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遇刺 “咚咚”的更鼓声在肃静的宫闱间回荡,一列列宫卫队迈着整齐的步伐走向指定的地点等待换班。一切井然有序。夜,已深了,御书房依然灯火通明。 “陛下,”见殿上人丝毫没有就寝的打算,王德只好硬着头皮开口。当冷冽的视线扫来,王德险些控制不住自己发抖的声线,“今儿个……是十五。”每月初一、十五是固定到皇后那就寝的日子。 视线在王德身上停留了一阵,又转向桌上那剩余的十几本奏折,虽然边疆传来的急件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但剩下的也不好耽搁太久。冷哼,终还是合上了奏折,起身,“走吧,去凤宸宫。”对于皇后,该给的体面还是要给的。 “是。”王德利索的指挥起身边的太监宫女,自己则提着风灯走在侧前方引路。夜风穿过回廊,发出“呜呜”的声响。浸透单衣的汗碰上这夜风,冷得刺骨。王德不禁打了个哆嗦。 凤宸宫与御书房离得并不远,这深更半夜的,嬴华暄也不想兴师动众,便撤了肩舆改为步行。四月的天在这北方还算不得暖,尤其是夜晚。但对于自小习武的嬴华暄而言,这点冷显然无碍。事实上,她很享受这样的深夜漫步。 忽然,一缕幽幽袅袅的琴声传来。皱眉,散步的兴致荡然无存。又是哪个不甘寂寞的妃嫔吧。想到慈恩宫那冉冉不绝的香烟,嬴华暄不禁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母后啊母后,不知您那二十余年的茹素礼佛是否抵消得了这造下的孽! “陛下,不去看看吗?”王德小声的开口,余光瞄见嬴华暄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忙下跪请罪,“奴才多言,请陛下恕罪!” 又是一声冷哼,“下不为例。”只怪那王英走得太急,连个徒弟都没教明白。看在那个从出生起就伴在自己身边尽心尽力服侍的老人份上,这次就罢了吧。 “谢陛下!谢陛下!奴才定当谨记!”又“砰砰”地磕了几个头,王德才颤颤巍巍的起了身。 正当这时,数道破空声响起,只见琴声传来的方向突然出现了一群黑衣人正提着剑往这处而来,目标显然是嬴华暄。 “来人啊!有刺客!”王德当即扯着嗓子大喊起来。只是,那些刺客显然掐准了时间,这会儿正是宫卫队换班城防最弱的时候,恐怕无法立刻救援。十八名随身侍卫在这时体现出了其优秀的素养,毫不慌乱的抽剑迎向逼近的刺客。 嬴华暄冷静的看着自己的贴身侍卫与刺客缠斗在一起,不见一丝紧张之色。她自出娘胎起便是大秦的皇帝,这二十七年来遇到的大大小小的刺杀暗害没有一百也有九十,比这险恶的也不是没有,自然不会如没见识的王德一般。不过,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呢。嬴华暄皱眉。 宫女太监们的惨叫声拉回了嬴华暄的神智,刺客们仗着人多,有几人已经突破了侍卫的防线冲进了围在她周围的侍从堆里。这些深宫的宫女太监们自然不会有什么高深的武艺,面对刺客就好比待宰的羔羊一般毫无反抗能力,基本上都是一剑毙命。好看的眉皱得更深了,嬴华暄一把抽出随身的宝剑挥向刺客。很好,竟然逼得她出手,等她揪出幕后黑手,哼! 凌厉的剑招对上犹如饿虎扑羊的刺客丝毫不落下风,不一会儿就稳住了形势。但这次那幕后之人既然敢在深宫下手,明显是下足了本钱,刺客的武功都很高。随着越来越多的侍卫倒下,越来越多的刺客加入围攻的战圈,饶是武功强如嬴华暄也渐渐有些不支。不对劲,就算是换班时间宫卫队也不可能耽搁这么久还不出现!看来这次事后定要好好整顿一番了,嬴华暄暗忖。 “陛下!当心!”王德大喊,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一时不查,嬴华暄的右臂已然中了一剑。虽然伤口并不深,但还是大大影响了剑招的发挥,情势愈加危急了。嬴华暄和硕果仅存的几个侍卫苦苦支撑,只盼宫卫队早些出现。该死,如果她的暗卫没有被派出去,这些小贼哪里会逼得她这般狼狈!看来,这幕后之人定是知晓这一点的,那么,范围就大大缩小了,到底是那几个人中的谁呢?竟敢这样暗算她! 甲胃摩擦的声音传来,看方向应该是凤宸宫的侍卫听到动静赶来了。嬴华暄皱着的眉头总算松了些。而黑衣刺客们见势不妙也不恋战,训练有素的准备撤退。但赶来的侍卫们哪会轻易放过他们,只见他们在侍卫队长的指挥下迅速围上了剩余的刺客,缠斗起来。 “陛下,您的伤?”见危机解除,王德凑上近前,小心翼翼的问道。 “无妨。”毫不在意的回了一句,嬴华暄转向赶来的侍卫队长,“留活……王德!你……”看着腰间多出的匕首,嬴华暄惊怒不已。难怪总觉得不对劲,对方怎么能把自己的行动算得这么准,原来是收买了她的身边人! “陛下,奴……奴才也是逼不得已……”王德“扑通”一声跪下,被愤怒的侍卫扣押住。 “解,药!”嬴华暄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脑中阵阵强烈的晕眩感提醒着她匕首有毒! “陛下……奴才对不起您啊!”王德涕泪横流的不停朝嬴华暄磕着头,失魂落魄的他哪里还注意得到嬴华暄问了什么。 “废话少说,快把解药交出来!”见他只一味的磕头不回话,侍卫队长一把揪住王德的衣领将其强行提起,喝问道。 “奴……奴才没有解药……” 晕眩感一波波袭来,视觉都出现了重影,嬴华暄靠住身旁的宫女才堪堪稳住了身形。“王德,朕……自问……待你不薄,你……为何要……如此害朕!” “陛下,奴才对不起您!”言毕,王德竟挣开了侍卫队长,把脖子蹭上了离自己最近的侍卫手中的剑刃,当即毙命。 嬴华暄感到越来越晕了,模糊间一大红的身影带着群人匆匆赶来,“……皇后?”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陛下扶到凤宸宫!”来人正是嬴华暄的皇后,赵姒,“太医去请了吗?”见一众侍卫宫人怔愣的样子,赵姒的声音愈加严厉,“还不快去!” 嬴华暄努力维持最后的清醒,一把揪住赵姒的袖子。 “陛下,您怎么样?”赵姒扶住嬴华暄,焦急地问道。 “皇后……请……严太医……”说完这句,嬴华暄便失去了意识。 ------------ 2混沌 不知过了多久嬴华暄才渐渐恢复了意识,可她随即发现自己的处境有些不妙。没有触觉,没有视觉,没有听觉,没有嗅觉,也没有味觉,她的一切感官似乎都被屏蔽了。 这是怎么回事?嬴华暄靠着自己仅剩的意识思索着。为了应对各方的暗害,嬴华暄从小就有专门的医药老师教导。多年浸淫之下在这方面虽算不得炉火纯青,但也是小有所成。可她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哪种毒药可以达到这种效果!但如果不是中毒造成的,那是否意味着自己已经死了?不,不会的。她还没有揪出此次事件的幕后黑手,她还没有等到南疆捷报的传来,她来没有决定培养哪个孩子作为帝国的继承人,她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没有完成,怎么能死?况且,死后不是应该会由鬼差引至阎王殿,由阎王根据其生平裁决后投胎的么?似乎没有一种情况会陷入自己现在的境地。如今的状况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饶是聪颖如嬴华暄也理不出任何头绪。为今之计只有静观其变。 又过了不知多久,嬴华暄渐渐地有了暖暖的湿湿的感觉。她心中不由一喜,这是否意味着自己的感官正在慢慢恢复?无知无觉地过了这么久,意识也是时而清醒时而模糊,虽然她一直强迫自己镇静,但还是控制不住的害怕,害怕自己将永远这么无知无觉地过下去。现在终于有了希望,让她怎能不喜! 又过了一些时日,她开始隐约能听到水流的声音,以及很有规律的“咚咚”的声响。嬴华暄更加欣喜了,看来她的猜想没有错,继触觉之后又有了听觉,虽然意识依旧时断时续,但她的感官正在慢慢恢复。只是,新的疑问又产生了,她现在到底是在哪里?根据触觉和听觉判断,她应该处于一团温水之中,难道是御泉宫的温汤?但要是那样的话,为什么她没有淹死呢?还有那“咚咚“的声音,又是从何而来?罢了,现在想再多也没有,还是耐心等待其他感官的恢复吧,到时一切就都明了了。 可情况似乎没有她所预想的那么乐观,接下来又过了很久很久,她的其他感官却还是没有丝毫恢复的迹象,嬴华暄有些焦躁了。她虽不清楚离她遇刺具体过了多久,但可以肯定时日已然不短。南疆那边虽然有她派去的暗卫加入后形势大为好转,但若她出事的消息传过去必将动摇军心,到时被南蛮抓住机会,那她三年的筹划都将付之东流!更重要的是,储君还没选定。她是女子,自然无法让女子怀孕。从很早以前她就有从叔伯的子孙中过继一个培养为储君的打算,只是人选太多,她还想考虑几年再定,毕竟,储君对帝国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存在,草率不得。如今,她突然出事,储君未定,那些叔伯又都不是省油的灯。若她不能及时恢复,一场皇位之争在所难免,这正是她最为担心的。 正在嬴华暄心焦不已的时候,隐隐的话语声传入了嬴华暄的耳朵。虽然不甚清晰,但她可以肯定,一定是有人在说着什么。嬴华暄意识到这可能又是一个转机,长久的时间里除了水流声和“咚咚“声,这还是她第一次听到别的声音。更何况还是人的说话声!嬴华暄当即沉下心来,试着辨清那人在说些什么。 “这孩子还真是乖得出奇。 “这是一个略有些低沉的男人的声音,可能离得有些远,嬴华暄只能听出个大概。 “是啊,怀那几只小皮猴的时候可没那么舒坦,”带着笑意的温柔女声传来,嬴华暄一怔,说话人似乎离她很近,好像就在她的……正上方! 又一个清脆些的女声响起,“看来夫人这胎准是个乖巧的女娃娃。“ 男人的笑声响起,由远及近,“琥珀说得对,这回准是个女娃娃!“说到后来,嬴华暄甚至感觉那人就在自己耳边,而且,她似乎还感觉到有人正隔着什么轻柔的碰触自己,”乖女儿,快快长,爹爹已经等不及想抱抱你了!“ “老爷,多大的人了还和着琥珀瞎胡闹,若生出来的是儿子就不疼不抱了?“温柔的女声嗔道。 “哪里哪里,儿子女儿我都疼!” 再后来他们又说了什么嬴华暄就不知道了,她的意识在不知不觉中又陷入了混沌。 接下来几天,嬴华暄清醒的时候总能听到最初那几人的声音,偶尔还会有几个男孩子的声音。经嬴华暄分析,那个温柔女声的主人应该是怀孕了,那个声音低沉的男人是她的夫君,另一个叫琥珀的女人是她的丫鬟,而那些男孩子则是她另外的孩子们。话题总是围绕着肚子里的孩子和那女人的身体状况,奇怪的是,他们似乎都希望肚子里是个女孩。世人不都是重男轻女的吗?真是奇怪的一家子,嬴华暄如是想。 随着时日的流逝,嬴华暄越来越焦躁了。其实自第一次听到那些人的谈话开始,她就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并且,这种预感与日俱增。但她还是努力克制着自己不要深想下去,会有希望的,她一定能恢复的。等恢复后,不管她的帝国面临何种危难,她都可以力挽狂澜。因为她是嬴华暄,大秦第十五代皇帝嬴华暄! 正胡思乱想着,那种被碰触的感觉又一次袭来。烦躁的嬴华暄下意识的挥手一推,就听到女人的惊呼声。 “霜儿,女儿跟我打招呼了呢!“男人有些兴奋的说道。 来不及惊讶于自己竟然能掌控手脚的动作,嬴华暄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慌中。试探性的再次挥手碰上那层阻挡着自己的膜。 “哎哟,“女人又是一声痛呼,”都是老爷把孩子吵醒,现在开始闹腾妾身了。“ “女儿乖,别闹腾你娘亲了。“又是温柔的轻抚感传来,却丝毫安抚不了嬴华暄恐慌的情绪。 恐慌,是的,她恐慌了。曾经面临数十人围攻,在危机四伏的深林里躲藏了半个多月都没有紧张的她这次却恐慌了!温暖的液体,“咚咚“的规律声响,孕妇,碰触的反应,综合起来得出一个她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她,嬴华暄,大秦第十五代皇帝,不知为何到了这个孕妇的肚子里,成了这个家还未出生的孩子! ------------ 3出生 回不去了…… 脑海中不断回荡着这一句话,沉浸在恐慌中的嬴华暄愈加失魂落魄,不,不会的,她只是中了一种不为人知的毒药而已,一定能想办法恢复的!她所感受到的听到的只是毒药造成的幻觉而已,对,都是幻觉!嬴华暄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当务之急是破除幻觉,只有破除幻觉才能恢复!想到这里,她毫不犹豫的挥动手脚往一直阻挡着她的那层膜袭去。 “啊!好痛!”正在歇午觉的王氏被剧烈的腹痛惊醒,忍不住哀叫起来。 “霜儿,怎么了?可是腿又抽筋了?”躺在一边的苏慕风也随即起身,关切地问道。 “……疼……肚子……”王氏疼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抱着肚子蜷缩着。 “来人!快去请陈大夫和稳婆!”看到爱妻痛苦的模样,苏长风心疼不已,在一旁急得团团转,恨不得自己能代为受过,“莫非是要生了?可不是应该还有二十多天么,怎么现在就开始痛了?”以往的几个小子可都是足月生的,也难怪苏长风疑惑。 王氏想说什么,但此时的她已经疼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况且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觉得,这次好像和之前几次都不一样,不像是要生了的样子。 苏长风早在一个月前就将陈大夫和稳婆请到了家中,所以两人来得很快。放下药箱,陈大夫就隔着丝帕为王氏诊脉。 看着陈大夫的眉头皱的越来越深,苏长风哪里还有平日的沉稳,“陈大夫,本官的夫人到底如何了?” “回苏大人,尊夫人脉象紊乱,胎儿不稳,情况不容乐观。”陈大夫面色严峻的说道。 苏长风一听,脸色都白了,“那该怎么办?” “为今之计,只能施针催产方有一线生机。”陈大夫沉吟了一会儿答道。 “请大夫务必救回本官的夫人和孩儿,本官将感激不尽!“ “苏大人,老夫也只能尽力而已。“陈大夫招手将自己带来的医女们唤到身前,仔细的吩咐她们应该如何施针。 而另一边,稳婆听到陈大夫的诊断后就开始利落的指挥丫鬟婆子们准备接生。见苏长风还在房里杵着,忙道,“苏大人,苏夫人即将生产,您还是速速离开产房吧。“ 帘幕后传来的阵阵痛呼声令他迟迟迈不动脚步,但他更加明白,自己继续留在这边只会添乱。狠了狠心,苏长风快步走出门外。 陷入执念的嬴华暄把外面的兵荒马乱通通归结为幻觉,只顾不停地对那层膜发出攻击。但除了女人的痛呼声越来越大之外,没有丝毫进展。正在嬴华暄准备再接再厉的时候,一股推力涌来,令她猝不及防地随着液体的往一个方向流去。莫非突破口在另外的地方?想到这里,嬴华暄开始积极配合着推力往那个方向挤去。 已经是深夜了,苏府却依然灯火通明。 “夫人,再加把力啊!“稳婆在一旁鼓励道。 长时间的痛楚折磨下,王氏此时已是气若游丝,全靠嘴里的参片吊着才没有昏过去,哪里还挤得出半点力气。 房门之外,一群人也是急得团团转。 “老爷,您都站了七个多个时辰了,去歇会儿吧!”管家李福劝道。 可惜他家老爷置若罔闻,只死死盯着产房的门。他的爱妻还在里面生死未卜,让他如何能安心歇得下!“去替我看看少爷们有没有乖乖就寝。” “是。”管家无奈的领命退下。 一旁的李竹生暗叹,夫人生产老爷哪次不是非要在外面陪着的?自家爹爹怎么还是没有吸取教训的自讨没趣呢?少爷们虽然被老爷打发去睡觉了,可一个个也都不是安分的主,何况又盼了那么久的妹妹,哪会听话的乖乖就寝?这下爹爹又有的头疼咯! 看着产妇的情况越来越糟,稳婆的冷汗刷刷的流下。若是苏夫人和腹中的孩儿有个好歹,苏大人的怒火……想到这里,稳婆不由一凛,更加卖力地给产妇按摩肚子,“夫人,就差一点孩子就能出来了,您快加把力吧,不然孩子就危险了!“ “孩子……“涣散的眼神逐渐会聚,她的孩子,她的孩子绝对不能有事!聚集起所剩不多的力气,王氏的眼中满是决然。 而此时,嬴华暄也正努力前行着。虽然背后有推力相助,但通路实在太过紧窄,嬴华暄被挤的很是吃力。不知过了多久,那推力渐渐变弱直至消失,通路也越来越窄,嬴华暄几乎是被卡在途中动弹不得。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嬴华暄急了,再这样下去她非得闷死在这里不可!不能这样坐以待毙,她果断地再次挥动虚弱的手脚奋力挣扎。许是求生的欲望激发了潜力,竟让她前进了少许。虽只有微乎其微的一点却也足以令嬴华暄欣喜若狂,因为她看到了生的希望。正当这时,又一股巨大的推力袭来,机不可失,嬴华暄孤注一掷,发挥出全部余力挣扎着前行,脑中只有一个念头,向前!向前! 突如其来的光亮令嬴华暄不由自主的闭上了眼,紧接着就听到“啪”的一声脆响。竟有人一掌拍上了她的……臀部! “大胆!”在怒吼脱口而出的那一刹那,嬴华暄恍如被一盆冷水淋了个透彻。从她口中冒出的竟然是“哇哇”的婴儿啼哭声,而且还是极其微弱的那种! 伺候的丫鬟婆子们可不管她这个小婴儿的心情,将小人儿放入温水中小心翼翼的清洗一番后又把她裹入了厚厚的襁褓里。而另一边医女们也在替王氏收拾着。至于稳婆,则急急的向门外苦候的人报喜去了。 产房的门一开,苏长风就冲了上去,“怎么样了? “婴儿的哭声太过微弱,门外的他并没有听见。 “恭喜大人喜得千金!”稳婆满脸喜气的说道。 “什……什么,已经生了?是个女儿?哈哈,我苏长风也有女儿了!”突如其来的惊喜砸晕了向来以沉稳著称的苏大人,他急急忙忙的想往房里冲去,但也没忘了关切自己的夫人,“夫人怎样了?” 稳婆拦住了苏长风,“母女平安,只是生产太累睡过去了而已。苏大人,现在里面还在收拾着呢,请您稍等一会儿再进去吧。” “是本官鲁莽了,”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苏长风一整颜色吩咐道,“竹生,让账房准备几封大红包给陈大夫和稳婆,另外,今儿个出力的人全都有赏!” 稳婆一听,忙不迭地道谢。苏府一向大方,这一趟虽凶险但也值当了!看时辰里面应该也收拾的差不多了,稳婆忙将苏长风请了进去。 ------------ 4宝儿 苏长风随稳婆走入内室,见王氏睡得正熟便不作打扰,转而去隔间探看自己刚出生的小女儿。 “怎的如此瘦弱。”见到自家女儿那比猫崽子大不了多少的小身板,苏长风拧紧了浓眉心疼不已。小心翼翼的接过襁褓,这小东西恐怕连四斤都不到,比起那几个动辄七八斤的小子们可差远了。 “不足月的小娃儿毕竟是小些的。”稳婆在旁安慰道。 瘦小些就瘦小些,又不是养不胖。看着怀中小女儿皱巴巴的脸蛋儿,苏长风笑了。盼了这么多年总算盼到了一个女儿,他能不开心么!不过,这么宝贝的女儿该取个什么样的名字呢?苏长风又纠结了。自打王氏怀孕起苏长风就开始琢磨这个问题,想了无数个名字又都一一否决,如今女儿已在怀里名字却还没有着落,苏长风愁啊! “夫人醒了?”听到那边的动静,苏长风忙抱着女儿往床边走去,“霜儿,快看看咱们的女儿!” “真的是女儿?”王氏在琥珀的扶持下靠坐在软垫上,欣喜之色怎么也掩饰不住。虽然她总是很平和的说儿子女儿都一样,但打心底里希望的还是女儿,毕竟谁不想儿女双全呢? 苏长风见王氏仍旧虚弱,便没有将襁褓递给她,而是侧身坐到床沿将襁褓递到王氏眼前。巴掌大的脸蛋儿在厚厚的襁褓衬托下显得愈发可怜,抚摸着女儿熟睡的小脸,王氏也是心疼得不行。 在发现自己真的成了一枚新生儿而不是幻觉之时,嬴华暄体会到了什么叫绝望。这算什么,转世投胎?带着前世记忆转世投胎?其实她倒情愿没有这些记忆,这样也就没有了那么多放不下!没想到她嬴华暄竟然会死在一个小小的太监手中,嬴华暄在心里苦笑。如果没有托大的将暗卫全数派出,如果对新上任的王德多存一份戒心,一切是不是会不一样了?可是,一切都晚了,她身死,南疆战事遇阻,帝国因储位之争陷入纷乱……想到这一系列很有可能发生的严重后果,嬴华暄陷入了深深的自责之中。莫非这就是对她女扮男装霸占皇位的惩罚?让她成为帝国的罪人!出生的那一番折腾早已令她如今孱弱的身子筋疲力尽,思绪烦乱间嬴华暄又昏睡了过去。 是王氏的轻抚将嬴华暄唤醒,刚出生的婴儿只能看清近在眼前的事物,此时的嬴华暄也不例外,睁开双眼的她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而苏长风见婴儿醒来,当下抱回自己身前,凑近了逗弄起来。“乖女儿,是爹爹,爹爹看你来了!” 突然凑到自己眼前的俊脸吓了嬴华暄一跳,不过面上不显。情绪低落的她全然无视了这个男人热情的举动,只沉浸在自我厌弃中什么也不想理会。 对于女儿的冷淡苏长风很是失落,同时也有些担心,“女儿一直不哭不闹的,会不会太安静了?莫非是生病了?”一般孩子被吵醒不都该哭闹一番的吗? “是有些不寻常,”示意夫君将女儿递到眼前,王氏越看越是心疼,叹了口气,“明日让陈大夫来瞧瞧吧。若真有什么先天不足之症也好早日调养。”一时,气氛有些凝重。王氏忙转移话题,“对了,女儿的名字想好了吗?” “这……我正想与霜儿你商量呢。”苏长风讪讪道。 “大名还是由老爷您定吧,妾身就不掺和了。至于乳名,妾身倒是想好了一个。”王氏哪里不知他取名的纠结,却丝毫没有要帮忙的意思。爹爹取大名,娘亲取乳名,这样才公平不是? “霜儿快说,是什么乳名?”苏长风一听便来了兴致。 “宝儿,”王氏说着,望向婴儿的眼神愈加温柔,“这是妾身千盼万盼得来的闺女,是妾身最珍贵的宝贝,所以妾身想唤她作宝儿。” 闻言,襁褓中的嬴华暄不由一怔。即使视线模糊,她也能感受得到此时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浓浓爱意。而这个女人就是她这一世的娘亲。她说,她是她最珍贵的宝贝……想到之前在她腹中的那番作为,定是让她吃了不少苦头吧。嬴华暄竟难得的愧疚了。当时,她清楚地听到了她的惨呼声却固执的认为是幻觉,才让她受了那么大的痛楚。她,不怪她吗?况且,这一世她依然只是个不能继承家业无足轻重的女儿,而且还是不足月的早产儿,能不能养大还是问题。她,不嫌弃她吗?莫非,这就是母爱?嬴华暄有些迷茫了。 “也是我苏长风最珍贵的宝贝,是我们整个苏府最珍贵的宝贝!”苏长风长臂一展,小心地将妻女揽入怀中,“还是霜儿想得好,宝儿这乳名实在是再贴切不过了!不如,霜儿再多费费神,将大名也给取了吧?” “哪有妇人给孩子取正经名字的,说出去宝儿非得被人笑话不可!”王氏嗔道。 “霜儿说的是,是我考虑不周了。”苏长风忙乖乖认错。 王氏也知道自家夫君是个有分寸的,便不再多说什么,低头却发现自家女儿的表情很是异样,“老爷,你看宝儿这是怎么了?莫非是饿了?”想想出生到现在还未进过食,自家闺女看样子又是个不喜哭闹的,八成是饿了吧! “来人,快把奶娘带来!”苏长风向外间吩咐道。 其实,嬴华暄只是因此时过于温馨的气氛有些迷茫而已。毕竟,这是她之前二十七年的人生中从未体验过的。 奶娘刘氏是苏府某管事的娘子,原是一落魄秀才的女儿,在其父的教导下也勉强算得上是知书识理。王氏打从怀孕起就挑了她为奶娘,出了月子就被接到府里好吃好喝的养着。得知孩子出生,管家就将刘氏叫到隔壁房里以方便孩子随时吃奶。所以,刘氏很快就到了,从苏长风手中利索的接过孩子就抱到隔壁去喂奶了。 瞪着眼前硕大的□,嬴华暄的脸黑了。她果断闭目,眼不见为净!而刘氏见她迟迟不下口便“好心”地想帮她一把,拈起□就往其嘴里塞去。 “哇哇哇哇……”(大胆蠢妇竟敢……)话未说完,其实也没人听得懂她的婴儿语,便被刘氏瞅准机会一塞,堵住了。嬴华暄悲愤了,她堂堂一代帝王竟沦落到被一名蠢妇整得如此狼狈的地步! 发现小婴儿并没有如预想的那样乖乖吸奶反而在努力的把□往外吐,刘氏察觉到了不对之处,忙收拾好自己并抱着孩子往王氏那去。 “老爷,夫人,小姐不肯吃奶!”刘氏跪在地上将方才的情况禀告了一番,心下惴惴。哎,这份好差事怕是要不保了。 “什么!”苏长风和王氏一听,当下急了。 “看来等不到明天了,我这就派人去叫陈大夫。”陈大夫昨天也劳碌了一宿儿,本想让人休息一天再来给自家女儿看诊的,如今却是顾不得了。多耽误一刻他女儿就得多饿一刻肚子啊!苏长风火速命人叫来管家,吩咐一番后回转到床边,担忧的望着王氏身边的宝贝女儿。 ------------ 5喂奶 陈大夫显然是来得匆忙,但他却不敢有丝毫抱怨,苏府可不是他一个小小的民间大夫所怠慢得起的。刚出生的小婴儿也没什么好避忌的,可一番望闻问切下来,陈大夫却依然断不出个所以然。而婴儿的身体本就赢弱不堪,嬴华暄先前被刘氏折磨的够呛,现在又这么一番折腾,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昏睡了过去。 “陈大夫,孩子到底是什么病?”苏长风见他如此神色恐是什么疑难病症,急问道。 “苏大人,老夫学艺不精,实在看不出苏小姐有何病症,请大人恕罪!”陈大夫硬着头皮说道,“据老夫诊断,苏小姐一切正常,只是因着不足月而有些体弱,精心调养些日子便无碍了。” “若真无碍,吾儿怎会不肯进食?”帘后的王氏听到陈大夫的话后忍不住出声质问。 “这……老夫实在不知。“陈大夫语中带着羞愧。他自诩东州医术第一人,却实在诊不出这小儿的病症。 “那陈大夫可有办法令她进食?”苏长风仍不死心的追问。若陈大夫也诊不出治不了,他家宝儿怕是有死无生了。婴儿身子娇弱,若不进食,顶多也就能撑个三日光景…… “或许……苏小姐只是不喜这名奶娘……”这个理由连陈大夫自己都觉得荒谬,话一出口便觉汗颜。 “管家,快去发告示找奶娘,越多越好,务必在午时之前领进府来!”这是病急乱投医了,无论如何,总得试试。 而一旁的刘氏一听,当下面如死灰,这份工果然是丢了。 “是!”候在外头的李福高声应了句便去安排了,走了几步就迎面碰上了苏家一溜儿六个小少爷,后面还跟着几个伺候的丫鬟。 李福见状头疼不已,跟少爷们请安后偷偷拉了一丫鬟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少爷们今早一醒就吵着要来看妹妹,奴婢们拦不住啊!”那丫鬟见他语带严厉,有些害怕的答道。 李福抬头看了看天色,才刚过寅时,少爷们怎么都己经起了?昨晚他好说歹说才哄得这几位小祖宗就寝,现在再拦怕是没那么容易……罢了,找奶娘的事耽误不得。李福步履匆匆的走了。 苏长风想着依这情形怕是还会用到这大夫,也没必要让人来回的跑了,于是便命李竹生将陈大夫领到厢房歇息。又吩咐了些事情打发了人出去,他抱着熟睡的女儿走回帘后。见妻子一脸愁容,安慰道,“霜儿你也累了,我扶你躺下歇息会儿吧。刚生产完要好生养着,别把自己的身子整坏了。” “宝儿如今这情形,让妾身这做娘的如何能安心歇息?”王氏望着女儿落起泪来。 “别哭,我不会让我们的宝儿有事的!”苏长风温柔的为爱妻拭泪,劝道,“先歇息下吧,把身子熬坏了以后谁来照顾宝儿?” 王氏听他这般说,也觉察到自己有些撑不住了。又让苏长风将女儿放到枕边,这才躺下和女儿一起歇息了。苏长风望着妻女的睡颜,更加坚定了要从阎王手中留住这个女儿的决心。握了握拳,苏长风大步往外走去。现在修书回京请太医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他要赶紧派人去附近寻访名医。 苏长风盘算着,打开门却见自己的六个儿子正齐刷刷的往里走来,“你们怎么来了?” 六人对这位父亲还是很敬畏的,恭恭敬敬的问了安后,老大苏秉文回道,“爹,我们想来看看娘亲和刚出生的妹妹。” “娘和妹妹都已歇下,你们别去吵她们了。去云府习武回来再看也不迟。”苏长风说道。 苏秉文听苏长风语气不好,再联想到一路进来下人们的脸色,心知定是出了什么事。他应了声是,心下琢磨着等下让小厮打探一番。 稍长的小二小三一向以老大马首是瞻,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招呼弟弟打算跟着苏秉文离开。但三个小的哪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他们昨晚强撑着不肯睡就是为了等妹妹的出生,结果还是被自家爹爹打发回了房,错过了妹妹的出生。今天一大早起来,就是为了早些跟妹妹见面,这会儿却又被爹爹拦在了门外。哼,爹爹一定是想一个人霸占妹妹,这才一直阻拦他们见妹妹! “爹爹,我们不要去云府,我们要看妹妹!”小四抬头挺胸很有气势的大声说道。 “对!我们要见妹妹!”小五小六附议。 苏秉文见这情形心道要糟,果然,苏长风面无表情的开口了,“既然你们不想去云府练武,那就去抄《苏氏家训》吧。十遍,不抄完不许出房门。”接着又转向那些跟着的丫鬟们,“还愣着做什么?把四少爷五少爷六少爷送回房去好生看着!” “是!”丫鬟们忙应道,架着犹自呆愣着的的三个小子走了。 “你们呢,是想抄家训还是去云府?”苏长风扫向还在边上站着的三个儿子。 “我们这就去云府!”三人异口同声地答了一句便飞快的离开了,生怕被抓去抄家训。要知道那家训可足足有两块砖那么厚,抄十遍,没有半个月怕是完不成的。顶撞自家爹爹果然是没有好结果的,尤其是在他心情不好的时候!这是老大的心声。果然跟着大哥是最明智的!这是小二小三的心声。至于被架回房内的小四小五小六,正对着厚厚的《苏氏家训》欲哭无泪中…… 管家办事很麻利,到了午时,十六名奶娘排成一排站到了苏长风面前。 “琥珀,将小姐抱去隔间让她们一个个试。若小姐吃了谁的奶,我苏府定将大大有赏!”后一句是对着那十六个奶娘说的。 “是。”那些个奶娘战战兢兢地应道,心下盘算着若得了苏小姐的青睐将得到多少好处。见琥珀抱着襁褓出来了便连忙跟上,一齐去隔间了。 苏长风在房内来回踱着,奶娘喂奶他自是不好去看,只能在这心焦地等着结果。王氏也早已醒了,默念着佛经,希望佛祖保佑她的宝儿能够喝下那些个奶娘的奶。可事实却注定要让他们失望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琥珀抱着小婴儿回来了,后面跟着一溜儿奶娘皆是面带沮丧之色。 “老爷,夫人,小姐还是不肯吃奶。”琥珀带着哭腔说道,并将襁褓递给王氏。 苏长风顿时有种绝望的感觉,派去寻大夫的人还没有音信,这些奶娘又都不得用,难道真是天要亡他的宝儿吗?这可是他们全家盼了这么多年才盼来的宝贝闺女啊!而王氏此时已经是泪流满面,死死抱着怀中的襁褓。 这时,有丫鬟来报,“老爷,夫人,王老夫人来了。” ------------ 6妥协 岳母大人来访可怠慢不得,苏长风强打起精神将王老夫人请进屋内后才出去了。这种场面,他不方便在场。再者,他还要尽力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搜罗搜罗民间偏方什么的。只要宝儿还有气就还有希望,他怎能轻易放弃? 王老夫人一进到内室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寻常,脸上的笑意也便淡了几分,打发了随行的丫鬟们,问道,“这是怎么了?” “娘!”王氏本就伤心不已,又见最疼爱自己的娘亲来了,便再也忍不住眼泪地痛哭起来,“我的宝儿,我的宝儿……“ 王老夫人揽着难得失态的女儿,转向琥珀,“这到底是怎么了?”莫非是苏长风那小子欺负自家女儿了? 琥珀将来龙去脉跟王老夫人说了一遍,王老夫人这才想起自己此番正是来看那新添的外孙女儿的。安抚地拍了拍女儿的背,王老夫人将视线转到襁褓中露出的那张小脸上。“娘活了这么些年,还从未听说过谁家的孩子不肯吃奶的。” “娘……您说……宝儿是不是不喜欢我这个娘……不喜欢这个家才不肯喝奶……想要重新投胎去的?”王氏哽咽着问道。 “胡说,哪有这样的事!”王老夫人安慰道,“霜儿啊,你可别胡思乱想,早些找个名医给宝儿看看才是正经。” “已经找了陈大夫看过了,”王氏就着琥珀递来的帕子抹了眼泪,“说是没有病症,非要法子的话就换个奶娘试试。可老爷找来这么多奶娘试了,还是没一个成的。再这样下去如何是好……”说着又落起泪来。 听到这里,王老夫人也有些犯急,可这么些年大风大浪也经历了不少,很快定了神。她暗忖,这陈大夫是东州最好的大夫了,连他都这么说恐怕还真不是病症了。又细细问了外孙女儿出生到现在的情况,沉吟道,“宝儿出生至今不哭不闹,与寻常孩子大不相同。又懂得拒绝那些奶娘,看着也不是个痴儿,怕是有些来历的。” “娘,您有法子?”王氏满脸希冀的望着自己的娘亲。娘亲担当王家主母这么多年,什么事情没见过?或许,她真的有办法让宝儿吃奶。 “娘也只是猜想,那陈大夫可能是对的,宝儿不是不吃奶,只是不想吃那些奶娘的奶。”王老夫人有些迟疑的说出自己的猜测。 “那要去哪找宝儿合意的奶娘呢?”王氏皱眉,这人海茫茫的如何去找? “傻孩子,你自己不也可以喂她么?”见女儿还是不明白,王老夫人只好说的更清楚些,“依娘看,这孩子有灵性,知道那些奶娘不是亲娘,不肯吃她们的奶呢。不过到底是不是这样还得试过才知。” 一语惊醒梦中人,王氏当即解了里衣的系带,松了肚兜,把孩子抱到胸前。 嬴华暄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之前又被那些奶娘折腾了一遭,此时连睁①38看書网没有了。苏氏夫妇的心焦她看在眼里,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她恐怕真得重新投胎了,却还是不肯妥协。换做任何一个二十七岁的成人都无法容忍自己像个小孩子一样吮着奶娘的乳、头吸奶的吧,更何况曾为帝王的她。即使丢了性命,她嬴华暄也绝对不能丢弃自己为帝的尊严。 在清醒与昏沉间挣扎,嬴华暄知道这具虚弱的身体时日无多。她不禁自嘲,这一世还真是够短暂的。意识在缓缓消散,朦朦胧胧间有淡淡奶香传来,饿狠了的嬴华暄依着本能凑了上去。 这下意识的举动让一直凝视着她的两母女欣喜不已。只听王氏激动地几乎语无伦次,“娘,真的!您说的是真的!宝儿她真的动了!‘ “镇静些,别吓着孩子。“王老夫人也很惊喜,没想到真被她误打误撞说中了,这下女儿可以安心了。 两人的对话惊醒了迷糊中的嬴华暄,意识到自己正要做什么,忙别过了头。 王氏以为自己刚才的举动真的吓到了宝贝女儿,忙哄了起来,“宝儿乖,快吃奶吧,不吃奶如何长大?“可无论怎么哄,小婴儿还是闭着眼睛不搭理,王氏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娘,这可怎么办?“ 看着动也不动的小婴儿,王老夫人也没了辙。心下叹息,这个外孙女怕是真的留不住了,自己女儿到时不知会有多伤心呢!王氏对女儿的期盼她这个当娘的比谁都清楚,现在好不容易得了一个却留不住,如何能不伤心呢?罢了罢了,回去让老爷子帮帮吧,王家在东州的关系总要比苏府强些,说不定能找到法子。遂安慰道,“莫哭莫哭,刚生完孩子哭了害眼睛。娘这就派人回去跟你爹说,让他想想办法。”说着便唤来了自己的贴身丫鬟碧珠吩咐了一番,碧珠知道事情紧急也不耽搁,速速回王府了。 而王氏只是抱着孩子哭,任王老夫人如何安慰都不管用。一颗颗泪珠带着炙热的温度落在嬴华暄的脸上,竟令她产生了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情绪。她,心软了。此乃帝王大忌。 从小她的母后就教导她,为帝者万不可心软。开始,她不明白为什么,宫人们犯了错,求饶几句哭诉几声她就心软的免了他们的责罚。甚至于有人想谋她性命她也因着那人与自己流着相同的血脉而不忍取他性命,硬是改极刑为流放。而后来,宫人们却越发的松散了,小错不断,大错也时有发生。而那人竟在流放之地勾结外族起事反叛。后来的后来,一场场阴谋一次次谋害渐渐将她的心磨得冷硬,她如母后教导的那样成了一名冷血无情的优秀帝王,再也没有心软过。可现在,她却因这个女人的眼泪而心软了…… “宝儿,你可是不喜娘亲才不肯吃娘亲的奶?” “宝儿,你可是不喜这个家才想以这种方式离开?” “宝儿,娘求求你了,吃些奶吧!” “宝儿,你若去了,让娘如何过活?” 听着王氏带着哭腔的喃喃话语,王老夫人也是心酸,一时也落下泪来。而听在嬴华暄耳里则如当头棒喝。这个女人是她这一世的娘亲,而她是那么的爱着自己女儿。且也正是她,让她感受到了什么叫母爱。可自己的所作所为却只是让她伤心痛苦!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真的败给这个女人了。尊严什么的都变得无关紧要,只要这个女人别再为她而哭泣! 睁开眼,心里默念着:我是个婴儿我是个婴儿我只是个普通的婴儿(陛下,您本来就是个婴儿。),嬴华暄心一横就含住了眼前的红梅,用仅剩的力气吮吸起来。 ------------ 7哥哥 小心翼翼的抱着吃饱后睡的正香的小婴儿,王氏依然有些恍惚,压低了声音问道,“娘,宝儿刚才真的肯喝奶了?” 见女儿难得呆怔的模样,王老夫人笑了。拍了拍她的手,“谢天谢地,宝儿没事了,你这个当娘的总算可以安心了。”又轻轻摩挲了会儿小婴儿嫩嫩的脸蛋儿,“这外孙女儿果真不寻常,等出了月子别忘了带着她去一趟栖云寺。” “女儿醒得。”王氏握着娘亲的手,“这回真是多亏了娘,不然……”想到之前的情形,王氏不由哽咽。 “傻孩子,快别哭了,若真哭坏了眼睛苦的可是一辈子。”王老夫人环住王氏,低声安慰。女儿是在害怕呢,她也是娘亲,自然明白这种心情。 王老夫人生了三个儿子两个闺女,这个最贴心的小女儿却远嫁去了京城,并且一去多年,直到去年因着女婿要来这里任职才带着一家子回了来。六个小外孙的出生她是一个没赶上,今儿一早听下人回报说小女儿生了,她便坐不住了。要不是几个媳妇拦着,也不会拖到下午才到。只是没想到一进门就遇上了这情况,幸好一番纠结之下总算是圆满了,不然她的小女儿该会多伤心啊! “好了好了,都多大的人了,”王老夫人松开了王氏,笑着调侃道。见王氏脸上泪痕犹在很是狼狈,便吩咐丫鬟们进来,伺候王氏梳洗。 琥珀和另一个大丫鬟碧玺端着水盆和毛巾等物自帘后走出,替王氏收拾起来。收拾到一半,王氏突然想起来还没将宝儿进食的消息知会苏长风,便让琥珀派个丫鬟走一遭。 “现下是什么时辰了?”王老夫人问道。 “回老夫人的话,申时了。”碧玺答道。 “都这么晚了,娘也该回去了。”王老夫人缓缓起身,不禁感慨。到底是老了,多坐一会儿身子骨就有些吃不消了。 “娘,今儿留下一起用晚膳吧?”王氏挽留道。 “不了,府里还等着呢,娘明儿再过来看你。”反正两家住得近,想要见女儿和外孙女儿方便得很。 “那娘您路上小心,”听她这么说,王氏也便不再强留了,“碧玺,替我送送娘。” “是。”碧玺将水盆什么的留给一边的小丫鬟收拾,自己扶着王老夫人往外走去。王老夫人带来的丫鬟们见了,也连忙跟上。 碧玺是王老夫人指派给王氏的陪嫁丫鬟,先前是在她房里伺候的大丫鬟,是以主仆二人很是熟稔。她扶着王老夫人一路走一路聊着,都是一些关于王氏近况的。走到院门处刚好碰上正大步流星往这儿来的苏长风。 苏长风显然也看见了王老夫人一行,当即加快了脚步。及至近前,苏长风对着王老夫人便是一揖到底,“这次多亏了岳母指点迷津才将宝儿保住,来日长风必备厚礼登门拜谢。” “你这是说的什么外道话,”王老夫人有些恼了,“宝儿是你女儿难道就不是老身的外孙女儿么?还用这样谢来谢去的!” “岳母说的是,是小婿外道了。”苏长风虽这么说着,心里还是打定主意明日便亲自去王府送谢礼 。见王老夫人正打算回去,苏长风亲自将人送出府门,看着王老夫人的车驾走远才回转了去看女儿。 注视着女儿的睡颜,听着王氏的低声叙述,苏长风感觉前所未有的满足。宝贝女儿终于肯吃奶了,他的心总算是可以放下了。轻轻的抱起襁褓,“宝儿不乖哟,刚出生就吓唬爹爹。” 轻吻了婴儿粉嫩的脸颊,王氏说道, “老爷,妾身想亲自喂养宝儿,可以吗?”她心里有些忐忑,大户人家的女眷若亲自喂养孩子,说出去是会被笑话的。因为只有穷人家请不起奶娘才会如此,也不知老爷会不会答应。 “我本就不是迂腐的人,宝儿又是个挑嘴的,自是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只是要辛苦霜儿了。”奶孩子可不是什么轻松的活,家里又只有王氏一个女主子,府里的大小事宜还都得靠她打理着。 “妾身不辛苦。”王氏知道自家夫君心疼自己,宽慰道,“宝儿吃妾身的奶,长大后也好跟妾身更亲近些。府中的事也不多,李管家又是个能干的,累不着的。” 苏长风还是心疼,“要不明日跟岳母说说,能不能派个得力的管事娘子来帮忙料理一阵,等你出了月子再送回去?” “这倒是个好法子。”王氏说道,“正巧娘明日还会过来,妾身到时就跟她提提。” 两人正商量着,琥珀掀了帘子进来,“老爷,夫人,大少爷二少爷三少爷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苏长风将襁褓递给王氏,自己整了整衣衫坐到椅子上,面色也回归了一贯的肃然。在儿子们面前,他向来是个严父。 苏秉文苏秉武和苏秉正进到内室,先是恭恭敬敬的给父亲行了礼,又对王氏问了安,这才依次坐下。苏长风照例询问了一下他们的功课,三人嘴上应对着,眼神却时不时的瞟向王氏怀里的襁褓。 王氏看得好笑不已,忍不住出声道,“好了,功课饭后再问也不迟。先让他们见见妹妹吧。” 听到王氏这么说,年纪较小的苏秉正就按捺不住了,“噌”的就欲起身,却被二哥苏秉武死死按住。苏秉正在他眼神示意下才想起爹爹还没发话呢,当下忐忑的瞄向苏长风。 “我先出去了,”苏长风心知自己留在这儿会让儿子们放不开,便识趣的起身,正要掀帘而出却又转过身来叮嘱道,“说会子话就出来,别累着你们娘亲。” “知道了,爹。”三个小子齐齐应道。 听到关门声响起,苏秉正立马窜到床边,眼巴巴的望着王氏,“娘,正儿要看妹妹!” 苏秉文和苏秉武到底年纪大些,不好意思像弟弟这样撒娇,只凑到了床边眼含期待的望着那个小小的襁褓。 “喏,这就是妹妹。”王氏将襁褓递到三个孩子的面前,任他们就着她的手细细打量襁褓里的小娃娃。 “嘿嘿,我也有妹妹了!”苏秉武很是兴奋,“看云景熙那小子还怎么在我面前得瑟。” “娘,我能抱抱妹妹么?”凝视着那张熟睡的小脸,连一向稳重的苏秉文也忍不住出声询问。苏家六个孩子里谁能比他更盼望这个妹妹呢?他是大哥,每次娘亲怀孕他都会暗暗期盼娘亲肚子里的是个软软的小妹妹,可是每次蹦出来的都是弟弟。就这样一连失望了五次,这次总算盼到了一个妹妹。 “好,可是要小心些。”苏秉文已经十一岁了,又向来是个稳妥的孩子,让他抱着王氏很放心。 苏秉文接过襁褓,温软入怀连带着心也柔软了几分。忍不住亲了一下小婴儿的脸颊,他嘴角的笑意怎么也掩饰不住。 “我也要抱妹妹!大哥,让我也抱会儿吧!”苏秉武看着眼红不已,又不敢得罪大哥,连连央求着。 “还有我!还有我!”苏秉正也不甘落后的嚷嚷了起来。 谁啊,竟敢扰她清梦!嬴华暄心情很不爽的睁开了眼。 ------------ 8适应 “妹妹醒了!”当见到那黑幽幽的眼珠子转向自己的时候,苏秉正浑身一凛,“呀,妹妹的眼神好可怕!”比被爹爹瞪着还可怕。 “一定是你嗓门太大,把妹妹吵醒了!”苏秉武幸灾乐祸的说道,“这下妹妹可要讨厌你了。” 苏秉正当下信以为真,顶着那让人倍感压力的视线凑到小婴儿眼前,近得几乎是脸对脸,讨好的笑道,“妹妹啊,都是三哥哥不好,三哥哥以后再也不吵你睡觉了,妹妹你可千万别讨厌三哥哥啊!三哥哥陪你玩儿好不好?” 三哥哥?嬴华暄冷静的分析着眼前这张在这个世界第一次清晰看到的脸。这个小男孩大概只有七八岁的模样,虽然还很稚嫩,但长相不俗。尤其是当那一双桃花眼可怜兮兮的望着你的时候,还真是动人。可惜了,若是个女儿身倒有些当祸水的潜质。 “娘,妹妹怎么不理我,是不是真的讨厌我了不跟我玩儿?”等了许久也不见小婴儿回应,只有那幽深的黑瞳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苏秉正顶不住压力的退回娘亲身边求救。 “妹妹还小,哪懂得这些,”王氏温柔的摸了摸他的脑袋,眼神却片刻不离苏秉文手中的襁褓,“你多来陪陪她,等她认得你了自然会跟你玩的。”、 “好,我一定常来陪妹妹!”苏秉正连忙答应,嘿嘿,有娘亲这句话看爹爹还怎么拦他!不过妹妹要是别那样瞪着他就好了,他害怕…… “娘,我也会常来看妹妹的!”苏秉武附和道,随即又眼巴巴的望向苏秉文,他也好想抱抱妹妹啊。 而苏秉文则一门心思的望着怀里的小娃娃,越看越觉得那张一本正经的小脸真是太可爱了!(要是陛下瞪的是您,您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虽然二弟直勾勾的眼神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但他真的舍不得放手啊! 见大哥不理会,苏秉武只好转移目标望向王氏。王氏看他实在可怜,只得开口道。“文儿,让你二弟也抱抱吧。” “是,娘。”闻言,苏秉文就算再舍不得也只好将妹妹交给二弟。 “娘,我也要!我也要!”苏秉正又凑起了热闹。 “正儿你还太小,会摔着妹妹的。”王氏笑着搂了愤愤不平的三儿子,又想起另外三只皮猴,便问苏秉文,“你另外三个弟弟呢?” 见娘亲问话,老大苏秉文不舍的将视线从小婴儿脸上移开,回道,“他们被爹爹罚去抄家训了,不抄完不能出门。” “这回又是犯了什么错?”王氏奇了,老爷这两天都忙着操心宝儿的事,怎么还有闲心罚那几个? 苏秉文于是将早上的事情说了一遍,王氏一听便知那三个小家伙是运气不好撞火山口上了,虽然心疼三个儿子,却也知道苏长风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便歇了求情的念头,只吩咐琥珀端些他们喜爱的吃食过去。 苏秉武怀里的嬴华暄听着母子俩的对话不由纳罕。先前抱着她的是大哥,现在抱着她的是二哥,桃花眼的是三哥,再加上受罚中的另外三个哥哥,这一世她竟然有六个哥哥!这下她总算明白这家人为什么这么稀罕女娃了,物以稀为贵啊!若是前世也有那么多哥哥,她哪会被母后逼得那般辛苦!想到这里,不由又黯然了。可这情绪并没有持续多久就被打断了,腹部胀胀的感觉提醒着她,人有三急,婴儿也不例外。 “哇哇!“(朕要更衣!)嬴华暄试图告诉他们她的需求,手脚被襁褓紧紧缚住,所以只能靠声音求助了。 “呀,妹妹在跟我玩呢!“苏秉武明显理解错了嬴华暄的意思,还以为这是妹妹喜欢他的表现,乐得不行。王氏也是第一次听见女儿叫唤,很是稀奇。而另外两个小家伙则是羡慕嫉妒恨的看着苏秉武。 “哇哇!!“(快带朕去更衣!!) “哈哈,妹妹真可爱,在跟我说话呢!” “哇哇!!!”(小子,还不带朕去更衣!!!) “嘿嘿,妹妹真好玩儿!” …… 嬴华暄只觉下面一阵湿热,愣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当即羞愤欲死,只想挖坑把自己埋了,连带着也恨上了自己的二哥。要是他不那么迟钝就什么也不会发生了!(陛下,请原谅您的二哥不当婴儿很多年了……)就这么怨念着,不知不觉间又睡着了。 “什么味道?”苏秉武还在奇怪妹妹怎么又闭上眼了,一阵奇怪的味道飘到了鼻尖。 “啊,快把妹妹给娘,”王氏到底是生养过六个孩子的经验人士,立刻判断出了现状。接过襁褓用手一探,果然湿了,“琥珀,快把宝儿抱下去让奶娘帮着换洗一下。” 苏秉武听了直觉不妙,往自己衣裳的前襟一看,果然也晕开了一大片儿。面对大哥和三弟幸灾乐祸的眼神,欲哭无泪了。他能安慰自己说这是妹妹给的见面礼吗? “碧玺,你去找找之前留着的衣裳带正儿去换件吧,过会儿子就该摆饭了。”王氏看着儿子的窘样也是忍俊不禁,幸好她这常年备着些孩子们的衣物,不然还得跑一趟。 待得苏秉武换了衣服回来,就有人来传话说开饭了。三个小的跟王氏告了辞,又轮流亲了亲熟睡中的小婴儿才恋恋不舍的去饭厅了,而王氏这边琥珀和碧玺也开始张罗着摆饭。饭罢,一家人便各自歇了,只有苏秉武因着之前这事被兄弟几个笑话了很久。 第二天,王老夫人果然又来了。王氏便趁机将苏长风的请求说了,王老夫人自是没有不肯的,母女俩边逗弄着小婴儿边琢磨起人选来。嬴华暄还在为昨日的事情沮丧呢,哪有心思理会她们。被惹得急了也只是皱皱鼻子别过脑袋,连眼都不带睁的。却不知自己别扭的举动有多可爱,使得王老夫人抱着都不肯放手。 如此这般的过了几日,嬴华暄每日除了吃便是睡,唯一苦恼的便是家人太过热情。尤其是她的二哥三哥,时不时往她脸上东戳一下西捏一把的,令她恼火不已。至于起初令她羞愤不已的三急问题则已经不是问题了。正所谓一回生二回熟,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打击,嬴华暄现在已经能够淡定的看着奶娘和丫鬟们忙活着给她换尿布了。不得不说,她真的堕落了,或者说是适应了如今婴儿的生活。 喝完奶,被王氏竖着轻拍后背,嬴华暄满足的打了个奶嗝。睁着漆黑的眼睛看着温柔的笑着的王氏,嬴华暄不由疑惑了。上天真的是为了惩罚她才将她送来这个世界的吗?为什么她现在只觉得……很幸福? ------------ 9取名 时间一晃而过,苏家小宝儿出生已经有半个月了。原本皱皱的小脸渐渐长开,白白嫩嫩的肌肤衬得乌黑的眸子越发幽深莹亮。并且在王氏的精心喂养下,小身子也添了不少肉,胖乎乎的谁见了都忍不住要抱一抱。 “宝儿,爹爹来咯!” 嬴华暄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托了起来,睁眼一看,果然是她如今的父亲苏长风。嬴华暄现在已经可以清晰地视物了,这一点令她很满意。眼见着苏长风的脸越凑越近,下颌的胡须已然触及娇嫩的肌肤,嬴华暄皱皱鼻子哼哼两声,果然被心疼的王氏抢回了怀里抱着哄。 前世,母后怀着她的时候父皇已经病重。在她出生后不满三天,父皇甚至都没有抱过她就驾崩了。而那时她又只是一个实打实的婴儿,什么也不懂,什么也记不得,可以说,她对自己的父皇完全没有印象。关于父皇的种种都是通过他人偶尔的提及,或者史官记下的文字了解到的。她知道他是个性格温和的人,她也知道他是个仁慈的帝王,可她不知道他会是个什么样的父亲,也不知道拥有一个父亲的感觉是怎样的。小时候的她或许渴望过母爱,却从未想过要得到父爱。因为,她的脑海里从未有过父亲这个概念。如今面对苏长风,嬴华暄总有些尴尬。尽管他对她宠爱无比,可她却总觉得别扭。因为,她不知道应该与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爹爹如何相处。 “哎,宝儿怎么都不愿与我亲近?”不愧是父女连心,苏长风隐隐察觉出了女儿对他的疏离,这令他很是失落。 “谁让老爷的胡子总扎着她呢!”王氏笑道,“若老爷肯舍了这胡子,我们宝儿定然不会再嫌弃您的。” 王氏原只是说笑的,这年头谁家老爷不蓄须,哪有为了个孩子就舍了的道理?没成想,苏长风晚间再来的时候,下颌已然干干净净,倒让王氏吃了一惊。 “老爷,妾身只是随便说说,您怎么还当真了呢!”她真后悔说了那些话,夫妻十余年,王氏自然清楚苏长风有多宝贝自己的胡须。 “几根胡须值个什么,哪有我的宝贝女儿重要!”苏长风明白王氏在懊恼些什么,安慰道,“你说得有道理,小孩子皮肤嫩,扎坏了宝儿我不是更心疼?”说着,俯身要抱女儿。 嬴华暄听了这话,心下颇有些触动,乖乖任他抱了许久。苏长风见女儿如此合作欢喜不已,还大胆的在那张小脸上香了一口。嬴华暄虽恼却也难得的没有发飙,苏长风见状更加得意了。宝儿清醒的时候可是除了王氏谁也亲不得的,谁要是亲了准会惹得平时安安静静的小婴儿大闹一场,可现在却为他破例了!早知道剃了胡子有这么大好处他老早就剃了,那样也不会被女儿嫌弃这么久。“嘿嘿,爹爹的乖宝儿好宝儿,以后只跟爹爹这样亲近才好!”家里那几个小子每天都往这里跑,又有王氏的话在前,他也不好拦着,真是让人恼火。幸好,他的宝贝女儿对那几个哥哥也是爱理不理的。(苏爹爹,您可是一天三趟地跑……) “跟妾身这个娘亲就不用亲近了?“王氏也知道他这是在跟儿子们较劲呢,心中暗笑不已。 “霜儿你可千万别跟我计较,都说女儿跟娘亲,我这个爹爹若不多花些心思,今后在宝儿心里不是一点地位也没了?“想到这里,苏长风忧郁了。他还要再加倍的疼宝儿才行,努力增加自己在女儿心里的分量,如果能引得女儿先叫出爹爹来他就圆满了。 “得了得了,妾身可说不过老爷!“王氏见他患得患失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来。她还从没见过这样的老爷呢!笑了一会儿不由想起一直想问的那件事,”对了老爷,宝儿的大名定了没有?“ “还没想好呢。“提到这个,苏长风也有些焦急。再过半个月就是宝儿的满月了,他势必要在那之前将宝儿的名字定下才行,”放心,即使是不眠不休我也会在宝儿满月之前想出个妥帖的名字来的。“ “哪有这么为难?“王氏嗔道,”当初即便是给文儿取名的时候,老爷也不过花了三日光景。如今都几个月过去了宝儿的名字还没定下来,依妾身看呐,您就是计较太多了。之前说的馨兰、燕婉不都挺好的吗?“ “我苏长风的宝贝女儿怎么能用这么俗的名字?名字可是伴着人一辈子的,万万马虎不得!“苏长风听着这话有些不高兴了,他宁愿多花些时间也不要随随便便的定下宝贝女儿的名字,不然女儿长大一定会怪他的!(苏爹爹,敢情您儿子的名字在您眼里就是可以随便的?他们会哭的……) “好好好,妾身不催您,您慢慢琢磨,妾身就等着您给宝儿取的好名字了。”见他恼了,王氏只得缓了语气,只不过心里却有些不以为然。女儿家的闺名也就家里人用用而已,哪里需要那么较真?女儿叫什么她都会疼爱她的,这不就够了? 夫妻俩又聊了会儿苏长风才走。因着王氏坐月子多有不便,苏长风这几日都是住在书房的。打发了伺候的下人,苏长风也不急着睡,随意的搭了件厚袍子,走到桌案前铺开宣纸,开始了每日必做的功课――想名字。 右手执笔,左手力道适中地磨着墨,苏长风一脸严肃的望着案上的白纸凝神思索。突然灵光一现,“刷刷”几声纸上便多了几个字。可没过多久又被他利落的划去。似这般写了又划划了又写,一张纸很快就满了。轻叹了一声,苏长风换了张纸继续。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突然来袭的寒意冻醒了伏在案上的苏长风,睁眼一看,原来是窗子被吹开了。揉了揉有些酸疼的肩脖,不禁懊恼,昨晚怎么就这么睡着了?看着四下乱飞的废纸,苏长风苦笑不已,又做了一夜的无用功。这守夜的下人怎么回事,这么大动静也不知道来看看。看来得让李管家敲打敲打了,怎么着也不能让王府来的管事娘子笑话啊!苏长风脑中寻思着,起身去关窗。抬头却有一抹亮色撞入眼帘,原来是院子里的桃树发了新芽,嫩绿嫩绿的煞是喜人,在这将明未明的时候见着更是添了一份活泼之气。 苏长风觉着好像有什么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凝神思索了一会儿顿时豁然开朗。宝儿生在二月初,可不就是万物回春的时节么! 快速回到案前,一手取来新纸一手提笔蘸墨,一气呵成。吹干墨迹,苏长风将纸展开,反复端详了良久才满意的笑了。 只见那素净的纸面上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染青。 ------------ 10满月 终于给宝贝女儿取了个好名字,苏长风觉着比当年中了状元还有成就感,急切的想找人炫耀一番。 “霜儿,你觉得这个名字如何?”苏长风得意的问道。 “老爷真是替宝儿取了个绝佳的名字呢!”王氏很是惊喜,没想到昨晚刚催了催,老爷今早就把名字定好了。染青染青,听着就别致之极,她也很喜欢这个名字。 而襁褓里的嬴华暄(噢,现在得叫苏染青了。)则眼尖的瞟见了苏长风眼下的青黑,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染青就染青吧,总比什么瑶啊燕的强。嬴华暄这一世的名字就这样定了下来。 日子一天天平淡而温馨的过了下来,转眼就到了小染青满月的日子。 一大早王氏就将宝贝女儿从襁褓里解放了出来,还没来得及等她活动活动难得自由的手脚,就又被套上了一件件绣着精致图案的小衣。小染青被折腾的够呛,头一歪又睡了过去。再醒来,王氏已经将自己收拾妥当。只见她上身穿着绛紫色描银绸缎薄袄,下面系了条月白色织金襕裙。乌发挽了个堕马髻,只斜斜的插了两根金丝攒玉簪。脸上也薄薄的敷了层胭脂,整个人看上去明丽了几分,华贵中透着温婉。 “我们的懒娃娃总算醒了,”见小染青乌溜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王氏乐了,从奶娘手中抱过女儿哄道,“跟娘亲见客人们去,宝儿可要乖乖的哦!” 小染青漆黑的眼眸精光一闪,终于可以离开这间屋子了吗?这真是个令人振奋的消息!未满月的孩子不能吹风,这一个月来被困在这方寸之地,小染青好不难受。倒不是怕闷,她素来是个耐得住寂寞的人,更何况还有家人们的陪伴。只是这不利于她了解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这一点令她很是着急。 自从眼睛可以清晰视物,小染青就开始不动声色的观察周围。这间屋子应该是王氏的卧房,摆设不多,却件件不是凡品。再看王氏平日的穿着,虽因着坐月子素淡了几分,却无一不是上好的料子。又加上丫鬟仆从的数量,足以看出家境不俗。她的爹爹是做官的,从他每日要去衙门可以推测。具体什么官职她不清楚,反正不是什么小官小吏就是了。听她娘亲和外祖母的谈话,爹爹应该是京城人士,一年前被派到这里任职,而娘亲则是本地大族王家的女儿。至于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听口音应该是东南一带。若按大秦区划,便是东州地界。 据她观察,这里的服饰、习俗、话语等等与大秦很是相似,但也有很多不一样的地方。比如说,这里的人都是垂足坐于高椅之上,而不若大秦之人跪坐于席。再比如,王氏的玻璃镜子能照的人分毫毕现,比之大秦的铜镜不知高明了几倍。正因为这么多的相同与不同,才使得小染青如此急切的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托身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 说到镜子,自家娘亲怀里那红彤彤的一坨是什么?待看清了,小染青险些暴走。红色一直是她最为厌恶的颜色,就连当年大婚的时候,她都只穿了黑底金纹的龙袍。没想到今天只是打了个小盹儿一时不察,就被王氏打扮成了个红包!她想抗议可又怕错过了这次出门的机会,只能黑着脸埋入王氏的怀抱,薄唇抿得死紧。她怕一不小心就会控制不住自己爆粗口的欲、望。 宅子的布局很是精巧,一路走来亭台楼阁,曲院回廊,都不带重复的。但小染青上辈子自己住的就是天底下最大的豪宅,美景自然是不缺的。是以对一路上的风景兴致缺缺,乖乖的窝在王氏怀里闭目养神。 “夫人,还是奴婢来抱吧。”见走了也一会儿了,估摸着王氏该手酸了,奶娘适时开口。奶娘还是原来的刘氏。王氏想着,虽然孩子由她亲自奶用不着奶娘,可还是需要一个人时刻照看着,便将刘氏留下了。刘氏因此感激不已,照顾小染青也更加精心了。 “无妨,再走几步路就到了。”虽然的确有些累了,但王氏还是想自己抱着女儿。老爷怕女儿只亲娘不亲爹,而她则怕女儿只亲奶娘不亲亲娘,这样的事在大户人家并不少见。所以她一直注意着这一点,能亲力亲为的她绝不假手于人。 “夫人,您可来了,”一到门口就有小厮迎上前来,“老爷都问了好几回了。” 知道苏长风急于得瑟宝贝女儿,王氏将孩子递给刘氏,嘱咐道,“你把孩子抱去前厅转转,一炷香之后再抱回后堂。” “是。”刘氏小心抱了孩子往前厅而去,王氏则领着丫鬟们去后堂招呼前来道贺的夫人们。 时间还早,宾客们却已来了许多。献上礼物再到苏长风跟前恭贺一番,见郡守大人正与宣抚使大人说话,自知插不上嘴便在稍远处各自找了位置坐下,三五成群的聊了起来。苏长风正与好友兼同僚云嵩程聊着些什么,只是明显有些心不在焉,总不着痕迹的往门口望着。云嵩程看得明白却也没有点破,心里不免好笑。刘氏抱着孩子一进门,苏长风就起身迎了来,利落的自刘氏手中抢过孩子,直看得在座的其他人一愣一愣的。素来严谨持重的郡守大人居然真的抱女儿了!先前听说郡守大人是因为女儿剃掉胡子还有些不信,现在看来郡守大人宠女的传闻是千真万确啊,这样想着心思也不由得活络起来。 “这就是郡守大人新得的千金,真是玉雪可爱!” “郡守大人真是好福气!” “这孩子不哭不闹的,真是乖巧!” 郡守?看爹爹年纪也不过三十左右,竟已然是一郡之首,而且还是东南富庶之地的郡守!也无怪乎小染青惊讶,在大秦,郡守可是四品的官职。而官员升迁本就不易,看这些围着她奉承不断的人,官职还没有自己爹爹大呢,哪个没有个三四十岁? 众人的夸赞令苏长风很是受用,难得的在同僚面前露出了愉悦的笑容,“这就是本官的小女儿,叫染青。” 众人不免又是一番夸赞,说这名字取得好。苏长风虽明知他们是刻意奉承,也忍不住嘴角扬得更高了。 又来回招呼了一番,苏长风才抱着宝贝女儿回到座位,“来,宝儿,跟云叔叔打个招呼。” 这么多人里自家爹爹只特意介绍了这一位,看来这人很重要。小染青转头,却看见一张分外熟悉的脸,“哇哇?”(云霄?) ------------ 11故人 “宝儿真乖。”苏长风还以为女儿是在配合他,高兴坏了。若不是顾及着场合,真想亲上一口。 云嵩程有些好奇的打量着小染青,只见这小娃穿着一身大红色绣福字棉袄,明丽的颜色衬得白皙的皮肤更加莹润。头上戴着顶白色兔毛小帽,顶端垂下两根丝线,线尾坠着两颗明珠,熠熠生辉很是漂亮。只是云嵩程觉得,那明珠的光辉远远比不上那对正凝视着自己的乌眸的璀璨。果然是个招人疼的小娃,云嵩程下了结论,抬头瞟见苏长风得意的嘴脸,暗笑,这小娃怕是被好友放在心尖上疼的。念及此,目光中也多了几分慈爱。解下腰间的玉佩递了过去,“给,这是云叔叔的见面礼。”其实礼物在来的时候已经送过,只是看到这小娃,忍不住就又多添了一样见面礼。 “我就代宝贝谢过云贤弟了。”苏长风虽然奇怪,但这也是好友的一番心意便代宝贝女儿收下了。低头却见自家宝贝理都不理那块上等玉佩,只牢牢盯着云嵩程不放,当即有些不乐意了,低声嘟囔道,“云贤弟这张脸果然是个祸害,连我家刚满月的宝儿都中了招。” 云嵩程常年练武,耳力自然不凡,闻言有些哭笑不得。不过心里也有些奇怪,自己的长相虽然出众,却因为在军中多年磨砺出了一身肃杀之气,向来不得孩子们的喜欢。而这小娃倒是个例外,见着自己竟一眨不眨的看着,丝毫不怕的样子。只是那眼神总让他觉得有些古怪。摇摇头,他一定是想多了,一个刚满月的小婴儿能有什么古怪的? 而此时小染青心里则是思绪万千。这人怎会长得与云霄如此相像?五官轮廓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看着更为成熟,年纪应该也比云霄大上一些。而且,他也姓云,莫非与云霄有什么关系?若是真的有关,那是否意味着这个世界与她原来的世界也有着某种联系?还是说,这个世界本就是她原来的世界? 云霄,她的将军,也是她最为信任的臣子之一。他为她东征西讨十余年,使大秦的疆域生生扩大了三分之一,立下汗马功劳无数。回想一下,他们的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大军开拨南疆的那一日,她站在高高的城楼上,看着那身披银甲的年轻将军率领大军愈行愈远,气势凛然。也不知他后来如何了,这不免又勾起了她的心事,小染青心生黯然。 “爹,二伯来了。”突如其来的两道熟悉的声线打断了小染青的思绪,转头一瞧却见这一世的大哥二哥正一前一后往这边快步走来。因为小染青满月,六个孩子被许了一天假。四个小的如今正在后堂陪着王氏,而苏秉文和苏秉武已经过了10岁,算是半个大人了,一早便被苏长风打发去接从京城来的人了。 苏长风心下一愣,二哥?一个女儿的满月而已,原以为只是派个管事来送点东西罢了,没想到竟是二哥来了……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与云嵩程对视一眼后将女儿递给一旁的刘氏抱着,苏长风亲自迎了出去。 刘氏接过孩子,估摸着夫人说的时间差不多了,便想回内堂。可老爷又没让她把孩子抱走,一时有些踌躇。 云嵩程见了便对她道,“也快开席了,孩子留在这总是不便,你还是将她抱回内堂去吧,一会儿我跟你们老爷说一声就是了。” “是。”刘氏如蒙大赦,抱着孩子快步往后堂而去。 正在帮着父亲招呼客人的苏秉文苏秉武两兄弟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刘氏走出视线却不能跟上,心中哀怨不已。他们的年龄已经不适合跟着娘亲待在后堂了。哎,看来只能等晚上才能把礼物给妹妹了。 苏长风将人领进厅中坐下,命人沏了茶来,“二哥远道而来,先喝口茶歇歇。” “连赶了半个多月路,还碰上了下雨天,路难走得很,我还真是有些累了。”苏长顺依言抿了口茶,上等的云雾,竟比他爹当宝贝供着的那些还要好上几分,苏长顺当下有些不自在起来。当年若不是他们兄弟将给二皇子做伴读的机会让给了他,他一个没有爹娘护持的遗孤哪里能得皇子青睐从而补了这肥缺呢!郡守可是有实权的四品官,更何况还是在这江南富庶之地,这油水得有多肥,瞧这茶就能知道了。他在礼部上下打点了这些年也不过是个五品的闲职,想想还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怎的劳烦二哥亲自跑一趟?”苏长风顺势问道。 “这两月礼部无甚大事,我便得了闲。父亲见了,就派我来东州这边办点事。正赶上四弟府上办满月酒,老太君就让我顺道把贺礼带了来。”苏长顺将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大伯在东州有事?二哥不妨说与小弟听听,或许能帮上些忙。”安国公府的产业都在北边,跑东州来能有什么事,莫非是四皇子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苏长风心下生疑,面上不露分毫。 “没什么要紧事,就不需要劳烦四弟了。”让你帮忙?帮倒忙还差不多吧!苏长顺一带而过,显然是不愿深谈的样子。“对了,我那新出生的小侄女呢?” “刚让奶娘抱回内堂了。”云嵩程出声答道。 “这位是云大人吧?”能坐在苏长风身边的恐怕只有驻守这边的云嵩程了,看情报,两人乃是莫逆之交。见对方点头,苏长顺便欲行礼,“小臣拜见云大人。” “此次是苏兄小女儿的满月礼而非衙门办公,苏大人无需多礼,”云嵩程及时按住了他。虽然他对安国公府的人没什么好感,也知道苏长风与他们颇有些过节。但此时大庭广众的,若让苏长风的二哥在他面前下跪行礼,怕是不大好看。 “谢大人。”苏长顺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对云嵩程颇为热络。云嵩程耐着性子与他寒暄了几句便借故走开了,苏长顺这才又将话题转回苏长风这边。苏长风又试探了几句,均被他含糊的应了过去。苏长顺见苏长风颇有些不依不饶的架势,便转移话题道,“四弟这回如愿得了个女儿,一定宝贝得很吧?” “是啊,盼了这么些年总算盼到了个女儿,换谁谁不宝贝?”见他转移话题,苏长风心中冷笑。你不肯说我就不会查吗?“毕竟二哥那样的福气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苏长顺差点被茶水呛到,手渐渐攒紧,这四弟讽刺人的功力见长啊!他后院女人无数,却只得了四个闺女,没有儿子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而苏长风只娶了一位夫人却连得了六个儿子,现在还在这里嚷嚷着稀罕女儿,这不是讽刺他是什么!苏长顺心里暗恨,却也知道不能在这个时候得罪他,毕竟现在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他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道,“那真是恭喜四弟了。”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阵,苏长风见时候差不多了便吩咐开席。一时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 12礼物 小染青对所谓的“二伯”的到来没想太多,一直思索着怎么才能搞明白云霄与云嵩程的关系问题的她心不在焉的被刘氏抱回后堂。 到了后堂,还没来得及回到娘亲的怀抱,就被人半路劫走了。 “哟,嫂子我可从没见过这么可爱的女娃娃!”女人的声音又尖又细,听着就让人不喜。 小染青有些好奇这声音的主人会是个什么模样,一抬头,饶是她定力非凡也差点被吓到。这是抹了多少粉才能制造出来的效果啊!被这一吓,小染青也没心情思考问题了。生怕粉末落到自己身上,她很不给面子的扑腾着往自家娘亲那里去。 王氏本就暗恼卢氏自作主张的抱走了她的宝贝女儿,见女儿挣扎,忙伸手将她抱回怀里,嘴上言不由衷的道歉,“让嫂子见笑了,这孩子平常安分的很,就是有点认生。” 王老夫人不着痕迹的瞪了卢氏一眼,这些个妾室果然上不得台面,净给她王家丢脸,真不该把她带来。看来得尽快给老大物色个续弦的了。 卢氏注意到婆母的视线,身子不由一颤。又瞟见一旁的两个弟媳都是戏谑的神色,心下暗恨不已。好不容易得了这个和婆母一起出门的机会,可千万不能搞砸了。“无妨的,是我鲁莽了,还请小姑勿怪。” 小染青远离了卢氏才有心思打量起堂内。坐在王氏周围的大多是些和她差不多年岁的妇人,有几个比较眼熟,想是王氏坐月子的时候前来探望过的。也有几个上了年纪的,她的外祖母王老夫人也在其中。稍远点的地方坐着围着几个年轻女子,看她们的打扮,有的已为人妇,有的还是闺阁姑娘。时不时的传出些清脆笑声来,也不知在作什么游戏。同样笑声阵阵的就是旁边孩子们的地界了,小染青的四个哥哥本来也在其中,但见自家妹妹来了,就抛弃了小伙伴跑王氏身边待着了。 那些有心讨好的夫人们见今天的主角来了,自然是好一番恭维奉承。王氏面上笑得清浅,心里也很是欢喜。毕竟谁不喜欢自己的孩子被人夸赞呢?更何况被夸的还是她最为疼爱的小女儿。而小染青则听得有些不耐烦,这些人有完没完? 不耐烦的可不止小染青一个,她的四个哥哥们也在旁听得哈欠连连,这些女人笑得真假。又忍了一阵,小六苏秉惠终于耐不住了,扒着自家娘亲的袖子撒起娇来,“娘,娘,惠儿有礼物要给妹妹。” “哦?”王氏一听来了兴致,问道,“是什么?” “就是这个。”苏秉惠解下随身的荷包,倒出里面的二十颗金元宝,用手托着举到小染青眼前。“妹妹,给!” 众人一愣,这苏家果然不一般,一个四岁的孩子一出手就是二十个金元宝。要知道二十个金元宝可不是一比小数目,寻常人家不吃不喝辛苦十年也不见得能挣到两三个。 “这不是惠儿攒了两年才攒到的宝贝么,怎么舍得拿出来了?”王氏也不由纳罕,这个小儿子也不知随了谁,自记事起就财迷得很,得到的钱财统统赞了起来,连她这个娘亲都碰不得,没成想现在却一口气都拿了出来送妹妹。 “惠儿每次看到这些元宝就会觉得很开心,惠儿最喜欢妹妹了,想让妹妹也和惠儿一样开心,就决定把元宝送给妹妹。”苏秉惠带着稚气的声音有条有理的说道。 小染青闻言也很是感动。元宝她这个曾经坐拥江山的人自然不稀罕,可她稀罕这份心意。于是,她决定不再计较苏小六拿元宝晃她眼的罪过。 “惠儿真是个好哥哥,这个礼物妹妹一定会喜欢的。”儿子这么小就懂得疼妹妹,这令王氏很是欣慰。 “我的外孙儿真是乖,”王老夫人听了也是乐得合不拢嘴,揽过小外孙就亲了一口。 “外祖母!”苏秉惠有些不好意思,外祖母怎么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他。夫子说过,男女授受不亲的! 王老夫人可不知他心里的纠结,示意一旁伺候的碧玉取出个钱袋子来。倒了二十颗金元宝放到小外孙的手中,慈爱的道,“元宝给了妹妹,惠儿可就没有了,没有元宝惠儿不就开心不得了?惠儿不开心外祖母可是会心疼的,来,这是外祖母补给惠儿的。这样,惠儿可能和妹妹一样开心了。” 苏秉惠一见那金闪闪的元宝,眼睛顿时亮了,“噌”地收入荷包大声道,“谢谢外祖母!” “娘,您怎么给了他这么多,会惯坏他的。”王氏有些不安的看向几个嫂子,果然脸色都不大好看。 “我啊看到他们几个就欢喜,而且孩子们这么懂事,惯不坏的。”王老夫人不置可否的笑道。 “娘,我们也有礼物给妹妹!”见苏小六占了先机还得了赏,其他三个不依了,纷纷掏出自己精心准备的礼物。 小五苏秉仁的是一个做工精致的牵线木偶,“这是仁儿特地求曹师傅做的,以后仁儿演木偶戏给妹妹看。” 曹师傅是苏长风早年认识的一个老木匠,手艺是一等一的好,就是性子有些古怪。苏秉仁一直都很喜欢曹师傅做的小玩意儿,常央着他多做一些却很少有成的。这回能求得他做了这木偶,必是费了一番功夫的。小染青虽不知晓这些缘故,但苏小五喜欢这些小玩意儿她是知道的。这个木偶一看就是难得的东西,苏小五却眼也不眨的送给了她,看来也是真心疼爱她这个妹妹的。 小四苏秉谦的是一把小木剑,有些粗糙,“这是云叔叔教我做的木剑,妹妹拿着它就可以跟我们去打坏人了!”小染青听他前句说是亲手做的还有几分感动,但听到后句便黑线了。她现在还不会翻身呢,还打坏人?况且,有坏人她更倾向于指挥别人去打…… 小三苏秉正的则是一幅画,小染青扭头一看,画上画着的是一个长着桃花眼的小少年抱着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在花园里嬉戏的场景。构图巧妙,画面精致,虽笔法稍显生疏,但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能画出这样的作品来已经很不错了。看来苏秉正是花了十分心思的,而且也颇有几分绘画天赋。至于画中少年,明眼人一看就知是苏秉正自己,只是千万别告诉她,那个窝在苏秉正怀里笑的一脸傻样的倒霉孩子是她! 虽然有着种种腹诽,但苏染青心底却是一片温热。这一世她有很多好哥哥啊,嘴角禁不住微微勾起。 “好好好,都是乖孩子!”王老夫人乐得不行,亲亲这个,搂搂那个,又掏出几件随身的物什一人一件的送了。 卢氏见了,手里的帕子都快撕烂了。老夫人身上的物什哪件不是珍品,竟然就这么送了出去!怎么从不见她对景煜景辉这么大方过?那还是亲孙子呢,倒比不上这些个外孙了!王家二夫人陈氏和三夫人赵氏虽没有卢氏那么明显,但也不自禁的现出了几分不虞之色。王氏见了,心下不由暗叹。看来真得跟娘亲好好说说了。而其他那些夫人们则纷纷附和着王老夫人,好话不要钱似的冒出口。 小染青不动声色的将各人反应一一记下,谁真心谁假意谁不怀好意她只需一眼便清楚了。 ------------ 13劝说 那些夫人们源源不断的夸赞之辞臊得苏家小子们一个个小脸通红,好在没过多久前头就有人传话说开席了,众人这才放过他们,随着王氏一同走了出去。四个小家伙却是再也不敢与她们在一处了,逃也似的投奔他们大哥二哥去了。 宴席摆在前厅,男宾与女客分开,中间隔着架红木彩雕八扇曲屏。宾主一落座,就有一列列丫鬟迈着整齐的碎步将菜肴呈上。小染青淡淡扫了一眼,陈皮兔肉、天香鲍鱼、虾子冬笋、龙舟鳜鱼、贵妃鸡、椒油茭白……菜色很是丰富,可惜依她如今的身体怕是只能喝点白果乌鸡汤了。 结果却是连碗汤都没喝到,王氏便命刘氏将她抱回房内休息了。不过这也正合了小染青的心意,看人吃饭可没什么意思。况且折腾了一天她也累了,回房好好歇一觉才有力气思考怎么探查出云霄和云嵩程的关系。 王氏到底刚出月子,宴席过半就有些撑不住了。但家里只有她一个女主人,她走了这些女客们就没人招呼了。因此,再累也得坚持。 “霜儿可是累着了?”王老夫人注意到女儿脸色不对,劝道,“若是累了便回去歇着吧,千万别亏了身子。别担心,这里还有你三个嫂子呢!” 卢氏陈氏赵氏听了,只能纷纷附和,“是啊,有我们照看着呢,小姑进去歇会儿吧。” “这太麻烦三位嫂子了。”王氏还欲推脱,却被王老夫人一瞪息了声。 “让你歇着你就歇着,难道你还信不过她们?”王老夫人又转向琥珀和碧玺,“还不把你们主子扶起来送回房去?” 王氏一看这情形,只得跟三位嫂子道了谢,又对女客们告了声罪,才在两婢的搀扶下回房了。王老夫人想想还是不放心,吩咐了媳妇们几句后也跟了上去。 “娘,您怎么也来了?”回了房,见小女儿睡的正香,王氏便不做打扰。想到等会儿还得送客,也不敢睡,看到针线篓子里绣到一半的肚兜,便取出来继续绣。只是这针还没拿热呢,王老夫人就来了。 “就知道你不会安心歇着,”知女莫若母,对于这个好强又心思重的女儿王老夫人也很无奈。扶着碧玉在椅子上坐下,王老夫人满是责怪的望着王氏。 “娘,我只是稍微有点累而已,歪一会儿就好了,等会儿送客可不能再劳烦嫂子们了。”王氏温婉一笑,她知道母亲疼她,可嫂子们的情绪却是不得不顾虑的。 “我知你在担心什么,你啊就是想太多。”王老夫人叹道。 “女儿只是不想惹嫂子们不快而已,她们明明是做客来的,如今却不得不为女儿操劳,女儿实在过意不去。”王氏正好趁这个机会与王老夫人好好谈一谈,“娘,女儿知您心疼女儿,只是您也要考虑一下嫂子们的想法才是。” “娘多年不见你,好不容易盼着你们全家回了来难道还不能待你们好一些吗?”王老夫人不以为然。 “娘,霜儿毕竟已经出嫁了,而正儿他们也只是您的外孙,到底是隔了一层的。您今儿个一下子赏了他们那么多好东西,嫂子们见了会怎么想?哥哥们若是知道了又会怎么想?”王氏叹了口气,最近嫂子们看她和几个孩子的眼神是越来越不善了,她真担心再这么下去会生出什么是非来。最重要的是,她不想坏了和几个哥哥之间的感情。 “他们能怎么想?难道我做事还得他们满意不成!”王老夫人恼了,“他们的孩子我是亏待了哪个?每次一有好东西我哪次不是先紧着他们?这些年也不知拿了多少去。那几个眼皮子浅的还只知道盯着我那些体己,也不想想文儿他们能在这里待几年?我这做外祖母的不过是想补偿补偿罢了,这也容不得了?” “娘,您别气。是女儿不好,女儿不该多想的。您别气……”王氏没想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大,有些无措的安抚着。 王老夫人喝了口琥珀递来的茶平复了些许,见女儿着急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其实这些她都知道,只是她年纪也大了,身子骨也越发的差了,也不知能再熬个几年。她只想尽力对这个离开自己多年的女儿和那几个才见面不久的外孙儿好一些而已,哎,怪只怪自己当年挑媳妇的时候没有睁大眼。“罢了罢了,以后我多注意些,背着那几个给就是了。” 这其实也没多大用处……王氏虽然无奈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暗自盘算着要对几个孩子好好吩咐一番。 母女俩又聊了些别的,直到留在前厅的丫头报说快散席了才一起出去张罗着送客了。待两人出去后,原本熟睡着的小染青睁开乌黑的眸子,暗叹口气。人多的地方是非自然就多,这是大家族所不可避免的。外祖母虽是出于一片疼爱之心,却也间接的使几位舅母对他们一家生出嫌隙,但愿她们不要犯到她的底线,不然……微微眯起的眸子迸发出凛然杀气,让无意间瞟到的刘氏吓了一跳。再看过去小婴儿还是像往常一样板着张脸看着天花板,并没有什么异常。 “小姐醒了,可是饿了?”刚才是她一定是看错了,刘氏想。 小染青瞥了她一眼,转过头去打了个哈欠又睡下了。刚才被两人的谈话吵醒,她还没睡饱呢。 再说王氏回到前厅送走了女客们,实在是累的有些受不住了。吩咐了琥珀留下善后收拾,自己则扶着碧玺的手往房间而去。走到一半想起那莫名出现的二哥,忙遣了一个丫头去问苏长风是否要准备客房。 小丫头走得快,王氏刚回房不久她就回来了。“老爷说,二老爷吃了几杯酒就走了,不必准备客房。” “恩,下去吧。”王氏这才安心的歇下了,直到申时才起来。给宝贝女儿喂了奶,估摸着快吃晚饭了,便往饭厅走去。 走到饭厅,却见苏长风已经到了,只是脸色不大好。 “老爷,这是怎么了?”今天可是小宝儿的满月,老爷怎会心情不好? “无事。”苏长风回了两个字便不再开口,王氏也不再多问。 几个小的原先还很开心,感觉到自家爹爹的低气压后便再也不敢放肆了。安安分分的吃完了饭,四个小的便匆匆走了,只有苏秉文和苏秉武顶着压力跟着爹娘进了房,将礼物放入妹妹手中之后也匆匆去了。 “老爷这般可是因为二哥?”自家夫君与安国公府的纠葛王氏也是知道一些的,见下人都被遣了出去便试探着问道。 “恩,”这苏长顺偏偏要在宝儿满月这天来坏他心情,真是可恨!“他此来怕是目的不纯。” “那老爷可知他为何而来?”王氏一听也有些担忧起来,该不是针对他们家的吧? “具体虽然不清楚,但也能猜到一二。”见妻子担忧,苏长风安慰道,“放心,他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那也得小心。”王氏忍不住叮嘱道。 “恩,我知道。” 闭目养神中的小染青听到这一段,眉头一皱,二伯也不是善茬?这家的事情还真不少,看来她以后少不得要多费些心思了。为她,也为她如今的家人。 ------------ 14出门 小染青的满月过后,江南的天是一日暖过一日。正所谓春暖花开,草木也一扫冬日的萧瑟,开花的开花,抽芽的抽芽,好不热闹。王氏又一连静养了几日渐渐恢复过来,见这些日子天气晴好就琢磨着带小染青去一趟栖云寺。晚间跟苏长风报备了一声,次日就乘着马车出发了。 由于苏家小子们上午要去云府练武,下午要上王氏族学,而前几天为着小染青满月又已经请过一次假了。为免耽误学习,这次王氏便没让他们跟来。而苏长风这阵子也格外忙碌,无法抽出空来同去。因此,此次前去栖云寺的只有王氏和小染青。 王氏坐上马车,见窝在刘氏怀里的小染青正兀自睡得人事不知,不由笑道,“真是个懒娃娃,刚吃了奶就睡着了。” “小姐还小,多吃多睡才能长得快。”刘氏尽力维持着手臂的平稳,不让马车的颠簸影响到小人儿的好眠。 “可不是,小姐能吃能睡,看着一日比一日大了呢!”琥珀也凑趣道。 王氏听了,又看看女儿白白胖胖的小脸也不由欣慰的笑了。看宝儿现在这样,谁能想到她刚出生时那可怜的小模样? “夫人今日也起得早了些,这会儿离栖云寺还远着呢,您也靠着垫子歇会儿吧。小姐有奴婢们照看着呢。“琥珀给王氏盖了条薄毯说道。 王氏听着有理,便依言闭目养神起来。 小染青是被车外的喧闹声吵醒的,睁开眼看了看四周才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应该是在马车上。听外面的动静,这会儿才驶到大街上?这么好的了解环境的机会她怎么能错过? 感觉到怀里小人儿突如其来的不安分,刘氏轻声哄道,“小姐乖,路还远着呢,再睡一会儿吧。“ 向来安静乖巧的小染青这回却一反常态的不听话了,扑腾着小手小脚就想往窗口靠。 “宝儿醒了?来,娘亲抱抱。“听到动静的王氏睁开了眼就看见这场景,伸手抱过反常的女儿,温声哄了许久却还是没有任何效果。王氏有些担忧了,”宝儿这是怎么了?“ “小姐许是饿了,或是想方便了吧?“刘氏想了想,答道。照顾小人儿这么些日子,刘氏深知自家小姐是安静之极的性子,除了饿了或是想方便的时候会闹腾几下,其他时间要么睡觉要么板着脸发呆,简直安静得不像个孩子。 “出门前刚喂了奶把了尿,应该没那么快闹腾才是。而且,看这情形也不像。“以往女儿饿了或是想方便了闹腾起来也不过是哼哼几声罢了,绝不会像现在这么大反应。 “依奴婢看,小姐一个劲的往窗子那扑腾,怕是好奇外面的风景吧?“琥珀仔细琢磨了一会儿小人儿的动作方开口道。 王氏闻言瞅了瞅怀里的宝贝女儿,还真像是琥珀说的那样。又感觉到外面的喧嚣声渐渐变小,想是快出城了路上应该没几人,这才对琥珀道,“把窗帘掀起来试试。“ 琥珀依言掀了窗帘,小染青这下扑腾的更使劲儿了。王氏心知琥珀是猜对了,往窗边挪了挪身子,好让宝贝女儿能看见窗外的景色。此时马车正好驶出了城门,小染青望出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城墙上“江南郡“三个大字。 江南郡……她的大秦也有这么一个富饶的郡,隶属于东州。这一切只是巧合吗?若是巧合,那云嵩程与云霄的容貌又是怎么回事?小染青注视着那三个字渐渐后退直至退出视线,愣愣的出神。 见女儿总算安静下来,王氏舒了口气道,“把宝儿的斗篷拿出来,虽然天已经暖和起来,这晨间的风还是极冷的。宝儿还这么小,若是受了寒气可吃不消。“ “是。“刘氏依言取出斗篷给小人儿盖上。 小染青只觉身上一重,这才回过神来。再看窗外也只是些江南常见的草木而已,连个行人也没见着。小染青当下失了兴致,乖乖缩回自家娘亲的怀里闭上了眼。王氏见了只当是刚才的闹腾不过是因为女儿头次坐马车而一时新奇作出的淘气之举,笑了笑也便没有多想。这个宝贝女儿有着超乎寻常的聪慧,就是性子太静了些让她有些忧心。这回破天荒的淘气了一下倒让她放心了不少。 马车悠悠地行驶在官道上,大概半个时辰后终于到了栖云山的山脚下。东州多是平原地带,罕见高山。栖云山坐落于江南郡南边二十里开外的地方,虽被誉为东州第一山,却也不过千尺高罢了。其最出名的就是桃林的景致,入了四月,漫山遍野都是粉蒸霞蔚的一片。如今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远远的就能望见一片片深的浅的粉,很是惑人。王氏来此一是为了去栖云寺上香,二则正是为了赏景。 苏府一行到的时候山脚下已然停了不少车马,想必也是抱着和王氏相同的目的而来。栖云寺处于半山腰处,马车是上不去的。令车夫在山脚处等着,王氏抱着小染青坐上了雇来的软轿,刘氏与琥珀在一旁跟着,一行人便上山去了。轿夫抬得很稳,小染青在王氏怀中几乎感觉不到颠簸。 “夫人,到了。“琥珀的声音自轿外传来,轿帘也被掀起了些许。 “恩。“王氏应了声,抱着小染青下了轿。 山里特有的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其中还夹杂着时浓时淡的花香,很是醉人。在屋里闷了一个多月的小染青忍不住闭着眼睛深深吸了几口,却没想猝不及防就是一个喷嚏,“哈啾!“ 闻声,王氏忙将小染青身上本来随意搭着的斗篷裹紧些,“山里确实是冷些,可别把我的宝儿冻着了。一会儿还是早些回去吧。“ “这会儿时辰还早,日头还没上去呢,等到了正午就会好些了。“琥珀闻言,说道。 王氏又紧了紧宝贝女儿的斗篷,确定裹得密不透风了才举步往寺里走去。小染青好不容易从严实的斗篷中探出头来,一眼便望见一座恢弘古朴的寺庙,在冉冉香烟的围绕中更增添了几分佛灵之气。 “女施主请这边来。“许是之前通知过寺里,早有小沙弥等在门前,见王氏缓缓走来便快走几步上前引路。以王氏的身份自然是不会与普通百姓混在一道的,在特地清出的地方上了香顺便撒了许多香油钱,又去尝了些素斋,王氏便欲带小染青去赏花,却听方才带路的小沙弥道,“女施主,师叔祖有请。” 王氏一愣,问道。“不知是哪位大师?” “回女施主,是释空师叔祖有请。”小沙弥答道。 ------------ 15释空 听到是释空大师,王氏愈发奇怪了。这释空大师乃是栖云寺的一位高僧,据说论起佛法来,连方丈无根大师都犹有不及。只是其为人低调,常年隐居在后院不见外客。一年前刚来江南郡的时候王氏听说有这么一位大师便有心向其讨教一二,却也毫无意外的被拒绝了,今日怎么主动来请了?疑惑归疑惑,这个机会实在难得,错过了未免可惜。王氏抱着小染青跟着小沙弥往后院禅房走去,刘氏和琥珀则落后几步跟着。 “师叔祖,女施主已经请来了。“走到一间禅房前停步,小沙弥隔着门说道。 “请女施主和小施主进来,“屋内传来一个苍老的声音,许是周围佛香萦绕的缘故,连带着这声音都飘渺了几分。 小沙弥轻轻推开门,双手合十对着王氏微一躬身,“女施主和小施主请。“话明显是对着王氏和她怀中的小染青说的,言下之意就是刘氏和琥珀只能留在外边了。 王氏略一犹豫,还是吩咐了两人在外等候,自己抱着小染青步入门内。随着王氏的脚步,小染青抬眼打量着。屋内的摆设很是简单,只一张矮几放在中间的地面上。几上点着一盏青灯,微弱的光线使得幽暗的禅房亮堂了些许。灯旁是几卷摊开的佛经,应该是刚被人翻看过的。而佛经边上则是一套茶具,那茶壶嘴里还有热气上升,显然是刚泡好不久。矮几的四周摆着四个蒲团,一灰衣老僧正盘坐在其中一个蒲团上。两道弯弯垂下的白色长眉以及面上和蔼的笑容使他看起来像个慈眉善目的菩萨。 “两位施主请坐。贫僧冒昧相请,还望施主莫要见怪。“释空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那双带着笑意的眼眸里蕴含的是仿佛能洞穿一切的空明。 小染青收回打量的视线,双眼微微眯起。两位施主?这样的说法倒让她有种被当成大人对待的错觉。 “大师无须多礼,能够得见大师是信女的荣幸才是。“在释空对面的蒲团上缓缓盘腿坐下,王氏显得有些拘谨。面对一位得道高僧,王氏紧张是难免的,尤其是她还不清楚自己是哪里得了这位高僧的青眼才使得他主动相请。想了想,还是开门见山的问清楚比较好,”只是不知大师此番请信女前来是因何缘故?“ “前些日子,贫僧便算出今日会有贵人前来。因这位贵人与贫僧有些缘分,便想着见上一见,故而想请。“释空答着,亲自为王氏倒了杯茶。 “贵人?“她之前也常常来栖云寺上香,却从未享受到今天这样的待遇,更别说被誉为什么贵人了。释空大师所指的应该不是她。那么,除此以外在场的就只有……王氏不由得往自己怀中看去,”宝儿?“ “正是小施主,“释空见王氏面上满是不可置信地望了过来,便问道,”小施主自出生起是否就有别于一般婴孩?“ 小染青皱眉,这老和尚故弄玄虚半天到底搞什么名堂?由于苏府找奶娘声势浩大,她刚出生时闹的那场风波怕是整个江南郡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栖云寺每日香客云集,老和尚知晓也不足为奇。凭这点就妄想取信于她,未免太过可笑。 小染青不信,王氏闻言却信了大半,当即一五一十的将小染青出生至今的不寻常之处细说了一遍,末了还颇为担忧的问道,“大师,我儿这般可是不妥?“ “女施主放心,贫僧先前说过的,小施主乃是贵人,“释空抚须笑道,”她得其先祖庇佑,自当安乐一世。“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王氏轻舒口气,这下总算能够放下心中大石了。”大师能否告知信女,是哪方先祖如此厚待我儿,信女想祭拜一番以示谢意。“ “女施主何必深究,一切皆是缘法。“释空又道了声佛号,显然是“不可说”。 “大师所言甚是,是信女着相了。”释空不愿说,王氏自然不好追问。只静静地看释空摆弄茶具。 禅房里静默了一会儿,释空突然开口问道,”不知贫僧可否单独与小施主说几句话?“ “这……我儿还小,恐听不懂大师所言。“王氏一愣,大师怎么会提这样的要求?宝儿虽然天生聪慧,有时候真像是听得懂人言一样,但毕竟只是个满月不久的婴儿,让她去听大师的教诲未免有怠慢之嫌。 “无妨的。“ 释空如此坚持,若再拒绝就显得她不知好歹了。王氏只得隔着矮几将小染青递给释空,自己走出了门外。 而被留在释空怀里的小染青则一脸戒备的盯着释空,这老和尚单独把她留下到底是何居心?莫非是苏家的仇敌意欲对她不利,或是想绑架她以要挟她的爹娘?一时间脑海中闪过无数猜测。(没办法,前世受迫害多了条件反射……) “施主莫怕,贫僧不过是想转告你几句话而已。“释空笑的愈加慈爱,”前尘事已前尘了,须知既来之,则安之。“ 小染青黑眸陡然大睁,这老和尚莫非真有如此神通,掐指一算就能知晓她的来历? 没有理会怀中小婴儿怪异的表情,释空继续说道,“你先祖怜你前世坎坷,耗费不少功德再加上你本身的功绩才有了这一世的富贵长乐,还望你切莫辜负了他的一番苦心。凡事谨记,随心、随缘、随性即可。“ 先祖?她的哪位先祖如此多事?比起再世为人在此间安乐的生活,她宁愿自己还待在那座冰冷的皇宫处理无穷无尽的奏折,应付接二连三的刺杀!那是她自出生起就注定的命运,也是她毕生的责任。在某种程度上更是她活着的意义。 “命中自有定数,施主还是莫要执着了。“见她如此神色,释空叹了口气再次劝道。 双眸危险地眯起,这老和尚似乎知道的太多了。万一他泄露出去,她少不得会被当作妖孽杀死。看来,这和尚留不得。 释空感受到那股杀气不怒反笑,“施主还是把那气势收敛起来吧,贫僧万不会做那有违命数的事。况且,凭施主现在的模样怕是也不能拿贫僧如何吧?“ 说完也不理怀中小婴儿愤怒的眼神,径自朝门外说道“女施主可以进来了。” 他居然敢看不起她,很好,非常好!多少年没人敢这么蔑视她了?小染青依旧板着脸,眉梢微微挑起。突然,她小手一伸,目标赫然是释空的白须…… “我儿年幼不懂事冒犯了大师,请大师海涵。”王氏一入内就看到以上惊悚的画面,忙从释空手中接过小染青,连声道歉。 “无碍的,无碍的。”释空有些哭笑不得,这小娃真是得罪不得。 小染青得意的扫了眼释空,她现在的确伤不到他根本,但小小的惩戒一下还是可以的。(陛下威武!) 目睹了女儿的行凶经过,王氏再也不好意思继续待下去。向释空大师道了别,也顾不得赏花了,匆匆雇了顶轿子便下山去了,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味道。 ------------ 16闹腾 只听“驾”的一声,马车又缓缓行驶起来。一路上王氏都在纠结着释空大师到底对自家女儿说了什么,使得她做出那番举动来。无奈小染青还是一个只会依依呀呀的小婴儿,自然是无法为她解惑的。而小染青则在琢磨那老和尚说的话。听他言下之意,自己恐怕是永远都回不去了。那么,尽快了解这个世界就变得尤为重要。母女俩各怀心思的保持着假寐的姿态直到下车。 晚间,待苏长风处理完事务从书房回到屋里,将小染青哄睡后的王氏轻声跟他说了这日的情形。 “我们家的小宝儿果然是个宝贝,连大师都说是贵人!”苏长风听了很是高兴,低头在女儿的睡颜上亲了一口,“跟着去了趟栖云寺宝儿就学会淘气了,竟然连释空大师的胡子都敢扯了,真是了不起!看来以后还真得带宝儿多出去走走,小孩子还是活泼些好。” 王氏听了苏长风的话不由笑了,心里也不再纠结。不管如何,女儿若真能如释空大师所言安乐一生,她就心满意足了。 自小染青确定尽快了解这个世界的目标之后,她就开始苦苦思索达成目标的方法。整日跟着王氏待在后院所能得到的信息实在是太少太少,想了解更多还是得出门才行。只是以她现在不能言不能走的状态,靠自己铁定是出不了门的。为今之计,只有让爹娘或者哥哥们带她出门了。 于是,苏家众人发现自上次从栖云寺回来后,他们家的宝儿活泼了不少,也粘人了不少。 小染青首先瞄准的是她的二十四孝老爹,要知道官衙可是搜集情报的不二之选。这日一早,王氏喂过孩子就去和众人一起用早膳了。没想到刚吃到一半,跟着刘氏一起照顾小染青的丫鬟璎珞就匆匆来报说这宝贝疙瘩不知为何闹腾个不休。王氏忙命她将小染青抱了来。 “宝儿乖,不闹不闹,爹爹娘亲还有哥哥们在用膳呢,”王氏抱着小染青温声哄了又哄,无奈小人儿依然故我的闹腾得起劲。 “妹妹听话,等哥哥回来带好玩的给你。”几个当哥哥的也七嘴八舌的哄了起来,同样没有效果。 “来,宝儿,爹爹抱。”在儿子们面前要维持严父形象的苏长风终于忍不住的伸出手来,尽量严肃的说道。 小染青见自家爹爹终于识趣的过来了,很是配合的扑了过去。只见她在苏长风怀中调整了下姿势闭上眼,终于不再闹腾了。 面对众人羡慕嫉妒恨的眼神,苏长风心中得意不已,女儿果然最喜欢他。努力压下不自觉勾起的嘴角,苏长风轻咳了一声道,“继续用膳吧。” 苏长风就这样抱着小染青用完了早膳,而李竹生也早已整理好要带的东西候在一旁,该去衙门了。苏长风瞅了瞅怀里的小人儿,见她还是闭着眼安静的躺着,应该已经睡着了。虽然有些不舍,但衙门不能不去,特别是这几日。轻轻地将女儿递给王氏,苏长风刚要转身,就听见女儿大声闹腾起来。 “哇哇!”(朕也要去!) “哇哇!!”(休想撇下朕!!) 小人儿挥动着手脚一个劲儿的往苏长风那儿扑去,王氏费了好大力气才抱住她,使她不至于摔下去。 苏长风见到这情形,当即心疼了,重又将小人儿抱回怀里,“宝儿这是舍不得爹爹走吗?” 王氏见小染青一回到苏长风怀里就又不闹腾了,又是心酸又是疑惑,却也只得凑上前去哄道,“宝儿乖,爹爹要上衙门去呢,快回娘亲这儿来。” 小染青闻言,看了眼自家娘亲,扒着苏长风的手臂转过头去不作理会。虽然不忍心见娘亲伤心,但无论如何她今天都是要去衙门走上一遭的。罢了,等回来再好好哄哄娘亲就是。 “老爷,该走了……”李竹生硬着头皮提醒道。 苏长风看看时辰,再不去可真要晚了,可是女儿难得这么明显的表现出对自己的亲近,他狠不下心来。“宝儿,爹爹要去衙门办公了,等爹爹回来再陪宝儿玩好不好?”幸好苏家几个小子已经被打发去云府了,不然让他们看见自己严厉之极的父亲变得如此温柔,非吓傻不可。 小染青依旧扒紧了他的手臂,不理。一大一小就这么对峙着。可老这么耗着也不是个办法啊!苏长风愁了。 “老爷……“苦命的李竹生不得不再次提醒。 苏长风瞪了他一眼,终是将小染青递给了王氏,头也不回地走了,那步伐飞快。别看他此时板着脸与平时并无二致,其实听着身后女儿闹腾不休的动静,他的心在滴血啊……(可怜的苏爹爹还不知道自己只是被当成了人形代步工具……) 若是平常女儿粘着他不放,将她带去衙门就是了。虽然荒唐且不合规矩,但只要女儿开心,他就是多挨些弹劾也甘之如饴。只是最近他时常忙得脚不沾地,怕是顾不上照看宝贝女儿。若是由于他的疏忽让宝贝女儿受了什么损伤,他上哪里买后悔药去?所以,狠不下心也得狠下心来。 而小染青见苏长风出了院子,心知再无转圜的余地便也不再闹腾,只是心里难免有些失落,原以为以苏长风疼爱自己的程度一定会带她一起去衙门的。可再一想这些日子苏长风常常忙得连饭都没时间回府吃,回府了也要在书房忙到深夜才回房,想来是真的遇上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她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倒是真的有些不应该了。念及此,小染青便也不再多想了。 苏爹爹那里是没指望了,小染青明智的选择转移目标。翌日清晨,相似的戏码再次上演,只是对象换成了苏秉文。苏家大哥受宠若惊的抱着小妹,感受着怀中的温软欢喜不已。(又一个被当成人形代步工具而不自知的可怜娃……)抬头望向爹娘,小心地试探道,“爹,娘,要不让妹妹跟儿子们一块儿去云府?“ 苏长风有心想说不准,却不想再次扫女儿的兴,遂沉着脸不语。 王氏见状,只好妥协道,“因着云夫人去望海郡探亲,妾身与她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听说她前几天已经回来,妾身今日正好带宝儿去与她聊聊。老爷觉得如何?“ “恩,也好。“连爱妻都开口了,苏长风只得答应。 于是,王氏便和几个孩子一起去了云府。说来也奇,出了府无论谁抱,小染青也不闹腾了。再联想到昨日,众人才知这宝贝疙瘩闹出这么大动静,为的恐怕只是出府而已。 ------------ 17云府 云府与苏府离得并不远,只是隔了一条街而已。平常六个小子都是走过去的,只是今日多了王氏这个女眷和小染青这个娃娃,一行人便改乘马车了。 被王氏抱下马车,小染青抬头看着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铿锵有力的“云府”二字,整理起之前从家人口中零星获知的有关云府主人云嵩程的信息。 云嵩程,也就是那个在满月宴上见到的长得酷似云霄的“云叔叔”,乃苏长风的挚友。因前年东州水患,被任命为宣抚使来江南郡慰问监管灾民,而后就被派驻于此。其官阶与苏长风相当,两人一文一武治理着江南郡。因他武艺高强,两人又私交甚笃,苏长风便请了他教导自己的几个儿子武艺。至于家眷,有一妻三妾。正妻唐氏育有一子云景熙和一女云千岚,因其于两月前带着子女回望海郡探亲,小染青还未曾见过这位云夫人。三妾分别是吴氏,傅氏,王氏。吴氏和王氏都去了她的满月宴,因此小染青还有些印象,两人中只有王氏育有一女云千晴。而傅氏则因有孕在身出门不便没有去,所以小染青并没有见到她。 目前她所能知道的信息就只有这些,再多的就要看她此行的成果了。虽然去不成官衙,但来云府更能近距离接触有关云嵩程的一切,兴许能发现些他与云霄关系的线索也说不定。 王氏带着孩子们走了没几步,得到消息的云夫人便亲自迎了出来,脸上满是笑意,“正想下午去看嫂子呢,没成想嫂子倒先来了。” “弟妹不怪我来的突兀就好。”王氏也笑道。苏长风与云嵩程交好,连带着两位夫人也成了手帕交。 “嫂子能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快跟我进去吧,”唐氏边说边拉着王氏往里走,“两个月没见,我可存着一肚子话想跟嫂子说呢!” “哎,弟妹可小心些。”王氏见她扯得急,不由提醒道。 唐氏这才注意到王氏怀里的小染青,“瞧我,粗枝大叶惯了。这就是嫂子那新添的闺女吧?这眉眼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呵呵,我娘也这么说呢。”王氏瞅了眼自家宝贝,笑的慈爱。 “云婶婶,云婶婶,您怎么只顾着看妹妹呀,惠儿和哥哥们也来了!”苏小六拉着唐氏的衣角摇啊摇,嘟着嘴表达被无视的不满。 “见过云婶婶。“苏秉文见六弟打断了两人的话,忙带着其他几个弟弟给唐氏请了安。 唐氏弯下腰摸了摸苏小六的脑袋,笑嘻嘻的说道,“惠儿和哥哥们天天都来,云婶婶想见你们容易得很。妹妹可是难得来一趟,云婶婶自然是要更稀罕些的。惠儿还吃自家妹妹的醋不成?“接着又转向另外几个,”好了好了,别多礼了。景熙已经跟他爹在演武场候着了,你们也快去吧,晚了被罚可别怪婶婶我。“ “娘,云婶婶,我们先走了!“六个小子一听,想起云叔叔的那些铁血手段不由毛骨悚然,一个赛一个快的往演武场奔去。 “你啊,惯会吓唬他们。“见儿子们慌乱的模样,王氏好笑不已。 “谁让你们苏家的小子们那么可爱呢!”唐氏见说了半天两人还在门口站着,忙道,“走,快跟我进屋好好谈谈去。这两个月可闷坏我了。” “还以为弟妹乐不思蜀了呢。”王氏抱着孩子跟在唐氏身后,还不忘打趣道。 “哎,别提了。早知是那情形我就不回去了,平添了不少糟心事。”唐氏叹道。 “哇哇!”(带朕去演武场!) “小侄女这是怎么了?”这小娃一直安静得很,以至于刚开始的时候她都没注意到。这会儿怎么突然闹起来了? 见识过女儿前几次的反常,王氏已经有了一些经验。仔细看了看怀中小人儿,发现她正一直望着儿子们离开的方向,心里便有了数。“宝儿好像要去演武场看她的哥哥们,许是那几个小子突然走了令她着急了吧。” “一群小子练功夫有什么好看的?小侄女儿乖,婶婶带你去看好玩的好不好?”唐氏凑近了小染青诱哄道。 小染青撇嘴,扭过头不理,继续闹腾。她只是听到云嵩程在演武场想过去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找点线索而已。 “弟妹也不用白费力气哄她了。我们宝儿一旦闹腾起来,那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王氏叹道,“还是快带我去演武场吧,不然还真不知道这小祖宗会闹腾到什么时候。” 唐氏只得在前带路,心里却想,还真如老爷所言,苏府新出生的小女娃很是特别呢。 演武场位于云府最西边,离正门颇有些距离。王氏本就体弱,走了一会儿就将女儿递给了刘氏抱着。又走了不知多久才隐隐望见一方宽阔的场地,还没走近就听见一阵阵兵器相接的声音。 又走了几步,一行人才进到了演武场。只见两个年纪稍大的少年正举着剑你来我往斗得正欢,正是云景熙与苏秉武。旁边几个小的边老老实实的扎着马步边羡慕的望着场中两个哥哥矫健的身影。而苏秉文则独自一人找了块地儿拿剑比划着什么。扫视了一圈,目光回到两个对战的少年。看着那熟悉的一招一式,小染青原本板着的脸更加肃然。 这是云家剑法,她绝不会看错。因为这是云霄的父亲云老将军亲创的剑法,也是她与云霄自幼修习的剑法。她修习这套剑法二十余年,一招一式早已深深融入身体的每一处成为一种自觉,她怎么可能认错?此时此刻,她已经可以断定云嵩程与云霄必然有着某种联系,只是不知究竟是怎样的联系。 此时站在场中时不时指导几句的云嵩程也看到了突然出现的一行人,大步走了过来, 对着王氏拱手一礼后问道,“嫂子怎么来了这里?” “是宝儿非要来看哥哥。我被她闹腾的没法子只好劳烦弟妹带我们过来了。”解释了一番来此的原因,王氏有些歉意的问,“是否打扰到你们练武了?” “无妨的,宝儿要看就让她在旁边看着就是。”说罢,云嵩程领着她们往看席走去。 苏家小子们见到娘亲和妹妹,当时就想跑过来。可休息时间还没到,云叔叔又在一旁看着,给他们十个胆子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啊!不过想到小妹就在一旁看着,苏家哥哥们顿时觉得干劲十足。就连一向对武艺兴趣缺缺的苏秉文也比平时卖力了不少,直看得云嵩程欣慰不已,他怎知苏家哥哥们只是想在妹妹心中留下威武的形象罢了。 ------------ 18回府 春日融融,暖洋洋的晒得人也懒洋洋。一个小丫鬟终于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四下左右看了看,见大家都目不斜视的看着演武场上的主子们,才松了口气。而演武场上的孩子们早已是大汗淋漓,仿佛当头的不是三月的暖阳,而是三伏的烈日。 王氏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儿子们习武的场景了,但云府的演武场她还是第一次来。当初苏长风说要让孩子们习武,她原是不同意的。王家乃是书香世家,向来看不起舞刀弄剑的武夫,族中子弟也从未出现过习武之人。王氏虽没有那样的偏见,却也知道习武是十分辛苦的事情,她舍不得孩子们去遭那份罪。无奈苏长风对于此事格外坚持,无论她如何反对都咬了牙不松口。苏家祖上武将出生,子孙三岁开始习武乃是代代相传的规矩。苏长风虽与安国公府不对付,却也不能违背祖上的规矩。他虽是文职,却也是从小练武的,起初就是由他亲自教导孩子们武艺。那时王氏不放心,一连几天早起在旁陪着,见孩子们都习惯了才渐渐来的少了。后来,她发现自从习武后孩子们虽然黑了瘦了,但身子都结实了许多,病也生的少了,便也没有怨言了。再后来到了这里,苏长风经常忙得没时间教孩子。好在遇上了他早年就认识的好友云嵩程,便很放心的把孩子打发了来这里。那时候初来乍到,府中事务繁多。再者,对于云嵩程的武艺人品王氏还是信得过的。因此,便没有陪同。 此时看席上,王氏正与唐氏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孩子们的表现,说到有趣的忍不住轻笑两声。抽空看了眼怀中的女儿,却发现小人儿也望着演武场直愣神呢。 看着偌大的演武场,小染青恍惚间想起了那段与云霄一同习武的日子。那算得上是她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少有的快乐时光了。当然,眼前这个演武场与她皇宫中的那个根本没有可比性,但重要的是氛围。 “可以休息了。”云嵩程话音刚落,苏家小子们就一窝蜂的往看席跑去,一旁候着的小厮纷纷上前递上水和巾帕。 看着将王氏围成一圈热热闹闹说着什么的苏家小子们,唐氏眼红不已。认识的这么多人里,这位苏家嫂子是她最为羡慕的。王凝霜是江南王家的长房嫡次女,虽不是长女却也颇得重视。而苏长风则是京城苏家三房唯一剩下的嫡子,虽是嫡子,但那早逝的三老爷却是庶出。不过好在他自己颇有才干,得了二皇子的看重又中了状元,前途大好。如此算来,两人也算是条件相当。两人家世固然好,但唐氏与云嵩程两人的也不差。令唐氏最为羡慕的是,两人成亲十余载苏长风至今只有王氏一位妻子。像他们这样的人家,三妻四妾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云嵩程与她的感情也很好,但还是照样抬进了三房妾室,这在差不多的人家里已经算是少的了。可苏府,至今只有一位女主人。不过王氏也足够争气,一个人生了六个儿子一个女儿,让人想说闲话都找不到把柄。女人活到王氏这份上,也算是圆满了吧。唐氏不禁叹道。随即又想到自己府中那个王姨娘,不过是王家旁支的旁支而已,也好意思对王氏一口一个堂姐的叫,以为这么巴着就能沾上人家的福气?唐氏嘲讽的笑了。 “娘老看着人家做什么,你儿子我在这呢!”云景熙突然窜到唐氏面前,“儿子快被爹爹整垮了,娘快给揉揉。” 唐氏回过神,笑着推了他一把,“多大了还撒娇,让你爹看到又得挨骂了。” 母子俩笑闹了一会儿,苏秉武突然从旁跑了过来,拉起云景熙就走,“景熙,给你看看我妹妹。我妹妹比你妹妹可爱多了!” “我可不信你说的,你妹妹绝对没有我妹妹可爱!“云景熙反驳道。 看着两个孩子吵吵嚷嚷的挤进了圈子里,唐氏乐得直摇头。这两个活宝! “这就是你妹妹?“ 这个声音没听过。小染青将视线移向声源处,一个小版的云嵩程就这样映入眼帘。有那么一瞬间,她似乎回到了与云霄初见的那一次。那时,云霄大概也是这般年岁吧。 “你妹妹只会发呆,哪里可爱了?“云景熙撇撇嘴,”还是我妹妹好,整天笑眯眯的。“ 迷茫的眼神瞬间清明,小染青危险的眯了眯眼,发呆?就算这小子长得像云霄也不能说她呆! 这妹妹的眼神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可怕,云景熙退了一步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女婴的眼神吓退了!一向自诩为男子汉的云景熙小朋友自然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挺胸向前迈了一大步。 “你胡说,我妹妹就是发呆也比你妹妹可爱!“不等小染青发难,苏秉武就炸毛了。同为妹控的其他几个也迅速加入了讨伐的行列。 云景熙自觉占理,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最后只得缴械投降。跑回自家娘亲身边,委屈的拉着唐氏的衣角,“娘,您怎么不给我多生几个弟弟啊!“ 唐氏的脸当场黑了,一巴掌拍到儿子脑门上,“死孩子,这话跟你爹说去!“ 可怜的云景熙小朋友只能蹲墙角画圈圈了…… 王氏一直等到儿子们下课才领着他们一道回府,婉拒了云嵩程与唐氏留下用午膳的邀请。回府换了身衣服,和王氏一起用了午膳后,可怜的娃们又得出门去族学了。小染青本也想跟去的,无奈婴儿的身子实在幼弱,回来的路上就疲惫的睡着了。 她是被饿醒的。睁开眼哼哼了两声,王氏果然很自觉的来喂奶了。填饱了肚子,被自家娘亲竖抱着轻拍后背,小染青舒服的眯着眼睛打了个奶嗝。 “宝儿乖,跟奶娘玩会儿。娘用完晚膳再来陪你。“女儿餍足的模样十足诱人,王氏忍不住亲了一口才施施然走出去。 屋子里很安静,小染青转动了眼眸四处看了看。奶娘刘氏正坐在旁边的四脚圆凳上做针线,另一边几个小丫头也各自忙着各自的活计。貌似整个屋子无所事事的只有她一个,这悲催的婴儿小身板想做什么都不可以。小染青在心里叹道。于是,无事可做闲的慌的小染青又去会周公了,美其名曰养精蓄锐。 睡了不知多久,小染青突然感觉到两道强烈的视线。这是常年锻炼出来的警觉,虽然她现在还是个婴儿,但并不妨碍警觉性的发挥。倏然睁眼,看到的却是苏秉武放大的脸。被生生“盯“醒的小染青表示很不爽,于是凌厉的眼神毫不客气的回视过去。出乎意料的是,苏秉武这回竟然能顶住她视线中的威压,还能继续维持着纠结的表情直勾勾的盯着她。 ------------ 19纠结 “武儿,为何一直盯着妹妹看?“王氏也发现了二儿子的不对劲,这娃今天一进屋就坐到女儿的床边盯着她一直看,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娘,您见妹妹笑过吗?“进屋以后一句话都没说过的苏秉武闻言终于开口了。 “这……“王氏被问得一愣,仔细想来她还真没见女儿笑过,不过她家宝儿本就与众不同倒也见怪不怪了,”娘没见过。“ “武儿也从没见过,“说着转向其他几个兄弟,”你们见过吗?“ 五人纷纷摇头。 “娘,我们家妹妹为什么不会笑呢?我看景熙家的妹妹每天都笑嘻嘻的。“苏秉武终于道出了自己纠结的原因,原来这孩子还是在意云景熙上午的那些话的。 王氏想了想,安慰道,“因为每一个妹妹都是不一样的,有的妹妹爱笑,有的妹妹不爱笑,我们家的宝儿就是不爱笑的妹妹。武儿告诉娘,你会不会因为妹妹不爱笑就不喜欢妹妹了呢?“ “不会,不管妹妹笑不笑我都喜欢都疼爱,武儿只是觉得妹妹笑起来一定更可爱。 “苏秉武还不忘强调,”至少肯定比景熙家的妹妹可爱!“ 苏小二较真的模样成功逗笑了王氏,恰这时苏长风难得的在书房没呆多久就回来了,见状问道,“说什么了这么好笑?“ 见他发问,王氏便将刚才的事说了一遍。五个小子规规矩矩的站在一边,眼观鼻鼻观心。苏小二却看了看妹妹,又难得大胆的瞅了瞅自家爹爹,突然对王氏说道,“娘,以后千万不能再让妹妹见爹爹了。妹妹现在这样准是跟爹爹学的!“ 话音一落,难得好心情的苏长风脸黑了。此时在王氏的讲解下,他已经明白了事情大概。他突然觉得自己很冤,明明他面对小宝儿的时候都是很温和的,怎么能说宝儿不笑是跟他学的呢? “二哥说得对,一定是爹爹教坏妹妹的!“苏小四认真思考了一番,觉得二哥说的很对。 苏小三来回比较了一下妹妹和爹爹的表情,“真的一模一样哎……“ “可是云叔叔也一直不笑的,为什么他家妹妹就爱笑呢?“苏小五提出质疑。 “我知道我知道!“见众人视线都转向他,苏小六得意的说道,”云哥哥说过的,他家妹妹很少能见到云叔叔呢!“ 众小娃恍然大悟状。 几个孩子中只有苏秉文看了看苏长风漆黑的脸色没有出声,而王氏则在一边想笑又不能笑,忍得很辛苦。 “你们五个,统统回去抄五遍《苏氏家训》,不抄完不许出门!“拔虎须的后果很严重,苏爹爹爆发了。 几个孩子这才想起惹怒爹爹的后果,不由得泪奔了。特别是小四小五小六,他们才刚被放出来不到一个月啊!深谙明哲保身之道的大哥苏秉文默默转过身,不去看五个弟弟凄凉的背影。 王氏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老爷何必跟孩子们一般见识。“ 回答她的是苏长风的重重一哼。 一场闹剧就这样落幕了,造成的影响就是苏爹爹很冤枉,苏哥哥很悲催,苏妹妹很迷茫。 是的,小染青现在很迷茫。今晚苏二哥的话提醒了她一件很重的事,她这个婴儿貌似当得很不称职!出生短短两月不到,她露出的破绽已经数都数不清了。也亏得家人对她的一味溺爱才没有把她联想成妖孽烧死。不过想到奶娘和伺候的丫鬟们时不时投来的疑惑眼神,她觉得自己今后还是小心些好。毕竟,流言可畏。以前她可以不在乎,但现在却不得不在乎。 只是,小婴儿应该是怎么样的呢?这就是她现在很迷茫的原因,她不知道该如何扮演好一个称职的婴儿!听苏二哥话里的意思,小婴儿应该经常笑?目光不由移到了床头挂着的那幅画,正是她三哥在她满月时送的那幅。视线对准画上女娃的小脸,在脑海中试着想象自己笑成这样的情形,她彻底纠结了。其实……不笑也可以的吧?她弱弱的安慰自己,娘亲不也说有的孩子爱笑,有的孩子不爱笑的,那她就做那个不爱笑的好了。反正她是宁愿被当成妖孽也不要整天笑得这么傻的招摇过市。(陛下,不爱笑不等于面瘫……) 笑不笑的问题就这样揭过了,可她还是不知道正常的婴儿是怎样的。前世她自己当然不能生孩子,也没有能力让妃嫔生孩子,因此一点养孩子的经验都没有。其他皇族的孩子倒是见过几个,但都是瞟一眼就过,一个没仔细注意过。若是早知有朝一日要扮成小婴儿,她发誓一定会仔细研究婴儿的成长特征的!小染青就这样又是迷茫又是纠结的琢磨了许久,才最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在会见周公之前最后的念头是,一定要尽快找一个差不多大的婴儿参照学习! 一瞌睡就送枕头,第二天当小染青以相同的手法缠着王氏来到云府之时就遇到了一个很好的参照物――唐氏的小女儿云千岚。 “宝儿,这是你云姐姐哟。“王氏将小染青抱到小床上,指着床上的云千岚说道。 小染青打量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大了一点点的小婴儿,同时,那个小婴儿也在好奇的打量小染青。两个小家伙大眼瞪小眼的模样着实有趣,引得一边的王氏和唐氏都笑了起来。然后,云千岚也笑了。还真如云景熙所说,他妹妹特别爱笑。小染青依然维持着严肃的表情,再次用审视的眼光扫了一遍面前傻笑着的小婴儿。虽然大了点傻了点,但目前为止也就这一个可用的参照物了。而且她又是云府的,可谓是一举二得。于是,小染青正式决定将教导她成为一个合格婴儿的重任交予云千岚小朋友。 小染青做了一个重要决定后下一秒就愣在原地,那个刚刚被她委以重任的小屁孩居然“吧唧“一口在她白白嫩嫩的小脸上留下了无数口水! “看来岚儿很喜欢宝儿呢,“唐氏对王氏笑着说道。 “宝儿应该也很喜欢岚儿,”王氏看了看依旧板着脸安安静静待着的女儿,对唐氏说道,“别人要是敢这么亲她,非闹翻天不可。” “呵呵,看来两个小家伙能相处得很好,我们也不用担心了。”唐氏说着拉了王氏的手,“走吧,去外间聊我们的去,让她们自个儿玩吧。有下人们看着呢,不会有事的。” “好,我正想听听弟妹在望海郡的见闻呢。”王氏将女儿轻轻放到云千岚的右边后就随唐氏去了外间。 ------------ 20扑倒 小染青仰面躺着,头微微歪向左边,乌玉般的黑眸牢牢注视着云小娃的一举一动,那神情满是警惕。这小屁孩刚刚轻、薄她的事情她可没那么快忘掉。只是现在还有需要这家伙的地方,这帐只能压后再算了。 八个月大的云千岚小朋友现在已经能够爬的很利索了。小婴儿虽然懵懂,但有着本能的直觉。感觉到面前比自己还小的娃娃盯着自己的眼神越来越危险,原本坐着的云小娃立马往前一扑,双手着地,快速爬到了床的另一边坐好。 小染青看见云小娃的动作,下意识的就要模仿。双手撑住床板,腰部用力两脚一蹬,“砰”的一声,刚刚离开床板一公分的脑袋又回归了。小染青皱眉,再次发力,“砰”,又回归了。双眼微微一眯,一个小小的动作竟然妄想难倒她?哼!不信邪的小染青以超乎寻常婴儿的毅力进行着一次次的尝试,结果却很无奈。 “我家小姐怎么只顾自己玩呢?”刘氏注意到这边的动静,凑近前来瞅了瞅,“咦,玩的脸都红了?“ 于是,小染青的一番艰苦奋斗被自家奶娘一句话划归为玩的行列,原本因为用力过度憋得通红的小脸更是有向酱紫发展的趋势。 “这么大的孩子都这样,二小姐那么大的时候也常常自己跟自己玩得呵呵直笑呢。“云小娃的奶娘方氏说道。 “嫂子这么说我倒也想起来了,我家那小子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话说到一半戛然而止,刘氏尴尬的笑了笑,”是我糊涂了,我家那小子怎么能和小姐们相提并论呢。嫂子勿怪。“ “妹子以后说话可要当心些,你刚才那话若是让主子们听到了少不得一顿挂落。“方氏倒也不是那种抓着人家话柄不放的人,反而还好心提醒了一番。 “妹子记住了,多谢嫂子提点。“ 小染青倒也没在意刘氏言语上的冒犯,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她们之前说的“二小姐那么大的时候也常常自己跟自己玩得呵呵直笑“,”我家那小子这么大的时候也是这样“这两句话上了。原本郁卒的心情顿时好转,她当即决定以后要常常玩玩。于是,歇息够了的小染青继续自己跟自己”玩“了起来。 云小娃远远坐在床的另一边看了很久,最终还是忍不住好奇心,一步一步缓缓地往小染青爬去。而小染青正专注于“玩”。经过一番努力,现在可以撑起的距离已经增大到三公分左右,而且她自我感觉还有上升的余地。突然,上方出现了一片阴影,原来是爬回她身边的云小娃正探着脑袋好奇地望着她。 “咿呀哇哇。”云小娃试图与小染青交流。 “……”小染青果断无视之,继续自己“玩”自己的。毕竟不是所有婴儿都能听懂婴儿语的。 “咿呀哇哇!”见小娃不理她,云小娃加大了音量。 “……”继续无视,还差一点就能达到四公分了。小染青很欣慰,决定再接再厉。 方氏看着两人的互动,笑道,“妹子你看,二小姐第一次遇上比她还小的娃娃,好奇得很呢。” 刘氏一看,也不禁笑了,“我家小姐就是这么个冷淡性子,难得云二小姐还这么热乎着。” “咿呀哇哇!!”云小娃手舞足蹈的想要引起小染青的注意,可还是被人家无视了。于是,云小娃怒了。愤怒的云小娃一掌挥向小染青,只听“啪”的一声,那一掌不偏不倚的落在了小染青的左手上。而正在努力中的小染青突然感觉自己的左手一痛,并有什么东西重重的压在上面。几乎是本能的要用右手把它拍开…… “扑通!”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在看到云小娃打小染青的时候,方氏和刘氏就想上前阻止。可下一秒,小染青就一个翻身将云小娃压在了身下。搞不清楚状况的两人一时皆愣住了,连将两小娃分开都忘记了。 “这是怎么回事?”听到哭声赶来的唐氏和王氏一进来就看到两小娃叠压着倒在床上,一个背朝天看不到表情(她本来就没有表情),一个哇哇哭得起劲。 王氏沉着脸剜了刘氏一眼,上前抱起自家女儿,嘴上说道,“宝儿怎么能压到姐姐身上呢?压伤了姐姐可怎么办?”眼睛却将女儿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确认没磕着也没碰着才放了心。 小染青很郁卒,她也很冤啊!前世放着那么多才貌双全的嫔妃不扑倒,如今却扑了个只会傻笑的奶娃娃,一世英名毁于一旦啊! 见王氏难得沉了脸,刘氏吓得跪地请罪,“是奴婢疏忽,请夫人责罚。”云府的下人也跟着跪了,只不过是对着唐氏。 王氏没有理会刘氏,抱着孩子看向唐氏,“岚儿怎么样?伤着了吗?” 唐氏也抱起哭得直打隔的云小娃,心疼的哄了几句。待哭声渐弱,唐氏才仔细检查了一番,“嫂子放心,岚儿没有大碍。” “无碍就好,都是我家宝儿不懂事,差点伤到岚儿。”王氏愧疚的说道。进来时看到的这一幕真的吓到她了。 “嫂子如此见外作甚,小孩子玩闹不小心出点意外也是难免的,要怪也只能怪下人们不仔细。”扫了一眼跪了一地的下人,“一个个只知道偷懒,这么多人都看不好两个孩子。方妈妈,你来说说,方才发生什么了?” “是,”方氏跪在地上将刚才的情形描述了一遍,末了,请罪道,“奴婢没有照看好小姐,请夫人责罚。”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要向嫂子道声歉了。岚儿这孩子脾气燥得很,一个不顺心就爱动手。嫂子快看看宝儿的手,小孩子皮肤嫩。”唐氏说道。 “还说我见外,弟妹不也一样?”抽出女儿的小手,白嫩嫩的皮肤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瞧,可不是一点痕迹也没有?小孩子能有多大力气,再说,岚儿也只是闹着玩而已。” “呵呵,这我就放心了。”唐氏笑了笑,见下人们还跪着便道,“起来吧,等下自己去管家那里领罚。” “是,夫人。”下人们依言起身,只除了刘氏还依然跪着。 “你也起来吧。”王氏淡淡说道,心里寻思着再给女儿找个可靠的妈妈跟着。刘氏毕竟还是年轻了些。 “谢夫人。” 出了这意外,两人也不敢去外间了。让下人摆了椅子到床边,两人边逗孩子边聊,倒也别有意趣。 “嫂子,宝儿果真聪慧,才一个半月就会翻身了。我家岚儿三个月大的时候才翻身,晚了一倍呢。”唐氏感叹道。 王氏经她提醒才注意到,惊喜的亲了一口宝贝女儿,“多亏弟妹提醒,不然我还没想到这一茬呢。” 小染青闻言暗道不妙,难怪她无法跟云小娃一样坐起来呢,原来是还没到时候。这次阴差阳错的翻了身倒是弄巧成拙了。 ------------ 21夜话 夜深了,本就不甚明亮的月盘浮了层薄云,只剩一个朦胧的圆影。黯淡的月华漏下,淋在园中的桃树上,使得耀着烛光的窗子上显出了黑黢黢的影。 合上手下送来的密报,苏长风冷哼,他们竟然真的敢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真当他是吃素的吗?虽然事情做的隐秘之极,但还是让他查出了些眉目。回想着密报上的内容,苏长风不禁暗嘲,安国公府那些人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正愁找不到突破口呢,这就巴巴的送上门来了。看来他可以提前不少时日完成二皇子交代的任务了。将密报锁进暗格里,苏长风起身走出书房。 “案上的东西不要动,直接熄了灯锁了门就可以了。”嘱咐了候在门外的小厮,苏长风便在提灯丫鬟的引路下回房去了。 走在浓浓的夜色中,苏长风面上难掩疲惫。这半个月来几乎每天都忙到这么晚,饶是他有武功底子撑着也有些受不住。从前院走到后院,穿过回廊又过了几个月洞门,很快就到了主院。那亮着灯火的屋子在这黑夜中尤为显眼,晕黄的光线晤的苏长风心中一暖,浑身的疲累也仿佛去了一半。挥退了提灯丫鬟,苏长风加快步伐往灯火处走去。 里屋内,王氏正就着灯火做针线。听见外边的动静便知是苏长风回来了,连忙放下针线走了出去。 “不是说了不用等我吗,怎么还不睡?“苏长风边说边往里屋走。 “宝儿的帕子只差一点就好了,便想着绣完再睡。“王氏跟着苏长风回到里屋,答道。 “晚上不要做针线,伤眼。“苏长风皱眉道。 “妾身知道了。“感受到自家夫君的关心,王氏浅笑道。 走到女儿的小床前见女儿睡的正香,苏长风压低了声音问道,“宝儿今天怎样?“ “说起来还真有件事要告诉老爷,“王氏抿嘴一笑,”宝儿已经会翻身了呢。“ “已经会翻身了?“苏长风一愣,随即乐了,”按宝儿这聪慧程度,看来要不了多久就能开口叫爹了。“ 这话音量有些大,小染青眉心一皱,不满的哼哼出声。 “老爷,我们还是出去再说吧,不然吵醒了宝儿可有得闹了。“王氏见状说道。 苏长风犹豫了一下,不舍的亲了一口宝贝女儿才肯离开。 正巧这时,碧玺领着小丫鬟们进来伺候苏长风洗漱。王氏亲自替苏长风更了衣后就讲起了今日去云府的情形。 苏长风听了既为女儿的聪慧而自豪,又为没能亲眼见证女儿的每一步成长而遗憾。想到自己这阵子都忙得没时间陪妻儿,他有些愧疚。挥退了下人,苏长风握住王氏的手,“对不起,霜儿,这阵子冷落你和孩子们了。“ “老爷这是说的哪里话,您事忙,妾身和孩子们都理解的。“王氏温柔一笑,”只是忙归忙,老爷也该顾惜自个儿的身子才是。“这些日子苏长风的忙碌王氏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早出晚归不说,有时候连饭都顾不上吃,长此以往怎么受得住? “放心,事情已经办得差不多了,“这半个月除了要查苏长顺的事,还要准备接待前来视察封地的裕王,因此格外忙碌。不过现在两件事都办得差不多了,剩下的事也不需要他操太多心。于是,接下来又可以过几天清闲日子了。正好后天就是休沐日,苏长风觉着要陪女儿好好玩玩才是,他还指望宝贝女儿先开口叫爹呢。若再不努力努力,女儿恐怕都快忘了他这个爹长啥样了。想到最近在女儿面前的出现频率,苏长风不得不担忧。想到女儿似乎很喜欢出门,苏长风一下子就有了主意,”后日休沐,带宝儿一齐去栖云山赏桃如何?“ “这提议好,上次回的匆忙,都没有顾上赏桃呢。“王氏听了很是赞成,满心欢喜的计划起来,”这回还可以尝试一下林中野餐,妾身幼时曾跟娘亲和兄姐们尝试过一回,有意思得很。“ “这些交给管家安排就是,“看着不自禁显出些女儿娇态的妻子,苏长风不由心中一动,”霜儿,天色已晚,咱们还是早些就寝吧。“ 夫妻多年,王氏光看眼神就知他意欲何为,不由嗔道,“都多大年纪了还老不正经。“ “夫人这是嫌为夫老了?“苏长风的语气透着危险,那眯起的眼与小染青相似之极。 “妾身可没……哎,老爷你……“ 听着隔壁的动静,小染青郁闷了,这都是第几回被吵醒了?爹娘感情太好也是很困扰的,特别是对于小婴儿而言。真想早点拥有自己的房间啊,她有点迫不及待的要长大了。其实她本来是有自己的房间的,只是王氏不放心,硬是将她留在了自己屋里,说是等她大些再搬出去。她的小床离爹娘的大床才十步左右的距离,中间只隔着一层帘子。因此一有动静就能听得清清楚楚。哎,这被迫听壁角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啊?小染青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开始默念佛经。等到隔壁的动静渐渐歇了,才重新睡着。 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懒宝儿,今儿个竟起的这般迟, “王氏掀帘而入,抱起女儿笑道。 “……“小染青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还不是你们害的。要不是你们昨晚折腾到大半夜,她至于睡过头吗?等等,睡过头?她还要去云府呢!念及此,小染青顿时精神了。”哇哇哇?“(大哥呢?) “可是饿了?乖,洗完脸娘再喂你。“王氏拿过刘氏递来的毛巾,轻柔的给小人儿擦脸。 “哇哇哇哇!“(快去云府!)等擦完了脸,小人儿又不老实了。 “小馋猫,娘这就喂你。“王氏笑了笑,开始解衣服。 看到王氏的动作,小染青暗叹,自己和娘亲的默契还是不够啊。不过肚子的确是有些饿了,她顺从的开始吸奶。吃饱后,小染青继续她的每日一闹腾,只是今日没有爹爹哥哥作伐子,只能眼巴巴的望着房门。 这回王氏总算理解了她的意思,“宝儿乖,今天不出门了好不好?乖乖陪娘亲呆在家里,等到明天,爹爹和娘亲带宝儿去看桃花。“ “哇哇哇哇!哇哇哇!“(朕对桃花没兴趣!朕只想去云府!) “哇哇哇哇!“(娘啊,快带朕去云府!) “宝儿是想和岚儿玩吗?那娘明天也请岚儿他们一起去看桃花好不好?“王氏继续哄道,也不管小人儿听不听得懂。其实,她也算摸出规律来了。宝贝女儿闹腾起来,只要狠下心来不依她,过一会儿她也就不闹了。只是他们很少狠得下心而已。可今天却真不能随了她的意去云府了,连着去三天实在有些太过了。况且,昨天还发生了点小尴尬。 见王氏打定了主意今天不带她去,小染青果然不闹了。反正明天也能见到,也不差这一天了,就是不知道云嵩程会不会也一起去。想着想着,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小懒娃。“王氏笑了。 ------------ 22出游 是日,春光明媚,暖风和煦,正是出游的好天气。两府人在城门处汇合后便出发去栖云山了。 “苏大哥,秉武他们呢?”找了一圈也没找着要找的人,云景熙催马快跑了几步,赶上前头的苏秉文,“不会是坐马车了吧?” “他们家训还没抄完,爹不让出门。”想到那几个总是学不乖的弟弟,苏秉文也是叹息不已。 “没想到苏伯伯比我爹还狠,”云景熙闻言感慨道,“我也被爹罚抄家训了,但是难得出游,我求了又求,爹还是法外开恩让我跟来了。” “你又犯什么错了?”苏秉文问道。难怪昨天云景熙也没来,原来是被罚了。想到偌大一个演武场就他和云叔叔两人,偷个懒都不行,真是苦不堪言啊!更可怕的是,这样的日子恐怕还会持续一段时间。 “哎,别提了!”云景熙恨恨的望向后面的某辆车,“还不是那个臭丫头害的!” 闻言,苏秉文也不追问了。云府的事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一些的,云景熙被人暗算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不是没想过帮忙,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苏府与云府虽然关系密切,这方面却是不好随意插手的。再者,帮得了他一时帮不了一世,云景熙最终还是要靠他自己才行。 这次出行,云府除了傅姨娘,其他人都来了。本来唐氏是不打算带上姨娘们的,但王姨娘不知从哪听到了消息,自己跑去求了云嵩程。唐氏无法,只好带上了王姨娘母女,然后又问了另外两人的意思。内眷女子出门机会少,娱乐活动更是罕有,有这样的出游机会自然不肯错过。傅姨娘是因为有孕在身不方便,而吴姨娘则没有这般顾虑了。于是,出行名单上又添上了吴姨娘。再加上苏府一行,远远望去整个队伍还是颇具规模的。 马车行得慢,但出游本就是为了放松,苏长风与云嵩程倒也不急于赶路,两人边欣赏着路边乡野的□边跟着马车优哉游哉的遛马。一路缓行,到达栖云山的时候已过巳时了。 “夫人,到了。”马夫停稳了马车说道。 王氏搭着琥珀的手下了车,刘氏抱着小染青跟在后面,一行人往云府女眷处走去。 “咿哇哇!”窝在唐氏怀里的云小娃看到小染青被人抱着过来了,一下子兴奋起来,依依呀呀的像是在打招呼。 刚睡醒不久的小染青打了个哈欠,抬头一看就是云小娃傻笑着的脸。不禁感慨,这娃真是没记性啊。前天还哭得一塌糊涂呢,今天却又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了。 “这两个小家伙感情还真好。“唐氏见状笑道。 “可不是,这孩子昨天还闹着要去你府上见岚儿呢。”王氏也笑了,伸手抱过小染青。 小染青听了很郁闷,她去云府是为了找线索,可不是为了见这笑得傻兮兮的女娃。发生了扑倒事件后,小染青纠结了很久,最后还是觉得顺其自然最好。刻意学习云小娃的行为可能只会弄巧成拙而已,毕竟云小娃要比她大上一些,很多云小娃能做的都是现在的她所不能做的,若是硬要模仿只会更加引人注意。就像那次的翻身一样。想到翻身,小染青的脸又黑了一层。家人知道她会翻身之后就一个劲儿的开始哄,可她又不是耍猴戏的,哪能翻身给人逗乐呢?不合作的结果就是昨天一整天她的耳根子都清净不得。 “娘,一会儿还要上山呢,还是我来抱妹妹吧?”苏秉文将马系好之后就跑到了王氏身边,伸手想抱小染青。 王氏笑着把孩子递给苏秉文,“就给你抱会儿吧,小心别摔着妹妹。“ “儿子知道!“成功抱到了妹妹,苏秉文心下欢喜不已。 这时,王姨娘牵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凑了过来,“堂姐真是好福气,有文儿这么个孝顺的孩子。“ 王氏看了眼这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堂妹,淡淡一笑便不作理会,转过身继续和唐氏说话去了。王姨娘讨了个没趣,尴尬的站在原地。而后边的吴姨娘见状,嘲讽的弯了嘴角。夫人们说话岂是她们这些做妾的可以插嘴的?这王素柔莫不是真以为自己姓王就和人家苏夫人是一家人了?真真可笑! “娘,我也帮你抱妹妹!“不知何时站到唐氏身边的云景熙听了王姨娘的话却不乐意了。同样有儿子,苏伯母是有福的,他娘亲就是没福的了? 唐氏一看儿子的样子就猜出了他的心思,不由笑了,“那你一会儿可别嫌累!“ “儿子受累总比娘亲受累好。 “云景熙利落的接过妹妹,挑衅的瞥了王姨娘一眼,”娘亲又不是那些个没儿子使唤的人,以后有什么累活尽管交给儿子便是。“ 王姨娘气急,狠狠地剜了云景熙一眼,她身边的云千晴也是一脸阴沉。 “别耍嘴皮子了,你爹他们已经上山了,我们也快跟上。“唐氏笑着给了他一个爆栗,起步往山上走去。 “哎哟,儿子遵命!“云景熙耍了个宝后乖乖跟上。 一行人走上山路没多久便拐入了林间的小道,走了没几步景色就蓦然一变。小染青拿眼一望,浅粉色的桃花开遍,绚烂无比。这景色怎么有些眼熟呢?仔细一想,这不就是上次来的栖云山吗?提到栖云山就不禁想起释空那个老和尚,也不知这回还能不能遇上。若能遇上,定是要好好问上一番的。她心中尚有许多疑问,或许释空可以为她解答。 “咿呀咿呀!“云小娃看着眼前的美景很是兴奋,在云景熙怀里挥动着小手似是要抓住那纷纷而落的桃花瓣,一刻也消停不得。云景熙苦不堪言,真想把妹妹扔回给奶娘了事。但之前大话已经说出,这回是骑虎难下了。自家妹妹太活泼也不是好事啊! 苏秉文看了看陷入囧状的云景熙,又瞅了瞅怀里安静的小妹,得出结论,果然还是自家妹妹最好! ------------ 23偶遇 他们来得晚,桃花林里早已是游人如织。不过看他们一行人的穿着打扮便知是非富即贵,游人们大多识趣的避过一边。落花如雨,跟着苏长风派来的领路人在桃林中穿行,不一会儿就沾了一头一衣。 “哈啾!”小染青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脸蛋儿皱成了小笼包。 苏秉文见状,快走两步到了王氏身边说了几句。于是下一刻,小染青又被裹成了粽子。粽子染青眼神凌厉的扫过面前的纷纷扬扬的花瓣雨,真想一把火烧了这些老往她鼻下钻的可恶东西……“哈啾!“ “嘻嘻!“云小娃拍手笑了起来。 小染青冷冷的瞥了云小娃一眼,无奈眼中还残留着打喷嚏时带出的泪花,杀伤力大减,云小娃毫无压力的依旧笑得开怀。 云景熙吃力的抱住自家妹妹,有些好奇这娃怎么不抓花瓣了。顺着其目光望去,正对上一双蒙着层水光的黑玉明眸。心脏突然漏跳了一拍,云景熙小朋友顿时被萌到了。看看安安静静的小染青,再看看自己怀里片刻也不肯安分的小娃,他觉得自己当初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觉得自家妹妹比人家的可爱。一个念头闪过脑海,云景熙屁颠颠的凑到苏秉文身边,“苏大哥,你抱的累不累,要不咱俩换换?“ “还是别了,我觉得抱你家妹妹会更累……“苏秉文果断拒绝。 “苏大哥,我实在是累的不行了,你就当帮帮我呗!“云景熙可怜兮兮的望着苏秉文,而云小娃则全然不知自己已经被自家大哥嫌弃了,犹自朝着小染青咿呀有声的说着什么。 “论力气我还不及你呢,要是不小心摔着了你可爱的妹妹可怎么办?”苏秉文重点突出了“可爱的妹妹”五个字,当初那场关于“谁家妹妹最可爱”的大讨论他还记忆犹新呢,面前这家伙貌似还说他家宝儿只会发呆来着。 闻言,云景熙只能继续抱着他“可爱的妹妹”无语凝噎了,谁让他当初识妹不清呢!平常只是偶尔见一见逗一逗,他自然觉得妹妹活泼爱笑可爱得很。亲自抱了这么久才悔悟过来,自家这个简直是泼猴啊!而云小猴全然无视哥哥怨念的目光,见小染青还是不理她便继续欢乐的抓花瓣去了。 “哈啾!”忍无可忍又是一个喷嚏,小染青自嘲的想,前世她就与风花雪月无缘,如今看来尤甚,来赏个花都能被整的喷嚏不断。 水雾蒙蒙的黑眸瞟了云景熙一眼,这小子老盯着她作甚? “苏大哥,你家妹妹是不是病了?”云景熙担心的问道。 苏秉文心疼的揉了揉妹妹微微泛红的小鼻尖,“都穿了这么多了,应该不是着凉。” 这时,又一片花瓣飘了过来,“哈啾!” 苏秉文总算明白了症结所在,思索了一会儿跑去跟王氏要了块丝帕给小染青蒙住了口鼻。 “这是做什么?”王氏问道。 “妹妹被这些花瓣惹得直打喷嚏呢,用丝帕这样遮着就不怕了。而且丝帕又轻又薄,也不会被闷着。”苏秉文答道。 “你想得倒是周全,”王氏满意的点头,又看看被遮得只露了双眼睛的小女儿,不由笑道,“我们宝儿才两个月大出门就得围面纱了呢。”一般人家的闺女满十岁以后出门会蒙层面纱或是带个帷帽,不让等闲男子看清样貌,嫁作人妇之后就不需要了。 唐氏听了也笑,“你家闺女就是精贵!” 一路说说笑笑,又走了一盏茶左右,一行人终于到了事先寻好的清净地方。 “霜儿,这儿你先安排着,我带宝儿转一圈再回来。”苏长风跟王氏说了一声就从儿子手里抢过女儿,可低头看到小染青如今的装扮,不由愣了,“这帕子是?”听王氏将缘由说了一遍,苏长风懊悔了,“早知道就不来这里了,平白的让宝儿受罪。” “文儿的法子管用的很,瞧宝儿这不是无碍了吗?”见他懊恼,王氏安慰道。 苏长风见女儿果然不打喷嚏了才放了心,抱着小娃转悠去了。 苏秉文巴巴的望着他走远,想跟又不敢跟。自家爹爹摆明了不想带他,硬要跟上不是找抽么!哎,他也想跟妹妹玩啊! “秉文,走,云叔叔带你钓鱼去。”云嵩程拍了拍苏秉文的肩膀,带着他朝方才发现的那条小溪走去。 “爹,我也要去!”云景熙像扔烫手山芋般的将云小猴塞给唐氏,跟着云嵩程和苏秉文钓鱼去了。 一时又只剩下女眷们了。 “这桃花也落得厉害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樱花呢。”王氏拂去衣上的粉瓣,笑道。 “可不是,瞧这地上跟铺了层毯子似的。”唐氏搭话道。 “这倒好,我们也省得铺毡子了,席地坐这桃花毯岂不更雅?”王姨娘又凑了过来,捂嘴笑道。 她话音刚落,唐氏便指挥丫鬟们将带来的毡子铺上,“我们这些俗人就不打扰妹妹雅兴了,你自个儿去那边坐桃花毯吧。”说罢,招呼着王氏一同坐下。吴姨娘见状也在毡子上挑了块稍远的地方坐了,饶有兴致的看着王姨娘气得直发抖,却又发作不得的憋屈模样。 “哼!”王姨娘重重一哼,拉了云千晴循着云嵩程方才离去的方向快步走了。 再说苏长风此时正抱着宝贝女儿漫步在桃花林里,很是惬意。随手折下一枝举到女儿面前,“宝儿你看,这个就是桃花,很漂亮对不对?” “……”是很漂亮,漂亮得她想烧了它……小染青现在一看到桃花鼻子就反射性的发痒,好不容易才忍住了打喷嚏的冲动。 “再过三个月这里就结满桃子了,到时候爹爹带你来摘桃子吃。”早已习惯女儿冷淡态度的苏爹爹不以为意的继续说着。 小染青转过头,想离那枝桃花远一点,却瞥见一片粉红中冒出了一个宝蓝的身影。听王氏和唐氏的谈话,这块地方属于栖云寺,等闲人应该进不来才是。那么这人是谁? 只见那人又近前了几步,露出了他身后同样一身宝蓝的男孩。 “父王,那小娃怎么蒙着布巾?”那小男孩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指着小染青好奇的问道。 前面的男子闻言,一个爆栗砸在小男孩脑袋上,“说了多少遍了,不准叫父王!”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瞒不过苏长风,他转身看向来人,待看清那男子的相貌立马快步上前,躬身一揖,“微臣苏长风拜见裕王爷。” ------------ 24裕王 “苏长风?你怎么不在京城陪着二皇侄,反而跑这来了?”难得遇上个熟人,裕王爷很是热情。 “……微臣现在是江南郡的郡守。不知王爷驾到,微臣有失远迎。”苏长风汗颜,这裕王爷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连自己封地上的官员任免都不清楚。虽说大楚的王爷无权干涉封地的管理,但最基本的情况还是要了解清楚的。但很显然,这位裕王爷是个例外。 “无妨,是本王想要微服私访,所以提前几天来了也没通知你们,”裕王爷说着还不忘叮嘱一句,“你可别泄露本王的身份哦,不然就不好玩了。” “是,微臣遵命。”这还真像是裕王的作风,不过现在他这个郡守都已经知道了,您微服私访还有意思吗? “那个长风啊,你做了什么惹恼二皇侄的事了吗?”裕王爷突然换上了一副八卦的神情问道。 “回王爷,微臣没有。”苏长风虽然奇怪他为何会有如此一问,但还是老实的答了。 “那他怎么舍得把你扔这旮旯来了?”裕王爷表示很疑惑,当年还在京城的时候,这两个可是形影不离的。 “……”这话说得怎么这么暧昧?苏长风强自按下额角跳动的青筋,这人的不靠谱早在上①38看書网时就彻底领教过了,他怎么还能指望过了这么些年这位王爷能长进些呢? 苏长风怀里的小染青也黑线了。