂役,不在话下。 庵堂内。 智贤大师与智慧面对而坐,大师双手扶按在慧能双肩上,调动体内真元,经双臂贯注到慧能体内,助其调理经脉,贯通气血。 不一刻,便见慧能体蒸白气,额沁水珠,吐出一口黑血,面色便渐由白转红,气息渐转均匀。 几个小尼姑见状,心中窃喜。 智贤双手移开慧能双肩,用右手中指分别点了慧能左右云门穴、中间华盖穴、膻中穴,锁住慧能经脉,然后拨出了慧能胸口的暗器。 这是一支六角梅花镖,尖上已发黑发蓝,显然有毒。 因男女有别,智贤大师便吩咐两个尼姑,用酒将慧能胸部的伤口清洗了,然后再敷上他随身带来的解毒草药,便让慧能平躺下休息。 智贤大师立起,拣起那支镖反复查看,又在庵堂内慢慢的踱着步。 赵汾及几名尼姑均不敢出声,目光紧随智贤。 半晌,赵汾忍不住问道:“师父,可已治好?” 智贤停住了脚步,喃喃道: “阿弥陀佛,内伤已无虑,只是这镖伤……为师也无能为力!据为师观其颜色,不像是寻常毒药,倒像是蛊毒!” “蛊毒?弟子愚钝,请师父明示。”赵汾道。 “徒儿你初入江湖,有所不知,南方有一种毒叫蛊毒。据传将各种毒虫放在一个器皿里使之互相吞食,最后剩下不死的毒虫便叫蛊,剧毒,用之害人无以为救!” 智贤看了看躺在床上的师太,继续道:“一些邪派人士专以养蛊、施蛊来害人,寻常解毒药物根本无效,中毒者往往不及救治便毒发身亡!” 闻听智贤大师之言,众人无不骇然,小尼姑慧如等几人绝望至极,竟互相抱头嘤嘤哭出声来。 见众尼姑伤心悲痛,智贤大师却又不忍,忙宽慰道:“所幸为师已将慧能师妹之经脉锁闭,三日内她暂无性命之忧!只要能找到一位会施蛊毒之人,便可寻到解药。” 小尼姑慧如正自倚墙悲痛,听到智贤大师这般说,竟转悲为喜,跳将起来。 只见她抹了一把涕泪,问智贤道:“师叔,如此说来师太尚有生机?” 智贤大师答:“阿弥陀佛!善哉!但能寻到会施蛊毒之人便有生机,但凡施毒之人都有解毒之药。” “得亏师叔提醒,弟子知道一人,他却会施蛊毒,只是此人生性怪诞,独来独往,不好交接!”小尼姑慧如快人快语。 “无妨,有且强似无!只要我等以诚心相待,或可请他出山也未可知!”智贤似看到了希望,捋着白须道。 “此人在何处?”赵汾插问道。 小尼姑慧如白了他一眼,并不答话,对智贤道:“师叔,以您老人家的功夫,我等不妨去将此人强掠了来,逼他替师太解毒如何?” 赵汾讨个无趣,便不再言语。 智贤大师正自思忖,闻听此言,不禁多看了小尼姑慧如一眼,笑道:“哈哈哈!你颇有你师父之遗风!此为万不得已之法!目下应先以礼相请方为上策。” 说的小尼姑慧如难为情的低下了头。 “事不宜迟,慧如师侄,你若知道便带路,我等前去邀请此人。”智贤大师吩咐道。 “师叔放心,弟子知道!”小尼姑慧如回道。 即便启程,智贤大师便叮嘱五名武僧及几个尼姑好生看护慧能师太,自带赵汾及慧如前去邀请解毒之人。 ------------ 第一卷 第八章 寻求解药 残阳嗜血,野径无人踪。 老树昏鸦,枯藤盘荒冢。 寒水争分路,转迷桄榔暗蛮溪。 苦愁逢蛇草,畏落尸虫避魅魑。 所谓怪人所处皆怪,只这条路便足令常人退避三舍。 小尼姑慧如在前面领路,智贤大师紧随,赵汾殿后。 “师侄可知此人姓甚名谁?”智贤边走边问慧如道。 “回禀师叔,此人姓冷,人送外号冷鬼手。”慧如边走边答。 “阿弥陀佛,善哉!此人姓氏与外号也算是相得益彰了!”智贤自言自语后,便不再言语,一路无话。 一路跋涉,三人到了一处崖壁下的洞穴前,小尼姑慧如便停下了,右手撑在石壁上歇息。 “此洞便是冷鬼手洞府!”小尼姑指着洞穴道。 智贤和赵汾便站定,细瞧那洞,但见是一口阴森森的三角形洞穴,两块巨石紧靠在一起,形成洞口。 二人又向石洞周遭环视一圈。 但见:怪石林立,犬牙差互,瘴气浮生山坳,枯骨半掩草坡,却是一番死气沉沉的景象。 智贤看了看,并无言语,便准备向洞里叩问。 只见他将锡杖立好,整了整袈裟僧袍,然后站在洞口,双手合十,高声道:“贫僧德兴寺方丈智贤,久闻冷施主名震四海,今日特携二徒前来拜会阁下。” 话音落下半晌,却不闻洞内答应,智贤大师便又重复喊话。 连喊三遍,洞内俱无回应。 见此情形,三人颇感蹊跷,面面相觑。 “你肯定此处便是冷鬼手洞府?”赵汾忍不住问慧如道。 智贤大师也回头看着小尼姑慧如,待她答复。 慧如委实不愿理赵汾,若非见智贤大师也看着自己,便不想答他所问。 智贤大师发现了他二人之间的嫌隙,只是不语。 见智贤大师正等着自己作答,慧如便道:“师叔在上,弟子绝不敢打诳语,如有一句谎言,便叫……” “罢了!”智贤听她将要赌咒发誓,便打断道:“师侄可曾来过此地?见过此人?” “弟子来过,也见过,不过却是三年前。” 顿了一下,慧如继续道:“彼时弟子尚未出家,只因母亲中了蛊毒,弟子便随爹爹来向冷鬼手讨解药,来了七回,却被他拒绝了七回,母亲便……” 慧如说着鼻子一酸,竟垂下泪来,再也说不下去了。 智贤和赵汾本就是侠骨柔肠之人,见慧如此般情状,顿生怜爱,便不再追问。 智贤大师忙道:“阿弥陀佛,师侄节哀,待为师且再喊他一喊却如何?许是睡着也未可知。” 接着智贤又连喊三遍,仍是无人答应。 智贤大师喊话之时,赵汾一直在观察洞口状况。 果真叫他发现了蹊跷之事。 且说那洞口地面,乃是进出洞口必经之处,本应光秃无草,此时却是青草和着枯草,经年累月,竟聚积成堆了。 赵汾便对智贤道:“师父不必再喊,您且请看!” 赵汾说着,便用手指着洞口的草丛让智贤看。 智贤顺着赵汾所指,只一瞧便幡然醒悟,叹道:“哎!看来此处已久未有人,罢了,我等且进去一看便知!” 慧如却不明白他二人打的甚哑谜,又不好问,便罢了。 三人准备进洞。 只因洞内昏暗,先做了几个简易的火把,用随身带的火折子点着火把,又从衣服上撕下布条蒙住口鼻,方才进洞去了。 洞里黑漆漆的,幸有火把照亮,只见越往里走空间越大,便是一个大洞厅,只因太过昏暗,也不知道是否有叉洞。 洞厅里弥漫着一股腐尸的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冷施主可在否?贫僧智贤等冒犯了!”大师兀自呼唤着。 仍是没有回应。 三人便小心翼翼分头查看,却并无叉洞,但见洞内石桌、石凳、石床等家用一应俱全。 赵汾发现石壁上有火烛,便用火把将火烛点亮,只因这石洞太大,即使有火烛也仍显昏暗。 “师叔,有人……”慧如忽然道。 洞里空旷,声音便更显清脆,也更响亮。 智贤和赵汾便忙移步过去看。 却见一个背对众人、面壁而坐的人,头向胸前微垂,长发散披,只因背向而坐,模样形容不得而知,便如酣睡一般。 “冷施主!”智贤轻呼一声。 不语,便又连呼几声,仍无回应。 三人便绕至此人侧前方,用火把照亮了看。 待才看清,便听慧如 “啊”一声竟跌坐在地上,火把也掉了。 只见那人却早已坐化成一具枯骨干尸,长发掩映下,便是:白骨森森然,七窍洞洞黑,利牙排排对,面情似笑若哭,恐怖至极。 “阿弥陀佛!”见此状况,智贤便双手合十,默诵佛号。 “看来我等今日却是空走一遭!冷鬼手已驾鹤西去了。”赵汾失望道。 慧如因适才的失态而正自羞惭,便不再言语,想到此次未能找到解药回去救师太,她便暗自垂泪,亦觉意冷心灰。 慧如心意失落,随手拾起地上的火把,手撑着地便要坐起。 就在她坐起那一刻,火把亮光照在了石壁上,忽悠忽悠的闪动,恍惚间便觉得壁上有异常。 慧如好奇,便凑近了看,发现竟是整整一墙用刀刻的小字,便叫道:“师叔且看,墙上有字!” 智贤正自吟诵佛经超度冷鬼手死尸,听到慧如喊叫,便也转头去瞧。 待凑近看时,却见满墙尽刻的是蛊术和对应的解毒秘方。 可在赵汾和慧如看来,这些小字便如天书,诡异非常。 但在智贤大师,只因他学识渊博,又精通医术,却是一看便知,自言自语道:“善哉!善哉!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慧能师妹得救也!” 闻听大师此言,赵汾和慧如又喜又惊,二人便问道:“大师何出此言?莫非此中便是解药秘方?” 智贤大师闻听二人疑惑,也不直言,却笑道:“这冷鬼手也算是当世之怪才,此等文字虽有些邪门外道,却也不乏可取之处。” 赵汾和小尼姑慧如却仍是不解,便认真的听着。 智贤停顿了一下,又看了看石壁,继续道:“如不出为师所料,冷鬼手或许早已预知到自己迟早会死于自研之邪术,便提前将其研制的邪术与解药刻在了石壁上!却不知是何用意?” “这岂不是要害人?”赵汾插言道。 “徒儿所言极是,此正是为师所虑之处,此等秘术若落入名门正道手中,或可治病救人,若落入歪门邪道之手,则会祸害四方。”智贤喃喃道。 “那正好落在我们手里,可否给它毁掉?”慧如问道。 “师侄所见与为师略同,以为师之见,我等便尽毁此害人邪术,止留救人秘方,徒儿们意下如何?”智贤以问作答道。 赵汾和慧如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小尼姑便要挥剑凿除刻字,智贤忙用手制止慧如,笑道:“师侄且慢,要救你师太却离不开此秘术,待为师从中找到救你师太的药方再毁不迟!” “正是正是,弟子鲁莽了,差点误了大事!”小尼姑自责道。 智贤笑而不语,只见他手擎火把,认真的将石壁上所刻文字悉数看了一遍,并一一默记。 待看完,那些秘术及解药配方已烂熟于心,智贤才叫赵汾二人凿字。 “师叔若忘了却该如何是好?秘方若无用又该如何是好?”小尼姑慧如心思细密,心中突生忧虑,自言自语道。 智贤半晌方道:“死马权作活马医,且看师妹造化罢!阿弥陀佛!” 三人便不再言语。 赵汾和小尼姑分站两侧,用剑凿除刻字,怎奈小尼姑慧如,饶是不愿与赵汾协同。 智贤笑而不语。 待到中间止剩一个“毒”字,二人竟同时挥剑凿去,双剑撞在一起,发出“叮”一声响。 小尼姑白了赵汾一眼,即撤回宝剑,嘟哝道:“晦气!” 气的赵汾待要争辩几句,却又按下不语。待要凿掉那“毒”字,却听智贤道:“徒儿且慢,便留下此毒字以警后人如何?” 赵汾称:“妙!”便把“毒”字留下了。 于是便成:右边一个“毒”字,左边尽是秘方,冷鬼手僵尸则面壁而坐。 “阿弥陀佛,徒儿们,此间有毒,我等便救慧能师太去也!” 说罢,智贤带着赵汾二人出洞,照原路向赭云庵去了。 ------------ 第一卷 第九章 诡夜淫贼 三人出了冷鬼手洞府后,便照原路向赭云庵奔去,走不多时,天色便已昏暗。 建宁府地处岭南,山高林密,阴暗潮湿,天色自然会比别处显晚。 及时赶回赭云庵已然无望。 赵汾便停下来,向智贤大师道:“师父,时辰已晚,以弟子之见,夜路艰险,易生不测,莫若先扎营歇息,待天明再走不迟。” 只因赵汾在发配途中经历颇多,也学到些经验。 闻听此言,未等智贤发话,慧如先暴跳如雷道: “你这厮安的甚样心?莫不是有意要拖延,加害我师太?小尼姑先送你去见佛祖,不!去见阎罗!” 慧如说着便要挥剑刺赵汾。 “师侄休要乱来!为师倒认为说的有理!我等三人且先宿营罢!”智贤劝止道。 密林里的天色说黑即黑,不容等待,三人便抓紧时间寻找适合宿营之地。 三人转了一遭,选定一处紧靠崖壁的干燥空地扎营,生起一堆篝火,即可御寒,又可防备野兽蛇虫,弄了些干草树枝铺作地铺。 天色已然黑透,三人草草吃了些干粮,赵汾便自告奋勇值夜,只让智贤和慧如先歇息。 朔月无月,夜就显得更加深沉黑暗。 黑暗,让阴森的深山密林更加诡秘。 孤零零的一堆篝火摇曳在黑暗中,犹如漂摇在深海里的一只小舟。 小尼姑把宝剑横在胸前,蜷缩在地铺一侧。 智贤大师盘坐在另一侧,手捻佛珠,微闭双目。 赵汾双手抱膝,坐在火堆旁值守。 密林中的黑夜,幽静而阴森。 不时从林中传来夜猫子的啼叫,犹如婴儿的啼哭,给黑夜宠罩上一层可怖的气氛。 幽静,也让发出的声响惊心动魄。 也不时有野兽从密林中蹿出,发出“唰唰”的声响,两只眼晴透亮,犹如鬼火,盯视着火堆旁的人。 小尼姑似睡非睡,每有声响,便会睁眼,抬头,紧张的四处张望。 智贤大师则不为外界声音影响,纹丝不动。 这样的情景在赵汾却习以为常,只因在发配路上,这是常态。 直至下半夜,三人便都恍恍惚惚的睡着了。 只剩一堆篝火还在黑暗中摇曳。 在夜幕下的深山,这团火光显得尤为刺眼,不免会引来一些不速之客。 离此不远的另一座山上,有个山洞,洞里盘踞着一群山贼,早已被这团亮光吸引,纷纷出动了。 此时,他们近在咫尺。 暗夜里,一双双贪婪的贼眼,悄悄的观察着这个奇怪的组合:一俗,一僧,一尼。 小尼姑慧如本就长相不俗,在火光的掩映下,那张脸更显绰约,引得一群山贼垂涎欲滴。 那贼首,呲着豁牙,一双色眼紧盯着慧如,淫光闪闪,竟不觉笑出了声。 贼首指着三人,用手势向两个喽啰示意,喽啰点头应诺,全不出声。 只见这两个小喽啰悄悄摸了过去,将一根长竹杆伸向三人,分别向三人吹出烟雾。 稍倾,小喽啰用竹杆挨个捅了捅三人,见并无反应,便慢慢靠近去,又试着摇了摇,仍是不动。 群贼大喜,一涌而上,搜的搜,抬的抬,两个毛贼先把小尼姑抬出来,豁牙贼首接了过去扛上肩便走,身后跟随着一群毛贼,个个高举火把,照亮了山林。 但见一溜亮光,犹如山林中游走的一条火蛇,渐行渐远了。 余下几个毛贼手举火把,兀自在智贤和赵汾身上翻来覆去的搜,只搜到些散碎银钱,再无它物。 几个毛贼掂了掂手中碎银,大失所望。 “这二人咋办?清了?”毛贼们看着赵汾和智贤二人,嘀咕道。 “清了算球!留着作甚?”一个满脸胡子的毛贼不耐烦的说着,便朝赵汾胳膊上踢了一脚,然后举起了砍刀,想要斩掉赵汾头颅。 也是赵汾命不当绝。 胡子这一脚,当当正正,歪打正着,竟踢中了赵汾身上的曲泽穴。 一瞬间,赵汾身体里的内气被激发,真气自行丹田,脉走任督,催生出一股强大的内力,直把毒气逼出体外。 只见赵汾一个激灵,身体颤抖一下,便醒了,睁开了眼。 那胡子大吃了一惊,刀举在半空,却忘了往下砍,呆看着赵汾。 其他几个毛贼胆子小,见状便都跳开了,远远观望。 赵汾睁开眼,便见一个手攥火把、满脸胡子的人正盯着自己看,且高举砍刀,刀似要落下,心中便猛的一惊。 这一惊,不由的再次催动了丹田真气,直贯全身。 赵汾不由自主用右手向胡子挥去。 但见一股强大真力顺右手喷涌而出,犹如狂风横扫,竟将胡子连人带刀掀将出去。 胡子一头撞在石壁上,脑浆迸出,便气绝身亡了。 那几个毛贼一见,吓的屁滚尿流,腿脚一软便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不停的喊爷爷饶命。 赵汾并不理会,先查看智贤大师和小尼姑慧如。 只见智贤仍睡着,唤了几声,并无反应,小尼姑慧如却不见了踪影。 赵汾见状心里一紧,心说大意了,万不该睡着。 赵汾回头问那几个毛贼:“你等何人?小尼姑何在?从实说来,若有隐瞒,便同他一般模样。” 赵汾说着便指了一下胡子的尸首。 那几个毛贼一听,都吓的魂飞魄散,只有一个胆子稍大点的毛贼道:“不瞒爷爷,我等几个都是跟随王头领在……在对面山上落草的,见此处山上有……有火光,兄弟们便过来瞧瞧,就……” 毛贼低下头不敢说了。 “就怎样?小尼姑何在?”赵汾厉声道。 “回禀爷爷,就向你们吹了麻药,大姑姑让王头领给带……带回洞府去了,要让她做……”毛贼边说边向黑暗里指去,说到最后却又不敢往下说了。 赵汾顺着毛贼所指,看到远处黑暗里一溜正在移动的火光,显然是那贼首一干人等。 “王头领是谁?做什么?快说,便饶你不死!”赵汾厉声道。 “王头领便是我等大哥,姓王,说要拿大姑姑做压寨夫人。”毛贼吓的脱口而出。 赵汾闻听,大吃一惊,便对那几个毛贼道: “你等几个速带我去贼窝,找你家王头领要人。” 几个毛贼不敢不应。 临走,又看了看智贤大师,还未醒转,便问几个毛贼:“你等下的甚么毒?可有解药?” “爷爷莫怕,就是一些寻常麻药,这位佛祖爷爷再过一个时辰就能醒转来。”毛贼答道。 赵汾量他不敢撒谎,因此放心,便把一个毛贼捆死,扔在智贤大师身旁,以待大师醒来领路。 剩下几个毛贼在前引路,借着火光,赵汾很快便追到了贼窝。 洞里,贼首正要对小尼姑妄行非分之事。 洞外,几大堆篝火,将天空照的通红,一群毛贼正自吃肉喝酒,猜拳嬉闹。 赵汾出现在洞外。 众毛贼见状,大吃一惊,便停下吃喝,纷纷朝赵汾围上来,个个手执兵刃,却不敢动。 那几个带路的毛贼便趁机悄悄溜了。 见来者不善,便有毛贼忙进洞去给贼首通报。 洞里,贼首正色咪咪的看着沉睡的小尼姑,准备给她宽衣解带,忽听一声“大哥,祸事了”,便停住了。 “甚事慌张?”贼首恼怒的问。 “追来了!追来了!大哥,适才被我等麻倒的人有一个醒了,追过来了。”毛贼慌不择路的答道。 贼首大惊,心说中了我这迷药寻常人须得过一、二个时辰方能醒转,看来此人绝非寻常人等! 如此想着,贼首便急忙披衣蹬裤,抓起砍刀直往外走,却要看个究竟。 洞外。 火光里,赵汾双手抱臂,双腿支地,瘦削英朗的脸庞上,如炬的双目显出坚毅、果决,和不可冒犯。 贼首见状,不敢贸然动手,便双手抱拳迎上,假惺惺笑道:“哈哈哈!小弟不知少侠来此,有失迎迓,不知少侠光临蔽寨有何贵干?” 贼首边说边向两侧毛贼使眼色,便有几个毛贼去了。 “把人交出来!”赵汾面无表情,只冷然道。 “少侠来找人,只是从未有生人来过小弟这里,兄弟们可否见过?”贼首嬉皮笑脸的故作不知,向两侧贼众问道。 “哈哈哈,没见过!”毛贼们嘻笑答道。 贼首便又道:“少侠莫急,不如先安心在小弟寨里吃杯酒,再去找人不迟,兄弟们,快去备上好酒好菜,让我和少侠痛饮几杯。 见贼冦们耍赖,赵汾怒火上升,只因怕对慧如不利,便强按下火气,客气道:“王头领休要骗晚生,若不是头领的几个手下告诉晚生,晚生何曾知你姓王?又怎会来此找你要人?” 赵汾说着,手便向身后指去,却发现带他来此的那几个毛贼早已不见了踪影,暗自后悔大意了。 贼首见状,便向赵汾笑道:“哈哈哈,少侠可能误会了,小弟姓刘却不姓王,更不知少侠要找甚样人?可告知小弟,小弟若见了便向少侠禀报。” 众毛贼也纷纷随声附和,倒让赵汾不知如何应对了。 此时,几个毛贼过来禀道:“酒菜备好了,请大哥和少侠入席。” 毛贼边说边偷偷向贼首递眼色。 贼首会意,忙向赵汾笑道:“哈哈哈,少侠不必急燥,既来小弟山寨,便是小弟荣幸,今日天晚了,就让小弟先陪少侠吃几杯,待明日天亮了,再陪少侠一同去寻找,如何?” 贼首边说边往后退,目光狡黠。 见这些贼寇不好纠缠,赵汾正自思忖对策,忽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罩在了赵汾身上,随即收紧。 赵纷猝不及防,便摔倒了。 贼众一拥而上,乱刀乱枪纷纷向赵汾砍刺而去。 ------------ 第一卷 第十章 英雄救美 ------------ 第一卷 第十一章 风波再起 小尼姑一径奔入庵堂。 众尼正自悲戚啼哭,见她进来,忙止住啼哭,围上来问道:“师妹总算回来了,可否找到解药?” 小尼姑未顾上答话,先直奔慧能榻前。 师太正奄奄一息的卧在榻上。 几日不见,师太形容愈发枯槁,面色蜡黄,嘴唇干裂,双目紧闭。 慧如心中悲痛,“扑通”一声跪下,竟也忍不住痛哭起来。 众尼见慧如这般光景,想是未曾得到解药,便都有些灰心失望,就又哭将起来。 众人刚哭出几声,智贤大师和赵汾也进来了。 众尼见他二人到来,便似有了主心骨,方才稍稍宽了些心,俱上前来,向智贤大师二人施礼道乏。 众尼看座的看座,看茶的看茶,俱忙起来。 智贤大师双手合十向众尼回礼,却不言语,表情严肃,众尼也不敢多问。 众人让出通道,大师径直走到慧能榻前,慧如忙站起让开。 一小尼姑搬来一把木凳,请智贤大师坐下。 大师坐下,先看了一下慧能面色,翻开眼皮看了一下眼珠,又呼唤道:“师妹,师妹,师兄救你来了。” 半晌,方见慧能那只蜡黄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嘴唇也动了几下,喉咙里发出嘶嘶声,不知所言,便不再动了。 却见师太紧闭的双目挤下两颗浊泪。 见师太这般光景,众尼又自悲痛失声,纷纷转过头去抹泪。 “每日可曾进食?”智贤大师问众尼道。 “回师叔,每日止进些米汤!”一年龄稍大的尼姑回道,边说边抹眼泪。 智贤闻听,并不言语,又伸手切脉,众人俱不敢出声,庵堂里静的能听见人的心跳声。 待切完脉,智贤大师眉头紧锁,也不言声,默然站起,在庵堂内来回慢慢的踱了几步,然后说道:“先让师太静卧休息,止留二人在旁伺候,余人与我出来,为师自有安排。” 众人齐声应诺,俱跟随智贤大师出了庵堂,仅留下一大一小两个尼姑在庵堂内。 慧如及众尼将智贤大师和赵汾请入一间静室,众人各安其位,听候大师安排。 智贤大师坐定后,对众尼道:“为师等三人此去两日确已找到施蛊高手冷鬼手,只可惜此人已仙去多时。” 未等大师说下去,众尼闻听此言,便已失望至极,个个俱又开始啼哭抹泪。 见众尼此般光景,大师继续道:“师侄们稍安勿躁,为师等此去并非一无所获,所幸那冷鬼手将施蛊疗毒秘方刻在石壁上了,为师已将秘方牢记于心,倒可依方下药,只是不知能否奏效。” 智贤顿了一下,看了看众尼,继续道:“用药之事关系重大,若用的不善,恐会伤及师太性命,不过,你家师太是为师同门师妹,师侄们倒不必担心为师会害她,只是这秘方为师未曾用过,便请众师侄们一起商议。” 闻听大师之言,众尼便都面面相觑,互相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俱不敢下定结论。 智贤大师也不言语,静静等候。 见此情景,赵汾站出来道:“各位师姊师妹,不才赵汾倒认为,当此之时,师太命悬一线,再寻疗毒高手,已是来之不及,寻常郎中却又束手无策,莫若就请智贤大师出手,便如何?” 赵汾话音未落,慧如也站出来道:“赵汾师兄说的有理,我等若这般优柔寡断,岂不是要耽误功夫,反要害了师太不成?” 闻听慧如之言,智贤大师只是抿嘴微笑,并不言语。 众尼姑并无良策,只好点头应许,俱双手合十道:“我等赭云庵弟子恭请智贤师叔为师太下药疗毒,生死由命,与师叔无干。” 商议已定,便由智贤大师开方施治,只见大师提笔蘸墨,在纸上写下秘方。 写罢药方,智贤大师即吩咐慧如到山下市集采买药材,赵汾相陪,以便照应。 智贤大师仍到庵堂中照看师太,其他尼众人等分头准备,各行其事,不再细表。 且说德云寺里。 那晚赵汾被慧能掠走后,智贤大师召集寺中弟子商议,决定以秘笈换人。天明时,给押遣军官留书一封,便带寺僧前往赭云庵。 信中言明赵汾被劫,寺僧要去营救云云,只字未提及慧能师太夺秘笈一事,赵府及军官人等便在寺中等候。 等了三日,未见回来,众人便有些着急。 那押送的军官身上担着干系,委实害怕赵汾逃跑,连累于他。 若在押送途中跑了人犯,军官非但无法向上峰交待,轻则蹲大狱吃牢饭,重则人头不保。 因此,这军官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方可脱得了干系。 而赵家人对赵汾的担忧自是不必说。 只因赵汾乃是赵家血脉传承,又是目下赵家的主心骨,他若是有个闪失,却叫众人如何自处? 两方一商议,认为还是报官为妥,便不再坐等智贤大师,派了两个兵丁下山,到集镇去找官军报官。 再说赵汾。 因受智贤大师差遣,赵汾陪同小尼姑慧如一起下山去,往集镇上买药。 二人救人心切,并不敢耽搁,一路上疾步如飞,只一个时辰便到了市集,找到一家药铺,买齐了药材,即便返回。 赵汾二人出了药铺正要往回走时,却迎面撞见两个官军,不是别人,正是那俩兵丁,正往军营走去。 你道巧是不巧? 目光相撞,三人俱已认出了对方。 那两个兵丁一见赵汾好端端的,不由的一阵窃喜。 真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 俩兵丁却又委实不解:前述说他被劫了,怎地此时却跟一个尼姑在一起逛? 