听爹爹称呼这男子为王爷,那就是皇族了。这世界的皇族就这德行? “苏大人,你怀里的娃娃为什么蒙面巾?”小男孩见自家老爹完全忘了自己的问题,只好自力更生的发问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小的娃娃蒙面巾呢! “回世子,小女碰着花瓣就打喷嚏,用丝帕掩住口鼻才好些。”虽然对方只是个小男孩,但苏长风还是不得不恭敬应对,毕竟人家的身份摆在那里。 “一碰花瓣就打喷嚏?那倒有趣,”说着就随手拈了朵桃花,“让本世子来试试可是真的!”伸手想扯丝帕,无奈人小手短,够不到被苏长风抱着的小染青。 苏长风连退几步,心下腹诽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这小世子的顽劣和裕王当年有的一拼。“请世子恕罪,小女体弱,经不得如此折腾。” “本世子就试一下……”项应麒好不容易遇上个这么有趣的娃娃又怎会轻易放过?他是世子而苏长风只是个臣子,谅他也不敢硬做阻拦。待要举步上前,却对上一双寒气凛然的眸子。项应麒下意识的退回裕王身边,心下疑惑。这小娃的方才的眼神怎么这么可怕,而且还很眼熟,就跟皇伯父发怒时的眼神一模一样!偷偷拿眼打量小染青,这小娃不会是皇伯父的私生女吧?却见她不知何时又移开了目光,仿佛刚才只是他的错觉。 “哈哈哈哈!”裕王爷突然一阵大笑,“刚见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别扭,却又说不出哪里别扭。经麒儿一提醒才发现,石头苏居然会抱娃娃?哈哈哈,笑死本王了!” “……”很好笑吗?看着面前笑得毫无形象的某人,苏长风无语了。裕王爷,您的皇室礼仪都学到哪里去了?突然想起来,这问王爷当年可是换了八位礼仪师傅的…… 等了许久,裕王爷终于笑够了,指着小染青问道,“不知本王可否有这个荣幸抱一抱你家宝贝女儿?”这小娃很有意思啊,刚刚那气场强大的一眼让他想不注意都难。 小染青注意到了裕王别有意味的眼神,心下暗暗警惕。帝王最重要的本领是什么?识人!二十七年的为帝经验告诉她,这个裕王绝没他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不过,皇室中人又有哪个是简单的? “这……小女尚不懂事,恐怕会冒犯王爷。”苏长风委婉的拒绝。 “什么冒不冒犯的,不就是抱一抱,本王还会摔着你家宝贝不成?”裕王爷轻声嘀咕,“石头苏就是石头苏,无趣得很,你家二哥可比你有意思多了。” 这话自然逃不过苏长风的耳朵。苏长顺前几天一直缠着裕王爷的事他也是知道的,只是不知裕王爷这么说是有心还是无意。“微臣……” 不等他说完,裕王就一把将小染青抢了过去,瞅着那小脸笑道,“长风啊,你这女儿跟你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瞧这小表情,分明就是一小石头嘛!” “父王,我也要看!我也要看!“项应麒小朋友还在纠结这娃是不是皇伯父的私生女,或许看看容貌能更明白些。可是就着自家父王的手一看,更纠结了。一不满两个月的小娃哪能看出什么容貌?若说表情,似乎是有些像皇伯父,但苏长风也是一直板着脸的…… 苏长风低头看了看空荡荡的怀抱,又瞟了瞟某对父子欠揍的脸,他想他能体会到每次他从儿子手中抢走女儿时儿子的心情了。 山风拂过,又带起一阵粉色的雨。 “哈啾!” “真的会打喷嚏耶!”项应麒惊奇的看着小染青,之前关于私生女的纠结全部抛到了脑后,只觉得这小娃真是有趣。 苏长风这才发觉女儿脸上的丝帕不见了,应该是裕王刚才抱走的时候掉了。低头一看,果然在满地桃花瓣中发现了那块丝帕。只可惜已经脏了,便想着回去找王氏再拿一块。“王爷,微臣……” “也许是巧合。”裕王饶有兴致的看着那双乌眸中逐渐酝酿起风暴,慢条斯理的说道。 “那再试试!”有父王在旁,项应麒的胆子也大了。无视那森然的眼神,抓了一把桃花就要往小染青脸上放…… 爱女成痴的苏爹爹看到这一幕终于暴走了,一把夺回了自家宝贝,黑着脸道,“小女身体不适,微臣就先带她告退了。”说完,转身就走。 “怎么说走就走了?”见苏长风连礼数都不讲了,裕王便知他是真的发怒了。心下纳罕,石头苏竟然如此重视这个女儿。紧走几步跟上苏长风,“长风哪,看你这样应该是带家眷来赏桃的吧,在哪呢?本王也是来赏桃的,相请不如偶遇,不如本王就跟你们一起呗!” “父王,等等我!”项应麒小跑着跟上,他还想跟那有趣的小娃玩呢! 裕王挥手又赏了他一个爆栗,“都说了不准叫父王,等会儿可千万别叫错!” 项应麒摸了摸脑袋,委屈的嘀咕,“你自个儿不也一口一个‘本王‘的……” ------------ 25借住 “老爷,您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远远望见苏长风的身影,王氏迎上前去,却发现后面还跟着一大一小,“这两位是……” 苏长风无奈的瞥了眼身后的某对死皮赖脸跟着的无良父子,一时还真不知该如何介绍。毕竟裕王之前叮嘱过不能透露他的身份。 “本……在下于鹏,乃京城一闲人是也。在早年游学时与苏兄结识,之后由于种种原因断了音信。前儿听闻江南□正好,便带了儿子来此地游玩。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苏兄。冒昧跟来,还请苏嫂子勿怪。”项承鹏也就是裕王对着王氏拱手一揖,又拍了拍儿子的脑袋,“麒儿,还不见过苏伯母。” “见过苏伯母。”项应麒也学着他父王拱手一礼,特乖巧的说道。 “妾身见过于公子、于小公子,两位快请那边坐吧,”王氏虽然觉得自家夫君的脸色有些蹊跷,但来者是客,还是把人请到了另一块毡子上,并吩咐丫鬟上茶摆糕点。“茶点粗陋,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见谅。” “苏嫂子无需客气。”项承鹏笑嘻嘻的拉着儿子坐下,喝茶吃点心。 苏长风向候在一边的李竹生使了个眼色,又将小染青递给王氏后也跟着坐下了。王氏则抱着孩子又福了一福,转身回女眷那儿去了。 不一会儿,李竹生就将云嵩程请回来了,一起回来的还有王姨娘母女。 “微臣……”云嵩程之前在京为官的时候也是见过裕王的,正要行礼却被他及时制止了。 “云兄,别来无恙啊!”项承鹏起身拽着云嵩程一同坐下,在其耳边轻声说道,“本王微服体察民情,不准暴露。” 云嵩程轻声应了声是,与苏长风交换了个眼神后便就着裕王的话接了下去,三人真的像是久别重逢的故友般热络的聊了起来,至少在另一边的王氏等人看来是这样的。 项应麒到底还是个五岁多的孩子,没多久就坐不住了。“爹,我想去那边找那小娃娃玩。” “宝儿还小,恐怕没什么好玩的。你若觉得无趣,伯父让人带你去河边钓鱼可好?那边还有两个哥哥在。”不等项承鹏开口,苏长风就说道。他怎么能放心这个顽劣的世子去祸害自己的宝贝女儿呢?于是苏爹爹果断地抛出了自己的大儿子。 项应麒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顶住钓鱼的诱惑。苏长风便唤来个小厮带他去云景熙和苏秉文所在的小溪边,并让小厮转告苏秉文要好生照顾这位小客人。 女眷这边,并排坐着的王氏和唐氏正低声交流着育儿经,一旁的吴氏偶尔也凑趣几句。至于两个小的,被花瓣折腾惨了的小染青重新蒙上丝帕后就放心的在娘亲怀里睡着了,而云小娃则依然精力充沛的在毡子上四处乱爬,时不时惹得丫鬟奶娘们一阵惊呼。 那边厢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王姨娘母女却被孤立在角落,无人搭理。不过王姨娘也不在意,一心关注着云嵩程那边的动静。眼尖的瞄见项应麒跟着小厮往溪边去了,王姨娘忙拉着女儿跟上。虽然裕王阻止的及时,但当时王姨娘离得近,别人或许没听见,她却是清清楚楚的听见了“微臣”二字的。能让云嵩程自称“微臣”的来头肯定不小,若是她的女儿能够攀上这样的人家,荣华富贵还能少得了?虽说现在年岁还小,但长大了哪还能有这么好的相处机会?趁现在混个脸熟,以后才好说项。(王姨娘的座右铭:处对象要从娃娃抓起!) “回来!”唐氏虽不搭理王姨娘,余光却是一直注意着她那边的。见她拉着女儿要往溪边去,想到儿子也在那边,生怕她又惹出什么幺蛾子,便出声喝止,“这么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坐不住,还不快回来坐着,女人家胡乱跑来跑去的像什么样子!” 王姨娘被当众给了个没脸,脸都气青了。无奈妻妾有别,只能强忍着回去坐了。见周围几个丫鬟正窃笑着偷瞟自己,狠狠的瞪了过去。她身边的云千晴紧紧握着拳,连指甲掐进肉里都没发觉,双眼死死盯着唐氏那边不发一言。 溪边,苏秉文与云景熙二人正在比赛钓鱼。“哗“的一声,带着水花的鱼儿在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最后落入一只纤白的手中。苏秉文不顾云景熙发红的视线,慢悠悠的将第十条鱼放进篓子。 云景熙晃了晃自己依然空荡荡的篓子,不由哀嚎,“这里的鱼一定都是偏心眼,明明是一样的饵却偏偏只上你的钩!“ “你若是静得下心来,鱼儿自然也会咬你的钩。”像他那样隔一会儿就吼几声,能钓到鱼才怪。 正巧这时,那小厮领着项应麒过来了。云景熙这下找到了耍赖的由头,热情的揽着项应麒对苏秉文道,“不比了不比了,我教于弟弟钓鱼去!“ 苏秉文笑了笑也不在意,边琢磨着苏长风的那句嘱咐边一条接一条的往篓子里放鱼。 一个不着调的师傅带着一个不靠谱的徒弟哪里能钓到什么鱼?直到小厮来催,两人的篓子依旧空空如也。不过经过这一下午的“共患难“,两人倒是发展出了些革命友谊,称兄道弟的很是热络。这热络的结果就是…… “爹,麒弟他们刚到这里还没寻到落脚之地,儿子可否请他们到府上住?“云景熙大着胆子向云嵩程请示道。 “这……“云嵩程头疼了,裕王是什么德行他清楚得很,把这两尊大佛请回府可不是什么好主意,”这得先问问他们的意思。“ “云兄若肯收留,愚弟自然是千肯万肯的。“不知客气为何物的项承鹏接话道,项应麒也点头表示赞同。 言已至此,云嵩程就算再不情愿也只得答应。一旁的苏长风同情的拍了拍好友的肩,眼神示意道,“兄弟,你自求多福吧。“谁让你家儿子这么天真呢。再看看自家大儿子,真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苏长风难得的对苏秉文露了个笑脸,倒把人唬了一跳,爹这是受什么刺激了? 于是,待项承鹏父子上栖云寺取了行礼之后一行人就打道回府了。(云爹爹揪着儿子的耳朵大吼:“谁说他们没有落脚地的!“云景熙委屈的蹲墙角画圈圈:”麒弟的确是这么说的……“)两府人一同行到城门口处才分开。 刚睡醒的小染青听说项承鹏父子去了云府先是松了口气后又皱起了眉,这阵子怕是不能去云府了。 ------------ 26驾到 裕王父子在云府住了半个月,云府就“热闹”了半个月。要不是云嵩程再三嘱咐要好生招待,唐氏恐怕早就不顾情面的将人请出府去了。不是她脾气大,实在是那对无良父子太能折腾。 大的每天天一亮就不见人影,每每派人去寻,不是在青楼就是在赌场。这半个月来云府的小厮们几乎跑遍了全城的青楼赌场,引起了各种关于云府的流言蜚语。小的拉着云景熙满府里乱窜。一会儿爬树掏鸟蛋,一会儿下池抓锦鲤。今天剪了这个丫鬟的头发,明天要拔那匹马的尾巴。整个云府的人都被折腾的苦不堪言,只除了傅姨娘和王姨娘母女。傅姨娘是安心养胎闭门不出,因此未被波及。而王姨娘母女则是上赶着往祸源靠,也不顾云景熙的冷言冷语,殷勤的跟在项应麒身边,颇有些“助纣为虐”的架势。 这日晚上,派人从万花楼请回了项承鹏,又安抚了被项应麒扯了腰带的小丫鬟,唐氏精疲力竭的回了房。揉揉眉心,她长长叹了口气,这阵子好像连皱纹都添了不少。 云嵩程也是一脸沧桑的进了房,听到自己夫人的叹息声不由心下歉疚,“蓉儿,你辛苦了。”千言万语尽在这一句话。 有云嵩程这句话,唐氏顿时觉得这阵子的辛苦都值了。但她想了想,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老爷,那于氏父子到底是什么人,需要咱们这般忍让?” “这你无须理会,该知道的时候自会知道,”云嵩程宽慰道,“蓉儿,咱们也就再忍耐几天罢了,过几天他们就会走了。“按密报上来看,也就两三天的时间了。 早就猜到他不会说,唐氏倒也没有多失望,“老爷要妾身忍那于氏父子,妾身忍就是了。但妾身气不过的是,王妹妹也拉着千晴一起瞎掺合,净跟着于家小子添乱。”这个时候不上眼药更待何时?这阵子那对母女可没少给她找麻烦。 “她们?”云嵩程头疼的揉了揉额角,王姨娘母女的所作所为他也是知道的,其中心思他也能猜到几分,的确是出格了。“等那两个走后,王姨娘你看着处置就行。另外,给千晴物色个可靠的教养嬷嬷。”好好的一个女儿可不能让她那不着调的姨娘给教坏了,不然丢的可是他云府的脸面。还有熙儿,跟着裕王世子也玩得有些忘乎所以了,也不知道不靠谱这种东西会不会传染…… 听到云嵩程如此答复,唐氏总算有了些笑意。她现在只盼着那对无良父子快些走,好放开手脚收拾王姨娘,全然不知自己的宝贝儿子也在被收拾的行列。 裕王并没有让唐氏等多久,三天后就带着儿子告辞了。唐氏假意挽留了几句,裕王还是执意要走。若不是车驾快要到了得赶去汇合,他还真想再多住几日。这半个月看着原本井然有序的云府鸡飞狗跳,实在是有趣得紧。 见他没有松口,唐氏面上摆出惋惜的神色,心里却笑开了花。亲自把人送到大门口。看着那一大一小渐渐走远,门口众人除了云景熙皆长舒了口气,总算把这两尊大佛送走了。云景熙则是真心舍不得他的麒弟,跟着麒弟四处混闹的这些日子可以算得上是他迄今为止最为恣意快活的一段时光了。 裕王父子走了,也该是算总账的时候了。还来不及惆怅与麒弟短暂的缘分,云景熙就被自家爹爹拎进了书房好一顿敲打。进去时是一心跟着麒弟四处捣蛋的小皮猴,出来时就又恢复成积极向上的好少年了。(云爹爹不去做祖国的园丁培育小花朵们真是浪费了!) 另一边,唐氏以言行不端为由,判了王姨娘闭门思过的无期徒刑。还把陪嫁来的钱嬷嬷派去云千晴身边做了教养嬷嬷,从而把两母女生生拆开。王姨娘不服,挣开守门的婆子跑去找云嵩程哭诉,遭了云嵩程一通训斥才老实下来。云千晴虽然心中恨极,但见姨娘都吃了瘪,她这个素来不受重视的庶女自然更不敢轻举妄动了。那钱嬷嬷也是个厉害的,一番规矩学下来就将这个年纪虽小心眼贼多的大小姐整的服服帖帖的。 就这样,热闹一时的云府又恢复了平静。然而,整个江南郡却不平静了。 四月二十这日,两列军容齐整的卫队簇拥着一驾华丽非常的马车缓缓驶到了江南郡城外。 “臣江南郡郡守苏长风恭迎裕王大驾。”苏长风领着江南郡大小官员们向马车跪拜行礼。 “免礼。”车帘被掀开,裕王打了个哈欠懒懒说道,“苏大人,本王累了,快带本王去歇息吧。” 第一次见到裕王爷的官员们顿时集体黑线了,车里这个衣衫不整且一脸没睡醒模样的邋遢男子就是裕王?怎么和他们想象中的差这么多…… “是。”苏长风淡定的翻身上马,领着马车穿过排成两列的官员队伍进了城,往新修缮完毕的裕王府一路行去,沿途百姓纷纷夹道欢迎。苏长风不禁暗叹,若是知道前阵子将云府闹得鸡犬不宁的无良父子就是此时车中这两只,不知这些百姓还会不会如此热情。 当晚,江南郡众官员们于郡府衙门摆宴,为裕王父子接风洗尘。王氏与唐氏一个是郡守夫人一个是宣抚使夫人,自然也去赴宴了。当看着分别换上亲王服饰和世子服饰的一大一小走入宴厅时,两人皆有些愣神。原来自家夫君的“于贤弟”就是裕王!再一想,裕王的名讳可不就是项承鹏么,化名为于鹏倒也合理。 发现这个事实后,王氏还好些,于鹏也好裕王也罢对她而言都只是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而已。而唐氏则浸出了一身冷汗,幸好当初听了老爷的话没有把人赶出去,不然得罪一位王爷的后果可不是她小小的云府所能承受得起的。仔细回想了一下自己那阵子对待两父子的态度,确定没有什么怠慢之处才放下心来。 “拜见裕王殿下,世子殿下。“众人整齐的行礼。 “免礼。“项承鹏随意的摆了摆手示意众人起身就坐,自己却没有在位子上坐下,而是带着儿子一路往女眷那边走去…… ------------ 27道歉 见裕王一行不顾众人视线大剌剌的往女眷那边走去,苏长风与云嵩程对视一眼,只能无奈跟上。 女眷这边,王氏与唐氏刚要坐下,却见裕王父子带着随从径直走到了自己面前,不得不重又站起身来行礼。 “两位夫人不必多礼,本王这是来为之前的隐瞒道歉的。”裕王示意随从将两只锦盒分别捧到王氏和唐氏面前,“这是本王的赔礼,请两位夫人收下。” “王爷言重了,妾身愧不敢收。”唐氏还胆颤心惊的以为裕王要来问罪,却没想到人家是来赔罪的。堂堂亲王的赔礼她哪里敢收,连忙推辞。 “妾身亦然。“王氏也跟着说道。 “云夫人不收,是不接受本王的歉意咯?“裕王挑眉看着唐氏低垂的头,面上看不出喜怒。 “这……”唐氏不知如何作答,下意识的望向云嵩程。 “王爷言重了,您当初隐瞒身份也是事出有因,拙荆能够理解。因此,王爷不必挂怀。无功不受禄,这礼还请王爷收回吧。”云嵩程跨前一步为自家夫人解围。 “怎会无功?本王与麒儿在云府叨扰许久,给云大人云夫人添了不少麻烦,这就当是本王的谢礼好了。”裕王看看唐氏,又转向云嵩程,“这下二位没话说了吧?“ “……谢王爷赏赐。”夫妻二人只得默默收下锦盒,双双在心中抹泪。您父子何止是添麻烦,就差没把他们云府给拆了!这么一想,这礼倒也收得心安理得。 “王爷……”一旁的王氏见状正要开口,却被裕王挥手打断。 “苏夫人也莫要再推辞了,区区薄礼而已哪里值得这样推来推去。”裕王亲自拿起锦盒往王氏身前一递,“再不收就是不给本王面子。” 这话就严重了。王氏无奈,只得接过锦盒与苏长风一道行礼谢恩。 裕王这才满意,转身回自己座位去了,留下众人心思不一。 方才几人的一番谈话虽然声音不大,却也足够周围人听清。得到的信息就是,裕王爷之前曾隐瞒身份来过江南郡,还在云府住了一段时日。再一联想,前阵子将云府闹得鸡犬不宁的无良父子是谁就不言而喻了。某官员不由抹了把额头的冷汗,记得上次在春风阁风流快活的时候似乎遇上过云府的小厮来寻人,当时他还笑话了几声来着,也不知裕王当时有没有注意到他……看看周围,貌似和他有类似担忧的人并不在少数。 宴前的小插曲在裕王回到主位后算是告一段落,“开宴吧。” 随着一声令下,身着粉色襦裙的侍女们托着一盘盘精致的菜肴鱼贯而入,舞姬们也迈着灵动的步伐来到场中。裕王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应对着各方应酬,还很给面子的接了几杯敬酒,推杯换盏的很是忙碌。 云景熙小朋友正在听好不容易刑满释放的苏家五兄弟痛诉这半个月来的悲催生活,突然发觉不知何时周围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转身一看,裕王世子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云大哥,”见他终于转身,项应麒嗫嚅道,“对不起云大哥,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麒……见过世子殿下。”面对这个五岁多的小男孩,云景熙的心情是复杂的。之前半个月几乎每天都与他在一起调皮捣蛋的麒弟摇身一变成了尊贵的裕王世子,说不惊讶是骗人的。除了惊讶,还有的就是被欺骗的难堪。自己掏心掏肺的对他,他却连一句实话也不肯告诉他,这算什么朋友? “哎,云大哥果然是不肯原谅我吗?”觉察到他言行间的疏离,项应麒很难过。或许刚开始时他的确是存了糊弄的心思,但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也慢慢喜欢上了这个心思单纯的玩伴,一声声“云大哥”逐渐发自真心。从小在复杂环境下长大的项应麒明白这样一份纯粹的友谊的珍贵,他不想就此失去。 “草民不敢。”云景熙头也不抬的一板一眼回道,努力忽视他语中的落寞。 “云大哥,我把我最心爱的匕首送给你,你就别再生我的气了好吗?”项应麒自袖中掏出一把镶嵌着许多宝石的匕首递过去,一脸期待的望着他。 “草民不敢。”云景熙还是重复着之前的话,别过眼不去看那殷切的眼神,心里很不好受。 “云大哥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项应麒低下头,语声中带了哭音,“我真不是故意骗你的。父王说要是敢泄露身份就把我赶回京城去,我不想回去,我想和云大哥一起玩……” “你……”云景熙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心里的怨愤随着他的解释消去了大半,想想那半个月的欢乐时光,哎。云景熙学自家爹爹叹了口气,接过匕首,“我收下还不行吗?” “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云大哥原谅我了?”项应麒“嗖”的抬起了头,眨巴着眼满脸激动地看向云景熙。 “……恩。”云景熙有些反应不过来,刚才还蔫巴巴的小男孩怎么突然就这么精神了?(所以说你这娃就是单纯!) “那我以后还可以去找云大哥玩吗?”项应麒上前一步,扯着云景熙的袖子摇啊摇,小心翼翼的问道。 云景熙看着那可怜巴巴的小眼神,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孩子,你爹娘会哭的!)于是,项应麒终于得逞的笑了。 待项应麒被侍从领回裕王身边后,苏秉武拍了拍云景熙的肩,“半个多月不见,你小子出息了啊,和世子殿下都能称兄道弟起来了!” 几个小的在旁蹦跶着,“云哥哥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围观的众人也纷纷竖起了耳朵。 云景熙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将那半个月的经历大概说了一遍。苏秉武当下不平衡了,“哥们我还在苦海中沉浮的时候,你竟然玩的这么欢,太不够意思了!” “就是就是!”几个小的连声附和。 “额……我还欠着一千遍家训没有抄呢,明天起就换我入苦海了……”云景熙哀嚎,哎,如果把缓刑变成免刑该多好。 “哈哈哈,活该!”苏家众小孩很没良心的笑了。 那边孩子们互相打趣得正欢,王氏却自接了裕王的礼后就心事重重起来。宴罢,回到府邸。王氏见女儿睡得安稳便退了出来,坐在椅子上看着摆在圆桌上的锦盒直发愁。 不一会儿,苏长风也进了屋。照例先去看了女儿,出来便见王氏这般模样,“盒里放的是什么,让你这么在意?” “老爷,您自己看看吧。” 苏长风依言打开,只见一根镂空孔雀白玉簪正静静地躺在锦盒里,一看就价值不菲。这下苏长风也皱眉了,“裕王竟然给了这么重的礼。“ “老爷,这裕王到底是什么意思?“这礼给云家倒也贴切,毕竟裕王父子借住了云府半月之久。但他们苏家又是凭什么得了这份礼?王氏想不通,看着这玉簪就觉得心里不踏实。 “这我也不清楚,不过裕王行事本就不能以常理推测,或许他只是一时高兴而已,你也别想那么多了。“苏长风嘴上这般安慰着,心下却是另一般思量。 吹熄了灯,夫妻两各怀纠结的睡了。黑夜中本该熟睡的小染青睁开了黑亮的眸子,若有所思。 ------------ 28家训 项应麒虽然说了要去云府找云景熙玩,但几天过去了都没见人来。项承鹏当初是顶着个视察封地的名头出的京,若是不做做样子怕是会被他那做媒做上瘾的皇兄立马抓回去。项承鹏可不想回去面对各种相亲宴,因此这些日子都很是老实的按着苏长风的安排视察江南郡各地。身为裕王世子的项应麒自然也得跟着,因而忙得抽不出空去找云景熙。 裕王世子没来,王氏倒是抱着小染青串门来了。之前因着裕王父子,云府很是热闹了一阵,深知唐氏苦处的王氏自然不会跑去添乱,如今却是没有这一顾虑了。这天用过午膳,把儿子们送出门后王氏就抱着小染青去了云府。 “才一个月不见,染青就这么大了。”唐氏抱起明显长了不少个头的小染青啧啧叹道。一边小床上的云小娃也仿佛不认识了一般,歪着脑袋好奇的打量娘亲怀里那个一身鹅黄色小衣的粉嫩娃娃。 “这般大小的孩子本就是一天一个样的,你家岚儿这些日子不也大了许多么?”王氏说着朝云小娃张开了手,“岚儿,还认识苏伯母不?来,伯母抱抱。” 云小娃乖巧的扑入王氏怀里,“咯咯”笑着,可爱极了。小染青淡淡扫了一眼这个占据了自家娘亲怀抱的傻妞,心里有点小不爽。 “娘,听说苏伯母和她家的小妹妹来了,在哪儿呢?”云景熙不等通报便掀帘进了里间,身后跟着他的贴身小厮明砚。看到王氏果然带着小染青来了,云景熙很高兴,“见过苏伯母!” “知道你苏伯母她们来了还这么没规矩!”唐氏板起脸,“你不在房里抄家训跑这来做什么?当心你爹知道了又要罚你!” “嘿嘿,娘,家训在哪抄不是抄?我带来这里抄也是一样的!”云景熙说着指挥明砚将带来的家训放到屋里某张空着的小桌上,并摆齐了笔墨纸砚。不同于苏氏家训厚厚的一本,云氏家训只有薄薄的十几页纸而已,带来带去倒也方便。 家训?小染青睁眼望向那叠纸,她怎么不知道云家还有家训这种东西?据她所知,云家是靠着云老将军的赫赫战功发的家。在此之前,云氏一族只是普通的平民百姓而已,并没有什么深厚的家族底蕴。族中识字的人都不多,又哪里会有什么家训?莫非是云老将军后来写的? “苏妹妹对我家家训有兴趣?来,云哥哥抱你近些去看可好?”自进了屋视线就没有离开过小染青的云景熙自然注意到了她的目光,心下一喜,总算找到了一个抱妹妹的理由。 “你个冒冒失失的小子还是免了吧,没的摔着了妹妹。”唐氏抱着小染青侧过身,避过了儿子张开的双臂。苏家的小女娃香香软软的抱起来舒服得紧,她可不舍得让给别人,就算是自家儿子也不行!(休某人:您自个儿也有香香软软的女娃吧?唐氏:咱家那个是泼猴,抱一会儿就被整的腰酸背痛腿抽筋! 休某人:可惜了您那木有彼阳牦牛骨髓壮骨粉……) “娘,我又不是没抱过岚儿,您看我有哪次让她摔着过?”云景熙委屈了,他好歹也是个有经验人士啊!自家那只小泼猴他都能抱,更何况是一直安安静静的苏家妹妹。“我保证不会摔着妹妹的,您就让我抱会儿呗!”自从被那雾蒙蒙的小眼神萌到之后,云景熙就一直想要抱一抱这个小妹妹。无奈苏家那群小子看得紧,后又忙着跟项应麒捣蛋,一直没能得偿所愿。今儿听丫鬟们说王氏带着小染青来了,他立刻就跑了来,只为趁苏哥哥们不在与苏妹妹好好亲近亲近罢了。 “好了弟妹,你就让熙儿抱会儿吧。”王氏见两母子就这么胶着着,忙出来打圆场。 “既然你苏伯母都发话了,那就让你抱一会儿吧,”唐氏很是不舍的将孩子递给儿子,再三叮嘱要小心。 云景熙乐颠颠的抱着小染青走到小桌前,指着那叠纸说道,“苏妹妹你看,这就是我们云家的家训哦!” 这字迹……小染青脑中“轰”的一响,这分明就是云霄的字迹!她批阅了他的奏折十余年,绝对不会认错!可是,云霄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可以写家训的地步了?她遇害时云霄都还没成亲呢……她到底到了一个怎样的世界?心思急转,小染青直愣愣的盯着那纸上那刚劲峻拔的字迹出神。 “娘,苏伯母,您们快看,苏妹妹盯着家训看得这么入神,是不是也觉得老祖宗的字写得好啊?”这愣愣的小脸真是怎么看怎么可爱啊!他以前竟然还嫌人家爱发呆没意思,真是脑子进水了。云景熙小朋友在心底呐喊。 又是“轰”的一声,老祖宗……小染青整个人都僵掉了,前世的云霄竟然会是今世云家的老祖宗,这代表了什么?虽然她从云嵩程那张与云霄极为相似的脸就推测出这里的云家与云霄有着一定的关联,并且这些日子也一直在探寻是何种关联,但她万万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会不会是她看错了?毕竟她离那字迹还有段距离。明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小染青依旧抱着一丝侥幸。她不由自主的将手伸向那叠纸,想要拿到眼前仔细看看。 云景熙发现了她的意图,忙后退了几步远离小桌,“苏妹妹想玩什么云哥哥都舍得,唯独这家训不行。咱们云府整个加起来就分到了两份,若是不小心毁了一份,我爹非灭了我不可。” 小染青可不管这个,一心往那小桌扑去。怎么苏家妹妹也有这么活泼的时候?措手不及的云景熙差点抱不住小染青,好在及时回过神来将小娃紧紧箍住才使她不至于扑将出去。 唐氏狠狠瞪了儿子一眼,将闹腾的小人儿抢回怀里一阵轻哄。只是别看苏家小娃平时一直安安静静,一旦闹腾起来那可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看着怀里一个劲儿往小桌那里扑腾的小娃娃,唐氏头大了。 深知女儿作风的王氏想要上前哄女儿,无奈怀里还抱着个云小娃,只得出声安抚,“宝儿乖,别给你云婶婶添麻烦好不好?等回家了,娘亲给你拿我们苏家的家训看。” 这时,云景熙拿了桌上的家训举到小染青面前,“既然苏妹妹想看,云哥哥给你拿着看!”这样就既能满足苏妹妹的愿望,又不怕家训被损坏了。 小染青顿时安静了下来,死死盯着那些字想要找出些破绽说服自己这不是云霄的字。只是,她注定要失望了……认清现实的小染青闭上眼,她想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好好消化一下。 ------------ 29烦恼 过了立夏,暑气便渐渐露了端倪。王氏换上了轻简的秋香色丝质交领襦裙,坐在小床边与几个丫鬟一道做针线。屋子里很安静,静得能清晰的听到针线穿梭的声音。午后的暖风穿过窗子拂来,熏得人昏昏欲睡。 “啊!”一个小丫鬟痛呼出声,原来是不小心打了瞌睡让绣花针扎了手指。顾不得处理指上的伤口,小丫鬟紧张的望向床上的小人儿。 午睡正酣的小人儿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似乎是在表达被惊扰的不满,不过好在没有因此而被吵醒。王氏严厉的扫了那丫鬟一眼,挥手令她下去,免得又整出些动静来吵到女儿。伸手将女儿褪到腿弯的薄被轻轻拉上,王氏抚了抚小娃娃微微皱起的眉心。宝儿最近似乎情绪不佳呢。虽然女儿一直没什么表情,但母女连心,王氏多少能感受到一些小染青的情绪。自前几天从云府回来,女儿就有些恹恹的。看着也不像是生病,倒像是在为什么而烦恼一般。想到这里,王氏不禁笑了。三个多月大的小娃娃能有什么好烦恼的?她果然是想太多了。或许只是天气突然转热,小孩子有些不适应罢了。 其实王氏并没有猜错,小染青这几天的确是在烦恼。那日发现云霄是云家的老祖宗之后,小染青花了整整一晚上才消化了这一消息,并得出了结论――她来到了后世。如此推论,一切就都说得通了。为什么这个世界在与她前世有着这么多相似之处的同时又存在着许多她前所未见的东西?为什么云嵩程会长的与云霄如此相似?因为这里是她前世所在时代的后世,而云嵩程乃是云霄的后人。 说不郁闷是假的,灵魂上她可以算得上是这里所有人的祖宗了,身体上却是个逢人就得喊叔叫婶的小娃娃。现在还小说不了话倒还不觉得,等再长大些唤人是免不了的,到时候心里那一关还真不是这么能容易过的……罢了罢了,总比去到一个与前世完全不同的地方两眼一抹黑的好。小染青如此安慰自己,勉强算是接受了这个事实。 于是,新的问题又接踵而来了。虽然知道是后世,但这个后世与前世具体隔了多少年?这些年世界都有了些什么样的变化?最重要的是……她的大秦怎么样了?还存在与否?这些都是她现在亟待解答的疑问。只是这些问题再想通过人们平时言谈间的蛛丝马迹寻到答案就有些难了,这也正是小染青所烦恼的。 其实最简单的办法莫过于去寻几本史书,一看便都明了了。提起书,小染青不禁要庆幸一下,这里的文字几乎没有变化,她还不至于沦为文盲。找书不难,苏长风好歹也是状元出身,书房的储量绝不会少。可麻烦的是,她要如何解释一个三个多月大的的小婴儿会看书的事?要知道,她的哥哥们都是满三岁才开蒙识字的,她如今才三个月大而且还没人开蒙就懂得看书的话也太过离谱了。若是传了出去,她少不得要担一个“妖孽”的名声。之前有心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她也不是没有想过用这个最为方便快捷的法子,无奈实在想不出好的掩饰方法,最后只好舍近求远了。可如今这情况又该如何是好?小染青愁啊! “宝儿,该醒了,再不起来晚上会睡不着的哟。”①38看書网过了,王氏放下手中绣了一半的小衣,抱起床上依旧不肯睁眼的小娃柔声哄着,心里忍不住嘀咕,这宝贝疙瘩怎么这么能睡呢? 打了个哈欠,小染青很不情愿的睁开了眼。其实,就算她白天不睡,晚上多半也是睡不着的……(原因大家都懂的……) “小懒娃,还困呢?”王氏笑着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看你,都睡成小邋遢鬼了。”说着便让琥珀绞了帕子,细心的为小染青抹脸。 “夫人,大少爷到门外了。”帘外的小丫鬟通报道。 “文儿回来啦?快让进来。”王氏将帕子递回给琥珀,早有小丫鬟掀起了帘子,她抱着小染青往外走去。 “娘,儿子回来了。”苏秉文进了屋,规规矩矩的对王氏行了礼后坐在了她的身边。 “今日怎么晚了些?”王氏问道。族学早在半个时辰之前就该下课了,另外五个小子也已经来过,只有大儿子不知去了哪里到现在才回来,这是以前没有发生过的。大儿子一向懂事,偶尔有什么事耽搁了会晚些的话,他都会提前让小厮回来通报一声,以免她担心,今天却是例外了。 “方才上课的时候三表弟借了儿子的书去看,却不小心打翻了砚台将儿子的书染得看不得了。三表弟过意不去,下课后便拉着儿子说是要买回一本赔给儿子。正好回府的路上就有家草庵书肆,儿子觉着买本书也耽搁不了多久便没有让翰墨回来通报。没想到那草庵书肆恰恰没有儿子那本书,儿子便想算了,但三表弟不肯,硬是拉着儿子又去了北街的文墨轩,这才回来迟了。”苏秉文将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歉疚道,“儿子不孝,让娘亲担心了。” “这也不是你的错,下次记得不管什么事都让人回来告知一声也就是了。”王氏慈爱的一笑,将几上的糕点放到大儿子面前,“走了这一遭也饿了吧?开饭还得等一会儿呢,先吃些糕点垫一垫。” “谢娘亲,儿子还真饿了呢!”苏秉文笑着拈起一块芙蓉糕,斯文的吃了起来。 “宝儿这是看什么呢?”王氏见女儿一直望着大儿子的方向,还以为她是想吃糕点,笑道,“小馋猫,你还没长牙呢,哪里吃得了这些东西?” “……”小染青黑线了,原来在娘亲眼里自己就这点出息。虽然连喝了三个多月的奶水,嘴里的确是寡淡得很,但她还不至于沦落到红果果的眼馋自家大哥吃糕点的地步吧!她盯着的明明是大哥身后那小厮手里拿着的书! “听景熙说,他家妹妹很是喜爱糕点兑了热水搅成的米糊糊。娘亲也可以试试,说不定妹妹会喜欢。”苏秉文见状提议道。 “云家的小岚儿大你妹妹半年多呢,吃食上自然可以花样多些,你们那么大的时候也不是光吃奶的。宝儿现在还小,肠胃还弱着呢,还是吃奶稳妥些。”说到这里,王氏顺便叮嘱道,“所以,你们这些做哥哥的也别胡乱喂宝儿吃东西。” “儿子会转告弟弟们的。”苏秉文认真的回道。 母子俩正谈论着关于小染青吃食的问题,而正主却热切的拿眼盯着翰墨手上的书不放。如果没看错的话,那封面上写着的正是“史记”! ------------ 30史记 史记,顾名思义就是记录历史的书,这恰好正是小染青现在最需要的。既然都已经送到面前了,她自然没有白白放过的道理。至于如何掩饰,稍后再考虑便是。念及此,小染青眼中闪过志在必得的光芒。 “宝儿乖,想吃好吃的就要快快长大。等宝儿足够大了,想吃什么娘亲都给你好不好?”王氏还是以为宝贝女儿是为了吃食闹腾,柔声哄着。 “哇哇咿呀哇哇!”(朕要的是那本书!)小染青强调。(陛下在心里默默流泪,难倒她这辈子长得很像吃货?) “娘,妹妹要的好像不是糕点……”倒是一旁的苏秉文发现了端倪,“儿子觉得妹妹一直盯着的是那本书。” “书?”王氏愣了一下,“你拿过来试试。” “哇哇!”(就是这个!)小染青“啪“的一把抱住那本书,默默的拿眼瞟了瞟王氏。明明是娘亲与她相处的时间最多,怎么这默契还赶不上大哥? “哈哈,宝儿竟然稀罕这本书?”苏长风进来也没让人通报,将刚才那一幕看得真切。他朗笑着从妻子手中接过宝贝女儿,“看来我们家要出个小才女了!” “见过爹爹,“苏秉文起身请安。 “恩,今儿貌似晚了些。“苏长风敛了笑,顿时恢复成平日里的严肃形象。 闻言,苏秉文又将晚归的缘故说了一遍。接着苏长风又按往常惯例问了些功课上的事,苏秉文都一一答了。 “原来我们家宝儿不是小馋猫而是小才女啊,是娘亲错怪宝儿了。”见父子俩正气氛严肃的一问一答着,王氏抱回了女儿笑着亲了一口,让余光注意着的两人眼红不已,“先前去云府的时候宝儿也闹着要看云家的家训呢,今儿又瞄上了文儿的书。看来我们宝儿很是喜爱书籍之类的物什,改天娘带你去外祖家的书房可好?那里的书才是真正多呢。” “岳父的书房可不是宝儿能够胡来的地方,“苏长风闻言提醒道。他那位岳父大人可是出了名的嗜书如命,如果宝儿玩闹的时候不小心毁了一本……”宝儿若是当真喜欢书籍,改天带她去前院的书房就是。“ 自家爹娘也太贴心了,居然主动说要带她去书房。这下倒是让她省事不少,毕竟要让默契不足的爹娘理解自己的意思也是很耗费体力的。 “钱马斯的《史记》前院书房也有,改天再拿给宝儿就是。这本云儿还是拿回去吧,毕竟是你三表弟的一番心意。“苏长风又对大儿子说道。 小染青闻言,抱着书的小手又紧了几分。去书房还不知得到什么时候呢,说不定爹娘只是随便说说,她可不会傻到为了还没影儿的事就把已经到手的书又还回去。 “是,爹爹。“苏秉文答应着,目光转向小染青后却又犯难了。只见小人儿抿着嘴皱着眉正满脸警惕的望着自家哥哥,小短手紧紧抱着那本几乎盖住她整个身子的史记,生怕被人抢了去似的,那小模样真是可爱的不行。 王氏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气娃娃!“ “金石,去书房将我那本史记拿来。“苏长风对身后的小厮吩咐了一句,又慈爱的望向宝贝女儿,”爹爹拿本一样的跟宝儿换可好?“ 小染青依旧沉默的抱着书,倒是王氏嗔道,“哪用这么麻烦,老爷还真以为宝儿这么小就能识字看书了?妾身估摸着她也就是觉得好玩,随便找本书哄一哄也就罢了。记得之前还在屋里看过一本诗集来着,放哪去了?“说着便要让丫鬟们帮着找,却让苏长风拦住了。 他挥手制止了丫鬟们的动作,又使了个眼神让还在原地踌躇的金石赶紧去书房,“虽然宝儿不懂,但我们做爹娘的也不能欺她年幼随便糊弄她。“ “老爷说的是,“王氏见他如此较真,不禁调侃道,”只是老爷拿一本旧书换宝儿手里的新书,不也是占我们宝儿的便宜吗?“ “这……“苏长风顿时噎住了,找不出话来反驳。他那本已经买来将近十年,的确是很旧了,不知道女儿会不会嫌弃。 王氏见他难得露出了窘样,不由笑了。一旁的苏秉文心里也是偷笑不已,面上却还维持着一贯的恭敬。当面笑话自家爹爹?他可不想抄家训。而小染青则仍在感动于苏长风之前说的那句话,不禁感叹,她今生何其有幸能遇上这样一位好爹爹。 金石不过一盏茶时间就捧着书回来了,正好解了苏长风的尴尬。亲自接过那本《史记》在小染青面前摇了摇,生怕女儿嫌弃的苏爹爹有些心虚,“乖宝儿,你看这本书怎样?“ 小染青瞅了瞅那封面上的确是“史记“二字,便没有为难这位好爹爹,乖乖的松开自己手里的,转而抱住苏长风那本。 伸手接住那本被抛弃的新书,苏长风在心中松了口气,“文儿先把书带回房去吧,一会儿再过来用膳。“省的女儿突然反悔。 “是,那儿子先告退了。“苏秉文依言领着翰墨走了。 “笨娃娃,净做亏本生意,日后可如何管家哟?“王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玩笑道。 苏长风一口茶险些呛住,怎么说的他跟个奸商似的…… 而小染青则兀自抱着那本旧书,满意的勾起了嘴角。她可不在乎旧①38看書网,只要是她没见过的史书就行。 得了那书之后,小染青并没有立即就看。毕竟小孩子纯粹翻着玩的看法与她正正经经看内容的看是有明显区别的,任她演技如何高明都无法做到毫无破绽。因此,她需要等,等一个可以避开人偷偷看的机会。经过几日的观察等待,这日晚上,小染青终于等来了一个机会。 时过子夜,四周悄无声息,只有好梦正酣的值夜丫鬟翠环偶尔溢出几句朦胧的呓语。凝神静听,帘子另一边的苏长风与王氏也没了动静,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小染青这才放心的睁开眼,放缓动作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往左边翻了个身,小手刚好能够到那本《史记》。因为她的坚持,这几天书是一直放在枕边的。屋内没有烛火,好在月色尚可。小染青维持着趴在床上的姿势,艰难的伸出小手翻开第一页,昂起头就着月光读了起来…… ------------ 31真相 完整的《史记》当然不可能只有这单薄的一本。但凡史书,哪一个不是动辄几十万字的鸿篇巨制?小染青正在看的这本只是《史记》全书一百三十卷的其中一卷,帝王本纪。此卷是从七国纷争时的帝王写起的,这部分历史小染青早已熟知,自然没有再看的必要。快速跳过前面数页,直到翻到秦国统一七国后的内容她的速度才渐渐慢了下来。 粗略扫过嬴氏先祖们的丰功伟绩,小染青的目光停留在了某一页的标题上,秦仁帝本纪。若没记错的话,她父皇的谥号便是“仁”。仔细读了后面的内容,讲的果然就是她父皇的生平。那么,下一页就是……小手微颤着翻过书页,只见下一页最右边的标题处写着“秦武帝本纪”。 其实,此书只是按着时间顺序将一些有为帝王列了出来而已,有许多无甚功绩的帝王都是被直接跳过的。因此,她父皇后面跟着的也并不一定就是她。只是,冥冥中一直有个声音在她耳边萦绕,这所谓的秦武帝就是她,嬴华暄。 定了定神,视线缓缓移向左边。“武帝者,仁帝之子也……” 小染青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完这概述了她前世一生的两页纸,最后目光冷冽的凝着在最左边的那几列字上。呼吸逐渐加重,小染青终于压抑不住心底的愤怒,由于长时间维持同一动作而有些发麻的手臂也不知从哪里聚集起了力量,蓦地一挥便将整本书扫到床下。“砰”的一声,在这寂静的深夜听来尤为惊心动魄。 “小姐?”翠环被惊醒,点燃烛火小步跑到床边。只见原本放在枕边的书此时正狼狈的摊在青石地板上,而床上的小婴儿则一动不动的趴着,只有胸腔剧烈的起伏证明她清醒着。 帘外响起窸窣声,不一会儿披了件外袍的王氏掀帘进来,“怎么回事?” “夫人,小姐她……”翠环明白自己的失职,吓得跪在地上,“奴婢不知……奴婢方才睡着了,听到声响醒过来就这样了……请夫人责罚!” 王氏皱眉,越过她走到床边抱起宝贝女儿,“宝儿,可是吓着了?别怕,娘亲在这里。乖,宝儿不怕,娘亲在呢。” “宝儿怎么了?“苏长风也走了过来,见女儿呼吸急促的喘着气还当是生病了,”我这就派人去请陈大夫。“ “老爷且慢,依妾身看宝儿不过是被书落地的声音吓着了,喂一碗压惊汤即可,不必大晚上的去烦劳陈大夫了。“王氏转身吩咐刘氏去煮汤。刘氏和几个照顾小染青的丫鬟都是睡在隔间的,一听到动静就都急急过来了。 “这书好好的怎么会掉地上?“苏长风皱起浓眉,弯腰将书捡了起来。 “宝儿睡着后一向不老实,许是翻身的时候碰下去的。”王氏的视线从挂在床尾的被子移到跪在地上的翠环时陡然转厉,只是怕再次吓到女儿而压低了声音,“我前儿还叮嘱过,守夜的一定要打起精神注意着,免得小姐一不留神落了被子着了凉。可如今是什么情形,瞧瞧这被子再瞧瞧这书,若是小姐有个好歹你可担当得起?“ 苏长风听了王氏的猜测有些不以为然,如果是睡觉时不小心碰落的怎么可能会落得这么远?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苏长风压下了心中的疑惑。 “奴婢错了……奴婢再也不敢了……夫人恕罪……“翠环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小丫头,见素来温和的主母疾言厉色起来,心知这回是闯了大祸,当即吓得嘤嘤哭了起来。 王氏听得心烦,让人将她带出去,待明日再作发落。回头见苏长风还在这里杵着,便劝道,“老爷,您先去歇着吧,明儿一早还得陪裕王爷去澧县呢。这里有妾身就行。“ 苏长风知她说的有理,况且自己杵在这也只会添乱而已。待女儿在妻子的安抚在呼吸渐趋平稳,他便回床上去了。 王氏亲自给小人儿喂了一碗压惊汤后还是不放心,干脆决定陪女儿在小床上将就一晚。丫鬟重又熄了灯轻声退出帘外,夜就此恢复静谧。 蜷在王氏温暖的怀里,小染青静下心来回想之前看到的内容。原来,她是这样死的…… 皇后赵姒不知何时起与厉王有了私情,两人甚至还珠胎暗结。厉王本就觊觎皇位,趁此机会与赵姒一道策划了那场刺杀,又不知用何手段买通了她的贴身太监王德才令阴谋得逞。成功杀死她后,赵姒就公布了怀孕的消息,妄图把这个孩子按在她的头上。好在原本幽居慈恩宫的太后联合自南疆赶回的大将军云霄拆穿了两人的阴谋,又另外立了翼王之子嬴华旭为继位人,这才平息了这场风波。 华旭这孩子本来就在她的继承人候选之列。因为他的父亲翼王,也就是她的三皇叔,是个难得的无心皇位的王爷。只是那时华旭年纪还小看不出好坏,她才迟迟下不了决定。母后与云霄选了他也是经过一番仔细考量的吧,有他们两人的教导,这孩子长大后应该可以接下帝国的重担。只要大秦无事,她便安心了。 只是真的很不甘心呢,她大秦第十五代皇帝嬴华暄竟然死的如此无谓!其实对于赵姒以及后宫的那些嫔妃,她一直是心怀歉疚的。如果当初赵姒跟她坦白说了,她未必就容不下那个孩子。甚至也有可能立他为嗣,当然前提是先处死他的生父厉王。可赵姒偏偏选择了与厉王一道谋害她,这是出于对厉王的爱?她不信,她的皇后绝对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女人。据她推测,赵姒多半是动了垂帘听政的心思吧。这与她母后当年何其相似,只可惜她母后当年怀的是真皇嗣,而赵姒肚子里的不过是个私通得来的野种。更可惜的是赵姒不知道,她相处了十余年的夫君其实同她一样是女子,根本不可能使她有孕。 成王败寇,最后赵姒和厉王皆被愤怒的太后判了凌迟,也算得上是罪有应得。只是,她很想问一问她的母后,您如此愤怒是因为他们害死了您的女儿,还是因为他们毁了您悉心教导出来的好皇帝?自嘲的一笑,原来她还是介意的啊,介意她的母后仅仅将她当做把握皇权的工具,而从未给过她一个娘亲该给的爱…… 小床对于成人而言有些逼仄,王氏睡的不是很安稳,皱着眉头无意识的调整了下睡姿。小染青止住思绪,将自己更深的埋入她的怀抱。渐渐染上暖意的身体舒服得她想叹息,幸好,这辈子她有个爱她的娘亲。 ------------ 32避暑 乍然知晓自己遇刺的真相,小染青一时激愤拿书出气,待冷静下来就后悔了。后面的内容她还没来的急看,方才又闹了这么一出惊动了爹娘,以后再想寻这样的机会怕是难了。 果然不出小染青所料,隔天王氏就将翠环送去了庄子上做活。有了这个前车之鉴,之后几天守夜的丫鬟都尽职得很,没一个敢懈怠偷懒的。小染青急归急,却也只得耐着性子继续等,幸好那本《史记》在她的坚持之下又回归了枕边。 如此,又是半个月,在江南郡停留了近一个月的裕王父子也不得不启程去往别处了。毕竟堂堂裕亲王的封地可不是只有一个小小的江南郡,整个东州都需要他去巡视。在这待了这么久已经算是破例,再不走行程上就来不及了。 城门处,苏长风与其他官员们目送着一众卫队簇拥着马车愈行愈远,多少体会到了唐氏当日送裕王父子出府时的心情。这对麻烦精走了,苏长风这个郡守就又闲了下来。于是,他恢复了上午去衙门下午在家逗女儿的惬意生活。小染青每每被惹得不耐烦时都会忍不住腹诽,如今的郡守都是这么清闲的吗? 时近六月,正值酷暑,地面上冉冉升腾的热气蒸的人难受。小染青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不一会儿又浸出了一身热汗。前世她就怕热,今生貌似更严重了。 苏长风见女儿热得难受,当下心疼了。转头对小厮吩咐道,“金石,去地窖里取些冰来。” “老爷,宝儿还小,身子又弱,恐怕经不住冰的寒气。”王氏正拿着帕子轻柔的帮小染青擦身,闻言不赞同的开口。 小染青听了,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没有冰块,这个夏天可怎么熬? “早知宝儿如此怕热,当初就该在栖云山上置个别庄。”束手无策的苏爹爹懊恼了。 “妾身娘家倒是在栖云山有个庄子,小时候也跟着娘亲去过几回,确实凉快。这阵子娘亲又张罗着要去避暑,昨日还派人来问过要不要一同去呢。”王家在东州经营数代,此处的产业自然不是初来乍到的苏家可比的,“只是栖云山离城颇远,妾身想着老爷可能多有不便就回绝了。” 苏长风考虑了一番,最终还是在看女儿难受与让自己难受之间作出了抉择,“你带孩子们去吧,我留在城里,逢休沐日再去看你们。” “可妾身若是走了,谁来照顾老爷?”这虽然也是王氏的顾虑之一,但最让她迟疑的却是几位嫂子的想法,她一个出嫁了的女儿带着孩子回娘家避暑总是有些不妥的。 “府里那么多丫鬟小厮都是摆着看的吗?霜儿,你安心带孩子们去避暑就是,不要顾虑太多。”苏长风多少能猜到一些妻子的想法,劝道,“我们在江南郡待不了几年,你就当趁此机会多陪陪岳父岳母两位老人吧。”如无意外,年后他就会被调回京城。 王氏想到年迈的父母,最终还是叹了口气答应下来。于是去避暑一事就这么敲定下来,王氏当日就派人去王府说了。王老夫人得了信很是高兴,特意将出发的日期押后了一日好让女儿有足够的时间收拾东西。 这日清晨,王氏带着孩子们告别了苏长风便跟上王府一行出发了。由于此行去避暑的大多是老弱妇孺,一路走得很慢,直到两个时辰后才堪堪到了山脚。停车换轿,又是半个时辰的颠簸,一行人终于到达了别庄。 “小人李江见过老爷、老夫人。“此处的管家李江早已带着庄上的下人们候在门前,见一行人到了便率众行礼。 “起来吧,“不苟言笑的王老爷子说完就缓步往庄内走去。 “住处还是按往年的安排吧,”王老夫人在陈氏的搀扶下也举步跟上,边走还边吩咐着。 “是,各处院子小人都已收拾妥当。只是不知二姑奶奶应该安排在何处?”李江也是王家的老人了,该怎么安排自然清楚。只是王氏已经十余年未来过了,她小时的院子早已挪给了他人,因此有些为难。 “霜儿他们就安排在听松院。”王老夫人想也不想的说道。 “这……”李江迟疑着说道,“其实,庄上还有空着的院子。” “怎么,难道听松院住不下霜儿他们母子几个?”王老夫人不满的皱眉,语气也沉了下来。 “不是……小人不是这个意思。”听松院乃是庄上最大的院子,别说是几人,就算是几十人也是住得下的。只是这样安排未免偏心太过。 “那就按这么办。”王老夫人可不管这么多,女儿好不容易同意跟来,住处自然是离自己越近越好。 “是。”见主母俨然就要发怒,李江再不敢多话。 “淑儿你也去自己院子整理吧,我这儿有碧珠碧玉伺候着呢。”又走了一段,王老夫人转首对陈氏说道。 陈氏面上温婉的笑容僵了一僵,但转瞬间又恢复如常,“是,那儿媳就先走了。” 而另一边,王氏跟着领路的丫鬟走在熟悉的路径上,心下也是疑惑。虽然这些年别庄变了不少,但大体的格局却是没有改动。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条路应该是去往听松院的。 “你确定是这里?”站在听松院的院门前,王氏忍不住问道,“这听松院不是老爷和老夫人的住处吗?” “回二姑奶奶,是老夫人亲自安排您住在这里的。”那丫鬟答道。 王氏心下叹气,娘亲还是没把她之前的话听进去。但此时却是不好再说什么,她只得领了孩子们进去。进屋后将几个孩子打发去休息,王氏指挥丫鬟们一通收拾,总算把带来的物什都安置妥当了。有些疲累的直了直腰,一转头就见女儿正努力昂着满是席子印的粉嫩小脸望着自己。 “懒娃娃,瞧这脸上睡出的印子。来,娘亲给你揉揉。”王氏嘴上调侃着,心下却是欢喜。自从天热以来,宝贝女儿已经很久没有睡的这般舒爽过了。也许跟着来避暑并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王氏安慰自己。 ------------ 33读书 自打来到别庄避暑,王氏就忙了起来。不是有人来串门,就是被谁邀去赏花喝茶,一刻也闲不得。这日,午睡刚醒的小染青打了个哈欠,睁开乌眸扫视了一圈,果然又不见了王氏的身影。 “小姐醒了?”祝妈妈是王氏前阵子新找来的老妈妈,如今与刘氏一起照顾小染青。弯腰抱起床上的小人儿,见她四处张望当下明白了她的心思,“小姐可是想夫人了?夫人在院子里与王老夫人叙话呢,妈妈带你过去可好?” 小染青无可无不可的由她抱着出了屋子,却遇上正要进屋的苏秉文。 “祝妈妈,你这是要带着妹妹上哪去?”苏秉文问道。 “回大少爷,奴婢正要带小姐去院子里找夫人呢。”祝妈妈福了福身,答道。 “娘亲与外祖母一道出去了,你这会儿去怕是见不到人。”而且两人出去的时候脸色都不大好呢,苏秉文在心里补充道。 “大少爷可知夫人去了哪里?”祝妈妈问道。 “我也是刚才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具体的也不清楚。”苏秉文伸手将小染青抱入自己怀里,“祝妈妈还是进屋吧,若是怕妹妹无聊要闹,我陪她玩会儿就是。” “可这样不会耽误到大少爷念书吗?”祝妈妈担忧道。大少爷虽然才十一岁,但早已经过了府试,等九月份就要去考院试了。 “我来这里本就是为了看妹妹,有什么耽误不耽误的。”苏秉文笑着要将小染青抱回床上,低头却瞥见枕边的那本书,“怎么把这个也带来了?” “小姐晚上睡觉见不到这本书就会闹,夫人没法子,只好将书也带上了。”祝妈妈回道,“说来也怪,小姐虽然稀罕这本书,却也从不见她玩过。” “哦?”苏秉文一听来了兴趣,拿起书在小染青的面前晃了晃,“妹妹很喜欢这本书?” 小染青望着自家大哥,不知他是什么打算。 “那大哥给你念这书上的故事听好不好?”苏秉文笑着将小染青抱坐在自己的膝盖上,“来,告诉大哥想听哪一页的?” 小染青愣了,这算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吗?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小染青装作懵懂的抬头望向苏秉文,不去碰那近在咫尺的《史记》。 苏秉文见状,左手拿书,右手握住妹妹的小手教她如何翻页,“就像这样翻开它,妹妹翻到哪一页大哥就给你念。” 小染青恰到好处的表现出遇见新事物的小孩子该有的兴奋,这还多亏了云小娃的言传身教。试探着将手伸向书,又回头望了望苏秉文,见他鼓励的一笑,小手看似随意的抓了几页纸翻开。 “秦武帝本纪?好,大哥给你念。”说着苏秉文便真的认认真真念了起来。 小染青也没想到会翻得这么准,她只是大概估摸了一下上次看到的地方而已。时隔数日再次接触到这段描述自己前世生平的文字,并且还是通过今生大哥清润的嗓音,小染青的感觉很微妙。 篇幅不长,只有薄薄的两页而已。没多久,苏秉文便念完了。 “这篇讲的是秦武帝嬴华暄的事迹,秦朝四十三位皇帝之中,大哥最为佩服的便是他,妹妹你翻得还真准。”苏秉文难得的有些激动,身为长子的他虽然一直表现的老成持重,但终究只是个十一岁的孩子罢了。如今提到自己敬慕的对象便不由得显出些少年心性来。明知道妹妹听不懂,但苏秉文还是自顾自的说了下去,“秦武帝虽然英年早逝,但大哥觉着他在短短二十七年的人生中创下的辉煌是别人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都无法达到的……” 其实听得懂的苏妹妹面对苏大哥满是敬仰的眼神顿时默了。大哥啊,如果你知道你那赞不绝口的秦武帝此时正坐在你的膝盖上听你滔滔不绝不知会有何感想…… “……妹妹,你知道吗?他亲政的十二年里,秦朝的国土扩大了二分之一有余!一般战功卓著的君王都逃不过一个穷兵黩武的名声,但武帝不然,减税赋,轻徭役,励农耕,再加上特立独行的扶持工商,至他驾崩之时国库存银乃是仁帝时的整整四倍!”苏秉文如数家珍般的道出了秦武帝的功绩,一脸向往,“虽然武帝与仁帝、文帝并称为秦朝的中兴三帝,但大哥觉着仁帝、文帝根本无法与武帝相提并论……” 二分之一?在她遇刺前明明只有三分之一而已,怎么变成了二分之一?小染青乌眸一亮,这只有两种解释。一是她大哥记错了,二是南疆之战胜了。以苏秉文崇拜秦武帝的程度来看应该是不会记错,那么就只有第二种解释了。嘴角上扬,云霄,朕果然没有看错你。 “……可学里的先生却说武帝生性冷苛,刻薄皇亲,冷落嫔妃,才使得皇后赵氏勾结厉王谋害于他,险些引起大乱。”说到这里,苏秉文难掩愤慨之色(苏大哥热血了!),“先生还说武帝虽建下了不世功业,却没有为帝国留下继承人,险些断送了秦朝的基业,过大于功!可大哥不服,凭什么一句无嗣就能抹杀武帝所有的功绩。大哥认为武帝唯一的缺憾就是驾崩过早,若是再给他二十七年,又哪会有后来的汉朝,更不会有如今的楚……” “文儿,住口。”突然响起一声低沉的呵斥,打断了苏秉文的慷慨陈词,“这话是可以乱说的吗?” 小染青感觉他的身子一僵,下一刻便抱着自己起身朝房门处行礼。“文儿见过外祖父。” 外祖父?小染青抬眼审视缓步入屋的鹤发老人,这位就是她传说中官至丞相的外祖父? 王崇柏若有所觉的往外孙怀里看去,祖孙二人的目光首次交汇。一个是曾身居高位官威犹在的花甲老人,一个是曾为帝多年贵气凛然的襁褓小儿,两张面无表情的脸就这么对上了。 这娃娃……王崇柏抚了抚长须,“这就是我那新添的外孙女儿?” ------------ 34外祖 苏秉文自知失言,低头站着等候这位以严厉著称的外祖父接下来的教训。正心下惴惴的等着,却没想到等来的会是这样一句问话,“回外祖父,正是小妹染青。” “这娃不错。”能够不惧他威压的小娃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王崇柏评价了一句之后就将目光移回了苏秉文身上,周身气势陡然一凛,“文儿,跪下。” 苏秉文闻言,知道该来的还是躲不过,上身维持着抱妹妹的姿势下身膝盖一弯直挺挺的跪了下去。 “你可知仅凭你方才那句未说完的话就能毁了苏氏满门?”王崇柏从老妻那里得知外长孙要考九月的院试,便存了考较一番的心思。正好住得近,这会儿来了兴致就亲自过来了。没成想刚走到门口就听到这样一番大逆不道的言论。若是再给秦武帝二十七年,就不会有汉朝,更不会有他们楚朝?这话要是让有心人听到,整个苏家都得遭殃。就算是他们王家,恐怕也逃不过牵连。念及此,语气更是沉了几分,“你爹平时就是这样教你的?” “孙儿知错了。”苏秉文心下也是懊恼。他不过是念书给妹妹听而已,怎么说着说着就演变成了这样?想到刚才差点脱口而出的话,他自己也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文儿,你也不小了,须知在我们这样的人家一言一行都该谨慎才是。切不可因为一时忘形就随意作为。像你方才那样的话别说是托之于口了,就算仅仅是念头都不可以有,明白吗?”王崇柏正色道。 “孙儿明白,孙儿以后一定谨言慎行。”苏秉文郑重的答道,心中惭愧不已。身为长子,他一直很清楚自己将来要承担的是什么,也一直很努力的使自己符合爹娘的期望。在此之前,他还沾沾自喜的觉着比起别家的长子(例如云景熙),他做的已经足够好了。今日出了这番纰漏才明白,自己还差得很远。以为妹妹不懂就可以随便怎么说了?隔墙还能有耳呢,更何况屋里还杵着祝妈妈和几个丫鬟。他平时并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只因提到偶像一时头脑发热就忽略了其他。往后可不再不能这么疏忽了,不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家人,自己都应该更慎重才是。念及此,目光掠过屋中下人,等会儿还得好好善后一番才是。 见他真心认错,王崇柏的脸色也缓了几分。对于这个稳重的外长孙王崇柏一直很放心,只是到底年纪还小,还需要多多磨练敲打。既然选择了科举之路,那将来必然是要为人臣子的,届时可容不得半点马虎。因为,稍有闪失便有可能祸及全族。屹立朝堂风雨多年,这样的例子他见得多了,王崇柏决不允许自己的亲属也犯同样的错误。“你在这跪上一个时辰再起吧。” “孙儿领罚。”苏秉文毫无怨言的接受了这个惩罚。 小染青虽然不忍自家大哥被罚,但王崇柏的教训并没有错,一时的小惩总比他日的大祸要强。 见大少爷被罚跪还抱着自家小姐吃力的很,祝妈妈走上前去想要抱走小染青。不过,有一双手却快了她一步。 “你方才怎么会跟这小娃说起那些的?”王崇柏发落了苏秉文却并没有立即走,而是抱了小外孙女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逗了起来,这话却是对着跪在地上的苏秉文问的。可能是因为第一次遇上不怕他的小娃吧,王崇柏一见到这个小外孙女就生出了喜爱之情。 只是王崇柏显然没有什么逗小孩的经验,一把胡子扎得小染青脸上生疼。真想如当初对待释空那老和尚一般,一把揪下这恼人的胡须啊!小手举起又放下,罢了,此人毕竟是今生的外祖父,她还是给些面子吧。(释空:陛下,您当初怎么就没想着给咱些面子啊?) “孙儿见妹妹对这书很感兴趣,一时兴起便想念给妹妹听。正好念到秦武帝那章,孙儿一时激动就口不择言了……”苏秉文简略的说了因由。 “其实,你先生说的并没有错,帝王无嗣乃是硬伤,武帝崩后险些酿成夺嫡大祸也的确是事实。“王崇柏指点道,”我知你崇敬武帝,但论事论人切不可只看一面,更不可感情用事。“ “孙儿记住了。“苏秉文恭敬道。 “不过,你之前对于秦武帝的评价倒是有几分道理,撇开子嗣不讲,他的确是一位不可多得的明君。”王崇柏抿了口茶,开始侃侃而谈,“秦武帝其人颇具才干,一生功绩无数,但他最能为人称道的一点却是知人善任。尤其是任云霄为大将军为他开疆扩土,任李卓为丞相为他献计定邦。有这两人一文一武支撑着,才会有武帝时的繁荣。而这两人又一向不和,这正好维持了朝堂的平衡。识人,用人,制衡,这便是帝王之道。” 小染青眼一眯,这位外祖父倒是一下子点出了关键之处。到底是在朝堂混了多年的人精,对于帝王的手段早已摸得门清。 “帝王之道……”苏秉文低头沉吟,揣摩着王崇柏的这番教诲,似有所悟。 王崇柏见状,满意的抚须。孺子可教也。 “孙儿多谢外祖父教诲。“王崇柏的一番话令苏秉文受益匪浅,难得见外祖父有心谈论武帝,自然要趁此良机多讨教一些的,“外祖父,论及武帝的用人之道,据说王氏的先祖也是武帝陛下提拔起来的,可是当真?” “的确如此。我东州王氏的先祖便是武帝的太傅王允。”谈及先祖,王崇柏也带上了尊敬之色,“先祖本是翰林院一介小吏,因一篇文章得了武帝赏识而屡被擢升,直至太傅之职,教授武帝经学之道。” 王允?前世那位学识渊博的王太傅竟然就是王氏的先祖,难怪觉着第一次见面的外祖父有些眼熟,现在一看,这严肃刻板的表情不正和王太傅如出一辙么! 其后祖孙俩又谈了许多关于秦武帝的其他,而小染青则一直在与王崇柏的长须作斗争,丝毫没有身为当事人的自觉。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文儿,起来吧,“王崇柏将小染青递给祝妈妈,整了整压皱的锦袍,”我也该走了。“ 恰在这时,王氏领着儿子们进了屋,一脸不豫。而她身后跟着的几个更是垂头丧气,衣衫也凌乱不堪。 “发生什么事了?“ ------------ 35打架 听见王崇柏的问话,王氏勉强扯起笑容,带着孩子们行礼后不答反问,“爹,您怎么来了?“低头却见苏秉文跪在地上,神情一变,“文儿为什么会跪在地上?” “文儿见过娘亲,”苏秉文边说边在丫鬟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文儿方才险些犯了大错,外祖父便罚文儿跪一个时辰。” 什么大错?王氏还待细问,却被王崇柏打断。 “到底怎么回事?“王崇柏见她试图转移话题,目光扫过几个外孙,心下便有了数,”孩子们这是和谁打起来了?“ “不过是孩子间的玩闹罢了,哪有这么严重。“王氏一愣,垂首掩住面上的不自然。 苏秉文打量了几个弟弟的形容,皱眉。在这个别院里能将自家弟弟打成这样的除了大舅家那几个霸王还能有谁?苏秉文面上不显,心下自有计较。而祝妈妈怀中的小染青也是眯起了眼,竟然胆敢将她的哥哥欺负成这样,她……想起自己如今还是婴儿身,小染青又有些气馁。婴儿的身子真是做什么都不方便啊! “玩闹?那仁儿惠儿脸上的伤又作何解释?“王崇柏冷哼一声,“你也不必瞒我,是不是和你大哥家那几个小子打起来了?那几个小子,真是……哎!”想到大儿子家那几个不争气的孙子,他重重叹了口气。 王崇柏的长子王鸣庸在京为官,常年忙于政务,对几个孩子就疏忽了不少。而其正妻傅氏又是个心眼小的,对自己生的嫡子事事上心,对那些个庶子庶女却从来不肯多花半点心思。三年前,王景耀在池边玩耍时不慎落水,就这么殇了。后来却查出王景耀乃是被王景煜王景辉两个推下水的,王鸣庸这才发觉自己这两庶子已经不仅仅是顽劣这么简单了。到底是自己儿子,已经去了一个,总不能再把这两个也打杀了赔命。考虑了一番,王鸣庸就将家眷统统送回了江南郡老宅,只留了两个妾室在身边,有心托父亲王崇柏代为严加管教自己的那几个孩子。只是王景煜王景辉被送来的时候已有七八岁,秉性已经基本定下,任凭王崇柏如何教训都不改顽劣行径,整日带着几个幼弟四处闯祸,让王崇柏头疼不已。 “爹……”王氏叹气,果然还是瞒不过这位精明的父亲,“这也不全是景煜景辉他们的错,武儿他们也有责任。” “娘,惠儿没错!是他们硬要抢惠儿的元宝惠儿才会跟他们打起来的,哥哥们也是为了帮惠儿!”苏秉惠突然大声说道,蓄着泪水的眼睛满是委屈的望着自家娘亲。明明他们没有错,娘亲为什么非要说他们有错? 小染青乌眸一暗,这里人谁不知道苏秉惠最为宝贝的就是那些个元宝。那些人拿他的元宝开刀,摆明了就是找茬。大舅家的小子们是吧,她苏染青记住了! “就是!娘亲,我们没有做错!刚才外祖母也说错的是王景煜王景辉他们几个!“苏秉武也说道。 “住口!“王氏无奈,这几个孩子偏偏在这时候火上浇油。 “什么时候我王家竟出了几个强盗!“王崇柏果然勃然大怒,”那几个小子现在在哪儿?“ “爹,娘亲已经罚过了,您就别……“王氏劝道。其实王老夫人多少还是顾念着亲孙的,这才赶在王崇柏知晓前作出了惩罚。若是等王崇柏发落,可就不是跪两个时辰这么简单了。 “哼!那两个孽障!“未等王氏说完,王崇柏便拂袖而去。 王氏想要跟上,但还是在自家孩子一脸委屈的注视下止了步,只派了碧玺去通知王老夫人。 “武儿、正儿、谦儿,你们先回自己屋里换身衣服。文儿,你也先回房歇息下,等开饭了娘再让人去叫你。“三个年岁大些,方才打架也没吃太大的亏,只是形容有些凌乱罢了。而苏秉文虽然跪了一个时辰,此时也只是有些狼狈。可两个小的看上去就是凄惨了,特别是苏秉惠,白嫩的娃娃脸上布满了青一块紫一块的伤,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模样。”仁儿,惠儿,快过来。娘亲给你们擦药。“ 苏秉仁闻言,乖乖的上前。而苏秉惠则抿着嘴站在原地,不肯挪步。苏秉仁见弟弟没有跟上,便伸出手来想拉他,却被苏秉惠躲开了。 “惠儿,“王氏又唤了一声,见他还是不理,便走过去将小儿子搂在怀里,”惠儿可是觉得委屈?“ “娘,惠儿没错!“埋在王氏的怀里,苏秉惠的眼泪终于如开闸的洪水般流了出来,”惠儿和哥哥们都没有错……呜呜……是他们……呜呜……是他们要抢惠儿的元宝……而且……那王景辉还说……呜呜……还说娘亲不要脸……只知道占娘家的便宜!“苏秉惠虽然不懂,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自然气不过。 听到这里,小染青眸光一寒。这可不是几个孩子能够说出的话,这背后应该是有人挑唆才对,会是谁呢?不论是谁,对他们一家心存恶意这点却是肯定的。如此,她就一定要将那人找出来才是,小染青绝不容许任何威胁到她家人的不定因素存在。 “恩,惠儿不用说了,娘亲都明白……“王氏也觉察出了不对劲,但在孩子们面前自然不能多说什么,只温声安慰着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儿子。哎,她家小儿子自从懂事起就没有哭得这么凄惨过了。“娘亲刚才不该说惠儿的,惠儿最乖了,娘亲给惠儿道歉好不好?来,娘亲给惠儿一个元宝,惠儿不哭了好不好?” “谢谢娘……“苏秉惠抽抽嗒嗒的捧着最爱的元宝,总算是不哭了。 这时,苏秉武等人也回来了,排成一排站在王氏面前,谁也不肯开口。 “娘知道你们都很委屈,但是娘也有娘的苦处,等长大后你们就明白了。“王氏坐回椅子上,看着儿子们说道,”但你们也的确有错,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都不该打架。“ 小染青皱眉,对王氏此番言论不敢苟同。人家都打上门来了,难道他们还得乖乖站在原地挨打不成? 不赞同的显然不止小染青一个,苏秉武站出来反驳道,“娘亲,是他们先动手的,我们若是不还手不是只能挨打吗?“ “娘亲不是说让你们打不还手,只是在动手之前应该好好想想有没有别的办法。有很多事并不是只能靠打架解决的。”王氏解释道,“比如说这次,他们要元宝你们就暂且把元宝给他们,等他们走了再来告诉娘亲,娘亲自然会为你们做主将元宝要回来。” 男子汉大丈夫,遇到欺负当然要靠自己解决,怎么能只想着告状?苏秉武撇嘴,心下不服。另外四个嘴上虽然不说,面上也都是一派不以为然的神色。 “哎,罢了罢了,总共不过两个月而已,以后你们就乖乖在这听松院里待着,莫要出去乱跑了。“惹不起,那总躲得起吧?王氏想,”正好趁这个时候跟你们大哥一起多看看书,别成天只想着玩。“ “娘!“顿时哀嚎声四起。 “什么都别说了,就这么定了。“王氏生怕几个儿子会再生事端,此次态度很是强硬。 于是,苏家几个小子被禁足了…… ------------ 36变故 观澜院里,陈氏正让林嬷嬷给王景煜和王景辉兄弟俩上药。 王老夫人到底没能劝住王崇柏,几个小的虽是保住了,但带头的王景煜王景辉兄弟还是被盛怒的王崇柏打了板子。而他们的亲娘卢氏前阵子得知王老夫人给王鸣庸寻了个继室后一时气急攻心病倒了,连这次避暑也没能跟来。因此,两个孩子现在只得由陈氏照看着。 “哎,二婶昨天就不该告诉你们惠儿得了元宝的事,不然现在你们也不用受这个苦了。”陈氏叹道,面上满是懊悔之色。 “这哪里是二婶的错,分明就是祖父祖母心狠!”趴在榻上的王景煜嚷嚷道。 “煜儿辉儿,你们别怪祖父祖母,他们也是为了你们好。”闻言,陈氏摸了摸两个孩子的脑袋,柔声劝道。 “哼,打我们还是为我们好?”王景煜愤然反驳,“二婶你也别哄我们了,那两个老家伙不过就是偏心罢了!” “没错,就是偏心!”趴在他旁边的王景辉也满脸不忿的接道,“明明弟弟们也被苏秉武他们打伤了,最后却只罚我们不罚他们!这不是偏心是什么?亏那老头还成天摆着一副公正的样子,其实心长得比谁都偏!” “煜儿辉儿,祖父祖母再怎么说也是长辈,不可如此不敬。”陈氏叹息了一声,苦口婆心的说道,“你们两个也不要嫌二婶罗嗦,二婶只是希望你们不要白挨了这顿打,好歹以后乖觉些,别再惹那些不该惹的人了。人的心本就是偏的,你们怨也是没用的。” “什么叫不该惹的人?哼,我就是看不惯苏家那几个,就是要招惹他们!”王景煜挣扎着想要起身却猛然牵动了臀部的伤,疼得龇牙咧嘴,心下不由更恨了,“我姨娘说的没错,他们苏家就是不要脸的。这里明明是我们王家的别庄,他们这些外姓人凭什么借住在这里还敢作威作福!” “就是,都是二姑脸皮厚,净想着来我们王家蹭吃蹭喝。最可恨的就是那几个姓苏的小子,成天巴着祖母要这要那!”王景辉也跟着激动了,“大姑和她家的表弟们就从来不这样。” “而且姨娘还说了,这王府以后肯定是我爹的,我爹的不就是我和弟弟们的么,我可不能让那群姓苏的给掏空了!”王景煜说到这里,神情更是阴鸷了几分,“等我伤好了,一定要让他们好看!” 陈氏眼神一闪,卢氏好大的野心,什么时候庶子也敢这么明目张胆的占家产了?不过光凭这两个只长胆子不长脑的庶子怕是不够看呢!陈氏心下嗤笑,面上却作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哎,既然你们不听,那二婶就不多说什么了,你们好自为之吧。”留下这句,陈氏就起身出去了。 王景煜王景辉果然没有歇了找茬的心思,伤一好就又要和弟弟们去找苏家人的麻烦。无奈苏家小子龟缩在听松院不肯出来,而他们又畏惧于祖父的威严不敢进去,几个孩子只得朝着院子干瞪眼。于是,两个月就这么风平浪静的过去了。 时间转入八月,暑气逐渐散去,在别庄避暑的人们终于决定打道回府了。还有半月便是中秋,再不回去就来不及准备了。一行人还在做动身的准备,休沐这天,苏长风却亲自打马来接妻儿回府了。 “都说二姑奶奶是个好福气的,果然不假!” “可不是,没想到苏郡守那样的冷面人也会有这么体贴的心思!” 告别了王崇柏和王老夫人,王氏领着孩子们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宝儿,有没有想爹爹?”虽然每逢休沐苏长风都会去别庄,但休沐十日才有一次,其他日子他都只得独自一人待在这偌大的苏府,好不凄凉。再加上有些事情出了变故需要他及时处理,不过两个月,苏长风看上去就憔悴了不少。察觉出苏爹爹的辛苦,苏宝宝对上他期盼的眼神时难得主动的扑了过去。苏长风受宠若惊的接住了小人儿,“宝儿真乖!” “好了老爷,你也别闹她了,宝儿今日还未歇午觉呢。”坐在一边看账本的王氏突然抬头说道。 “无妨的,宝儿刚不是在车上睡了很久吗?再歇个午觉晚上可就睡不着了。”苏长风头都不回,兀自跟女儿玩闹。只是没过多久,就有丫鬟来通报说云嵩程来了。这下可由不得他不去了。 “恩,你先去将人请到书房,我一会儿就过去。”吩咐了那丫鬟一声,苏长风恋恋不舍的将女儿放回榻上。好友今日来的真不是时候……虽然怨念,但他也知道能让云嵩程特意跑来找他的事绝不会是小事,整了整袍脚苏长风就去书房了。 这一去就是两个时辰,自书房出来的时候,两人的面色都有些凝重。 “老爷,怎么了?衙门里遇到什么棘手的事情了吗?”晚上,王氏哄睡了小染青后出了帘子,就见苏长风站在窗前对月出神。(苏爹爹耍文艺咯!) “霜儿,我们可能要在江南郡多留几年了。”苏长风依旧维持着背对的姿势,看不到表情。 “老爷,发生什么事了?”去避暑前苏长风还说他们在此地待不了多久,怎么回来就说要多留几年了?王氏不禁往坏处想,莫非她家老爷在这两个月里做了什么失圣心的事,这才丢了升迁的机会? “你不要多想,“苏长风转过身来,夫妻多年,单看神色就知她在想些什么,”只是有些事情生了变故,需要多花点时间处理罢了。“ “妾身只要老爷与孩子们安好,其他便都无所谓。“王氏握住苏长风的手说道,女人家的愿望就是这样简单。 “其实换一面来讲,这对我们未尝不是好事。“苏长风回握住王氏的手,“宝儿还小,突然搬回京城怕是会受不住。毕竟两地气候差别极大,到时病了可就难办了。等长大些身子骨结实了再搬,我也能放心些。而且留在这里你和孩子们也可以多在岳父岳母跟前尽点孝。” 王氏垂眸不语。她先前或许的确是希望留在江南郡的,但经过这次避暑之后就不一样了。想到当时小儿子脱口而出的那些话,不由得心里又是一睹。 “怎么了?” “没事,夜了,老爷还是早些就寝吧。” ------------ 37V章 第三十七章情意 一场秋雨一场凉,中秋过后,深秋的寒意就愈发浓重了。 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小染青不耐的皱眉。今晚已经是连着第五次被雨声吵醒,这浅眠的习惯实在恼人。 “小姐醒了?”守夜的翠玫见小人儿睁开了眼便放下手中打了一半的络子走到床边,“今儿怎么醒的这般早?”往常这小祖宗可是不到辰时不肯醒的,这会儿还未到寅时呢,怎么就醒了? “许是这雨声太大了,”一同守夜的刘氏也走了过去,毕竟是照顾小染青最久的奶娘,刘氏对小染青还是比较了解的。之前有几次下雨的时候,小染青也被吵醒过。弯身抱起小染青,刘氏压低声音哄了起来,“小姐乖,再睡会儿吧,小人儿睡得多才长得快……” 小染青本就困倦,不一会儿就在刘氏轻轻摇晃的怀抱里睡着了,这一觉竟出奇的安稳。再次醒来,绵绵密密的秋雨依旧,只是在隐约的人声中消抹了些许清冷。一番穿衣洗漱之后,换上了胭脂色小袄裤的娃娃就被祝妈妈抱到了王氏那儿。 “把厨房热着的蛋羹端上来吧。”王氏接过女儿,对祝妈妈吩咐道。 “是,夫人。” 长出乳牙之后,小染青就不肯吃奶了。王氏无奈,只得让厨房变着法儿的做适合小儿用的吃食,于是各种羹汤就成了小染青的主食。提到乳牙,小染青忍不住烦躁。自打冒出了几颗牙豆豆,嘴里就犯起痒来。那磨人的痒意惹得她浑身不舒坦,看到什么都会生出咬上一口的冲动。幸好八个多月的婴儿生涯没有磨光她引以为傲的自制力,不然那些小玩具还真不够她啃的。 王氏喂女儿吃下蛋羹之后就将她放在一边的小榻上,让祝妈妈和几个丫鬟照看着,自己则继续翻看桌上的账簿。快入冬了,各处庄子都陆陆续续将账本送了来,如今正是王氏最为忙碌的时候。 小染青安静的坐在小榻上,余光一直注意着王氏那边,只偶尔敷衍一下祝妈妈的逗弄。看来今年的收成不大好呢,小染青自王氏蹙紧的眉中得出结论。 “宝儿,爹爹来了。”身子突然腾空,下一瞬眼前就出现了苏长风的俊脸。原来自己一觉竟睡到了下午,连苏长风都从衙门回来了。“宝儿这些天为何总是皱着眉?” “妾身最近一直忙着看账而没怎么陪她,宝儿怕是不高兴了吧。“王氏歉疚的说道。自家女儿生来就是冷淡性子,唯独对他们这些个家人还算热络些。这几天她忙,苏长风也忙。几个儿子又要练武又要上族学,能陪宝儿的时间也不多。这孩子应该是觉得闷了吧。“罢了,妾身明日就歇歇,带宝儿上云府找岚儿。” “那今日就由爹爹来陪宝儿可好?“苏长风亲了女儿一口,心下也觉着最近是疏忽女儿了,“爹爹最近忙,都没时间陪宝儿,宝儿可别怪爹爹。” “……”小染青很无奈,自己只是因为见王氏蹙眉便下意识的皱了皱眉头而已,竟然会被曲解成这样…… 其实每次被人逗着玩的时候,婴儿身子里住着嬴华暄灵魂的小染青都会觉得压力很大。很多时候她都搞不清楚到底是他们在逗她玩,还是她在逗他们玩。对待那些下人们以及不熟的人她或许可以选择直接无视,但面对家人们热切的眼神,即使是伟大的武帝陛下也每每会败下阵来。只因为他们给了她前世连想都不敢想的宠爱,甚至可以说是溺爱。 她是个不讨喜的孩子,这一点不用听下人偶尔的私语她也很清楚。本就是成人的灵魂,再加上早已被二十七年的帝王生涯磨光了所有的纯真和热情,小染青永远也做不到像云千岚那样每天都笑得如此阳光灿烂。可无论她表现得多么不讨喜,今生的家人们还是一如既往的宠她爱她。即使是无理取闹,他们也会一味的包容她迁就她。小染青或许冷情,但绝不无情,这八个月来家人们的无限关爱早已捂暖了她原本冰冷的心。因此即使是无奈,小染青每次都还是会配合他们乖乖“被逗”。 “老爷今日不用去书房吗?“王氏抬头问道。苏长风最近每个下午都是在书房度过的,偶尔还会去云府找云嵩程商量些什么,应该是在忙那晚所说的事吧。怎么今日会突然得了空? “不去了,那事儿一时半会儿忙不完,先放一放也无妨。再说,有什么事能比陪宝儿重要?”苏长风说着便将小染青放回榻的一头,自己拿起本书走到另一头,晃了晃书诱哄道,“来,宝儿快过来,拿到了书爹爹就给你念!” “……”又是这个……爹爹呀,这一招您都用了两个月了,怎么都不会腻呢?腹诽归腹诽,有人帮着念书小染青还是很乐意的。于是,一身胭脂红的胖娃娃摇摇摆摆的往自家爹爹那头缓慢爬去,那艰难的模样看得苏长风险些不忍心了。 苏秉文在某次苏长风去别庄探望的时候坦白了自己因一时忘形被外祖父罚跪的事情。苏长风听后除了将长子又教训了一顿之外,还得出了自家宝贝女儿喜欢听人念书的结论。于是,自那以后,念书就成了苏长风哄女儿的一大绝招。而在小染青无意间显露出自己已经会爬的事实之后就又演变成了如今这样,要先爬一段路才给念书。 其实平常八个月大的婴儿已经能够爬的很利索了,只是小染青先天不足,再加上天气冷了穿多了些,这才爬的如此艰难。不过再长的路途也有到达终点的一刻,更何况只有一张床榻这么点距离。不过一盏茶时间,小染青就成功爬到苏长风面前抱住了书,呼呼的直喘气。 “宝儿真厉害!”苏长风抱起女儿又亲了一口,“爹爹这就给你念!” 由于小染青第一次听苏秉文念的是《史记》,苏长风就干脆接着他念下去了。经过这些时日,《帝王本纪》早已念完,如今念的是《诸侯世家》那一部分。 “上次念到哪儿了……”坐到女儿对面的椅子上,苏长风打开书翻了起来。上次给小染青念书已经是十几天前的事了,苏长风努力回想着当初念到的地方,“……就是这个,《萧相国世家》,那么今天应该念的就是《云将军世家》了……将军霄者,牟骑将军之子也……” 小染青有些意外,没想到自己最为倚重的将军云霄能被选入史记世家。这本书苏长风已经念了大半,能被列入世家之中的公侯大臣无一不是功勋卓著,且大多甚至都是开国之臣。不过转念一想,云霄不仅为她打下了三分之一的江山,还联手母后破了厉王与赵姒的阴谋,后来更是辅佐嬴华旭直至亲政。如此功绩,的确是够格入这世家一卷了。其实,对于自己前世死后云霄的所为所为,小染青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当下便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霜儿快看,宝儿这般入神,好像真听得懂似的!”苏长风念完了这篇,翻到下页打算继续念的时候,无意间瞥见女儿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看神情很是专注。说来也怪,自家宝贝一听人念起书来就会变得特别安静。虽然她平时也很安静,但苏长风总觉得不一样,那种感觉难以言喻,就仿佛这不足岁的小娃真的是在认认真真听他念书一般。 王氏闻言,自账簿中抬起头来,一看也乐了,“这哪是入神,宝儿分明是在发呆呢。这么小的孩子哪能听得懂这些?” “可很多时候我都觉得宝儿是听得懂的……”苏长风说着,自己也是摇了摇头。他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念头? 其实王氏这回说的没错,小染青的确是发呆。从听完那篇《云将军世家》,小染青就发起呆来。云霄,她的将军,最后竟然会辞官到天平山隐居…… “陛下,您怎么会在这里?”云霄练完剑大汗淋漓的从演武场回来就见年仅四岁的小陛下正坐在自己院中的秋千上,后边远远站着一众随从。 “云哥哥……”嬴华暄一见云霄进来就跳下秋千跑了过去,神色惶然。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云霄见她神情不对劲,忍不住关心道。虽然爹爹一直嘱咐他说陛下是天底下最尊贵的主子,对待他一定要恭敬有礼,但云霄还是忍不住将他当成一个可爱的弟弟来疼爱。 “母后今天带朕去了符离山看陵寝……”嬴华暄吸了吸鼻子忍住泪水,“……母后说,等朕驾崩以后就要住在那里面了……“ “陛下的陵寝一定会修的与皇宫一样舒适的,陛下不必担心。”云霄安慰道。 “……可是那里好大,好黑……朕害怕……”想到上午见到的情景,嬴华暄终于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朕不要一个人埋在里面……呜呜……一定会好孤单的……” “陛下……”云霄手足无措的望向那些侍从们,只是他们也正想靠近又不敢靠近的犹豫着,帮不了他的忙。陛下年纪虽小,脾气可不小……云霄看着眼前哭得毫无形象的年幼陛下,脑门一热说道,“陛下,您不用担心。您不会是一个人,至少云霄一定会陪着陛下。即使不能同陛下一起入陵寝,云霄也会在外面结庐,为陛下守陵!” …… 小小少年稚嫩的承诺犹在耳边,云霄,原来你一直记得…… 作者有话要说:传说中的《云将军世家》要不也放番外好了。。。 ------------ 38V章 第三十八章耶凉 翌日,王氏午觉刚起,就听丫鬟通报说唐氏带着孩子过来了。 “我正想带宝儿去弟妹那呢,弟妹倒是先一步过来了。”王氏笑着将一行人引进屋里。 “嫂子这阵子一直没来,岚儿吵着要妹妹,任凭我如何劝都无用,便只好带她过来寻染青。熙儿听了也非要跟着,叨扰嫂子了。”唐氏说道。 “这哪是叨扰,应该是省了我一番走动才对。弟妹若是不来,就该我上云府去了。”王氏拉了她坐下,“宝儿这些天也没个玩伴,一直闷着呢。” “熙儿见过苏伯母。“唐氏身后的云景熙乖巧行礼。 “在伯母这无需这般客气,快坐下吧。“王氏吩咐下人摆上糕点,”这是厨下新做的桂花糕,熙儿快尝尝。若是觉着好,等会儿再带些回去。“ “谢谢苏伯母!”云景熙欢喜的道谢。一直以男子汉自居的云景熙却是个偏爱甜食的,就为这他没少被苏秉武嘲笑。但他就好这一口,想改也改不了啊! “你这小子还真是不客气!”见儿子那乐颠颠的吃相,唐氏忍不住给了他一个爆栗。 “娘,您怎么又打儿子脑袋,会变笨的!”云景熙委屈了,明明苏伯母都说了不用客气的…… “……”你已经够笨的了……唐氏撇过脸,不去看这缺根筋的儿子,伸手将奶娘怀里的云千岚抱了过来,“岚儿乖,快向苏伯母请安。” “树卜五!树卜五!”云小娃扑腾着小手含糊不清的叫道,也算是请安了。 “哎,岚儿真乖。来,快让伯母抱抱!”听着小娃奶声奶气的叫唤,王氏乐得合不拢嘴,“这才多久不见,岚儿就会唤人了。” “过了周岁就开始胡乱叫唤了,刚开始还真没人听出她在说些什么呢!”唐氏将女儿递给王氏,笑着说道。 “凉!咩咩!”云小娃待在王氏怀里也不肯老实,冲着唐氏直嚷嚷。 “你想要妹妹可找错人了,妹妹可是你苏伯母家的,你得找她说去。”唐氏摸了摸女儿的小脑袋,打趣道。 “岚儿别急,伯母这就让人将妹妹给你抱来。”王氏说着就让琥珀去里间看看,若是小染青醒了就让奶娘抱过来。 “凉!咩咩!咩咩!玩!”云小娃可听不懂王氏的话,兀自闹腾的欢快。 唐氏见王氏吃力,忙将女儿抱了回来,“这丫头皮得很,累着嫂子了。” “呵呵,孩子活泼点也是好事,”王氏听着云小娃“凉““凉”的唤个不停,心下羡慕,“不知我们家宝儿什么时候才会开口唤娘。” 小染青被刘氏抱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面无表情的小脸染上无奈。她也很想早日学会说话。若是能开口说话,很多事情都会方便不少。其实,这里的语言与她前世所用的差别不大,只是因为地域原因带上些软糯口音罢了,小染青不过一个月就已经适应了这种口音。但不知怎么回事,每次话到嘴里说出来就变成了“咿呀哇啦”的婴儿语。或许是还不到时候吧,小染青哀叹。 “咩咩!咩咩!”一见小染青,云小娃就兴奋起来,“玩!咩咩!” 咩咩?是指羊吗?小染青有些搞不清楚状况,毕竟上次见到云千岚的时候,这小娃还只会婴儿语呢。 “哈哈,岚儿真笨,连‘妹妹’两个字都念不清,人家苏妹妹才不理你呢!”某无良哥哥笑得正欢,脑袋却又挨了一记爆栗,“哎哟,娘!” “……”小染青黑线,原来这是在叫她! “你在岚儿这么大的时候连‘凉‘都不会叫呢!”唐氏毫不客气的揭儿子老底。 云景熙顿时被打击了,他明明这么聪明,怎么会连傻乎乎的妹妹都不如!瞥了眼笑得没心没肺的云小娃,他默默的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如今只有甜食能慰藉他受伤的小心灵了…… 血缘这种东西真的很奇妙呢!小染青心下感慨,望着云景熙吃糕的目光很是复杂。云霄一生未曾娶妻,只从族中过继了一个侄儿继承香火。二者虽有血缘关系,但毕竟不如亲生的接近。且经过千年的时光,再浓的血脉也该变得淡薄才是。可她遇到的云霄后人却与他长得如此相像,难道真是天意?罢罢罢,不管是不是天意,既然让她遇上了,她今生自会将他们当成亲人对待,也不枉云霄对她前世的一番付出。虽然她没有了前世的尊荣,但即使是倾尽所有,她也会尽力保全他云家。 “苏妹妹的眼神怎么怪怪的?”小染青盯了他这么久,饶是云景熙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自糕点间抬头,正对上小染青的乌眸。那一瞬,他有种自己已经去到了望海郡,此时正被外祖母注视着的错觉,只因那目光是这么的……慈祥? “刚醒来怕是饿了吧,“王氏亲了一口宝贝女儿,”小馋猫,别盯着哥哥的桂花糕了,娘让人去给你端蛋羹来。“ “……”再一次被误认为吃货的小染青默了。 “苏妹妹是想吃桂花糕?那这些就给苏妹……“云景熙话还没说完,唐氏的又一记爆栗已经袭来。 “你想噎着苏妹妹吗?“唐氏怒了,”在家就喜欢喂你妹妹吃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到这里还祸害起你苏妹妹来了!“ “娘……我知道错了……“云哥哥羞愧的低下了头。他想起自己某次趁唐氏不注意给妹妹塞了块糖,结果害得妹妹咳了整整一下午,嗓子都哑了。 “好了,弟妹。熙儿也不是有意的。”王氏劝道。 “哈哈!凉!蝈蝈!打!“见自家哥哥挨打,小没良心的云千岚笑得开怀极了。 云景熙狠狠地瞪了云小娃一眼,却也拿她无可奈何。先生说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自家妹妹一人占了俩,能好相与才奇怪呢! “咩咩!玩!咩咩!”可能是被云景熙的眼神吓住了,云小娃转移目标,再次闹腾起隔壁的小染青来。“咩咩!咩咩!” 小染青的脸黑了,这娃是属羊的吗? “说来也怪,我们家岚儿似乎特别爱与染青亲近呢!上次王郡丞家的茹儿过来,岚儿待人家可是爱理不理的,哪有如今这么热络。“唐氏看着两个孩子的”互动“,啧啧称奇。 “两个孩子应该是有缘吧,我们家宝儿待岚儿也与寻常不同。”王氏笑着接道。 “咩咩!咩咩!咩咩!” 她突然觉得嘴里的牙又开始痒了,好想找个东西咬一咬。面前这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貌似是个不错的选择,但她却是云霄的后人……幸好在小染青按捺不住之前,琥珀端着两碗蛋羹过来了。 “喂下这碗蛋羹之后,就放她们在一块儿玩去吧。”摆了一碗在唐氏面前,王氏拿起另一碗准备喂女儿。 “凉!么么!七!”云小娃看到眼前的食物,也不理会小染青了,一个劲儿的往前蹦,颇有些猛虎扑食的架势。 “小馋鬼!先谢过苏伯母再说。”唐氏嗔道。 “七么么!七!” “弟妹快喂给她吧,瞧岚儿急的。”王氏见着这情形,不由得笑了。 且不管那边云小娃的急切,小染青看着伸到自己嘴边的汤匙却犯起了难。她是吃了一碗银耳羹后才歇的午觉,到现在也不过一个时辰而已,肚子还饱着呢,哪里还吃得下这碗蛋羹? “宝儿不是饿了,怎么不吃?”王氏疑惑了,“难道是不喜欢蛋羹?”可之前几天明明见她吃的很开心呢…… 小染青并不想惹娘亲发愁,虽然希望渺茫但仍试图与王氏沟通,“凉……饱……不切……” 话一出口,连小染青自己都愣了。她这是能说话了?虽然发音不准,虽然语不成句,但好歹不是婴儿语了,这不得不说是一个极大的进步。不过在场最激动的却不是小染青。 “……宝儿,乖,再说一遍!”王氏直直盯着女儿的小嘴,神情很是紧张。 微微张开小嘴,小染青尝试着再次发声,“……凉?” “哎!娘的乖宝儿!”王氏惊喜极了,本已经做好再等几个月的准备,没想到今日就能得偿所愿,她怎能不喜?这不是她第一次听孩子叫娘,但之前的任何一次都比不上这次来的激动。因为,这个女儿得来实在是太过不易。就像她当初起名宝儿时说的那样,小染青是她盼了整整十二年才盼来的宝贝。虽然怀她生她的时候吃了好大一番苦头,虽然将她养大也是一场辛劳,但为了此时这句含糊的“娘”,王氏觉得一切都值得了。 一个下午就在王氏的欣喜中过去了。当晚苏长风一回来,王氏就对他说了下午的事。 “宝儿会叫娘了?”苏长风愣了一下,“其他几个不都是满周岁才开始叫人的吗?” 王氏见他不信,抱着宝贝女儿哄道,“宝儿乖,快叫娘。” 小染青感觉了一下有些干涩的嗓子,最后还是耐不过王氏殷殷的目光,“凉……” “老爷这下信了吧?“王氏得意的看向苏长风。 苏长风顿时不平衡了,自家宝贝第一次开口叫的居然不是爹!都怪自己最近太忙……唉,做不了第一好歹也得捞个第二,若是被家里那几个小子抢了先他这个当爹的该往哪里哭去?“宝儿乖,叫声爹爹!“ “……“叫了一下午的”娘“,真的很累了呢…… “宝儿,快叫爹爹!“苏长风伤心了,宝儿怎么不肯叫他?不过想来妻子也是哄了很久才成功的,苏长风当下作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 “……耶耶,”唉,小染青在心里叹了口气。她耐不过娘亲,更磨不过爹爹啊! “爷爷?”苏长风脸一黑,他这是平白长了一辈啊!“宝儿,是爹爹!来,跟爹爹说,爹爹!” “耶耶……“苏爹爹啊,您就不要为难她一个小婴儿了成不?打了个哈欠,小染青有些困了。 见女儿困倦,苏长风只好揠旗息鼓。爷爷就爷爷吧,至少宝贝开口叫他了,只要他心里知道是爹爹不就行了? 于是,苏爹爹圆满了,苏宝宝睡着了,苏哥哥惆怅了,苏娘亲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搜了很久关于小孩子什么时候会叫人的问题,但众说纷纭啊。。有四个月的六个月的八个月的也有过周岁的。。。纠结了很久还是决定保守点。。。正常孩子就周岁,v5的陛下就早点。。八个月吧。。。。此文架空。。。请大家别太考究。。。休某人顶锅盖爬走。。。。 ------------ 39V章 第三十九章猫冬 转眼便入了冬。江南的冬虽不若北方的酷寒,却也别有一番湿冷。 廊下的纱帘已然放下,但还是有丝丝缕缕的寒风钻过缝隙袭上身来。翠玫缩了缩脖子,脚下的步伐更是快了几分。 “翠玫姐姐,你这是急急的要上哪去?”从另一头走近的翠玮突然凑了上来,笑嘻嘻的问道。 翠玫不耐的皱了皱眉头,这大冷天的谁还有心思在这寒风里与她闲聊?这顶替翠环上来的翠玮果然是个没眼色的。“去夫人那,着急着呢!我先走了。” “哎……”翠玮还待追问,可哪里还有翠玫的身影。跺了跺脚不满的哼道,“不说就不说,谁稀得知道!” 穿过回廊,又绕过几个花园,总算是见到了熟悉的院子。 “夫人,小姐的衣服拿回来了。”烧着银丝炭的屋里温暖如春,被冷风吹了一路的翠玫揉了揉僵硬的脸,终于有了些知觉。 “递过来看看,”王氏将礼单册子放回一边,问道,“可是六套都齐全了?” “回夫人的话,都齐全了。吴绣娘知夫人要的急,连夜赶出来的。”翠玫回道。 “她倒是有心了,回头叫管家给她封个赏,”王氏接过那叠小衣,一件件展开来看了,“虽是赶出来的,这绣工上却也没马虎,可见是真的用了心思的。” “可不是,这小鱼儿,这小蝶儿都绣得活灵活现的,真真是好手艺!”翠玫见王氏喜欢,大着胆子凑趣道,“小姐本就长得标致,若是再换上了这些衣裳,可不就是年画里走出的俊娃娃!” “你将这些衣服放到炉子那儿去,等烘热了再给宝儿换上试试,看看是不是真如你所说像年娃娃。”谁不喜欢自家孩子被夸?王氏心情很好的笑了。 “是,夫人。”翠玫欢喜的领命去了。 琥珀与碧玺两个冷眼看着翠玫讨巧,彼此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这丫头怕是收了吴绣娘不少好处。 “祝妈妈,宝儿可醒了?”见祝妈妈掀帘出来,王氏问道。 “回夫人,小姐还睡着呢,”祝妈妈说道,“奴婢正想请示夫人,是不是该叫醒小姐?” “现在有申时了吧?”王氏望了望窗外天色,回首问道。 “回夫人,正是申时正呢。”祝妈妈回道。 “这小懒娃,都已经两个多时辰了。”王氏很无奈。自打入冬之后,女儿就变得格外嗜睡。每次一闭上眼就舍不得睁开似的,一天十二个时辰里倒是有十个时辰是睡着的。唯恐她睡过劲儿了饿着,王氏命祝妈妈和刘氏仔细注意着,白日里睡满两个时辰还不醒就来跟她通报一声。“祝妈妈,你快去将宝儿叫醒了抱来。琥珀,去搅一碗米糕糊糊。” “是,夫人。”两人依言去了。 “……凉?”好梦初醒,小染青此时还有些弄不清楚状况,眨巴眨巴的乌眸里满是迷茫。她不是在一个满是鲜花的园子里听人弹琴吗,怎么突然就变了? “哎,宝儿,娘的懒娃娃!”看着女儿迷糊的模样,王氏不禁想到了儿时娘亲院子里养着的小白猫。记得一到冬日,那白猫也是整日整日的睡着。有一次哥哥们淘气,用树枝将其生生弄醒,小白猫就是女儿现在这副模样。 张开小嘴打了个哈欠,小染青微微转动眸子打量四周。原来是自己又不知不觉的睡糊涂了。自入冬以来,她感觉自己一日比一日倦怠,睡得也一日比一日多。总是醒来不过一个时辰,就又昏昏沉沉的人事不知,连浅眠的习惯也不见了。起初小染青还以为自己是病了,可有着同样担心的苏爹苏娘找来陈大夫看过之后,却说是先天不足身子弱,受不得天寒,这才使得小娃娃成日昏睡。(传说中的冬眠……)是药三分毒,对于小娃娃而言更是毒上加毒。陈大夫不敢随意用药,只开了些食补的方子交予王氏便算交了差。但王氏按着这些方子给她补了近一个月,却丝毫起色都不见。小染青还是没日没夜的睡,让一家人心忧不已。 “来,宝儿乖,娘亲喂你吃糊糊。“王氏让琥珀将端来的米糕糊糊放在几子上,自己拿起小勺舀了一勺。尝了一口温度刚好,这才放心的喂给女儿。 小染青配合的吃了半碗糊糊就已经饱了,歪过头躲过那再次伸到嘴边的勺子,“凉,饱。” “才吃了半碗就饱了?”王氏更担忧了,女儿睡得越来越多,吃的却越来越少,再这样下去可如何受得了?“再吃一些好不好?不然会饿饿。” 小染青不忍王氏失望,勉强又咽下几勺,眉头都皱了起来,真的是吃不下了…… “唉,”看女儿难受的样子,王氏只好放下勺子给她揉肚皮,“好了,宝儿饱了,咱们就不吃了。” 小染青在娘亲的揉弄下舒服的眯起了眼,那慵懒的模样就像一只餍足的猫咪。 “夫人,衣服可以了。”这时,翠玫捧着已经烘暖的衣服又过来了。 王氏正为女儿忧心着,哪还有试衣服的心情。“碧玺,你去将衣服理了放宝儿柜子里吧。” “是,夫人。”碧玺接过衣服,转身去帘后收拾了。 “奴婢告退。”翠玫不知王氏为何会突然改了心意,但见主母神色淡淡也不敢多问,只得悻悻然退下了。 待交代完这些,王氏低头往怀里一看,却见女儿半眯着眸子几乎又要睡着,她连忙拿起身边早前备好的书诱哄道,“ 宝儿,娘亲这里有书哦!” “酥……”听到这个字眼,小染青努力打起精神,“凉,酥!” “好好好,娘这就给你念。”如今也只有这个法子能让女儿多清醒一会儿了,王氏暗叹一声便念了起来。只是那柔和的嗓音传到小染青耳朵里却变成了一曲悠扬的催眠乐,任凭她如何坚持,终还是敌不过浓浓睡意…… “夫人,小姐好像又睡着了。”琥珀低声提醒道。 “连这个法子都不管用了吗?”王氏放下书,看着女儿的无邪的睡颜兀自发愁。 “夫人,要不换个大夫再给小姐看看吧?”祝妈妈提议道。依她看,小姐这情形怎么也不像是单纯的先天不足。她曾见过不少先天不足的娃娃,的确是有各种各样的病症,但像自家小姐这样一到冬天就睡不醒的却从未见过。 “老爷半个月前已经派人去京城,算算日子也该请来人了。”王氏说完又是叹息,“只希望京城的名医能够治好我家宝儿。” 只是她注定要失望了。两天后,派去京城的管事就带着两位名医回了府。只是两人看过小染青的情形之后均得出了与陈大夫差不多的结论,并且开出的食补单子也几乎与陈大夫的一模一样。 “吴大夫,马大夫,你们真的确定本官的女儿只是先天体弱之症?”苏长风不信两人的诊断,质疑道,“那为何先前按与这相似的方子补了一月有余,孩子还是嗜睡如故,甚至还有越来越严重的趋势,吃的也越来越少?” “苏大人,令千金的确只是先天体弱。您若是不信,大可以再找些大夫来看,老夫就先告辞了。”那吴大夫说完,转身就走了。 “苏大人,相似不等于相同。您可能不大清楚,很多时候一味药的差别就能改变整个药效,食补也是同样道理。您若是不信老夫开的单子,老夫也不强求。老夫告辞。”马大夫对苏长风拱了拱手,也跟着走了。 京城名医可不像陈大夫那样好脾气,他们能千里迢迢的跟来也不过是看在二皇子的面子上罢了,区区苏府他们还不放在眼里。没成想这位苏大人居然会质疑他们的诊断,被人吹捧惯了的两人哪里能忍受得了,当下就甩了脸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们!”苏长风气愤不已,这两人未免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竟然敢当众给他难堪,“庸医!” “老爷,您怎么把大夫给气走了?”王氏不禁急了,“这下宝儿可怎么办?” “有那两个庸医在也没多大用处,只会开些这样的食补单子罢了!”苏长风难得的怒形于色,一把将那两人方才开的单子扔到一边,“食补食补,我家宝儿都快进不了食了!” “老爷您先消消气,”王氏给苏长风递了杯茶,“宝儿还需要您去请大夫治呢!” “唉!”苏长风闻言,不禁气馁。虽然嘴上说人家是庸医,但其实苏长风心里清楚,这两人的确算得上是京城最好的大夫,比起宫里的太医也不遑多让,不然二皇子也不会请了他们过来。如今让他上哪儿找比那两人更高明的大夫去? “老爷,一定会有办法治好宝儿的。您忘了,释空大师之前说过,咱们宝儿得先祖庇佑,必会安乐一生。”这些天王氏一直用这句话安慰自己,如今又说出来安慰苏长风。“明日我便带宝儿去栖云寺烧香磕头,先祖那么疼宝儿,一定会保佑咱们早日找到法子治好宝儿的。” “但愿如此,我再修书一封,看看能不能请位太医过来。”王氏的话好歹安抚了苏长风焦躁的情绪,他说完就去书房写信了。 作者有话要说:连着三天码到凌晨三点,休某人终于可以圆润的去与床榻抵死缠绵了。。。 ------------ 40V章 第四十章梦境 隔日一早天还未亮,王氏就带着小染青乘上马车赶往栖云寺去了。为表诚心,在山下将马车停妥之后,王氏并没有如以往那样换乘轿子。披了件狐毛斗篷,她抱着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女儿徒步往山上行去。 灰蒙蒙的天飘着零星的白点。这雪已经断断续续下了半月有余,却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经过这半个多月的堆叠,从山上的草木到山下的房屋皆已覆上了一层厚厚的银白。远远望去,苍茫茫一片。山里很安静,时不时能听到树枝为积雪压断所发出的“嘎吱”声响。没有了春日时的游人如织,也没有初一十五的香客云集,此时的栖霞山难得的透出几分空寂的味道来。王氏一行缓缓的向山腰处走去,将串串凌乱的脚印留在了雪地上。 山路难行,更何况是积了雪的。虽远远不及北方大雪封山的程度,但即便是经验丰富的樵夫如今也不得不提起十二分的精神注意脚下。只可怜王氏一介久居深宅的贵妇,平时连出门都是少有,现下却要走这长长一段雪泥山道。一路行来,不可谓不艰难。若不是有身旁的两个丫鬟扶着,她怕是已经摔了不下二十次。可近小半个时辰过去,也只走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路程。 “夫人,小姐还是由奴婢来抱吧。”见走在前头的王氏又是一个趔趄,祝妈妈忍不住劝说道。 王氏摇了摇头,脸上满是坚毅,“我定要让先祖知晓我的诚心。” “夫人,您已经走了这么久了,不若先歇歇再继续吧。”为王氏抹去额头的汗珠,琥珀说道,“就歇一会儿,想必先祖大人们是不会责怪的。” “唉,还是不歇了。”歇了第一次,就会想着歇第二次。本就行得慢,若是像这样接二连三的歇息,怕是至晚都到不了栖云寺。王氏将女儿往上托了托,深吸口气继续迈步前行。却不想这一脚正好踩到了冰面上,王氏当即一滑,“啊!” “夫人!”事出突然,就连紧跟在旁的琥珀碧玺都没能及时拉住向前倾去的母女二人。只听“扑”的一声,王氏已经抱着孩子背对众人倒在了雪地上。两人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将人扶起,焦急的问道,“夫人,您还好吗?可有伤着?” 王氏扶着二人的手臂勉强起身,没来得及理会自己的状况,慌忙打开小染青身上的斗篷查看了一番,见女儿依旧睡得安稳才放下心来。只是随即又是一悲,如今就连这么大动静都无法将女儿唤醒了吗? “夫人,您感觉如何?可还走得?”轻轻拍去王氏身上沾着的细雪,琥珀将杏眸往四周一扫,确定除了自家丫鬟小厮并无外人才松了口气。幸好雪天路滑,上山的人不多,不然夫人这般狼狈的形容若是被人看了去可就不得了了。 “无碍,继续走吧。”天冷穿的厚实,倒是没有摔伤。稍稍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脚,王氏重又往山上行去。 “夫……”琥珀还待再劝,却见碧玺冲她摇了摇头。 “走吧,夫人的性子你还不清楚?”碧玺说完便举着伞跟了上去。 琥珀闻言,沮丧的垂了头。伺候王氏这么多年,她自然知道。这位主子虽然看着温和,骨子里却是肖极了其父的倔脾气。一旦打定主意,任凭如何相劝都是无用。轻叹口气,见两人已经拉开她一段距离,琥珀只得快步跟上。 且不论王氏一行走得艰辛,小染青此时却是好梦正酣。 梦里,她又来到了那座繁花似锦的园子。神霄绛阙,瑶草琪花,好一派仙家气象。只是这幅场景几乎每日都会出现在小染青的梦中,并且一来此处,她都会回复前世嬴华暄的样貌。小染青皱眉,这究竟是何古怪?走前几步,果见一白衣男子正于花间作画。 “你是何人?”小染青终于忍不住脱口问道。她每次睡着都会见到此人,或是弹琴,或是作画,或是读书,或是弈棋。只是此人的样貌却似隔了层纱般,朦朦胧胧总是看不真切。 白衣男子喟叹了一声拿开画笔,说道,“我并无恶意。” “你究竟是何人?”小染青见他不答,固执的再次追问。 “是谁并不重要,你只需知道我无恶意便好。”那男子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依然不肯作答。 “无恶意?”小染青不禁冷哼,“令朕整日昏睡的人就是你吧。”她用的是肯定语气。她是从第一次在梦中见到这个男子之后才开始变得嗜睡起来,当时也没多想,只当是巧合。可这样的情形却接连持续了一个多月,如此明显,任谁都能猜出是此人搞的鬼了。 “我只是想要看看你。”白衣男子转过身来望向小染青,模糊的面庞看不出神色。 小染青皱眉,此人害得她昏睡了一个多月,也令家人担忧了一个多月,却只因为他想见她? “可朕并不想见你。” 见她不悦的冷了脸,白衣男子语带落寞,“你不愿见我?” “朕为何要见你?朕连你姓甚名谁都不知,如何会想见你?你可知因着你的自作主张,朕的家人整整心焦了一个月!”想到这些日子苏长风的焦躁,王氏的郁郁,哥哥们的担忧,小染青的语气更是添了几分凌厉。 “……家人,是吗?”白衣男子一霎恍惚,话语听着有些飘渺,“看来你真的在这里过得很好。” “若是没有你来打搅,确实很好。”小染青不假辞色的说道。此人除了将她招来此处之外并没有做什么伤害她的事,既如此,她又何须顾忌? “……”白衣男子显然是被她的话语刺伤了,久久默然不语。 小染青拧眉思索,斟酌着要如何才能将此人从自己的梦境中赶走。她总不能一直这样睡下去!目光扫过对面的白衣人,无意间却瞥见案上为着色的画。视线不由得定住,这画里穿着黑底金纹龙袍的小女娃不就是她前世年幼时的模样吗?“你认识朕?” “认识?暄儿,我曾看着你长大。”白衣男子随着她的视线看向那幅未完成的画,眼中的温柔清晰得连一直看不清他面目的小染青都能轻易察觉,“这是你三岁那年,磨了赵绾很久才终于能在寝宫架上秋千,那时你玩的很开心。” 这么久远的事情小染青哪里还能记得?听了白衣男子的叙述,她只是纳罕,原来前世的自己也曾笑的这么灿烂。而纳罕之后,便是猜测。此人曾经看着她长大?细数前世从小跟在身边的人,除了母后,就只有母后安排的太监王英和两名宫女绛姝绛妩,以及太医严颂。只是此人方才竟敢直呼她与母后的名讳,这身份上便有些不符了。但转念一想,此人既然能随意将她招来此处,想来也是神通了得,自不会将他们这些凡间皇族看在眼里。“你是王英还是严颂?” “都不是。”白衣男子顿时哭笑不得,严颂也就罢了,那王英可是太监!但之后却又黯然,一个太监在她心里都要比他来得熟悉亲近。 “那你到底是谁?”小染青又走进几步,逼问道。 “我不能告诉你,你若当真有心,总有一天能够自己想通。”白衣男子说完便转身去给那画着色,不再理会小染青的问题。 …… 梦境之外,王氏一行走了两个多时辰的山路,终于到达了栖云寺前。 奉命守门的小沙弥有些惊讶,这样的天气竟然真如师叔祖所言有人前来。且看当先那位夫人的穿着打扮,定是富贵人家的夫人无疑,却为何会是徒步而来?惊讶归惊讶,小沙弥还是迅速迎了上去,“阿弥陀佛,女施主快随小僧进去吧。” “有劳小师傅了。”终于到了寺里,王氏心里一松,浑身的疲累顿时涌了上来,多亏了二婢的搀扶才没有瘫倒于地。走了一段,却不是去往大殿的道路,“小师傅,你这是要领我们去哪?” “女施主,师叔祖早就算到您今日会来,特地吩咐小僧在门前候着。见您来了就领您去见他。”那小沙弥答道。 “可是释空大师?”王氏有些急切的问道。 “正是释空师叔祖。”小沙弥说完便停下了脚步,“就是这里了。师叔祖吩咐过,您到了就请自行进去,无需请示。” 王氏见此处正是上次来过的禅房,便依言推开了门。看到房中那个白眉白须的身影,王氏就“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大师,小女……” “女施主不必说了,贫僧都已知晓,”释空还是那样慈眉善目,示意王氏在对面的蒲团坐下,“这一切不过是因为某人的执念罢了。” “执念?”听这话的意思,女儿并不是得病?王氏的脸“刷”的白了,“小女可是被什么鬼怪缠住了?” “非也,”释空淡笑着摇头,“女施主若是信得过贫僧,贫僧自会处理。” “那就有劳大师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既然释空大师愿意出手,王氏自然是千恩万谢,“若大师真能救得小女,信女感激不尽!” “不必言谢,女施主还是先请出去吧。”释空说道。 王氏闻言,果断的放下女儿出去了。 …… 落针可闻的梦境中,突然飘来了低沉的佛音。小染青只觉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白衣男子笔尖一顿,望向天际,“你怎么来了?” 一声苍老的叹息响起,“仙君,您这又是何苦?” “本君只是后悔了。”白衣男子苦笑道。当听到她毫无芥蒂的称苏氏夫妇为爹爹娘亲时,他就后悔了。 “如今她已经如您所愿的接受了这里,您还是莫要纠缠了吧。”释空劝道。 闻言,白衣男子沉默不语,久久凝望着倒在花间的小染青。“罢罢罢,此番的确是本君任性了。”言罢,长袖一拂便失去了踪影,只留一声长长的叹息回荡在这空寂的天地。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喵窝溜达了一下,惊喜的发现休某人竟然有两只小萌物了,哇咔咔~~~~ ------------ 41V章 第四十一章病倒 再结合鼻端浓郁的佛香,身下的蒲团,她当下判断出自己是到了栖云寺。串串佛经自他口中逸出,竟与方才在梦境中听到的毫无二致。小染青顿时翻身坐起,看向释空,“……你?” “正是贫僧。”释空睁眼,笑望着小染青,“施主放心,今后他不会再来打扰你了。” 那个“他”指的就是梦境里的白衣男子吧,看来这个老和尚知道的比她想象的要多的多。“他,谁?” “佛曰,不可说。”释空摇了摇头不肯作答,“若是有心,施主自会知晓。” “……”这话和那白衣男子说的还真像。小染青知道再问也是徒然,只得自己凝神整理线索。曾经看着她长大的男子,却又不是严颂或者王英,那还能有谁?云霄?不可能,她是四岁才认识的云霄。老臣子们?皇叔皇伯?也都不是。那人应该不会骗她才是,那么,他究竟是谁? 释空捋着胡须看小染青在那纠结,丝毫没有要为其解惑的意思,那悠哉的模样看得小染青恼恨不已。这老和尚的胡子看着真是碍眼,当初真应该再使点劲儿一把揪光才是!提到胡子,小染青不禁回想起上次释空说的那番话……蓦地,乌眸有精光闪过,“先主?” 话虽精简,但释空还是理解了她的意思,点头算是认可了她的猜测。只是那脸上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在说,你怎么才猜出来?“他的确就是施主的先祖,并且还是将施主带来此间世界的那位先祖。” 原来白衣男子就是那位先祖,说起来她还是应该谢谢他的。当初乍然知晓此事的时候,小染青的确怪过他多管闲事。但经过这些时日,她对那位先祖便只剩下感激了。感激他将她带来这里,也感激他为她安排了这么好的家人。只是在她如今已经放下前世种种,打算在这个世界安安稳稳过日子的时候,那位先祖为何又来了这么一出?他原本的意思不就是让她在这个世界好好过的吗?念及此,小染青不由追问,“为何,来?” “他说他后悔了。”这次释空没有隐瞒,如实答道。 后悔?小染青眸光陡然一寒,莫非是那人又想将她带走?休想!今生有这么多关爱她的家人,她如何能随随便便一走了之?但是……那人若是执意要带她走,她似乎也没有反抗的余地,小染青皱眉。想到白衣男子变幻莫测的神通,她不禁气馁。第一次,曾经君临天下的她感觉自己是那么的弱小。 “施主不必担心,他此番肯走就说明已经想通,不会再来打扰了。”释空看她神色便知她在担心什么,出言安抚道。 “多夜。”小染青这回是诚心道谢,她知道若不是释空出手,那白衣男子怕是没这么容易善罢甘休。 “施主不必道谢,贫僧也只是顺应天意罢了。”释空边说边抱起小染青往房门处走去,“若施主执意要表达谢意,贫僧只求施主今后莫要再折腾贫僧这为数不多的白须就是了。” “呃……”想到自己刚才还在打人家胡子的主意,小染青不由赧然。 “吱呀,”门开了。 “大师……”王氏下一刻便迎了上来,当她看到释空怀里正精神的望着自己的小染青时几乎喜极而泣。 “凉!”小染青一下子扑入王氏怀里,满足的蹭了蹭。 “女施主,小施主已经无碍了。”释空觉察到小染青对王氏的依赖,不禁抚须轻笑。 “多谢大师!多谢大师!”王氏又要下跪,却被释空拦住了。 “女施主不必如此,贫僧与小施主有缘,一切皆是天意。”释空说完就转身回了禅房,只招来一个小沙弥帮忙送客。 王氏见状,只得随小沙弥走了。出寺之前先去了趟大殿,在佛祖面前跪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又留下了数额不小的香油钱,王氏这才雇了顶轿子下山去了。 回府之后,王氏便跟苏长风说了这日的事。苏长风与王氏不同,对于神佛之类的,他并不十分相信。虽然眼下女儿的确是精神了不少,但谁知是不是暂时的。不过怕王氏担心,苏长风并没有将疑虑诉之于口。暗自留心注意了几天,见女儿的确不再成日昏睡,苏长风才放下心来。 小染青的“怪症”是好了,王氏却病倒了。那日去栖云寺,王氏在上山时的一番折腾之后,回来身子就有些不爽。找来大夫看了,说是染上了风寒。于是按着大夫开的方子吃了几天,却一直不见好。这日突然刮起风来,天又凉了几分。王氏的病蓦然加重,当晚就发起烧来。 帐帘内,祝妈妈在小染青的要求下将她抱到了王氏床前。但顾忌着王氏的病,不敢靠得太近。 “凉!”小染青很内疚,若不是为了她,娘亲也不会染上风寒。 “宝儿乖,娘亲明日再陪宝儿玩好不好?现在先乖乖听话,跟祝妈妈去睡觉。”发着烧的王氏只觉头脑昏沉,浑身提不起劲儿来,但还是勉励对女儿说道。 “不碎,陪凉!”小染青说着便要往床上扑去。 “你啊!”王氏无奈,女儿倔强这一点跟她像了十成十。“老老实实坐那小榻上去,不然娘就让祝妈妈抱你去睡。” 小染青一听能留下便安静了,乖乖坐在榻上等待太医的诊断。 帐帘外,苏长风正要询问收了丝线的韩太医,“韩太医,本官的夫人如何了?” 这位韩太医是苏长风上次修书去京城请来的,虽然后来小染青已经被释空治好了,但苏长风想着让太医看了到底是更安心些,便依旧让人来了。说来也巧,人是今日下午到的苏府,正赶上为王氏诊病。 “苏夫人本就身染风寒,今日又受了凉,这才发起烧来。虽然看着病势汹汹,但其实并无大碍。按这个方子速速将药煎来,今晚再小心伺候着,明早便能退烧了。”韩太医说得客气,脸色却是不大好看。没多久便要过年,若不是欠二皇子一个人情,他可不会千里迢迢的跑来。原以为是什么了不得的病症,结果却是小小的风寒!为着这么个小病让他专程跑一趟,这苏大人实在是太过小题大做了。 “你亲自去将药煎来。”苏长风将药方递给琥珀之后,又转向韩太医说道,“劳烦韩太医了。其实本官这次请韩太医前来,主要是为了小女。小女前些日子不知患了什么病症,整日昏睡不醒。近日却又突然好起来了,怪异的很。还请韩太医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韩太医一听,原来刚才的不是正主,脸色便缓和了些。听苏长风描述,这病症还真有些离奇。若是情况属实,倒也的确够资格让他诊治了, “那便让老夫试试吧。“ 见他应允,苏长风立即让祝妈妈将小染青抱了出来。韩太医也不耽搁,当下便开始诊断起来。只是他时而摇头时而皱眉的诊了半天都断不出个所以然来。“苏大人,你确定令千金得了病?” “整日昏睡不是病吗?”苏长风问道。 “这……可令千金面色红润,呼吸平稳,脉象稳健,一点也不像是病人。”韩太医收起药箱恼怒道,“便是你之前说的先天不足,老夫也没有看出半分。在老夫看来,令千金再健康不过。苏大人,你是不是没事消遣老夫?” “小女当真无病?”苏长风顿时愣了,其他大夫都诊出来的先天不足之症韩太医如何会诊不出来?难道堂堂太医连区区民间大夫都不如? “千真万确,若没其他事老夫便告辞了,明日再来看苏夫人的情况。”韩太医一脸不虞的走了,但态度比之之前两个京城名医还是要好上不少。毕竟是在宫里当差,为人处世上早已修炼成精,轻易不会得罪于人。 苏长风还在疑惑韩太医的诊断,琥珀却端着汤药过来了。小染青乌眸紧跟那碗汤药,当琥珀走过身边时仔细闻了闻,确认都是些退烧治风寒的草药后才放下心来。毕竟不是自家大夫,小染青不得不多留一个心眼。 “霜儿,药来了,快趁热喝了吧。”苏长风接过药碗,亲自端到了王氏跟前。 “劳烦老爷了,妾身自己来。”王氏由碧玺扶着半坐起身,靠在床头的软枕上。接过药碗小口饮尽后又含了枚蜜饯,总算是冲淡了嘴里的苦味,“都怪妾身这身子不争气,眼看着就要过年了……” “你如今还病着就不要再想这些了,放宽心早些将身子养好才是正经。”苏长风劝道。 “可是……”年礼虽然都已经预备妥当,但府里的布置、席宴的安排之类的还都未曾敲定。另外,去京城拜早年的儿子们也该回来了…… 苏长风出任郡守未满三年,无法回京述职,只得派了儿子们前去本家拜年。本来王氏也是要跟去的,但小染青的昏睡之症实在让人担忧。王氏不放心让女儿独自留在江南郡,却更不放心将女儿带去安国公府那样的是非之地。正左右为难着,几个儿子竟纷纷表示能够照顾好自己,希望自行前去。王氏不同意,但苏长风却说正好趁这个机会让儿子们历练一番,派了几个妥当人跟着便打发儿子们走了。为这事,王氏恼了苏长风许久。眼看一个半月过去了,也不知儿子们在那里有没有吃亏…… “没有可是,其他的都交给李福安排便是。”苏长风说着就扶王氏躺下,“今晚好好歇息,明日醒来就该无碍了,到时你再要操心我也不管。” 王氏拗不过他,只得依言歇了。唉,都是这磨人的病症!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放心,本文不会歪成玄幻仙侠的! 其实,先祖大人已经领盒饭了。。。 哦,还有他的番外。。。 ------------ 42V章 第四十二章过年 韩太医不愧是太医,开出的方子果然如他所说的那般有效。晚上喝了药睡下,第二天醒来时王氏的烧就退了,且人也看着精神了不少。 “按这个方子一日三副吃上七天,苏夫人的风寒就该痊愈了。”韩太医快速写下药方交给苏长风,顿了顿又说道,“只是痊愈之后也大意不得。若老夫没诊错的话,苏夫人应该在先前生产时伤过身子吧?” “正是。苏某的小女儿是早产,拙荆在生她时吃了不少苦。从那以后,拙荆的身子就变差了许多。请了陈大夫来看,也开了几张药方。照着吃了几个月,如今已经有了不小起色。”苏长风自一贴退烧药认可了这位韩太医的医术,语气也添了几分尊敬。 “其实小小的风寒本不会如此麻烦,只是苏夫人之前亏了身子体虚气弱,这才使得区区小病磨了这许久。”韩太医考虑了一番又提笔写了起来,“老夫下午便要启程回京,本不该多事。但既然遇上了,置之不理却不是老夫的作风。暂且留下这张方子,苏大人若是看着合适就给苏夫人试试吧。” “那就多谢韩太医了。”苏长风对着韩太医作了一揖,小心的收起方子。这些太医平常接触最多的莫过于宫中女眷,在诊治妇人病症方面自然是要比民间大夫强上不少。有了这方子,霜儿也可少受些苦了。“韩太医下午便要走,可是苏某招待不周?” “苏大人言重了,如今病人已经看过,老夫也没必要再留下去了。”韩太医解释道,“离年节还有十多日,若是日夜兼程兴许能赶回京城过节。” “苏某本想留太医在府上过节,如今看来却是不行了,”苏长风面露惋惜,原本打算多留韩太医一阵好再为妻女仔细看看,但人家心心念念的要回京过年,他自然不好强留。“苏某只能备份年礼聊表谢意,还请韩太医收下。” “苏大人实在太过客气了,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本分。你已经给了诊金,这就够了。”韩太医又象征性的推辞了一阵,最后还是收下了苏长风的厚礼。当天下午,他便带着随从离开苏府回京去了。来时连人带行李一辆马车还嫌宽敞,走时却是满当当的三辆马车。 王氏一直挂心着年节事宜,退了烧感觉身上好些了就又开始忙碌。苏长风说了几回都是无用,只好无奈的由了她。 下午,王氏正靠在软枕上隔着帘子与李管家议事,“下人们的赏钱就按去年的旧例给吧。” “是,夫人。”李福在帘子外应道。 “接下来是……”王氏翻起了手上的册子。 “夫人,先歇息一会儿吧。看小姐的模样,是有些闷了想跟您玩呢。”琥珀看了眼小染青的方向说道。 王氏听她说到女儿,果然停了下来。见自家女儿正眼巴巴的望着自己,当下不忍心了,“管家,你先下去吧,剩下的一会儿再说。” “是,那老奴先退下了。”李福松了口气,快步退出屋子。 “凉!”小染青见王氏终于将那册子放下了,扑腾着小身子就要往她那儿去。 “宝儿乖,别闹。”王氏也很想和女儿亲近,只是风寒还未好全,怕过了病气给孩子,“到娘亲对面去,娘亲给你念书听。” 祝妈妈闻言,赶紧将怀里的小祖宗抱到床边摆着软垫的梨木围椅上。可小染青本意是要让王氏歇息,而不是真的要她陪自己玩,为此她不惜卖萌装可怜。“凉,碎!” “夫人,小姐这是想要您陪她午睡呢!”琥珀见状,笑着说道,“这会儿可不正是平常歇午觉的时候,夫人您就陪小姐睡会儿吧。” “你也别拿宝儿作伐子了,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想让我歇一会儿,我歇就是了。”王氏嘴上打趣着,心里却是清楚她的关切之意。琥珀是从小伺候她的,到如今也有二十个年头了。两人虽名为主仆,更似姐妹。 “奴婢只是照着小姐的意思说而已,夫人可不能冤枉奴婢!”琥珀不依道。 “好了,别贫了。快去让人将那边的榻搬过来,我现在这情形可不敢让宝儿一起睡。”王氏说道。 “是。”琥珀指挥着丫鬟们搬来了小榻摆在床边不远的地方。如此一来,小染青虽不能和王氏同床而睡,也能够在躺着时见到王氏了。 “宝儿乖,娘这就陪你睡觉。”王氏见侧躺在榻上的女儿还是直直的望着自己这边,便也撤了软枕躺下,并闭上眼表示自己是真的睡了。 小染青等到王氏呼吸平缓才跟着闭眼,安心的睡了。琥珀见母女俩都睡了才领着丫鬟们坐到一边的椅子上,静静的摆弄针线。 “等她们起身了就派人来书房叫我一声,我等会儿再来。” “是,老爷。” 苏长风和琥珀虽然压低了声音,但素来浅眠的小染青还是醒了。打了个哈欠睁开眼,却见对面的王氏正满是笑意的望着自己。 “老爷,妾身已经起身了。”王氏见女儿也醒了,便朝帘外说道。 “霜儿,”苏长风闻言,掀帘而入,“文儿他们来信了。” “哦?信上说的什么?快让妾身看看。”王氏一听,当即坐起身来,“不是说半个月前就离京了吗?怎么这么久了都没到?” “说是路上被大雪耽搁了,”苏长风将信递给王氏,说道,“信上还写着,他们大概三日后能到。” “大雪?孩子们可有冻着?”王氏接过信立马看了起来,神色担忧。自苏长风打发儿子们走后,王氏的心就一直悬着。孩子们还那么小,这次上京又没有父母陪着,也不知道会不会出什么事。 “放心,孩子们都很好。”苏长风安抚道。这些日子除了孩子们的信,他还有派去跟着的李竹生等人传回来的消息。孩子们此次表现之好令他都有些意外,特别是大儿子苏秉文,比起他当年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哥哥们三日后就要回来了?小染青心下也是欢喜。哥哥们一去便是一个半月,这些日子府里冷清了不少,让小染青有些不习惯,也有些想念。 三日后,苏家小子们果然如信上所说的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还有安国公府的回礼。王氏一等儿子们来请安就仔细问起了这次进京的情形,特别是在安国公府住着的半个月时发生的事情。 苏秉文面带浅笑的回答着王氏的问话,几个小的也偶尔插上几句,看神情都很愉悦的样子,仿佛这只是一次有意思的长途旅行,但小染青知道一定没那么简单。从苏家夫妇偶尔的谈话中她就得知,这安国公府虽是苏家的本家,与自家的关系却并不好。一来京里的那位太祖母并不是她爹的亲祖母。二来两府政见不同,明里暗里似乎还支持着不同的皇子。若不是碍着祖宗规矩,苏长风怕是早已跟安国公府断了联系。哥哥们这次前去又无大人护着,情形断不会如他们所说的那般轻松。 对于儿子们的话,王氏也是半信半疑。见他们眉宇间难掩疲惫,王氏也不再问,只想着稍后找李竹生来便是,“赶了这么久的路也该累了,娘就不耽误你们歇息了,都回房去吧。” “是,娘。”几个小子还真是累了,虽有心与许久不见的妹妹亲近亲近,却敌不过周身的疲惫。几人纷纷拿出各自准备的礼物,分别交给王氏和小染青之后就离开。 “少爷们可真是孝顺,回来了还不忘给您带礼物。”琥珀笑着说道。 王氏一件件拆着儿子们的礼物,眼里也满是笑意。“也亏得他们还记得这个。” “对了,夫人,这是安国公府的回礼单子。”琥珀见到这些礼物才想起还有张礼单需要王氏过目,赶紧递上前去。 王氏接过那单子看了,问道,“东西收进库房了吗?” “还在马车上没来得及收呢,夫人要看看吗?”琥珀问道。 “恩,拿来看看吧。”左右此时也无事,便让她看看安国公府的礼吧,看单子似乎还比去年多了一些。 “是,奴婢这就让她们卸了拿过来。”琥珀说着就转身出去了。 东西不多,不过一刻琥珀便领着拿东西的丫鬟们进来了,只是脸色不大好,“夫人,都在这里了。” 王氏扶着琥珀的手下了榻,走到那排丫鬟面前,一样样的将托盘上的物什看了,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夫人,安国公府实在是欺人太甚。大过年的,这不是明摆着膈应人么!”琥珀终于忍不住说道。 “我就奇怪她今年怎么肯在礼单上多加了几样,原来是将咱们苏府当乞丐打发了!”王氏也是冷笑,撇过头不去看那些放了不知多少年的布匹首饰。虽然一早就知道不会有什么好东西,但离谱到这种地步还是意料之外。往年都是他们敷衍的送,安国公府敷衍的回。今年他们送的仍旧敷衍,安国公府回的却是打脸! 晚些时候苏长风也得知了此事,气得不轻。“真以为攀上三皇子就能肆无忌惮了?真真可笑!” “老爷莫要气了,他们此举不就是为了惹怒您吗?您可不能顺了他们的意。”王氏虽然也气,但还是劝道,“没几天就要过年了,您要是气着这年还怎么过?” 苏长风听了只得将怒气生生忍了,只盘算着过了年一定要加紧手头上的事情,好杀一杀安国公府的威风。 于是,小染青今生第一个年节就在苏氏夫妇的隐忍中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日迟了! 下午blx的毛病犯了,心情不好卡文来着。。。 哎,其实真的有点想学朋友们那样不看评论,这样也不会纠结了。。但休某人还是舍不得,毕竟还是可爱的亲比较多~~~~ ------------ 43V章 第四十三章周岁 年后不久便是小染青的周岁,苏长风和王氏都很重视,提前一个多月就开始准备起来。这日,王氏亲自带着小染青去王府送请帖。 “转眼我们染青都要周岁了,”王老夫人抱着小染青笑的慈爱,“唉,再过些日子外祖母就该抱不动你咯!” “这孩子能吃能睡,过个年又胖了不少,连我抱着都有些累呢!”王氏面上作出烦恼的样子,心里却是高兴。小孩子能吃能睡可是福气! “那二姑奶奶可得注意着点了,若是让小外甥女儿一直这么胖下去,以后找夫君可就难了。”赵氏笑着打趣道。 “怕什么,我王家的外孙女儿还会没人要不成?”王老夫人不以为然,低头亲了小染青一口,“我们的染青只管吃只管睡,大不了外祖母养你一辈子!” “老夫人说的是,是儿媳多虑了。”赵氏落了个没趣,讪讪道。 “对了,抓周的物什可备好了?”王老夫人问向王氏。 “娘您放心,都已经预备妥当了,”王氏答道,“老爷在宝儿出生后不久就开始张罗的。” “都说苏郡守疼女儿,果然不假。”陈氏笑着说道。 “二嫂还是莫要取笑了,说到疼女儿谁能比得上二哥?之前蔓儿三岁生日时,那宴席可是整整摆了一百桌呢。”王氏回道。 “你们就爱拿这个说事儿,二爷也不过是借此应酬罢了。”陈氏解释道。自家那位冷心冷肺的王二爷若不是别有目的,又怎么会想起还有这么个女儿来? “二姑奶奶,二嫂,你们就行行好别再说了吧,听得我都眼红得不行了!”赵氏插嘴道。 众人看她那讨饶的模样,禁不住都笑了。 “说到抓周,记得霜儿当年抓的是一本诗集,此后果然是个有学问的,”笑过之后,王老夫人感慨道, “也不知染青到时会抓着哪样。” “听说小外甥女儿现在就爱听人念书呢,依媳妇看哪八成又是个小才女了!”赵氏说道。 “可不是,染青如今看着就伶俐得很,长大了也必不会差的。”陈氏附和道。 “无论抓到什么都好,我只希望宝儿能够平平安安一辈子。”王氏看着女儿温柔的说道。天才也好,庸才也好,都是她的宝贝女儿。 之后几人又聊了些关于抓周的话,坐在王老夫人膝盖上的小染青却是思索开了。抓周?那是什么?小染青皱眉。大秦并没有这项规矩,应该是后来才出现的。听她们的意思,好像是要让她在各种东西中挑一样抓了,然后抓到的这样东西就能预示出她的将来……这倒是要好好考虑一番了,毕竟关乎到自己的将来。 “染青是不是困了?”深思中的小染青显得有些呆滞,赵氏便认为她是犯困了。 乍然听人提到自己的名字,小染青回过神来望向赵氏,却没听清她说了什么。那一脸迷茫的样子,看上去更像是要睡着了。 “既然宝儿困了我便带她回去吧,”王氏见状,起身告辞道,“没想到这一聊就到了未时,是我耽误娘亲和嫂子们歇午觉了。” 王老夫人难得才见女儿一面,自然不舍。只是坐了这么久,自己的身子也有些撑不住了,便叮嘱道,“有空多来娘这里坐坐,别总顾忌这顾忌那的不肯过来。” “知道了,娘。”王氏答应了一声,又跟陈氏赵氏道了别,这才抱着小染青上了马车回府去了。 “宝儿,在想什么呢?”一上马车,王氏便问道。女儿是不是困了她这个做娘的哪能看不出来,之所以不点出不过是看出了王老夫人的疲倦想借机告辞罢了。 “凉,周周。”小染青如实答道。 “原来宝儿在想这个呀,”王氏摸了摸女儿柔软的毛发,笑道,“宝儿到时只管挑自己喜欢的就是了。” 可问题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喜欢的是什么啊!前世她一出生就注定了成为帝王的命运,丝毫没有选择的余地。但如今不同,在家人的宠爱庇护下,她几乎可以随心所欲的做任何想做的事。只是当选择的机会摆在面前,她却迷茫了。什么是她喜欢的?她不知道。她从来只知道什么是必须做的,却没想过什么是她想做的。 接下去的日子小染青一直在纠结这个问题,只是直到抓周那天还是没有纠结出个所以然来。 “宝儿瞧,那里是不是有很多好玩的东西?”王氏将小染青抱到一张席子上,指着那些物什说道,“宝儿现在就乖乖的过去挑一样最喜欢的给娘亲看看好不好?” 小染青看着席子上琳琅满目的物品不由头疼,到底该挑哪一样好呢?书简?想到前世二十余年的上书房生涯,小染青果断否决了。秤砣?她对金钱可没有六哥那样的执念。食盒?虽然总被自家娘亲误认为吃货,但她实在说服不了自己真去当一个吃货…… 见小娃娃坐在席子上久久不动,周围的看客们不由窃窃私语起来。苏家人见状,也有些急了。 “妹妹,看二哥这个头盔多漂亮!妹妹快过来,过来了哥哥就把它给你!”苏秉武不知从哪里掏出个将军盔对小染青百般诱哄着。 “对啊,妹妹乖,快来拿这个!”苏秉谦也加入了劝说的行列。 “怎么将这个也拿上来了?”王氏皱眉,这个不是给儿子抓的吗?、 “还不是武儿谦儿自作主张摆上的,”苏长风脸都黑了,这两个小子准是又想抄家训了!“这将军盔应该就是武儿当初抓到的那个。” “这头盔都旧成这样了有什么意思?”苏秉仁难得大胆的挤开了自家四哥,拿着小巧的鲁班斗冲小染青摇了摇,说道,“还是拿这个墨斗吧妹妹,这东西才好玩!” “妹妹可别听哥哥们的,”苏秉惠人最小,挤不过哥哥们便直接跑到小染青面前,拿着财满星就要往她小手里塞去,“有了财神就有好多好多金元宝,到时妹妹想要什么都能有!” 面对热情的哥哥们,小染青更纠结了。这些东西或许适合他们,但绝对不适合她啊! “六弟,作弊可是要不得的。”苏秉文及时解救了自家小妹,拉着苏秉惠退到一边。 “妹妹可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若是拿了将军盔,岂不成了整日舞刀弄枪的悍妇?鲁班斗也不行,做木工敲敲打打的万一伤着了怎么办?至于财神满,那就更不成了,没的惹了一身铜臭味!”苏秉正努力挤开了自家二哥,学着苏长风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说道,“依我看哪,妹妹还是应该拿这个仓颉简,以后写一手好字装一肚子学问,做个风雅才女才是正经!” 娇滴滴的……女娃娃?小染青一愣,她怎么忘了,如今她可是彻头彻尾的女娃娃,再不是女扮男装的“他”了。这样一来便又添了许多限制,虽然过去了一千年,但这里对于女子的束缚依然严苛。想到王氏之前给她念过的《女戒》《女则》,小染青顿时觉得前途一片灰暗。 “你们快别闹了,将东西放回席上让妹妹自己选。”王氏对儿子们说道。 “是,娘。”虽然有些不情愿,但娘的话还是要听的。几个孩子乖乖退到了一边,目光却依然紧紧随着自家妹妹。 “这么久了还是一样都不选,染青将来莫不是会一事无成?”尖利的语声响起,小染青循声望去,果然见到了卢氏那张惨白的脸。 说起来已经有些日子没有见到卢氏,听说是病了。之前王景煜王景辉因为苏家哥哥们而被罚,卢氏这个当娘的会怀恨在心也不足为奇。且之前她对苏家百般讨好也不过是为了顺王老夫人的意,好哄得王老夫人将她扶正罢了。如今王老夫人已经给王鸣庸定下一门继室,她的念想自然就落了空,一肚子怨气便在此刻发泄出来。 “还不快闭嘴!”王老夫人严厉的扫了卢氏一眼。 “妾身也只是就事论事而已,”卢氏如今已经没了顾忌,即使是对着王老夫人说话也毫不客气,“老夫人莫不是连实话都不让人说了?” “你……”王老夫人气急,在陈氏的安抚在深吸了几口气才缓过劲儿来。牙根暗咬,等开春唐家小姐进了门,自有人收拾这泼妇! 小染青眯眼,这卢氏可还真是肆无忌惮呢!而且看样子还对苏家的怨念颇深,如此算来当初教唆王景煜王景辉的事十有□有她一份。只是应该还有他人的推波助澜才是,卢氏再蠢也不会在明知道王老爷王老夫人疼爱苏家人的情况下还指派自己的儿子往矛头上撞……周围越来越大的嘀咕声打断了小染青的思绪,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暗叹一声,小染青决定随便抓一样算是交差,也免得家人因自己而被取笑。刚要伸手,却感觉自己到了一个宽厚的怀抱里。 “我苏长风的女儿即使一事无成又如何!”女儿自上了席子眉头就没松开过,苏长风如何忍心见女儿为难,“宝儿,我们不抓了。” “哎哟,我怎么就忘了,染青可是苏郡守的宝贝女儿,这抓不抓又有什么打紧?”卢氏刻薄的笑了。 “你这混账东西赶紧给我滚回府去!”王老夫人忍无可忍,若不是顾忌着这是染青的抓周礼,早就一拐棍打上去了。 “是,老夫人,妾身就不在这碍您的眼了。”卢氏又是讽刺的一笑,施施然走了。 “唉!”王老夫人见她那嚣张的样子,差点又是一口气喘不上来,幸好有王氏在旁安慰着。 小染青冷眼扫过一众宾客脸上的戏谑之色,朝苏长风说道,“耶耶,抓!”爹爹的维护让她动容,这样好的家人她如何能允许他们被人嘲笑? “宝儿?”苏长风愣了,看女儿方才分明是不想抓的样子,怎么突然又改主意了? “耶耶,抓!”小染青又说了一遍。 “老爷还不快将宝儿放下!”王氏提醒道。 苏长风依言放下女儿,只见小染青一到席上便闭起了眼,小手往前随意一探便抓到了一物。 “是什么?是什么?”几个孩子纷纷凑上前去,心下皆是好奇。妹妹挑了这么久到底挑中了什么? “这……”苏长风看着女儿交到自己手里的东西满脸错愕,他明明没放这东西啊!而且,刚才席子上也的确没有这个,怎么突然就冒出来了? “怎么会是官星印?”王氏及围观的宾客们也愣了,女娃娃还能做官不成? 看着小娃娃瞅着那官星印直愣神,苏秉文却是笑了。 作者有话要说:婴儿期算是告一段落了! 休某人正在重码接下来的章节,一脸血啊一脸血! 另外,盗文者请自重。在你们那神速盗文下,休某人八个小时的纠结瞬间就成了笑话! ------------ 44V章 第四十四章两年 一晃眼便是两年多过去了,小染青如今已经三岁。苏家的孩子到了三岁就该开蒙,这点小染青倒是不需要了。这两年来家人们除了给她念书,还顺便教她认了些字,已经算是开蒙了。但写字却还没有开始学,于是,苏长风决定亲自教女儿习字。 “宝儿,你看,应该像爹爹这样拿笔,”苏长风拿起一支笔给小染青做示范,并提醒道,“一定要悬腕。” 小染青好歹也是写了二十几年字的人,握个笔自然不成问题。虽然换了双小手有些不习惯,但调整了几次也便适应了。 “还是宝儿聪明!”见女儿这么快就学会了握笔,而且姿势还相当标准,苏长风毫不吝惜夸奖,“接下来我们先写《千字文》里的第一个字,‘天’ ……” 小染青跟着苏长风从“天”写到“荒”,算是完成了今日的功课。只是放下笔后,她瞅着纸上墨迹未干的大字不由皱眉,真丑……虽然有她故意的成分,但最主要还是因为年幼腕力不足,以至于写出来的字软绵绵的缺乏力道。而苏长风却是相当满意,女儿第一次写字竟然就能写得笔画分明,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记得武儿第一次写字可是直接给他画了个墨团团,就算是公认为天分绝佳的文儿也好不到哪儿去,歪歪扭扭的只能勉强看出来是个字。 “我们苏家果然是要出个小才女了!”苏长风兴奋的抱起小染青亲了一口,“宝儿这样的天分可不能埋没了,爹爹这就找几张好字帖给你照着练!” “……”在家人眼里她应该是连字都没认全的吧,接下来就开始临字帖是不是进度太快了些? 沉浸在兴奋中的苏长风可不知女儿的腹诽,只埋头在柜子里拿出的一大叠字帖中翻找着什么,“就是这个!宝儿,等会儿就照着这个帖子练头十个字,一个字写一百……不,还是五十遍吧,明日交给爹爹。”到底还是心疼女儿,若换做是儿子,一百遍是绝对逃不了的。 小染青伸手拿起那份字帖,待看清贴上的内容时不由诧异了,竟然是正楷的《千字文》。那字体根骨分明,沉稳端方,的确有些大家气派,也很适合初学者临摹。只是,她还从未见有书法大家写《千字文》这种幼儿启蒙内容的。“爹爹,这是谁的字?” “这是秦时李丘的字,”苏长风答道。 李丘……听到这个名字,小染青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遂故作天真的试探道,“他也姓李?记得爹爹上次说的那个秦朝有名的丞相也是姓李。秦朝姓李的名人可真多。” “宝儿真是好记性,连爹爹上次随口一说的李卓都还记得。”苏长风揉了揉宝贝女儿扎着羊角辫的小脑袋说道,“这李丘正是丞相李卓之子。” 小染青的面色顿时沉了下来,拿着字帖的手渐渐收紧。原来真是李卓家那个臭小子,只是没想到那个皮小子还能写出这么端正的字来!小染青与那个李丘的过节可谓由来已久,若说谁能惹得冷静到近乎冷血的武帝陛下抓狂的话,非这位李小公子莫属。当时朝里朝外谁不知道,清心寡欲的武帝陛下唯一算得上是爱好的就是搜集奇花异草。可李丘倒好,第一次面圣就毁了陛下精心培育了十余年的贺神梅,其后又糟蹋了御花园里的珍贵草木无数,好像天生就与这些花花草草犯冲一般,惹得陛下有好几次都想直接将人拖出午门砍了。 “宝儿,怎么光盯着字帖看呢?可是觉着五十遍有些多了?”苏长风见女儿迟迟不动笔,有些担心的问道。 “爹,能否换个人的帖子?宝儿不喜此人的字。”小染青嫌弃的将帖子扔到一边,对苏长风说道。笑话,她怎么能临那个臭小子的字! “宝儿,这李丘的字的确不是顶好,难得的是写了这篇《千字文》流传下来,最是适合你不过,”苏长风苦口婆心的劝道,“宝儿乖,先照着这份练,等以后识字识得差不多了爹爹再给你换别的。” 小染青不说话,只皱着眉头瞅着苏长风,沉默的抗议。 “罢了,爹爹再给你找找有没有别的浅显些的。”二十四孝苏爹爹在女儿的眼神下撑不过半刻就投降,重新埋头找帖子去了。 “爹爹的字就挺好,宝儿想照爹爹的字练。”再要找这么浅显的帖子岂是易事?小染青不忍爹爹为难,想了一会儿便提议道。 难得被女儿表扬的苏爹爹惊喜不已,停下翻找的动作回到女儿身边,确认道,“宝儿真的想临爹爹的字?” “恩,宝儿照着爹爹方才写的那几个字练就是了。”小染青点头说道。 “不行,方才那几个写得太草率了,爹爹现在就再写一份给你。”苏长风说着就回到了自己座位,铺了张新纸又磨足了墨才慎之又慎的写了起来,那郑重的模样就差没沐浴焚香了。 看着认真的苏爹爹,小染青不禁汗颜。其实,她只是不想临李丘的字而已…… “老爷,大少爷来了。”苏长风刚写完最后一个字,守门的金石就通报道。 “让他进来吧。”苏秉文看书遇到不懂的地方经常会来书房找他,苏长风早已习以为常。 “见过爹。”苏秉文进了屋像往常一样行礼,只是手上却没有带任何书籍,“儿子有事想与爹商量。” “哦?”苏长风意外了,看儿子慎重的样子应该不是小事。于是他将写好的字递给小染青,说道,“宝儿,爹爹和大哥谈点事,你先乖乖在这里练字知道吗?” “恩,”小染青点点头,拿起笔有模有样的练了起来,耳朵却注意着苏秉文那边。 “文儿,我们去那边说吧。”苏长风领着苏秉文到书案对面的红漆椅子上坐下,又让金石端来了茶水,“说吧,何事需要与为父商量?” “爹,若是这次秋闱过了,儿子想出去游学。”苏秉文终于下定决心般的道出了自己的打算。他早在两年前就以十一之龄通过院试,成为了江南郡有史以来最年轻的秀才。十日前又去东州城考了乡试,如今正在等候放榜。 小染青笔下一顿,写到一半的“玄”字就此报废。从东州城回来之后大哥就有些不对劲,没想到竟是为了游学。游学的士子在大秦也并不少见,只是大多年满十六之后才会作此打算,且大多会结伴而行。可她家大哥今年才十三,怎么会这么早就生出游学的念头? “游学?”苏长风也是一愣,问出了小染青的疑惑,“怎么突然想到游学了?” “儿子此番去东州城赶考的时候结实了周刺史的三公子,允慕兄刚刚结束了三年的游学,给儿子讲了许多途中的见闻。一番谈话下来儿子方知自己见识之浅陋,当下惭愧不已。”苏秉文说着抬起头来直视苏长风,目光蓄满坚决,“回来后儿子想了很久,觉着若是再这样守在这方寸之地成日看书,只会成为那井底之蛙的蠢才或是纸上谈兵的庸才。儿子不想做那样的人,因此才想学允慕兄出去游学,好增长见闻。希望爹能够成全。”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游学的确是个丰富阅历的好法子,为父当年也曾与二皇子殿下一道游学过一年,受益良多。”正是多亏了那次游学他才有机会认识王氏,并互许终生。“只是文儿,游学并不是游山玩水。为父不会给你太多盘缠,也不会派许多下人跟着。很多事都要靠你自己,到时会很辛苦。且如今虽说天下太平,但宵小匪类还是存在着的。你在游学路上很有可能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危险,甚至危及性命,这些你可曾考虑过?” “儿子醒得,”这些他早就仔细考虑过了,“儿子本就是想通过游学历练一番,丝毫没有存游玩的心思,并且也早已做好了吃苦的准备,这点请爹放心。至于路上的安危,儿子这些年跟着爹和云叔叔习武,虽多有懈怠,但也打下了些武功底子,自保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恩,既然你都已经想好,为父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苏长风又沉吟了一会儿,补充道,“但你娘亲那边,还是要你自己去说,为父不会帮你。”若是他去张着个嘴,睡半个月的书房是免不了的。 “儿子自是不敢劳烦爹,待放榜之后若是侥幸中了举,儿子便亲自去跟娘说这事儿。”苏秉文回道。 见儿子心意已决,苏长风又叮嘱了几句便让人回去了。 “金石,去让竹生过来一趟。”大儿子的才学苏长风很清楚,如无意外,此番必然中举。出外游学几乎成了板上钉钉的事,这期间的种种准备他得从现在开始安排起来才行。 “是,老爷。”金石领命寻李竹生去了。 “爹,大哥要游学?”小染青再没心情习字,放下笔问向苏长风。 “恩,”对着女儿,苏长风很自然的缓了面色,“宝儿还不知道游学是什么吧?爹爹告诉你,游学就是……” 耐着性子听完了苏长风关于游学的一番解释,小染青说道,“大哥要走?” “是的,你大哥是男子,理当多走走多看看,这对他的将来很有好处。”对于大儿子的决定,苏长风其实是很赞成的。见女儿皱了眉头,苏长风安抚道,“宝儿不要难过,大哥只是离开一两年而已,很快就会回来的。” “可是娘会难过。”娘亲肯定会担心吧。就连她都忍不住担忧,毕竟大哥如今的年纪实在太小。 “这……”苏长风一时语塞。的确,儿行千里母担忧,依妻子的性子定是会寝食难安吧……思索了很久,最后只能干巴巴的说道,“这也是为了你大哥好,娘亲会想明白的。” 小染青郁闷了,这就是女子的命运吗?掌握决定权的永远都是男子,女子只有服从的份,这一点即使是在她们苏府也不例外。就像这一次,苏秉文先来和苏长风说了自己的决定,苏长风同意之后事情就基本已经定下,之后告诉王氏也只是知会一声罢了。儿子要走,她也只能暗自垂泪,除此之外什么也做不了。身为女子,就是那么被动,那么无奈。在这样一个男权世界里,女子的地位是那样的卑微。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被各种严苛的条条框 作者有话要说:陛下厉眸一扫,“盗文的都给朕拖出去砍了!” 休某人真心忍无可忍,更新不到十分钟就被盗走,实在是太凶残了! ------------ 45V章 第四十五章游学 初一完试,十五放榜。苏秉文早在初十那日就出发去了东州城等候结果,今日已是十八,该有人回来报信了。 “琥珀,派人去府门口守着了吗?”王氏心不在焉的翻着手里的诗集,不时往屋门处张望。 “已经让翠玫去了,夫人您就放心吧。”琥珀安抚道。 “算时辰早该到了,怎么还没来?”王氏蹙起秀眉,从东州城到江南郡若是快马加鞭不过两日路程,正常情况下昨日就该到了。 “娘,这个字宝儿不认得。”小染青本来在一旁的围榻上安静的看书,见状,拿起书走到王氏身边,随意指了个复杂点的字问道。 “《汉史》?”王氏果然转移了注意力,“你爹怎么让你读这么难的书?” “恩,宝儿的确有好多字都不认得,娘快教教宝儿。”这其实是她自己在书房拿的,苏长风可能还不知道呢。可怜的苏爹爹什么都没做就被自家夫人埋怨了。 “这本书太难,不适合宝儿现在看,娘给你换一本可好?”王氏自案上叠放着的一摞书中抽出一本递给小染青,“宝儿乖,先拿去看,有不懂的字再来问娘。” “娘,《三字经》宝儿已经看过了。”而且还是二十四年前就看过了……小染青忍住嘴角的抽搐,“宝儿只想看这本书,娘快告诉宝儿这个是什么字。” “好好好,娘这就教你,”王氏见她坚持,只得依了她,耐心的讲解起来,“这个是‘麓’字,指的是……” 小染青装作认真的听着,每当王氏讲完一个字就又指出另一个字。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一刻也不让王氏闲着,省得她一闲下来又开始胡思乱想。母女俩一问一答过了没多久,翠玫就快步走了进来。 “可是有消息了?”王氏即刻问道,神情透着紧张。虽然她对自己的儿子很有信心,但难保没有意外发生。一刻不知道结果,她就一刻不能放心。 “恭喜夫人,贺喜夫人!”翠玫一进屋就跪到了王氏面前,一脸喜意的说道,“大少爷中了头名解元!” “解元?”王氏激动的站起身来,走到翠玫面前再次确认道,“当真是解元?” “千真万确!奴婢亲耳听赶回来报信的金路说的!”翠玫回道。 这次连小染青都微微张大了眼。虽然知道苏秉文十有□能过这次乡试,但没想到竟然能一举摘得解元之名!东州是出了名的才子之乡,文人士子不胜枚举。要在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取得第一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尤其是苏秉文如今才十三岁! “真是佛祖保佑!”王氏双手合十,虔诚的念了声佛号,“等文儿回来定要带他去栖云寺还愿才是。“对了,来人可有说文儿何时回来?” “回夫人,奴婢问过了。金路说大少爷还有几场宴席要赴,可能二十才能启程回来。”翠玫答道。 二十启程,到江南郡最早也得二十二了。不过大儿子此番中了解元,有些应酬确实是推不掉的。晚些就晚些吧,正好趁这段时间安排摆宴事宜。王氏想了想又问道,“金路人呢?” “他赶着去给老爷报信了,不过奴婢已经嘱咐过他,等从老爷那出来就过夫人这边来。”翠玫回道。 “恩,你这丫头倒是个伶俐的。琥珀,去取个荷包来赏她吧。”王氏笑着吩咐。 “奴婢谢夫人赏赐!”翠玫喜不自禁,上回夫人赏的荷包就装了整整十两,这次肯定也不会少。亏得这回碧玺有事脱不开身,不然这么油水十足的活计哪轮得到她? 过了不到一盏茶时间,金路就匆匆过来了。王氏仔细问了他一些苏秉文那的具体情形之后就让人回去了,随即又招来管家商量了一个多时辰。一番布置下来,到了傍晚时分,整个苏府就装扮一新,处处洋溢着喜气。 二十二日下午,苏秉文一行风尘仆仆的回到了江南郡。下了马苏秉文就大步往正厅走去,而得知消息的苏氏夫妇早已高坐堂上候着了。 “儿子见过爹娘。”苏秉文行礼道。 “恩,起来吧,”大儿子这回可让自己长脸不少,苏长风难得的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此次能得解元,可见你平日里的确是下了苦功的。” “爹爹谬赞了,儿子只是运气好,遇到擅长的题目罢了。若真论才学,儿子尚有许多不足之处。”苏秉文嘴上谦虚的说着,看神情却是一派志得意满。毕竟年纪小,阅历尚浅,遇上这样的喜事还做不到心事内敛。 “你若真这样想为父便放心了,”苏长风看着意气风发的儿子,语锋一转便开始教训起来,“需知做学问最忌自骄自傲,莫要以为得了解元的名头就了不得了,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 “老爷,您就少说几句吧,”看着儿子的脑袋越垂越低,王氏不免心疼,忍不住出言打断了苏长风的话,“文儿才刚回来,您就让他先去歇着吧。明日还要宴请宾客,没精没神的怎么行?老爷若想训话以后有的是时间,何必急于这一时呢?” 闻言,父子俩对视了一眼,面上都闪过一丝不自然。苏长风轻咳了一声,“既然你娘都这么说了,为父也不好多留你,先下去吧。” “是……”苏秉文看了看王氏,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爹,娘,那儿子先回房了。” “恩,去歇着吧。”王氏此时还沉浸在儿子中举的喜悦中,完全没有注意到苏秉文的欲言又止。 翌日,苏府大宴宾客。这些日子苏府出了位十三岁解元老爷的消息早已在江南郡传遍,只要是有些脸面的人家都纷纷提了厚礼前来道贺,如今的苏府比起小染青周岁时更要热闹几分。 王氏今日穿着绛红色洒金褙子,配上宝蓝色的织金褶裙,整个人看上去神采奕奕。小染青看着她满面微笑的招呼女眷,不自觉叹了口气。若是娘亲知道大哥不日就要出外游学,不知还会不会这么高兴。 “妹妹为何叹气?”苏秉正不知何时到了她身边,耳尖的听到了那声叹息,“大哥得了解元可是大喜事,妹妹应该欢喜才是。” 她倒宁愿大哥这回没中举,不过这话在此刻是万不能说的。苏长风叮嘱过,大哥没有公开之前,她不能透露分毫。于是,小染青毫无压力的睁眼说瞎话,“三哥,你听错了。” “是吗?”苏秉正有些不信,他方才可是清清楚楚听到妹妹叹气的,且看妹妹神色也不像是欢喜的样子。 “对了,三哥怎么在这里?”小染青见他还要再问,连忙转移话题。苏秉正已经年满十岁,此时应该在外厅陪客才是。 “唉,外边净是些叔叔伯伯,无趣得很,”苏秉正说到这个就一脸怨念,“我忍了大半个时辰,实在受不了他们那些没意思的问话就溜过来了,妹妹你可别去告诉爹爹。” “恩,我不说。”小染青点点头,算是答应了为他保密。 “到底还是这里自在啊!”苏秉正感慨着,目光不老实的在厅内逡巡,“三哥找六表弟玩去了,妹妹你要不要一起?” “不用了……”苏秉正那点小心思如何瞒得过小染青,无非是想去找那些姐姐妹妹罢了,她若跟着岂不是自找没趣?说起来她这位三哥也算得上是苏家一朵奇葩,幼时就爱扎在女娃堆里,如今更是懂得用诗画讨女孩子欢心。再过上几年指不定得多风流,果然没白长了一双桃花眼。 由于宾客甚多,宴席一直持续到未时才散。折腾了一晌午,王氏虽然精神头还在,但身子却撑不住了。交代了琥珀善后,便回房歇午觉去了。醒来时却听丫鬟回报说大儿子已经在外间等了一个多时辰,王氏忙起身让人进来。 “娘,儿子有事想跟您说。”苏秉文自进来后就一直低着头,看不清表情。 “说吧,娘听着呢。”王氏整了整脸色,静待儿子开口。直觉告诉她,儿子此时要说的一定不是小事。 …… 小染青从书房回来时苏秉文刚走不久,在得知自家大哥方才来过,并且还与娘亲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后便觉不妙,迈动小短腿跑了起来。 “小祖宗,你慢着些,当心摔着!”祝妈妈提心吊胆的跟在后头。 小跑着进了里屋,小染青敏锐的发现王氏的眼眶有些发红。唉,该来的还是来了。“娘……” “宝儿,又调皮了?瞧你把祝妈妈给累的。”王氏对着女儿勉强扯出一个笑容。 “娘,别难过。”小染青扯着王氏的衣摆,乌眸担忧的望着她。 “宝儿……”女儿这句话仿佛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王氏终于忍不住眼里的涩意,啪嗒啪嗒的落起泪来。 哭出来也好,小染青暗叹。爬上围榻将自己埋入王氏怀里,希望能给她一点小小的慰藉。 不论王氏有多不舍,苏秉文还是在这个秋日开始了他为期三年的游学之旅。 “文儿,孤身在外一定要小心,知道吗?”王氏拉着儿子的手细细叮咛着,怎么也不愿放开,“眼看就要入冬,娘给你新作的四身冬衣都已经塞进那个最大的箱子里了,你记得穿……” “娘,儿子都记住了。”见王氏这样,苏秉文心里也不好受。 “大哥,一定要常写信回来,弟弟们都惦念着呢。”苏秉武说道,其他几个也纷纷点头。从小玩到大的兄长突然要走,他们虽然不说,心里也是不舍的。 “恩,大哥知道,每到一个地方大哥都会写信回来的。”苏秉文保证着,眼神越过五个弟弟落在一直沉默着的小妹身上,“妹妹,大哥就要走了,你都没话跟大哥说吗?” 小染青抬头,黑眸直直望向苏秉文,“大哥,过了年再走不行吗?” 妹妹这是舍不得他吗?苏秉文为这个猜测兴奋不已,多少冲淡了一些离别的愁绪。他摸了摸小染青的脑袋,说道,“大哥早些走就能早些回来,三年后,大哥就能回来陪妹妹过年了。” “大哥保重。”早知问了也是白问,但小染青多少还是有些失望,说完这句就退回了王氏身边。 待家人都说完了,苏长风才最后发言道,“文儿,别的为父也便不再叮嘱了,你只记得一定要在这个月内离开东州就是。” “恩,儿子明白。”随着年岁渐长,苏长风有些事也不再避着他了。他知道苏长风一个月后可能会有大动作,身为苏长风的长子,在此之前离开东州这块是非之地无疑是最明智的决定。 “天色不早,你这就起程吧。”苏长风催促道,不是他不待见儿子,只是再不走怕是无法在天黑前赶到下一个城镇了。 “是,儿子拜别爹娘,请爹娘保重!”苏秉文深深一揖,这才上马走了。 望着儿子愈行愈远,王氏不禁用帕子抹起泪来。几个小的也是迟迟不愿走开,直到那一行三人消失在视线中才怏怏的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晚了些,但最近几章都挺厚实的吧。。。 ------------ 46V章 第四十六章收网 苏秉文离开后,很快就到了十月。天气一日冷过一日,苏长风也一日忙过一日。 这日下午,苏长风如之前半个月的每一日那般与云嵩程在书房中议事。 “再加上这些,应该就足够了,”云嵩程将一叠文书放到桌案上后,长长舒了口气,三年的筹谋总算可以告一段落了。 “恩,尽够了。事不宜迟,我这就修书给二皇子。”苏长风说着便提笔写了起来…… 十五日后,一份奏折递到了当今圣上项承鹍的手里。看完上面的内容,皇帝震怒。即刻招来丞相、户部尚书、吏部尚书等要臣,于御书房议事。翌日,封刑部尚书姜务为钦差大臣即刻前往东州彻查奏折上所言之事,另外还在同一时间发出了数十道圣旨送往各处。 “老爷,此次前往东州城协助办案,千万小心。”送走了前来宣旨的太监,王氏难掩担忧之色。她一直知道苏长风是为了替二皇子办某件事才会被外放到江南郡,但万万没想到竟然是调查私盐这么危险的事。 “霜儿不必担忧,我只是去协助办案而已。只要将搜集到的证据交予钦差大人,再说一下目前为止掌握到的事情即可。”知道这次派来的钦差是姜务,苏长风便放了心。这位刑部尚书可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且一直保持中立,没有加入任何一派。只要证据充足,那些人绝对逃不了。 当天下午,苏长风与云嵩程在一众侍卫的保护下启程去了东州城。此后,整个苏府就陷入了紧张的气氛中。王氏每日愁眉不展,时刻关注着东州城的消息。苏家小子们也没了玩闹的心思,一个个乖乖的待在府里陪王氏。 小染青也是担心,在她看来,苏长风此次冒的风险极大。私盐买卖总是离不开官商勾结,且往往牵连甚广。别看现在皇帝摆出一副势要彻查的态度,若是查出涉及的官员太多,恐怕也只会揪几个情节严重的以儆效尤。到时苏长风这个检举人绝对落不了好,光是那些幸免于难的官员的怒火就够他喝一壶的了。更有甚者,若是此事还牵扯到连皇帝都不能动的人,苏长风绝对免不了被当成弃子的命运……分析得越深入,小染青的眉就皱得越深。自家爹爹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这里干着急,这种感觉真是糟糕! 从苏长风偶尔的谈话以及书房的蛛丝马迹来看,他甘冒这么大风险也不过是为了二皇子。身为臣子,卷入夺嫡之争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自古夺嫡都伴随着刀光剑影,一着不慎,便是杀身之祸。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是不幸败了,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即使是赢了,为王的也是皇子,少不得也得夹紧尾巴做人,以免功高震主惹了君王忌惮。小染青起初也顾不得会露出马脚,想劝苏长风尽早脱离二皇子的阵营,安心做一个纯臣。但后来知道苏长风曾是二皇子的伴读之后就歇了这个心思,有了这层身份,苏长风即使什么都不做也会被绑在二皇子这条船上。为今之计,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她得尽快想个办法暗中提点苏长风才是,凭着她二十七年的帝王经验多少还是能帮上一些忙的。 “妹妹怎么又发起呆来了,可是想爹爹了?”苏秉文走后,苏秉武也沉稳了许多,“妹妹不要担心,爹爹前几天还传信来说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不日就能回来了。” “恩,我不担心,”收敛了思绪,小染青说道。“二哥继续教宝儿认字吧。” 又过了半个多月,苏长风终于回到了江南郡。小染青仔细注意了他的表情,见自家爹爹心情很好的样子便稍稍放了心。看来事情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或许皇帝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整治一番了。 果不其然,之后不久钦差姜务就以雷霆之势发落了东州大大小小百余名官员。罢官的罢官,收押的收押,许多大盐商还被抄了家,一时间人心惶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同样也是暗潮涌动,据姜务传回来的奏折来看,这起私盐案竟还牵扯到几位在京城举足轻重的大人物。 “潘央,潘逢,你还有何话可说?”项承鹍将那本姜务新呈上来的奏折丢到两人面前,沉声问道。 “臣无话可说。”两人深深一拜,趴伏在地上等候发落,心中俱是死灰一片。自皇帝派了姜务去东州查案,他们便知难逃此劫。皇帝对于几大国公府忌惮日久,特别是他们定国公府,早已成了皇帝心头的一根刺。只是这些年来府中人做事还算谨慎,让皇帝一直找不到把柄,这才隐忍不发。如今有了这样一个好机会,他怎会放过?唉,怪只怪当初小看了苏长风与云嵩程两人! “你们认得到是干脆!朕竟不知定国公府已然穷成这样,不惜铤而走险贩卖私盐!”想到国库因为私盐蒙受的损失,项承鹍就忍不住心头的怒火,“来人,将……” “皇后娘娘,您不能进去!” “给本宫让开!”让随行的宫人挡住守门的侍卫,皇后疾步闯了进来,跪在项承鹍面前哀求道,“陛下!臣妾求您了,放过臣妾的父兄吧!” “放肆!”项承鹍冷笑道,“皇后不愧为定国公之女,胆子果然不小,连朕的御书房也敢擅闯!你可曾将朕的规矩放在眼里?” “陛下恕罪!”潘盈心知此举鲁莽,但此刻都火烧眉毛了她哪里还顾得上这些!若是保不住父兄,谁来助驰儿夺位?“臣妾但凭陛下处置,只求陛下能饶过父兄这一回,他们只是受奸人挑唆一时糊涂才……” “一时糊涂?”项承鹍指着案上那厚厚一叠的证据,厉声道,“卖了整整十年的私盐只是一时糊涂?皇后,你真当朕是傻子吗?” “臣妾不敢,臣妾只……”潘盈的心凉了半截,如此多的证据,看来皇上这回真是铁了心的要收拾定国公府了。 “来人,将皇后送回凤宸宫去,没有朕的允许不准踏出宫门一步!”项承鹍挥手招来宫侍,吩咐道,“至于定国公和定国公世子,暂时押入天牢,等明日再一同发落。” “是。”宫侍们得令,迅速押着人走了。 看着定国公父子被宫侍押走,项承鹍面上闪过快意。坐在宽大的龙椅上,拿起那份姜务送来的名单,他细细斟酌起涉案人员的处置问题。 翌日,圣旨就下来了。潘央与潘逢身为此案首犯皆被打落天牢,择日待斩。其族人男子一律剥去官衔流放北疆,女眷则冲归官奴。就连身在后宫的皇后娘娘也受到牵连,被罚禁足于凤宸宫内。显赫一时的定国公府就这样在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接到圣旨的可不止定国公府一处,京城里一日之内就有三位重臣的府邸被抄。其他受到波及的更是不胜枚举,只是此次牵连甚广,从东州到京城涉案官员少说也有二百多名。项承鹍自然不能全部都打杀了,情节不算严重的便都从轻发落了,安国公府就是这样的情况。他们是从三年前才参与进来的,涉案不深,项承鹍只判了苏敬堂罚俸三年并拿出五十万两弥补国库损失便算是揭过了。这个处罚比起抄家罢官来的确是从轻发落了,只是对于安国公府而言,仍然是一个大难题。 “爹,一个月之内我们上哪去筹这么多银子?”苏长顺苦着脸问道。 “你问我,我又能问谁去?”看到这个不争气的儿子苏敬堂心里就一团火,“若不是你当初事情做得不隐蔽,又怎会被苏长风那小子抓到把柄?” “我……”苏长顺心里也冤啊!他明明是按照苏敬堂的吩咐,一边派随从去石谷郡采买粮食,一边跟着裕王殿下一路巴结讨好,为定国公府的人做足了掩护。谁知还是被轻易看破了,这能怪谁?要怪只能怪那苏长风太过精明! “怎么办?如今还能怎么办!赶紧让管家将府上的田庄铺子列个单子出来,尽快处理一些好换银子!”苏敬堂烦躁的坐回太师椅上,“还有库房里的那些个古董摆设,也都拿去卖了!” “可是……”那些可都是安国公府上百年的经营,若是卖了再想买回来可就难了!苏长顺向来钟爱古玩,舍不得就这样卖了。 “还可是什么!”苏敬堂拿起一翡翠纸镇就朝苏长顺扔了过去,“都什么时候了还分不清轻重缓急,一个月后若是交不出那五十万两,我们一府人都得进天牢去!” “是,是,儿子知道了,儿子这就去找管家!”苏长顺见他发火,捂着被砸痛的脑袋匆忙退下了。 苏敬堂看着二儿子仓皇离去的背影就忍不住叹气,他怎么就生了两个这么不中用的儿子!大儿子从小就是个荒唐的,吃喝嫖赌无一不精,学问武功却没一样拿的出手,以至于至今仍是一介白身,只能留在府中作威作福。二儿子稍好些,至少在学问上还过得去。就是光长胆子不长脑,将来恐怕也难成大器。再看二弟家的那些孩子,一个个也都是纨绔子弟。唉,等他百年之后,这偌大的安国公府又该交予谁手里?细数苏府下一辈男丁,最出息的莫过于三房的苏长风。可他偏偏与府上结怨甚深,且又站在二皇子一派,这次的危机就是拜他所赐。 “唉!”苏敬堂又是重重一叹,身影看上去很是沧桑。 作者有话要说:该说的我都说了,该做的我也都做了,剩下的只能靠自觉了。。。 ------------ 47V章 第四十七章后裔 就在这东州官员们人人自危的时候,苏府却是一扫前阵子的阴霾变得喜气洋洋起来。案子了结之后,苏长风这位大功臣就接到了表功圣旨。除了丰厚的赏赐之外,还直接擢升了一级,正好补了在这起私盐案中落马的东州州牧潘遥的缺。 自家夫君不仅平安的度过了这一关,还一下子从一郡之长升为一州之长,王氏喜悦之余又更加忙碌起来。过了年就该举家前往东州城赴任,宅子什么的都要提前置办。这日,王氏带着女儿去云府串门,顺便跟唐氏商量相关事宜。 云嵩程作为功臣之一,同样也接到了圣旨。他被擢升为东州指挥使,一州的武官之首,来年将与苏长风一道去东州城赴任。只是此时的云府却远没有苏府那般喜庆,因为女主人正情绪不佳。 “弟妹,这是怎么了?”王氏一进屋,就见唐氏正对着封信抹眼泪。 “嫂子怎么来了?”唐氏慌忙起身,硬挤出一丝笑来说道,“这些个丫鬟婆子净知道偷懒,嫂子来了也没通报一声,让嫂子见笑了。” “你也别怪她们,是我让她们不用通报的。我想着之前有递过帖子,你应该知道我来才是……没想到却是唐突了。”王氏略带歉意的说道。 “瞧我,都将这事儿给忘了,嫂子勿怪。”唐氏拉着王氏坐下,这才看到了跟在王氏身后的小染青,“染青也来了?” “见过云婶婶。”小染青稳稳的走到唐氏面前,行了一个标准的万福礼。 “染青真乖,”唐氏拉着小染青夸赞了一番之后说道,“你岚儿姐姐还在房里呢,婶婶让春桃姐姐带你去找她可好?” 小染青转头看了看王氏,见她点头便也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对两人行礼之后就随唐氏的大丫鬟春桃往云千岚的闺房去了。其实若可以选择的话,她更想留在自己房里看书。 “嫂子此来可是为了置宅子的事儿?”收拾了情绪,唐氏强打起精神问道。 “正是,”王氏见她不想提方才的事便也不再追问,顺着她的意转过话茬。其实她隐约也知道一些唐氏的事,听苏长风偶尔提起,唐氏的娘家兄长也被卷入了这次的私盐案,好像罪名还不轻。而云嵩程又是此案的主要揭发人之一,唐氏夹在中间肯定不好受。据王氏估计,先前看到的那封信不是求情的就是责难的,无论是哪一样都够唐氏闹心的了。 “嫂子可有选定地方?若是有,不妨让我也参详参详,或许咱们两家还可以做回邻居呢!”唐氏笑着说道。 “我正想跟你提这事儿呢,”王氏说道,“那东州城我们两家都人生地不熟的,不若将宅子置在一块儿,相互间也好有个照应。” “正是这个理儿!”王氏这话正应了唐氏的心思。娘家因私盐案受了不小的打击,她大哥更是被直接罢了官。娘家式微,连带着她在府里的地位也不稳起来。虽然云嵩程不是那种宠妾灭妻的混人,但对于她大哥的所作所为也颇为不满,这些日子待她也冷落了起来。善于察言观色的下人们自然也发现了这一点,最近明显不如往日恭敬。几个姨娘本就不大安分,如今更是小动作不断。特别是生了个庶子的傅姨娘,别看平时安安静静老实得很,私下里的手段可不少,连她也不得不忌惮几分。在这样的情形下,她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儿子考虑。自己与王氏一向交好,而苏郡守在老爷面前又颇说得上话,若是有苏府做邻居也算是一个不小的倚仗。 “那便这么定了,”王氏命琥珀展开那张带来的地图,指了几处地方对唐氏说,“我先前派人去东州城查探过,说是这几处都有不错的宅子空着。不过有相邻两座宅子可买的就只有这三处……” 就这样,两位夫人就着地图讨论起几处宅邸优劣,气氛和谐。而此时云千岚房里则是另一番情景。 “染青妹妹,你是不是讨厌我呀?”云千岚一脸挫败的问道。 “嗯?”小染青闻言,自书间抬起头来。正对上一双泪汪汪的大眼睛,愣了愣问道,“你怎么了?” “染青妹妹是不是讨厌我?”云千岚又执着的重复了一遍。 “你想多了。”若真是讨厌,她此刻怎么还会坐在这里?小染青很疑惑,看在云霄的份上,她对待云家人一向“和颜悦色”,云千岚怎么会觉得自己讨厌她呢? “那你怎么都不肯陪我玩?”云千岚撅着嘴控诉道,“我连最喜欢的娃娃都拿出来了,你却看也不看。” “……”原来不陪她玩就是讨厌她……小染青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哄小孩这种事她实在不擅长。 “瞧,你又不理我了!”小嘴越撅越高,眼看就能挂油瓶了。 “那你想玩些什么?”小染青想了想还是放下书,决定勉为其难的牺牲一次,省的这丫头等会儿又发洪水,“我陪你玩。” “真的?”云千岚顿时由阴转晴,不知从哪里掏出根红绳子放到桌上,“那我们来翻花绳!” “……翻花绳?”小染青望向自己的小丫鬟,“薄荷,你可会?” “回小姐,奴婢最会玩这个了!”薄荷是王氏年初时给小染青配的小丫鬟,如今才5岁,听到小姐问起这个自己擅长的玩意儿就忍不住得意起来,“奴婢每回和茱萸玩都能赢!” “那你给我示范一遍。”小染青吩咐道。 “是!”薄荷得了这个表现的机会很是高兴,阿娘说过,若是能哄得小姐开心,就会有圆滚滚的银珠子拿,一颗银珠子就能换好多好多糖呢! 薄荷刚要去拿那红绳,却被云千岚先一步抢走了,“染青妹妹不会,我来教就是。你去那边和铃铛玩吧!” 别看云千岚才四岁,大家小姐的气势却已摆得有模有样。薄荷委屈的瞅了瞅自家小姐,见她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只好跟云千岚的小丫鬟铃铛到一边去了。 “来,染青妹妹,我玩给你看!”云千岚说着就和另一个小丫鬟银钗示范起来。 看着那双小短手磕磕绊绊的翻着各种花样,小染青的脸越来越黑,到最后简直可以媲美锅底了,“可以了,我们开始吧。” “这么快?我还是再给你示范一遍吧?”她堂堂云家二小姐可不会做欺负新手这种事!再说了,万一这回染青妹妹输得太惨,以后都不肯跟她玩了怎么办? “不必,开始吧。”早点开始也好早点结束…… “那等会儿万一输了,染青妹妹可不能生气哦!”云千岚小心翼翼的说道。 “恩。” “那也不能从此以后不跟我玩哦!”云千岚还是不放心。 “……恩。”以后少来几次云家就是。不过,娘亲好像打算到东州城后跟云家做邻居来着……脑海里浮现出自己被云千岚缠着玩各种小孩子玩意儿的场景,小染青的脸又黑了。 “那……”云千岚还想再确认几句,但被小染青轻描淡写的扫了一眼之后就转了口风,“好,我们现在就开始!” 半个时辰之后…… “不玩了!不玩了!”云千岚将红绳往地上一扔,控诉道,“染青妹妹骗我!” “骗你?”她何时骗过她了? “明明早就学过还装作不会的样子,染青妹妹真是太坏了!”她郁闷啊!玩了半个时辰,竟一次也没赢过! “我没学过……”小染青很冤枉,她自己哪里会学这么无聊的玩意儿? “你还狡辩!若没学过怎么会玩得这么好!”云千岚义愤填膺,连新学的“狡辩”一词都用上了。 “……”这一点小染青还真不知该如何解释,她两世加起来已经活了三十年,又向来是个精明的,这种小孩子把戏自然一眼就能看透关键。看着小脸皱成一团的云千岚,小染青头都大了。她居然忘了坐在自己对面的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四岁小娃,而且还是个输不起的四岁小娃!刚才真该让她几回的,小染青悔不当初。 “这下没话说了吧!坏染青!我不跟你玩了!”云小娃见小染青不语,便当是默认,愈加义正言辞起来。只是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她可是很喜欢跟染青妹妹一起玩的!“唔……是今天不跟你玩了!” “……”小染青默了。 “妹妹这是又怎么了?”云景熙一进屋就听见妹妹的大嗓门,掀了帘子进来,却见小染青也在,顿时眼睛一亮,“染青妹妹也在啊?” “云哥哥好,”小染青有一段时间没见云景熙了,今日乍一见差点认不出来。这小子究竟做什么去了,怎么给人的感觉变了这么多,就好像……小染青恍然,只有军营才能将人磨砺出这种锋利的感觉。 “哥哥,染青妹妹欺负人!”云千岚一见云景熙就缠了上去,还将小染青的种种“恶行”历数了一遍,听得小染青哭笑不得。 “边儿去!自己不如人还说人家染青妹妹作弊!”云景熙很没有同胞爱的训了自家妹妹一顿后想起了自己此行的目的,“岚儿,你可曾见过我上次拿着的那本兵书?” “哼,哥哥也是坏人,我才不理你呢!”云千岚撇过头去不理他。 她正奇怪云千岚这儿怎么会有兵书呢,原来是云景熙落下的。小染青指了指几上那本书问道。“是不是那本?” “就是这本,可算是找到了!”云景熙大大松了口气。 “咦,这书不是染青妹妹方才看的那本吗?”云千岚突然插嘴道。 “染青妹妹还会看兵书?”这小丫头不是才三岁吗?云景熙奇了。 “我只是觉得上面的字很好看,”瞥了眼多嘴的云千岚,小染青迅速扯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染青妹妹真有眼光,这本书可是嬴将军亲自抄写的!”云景熙得意的说道。 “嬴将军?”那人姓嬴,不知与苍州嬴家是何关系?她只是随意一说罢了,没想到还能扯出这么个人物。 “嬴将军可是位了不起的大将军,他的战绩三天三夜都说不完!”提起这个名字,云景熙就一脸崇敬,“改日再与妹妹细说,现在我得赶着去书房见父亲呢!” “唉,哥哥怎么这样!”吊起人的好奇心又不肯说了,真是可恨!云千岚在心里对自家无良哥哥控诉不已。 “嬴……”再次听到这个熟悉的姓氏,小染青不由一阵恍惚。趁此机会正好探听一番,她嬴氏后裔如今可安好? ------------ 48V章 第四十八章抉择 听家人念了两年多的书,再加上自己也暗地里看了不少,小染青现在对这一千年间发生的事已经了解不少。 她前世遇刺身亡之后,翼王之子嬴华旭在太皇太后与大将军云霄的扶持下登上皇位,史称文帝。此后,大秦又延续了三百多年。秦朝末年,皇帝嬴敞易昏庸暴虐,使得民不聊生。无数义军揭竿而起,其中以刘邦的汉军和项羽的楚军最为势大。最后,汉军打败了楚军成为义军之首,并用短短三年时间攻入京城。成功推翻了秦朝,建立汉朝。 为彰显大度,新皇刘邦并没有对嬴氏残余赶尽杀绝,反而封前太子嬴贲礼为秦王,并将苍州划与其作为封地。手下败将的项羽也被封为楚王,封地燕州。只是这看似宽厚的对待也仅仅只是看似而已。事实上苍州与燕州地处西北,乃是出了名的苦寒之地。且位于边境,时时都得面对外族侵扰。不过两年时间,他们的私兵就被大大小小的扰边战役磨去了大半。此外,封地上的大小适宜还有皇帝派来的州牧时时盯着,嬴家与项家的日子过得极其艰难。看到这里,即使是小染青也不得不赞一声好算计。刘邦此举不但给自己搏了个好名声,更是不费吹灰之力的解决了两大威胁。 只是他千算万算还是算漏了一点,也正是这一点最终导致汉王朝的覆灭。苍州与燕州毗邻,嬴氏与项氏又是同病相怜,久而久之,两大家族竟隐隐有了联合之势。当然,一切都是在暗中进行的。当时刘氏已经稳稳掌握了江山,又岂是元气大伤的两家所能比拟的?于是,他们只能潜伏在暗处等待机会。这一等,就是整整五百年。五百年后,大汉第二十三位皇帝刘爽登基。这位皇帝陛下也是一大奇葩,身为皇帝却一点也没有一国之君的自觉。不上早朝,不理政事,不过两年时间就将朝堂搅得乌烟瘴气。他自己却在寝宫内建了个巨大的丹房,一心沉迷于炼丹之术,妄图通过丹药羽化而登仙。若不是当时的太后以死相挟,他怕是早就上山当道士去了。说来也巧,刘爽登基的第三年,干旱、洪涝等天灾接二连三的降临,致使流民处处。项嬴二家就趁此良机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大量招募流民,正式造反了。 两大异姓王族五百年的积累怎能小觑?更何况,外族的侵扰虽然消耗了兵力,但同时也磨练了将士。从那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中幸存下来的无一不是虎狼之师,尤其是项家军,那种种铁血手段令人闻风丧胆。再加上刘爽早已失了民心,一路可谓势如破竹。于是,汉朝毫无悬念的被推翻,接下来就是改朝换代。造反之初就一直由项家为主导,因此,楚王项立忝顺理成章的登上了皇位。而项立忝也没有亏待嬴家,封秦王嬴处继为一字并肩王,并赐富饶的东州为封地。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嬴处继竟拒不肯受,反而跑到御书房与项立忝密谈了一下午。之后项立忝又降下另一道圣旨,秦王依旧是秦王,封地依旧是苍州。只是这回,秦王却拥有了对苍州的全权管辖权,朝廷再不能派州牧等官员前去监督。于是,嬴氏就成了苍州的土皇帝,直至现在。 如今的嬴氏虽不是嬴华暄的直系血脉,却也留着她嬴家的血。对于他们,小染青还是很关心的。上次听云景熙提到那位姓嬴的将军,小染青便存了打探的心思。只是半个月过去了,一直没有机会见到云景熙。 这日,小染青去给王氏请安的时候,恰遇见苏秉武在院门前徘徊,“二哥,怎么不进去?” “啊……妹妹是来给娘请安?”苏秉武有一瞬间的惊慌,但很快就掩饰住了。 “恩,”小染青自然发现了他的异样,但并没有点破。“二哥也是吗?” “二哥今日已经请过安了,妹妹快进去吧。”苏秉武说着看了看天色,“快巳时了,二哥还要去云府找你云哥哥呢,这就先走了。”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二哥与云景熙一直玩在一块儿,或许可以从他这儿问出些什么。念及此,小染青叫住了转身欲走的苏秉武,“二哥,你下午在府里吗?” “未时以后会回府,妹妹有事?”临近年关,族学已经放假。这段时间除了去找云景熙之外,苏秉武一直都在府中。 “恩,有点事情想问,”小染青说道,“那我未时以后去找二哥。” “好。”妹妹主动来找,这还是第一次。苏秉武有些受宠若惊,考虑着要将院子拾掇一番好迎接妹妹。 见他答应,小染青又道了声别就带着薄荷进了院子。苏秉武望了望院门,终于还是转身走了。 未时刚过,小染青就跟着祝妈妈来到了苏秉武的院子。守门的不知跑哪躲懒去了,祝妈妈喊了半天也没人应声。 “祝妈妈,我们自己进去吧。”反正是自家哥哥,也没什么好避讳的。小染青说着就率先往院里走去。 “哎,这些个懒货,等会儿定要报与夫人知道!”祝妈妈咒骂了一声便快步跟上。 走进院子,不用丫鬟带路小染青就找到了自家二哥,因为实在是太显眼了。在院子正中的石桌边发现苏秉武时,小染青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二哥这儿的下人实在是有欠管束。守门的惯会偷懒,喊了那么多声也不见人影。伺候的也不尽心,这么冷的天竟放任自己主子在这寒风中坐着!看来真得提醒娘亲好好整顿一番了,小染青边琢摸着怎么跟王氏说边走到苏秉武身边。 “二哥,”小染青唤了一声却久久不见苏秉武抬头,只得加大了音量又喊了一声,“二哥!” “啊!”苏秉武一惊,下意识的将手上的信笺往袖里藏去,转头见是小染青和祝妈妈才松了口气,“妹妹来了?” “二哥不冷?”小染青不着痕迹的瞄了眼那张信笺,二哥近日的反常绝对与这张信笺脱不了干系。打探的事就先放一边吧,毕竟来日方长,目前还是先将二哥反常的原因弄清楚比较重要。 “妹妹放心,二哥好歹练了这么多年武,怎么会连这点冷风都禁不住?”自家妹妹的关心让苏秉武很是受用,“不过我们还是去屋里说吧,这风二哥禁得住,妹妹可禁不住。” “恩。”小染青点点头,跟着苏秉武进了屋。 “妹妹到底有何事找二哥?”一进屋,苏秉武便将那张信笺随意放在桌上。虽然知道妹妹爱看书,但一个三岁多的孩子能看明白什么?他一直以为妹妹只是看着那些字好玩而已,其实并不懂,因此很放心的将那张信笺暴露在小染青眼前。 小染青用余光努力瞟着那信,只是她人矮,不大看得到。正着急着,心念一转便有了主意,“二哥,这是谁的信?我好像见过这个人的字!” “妹妹见过嬴将军的字?”话一出口,苏秉武便知失言。好在听到这话的是什么也不懂的妹妹,祝妈妈和丫鬟们都被打发到耳房候着了,应该听不到。 “二哥能不能让我仔细看看?太远了看不清,只是隐约觉着眼熟。”嬴将军?这倒巧了,只是那位嬴将军怎么会和苏秉武扯上关系?小染青心下寻思着,双眼却定定望着苏秉武,大有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架势。 苏秉武哪里舍得让妹妹失望,犹豫了一会儿就将信笺拿给了小染青。反正妹妹也看不懂,让她看看也无妨。只是见到妹妹接过信笺细看时那煞有介事的模样,苏秉武有些不确定了,妹妹不会看得懂吧…… 看完了信上的内容,小染青豁然抬头,“二哥也要走?” “妹妹你……”苏秉武大惊,原来妹妹竟真的看得懂! “二哥要走?”小染青重复了一遍,目光紧锁着苏秉武。原来这竟是一封举荐信,举荐苏秉武前往苍州军营里历练!对于爱好习武的苏秉武而言,这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是苏秉文才走了不过两个多月,若是苏秉武也说要走,王氏如何接受得了? “我……还没决定。”妹妹此时的眼神让他有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苏秉武微微侧了侧身。 “二哥,”小染青见他如此,只得缓和了语气,“娘亲一定会难过的。” “我知道,所以才一直下不了决定……”若不是考虑到娘,他又如何会犹豫这么久? “爹怎么说?”苏秉武一定先问过了苏长风才是。 “爹说他不反对,去不去任我自己决定。”此时的苏秉武早已忽略了妹妹的年龄,一心倾吐起纠结自己三四日的烦恼,“我不想错过这次难得的机会,只是想到娘,我又……今日景熙告诉我,他已经决定去了,如今就差我的答复……可是我真的下不了决心。妹妹,你觉得我应该去吗?” “……”小染青沉默了,这个问题她无法回答。若为苏秉武考虑,自然是应该去,毕竟这对他的前途有很大帮助。若为王氏考虑,自然是应该不去,短短三个月之内有两个儿子离开,她必定会难过非常。两边都是她的至亲,这让她如何选? “唉,我怎么问起妹妹来了?”苏秉武苦笑,哀叹着收起那张信笺,他有些生硬的转过话题,“对了,妹妹还没说在哪里见过嬴将军的字呢。” “云哥哥那有一本嬴将军亲手抄录的兵书,”知道多说无益,一切还是要靠苏秉武自己抉择。小染青很配合的接过话茬,顺便说出了此行的目的,“我来正是想问问二哥知不知道嬴将军的事,那次云哥哥提了一句却又不说明白,让我很是好奇。” “原来是那本兵书,”苏秉武强笑着调侃道, “景熙那小子一直当宝似的藏着,连我都不让看呢,还是妹妹面子大!” “云哥哥把书落在岚儿姐姐那里了,我也是凑巧看到。”小染青说道,“二哥别管那书了,快给我说说嬴将军。” “真不知你怎么突然对这个感兴趣了,”经过刚才的事,自家妹妹让苏秉武有了种摸不透的感觉。但不管怎样,那也是他的妹妹,他自小疼爱的宝贝妹妹。对于她,苏秉武一向是有求必应,当下细说起嬴将军的事迹来。 云景熙说的不错,这位嬴将军果然了不得,苏秉武讲了一个多时辰还没将他的事迹讲完。 “二少爷,小姐,夫人派人来催了。”祝妈妈开口打断了苏秉武的滔滔不绝。 “二哥,剩下的明日再说吧。”小染青见状说道。 “恩,那明日未时,二哥等你过来。”苏秉武起身整了整衣袍,待祝妈妈给小染青系上斗篷之后就抱起那个圆滚滚的小娃娃往外走去,“娘亲怕是等急了,还是二哥抱你走快些。” 小染青窝在苏秉武虽然还不宽厚却温暖非常的怀抱里,心下忍不住叹息。其实,她私心里也是舍不得这位憨厚的二哥的。只是二哥的前程又不得不考虑,唉,一切还是交予他自行决断吧。无论是何结果,她都应该支持才是。因为,他是她的二哥,一直疼爱着她的二哥。 作者有话要说:双更果然伤身。。。而且还是这么厚实的两章。。。。 ------------ 51V章 第五十一章追查 被派去请人的小厮心中忐忑,这位梁神医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若是他不肯来,老爷那里可就不好交待了。 “又有什么事?”听到外面的通报声,梁致很不耐烦。若不是师父吩咐,他才懒得走这一趟。没想到这王府的人还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烦他,真当他是他们府上的专职大夫不成? “梁神医,那个……表小姐方才醒过一回,说是头疼,没一会儿就又昏过去了。老爷很担心,想请您再过去看看。”那小厮小心翼翼的说道。 “头疼?”朱离果还会让人头疼?梁致收起不耐之色,这事有些蹊跷,“梁某这就过去。” “啊?”小厮满脸错愕的看着白衣公子推门而出,愣在原地。本以为要费不少唇舌,没想到人家一口就答应下来,害他原先准备的一肚子话只能通通烂在肚子里。 “还不快带路?”紫苏见他还愣在门口,没好气的催道。她家公子才歇下没多久,这会儿却又有事找来,这王府真真烦人。 “是,是,小人这就带路。”小厮醒过神来,毕恭毕敬的将人带到了先前的屋子。 问清了女娃的情况,又重新把了脉,梁致心中暗惊,“除了那碗药,小姐可是还食用了桂花?“ “正是,小女误食了药后觉着苦,我便喂她吃了几口芝麻桂花羹。”避到屏风后面的王氏一五一十说了之后又担心的问道,“梁神医,这桂花可是不妥?小女先天不足,自幼体弱,莫非不能食桂花?” “先天不足?据梁某诊断,小姐并无先天不足之症。”梁致解释道,“之所以提桂花,是因为桂花能催发一种慢性毒药,赤炼草。” “梁神医之前说小女是中了朱离果的毒,这会儿怎么又变成赤炼草了?”王氏质疑道。对于这位梁神医她始终无法如王崇柏那般信服,因为此人实在太过年轻。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如何能及得上老大夫们数十年的积累? “梁神医指的是那药里不止一种毒?”王崇柏到底精明,一下子就听出了梁致话中深意。 “正是,小姐体内除了朱离果,还有赤炼草。只是之前朱离果的毒性太过霸烈盖住了赤炼草,这才没有发现。”想到差点误了这小娃性命,梁致也是惭愧。若不是他一开始就抱着敷衍的态度,也不至于发现不了。念及此,梁致再不敢怠慢,利落的自紫苏手中接过银针,准备为小染青施针。“事不宜迟,梁某这就为小姐施针趋毒。” 王氏透过屏风隐约看到一根根长针扎入女儿小小的身子里,心疼得直落泪。“究竟是谁这么狠心,朱离果不够,还要添上赤炼草!”正是这两样她闻所未闻的毒药令女儿受苦,待查出是谁下的药,她绝不会轻饶! 王崇柏的脸色也更沉了几分,若不是染青误食了汤药,此时受罪的就该是他的老妻了,“梁神医方才说,这赤炼草乃是慢性毒物?” “没错,”梁致收了针,转头任紫苏拭去脸上的汗。闻言,为王崇柏细细讲解了一番赤炼草的特性。末了还感慨道,“赤炼草只在蛮州生长,且不易存活,因而数量极其稀少,近些年更是几乎绝迹。师父一直念叨着要弄两棵来配药玩,却苦寻不着。这下毒之人倒是有些本事,竟然连师父找不到的草药都能弄来。不知道他手上还有没有,若是有定要匀两株过来给师父。” 听到他后面的嘀咕,屋里人的脸色俱是一黑。这么狠毒的凶手,若是抓出来定要打杀了才是,这位梁神医却想着如何与人匀毒草!不过王崇柏知道这些江湖人士向来古怪,更何况如今还有求于人家,“听了梁神医的话,老夫怀疑夫人她也中了赤炼草,不知可否帮忙看看?” “可以。”梁致本就心怀有愧,这会儿好说话的很,当下就跟着王崇柏去看王老夫人了。赤炼草之毒藏得隐秘,轻易不能发现。若是平常,即使是梁致也要费些功夫。但此时已经有了明确方向,他只悬丝诊了诊脉就判断出是赤炼草之毒无疑。 “好在发现得早,若是再晚上三四天,便是神仙也难救了。”梁致边说边在心里咂舌,这大户人家的阴司事儿还真是够险恶,连老人小孩都不放过。 “此次真是多亏了梁神医,不然老夫的夫人和外孙女儿怕是难保了。”见施针之后老妻的面色果然好了不少,王崇柏感激的说道。陈礼虽是名医,却不通毒物。小染青昏迷之后赵氏即刻请了他过来,只是看了半天也不知症结在哪。眼看着外孙女儿的情形越来越糟,王崇柏抱着侥幸的心态派人去了郊外桃花庄请杜神医。这些年但凡遇上急症,他必会派人去桃花庄求医,只是每次都吃了闭门羹。此次却是例外,虽然杜神医没有来,却派了最得意的徒弟梁致过来,让王崇柏惊讶不已。如今一看,这师徒俩的神医之名果然不是吹嘘。 “王老爷不必挂心,梁某也不是白来看诊。以现在的情形推断,那下毒之后应该是想用赤炼草神不知鬼不觉的害死老夫人。那么,他手里应该还有赤炼草才对。王老爷若要道谢,就将剩余的赤炼草给梁某,如何?”梁致此刻心心念念着那些赤炼草,也顾不得场合就跟王崇柏说道。 “……这当然可以。”王崇柏犹豫道,“只是这追查真凶可能需要一些时日。” 梁致权衡了一下,问道,“那梁某可否在府上叨扰一段时日?” “求之不得。”成功将人留下的王崇柏笑着答应了。 “老爷,大夫人的病症与老夫人很是相似,会不会也是……”碧珠突然开口说道。 “这还有完没完!”紫苏忍不住嘀咕,她家公子都已经劳累一下午了! “梁神医还是先回房歇息吧,明日再看也不迟。”王崇柏这才想起家中还有一个病人,只是今日的确已经劳烦人家不少…… “不必等到明日了,救人如救火,梁某这就去给大夫人治病。”其实梁致心里也不大愿意,但是为了赤炼草,只得装出一副仁医的模样。 “如此便劳烦梁神医了。”儿媳妇的院子王崇柏进去不大合适,于是他派了碧玉给梁致带路。自己则走去偏厅,看管家查得如何了。后院的事他本不该插手,只是老妻卧病在床,几个媳妇又统统都有嫌疑,王老爷只得亲自出马。 走到半路,正遇上王管家拿着张纸匆匆走来。“王聚,事情查得怎么样了?” “见过老爷,老奴正想去找老爷呢,”王聚停下步子行礼后说道,“那个叫巧儿的丫鬟自缢了,留下这封血书。” “进屋再说,”王崇柏接了那封血书,快步往偏厅走去。 “老爷,您怎么看?”待王崇柏看完,王聚问道。 “这还用说?”王崇柏冷笑着将血书丢在一边,“无论朱离果还是赤炼草,都不是一个小丫鬟能够弄到的。” “苏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如今已经派人去查那巧儿的家眷了。”女儿遭罪,苏长风自然不肯罢休,当天就带着属下来王府协助追查此事。不过,王管家疑惑,“老爷您方才提到了赤炼草?” “恩,”王崇柏便将方才的事简要说了一遍,总结道,“药里的两种毒应该是两拨不同的人所下。” 王聚倒吸一口凉气,这下朱离果的人虽狠,但比之下赤炼草之人却差了许多。像这样处心积虑的在不知不觉中取人性命,实在是阴毒至极。 “从其他厨娘和丫鬟那儿有没有问出些什么?”王崇柏问道。 “都查过了,未发现可疑之处。”王聚如实答道。 “再去查一遍,”王崇柏沉吟道,“下朱离果之人明显与巧儿有关,此事长风已经去查,你不必理会,只追查下赤炼草之人即可。赤炼草需要长期下毒,你就从老夫人的药固定经过哪些人之手开始查起,务必要快。” “是。”王聚深知事情的严重性,一接到王崇柏指示便迅速去查了。 王聚走后,王崇柏坐在太师椅上疲惫的揉了揉眉心。这年节里的,府上竟出了这样的事,真是家门不幸!正烦躁着,碧珠又来禀报,大儿媳妇也是中了赤炼草之毒。怒极之下,王崇柏一把将几上的茶具扫落于地,“我王府还真藏了个毒瘤不成!” “老爷息怒。”一屋子下人跪倒在地,低头不敢看发怒的王崇柏。数十年积累下来的官威又岂是他们这些下人能承受得起的? 而另一边,王氏刚给小染青喂了一碗稀粥。轻轻用帕子擦了女儿的小嘴,王氏问道,“宝儿,娘等会儿就带你回府可好?”在这府里待着,王氏总觉得不踏实,生怕女儿一不小心又着了人家的道。 “恩。”虽然留在王府会更方便自己找线索,但小染青不想让娘亲担心。 “可是夫人,方才王老爷特地叮嘱过,让您待小姐身子痊愈后再一同回去的。”碧玺劝道,“且梁神医也说了,小姐如今很虚弱,若贸然回府会不会……” 事关女儿的身体,王氏犹豫了。正在此时,小染青的哥哥们来了。 “娘,我们方才听到下人们说,外祖母和大舅母都是中了那什么赤炼草的毒!”苏秉武一进屋就面色凝重的说道。 “什么?连你们大舅母也是!”王氏大惊。唐氏嫁到这里不过三年,且素来与人和善,何人会想着置她于死地呢?倏然一个名字闪过脑海,卢氏! 小染青此时也想到了卢氏,但随即又摇头。若说朱离果是卢氏下的倒有可能,但赤炼草应该不是。很简单,卢氏没那个脑子。听着哥哥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听来的消息,小染青又渐渐支撑不住的睡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双更 ------------ 52V章 第五十二章认罪 爱女如命的苏爹爹得知小染青中毒,震怒之下派出了当初追查私盐的几个属下去查下毒之人。用牛刀杀鸡果然犀利,他们很快就揪出了下朱离果之人。 虽然在赶到巧儿家的时候,一家五口已经全部丧命,屋里也被洗劫一空。但一番搜查之下,还是在巧儿娘的衣襟里搜出了一根价值不菲的金簪。苏长风将金簪拿去王府请人辨认,却无一人识得。倒是碧珠指出这金簪色泽锃亮,且仙鹤立莲的样式也是最近才出现的,应该是新打造不久。于是几人又循着这个线索一路查探,终于在一家名为“流金阁”的铺子里找到了打造金簪的人。据那人说,这金簪乃是半月前刘家三姨娘让丫鬟来打的。那刘家三姨娘正是卢氏的二姐,于是一切都几乎明了了。过程说来复杂,其实前后也不过用了两日而已。 之后,王老爷叫来了卢氏。一番审问之下,卢氏居然供认不讳。只是令人惊讶的是,她竟连赤炼草的毒也一块儿认了。 “你是说,赤炼草的毒也是你下的?”王崇柏显然不信,“既然如此,就将剩余的赤炼草拿出来给梁神医吧。” “罪妾没有,”此时的卢氏显得异常平静,“若不是因为没有了赤炼草,罪妾也不会铤而走险的用朱离果。” “这倒也勉强说得通,”王崇柏喝了口茶,又问,“那我再问你,你的朱离果和赤炼草是从哪弄来的?” “罪妾的父亲最近在做药材生意,前阵子去燕州购药时偶然间得到了一颗朱离果,罪妾得知后就要了过来。至于赤炼草,就更是机缘巧合之下才得到的。年前罪妾去栖云寺上香,在路上遇到了一家子流民。那家媳妇拦着马车不让走,说是从蛮州逃难过来的,带了些药材,问罪妾要不要。罪妾急着赶路就给了些银钱买下那药材,后来问了父亲才知道,那些药材叫赤炼草。”卢氏答道。 王崇柏眯眼打量卢氏,对她的话半信半疑,“你与老夫人有何冤仇,要如此谋害她?” 提及此,卢氏平静的表象终于被打破。她一脸愤恨的说道,“若不是老夫人为老爷定下唐若娴这个恶妇,我和我的儿子们又怎会被欺压得这么惨?这一切都是老夫人的过错,不除了她我难解心头之恨!” “唐氏三年前就进了门,你为何到现在才发作?”王崇柏冷静的指出了疑点。 “怪只怪老夫人太偏心!”卢氏又面目狰狞的望向苏长风的方向,“初一那日,辉儿只是在玩雪时无意间砸到了你们苏家的宝贝女儿,却让她使奸计骗到树下淋了一身的雪。可老夫人却认为是辉儿欺负她的乖外孙女儿,不听解释就令他去佛堂罚跪。可怜我的辉儿刚淋了雪还未来得及换身衣裳就又在佛堂里跪了整整一夜,第二天接回来的时候就已经烧得人事不知。看着儿子凄惨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起在这王府的辛酸,最后实在觉着忍无可忍了才决定下手。我当时想着,只有除了老夫人,我们母子的日子才能好过!” 听她扯到了自家女儿,苏长风当即想说什么,却被王崇柏拦住了。只听王崇柏继续问道,“既然除了老夫人就能好过,那为何后来又要谋害唐氏?” “罪妾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害她,只是当她也感染了风寒,罪妾就忍不住动起心思。给老夫人下药这么久也没有人发现,那给这个恶妇下药应该也不会有事。若是能一下子除去这两个祸害,罪妾和儿子们以后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于是,罪妾就动手了。只是罪妾算错了药量,这才使得赤炼草不够,最后只能用上朱离果。”卢氏深吸口气按捺了情绪,尽量平静的叙述道。 “长风,你可有要问的?”王崇柏转头问道。 “小婿确有一问,”苏长风目光锐利的扫向卢氏,“你是如何下毒的?” “罪妾查了所有在老夫人小厨房里做活的人,发现巧儿的哥哥欠下一屁股赌债,正是缺钱的时候。于是,罪妾用五十两银子买通了巧儿让她下毒。几天之后那小蹄子却又反悔了,罪妾只好拿了一些金首饰安抚住她,那根金簪就是其中之一。”说到这里,卢氏自嘲道,“我已经如此小心谨慎,没想到还是被你们查到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苏长风催道,“你只说了如何给老夫人下毒,唐氏那儿却还没交待。” “早在那恶妇三年前进府时罪妾就在她院子里安插了人手,这毒就是让她动的手。”卢氏老实答道。 “谁?”苏长风追问。 “你们一会儿就知道了。”卢氏卖了个关子。 果然,一盏茶之后就有丫鬟来报说,唐氏院子里的茹儿落井了。 “来人,先将这毒妇关进佛堂,好生看管着。”王崇柏听完,挥手让人将卢氏带走。接着又问苏长风,“长风,你怎么看?” “回岳父大人,小婿觉得她回答太过流利,像是事先准备好的一般,实在可疑。”苏长风答道。 “老夫也这么认为,”王崇柏点头赞同,“此事疑点甚多,还需一一查证。管家,卢氏的话你也听到了,现在就去查查是否属实。” “是,老奴这就去。”王聚应道。 “小婿也会让属下帮忙查探,”苏长风顿了顿又说道, “只是岳父大人,请务必派人看好卢氏,小婿担心她会有意外。” “老夫已经命人在暗中盯着了,你不用担心。”王崇柏说道。 “是小婿多虑了。”苏长风讪讪。面前这位可是纵横官场数十年的老狐狸,他都能看出的事,王崇柏又怎么会忽略?“事不宜迟,小婿这就回去安排人手调查。” “长风不如也在府上住下,也省了来去麻烦。”王崇柏突然提议道。 “霜儿和孩子们在府上叨扰多日,小婿心中已是不安,又怎能连自己也跟着住下?”苏长风连忙说道,“其实小婿正打算接霜儿和孩子们回府,如今宝儿的身子也恢复了不少,不该再在府上添乱了。” “长风莫要再提这种话,”王崇柏板起脸来,“此番若不是染青,你岳母和大嫂凶多吉少。因此,在染青完全病愈之前,休得离开。” 说起来他这个外孙女儿还真是了不得,在襁褓时就不惧他的威严。如今四岁未满便能使计让景辉那小子吃亏,这份聪慧实在难得。若是男娃,他定要好好栽培一番。唉,可惜了!此次又是靠她才在阴差阳错之下发现汤药的问题,这小娃还因此吃了不小苦头,待她痊愈得好好赏她一回才是,王崇柏盘算着。 “可是……”苏长风还要推辞。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今日就在府上住下。霜儿以前的院子你也认识,就不需要老夫带路了吧?”王崇柏不容置喙的说道。 苏长风不敢违抗,只得应了。虽然地点不尽如人意,但至少和妻儿团圆了不是?他安慰自己。吩咐了随行的李竹生回府交待属下,苏长风自己则熟门熟路的往王氏的枫霜院行去。 进门时,却发现梁致也在。梁致得了王崇柏的允许在王府住下,却也不好意思白吃白住,因而每日都会去看看三位病人。 “梁神医,小女状况如何?”苏长风问道。 “毒素已清,再休养个两三日就无碍了。”梁致顿了顿又问道,“听说府上已经抓到了下毒之人?” “的确抓到一人,不过尚有许多疑点。”提及此事,苏长风的脸色又凝重下来。 “爹爹可否说说?宝儿想听。”小染青趁机说道。 “宝儿,这可不是好孩子该知道的事。乖乖到娘这里来,娘陪你看书。”王氏在屏风后说道。虽然她也想听事情的进展,但却不想让单纯的女儿接触到这些腌臜事。(单纯的陛下……) “娘,宝儿想听爹爹讲查案。”话虽是对王氏说的,小染青的目光却直直盯着苏长风。 苏长风向来对女儿百依百顺,“好,爹爹这就给你说。” “老爷……”王氏还想阻止,却听身边的碧玺说道。 “夫人,我们虽不能存害人之意,但也不可无防人之心。让小姐听听这些也没有坏处,毕竟以后……” 王氏转念一想,的确如此。以她家老爷如今的地位,女儿以后嫁的人家定不会低了,若是太单纯了怕是会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念及此,她便不再阻止。 “梁某也想留下听听,不知苏大人是否介意?”梁致话虽如此,却依然定定的坐在椅上,分明是不管介意不介意都要留下来听的意思。 “梁神医若是想听,尽管留下就是。”苏长风知他惦记着那些赤炼草,自不会赶人,当下就讲起了目前查到的事。 “哈哈哈,真是太荒谬了!”听到一半,梁致突然大笑起来,“赤炼草若是这么随便就能得到,师父又怎会愁了这么多年?这卢氏编瞎话都不用脑子的吗?” “哦?梁神医为何断定卢氏说谎?”苏长风挑眉问道。 “赤炼草难得不仅是因为数量稀少,更是因为它难以采摘。这种毒物只能在蛮州的悬崖峭壁上存活,非有着数十年武功底子的高手不能摘得。如此高手会沦落为流民?简直是笑话!”梁致对卢氏的智商表示深深的鄙视。 小染青也觉得卢氏是在说谎,倒不是因为梁致的理由,而是她觉得依卢氏的性子,若是遇上流民拦路,定会叫护卫乱棍打走,而不是好心的给钱。“爹爹继续说。” “好,”苏长风将梁致的话记下,又继续说了下去。 听到茹儿落井,小染青的眸光愈发深沉。卢氏虽然嚣张,脑子却不大够用,凭她也能在唐氏院子里安插人手且长达三年不被精明的唐氏发现?况且若她没有记错的话,唐氏进门那阵卢氏还病着呢,哪有精力谋划这些?最可疑的是,她都已经招认了,最后却还要害死茹儿,这不是多此一举吗?破绽太多,无一不是表明真凶另有其人,只是到底是谁却又摸不着头绪。听了苏长风的叙述,她感觉似乎有人在故意引着他们往卢氏身上查。 “咦,都已经酉时了,梁某得赶紧去大夫人那儿,这就告辞了。”待苏长风讲完,梁致才惊觉时辰已经不早,他还有位病人没去看呢,当即起身告辞。 “公子,您都忙了一下午了,先回房用了晚膳再过去吧。”紫苏劝道。 “还是现在去吧。”用了晚膳再去女眷屋子终归不妥,他可不想传出什么闲话来。 “都怪那个叫碧珠的丫鬟多嘴,要不然也不会又多了个要操心的病人,害得公子整日不能清闲。”紫苏不满的嘟囔了几句才跟着梁致走了。 “碧珠?”小染青眸光一寒,她似乎抓到了什么。 “真没想到卢氏会这么阴狠,要害娘亲不算,连大嫂都不肯放过。”王氏越想越觉着胆寒,“多亏碧珠提醒才发现大嫂也是中了毒,不然还不知要缠绵病榻到几时呢!” “是不是卢氏做的还没有定论,兴许幕后另有其人。”苏长风始终觉得事情有古怪。 “爹爹,碧珠姐姐真聪明。”小染青突然抬起头天真的对苏长风说道,“方才爹爹说那簪子的问题也是碧珠姐姐提出来的呢!”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就有种阴风阵阵的感觉,鼠胆休果然不适合在半夜搞阴谋。。。 ------------ 53V章 第五十三章 碧珠 “碧珠和碧玉都是自小服侍你外祖母的,最是忠心。且碧珠又是个聪敏的,此番见老夫人被人谋害,定然是想尽自己的一份心力,也好早日找出凶手。”王氏自屏风后走出,抱起小染青说道。 小染青垂头掩下眸中的嘲讽,她不否认忠心的存在,但她更知道大多数人的忠心不过是因为背叛的筹码不够大而已。在她看来,这个碧珠十之□有问题。发现唐氏中毒的是她,指出簪子特点的还是她。两样将众人视线引向卢氏的疑点都是由她所发现,这未免也太巧合了些。 “我要回府一趟,晚膳你们先用,不必等我了。”苏长风受小染青启发,也觉察出碧珠的蹊跷,说完这句就急急走了,留下一脸疑惑的王氏和暗自欣慰的小染青。 翌日,苏长风招来属下询问进展。 “你是说,碧珠和她家人都无任何异状?”苏长风皱眉,显然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回大人,据目前查到的消息来看的确如此。”那人回道,“碧珠为人温和,在下人中口碑极好。并且平常除非必要,几乎不与各房主子接触。至于她家人,在王府的庄子上做事,都是勤快人。最近也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应该没有被收买的可能。” “继续查。”打发了手下,苏长风很烦躁。难道真的是他多心了?可直觉告诉他这个碧珠一定有问题。 “苏大人是怀疑碧珠?”一旁的王聚突然开口道,“碧珠虽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但并不负责端汤送药之事。因此,能接触到汤药的丫鬟中并没有她,苏大人恐怕是多虑了。” “那碧珠平常都负责什么工作?”苏长风问道。 “碧珠主要负责照顾老夫人的起居 ,以及管教手下的小丫鬟们,另外就是整理老夫人的物什。”身为王府的管家,王聚对于府中下人的活计自然了若指掌。 “都有哪些物什?”苏长风追问道。 碧珠一直是个规矩的丫鬟,苏大人为何偏偏揪着她不放?王聚有些疑惑,但还是据实答道,“老夫人小库房里的财宝古玩一直都是由碧珠看管着的,此外还有衣裳首饰等日常物件。其他的话……对了,负责打理老夫人那些宝贝茶具碗盘的人也是碧珠。” “茶具碗盘?”苏长风眸光一凝。 “是的,老夫人最钟爱的就是柜子里那些个茶具碗盘。等闲人碰不得,平时只身边的几个丫鬟可以动用。”王聚答道。 “王管家,老夫人平常都是用那柜子里的餐具装吃食的吗?包括汤药。”苏长风着重突出了“汤药”二字。 王聚闻言,神色一变,“苏大人是指……” “目前也只是怀疑。”苏长风催道,“还请王管家先回答之前的问题。” “不瞒苏大人,老夫人所用餐具茶具全都是那个柜子里的,包括药碗。半年前老夫人自栖云寺方丈那儿得了一个青花瓷碗,甚是喜爱,此后但凡汤药皆要由那个碗来装。”他查了数遍也查不出任何端倪,莫不是一开始就弄错了方向?下毒之人并不是在汤药里下毒,而是在碗上下毒!若如此推论,嫌疑最大的果真就是碧珠了。 “梁神医可是在房中?”苏长风见他点头,起身就走。王聚也坐不住了,吩咐了小厮几句就去找王崇柏。 当日下午,碧珠就被叫到了偏厅。 “奴婢见过老爷,苏大人。”碧珠跪地行礼,余光不动声色的观察厅内情形。只见老爷高坐首位,此时正低头品茶,看不到表情。苏郡守坐于其下首,面色深沉。梁神医处在另一边,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而王管家站在她面前不远处,也是一脸严肃,全然不见平日的和蔼,另有一个小厮捧着托盘侍立在旁。厅内凝重的气氛让碧珠觉着有些不妙。 “碧珠,你可认得这个碗?”收到王崇柏的眼神示意,王聚轻轻拿下托盘上的布盖头。 熟悉的青花瓷碗猛的映入眼帘,碧珠心中一慌,面上却丝毫不显,“这是老夫人从栖云寺得来的青花瓷碗,自收进柜中就一直由奴婢打理,自然是认得的。” “据本官调查,老夫人喝药从来是用此碗,可方才梁神医却在碗上发现了赤炼草汁的痕迹。你方才说这碗一直由你打理,不知你如何解释那赤炼草汁?”苏长风牢牢盯着碧珠,不放过她面上一丝表情。 “奴婢不知,”碧玺惶恐的俯身拜倒,“毒汁不是奴婢抹的,请大人和老爷明察。” “你说不是你,可有证据?”王崇柏放下茶盏,审视的目光扫向碧珠。 感受到王崇柏的目光,碧珠微微一抖,维持着伏地的姿势说道,“奴婢没有证据,只是前些日子碗里一直盛着掺了毒的药,会有残留也不奇怪。” “你说的也有道理,”王崇柏捋了捋胡须望向梁致,“梁神医,接下去就有劳你了。 ” “长期接触过赤炼草的人会在身体里积下毒素,梁神医只需用针一试便能知晓。”见碧珠面露疑惑之色,王聚解释道。 闻言,碧珠急道,“此碗一直由奴婢擦洗,若碗上有残留,奴婢定然也会沾上,因此查出奴婢体内有毒素也并不稀奇。” “姑娘放心,你若只是擦洗,那碗上残留的毒汁已经不多,远及不上直接接触那么严重,判断毒的深浅梁某还是能做到的。”梁致说完便捏着根三寸长的银针一步步走向碧珠。 “不……老爷,真的不是奴婢,请不要让奴婢试针!”碧珠不断朝王崇柏磕头哀求,面上哭得梨花带雨。她此时是真的慌了,那人当初怎么没跟她说这些! “麻烦姑娘配合些,”梁致本就不是什么怜香惜玉的人,命紫苏抓住碧珠的手腕,对准穴位就扎下去,等了一会儿才慢慢旋出…… “碧珠,你还不认罪?”王聚喝道。 碧珠惊恐的望着针尖上那一点墨黑,仿佛一下子被抽干力气般瘫倒在地,许久之后才又勉强跪好,“……奴婢该死。” “说,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王聚逼问道。 “回老爷,是卢姨娘,”碧珠收拾了情绪朝王崇柏深深叩首道,“奴婢私拿老夫人库房里的财物被卢姨娘发现,这才被她威胁着做下此等恶事。奴婢犯下大错,但凭老爷处置。只是奴婢求您莫要牵连奴婢的家人,他们对王府忠心耿耿,丝毫不知奴婢所为。” “哦?这倒是奇了。”王崇柏面色一凛,“且若不是你出言提醒,未必能这么快揪出卢氏。可卢氏认罪时却包庇了你,这是以德报怨?” “卢姨娘自听闻表小姐误食了汤药便知老爷早晚会查到她头上,她清楚自己难逃一死,便跟奴婢做了个交易。她保全奴婢,奴婢替她看顾两位少爷。让奴婢出言提醒正是卢姨娘的主意,这样老爷就不会想到奴婢与卢姨娘是一伙儿的了。”碧珠平静的叙述,那神情与卢氏昨日很是相似。 “她不怕你反悔?”王崇柏还是不信。 “奴婢的罪证都捏在卢姨娘的贴身丫鬟娟儿手里,若奴婢食言,娟儿便会告发奴婢。”碧珠答道。 “来人,去将卢氏和娟儿叫来。”王崇柏吩咐道。 没过多久就有人回来了,但却不是先前派去的小厮,而是奉命守在佛堂的侍卫之一,“老爷,卢姨娘死了!” “什么!”王崇柏顿时面色一黑,他已经派他们牢牢盯着,怎么还会死了? “卢姨娘是死于二日散之毒。”那侍卫说道。 二日散,顾名思义就是在服下以后第二日才会发作的毒药。算算时辰卢氏应该是在来偏厅受审之前服下的,还真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啊!王崇柏冷笑,“先将尸身留着,等仵作看后再做处理。” “是。”侍卫领命退下了。 卢氏死了,娟儿倒还好好的,稍后就跟着小厮过来了。王崇柏一问,娟儿就全都交待了,包括罪证的藏匿之地。差人取来一看,却是本账簿,里面记录着碧珠这些年私拿的财物。 “如今老爷可信了?”碧珠看到账簿惨然一笑,“奴婢一时鬼迷心窍险些害死老夫人,已无颜苟活于世。奴婢只求老爷能放过奴婢的家人……”说完,便往桌角撞去。 厅中众人阻拦不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碧珠断了气。卢氏死了,碧珠也死了,一切真相似乎都已大白,但王崇柏和苏长风还是觉得有些地方不对劲。 “唉,真是无趣!稍稍一吓唬就全都招了不算,自裁也不挑个好看点的法子。”梁致对着碧珠的尸身嫌弃道。赤炼草的毒哪里能透过皮肤钻进体内,一切不过是苏长风等人设下的圈套而已。他请梁致在银针上涂了些遇血则黑的无色药剂,目的就是为了试一试这个碧珠。一试之下碧珠果然招认了,甚至还丢了性命。 “梁神医,折腾这两日还是未寻到赤炼草,老夫实在惭愧。”王崇柏命人将碧珠的尸首拖走之后,对梁致说道。 “王老爷不必惭愧,这两日梁某也长了不少见识,算不得吃亏。”这么精彩的戏码可不是常常能见到的,虽然得不到赤炼草有些可惜,但梁致还是觉得不虚此行。 王崇柏闻言一窒,虽然说家丑不可外扬,但此次事态过于严重,他便是想瞒也瞒不住。唉,这回他的老脸算是丢尽了!“梁神医放心,老夫定会派人在各处留意,若是寻到赤炼草便送去桃花庄。” “这样也行,那梁某就此告辞。”梁致说完就带着紫苏大摇大摆的走了。 ------------ 54V章 第五十四章真凶 调养了三四日,王老夫人身体渐渐复原,只精神差了许多。这次的事让她受了不小打击,尤其是碧珠的背叛。幸好有王氏每日带着小染青陪在一边解闷开导,王老夫人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 过了十五,苏长风就该去东州城上任了,小染青哥哥们的新学堂也快要开学。可是王老夫人还未恢复,王氏放不下心。再加上王崇柏开口留人,苏长风便让王氏与小染青多留几日,自己则带着儿子们去东州城了。先前调查下毒之事的属下们也暂时留了下来,听从王崇柏的调遣。 十六这日,王氏与小染青送走了苏长风父子之后就又去了王老夫人那里。母女俩聊了一会儿就听门外有丫鬟通报道,“老夫人,王管家差了云儿来拿那些东西。” 王老夫人闻言,面色微暗,“碧玉,你去拿给她吧。” “是。”碧玉转到后间将早已整理好的包裹取了出来,面上不禁露出哀戚之色,碧玺见了也稍稍撇过头去。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即使碧珠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她们也依然会为她的身死而难过。 “大孙少爷,二孙少爷,你们不能进去……” “都给本少爷滚开!” “哎哟!”将阻拦的丫鬟们推开,来人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来。 “啊!”碧玉刚掀起帘子就被破门而入的两人撞倒在地,包裹里的东西也都散了出来。 “老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姨娘进祖坟!”王景煜被数个丫鬟拉扯着不能走近,愤怒的朝王老夫人吼道。 小染青见两兄弟皆是一身孝服才想起,今日正是卢氏与碧珠下葬的日子。虽然赤炼草仍有疑点,但朱离果的事苏长风和王崇柏已经查明,确是卢氏所为无疑。因谋害婆母而畏罪自杀的妾室能赏口薄棺已经是老夫人心慈,这两兄弟居然还闹着要让卢氏葬入祖坟,真是不知痴心妄想怎么写! “来人,快将这两个混账拖出去!”王老夫人气得险些喘不过起来,“快拖出去!” “大哥,跟这老不死的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姨娘就是被她害死的,赶紧为姨娘报仇才是正经!”王景辉说着突然发力撞开身边的丫鬟们,拔出匕首就往王老夫人刺去。 碧玉与碧玺见状,赶紧和另外几个丫鬟一起闪身挡在前头,将自己的主子紧紧护在身后。被护着的王老夫人没想到王景辉竟敢如此忤逆,又惊又怒,险些昏厥过去。王氏一手扶着娘亲,一手牵着女儿,神情紧张的盯着人墙后那闪着寒光的匕首迅速接近。小染青则要镇定得多,单手解下腰间荷包往地上一扔,银珠子“咕噜咕噜”滚了一地…… “二弟!”看着仰倒在地呼痛不已的弟弟,王景辉转头咬牙切齿的瞪向小染青,“臭丫头,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二弟!” 小染青淡淡扫了他一眼,这种蠢货她还不屑搭理。而王氏注意到他凶狠的眼神忙紧紧将女儿搂在怀里,生怕他也突然发难。 那轻描淡写的一眼让王景煜更是气急,这小丫头片子竟然看不起他!发狠想要冲上去叫她好看,却无奈双腿被丫鬟们死死抱着迈不动步。王景煜于是高声辱骂起来,并且还将这些年从市井里学的脏话统统用上了。听着各种污言秽语接连不断的从他口中蹦出,谁能想到这竟是千年世家王家的少爷? “还不将人拖出去!”缓过气来的王老夫人怒声道。 此时院外的护卫们也赶了过来,听老夫人发话便迅速将人绑了往王老爷处带去。王景煜被绑着也不肯老实,犹自在那滔滔不绝的骂着,那形状俨然是街边撒泼的混混。 “作孽啊!我王家怎么就出了这两个无赖东西!”王老夫人重重叹道。 “娘,您消消气,可别为着这个又气坏了身子。”王氏见她又有喘不上气的趋势,急忙安慰道。小染青站在王氏身旁,眸光发冷。卢氏这两个儿子虽没脑子,却够胆够狠,留着始终是祸害。 被那俩泼皮这么一闹,屋里已是狼藉一片。碧玉吩咐丫鬟们打扫整理,自己则在包裹散落的地方蹲□子,小心翼翼的将方才掉出的物什一样样归拢来。“唉,这可是碧珠最喜欢的袄子……” 小染青听到碧玉的轻叹拿眼一看,原来是王景辉摔倒时松开的匕首正好落到了衣服上。由于那匕首太过锋利,衣服被划下一道口子。碧玉拿手一碰,便露出了白花花的棉絮。 “拿来让我瞧瞧能不能补,”碧玺女工最是出色,闻言说道。她接过袄子比划了一下口子的大小,突然“咦”了一声,“袄子里面似乎藏着东西。” “恩?”小染青想走过去看看,却被王氏拉住。 “宝儿,莫去碰那些东西。”王氏劝道。死人的物件向来晦气,何况碧珠还是畏罪自杀的。女儿碰了万一沾上什么……王氏不由想起女儿三年前的昏睡之症。 “知道了,娘。”见她担忧,小染青只得乖乖留在原处。 “碧玉,是什么东西?”王老夫人开口问道。 “回老夫人,是一枚护身符。”碧玉将那枚黄色小符拿到王老夫人面前,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碧珠素来信佛,每月逢休都会去栖云寺上香。这枚护身符应该是她从栖云寺求来缝在袄子里护身的吧。” 信佛之人还会下毒害人?小染青撇嘴,能让碧珠藏得这么深的东西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念及此,小染青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那枚护身符,果然发现了不对之处。“娘,这护身符好像娘和爹爹也有。” 王氏也经常在栖云寺求符,寺里的符文就那么几种,有相同的也不稀奇。但待她看清上面的符文时却疑惑了,“娘,这个怎么会是姻缘符?” “霜儿你确定是姻缘符?”王老夫人也是皱眉。碧珠当初自己选择终身不嫁伺候她,且如今已经二十有七,早已过了思春的年纪,又怎么会有这种护姻缘东西? “应该是,这符女儿也求过……”提起这个,王氏不禁臊红了脸。但此时可不是害羞的时候,她迅速取出荷包里的黄符。两相一对照,上面的符文果然一模一样。 “外祖母,那个好像塞了东西,鼓鼓的。”小染青敏锐的发现碧珠的护身符比自家娘亲的厚了不少,便出言提醒道。 王老夫人一看,果然如此,便吩咐道,“碧玉,快快将它拆开。” 碧玉虽不忍毁坏碧珠的物什,但老夫人都发话了,她只得遵从。拿剪子一绞,里边落出一张被叠成小块的纸来。展开一看,却是一首情诗,落款是“逊之”二字。 “碧珠竟然敢私通外男!”王老夫人见了又是一阵气怒,“去将管家叫来,好好查查这‘逊之’是谁!哼,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王府的奴婢也敢肖想!” 不用派人去叫,王聚就匆匆来了。他一听说卢氏二子来闹,就急忙赶来请罪了。“都是老奴无用,没调、教好下人,这才使得他们如此轻易便放了两位孙少爷进来。让老夫人受惊,老奴该死。” “管家你来得正好,方才碧玉从碧珠的袄子夹层里找到了这个。”王老夫人让王聚起身后说道。碧玉闻言,拿着被绞坏的护身符与那张纸走出帘外递给王聚,并细细叙述了经过。 王聚听了也是惊讶,仔细收了那两样东西便匆匆告辞去找王崇柏了。 而另一边,王崇柏将新送来的两页消息放回桌上,闭目沉思。毒害老妻和大儿媳能得益的人除了卢氏便只有二儿媳和三儿媳,因此他之前命人去查了一下两个儿媳的娘家,没想到还真查出了点东西来。 “老爷,老奴有事禀报。”王聚走进屋来说道。 “可是找到被盗物件的下落了?”王崇柏仍旧闭着眼,问道。 “回老爷,老奴无能,被盗物件的下落仍未寻到,”碧珠拿走的物件皆是寻常玉器首饰之类,且大多无甚特征,很是难寻,王聚派人查了数日都没有结果,“但老夫人她们在碧珠的遗物里有了新发现。” 王崇柏听了王聚的转述终于睁开了眼, “查这‘逊之’身份的事就交给你了,按字迹去查。” “是。”王聚应了声便要着手去办。 “等等,”瞥见方才读过的消息,王崇柏又加了句,“着重查一下二夫人的娘家人。” 王聚立刻心领神会,老爷如此说,那就是怀疑二夫人了。“是,老奴知道了。” 费了一番功夫弄来陈家所有男丁的墨迹,一一比对之后找到一张极为相似的。请了专人来验,果然是同一人所写。之后王聚又去栖云寺问了情况,发现此人也常去栖云寺上香。于是他终于可以肯定,这落款上的“逊之”就是陈氏的三弟,陈焕。 王聚本就是心思灵透之人,先有王崇柏的暗示,后又查出了“逊之“的真实身份,当下便顺着陈焕这条线继续查了下去,果然又查到了不少消息。 “老爷,陈三少爷的奶娘和几个小厮在一个月前回乡过年,各自在当地当铺当了不少玉器首饰。老奴派人去看,果然就是碧珠盗走的那些物什。”王聚将目前赎回的东西拿到王崇柏面前,并附上当票。 “去请陈三少爷来府上一叙。”王崇柏吩咐道。 “是。” 陈焕怀揣着满肚子忐忑来了王府,一个时辰之后才失魂落魄的走了。陈氏得知之后大惊失色,王崇柏莫非都知道了?不对,碧珠和卢氏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王崇柏不可能查到她……没来得及细想,就有丫鬟说老爷有请。 一进屋还没来得及跪下就被扔了一头一脸的纸,陈氏捡起一张看了,当即白了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陈氏颤声道,“三弟私通碧珠偷拿老夫人的财物,媳妇竟丝毫不知,请老爷责罚!” “你当真只是不知之罪?”王崇柏冷哼,“陈氏,你以为你还能糊弄老夫吗?” “二夫人,您弟弟全部都说了,您就……”提到陈焕,王聚就忍不住露出轻蔑之色。方才老爷只是微微一吓,那陈焕就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己的亲姐,将什么都说了。这样的男子真不知碧珠怎么会因为九年前的偶遇便一见倾心,甚至不惜为了他背叛老夫人。 “媳妇知罪,”陈氏深知自己弟弟的德行,心下庆幸没有让他知道全部,“可媳妇也是没办法。年前因着私盐,陈家全家都落了罪,需凑足十万两方能免。若是往常,陈家自然能拿出这些银两。但近年来三弟沾上了赌瘾,早已将家产败的七七八八,哪里拿得出这些银钱?媳妇的体己本就不多,嫁妆又为了二爷的前程用得所剩无多,实在拿不出钱来相帮。但媳妇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家人进牢房,一时情急才想出利用弟弟与碧珠的私情盗用老夫人财物的法子。请老爷恕罪!” “老夫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害老夫人。”王崇柏见她依旧避重就轻,取出一封信甩到陈氏面前。 陈氏拿起一看,面如死灰。枉她费尽心机,终还是敌不过天网恢恢吗? “你还是不肯交待?”王崇柏不耐了。 “老爷若想知道,媳妇便说与您听。”在这真相大白的时候,陈氏竟笑了,只是那笑容中透着无尽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将阴谋告一段落。。下章开头交待一下就可以回归欢乐养娃路线了,哦也~~~ ------------ 55V章 第五十五章陈氏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陈氏可怜,因为她嫁给了王鸣霄这么个冷清冷性的人。 王鸣霄少有才名,且又是王家嫡子。对于爹娘为自己定下的这位夫婿,陈氏心里很是满意,早早的开始设想成亲之后与王鸣霄举案齐眉的日子。可真正嫁过来之后却发现,她那位人人称赞的良配似乎与她想象的很不一样。他年少有为,家世显赫,这些她早已听人或嫉或羡的说了无数遍。可为什么从没有人告诉她,她的夫君是那么冷淡的一个人? 起初由于王鸣霄的冷淡,陈氏很是伤心了一段日子。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她想着只要自己真心相待,他终有一天能发现自己的好。于是,她努力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孝顺公婆,主持中馈,不敢有丝毫懈怠。知道王鸣霄重前程,她甚至不惜动用自己的嫁妆为他铺路搭桥。如此十多年过去,冰块都该捂热了,可王鸣霄对她依旧是那样不咸不淡。而这些年冷眼看着一位位姨娘被抬进府里,不是这位大人的女儿,就是那位大人的妹妹,陈氏也认清了。王鸣霄的眼里只有前程,再放不下其他。娶她为妻也不过是为了陈家的势力而已。于是她渐渐冷了心,只是却一直断不了情,直到私盐事发。 陈家卷入私盐案的消息犹如一道惊雷传入耳里时,陈氏真的急了。依王鸣霄那凉薄的性子,若是陈家倒了,这府里怕是再不会有她陈珑月的位置。因此,无论如何她都得保住陈家。于是,为了凑足那十万两银子,陈氏生平第一次向王鸣霄开了口。可没想到在府中存银充足的情况下他还是一口回绝了她的哀求,并收回了库房的钥匙。见他如此做派,陈氏是真的恨了。她为他做了这么多,换来的却是他毫不犹豫的拒绝。这么多年一心一意的付出难道只是笑话吗?长久以来积压在心底的不甘化成恨意肆意蔓延,最终滋生出了报复之心。 不等陈氏想出报复之策,缴款期限却一日日逼近了,当务之急是凑足十万两白银解除陈家的危机。为此她将自己值钱的物件当了七七八八,可所得的银钱还是远远不够,愁得陈氏寝食难安。或许是天不亡陈家,在某次去栖云寺上香时竟让她无意间撞破了碧珠与陈焕的私情。碧珠是老夫人的最为信任的丫鬟,且手中还掌握着老夫人小库房的钥匙……想到这里,陈氏不由动起了心思。之后,她就去教唆陈焕说服碧珠帮着偷拿老夫人财物。陈焕正为那十万两银子发愁,听了陈氏的主意哪有不答应的?而那碧珠也是个痴情的,听陈焕一哀求就什么都答应了。 老夫人的小库房放着她数十年的积累,自然丰厚非常。碧珠挑了些不显眼的拿出来就轻而易举解了陈家的燃眉之急,陈氏总算是松了口气。 这之后没多久,老夫人就染上了风寒。王鸣霄得知后怪她没有照顾好婆母,在一众妾室面前给了她好一顿没脸。陈氏当下就被气哭了,明明是老夫人执意要去赏雪,着了风寒又如何怪得了她?哭着哭着,心里的恨意又源源不断涌了出来。她突然想起王鸣霄虽然冷情,但对老夫人这位亲娘却是孝顺的很。若是老夫人死了,他定是会伤心的吧……于是她便私下去找了碧珠,骗她说先前拿的东西还远远不够,若是再拿一定会被人发现,为今之计只有想办法助她取得王府的管家大权。但事态紧急,已来不及徐徐图之。最快的方法只有毒害老夫人与唐氏,她才能名正言顺的接下管家大权。唐氏那边自有她早先安插的茹儿,碧珠要做的就是给老夫人下药。听到要毒害老夫人,碧珠摇头不肯。陈氏便又说那毒药是慢性的,若是及时停了便不会危及性命。等她们二人病重到不能理事,就不用再继续下去。听到不会危及性命,碧珠这才勉强答应,接下了陈氏给的毒药。那药正是赤炼草的汁液。 赤炼草之毒是陈氏的娘亲罗氏在她刚成亲时给她的,为的是让她对付后院的姬妾。原来,罗氏的父亲罗平生前乃是宫中太医,但鲜为人知的是他还醉心于毒药的研究。后宫斗争向来凶险,各种奇毒妙药更是层出不穷。在职十余载,罗平利用职务之便私自扣下了不少毒药用于研究。这些毒药在他临死前都交给了独生女儿罗氏。因女儿不通药理,罗平还特地列了一张清单。上面写明了各种毒药的特性用法,以及自己多年研究的心得。王崇柏先前扔给陈氏看的正是那张清单。罗氏一个没有娘家人护持的孤女能稳坐陈家大夫人之位这么多年,很大程度上都是靠了这些毒药。因此,陈氏出嫁时,罗氏就将剩余的药给了女儿,希望女儿也能如她一般凭着这些药过得舒心顺畅。只是没想到,陈氏最后竟将药用到了婆母和大嫂身上,铸成大错。 后来陈氏顺利接下了管家大权,碧珠便问她是不是该停药了。陈氏对碧珠先是千恩万谢,说她是陈家的恩人。又说陈焕对她也颇为感念,想将她抬回府去做姨娘。一番好话下来直说得碧珠红了脸。而后却故作叹息道,可惜碧珠当初选了要伺候老夫人一辈子。有老夫人拦着,陈焕怎敢来提亲?如今也只得等老夫人驾鹤之后再做打算了。碧珠当初选择不嫁就是因为心系陈焕,她知道以自己的身份绝对进不了陈府,于是干脆终身不嫁与陈焕在暗地里偷情。现在陈氏却告诉她只要老夫人死了她就能名正言顺的进陈府与陈焕在一起,碧珠哪里还禁得住诱惑?当下便不再提停药之事。 事情进展的很顺利,老夫人的病一日重过一日。唐氏被认为是传染上了老夫人的风寒,卧病在床也没人怀疑。看着王鸣霄的脸色一日差过一日,陈氏心里很是痛快。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前来探病的苏家幼女误食了汤药后竟痛晕了过去。陈氏心下忐忑,莫不是小孩子连赤炼草这样的慢性毒药也经受不住?可梁神医诊断的结果却是朱离果。陈氏这才知道,这碗药不止碧珠一人加了料。府上最为痛恨老夫人的莫过于卢氏,陈氏于是命人盯紧了卢氏,果然见她派人去杀巧儿一家。正盘算着如何不着痕迹的揭发卢氏,却不想那神医又发现了赤炼草的存在。陈氏是个有急智的,心念一转便有了应对之法。私下传信碧珠,让她先一步拿着账簿去找卢氏做交易。卢氏自事发之后就一直惶惶不安,她心知自己难逃此劫,几乎是立刻就答应了碧珠的交易。反正下一种毒是死,下两种毒也是死,认与不认于她区别不大。但碧珠可是老夫人身边的红人,儿子们若有她照拂着必然会好过不少。可怜的卢氏至死也不知道这一切都是由陈氏在幕后掌控。 卢氏认罪之后陈氏也不敢放心,因为王崇柏与苏长风一直没有停止调查。果然,不久之后碧珠也被叫去了偏厅。陈氏立刻派下人去探听消息,得知碧珠所言所为后不禁愣了。她没想到碧珠竟不惜自裁也要护住陈焕那个废物,连带着也没有供出她来。 又提心吊胆的过了几日,苏长风走了,王鸣霄也去了江州,这下总该告一段落了吧?看到卢氏、碧珠的下场之后,陈氏真的怕了。她现在只想待事情过去之后继续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再不做阴私之事。只可惜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当那一张毒药清单映入眼帘,她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完了。惨笑着交待了自己的所作所为,等候王崇柏的发落。 最后,王崇柏顾忌着王府的脸面没有将人扭送官府,而是让陈氏在上缴的毒药中挑一瓶喝了。陈氏闭眼挑了一瓶喝下,忍不住落起泪来。事到如今,她竟还想着再见远在江州的王鸣霄最后一面…… 因爱生恨吗?小染青撇嘴,果然情情爱爱什么的就是害人。前世她的命就是被赵姒和厉王私通搞没的。 “宝儿怎么了?可是怕了?”王氏见她听了碧玺的一番叙述之后就发起呆来,以为她是被吓住了,“娘亲先前不与你说就是怕你听了害怕,你这孩子却非要缠着碧玺告诉你,真是不听话。” “娘,宝儿不怕,宝儿只是累了。”坐了一日马车,小染青觉得自己的小身板都快散架了。 “累了就睡会儿,离东州城还有两日路程呢。”王氏替她掖了掖斗篷,说道。 “……”居然还有两日要熬,小染青怨念了。她开始无比怀念前世纵马奔驰的潇洒时光。不行,她一定要尽快让爹娘同意自己习武才是。 在怨念中熬过了剩下两日,这日上午,一行四辆马车终于驶到了东州城外。 “娘,妹妹,你们可算是到了!”苏秉武一大早就骑着马儿候在城外,见他们来了忙下马迎了上去。 “武儿,你不用去学堂吗?”王氏疑惑了。儿子们的新学堂与他们家族学不同,应该是上午授课才是。 “娘,儿子请了假的,爹爹也知道。”苏秉武挠了挠头说道。 “娘又不是不认得路,哪用得着你特地请假来接?你们爹爹也真是的。”王氏忍不住说道。在她看来儿子们的学业是最重要的,怎么能因为自己而耽搁? “娘,进城。”见王氏有长篇大论的趋势,小染青赶紧说道。 “好了,娘不说了,瞧把我们宝儿给急的。”见女儿盯着城门处直看,王氏不由笑了,“武儿,我们先进城吧。” “是。”苏秉武闻言,动作利落的翻身上马。马车咕噜咕噜的驶过青石板地,缓缓地跟着苏秉武进了城。 作者有话要说:jj又抽了。。更新真心不容易。。。 ------------ 56V章 第五十六章 东州 苏长风自从接任了州牧一职就变得分外繁忙,即使是小染青,每日也只早上醒来时能见到爹爹一面。一州的事务比一郡的事务多了不知凡几,那些在私盐案中受了损失的官员们又整日想着法儿的使绊子,也难怪苏长风最近忙成这样。 小染青无意识的摩挲着手里的一串玉珠,皇帝此举倒是有些意思。将苏长风和云嵩程两人一下子提了一级,这升迁速度未免太快了些。而且明知道两人因为私盐案得罪了不少东州官员,却还将人留在这里,实在是不得不让人深思啊。微微眯起眸子,据她推断,皇帝此举应该是在考验二人。看来下一任的皇帝十有八九就是两人支持的那位二皇子了。 “宝儿,别玩那些珠子了,苁蓉还等着将它们扎上头发呢。”王氏见她只顾低头折腾那串珠子,不由说道。 “知道了,娘。”小染青依言将珠串递给身后的苁蓉,一会儿之后那些珠子就出现在了她的双环小髻上。乌黑的发髻缀着珠玉点点,很是玲珑可爱,衬着小女娃精致的小脸更是添色几分。 “哎,我们宝儿真是漂亮。”王氏搂着打扮妥当的女儿亲了又亲,舍不得放开。 “夫人,云夫人差人来问是否可以出发了。”琥珀走进来说道。 “恩,这就出发吧。”王氏替小染青整了整衣摆后就牵着她往外走去。 这些日子王氏也很忙,今日赴那家夫人的宴席,明日请几位夫人来府上品茶,一日也不得空闲。初来乍到,她得尽快与东州的官夫人们熟悉起来,这样才有可能帮到苏长风。今儿是刺史夫人有请,因着是孩子的满月宴,王氏便将小染青也带上了。小染青本不想去,对于这种宴会她一向是能避则避,况且外祖父送的两箱子书她还没来得及翻呢。但最后还是挨不过王氏的坚持,只好乖乖任苁蓉打扮了一道跟去。 行到府门前,唐氏与云千岚果然已经在隔壁的马车上候着了。王氏见状也带着小染青上了自家马车。两辆马车这才一前一后驶出东街,一路往北边去了。到周府时,时辰掐的刚好。既不会来的早了显得刻意拉拢,又不会晚了让人觉着轻慢。 “见过苏夫人,云夫人。”刺史夫人亲自带着下人出门相迎,态度十分热络。 “周夫人不必多礼,我与弟妹是来贺喜的,可不能喧宾夺主了去。”王氏见状,哪里还能不明白这刺史府的态度,心下很是高兴。而一旁的唐氏言辞间也带上了几分亲切之意。刺史之职仅次于指挥使,乃是一州武官中的二把手。若有周刺史的支持,自家老爷办起事来定能顺畅许多。 一路寒暄着走入厅内,一行人被周夫人请到了上首落座。见她们的到来,厅中众夫人也纷纷围了上去,心思各异。这其中不乏巴结讨好的,当然也少不了不怀好意的。这样的阵仗王氏与唐氏这些日子遭遇的多了,此时应对起来分外从容。小染青坐在王氏身边,如往常一般面无表情的观察着各人情态,却不想没一会儿话题就扯到了自己身上。 “这就是苏州牧的掌上明珠吧?小小年纪就这般文静,真是难得呢。”周夫人笑望着小染青说道。 “可不是,苏小姐不但性子文静,长得还那样标致。我还从没见过这样出色的女娃娃呢,莫不是天上的仙女儿托身下来的?”某夫人接话道,引来厅中一片附和之声。 “哪有你们夸得这样好,”王氏替望了眼女儿沉静的面容,叹了口气说道,“我家染青就是性子太静,无趣得很。我倒是希望她能像岚儿那样时不时的撒撒娇,逗逗趣,跟我这个娘也亲近些。” 听到王氏故作抱怨的话语,小染青不由认真思索起来,原来娘亲喜欢爱撒娇的女儿……突然感觉到两道强烈的视线,小染青抬眼望去,只见州丞夫人身旁那个六七岁的小男孩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一对上自己的视线却又慌乱的避开了。这神情怎么这么像她前世那些妃嫔面对自己时的羞涩模样?小染青疑惑了。 “演哥哥,你一直盯着那丫头看做什么,”女童娇嗲的声音透着不满,“她有什么好看的!” “我……我哪有,珊表妹莫要胡说。”小男孩闻言,忙脸色通红的反驳道。 “珊儿,大呼小叫的成什么样子!”州丞夫人低斥了一句后又对王氏说道,“我这女儿被宠坏了,说话也没个章法,苏夫人可别往心里去。”说着又低头看了李逐演一眼,笑道,“不过苏小姐长得的确出挑,让我们小世子看得直转不过眼呢。” 王氏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蔡夫人说笑了,小世子哪是在看染青,分明是在看她身上的物件。那些都是她哥哥们四处搜罗来的古怪玩意儿,也难怪小世子觉得稀奇。若论长相,谁人不知你们蔡府才是出了名的美人多。蔡夫人如此夸我们染青,可不是在寒碜我吗?” 蔡夫人闻言,面上笑着,心下却是暗恼。这可不是在暗讽他们蔡家女儿只能以色事人么!蔡府的先祖也是楚朝的开国功臣之一,只可惜后辈不争气,当初挣下的偌大家业在这百年间渐渐败落下来,如今凭着几位姑奶奶的裙带关系才又重归名门圈子。对于这样的人家,出身千年世家的王氏自然是有些看不上的。若不是念及自家夫君的身份,她根本不会搭理这家子人。 说起这蔡府,还真是个出美人的地方。府上三位姑奶奶,个个长得如花似玉。大姑奶奶被选入宫,虽一直没能诞下皇嗣,但十余年过去了依然圣宠不衰,如今已进位为昭嫔。二姑奶奶嫁与定北侯为妾,颇得侯爷宠爱,待定北侯夫人病逝之后就被抬为继妻。先前提到的李逐演正是她的儿子,如今已被定为世子。三姑奶奶被赐婚于四皇子为侧妃,虽现今四皇子式微,但好歹也是皇子侧妃,荣华富贵自是不缺的。 东州州丞蔡虎乃是蔡府的嫡出次子,自小文不出挑武不越众,托了大姐的关系才谋了这个职位。可他却偏偏心大得很,总觉得自己做这个州丞是大材小用,成日上蹿下跳的想夺了潘遥的州牧之位。自潘遥因私盐案被罢了官,他便将这空缺下来的州牧之职视为囊中之物,只等着擢升的圣旨下来,他就能风风光光的接下那枚州牧印章。可翘首期盼了一个多月,等来的却是苏长风即将到东州城上任的消息。眼看着到嘴的肥肉飞了,蔡虎哪里咽得下这口气。遂联合起一些同样对苏长风心怀恶意的官员们处处添堵,有心将苏长风赶下州牧之位。 蔡虎对苏长风是这么个做派,蔡夫人对王氏的态度自然也不会好。小染青听了一会儿二人的你来我往,确认王氏应付起来游刃有余之后才放心的神游去了。正出神间,突然感觉手背被人轻轻捏了一下。转头一看,坐在隔壁的云千岚挤眉弄眼的朝自己作了几个表情。小染青看了半天也没能明白她的意思,倒是让那蔡夫人注意到了云千岚的小动作。 “这云二小姐可真是如传闻中一样活泼呢!”蔡夫人掩嘴笑道。明明是夸赞的话语,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平添了几许嘲讽之意。 周夫人见状,忙说道,“二位小姐可是觉得闷了?倒是我疏忽了,这会儿离开宴还有半个时辰呢,与其在这里听我们唠嗑,不如让锦儿带你们去院子里玩会儿吧。” 周华锦已经有八岁了,听娘亲如此说便懂事的跑到二人面前说道,“院子里前些日子新架了秋千,可好玩儿了。二位妹妹快随我过去吧。” “好啊好啊!我最喜欢荡秋千了!”云千岚闻言立刻跳下椅子,拉着周华锦的手欢快的说道,“周姐姐快带我们去!” “岚儿,成何体统!”看着女儿“活泼”的样子,唐氏真恨不得找条门缝去钻。她怎么就将女儿教成了这副德行! “娘,岚儿会很乖的,绝对不闯祸,您就让岚儿去玩会儿吧!”云千岚拉着唐氏的手臂摇啊摇,嘟着嘴巴好不可怜。见唐氏终于无奈的点了头才又露出笑脸来,坐了这么久可真是闷坏她了!拉起周华锦正要走,回头见小染青还在椅子上坐着,她忙催道,“染青妹妹怎么还坐着,赶紧跟上呀!” “宝儿,和姐姐们一块儿去玩会儿吧。”王氏将小染青抱下了椅子,鼓励道。 小染青其实更乐意在此处待着,但王氏都发话了,她自然不好拒绝。只得整了整裙角走到云千岚身边,任她拉了手往外走去。薄荷与铃铛两个小丫鬟亦步亦趋的跟在其后。 “娘,珊儿也要去荡秋千。”娇嗲的童声再次响起,让小染青微微皱了眉。 “珊儿,你都五岁了,别成日只想着玩儿。”蔡夫人板起脸来训斥道,明显的指桑骂槐。王氏和唐氏当下就沉了脸,一时间,场面有些僵持。 “舅母,可演儿也想去。”李逐演突然小声说道,打破了厅中诡异的气氛。 这话不是打她的脸吗?但这位小世子爷又是个不能得罪的,蔡夫人只得压下火气说道,“既然演儿想去,舅母也不好拦着。只是一定要小心别伤着,也不能乱跑,不然舅母没法跟你娘亲交待。” “恩,演儿知道。”李逐演乖巧的回道。 “娘偏心,为什么演哥哥能去,珊儿就不能去?”蔡珊不依道。 “好,你也去,你也去,”蔡夫人拿任性的女儿没法子,“蝶儿,蜜儿,一定要照看好小姐和小世子。” “是。”两个丫头应了,紧跟在蔡珊与李逐演身后走到小染青等人驻足的地方。 小染青看着新加入的两个小娃不由有些头疼,这两个可是蔡家的人,多了他们还指不定要生出什么事端来呢。 “染青妹妹,咱们快走。秋千只有一架,可不能让他们给抢了先!”云千岚凑到小染青耳边说了一句,就拉着她往院中跑去。 “……”院子这么大,没有周华锦带路你找得到秋千在哪儿吗?小染青心下腹诽,但脚下还是配合着云千岚跑了起来。 “小姐,你们慢点呀,当心摔着!”薄荷与铃铛提着裙摆边跑边劝,好不辛苦。王氏听两个小丫头大呼小叫的便有些不放心,又派了年纪大些的苁蓉跟上。 “哼,真是没规矩!”蔡珊哼了一句便对周华锦和李逐演道,“周姐姐,演哥哥,我们也快走吧。” 周华锦听她催了,忙走在前头带路。而李逐演则又看了眼方才两小娃跑开的方向才提步跟上。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捉虫捉到一半有事出门了。。虫还木有捉完。。。 唉,过几天再说吧,先更新要紧。。。 ------------ 57V章 第五十七章落水 都说傻人有傻福,云千岚一通瞎跑之下还真误打误撞的到了秋千所在之处。 “染青妹妹,你先上去。我给你推秋千,保证把你荡得高高的!”云千岚虽然很想现在就上去玩,但自己是姐姐,要让着年纪小的染青妹妹才是。 “你去玩吧,我在旁边看着就行。”小染青说道。 “染青妹妹不用不好意思,我是姐姐,让着你是应该的。”云千岚拍了拍小染青的肩膀,很是义气的说道。 “……我不喜欢荡秋千。”知道不扯出个理由来云千岚是不会放过自己的,小染青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小湖说道,“我想去湖边吹风,你自己在这玩儿吧。” “哎,染青妹妹你真的不玩?那我去玩了哦!呐,是你自己不想玩的,以后可不能说我以大欺小!”云千岚见她头也不回的往湖边去了,这才欢呼着坐上秋千,“铃铛,快来给我推秋千!一定要推得高高的,知道吗?” “是,小姐。”铃铛听话的上前,鼓足了力气一推,秋千果然高高的荡了起来。 云千岚兴奋得“咯咯”直笑,粉红色的大袖襦裙随风飘起美丽的弧度,映得女孩儿的脸蛋儿更是粉嫩了几分。周华锦领着蔡珊和李逐演从另一条道上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场景。 “喂,你一个人玩了这么久,该换人了吧!”蔡珊指着云千岚不客气的说道。 “哼,你这人这么无礼,我才不让你玩儿呢!”说完,又是一阵银铃般的欢笑,“铃铛,快再加把劲儿,差一点儿我就能看到院子外面了!” “这秋千又不是你家的,你凭什么不让我玩儿?”蔡珊说着将视线转向周华锦,“周姐姐,你快让她下来换我上去!” 周华锦不由为难了,两边都是客,两边她都得罪不起啊!若是让这两个妹妹不开心了,娘亲定然会罚她的!“那个……云妹妹,你先下来,我们一起轮着玩儿可好?” “周姐姐想玩当然好,但我就不要和她一起玩!”云千岚拿眼角睨着蔡珊,她就是看她不顺眼,谁让她说染青妹妹坏话来着。 “你……”蔡珊活到现在哪里受过这等闲气,愤怒之下一把将正在推秋千的铃铛撞倒在地,“哼,没人给你推,我看你怎么玩!” “珊表妹,你怎么能撞人家!”李逐演先前一直心不在焉的打量着周围,此时见蔡珊竟动起粗来,不赞同的说道。家里的几个姐姐妹妹也是这样,一言不合就你推我一把,我掐你一下的不成体统,让他见了很是不喜。没想到这远在东州的珊表妹也是这副德行。唉,自家怎么就没有一个像人家苏妹妹那样文文静静的女娃娃呢? “谁让她不给我玩的,明明是她不好!”蔡珊见云千岚从秋千上下来,忙跑过去坐了,“演哥哥,你来给我推秋千好不好?” 李逐演却没有理会蔡珊的要求,反而走到云千岚身边问道,“你的丫鬟没事吧?” “哼,不用你假好心!”这小子可是和那坏丫头一伙儿的!云千岚拉着铃铛站起身来,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没什么损伤才放下心来,“走,铃铛,我们去湖那边找染青妹妹去,不和他们在一块儿了!” “云妹妹你别生气,蔡妹妹她一会儿就下来换你了。”周华锦见她负气要走,忙拉着劝道。 “我才不换她玩呢!”蔡珊坐在秋千上得意的说道,“演哥哥,快来给我推秋千呀!” “哼,我才不稀罕呢!”云千岚闻言,甩开周华锦的手转身就走。 “你让丫鬟给你推去。”李逐演冷淡的丢下这句话后就跟着云千岚走了。云家妹妹方才说了,苏妹妹在那边玩呢。 “哎?演哥哥……我也不玩了,演哥哥等等我!”蔡珊见李逐演越走越远,心里也急了,跳下秋千就追了过去。 周华锦正踌躇着该跟着哪边玩,见蔡珊也往湖边去了,忙快步跟上。 另一边,小染青带着两个丫鬟正在湖边漫无目的的走着。 “小姐,这边风大,待久了怕是会着凉。”苁蓉拿出件藕荷色夹棉短披风给小染青系上,嘴上劝道,“况且也没什么好看的风景,咱们还是早些回厅里去吧?” 小染青摇头,举步上了汉白玉石桥,往湖中那小岛走去。她既然出来了就没打算这么早回去,再说就算她想走,云千岚也不见得乐意。与其回那边看云千岚荡秋千,还不如在这边多清净一会儿。“那岛上有个挂了帘子的小亭,我们上那儿歇会儿。” “可是小姐,那里会不会远了些?万一等会儿云二小姐找不到咱们可怎么办?”薄荷有些担心。 “苁蓉,你先回去告诉他们一声再过来。”小染青想了想还是吩咐道,万一云千岚为找她而走丢可就不好交待了。依她对云千岚的了解,这冒失小娃绝对有可能发生这种情况。 “是。”苁蓉有些不放心的对薄荷叮嘱道,“一定要照顾好小姐知道吗?千万不能让小姐靠水边太近。” “恩,我知道了,苁蓉姐姐。”薄荷应道。 见她像是真的听进去了,苁蓉才转身往回走去。 院中的人工湖本就不大,从岸边走到小岛也不过几十步的距离而已。没过多久,小染青就上了岛。望着眼前一片葱茏的景象,她不由纳罕,也不知周府之人使了什么法子才让岛上的草木在这冰雪初融之时已经如此郁郁青青。 “小姐,咱们快去那亭子里坐着去吧。”薄荷一直惦记着苁蓉的话,见小染青站在桥边不走,忙出言催道。 “恩。”小染青刚要举步,鼻尖传来的味道却让她换了方向,这是…… “小姐,亭子在这边呀!”薄荷指着左边的小路急急说道。 小染青却并不理她,自顾自的往右边行去。走几步又停下,闭上眼,判断出香味传来的方向后又继续举步。如此反复几次,她终于在一株老梅下找到了那朵内青外白的小花。 “果然是雪夷草!”小染青难得喜形于色,蹲□来仔细打量着这株西域奇花。雪夷草可是比赤炼草还要稀有的存在,书上记载已经有二十余年未出现过了,没想到今日却能在这周府里见到。曾经她的御花园里也收藏过一株,只是得来不过三日就被李丘那小子毁了,再想要找却是百寻而不得,此事一直让她引以为憾。如今能够再见到这奇花,小染青心情很是愉悦。 “你们跟着我做什么!” “这条路又不是你家的,凭什么只许你走,不许我们走?” “哼!”云千岚快走几步想要甩开他们,刚转过一个假山就见小染青蹲在一棵老梅下,那神情看着似是在……笑?不对不对,一定是她看错了。她以前说了这么多笑话染青妹妹都没笑过,这会儿怎么可能一个人躲在这里偷偷笑呢?“染青妹妹,你在做什么?” 小染青抬头,待看到云千岚身后的蔡珊等人便敛了笑意,“只是随便看看。” “苏妹妹是喜欢那花?”李逐演眼尖的发现了那朵奇特的小花,“我摘给你可好?” “不必了。”要摘她早就摘了,哪里等得到他过来?小染青站起身,抚平了衣角问向云千岚,“你可有见到苁蓉?” “苁蓉?”云千岚摇摇头,“没见到呢。” “没见到吗?”那大概是错过了。小染青也不担心,苁蓉是个有分寸的,找不到人自会回来禀报。 “演哥哥,她不要我要,你快帮我摘了来!”蔡珊指着那雪夷草说道。 “要摘你自己去摘。”李逐演如今对这个任性的表妹是越看越觉得厌烦,连表面上的客气都不愿装了。 “自己摘就自己摘,你让开!”蔡珊说着就要去推小染青。小染青见她动作,皱眉的同时迅速往左边跨了一步。蔡珊没想到她能避开,当下一个重心不稳往前扑去。“啊!” “啊,小姐!”蜜儿蝶儿慌张的跑上前去将人扶起,只见蔡珊那张白嫩的小脸此时却沾满了青色的草汁,看上去好不狼狈。 “哈哈哈,活该!”云千岚见她推人不成反倒摔了个大马趴,立刻拍手叫起好来。 小染青则看着地上那朵被压得支离破碎的雪夷草,久久凝眉。唉,本想等回到厅里再跟周夫人讨要这株雪夷草的,如今却……这花果然是与她无缘吗? “蔡妹妹,你没事吧?”周华锦掏出丝帕替蔡珊抹脸,关切的问道。 “哼,你们都欺负人……呜呜呜……都欺负人!”看着李逐演一派事不关己的模样站在一边任云家那丫头嘲笑她,蔡珊心里委屈不已,推开周华锦和两个丫鬟便哭着跑了。 “小姐!小姐!”两个丫鬟也连忙跟上,这院子弯弯绕绕的,万一迷路了可怎生是好? “唉,这可怎么办!”周华锦急得团团转,看来今日是逃不过娘亲的责罚了! “怕什么,是她推人在先,错的可不是染青妹妹,这点我们都能作证。”云千岚说道。 “唉!”她哪里是担心这个!“不行了,我得赶紧去和娘亲说这件事,你们可要跟我一同回去?” “我还想再留会儿。”或许周围还长有其他雪夷草,她想再仔细找找。 “我也不走。”云千岚与李逐演异口同声道。 “那我先走了。”周华锦心里着急,与几人匆匆道别就快步往回去了。 周华锦走后,小染青就兀自绕着假山石东翻西看的似在找什么东西。云千岚见状不由问道,“染青妹妹在找什么?我来帮你一起找可好?” “我在找方才那样内青外白的小花,”小染青看看天色,估摸着再过不久就得开宴,便说出了自己留下来的目的,人多找起来也快些。 几人听她说了那花的特征,便各占一块儿地方找了起来,但他们将小岛寻遍了还是没有找到类似的小花。眼见着夕阳就要沉下,小染青终于叹了口气,“罢了,许是真的没有了。” “苏妹妹别难过,我以后见着这花一定派人送与妹妹。”李逐演见她面色黯然,几乎是脱口而出的安慰道。 自己与他非亲非故的凭什么要收他东西?小染青刚要开口拒绝,却见先前跑走的蔡珊又走了回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十五六岁的矫健少年。 “就是你欺负了我妹妹?”那少年双眸直盯小染青,面带怒色的问道。 “……”小染青默了,她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大表哥,你听我说,此事与苏妹妹无关。”李逐演见到来人,忙要开口解释。 “你小子也不是个好的,见到我妹妹被欺负也不知道帮上一把。”少年毫不理会李逐演的话,将人推开后直直站到了小染青面前,“别以为你是州牧的女儿就能不将我们蔡家放在眼里,今儿我就让你知道欺负我蔡阳的妹妹是什么后果!” 小染青冷眼扫过面前的少年,丝毫不见惧色,“哦?” 这女娃的眼神好厉!蔡阳心下暗惊,手上的动作不由一滞。 “大哥,你还等什么,快将那臭丫头揍趴下!”蔡珊喊道。 “好,大哥这就给你出气!”撇开那份犹疑,蔡阳抡起胳膊就要往小染青砸去。 “大表哥,不可!”李逐演见势不妙忙扑上前去想要抱住蔡阳的胳膊,却不想那蔡阳的力气实在太大,竟带着他一起往小染青身上撞去…… “扑通!” “啊!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桑了个心。。。 ------------ 58V章 第五十八章决心 冷…… 她想呼救,可一张嘴冰寒的湖水就涌进口鼻,呛得她难受不已。她想挣扎,可身上的衣物已被湖水浸透,沉沉的带着她直往下坠。窒息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今生就要了结于此了吗?不,不可以!求生的意志激起身体的潜力,小染青咬牙挥动重若千金的手脚,挣扎着想要往上。无奈她从未学过凫水,只能胡乱挣扎而不得其法,如此一来反倒是下沉得更快了。小染青眼睁睁的看着上方的光亮越来越远,在绝望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娘,妹妹怎样了?”苏秉武一进屋,就见王氏双目通红的坐在小染青床边。几个弟弟也都安静的守在一旁,满目担忧。他前日随云嵩程去了东州军营,今日刚回来就听说妹妹出事,连衣服都顾不上换便火急火燎的赶来了。 “都烧了一天一夜了,还是不肯退热。人也一直是昏迷不醒……呜呜……我可怜的宝儿怎么就这么多灾多难呢?”心焦了一天一夜,王氏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大夫说,若是宝儿到晚上还不醒,恐怕就……呜呜……” “娘,妹妹一定能挺过来的,您先别哭。”苏秉武忙安慰道。 “是啊,娘,妹妹这么乖,一定不会忍心看娘这么伤心的。”苏秉正也劝道。另外几个小子也纷纷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着王氏,好不容易才让她止住了眼泪。 “娘,妹妹好端端的怎么会掉进湖里?”见王氏情绪平复了些,苏秉武开口问道。依妹妹的性子绝不会那么不小心才是,此次落水定有隐情。爹爹去了郡城还未回来,大哥又游学在外,此时府中年纪最长的男丁便是他了,他觉得自己理应担起责任处理好这件事。 “还不是蔡府那些个混蛋!”不等王氏回答,苏秉谦就激动地说道,“那蔡家的混账丫头明明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非要说是妹妹欺负了她,还找来她大哥要揍妹妹,妹妹就是被他们害的落了水!” “他蔡家有哥哥,我苏家就没哥哥了吗?只可恨昨日我们都没同去!”很少发怒的苏秉正这回也是气得够呛,气那蔡家兄妹的同时也气他们自己。妹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这些做哥哥的竟然都不在身边…… “原来是那蔡阳干的好事!”苏秉武一听,哪里还忍得住,起身就往屋门走去,“我这就去为妹妹报仇!” “我们也去!”其他几个听了也要起身跟上,却被琥珀拦住了去路。 “都回来坐好!”王氏说道,“此事等你们爹爹回来自会处理,武儿你也回来!” “娘,妹妹都这样了,我怎能放任罪魁祸首在外逍遥?不行,我忍不了,我一定要去为妹妹讨回公道!”苏秉武说着便头也不回的往外冲去。 “还不快去拦着二少爷!”王氏急道。二儿子向来鲁莽,若是让他去了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事端来。且那蔡家的又都不是善类,她怕儿子吃亏。 “夫人,二少爷骑了马,奴婢们追不上……”丫鬟们请罪道。 “唉,这孩子!”王氏正要吩咐人去蔡府,却听小儿子一声惊呼。 “娘!妹妹醒了!” 小染青缓缓睁开眼,望着熟悉的淡青色如意纹帐顶有些迷茫。这是……她屋里?微微转过头就看到王氏写满担忧的面庞,“……娘?”干涩的嗓子让她不适的皱眉。 “宝儿!”见女儿真的醒了,王氏欢喜得差点又落下泪来,“琥珀,快去将姜大夫请过来!” “是。” “妹妹,是不是很难受?”苏秉正见她皱紧了眉,关切的问道。 “水……”话音一落,苏秉仁就将茶盏递到了嘴边。小染青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温热的茶水润过咽喉令她舒服了许多,“娘,谁救了我?”既然她没死,那一定是有人救了她。 “是苁蓉那丫头,若不是她恰好识得水性……”王氏不禁又哽咽了,“宝儿,都是娘没护好你。”要不是她明知道女儿喜静还让她跟出去玩,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王氏很自责。 “娘,宝儿没事。”小染青吃力的伸出小手,为王氏抹去面上的泪。唉,她又让娘亲担心了。 这时,琥珀领着姜大夫过来了。 “性命已无大碍,再调养一段时日即可。”姜大夫将新开的药方递给琥珀,又说道,“只是小姐本就大病初愈,身子虚得很。此番又是寒气入体,恐怕已经落下病根,今后每逢天寒都应格外谨慎才是。” 这副身子果然娇弱啊……看着王氏仔细将大夫的嘱咐一一记下,小染青不由暗叹。本来她就怕热,今后却是连寒冷也禁不得了吗? “夫人,二少爷回来了。”喝了药刚要睡下,就听有丫鬟进来禀报。 “他人呢?”王氏怕吵着女儿,压低了声音问道。 “回夫人,二少爷一回来就去了自己房里,看脸色不大好呢。而且……而且似乎还带着伤。”那丫鬟偷偷望了眼自家主母,果然见她沉了脸色。 “正儿,你和弟弟们在这陪妹妹,娘去看看你二哥。”王氏对苏秉正嘱咐道。 “知道了,娘。”苏秉正应了声,见王氏匆匆出了屋子就转过头对小染青说道,“妹妹睡会儿吧,哥哥们在这守着呢。” 小染青摇摇头,忍住困倦问道,“二哥他从哪儿回来?”二哥不是和云嵩程去军营了吗?怎么会带着伤回来? “妹妹,二哥方才去蔡府给你报仇了!”苏秉谦回道。 “二哥去了蔡府?”小染青拧眉,她可没有自家四哥这么乐观。那蔡阳比她二哥大了两岁,且生得也颇为壮硕。更重要的是,她从他身上隐约感觉到一种煞气,一种只有在沙场上才能培养出来的煞气。二哥武艺虽好,但毕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生死厮杀,若与蔡阳对上,十之八九是会输的。 苏秉谦却不知她心中所想,点点头兴奋的说道, “二哥武功那么好,一定是把蔡阳打得满地找牙后才回来的!” “四弟,你太吵了。”苏秉正止住了苏秉谦的滔滔不绝。这个笨弟弟,二哥若是赢了怎么会不来这里而是回房呢? 小染青与苏秉正料得不错,苏秉武的确是输了,而且还输得很惨。想到方才与蔡阳的那场对战,苏秉武挫败的一拳砸向墙壁。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武技在对方面前竟然毫无招架之力!可笑他还大言不惭的说要教训蔡阳为妹妹报仇,结果却被人家轻轻松松撂倒在地。 “武儿,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关着门不让娘进去?”王氏站在门外焦急不已。儿子果然在蔡府吃了亏,也不知伤成什么样了,竟躲在屋里不肯见人。“武儿,快开门!” “娘,儿子想一个人静一静。” 听苏秉武闷闷的声音从门后传出,王氏连忙劝道,“武儿,先让娘进去看看可好?”若是真伤着了也好尽早诊治。 “娘,您先回妹妹那儿吧,儿子没事,只是想静一静。”他现在心里很乱,需要时间好好理一理想一想。 王氏又劝了几句,见他还是不肯出来便知儿子的倔劲儿犯了,再劝也是无用。吩咐了琥珀守在外面,自己则满是忧虑的离开了。女儿还在病中,需要她在一旁照看着。 苏秉武将自己关在房里连饭也不肯吃,让一家人忧心不已。翌日下午,紧锁了一日夜的房门终于打开,苏秉武从中大步走出。 “二少爷,您可算是出来了!奴婢派人准备了饭菜,您快用些吧。”一直守在门外的琥珀赶紧迎了上去,看清他脸上青青紫紫的伤时不由惊呼,“这伤得赶紧处理才是,奴婢这就去请姜大夫!” “娘在哪儿?”想了一日一夜,苏秉武形容有些憔悴,眼神却亮的出奇。 “夫人在小姐屋里……哎,二少爷,您等等……”琥珀见他抬步就走,忙随意指了个丫鬟去请大夫,自己则小跑着跟了上去,“二少爷,您这样过去恐怕会吓到夫人,还是先回房用了饭再将伤口处理了吧。” 苏秉武闻言,脚步一顿。他真是不孝,只顾自己的情绪却忘了考虑娘亲的感受。娘亲本就为了妹妹的事而忧心不已,自己又偏偏闹着这么一出令她伤神。唉,真是混账!“好,先回房。” 待伤口都处理妥当,已经是半个时辰后了。苏秉武刚跨出门槛,就见王氏急急过来了,“武儿,伤得可严重?” “娘,只是皮外伤而已,您不用担心。”苏秉武将王氏请进屋里坐下,“儿子正想过去找您。” “武儿有何事找娘?”王氏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确定只是些皮外伤且都已经上过药了才放下心来。 “去年十月份的时候,嬴将军曾到过云府做客。儿子那时也在云府,有幸见到了嬴将军并得了他一番指教。一个月后,儿子与景熙收到了嬴将军的荐书,说若有意去军中历练,可在今年三月前往苍州军营。”说到这里,苏秉武不由得停下来看了看王氏的脸色。 “武儿,你想去?”王氏面色平静的问道。 “恩,儿子想去。”苏秉武虽面带忐忑,心底却是一派坚定。这次的惨败不仅让他认识到自己的无能,更促使他下了决心前往苍州。去苍州不仅是为了前途,更是为了让自己锻炼出足够的能力保护家人。 “既然想去,就去吧。”王氏温柔的拍了拍儿子的手背说道。 “娘……” “武儿可是奇怪娘为何没有阻止你?”王氏看着他疑惑的表情笑得慈爱,“其实娘已经知道嬴将军来信的事了,而且也知道你一定会去。”她与唐氏常在一块儿说话,自然知道云景熙要去苍州的事。再稍稍一想,不难猜到自家儿子的心思。 “原来娘已经知道了……”苏秉武有些讪讪。亏他还以为自己的瞒得天衣无缝,却不想娘亲早就知道了。 “娘虽然难过儿子要走,但更知道若把你们拴在身边一辈子只会误了你们的前程。你爹也总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娘希望你们将来有出息,因此不会拦着你们。”王氏继续说道,“只是武儿,答应娘一定要照顾好自己。到了军营切不可再如昨日那般冲动了,明白吗?军营不是寻常地方,若是你这毛躁性子不改改,受罚是小,要是送了性命你让娘可怎么办?” “娘,儿子明白,儿子以后一定谨慎做人,再不让娘担心了。”苏秉武握住王氏的手,郑重的说道。 王氏微微点了点头,望着儿子俊朗的面庞久久不语。唉,儿子们大了,一个个都要离开她了…… ------------ 59V章 第五十九章探病 母子俩说开之后就一起去了小染青屋里。苏秉正等人都被琥珀打发回房歇午觉了,他们到时屋里只有小染青和几个丫鬟在。 “妹妹,二哥此次学艺不精,没能给妹妹出气。但二哥保证,等二哥从苍州回来,一定将那小子打得满地找牙!”苏秉武望着小染青说道。 “不必。”小染青摇了摇头,出气这种事她更喜欢自己动手。不过这回应该用不着她费心,更用不着苏秉武出手。见苏秉武还要再说,小染青问道,“二哥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去苍州?” “等妹妹的生辰过了再走。”小染青的生辰在二月初五,而去苍州报道的期限是三月初一,中间只有二十余天的赶路时间。东州离苍州有千里之遥,二十余天是有些紧了。不过他不想错过妹妹这次生辰,因为下次再想给妹妹过生辰就得等几年以后了…… “景熙他也是吗?”王氏问道。 “这个儿子不清楚,待明日再去问问。”他今日才下的决定,还没来得及告诉云景熙呢。 “你们俩最好一块儿走,路上也有个照应。”王氏说道。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苏秉武点头道。 这时,有丫鬟进来禀报,“夫人,定北侯夫人带着小世子又来了。另外,蔡夫人也一起来了。” “先将人请到花厅吧。”王氏想了想说道。这定北侯家的小世子昨日在女儿还昏迷不醒的时候就来过一次,让她不咸不淡的打发回去了。今日怎么又来了,而且还是跟着定北侯夫人来的?至于这蔡夫人,来的就更奇怪了。她家女儿被她儿子女儿害的生死不明的时候也不见她来看看,怎么这会儿倒过来了? 李逐演来作甚?小染青皱眉,实话说她还真不想见到他。其实蔡阳那拳打来的时候她完全是能避开的,若不是李逐演自作聪明的去拉蔡阳的手,她也不会被撞到湖里险些丢了性命。 “娘,儿子也一块儿过去吧。”苏秉武起身说道。 “你留在这里陪妹妹就好。”儿子性子冲,还是不要让他跟着比较妥当。王氏说完就带着丫鬟们往花厅去了,虽然不待见那起子人,但该做的敷衍还是少不了的。况且,她也想知道他们的来意。 特地放慢了脚步,一行人约莫两盏茶之后才进了花厅,“抱歉让二位夫人久等了,只是我家染青刚从鬼门关捡了条性命回来,正是需要人照料的时候,我不能随意走开。 闻言,蔡夫人面色一僵,但很快又堆上歉疚的神色说道,“都是我家阳儿一时鲁莽,才将苏小姐吓得落了水。本来昨儿个就该让他上门来赔礼道歉的,只是……苏二少爷突然来了府上,便耽搁了。“ “哦?吓落水的?为何我家丫鬟和岚儿却不是这么说的?”王氏闻言,再也压不住心里的火气。她家宝儿那性子会被吓得落水?真亏这蔡夫人说得出口! “苏夫人,无论苏小姐是如何落水的,总归都与阳儿脱不了干系,”见气氛越来越糟,定北侯夫人开口了,“我与大嫂此次正是来道歉的。” “事情到底是怎样的想必大家心里都清楚的很,等我家老爷回来,自会去贵府讨个说法。因此,这道歉也就不必了,二位夫人还是请回吧。”她的宝贝女儿险些丢了性命,这可不是蔡府轻飘飘一句道歉所能抵消的。 “此番苏小姐受了这么大的罪,苏夫人生气也是应当的。”定北侯夫人走到王氏身边,拉了她的手道,“我与嫂子特地搜罗了些药材,还望苏夫人能收下。我们并不指望苏夫人能因此而消气,只是想让苏夫人知道我们道歉的诚意。” “劳二位费心了,”王氏看也不看那五六盒药材,直接吩咐丫鬟拿了下去。蔡府的东西她可不敢给女儿用,收下也不过是给定北侯夫人面子罢了。 见她好歹收了药材,定北侯夫人在心里舒了口气,“苏夫人,不知可否让我们去探望一下苏小姐?” “我是看染青睡下才出来的,此时过去恐怕……”王氏故作为难的说道。 “苏伯母,您就让我去看看苏妹妹吧。我不说话,就看看,绝不会吵着她的。”李逐演急急说道。苏妹妹被那丫鬟救上来的时候嘴唇都紫了,看得他很是担心。 “我家妹妹虽小,可也是个女儿家。若是让小世子随意进了闺房,传出去岂不是坏了名声?”苏秉正一进门就听到李逐演的话,当即面色不好的回道。 “正儿,不得无礼。”王氏心下一窘,这话从谁嘴里说出来都比她家三儿子来的有说服力。这小子可是从小就喜欢钻女孩子闺房给人家画像来着。 “是,娘。”苏秉正转身又对定北侯夫人和蔡夫人行了礼,这才在王氏左手边悠然坐下。 “苏三少爷说的不错,的确是我家演儿失礼了。”就你家闺女精贵,不过四岁的小娃就讲究起男女大防来了!定北侯夫人勉力咽下心头的不快,“我们可否等到苏小姐醒了再去探望?实不相瞒,我们有点要紧事想问问苏小姐。” 自定北侯夫人开口就一直默不作声的蔡夫人此时也露出了急切的神情,若不是因为有事相求,她又怎会如此低声下气!“事关小女安危,请苏夫人一定让我们见苏小姐一面。” “哦?不知蔡小姐出了什么事?”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王氏心下冷哼。 “我家珊儿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昨儿开始脸上就一直发痒。请了大夫来看,说是沾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可具体沾了什么又说不出来。我们仔细一想,珊儿脸上沾过的可能有毒的东西也就那株花儿了。所以想来问问苏小姐,那花是什么花,我们回去也好对症下药。”要不是实在想不出办法,她也不会来苏府。唉,珊儿这两天一直忍不住往脸上挠,都已经抓破了好几道,再这样下去非得破相不可。她还指望着女儿将来嫁个好人家呢,若是破相可就难了。 “脸上发痒?这可了不得。蔡夫人应赶紧再寻名医才是,怎么跑来问我们染青呢?她一个小孩子哪里晓得那是什么花。”王氏面色淡淡的说道,心里却很痛快,看来报应什么的果然是存在的。 “可听演儿的描述,苏小姐似乎很了解那花呢。明明很喜欢却又不采,应该是因为早就知道那花有毒吧。”定北侯夫人说道。其实她也不认为一个四岁小娃能识得那株连许多名医都不知道的怪花,只是听了儿子的话又忍不住生出怀疑,或许那小娃是听家中的大人讲过。 “娘,儿子有话说。”见王氏点头,苏秉正才继续说道,“李夫人方才所言未免太过牵强。我家妹妹自小乖巧,也懂得不问自取视为盗的道理。那花长在周府,自然是周府的东西,没得到主人的许可妹妹如何敢摘?毕竟不是每家的女孩子都能如蔡小姐那般不拘小节的。” “正儿说的有理,染青那孩子应该只是顾忌着花已有主,并不是因为识得那花才不摘的。依我看,二位夫人还是赶紧去周府里问问,毕竟那是他们家的花。蔡小姐的病要紧,我这儿就不多留二位了。”来意已经弄清,王氏也没必要继续应付这二人了。 “你……二姑奶奶,我们走!”蔡夫人拉着定北侯夫人转身就走。她们二人好言好语的说了这么久,人没见到不算,还被这母子俩连讽带刺的说了一通,真是气煞她也!哼,等他家老爷事成了,看她王氏还怎么嚣张! “娘,我还没见到苏妹妹呢!”李逐演拉着自家娘亲的衣角,委屈的说道。 “娘改日再带你来。”定北侯夫人敷衍了一句,就牵着儿子跟上自家大嫂。苏家小子虽话不中听,但也有几分道理,那苏家女娃可能真是顾忌着周府才不敢摘花。可恨那周府连自家种的什么花都不清楚,害她还得来这苏府自讨没趣!唉,看来这珊儿的脸是真得毁了,关于儿媳妇的人选她得另作打算才是。不过儿子似乎对苏家女娃在意得很,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随意指了个丫鬟去送蔡府一行出府,王氏自己则回了小染青屋里。苏秉正也一块儿跟来了,此时正绘声绘色的叙述方才花厅里的情形,末了问道,“妹妹,你认识那花吗?” 小染青默然,低头遮住眼里的不自在。她并不想欺骗家人,可是又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认得雪夷草的事。雪夷草产自西域,又数十年未曾现世。即使是当世名医也不见得能知晓它的存在,更何况她一个小孩子。 “妹妹不必沮丧,”苏秉正见她低头,以为她是懊恼自己不认识那花。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安慰道,“不认得就不认得,最好这世上没人认得那花,让蔡家那坏丫头毁了容貌再也没脸出来害人!” 小染青闻言,眸中闪过笑意。即使有人认得也治不了,雪夷草的毒可是无解的。只要轻轻一碰那花,隔天就会发痒。更何况蔡珊当时还沾了那么多汁液,不痒上个六七天怕是不会消停的。 小染青知道那毒无解,蔡家人可不知道。这些天四处派人城里城外的寻大夫,只是依然无人认得那花。不死心的蔡夫人又跑了几次苏府,却每次都吃了闭门羹。另外,李逐演也独自来了一次,留下一朵银丝雪莲才心不甘情不愿的走了。他这次是陪娘亲来省亲的,不能久待。明日就要回京,他很想再见苏妹妹一面,看看她是否大好了,这才一个人偷偷跑了出来。只是没想到苏家人还是拦着不让他见,李逐演心中遗憾不已。 翌日,定北侯夫人一行走了,苏长风却回来了。一同带回来的还有蔡虎贪赃枉法鱼肉百姓的一系列罪证,当天下午蔡虎就被押到堂下。面对苏长风的一通质问,蔡虎哑口无言,当下就认了罪画了押被收入牢中,只等折子到了京城再作处置。至于害宝贝女儿落水的蔡阳,苏长风也没有放过。那蔡阳自前年起在军中任职,行为一直不大检点,要找他的把柄很是容易,云嵩程轻而易举就将他打了五十军棍逐出军营。一番雷厉风行的作为既为女儿报了仇,又起到了杀鸡儆猴的效果。自那以后,苏长风手下的官员们都老实了不少。 “爹爹……”小染青窝在苏长风怀中,心下感动于他的维护,同时又有些担心。爹爹这般行事是否太过激进?那蔡府后面还站着定北侯和四皇子呢,而且宫里还有位受宠的昭嫔…… “宝儿,爹爹为你报仇了,开不开心?”苏长风一回来就乐呵呵的向女儿邀功。本想再让蔡府嚣张一段日子,可他们却偏偏犯到了他宝贝女儿头上,这让他如何忍得。这次行事虽仓促了些,但他有把握做到让蔡府后面的那些人说不出话来。 “恩。”对上苏长风期待的眼眸,小染青勾起嘴角笑了。她什么时候也开始瞻前顾后起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苏染青何时怕过谁? “宝儿笑了!宝儿对我笑了!”看到女儿嘴角的笑靥,苏长风兴奋得大声说道。这可是女儿第一次对他笑,他一定要好好炫耀一番才是。 看到苏长风几乎失态的举止,小染青面上的笑意越来越浓。或许她以后可以试着多笑笑,虽然这表情让她有些不习惯…… 作者有话要说:反身自省中。。。 弱弱的问一句,休某人的文是不是真的写的很糟糕? 休某人年轻的时候喜欢在本子上写小说,不过也只是写来给自己和几个要好的同学看,具体写的怎样也不知道。更何况,到现在已经三年没有写过中文文章了,休某人自己也知道文笔什么的真的跟从前没法比了。特别是前几天下了自己的文看,挺沮丧的,改了这么多遍才发的文,还是有那么多虫要捉,唉! 当初若不是因为对萝莉的热爱爆棚了,休某人也不会想到时隔三年再提笔。发ls也是一时头脑发热的结果,能有现在这样的成绩休某人自己也很意外。对于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休某人铭记在心。只是同时又感到亚历山大,就怕会让大家失望。休某人是新人,小染青是我家的第一只萝莉,有缺陷也是难免的。只是看到某些评论,真的很心寒。唉,我果然是个玻璃心。祝福我吧亲们,早晚有一天休某人也能练就金刚不坏之身的! ------------ 60V章 第六十章生辰 离落水那日已经过去五六天,小染青的身子却迟迟不见好。在她的坚持下,这次的生辰并没有大办。一家人围坐在一起吃了顿丰盛的晚饭,四岁生辰就算是过去了。虽不及往年来得热闹气派,但却格外温馨。 收下了哥哥们的礼物,小染青却没有去接王氏和苏长风的。“爹爹,娘,宝儿今年不想要书。” “那宝儿想要什么?”王氏搂着女儿温和的问道。一旁的苏长风也竖起了耳朵,他家宝贝女儿除了看书还有什么其他喜好吗? “宝儿想要爹娘答应宝儿习武。”小染青在家人好奇的目光中淡定的开口说道。 “不行,妹妹怎么可以练武!”苏秉武大声反对道。他以前虽也说过要教妹妹练武的话,但那只是玩笑而已。练武有多辛苦他深有体会,他可舍不得娇滴滴的妹妹去受这份罪。“妹妹,练武辛苦得很。每天都要早起扎马步,夏天日头晒冬天冷风吹,时间长了就跟二哥一样黑,到时可就嫁不出去了……” “武儿,你先停下,”苏长风让苏秉武闭了嘴,这才转向小染青,“宝儿,告诉爹爹,为什么想要练武?” “宝儿若是会武功,就不会让坏人欺负了。”小染青回道。她需要一定的自保能力,而且,这具身子的体质本就差的可以,再加上这一个月又是中毒又是落水的亏损了不少,是该好好锻炼一下了。其实这件事她已经考虑了很久,只是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这次落水正好给了她一个不错的契机提这件事。 “宝儿,爹爹给你找两个侍卫保护你,这样坏人就欺负不了宝儿了,好不好?”苏长风望着女儿消瘦不少的小脸,心疼不已。都是他没有保护好女儿,才会让女儿生出自保的念头来。 “你爹爹说得对,有了侍卫就不怕坏人了。而且爹娘和哥哥们也会保护好宝儿的,宝儿不用自己辛苦的练武。”王氏也劝道。 “书上说,求人不如求己。宝儿不怕辛苦,宝儿想要自己习武。”小染青摇头坚定地说道。 “妹妹,女孩子要文文静静的才多人喜欢,舞刀弄枪的可不行。”苏秉正满脸不赞同的说道,他可不能让娇娇软软的妹妹走上女金吾的歪路。 “宝儿习武,三哥就不喜欢宝儿了吗?”小染青目光转向苏秉正问道。 “当然不是,妹妹无论怎样都是三哥最疼爱的妹妹,”苏秉正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又来了,又来了,每次面对妹妹那让人亚历山大的眼神他就有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只是三哥更喜欢不习武的妹妹。” “可是宝儿想要习武。”小染青固执的说道。 “这……”向来能言善辩的苏秉正在妹妹坚定的眼神下词穷了。三哥退散,另外几个哥哥又七嘴八舌的劝了起来,只是说了半天还是没能打消妹妹习武的念头。 “爹爹,娘,宝儿真的很想和哥哥们一起习武。”她前世学的就是云家剑法,今生再学自然能够事半功倍。因此,她要争取跟哥哥们一起去云府学武。 苏长风对上女儿认真的眸子,又一次败下阵来妥协道,“宝儿,你现在病还没好,等好全了爹爹再领你去云府习武可好?” “当真?”小染青确认道。 “当然是真的,”苏长风摸摸女儿的脑袋说道,“宝儿先乖乖养病,等病好了爹爹就让你去云府习武。先试着练上几天,若宝儿真的不觉得苦,就继续练下去,爹爹绝不拦你。” “老爷,这怎么能行……”王氏皱眉,儿子练武也就罢了,怎么能让女儿也去? “就让宝儿试试吧,”苏长风对王氏悄声说道,“宝儿那执拗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还是先依了她,等尝到了苦头,就不会再有习武的念头了。” 王氏闻言,看了看女儿坚定的神色终于不说话了。就这样,小染青算是成功取得爹娘的许可,只等身体康复就能去习武了。 生辰隔天,苏秉武与云景熙两人就出发去苍州了。送走了儿子,王氏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大儿子走了,二儿子也走了,剩下几个儿子也都不是安分的主,早晚也会一个个离开她这个娘亲的,唉! 小染青自书间抬头,就看到王氏望着窗外直出神,连绣花针刺到了手指都不自知, “娘,手!” 王氏这才惊觉指上的刺痛,忙用帕子拭去了血迹。看着走到身边的女儿,她柔柔一笑,“娘没事,宝儿不要担心。” “娘……”王氏这几天的失落她都看在眼里,只是不知该如何安慰。蓦地,脑中掠过王氏在周府说过的话,小染青不由得认真考虑起来。不知道撒娇能不能让她开心些。撒娇啊……唉,古时还有彩衣娱亲呢,撒个娇而已,她应该能应付。努力回想云千岚平日里的举动,小染青动作僵硬的拉着王氏的手臂摇了摇,“娘,哥哥们走了还有宝儿,宝儿会一直陪着娘的。” 女儿笨拙的举动让王氏险些红了眼眶,都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果然不假。将小染青搂到怀里,王氏笑道,“傻宝儿,你将来也得出嫁,哪能一直陪着娘呢?” “宝儿不嫁就是。”小染青说这话的时候语气格外认真。 在意识到自己女儿身的诸多局限之后,小染青就仔细考虑过将来的事情。依她如今的家世,若要嫁人,定是嫁到钟鸣鼎食之家,夫君妻妾成群几乎是必然的。她可不指望能如娘亲一样幸运,找到爹爹这样不顾世人眼光,坚持一生一世一双人的男子。只是曾为帝王的她是何等骄傲,如何能忍受与人共侍一夫? 退一步讲,就算找到了一心一意的男子又如何?她永远也不可能抛下尊严如寻常女子一般以夫为天,到时必会生出诸多矛盾。情爱也好婚姻也罢,于她而言都是可有可无的东西。她能为家人妥协,却绝不会为一个男人而委屈自己。因此,能不成亲她绝不成亲。若是逼于无奈非得成亲,那她也会选择招婿。 “宝儿现在这么说,再过十年就该催着娘亲将你嫁出去了!”王氏可不知道女儿的心思,笑眯眯的打趣道。 “……”小染青将头埋入王氏怀里,不作回应。这些打算她心里清楚即可,说出来家人也不会当真。 王氏还以为女儿是害羞,抿嘴笑了。 “夫人,老夫人那边送信来了。”碧玺小步进屋,将手里的信递给王氏。 王氏接过信一看,眉头不禁拧了起来,“碧玺,等少爷们午睡醒了,让他们都过来一趟。” “是。” 小染青看王氏面色,便知信里写的定不是好事。用余光不着痕迹的扫过信上内容,她眉梢一挑,原来又是关于王景煜王景辉的。 那次王老爷得知两兄弟擅闯老夫人院子,甚至还亮出匕首意欲伤害老夫人之后大为光火,当下就让人将二人押着打了五十板子。之后他越想越觉得这两个孙子已经无药可救,留着只会祸害全族。于是开宗祠,在一众族老面前将二人的名字从族谱上划去。从此,王景煜王景辉再算不得是王家人。既然不是王家人,自然不能再在王府住着。待他们伤好之后,王老爷便派人将他们送往京城,由王鸣庸处置。只是没想到这二人会在途中设计逃跑,且看方向竟是往东州城来了。 看到这里,小染青微微眯起了眼。王景煜王景辉跑哪儿不好,偏偏跑到东州城来。她可不认为这只是巧合,据她推断,两人八成是冲着他们家来的。不过也好,反正这两个祸害她早就想处理了,只是一直寻不到机会。如今他们都自己送上门来了,她又怎能客气?看来她得挑个时间去府中花园逛逛了。 等了一盏茶时间,苏家小子们就陆陆续续的来了。“见过娘亲。” “恩,都坐下吧。”王氏等儿子们都坐了才将信里的内容说了,然后又一脸郑重的叮嘱道,“这几天出门一定要留心周围,若是见到景煜景辉,便赶紧跑回来告诉娘,知道吗?” “是,儿子们知道了。” 目光扫过儿子们的脸,最终落在怀中女儿的身上。想到那天王景煜盯着女儿凶狠的眼神,王氏忍不住担心,“宝儿,要不过几天再开始习武吧?” “可是爹爹说的,等宝儿好全了就能去习武的。”可不能因为那两人耽搁了她的习武大业。 “娘,您不必担心。云叔叔的府邸就在隔壁,且又有儿子们一道跟着,妹妹不会有事的。”苏秉谦说道。 “唉,那好吧。”王氏还是不放心,思忖着等会儿跟苏长风说说,尽快给孩子们找几个得力的侍卫。 苏长风听说以后也有着同样的担心,第二日就拨了两个武艺不俗的侍卫陪孩子们出门,另外又命手下其他人去寻那两兄弟的下落。 ------------ 61V章 第六十一章习武 事实证明,苏氏夫妇是太过高看王景煜王景辉两兄弟了。收到信不久就有消息传来,那两人刚到东州城外便被王家人逮到,如今已在上京的路上了。于是,苏爹苏娘可以放心的送小染青去隔壁学武了。 “宝儿,一会儿若是觉得累就别练了。云叔叔不会怪你的,知道吗?”王氏看着换了一身翠绿色短打显得精神不少的女儿,嘱咐道。虽然苏长风已经拜托过云嵩程对女儿手下留情,但王氏还是怕从小娇生惯养的女儿会受不住。 “娘,宝儿知道了。”小染青很无奈,她看上去就这么吃不得苦吗? “娘,您就放心吧,儿子们会照看好妹妹的。”苏秉谦拍拍胸脯保证道。 苏秉正见王氏还要开口,忙说道,“娘,再不走就该迟了。” “那你们快去吧。记得练完就赶紧回来,别带妹妹乱跑。”若不是府里事忙,她真想跟过去看着。 “知道了!”几个孩子齐声应了,这才往隔壁云府走去。 小染青跟着哥哥们来到云府新辟出的演武场,发现此处比之之前江南郡的要大了不少。原来,云嵩程曾对唐氏说过,他们家在东州城待不长。唐氏听了便懒怠起来,将原本应该划作花园的地全部拨给了云嵩程当演武场。演武场只要清出一块空地就行,比起料理那些花花草草可轻松多了。 “染青妹妹,你可来了!”同样也是一身短打的云千岚小跑着到了一行人面前,拉起小染青的手就走,“快走快走,我爹爹已经到了。” “你怎么在这儿?”而且看架势似乎也是要练武…… “嘻嘻,来和染青妹妹一起习武呀!我求了爹娘好久才让她们同意的呢。”为此她还忍痛答应了娘亲乖乖学针线! “……”小染青有预感,接下来的习武时光会很热闹。事实上也的确如此。 一晃眼又是一年冬天。苏家人谁也没有料到,小染青竟能坚持习武大半年,且连一句怨言也没有。 这日下午,小染青如往常一般来到演武场,扎了一个时辰马步后就拿了木剑比划起云家剑法来。云嵩程一个月前就开始教她这套剑法,不过目前只教到第三式。为了免遭怀疑,小染青来来去去也只比划这三式。 云嵩程在一旁看着小人儿流畅的剑招,连连点头。苏家小侄女在这大半年里可是给了他不少惊喜。起初他也如苏氏夫妇一般以为这女娃娃只是一时好奇才会想要习武,过几天兴头过了也就歇了。可没想到这一教就是大半年,且越教越觉得这小徒弟的天分高的惊人。无论教什么都一学就会,光是这份悟性就不是常人所能有的。更难得的是她小小年纪就能耐得了苦,沉得下心,连着半年每日扎一个时辰马步从未懈怠。可惜了是个女娃,若是男娃,他日成就必定不俗! 感慨了一番之后转向另一边,云嵩程就忍不住摇头叹气。比起苏家小侄女,自家闺女可就差得远了。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也就罢了,难得来几次还净想着偷懒,以至于到现在连马步都没扎稳。 “爹爹,您什么时候教岚儿剑法啊?”染青妹妹耍剑耍得真好看,她也想学。 “等你把马步扎稳再说。”云嵩程丢下这句就不再理她,走到对面去看苏家那几个小子了。 “爹爹!”呜呜,扎马步扎马步,每次都让她扎马步,可是光会扎马步是当不了女侠的呀! 那边厢云千岚撅着嘴不情不愿的又扎起了马步,而另一边小染青正心无旁骛的一遍又一遍重复那几式剑招,丝毫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因为她知道只有不断地重复才能让身体尽快熟悉这些招式,以至于最后形成自觉。突然,鼻尖传来一丝凉意。停剑收势,下一刻北风便卷着几点晶莹落到面上。唉,还差得很远啊。若是前世,她舞剑时绝不会让一片雪花漏过剑影。 “今日就到这里吧,”午时便觉天色阴沉沉的,到这会儿果然下起雪来了。云嵩程将一众小娃叫拢来,“你们这就回去吧。明日开始,便不必过来了。”虽然离年还有二十来日,但苏府一家都要去京城过年。这两天整理一下,三日后就该出发了。 “是,云叔叔(爹爹)。”告别了云嵩程,小染青随哥哥们往外走去,却见刘氏正匆匆走来,“奶娘,怎么了?” “回小姐,是夫人见下雪了怕您和几位少爷冻着,便让奴婢拿几把伞过来。”刘氏说着就将手里捧着的几把伞递给几位小主子身边跟着的丫鬟小厮。其实送伞这样的小事本不需她这个奶娘亲自来,只是她之前因生儿子带儿子告了两年的假,一个月前才回了府里。她担心两年多不见与主子生分了,这才事事抢着做,好让主子们记得她的好。