二人正要上前去问个究竟,却见赵汾扯着小尼姑往旁一闪,竟跑了。 两个兵丁遂吃惊一愣,待要再追时,赵汾二人却跑的没影了。 二人一商议,认为还是报官最妥,便找到驻军,报给了县尉大人,遂回德兴寺复命。 且说赵汾扯着小尼姑跑了一段,见兵丁未再追来,便停下稍事歇息。 “师兄见了官军何必要跑?莫非你犯了官司?”小尼姑慧如十分不解,笑问道。 自她被赵汾从贼窟救出后,对赵汾的看法便不同从前,从此以礼相待,言必称师兄。 见慧如如此问,赵汾竟不知如何作答,只叹了口气,道:“师姊有所不知,说来话长!” 赵汾便将他父亲如何被陷害,他如何被遣送,如何遇到智贤大师,如何拜师学艺,如何被师太劫掠等一五一十的告诉了慧如。 听的慧如目瞪口呆,只因她自己也身世凄苦,便不由得替赵汾垂泪,道:“不曾想师兄竟也如此坎坷,恕慧如先前无礼,多有冒犯。” 小尼姑慧如说着,便双手合十向赵汾施礼赔罪。 赵汾见状忙抱拳一揖到地,道:“师姊何错之有?倒是赵汾无礼在先,划伤了师姊面皮。” 小尼姑慧如扑哧掩口一笑,道:“倒底是读书人,道个歉都文绉绉的!慧如饶过你了!” 听的赵汾一愣,便又笑了,二人的嫌隙便就解开了。 一路急奔,二人将药材及时送回赭云庵,众人忙煎煮熬制成汤剂,喂师太服下,且不细表。 且说那县尉。 自他得报说有在押人犯脱离看守,发现正与尼姑厮混在一起,便大吃一惊,遂发兵排查本地尼姑庵,寻找人犯。 排除了所有尼姑庵,便止剩赭云庵。 只因县尉略听说过慧能师太的厉害,恐她不买账,自己手下的十几个土兵又不能奈何她,便未急于发兵,又纠集了七、八十号乡勇蕃兵,凑了上百号人马,才于三日后浩浩荡荡开往赭云庵。 几如乌云遮日,赭云庵大敌临近。 其时,慧能师太服用了几日汤药,病势略已见效,渐已能下地走动,料无大碍。 这日,慧能正与智贤大师在庵堂内叙话,赵汾和慧如在旁站立作陪。 忽有尼姑进堂来报:“禀师太、师叔,大事不好,庵外来了一群官兵,说要搜查在逃人犯!” 听罢禀报,四人大骇,只见智贤大师猛的从座椅上站起。 慧能师太只是大病初愈,身体尚未复原,受不得刺激,竟“哇”一声喷出一口黑血,再次晕厥。 赵汾和慧如即扶起师太,使平躺在榻上,智贤大师忙用内功帮师太平复气血。 待师太逐渐回转,唤进两个尼姑看护,智贤大师便带领赵汾和慧如出外去看。 但见小小一个尼姑庵,墙外竟黑压压站满了官兵。 ------------ 第一卷 第十二章 雌雄双剑 三人出得庵来,见官兵已将赭云庵围的似铁桶般严实,为首一个军官便是县尉。 智贤大师迎上前,双手合十道:“贫僧智贤不知县尉大人前来,有失远迎,请大人恕罪。” “嘿!怪哉!怎么尼姑庵里跑出个老和尚来?”那县尉十分无礼,冷笑道。 智贤大师隐忍不发。 见那县尉如此放肆,赵汾和慧如怒不可遏,便要动手,却被智贤大师按住了。 “大人莫要见怪,只因庵中师太略有微恙,特委托老衲前来迎候大人,不知大人今到此有何贵干?”智贤大师道。 闻听师太略有微恙,那县尉便仗着人多,愈发放肆道:“哼!老尼姑有甚微恙?莫不是给本官摆臭架子罢!难道她的臭架子比我堂堂县尉的官威还大?” 赵汾早已忍无可忍了,未等智贤大师言语,便踏前一步厉声道:“狗官好生无礼!一个小小县尉也敢妄称官威!若传出去岂非让天下人耻笑?” “骂的好!”慧如拍手叫好。 智贤大师默然静观,并不言语。 县尉本想抖一抖威风,却不想被个乳臭未干的年轻人扫了威风,便要向赵汾发作。 待一细看这个年轻人,忽然觉得此人年龄、身段与所报之逃犯略同,且身旁也有一个小尼姑,县尉便起了疑心。 遂按下火气,试探着问道:“你可是叫赵汾的?” “是又如何?”赵汾双手抱臂,蛮不在乎道。 县尉一听,指着赵汾,向两侧兵勇示意道:“来呀!逃犯在此,左右给我拿下。” 几个兵丁齐声应诺,围上来便要拿绳捆赵汾。 智贤和慧如忙向前,便欲护住赵汾。 突然,只见一道黑影飞过,“嘭、嘭、嘭”几声过后,也未看清是何状况,几个兵丁便被踢翻在地,俱趴在地上“哎哟、哎哟”叫唤。 真真是满地找牙! 众人大吃一惊。 待那人站定后一看,正是慧能师太。 县尉及众兵丁见是师太,都吓的直往后退,不敢近前。 师太侧身对着官军,面色苍白,目中尽是不屑,厉声道:“敢在老尼姑门前撒野?也不数数你等有几个胆!今日莫若你等几个虾兵蟹将,便是皇帝老儿来了,也休想从老尼姑这里带走一个人!” 县尉早就听说过这师太脾气大,功夫高,不好惹,今日算是见识了。 听慧能师太说的如此决绝,那县尉竟有些胆怯,往后又退了两步,嘴里只咕哝着:“你……你……你想造反?” 县尉的威风已然颓了。 “师妹,你……”智贤大师扯了一下慧能衣袖。 只因他担心慧能一时冲动而大开杀戒。 慧能头也不回,推开他的手,仍怒目圆睁,瞪视着官兵。 智贤便不再言语,在旁静观事态发展,思忖着。 这些官军缘何说赵汾是逃犯?他们又是如何知晓赵汾在赭云庵的?谁举报的?莫非又是秦桧的追杀陷害? 一串疑问在智贤脑中回旋。 见那县尉一时不敢怎样,智贤大师便双手合十,客气问道:“阿弥陀佛,敢问县尉大人,你如何便认定他是逃犯?” 大师边说边指向一旁的赵汾。 “啍!如何认定?若非有人举报,本官怎会知道他是逃犯?”那县尉冷道。 据此言,智贤大师便排除了秦桧的追杀陷害。 智贤又问道:“既然是举报,敢问大人是何人举报?” 县尉见智贤大师说话还算客气,总算没当着众人的面让他难堪,便不耐烦的答道:“自然是押解他的官军举报的!” 县尉边说边把脸扭向一边,斜对着天空,一副目中无人的可憎样子。 大师便彻底明白了。 想是几日不见赵汾音讯,那押解军官有些着急,又怕自己吃官司,便报了个人犯逃跑。 赵汾也听明白了,站出来道:“既然如此,就不劳你大费周章来抓,明日我自会去归队报到,你等且请回去吧!” “那可不行!你若跑了,岂非全是本官的干……”县尉斜眼瞪着赵汾说道。 话音未落,忽听“啪、啪”两声,口中一个“系”字尚未说出口,县尉便一骨碌滚落在地上,众兵丁先是一愣,方才七手八脚的将长官扶起,待看时,这两巴掌却是慧能师太打的。 只因闻听县尉此言,无名业火油然而生,未及众人看清,便打了县尉两个耳光。 师太虽有重疾在身,然身形步法却奇快。 “你……你……竟如此无理!”县尉被两个兵丁搀着,一手捂脸,气的满嘴哆嗦,话也说不利索。 “还不快退?若惹的老尼我急了,教你等有来无回!”慧能师太怒目圆睁,面无血色,向前半步,宝剑出鞘,威胁道。 县尉及众兵丁吓的连连后退,俱不敢再向前半步。 “好!你等着,你等着,走,我们走!”县尉见师太不好惹,不敢再逗留,便吆喝众兵丁撤退了。 众人目送官军走远。 慧能师太支撑不住,“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便不省人事了。 众人一惊,忙上前搀住师太,不使跌倒,智贤大师上前点她穴道,封锁了经脉,然后吩咐尼姑们将她抬入庵堂躺下。 经智贤大师一番疗治,师太逐渐恢复清醒,但精神已愈发不如从前。 歇息一阵,师太便强从榻上坐起,屏退左右尼姑,仅留下智贤大师、赵汾、慧如三人。 只见她又从榻上站起,慧如便要去扶,被她拦开。 三人诧异的看着师太,慧如委实不忍,便扭过头,偷偷抹泪。 师太踉踉跄跄走了几步,到智贤大师跟前,面色苍白,嘴唇抽了几下,然后道:“师兄。” 智贤忙应道:“师兄在,师妹有何吩咐?” 大师边说边要站起。 慧能按了一下智贤肩膀,示意他不要站起。 只听她接着道:“此番我料已不济,不日或将西去,临去之前有几句话要说给你等。” 三人闻听此言,先是一愣,然后才领会了她的意思,慧如便忍不住放声哭起来。 “徒儿休要啼哭!”慧能道。 智贤大师安慰道:“师妹休要自颓!只要假以时日,你定会痊愈的。” 慧能轻轻摆了摆手,摇了摇头,眼目晶莹,说道:“想我年少时,一心追随师兄,只为一个情字便执迷半生。” 说到动情处,慧能已无法再强忍,两行长泪顺着面颊流下,低头抽泣几下,双肩不停耸动。 智贤大师竟不知如何规劝,只低头静听。 慧能继续道:“如今,你我遁入空门多年,早已斩断情丝,不过,同门之情尚在。” 三人静静的听着,无人出声打断。 “许是你我之缘份若此,我早已了悟,若是有缘,来生再续也罢!”慧能喃喃道。 慧能抹了一下眼泪,歇了一下,继续道:“如今,师妹有个愿望,便是要将毕生所学传给徒弟。” 师太抬首看了看慧如,又看了赵汾。 慧如见状,摇了摇头,泪如雨下,双手搀住师太,无法言语。 慧能缓了一下,又移步至榻前,往墙上一按,只见那墙壁竟洞开了,里面放着个檀木长盒。 三人吃惊不已,不知为何物。 慧能取出檀木盒,置于桌上,打开,里面竟是两柄宝剑。 只见那两柄宝剑:一个柄上刻凤,一个柄上雕凰,一个剑身稍宽,一个剑身稍窄,俱是青光茫茫,寒如冰雪。 见到如此两柄绝世宝剑,三人大吃一惊。 慧能手抚宝剑,对赵汾和慧如道:“这本是为师家传之凤凰双剑,一雄一雌,若是双剑合璧,无人能敌!今为师看你二人有缘,便传与你们罢!” 赵汾闻听顿感意外,忙跪下拱手道:“师侄赵汾不才,实是不敢受此宝物,还请师太收回成命!” 慧如也忙跪下道:“弟子慧如也不敢受!” 智贤大师笑道:“师妹之意,岂非要折煞两个徒儿?以老衲之见,莫如从长计议罢!” 慧能并不理会智贤,仍坚持己见道:“想我慧能此生,向来言出必行,何曾打过诳语?师兄亦为出家人,难道叫师妹落个言而无信的骂名?” 见慧能如此执拗,智贤便也无话可说,只因他知晓慧能的秉性。 知道多说亦是无用,智贤便笑着对赵汾二人道:“你二人既已行过拜师礼,还不快谢师恩?” 赵汾和慧如面面相觑,只因他二人此时俱已下跪,岂不象是拜师之礼? “休要迟疑,快谢师恩!”智贤催促道。 二人见无法再推辞,便深深叩谢道:“弟子谨谢师恩!” 行过礼,慧能师太郑重将凤剑赐与了赵汾,将凰剑赐与了慧如,二人俱又叩首谢恩。 待行礼罢,慧能也乏了,赵汾二人便扶她至榻上坐下。 慧能师太坐于榻上,缓了一缓,便对智贤道:“师兄还不快将《洗髓经》也赐与徒弟?” 智贤闻听,先是一愣,即便了然,哈哈一笑,遂于怀中取出秘笈,郑重交给赵汾,师徒二人再次见礼。 “师妹即已传了宝剑,当好生歇息罢!”智贤道。 “师兄怎如此愚钝?即已传宝,便须授业!”慧能道。 智贤闻听,即明白慧能之心意便是要给两个徒弟传授剑法,便道:“好便好,只怕……” “师兄休再多言,失了机缘,恐悔之晚矣!”慧能打断道,话中颇有深意。 说的智贤无言以对,只好点头同意,说道:“也罢,我也将《洗髓经》传给两个徒儿。” 师徒四人便摆开架势,只见师父言传身教,徒弟认真领会,即学即演,教学相长。 直至晚间掌灯时,赵汾二人便已学会贯通二位师父所教,并于当场演练一番。 只见二人双剑合璧,再以深厚内力加持,珠联璧合,竟舞的光影绰绰,气势如虹。 真真是:古今难寻凤逐凰,举世无双雌雄剑。 演示毕,智贤大师和慧能师太甚是欢喜,便要站起恭喜二位贤徒,却见师太刚一离座,便一头栽倒,喷出一口黑血,竟人事不省了。 ------------ 第一卷 第十三章 凤凰分飞 见师太晕倒,赵汾与慧若忙搀起她,将她轻放在榻上平躺下。 师太双目紧闭,奄奄一息,面色煞白,呼吸微弱,手脚冰凉。 智贤大师忙搭脉就瞧,见师太脉象忽强忽弱,错乱不堪,乃是五内郁结,毒气攻心之象。 大师眉头紧皱,双手置于师太丹田之上,将内力注入师太丹田,又导引入她的奇经八脉,助她疏淤排堵。 须臾,大师方慢慢站起,也不言语,双目却紧盯师太。 只见师太呼吸渐有回复,面皮稍见血色,大师方才坐下。 赵汾忙问大师道:“师父,师太可有大碍?” 半晌,智贤大师方轻声道:“却要看师太的造化了!只是她不能再受刺激、大动肝火,还以草药调理,不可间断!” 三人便不再作声,让师太静卧休养。 且说那县尉。 只因在赭云庵受了气,他便怀恨在心,一心要报仇雪恨,却不知从何下手,正在房中唉声叹气,来回踱步。 便有一个叫萧蔷的门客献计道:“大人欲报此仇,若仅凭一己之力委实难成,若能借刀杀人,便可不费吹灰之力。” “哦?借刀杀人?借谁之刀?”县尉深感惊奇,忙问道。 “借当朝宰相秦桧之刀!”萧蔷神秘兮兮道。 “哦?我便如何是好?请先生明示。”县尉顿时来了兴致,心里却又一片茫然,拱手道。 “大人且看,此事还得着落在赵汾身上,此人乃是赵鼎之子,当朝太师秦桧素与赵鼎不睦,因此治了赵鼎一个通敌叛国之罪,杀了赵鼎。”萧蔷说着,故意卖个关子。 “与老尼姑有何干系?”县尉诧异道。 萧蔷继续道:“秦太师杀了赵鼎,便想斩草除根,却苦于无计可施,大人何不趁此机会参赵汾一个畏罪潜逃、结党谋反的罪名,既迎合了太师心意,替他了却了一桩心事,又顺带收拾了老尼姑,岂不美哉?事成之日岂不又是大人升迁之时?两全其美也!” 县尉一听,拍手称妙,却又忧虑道:“只是下官职低位卑,与太师素无交际,却如何能将此事告知与他?” 萧蔷继续道:“大人稍安勿躁,学生曾与建宁府知府吴大人同窗求学,学生可先将此事告知吴大人,吴大人又是秦太师党羽,定会将此事转告秦太师。若蒙大人不弃,学生愿效犬马之劳,修书一封与吴大人,此事便成了一半。” 县尉一听大喜,连声称妙,便拱手向萧蔷道:“即如此,就有劳先生了!” 萧蔷便手书一封密信,派人骑一乘快马星夜送往建宁府,暂且不表。 再说赭云庵。 夜半时分,慧能师太方才醒来。 “师妹。”智贤向慧能唤道。 “师太。”赵汾和慧若也向慧能唤道。 师太目光黯淡,气息微弱,面色蜡黄,虚弱至极。 半晌,方见她嘴唇嚅动,似是在言语,大师忙俯首侧耳倾听,只听她说的是:“叫她们……都……进来!” 智贤大师闻听此言,便即领会。 此或是师太交待后事之意。 “徒儿速去叫庵中比丘尼以上人等进来,叫余人继续守护庵院。”智贤向慧若吩咐道。 慧若应诺,边抹泪边出去喊人,只一会,尼姑们便按辈分位次悉数进入庵堂,俱双膝下跪,低头抽泣、抹泪。 庵堂内笼罩在压抑、死亡、悲痛的气氛里。 众人兀自跪着,等待师太训示,堂内鸦雀无声,静的能听见众人的心跳声。 稍倾,只见师太慢慢侧过头,尽力面向众尼,口微微张口,声音微弱,开始说话。 每一个字都似使出了浑身力气:“我要……去……了!……今后……由……慧若……主……持……” 话未说完,师太双目圆睁,脖颈直梗,牙齿紧咬,一口气未上来,已然圆寂了。 众尼姑见状,俱跪行过去,围在榻前嚎哭,口中直唤:“师太,您不能走!” 慧若头埋在师太遗体上放声大哭,似要哭断气。 智贤大师强忍悲痛,双目微闭,手里捻着佛珠,口里诵着往生咒,仍坐在座上。 赵汾跪在地上,头深深伏下,只是低声抽泣。 一代女中豪杰,伐谋决断的慧能师太,便这样怀怨西去了! 这真是:情殇怨别魂归西,铁骨残躯泪染衣。 待众人哭了一阵,智贤大师遂说道:“逝者已矣!生者节哀。师太已随我佛西去,师侄们莫再悲伤!” 众尼便逐渐停歇,不再哭泣。 “师太遗训大意已明,便是让慧若师侄主持赭云庵掌门事务,为师以为,庵中不可一日无掌门,便就此交接续位,让慧若师侄尽快主持庵中事务,师侄们以为如何?” 众尼姑面面相觑,却俱不出声。 这时,一个年纪稍长的尼姑道:“师叔在上,弟子以为,师太遗言并未说的完全,只说让慧若师妹主持,到底让师妹主持何事?这如何能说清?” 见有人说话,另一个尼姑也跟着道:“慧若师妹在庵中辈分排位并不靠前,若要论资排辈,她又如何服众?当然,弟子倒无意掌门之位,不论谁当掌门弟子都拥护,弟子仅是疑虑。” 未及智贤大师说话,又一个尼姑道:“若仅凭师太临终只言片语便要立慧若师妹为新掌门,叫众师姊妹们如何信服于她?勉强拥立,岂不是要害了慧若师妹?” 个个都有说法,个个都有道理。 智贤大师深觉意外,只因他非本庵僧人,却也不好定夺作主,便兀自低头思忖。 正在这时,慧若上前说道:“师叔在上,弟子慧若委实不敢担此大任,弟子惟愿做一个比丘尼,每日只听候师姊和掌门的吩咐。” 智贤大师默然不语,只因他不知该如言语。 见众人不再说话,赵汾便上前开口道:“师太尸骨未寒,我等却在此争论掌门之位,岂不叫师太在天之灵难安?在下以为,当务之急是先操办师太后事,此事且先搁置,待了却师太后事再议如何?” 众尼不得要领,听他说的有理,便都点头称道:“也只好如此了!” 商议已毕,便由智贤大师坐镇主持,庵里众尼姑听令,按例诵经超度,替师太净身沐浴,收拾整理师太遗物,及至天亮,方安葬了慧能师太,细节不表。 且说县尉那封密信。 建宁府知府接信后一看,便大吃一惊,即又亲笔修书一封。 信中极尽栽赃陷害之能事,将赵汾如何逃跑,如何与尼姑庵结党串通,如何想围攻官军谋反等添油加醋、夸大其词的描述一番。 然后派人以五百里加急直送临安府秦桧府邸,且不表。 再说赭云庵。 只因众辞不一,争执不下,掌门人选委实难以确立,最终便抓阄确立了一个辈分靠前的尼姑作为赭云庵掌门。 真真是混乱不堪,乌烟瘴气。 慧能师太仙逝,慧若悲痛已极,本就无意要接掌门之位,便悄然静处一隅,任由众人纷争去。 见师姊们为争掌门之位而罔顾同门情义,拉帮结派,互相排挤,慧若顿觉孤立无助,心灰意冷。 实是无聊,慧若便邀赵汾到庵外散心,二人便往庵后山上去了。 “师兄此番有何打算?”慧若边走边问赵汾道。 见慧若问起,赵汾看了看远处的群山,默然道:“我能怎样?家父被害而亡,赵家上百口人就指着我来作主,我只能先归队与他们一起前往吉阳。” 慧若闻听,只低头走路,并不言语。 半晌,慧若忽然停住,盯着赵汾双目道:“师兄不如带我去吉阳!” 赵汾大吃一惊,道:“你是出家之人,我是戴罪之人,殊途岂能同归?不敢儿戏!” “我便还俗又如何?想当年只因师太好心收留,我才做的尼姑,如今师太一去,这尼姑庵里乌烟瘴气的,我又有何挂碍?莫若跟随师兄去,每日相伴。”慧若眼泪汪汪的说道。 慧若说的情真意切,赵汾却听的心惊肉跳。 这些时日来,通过与慧若的相处,赵汾对慧若倒也生出一些好感,只因她是出家人,对她便仅限于同门师兄妹的情义,不敢有越雷池之心。 今日听她所言,岂能听不出弦外之音?故此心惊。 只因他尚在流配途中,怎可带她同行?况前路茫茫,生死难料,赵汾实是为难,心痛难忍。 思忖了一下,便道:“我是身不由己之人,你是自由之身,若带你同去,岂不是牵累了你?况那些官军也不会应允,莫若等我流配期满,便寻你如何?” 慧若未及听完,便已泪流满面,掩面往山下奔去,只留下赵汾,呆呆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赭云庵的事务料理完毕,已再无逗留的必要,智贤大师便决定带几个弟子和赵汾返回德兴寺。 待用过午斋,稍事停留,智贤大师和赵汾等人便即启程。 临行前,僧尼们互道嘱托和谢意,一众尼姑在新掌门带领下,将智贤大师等人送到山门口。 智贤大师在一众尼姑里寻了半天,却未见着慧若踪影,便问道:“慧若师侄何在?老衲怎未见她来?” 一小尼姑回道:“慧若师姊说头晕难忍,正卧床休息,叫弟子替她向师叔问安。” 闻听此言,智贤大师默然点头,又看了看赵汾,却见赵汾面无表情的呆立着,便合十双手向众尼施礼道别。 一行人便直奔德兴寺而去。 ------------ 第一卷 第十四章 宝山石猴 慧若实则并非头晕。 她只是心碎。 他离去的时候,她正自坐在庵后的山坡上,两手托腮,远远的从人群中寻找他的身影,目光紧随着他。 直至他出发,她也未动一动。 她的目光紧随着他的背影,看着他渐行渐远。 有一刻,他曾回首遥望她所在的山坡,她便想让他看到她,便立刻站了起来。 她多么希望他看到她,然后他反悔,带着她一起离开。 可是,他还是调转过头走了。 她的心,随着他的离去而支离破碎。 她的泪,伴着他的消失而肆意流淌。 她恨他。 恨他带走了她的魂,却不带走她的身。 她念他。 念和他一起度过的这些时日,念和他一起经历的那些点滴。 她恨自己。 恨自己未曾好好待他,甚至还差点杀了他。 可是,这一切俱已成了昨日黄花。 真真是: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那时已惘然。 掌灯时分,赵汾他们便回到了德兴寺。 见到赵汾,押遣的军官总算心安,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便也落地。 见到赵汾,赵家的老少更是欢欣,藏在心里的那些牵挂自也放下。 家人的嘘寒问暖,知冷知热,令赵汾感到了家的温度。 虽然这个家只剩下了一群人,但是,有人在,家便也在。 几个姊姊心细,发现赵汾似比从前多了些忧郁。 行程已经耽搁了好几日,解差军官委实不敢再停留。 只因流配人犯在路的时日有限,依宋律,人犯逾期,罪及解差。 军官便计划于次日一早上路。 众人于当晚即收拾行囊装具等一应物事,装车的装车,喂马的喂马,俱忙的不亦乐乎。 将要离去,赵汾便到智贤大师房中叙话道别。 智贤叮嘱些路途上的安危,赵汾关照些离别后的冷暖。 中间,大师考问赵汾了一些武功心法、秘诀,赵汾均对答如流。赵汾请教大师了一些武学疑问,大师都一一解惑。 叙至子夜时分,二人便再无话了。 见赵汾屡有呆滞,大师便察觉到赵汾似有心事,只因时辰已不早,便叫赵汾去歇息了。 次日一早,众人早起,用过斋后,便结队准备出发。 对于赵汾的即将离去,让智贤大师委实不舍,却又无可奈何!便只好再叮嘱一番,惟盼他一路平安。 对于智贤大师,赵汾亦不忍离去,只因大师不仅是恩师,又如慈父。他德高望重,武功高强,是赵汾的人生发生蜕变的引路人,恩重如山。 众人拜谢过智贤大师及寺里众僧,便浩浩荡荡继续向南出发了。 一路南行俱是群山,前述牛车早已丢弃,只能肩扛手挑,徒步前行,赵家那些门人家丁小姐丫鬟们早已晒的皮黑肉糙,失了本色。 只因众人在德兴寺休整了数日,行起路来便快捷,止几日便到了南剑州顺昌县地界。 众人到了一座山下,名曰“七台山”。 但见:雾蒙蒙,竹葱葱,石梯入云天门隐。烟袅袅,水潺潺,真气郁结绛霞轻。彷佛天仙降,逍遥上帝临。 众人遂拾级而上,往山上去。 正自上行,忽有四人相搀而下,个个遍体鳞伤,未有完人。 那四人见众人正自往山上去,便连连摆手道:“去不得!去不得!快下山罢!” 解差军官遂拦住问道:“你等为甚说去不得?倒是说来听听。” 那四人便停下,其中一人气喘吁吁道:“听提辖口音是外乡人吧?提辖有所不知,此处往前再走便是宝山,近日此山上盘踞着两个大王,号称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领着百十号人,专干劫路要钱的营生,若不给,便就劫了货物,杀了主家。我等四人便被劫了货物,若不是跑的快,早被宰了。” 众人大骇,面露惧色。 解差军官并不言语,回头看了看众人,便问那人道:“你且说说那厮有甚本事?也敢称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洒家却也不是吃素的,岂能怕他?” “提辖莫要怀疑小人说话,小人是为你等好,据说那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身高二丈,双目有酒盅大,口有饭碗大,头有铜钟大,颇有些神通,无人能敌!就连本县的官军都不敢惹他们,别说是你等......”那人见解差军官怀疑他,便拿眼睛扫了一下押遣队伍,警告道。 众人闻听,俱吓的心胆俱碎。 解差军官半信半疑,便对那人道:“你莫要在此唬人,我且问你,你等可曾见过那两个......什么大圣?” “那倒未曾见过!”那人答道。 “既未见过,便是唬人,你等且先走吧!”解差军官对那四人道。 那人见军官并不信他,便同那三人往下走了,边走边摇着头。 “公子如何看?”军官没了主意,便问赵汾道。 “我却不信,适才那人或是被几个贼寇吓糊涂了,在说胡话诓人。”