也亏得祝妈妈舍不得乖孙留在了江南郡,不然现在小姐身边哪还有她的位置。 “辛苦你了,奶娘。” “小姐说的哪里话,这是奴婢应该做的。”刘氏连忙说道,心里却是一喜。能得小姐一句辛苦,她冒雪走了这趟也算是值当了。 回屋换了身衣服,还来不及喝口茶暖暖,王氏就过来了。“宝儿,快来试试这些衣服,看合不合身。” “娘,怎么又做新衣裳了?”不是前几天才送过来三身吗,怎么这会儿又来了三身? “京城比起这里可冷得多,得多备上几些厚衣裳才行。”姜大夫的嘱咐王氏一直记得,因而天一冷便对小染青的起居更加仔细起来。虽然自从练武之后女儿的身子好了不少,但她还是不敢大意。就怕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累得女儿又犯起病来。想起那时女儿躺在床上人事不知的模样,王氏就觉得揪心不已,她再也不想看到那样的女儿。 小染青看着琥珀手里那红通通的一叠就忍不住皱眉,虽然被迫扮了四年的红包,但她还是对这种张扬的颜色喜欢不起来。 “宝儿,娘知道你不喜欢红色,只是这大过年的还是红色看着喜庆些,是不是?”见女儿皱眉,王氏柔声劝道。自家女儿从小就明显的表现出对红色衣物的厌恶,因此她平时很少给女儿做红色的衣裳。只是过年就不能由着女儿的性子了,尤其是今年还要回京城过年。“等过了年,娘再让人给你做几身别的,到时宝儿喜欢什么色就做什么色的,可好?” “当真?”小染青听了这话眸光一亮,“娘,宝儿想要黑色。” “黑色?”王氏一愣,哪有女儿家喜欢穿黑衣裳的?她果然不该允女儿习武的,好好的闺女若是习出了一身男儿气可怎生是好!“宝儿,黑色是不是太沉了些?” “娘,宝儿就要黑色。”黑色,她前世龙袍的颜色。倒不是说有多喜欢,只是穿了二十七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深沉的色调。反正如今龙袍的颜色已被改为明黄,她穿黑色也不会被指违制。 “……好好好,既然宝儿喜欢黑色,娘就让绣娘们做黑色。”女儿的固执王氏很清楚,这一点还是随了她的……“现在先来试试这几件,若是不合身也来得及让下人们改。” “恩。”之前四年她都忍了,再忍一个年节又何妨?小染青在苁蓉的服侍下乖乖将那三件衣服一件件试了,都合身得很。且她还细心的发现,衣服上的绣花比起往年竟还精致了几分,且花样也处处透着别样富贵。略一想就明白了缘由,他们此番去的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自然不凡,皇亲贵胄数不胜数,着装打扮定是处处精心。娘亲是不想让人将她看轻了去,这才格外花了心思。 “我家宝儿就是好看!”看着精致得仿若仙童的女儿,王氏忍不住夸赞道。同时又有些可惜,女儿明明那么适合着红衣,却偏偏不喜这颜色。 “……”红包再好看也是红包…… “将这三身衣裳和上次的一起都仔细收在行李里,千万别漏了。”吩咐了苁蓉,王氏转头问刘氏,“另外,其他物什都收拾的怎样了?” “回夫人,小姐的物什本就不多。除了衣物,其他都已经归整妥当了。”刘氏答道,“奴婢正想请示夫人,斗篷应该带哪几件?” “就带那两件红色狐毛的和白色貂毛的带帽斗篷吧,”王氏想了想又道,“还是将那件烟罗紫的云纹织锦羽缎斗篷也带上吧。”宁可多了,也不能少了。若是到京城才发现少了,置办起来也是麻烦。 “是,夫人。”刘氏将这些记下后,又仔细问了些别的不确定的。她两年没在,对自家小姐如今的喜好并不清楚,就怕一时大意惹恼主子遭了厌弃。 小染青听着主仆二人一问一答不由头疼,再这样问下去她的行李恐怕两辆马车都装不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此乃存稿箱君。。。 起了个大早终于赶在出门前将这章码完了。。。干活去了。。。 明天的更新还没着落呢,唉,这裸奔的日子。。。 ------------ 62V章 第六十二章进京 苏家一行赶了大半月路,眼见着还有半日路程就能到达京城,却被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阻住了道路。 “老爷,这雪实在太大,若继续赶路恐怕会有危险。”李竹生听了车夫的回话后对苏长风说道,“正巧前面不远就有个镇子,不如在镇上找间客栈将就一宿,等雪停了再行赶路。” “就这么办吧。”苏长风放下半掀的帘子皱眉说道,冒雪赶路可不是什么明智的决定。本想赶在天黑之前进城的,现在看来却是不能了。唉,看这雪的势头怕是一时半会儿停不了。三天后便是祭祖之日,可千万别因为这雪给耽误了。 苏长风此次进京,一是为了述职,二则是为了苏氏十年一次的全族大祭。苏氏家训第一条就写着每逢十年大祭,但凡苏氏子孙如无意外都应回京祭祖。苏长风虽与安国公府过节颇深,但身上到底留着苏家的血,因此此次也领着家眷回京来了。而苏秉文与苏秉武两人也各自都在赶来京城的路上。 一行八辆马车缓缓驶进小镇,让原本不甚宽敞的街道显得更为拥挤。好在下雪天也没什么人出门,不至于堵着人家的路。 待马车停妥,苏长风率先走了下来,抬头见到“平安客栈”四个字时不由皱眉,这牌匾斑驳的程度都能比得上古稀老人的皮肤了。“这就是镇上最好的客栈?” “回老爷,镇上只有这一家客栈。”看着自家老爷下拉的唇线,李竹生暗暗抹了把冷汗,此番的确是他欠考量了。这平安镇虽然称作是镇,但其实只是个稍大的村落罢了。且离京城又近,一般不会有人停留于此。几名侍卫寻遍了小镇才寻到这一家平安客栈,只是这门面看上去也太过寒碜了些。他们这一路行来虽也没少投宿,但这样“沧桑”的客栈还真是第一次遇到,也难怪老爷觉着不满意。其实苏长风自己倒是无所谓,只是怕委屈了妻儿。 “外边冷,几位客官快里边请!”那客栈的掌柜见这么多马车停在自家门口,忙迎了出来。见一行人穿着打扮皆是不俗,心下一喜,没想到临近年关还能招来如此贵客。 苏长风抬步入内,环视了一周,见里边收拾的还算整洁干净才稍稍松了眉头。“竹生,去将夫人他们请下来吧。” “是。”李竹生松了口气,快步往外边去了。 “请问客官可是要住店?二楼的上房都空着呢,不知客官要几间?”掌柜眼尖的看出苏长风才是主事之人,李竹生一走他就腆着笑脸凑到苏长风身边问道。 “二楼的房间都要了,一楼的要五间。”苏长风答道。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让人收拾房间。”掌柜的一溜小跑往后边找自家婆娘去了。客栈生意惨淡请不起小二,收拾房间之类的杂活一直都是掌柜夫妇亲力亲为。 这两夫妇做事还算麻利,等了不过一盏茶时间,房间就收拾妥当了。苏长风带着妻儿上了二楼,各自在东面挑了房间住下,丫鬟婆子们则被安排在西面。至于侍卫小厮,因顾忌着男女大防,统统被安置在了一楼。 由于客栈房间少,苏家小子们都是两人一间。只小染青因着是女儿,独自得了一间房。此时,小染青正坐在椅子上一脸无奈的看刘氏领着苁蓉与薄荷满屋子收拾。只是暂歇一晚罢了,有必要将带来的东西都摆出来吗?到时收起来又是一桩麻烦。 目光一转,正对上镜子里那张憔悴的小脸。坐了大半个月的马车,一家人看上去都有些蔫蔫的,她当然也不例外。小染青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被颠散了,难受得紧。幸亏坚持练了近一年的武,身子骨结实了不少。不然凭她之前那风吹就倒的小身板,估计是到不了京城的。 “小姐,屋子已经收拾好了。此时离晚膳还早,您是否先歇一觉?”刘氏不知何时到了小染青身边,出声问道。 “恩。”小染青点点头,让两个丫鬟服侍着退下外衣睡了。到底是在外边,多年谨慎的习惯让小染青难以深眠,稍有动静就立刻清醒过来。如此反复几遭,倒比睡前更觉着累了。她索性也不再睡,闭起眸子倾听窗外落雪的声音。听着听着,竟渐渐生出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触。时光已然流转千年,且又历经了两次朝代更迭,如今的京城应该早已经面目全非,而她的皇宫也再不是她的了…… “小姐,可是睡不着?”听到小染青叹息,苁蓉轻声问道。自家小姐素来浅眠,自赶路以来就没有好好休息过。眼见着小人儿一日日的憔悴下来,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都着急不已。 “雪很大。”听着熟悉的落雪之声,小染青不禁感慨。世事变幻,沧海桑田,如今的京城恐怕也唯有这北方冬日的大雪能让她觉着熟稔了。 “是啊,小姐。奴婢方才下马车的时候仔细看了,那雪花一片片竟有鹅毛大小呢!”薄荷附和道,听语气很是兴奋。她原以为去年江南郡的那场雪已经够大的了,可到了北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大雪。 “你这小蹄子可是又想着出去玩雪了?”六岁的小孩哪里藏得住事,心里想什么全都写在脸上。苁蓉看她眼神时不时瞄向那纸糊窗子上映出的落雪剪影,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于是忍不住打趣道。 “苁蓉姐姐可别瞎说,薄荷还要伺候小姐呢,怎么能成天净想着玩?”薄荷鼓着腮帮反驳道,只是话说到后面明显有些底气不足。 “既然想玩就去玩吧,注意着点周围就是了。”小染青说道。她御下虽然严谨,但也懂得松弛有度的道理。趁现在还未进京,让丫鬟们放松一下也无妨,等进了京再要如此就难了。其实若不是怕王氏担心,她也很想下去走走呢。 “真的吗,小姐?”薄荷眨巴眨巴眼睛,满是渴望的看向小染青。见她再次点头才欢呼一声往屋外去了。 “小姐,您太惯着这些小丫头了。”刘氏不赞同的说道,只是床上的小人儿久久没有应答,似是又睡过去了。旁边的苁蓉淡淡扫了刘氏一眼,便又继续低头做针线去了。 却说薄荷刚出客栈,就见不远处一行三骑正踏雪而来。这么大的雪竟还有人敢骑马行路,薄荷好奇什么人这么大胆,便站在门边等那三骑来到近前。 “吁!”翻身下马,三人随意抖了抖蓑衣便进了客栈,“掌柜的,三间上房。” “客官,上房已经让先来的客人住了。现在只一楼还有两间房,您看……”掌柜的带着一脸歉意望向来人,却见三人除了方才开口的中年男子,其余二人皆只是十二三岁的少年模样。 “二位少爷觉着如何?”那中年男子问向两名少年, “宁叔决定就好。”少年摘下斗笠,掌柜的顿时觉得自家昏暗的客栈在这一瞬间亮堂了不少。若不是少年人特有的暗哑嗓音,他几乎将人认作女娃。 “恩,我也听宁副将的。”另一个少年也说道。 此话一出,正惊讶于少年容貌的薄荷愣了,这声音怎么听着这么耳熟?待少年除了斗笠,她不由得惊呼出声,“二少爷!” 苏秉武转身见到薄荷也是一愣,“薄荷?” 正巧这时李竹生安置妥了马车进来,见到堂中情形微微一顿,“这是……二少爷?” “李叔,你们怎会在这?”苏秉武回过神来问道。李叔和薄荷都在,那么爹娘和弟弟妹妹他们是不是也在这里?军营告假难,幸好有嬴将军帮忙才批了一个月的假。之后便一路往京城急赶,只盼着早日到达京城与家人团聚。今日因大雪阻在这小镇,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很是着急。假只有一个月,多耽搁一天就少一天。若是家人也在这小镇,倒是可以提前与他们会合了。 在李竹生给苏秉武解释的空当,薄荷赶紧小跑着回房禀告去了。“小姐,二少爷!二少爷来了!” “你这死丫头乱喊什么,小姐还睡着呢!”刘氏压低了声音斥道。 “二哥?”小染青本就只是闭目养神罢了,听到薄荷的话便立刻拥被而起,“你说二哥来了?” “回小姐,奴婢在楼下看到二少爷跟着另外两个人进客栈了!”薄荷脆声答道,余光瞥见刘氏的怒瞪,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快服侍我起身更衣。”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小染青难得露出急切的神情,有大半年没见到二哥了,也不知他在军营过得怎样。 快速将自己收拾妥当,小染青由刘氏带着往爹娘房间走去。以她的身份不适合如薄荷一般跑到楼下抛头露面,这才决定先去爹娘房里等着。因为苏秉武得知爹娘也在必会前去拜见,到时就能见到了。等敲开门走入房内,却发现苏秉武已在房里,此时正被几个弟弟围着说军营里的趣事。 “妹妹来了!”苏秉武听了丫鬟的通报,忙站起身来走到小染青面前。见小染青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不说话,便将一脸欣喜换作了委屈,“妹妹,不认识哥哥了?” “二哥。”看到苏秉武惯有的耍宝模样,小染青总算回了神。她家二哥在军营待了大半年,不仅黑了,高了,周身气势也凌厉了不少。若是远远看去,她恐怕还真认不出这个英武少年是她二哥。 “哎!”苏秉武欢喜的应了声,拉着小染青就往兄弟们所在处走去,“妹妹快来看,二哥给你带了好些礼物,绝对不比大哥之前寄来的差!” “我先给娘亲请安,”看着苏秉武急于显摆的模样,小染青既觉得无奈又很是窝心,她的二哥再怎么变也都是那位疼爱她的好二哥。 “宝儿,今晚娘去你房里睡。”等小染青请了安,王氏搂着女儿浅笑着说道。除了刚女儿出生那会儿,她们母女还没有一同睡过呢。也亏得这家客栈房间少,不然哪有机会让她与女儿同睡? 得知二儿子与宁副将和嬴家三少一道来了,王氏便在房间的分配上做了些变动。苏秉武与苏长风一道住这间,而她自己则去住小染青那间,这样一来赢家二人就能一人一间住楼下了。其实王氏本想匀两间上房给嬴家人的,但宁副将考虑到二楼还住着女眷便推辞了。 “好。”小染青点点头,并无异议。 之后一家人又聚在一起聊了许久,见时辰已近晚膳才各自回房。翌日清晨,小染青拉开帘子一看,昨日飘飘扬扬的大雪竟在夜间悄然停了,只留下一片银白。既然雪停了,一行人又该上路了。果然,用过早膳王氏就吩咐丫鬟们收拾东西准备启程。 等行李都归整齐了装上马车,王氏才领着小染青下楼。拿眼扫过堂内,却发现多了两张生面孔。小染青这才想起二哥昨日提到的,那两个与他同行之人。仔细打量了二人,一个身材魁梧,面色刚毅,站在那里彷如一柄尖利的钢枪,小染青当下判断出此人定是军人无疑。目光移向另一个,她忍不住拧起了眉头,这少年怎么生得一副女儿相? 嬴介安察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抬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幽深的乌眸,这就是秉武常挂在嘴边的小妹吧。因着这副容貌,他早已习惯了众人瞩目。只是苏家小妹的眼神似乎与常人不大一样,不像是惊艳,倒像是……嫌弃?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赶在零点前码完了。。。 泪奔。。明天更新可能有困难。。。。 ------------ 63V章 第六十三章团聚 秦王嬴丰玓身为藩王,每年年节都应前往京城贺岁。但今年入冬之后,嬴丰玓却害了寒症,一直卧病在床。若勉强上京,恐怕身子会承受不住。权衡了一番,他决定让三子介安代为进京。嬴介安原本一个月前就该随进贡的年礼一道启程,只是突然有事耽搁了半个多月,因此只能快马加鞭的往京城赶。嬴丰玓不放心儿子孤身上路,便又派了副将宁普跟着。 苏秉武与嬴介安二人是在出苍州城门时遇上的,因与宁普有些交情,便寒暄了几句。得知二人也是要赶在年节之前到达京城,苏秉武心里忍不住嘀咕。瞧那嬴家三少爷文文弱弱的,能骑马赶路吗?可出了城门上官道,他才知道什么叫人不可貌相。这嬴介安虽看上去风吹就倒的样子,赶起路来的拼命劲儿比起他来竟也丝毫不逊色,一连几天他都在投宿的客栈遇到了两人。每次遇到,都不免聊上一会儿。如此几次,苏秉武与嬴介安也算是识得了。后来宁普在嬴介安的授意下出言邀请苏秉武同行。苏秉武微一犹豫便答应了,于是就演变成了三人行。 如今遇上苏家一行,苏秉武自然是要跟家人一起走的。只是他又不能随意抛下同伴,便问了二人是否愿意改乘马车。嬴介安只需在年节前赶到京城即可,平安镇离京城即使乘坐马车也仅需半日,不会耽误正事。于是他当下也不推辞,与宁普一起坐上了苏家的马车。 一行人辰时出发,未时便到达了京城。与嬴介安二人在城门处分开,苏家一行往城西驶去。 “原来嬴家三少爷竟是这样的,”薄荷放下车帘,嘀咕道,“之前听人说嬴家三少爷武艺不凡,十岁时曾打死过一只大猫,还惊奇了许久。如今看来,传言果然不可尽信。” “薄荷,秦王府的少爷可不是咱们这些下人可以胡乱非议的。”苁蓉皱眉提醒道。幸亏刘奶娘在后面车里,不然这小丫头又该挨训了。 薄荷调皮的吐了吐舌头,“薄荷知错了,苁蓉姐姐可千万别告诉刘奶娘。” “嬴家?”闭眼假寐的小染青突然出声问道,“薄荷,你说的嬴家三少是谁?” “回小姐,就是与二少爷同行的少爷。奴婢听琥珀姑姑说的,那位少爷就是嬴家三少爷。”薄荷如实答道。 “……”那个唇红齿白的美貌少年竟然是嬴家人…… “小姐,怎么了?”苁蓉疑惑,为什么她觉着自家小姐的表情看上去这么纠结? “只是随口一问罢了。”话音刚落,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苏府到了。 苏家在京城的宅院位于城西,乃是当年苏长风中了状元之后皇帝赐下的状元府。占地虽不及东州的府邸宽广,却胜在玲珑精致。尤其是王氏这位女主人入住之后,经过大小几次修整,更是处处透着写意。 小染青跟着王氏下了马车,往府门处一看,就见有数十人整齐的候在那儿。当先一人身着宝蓝圆领锦袍,头戴白玉紫金冠,好一派玉树临风的贵公子模样。 “儿子见过爹娘。”苏秉文躬身行礼,面上如往常般带着温润的笑意,只微微颤抖的音线透露出他此时激动的心情。他在府里盼了足足七天,总算是盼来了一年多未见的家人们。 “恩,先进去吧。”苏长风见到孤身在外一年多的大儿子,心中也是喜悦。有许多话想说,但府门口可不是什么说话的好地方。且赶了大半月的路,他也实在累得慌。 “是。”苏秉文也明白这一点,吩咐了身后下人们几句便跟着一行人往府内行去。 “夫人,各个院子都已经整理妥当。小姐可是安排在青梧院中?”管事娘子问向王氏。 “恩,”王氏点头,青梧院是离主院最近的院子,且地方也不大,让年纪最小的女儿住正好。她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小姐去了之后若是不喜欢,就按她的意思换。” “是。”管事娘子忙找来了一个稳妥的丫鬟,再三嘱咐了要小心伺候才让她领小染青一行去院子。 小染青跟着那个叫流苏的丫鬟来到青梧院,一抬眼就被满院高大的梧桐吸引了目光。如今正值冬季,梧桐叶子早已落尽,只剩黑黢黢的树干杵在那里,显得有些寂寥。但配上银白的积雪,却又别有一番大气。 “小姐觉得这院子如何?”流苏有些忐忑的问道。看小人儿面无表情的样子,似乎是不太喜欢呢。想来也是,这院子的景致虽也不差,但确实不大适合女娃娃。“夫人说了,若是小姐不喜欢,可以换。那边的白梅院还空着呢,小姐可要过去看看?” “不必,就这吧。”小染青说完便举步进屋,刘氏和几个丫鬟也赶紧跟上。还有一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她们得赶在那之前将东西都归置妥当。 “是。”流苏虽然意外,但这位小祖宗都发话了,她当然只能遵从,忙跟上去指挥院里原来的丫鬟帮着一起收拾。 十几个丫鬟一道忙活了大半个时辰才将带来的行李全都摆放好,刚歇了会儿王氏就派了人来让小染青过去用晚膳。小染青本就只是和衣在踏上歪了会儿,只稍稍整理了一番衣上的褶子便出了青梧院。 因青梧院与主院离得近,小染青到时厅里只有王氏在。“娘。” “宝儿,那院子怎样?”王氏见到女儿来了便将人搂到怀里问道。 “院子很好,宝儿很喜欢。”小染青答道。 听女儿这么说,王氏总算安了心。母女俩又说了些别的,没过多久,其他人也陆陆续续的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气氛很是温馨。饭后,苏长风就去书房准备明日进宫面圣的事了。王氏问了几句话后就放儿子们到一边聊去了。几个孩子从小要好,这会儿肯定憋了一肚子话想要说呢。 “大哥,你这一年多都去过哪些地方?”苏秉谦问道。 “我从东州出发,经由江州,陵州,暨州,一路往北到达京城。”考虑到这次十年大祭,他这一年都是往北而行。 “看大哥信上写的,似乎有许多有意思的事呢,现在可否再仔细说说?”苏秉仁好奇的问道。 “当然可以,”苏秉文于是便将途中一些有趣的见闻说了,有些事虽然已在信上说了,但因篇幅限制,大多只是草草带过,哪有他此时讲的详细。众兄弟听了啧啧称奇,心中也不由得生出向往之意。 “都说江州出美人,我以后也定要去江州走上一遭。”苏秉正眨着一双桃花眼说道。 “我要去暨州挖金子!”苏秉惠兴奋的说道。大哥刚才说了,暨州有座叫凌虚的山,山里藏着好多好多金子呢! “我想去陵州看看陵江堰,”苏秉仁说道。 “我还是想跟二哥一样去军营。”苏秉谦说道。 苏秉武闻言,拍了拍他的肩,“四弟好好练武,到时二哥一定帮你跟嬴将军说。” “只顾着我说了,二弟,你在军营过得可还习惯?”苏秉文问道。 “恩,大哥放心,我在军营过的很好,苍州也是个不错的地方,”苏秉武说道,“大哥什么时候来苍州,我带你去草原骑马!” “我正打算接下来往西行,或许明年四月就能到达苍州。”苏秉文想了想说道。 作者有话要说:还有五百字,稍后加上。。现在别看。。。 ------------ 64V章 第六十四章会友 翌日一大早,苏长风便换上朝服进宫去了。王氏因着旅途疲惫,起得稍晚了些。与孩子们一起用过早膳,又说了会儿话,王氏看几个儿子心不在焉的样子就大概猜到了他们的心思。 “可是约了文博他们?”王氏问道。 “是的,娘亲。”苏秉武答道,“文博昨儿听说我们回来就派人过来说了,约我们几个等会儿巳时去醉云楼聚聚。” “那你们便准备准备过去吧,别让人久等了,”醉云楼离苏府并不远,且又是陆府的产业,王氏对此还是比较放心的,但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出门时记得带上小厮,另外,到了外边切不可胡闹滋事。” “娘,我们知道了。”几个小子应了一句后便告退出去了。 “大哥,你不去吗?”见苏秉文没有跟上,小染青不由问道。 “前些天已经见过,今日就不去了。”苏秉文答道。他八日前就到了京城,该见的故友都已经见过,此时他更想留在府中陪家人。“对了,大哥寄回府中的那几本书,妹妹可有看过?” “恩,都看过了。书很有意思,谢谢大哥。”苏秉文知道她爱看书,每到一个地方都会搜罗些浅显易懂的书给她寄来。小染青明白这是大哥疼爱小妹的一番心意,但又担心大哥会因此而过得拮据。苏长风当初给他的盘缠并不多,书又不是便宜物什,买这么多定是要花不少银两的。她也曾让王氏在回信中提过,不必再寄书来了。但每隔几天还是会有新书寄来,让小染青既感动又无奈。 “对大哥还用谢什么?”苏秉文揉了揉小染青的脑袋,有些委屈的说道,“一年多不见,连妹妹也跟大哥生分了吗?” “……”沉稳持重的大哥竟然也学会了二哥的耍宝绝招,看来游学果然能历练人啊!小染青在心中感慨。 王氏在旁边做针线边听着兄妹二人的闲话,眼中不由得染上笑意。孩子们从小关系和睦,这一点让她很是欣慰。 “夫人,大舅老爷府上的陆姨娘过来了。”碧玺进屋禀报道。 “将人请到偏厅吧,我这就过去。”王氏回道。 陆姨娘本是陆府二房庶出的女儿,后嫁与王鸣庸为贵妾,十年来一直本分守礼。几年前王鸣庸将大部分家眷送回江南郡,只她和另外两名良妾被留了下来。因陆氏是贵妾,身份最高,之后便就一直由她管着府里的大小适宜。虽是姨娘,却俨然有主母威风。可她却毫不自傲,依旧规规矩矩的守着自己的本分,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若不是王老夫人定下了唐氏,王府如今名正言顺的女主人就该是她了。 “让搜子久等了。”王氏之前在京城的时候,两家走动很是频繁,且与陆姨娘的关系也很是不错。此时见到她来,王氏也是欣喜的。 “是我来得早了,”陆姨娘让王氏拉着坐下,接过丫鬟递来的茶说道,“昨儿听说二姑奶奶到了京城,老爷便一直催着我过来呢。” “大哥有什么事吗?”王氏问道。 “还不是因为卢姨娘和景煜景辉那两个,”陆姨娘提起这个就忍不住叹气,“老爷让我来给二姑奶奶赔罪呢。唉,没想到那卢氏心肠这么歹毒,竟险些害了小侄女性命。老爷心中过意不去,让我带了些药材过来,给小侄女补身子用。另外那两兄弟在江南郡时也给府上添了不少麻烦吧。都是我们管教无方,我在这里给二姑奶奶赔罪了。” “事情都过去了,嫂子又何必再提,”王氏扶起陆姨娘,“请嫂子回去转告大哥,宝儿身子已经大好,让他不必担心,等过些日子我就带孩子们过府去拜见大舅。” “那敢情好,老爷这些天时常念叨着要来见见二姑奶奶和小外甥小外甥女儿呢。”陆姨娘笑着说道。 “对了,景煜景辉可是在府里?”王氏突然想起这两兄弟似乎被王老爷派人送回了京城,如今应该就在王鸣庸府上。若是贸然前去,恐怕会碰上,到时又起什么冲突就难办了。 “唉,”陆姨娘又是重重一叹,“这两兄弟到京城的时候,老爷连门都没让他们进,直接断绝父子关系赶回卢家去了。” “大哥他……”王氏先是意外,略想了想便又了然。王鸣庸侍母甚孝,一定是景煜景辉上次冒犯老夫人的事彻底触怒了王鸣庸,这才使得他这次如此决绝。不过那两个小子也算是罪有应得,一想到那日两人闯进王老夫人院里的情形,王氏就忍不住发憷。 “瞧我,大过年的净跟你提这些丧气事了,”见王氏面色越发差了,陆姨娘忙将话题转开,“说起来我还没见过小外甥女儿呢,听老爷说是叫染青?” “大名是叫染青,小名唤作宝儿,”提起女儿,王氏不由得柔和了眉眼,“宝儿她这会儿应该在房里,嫂子若是想见,我让人叫她过来就是。” “哪用小外甥女儿特地走一遭,等来日你们过府,自然就见到了。”陆姨娘不自在的别过头,有些后悔挑了这个话题,因为王氏眼中溢满的慈爱让她觉着很是刺眼。她与王氏恰好是同一年出嫁,可如今王氏已育有六子一女,而她却连一个孩子也没有。唉,若不是因为她无子,老夫人又怎会另聘唐氏为媳?“二姑奶奶,现在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不如嫂子今日就留下用膳吧?”王氏问道。 “已经快午时了?”陆姨娘忙起身说道,“今日就不留了,下次吧。我还得回去张罗老爷的午膳呢,这就先走了。” 王氏又挽留了几句,见陆姨娘真的着急要走,便让琥珀将人送到门口,自己则转身回房去了。一进屋,却发现兄妹两人还在继续聊着,“聊什么聊了这么久?” “娘,我和妹妹正在聊那几本书。”苏秉文回道。 “可是你寄来的那些?”王氏问道。 “正是,”苏秉文看了眼小染青调侃道,“娘,我们家可要出一个小才女了呢。妹妹如今就能看懂那么多书,再过十年没准能考个女状元回来。” “说不定还是文武双状元呢!”琥珀听了笑道,“大少爷有所不知,小姐她可是经常被云大人夸作练武奇才的。” “哦?”苏秉文只知道妹妹习武的事,却不知道妹妹原来在这方面也如此有天分。他也曾随云嵩程练武,自然知道云嵩程轻易不会夸人。即使是对苏秉武,也仅仅只是满意罢了。而妹妹竟然能被他夸作练武奇才,可见其天赋之高。 “大哥别听琥珀姑姑胡说,我只是练得勤快些罢了,哪是什么奇才。”小染青汗颜,若不是靠着前世的经验,就凭这个柔弱的身子哪里能被称作奇才? “宝儿,娘正想说你呢。听刘奶娘说,今儿早上你又早起练剑了?这儿早上那么冷,万一冻坏了可怎么得了?明日起可不能再这样,不然以后娘再也不送你去云府习武了。你若要练,等回东州暖和些再说。”王氏蹙眉说道。女儿将来又不用上战场杀敌,就算武功练得再好又有何用?她没有阻止女儿习武是为了强身,可不是为了让她这么折腾自己的。 “娘,宝儿知道了。”她只是早上起来的时候觉得浑身筋骨松散得很,这才提剑出去练了会儿,没想到却让刘氏报与王氏知晓了。罢了,左右不过一个月而已,不练就不练吧,只是刘氏的行为却让她有些不舒服呢。 “宝儿乖,娘不是不让你练武,只是怕你练过劲儿了伤身。且京城比起东州要冷上许多,你身子又受不得冻,娘实在是不放心。”见女儿神色有些不虞,王氏柔声解释道。 “恩,宝儿明白。”小染青将头埋入王氏怀里,亲昵的蹭了蹭。娘亲的关心她怎会不知? “娘亲说得对,妹妹以后练武可不能再这样勤快了。不然大哥下次回来若是武艺还敌不过妹妹,岂不是要叫人笑话死?”看着妹妹难得的娇态,苏秉文忍不住调侃道。 “大哥,您多虑了……”小染青囧了,一屋子人都笑了。 笑了一阵,就听碧玺进来传话道。“夫人,老爷回来了。” “吩咐厨房准备摆饭,”王氏看看时辰,果然到午时了,“宝儿文儿先去厅里等会儿。” “恩。”兄妹俩应了声便往饭厅走去。没等多久,王氏伺候苏长风换下朝服之后也一起到了饭厅。 “武儿几个呢?”见厅里只有苏秉文和小染青两人,苏长风问道。 “被文博他们叫去小聚了,午膳应该是在醉云楼里用,”王氏说道,“我们不必等他们了,这就开饭吧。” “恩,”苏长风点头,又吩咐李竹生道,“等会儿让人去醉云楼跟少爷们说一声,别玩得太晚。”就怕几个小子会叙旧叙得忘了时辰。 事实证明,苏长风的担忧是正确的。苏秉武几个见到六年多未碰面的好友,很是兴奋,感觉有说不完的话似的。若不是有李竹生叫去的人催着,恐怕晚膳也得在醉云楼用了。 回来用过晚膳,几人少不得又被苏长风训了一顿。 老老实实的挨了训,苏秉武瞄了瞄苏长风的脸色,才小心翼翼的说道,“爹,文博邀我们明日去他家郊外的庄子上玩儿……” “爹,这次我们一定会准时回来,您就让我们去吧!”苏秉惠央求道。 “在申时之前回来。”对于儿子们与陆府的少爷们交好,苏长风还是满意的,因此便遂了他们的意。 几个小子听了连连点头,再三保证一定按时回来。 “对了,文博还想叫上大哥和妹妹一起。”苏秉武说道。 “既然文博都开口了,那我明日便跟你们一起去吧。”苏秉文应允道。 大哥已经应允,如今就差妹妹了,苏秉正知道有决定权的还是爹娘,便问道,“爹,娘,我们可以带妹妹一起去吗?到时文博家的妹妹也会去,不会让妹妹无聊的。” “陆家的小姐也去?”王氏原是不同意的,但听到这个便不由动了心思。他们家早晚是要搬回京城来的,让女儿现在就多认识一些京城贵女对以后也有帮助。且陆家也是书香世家,又出过两位皇后,他们家的女儿定不会差了去。 “是的,文博的三个妹妹都去呢。”苏秉正答道。 “宝儿可想去?”苏长风也觉着女儿在京里人生地不熟,难免寂寞,让她多去认识些人倒也不错。只是关键还是要看女儿自己的心意。 “妹妹,去吧!”一排六双眼睛直直的望着小染青,满是殷切。 “那就去吧……”不忍心让哥哥们失望,小染青只得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发现好像之前的外甥外甥女都写成了侄子侄女。。。唉,最近忙,过几天空下来再捉虫。。。 ------------ 65V章 第六十五章 翌日清早,苏家七个娃儿在王氏的殷殷嘱咐下上了马车,赶往城门处与其他人会合。本来是想骑马的,但考虑到小染青身量未足还骑不得马,便都改为了乘车。 “可算是有人来了,我在这里等的好苦啊!”马车堪堪停下,一披着银灰色鹤氅的少年公子就催马过来了,后面跟着的两个小厮也同样骑着马。 “其他人都没来吗?”苏秉文下了马车,问道。 “还没呢,”贺津摇了摇头,“我一个人在这等了半个多时辰,就等来你们几个。” “你来这么早做什么?”苏秉武也跳下马车,奇怪的问道,“咱们昨天约的不是辰时吗?” “这不是急着来见你们几个的宝贝妹妹么!谁知道一大早起来妹妹没见到,倒是喝了一肚子冷风。”贺津故作委屈的说道。其实他只是起得早了,左右府里也无事,便过来等着了。 “哈哈哈,活该!我家妹妹岂是那么容易能见到的?”苏秉武大声笑了。 “马上就辰时了,文博、昌英他们应该也快到了。”苏秉文看了看天色说道。 果然,不过一刻,陆府与何府的马车就一道来了。 “怎么都是马车?”看着眼前一溜儿的马车,贺津后悔了。早知如此他也应该乘辆马车过来的,如今要换却是晚了。 “这回都带着姐姐妹妹,自然是坐马车的。”陆文博解释道。 “要不你也上马车和我们挤一挤,让小厮牵着马跟在后面就行。”何昌英见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杵在马上的确有些可怜,便提议道。 “这主意好!”贺津眼神一亮,俊朗的面容此时看上去却有些猥琐,“不过要挤就跟妹妹们挤,我可不要和你们挤……喂,你们怎么都走了!” “你还是一个人骑马吧。”他果然不该同情这家伙的。何昌英放下车帘,示意车夫跟上前面的马车。 “喂!喂!喂!”贺津喊了几声,见马车丝毫也没有要停的意思,只好策马追上。嘴里还嘀咕着,“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亏我在冷风里等了你们这么久啊这么久……” 陆家的庄子离城并不远,一行人行了半个多时辰就到了。小染青刚下马车就有一股清幽的梅香扑鼻而来,抬眼一看,果然不远处就是一片白梅林……“哈啾!” “妹妹冷了?”苏秉惠说着就要解自己的披风,却见小染青摇了摇头。 “六哥,我不冷。”这只是那次去栖云山赏桃的后遗症而已,一见到成片的花树就忍不住想打喷嚏。 “妹妹真的不冷?”走在另一边的苏秉文听到动静出声问道。 “恩,只是有些不习惯这花香罢了。”小染青解释道。 “是因为这花香?”苏秉文恍然,难怪妹妹对赏花之类的活动一向兴趣缺缺。脑中不由得回想起几年前去栖云山赏桃的情景,那次妹妹也是被桃花惹得很是难受,看来以后决不能带妹妹来类似的花林。快走几步到陆文博身边说了些什么,不久之后就见一蓝衣丫鬟拿着块面巾过来了。谢过那丫鬟,苏秉文将面巾递给小染青说道,“妹妹,这面巾薰了檀香,你戴上试试能不能遮住花香。” “恩,”可是那檀香味实在太过浓郁,刚一凑近就让她连打了四五个喷嚏,忙将那面巾还给苏秉文,“大哥,还是不用了。” “妹妹怎么了?”其他几个小子也注意到自家妹妹的不对劲,纷纷围过来关切的问道。听苏秉文解释了缘由,又望见妹妹水雾蒙蒙的黑眸,几人都心疼不已。 正在苏家一行人纠结的时候,其余人已经都下了马车围到庄子门前。一蒙着白色面巾的粉衣少女越众而出,正是陆家大小姐陆宜嬿。此次同行的小姐之中数她年纪最长,且这处又是陆家的庄子,便理所当然的担上了组织之责。只听她柔声说道,“那边林子里梅花开得正好,几位妹妹不如随我过去赏梅吧?” 女儿家大多偏爱这些花花草草,几位小姐方才下马车时远远望见那梅林就有了前去一赏的念头,如今听陆宜嬿如此提议,都点头说好,轻移莲步便往那梅林行去。 苏秉文闻言,却是轩眉紧拧。妹妹如今这情形,自然是不能让她跟去赏梅的。可若是不去赏梅,又该让妹妹往哪儿去?爹娘让妹妹来是想让她多结识些京城贵女,若是一直跟着他们兄弟几个,怕是不妥。 “我们也去赏梅吧,正好比一比谁的诗才更胜一筹!”陆文博饶有兴致的说道。 陆家三兄弟向来以老大陆文博马首是瞻,当下便连声说好。何家两兄弟本着客随主便的念头,也都表示同意。只贺津连连摆手,他一听作诗就觉得头疼。“赏梅有什么意思,依我看还是去那边跑马来得自在!” “秉文,你们怎么说?”陆文博问向还未表态的苏家几人,却见几人都是一脸纠结的围着那个面容精致的女娃娃不说话,“怎么了?” “哥哥,你们自去玩吧,不必管我,”难得出门一趟,可不能因为自己让哥哥们都坏了兴致,“今儿起得早,我还有些困倦,想在庄子里找个屋子先歇息会儿。” “苏妹妹不去赏花吗?”陆宜嬿见小染青还留在原地,便走过来问道。听到小染青之前的话,不由拉过她的手笑劝道,“苏妹妹,你好不容易来了我家庄上,可不能光顾着睡觉了。还是跟姐姐们去赏梅吧,看那梅花开得多好!” “陆姐姐,妹妹她闻不惯花香。”苏秉仁解释道。 “原来是这样,倒是我疏忽了,”陆宜嬿想了想,指着梅林左边的一处地方说道,“我记得那儿有个八角亭子,周围都挂有薄纱。既不会被风吹着,也能挡住些花香。苏妹妹不如先去亭里坐会儿,我们在林中逛一会儿便去找你。” “恩,”小染青朝陆宜嬿点点头,有薄纱遮着,应该不成问题。 作者有话要说:销魂的卡文中。。。 ------------ 66V章 第六十六章 “苏染青。”女娃清甜的声音带着江南特有的温软,可配上那副冷冰冰的表情就显得有些诡异了。小染青认出榻上的红衣男孩正是四年前在栖云山上妄图用花瓣整她的裕王世子,眸中顿时涌起暗色的波涛。她向来记仇,敢欺她就要做好被报复的准备。 “苏妹妹年纪尚小,请世子莫要见怪。”陆宜嬿听到小染青近乎无礼的回话很是不安,忙对项应麒福身说道。女儿家的闺名怎能随便报与人听?若是传出去可是会有损闺誉的。且她方才既不行礼又不用敬语,若是较真起来少不得就是一个不敬之罪。苏妹妹是她家请来的客人,若是在她陆家的庄子上出了事,她就难以交待了。 “嬿表姐多虑了,本世子还不至于那般小器。”让小厮请二人坐下,项应麒望着小染青眯起眼笑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大方方自报家门的女娃娃,果然有意思的紧! “原来是苏妹妹,不知苏妹妹可是安国公府上的?”京城姓苏的权贵人家便只有安国公府了,但安国公与他外祖父素来不合,他家的小姐怎么会出现在陆家的庄子上? 小染青闻言,面色愈发沉了。抬头直视项应麒,周身散发出的凛然气势让身旁的陆宜嬿惊异不已。只见她面无表情的说道,“家父苏长风。” “是你!”项应麒终于想起在哪见过这女娃。四年过去,当初的小婴儿长成了粉雕玉琢的俏娃娃。若不是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威严眼神,他还真认不出来呢。脑中回忆起那两个月的愉快时光,项应麒不禁问道,“你哥哥他们和景熙哥哥都可好?” “很好。”小染青言简意赅,若不是碍着如今身份有别,她估计连这两个字都懒得说。 “小姐,这是裕王世子……”苁蓉小声提醒,心里捏了把汗的同时又很是疑惑。小姐平时对待生人虽然冷淡了些,但绝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假辞色。莫非两人之前有什么过节? “……”看着神情冷肃的紫衣小娃,项应麒也疑惑了。他什么时候得罪过这个女娃娃吗? “世子,苏家少爷们此时正在林子里呢,您若想见,臣女即刻令人去将人寻来。”觉察到气氛有些尴尬,陆宜嬿忙出声圆场。见项应麒没有不虞之色,才稍稍放了心。这小表弟可不是什么好伺候的主,若是惹恼了他可就有得受了。只是心下有些奇怪,裕王世子似乎见过苏妹妹? 项应麒这才注意到林子里隐约传来的人声,问道,“你们是来赏梅的?” “正是,”陆宜嬿答道,“苏少爷一家难得回京,且又逢年关,学里都放了假,文博他们相约一起来庄子里耍一日。臣女见这里梅花开得颇好,便提议过来赏梅……” “薄荷,你说的那个坏人在哪儿呢?”突然而来的喧哗打断了陆宜嬿的回话。 “在亭子里!”薄荷领着苏家六个小子闯进亭内,指着项应麒大声说道,“少爷,就是他!”看陆家小姐如此怕他的样子,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看到薄荷无礼之极的举动,苁蓉急得直冒汗。但小染青没有开口,她一个做奴婢的也不能越俎代庖,只能频频对其使眼色。薄荷迷茫的回视苁蓉,怎么了?不是苁蓉姐姐让她去找少爷们过来的吗? “见过世子殿下。”项应麒虽然长了四岁,但容貌没有太大变化,苏秉文稍一回想就认出此人是谁,忙行礼说道,“草民等人惊扰了世子,请世子责罚!”其他几人发现事情似乎不是他们想的这样,也纷纷收起愤怒的神情,跟着行礼。 “苏哥哥们快起来。刚听说苏哥哥们也在这,正想去找你们呢,没想到你们倒先过来了。”项应麒从榻上起身,亲自将人扶起后又问向呆愣在原地的薄荷,“小丫头,本世子长的很像坏人吗?” “世子殿下恕罪!世子殿下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有心的……奴婢……”薄荷吓得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的求饶道。 “看来本世子长的真的很可怕……”项应麒摸了摸鼻子,故作黯然的嘀咕道,丝毫没有让薄荷起身的意思。哼,小丫头竟敢说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他是坏人! 小染青见状,脸都黑了。这小子竟然当着他的面欺负她的丫鬟!护短的小染青走到薄荷身边一把将人拉起,视线危险的凝住项应麒,“你待如何?” “呃……本世子只是开个玩笑……哈哈……对,开个玩笑!”项应麒讪笑一声,不自在的避到苏秉文身后,躲开小女娃杀气十足的眼神。他天不怕地不怕,唯独怕皇伯父发怒。当初小染青尚在襁褓时他觉得此娃的眼神与皇伯父很是相似,如今再看简直是如出一辙。看来他当初的猜想是正确的,这娃娃一定是皇伯父的私生女,一定是! “妹妹,不得无礼。”苏秉文转身对项应麒躬身又是一礼,“家妹年纪小不懂事,请世子殿下海涵。”苏秉武几人则挪动了几步,将妹妹挡在身后,维护的意思再明显不过。 “是本世子的玩笑有些过分了……”在小染青的威压下,项应麒哪里还敢得瑟,急急拉着苏秉文往另一边叙旧去了。 被忽略了许久的陆宜嬿心中震惊不已,这苏家妹妹真是了不得,竟能让裕王世子这个出了名的小霸王如此忌惮!看看这边由几个哥哥围着嘘寒问暖的小染青,再看看那边有说有笑聊着什么的项应麒与苏秉文,她突然觉得自己再在这里呆下去很是多余,于是福身告退找另外几位小姐去了。 “秉武,别以为借着妹妹有事就能逃开!我的诗都已经做好了,你的呢?还不快快交出来!”陆宜嬿刚走没一会儿,贺津就掀帘进来了,“咦?麒表弟也在?”贺津的娘亲华淑长公主乃是与当今陛下、裕王一母同胞的姐姐,因此项应麒见了他也是要喊一声表哥的。 “津表哥,你居然在作诗?”项应麒奇道。 “还不是文博他们非要来作诗,表哥我势单力孤拗不过他们,只好勉为其难的也跟着作了,”说着视线在亭中转了一圈终于找到苏秉武的所在,“秉武,大家的诗都已做好,如今可就差你的了!” 苏秉武闻言不由头疼起来,苦思冥想了一会儿将袖中那张揉得皱巴巴的洒金笺取出来递给贺津,“喏,就在这儿了。” 贺津接过展开一看,怒道,“怎么是空白的?” “你懂什么,这叫此时无诗胜有诗!”苏秉武梗着脖子强辩道。 “狡辩也没用!”贺津嚣张的笑了,“文博,昌英,秉文,三日后春景楼就由秉武做东了!” “我们还没去过春景楼呢,这回可托了秉武的福了!”陆文博与何昌相继入内,向项应麒行礼后调侃道。 “……”春景楼,那可是出了名的贵!苏秉武眼巴巴的望向自家六弟,小六啊,到时可得接济一下你二哥啊! 苏秉惠往左看往右看,就是不朝苏秉武看。二哥啊,小六的元宝是要派大用场的,可不能随便借人。对了,你前年借我的那三个元宝还没还呢! 小染青将两位哥哥的眼神官司看的清楚,眼角眉梢不由得染上笑意。一抬头却正对上项应麒审视的目光,敛住笑意回了一个冷凝的眼神,“大哥,宝儿饿了。” ------------ 67V章 第六十七章祭祖 苏家祭祖是从上午开始的。这日卯时不到,小染青就被苁蓉唤醒。一番穿戴洗漱之后走到主院与家人会合,然后乘上马车踏着熹微的晨光往城南的祠堂驶去。 “等会儿乖乖的跟着爹和哥哥们,不要随便乱跑知道吗?”到了祠堂门口,王氏不放心的对几个年幼的儿子叮嘱道。今日来的大多是安国公府那边的人,她担心儿子们会受人挤兑。若是惹出什么争端来坏了祭祖大事,就难以收拾了。 “知道了,娘!”几只小的虽然年幼,但也明白爹娘对此次祭祖的重视,一个个面带郑重的随苏长风往左边去了。而王氏则领着小染青走向右边女眷处。 走进偏厅,里面已经坐了不少人。王氏挂上得体的微笑不时的朝厅中妇人们点头致礼,脚步却丝毫不停地带着小染青往内里走。转过一架八扇刺绣山水屏风,王氏的脚步才慢了下来。“孙媳给老太君请安。” 小染青也跟着行礼,余光不动声色的打量周围。只见一身着深黄色绸缎礼服头戴翡翠抹额的老妇人高坐上首,想来应该是安国公府的老太君,也就是她的太祖母了。其左边坐着一位四五十岁的妇人,也是一派富贵打扮,身边还或站或坐着的几名较年轻的女子。看穿着也不像丫鬟,倒像是是媳妇女儿之类。只不知是她大伯爷还是二伯爷家的女眷。 “起来吧,”苏老太君抿了口茶才示意母女俩起身,神情冷淡中又透着浓浓厌恶, “怎么来的这样晚?我知你们在东州待了这么些年,府上又没有个长辈管束着,对于规矩难免会松懈些。但今日乃是祭祖,连我们这些长辈都不敢怠慢早早的来了,你们做晚辈的却来得这样迟,未免太不知轻重了。若是耽误了祭祖大事,你们可担待得起?” “老太君说的是。”王氏福身说道,这样的刻意责难她早年就已经习惯,如今只当是耳旁风吹过。其实自那次年礼事件之后,两府就已经断绝了联系,王氏来京城这两日也没有去安国公府拜见。只是今日苏氏宗亲都在外边,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知错就好,去那边站着思过去吧。”老太君指了指左边的角落后便转过头去,不再理会王氏母女。 小染青眸中划过嘲讽之色,她这太祖母果然不是个聪明的。安国公府如今都这情形了,竟还一味的为难他们家。她偶尔从爹娘口中得知,安国公府在之前的私盐案中不仅失了圣心,还赔偿了一大笔银子,元气大伤,早已没了往日的威风。且家中子弟也多不成器,再过个十几二十年还有没有安国公府还是个问题。在这样的窘境下眼光稍微长远些的人都会选择与圣宠正隆的她家爹爹修复关系,可没想到苏老太君却是个只顾私怨不顾大局的蠢物,看来安国公府出不了成器子孙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对于老太君过分的做法,王氏心里也不由得涌上怒意。此时离祭祖还有一个多时辰,哪里来得晚了?安国公府距祠堂只有一条街的距离,当然来得早。苏老太君用这个由头罚她们母女,傻子都能看出其中的牵强!气归气,理智尚在。王氏明白现在不是跟苏老太君讲理的时候,黑着脸与女儿往那角落站着去了。感觉到手心传来的温软,王氏低头,原来是女儿不知何时握住了自己的手。心中不由一暖,女儿这是在安慰她呢。 “太祖母,太祖母,绫儿来了!”突然,一个大红的小身影蹦蹦跳跳的的跑了进来,扒着苏老太君的腿直叫唤。 苏老太君见到来人,一改面对王氏母女时的冷淡神色,慈爱的将小人儿揽到怀里,“太祖母的宝贝绫儿,你可过来了!来,快让太祖母看看,是瘦了还是胖了?” “嘻嘻,太祖母,绫儿是高了!”小女娃爱娇的说道。 “绫儿,还不下来给老太君请安?”一美妇人领着几名少女随后而入,见状对那小女娃说道。虽是斥责的口吻,面上却溢满宠溺之色。待小女儿嘟着嘴回到身边,美妇人才福身请安,“孙媳妇见过老太君。” “恩,你母亲可好些了?”苏老太君示意美妇人在右边坐下,招手让苏希绫回到自己身边。 “唉,还是起不来床呢。”美妇人闻言,换上了一脸愁容,“大嫂一直在床边照看着,脱不开身,便只好托我和老爷将侄儿侄女儿一同带来了。” “太祖母,绫儿等会儿会求先祖大人们让祖母快些好起来的,您不要皱眉,”苏希绫摇晃着苏老太君的胳膊童真的说道。 “哎哟,咱们绫儿可真是个懂事又孝顺的女娃娃!”苏老太君一听乐了,揽着小曾孙女儿心肝肉的直叫。坐在左边的安国公夫人也附和着夸赞起来,心下却有些不以为然。她家孙女儿除了不会说讨巧话之外哪一点不比这个娇蛮的侄孙女儿强? 看着那边祖孙和乐的场面,王氏不由冷笑。她们来得晚,那这些后来的呢?若不是顾忌着外边的宗亲,她与女儿哪里用得着这般忍气吞声!苏老太君一直惦记着要将他们家划出族谱,若是此时发作定会让她抓到把柄借以生事。因此,她只能忍!看了看身边沉了脸的女儿,王氏忍不住心酸。唉,其实她自己受些委屈倒无妨,只是苦了女儿要陪她一起让人糟践。而小染青只是微微眯了眼,这些欺负过她家人的人她都会一一记在心里。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老太君,大伯母,您们再这样夸下去这丫头又该自得的找不着北了。若说孝顺懂事,绫儿哪比得上纹儿。”听到苏老太君与安国公夫人的夸赞之辞,美妇人钱氏很是得意,嘴上却还是谦虚道。她的小女儿从小就聪明伶俐,又颇得老太君青眼,将来定能寻到个好去处。她觉得苏家这么下一辈这么多小姐里再没有比她家绫儿更好的了。突然注意到角落里的两人,她微微皱了眉,“老太君,那边两位是?” 小染青今日穿的也是一身大红,岁数也与苏希绫差不多。钱氏看到了不免要将两个娃娃比较一番,却发现自家宝贝女儿若是跟人家站在一起瞬间就成了小姐身边的丫鬟,这个认知让她很不舒服。小染青与生俱来的尊贵之气又岂是苏希绫一个黄毛丫头所能媲美的? “不必管她们。”苏老太君淡淡扫了王氏母女一眼,又将目光移回苏希绫身上,“绫儿的针线学得怎样了?太祖母还等着绫儿孝敬的荷包呢。” “太祖母,您的荷包绫儿早就绣好了,太祖母的红包可准备好了?”苏希绫也顺着娘亲的视线看到了小染青,面上瞬间闪过阴沉,但对上苏老太君时又转为一派天真。 “小财迷,净惦记着太祖母的红包!”苏老太君点了点曾孙女儿的小脑袋,笑道,“想要红包啊后天拿着荷包来换就是,太祖母还会骗你不成?“ “太祖母最好了!”苏希绫欢喜的笑了。钱氏见女儿仍旧如此受宠,也笑了。挑衅的瞟了王氏母女一眼,长的出色又如何,还不是不得老太君喜欢? 王氏注意到钱氏的眼神,紧紧握住女儿的小手,她家女儿自有他们家人疼爱。小染青则冷眼审视苏希绫,这个女娃有些意思。 “老太君,时辰到了。”一老嬷嬷走了进来,通禀道。 “恩,都出去吧。”苏老太君在安国公夫人与钱氏一左一右的搀扶下站起身来,带头往外走去。那些媳妇小姐们也赶紧跟上,而王氏与小染青则坠在最后边。 祭祖仪式是在正堂举行的,此时男人们已经进了堂内。而女眷则不能入堂,只能在外边场上依次站着。苏家祭祖之礼很是繁琐,但再繁琐又哪里比得过皇室祭天?小染青跟着王氏或下拜或叩首,应付得还算自如,倒是王氏渐渐觉得有些体力不支。她的身子本就不好,再加上之前又直直站了一个多时辰,一套大礼行下来腿脚都有些站不住了。 “娘?”小染青吃力的扶着王氏。丫鬟小厮是不能进祠堂的,此时能扶着王氏的便只有小染青了。 “娘没事,宝儿不用担心。”王氏勉力跟着前方女眷一步步往后堂走去,那里是用膳的地方。说是用膳,按照以往经验其实也只是象征性的吃上两口罢了,根本休息不得。 事实上也正是如此。王氏堪堪坐下,还来不及拿起筷子就被几名妇人揪着问这问那,没过一会儿脸色就苍白了几分。小染青见状不由皱眉,莫测的眸光扫过那几个伯母婶娘。这几个人的举动实在太过刻意,让她不想怀疑她们的动机都难呢。不过当务之急是为娘亲解围,有些帐早晚会算的。 不一会儿就听隔壁的年轻媳妇惊呼道,“孩子晕倒了!” “宝儿!”王氏大惊,失措的抱着双目紧闭的女儿不知如何是好。女儿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晕倒了?脑中不禁回忆起女儿一岁时那场不知名的昏睡之症,她顿时慌了。 “孩子应该是方才祭祖累着了,嫂子快将她带回府里找大夫看看吧!”那年轻媳妇见她手足无措的模样,忙提醒道。 “该行的礼上午已经行完,你还是先带孩子去看大夫要紧。”另一个年长妇人也劝道。 王氏这才回过神来,对各位长辈告了声罪后抱起女儿就要往外走。只是刚起身就是一个趔趄,幸好有先前那媳妇扶着才没有摔着。 “我来帮你抱孩子,你家马车在哪儿,快带路。”那媳妇说道。 “就在那儿。”王氏感激的看了眼那个媳妇,快步走到前面带路去了。 将小人儿抱上马车,谢过了那媳妇后,王氏忙令车夫回府。感觉到马车缓缓行驶起来,小染青当下睁开眼唤道,“娘……” “宝儿?”王氏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她最怕的莫过于女儿出事。 “娘,宝儿没事,”小染青帮王氏抹去眼泪,心下有些后悔。可若不装晕,如何能让王氏名正言顺的回府?“宝儿好累,想歇息。” “恩,我们这就回府歇息。”王氏抱紧了女儿,连连答应。 “宝儿想和娘亲一起歇息。” “恩,娘陪宝儿一起歇息。” …… 回到苏府,王氏找来大夫看过之后便与小染青一同歇下了。翌日,京城里却出现了苏家幺女体弱多病的传言。 ------------ 68V章 第六十八章宫宴 祭祖之后便是除夕。除夕晚上,皇帝以君臣同乐为名,在宫中设了宴席。凡四品以上在京官员都需携家眷赴宴,苏家正在此列。其实若是可以选择,他们更愿意聚在自家府邸吃团圆饭。只是皇命难为,傍晚时分,苏家人便换上庄重的服饰进宫去了。 苏长风虽是一州州牧,论品级也只是正四品罢了,这在受邀的官员中算是最末等的。因此他们不敢托大,特地早了一个时辰出发,到得宴席所在的琼华殿时只有寥寥数人。 小染青目不斜视的跟着王氏往里走,看面色与平常并无二致,心下却很是复杂。苏长风与王氏顾忌着小染青昨日晕倒的事,原本想让她留在府里歇息的。但她很想知道自己的皇宫变成了何种模样,便执意跟来了。可一路走来,看到的越多就越是黯然。原本黑红相间的恢弘全都变成了金碧辉煌,各处殿宇的名称也都改了彻底,只偶尔几株参天古树让她觉着有些熟悉。唉,果然是变了。但转念一想,即使不变又如何?这里的主人早已不是她了……心中有怅惘,却没有遗憾。用前世的尊荣换取今生疼爱她的家人,小染青认为很值得。 在殿中坐了半个时辰左右,忽听太监尖声唱道,“二皇子殿下驾到!” 小染青随众人起身行礼,眸光望向殿门处。只见一身穿紫檀色皇子服饰的儒雅男子在一众侍从的簇拥下大步而入,应该就是二皇子了。 当今二皇子项应轩,项承鹍元后沈瑢之子。当初沈皇后在生产时遭遇难产,孩子是生了下来,她自己却熬不住血崩去了。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沈皇后仙逝不过半年,项承鹍便下旨令皇贵妃潘盈进位为后。一年后,潘盈生下三皇子项应驰,项应轩的处境就变得尴尬起来。理论上来说,他与项应驰皆为皇后之子,但他的生母是元后,而潘盈只是继后,且又是长兄(大皇子早夭),自然是项应轩比较贵重。可事实上在深宫之中,有娘亲的孩子和没有娘亲的孩子怎能相提并论?而他外祖也仅仅只是一位二品尚书而已,又如何能与势力庞大的定国公府相抗衡?因此,项应轩在深宫的日子过得很是艰难,幸而有项承鹍有意无意的护着才让他堪堪留下性命。 潘盈明里暗里无数次的陷害让年幼的他早早学会如何伪装如何隐忍,在外人面前他完美的扮演着喜好舞文弄墨游戏风月的风雅皇子形象,只有在面对苏长风等人时才会显露本性。这种情形一直持续到私盐案的爆发。苏长风与云嵩程的一纸奏折将定国公府打落谷底,潘皇后也受到牵连,不复往日荣宠。原本风头最劲的三皇子一下子失去两座最有力靠山,势力大减,恐再难成气候。而二皇子却在此时一改往日敷衍的态度,强势的参与到政事中来。且一连三件差事都办得很是出色,让项承鹏称赞不已,当即决定将户部交由其管理。此消彼长之下,朝廷官员自然注意到了风向的变化,态度也跟着暧昧起来。可他却丝毫没有笼络众官的意思,这让项承鹍更加满意。 如今三皇子式微,四皇子年少,就数这位二皇子最受器重,再联想到之前自家爹爹与云嵩程被擢升的事,小染青微微挑眉,如无意外,这位二皇子登极皇位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苏长风身为他的伴读,又为他忠心做事这么多年,等项应轩登基之后必然好处不少。可她担心的是,狡兔死,走狗烹,历史上这样的事还少吗?二皇子之所以能搞垮三皇子,受到皇帝看重,很大程度上都是因为私盐案,而在此事上出力做多的莫过于苏长风与云嵩程。尤其是她家爹爹,为了此事不惜外放到东州,且一查就是三四年。这么大的功劳若是以后惹了项应轩忌惮,后果不堪设想…… “臣妾见过二皇子妃殿下。”王氏恭敬的声音将小染青从思绪中拉回,她抬头一看,却见一位雍容华贵的美妇人正在宫人的簇拥下往这边行来。 “苏夫人还是这么多礼,”二皇子妃面上带着温和的笑容,语气很是熟稔。她亲自将王氏扶起,目光转向小染青,“这就是染青吧?我常听殿下提起,说苏大人很是疼爱这个女儿呢。今日一看,果然是个伶俐的人儿。” “殿下过誉了,”王氏谦逊的回道。小染青则低头装作害羞的样子,心里却是寻思起来。美妇人脸上装得再亲热,眼中却丝毫不见笑意,这位二皇子妃似乎并不喜欢她们母女二人呢。 之后二皇子妃又与王氏聊了几句,见三皇子妃入席了才别过王氏往自己的座位走去。她走后,周围女眷们纷纷将目光凝聚在她们母女身上久久不肯挪开,各种羡慕嫉妒恨啊!她们在二皇子妃跟前奉承讨好得这么卖力,却从未见她如此亲切过。唉,此时再来怨念又有何用,谁让自家老爷没有人家苏大人那么精明,早早的站在二皇子一派呢! 又坐了一会儿,该来的人都来得差不多了,皇帝的御驾才姗姗来迟。他说了几句场面话之后,就宣布正式开宴。有皇帝在场,大家都显得很是拘谨。项承鹍似乎也很清楚这一点,在龙椅上小坐了半个时辰就先走了。他一走,这场除夕宴才真正热闹起来。男宾那边频频推杯换盏,女眷这里则忙着“交流感情”。王氏之前在京城时也有几位交好的夫人,如今在宫宴遇到,自然是要叙旧一番的。再加上一些难以回避的应酬,一时间也忙了起来。 “宝儿,可是累了?”结束了与一位夫人的寒暄,王氏低头关切的问道。女儿今晚怎么一直愣神? “宝儿不累,”小染青摇摇头,她只是有些意兴阑珊而已。这样的宫宴她以前也举办过不少,如今虽然身份不同,但宴席还是同样的无趣。 “苏夫人,到京城怎么也不来我们府上坐坐?”一身穿洋红色竖领长袄的贵妇人浅笑吟吟的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名少女。 “陆夫人,”看到来人,王氏脸上的笑意真实了不少,“临近年关,府上正是繁忙的时候,我可不敢在这时候跑去惹人厌烦。” 听娘亲的语气明显比之前热络了许多,看来两人的关系应该很好。小染青将目光转过贵妇人,落在她身后的蓝衣少女身上,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少女…… “妹妹可还记得姐姐?”那蓝衣少女微微一笑,提醒道,“我们前日还见过的呢。” “陆姐姐。”她一开口小染青就想起来了,面前的蓝衣少女正是陆家大小姐陆宜嬿。她前日一直蒙着纱巾,使得容貌看不真切,小染青认不出来也属正常。 “前日麻烦宜嬿了,”听她提起前日,王氏不由说道,“我这当娘的也是个糊涂的,竟不知道女儿忌讳花香。” “苏伯母言重了,应该是宜嬿考虑不周才是。”陆宜嬿面带歉意的说道。若是早知道项应麒那小霸王也在那亭子,她绝不会带苏妹妹去的。想到昨天项应麒的吩咐,陆宜嬿就是一阵心虚。 “大姐在想什么?”一直充当隐形人的陆宜媖见陆宜嬿心不在焉的样子,轻声问道。只是那音量却刚好让周围几人听到。 “只是看苏妹妹很没精神的样子,觉着有些奇怪。”陆宜嬿淡淡瞥了陆宜媖一眼,说道。 闻言,几人都将目光移到了小染青身上。只听陆夫人说道,“我早上还听人说染青昨儿晕倒的事,想来身子还弱着。这殿里人又多,许是让孩子闷着了。“ “不如我带苏妹妹去外边御花园里走走,透透气?”陆宜嬿说道。 “这……”王氏有些犹豫,女儿今晚的确有些蔫蔫的,或许真是闷了。可年前女儿落水的事还记忆犹新,她不放心让女儿离开自己的视线范围。 “娘,宝儿想去透气。”小染青突然说道。 “那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此时陆夫人还在身旁,王氏说这话其实是有些失礼的。 “都说你们苏家宠女儿,果然不假。只是去外边御花园走走罢了,这当娘的也非得跟着。”陆夫人拉着王氏的手不让她起身,“但今晚我还有一肚子话想与你说呢,可不能就这么让你走了。” “苏伯母,您就放心吧,我一定会照看好苏妹妹。而且御花园我也去过几次,不会走丢的。”陆宜嬿也说道。 “你这丫头这么积极,莫不是你自己想去才拿染青作伐子的吧?”陆夫人点了点女儿的脑袋,笑道。 “唉,真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娘。”陆宜嬿故作姿态的叹了一句,惹得王氏和陆夫人都笑了。 “好了好了,既然想去就去吧。”陆夫人对陆宜嬿说道。 “谢谢娘,”陆宜嬿对着陆夫人福身一礼,又转向小染青与陆宜媖问道,“苏妹妹与二妹可要跟我一同去?” 王氏见女儿乌眸望向自己,只好说道,“等会儿乖乖跟着陆姐姐,觉着舒服些了就赶紧回来,知道吗?” “恩,宝儿知道了。”小染青点头应了。 而陆宜媖则摇了摇头,“大姐。你和苏妹妹去吧,我留在这里陪母亲。” “那我们走了。”陆宜嬿早知她会拒绝,此时闻言也不意外,只是看向陆宜媖的眸中闪着微微嘲讽。她这庶妹的心思她也知道一些,只是她也不想想人家苏家又岂是她一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没有日更任务的时候一般也能保持日更,有了这任务就一直卡文。。。唉! 人家是化压力为动力,我的压力净成了阻力了。。。 ------------ 69V章 第六十九章离京 由陆宜嬿牵着出了琼华殿,迎面就是一阵寒凉的夜风。幸而有王氏给她系上的狐毛斗篷,倒也不觉着多冷。御花园就在琼华殿外,站在殿门处就能望见一片灯火辉煌。因着是除夕,御花园里挂上了精致的宫灯,红彤彤的渲染出年的喜气。两人缓步入园,灯影重重中不时有细微的人声传来,看来如她们一般出来躲清静的人也不在少数。 “苏妹妹,宫灯是不是很美?据说这些宫灯都是用象牙镶以琉璃做成的呢,每一盏价值都在五百两之上。姐姐我本想请娘亲跟造办处的舅舅说说,弄一盏来屋里摆着,一听这样精贵便再不敢提了。” “恩。” “苏妹妹,这是月光花。花开之时每到月夜都会发出淡淡的荧光,很是奇异呢。我爹让人寻了许久才找来一棵,成日当宝贝似的供在暖房里,等闲不给人看,没想到御花园里居然种着这么大一片。可惜如今不是春季,不然就能让妹妹看看这美不胜收的花开之景了。” “恩。” …… 小染青边听陆宜嬿指点沿路风景边跟着她一路往里走,心下渐渐不耐烦起来。早在殿里的时候她就觉察出不对劲,虽与陆宜嬿接触不多,但就前日的情形来看,她应该是个教养良好的大家淑女才对。可陆宜嬿方才却直言指出她精神不济,虽有关心的可能,但到底是唐突的,不像是淑女所为。且陆宜嬿接下来又极力撺掇着她往御花园去,见王氏犹豫,眼中还闪过急切,这些小染青都看在眼里。不过她也好奇陆宜嬿究竟意欲何为,反正宫宴无聊,王氏与陆夫人叙旧也没她什么事,便跟着出来了。只是走了这许久却连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让她觉着有些无趣了呢。莫非真是她想多了?转过一道花墙,小染青敏锐的感觉到人声渐远。黛眉微挑,她果然没有料错,只是不知这陆宜嬿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很快,她就知道了答案。看着面前两名黑衣人,小染青差点忍不住嗤笑出声。今晚月色暗淡,北风呼啸,配合着这边萧瑟的景物,倒真有几分月黑风高杀人夜的意味。只是这杀人者未免太不专业,连持剑的姿势都摆错了。 “啊!”陆宜嬿见到乍然出现的黑衣人,吓得惊叫出声。她不知道这两名黑衣人专不专业,可光是那两柄闪着森森寒光的利剑就足以让她心生恐惧的了。昨日小世子突然来到陆府,软磨硬泡的逼着她答应今晚将苏妹妹带到这里,却没说是为了什么。若是早知此处等着她们的是这般阵仗,任凭项应麒如何威逼利诱她都不敢将人带来啊! 小染青见陆宜嬿面上的惊恐之色不似作伪,不由得心生疑惑,莫非有意将她引来的另有其人?能指挥得动陆宜嬿且又敢在深宫大内搞这些名堂的人可没几个…… 看着面前淡定的小女娃,两个黑衣人不淡定了。“你不怕我们?” 声音如此尖细,竟是太监呢。因着前世王德的事,她对太监没什么好感,淡淡扫了二人一眼便低头不再理会。 “你真不怕我们?”另一个太监也忍不住问道,表情有些古怪。正常女娃突然看到他们这副打扮的人出现都会害怕的吧,可跟前这个除了初见时愣了一愣,之后就一直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别说害怕,就连惊讶都没有。他好想大声的问一句,这真的是女娃吗? “闭嘴!”小染青皱眉,她真的很不喜欢太监的嗓音呢。 “苏妹妹……”听她这两个字出口,陆宜嬿吓得不行。转头却见小染青正兀自垂头思索着什么,丝毫没有害怕的样子,心下不由惭愧。人家苏妹妹一个刚满五岁的娃娃尚且能够处变不惊,她如今都十二了,却让两人吓得惊慌失措,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小女娃倒是嚣张得很,不知等会儿身上穿了几个窟窿是否还嚣张的起来!”先前开口的黑衣人看了看某个方向,突然阴测测的笑了起来,举着剑一步步朝二人走来。 “你们究竟是谁?想要做什么?这里可是御花园,若你们再不走,我可要喊侍卫过来了!”陆宜嬿强自镇定下来,挡在小染青身前说道。 “哈哈哈,侍卫?你喊啊,可劲儿的喊,看有没有侍卫来救你们!”那黑衣人闻言,竟大声笑了起来,那声音实在是刺耳的紧。 “我说了,闭嘴。”小染青抬头,冷厉的眼神让黑衣人险些握不住手中的剑。随手折了根枯槁的树枝,“还有,剑应该是这么用的……” “苏……苏妹妹?”陆宜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仅用一根枯枝就将两名持剑黑衣人打得毫无招架之力的真是传说中体弱多病的苏妹妹?她只知道苏妹妹性子冷,却没想到她竟还有这么……的实力。听着两名黑衣人尖锐的惨叫声,陆宜嬿忍不住裹紧了自己的披风,若是让苏妹妹知道自己是故意带她来此的…… 小染青却没有理会陆宜嬿,将两名黑衣人撂倒在地之后,目光凝成一线射向黑衣人之前望去的方向,“需要我过去请您出来吗,世子殿下?” 项应麒很没出息的一抖,布料摩擦树枝发出窸窣的声响。他心知是藏不下去了,整整有些狼狈的衣袍从树后走出,“本世子方才在那边游园,听到这边有人说话便过来看看,没想到竟见到有人如此大胆在御花园行刺。本世子原想出来帮忙,但见苏妹妹似乎并不需要,就……”后面的话语在小染青似笑非笑的眼神下逐渐消弭于无声,项应麒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尴尬的笑道,“呵呵,那……那个,苏妹妹不要介意,本世子只是开个玩笑,呵呵,开个玩笑而已……” 被打趴在地上的两黑衣人不忍直视的撇过头,他们家世子爷一定是被掉包了,没错,被掉包了! “可有意思?”小染青面无表情的问道。 “……”被那冷肃的目光注视着,项应麒不由自主的低了头,心下竟破天荒的生出惭愧之感。“我……”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他该说什么?说他指使人吓她是为了让自己以英雄的形象出现在她的面前,好打消她对自己的恶感?可打消她恶感的目的不也是因为觉着她有趣,想更方便的接近她吗?说到底还是为了拿她取乐…… 无视他的纠结,小染青转身就走。既然已经弄明白了是谁在搞鬼,那她也没必要再留在这里了。 “苏妹妹……你这就要回去了吗?”陆宜嬿回过神来赶紧追上,有些犹豫的望了眼立在原地的项应麒。 “陆姐姐,该遇到的我都遇到了,自然是要回去了。”小染青冷淡的说道,脚步不停。她最厌烦算计她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苦衷。若不是怕娘亲担心,今晚的事可不会这么简单就了结。 听到小染青意味深长的话语,陆宜嬿背上不禁浸出冷汗。面带惊惧的望向前方看似瘦弱的五岁女娃,她真的只有五岁吗? 御花园里发生的事如何瞒得过他的主人?小染青走后没多久,项应麒就被太监“请”走了。待这边重归寂静,从另一面墙后转出一名黑衣少年。他目光在小染青离去的方向停留了一会儿之后才缓步离开,面上带着兴味十足的笑意。这女娃果然与众不同。 小染青与陆宜嬿回到琼华殿,丝毫不提方才发生的事。陪着王氏又坐了会儿,宴席就散了,一家人乘着马车打道回府。 “宝儿,你喜欢京城吗?”马车里,苏长风突然抱起小染青问道。 小染青心里一咯噔,爹爹为何突然问起这个?她方才似乎看到二皇子与爹爹说过一会儿话呢,莫不是二皇子有意将她爹爹调回京城?不可,此时回京绝不是明智之举。若是回京,苏长风少不得会鞍前马后的帮助二皇子夺取皇位。可一件私盐案就已经足够他在二皇子眼中立下脚跟,若是再多,反而会有功高震主的危险。“爹爹,宝儿不喜欢京城。这里好冷,而且这里还有好多坏人会欺负娘亲和宝儿。” 苏长风闻言默了,之后再也没有提及这个话题。 另一边,项应麒在项承鹍那儿挨完训回到自家王府,整个人都有些蔫蔫的。项承鹏见自家儿子很不对劲的样子,难得关心了几句,可问了半天也没有问出个所以然来。这小子到底怎么了,跟霜打的茄子似的? 项应麒的异样勾起了项承鹏的好奇心,当下招来今晚跟着儿子的两个内侍细问了一番。那两人哪敢隐瞒,一五一十的都说了。项承鹏这才知道原来儿子是因为一个女娃娃才变得如此,这是开窍了吗?苏家女娃他貌似也见过,努力回想一番,却只浮现出一个包裹在襁褓中的粉团模样。项承鹏不由恶寒,若真是开窍,那他儿子的口味未免也太重了些…… 大年初三是苏家人离京的日子。这日清晨,苏秉文在城门处一一别过爹娘弟妹,就带着两名小厮踏上官道往西去了,而其余人则坐上马车一路南下回东州。至于苏秉武,因假期所剩无多,前一日便催马启程回苍州了。 在苏家人离京的同时,一封书信送到了二皇子手上。他打开看过,面上不由露出失望的神色。 ------------ 70V章 第七十章登基 两年后。 “妹妹,三哥带了你最爱的荷叶糕回来哟!”苏秉正掀开纱帘走近凉亭,果然见到自家小妹正如往常一般专心致志的伏案作书。自从入了夏,小染青就爱上了这方凉亭。因其临近小湖,周围又树木葱茏,比之府中其他地方要凉快不少。 “三哥,你又拿人家小姐送你的心意来哄妹妹,”随后而入的苏秉谦忍不住揶揄道,“这回又是哪位小姐,周家的还是李家的?” “都不是,”苏秉正骚包的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流转的桃花眼配上那一身纤尘不染的白衣倒还真有几分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味道,“这一盒荷叶糕可是王家妹妹亲手做的。” “你说的是芹表妹?”苏秉谦略想了想便知是谁,这所谓的王家妹妹正是二舅王鸣远家的二小姐王乐芹,以厨艺闻名闺阁。“三哥你竟连表妹都敢招惹,当心娘亲知道了要生气。” “明明是你小子想多了,我和芹表妹可是清清白白的,”苏秉正扇骨一转就敲到弟弟头上,“前阵子芹表妹求我给她画了个扇面,这是回礼。” “你每次都说是清清白白的……”苏秉谦捂着脑袋不满的嘀咕。 提笔收势,小染青写完最后一笔才转身看向来人,“三哥,四哥。” “妹妹,快来尝尝这荷叶糕。”苏秉正献宝似的将食盒递到小染青面前,一脸期待的望着她。芹表妹在做吃食上可是出了名的好手艺,他好不容易得了这一盒,自己舍不得吃便巴巴的捧来给妹妹尝。 见到自家三哥难得孩子气的模样,小染青也不由得对这盒点心多了几分兴趣。伸手揭开盒盖,一阵清雅的荷香扑面而来。凝眸看去,只见盒中摆着七朵造型精美的十二瓣青莲,很是玲珑可爱。 “芹表妹的手艺果然名不虚传,光是这香味这卖相就知必不是凡品。嘿嘿,三哥,能否也让四弟我尝尝?”苏秉谦向来对美食没有抵抗力,见到这荷叶糕只差没流口水了。 “这盒荷叶糕可是我特地拿来给妹妹的,没你的份儿,”苏秉正得意的说道,“你若想吃,自己去找芹表妹要就是了。” “……”若是要得到,哪里还用得着求三哥?这芹表妹除了厨艺出名,吝啬也是出了名的。他可没有三哥那一手好丹青,拿什么去和人家换? “三哥,这么大一盒我一个人也吃不了,还是让大家都尝尝吧。”小染青说道。盒里正好有七朵青莲,爹、娘、四位哥哥再加上她正好一人一朵尝尝味道。 苏秉正知道自家妹妹的固执性子,听她如此说便只好应了。恨恨的看了苏秉谦一眼,便宜这小子了!于是三人便带上食盒往正院走去,恰好爹娘和另外三个弟弟都在,一家人便一人拈起一朵尝了。入口即化,甜而不腻,这荷叶糕无论口感还是滋味都是极好的,饶是素来不喜甜食的苏长风都忍不住夸赞了几句。 “妹妹,不好吃吗?”苏秉正见小染青的脸色古怪,不由得出声问道。 小染青微微摇了摇头,“牙疼……”(换牙的孩子伤不起啊!) 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小染青被折磨得吃不下睡不好,不过几日就瘦了一圈。七日后,小染青捏着手中带血的牙齿长长舒了口气,总算是解脱了。 “小姐,这落下的牙齿要放到房梁上,这样新牙才能长得快。”苁蓉说道。 “恩,你看着办……”话一出口,小染青的脸就黑了。她这次掉的似乎是门牙,于是乎……漏风了。在这之后,本就寡言的小染青更加沉默了。 这边苏妹妹正为换牙而苦恼不已,那边苏爹爹也是愁眉不展。京城传来消息,皇帝病重。将看完的书信锁进柜子,苏长风长长一叹,这回是避无可避了。 半月后,皇帝驾崩。经礼部上议,谥曰成。国不可一日无君,十五日后根据成帝遗诏,二皇子项应轩登基为帝。新帝初登大宝便一口气下达了数十道圣旨,其中有一道就往东州来了。 “臣苏长风领旨谢恩。”苏长风恭敬的接过圣旨,心绪有些复杂。既感动于新帝的顾念,又遗憾于这几年平静生活的终结。唉,其实他最担心的还是女儿的态度。记得两年前,女儿可是直言不讳的表达了对京城的不喜。但今时不同往日,他可以婉拒二皇子的提议,却不能推脱皇帝的圣旨。 “苏大人,恭喜了。”前来传旨的公公面带讨好的说道。如今前朝后宫谁不知道这位苏大人的荣宠之盛,即使外放东州这么多年依然圣眷隆重,甫一登基就下旨将其调回京城,而且封的官职还是吏部尚书,那可是实打实的正二品! “有劳公公大老远的过来,快请进来歇歇吧。”苏长风知道这些阉人得罪不得,边客气的说道边将事先准备好的荷包递了过去。 那公公掂了掂荷包的重量,笑得脸上褶子一道道的,“苏大人真是太客气了,咱家还赶着回京复命呢,这就不坐了。” 送走了宣旨公公,一家人回到正院。苏长风望着女儿若有所思的小脸,略带忐忑的问道,“宝儿是不是不想回京?” “嗯?”小染青回过神来,上前握住苏长风的大手,“爹娘和哥哥们在哪儿,宝儿就在哪儿。” “宝儿……”苏长风搂住宝贝女儿,“宝儿放心,爹爹再不会让坏人欺负你们了。”以前他因着与祖父的约定,一直对安国公府忍让有加。即使是私盐案那会儿,他也是手下留情了的。如今二十年已过,他再也不用顾忌其他。若是他们再敢犯到他家头上,就别怪他不客气。 这次回京可不像上次那样只是小住几日,政务交接,整理家当,苏长风与王氏忙活了半个多月才将所有事情处理完毕。等到苏家的马车再次驶入京城的时候,已经是仲秋时节,刚好赶上宫里的中秋宴。小染青之前掉的那颗门牙刚刚长好,另一边的又掉了。苦于换牙的她懒怠见人,再加上路途劳累,便留在府里没有跟去。 “小姐,今儿就练到这里吧,该就寝了。”苁蓉估摸着快亥时了,便提醒道。一年前刘氏让小染青找了个理由打发走了,之后她的日常起居都由苁蓉并两个小丫鬟薄荷与茱萸料理着。虽然进京之后王氏又从身边派了个得力丫鬟过来,唤作茜草,但还是苁蓉跟在她身边的时候多些。 小染青摇摇头,她想等爹娘回来再睡。 这么晚了再练下去怕是会伤眼睛,苁蓉还待再劝,却见薄荷小跑着进来通报道,“小姐,五少爷来了。” 小染青闻言,终于抬起头来。下一瞬就见一身浅色常服的苏秉仁浅笑着走进她的小书房,“妹妹,还在练字呢?” “恩,等爹娘。”小染青点头,随即目露疑惑的望着苏秉仁,“五哥怎么来了?”苏秉仁前几日着了风寒,身子还有些不适,因此今晚也留在府里。可是原本应该躺在屋中修养的人为何会在这个时辰跑到她这儿来? “来给你送这个。”说到来意,苏秉仁忙从袖中掏出那件让他忙活了好几天的的物什,“我在屋里躺着无聊就将这个做好了,听茗生说你书房灯还亮着,便想着给你送过来。” 小染青接过一看,却是一架暗紫色的小弓,看大小正适合她用。弓身上雕刻着古朴的图纹,很是精致。她小手拂过小弓,感觉到手下纹理细腻而富有韧性的木质不由一愣,“五哥,这是用你去年得的那块紫杉木做的?” “恩。都说紫杉木做弓弩是极好的,妹妹快试试,可得用。”苏秉仁催促道。 “……”她清楚的记得去年苏秉仁得到那块紫杉木的时候有多宝贝,四哥想摸摸他都不让,如今却只因她随口一句话就慷慨的拿出来给她做小弓。唉,她的哥哥啊…… 原来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一个月前,几兄妹在闲聊时偶尔提及京城郊外有围场,便商量着到时要一起去打猎跑马。小染青听了也是意动,但想到自己如今的小身边就忍不住叹了一句,可惜没有她能拉动的弓。没想到这句话竟让苏秉仁记在了心里,默默的做了这小弓送她。看这弓做工如此精致,定是花了不少时日的。 “妹妹不必担心,五哥已经做了调整,这把弓你一定能拉开的。”苏秉仁见她迟迟不动,以为她是担心拉不开弓而出丑,便说道。 小染青闻得此言,才注意到此弓形状较之寻常略有不同。试探着将手勾上弓弦,竟轻而易举的就拉开了。她心中微讶,“五哥,这弓怎的如此易拉?” “呵呵,五哥没骗你吧?”见妹妹难得惊奇,苏秉仁腼腆的笑了。将弓拿回手上细细讲解了一番,也不管她是否能懂。 小染青越听越是感动,她虽不懂得其中道理,却知道这小小一把弓定然耗费了她五哥不少心血。“谢谢你,五哥。” “妹妹喜欢就好,”苏秉仁神色微赧,“五哥文不成武不就,也只能做做这些小玩意儿给妹妹了。” “五哥说的哪里话,”小染青忍不住宽慰道,“多亏了五哥,宝儿以后才能跟哥哥们去打猎呢!” 得到妹妹的肯定,苏秉仁很是高兴,竟有心思打趣起来,“那妹妹可要多猎些野物回来当谢礼给五哥。” “恩,宝儿一定猎一头大猫回来给五哥。”五哥前阵子似乎念叨着想要虎骨做部件呢。 听到小小人儿的豪言壮语,一屋子人都笑了。 ------------ 71V章 第七十一章觐见 兄妹俩又聊了几句,就听丫鬟来报,老爷夫人和少爷们已经从宫里回来了。 “仁儿,你身子还没好,怎么也不早些睡下?”王氏看着一前一后进屋来的两兄妹,无奈的说道,“还有宝儿,娘不是嘱咐过不用等我们回来的吗?” “娘,儿子白日睡多了,晚上睡不着。想着妹妹的小弓还差一点,就起来将它做完了。”苏秉仁小声回道。其实他的风寒早就无碍了,只是不喜宫宴那种场合才借故不去。 “仁儿,娘知你喜爱这些玩意儿,也不反对你鼓捣这些。只是切不可玩物丧志,明白吗?”王氏闻言,忍不住叮嘱了一句。受家学影响,她始终觉得儿子将心思花在学业上才是正经。 “儿子明白了,娘。”苏秉仁有些失落的低头应道。唉,他为之痴迷的东西在他人眼里始终是上不得台面的吧。 “这是五哥给宝儿做的小弓,”小染青见状,拿出了那把弓递给王氏,“娘亲快拉拉看。” 王氏拗不过女儿的眼神,接过精致的小弓试着一拉,“咦?”见娘亲疑惑,苏秉仁又将原理与她解释了一遍。这下王氏惊奇了,五儿子竟有这般本事。 “五哥偏心,上次惠儿央你做个小偶人你却怎么也不肯,可妹妹什么都没说呢你就给她做了把这么好的弓。”苏秉惠嘟着嘴扯住苏秉仁的袖子,不顾他尴尬的神色嚷嚷道,“惠儿想要会动的小偶人,五哥,这回你可不能再推脱了。” “五哥给你做的小玩意儿还少吗?”苏秉谦当头给了苏秉惠一个爆栗,“这次求五哥做小偶人又是打算卖给谁去?” “我哪有……”苏秉惠心虚了。 “唉!”苏秉正故作无奈的扶额道,“我们府上怎么就出了这么个惯会做无本生意的奸商弟弟?” “娘,您看哥哥们都欺负惠儿!”苏秉惠抱住王氏的手臂摇啊摇,委屈的说道。 王氏却是笑着点了点他的脑袋,“都十岁了还净会撒娇,当心你妹妹笑话。” 苏秉惠闻言,立马站直了身子,余光偷偷瞄了眼妹妹,见她丝毫没有笑话的意思才松了口气。“惠儿什么时候撒娇了?娘亲切莫胡说。” 众人看他那副欲盖弥彰的样子着实有趣,禁不住都笑了。 “说什么呢,这么高兴?”苏长风也进了屋,听到笑声不由问道。 “在说仁儿给宝儿做的弓呢,真真奇巧的紧。”王氏接着就将方才的事大略说了一遍。 “哦?拿来我也看看。”苏长风听了王氏的话,接过小弓饶有兴致的研究了一番,“恩,你这些年跟着曹师傅倒也没白跟。不过你娘说的也对,学业断不可荒废。你日后若能科考入仕,爹便推举你入工部,如何?” “多谢爹爹!儿子一定努力看书作文,不辜负爹爹的一番心意。”苏秉仁一听,眼睛都亮了。爹爹如今身为吏部尚书,却肯不避嫌疑的为他举荐,这是对他极大的肯定。 小染青看着难得兴奋的苏秉仁,心下也是欢喜。工部比起其他五部,乱七八糟的事要少上不少。五哥这样的性子若要出仕,去那里或许是最好的。而且到了工部,五哥的一身本领也算是找到了发挥的地方。 “对了,方才在宴上几位皇子殿下还约我们后日去打猎呢。如今妹妹有了这宝弓,就可以跟我们一块儿去了。”苏秉谦突然说道。 王氏闻言,不禁皱眉,“你妹妹一个女孩子跟去打猎做什么?” “妹妹虽是女孩子,骑术武艺却是极好的,就这么一直待在府里岂不是埋没了?娘,您就让妹妹跟我们一起去吧,全当是让妹妹散散心。”苏秉谦央求道。 “这孩子,连埋没这种词都用上了,”王氏又气又笑,“女孩子家善武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你们在外切不可宣扬。” “娘,您到底让不让妹妹跟我们去啊?”苏秉惠追问道。 “不行,”王氏果断否决,“皇后娘娘招了你们妹妹和娘后日入宫觐见呢。” “皇后娘娘?”小染青抬头,目露疑惑。她虽只与那人见过一面,却足以判断出那人并不喜欢她们母女。那么,又为什么要特特的宣她们进宫?找茬?应该不是。皇帝如今正值用人之际,她家爹爹又是他少数能够信任的大臣之一。那人若是够聪明的话,就不会在这个时候找她家的麻烦。拉拢?这倒是有可能,但她还是觉得有些古怪呢。 “宝儿可是想去打猎?”苏长风见女儿凝眉不语,以为她是因为不能去打猎而失落,便说道,“等爹爹这个月休沐,就带你们上青台山行猎可好?” 原本情绪低落的四个小子一听这话,纷纷欢呼起来。小染青心里也添了几分期待。苏府不比云府,有那么大的演武场。自从云家去了蛮州,她就再没有机会骑马了。 夫荣妻贵,随着苏长风的擢升,王氏也被封为正三品的淑夫人。这日清早,王氏按品级换上礼服大妆,便带着同样作慎重打扮的女儿进宫去了。 “臣妾拜见皇后娘娘。”听到宫女的宣召,王氏敛眉低首的牵着小染青走进凤宸宫,对高坐殿上的宫装女子恭敬行礼。小染青也跟着她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陆皇后挥手让二人起身,并示意宫女们看座,待二人落座之后才淡笑着说道,“苏夫人苏小姐不必拘谨,本宫只是请你们过来随便聊聊,并没有什么大事。”这之后,陆皇后还真的引着她们闲聊起来。 小染青凝神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个所以然来,心里越发觉着古怪。若是铺垫,这铺垫未免也太长了些。 “陛下驾到!” “臣妾恭迎陛下。”陆皇后离了凤座,迎出殿外,王氏忙牵着小染青跟在后边。 “皇后不必多礼,”项应轩扶起陆皇后,看到她身后的母女二人似乎有些意外,“苏夫人也在?” 小染青暗自撇嘴,她是否应该感慨爹爹果然圣眷隆重,皇帝竟连他家内宅夫人都能一眼认出。 “回陛下,是臣妾请了苏夫人母女进宫来叙话呢。”陆皇后浅笑着回道。 “哦?那倒是朕来得不巧了。”嘴上是这么说,脚步却不停歇的往殿内走去。 王氏略顿了顿才带着小染青跟上二人,进殿后却没有坐下,反而屈身行礼道, “陛下,娘娘,时近午时,臣妾……” “苏夫人,本宫已经吩咐膳房多备了碗筷,今日就留下用午膳吧。”皇后不等她把话说完,就出言打断。 “谢娘娘。”王氏听她语气便知不可回绝,只好又坐回下首的椅子。 “朕今日总算是见到了长风家的宝贝闺女,”项应轩与陆皇后闲话了一阵,突然将目光转到了小染青身上,“走近些来,让皇伯父仔细瞧瞧。” 陆皇后眸光一闪,皇伯父……这个称呼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用的。待看清项应轩眸中的慈爱,她心中更是涩然。夫妻十余年,她从未见过他对她的孩子露出这样的神情…… 小染青依言上前两步,不卑不亢的说道,“臣女苏染青,见过陛下。”换做以前,以她帝王之尊又如何能对他人下跪?即使那人同为帝王也不行。但如今她是苏染青,虽依旧保留着嬴华暄的骄傲,却也知道有些东西是不得不妥协的。不是她顾惜性命,而是怕累及家人。 “这么个标致的女儿,难怪长风总是藏着掖着,连前日中秋宴也不肯带来。”项应轩凝眸打量殿中那个容貌精致的小女娃,心中纳罕不已,这女娃周身的贵气即使是他这位真龙天子也不得不为之侧目。明明是跪着的姿势,却偏偏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感觉。 “请陛下恕罪。小女自小体弱,一路上又舟车劳顿,进了京一歇下来就有些受不住,这才没去中秋宴。”王氏忙跟着跪下,斟酌着言辞解释道。 “朕没有责怪的意思,苏夫人快些起来,”项应轩说完,面上禁不住闪过落寞,“唉,长风是这样,你也是这样,都与朕生分了。” 王氏直起身,听他如此说,心中也是感慨。不由的回忆起初见时在江南郡比诗斗文的情景,那时她还是一名豆蔻少女,而那两人也只是出门游历的年轻士子。他们因一道灯谜而结识,因文采而相交,是那么的潇洒纯粹。但如今当初的疏狂少年已经成为高卧九重的至尊陛下,他们再不能如当初那般恣意畅快了。须知,伴君如伴虎…… 察觉到殿中气氛异样,陆皇后忙扯开话题。只见她挂了温和的笑容朝小染青说道,“瞧本宫这记性,聊了这许久险些又忘了给染青见面礼。本是两年前就该给的,只是当时也没带什么好物什在身上,这才拖到现在。这根簪子你且收着,日后添妆用得上。” 小染青接过宫女递来的那根羊脂玉流云瓒凤簪,与王氏一道行礼谢赏。 “皇后倒是提醒朕了,朕的见面礼也还没给呢。”项应轩说着就要去解腰间玉佩。 “陛下使不得,小女当不起陛下如此重礼。”王氏连忙说道。皇帝的贴身物件哪样不是极精贵的?先不说它本身的价值,光是它曾属于皇帝这一点就足以令人珍而重之。 “有什么使不得的,这只是朕这个做伯父的对小侄女儿的一番心意罢了,苏夫人就不要推辞了。”项应轩不由分说的亲自将玉佩放到小染青手里,王氏无奈,只得又拉着女儿谢恩。 与帝后二人一同用了午膳,王氏才带着小染青告退出宫。 “娘,您与陛下认识?”坐上自家马车,小染青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恩,”王氏见女儿好奇,便笑着答道,“当陛下还是二皇子的时候曾与你爹爹一同出外游学,他们到江南郡时曾在元宵灯会上遇见娘亲。之后因着你父亲的关系也曾见过几次,不过也算不得是熟识。” “……”若真如娘亲所说,为何项应轩会露出那样怀念的神情。而且她总觉得他看向娘亲的眼神有些不寻常呢。 “宝儿,这些事你想知道娘亲告诉你也无妨,但切不可往外传说,知道吗?”虽知道女儿一向懂事,但王氏还是叮嘱道。 “恩,宝儿明白。” ------------ 72V章 第七十二章行猎 苏长风说是等那月休沐就带孩子们去行猎,只是他刚刚接任礼部尚书一职,事务繁多,一直拖到十月才得了空闲。 “老爷,眼见着都入冬了,天冷的慌。且那山上据说还有大猫出没,危险得很,还是不要带宝儿一块儿去了吧。”王氏想了又想,还是忍不住劝道。 “我先前答应过带孩子们一块儿去的,拖到现在已是不该,若是食言今后如何在孩子们面前立威严?”苏长风整了整身上的靛蓝色猎袍, “再说,这会儿都要准备出发了。若是现在才说不让去,宝儿不得生我的气?”转身见王氏依然黛眉紧蹙,便温言安抚道,“霜儿不必担忧,我保证将宝儿毫发无伤的带回来。” “恩……”听他如此说,王氏也不好再劝,但心里还是忍不住忧心。 青梧院里,小染青也由苁蓉伺候着换上了猎装。这身猎装是她央着王氏请绣娘做的,黑底银纹,既满足了她穿黑衣的念想,又不会显得太过单调低沉。 “小姐这身打扮可真好看!”看着穿戴妥当的小人儿,薄荷忍不住惊叹出声。 “可不是!”苁蓉眼中也写满惊艳,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女儿家穿黑衣,并且能穿的这样好看的。 小染青闻言,看了眼自己在镜中的身影,也是满意的点头。果然还是这颜色看着顺眼。利落的抓起桌上的小弓,“走,到前庭去。” 王氏正在庭中对几个儿子说着什么,忽听丫鬟报说女儿来了。转身看去,一时也怔愣住了。她虽然答应过给女儿做黑衣的事,但心里还是觉得不妥,便一直拖着没做。这身猎装还是小染青特地提的,她想着反正女儿穿猎装的场合也不多,便让绣娘做了,却没想到女儿穿上会这样好看。 “妹妹这样一打扮,三哥也得靠边站了。”苏秉正半真半假的调侃道。这厮素来骚包,连猎装也是一身银白。再骑上那匹雪白的宝马,走到雪地里怕是找不着人的。 “哈哈,三哥你自惭形秽了吧?”苏秉谦大笑着揶揄道。 “哟,四弟长进了,连自惭形秽这词都会用了。”苏秉正不慌不忙的回了一句,见苏秉谦憋红了脸才得意的笑了。 “蹑景呢?”蹑景是苏秉武去年年节回来时送她的礼物,一匹通身雪白的苍州宝马。且年纪尚幼,性子温顺,正适合小染青骑用。 “在这呢,”苏秉仁亲自将马牵了来,浅笑吟吟的看着黑衣飒然的宝贝妹妹。比起平日里那些花花绿绿的颜色,他竟觉得这肃穆的幽黑才是最适合妹妹的。 小染青接过缰绳,难得温柔的抚了抚小马驹的脑袋。小马驹也是亲热的很,时不时用脑袋蹭着小染青。 “这促狭的坏马,就知道黏妹妹。”苏秉惠看得眼红,他跟妹妹都没这么亲近过呢,却便宜了这坏马。 “咴咴……”见苏秉惠生气,小马颇通人性的凑到主人跟前,也学着蹑景蹭了起来。 “元宝你做什么!”被自家坐骑突如其来的亲昵吓了一跳,苏秉惠猝不及防间险些被它蹭的摔了跟头。他连忙闪身躲开,可那小马却不依不饶起来,直追着苏秉惠满院子乱跑。看到苏秉惠狼狈的模样,众人禁不住都笑了。 “都到了?”苏长风牵着自己的大黑马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队护卫。他见五个孩子一个不少,便下令出发。作别了王氏,五人整齐划一的翻身上马,随着苏长风奔出苏府往城外去了。 顾忌着几个孩子骑的都是小马驹,苏长风并没有纵马疾奔,一行人跑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得青台山。望着眼前这座峻拔的高山,小染青有一瞬恍惚。青台山,以前唤作御太山,她曾领着大臣宗亲来过多次。 “我们就在这一片转转,不许再往里边去,明白吗?”再往里边就是深山,常有虎狼出没。几个孩子都还年少,哪里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 “明白了,爹爹。”五个孩子齐声应了。有不安分的小子譬如苏秉谦,不由得在心里撇嘴,看来今日是猎不到狐狸了。跟爹爹出门就是限制多,还是上次跟几位皇子到这里狩猎来的过瘾。但想到有妹妹一起,他就不再计较了。 “妹妹,我们去那边。”苏秉谦指了指左边的林子说道,“上次给你做斗篷的兔子毛就是在那边猎到的。” “我想先去看会儿风景,”小染青望向右边的山道,不知那里是否还与从前一样。 “妹妹初次来,恐怕不识得路,还是由三哥带着你去看风景吧。”苏秉正向来不喜骑射武功,之所以撺掇着苏长风出来打猎也只不过是为了和宝贝妹妹一块儿出游罢了。 “那我们也去!”令外三个也纷纷说道。 “你们不是吵着要来打猎吗,怎么到了山里反倒要去看风景了?”穿着猎袍骑马跑了一圈,苏长风竟隐约找回些年少轻狂的感觉,对着儿子们也难得的没有板着脸,反而有心情开起玩笑来了,“回去时你们若是一无所获,我可再不敢带你们出来丢人现眼了。” 顿时一片怨声载道。 小染青见状说道, “哥哥们先去那边打猎吧,我随便看会儿就过去找你们。” 苏长风闻言,吩咐李竹生带两人跟着,以免宝贝女儿迷路。又转头对小染青嘱咐道,“切不可走远。” “恩。”小染青点头应了,这才扯动缰绳引着马儿往山道上去。李竹生三人也连忙跟上。 看着女儿一行没入山林,苏长风才领着四个儿子去了左边。其实他更想陪女儿去看风景,只是这几个小子个个都不是省心的,他不亲自看着不放心。 蹑景虽小,却胜在血统优良,即使山路崎岖也跑的毫无压力,且矮小的身形正适合在山林间穿梭。只是苦了身后骑着高头大马的三人。 “小姐,再往上积雪就厚了,当心摔着。”李竹生拍马快跑几步与小染青并行,“小人知道右边不远处就有个不错的观景之地,不如去那边?” 小染青摇摇头,循着记忆一路往前,再左拐,终于在穿过一片小松林后眼前豁然开朗。催马站到崖边,向下望去,入眼的是一片河山大好。这般浩然景象,看得人胸襟也不自觉开阔了几分。嘴角勾起一弯好看的弧度,至少这里还没有变。 李竹生跟在小染青马后到了崖边,望见崖下风景也忍不住赞叹。只是他心中疑惑,便忍不住问出声来,“小姐识得路?” 小染青闻言,心下一凛。一时冲动跑来看景,却忘了苏染青是第一次来青台山,怎会如此熟门熟路?“曾听人说起过。” “原来如此。”李竹生恍然,难怪小姐会突然要求来看景。只是到底是谁与她的说的,少爷们? “李叔,你们去那边候着吧,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小染青不等他追问,就淡漠的说道。 “小姐,此处山风又大又冷,您身子弱,不宜久待。”李竹生劝道。小姐可是老爷的心头宝,万一被风吹出个好歹,他们这些下人可就遭殃了。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小染青重复道,只是语气比之先前沉了不少。 “是。”感觉到周身凝重的压力,李竹生明白若是再劝这位小祖宗怕是要动气,便只好带着两护卫退到后边远远守着,但三人的视线还是凝聚在那个立马崖边的小小人儿身上。 “嘚嘚嘚嘚……”由远及近的马蹄声让李竹生收回目光往身后看去,只见一行三骑转出松林,正往这方崖壁而来。待看清马上之人,他忙下马行礼,“小人见过大皇子殿下、世子殿下、嬴三少爷。” “起来吧。”项回予只觉得此人有些眼熟,却没有认出是谁。抬头往崖边一看,只见一黑衣小人正端坐马上傲立崖边,分明是稚子小驹,却偏偏给人以俯瞰天地的豪迈之感。他不由纳罕,转头对同伴笑道,“原想带你们来见识一下此处风景,却没想早已有人占了先。不过能遇到这样一位小少爷,倒也没白来。你们是哪个府上的?” “回大皇子,小人李竹生,是吏部尚书苏长风的长随。”李竹生听他最后一句问的是自己,忙恭声作答。 “原来是苏家少爷,”闻言,项回予心中更添亲近之意。只是又忍不住疑惑,他前阵子还与苏家四位少爷来此打猎,却不记得哪位有如此气势。 “可不是少爷,”嬴介安望着那一人一马也是移不开眼。不过两年,小人儿的气势又强了不少,那一身尊贵竟连他也有些不敢直视。“那是苏家唯一的千金小姐。” “小姐?”项回予一愣,“慎之莫要诓我,看那小人打扮明明是来行猎的,小姐可做不来这个。” “慎之可不敢欺骗殿下,不信您问世子爷,想必世子爷也是识得的。”就那晚御花园的情形来看,项应麒对苏家千金应该也是印象深刻。 项回予转向项应麒,却意外的发现自家皇叔正一眨不眨的盯着人家小女娃,神情恍惚。“小皇叔?” “恩,是苏家妹妹。”项应麒回过神来,点头说道。一见到那黑色身影,他就认出了此人是谁。除了她,谁还能有那般气势?狭长的眼眸微眯着看向嬴介安,只不知这小子又是如何认出的是她。 这边动静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小染青似有所感的回过头来,精致无双的面容蓦地落入三人眼中。恰此时天空飘起细雪,再衬上其身后的锦绣山河。天地苍茫,唯吾独尊,好一卷壮阔图画。项回予与嬴介安都不由得看呆了。 “我先走了!”项应麒在她回身的那一刻调转马头奔入松林,那背影看上去竟像是落荒而逃。一对上那双墨玉般的黑眸,他就没来由的心慌。两年前那场宫宴后的无数个夜晚,他都会梦到这样一双眸子。每每都是她淡漠的望着自己,无波无澜的吐出那句,“可有意思?” “小皇叔?”怎么突然就要走?他还想去认识一下那个独特的小女娃呢。不过此番是因为小皇叔才得以出宫,即使心中不愿,他也只得跟上。嬴介安又望了一眼崖边风景,才也打马去了。 三人莫名其妙的来又莫名其妙的走,令小染青微微皱眉。听李竹生说了三人的身份之后,更是失了赏景的兴致。且天又下起雪来,再不回去怕是会让爹爹担心,便也下山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连着两天冷水澡,真心对这个学校无语了。。。 ------------ 73V章 第七十三章重逢 过了卯时,天光渐亮。苁蓉与薄荷紧挨着坐在小炕上,边拿着绣绷一针一线绣帕子边留心注意着小染青那边的动静,听见小人儿起身的窸窣声忙放下绣绷走了过去。 小染青一睁眼就被窗外的亮色刺得微微眯了眯,“怎的不叫我起来?”都辰时了,今日竟起的这样迟。 “小姐,夫人之前传过话来,说小姐昨日打猎劳累,今日就安心歇着,不必过去请安了。”苁蓉边伺候着她穿衣,边说道,“另外夫人还嘱咐,外边化雪冷得很,让您等午后日头暖和些再练剑。夫人已经跟张先生说过了,下午的棋艺课推迟一个时辰。” 小染青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但收拾妥当之后还是裹上斗篷往主院去了。 “娘?”小染青一进门就见王氏皱眉望着西边的窗子直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宝儿?”王氏被女儿的声音唤回神来, “不是让你在屋里歇息吗,怎么还是过来了?天这么冷,冻着了怎么办?”虽语带责备,但其中饱含的殷殷关切之意还是令小染青心头一暖。 “娘,没事。”习武近三年,这点冷她还是受得住的。 “小姐可用过早膳了?”王氏问向小染青身后的茜草。 “回夫人,小姐出门前用了一块莲子酥。”茜草福身答道。 “一块莲子酥可不顶饿,”王氏转向琥珀吩咐道,“去膳房拿些点心过来。” “奴婢已经让人去拿了,”琥珀笑着回道。 “你倒是周全。”王氏见她一副讨赏的模样也觉有趣,但眸光一触及手边的信笺就又不禁敛住了笑意。 “二哥来信了?”小染青一见那信笺就认出是苏秉武惯用的玉版纸,但若是二哥来信,娘亲应该欢喜才是,怎么会一脸愁容?莫非二哥在军营里出事了? “恩,说是被派去蛮州,今年年节回不来了。”王氏轻叹了一声,“听说蛮州战事吃紧,你二哥此时被调往那边也不知是福是祸……” “蛮州战事吃紧?”云嵩程在一年前就去了蛮州平乱,前阵子还传信爹爹说是再过不久就能凯旋,怎么这会儿又战事吃紧了? “具体的娘也不是很清楚,不过你云叔叔已经让云婶婶带着家眷返回京城了。”能让云嵩程做出如此决定,想必情形已然很是危急。王氏越想越是担心,战场上刀剑无眼,若是武儿伤到了哪里…… “娘,您不必太过忧心。二哥有云叔叔照看着,不会有事的。”小染青安慰道。 听着女儿小大人般的安慰自己,王氏又是好笑又是欣慰。她情不自禁的将女儿搂到怀里,温柔的抚开小人儿蹙起的眉心,“好,娘亲不忧心。” 小染青依偎在王氏怀里,乌眸微阖,这几天她得多去几趟爹爹的书房才行。 当年云霄率军征服南蛮之后,文帝大笔一挥,将南蛮定名为蛮州,正式归于大秦所辖。如此延续了三百余年,直到秦末天下大乱,南蛮遗民趁机发动叛变,推举殷氏新君,重立南蛮国号。刘邦夺得天下之后,曾多次派兵收复南蛮,却无一例外的铩羽而归。一直到两百年后,又一名云氏大将横空出世,仅用两年时光就再次将蛮州划归华夏版图。其后蛮族就安分下来,连汉末大乱之时都没有如上次那般跳出来添乱。因为南蛮遗民在那两年中几乎被屠戮殆尽,经过几百年的休养生息都没能恢复元气。 可一年前,蛮族却再次蠢蠢欲动起来。当时项承鹍已经病入膏肓,还是二皇子当机立断派了得力大将云嵩程率领二十万大军前往蛮州协助平乱。说起来蛮族或许真的是与云氏之人犯冲,云嵩程一到蛮州,就打了一场漂亮的胜仗,让乱军损失了近三万人不算,还折了一员大将。他趁着这个势头领军一路凯歌,直到一月前在象邑郡被三十万装备精良的大军阻住了去路。这不是蛮族的乌合之众,而是受过训练的军队。发现这一点的云嵩程即刻送信回京,新帝得信后雷霆大怒,一边回信云嵩程令他仔细查探这支军队的底细,一边命各州军营抽调一部分军士派往蛮州。苍州同样也收到了调兵圣旨,云景熙因记挂亲父便主动请缨,作为他好兄弟的苏秉武自然也要一同跟去,这才有了之前王氏手上的那封信。 三皇子也就是齐王的封地涴州就在蛮州隔壁呢……小染青无意识的摩挲着琴弦,这么明显的事情她能想到,皇帝没有理由想不到。说不定这还是他故意下的套呢。小染青会这么想也不是毫无缘故,据她观察,这几天爹爹脸上可没有半点急切之色。 “小姐,您在想什么呢?这琴弦都快给您捻断了。”薄荷许久不闻琴音,心下奇怪。抬头却见自家小姐正摩挲着琴弦不知在想些什么,墨黑的眼眸中幽光频闪。 小染青睨了她一眼,将眼前的曲谱扔到一边。纤指一拨,流出一串铿锵之声。 “这曲子好!”黄衣少女掀帘而入,脆笑着鼓起掌来,“一年不见,苏妹妹的琴艺又长进了。幸好没让我娘听见,不然又该念叨个没完了。” 一曲罢,轻按琴弦。小染青抬头望向帘边少女,“你怎么来了?” 语气虽是一如既往的清淡,跟了小染青四年的苁蓉却能清晰辨出其中的熟稔。说起来云二小姐算得上是自家小姐唯一的闺友了。云二小姐去蛮州的这一年,小姐成日待在府里练武读书,连出门都少了。念及此,苁蓉忙示意薄荷上茶,自己则亲自去厨下准备云千岚爱吃的糕点。 “苏妹妹可是不愿见我?”云千岚撅起嘴,有些委屈的望着小染青,“亏我一回京就跑来找你……” “停!”小染青一个字堵住云千岚接下来的滔滔不绝,“若再废话就出去。” “……”知道她向来言出必行,云千岚果然闭了嘴,只眼神还楚楚可怜的凝在小染青身上。 “什么时候到的京城?”撤下琴案,小染青坐回暖炕问向云千岚。 “……”云千岚只凝着她不作声,那眼神分明是在控诉,“是你不让我说话的!” “……”小染青顿时又有扶额的冲动。 “云二小姐,小姐说不能废话,可没说不能说话,您就放心的说吧。”薄荷见两人一个瞪眼一个扶额的沉默了许久,便笑嘻嘻的说道。 “对哦,我可是从来不说废话的,怕什么!”憋了许久的云千岚顿时像打开闸门般的说了起来,“我跟着娘亲一个月前就出发了,昨日才到的京城,可累死我了。留在蛮州多好,还能跟爹爹一块儿杀敌,可娘亲死活不同意,非要把我带回京城……” “……”若是骑着你那匹小红枣上战场,怕是连敌军的面都没见到就连人带马被踩扁了……见她有没完没了的趋势,小染青连忙转移话题,“你出发前蛮州如何了?” “我也不知道呢,爹爹什么也不说,只看到好多穿盔甲的叔叔进进出出,一个个都是板着脸,好凶的样子。”说到这里,云千岚又气愤了,“我也想知道爹爹怎样了,便打算出去探听探听。可娘亲她都不让我出府,每天只会把我关在屋里绣花弹琴。我哪弄得了那个!你瞧,这指上的伤到现在还看得清楚呢。” “小姐之前练剑时摔断了手肘都不觉着疼,如今伤了几根手指倒是见谁都要抱怨一通。”云千岚身边的铃铛扑哧笑了。 “好你个铃铛竟敢笑话我,看我怎么收拾你!”云千岚回身与铃铛闹了一阵,突然望着小染青感慨了一句,“若是我娘也与你娘一样该多好,你娘就从不逼你学针线。” “其实我娘也请过嬷嬷来教的。”只是隔天看到她指上遍布的针孔后就再不让她碰针线了。英明神武的武帝陛下不得不承认,她在女红方面真的是毫无天分。不过她也乐得如此,实话说她还真的无法想象自己每天拿着绣绷在窗下绣花的场景…… “我刚刚在前厅时还听你娘说,苏伯父昨天带你去打猎了?”见她点头,云千岚顿时羡慕嫉妒恨了,“我也好想去打猎,可爹娘从来都不肯,果然还是苏伯父苏伯母待你好。” “等你将云家剑法练到最后一式,云叔叔云婶婶也不会拦你的。”小染青凉凉的说道。 “……”云千岚顿时泄了气,她如今连第一式都没练熟呢,也只有苏妹妹那样的怪胎才能在三年之内将全套二十四式练得炉火纯青吧。 “对了,小姐你不是带了礼物给苏小姐吗?”铃铛突然说道。 “呀,差点忘了,铃铛你快将东西拿出来!”云千岚忙催道,“这可是我特地给苏妹妹做的。” 小染青在她得意洋洋的眼神中接过礼物,原来是一枚香囊。上面绣着的玉兰虽然粗糙,但比之她先前的大作明显要形象许多,也难怪她如此得意。凑近一闻,小染青倏地眸光一凛,“这里面填的是什么?” ------------ 74V章 第七十四章离间 “玉兰花呀,苏妹妹不喜欢吗?”见小染青突然肃了脸色,云千岚疑惑了。在东州时,她有次带苏妹妹逛自家园子。在路过云千晴的院子时,苏妹妹却突然停了下来。她顺其目光看去,却见一树玉兰开得正好。她就一直以为苏妹妹喜爱玉兰,因此这回绣的也是玉兰。为了应景的装上玉兰花瓣,她还特地抹下脸来去云千晴的院子里求了呢。 “哪来的?”小染青兀自把玩着香囊,似是没有注意到云千岚的疑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大姐不管到哪,都必然是要带上那株玉兰种在院子里的。”云千岚撇嘴,每次兴师动众的她都看的厌烦,真不知娘亲为何会依了她,“不就是一树花嘛,宝贝的跟什么似的。若不是我说了给你做香囊,她都不肯给呢。” “哦?你就做了这一个玉兰的?”黛眉微挑,小染青再次问道。 “恩,大姐小气的很,只让我摘那么几朵,想多做都不行呢。”再说她也懒得做。 “你以后莫要再碰她院子里的东西,尤其是那玉兰。”小染青听了,心下已然有数,叮嘱了云千岚一句便不再说关于那香囊的事。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多半是云千岚在说,小染青在听。直到唐氏的贴身丫鬟来催,说是要回府了。 送走云千岚,小染青将香囊递给薄荷,吩咐道,“将这个拆了,另找些玉兰花瓣放进去缝好,换下来的花瓣你拿柚子叶包着放起来。” “小姐,这不是云二小姐送的吗?拆了恐怕云二小姐会生气的。”薄荷犹豫道。 “这里边的花瓣我闻不惯,你让人缝仔细些就看不出来了。”小染青说道,“另外,我等会儿要沐浴,你让他们烧水时放些柚子叶进去一块儿浸着。” “是……”薄荷将香囊放到鼻端闻了闻,与府上的玉兰香也无甚不同,不知小姐为何会如此厌恶,甚至还要用柚子水沐浴来去除身上沾染的气味。 晚间,净房里水气氤氲。小染青泡在浴桶中敛眸假寐,任茱萸轻柔的为她擦拭。 血玉兰,就外观上而言与寻常白玉兰极为相似,惟独花色殷红如血得以分辨。不过也有例外,就像一年前在云府见到的那株就不知是如何变异的,竟是雪一样的白,几乎与寻常白玉兰一模一样。若不是她看到那花时还未长成,小小的花苞上有浅浅的血丝,恐怕也会被蒙混过去吧。只是没想到待花长成,却是用在她的身上。若是她今日没有这份警觉,半月后这身细嫩肌肤怕是要毁了。想到那碰了雪夷草的蔡小姐后来的惨状,她就不由得眯起了眼。 血玉兰毒性虽没有雪夷草那么霸烈,但若是长期带在身上,不出半月定是满身红疹,且奇痒无比。到时家人一查,定然能查出是这香囊的问题,而这香囊又是云千岚送的……好个云千晴,这是要挑拨她与云千岚的关系呢。或者更确切的说,是为了离间苏长风与云嵩程的关系。不是她太过高看自己,她爹爹宠女儿出名不是一天两天了,如果此番她真毁了容,不论有心还是无意,都与云家女儿脱不了干系。为此爹爹虽不至于与云叔叔闹翻,但心存芥蒂却是难免的。 “小姐,再不起水该凉了。”茱萸见她久久不肯睁开眸子,以为她是睡着了,忙出声提醒。 “恩。”小染青倏然睁眼,那眸中的精光令茱萸一不小心闪了神,见到自家小姐不耐的皱起眉时才回过神来,忙服侍她穿上白色细棉寝衣。 半个月后,王氏在小染青的要求下带她去云府做客。这回出来陪客的不仅有云千岚,还有云千晴。十二岁的云千晴虽稍显稚嫩,却已然可以窥见些少女独有的青涩风情。一身桃红的袄裙更是将她衬得娇艳无比,活脱脱一个小美人。只是小美人今日似乎有些神思不属,视线时不时瞟向那个挂在石青色织银襕裙上的靛蓝色小香囊。 “以往苏妹妹过府也不见她有多积极,今日却巴巴的跟来,定是没安好心。”云千岚凑近小染青“悄声”说道,瞟向云千晴的眼神满含厌恶。 “原来二妹一直是这样想我的,”这么大的音量云千晴当然不会听不见,她当即换上一副委屈的神情,“我先前不跟苏妹妹亲近,不是不想,而是怕惹二妹不快。如今初来京城,人生地不熟,连个玩的好的姐妹都没有,二妹又一直不理我,我实在是孤单的很。方才听说苏妹妹来,便按捺不住的跟来了。二妹若是不喜看到我,我站远些就是,只求二妹莫要赶我离开。” 小染青闻言,转头睨了她一眼不作声,面上似笑非笑。云千晴对上那张精致的小脸,微有些不自在的撇过头去。 “哼,苏妹妹,我们上那边射箭去。”她最看不惯的就是云千晴动不动摆出这副可怜相,活像谁欺负了她似的。为此,她可吃了不少亏。 “你先过去,我有话想对云大小姐说。”此言一出,云家两位小姐都愣住了。 “你和她有什么好说的!”云千岚上前拉起小染青就要走,却被她轻易拂开。云千岚顿时委屈了,“苏妹妹,你宁愿跟她说话也不肯和我去玩吗?” “就几句话,说完我就去找你。”小染青难得好脾气的安抚道。 “哼!”云千岚对着云千晴重重一哼,又转向小染青叮嘱道,“那你可得快些过来哦!” 看着云千岚一步三回头的走远,小染青才转身面向云千晴。眸光敛去柔和,只剩下一片沉沉的黑。 而此时云千晴注视着三步外面无表情的小女娃,心中很是疑惑。她本就想找机会探问一二,没想到这女娃却主动留了下来。只是她们二人素无交情,她会有什么话对自己说呢?许是小女娃的眼神太过深沉,她心中竟有些惶惶之感。“苏妹妹,你有何话想对姐姐说?” “只是有些东西想要物归原主罢了。”小染青示意薄荷将柚子叶包住的物件递给云千晴。 云千晴接过一看,心头顿时大惊。抬头望向前方,却见那白衣青裙的小女娃仍然是一脸淡漠的望着自己,只乌黑的眸子仿佛能看透一切。她勉力稳住心神,装作疑惑的样子问道,“苏妹妹,这花瓣是……” “云大小姐这一趟蛮州倒是没有白去。”小染青答非所问的回了一句。 清清冷冷的一句话端的是意味深长,云千晴感觉后背一凉,却是冷汗浸透了衣衫。只是个七岁小娃罢了,能知道些什么?她在心里安慰自己,面上笑道,“蛮州的确是个有意思的地方,苏妹妹若是有机会,也该去看一看才是。” 见她依旧揣着明白装糊涂,小染青不耐的转身,只在走过云千晴时轻声说道,“告诉你背后的主子,有些人不是他能惹得起的。” 云千晴僵立原地,面色惊疑不定,这女娃……待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小染青的影子。 “小姐,为什么云大小姐看到那些花瓣的时候神情会那样古怪?”薄荷终于憋不住问出声来。另外,刚才小姐与云大小姐说的那些话她也是听得一头雾水呢。 “许是给错了花瓣心下惭愧吧。”小染青淡淡回道。 “啊?”给错花瓣?可那明明就是玉兰花啊…… 看到薄荷懵懂的模样,小染青眸中不自觉染上笑意。这就是她选择让薄荷跟着的原因,若是换做心思细腻的苁蓉,定是要怀疑的吧。 王氏与小染青在云府待到近申时了才告辞回去。一进主院,就见碧玺快步走来,“夫人,大少爷来信了。” “文儿的信?快拿来我看。”王氏难得的有些急切,不等进屋就展开信笺看了起来。 “娘,可是大哥要回来了?”小染青见王氏越是看到后边,脸上的喜色就越是明显,当下猜到了信中内容。苏秉文当初定的是游学三年,且之后就要立刻准备明年的春闱,算算日子也该回来了。 “宝儿果然聪明,”王氏展颜笑了,一扫半个月来的阴霾,“你大哥已经到了雍州城,再有五日便能进京了。” 虽然已经猜到,但从王氏口中确认之后小染青还是禁不住心生欢喜。自从两年前在京城分别,大哥便再没有回来过,只十日一封的信件与礼物从未间断,使家人们知道他在外安好。两年不见,也不知大哥如何了。 苏长风显然也已知晓了这个消息,晚膳过后就独自钻进书房,心情很好的翻看起大儿子往日寄来的文章。文儿游学三年果然长进不少,寄来的文章一篇比一篇出色,让他这个做父亲的欣慰不已。都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当年是十八岁中的状元,大儿子明年以十七之龄参加会试,也不知能取得怎样的成绩。 ------------ 75V章 第七十五章归来 天灰蒙蒙的,眼看又要落雪。排队等候进城的百姓们边缓慢向前挪动,边时不时瞟向不远处的某个角落。不知是哪家贵人的少爷,竟个个都长得这样漂亮。视线移向那个角落,只见四个容貌出色的小少年骑在马上,目光很是一致的落在西来的官道上。城门刚开时他们就来了,到现在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怎么还没有到?”苏秉谦望着空无一人的官道,有些焦躁。许是因为站得久了,身下的马儿也不耐的打起了响鼻,两只前蹄有一下没一下的踩踏着雪地。 “若是再落雪,路就更难行了。”苏秉仁也是目露担忧。 “大哥说了今日上午到,就一定能到。”小染青语带肯定,大哥从未让他们失望过,这次也一定不会例外。 苏秉正轻轻拂去她瑰紫色斗篷上凝着的白霜,关切的问道,“妹妹冷吗?” 小染青摇头,转向苏秉正的眸光中颇有些戏谑的意味,“倒是三哥风寒刚好,要留心些才是。” “……”苏秉正闻言,面色一囧,怎么连妹妹也调侃起他来了。前阵子他一时诗兴大发,站在大雪里也不撑伞就对着人家小姐吟起诗来。结果回来当晚就发起了高热,让爹娘好一通教训…… 一驾青布马车正要进城,却突然调转方向往苏家兄妹处过来了。待到近前,一扎着双环髻的绿衣丫鬟跳下马车,对着苏秉正笑的一脸喜气,“远远看着就觉得像,原来真是苏三少爷!” 苏秉正看清那丫鬟的长相顿时更窘了,“沁柳,你有事找我?” “我家小姐记挂着您的病,天一亮就催着奴婢进城给您送药呢。不过既然在此处遇到您,奴婢就不必再进城了,”沁柳从马车里取出个包裹递给苏秉正,“这药是我家小姐从老爷那儿求来的,对风寒最是灵验。您回去一日三副喝了,不出三天包管好全咯。” “有劳严小姐了。”苏秉正接过包裹,再三保证了会喝才让沁柳安心走了。马车一驶远他就垮了脸,“我风寒早就好了,哪里还需要这个?倒是六弟那儿能用上,六弟应该很乐意省一笔药钱才是。”严太医的药可是出了名的苦,这么大一包他若是全部喝完,估计这张俊脸就该变成苦瓜了。 “这可是人家严小姐的一片心意,三哥可不能便宜了六弟。即使病好了也凑合着喝了吧,全当是补药。”苏秉谦挤眉弄眼的揶揄道,这下连素来厚道的苏秉仁都禁不住笑出声来。见小染青也难得的勾起了嘴角,苏秉正顿时无比后悔起当日对严小姐雪中吟诗的那番作为。 “少爷快看那边,那是不是大少爷他们?”随从突然冒出的大嗓门化解了苏秉正的尴尬,众人敛容看去,只见官道上有三人正骑着马由远及近而来,身后是一路的白雪飞溅。当先一人身披烟灰色大氅,远远看去还真像是几年前王氏亲手给苏秉文做的那件。 小染青刚要牵动缰绳,却听耳边“嗒嗒”几声,原来是苏秉谦先一步打马奔了过去。待到近前,小染青望着满面风尘的苏秉文不自觉柔和了眉眼,“大哥。” “怎的不乘马车?”苏秉正皱眉问道。风这样大,还时不时的下几场雪,大哥一路骑来该有多冷? “如今连妹妹都能骑马了,我这个做大哥的若还慢吞吞的乘马车,岂不是要叫你们笑话。”苏秉文望着高坐马上的小染青不由感慨,他不过是离开两年,妹妹竟已经这样大了。心里蓦地蹿起一股失落之感,他就这样错过了妹妹的成长。 “下雪了,”压抑了一个上午的天空终于落下雪来,苏秉文的长随翰墨上前提醒,“少爷,还是先回府再说吧。” “恩。”苏秉文动作轻柔的为妹妹套上斗篷帽子,这才领着一行人进城去了。 一进府门,苏秉文就被人抱住了,“大哥!” “不是说病了吗,怎么还跑出来?”苏秉文揉揉六弟的脑袋,感觉到手下的烫热后不由得沉下脸来,那模样看上去与苏长风相似的紧。 “娘实在是被他缠得没法了,好说歹说都没用,非得出来守着。”王氏满是无奈的瞪了小儿子一眼,紧了紧他身上的披风。 “娘,您身体也不好,怎的也出来了?”苏秉文上前扶住王氏往内走去,“外边冷,我们先进屋再说。” “就去你的文桦院吧。”王氏侧首看着已经高过自己一头的大儿子,又是欣慰又是心酸。 “好。” “大哥,可有惠儿的礼物?”苏秉惠边走边巴巴的望着苏秉文,鼻下还挂着两行不明液体。 苏秉文顿时哭笑不得,这个六弟,都病成这样了还惦记着他的礼物。“本是有的,但你若再不乖乖养病,就没有了。” “大哥,惠儿现在就回房躺着去!”苏秉惠说着就反身朝南边走去,他的小厮丫鬟们也赶紧跟上。王氏看着不放心,吩咐碧玺也一同过去照看着。 走进文桦院,一切景致都与他两年前离开时一模一样。且看这屋里纤尘不染,定是有人时常打扫着的。苏秉文眼眶微热,“娘,辛苦您了。” “傻孩子,跟娘还客气什么,”王氏笑得温柔,眼中有晶莹闪动,“快看看有没有什么缺的少的,娘也好尽快命人给你拿来。” “娘准备的这样周全,哪里还有缺的?”苏秉文作势环视了一周,说道。出外三年,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事事讲究的金贵少爷了。即使只有一桌一椅一床,他也能安然住下。 “那就好,”王氏又亲自检查了一番,见的确样样妥当了才说道,“文儿一路劳顿,这会儿定是乏了。娘这就走了,你好生歇息会儿吧。” “我们也走了。”几个小的也看出苏秉文一脸疲色,忙也跟着说道。 热闹一时文桦院又清静下来。苏秉文确实是累的狠了,退下外衣就倒在炕上睡了过去。他之前在雍州城耽误了两日,为了能在今日赶到京城,连着赶了三日三夜的路呢。不过能看到家人们欢喜的神色,再累也是值得的。 一觉醒来,已然过了午膳的时辰。吃着王氏特地让厨房温的饭菜,苏秉文觉得无比窝心。用过饭,刚要出门去主院,却见妹妹院里的小丫鬟茱萸快步走了进来。 “奴婢见过大少爷,”茱萸捧着书对苏秉文行了一礼,“大少爷,这是小姐吩咐奴婢送来的书,说是迟了的生辰礼物。” “妹妹有心了。”十一月初九也就是前日,正是他的生辰。苏秉文接过书,又亲自回屋取了事先备好的礼物交给茱萸,“你顺便把这个带回去给妹妹吧。” 之后苏秉文就去了主院,与王氏和弟妹们说了会儿话又一起用了晚膳才回到文桦院。许是白日睡多了,沐浴过后苏秉文躺在榻上了无睡意,便拿起小染青送的书翻看起来,说起来这还是妹妹第一次送他书呢。 “《灵溪集》?”翻开书页,严谨方正的字迹像极了苏长风,只是少了些遒劲,多了分清贵。苏秉文温润一笑,妹妹的字写得越发好了。深夜无事,他随意拿起一件外袍披上,就这么歪在榻上一页页翻了下去。翻书过半,看到后面的内容时他险些惊得站起身来。 《灵溪集》是他极为喜欢的一本古籍,讲的是灵溪先生的一些处世之道。但是经过几轮战火,如今能见到的只余半部残本,此事他一直引以为憾,可是现在手头的这本却不仅仅是寻常见到的那半部。苏秉文抑住兴奋往下看去,越看越是痴迷,待看完时天已将明。感觉到眼睛的酸涩,他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一夜未眠。这行文特色确是灵犀先生的原作无疑,只是那剩下的一半妹妹是从哪得来的?他几乎想立刻跑去青梧院一问究竟,但顾忌着此时天色尚早才作罢了。好不容易等到辰时,他迫不及待的往主院行去。 “妹妹,后半部《灵溪集》你是从哪里得来的?”堪堪用过早膳从主院出来,苏秉文就忍不住问道。 “去年在东州书阁偶然发现的,我不知是真是假,只觉得他写的不错便记下了。”小染青答道。其实东州书阁那本还是她默写了放进去的呢,不过用的是她前世的字体,应该没人能认出是她。《灵溪集》在今日是残本,在她前世却是再完整不过。若是让大哥知道她还曾经召灵溪先生上殿策对,不知会作何感想。 “东州书阁?”东州书阁是王家为方便学子而在东州开设的三层,里面收藏了许多名人著作,其中也不乏一些传世孤本。但凡学子不论贵贱都可入书阁随意翻看,只是不能将书籍带出或是毁坏,若想回家看只能自行抄写。他也曾进去过几次,却从未听说有全本的《灵溪集》。或许是这几年新捐的书吧,苏秉文这样想着,一回院子就钻进书房写信去了。 “文儿呢?”苏长风一回府就问向管家。临近年关,且明年又赶上三年一度的春闱,苏长风虽为了避嫌不参与出题,却也有各种事项需要安排,他这阵子忙的已经好几天没有回府了。 “回老爷,大少爷早上从夫人那儿回院子就没再出来过。”李福答道。 “恩。”苏长风脚步一转就往文桦院行去。 苏秉文刚写完一封长信,抬头就见苏长风立在门口,“爹,您来了。” “写的什么?”苏长风走进屋内坐下,与大儿子闲话了几句,话锋一转就谈到了明年的春闱,“文儿,你可有把握?” “儿子此时不敢妄言,但必当尽力。” 苏长风见他虽言辞谦虚,面上却是一派笃定之色方才满意的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各种累。。。 ------------ 76V章 第七十六章 再过两日便是三十,家家户户不论贫富都将自家里外装饰一新。整个京城看上去红通通一片,很是喜气,只是这喜气比起往年却明显要逊色许多。这不仅是因为成帝新崩,更是因为十日前从蛮州传来的齐王造反的消息。 御书房内。 “三十万大军,朕的三弟果然不可小觑。”项应驰有私军,他很早就知道,只是万没想到竟有三十万之多。三年三十万军士,这其中耗费的物力财力光是用想的就足以令人心惊。项应轩冷笑,皇商朱家真是好大的魄力!项应驰娶的正是朱家的嫡长女。 “不过是堪堪训练而成的新兵而已,不足为虑。只是他们不知从哪学来些蛮族失传的毒术,有些棘手罢了。不过现在也已经不成问题。”苏长风看过云嵩程寄来的密函后说道。这三十万大军应该是私盐案后项应驰察觉到成帝对他的厌弃才在原有的私兵基础上着手组建起来的。恰巧那一年北旱南涝,流民处处。他派人暗中在各地招揽流民,再送到自己封地涴州的深山密林中进行训练。若不是成帝驾崩时他的新兵还未训练完成,项应轩恐怕没那么容易登基为帝。其实蛮族异动他们早已察觉,之所以放任这么久就是为了给项应驰一个契机放出他的私军。如今饵已撒,鱼儿也已成功钓出。虽然那鱼儿比想象中大了点儿,却也逃不过被拆吃入腹的命运。 “这还多亏了那封密信,”念及此,项应轩又问道,“可有查出那写信之人是谁?” “依然没有线索。”苏长风也是困惑。一个多月前,他的书房里凭空出现了一节竹管,里面还塞着一卷书信。他拆开一看,上面写了许多蛮族毒术的攻克之法,另外还有一些别的提醒他们注意的地方。刚开始他也是将信将疑,但还是将信转送给了云嵩程。云嵩程收到之后大惊,说是那信中写的克南蛮之法竟比他祖先传下来的还要详细几分。苏长风这才确信,那写信之人是真的要帮他们。但那人是谁?为何要帮他们?他查到现在也只查到是一只黑鹰将竹管扔进书房,至于黑鹰主人是谁,却查不到一点蛛丝马迹。那字迹他也琢磨了许久,但仍旧毫无头绪。 “可惜了,如此高人若能为朕所用,必当如虎添翼。”项应轩颇为遗憾的感叹道。 其实苏长风也很想会一会那写信之人。都说字如其人,看那信上字迹庄重谨严,隐有尊贵之气流淌其间便能窥知下笔之人定不是等闲之辈。但能否得见还要看机缘。所谓高人大多都有各种各样的怪脾气,这位应该就属于不喜露面的那一种。反正按目前来看此人定是站在他们这边的,那他们又何必执意纠缠。纠缠到最后若是惹恼了那人,岂不是得不偿失?不过这话却是不能跟爱才如命的项应轩说的。 那边项应轩与苏长风正商讨着各种要事,这边小染青却是午睡刚起。临近年关,几位先生都回家过年去了,她因而闲了下来。 “苁蓉呢?”小染青睁开眼,见屋里只有一个小丫鬟守着不由得挑了挑眉。苁蓉向来规矩,今日竟然擅离职守了? “小姐醒了?”还不等小丫鬟作答,苁蓉便转过屏风进了内室。藕荷色的褙子还沾着雪片,明显是刚从外边进来。 “苁蓉姐姐先去炉边烤会儿吧,奴婢来服侍小姐穿衣。”随后进来的茱萸见她尤带寒气,忙说道。 由茱萸服侍着穿上天青色立领短袄,又系了条月白色褶裙,小染青转身面向炉边的苁蓉,“发生什么事了?”苁蓉进来时虽极力掩饰,但眼睛的红肿却还是骗不了人的。 “小姐……”苁蓉突然跪了下来,“奴婢求您跟夫人说说,留下那三个孩子吧。” 三个孩子?这闹得又是哪一出?“你说清楚。” 听了苁蓉语带哽咽的叙述,小染青才明白在她午睡时发生的事情。原来是刘氏的三个孩子求上门来了。三个孩子,年纪最大的也不过十岁,竟能从江南郡一路走到京城,倒是有些本事,“走,去娘亲那儿。” “小姐,外边正落雪呢,加件衣服再出去吧。”苁蓉抹了眼泪,见小染青穿的单薄便提醒道。 小染青自己倒不觉如何,只是怕王氏看了会担心就套了件鹅黄色方领比甲,又裹上大斗篷才带着苁蓉出门去了。走到主院门口,就见一群下人正围在那儿窃窃私语。 “都围在这儿做什么,没事做吗?”前方传来琥珀的呵斥声。 别看琥珀平日里一直笑容可掬的,如今板起脸来却也别有威严。那些下人们见了忙道了罪散走了。 “小姐,您怎么过来了?”众人退去后,小染青和苁蓉的身影就现了出来。琥珀忙将人引进院子。 “刘奶娘毕竟跟过我几年,我来看看也是应该的。”小染青答道。 进了屋,只见两男一女三个孩子正跪在厅里,面上皆是一片哀戚。视线转到王氏身上,小染青见她唇瓣紧抿,双颊泛红,便知是气急了。 “怎么将小姐带来了?”王氏望向苁蓉,眸中是还未收敛的怒气,“这些腌臜事也是能让小姐听的吗?” “是奴婢欠考虑了,请夫人责罚。”苁蓉忙下跪说道,余光瞟见厅中衣衫褴褛的三个孩子禁不住又红了眼眶。刘氏在府里时曾对她颇多照顾,因此即使明知不妥,她也狠不下心来置之不理。她知道夫人心善,得知三个孩子的遭遇定会将人留下,但留在哪里却说不准了。府里扒高踩低的人也不少,三个孩子又无依无靠的,她实在放心不下。最好就是能得小姐垂怜,将人要到青梧院伺候,这样她也好时刻照看着。且小姐是府里最受宠的小主子,跟着她更容易求个好出路。 “等会儿自己去管家那儿领罚吧。”王氏说完便转向小染青,“宝儿,你先去后边等会儿,娘亲处理完这事就来找你。” 小染青并没有阻止王氏处罚苁蓉,因为此次苁蓉的确是失当了。身为下人最忌讳的就是干涉主子的行动,不论是出于什么目的。不过她既然来了这里,自然不能只在后堂待着。她兀自在王氏下首的椅子上坐下,“娘,宝儿想留在这里。” 王氏深知女儿脾气,见她如此也只得依了。再次看向那三个孩子,“你们说的我自会命人调查,若是属实,定会还你们和你们娘亲一个公道。” “谢夫人!”三个孩子齐齐叩头,年纪最小的女孩忍不住呜咽出声。而两个男孩也是死死抿着唇,像是在强忍激荡的情绪。 小染青审视着三人,最后将目光移回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身上。这眼神她曾经一个奴隶身上见过,后来那个奴隶成为她除云霄之外最得力的一位将军,以狠厉而闻名,人称“贪狼将军”。 “你们暂且在西院住下,待我与管家商量之后再安排你们的去处。”王氏顾忌着女儿,只想早早将人打发走。 “娘,将他们放在我院子里吧。” ------------ 77V章 第七十七章春闱 大楚会试共有三场,分别定在二月九日、十二日、十五日,每场三天。因其在春天举行,故也被称为“春闱”。 十五过后,春闱就近在眼前了。可苏秉文还是每天该干嘛干嘛,丝毫不见紧张之色。如此半个月过去,终于迎来了春闱第一场试。天还未亮,他就拿着王氏亲自整理的小包裹往贡院去了,待归来时已是九日之后。 “三哥,你觉得大哥考的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大哥刚回来时他就想问了,只是怕影响大哥心情才忍住没问。路过三哥的正苍院,见他还有心思当庭作画,便走进去问道。 “这事你该去问大哥才对,怎的跑来问我呢?”苏秉正蘸墨描完最后一笔,院中那几竿苍翠新竹跃然纸上。 “三哥你都不担心吗?”苏秉谦皱眉,若真如此,三哥也太没兄弟爱了吧。 “为何要担心?”苏秉正不答反问,两手轻柔的将刚完成的画作拿到一边晾干。“四弟你仔细想想,大哥可曾让我们失望过?” “……”好吧,他又白操心了。 事实证明,苏秉谦的确是白操心了。十日后会试揭榜,苏秉文以头名会元的骄人成绩进入殿试。三月初一一早,苏长风对苏秉文嘱咐了几句就进宫早朝去了。苏秉文随后也与其他贡生一道进宫殿试。到得保和殿时,早朝还未结束。他们在外边等了一盏茶左右才被宣入其内。 “平身。”项应轩凝目审视殿中立着的百余名贡生,这些人将成为他第一批天子门生。其中有意气风发的少年士子,也不乏两鬓斑白的老儒生,最引人瞩目的当属前排那道不卑不亢的身影。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会元,苏长风当真生了个好儿子! 王氏算了会儿帐却接二连三的出错,烦躁间索性将账本合上不再看了,“东西都准备好了?” “夫人放心,李管家前日就都准备妥当了。”琥珀答道。 “碧玺去门口守着了?”王氏又问。 “一个时辰前就过去了,有消息就会立刻传回来的。”上次大少爷乡试,夫人也是这般情状,琥珀如今已经淡定了。据她估计,夫人应该还要问上许多遍呢。 “那两个在宫门处守着的小厮还没消息传回?”王氏想了想又问道。 一旁的苏长风终于听不下去了,不等琥珀作答就说道,“霜儿,文儿进殿不过半个时辰,哪有这么快出来?你且安下心来等着,再过半个时辰结果自会揭晓。” “老爷,您的书都多久没翻动过了?”还说她呢,明明自己心里也是着急的。 “咳,这一页写的特别精妙,我正细细琢磨着呢。”苏长风一本正经的说完就转过身脸不红心不跳的继续琢磨那页书去了。倒是一屋子丫鬟想笑又不敢笑,个个憋得满面通红。 王氏看了书名也是忍笑不已。《东川行记》不过是本游记,能有什么精妙的地方值得他琢磨这么久?况且这本书老爷已经翻了十几年了,即使有精妙的地方也早该琢磨的差不多了吧? 夫妻俩一个故作淡定,一个强自忍笑,好歹冲淡了些焦急的情绪。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管家和碧玺几乎是小跑着进来,“恭喜老爷,恭喜夫人,大少爷被圣上钦点为金科状元!” “状元?”王氏一下从椅子上站起,险些碰翻了桌上的茶水,幸好有琥珀在边上扶着。 “回夫人,确是状元没错。”李管家也是语带兴奋,主子荣耀,他们这些下人也都跟着脸上添光,“这是守在宫门处的朱三刚刚快马回来禀报的消息,老奴估摸那报喜队伍也快到府门前了。” “走,现在就过去。”苏长风虽然面色如常,但微微提高的音调还是泄露出他的惊喜。十七岁的状元,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赶紧将准备好的喜炮香烛都拿出来,”王氏对李管家说道 “是,夫人。”李福应了声才跟着苏长风往府门口去了。 到得府门,正瞧见报喜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过来了。当先一人高坐骏马,身挂红绸,好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李管家见后,转头给身后小厮使了个眼神,不久就响起了霹雳啪啦的喜炮声。 苏秉文翻身下马,嘴角噙着惯有的笑容,“爹。” “恩,很好。”难得笑容满面的苏长风亲自上前扶起儿子,又与他旁边那满嘴恭贺之语的敲锣人寒暄了几句之后才转身往府里走,“快进去吧,你娘该等急了。” “各位一路辛苦了,快进去坐坐喝口茶歇会儿吧。”李管家凑上前来笑道,见他们纷纷表示要赶回去复命便将一个鼓鼓的荷包递给敲锣人,“那就请各位将收下买酒吃吧。” 报信拿喜钱是惯例,因此敲锣人毫不推脱的收下荷包,与一众随从乐呵呵的走了。这里面的银子够他们吃几顿好酒了。 苏秉文跟着苏长风进了府,先开了小祠堂拜过祖先,才来到正厅。王氏与四个孩子早已经等了一会儿了,见他进来少不得又是一番恭贺。一家人欢欢喜喜的说了许久话才各自散了。 放榜隔日,就是琼林宴。这日风清日暖,絮舞花飞,正是一年好春景。小染青跟着王氏入了席,余光扫过满园春色不由挑眉。琼林宴类同相亲宴,这点倒是一点没变。 琼林宴设在琼林苑,琼林苑是皇家位于郊外的一处别苑,其最妙之处在于一条从苍定山蜿蜒流下的清溪恰好将整个别苑一分为二。皇帝很好的利用了这一点,在溪的左边设琼林宴,而溪的右边则是皇后摆的赏春宴。男男女女隔溪相望,别有一番情趣。 “苏夫人,恭喜啊。秉文年仅十七就得了状元,果真是个有出息的。”一身穿豆绿色绣金褙子的丰腴妇人走了过来,语带真诚的说道。此人乃是兵部尚书崔尚的夫人秦氏。她是陆夫人的亲姐,平日里与王氏也是私交甚笃。 “何止,我家录儿说,陛下听了秉文的对答连称三声‘好’呢!弟妹啊,你以后可是有福了。”后一个开口的是礼部侍郎朱历的夫人苏氏,她一过来就拉着王氏很是亲热的样子,只是脸上笑容跟旁边的秦氏一比就虚假了许多。同样是新科进士,人家苏秉文年仅十七就高中状元,而她家朱录都二十七了才勉强得了个三甲同进士出身,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苏氏是安国公府庶出的大姑奶奶,也就是苏长风的庶堂姐。自小就是个善于逢迎的,这才以庶女之身谋得了一门好亲事。只是这苏氏素来是与安国公府的人一个鼻孔出气的,今儿怎么对她这么热情了?王氏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窈窕少女,心中冷笑。她不着痕迹的自苏氏手中抽回自己的手,又与她淡而有礼的寒暄几句之后就转过头去与秦氏热络的说了起来。 这明显的区别对待让苏氏险些掐破了手心,不过想到儿子殿试回来说的话,她又强自压下怒火在王氏右边坐了下来。“此子有乃父之风”,这一句可是陛下的金口玉言。她的堂弟苏长风如今已是吏部尚书,且又深得圣心,今后说不定还能升为一品大员。陛下说苏秉文有乃父之风,不正是在暗示他前程似锦吗?若是她的女儿能嫁给苏秉文,下辈子的荣华富贵就不用愁了。念及此,她忙给女儿使了几个颜色。 苏氏的女儿朱翡得了她的真传,也是个惯会巴结的,不用自家娘亲暗示就很是自来熟的凑到小染青身边。这京城谁人不知苏家宠女?只要能讨得这小女娃的欢心,她的好亲事就八九不离十了。“苏妹妹,你还认得姐姐不?我们曾经在宫宴上见过的。” 小染青听她提到宫宴,才隐约想起此人是谁。记得这朱翡当时应该是与安国公府那些小姐们待在一块儿的吧,那时她对自己的态度与现在一比可真是天差地别。 “苏妹妹?”见她许久不答,朱翡心中有些不快,但面上还是维持着亲切的笑容,“妹妹看着我这么久不说话,应该是想不起我是谁了吧?我是你朱家表姐,叫我翡姐姐就好。” 小染青淡淡扫了她一眼,还是不作答。记得上次还听她们围在一起说她孤僻来着,那她就索性将孤僻这两字落实到底好了。正尴尬间,又有一行人过来了。 “见过苏伯母,大姨母,朱夫人。”脆若风铃的两道音线引起了小染青的注意,她抬头一看,果然是陆宜嬿陆宜媖两姐妹。起身对陆夫人行过礼,又受了她好一番夸奖,小染青才又坐回原处。 王氏本就对苏氏爱答不理的,陆夫人一过来就更没有苏氏插话的余地了。苏氏心中恼怒,却又不甘心就此离开,只好厚着脸皮留在原处见缝插针的与另外三位夫人攀交情。 “咦,这不是朱小姐吗?”陆宜媖见到朱翡在此似乎很是惊讶,“安国公府那几位小姐都在前边林子里赏花,朱小姐怎的没有跟去?” 朱翡闻言,面色一僵,但很快又恢复过来,“我那几个表姐表姐最爱在赏花时作诗,我自认才疏学浅,还是不要过去丢丑的好。倒是陆二小姐的诗才听说是极好的,应该过去拟几篇佳作才是。” 陆宜媖掩嘴一笑,“什么诗才极好,朱小姐可莫要听她们浑说。跟我大姐的一比,我的诗也仅能算得上是工整罢了。” “哦?我曾有幸读过陆二小姐的那首《早春行》,觉得已是妙极。陆大小姐若比这还好,今日真该做几首来让我们也开开眼见。另外也让对面的那些进士瞧瞧,咱们女子文采好的也大有人在。”朱翡说到后面,自己也笑了起来。 陆宜嬿从刚才起就一直坐着冷眼旁观,此时听二人话题扯到自己,不由皱眉瞟了陆宜媖一眼。她可不是那起子爱卖弄的人,“是二妹过谦了,那首《早春行》我也是自愧不如的。”说完就面色淡淡的别过眼去,却正对上小染青乌黑的眸子,陆宜嬿顿时觉得浑身不自在起来。 朱翡讨了个没趣,撇撇嘴又与陆宜媖说起了别的。那话听着亲热,实则锋芒相对。小染青察觉到陆宜嬿的不自然,难得善解人意的转过头去不再看她。待望见溪对岸那身穿宝蓝色圆领锦袍的颀长身影,眼中不由得闪过揶揄,她家大哥如?/l> 作者有话要说:吃不到鲜肉月饼码不动字。。。 ------------ 78V章 第七十八章折杏 “呀,他们过来了!” 不知是哪家小姐的一声惊呼将众人视线引到一处,只见对岸一群年轻男子已经结伴踏过竹桥,如今正往那杏花林子里悠然走去。重头戏终于上场了,小染青唇角微勾,不知她家大哥的杏花会落入哪家小姐之手? 这是琼林宴自古以来就有的规矩,宴上男子凡未婚的均需折一枝杏花赠与某名未婚女子。不少有心上人的年轻男子均会利用这个机会表达爱慕之情,因而每次的琼林宴都能成就几桩好亲事。而女子在琼林宴上得到杏花也并不会被指轻浮,反倒会被视为一种荣耀。至于没有心上人的男子则会选择将杏花赠与自家姊妹,若没有姊妹在场的,则会选一名垂髫小女赠了。这样既全了礼,也不会造成误会。各家夫人也都明白这个理,因此虽明知是相亲宴,也还是会带上几个年纪小的女娃娃一同赴宴。王氏带上小染青也是出于这样的考虑。 听着前边杏花林里不时传来的娇笑声,朱翡心下冷笑。早早的跑到杏花林里赏花赋诗,这其中安的心思谁人不知?新帝登基后,安国公府日渐式微。且如今待字闺中的三位小姐又均为庶出,想找个好归宿不可谓不艰难。前阵子她还听娘说,外祖母和大舅母打算将剩下的小姐嫁与豪贵人家为妾,以助家族。想必她的那些个表姐妹们也是听到了风声,这才如此迫切的要自谋出路了。今日来的年轻男子除少部分皇亲贵胄之外,其余皆为新科进士。这其中有许多虽门第不高但才气纵横的,若得了他们青眼,也不失为一门好归宿。虽一开始可能过得清苦些,但总好过去给人家做妾。不过朱翡对此却是看不起的,庶女就是庶女,即使出生门第比她高又如何,连求门好亲事都得靠自己张罗。况且即使真被人相中了又如何?若是长辈不同意,到头来还不是一场空。 小染青见她望着杏花林的方向眼带不屑,心中也是了然。视线旁移,却见陆宜媖的眼神突然变得含羞带怯起来。她顺其视线看去,果见自家大哥正手举杏花款步往这边而来。小染青皱眉,这边坐着的适龄少女就只有朱翡和陆宜媖陆宜嬿两姐妹,不知大哥中意的是哪一位。前二者心思太过露骨未免落了下乘,至于后者,若是没有当初宫宴上的那出事故,她倒是挺乐见其成的。 “文儿怎么停下了?”王氏一直关注着自家儿子,原本见他往这边来心里还很是高兴呢。可是他走到一半却突然停了下来,让王氏的心也不由得跟着提了起来。 她家文儿已经十七,寻常人家的儿子到这年纪早该成亲了。只是他先是游学后又备考,一直没有机会让她提这件事。如今状元已经中了,是该好好考虑亲事问题了。她平时也一直暗中留意着京中贵女,看来看去还是觉着稳重大方的陆宜嬿最适合自家大儿子,但最重要的还得儿子自己合意才是。她自己也是过来人,明白两厢情悦的重要性。 “文儿似乎是在……摘花?”陆夫人语带错愕。将自己的大女儿与苏秉文凑成一对是她早先就有的打算,只是明示暗示了好几次都不见王氏有所回应。如今见苏秉文持杏花而来,便觉是个促成好事的良机。却没想到他走着走着就停下了,甚至还低头一朵一朵的掰起花来。这是何意?她疑惑了。转头看看秦氏王氏,两人也皆是一头雾水的模样。小染青察觉到他的动作却是心头一暖,原来她的大哥打的是这个主意。 果然待摘去了枝上所有的杏花,苏秉文再次迈开步子往这走来。看着那气宇轩昂的男子慢慢走近,朱翡与陆宜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两相对视,火花四溅。而一直面色淡定的陆宜嬿此时也禁不住攥紧了手中的绢帕。 “妹妹,拿着。”长身玉立的蓝衣少年微一躬身,将手中无花的杏枝递给了自家小妹,而后与几位夫人小姐见过礼之后就又走回了对岸。 在座的夫人小姐们见花落小染青,顿时又是失望又是庆幸,心情很是复杂。失望的是苏秉文没有选中她们(她家女儿),庆幸的是苏秉文也没有选中别人(别家女儿)。朱翡将目光从对岸收回,再转向小染青时,态度比之方才更要热络几分。陆宜媖也觉出了其中意味,不甘其后的讨好起小染青来。只可惜当事人始终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让二人恼恨不已。而小染青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也难得有了些龟裂的痕迹,这两个女人实在是让人烦不胜烦啊! 突然,不远处又喧闹起来,原来是榜眼拿着杏花也过来了。今科榜眼林佑是一甲三人中唯一一个出生寒门的,据说曾立下誓言,一日不得功名便一日不娶妻,这才年逾二十还未成家。他似乎早有目标,举着花大步往某处席子而去,脚步没有丝毫犹疑。最后花落吏部侍郎庶出三女之手,看那女子的情状显然是之前就认识的,围观众人顿时心照不宣的笑了。侍郎夫人也笑了,只是那笑容看着僵硬不已。 最后一个走出杏花林的是探花李逐汀,其父安北伯乃是定北侯的嫡亲弟弟。他是除苏秉文外最年轻的一位进士,年仅十八。此子今日一袭月白锦袍,头戴金镶玉冠,那一派风流看着倒与苏秉正很是相似。 “你就是苏家妹妹吧?怪不得……” 出乎意料的,李逐汀一通闲庭漫步之后竟也走到了小染青这边,且张口就是这么一句意味深长的话,让小染青很是莫名其妙。今日似乎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风流探花郎吧?觉察到她的疑惑,李逐汀只是倜傥一笑,并没有为她解惑的意思,“喏,这是某人托我带给你的花。” 小染青这才发现他手中拿着的是两枝花,只是不知另一枝花的主人是谁。王氏闻言也是疑惑,站起身来刚要询问,却让从不远处行来之人先一步开了口。“探花郎还是将花收回去吧,苏妹妹可是闻不得花的。” 此话一出,王氏也是愣了,她家宝贝闻不得花?可平常与女儿逛花园时从未见她有不妥的地方。不过联想到苏秉文方才摘花的举动,王氏又不确定了,“宝儿,可是当真?” “恩,不过只要不是成片的花树就无妨。”小染青朝王氏安抚一笑,转头瞟见那眉目如画的少年,心中又忍不住膈应起来。生为嬴氏子孙竟然长得这般阴柔,真是让她横看竖看都不顺眼。即使她前世是女儿之身,作起男装打扮来也要比他英武不少…… “嬴三少爷了解的倒是清楚,”李逐汀挑眉一笑,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枝杏花罢了,应该无碍。毕竟是某人的心意,苏妹妹还是收下它吧,我也好回去交差。” “探花郎一直说某人某人的,却不肯透露其人姓名,如此藏头露尾未免有失光明。”嬴介安不留情面的说道。 “嬴三少爷既然如此说了,为避免被误认为阴私之辈,我便告诉你也无妨。此花正是我那小堂弟李逐演折的,他人小脸皮薄,不敢亲自过来,这才托了我送来。”阿演啊阿演,你可别怪堂哥暴露你。若是再隐瞒下去,你的小心上人可就要被别人抢走咯!眼神在嬴介安与小染青之间来回几次,李逐汀继续说道,“阿演他还说,他这几年搜集了许多珍惜花草,苏妹妹若是有空可去定北侯府瞧瞧。” 李逐演?她都快忘了有这个人了。不过一想到他就会联想到某些不愉快的记忆,小染青退一步避到王氏身后,这种事还是交给娘亲解决比较好。王氏显然也记起了那次落水事件,面色明显沉了一沉。况且她家宝儿年纪虽小,但该顾忌的还是要顾忌的。这李探花在大庭广众之下口无遮拦,令她很是不喜。 李逐演与他是堂兄弟,看样子又是常处在一块儿的,想来秉性也相差无多,这样的人还是让女儿少接触为好。“世子的心意我代宝儿心领了。只是宝儿年纪还小,不能随意外出,过府赏花就不必了。” 李逐汀摸摸鼻子,他家小堂弟与苏夫人有过节吗?他回去一定要好好教教小堂弟,讨好未来丈母娘有时候可比讨好心上人本身更重要。“那这枝花……” “我家宝儿虽小,却与世子相差不多。若是收下恐怕会惹出误会,因而还是请李探花带回去吧。”王氏客气的下逐客令,“现在时辰已经不早,李探花还是赶紧去寻这杏花的主人吧,若是耽误了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见人家苏夫人都这么说了,李逐汀即使脸皮再厚也不得不告辞离开。