赵汾道。 解差军官见赵汾一个书生都不怕,便有了胆气,便道:“既如此,我等便去看看倒是怎的两个大圣也罢!” 众人便继续往上行,走了几有两个时辰,便到了宝山。 但见此山山势雄奇,山谷中雾气聚散无定,诡异多端。 远远眺去,一块巨石从山峰的一侧突出,鼻梁高耸,眉骨突出,便酷似一只巨猴,只见它双眼深陷,仿佛正凝视着远处的无限风光。 众人以为神奇,俱停下来观看。 便有一个解差指着石猴道:“原来那厮真是骗人的鬼话,我等竟差点上当,大家且看这不是猴王孙大圣是谁?” 惹得众解差一阵调笑,竟似忘了登山疲惫。 见众人停下观看石猴,解差军官便道:“也罢!我等就在此打尖,洒家正好看看这石头猴子有些甚能耐?” 解差们又是一阵笑,众人便纷纷坐下歇息,喝水吃干粮。 忽然,树林里一阵窸窣,然后“刷刷刷”跳出一群山贼,围了上来。 众人大惊,俱靠拢成一团,里面是老幼妇孺,外围依次是赵家男丁及众解差,明刀亮枪,对峙起来。 一个贼首上前吆喝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要想过此路,留下买路钱,便放你等一条生路,若是不留,便奉我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爷爷旨意,将你等男的宰了,女的掳走。” “你等一群山贼野冦,乌合之众,连我大宋官军也敢拦截,若是退了,洒家便绕了你等性命,若是强来,今天就叫你等有来无回!”解差军官见贼冦人数众多,怕硬碰吃亏,便吓唬道。 “哈哈哈!此时夸海口,待会叫你跪下喊爷。”贼首笑道。 众贼也哈哈大笑。 见解差们不降,贼首一声“杀”,众贼便围上来见人就砍。 军官和解差们却也不惧,以一敌三,与众贼们混战成一团。 但见双方刀来枪往,刀枪碰撞的“叮当”声,刀枪刺入肉体的“噗呲”声,此起彼伏,声声入耳。 解差和山贼各有死伤,只因贼多兵少,解差们已落入下风。 赵家一众门人家丁将赵汾护在中间,生怕他受到伤害。 此时,他们尚不知赵汾身负盖世武功。 只是赵汾并不想轻易展露而已。 见官军渐渐不支,死伤增多,赵汾从身后掣出凤剑,双脚蹬地,一个燕子凌波,跃入敌群。 但见他手中凤剑犹如凤舞九天,出神入化,又如闪电破空,只见光影流动,不见舞剑之人。 山贼们便似那树上秋枣,纷纷落地,俱趴在地上哭爹喊娘,就连那贼首也被剑气削去一只耳朵,忙跳出了战团外。 赵汾又一个起落便站在了阵前,凤剑已入鞘。 真真是: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赵汾只是在群贼中这般掠过,便击伤了大半山贼,他只击伤,却不伤他们性命。 贼首见状,心知不妙,便大喊一声“扯乎”,群贼便跟着他一溜烟跑了。 山谷里起了一阵微风,顿时一股血腥味四溢,可是众人却似未闻到。 只因赵家众人及解差们惊呆了,被适才那一幕,那便似一个梦境。 他们从未见过赵汾舞剑,更不知他有如此高强的武功。 在他们以为,赵汾只是个文弱书生而已。 解差军官也吃了一惊,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污,过来结结巴巴的道:“赵公子,这、这是从何说、说起啊?洒家怎、怎从未见过你、你有这般本事?” 他不光是惊,他还有吓。 他吓的是:他何曾知道自己正押着一个武林高手?幸亏往日未曾为难过他,否则他一个恼怒,自己岂不成他剑下之鬼? 赵家众人先是一惊,继而高兴,俱围过来,问东问西。 尤其是那些女眷,从此便安了心,再不用担惊受怕。 众人追问,赵汾只是不语,他看了看满地尸首残肢,对军官道:“先把这些尸首埋了罢!” 众人一听,方回过神来,这才感到腥臭难闻,尽捂眼捂鼻躲开了。 只因地上尽是人血、肉块、残肢、尸首。 “下官这、这就安排!”军官忙应道,他已经把赵汾当成主子了。 解差和赵家家丁们一起动手清理完了战场。 此时,已是日斜西山,暮色森森。 赵汾看了看山崖上那形似猴子的巨石,嘴里喃喃道:“齐天大圣?通天大圣?” ------------ 第一卷 第十五章 双圣之墓 待众人收拾停当,天色已晚。 只因日子已快近望月,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 夜很宁谧,只有清风鸣蝉的合奏。 然则此地却不宜久留。 众人趁着月色迅疾转移,以寻找今夜的栖身之所。 虽是夜间行走于山路间,却无人感觉害怕,只因赵汾的存在。 很快,众人便到了一座石屋前。 见此处有人家,众人大喜,早将适才遭遇山贼一幕忘的一干二净。 周到上前去敲门,轻敲几下,并未有人答应,便欲推门而入,赵汾抢先一步,示意周到退后。 伸手推门,只听“吱哑”一声,门开了。 石屋里黑洞洞的,赵汾便拿出火折子,点着事先就准备好的火把,将火伸进石屋。 然后身子再慢慢探了进去,解差军官紧随其后,拔出腰刀以防不测。 众人屏声静气,静静观望着。 忽然,“扑棱棱”声起,从石屋中飞出几只鸟。 吓得屋外女眷们俱“哎呀”叫唤,纷纷低下头蹲下身子躲避。 是蝙蝠,虚惊一场。 看来此屋久未有人居住。 赵汾和军官二人进到石屋里了,周到等人也跟了进去。 屋外解差俱持刀警戒,四处张望。 只见石屋内仅有两块石碑,别无他物。 将火把凑近细看,碑上是几个阴刻的字。 只见左手边碑上刻着“通天大圣神位”,右手边碑上刻着“齐天大圣神位”。 观之甚是惊奇,众人面面相觑。 俱又想起了七台山那人之言,未曾想所谓的“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止是两块石碑而已,便更觉安心。 赵汾看了看两块碑道:“久闻福建路有个双圣墓,想必此屋便是了!” 众人闻说是墓便吃惊不已,正要问起,却见一个解差急跑进屋来,小声向军官报道:“禀大人,远处有人聒噪,似是正往此处来!” 众人吃惊,刚刚平复的心又紧张起来。 赵汾低声道:“诸位休要惊慌,且先灭掉火,躲起来,待看个究竟再做计较。” 众人照办,纷纷从石屋内鱼贯而出,迅速躲藏。 只见周到带着赵家众人躲入后面草丛,只赵汾和军官带着众解差和家丁靠前,个个手持兵刃,待一探究竟。 只因是夜里,止闻人声,却不见人影,亦不见火光。 众人鸦雀无声的等着。 稍顷,人的言语声便渐渐由远及近,似能听清了。 待细听却是:“你肯定他们定会从此处经过?” 问话的人瓮声瓮气的。 “小的敢拿脑袋担保,若是小的敢有半句虚言,便任凭两位大圣爷爷发落!” 赌咒发誓的是另一人,声音如此耳熟,似曾闻听过。 “哥哥莫要怀疑,那等鸟人们若想过此山,便止能走此一条道。” 说话的是另一个,声音略高扬。 “通天大圣爷爷说的是,小的也是这般想的,两位大圣爷爷可要为小的报仇啊!你看小人的耳朵,哎哟!” 闻听此言,众人便已肯定,说话之人正是白日里那个被削去耳朵的贼首无疑。 说话间,那群人便已停在石屋前了。 借着月光,众人能依稀看清为首的是两个高大的汉子,各手持一根齐眉粗杵。 只是并未有日间那人讲的“双目有酒盅大,口有饭碗大,头有铜钟大”的可怖模样。 那个贼首头上缠着白布,身后跟着一大群喽啰。 为首的两个汉子正要进到石屋里去,却发现石屋的门是洞开的。 “大哥且看,门开着,岂非这群鸟人已经来了?”号称“通天大圣”的汉子疑道。 那号称“齐天大圣”的汉子并未言语。 只见他伸出一只手抓过旁边一个喽啰,向石屋内扔进去,边扔边说道:“进去探个究竟!” 只听石屋内“咕咚”一声,然后又是一声“哎哟”,喽啰便落了地。 那喽啰拿出火折子,连连在石屋内打亮,石屋里便随之一下一下的闪光。 半晌,那喽啰出来道:“禀大圣爷爷,里边未见有人!” 那“齐天大圣”闻听,又不言语。 只见他双手攥杵,向四周看了看,突然开口,瓮声瓮气的喊道:“你等若是英雄好汉,便出来让爷爷看看,你等若是狗熊王八蛋,便躲着别出来!” 这大汉使出了激将法。 他这言词任是哪个英雄好汉听了,也不会置若罔闻。 赵汾“霍”一声立起,从树林中走了出来,站在了那班人面前。 解差军官及几个解差也随赵汾过去。 裹白布的贼首一见是赵汾,便忙向后退了两步,指着赵汾对两个汉子道:“两位大圣爷爷,便是这……这厮白日里削掉了小的耳朵!” “我道是个甚么样的英雄好汉?却原来是个吃奶的娃娃!”那个瓮声瓮气的大汉笑道。 众喽啰一阵哄笑。 赵汾并不理会,止凛然道:“尔等一群草寇,竟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劫道杀人,还妄称甚么“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尔等若是快快散了,我便放尔等一条生路,尔等若是不听好言相劝,今我便替天行道,送尔等下地狱!” “娃娃莫要说大话,且吃我一杵再说!” 说着,那号称“通天大圣”的汉子便举杵向赵汾砸将过来。 赵汾并不以为然,仍站立着不动。 “公子小心!”解差军官惊道。 说时迟那时快,那铁杵即将向赵汾头上砸去时,只听得“当”一声铁器碰撞的巨响。便是赵汾已在瞬间掣出了宝剑,将杵格挡开去。 响声在夜里显得格外刺耳,惊的树林里飞起一群鸟儿。 那汉子被格开后退了几步才停住。 “通天大圣”即用铁杵往身后地上一支,身子旋即便又腾起,向赵汾杀将过来。 步法奇快,观此人功夫应是不俗。 藏在树林中的众人看的心惊肉跳的。 只见那“通天大圣”一个转身便将身体旋起,手中铁杵舞的“呼呼”风响,犹如凛冽的寒风,卷起了地上的枯草败叶,漫天乱飞。 月色下,只见一团黑影,如鬼魅般击向了赵汾。 赵汾见汉子功夫不俗,便不敢大意,见招拆招,遂使出一招“凤翥鸾回”应对。 只见他身体鱼跃而起,长剑随身体打个旋转,向黑影旋去,且旋转越快,最终只见一团白影向那团黑影击去。 众人只见黑白两团影子在空中纠缠,却分辨不出二人谁是谁。 但见两团影子忽高忽低,忽上忽下,来来回回,起起落落,只搅得地上枝叶在空中胡乱飞舞,却不见二人分出胜负。 双方人等俱捏了一把冷汗,脑袋随着黑白两团影子在来回转动。 就在此时,突听“啊”一声,铁杵向外飞出,黑影被斜拋下去,身子落在地上,又翻了几滚,人便滚到了“齐天大圣”脚边。 落地者正是那“通天大圣”。 “齐天大圣”及众贼寇大吃一惊,忙扶起“通天大圣”。 却见那“通天大圣”口吐鲜血,虚弱地抬起一只手,颤抖的指着赵汾,微微张着口,想要说话,然则话未出口便手落头歪,毙命了。 原来是那“通天大圣”功力不及赵汾,不小心被赵汾的剑气击中了五内,便心脉断裂而死了。 白影兀自从半空旋落而下,立在了地上,正是赵汾。 押遣队伍这边众人见状,紧绷的心总算是松宽了一点,个个暗自欣喜。 贼寇那边众人却已早吓得筛起了糠,若非“齐天大圣”在场,恐已作鸟兽散了。 那“齐天大圣”见自家兄弟被此后生杀死,心中怒起,瞪着赵汾,一双虎目似要喷出火来。 只见他“霍”一声站起,咬牙切齿、瓮声瓮气的道:“今我定取你项上人头来为我兄弟祭奠!” “齐天大圣”言罢,便似一股黑旋风,几近将铁杵攻至赵汾面前了,比那“通天大圣”速度更快。 借着月光,只见他身后卷起一道烟尘,久久不散。 赵汾见状,心下大惊,便知此人功夫不在自己之下。 不敢怠慢大意,赵汾遂使出一招“丹凤朝阳”。 身体迅速半蹲,略斜刺向上,将剑划一个“圆形”,犹如一轮圆日。 将强大内气汇于“圆日”中央,紧跟着身体迅速往前斜刺,宝剑跟着往前一指,剑气便破空而出,坚硬似钢凿,径直向“齐天大圣”击去。 那“齐天大圣”铁杵将要击中赵汾时,突然感到一股刚硬剑气袭来,不禁大吃一惊,便不敢硬碰。 说时迟那时快,他旋即几个连续后空翻,撤回了铁杵前击的势头,顺势再往前一滚,便躲过了这股剑气。 只听“咔嚓”一声,身后的一棵大树便齐腰折断了。 众人一阵惊呼。 赵汾见一击未中,便再使出一招“打凤捞龙”,身体横空而起,空中一个“倒凤颠鸾”式,划出一道白影,又斜刺而下,剑尖催动着一股剑气直刺“齐天大圣”而去。 那“齐天大圣”见躲之不及,便将铁杵旋成一个银盘,迎向赵汾刺来的这一剑。 只听“叮”一声,凤剑与铁杵撞到一起,剑气将铁杵弹出“齐天大圣”手掌。 那铁杵“呼”一声飞向“齐天大圣”身后几十步远的石壁,便有一半铁杵插入了石壁内。 众人又是一惊。 “齐天也圣”也被剑气震的五脏六腑痛麻,身体往后一个趔趄,便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待要起身,赵汾的宝剑却已逼到了他眼前,他便不敢再动弹了。 众贼大惊,“呼啦”一声,全都跪倒在地,连喊“爷爷饶命”。 押遣队伍这边众人方才彻底松了一口气,俱从藏身处站了起来。 解差军官见赵汾已拿剑逼住了“齐天大圣”,便放心大胆过来,对赵汾道:“公子还是将他结果了罢!” 未及赵汾言语,那“齐天大圣”却突然趴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嚷嚷道:“可怜我八十岁的老母亲了,不孝儿今日一死,您老人家却靠谁养活呀?呜呜呜!呜呜呜!” 这一幕大出众人所料,就连跪在地上的贼冦们也大吃了一惊,纷纷偷看。 有道是:“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这汉子哭的悲天悯地的,竟把众人的心给哭软了。 赵汾本就是侠骨柔肠之人,听他哭诉家有八十岁老母,顿时起了恻隐之心,便撤剑入鞘,伸出双手欲将汉子扶起。 便在此时,那汉子突然双手往起一扬,一股粉末便扑向了赵汾脸面。 赵汾突感眼睛一阵刺痛,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原来是白石灰。 那汉子旋即一个鱼跃,跳出十几步开外,并哈哈大笑道:“小子,混江湖你还嫩了点!小的们,且随我去也!” 那些贼寇本来还跪在地上,见情况有变,又都听到“齐天大圣”的招唤,便纷纷起来跟在他后面跑了。 “齐天大圣”不敢逗留,只因他忌惮赵汾的武功。 押遣队伍这边众人更是吃惊不小,也顾不得贼冦们了,纷纷围过来瞧赵汾伤势。 ------------ 第一卷 第十六章 古墓石棺 见赵汾双目被撒入石灰,众人惊慌,忙围上查看。 只见赵汾深埋着头,双手捂着脸,状貌似是痛苦已极。 有人提议用水冲洗,众人便纷纷取出水袋,用水替赵汾冲洗双目。 此法果然奏效。 及至将赵汾双目中石灰冲尽,他之疼痛感已缓解大半,然则仍是双目红肿,无法睁眼。 及至夜半,众人早都疲惫不堪,便进入石屋中歇息躲避。 为求稳妥,解差军官在石屋前后俱安排了明岗暗哨,解差们轮流值守。 待安排妥当,军官便进入石屋内歇息。 石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火,随风摇曳。 屋内众人坐的满满当当,已无容身之处。 军官正自踌躇,忽见石碑后与墙间尚有一尺多宽的空地,便准备在此将就一下。 待他躺进那石碑后的空地,却仅能侧身躺下,前胸后背紧紧贴在石碑和墙上,着实冰凉难忍。 躺了一阵,军官觉得委实难受,便欲起身离开。 只见他一只手抓在碑背的一个凹槽里,一只手撑墙,准备起身。 也是巧合,那凹槽里竟有个机关被他触动了。 只听“咯吱咯吱”声响起,紧跟着是军官“哎哟”一声叫唤。 突如其来的响声,惊醒了众人,俱从地上爬起掌灯查看。 但见石碑背后惊现一个大洞,那军官便是从洞掉了下去,顺石阶滚入了黑暗中。 “是何状况?”赵汾双目紧闭,无法知晓,忙问道。 “少爷,石碑后有个洞!解差大人掉下去了!”周到答道。 “哦?快扶我过去!”赵汾已然站起,吩咐道。 两个门人忙上前将赵汾搀至洞口。 “大人可有大碍?”赵汾双手探着,向洞里问道。 “公子放心,只是摔破些皮肉,并无大碍。”军官答道,接着又道:“周大哥快将灯火递进来,黑咕隆咚的。” 周到忙掌灯顺台阶往洞里下去,赵汾也示意门人搀他下去。 几个门人家丁也随之进入洞中,以防不测。 其他门人家丁及家眷们俱留在上面石屋内,俱惊的不敢出声,只观望着。 灯火一照,便看清了洞内状况。 但见此处乃一个石室,里面并排着两具石棺,靠着内侧石壁,室内再无他物。 这妥妥便是个古墓。 众人一见石棺便顿感惊惧,发根竖起。 “可有两具棺木?”赵汾突然问道。 “是两具石……石棺,少……少爷,你如……如何便知?”一个门人怯生生的问道。 赵汾却不答话,只道:“扶我过去。” 两个门人便胆战心惊的搀着赵汾,慢慢移步至石棺前。 赵汾双目看不见,便用双手抚摸石棺,又绕了一圈,方才停下来。 众人诧异的看着他,屏着呼吸不敢出声,心里咚咚直跳。 “如此看来,传闻中的双圣墓并非虚言,却不知这棺中是人尸还是猴骸?”双手扶着石棺,赵汾若有所思道。 “在下以为,自然是人尸了,何人会傻到用如此大的两具石棺葬两只死猴子?”军官笑道。 笑声瘆人。 “莫若将其打开,我等岂不看个明白?”赵汾道。 众人闻言俱惊,一个门人颤声道:“少爷使……使不得,使不得呀!万一惊扰了棺中鬼魂,只怕……” 未及那门人说完,却被军官打断道:“只怕甚?怕厉鬼揪去你的脑袋?哈哈哈!洒家却不怕!” 他的笑声回荡在墓中,显的阴森可怖。 未及军官笑声落下,只听“轰隆”一声巨响,众人吓的连连往后退去。 定睛一看,却是赵汾将棺盖给推开了。 几个门人家丁大吃一惊,忙叫道:“少爷小心!” 都不敢靠前,只站在原地筛糠。 军官见状,道一声:“怕个甚?洒家且看看是个甚么鬼?” 说着军官便几步跨至石棺前,探头便看。 “大人,是人是猴?”赵汾听到军官已至棺前,忙问道。 却听军官“嘿嘿”笑着,并不接话,半晌才道:“公子,我等发财啦!你道棺内是甚?尽是金银财宝呀!” 这军官边说,边伸手抓起两只金锭,眉开眼笑的向众人展示。 那几个门人家丁一见,都围了过去,趴在石棺沿上往里看。 但见石棺中满满装着金银珠宝,经灯火一照,个个熠熠生辉,件件夺人双目。 “难道是那等贼冦劫来的财宝?”赵汾疑惑道。 接着,转身又将另一具石棺的棺盖推开了。 众人又一看,也尽是金银珠宝,惊喜交加,早忘了正置身于古墓中。 看了半晌,军官问道:“依公子之见,这些财宝……?” “悉数带走!”赵汾道。 “如此甚好!”军官欢喜道。 “沿路发给穷苦人。”赵汾又道。 “哦!”军官有些失望,愣了一下,然后又道:“如此……也好!省去一路带着颇累赘!” “就由周到操办罢!”赵汾吩咐道。 “少爷放心,周到定按少爷心意办妥!”周到应道。 吩咐完,赵汾便与军官出墓去歇息,周到自带几个门人家丁收拾起财宝,暂且不表。 且说前述那封密信,此时已被送至临安府。 深夜,秦桧府邸。 此时,秦桧正在烛火下看信,看的笑逐颜开。 秦桧边看边击掌道:“甚好!甚好!天助我也!” 半晌,便吩咐下人道:“快去请兵部侍郎曹大人来。” 下人应诺去请人。 你道此曹大人是何许人也?便是当朝兵部侍郎曹咏是也。 此人原为一泼皮流氓,只因惯会溜须拍马,深得秦桧欢心,便连连提拨,混进了兵部。 曹咏到后,先施礼叩问道:“不知太师深夜召唤学生,可是有要事交待?” 秦桧并不答言,先将密信展与他看。 曹咏便先看信,看完问道:“以太师之意便欲如何处置?” 秦桧呷了口茶,反问道:“下官正想问问侍郎之意如何?” 曹咏见他如此问,心说一句“老狐狸”。 口中却道:“以学生之见,明日便由太师奏明圣上,请圣上下旨来个就地正法便了。” 秦桧道:“下官却以为可先来个先斩,再来个后奏!” 曹咏惊道:“请太师明示!” 秦桧道:“只因奏请旨下诏之虚文缛节众多,恐夜长梦多,被赵鼎余党走漏风声,跑了一个赵汾,便是你我日后之虑也!” 曹咏闻言心说:“便是你之虑也,与我何干?”面上却恭敬有加。 只见秦桧又呷了口茶,继续道:“据报赵汾这厮已练成绝世武功,寻常手段已无胜算,今日老夫特请侍郎大人来商议个万全之策。”, 曹咏见他如此说,便抱拳一揖道:“学生全听太师吩咐。” 秦桧“霍”一声站起,捻须道:“好!你速选几名智勇双全的高手,在路途之上……” 说着,秦桧用手比划了一个砍头的动作。 曹咏又一揖道:“学生能有今日,全倚仗太师栽培,就请太师放心,学生将亲自带人南下,定设法将这厮斩于途中!” 秦桧也双手抱拳道:“如此甚好!定要干净利落,不留后患。” 曹咏笑道:“学生补任枢密使一事还要劳烦太师在圣上面前美言。” 秦桧亦笑道:“哈哈哈!枢密院补缺一事老夫自会奏请圣上,就请侍郎大人放心,老夫在此静候待侍郎大人佳音,事成之时便是侍郎大人双喜临门之日也!” 二人哈哈大笑。 商议已定,二人便相互告辞,不表。 再说押遣队伍。 众人在石屋中草草歇息了一夜,天明即下了山,又走了一日,至黄昏时便到了一个河边的村庄,名曰宝庄村。 只因天色渐晚,众人便在一户姓李的老汉家借宿。 安顿好后,按照赵汾的吩咐,周到带人将一些散碎金银取来秤分发给村里人,见人发二两。 不敢大量分发,只恐惹来麻烦。 却有一个叫张二牛的泼皮懒汉,二两银子到手,便迫不及待的于次日一早赶往顺昌城里,赌钱快活去了。 众赌徒几日不见张二牛来赌钱,今见张二牛出手阔绰,一下便拿出一贯钱来下注,往日都是几十文钱下注。 便有赌徒戏谑道:“张二牛,勒(你)发财啦?” “哪里有发财命?不过今日命好,村里来了一群阔主,见人便发二两银子。”张二牛随口答道。 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一个赌徒闻言起疑,故作无意问道:“发钱的莫不是一队官军和一群人犯?” 张二牛奇道:“你如何知晓?” “猜的!”那赌徒随口答道。 只见那赌徒无心赌钱,只随便下了几注,便借口无钱离开了。 那赌徒出了赌场,便一溜烟往城外跑了,且不提。 再说那“齐天大圣”。 原来,当晚“齐天大圣”等贼冦落败后并未走远,又不敢与赵汾再战,便待赵汾他们下山走远,一伙人便赶紧进石屋查看。 却见棺盖被掀,棺内空空如也,金银不翼而飞,便怀疑是赵汾等人拿去的。 侍要追赶,却已来之不及。 只因顺昌县山多林密,众贼寻了半日,却不见押遣队伍踪迹,便只好班兵回巢,只派人四处寻访打探。 这群贼冦老巢便是顺昌城外齐家庄。 这“齐天大圣”追悔莫及,悔自己不该沾惹这伙官军遣犯,以致既折了兄弟性命,又丢了财宝。 “齐天大圣”正自在庄中喝闷酒,却见一喽啰慌忙来报:“大圣爷爷,寻见了,寻见了!” “直你娘的,寻见甚了?倒是说明白!”齐天大圣瓮声瓮气吼道。 “寻……寻见那伙官军和遣犯了!”喽啰怯生生道。 你道这喽啰是何人? 此人正是赌场上那中途离去的赌徒,便是打探消息的小贼冦。 “齐天大圣”一听大喜,“霍”一声站起,问道: “人在何处?说来我听!” “在宝庄村!”喽啰答道。 这喽啰便将赌场上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知了“齐天大圣”。 “直娘的,爷爷定叫你碎尸万段,物归原主!”齐天大圣咬牙切齿道。 又吩咐那喽啰道:“你速去县里报知县尉于大人!” 那喽啰便应诺往县里去了。 这“齐天大圣”便迅速集合众贼寇,直奔宝庄村而去,细节不表。 却说赵汾一众人等。 在李老汉家借住了一宿,给了老汉些银钱,次日天亮,李老汉一家便早早为众人烧火造饭。 吃罢饭,众人并未即刻上路,只因还要制备未来几日路上的干粮,便在李老汉家多逗留了些时辰。 趁着众人忙活,赵汾和军官几人便与李老汉在院中叙话。 当众人问及“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时,见李老汉面露惧色,低头不语。 众人追问,半晌,李老汉方道:“那齐天大圣本姓齐,家住顺昌城外齐家庄,他兄弟二人颇有些本事,手下领着百十号人马,又与本县县尉于大人有些瓜葛,仗着有钱有势,便无人敢惹他兄弟二人!” “那于大人即是本县县尉,为何还要纵容他二人为非作歹?”军官问道。 “呵呵,这叫兵匪勾结!大人岂能不知?”李老汉冷笑道。 军官闻言略有些尴尬,便不再言语。 赵汾道:“即如此,他们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路抢劫,便是因为有官兵撑腰了!” “公子所言极是,那齐家兄弟二人自称齐天大圣和通天大圣,正是借了宝山二圣名号,妖言惑众,专抢外人,抢来财物便与县尉分脏,县尉岂能管他?”李老汉道。 “如此说来,古墓中的财宝,定是那伙贼冦的脏物了,我等岂非又惹下麻烦了?”军官道。 众人闻言皆不言语。 ------------ 第一卷 第十七章 宝庄命案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宝庄村李老汉家。 押遣队伍众人齐动手,制备齐了路上后来几日所需的干粮。 便向李老汉一家辞行上路。 再往南行,须渡过一条名为“金溪”的河,此河宽约百丈,无桥可通,只能以舟楫摆渡通过。 李老汉父子便自告奋勇担当向导,帮赵汾等人寻好摆渡的艄公。 待父子俩安排妥当摆渡一应事宜,众人便启程,在河边再次辞别。 众人互相作揖道别,叙些关照嘱咐云云。 众人待要上船,只听岸上有人大喊:“大事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闻听喊声,众人俱回头向岸上看去。 只见从堤岸上往渡口这里奔下来一个村汉,边跑边喊,连带挥臂示意。 众人吃惊,便停住等他。 经过一昼夜的缓歇,外加李老汉用土方疗治,赵汾双目之痛楚感已大为缓解,且能睁眼,只是视人看物略有些许迷糊而已。 待那人跑近前来,正是村汉张二牛。 只见他跑的气喘吁吁,满头大汗。 未及张二牛停步,李老汉一把扯住他,惊问道:“二牛何事惊慌?” “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你家……你家房子被……被一群乱贼烧了,大娘……大娘和……娘子被……被砍死了!”张二牛气喘吁吁的道。 闻言,那李老汉父子大惊失色。 只见李老汉腿脚一软竟瘫倒在地,哭嚎道:“这可如何是好啊!”。 张二牛忙上前搀扶李老汉,却怎么也搀不起来。 李老汉儿子二话不说,撒腿便直往家跑。 闻言,赵汾和解差军官吃惊,皆想到了一个人,便是“齐天大圣”。 赵汾愤怒至极,对解差军官道:“大人且先领众人过河,在下去去便来!” “公子双目……”军官疑虑道。 未及解差军官说完,赵汾抢道:“大人且宽心,在下双目已无大碍,不妨事!” 话音未落,他便几个起落飞身上岸,直奔李老汉家。 赵家众人都替他捏把汗,欲要拦阻,却已不见了他之踪影。 解差军官恐他吃亏,速吩咐几个解差及周到等人调度众人先过河。 他则领着其余解差和赵家强壮家丁前往李老汉家去。 待解差军官等人到李老汉家时,赵汾已与“齐天大圣”战成一团,其他贼寇皆闪在一边观战。 此时,李老汉家已成了一片火海。 地上躺着几具尸首,血流了一地,便是李老汉的浑家、儿媳妇和孙子几人。 那李老汉的儿子正伏在尸首间痛哭。 见此惨状,竟让解差军官等人也不禁落泪,个个都在咒骂贼寇的惨无人性。 再看赵汾和“齐天大圣”。 二人棒来剑去,影踪飘忽无定,一时竟难分高下。 那“齐天大圣”已领教过赵汾的本事,不敢过分出招,只与赵汾来回周旋。 而赵汾已见识过“齐天大圣”的狡诈,招招小心,且因双目尚未痊愈,亦不敢轻敌冒进。 赵汾只待寻他一个空头,一击毙他性命。 解差军官见赵汾不能立时取胜,便有些捉急,却也无计可施,只能急切观望。 那“齐天大圣”以一招“秋风扫落叶”向赵汾当头袭来。 只听他手中铁棒舞的“呜呜”作响,卷起火星灰烟起舞飞旋。 群贼见状俱喝一声“好”。 赵汾以一招“鸾去凤回”应之,这是一招自“回马枪”中演化而来的剑式。 但见赵汾便似落败要逃,转身便跑出几步,迅疾一个后空翻,跃过“齐天大圣”头顶,到了他背后。 这一招颇具迷惑性,看似落败而逃,实则留有进攻后招,使对手防不胜防。 不待“齐天大圣”身体回转,赵汾已跃过他头顶,剑锋顺势掠向他后背。 那“齐天大圣”也非等闲之辈。 一棒扑空之际,顿感后背生出凉意,只因不及转身,便顺势身体向前一倾,同时将铁棒甩向后背防御。 只听“当啷啷”一声震响,宝剑已砍在铁棒上,火星四溅。 那“齐天大圣”被击的向前扑出十几步远,后背被剑气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 若非有铁棒格挡,他已然被砍作两段了。 两方观战众人都不禁“啊”一声惊呼。 未及赵汾落地,“齐天大圣”又顺势向前滚出十几步,滚到解差军官一众人旁。 他顺手抓过一个解差,便向赵汾甩去。 那解差“啊哟”一声喊,身体便似一截枯木向赵汾飞去。 赵汾正要跟进击杀“齐天大圣”,眼见一物向他飞来,只因他双目有疾,难辨是何物,本欲挥剑劈开。 待那飞物近前,赵汾方见那飞物是个人。 他心中一惊,便迅疾收势撤剑,顺势抓住解差身体,就地打一个旋,遂将解差轻掼在地上。 那解差连吓带晕,早已瘫软在了地上。 只这一耽搁,那“齐天大圣”便趁机溜之大吉了。 待赵汾再要追时,却已不见了那厮踪影。 此时,李老汉已在张二牛及几个邻居的搀扶下回至家中。 老汉见家中凄惨至斯,不禁又老泪纵横,几欲寻短见,若非旁人阻拦,早已触墙而亡了。 未能击毙“齐天大圣”,赵汾甚是懊恼,他委实不忍直视李老汉父子的惨状。 只因他亦如他们一样凄惨,而他们的惨状皆因他而起。 前所未有的悲愤催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名业火,继而又激起他强烈的复仇之心。 不只为李老汉,还为这世道,为天下苍生。 他暗自下定决心,誓将诛此狗贼,即使殒命也在所不惜。 “齐天大圣”跑走了,众人便齐动手,帮李老汉家料理一应后事,细节不表。 赵汾拉过解差军官道:“大人,此事你且如何看?” 解差军官亦是爽快汉子,他不假思索,决绝道:“洒家听公子的!” “好!在下誓将诛此狗贼,为李老汉一家报仇!”赵汾愤然道。 解差军官并不言语,只重重的点了两下头,以示首肯。 正在此时,周到和一个解差来报:“大人,人已悉数过河,此时已在对岸安顿下来,来请大人示下。” 解差军官道:“好!你等众人暂且在对岸驻留休整,待我与公子了却一桩官司,再过河与你等汇合。” 二人应诺而去。 赵汾与解差军官商议后,为李老汉父子在“金溪”对岸购置了房屋地亩,安顿好了他父子二人。 时日又已过去两日,赵汾眼疾已彻底痊愈。 这日一早,赵汾和军官率十数名解差前往顺昌城而去。 此行赵汾本想直奔齐家庄,斩杀“齐天大圣”,然则虑及此事牵涉官司,对解差军官有些不利的干系。 赵汾若擅自行事,虽可逞一时之快而诛杀“齐天大圣”,却已将解差军官置于死地。 只因解差军官是官差,赵汾是遣犯。 依宋律,流放人犯在逃且杀人,罪及解差。 这一路解差军官待赵汾一家不薄,念及此情,赵汾不想害他,遂思定了报官司。 先上告至顺昌县,若无人管,便上告至南剑州。 先从那姓于的县尉入手。 待寻到那县尉府上,众人未及守卫通报,便直闯而入。 那两个衙役见他们人多,并不敢强拦,便先行入内禀报县尉。 未及赵汾等人进入,那县尉便先行出门来看。 见来人个个身穿解差号服,县尉心中还颇有些疑惑。 只见在一众人中,却有一个未穿解差号服的、表情冷峻的后生,状貌与“齐天大圣”所述之人略同。 结合近几日“齐天大圣”的遭遇,县尉便猜出来者何人、所为何事了。 只因心虚,县尉尚有些忌惮。 他且知道那后生虽是遣犯,却颇有些本事,便不敢怠慢这帮人。 假惺惺、笑盈盈的迎上前来,向解差军官道:“不知都头莅临本县,有失迎迓!” 解差军官略一抱拳道:“卑职岂敢?” “都头所为何事而来啊?”县尉笑盈盈问道。 赵汾并不言语,正静静观察这县尉。 解差军官盯着县尉的双目,肃然道:“卑职此来状告本县一个自称‘齐天大圣’的人。” 县尉闻言一惊,竟迟疑了一下。 只因他虽已断定他们是为“齐天大圣”而来,却未曾料到他们会向他告他。 稍一迟疑,这县尉很快便反应过来。 他故作惊讶问道:“哦?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所告何事?” 解差军官道:“此人姓齐,家住城外齐家庄,卑职要告他杀人,拦路抢劫!” 解差军心里骂道:“直你娘的,你岂有不知?却要故意问洒家!” “都头告他杀人,拦路抢劫,可有人证?可有物证?”县尉问道。 这一问,竟将赵汾和解差军官二人给问住了。 “这?……杀人倒是有人证,便是本县宝庄村张二牛,拦路抢劫嘛!……”解差军官想要提及那双圣墓里的财宝,却见赵汾使劲递眼色,便即打住不言。 俗语云:捉贼要脏,捉奸要双。 若说姓齐的杀人,尚有村汉张二牛可作证。 若说姓齐的拦路抢劫。 一则,人证何在?他又未直接参与,只能算幕后主谋,然则,何人可证明他系幕后主谋? 二则,物证何在?未从他家中搜出脏物,便不足举证。 三则,若拿那些财宝来作证,反倒只能证明自己是盗墓贼。说那些财宝是姓齐的脏物,目下也仅是猜测而已。 这几点,赵汾忽然一下悟透了,生怕解差军官说漏,便忙向他递眼色示意。 县尉见解差军官一时语塞,便道:“下官素闻这姓齐的乃是个乐善好施之人,人称‘齐大善人’的便是他,怎会杀人越货?” 县尉显然在袒护那厮。 二人闻言,心中甚是不爽。 赵汾自进来一直未吭声,见县尉在袒护“齐天大圣”,赵汾忽然有了主意。 他忽然开口问道:“大人,双圣墓中的财宝是何人的?” “自然是‘齐天大圣’的!”县尉不假思索道。 说完,他即心惊,暗后悔失口,便欲改口。 未及他改口,赵汾忙追问道:“你怎知是他的?难道你也知道双圣墓中所藏密秘?” 县尉头上冒冷汗,口中打哆嗦:“这……我……我也是听人所言!” 县尉的思路已然乱了,说话已慌不择路,已然上了赵汾的套。 赵汾紧追不舍:“大人听何人所言?” 县尉拿袖子擦汗,低头想辙,只因越说口子撕的越大,已无法弥补。 忽然,他心中一亮,反问道:“你等……如何知道双圣墓中密秘?” 他妄想向赵汾等泼脏水。 赵汾已捏中县尉七寸,心中有数,便道:“大人莫问,就问大人一句话,此事你管不管?你若不管,我等便上告南剑州知州。” 县尉闻言大惊,道:“下官未说不管,这就去查……查!你等且先去罢!” ------------ 第一卷 第十八章 状告“齐天大圣” 赵汾暗下决心,誓将诛杀齐万盛等狗贼,即使殒命也在所不惜。 齐万盛跑了,众人便齐动手,帮李老汉家料理一应后事,细节不表。 赵汾对解差官鄯金保道:“大人,此事皆因我等而起,我等必不能袖手旁观!” 解差军官也是个爽快汉子,他不假思索说道:“洒家全听公子的!” “好!在下誓将诛此狗贼,为李老汉一家报仇!”赵汾愤然道。 鄯金保重重的点了两下头,表示赞同。 正在此时,一个解差和门人周到来报:“大人,队伍已悉数过河,此时正在对岸安顿。” 鄯金保道:“好!你等暂且在对岸休整,待我与公子了却一桩官司后,再过河与你等汇合。” 二人应诺而去。 此时,李老汉父子已是家破人亡。 为了安抚他父子,赵汾和鄯金保商议后,在“金溪”对岸替李老汉安了新家。 用墓中财宝给他们购置了一处房屋和几亩地,算是安顿了他父子。 如此这般,又过去两日,此时,赵汾的眼疾已彻底痊愈。 这日一早,赵汾和解差军官率十数名解差前往顺昌城而去。 按先前的想法,赵汾要直奔齐家庄去斩杀齐万盛。 然而,考虑到此事牵涉人命官司,赵汾又是流配人犯,若是去杀人,必对鄯金保不利。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 赵汾若杀了齐万盛,虽可逞一时之快,却也将鄯金保置于了亡地。 依宋律,流放人犯杀人,解差与人犯同罪。 这一路,鄯金保待赵汾不薄,念及此情,赵汾岂能害他? 因此,赵汾便将斩杀改为报官。 前述李老汉说顺昌县尉与齐万盛有瓜葛,也只是他一面之词,并未核实。 此次既要报官,便要查个明白,方可行事。 只因命案出在顺昌县,便要去顺昌县报案。 此行,先去打探那县尉底细和虚实。 待寻到那县尉府上,众人未待衙役通报,便直闯而入。 那两个衙役见他们人多,不敢强拦,便先跑入府内去禀报县尉。 未及赵汾等人入府,那县尉便先迎出门来。 见来者个个身穿解差号服,那于县尉心中还颇有些疑惑。 只见在一众解差中间,有一个未穿解差号服的、表情冷峻的后生。 他观此人相貌与齐万盛所述之人略同,便已猜出他们的来意。 只因听闻这后生颇有些本事,便不敢怠慢来人。 只见他假惺惺、笑盈盈的迎了上去,双手抱拳作揖。 打着官腔道:“不知都头莅临本县,有失迎迓!” 解差官鄯金保略一抱拳道:“于大人言重了,洒家岂敢?” “都头所为何事而来啊?”县尉笑着问道。 赵汾并不言语,只静作壁上观。 鄯金保盯着县尉的双目,肃然道:“我等前来向县尉大人报案。” 县尉闻言一惊,稍迟疑了一下,遂明知故问道:“所报何事啊?” 鄯金保道:“宝庄村李老汉家三人被杀害,请县尉大人缉拿凶手。” 那于县尉故作惊讶问道:“哦?竟有此事?你可知凶手是何人?” 鄯金保见他明知故问的样子,甚是来气,只是此时尚不能发作。 便只好忍气吞声的答道:“此人名叫齐万盛,外号‘齐天大圣’,他不光杀人害命,还拦路抢劫!” 闻言,于县尉装作沉吟道:“如此一个乐善好施之人,岂会杀人?还抢劫?叫本官如何信呢?” 见这县尉在为齐万盛开脱,鄯金保气不打一处来。 便问道:“难道大人真不知这厮在宝山上聚众抢劫吗?” 那于县尉也不示弱:“都头也是当差之人,自是晓得公堂上断案,讲个铁证如山,你告他聚众抢劫,人证物证何在?” 这一问,竟将赵汾和鄯金保给问住了。 他二人来前也未细想,经他一问,还真是拿不出证据。 当然了,那些财宝不能算证据,只能算脏物。 大意了!这才发现打官司并非易事 想了想,鄯金保道:“若说证据,命案有人证,便是宝庄村张二牛,拦路抢劫嘛!那厮在宝山……” 他本想提宝山双圣墓的事,却见赵汾使劲递眼色,便打住不语,迷茫的看着赵汾。 哪知赵汾一直在观察,在思忖。 他想,若要告齐万盛杀人,尚有村汉张二牛可作证。 若要告他拦路抢劫,便有些难。 一则没有人证。 赵汾等人并未亲见齐万盛抢劫,所见的只是些贼寇。 二则没有物证。 那些财宝只能算脏物,不能算物证。 若算物证,必须是从齐万盛搜出方可,然而它们却在赵汾等人手中。 再者,此时若将财宝拿出,县尉必会问从何处得来的? 如何回答?难道说从古墓中得来? 依宋律,盗掘墓中财物会处以绞刑。 此时,赵汾等人手中虽拿着齐万盛抢劫的脏物,实则缺少人证。 这几点,赵汾也是此时才悟透。 因此,见鄯金保要提宝山之事,赵汾便忙向他递眼色,怕他说漏了。 县尉见鄯金保一时语塞,便知他已无计可施。 于是笑着对鄯金保道:“呵呵,那齐万盛在本县人称‘齐大善人’,怎会杀人越货?我等可不要冤枉了好人啊!” 这于县尉显然在袒护齐万盛。 闻言,赵汾和鄯金保心中甚是不悦。 赵汾自始至终一直未吭声,见县尉在袒护齐万盛,突然灵光一闪,想出一招。 不过却是个险招,且看。 只见赵汾忽然开口道:“双圣墓中的那些财宝是何人的?” “自然是齐万盛的!”于县尉不假思索道。 这县尉说完,随即后悔失口,便欲改口却也为时已晚,只觉得浑身发热。 赵汾又问道:“你怎知是他的?莫非于大人有证据?” 于县尉头上开始冒汗,口中哆嗦道:“这……我……我也是听人所言!” 他的思路被赵汾这突如其来的一问给打乱了,言语间已透着慌不择路。 赵汾的这个险招成功了,于县尉已然上套。 于是,赵汾想乘胜追击,继续套问道:“大人听何人所言?” 于县尉不住的拿袖子擦拭额头浸出的汗水。 他的漏洞越撕越大,已然无法补救。 此时,他心中甚是慌乱,便苦思对策,不敢再多说话。 房中空气凝重,竟似无法呼吸。 这于县尉久历宦海,颇有些城府。 虽然他被赵汾那突然一问乱了阵脚,但很快就稳了下来,并很快就找到了赵汾的弱点。 只听他对赵汾厉声道:“你莫嚣张!别以为本官不晓得你是流配人犯赵汾,且问你为何擅离押遣队伍?” 说完赵汾,他又质问鄯金保道:“鄯都头,你身为解差官,为何如此纵容流配人犯?” 这于县尉如此问,赵汾和鄯金保一时也不知如何作答,便没了话。 见他二人终于落入下风,那于县尉紧跟着威胁道:“你二人可知罪?” 这句话倒提醒了鄯金保,心说我本来是向你来兴师问罪的,你倒反问起我的罪来! 貌似有些偏离话题了! 鄯金保便撇开于县尉的问题不答,转而直问于县尉道:“且问大人,齐万盛杀人一案你管还是不管?你若不管,我便上南剑州告去。” 县尉闻言心惊,他毕竟是心虚气短。 便支吾道:“本官未说不管,这就管……管!你等且先回去吧!” 话已说到这份上了,便无继续说的必要了,赵汾等人便从县尉府中出来。 他们并未马上离开顺昌城,而是在城内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了。 赵汾和鄯金保将此事解析一番,认为不能急于行事。 若想扳倒齐万盛,顺昌县于县尉已然是靠不住的,他明显和齐万盛是同穿一条裤子的。 如此看来,只剩下去南剑州告状这一条道了。 只是在去南剑州前,必得将顺昌县于县尉和齐万盛的事情摸透,并将人证找到,方可行事。 为便宜行事,按赵汾的主意,鄯金保派了几个解差到县尉府和齐家庄外蹲点。 那几个解差都扮成了贩夫走卒的模样。 且说那于县尉。 赵汾和鄯金保前脚刚离开县尉府,那于县尉便急忙赶往齐家庄去,与那齐万盛商议对策。 只因他二人来往极其隐秘,便无人晓得他们是如何商议的。 第二日,只见那于县尉亲率一队人马,大张旗鼓,直奔齐家庄去。 你道他去齐家庄做甚? 真真是一反常态,于县尉竟将那齐万盛拘到了县衙,投入大牢中。 当探子将此事禀报后,鄯金保都有些不相信。 赵汾也感到十分蹊跷,便与鄯金保分析起个中缘故来。 只听那解差官鄯金保道:“我等莫不是冤枉了那于县尉吧?也许他与齐万盛本就没有瓜葛!” 赵汾却道:“未必,我等只是不知他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而已!” 鄯金保又道:“要么就是那于县尉想杀人灭口?” 赵汾眉头紧锁,说道:“此事匪夷所思之处颇多,事出反常必有妖!” “公子此话怎讲?”鄯金保疑惑道。 只因鄯金保是行伍出身,人虽爽利,却是直线思维,不善拐弯抹角。 “大人试想,若是他二人真闹翻了,以那齐万盛的脾性和能力,会轻易让那县尉拘捕吗?”赵汾帮军官分析道。 鄯金保道:“非但不会,还可能会要了那县尉小命!” “即如此,这拘捕怎可能是真的!”赵汾又道。 “哦!洒家明白了,如此说来,这二人是在演戏给我等看!”鄯金保恍然大悟道。 “正是如此!”赵汾笑道。 突然,赵汾似想到了什么,急从座上站起,手拍脑门道:“大意了!大意了!” 闻言,鄯金保也忙站起问道:“公子如何说大意了?” 赵汾先不答他问,吩咐道:“速去将张二牛寻来,若迟了,下一步便不好行事了!” 听他如此说,鄯金保急忙唤来几个解差,吩咐他们速去寻找张二牛。 待解差去了,鄯金保方问赵汾道:“公子为何如此捉急寻那张二牛?” 赵汾答道:“那张二牛是齐万盛杀人的唯一人证,在下突然想到,若他被人灭了口,这官司可就无法打了!” 鄯金保闻言,也暗自心惊,更叹服于赵汾的思虑周密。 二人便不再言语,只等那几个解差回来复命。 ------------ 第一卷 第十九章 慧若跳崖 且说那曹咏。 自离开临安府后,他便带着三个高手直往南去。 四人一路快马加鞭,日夜兼程,沿途只在驿站换马短暂歇息,便缩短了路上行期。 这一日,他们已到了建宁府地界。 四人不作停马,策马直奔建宁府府衙而去。 真真是天公不作美,本来好好的大晴天,却突然袭来一场狂风暴雨。 这风雨来的突然,便似曹咏带来的一般。 那知府吴大人见是秦太师身边红人到访,便极尽阿谀奉承之能事,竭力讨好曹咏。 自是将珍馐美馔、异果奇珍、美酒佳酿、舞女歌伎统统献上,不一而足,目不暇给。 只因几日风雨兼程,人困马乏,再兼这场忽然而至的暴风雨,不便行事,曹咏便也就客随主便,欣然享受。 一夜玩乐尽兴,直把那曹侍郎乐的眉开眼笑,便似忘了此行目的。 第二日一早,用过早膳,曹咏方亮明来意,那吴知府便速派人将那写密信的县尉唤来。 那县尉是头一遭见朝廷高官大员,战战兢兢,如临深渊。 只见他撅腚伏首,脑袋叩在地上不敢抬起,颤声拜道:“卑……卑职叩……叩见侍郎大……大人!” 那曹咏只拿鼻子啍了声:“嗯!”,却也不叫他起来,只问他道:“本官且问你,那赵汾与一班尼姑结党谋反之事,你可是亲眼所见?” “回……回禀大人,卑职不……不敢撒谎,是亲……亲眼所见!若有假,可……可以性命担保!”县尉颤声道。 曹咏闻言,不再言语,只低头呷了一口茶。 半晌,方对吴知府道:“吴大人这茶甚好!” 吴知府见曹咏夸赞起茶来,便知他已问完话,忙示意县尉退下。 待县尉退出,吴知府笑眯眯的奉承道:“大人乃尊贵之躯,下官特精心炮制此‘北苑’请大人品鉴,大人果然是慧眼独具,一品便知!” “哦?北苑?朝廷贡茶!此乃圣上专供,下官岂敢私自偷饮?若我都全都喝此茶,岂不少了朝廷供奉?你我吃罪不起!吴大人造次了!”曹咏嗔怪道。 “下官不敢,朝廷供奉下官早已于上月送往临安府了,此杯中之物乃是下官专为孝敬大人而储备的,就请大人安心享用!”吴知府一揖到地,恭敬道。 “嗯!”闻听吴知府如此说,曹咏也就未再推却,只点了点头。 他又呷了一口茶道:“本官今日即往那尼姑庵去剿灭反贼,还要劳烦吴大人操办一应事宜。” “侍郎大人放心,下官早已备妥随从兵甲,都在舍下,随时待命。”吴知府答道。 “如此甚好!”曹咏道。 于是,在县尉等人引领下,曹咏带着三个杀手直往赭云庵去了。 再说那赭云庵。 自慧能师太圆寂后,掌门之位便由一年长愚鲁尼姑继承,她是个无主见的,又是个喜听谗言的人。 搞得庵内乌烟瘴气,尼姑们互相猜忌,拉帮结派,相互排挤,赭云庵众尼早已离心离德,支离破碎。 自赵汾走后,那慧若便似丢了魂魄,更若一具行尸走肉,任谁骂也不还口,任谁打也不还手。 那慧若被她们排挤到了后厨,专事采买造厨等一应粗杂之事。 不过,这个差事却正遂了慧若心意,不用与她们争来斗去,也落得个逍遥自在。 且说当日一早,慧若与两个小尼姑下了山,到镇上去采办香火菜蔬等一应所需。 半路上,三人远远看到迎面来了一群官军。 只因要回避,慧若三人便躲入道旁树丛里。 只见五个人骑着高头大马走过,趾高气昂的,后面跟着上百号蕃兵,大张旗鼓,声势浩荡。 慧若识得马上一人,便是前述被慧能师太掌掴的那个县尉,另外四人却未曾见过。 只见那四人衣着服饰颇有些华贵,似是来头不小。 看到那县尉,慧若想起了师太打他的那一巴掌,不由得心下生疑。 但又觉得这些官军不似要去赭云庵,许是去抓捕人犯也未可知。 如此一思忖,慧若也就未放在心上,同那两个小尼姑往镇里去了。 也是凑巧,平日里早早就将菜蔬果品送到集市的那些村夫,今日却是迟迟不来。 一群来等着买菜的妇人,个个都在苦等谩骂。 三人见此状况,便先去采买香火纸品等物。 及至巳时,那些村夫才陆续挑着菜上了集市,个个浑身是烂泥。 妇人们俱围上去,便似要抢一般,忙的村夫不亦乐乎。 一个壮硕妇人边挑菜边骂道:“天杀的腌臜破落户,若误了晌午饭,仔细你的菜挑子!” 村夫委屈道:“嫂嫂不知可怜种田人,一场狂风急雨直冲的路也断了,桥也塌了,俺是绕了好一大圈、费了好大劲才将菜送来的,还遭你一顿好骂!” 众人闻言一阵嬉笑。 待采买齐了菜蔬果品,三个小尼姑便挑起担子直往回走。 一路泥泞,紧赶慢赶,至午时,三人方到了赭云庵外。 