王氏见他走远才转向嬴介安,面色依旧淡淡。女儿闻不得花她都不清楚,这嬴介安又是如何得知的?“不知嬴三少爷此来又是为何?” “回夫人,晚辈也是来送花的。”嬴介安抱拳一礼,王氏这才看到他手中握着的杏枝。与苏秉文的一样,也是有叶无花。 “恕我冒昧,请问嬴三少爷是如何得知我家宝儿闻不得花的?”王氏终于忍不住问之于口。至于送花的事她倒没有多想,嬴介安不同于李逐演,他今年已经十五,该是议亲的年纪了。而她家宝儿才八岁,再怎么可爱也招不来人家的爱慕吧?她觉得嬴介安应该是与苏秉文一样,没有心上人又不好破了规矩,就将花枝送给有过一面之缘的小染青了。 “只是曾听裕王世子提过罢了。”其实这是他自己派人查到的消息,项应麒可不会跟他们说这女娃的事。 “原来是这样,”王氏想起了早年在栖云山上发生的事,心下歉然。仅有几面之缘的裕王世子都能记得宝儿不喜花香的事情,她这个当娘的却忘记了,真是不该。 “苏妹妹,你可愿接嬴哥哥的花?”见王氏没有反对的意思,嬴介安将花枝递到小染青面前,浅笑着问道。看到他耀如星月的笑容,周围的少女们都禁不住羞红了脸。都说嬴三少爷长得俊,果然不假。这小女娃真真好命,先是状元郎探花郎,如今连嬴三少爷也要送她花儿。若是年纪小就能得如此少年微笑送花,她们也甘愿化为垂髫幼女…… 虽然嬴介安长的让小染青不喜,但他怎么说也是嬴氏之人,算起来也是她的后人,她还是不要当众搏了他面子吧。这样想着,小染青伸手接过他的花儿,与自家大哥的放在一处。 嬴介安见状很是高兴,趁机又问,“苏妹妹,你在这待着可有意思?”说着眼神瞟过一边的三位小姐,暗示之意很是明显。“这宴会还有一会儿才散呢,我知琼林苑除了花林之外另有几处好精致,你可要随我去看看?” 小染青摇摇头,她虽觉得朱翡和陆宜媖很烦,但她更不想跟嬴介安待在一处。跟一个长得比女子还美得男子待在一处,是很有压力的一件事。 她会拒绝也在嬴介安意料之中,从初见之时他就发现这女娃对他很有成见,此番能收他的花枝就已经很不错了。嬴介安是个知足的人,跟王氏等人告了辞就走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是放假了的缘故吗?浑身懒洋洋的不想动啊。。。 ------------ 79V章 第七十九章捷报 看着对岸热闹的景象,项应轩突然转头对下首的苏长风笑道,“长风,朕突然忆起你当年的那场琼林宴,也是这般热闹。那时你举着一枝杏花满苑的溜达,最后却将杏花给了你那五岁的庶妹,可伤了不少少女心。如今秉文又来了这一出,果真是有其父必有其子!” “陛下还是莫要取笑微臣了,您当时不也一样?”某人当年可是比他还狠,直接把花给了尚在襁褓的荣华公主。 “哈哈哈,你不说朕都快忘记了。”想到年轻时的趣事,项应轩不禁大笑起来。笑过之后,却又怅惘。“唉,一转眼我们都老了。” “陛下正当壮年,如何会老?”苏长风回道。 “朕如今都有三个外孙了,你再过不久也该做祖父了,如何不老?”项应轩很感慨,尤其是看到苏秉文,俨然就是年轻时的苏长风啊!想当年他还抱过这孩子呢…… “陛下,您的四皇子半个月前才出生。”苏长风冷静的选择用事实说话。 “哈哈,”想到白白胖胖的小儿子,项应轩得意的笑了,“在这边待着也无聊,走,我们也上那边凑热闹去!” 皇帝走了,陪坐的宗亲大臣自然也得跟上。 “儿子,回神了!”肩膀被重重一拍,项应麒倏然转头,却见自家父王正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喜欢人家小姑娘就去追,光看着有什么用?” “父王,您别胡说!”他怎么可能会喜欢一个那么……那么古怪的女孩子!他只是纯粹看不顺眼嬴介安那张妖孽脸上志得意满的笑容罢了。不就是送了根树枝嘛,有什么好得意的?心里是这样想,手上却不着痕迹的将某物往身后藏了藏。有些心虚的转过头不去看项承鹏戏谑的眼眸,却正好瞥见捧着枝花凄凄惨惨戚戚的李逐演,项应麒顿时心情大爽。 看着明显反应过激的儿子,项承鹏笑的像只狐狸,“好好好,本王不说,不说。但以后小姑娘若是被人追跑了,你可别来找本王哭鼻子。” “……”项应麒决定不再理自家不着调的父王,快步追上前方队伍,与几个皇侄一路说笑着往对岸行去,只是白皙耳尖上微微泛出的粉红色透露出他心头的异样。 傻儿子这是害羞了?项承鹏眼尖的发现那根被孤零零遗弃在坐席上的无花树枝,笑得揶揄。挑了挑眉刚要迈步,耳边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敢在这个时候于琼林苑中跑马的会是谁?他回身望去,只见一戎装男子正扬鞭拍马,直到离前头一行人只有十步远时才吁声立马。翻身下跪,甲胃摩擦间发出铿锵声响。而男子的声音也是直板而刚硬的掷地有声,“陛下,蛮州捷报!” “快呈上来!”项应轩闻言,立刻止了脚步。接过内侍呈上的奏折快速浏览了一遍,“哈哈哈,嵩程干的好!” 陆丞相闻言,带头下跪高声恭贺。其余人也连忙跟着附和,一时间整个琼林苑都回荡着唱贺之声。 云嵩程得高人指点之后一路高歌凯进,正月里的土河一战更是逼得项应驰狼狈不堪的与剩余十五万残军一道退入红树谷内龟缩不出。如此僵持了近一个月,半月前的某日正值东风大起,云嵩程当机立断采取火攻之法,终于将叛军逼出谷外杀了个片甲不留。至此,蛮州战事终于尘埃落定。战事虽了,却还有诸多善后之事需要商议,因此今次的琼林宴就在一片恭贺声中提前散场了。 项应轩领着几名心腹大臣一进御书房,就听太监来报朱家家主朱常禄身负长荆跪在宫门外。项应轩冷笑,“他倒是消息灵通!”之后项应轩就像不知道这回事儿似的,继续与几位大臣该谈什么谈什么,丝毫没有要招人进宫的意思。 大约两个时辰后,又一个小太监慌慌张张的跑到了御书房外。总管太监韩斯听完其禀报的内容之后片刻不敢耽搁,进房对项应轩转述道,“陛下,朱大人撞宫门自裁了。” “让太医过去看看,断气了没有。若是断气了,就让朱家人领回去;若是没有,就将人提过来。”听项应轩的语气,仿佛他要处理的不是皇商朱家的家主而是一只微不足道的畜生。房内数名大臣包括苏长风都不禁觉得一股寒气自脚底升起。 片刻之后,韩斯捧了一封血书回来了,“陛下,太医赶到时朱大人已经气绝。这是他忍着最后一口气写下的……” “嗯?念来听听。”听到朱常禄已死,项应轩只是微微挑了挑眉。反正他就算此次不死,也绝活不过秋后。 “是。”韩斯展开血书,照着念了起来。随着太监特有的尖利嗓音传入耳中,御书房中的气氛越发沉凝起来。 “哈哈哈,”项应轩怒极反笑,“朱常禄不愧是我大楚最杰出的商人,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是响亮!他那些私藏的金银财宝本就都是朕的,如今竟然用朕的东西来跟朕谈条件,真真可笑!” “陛下息怒。”陆丞相上前一步,躬身说道,“陛下,朱常禄资助叛军,罪无可恕,暗律的确应该满门抄斩。只是他今日在宫门外先是负荆请罪,后又血溅宫门,这血书之事恐怕已经传到百姓耳中。臣以为,陛下不若网开一面,将九族改为三族,以示天子仁德之心。”其余大臣也觉有理,纷纷附和陆丞相的提议。 “不可,此例绝不能开。”项应轩毫不犹豫的否决了这个提议,“若是在宫门口演出戏就能减轻罪责,那国法还谈何威严!依朕看,非但不能从宽,还得从严处理。来人,传旨。朱常禄勾结叛军,罪大恶极,虽自裁而难免其罪,判鞭尸三日再挂上城门示众十日。其三族之人统统押入天牢,秋后待斩。三族之外九族之内男子充军燕州,女子收为官妓,朱氏家产全部充归国库。” “陛下,这处置未免太重了些。”苏长风忍不住站出来说道。在传出齐王造反之后,朱家就被监控起来,各处生意也都受到或多或少的限制。朱家唯一的念想就是盼着齐王得胜,夺回皇位。只可惜千盼万盼盼来的却是叛军覆灭,齐王被擒的消息。想来朱常禄也是被逼到绝路了,才会想出这么个法子。只是他低估了项应轩对他,准确的说是对齐王和潘太后的恨意。感情上苏长风能够理解项应轩,但理智上他更倾向于陆丞相的提议。新皇登位未久,蛮州又叛乱初定,此刻正是安抚民心的时候。如此严刑酷法一下,少不了要得一个残苛的名声,这于社稷不利。 “长风,谁都可以觉得朕处罚重,只你不行。”当初朱家给了他们多大的麻烦,在座最清楚的除了他就只有苏长风,可他现在竟站出来说他处罚过重!项应轩看向苏长风的眼神多少有些失望,“若没有朱家的资助,齐王哪能掀起这般大浪?这次蛮州叛乱我大楚损失了多少将士?朕若是姑息了朱家,如何能面对这些将士的英灵?” “可是陛下……”苏长风还要再劝,却被项应轩挥手制止。 “什么都不必说了,朕意已决。韩斯,即刻去派人宣旨。”项应轩扫了眼房内大臣,最后落在欲言又止的苏长风身上,心头突然涌起一股烦躁之感,“你们先下去吧,剩下的明日再谈。” 苏长风随其他人一起出了御书房,与陆丞相对视一眼,彼此都不自觉叹息出声。陛下近些日子以来戾气越来越重,这于国于君皆非幸事啊! 回府时已是傍晚,用过晚膳,苏长风本来要去书房,却被王氏难得的出言挽留了。跟着自家夫人回了房,待两人坐定之后,他开口问道,“霜儿可是有事要找我商量?” “老爷,对于文儿的亲事,您可有什么看法?”夫妻之间自不用那些弯弯绕绕,王氏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夫人如此问,可是心中已有好人选?”苏长风不答反问。自从儿子游学回来,就常有说亲之人往来府上。自家夫人可能从中挑到好的了,这才想要问他的意见。 “妾身觉着陆丞相家的长孙女沉稳端庄,行事大方,是个不错的。”王氏答道,“而且听陆夫人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愿意与我们家结亲的。不知老爷意下如何?” “陆丞相府上家风清正,与他们家结亲我自然没有异议。”陆府累世为官,在朝中根基颇深。且还出过几位皇后,与陆家结亲,算起来还是他们苏家高攀了。“但还要问过文儿的意思才是。” “妾身醒得。今晚先问过老爷的意思,若是老爷也觉着好,妾身明日便叫文儿过来问问。如果文儿也同意,妾身过几日就与媒婆亲自上门提亲。”不是她心急,实在是儿子的年纪不等人。文儿此次中了状元,再过一个月官职就该下来了。若是运气不好被外放为官,又得耽搁两三年,到时儿子可就过二十了。 “霜儿看着办就好。”挑媳妇这种事本就是妇人该操心的,只要王氏所挑之人家世并无不妥,他不会扫了她的兴致。 说完大儿子的事,王氏又道,“另外,武儿也不小了,亲事也是时候该张罗起来了。” “霜儿先留意着,此次大军凯旋,武儿也会一同回京,到时再问问他的意思。”苏长风说道。 “武儿也会回来?”王氏一听,顿时喜上眉梢。她得赶紧物色人选才是,最好趁这次二儿子回来将亲事也一并定下。有媳妇拴着,也省得他一直待在边关都舍不得回来。 看着兴致勃勃的王氏,苏长风不由感慨。两个儿子都已经到了娶媳妇的年纪,他果真如陛下所说老了吗? ------------ 80V章 第八十章凯旋 翌日用过早膳,王氏果然将苏秉文单独留了下来。四个小的被打发出来,结伴往院外走去。 “三哥,你说娘亲找大哥是为了什么事?”苏秉谦问道。 “还能有什么事,”苏秉正骚包的打开折扇扇了扇,“无非就是为了给我们找大嫂的事呗。” 苏秉仁拉着弟弟妹妹远离了苏秉正几步,虽已是阳春三月烟花如海,但此时扇扇子还是有些冷的。苏秉谦却是个不怕冷的,非但没有后退反而更凑近了些去,“大嫂?大哥要娶嫂子了?” “大惊小怪的做什么,又不是没吃过喜酒。”苏秉正一扇子敲到他脑袋上,“文博去年十月份的时候就摆了婚宴,贺津更是连姨娘都抬了三房了。就连昌英,听说也已经定下了秦家小姐。大哥比他们都要年长,娘亲找他谈亲事有什么好奇怪的。别说大哥了,等二哥回来,也少不得要被娘亲叫进去一遭。” “再接下去可就轮到三哥了。三哥,你可有中意的姑娘。若是有,赶紧跟娘亲说了,也省的她到时为你操心。”苏秉谦调侃完,捂着脑袋一蹦三丈远。 “我之后不就是你?三哥我是不怕没姑娘嫁的,倒是你……”苏秉正又摇了摇扇子,一脸嫌弃,“为了不让娘亲愁白了头,我以后有什么诗会还是勉为其难的带上你吧。” “我才不去你那些酸溜溜的诗会,好男儿应当像二哥一样驰骋疆场保家卫国才是,光会念些酸诗有什么用!”苏秉谦也是面露鄙夷。 小染青看着两个哥哥相互抬杠,心下又是好笑又是惆怅。一晃眼,她的哥哥们都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不知将来进门的嫂子们都会是什么性情,好不好相处?她有些担心自己会因与嫂子们不和而跟几位哥哥疏远了关系,毕竟她的个性可算不上讨喜。除了自家人,恐怕很少有人能够包容她了吧。而一直默不作声的苏秉惠也在惆怅,不过他惆怅的是娶这么嫂子得增加多少开销。但一想到嫂子们会带进来丰厚的嫁妆,他又眼冒精光的笑了。 “扑哧!”一声轻笑将四人的视线引至后边的垂花拱门,只见绿袄黄裙的琥珀正提着食盒笑的前仰后合,“两位少爷还真是什么都敢说,没看小姐还在呢!” 苏秉谦闻言,立马臊红了脸。就连一向厚颜的苏秉正也微有些不自在的别过了头。倒是小染青出声问道,“琥珀姑姑来得正好,娘亲挑的大嫂是谁?我可有见过?” “这事还没定下来呢,奴婢可不敢乱说。”琥珀止了笑,将手中的食盒举了举,“这是厨下刚蒸好的桃花酥,夫人让奴婢给你们送来的。” “可是李大娘做的?”吃货苏秉谦也顾不得害臊了,急急追问道。 “正是。”琥珀点了点头,见苏秉谦兴高采烈的模样禁不住又笑了。 “琥珀姑姑,娘亲选的大嫂到底是谁,你就告诉我们吧!”苏秉惠不为美食所惑,不依不饶的缠住琥珀,“我们保证不说出去。” “六少爷您就饶了奴婢吧,奴婢真不能说。”琥珀被他缠的没法,只得求饶道,“若是大少爷点头,过几天夫人便会带媒人去议亲,到时不就都清楚了?” “琥珀姑姑,你只需告诉我,我和哥哥们有没有见过那位小姐就行。”小染青问道。 “见过,小姐和少爷们都见过。”琥珀透露了一句之后怕被追问更多,赶紧将食盒塞进苁蓉手里,自己则声称有事快步走了。 她和几位哥哥都见过,且最有可能入娘亲眼的就只有陆宜嬿了。若真是她,爹娘可就糊涂了。先不论宫宴时陆宜嬿的作为,光是在琼林宴上偶尔得知的陆家家世就足以成为她反对的理由。爹爹一下子从一州州牧升为吏部尚书,大哥又高中状元。而二哥从蛮州回来,定也是挣了军功的。她们家如今圣眷已极,若再娶了陆家女为媳,恐怕会招来皇帝猜忌。况且陆家不仅是皇后的娘家,更是大皇子的外家。她不希望自家父兄再被卷入皇位之争,因此绝不能让陆宜嬿进门。 小染青一直考虑着该如何开口,可几天过去了,王氏却丝毫不提提亲的事,反而一有空就东家西府的去赴宴。如此半个月过去,小染青总算是松了口气,应该是大哥没有点头,娘亲才会如此着急的物色新人选。 事实也与小染青所料相差无多,苏秉文听王氏说出陆宜嬿的名字之后,就道出了其家世隐患。王氏闻言大惊,等苏长风下午回来立刻将大儿子的话与他说了,苏长风听了也是连连点头,直道自己是疏忽了。说来惭愧,他之前还一直提醒儿子陛下已经是陛下,如今对待他绝不能同以前二皇子时等同。结果儿子早已看得清明,自己倒是一直无法摆正心态。 于是,与陆家结亲的念头算是绝了,王氏又开始为找儿媳妇而奔忙。可是京城里年龄合适家世相当的千金来来去去就那么几位,其中与苏秉武相配的倒是不少,但若配给苏秉文,王氏总觉得不合心意。苏秉文是苏家嫡长子,将来是要继承家业的。王氏对他媳妇的要求自然会比其他媳妇都要高。眼看着离封官圣旨下来的日子越来越近,王氏都着急上火了。好在最后圣旨下来,苏秉文是被召入翰林院当值,而非外放,王氏这才稍稍定下心来。 媳妇还未找到,苏秉武却是回来了。他本是随凯旋大军一道回来的,但一临近京城就归心似箭起来。像他这种小人物自然不用进宫面圣,跟云嵩程打了声招呼后他就脱离大部队独自打马往京城赶了。 “武儿,”虽然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但亲眼就到满面风尘的二儿子王氏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她握起苏秉武的手,感觉到手下的凹凸不平不由凝眸看去。却见他粗糙的手背上盘亘着一道狰狞伤疤,几乎将整个手背一分为二,王氏的眼泪就不受控制的滴落下来。“你这伤……” “不小心被一个蛮子划到的,”苏秉武手忙脚乱的帮王氏抹眼泪,“娘,这伤早就好了,不疼,您别哭了。”其实这道伤疤算是他全身上下最不严重的一道了,幸好其他都有衣服遮着,不然指不定娘亲得担心成什么样呢。若是就此不再让他上战场去,那他还怎么当将军? 王氏好不容易止了泪,又拉着苏秉武细细问了许多战场上的事。苏秉武哪里敢跟她讲那些惊险的,只将大致情形说了,许多细节都是一概而过。 “夫人,小姐来了。” 小染青午睡刚醒就听说二哥回来,梳洗一番之后便也过来了。跟王氏请过安,小染青将目光转向自家二哥。蛮州日头劲烈,即使是冬日也将苏秉武一身麦色肌肤晒成了古铜,令他整个人看上去成熟不少。 “妹妹。”苏秉武习惯性的想要去抱小染青,注意到自己这一身灰扑扑的装束后又讪讪的收了手。“娘和妹妹稍等会儿,我先回去换身衣服洗把脸再过来。” 小染青察觉到他的举动,眸光泛起柔和的涟漪。主动将自己埋入他的怀抱,丝毫不顾惜自己那一身华衣。“二哥,欢迎回来。” 苏秉武当下被自家妹妹难得的热情搅得手足无措起来,只听王氏笑道,“换衣洗脸哪用得着回院子?琥珀,你带武儿去隔壁打理一番吧。” 等苏秉武从隔壁回来,几个弟弟也听到消息过来了。又聊了一会儿,苏长风与苏秉文也从宫里回来了,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晚膳又聊了许久才散。 待几个孩子走后,王氏转向琥珀,“如何?” “夫人,二少爷只换了外衣,里衣他说什么也不肯换。不过奴婢看到那里衣上有几处都微微泛红呢。” “唉,这孩子从小实诚,如今倒是懂得欺瞒我了。”王氏责怪归责怪,到底还是心疼居多,“琥珀,快去将我柜子里那瓶膏药送去武橡院。” “是。” “老爷,武儿这次回来就别让他再去苍州了吧?”王氏实在是舍不得放儿子去军营了,若是再有战事…… “武儿去不去苍州,如今可不是我们说了算的。”苏长风叹了口气解释道,“他这次立下的军功足以得封军衔,如此一来,武儿是去是留全凭圣意。” 王氏呆怔了一会儿便不说话了。圣意可不是他们能任意左右的,她如今能做的就只有诚心向佛祖诵经祈愿。 “妹妹,那匹小马你骑着可好?”苏秉武的武橡院就在青梧院隔壁,因此二人结伴而行。 “蹑景很好,二哥有心了。”要找像蹑景那样血统优良又性子温顺的小马驹绝非易事,苏秉武定是花费许多功夫才弄到的。 “妹妹喜欢就好,下次我们可以一起去郊外跑马。叫上大哥和弟弟们,还有景熙和他妹妹。”苏秉武说着说着就迫不及待了,好久好久没有同几个兄弟还有妹妹一同出去游玩了,“如今正好是春季,妹妹和岚儿那丫头还能放纸鸢玩儿。记得去年春天,我和几个好友去草原跑马,正遇上几个姑娘在放纸鸢……” 小染青听他说得欢乐也不打扰,只偶尔附和几声。话未说完,就已经到了青梧院门口。“时辰还早,二哥可要进来坐坐?” 苏秉武正说到兴头上,自然不甘心就此打断。再者他也想与妹妹多相处会儿,便跟着进了院子。 “二哥,你实话告诉我,到底受了多少伤。”待茱萸奉上热茶,小染青挥手让下人们全部出去后直接问道。 看到小染青严肃的神情,苏秉武不由苦笑,“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妹妹。” 从战场上下来的人谁没有几道伤?再加上她方才抱住苏秉武时明显察觉到他几处肌肉的紧绷,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几处?” 对上妹妹深潭般的眼眸,苏秉武竟有种自己正被押在大堂上审问的错觉,“不……不多。” “到底几处?” “……十一处。”苏秉武受不住她眼神的压力,终于老实交待。“都只是皮外伤,妹妹不用担心。” “十一处?”小染青知道他身上有伤,却不知竟有这么多。不过依苏秉武的性子定是一上战场就不管不顾的那种,而且又是第一次上战场经验不足。“唉,都伤在哪儿?” “大多在背上,腿上和胳膊上也有几道。都不深,没伤到筋骨。”苏秉武此时就像个乖宝宝般有问必答。 “你如何上药?”看二哥的情形定是想瞒着娘亲的,这样一来就不好找下人帮忙了。拭剑又被留在了大军中,苏秉武一个人如何上药?其他地方倒是好办,背上的伤却为难了。 “我自己将就将就还是能行的。”苏秉武挠了挠头,有些心虚的说道。其实他这几天赶路就一直是自己给自己上药,每一次都是疼得死去活来…… “上药怎能将就?”小染青很是不赞同的看了眼苏秉武,“这样吧,二哥每天来一趟我这儿,我给你上药。” “妹妹……”幸福来得这样突然,苏秉武险些热泪盈眶,有妹妹果然幸福啊! 三天后,大军终于抵达京城城郊。项应轩亲自出城迎接云嵩程进京,并在当晚的庆功宴上颁下论功行赏的圣旨。苏秉武被提为从五品左郎将,入御林军任职。 作者有话要说:休某人虽然是小透明,但小透明也有小透明的尊严! ------------ 81V章 第八十一章春猎 处置完被押送进京的齐王及其一众党羽,项应轩心情大好,决定去皇家猎场围猎。其实此时并非行猎的好时节,因为春末夏初正是万物繁衍生息的时候。怎奈帝王兴致高昂,虽有几个大胆的言官上了几封劝谏折子,但大多数官员还是选择顺皇帝的意。在皇帝得意的时候去找他不痛快,这不是嫌命长嘛!尤其是这个皇帝还是项应轩。想起他对那些叛党的处置,大臣们就打从心底里冒寒气。 “老爷,你是说宝儿也得去?”绣花针戳破手指,鲜血滴落在白色的丝绢上泅开一片红晕。 “恩,”苏长风点头,语气颇有些无奈,“陛下不知从哪里听闻了宝儿会骑射的事,指名说了要她随行。” “宝儿一个女孩子跟陛下去行猎,这……”这也太不妥当了。宝儿虽还未满十岁,但八岁也不小了,该注意的都该注意起来。可陛下竟然让她跟着一群男子去行猎,王氏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这个决定。 “不妥又如何?陛下都亲自开口了,即使不妥,我们这些做臣民的也只得遵从。”见王氏黯然垂眸,苏长风缓下语气安慰道,“到时永安公主也会去,而且陛下还说了,随行大臣的家眷里若有会骑射的女孩子也都可以同去,所以应该不会只有宝儿一个的。” “岚儿那孩子可会去?”王氏问道。她所知道的会骑射的官家小姐就只有云千岚了,这孩子向来和自家女儿玩得好,若是她也去,宝儿便有伴了。 “我问过嵩程了,他说会让岚儿去与宝儿做伴的。”苏长风回道。 听他如此说,王氏总算安心了些。不过云千岚到底还是没能同行,这倒霉孩子自云嵩程说了要带她去打猎起就兴奋的不行,整天上蹿下跳的说要练骑射,结果乐极生悲的在出发前一天扭伤了脚。 这日晨光熹微时,小染青就跟着自家爹爹和大哥二哥骑马进宫去了。其他几个哥哥也是想跟去的,但怎奈名额有限,他们便只得眼巴巴的看着一行三人打马离去。 “这是染青?”项应轩略带惊讶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朕险些没认出来,还以为是哪家的俊小子呢。” 小染青今日穿的依旧是之前那套黑衣,事实上她也仅有这一套猎装。头发被扎成了一个男孩式样的小圆髻,又戴上苏秉惠的小银冠,看上去可不就是一个可爱俊俏的小少爷!她闻声下马,行了个标准的男子宫礼,“苏染青拜见陛下。” “哈哈哈,好,”项应轩更乐了,弯身抱起小染青对苏长风道,“长风,你这女儿是怎么养的?不仅长得可人,更是会逗人开心,真是让朕羡慕得紧。” “……”小染青觉得自己很冤,她只是觉得这身打扮行女子礼有些诡异而已。蓦然感觉到一束充满敌意的视线,小染青余光瞟去,只见项应轩身后那大红猎装的豆蔻少女正竖眉瞪着自己。 “微臣惶恐,”苏长风恭谨的回道,“若是小女能有几位公主一成优秀,微臣就心满意足了。” 听苏长风如此说,那女孩面色稍霁。小染青于是得出结论,这少女定是此次行猎随行的永安公主无疑了。一个被宠坏的小女孩而已,不足为虑。小染青别开目光,却突然发觉景物移动起来,原来是抱着自己的人迈动了步伐。这项应轩怎么还不将她放下?双脚腾空的滋味真是不好受。 好爹爹苏长风察觉到女儿微皱的眉头,忙上前说道,“陛下,您还是将小女放下自己走吧。” “染青,想不想和皇伯父一道骑马?”项应轩没有理会苏长风,反而问向怀中的小染青。 “我想自己骑马。”小染青很不给面子的回道。与皇帝同乘一骑这么招摇的事可不是她会做的。她虽不惧麻烦,却也没有给自己找麻烦的癖好。再者,连公主都没能享受到的待遇,她苏染青何德何能?这项应轩的热络态度怎么看怎么可疑。 似是没想到小染青会拒绝,项应轩微微一愣之后才又哄道,“皇伯父的马可是西凉进贡的汗血宝马,这大楚除了朕还没人骑过呢,你真不要试试?” “我有蹑景足矣。”汗血宝马在她前世还真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光是她在京郊的马场上就养着数十匹。 见这小女孩一次次的驳了皇帝的面子,旁边大臣们都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最为担忧的要数苏长风,几次想开口都硬生生忍下了,项应轩最忌有人在他说话时出声打断。正思考着如何救回自家宝贝,却听项应轩朗声大笑起来,“真是个固执的娃娃,这牛脾气定是随了你…爹的。” 停顿虽短,但小染青还是敏锐的注意到了。再联想到项应轩对自己诡异的态度以及上次与娘亲进宫觐见的事,小染青不由得心中一凛。双脚重归于地,小染青牵着蹑景心不在焉的跟着苏长风往前走。若事情真如她所想那般,那他们家就麻烦了。 到得辰时,项应轩下令出发。一行人翻身上马,在御林军的护卫下驰出宫门,往猎场奔去。 “真不知皇兄是怎么想的,竟叫上些女娃子来凑热闹,拖累了大家伙儿的速度。” 呼啸的风声中传来一道不怎么和谐的音线,小染青转头看去,一紫红色猎装的少年正昂头与旁人高声抱怨,丝毫不顾忌当事人就在侧旁。注意到小染青的视线,还眼带轻蔑了瞟了她一眼。这少年小染青也见过几次,正是四皇子项应卓,现在应该称呼为鲁王。 苏长风也听到了项应卓的话,微微拧眉。这鲁王平日里针对他搞些小动作也就罢了,如今竟连他家宝贝这么个八岁小女孩都不放过,未免太过小气。他与鲁王的过节算起来还是因为私盐案,项应卓的外家平南侯也参与了私盐贩卖,并且还涉入极深。当初查到的时候他们也犹豫过要不要查下去,平南侯府虽不比定国公府,但也是支庞大的势力,最后还是项应轩拍板决定继续查。结果就是他们赢了,平南侯府倒了,项应卓记恨上他们了。 “爹,这边好吵,我们上前边找哥哥们去。”不大不小的音量刚好能让项应卓听见,小染青扬鞭一挥,策马从他身旁飞驰而过,带起的风刮了项应卓一脸尘土。真正拖累速度的人可不是她。 见到女儿难得意气的举动,苏长风忍不住笑了。微微摇头,也催马赶上。项应卓气得不行,也要打马去追,可马鞭刚刚扬起就被身边人止住了。“麒弟,你拦我作甚?” “卓哥哥,咱们男子汉大丈夫,跟个女娃子计较什么?”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手阻拦,只是看到项应卓狰狞的面孔后就下意识的这样做了。 “你哪只眼睛看出她像个女娃子了!”有女娃子骑马骑这么遛的吗?有女娃子会故意让马蹄人一脸尘土的吗?项应卓在心中咆哮,他活到现在就没见过这么无礼的女娃,“哼,苏家真是好教养!” “……”项应麒说之前那句话的时候其实也很心虚,不过听到项应卓后一句话又忍不住皱眉。那女娃虽然古怪,但他并不觉得讨厌,倒是卓哥哥这句话令他很是不喜。 这一小插曲除几个有心人注意到之外,并没有引起多大关注,因为众人的注意力都被永安公主引去了。这位公主殿下虽喜好骑射,但也仅仅是玩票而已,在此之前她还从未在马上待过半个时辰。一出城门,这位娇滴滴的公主殿下就开始喊起累来。项应轩听着虽烦,却也不能将女儿丢在半路不管,只好一再迁就她放缓速度。项应卓方才那句话虽说是为了嘲讽小染青,但也未尝没有讽刺这个皇妹的意思。 有了这么一个拖后腿的,原本一个时辰就能到的路硬是让他们多骑了半个时辰,这令一些爱好纵马驰骋的武将扫兴不已。 皇家猎场位于青台山后,原本是一处密林,因野兽繁多而被皇家圈起来作为专用猎场。到了地方,他们先在林外草地上休整一番之后才成群结对的进林子打猎去了。小染青原本是要跟两位哥哥一道进林子的,可刚骑了几步就被项应轩叫过去伴驾。 “喂,你敢不敢和本公主比一场?”一进林子永安公主就驾马到了小染青边上,趾高气昂的用马鞭指着她问道。 小染青侧头看了眼永安,这位公主的恢复能力倒是不错,歇息了这么一会儿就有气力来找她茬儿了。 “喂,本公主问你话呢!”见她只是瞟了自己一眼又转过头去,从来没被这么无视过的永安出离愤怒了。 “永安,”项应轩见女儿这般无礼心中越加不满,“你母后平日里就是教你这般待人的?” 听到项应轩的声音永安心里一惊,父皇怎么回转来了?她明明看着他进了左边小道后才过来找苏染青的。“父皇,永安错了,不过是她无礼在先,不理永安的话,永安才……”后面的话语在项应轩严厉的瞪视下消匿于无声。 “小女生来性子冷淡,不爱理人。因而怠慢了公主,请公主恕罪。”苏长风躬身说道。 “哼,本公主看她是不敢比,才故意不理本公主。”永安小声嘀咕道。 项应轩听得分明,女儿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是被皇后宠出来的,为此他头疼了许久,或许真该让人挫挫她的锐气了。而且他也好奇这小女娃的骑射到底有多优秀,竟让一向眼高于顶的大儿子也赞不绝口。“如此,染青你就跟她比一场吧。” ------------ 82V章 第八十二章 比试 “陛下,这不妥吧?“苏长风迟疑道。他倒不是怕自家宝贝会输,只是担心人家公主输得太惨面上不好看。 “有何不妥?她们小孩子家的玩意儿罢了,长风你莫要看得太过认真。既然出来了就该好好放松放松才是,别再管那些君臣礼仪了。”项应轩拍了拍苏长风的肩又转向两个女娃,“朕也不干涉你们,具体怎么比你们自己定。” 皇帝都开口了,这场比试不比也得比。既然要比,就不能白比。 “公主殿下想要比什么?”小染青问道。 “比射箭,谁在半个时辰内射到的猎物多,谁就赢。”苏染青骑了这一路脸不红气不喘的且速度也不慢,骑术一定不错。因此永安决定跟小染青比箭术,她就不信自己连箭术都比不过这个可恶的小娃。要知道她的箭术可是被父皇亲口夸赞过的,而苏染青,看她的小身板估计连拉不拉得开弓都是问题。而且她因为担心自己体力不如人,还特地将时间定为半个时辰。哼哼,这场比试她赢定了! “可以,”小染青应得干脆,“不过光比输赢未免有些无趣,不如再添些彩头?” “你……”永安犹疑了,这女娃怎么如此镇定,莫非有诈? “既然公主不敢,那就罢了。”小染青不咸不淡的说道。 “谁说本公主不敢?添个彩头而已,本公主还怕你不成?”小染青激将法一出,永安顿时炸毛了,先前的疑惑统统抛到一边,“若是你输了,就绕着紫禁城跑三圈,边跑边喊‘苏染青该死,请永安公主恕罪’!” “好,”小染青一口答应,“若是臣女侥幸赢了,请殿下以后莫要进到臣女方圆十尺之内。”为了今后的耳根清净,她就勉为其难的辛苦一遭吧。 “好!”永安这回也是毫不犹豫的应了。哼,竟敢妄想让堂堂公主对她退避三舍,苏染青你好大的胆子!不过无论耍什么花样,赢的人都只会是她永安!“对了,我们一人只能带两个收猎物的侍卫,其他人一个都不能跟着。至于那两个侍卫,由对方挑。” “恩,”找帮手这种事她不屑,也不需要。小染青转身看向身后侍卫,随便指了两个便算是挑完了,而永安则很是费了一番时间才从一众侍卫中挑出两个看上去最瘦弱的指派给小染青。小染青看到那两个侍卫时不由心下好笑,真是难为这位公主从御林军中挑出这么两个“人才“来。 约定好种种细节之后,两个女孩各自调转马头。跟项应轩招呼了声便一个往左,一个往右的分头没入了林子。 项应轩见二人走远,又挥手招来两队侍卫,特别嘱咐了不能让二人发现才命他们分别跟上。林子里野兽颇多,若是遇上意外,光两个侍卫可不够看。尤其是永安给染青挑的侍卫还那么的……特别。真不知这样的人是如何进的御林军,看来他得好好整顿整顿了。待侍卫们的身影一个个没入林子,项应轩转身看到苏长风,不由得在心下叹气。自家女儿跟人家一比真是完败啊!从话题一开始就被染青牵着鼻子走还犹不自知不说,最后挑人时更是在气度上输了人家一大截。 “陛下,接下来是否继续打猎?”云嵩程上前问道。 “恩,我们也走吧,等半个时辰后再来看结果。”项应轩说完又对着苏长风故作叹息道,“希望你们家染青能手下留情,让永安输得好看些。” “……”苏长风可不认为自家女儿会有手下留情的好习惯。 听陛下的话里的意思,苏家那女娃是赢定了?想到这里,随行的几个臣子不由得惊奇了。那女娃与公主殿下差了四岁有余,无论臂力体力都差了一大截,说实话他们都并不看好她能赢。不过陛下会如此说定是有些根据的,这下原本对这场比试兴趣缺缺的人都开始期待起半个时辰后的结果了。 小染青骑着蹑景转入左边的林道,边任马慢慢踱着边拉弓射向道边草丛。两名侍卫起先还以为小染青是射艺不精瞄错了方向,当悲鸣声响起时才反应过来去取猎物。几次三番下来,两名侍卫早已对前方那个黑衣女娃佩服得五体投地。 “多少了?”一路上都没开过口的小染青突然回头问向两个侍卫。 “啊?”被无视惯了的两侍卫先是一愣,见小染青不耐的皱起眉才反应过来迅速答道,“回小姐,有两只獐子,八只兔子,五只野鸡。” “恩,回去吧。”加起来一共十五,应该足够了。 “是!”小染青这句话拯救了两名艰苦的侍卫,准确的说是他们的马儿,再这么继续下去两匹马儿都快被猎物给压垮了。 “来人!有刺客!” “皇子殿下,小心!” 小染青刚要调转马头,就听前方传来杂乱的声音。皇子殿下……莫非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她家大哥二哥可都跟在两位皇子身边呢!来不及细想,身体已经快过大脑的打马往前方奔去。 “小姐,您慢点!”两名侍卫连忙跟上,只是他们骑的军马本就不及蹑景,如今背上又驮着沉重的猎物,勉强追了几步就被远远甩在后边。正在他们苦苦挣扎着往前的时候,一队轻骑从旁飞速掠过。 “这……这不是老大他们吗?”侍卫甲惊呼道。 “老大他们竟然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侍卫乙连忙努力回想自己这一路上的言行举止有无出格之处。这职位是他爹娘花费大量钱财托了各种关系才好不容易得到的,若是就这么糊里糊涂的丢了,他都不敢回家去了! 小染青可不知道自己身后还跟着一队侍卫,她一路向前疾奔,到得一处溪流前才停了下来。视线扫过对面那一派杂乱景象,小染青不由拧眉。太乱了,她都无法辨认出谁是谁。马鞭一挥,白马驮着背上的黑衣女娃越过小溪。 “你怎么过来了?”小染青人幼马小,即使在这乱局中也很是显眼。嬴介安弯腰避过某个刺客的长剑,就看到她黑衣白马的往这奔来。“快离开,这里危险!” 小染青没有理会他略带严厉的话语,单手纵马,另一只手往箭袋摸去。嬴介安见她依旧往这边过来,还待再劝。却听耳边“嗖”的一声,下一瞬左边脸颊就溅上了一蓬灼热液体。他转头一看,某黑衣刺客已经头部中箭倒地身亡,看他临死的姿势应该是要偷袭自己。嬴介安有些发愣,他被一个小女娃救了?“……谢谢。” “不用。”小染青淡淡回了一句就直接掠过他往前驰去。嬴介安虽长得不如人意,但好歹也是嬴氏后代。作为先辈的她断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何况只是举手之劳。“你可知我大哥二哥在哪儿?” “你大哥二哥?”嬴介安望着走了几步又退回来的小染青,疑惑了,“你那两个哥哥一直跟着二皇子和三皇子呢,怎么会来这里?” “遇刺的不是二皇子和三皇子?”小染青拧眉,她似乎瞎忙活了。 “里边被围的是大皇子。”嬴介安也明白过来,敢情这丫头是跑错了地方。“苏妹妹,你大哥二哥不在这里。趁现在那些黑衣人还没注意到你,赶紧从原路回去。” “晚了。”小染青勒马止步,面色淡然的看着前方奔来的三名黑衣人。竟然来了三名刺客,还真是看得起她。既然如此,她也不能让人家失望才是。一把抽出三支羽箭,拉弓,射!三支羽箭夹着风声往三个方向飞去。 “噗”,“噗”,“噗”,利器入肉的声音。待嬴介安回过神来,小染青马前已经多了三具黑衣尸体,全部是正中头颅一箭毙命。这箭术……嬴介安只知道自家二叔,也就是嬴将军有这水准。 “别发呆。”小染青又是一箭射出,嬴介安身后再次倒下一名偷袭者。她微微皱眉,以长辈的眼光来看嬴介安这个后辈果真不行,在目前强敌环饲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发起呆来,实在令她无语。为了嬴氏的未来,她要不要费些心思调、教一番呢?(喂,陛下,您自己也走神了……) 而嬴介安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某祖先归为欠调、教一类,他催马来到小染青身前,“我在这挡着,你快去陛下那里叫救兵!”他本来是要自己突围去搬救兵的,却被刺客阻在这里,如今只能将希望寄托在这个小女娃身上了。 “你挡不住。”小染青眯眼看着周围慢慢逼近的数十名黑衣人,冷静的陈述事实。 嬴介安被她毫不留情面的话语噎到直想吐血,他竟然被一个小女娃鄙视了。但目光扫过越围越多的黑衣人,他不得不承认,小女娃说的是事实,凭他和仅剩的那四个侍卫的确挡不住这么多人。心头涌起不甘,他竟然连一个小女娃都护不住! “往那边冲。”后路已经被堵死,包围圈最薄弱的地方正是大皇子被围之处。为今之计只有先冲到那里与大皇子汇合。大皇子身边侍卫比较多,应该能撑到救兵过来。她那两个侍卫追到溪边看到这边情形定会跑回去禀报项应轩,救兵到来只是时间问题。 “恩。”嬴介安也不是傻的,自然明白此时回大皇子那边才是最明智的选择。虽有些惊异这女娃心思之灵敏,但此时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招呼了侍卫们,小染青一声令下六骑同时往那处猛冲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珍爱榜单,远离小黑屋。。。 ------------ 83V章 第八十三章刺客 黑衣人似乎没料到这两人会不向外突围反而往里边跑,一时间被冲了个措手不及。小染青和嬴介安因而很轻松的突围而过,径直往内圈的乱局搅去。 “是嬴三少爷和苏家那女娃!”不知是哪个大嗓门喊了一声,引得厮杀中的众人纷纷侧目。嬴介安不是去搬救兵了吗,怎么又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一个女娃,难道所谓的救兵就是一个女娃?这未免也太荒唐了吧! 刚砍翻了一个刺客的项应麒闻言回头,一大一小两骑人马带着势不可挡的锐气倏地出现在视线之中。“这丫头!” “殿下,小心……”身旁的侍卫惊呼一声,却见项应麒头也不回的将手中利剑送入某个妄图偷袭的黑衣人胸膛。可他还来不及松口气,就看到自己拼死也要护着的主子一甩马鞭,看方向是要穿过御林军的防守线,杀入前边更为密集的刺客群!他心下一惊,赶紧带着其他侍卫跟上。 “该死!”嬴介安不由得暗咒出声,他们原本打算一鼓作气冲到二皇子身边,但还是低估了这些黑衣人的反应能力。此时前边围着大皇子一行厮杀的黑衣人已经分出了人手来对付他们,而后边被突围的黑衣人又快速聚拢了追来,他们已然陷入了进退两难的窘境之中。怎么办?他下意识的望向身旁的女娃,却见她平静无澜的面色也转为凝重。 其实小染青并不是因为被前后夹攻而担忧,她只是因觉察出了事情的蹊跷而有些不舒服罢了。皇家猎场如何能潜伏进如此多的刺客?这些刺客为何会刚巧埋伏在大皇子所在之处?很明显的,是出了内鬼。突如其来的埋伏,训练有素的刺客,隐藏在侧的内鬼,居心叵测的阴谋,种种串联起来很不巧的让她想起了前世遇刺的那一幕,那可不是什么愉快的记忆……不远处的骚动打断了她的思绪,抬眼看去,一身着大红猎装的俊朗少年正在六名侍卫的保护下往这边艰难行进。 虽有六名侍卫开路,但由于刺客人数众多,他们砍了许久也只前行了一半距离。这堪比乌龟的速度令项应麒险些抓狂,到底是哪个混蛋一下子放出这么多刺客,这人数都快能凑成一个旅了!伸长脖子望向那正被四个侍卫牢牢护在中间的娇小身影,项应麒胸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情绪。恼怒中又夹着心焦,心焦中又含着担忧,很是复杂。这难得的复杂情绪使得他连之前面对小染青时的心虚忌惮之感都忘到了脑后,只听他隔着五六个刺客大声冲小染青喊道,“你跑来这边做什么,不知道危险吗?以为自己会几招剑法会点骑射就能杀刺客了?” “……”又不是她想过来的,再说她去哪边又与他何干?小染青有些诧异项应麒反常的态度,这人又抽的哪门子风? 见小染青一脸淡漠的别过了头,项应麒大怒。余光瞄见旁边挥剑中的嬴介安,顿时心中的怒火又“噌噌噌”的蹿高了一丈不止,“还有你,嬴介安,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把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女娃带到这儿来安的是什么心啊?” “……”手无缚鸡之力?脑中飘过一个个死不瞑目的黑衣人,嬴介安忍不住嘴角抽搐起来,不知在世子爷见识过那精准无比的三箭齐发之后还会不会用这么个凶残的词汇来形容这女娃。可惜现在被困在这里只能近身劈砍,小女娃的箭术是没有用武之地了。不过,今日的项应麒很是不对劲呢。他与项应麒相交也有五六年了,知道项应麒虽为人嚣张,但对待他们几个常在一处玩的朋友却一直很是客气。如今连名带姓叫他的名字,显然是气急了,看来项应麒很是紧张苏家妹妹啊。唔,这一认知让他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你认真点!”小染青手边无剑,情急之下只能抽出最后一根羽箭刺向嬴介安身后那个意图不轨的刺客。她人小力弱,一刺之下只没入了箭头根本无法致命,好在此时嬴介安也回过神来补了一剑。解决完那偷袭的刺客,嬴介安讪讪的对小染青道谢。被一个小女娃几次三番的救了性命,饶是他看得再开面上也有些挂不住。他今天是怎么了?接二连三的在危急时刻掉链子……而小染青只是皱眉扫了他一眼,语气是惯有的无波无澜。 “我不希望再救你第三次。” “抱歉,我不会再走神了。”嬴介安只觉小女娃方才扫他那一眼与幼时父王得知他淘气的事后看向他那种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几乎一模一样,因而在气势上无端端就矮了一截。 “……”那边嬴介安正惭愧着,而不远处的项应麒则被小染青那动作流畅的一刺给惊到了。他这才注意到女娃娃面色还是与平常一般沉静无澜,即使她此刻正处在这一片刀光剑影之中。低头扫过一地的鲜血与尸体,嬴介安不由得想起两年前随父王去元炉山缴匪。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至今能清晰回忆起当利剑入肉的那一刹那自己胸间翻涌起的恶心之感,这之后他足足三天吃不下饭。可同样是杀人,为何这小女娃却能如此淡定?难道这已经不是她第一次杀人了?但他这两年在父王的有意锻炼下少说也杀过不下百名贼寇,为何还做不到如她这般?在他心思百转间,小染青身边的四个侍卫又倒下一个。眼看那边情势越发危急,项应麒恨不得能插上翅膀飞过去。可是那些刺客不要命似的拦在前头,直让他恨得咬牙。 侧身躲过某刺客的大刀,小染青单手抓住缰绳,身子一翻就整个人吊在马上。另一只手往地上一捞,抓住的赫然就是方才那个牺牲的侍卫落下的长剑。在嬴介安的掩护下小心躲过刺来的刀剑,小染青一个用力再次跨坐马上,下一秒就长剑挥出,将一名刺客斩落马下。这一连串行云流水般的动作看得围观众人吸气不已,精湛的马术,娴熟的剑法,杀人不眨眼的煞气,连那些刺客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这是披着萝莉皮的沙场老将吧?没错吧?没错吧? 又刺死了两名刺客,小染青渐渐感觉体力不支起来。虽常年锻炼,但这具身体毕竟只是一个八岁女娃,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极限了。嬴介安察觉到她的疲态,对三名侍卫使了个眼色,四人更加紧密的将她护在中间。这一举动让小染青心下微热,其实他们自己也已经累到不行了吧?更何况身上还带着伤。 突然一阵马蹄声自后方响起,小染青转头看去,一队作御林军打扮的军士正往这边杀来,正是负责跟着小染青的那队御林军。他们一趟过溪水就被刺客阻住,经过了好一番厮杀才赶到这边,而人数也从原先的三十折损到十七。 “我等来迟,望苏小姐恕罪。”指挥属下们帮着嬴介安四人对付刺客,队长催马来到小染青身边,低头说道。 “御敌要紧。”虽不知这支救兵的来历,但此时也顾不得细问了,先脱离险境再说,“掩护我们去大皇子那边。” “是。”那队长打了个手势,众侍卫会意。留五人护在小染青身边,其余人去前方开路。 有了这支生力军的加入,嬴介安与三名侍卫压力大减。一行人且杀且行,没过一会儿就与项应麒会合了,两方战斗力汇总起来已有二十余人。而刺客虽多,但大部分都围在大皇子那边,他们这边围着的仅有五十余人。之前又被他们杀去了半数,如今也只余二十余人。这下敌我双方至少在人数方面就持平了。 “你没事吧?”见小女娃此时虚弱得仿佛风吹就倒的模样,哪里还想象得出她之前杀人时的生猛。项应麒心间漫过怜惜,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强悍的女娃露出女娃该有的柔弱。 “无妨。”小染青微微摇头,她只是有些疲惫而已,缓过这一阵子就好。凝了凝神,她边控马紧跟前方侍卫边抬眼观察大皇子那边的情形。他们现在离包围圈已经不远,里边的大概情形还是能看清的。只见最外边的侍卫正与黑衣人缠斗在一起,然后是一些会武艺的公子少爷,大多出身武将之家。最里边的则是那些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们,大皇子也在其中,只不过他身边还杵着六名侍卫。看了一会儿之后,小染青忍不住又皱起了眉,这些刺客似乎意不在杀人…… “苏妹妹,赶紧到大皇子身边去。”好不容易杀到圈外,小染青被送入内圈,而嬴介安与项应麒则带着侍卫们堵在方才破开的缺口处阻杀那些想趁机混入的刺客。 “苏妹妹快过来。”待小染青来到近前,大皇子从头将她打量到脚,确认并无受伤才放了心,至于小染青因脱力而略显苍白的面色则直接被他归因于吓的。早上自家父皇对这女娃的与众不同他都看在眼里,虽原因不明,但这女娃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一定不一般。若是她被他连累得伤到甚至丢了性命,以他父皇的性格定会迁怒于他的吧。 小染青在马上简略的对他行了一礼之后继续观察那些刺客的举动,从这边往外看去更是明显,刺客们只是想要突围到里边,而并不是杀人。黑眸微微眯起,这是想要活捉吗? 作者有话要说:晚了。。抱歉。。。。 ------------ 84V章 第八十四章 绑架 “你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也躲在这里?”项应卓不知何时也挪到了这边,高抬着下巴俯视小染青。 “四皇叔,我们几个男子汉尚且需要受众人保护。苏妹妹年纪小又是个女娃娃,自然更应该待在这里。”项应卓尖刻的语气令项回予皱起浓眉,这位四皇叔的心眼小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竟然已经小到要与个小女娃计较的地步。 “殿下此言差矣,她一介臣子之女如何能同我们皇族相提并论。身为臣子,当拼死保护我们皇族才是,怎能心安理得的待在这里看别人拼杀?”项应卓冷哼一声,“更何况,就她方才一路杀来的表现来看,哪里又需要人保护了? “莫非四皇叔还想让一个八岁女娃去冒死杀刺客来保护我们?这种事皇侄自认做不出来。”项回予也冷了脸,丢下这句便转过身去不再理他。若不是看在项应麒的面子上,他才不会与这种人一道。 小染青闻言却是回身扫视圈中数人,果然都是些皇室宗亲。看着那一个个纤细而白净的皇家贵公子,有的甚至还在簌簌发抖,她不由得摇了摇头。说起来这项氏也是马背上得的天下,可这才过了几代,子孙就成了这样。看过项氏后人,再望向前边奋勇杀敌的嬴介安,小染青顿时觉得欣慰不少。 “喂,你这是在藐视皇族吗?”项应卓见项回予不再搭理这边,顿时矛头又转回小染青。这可恶的女娃竟敢不理他! “聒噪。”小染青转身看向某名抖得正欢的小侯爷,“箭袋借我一用。”说完也不等他回答,直接捞过他的箭袋挂到自己马上,然后又取下了搭在背上的小弓。 “你敢在众目睽睽之下谋害皇族?”看见那直指自己的箭尖,项应卓依然有恃无恐的立马原地。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他就不信这女娃真敢……颤抖的捏住那一撮为羽箭带过的疾风所割断的发丝,惊魂不定的项应卓气急败坏的吼道,“你……你大胆!本王定要如实禀告陛下,你意图谋杀皇族!” “苏妹妹,你……”项回予也没想到小染青会真的将箭射出去,虽然心里为她的举动而暗爽,但事情发展成这样他若再视而不见就说不过去了。 “我只是杀敌。”小染青冷声打断他接下来责问的话语。 闻言,项回予与项应卓不约而同的往那羽箭飞去的方向看去,可耽搁了这么会儿哪里还有那羽箭的影子? “箭呢?”项回予不由问道。 “在那儿……”贡献出箭袋的那位小侯爷如今连发抖都顾不上了,怔怔然望着某个方向发起呆来,直到听见项回予的问话才喃喃出声。 众人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某具死不瞑目的尸体正直挺挺的躺在地上,额上还插着那支带着侯府标记的羽箭。看那黑衣尸体所在之处离小染青还隔着十数个人呢,她居然能算准时机让箭穿过人墙射中刺客。先不论箭术,光是这份洞察力就足已令人心惊。 “鲁王殿下说的没错,染青身为臣女自当为保护殿下们尽一份力。只是染青射艺不精,若是不小心失了准头……”小染青凉凉的瞥了项应卓额头一眼,意味深长的勾起了嘴角。 此话一出,离小染青稍近些的人瞬间后退了几步。 “哼,你威胁本王!”项应卓虽然说得中气十足,但心底里却有些发虚。方才那箭若是再偏上半分,估计倒在地上死不瞑目的就是他了!见小染青还要搭弓再射,项应卓赶紧说道,“不……不过念在你年纪还小的份上,本王就准你待在这里不用杀敌了。” 小染青这才放下小弓,很好,聒噪的乌鸦终于消停了。既然如此,她也就没有必要浪费力气射刺客了。不动声色的揉了揉有些酸涩的手臂,唉,像这样凡事都需自己出马真是讨厌。做惯了养尊处优的帝王,她更喜欢指挥别人为她办事,而非亲力亲为。 “呵,这女娃不错。”远处高地上的密林里,某黑衣男子挑眉笑道。 “沐少爷,那就是苏长风的幺女苏染青。您可千万别被她幼小的外表给迷惑了,这女娃从方才到现在少说也杀了我们十数个兄弟!”回话的那人说到后来竟有些咬牙切齿的感觉,可见是恨极了苏家女娃。 “哦?”黑衣男子的笑意更深了,单手将背上的长弓取下,爱惜的抚了抚之后就要拉开弓弦。 “沐少爷,您臂上的伤……”那人见他动作急忙出声阻拦,只是他话未说完,黑衣男子的箭就已经离弦飞出。 “啊!”一连串的惨叫将小染青等人的注意引到前方,只见一支银头羽箭带着凌厉的速度穿透当先一名侍卫的胸膛之后又气势不减的往后飞去,直到第五名侍卫倒下才堪堪停住。 小染青看了眼那最后倒下的侍卫,这人方才还活生生的立在她身前保护她,可现在却无声无息的躺在那儿再也不会起来了。视线移向羽箭飞来的那处高地,直觉告诉她这一箭非同寻常。据她之前判断,这批刺客只是一心想要冲进圈子里而已,根本意不在杀人。甚至在与人缠斗时还特意避过人的要害,特别是对那些勋贵子弟。若不是这样,大皇子一行凭这么点人手也不可能撑到现在。而这一箭却毫不留情的一下子带走了五条人命,而且还恰好在她面前。乌眸微眯,她可以将之理解为挑衅吗? “你没事吧?”那一箭令嬴介安惊出一身冷汗,若是射箭之人再多用一分力,眼前这女娃可就……这女娃如何又与他何干?他为何会如此在意这女娃的死活?甚至为了确认她是否安好抛下差一步就能杀死的刺客奔到这里。对了,一定是女娃娃两次救了自己性命的缘故,一定是这样没错。 “你又走神了。”这人怎么随时随地都能走神?不行,她一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教育教育此后辈,至少要把走神这毛病给改了。 “……抱歉。”对上小女娃严厉的目光,嬴介安不由自主的微低了头。 小染青没再管他,调、教后辈什么的来日方长。她再次举起紫杉小弓,来而不往非礼也。用尽全力将箭射出,却眼睁睁的看着羽箭在穿过两个刺客之后箭就落了下来。到底还是力气太小,小染青不甘的咬唇。尽管用的是五哥改良过的弓,还是比不上成年人的力道。 而高地上,一黑衣人快速跑到先前那黑衣男子跟前,下跪禀报道,“沐少爷,不好了!他们的救兵到了,足足五百人有余。” 原本饶有兴致看着远处骚乱的黑衣男子闻言皱起眉来,“还是没能逮到人?” “回沐公子,大皇子身边的侍卫防守得严密非常,之前那位大人又交待过不可伤了那些贵公子的性命,因而……”前来报信的黑衣人说着说着便不由得低下头来。 “看来温和的手段果然是不顶用的……”黑衣男子摇摇头,边说边又架起了长弓,“还是用我先前提的那办法吧。” “沐少爷,您的手臂若再强行射箭可就要废了!”那属下瞥见弓上一下子搭上的三根羽箭,死死抱住黑衣男子的手不让他拉弓。 “库诸,我不射,你帮我射吗?或者,你还有更好的办法?”黑衣男子任他抱住自己的手没有挣扎,只是语气淡淡的说道,“再拖延下去这次的计划可就完不成了,至于失败的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库诸听了身子一僵,终还是垂头放开了黑衣男子的手,“沐公子,您还是一箭一箭的来吧,三箭齐射实在太过……” “来不及了。”黑衣男子望向远处奔腾而来的数百人马,目光顿时如鹰般犀利。拉弓,射箭,一气呵成。三支银头羽箭呼啸着往大皇子所在之处疾飞而去。 大皇子一行正在欣喜救兵的到来,来了这么多御林军,肯定能将刺客一网打尽。到时逼出幕后主使定要叫他好看,居然敢害他们担惊受怕了这么久,哼!而小染青在发现率领御林军赶来的只有苏长风和云景熙之后就紧紧皱起了眉,居然没有大哥和二哥,这实在不符合自家哥哥的一贯作风。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今日遭遇刺客的不止他们这一处! 第一个发现危机到来的却是嬴介安,“快上前护住殿下!”朝侍卫们大声吼了几句之后他又转向小染青,“苏妹妹,你快往后边去。” 小染青也发现了迅速逼近的危险,立刻从善如流的往后撤去,她可没兴趣为项家的人挡箭。只是他们反应再快又如何快得过利箭,她刚刚调转马头三支利箭就已裹挟着风声穿透人墙,在瞬间夺去了九人性命。奇怪的是这三支羽箭在穿过第三人后竟纷纷下降了寸许,是后劲不足?不,虽然降下了高度,但速度却丝毫未变。 “啊,大皇子殿下!” “王爷,拉住缰绳!” 后退中的小染青没有理会那边的骚动,可身下的蹑景却突然痛嘶一声,而后便不管不顾的往前方奔去,任她再如何呼喝都无用。小染青死死抓住缰绳,转头朝马尾一看,一支明晃晃的羽箭正显眼的竖在马臀上,那雪白的箭羽随着马儿的狂奔还在微微颤动。她咬牙,那人原来打的是这主意! “苏妹妹,抓紧!”嬴介安本来是要去追大皇子的,但见小染青这边也出了状况便连忙掉转方向。另一个往小染青这儿来的却是项应麒,只是他本就离得远,骑术又不比常年在边疆跑马的嬴介安,便落后了许多。至于其他人,则都顾着项回予和项应卓去了。论身份这两人在这里可是最高的了,若是他俩有个什么闪失,他们这群人都将吃不了兜着走。 小染青趴在马背上,努力安抚着自家坐骑。只是这一箭实在让蹑景吃痛不小,它出生以来又没受过这样的惊吓,小主人的安抚对此时的它来说一点作用也没有。在这样跑下去也不是办法,小染青被颠的难受,抓着缰绳的小手因为太过用力而磨出血来,生生的疼。 “苏妹妹!”嬴介安用力抽着马鞭,好在他的马也并非凡品,而蹑景又只是小马驹,没过多久就赶上了前方狂奔的一人一马,“快把手给我!” 小染青闻言也不犹豫,一手持缰,一手递给嬴介安。嬴介安探身握住那只莹白的小手,手臂一用力就将小人儿带到了自己马上。两人还来不及松一口气,又一支羽箭疾射而来,嬴介安的坐骑受惊,高高昂起前蹄长嘶不止。而它背上还没缓过劲儿来的两人被颠了个措手不及,双双滚落马去。 身子悬空的那一瞬间,嬴介安几乎是下意识的将小人儿裹入怀中,用身体护着她着地。幸好林子里草木葱茏,落地时虽疼却没有伤到筋骨。随着惯性又滚了几圈,才堪堪在一块大石前停住了向前的趋势。好险,若是撞上这大石,有没有命在还真是难说。 “苏妹妹……”嬴介安刚要低头查看怀中人儿的情形,脖子上却蓦然多出一道寒光。抬头看去,一黑衣男子正笑得灿烂。 “这算不算是买一送一呢?”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小时前就码完了。。。只是网速太卡登不上jj。。。坑爹的校园网真是沧桑啊。。。。 ------------ 85V章 第八十五章拖累 黑衣男子眸色一深,望向小染青的目光更是添了几分兴味,“小妹妹可是要拖延时间?但你那救兵看起来却不怎么可靠呢。” 小染青转头看向来处也不禁蹙眉,这么大动静竟然只有项应麒和寥寥几个侍卫追来,的确是不怎么可靠。既然不可靠就不要连累无辜了,最主要的是她还需要他们回去搬救兵。“现在看到的只有这几人,可后面还有没有人跟着就不一定了。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你是来绑我走的吧。既然如此,我劝你还是尽快的好,不然说不定就走不了了。” “真是聪明的女娃娃。”黑衣男子扬起大大的笑容,明明是男子,那眉眼间却是风情无限。“库诸,听到了没有,人家苏小姐让你赶紧的呢。” “是。”库诸得令,掏出麻绳走向二人。 小染青见他绑了自己之后还要去绑嬴介安,又说道,“这人于你而言只是意外罢了,不如也一并放了,免得压坏了马儿。” “苏妹妹,我不走!”不等黑衣男子作答,嬴介安就急急表明了态度。苏妹妹再强悍也只是一个八岁女娃,落在这些居心叵测的人手里哪能落得了好?如果有他跟着或许还能护住她一二,因此他不能走。 “小妹妹你看,不是我不让他走,而是他自己不想走。”黑衣男子摆摆手,做出一副无奈的样子,“如此只好辛苦库诸的马儿多背一个人了。” 小染青又是恨铁不成钢的瞪了嬴介安一眼,她一个人想要脱身还容易些,如今却要带上这么个大累赘,唉!而嬴介安则委屈了,他本就是个凉薄的人,即使是换作项回予、项应麒等好友被绑他都不一定愿意以身涉险。若不是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他坚持这么认为),他才不会主动要求留下。可这小女娃却偏偏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活像他拖累了她似的…… 没有理会这二人的眉眼官司,库诸利索的将他们绑了个严严实实之后又用布巾蒙住眼睛,一边一个提溜到马上,“沐公子,可以了。” “恩,走!”黑衣男子也翻身上马,四人两马迅速没入深林。 项应麒赶到时看到的正是嬴介安与小染青被人带走的一幕,他大力将马鞭一甩,马儿吃痛,又狂奔了一阵,但前方哪里还有那两骑的身影。眼睁睁的看着小女娃被人掳走,项应麒心中愤恨不已。但他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勒马掉头,“你们几个继续在这向前查探,我回去报信。” “是。” 苏长风与云景熙领着数百御林军赶到这里也已经有一会儿了,刺客杀的杀俘的俘已经解决的差不多了,但两人却仍然不能安下心来。因为他们还没寻到那抹黑衣白马的娇小身影,而且大皇子与鲁王爷那边也不知如何了。 “苏大人,鲁王爷被人掳走了!”一名侍卫满身是血的回来禀报道。 “那大皇子呢?”据说两人的马是往同一个方向跑走的,现在鲁王爷已经被掳,那大皇子呢? “大……大皇子受了伤,现下正在其他人的护卫下往这里来……”那侍卫显然伤的不轻,勉强说完这句就昏了过去。 苏长风吩咐人将他带下去救治,又立刻派出一队人马去帮着原先跟去的御林军解救鲁王。安排好这一切之后他凝眸望向北方,景熙也去了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将宝儿带回来?莫非他家宝贝也出事了?惊马可大可小,宝儿虽骑术精湛,但毕竟年幼,若是不慎落马……苏长风越想越是着急,恨不能立刻就奔到女儿那边。 而云景熙带着十余名侍卫往北边跑了不过一刻钟就遇上匆匆赶回的项应麒,来不及叙旧就急忙发问,“世子殿下,您不是追着苏家妹妹去了吗?她人呢?” “苏……苏妹妹和嬴介安一起被人掳走了!”项应麒上气不接下气的回道。 云景熙一听也急了,派了一名属下回去报信,自己则由项应麒带路赶往小染青被俘之处。 这边一干人正着急搜寻着小染青的踪迹,而小染青此时也并不轻松。她整个人背朝上的被横放在黑衣男子身前的马背上,马鞍堪堪顶住胃部,咯的她直犯恶心。好在那黑衣男子还算有点良心,察觉到她的不适之后单手将她提起,帮她转换为跨坐马上的姿势,小染青这才好受不少。而嬴介安则没有那么幸运,他身后的库诸本就看他们这些人不顺眼,又如何会管他的死活。于是可怜的嬴介安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一路颠簸到了目的地,被拽下马时还很是狼狈的踉跄了一会儿才稳住身子。 眼上的布巾被揭下,小染青只是稍稍张望了一下四周就很是配合的跟着黑衣男子进了洞穴。嬴介安也努力观察起地形,意图判断出自己被带到了何处。可还来不及细看就被身后的库诸猛地一推,跌跌撞撞的进了里边。 “大胆贼人,还不快放了本公主!” “你竟敢打本公主!你……你们等着,父皇一定会来救我的,到时本公主定要将你们碎尸万段!” “永安说的不错,陛下早晚会找过来的。你们识相的就现在放了我们,这样本王或许可以考虑跟陛下说说好话,给你们留一条生路。若你们再这么执迷不悟,就等着被陛下满门抄斩吧!” 一走到洞里就听到一男一女的咆哮声,小染青不由无语。不怕神一般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本来她对脱困一事还胸有成竹,但如今知道还有这两人的存在之后,小染青不自信了。可是她又不能扔下这两人不管,不然今后传到皇帝耳里怕是会心生不满,到时迁怒自己的家人就不妙了。 小染青无语,洞中留守的黑衣人更是无语。他们绑过的豪贵之人少说也上百了,但这么极品的还真是第一次遇上。此时看见黑衣男子过来,忙向找到了救星似的迎上前去,“沐公子,您总算来了。” “好吵,”黑衣男子皱起好看的浓眉,随后将方才用来蒙眼睛的黑布扔了过去,“把他们两个的嘴巴堵上。” “是!”那两名属下响亮的应道。 “你们敢……唔唔……”于是,世界终于清净了。 “沐公子,怎么多了一个?”两人解决了困扰他们多时的噪音之后正要将小染青带过去安置,却发现小女娃后边还跟了个嬴介安。 “秦王三子嬴介安,他自己死活不肯走,我就勉为其难的将他带来了。”细眸瞟过嬴介安,黑衣男子不甚在意的说道。那两人听了皆是心下一喜,这嬴介安也算是个身份敏感的人物了,皇帝应该不会希望他在京城附近出事才对。如此,他们的筹码就又加重了一分。 “你……”嬴介安听到他的话却是连如花似玉的脸都气得红了。他是主动说要留下的没错,但按当时的情形,即使他说要走,他们就真的会听话的放他走吗? “闭嘴,”小染青回头扫了他一眼,又用下巴指了指被绑在角落挣扎不休的二人,凉凉说道,“你想和他们一样吗?” “哈哈哈,还是小妹妹懂事。”黑衣男子注意到了他们的互动,展颜笑了起来。随后又亲自将二人带到那个角落,“你们要好好相处哦,最好多跟小妹妹学学,听话的孩子才有好果子吃。”说着还真的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掏出一颗白得发光的果子递到小染青面前,“小妹妹,可敢吃哥哥的果子?” 小染青瞟了那果子一眼,毫不犹豫的张嘴吞下。 “苏妹妹,你怎么吃他的果子!”嬴介安再次不淡定了,这苏家女娃刚才还挺精明的,这会儿怎么犯起糊涂来了?这果子长的如此诡异,且又是那个黑衣男子拿出来的,万一有毒可怎么办? “饭团果而已,”小染青难得耐心的解释了一句,“他们不管饭。” 嬴介安疑惑了,黑衣男子却是笑得更欢了。饭团果是他们南蛮的密果,除了蛮族,无人懂得种植。甚至连知道这种果子存在的人都寥寥无几,今日却被这苏家女娃一眼认了出来,真是有意思的紧。“小妹妹,你似乎藏着许多秘密呢。” 小染青听到他意味深长的话语,却没有丝毫表示。艰难的弯身坐下后便要闭目养神,她需要尽快恢复体力,只是有人却见不得她如此淡定。 “唔唔唔!”(你滚开!)永安见被带过来的人是小染青,顿时眼都红了。要不是跟这个狂妄女娃比试,她又怎会如此轻易的落入这些人手里!而项应卓只是用鼻子哼了一声,你再厉害又怎样,还不是也被他们抓了来。 小染青皱眉,抬头问向黑衣男子,“听说蛮族毒药繁多,这其中有没有哑药?” “当然是有的,貌似我身上还正好带着些。”黑衣男子很是配合的答道。 “那就好。”小染青似笑非笑的瞟了永安一眼,永安当即吓得噤声,再不敢弄出动静来。项应卓也努力往旁边挪了挪,正好给嬴介安让出了位置坐下。 暮色渐沉,黑衣人果然没有给他们几个备饭。永安眼巴巴的看着他们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几次要出声嚷嚷,但一想到黑衣人的哑药就又硬生生憋了回去。好不容易等黑衣男子解决了晚饭过来,永安还以为他终于想起了他们这几个人质,要给他们东西吃。可黑衣男子只是叮嘱了一句不准逃跑就有领着手下出去了,只留下两名黑衣人看守他们。 夜已过半,永安饿得睡不着,靠在角落里难受得直落泪。可她又不敢哭出声音,呜呜咽咽的好不可怜。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这等罪,越想越是委屈,永安泪眼朦胧的瞪向小染青,却见小染青不知何时睁开了眼,一双晶眸在暗夜中熠熠生辉。 小染青先是估摸了一下洞口到这边的距离,又打量了一会儿那两名守在不远处的黑衣人,最后才转向一直未睡的嬴介安轻声问道,“可会凫水?” 嬴介安反射性的点了点头,而后疑惑的望着小染青,这女娃又打的什么主意?而小染青见嬴介安点头后就又望向他身旁的项应卓,“你呢?想出去就老实回答。” 项应卓本不想搭理,但听到她后一句还是点了点头。 “很好。”话音刚落,几人就感觉身上的麻绳一松,而某女娃手中则不知何时多了一把银光烁烁的匕首。这把匕首她一直藏在靴子里,幸好黑衣人没有搜身,不然也留不到现在。 “你既然有匕首,为何不早点拿出来!”一抽去嘴里的布巾,永安就怒声指责道。 小染青脸一黑,她就知道这两人会坏事。嬴介安也是面色一沉,迅速从地上捡了块石头充作武器。这么大的嗓门只要不是聋子都能听见,两名黑衣人本就离得不远,察觉到声响就迅速提了长剑跑了过来,“你们果然不肯老实,要我说就该将你们的腿都打断才是。” 这下连项应卓也是狠狠瞪了永安一眼,同样捡了块石头加入战局。眼下最紧要的是逃离这里,与这小女娃的过节就先放一边,等回去后他们再慢慢算。而永安也自知闯祸,憋着眼泪躲在一边看三人对付那两名刺客。 “跑!”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此乃存稿箱,休某人看流星雨去了~~~ ------------ 86V章 第八十六章信她 趁黑衣人被嬴介安与项应麒的石头砸得眼晕,小染青迅速将腰间荷包拆开扔出,“屏息,跑!” 嬴介安与项应卓如今以小染青马首为瞻,听她这样说连忙照做。就连永安也难得聪明了一回,哭哭啼啼的跟着往外跑去。 两名刺客则被洒了一头一脸的粉末,一身黑衣也瞬间化作了灰衣。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熊熊怒火。该死的小娃,竟敢将他们整得如此狼狈。发狠的要提剑去追,却一路喷嚏不断。两人快抓狂了,那女娃到底洒的什么鬼东西! 而小染青可没有心思理会这两人的怨念,她此时只顾一门心思往前跑。她人小腿短,速度本不及嬴介安与项应卓,但胜在灵活。此地草木幽深,身形娇小的她在树木间穿梭毫无压力,一时间跑在最前面的反倒成了她。 那俩刺客边打喷嚏边追着前边四人往前跑,面色愤恨却没有紧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人会逃掉。真以为出了洞穴就能跑掉?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也不想想他们千辛万苦的将人带到这里怎么可能就只是因为这地方隐蔽。 “这……”这深林之后竟然是断崖!嬴介安又快速扫视了四周,悲哀的发现除了退回来时穿过的林子再无路可走,“苏妹妹,前边走不得了,如今只能退回林子再作打算。” “为何走不得?”小染青看见断崖而不却步,径直走到了崖边,“跳下去不就有路了。” “什么?”嬴介安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不确定的问道,“你说……跳下去?” “恩,跳下去。”小染青仍旧是一派无波无澜,仿佛她说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话。 永安好不容易跑出林子,却发现横在眼前的是一道断崖。逃出升天的喜悦顿时化作绝望,她心里既恐慌又彷徨。如今又听到小染青这样说,当下就怒了,“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这里是悬崖,这才故意引我们过来?我说呢你怎么这么好心的要救我们,原来是想害死我们。哼,要寻死你自己去,可别拖上我们!四皇叔,我们快回林子里去!”永安说着就要去拉项应卓,被却他退后一步躲了开去,“四皇叔,你……” “闭嘴,那两人已经追来了,现在回林子才是找死!”而且下山的路早已被大石堵死,从山洞出来就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即使不跟着小染青,他们最后见到的也只会是这道断崖。项应卓又瞪了永安一眼,之后将视线转向小染青。这个女娃可不像是会轻生的人,她会这样说或许别有用意也不一定。 嬴介安心中也是怀疑,但跳崖这种提议实在太过荒唐。他迈前一步温声劝道, “苏妹妹,天无绝人之路,眼下还不到山穷水尽的时候,怎能轻生?刺客只有两人,而我们有四人……” 说到后面,他自己也觉得心虚。他们四人之中,永安公主除了拖后腿再不会做别的。而项应卓虽会些武艺,但毕竟是金尊玉贵的皇子出身,只是略懂一些皮毛罢了,上不得台面。勉强能称得上是战力的只有他和小染青,而小染青又亏在人小力弱,实际上能与刺客对战的便只有他一人。可他折腾了这一日又米粒未进,早已是强弩之末。这样的四人对上那两名如狼似虎的刺客哪有胜算可言? 闻言,小染青只是眯眼望了会儿不断逼近的黑衣人,又淡淡扫过面前少年,“嬴介安,你可敢信我?” 敢不敢……信她?居然用的是“敢”这个字眼……小女娃轻描淡写的眼神似乎带着魔力,让嬴介安心神为之一震。敢,他为何不敢?莫非是在京城待久了,他竟也变得畏首畏尾起来。可笑他堂堂男子竟比不上一个八岁女娃来的潇洒!但若细数起来,他不如这八岁女娃的又何止这一点。就凭此,她也值得他赌一把。虽然自从知道那件事之后他就决定余生要恣意过活,但这样的豪赌还是第一次。嬴,便是生;输,便是死。“好,我信你!” 话音刚落,嬴介安就感觉自己被一股拉力扯得向前倾去。双脚骤然腾空,刺耳的风声中他隐隐听到女娃说了句,“等会儿救我。”还没来得及回过味来,只听“噗通”一声,两人几乎同时浸入了崖下的宽河。 崖上。 “他们疯了吗?”永安见两人跳崖,忍不住惊叫出声。 与她深有同感的是那两名黑衣人,他们万万没有料到人质会跳崖。要知道被他们逮回去顶多是受些皮肉之苦,至少暂时还不会有生命危险。而跳崖,那可是万死无生的事!当然,他们可不是为人质的性命可惜,而是怕死了人质会影响到他们的大计。 项应卓却不理她,看了眼明显加快速度飞奔而来的黑衣人,转身毫不犹豫的也跳了下去。若说之前他还有些举棋不定的话,在小染青与嬴介安率先跳下去之后就再没有犹疑了。而永安则彻底慌了,眼看着黑衣人来到自己三步之外,她下意识的要往后退,却不慎踩到几粒石子,脚下一滑便也落下崖去。 跑在前头的黑衣人收回已然前伸的手臂,转头看向同伴,“怎么办?”人质接二连三的跳了崖,等沐少爷回来该如何交差? “哈啾……你问我,我去问谁?”后头的人摸了摸有些发红的鼻头,很是烦躁的骂道,“可恶的黄毛丫头,也不先把解药留下!” “咱们要不去崖下找找?”前头的刺客建议道。 “怎么去,也跳下去?”那人看了眼崖下的粼粼河水,“再说了,这么高跳下去不摔死也淹死了,咱们要几具尸体有什么用?” “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前头的人口气也不好起来。 “回去,等沐少爷发落。”后头的人凉凉说了句,兀自转身往回走去。 “哎……你!”剩下的刺客不甘心的望了望崖底,终还是泄气的跟着那人回山洞去了。如今只能希望沐少爷能想出办法来弥补,不然若是因此坏了大计,他第一个无法原谅自己。 再说崖下,嬴介安不愧是在苍河中泡大的凫水高手,身体接触到河水不久就适应了那种浮沉之感。他睁开眼,清澈的河水在月光下几乎透明。可他却没有闲心欣赏水下美景,凝目扫视一圈就利落的划动手脚往某个不断下沉的小身影游去。嬴介安此时才终于理解了小女娃那句话的意思,原来她不会凫水。吃力的带着小女娃游到岸边,嬴介安来不及歇息就急急拍打她被河水浸得冰凉的脸颊。“苏妹妹,快醒醒。” 小染青昏昏沉沉的意识顿时清醒,咳嗽了一会儿又吐出几口水才好不容易缓过气来。“谢谢。” 不会凫水还敢逞强,一股无名之火自胸间升腾而起。嬴介安刚要开口,却听到不远处又是一番动静。下一瞬,项应卓就从水中冒出头来。他不仅武功略通皮毛,凫水也只学了个半吊子,因而游得分外艰辛。只见他好一阵扑腾才到了岸边,一上岸就大口大口的喘起气来。 “鲁王殿下,永安公主呢?”嬴介安问道。在水里时他听到有两次落水声,但如今上岸的却只有项应卓一人。 “还……还在河里……”他的凫水能力只够自保,因此对于自己那位好侄女,项应卓只能是爱莫能助了。 嬴介安凝神望向河面,发现约莫十丈外的河面上波光格外凌乱。仔细一看,一墨团浮浮沉沉的好不惊险。这永安虽然为人讨厌又净会惹事,但毕竟有个公主身份撑着。若是放任她溺毙于此,待皇帝得知真相定不会善罢甘休。念及此,嬴介安不由叹气,看来只能他再辛苦一遭了,希望还来得及。 永安第一次落水,手脚无处着力的感觉让她很是无助,只能靠着求生意志胡乱挥手摆脚的在水中扑腾。也算她有些天赋,竟这般浮浮沉沉的坚持了许久,直到力气用尽才让河水彻底淹没了头顶。泪水滑落眼角,迅速与河水溶为一体。母后,父皇,快来救救永安!救救永安!可无论她如何祈祷都无法止住下沉的趋势。 不,她堂堂永安公主怎么能如此凄凉的葬身在这无名小河,死后甚至连尸身都寻不到!一直紧闭着眼的永安倏然睁眸,却看到一副令她毕生难忘的图景。华美若妖的男子,缱绻漫开的水纹,莹莹淡淡的月华……她是在做梦吗?还是说,她已经死了? 而被惊为天人的嬴介安此时却紧皱着眉,这女人真沉,他以前扛过大肥猪都没觉得有这么沉……一路怨念的将永安拖到岸上,调整了气息后望向依旧躺在地上的永安。被水浸傻了?看她睁着眼应该是没晕才对,怎么躺在那里动也不动?“公主殿下,您还好吗?” 莹润如玉的芙蓉面在这疏星淡月的深谷仿佛会发光一般,甫一对上就看得永安俏脸微红。她慌张的别过头,努力平复狂乱的心跳,“我……我很好!” “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从上岸起就一直闭目养神的小染青突然站起来说道。 “恩。”嬴介安与项应卓也站起身来,点头赞同小染青的话。此地的确不宜久留,万一崖上的刺客不死心的下来查探,那冒着生命危险逃出升天的他们岂不是又得被抓回去了? “本公主……”还没休息够的永安想要反对,但一对上嬴介安的眼神顿时改了语气,“……我也赞成。” “掩盖痕迹会吗?”小染青问向嬴介安,嬴介安点头,就地拨了些细土撒在方才被他们沾湿的土地上。项应卓有样学样,也跟着一起撒细土。做完这一切,一行四人才安心离开。 “喂,你认得路吗?别又把我们领到悬崖!”走了大约半个时辰,又饿又累的永安有气无力的嚷嚷道。可走在最前方的小人却连看也不看她一眼,兀自沿着河边往前走着。 “永安,你若是不想跟我们走,尽可以自己找路走。”项应卓瞥了她一眼,冷哼道。大晚上的旁边密林里谁知道藏着什么野兽?河边虽说不一定安全,但至少开阔些,若有危险也能迅速察觉。而且沿着河走也不容易迷路,也只有永安这种蠢货才会对此路线觉得不满。 “四皇叔,我……”她倒是想自己走来着,只是她一个人不敢在这危机四伏的野外走。若是……若是他能随她一起走,那她肯定毫不犹豫的另寻出路。余光偷偷瞄向嬴介安,却见他快走两步与小染青并行。永安咬牙,该死的臭丫头! “还撑得住吗?”嬴介安关切的问道。他在后面看得清楚,小女娃开始还只是脚步虚浮,走了这一阵后已经摇摇晃晃起来。 “恩,没事。”小染青不着痕迹的用掩在袖中的手掐了把麻木的双腿,刺痛感令她恍惚的精神重又清晰了些许。 “若是难受也别硬撑,我可以背你走。”话一出口,连嬴介安自己都觉意外。他什么时候这么乐于助人了? “不必,谢谢。”小染青摇头拒绝。 “嬴少爷,我走不动了……”永安闻言,先是怒瞪了小染青一眼,而后可怜兮兮的对嬴介安说道。 “公主殿下,男女授受不亲。”嬴介安不咸不淡的回道。 明显拒绝的话语令永安羞恼不已,但人家的理由冠冕堂皇,令她无话可说。谁让她已经过十岁了呢?若是她也如那个臭丫头一样只有八岁,他就会背她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坐车回来就头疼,我果然天生就是宅女体质。。。 ------------ 87V章 第八十七章相依 天将破晓之时,沐暡等人才回到崖上。十数人合力将大石挪开,就看见两名留守的属下正直挺挺的跪在山洞之前。 “他们出什么事了?”沐暡一见这情景便知是几个人质出了事,但他们能出什么事?下山的路被堵死,从山洞出去只有到断崖这一条路,他们应该跑不了才对。那么,是病了?死了? “沐少爷,他们……他们跳崖了!”跪着的两人皆是一脸惭愧,“都是属下一时大意,才让他们跑到崖边跳了下去,请沐少爷责罚。” “跳崖?”沐暡听二人说了原委之后也是意外,他们竟然跳崖?“可有下去查探?” “未曾。”仅凭他们两人是无论如何也搬不开这大石的。 “给你们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赶紧带六个人绕到崖底。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沐暡吩咐道,直觉告诉他,那四个人没那么容易死,尤其是那个特别的女娃。 “是。”两人虽然奇怪沐暡的用意,但还是迅速点了六人下山去了。 “沐少爷,如今没了人质,与那皇帝的交易该怎么办?”库诸拧眉问道。 沐暡闻言却是笑了,“项应轩可不知道我们没了人质。” 而此时,小染青一行已经沿着河水走出了树林。可一出树林,河水就顺着地势分作三道,流往不同方向。 “这下该往哪边走?”项应卓头疼了,他们现在只知道自己是在一片山林中。但猎场周围的大山小丘少说也有十来座,他实在认不出这是哪一座,自然也不清楚走出去的路。如果是青台山该多好,他常去青台山打猎,对那里最是熟悉。 小染青却脚步不停的沿最右边那道支流走去,嬴介安见状也立马跟上。项应卓犹豫了一会儿也跟在后面,反正他也不认识路,不如碰碰运气再信这女娃一次。而永安见嬴介安毫不犹豫的跟着小染青走,心中气急。但眼看着三人已经走出五丈有余,她忙拖着酸痛不已的腿脚紧跑几步追上。 事实证明,相信小染青果然是没错的。又走了大约半个时辰,项应卓惊喜的发现周围景象渐转熟悉,“这地方我来过,翻过这个小坡,前边就是青台山!” “青台山山脚就有驿站,到时候借几匹马,回京就轻松了。”嬴介安也是一喜,只要再翻过一个小山坡,就能够脱离险境了。 有了脱困的希望,即便是眼冒金星的永安也打起了精神,四人的前行速度一下子加快许多。 “小心!”这个山坡虽然地势和缓,但险在山道平滑。若是不甚摔倒,很容易滚下坡去。小染青勉强行了这许久,早已是筋疲力尽。且又在落水时着了凉,被夜风一吹更是头脑昏沉。走着走着就是一个踉跄,幸好有嬴介安眼疾手快的扶住了她,“还是我背你吧?或者,歇息一会儿?” “哼,就她事儿多!”永安不满了,一路上她喊了多少次累,也不见他们停下来等她,更别说背她了。可这臭丫头不过是差点摔跤罢了,嬴介安就主动提出要休息。 “那些刺客也不知道有没有发现我们的踪迹,以免再生枝节,我们还是先赶路吧。等到了驿站,再好好歇息不迟。”项应卓说道,其实他自己也已经是累极,但一刻不到驿站他就一刻无法安心,还是赶路要紧。 小染青点头,她现在只想快些回府。失踪这么久,她的爹娘哥哥们一定都急坏了。“我没事,继续赶路。” 嬴介安见她坚持,只得作罢。但眼神时刻不离前边的小人儿,生怕她再次摔倒。 借着启明星明亮的光芒,一行四人沿着山道慢慢上坡。走过了前边一段缓坡,越往上山道就越发狭窄难行,因此他们走的很是小心翼翼。小染青不时用指甲掐着手心,以痛楚提神。一路下来,两双白嫩的手掌早已是血肉模糊,但提神的效果却越来越微弱。春末夏初的黎明还是比较寒凉的,可小染青却仿佛置身于火炉般燥热无比。她知道自己是发热了,但眼下情形只能硬撑下去。等到了驿站,她才能安心歇息。突然脑中一阵眩晕,小染青感觉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的往一侧倒去。嬴介安连忙上前相扶,但一时情急脚下被凝了露水的石板一滑,人没扶到反而一同摔下山道,顺着缓坡轱辘辘的滚了下去。 “啊!嬴少爷!”永安见嬴介安滚得没了影,顿时急了,“四皇叔,我们快下去找找!” “要去你自己去。”项应卓冷淡的看了眼两人滚下的地方,只停顿了一会儿就继续向前走。这个山坡虽然不高,但他们此时已经临近坡顶,从这里滚下去非死即伤。后面可能还有刺客追过来,他可没有时间耗在两个死人或者重患身上。 “四皇叔,你……”永安气愤项应卓的视若无睹,但仔细望了望坡下,深不见底的密林在这将明未明之时黑黢黢的尤为怕人。她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可是嬴介安还在下面……又踌躇了一阵,抬头却见项应卓已经走得没了影,她心里一慌,连忙小跑着追上前去。“四皇叔,等等我!” 坡下,小染青好不容易从一番天旋地转中找回自己的神智,揉了揉依旧犯晕的脑袋想要直起身来,却发现自己现在正处在某人的怀中。忍着晕眩勉强回想了一下之前发生的事,小染青不由动容。这人是为了救她才一同滚下来的,而且在滚落时还不忘将她带到怀中牢牢护着……但感动之后却是疑惑,论交情她与嬴介安不过是见过几次面而已,且她的家人与他也并不熟稔。那么,嬴介安为何不惜性命的救她?再联想到他一路上的频频关切,莫非是因为冥冥之中的血脉亲缘?一阵剧烈的头疼提醒她此时不是思考这个的时候,小染青迅速退出嬴介安的怀抱,找准他的人中用力按下,“嬴介安,醒醒。” 嬴介安吃痛,渐渐醒转过来,睁开眼就见到一张灰扑扑的小脸。正疑惑间,视线对上那双沉凝的黑眸,嬴介安这才认出眼前狼狈的小娃正是小染青。“你没事吧,有没有伤到?” 小染青轻轻摇头,望向嬴介安的眼神愈加复杂。他一醒来首先关心的竟然是她,明明是他伤的比较重才对。从山道一路滚下难免会被凸出的石块草木磕碰划伤,也算他们运气好才没有撞到脑袋。不然轻则昏迷,重则一命呜呼。但嬴介安还是免不了的添了满身伤痕,而小染青除一开始被刮伤了几处之后就被嬴介安护到怀中,因而伤的要比他轻上许多。 嬴介安却是不信,他方才明显感觉到小女娃指上传来的温度不对。撑着地面坐起身来,大手蓦地伸到小染青额头,果然是滚烫一片。“你发热了,我们得赶紧去驿站。” “你认得路?”小染青环视了四周,满眼陌生的景物。 “不认得 ,但可以靠这个指路。”嬴介安指了指头上星空,“以前在草原上赶路,全靠的星星才不会迷路。” 小染青抬头看到那颗闪烁着微光的启明星不由惭愧,她居然忘了可以凭星辰定位。双手撑住地面想要站起,脚踝传来的剧痛却让她再一次跌坐于地。“糟糕……你先走吧,等到了驿站再让人来寻我。” “你的病拖不得,”并且这荒郊野岭的也不知道有多少野兽在暗处潜伏,她一个八岁女娃再厉害又如何能独自对付那么多野兽?况且匕首什么的也早已丢在湖中,现在的她根本没有自保能力。其实,若换做他人,嬴介安一定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但当对象变成小染青,他无论如何也狠不下心来将她独自一人抛在这里面对未知的危险。也不知这个女娃有何魔力,总让他挂怀于心。嬴介安背对着小染青蹲□子,“上来,我背你走。” “你……” “放心,我还撑得住,保证不会摔着你的。”嬴介安见她还是犹豫,出声调侃道。 “……”她可不是担心这个。罢了,反正欠他的人情已经够多,也不在乎再添上这一笔。 感觉小女娃终于乖乖配合着爬上自己的背,嬴介安心中划过一道莫名的喜悦。稳稳托住她的小腿,嬴介安背着小染青边观察着启明星的方位边迈动脚步。 “对了,你是怎么知道跳崖不会有事的?”两相静默的行了一段路,嬴介安觉得该说点什么调节气氛,便将心中的疑惑问出了口。 “猜的,”小染青本不欲作答,想了想还是说道,“我看崖下有河,便赌了一把。” “那你在洞中为何要问我们会不会凫水?”莫非她在那时就知道前边有断崖,崖下还有大河? “被带上山时曾听到水流声,想着或许能靠水流逃脱,便问了一下。”小染青随意找了个理由搪塞道。 “是吗?”这理由太过牵强,如何骗得过精明的嬴介安。但她明摆了不想说,嬴介安也不好再多追问,只是心里还是难免有些不舒服。 其实小染青一早就来过那个山洞,也知道那个断崖和大河的存在,因为她前世就曾被逼得跳过一次那道断崖。不过关于前世的事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宣之于口的,即使对象是救过她的嬴介安。 那时她的两位好皇叔不知从何得知了她喜好微服去御太山,也就是青台山行猎的事,于是精心合谋了一场刺杀。五百名死士追着她跑了整整三个山头,最后还是靠那二十名忠心侍卫拼死掩护,才让她躲进了那个山洞。只是最后那些死士还是发现了她的行踪,将她与仅剩的那三名侍卫逼下了悬崖。幸好那大河够深,且没有礁石。而那三名侍卫又都是会水的,这才让她捡回命来。这之后两名皇叔还不安心,又派了人来崖底查探。害得她在这危机四伏的密林里东躲西藏了整整半个月才终于等到机会逃回京城,因此她对那一带还算熟悉。不过经历了千年时光,她也不能确定现在的情形还是否与那时一样。好在事实证明,她的运气还是不错的。 “你荷包里的粉末是什么毒药?”又无言的走了一阵,嬴介安再一次打破沉寂。 “麻醉粉罢了,”她早年闲暇时用花园里的曼陀罗花做的。 “那他们为何会打喷嚏?”嬴介安奇了,麻醉粉的功效可不是这个吧? “过期了。”她原本是打算用来款待王家兄弟的,后来没用上就一直扔在一边。换上这身猎装后因为是黑色,平常佩戴的荷包颜色都不大相称。也不知薄荷从哪里翻出了这个,因着是月白绣银的还算相称,就带上了。 “……”嬴介安第一次知道原来毒药还有被放到过期一说。 作者有话要说:开了个新浪微薄。。昵称就是笔名。。。不过休某人万年不上线,而且也没有互粉的好习惯。。。大家看着办吧。。。 ------------ 88V章 第八十八章脱险 “砰!”巨大的声响自御书房中传出,韩斯匆忙入内。就见项应轩正一脸怒气的瞪着刑部尚书邓柳,而原本摆在书案旁的古董花瓶则已经碎成数片散在地上。他连忙指挥宫人前来清理,快速清理完之后又静静退了出去。 “自缢就完了?想得美!不将刘家抄家灭族难消朕心头之恨!”在皇家猎场发生如此严重的行刺事件,摆明了就是打他的脸!而随后更是查出猎场看管人刘秘里通外贼,这才使得刺客如此猖狂。以项应轩睚眦必报的性子自然不会轻饶刘家,“邓柳,你带人去刘府,将府中一干人等全数绑了。另外,刘氏九族以内宗亲也一并押入天牢!” “……是。”邓柳忍住心中的战栗,恭敬的领命退下。走出宫门,他回头望了眼夜色下森然矗立的庞然大物不自觉叹了口气。他有预感,这京城怕是又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了。 “猎场那边还没有消息吗?”按捺了怒火,项应轩又转向御林军总校尉黄耿。 “回陛下,属下们已经搜了猎场附近三个山头,仍然一无所获……”黄耿有些发虚的答道。 又是“砰”的一声,书案上的青瓷笔洗也阵亡了。 “一群废物!”项应轩气急,将一个时辰前刺客送来的书信揉成团扔向黄耿,“莫非真要朕用牢中死囚去换人质?那朕养你们又有何用!” “微臣无能,请陛下恕罪!”黄耿拜伏于地,惶恐的说道。猎场周围的大小十几座山头,若要一座一座搜,又哪是一昼夜就能搜完的?而被俘的那些刺客又都是硬骨头,上遍了酷刑都问不出一句话,让他恨得牙痒又暂时杀不得,真是愁啊!如果被俘的几人有个好歹,别说前程了,就连他的小命都堪忧! “陛下!”韩斯再次入内,为的却不是清扫,“青台山的驿站快马来报,公主殿下与鲁王殿下逃出来了,如今正在御林军的护送下回宫。” 闻言,项应轩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些,“另两人呢?” “这……” 项应轩可没有耐性听他支吾,拿过那封奏折快速扫过,“什么?染青和嬴介安滚落山坡生死不明!” 黄耿一听,将身子伏得更低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这下他算是完了。这两人一个是陛下宠臣苏长风之女,且看陛下态度,对那女娃也是宠爱的紧。而另一个更是棘手,新任秦王一受封就将胞弟送来京城。虽名为求学,但明眼人都知道是做人质。若嬴介安在京城遇难,远在苍州的秦王那边怕是不好交待了。 “还愣着做什么!”项应轩气得手都发抖了,“赶紧去青台山那边查探!” “是!”黄耿哪敢耽搁,迅速爬起来向项应轩告了退就火速赶往青台山去了。苍天保佑那两位小祖宗千万留得性命在,不然他老黄怕是也得跟去西天伺候佛祖了。 而此时,黄耿求神拜佛念叨着的两人正艰难的在密林中穿行。不,艰难穿行的应该只有嬴介安一人。少年的肩背虽不算宽广,但却奇异的让小染青觉着安心。许是嬴介安之前的举动让她卸下了心防,又许是发热的缘故,素来浅眠的小染青竟然伏在少年背上睡了过去。 “苏妹妹?”嬴介安感觉背上小人儿许久没有动静,心下担心便轻唤了一声,可依然听不到小人儿应答。他停下脚步,回头便对上一张沉静的睡颜。心脏不受控制的跳快了些许,这还是嬴介安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小染青。恬静而不设防,微微上扬的嘴角诉说着天真。他想,这才是一个八岁女娃该有的模样吧?呆怔了片刻,嬴介安注意到她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后回过神来。用手探了探她额上的温度,较之之前更烫了。嬴介安拧眉,勉力忽视身体的疲乏,加快脚步往北方走去。 “什么人!”突然,一声厉喝自前方传来。 嬴介安心头大喜,若是刺客绝不会如此明目张胆的大喝出声,因此来人定是皇帝派来搜寻他们的人马之一。果然,一阵“嗒嗒”的马蹄声后,一作御林军打扮的士兵出现在嬴介安的视线之中。他背着小染青走前几步,满身伤痕都难以掩盖那一派绝世风华,“是我,嬴介安。” 那士兵却是个谨慎的,拿出画像仔细比对了一番才下马行礼道,“小人拜见嬴少爷。” “这些礼数就先免了,你们的人在哪里?苏小姐病了,得赶紧将她带回去就医。”嬴介安说道。 “小人是云少将手下的,云少将正在不远处搜寻,请嬴少爷稍后。”那士兵说着就点燃了烟火,一道灼目的火芒瞬间刺破熹微的晨光。 看到光亮,分散的人马迅速聚拢过来。最先到达的是云景熙,他一下马目光就直指嬴介安背上人事不知的小染青,抱拳说道,“嬴少爷,救人要紧,请允许末将带苏妹妹先行一步。” 嬴介安虽不甘愿与小女娃分开,但也明白以自己如今的状况若硬要随行只会延误小女娃就医的时间。他略一犹豫就将背上的小女娃小心放下,任由云景熙将人抱上马后扬鞭而去。 “嬴少爷,请上马。”剩下的十数名御林军匀出一匹马牵到嬴介安身前,恭敬的排成两列等候在旁。 “恩。”嬴介安拉住缰绳就要上马,却突然感觉双膝发软,下一瞬就狼狈的跌坐在地。 “嬴少爷,您没事吧?”那些御林军也没料到他会摔倒,连忙分出两人上前将嬴介安扶起。 “没事。”脱离险境后紧绷的神经骤然放松,之前一直隐忍着的疲累一下子用上手脚,这才使得他连马都跨不上。简单调息了一会儿稳住心神,嬴介安再次翻身上马,“走,带路。” “是。”整齐划一的跨上马背,两列御林军一左一右护卫着嬴介安往临时搭建的营地驰去。 营地里,苏长风和苏秉文苏秉武正焦急等候在营门边。他们先前得知寻到了永安与鲁王就火速赶到驿站,却听说小染青与嬴介安落坡失踪的消息。正心急如焚的要去那山坡底下搜寻,就收到云景熙的消息,于是两人立马赶回营地来了。 “爹,是景熙带着妹妹过来了!”急促的马蹄声在这寂静的山中清晨听来格外响亮,苏秉武凝目望去,就见云景熙的坐骑赤云驮着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正朝这里急速奔来。但为何只有他们二人?其他人呢? “秉武,快去将韩太医请来。”云景熙也认出了苏秉武,大声喊道。 太医?看云景熙也不像有事的样子,那就是妹妹病了!想到这里,苏秉武赶紧跑去叫太医。苏秉武能想到的事苏长风与苏秉文自然也能想到,两人面色皆是一变,快走几步迎向来到近前的云景熙。 “景熙,宝儿她怎么了?”将宝贝女儿抱下马儿,苏长风望着女儿昏迷的小脸心焦不已。 “苏伯父,具体的小侄也不清楚,还是先将苏妹妹带进营中让韩太医看看吧。”云景熙回道。 “恩。”至于那些来龙去脉,稍后再问也不迟,苏长风大步抱着女儿往中帐走去。 多亏云嵩程想得周到,担心救人时会有所损伤而特地请项应轩将韩太医留在此处。一番诊断之后,韩太医倒出几颗药丸给小染青服下,“山间寒凉,苏小姐不慎着了风,这才发起热来。本来并不严重,只是小姐她发热之后连着一番奔波劳累,这才使得病情加重。早年存积在筋脉间的寒气也有蠢蠢欲动的迹象,老夫已经给她服下退热的药,这之后一个月定要好好调养才是。” “有劳韩太医了,”苏长风对韩太医拱手道谢,又亲自将人请到隔壁,“嬴三少爷也受了伤,还请太医看看。” 嬴介安虽看起来狼狈,其实都是些皮外伤。只是强撑着背人走了这么远的路有些脱力而已,包扎完伤口又用了些吃食之后,已经恢复了大半。“苏状元,苏妹妹如何了?” “还没清醒,不过热度已经退下不少。”苏长风在太医包扎完时就跟着一道出去了,此时陪在这儿的是苏秉文,他起身对嬴介安郑重一礼,“这次真是多谢嬴少爷了,否则我家妹妹定然凶多吉少。” “苏状元客气了,说来惭愧,若没有苏妹妹,我也无法安然活到现在。”嬴介安回了一礼后就将他们从遇刺到逃离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 苏秉文闻言,脸色更是苍白了几分。若不是为了寻他们,妹妹也不会被卷入这场祸事。该惭愧的是他这个做长兄的才对,屡次三番令妹妹陷入危险而无法护得她周全。但是,永安、鲁王这两人他却是记住了。妹妹好心救了他们,他们却丢下妹妹不管。虽然理智上可以理解他们的凉薄,但感情上绝对无法容忍他们对自家宝贝见死不救。 而此时,永安与项应卓已经回到皇宫。 早就听人回报了事情经过的项应轩望了眼殿中跪着的女儿与弟弟,心底一片寒凉。四弟也就罢了,素来是个没心的。可是自己尚在豆蔻之龄的女儿竟然也是这般冷硬心肠,这是他万没有想到的。看来以后就连这个娇滴滴的女儿也不能小看了,连救命恩人都能弃之不顾的人还会在意那点血缘亲情吗?“你们也累了,回去好好歇着吧。” 永安刚想对自家父皇哭诉一番自己一路上的悲惨遭遇,就听到他淡漠的说了这一句。不甘心的还要开口,但余光瞟见他阴沉的脸色后便再不敢多留了。项应轩待两人退出殿外,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他得好好补偿一下苏家那小娃才行。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码完了。。休某人闭门造璎珞去也~~~ ------------ 89V章 第八十九章受封 四名人质皆已回归,刺客提出的以身在天牢的齐王换人质的要求顿时成了笑话。项应轩再无顾忌,派御林军在猎场附近大肆清剿刺客。另外,刑部之人顺着从刘家寻到的蛛丝马迹查出,此事竟还与静养在慈恩宫的潘太后有关!原来,刘秘早年曾受过潘家恩惠,自那以后就一直为潘家做事。因多是些机密之事,故而鲜为人知。项应轩得知后勃然大怒,当下跑到慈恩宫一番质问,隔日就传出潘太后病重的消息。这之后项应轩担心朝中还潜藏着齐王或者潘家的党羽,本着“宁可错杀一百,不可漏放一人”的原则,对朝臣进行了一次大清洗。繁华富丽的京城一时间风声鹤唳,人人自危。 不过,这些与某位出了名的不着调王爷是没有关系的。这日散朝之后,项承鹏边哼着歌边遛马往自家府邸行去。皇帝忙着找卧底,太后又病重在床,这下没人会揪着他谈婚事了。 在京城,项承鹏可以称得上是除苏长风之外另一个难得的有情郎了。自裕王妃难产而逝之后,他便将一干侧妃侍妾统统打发出府。且无论先皇与太后如何说合让他续弦,都被他装疯卖傻的推拒了过去。如此十三年过去,项承鹏身边至今连个妾室都没有,膝下更是只有项应麒一根独苗。这在皇家,也算得上是绝无仅有的了。 进了府,闲来无事的项承鹏决定去后花园逛逛,却发现自家儿子正坐在池塘边对着那几尾锦鲤发呆。“麒儿?” “父王,您回来了。”项应麒有气无力的应了句,继续面向池塘神游天外。 “在想什么呢?”没精打采的……等等,这样的情形貌似以前也出现过一次,项承鹏作恍然大悟状,“原来是在想苏家那小娃!” “父王,您莫要胡说!”项应麒闻言,惊的整个人都几乎弹跳而起。 “啧啧,”这么大反应还指望能骗得过他?项承鹏笑得揶揄,“昨日就听说苏小娃已经醒了,你怎的没去探望探望?” “我……我做什么要去探望她!”项应麒大声反驳道,心底却是一片心虚。其实他呆坐一个上午就是在纠结这个事儿。到底要不要去苏府探望?自昨天从侍从口中得知小女娃被接回苏府,他就迫不及待的想要过府去。可是下一瞬,他就被自己的想法惊住了。那女娃与他非亲非故,若说交情,也不过是几面之缘,且也都算不上是什么愉快的记忆。既然如此,他为何会如此在意那女娃?她是死是活又与他何干? 细细想来,似乎自从那次宫宴之后,他对那个小女娃的态度就变得怪异起来。按理说,那女娃害他遭了近两年的梦靥,他应该厌恶她,恨不得离她远远的才对。可事实上,他虽然有些忌惮她,但却又忍不住的想要见到她。察觉她有危险,便毫不犹豫的跑去帮她救她。听说她受伤,更是会焦急会心疼。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饶有兴致的研究了一会儿儿子脸上变幻不定的神色,作为过来人的项承鹏已经可以确定肯定笃定儿子一定是看上人家小女娃了,只是这傻小子自己还不知道。苏家的小女娃啊……尚在襁褓之时就能有那样威严的眼神,足以想见将来定不是池中之物。况且,皇帝对她的态度也令他觉得有些诡异。这样的女娃似乎不大适合当自家媳妇呢。但如果儿子当真喜欢,他也不会阻拦,甚至不介意帮他一把。以身俱来的身份注定了他们人生路上的许多不得已,但他还是希望陪自己走这一生的人能由自己来选择。当初,他的父皇虽然生气但满足了他有些任性的要求。如今,他也会给儿子这样一个机会。“你不去,别人可都赶着要去呢。” “谁去了?”项应麒反射性的追问。 “自然是惦记着她的人。”项承鹏拍了拍儿子的肩膀,“麒儿,以后可别说父王没提醒过你,有些事是要先下手为强的。” “先下手为强?”迷糊中的项应麒无意识的重复了一句。 “没错,正是先下手为强。想当年父王我追求你母妃的时候,靠的就是这五个字!”说到这里,项承鹏得意的扬了扬下巴。 “我……我又不追求她!”这都哪跟哪儿啊,父王追求母妃的绝招与他去不去探望那女娃有何干系?他又不是喜欢上了那女娃想要追求她……等等,喜欢?“父王,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就是你现在这个样子。”见儿子总算有些明白过来的迹象,项承鹏在心底大大舒了口气。幸好还不是无药可救,不然有这么个迟钝儿子让自诩情圣的他情何以堪! “父王,您可别拿这事儿消遣儿子……”他怎么可能会喜欢她?脑中不由得闪过年幼时某人曾经说过的话,项应麒顿时又心虚了,他现在的情形似乎真的与承平姑姑所描述的差不多。他,喜欢,她?他,喜欢,她!这么一解释,似乎自己近来所有的反常都找到了可靠根据。只是,这未免太过离奇。他为何会喜欢她?他喜欢她什么?那般古怪又凶悍的女娃…… “谁有这个闲工夫来消遣你!”项承鹏恨铁不成钢的一个爆栗砸到儿子脑袋上,真希望就此将他砸开窍咯,“臭小子,你再这么扭扭捏捏下去,等苏家小女娃被人追跑了看你找谁哭去!” 项承鹏最后那句话一下子唤回了项应麒的神志,想到小女娃会被人追跑,他心里就莫名的不舒服起来。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吃醋?这下他终于可以肯定自己是真的喜欢上那个古怪又凶悍女娃了……“父王,儿子要去苏府!” 看着儿子飞快奔往马厩,项承鹏欣慰的捋了捋短须。果然是他的儿子,同他当年一样有魄力!只是他的准儿媳年纪虽小惦记得人却不少,这小子今后可有的熬了。 项应麒到了苏府却没能见到小染青,理由是她需要静养。来都来了,自然没有转身就走的道理。项应麒随着管家来到待客的花厅,却见厅中除了苏家兄弟还坐了云景熙嬴介安二人,看来今日白来一趟的并非只有他一人。 其实将养了三四日,小染青的病势早已稳住。虽不能出门,但见客什么的还是可以的。只是她现在正焦虑着呢,哪里有心情应付这些。娘亲生气了,从来没有对她红过脸的娘亲居然生气了!这让素来淡定的小染青难得慌了神,不知如何是好。明明她醒过来时娘亲还抱着她哭了许久,可等她身体见好,王氏便再不肯来见她了。到底是为什么?娘亲为什么生她的气?小染青苦思冥想了两个日夜还是没有头绪。 “更衣,我要去斋心堂。”她终于按捺不住了。与其在这里闭门琢磨,不如直接找娘亲问个清楚。 “这可使不得!”苁蓉劝道,“小姐,您的病还没好全呢。韩太医再三嘱咐了要好生养着,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去吹风。” “无妨。”小染青不顾苁蓉阻拦就要下床,却见苏长风大步走了进来。 “宝儿,你在做什么!” “爹爹,我想去找娘亲。”小染青知道自己这会儿是走不成了,乖乖钻回被窝。不过问不了娘亲问爹爹也行,他应该会知道原因,“爹爹,娘亲生宝儿气了,可是宝儿不知道娘亲为什么生气。所以宝儿想去找娘亲,问问她问什么生气。” “若是去了,你娘亲恐怕会更加生气。”苏长风为女儿掖了掖被角,“宝儿,你还没想明白娘亲生气的原因吗?” 小染青摇头,若是知道,她早就对症下药想办法让娘亲消气了,哪里还会在这里翻来覆去的纠结。 见女儿这副既苦恼又茫然的模样,苏长风也是叹息,“也难怪你娘亲要生气,宝儿,你这次的确是过了。” “爹爹,宝儿到底是哪里做错了?” “出门行猎前,你娘亲再三嘱咐过你要当心,要谨慎,凡事以自身周全为重。可你又是怎么做的呢?先是明知有危险却冲进刺客圈子里,后来被俘后还带头跳崖。这次能回来是命大,那么下次呢?下次是否还能有这样的好运呢?”苏长风见她还是不明白,便耐心的解释起来。只是说着说着,他自己也有些气急,“宝儿,须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这样不爱惜自己让爹爹和娘亲很伤心。” 原来是这样,现在想来,她当时的确是没有考虑过这些一直关心着她的家人们的感受。小染青惭愧的低下头,“爹爹,宝儿错了……” 苏长风又叹了口气,“知错就好,下次再遇上这样危险的事可千万莫要再这样了。” “恩。”但若是涉及到家人安危,即使明知山有虎,她也会偏向虎山行。“爹爹,宝儿想跟娘亲认错。” “你这会儿先好好养病,等将身子养好了再去给你娘亲认错。”苏长风说道。 “那宝儿先写封认错信,爹爹帮宝儿带给娘亲可好?”小染青又道。 “好。”苏长风转身就要吩咐下人将笔墨呈上,却见茱萸步履匆匆的进来了。 “老爷,圣旨到了!” “圣旨?”苏长风闻言,整了整衣衫就要出去接旨。但看到床上的小染青又为难了,这道圣旨十有□与女儿有关,可女儿如今还在病中,如何能出去接旨? “老爷,那传旨公公还说,陛下特地嘱咐了,小姐大病未愈,就不必出去接旨了。”茱萸忙补充道。 苏长风听了,不免感慨项应轩的体恤。快步走到门口,王氏与几个儿子早已等候在那儿。就连前来探病的三人,也一并出来了。焚香净手之后,众人齐齐跪拜。 此次是总管太监韩斯亲自前来宣旨,这本身就是莫大的荣耀。高声宣读完旨上所写,韩斯将明黄的卷轴放入苏长风手中,“苏大人,恭喜了。” 苏长风自听他宣读完圣旨就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之中,直到送走韩斯,还有些回不过神来。虽然早知道是封赏自家女儿的圣旨,但这赏赐未免也太重了吧?将二品官员之女封作郡主,这是之前从未有过的事情。若仅仅只是一个封号也就罢了,但圣旨上却还明确写了封邑的名字…… “老爷,这……”王氏也是担忧,如此荣宠,也不知是福还是祸。 “我现在进宫去见陛下。” 作者有话要说:明日去培训,没时间码字。。不更勿等。。。 唉。。六点半起床啊。。好有难度。。。 ------------ 90V章 第九十章心思 苏长风虽然一接到圣旨就即刻进了宫,但到底还是没能劝服项应轩收回成命。于是,小染青成了有史以来第一位带封邑的外姓郡主。并且其封邑还是涴州的安乐郡,足以与江南郡媲美的丰裕之郡。 视线随意扫过面前摆成数排的各类赏赐,最终停留在那套庄重华美的郡主礼服之上。小染青习惯性的将黑玉般的乌眸微微眯起,暂且不论项应轩的诡异心思,这卷敕封圣旨对此时的她而言的确是个难得的契机。按律,大楚郡主可以配备一百名私兵。有了这支私兵,她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初步组建起自己的势力。 其实,小染青从很早以前就一直在犹豫是否要组织自己的势力。有了自己的人马,一来可以更好的保证自己与家人的安全,二来也能够使许多事做起来方便不少。前世高卧九重的她始终无法习惯今世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她最擅长的是物色贤能为自己办事,而非凡事亲力亲为。 只是,若要组织势力,无论办得多么隐蔽都定然瞒不过朝夕相处的家人。一个幼小女娃竟懂得组建势力,这未免太过不可思议。到时,家人会如何看她?会不会怀疑她的来历?会不会认为她心机过于深沉?感情是经不起猜忌的,小染青担心家人们会因此而与她生了隔阂。今生的家人给了小染青前世从未享受过的亲情与关爱,尝过了此间美好的她又如何舍得失去?即使只是可能,她也不愿冒险。因此,小染青虽谋划了数年,却迟迟没有将其付诸行动。 但是,近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却让这一计划的实行变得迫切起来。若有一定的人手,她绝不会因弄错哥哥们的所在而搅入那场刺杀,从而更不会有后来的被俘与艰难逃生。娘亲的怒意与爹爹的解说令她触动良多,的确,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珍惜爱护自身也是一种孝道。今后,她再不能那样鲁莽的以身涉险让家人担心了。另外,项应轩过度的恩宠,皇后不明的敌意等不安定因素的存在也是小染青急于筹建势力的原因之一。正盘算着如何尽快实行自己的计划,这道圣旨就下来了,事情一下子变得简单不少。 不过,凡事有利便有弊。当了这郡主就算是皇家的人了,今后的婚事恐怕再由不得她自己做主。指尖摩挲着那套锦衣,小染青眉心一皱又缓缓松开。她如今才八岁,离及笄尚有七年时间。七年,足够她想出办法来解决这一问题。 “宝儿,怎的穿得这样单薄就下床来了?” 关切却略带责备的话语将小染青的视线引向前边,见到王氏熟悉的面容,小染青一怔之后就不管不顾的扑进王氏怀里,“娘,宝儿知道错了,您不要不理宝儿……” “娘怎么舍得不理宝儿呢?”王氏温柔的环住宝贝女儿,心间也是满足。这两日小染青觉着难挨,王氏又何尝好过?她将自己关在斋心堂里诵经念佛,却无论如何也静不下心来。总时不时的就想去看看女儿怎么样了?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可是她又希望女儿能牢记这个教训,因而一直按捺着心中的挂念。直到圣旨下来,才忍不住过来了。此时看到女儿难得委屈的模样,王氏顿时什么气都散了。她轻叹出声。罢了罢了,女儿不懂事她好好教就是,今后再不能这样为难女儿也为难自己了。“是娘不好,娘不该生宝儿的气的。” 之后母女俩又搂在一起说了好些话,直到琥珀来催饭,王氏才意识到自己此来的目的还未说。“宝儿,等晚膳后娘再来给你讲一讲五日后进宫谢恩时要注意的规矩。” “恩。”小染青点头。按理,圣旨下发隔日就该进宫谢恩的。但项应轩体恤她大病未愈,不仅允她不必出去接旨,更是一再嘱咐苏长风待小染青身子养好后再带她去谢恩,这才拖到了五日后。如此恩宠自然引来不少人的羡慕嫉妒恨,但那些人又怎知,皇帝越是对她另眼相看小染青就越是不安。莫名其妙的殊荣可不是那么好享受的。此次进宫,正好跟项应轩提一提私兵的事,她需要尽快训练出一批人手来打探消息。 那边小染青正盘算着私兵的事,这边项应麒却在欣喜今日在苏府听到的圣旨内容。苏妹妹成了郡主,自己这个世子也算得上是她名义上的兄长了。这样一来,往后想要与她亲近些也有了名头。而且像苏妹妹那样的外姓郡主,大多数都是嫁入皇家亲上加亲的。他与苏妹妹在年岁上相差无多,若今后得多往宫里走动走动,得皇帝赐婚的机会还是大大的有的……考虑的似乎有点远了,还是先弄清楚自己为何会喜欢那女娃再说吧。 另一边,嬴介安也在琢磨这道圣旨的用意。作为功臣之一,他也收到了很多赏赐。但跟苏家女娃一比,自己得的那些金银珠宝明显就不够看了。倒不是纠结于赏赐的多寡,只是皇帝这样明目张胆的偏心之举令他很是想不通。根据之前的观察,项应轩并不是一个糊涂皇帝。那么,他这样做一定是别有用意才对。自古以来,敕封外姓郡主无外乎两个原因。一是和亲,二是该女立下大功或是得了贵人青眼,苏家女娃明显属于后二者。而那些因后二者而受敕封的外姓郡主最后大多都是嫁入皇室宗亲,特别是还被赐予封邑的,毕竟肥水不流外人田。这样一分析,皇帝是看中了苏家女娃作儿媳?再一联想皇帝与苏长风的亲厚关系,这事恐怕□不离十。念及此,嬴介安心里莫名的有些不大舒服。 同样是听到了圣旨内容,云景熙心中也是失落。苏妹妹如今成了郡主,是主子,而他只是区区臣子。今后仅仅是见到她都得大礼参拜,若要像从前那样寻她出去玩儿,怕是再不可能了吧…… “大哥,苏妹妹得了封赏是好事,你作什么叹气?”坐在一边的云千岚不解的问道。 “我哪有叹气,是你听错了。”云景熙摇头否认,“对了,爹爹怎的还没有回来?” “爹爹午后回来过一次,说是要去目戌郡又带着林叔他们走了。”云千岚答道。 “目戌郡?”云景熙本是为了转移话题,听她这么一说却是被勾起了好奇心,“爹爹好端端的跑这么远去作什么?”且之前也没听他说起过,似乎是临时决定要去的。 云千岚敛了笑容凑到云景熙耳边悄声说道,“听娘说,似乎是找到二姐下落了。” “她?哼,她倒是跑的远。”目当初云嵩程从蛮州回府,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云千晴打发去了郊外的清水庵。可他们在猎场遇刺那日,却从庵里传来云千晴出逃的消息。那时他们正忙于寻找人质,自然没有空闲理会云千晴。待小染青他们被寻回之后,云嵩程顾不上休息就派人四处搜查云千晴的下落。查了两日,总算是有了线索。可戌郡离京城足有五日路程,云千晴一个女子是如何在三日之内逃这样远的?莫非她又联系上了之前的主子? “唉,别提她了,扫兴!”云千岚灌了口茶,又拣了别的话题说了起来。 五日后,小染青由王氏领着入宫谢恩。一番大礼之后,项应轩叫起赐座,慈爱的对小染青说道,“染青,这是内务府呈上的地图,里边有几处宅子,你自己来挑一座作郡主府吧。” 一般哪里能由自己来挑府邸,不过项应轩对她的特殊已经够多,小染青也不在意,回了王氏一个安抚的眼神后就接过地图看了起来。地图上共有三处宅子做了标记,。小染青指了其中一处说道,“陛下,臣女选这里。” “你确定?”项应轩诧异了,他原以为小染青会挑离苏府最近的那处。可小染青手下指的却是离苏府最远的那一处。 “是,臣女确定。”即便有了郡主府,她也并不打算搬出苏府去住。那处宅子离城门最近,出入方便,最是适合她安置私兵不过。 “恩,那就这处吧。”项应轩将地图拿给韩斯,“你跑一趟内务府,让他们将这处宅子仔细修葺了作安乐郡主府。” “是。”这种事本不用韩斯亲自去,但见皇帝如此重视,他怎敢怠慢,小心捧着地图亲自往内务府去了。 之后,项应轩又转向小染青,“另外就是私兵的事,你是想自己招人还是去军营挑?” “陛下,染青一个小孩子哪里懂得这些,请您看着做主就是。”王氏连忙说道。 “染青可不是一般的小孩子,朕相信她能自己做决定。”或许之前他对小染青的另眼相看更多的是因为苏氏夫妇,但了解了小染青面对刺客的种种表现之后便不一样了。小染青是项应轩有生以来见过的最特别的女娃,他很是期待她今后还会带给自己怎样的惊喜。 “陛下,染青想要去军营挑。”自己招人太过耗时又引人注目,且更容易混进奸细。相比之下,去军营挑能省去不少麻烦。 “那好,朕等会儿就知会黄耿,让他明天带你去御林军挑人。”项应轩说道。 “陛下,这哪里使得,”王氏急了,御林军可是皇帝的私军,她家女儿如何能动用得起那里的军士? “有何使不得?御林军是京城驻军之中最妥当的一支,让他们的人充当染青的私兵,朕才能安心。”项应轩不容置喙的定下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明日朕会让黄耿会去苏府接染青。” 王氏无奈,只得领着小染青跪拜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一直追的小说都完结了。。休某人木有时间去看。。。 ------------ 91V章 第九十一章私兵 翌日上午,苏长风前脚刚下朝回来,黄耿后脚就到了苏府门前。 “郡主请上车。”见小染青出得门来,黄耿躬身说道。 小染青扫了眼门前那辆精致的马车,停下脚步,“去军营岂有坐马车的道理?” “郡主您千金之躯,怎能……”黄耿话还未说完,就见小染青已经利落的骑上小厮随后牵来的小母马。蹑景上次在猎场中箭受惊,虽被寻了回来但至今还在马厩休养。因此,小染青今日骑的是府中早前圈养着的小马驹,而非蹑景。 “小妹就这个脾气,请黄校尉莫要见怪。”随后出来的苏秉文朝黄耿拱了拱手说道。苏长风有事,苏秉武又跟着云嵩程去了目戌郡,陪小染青挑选私兵一职就落在了苏秉文身上。他如今在翰林院任职,平日里只是做些文书工作,倒有大半时间是在府里度过,很是清闲。 “哪里哪里,是黄某多嘴了才对。”黄耿连忙还礼,陛下对那位小祖宗的宠爱瞎子都能看出来的,他区区一个御林军校尉在之前遇刺一事已经惹了陛下不快,若再开罪苏家人,这官就别想做下去了。因此,他虽然官职比苏秉文高了许多,却依然不敢托大。 两人又寒暄了一番,这才启程前往御林军位于京郊的校场。校场离京城并不远,不过半个时辰一行人就到达了目的地。小染青由黄耿让着先一步入内,顿时一股肃整的军威便扑面而来。环视了一周场内队列谨严的军士,小染青微微皱了眉头。 “黄校尉,此方兵士军龄几何?”小染青边催马绕过打拳的军士往里行去边淡声问道。 “回郡主,这里都是些入伍三年以上的老兵。他们受过充足的训练,定能护得郡主周全。”黄耿答道。 小染青闻言,眉头皱的更深了。“太老。” “呃……老?”黄耿顿时憋屈了,他特地安排了这些训练妥当的精兵过来,却被人嫌弃“太老”!小女娃就是小女娃,哪里能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呢?“郡主殿下,他们虽入伍已过三年,但也都不过二十岁,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在二十年之内您都不必担心他们会年老力衰。” 小染青听完他的解释,却还是摇了摇头,“我要新兵。” “妹妹?”此言一出,不仅是黄耿,就连苏秉文都愣了。他虽没进过军营,却也知道新兵与老兵的区别。若是挑了什么都还只是半桶水的新兵回去,岂不是还得花时间精力自己训练? “大哥,我想要新兵。”小染青沉静的黑眸望向苏秉文,重复了一遍方才的决定。 他家妹妹自小聪慧,且看她神情也不像是不知道新老兵的区别。之所以会选择新兵,妹妹心里应该早有打算才是。念及此,苏秉文也不再纠结。“好,既然妹妹想要新兵,就请黄校尉带我们去新兵之处挑选吧。” 黄耿见苏秉文也由着这八岁女娃胡来,既感叹苏家宠女果然名不虚传,又可惜自己的一番苦心打了水漂。但人家挑人的都这么要求了,他这个办事的自然只能听命,“是,郡主这边请。” 跟着黄耿转过一道围墙,便看到另外一幅景象。数千名兵士排成数列也在打拳,只是那动作比起之前的兵士明显要散乱许多,因而总体上给人一种混杂无章的感觉。 “郡主殿下,这些是一个月前新招来的兵士,还未受过多少训练,各方面比起之前的老兵都要差上不少,您看……”黄耿仍然不死心的劝道。小郡主只是因为不懂才执意要选新兵,听他这么一说又看到这里的情形应该就会改变主意了吧。 “恩,他们很好。”小染青却没按黄耿的剧本走,反而表现出一副很满意的样子。没错,她正是想要这种还未训练到家的新兵。他们虽然比不上老兵训练有素经验丰富,但胜在单纯。那些老兵经过三年的训练灌输,早已被植入了深刻的忠君思想。即使被拨到她手下做事,最为忠心的恐怕还是项应轩。她找手下,忠心永远是被放在第一位的。毕竟,训练一个人的能力要比获得一个人的忠心来的容易得多。 就在小染青一行打量的同时,那些新兵也发现了他们的到来。虽然不敢停下手脚动作明目张胆的看,但眼睛的余光还是不断往这边瞟,有些大胆的甚至还窃窃私语起来。几个领头模样的人走出队列快速跑到这边,对黄耿跪地行礼,“见过黄校尉。” “还不快见过安乐郡主与小苏大人。”黄耿提醒道。 那几人先是一愣,安乐郡主今日要来挑人的事他们也是知道的。但黄校尉不是早就在隔壁安排了老兵给人挑吗,怎的跑到这里来了?疑惑归疑惑,该有的礼数却是耽搁不得。几人忙转向苏家兄妹齐齐行礼,“见过郡主殿下,小苏大人。” “几位大人不必多礼。”苏秉文客气有礼的说道,“等会儿还得有劳各位为小妹挑百名合意的兵士。” “小苏大人言重了,能为郡主效劳是我等的福分。”郡主真是来这里挑人的?可是这些新兵蛋子……余光掠过前方兵士,各种小动作尽收眼底。唉,自家手下的兵士真是有些拿不出手啊! “黄校尉,哪些军士是白丁出身?”小染青突然开口问道。 “赵武,张思,秦恒,朴勇,去将你们行的人领来。”黄耿吩咐道。按大楚军队编制,十人为队,十队为行,十行为旌,十旌为军。四行,就是四百人左右。数千名军士之中却只有四百人是平民百姓出身,而其余大半人都是来自于官宦之家,只此一点就能看出御林军与寻常军队的不同之处。可小染青需要的是家世清白简单的手下,并不需要用那些牵扯着复杂利益关系的大家子弟去充门面,因此才有了以上一问。 虽然是新兵,但在四名行长的指挥下四百人还是很快在小染青面前排成了十六列。“见过郡主殿下,黄校尉,小苏大人。” 小染青乌眸扫过面前十六列兵士,“你们之中可有人愿意去我安乐郡主府上效命?” 刚直起身,就听小女娃稚嫩中又饱含威严的嗓音如此问道,近四百名兵士顿时骚乱起来。四名行长见状,咳嗽了几声带头下跪说道,“我等但凭郡主吩咐。”那些新兵见了这才想起面前这位小女娃可是一位郡主娘娘,忙也依样画葫芦的大声说了一遍。 “我问的是你们自己的意愿,”小染青显然对他们的回答并不满意,“你们尽可以放心说出自己的意愿,我绝不会因此而怪罪你们。” 苏秉文见状,有些明白了小染青的用意,他接下去说道,“郡主一诺千金,断不会欺瞒于你们,各位尽管安心做选择就是。愿意成为郡主私兵的请出列,不愿意的就留在原地,你们有一盏茶时间考虑。” 得了贵人们的再三保证,兵士们再无后顾之忧。一盏茶之后结果出来,有大半的人都选择留在了原地。他们好不容易通过重重选拔才进的御林军,就这样被拨去伺候一个小女娃又怎会甘心。这样的结果小染青等人早有预料,因此也并不意外。她转身面向出列的那一小半人,眸光一凛,一身威严气势陡然发散而出。那些人不过是些还没见过世面的新兵蛋子,一个个被这突如其来的威压压得几乎透不过起来。只听小染青沉声说道,“你们若是选择跟随于我,就得对我绝对忠诚,我从不养吃里爬外之人,不能保证这一点的现在归队还来得及。另外,别以为跟了我就能从此悠哉度日,我也不养无用之人。你们到时可能将经受比这校场内严苛百倍的训练,承受不了的也请归队吧。” 那些兵士听了,有半数人都不禁动摇。他们原本想着若是做郡主私兵,便只需负责她一人安全,平常也就在郡主府里巡逻站岗,远比在校场里训练轻松许多。且他们之前还听说这位安乐郡主极为受宠,跟着她虽不及在御林军中体面,但说出去也不会叫人小看。而且以后说不定还能吃香喝辣,连带着让家人也过上好日子。可听小郡主这样一说,又被她的威压一吓,那些人顿时觉得跟着她或许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美好。渐渐地一个人走出了队伍,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小染青冷眼看着这一切,直到再无人走动。“最后再问一次,你们真的确定以后要跟随于我?” “是!小人自愿追随郡主殿下,今后为殿下效命,绝无二心!”剩下的兵士异口同声的答道。 “恩,就他们了。”小染青转向黄耿说道。 “是!”黄耿一直在旁观看小染青行事,这位郡主虽然年幼,但说的话做的事还有那周身气度,即使是他这个成年人也不敢小觑。转念一想,能得皇帝宠爱之人又怎会是一般人?即使那人只是个小女娃。黄耿对待小染青的态度不自觉更加恭敬起来,听她如此说即刻吩咐人清点人数。 “回郡主,一共九十八人,”黄耿听了属下回报后说道,“剩下两人不知郡主有何打算?” “够了。”律上规定是一百人,但没有说一定要配满一百人,少一两个也无妨。若为了凑齐人数而勉强塞人进去恐怕会得不偿失。 “是,”黄耿说道,“下午微臣就命人将这九十八人的军籍转到郡主名下。” “小妹挑的兵士暂时还得留在营里,等到郡主府修葺完毕方可安置入府。这期间还得劳烦黄校。”一直静默着看妹妹行事的苏秉文走过来说道。宝贝妹妹挑了人,这后续工作就由他这个做大哥的来安排妥当吧。 “不劳烦不劳烦,请郡主和小苏大人放心,微臣一定将这九十八人照料的妥妥当当的。”黄耿保证道。 “如此多谢黄大人了。”苏秉文拱拱手算是谢过,一行人这才缓步朝外走去。 还未走出老兵所在的校场,突然从旁冲出两道干瘦的身影,“郡主殿下,小人求郡主殿下收下小人!” “哦?黄耿,这两人是?”小染青隐约觉着这两人有些面熟,却又记不起在哪见过。 “微臣未管好手下兵士,惊扰了殿下,请殿下恕罪。”两人的行长也随后赶了来,战战兢兢的请罪道,“这两人分别叫作钱程和李正,入伍有三年了。” “殿下,小人曾跟随殿下打猎,为殿下风采所折服,诚心希望能跟随殿下,请殿下成全!”这时,两人中的一人又磕头说道。 经他提醒,小染青这才忆出两人正是那日在猎场跟随她打猎的侍卫甲乙。挑了挑眉,这两人倒有些意思。又找黄耿问了两人的家世,听只是普通富户,小染青便做主收下两人,如此一来,小染青的私兵正好凑齐了百人之数。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 ------------ 92V章 第九十二章整饬 有皇帝的特别嘱咐,小染青的郡主府在工部一干能工巧匠的精心修葺下于半个月之后完工了。 “宝儿,等会儿随你五哥一起去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也好及时改。”王氏听完苏秉仁对宅子的一番描述,转向小染青说道。 “不用了娘亲,有五哥在,定不会出问题的。”小染青回道。这次郡主府的修葺是个难得的机会,她问过爹娘与苏秉仁本人的意思后就跟工部的人提了让苏秉仁也参与修葺的要求。因此,苏府里再没有比苏秉仁更清楚郡主府修葺的人了。刚才听了他的描述,小染青觉得甚合心意。况且那宅子她也没有打算要去住,何必太过较真。 “妹妹还是亲自去看过才好,有很多地方五哥都是自作主张,也不知道妹妹是否喜欢。”苏秉仁劝道。他很感激妹妹给他机会与那些名匠共事,这半个月来他学到了很多从书里学不到的东西,受益良多。同时,心下又很是惭愧,身为兄长却要妹妹帮扶。因此,他极力想将郡主府修葺好,这算是文不成武不就的他唯一能为妹妹做的事了。 “五哥做主就是,宝儿相信五哥。”小染青说道,天气渐渐热起来了,她实在是懒怠动弹。 “你那哪里是相信你五哥,分明是自己又犯了懒,不愿出门罢了。”王氏点了点女儿的额头,笑过之后却是担忧,“唉,这么个懒娃娃让娘亲如何放心你一个人去住那郡主府?” “娘,宝儿不住郡主府。”小染青这才想起还没有告诉家人自己的打算,“宝儿想跟爹娘和哥哥们住。” “宝儿,不可任性。”王氏也不想让女儿搬出去住,但是她更怕项应轩会因此而怪罪女儿。他们苏家虽然如今圣宠正隆,但越是如此就越要小心谨慎才是。“陛下特地赐了一座郡主府,你若是不住,岂不是辜负了圣意?” “宝儿每月去住上几天,这样就不会白费陛下的心意与五哥这半个月来的辛劳了。”小染青早已想好了说辞,“并且宝儿过几日就进宫与陛下说明因由,陛下也知宝儿年幼,定不会介怀的。” “等娘亲问过你爹爹再说。”王氏沉吟了一会儿心里已是赞同了大半,但还是得等到知会了苏长风之后才能下结论。 此事宜早不宜迟,当天下午王氏就与苏长风说了女儿的想法。苏长风权衡了一番之后也觉得此法可行,王氏于是将自己和女儿的帖子递进了宫。当晚就有太监来传口谕,皇后娘娘宣苏家母女明日一早入宫觐见。 翌日清早,王氏与小染青一同进了凤宸宫面见皇后。皇后还是那样表面热络实则疏离的态度,王氏谨慎的与她闲话了大约半个时辰之后,下了朝的项应轩也过来了。于是母女俩便将此番进宫的缘由说了,项应轩果然没有多作为难,当下允许了小染青的做法。小染青顺便还将皇后准备赏赐给她的宫女内侍人数各削减了一半,理由也是现成的。既然不在那里长住,又哪里用得着这么多人伺候?皇帝皇后见她坚持,只得依了她。作为补偿,又在赏赐清单中添上了许多财帛之物。 照例被留了饭,待回到苏府已经是未时了。 “妹妹,你那些个私兵我已经送到郡主府里安置了。”小染青刚拿起一杯茶水要喝,苏秉武就风风火火的进来了。 “恩,有劳二哥了。”苏秉武就在御林军里任职,有他安置那些私兵自然妥当,小染青也乐得偷一回懒。示意苁蓉给苏秉武上茶,小染青又问,“爹爹可有回来?” “还没,听大哥说是被陛下召去了御书房议事。”苏秉武喝了口茶,问道,“妹妹可是有事找爹爹?” “恩。”小染青点头,私兵已经安置妥当,宫女内侍也将于近日被送往郡主府,是时候去找爹爹帮点忙了。 “再有一个时辰就该用晚膳了,在那之前爹爹应该能回来。”苏秉武说道。 “那我等用过晚膳再……”正说话间,就见茱萸从屏风后转了进来。 “小姐,老爷请您去一趟前院书房。” “哈哈,这下不用等到一个时辰后了,”苏秉武放在茶盏起身笑道,“二哥正想回院子歇一觉,我们这就一道走吧。” “恩,二哥稍候。”小染青回了里间迅速将自己收拾一番,这才跟着苏秉武出了院子。苏家宅子面积不大,几个孩子的院子离得都不远。走了不过一刻,苏秉武的院子就到了。作别了二哥,小染青又走了两盏茶左右就出了后院进到前院。 “小姐,您快请进去吧。”候在书房门外的李竹生一见小染青过来就推开门将人请到了屋内。 “爹爹。”小染青走到苏长风身前福身一礼。 “宝儿来了,”苏长风放下手中文书,招呼女儿到一边坐下。“宝儿,爹爹找你来是想让你见几个人。” “人?”什么人?小染青疑惑了,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能劳动爹爹专程把她叫来?且这书房里除了他们父女之外并无其他人的存在,而方才在门外也只有李竹生一人在门口守着,哪儿来的人? “出来吧。”苏长风话音刚落,屋子里竟凭空出现了四个侍从装束的人。 “苏七(苏八、苏九、苏十)见过小姐。”那四人跪地行礼,听声音应该是男女各二人。 小染青黛眉微挑,这隐匿功夫比之她从前那些暗卫也并不逊色。她家爹爹能站到如今的位置,果然不是仅凭一点伴读的情分就能做到的。对于苏长风的意图,小染青心底已经大概有了数,但她还是装作不解的问道,“爹爹,他们是?” “宝儿,他们几个今后就跟着你了,”苏长风解释道,“苏九苏十就作为丫鬟在身边伺候,而苏七苏八则可以当你郡主府的管事。他们四个个个身怀武艺,且各有所长。有他们保护你,爹爹也能放心不少。” 小染青听了苏长风的安排,心头一暖。她之前打算来找苏长风也正是为了借人手之事。没想到不等她开口,苏长风就已经帮她安排好了。那一百名私兵她是要培养成自己第一批手下的,容不得半点不忠。但他们虽然是她亲自所选,却依然有混入探子的可能。而那些宫里赐下的宫女内侍,则是一定掺杂了不少眼线。因此,她需要几个得用的人留心盯着郡主府一段时间,以分辨出哪些是探子,哪些不是。可她身边之人除了些丫鬟婆子就只有潘尚忠潘尚义两兄弟,丫鬟婆子就不必说了,那两兄弟被归到小染青手下之后她就命人教授二人才学武功,但毕竟时日尚短,还不成气候。因此,她只能向苏长风张口借人。且既然已经决定要建势力,那么也是时候慢慢向家人展露自己超乎寻常孩童的心智了。“爹爹,我想将他们送到郡主府。” 苏长风闻言却是笑了。先前他还有些担心女儿虽然自小聪慧,但对那些弯弯绕绕的事情或许并不通晓。不过如今听女儿说了这一打算,他便再没有疑虑。“他们是你的人,以后要怎么安排自然都是听你指示,不必问过爹爹了。” “属下但凭小姐吩咐。”那四人也适时的表忠心道。 言下之意,这四人现在是完完全全归她管了,今后即使是苏长风的命令都无法动摇他们半分。小染青望着自家爹爹,由衷说道,“谢谢爹爹。” 这之后,苏长风又跟她仔细说了与那四人的联络方法。虽然小染青聪颖,一学就会。但那套暗语颇为繁杂,苏长风光是说就说了小半个时辰。抬头望了望窗外,满目昏黄。苏长风揉了揉女儿的脑袋说道,“时辰不早了,回去将他们安置好后就去用膳吧。” “恩。” 一直等在门外的薄荷见小染青出来,忙迎了上去,却发现自家小姐身后还跟着四人。她不自觉将那四人打量一番,只见其中两名女子都是十二三岁的年纪,长相身段都颇为娇俏可人。而剩下两名男子则要年长许多,薄荷估摸着两人该过而立之年了。他们是什么人?为何跟着自家小姐?憋不住心底疑惑的薄荷刚要发问,小染青却先一步作了解答。 走出书房范围不久,小染青就停下步子转身面向身后四人,“爹爹虽然将你们派给了我,但我院子里并不缺人伺候。倒是新赐的郡主府无人看管有些不大妥当,你们就都过去那边吧。苏七任外院管事,苏八为外院副管事。苏九任内院管事,苏十为内院副管事。即刻就出发,让李管家送你们过去。” “是。”那四人恭敬的向小染青告了退就按她所吩咐的去寻李管家了。 “小姐,为何不让他们明日再去?”等了许久不见小染青回答,薄荷不由唏嘘,看来小姐很不待见这四人呢。不仅将他们发配到郡主府,还让人即刻就过去。现在都这么晚了,小姐却连顿饭都不留…… 苏长风亲自调、教出来的手下果然能干,不过半月就寻出了数名眼线。这其中有私兵,也有宫人。对于私兵,小染青命他们统统寻了错处赶出府去;对于宫人,则依然留在府内,只是得密切留意他们的举动。因为小染青知道,即使清除了这一批眼线,还会有下一批混进来。与其费心去找新混入的眼线,不如留下这批已经暴露的,用得好还能起到烟雾弹的作用。至于私兵,小染青短期内不会再招人入内填补空缺,因此那些人即使想再派人来也混不进去。 ------------ 93V章 第九十三章考较 好容易熬过流火的七月,小染青惦记着那些个私兵,待天气稍稍凉快些就知会了苏长风与王氏,带上仆从去了青台山。 郡主府虽在小染青的嘱咐下专门设有校场,但占地并不广阔,且她需要的也并不是一批光会些拳脚的手下。因此,这九十余人只上午在郡主府操练拳脚武术,下午则被带到青台山做些其余训练。至于如何训练,苏七在苏长风手下时就有过调、教新手的经历,再加上小染青根据前世所知的一些暗卫训练方法而作出的补充,想必最后训练出来的手下定不会令人失望。 “见过小姐!”远远望见小染青他们过来,苏七便下达了集合的命令。因此待一行人来到近前,近百名青衣人在同一时间跪地请安,那动作比之两个月前明显整齐利落了不少。 “恩。”小染青挥手示意他们起身,面上还是一贯的无波无澜,这让一直注意着她的魏武张韬二人不禁有些忐忑。他们就是之前主动跟随小染青的侍卫甲乙,一个月前因表现突出而被擢为小队长,与其他八名小队长一起从旁协助苏七指挥训练。此次是小姐第一次来看他们训练,可她这副模样到底算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呢? 几乎所有青衣人此刻都怀有同样的忐忑,尤其是几名小队长。他们很多人当初之所以选择跟随小染青只是为了求一个公平罢了。一个月前,他们经过千挑万选进得御林军。原以为从此可以出人头地,可实际上迎来的却是大家子弟肆无忌惮的欺压。无论怎样刻苦怎样努力,被擢升的永远只有那些官宦子弟,而巡夜等最苦最累的活则永远都是伦给他们的。如此不公平的待遇让这些在平民中拔尖的人很是憋屈,因此听到有机会可以脱离御林军,他们犹豫一下便都站了出来。 这一个月来虽然上午要操练,下午要进山,晚上还得跟苏八管事识字念书很是辛苦,但他们却很少抱怨。一来,郡主府的待遇极好,一两银子一个月,比之御林军还要多上三成。且食有鱼肉,睡有软床。即使是以豪奢闻名的汝王,府上私兵的待遇也及不上他们。二来,这里赏罚分明。做得好就有赏,犯错误就要罚,一切赏罚都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因此,他们很喜欢在这里做事,虽然辛苦,但很开心。每天他们都很努力的训练学习,小心谨慎避免犯错。因为他们不想像之前那四人一般被送回军营,丢了这份难得的好差事。此次小染青来,他们更是莽足了劲儿的要好好表现一番。虽然郡主年纪还小,但从当初在军营所见以及这两个月打听到的消息来看,是个极有主意的。他们虽不求能得其青眼,但至少不能招了厌弃。 “最近都学了什么?”在近百人的屏息关注下,小染青面向苏七淡声问道。 “回小姐,从三日前开始学了隐匿。”苏七答道。 “恩,那我今日就来考较一番你们的隐匿功夫。”小染青一一扫过马下近百号青衣人,“待我数到三,你们自去离山脚方圆二里之内的山林间隐匿起来。半个时辰后我亲自去寻,一个半时辰后还未被寻到的人大大有赏。” “是!”众人答应的格外洪亮。这一命令真是瞌睡送枕头,他们刚刚还在纠结如何向郡主显示自己的实力,这就有个绝妙机会送到了眼前。 “一、二、三。”下一瞬,原本整齐排列在马前的青衣人就散了个干净。跟随小染青前来的潘尚忠潘尚义两兄弟看着那些青衣人迅速没入山林不见了身影,眼中不由得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们在府里虽然也有护院大叔教他们武艺,但却并不专精,学了大半年还赶不上这些人两个月的成果。两兄弟彼此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坚决之色,绝不能让这些人不下去! 他们两人自成为小染青的手下之后一直勤奋自觉的做好小染青吩咐的一切,用功念书,勤奋练武,努力学习各种本事。之所以这样拼命,一来是因为对小染青及苏家的感激。虽然他们与娘亲的悲惨遭遇多少有小染青的责任在,但若没有苏家的收留,他们两兄弟可能早已经饿死街头。况且王氏在查明真相后也对那对可恨的奸夫□做出了惩治,他们都是知恩图报的人,打定了主意要学好本领为小姐效命以报答苏家的大恩。二来是因为他们知道自家小姐是个不平凡的,若得她重用,以后能有大造化也说不定。可是今日见到这支私兵之后,两人都不约而同的产生了一种危机感。小姐不养无用之人,若是被这些私兵比下去,小姐身边哪里还有他们兄弟的位置? 就在潘家兄弟心念变幻间,半个时辰过去了。小染青取下背上的小弓催马上山,苏七与四名从府里跟来的侍卫也迅速跟上。虽然他们在青台山训练了两月有余,从未发生过危险。但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自家小姐千金之躯,容不得半点闪失。 一个时辰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小染青并不着急,任身下的蹑景慢慢溜着步子。只偶尔拽一下缰绳,让马儿换个方向。她这幅模样不像是来抓人,倒是像来秋游。正好山上几片红枫林正如火如荼,颇有些意境。苏七不由得在心里嘀咕,莫非小姐只是想找个由头赏赐那些个新兵?也是,就小姐这样,即使是没学过隐匿功夫的人仔细躲躲也能蒙混过去。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有理,苏七不由得皱起眉来,近一百号人的赏赐又得花去多少银两? 正在苏七纠结间,突然一阵凌厉的劲风从身旁掠过。他凛神看去,却是一发羽箭。羽箭没入灌木丛,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震颤了一会儿就滚出一道青色人影。原本扎得整整齐齐的发髻狼狈的散开,应该是那支羽箭的功劳。抑下心中的惊惧,那人下跪行礼道,“见过小姐!” “恩,你且自行回山脚。”小染青只吩咐了一声便又催动马儿往前走去。 “是!”那人应了声便乖乖往山下掠去,心脏犹自剧烈跳动不已,小姐刚才那一箭着实给了他不小惊吓。他自以为隐匿得万无一失,却如此轻易的被小姐发现,还精准的射中了他的发髻……他们小姐真的只有八岁吗?想起自家妹妹也是八岁,却自小被爹娘惯得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至今还只知道与隔壁的二妞整日玩闹,人跟人果然是不能比的。 随行的其他人同样也被吓了一跳,尤其是苏七。他们虽早有听闻自家小姐的彪悍,但亲眼见到还是第一次。想到自己方才还在腹诽自家小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苏七不由讪然。回忆起苏长风决定将自己等人派给小姐时说的那番话,苏七眸中闪过精光。老爷说的不错,他们果然不能因小姐年幼而生出轻视之心,他们小姐可不是能以寻常八岁女娃来衡量的。 从山脚行到山腰,小染青以同样的方式揪出九十五人。直到一个时辰过去,还是没能寻到最后那一人。回到山脚,先前被寻到的人早已等候多时。一个个垂头丧气的,与先前的积极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小染青对此又说了一番话,先抑后扬,顿时又调动起一干人奋进的热情。待话说完,那唯一隐匿成功之人也下山来会合了。 “你叫什么名字?”小染青问那人。她天生感官过人,且又自小习武,耳目更是聪明。原本以为无人能通过这次考较,却没想自己还是小瞧了这些人。 “回小姐,小人叫张怀,是第九小队的小队长。”那人行礼答道。 小染青看他不卑不亢的模样更是满意,“恩,你的隐匿本领学得很好,回去后就到苏七管事那边去领赏吧。” “谢小姐。”得到赏赐那人也没表现出欢喜之色,恭敬的行完礼就退回了行列。 又看了一会儿他们的训练,小染青准备打道回府。年纪较小的潘尚义终于忍不住跑到她马前跪下,哥哥潘尚忠虽然觉得弟弟此举过于唐突,但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便也跟着跪下,“小姐,小人有事相求!” “哦?”小染青挑眉,黑沉的眼眸中兴味十足。这次来青台山考较私兵的同时,何尝又不是在考较这特地带来的兄弟二人?所幸,两人并没有让她失望。 “恳请小姐恩准小人兄弟加入私兵,共同训练。”潘尚忠大声说道。 “请小姐成全小人!”潘尚义也跟着磕头。 “可你们的年龄……”其实小染青之前就有想过将兄弟二人编进私兵,但他们的年龄比之那些新兵要小上许多,去了怕是不仅跟不上进度,还会受人欺负。最后,小染青还是决定交由他们自己决定,这才有了他们的随行。 “小姐比之小人兄弟尚且年幼,本领却要高过许多大人,可见年龄并不是问题。且小人兄弟虽然粗鄙,但最是吃得了苦,绝对不会成为拖累。请小姐成全!”潘尚义条理清晰的说道。 “放肆,小姐也是你们可以随意谈论的?”苏七虎着脸斥道。 “请小姐恕罪!”潘尚义自知失言,忙伏地请罪。潘尚忠也跟着伏地求情。 “好了,起来吧。”小染青转向苏七,“苏管事,这两人就由你安排吧。” “……是。” “谢小姐!”两兄弟又是磕了一个头才直起身来。 去时是一行七人,回来却只剩五人。小染青回自己院子梳洗更衣一番就去了王氏院子。 “娘,”小染青福身行礼之后走到王氏身旁的位置坐下,边看着她绣花边与她说了今日去青台山的情形。 “你将尚忠尚义两个留在了郡主府,今后谁帮你出去买小物件?”王氏听完,不禁打趣道。 “如今哥哥们都在府中,宝儿哪里还需要他们两个?”小染青也难得俏皮的回道。 母女俩正说笑着,就见碧玺拿了张帖子进来,“夫人,这是安国公府递来的请帖。” “请帖?”王氏皱眉,他们与安国公府几乎算是断了联系,这会儿怎么又让人送请帖来了?“什么请帖?” “是六小姐要出嫁,请夫人过去吃喜宴。”碧玺答道。 这下王氏的眉皱得更深了,先前两位小姐出嫁时连知会都没有知会他们府上,怎么这回六小姐出嫁却还巴巴的遣人送了请帖来?事出反常必有妖,那老太君又打的什么主意? “娘,不想去就不去了。”小染青说道。 “去,为何不去?”她倒要看看那府里的人又想如何算计他们家!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断水断电。。休某人要出去避难。。。。更新恐怕有点困难,若是更不了,后天或者大后天双更~~ ------------ 94V章 第九十四章目的(上) 九月初六是安国公府六小姐苏瑾淬的大喜之日。这日巳时,王氏就带上之前备好的贺礼乘车去了安国公府,与其同行的还有正逢休沐的苏长风。原本王氏是想带上小女儿的,但小染青当日有事要去郡主府,便只得做罢。 其实,小染青只是不耐烦去应付那些所谓的亲戚罢了。此次婚宴唐氏与秦氏以及陆夫人都会前去,她不用担心娘亲会受那起子人的欺负,便借着苏七传来的书信推说有事而去了郡主府。 “属下见过小姐。”小染青这次是乘轿过来的,软轿刚抬到府门前,苏七就迎了上去。 小染青掀起轿帘,“起来吧,进去再说。” “是。”苏七跟着软轿进了府,心中禁不住嘀咕起来。小姐与他们商议事情一直都是通过书信,这次怎的亲自过来了?回想了一下之前递去的书信内容,莫非是探子的事很紧急? “在青台山附近发现的探子大概都有哪几家?”在主位坐下,小染青隔着轻纱帘子问向苏七。由于用的是暗语,小染青与郡主府的书信素来简略。因此,苏七在信里只写了发现十余名探子,却并没有具体说明是哪几家的探子。 “回小姐,有宫里的,也有几位王府的。另外,安国公府也派了探子过来。”苏七答道。 前面的都在意料之中,但听苏七说到安国公府,小染青顿时眯起了眼眸。把玩着茶杯,她状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他们要看就让他们看着吧,不必有所遮掩。” “……是,”苏七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小姐,府里这样明目张胆的训练私兵是否会犯了忌讳?” 小染青闻言,抬眸看了苏七一眼。“若是遮遮掩掩的训练才是真正犯了忌讳。” 这一眼即使是隔着纱帘,依旧让苏七感觉一股迫人威压袭遍周身。他也不是傻的,听完小染青的话略一思索便想通了事情关键。他心中既钦佩又惭愧,自己这个活了三十二年的大男人反倒及不上一个八岁女娃看得通透。“是属下思虑不周,请小姐责罚。” “你敢于劝谏,这一点做得很好。但是,以后劝谏之前需谨慎思量过才是。若是因你的错误劝谏而诱使我做出错误决策,后果你承担不起。念你此次是初犯,这次我便不计较了。但,下不为例。”小染青略沉了音线,听上去颇具威严。 “是,属下记住了。”苏七躬身应道。 这之后小染青就着他信里提到的事又吩咐了些别的,直至未时,估摸着那边宴席也快散了,她才重又坐上软轿打道回府。目送那一乘靛青软轿渐渐远去,苏七疑惑不减。他原先以为小姐是有什么特别吩咐才会专程过来,可听她方才所言,分明可以如往常一般写在信上送来。那么,小姐究竟所为何来? “七哥,你何必在意那许多。说不定小姐只是在府里待得闷了,出来透透气。”苏八拍拍苏七的肩,说道。 闻言,苏七虽觉荒诞,但转念一想又何尝没有道理。小姐就算平常表现得再老成,其本质上也还只是个八岁娃娃,偶尔会有这样任性的举动也不足为奇。 回到府中,王氏和苏秉文却还没有回来。小染青心下疑惑,方才路过安国公府时她特地让薄荷留意了,说是门前停着的车马比之来时已经少了许多。王氏也是不待见安国公府那帮子人的,应该不会久留才是。可现在都快过未时了却还没有回来,莫非是又生了什么变故?正思量着要不要去一趟安国公府,就听先前派去府门处守着的茱萸回报说,王氏和苏秉文回来了。 起身走去主院,跟着琥珀进了屋,就见王氏与苏长风正对面坐着说些什么,看面色两人都不像是高兴的样子。小染青心里一紧,难道娘亲在那边受了气?这样想着,更是加快脚步走到近前行礼道,“爹,娘。” “宝儿过来了,郡主府那边的事可有安排好?”苏长风转过头来随口问道。他原先还担心女儿初初接触那些事务会因生疏而忙乱,但这两个月看下来,女儿不仅丝毫不见忙乱,更有些驾轻就熟的味道。一道道吩咐指挥着苏七等人将郡主府里里外外料理得妥妥当当,哪里看得出半点生手的模样。对此,苏长风不是不疑惑的。但想到女儿自小就聪慧过人,且一直就是个爱读书的,又常常伴在王老爷子身边,了解到一些那样的事倒也不足为奇。释然之后,心中骄傲的同时又不免有些酸涩。自家女儿太过能干,让他这个当爹的想帮忙都无处入手。话虽如此,小染青到底年纪还小,苏长风虽对女儿有信心却也不敢就此撂开手不管。他每隔几日都会问上几句,这已经快要演变成为一种习惯了。 “已经吩咐了苏七他们,爹爹不必担心。”换做是别人不时探问这些定会让小染青认为那人是在试图掌控自己的一举一动。但她清楚的明白自家爹爹只是出于对自己的关切罢了,因而丝毫不会觉着不耐烦。回答了苏长风,小染青面向王氏问道,“娘亲今日去安国公府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的确是发生了件事,而且还与你有关。”王氏虽然身居内宅,但自家女儿的本事她还是知晓一些的。因而,很多事情她都渐渐的不再刻意避开女儿,有时甚至还会特地找女儿来商量。“宝儿,安国公府的老太君想让你将名字改为苏瑾清。” “改为瑾清?”小染青挑眉,“瑾”之一字乃是苏家嫡出的大房二房女儿才有资格用的名讳,而他们三房仅是庶出,连几个儿子都险些排不上秉字辈,更何况她这个女儿。因此当初苏长风与王氏没有去信安国公府自讨没趣,而是直接自己给小染青取了名。这会儿由老太君亲自提出要小染青改为“瑾”字辈,就外人来看的确是不小的殊荣。不过,那也仅仅是对外人而言。 就小染青来看,安国公府那些算不得亲戚的亲戚又有什么资格对她的名字指手画脚?血缘?辈分?抱歉,不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并不看重这些。那小染青又为何会对嬴介安另眼相看?其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嬴介安以及嬴家与如今的她没有利益冲突,且他们对她也并没有心怀恶意。若嬴介安与她前世的叔伯那样意图不轨,小染青才不会因为前世血缘的羁绊而遂他的意。“宝儿喜欢爹爹取的名字。” “哈哈哈,有宝儿这句话,也不枉费爹爹我为你的名字苦心思量那许久了。”苏长风揉了揉小染青的脑袋,难得喜形于色的开怀大笑起来。 “宝儿放心,娘亲已经回绝了老太君。”想到那一屋子人当时不可置信的模样,王氏心里就止不住的冷笑,那苏老太君还真以为自己给的是什么天大的恩典!她本就怀疑安国公府此番邀请她去的目的,一进府,那安国公夫人便亲自迎上前来。但一见小染青没有跟来,态度明显就淡了许多。王氏顿时越发生疑,看这情形似乎是冲着自家女儿来的。待喜宴散后,她正想告辞回府。却听丫鬟来报说,老太君请她过去一叙。这之后,老太君就提出了让小染青改名的事。王氏于是可以肯定,这家子人果然是在打她家女儿的主意。再联想到之前在喜宴上听到的各种闲话,王氏心里顿时明白了大半。想借她家女儿的身份压住留言也要看她乐不乐意! 原来,此次成亲的六小姐苏瑾淬正是当初赏春宴上的安国公府府三女之一。那日她还真的相中了一名新科进士,且那名进士也对她颇有好感,这之后不过半月就央了媒人上门提亲。只是苏家老太君与安国公夫人对这三名适龄小姐的婚事早有安排,当下让人连讽带嘲的将那媒人赶出了府。苏瑾淬得知此事却不罢休,她在这府中生活十几年,受了委屈从来都是忍气吞声。但这次若再不作反抗,误的可是自己一辈子! 跪求,绝食,自缢,苏瑾淬在府中整整折腾了一个多月,却招不来半点恻隐之心。比起安国公府的荣华富贵,她一个小小的庶女又算得了什么?想到先头两位庶姐婚后的情形,苏瑾淬心都凉了。她自己的亲娘也是做姨娘的,姨娘过的什么日子她再清楚不过。可是她又能如何?亲爹漠视,嫡母嫌恶,亲娘无能,凭她一个不受宠的庶女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难于登天。原本她已经心灰意冷,但嫡母做寿时请来的戏班子演的那出《文君夜奔》顿时让她心头一亮。她与那进士两情相悦却受到家人阻拦,可不就是与那司马相如与卓文君一样。她何不学卓文君与那进士私奔离京,从此双宿双栖?此时的苏瑾淬却忘了,司马相如最后还是负了卓文君。 作者有话要说:码着码着发现过了四千字。。就截掉了一点挪到下章。。。表拍我。。。。。 ------------ 95V章 第九十五章目的(下) 苏瑾淬派出自己的贴身丫鬟去那进士府上送信,得来的却是那进士早已娶亲的消息。原来,那进士求亲不成反被嘲讽了一顿,便断了与安国公府结亲的念头。恰好他娘亲看上一位官家小姐,虽不及安国公府势大,但人家是府中唯一的嫡女。那进士未多作犹豫便答应了亲事,于半月前将那官家小姐娶回了府。苏瑾淬得了这消息却不相信,坚持要眼见为实。当夜她就费尽千辛万苦逃出了安国公府,一路奔往那进士的宅邸。在府门前等了一夜,好不容易等到那进士出门上朝,刚要走上前去,却看见那随后跟出的美貌少妇。两人新婚燕尔,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一番亲密的举动看得苏瑾淬失了神般呆愣原地许久许久。好在安国公府的人及时寻了过来将她带回府中,这才没有引人围观。 自此之后苏瑾淬算是死了心认了命,麻木的听从嫡母安国公夫人吩咐整日待在自己院子里绣嫁妆,准备嫁与平郡王世子为侧妃。可苏瑾淬是安分了,京城里的人却又不消停了。虽然安国公府费了大力气试图将事情掩盖起来,可又哪里瞒得过京城那么多人家的耳目。顿时,安国公府小姐与外男私定终身,甚至还意图私奔的消息在京城传的沸沸扬扬。若不是因着苏老太君的面子,今日恐怕是不会有这场婚宴了。虽然苏瑾淬的婚事是保住了,但安国公府的人依然愁眉不展。他们府中还有三位小姐呢。若是因苏瑾淬之事而坏了苏家女儿的名声,今后该如何说亲? 最后还是安国公夫人想出了法子。小染青这位安乐郡主也是苏家女儿,只是苏长风一家与他们府上素来不对付,这才让众人没将他们两府联系在一起。若使法子将彼此关系缓和了,小染青的郡主名头以及那边苏府的荣宠想必能让那些说三道四的人在传说流言时多多掂量一二。待三四年后府中剩余几位小姐长成,这流言也该没多少人记得了。苏老太君原先是不同意的,苏长风的爹一直以来都是她心中的一根刺,她恨不得将那房人抹杀干净才好,又怎肯放□段去讨好他们?后来流言越传越是不堪,苏老太君几次出门都受了冷遇,面子实在挂不住了。再加上大媳妇的再三恳劝,才终于松了口同意让小染青入“瑾”字辈。她哪里想到人家根本不稀罕,王氏刚走出院子苏老太君就忍不住摔了杯子。 王氏能想到的缘由,小染青自然也想到了。她之前一直有让苏七那几个留意京城的消息,一来是锻炼手下的能力,二来也是为了从中整理出有用的信息备用。有关苏瑾淬的流言她也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安国公府的人竟如此厚颜的将算盘打到了她的头上。“爹爹,娘亲,我们以后别再理会安国公府了可好?宝儿不喜欢他们。” “好,爹爹和娘亲也不喜欢他们,以后再不理会他们了。”苏长风毫不犹豫的接道。 小染青仔细看了,苏长风脸上除了笑意与宠溺再无一丝勉强,这才彻底放下心来。其实这话她很早就想说了,只是担心爹爹还惦记着那份血缘才迟迟没有开口,如今却是顾不得了。有一就有二,她的郡主身份以及自家与日俱增的隆宠会一直让安国公府那些人惦记着。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若不早早摆明态度断个干净,只怕是会烦不胜烦。且据她推测,虽说一笔写不出两个“苏”字,但皇帝明显是在打压安国公府抬高他们家。他不仅有意让两府呈敌对状态,还隐隐有扶持他们家与苏府分庭抗礼的意图。在这种情况下若是与安国公府走得太近,岂不是违了皇帝的意?到时,恐怕两府都不会有好果子吃。安国公府的人糊涂,他们家可不能糊涂。好在爹爹似乎也对那府彻底寒了心,并没有不满她的提议。 王氏倒是不意外苏长风的反应,毕竟苏长风之前就有跟她说过不必理会安国公府的话。对此,她心里也是极赞同的。但王氏又担心女儿会因此养成目无尊长的性子,便搂过女儿补充道,“宝儿若是不待见,以后那府上递帖子来我们不应便是。而我们府上有个什么,也不请他们来。但若在他处遇上,我们还是不能失礼于人,明白吗?毕竟,那是长辈。” “恩,宝儿省得。”小染青点头,顿了顿又说道,“但如果他们再欺负娘亲,宝儿可就顾不得守礼了。” 王氏闻言,不禁笑了。她点了点女儿的额头打趣道,“有我们郡主娘娘在,谁还敢欺负娘亲?” 看着亲亲热热搂在一起的妻女,苏长风心里不禁冒起酸来。他自女儿五岁以后便再没有机会抱过自家宝贝,唉,谁让他是爹呢!又坐了一会儿,想着书房还有几封书信要回,便打算起身离开。 “对了,老爷。今日宴上,安国公夫人还一直向妾身探问文儿武儿的婚事。话里话外都在往她娘家那几位小姐身上引。”她那大嫂将黄家三位小姐夸得天花乱坠,真打量她不知道呢。黄家那几位小姐她之前就见过,一个个都骄纵得很,可不是做媳妇的料。王氏打量苏长风的反应,见他面色也沉了几分便又说到,“说起文儿武儿的婚事,也着实得抓紧了。可京城就那么些个小姐,这一年多看了又看,总没有特别合意的。眼看着文儿都快十八了,妾身这心里真是急得慌。许是上天垂怜,今日这一趟虽说有点闹心,但也让妾身遇见了一个不错的儿媳人选。” “哦?是哪家的?”苏长风重又坐定,问道。而一边的小染青也竖起耳朵仔细听了起来。 “是雍州州牧秦大人的千金。”王氏答道。 “秦大人一家回京了?”现在还不到回京述职的时候,怎么已经回来了?而且,陛下也没跟他提起过。念及此,苏长风不由拧眉。 “秦大人还未回京,只秦夫人带着秦小姐回来了。说是今年要在京过年,她们母女提前回来准备一番。”离年还有近三个月,准备过年哪里需要这么久?其实众人也都心照不宣,秦夫人这次回来不过是为了秦小姐的婚事罢了。 “原来如此,”苏长风这才松了眉头,又问,“不过是宴上一个照面,霜儿如何看出那小姐是个好的?” “首先那秦小姐的长相就合了妾身的眼缘,虽说不是顶漂亮,但清秀之极,看着让人分外舒心。且言行举止也是落落大方,丝毫不输陆家大小姐。听陆夫人说,秦小姐从十岁起就跟着秦夫人学管家,自三年前开始独自料理内院事宜,至今还未出过纰漏呢。”陆夫人与崔夫人都是秦家女儿,与秦夫人这位嫂子的关系也是极好的。虽然如今秦州牧在外任职,但她们姑嫂间还是时常有书信往来。王氏特意向她们打听了些关于秦家小姐的事,越听越是满意。“不过毕竟耳听为虚,事实如何还得再仔细看看。另外,秦家那边的意思也得探问探问才是。再有,就是文儿自己的意愿了。” 乌眸染上兴味,虽说耳听为虚,但崔夫人与陆夫人跟娘亲向来要好,应该不会有所欺瞒才是。而且依娘亲的性子,若不是有了六分把握绝不会跟爹爹提及。看来,她这位大嫂是八九不离十了。只是听王氏这样一数,离大嫂进门还有好一段日子要等呢。 “恩,所幸雍州也不远,让管家派人去查查就是。”苏长风说道,“其他的你看着办即可。”秦家虽然也是士族大家,但人丁稀薄,这一代只秦荣一人在雍州任职州牧,倒也不怕皇帝忌惮。且家风也是清正,与他们家结亲倒也无妨。 这之后,王氏依言让管家遣人去了雍州查探,所得消息果然与之前打听到的差不离。王氏这下更是积极,今日赴陆夫人的茶会,明日去崔夫人府上赏菊,渐渐地也和秦家母女熟识了。小染青也跟着去了几遭,仔细观察了一番,也觉那秦思荞人品极好,配得起自家大哥。大约一个月后,王氏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托崔夫人帮着探问秦夫人的意思。秦夫人本就为女儿的婚事而来,这一个多月也与王氏相处甚欢。而苏秉文这个史上最年轻的状元更是难得的良婿,她心里也是极愿意与苏家结亲的。只是她家只有秦思荞这一个女儿,自小也是放在手心里疼宠的。倒不是怕女儿嫁进苏家会受人欺负,只不确定女儿对那状元郎是否合意。想了又想,秦夫人还是隐晦的提出了两让两个年轻人见上一见的意思。 这个提议正合王氏心意,她虽然问过大儿子的意思,但大儿子却只说爹娘和妹妹看着好就行,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意愿。这让王氏始终有点不放心,毕竟将媳妇娶回来过一辈子的人是大儿子。于是,两个做娘的一合计,相约去青云寺上香。 作者有话要说:不小心暴躁了。。喝杯茶,继续码第二更。。。 ------------ 96V章 第九十六章上香 十月初六正是王氏与秦夫人约好的日子。天刚蒙蒙亮时,两家的马车在城门处汇合,之后便一同往青云寺驶去。 青云寺位于青云山山腰,在京城人眼中就如栖云寺之于江南郡人一般,是远近最有名的佛寺。马车绕过青台山再往北行上半个时辰,就到达了青云山脚。停车换轿,青云山比之栖云山要高上许多,约莫一个时辰后,四乘软轿才齐齐停了下来。只是,停轿却并不一定意味着到达目的地。一下轿,入目的不是寺门,而是一排一百零八级的长阶。为显诚心,这一百零八级台阶是得靠自己一步一步走上去的。好在几人也不是头一次来了,很是耐心的扶着丫鬟的手一阶一阶拾级而上。 今日天光不亮,在山中更是阴翳几分。石阶上犹覆着薄霜,若不仔细脚下,很容易就摔了。因而一行人走的很是小心翼翼,当然,速度也是极慢。待入得青云寺,已是午膳时辰。她们天微亮时就出发,早膳也只在车中用了些糕点。方才又走了那百来级石阶,此时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两位夫人遂决定,先去后院用过斋饭再行上香。 用过斋饭,小染青便随王氏和秦家母女去了前院上香。青云寺里供奉的只有三位菩萨,一一上完香也只用去了半个时辰。王氏与秦夫人见时辰还早,便相携去了禅房听主持讲经,而秦思荞与小染青则被打发去了后边赏景。 青云寺后边是大片的枫林,此时正是深秋时节,层林浸染,分外妖娆。小染青与秦思荞都不是多话的人,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枫林中,虽只是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气氛却格外的融洽。 “苏妹妹可是累了,那边有个亭子,我们进去坐坐可好?”秦思荞见小染青步伐越发缓慢,以为她是累了,便提议道。 “恩。”小染青无可无不可的应了。其实她哪里是累了,只不过是故意放慢脚步好等自家大哥寻过来罢了。按昨晚说的,苏秉文会在下朝后赶过来接他们回府。算算时辰也该到了,怎的还不见人来?寻思着正要转身,却听熟悉的唤声自旁边小道传来。她凝目望去,看到那抹石青色的人影时眼中不由得闪过促狭笑意。 “妹妹,怎的走这样远?”苏秉文紧走几步转出枫林,这才发现小染青身边还立了名头戴帷帽的蓝衣女子。他不由懊恼,方才竟没有问清楚,只听娘亲说了妹妹在这就立刻寻了过来,却忘了此行同来的还有秦家人。他朝秦思荞抱拳一礼,“苏某唐突,望小姐恕罪。” 秦思荞乍听到陌生男子的声音很是羞窘,微红着脸想要找地方回避。原来,王氏和秦夫人担心两个孩子会不自在,之前并没有告诉他们此行上香的真实目的。但苏秉文离她们不过几步距离,哪里有时间让她找地方回避?见苏秉文行礼道歉,她刚要回礼,却在抬头时怔住了身形。“……恩公?” 此话一出,剩余两人都愣住了。小染青认识这位秦家姐姐也有一个多月了,这还是第一次听她如此失礼的惊呼出声。“秦姐姐认识大哥?” 秦思荞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赧然的低了头说道,“只隐约看着像……不知苏状元去年可有去过雍州城?” 去年,雍州城……去年大哥回京,可不就是路过雍州城了吗?莫非,两人真的见过?小染青不等苏长风回话就问道,“可是去年冬天?” 秦思荞闻言,心中已是确定了大半,“正是。”她转向苏秉文问道,“苏状元,请问您去年冬天在雍州城外可有救助过一行被劫匪围困之人?” 苏秉文略一思索就回想起来,他当初赶路回京的确在雍州城外救过一行人。也正因为救人时受了伤在雍州城多耽搁了几日,才逼得他后来连夜赶路。“不过举手之劳罢了,秦小姐不必挂怀。” “恩公那日走的仓促,令小女不及答谢。今日有幸再遇恩公,请恩公无论如何受小女一拜。”秦思荞说着便要盈盈下拜。苏秉文见她坚持,便也不再阻拦。与其让人一直记挂着那次恩情,倒不如坦然受了这一拜。况且,他一个男子想拦也不方便。 小染青立在一旁看着两人,眼中是满满的戏谑。两人竟还有过这样一段交集,可不就是缘分。娘亲这次的人选可算是挑准了,那秦家姐姐脸上的晕红即使隔着帷帽的轻纱依然可窥一二,想来也是对大哥有些意思的。至于她家大哥……这倒是要回去好好问问了。 顾忌着男女大防,苏秉文受了秦思荞一拜之后就琢磨着要先走一步。反正妹妹有秦家小姐陪着,无需他领回。只是秦思荞此时正为寻到救命恩人而欣喜不已,一反常态的放下顾忌与苏秉文诉说感激,让苏秉文无法开口告辞。正无奈间,余光却瞥见自家妹妹戏谑的神情。苏秉文不禁既好笑又无奈,看来让宝贝妹妹帮忙脱身是指望不上了。微转了头,却见一丫鬟正往这边小跑而来,看服饰应该是秦家的。 “大小姐……”那丫鬟来到近处,见自家小姐正与一陌生男子攀谈不由大惊。再看向苏秉文的眼神就有些不善了。 秦思荞注意到那丫鬟的反应,这才察觉自己方才的出格。脸上的晕红顿时又浓了几分,“梵儿,这位是苏状元,也正是去年救了我们性命的那位恩公。” “恩公?”那梵儿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忙收起先前的不善。之后免不了又是一番磕头道谢,后来还是小染青的一句话解救了自家大哥。 “梵儿姐姐,你来找我们可是我娘和秦伯母有话要传?” “啊,”梵儿一惊,连忙将秦夫人交待的话说了,“大小姐、苏小姐,夫人说时辰不早,该准备回府了。” “恩,你这就领我们回禅房吧。”秦思荞回道。 苏秉文闻言,总算是寻到了机会,“那苏某便先行一步打点车轿了。” 看着大哥表面从容却明显快了许多的步子,小染青在心里忍笑,自家温润稳重处事端方的大哥却原来不擅长与女子相处呢。 “苏妹妹,我们也走吧。”目送苏秉文走远,秦思荞对小染青说道。 “好。”小染青点头,跟着梵儿往禅房走去。 小染青与秦思荞回到禅房,秦夫人便问她们为何回来的这样晚。原意是想打探两个孩子是否成功见上面,却听秦思荞说了苏秉文就是恩公的事。秦夫人听了,当下对着王氏就是一礼,还直说改日要亲自登门道谢。两位夫人一个谢一个避的又耽搁了许久,待下到山脚,苏秉文和车夫们早已等候多时了。 见到苏秉文,秦夫人又是一阵感谢。苏秉文面上谦逊的笑着,心中却是叫苦不迭,他都快后悔起当初的路见不平了。王氏也看出了儿子的窘意,扶过秦夫人边往马车走边劝着赶路要紧。一路上,苏秉文都骑着马儿远远走在前头,这一举动又让小染青忍笑不已。 回到府里正是用晚膳的时辰,小染青回院子梳洗一番之后便又去了主院,与家人一同用了晚膳。晚膳之后,一干兄弟很是亢奋的将苏秉文围在中间,七嘴八舌的问他对秦家小姐的看法。苏秉文这才回过味来,原来娘亲特地让他去接是为了这目的,并且家里似乎就他一人被蒙在鼓里…… 那边苏秉文忙于应付自家兄弟,这边王氏正对苏长风叙述今日发生的事。待说道苏秉文曾救过秦家小姐这一段,王氏不由感叹两个孩子有缘分,直听得不远处的苏秉文难得红了脸。小染青坐在一边,只偶尔补充几句。打量着王氏溢满眉眼的笑意,她心中也是欢喜。 王氏毕竟折腾一天也有些累了,几个孩子见她面露疲色便纷纷告辞出来。跟几位哥哥告了别,小染青却没有回自己的青梧院,而是随苏秉文去了文松院。 “妹妹有何话想对大哥说?”深秋的夜晚已是寒凉之极,苏秉文让下人沏上热茶给妹妹暖身,这才开口问道。 “大哥,你觉着秦姐姐如何?”小染青特地跟来,无非想问这一句罢了。想着方才在主院,大哥面对其他几位哥哥的追问都只是一一敷衍了过去,她又补充道,“宝儿想听大哥的真心话。” 抿了口茶,苏秉文不答反问。“妹妹,你觉得秦小姐如何?” “我觉得秦姐姐很好。”这是实话,各家贵女小染青也接触过不少,除云千岚之外,秦思荞是她觉着与之相处最舒心的。 “娘亲看来是极喜欢秦小姐的,而妹妹也说秦小姐很好。那么,大哥也觉得她很好。”苏秉文浅笑作答。 “大哥,莫要敷衍宝儿。”小染青皱眉道。 “妹妹,大哥说的是真心话。”苏秉文顺了顺她的额发,“好了,要问的也问了,妹妹也该回去睡了。” “……”大哥,你这还不是敷衍? 将小染青送到门口,看着那身披黛青色斗篷的小娃在提灯侍女的引路下渐行渐远,苏秉文温润的笑了。其实,娶谁做妻子于他真的并不在意。只要娘亲和妹妹,这两位他最为珍视的人喜欢,他自然也会爱屋及乌。且能入她们二人眼的女子也定不会差了去,他何必担心? 作者有话要说:莫非是老天也看不过我双更?先是本本罢工,后又遇上jj抽风,要不要这么背啊。。。结果折腾到现在,双更来得晚了,抱歉! ------------ 97V章 第九十七章大嫂 秦思荞芳心暗许,苏秉文又没有异议,两人的婚事很快就在两家长辈的促成中定了下来。因秦思荞明年六月方及笄,且婚前的各项礼节也仓促不得。王氏与秦夫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将婚期定在明年九月。这样一来,两家都能有近一年的时间可以细细张罗。毕竟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哪一步都马虎不得。 接下去的近一年时间,王氏几乎都在为苏秉文的婚事而忙碌。苏秉文不愿娘亲为他如此操劳,不时劝上几回,但王氏哪里肯听。这可是她家第一次娶媳妇,且娶的还是长媳嫡妇,王氏自然格外重视。 忙碌的日子总是过得飞快,按着规矩一步一步走下来,不知不觉间就到了九月十五这天。苏秉文一大早被随侍叫起,换上隆重喜庆的大红吉服,骑上高头大马,领着一众随从吹吹打打的往城南秦府去了。丰神俊朗的少年新郎,规模壮观的迎亲队伍引得围观之人啧啧称叹不已。在大楚,接新娘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需得过五关斩六将,才能抱得佳人而归。不过秦家人明显是对苏秉文放了水的,猜谜作对 ,赋诗吟词,这些哪里能难得倒苏家状元?只见他云淡风轻间闯过一关又一关,丝毫不见为难的模样。但由于关卡太多,还是费了半个多时辰才入得厅堂。秦思荞早已在厅中候着了,两人对着秦家夫妇郑重拜别之后,秦思荞就由秦家长子秦磬背着出了秦府。苏秉文跟在后头到了门边,看秦思荞被喜娘扶上花轿后对秦磬一拱手,这才翻身上马。 领着队伍绕了京城一圈,一行人才回到苏府。喜娘扶着秦思荞下了轿,一路引着她过马鞍,步红毡。来到正厅,一对新人在满堂宾客的见证下拜过堂,正式结为夫妻。拜堂之后,两人就被簇拥着进了新房。用秤杆挑起了新娘盖头,又听围观众人夸赞了几句新娘的样貌。凳子还未做热,苏秉文的一干好友就要拉他去前厅喝酒。临出门时,苏秉文还给了留守新房的秦思荞一个歉意的眼神,让她心下不由一暖。 规规矩矩的坐在床沿,只自己的贴身丫鬟陪在一边。面对新环境新身份,秦思荞难免有些不安。不安今晚的新婚之夜,不安今后在苏府的生活。但没等她胡思乱想多久,新房里就又进来了几名年长媳妇。原本来陪新妇的应该是安国公府的长辈,但苏长风一心要与安国公府划清界限,此次大儿子成亲竟连喜帖都未发到他们家。王氏也不愿去那府里看人脸色,只在族中请了几位关系不错年长媳妇过来,也算是全了规矩。与王氏处的好的大多都是和善之人,慈祥和蔼的态度好歹让秦思荞心中的忐忑缓和了些许。聊了一会儿,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也该留点时间给新娘梳洗进食,几名媳妇便纷纷告辞出来了。 前厅,苏秉文一一敬过长辈又被一干损友兄弟围着灌酒。他本就不是善酒之人,被灌了这么多酒脑袋里早已犯起晕来。好在意识还算清醒,倒也没出洋相。苏家几个小子到底还是心疼自家大哥的,见苏秉文连路都快走不稳了连忙打住,扶着他回了新房。 秦思荞起初见自己新婚夫君摇摇晃晃的被几个小叔子扶进来还有些担心,后来发觉他意识还算清醒才稍稍舒了口气。待两人配合着喜娘完成剩下的俗礼,原想起哄闹新房的众人见苏秉文半阖着眼昏昏欲睡的模样只好歇了心思,乖觉的退了出去。待房门一关,苏秉文陡然睁眼,看他那精神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醉意。秦思荞愣了一愣便反应过来他是装醉,不禁为他的狡猾而低头掩笑,再抬头却正对上苏秉文温润的眼眸。秦思荞赧然垂首,面上的红晕几乎要染上耳根。 “可要用些糕点?”苏秉文知她羞赧,便找了话题缓解尴尬。 “不……不必劳烦了,妾身不饿。”话是这么说,肚子却很不配合的出言抗议起来。秦思荞对自己的失仪懊恼不已,本就低垂的头又降低了寸许。其实方才那些媳妇走后,秦思荞的另一个陪嫁丫鬟莺儿曾偷偷给她送过几块糕点,只是她那时心里正七上八下的紧张着,哪里有心思吃东西。算起来,她已经整整一天没有进食,也难怪肚子要抗议。 “我有些饿了,你陪我用些可好?”苏秉文似是没注意到刚才的声响,温和问道。 心知他是体贴自己,秦思荞掩下羞窘,微微点了点头。苏秉文遂唤了丫鬟去厨房取些吃食过来。 再说苏家兄弟几人出了新房,便说笑着去了前边帮忙送客,只年纪最小的苏秉惠找借口溜了出来。苏秉惠溜出来之后却没有如他所说那般回自己的院子,而是拐去了青梧院。小染青不喜喧闹,但今日是大哥的大喜之日,她还是耐着性子陪那些个小姐们坐到将近散席才离开。她前脚刚进院子,苏秉惠后脚就到了。 “妹妹,六哥带你去看好玩的!”苏秉惠一见小染青就拉着她往外走。 “六哥?”好玩的?六哥什么时候对玩具有兴趣了?莫非又央着四哥做了什么好玩的要拿去卖?正在她思量间,却发现自己被拉着走的路可不就是通向新房的。待苏秉惠脚步在新房窗子下停住,小染青脸都黑了。“六哥,你这是……”听墙角?还拉她一起?她实在想不通素来只爱金银的六哥何时对听墙角有了兴趣。 “嘘。”苏秉惠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见小染青还立在原地便拉了她靠近窗下,示意小染青学他一般将耳朵贴在墙上。 “……”六哥,您今年也有十三了吧…… 而苏秉惠却没有发觉自家妹妹的囧状,他此时全部注意力都放到了屋内声音上。也不知是听到了什么,那双时常闪烁着精光的细眸都眯作了一条缝。 “六哥,我们还是走吧。”虽没有刻意去听,但屋内的动静还是清晰落入耳内。小染青皱眉,虽不是第一次听到类似的动静,但她还是忍不住心底的窘意。趁现在还未进入主题,还是拉着六哥赶紧撤吧。 “再等等。”苏秉惠原就是奔此而来,哪里肯这么快就走? “……”看他那恨不得钻进墙里的样子,小染青不禁扶额。正无奈间,却听墙内传来重重的干咳声。两人俱是一惊,苏秉惠也顾不得惋惜,忙拉起妹妹往外跑去。小染青随他跑着,脸色已是黑如锅底。她两世加起来近四十岁的人了,如此窘迫还是第一次。听墙角被抓……她这一世的形象怕是要毁在自家六哥的恶趣味上了…… 苏秉文推开窗户,看见那两个落荒而逃的身影不由失笑。转身见秦思荞垂首坐在桌边默然不语,便略带歉意的说道,“弟妹顽皮,还请你别往心里去。” 出乎苏秉文意料,秦思荞竟扑哧笑了。这种时候发现有人听墙角,说不羞恼是骗人的。但想到那个一直严肃板着小脸的小姑竟也会做如此促狭的事,她便忍不住笑出了声,“夫君放心,妾身不会计较这些个的。” 见她这副反应,苏秉文错愕之后眉眼间也不由得染上和煦笑意。关上窗子,苏秉文起步返回,“夜了,我们这就歇了吧。” 秦思荞闻言一怔,待反应过来身子已落入一个宽阔而温暖的怀抱…… 翌日清早,新媳妇要敬茶。王氏早早在正堂上坐了,看装扮明显比平日精细了不少。而苏长风虽还是一如既往的板着脸,但也比寻常起得早了许多。做小辈的哪里敢让长辈久候?一听到消息,新婚夫妇就匆忙赶来了。待两人磕过头就是新媳妇敬茶,苏长风与王氏分别喝下媳妇茶又给了红包,眸中满是喜意。之后,王氏还笑眯眯的拉着秦思荞的手嘱咐了许多关于夫妻间相处的话,直到她余光瞥见小儿子巴巴的眼神才堪堪打住了。 敬过公婆,还要敬几位小叔和小姑。秦思荞按着顺序一一敬茶又给了见面礼,端的是礼数周全。只轮到小染青时,不自觉多打量了她几眼。小染青以为她还是在意昨晚的唐突,接过见面礼时竟难得的对秦思荞一笑以表友善,她不希望因此而弄僵与大嫂的关系,“昨儿是染青与六哥唐突,大嫂勿怪。” 秦思荞却是愣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小染青的笑容。她初见小染青时见她一直板着脸也以为这位妹妹是不待见自己,但后来相处的多了便也多少明白了她的性子。虽冷淡了些,却是个极容易相处的。慢慢的她也习惯了苏家妹妹面无表情的模样,只道她是习惯板脸。却没想她原来也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还这样好看。 “怎么了?”见她愣着不做声,苏秉文开口询问。 秦思荞回过神来,回了小染青一笑,“是妾身失态了。只是妹妹笑的太过好看,妾身一时看呆了。” “哈哈,嫂子说得对。我早说了要妹妹平日多笑笑,可她偏就要学爹爹成日板着脸……”苏秉武自觉找到知音,滔滔不绝埋怨起来。待瞥见苏长风骤然转黑的面色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都说了什么。 “秉武,你不是还赶着去练兵吗?”好哥哥苏秉文出声解围道。 “啊,对对对,我还要去练兵,爹,娘,大嫂,我这就先告退了!” “哼。”回答他的是苏长风的一记冷哼。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好不容易赶在午夜之前把文码好。。结果悲催的连不上网。。。试了两个小时都连不上,只好今天早上来发了,抱歉! ------------ 98V章 第九十八章赏梅 秋去冬来,昨夜下了场大雪,晨起推窗,满目银白。王氏一早就派人传话来了,说是雪深路滑,今日的请安就免了。小染青遂在自己院子里用了早膳,之后就寻了本书歪在榻上看了起来。茱萸进来时见她正看得入神,便犹豫着要不要打断。 “什么事?”小染青头在她未进门时就听到了脚步声,迟迟不见她开口便头也不抬的问道。 “回小姐,世子殿下又递帖子来了。”听她发问,茱萸立刻将帖子呈上。 小染青皱眉,略扫了一眼就将那帖子丢到一边。煮茶烤鹿肉?她可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替我修书回绝了,理由还是用之前那个。” “小姐,这已经是世子殿下本月第三次递帖子过来了,若再回绝怕是不好。”且用的还是同一个理由,明眼人一看就知是敷衍。若因此而惹恼了世子……想到下人间流传的关于那混世魔王的事迹,苁蓉便忍不住劝说道。 “无妨。”小染青又将注意力移回那本看到一半的行记,丝毫不担心项应麒那小子会动怒。退一步来说,即使项应麒动怒,她苏染青又怕他不成?或许一年前说这话她还尚无底气,但如今手边多了百名经过一年训练的私兵,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话说起来那小子自从围猎遇险之后也不知抽的哪门子风,隔三差五的往苏府跑不说,还时常递帖子来邀她游玩。当然邀的不止她一人,但大多是些皇亲国戚勋贵子女,想来她一个臣子之女原本是不够资格加入的。起先小染青因疑惑项应麒的目的而应过几次邀约,但除了那小子过于热络的态度之外毫无所获。而她又实在不耐烦跟那些公主郡主相处,之后的邀约就都让丫鬟们寻了理由一一推拒了。 “可是小姐,夫人方才看过帖子后也说您这两个月一直在府里待着,该出去走走了。”茱萸见她还是不答应,忙搬出了王氏的话。 “娘亲真的这么说?”小染青挑眉问道。 “奴婢不敢欺瞒小姐,夫人的确是这样说的。”感觉那双莫测的乌眸似是无意的瞟过自己,茱萸险些沁出一身冷汗来。 “唔,”小染青沉吟了一会儿,“那便应了吧,左右后日也无事。” “……是。”茱萸暗自松了口气,总算是答应了。 茱萸刚刚步出房门,薄荷就笑嘻嘻的领着一人进来了。“小姐,云二小姐过来了。” “我就知你一人闷在屋子里定是在做这些没意思的事儿,”云千岚来到近前也不落座,伸手就要去夺小染青手中的行记。只可惜小染青的敏捷度高了她不止一点两点,即使穿了厚厚的夹棉长袄依旧灵活的躲开了她突如其来的侵扰。技不如人的云千岚恼得直跺脚,“这书有什么好看的,还不如陪我去外边玩雪儿呢!” “冷。”小染青只淡淡回了她一个字,连眼都不带抬一下的。 “……”硬的不行,那便来软的。云千岚嘴一瘪,摆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纤长了不少的白嫩手指揪住小染青的袖角摇啊摇,“好妹妹,我们这都大半年没见了,你就不能顺我一回吗?” “什么时候回来的?”小染青终于抬了头,对犹自抓着她袖子扭糖的云千岚问道。 之前云千晴私逃,云嵩程虽带人去追,怎奈蛮族狡猾,到底没能追上。他一怒之下便要将云千晴移出族谱,但顾虑到自家的名声只对外宣称云千晴在庵里得重病没了。只可惜,京城没有秘密。这句话不仅适用于苏瑾淬,也同样在云千晴的事上得到了验证。没过多久,云千晴私奔之事就传遍了京城。众人虽明面上不说,暗地里一些闲言碎语却是免不了的。唐氏本就是个脾气躁的,哪里受得了那些明里暗里的有色目光,没过多久就气得病倒了。云嵩程也深知自家夫人的脾性,待她病好些了就让她带着云千岚回望海郡的娘家住一阵子。虽是打着回娘家探亲的名义,实际上却是为了避风头。唐氏起先是不同意的,虽然出了云千晴的事后王姨娘安分了不少,但府里可不止王氏一位姨娘。别忘了,西边院里还有个抱着儿子的傅姨娘在旁虎视眈眈呢。可后来流言越演越烈,甚至连云千岚也受到了牵连。当整整三年未曾流过泪的女儿大哭着扑到自己怀里的时候,唐氏心底那些犹豫顿时散了干净。第二日就吩咐下人收拾行装,准备回娘家“小住”。这一去就是大半年。 “昨日傍晚才回来的,今儿一早就来了你这,”说到这里,云千岚故意用力哼了又哼,“你不感动也就罢了,还故意板着脸理都不理人家。” “……”明明是你自己在望海郡时闷坏了,这才迫不及待的跑过来的吧。一想起抽屉里收着的那满是抱怨之言的一大叠信笺,小染青就深感无力。 “呐,你若现在答应与我去玩雪,我便原谅你这一次,如何?”云千岚凑到小染青面前,半是诱哄半是威胁的说道,“若你不答应,我便再也不来寻你玩了!” “……”云二小姐,这后一句话您都说了多少回了,有哪次是真正做到过的?余光注意到云千岚眼下的青黑,小染青无奈的轻叹一声。念在她刚刚回来的份上,顺她一回倒也无妨。放下手中的书卷,“随你出去可以,玩雪不行。” “呜呜呜,我今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厚的雪,你就陪我玩会儿嘛!”云千岚不依,又拉着小染青的袖子摇了起来。 看到自己惨遭蹂、躏的袖子,小染青瞬间黑了脸,她果然不该心软的。“一出去,不玩雪。二玩雪,你自己去。” “好好好,不玩雪,不玩雪。苏妹妹你快收拾收拾,我们去踏雪寻梅!”听她陡然沉了音线,以往的经验告诉云千岚苏家妹妹是真的恼了。她遂也不再多做纠缠,只一个劲儿的催着小染青更衣出门,生怕她反悔似的。 “云二小姐勿怪,我家小姐因幼时落水受了凉,禁不得雪的寒气,这才不肯陪您玩。”在小染青转进里间更衣时,苁蓉对等候在外的云千岚解释道。 “倒是我任性了。”云千岚微低了头。苏妹妹自小体弱多病的事她也是清楚的,可她刚才却只顾着自己想玩雪,居然忘了这一茬。自认没有尽到好姐姐责任的云千岚惭愧了,等小染青换好衣服出来还浑然不觉。 “怎么了?”刚还催着她出门,这会儿倒自己发起呆来了? “要不……我们还是在屋里坐会儿聊天吧。外边冷,若是冻坏了你我大哥和爹娘非撕了我不可。”虽说的俏皮,但眼中的关切哪里瞒得过小染青。 小染青心头一暖,连带着语气也温和了不少。指了指身上新加的比甲和薄荷手上挂着的大毛斗篷,“有这些,无妨。” 见小染青里三层外三层的确穿的很是严实云千岚才稍稍放了心,正要牵着小染青往外走,却突然惊呼出声,“我竟又忘了,苏妹妹是见不得花树的!” “如今已无碍了。”小染青怎能容忍自己有那样的弱点存在?今春桃花盛开时她便趁在郡主府小住的那几天逼着自己在桃花林里坐了数日,总算是解决了这一困扰。 待小染青解释清楚两人才携手出了院子,所过之处皆是一派年的喜气。今年府里多了个人,连带着年节也热闹了不少。正想着,就见穿着大红披风的秦思荞踏雪而来。 “大嫂。”小染青福身行礼,虽穿得臃肿,但丝毫不妨碍动作之标准。 “苏大嫂子好!”云千岚也甜甜唤道。 秦思荞向两人回了礼,又对着初次见面的云千岚笑道,“这是云家妹妹吧。” “苏大嫂子怎知是我?”云千岚奇了,她都没有自报家门呢。 秦思荞嫁来苏府近三个月,还从未见有哪家女娃娃能与自家小姑玩在一块儿的。而面前这女娃不仅与小姑相处融洽,甚至还有能耐将小姑拉出院子,除了自小与小姑一处长大的云家二小姐还能是谁?她莞尔一笑,“夫君说过云家妹妹最是个极活泼伶俐的,今日见了可不就是这样。” “苏大哥那是取笑我呢!”云千岚不好意思了,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道,“苏大嫂子这是要去哪儿?” “我听说白梅院里景致正好,便想着过去看看。”秦思荞温声回道。 “咦,真巧!我与苏妹妹也正想去赏梅呢。”云千岚装作无意的瞄过秦思荞身后丫鬟手里提着的食盒,“苏大嫂子若是不嫌麻烦便带上我们一道走吧。” “……”小染青一看便知是这娃贪嘴的毛病又犯了,不动声色的往旁边挪了几步,她坚决不承认自己认识这货…… 秦思荞自然也看出了这娃的心思,心中对这位娇憨的云家妹妹更是欢喜了几分,“我本就觉着独自赏花太过清冷了些,正巴不得有云妹妹与小姑相陪呢。” 于是,三人有说有笑的往白梅院去了。额,确切的说是两人。说的是云千岚,笑的是秦思荞。而小染青只是神情淡淡的看着她们,但眉眼比之往常明显要柔和不少。 云千岚一直在苏府待到傍晚才恋恋不舍的回了府,走时还带了不少秦思荞做的糕点。送走了云家小猴儿,小染青与秦思荞结伴往主院行去。走到一半,却见秦思荞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好在小染青眼疾手快,又练了几年功夫有些力气才将人扶住了。 ------------ 99V章 第九十九章外放 听说大儿媳身体不适,王氏当下就派人递帖子去韩太医府上。这日正逢韩太医轮休在家,派去的人很快就将人请了过来。 “韩太医,不知拙荆是何病症?”苏秉文虽仍旧是一脸温文,但视线却直直锁在韩太医面上,不放过一丝表情。 韩太医收了丝线,朝苏秉文拱手一礼,笑道,“老夫先恭喜苏大少爷了。” “恭喜?”陪坐帘内的王氏到底是过来人,最先明白韩太医的言下之意,“可是有喜了?” “正是,”韩太医又对着纱帘一拱手,“恭喜苏夫人,苏大少爷,大少夫人已身怀有孕一个多月。且少夫人年轻底子又好,胎儿落的很是稳当。只今后吃食上多注意些,每日再服一碗保胎药便无碍了。” “还请韩太医写下药方,再有什么注意的地方也一并说说。”王氏虽然生过七个孩子,但照料孕妇还是头一遭。且孕妇忌讳颇多,还是请教太医来的妥当。 韩太医依言写下药方,又详细说了各种忌讳才由回过神来的苏秉文亲自送出府去。一路上苏秉文又讨教了许多不清楚的地方,那认真劲儿堪比作学问时。 “女人坐胎头三个月最是紧要,这阵子天又冷了,且积雪易滑,明日起便免了晨昏定省吧。”王氏笑眯眯的拉起秦思荞的手说道,明年秋天就有大胖孙儿抱了,光是想着心里就乐的慌。 倏然得知自己有孕的秦思荞还沉浸在恍惚中,闻得此言方回过神来,“娘,晨昏定省是媳妇该尽的孝道。若是怠慢了,即使夫君不说,媳妇自己也是无法心安的。” 王氏轻轻拍了拍她的手,“我知你孝顺,但那些虚礼哪里及得上你肚里的孩子紧要?你尽管在院子里安生养胎,等来年秋天给府里添个大胖娃娃,比什么都来的孝顺孝顺。” 秦思荞听了,既羞赧又感动。她反握住王氏的手,“娘放心,媳妇晓得轻重。但等过了头三个月,媳妇要来请安娘可不能再拦着了。” 小染青在旁心不在焉的听她们婆媳二人说着,视线忍不住往秦思荞掩在被子下的腹部凝了又凝,有一个小生命正在里面慢慢成长呢。想当初,她也是像这样在娘亲肚子里一点一点的长大,渐渐有了触觉、听觉,到后来能挥动手脚。念及此,不免又想起自己出生时的一番折腾。不自觉喟叹出声,只希望大嫂腹中的娃娃莫要如她那般不懂事。 “宝儿,怎么了?”听到叹息声,王氏转头,却见女儿正望着某处怔怔出神,面色不是很好的样子。 小染青即刻敛起外露的情绪,脑子一转,就想到了遮掩的法子。她上前抱住王氏的手臂,“娘,等小侄儿生下来,您会不会就不疼宝儿了呀?” 原来女儿在担心这个,王氏松了口气的同时又忍不住笑出声来,“瞧这孩子,竟吃起小侄儿的醋来了,”说着又将宝贝女儿搂进怀里,“傻宝儿,娘亲怎么舍得不疼宝儿呢?” 秦思荞先是被自家小姑疑似撒娇的举动唬的一愣,后又听王氏如此说,禁不住也乐的笑了。她怎么忘了,小姑平日表现得再成熟,终究也不过是个未长大的孩子罢了。只是看到母女俩亲昵的模样,她又忍不住羡慕起来。王氏待她虽好,但总透着分客套,哪里及得上与小姑这般亲近。但转念一想却又释然,比起那些闺中姐妹,她能嫁到苏府已经是莫大的幸事了。夫君体贴,兄妹融洽,婆母更是和蔼温慈,不仅不让她立规矩,如今更是将早晚的晨昏定省也给免了。记得大伯家的二嫂子,即将临盆那会儿还挺着大肚子日日去大伯母那儿请安呢。有这样好她的婆母,她应该知足才是。且她嫁进来还不到三月,即使之前已经熟识,但毕竟与朝夕相处是不同的。她相信只要日后一直尽心孝顺,婆母早晚也能与她亲近起来的。 苏秉文送走韩太医回到屋里,就听到帘内传出的那一阵阵欢愉笑声,顿时眼角眉梢也不由得染上了温润笑意。王氏见他进来,体贴的拉着女儿走了。这时候他们小夫妻该有很多话说才是,她与女儿还是不要打扰的好。 刚回到主院,就听丫鬟来报说苏长风回来了。待苏长风走进前堂,王氏便忍不住将儿媳妇儿有孕的消息告知了他。可苏长风却并没有如预想中那般高兴,反而微微蹙起眉来。 “老爷,怎么了?”儿媳妇怀孕是好事,可自家夫君却为何是这般表情?王氏疑惑了。 “明年三月文儿就要赴漠河县上任。”苏长风终于将这几日一直琢磨着如何开口的事情说了出来,解了桩心事的同时又目光担忧的望向自家夫人。 “文儿要被外放?”王氏果然惊了,怎么突然就说要外放,之前一点预兆都没有? 苏长风点头,这虽是陛下的决定却也正合他心中所想。若大儿子一直待在翰林院,恐难以有所建树。下放为官虽辛苦些,但却能获得不少在京城无法得到的宝贵经验。“过几日诏书就应该下来了。” “是漠河县?”小染青关注的地方却与王氏不同。大哥要被外放的消息她几日之前就通过手下零零散散送来的密件中推测出了大概,只是没想到地点会是漠河县。漠河县,位于苍州蒙庆郡的一个偏远小县,素以贫困出名。若真是那里,大哥恐怕要吃一番苦头了。但也正因它贫困已极,才最容易做出成绩来。看来,皇帝对她家大哥很是看重呢。 “恩,漠河县。”见王氏脸色愈发难看,苏长风忙安慰道,“文儿也不会过去太久,等三年任期一满,陛下定会下旨将人调回的。” “三年……”也不短了。想到儿子要去那个连白米饭都吃不上的地方待上三年,王氏就忍不住心疼起来。 这时,苏秉文夫妇也说完私房话过来了。察觉到厅中低沉的气氛,苏秉文疑惑问道,“爹,娘,你们这是怎么了?” 看到秦思荞面上恬淡的笑容,苏长风也有些不忍。但这是迟早都会知道的事情,早点说出来让他们在圣旨下来前能有所心理准备也好。“文儿,陛下决定将你外放到漠河县。” 闻得此言,苏秉文也是一愣,一贯温润的面容此时却透着纠结。若是今日之前得到这一消息,他或许不会有太多纠结。但如今……下意识的往自家夫人看去,果然是苍白了容颜。 秦思荞方诊出有孕,正是满心欢喜的时候。此时却又听到这样的消息,不啻于晴天霹雳。她身为家中长媳,原就是得留在府中伺候公婆的。且如今又怀有身孕,更是不能随夫君赴任。可他们夫妻新婚不过三月,却眼见着就要分别。而且,她腹中的孩子……觉察到夫君担忧的眼神,秦思荞按下心酸勉力一笑,示意他自己无碍。 一餐晚膳就在低沉的氛围中过去了。回到院子,秦思荞便张罗着要开始收拾行礼。苏秉文见了,忙将她扶到椅子上坐下。“下个月才出发,哪里需要这样早就开始准备了?” “接下去府里都忙着年节的事,等清闲下来都过了十五了。夫君十六就要出发,若不提前准备,如何赶得及?”秦思荞说着又要起身,却被苏秉文按了回去。 “那也无需你亲自动手,吩咐那些个丫鬟们也就是了。你如今怀着身孕,劳动不得。”苏秉文拧眉道。 “让丫鬟们收拾恐怕会有所疏漏,还是妾身自己收拾来得安心些。”秦思荞垂首回道。其实她只是心里乱,若找些事情做着便没空去想那些了。 “你……”虽成亲不到三个月,但苏秉文素来是个心思细的,自家夫人的烦乱他如何不知?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劝慰又是另一回事。长这么大他只安慰过两位女子,一是他娘亲,二是他妹妹,安慰自己的夫人却还是头一遭。于是博览群书学富五车的小苏大人此时不得不承认,他词穷了。琢磨了半天只憋出一句,“我会争取早些回来,你……你也好好照顾自己和孩子。” 只这一句,却让秦思荞红了眼眶。她多想开口让夫君留下,至少……至少等到孩子出世再走。但夫君的前途怎能为了她和孩子而耽误,她又何苦说出口来让他为难?忍住泪意,“夫君尽管放心,妾身和孩子定会好好的。漠河县不比京城,倒是夫君孤身在外需格外保重才是。” “我省得。” 稀疏的云儿遮住了月牙,使得原本就略显黯淡的月光更是灰沉。屋内吹熄了烛火,一夜无话。 过了十五,无论苏家人再怎么不舍,苏秉文还是孤身赴任去了。这之后,秦思荞虽面上依旧笑得温和,眼底却总带着抹感伤。王氏怜惜她夫妻分隔,又担心小孙儿会有所闪失,对这个儿媳妇是越发关切了。秦思荞也有感于王氏的用心,婆媳俩的关系愈发亲密起来。 ------------ 100V章 第一百章怡芬 阳春三月,又到了柳絮翻飞的时节。不过已年逾十岁的小染青有帷帽相遮,倒也不怕这些恼人的玩意儿。此次出门是为了赴约,约是冬日那会儿就应下的。那时约的是在年节前的某天去煮茶烤鹿肉,但作为东道主的项应麒突然随父出京,这事儿就耽搁了下来。原以为就这样不了了之了,直到五日前项应麒回京,却又旧事重提。只是这时候雪早已化完,再要煮茶烤鹿肉难免少了分意趣。他心思一转就改为踏青,也算是不辜负了这大好韶光。 乘着马车到了郊外裕王名下的某个庄子,小染青由丫鬟领着去到逐尘苑。苑里已经来了好些贵女,正三五凑作一堆轻声聊着什么。对于小染青的到来,众女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无视。这样的冷遇也不是第一次了,小染青不以为意,兀自找个无人的角落坐了。摘下帷帽,却瞥见自家丫鬟正挤眉弄眼的朝她使眼色。 “怎么了,薄荷?”小染青问道。 “小姐,夫人的吩咐……”见小染青终于注意到自己,薄荷忙提醒道。昨日王氏对小染青说那事儿的时候她正巧在场,因而也明白王氏积极劝说小染青今日来此的原因。可自家小姐一进这里还是如往常一般独自冷冷清清的坐在一边,若一直这样下去如何能完成夫人的交待? 回忆起自家娘亲的嘱托,小染青顿时头疼不已。她素来不喜与这些贵女打交道,也不擅长与她们相处。可娘亲都开口了,此事又关系到自家二哥的终生,她只能硬着头皮接下了与怡芬县主“亲近亲近”的任务。想到自己还从未与怡芬县主见过面,小染青不禁将视线移向苑中。反正这样的聚会每次都是那么些人,多出来的生面孔定是新来京城的怡芬县主无疑了。但等她环视一周,却发现这次似乎多了许多生面孔。这么多生面孔里哪个才是怡芬县主?昨晚虽已命苏七派人去查,但苍州离京甚远,一时半会儿还难以得到什么消息。因而她如今对那位怡芬县主可谓是一无所知,自然也无法从中分辨出哪个是她。念及此,小染青微微蹙起了眉。“薄荷,你先去那边打听打听,哪位是怡芬县主,以及今日为何如此多人。” “是!”薄荷脆声应了,自来熟的跑去边上与那儿聚着的丫鬟们攀谈起来。 薄荷刚走,就有主仆二人缓步过来了。小染青抬头,只见那走在前头的小姐上身穿着件孔雀蓝的长褙子,下边系了条白罗裙,很是清雅的模样。注意到小染青的目光,礼貌的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随后就捡了不远处的一方石凳坐下,拿出带来的书本看了起来。小染青也收回目光,望着不远处的热闹静静思索着什么。相隔不过五步的两人,一个看书,一个沉思,倒也各不妨碍。 待人到齐后,项应麒与一干贵族子弟也陆续进了逐尘苑。目光扫过几个偏僻的角落,终于在一片紫藤掩映中寻到了小染青的身影。“安乐妹妹,今儿大伙儿可都是为着踏青来的,放你一个人在这躲清静可不成。” “待出发时叫我就是。”小染青没有回应项应麒的调侃,只慢条斯理的将帷帽带好。 “安……”项应麒早已习惯了小染青的冷淡,刚要开口再说,却听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线。 “苏妹妹果然是惯会躲清静的,真难为你能寻到这么个好去处。”嬴介安满含笑意的望着小染青,脚步在项应麒身边停住。 “可惜现在不清净了。”小染青瞟了眼还在那边说笑不停的薄荷,有些后悔没带苁蓉出来。 “剪柳,我们走吧。”似是在应证小染青的话,那清雅女子收了书,带上丫鬟就往别处走去。可不就是以行动表示,他们吵到她了。 项应麒见嬴介安吃瘪,不由得有些幸灾乐祸,殊不觉自己才是最先扰人清静的那个。而嬴介安却没有着恼,他此时正在思索这声音为何听着如此耳熟,待人行过身前才堪堪反应过来,“怡芬妹妹?” 怡芬?小染青转头,果见那女子停了步子。她回身看向嬴介安,顿了顿后福身行礼道,“见过三堂哥、世子殿下。” 竟真的是怡芬县主,这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吗?只是没想到,这怡芬县主竟会是这么个性子。虽才相处不过半个时辰,小染青已经能大概估摸出嬴怡芬也是个清冷喜静的。这样的女子若是要配自家二哥,怕是有些为难。倒不是她不喜这女子,相反小染青对这位与自己有三分相似的怡芬县主还颇具好感。只是自家二哥是个大大咧咧又有些跳脱的,真不知嬴将军到底是作何打算,竟想为这么两个性格南辕北辙的人说合。 去年五月,侵扰苍州的夷狄骤然增多。苏秉武与云景熙纷纷请命回了苍州,一走就是大半年。到如今夷狄是退走了,两人却依然没有回来,只五日一封的家书却是从未断过。十月初的某天,苏府如往常般收到了苏秉武寄来的家书,只里边的内容却是让苏家人多少有些吃惊。嬴将军有意为苏秉武做媒,将怡芬县主许配与他。又过了半个月,就听到怡芬县主进京的消息。 怡芬县主是嬴家六老爷成郡王的嫡出三女,一出生就受封县主名位。如此身份的女子配与至今还只是名少将的苏秉武显然是下嫁了,由此可见嬴将军对苏秉武的看重与喜爱。可小染青惊讶的却并不是这一点。她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是明白。自家二哥和云家大哥多半是怕了两家娘亲盼媳望孙的劲头,这才迟迟不敢回来。但同样是说亲,苏秉武此次在信中却只说听从爹娘的安排,而没有如之前那般断然拒绝。若他早这么合作,哪里需要躲在苍州这许久?当然,这其中少不得有嬴将军的因素。但以小染青对自家二哥的了解,若是他不愿意,即使是皇帝赐婚也不一定会乖乖就范。究竟是何原因令二哥这番如此配合?小染青疑惑了。莫非二哥之前见过怡芬县主,并对她心生爱慕? “年前就听说你进了京,怎的不来堂哥府上坐坐?”嬴介安略带责怪的说道,心下不禁感慨。近四年不见,怡芬堂妹的性子倒是一点未变。 “怡芬来时正巧三堂哥出京在外,且归期不明,这才一直没有前去叨扰。”语气虽依旧清淡,但面色明显缓和了不少。 见嬴介安与怡芬闲话起来,项应麒便想去寻小染青说话,却听身后的小厮提醒道。“世子殿下,出发的时辰到了。” 天色已然不早,若再耽搁恐难尽兴。项应麒遂对小染青提议道,“安乐妹妹,我们这就走吧?”至于嬴介安与怡芬,则早已被他忽略的干净。 正巧这时,薄荷也喳喳呼呼的回来了。 “小姐,奴婢都打听清……”她终于将事情打听清楚,兴冲冲的跑过来正要汇报,却见自家小姐身边又多了两个熟悉的身影,“奴婢见过嬴少爷,世子殿下。” 既然自家丫鬟已经回来,小染青自然没有必要再作久留。她对着项应麒点了点头,又转向嬴介安与怡芬,“你们可要一起?” 这丫头素来不耐烦有他人跟着,为此往日他与项应麒没少受她白眼。但谁让自己最见不得项应麒那小子成天缠在这丫头身边呢?为了心绪舒畅,挨白眼就挨白眼吧。但今日是怎么了?她竟主动叫上他跟着,准确的说是他们……轩眉一挑,看来这丫头对自家堂妹很感兴趣呢。“好,一起走吧。” 怡芬虽然更想一个人待着,但嬴介安已经代为应了,她也只好默认。走出紫藤花架,又招呼了其他人,一群皇亲贵胄浩浩荡荡出了庄子,徒步踏青去了。一路上,小染青始终走在怡芬不远处,边观赏着沿路风景边分神留意怡芬与嬴介安的对话,又不时回头旁敲侧击几句,一路下来倒也收获不少信息,想来是可以对王氏交差了。 “世子哥哥,我们歇会儿吧,好累。” 徒步踏青对这些王孙贵女而言还是第一次,起先图个新鲜倒还觉着好玩,但没过多久就纷纷喊起累来。好在项应麒早已料到了这一点,也没指望这次能走多远。寻了方平整的草地,便吩咐下人铺好毡子,摆上吃食。 “安乐妹妹,走了这许久也该累了,喝点蜜水吧。”一路走来小丫头只偶尔与嬴介安说上几句,对他却是不理不睬。项应麒心下着恼,却又忍不住凑上前去献殷勤。 “不必,薄荷带了清泉水。”时至今日,她依然只习惯用自己人准备的吃食。 被拒绝多次的项应麒早已习惯了某萝莉不留情面的各种打击,且颇有些愈挫愈勇的架势。见她不肯喝自己的蜜水,便又端了许多她平日钟爱的糕点过来。 “哼,不过是个大臣之女,居然敢让世子殿下为她端茶送水!” “三妹妹莫不是忘了?人家早就被封作安乐郡主,她与你我名位相当,可不是寻常大臣之女。” “姐姐怎可将你我与那不知尊卑的丫头混作一谈?我们身上流着的可是项家的血!” “嘘,妹妹小声些,莫要让人听见了。” “听见就听见,我还怕她不成!” 作者有话要说:我肥来了。。。 ------------ 101V章 第一百零一章 保媒 如此大的音量,小染青便是想装作不知都不行呢。可不等她有所表示,就见项应麒停了手上动作,冷冷看向那说话的两人,“昭妩、昭媖,本世子不介意现在就将你二人‘请’出去。” “世子哥哥,你……”昭妩闻言,不由愤然。同为项家人,项应麒竟为了那个外姓丫头要赶她们走?幸而一旁的昭媖见项应麒脸色实在骇人,忙拉住了冲动的昭妩,这才没让她做出什么不当之举。裕王府她们还得罪不起。 抬眸转首,小染青却没有理会那二人。将目光落在两人后边的永安身上,嘴角不禁噙上一抹冰冷的笑。两年过去,这位公主殿下倒是长进不少,如今竟也懂得找人在前当炮灰了。只是这隐藏情绪的功夫却依然不够到家。瞧那嫉恨的眼神,若是目光能杀人,她现在恐怕早已被碎尸万段了吧。 话说回来,永安这两年的确安分不少。自从猎场被绑之后,皇帝对她的态度日渐疏离。永安虽蠢,却也明白自己之所以能如此横行,靠的不过是父皇的宠爱与母后的偏疼。宫人的怠慢,姐妹的疏远让她觉察出自己的窘境。失了圣心的公主哪里还有公主的威风?若不是母后看顾,她在宫里的日子恐怕更要凄惨十分。渐渐的,她收敛起嚣张跋扈的性子,在皇帝面前极力装乖讨巧,试图挽回皇帝的疼宠。可无论她如何努力,皇帝对她还是一日比一日冷淡。不明所以的永安将这一切全部归结到小染青头上,她坚持认为是小染青夺了自己父皇的宠爱。这几年她虽明面上不再与小染青作对,背地里却没少搞小动作。但每一次都被小染青或其手下之人轻松化解,这让她更加愤恨不已。 对于永安的针对,小染青素来是不屑理会的。但虱子多了也会痒,黛眉微挑,或许该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了。心思一转,前阵子收到的消息便跃入脑海。唔,这点倒是可以利用一下。正思索间,余光不经意瞥见嬴家兄妹。两兄妹一个只是望了她一眼便重又将目光移回手中书本,而另一个则一直饶有兴味的看着她,仿佛在问“你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小染青却没有理会他的疑问,只一心琢磨方才想出的法子。 有了项应麒的警告,昭妩昭媖虽心中不忿,却也再没敢整出什么幺蛾子来。此次踏青,勉强算得上是宾主尽欢。小染青回到府中,先去向王氏汇报了今日的收获。王氏听后果然皱眉,她也有着同样的担忧。两人若是因性子不合而成为怨偶,岂不是辜负了嬴将军的一番苦心?到时二儿子不仅日子过得难以美满,恐怕还会失了大好前途。只是女儿到底年小,或许武断了也未尝没有可能。思来想去,王氏还是决定亲自找机会探一探那位怡芬县主。 对于王氏的决定,小染青没有多说什么。让娘亲亲自看看也好,虽然她看人一向精准,但难保不会有意外的存在。回到青梧院,小染青如往常一般去了书房。挥笔写了封密信送出,看着那只信鸽化作白点淡出视线,她顿觉浑身松快不少。不出意外的话,永安不出数月便再不能留在京城膈应她了。 怡芬县主不仅冷清的性子与小染青很是相似,就连不爱出门这一点也是像了个十成十。足足等到十日之后,王氏才在某家的宴席上见到了随姨母吴郡王妃同来的嬴怡芬。一番观察打探之后,王氏发现这个准儿媳果然如女儿所说那般是个极冷清的。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化为乌有,自宴席回来王氏的眉头就没有松开过。 说来也巧,小染青恰在这日收到了远在苍州的属下传回的密件。展开一看,饶是淡定如小染青也不由愕然,原来这桩婚事竟大半出自苏秉武自己的意愿。她之前料想的不错,苏秉武的确与怡芬县主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夷狄还未退去,一些夫人小姐体恤将士辛苦,常带了衣物吃食前去军营探望。这其中就有成郡王妃。某次,成郡王妃在过来时还拉上了怡芬。那日正逢苏秉武当值,两人就这样见上了面。准确说来,是隔着帷帽见了面。其实隔着帷帽哪里看得到样貌长相,顶多不过是听到几句话语罢了。但仅仅是这样,就让苏秉武对嬴怡芬上了心,只是碍于双方身份差距而不敢有所行动。 云景熙与苏秉武素来亲密,苏秉武那点心思自然瞒不过他。有心帮忙的云景熙在某次与嬴将军一同饮酒时故意透露了些好友最近的反常之举,嬴将军一听来了兴趣,留心观察之下没多久也看出苏秉武是有了意中人。嬴将军素来视苏秉武与云景熙二人为自己的得意弟子,尤其是夷狄来犯,两人果断放弃京城的“美差”主动前来相助之后,更是添了几分亲近欣赏。可以说,至今无子的嬴将军是将二人视为半子来对待的。如今得知苏秉武有了意中人,嬴将军当下生出保媒的念头。 隔日,苏秉武便被招去问话。可这向来直爽的娃子却难得支吾起来,最后还是觉察到嬴将军有发怒的迹象才不得已道出了怡芬县主的名讳。话一出口他便忐忑的低头,不敢去看嬴将军的表情。原以为即将面临的是一顿痛斥,却没想嬴将军得知后竟是哈哈大笑,连连称赞苏秉武的好眼光,还答应为他去成郡王府上说媒。突如其来的惊喜令苏秉武呆怔原地,但他并没有失了分寸,谢过嬴将军的热心之后又说出了自己的顾虑。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媒人是有了,但还需问过爹娘的意思才能作数。嬴将军听了也觉有理,于是就有了十月初的那封家书。 小染青将那封信件给爹娘看了,两人既惊讶于女儿的能力又诧异于二儿子的开窍。既然是儿子自己中意的媳妇,且那县主娘娘除了性子清冷些其余各方面都是极好的。苏长风与王氏稍一合计,就回信允了这桩婚事。 那边苏秉武正等的心焦,一接到回信就跑去告诉了嬴将军。嬴将军见他那猴急的样子不由失笑,但也心知他是极中意自家侄女才会如此。苏秉武这小子天赋好又能吃苦,将来必能有一番成就。嬴将军早前就有与其结亲的念头,但苦于自己无儿无女,而侄女外甥女他又不能直接做主,于是只能作罢。但既然苏秉武看上了他家侄女,他怎么说也得为他好好争取一番才是。 翌日,嬴将军便去了成郡王府。成郡王听说嬴将军的来意之后没有立刻作答,只说要问问妻女的意思。毕竟是儿女的婚姻大事,给人些时间考虑也在情理之中。又夸赞了几句苏秉武的才干,与成郡王约了三日后给出答复之后嬴将军才告辞回军营。忐忑不安的等了三日,这日,苏秉武与嬴将军一同去了成郡王府。成郡王倒是个有远见的,没有因苏秉武的官职卑微而有所嫌弃。别的不提,仅仅凭借嬴将军的看重,这年轻人的前途就必定不会差了去的。更何况能得嬴将军青眼的人又怎会平凡?女儿嫁与这样的人想必不会吃亏。当然,成郡王能答应的如此爽快其中也不乏苏府的因素。 县主的婚事也是要上报朝廷的。皇帝从来不会与苏家为难,朱笔一批便允了这桩婚事,并让人拟了赐婚圣旨连同赏赐一道发往两府。圣旨一下,婚事才算正式确定下来。大儿子成亲不过半年,二儿子的婚事也有了着落。王氏整日乐的合不拢嘴,边细心留意着大儿媳的状况边筹备起二儿子的婚事,忙的不可开交。虽然二儿子的婚期定在明年十月,但县主成婚的礼节比之寻常官宦小姐又要繁琐许多,由不得王氏不着急。 忙忙碌碌间就到了九月。九月初三这日,一阵腹痛将秦思荞送入了产房。因着是头胎,孩子个头又大,秦思荞很是吃了一番苦头才将苏府的嫡长孙生了下来。小心翼翼的抱着自家大侄子,素来无甚表情的面庞此时却略有些扭曲。 王氏慰问了几句虚弱的秦思荞,抬头正对上女儿古怪的表情。“宝儿,怎么了?” “好丑……”小染青说完就将大侄子塞回王氏怀里,红通通、皱巴巴、湿漉漉,可不就是个丑娃娃么! “呵呵,”王氏一听,忍不住捂嘴笑了。“你刚出生时不也是这般丑模样?如今倒嫌弃起小侄子来了。” “……”小染青闻言,表情愈发扭曲了。 那边苏府正喜气洋洋的迎接新生命的到来,凤宸宫中却是一派阴沉气象。 “母后,永安不嫁!永安死也不嫁!”跪在殿下的永安边说边磕起头来,可殿上的陆皇后却是看也没看一眼。 作者有话要说:被迫去做志愿者的苦命孩子飘过。。。 ------------ 102V章 第一百零二章和亲 “母后!”陆皇后的无动于衷让永安几近崩溃。父皇连见都不愿见她,如今她所能依靠的便只有母后了。可是无论她如何哭求,素来疼爱她的母后却始终不肯帮她说情。 “永安,不是母后不帮你,只是此事你父皇心意已决,母后即便去了也不过是徒劳而已。”陆皇后喟叹一声,缓步下阶,将形容狼狈的女儿扶到一边坐下。 “母后,您忍心让永安远嫁夷族,去过那茹毛饮血的日子吗?”想到那些关于夷族的种种传闻,永安禁不住痛哭出声。她堂堂大楚公主,且还是皇后所出,如何能沦落到和亲夷族的下场! 闻言,陆皇后也是心中一酸。女儿是她从小疼宠大的,她哪里舍得让女儿去那蛮荒之地受苦。只是为了儿子,此番也只能委屈女儿了。女儿自两年前就已遭了皇帝厌弃,若是和亲夷族,或许还能换回几分歉疚怜惜。此外,夷族是大楚周边最大的外族。且骁勇善战,全族不论男女老幼皆可为兵。虽以族为称,其实力却是比周边那些个小国都要强上许多。女儿嫁去那边,也能为儿子成事增添不少筹码。念及此,陆皇后放柔了声音劝道,“父皇也是经过深思熟虑才做出这一决定,你该体谅他的苦心才是。且夷族早已开化,并非你想象的那般不堪。那夷族大汗听说也是个文才武功俱全的,你……” 不等陆皇后说完,永安就大声反驳道,“此番败的是夷族而非我大楚,父皇完全可以回绝夷族大汗的无理要求。可父皇却毫不犹豫的答应了,这分明是厌恶永安,才要想法子将永安远远打发出去。至于那夷族大汗今年已年逾四十,比父皇还要大上几岁。母后,竟连您也这般哄骗永安……” 女儿的哭诉让陆皇后心头涌上烦躁,但她还是耐着性子继续劝道,“永安可知此次击退夷族牺牲了我大楚多少将士,耗去了国库多少银两?若是答应和亲,夷族大汗许诺十年不会侵犯大楚,这于国于民都是幸事。你父皇正是考虑到这些才答应和亲,并不是因为厌恶你的缘故。夷族大汗虽然年纪是大了些,但只要你生下儿子,夷族太后的位置定是你囊中之物。到时,你照样可享尽尊荣。” “永安不稀罕当什么夷族太后,永安只想留在京城陪着父皇母后。”永安紧紧抱住陆皇后的手臂,“大楚公主又不是只有永安一个,为何偏要永安和亲?” “你长姐早已出嫁,妹妹们又都还年幼。如今宫中适龄公主就只你一人,如若不然,父皇和母后也不会舍得让你远嫁。”轻抚着女儿梨花带雨的面庞,想到自己如珠如宝养大的女儿即将远嫁夷狄,陆皇后禁不住红了眼眶。 “找个宗亲之女封为公主嫁过去不就可以了,前朝不也有很多这样的例子吗?”永安好歹也是在上书房待过几年的,曾在史书上见过不少这样的事。 “永安,事情若真如你想象的那般简单,母后也不会在此发愁了。”陆皇后又是一叹,这一点她又何尝没有想过,只可惜……“如今的夷族可不似前朝那般好糊弄了。此次,他们明显是有备而来,早早查清了我大楚有几位公主。上书时虽未指名,却也隐含了要求娶你永安的意愿。若是仿效前朝找名宗族之女代嫁,怕是会惹怒夷族再添战事。” “如此说来,永安是非嫁不可了?”抹去眼泪,永安直直望着陆皇后问道。 “永安……”陆皇后不知该如何作答才能让女儿容易接受些,最后只是微微点了头,算是告诉了永安答案。 “永安明白了。今日打扰母后了,永安告退。”福身行了一礼,永安转身,缓步往宫门处走去。 方才还哭闹不休的女儿突然变得如此平静,这让陆皇后有些不安。特别拨了身边两名得力宫女过去,名为照顾,实则监视。和亲之事关系重大,可不能因女儿的一时任性而出了差错。 对于身后多出的两名宫女,永安只是看了眼便别过头去,但那双微垂的眼眸里沁满的却是彻骨的寒凉。母后心里,大皇兄果然要比她重要得多。为了给大皇兄增添助力,竟不惜推她入火坑!既然再如何哭求都改变不了和亲的命运,她又何须继续作践自己让他人笑话?掩在袖中的手掌渐渐攒紧,今日父皇母后待她不慈,日后便别怪她不孝。夷族太后是吗,这位置她永安要定了! 翌年五月初八是难得的黄道吉日,宜婚嫁,永安公主出京赴夷便是定在这一日。为表诚意,忽合赤特地派了自己的大儿子耶烈带着丰厚的聘礼来到楚京,将永安公主迎回夷族。皇帝嫁女,自然不同凡响,更何况永安还是和亲。再如何疏远这个女儿,也不能落了大楚的颜面。一抬抬大红妆奁出了宫门一路西去,绵延何止十里。 “这位祸害公主总算是走了。”某处高楼上,苏十望着那条西行的红色长练高高扬起了嘴角。 “这件事言於做的还算漂亮,”小染青放下帷帽的纱帘,又转头对苏七吩咐道,“记得传信叮嘱言於,这段时日千万谨慎,莫要让永安寻到破绽。” “是,属下明白。”苏七躬身应了。 又看了眼那声势浩大的送嫁队伍,小染青才转身下楼。回到府中,小染青如往常般首先去了主院。一进门,就听见小婴孩“咿咿呀呀”的声音里间杂着王氏与秦思荞的愉悦笑声,好不热闹。 “章儿快看,是谁过来了?”王氏引着苏翰章往门边看去,但小婴儿一见自家小姑便挣扎着想要往娘亲怀里钻去。说来也怪,苏翰章小朋友生就是个自来熟的,见了谁都眉开眼笑很是热络。唯独小染青是个例外,每次见面不是大哭就是要躲。苏家人琢磨了许久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最后还是王氏笑着对小染青说道,“小侄儿是在记恨你这个当姑姑的说他丑呢!” “章儿,姑姑来了,快来打个招呼。”秦思荞轻抚着宝贝儿子稀疏的胎发,劝哄道。可小家伙却兀自埋在秦思荞怀里,任她如何安抚都不肯出来。 “大嫂,无妨的。”这样的情形也不是第一回了,小染青早已认清自己不受小侄儿待见的事实。虽有些失望,却也是无可奈何。她这个两世加起来近四十的人难不成还要跟一个婴儿较真不成?或许真如娘亲所说,是自己那句无心之言让这小家伙记恨上了吧。略坐了一会儿,小染青便起身告辞。跨出屋门时,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王氏不知拿了个什么有趣物什,直逗得方才还不肯抬头的小婴儿“咯咯”笑了。看着王氏面上慈爱的笑容,小染青心里竟微微有些泛酸,她貌似失宠了呢……不过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好事。有这小家伙陪着,爹娘也至于太过寂寞。 九月中旬的时候,远在苍州的苏秉武终于得了假回京准备婚事。至于嬴怡芬,则早在八月就住进了秦王府在京城的府邸。十月,安静许久的京城又迎来一桩喜事。宴席上,小染青听薄荷说了前边的情形,不禁摇头失笑。二哥啊二哥,你若再这样来者不拒的喝下去,等会儿怕是喝不下合卺酒了。 怡芬虽然性子冷淡,但王氏本就有一个冷冷清清的女儿,见她这性子也只觉亲切。因而怡芬进府一个月,婆媳相处还算愉快。而秦思荞本就是个和善人,两妯娌虽算不得亲热,却也融洽得很。一个月后,苏秉武夫妇便离京回苍州去了。 望着那行车马远去,秦思荞不禁露出羡慕之色。二弟妹可以随二弟去苍州,可她身为嫡长媳却只能留在京城。唉,夫君这两年远在漠河县,连过年也不曾回来。章儿出生至今还未见过爹爹呢…… 王氏转身就要进府,却正好撞见大儿媳眼中的落寞。上前握了大儿媳的手,“这两年多真是苦了你了。” 感受到婆母的歉疚与安慰,秦思荞微凉的心重又蒸腾起融融暖意。身为儿媳,侍候公婆本就是应尽的孝道。更何况王氏待她如此之好,她却还心生怨怼,着实不该。回握了王氏的手,“娘,媳妇不苦。” “娘,起风了,我们还是快进去吧。”小染青提醒道。 “恩,章儿也该睡醒了。”一提到孙儿王氏便不自觉弯了眉眼,这让小染青不自觉又吃起味来。秦思荞见她那难得郁闷的模样禁不住又乐了,自家小姑最近是越发孩子气了。 小染青刚走了没几步,就见管家匆匆追了上来。“小姐,刚郡主府有人传话说,今年的供奉到了。” 算算日子,也的确是该到了。小染青遂吩咐道。“恩,告诉他先收入库房,我明日再去清点。” “是。”管家得了吩咐,忙过去传话了。 ------------ 103V章 第一百零三章出京 供奉是封邑子民供献给封邑拥有者的金银财帛等物,通常为一年进献一次。小染青的封邑安乐郡是出了名的富饶之郡,每年的供奉仅是金银就颇为可观,几乎能抵三四个寻常郡邑的供奉。 小染青不是贪财之人,但每次看过供奉清单也都忍不住会愉悦的勾起唇角。虽说银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银钱却是万万不能的。齐王为何能在短短三年之内组建起一支三十万人的大军,那是因为他身后有皇商朱家的支持!若没有这笔供奉,仅凭她郡主的那点俸禄,怕是连那一百名私兵都养不活,更何谈扩张势力? “小姐,这清单可是有什么不妥之处?”见小染青捏着清单迟迟没有放下,负责掌管库房的苏九不禁询问出声。 小染青略微摇了头,“还是如往年一般处理吧。” “是。”这已经是惯例了,几乎每一年送来的供奉都是这样处理。先将金银与其他珍宝分开。金银留以自用,而珍宝则先挑一部分送进宫中,再分小半送到苏府,其余则锁进库房以备日后送礼还礼之用。 清点完供奉,又与苏七苏九商议了一些事情,小染青时近黄昏才回到苏府。一番梳洗更衣之后就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她便让苁蓉提上自己带回的几样礼物一道去了主院。 “妹妹这次又带回了什么好东西?”一见小染青进来,苏秉惠便迫不及待的迎了上去。昨儿就听说妹妹的供奉又到了,今日妹妹去郡主府定是为了清点供奉。瞥见苁蓉手中的几个锦盒,苏秉惠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每年妹妹的供奉里都有不少好东西,不知这回又是些什么、 “六弟,前阵子还听说你那如意阁挣了不少银子,怎的还眼馋妹妹这些宝贝?”苏秉谦调侃道。苏秉惠自小对黄白之物有着别样的执着,对此王氏与苏长风也颇为纳闷。这娃子到底是随了谁?直到遇见苏长风的三舅才明白,原来是随了他的。 苏长风的三舅莫震因经商而为固执的老父所不容,早年就被逐出了家门。苏长风的娘亲曾在他生意失败时接济过银两,这让他一直感怀在心。只是这数十年来走南闯北的做生意,一直没时间回京城探望这位妹妹。等到他终于有机会回京之时,却得知妹妹已去世多年的消息。几经辗转之下,他寻到了苏府。苏长风也是个开明的,没有因莫震的商贾身份而有所嫌弃,仍以长辈之礼待之。一番长谈之后苏长风才知,这位三舅正是朱家之后接任皇商的莫家家主。 恰巧那日苏秉惠也在府中,闻说府中来了莫家家主哪里还坐得住。不顾苏长风的黑脸,拉住莫震的袖子就直说要学经商之道。莫震当时并没有回复苏秉惠的请求,但这之后,苏秉惠三天两头就往莫府跑。莫震也不拒绝与他聊那些经商的话题,可越聊他就越是心惊这个孙外甥的天分之高。有心想将毕生所知传授与他,却又不确定苏长风的态度。毕竟他自己也是因为经商才被当官的父亲逐出家门的,他不希望因为自己而惹得外甥府上不宁。毕竟士农工商,商贾永远是排在最末位的。 这边莫震还在纠结,那边苏长风却亲自领了苏秉惠来请他收下这个徒弟。莫震这才知道,苏秉惠早在八岁那年就与苏长风说了长大从商的意愿,而苏长风也并没有阻拦。自此之后,苏秉惠就日日跟在莫震身边学习经商。不仅苏秉惠收获了许多仅靠自己摸索难以获得的知识,莫震也从苏秉惠不时冒出的奇思妙想中受益匪浅。去年,苏秉惠终于在莫震的支持下开张了自己的第一家铺子如意阁,专营一些奇巧之物。当然,这其中少不了苏秉仁的功劳。 “妹妹的宝贝又岂是我阁里那些所能相提并论的?”苏秉惠反驳道。 “哦,原来六弟是嫌弃五弟做的玩意儿了。”苏秉正也凑起了热闹,真难为他大雪天的还一把折扇摇啊摇,不愧是闻名京城的风流状元郎。去年春闱,苏秉正也被点为了状元。苏府一门出了三名状元,一时传为佳话。 “若是五弟亲手做的我稀罕还来不及哪里会嫌弃?”苏秉惠闻言,不慌不忙的说道,“说起来我正想请教五哥呢,明明那些师傅都是学着五哥一步一步做的。但最后完成的物件看上去却总有没五哥做的那些来的好,这究竟是何缘故?” “你莫不是想让五弟不去工部,成日在家中给你做玩意儿?”苏秉正又道。 “好了好了,都别闹了,也不怕侄儿看了笑话。”王氏远远望见苏长风过来了,忙吩咐下人准备摆饭。 与家人用完膳,小染青就在苏秉惠巴巴的眼神下将带回的礼物一一送出。自家人之间也不用将究那许多,众人当场就将盒子打开看了。均是些精巧细致的玉器,看着很是喜人。 “果然还是妹妹那儿的宝贝馋人,安乐郡是个好地方,我明年一定要找机会去看看才是。”苏秉惠把玩着刚刚收到的青玉笔洗,嘴上不住感慨。安乐郡地处西南,不仅土地肥沃还盛产珍宝玉石,可谓是得天独厚。若是想做玉石生意,安乐郡可是必去之地。 “六哥想去安乐郡?”小染青正愁如何开口去封地一事,听六哥如此说,倒是个不错的机会。“正好宝儿也想看看自己的封地呢,不若同行?” “宝儿要去安乐郡?”闻言,王氏与苏长风异口同声的问道。 面对爹娘差异的目光,小染青镇定的点了点头,“爹,娘,宝儿的确有这个打算。” “不可,”王氏几乎是立刻反对道。苏长风也是皱紧了浓眉,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安乐郡那边鱼龙混杂,宝儿独自前往恐不大安全。宝儿若想出外游玩不若等四月随爹爹一道去苍州看你二哥?” “宝儿受封安乐郡主已逾三载,却从未去自己的封邑看过,也没能为封邑里的子民做过些什么。今日看到那堆满府库的供奉,宝儿顿觉受之有愧,这才生出前去封邑的念头。”小染青说道,“且宝儿现有私兵一百,还能与六哥同行,爹娘不用担忧宝儿的安危。” 其实去封地的打算她去年就有了,因为各种原因才拖到如今才说。这四年供奉的金银她大半用回了安乐郡,也是时候过去验收成果了。并且,离京也是发展势力的需要。若继续留在京城,恐会太过招眼,而且行动上也难免会束手束脚。家人这边倒是没什么问题,从苏长风当初给她人手时的态度来看是默许她如此作为的。只是京城势力驳杂,那些大家族的眼线却也不是好相与的角色。因此,她决定出京去往封邑,在封邑发展自己的势力。 另外一个迫使她尽快离京的原因就是婚事问题。如何避免被胡乱赐婚的命运这一问题她已经思考了三年有余,却也只勉强得出了一个还算能用的法子。那就是避到封地,在那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寻个老实本分又略有些身份的适龄男子整出些留言来。到时她再带他回京城请求赐婚,皇帝多半会顺水推舟的答应下来。即使不答应,她一个坏了名声的异姓郡主,恐怕也不会有人愿意娶她了吧?但这一法子的缺陷就在于,如何能寻到一个老实本分又有些身份的适龄男子?男子老实本分的从来就少,更何况还是有些身份的。但若是找个没身份的,恐怕流言稍有端倪就会被人暗中解决了。唉,过了年她就十二了,离十五只差三年。也就是说,留给她的时间只剩三年,不可谓不紧迫啊! 听完小染青有条有理的劝说,苏长风便知女儿会有这一念头绝非是心血来潮。“宝儿,若是要去安乐郡,光是一个来回就得耗上三月有余。你当真确定要去?” “回爹爹,女儿心意已决,明年定要去安乐郡一趟。”小染青回道。 女儿的势力可以说是他亲眼看着建立起来的,苏长风对他们目前遇到的窘境也略有了解。因此他大概能明白女儿突然想去封邑的用意,理智上也十分赞同女儿的决定。只是想到女儿将要离开自己,且看样子这一别还不是短时间内就能回来的,他心里很是不舍。甚至还有些后悔,当初就不该将苏七等人交予女儿。他家宝贝生来就是该享尽宠爱的,哪里需要这样奔波劳累?只是对上女儿晶亮的眼眸,苏长风勉强挣扎了一番又再次败下阵来,“既如此,那便去吧。” “老爷……”王氏闻言也是一愣,老爷不是该站在自己这边的吗,怎么就这样答应了? “霜儿,这是宝儿自己的意愿。”凡是女儿的意愿,他都无法阻拦。罢了罢了,多派些人沿途护着些吧。只要女儿称心,他这个做爹爹的辛苦些也值当了。 ------------ 104V章 第一百零四章陵州 孩子们走后,夫妻俩又商量了些有关年节的事。苏长风见王氏心不在焉的样子便早早收住话头,熄灯歇下了。 王氏满脑子都是女儿要走的事,直到月上中天依然难以成眠。她这边翻来覆去的动静自然瞒不过同榻而眠的苏长风,睁开困倦的眼眸,他不由得轻叹出声。 “可是妾身吵着老爷了?”闻得叹息,王氏才发觉苏长风竟也未曾睡着。 苏长风微微摇了摇头,伸手搂过自家夫人,“还想着宝儿要去封邑的事?” “恩,”明亮的月光透过琉璃窗子,在王氏轻蹙的眉尖覆上朦胧。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此事不妥,“老爷,宝儿从未离开我们身边,此番却要去到安乐郡那么远的地方,妾身实在放心不下。” “当初文儿武儿离家之前也是从未离过我们身边,可最后不也都安然无恙的回来了?霜儿莫要担心,孩子们大了,即使离开我们也能好好照顾自己的。”苏长风有些生硬的安慰道。 “宝儿是女儿家,如何能与文儿武儿同论?且最早离家的文儿当时也有十三了,可宝儿来年才十二……”王氏越想越是担忧,“寻常女儿家到这年纪也该准备议亲了,宝儿也不知何时才会回来,若是耽误了婚事可如何是好?” 是啊,他家宝贝女儿怎能与儿子同论呢?其实苏长风自己又何尝不是担忧着,但面对女儿坚决的目光,便也只能化作一声妥协的喟叹了。“霜儿,我们的宝儿可不是寻常女儿家。” 想到这几年女儿有意无意间显露的才能,王氏不喜反忧。如此才能,若是儿子她自然会为之骄傲。只一个不满十二的闺阁小姐却不仅文武双全,还身怀如此才谋,这未免太过出格。女儿自小就与众不同,这点她清楚的明白,也并不会因此而减少对女儿的宠爱。但流言可畏,毕竟女儿早晚是要出嫁的。 “再者,霜儿莫不是忘了,宝儿的婚事可由不得我们做主。”此言一出,夫妻二人皆是静默。过了不知多久,依稀听得苏长风低叹一句,“莫要想了,早些睡吧。” 翌日,待王氏醒转已过了辰时。苏长风早已去了宫中,屋子里只有琥珀和两个小丫鬟在旁守着。这时辰已经过了早膳,孩子们不知有没有饿着。王氏不禁懊恼,“怎的不叫我起来?” “是老爷吩咐莫要吵醒您的,”琥珀自然知她恼怒的因由,忙说道,“老爷还吩咐了奴婢,让少爷小姐今早不必来请安了。” 听得此言,王氏才稍稍缓了面色。在小丫鬟的服侍下更衣梳洗,又到前边用了早膳。问了时辰,也才不过巳时。王氏拾起账本看了会儿又放下,起身对琥珀说道,“随我去宝儿那看看。” “是。”琥珀也见到了昨日的情形,因此明白王氏的心事。小姐自来是夫人的宝贝疙瘩,突然说要远行,夫人不答应也在情理之中。但依她来看,小姐从小就是个不寻常的,文治武功比之几位少爷还要出色几分。这样的女子若终生困在闺阁之中,才真真是屈才了。 见王氏走进院子,守门的小丫鬟刚要进去通报,却被她挥手拦下了。“小姐在哪儿?” “回夫人,小姐正在书房。”那丫鬟答道。 王氏对女儿的院子很是熟悉,沿着清扫出的小道饶过院子里那几棵染雪梧桐,很快就到了小染青的书房。同样示意候在门外的薄荷不要出声,王氏缓步入内,却见自家女儿不是如往常般看书习字,而是在伏案研究一张详尽的地图。 “娘,您怎么过来了?”小染青本就是个警觉的,王氏一推门,她就察觉到了。 “宝儿,你就这么着急要走?”都已经开始看地图研究路线了,可不是急着要走?念及此,王氏不由心酸。她千般不舍万般不愿,女儿却是迫不及待了。 “娘……我……”眼见着王氏又要红了眼眶,小染青上前偎入她怀中,“娘,宝儿一定会尽早回来的。” 王氏搂住女儿,“宝儿,别去了可好?若是觉得在京城待得闷了,娘亲便带你回外祖那儿住些日子。若是你放心不下安乐郡的子民,娘便让管家派人去看看他们缺些什么,到时候再出些银钱买了让人送去可好?” “娘,宝儿有非去不可的理由。”虽然心中不忍,但她却又不得不出言打消王氏的念头。 书房里有半晌的静默,小染青正想开口安慰几句,却听王氏说道,“那娘随你一同去。” 闻言,小染青暗自叹了口气,“娘若是随宝儿同去,府中事务该如何?爹和哥哥们又该如何?还有大嫂和章儿,章儿定会想娘的。” 王氏自然明白这法子不可行,先不说别的,光是小孙儿她就放心不下。轻抚着女儿的额发,王氏感慨道,“娘记得宝儿曾经说过,会一直陪着娘的……” “如今多了大嫂和章儿陪着娘亲,即使宝儿离开些日子,娘亲也不至于会无聊。”这也是她能够安心离开的原因之一。 “宝儿可是在怪娘这些时日疏忽了你?”细细想来,自小孙儿出生,她就一心系在小家伙身上,的确是疏忽了女儿。莫非,女儿是因此才想要离开? “娘,您不要多想,宝儿此次去安乐郡确实是有事要办。”小染青岂会看不出王氏的心思,忙解释道。她怎会幼稚到去吃一个连话都还不会说的小婴儿的醋?好吧,这话说得有些心虚。 对于女儿那些事情,王氏虽从未刻意去问过,但多多少少还是能了解一些的。或许她真的错了,不该那样宠着女儿,想做什么都答应,甚至还允许她去习武。若不是他们的一味纵容,女儿或许也会如寻常女儿般练琴棋,修书画,习女红,学掌家。待到及笄后,再寻一户好人家嫁了。从此相夫教子,理事持家。或许平平淡淡,但至少不会有奔波劳苦,也不会这样早就离开她身边。低头望了眼怀中的女儿,即使有意收敛了气势,那一身尊华仍然让人不容忽视。王氏恍然叹息,是她想岔了,她家女儿生来就不平凡,又岂是一方小小闺阁所能束缚住的? 二月初一这天,小染青作别了依依不舍的家人,在那近百名私兵与皇帝派下的一队御林军护卫下离开了京城。原本苏秉惠也是要一道走的,不巧让莫震那边的事情耽搁了,只得等处理完那边的事情再快马赶上。 安乐郡位于涴州,地处西南。一行人出了京,取道暨州,又在即将出暨州之时分作两支。大部队按最近的路线转而向西入参州,而小染青则挑了十余名私兵随她继续往南绕道陵州。至于为何会定下如此路线,除了小染青之外无人知晓。 “小姐,再走不远就是望江县,可要去看看陵江堰?”苏十将切成小块的苹果递给小染青,试探着问道。此次去往安乐郡,小染青院子里的那些丫鬟一个也没有带上。只让苏九苏十扮作丫鬟,在身边伺候。 “不了,”小染青摇头,“直接穿过望江县,继续往南,到丰源县再作停留。” “是。”苏十掀帘朝外吩咐了一声,回转身来,却正瞧见小染青面上一闪而过的怔忪。似乎自出了京城,小姐就有些不大对劲呢。她原先以为小姐要绕道陵州是为了来看一看大名鼎鼎的陵江堰,毕竟小姐年少,偶尔任性一回也属正常。但听她方才打算,却是对陵江堰丝毫不感兴趣。那么,小姐执意来陵州的目的究竟为何? 一行人又催马行了大半日,终于在日落之前赶到了丰源县。投宿一晚,翌日清晨一行人又再度启程,依旧是往南而去。如此两日过去,小染青到达了天平县。 到了县里最好的客栈,潘尚忠掏出银子放到掌柜面前,“八间上房。” 那掌柜利索的接了银子掂了掂重量,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知客官是要住几日?” “我们明日就走……”潘尚忠如之前几次般答道。 恰这时小染青从马车中出来,听到他的回答淡声纠正道。“三日。” 此话一出,随行之人恍然。原来,这天平县才是小姐的目的地。天平县是陵州一个极小的县城,本身并无出彩之处。唯一值得一提的是,这里乃云家嫡系所在之地。这样想来,小姐是为云家人而来?思及苏府与云府的密切关系,倒也不无可能。 翌日,小染青一早就出了门,身边只跟了扮作丫鬟的苏九和充当车夫的潘尚忠。 “往东,去天平山。”上马车前,小染青对驾车的潘尚忠吩咐道。 “是。”若是为了云家,今日不是该递帖子去云家吗,怎的是去天平山?疑惑归疑惑,但潘尚忠明白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待两人上车之后便驾马往东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日突然腹痛,所以没更。。我很抱歉! ------------ 105V章 第一百零五章云沉 出了县城,往东再行十五里便到了天平山脚下。 “往右。”潘尚忠刚准备勒马停车,就听车中的小染青如此吩咐道。依言引着马儿往右转去,“嘚嘚嗒嗒”又行了五里有余才听到停车的指示。 “你们在此等候也罢,先行回转也罢,待日落之时在此接我。”下了马车,小染青对两人吩咐了一句便要往山上行去。 “小姐,这不妥当,”苏九最快反应过来,快走几步拦在小染青身前,“属下昨日听掌柜的提过,这附近的山脉丘陵毒蛇猛兽甚多。小姐虽武艺高强,但有属下二人在旁,又如何能烦劳小姐亲自出手?小姐还是让属下二人跟着吧。” “请小姐允许属下二人跟您上山。此处荒郊野岭,属下万不能让小姐独自上山。”潘尚忠也跪求道。当年小姐猎场遇险的事一直令他耿耿于怀,如今既然有他们这些做属下的跟着,自然没有让小姐孤身涉险的道理。 “那个地方我只想一个人去。”目光绕过跪在身前的两名手下,又似是无意的望了前方深林一眼,小染青刻意压低的嗓音更显威严,“你们通通不许跟随。” “小姐……”苏九还待再说,却让小染青一道凌厉的眼神逼回了滑到嘴边的劝谏之语。她跟随小染青四年之久,自然明白当小姐露出这般神色,就说明此事再无转圜的余地。 潘尚忠也清楚这一点,无奈的将张了一半的嘴巴闭上。两人眼睁睁的看着那抹青衣白纱的纤细身影没入山道,心里既担忧又疑惑。担忧的是自家小姐的安危,疑惑的是小姐明明初来乍到,却为何处处表现出对此地的熟稔? 小染青往上行了一段,突然停了步伐。转身挥袖,数十道银光裹挟着风声射入层林。“既然诸位执意上山,那便在此尽情欣赏这山中美景吧。”她说完理了理袖角便又继续前行,惟余十名黑衣人或站或蹲的留在树丛中,看姿势很是僵硬。 这座位于天平山右方的山岭名为藏雀,是天平县外连绵数百里的群山之一。其地势不及天平山高峻,也无奇峰妙石,自古就默默隐于群山之间。即使是天平县人,也罕有知其名者。且离城较远,山道险阻,又无特殊出产,往日罕有人烟。只偶尔会有樵夫来此打柴。而此时,却有一抹娇小的石青色身影正缓步行走于山林间。 古道、青松、薄雪、淡日。山林寂寂,静得能听见鹿靴踩碎积雪的声响。小染青一步一步踏过古道,那不紧不慢的步伐似是在闲庭漫步。只她自己知道,她此时的心情是多么复杂。 一路缓行到得山顶,抬头望了眼北边峻拔的天平山,又低首看了那萦绕山脚蜿蜒而过的天碧长河,再粗粗掠过围簇四周的大小山峦,小染青不禁长叹。山水依旧,然大秦已矣。 背朝天平山,往山下行了九百九十九步。左转,九十九步。再左转,九步。随意折了根树枝刺死一条冬眠初醒的毒蛇,小染青静立原地,边留意着周边动静边凝视身前草木,努力将其与记忆中的景象相重叠。只是任凭她如何细看,都无法寻出丝毫熟悉之处。凝神细想了一番,终于恍然。此时她年方十二,步子较之成人自然是要小些的。回到山顶,按着方才的法子调整了步伐,果然来到了另一处地方。 虽时过千年,但此处深林依稀可见当年模样。小染青按着特定的步法绕过这片老林,最后停在一方石壁之前。伸手抚过那壁上的斑驳,她轻轻闭了眼,心中感慨万千。不出意外,石壁之后就是她前世的长眠之地。先有皇室工匠的巧手掩饰,又经过千年的风雨打磨,石壁上已寻不出半点人为痕迹。若不是此地乃她亲自选下,恐怕小染青自己也无法想到,这其中竟藏有一座帝王陵寝。 原本,嬴华暄的陵寝是如大秦前代帝王一般,于符离山选址修建。但身为女子却霸占帝位始终是她的一块心病,自亲政后,便起了另修陵寝的念头。藏雀山是云霄某次出征途中无意间发现的。此山地势低矮,有龙脉结穴。且左右护砂完整,明堂宽广。前有玉带水绕,后有高山相凭。案朝完整而秀美,是难得的风水宝地。嬴华暄得知后,借着出巡也曾暗中带风水名家华岫前去探过。她仔细端详了此山风水,也是满意之极。当即与华岫云霄一番商议,定下陵墓开凿之地。之后就秘密命工部画了图纸,派工匠前来此地修建。因藏雀山罕有人迹,又有天平山充当屏障。且华岫在山中设了几道阵法,即使有人听到动静前来,也靠近不得石壁之处,只当是山鬼作祟。从此,山民更是不敢进入藏雀山。如此十年过去,至嬴华暄遇刺之时,陵墓已修成十之七八。 她的大丧是太后命云霄全权料理的,明面上武帝棺椁随着数百车的陪葬送入了符离山,实际上她的尸身早已被暗中送到藏雀山中。狡兔尚有三窟,何况乎帝王?这个发丧之法嬴华暄在某次闲谈之时曾与云霄提起过,以防恶徒盗墓,而他也都全全照办了。她的将军啊,许是将她每一句话都牢牢记着的。 事实证明,她的担心的确是必要的。刘氏入主京城之后为显宽仁,只除了嬴氏宗庙,并未动符离山的数十座皇陵。但失了皇家威严的帝王陵寝终究挡不住人心的贪婪,不过三年,先后就有十五座皇陵被盗。念及此处,小染青不由冷笑。若不是刘氏默许,盗墓人哪里能这般猖狂?这被盗的十五座皇陵之中就有武帝陵,但盗墓人好不容易穿过重重机关,进到这传说中珍宝遍地的武帝陵,却发现里边只有些许寻常的金银珠宝而少有珍奇之物,这与武帝生前猎奇宝物的喜好大相径庭。盗墓人又哪里知道,嬴华暄的心爱珍宝早已被安置在这座默默无闻的藏雀山中。 “你是何人?” 沉浸在感怀中的小染青闻得话音倏然回头,却见十步之外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名手提竹篓的白衣少年。自家三哥也是个喜着白衣的,每每以一副翩翩浊世佳公子的模样招摇过市。而眼前的少年同样是一身白衣,却透着股遗世而独立的仙灵之气,给人以飘渺出尘之感。她微微挑眉,“你又是何人?” 那白衣少年放下竹篓,对着那头戴帷帽的小少女拱手一礼,“在下云沉,藏雀山一采药人是也。此间少有人来,不知小姐是如何寻到这处的?” “迷路。”小染青言简意赅的抛下两个字,目光饶有兴味的望向那十五六岁的少年郎。 云沉闻言,果然微皱了眉头。迷路?这山壁周围尽是林木组成的幻阵,若是因迷路而通过幻阵来到此处,未免太过巧合。抬头望向小染青,帷帽下的容颜看不真切,但那一身尊华却是朴素衣着所无法掩盖的。这少女到底是谁?为何如此突兀的出现在此处?云沉觉得有必要探清这少女的底细。“小姐可是要下山?” “正是。”小染青点了点头。 “可需云某带路?”云沉主动问道。 “有劳。”虽是道谢,语声却清冷依旧。 这般冷淡态度,饶是好脾气如云沉也不禁发窘。与对方的不咸不淡相比,自己似乎太过积极了些。罢罢罢,只要这少女同意由他带路就好。“小姐请小心跟在云某身后。” “恩。”小染青应了声,依言跟上,只是那速度比之云沉却要慢上许多。 两人一前一后绕过一棵棵参天古树,边走边不时说上几句。大多是云沉问,小染青答。只是云沉问了半天也没问出个所以然来,实在是这少女的回答太过简洁。倒是他自己,不经意间给了小染青不少信息。好容易出了古树林,云沉转身,才发现那青衣白纱的少女已落在百步之外。云沉见她步履艰难,忙快步走回她身前,“可是哪里伤着了?” “累了。”小染青回答的依旧简洁,略带干涩的嗓音更是印证了其话语的真实性。 累了?云沉一愣,这才想起眼前之人只是个身量未及他肩膀的小女子。无论迷路之说是否属实,在山林里行路多时却是必然的。如此,感到疲累也属正常。只是……“此地蛇虫猛兽甚多,恐不宜停留。” “附近可有歇脚之处?”小染青直言问道。 “这……”其实他的竹屋正在林外不远处,只是这少女身份不明,又疑点多多,若是贸然带回,恐怕不妥。 “走吧。”小染青见他犹豫,便揭过不提,指了指前方示意云沉继续带路。 顾及到她的疲乏,云沉特意放慢了脚步。且每走几步便回转身来,见她跟上才继续前行。只是山道险阻,每次转身都见她踉踉跄跄的很是吃力。 “砰!” 云沉迅速转身,原来是小染青不慎为积雪所滑栽倒于地。伸手欲扶,却又思及男女大防。云沉讪讪的收了手,看她自己扶着身边树干缓缓站起。 略微理了理有些狼狈的衣裳,又将手拢回袖子中,“无妨,继续走吧。” 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那白皙手掌中的鲜红却是那样刺目。云沉打量了少女单薄而娇小的身影,终究是不忍心。“前边就是云某的住处,小姐若不嫌弃,便去歇歇脚吧?” “多谢。”小染青淡声谢过,微微勾起的唇角在帷帽下若隐若现。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凌晨三点就码完了这章,只是断网发不了文。。。今早出门又太早,还没来网,所以就拖到现在回来才发。。。哎。。折腾了一天好累。。。补眠去也。。。亲们,晚安! ------------ 106V章 第一百零六章问答 云沉的住处果然离古木林不远,折了根细枝为杖,小染青随着云沉缓步前行,不过一刻就在层林掩映中望见了小院一角。再前行,云沉明显谨慎了许多。小染青细心的发现,身边的草木顽石看似布局随意,合在一起却恰恰凑成了一组玄妙的幻阵。若不是有云沉带路,对阵法只略通皮毛的小染青怕是要迷路其间了。 “你小子又去哪边偷懒了?摘个千灵草竟也花去了这许久。”院中整理草药的云赋听到动静,头都不抬的指着不远处的竹扁说道,“快去将千灵草摆好拿去晒晒,堆在篮子里可别压坏了。” “师父,”云沉见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些宝贝草药,不得不开口提醒道,“徒儿带了人回来。” “又带人回来了?为师早就说过,万物自有定数,任其自流才是正道。你将那些受伤的鸟兽带回来救治,反倒是逆了天理。下次……等等,你说你带回来的是人?”云赋终于抬头,看见云沉身旁的小染青,脸色瞬间就黑了下来。这小子平时捡些野兔山猫的也就罢了,这回倒好,竟带了个女娃子回来!“你带她回来做什么?” 自家师父的语气听起来着实算不得好,云沉尴尬的望了小染青一眼,见她依然淡淡然立在一旁不像是动怒的模样才稍稍放了心。“苏小姐在山中迷了路,徒儿回来时路过石壁那儿刚巧遇上,便请她过来歇歇脚,等缓了疲乏便送她下山去。” 听到云沉着重突出的“石壁”二字,云赋倏地将视线转回小染青身上。看这女娃身量,应该是十一二岁的年纪。如此年纪的女娃不在闺阁绣花,却反而跑到这荒郊野岭里来,本身就透着不寻常。更何况,她还穿过古木林见到了石壁。那石壁外的阵法是由被誉为大秦第一风水师的华岫亲自布下,千年来,还是第一次有云姓以外的人进到其中。顿时,云赋生出了与云沉相同的念头,定要将这女娃的底细打探清楚。 正在云赋打量小染青的同时,小染青也在打量着他。这个被云沉称作师父的男子约莫四五十岁年纪,偏瘦,一身暗灰色棉衣硬是让他穿出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意味。但眉间的深褶,下拉的嘴角又透露出,此人定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既然已经来了,便进来坐吧。”云赋刻意缓了面色,但由于太过僵硬,看上去更是诡异了几分。 小染青倒不觉如何,反倒是她身边的云沉双肩抖得厉害。接收到自家师父严厉的目光,云沉赶紧敛了笑意。跨前一步,领着小染青入到屋内,“寒舍简陋,望苏小姐莫要见怪。” 小染青边跟着他往屋内走,边打量着这个院落。院落不大,仅三间小屋和一个篱笆围成的小院。但无论是外观还是内部摆设,都处处透着精巧。整个院落都是由竹子搭建而成,但不知为何,即使在这初春时节,也丝毫不让人觉着寒凉。另外,小染青还眼尖的发现,搭建屋子的竹子有的苍翠有的暗沉,显然是屡经修葺的。 三间屋子,后边两间应该是云沉与他师父的卧房,而小染青此时进到的这一间则是二人平时用膳的地方。在竹椅上少坐片刻,云赋也放下草药过来了。正巧云沉端了茶水过来,小染青闻得茶香便知不凡,又仔细观其颜色之后才浅抿一口,“好茶。” “你这小娃倒还有些见识。”云赋捋了捋胡须,神情略有自得。 “这是师父去年明前在山顶发现的野茶,”云沉解释道。 有了茶叶这一开端,三人接下去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有小半个时辰。当饮完第二道茶后,云赋才引入正题。他在进来之前就已经仔细问过云沉遇到小染青的经过,也知晓了云沉一路上问得的信息。只是所获太少,还需再问,“听你口音似乎不是天平县人,怎会来到此处?” “寻访故人。”为方便品茶,小染青早已摘了帷帽。她本就不耐烦这些物什,左右云赋也不介意,她便松快一回也无妨。至于云沉的尴尬,她果断忽略了。 “哦?”云赋追问,“不知所寻何人?或许老夫认识也不一定。” 小染青闻言,望向云赋的黑眸更是莫测了几分,“云老先生应该认识,他也在这藏雀山中。” “小娃莫要说笑,老夫隐居此山四十余载,从未见过旁人。”云赋显然不信,但看这小娃神色却又不禁怀疑,莫非真有他所不知道邻居存在? 小染青唇角的弧线又上挑了些许,“他叫云霄。” “噗!” “咳咳……” 师徒俩一个喷茶一个呛咳,好不狼狈。云赋也意识到自己反应有些大了,人有同名,字有同音,此云霄应该非彼云霄才是。他轻咳了几声说道,“天平县云姓之人甚多,名为云o的据老夫所知就有不下五人,不知你要找的是哪个云霄?” “云霄,云大将军。”小染青淡定作答。 幸好这次远离了茶杯,不然少不得又要喷一次茶,“小娃怕是走错了地方,云氏祖坟在后边天平山上。” “且那里有云家派人常年守着,你若是想去祭拜,还得先到云府征得许可才行。”云沉补充道。师徒俩不约而同忽略了小染青之前的“故人“之说。 小染青摇摇头, “他在这里。” 见女娃如此笃定,云赋也肃了颜色。世人皆知云大将军晚年隐居天平山中,薨后就葬在天平山顶。其后,他这一支的云家人就将陵园定在了天平山,而天平山也因此有了云陵山这一别名。但只有极少数云家人知道,云大将军的墓其实是在这名不见经传的藏雀山上。“你究竟是何人?” “若说我是那方石壁后的陵墓之主,你可信?”小染青挑眉,乌眸里是一派郑重。 “咳咳……”云沉再一次不慎呛咳起来,好容易缓过气来,再抬头时却见自家师父正死死盯着小染青,面上神色甚是复杂。似惊又似疑,似悲又似喜,他还是头一次见云赋如此失态,“师父?” “沉儿,你先出去。”云赋敛了神色,吩咐道。 “……是。”师父吩咐不得不从,云沉依言退到屋外,心里却禁不住好奇云赋即将与小染青说的内容。那苏小姐究竟是什么人,不仅知道先祖陵墓的真实所在,还知道那方石壁之后另有一座陵墓?且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已,师父的反应为何会如此之大? 屋外,云沉被一连串的问题搅得头晕。屋内,小染青与云赋相对品茗,久久无人言语。品完第五道茶,终是云赋忍不住开了口,语气较之之前显然郑重了许多,“苏小姐,老夫可否问你三个问题?” “请说。”小染青放下茶盏,示意他发问。 “那墓中之人最钟爱的陪葬之物为何?”云赋问道。 小染青本以为他是要问自己底细,却不想听到的是这样的问题。“十二册草木丹青。”那十二册草木丹青皆是她亲手绘成,其中草木乃她平生所见的奇花异草。她自十五岁时开始绘制,到得遇刺前,刚好凑成十二册。虽价值不比其它珍宝,却是她最最钟爱之物。 “那墓中之人幼时最钟爱的吃食为何?”云赋继续问道。 “……芙蓉糕之类的甜食。”这一点她一直掩饰的很好,除了几个心腹,怕是没人会想到以冷苛闻名的秦武帝会爱好甜食。前世她自小就偏好甜食,只是身边女官看管甚严,一旦多食甜腻之物,次日就免不了要挨母后责罚。有一次挨了戒尺后去云府习武,不慎让云霄看到了掌心的尺痕。之后再去云府,总会有侍从偷偷提了甜点过来。她与云霄便小心避开女官耳目,你一块我一块的分食糕点。她尤其钟爱云府的芙蓉糕,每次都能一气吃下六七块。但随着年岁渐长,她懂得了何为“克己”。即使对甜食钟爱依旧,也会自觉克制不可多食。到得今生,“克己”的习惯未变,对甜食的偏爱却是慢慢淡了。 竟然与答案分毫不差,这女娃……喝了口茶,掩住心中的激动,云赋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那墓中之人最钟爱之人是谁?” 最钟爱之人……小染青拧眉,这最后的问题她却不知如何作答。不知爱为何物的人又如何会有最钟爱之人?想不透云赋为何有此一问,但她还是老实答道,“无人。” “苏小姐请跟老夫过来吧,先祖之墓就在后边。”云赋起身,示意小染青跟在身后。 言下之意,她是过关了?跟着云赋出了屋子,就见云沉正在院子里整理草药。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连折断了草药根茎都没有察觉。好在此时的云赋也是心不在焉,不然让云赋见他如此糟蹋药材,定免不了一顿排头。 云沉听到脚步声回过神来,忙扔了草药迎上前去。见二人似要出门,问道,“师父,您要亲自带苏小姐下山?” “我带小娃去探望先祖,你在院子里守着,我们去去就回。”云赋说完,便领着小染青出了院子。 师父竟要带那少女去探望先祖?云沉愣了,那可是家族的密中之密,师父竟要带一个外人前去! ------------ 107V章 第一百零七章下山 沿着篱笆绕到竹屋后边,入眼的又是一片古木林。 “跟着老夫的脚印走。”云赋叮嘱了一句之后就迈步进入林子。 小染青略扫了眼前边林子,也随即抬步入内。她谨慎的按照云赋的嘱咐,每一步都落在他刻意踩深的脚印上,不敢有丝毫大意。常人或许不知,但小染青却是看的分明。这杂乱无章的林子里所布阵法比之院门前那个明显要复杂许多。并且这片古木林与石壁周围那片堪堪连成一片,两道阵法也巧妙的合成一道,其效果可不是一加一这么简单。另外,她还敏锐的察觉到这阵中暗藏的杀机。云霄杀伐一生,护陵大阵杀气凛然倒也应当。只是难为了小染青,一步踏错,就有可能横尸当场。 三步一转五步一绕,好不容易才到得林中央的一方空地。空地上立着一块玄武石碑,碑上无字,只刻了一道古朴纹样。小染青仅一眼就认出,那是云霄受封大将军时,她亲手赐予的那枚将军盔上的猛虎纹。如无意外,这里应该就是云霄的长眠之地了。以眼神询问了云赋,见他点头,小染青缓步上前,白嫩的手心轻轻抚过石碑,她不禁喟叹出声。她的将军啊,居庙堂之高则护她国,处江湖之远则守她陵。即使身死,也要将长眠之地设在她陵旁,如幼时承诺的一般与她作伴。如此情谊,又岂是简单的高官厚禄所能报偿的? 正在小染青怅然的当口,云赋已经以特定的频率绕着石碑走了几圈。忽听“咔嚓”一声,石碑后面的地面生生裂出了一道口子。云赋指着那地洞里的石阶对回过神来的小染青问道,“苏小姐可愿与老夫进去一探?” 小染青望了眼那长不见底的石阶,“可有火把?” 云赋闻言,举步走下石阶,凡他走过的地方都有火光跳动起来。原来石阶两侧每隔一段都设有油灯,只需用火折一点即可照明。小染青挑眉,灯油不枯,说明有人定期添油,至于那人是谁就不言而喻了。 石阶虽看着曲折漫长,其实也不过百级。有火光引路,小染青不紧不慢的跟在云赋后边来到石阶尽头。石阶尽头是一间宽阔的石室,石室里除了正中一方长碑再无他物。 “云氏家训?”云氏家训她曾在云府见过,依稀有些印象,与这石碑上的内容很是相似。 “正是,”云赋凝望石碑,目光里盛着的是满满的崇敬。“此碑乃先祖亲自篆刻而成,近千年来,我云氏族人谨守碑上之言,誓不让先祖蒙羞。” “据说天平山上的云氏祖坟也立有一块石碑,云家人手中的家训皆是由那块石碑拓印而成。”这是小染青之前听云景熙说的。 “那不过是障眼法而已,真正先祖留下的石碑是这一块。每当族中新出生了男儿,便会拓印一份于满月之时送去。”只是这一点,即使是本家之人也鲜有知情者。云赋转身面向小染青,“苏小姐识得我云家人?”如若不然,又怎会知晓云氏家训和石碑的事? “家父苏长风,与云嵩程云叔叔乃是至交。”既然云赋已有挑明之意,小染青自然也无需再做隐瞒。 “云嵩程?唔,是培乌家那小子吧。那小子老夫见过,是个不错的。”云赋回忆了一番之后评价道。他已多年不曾出山,但定期会有下边传来的书信告知近来发生之事,“听说已经成了将军,只可惜培乌去的早,没能看到。”想起早逝的故友,云赋难免唏嘘。 见云赋兀自感慨着,小染青也不打扰。她走到石碑前,将碑上文字从头到尾细细看了一遍。果然与云景熙手上的家训一般无二,每一笔每一划都是云霄对自己后人的谆谆教诲与殷殷期许。 云赋从感慨中回过神来,见小染青正研读碑文,便提醒道,“苏小姐不妨看看反面。” 反面?虽然疑惑,小染青还是依言转到反面。这是…… “之所以要仿造一块石碑放置于天平山,其一是为圆先祖隐居天平山之说,其二则是为了掩下这石碑反面的文字。”云赋走到小染青身后,指着石碑反面的几行小字说道,“我、云沉,以及在此之前的数十位云氏先人留守在这藏雀山中,不仅是为了守陵,更是为了这最后五个字。” 候吾主归来……目光凝着在这五个字上,小染青不由怔然。吾主所指应为嬴华暄,但云霄怎知她会归来?云赋看出她的疑惑,却只能摇了摇头,“老夫也不知先祖留下如此遗命的缘由,老夫只知这石碑背面的几行小字乃是先祖与华岫大师密谈之后才添上去的。” 华岫?世间既然有能通鬼神的释空和尚,又有一个能推算到她的转世重生的华岫也不足为奇。华岫精通风水阵法,对窥天测地之道也略知一二。许是他察觉之后告诉了云霄,这才有了今日藏雀山中这一脉云家人。 世人皆知天平县的云府乃是云氏本家,却不知云氏嫡系中的嫡系却是在这藏雀山中。云霄与华岫密谈之后,不过十日便病重而薨,其子(过继的)云中宏悲痛之余谨遵遗命,自众多嫡子之中挑了三名秉性纯良又资质上佳的带到此间交与华岫。如此十余年过去,这三个孩子不仅将云霄留下的武功兵法尽数掌握,还有幸得华岫传授风水阵法之道。 学有小成之后,三人经华岫允许下山历练。这为时三年的历练其实也是对他们的一项考验,考验他们能否经受住世间诱惑,甘于淡泊。山上的生活虽然闲适安逸,但终究比不上世间繁华。三年后,三名少年只有两名回到了藏雀山。待华岫逝世,当初的少年已过而立。他们回到云府,从云家下一代嫡系之中挑选了三个孩子带回藏雀山,并将毕生所学传授于他们。如此代代相传,到云赋这一代,三名少年只他一人回到了藏雀山。至于那些未通过考验的少年,云赋不说小染青也能猜到,定是被暗中处理了吧。因为,他们知道了太多不该知道的事。 “你们可曾怨过?”身怀经世之才却要苦守在山野之中,等待一位不知出现与否的所谓主上,云霄的遗命的确是有些霸道了。 “不曾,能完成先祖遗愿乃云赋之幸。”云赋摇头,撩袍跪地,于石碑之前磕了三个响头,“先祖在上,云赋幸不辱命,于今日迎回吾主。今后云赋与徒儿云沉定忠心事主,请先祖安息。”说着又转而面向小染青,“苏小姐,从今往后,您就是云赋与云沉的主上。我师徒二人虽然不才,但愿为主上效犬马之劳,还望主上收下我师徒二人。” 小染青伸手将云赋扶起,“你不怀疑我的身份?” “不论墓主之说是否属实,云赋只知主上不仅安然通过了护陵大阵,还毫无差错的答对了先祖留下的两道问题……“云霄已在碑上言明,吾主将于千年之后现身于石壁之前。算算年份,正是如今。而那两道问题则进一步验证了小染青的身份。虽然转世重生之说有些玄乎,但既然是先祖的遗命,他定当完成。 “两道问题?”小染青挑眉,她记得云赋问的可是三个问题。 “回主上,先祖当年留下的的确是三道问题。只是最后一问不知为何,没有写下答案。”云赋解释道。 记得最后一问问的是她最钟爱之人,小染青皱眉,云霄此举却是为何? “主上还未回答云赋,是否愿意留下我师徒二人。”云赋固执的追问。 凝视着那块玄黑的石碑,目光透过他仿佛看到了那位冷硬稳重的大秦将军。仅因一句虚无缥缈的预言,你便为朕做到如此。云霄啊云霄,这份情谊你让朕如何报偿?轻风拂过面庞,似要抚平她眉间的皱褶。小染青叹了口气,不得不说云霄的确是想得周到,此时的她最欠缺的莫过于贤才。转身面向云赋,“云赋,你是否真心愿意追随于我?” “是。”云赋毫不犹豫的答道。 小染青对上他坚定的目光,“那你便跟着我吧。”回头又望了眼那方石碑,云霄,你的心意朕领了。 沿着石阶走出地洞,小染青突然想起方才那阵轻风。石室深处地下,且四壁都由汉白玉砌成,如何透得进风?“云赋,那石室怎会通风?” “通风?”云赋闻言也是皱眉,虽然地洞打开有风进入也属正常,但应该吹不到石室才是。“许是哪里松塌了,云赋先送主上回竹院歇息,等会儿再回来查探。” “时辰不早,我得下山了。明日,我会再来。你且在今晚问过云沉心意,若他也愿意追随于我,明日未时便一同在石壁那儿等我吧。”日已西移,山下那些人怕是等急了。 “是,”云赋将小染青领回竹院,又命云沉送她下山,这才回去查看石室了。 作者有话要说:一直担心会不会文到完结还收不到一篇长评,如今终于可以放心了。小鸣同志辛苦了,谢谢! 另外推荐一下两位好友的文文,有兴趣的可以戳一戳~~ ------------ 108V章 第一百零八章醉酒 翌日,小染青又乘车来到了藏雀山下。如昨日一般勒令苏九等人在山下等候,她独自一人往山上行去。只是这一次却不是空手上山,纤白细嫩的小手还提上了一个封泥犹在的酒坛。 昨日与云赋约的是未时,小染青特地提前了一个时辰出发,到得石壁前时不过午时。随手将酒坛放置于地,她走近石壁,凝视着那苍白的斑驳,昨日因云沉的突然打扰而收拢回去的思绪又渐渐蔓延开来。 藏雀山,她很早就想来一趟了。不仅是为了来探一探云霄,更是为了这一座秦武帝陵。嬴华暄,她的前世正在其中长眠。回想起前世种种,再思及今生云云,她不自觉长叹一声,此次藏雀山一行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闭上眼眸,娇小的身子缓缓靠上石壁。嬴华暄,你安息吧。虽然她可能无法尽数抛却前世的尊威,也不能完全忽视曾经的血脉。但从此以往,世上只有苏染青,苏家幺女苏染青。 纤瘦的少女倚靠在斑驳的石壁上,竹青色的长衫为山风拂动,更是衬得她有弱不胜衣之态,连带着那萦绕周身的迫人威压都收敛了不少。闭上了往日莫测的乌眸,少女神情郑重而肃穆,仿佛是在完成一项庄严的祭礼。云赋师徒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一番场景。两人不敢打扰,静立一旁,等候少女完成自己的仪式。 “你们来了。”与前世的自己正式作别,彻底放下了心中执念,小染青睁眼,整个人似乎都轻快了许多。 “云赋见过主上。”时隔一日再次见到小染青,云赋一改初见时的嫌弃,一脸恭敬的拱手施礼。云沉也随之行礼,心中却暗自惊异于自家师父对这少女的称谓。再抬头时,望向小染青的目光中已不自觉多了几分审视。 昨晚,师父从古木林里一出来就将他叫到房里,说是明日就要随苏小姐离开,问他是否愿意一道下山,就当作是提前历练。云沉一直知道,待自己学有小成之后便必须下山历练三年。可他虽于医药一道颇有天分,但其它方面却是愚钝的很。记得前两天师父还曾感慨,凭他的资质,怕是要等到弱冠之后才能下得山去了。可昨晚却又给了他提前历练的机会,且还有师父随行。这实在太过突兀,让云沉禁不住将个中缘由联系到白日闯入护陵大阵的小染青身上。昨日这少女与师父在阵中到底说了什么,竟让师父当晚就作出如此决定?而此时看云赋态度,更是将这少女奉为主上…… 也难怪云沉疑惑,他只知自己与云赋住在这藏雀山中是为了看守先祖与秦武帝的陵墓,却不知自家先祖留在石碑后的嘱托。因着云霄的遗命,每年嫡支都会有三名幼童被选入山。这三名孩童无论日后通不通得过考验都与云府不再有任何关系,因为在世人眼中,他们早已在入山那一年就夭折了。因此,云氏嫡支素来人丁不旺。到了云沉这一代此状更甚,即使加上云沉竟也只有两名幼子。若将两名幼童尽数带入山中,云氏嫡支怕是会断了血脉。因而云赋与云家族长权衡一番之后,只挑了年纪稍小的云沉上山。虽然只有一人,却也是要经受考验的。事关重大,在未通过考验之前,云赋并不会将所有秘密悉数告之。此次下山,他给出的理由也只是提前历练而已。 “云先生,再带我去一次云霄那儿吧。”小染青将酒坛提回手中,对云赋说道。饶是小染青天资聪颖,也远不到过目不忘的境地。且那护陵大阵又颇为繁复,自然是由人领路来的妥当。 “是,请主上这边走。”云赋尚且要在前恭敬的引路,作为徒弟的云沉则伸手想要替小染青提那酒坛,却被小染青婉拒了。这酒坛足足有西瓜大小,少说也有十来斤。由纤瘦的小染青拎着,看起来更是笨重了许多。但劝了几次也不见她将酒坛让出,云沉只得作罢。 到了那玄武石碑前,云赋师徒俩很是自觉的退到了远处。小染青拍开封泥,将坛中劲酒倾洒于石碑四围。顿时,酒香四溢。这酒是之前命手下从西北寻来的烈劲烧酒,有“西风醉”之别名。云霄戎马一生,最是偏爱这烈酒的豪迈。只是唯恐喝酒误事,即使是庆功宴,也不敢多饮。如今,却是不用再顾虑这些了…… 如从前相对小酌时一般,小染青跪坐于石碑前,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喉中灌着坛中剩余的酒液。云霄,朕要走了,望各自珍重…… “扑通!” 小染青千算万算,错算了自己的酒量。若是嬴华暄,独自饮尽这一坛自然不在话下。但苏染青出生至今还从未沾过酒水,如何禁得住这至烈的“西风醉”?理所当然的,她只略略灌下两口就不省人事了。手中的酒坛顺势横落于地,酒液流出,一点一点冲开细土渗入地面,只余浓郁的酒香在空气中弥漫。 云赋闻得酒香便知不妙,见小染青举坛灌酒更是想要上前阻拦。但察觉到石碑周围悲寂的氛围,他又有些迈不开步子。正犹豫间,却见小染青突然倒地,他与云沉急忙上前。起初还以为是中毒,一番望闻问切下来却发现是醉酒,师徒俩顿时哭笑不得。 “师父,这可如何是好?”看少女情形恐怕一时半会儿醒不来,让人一直在这躺着怕是会受凉,况且他们还要下山…… “你速速下到山脚,让主上的侍从上来接人。”云赋思虑一番之后吩咐道。他们师徒二人皆为男子,若是冒然背人下山,恐怕于主上的声名有碍。下山叫人虽然麻烦又费时,但无疑最是妥当不过。 “是,师父。”云沉施展轻功,一路纵跃下山。到得山下,果见潘尚忠等人正肃然等候在一辆青盖马车旁,“敢问几位可是苏小姐的从人?” 潘尚忠见有人下山却不是自家小姐,当即走前几步,满是警惕的盯着云沉。却不想来人开口就问了这么一句,潘尚忠心中疑虑更深,浓眉也微微皱了起来。“我等正是小姐手下,你又是何人?” “在下云沉,自山上而来。你家小姐醉了酒,如今正昏睡不醒。在下师徒二人皆是男子,不方便送小姐下山,还请你们速速上山接人。”云沉拱了拱手说道。 “什么,小姐醉酒了?”苏十听了,赶紧走上前来,“你快快带路!” “苏十姐姐且慢,”潘尚忠拦住苏十,“这人出现的蹊跷,恐防有诈。”虽然小姐上山时的确拎了坛酒,但英明神武的小姐会醉酒误事?这实在令他难以置信。且藏雀山荒郊野岭的突然冒出这么个人来,由不得人不怀疑。 “姓云的,你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小姐上山时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醉酒!”性子冲的潘尚义听到大哥如此说,大声质问云沉道。 “在下所言句句属实,你们若是不信,在下可以对天发誓。”面对对方的怀疑,云沉依旧好脾气的说道,“况且我只一人,如何比得过你们四人?你们若是不放心,尽数跟来就是。” “无论真假,我们都不能放任小姐不管,”这时,苏九开口说道,“这样吧,我与阿十随他上山,若两个时辰之后还不见我们带小姐下来,尚忠尚义就回去叫人来找我们。” 冷静细心的苏九在一行人中颇有威信,并且她提出的法子也确实妥当。尚忠尚义虽不乐意在山下干等,此时却也只得点头。 苏九苏十跟着云沉上了山,待行到古木林前,却见云沉止住了步伐。急性子的苏十不由催道,“你怎么不走了?我家小姐到底在哪,快带我们过去!” “请二位在此稍等一会儿,在下先与师父通报一声再带二位进去。”方才情急之下没有细想,到得这里云沉才觉出此法之不妥。这些人都是外人,那苏小姐能进入这密地已是破了规矩,如今再要带她的仆从进去,恐怕无法与先祖交待。 “你……”苏十堪堪开口表达不满,却见那少年几步一转便没了踪影。她一急,抬步就要追入林中,却让苏九及时拦住了。 见苏十疑惑望来,苏九解释道,“林中有阵法。” 苏十仔细观察了这古木林,果然看出了些门道。只是她也不甚精通,只得恨恨跺了跺脚,在原地等云沉出来。 “怎么就你一人?”云赋听到动静,抬头却只见到云沉,不禁猜测道,“莫不是山下无人?” “人已经带到阵外,只是师父,让这些人进到密地是否有些不妥?”云沉问道。 “无妨,带她们进来吧。”云赋却没有云沉的顾虑,“你不用担心,先祖不会怪罪的。” 师父以往最是注重这些,今日这是怎么了?云沉疑惑了,但碍于师命,他只得出去将苏九苏十带了进来。 苏九苏十走出一护陵大阵就见自家小姐侧躺于一块石碑之前,身边还倒着个酒坛,正是上山时带着的那个。若说两人方才还只是对云沉的话半信半疑的话,如今却已是信了大半。快步走上前去将人扶起,浓重的酒味让两人微微蹙眉。小姐还小,如何能喝酒?盘算着待小姐醒来定要好好说道说道,视线不经意对上那张因醉酒而染上红晕的睡颜。两人忍俊不禁,醉酒的小姐看起来竟是这样的……娇憨? 作者有话要说:坑爹的天猫。。。 ------------ 109V章 第一百零九章霄石 “阿十,小姐可有醒来?”苏九提了食盒进屋,轻声向前来开门的苏十问道。 苏十微微摇了摇头,“还睡着呢。” “去将小姐唤醒吧,”苏九将食盒安置于案,回头对苏十说道。 “可是……阿九姐姐,午时已过,左右今日是无法起程了,还是让小姐再睡会儿吧。”难得见小姐睡得这般酣沉,让她将人生生叫起还真有些不忍心。 两人的私语声虽轻,但床上的小染青还是似有所觉的蹙了眉。意识慢慢回笼,随之而来的是脑中阵阵剧烈的晕眩,而浑身的虚乏更是让她眉间的皱褶又深陷了许多。这是怎么回事?她什么时候回的客栈?强忍着不适,小染青仔细回忆失去意识前的情形。藏雀山,石碑,酒坛……感怀之余,她貌似喝了两口酒,然后就再无印象。再联系自己此时的状况,小染青很容易推断出自己是喝醉了。宿醉啊,果然不是什么美好的经历。只是没想到她的酒量竟会这样差,仅稍稍灌下两口就醉了个不省人事。好在她是女子,且又有郡主封号傍身,能灌她酒的人应该不多。 “倒不是我看不得小姐贪睡,只是已经过了一日夜,再睡下去怕是会损身子。”苏九见她迟迟不肯挪步,边解释着边亲自抬步往屏风后边走去。客栈毕竟不比自家宅院,虽是最上等的房间却也只用一面八扇屏风将屋子划为两边,算是分了里外。苏九转过屏风,目光一移向靠里的拔步床就对上小染青无甚波澜的黑眸,“……小姐?” “过午时了?”小染青问道。 “回小姐,已经未时初了。”苏九回过神来,又问道,“可是属下吵着小姐了?” 小染青摇头,暗自在心中感慨,喝酒果然误事。若是苏九不来,他们恐怕还得在天平县多耽误一天。认真算来,她应是有功无过。“伺候我起身吧。” “是。” 伺候小染青简单的洗漱更衣之后,苏九又将食盒中的吃食一样样摆出,苏十也在旁相帮。末了,她端出一碗棕色的汤汁递给小染青,“小姐先喝下这碗醒酒汤再用膳吧。” “恩。”小染青顺手接过,下意识的在鼻端一晃,这味道……似笑非笑的瞥了苏九一眼,她若无其事的将那加了料的醒酒汤小口饮下。醒酒汤本就滋味偏苦,再添上黄莲等物,更是苦上加苦。可小染青却似毫无所觉般,眉头都不皱一下便将汤药喝了个干净,“苏九,你可知错?” “是苏九逾矩了,请小姐责罚。”苏九下跪请罪道。自家小姐的医药本领她也略知一二,因而打一开始就没有指望能遮瞒过去。只可怜了不知情的苏十,一头雾水的来回望着这一站一跪的主仆二人。 “起来吧,等到了安乐郡,自行去苏七那里领罚。”待苏九领罪起身,小染青又说道,“苏九,酒能误事,多喝无益,这些道理我都清楚,你且安心便是。” 自家小姐素来严谨持重,的确不像是会因一时好奇而沉迷饮酒的人。看来此次的确是她多虑了,苏九略略松了口气。可望着自家小姐严肃的小脸,苏九却又不自觉想起昨日那张娇憨的睡颜,心中不由得涌起一股疼惜之意。的确,自家小姐无论才能还是心智都属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但同样的,失去的东西也比同龄人多许多。比如说,任性的权利…… 用完膳,小染青拿出一张名帖写了几行字后交予苏九,让她遣人递去云府,说是明日欲前去拜访云老爷子。以苏家与云家的关系,小染青来到天平县却不去云府拜见总是说不过去的。再者,既然拐了人家的族人为下属,自然得对其族长知会一声才是。 “小姐,云先生求见。” 小染青刚拿出来不及处理的密件要看,就听苏十禀报道。“请他进来。” 出门在外,且又都是自家手下,小染青便也没那么多讲究,只隔着长桌请他坐了,连面纱都懒得戴上。云赋也不是会拘泥于这些的人,见礼之后就安然坐了。“小姐歇息的可好?” 这分明是在调侃她昨日醉酒的囧事,小染青睨了他一眼,“甚好。不知云先生寻我何事?”她此时还觉得脑中隐隐作疼,只想早些处理完这些密件好再歇息一会儿。因而也没心情理会云赋的调侃,直接开门见山的问道。 云赋虽久居山林,与人鲜有往来。但也曾出山历练,看人脸色的本事还是有一些的。见她如此便也肃了颜色,但却没有立刻作答,而是用眼神略显刻意的看了苏十一眼。 苏十显然也注意到了云赋的视线,正想知趣的退走,却听小染青说道,“无妨,你且说吧。” 云赋遂放了心,从袖袋中掏出用丝帕仔细裹着的一样物什递到小染青面前,“老夫是为将此物交予主上而来。” “这是何物?”隔着层层丝帕,任是小染青慧眼如炬也分辨不出帕中之物为何。 云赋小心翼翼的将丝帕解开,仿佛里面藏着的乃是稀世奇珍,且还是极为易碎的那种。“此物乃是老夫昨日在石碑前的泥土中发现的,许是酒液冲刷了表面的泥土,这才让它露出一角来让老夫察觉。” “石碑前?”莫非是云霄当年埋下的?不对,若是如此,应该埋得极深才是,断不会只因些许酒水就从土中现出形来。那么,应该是其余到过石碑前的人留下的,且时日不会很长远。但是,除了云赋与云沉,应该再无人能进护陵大阵才是……思索间,云赋已经将丝帕全部解开。那一刹那,小染青只觉眼前有万道红芒闪耀,光辉灿烂,殷红似血,一时间竟让她挪不开眼去。“这是……何物?”宝石奇珍她自认见过不少,却还从未见过有这样的石头,就连书上,也从给出现类似的描述。 一旁的苏十也是满眼痴迷的望着那块石头,女子大多对美丽的宝石没有抵抗能力,苏十也不例外。闻言,她神情略显急切的看向云赋,希望他能作答。此石虽美,却是人家献给小姐的,她自然不能肖想。但若知晓了此石为何,待要寻找定能容易许多。若是机缘巧合之下也能得到一块,那该是怎样的美事!光是想想,苏十就有些飘飘然了。 但事实注定要让苏十失望了,只见云赋摇摇头,颇为遗憾的说道,“老夫也是头一次见到这等物什,并不知其为何物。” 似是受到了蛊惑,小染青不由自主的将那石头收入掌中,小心翼翼的捧着,凝视着,惊叹之余竟又涌起一股难言的感伤。 “既然是在云霄碑前寻到的,就叫它霄石吧。” 清淡的语声薄如叹息,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凝。小染青与云赋是在缅怀云霄,而苏十则不知其事,只是为无法得知宝石之名而遗憾。 “小姐,奴婢去沏壶茶来。”既然注定无缘,那便早些忘了吧,免得生出执念来。得了小染青的允许,苏十快步出了屋子,不去想不去看那绚烂夺目的奇石。 苏十走后,云赋出言打破了沉寂,“主上,老夫还有些关于云沉的事想与您说明一番。” “恩。”小染青敛了神思,听云赋讲述了这一代传承候选者只云沉一人的原因,以及云沉还未通过试炼,并未全然得知先祖之密的事。也就是说,如今的云沉还不能完全信任。领会了云赋言下之意,小染青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有些事她自会避开云沉。 该给的已给该提醒的也已提醒,云赋便也不再多留,起身告辞。待他走后,小染青先亲自收了那块奇石,这才继续翻阅那十来封密件。 翌日,小染青换了身体面的打扮乘车去云府拜见云老爷子。云老爷子乃是现任云氏族长,云嵩程的大叔父,同时也是云沉的祖父。虽然小染青乃是一郡之主,但按辈分来说只是后辈的后辈。且又是微服来访。再者,云老爷子身居高位四十载,莫说是郡主,就连公主也见过不少。对于安乐郡主来访,他虽没有轻视,却也并没有表现出过多重视,因而云家并没有摆出多大阵仗来迎接小染青。只云老爷子长子云勘行率家人候在府门,待小染青下车后又将人请到花厅入座,云勘行夫妇略与她寒暄了一会儿之后才等来了云老爷子。 身为大楚镇北将军,云老爷子有大半辈子是在军营中度过的。虽说如今已年近古稀,但依然龙行虎步,康健非常。“云恒之见过安乐郡主。” 小染青自然不会让他行全礼,在他下拜之前就及时阻住其动作。“安乐今日只是微服前来看望长辈,镇北将军不必多礼。” “谢郡主。”嵩程常在书信中提起,这位安乐郡主是如何聪慧机敏,沉静有礼。今日一见,果不是寻常之辈。留心观察了小染青的言行举止,云恒之暗自赞叹道。目光略略转开,余光正瞥见小染青身旁的云赋。这人是谁,怎的如此眼熟? ------------ 110V章 第一百一十章微服 云恒之虽然年老,但远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地步,且记性也还尚可。只是云赋长年隐居藏雀山中,鲜少下山,因而云恒之没能一下子认出他的身份。可两人到底是父子,略略思索之后云恒之很快便记起了此人正是自己那四岁就被选上山的次子云培生,之后更名为云赋。云家人一旦被选上山就算是脱离了原有的辈分,就连名字,也是一定要改的。 云赋怎的突然下山来了,并且还与安乐郡主一道?别人或许不知,他身为云氏族长又怎会不知藏雀山的隐秘。按理说若无急事,云赋是绝不会下山来的。但最近无论家中朝中都是风平浪静,他此来却是为何?云恒之疑惑了。 正寻思着云赋的来意,突然觉察到一股热切的目光。循着余光看去,这才发现云赋身后还立着个清秀少年。云恒之认出了云赋,却没能认出云沉。毕竟云沉当年被带上山时年方三岁,如今十二年过去,相貌身量都变化颇多,他认不出来也属正常。可云沉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家祖父。云沉的父亲云培文乃是云恒之的嫡出三子,在他出生之后不久就因病逝世了。一年后,其娘亲也郁郁而终。云恒之怜惜他幼年失怙,便将他接到身边教养,一直到他三岁上山。可以说,云恒之是他上山之前最为亲近的长辈。时隔十二年再次见到久违的至亲,也难怪云沉因压抑不住心底的孺慕之思而略显失态。云恒之只当他是小染青的随从,或许是第一次出门觉得新奇,倒也没有多想。 “镇北将军,这位云先生乃是安乐之前在藏雀山中遇到的。他似乎有些事想要私下告知镇北将军,不知您现在是否方便?”又闲聊了一会儿,小染青这才进入正题。 “老夫赋闲在家,每日都空闲得很。”云恒之自我调侃了一句,又抚着白须对小染青说道,“只是郡主远道而来,老夫若就此将您抛下不管恐怕太过失礼。不若等晚些时,老夫再派人去将云先生请来一叙如何?” “何必如此麻烦?镇北将军只管与云先生去叙话就是,”小染青说着转向云勘行的夫人鲁氏,“听说云府的花园乃是陵州一绝,不知云夫人可否带安乐见识一番?” 听小染青如此要求,鲁氏自然是没有不答应的。跟云恒之告退之后,两人相携着往后院园子行去。而云恒之与云赋则往书房去了。云沉本也想随之跟上,但见自家师父并没有让自己同行的意思,便只能与苏九等人去了偏厅等候。 一进书房,云恒之就问出了心中的困惑。“你此番下山所为何事?还有,安乐郡主又是怎么回事?” “族长,云赋已迎回吾主。”云赋肃了颜色,语气郑重的说道。 迎回吾主?这与他的问题有何干系?云恒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追问,“什么?” “云赋有幸得偿先祖遗愿,已迎回吾主。”云赋重复了一遍之后又将这两日在藏雀山上发生的事情大致叙述了一番。 “你说的都是真的?”方才那个聪敏沉静的安乐郡主竟会是他云家等待千年的主人,云恒之有些难以置信。千百年来,他们虽然一直按着先祖遗命行事,但他心里其实并不相信会有那样的人出现。 “云赋没有理由欺瞒族长,”云赋说道,“安乐郡主即是吾主。从此以后,云赋将遵从先祖遗命,跟随吾主左右。鞍前马后,竭尽所能为吾主分忧。” 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云恒之不相信。虽然小染青的出现让他很是措手不及,但转念一想又何尝不是好事。随着先祖遗愿得偿,他们云家长达千年的等待也终于到了终结的时候。此后,云系嫡枝再不必遣人上藏雀山了……念及此,他不禁想到十几年前上山的孙儿云嵩回。“既如此,以后主上身边就靠你照应着了,若是有什么用的到云家的地方尽管开口。对了,嵩回那孩子你打算如何安置?” “沉儿今日也跟着一起过府来了,老爷子没有见到吗?”云赋问道。 云恒之这才恍然,那清秀少年竟然就是自己的孙儿,他不禁感慨,“一晃十二年过去,回儿竟也这般大了。” “我打算带沉儿一道走,”对于云恒之,云赋无需隐瞒,“待他通过试炼,我便会将一切告知于他。” 云恒之原本想与云赋商量留下云沉,但听得此言只好打消了念头。虽然在血缘上云赋的确是他的儿子,但成为云赋之后,其作出的决定就再不是他所能置喙的了。可怜他三儿子那一脉,终还是断了。也罢,若不是沉儿恰巧路过石壁,又如何能遇上并得知安乐郡主即是吾主?冥冥中自有天意,或许这孩子注定是要跟着安乐郡主走的。唉,兴许这孩子跟去能够有所造化也说不定。那安乐郡主看着就是个不简单的,只可惜了是女儿身。 待二人回到花厅,小染青也从花园回转来了。又略坐了一会儿,云恒之见时近午时,便请小染青一行留下用膳。小染青本不欲多留,但考虑到云赋云沉二人难得回本家一趟,最后还是点了头,一行人在云府用过午膳才回客栈。 “今晚收拾一下,明日一早我们就起程。”进屋前,小染青对其余人如是吩咐道, “是。”他们已经在这耽搁的不少时日,的确该抓紧赶路了。不然郡主仪驾到了安乐郡,却发现车中没有安乐郡主,那可就麻烦了。 “另外,将马车也一并处理了。”小染青补充道。 “小姐,若没了马车,您该怎么赶路?”苏十不赞同道。 “车处理,马留下。” “小姐,您可是想要骑马?”苏九闻言,当下猜出小染青的意图,“此去安乐郡有大半个月的路程,若一路骑马过去,小姐怕是会吃不消的。”赶路可不是狩猎或者跑马游玩,小姐虽马术精湛,又自小练武,但到底仅是个十二岁的女娃娃,耐力体力都比不得常年训练的他们。若是一路骑马过去,遭罪是必然的。 “小姐,马车虽不比骑马快,但算算日子,还是能赶在苏七管事他们进涴州之前汇合的,您不必委屈自己骑马。”潘尚忠也劝道。 云赋云沉师徒见状,也想劝说几句。只是他们毕竟是新来的,对于众人所说情况并不十分清楚,因而也不好贸然开口。 “先不必急于汇合。”小染青说完就推门进了屋,那模样摆明了不愿受人打扰。 不必汇合?难道小姐还要去别的地方?被抛在门外的众人百思不得其解。罢罢罢,小姐所思所想素来不是他们所能揣测的。小姐怎么说,他们怎么做即可。大不了等小姐受不住了,再在当地买辆车就是。 翌日一早,小染青果然着了一身利落的骑装出门,一头乌亮的长发也被整齐的扎成了髻并套上玉冠。她前世本就是惯作男装的,如今扮来更是得心应手,举手抬足间颇有几分翩翩少年郎的风采。在客栈用过早膳,一行人便骑马出发了。直到他们不见了身影店小二还在兀自嘀咕,他怎的不记得二楼何时住了这么俊俏的一位小少爷。 骑马比之坐车果然辛苦许多,不过几天,小染青就磨破了好几处。但这点程度的苦对她而言显然是微不足道的,若不是苏九苏十见了大惊小怪,她怕是连药都懒得抹。如此这般披星戴月的赶了十来日,他们竟还在大部队之前进了涴州。 “发消息告诉苏七,放慢行速,十日后在安乐郡城外汇合。”苏家暗卫之间自有一套联络之法,且用的都是暗语,不怕被人截获。 “是。”苏十按照吩咐传消息去了,而苏九则张罗着野地造反。 今日行路不赶巧,午膳时偏偏停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荒野,只得打些野物合着干粮将就果腹了。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苏九打理起来早已是驾轻就熟。简单用过午膳,一行人再次上路。只是自进了涴州境内,行路速度明显放缓了不少。 单手控马,另一只手举着地图比划了一番,潘尚忠回头对小染青说道,“小姐,前方十里就有个不大不小的村落,应该可以借住一晚。” “恩,快些走吧。”比起露宿荒野,自然是有片瓦遮头来的舒坦。 一行人紧赶慢赶,终于抢在日落前来到了写着村名的牌坊前。刚要穿过牌坊,却听左边不远处似有喧哗声响起。 “放开!这是俺家小子辛辛苦苦从山里采来的,凭什么就得便宜你?” “哼,凭什么?就凭俺是他媳妇!” “媳妇又怎样?俺是他娘!” “翠花,娘,你们别吵了。俺明日再上山去寻一株来,你们一人一株还不成么!” 作者有话要说:俺回来鸟~~~总算终结了志愿者生涯。。。。 ------------ 111V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冲突 “周阿婆,您这急匆匆的是要往哪去?” “还不是你田婶子,不知为的什么又和她婆婆吵起来了。” “又吵起来了?” “可不是!这俩个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将好好的一个家生生搅得不得安宁,真是作孽哟!唉,只苦了大柱那娃子。” “哎哎哎,阿婆你慢点。俺也跟您一块儿去看看,田家阿婆和婶子到底在吵什么。” “这个俺知道,是为了大柱昨儿挖到的那株朱颜草。她俩一个要卖,一个要留着自己用,这不就吵起来了。” “朱颜草?啧啧,大柱竟挖到了这样的好东西!” “唉,虎妞别磨蹭了,再等会儿那俩个怕是又得打起来了。” …… 金乌沉沉西坠,在田间劳作的人们结束了一日的耕种,陆陆续续从田埂上走来。遇到几个听到动静赶来的村民,询问了几句便得知原委。于是看热闹的看热闹,劝架的劝架,又纷纷往左边赶去。 “小……少爷,可要过去看看?”听到“朱颜草”的字眼,苏十不禁止步问道。对于这些乡里人的家长里短,她原本无意理会。只是跟了小染青这些年,对于自家主子爱好奇花异草这一点她还是颇有了解的。朱颜草虽不是顶名贵,却也是极为难得的药草了,小姐会有兴趣也说不定。 出乎苏十的意料,小染青微微摇头,“不必了。”她是喜爱奇花异草不错,但对于朱颜草,她始终心怀恶感。世人皆知朱颜草瑰丽无双,且有驻颜美容的奇特功效。却少有人知道,只有腐尸才能滋养出如此妖冶的花儿。她虽不是什么善类,但也没有将自家花园变成坟场的恶趣味。 既然主子没有兴趣,他们自然也就没有管闲事的必要。小染青几人穿过牌坊正要进村,却听到不远处传来响亮的马蹄声。回头,一行六人骑着高头大马呼啸而来。目光扫过那些被马蹄践踏得东倒西歪的秧苗,小染青微微眯起了眸子。 “喂,田大柱可是这个村的?”在牌坊前拉缰立马,为首之人拉了个村民很不客气的问道。 “是……是这个村的……”那村民哆哆嗦嗦的回道。 “他人呢?” “在……在那儿……” 得到小染青的眼神暗示,待那六骑没入左方小道之后潘尚忠便走过去找那村民搭讪道,“小哥儿,刚那是什么人,恁的嚣张?” “这位小兄弟,你们是外乡来的吧?”那村民抹了把额头的虚汗,又打量了几眼潘尚忠及其身后的小染青等人,他压低了声音说道,“注意到刚那六人手上的绿巾没?那可是卢家人的标志,以后在安乐郡遇到胳膊上绑绿巾的可千万得躲着点。” 卢家人?小染青习武多年,耳目自是比常人灵敏许多。那村民虽刻意压低了声音,但还是让她听得分明。乌眸又是微微一眯,卢家人……好一群卢家人!关于这个卢家,她的手下很早就在密报中有所提及。此番之所以微服入郡,很大一部分原因正是为了查验手下的情报能力。若情报属实,那么这所谓的卢家…… “哦?”潘尚忠闻言,故意摆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模样,“这卢家人很厉害吗?竟然敢罔顾国法。”大楚重农扶桑,律法中有明确规定,肆意毁坏农田者将视情节轻重施以惩戒。按绿巾人方才纵马踏田的行为,关上半年都算是法外开恩了。 看他明显没有听进去的样子,那热心的村民也急了。“小兄弟可知这安乐郡是谁人封邑?” “自然是安乐郡主,”潘尚忠不由疑惑,“这与卢家有何关联?” “小兄弟有所不知,卢家大爷二爷正是安乐郡主的亲表兄!”那村民说着重重叹了口气,“卢家虽无人为官,但三年来他们在郡里作恶多端,却连郡守大人都不敢出来主持公道,只因他们身后有位郡主娘娘撑着啊!小兄弟,不是俺吓唬你。若是在安乐郡惹了卢家人,脱一层皮都算是轻的了!而且俺还听说最近郡主娘娘要过来,到时卢家人怕是得更猖狂了,唉!” 安乐郡主的表兄?小姐的表兄!潘尚忠一愣,“安乐郡主的外家不是江南王氏吗,怎的会有姓卢的表兄?” “这就不是俺们能知道的了。”那村民说完,唉声叹气的走了。该说的都说了,若这小兄弟还是听不进去他也无能为力了。 “小姐……”潘尚忠走回小染青身边,将方才听到的话复述了一遍之后眼带忐忑的往自家小姐脸上瞄了又瞄。 小小少年背着手立在原地,面沉如水。不知过了多久,突听她如此说道,“恩,很不错。” “……”如此没头没尾的一句评价让随从几人均是摸不着头脑。很不错?什么很不错?有人冒充小姐的表兄在安乐郡作威作福,小姐居然还觉得很不错? 察觉到众人的疑惑,小染青难得体贴的解释道,“一普通乡野村民说话都如此条理分明,可见安乐郡百姓之教养。” 仔细回想之前那村民的话,的确没有印象中乡野之人的粗俗,字里行间倒颇有几分文雅之态,显然是念过书的。不过……这好像不是重点吧? “还愣着作甚,趁着天还未黑快去寻落脚之地吧。”见他们都愣着,小染青只得出声提醒道。 “是。”几人回过神来,分散着去寻敞亮些的农户借宿去了。 “……小姐,真的不用过去看看吗?”云沉在原地踌躇了会儿,略带迟疑的问道。 “不必。”同行这许久,小染青已经见识过多次云沉的软心肠。此番听他发问便知,这娃八成又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小染青毫不犹豫的否决,所谓的卢家她当然不会放过,但却不是现在。 见自家徒儿还要说话,云赋忙沉声开口,“沉儿,那边有几户人家瞧着不错,随为师去问问吧。”一路上自家徒儿好管闲事的毛病已经给主上添了不少麻烦,若再不加以节制,主上怕是要嫌弃他们俩师徒了。 “……是。” 两人走了不过三步,就听熟悉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间或还夹杂着妇人的哭嚎声。 “那是俺的朱颜草!俺的!” “嘘……田家婶子你不要命了么!那是卢家人!” “俺的朱颜草唉!俺的银子啊!” “娘,您快别哭了,赶明儿儿子再去山里找……” “卢家这群杀千刀的强盗……啊……大爷们饶命!饶命啊!蠢妇人一时糊涂说了胡话……哎哟……大爷们饶命啊!” 听见那凄凄惨惨的哭嚎声,云沉不自觉的越走越慢。终于在马鞭的破空声响起时再也按捺不住心底的愤怒,倏地奔到六人马前,挡在一干村民之前。“光天化日之下尔等强抢他人之物不算还挥鞭伤人,置王法于何地?” “哟,来了个打抱不平的。”