且看,哪里还有什么赭云庵? 原来那尼姑庵早已化成了一片火海。 庵院内外尸首横陈,血流成河,弥漫着一股血雨腥风的气息。 蕃兵们在尼姑庵内来回走动搜罗,遇到未断气的尼姑,上去便补上一刀。 另有五个人,骑着高头大马,在庵院外发号施令。 这些人便是慧若在路上遇到的那些官军。 此时,尼姑庵里除去她三人,已无活口。 两个小尼姑见状,吓的“哇哇”大哭起来,腿一软,竟瘫在地上了, 蕃兵们听到哭声,回头一瞧是三个小尼姑,便又围过来。 慧若掣剑迎上去,只听“刷刷刷”几剑便撂倒了十几个蕃兵。 见这小尼姑颇有些本事,三个杀手便驱马过来,挥刀向慧若砍去。 慧若一个后空翻避开刀锋,落地后,顺手又拉起地上的两个小尼姑,便直往山坡上跑。 那三个杀手也不追赶,其中一人搭箭便连射两箭。 只听“啊、啊”两声惨呼,两个小尼姑中箭倒地。 见状,慧若便停步,转身腾跃而起,挥剑斜刺向三人飞去。 三人见慧若剑锋颇犀利,心中大惊,忙飞身跃起,躲开她剑锋。 只可怜那三匹马俱被剑气劈成了两半。 三人躲开慧若剑锋,落地后,便有一个杀手戏谑道:“哟呵!这小美人还真有两下子!爷爷们便陪你耍耍。” 慧若闻言,羞愤难当,便再次挥剑向三人刺去。 那三个杀手也非等闲之辈,他们混迹江湖久矣,慧若岂是他们对手? 只因慧若初学新就,内功和剑法尚不纯熟,又是孤军奋战,只两个回合便落入下风,且身受重伤。 见难以取胜,慧若便且战且退,直退到了山坡上。 那里曾是她向赵汾坦露心迹的地方。 触景怀情,她之心犹伤。 睹物思人,她之心已碎。 慧若难免有些伤感,不禁潸然泪下。 那三个杀手见她如此,以为她害怕了,又见她貌美如花,便不想下死手,欲生擒了她。 慧若却不住的往后退,已退至悬崖边,下面便是万丈深渊。 那三个杀手却步步紧逼,其中一个淫笑着道:“嘿嘿,小美人,只要你陪大爷们耍耍,便饶你小命!” 慧若是何等冰清玉洁、孤傲不群之人,耳中何曾听得如此腌臜污秽的话? 她银牙紧咬,美目含怒,恨不能一剑刺死这腌臜货。 怎奈她浑身是伤口,处处在流血,已无力再战。 此时,她不容别人玷污! 她的身心只从属于一个人,然而,那个人却不在身边。 此刻,她只想将清白留在这世上! 也为了心中的那个狠心的人。 她向这难忘之地看了最后一眼,算是最后的绝别! 她闭起双目,收起宝剑,拼尽全力往悬崖边跃去。 一缕香魂便坠向了万丈深渊。 真真是:魂离魄散难相忘,玉殒香消半阙伤。 …… 及至灭了赭云庵,也未能找到赵汾和老尼姑踪影,那县尉心里便有些忐忑,只因他立过死誓。 曹咏因未能见到赵汾而恼怒,痛骂县尉谎报军情,说要他兑现誓言。 县尉已然吓破了胆,伏在地上筛糠不止。 曹咏正无计可施,见那县尉筛糠不止,突然心生一计。 便对那县尉道:“今日本官本要问你个死罪,也罢!念你尚且忠厚,本官给你个将功折罪的机会,你可愿意?” “愿意,卑职愿意,只要能够将功折罪,大人叫卑职做……做甚事都愿意!”县尉早已吓的屁滚尿流,忙应道。 “也不难,给你五日,务将赵汾行踪找到,余下之事你就不用管了,也不用死了!”曹咏吓唬道。 县尉为了保命,也管不得能否实现,便忙应承下来道:“卑……卑职领命!” 曹咏便不再理会那县尉。 他看了看烟火尚未消尽的尼姑庵,和满地死尸,撂下一句:“都收拾利索。” 说完便跨上马,带着三个杀手走了。 只见他一人骑马在前,那三人在后徒步跟着,往建宁府方向去了。 县尉便带着众蕃兵清理现场,掩埋尸首,细节不表。 且说顺昌城里。 当日,解差军官派出去找张二牛的几个解差至掌灯时方回来。 待一进客栈,那几人便直奔军官房间去。 解差军官和赵汾俱在,不待他们施礼,军官忙问道:“可有寻到张二牛了?” 见军官问,一人忙禀道:“禀大人,那张二牛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失踪了!” 闻言,赵汾和解差军官俱吃了一惊,皆从座上站起,面面相觑。 “唉!我等果然慢了他们一步!”赵汾叹了口气道。 只见他在地上踱了几步,又回头去问那解差:“听说那张二牛好赌,你等可否去各家赌场瞧过?” “公子放心,我等兄弟便是探子出身,怎会有遗漏?能想到的去处我等都去了,能问到的人也都去问了,识得他的人都说已有两、三日未见他本人了!”那解差口齿利索,一口气说完。 解差军官也接过话头道:“公子尽管放心,这几位兄弟不会出岔子!” “莫非张二牛已被灭了口?”赵汾疑道。 ------------ 第一卷 第二十章 赵汾发疯 且说建宁府那边。 那写密信的县尉肠子都悔青了。 只因要报那老尼姑一掌之仇,却给自己引来了杀身之祸。 他若晓得是这样一个结果,便是八抬大轿来请他也不干。 那曹咏限他五日找到赵汾行踪,若不然,便要治他以死罪。 天下如此之大,倒叫他到何处去找? 正自府中愁闷忧虑,真真是愁的寝食难安。 因一时没了主张,那县尉便召集门客来商议对策。 几个门客各抒己见,纷纷出谋,个个划策。 计策五花八门,无非是托关系找门子往下压事;直接贿赂曹咏保命;称病不出躲难;甚或还有逃跑、装死之类下策。 这些计策,未有一个令县尉中意的。 情急之下,县尉便在堂中发怒。 连揶揄带谩骂那些门客,说他们平日里谈经论道,滔滔不绝,关键时候却如草莽村夫般愚鲁。 门客们被骂的不敢出声,即使有妙计也不敢说。 这时,便有个门客站了出来,此人正是前述出馊主意的那个萧蔷。 他向县尉一揖拜道:“大人无须烦恼,赵汾等人此时正往南去,大人只需派人往南去寻找便可!” 县尉正自后悔恼火,心中本就对他有怨,听他说的如此轻松,更加不悦。 便责怪道:“啍!若非你那所谓‘妙计’,本官何至于此?今你倒说的轻巧,也罢!本官便派你去找!” 萧蔷面不改色,又一揖到地,不紧不慢的说道:“大人莫急,学生愿以性命担保,不出四日,便可寻到赵汾踪迹。” “哦?”众人惊讶,纷纷回头看他。 县尉闻言,便似抓到了救命稻草。 他急忙站起,向萧蔷抱拳一揖道:“先生若能寻到赵汾,便是本官再生父母,却不知先生有何妙计?” 萧蔷仍是不紧不慢的说道:“那赵汾离去不足半月,且他们人数众多,行走不快,应不会走远。再往南便是南剑州地界,学生在南剑州各府衙里均有同窗故旧,可分别致书信与他们,请他们代为寻找,定会有所得。” 县尉闻言,转悲为喜道:“那就有劳先生,尽快修书致信与他们。” “学生已将书信写好,只是大人还得备下重金厚礼,连同书信一并分送至各府衙。”萧蔷道。 “全依了先生,不过,本官尚有顾虑,若仅凭此稍显不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县尉疑虑道。 “大人所虑极是,学生也已想好,便是,分派人马至各条道路要冲,一路往南寻访跟踪,总会寻出点珠丝马迹的。”萧蔷道。 县尉从座上站起,双掌一击,道:“妥了!还是先生想的周全,本官全依了先生,也有劳先生代为安排罢,有抗命的便如此杯!” 说着,他将茶杯碎在地上。 萧蔷忙抱拳应诺,众人也都应诺。 计策一定,各人便去分头准备。 这县尉为保身家性命,可谓下了血本。 那萧蔷领命,便在府中坐镇,指挥众人行事。 不消两个时辰,便调集蕃兵乡勇百十号,征调乡绅富户快马百十匹。 安排妥当人员马匹行装等一应物事后,萧蔷又亲自编排各路人马组成和走向,并交代路上一应事宜。 他的安排甚是周密,便似撒出个天罗地网来,将南剑州各道路要冲均纳入网中,并无遗漏。 次日一早,各路人马便分头行动,细节不表。 且再回到南剑州顺昌城。 张二牛失踪,李老汉家这官司眼见无法再打了。 众人正苦思应对之策时,一个解差道:“小的插一句,不知当讲不当讲?” 解差军官正自忧虑,见他如此说,便道:“但讲就是,却啰嗦甚?” 那解差双手抱拳一揖道:“小的也曾在县衙里做过几年捕快,见过大小官司无数,那些官司都是苦主递诉状,老爷才勾取原告、被告、证人等一干人等,当堂审问查办,哪有像我等这样的?原告不出面,我等不相干的人倒成了原告!” 闻言,赵汾和解差军官方恍然大悟。 “你怎不早说?叫我等在这里苦熬,真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解差军官抱怨道。 那解差本是一番好意,不想却落了个不是,心中委屈,便不再作声。 见解差军官冤枉那解差,赵汾颇有些不忍道:“大人莫怪解差大哥,他也是一番好意,此事只能怨在下鲁莽了,也罢,就请李老汉来便了。” 解差军官即向那几个解差吩咐道:“闲话少说,你等兄弟几个明日一早速将李老汉找来!” 几个解差应诺,便自去歇息。 只因张二牛死不见尸,活不见人,解差军官与赵汾便决定继续派人查找。 次日一早,几个解差即动身去接李老汉,另几个仍去寻张二牛。 所幸那李老汉正在新家中,未费周章,至午时,几个解差便将李老汉领到了客栈。 那几个寻张二牛的解差则往稍远的地界去了,暂且按下不表。 那李老汉到客栈后,赵汾等人便将状告“齐天大圣”的想法告知了他。 岂料李老汉听说要告“齐天大圣”,便已吓得跪倒在地。 只听他向众人哭诉道:“那县尉与‘齐天大圣’一个裤裆里放屁,他岂会为小老儿做主?便是借小老儿十个胆也不敢去告呐!” 众解差被李老汉几句话逗的忍俊不禁。 赵汾道:“老人家休要惧怕,有我等众人替你撑腰做主,你且告便是。” 众人纷纷劝道:“就是,有我等在,你怕甚?” “好汉们的好意小老儿心领了,有句话小老儿说了好汉们莫要见怪!”李老汉嗫嚅道。 “你这老头也是个不爽利的人,有甚话你说便是!”解差军官不耐烦道。 李老汉听他如此说,便道:“那‘齐天大圣’势力盘根错节,上通着州府,下连着县乡,就连本地的一个乡绅富户也未将他扳倒,反叫他闹了个家破人亡,你等几个外乡人还能奈何得了他们?” 一句话把个解差军官惹恼了,站起来厉声道:“洒家是天子禁军出身,你却拿洒家与那土财主比!我岂是怕那‘齐天大圣’的?” 吓的李老汉忙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忙忙向军官道歉:“小老儿知错了,小老儿知错了,大人息……息怒。” 赵汾忙扶起李老汉,对他说道:“老人家莫怕,解差大人并无责怪之意,他本意是要你也莫怕。” 李老汉眼泪汪汪的说道:“大人好意小老儿岂能不知?小老儿只是一介草民,实是不想招惹他们!” 说着,李老汉“扑通”一声又跪下了,任谁拉不起来。 只听他央告道:“小老儿谢谢众位好汉军爷了!便放我去吧!” 李老汉无心告状,把众人闹个无语。 解差军官彻底心灰意冷。 只听他对赵汾说道:“公子你也看到了,这原告都无心打官司了,我等却还在此费甚口舌?依我说,罢了!我等且赶路要紧。” 赵汾委实觉得无可奈何,心中甚是郁闷。 他想了想,便再次劝那李老汉道:“你若不乘我等在此,扳倒那两个恶徒,我等一走,他们定会去找你的麻烦,那时你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 李老汉伏在地上答道:“小老儿也晓得是这般后果,便准备卖了田地房屋,与儿子去投奔远亲。” 众人一听他如此说,便知他为何不肯告状了,原来是已经想好了后路。 解差军官气不打一处来,一手抓起李老汉,便似抓一只小鸡。 口中骂道:“好你个糟老头,即有了主意为甚不早说?害我等费了多少口水?” 李老汉吓的双手合十,连连告饶。 解差军官再看赵汾,却见他也不言语,只低头思忖。 见赵汾这般状况,解差军官扔开李老汉,急道:“公子你倒是说句痛快话!我等是走还是留?洒家兄弟们全听你的!” 闻听解差军官此言,赵汾站起向军官一揖道:“大人如此厚爱,在下不胜感激,请大人容我再想想,是走是留,晚间便见分晓。” “那就这么定了,晚间再议!”解差军官气呼呼的道。 说着,他便准备跨出门去。 只因他是爽直之人,见不得李老汉这等扭扭捏捏的人,心中甚是窝火。 众人正要散去,却见一个在县尉府衙外蹲点的探子回来了。 见解差军官在院中,探子便向他报道:“禀大人,有情况要报。” “有话快讲,有屁快放!”解差军官火气未消。 探子不知他为何发火,便小心翼翼道:“今日在府衙外,有几个蕃兵在我的摊上吃炒粉,只因听到他们说的与赵公子有关,我便请他们白吃,套出了他来此的目的。” 解差军官一听,来了兴趣,对探子道:“到房中讲!” 待进入房中,解差军官方问道:“他们有何目的?” “他们说是从建宁府来的,来请顺昌县尉帮忙查寻赵公子下落,还说朝廷来个大员,要杀掉赵公子。”那探子答道。 闻言,众人大吃一惊。 这真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赵汾也是心里一惊,随即想到了一个人,便是那当朝宰相,人称秦太师的秦桧。 “你且问了那大员是何人么?”解差军官又问。 “叫什么他们没说,不过他们说那大员带了三个高手来,还将建宁府一个尼姑庵给灭了!”探子答道。 闻听此言,赵汾突然“霍”一声站起,面带惊愕。 众人被他吓了一跳,都疑惑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何这般状况。 只见他扯住探子的臂膀急问道:“是不是叫赭云庵?” “对,就叫赭云庵,公子如何晓得?”探子答完又问道。 闻言,赵汾面色已大变,又问:“没留活口?” 只见他的手紧紧抓着探子臂膀,疼的那探子直龇牙。 “说是全灭了,还说有个使剑的小尼姑甚是厉害,到最后也跳崖了。”探子呲着牙答道。 赵汾脑袋“嗡”一声响,身体便似虚脱般无力。 只见他松开手,瘫坐在了凳子上,面色灰白,目光呆滞,一言不发。 众人不知他为何此般状况,又不敢问他,都惊愕的站在旁边,看着他。 屋内鸦雀无声。 半晌,解差军官打破宁静,试探着问道:“公子……有何不妥?” 赵汾也不答话,只呆呆的坐着,半晌,又站起来,踉踉跄跄的往门外院里走去。 站在院里,双目空洞,直视前方,却又似什么也未看。 众人甚是不解,不知他为何听到尼姑庵的事便成了这般模样? “许是那尼姑中有他家里姊妹罢!”李老汉猜测道。 “未曾听他说过。”解差军官喃喃道。 过了半晌,众人正自疑惑,忽见赵汾拔出宝剑,照着院中的一棵粗树便刺了一剑。 那宝剑也真是锋利,只见剑身没入大树,剑尖从树的另一侧露出。 众人暗自惊异。 稍顷,他又抽出宝剑,提气腾跃而起,将那树从冠部开始削,一截一截往下削,一段段木块便落在了院子中。 场面着实令人心惊,吓的众人俱不敢出声。 “公子似是得了‘失心疯’!”李老汉叨咕道。 听到是‘失心疯’,解差军官心里便直叫苦。 他想要上前去阻拦赵汾,李老汉却将他拦下了。 李老汉道:“大人莫慌,且让他先闹,只有将他心里憋的那股邪劲泄了,疯病也就好了。” 李老汉果然人老见识多,只见赵汾将那整棵树起底劈掉,将树干树枝劈成了一堆木柴,方才撤剑停下。 李老汉吃惊的看着赵汾,只因他从未见过有如此神功的人,岂不知赵汾用的是内功。 赵汾满头大汗,面无表情的走过来,倒似什么也未发生过一般。 反倒把众人吓住了,以为他精神失常了! 解差军官迎上去,关切的问道:“公子,你……你可还好?” “我有何不好?”赵汾好似没事人,反问军官道。 “那你把这树砍了……却是为甚?”解差军官甚是不解,问道。 军官本以为赵汾会说尼姑庵的事,然而,至终他却只字不提。 他不说,众人也不敢提。 “这棵树长在院中便是一个‘困’字,不吉,客栈老板早就想把它砍了作柴火。”赵汾若无其事道。 众人见他回复正常了,便也放下心来。 正在此时,那客栈老板跑过来,乐的合不拢嘴,笑道:“客官好神力,我还正愁如何挪开这树,倒被客官几下闹妥了!哈哈,晚间酒饭我全包了。” 众解差听了一阵乐。 “这一顿耽搁,公子倒没功夫思考我等的去留了!”解差军官提醒赵汾道。 “我已然想好了!”赵汾道。 “哦?公子何时想好的?是走还是留?”解差军官问。 “适才想好的,既非走,亦非留!” “公子莫要打哑谜,什么飞走飞留的?洒家倒让你闹糊涂了!我等到底何去何从?” “呵呵,我等往南剑州去。” ------------ 第一卷 第二十一章 夜访知州府 你道赵汾为何执意要去南剑州? 只因他知道,该来的事终究会来,躲也躲不掉。 另外还有一层,那南剑州知州叶义问,乃是朝中“主战派”大臣,与赵汾之父赵鼎素有深交,且此人刚直不阿。 只是此一层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向众人明示。 解差军官本想和赵汾替李老汉出头打官司,但自听说朝廷大员要来取赵汾性命,他的想法却变了。 只因他不想给自己及一班弟兄们惹上更大的麻烦,只想尽早离开这是非之地。 便对赵汾道:“洒家想劝公子一句,我等便上路去罢!多停一日,便多一分危险,你未听适才说朝中有人要害你吗?况且那李老汉也不愿打这官司!” 闻言,赵汾只是苦笑,并不言语。 过了半晌,赵汾问解差军官道:“大人以为我能逃得了吗?” “逃得一日是一日罢!”解差军官无奈道。 二人便都不言语了。 至晚饭时,那客栈老板果不食言,整治了几桌酒菜请众人享用。 众解差虚推一下便欣然受之。 但见杯来盏去,解差们把酒言欢,丝毫未有山雨欲来之感。 只因他们久未如此畅快饮酒吃肉,自是一通尽兴豪饮狂嚼。 赵汾哪有这般闲情逸致? 他独坐屋顶,脚边放着一壶酒,双目似空洞般看着夜空。 此刻,若非顾及身后的上百号家人,还有解差军官和众解差,他早已摆脱这流配的桎梏,回到临安,痛诛秦桧狗贼。 替父亲,也替慧若报仇。 然而此时,他还不能做这些。 赵汾泪流满面,暗自悔恨。 悔恨当初未带走慧若,以致她跳崖自尽。 他能想象她的绝望,却无法想象她有多恨? 命运就是这样,都只在一念之间,当时有无数个选项,后来也会有无数个结果。 正所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然而此时,赵汾已下定决心,绝不会后退,将直面暴风骤雨的来临。 …… 次日一早,赵汾等人即启程前往南剑州去。 只因李老汉无意与众人同去,众人便只好顺路送他回家。 待回到家,那李老汉便在院外呼唤儿子,喊了几声也不见动静。 李老汉一丝苦笑,对众人说儿子可能下地去了,如今不同往日,家中甚是荒凉。 众人闻言,心中甚不是滋味,便辞过李老汉上路了。 未走几步路,只听身后有哭喊声。 众人回头看时,却是李老汉,便又折返回去看个究竟。 待众人到他面前,他竟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边哭边道:“哎哟!这可如何是好啊?” 众人十分诧异。 赵汾关切的扶起李老汉,问道:“老人家为何悲伤?快快说来我听!” 李老汉却不答言,也不起身,只一个劲的嚎啕。 见状,众人只好进他房中去瞧。 待进去一看,却是满屋一个‘惨’字。 只见李老汉的儿子胸前插着一把匕首,倒在屋中地上,血流了一地,人早已气绝身亡了。 众人大吃一惊。 再看墙上,用血写着一行字:若敢告状,仔细狗命! 那些字血淋淋的,透着凶残。 看的众人甚是心惊。 不用问,定是那‘齐天大圣’等人干的。 众人既惊又怒,都在骂‘齐天大圣’欺人太甚。 这变故太突然,当然,也在预料当中。 只因赵汾早已预料到会有此着,只是未曾想他们会做的如此之绝。 赵汾愤恨的便似要咬碎自己的牙!若非为顾全家人和解差们,他早已去诛杀了那些狗贼。 他也后悔未将这父子二人一同接走,否则,也不会是这般结果。 李老汉老泪纵横,心灰之至,意冷已极。 赵汾只觉得对李老汉有万分歉意,却无以言表。 只因他认为,是他的到来,才使李老汉落到如此地步。 解差军官看出了赵汾心意,便安慰李老汉道:“老爹莫哭坏了身子,你且先去投奔远亲,我等此去南剑州,定会为你讨个公道!为你家中老小报仇!” …… 半晌,那李老汉抹了一把泪,说道:“儿子也没了,小老儿还投甚远亲?便随你们去告状!” “你不怕?”解差军官随口一问。 “小老儿我就剩一把老骨头了,还有甚好怕?迟早是一死,横竖也是一死!”李老汉低头抹了一把泪,决绝道。 见李老汉心意已决,众人也不再多言,便帮他安葬了儿子。 这‘齐天大圣’既已寻到李老汉的新家,便迟早也会寻到将押遣队伍众人。 为防不测,解差军官又派人去驿站,趁天黑将押遣队伍众人秘密转移出去,至一处畲人山寨暂且安顿。 只因那山寨寨主与解差军官熟识。 没了后顾之忧,赵汾和解差军官众人便带着李老汉直往南剑州去了。 只因在路尚有一日行程,细节不表。 且说萧蔷等人。 那萧蔷派出去寻找赵汾的各路人马皆已推进至南剑州,其中一路便正好到了于县尉处。 正是在探子摊上吃炒粉的那几个。 那于县尉得知朝中大员要来追杀赵汾,真真是喜不自胜,胆正气壮,嚣张已极。 遂将‘齐天大圣’从牢中放出。 那魔君一放出,便决定干两件事。 一则要将李老汉家灭门,二则要寻到赵汾,引朝廷大员来杀。 岂知杀手到李老汉家时,只剩李老汉儿子一人,便先杀了儿子,并留下一行血字威胁李老汉。 只因从李老汉儿子口中得知赵汾等人在客栈,那伙人便又寻至客栈刺探。 见赵汾等人已离开,便找客栈老板逼问,未费周章,便从老板口中得知赵汾等人往南剑州去了。 待“齐天大圣”的人查实了赵汾行踪,萧蔷的人马便即回去复命。 而那“齐天大圣”则亲自带一小队人马,秘密往南剑州去了。 至于那写密信的县尉如何向曹咏复命,曹咏又如何离开建宁府往南剑州去等一应细节,此处一概不表。 且说赵汾和解差们。 只因此间多为山地,一行人只给李老汉雇了一头毛驴,其余人等徒步前行,至掌灯时分便到南剑州。 众人寻了一家客栈住下,为避人耳目,众人全换上了平民衣裳。 待众人安顿下,赵汾对解差军官说去去便来,解差军官也未多想,便允诺了。 经一番打问,赵汾很快便找到了南剑州知州叶义问府邸外。 赵汾不想太过张扬,只因他的流配身份。 只见他双脚一蹬地,一个纵跃,上了叶府屋顶。 一番观察,他确定了叶义问的居室,遂又纵身而下,落在亮着灯火的窗下。 他小心翼翼的用湿手指在窗纸上捅个小洞,往里面窥。 但见一个面容瘦削,面皮白皙,鬑鬑有须的人正在烛台下看书,边看边在纸上写着什么。 此人正是叶义问,只因赵汾曾在家中见过他。 赵汾轻推门,门轴“吱呀”一声响,门开了,惊动了叶义问。 他抬头见有人进屋,大禁大吃一惊,遂站起问:“你是何人?如何进入府中的?” 只因他未曾见家丁来报。 “大人莫惊慌,在下是赵汾,家父乃赵鼎是也。”赵汾拱手一揖道。 只因赵汾变化颇巨,叶义问诧异,便走近来仔细端详。 半晌,方吃惊道 :“哦!的确是赵汾贤侄!你受苦了……你……你怎会到敝府?” 他本来想问:“你不是被流放了吗?”又觉不妥,便如此问。 “叶伯伯在上,此事说来话长,容侄儿日后再禀!今夜来此,便是为着一件兵匪勾结、草菅人命的案子而来。”赵汾拱手道。 叶义问听闻兵匪勾结、草菅人命,十分惊讶,站起道:“哦?竟有此事?贤侄快快讲来!” 赵汾见问,便将“齐天大圣”在宝山打劫、如何发现石墓及财宝、如何到宝庄村李老汉家借住、李老汉一家三口又如何被“齐天大圣”残杀、于县尉如何包庇“齐天大圣”等等,一五一十的全告知了叶义问。 叶义问听完,突然一拍桌子,怒道:“简直是胆大枉为,无法无天!” 烛火摇曳,亮光闪烁在叶义问义愤填膺的脸上,令那张脸显的更加令人敬畏。 赵汾肃立一旁,不敢出声。 叶义问放下书,在地上踱了几步,然后问道:“此事有老夫作主,贤侄尽可放心,老夫定要查他个水落石出,将那凶徒和涉案官吏缉拿归案。” 闻言,赵汾又拱手一揖道:“就有劳叶伯伯了!” “嗯,此事老夫明日即安排办理,不知贤侄此番南行,可有甚难处么?”叶义问关切的问。 见问,赵汾踌躇了一下,便将朝廷有大员要来追杀之事也告知了叶义问。 叶义问听完,略思忖了一下,若有所思道:“做贼心虚,色厉内荏!” “如此说来,叶伯伯知道是何人所为?”赵汾问道。