那六人丝毫不将云沉放在眼里,一个十五六岁的黄毛小子能有多大能耐?“告诉你,小子。在这安乐郡,咱卢家就是王法!” “小子识相的就乖乖磕头认错,兴许大爷们瞧着高兴就不计较你之前的大言不惭了。” 看着那六个哄笑不止的绿巾人,云沉气得脸都涨得通红,“你们……” “沉儿,回来!”见云沉将要抽剑,云赋忍住扶额的冲动出声喝止道。这小子,说了多少次了还是改不掉冲动的毛病!主上摆明了另有安排,可不能让这小子乱了主上的计划。 “哈哈哈哈,老头,想领回你儿子就滚过来和他一起磕头认错!”一绿巾人不知死活的说道。 “师父,他们欺人太甚!”云沉一声怒吼,铮亮的佩剑应声而出。下一瞬,方才口出狂言之人就摔下马来生死不知。 变故来得太过突然,剩余五人花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他们在安乐郡横行多年,如何能想到竟然有人敢挑衅他们卢家人!诧异之后便是狂怒,五人齐齐暴喝,拔剑的拔剑,抽刀的抽刀发狠的往云沉攻去。“小子,找死!” 云沉虽也跟着云赋从小习武,但无奈天赋平平,方才之所以能一举拿下那人不过是凭着出其不意而已。此时面对五个壮汉的攻击,少年的防守很快就显出捉襟见肘之态。见状,云赋无奈归无奈,还是举剑加入了战局。小染青皱了皱眉,也挥手让潘尚忠等人上去帮忙。有了他们的加入,战局立刻呈现出一边倒的形势。 “小姐,这六人该如何处置?”约莫一刻钟之后,潘尚忠等人将捆成粽子的六人提到小染青面前,等待指示。 小染青看都不看那六人一眼, “杀。” “是。” “小姐,这六人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您这样处置未免有些过了。”云沉皱眉,不顾云赋的阻拦说道,“还是将他们交予官府,按国法处置吧。” 作者有话要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话说得真是太对了!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生病的时候码字都不在状态啊啊啊~~~好想快点把云哥哥放出来。。。 ------------ 112V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报复 “哦?”小染青挑眉,“交到官府?” “这位少爷饶命啊!饶命啊!”刚才还哄笑着看村民们磕头求饶的绿巾人们此时也朝着小染青哀嚎起来,所谓风水轮流转不过如此,“我等今后一定改过自新重新做人,求少爷饶命啊!” 沉见那些人痛哭流涕很是悔不当初的模样更是心中不忍,“少爷,您……” “此事因你而起,既然你决定要将他们交由官府,随你之意便是。”小染青似乎很是厌烦那六人的哭号, “劳烦云先生辛苦一遭。即刻随云沉一块儿将这几人送去官府吧。” “少爷,这六人……”云赋好歹下过几次山,人心险恶之说他也深有体会。这六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类,并且卢家在这安乐郡积威已久,即使将他们送到官府,恐怕最后也是不了了之。到时这六人若是带人前来报复,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倒不是他怕了那卢家,只是担心会因此而乱了小姐的计划。 “无妨。”云赋想到的小染青也想到了,不过若是吃次小亏能让某人吸取教训,收敛住心软的毛病,仔细算来还是划算的。若不是碍于云霄的情分,以云沉这一路的作为早就被她“请”出队伍了。但即使如此,她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若是经过这次教训他还犹自执迷不悟,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留云沉在身边了。她需要的是助力,而非累赘。 六人虽被捆成了粽子,但仅凭云赋云沉二人要带他们去到五里外的镇子还是有些吃力的。幸好有村民借了辆驴车给他们,小染青又遣了潘尚义随行,这才得以出发。一路上,一行九人都很沉默。云赋本就是个聪明人,只略略思索就明白了小染青的用意。张口想提点徒儿几句,但到底还是打消了这一念头。以云沉的性子,若不是自己拐过弯来,任凭他这个做师父的说再多也是无用。罢罢罢,原本让他下山就是打着历练的名义。就将这当做是考验的一环,能否通过全凭这孩子自己的造化了。 等云赋三人回来时,天已经黑了大半。远远就望见田家堂屋里还亮着灯,敲开柴门,三人由田大柱迎进堂屋,就听见田阿婆和田大婶子正对着小染青几人痛诉卢家的恶劣行径。 “三位回来了?”田大婶子听到动静忙站起身来,“厨下温着些饭菜,三位若不嫌弃就请用些吧。”知晓此番借宿的都是富贵之人,田大婶子言行间也收起了往常的泼妇作派,显得有些拘谨。 “有劳了。”三人赶了这许久的路的确是饿得慌了,当下也不客气的随田大婶子去了一旁用膳。 “先生哪里的话,此番若不是您们出手相救,不仅朱颜草保不住,俺那婆婆只怕也是凶多吉少。您们就是俺家的大恩人,不过是一点粗茶淡饭,能有啥劳烦的?”起了话头,田大婶子又揪着最先出头的云沉一个劲儿的夸,直让少年人脸上的红晕一路漫到了耳根子上。 好容易吃完饭回到堂屋,田阿婆还在说着,只是明显不如之前那般有劲头,眼神还时不时瞄向那摇晃的灯花儿。对于村里人而言,灯油算是极精贵的物什了。今儿燃了这许久还是看在几位恩人的面子上,但田阿婆仍旧止不住的心疼。小染青虽生长于富贵,但对于百姓疾苦也颇有了解。反正该打听的都已经打听到了,早些歇了也无妨。她率先起身,与主人家简单作别之后就回房去了。正主都走了,其余人自然也陆续散了。 乡野村落,鸡鸣处处。惦记着今儿还要赶路,苏九等人一早就起了身,穿衣洗漱打点行装,就等着小染青传令出发。只是直到天光大亮,自家小姐歇息的屋里还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阿九姐姐,少爷怕是睡过头了,不如由我去叫少爷起身吧。”眼见着辰时将过,早膳都已经热过三回,苏十终于忍不住说道。 “阿十,你可曾见少爷睡迟过?”睡过头?前些日子日夜兼程的赶路都不见小姐睡迟过,或者应该说,她跟随小姐至今都从未见过小姐睡过头,如今放慢行程赶路反倒睡过头了?苏九细心叠着衣物,面上是一贯的从容淡笑。 经她提醒,苏十也是皱眉。小姐素来自律,每日卯时即起身练功。除了连夜赶路那阵子,几乎雷打不动。这样想来,果然是有些蹊跷的。“那我们该怎么办?” “等。”苏九答道,“到得该起时,少爷自然会起的。” “唉,好饿啊!”苏十闻言,不禁捂着肚子哀叹连连,他们这一大早起来都还未用膳呢。时值春播,正是庄稼人繁忙的时候。小姐昨日就对田阿婆说了,庄稼要紧,不必顾忌他们。因此田家人天还未亮就用了早膳下田去了,当然还留了许多饭菜给家中客人们。但他们可不敢像田家人这般随意,主子还未用,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又怎能先用? “既然饿了,就和我一块儿去摆膳吧。”苏九说着又转向一旁的潘尚义,“尚义,去招呼大家过来用膳吧。” “可是少爷还未起来……”潘尚义迟疑道。 “你且安心招呼人去吧,用了膳才有力气,少爷定不会怪罪的。”苏九说道。 “……好。”虽然不明白苏九为何如此笃定,但经验证明,听苏九的绝对没错。于是,潘尚义跑院子里叫人去了。 说来也巧,他们刚吃完收拾好小染青那儿便有了动静。苏九苏十一个服侍她起身,一个去准备膳食,又忙碌开来。身为属下,自然不能让主子吃自己的残羹剩饭。苏九端来的早膳都是他们用自己带来的食材重新烹制的,而非田家留下的那些。 慢条斯理的用完早膳,小染青堪堪放下碗筷就听到外边一阵喧哗,“走,一起出去看看。” 三人一出屋子,就见田大婶子哭哭啼啼的跑进了院子。看见他们出来,更是边跑边哭诉起来,“少爷,求求您们救救大柱和俺婆婆吧!” “田大婶子你别急,说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们才好想办法帮你不是?”苏九上前扶住田大婶子,柔声安抚道。 田大婶子听了,好容易才稳住情绪急语道,“昨日那六人又来了,这会儿正在地里闹着呢!” “苏九,你带人过去帮忙。苏十,云先生与云沉留下,我们即刻离开此处。”闻言,小染青丝毫没有意外的样子,从容不迫的给属下分配任务,“将这令牌带上。” “是。”接过令牌,苏九当即明白了小染青的用意。他们在这村子待不了多久,护得了田家人一时,却护不住他们一世。但若不是他们插手,田家人也不会将卢家得罪的这样彻底,就此置之不理未免说不过去。可要想护住田家,难免要用到小姐的身份。若让卢家人知晓小姐身在此处,怕是日后会麻烦不断。至少,再想微服私访是不能了。但若由她手持小姐的令牌出面,并说是代小姐寻访,这样就能让小姐的行踪免于暴露。 只是这之后,他们这几人就不能再与小姐同行了。 待苏九等人走后,小染青与剩下三人也打马出了村子。不过半个时辰,就能望见之前云赋师徒昨儿来过的镇子。但他们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绕过镇子继续往前边去了。如此这般的一连绕过三个小镇,直到日渐西沉,三人才在一个名叫洪湖镇的小镇前勒缰下马。 “沉儿,到客栈了。”自家徒儿一路上都精神恍惚,此时到了客栈门前还犹不自知,依旧愣愣的牵马往前走,让他忍不住出声提醒。 “是,”云沉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紧走两步抢到两人前边,“少爷,师父,我去与掌柜的说。” 一路上进客栈打尖住宿不是头一回了,云沉虽未曾亲自与掌柜的打过交道,但也听过几次潘家兄弟与掌柜的对话。他有样学样,很快就打点好了投诉事宜。 “几位客官请这边上楼,”小二哥在前边领路,将他们带到各自房间又细心的问了有何不妥当之处才离开。 就着小二哥随后送来的清水洗去一脸尘灰,小染青半阖着眼眸靠在椅背上,由苏十给她按捏肩膀。正享受着,突然感觉苏十顿了一顿,“怎么了?” “有消息到了,”苏十答道,“应该是苏七管事那边传来的。” “恩,你去收吧。”小染青睁眸,前日才收过一次消息,怎的这么快就又来了第二封?看来,那边应该是出事了。 “小姐,信。”不一会儿苏十就回来了,手里多了一封书信。 小染青展开书信,将信中内容快速浏览了一遍,乌眸微眯,“苏七他们遇袭了。” 作者有话要说:面试越来越像相亲,相亲越来越像面试。。。 ------------ 113V章 第一百一十三章 犯错 料峭春寒,到得夜里,那冷风更是堪比浅冬。似是难以消受这寒凉,大街上往来的夜归人们比之往常更是行色匆匆。但若他们稍一抬头,就会发现自己竟成了他人眼中的一道风景。 在这其余人家门窗紧闭的时候,镇上唯一的那家客栈二楼却有两扇雕花窗子大大敞着。一清朗少年靠在窗柩上,怔怔然望着楼下的寂寞风景似是在琢磨着什么难题。 “沉儿,”云赋敲门进来,见云沉只着中衣站在风口不禁皱眉,“怎的杵在那儿?当心着了寒气。” “是徒儿疏忽了,谢师父关心。”云沉关上窗子,走过去给云赋倒了杯茶后侍立在旁。 “你也坐吧,”云赋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说道。 “是。”云沉依言坐好,“师父此来可是有话对徒儿说?” “应该是你有话想对为师说才对。”云赋抿了口茶,说道。 “师父……”知徒者莫若师,他的确有一肚子的疑问想要向师父请教。只是刚想开口,却又发现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你只管将心里的困惑如实说出来便是,”云赋说着不由得咧嘴笑了,“若一直藏着不说,恐怕又得有一只小黑熊要遭殃了。” “师父!”听他提及自己年幼时的糗事,云沉不禁赧然。 那时他才刚山上不久,年纪小,很多事都懵懂无知。且正值贪玩的年纪,师父又时常进山采药,独留他一人孤零零的待在竹屋,很是寂寞。终于有一次耐不住玩性,趁师傅不在独自溜进山中。无意间撞见一个山洞,里边还躺着一只小黑熊,似乎正处于熟睡之中。他顿时觉得找到了玩伴,静静守在一边,等其醒来一起玩耍。可是等了半天也不见小黑熊醒来,小云沉不禁急了。他的新玩伴莫非是病了?于是,他决定将小玩伴带回竹屋,等师父回来再行医治。 但当费尽千辛万苦将小黑熊带回竹屋才想起,自己此番是瞒着师父偷溜出来的,要解释小黑熊的来历难免会暴露自己偷溜出去玩耍的事实。如此一来,一番责罚是免不了的了。畏于责罚,小云沉决定将小黑熊藏在屋中,先由自己试试能否将它唤醒。只是三天过去,费尽浑身解数的小云沉还是没能将小黑熊唤醒。明明有脉搏有体温,为何小黑熊就是一动不动如死去般呢?他记得师父说过,一般人不喝水熬不过三日便会死。算算日子,小黑熊被他救回来至今已满三日,滴水未进。如此说来,小黑熊是死了? 若是将小黑熊带回来时就向师父老实交待,小黑熊是不是就有救了?念及此,小云沉既难过又愧疚,抱着小黑熊哭了好久。流着眼泪吃力的将小黑熊抱到后院竹林,小云沉手拿铲子挖起坑来。他依稀记得娘亲死后就是被埋进坑里的,这里没有小黑熊的亲人,能为其挖坑的便只有他了。好容易挖好坑,待要填土时恰巧被从阵中出来的云赋遇上,这才拯救了这只险些被活埋的小黑熊。事后,云赋不出意外的严厉处罚了云沉。且这之后每次提及此事,这个无良师父都会笑上许久。 如今听他旧事重提,云沉心底除了羞恼竟还有一丝心安。自从跟了小染青下山,素来不羁的师父就变得严肃规矩起来,让自认熟悉他的云沉很是不习惯。如今见他又露出本性来才稍稍放了心,师父还是那个师父,没有变。 “沉儿,你若再不开口,为师可就回去了。”又笑了会儿,云赋突然敛起表情说道。 闻言,云沉刚刚缓和下来的面色又不禁纠结起来。思索了片刻,他终于略带支吾的问道,“师父,徒儿……徒儿是否真的错了?” “哦?你觉得自己错在哪里?”云赋不答反问,严肃的面上看不出情绪。 错在哪里……云沉垂了头,很是丧气的说道。“徒儿自以为是的为田家出头,结果却差点害了他们……” “此处你的确是有欠考虑了。救人的出发点虽好,但救人若不能救到底,不若不救。你为田家人出头,在当时的确是救了他们。但日后呢?我们不可能永远留在那村里。卢家人若有心报复,定会拿田家出气,就像今早发生的那样。若不是小姐英明,故意拖延了出发的时辰,田家人焉有命在?你这冲动的性子的确该好好改一改了,行事前当考虑周全才是,切忌莽撞。”云赋教训道。 “徒儿谨记师父教诲。”云沉躬身受教。 抿了口茶,云沉又问,“沉儿,你仅仅只有这一点做错了吗?” “师父是指徒儿不该阻止小姐杀那六人?师父,徒儿不觉得救下那六人有错。”说到这里,云沉倏然抬头直视云赋,“师傅您从小教导徒儿,上天有好生之德。得饶人处且饶人,不得枉造杀孽。徒儿不过是按照师父所言行事,何错之有?” “上天有好生之德不错,但也要视具体情形而言。”云赋叹了口气,“你自三岁上山便再没有下来过,也无怪乎会识人不明。龙生九子尚各不相同,何况乎人?善者,自当相救。但若救下恶者,不是让他们今后得以祸害更多人吗?” 听了云赋的话,云沉更是迷惘,“人之初,性本善。为何不能以善行感化恶者呢?” “你看那六人,可有顾念到你的救命之恩?可有受你感化?”对于徒儿的提议,云赋嗤之以鼻,“那些人早已为世间欲望所沉迷,要感化他们谈何容易?” “师父,徒儿还是不明白。”为何那些人所思所为与他熟知的不一样? “唉,”对上徒儿迷惑的表情,云沉不自觉再次叹气出声,“各人有各人的缘法,日后你见的多了也就明白了。”顿了顿,云沉又道,“另外,除了以上这两样,你还有一样最大的错误没能指出。” “请师父赐教。”最大的错误?云沉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自己到底还犯了什么错。 “为师已奉小姐为主,小姐的命令,为师尚且只能遵从。你身为徒儿,却一而再再而三的视小姐之命于无物。难道,这不是错?”语气渐转严厉,“沉儿,你且算算,这一路上到底给小姐添了多少麻烦?” “师父……”云沉闻言,呆愣原地。师父之主,自然也是他的主子,这一点他心里清楚的明白。只是他还是一直下意识的将小染青看作是最初在藏雀山上遇见的奇怪少女,一个朋友,而不是什么高高在上的“主上”。因此,比起其他人,包括他的师父对待小染青的恭敬,他的态度言行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放肆无礼”。云沉也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仅仅只是下意识的。此时被自家师父严厉道破,他不禁再次垂下了头。“徒儿知错。” “沉儿,为师虽跟随小姐未久,但也知道在这方面,她是极重规矩之人。并且,她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更不会留拖后腿之人。你明白吗?”见他如此,云赋终于还是忍不住提点道。 “徒儿明白,徒儿以后也会视小姐为主,不会再冒犯小姐,给小姐添麻烦了。”双拳微微攥紧,云沉压抑着心中莫名涌起的不甘。 “你明白就好,夜已……”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赶路。云赋刚准备起身回屋,却听“咚咚”的敲门声传来,在这初春的寂夜里听来格外清晰。 云沉前去开门,却是苏十,“苏十姑娘何事?” “云先生可在这里?”苏十问道。 “老夫正在此处。”云赋听她提到自己,也出声道。 “云先生,云少爷,小姐命奴婢来跟二位说一声,明日寅时初即启程。”苏十见两人都在,便说道。 “好,我们知道了,劳烦苏十姑娘跑这一趟。”云沉送走苏十,回到屋里,见自家师父正拧眉思索着什么。其实他心中也是疑惑,明明晚膳前还将启程时辰定在卯时初,怎的突然就提早了一个时辰? “明日这样早就要起程,为师得回去歇了,你也早些安置吧。”云赋起身说道。 “是。” 寅时初刻,小染青四人出发时,天地还是一片漆黑。“嘚嘚”的马蹄踏在石板路上尤为响亮,不知搅了几人的好梦。一路急行,待天蒙蒙亮时,他们已奔出十数里路。 “少爷,后边……”云赋觉察出不对,出声提醒道。 小染青朝他点头,收缰勒马,“出来吧。” 既然已经被他们发现,刺客自然没有躲藏下去的必要。不一会儿,一排十余名黑衣人出现在了晨光熹微的小道上。“这位先生好耳力。” “过奖过奖。”云赋边谦虚着边与云沉各自上前一步,挡在小染青身前。苏十则拔出佩剑,紧紧护在她身旁。 “本郡主那二位表兄就是这样欢迎我的?” ------------ 114V章 第一百一十四章围追 “郡主殿下,莫要怪咱们大爷二爷狠心。要怪也只能怪您自己好好的京城不待,非要跑到这安乐郡来折腾。”刚才开口的黑衣人似乎是为首之人,闻言说道。 “那你们待要如何呢?”微微上扬的语音显露出小染青此时不合时宜的饶有兴致,那随意的态度与身边三人的严阵以待形成鲜明对比。 或许是惊讶于小染青异乎常人的反应,黑衣人微微一愣之后才答道,“自然是送郡主殿下上路。” “哦?可惜本郡主现在还不想上路。”话音刚落,十道黑影从路旁的野林中疾窜而出。只是这回的黑衣人显然与之前的不同,他们最后落足的乃是小染青一边,不过片刻就组成特定阵势,紧紧护在她周身。 “郡主殿下果然深藏不露,”见到对方这突如其来的十名帮手,那黑衣人面上竟丝毫不露紧张之色,“如此,咱们也不能怠慢才是。”此话一出,窸窣之声又起。转眼又是二十余名黑衣人落在那边。 “看来两位表兄这几年的确长进不少,”小染青微微眯了眸子,神色比之之前也郑重了不少。而苏十则向己方某个黑衣人递了个询问的眼神,你们不也躲在林子里么,怎的之前都没发现?那黑衣人回以苦笑,这只能说明,对方的功夫,至少是隐匿功夫要比他们修得高明,此番或许是场硬仗。 那黑衣人却再没有与她闲话下去的意思。眼见着天就要亮了,难保不会有人经过此处。若不巧被行人碰上,处理起来又是麻烦。“郡主殿下,得罪了!” 一声令下,三十余名黑衣人几乎在同一时间往小染青一行扑去。而小染青这边本就时刻注意着那边动静,见他们发难也没有慌张,有条不紊的迎上多出己方一倍有余的敌人。 交手之后发现,敌人虽然隐匿功夫高出一筹,但武功却是相差无多,甚至还略逊于苏家暗卫。只是人数之差实在太过悬殊,双拳难敌四手,小染青一方还是无法避免陷入劣势的境地。看如今情形,明显拖得越久于己方越是不利。小染青皱眉,原本躲入林子是个不错的主意,但对方的隐匿功夫明显高于己方,且对于此地也更为熟悉,在这样的情形下若是进林子,无疑是自寻死路。为今之计,只有一路朝前。若是地图准确,再过不远就是官道。上了官道,就有更大可能遇上往来行人。她倒不是指望会有人相帮,只要能让对方有所顾忌,他们便能多拖上一会儿……伸手朝苦战的属下们打了个手势,又对云赋师徒低语了一句,众人会意,且战且移的往前方而去。 黑衣人首领却是个精明的,一看他们举动便猜出了小染青等人的意图。“他们这是想要上官道,分出一半人手绕道前边阻拦他们。” “是!” 察觉到黑衣人分成了两拨,并且有一拨正往己方身后绕来。暗卫首领与小染青交换眼神之后打了个手势,下一刻,原本就有些晨雾的小道更是烟雾弥漫,浓到连眼前的物什都看不真切。可惜天公不作美,微冷的东风不一会儿就将烟雾吹散。小道于是又露出本来模样,只是小染青一行此时早已跑出百步之远。 眼见着他们就要踏上官道,黑衣人首领狠狠踹了身边犹自咳嗽的属下一脚,“还不快追!”竟然是失传已久的烟雾弹,这苏家人果然不能小瞧。 烟雾弹虽然好用,但由于其很是笨重,他们总共也不过带了十颗罢了。小姐提供的制作之法不甚明确,他们钻研多年,做出来的烟雾弹也仅能放出极少量的烟雾。为了成功阻拦敌人,他们方才已将十颗烟雾弹尽数扔出。因此,再想故技重施却是不能了。 一行人急速奔行,终于在黑衣人追上之前入了官道。只是刚走出不过十步,就又被敌人缠住了。双方于是再一次缠斗起来。 “小子,当心后边!”潘尚忠一剑挑了云沉身后的黑衣人,板着脸提醒道。虽然不大看得惯这小子一路上的作为,但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因此见到云沉有危险,他还是出手相救了。 “……谢谢。”明白他是救了自己,云沉道谢。他本就于武艺一道不甚精通,虽自小练武,但却连潘尚忠潘尚义这两个半路出家的都比不上。此时面对这些不论在数量上还是武艺上都强出自己不少的敌人,难免窘迫。若不是有师父分神相顾,他恐怕已经死了不下十回。 “留点神,不要再给小姐添乱了。”潘尚忠丢下这句之后便不再理会他,只专心对付自己周围的敌人去了。 不要再给小姐添乱了……原来在他人眼中,自己一直都只是在给她添乱而已吗?回忆起昨晚与师父的谈话,小姐身边从不留无用之人,更不会留拖后腿之人。目光移向舞剑杀敌的小染青,犹如行云流水般的剑招在给人以视觉享受的同时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收割着一条条生命。再对比自己笨拙的招式,云沉生平第一次介意起自己的武艺不佳。若不是有师傅在,他一定是没资格跟随她至此的吧……握剑的右手渐渐攥紧,云沉发狠似的劈向攻来的敌人。 “沉儿?”无意间察觉徒儿的失常,云赋皱眉。这种不要命的莽夫打法可不是他所教授过的,更不是云沉平日的一贯作风。若是放任他如此下去,这小子恐怕撑不过一刻便要倒下。只是敌人缠得紧,他又要时刻留意小染青小姐那边,实在分不开身去,只得出声提醒道,“杀敌一万自损三千非智者所为。” 且不论云沉是否将云赋所言听入耳内,激战仍在继续。蓦地,一阵喧闹的马蹄由远及近而来,在此时的小染青一行听来恍如仙音。 黑衣人首领却是皱眉,“分十个人过去将来人阻住,最好能将人逼到别的道上。” “是!” 敌人一下子少了十个,让小染青这边减了不少压力。但对方人数优势犹在,且经过方才的苦战,己方已有两名暗卫重伤。其余人身上也都添了不少伤口,因而应付起来依然吃力。久被压制,又伤痕累累,即使是从严格训练中走出的苏家暗卫们也逐渐有些疲于应付,更何况受训不过几年且如今还只是少年的潘尚忠潘尚义等人。但他们明白自己的使命,死也要护得小姐周全!凭着这份执念,他们咬牙撑住。各种杀招层出不穷,在此同时身上的伤痕也是一道接一道的添着,这情形看得云赋更是皱眉。莫非是受了自家徒儿的影响,这些人怎么都换上了这样的打法?依如今情势,应尽力拖时间等路过之人相帮才是。如此打法不过是一时之勇罢了,若是他们都倒下了,还怎么拖时间?还怎么保护主上?似方才告诫云沉一般,云赋又大声喊了几句,但收效不显。 “打起精神,再撑一刻即可!”小染青突然说道,偏凉的音线竟奇迹般的让杀红了眼的人们冷静了些许。 “是!”潘尚忠等人大声应道。听小姐言下之意,再撑一刻就能逆转局势。虽然不知道小姐为何会如此笃定,但他们还是一如既往的选择相信他们的小姐。虽然她是女子,虽然她年仅十二岁,但她与生俱来的威仪让人不自觉的去臣服,去信任。而事实上,她也的确没有让他们这些信任着她的人失望过。 冷静之后,伤口的疼痛越加清晰,身体的疲乏越加明显,他们从未感觉一刻的时间有这样长过。机械的挥剑抽刀,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敌人竟一个个倒了下去…… “卑鄙,堂堂朝廷郡主竟使出下毒这般下三滥的手段!”那黑衣人之首怒指着小染青骂道。 小染青恍若未闻,指着周围那些失去意识的黑衣人吩咐手下,“仔细些,不留活口。” “是!”众人得令,用刀的用刀,使剑的使剑,利落的砍去黑衣人的脑袋。虽然刺破心脏更为简单方便,但谁知这里有没有人偏心眼呢?斩首才是最为万无一失的法子。 “你……”看到他们的作为,除了小染青一方目前唯一站着的黑衣人首领睚眦欲裂。他的儿子正是第一个被割去头颅之人!原以为这个任务风险低微,又极受主子重视,是个绝佳的立功机会。他便将自己唯一的儿子也编入其中,想拉儿子一把。没想到功未立成,却是亲手将儿子送上了黄泉路。悲痛之下,他几乎想立刻扑上去与那狠毒少女同归于尽,为儿子和一干下属报仇。但他清楚的明白,此时上去也只会枉送了性命。当务之急是尽快脱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杀子之仇他早晚会报! “别漏了那边的。”察觉其逃跑意图,小染青对属下们提醒道。 作者有话要说:接了只大叔回家,还附带只萌喵~~~ ------------ 115V章 第一百一十五章 堵截 “小姐,此人就交给属下吧。”云赋自动请缨道。 “恩,劳烦云先生了。”己方十余人中,除她外就属云赋伤的最轻。且武艺也算得上是佼佼者,对上那黑衣人首领绰绰有余。想了想,小染青又添上一句,“我尚有话要问,姑且留口气吧。” 在两人说话间,已有五名暗卫上前将黑衣人首领团团围住。见逃跑无望,黑衣人首领愤然往小染青的方向猛扑而去。既然左右都是死,那他何不拼上一拼,兴许还能拉个垫背的! 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他奔出不过三步,就又被暗卫们堵回包围圈里。云赋悠然走近,“还请你配合些,不然在下若是一时失手将那最后一口气也打没了,岂不是违逆了小姐的命令?” “你……欺人太甚!”那暗卫首领怒吼一声,作势要往云赋扑去。但剑一出鞘,却是往身后的暗卫挥去。 “好个狡猾之徒!”苏十撅着嘴骂道。 “其余的都处理好了?”小染青边注意着云赋那边的情形边问道。 “回小姐,都解决干净了。”苏九答道。 “恩,带其他人去处理伤口,前边不远就有条清水河。”小染青说完又问,“伤药可够?” 打量了一下同伴们的情形,苏九皱眉,“恐怕不够。”虽然他们各自都有带伤药,怎奈这次伤得太重。即使是轻伤之人,身上都有十数道伤口。这样多的伤口,再如何节省着用药都是不够的。 闻言,小染青也是蹙眉。处理伤口自然是越快越好,只是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上哪儿去找伤药去? “小姐,路边林子里生长着许多白及、紫珠等止血治伤的草药,捣碎了敷在伤口上即可。”云沉突然开口说道。看他鞋上的草屑新泥,以及衣上沾染的叶片,应是刚进林子探过出来。 “苏九,先将现有伤药给伤重之人用,轻伤之人随云沉去林子里采药。”小染青果断安排道。打量了一眼如同刚从血水里捞出来般的云沉,又对他说道,“你先自己将伤口处理了再带他们过去。” “……是。”没想到小染青还留意到他的伤势,云沉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感动。 苏九也是点头应了,但她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怀里取出一个药瓶递与苏十,“你先给小姐上药吧。”虽然有他们的保护,但敌人众多,小染青身上还是不可避免的添了十多道伤口。 “不过是些皮肉伤罢了,先去给他们上药要紧。”小染青见状说道,“苏十,你也一块儿过去。” “……是。” 在他们说话间,那边战局已然到了尾声。云赋毫无悬念的将黑衣人首领擒下,毫不温柔的拽着他散乱的头发拖到小染青面前。看那人无力挂着的手脚,明显已经被人打断。“小姐,人带到了。” “不用白费功夫了,我什么都不会说的。”为防止他咬舌自尽,云赋打掉了他不少牙齿。一张口便漏了风,说起话来很是滑稽。 云赋狠力踹了他一脚,“若想死的痛快些就老实点!” “云先生,够了。”看到那人在云赋蹂、躏下“弱不禁风”的模样,小染青及时出声解救了他。倒不是她于心不忍,只是怕那人受不住云赋的暴行断了气,那她就无人可问了。向前踱了两步,小染青微微倾身凑近那人,“我只问一句,你主子究竟是谁?” “呵……哈哈,我主子是谁郡主不是清楚得很吗?明知故问作甚?”那人回道。 “云先生,可以送他上路了。”得到答案,小染青淡声对云赋说道。 “是。”手起剑落,黑衣人首领应声而倒。 “啊!杀人了!”一声尖叫将小染青等人的视线引至官道另一头,只见一辆华丽马车在两列人马的护送下正缓缓往这边行来。那马蹄声听来还有些熟悉,似乎就是方才黑衣人派人去拦之人。 “瞎叫唤什么!”一紫衣姑娘掀开帘子探出身来,大略看了眼前边情形之后斥道,“不过是杀了些子人罢了,刚才又不是没见到。好好赶你的车,若是颠着了公子你就是死上千次也担待不起!” “……是,紫苏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就绕过小人这回吧。”那车夫似是怕极了那姑娘,瑟瑟缩缩的应道。 “哼!”看他果然认真赶车,紫苏才放下帘子回了车厢。 “驾!”马夫挥鞭,目不斜视的绕过小染青等人,小心引着马儿往前驶去。 “外边出什么事了?”紫苏进来时也带入了些许外间的冷风,歪在软褥上看书之人忍不住在心底嘀咕。阳春三月,怎的还是这样冷? “两拨人打斗有些死伤罢了,不是什么大事,”紫苏答道,“不过看那些被杀之人的打扮,似乎就是方才拦道的那些。” “哦,那便更不用理会了。”那人重又将视线移回书上,但没过多久却突然抬头喊道,“停车!我们回那边看看!” “公子?”方才不是说不用理会吗,怎么突然就变了? “快停车!”那人又催道。 “是。”马车堪堪停下,那人便迫不及待的跳了下去。 “公子您慢些,当心脚下!”紫苏边说边提着裙子小跑跟上,随那人快速来到小染青等人停留之地,那两列护卫也迅速分出十人跟在后头。 “来者何人?”云赋上前一步拦住他们,语带戒备。这些人不是已经走了吗,怎的又回转来了?莫非是见他们伤势惨重而生出了趁人之危的念头?思及此,云赋望向一行人的目光更是锐利的几分。 那位公子却是不答反问,“他们中的是什么毒?” 顺着那公子的目光看去,却是地上躺着的那些黑衣人尸体。云赋不由得重新打量了那公子几眼,只是路过就能判断出黑衣人是中了毒,这小子本事倒是不小。赞赏归赞赏,云赋还是板着脸说道。“无可奉告。” “说出你们的条件,”那公子固执问道,“要如何才能告知在下?” “老夫自己尚且不知,又如何能告知于你?”透过那公子狂热的眼神,云赋竟生出几分惺惺相惜之感。但这说的也是实话,他虽知道小姐用毒放倒了黑衣人,却辨不出具体是何种毒药。不过若不是这毒药稀奇,恐怕也无法引得这公子特地掉头来问。 “下毒之人现在何处?”他扫视了一圈其余数人,似乎还是面前之人最像主事之人。至于真正下毒之人,应该并不在这里。 这公子来时小染青正好去了河边查看属下伤势,留在此处的是那些伤势较轻之人,正在云赋的指挥下掩埋尸体。云赋思索了片刻说道,“你且稍等,老夫去问问那人是否愿意见你。” “好。” 云赋到了河边找到小染青将方才的情形描述了一番,小染青挑眉,“见上一见倒也无妨。” “这些人真是无理,竟敢让公子您在此等候。”紫苏很是不满,从来只有她家公子让人等的份,还从未有人敢让公子等候过。 小染青一走近就听到她略显尖利的女声,只觉得似乎在哪里听到过。视线向那直直立着的一行人看去,为首之人白衣翩翩,长身玉立,却是旧相识。“是你?” “你是?”梁致循声望去,一青衣小少年正在先前之人的陪同下往这边走来。 “不是你要见我的吗?”小染青挑眉说道。 “你是那下毒之人?”梁致惊讶,但很快就又恍然,“小少爷,可否告知在下此毒为何,以及制出此毒之人的名讳、住处?”下毒之人却不一定是制毒之人,这小少年应该是从别处得的这毒药。毕竟,他还这般年少,怎么可能自己研制出那样奇特的毒药?牛伏花性热,触之使人兴奋。牛息草性凉,闻之使人昏睡。将这两种明显相生相克的草药融合在一起竟也能制成毒药,真真是罕见之极。 “若有剩余,能否给在下一些这种毒药?” “我凭什么告诉你?凭什么给你药?”小染青冷淡的说道。 “在下自然不会白要你的消息和药。”梁致并没有因她冷淡的态度而尴尬,他此时眼里心里除了那神奇的毒药,再无其他。 “哦?”小染青微微勾了唇角,“那你愿意付出什么代价来换?” “不知你想要什么?”梁致反问道。 “为我的属下治伤,并护送我们到安乐郡城。”小染青果断说出了自己的条件。 “好!”梁致很是干脆的应道。 “公子,我们还要赶去陵州为朱大人诊治,恐怕无法护送他们去安乐郡……”紫苏提醒道。另外的护卫们也是连连点头,他们是朱家特意派来接梁神医去陵州的。若是不能在规定的时日内将人带回陵州,那责罚可不轻。 作者有话要说:唔。。思考了一下,还是将梁某人提前放出来了。。。但此人不是什么重要角色,就是剧情需要。。。 ------------ 116V章 第一百一十六章布阵 “依他们的描述朱大人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多等个三四天也无妨。”梁致很是随意的说道,却听得一干护卫内伤不已。您老是没事,他们这些人可就惨了。只是这位大爷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只能顺着供着。但愿之后的天气好些,路途顺些,让他们能够紧赶慢赶将耽误的时间补回来。 还是一样的自以为是,小染青微微眯了眸,记得当初她自己也是险些死在此人的自以为是上呢。但若想要算账,以后有的是机会。如今敌人环伺,己方又伤势严重,好容易有支现成的人马送上门来,她怎能放过?于是,在小染青剥削了梁致众多伤药之后,处理完伤口的众人与梁致的护送队伍合到一处,往安乐郡城的方向行去。 梁致将小染青请入车内,还未坐稳就心急的问道,“现在你可以将制药之人的名讳住所告诉在下了吧?” “不急,等进了安乐郡城再说。”小染青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眼都不睁的回道。其实这毒药是她之前偶然鼓捣出的玩意儿,效用无非就是使人昏迷,只是人触之过三刻左右才会发作。另外,若是闻到少量气味则有使人亢奋之效。此药因效用鸡肋而搁置至今,没成想却在今日派上了用场。闻之即倒的迷药她身上也有,只是方才风大,且风向不定,一不小心就会迷到自己人,因此她才退而求其次用了这种沾上才会中招的药。为了将毒药不着痕迹的沾上敌人,她还费了不少功夫。惟独那首领一直远远站着未加入战圈,这才没能得手。想到那首领之前对她的指责,小染青不由冷笑。她从不认为下毒是不入流的手段,若不用此招,以今日敌我相差悬殊的情况,他们如何能活得性命?如果交换立场,她就不信那人会因下毒“卑鄙”而放弃生的机会。 “你……”看不惯她敷衍的态度,紫苏开口就想斥责几句,却被梁致摇头制止了。万一惹怒了这小姑娘,他找谁问那奇药的来历去?没错,是小姑娘而非小公子。他好歹也是个学医之人,若是连男女都分不清楚还混个什么? 就这样,在小染青的敷衍和梁致的忍耐下,两拨人相安无事的一道行了两日有余。或许是护卫们的祈祷起了作用,一路晴光方好,风平浪静。再行一个下午就能平安到达安乐郡城,一行人都多少有些松了口气的感觉,只除了小染青。 这一路太过安静,让她觉得很是不对劲。据她推断,之前截杀她的那些人应该不是王景煜王景辉两人派来的。从那黑衣人首领一开始就大喇喇的自报家门起她就有些怀疑。两人虽蠢,但从之前搜集到情报和田阿婆的叙述来看,他们貌似请到了一位了不得的军师。有那军师的存在,他们手下之人应该不会如此行事才是。因此,便有了对黑衣人首领的那一问。而那人的反应也让她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怀疑,欲置她于死地之人另有其人。不过那人是谁,小染青目前还没有头绪。 王景煜王景辉两兄弟要杀她并不奇怪,毕竟,卢氏的死和他俩被逐出王家多多少少都与她有些干系。且两人冒着她的名义在安乐郡横行多年,若她安然来到安乐郡,两人的谎言势必会被拆穿。为保住自己的权势财富,他们会铤而走险的刺杀她也不足为奇。但除了他们之外,小染青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如此恨她,不惜下此血本也要取她性命。未知的敌人才是最可怕的,而且她有预感,此人定不会因为之前的失败而善罢甘休。似乎是为了证明小染青预感之准,当生起火准备造饭之时,异变突生。 “有刺客!”小染青手下之人自不必说,朱家那些护卫倒也训练有素。一察觉有异就迅速扔了手头的物什换上武器,围到小染青与梁致身边。并放出信号弹,通知出去打猎的同伴们尽快赶回。 “又是这些人。”云赋拧眉,真是阴魂不散!而且此次的人数比之之前还要多上些许,共有三十人左右。虽然他们加上朱家护卫有四十余人,但他们旧伤未愈,朱家护卫武艺又不及黑衣人。并且,人家愿不愿意帮他们还是未知数。虽然梁致的确是答应了要将他们送到安乐郡没错,但若是危及性命,变卦也是正常的。看来,此番不使出看家本领是不行了。幸好此地地势宽阔足够他施展。 “你要求在下护送就是因为这些人?”梁致扫视一圈对面的黑衣人,问向身侧的小染青。 “没错。”小染青答得干脆。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拦我家公子的车架!”紫苏怒瞪着那些刺客,娇声斥道。 “我等此来只针对安乐郡主,梁神医尽可带着你们的人离去。”一刺客回道。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这些日子紫苏在小染青那儿受足了气,因此脾气格外暴躁。若不是理智尚在,恐怕早冲上去扇那人几耳光了。可那人却不再理会她,只耐心等着梁致的选择。 “原来您竟然是郡主娘娘,失敬失敬。”朝小染青做了个揖后,梁致才转向刺客说道,“若梁某不走,而且还打定了主意要护住郡主娘娘做功臣呢?” “那我等便只能得罪了!”主上在他们出来之前就已经交待过,若梁神医配合那当然皆大欢喜;若是不配合,即使得罪梁神医,也要将安乐郡主除去。此言一出,其余黑衣人得令,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从不同方位朝小染青等人所在之处攻去。 梁致虽没有变卦,但他们还是如云赋之前料想的一样,渐趋劣势。他在心下盘算了一番,突然大声说道,“尚忠,前十步,左三步。尚义,后两步,左六步。赵洒,前三步,右一步。陈哲,后七步,右八步……” 云先生这是在做什么?听到指令之人虽然不解,但还是按照云赋所言移动起来。经过这些时日的相处,他们明白云赋不是会在这种情况下耍他们的人,他会如此安排定是有特别用意才是。当然更重要的是,他们的小姐也打了手势示意他们听云赋的吩咐。一听到云赋所言,小染青就猜出了他的意图。再观此地地势,大概判断出云赋要摆的应该是葫芦阵,一种适用于大风天气开阔谷地的阵法。 “能跟在郡主娘娘身边的果然都不是等闲之辈。”立在小染青身边的梁致突然感慨道,显然也是看出了些门道。只听他提高了音量说道,“云先生,我的护卫也随你用。”话虽是朝云赋说的,但实际上却是说给朱家护卫们听的。 “多谢!”云赋高声应了句,继续说道,“李鹏,前一步,左三步……” 很快,刺客们就觉出了不对之处。明明人还是这些人,不过是换了个位置站着,怎的就变得难对付了这么多?他们哪里能想到,史书上记载失传近五百年的阵法竟还有人能使。其实云赋总共会的也不过两个阵法而已,都是代代相传下来的密典中所记载的内容。光是参透这两个阵法就花去了他足足二十年,可见其中难度。且阵法限制颇多,若不是正好天时地利人和,他也不敢动用此阵。 “撤!”此次为首之人见手下一个个被弱于自己许多的护卫杀死,拧眉下令。在搞明白是何古怪之前,或许暂且撤退才是明智之举。 “想走?没这么容易。”看到不远处升起的那束红色烟雾,小染青冷笑,将携带多日的信号弹发出。没过多久,百余人如天兵一般出现在了刺客面前。原来,今早小染青就接到了苏七消息,他们一行已经离得不远。于是约定在此谷地汇合,并以信号弹确认具体位置,没想到在没汇合前就遇到了这三十多条送上门来的鱼儿,她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尽量留活口。” “是!”百余人整齐而响亮的应答声在谷地久久回荡,气势不凡。 “看来老夫是白操心了。”云赋走回小染青身边,颇有些哀怨的叹道。 “若不是云先生,他们也无法以如此轻的伤亡撑到苏七他们赶来,怎会是白操心?”小染青说道。 “小姐言重了,全凭着了这些小子机灵罢了。”云赋谦虚道,但熟识他的人都知道他此时正得意着呢! “云先生对阵法也……”云赋方才摆出的葫芦阵中有些细节调整的很是玄妙,小染青正想开口讨教一二,却突然被人打断。 “小姐,小心!”一直立在云赋身边的云沉突然猛的将小染青推到旁边。几乎是下一秒,一支银头羽箭蓦地出现在众人视线之内,且正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之前小染青所在之处疾飞而去。。 “沉儿!” 作者有话要说:八点出门。。还有一个小时可以上床躺躺。。。。。 ------------ 117V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醒来 “轰隆隆……” 一声春雷之后,瓢泼大雨便自天河倾泻而下。这雨浇了地上之人一个措手不及,纷纷匆忙奔走着寻找遮蔽之处。而安乐郡城门口,却有二十余名身穿官服之人犹自立在这倾盆大雨中,丝毫没有去躲雨的意思。 “方才还好好的天,怎的突然就下起雨来了?”抹了把脸上的雨水,一小官语带埋怨的嘀咕道。虽有下人打伞相护,但无奈这雨太急太大。原本威严的官服没一会儿就湿了个通透,黏在身上不仅形容狼狈还很是难受。 “还没见到郡主殿下一行吗?”见之前派去前边的侍从回来,安乐郡郡守庞准忙问道。 “回大人,未曾见到。”那侍从下马行礼,低着头答道。 “不是说今儿申时左右能到吗?这会儿酉时都快过了。”之前抱怨的官员闻言,顿时苦了脸。郡主未到就说明他们这些人还得在这淋雨等着…… “许是也被这雨阻着了。”站在他身旁的某官员说道。看两人所穿官服,应该是同一级的官员。见先前那人还要开口,他忙劝道。“易之还是少说几句吧。若让郡守大人听见,少不得一顿挂落。” 陈潜瞥了庞准一眼,见他果然往这边看来,连忙噤声。 “李建,你再去前边候着。一见到郡主殿下的车马,立刻回来禀报。”庞准此时哪里有功夫理会他,只给了个警告的眼神便又对那侍从吩咐道。“另外,让彭征领一队人再往前探一探。” “是。”那侍从飞身上马,踏雨疾奔而去。 将夜的天本就昏暗,如今又下起如此大雨,更是阴沉了几分。在雨中淋了这许久,官员们多多少少都有些怨气。郡主殿下好好的非要来安乐郡折腾,却害得他们在这里生生受罪。“咔吱 ”,又一把油纸伞被雨打坏。庞准微皱了眉望向前方那一片墨色,心中很是焦急。郡主殿下莫非真的出事了?不然,怎的这样晚了还不见踪影?正在他胡斯乱想间,一人一马踏破风雨飞奔而来。 “大人,郡主殿下的车马到了!” 一群被雨打蔫了的官员闻言顿时来了精神,那兴奋劲儿就差没欢呼几声放点鞭炮了。“郡主殿下总算是来了!” “等会儿回去一定得多喝几碗姜汤才是。” “……” “还不快站好,准备迎接郡主殿下!”看不惯众人乱糟糟的样子,庞准沉声呵斥道。 顶头上司发话了,众人哪敢违逆。官员们重又按品级站好,勉强整理了形容,摆出自认为最妥当的模样面向前方大道。没过多久,一行百余人的车马队伍就出现在众人视线之中。待队伍来到近前,庞准掐准时机带头领其余官员下跪迎道,“臣庞准领安乐郡大小官员拜见安……” “领路,去郡主府。”不待他将话说完,就听马车中传来一道冷而沉的女音。 “庞大人,劳烦领路。”见他发愣,苏七又提醒了一句。 “啊?是!”庞准回过神来才惊觉车马早已越过自己进了城,他赶紧翻身上马赶到前头带路。而分列两旁的官员们此时也觉察出了不对劲之处,看经过的护卫,怎的都带着伤?还有护卫们马后那十几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又是怎么回事?聪明人见此情形稍一思索就明白了大概,当下脸色就不好起来。 “默均,怎么了?”陈潜见好友突然变了脸色,疑惑的问道。 吴博轻叹口气,“易之,我等接下去几日恐怕不好过。” 且不论陈潜之后如何追问,此时郡主车马已在庞准的引路下穿过大半个安乐郡城,抵达了安乐郡主府。该郡主府自小染青受封那年开始修建,耗时整整两年才建成。此后还经过大小十余次修整,端的是美轮美奂。但小染青一行却无人有心情去欣赏这座宅邸,将伤员安置好后简单用了膳就又聚到大堂。小染青高坐上位,脸色比之夜幕更要黑沉几分。其余人分作两边,面上也是一派肃然。 “下官有罪,请郡主殿下责罚!”到此时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庞准也爬不到这一郡之主的位置。郡主殿下竟在自己的封地内遭遇刺杀,他这个做郡守的显然难辞其咎。与其等郡主殿下问罪发落,不若他先发制人,也许这小郡主看在他认错态度良好的份上能从轻发落。因此,在小染青开口前他就抢先跪到了堂下,沉声请罪道。 “庞大人,你的罪过暂且放到一边。现在,先配合本郡主的手下找出指使之人要紧。”这个庞郡守的确该惩治惩治,但现在还有用得着他的地方。那些帐就先记着,等来日再算。 “是,下官一定竭尽所能协助殿下找出那险恶之徒。”庞准暗松口气,至少还有个戴罪立功的机会。 “恩,你先下去吧。顺便去通知一下本郡主那两位表哥,明日巳时来郡主府一趟,本郡主想与他们好好叙叙旧。”把玩着手中的银白羽箭,小染青淡声吩咐道,最后那“叙旧”二字端的是意味深长。 “是。”这话听在庞准耳中却是另一番意味。自己之前对卢家兄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做法果然是正确的,瞧人家兄妹感情多好。郡主殿下刚来,就等不及要与那两位表哥叙旧了。 庞准走后,堂中气氛依旧沉凝。 “小姐,外边都派人守着了。”苏七进来禀报道。 “恩,你也进来坐吧。”小染青指了指自己左手边第一个位置说道。 “谢小姐。”苏七依言就坐,“不知小姐对于刺客来路可有头绪?”他将视线投在那根羽箭上,看小姐表现,似乎是识得这羽箭。 “其余的还不能确定,但那最后一箭由谁射出,我倒是清楚的很。你们且看看这羽箭,可有人认得?”她说着将羽箭递给苏七,由众人传阅一番,“说起来,还是位故人呢。” 将这羽箭仔仔细细打量了一周,众人还是一无所获。羽箭大多类似,这羽箭除了比寻常羽箭重上一些长上一些之外似乎并无特别之处。 “是我忘了,那时你们还未跟随于我,自然无人见过此箭。”羽箭传了一圈又回到小染青手中,素手抚过箭羽处的那片殷红,她微微眯了乌眸,“之前那一箭是向着我那宝马而去,如今这一箭却是直接冲我而来。可见蛮族那些人已然是恨我入骨了。” “蛮族?”云赋皱眉,他家小姐何时又惹上了蛮族? “竟是他们!”不同于云赋,苏七等人好歹原先也是苏府的暗卫,对于那次猎场绑架事件多少知晓一些。苏十怒道,“那些蛮子竟还贼心不死的想要兴风作浪,只可惜他们跑错了地方!” “小姐,属下这就吩咐人手探查蛮族的踪迹。”苏七说道。 “恩,重点查一查卢府那军师。”小染青提醒道。 “是。” 几人正商议着,外边突然传来了喧哗声。 “何事?”小染青皱眉,显然很不满此时被人打断。 “小姐,紫苏姑娘说是有事来报。”一护卫答道。 紫苏来报?梁致正在为云沉医治,紫苏不在他身边伺候着跑这来做什么?莫非是云沉的伤势出了什么问题?“让她进来。” “奴婢见过郡主殿下,”紫苏很是敷衍的行了一礼后说明来意,“云公子伤势沉重,又发起热来。我家公子用了许多法子都无法使他退热,恐怕……” 云赋闻言,哪里还坐得住。“小姐……” “走,我随你一块儿去看看。”小染青面色也不好看。若不是云沉为她挡了那一箭,此时躺在床上危在旦夕的人恐怕就是她了。 搁下商议到一半的事,小染青与云赋快步来到云沉所在房间门前。云赋此时心急如焚,顾不得敲门就直接推门而入,奔到床前查看自家徒儿的情形。 “人到底如何了?”小染青走到梁致身边,问道。 “那箭虽极险,离心脏只有半寸,却并没有伤及要害。只是他原先就身负重伤,又一直没有好好调养,这才导致伤势沉重。再加上中箭之后又在马车中颠簸着许久,更是加重了伤势。若到得子时还是高烧不退,在下也是回天乏术。”梁致略带遗憾的说道。神医毕竟不是神,很多情况下他也是无能为力。 “如何能让他退热?”小染青又问。她欠云沉一条命,在没偿还之前如何能眼睁睁的看云沉死去? “能用的法子在下都试过了,却都一点效果也没有……”提及此处,梁致更是挫败。 云赋不知何时走了过来,面上也是难看之极。他的徒儿,他唯一的徒儿怕是要保不住了! “云先生,梁神医,库房里的药材随你二人取用,请务必救得云沉性命。”小染青说道。 云赋却是摇了摇头,“此时再多再好的药材也是无用,一切还是要看沉儿自己,以及天意……” “云先生,真的没有办法可以一试了吗?”小染青不死心的又问。 云赋还是摇头,“请小姐先行回去歇息吧,这边有老夫守着。” 小染青抿了抿唇,终还是离开了这间屋子。却没有回到安排好的房间,而是转去了书房。心烦的时候她习惯用练字来自我调解。不知写到多少张,突闻“咔嘣”一声。低头,却是她配在腰间的霄石不知何因裂成了两半。犹自怔愣间,却见苏十喘着气跑了进来。 “小姐,云公子醒了!” ------------ 118V章 第一百一十八章见面 “……云沉醒了?”小染青以问句的形式重复了一遍,见苏十点头,心头的大石才终于得以放下。且不说云沉乃是为救自己而中的箭,光是他云霄后人的身份小染青就无法容忍他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受伤殒命,即使她对他有诸多不满。先前听了云赋与梁致的说法,小染青心焦不已。她欠云霄的已经够多,若连他的后人也因她而死,来日到了地下她如何还有颜面去见她最忠诚的将军?如今听到云沉醒来的消息,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搁笔,净手,“走,去云沉那儿。” “小姐且慢,”说话的却是后面进来的苏九,“时值子夜,小姐过去云沉房里恐怕不妥。” 闻言,小染青脚步一顿。她已是豆蔻之龄,深夜前往男子屋中的确容易惹人诟病。若是在其他地方倒还罢了,但他们如今身在安乐郡的郡主府中。人多口杂,自然要比平日更慎重几分。这该死的女儿身!她心中懊恼,但还是说道,“如此就由你走一趟罢,问明云沉情况之后立刻回来禀报于我。” “是。”苏九知她挂心,也不耽搁,加快脚步来到云沉等人所在的院子,正遇上推门而出的梁致,“梁神医。” “苏九姑娘?”见到苏九,梁致明显一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姑娘可是来问云公子伤势的?” “正是,”苏九点头,“听说云公子已醒,不知具体如何了?” “郡主娘娘对属下真真是关切得很,也不枉你们一个个都对她如此忠心。”梁致调侃了一句之后才答道,“云公子已经退烧,人也清醒过来,应该没有大碍了。接下去几日安心在屋中休养着,再服些固本培元的汤药,很快便能恢复过来。” “公子,忙了这一日,您该歇息了。”见苏九还要细问,紫苏连忙插话道。 “紫苏。”梁致有些无奈,自家侍女被他纵容的越发无法无天了。 “天色不早,神医确实该去歇息了,”紫苏的无礼丝毫没能让苏九着恼,“苏九这便不打扰您了。” “云先生还在屋里,苏九姑娘若有疑问可以向他询问。”唯恐自家侍女再做出什么失礼的举动,梁致说完便回自己住处去了。 苏九敲门进屋,果见云赋正在外间椅子上坐着。“奴婢见过云先生。” “是小姐让你过来的吧。”云赋从自己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招呼苏九道。 “是的,奴婢方才听梁神医说,云公子的伤势似乎已经无碍了?”苏九问道。 “恩,沉儿这一关算是熬过来了……”话虽如此,云赋面上却丝毫没有喜悦之色,“你回去转告小姐,沉儿已无性命之危,请她安心。” 细心的苏九自然不会漏过云赋眼中那一闪而过的纠结,再联想到方才进门时云赋的皱眉沉思,她心中不由一凛,“云先生,看您神色担忧,莫非是云公子的伤留了后遗症?” “你莫要误会,有小姐送来的灵药,沉儿哪里还会留下后遗症?只是……”云赋欲言又止,眼中纠结更甚。 “云先生?”打破沙锅问到底原不是苏九的一贯作风,但她等会儿还要跟小染青汇报,自然是要问的清楚明白。 “老夫只是觉得沉儿似乎不一样了。”叹了口气,云赋还是解答道。知徒莫若师,更何况云沉三岁时就被他带上山,几乎可以说是由他一手拉拔大的,即使是云沉的身生父亲也未必有他来的了解云沉。因此,云沉虽醒来不久,其中变化还是没能逃过云赋的感知。但想到素来单纯的自家徒儿此次经历生死大关,心境有所变化也属正常。虽然,这变化貌似大了点。“或许只是老夫多心吧……” “不一样了?”苏九闻言,却是将刚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曾经听人说过重伤之人神智混乱的例子,莫非云沉也是这样的情况?“可否让奴婢进去看看云公子?” “录儿,去看看沉儿醒了没有。”云赋向身后的丫鬟吩咐道。 “是。”录儿转过屏风,刚抬头向床榻探望就对上一双幽深的长眸,“公……公子,您醒了?” 云沉撑着坐起身来,“外面是谁?” “回公子,是云先生和苏九姑娘。”录儿恭敬的答道,眼神却忍不住偷偷瞄向云沉。这位云公子可真是俊俏,她活了这些年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好看的公子,就是有时眼神过于凌厉了些…… 苏九?眸光蓦地一亮,那其中神采险些让录儿晕了眼。“去请人进来。” “……是。”录儿晕晕乎乎的走了,她刚才似乎看到云公子……笑了?云公子笑起来可真好看…… 苏九跟着录儿与云赋进到里间,见云沉半靠在榻上等他们进来不由说道,“云公子,苏九是否打扰到你休息了?” 在确认他们身后再无别人时,云沉原本发亮的眸光渐渐黯淡下去,“苏九…姐姐多虑了。” 敏感的觉察到少年的情绪变化,苏九不禁说道,“小姐一直惦记着你的伤势,听说你醒了便要亲自过来探望。只是顾忌到时辰已晚,这才命苏九代为前来。” “劳烦苏九姐姐跑这一趟了,还请苏九姐姐回去后替云沉感谢小姐的记挂。”倒是他过于心急了,如此深夜她若是前来,知道的人明白她是关心下属,不知道的人恐怕会传出许多难听的话来。来日方长,他们如今同在一个屋檐下,想见面自然有的是机会。理智上是这样想,但心中的思念还是让他迫切的想要见到她。他恨不能立刻跑到她所在的院子与她相见,但他绝不会这样做,他怎么舍得让她因他而遭人非议? 这之后苏九又问了几句有关他伤势的问题,云沉都一一耐心答了。走出屋子,苏九不由疑惑的对云赋说道,“云先生,依奴婢看云公子似乎并无异样呢。” “或许真的是老夫多心吧。”云赋答道,心中也是不确定。先前那个病弱却丝毫不掩凛然威风的男子似乎只是他的幻觉,而他的徒弟还是那个温和而青涩的少年…… 苏九快步走回小染青的院子,果然见到书房的灯还亮着。她不赞同的皱了皱眉,正想敲门,门却从里面打开了。“阿九姐姐,小姐一直等着呢,快进来吧。” 苏九依言进了屋,将云沉的情况仔细对小染青说了。 “无碍便好,明日再从库房里寻些补身的药材送去吧。”苏九素来是个稳重的,既然她也说无碍,那便真是无碍了。小染青拿起方才放下的新纸,重又专心看了起来。 “小姐,夜深了。”见小染青依然没有去睡的意思,苏九不禁出言提醒道。 “恩,等看完这封密报就歇息。”密报不长,仅仅三页纸。小染青不一会儿就将其看完,回房洗漱歇息去了。 随着天气渐暖,夜晚也缓缓变短。小染青睡下不过三个时辰,窗外就依稀有了亮光。自从在安乐郡主府安顿下来,她就恢复了之前的习惯,早早起来练功。当然,是避开“闲杂人等”的。 “小姐,热水已经备好了。”见小染青从练功房里出来,苏九体贴的递上了汗巾。 “恩。你先去岁安院看看,云沉可有起身。”小染青边走边吩咐道。 “是。” 沐浴更衣之后,小染青一身清爽的出来。苏九果然已经候在一边,见她终于出来,上前禀报道,“云公子已经起身了,小姐可是要现在过去?” “先用早膳吧。”小染青说道。 苏九闻言,忙又去前边吩咐人摆膳。 用过早膳,小染青没再耽搁,带着苏九往岁安院行去,身后还跟着两个捧药的侍女。守在院门的婆子见她们远远一行走来,忙吩咐了丫鬟进去通报。她自己则再三确认衣着得体之后上前行礼道,“见过郡主殿下。” 丫鬟进来通报时云沉正心不在焉的翻着“他”从前最爱看的医书,听闻她到来的消息当即便要下床,“快扶我起身。” “云公子,您的身体……”录儿进来时恰巧听到云沉“任性”的要求,连忙上前劝阻道。 “扶我起身。”云沉拂开录儿的手,又对那丫鬟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要求。那可怜的丫鬟哪里受得住云沉夹带杀气的眼神,只得乖乖以最快速度服侍了他起身穿衣,却又惹来录儿的连连怒瞪,一时间心里更是委屈。 避过录儿的搀扶,云沉凭着自己仍旧虚弱的身体一步步走到外间,正看见自己那朝思暮想的身影逐渐走近。他跪地行礼,请安的话语因激动而略带颤抖,“云沉见过…小姐。” “你怎的出来了?”小染青因惊讶而忽略了他的异常,“你重伤未愈,不必在乎这些礼节,快回榻上歇着吧。” “你们还不快将云公子扶回里间?”苏九对周围几个侍女吩咐道。 “是。”那些侍女上前就要去扶,却都被云沉避了过去。 “小姐,云沉已无大碍,怎能借伤而藐视礼法?”云沉固执道。 “坐下说话吧。”见他如此坚持,小染青只得作罢,“云先生不在?” “师父他一早就出门去了。”云沉答道。 “不知云先生出门所为何事?”小染青又问。 “云沉不知。”云沉老实答道。 又连续问了几个可有可无的问题,小染青终于切入主题,“云沉,我此来是为道谢。” 作者有话要说:唔。。最近一直听朋友抱怨收藏死掉了评论死掉了。。。死有余辜的休某人淡定飘过。。。 最近萌上了傲慢与偏见同人。。脑子里飘荡着各种爱吐槽的大叔。。。。。 ------------ 121V章 第一百二十一章辞行 回到前厅,吩咐侍女重新上了热茶。小染青低头轻啜一口微润了喉,好整以暇的等着梁致说明来意。 “郡主殿下,如今云公子已无大碍,草民也是时候该告辞了。”见她如此,梁致只得起身开门见山道。朱大人那边还等着他去看诊,虽说不是什么急症,但若再耽搁下去也的确是有些过了。这几天朱家派来的人虽碍于小染青的郡主身份没有多说什么,但每日对上那一张张各有特色的苦瓜脸也足够令他倒胃口的了。 “这几日劳烦梁神医了,”对于梁致的辞行,小染青并不意外。梁致此人虽然傲慢不羁又我行我素,但却从不食言而肥。既然答应了朱家去看诊,便一定会去。 “不知梁神医打算何时启程?” “回殿下,草民明日便启程。”梁致如实答了,微微抬眼,座上少女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面。竟然连一句场面上的挽留都不曾有,梁致不禁怀疑自己的神医招牌是否不若往日鲜亮了。挫败归挫败,他并没有忘记此行的主要目的,“郡主殿下,那个药……” 果然是江湖闻名的药痴,为了那药竟如此大胆直接的向她讨起债来。小染青也不为难,转头对苏九说道,“去书房将第一排第三层架子上最左边书里面夹着的那张纸取来。” “是。”无论身处哪个府邸,小染青的书房都不是寻常人能随意进出的。因此只能由苏九亲自跑这一趟。 梁致闻言,眼神顿时一亮,殷切的盯着苏九离开的那个方向。他之所以甘心受某郡主殿下奴役这许久,好奇郡主此人是一方面,最主要的便是为了这奇药。如今终于能如愿得到此药,他怎能不激动。 苏七到底是习武之人,走路比寻常丫鬟快上许多,不一会儿就取来了那张薄纸。梁致眼巴巴的看着苏七拿着纸绕过自己交到小染青手中,强忍住上前去抢的冲动。 “梁神医,这是本郡主之前应下的东西,你且收着,”确认苏七取来的的确是那张事先写好的药方与药效,小染青才示意苏七将纸递给梁致。“但有一点,本郡主不希望这张纸今后落在他人手中,更不希望再有他人知晓这张纸的来历。” “是,草民明白。”医药这个行当,最讲究的便是一脉相承。小染青肯将此药的药方给他已经算是难得,要求他不得外传也在情理之中。并且虽不是身处庙堂,但接触过众多高官贵胄的他也明白,像小染青这样身份的人素来习惯保留几张底牌。即使她不提,他也不会随意散播安乐郡主懂药之事。毕竟,他最是惜命之人。 “本郡主还有事,便不多留梁神医了。”堪堪完事,小染青就明晃晃的下了逐客令。 对于她的毫不客气,梁致心里很不是滋味。但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他明白这位皇帝亲封的安乐郡主并不是自己能轻易得罪的,这也是他今日态度尤为恭敬的原因。他虽不羁,但却不是不识时务。将纸仔细折好收入袖袋,梁致躬身一礼,“如此便不打扰郡主殿下了,草民告退。” 待梁致出了偏厅,苏九不禁问道,“小姐,就这样将药方给了梁致,是否妥当?” “梁致是聪明人。”小染青直起身来,缓步出了偏厅往书房走去,“再者,若他失言,取回来便是。” 第二日一早,梁致就在朱家人的护卫下准备启程去陵州。除了之前带着的行礼,郡主府的总管还命人搬了一箱子的金银珠宝上车,说是郡主吩咐给的诊金和谢礼。 “算你们郡主还有些良心。”紫苏瞥了眼那箱中之物,哼道。 “紫苏,”梁致略沉的声音透着平日罕见的严厉,“不得对郡主殿下不敬。” “……是,公子。”察觉到梁致难得的严厉,紫苏只得服软,只是低垂着的俏脸又黑了几分。 与总管等人简单说了几句临别的场面话,梁致便转身上了马车。“驾”的一声,两匹骏马缓缓跑动起来,拉着那辆极尽奢华的马车驶出众人视野。 “紫苏,若再如方才般不知轻重,你就先一步回桃花庄去吧。”马车中,梁致很是冷淡的说道。 这是……警告?就因为自己对安乐郡主府的人不敬,公子就警告说要赶她走?紫苏难以置信的望向梁致,自家主子对别人一向不假辞色,但对他们这些身边的人却是护短的很。如今,怎的反过来了?“公子,您……方才说的是……要赶紫苏走?” “如果你仍是这般不知轻重的话。”说起来还是他的错,若没有他的纵容,这丫头也不会养成这般无法无天的性子。如果对上一般的也就罢了,但对象若是换成安乐郡主这样的,不止是紫苏,恐怕自己也得吃不了兜着走吧。那安乐郡主的底子,可不是一般的深。 “公子……”确认自己没有听错,紫苏顿时眼都红了,“紫苏不过是看不过眼那安乐郡主如此怠慢公子罢了,公子您却……公子,您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从前,无论她对那些求诊的高官贵胄如何无礼,公子也不会苛责一句。可这次却…… 见紫苏委屈的直掉眼泪,梁致只得放缓了语气轻叹道,“紫苏,你公子我虽凭着一手医术和师父的名头在江湖上混的风生水起。甚至连许多朝廷大员也不放在眼里,但这并不意味着本公子能无所畏惧。” “那安乐郡主不过是个小女娃,有什么能让公子畏惧的。公子嫌弃紫苏直说便是,何必拿这样的理由来糊弄紫苏!”紫苏止了抽噎,怨声道。 梁致摇了摇头,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紫苏,你有所不知。这世上最不能小看的有四种人,老人小孩女人和尚。那安乐郡主一人占了俩,本公子可不敢掉以轻心。” 梁致说这番话时语气透着调侃,越是这样越是让紫苏拧了眉头。难道那安乐郡主真有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势力?能让自家公子忌惮的,定不会简单就是了。正思索着要动用江湖中的人脉探查一二,帘外不同寻常的喧闹打断了她的思绪。“外面怎么回事?”马车早已过了闹市,如今正在衙门附近,怎会如此喧闹? “回紫苏姑娘,许多人围在衙门前,似乎在看上面贴着的告示。”很快,外边就有从人答道。 “能绕过吗?”紫苏又问。 “小的们尽量试试。”外边的声音明显有些底气不足,实在是周围人太多了。他甚至怀疑,是不是整个安乐郡城的人都跑来了这边。 果然,马车行进速度越来越慢,到后来再难寸进。见紫苏不耐烦的又要开口催促,梁致说道,“既然过不去,我们也下车看看热闹。” “公子,外面人这么多,万一挤着您可如何是好?”紫苏不赞同的出言阻止。 “你公子我可不是泥捏的,挤一挤就碎了。”绕开紫苏,梁致率先掀帘下了车。紫苏无奈,只得也迅速跟上。 “这位小哥儿,衙门前发生什么事了,怎的大家都聚在这边?”走到人群中,梁致随意拉了名少年问道。 “你不知道?”那少年看了梁致一眼,见他是真不知晓便答道,“城里都传遍了,郡主娘娘亲笔写了张罪己书贴在衙门前,大家都是过来看那罪己书的。” “罪己书?”他只知刘氏汉朝时有帝王颁过一封罪己诏,这罪己书估计也是差不多的意思。但到底是出了多严重的事故,竟让安乐郡主写下罪己书?梁致好奇了,眼神一个示意,随从们当即心领神会的纷纷挤到前方看那罪己书上的内容。 “郡主娘娘竟真的写了罪己书向咱们百姓致歉!” “哎,其实郡主娘娘何错之有呢?她远在京城,哪里知道卢家那两个混蛋的恶行!” “就是就是,郡主娘娘如此平易心善,怎么会纵凶伤民呢!有这样一位好郡主,咱们以后可有福了!” “是啊,被卢家欺压的苦日子终于到头了,今后啊大家都有福了!” 听完随从禀报的内容,又粗略听了听周围百姓对此事的议论,几乎是一面倒的对郡主娘娘的称颂。梁致勾唇看向紫苏,“如今,你还敢说那安乐郡主只是个寻常小女娃吗?” 紫苏惭愧的低了头,寻常小女娃如何能有这般拉拢民心的手段?后背不觉浸出了冷汗,这么小心眼就这样多,何况今后!自己差点给公子招惹了大麻烦。“公子,紫苏错了。” “知错就好……”正说着,突然前方又是一阵骚动。梁致等人运起目力朝前看去,原来是卢家两兄弟五花大绑的被衙役押了出来。百姓们见状,知是要将这两人送去菜市口当众处决,纷纷自觉地让出条路来供衙役通过。 “公子,是否要跟上去?”人群紧随着衙役的步伐移动,挡在马车前的人已经所剩无几。 “时辰不早,上车继续赶路。”接下来无非就是砍头行刑,他又不是没见过,不必去凑热闹了。 “是。”紫苏暗自松了口气,她可不想再在人群中挤一次。 两人重又上了马车,车夫一挥马鞭,马车重又行驶起来,不一会儿就绕过涌动的人群。听着一条街外的菜市场传来的热烈欢呼声,梁致的眸光里漫上十足兴味。好一个安乐郡主! 作者有话要说:考砸了,出去散了个心。。。。 明天一早还要赶灰机,哎。。真不想早起。。。。 休某人要放寒假回家了,以回家乡找工作为代价让娘亲大人同意装网线了,哈哈,不过申请啊安装神马的可能还要耗点时间,不大清楚行情。实在不行就厚着脸皮去朋友家蹭网好了。。。 暂时不想码毕业论文,俺要努力努力码文,把陛下嫁出去,过上喝汤吃肉的日子!!!! ------------ V123V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答复 云赋也是聪明人,自然听出了云霄的言下之意。先祖有命,他自是不能不从,只是心下难免忍不住猜测起先祖此举的用意。但从他方才的回答来看分明是不愿多说,他一个做晚辈的当然不能强求。正要开口问云霄具体想了解些什么,却见他几乎是有些失态的倏然站起。“……先祖?” “她来了。”虽然小染青只来过一次,但那轻若拂尘却透着稳重之气的脚步声早已深深刻入他的脑海。 云赋堪堪反应过来他话中的她是谁人,就有丫鬟通报说郡主过来了。打发了丫鬟,余光下意识的往自家祖宗看去。却见他正一眼不眨的盯着房门处,眸中竟有柔情缱绻,云赋一怔,思及那石碑上的五字铭文与小染青的来历,他似乎隐约抓到了什么。 “云先生也在?” 清冷的话音将云赋脑中一闪而过的灵光驱散,他掩下思绪,躬身行礼,“见过小姐。” “云先生请起,可是我打扰到你们师徒谈话了?”目光扫过屋中惟二的人与几上未尽的茶水,小染青发觉自己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属下与…沉儿不过是随意闲聊罢了,何谈打扰?小姐快请上座。”云赋说着又看了云霄一眼,却发现煞气威武的大将军早已不见,此时立在身后的是他那温良和善的少年徒儿。 在主位落座,小染青关心了几句云沉的身体状况后就将注意力转向云赋。“不知云先生是何时回府的?” “今日卯时左右,本来一回来就该去向小姐请安的,只是那时小姐恰在练武,云赋便没去打扰。”云赋答道。 “先生此去可有如愿见到故友?”云赋此番出门是为寻访故友,至于那故友是谁,小染青并没有多问。云赋虽是她手下,却并不意味着必须将一切隐私坦诚于她。 原本只是随意一问,出乎意料的,回答她的却是一声喟叹。“见到了,却也没见到。寻到那处才知故友已于三年前病逝,老夫终究是去的太晚。”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凝。恰这时录儿端着糕点进了屋,却发现屋里又多了一人,并且多的还是府邸的主人。她顿时敛下了面上甜笑,心下不禁埋怨起门口的侍从没有提醒她郡主到来之事。埋怨归埋怨,手上动作却是不缓。麻利的摆好糕点,录儿依依不舍的望了云霄一眼才退出屋外。 小染青显然注意到了录儿最后那深情一望,意味深长的看着云霄说道。“这糕点做的精心,云沉可要仔细尝尝才是。” “……”如果目光能够凝作实质,恐怕那几块糕点早已化为齑粉。云霄悔不当初,不过是将人支走罢了,为何偏要用做糕点这样的理由?看来得尽快找个由头将那不安分的录儿调走才是,他可不希望惹她误会。用余光仔细观察了小染青神情,仍然是没有表情的刻板面庞,只有那莹亮的乌眸不时透出几许戏谑。确认再无其他,云霄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失落。 这会儿功夫足够让云赋收拾情绪,他一缓过劲儿来就察觉到老祖宗的情绪波动,遂转移话题道。“小姐,老夫一路回来,听许多百姓都在议论您呢。” “哦?是好话,还是坏话?”见他如此快的恢复过来,小染青也是松了口气。回想云赋先前提及这位故友时的神情,应该是在他心底占有几大分量的一个人。却没想就这么无声无息的去了,也难怪他露出那样浓重的伤怀之色。 “都是对您的称颂之辞,”想到那些百姓面上的崇敬与感动,云赋望向小染青的目光不自觉深了又深。“小姐,恭喜您以一封罪己书收获了安乐郡数万人心。”这少女的智谋手段令他也禁不住佩服,真不愧是那位惊采绝艳的秦武帝转世之人。 “这话说得有些早了。”小染青却没有云赋那样乐观,毕竟卢景煜卢景辉之前所为造成的影响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抹去的。她的好堂兄这几年可是不遗余力的败坏她的名声呢,那封罪己书充其量只是说明了她的无辜,划清了她与卢氏兄弟的瓜葛罢了。若要真正掌握民心,还要靠更多的实际行动才行。大略盘点了一番自己目前所掌握的,好看的乌眸瞬间蓄满自信的神光。“不过,这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少女自信的神色美得炫目,但云赋还是禁不住提醒道,“只是小姐私自处决了卢氏兄弟,恐怕会令皇帝不满。” “畏手畏脚从来不是我的作风。”小染青挑眉,至尊之威瞬间显现。 相似的话语,同样的骄傲让云赋有一刹那的恍惚,先祖与武帝陛下……视线不自觉的转向坐于下首的云霄。少年还是一派温良无害,只是在少女低头饮茶的一瞬间满含警告的瞥了他一眼。这是嫌他太多话了?“既然小姐心中已有分寸,那属下便不再多说了。” “师父,看您精神不济,是否连夜赶路累着了?”这时,一直没开口的云霄突然故作关心的问道。 “倒是我疏忽了,”小染青也注意到了云赋方才的走神,以为他还未从故友先逝的悲伤中走出,便体贴的说道,“云先生不必顾忌我,若是累了便回屋歇着吧。” “谢小姐体恤,云赋告退。”老祖宗都亲自开口说他累了,他怎能不累?可是先祖啊,您就是想赶人也不必这样直接吧? 屋中,只剩小染青与云霄二人。 小染青敏锐的察觉少年渐转苍白的面色,抿了口茶解去糕点的腻味后说道,“见你气色好多了我也便放了心,”她直起身来,“时辰不早,我还有事需要处理就不多留了。你好生养着吧。” 云霄重伤未愈,坐了这许久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了。只是他今日一大早起来穿戴妥当在座上候着,无非就是为了恭候小染青的到来。好不容易等来了心心念念之人,如何能甘心连话都没说上几句就眼看她离去?他撑着椅子站起,“小姐,三日已到,云沉考虑清楚了。” 经他提醒,小染青才想起自己来此的因由。与云赋一番谈话竟让她险些忘了,小染青不禁歉然。“那你的答复是?” “属下愿追随小姐,”永生永世,云霄在心里补充。“请小姐成全。” 没有意外的听到与之前相同的答案,小染青亲自上前将他扶起,“既然你已经考虑好了,那便留下吧。” “谢小姐,”掩在袖中的手眷恋的抚过那残留的温热,云霄抬眼,深深望进小染青的眸,“属下定不会让小姐失望。” 少年近乎誓言般决然的话语,热切而执着的眼神让小染青心头莫名的闪过些许不自在。“不想让我失望那更该好好养伤才是。”留下这句,小染青便匆匆走了。 苍白而病弱的少年久久凝望着少女的背影,眸中的缱绻柔情与周身散发的冷硬之气格格不入却又诡异的和谐着。我的陛下,请原谅云霄的隐瞒。云霄只是想随心所欲一次,求一个答案…… “云公子,奴婢扶您去歇着吧。”录儿一进屋就殷勤的说道。 冷芒转瞬而逝,快的仿佛从未出现。巧妙的避开录儿的触碰,少年扶着墙一步步走回床榻。 录儿懊恼的跺了跺脚,伺候了这些时日,云公子怎的还是这般见外? 再说小染青刚回到书房不久,就听苏九在外边求见。 “小姐,庞大人来了,说是刺客之事已经有了眉目。”苏九禀报道。 “哦?”小染青挑眉,这安乐郡在如此昏官手中还能保持繁荣富庶,除却地利,果然还是有不少能吏撑着的。“人可是请到了偏厅?” “正是。”有人来郡主府求见,一般都是安排在偏厅的。 “恩,你随我过去吧。”关于刺客,她心中已经有数。只是不知这庞准给的答案是否与她的人所查相同。 待主仆二人走到偏厅,庞准已经灌下第三杯茶。倒不是小染青二人走得慢,而是庞准心里紧张,一紧张就想喝茶,这才一连灌了三大杯。当侍从通报“郡主驾到”,庞准手反射性的一抖,将第四杯茶撒了个干净。想来也是够窝囊的,自己一个大老爷们竟这般忌惮那个黄毛丫头。 “庞大人这是怎么了?”扫过庞准的一身狼狈,小染青黛眉微挑。她有那么可怕?竟吓得他连杯子都拿不稳了。“你们还不快扶庞大人下去清理一番。” “是。”两个丫鬟上前,一左一右的引着庞准下去清理了。再回来时,已是一刻钟之后。 “庞大人,听说你已查到刺客来历,可是当真?”小染青不愿与庞准这样的人多费时间,直接开门见山道。 “回殿下,正是。”庞准将手下人这几日的劳动成果高举于顶,“微臣经过这些时日日以继夜的查探,总算不负郡主所托揪出了行刺之人的来历。” 小染青接过苏九转呈的文书,大略扫了一遍后对庞准道。“你可以走了。” “啊?”没有慰劳,没有称赞,更没有赏赐,就轻飘飘一句你可以走了?庞准一时反应不过来,愣在原地。 “庞大人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抬眼见庞准还在原地,小染青皱眉道。 少女清冷而低沉的嗓音唤回了庞准的神智,“没有!没有!微臣告退!”说完,便匆匆退走了,那仓皇模样看得一干侍从好笑不已。 ------------ 1124V章 第一百二十四章机会 江南郡城南,有一湾碧湖,名曰玉春。湖边遍植杏木,暖风拂过,好一阵杏花烟雨。此时湖边某间酒肆的二楼,有二人正临湖赏景。不,准确的说是一人赏景,一人买醉。 “又到一年飞花时,玉春湖还是一如既往的美。”身穿靛蓝色襦袍的男子微微眯了眼,似是已经沉醉在这染着花香的暖风中一般。而另一名绛红襦袍的男子却只顾着一杯接一杯的往口中灌酒,丝毫不在意同伴称赞不已的美景。见他如此,蓝衣男子皱了浓眉,“易之,你又何苦来这里煞风景。” 闻言,已然微醺的红衣男子捧着酒杯,略有些含糊不清的说道。“这里不是酒肆?既然是酒肆,自然是来喝酒的。默均,我哪里煞风景了?” 看着他的醉态,蓝衣男子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突然发力,一把夺过那酒杯。“昨儿喝了那么多,还不够么?” 没了酒杯,红衣男子干脆抱住酒壶,猛灌了几口后才醉醺醺的说道,“不够!这点酒哪够我喝的!” 蓝衣男子又是一叹,“易之,须知借酒浇愁结果只会是愁更愁。” 红衣男子顿时止住了灌酒的动作,幽幽的看向同伴。“默均,我是借酒浇愁。那你呢,你难道就甘心吗?” “为何要不甘?”蓝衣男子反问。 “若不是你提出试探武功路数的法子,哪里能这样快找出线索?可现在功劳全让庞准一人给占了,你真的就能甘心?”红衣男子牢牢盯住同伴的眼,似要从中看出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蓝衣男子闻言,却是笑了。“易之,对于现在的生活我并无不满。” “默均,你……唉!”红衣男子泄了气般颓然坐回椅上,“五年了,整整五年过去我却仍旧是一个九品小吏。默均,我无颜面见家乡父老啊!” “易之……”蓝衣男子想安慰同伴,却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只得叹息。 他二人是同一个县里考出的进士,出身贫苦,无人帮忙说项,名次又不显,琼林宴后便被分配到这安乐郡里做了个九品小吏。安乐郡虽是富饶之郡,但官职实在是小的可怜,且还是没什么油水的,更不容易出政绩。而那庞准又是个嫉嫌妒才的,对他二人多有打压。如若不然,凭他二人的能力也不会五年来一次升迁也没有。他倒还好,素来看得通透。九品小吏又如何,每月奉银足够他舒适度日。办差又没有那么多的勾心斗角,在他看来,远比那些高位之人自在的多。可他的同伴陈潜却是个执着官场的,身为同乡同窗,更是同榜进士的他对这位挚友的心性抱负很是了解。忍气吞声了这么多年,几乎要将他的耐性与信心都磨尽了。 “罢罢罢,陪你醉一回又何妨。”蓝衣男子抢下酒壶,给自己斟满后一口饮尽,“小二,再上一壶碧玉春!” 酣然畅饮的二人丝毫不知,自己的一言一行都已被人记录下来,呈到了某人的案头上。 “明日,就将他二人唤来吧。”看完密报,小染青对苏九吩咐道。 “是。”苏九应声,吩咐人传信去了。 “小姐,吴博的确是能干之人,堪当大用。可那陈潜,资质甚是平庸,为何要将二人一同唤来?”站在另一边的苏十不解的问道。 “若是不将陈潜一同唤来,那吴博怕是不肯尽心对这差事呢。”小染青挑眉看向苏十,“你特特过来是为何事?” “啊,”险些将正事忘了!苏十赶紧说道,“七哥托属下来问问小姐,那些卢府的奴才爪牙该如何处置?” 闻言,小染青神情微顿。如墨般的乌眸深邃如潭,内有暗频涌。“那三名受卢景煜卢景辉吩咐散播流言的,杀。至于其他的,玉矿那边不是正缺人手么?” “是,属下这就去告诉七哥。”察觉到自家小姐的情绪不佳,苏十识相的就要告退出来。 “等等,”小染青却突然叫住了她,“蛮族的行踪可有查到?” 听她问起这个,苏十不禁耷拉了脑袋。“回小姐,还未查到。” “去张怀那儿再领二十人。”小染青吩咐道,清冷的嗓音听不出情绪。 “是。”苏十领命出来,心里有些不大好受。虽说增加人手有助于早日完成任务,但也是他们这些人能力不足的证明啊!都是他们这些做属下的太过没用,才使得小姐舒心不得。唉!那些蛮族也实在是够狡猾的,任是他们动用了所有能够掌控的资源都无法查到丝毫行踪。但无论再狡猾,也定然逃不过他们的手心!苏十握了握拳,快步离开。 书房内,小染青将剩余的密报看完后站起身来,走到东面墙边。强上挂着一支锃亮的银白羽箭,在对面窗子漏进的日光中闪烁着寒芒。蛮族啊……脑中逐渐浮现出当年被绑时见到的那个身形修长的黑衣人,小染青缓缓眯起了眼。先是化身军师,教唆卢氏兄弟在她的封地为非作歹,败坏她的声明。然后联合那窝匪徒,在她来封地途中屡次围杀,后来更是亲自射出那险些要了她性命的一箭。临走前还不忘留给卢氏兄弟那些所谓的阴私秘闻,企图进一步抹黑她。真是不遗余力的想毁掉她呢!小染青蓦地勾唇,微眯的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蛮族,敢挑衅她就要有承受后果的觉悟! 翌日,不明所以的吴博和陈潜二人心怀忐忑的被唤到郡主府。 “二位大人请稍坐。”早已得知吩咐的侍女将二人请到偏厅,周到的伺候左右。可那二人此时正如坐针毡,哪里有心思吃喝享受。 “这位姑娘,不知郡主寻我二人来是为何事?”光胡思乱想也不是个办法,陈潜试着向那侍女打听。 “奴婢哪里知道郡主殿下的心思?”那侍女回道,“二位只管坐着就是,等郡主殿下过来,自然就知道了。” “……”这不是废话么。陈潜禁不住翻了个白眼,放弃了打探的心思。 他身旁的吴博端着茶杯,却没有品尝这难得的香茗。拧眉思索,最后却化作幽幽一叹。无论这位郡主殿下是何用意,他都有预感,自己安宁无波的日子恐怕快到头了。没等他哀叹多久,小染青就过来了。 “见过郡主殿下。”两人忙起身行礼,余光却不约而同的打量起那高居上座的少女。宽大的酱紫色绣金长袍裹住了她娇小玲珑的身段,华丽的色彩遮掩了青涩,更是浓化了她面上的疏离淡漠。举手抬足间,威严尽显。果然是个不好相与的,吴博暗叹。而陈潜则是惊诧于这少女的气势,莫非这就是所谓的皇家威仪?但这位安乐郡主不是出身苏府的吗? 在二人打量她的同时,小染青也不动声色的将他们打量了一番。二人的神情一丝不差的落入眼中,她挥手示意二人落座, “二位不必拘礼。” “谢郡主殿下。”二人依言归座,眼观鼻鼻观心,屏息等待。 装得倒是乖顺,小染青挑眉,轻启朱唇。“听说你二人对久未升迁很是不满?” 此言一出,座下二人俱是一惊。郡主殿下如何会知晓他私底下的抱怨,莫非是昨日酒后失言惹的祸?陈潜目带歉然的望了好友一眼,此番是他连累了默均。吴博微微摇首,示意陈潜不必内疚。他起身走到堂中跪下,刚要开口却被心中愧疚不已的陈潜抢先一步。 “微臣酒后无状,胡言乱语,对庞大人对朝廷都多有埋怨,请郡主殿下降罪!”陈潜朝小染青磕了个头,“但此事与吴大人无关,他只是有心安慰微臣,陪微臣喝酒罢了。请郡主殿下明鉴!” “哦?”小染青望向吴博,“吴大人,是这样吗?” “回郡主殿下,微臣与陈大人酒后失德,请郡主殿下降罪。”吴博也是深深拜伏在地。 好一个吴博,以一句酒后失德轻巧带过。小染青蓦地缓了面色,“二位不必如此,本郡主何时说要惩治你们了?” 堂中二人又是一僵,人家还没说要治罪呢,他们两个就上赶着认罪来了。似乎从这少女进厅开始,他们的一举一动就被牢牢掌握在她手中了。想到自己竟被一个豆蔻少女牵着鼻子走,吴博很是郁卒。“请问郡主召微臣二人过来,究竟所为何事?” “无甚要事,”小染青故意顿了片刻,“不过是听说你二人苦于升迁无缘,便想着给你们一个机会。” 原本以为这位郡主殿下叫他们过来只是耍着好玩的陈潜听到“机会”二字,顿时眼神一亮,“机会?” “没错,一个机会,一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小染青好整以暇的问道,“你二人要是不要?” “郡主殿下需要微臣二人做些什么?”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个道理吴博很是明白。 “攻破黄龙寨,生擒潘阳。” 作者有话要说:喵星人强势归来。。。还记得我不? ------------ 1125V章 第一百二十五章偷闲 “攻破黄龙寨,生擒潘阳。” 吴博微微一顿,显然没有想到小染青欲要交予他们的任务竟会是这个。但到底是个灵透的,思路一转多少能将座上少女的心思猜出一二。他恭谨的向小染青叩拜,诚惶诚恐的说道。“承蒙郡主青眼,将如此要事交予臣等。只可惜微臣二人皆是文弱书生,带兵剿匪之事恐难胜任。还请郡主殿下收回成命,另请高明,以免耽误了捉贼大计。” 原本兴奋不已的陈潜闻言,也迅速冷静下来。正如默均所言,他二人皆为十年寒窗一心苦读圣贤书的书生。后来到了这安乐郡,做的也是文职。莫要说举刀动剑了,怕是连那高头大马都骑不上,又如何能懂得带兵剿匪?念及此,方才晶亮如星的眸子瞬间黯淡下来。嘴角牵起一抹苦笑,他竟将一个十三女娃的戏言当了真,果然是想出头想疯魔了!“吴大人所言甚是,请郡主殿下三思。” “莫非你们认为,只有精通武艺之人方能领兵作战?”小染青丝毫不意外两人的推脱,从容道。“可本郡主略览史籍之后却认为对战沙场决胜负,武力固然重要,智慧更是不可或缺。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本郡主从未说过要你二人冲锋陷阵的去与贼人拼杀,这些自有本郡主命郑指挥史调来的一千精兵负责。你们要做的不过是定下能以最小牺牲达成这一任务的计谋,如此而已。” 得知并非是要上阵杀敌,陈潜木然的眸光又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兵书他自己虽没读过,可他知道自己的好友吴博平日里最爱钻研的就是那些兵书。并且因职务多有涉及,他对黄龙寨所在那一带算得上是了若指掌。若他二人联手设计,又有一千精兵听凭指挥,或许,或许凭这一次出头并不是全无可能……目光不自觉的飘向吴博,却发现吴博正巧也向他看来。 对上好友热切的目光,吴博明白,陈潜是真的动心了。想到之前一连几日烂醉如泥的好友,他不禁在心下暗叹口气。踏入那方藏污纳垢的名利场虽非自己所愿,但他更不忍亲手抹去好友在灰暗中忍耐五年之后唯一见到的那线曙光。罢了,之后再想法子脱身便是。回以一个肯定的眼神,两人默契的同时开口。“微臣定当竭尽全力,不负郡主青眼。” 见一切皆在她料想之中,小染青满意的点了点头,嘱咐几句后就让二人退下了。待二人退出厅堂,不见了身影,陪侍在旁的苏十不禁蹙眉道。“小姐,就前两次的刺杀来看,这黄龙寨实力端的是不容小觑。只派一千精兵及那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恐怕不妥吧?”想到那些武艺不凡又人数众多的刺客,苏十难掩忧心之色。若不能一举捣毁黄龙寨,日后恐多变数。可小姐却偏偏将这样重要的事情交予那两人…… “苏十,苏七那日说的你也都听到了。我们之前遇上的刺客除了黄龙寨之人,还有南蛮死士。后来那蔡阳更是高价雇来了不少杀手,故而格外难缠。如今南蛮早已撤走,杀手也没了踪影。仅仅是黄龙寨本寨之人,不足为虑。” “可是小姐,黄龙寨称霸黄龙坡十余载,非一般小山寨可比。据探查,足足有贼人万余……”非但人数相差悬殊,那吴陈二人更是毫无经验。虽说小姐是有心考验他们,可这题也出的太过刁难了。 “不过是些小喽啰罢了,若是连这也摆平不得,那吴博也无需我多费心思。”小染青转首,意味深长的瞥了苏十一眼,“你今日话有些多了。” 闻言,苏十哪里还敢多嘴,低眉敛目的随小染青往膳厅去了。 用过午膳,小染青没有如往常般走去书房。而是半靠在檀木围椅上,半闭着乌眸,似是在凝神静思。其实她不过是突觉一阵疲惫涌上全身,故而稍稍闭目养神罢了。细细想来,自进到安乐郡她就未曾好好歇息过。如今处置了卢氏兄弟这对隐患,刺客之事也已明了。除却蛮族仍旧行踪不明让她略感烦躁之外其余并无要事,不若今日便轻松一回,偷个浮生半日闲。至于如何打发这难得的安逸时光,小染青犹豫了半晌还是吩咐道。“苏十,去问问管家府中可有钓具。” “啊?钓具?”静立一旁的苏十被这突如其来的命令唬的一愣,钓具?小姐怎的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错,就是钓具。”小染青补充道,“若是有,便取两副过来。” “是。”莫非小姐今日不去书房了,而是打算去钓鱼?此念一出就被苏十否决了,她家小姐可没有这样的闲情逸致。那么,小姐要钓具作甚?疑惑归疑惑,苏十还是老老实实的去寻管家要钓具去了。 那庞准虽不是什么文武大才,溜须拍马的本事却是一流的。郡主府在他的主持下修建完成,端的是华美非常。其中物件更是一应俱全,钓具之类的自然是不缺的。跟管家去库房取了钓具,苏十亲自捧回厅中。“小姐,钓具取来了。” “恩,走吧。”小染青立起身来,缓步往厅外踱去。这郡主府她虽没有细细逛过,但却仔细研究过其地图。对于府中地形,可谓是了若指掌。记得府中有一弯碧水,名曰月湖,正是垂钓的好去处。 带着一头问号,苏十跟着小染青在回廊间漫行了小半个时辰,最后止步于月湖湖畔。她瞪大眼睛看着前方少女利落的用铁钩扎住蚯蚓,而后一甩钓竿,细而长的钓线在空中划出圆润的弧度。末端浸入水中,发出几不可闻的声响。看这架势,小姐竟真是来垂钓的? 拣了方临湖的石凳坐下,小染青转首瞥了犹自不可置信的苏十一眼。“愣着做什么,你带来的是两副钓具。” 言下之意就是,她也得坐下钓鱼……虽然心里不情愿,但小姐都发话了,苏十也只能硬着头皮拿起钓竿,在小染青不远处坐下。天可怜见的,让她这么个活泼好动的人老老实实一坐好几个时辰的钓鱼是多么可怕的折磨啊!若可以选择的话,她宁愿直接跳进湖里去捉鱼也不愿呆坐着等鱼上钩。 西南之地,四月初的天气已经分外暖和。清风和煦,拂过明镜般的湖面带起涟漪微微。湖边的石凳上有一名少女正持竿垂钓,虽是小小年纪,但枯坐了半个多时辰却丝毫没有不耐之色。与之相比,稍远处的黄衣女子则要逊色许多。忽而皱眉,忽而叹气,显然是沉不住气了。 云赋陪同云霄缓步而来,见到这般对比鲜明的二人不禁失笑。小姐明知苏十耐不住性子却还让她陪着垂钓,可不是故意为难人么。而云霄眼中却有讶色闪过,她居然在垂钓?记得当年,某人可是信誓旦旦的说过再也不碰钓竿的。 “呀!”一声惊呼自苏十口中逸出,只见她猛的直立而起,用力向后拉动钓竿。“澎!”的一声,一条三斤有余的鲤鱼被钓线牵引着跃出水面,掀起一串水花。“哈哈,居然钓到鱼了!”第一次钓鱼就有这样的收获让苏十兴奋不已,她欢喜的抱着那条鲤鱼打量来打量去,许久都舍不得放手。 “再抱下去,等会儿就只有死鱼一条了。”小染青凉凉提醒了一句后就继续淡定的守着自己那片还未有过动静的湖面,不再理会旁边动静。苏十闻言,忙迅速将鱼放入一旁的竹篓中。这可是她成功钓上的第一条鱼,可不能死的这样冤枉。 虽然少女的面色仍是一派沉静,但云霄还是敏锐的发现了她沉静眉眼中一闪即逝的波澜。掩下嘴角的笑意,云霄示意云赋上前。两人行礼道,“云赋(云沉)见过小姐。” 小染青早就察觉到了二人的到来,让二人起身后问道。“你们怎的过来了?” “今日风清气朗,老夫想着沉儿的伤势已然恢复不少,这些日子待在屋中难免闷得慌,便拉了他在附近走走。没想到会遇上小姐在这湖边垂钓。”云赋按之前想好的说辞答道。其实哪里是碰巧遇上,分明是他家老祖宗在得知小姐位于此处后特特拉了他过来的。 两人居住的岁安院正在这附近,过来走走散散心倒也正常。“不过是闲来无聊,打发时间而已。这湖边精致尚好,你们不妨也坐会儿。”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两人从善如流的在一旁挑了两处石凳坐下,时不时就周围景色低声交谈几句。云霄看似赏景,余光却始终投注在少女身上。轻风吹过,扬起她腰间浅蓝色的衣角,拂过她颊边稀疏的碎发。素来对此一丝不苟的少女此刻却无视了风的淘气,只牢牢盯住那方水面,目光里满含执拗。 初战告捷的苏十着实兴奋了一把,耐着性子又坐了半个时辰,这回却连鱼影子都没看见,当下就又坐不住了。余光瞟见相邻而坐的云赋与云霄,顿时有了主意。她抛下鱼竿走到两人面前,笑得近乎谄媚。“云先生,你俩这般坐着岂不无聊?不若钓会儿鱼吧。” “老夫还是算了,”云赋连连摆手,余光接收到云霄的示意后说道,“倒是沉儿,不妨去玩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折腾了三天,总算把进不去后台的问题解决了。。。 哎,今年的生日就在各种纠结中度过了。 今天下雪了,好冷~~~ ------------ 1126V章 第一百二十六章熟悉 苏十不过是需要个人来接手这项差事好让自己解脱罢了,至于这人是云赋也好云沉也罢都无关紧要。因此一见云霄点头她便立刻将自己的钓具大方的让给了云霄,又随意找了个由头向小染青知会一声后就提溜着那个装鱼的竹篓走了。 云霄走到苏十之前所处的位置坐下,打窝、投饵、装饵、下钩,一连串的动作如行云流水般顺畅自如。只是下钩之后原该如小染青般耐心的看钩才是,可他却缓缓阖上了眼。 暖风和煦,一抹熟悉的香气若有似无,清贵中透着香甜。云霄睁眸凝向近旁少女,目光中尽是怀念与珍重,仿佛望着的是他失而复得的绝世珍宝。回忆起那段迟钝而懵懂的年少时光,他不禁轻弯了嘴角。但若仔细看去,那弧度中尽是无奈与苦涩。若是他早些识得这女儿香……微微摇了摇头,甩去脑中多余的念想。眸中苦涩之意更甚,一靠近她身边,他就情不自禁的失态起来。若再不加以克制,恐怕用不了多久就将瞒不下去了。 小染青果然似有所觉的回首望去,却只见少年阖眸垂钓的写意景象。拧眉,方才那一瞬而过的熟悉之感又是从何而来?正疑惑间,那方又是一片水声淋淋。敛下思绪一看,原来是云沉那边有鱼上钩了。察觉到她的视线,少年回以清浅一笑,很是腼腆的样子。小染青当即转首,重又将目光投注在自己的那方水面,微微眯起的眸子透露出她此时不大美丽的心情。 云霄娴熟的提竿取鱼后,将新装上饵食的鱼钩重又下进那方水面,其后便盯着那处不作动弹。看似认真钓鱼,实则却将注意力全都放在了近旁少女身上。留意了许久,确定她并未生疑才放下心来。察觉到那边低沉的气压与少女黑沉的面色,云霄不由又是好笑又是感慨。此情此景,与从前何其相似,素来淡定从容的她恐怕只有在垂钓时才会如此轻易地外露情绪。 又是那股熟悉之感,小染青再一次回首,正瞥见少年嘴角那抹来不及敛去的温柔笑意。明明不是对她而笑,为何却莫名的觉着这温柔如此熟稔?可不待她细想,只听“哗啦”一声,又是一条大鱼被带出水面。少年面上惊喜的神色让小染青瞬间觉得刺眼起来,低头瞟了瞟自己空荡荡的竹篓,她难得的有些泄气。原以为这一世会不一样,没想到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不招鱼儿待见。 坐在不远处的云赋不动声色的将湖边二人一举一动纳入眼中,一番推敲琢磨之后越发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自家先祖十有□是恋慕着小姐!视线在两人间来回打量,云赋不禁暗叹。可惜这流水有情,落花却是无意。这也并不奇怪,小姐如今年方十三,虽少年老成,但论及情爱恐怕还很是懵懂。先祖大人若想抱得美人归,怕是还有好一段漫漫长路需要上下而求索。念及此,云赋又是面色一苦。一方是他的先祖,一方是他宣誓效忠的主上。他是该帮着先祖赢得心上人芳心,还是该替小姐打发这意图不轨的登徒子呢?似乎怎样做都是不妥,真是愁煞人也! 正在他纠结的时候,云霄又陆陆续续钓上三四条鱼儿。突觉清风渐冷,抬眼却发现天际已是昏黄一片。近旁的少女仍旧固执的守着那方水面,颇有钓不到鱼儿绝不离去的架势。云霄暗暗摇头,弯身提起自己那满满当当的竹篓走前几步。 察觉到他的动作,小染青下意识的拿余光看去,只见少年正缓慢而小心的将竹篓中的鱼儿一条条放回湖中。鬼使神差的,她开口问道,“为何放了?” “本就是打发时间的游戏而已,何必真要了他们性命?”云霄很是随意的回道。 小染青闻言,却是一怔。 “云哥哥,你怎的又将鱼儿给放了?”身着玄衣的粉嫩小娃提着自己那空荡荡的竹篓,很是不解的看着蓝袍小少年将竹篓里的鱼儿一条条捧出来放回水中。 蓝袍小少年放完鱼儿又洗净了手,满是宠溺的揉了揉小娃的脑袋。“本就是打发时间的游戏而已,何必真要了他们性命?” “小姐,日近薄暮,这湖边更是要比寻常地方凉上几分,不若今日就到此为止?”云霄提议道。等了许久也不见回音,抬头却见少女正一脸恍惚的望着自己。那目光似是在看他,又似是透过他看向极远处的什么。他心中一凛,“小姐,您怎么了?” “没事,只是想起了一位故人。”小染青回过神来,“我曾经也这样问过他,而他也回答了与你相同的话。”她凝眸望向五步外的少年,心里有千般情绪。云沉虽不似云嵩程般与云霄生的几乎一模一样,但若仔细看,不难在他眉眼间寻出那人的影子。怅然一叹,云霄本该是如云沉般温良的人,只是为了助她才生生将自己逼成那位战场上冷酷无情的铁血将军。这些她心里都清楚得很,却也只是装作不知。因为那时,能帮她的人实在太少太少,而她能够全心信任的也太少太少。她终归是欠他最多…… 云霄哪里不知她所说的故人是谁,与她的相处的每一幕都已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中。也正是这些回忆的支撑,才令他熬过那寂寞而空冷的千年。察觉到她的怅然与追忆,云霄也是叹息,她终归是记得他的。只是她所怅然所追忆的,只是一位好臣子,好将军,又或许是好知己罢了。而他想要的,却不是这些…… 察觉到两人之间诡异的气氛,云赋适时上前,招呼二人回去。时近晚膳,小染青本想邀二人一道用膳,但云霄以伤势未愈为由婉拒了。小染青也未作勉强,在岁安院前与二人作别,独自往正院去了。 待那娇小而气势不凡的身影淡出视线,云赋不禁问向身侧少年。“小姐不善钓鱼,您为何不让让她?”这样直接落小姐面子,如何能得佳人欢心?云赋深感自己有必要提点一下自家先祖。 “不需要。”她从来不是会介意这些的人,更何况,“她最是厌恶欺骗。”念及此,目光蓦地黯淡下来。他如今不正是在欺骗她吗?隐瞒,也是一种欺骗。当得知真相,她是否会因此而厌恶他,疏远他?如此,便连知己、属下也做不成了吧。毕竟她是眼里容不下一粒沙的人,尤其是对亲信之人。其实,自己也是犹豫不定。如若不然,也不会下意识的说出那句引她怀疑的话了。每当见到她,他都几乎抑制不住心底的冲动。他多么想直接告诉她,他是云霄,云霄回来了。但每一次,他都极力忍住了。以失去她的信任为代价,他下了一场豪赌,只为求一个答案。 注意到自家先祖面上复杂的神色,云赋不由得后悔起自己的多事。那两人之间的事情又岂是他这个局外人可以瞎掺和的?他遂明智的决定今后再不会插手其中,这种事或许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漫步在曲院回廊间,来往侍从恭敬的行礼,对于见到这位尊贵的府邸之主独自闲逛的景象丝毫没有意外之色。郡主府中众人皆知,安乐郡主性冷喜静,最不耐烦他们的跟随。除了从京城同来的几名亲信,等闲不让人近身,而像这样只身一人在府中漫步,也不是第一次了。行了不知多久,再穿过一道回廊便能回到正院,却见数十步外苏十正朝她疾步走来。小染青遂止步问道,“怎么了?” “小姐,京城来信。”苏十回道。她方才拎着竹篓一踏进主院,便被那只传信的小鹰儿扑了个正着。于是理所当然的,那条鱼儿便成了小鹰儿的奖赏。 小染青闻言,当即抬步往书房而去。今日并非定时传信的日子,若是有信来,定是发生了什么事。 回到书房,展开苏十递来的信笺快速浏览了一遍,小染青缓了面色,“六哥离京了。” “六少爷已经出发来安乐郡了?”苏十快速思量了一番后问道,“小姐,可要知会司文?” “恩,知会他一声,好让他做些准备。”小染青顿了顿又道,“此外,明日将庞准叫来。” “是。”苏十虽是应了,但心中不免疑惑。六少爷此来乃是为了宝石生意,让负责经商的司文提前做些准备倒也正常。但将庞准叫来却是为何? 看出她的疑惑,小染青难得有闲心解释道。“此次前来安乐郡的除了六哥,还有奉命传旨的大皇子殿下。”如此一来,便有许多接驾受旨事宜需要与庞准这位郡守商量了。 “传旨?”莫非是怪罪小姐先前的先斩后奏?念及此,苏十不由得露出担忧之色。 作者有话要说:修改一下,补了一段进去。。。 ------------ 1127V章 第一百二十七章失眠 “据信上所写,陛下写这道旨意时申请并无不快之色,应该不是坏事。”小染青安抚道,心中对自己留在京城的探子做事的周到性很是满意。 小姐既然这样说了,那便八成是好事。苏十遂安心领命,“属下这就命人去庞准府上。” 苏十走后,小染青独自用了膳又回到书房,处理了一些小事后就随意拈起一本传记看了起来。 “小姐,怎的又不唤人点灯?这样暗,仔细伤了眼睛。”白日有事外出的苏九一回来就走到书房,见小染青兀自在昏暗的屋内看书忍不住念叨道。手上利落的将油灯点燃并盖上罩子,昏暗的书房顿时为之一亮。 “回来了,那边可顺利?”小染青明智的转移话题,不给苏九继续念叨的机会。 苏九哪里不知她的用心,却也只能老实答道。“回小姐,属下带人顺着苏七之前寻到的线索找去,但并没有见到蛮族。不过却寻到了一个失踪已久的人,好歹算是没有白忙一场。” “哦,是谁?”得知没有找到蛮族,小染青不禁有些失望。但听到后半句,顿时又提起了些许兴趣。 苏九并没有吊人胃口的打算,答道,“云千晴。” “是她?”小染青显然有些意外,但很快却又恍然。“她人现在何处?” “属下做主将人带了回来,安置在一处民宅中。”苏九答道。 “恩,从她口中或许能得到一些线索。”但绝不会多。 “苏七留在那里正是这个打算,想来不久就会有消息传来。”苏九说道。 “恩。”有经验老道手段了得的苏七出马,没有她可操心的。细心的察觉到苏九面上极力掩饰的疲倦,小染青遂道。“你忙了一日也该累了,先下去休息,不必陪着了。” 苏九本就疲累已极,又清楚的知晓自家小姐说一不二的作风,谢过小染青的体贴之后便依言退下了。当然,临走之前还没有忘记提醒她早些休息。 月光莹莹淡淡,漏过疏窗洒在案前执书而立的蓝衣少女身上,映下一抹纤细于白墙。蓦地,少女放下书卷,扉页接触案台的轻微声响在这重归清寂的书房里显得尤为清晰。或许是这静谧的月夜,又或许是那心底莫名的情绪,让小染青难得的无法集中注意力于书卷上精彩的传奇故事。缓步踱至窗边,凝望着黑幕上那一轮圆月,她想,她是有些想家了。 算算日子,离家也有三个多月了。出生至今,她从来没有离开家人这么长时间过。不知道爹娘过得是否如意?几位哥哥嫂嫂又是否安好,尤其是远在苍州的二哥二嫂?还有那个不怎么待见她的可爱小侄子,不知道学会走路没有?虽然每隔几日就会有专人传来信件告知她家人的现状,但终究不是她亲眼所见,亲耳所闻,亲身所感。唉,待六哥来了定要仔细问问才是。她,真的想家了。 不过这并不代表她后悔这次离家,毕竟有些事的确是迫在眉睫。这阵子虽然忙于刺杀事件的处理,但小染青并没有忘记自己来安乐郡的目的。在她的安排下,早年留置在此地的势力正在不断向外延伸发展中。由于时间尚短,成效并不显著,但小染青对目前的壮大速度很是满意。前世二十七年的帝王生涯教会她有些事是万万急不得的,稳才是重中之重。至于另一个目的,她也看了不少属下递来的资料,却始终没有合心意的。唉,要寻个“好夫婿”果然不是那么容易的。长叹一声,小染青收回思绪,又望了眼那轮圆月后果断转身出了书房。夜了,该歇了。 回到闺房,洗漱一番后躺在那张拔步床上,小染青悲剧的发现自己失眠了。许是勾起了离家之思的缘故,怎么躺都觉得这床不如家中的舒适。没错,她破天荒的认床了。翻来覆去不知多久,小染青索性闭着眼睛静静思索起来。左右睡不着,不若将时间充分利用。于是她先是考虑了一番明日要与庞准商量的接待大皇子事宜,而后琢磨了一会儿圣旨中可能出现的内容,接着又思量起云千晴的事……将所有需确定需计划的事情盘算了遍,小染青却还是了无睡意。到最后,脑中竟不由自主的浮现出今日下午的情景。 偶然的决定偷个闲,偶然的选择了钓鱼这项她之前碰都不愿碰的活动,又偶然的遇上云赋师徒……不得不说,这真是个十分偶然的下午。哎,依然是一无所获呢。连从未钓过鱼的苏十都钓上了一条,更别说收获满满的云沉了,可她却是空手而归。即便淡定如小染青也不得不怨念,并且还很不愉快的联想起前世那一次次悲催的钓鱼经历。小染青有些懊恼的翻了个身,止住了那段憋屈的回忆。既然已经与前世作别,还想起这些作什么?不过,那云沉真的与云霄很是相像呢。同样的举动,同样的话语。这,也是偶然?当时还不觉得,现在这么一琢磨,越来越觉得蹊跷。小染青微拧了眉,忆起那时一瞬而过的熟悉之感,心中更是微妙。 不知不觉已近辰时,天色却依旧蒙蒙暗暗,持续了将近半个月的好天气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虽说春雨贵如油,但对于小染青而言可不是什么美事。揉了揉有些酸胀的额头,昨晚不知几时才得以成眠,睡意正酣间却又被这恼人的雨声吵醒,也无怪乎她面色不佳。 “小姐,不若再歇息会儿吧?”看着自家小姐眼下那不容忽视的青黑,苏九语带心疼的提议道。 “无妨,”就着冷水醒了醒神,小染青摇摇头。本就起迟了,每日的晨练又放松不得。加之等会儿还要与庞准议事,哪里有她睡回笼觉的功夫? 听到意料之中的否决,苏九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那边小染青兀自忙碌不提,这边云霄与云赋二人正相对而坐用着午膳。遵循着食不言,寝不语的原则,两人举止文雅又不失速度的结束午膳。走出厅堂,却发现绵绵密密的细雨不知何时已经停歇了。 碧空如洗,暖阳初露。湿淋淋的空气携着泥土的香气温柔的弥漫四周,让人精神为之一爽。 “先…沉儿,你往哪儿去?”想起周围还有不少侍从立着,云赋适时改了称呼。 “回房,取剑。”简洁的回答刚落,人已转过廊弯不见了影踪。 云赋闻言,当即明白了他要作甚。唉,好不容易以天雨湿寒不利于伤口为由说服了他放弃今早的练剑计划,没成想不过晌午雨就停了。他哀叹一声,脚步却是不慢的跟了上去。若没有他在一旁适时提醒着,这位一拿起剑就如痴如狂的祖宗怕是能练到地老天荒去。 自身体恢复了七成左右,云霄就将晨间练剑划入了每日的必修课之中。经过这几日的适应,其剑术已经由最初的凝滞生涩转变为顺畅自如。虽比不得前世云大将军的如臂指使,但与之前云沉的三流水准已是天壤之别。之所以进步如此神速,一来是因为云霄拥有着前世数十年的使剑经验,二来则是因为云沉本身在此之前打下的坚实基础。原来,云沉虽不喜习武,但却从不会违逆师命。在云赋的敦促下,云沉虽整体上武艺不佳,但基本功却打得很是扎实,这让云霄得了不少便利。 寻了方石凳坐下,云赋看着场中青衣少年驾轻就熟的练着那套每日必练的云家剑法,心中暗自赞叹不已。明明是同一套剑法,明明是同一个人,但每天都会有不小的进步。尤其是那剑气,似乎日益变得如云霄当初证明身份时所释放出的气势那般煞气凛然。这让云赋不得不感慨,不愧是先祖。身为云家人,云赋自己练得也是云家剑法。但几十年苦练下来,虽比之如今的云霄使起来要纯熟不少,但却绝没有那般气势。 剑意正酣,云赋一瞬不霎的盯着场中,体会云霄的剑气,希望能有所感悟。却不料场中少年突兀的将剑势一改,下一瞬就似变了个人般,由铁血将军化作偏偏少侠。云赋先是一愣,但很快明白过来。望向院门处,果见小染青与苏九二人一前一后缓步踱了进来。恰好一套剑法练至尾声,云沉从容收剑,与云赋一道上前向小染青见礼。 示意二人不必多礼,小染青望向青衣长剑的少年,“是我来的突兀,打扰你练剑了。” “小姐言重了。”云霄忙回道,面上将云沉该有的慌张与赧然诠释得恰如其分。 由师徒二人引至厅中坐下,小染青很是随意的问道。“常听你师父因你不喜练武而抱怨,如今怎的主动练起来了?” “回小姐,以前是云沉糊涂,愧对师父的一片苦心。”云霄作出懊悔的模样,“经此一劫,云沉方知武艺并非只有欺压弱小残害生灵之用。若没有足够的武功,云沉连自己都无法保全,又如何能护卫小姐?痛定思痛之下,云沉方决心苦练武艺。惟愿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你能有此觉悟自然是幸事一桩,但也要量力而行。毕竟,你伤势未愈。”又嘱咐了几句,小染青与云赋聊了些正事后便离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发誓,这几天木有偷懒!我只不过很热血的跑去写了篇一万多字的小番外而已,出于整体整齐美观性考虑,还是决定等全文完结再发。。。好吧,我承认强迫症又犯了。。。。 ------------ 128V章 第一百二十八章叙话 自那天之后,许是无心许是刻意,小染青每日都会去岁安院待上一会儿。云霄练剑虽没有故意避着她,但还是对自己的剑势稍加掩饰,抹去了些许煞气。即便如此,小染青还是敏锐的发现了他剑术的突飞猛进,以及其一招一式间所自然而然流露出的熟悉之感。她心中疑虑更甚,经历生死关头真能让一个人有如此大的转变? 这日小染青走后,云赋摒退了下人,对兀自研读医书的云霄说道。“先祖,小姐这几日来的愈加频繁,似乎是生了疑心?” “这疑心怕是已经存下许久了。”云霄头也不抬的回道,言语间很是笃定。 仔细琢磨了一番云霄的神情语气,云赋不禁大胆猜测,“莫非……您是故意的?” “没错。”云霄果断承认,他就是故意让她发现自己与之前云沉的不同之处的。 “这是为何?”难道先祖改主意了,不打算对小姐隐瞒真实身份了? “我不会扮演云沉一辈子。”将注意力从书上移开,云霄抬头看了云赋一眼,如是说道。出于某个执念,他决心暂时隐瞒自己云霄的身份,以云沉的名义陪伴在她身边。但这并不意味着,他必须至此一直维持云沉的温吞性子。并非他不能,而是他不愿。因此,他才以循序渐进的方式刻意在她面前一点点显示自己与云沉的不同。或许如此突兀的转变会让她生疑,但他小心把握着度,不会太过出格以至于令她猜测出自己的身份。 云赋大致理解了云霄的意思,但心下很是为自家先祖纠结。先祖啊先祖,您喜欢小姐又不敢明说,非要玩这种你猜你猜你猜猜猜的游戏。待得小姐得知真相,您自求多福吧!这时的云赋选择性忽略了自己也是帮凶一枚的事实。 日子就这样在那两人各自的掩饰与试探中一天天过去了。五月十八这日,平静已久的安乐郡城再一次热闹起来,大皇子项回予奉命颁旨来了。为表重视,得知一行人距此地仅十余里地之后,小染青亲自率一众官员于城门之处等候。 与小染青一行进城那日的春雷滚滚骤雨连连相比,项回予一众显然要幸运得多。这日,一连十日阴雨绵绵的安乐郡竟是晴空万里。当“嘚嘚”的马蹄声传来,一身华丽厚重郡主朝服的小染青极目望去,最先注意的却不是当中那气势不凡的六驾马车,而是其身后明显朴素了不少的车架。青盖乌驹,正是苏府马车的典型特征。 待一众人行到近前,小染青举步下车上前相迎,同样作郑重打扮的项回予也踏下马车。一个尊为皇长子,一个贵为御封郡主,相对一番礼数自是少不了的。耐着性子与项回予寒暄,末了小染青才将目光移向其身后,“六哥。” “妹妹。”俊秀少年含笑应答,举手投足间有雍容风华初露。小染青不禁感慨,眨眼间,哥哥们都长大了。 兄妹对望一眼便很是默契的各自别过眼去,他们明白现在并不是叙话的好时机。但只是简简单单一声称呼,却仿佛已经诉说了许多许多,这种无言的温情与默契要数身处两人之间的项回予感受得最为深切。虽然依旧是面无表情,但这样近的距离还是让项回予注意到了小染青转瞬间柔化的眉眼。不同于面对他时的生疏客套,也不同于自家兄妹见面时的刻意防备,那乌眸流转的光华中尽是熟稔与亲近。他心中不由得生出些许羡慕,这便是亲情吧。 将项回予的神情变化全都看在眼里,小染青大致能体会到他心中所感。皇家难有亲情,这一点古今皆同。算起来项回予还要比她前世幸运得多,至少他的父皇母后都还健在。将该有的礼数作全,小染青横眸睨了庞准一眼。庞准会意,主动上前为一行人带路去别业休息。小染青重又上了马车,陪同他们到别业安顿下才离开。 进到别业,项回予所作的第一件事就是沐浴更衣。在一众美婢的侍候下仔细洗浴一番之后,他才觉得浑身舒坦起来。天可怜见的,在他二十余年的生命中还是第一次出这样远的远门。这一路上虽说有各处驿站殷勤伺候着,但哪里及得上京中的优渥生活?吃不好睡不好不说,沐浴更是大大的难题。原本的兴奋与迫不及待都在日复一日的赶路中消磨了干净,剩下的只有乏味与煎熬。到后来,他都不禁埋怨起将这苦差事交予他的父皇了。但念及母后后来说的那番话,他还是生生忍耐了下来。伸手拿起那只盛装着圣旨的木盒摩挲着,脑中不由得浮现出那张犹带青涩的精致面容,项回予的眸光晦暗不明。 而同样去到别业的苏秉惠则仅仅是小坐歇息之后便带上随行的小厮去了郡主府。他到达时,小染青也才回来不久。仅来得及啜口茶,就听苏九来报说六少爷来了。见到厅中大口灌着茶水的苏秉惠及他身后拎着大包小包的招财进宝时,小染青不禁哭笑不得,并在心中默默收回方才在城门处所发的感慨。“六哥,你何必这样急?” “妹妹放心,大皇子也知道你我兄妹久别重逢,不会计较的。”听出她言语间的不赞同,苏秉惠忙说道。 目光扫过自家六哥风尘未洗的俊颜,小染青微微皱眉,她哪里是担心项回予多心?“赶了一个多月的路,六哥不累吗?” “不累,晚上再歇息不迟。”苏秉惠满不在乎的说着,并指挥招财进宝将提来的大小包袱放到小染青面前,“妹妹,这些都是爹娘和哥哥嫂嫂嘱咐我带来的,你快瞧瞧可喜欢。” 小染青将目光移到那堆了一地的包裹,嘴角顿时一抽,爹娘和哥哥嫂嫂这是要将家当全都搬来她这里吗?无奈之后便是感怀,她弯身,亲手将包裹一个个拆开。只见其中多是她平日喜爱的吃食,还有一些原本用惯的物什。 “妹妹一走就是三个月,爹娘他们担心妹妹在这边不习惯,便让我带了这些过来。不过妹妹可要注意着食用才是,毕竟是在路上耽搁了一个多月的。”苏秉惠一边帮着她拆包裹,一边提醒道。 兄妹协力将包裹拆完,小染青吩咐苏九将东西分别安置了,又屏退了一些下人才转向苏秉惠问道。“爹娘和哥哥嫂嫂们可好?” “爹爹很好,虽然那方老儿每隔几日便要整出些幺蛾子来膈应爹爹,但每次都让爹爹反将一军,偷鸡不成蚀把米,可乐得紧!娘也很好,有大嫂和章儿陪着成日乐呵呵的,最近正忙活着教章儿说话。大哥在漠河县过得也好,前阵子听爹爹提起,大哥的某项举策得了丞相大人好一阵夸赞呢。二哥二嫂远在苍州,具体怎样我也不大清楚。但最近那边并无战事,且从书信上看,二人相处得很是和美,应该也是过得好的。倒是三哥,这阵子却有些凄惨呢。娘亲和四哥一直揪着他四处相亲,都没时间鼓捣他的那些雅事了。而四哥也因为三哥迟迟不肯成亲,以至于自己无法与云家姐姐的事而有些抓狂呢。至于五哥,一直在衙门里折腾那些工具,很是乐在其中……”将各人的情形大致说了一遍,苏秉惠端起茶杯猛灌一口。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嗓子都干了。 虽然已经在来往的书信上知晓了这些,但此时听苏秉惠说来,更添一份安心。“六哥呢?” “我也很好,前些日子随舅舅去了趟雍州,谈下一笔不小的生意呢。”苏秉惠笑的很是得瑟,就差没在脸上写明“夸奖我吧!快夸奖我吧!” 招财进宝很是不忍别开了眼,果然,自家英明神武深藏不漏,谈起生意来更是精明善算无往不利的少爷一遇上小姐就都成浮云了。 兄妹俩又聊了些家中之事,不知不觉一个时辰就过去了。晚上还有一场接风宴,小染青担心苏秉惠休息不足,便催他赶紧回去歇息。苏秉惠心知妹妹是心疼自己,便顺了她的意回别业歇息,只是临走时望着他自小疼宠到大的小妹说道,“爹娘兄嫂们虽然安好,但都对妹妹你想念得紧。妹妹,等此次事了便随我一道回京吧?” 闻言,小染青不禁叹了口气。“六哥,我也很是想念你们。只是,有些事情没有办完,我怕是不能与你一道走的。” 听到她的答复苏秉惠显然很是失望,但还是说道,“是什么事没有办完?妹妹不妨说了,六哥或许能帮上些忙。” “还真有一件事想请六哥帮忙。”小染青回道。 “妹妹尽管说。”听她如此说,苏秉惠又振奋起来。这个宝贝妹妹素来强悍,开口请人帮忙可是极为难得的事,等回京之后定要向哥哥们炫耀一番才是。而且说不定还能帮着妹妹早日完事一道回京呢,到时爹娘定会好好奖赏他的。念及此,苏秉惠满是期待的望向小染青。 将剩余的侍从挥退,小染青才开口道,“妹妹想请六哥回京时顺带将一个人带回去,将给云叔叔。” 得知是这个事,苏秉惠又是一阵失望,他最想带回去的可是妹妹啊!但妹妹难得让他帮忙,他自然不舍拒绝。 “什么人?” “六哥也认得的,云叔叔家的千晴姐姐。” 作者有话要说:下大雪啊。。还打雷啊。。。 ------------ 129V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图谋 “云叔叔家的千晴姐姐?”苏秉惠对云千晴此人并不熟悉,但怎奈当初云家大小姐私奔又失踪的将事情闹得很大,他便是想忘记也难。“妹妹你寻到她了?” “恩,无意间寻到的。”小染青答道。 “妹妹放心,我会仔细将人秘密送到云叔叔那儿的。”云千晴的所作所为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若是光明正大的送回去怕是有伤云府脸面。考虑到这点的苏秉惠拧眉思索起该如何安排云千晴的事来。 “此事不急,六哥慢慢想办法就是。”宝石生意之事所涉颇多,可不是一两日就能商谈完了的。 “好,”苏秉惠点点头,想了想又道,“过些日子妹妹可得让我与她见上一面。” “那是当然,”若要将人神不知鬼不觉的送到云府,当事人的配合也是必不可少的。“只是时间上恐怕还要等大皇子离开安乐郡之后。” 大皇子一行人多眼杂,而自己又是随他一道过来的,若想完全避开并不容易。 苏秉惠明白妹妹的考量素来周全,便也没有强求,“任凭妹妹安排便是。” “恩。”小染青点头应了,又亲自将人送到府门处,注视着他不见了身影才回转身去。“云千晴那边务必看牢了。”切不能让项回予的人察觉,从而传到京城让云府难堪。 “属下明白,苏七一直亲自在那儿守着。”苏九答道。 “再派两个人过去。”苏七虽说是四人中最为稳妥的,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据她所知,云千晴最近可算不得老实。想到苏七在信上的描述,小染青不禁嘲讽一笑。被人利用尤不自知,如今成为弃子竟还一心巴望着那人来救她,当真是愚蠢之极! 原来当初在蛮州正是那主谋绑架小染青等人的沐暡故意策划了几次“偶遇”,并巧用一些手段哄得云千晴倾心相对,到后来更是迷得她为情不惜出卖自己的至亲。云千晴先是帮着他们打探军情,后又在府中隐秘的使了不少绊子,关系到小染青的荷包一事只是其中之一罢了。其后因小染青遣鹰留书告密而暴露行迹,被云嵩程押到清水庵中思过。但她不思悔过反而一味憎恨云府众人,当蛮族设法联系上她时更是义无反顾的跟着私奔去了,丝毫不顾惜云府的脸面。 沐暡一边在猎场设套绑架小染青等人,一边还不忘派人去清水庵撺掇云千晴私奔,哪里是因为所谓的“爱”?不过是为了落云府面子,让云嵩程自乱阵脚罢了。将人带走又哄她将自己所知关于云府和苏府的事尽数和盘托出之后,云千晴也就没了利用价值。于是理所当然的,她成了弃子。这也是云嵩程能这么轻易发觉云千晴的行踪并追截到人的一大原因。原本将人押回京城再行处置一番也就完事了,却没想到在没有蛮人帮助的情况下也能让云千晴逃出了云嵩程的掌握。至此,云嵩程对这个庶长女是彻底灰了心,对外放出云千晴的死讯,再不管她死活。在这之后,云千晴凭着跟蛮人同行时累下的经验,循着蛛丝马迹锲而不舍的追逐沐暡的行踪,直到前阵子被小染青的人发现。 好一个情深不悔的痴女子。小染青眼带不屑,心中愈加坚定了自己远离情爱的宗旨。于是,云大将军的求爱之路似乎更曲折了。 短暂的午休之后,小染青亲自带上几名侍从去了吟风院。今晚的宴席不仅是为项回予一行接风,项回予带来的圣旨也会在宴席上宣读。为表尊重,小染青特地将宴席地点定在郡主府里的吟风院。三日前庞准就亲自带人在吟风院中布置起来,小染青昨日派人来看时,各项布置都已完工。她如今过来,只是为了最后确认一遍罢了。在庞准的陪同下将各处看了,确认没有错漏之处才回了房。一进屋,苏九就搬出各样物什给小染青细细装扮起来。 这种贵族官僚的宴席素来对各人的到场时间很是讲究,对此,小染青自是门清。当她踏入吟风院时,受邀官员已经来齐,而作为主客的项回予也在她来后不久到了。至此,人已齐全。身为主人的小染青很是刻板的说了些场面话后就往侧旁让了一步,示意项回予发言。 项回予也象征性的说了一段,其内容很是空泛无聊,但在场众人除个别几人之外还是聚精会神的听他说着。因为众人知道,一般而言,待这番话说完之后就该宣读圣旨了。这圣旨中所载内容直接或者间接关系着在场众人的前程,由不得人不重视。尤其是庞准,此刻紧张的连心肝都快挑出嗓子眼了。因为这些时日他已经设法打探出,项回予此次带来的两封圣旨中有一卷是指名给他的。 可惜项回予偏就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说完那番话,就在众人满心期待他宣读圣旨时,他话锋一转却对小染青道。“听本皇子说了这么多众位大人们怕是都饿了,安乐妹妹,不若这就开席吧?” “就依殿下所言。”小染青给了苏九一个眼神,苏九会意,有条不紊的指挥侍从上菜的上菜,倒酒的倒酒。众官员虽心里猫抓似得的难受,但到底不敢造次,只得配合着做出一派推杯换盏的热闹景象。 目光扫过官员们有趣的模样,项回予回眸看向小染青。可让他失望的是,任他怎么看也瞧不出那张平平板着的小脸儿上有半点波动。竟一点也不见着急?项回予眸中兴味更浓,这女娃还是一如既往的有趣。望了眼小染青冷漠却尊贵自显的玉面乌眸,他竟鬼使神差的觉着,或许遂了母后的意也不是那么糟糕。正出神间,突觉浑身一冷。下意识的往四周看去,却见院中众人饮宴正酣,并无异样。而小染青也已步入人群中,与苏秉惠说着什么。许是他多心了吧,项回予如是想着便也没有深究。 而此刻院中不甚显眼的一角,收回目光的云霄把玩着手中那盏青玉酒杯,微垂的脸在月光灯火的映照下晦暗不明。 “怎么了?”寒暄了一圈回到原位的云赋见他神色不虞,不由得低声关切道。莫非是不习惯这样的场面?按理说不应该啊。这位之前可是二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将军,饮宴应酬该习以为常了才是。虽然意外,但云赋丝毫没有怀疑云霄的身份。除却之前云霄特意显露的气势,经过这些时日的观察更是让云赋对这桩离奇的事深信不疑。 “没事。”只是看不惯某人看向她的眼神里那红果果的心怀不轨罢了。伸出两指摩挲着杯沿,云霄抬头再一次望向项回予,眸色幽深、他的陛下,容不得他人图谋。 而位于上首的项回予敏锐的再次察觉那股寒意,他眉头微皱,这次他还清楚的感受到了那寒意中凛凛的杀气。是谁,欲要他性命?目光再次环视院中,重点落在几名官员身上。据他所知,这些官员都是为他几位好弟弟所用。 “看殿下皱眉,可是觉着安乐招待不周?”不知何时回到上首的小染青突然说道。 项回予及时回过神来,对上小染青时刻意柔化了略显冷硬的面容。“安乐妹妹何必这样生疏,论身份,你是父皇亲封的郡主,也算是我的妹妹。” 小染青闻言,不置可否,依旧客套而礼数周全的与他应付着。其间庞准也上前来态度殷勤的掺和了几句,只不过话里话外都在打探那圣旨中的内容。只可惜,项回予自己也没有打开圣旨看过,自然没法与他提前通气了。 好不容易等到酒足饭饱,看够了众人笑话的项回予终于挥手命同来的内侍将圣旨呈上。焚香净手,他郑重至极的接过圣旨展开,一个字一个字的认真宣读起来。 圣旨共两封,按尊卑顺序自是先读小染青这一封。但等他念完,不仅是跪地聆听圣旨的众人愣了,就连亲口宣读圣旨的项回予也愣住了。意味不明的望了犹自怔然的小染青一眼,父皇竟会降下这样一道圣旨,可见是对这女娃宠爱至深了。这同时也是在场大多数官员的心声。 鉴于古时诸侯割据皇权旁落的教训,在大楚,虽然对宗亲分封封地,但得到封地的宗亲只享有封地每年呈上的供奉而无权干涉封地的一切事务。可方才圣旨中所表之意,分明是将管理封地之权交给了小染青这位安乐郡主。先斩后奏处置了卢氏兄弟而不受惩处也就罢了,毕竟是为民除害之事,虽不合规矩,但若惩处怕是会寒了民心。但不惩之余还降下如此大的恩典,实在令人不得不惊讶。而成为大楚第一位拥有实权的郡主小染青此时却微微眯起了眼,盯着那封圣旨的眸中难辨喜怒。 ------------ 130V章 第一百三十章转变 “恭喜安乐妹妹,”倒是项回予第一个反应过来,带头恭贺道。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那隐隐的妒意。他这个嫡亲长子都没能得到的优待却落在了这个与皇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丫头头上,这究竟是何缘由? “承蒙陛下厚爱,安乐不胜惶恐。”止住思绪,小染青作诚惶诚恐状。 见她表现得如此滴水不漏,项回予不禁又对她高看几分。无怪乎母后对她如此看重,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果然不可小觑。正感慨间,余光无意中瞥见庞准欲言又止的滑稽模样。项回予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另一封圣旨需要宣读,忙示意内侍递来。 与第一封圣旨相反,项回予此时念的却是对庞准的惩处。念完最后一个字,却见庞准犹自呆愣愣的没有自觉上前接旨,他不禁提高了音调,“庞准,你还不接旨?“ “罪……罪臣接旨!”听项回予语带不耐,庞准忙跪行上前双手接过圣旨。“罪臣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罢黜官职却还要拜谢圣恩,这听起来有些憋屈。但庞准做来却全无勉强,甚至神情间还颇有几分庆幸之色。这一遭能保下性命他已经很满足了,按照大楚律例像他这样无视法令的纵容卢氏兄弟为非作歹这么多年却只是被夺去官位已经算得上是从轻发落了,可想而知这其间必然少不了安乐郡主的周旋。念及此,庞准不由感激的朝小染青一拜。“罪臣谢过郡主殿下恩典。” 小染青却是皱眉,“庞准,你失态了。” 庞准这才意识到自己此举的不妥之处,有些忐忑的望了项回予一眼,见他没有多加注意才暗自松了口气,差点就给郡主殿下添麻烦了。 酒食半尽,圣旨也已宣读完毕,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有余的接风宴自然而然的到了尾声。作为主角的项回予与小染青先后离场,其余人也便没了继续的兴致,不多会儿便纷纷散去了。苏九很是熟练的指挥侍从们在散席后的吟风院中忙碌着,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一切收拾完毕。热闹许久的吟风院重归宁静,在清冷的月华下哪里还看得见方才的繁华? 夜凉如水,云赋陪同云霄一路漫行,直到望见岁安院的大门也没人开口。 “夜了,好生回去歇着吧。”因着有侍从分立左右,云赋端着长辈的架子如是说道。听对方应声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往自己屋子去了,那脚步虽看着从容,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几分急切。也难怪他失态,实在是云霄周身的气压太过低沉,让他很是煎熬。也不知是谁惹了他家老祖宗不高兴,害他受累! 同一片夜色下,有人正对月难眠。一直都知道父皇对苏家的特殊,尤其是对苏家幺女。但直到今日亲口念出那封圣旨,项回予才深刻意识到他的父皇对这位安乐妹妹究竟有多特殊。如今,他真的应该郑重考虑一番母后的提议了。 原来,在他得知自己将被派往安乐郡宣旨之后不久,陆皇后就命人来请他去凤栖宫说话。而她对他所说的,竟是让他趁着此次去安乐郡设法将安乐郡主娶回大皇子府。他的正妃仙逝已逾一年却迟迟不见陆皇后为他张罗迎娶继妃,他正兀自疑惑,却原来陆皇后已经将主意打到了苏家幺女的头上。 其实他并不是重女色之人,娶谁宠幸谁于他而言并不重要。若是平常,遂了母后的意当是尽孝也就罢了。但听到母后所选之人乃是苏家幺女,他却本能的有些排斥。倒不是不喜苏染青,相反,当年那一人一马傲立崖边睥睨天下的图景一直珍藏于他的脑海中。事实上,对于拥有那样风华的女子他是十分欣赏的。但若要将这样的女子娶回府中,他却是不愿的。直觉的,那样的女子绝不会安于一室。而他需要的,却恰恰是安分守己凡事以他为重的贤内助。另外还有一个他不愿启齿的原因就是,每次待在她附近都会不由自主的为她气势所摄,这无疑很伤他的自尊。 原本打算着随意做些表示,不求抱得佳人,只求能对陆皇后交差就行。但今晚过后,他却彻底改主意了。苏染青能让父皇降下如此出格的旨意,可见其或者其家族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可估量。若是这样的人让自己的某个弟弟得去,必会成为他的一大障碍。既然如此,还不若自己趁着这近水楼台的便利先将这张牌收入手中,永除后患。如是想着,他傲然扬唇,眸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厉芒。 而尚且不知自己已被某人归为必得猎物的小染青此时也还未曾歇下,皇帝那一封出人意料的圣旨由不得她不细细思量其中用心。先前敕封她为郡主已数出格,如今又来了这一封圣旨放权于她。皇帝真是丝毫不留余地的向世人显示对自己异乎寻常的宠爱呢,而他这样做究竟意欲何为? 苏九结束了吟风院那边的善后事宜回来就见正院书房的灯火还亮着,她不赞同的皱眉,“小姐,早些安置吧。若让夫人知道您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定是要生气的。” 听她提到王氏,小染青哪里还会坚持,乖乖熄了烛火回屋洗漱了。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若是有阴谋那她迟早能抓到蛛丝马迹。最糟不过兵来将来,水来土掩罢了。思及此,她不由真心感谢起方才那封圣旨来。将一个郡的实权如此大方的交到她手中,那皇帝最好别安什么坏心思,不然她定会让他后悔写下这道圣旨。 远在千里之外的项应轩此时还在勤勉的批阅奏章,戳了口茶略略提神,他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被自己派往安乐郡的大儿子。算算日子,予儿也该到了。不知那丫头听完圣旨是何反应?又不知那丫头将来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想到这里,项应轩眸中不由得闪过几丝期待。染青啊染青,你莫要让朕失望才好。 项回予赶了一个多月路才到得安乐郡,自然没有宣完旨意就让他立刻回京的道理。那之后的一连几日,项回予在小染青事先安排的人的陪同下将安乐郡值得一游的地方统统游了个遍。而身为安乐郡的主人,小染青更是要亲自尽一番地主之谊的。但毕竟,男女有别。小染青虽然有时也会同去,但也只有极少的几次而已。对此,项回予很是理解的没有表示任何不满,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至于一心扑在生意上的苏秉惠则丝毫没有游兴,勉强陪着游玩了两天之后便成日拉着司文商讨各项合作事宜去了。 “微臣见过郡主殿下。”一身官服的陈潜向行礼道,他与吴博正是负责带项回予游玩最后一处景点之人。 当初小染青给了他二人那个机会之后,经过一番冥思苦想潜心钻研还真让他们想出了一个不错的法子。先是命一些人佯装被劫潜入寨中,其后又兵分两路,一路从后山某条不为人知的小路逼近,一路从正面大张旗鼓的进攻。里应外合再加前后夹击之下,以仅仅十数人受伤的微小代价拿下黄龙寨,并生擒贼首蔡阳。闻知结果之后小染青才算真正认可了他们,并将二人收归旗下留待重用。此次令他们带项回予游玩也算是一种历练。 “几时回来的?”搁下那支狼毫,小染青就着苏九端来的清水洗净了手后问道。 “回郡主殿下,方回来不久。吴博还留在别业中帮忙收拾,故只有微臣一人前来回报。”陈潜恭声答道,举止间透着谨慎小心。对于座上少女,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敬重。若非她有意提拔,他与吴博二人不可能一下子连升两级从九品小吏摇身一变担上七品官职。而他更知道如今安乐郡的大权都握在这名少女的纤纤素手之中,只要能继续受她重用,自己一直以来出人头地衣锦还乡的梦终将不再是梦。 “大皇子殿下可是尽兴?”小染青随意问道。 “回郡主殿下,大皇子殿下似乎很是喜爱泾风县一带的风景。尤其是对泾湖,更是不吝惜赞美之词。据微臣所见,收竿回转时大皇子殿下还颇有意犹未尽之色。闻说郡城中有湾玉春湖,更是要求明日去往湖边垂钓……”说到末句,陈潜语声明显低了不少。 “恩,随大皇子殿下之意便是。”小染青不甚在意的说道。 “可是郡主殿下……”支吾了片刻,陈潜还是说道,“大皇子殿下还命微臣来请您明日一道前往。” 闻言,小染青果然皱了眉头,但沉吟片刻还是应了下来。“你回去告诉大皇子殿下,本郡主明日会一同前往。” “是。”陈潜这才松了口气告退出去。 ------------ 131V章 第一百三十章转变 “恭喜安乐妹妹,”倒是项回予第一个反应过来,带头恭贺道。虽然他极力掩饰,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那隐隐的妒意。他这个嫡亲长子都没能得到的优待却落在了这个与皇家毫无血缘关系的丫头头上,这究竟是何缘由? “承蒙陛下厚爱,安乐不胜惶恐。”止住思绪,小染青作诚惶诚恐状。 见她表现得如此滴水不漏,项回予不禁又对她高看几分。无怪乎母后对她如此看重,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心机果然不可小觑。正感慨间,余光无意中瞥见庞准欲言又止的滑稽模样。项回予这才想起自己还有另一封圣旨需要宣读,忙示意内侍递来。 与第一封圣旨相反,项回予此时念的却是对庞准的惩处。念完最后一个字,却见庞准犹自呆愣愣的没有自觉上前接旨,他不禁提高了音调,“庞准,你还不接旨?“ “罪……罪臣接旨!”听项回予语带不耐,庞准忙跪行上前双手接过圣旨。“罪臣叩谢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被罢黜官职却还要拜谢圣恩,这听起来有些憋屈。但庞准做来却全无勉强,甚至神情间还颇有几分庆幸之色。这一遭能保下性命他已经很满足了,按照大楚律例像他这样无视法令的纵容卢氏兄弟为非作歹这么多年却只是被夺去官位已经算得上是从轻发落了,可想而知这其间必然少不了安乐郡主的周旋。念及此,庞准不由感激的朝小染青一拜。“罪臣谢过郡主殿下恩典。” 小染青却是皱眉,“庞准,你失态了。” 庞准这才意识到自己此举的不妥之处,有些忐忑的望了项回予一眼,见他没有多加注意才暗自松了口气,差点就给郡主殿下添麻烦了。 酒食半尽,圣旨也已宣读完毕,持续了一个半时辰有余的接风宴自然而然的到了尾声。作为主角的项回予与小染青先后离场,其余人也便没了继续的兴致,不多会儿便纷纷散去了。苏九很是熟练的指挥侍从们在散席后的吟风院中忙碌着,折腾了大半个时辰才将一切收拾完毕。热闹许久的吟风院重归宁静,在清冷的月华下哪里还看得见方才的繁华? 夜凉如水,云赋陪同云霄一路漫行,直到望见岁安院的大门也没人开口。 “夜了,好生回去歇着吧。”因着有侍从分立左右,云赋端着长辈的架子如是说道。听对方应声之后便头也不回的往自己屋子去了,那脚步虽看着从容,但熟悉他的人都能看出几分急切。也难怪他失态,实在是云霄周身的气压太过低沉,让他很是煎熬。也不知是谁惹了他家老祖宗不高兴,害他受累! 同一片夜色下,有人正对月难眠。一直都知道父皇对苏家的特殊,尤其是对苏家幺女。但直到今日亲口念出那封圣旨,项回予才深刻意识到他的父皇对这位安乐妹妹究竟有多特殊。如今,他真的应该郑重考虑一番母后的提议了。 原来,在他得知自己将被派往安乐郡宣旨之后不久,陆皇后就命人来请他去凤栖宫说话。而她对他所说的,竟是让他趁着此次去安乐郡设法将安乐郡主娶回大皇子府。他的正妃仙逝已逾一年却迟迟不见陆皇后为他张罗迎娶继妃,他正兀自疑惑,却原来陆皇后已经将主意打到了苏家幺女的头上。 其实他并不是重女色之人,娶谁宠幸谁于他而言并不重要。若是平常,遂了母后的意当是尽孝也就罢了。但听到母后所选之人乃是苏家幺女,他却本能的有些排斥。倒不是不喜苏染青,相反,当年那一人一马傲立崖边睥睨天下的图景一直珍藏于他的脑海中。事实上,对于拥有那样风华的女子他是十分欣赏的。但若要将这样的女子娶回府中,他却是不愿的。直觉的,那样的女子绝不会安于一室。而他需要的,却恰恰是安分守己凡事以他为重的贤内助。另外还有一个他不愿启齿的原因就是,每次待在她附近都会不由自主的为她气势所摄,这无疑很伤他的自尊。 原本打算着随意做些表示,不求抱得佳人,只求能对陆皇后交差就行。但今晚过后,他却彻底改主意了。苏染青能让父皇降下如此出格的旨意,可见其或者其家族在父皇心中的地位不可估量。若是这样的人让自己的某个弟弟得去,必会成为他的一大障碍。既然如此,还不若自己趁着这近水楼台的便利先将这张牌收入手中,永除后患。如是想着,他傲然扬唇,眸中满是志在必得的厉芒。 而尚且不知自己已被某人归为必得猎物的小染青此时也还未曾歇下,皇帝那一封出人意料的圣旨由不得她不细细思量其中用心。先前敕封她为郡主已数出格,如今又来了这一封圣旨放权于她。皇帝真是丝毫不留余地的向世人显示对自己异乎寻常的宠爱呢,而他这样做究竟意欲何为? 苏九结束了吟风院那边的善后事宜回来就见正院书房的灯火还亮着,她不赞同的皱眉,“小姐,早些安置吧。若让夫人知道您又这样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定是要生气的。” 听她提到王氏,小染青哪里还会坚持,乖乖熄了烛火回屋洗漱了。既然想不明白那便不想了,若是有阴谋那她迟早能抓到蛛丝马迹。最糟不过兵来将来,水来土掩罢了。思及此,她不由真心感谢起方才那封圣旨来。将一个郡的实权如此大方的交到她手中,那皇帝最好别安什么坏心思,不然她定会让他后悔写下这道圣旨。 远在千里之外的项应轩此时还在勤勉的批阅奏章,戳了口茶略略提神,他突然想起一个多月前被自己派往安乐郡的大儿子。算算日子,予儿也该到了。不知那丫头听完圣旨是何反应?又不知那丫头将来能给他带来怎样的惊喜。想到这里,项应轩眸中不由得闪过几丝期待。染青啊染青,你莫要让朕失望才好。 项回予赶了一个多月路才到得安乐郡,自然没有宣完旨意就让他立刻回京的道理。那之后的一连几日,项回予在小染青事先安排的人的陪同下将安乐郡值得一游的地方统统游了个遍。而身为安乐郡的主人,小染青更是要亲自尽一番地主之谊的。但毕竟,男女有别。小染青虽然有时也会同去,但也只有极少的几次而已。对此,项回予很是理解的没有表示任何不满,至少表面上是这样。至于一心扑在生意上的苏秉惠则丝毫没有游兴,勉强陪着游玩了两天之后便成日拉着司文商讨各项合作事宜去了。 “微臣见过郡主殿下。”一身官服的陈潜向行礼道,他与吴博正是负责带项回予游玩最后一处景点之人。 当初小染青给了他二人那个机会之后,经过一番冥思苦想潜心钻研还真让他们想出了一个不错的法子。先是命一些人佯装被劫潜入寨中,其后又兵分两路,一路从后山某条不为人知的小路逼近,一路从正面大张旗鼓的进攻。里应外合再加前后夹击之下,以仅仅十数人受伤的微小代价拿下黄龙寨,并生擒贼首蔡阳。闻知结果之后小染青才算真正认可了他们,并将二人收归旗下留待重用。此次令他们带项回予游玩也算是一种历练。 “几时回来的?”搁下那支狼毫,小染青就着苏九端来的清水洗净了手后问道。 “回郡主殿下,方回来不久。吴博还留在别业中帮忙收拾,故只有微臣一人前来回报。”陈潜恭声答道,举止间透着谨慎小心。对于座上少女,他是发自内心的感激与敬重。若非她有意提拔,他与吴博二人不可能一下子连升两级从九品小吏摇身一变担上七品官职。而他更知道如今安乐郡的大权都握在这名少女的纤纤素手之中,只要能继续受她重用,自己一直以来出人头地衣锦还乡的梦终将不再是梦。 “大皇子殿下可是尽兴?”小染青随意问道。 “回郡主殿下,大皇子殿下似乎很是喜爱泾风县一带的风景。尤其是对泾湖,更是不吝惜赞美之词。据微臣所见,收竿回转时大皇子殿下还颇有意犹未尽之色。闻说郡城中有湾玉春湖,更是要求明日去往湖边垂钓……”说到末句,陈潜语声明显低了不少。 “恩,随大皇子殿下之意便是。”小染青不甚在意的说道。 “可是郡主殿下……”支吾了片刻,陈潜还是说道,“大皇子殿下还命微臣来请您明日一道前往。” 闻言,小染青果然皱了眉头,但沉吟片刻还是应了下来。“你回去告诉大皇子殿下,本郡主明日会一同前往。” “是。”陈潜这才松了口气告退出去。 ------------ 132V章 第一百三十一章游湖 将明之时,一场春雨突如其来。小染青毫不意外的被窗外风雨之声所惊扰,于睡梦中清醒过来。下雨了?第一次没有因好梦被扰而心生不虞,甚至,还有些庆幸。半坐起身,她随意披上件外衣就要下榻。 守夜的小丫鬟听到动静,忙点了油灯过来。可来到近前,却又紧张的不知该如何张口。郡主殿下居于此宅的时日也不算短了,但对他们这些宅里的丫鬟小厮却是难得理会的。这,还是她第一次与郡主殿下说话。“郡主……您……” 小染青却没理会她的局促,兀自套上绣鞋便举步要往纱窗处行去。昨儿本就歇得晚,如今又于好梦正酣之际被吵醒,小染青面上难掩困倦之色。而在油灯昏黄的光线下,看着更是虚弱了几分。小丫鬟看了看小染青身上披着的那件单薄的外衣,又循着她的视线瞥见那扇纱窗。脑中浮起苏管事每日的耳提面命,她在案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衣物中挑了件较厚实的长衣走到小染青身后,难得大胆的张口道,“郡主,外边风急雨骤,若要开窗观雨,还是再加件衣裳吧,仔细受了凉。” 小染青习武多年,根骨结实,自是不惧这风雨的。但未免明日被苏九唠叨,她还是配合着披上了长衣。示意小丫鬟打开窗子,冷风裹挟着雨点迎面而来。“这雨几时开始下的?” “回郡主殿下,片刻之前才开始下的。”没料到郡主会问自己话,小丫鬟有些受宠若惊。 听到答案之后,小染青便不再开口。观这雨势,一时半会儿是停不了了。如此,今日的玉春湖之行便理所当然的告吹了。想到既不用面对态度诡异的大皇子,又不用纠结钓鱼这个软肋,小染青心情甚好的重又回榻上歇着去了。 大半夜的起来就为了一观这风雨?