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叶义问愤然道。 顿了一下,叶义问又道:“贤侄莫怕,你既已来,就且先住在舍下,我倒要看他如何来动你?” “侄儿倒不惧他,只是侄儿并非一人来南剑州,还有几位朋友。”赵汾道。 说到此,赵汾又将解差军官等人一路上如何关照他,如何与他为李老汉一路奔走等事也一并说与了叶义问。 那叶义问不愧为刚直正义之士,听他讲完,手一挥道:“都来,都来,如此正好行事!” 二人聊了半夜,至子时,方将解差军官、李老汉等一众人接入了叶义问府邸安顿。 ------------ 第一卷 第二十二章 击鼓鸣冤 那“齐天大圣”引一路人马也于次日到了南剑州府城。 他们潜在一家客栈中,只派出一个探子到知州衙署刺探。 当日一早,李老汉在赵汾等人簇拥下也来到了知州衙署外。 但见一对威武雄壮的石狮子立在那衙署门前,不怒自威。 衙署门楼上挂一面黑色牌匾,上书四个烫金大字:南剑州署。 衙署大门两侧裱着一副楹联,乃是:尔俸尔禄,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难欺。 再往里走,便是公堂。 公堂门口挂起一排半黑半红水火棍,旁边立着一个木头架子,架子上是一面巨鼓,便是苦主击鼓喊冤用的。 李老汉颤巍巍的抓起鼓槌,照着那面巨鼓使劲敲击。 只听那鼓声震天动地,引的路人看客一众人等前来围观。 闻听鼓声,那堂上老爷问周围道:“是何人在击鼓?” 衙役回道:“禀大人,是个老汉在击鼓。” “唤他进来,看是何冤情?”老爷正声道。 那衙役遂至堂外将李老汉领进公堂,赵汾等人及一群看客也随了进去。 但见:大堂正上方挂一块匾额,上书四个大字“明镜高悬”,老爷端坐大堂正中公案后,旁立刀笔书吏,皂隶手持笞杖,如鹰瞵鹗视堂下,堂下分立公差衙役 那些衙役个个手持齐眉半黑半红水火棍,眼睛齐刷刷的看着来人。 真真是:老爷正襟危坐,衙役如狼似虎,盛气凌人震胆魄。 那李老汉哪见过这阵仗,心里“咚咚”直敲鼓,两腿“酸酸”直发软。 只见他刚入得公堂中,便“扑通”一声跪下了。 未及他开口说话,衙役们便齐喝“威……武”,两排水火棍齐敲地砖“梆梆”响,声势令人惴惴而栗。 然后又听“啪”一声巨响,乃是老爷在拍惊堂木,围观众人闻声纷纷跪下,不敢言声。 只听堂上老爷问道:“下方何人?有何冤情便击鼓?” 问话的老爷正是南剑州知州大人叶义问是也。 见叶知州问起,李老汉遂将一张诉状双手捧上。 未及老爷问话,他便战战兢兢的道:“草……草民李老汉,家住顺昌县宝……宝庄村,状……状告本县齐家庄庄主,外号叫‘齐……齐天大圣’的杀害草民三……三条人命,还烧了草民四间草房,请青天大老爷替草民做主!” 叶义问接过诉状,略看了一下,厉声道:“竟有此事?你既要告他害你三条人命,可有人证?” 只因是当着堂下众多百姓,叶义问须按流程审问,这是昨夜俱已交待好了的。 见问,赵汾和解差军官忙站出来一揖道:“小人赵汾等便是人证,另有一名唤作张二牛的村民也可作证。” 叶义问看了看赵汾和解差军官,只点了点头,并不言语。 半晌,叶义问突然虚张声势的拍响惊堂木,响声吓得李老汉及众看客纷纷将头埋下。 叶义问厉声对李老汉道:“大胆!你即为顺昌县人,为何不向顺昌县报案?却跑来南剑州报!难道那顺昌县的父母官不管吗?” 赵汾一拱手道:“大人息怒,李老汉他岂敢?只因他胆怯,小人等便替他向顺昌县尉报了案,那县尉也将姓齐的拘捕了,只是并不查办,后又将那厮放了,便不了了之,李老汉这才……” 未及赵汾将话说完,叶义问打断道:“本官未问你,你且不要讲话,且让李老汉说。” 这也是昨夜早已商议好了的。 此是让赵汾由原告变为证人的理由,是为防于县尉等反驳而特意设置的。 “大人明察,赵公子所言俱是实话。”李老汉叩道。 …… 叶义问捋须思忖,并不言语。 半晌,他又问赵汾道:“你既为人证,本官且问你,那姓齐的杀死李老汉家三口人你可在场?可是亲眼所见?” “小人就在现场!是亲眼所见。”赵汾答道。 “嗯,如此甚好!原告和人证俱在,只缺被告!来呀!速将那顺昌县于县尉和那被告‘齐天大圣’等一干人勾来,后日在此当堂对质。”叶义问发下令牌,吩咐道。 几个衙役应诺一声,提着水火棍便去了。 待衙役们出去,叶义问又道:“原告李老汉,你可还有甚话要说?” 李老汉见问,将头深深叩下道:“草民再无甚可说,只求青天大老爷一定要为草民做主!” “这个自然,本官定会明查此案,既不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恶人。既无甚话说,就退堂罢!”叶义问一拍惊堂木,宣道。 众人叩首,遂退出公堂散去。 只因要等那于县尉和被告“齐天大圣”,叶义问便将赵汾和李老汉二人暂留在州府衙内,等待后日与被告对簿公堂,细节不表。 且说那一群看客中,有一个便是“齐天大圣”派来的探子。 见知州大人要将“齐天大圣”和于县尉勾来审问,便一溜烟似的跑去客栈报信。 待见到“齐天大圣”,那探子便将在衙署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告知了他。 只见“齐天大圣”将酒碗摔在地上,吼道:“怕个甚?看他姓叶的能把爷爷怎地?” 探子小心翼翼道:“大圣,那于县尉却……却怎地好噻?” “齐天大圣”手一拍桌子道:“小子提醒的紧,大爷我倒叫他姓叶的给气糊涂了,你速去将于县尉接来,莫要叫他落在姓叶的手里了!” 说着,便随手丢了几个金瓜子给那探子,喜的那探子忙不迭的跪在地上拣,边拣边说:“多谢大圣爷爷!多谢大圣爷爷!”。 谢过“齐天大圣”,那探子便出了客栈,撒开双腿直往顺昌县奔去。 你道“齐天大圣”为何要派这探子去接那于县尉? 只因这探子是机灵鬼一个,又会使草上飞的轻功,来去迅速。 此人外号“飞毛腿”,是个畲人,姓盘名金换。 这盘金换只因一句话便得了几个金瓜子,心里别提有多高兴! 只听他耳边“呼呼”风声,他腿下“唰唰”草响。 只见他脚下似生风,一溜烟便奔出近半路程。 他一边跑还一边摸出金瓜子看,心里还琢磨着怎么去花这笔“巨资”。 如此这般,盘金换便有些走神。 一个不留神,他便和五个也在赶路的人撞在了一起。 只听“哎哟”一声叫唤,盘金换便栽了一个大跟头。 他撞在了一个虬髯中年汉子身上,那人一身畲人装束。 盘金换手里的金瓜子被撞飞了,溅到了草丛中。 这盘金换是个财迷,只兀自在草丛里翻找他那几个金瓜子,也不管撞的是何许人。 那几个畲人只停下笑着看他,也不言语。 待找见金瓜子,才回头准备骂,却见那五人中有四人是识得的,都是畲人,只一个浑身血迹的小尼姑不识得。 那小尼姑显然受了重伤,伏身马背,埋着头,看不清面目。 盘金换正自惊奇,却听一个凤冠霞帔的畲人少女道:“盘金换!怎地是你?” 盘金换闻言也奇道:“蓝凤凰?雷大泽?你……你们这是要去做啥子噻?” “好你个盘金换,做啥子?正找你噻!你这厮又上啥子地方偷东西去咯?”那唤作雷大泽的虬髯汉子问道。 盘金换正要开口说话,那唤作蓝凤凰的畲人少女抢上前去,眼疾手快,一把便扯住了盘金换的耳朵。 疼的那盘金换直呲牙,口中嚷嚷道:“哎哟哎哟!疼!蓝凤凰你个假后生,耍啥子蛮横噻?看谁敢娶你咯?” 蓝凤凰闻言,便更加用劲,厉声道:“你个贼娃子快说!又偷了哪个的金瓜子噻?急急火火的要跑去啥子地方?干啥子?” “哎哟哎哟!我说!我说!你放开我说噻!”盘金换疼的呲牙咧嘴道。 雷大泽及另两个男畲人在旁偷笑,那小尼姑只埋头不语,似是疼痛在身。 闻言,蓝风凰便稍稍松了些劲,待要听那盘金换怎说。 只听那盘金换道:“这几个金瓜子是我家大圣爷爷赏我的,不是偷的噻!” “又扯谎!哪个大圣?带我去见见他噻!”蓝凤凰不依不饶道。 “姑奶奶你就放了我噻!我还要去……”盘金换不敢往下说了,怕说漏了。 “去做啥子?快说!”蓝凤凰说着,又使劲一拧,几欲要将盘金换的耳朵拧断。 疼的那盘金换眼泪都出来了,哭道:“大圣爷爷派我去接于县尉!” “接于县尉?到啥子地方去?”蓝凤凰紧追不舍。 “到南剑州去,只因有人将我家大圣爷爷告到了知州府衙,那叶知州要勾于县尉去府衙审问噻,我家大圣爷爷怕县尉被勾去噻,便派我抢先去接县尉噻!” 盘金换已然疼的无法忍受,便干脆一口气说了个干干净净。 闻言,蓝凤凰心生好奇,道:“看你娃鬼鬼祟祟的,定无啥子好事!快说别人为啥子告你那爷爷噻?” 那盘金换无可奈何,只因他晓得这女子爱刨根问底,便将赵汾和李老汉上南剑州府衙告状之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闻听有赵汾名字,那小尼姑深埋着的头略动了一下。 只听那雷大泽道:“那于县尉我知道噻!不是啥子好鸟噻!这么说来,你那啥子爷爷也不是个好鸟噻!” 闻听雷大泽之言,蓝凤凰松开手,顺势在盘金换头上推了一把道:“他盘金换就不是啥子好鸟噻!” 那盘金换见状,便顺势往旁边一滚,然后翻身便跑。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蓝凤凰双脚蹬地,一个燕子穿云跃起,紧接着在空中连翻几个筋斗,便追到了盘金换上方,一脚踢中他后背。 只听那盘金换“哎哟”一声,便扑倒在地,蓝凤凰落地后遂一脚踏在他背上,便不敢再动弹。 “你娃想跑噻?给我捆起来,带着回山寨,莫叫他再去害人噻!”蓝凤凰吩咐道。 两个畲人便上前来,将盘金换捆了个结结实实。 任那盘金换如何讨饶,众人却是不理,一径往山里去了。 ------------ 第一卷 第二十三章 府衙纵火案 几个公差携着公文到了顺昌县,找到了于县尉。 见是南剑州知州大人派来的公差,那于县尉心中惶恐不安。 他倒不是因为知州府派人来而惶恐。 他惶恐的原因是这些人并非他要等的人。 只因他与齐万盛有个约定。 这个约定便是:一旦南剑州有变故,齐万盛会速派人来向他传口信,接到口信他便即刻赶往南剑州,与齐万盛在同福客栈汇合。 然而,却等来了一班州府公差。 那于县尉疑窦顿生,心知大事不妙。 只因那公文是知州叶义问亲批的,要求他见文后即刻启程赶往南剑州府衙。 此刻,他只想逃跑。 便托辞说时辰已晚,请公差们吃杯酒再走不迟。 他实则想在酒里下药,蒙倒公差便逃之夭夭。 哪知那几个公差并不买账,直说知州大人有严令,不叫耽搁。 无奈,于县尉又不敢抗命不从,只得随着公差们上路了。 那齐万盛在南剑州空等了一日,至深夜也未见于县尉到来。 就连传信的探子盘金换也不见了踪影。 正自纳罕,却见另一个探子慌慌张张的来禀报:“大圣爷爷,有好消息!” 齐万盛喜道:“甚好消息?于县尉到了?” “非也!是大圣爷爷所盼的那个朝廷大员到了!”探子道。 齐万盛半信半疑道:“莫哄爷爷开心,你又从何得知?” 见齐万盛不信,探子便细说道:“小的今日碰到一个同乡,此人在建宁府当差,说有个朝廷大员来了,还带着三个高手,说是他亲自带的路,怎会有假?” 闻言,齐万盛信了,便扯住那探子问道:“他们人在何处?” 探子答道:“说他们此时正在城内醉香楼里吃花酒呢!” 齐万盛将双手一击,笑道:“哈哈哈!天助我也,小子此事办的甚好!” 说着,便将几个金瓜子丢给那探子。 探子忙伸出双手捧住,口中千恩万谢的。 齐万盛赶紧命人准备了两箱金银,由四个小厮抬着便往醉香楼去了。 过了两条街,便到了醉香楼。 但见那醉香楼:灯火阑珊,妙影灼灼,红妆缦绾,脂香袭人。 真是一个醉生梦死的温柔乡。 有诗为证:香帏风动花入楼,高调鸣筝缓夜愁。 探子将他那同乡找来了,带到齐万盛面前。 见面,齐万盛先塞给那人十个金瓜子,那人便千恩万谢的收下了。 齐万盛又将拜帖和礼单交给他,请他入内通禀。 他还在礼单中附了一封信。 信中只说赵汾如何杀他胞弟,他愿助侍郎大人除掉赵汾云云。 那同乡进去不多时,便笑盈盈的出来了。 说侍郎大人有请。 齐万盛大喜,忙整理衣冠,进了醉香楼。 四个小厮抬着金银随之入内。 那同乡将他们一径带入二楼一间雅阁。 但见雅阁内,首席坐着一个面如刀削、两腮无肉之人。 正瞪着一双斜愣三角眼,瞧着面前的齐万盛。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兵部侍郎曹咏。 席案两侧依次坐着三个黑衣人,个个身傍两个美艳歌妓。 见齐万盛进入雅阁,曹咏便屏退了两侧歌妓。 齐万盛忙跪在地上向曹咏请安:“小人齐万盛叩见侍郎大人,特为大人备了些薄礼,不成敬意。” 那曹咏只拿鼻子哼了一声“嗯”。 又向身旁小厮递了一下眼色。 那小厮便会意,过来替曹咏验看礼物。 验看完礼物,那小厮便领人将箱子抬出了雅阁。 曹咏喜笑颜开,对齐万盛道:“赐座。” 齐万盛便坐在了下首,只不敢说话。 只听曹咏问道:“那赵汾果真有些本事吗?” 齐万盛见问,忙站起答话,说道:“小人不敢扯谎,若不然兄弟也不会惨死!” 曹咏又打着官腔道:“既然那赵汾杀了你胞弟,本官便为你做主,你尽可放手去干,莫要有甚顾虑!” 齐万盛犹豫了一下,说道:“有大人做主再好不过,小人当尽全力,只是那知州叶义问却有些碍手!” 曹咏笑道:“呵呵,有本官为你做主,一个叶义问且不足虑!” 齐万盛忙不迭的拱手表达谢意。 末了,曹咏又用手指着座上三人道:“再说,有此三位高手助你,即使再来一个赵汾又能如何?”。 见曹咏提及,那三人便向齐万盛略一抱拳示意,却并不言语。 齐万盛也忙向三人抱拳作揖施礼。 都已相见过,曹咏提议举杯,五人共饮一杯。 饮罢,齐万盛本想聆听曹咏教诲,却发现他正用那双三角眼瞪着自己,表情似笑非笑,甚是古怪。 齐万盛被瞪的如芒在背,十分不自在,便只好陪着笑脸。 半晌,那曹咏才又问齐万盛道:“你是否还有事瞒着本官?” 齐万盛被问的稀里糊涂的,思来想去也想不出自己到底瞒了他什么。 难道是那些财宝? 又觉又不可能,只因曹咏还不知道那些财宝。 齐万盛干脆站起来,拱手一揖道:“小人愚鲁,实在不知大人说的是哪一件?” 那曹咏冷笑一声,讳莫如深的问道:“呵呵,本官且问你,那李老汉是怎么一回事?” 闻言,齐万盛十分惊讶,不知这曹咏又为何要问李老汉之事。 便赶紧跪倒在地,央告道:“大人手眼通天,想必早已知晓此事,小人的身家性命全在大人手里,求大人给小人指条明路!” 闻言,曹咏方笑着走了过来,将齐万盛扶起,又将他按在座位上。 齐万盛只好战战兢兢的斜签着坐下。 那曹咏又踱着方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然后说道:“既如此,今后你要听本官吩咐,不敢起二心!” 齐万盛忙站起道:“请大人放心,小的今后生是大人的人,死是大人的鬼!” “哈哈哈,甚好!来,再喝一杯!”曹咏笑着站起,端起酒杯与四人碰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那曹咏便收起了笑容,便似换了一张脸。 齐万盛被他的喜怒无常整的心神不宁。 只听曹咏正色道:“诸位听好,以下所议之事过了今夜便只能烂在肚子里!若是谁的嘴不严实,是要掉脑袋的!” 他说到“掉脑袋的”这四个字时是咬牙切齿说的,透着瘆人的寒气。 只见五颗脑袋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咕咕叨叨,如此这般的商议开来。 至于商议的什么内容,却无人知晓。 待商议罢,曹咏便又召歌妓舞女进入雅阁陪酒。 五人直饮乐到夜深方散去。 夜深深,月寂寂,南剑州府城内万籁无声。 四更时分,城内军民正在熟睡中。 突听得有人大喊:“着火啦!着火啦!” 喊声凄厉刺耳,将人们纷纷从睡梦中惊醒。 满城狗吠,一街人忙。 只见那知州府衙已被大火吞没,浓烟滚滚,烈火熊熊,火光红透了半边天。 借着火光,可看到有人在火中挣扎翻滚,有人倒在大火中,可听到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哭喊。 附近军民人等个个提桶端盆,纷纷从河中取水来救。 火势迅猛,火场内毕剥作响,烟火中气味刺鼻。 但见众人往来奔走,不住的往火中泼水,然而那火势却越泼越旺,让人无法近前。 众人束手无策,眼见府衙里的房屋就要化为残垣断壁了。 这时,有老者建议用土灭火,于是众人又推车取土扑救,方才奏效。 待叶义问带着一队官兵赶来时,火势已渐缓。 众人一边灭火,一边借着火光寻找幸存之人。 及至天明,大火方才熄灭。 但见,堂堂知州衙门只剩下门口的石狮子完好无损,其余房屋悉数烧成了黑炭残垣。 瓦砾堆上冒着白气,在晨光的照射下,宛若雨后的黑林。 在衙署中留守的人多已被烧成了焦炭,即使几个尚存一息的,也已烧的面目全非了。 众人将死伤人等从火场中抬出,放到空地上一字排开,由仵作一一检视。 只因那些人面目被烟火熏黑,已分不出张三李四了。 此时,尚不知赵汾和李老汉死活。 面对此情此景,叶义问眉头紧锁,目光冷峻。 他蹲下来,用手蘸了些地上残留的黑色粘稠之物,端详了一气,又凑到鼻子底下闻。 却不知此为何物。 有老者晓得,对叶义问道:“大人,此物叫‘猛火油’,乃是攻城掠地时的引火之物,用此物引火难以扑灭!” “哦?你如何知晓?”叶义问诧异道。 “小老儿也曾随王师征战过北辽,因此知晓,此物乃是从‘占城国’来的。”老者答道。 闻言,叶义问又看了看那黑物,自言自语道:“无怪乎难以扑救!” 正在此时,几个衙役过来禀道:“大人,全都细细搜过了,少了一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叶义问移步至哪些尸首边,挨个查看。 然而那些人都已了无声气。 “务要想法找到昨日那原告和人证!”叶义问吩咐道。 衙役们应诺去找。 周围军民人等也过去帮忙,挨个擦洗那些人的面部。 叶义问看着满地狼藉,觉得此事绝非偶然,十分蹊跷。 必是有人要灭口,只是太过嚣张,竟连堂堂州府衙署也敢烧。 但这究竟是何人所为呢?叶义问心道。 正在此时,那几个去顺昌县的衙役也到了,身后跟着顺昌县的于县尉。 ------------ 第一卷 第二十四章 客栈断案 见知州衙署狼藉一片,尸首横陈,几个衙役吃惊不小。 却又暗自庆幸自己躲过了一难。 见此情景,那于县尉心惊更甚。 他心中暗自纳罕,究竟是何人有如此胆量,竟连州府衙门也敢烧。 衙役们见到叶义问,忙叩报道:“禀大人,小人几个将于县尉带来了,齐万盛不知踪影,未能带回。” 说着,那衙役指了一下身后的人,一个身穿从八品官服的官员,正是那于县尉。 见衙役指向自己,那于县尉忙上前来。 叩拜道:“下官顺昌县尉于付潭,叩见知州大人。” 叶义问盯着那于县尉看了半晌,也不言语。 看的那县尉心里直发毛,手足无措。 只见叶义问叹了口气:“唉!于大人!” “下官在!”于县尉忙应道。 叶义问面无表情,继续道:“你身为朝廷命官,应当知道这焚毁官衙、烧死公差的罪过罢?” “下官晓得,可定个谋……谋逆之罪,按律当诛九族!”于县尉额上沁出了细汗。 闻言,叶义问微微点头道:“嗯!看来于大人对本朝刑律倒也稔熟,想必你亦晓得官员与逆贼勾结、谋逆的罪过吧?” “下……下官晓得,依律,当凌……凌迟!”于县尉已汗如雨下。 他话音刚落,叶义问便向前跨出一步,将脸凑到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 只见他目光犀利如剑,声音低沉道:“那你还不快快从实招来?岂非想尝尝那生剥活剐的滋味不成?” 闻言,那于县尉大骇。 只听他哆嗦道:“大……大人何……何出此言?叫……叫下官如何承受得起?这……这府衙被烧之事,确……确实与下官无干呐!” 叶义问待要说话,却见那检查尸首的衙役过来禀道:“大人,已辨认出李老汉尸首,只是未见那赵汾的!” “嗯,晓得了!”叶义问答道,眉头紧锁。 顿了顿,叶义问又回头问那县尉道:“据闻你与那什么‘齐天大圣’来往甚密,可有此事?” 见问到“齐天大圣”,于县尉有些惊慌。 只见他稍一迟疑,道哆嗦道:“下官对此人略……略知一些,并无过深……交往!” 叶义问知他所言不实,声音低沉道:“本官再问你,那姓齐的拦路劫财、杀害李老汉四条人命之事,你可知情?” 于县尉上下齿直打架,伏在地上,浑身只发抖却不出声,似在犹豫。 见他如此,叶义问心中便已有了底。 语气稍和缓了一些道:“于大人,要据实交代,本官或可念你检举有功,饶你不死,否则本官也难保你性命!” 于县尉已是汗如雨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口中嗫嚅了半天,方道:“下官知……知情!” 那县尉于付潭终未能架住叶义问的拷问,心理城防已现崩塌之势。 叶义问厉声问道:“既知情为何不将那姓齐的法办?为何不替百姓作主?” 未及于付潭说话,叶义问又接着发问道:“既然已将他拘捕入狱,为何又将他放了?” 于付潭被问的心慌气短,汗如雨下。 “你定是收了姓齐的好处吧?”叶义问最后又问。 这一连串的发问已点了于付潭的死穴,他辩无可辩,答无可答。 于付潭满头大汗,口中嗫嚅道:“下……下官无能,求大人宽恕!” 这是一句明显的托辞,是推卸责任的狡辩。 见于付潭仍不肯将实情说出,叶义问十分恼怒。 你道于付潭为何仍不肯说出实情? 只因他在等齐万盛来救他。 叶义问立在原地,向围观的百姓扫了一圈。 百姓们也都看着他,场上鸦雀无声。 叶义问知道,百姓们都在看他如何处置这于付潭。 或许他们根本就不相信他会严办于付潭,只因他们更相信“官官相卫”这句老话。 叶义问微低下头,用一双怒目瞪着于县尉。 指着他的鼻子道:“你并非无能,乃是目无法度!看来不用大刑,量你不说实话!” 闻言,那于县尉吓的跪在地上筛糠不止。 只听叶义高声唤道:“衙役们!” “在!”衙役们高声齐应道。 “将这于付潭剥去官服,大刑伺候!”叶义问近乎嘶吼道。 众衙役应诺,三下五除二便剥了于县尉官服,将他掼在地上开打。 此时,已有百姓搬来座椅,请叶义问坐下,又将一张木桌摆在他面前,当作公案。 几棍下去,那于付潭便如杀猪般惨叫。 围观百姓齐声叫好。 再几棍下去,于付潭便呼嚎道:“哎哟!大人饶命,下官全……全招!” 见他服软,叶义问才叫停,众衙役才住手。 一旁押司早已备下笔墨纸砚,准备录他口供。 那于付潭吃不住棒打,便将他与“齐天大圣”串通一气及收受好处等事悉数招认。 押司笔走龙蛇,迅疾成书,将他口供一字不漏的记在了纸上。 于付潭说完,便如释重负,伏在地上再不抬头了。 围观百姓纷纷拿臭菜烂泥往那县尉头上扔,并高喊:“杀了他!杀了他……” 喊声雷动,吓的那于付潭尿了一裤裆。 须臾,叶义问向众人摆手示意,众人方才安静下来。 只听他问于付潭道:“本官最后问你,纵火烧毁府衙之事,你可知情?” 于付潭伏地央告道:“小人不敢欺瞒大人,纵火之事小人确实不……不知是何人所为。” “你可知姓齐的去向?”叶义问又问。 “小的只知他与我约在同福客栈中见面,其余一概不知。”于付潭已经彻底绝望了,索性不再隐瞒。 叶义问也看出他未撒谎,便不再问。 他正要发兵往同福客栈中去,却听于付潭低声道:“小人还有一事向大人禀报!不知大人可愿听?” 叶义问便道:“快讲!” 于付潭道:“朝廷里有大员要除掉赵汾,此时恐怕已经到了府城!” 闻言,叶义问吃惊不小。 他想不出是哪位朝廷大员?更想不出那位朝廷大员杀赵汾的缘故。 只因赵汾如今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犯而已! 事情变的越发蹊跷,也越发复杂。 齐万盛和朝廷大员都冲着赵汾而来,而赵汾只在府衙内待了一夜,府衙便起火了! 他们与府衙纵火案是否有关系? 一系列的疑问萦绕在心中,让叶义问感到千头万绪,纠缠不清。 他必须从中理出一个头绪来,方能找到突破口。 看着溢了一地的黑色粘稠物,他突然想起适才那老者提到的“猛火油”。 对!就从这“猛火油”和那齐万盛先入手。叶义问心里琢磨着。 如此一想定,他便向一个姓徐的孔目官和一个姓刘的孔目官招手示意。 那徐孔目和刘孔目忙到他身边来,等他吩咐。 见身旁尽是围观者,他怕走漏消息。 便压低声音对徐孔目吩咐道:“速查清这剑州城里贩卖猛火油的人,若找到就带到同福客栈。” 那徐孔目官应诺,带着几个兵丁去了。 回过头,同样压低声对刘孔目吩咐道:“将于付潭捆起来,去同福客栈抓那齐万盛!” 刘孔目官应诺,几个公差便将于付潭捆起,押着往同福客栈去。 那于付潭低着头,面色煞白,浑身颤抖。 围观的百姓跟在队伍后面,也往那同福客栈去。 一到同福客栈,兵丁将客栈围起,不准人进出。 叶义问坐镇客栈前堂,运筹指挥。 刘孔目带公差挨个查房,于付潭挨个辨认房客,寻找齐万盛。 掌柜和伙计们不知其中缘故,都惊恐万状的聚拢在院中。 公差搜遍了所有客房,终究未搜到齐万盛。 叶义问并未感到意外,他已料到是这结果。 只因他断定,那齐万盛若烧了衙署,必会迅速离去,不会仍在客栈停留。 目下只有问客栈掌柜和伙计们了。 叶义问吩咐道:“将掌柜和伙计们唤来问话!” 待那掌柜和伙计们进来,他问道:“本官问你等话,可要据实说,昨夜子时前后可有人退房离去?” 一小伙计道:“回禀老爷,昨夜子时一刻确有五人退房!” “你可记得他们长甚模样?姓甚名谁?”叶义问又问道。 “为首的一个人模样雄壮,其他几人都唤他大圣爷爷!小的记的切,只因他们走后不久衙门便起火了。”小伙计答道。 听闻小伙计此言,叶义问更加坚定的认为,火烧衙署之人必是齐万盛无疑了。 “你可知他往何处去了?”叶义问又问小伙计。 “小的不知他们昨夜去往何处,不过……” 小伙计正要往下说,老掌柜在旁拽了一下他的衣襟,小伙计会意,便不再往下说了。 “不过什么?为何不往下说?”叶义问听他话中有话,即追问道。 小伙计口中嗫嚅着,不住偷看老掌柜,不敢出声,憋了一头大汗。 刘孔目见状,上前吼道:“老爷问你话呐!哑巴啦?” 吓的小伙计一哆嗦,遂脱口说道:“小的虽不知他昨夜往何处去了,却知他曾去过醉香楼,是他的手下对小的说的,还说见了个朝廷大官。” 闻言,叶义问愈发吃惊,心说:“想来那齐万盛已与朝廷大员联起手来了!” ------------ 第一卷 第二十五章 青楼擒大员 听客栈小伙计说齐万盛昨夜去过醉楼,叶义问对刘孔目吩咐道:“速去醉香楼查看!” 刘孔目率一队兵丁往醉香楼去了。 叶义问继续坐镇客栈,他要等那徐孔目回来复命。 且说刘孔目率兵至醉香楼后,分兵围住醉香楼,不使人出入。 兵丁们楼上楼下挨房搜查,也不管房中人正在做甚。 顿时,只听楼上楼下雅阁包间中传出了一片尖叫声、哭喊声、大骂声,便似惊起了一滩鸥鹭。 那些嫖客歌妓被兵丁们悉数赶至楼下大厅中,仍叫于付潭从中辨认齐万盛。 可是,楼上雅阁内却有一人十分嚣张。 只见这人正搂着歌妓饮酒快活,压根不理会搜查的兵丁。 他非但不理会,还大骂那几个兵丁,说要他们仔细脑袋。 这刘孔目也不是吃素的,哪容得有人如此嚣张? 二话不说,他便将那人揍倒,吓得歌妓尖叫不止。 揍完,刘孔目又叫兵丁拿绳子将那人捆了,扔到了楼下大厅中。 那人口中大骂刘孔目瞎了狗眼,连朝廷命官也敢绑,说迟早要叫他好看。 此人这么骂骂咧咧的,倒让那于付潭听在耳中,喜在心中。 只见他梗着脖子向那人喊道:“那位官人可是兵部侍郎曹咏曹大人?” 见于付潭乱喊叫,一兵丁将他踹倒,拿刀逼着他,他便不敢作声了。 见有人喊,那人便又大骂官军道:“王八羔子!你等吃了豹子胆了?快快放了本官,不然本官出去杀了你等全家!” 一个兵丁听不下去,便要上前去揍他,却被刘孔目拦住了。 只因刘孔目听他说的有鼻子有眼,起了恻隐之心。 他怕抓错了人。 万一对方真是朝廷大官要员,别说他一个小小的孔目官,就连知州叶大人恐怕也不好交待。 刘孔目吃不准他底细,便替他松了绑,欲将他带至叶大人面前,请他老人家定夺。 最终,搜遍了醉香楼,刘孔目仍未找到齐万盛。 他只好收兵,回到同福客栈向叶义问复命。 见到叶义问,刘孔目禀报了搜查醉香楼的情况,又说带来了一个自称朝廷要员的人。 闻言,叶义问便让唤此人进来。 见传唤,那人便大摇大摆的进入前堂。 只见他鼻孔朝天,既不跪拜,也不拿正眼看叶义问,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 叶义问认出他正是兵部侍郎曹咏,却只装作不认识。 他知道此人是秦桧的亲信党羽,是个拍马溜须之徒,叶义问对他本就非常蔑视。 再看那厮不可一世的样子,他的胸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业火,便想给那厮来个下马威,教训教训他。 叶义问厉声喝道:“哪里来的狂徒?姓甚名谁?见本官为何不跪?来人!先叫他尝尝水火棍的厉害!” 衙役们早就看他不惯了,得令,上前便摁住他使劲打。 几棍下去,那曹咏便疼的直嚎叫:“别打啦!别打啦!我是兵部侍郎曹咏!” 闻言,叶义问即叫停。 只见他从座上站起,来到那曹咏面前,装作不认识的样子,对着他的脸端详起来。 半晌,方才拱手道:“呀!原来是曹大人啊!下官真是有眼不识泰山!让您受惊啦!” 说着,就要伸手去扶那曹咏。 那曹咏将他的手挡开,从地上站起,坐在椅子上,气呼呼道:“啍!下官岂敢有劳叶大人?” 叶义问暗自发笑,正要假意再安慰他几句 叶义问见曹咏生气,便想假意安慰他几句。 未及开口,却见那徐孔目也回来了。 只见他进至堂中,叩拜道:“禀大人,抓到两个私贩猛火油的人!” 说着,那徐孔目对着堂外喊道:“带进来!” 得令,兵丁们便将两个浑身油乎乎的人扔了进来,便是两个走私猛火油的油贩子。 那二人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后便滚了几滚,停在了地中间。 曹咏一见那二人,心下大骇,面色转白。 那二人一见曹咏,心中大喜,破涕为笑。 叶义问便先撩开曹咏,转而审问那两个油贩子。 厉声问道:“你二人犯了甚事?从实招来!” 见问,那二人浑身直打哆嗦,只一个劲的偷看曹咏,却不回话。 再看曹咏,却翘着二郎腿,将脸扭转过去,并不理睬这二人。 观这三人状况,叶义问觉得有些蹊跷,且不作声,只给徐孔目递眼色。 那徐孔目见叶义问向自己递眼色,心中即明白,遂扯过一条鞭子,照着那二人身上一顿猛抽。 他边抽边骂:“直娘贼,大人问你话呢!耳朵里长驴毛啦?听不到?” 只见那二人疼的满地打滚,口中叫唤道:“曹大人救我呀!曹大人救我呀!” 见油贩子向自己讨救,那曹咏十分不悦,只绷着脸,也不言语,更不接话。 叶义问一直在旁观望,已看出了其中门道。 心说若想破此案,必得着落在这两个油贩子身上。 于是他便故意对曹咏道:“看来你们认识啊!曹大人如何识得这些个油贩子?” “下……下官怎会识……识得这些腌臜货?”曹咏支支吾吾的说道,将头扭了过去,故意不看那二人。 那油贩子听他如此说,便恼了,大声叫唤道:“好你个姓曹的狗官,翻脸就不认人,昨夜在醉香楼还称兄道弟的,今日倒装作不认识俺们了?” 闻言,曹咏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指着油贩子:“你……你胡说!本官何曾与……与你等……” 他本想说何曾与那二人去过醉香楼,又觉不妥,只因他才从醉香楼出来,众人有目其睹。 便支吾几句,坐下不说了。 叶义问从中听出了端倪,便佯装对油贩子发怒。 只见他将桌子一拍道:“大胆!本官尚未问你等走私之事,你倒在此咆哮公堂,谩骂朝廷命宫!来呀!大刑侍候!” 几个衙役应诺,将那二人按倒便打。 只见水火棍起落之间,打在二人身上发出了“邦邦邦”的响声,着实是令人心惊肉跳。 只几下那两个油贩子即被打的皮开肉绽,爹呀妈呀的直叫唤。 曹咏在旁看的心惊胆战的,不停用手帕擦拭脸上的冷汗。 叶义问在旁偷偷观察,却不作声,见到曹咏那惊恐的表情,只在心中暗自偷笑。 一个油贩子实在忍受不了如此酷刑,便大喊道:“大人饶命,小的全招!” 见油贩子要招,叶义问便摆手叫停,衙役们才停了下。 只见那二人软趴趴的趴在地上直啍哼,几近要死掉。 半晌,方抬起头,一双恶目瞪着 若不是你说一切包在你身上,我兄弟二人岂敢将军供猛火油给你?” “你……你等找死!本……本官何曾见过你等?又何曾说……说过这些话?” 曹咏头上已分明开始冒汗了,咆哮道:“叶大人,快……快杀了这两个腌……腌臜货!” 叶义问并不接他话茬,厉声对那两个油贩子道:“大胆!你二人难道不知诬陷朝廷命官是要杀头的吗?” 一个油贩子梗着脖子道:“啍!大不了一死!能怎地?他姓曹的既然不仁,也就别怪我兄弟二人不义了!” “你……你想怎样?”曹咏急眼了。 他突然从椅子上跳起,夺过兵丁手中的刀就要砍这油贩子。 徐孔目眼疾手快,一把夺下刀,将他推到了一边。 那曹咏一只手指着那两个油贩子,怒目而视,嘴角抽动着,却说不出一句话。 叶义问并不言声,只自顾自的低头饮茶,且冷眼看曹咏演戏。 那两个油贩子见曹咏下此死手,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要来个鱼死网破。 只见一个油贩子对叶义问道:“大人,小的这里有他姓曹的亲笔写的书信一封,请大人验看!” 说着,那油贩子挺起胸膛,说道:“小人上衣口袋中有书信。” 叶义问向徐孔目一递眼色,那徐孔目即上前扯住那油贩子衣服便搜,果真搜出一封信来,呈给叶义问。 见状,曹咏吓的双腿一软,瘫坐在椅子上,用衣袖不停的擦头上的汗。 叶义问展开信一看,果然是曹咏本人落款的亲笔信。 在信中,曹咏说让两个油贩子从军供油中弄出五桶猛火油卖给齐万盛,日后若有事全由他处置云云。 看完后,叶义问向曹咏扬了扬手中的书信道:“曹大人,你还有甚话好说?” “这……这是误会!”曹咏吓的直哆嗦。 “来人!将曹咏拿下!”叶义问厉声道。 衙役们应诺,将那曹咏摁在地上捆了起来。 ------------ 第一卷 第二十六章 智斗恶徒 曹咏见叶义问来真格的,挣扎着骂道:“姓叶的,你竟敢如此对待本官,秦太师若知道了定饶不了你!” 叶义问闻言一怔。 是啊!此人背后站着秦桧。 但随即他又想到了“大义”二字。 便对那曹咏厉声道:“大胆狂徒,你身为朝廷钦命之从三品官员,竟然知法枉法,连府衙也敢烧!真是罪不容诛!” 几句话说的叫曹咏心里“咚咚”直跳。 但随即,曹咏又梗着脖子争辩道:“姓叶的,你口口声声说我与逆贼勾结烧了衙门,有何证据?难道就凭此封书信吗?” 未及叶义问反驳,只听到有人一声:“证据在此!” 众人惊讶,回头一看,却是赵汾和解差官鄯金保到了。 只见几个解差抬着一个铁笼,笼中蜷缩着一个人,双手用铁索反剪着。 此人正是那号称“齐天大圣”的齐万盛。 只见他浑身是血迹,蓬头垢面,已经奄奄一息了。 那曹咏和于付潭一见齐万盛也被拘来,心里便顿时凉透了。 只因齐万盛是他们所干的这些坏事的全程参与者,他被抓,也就意味着祸事真的降临了。 再看赵汾,也已是须发凌乱,衣衫褴褛,浑身血迹。 此时,他正手执宝剑,凛然立在堂中。 待解差们将铁笼放在地上,赵汾和鄯金保向叶义问叩拜道:“在下赵汾等叩见大人,现将凶犯齐万盛押来,请大人审问!” 叶义问手一击桌子道:“甚好!将齐万盛浇醒,本官要问他话!” 衙役提来一桶冰凉的井水,照着齐万盛脑袋泼去。 经冰水一激,那齐万盛便醒转了过来。 他睁开两眼,朝着堂中看了看。 见曹咏和于付潭也都被捆着,这齐万盛的心猛的一惊,继而也凉至透顶。 他想要挣扎起身,却因身体被铁索和铁笼束缚着不能动弹。 便破口嚷嚷道:“快放了爷爷!让爷爷与你等再战!” “大胆!死到临头还敢咆哮公堂!”叶义问怒道。 闻言,那齐万盛更加放肆道:“爷爷未能将你烧死,算你姓叶的命大!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杀了我吧!此事与曹大人无干!” “本官看你也算条汉子,只可惜投错了胎!今你即已承认了火烧府衙之事,本官也就不动大刑,叫你少受些皮肉之苦吧!”叶义问冷冷道。 “哎!嘿!”曹咏叹了口气,用头锤着地。 他只道这齐万盛是个粗人,却未想到他竟是个讲义气的,不似那两个油贩子。 然而,齐万盛几句话虽说的大义凛然,却实实的招认了罪状,实际也交代出了曹咏。 只因谁也未问他此事是否与曹咏有干系,他倒好,直说与曹咏无干的话。 真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隔壁王二不曾偷!” 叶义问接着又高声道:“另外,齐万盛杀害李老汉家人若干,烧死公差等若干,证据确凿,数罪并罚,依律当斩!” 最后一个“斩”字语气很重。 说完又补充道:“于付潭为官一任,祸害一方,包庇纵容齐万盛杀人抢劫,依律当革职充军!” 闻言,于付潭一下便瘫了。 押司将笔录供词写好,又宣读一番,然后拿下来让齐万盛和于付潭看,那齐万盛扭过头道:“杀便是!看甚?爷爷不怕!” 于付潭头伏在地上,既不出声,也不看供词。 “既不愿看,就画押吧!”押司对二人道。 “画就画,爷爷死都不怕,还怕画押?”齐万盛道。 说着,只见他身体往后一靠,将反剪的手靠到笼边,伸出一个指头,动了几下。 押司会意,将印泥往那指头上一摁,然后又将供词往那指头上摁了几下,算是画了押。 那于付潭也如法炮制,画了押。 押司又将供词交给赵汾和鄯金保等人证画押。 曹咏见状,彻底失望了,头伏在地上一下一下的锤地。 待押司将供词呈上,叶义问发下了令牌。 公差们领命,将齐万盛和于付谭带去羁押。 那号称“齐天大圣”的齐万盛只待次日午时三刻问斩。 见状,围观百姓叫好声此起彼伏。 一应事宜审理完毕,叶义问便宣布退堂,围观众人便散去了。 只因衙署被烧,叶义问无处办理公务,便暂定在他府邸中办公。 对于曹咏的处置,则由押司起草奏状。 叶义问将亲自将他押往临安面圣,请皇上定夺。 赵汾疑惑不解,问道:“叶伯伯为何不将那曹咏也就地正法了?” “曹咏是朝廷命官,罪过生死当由朝廷各部裁定,本官乃是地方官,无权定夺此事!”叶义问答道。 赵汾方才了然。 叶义问回头问赵汾道:“昨夜火起之时贤侄竟不在衙署之内,我甚是不解!” 赵汾一拱手道:“容侄儿细细道来。” 于是,赵汾便将昨夜发生之事一五一十的讲给了叶义问听。 …… 当时正值子时,赵汾了无睡意,便从房中出来,跃上屋顶,斜靠在屋顶上喝闷酒,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四更时分,一阵风吹过,将赵汾吹醒了。 他准备回房去睡,突然,借着月色,他看到屋顶上有几个黑影。 赵汾大喝一声道:“房顶上何人?” 那几个黑影被吓了一跳,不由分说,便过来围攻赵汾。 那四人只战了一个回合,见赵汾武艺高强,飞身便逃,赵汾当时也未多想,飞身便去追。 只是很奇怪,只要赵汾追,他们便逃,只要赵汾停,他们便也停。 目今看来,此是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 只因怕寡不敌众,赵汾顺道去将鄯金保和众解差唤醒。 鄯金保带着众解差随赵汾一同往城外追去。 直到一山林中,那四人方停下 赵汾便与那四人鏖战成一团,这才发现四人武功都甚是厉害。 其中一人使一铁棒,所用招式赵汾甚熟悉,似是齐万盛。 只因他们都蒙着面,却也难以确认。 赵汾心中起疑,便想寻机摘掉他的面罩,看看他到底是不是齐万盛。 于是他虚晃一招,将宝剑向那人胸部刺去。 那人见势不妙,便举棒格挡。 他将宝剑顺势往上一挑,就将那人面罩挑落了。 借着月色,发现那不是别人,正是齐万盛。 另外三人招式也甚是奇怪,似是北派武功。 这三人与齐万盛配合的甚是不协调,漏洞百出,相互间不免就有些怨气。 赵汾便想利用这些不协调来离间分化他们四人,进而达到个个击毙的目的。 于是,他一边打一边故意挑拨四人。 说道:“你四人个个都是人中龙凤,合到一起竟如四条毛虫,在下委实不敢恭维!” 那四人闻言十分恼怒,却不言语,只是进攻更加凶狠。 赵汾一边与他们周旋,一边在设法挑起他四人内讧。 只见他一个翻滚,从阵中溜出,假意要败逃。 那齐万盛求胜心切,举棒便追,那另外三人也紧随其后。 岂料赵汾这是虚晃一招。 紧跟着他使一招“鸾去凤回”,前文说过,这是一招自“回马枪”中演化而来的招式。 齐万盛见状,急忙后退,身后那三人却闪避不及,与齐万盛撞在一起,四人阵脚便乱了。 赵汾趁势刺中一人,将那人从前胸到后背刺了个透心凉。 那人遂倒在地上,吐出一鲜血,他用手指着齐万盛,只骂了句:“蠢……货”,便不省人事了。 另外两人一见,怒目圆睁,瞪着齐万盛,想要动手。 齐万盛双手一摊,无奈道:“这……这与我何干?” 赵汾双手抱臂立在一旁,揶揄道:“我早就说过的,你们就是不听!” 那二人对视一下,然后道:“姓齐的,你且先闪开,等我兄弟二人收拾了这小子再与你算账!” 齐万盛闻言,索性收起铁棒,站在一旁,便似一个看热闹的。 如此这般,赵汾通过离间分化四人,便达到了个个击破的目的。 及至天明,他已将那二人也一一击毙。 剩下一个齐万盛,只将他打个半死,继而生擒了他。 只因要留一个活口,好在公堂上审问。 叶义问听完,大笑道:“哈哈哈!贤侄真乃英雄出少年,着实是智勇双全呐!” 正在此时,突听门外人声嘈杂,叶义问诧异,忙和赵汾一起出外去看。 却见几个身着畲人衣赏的人闯入叶府院内,家丁们正与他们纠缠。 ------------ 第一卷 第二十七章 蓝凤凰 叶义问正与赵汾在屋内叙话,解差官鄯金保作陪。 众人正嗟叹李老汉一家,虽扳倒了齐万盛之流,却也让李老汉搭上了全家人的性命,所幸凶手落网,亡者也可以安息了。 突听到屋外人声嘈杂,颇有争执,三人甚觉诧异。 见一个公差进来,叶义问便问道:“屋外为何吵闹?” 公差禀道:“大人,门外来了三个畲民,说有要事求见大人,却不容我等通禀,硬要闯入,因此争吵。” 闻言,叶义问略一思忖,便道:“且叫他们进来!” 公差便去唤那几个畲民进来。 但见来者是二男一女。 为首一个少女,年龄约莫十六七岁,头戴凤冠,身着青色花边凤凰装。 但见这女子: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如九秋之菊。淡扫娥眉眼含春,灼若芙蕖出渌波。 少女身后随着一个虬髯汉子,年龄约莫四十来岁,也着一身畲衣。 然后是一个精瘦的后生,年龄约莫二十出头。 那少女见屋内有三人,便略一拱手道:“你们哪一个是知州叶义问噻?” 一旁的公差见她有些不识礼数,便朝她吹胡子瞪眼的。 刚要开口教训她,却被叶义问制止了。 只因这小女子虽是小女子,却颇有江湖中人的豪爽之气,虽不懂礼数,倒也无伤大雅。 叶义问甚是喜欢,也就没有介怀。 便问她道:“你等是何人?所为何事?” 见他如此问,这小女子便知他就是知州大人。 小女子便作揖道:“我等三人是山哈(注:畲人自称),我叫蓝凤凰,听说大人正查办恶霸齐万盛,特来作证。” 叶义问一怔,看了看那三人道:“齐万盛一案才刚审结!明日午时三刻即将问斩。” 闻听要斩那齐万盛,那精瘦的后生面上瞬间变色,似是受了惊吓。 闻言,蓝凤凰有些失望,怅然若失道:“审结啦?那我等岂不迟来一步?” 叶义问闻言笑道:“呵呵!本案虽结,但你等心意可嘉。” 虬髯汉子道:“大人不知,我等三人从瑞云山赶来,一路赶到知州衙门,才知衙门被烧,这才又来到大人府邸!” 鄯金保闻言,诧异的朝那汉子面上瞧了瞧,欲言又止。 前文有述,在来南剑州前,鄯金保已安排押遣队伍到瑞云山畲寨留驻。 当他闻听虬髯汉子提到了瑞云山,因此诧异。 闻言,叶义问点头道:“也罢!既然来了,就将供词录了,留作案底。” 说着便唤来押司,在叶义问书房内补录证人证词。 叶义问坐于书桌后,赵汾和鄯金保分坐两边,开始问话:“你等三人谁先讲? 见问,蓝凤凰用手一指着精瘦后生,说道:“事情前后只他晓得。” 又对那精瘦后生道:“盘金换你快说噻!” 那被唤作盘金换的便将齐万盛如何收买于付潭,如何在宝山聚众拦路,如何杀人等事详述了一遍。 押司也都一一记下。 赵汾和鄯金保纷纷点头表示认同,只因颇多细节与他们所知晓的均吻合。 见他二人也认同,叶义问便让盘金换画押。 正在此时,叶义问突然想到了什么,将双手一击,问盘金换道:“糟也!今日头绪繁多,本官竟忘了问那姓齐的脏物藏于何处了!你可知晓?” 盘金换忙回道:“禀大人,小人只是一个小喽啰,并不知他将脏物藏于何处!” 闻言,叶义问便吩咐衙役将齐万盛提来审问。 须臾,衙役将齐万盛押来。 只见那齐万盛早已萎顿不堪。 见盘金换在场,脸抽动了一下,欲言又止。 那盘金换吓的忙低下了头,躲到虬髯汉子后面了。 见问到脏物去处,齐万盛便将在双圣墓藏脏、脏物又不翼而飞之事全交代了。 闻听脏物不翼而飞,叶义问甚是诧异,便要派人去查。 赵汾忙拦住道:“叶伯伯且慢,容侄儿告禀。” 说着便俯在叶义问耳边,低声将那些财宝之事简略叙说一番。 叶义问听完,点了点头,捋须在地上踱了几步,思忖一番,便扬手示意将齐万盛押下去。 半晌,方对蓝凤凰等三人道:“念在盘金换举证有功,且是从犯,本官不再问你罪过,今后定要行正道。” 那盘金换忙叩拜道:“多谢老爷不罪之恩,小的今后定会走正道。” 闻言,叶义问“嗯”一声,又道:“今日到此为止,再无别的事了,你等三人且回去吧!” 那三人正要拜退,忽见鄯金保向前拦住道:“且慢!” 闻言,众人疑惑不解的看着他。 只听他问道:“适才听这位大哥说从瑞云山赶来,可知一个叫蓝志大的寨主?” 虬髯汉子拱手道:“在下雷大泽便是蓝寨主属下,阁下所问之人便是我山寨蓝寨主。” 蓝凤凰闻听鄯金保问起蓝志大,便诧异的朝他端详了起来。 见鄯金保一身号服,便试着问道:“你如何晓得我阿爹?莫非你就是鄯金保鄯伯伯?” “正是洒家,呵呵,莫非你便是十年前被洒家从山涧中救下的蓝寨主的千金?”鄯金保笑问道。 蓝凤凰闻言,即跪下拜道:“果然是鄯伯伯,请受小女蓝凤凰一拜!多谢鄯伯伯当年救命之恩。” 众人闻言,越发感到稀奇。 叶义问笑道:“呵呵,原来你等还有如此一段奇缘啊!” 蓝凤凰回忆道:“小女当年在溪边玩耍,失足坠入深涧,若非鄯伯伯出手相救,小女早已一命归西了!” 鄯金保扶起跪在地上的蓝凤凰,笑道:“哈哈,若非你这一坠,洒家也无缘认识你的阿爹,却不知蓝寨主一向可好?” 蓝凤凰答道:“阿爹身体一向康健,时常挂念着鄯伯伯,此番闻听鄯伯伯有难,便欲亲来搭救,只因有事羁绊,便派小女等先来,他随后便到。” 原来那日盘金换被带回山寨后,向蓝志大讲述了齐万盛之事,外加押遣队伍众人的叙说,蓝志大已知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因此,蓝凤凰此行主要还是接应鄯金保和赵汾等人。 见众人都已相见,唯有一个青年公子在旁一直不吭声,蓝凤凰心中诧异。 便问道:“这几日听他们说有个赵汾公子,武功甚是高强,却不知是哪一位?” 见蓝凤凰问,赵汾便拱手道:“在下赵汾见过蓝姑娘,武功高强不敢称,只是略知一二。” 一见之下,蓝凤凰兀自一怔。 但见那赵汾:斜飞英挺的剑眉,蕴藏着锐利的黑眸,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的身姿,冷傲孤清中透着盛气,孑然独立间散发强势。 真真是:玉质清华气自生,晗光濯目凝风华。 蓝凤凰竟看的呆了,赵汾倒被她看的有些手足无措。 见状,叶义问便笑道:“呵呵,大家且看,这二人颇有些郎才女貌之意。” 闻言,蓝凤凰顿时羞的面若桃花,遂向赵汾作揖道:“蓝凤凰这厢有礼了。” 言罢,未及赵汾拱手施礼,突然那蓝凤凰“仓啷”掣出宝剑向赵汾挥来。 众人大惊,不知蓝凤凰为何如此。 赵汾一个鱼跃,闪身往后就撤,避开了来剑。 蓝凤凰见一剑未中,调转宝剑接连向赵汾刺来。 赵汾眼见宝剑刺来,脚下灵活的往后移动,上身左避右闪。 眼见将赵汾逼到墙角,那蓝凤凰丝毫不见收手。 众人都大喊,要让蓝凤凰住手。 蓝凤凰却丝毫未有收手迹象,将手中宝剑舞的“呜呜”作响。 但见她招招都是杀招,剑剑都是致命。 然而,赵汾却始终不见还手。 你道赵汾如何看待? 他看出这小女子在试他武功,便索性要陪她耍耍。 见蓝凤凰逼将过来,赵汾遂一招“飘然出尘”,身体旋作一团白影,贴着剑锋而来。 蓝凤凰哪里见过这样的招式,心中一惊。 只见她未及收剑,却被赵汾旋至身后,已将桌上蘸了墨的笔抓在手中,只轻轻一点,便在她的脸上点了一个墨点。 那墨点不偏不倚,正点在嘴唇上方,犹如一颗媒婆痣。 蓝凤凰尚未察觉,转身便要再次挥剑来刺。 众人见到她嘴唇上的黑点,便哈哈大笑起来。 她疑惑不解,便收剑停住,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朝大家看,不明白众人为何笑她。 众人见状,越发笑的前仰后合的。 只见赵汾也立在几步开外,双手抱臂,瞪着她笑。 叶义问笑道:“哈哈哈!蓝姑娘何时成了一个贪吃的媒婆子了?” 只见一个小丫鬟抿嘴偷笑不止,用一只手指不停的点着自己的嘴唇上方,比划给蓝凤凰看。 蓝凤凰方察觉是自己的脸上有异,便用手抹了一下嘴唇上方。 若不抹,那墨点还只像个黑痣,如此一抹,那黑痣倒变成了一条胡子。 众人笑的比方才更甚,直要笑断了气。 蓝凤凰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发现手上有墨迹,这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只见她捂着脸便往屋外跑。 小丫鬟忙跟着跑了出去,将蓝凤凰引至自己住的房间。 估计是擦洗墨迹去了。 不一会儿,只见蓝凤凰气呼呼的从丫鬟房间出来,提剑向众人这边奔来。 ------------ 第一卷 第二十八章 夜访定光寺 见蓝凤凰执剑奔来,众人吃惊。怕她再闹下去于叶义问面上不好看,雷大泽和鄯金保便忙出门去拦住。 鄯金保劝解道:“蓝姑娘休要置气,是你先挑起的,再说此处是知州叶大人府邸,我等不可在此造次!”蓝凤凰这才 “哼”一声,停住了,将脸扭过去,气呼呼的。屋内,叶义问笑着用肘捅了一下赵汾,又用嘴向外一努。 赵汾便明白了,也笑着出门去,向蓝凤凰拱手道:“蓝姑娘” ------------ 第一卷 第二十九章 惭愧大师 惭愧大师竟然不知这尊与他朝夕相伴的大佛之来历。 何人能信? 蓝志大和雷大泽尤其不信。 只因这尊大佛落成之日,是惭愧大师亲自开的光,蓝志大还带着雷大泽等人参加了开光仪式。 惭愧大师岂能没有印象? 蓝志大等人安能忘却? 如此看来,此中必有大大的蹊跷! 蓝志大正暗自思忖,突听“咳咳”两声。 他抬头看,见惭愧大师正用手捂着嘴干咳。 那惭愧大师咳完方道:“老衲近日有些神魂颠倒,于往事多有遗忘,你等莫怪!却不知你等深夜造访所为何事呀?” 听他如此敷衍,蓝志大甚是光火,便只好压住火气拱手说道:“既然大师金身有恙,不便打扰!我等且去了!” 说着,便站起了身,转身往禅房外去。 众人早都气恼,见蓝志大离去,便也随他退出。 惭愧大师一动不动,仍微闭双目,也不挽留,更不相送。 出了定光寺,月牙西斜,光亮大不如前。 蓝志大只顾闷头前行,并不言语。 众人见状,便也不敢插话,只紧紧跟在他身后赶路。 雷大泽和盘金换早已点起火把,擎在手中照亮。 赵汾边走边想方才寺中之事,也不作声。 忽听蓝志大愤然道:“啍!世态果然炎凉,人心果然不古!” 见阿爹终于开口,蓝凤凰道:“阿爹,既然大佛是你捐的,不如回去给他拆了,看他老和尚能怎地噻?” 鄯金保笑道:“哈哈哈!蓝姑娘真是心直口快!想你阿爹会如此下作吗?” 赵汾突然停下,说道:“蓝伯伯莫恼,在下倒想回去寺中探个明白!” 众人闻言都停下了,吃惊的看着赵汾。 只听赵汾继续道:“在下一直在想,若照蓝伯伯所言,这惭愧大师也算是得道高僧,怎会在短短几年里有如此大的变化?莫非……” 说到此处,赵汾停住了,似是没有想好。 众人越发诧异。 蓝志大忙问:“除非什么?赵贤侄便直说何妨?” “莫非惭愧大师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不便明说也未可知!比如被谁挟持住了?”赵汾若有所思道。 闻言,众人吃惊,都看了看赵汾,又都看着蓝志大,想听他之意。 火光摇曳,照在众人满是疑问的脸上,忽闪忽闪的。 只见蓝志大摸着下巴上的虎须,也不言语,似在思忖着赵汾的话。 夜,静的可怕,万籁无声。 半晌,方听蓝志大说道:“赵贤侄所言不无道理,也不无可能,即如此,去探查一番也好,或能搭救惭愧大师也未可知!” 众人都点头表示赞同。 闻言,雷大泽拱手道:“寨主,既如此,那就让在下去看看吧!” “阿爹,我也去!”蓝凤凰兴冲冲跳道。 “此事人不可多,只在下一人去便可!”赵汾向众人拱手道。 鄯金保想了想,说道:“要去至少也得是两个人,万一有事可向我等报信,还得是两个轻功好的人。” 闻言,蓝志大道:“鄯兄弟说的有理,就请赵贤侄带盘金换去一趟吧!” 说着,他又对盘金换道:“你莫要作妖,记着,脑袋还在我这里!” 闻言,那盘金换吓的低下了头,口中嗫嚅道:“小的哪敢噻?” 商议一定,众人开始行动,又返回定光寺去。 赵汾在前,盘金换随后,二人选了一处僻静之处,只一个起落,便跃上了一个大殿屋顶。 蓝志大等人潜在寺院外,静静等候。 ------------ 第一卷 第三十章 魔窟救大师 赵汾将那和尚点晕。 那长发人本来是闭着眼睛的,等了半天也未见刀落下。 便睁开了眼,见那和尚已跌倒在地,又看到了赵汾和盘金换,只是不认识。 长发人十分惊讶,便问赵汾道:“你是何人?为何救我?” “先莫要问,等出去再细说!”赵汾小声道。 他将铁链全部扯断,只剩下一对琵琶钩还戳在长发人锁骨下。 面对那对可怖的琵琶钩,赵汾正自踌躇,不知该如何下手拔除。 见他犹豫,那长发人便低声说道:“你将我云门穴、华盖穴、膻中穴封死,然后再拔。” “那你忍着点,会很疼的!” “你拔便是,五年了,贫僧长痛都忍得,这短痛又能耐我何?” “贫僧?你是和尚?” “呵呵!贫僧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惭愧!” “莫非你也叫惭愧大师?” “如何是‘也叫’惭愧大师?贫僧即是本尊。” “可是我在这定光寺中已见到了一个和尚,和你一个模样,他也叫惭愧大师啊!” “定是那魔教教主茅化道,以妖术借贫僧皮囊来骗财害命!” “妖术?……是何妖术?” “易容术!” 二人说话间,赵汾已将那对琵琶钩从长发人体内取了出来,扔在地上了,血淋淋的,甚是可怖。 那长发人忍着剧痛,说完‘易容术’三个字,便闭目凝神,不再言语。 他早已虚弱不堪,琵琶钩一拔出,人便随即歪倒在地上。 赵汾忙将他搀起,背负在后背上。 将要往洞外走时,赵汾又令盘金换将那领路和尚也背起。 只因待会要从此人口中问话。 如此这般,赵汾二人便各自背着一个人,出了地洞,跃上屋顶,一路悄无声息的猫行,到了寺外。 ------------ 第一卷 第三十一章 又见慧若 三人正要上山,突听身后有人喊,急忙回头去看。 却是一个戴着斗笠的人。 那人双臂交叉抱在胸前,站立在对面。 只见他中等身材,一身黑短麻衣,打着绑腿,足穿一双草鞋,身背一口刀。 此人斗笠压的很低,看不清面相,但可见他面皮黝黑。 不说话时,他的嘴是紧紧抿着的。 他的嘴唇上长着两撇黑色八字胡,下巴上也是一簇浓密的黑短胡须。 看得出,他是一个不苟言笑之人。 三人吃惊,不知此人从哪里冒出?更不知他姓甚名谁? 蓝志大朝他看了看,以为又是茅化道假扮之人。 便手按剑柄,喝问那人:“哼!你又是茅化道吧?装神弄鬼!想怎地?” “哼哼!本不想和你废话,见你也算是一条好汉,便给你提个醒,仔细身边有鬼!”黑衣人道。 闻言,蓝志大吃了一惊,便拱手道:“既然不是茅化道,敢问英雄是何方神圣?尊姓大名怎么称呼?” 那人仍抱着双臂,也不答话。 半晌方道:“日后你自会知晓!” 说完,他放下双臂,只一个腾跃,跃上身后的一个大树,隐入茂密的枝叶中,去了。 只从空中传来一句话:“赵少侠,咱们后会有期!” 此人中气浑厚,从声音可见其内力深厚。 闻言,赵汾一个燕子穿云,跃上大树,欲要追他问个明白。 可是,哪里还有黑衣人的踪影? 赵汾站在树梢,向四周寻了一气,见不到那人,便只好从树上跃下。 他落地后,口中喃喃道:“看这情形,此人定是一直在跟着我等,只是不知他目的何在?” 蓝志大略一思忖,笑道:“哈哈哈!江湖中的怪事年年都有,若都要问明白了,岂不要累死?” 闻言,赵汾和鄯金保也笑着点头称是。 赵汾一边感佩蓝志大的豁达开朗,一边还在琢磨秘黑衣人留下的话。 笑了一气,蓝志大道:“罢了!我等且上山寨再说不迟。” 于是,赵汾和鄯金保便随蓝志大一路上了瑞云山。 ------------ 第一卷 第三十二章 秘笈失踪 蓝志大一脚跨进了屋,见蓝凤凰正在骂赵汾。 忙喝止道:“凤儿休得无礼!怎生如此对赵公子说话噻?” 蓝凤凰跺着脚急道:“阿爹!他……” 说着便指着赵汾,继续道:“他哪是个公子嘛?他就是个无耻淫贼噻!我一进来就见他非礼李姊姊!” 赵汾急道:“我哪有?蓝姑娘你……你莫要冤枉好人!” 慧若站在一旁直捂嘴偷笑。 蓝志大看了看三人,心中便已明白是小孩子在玩过家家,便未当回事。 见蓝凤凰还要聒噪,便按下她道:“凤儿莫要浑闹,阿爹和赵公子有事商议,你和李姑娘先自去耍吧!” 闻言,蓝凤凰低声嘟囔一句:“和一个淫贼有什么好商议的!” 说着,她便笑着牵起慧若的手,拉她出门,边走边道:“李姊姊,我带你去看样东西!” “好啊!”慧若笑着应道。 赵汾哭笑不得,便不言语。 两个姑娘蹦蹦跳跳的出门去了。 目送她二人走远,蓝志大笑着问赵汾道:“小女有失教养,贤侄莫要在意,不知贤侄昨日可否尽兴?” 赵汾忙拱手道:“在下酒量太小,辜负了蓝伯伯一番美意!不知蓝伯伯找在下商议何事?让人传话来即可,何必亲自登门?叫在下如何受得起啊?” “呵呵呵!贤侄果然是名门之后,说起话来有礼有节。”蓝志大以赞许的眼神看着赵汾,笑道。 “蓝伯伯谬赞了,在下受之有愧!”赵汾再次拱手道。 二人正说着,突听屋外人声响起:“蓝姑娘你二人在窗下做甚?” “哦!鄯伯伯,我……我和李姊姊……抓蛐蛐,嘻嘻,抓蛐蛐。” 分明是蓝凤凰的声音。 话音未落,便发出一溜脚步声,许是跑了。 闻声,蓝志大忙出门去看。 他准备训责蓝凤凰,可是哪里还有他的影子。 再一看,是鄯金保也到了。 便略显尴尬的对鄯金保道:“让兄弟见笑了,你这侄女委实令老夫头疼,若是个男子便好了!” 你道蓝凤凰在窗外做甚? 原来这姑娘自小便好奇心极强,尤其是武林中的事。 她听蓝志大有事要和赵汾商议,便想听他们说什么。 又不敢明着来听,便假装走远,然后又偷偷折返来,和慧若蹲在窗下偷听屋内二人说话。 还未听到什么,便被过来移步而来的鄯金保撞见了。 于是,才有了上面的对话。 闻听蓝志大的无奈之语,鄯金保笑道:“哈哈哈,哥哥休要诋毁我家侄女,便是十个男子也抵不上我家侄女一个!” “兄弟且莫夸她!趁我等三人都在,老夫有两件事想与二位商议,不知可否?”蓝志大肃然道。 赵汾和鄯金保一拱手道:“但说无妨!” 蓝志大顿了顿,说道:“第一件,茅化道那魔厮将惭愧大师折磨成这般模样,老夫欲为大师出头,想请二位帮忙,不知二位意下如何?” 说罢,他便看着赵汾和鄯金保,不再言语。 “哥哥吩咐便是,兄弟唯哥哥之命是从。” “在下也愿听从蓝伯伯吩咐。” 鄯金保和赵汾先后表态道。 “好!那就这么定了,老夫在此替惭愧大师谢过二位了!” 蓝志大说着,便要一揖拜下去,赵汾和鄯金保忙拦住,他才未成事。 “哥哥才说了一件,不知另一件是……?”鄯金保问道。 蓝志大想了想,说道:“这第二件,与昨日那黑衣人有关,他说老夫身边有鬼,是个啥子意思?二位帮老夫分解分解。” 闻言,三人面面相觑,不再言语。 屋里静的只能听到喘气声。 赵汾打破这安静道:“我先洗把脸,穿上衣裳再想。” 说着,便开始洗脸、簌口,然后开始往身上穿衣裳。 蓝志大和鄯金保也不言语,一直默默看着赵汾。 突然,赵汾停下了,口中急道:“坏了!怎么不见?” 他不停的从衣裳中翻找着什么,一脸惊愕。 见状,蓝志大和鄯金保大吃一惊,忙问:“何物不见了?” 只只赵汾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秘笈!” ------------ 第一卷 第三十三章 惊现人头 这日早起,蓝志大正在园中练功,见雷大泽走来,便停下,到亭中说话。 只听雷大泽低声道:“奉寨主之命,属下暗查那盘金换,虽未查到赵公子的失物,却发现个蹊跷!” “哦?是甚蹊跷?说来我听。” “这……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跟随我多年,有甚不当讲的?讲便是!说错了老夫不怪罪。” “属下发现那盘金换与……与夫人来往甚是密切!” “哈哈哈!那有何蹊跷?他们都姓盘,若论起来还沾亲带故,有些往来也属正常,不足为虑!” “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他们总在夜深人静时见面,似是有意在避开众人,且那盘金换曾几次在丑时出寨。” “……” 听到这里,蓝志大不说话了。 他从石凳上抬身站起,在亭中踱了几步,又问道:“去了何处?” 雷大泽有些歉意的微低下头道:“属下无能,追不上那厮,他草上飞的功夫着实了得!不知他去往何方?” 二人正自说话,突见有人来,便不言语。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蓝志大的夫人盘梨花。 只见她身随两个丫鬟,款款而来。 那盘梨花虽有知天命的年龄,却又有着而立之貌。 你瞧她神态悠闲,双目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冷傲清高的气质。 那冷傲和清高中又颇有些勾魂摄魄之态,让人魂牵梦绕,欲罢而不能。 ------------ 第一卷 第三十四章 风流女人 次日清早,赵汾去登门探访盘梨花。 小丫鬟一番通禀,赵汾方登门而入。 登门之前,赵汾虽已听说盘梨花容颜不老,待真正见到了“庐山真面目”,还是令他大吃了一惊。 只见那盘梨花略施粉黛,果然是面如开莲,肤若腻脂,身姿绰约,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有诗为证:红脸如开莲,素肤若凝脂。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尝矜绝代色,复恃倾城姿。 她哪里似一个不惑之年的女子啊? 赵汾进门后略一踌躇,便跪下拜道:“愚侄赵汾见过婶婶。” 盘梨花忙从座上站起。 她扭着若杨柳般的身姿向赵汾走来。 只见她秋波流转,笑意盈盈,娇腮欲晕,边走边说道:“一个婶婶竟将我叫老了些,奴家有那么老吗?” 听到此言让赵汾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只见那盘梨花秋波流转,娇腮欲晕,笑意盈盈的用一双纤纤玉手将赵汾扶起。 赵汾虽已站起,但她那青葱般的十指仍紧抓着赵汾不放,还肆无忌惮的对着他上下打量。 她眯缝着双目,妖笑着夸赞赵汾道:“嘿嘿嘿!如此一个龙章凤姿,天质自然的美男子,却到哪里寻去?” 被她如此近距离的抓着, 赵汾分明能感受到她气吐如兰,芬芳无限。 他颇有些面红耳热,甚是不自在。 盘梨花看出了他的窘态,便笑着放开了手,让赵汾就座。 赵汾说要告辞,她饶是不允,硬将他拉到椅子上坐下。 见委实难以脱身,赵汾便如坐针毡的勉强坐下。 可那盘梨花却仍站在他面前,用她那含水的双目瞪着赵汾。 赵汾避开她的目光,将头低下了。 此时,他只想尽快离开。 坐了半刻,赵汾便拱手说道:“多谢婶婶赐茶,愚侄这就告退了。” 说着,便站起身要离开。 可是,那盘梨花却置若罔闻。 只见她拉住赵汾衣袖,嗲声嗲气道:“公子吃完这杯茶再走不迟!” 赵汾听她称自己为“公子”,便有些羞愤难当。 于是甩开她的手,强压着怒火道:“请婶婶……” 他本想说请她自重的话,可未等他将话说完,那盘梨花便嗔道:“莫要叫奴家婶婶,叫姐姐嘛” 说着竟将身体向赵汾倒了过来。 见状,赵汾简直是惊若天人。 不及她倒过来,赵汾便飞一般冲出房门,夺路而逃了。 那盘梨花扑了个空,差点跌倒在地。 ------------ 第一卷 第三十五章 黑洞狂蟒 众人正要散去歇息,闻听盘金换再次夜出山寨,便又停住商议。 “在下去看他在耍什么把戏?”赵汾当机立断道。 “不如我等四人都去,也好有个照应。”蓝志大道。 “不可!贫僧和赵施主去探那盘金换,施主与鄯都头留在寨中防着盘梨花。”惭愧大师对蓝志大道。 众人觉惭愧大师想的周全,便都点头称是。 事不宜迟,众人分头行事。 赵汾和惭愧大师出门即运气腾跃而起,纵上屋顶,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了。 蓝志大唤来属下人等如此这般的吩咐一番,众属下便在寨中四处布下暗哨。 鄯金保则去唤起众解差,在房中静候。 且说赵汾和惭愧大师。 那盘金换虽有“飞毛腿”的称号,但因月色昏暗,奔走之速自然不如白日间。 然而惭愧大师听声辨位的功夫却是独步武林,千步以内的些微动静都难逃他的耳朵。 赵汾二人出寨后不一刻的功夫,惭愧大师已寻到了轻微的奔走之声。 他二人轻功本就了得,此时,便如同两只黑蝙蝠掠过树梢,循声向那有奔走之声的方向追去。 昏暗的月色下,果然看到有个黑影在林中穿梭。 为防打草惊蛇,二人只距那黑影百步之遥,随在其后。 二人跟在那黑影后面,七拐八绕的便进入一处隐秘的幽谷中。 但闻耳边流水潺潺声,却是愈加昏暗,几近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和阴冷顿时袭来。 二人正自踌躇,突见一点如豆的火光亮起。 是那黑影点起了灯笼。 见有灯火,二人提气施展“凌波微步”的功夫,悄无声息的跟了过去,距那灯火只有几十步之遥了。 只因那黑影背对着二人,仍看不清到底是不是盘金换。 此刻,赵汾二人也管不得那许多了,且跟过去再看。 突然,那团微弱的灯火一闪,竟消失在夜色中了。 周围又恢复成了一片漆黑。 奇怪!二人心里一紧。 稍一停留,二人简略商议一番,决定先过去再说。 于是,二人悄无声息的靠了过去。 然而,周围黑漆漆的一片。 二人悄声等待了一气,仍是了无声息。 幽谷的夜,死一般的寂静,此时,竟连潺潺的泉水声也听不到了。 赵汾低声说不如点起火来看。 惭愧大师沉默了一阵,方低声道:“也只好如此了!” 黑暗中,二人在地上摸索一番,摸到一些枯草,用火折子点着。 借着微弱的火光,发现身旁就是个石壁,壁上有个黑乎乎的洞。 无怪乎那灯火消失呢!定是那人进洞去了,赵汾心说。 眼见枯草燃尽,火光渐弱,赵汾说要进洞去查探。 惭愧大师不同意,说洞内情况不明,擅自进洞怕有闪失,不如用烟熏。 赵汾一听是个好主意,便忙找柴火。 二人拣了一些柴草,堆在洞口,点了起来。 只因幽谷中阴暗,这些柴草略有些潮湿,火起后,烟很大。 然而,醺了一气,洞内仍是没有动静。 二人一商议,说既然已点起烟火,也不必再躲躲闪闪,索性点起火把进洞去。 于是,二人点起火把,小心翼翼的入洞去。 但见洞内湿滑、幽深,地上零星是一些骸骨,不知是人的还是野兽的。 往里走,一股阴风带着腥臭味迎面袭来,令人作呕。 二人倍加小心,亦步亦趋的慢慢往里探去。 ------------ 第一卷 第三十六章 云雾山 众人上房去追那假扮盘梨花的妇人,可是她早已挟着蓝凤凰消失在夜色中了。 蓝志大等人在夜色中分头追了一气,却不见任何踪影。 只因天色昏暗,无法再追,便都先回到寨中。 寨中头领以上众人都聚在堂中,听候蓝志大吩咐。 众人商议半晌,饶是没有头绪。 此时,赵汾和惭愧大师也未回来,众人着急万分。 便有个年龄稍长的头领道:“莫如将盘金换提来审问一番,或能知晓她的去向也未可知。” 闻言,众人都觉他说的有道理,便着人将盘金换从地牢中提来。 那潘金换诚惶诚恐,浑身哆嗦着趴在地上不敢言声。 只因寨兵早已将盘梨花掠走蓝凤凰一事告知与他了。 堂中鸦默雀静的,众人都看着他,只等蓝志大一声令下发落他。 眼见情状不妙,他早已在心中开始盘算开了。 突听蓝志大瓮声瓮气道:“将剥皮台取来!” 闻言,众人连同那盘金换都倒吸了一口冷气。 剥皮台!这可是寨中最残酷无情的刑具,是专门针对叛变投敌者的。 听到“剥皮台”这三个字,凡属寨民,都晓得是何下场! 几个寨兵应诺而去,不一会儿便将那剥皮台抬了进来。 只见那是个长有八尺,宽有四尺的幽黑木台。 台上四角有四个粗铁环,不用说,那是束缚手脚用的。 一排利刃,由大到小排列在台上,是剥皮的家什。 随剥皮台一起进来的是个瘦削的老头,此人眼窝深陷,颧骨高耸,是寨中的刽子手。 见到剥皮台和这刽子手,饶是再强悍之人也感到一阵惊惧。 盘金换腿一软,只觉一股热流顺腿流下。 众人闻到了一股异味,都悄悄屏住了呼吸。 “抬上去!”蓝志大再次厉声喝道。 四个壮汉应诺,将已经瘫成烂泥的盘金换抬起扔到台上,面向木台趴下。 盘金换发出一阵惨烈的猪叫声:“啊!啊!不……不要!寨主饶……饶命!小的说,全说。” 四个壮汉饶是不听,只管将他的手脚塞入环中,再用皮绳捆死。 盘金换在台上如一条待宰的鱼,扭动挣扎,不停喊“饶命”。 众人惊惧,都拿眼偷瞧蓝志大。 只见蓝志大坐在椅子上兀自不动,面色凝重严肃。 那老刽子手来到台前,瞧了瞧盘金换,嘿嘿一笑道:“兄弟,对不住了!” 说着,他撸起袖子,先开始往下剥盘金换的衣服。 见状,慧若默默的移步出堂去。 只听盘金换惨呼声不绝于耳,响彻山寨。 只见他身体弓起,眼珠爆迸,屎尿俱出。 堂中顿时弥漫起一股臭味,众人都捏起鼻子,心里“突突”直跳,却不敢出声,更不敢动弹。 老刽子手不为所动,他面无表情的用盘金换的衣裤将屎尿兜住,扔到门外。 回来后又用剩余的衣裳擦拭盘金换的身体。 然后又拿起一把小刀,拱手向蓝志大道:“请寨主示下,可否行刑?” “准!”蓝志大沉声道。 老刽子手微点一下头,便开始了。 他用左手摁在盘金换屁股上,右手执刀从后背中央沿脊柱由上往下轻划一刀。 刀划过,皮开肉绽,血沿着刀口慢慢渗出。 果然是刽子手中的高手。 那盘金换一声尖利的惨叫:“啊!小的招,全招!小的知道他们在啥子地方!” 老刽子手却仍是面无表情,对他的叫喊置若罔闻。 此时他正要下刀划开那厮腿上的皮肉,突听一声:“且慢!” 抬头一看是蓝志大,刽子手方停下。 只听蓝志大沉声问道:“从实说来!他们到底在何处?” 盘金换方战战兢兢道:“在……在云雾山一……一个蟒蛇洞,距此五……五十里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