主子们的心思果然不是他们所能揣测的。小丫鬟顶着风雨合上窗子,轻手轻脚的走回帘子外吹熄了灯火。坐在圆凳上,伴着更漏里细沙缓缓流动的声音继续昏昏欲睡。 再次醒来,却是天光大亮。若不是地上残留的湿痕,小染青几乎怀疑之前的风雨只是自己的梦境。这雨,竟歇得这样早! “小姐,大皇子派人来问出发时辰。”苏十走进内室,对仍在洗漱的小染青说道。 这样早?大皇子果然积极,只是不知醉翁之意究竟在何处。小染青心下腹诽,但还是估摸了时辰后答道,“就一个时辰后吧。” 练了两遍剑法疏松筋骨,简单沐浴更衣之后用过早膳,一个时辰便差不多到了。小染青抬步往前院行去,身后的苏九苏十各自带了一名提着各样物什的小丫鬟。 行至半路,却遇上云赋师徒二人从岔道的另一面走来。两人也看见了小染青,快走几步来到近前。“见过小姐。” 因着约定的时辰将至,小染青只是微微点首示意便重又抬步,只是身后却多了两条尾巴。 察觉到二人的跟随,她停下步子,回头。“云先生可是有事?” “听说小姐与大皇子相约垂钓,属下师徒二人闲来无事,不知可否跟去凑个热闹?”云赋从容答道。 虽然奇怪云赋有些突兀的请求,小染青还是点头应了。毕竟这并不是什么令人为难的要求,多两个人还能帮忙应付大皇子,何乐而不为? 云霄紧跟在云赋身后,余光却片刻不离前边那抹纤细身影。虽是大皇子的邀约,但充其量也只是游玩罢了,并非正式场合。因此,小染青今日没有着庄重的郡主大装。一袭靛蓝色交领窄袖襦裙,配以几样白玉精雕而成的贵重饰物,既不会太过随意,也不会显得过于严肃。当视线触及她面上那抹白纱时,少年微垂的嘴角不禁缓缓上扬,自大皇子驾临之后就渐渐蒙上阴霾的心绪仿若有缕缕金光破出般顿时明快起来。他深知她有多不耐烦戴这面纱,可这会儿却难得的戴上了,这一小细节足以说明她对那位大皇子的不待见。 走到前院,陈潜吴博等人早已在此候着了。目光扫过正往门外马车上搬运东西的仆从们,小染青问道,“可都备齐全了?” “回郡主殿下,属下于昨日戌时和今日寅时分别清点过一遍,未发现遗漏之处。”负责这一项的吴博答道。 “恩。”看着眼前井然有序的景象,小染青眸中难得的露出满意之色。 正说话间,却听守门侍卫禀报道,“大皇子殿下驾到!” 话音刚落,就见项回予快步走来。他今日着了件深紫色绣金锦袍,一派矜贵。“是为兄的不是,让安乐妹妹久等了。” “大皇子殿下严重了,”小染青不咸不淡的回道,“天色不早,不若这就出发吧。” “就依妹妹所言。”项回予很是配合的说道,目光在那面白纱上停留了片刻后方才移去。 两相汇合,乘车的乘车,上马的上马,启程往玉春湖而去。贵人出行,自有人先行清道,一路行来很是顺畅。自大皇子驾临安乐郡,郡里之人几乎每日都能见到这般场景,因此也算不得稀奇。路旁之人各守本分,鲜有推挤围观的。 不多时便到了湖畔,陈潜吴博二人先一步下马。一个去寻事先约定好的船夫将画舫移近湖岸,一个指挥仆从将带来的物什卸下。待一切妥当之后,苏九方扶着小染青踏下马车,与大皇子一道步上画舫。云赋等人也随即跟上。 画舫很是宽敞,装下二十余人也还绰绰有余。且不仅外观精美,内里布置也极为雅致舒适。早先虽下过雨,这会儿却是水光晴好。画舫平稳的驶到湖中央,眺眼望去,平静的湖面宛若一块溶了一季□的美玉,倒也不枉玉春湖之名。立于船头,周身清新而湿润的空气让人不由得放松心神。当然,若是没有某些煞风景的家伙便更完美了。 “这安乐郡果然不负其名是个安乐所在,领略过此处风光,本皇子都不愿回那京城了。”项回予望着这片湖光水色感叹道。 闻言,小染青心下皱眉。这是想赖在这边不走了?“殿下说笑了。不过是乡野之乐,哪里及得上京城的繁华。况且若是殿下果真迟迟不回京去,陛下可得怪罪安乐了。” “呵呵,若真如此,本皇子还真得尽快启程回京才是。若是连累妹妹被父皇责难,本皇子可舍不得。”项回予状似调侃的说道,紧盯着小染青的目光却满是认真。这算得上是他这几日以来将自己目的表达的最为明确的一句话了。虽然担心会唐突佳人,但时辰实在是不多了。他在安乐郡已经逗留的够久了,再不回京怕是真会引来父皇怪罪。可之前的种种暗示都丝毫不见回应,也不知这女娃娃是真不懂还是装不懂。不得已,他只得冒险用更为直接的表示挑明自己心意。“安乐妹妹,我可是宁愿自己受罚也不愿让你受半分委屈的。” 项回予表现的如此露骨,连“本皇子”的自称都换成了“我”,小染青若还对他话中之意毫无所觉,前世那后宫三千就真是白纳进宫来了。好一个项回予,原来打的是这主意。这既是意料之外,却也在意料之中。皇帝接二连三为她破例,毫不掩饰对她的偏爱。如此,自己会成为某些人眼中的香饽饽也在情理之中。看来,自己的某项计划该抓紧了。 小染青心念急转之间原本松快的气氛略有凝滞,打破沉寂的却不是小染青,而是云赋。只见他走到项回予身前不远处,用手示意众人往船舷看去。“大皇子殿下,钓具已经准备妥当,您请随意。” 项回予正屏息等待小染青的反应,此时被人打断,心下不由着恼。冷眸瞟了云赋一眼,又转回小染青身上。他极尽温柔道,“安乐妹妹可愿与我一道垂钓?” 小染青回过神来,不着痕迹的瞥了云赋一眼。若她记得没错,这布置之事应由陈潜吴博二人负责才是,怎的劳烦到云赋了?而陈潜和吴博二人则满含佩服的望着云赋,还是云先生机警,及时开口解了小姐的围,真不愧是小姐最为器重的人之一,自己二人也要更加努力才是。 “回大皇子殿下,小姐她素来不善垂钓……”苦命的云赋再次收到自家老祖宗的暗示,硬着头皮插言道。 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同一人打断,再好脾气的人也难免发作,更何况项回予从不是善于忍让之辈。他冷冷瞪了云赋一眼,“本皇子问的是安乐妹妹,又怎是你一下人能够插嘴的?” “云先生所言乃是事实,垂钓之艺确非安乐所长,还是莫要献丑了。”听到项回予对云赋的训斥,小染青语气顿时又冷淡了三分。她的人又岂是他人能随意教训的!“云先生,可有兴致对弈一局?” 作者有话要说:加强防震,迫在眉睫! ------------ 133V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劫道 听闻“对弈”二字,云赋不禁心下迟疑。无奈背后某位祖宗的威压存在感实在太过强烈,他只得硬着头皮点头。“……乐意之至。” 眼见着二人一问一答达成共识,待侍从取来棋具便相对而坐专心对弈起来,华丽丽的无视了他。项回予心下恼火,却也知道若是现在发作只会徒增佳人厌恶。毕竟从刚才就能看出,这小女娃可是护短的很。他压下不快之感,拿起钓竿钓鱼,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心不在焉。 感受到孤零零钓鱼的项回予周身环绕的低气压,陈潜与吴博二人很是不安。踌躇片刻,陈潜试探着请示道,“殿下,卑职二人许久未曾垂钓,甚是技痒。不知殿下可否恩准我二人解解瘾?” 项回予无可无不可的点了头,两人便各执一钓竿于其不远处坐下。一面关注着项回予的情绪,一面留意小染青那边的动静。不一会儿,云沉也持了根钓竿坐了过来。许是觉着观其无趣吧,两人倒也没多想。 微风渐起,吹皱了碧玉般的湖面。船上之人垂钓的垂钓,弈棋的弈棋,静的只闻棋子落下与水波晃动所击起的轻微声响。蓦地,“哗啦”一声水响。项回予愣了一霎方缓过神来,用力收竿,一尾两丈有余的大鲤鱼破水而出。项回予的随行侍从见状,七嘴八舌的夸赞起来。 “卑职在此钓了五年的鱼也未曾钓到过这样大的鱼儿呢!”陈潜也附和道。他说的也是实话,不过,陈潜哪里是能耐得住性子垂钓的人?来此垂钓的次数五年加起来也不过一两次罢了。 听到众人的恭维,项回予面色稍霁。余光掠过小染青那边,却见她似是对此番动静毫无所知般没有半点反应,不由得更气恼了几分。周围人都是察言观色的能手,感觉到项回予的情绪变化后便讪讪的吞下了后面的恭维之词。 正尴尬间,“哗啦”又是一声水响。众人齐望向声源处,却见一直没作声的云沉正娴熟的解下咬钩的鱼儿。巧的是那也是一尾鲤鱼,且比之项回予那尾还要长了约莫一丈…… “呵……呵呵,看来今年玉春湖里的鱼儿长势特别好呢。”陈潜干笑着试图缓和气氛,可惜收效甚微。余光瞥向始作俑者,却见其仍旧故我的握着鱼竿,眸色沉静的望着下钩处的湖面。蓦地精光一闪,利落收竿,轻而易举的又收获了一尾鱼儿。顿时,本就尴尬的气氛愈加凝滞起来。 “这位……”任谁被当众削了面子都不会愉快,更何况项回予本就因小染青的无视而正郁闷着。目光投向云沉,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正视这个经常出现在小染青身边的少年。拧眉思索了一阵,仍是想不起此人姓甚名谁。 陈潜见状,很是周到的开口介绍道,“殿下,这是云先生的徒儿,云沉。” 对于云赋这位深受小染青器重的先生,事先做过充分调查的项回予自然是知道的。“原来是云先生的爱徒,这一手钓技真真令本皇子佩服!” “殿下谬赞了,”听到自己的名字,云赋落下一子后起身面向项回予说道,“不过雕虫小技,无足挂齿。”虽是谦虚之词,但也难掩其得意之色。自家祖宗这明晃晃的打脸行为让他畅快不已。皇子又如何,敢肖想小姐就要做好被打击的准备! 闻言,项回予的脸色又暗沉了几分。“云先生过谦了。” “到你了,云先生。”小染青淡淡瞥了云赋一眼,似是不满云赋的中途溜号。 云赋微微欠身略表歉意后又坐回原位看向案上棋盘,这一看却令他苦笑不已。不过一子之差局势却大不相同,他果然不该奢望小姐会手下留情的。如今败局已定,他能做的不过是尽量拖延扳回些颜面罢了。这样想着,云赋思索再三后落下一子。 可怜的大皇子殿下又一次被华丽丽的无视了。许是慑于其阴暗气场,这之后再没有鱼儿敢上他的钩。而一边的云沉却丰收连连。只见他不紧不慢的将一条条咬钩的鱼儿放进鱼篓,那悠哉模样让项回予更是憋气不已。 这云公子平日看来也不像是没眼色的,今儿这是怎么了?眼见着项回予的脸色越来越差,陈潜心焦不已,不禁埋怨起云沉来。与之相比,吴博则要淡定许多。他不动声色的观察了悠然垂钓的云沉,又看了看兀自下棋的小染青,若有所思。 两人动静自然瞒不过云霄,虽然将陈潜的焦急看在眼里,他却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若是平常,他或许会因项回予的身份而有所顾忌。毕竟项回予身为皇子,地位高于小染青这位郡主许多。若是得罪了,恐怕会给她增添烦扰。但是今日,自项回予露骨的暗示了自己的意图之后,小染青连客套的敷衍都收的干净,明晃晃的无视起项回予来。如此做派可以轻易看出,她并不介意得罪项回予。既然她都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那他又何必再束手束脚?更何况,他心里正憋着一股气呢。虽说凭他如今的身份至少在明面上并不能对项回予作出实质性伤害,但膈应膈应对方还是可以的。 眼神略过陈潜落到他身旁,云霄微顿了顿。到底是她所看好并着力培养的人,这个吴博果然有些意思。吴博对上他审视的目光却是一愣,这眼神可不是寻常未及弱冠的少年所能有的。再念及不远处那位年方豆蔻的郡主殿下,他能认为这就是传说中的物以类聚么? 无论是垂钓抑或是弈棋,都是极磨时间的事儿。小染青与云赋不过下了三局,就听随侍在旁的丫鬟提醒说,“郡主殿下,午膳已经准备齐全,是否现在就用?” 闻言,众人方觉日已当空,不知不觉竟已正午了。当然,这众人之中显然不包括项回予,丫鬟之所以多嘴提醒还是他暗示的。好不容易挨过了被无视在旁的半天,等会儿用膳可得好好表现才是。 “正午了?”小染青眸光莫名一闪,正午了啊……“摆膳吧。” “是。” 小染青又转向项回予说道,“安乐招待不周,让大皇子殿下受饿了。” “安乐妹妹说的哪里话,此处风光如斯秀美,光赏美景就足够饱矣,怎会饿着?”见小染青终于又肯与他说话了,虽然语气比之之前更要冷淡几分,却还是令项回予喜不自胜。 郡主府的下人经调、教之后自是麻利非常,一瞬儿功夫就将膳食布置妥当。船头众人正要移步入舱,跟在云赋身后的云霄眼尖的发现有一叶小舟正朝他们这儿快速驶来。郡主招待大皇子游湖,按规矩必是会清场一番的。他们登船之前也留派了不少侍卫在湖边守着,断不会随意放船只进来。那么最有可能的解释就是,驾舟之人乃是来自郡主府。果不其然,待小舟更近前些云霄便认出那人正是苏十。 其余人也很快发现了那艘突如其来的小舟,小染青几不可见的蹙了眉,苏十虽然平日比较冒失,但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若不是事出紧急,她绝不会在这时候来作扰。念及此,她止下步子对项回予道,“殿下请入内稍候。” “好。”虽然项回予也很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见小染青一说完便掉转步子而去摆明了不愿让他掺和,他只能识趣的进仓等候。当然,也没忘记留几个心腹在外打探情况。 苏十奋力行舟,加之方向恰是顺风,很快小舟便靠近了大船左侧。不等船上之人拉扶,苏十一个纵身便跃上了船舷。她粗略扫视了一番船上情形,见闲杂人等颇多遂压低了声音道。“小姐,有人劫道,将潘阳救走了。” “劫道?”小染青刻意提高了音调反问出声,果见一人迅速闪进了舱内。苏十微愣之后恍然,劫囚这样的大事早晚会被项回予的人探知,又何须多费功夫隐瞒?想通关节之后苏十也不再顾虑,简单明了的将事情向小染青汇报了一遍。 那被劫走的死囚蔡阳正是黄龙寨的贼首,也是与卢氏兄弟合谋刺杀小染青之人。说起他与小染青的恩怨,还要追溯到十余年前。当年,因其妹与小染青不睦,蔡阳为妹妹出头而害小染青落水,使得苏长风大怒,雷厉风行的收拾了蔡家。蔡阳被逐出军营,并且流放边疆。后来逃到此地落草为寇,更是因共同的仇敌而与卢氏兄弟相勾结图谋刺杀小染青。 不过一会儿,项回予就从出了船舱,身后跟着的正是那人。只听项回予明知故问,“安乐妹妹,可是出了什么要紧事?” “一个死囚被劫走了,”小染青如实说道。 “那赶紧回吧,正事要紧。”项回予善解人意的说道。 小染青顺势下坡,“多谢殿□谅。” 于是传令将船靠岸,一行人速往郡主府归去。 作者有话要说:好想好想好想好想换工作。。。。。。 ------------ 134V章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回到郡主府,染青便直入书房。苏七苏九早已等候在内,见她到来忙起身行礼。染青一派从容的在上首坐下,全然不见方才的凝重之色。只听她抿了口茶后问道,“可都安排妥当了?” “回小姐,尚忠亲自带了人正跟着,尚义一行人也在近处待命,只等贼人会合便能一举成擒。”苏七答道。此番截囚的正是黄龙寨之人。之前吴博陈潜虽然成功拿下了黄龙寨,但毕竟还是会有漏网之鱼,因此暗卫一直没有停止探查。早在三天前他们就得知了黄龙寨余孽密谋截囚之事,于是索性将计就计,顺藤摸瓜的将人一网打尽,拔除隐患。 “嗯。”染青点头。苏七苏九安排的很是周详,她只需安心等候贼人归案就是,方才之所以表现的如此紧张不过是做给项回予等人看罢了。“接下来仍需你多费心盯着些,尚忠尚义经验尚少,难免会有纰漏。” “属下明白。”苏七应诺,又与染青确认了一些细节之后便在其示意下先行离开了。 “苏九,”待书房的门重新合上,染青将视线转向苏九,“张怀那边可有新消息传来?” 苏九摇了摇头,“这几日还未曾收到那边的信件。” “去一封信给张怀,让他近日抽时间过来一趟。”项回予今日的举动让染青危机感倍增,依现在的情形看来,有些事真的拖不得了。 “是,属下这就去。”苏九说着便告退离开,微垂的面上表情略显古怪。作为亲信之一,染青吩咐给张怀的任务苏九也略知一二。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自家小姐命人搜集江南郡适龄男子的情报所为何事,而且看上去似乎还很是急切……罢罢罢,小姐的心思从来不是他们所能妄加揣测的,她只需将小姐吩咐的事办好便是。 苏九的疑惑染青看在眼里,只是有些事她自己清楚即可。若是宣之于口,恐怕只会徒增劝阻。毕竟女子亲自张罗给自己物色对象这种事听上去的确是惊世骇俗了些……虽然这并不能改变她的决定,但属下们办起这件事来还会不会如此尽心尽力便说不准了。 翌日,一名容貌不显的布衣男子便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郡主府的书房之中,此人正是张怀。他本是染青当初在御林军中挑选出的私兵之一,在京城训练一段时日后因表现突出而作为队长与其余二十人一道派来安乐郡,为染青搜集情报的同时发展势力。如今一年多过去,在他们的努力下手下人数已翻了十倍有余,足可见其能力。而为染青搜集相公备选人信息的任务也是由他所负责,当然他本人并不知道染青搜集这些信息的真实目的。他一直以为自家小姐此举是为了给他们的势力寻找助力,毕竟小姐给出的条件中对家世的要求相当之高。而她又着重强调了要能力平庸而人品敦厚老实之人,如此就更让他确信了自己的猜测,毕竟这样的人相对而言要容易控制许多。只是一定要十五以上的未婚男子这一点令他一直想不透…… “属下见过小姐。”张怀行过礼,自袖中暗袋取出一本小册子递向染青,“这是近日新搜集到的五人的信息,请小姐过目。” “嗯,”染青接过,却没有即刻去看,“张怀,此事要抓紧了。接下来尽量多放些人手去办这个,并每隔两日派人来回报一次。” “可是小姐,之前为了蛮族的事已经抽调走了不少人手。若是再在此事上加大力度,恐怕会对其他有所影响。”张怀略皱了眉头,将自己的难处道出。他不知道染青为何对此事如此迫切,在他看来寻找助力固然重要,但也并非急于一时。若要因此而影响其他,正未免得不偿失。 染青沉吟片刻,说道,“我会让苏七将蛮族的事情放缓进度,尽可能缩减人手以派回你处。” “这……”张怀显然对于染青的这项决定很是不赞同。“小姐,从之前种种可以看出蛮族对您怀恨颇深。且其手段诡秘,令人防不胜防。一日未将蛮族这一隐患铲除,小姐您的安危便一日得不到保证。因此属下私以为,如今当务之急应是抓紧探查蛮族行踪才是。至于您要的情报,属下一定竭尽全力为您搜集。” “我的安危得不到保证?”尾音略微上挑,乌眸中有暗光流动,染青沉静无波的语气中无形散发出的却是逼人霸气。“区区蛮人,何敢猖狂。张怀,若你连护住自己主子安危的自信也没有,那便也不配做我苏染青的手下。” 闻言,张怀恍如醍醐灌顶。一方面深为自己的不自信而惭愧,另一方面也为自家小姐的信任而感动。他郑重的屈膝一礼,“属下知错。” “起来吧,一切皆按我方才所言行事,蛮族那边我自有主张。”染青依旧平静的说道,心下却别有一番思量。她的这些手下果然还是有待调/教,一个个的想法都太多了。 “是。”眼神一晃,房中蓦的没了张怀的身影。 染青又略坐了会儿后起身行至书架,随意挑了本游记便看了起来。但清静的时光并没有维持多久,还没翻过几页,便传来苏七与潘氏兄弟三人在门外求见的通报声。 听到房内的应答声后,苏七领着兄弟俩推门而入。“属下见过小姐。” “截囚之事如何了?”目光扫过兄弟俩略显狼狈却神采奕奕的形容,染青心中已大概有数。 “禀小姐,黄龙寨余党已尽数落网,如今正被押往牢房。”苏七答道,“另外,根据埋伏时探听到的消息,属下还怀疑此次截囚可能也有蛮族的手笔。” “嗯,拷问的事就仍然由尚忠尚义负责吧,苏七从旁指导。”她早知蛮族不会那么安分,若能顺着其中线索查出蛮族行踪也算了却一桩糟心事。不过那个狡猾的男子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的让她逮住呢。 作者有话要说:毕了个业,散了个心,跳了个槽。。。。现在逐渐习惯新的工作环境,会缓慢更新。。。。。。 ps,剩下一千字明晚补上。。。。 ------------ 135V章 第一百三十四章恼怒 这一世染青与蛮族原是井水不犯河水,各不相干。只是猎场那次阴差阳错让二者又有了交集,当然,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交集就对了。这之后从利用云千晴挑拨苏云两府关系,到此番来时伙同蔡阳、卢氏兄弟的两次刺杀,再到散布流言毁她清誉的谋划,最近的就是如今的截囚事件。蛮族似乎是盯上了染青,如毒蛇般吐着鲜红的信子潜伏在她周围伺机而动。 对待如此阴魂不散的敌人染青自然不会掉以轻心,在此之前她也亲自仔细研究了蛮族的种种,包括其之前的一些作为。但也如苏七等人般一直没有什么头绪,只隐隐觉得有古怪之处师父,墙太高。如今经云赋一提醒,那古怪之处便蓦的明了化了。只听染青接着说道,“其实从云千晴之事起便有些不对劲了。据调查,虽然因善用毒物机关,蛮族以往行事绝对称不上光明,但也还算磊落。欺骗女子感情以利用其达成自己的目的,这样卑鄙的手段在之前是从未出现过的。” “正如小姐所言,”云赋接过话茬,“蛮族人天性凶蛮,不善阴谋诡计。即使经过千年教化于计策谋略之道多有进益也仍维持本性,除却毒物机关不屑用其余阴私手段。可据情报分析,安乐郡一带也就是一直潜伏于小姐身边的这支蛮族早已跨过底线,变得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起来。” “可蛮州那边的却不是这样……”苏七眸光一亮,豁然开朗。“所以,云先生的意思是……” “没错,蛮族有很大可能发生了内讧并已分作两支。”云赋对上染青赞赏的眼神后不免心虚,又加上一句,“此乃这几日属下与沉儿两人大胆琢磨出来的,事实为何还有待苏管家查证。” 闻言,苏七当即对染青许诺道,“小姐放心,属下五日内必能回复。”有了调查方向,要得到结果自然就简单多了,之所以需要五日还是考虑到安乐郡与蛮州两地相隔与人手缩减的因素。 “嗯。”染青点头,余光不着痕迹的落在云霄身上。素来敏锐的她怎会漏过方才云赋眼底的不自在,这个少年似乎越来越不简单了。而云霄此时正兀自琢磨之前苏七在交谈中无意间透露的信息,没有察觉染青探究的眼神。 头疼了这许久终于得了些头绪,饶是苏七也有些按捺不住心头的急切,不多会儿便匆匆告退。云赋原本还想多待会儿,让自家先祖与心上人多相处些时间。但染青哪里是这么轻易能得闲的,茶没喝上几口便又来了苏九的传信,云赋只得识相的带着徒儿也告退而去。 师徒俩一前一后走在回岁安院的路上。感受着身后郁郁的黑色气团,云赋不禁在心中感慨,自家先祖的情路还真是够坎坷的。之前那一世就不用说了,两人同为男子,即使相爱亦不能为世俗所容。况且按先祖留在石碑上的第三个问题以及小姐当初的回答推测,当时的先祖怕是连告白都不曾说出口的。再到如今,虽然性别上的阻碍已不存在,但看自家小姐那副不开窍的模样,还是不得不为先祖大人烧柱高香啊! 仔细想来却也是合乎情理,虽不知那一世的记忆留存多少,对小姐的影响有多深。但秦武帝生性清冷,寡淡后宫的名声可是直至今日仍所知甚众。更何况转世重生一下子由男儿变为女身,心理上也的确不是那么容易能够适应的。念及此处,云赋更是忧心。小姐如今年方十三,虽说还未及笄,但也该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可小姐至今却丝毫没有对男子产生兴趣的迹象,至于女儿家常有的娇羞情态,更是绝迹于那张精致却常年肃然的容颜上。甚至除了家人和他们这些手下,只有云家二小姐能让自家小姐表现的亲近些。糟了,小姐她该不会是还未转换过来,依旧将自己当做男儿喜爱女子吧?云赋被自己可怕的猜想惊呆了…… “在苏七之前,她可曾见过旁人?”进了岁安院,云霄突然开口问道。追查蛮族有多重要染青不会不知,可她还是选择在这时候缩减人手显然是因为在她心里有更重要的事要办。而他竟然不知道是何事,这令云霄很是不安。 云赋从脑补中回过神来,思索一番后答道,“小姐上午独自在房中待了许久。不过昨日,苏九曾给张怀那边递过急件,并且那边似乎也有些动静。”云家这一支虽隐居山中,但自有一支代代相传的隐秘力量留在世俗之中以达到坐居山中却能知天下事的地步。虽人数不多,但其忠诚度与办事能力却是极为牢靠的。再加上云氏本家提供的便利,云赋的情报网甚至还要优于染青那刚发展不过几年的势力。 “张怀?”对于这位染青的得力手下之一云霄还是有些印象的,只是了解不多。“他近来在办何事?” “这些年小姐在安乐郡的势力基本上就由他掌管着,平日主要负责招募人手、训练新人、定时汇报等。不过我最近发现,除了一些寻常事务,小姐似乎还另外吩咐了他一件事……”说到这里,云赋不由得略拧了眉。 “何事?”此时两人已经进了屋,分别坐下毁灭世界吧魔王大人全文阅读。 “此事张怀办的格外隐秘,云卫也只是打探出些大概。”云赋说道,“似乎是在搜集安乐郡大家少爷的信息。” 云霄闻言,面色更是沉了几分。“都有何人?” 原也不是十分重要的消息,云赋哪里能记得这样清楚?他只得翻出之前的密报快速查看,“据云卫所报,目前正在搜集的有孟家二少爷、张家五少爷还有齐家大少爷的消息。” “之前呢?”云霄又问。 “之前有……”云赋偷偷抹了把汗,继续任劳任怨的翻密报,“何家二少爷、三少爷,陆家大少爷、周家四少爷、五少爷。再往前就不清楚了。” 因着染青的缘故,云霄之前曾了解过安乐郡的势力分布,对这几家也是略知一二。这其中有书香世家,有王侯之后,也有豪权大族,无一不是安乐郡排的上号的名门。至于云赋提到的这几名少爷,若他没记错的话,都是各家的嫡出子,并且都还尚未成亲。念及此,不详的预感更甚。“可知这几人的为人性情?” “这几人才能都不甚出众,但胜在本性忠厚。”好在云卫的密报写得详细,云赋正兀自庆幸,抬头却发现自家先祖的面色已是黑如锅底。 要说当今谁最了解染青,非云霄莫属。虽然转世之后的十余年间苏家人毫无保留的亲情将她冷硬的心柔化不少,但他确信,本质上她还是她,那个惊才绝艳又坚韧好强名唤嬴华暄的女子。他一直清楚回归女儿身的她决不会甘心受身份束缚,如寻常贵女般成为一名相夫教子、安稳内宅的合格贵妇。但却没想到她会选择这样荒唐的手段!适龄且未婚、平庸而忠厚、有家世可凭,这样的条件再加之项回予表明心迹的隔日便急召张怀而来的举动,染青的目的呼之欲出。知她至深的他可不会如张怀般天真的认为染青是要挑选盟友,这分明是她在给自己挑选好拿捏的夫婿! 想通关键,云霄心头第一次恼了他的陛下。他为她守护一世,又挂怀千年。好容易得仙君垂怜借后人之身还阳人间,这才有机会一偿夙愿。可正在他苦苦纠结如何驱走她身边那些恼人的家伙、如何赢得她的芳心、如何与她名正言顺的相依相守之时,却发现他这般珍爱的她对待自己的婚姻竟是这般态度。她怎能如此胡闹?婚姻岂同儿戏!但稍作平息之后又不免气馁的泛起苦笑,她果然还是她,在这方面无论对己还是对人都依然冷酷的让他心寒,又让他止不住的心疼……心绪起伏间,脑海中萦绕着的却是当年他大限将至时,与前来探望的华岫的那番对话。 “既然爱她至深,为何又不让她知晓?”已年逾不惑却仍旧面若冠玉的华岫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给人以圣洁之感。 “不愿,也不敢。”不愿的是因自己的私心让她困扰,不敢的是若她无法接受,会因此而远离自己。亲自为华岫斟了杯茶水,云霄的回答一如茶水般苦涩,过于苍白的面色显露出他的憔悴。 闻言,华岫不由得大摇其头。这夸张的动作将其周身仙气散的干净。“大丈夫存活于世当敢作敢为,枉你纵横战场杀伐果断半生,在此道上却是懦夫的彻底!” 华岫的话让云霄原本憔悴的面色更是苍白了几分,他的确是个懦夫。但若不曾真心爱过便不会明白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的感受。沉默半晌,他只叹道。“华岫,你不懂。” “是啊,我是不懂。”华岫盯住云霄,“ 但我想知道,你,可曾后悔?” 油尽灯枯的身子微微一晃,又是半晌的沉默。不愧是华岫,还是那样的犀利。的确,他后悔了,在接到她死讯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后悔自己的瞻前顾后,重重顾虑,总不敢将心底最深的情感宣之于口。如今便是想说也只能在午夜梦回时,抚着帝陵外的石壁一遍又一遍的倾诉,只是里面的人再也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前章捉了个虫,把安乐郡码成江南郡了,囧。。。。。。 ------------ 136V章 第一百三十五章 表白 看着好友颓败的模样,华岫终是不忍。罢罢罢,自己此来不就是为了将那件事告诉他的么。轻叹一声,他终是开了口。“陛下崩逝那晚,我曾无意间窥见天有异色便顺手推演了一番。” 云霄闻言,微垂的头抬了抬,无声的望住他等待下文。以他对华岫的了解,其接下来要说的一定不是无关紧要的小事。更何况,还是与她有关。 “那夜,皇宫深处有仙人显灵的迹象。得知陛下驾崩,并且恰于异象显现之时后我心下存疑,设法进了趟天庙查看陛下的命牌。”华岫说道,“云霄,陛下她命数已尽,但魂火未灭。” “砰!”古朴的粗陶茶杯倾坠于地,发出沉闷的声响。 “你的意思是……”云霄直直望向华岫,眸光亮得惊人,显得那张憔悴的面孔也仿佛精神了许多杀日王牌。魂火未灭,那是不是意味着她还有望复生?那么,他是不是也还有机会弥补遗憾? “经过十数年的演算,我推测出陛下得仙人所助,有望转生于千年之后。”华岫没有故弄玄虚,直接将自己耗费本命之元窥探到的隐秘告知云霄。 “陛下她……”云霄努力控制自己颤抖的声线,却收效甚微。于他而言,还有什么消息能比她还有望重生更能令他欣喜动容。只是,那仙人又是何人?无缘无故的为何要相助于她?若是出于好心,那自然是好;若是歹意,她岂不是危险?“你可知那仙人来历?” “我道行有限,只隐约窥出仙君与陛下似乎曾有些因果。但你也无需担心,异象显现时我并未感受到恶意。”华岫答道。 “谢谢。”相交多年,华岫的本领他最是清楚不过,自然也明白窥探天机所要付出的代价绝对不小。因此,这句谢谢云霄说得格外真诚。当然,他还应该感谢那位仙君。感谢他护住了她的魂火,使她能有机会重生。但,千年之后?想到自己已是油尽灯枯,方才生出的那丝渺茫期望又于瞬间被掐的干净。莫要说千年之后,恐怕只需几日,他便不知魂归何处了。正怅惘间,却突然忆起前日族兄过来探望时说起的事。看来是时候该考虑过继的事了,如此,即使他不在了,也还有他的后人能够替他等待她的归来。 “你我之间何须言谢?更何况陛下在时待我甚厚,我做这些也是应当的。”见好友好歹有了些生气,华岫心中多少安慰了些,但还是不得不提醒道,“不过这些都是我的推测,事实如何我也无法保证真如我所言一般。” “明白。”但哪怕只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过。更何况华岫耗费十余年的心血,所得出的绝不会只是随便的臆测。 “时候不早,我也该告辞了。”该说的都已经说了,华岫起身告辞,“你也早些休息。” 闻言,云霄也没有多留,只拖着病体亲自将人送出了院子。但回到屋里,他却没有听从华岫的劝告早早歇息,而是秉烛熬了一夜。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然不多,在这不多的时间里却有许多事情需要他做下安排。这段最后的日子里,每一天都是忙碌的。过继子嗣,定下遗嘱,托付华岫,他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为她千年后可能的回归作了最周全的安排,以为她转生后铺路搭桥。只是心内却始终翻涌着一股不甘。她生,他却早已不在。这些安排是他所能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而有些话也再也没有机会说出口了。正是因为这股不甘,才有了石碑上最后的问题。 还记得弥留之际,他看不见好友们的悲戚之色,脑海中只有最后一次见她时,高高的城楼上那抹至尊至贵的墨色身影。他听不见养子和族人的恸哭之声,耳边只有一道冰冷而刻板的声音一遍遍的询问自己,若还有机会见到她,可还会如此生般畏缩不前?不,绝不会!若还能够见到她,他必定不再犹疑,将自己的心意对她全盘托出。或许正是那股不甘演化而成的执念,才使得他的灵魂迟迟不愿转世,久久不肯消散,萦绕徘徊了近千年。 可如今,当奢望成为现实后,自己又是如何做的?是千年太久,让他忘却了自己当初的回答,也消磨了那时不顾一切的勇气吗?念及此,云霄眸光频闪。 一旁的云赋看着他面上不断变换的神色,正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打断。云霄却突然起身,袍袖一甩便推门大步而去。他连忙也随之立起,“先祖,您……” 此时书房里,染青将刚写好的密信封好交予苏九并打发了她出去,之后便拿出之前张怀送来的资料细细翻看起来。搜集的人数虽不多,但资料却是极厚的一叠,可见张怀是将她事无巨细的要求贯彻得彻底的。事关终身,由不得她不谨慎。 而书房外,云霄龙行虎步而来,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沉浸于自己情绪的他一时忘了收敛,自有一股威势无意间散发而出。守门的丫鬟望见与平日温静形象大相径庭的云霄时不禁心生胆怯,连问话都带着抖音。“云公子,您……您有事吗?” 云霄却看也没看她一眼,直接绕过她推开了书房的门神兵天下全文阅读。 听见动静的染青微微皱了眉,何人未经她允许便敢闯入书房,当她立下的规矩都是摆设吗?抬头,就见云霄不知何时已来到近前却没有如往常般行礼,只隔着书案直望着她,那眼中的热切令她将要出口的叱责一滞。微顿了顿,染青沉声问道。“云沉,你可知擅闯书房的后果?” 云霄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依旧一瞬不瞬的望住她。“听说,张怀正在为小姐搜集一些特殊情报。” 闻言,浓淡合宜的眉不禁皱得更深了。“云氏千年相传的人脉果然如你师父所言般不可小觑,但却是让你用来私自调查本郡主的吗?” 听她用郡主自称,便知是怒极了。也难怪,寻常人发现有人擅自调查自己都会心生不虞,更何况是染青。面对染青的迫人威势云霄却是丝毫不受影响,依旧定定的望住她,眸中满是诚挚。“云沉此来乃是自荐,不知小姐觉着云沉可否能胜任安乐郡马之职?” 此言一出,饶是盛怒中的染青都不由得一惊,他竟能看穿她的意图。明眸微微眯起,染青答得干脆。“你,不行。” “为何?”云霄追问。虽然早就料到染青多半会是拒绝,但亲耳听到否定的答案还是令他心间微涩。 “既然猜出了本郡主的目的,那你应该很清楚本郡主列出的条件才是。”染青没有明说,回视云沉的目光中带着戒备与轻嘲。 云霄也明白她言下之意,他确实不符合染青所列出的要求。其一,云沉虽出身云氏一族,但在世人眼中早已夭折,其真实的身份显然不能再用。而当初云赋决意跟随染青之后就托云老将军给他们师徒安排了个云氏旁支的身份,但旁支毕竟是旁支,这样的身份与她郡主身份差距过大,遭受的阻力也绝对不小。而她,显然不会浪费时间精力在处理这种问题上。其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他云霄,从来不是庸才。 “若你此来就为这一问,那本郡主已经给了你答案,你可以下去领罚了。”不以规矩,不能成方圆,别以为救过她一次就可以无视她的规矩。言罢,染青重又将注意力放回那堆资料上。翻了几页,却发现云沉依旧杵在原地。染青更是着恼,语气也愈加冷硬了几分。“没听见本郡主的话吗?你可以下去了。” “云沉还有话说。”目光掠过那叠厚厚的资料,云霄盯住染青的目光中有暗光涌动。 染青抬头,对上云霄那双鹰眸,翻涌其中的执着之色令她微感不自在。直觉告诉她,他将要说的绝不是她乐于听到的话。又将手中资料翻过一页,“本郡主尚有事要忙,你且下去。”见他还是不走,染青不由冷笑。“怎么,本郡主还命令不动你了?是不是需要唤侍卫来拖你下去?” 面对她的厉色云霄不动如山,只一字一字缓慢而认真之极的说道。“我,倾慕你已久。”从云霄对嬴华暄到云沉对苏染青,我已倾慕你太久太久。 终于将埋藏千年的心声托之于口的云霄顿觉浑身一轻,恐怕当年终于将南蛮收复的那一刻都没有此时这般的觉着轻松。而染青却是愣住了。昨日项回予的话虽然露骨,但到底没有明说,不比云沉来的直接。至于前世那些嫔妃,无一不是大家贵女,最是矜持不过。最多也就玩玩欲拒还迎欲说还休的把戏。因此历经两世,还是第一次有人如此直白的向她表达爱慕。若说心里没有触动那是骗人的,但更多的却是恼怒与怀疑。这两日是怎么了,一个接一个的都来对她表白心迹?项回予所图的无非是她与她背后苏家的圣宠与实力,以助他夺得皇位。那么,云沉呢?他所图谋的又是什么? 云霄对染青何其了解,虽然换了具身子,但一些小动作还是未曾改变。见她无意识的摩挲起手中的纸张,便知她是对他生了怀疑。方才的轻松之感顿时全消,按捺住心间的酸涩与怜惜,他又补充道。“我倾慕的仅仅是你,与其他无关。”说完,不待染青反应便大步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卡的半死不活啊半死不活、、煽情神马的果然不适合我。。。。。 ------------ 137V章 第一百三十六章打发 “我,倾慕你已久……” 黑夜里,一对眸子倏然睁开。<最快更新请到>若仔细看去就能发现,其中尽是烦躁。又是一阵翻来覆去,依旧难以成眠的染青有些着恼的半坐起身。守夜的丫鬟听见动静早已在一边候着,正犹豫着是否要出声询问。此时见她坐起,连忙上前等候吩咐。 “去熬碗安神汤来。”染青对那丫鬟说道。 “是。”小丫鬟得了吩咐,快步往小厨房去了。 夜,回归静谧。半坐于榻上的染青揉了揉眉心,心中有数股不大美丽的情绪不断萦绕、交织着。不过是一句话而已,居然就令自己失眠了?说什么倾慕她久矣,即使从初次见面算起,她与云沉相识也不过几个月罢了,如何称得上“久矣”?而且,下午那番话来的未免也太突兀了些。这样破漏百出的所谓告白居然令自己失眠了!念及此,染青不禁更是恼怒。重重分析下来,她几乎已经断定云沉此言不可信。但那双诚挚而带着灼人热度的眸子却不断于眼前浮现,以致她难以成眠。 云沉啊云沉,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染青微眯了眼,手指无意识的摸索着床沿。为名?为财?为色?亦或是,为权?世人汲汲于求的,无非就是这几样。但若安在云沉身上,似乎就有些不大合适了。云赋的能耐她很清楚,身为他唯一的徒弟,云沉也绝不会是平庸之辈。以前的云沉或许还有些善良过头爱管闲事的毛病,但自从经历过那次生死垂危之后,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成熟稳重了许多。以她看人的眼光,此子绝非池中之物。这样的人,要获得名、财、色、权并不是难事,根本无需牺牲自己的婚姻。当然也不排除他想走捷径的可能,可她直觉云沉并不是那样浮躁的人。那么,他要的究竟是什么?一个隐在心底的疑问再次闪现,经历生死关头真的能令一个人转变如此之大吗?之前一目了然的少年现在竟让她再也看不透了。 正思索间,那双炙热的双眸再次浮现脑海。染青用力揉了揉额角,心里烦躁更甚。恰此时,那丫鬟端着安神汤回来了。染青饮下整碗汤药,挥手让丫鬟退下后便重又歇下了。至于能不能入眠,看她翌日起来时眼下的青黑便能猜出七八。 而被染青惦记了一夜的云霄,这晚也是辗转难眠。于是,早膳时,云赋见到的便是目下青黑的先祖大人。 “你有话要说。”在第三次察觉云赋欲言又止的看向自己时,云霄放下碗筷,吩咐下人收拾了桌面退下后如此说道。 “额……”好吧,他貌似把自己的求知欲表现得太过显了一些。既然如此,云赋索性不再纠结,将困扰了自己一夜的疑惑直言道出。“先祖,昨日在书房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只是将很久之前就该说的话说了罢了。”云霄答得轻描淡写,云赋却惊悚了。很久之前就该说的话……不会是如他想的那样吧?仿佛读出了云赋心内所想,云霄点头,“没错,正是如你想象那般。” “额……”他家先祖不是一直走的是潜移默化日久生情的路线吗?怎的突然激进了?难道是受刺激了?“那小姐她……”是如何回应的?想到昨日打听到的消息,云赋没敢问下去。据说自家先祖走后,小姐的脸可是黑了很久呢。 她……想到染青昨日毫不犹豫的拒绝话语与防备猜疑的眼神,云霄也是苦涩。多少年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少年没有做过这般冲动的事了。到底还是急躁了,但他并不后悔。至少将那句话说出来了,至少让她知晓了他的心意。不过冲动之后,忐忑还是难免。也不知她会如何对待自己,以他对她的了解,断不会当做无事发生一般的吧。只希望她还能允许他留在身边。只要人还在,他相信总有一天他能用自己的行动向她证明,他所说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再不济,她若始终不愿接受他,那他如前世那般守护她一生便是。 一旁的云赋看他面色变幻,正考虑着说些什么来转移话题,却听门外有丫鬟来报,染青请他过去书房一叙。小姐传召,云赋自是不敢怠慢,速速换了衣服便去了。至于云霄,作为第一个擅闯书房且对郡主殿下言辞无状的勇士,除却常规处罚还被染青特意关照禁足一月以示惩戒,故而不得同往。 到书房时,染青正在书写信件。见云赋进来也没有停笔,只说了句,“坐吧。” 云赋行完礼方才入座,看似如往常般规矩的坐着,余光却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那伏案少女。当发现其眼周与某人如出一辙的黑眼圈时云赋不由得心下一喜,看来小姐对自家先祖大人的表白也不是全然不在意的。 云赋正思量着,染青却并未允许他神游多久,不一会儿就写完了那封信并放置一边任它晾干,转而与他说话。“云先生,我有一事想与先生商量商量。” “不知是何事?”云赋接着她的话问道。 “有关我与六哥合作生意的事。”染青看向云赋,“凭云先生的人脉,想必应该也有所耳闻,我与六哥准备在京城开一家银楼。” 闻言,云赋不由得浑身一凛,小姐这是在暗指他与先祖大人运用云氏人脉调查她的事吗?他连忙正色答道。“确实略知一二。” “云先生,此事我并无隐瞒的打算,你不必紧张。当然,别的事就不一定了。“染青意味深长的看了云赋一眼,言下之意便是,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属下知错。”这事就算这么揭过去了,云赋暗自松了口气。云赋论起来也算是见过世面经过风浪的人物了,但在染青和云霄这两个身居高位多年的千年老怪面前就显得不怎么够看了。 必要的敲打之后,染青回归正题。“我现在需要一人跟随六哥回京,专门处理银楼之事。” “若属下没有记错的话,商事应该是由司文负责的吧?”云赋有些疑惑,小姐不是应该与司文商量吗,怎的叫了他过来?他于经商之道可是一窍不通。 “安乐郡这边还需司文亲自坐镇,脱不开身。而且此事也并不是特别紧要之事,无需他亲自出面。”染青难得耐心解释道,“之所以找你来商量此事是因为,我属意云沉去办此事。” 闻言,云赋当即不淡定了。若云沉还是之前的云沉,身为师父的他当然能够毫无负担的答应下来。但现在,名为云沉的壳里藏着的可是他家老祖宗啊!而且还是深陷于对某人的单恋中无法自拔的老祖宗啊!他若是敢毫不犹豫的应下这件会导致他远离单恋对象的事,回去后恐怕就不会只是悲惨那么简单了。“云沉?云沉年纪尚轻,除了于医药一道上还算有些建树之外,无甚才能。更何况他丝毫没有从商经验,恐无法胜任此事。小姐,您看是不是……?” “正因为年轻,才更需要历练。开设银楼的各方面准备都有我六哥打点,云沉需要负责的只是原料供给调度方面的事务,并不复杂,却是个不错的练手机会。我相信,云沉完全有能力将这些事做好。”染青说道,这也是她临时冒出的念头。昨日书房之事,说不介意那是自欺欺人。但是且不论云沉于她的救命之恩,单是其云之一姓,就注定染青不能因为这么点事儿就将他随意处置了。思来想去,就得出了这么个主意。将人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就是了。任他有什么企图,在京城也很难算计到她头上。 “小姐,属下还是觉着从司文手下中调出一名经验较为丰富的人前去京城较为妥当,毕竟这桩生意还关乎着六少爷。”云赋硬着头皮继续挣扎。 “我能够理解云先生不愿让云沉接触商道的苦心,毕竟士农工商,商为最末。”染青语重心长道,“但我认为,云沉自小被教养于深山中,鲜少与外人交往,因而其于人际交往之道青涩之极,长此以往对他并无好处。而商事最锻炼人这方面的能力,这才想让他去历练一番。云先生尽管放心,不过历练段时间罢了,并非命他从商。” “……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哪里还有云赋拒绝的余地。云赋只得应承下来,“属下这就回去与云沉说。” 云赋走后,解决了一桩纠结事的染青却依旧没有松展眉头。仔细琢磨云赋方才的表现,她总感觉有些地方不大对劲。云赋对云沉的态度似乎有些忌惮呢,这明显是相当不合理的。 再说云赋回到岁安院后,心怀忐忑的将与染青的对话向云霄复述了一遍。原以为云霄虽不至于大发雷霆,但面色阴郁个两三天还是难免的。却不料其只在乍听闻此事时显露了几分不虞之色,很快便恢复常态,眼神里甚至还有精光闪烁。 的确,云霄对染青这明显是故意将他打发出去的举动很是黯然。但他转念一想,京城,那正是苏家大本营所在地。更何况,他此次被分派的任务大有机会与苏家六哥有所接触。染青对于家人的重视程度他最是清楚不过,若是能利用这次机会与苏家人打好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一时手贱给小本本喂了杯水。。。晒了一天的太阳终于复活了。。。。。 ------------ 第138章 V章 第一百三十八章抵京 宅院虽小,内里却别有洞天。两人随着苏九绕过小巧的花园,又穿过一道月洞门,才到得云千晴所在的院子。 守门的仆妇已听人传过话,此时见苏九领了人来忙利落行礼。 染青让人起身,询问了几句院中之人的近况。当得知云千晴最近已不再闹腾,格外安分时,微微挑起了眉梢。而她身后的苏秉惠则惊讶于其所报内容之详细,语句之简洁。再联想一路上所见仆从或洒扫或栽剪花木,随意中又不失警醒的模样,心中不由得对自家小妹御人之能有了新一层的认识。 “她这会儿在作甚?”染青问道。 “用了早膳后便一直在屋里呆坐着,与前几日无异。”那仆妇答道。 闻言,染青不再发问,而是看向苏秉惠。“六哥,我们这便进去吧。” “恩。”收回思绪的苏秉惠点头,兄妹俩一道跨入院门往内而去。 细论起来,染青兄妹与云千晴算不得熟悉,充其量不过是见过几面而已。而她给予他们的一贯印象便是风吹就倒故作可怜的纤弱小白花,这让他们很是看不上眼。即便如此,当染青和苏秉惠看到屋中瘦的几乎只剩骨架子的云千晴时,还是不约而同的微微一愣。 兄妹俩刻意加重的脚步声并没有引起云千晴的注意,她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上,望着半开的窗子,目光呆滞。 “云姐姐,”虽然在云嵩程的盛怒下云家大小姐早已“病故”,但苏秉惠还是客气的称呼她一声“云姐姐”。 云千晴这才有了些反应,只见她极缓慢的转过头看向苏秉惠,目光黑洞洞的透着死气。“你是来带我回京的。” 许是前阵子的闹腾伤到了嗓子,云千晴的声音带着如锯子锯过木头般的嘶哑,并不好听。但比起从前轻声细语的扭捏,苏秉惠倒是宁愿她一直维持现在的声音。“正是。不知云姐姐可愿随小弟一道走?” “若我说不愿,你便作罢么?”这话却是对进屋后就没开过口的染青说的。 回应她的是染青冷静而干脆的否定之词。“不会。”若是不愿,顶多费上几副安神药罢了。 闻言,云千晴竟突然大笑起来,状若癫狂。“嘎嘎”的嘶哑笑声让染青深深皱了眉,正当苏秉惠想开口制止时,她却又毫无预兆的歇声了。敛去疯狂的云千晴又恢复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只拿那双黑洞洞的眼一霎不霎的望住染青,似要将她从头到尾里里外外打量清楚。 正是眼前这个精致得过分却一直故作深沉板着脸的女娃娃,一直明里暗里帮着云千岚那个草包,使得她和娘亲一点点被父亲厌弃。也曾轻而易举看透她的精心谋划,使她辜负了他的嘱托,让他对她失望异界至尊掌门。更是她,一次次打破他的杀局,并鼓动亲人、手下,一步步将他逼入绝境,使他不得不将她抛下。一桩桩,一件件,她的不幸似乎都与这个女娃脱不开干系。若不是这个女娃,她云千晴怎会落到如今的境地?苏染青,苏染青!她怎能不怨!怎能不恨! 其阴鸷的眼眸中翻涌着的深沉恨意让染青不自禁眯起了眸子,“原以为经此一遭,你好歹能长进一些。不曾想,还是一如既往的执迷不悟。云千晴,倒是我高看你了。” 染青不屑一顾的态度更是激起了云千晴的怒气,只是还不待她发作,苏秉惠便先一步带着妹妹出了屋子。坚持在出发前来见云千晴一面不过是为了确认其如今的状况,从而决定如何将她带上路罢了。该判断的已然判断,苏秉惠自然不愿让妹妹和这个疯子继续在同一间屋子里待着。 “苏九,等会儿准备些安神药给六哥。”走出院子,染青突然对候在一旁的苏九说道。 “是。”苏九点头应道。 苏秉惠显然是听说过染青手里那些药的威名的,当下眉开眼笑起来。托妹妹的福,他倒是能省事不少了。不过,该提醒的事情他还没忘,方才云千晴眼中的恨意着实令他心惊。“妹妹,虽然有些对不住云叔叔,但这云千晴确实留不得。” “莫要小看了云叔叔,”以她对云嵩程的了解,定不会轻饶了云千晴这个为了所谓的情爱而果断站到家族对立面的女儿。“当然,若云叔叔果真心软,我也不介意让我的人帮忙清理门户。” 言下之意就是不会放任云千晴了,苏秉惠稍稍放了心。 五日后,苏秉惠启程回京。由于行李中有不少要运往京城的珍稀宝石,染青派了队人马护送。另外,高薪聘请的几名能工巧匠以及他们的家眷也要一道上京,以至于来时一主两仆三马的轻装简行变成了一支颇具规模的队伍。而被灌了安神药的云千晴,正是被安置在那些家眷的马车中。 这样一支显眼的队伍自然引来不少不怀好意的目光,好在染青手下的人也都不是吃素的,这才一路有惊无险的到达了京城。 进城后,苏秉惠让自己的两个心腹小厮领着队伍去他早就盘下的铺子,到了那儿自有管事安排,而他自己则命车夫往苏府而去。心绪随马蹄声起伏不定,此次未能将妹妹哄回家来,用脚趾头想都知道爹娘和哥哥们定不会给他好果子吃。“嘚嘚”的马蹄声早已停歇,可车中人却还在埋头思量如何争取宽大处理,迟迟不愿下车。可惜早已得到消息的苏秉正苏秉谦二人并没有给他太多时间考虑,不由分说的上车抓了人,一左一右将他架进府去。 “三哥,四哥……慢点慢点……我晕……”一路哀嚎着进到花厅,待两人一松手苏秉惠便麻溜的跑到王氏身边告状,“娘,惠儿一回来三哥四哥就欺负惠儿!” “咳咳。” 突然响起的轻咳声让苏秉惠浑身一凛,这才记起今日貌似正逢休沐……他缓慢转身,“爹……” 只听刚步入花厅的苏长风黑着脸训道,“都多大的人了,还同你娘撒娇?” “儿子知错。”苏秉惠乖乖认错。 “好了好了,小六刚回来,先让他坐下喝口茶歇歇,这一路舟车劳顿的想必也是累极了。”王氏见状,忙打圆场道。 闻言,苏秉惠几乎热泪盈眶,还是自家娘亲心疼他啊!苏秉惠一步一挪的走到末位坐下,目光小心翼翼的扫过始终板着脸的苏爹爹,满是不怀好意的苏三哥,一副恨铁不成钢样的苏四哥,脸上写着自求多福的苏五哥和苏大嫂,以及笑得很无齿的小侄儿……顶着各色目光喝了几口茶水润润嗓,这一关不好过啊!“那个,妹妹托我带了些礼物回来,我这就去拿。” “慢着。”厅中众人哪里容得他轻易走脱,只听一家之主发话道,“礼物不急看,先给我们说说你妹妹那儿的情况调教狐狸。” “是,爹爹。”苏秉惠只得回到原位,将自己在安乐郡看到的听到的事捡重要的说了,最后得出结论。“妹妹在安乐郡过得很好,也有能力让自己过得更好。爹、娘还有哥哥嫂嫂,你们可以放心了。” “我倒宁愿妹妹过得不好,这才有理由将她带回来。”苏秉谦兀自咕哝道,却让厅中人都听了个清楚。此言一出,堪堪回暖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其实自染青离京后,定期的书信就没断过。再加上一路跟随的暗卫事无巨细的通报,染青那边的情况他们很是清楚。他们知道她自作主张的脱离队伍拐道去了凌州,想阻止却已然不及。他们知道她遭遇刺客险象环生,担忧她的安危但加派护卫也不过是远水救不得近火。他们知道她利落的解决了卢氏兄弟,又知人善任,重用吴、陈二人成功捣毁黄龙寨,处理各项事务都游刃有余。也知道她意外接旨却从容不迫,妥善招待了大皇子一行。他们的女儿(妹妹)这般优秀,他们自是骄傲欣喜。但同时,也隐隐有着失落与担忧。失落于女儿(妹妹)俨然已经长大,不再需要他们的庇佑。担忧于女儿(妹妹)习惯了外界的自由广阔,再不愿回到家中这方小小的天地。 “妹妹说了,待需要处理的事情了结便会归家。”见气氛不好,苏秉惠连忙说道,“她也是想念我们的。” “六弟,平日里最能说会道的便是你,此番没将妹妹哄回家来定是你不尽心的缘故。”苏秉正摇了摇折扇,“老实交代,是不是将心思全用在那些宝石上了?” “三哥,你可不能冤枉我!” “我看也是!”苏秉谦也加入讨伐的阵营,“不行不行,还是由我去一趟安乐郡吧!又是刺客又是山贼的,妹妹在那儿多待一日我都不能安心!” “四哥,苍州和安乐郡好像不顺路。”苏秉仁轻声提醒道。 “五弟说得对,四弟还要回军营呢,这带妹妹归家的妹妹看来还是得我去才行。”苏秉正又得意的摇了摇折扇,综观府内还有谁比他这个在翰林院混日子的更有空闲?“爹,娘,我……” “好了,都不必说了。”经儿子们闹哄哄的一吵,苏长风的脸色更黑了。“既然你们妹妹说了有事要办,我们安心在京城等她回来便是。” “可是……” “没有可是!”苏长风打断儿子们的反驳,起身往外走去。 王氏犹豫片刻,还是将小孙儿递回给儿媳,快步追上了苏长风。“老爷,妾身实在不放心宝儿一个人在外头那么久。不若……由妾身去一趟安乐郡吧?” “霜儿,你也要跟着孩子们胡闹吗?”苏长风皱眉道。 “难道老爷不想宝儿吗?”王氏反问道。 那是他自小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他怎能不想?只是,苏长风不由叹息。“宝儿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她说有事便一定是有重要的事要办。待事了,她自会回来。况且,远离京城这块是非地对宝儿而言也未必不是好事……” 想到近日里发生的事,王氏只得默然。 厅中,见不成妹妹的兄弟俩不约而同地将矛头对准苏秉惠。然而,不待他们发作便有仆从来报,有名自称云沉的少年来找苏秉惠。 “定是来找我商量生意上的事的!”苏秉惠如蒙大赦,心中对云沉的好感又大大提升了几级。“三哥,四哥,小弟这就失陪了!小弟会让人将礼物送到你们院子的!” “这小子溜得倒快!” 作者有话要说:攒了两个月的工资,终于入手了新本本。。。 ------------ 第139章 V章 第一百三十九章中秋 暑去秋来,转眼便是中秋。可惜天公不作美,霏霏的霪雨让这个本该处处洋溢温馨气氛的节日平添了一抹愁绪。 对于染青而言,这是第一个没有家人陪伴的中秋。索性,还有同样是孤家寡人的云赋、张怀等一干属下作陪。 “中秋佳节,无月已是可惜,又怎能无酒?”众人落座后,染青扫了一眼桌案后对身侧的苏九道,“我记得府中尚封藏着几坛菊花陈酿,去取来吧。” “小姐,这酒……就罢了吧?”苏九迟疑道,染青那次酒醉藏雀山她尚且记忆犹新。虽说酒醉能令人放松不少,但毕竟伤身。 “不过是应景之用,难道小酌几杯菊花酿还怕我醉了不成?”说着,她看向坐在她左手边第三第四位的潘尚忠潘尚义兄弟俩。“我记得他们俩兄弟最是爱喝这菊花酿,苏九,难得佳节,总要让人尽兴才是。” 闻言,兄弟俩笑嘻嘻的起身拱手道。“还是小姐体恤咱们!” 苏九自然不愿做那扫兴之人,只得应了。倒是一旁的苏十没好气的看了他俩一眼,“今日可没侍女使唤,苏九姐姐一人怎拿得了那些酒坛子,你俩还不快跟去帮忙?” 在座之人这才想起之前为了方便谈话而遣走了侍女,如今可不正得亲力亲为么?潘氏兄弟立刻起身,乖觉的帮苏九搬酒去了。却没想到,一直无声无息的张怀也跟着离了席,“庞准当初可是备了不少好酒在酒窖里,趁此机会,我也瞅瞅去。” 话音刚落,云赋也捋了捋不长的胡须。“有好酒,怎能少了老夫?” 听张怀那般说,又见云赋也大步跟上了搬酒的队伍,余下几人里好酒的哪里还坐得住?因着是过节,染青之前就说了今日不拘大小,遂大家都比往常少了几分拘束,于是这情绪也变表现的格外明显些。见自己一个个得力属下难得“活泼”的一面,染青也是忍俊不禁。只听在座除云赋外最为年长的苏七清咳两声,安抚道。“好了好了,有张怀和云先生他们两个,还怕找不到好酒?若是不够,尽管再去取便是。小姐难道还会吝啬这些?” 闻言,众皆赧然。他们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 片刻之后,苏九与潘氏兄弟便各提了几个酒坛过来了,却是不见张怀与云赋重生合家欢。一问方知,那两人还窝在那酒窖里不肯出来呢。 “云先生倒罢了,没想到张怀那小子也是个好酒的。”抿了口酒,潘尚义颇为意外的说道。也难怪他意外,他们好歹一起训练过,那段日子算得上是朝夕相处了,却从未发觉张怀好这一口。 “可不是,等他来了可得灌他几杯,藏得够深的啊!”潘尚忠接话道。 “好,就这么办!”潘尚义兴致极高的应和道。 “你们俩是要灌谁?”恰此时云赋与张怀一人提了两个大酒坛慢悠悠的过来了,正好听到兄弟俩的话。¨ 兄弟俩当下笑开了,潘尚忠更是一胳膊攀上了张怀的肩。“来得正好!你小子,从前找你喝酒就从没答应过,还当不当咱是兄弟?” “当然是兄弟,只是……”张怀故意顿了顿,别有意味的瞥了两人身前的小酒坛。“只是你们每回不是梅子酒就是菊花酿,实在是不合我胃口。” 潘尚忠一噎,辩解道。“这……这不是因为怕醉酒误事才……” “那今儿难得过节,醉了也无妨。不若来几杯这个?”说着,张怀还举了举手里的坛子。 在座之人见状,也纷纷起哄。云赋更是利落的拍开了自己那两坛老酒的封泥,一时间,酒香扑鼻。“若不够,我这还有。大家今日不醉不归!” 经他颇具豪气的一吼,气氛顿时又热络了不少。 “好!”潘氏兄弟也被激出了血性,一口答应下来。“咱们不醉不归!” 酒香浓郁,染青半阖了眸子,“二十年的花雕酒。” 染青语声不大,但其身边人还是听得清晰。苏七抿了口刚倒的酒,不禁疑惑,“正是二十年的花雕,小姐对酒也曾涉猎?” 染青不言,倒是苏九赶紧取了菊花酿给她满上,生怕她也凑热闹去喝那二十年的花雕似的。染青却伸手接过了那酒坛,亲自给苏九斟了杯酒。“你也别忙了,坐下吃菜吧。” “……是,小姐。”苏九小心端起那杯酒,轻轻抿了一口,竟有些舍不得咽下。“这菊花酿真是不错!” 难得有这样放松的机会,大家的兴致都很高昂,一连闹腾了两个多时辰才歇了。而那酒窖,也被搬空了小半。安排了尚算清醒的人将醉酒之人送至客院,又招来侍女收拾残局,苏九正要舒口气,就见苏十走了回来。 “小姐安歇了?”这么快?苏九不禁疑惑。 “我本要送小姐回房,路过望月楼时小姐却说想在里边歇息会儿,醒醒酒。”苏十答着,禁不住捂脸打了个哈欠。 “那你怎么回来了?”苏九不赞同的皱眉。 苏十强睁了眼扫视一圈,快步走到一处取了件茜色的薄披风朝苏九示意道“喏,取这个来了。” “我送过去了,你方才也喝了不少,先回房吧。”苏九见她面上犹有酒晕未散而又睡眼迷蒙的样子,体贴的说道。 “还是我去吧,九姐姐你也忙到现在了。”苏十不好意思的推脱道。 “无妨的,”苏九抢过那件披风,还不忘叮嘱道。“记得喝完醒酒汤再睡,不然明儿头疼误了小姐的事可是不行的。” “哎,知道了。还是九姐姐你最好了特级佣兵最新章节!”苏十也不矫情,笑着道过谢后就回房了。而苏九,则是拿着披风快步往望月楼走去。 苏九一手挂着披风一手提着灯笼沿着小道绕过花园,远远就望见望月楼的亮堂堂的灯火。二楼的栏杆处,隐约可见一抹纤细的身影,看姿势似乎是在举头望那明月。苏九这才恍然发觉,淅淅沥沥的秋雨不知何时已收,明晃晃的月盘正当空。 染青独自凭栏,望着那轮圆月思绪渐远,一时间竟发起怔来。突觉身上一暖,回头见是苏九,便随口问道。“都安置妥当了?” “是,都妥当了。”感觉到阵阵夜风裹挟着雨后弥漫在空气中的湿气拂过,苏九不由提醒道。“夜间风凉,小姐也快回房安歇吧?” 染青却是转过身,恢复了之前举头望月的姿势。静默了片刻之后却突然问道,“苏九,你看这月亮与京城的有何不同?” 苏九依言望向那轮明月,又看了看身前凭栏望月的人儿,蓦地的生出一种名为寂寥的感觉。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又讷讷的不知说些什么才好。染青原也不需要她的回答,半晌后又叹息似的说了一句。“今儿你们也是有心了。” 话中的“你们”,指的自然是苏九、张怀这一群人。苏九微微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小姐早就将他们的刻意看得通透。念及此,她不禁叹道。“可惜还是没能让小姐开怀。” “不,我很开心。”对于自己属下的性情染青自然了解的透彻。无论是沉稳寡言的张怀,亦或是粗中有细的潘氏兄弟,都不会是那样肆意的人。之所以那般作为,也不过是为了热络气氛,让远离家人的她能稍稍开怀罢了。这一点她看得分明,也为自己属下的关怀而心头熨帖。“但终究,还是不同的吧……” 这一句,也不知是在回答自己之前的问题还是在回答苏九的话,亦或二者兼而有之。 正无言间,却闻下方有隐隐脚步声响动。苏九往楼梯口处看去,就见云赋手上拿了个包裹正拾级而上。“云先生怎的来了?” “我这也是受人之托,给小姐送东西来了。”云赋说着,将包裹递上前去。染青接过包裹打开,不由得睁大了眼。“这是……月饼。” “苏夫人亲手做的,”云赋解释道,“用了冰块护着,一路快马加鞭紧赶慢赶了七日。若不是落雨耽搁了路程,昨儿就该到的。幸好还是赶在中秋送达了。” “是云沉的主意。”用的是肯定的语气。若是家里人送来的就该是苏七或者苏九苏十拿来了,而不会是云赋。而能让云赋大半夜的来送东西的,除了他那宝贝徒弟云沉不作他想。想到这个名字,染青不禁皱眉。“多事。”话虽如此,她还是取出一块尝了。虽然及不上刚出炉的美味,甚至比不上方才宴上任何一款月饼。但这一路的精心护送还是保住了月饼中浓浓的独属于娘亲的味道,而也正是这令手中这盒月饼格外珍贵。 借着月光窥见染青眸中的动容,云赋趁势将袖中的九封信都递给了染青。“和包裹一起到的,还有这几封信。” 染青将月饼包裹仔细裹好,这才接过那几封信。“有劳云先生了。” 东西送到,云赋也不多留,慢悠悠的回客院歇息了。 路上遇到了几个熟识,见云赋眉开眼笑的模样皆是纳罕。“云先生,啥事儿这么高兴啊?” 云赋却是笑而不答,他家老祖宗终于开窍了他能不高兴吗?但这却是不可对人言的。 却说云赋走后,染青也没再多待,将信放进袖袋后便捧着月饼包裹回房了。苏九亲自服侍了她洗漱后也退下了,屋中只剩染青。挑亮了帐前的灯火,染青半靠在床头将信一封封展开读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不熬夜就码不动字。。这是神马节奏? ------------ 第140章 V章 第一百四十章蒋昭 月色渐淡,不知何时又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郡主府的某个角落,一灯如豆。 染青仔细将读过的信纸折起收好,眸光是罕有的柔和。家中除了外放未归的苏秉文和远在苍州的苏秉武夫妇之外,每人都写了一封信过来。就连笔都握不住的苏翰章小朋友都按了几个手脚印在纸上,似是要跟她这位小姑姑打招呼呢。将八封信叠放整齐,目光又落回被孤零零剩下的那一封署名为“云沉”的信上。摩挲了片刻,终归还是将信打开了。 信里的内容很平淡,用词也相当平实,几乎就是流水账一般的叙述。但比之流水账,他又精简许多。就仿佛云沉经历那次转变之后给人的感觉,平稳而干练。其主要记述了苏家人的近况,当然,最后也略有提及他自己在京城的生活。 “多事游戏入侵时代全文阅读。”染青轻哼,留在京城的属下每隔几日便会事无巨细的向她报告京城,尤其是苏家的事。再者,刚才家人们的信中也都详细说了,哪里需要他这个外人特特写封信来告知她?话虽如此,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将整封信一字一字的看完了。不知为何,看着看着竟隐隐生出些熟悉感来…… 由中秋这日开了头,之后每隔两日,染青便能收到一封署名为“云沉”的信。每每搁置一旁,却又总会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展开看了。但这并不意味着她被云沉的坚持所感动,从而开始考虑接受云沉。之所以如此,不过是想探究那份熟稔的因由罢了。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当然,她也绝不会因为云沉就放弃自己的打算。 “张怀,可有进展?”察觉到书房内多了个人,染青手下不停,继续为新绘的山河图着色。 “小姐,”张怀行了礼,将准备好的东西递给染青。“这是最近搜集到的,其中有一名叫蒋昭的尤其符合小姐的要求。” “哦?”停笔,染青接过,直接寻到蒋昭的字样大概浏览了一番。安隆蒋氏,乃当世颇有声望的清贵之族。蒋昭,蒋氏嫡支嫡次子。因其才学平庸不及兄长聪慧,又生性木讷不比幼弟灵活而不为父母所喜。这样的人显然十分符合染青的要求。她又仔细将之后记述了此人十六年间大概生活的详细内容看了,果然如张怀总结那般,是个平庸而敦厚的人。“很好,辛苦你了。” 见她头一次露出满意的神色,张怀也是愉悦。忙活了这么久,总算有了些成果。又回答了染青一些关于蒋昭的问题,张怀便离开了。染青将关于蒋昭的那部分内容收好后便招来苏九,“我要去一趟安隆郡。” “安隆郡?”苏九一愣,安隆郡虽与安乐郡同属一州,却并不相邻。且此地既不是游览胜地,也无特殊出产,更不是位置险要之处,小姐怎的突然要去那儿了?但正如当初小姐临时说要改道凌州一般,小姐的决定从来不是他们所能质疑的。因而苏九只是问道,“小姐打算何时启程,又需安排谁随行?” “后日出发,归期暂且不定。”染青答道,“苏十与尚忠尚武随行,你同苏七、云赋留下处理这边的事。” “是。”苏九很快告退,去为染青打点出行事宜。她先是通知了染青点名随行的三人,接着就要去染青房中为她收拾行装。半路上,却遇上了云赋。 “听说小姐要去安隆郡?”云赋问道。 染青此次出行计划虽并未张扬,却也没打算保密,更何况是对自己人。因此,云赋能够知道也不奇怪。苏九点了点头,“后日便要出发了,这不,我正要去给小姐收拾行装呢。” 确定了自己所听到的消息属实之后,云赋也不再多问,与苏九简单寒暄几句后便离开了。一进院子云赋就去了书房,提笔写起信来。若是他猜的没错,老祖宗这次又该头疼了吧。 一路快马加鞭,终于在五日后云沉收到了这封信。一看内容,连日来的好心情散了干净。 “安隆郡。”云霄看着这三个字,眸色深沉。他原本就没指望自己最近的主动能让染青放弃筹谋已久的计划,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一个能让染青亲自前往考察的人。染青的性子他十分清楚,若不是尤其满意,断不会这般草率的决定出远门。他更清楚,经过考察若是那人得到她的认可,事情便再无转寰的余地了。当务之急是弄清楚那人是谁,而云赋显然也是想到了这一点。又过了一日,蒋昭的名字及其生平概要便出现在了云霄的案头。 家世清贵不凡、为人老实平庸,的确非常符合她的条件。不过,有他云霄在,这个蒋昭休想通过染青的考验。念及此,云霄的眼眸中有寒光乍现。拧眉思索了片刻,他执笔回了封信命人速速送到云赋手中。不过再如何日夜兼程,从京城到安乐郡至少也得耗上四五日。而四五日内能发生的事可不少,云霄不禁懊恼,却并没有后悔自己当初的鲁莽。虽然冲动了点,但若不如此,染青怕是一辈子也无法明了他的心意吧。再者云赋也是个有成算的,断不会袖手任由事态发展才是[综武侠]大侠,快到我卡片里来!全文阅读。 蓦地响起了敲门声,云霄上前开门,却是他新上任的贴身小厮刘祜。“公子,苏六少爷来了,现正在厅中。” “恩,我这就过去。”理了理衣衫,云霄大步走出书房。安乐郡那边鞭长莫及,他现在唯一能身体力行的便只有努力讨好她的家人。若能够得到苏家人的认可,即便云赋那里出了差错也不至于满盘皆输。 经过这阵子的观察,云霄更加深刻的了解到了苏家人与染青在彼此心中的地位,也感受到了这十余年间苏家人对染青是如何的宠爱。对于苏家人,他是感激的。时隔千年的重逢,他明显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她,还是她,但眸中不再是一尘不变的冷黯默然。每当提及苏家人时,总有一抹温柔悄然浮现。是苏家人,给予了她上一世渴望而求之不得的独属于家的温暖。因此,云霄对苏家人的讨好虽然是带有目的的,但也确实是出自真心。 “云沉,你可算是出来了。”一入厅,苏秉惠便迎了过来,拉着云沉就要往外走。“走,我请你去紫金楼吃饭。这回可真得好好谢谢你……” 紫金楼是闻名京城的一处酒楼,菜肴最是别出心裁而美味。当然,价格也是出了名的贵。若是让苏秉谦听到这话,定是要大呼怪哉的。这苏小六是转性了不成,竟这般豪爽?云霄却是清楚,定是之前给他出的主意起了大作用,这才让苏秉惠这般高兴。一问,果然如此。 “云沉,多亏了你那好点子,这一旬挣的银子竟翻了两番还有余!”经此一役,苏秉惠对云沉可不仅仅是欣赏可以形容的了。但他哪里能知道,云霄不过是将兵法稍作调整运用到做生意中而已。所谓商场如战场,云霄可是打下大秦三分之一疆土无败绩的常胜将军,对兵法的运用自然炉火纯青,只是熟悉新阵地花了些时间和精力罢了。 “再好的点子也需要妥善执行才能发挥效用,这次能有这般喜人的成果可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再者,你之前的点子也帮了我不少忙。”云霄说道。 “我之前的点子?”苏秉惠回想了片刻才忆起是怎么回事儿,当即更加兴奋了。“你那心上人终于被你打动了?不愧是三哥惯用的,果然灵验。不枉我那块极品砚台。” “咳,”不知将来这位大舅哥若是知道自己用极品砚台换来的绝招被他用在自家小妹身上还会不会这么兴奋……“尚未,但多少有了些进展。” “如此,更该去吃顿好的庆祝一番了。”苏秉惠始终惦记着要请云沉吃饭。 “与其你我二人去吃那紫金楼,不若叫上胡掌柜他们一道去天然居。”每逢大捷必犒赏军士以示嘉奖,这不仅能收拢人心,更能激励士气。而且两个人上紫金楼的花费够他们上上下下十余人在天然居吃上好几顿了,相信苏秉惠断不会否决这个提议的。 “可现在恐怕来不及唤人了。”日当正午,除了云沉那般一入书房便不舍得出来的人,怕是其他人都早已用过午膳了。 闻言,云霄不禁好笑。这苏秉惠精明的时候比那些个老狐狸还要狡黠几分,有时候却又如此的迷糊。“那改作晚膳便是,午膳你若不嫌弃便在这用吧。” “好。”苏秉惠一口答应下来,“我正有几个点子想请你参谋参谋。” “哦,什么点子?” “就是……” 刘祜看着两人边走边聊的背影不禁摇了摇头,他怎么有种自家公子在哄小孩的错觉呢?甩开杂念,他吩咐了丫鬟安排摆饭后赶紧跟上前去。 作者有话要说:洗完澡,正慢悠悠的涂身体乳的时候,世界突然黑暗了。。。人生第一次遭遇传说中的跳闸,独自在漆黑的出租屋内彷徨。作为一个标准文科女,表示束手无策。那一刻,头一次这么清楚的认识到,是时候给自己找个伴了。。。 ------------ 第141章 V章 第一百四十一章试探 五日后,云霄的信终于送到了正自焦灼不已的云赋手中,他即刻展开看了。信中内容一如既往的精简,却让云赋豁然开朗。按照其信上指示再结合自己这几日查到的消息,他很快就定下一计,并速速招来手下布置安排了一番。 那边厢,出了安乐郡往安隆郡而去的染青三人一路走走停停做足了游山玩水的姿态,终于在半个月后到达了安隆郡。于事先打点好的民宅入住后,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当地大户们的拜帖。染青略略看过,看似随意的抽出了蒋家的帖子。苏十见状不由纳罕,一路行来这样的帖子接到不少,小姐从未正眼瞧过。今儿个却不仅瞧了,还接了一张,由不得她不稀奇。 “替我回了蒋夫人,后日的赏花会我必到场。”染青将蒋家的帖子递回给苏十道。 “是赎爱贪欢。”一退出门外,苏十就展开那帖子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发现不过是寻常的赏花会邀请函罢了,并无特殊之处。那么,难道是蒋家本身有什么值得小姐另眼相待的地方?她兀自猜测。 “想什么呢,路都不看?” 苏十猛地停下步子,这才发现自己险些撞上人了。抬头,就见潘尚义正一脸不赞同的看着自己。苏十连忙道了歉,随即想起潘家兄弟之前恰巧对安隆郡做过一番调查。“正巧正巧,我有事找你。” 闻言,潘尚义却是反射性的做出一副戒备的模样。“你又想办什么坏事了?” “哎哎哎,不兴你这样的啊!”苏十当下不高兴了,“我哪里办过坏事了?” 那之前几次逼着他们兄弟俩帮忙整人又把他们推出来背黑锅的人又是谁?潘尚义很想反问一句,但最后还是本着好男不跟女斗的原则揭过这个话题不谈。“你寻我有何事?” “你们当初可有查过蒋家?”苏十开门见山问道。 “蒋家?”潘尚义一愣,“哪个蒋家?” 苏十不客气的赏了他一个爆栗,“除了安隆蒋家还有哪个蒋家?” 潘尚义捂着脑袋“唉唉”了几声,眼见着苏十又不耐烦起来赶紧回道。“蒋氏好歹是安隆郡数一数二的大户,自然在我们调查范围之内。苏十姐姐你想知道什么?” “这个蒋家,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特别之处?”潘尚义拧眉,“据我所知,蒋家虽比不得王家的千年传承,在朝廷与民间却也颇有声望。行事乃是标准的文人做派,除了架子端得有些高之外并无其他特别之处。莫非,你发现了这蒋家有什么可疑之处?” 苏十没有理会他的提问,只追问道。“那人呢?可有什么特别的人?” 潘尚义见她问得认真,仔细回想了之前查到的资料后还是摇了摇头道。“并无,若硬要寻出几个的话便是蒋氏嫡支大房的大少爷和三少爷了。蒋大少蒋晙善作学问,年十九便考取了进士第九名,被誉为蒋氏年少一辈第一奇才。但若与咱们大少爷三少爷相比,差之远矣。而那蒋三少蒋晖据传出生时天现红霞,乃祥瑞之兆。且此子生来聪明伶俐机敏非常,有道士曾言其是天上星宿下凡。但这都不过是妄测之言,考证不得。” 没问出个所以然来,苏十不由失望。“听你这么一说,这蒋家还真是没什么特别的。那小姐为何独独接了蒋家的帖子呢?” “什么帖子?”潘尚义不由好奇,但苏十却自己个儿喃喃着走开了,让他好生郁闷。 那边苏十疑惑不提,却说接到回帖的蒋家夫人赵氏也是好一阵纠结。 “老爷,郡主此举可是别有深意?”早就听说那安乐郡主是个不爱应酬的,之所以递了帖子不过是做个善意的姿态,却没想竟得了回帖。原想着或许是这地界风光入了郡主之眼,有心在此多逗留几日这才愿意给他们这些个当地大户几分面子。谁知一番打听之下,除了她家,其余几家同时递上的帖子一律都被婉拒了。这样的特殊不仅让苏十疑惑,更是令赵氏不安起来。自家到底有哪一点值得郡主殿下另眼相待?若是好处也便罢了,若是坏处……这位郡主殿下的受宠之名可是即便她身处安隆郡这般远离京城之地都常有耳闻的。 “你急什么?”蒋家大老爷蒋明正皱眉看着自己的发妻,“做好你自己的本分将赏花会办妥便是。若是那安乐郡主果真带着恶意而来,我蒋家难道就任她宰割了不成?不过是一个入了陛下眼的大臣之女罢了,那苏长风也不过是凭着少时给陛下做伴读的情分。又不是正经郡主,也值得你这般惶恐?我且警告你,到时可万不能辱了我蒋家风骨去巴结那黄毛丫头。” 眼看着蒋明正拂袖而去,赵氏叹息不已网婚时代:大神,离婚吧全文阅读。竟忘了自家老爷是个自命清高又目中无人的,总以为以蒋家在当朝的身份不必忌惮任何人。殊不知古往今来有多少世家大族毁在宠侍幸臣的一句话中。思来想去还是难以心安,赵氏起身前往蒋老夫人处。将自己的担忧一一道出,赵氏垂首而坐,静候蒋老夫人发话。 听说大儿子是这般反应,蒋老夫人也是叹息。大儿子这些年一直在这小地方待着,竟被拿起子小人奉承的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所幸儿媳是个谨慎知轻重的,她拍了拍赵氏的手说道。“这事儿谨慎些没错。我听老太爷提到过,那安乐郡主虽年仅十三,行事作风却比之成人更要稳妥。她这般举动绝非一时心血来潮,必是有其打算才是。如今我们尚不知郡主的目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明正有一点说的没错,这次赏花会你务必精心,千万将郡主服侍妥当。若能探出郡主目的,那便再好不过了。我也会跟老太爷商量一番,看如何应对。” “劳烦父亲母亲操心了,儿媳惭愧。”得了这话,赵氏才安心回了。 翌日,蒋家人的种种反应便摆在了染青的案头上。她淡淡扫了一眼,无论是蒋大爷的不屑还是赵氏的如临大敌都没能让她的眼眸有所波澜。“设法将那些个探子打发了。” “是。” 在张怀解决了那几名探子之后染青也已将自己收拾妥,再出得郡主府时便是一位带着个丫鬟的偏偏小少爷了。 “小……少爷,这是要到哪里去?”沿着位于安隆郡城最中央的盘阳街走了不下三个来回却依然不见前方的主子有丝毫停下的意思,苏十终于忍不住问道。 “随便逛逛。”随口回答间青黛描成的剑眉蓦地一挑,目光落在身前十余步的少年身侧悬挂的朱玉佩上。可算是出现了,蒋家二少爷,蒋昭。看着少年拐入左侧的一家书舍,染青也抬步往那方行去。“走,看看这地方有什么稀奇的书没。” “是,少爷。”苏十眼神发亮的望着那家书舍,终于可以停下来歇歇了,她可怜的腿哟! 进了书舍,染青在数排书架中看似随意的挑了一处,便低头翻捡起书来,余光却不着痕迹的落在左侧书架前的少年身上。相貌平庸,性喜读书,教养良好。这是在短暂观察之后染青得出的结论,与张怀之前给的资料并无出入。 书舍主人看染青长得面生衣饰却是不俗,便知她是外来的贵客。又见她左翻右看的似乎毫无头绪的模样便主动上前招呼道,“这位小少爷,不知您想找什么书?那边有几本不错的风土杂记,您可要看看?” 染青看他指的地方正在蒋昭身侧便点了头,跟着那人往那走去。在即将走过蒋昭时染青指尖微动,便听身前“哎哟”一声。那书舍主人狼狈的扶着书架站起身来,朝染青作揖道,“失礼了失礼了,小少爷勿怪。”说罢恨恨的瞪了眼那颗犹自滚动着的花生米,“也不知是哪个缺德的丢下的,阿峰,你怎么打扫的?幸而这次摔得是我,若伤到了客人该如何是好?” 听着书舍主人教训下人的言语,苏十不禁汗颜。那个缺德的家伙除了她家小姐还能有谁?她可是亲眼见着那颗花生米自小姐袖中弹出的。只是,小姐她怎的突然起了整人的心思?不过这人也的确讨厌,亏他还是个开书舍的,满身的市侩气。苏十嫌恶的皱皱鼻子。 而染青则转向了被忽略已久的蒋昭,“你没事吧?” 蒋昭似乎这才从书中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人撞倒于地似的,第一反应却是低头检视了一番手中的书,见其安然无恙才松了口气,笨拙的站起身来回道。“没事,没事。” 染青没有漏过那教训完下人往这边看来的书舍主人眼中一闪而过的不屑,不禁再次挑眉。这位蒋氏二少爷混的果然如资料中那般不大好呢,只是被这样对待竟还丝毫不恼,果然是习惯了吗? 作者有话要说:原来小说里描写的职场斗争真的存在的呀。。。。。。 ------------ 第142章 V章 第一百四十二章疏漏 在掌柜的殷勤介绍下随意挑了几本当地风俗志买下之后染青便欲离开,行到门口时却险些撞上一低着头匆匆而入的年轻书生。 “少爷,您没事吧,”确认染青无恙之后苏十怒瞪向那名书生,“你这人怎么走路的,” “对不住对不住,”许是染青主仆二人的衣着打扮让书生明白对方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他连连作揖道。 苏十本还想多说几句,但染青显然无意多留,遂只得悻悻作罢,又瞪了那书生一眼后便跟着染青走出了书舍。只是刚走得几步,却见自家小姐又掉头折回了店中。 “小少爷,可是还有别的书想买,您尽管说,不是我这做掌柜的自夸,我这书舍里的书绝对是郡城里十数家书舍中最齐全的了。”刚挣了一笔的掌柜见财神爷又折了回来,立马眉开眼笑的迎了上来。 “你这可有《西行记》?”染青随口报了本游记的书名,注意力却始终集中在蒋昭那处。听了二人的对话方知那名书生竟是蒋昭的同窗,这会儿来书舍正是为了寻他。 “子端,若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会厚颜向你开这个口。实在是我娘的病,哎……”那书生满是悲苦的叹息。 听他说了原委,蒋昭赶紧从怀中掏出钱袋塞给对方女巫的优雅[主元气少女缘结神+奈奈生中心]。“敬文,快将这钱拿去给你娘买药吧。” “子端,真是太谢谢你了。等我手头宽裕了就即刻还你……”那书生一副感激不尽的模样说道。 “你我同窗,自当相互帮扶,你这样说却是外道了。再者,银钱不过是死物,又怎及性命重要?赶紧买药去吧,莫要耽搁了。”蒋昭催促道。 “哎,我这就去。”那书生闻言,又对蒋昭作了个揖后才拿着钱袋快步离开。 在他走后,蒋昭动作轻柔的将手中的书放回原处,染青细心的注意到他颇为留恋的看了那书好几眼。遗憾的叹了口气后,蒋昭也离开了书舍。 “那人倒是好心肠。”围观了全程的苏十感慨道,“只可惜太过糊涂了些。”那书生言行间破绽频出,又哪里瞒得过她的眼。 “姑娘所言甚是,这蒋二少爷可是咱们安隆郡顶顶有名的善心人。”原该是褒扬的话语,此时由掌柜说来却充满了嘲讽的意味。那蒋二少爷每每领到月钱便会来这书舍,只是每次都没能将心仪已久的书册买回家去。相同的戏码上演了这么多次却还浑然不知,真真是傻到了极点。 闻言,染青稍稍蹙了眉。将《西行记》买下后,主仆二人再次走出书舍,只是这次再没回头。说来也巧,刚转过一条街就又遇上了那书生。此时的书生哪还有面对蒋昭时的半点悲戚,在一众友人的簇拥下甚是得意的说道。“今儿个我做东,请你们上得意楼喝酒去。” “敬文好生慷慨,怕是这回从那傻子身上捞到不少吧?”旁边一人嬉皮笑脸的问道。 “哈哈哈哈,不可说不可说。”那书生但笑不答,招呼着友人们进了得意楼。 “这人好生不要脸。”这情景着实令人气愤,苏十啐道。 染青不甚在意的移开目光,却正看到不远处站着的蒋昭。她颇有兴味的挑了挑眉,往那处行处。 “他骗了你。” 突兀的话语让犹自怔愣的蒋昭惊了一跳,待看清少年面容时不由“咦”了一声。“小公子,你怎的也在这里?” “他骗了你。”染青又重复了一遍,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叙述语气。 蒋昭闻言,略带苦涩的一笑。“是啊,他骗了我。” “这并不是他第一次骗你。”染青又道。 透过半开的窗子隐约可见得意楼中的热闹场景,蒋昭愈加落寞,“恩,不是第一次了。” “为何明知是骗局还将银钱给他?”虽是问句,却丝毫没有疑问的意味。 染青直白的话语让蒋昭一愣,之后又是怅然一叹。“虽然他这一次的确欺骗了我,却并不代表下一次还是欺骗。若是他母亲真的病重,见死不救岂不太过凉薄?” 宁可天下人负我,不可我负天下人是吗?染青不再多问,转身往暂居的民宅走去,神情淡淡看不出颜色。熟悉她的苏十敏锐的察觉了自家小姐心情不虞,遂一路上只是静静跟着,不敢多言。 看着这个莫名其妙出现又莫名其妙离开的少年渐渐走远,蒋昭收拾了情绪缓步归家。 回到民宅,稍稍用了些晚膳之后染青就独自一人进了书房。取出之前张怀呈上的资料又仔细浏览了一遍,少女如玉的面庞在烛火跳动间晦暗不明。却是她疏忽了,有些事果然心急不得。 翌日,便是赏花会。虽然初衷已然不再,但碍于之前毕竟是接下了贴子,染青还是如时赴约。面对蒋家主母赵氏恭谨中不失亲和的招待,亦或是一些女眷的殷勤攀交,她始终是一副淡淡的模样,让众人更是难以揣测其心意异界之召唤天书最新章节。更让人忐忑的是,不过一会儿,他们便接到了郡主殿下告辞的消息。 赵氏冷汗连连的赶上染青一行,蹲身一礼。“郡主殿下,民妇招待不周令殿下不得尽兴,请殿下恕罪。” “蒋夫人何必多心?本郡主不过是好奇此地梅开之早,这才应下此约。今日一见却也不过如此,因而失了兴致,与夫人无尤。”染青停下步子,难得善心的编了理由为人宽心。至于对方信或不信,那就与她无甚干系了。 生性谨慎多思的赵氏自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接受这么个过于随性的理由的,虽然对方乃是在万千宠爱中长大的娇娇少女,有这般任性的举动也并不奇怪。但她的直觉告诉她,没那么简单。只是还未等她琢磨出个头绪,隔日便听到郡主启程回安乐郡的消息。突然的来,又突然的走。似乎真的是趁兴而来,败兴则归。如此任性,也只有那般身份那般境遇才能够的吧。赵氏心底蓦地生出几丝羡慕。 “夫人,连翘求见。”有侍女通报道,打断了赵氏的思绪。 昭儿身边的大丫鬟连翘?准又是昭儿作了什么要不得的傻事,想到自己这个敦厚良善的过了头的二儿子,赵氏不由得轻抚额角。“让她进来吧。” …… 没有了游山玩水的好心情,回程只剩枯燥的赶路。一路上除非住宿,再没有停歇。待回到郡主府,一行人皆是风尘仆仆。翌日几人养回精神,少不得有留驻安乐郡的人来探问一二。当被问及这一路的收获,苏十却是囧了。除了去时在路上趁着闲情逸致买下的一些小玩意儿,貌似只剩下那日逛街买的那几册书了。大费周章的去了一趟安乐郡竟然只是买了几册书,看了几眼早梅,这结果着实令苏十有些说不出口。 亲自为染青收拾完行李的苏九显然也发现了这点可怜的战利品,莫非这真的只是小姐心血来潮的一次出游?她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自离了京,小姐的心思是越来越让人捉摸不透了。 而此时,让人捉摸不透的染青正在书房练字。又一幅堪堪写就的字被揉成一团扔到一边,染青终于搁笔,不再折腾那些上好的生宣。推开窗子,灌入的寒风吹散了满屋的郁气。没错,是郁气。兴致满满的亲自前往安隆郡,原以为终于能将困扰自己多年的问题解决,得到的却是这样的结果,恐怕换做是谁心情都美丽不起来吧。虽然一遍遍的告诉自己不能急,但及笄之年一日日临近,她真的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等了。那蒋昭本是难得的契合自己条件之人,可惜了,竟是那样的性子。说起来这蒋昭比之从前的云沉更甚。云沉至少还有自己的底线,那蒋昭却真真是舍己为人了。怎的突然想起那人来了?染青皱眉,目光回转间正看到书案上那尚未开启的十几封信笺,心里不禁再一次别扭了。 那边染青正别扭着,这边让她别扭的始作俑者却是难得的好心情。若说对蒋昭的了解,云霄尚不及云赋。但张怀素来谨慎,能够呈给染青的资料必定是真实无疑的。他们虽然看不到那叠资料却也能明白,那蒋昭确确实实是极为符合染青那几点要求的人。想从那几点要求上做文章无疑是比较困难且容易落下破绽的,因此,云霄决定从别处入手。他明白自身最大的优势便是前生与她相知相伴的那二十余载光阴,他对她知之甚深。通过对她好恶的了解分析出可以利用的点,云霄将那几点一一列入信中,接着就看云赋的发挥了。 其实云赋也没做太多手脚,毕竟他再怎么神通广大也无法预知自己会遇上这么一出,提前数年在蒋昭身边安插这么个人。那书生与其余几人仗着蒋昭的软心肠对他予取予求已久,云赋所做的不过是将原来情报中微乎其微的点放大给染青看罢了。于是,便有了染青遇上的这一出。效果是显然易见的,云霄成功的搅黄了染青的计划。但他知道,这并不意味着自己就能高枕无忧了。他从来不会小看她的能力与决心。走了一个蒋昭,还会有王昭李昭,最紧要的还是早日打动她的心,让她彻底打消那个荒谬的念头。看来是时候再去寻苏家三郎小酌几杯了,云霄摸了摸下巴如此想着。 作者有话要说:不敢置信,我大过年的居然还得加班。。。。。。 ------------ 第143章 V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驱逐 安乐郡地处西南,比之京城亦或是江南郡,冬季来的要更晚一些。入得十一月,一连十余日绵长细密的阴雨宣告着冬的最终降临。这日,淅淅沥沥的冬雨依旧。一头戴青箬笠,身穿绿蓑衣的男子在斜风细雨中款步走过大街,停驻在郡主府门前。 “云先生,您回来了。”守门的护卫看清来人,热情的上前招呼。 云赋跨步入内。“郡主可在府中?” “在,”那护卫机灵道,“可要小人前去通报?” “不用,不用,”闻言,云赋连连摆手,“老夫自己走一趟便是。” 一路慢行的回到住处,云赋换掉了身上早已被雨水濡湿的棉衣,又简单梳洗了一番,正打算沏壶热茶暖身,就听丫鬟来报说郡主有请特种兵在都市。顿时,面上一贯的云淡风轻统统化作了纠结。哎,该来的果然还是会来,再如何躲也是无用。 苏十被染青打发出了书房,正无趣着就见云赋一步三挪的往这处而来。她眼神一亮,笑眯眯的凑了上去。“云先生,您这是在研究新步法呢?倒是新奇得紧!” 云赋此时哪里有心情与她玩笑,见她正是从书房出来的,不答反问。“你不在里间服侍小姐,怎的出来了?” “可不是我偷懒,”苏十撇了撇嘴,别有意味的看了云赋一眼,“怕是小姐有什么机密事儿要与云先生说,这才早早将我赶了出来的。” “不知小姐现在作甚?”云赋又问。 “云先生自己进去不就知道了?”苏十俏皮一笑,“您还是快些进去吧,莫让小姐久等了。” 看着她轻快离去的背影,云赋面上不露声色,内里却暗暗叫苦。看到苏十方才戏谑的模样,心里最后一丝侥幸也消散了干净。罢罢罢,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云赋整了整衣袍,轻叩房门。 “进来。”不多时,屋内传来清淡回应。可待他入得屋内,染青却兀自低头习字,并不理会他。果然是要清算他了,云赋面色一苦,老老实实地立在一旁等候发落。这一等,便是半个时辰。染青慢条斯理的将狼毫放回笔架,低头翻阅这半个多时辰的成果。“云先生,此行收获可还丰富?” 原以为还要罚站上一阵,却不料她突然开口,云赋忙回道。“西南一带果然物产富饶,让老夫得了不少稀有草药,倒是不负这一路翻山越岭的辛苦。只是也因此耽误了不少时日,是属下失职。” “哦?”染青转身面向云赋,语气里颇有些嘲讽意味。“原来云先生也知自己失职。” 蓦地对上那双幽如寒潭的双眼,云赋心神一凛,行礼请罪。“属下知错,请小姐责罚。” 见他如此,染青又漫不经心的翻看起字帖来。“云先生何错之有?” 这显然是明知故问,云赋却只得坦白从宽。“属下有错,属下不该擅自插手小姐的私事。” 回应他的是染青的一声冷哼。或许当时没能察觉,但回来一琢磨,染青便发觉了蹊跷之处。之所以会忽略蒋昭那处缺陷诚然有她疏忽的缘故,却更因为张怀情报中对此描述之简略。张怀乃谨慎之人,他会这样处理情报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蒋昭之前这方面的表现并不明显,二则是蒋家花大力气故意做了掩饰。无论是哪一种情形都难得这样巧,偏偏让她撞见了蒋昭的圣父行为。这,明显是有人故意牵引的结果。略一推敲,是谁动的手脚便再明显不过了。想到自己也被人牵着鼻子走了一回染青就说不出的窝火,望向云赋的眼神更是厉上加厉。“云赋,云沉究竟是你何人?” 闻言,云赋更是心惊,小姐竟敏锐至斯!“小姐,云沉虽是属下的徒儿,但多年相处下来,属下已然将他当作亲子相待。这还是属下第一次见他如此执着于一人,属下……属下实在不忍袖手旁观,这才使了手段……” “你竟还敢欺瞒于我!”当她是三岁孩子吗?染青目光冷厉的瞪向云赋。“云赋,我再问最后一遍,那云沉究竟是你何人?” 云赋垂首沉默。 “好,好,好!”染青连道三声好,“你二人莫不是以为凭着云霄的关系,无论怎样出格,我都会一再容忍吧?呵,我苏染青可养不起你们这般不忠不义的属下!” 不忠不义,这罪过大了!云赋第一次见到如此疾言厉色的染青,心知这位是动真格的了,并且还牵累了自家老祖宗。这下麻烦了,他豁然抬头。“小姐,此乃属下私自所为,与云沉无关。小姐您……” “从即刻起,你师徒二人与我苏染青再无干系,限你今日之内离开郡主府顺风顺水。至于云沉那边,我也会传信知会。”说完,染青再不给他开口的机会,拂袖而去。 片刻之后,云赋呆愣愣的抱着个包袱立在郡主府前与之前的门卫大眼瞪小眼,自己这是被扫地出门了? 再说郡主府中,此时也是炸开了锅。听说云赋被大怒的染青赶出了门,苏十连忙跑去找染青求情。虽说平日里时常说嘴斗气,但她心底里对云赋其实是颇为尊敬的。无奈吃了个闭门羹,连染青的面都没见着。得知云赋已经收拾完东西被“送”出了府,她又急急赶到府门前。同来的还有苏九和潘氏兄弟等人。几人共事日久,自然情分不浅。此时一个个眉峰紧拧面色沉重,不知该如何帮忙说情。 “云先生,您到底怎么惹恼小姐了?”苏十这话无疑问到了点子上,他们的小姐虽然为人冷厉,但对他们这干忠心而能力出众的属下还是非常不错的。如此雷厉风行的处置她素来倚重的云赋,定是其触犯了她的某项禁忌。 “哎,老夫这是罪有应得。”云赋苦笑着叹道。这说一不二的气度,干脆利落的手段果然与史书上记载的那位惊才绝艳的帝王如出一辙。其实早先对于染青秦武帝转世的身份他是持保留态度的,毕竟转世重生什么的实在太过虚幻飘渺。但碍于其完全通过了云霄的考验,云赋这才遵照遗训效忠于她。一路跟随染青来到安乐郡,渐渐熟识之后云赋发觉其心性为人也好,行事作风也罢,都与传说中的秦武帝颇为类似。再后来又有了云霄转生之事,有一为何不能有二?如此,更是打消了云赋最后一丝怀疑。面对那样心思灵透之人,他本就不该抱有侥幸心理的。 “云先生莫要沮丧,还是速速将来龙去脉告知我等也好尽快商量出个对策。”苏九冷静说道,“如今小姐正在气头上,待过得几日,我等再去与小姐说情,未尝没有转圜的余地。” “诸位的心意老夫领了,但此事诸位还是莫要搀和的好。若是小姐迁怒,老夫可就罪过了。”须知,君无戏言。他还是赶紧想想如何在染青之前告知自家先祖这个噩耗吧!云赋长叹一声,“多谢诸位相送,老夫这便走了。” 几人看着他拎着包袱迈入绵绵细雨之中,心里都不大好受。 而此时,染青一个人坐在房中,紧抿的唇透露出她此时不大美好的情绪。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桌案,发出“咚咚”的沉闷声响。他二人虽然掩饰的很好,但还是低估了染青直觉的敏锐,云赋对云沉的异样她早有所觉。其中最明显的莫过于有一次与他们师徒俩谈话时,她察觉到云赋的目光总是不经意的往云沉处瞟,似乎在向他征询意见般。再有就是,云赋吩咐云沉做这做那时,她总能从他的语气里品出些微小心翼翼的意味来。这哪里是师徒对待徒弟该有的态度,倒像云沉才是云赋的师傅一般。今日略一试探,却发现真相似乎比她所料想的还要复杂。 云沉啊云沉,你究竟是何来头?不是没有让张怀查探过,可结果却是正如云赋之前所说。云沉本是云家嫡支后代,被云赋收为徒儿带到山中教养,直到染青出现后才下得山来。思及此,不由忆起那时的少年。腼腆而温和,只是好管闲事了些。但重伤醒来之后却似换了个人般……隐约间染青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下意识的将那想法从脑海中抹去。 “张怀。” “属下在。” “将这两封信分别送到云沉与章游手中。” “是。” 不久之后,其中一封信就在一路快马加鞭中送到了云霄处。有了昨日云赋的报备信中内容云霄已然大概有数,但读完信后面色还是不禁沉了又沉。不是因为被她亲手划出她的势力,早在决定出手干预之时他就已经做好了被发现的准备。也不是因为被她怀疑自己的身份,凭她的敏锐,察觉异样是早晚的事。他在意的是她下决定时的果断,是她信中冷硬不带情感的口吻。原来这几个月来所做的努力还是没能在她心底留下哪怕半丝的痕迹,这样的认知由不得他不失落。 作者有话要说:过个年好累。。。 ------------ 第144章 V章 第一百四十四章为难 自打云赋离开,郡主府中的氛围就一下子肃沉起来,饶是年关将近的喧闹喜气也没能将之冲散。 书房中,染青看着手中情报不解的皱眉,大哥已经启程了? 任期将满,召苏秉文回京的文书已然颁下。只是漠河县虽远,却也不至于提前一个半月就启程吧?莫非是要绕道与二哥汇合?染青这般猜想。但听完那边回报后却又立刻否决了,二哥二嫂至今尚未有动身的迹象。 “继续跟着,每日将大哥的行程报来重生未来之超级系统。”染青吩咐道。 “是。”张怀得令退下。 随着一日日的传报,苏秉文的目的逐渐分明。这是要绕道涴州,来这安乐郡啊。至于所为何事,稍作推敲便能知晓,恐怕又是来劝她回京的吧。只是……想到毫无进展的某事,染青更是烦躁。 事实也正如染青所料,一日后,疾行赶路的苏秉文便入了涴州,直往安乐郡而去。又过了两日,风尘仆仆的三骑停驻在郡主府前。下得马来,小厮正要上前与门卫言说,却见紧闭的大门由里及外被拉开了。看那挂怀日久的纤纤身影逐渐出现在视线里,苏秉文不由绽开了笑容。“妹妹,大哥来接你回家。” 染青望着他一步步走来,身上的石青色袍子早已在连日赶路中失了原色,素来严整的发髻也颇为凌乱,但那人看上去依旧是芝兰玉树般灼人视线。她的哥哥呀,即便再多风尘也遮不住那一身的如玉光华。而这光华又更衬出其此时的狼狈,令人不禁心怜。嘴开了又合,千言万语最后化作一声喟叹。“大哥何必辛苦这一遭?” “我若不来,你又怎肯回京?”苏秉文揉了揉她的额发,眼光细细瞅了她良久,然后皱眉。“高了,却也瘦了。” “大哥才是真的瘦了,黑了。”漠河县贫瘠,苏秉文在那的生活怕是比之当年游学时都要来的清苦。注意到两人还杵在大门口,染青忙道。“大哥快随我进去,院子已经让人收拾妥当。先去歇歇,你我兄妹再叙旧不迟。” “好。”苏秉文点头应道,对染青的周全准备丝毫不觉奇怪。 于是染青亲自领着苏秉文往客院而去,一路上兄妹俩谁也没有开口。安置了苏秉文,染青回到花厅,吩咐了一些事情后又接过苏十递上的菜肴单子看了起来。约莫过了一盏茶,苏十却依旧未闻回音,不由看向座上人。只见染青微微垂了头看着那单子,面上隐有苦恼之色。 “小姐,可是单子有何纰漏?”苏十如此问道,心下却是疑惑。这单子上的菜肴都是按着大少爷平日的喜好列的,且按着小姐之前的吩咐精简了不少。她与苏九还分别验看过,不该有问题才是。 染青晃过神来,将单子递回给苏十。“晚膳就按这单子上,你们都下去吧。” “是。” 当厅中只剩自己一人时,染青抬手揉了揉额角,神情中的苦恼愈加明显。大哥不是六哥,要说服他打消带她回家的念头可不容易。这几日染青为着这事着实费了不少思量,但仍然毫无头绪。而今日终于见到苏秉文,听到他那句带她回家的话时压抑已久的思亲之情不自觉的破闸而出,拒绝的话更是说不出口了。只是婚事之忧一日不除,她便一日不能安心回京。这般的为难,却是许多年不曾体会过了,归根结底都是因为这棘手的女儿身啊!即便前世,她也未曾如此懊恼过这一点。心绪烦乱的染青没有注意到,花厅之外,原该在客院歇息的苏秉文正悄然立于门侧,望向她的眸中满是心怜与无奈。他低头瞅了眼手中精巧的檀木盒子,最终还是决定先行离开。 由于染青之前挥退了仆从,而苏秉文在那几年的游学生活之后也逐渐变得不喜外人在左右伺候,因此并没有人知道他曾来过。一路避开从人回到客院,他除下外袍卧榻小憩。说服这钻入牛角尖的妹妹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他需养足精神才是。 再睁眼,已是黄昏。简单梳洗之后,就见苏十来请。晚膳设在风波亭,跟着苏十在府中蜿蜒,苏秉文边不动声色的观察郡主府的景致,边不时的询问几句有关染青的种种。待到风波亭前,他已然对染青这一年的生活有了大致了解。心下稍稍满意了些,至少在衣食住行上,自家妹妹未曾被亏待。 “大哥,”自家兄长,染青并没作盛装打扮,只穿了平日喜爱的清淡衣裳。“外边冷,快进亭里。” 亭里燃了上好的银丝炭,温暖如春又不会太过熏人。两人落座,之后便有侍女鱼贯而入将菜肴摆上。六菜一汤,这数量甚至比不上酒楼里最简单的席面,却自有一种家常的温馨名侦探东方瑾最新章节。这是染青特地吩咐的,她知道她的大哥素来不喜铺张,在为官之后更是厉行节俭。 苏秉文见此果然心中熨帖,“妹妹有心了。” “不及大哥待我。”染青诚恳回道。至亲在前,一贯端庄谨严的做派不自觉卸下,美丽而犹带稚嫩的面容在夜明珠光辉下自然流露出的些许孺慕,使之平添了一抹豆蔻少女该有的娇俏之色。 苏秉文微微一怔,他的妹妹出落得愈发标致动人,也不知将来哪个小子这般好运能娶了她去。念及此,他又不禁郁闷起来。若不是顾忌京里那些魑魅魍魉之辈的龌龊盘算,妹妹又怎会宁愿背景离家也迟迟不肯回京?哼,待他回京,有些账可得好好算算了,他的妹妹又岂是谁都能够肖想的? 遣走侍女,并留下苏九苏十候于亭外,亭中只余兄妹二人。染青重规矩,却从不拘泥于规矩。而苏秉文也于在外闯荡时磨出了几分洒脱,两人不约而同的选择性忘掉了所谓的“食不言,寝不语。”筷箸往来间兄妹俩不时聊上几句,温声分享起自从别后各自的经历。当然,都是捡了有意思的事情说的。染青也是难得风趣,将自己在安乐郡的生活描绘的有声有色。 在这样的情境下,时间总是流逝的很快。饮尽最后一杯醇酒,苏秉文看着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妹妹,故作叹息道,“怨不得妹妹不肯归家,安乐郡竟是这样的好地方。只是苦了娘亲,不知何时才能盼回她的宝儿了。” 终于话题还是绕回了这一点,她果然不该徒费口舌的。原本温馨的气氛在一霎间凝滞,“大哥,我……” “你的为难大哥都知道。”一句话,止住了染青的未尽之言。“只是妹妹,你当真对你的父兄如此没有信心吗?”所以才这般执着于扩张属于自己的势力,更甚者想出那样大胆的法子来试图规避未知的谋算。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些做父亲做兄长的不够强大,强大到让她全然信任,强大到让她肆无忌惮。 对上那双挫败而自责的眼眸,染青嘴张了又合,最终低声叹道。“我的父兄自然是最优秀的。” “既然如此,就不要再兀自逞强,跟大哥回京去吧。外面的风雨自有父亲和我们这些做哥哥的来抗,我们绝不会容许任何人算计于你。”苏秉文趁势说道。 回答他的是染青的默然不语。几个哥哥之中,属苏秉文这位大哥对她最为了解。这也是她如此担心面对他的一大原因。听他话音,显然是知晓了自己的顾虑。只是哥哥啊,你们不愿妹妹为难,她又何尝愿意添累父兄?若是旁人,她自是不会放在眼中。但若是如今高坐龙椅的那位,就让她不得不重重顾虑了。她也曾经在那位置上待过,更是清楚那双手中握着的权柄有着怎样巨大的能量。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更何况只是区区一名大臣之女的婚事。从那封突兀的册封圣旨,再到项回予毫不避讳的示好行为,染青完全有理由相信项应轩正打着把她配给皇家子的主意。且不说她的性子能否适应皇家媳妇的生活,光是苏家将有再次被卷入夺嫡的可能这一点就足以成为她避之不及的理由。只是受身份限制,她只能采取这样迂回的方式。 “说到底,你还是不信任我们。”见她仍旧垂首不语,苏秉文决定再下一剂猛药。“婚姻大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你却偏要亲自物色。你可知你这般行为若是让爹娘知道,他们该会有多伤心?” 染青果然吃惊不小,“大哥你怎会知道?” “莫管我是如何得知的,”苏秉文难得对染青板起了脸,“苏染青,你可知错?” 面对他的质问,染青又是片刻沉默之后目光决然的回视他道,“染青自知不肖,但,心意绝不会改。” “你……”如此都改变不了她的决定,苏秉文对自家妹妹的固执又有了新一层的认识。“好,既然你不愿离开安乐郡,那大哥陪你待在这便是。”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快回京了。。。 ------------ 第145章 V章 第一百四十五章软肋 离那日晚膳已过了五日,苏秉文果然如其所言,染青一日不答应回京他便也一道在安乐郡待着,不肯起程。他倒是气定神闲,染青却是不得不挂心。苏秉文提前启程并绕远来此本身就有渎职之嫌,若是因此而耽误了上京述职,定然讨不了好。须知朝中巴望着揪苏家错处的人可不止一个两个,尤其是方家那老匹夫。但念及苏家人那一脉相承的倔脾性,饶是染青也只得叹息。她的大哥啊,果然最是明白她的软肋。 搁笔停墨,染青再不看那铺满了案桌的字帖,转身问向苏九。“大哥现在何处?” “阿十方才还说碰见大少爷在望月阁那儿作画呢,想来这会儿应该还在。”苏九答道。 “吩咐下去,立刻收拾行李,明日返京。”话落,染青披上狐毛斗篷便要出门,留下微微一愣后转为欣喜的苏九。深冬时节,饶是安乐郡也落了几场雪。精致的羊皮靴子在地上积着的薄雪上留下一串踏实的脚印,往望月阁而去。 隔着几株红梅就望见一颀长身影立于阁前,走近几步,果见苏秉文正手执狼毫,凝目观赏这雪后园子的素丽景致。他闻得动静,转首见到染青,不自觉笑若冬阳。“妹妹怎的过来了?” 染青也没拐弯抹角,直接说明来意。“大哥,我已吩咐下人打点行装,明日便启程返京。” “如此,翰墨你也速速去将咱们的行礼整理一番,务必在明日之前打点妥当。”苏秉文丝毫不见意外之色,有条不紊的将准备之事安排下去。回首瞥见染青微抿的唇角,他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额发。“妹妹可是恼了大哥?” 染青不言,只微微转过了头。 见她难得的小女儿情态,苏秉文不觉失笑。“果然是恼了大哥。只是妹妹,大哥若不如此,你又怎会松口?” “大哥可知,若三日内再不启程,即便日夜兼行也未必能如期抵京?若不能及时回京述职,不但大哥将会落罪,连爹爹也少不得挂落。大哥,你不该是这般意气之人。”染青的确是恼了,恼苏秉文的不知轻重。更恼自己,最终还是不得不妥协于苏秉文的苦肉计。当初得知苏秉文要来安乐郡时之所以那般烦恼,恐怕正是因为料到了这一天吧。家人,正是她的软肋。而精明如苏秉文,最是明白如何利用她这一弱点。事实上,他也的确是成功了。 “我的妹妹,断不会让我落罪。”回应染青的是苏秉文笃定的话语。 闻言,染青半晌不语。目光对上苏秉文盈满自信的眼神,她终究是泄了气。末了,只闷声道。“大哥不该逼我。” “我又何尝舍得逼你?”苏秉文疼爱的望着自家小妹,“只是我固执的妹妹一头钻进了牛角尖,怎样哄都不肯出来,这才不得已逼你一逼。但大哥保证,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大哥这几日眼见着妹妹烦恼也不曾好过,妹妹便不要生大哥气了可好?” 谁能想到,对外颇有乃父之风的小苏大人竟会对自家小妹这般的伏低做小?见他这样,染青终究是软了心肠。只是面上依旧不显,轻哼一声转身便走。苏秉文知她面子上过不去也不拦她,只好笑的摇了摇头。 且不论染青的别扭态度,翌日,一行人还是如期启程。因为时间仓促,苏九等人只来得及将紧要物什打包了。其余的则由潘家兄弟留下整理,稍后再运送回京。于是,比之当初来安乐郡时浩浩荡荡的郡主仪驾,去时显然低调许多。加之离述职期限不过半月,丝毫经不起耽搁。他们只有经过大城镇的时候方能停下休整一晚,其余时间皆在赶路中度过。对此,苏秉文很是过意不去。一路上嘘寒问暖极尽体贴之事,就怕委屈了宝贝妹妹。 马车中,苏九见染青恹恹的模样,关切的说道。“小姐可是乏了?离下个城镇还远,不若在车里歇息会儿吧。” 染青摇了摇头,随意抽了本游志翻看起来。苏九直觉的今日的小姐情绪尤为不好,但也只以为是多日赶路生活太过枯燥的缘故。她哪里知道,染青的烦闷却是来自于由一个短暂梦境而勾起的回忆。 “暄儿,情爱最是误人。无情无爱方能无所挂累,无畏无惧。”清冷的语声,陌生而熟悉。 染青揉了揉额角,更用心的去看那本游志,似乎这样便能将那道声音赶出脑海一般。但看着看着,书本上却渐渐浮现出那张冷漠尊贵而又保养得宜的华丽面容。 “母后,您为何赐死阿淮?”空寂而华美的大殿中只闻幼童压抑的哭腔,语带质问。“阿淮他并没有过错。” 高坐殿上的美妇缓缓看向那幼童,眼中是一贯的漠然。“暄儿,哀家是如何与你说的,都忘了吗?” “暄儿不敢忘却母后教诲,但……”这与赐死阿淮又有何干系?年幼的嬴华暄很是不解,满含怨怼的望向自己的母亲。周淮是太傅周茂之子,除了云霄,数他与嬴华暄最是合得来。只是这难得的玩伴却被自己的母后无故赐死,这让她如何能接受? “你说,周淮无错?”赵绾问道。 “正是,”小小年纪的她已然能够有条有理的分析道,“意图谋害暄儿的是成王父子,阿淮只是受了暄儿牵累被他们掳为人质,何其无辜?” “若不是有他这个人质,你又怎会因为顾忌他而不敢让侍卫全力施为,险些被那两个混账伤到?就凭这一点,周淮就该死。”赵绾冷酷的说道。 “母后,您……”闻言,嬴华暄眸中蓄满的泪水终于淌下。她满是不敢置信的瞪着赵绾,她的母亲竟会以这般荒诞的理由赐死她的好友! “暄儿,情爱最是误人。无情无爱方能无所挂累,无畏无惧。这是哀家早前就教导过你的。”面对女儿的泪水,赵绾没有丝毫动容。“既然你自己无法做到,那就由哀家帮你。” 所谓的帮,就是将她在意的人一个个除去,直至她成为一名无情无爱无所挂累的合格帝王。那之后即便亲信如云霄,她也不会过于亲近。她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但也再没人能威胁于她。而多年后的某一天,她恍然发觉铜镜中映出的精致面容与她的母后何其相似。尤其是那眼神,同样的冷漠、凉薄。 重生之后,她淡漠依旧。只是心中添了在意之人,多了牵绊。人一旦有了牵绊,行事难免会多些顾忌。就如此次,即便心中再不愿回京,为了家人,她还是不得不妥协。这样束手束脚的感觉她素来是不喜的,她厌恶赵绾某些强硬的做法,但也不得不承认,她的有些话或许是正确的。如今的她,早已不复当年的冷硬。有太多人、太多事能够威胁她、逼她妥协。这样的她,会是她想要的自己吗?苏秉文的相逼就是一个引子,引出了她心底深埋已久的结。 “小姐,翰墨过来了。”苏九的唤声惊醒了陷入回忆的染青。原来是苏秉文得知染青午膳只用了小半碗碧梗粥,便命翰墨快马回之前歇脚的镇子上买了不少蜜饯糕点送了过来。 看着案上那几盘不算精致的小食,染青只觉豁然开朗。她这是又钻进了牛角尖了。有了牵绊又如何?那是爱她护她的家人啊!即便会更添束缚,即便会愈増烦忧,但这样的负累,她甘之如饴。诚然,前世的她强大而几乎没有弱点。但那时的她又何尝欢喜过?是苏家人,让她明白了什么是亲情。而她如今之所以那般急切的壮大实力,不也正是为了能有足够的力量守护这份难得的亲情吗? 不提染青的顿悟,赶路还在继续。这日,一行人终于驶入了暨州境内。只是马车行着行着,却突然停了。 染青使了苏九下车探看,原来是前些日子不知怎的滚落了些大石块,堵住了山间唯一的官道。如今他们有两项选择,一是等人来清理那些石块,二是翻山。若是选择一,且不论过多久官府才会派人来处理,单看这些石块的数量就不是一日两日能清理干净的。但若选择二,冬日翻山可不是什么好主意。思索片刻,苏秉文还是倾向于等,便要令翰墨拿着他的令牌去之前路过的县上找人。 “大哥,我们翻山。”染青掀帘而出,止住了苏秉文将要出口的话语。 “妹妹,马车上山多有不便,何况山里积雪颇深,更是危险。还是等待官道清理干净再行启程来的妥当。”苏秉文不赞同的说道。 “此山并不高,要翻山而过顶多不过两个时辰光景。且山道宽阔,足够马车通行。让车夫小心放缓车速便是了。”他们的时间不多,容不得耽搁。而苏秉文还待再劝,终是拗不过染青坚持。“大哥,我想爹娘了,实在是等不得几日。” 于是,在苏秉文亲自叮嘱了车夫各种注意事项之后,一行人渐渐转入山道。山路湿滑,带队在前的苏秉文忧心妹妹的安危,行得很慢。慢却慢的值得,一路很是顺利的到达了山顶。正逢夕阳西下,但他们只稍稍看了眼落日西沉的美景便又踏上了下山的路。夜晚的山比白日危险不止一点两点,他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下山。 正行着,眼见着就要下到山麓,前方树丛里却突然窜出了一道黑影。 作者有话要说: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累感不爱。。。。。 ------------ 第146章 V章 第一百四十六章易容 那黑衣人显然受伤不轻,窜出草丛后只来得及朝他们望上一眼便不支倒下。失去意识之前,隐约见他隔着黑巾的嘴张合了几下,似乎是说,“救我……” “大少爷,这人该如何处理?”苏七指着人事不知的黑衣人向苏秉文请示道。此人一看就是被人追杀的模样,谁知道他仇家是否就在后边呢?若是寻常,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他们多半会视而不见的继续赶路。但不巧的是这人恰恰倒在山道中央,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并且,看他最后那直直望向苏秉文的眼神,貌似还是认识的。 苏秉文也是蹙眉,考虑到随行的还有宝贝妹妹,他自然是更偏向于稳妥的无视策略。但这黑衣人最后那一眼却让他颇为上心。翻身下马,直往那黑衣人而去。左右见状也下马跟上,紧紧护在苏秉文周围。他走到黑衣人身前微微弯身,一手揭去他蒙面的黑巾,一张平凡至极的脸随即暴露在众人眼前。心中疑惑更是深了一层。看容貌此人分明不是他所认识之人,但若单看那双眼睛却又觉得似曾相识。并且,他总觉得这样一张平凡的脸配上那双颇为漂亮的眸子违和得很。莫非……一个大胆的猜测闪过脑海。苏秉文仔细检查了一番其脸周,果然发现了不寻常之处。 “这是,易容?”苏七盯着黑衣人耳后那处细微痕迹,面上闪过讶然之色。这怎么看都像是书中提到过的易容之术啊!也难怪他如此,任是谁突然见到据说失传已久的易容术都是会惊讶的吧。 “脱下他的外衣、鞋子,把他抬上最后那辆马车。”苏秉文当机立断,不说别的,单为着这易容术他也必救此人。“阿木,你穿上这衣服鞋子到之前经过的那处断崖扔掉再回来,一路小心。” “是。”阿木是苏秉文唯二的随从之一,由苏长风所派,武功尤为出色。 “林易、朱元,你们也跟阿木一道去。注意不要留下痕迹。”经翰墨之口得知事情大概的染青掀帘下车,吩咐完属下后又对苏秉文解释道。“追兵实力未知,阿木一人太危险了。林易、朱元虽不善刀剑,隐匿、暗器却是最为精通不过。有他二人护着,更为妥当些。” “好。”苏秉文也不跟染青客气,当下应了。“还是妹妹想的周到。” 待清理完黑衣人留在道上的痕迹之后,一行人继续上路。紧赶慢赶之下,终于是在日落前下了山。而山麓不远处就有一个小村落,通过苏七与村长的交涉,一行三十二人外加还未归来的阿木三人分作六批分别投宿在村中相邻的六户人家中。 染青与苏秉文住的是村长家,苏九与翰墨也随之一道。得知他们尚未用饭,麻利的村长媳妇很快就准备了一桌热气腾腾的饭菜招待这几位贵客。虽然不够精细,但对于吃了多日干粮的染青等人来说却是堪比珍馐。用罢晚膳,兄妹俩默契的一道进了安置那黑衣人的屋子。 见黑衣人至今未醒,染青询问负责给黑衣人疗伤的武和。“伤势可严重?” “此人身上大大小小共有六处刀伤、三处剑伤、七处暗器割伤,以及一些被草木划破的细小伤口。伤口虽多,但好在大多不深并不致命,上药之后已经止血。只一处位于后腰的剑伤隐有发炎迹象,有些麻烦。”武和如实答道。 “他大概还有多久能醒?”染青又问。 “刚喂了药,怕是还有些时候才能醒。”武和估摸了一下,“大概是一个时辰之后。” 在两人一问一答之间,苏秉文上前观察了一番黑衣人的状况。尤其关注其耳后的痕迹,显然对那易容之术兴趣浓厚。思及染青手下之人那些五花八门的本事,他不由问道。“妹妹,你那些人里可有会解这易容术的?” “大哥可高估我了。”染青摇头,心里暗说抱歉。对于易容之术,她其实是懂得一些的。只是解释起来实在是难,最后还是决定佯装不知。反正待黑衣人醒来,大哥自然能得到想要的不是吗? 原就没抱期望,见她摇头倒也不曾失望。“看来只能等这人苏醒了。” 这时,方才出去了解情况的翰墨也进了屋。 “阿木他们还没有回来?”,苏秉文问道。 “回少爷,据守在山下的人回报,目前还没有发现他们的行踪。”顿了顿,翰墨又道,“恐怕是被人困在山上了,可要派人去寻?” 闻言,染青挑眉。“看来那些追兵还有些能耐。若现在去寻,极容易留下痕迹暴露我等。” “妹妹说的不错,”苏秉文说完抱歉的看向染青,“却是我连累妹妹了。” “大哥不必如此,易容术值得我们冒一回险。”染青轻轻勾起了唇角,眼中的自信璀璨夺人。“再者,追兵有能耐是真,可林易、朱元也绝不是吃素的。而大哥既然之前放心让阿木一个人去,想必阿木的能力也是大哥所认可的不是吗?” “你啊,”苏秉文忍不住揉了揉她的额发,既欣慰又感慨。他的妹妹啊,本就该是这样的张扬夺目。 “咳咳,”一阵剧烈的咳嗽声打断了兄妹俩的温情时刻。向声源处看去,原来是被忽略已久的黑衣人。“水……” 武和依言倒了杯水喂给黑衣人。不一会儿,那双漂亮得如墨玉一般的眼睛便张开了,而第一次这么仔细见到黑衣人容貌的染青却是皱眉了。“嬴介安,你怎么会在这里?” 刚刚恢复意识的黑衣人,也就是嬴介安闻言一愣,显然没料到染青如此轻易的道破自己的身份。他随即露出一个虚弱的苦笑,“苏妹妹,好久不见。此事……咳咳……说来话长。 “哦?那就长话短说。”嬴介安身为现任秦王胞弟,在秦王受封之后不久就被送到京城,虽名为求学,实际上却是为质。按常理,身为质子的嬴介安等闲是出不得京城的。而之前的几年,从染青得到的消息来看,此人也安分得很。然而如今却在精心易容后突兀的出现在此处,这让染青不得不在意。毕竟是嬴家的血脉,在不伤及苏家利益的前提下染青不会置之不理。 一旁的苏秉文听着两人的对话,又朝那黑衣人的眼睛细细看去。怪不得他总觉得似曾相识,任是谁见过嬴介安这双黑玉明眸都不会轻易忘怀的吧。然而惊讶了一番黑衣人真实身份之后苏秉文却是疑惑了,自家妹妹何时与嬴介安这般熟稔了?连他这个与嬴介安打过数次交道的人都只是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而已,而染青却一眼就认出了其身份。若他没有记错的话,自家妹妹与嬴介安似乎只见过几次面吧?虽说可能因为当初一起经历了南蛮绑架事件而彼此印象深刻,但那也是几年之前的事了。莫非,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妹妹还与嬴介安有过接触?念及此,苏秉文看向嬴介安的眼神不由变得犀利起来。 “咳咳,恕我有难言之隐,不能相告。”转头避开染青逼人的视线,却接收到苏秉文算不上善意的眼神。嬴介安有些莫名其妙,他与苏秉文虽然称不上熟识,但关系还算不错,怎的如今却用那般眼神看着自己?不过联想到苏家人一贯的宠女如命,嬴介安顿时为他的反常找到了理由。定是埋怨自己给他和他那宝贝妹妹添了麻烦吧。于是他勉力对着苏秉文和染青一拱手,自以为识相的开口道。“小苏大人,苏妹妹,此次多谢二位仗义相救。救命之恩嬴某定当铭记于心。但如今虽已下得山来,贼人却未必死心。嬴某不敢再拖累二位,待明日一早便先行告辞。” “嬴公子身负重伤,如何走得?”敛起心底不甚愉快的猜想,苏秉文温和一笑。“况且嬴公子应该也是要回京城吧,正巧与我们同路。你尽管安心养伤,苏某若是唯恐被连累便不会救下你了。” “这……咳咳……”不得不承认苏秉文说的不错,以他现在的伤势的确是寸步难行。但若与苏家兄妹同行,此次秘密出京的目的很有可能会暴露…… “你尽管放心,有些事你既不愿意说,我们也不会逼问于你。”看出了他的迟疑,染青说道。“当然,我们也不会平白无故的相助于你。等到得京城,你便将你所懂得的易容之术交出,如何?”至于你不愿说的,我自有办法查明。染青在心里补充道。 “好。”这回嬴介安爽快的答应了。易容术虽然也是族中秘密之一,但比之他所要掩藏的就显得不那么重要了。“嬴某原本还苦恼怎样报答二位的大恩,既然二位对这易容术有兴趣,嬴某断不会藏私。只是这易容术乃是根据祖上传下的书籍习得,经过这么多年已然散失了许多。还望二位不要介意。” “恩,”染青点头表示理解,看他那易容痕迹这般明显便知其手艺了。“另外我也可以保证,此事绝不会从我们之中泄露。” “二位的人品嬴某自然是信得过的。”嬴介安说道。 三人又商量了一番赶路事宜,只是嬴介安到底还虚弱,不一会儿就有些撑不住了。兄妹俩识趣的告辞而出,正打算各自回房歇下,就听人来报说阿木三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学古琴呢,可是看到价格顿时。。。 ------------ 第147章 V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拦道 兄妹二人走到留给阿木三人暂住的屋子前,正遇上取了伤药过来的苏十。“小姐,大少爷,阿九正在给他们上药呢。” 染青扫了眼苏十手中的药瓶,见只是普通的金疮药便放了心。“你快进去吧,我与大哥先在这院中说会儿话。” 闻言,苏秉文自然没有异议。夜风寒凉,他不动声色的换了个位置为染青挡去寒风。估摸着里边上药还需耗上些时候,他便起了个话头问道。“妹妹,你与嬴介安熟识?” “不熟,”苏秉文那状似随意实则紧张的模样着实令染青好笑不已,明白自家大哥是疑惑自己如此轻易的认出嬴介安,她于是又补充了一句。“只不过那双眼睛着实令人印象深刻,。” 苏秉文这才安心,没有私下接触就好。他可不希望宝贝妹妹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被人悄悄拐走!但随即又是皱眉,可恨嬴介安那厮长了那样一张祸水脸,仅多年前的寥寥几面就让妹妹惦念至今!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欲要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自己的忧虑。可怜满腹经纶出口成章的苏大哥独独不善与女儿家说心事,这一点即使成婚后也无多大改善。 察觉到苏秉文的纠结情绪,染青更是哭笑不得。且不说她对男子的外貌并不看重,单论嬴介安嬴氏后裔的身份,她就不可能对其生出任何旖旎念想。毕竟和自己灵魂上的后辈谈婚论嫁什么的,实在是太过挑战她的底线。于是,染青诚恳的望向苏秉文安抚道。“大哥,你莫要多想。” 对上妹妹沉静的眼眸,苏秉文不由尴尬。他是关心则乱了,他的妹妹怎么可能如此肤浅的为美色所惑?再者,若妹妹有意于嬴介安,之前又怎会坚持执行那个荒唐的计划?“咳咳,依妹妹之见,嬴介安是因何满身狼狈的出现于此?” “具体为何还待细查,但一定是极为重要之事。”否则,嬴介安绝不会冒险私下离京。“恐怕还关系到嬴家机密。” “嬴家底蕴非同一般,其秘辛想必不少。”单看易容之术便能窥知嬴家那些隐于人前的实力,这令苏秉文不得不再三掂量。知道太多未必是好事,反正他们的目的也只不过是易容术而已。“妹妹,此事待将嬴介安送至京城便到此为止吧。” 明白苏秉文的考量,染青虽略有不甘,但如今的她的确没把握不留痕迹的查明真相。于是只得点头道,“就依大哥之言。” 兄妹俩又聊了近一柱香的时间,那房门才“吱呀”一声开了。 “劳小姐、大少爷久候了。”苏九将二人请进屋内,行礼道。 “无妨,伤得可严重?”苏秉文问道。 “多谢少爷、小姐关心,”代表三人回答的是阿木,“不过一些皮肉伤罢了,那些家伙还奈何不得属下。只是他们对地形颇为熟悉,这才多耗了些时辰。” 看三人虽形容略显狼狈但面色尚好,显然阿木说的是实话。染青问他。“可能看出追兵是何人?” 闻言,三人的面色都不禁郑重起来。还是阿木开口作答,“属下怀疑,那些人乃是乾帝陵的守陵卫。” “你可确定?”苏秉文不由发问。 “属下有八成把握。”阿木分析道,“那些人行动间有章有法纪律严明,应是出自军营。且熟知地形,驻地必不远。而能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只有驻守乾帝陵的守陵卫了。” “属下也如此认为,”林易补充道,“属下曾与羽林卫交过手,那些人所使招式与羽林卫颇为相似。”而守陵卫,正是从羽林卫中选派的。 竟然是乾帝陵卫,染青与苏秉文双双蹙眉。大楚帝陵不似前朝聚于一处,而是分散于各处风水宝地。而乾帝陵正位于离这座山不远的季岭之中。其乃大楚开国皇帝项立忝之陵,也是所有大楚帝陵中守备最为森严的一座。 这嬴介安到底是做了什么,惹得本该不离帝陵半步的守陵卫紧追不舍?莫非……心中的猜想让染青眉间的褶皱愈深。“大哥,我恐怕要食言了。” 苏秉文当然明白染青所指为何。“妹妹要查?” 青答得干脆。直觉告诉她,这事她非查不可。 “好,大哥帮你一起查。”虽然会有得罪嬴家的风险,但苏秉文还是毫不犹豫的决定满足妹妹的要求。 “恩,那就有劳大哥了。”自家兄妹,道谢反倒是生疏。染青毫不客气的接受了苏秉文的帮助。自家大哥的实力她虽只是知道个大概,但这大概的了解就能让她多了不少把握在不惊动他方的前提下查出要查的事。 兄妹俩于是离了阿木等人的屋子,又寻了处隐蔽的地方商量了一番具体事宜,直到月上阑干才各去歇了。 翌日,一行人于鸡鸣时启程出发。不过行了三四里,便听有整齐的马蹄声渐近。再往前,便见一队兵士肃然立于道中。此处道路窄小,兵士每五人成排而立便将去路堵了个严实。见状,苏秉文作了个“停”的手势,自己打马来到队伍最前方亮出名牌朝来人大声问道。“漠河县令苏秉文为上京述职赶路至此,来者何人,为何挡我等去路?” “乾陵卫统领韩风见过苏大人,”那韩风在马上对着苏秉文抱拳一礼,“我等追捕歹人至此地,却于普阳山中失了对方踪影。听闻苏大人一行昨日恰从普阳山经过,故特来一问。” 闻言,苏秉文故作思索了一番职之期日近,我等忙于赶路并未留心周围。但可以肯定并未遇到生人,也无特别值得注意的地方。” “那歹人狡猾得很,说不定混于苏大人一行之中也未可知。为了苏大人的安全,不若让韩某搜上一搜。”韩风直视苏秉文道,虽举止有礼,语气却颇为强硬。 苏秉文当下便皱了眉,“韩大人此话何意?莫不是怀疑我苏某人窝藏逃犯?” “苏大人言重了,”韩风又是一礼。“只是事关重大,韩某不得不谨慎。” “我等一行仅三十余人,且又彼此相识,如何能让那歹人轻松混入?”苏秉文也沉下语气,似乎很是不满对方唐突的要求。 “韩某也只是例行公事,还望苏大人莫要为难。”韩风丝毫不给苏秉文这位苏家长子面子,话音一落便挥手示意身后兵士上前搜查。 “你……韩风,休得张狂!”苏秉文哪里肯让他得逞,忙命护卫阻拦。 眼看着两方人就要动上拳脚,却见那竹青色的车帘被掀开,自内传出清凌凌一声话语。“大哥,他要搜便让他搜。” 韩风用余光略扫了车中一眼,见两名相貌姣好的侍婢分在两侧,正中端坐着一名通身气派而面色清冷的少女。大楚上下谁人不知,苏家有六子一女,而那唯一的女儿便是皇帝御封的安乐郡主。苏秉文官职尚不及韩风,他自是不必顾忌太多。但对这位圣眷隆厚的安乐郡主,韩风却是不敢拿大的。他立刻正了脸色,下马疾走几步到车前约六步之地行礼道。“卑职见过安乐郡主。” 回应他的是染青冷冷一哼,“韩统领好大的威风。” “此乃卑职职责所在,即便郡主怪罪,卑职今日也必是要一搜的。”那韩风颇为硬气的说道。“这,也是为了郡主的安危着想。” “好一个为了本郡主的安危着想,”染青意味深长的瞥了韩风一眼,“本郡主方才不是说了,你要搜搜便是。只是动作麻利些,别耽误我等赶路。”染青说完就别过了头,不再看韩风。左边的侍婢会意,重又将车帘放下。 “是,卑职得罪了。”韩风又行了一礼后才起身,指挥手下兵士搜查。有染青这尊大佛坐镇,那些兵士哪敢放肆,无比客气的完成了整个搜查过程。 待韩风板着脸将兵士重又归到一处,苏秉文慢悠悠的踱了过去。“韩大人,不知可有寻到那狡猾的歹人?” “不曾。”韩风答得简洁。 “韩大人还是再搜一遍吧,”苏秉文故作忧心的说道,“按韩大人所说,那歹人必是极奸猾的,很有可能还在队中。为了苏某与郡主的安危,劳烦韩大人再仔细搜查一遍如何?” 这样明显的挤兑之语韩风哪里会听不出来,但眼下他也只能黑着脸抱拳道。“方才是韩某多有得罪,望苏大人海涵。韩某确定队中并无歹人身影,苏大人与郡主殿下尽可安心上路。” “哪里哪里,既然韩大人如此确定,苏某也能安心了。”说着也对韩某一拱手,“年关将近,苏某不敢耽搁,这便先走一步了。” 韩风自然不敢再拦,带着兵士让到路边,垂头等候一行人过去。“恭送郡主。” 马车中,苏十捂着嘴笑个不停。“哎哟哟,可笑死我了。还是大少爷和小姐厉害,早料到了韩风会来这么一遭。您方才是没看见,那厮的脸黑的呀都快成碳了!” 染青抬头瞥了她一眼后复又埋头于手中的游记,面色波澜不惊。而一旁作丫鬟打扮的嬴介安尴尬的扯了扯身上的罗裙,“我何时能换下这身装扮?” “哎呀呀,谁知道那韩风会不会暗中派人跟着呢?为安全起见,嬴公子还是多忍耐些时日吧。”苏十说道。 嬴介安哪里会察觉不到苏十的恶趣味,不过眼下的情形已由不得他,只得默默叹气。 作者有话要说:看我消失了这么长时间就知道,我又在准备跳槽了。。。。。。 ------------ 第148章 V章 第一百四十八章归家 又是两天日夜兼程,京城终于已而在望。可惜被一场不合时宜的风雪阻了行程,一行人到达城门口时早已过了入城的时辰。比起露宿冰天雪地,某些顾忌显然就不大么重要了。而紧闭的城门无论对染青亦或是苏秉文都构不成阻碍,派人向守门的侍卫亮明身份,城门便再一次开启。 而离城门不远的一栋小楼上,有两道视线紧随着那辆缓缓驶入城门的马车,炙热而克制。似乎是感应到了什么,马车中的染青隔着车帘瞥了那处一眼,眉头微锁。 “怎么了小姐,那边有异常吗?”苏十说着就要去掀那帘子。 染青缓缓摇了摇头,以眼神制止苏十的行为。将心头那抹异样压下,她转而看向嬴介安。“京城已入,你打算何时离开?” 这是堂而皇之的逐客了,依然作丫鬟打扮的嬴介安挑了挑眉。“这一路有劳关照,易容术相关稍后会派人送至府上。” “嬴公子客气了。”知道他很快就会离开,染青不咸不淡的回了句便不再理会嬴介安。果然,待马车转过街角,车中便没了嬴介安的身影。染青勾了勾唇角,身手倒是不错,怪不得能在潜入把手森严的乾帝陵后全身而退。 目送那辆马车消失在夜色中,立于云霄身后的云赋默默松了口气。总算是回来了,不枉他拐了那么多道弯让苏秉文查知他家郡主妹妹对自己婚事的谋算。“公子,夜深了。是否该回去歇着了?” “嬴家那边,还是没消息吗?”锐利的目光盯着某道黑影与另外两道会合后迅速隐入黑暗,云霄沉声问道。 “还未。”嬴家素来神秘,等闲消息都不会轻易传出,更何况是涉及族中机密的大事。自然不是那么容易打探的。云赋摸了摸脑门上不存在的冷汗,自家祖宗突如其来的低气压是嫉妒呢是嫉妒呢还是嫉妒呢?腹诽了几句,云赋默默为与某位的心上人朝夕相处了两日多的嬴介安点了根蜡。 “加紧查。” “是。” 又等了许久,却见云霄仍然望着马车拐弯处直直立着,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云赋不禁扶额,祖宗哎,要为伊人立中宵也得到伊人附近才是啊,在这城门口能望到什么?大约是察觉到了云赋的心声,云霄抖了抖鹤氅,终于转身下楼。 不知何时空中又飘起了雪,在浓墨般的夜色中格外醒目。落后几步的云赋看着前方人大步行走在这漫天风雪中,明明是尚不及冠的稚嫩少年,一眼望去却俨然是位英武而沉稳的壮年男子。他目中颇有些感慨,前方人本应是他最为熟悉之人,彼此朝夕相伴十数年。他教他若子,他敬他如父,如今却是掉了个儿。果然,灵魂才是一个人最主要的标识吧。即使不愿承认,但每日与那人的相处都在时刻提醒他。他的徒儿云沉早已逝去,取而代之的是宗祠中最中央牌位上铭刻着的那个人。 多么离奇,在史书上留下传奇无数让他自小膜拜仰望的祖先突然在某一天出现在自己徒儿的身躯里。若说与人听,必会被人当作是发了癔症吧。还有那位据说是秦武帝转世的少女,两名惊才绝艳之人双双现于如今这太平盛世对这个世道而言是福是祸?云赋微微摇头,天道既如此安排必有其用意,他又何必庸人自扰?或许,天道不过是想给这对错过的有情人一个终成眷属的机会罢了。等等,有情人?姑且算是吧。虽然就目前为止看来都不过是他家先祖大人的单相思而已…… 念及某人坎坷的情路,云赋不禁唏嘘。其实现在这样对云霄而言才是最好的形势吧。作为属下固然能够陪伴左右,奔走效劳。但也就此划定了两人的尊卑从属地位。而这样的身份界限有时如窗户纸般轻易就能捅破,有时却若鸿沟,难以跨越。而如今,云霄脱离了武帝臣下这一身份以更为平等的地位去追求所爱,未尝不是以退为进。好吧,虽然是被动的。 另一边,染青一行已然到了苏府门前。虽然夜已深,苏府仍然灯火通明。待染青下得马车,就被等候已久的兄长大人们簇拥着往正院行去。 “爹娘还未休息?”苏秉文蹙眉问道。之前遇雪时担心家人担心便传了信回来,家人们却还是等候至此时。尤其是年岁渐长的父母,这样冷的雪夜哪里能熬得住?“你们几个也不劝着。” “爹娘的脾气大哥又不是不知道,没见着你与妹妹平安归来,爹娘哪里能安心歇下?”苏秉正哀怨道。 说话间,兄妹五人入了正院,来到正屋前。不等通报,下人便打起了帘子请他们进去。屋里摆了四五个炉子,很是暖和。身上沾着的细雪遇着暖气当即便化作了雪水晕开,瞧着颇有些狼狈。王氏见着来人便站起身来,快走几步拉住染青的手上下打量着。端坐上首的苏长风顾忌着一贯的威严形象而没有过去,但片刻不离的视线显现出他的关切。 “回来了,可算是回来了。怎的瘦了这样多?你这孩子就是不知道好好照顾自己。”王氏看着明显瘦了一圈的宝贝女儿心疼的说道。 “娘才是不会照顾自己,这么晚了还不歇息。”扶着王氏回苏长风身边坐下,染青退回下首,向二人极为郑重的行了一礼。“爹,娘,宝儿回来了。” “还知道回来。”却是苏长风状似不满的哼了一句,但随即又亲自起身将染青扶起。“自家人行这样大礼作甚,莫不是隔了一年不到就与爹娘生疏了?” “是宝儿不肖,累爹娘挂心了。”爹娘对自己的思念担忧从她离开京城的那一刻起便未尝停止过,即便如此却依然没有强迫她回京。有这样一双慈爱而开明的父母是她今生最大的幸运。当然,还有她优秀的兄长们。 “宝儿,这次回来可再不许走了。”王氏将染青拉到自己身边坐下,叮嘱道。 “恩,宝儿就在爹娘身边,再不走了。”染青承诺道。离开后才更为深切的体会到思亲之苦,此番回来她便没打算再离开。 闻言,便是故作威严的苏长风都不禁弯了唇角,王氏与苏秉正等人更是喜上眉梢。在这一片温馨和乐的氛围里却听有人“咳咳”两声,原来是被众人忽略已久的苏秉文。见引起了众人的注意,他故作委屈的环视一周后将视线停在王氏与苏长风处。只见他与染青同样上前行了一礼,起身后道。“爹,娘,儿子可是三年不曾回来的。” “你这孩子,还跟你妹妹吃味不成?也不怕章儿笑话。”王氏没好气的笑道。话音刚落,就听清脆脆一声“爹爹”。王氏不由笑得更欢了。“可别说没人挂念你,你那小子今儿个怎么哄都不肯睡,非要等他爹爹回来呢!” 苏秉文闻言,极为缓慢的将视线转到声源处。就见一裹着大红福字袄的胖娃娃正被秦思荞抱在怀中,见他看来更是手舞足蹈起来,似乎是想挣脱怀抱向他扑来。源自血脉的亲近感让他收起了笑闹的心思,不由自主的走近几步将那小人儿抱入怀中。软软的,肉肉的,这是他的儿子!然而儿子已经两岁有余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他这个父亲,这样的认知让他充满了愧疚。他一边笨拙的安抚着怀中小人过于兴奋的情绪,一边目光复杂的望向正含笑望着俩父子的秦思荞。“这三年,你辛苦了。” 秦思荞闻言微微红了眼眶,摇了摇头道。“妾身不辛苦,母亲待妾身极好,章儿也很是乖巧。倒是您,孤身在外辛苦了。” 身为不能随夫君外任的长媳,她这三年也时常会不安。担忧夫君孤身在外,身边又都是小厮而乏人伺候,却更担心让其他女子钻了空子。说到底,女子都是自私的,谁不想独占自己的夫君呢?但她更明白,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应当的,向婆母那样的福气万里无一。数着日子盼来夫君的归期,她既欣喜又忐忑。只恐等来的不只是三年未见的夫君,更有窈窕可人的“妹妹”。然而,苏秉文却让做了最坏打算的她不得不感动。得夫如此,是她三生有幸。 “好了好了,天色不早,都回去歇了吧。”感受到小夫妻间的脉脉情意,苏长风难得做了回慈祥的爹爹。“你们俩有什么贴心话也回房腻歪去吧,” 苏秉文夫妇俩让苏长风这神来一笔臊红了脸,惹得一众弟妹哄笑不已,最后逃也似的抱着儿子回房去了。不多久,其余几人也各自散了。 王氏在琥珀的服侍下净了面回到榻上躺下,却仍旧沉浸在儿女回归的喜悦中难以入眠。“等武儿两口子和谦儿回来,咱们一家就团圆了。” “恩,武儿昨儿便传信过来,说是再两三日便能到了。”苏长风话语中也透着喜意。人上了年纪就爱看子孙团聚,这点他也不曾例外。 “哎,文儿宝儿这次回来都憔悴了许多,得吩咐厨下给他们仔细调理才是。”王氏这便打算起来,“武儿谦儿在军中想必也是辛苦,更要好好补补。” “虽是吃了苦,但都长进不小。”苏长风语气是不加掩饰的骄傲。宝贝女儿自不用说,向来是个难以看透的。大儿子愈加沉敛的气势让他颇为满意,“文儿那小子都懂得说玩笑话了。” “可不是,瞧着与惠儿平日里撒娇的样儿倒是像了个七八成。”想到方才苏秉文故作委屈的模样,王氏忍俊不禁。 …… 老夫妻俩就这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直到一方不知觉间睡了过去才歇了。 ------------ 第149章 V章 第一百四十九章 端倪 染青在回京后的第三日上午收到了来自云府的帖子,说是午后将来拜访。她不由纳罕,居然连云千岚那丫头都知道上门前要先递帖子了。 用过午膳不久,云千岚果然来了。染青瞧着那抹倩影袅娜而近,虽然有先前的情报打底,但还是险些认不出自己唯一的闺中密友。“……云千岚?” “不过一年不见,苏妹妹这就认不得姐姐了?”美人闻言,扬得恰到好处的嘴角顿时拉下。只见她故作哀怨道。“妹妹如此无情,让姐姐我好生难过。” 美人一颦一嗔皆是风情,可惜染青从来不是怜香惜玉之人,只听她面无表情的回了一句, “适可而止。” 将近一年不见,云千岚打定了主意要好好戏弄好友一番以表思念。她还待再说,却听身后那面容严肃的老嬷嬷一声清咳,当即住了嘴作淑女状。染青瞅了那嬷嬷一眼,这位想必就是云夫人苦心寻来的教养嬷嬷安嬷嬷了,能让云千岚如此乖顺果然颇有手段。 “先进屋吧。”染青将人领进自己的闺房后就对侍立在旁的薄荷等人道,“带这位嬷嬷和铃铛她们下去松快松快吧,我与阿岚有些话要说。” “是。”苏府中的一年也让薄荷成长了许多,如今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毛毛燥燥的小丫头了。她明白染青是要支开安嬷嬷,见安嬷嬷还雷打不动的模样便上前亲热的抱住安嬷嬷的胳膊边走边说道。“正巧小厨房的李妈妈新做了些点心,嬷嬷快跟我去尝尝吧。” 安嬷嬷或是碍于染青的身份,只不着痕迹的挣了挣。无奈薄荷缠得紧,硬是被她半拖着出了屋子。待安嬷嬷一走,云千岚立即夸张的舒了口气。“可算是走了!” “……”好吧,这才是她熟知的云千岚。 想来这近一年间实在是被折腾惨了,云千岚换了个更为随意的姿势歪在椅子上后便拉着染青滔滔不绝的诉起苦来,虽然这些话多数都在陆陆续续的信件中提到过了。“染青,早知如此我就跟你一块儿去安乐郡了!你不知道这安嬷嬷有多可怖,我就从没见她笑过。都是我娘,说是唯恐我教养不好嫁不出去。我若像安嬷嬷一样每日顶着张棺材脸才是真正嫁不出去呢……” 染青端着茶杯静静看着面前人鲜活的模样没有开口,她明白被压抑了一年的云千岚不过是想宣泄一番罢了,并不需要她有所回应。一静一动,本该是矛盾的,但屋内的气氛却格外融洽。 “小姐,”帘外传来苁蓉的声音。“来福送了些蜜桃过来,说是温泉庄子里新得的,六少爷让他送来给您尝尝鲜。” “嗯,送进来吧。”染青说完,揶揄的瞅了云千岚一眼。“你倒是好口福。” “你家哥哥果然疼你,我这是沾光了。”云千岚略显不自然的回道。 “还不定是谁沾了谁的光呢; 。”染青微微勾了勾唇角,她家六哥此时恐怕正在院外徘徊不定呢。二人年岁渐长,加之这一年安嬷嬷又管的紧,想来是许久未见着面了。 云千岚只作未闻,但漫上双颊的红晕暴露了她的羞赧。好在这时苁蓉送了桃子进来,及时解救了她。“好久没吃过桃子了,快拿个来我尝尝。” “苁蓉,你去六哥那再拿些回来给阿岚带回去,想必六哥定是预备着的。” “是。”苁蓉应声而去,屋中又只剩下染青二人。 云千岚假作不虞的捶了染青一记粉拳,“你个坏丫头,我将那些私密事儿告诉你可不是为了让你打趣的!” 这样的力度自然不被染青看在眼里,但她素来懂得适可而止,遂罢了这个话题又提起别的来。一下午很快就过去了,云千岚依依不舍的拉着染青的手想留下用膳,但最终还是迫于安嬷嬷严苛的眼神而未开口。 “过些日子记得来我家找我。”道了别,云千岚正欲弯腰入软轿,就见苏秉惠从不远处走来,其身后的苁蓉手中正提着一篮蜜桃。 “六哥怎的亲自过来了?”染青明知故问。 “正巧有事与你商量,便过来了。”苏秉惠坦然答了,又对云千岚拱手一礼。“云妹妹好,劳烦你将这篮桃子带回去请云伯父云伯母尝尝。” “见过苏六哥,六哥有心了。”云千岚微微垂首道,由一旁的铃铛上前接过那篮子。 “不过是些桃子,云妹妹不必客气。”终于与许久不见的心上人说上话的苏秉惠心里很是激动,但目光却只敢落在其发旋上。一来是不想给心上人的名誉抹黑,二来是安嬷嬷的眼神实在太过有杀伤力,连苏秉惠都不敢造次。 “那我……这就告辞了。”在安嬷嬷的眼神催促下,云千岚弯身上了软轿。 苏秉惠目送那顶鹅黄色的软轿渐行渐远正自惆怅,却听自家小妹开口道。“六哥不是有事要与我商量么,进院里来吧。” 苏秉惠一噎,别看他说的冠冕堂皇,其实哪里有什么要紧事要与小妹说?两人合作的宝石生意在诸名能干的属下手中已然步上正轨,最近也没有要扩大合作的打算……只怪方才太过心急,忘了找个妥当的理由。 两人步入院中,拣了一方掩映在梧桐间的小亭坐了。染青好整以暇的等着苏秉惠开口,苏秉惠只得讨饶道。“妹妹,你明知我来这是为了见岚妹妹一面就别为难六哥了成不?” 染青眸中染上笑意,“难为你想见她一面还得拿我当筏子,不若禀明了母亲,早早将我六嫂给定下。” “你以为我不想么?但若是定下恐怕她便更出不得门子了,到时想见一面更难。我可不想步四哥后尘,天天写信催三哥成亲。”想到天天苦大仇深的苏四哥,苏秉惠不由唏嘘。自古长幼有序,苏三哥一日不成亲,苏四哥就一日别想将美娇娘娶回家中,即使他与云参将家的嫡长女早已定亲。 “说到三哥,听说最近与方家小姐往来颇多?”突然想起之前得到的消息,染青问道; 闻言,苏秉惠也是皱了眉头。方家与他们家素来不对付,三哥最近的举动的确是不妥当的。“可不是,今儿个一早就兴冲冲的出门去那万壑楼了。想来又是得了什么好句要与那方小姐斗上一斗呢。” “论起舞文弄墨,三哥在这京城少有敌手。难得有位不让须眉的方小姐能与他旗鼓相当,也不怪三哥上心。”染青说道。虽然与方家不和,但对于方婕这位方家独女,她还是颇为欣赏的。 说到她与苏家三哥的相识,正是在京城才子们一年一度的赛诗会上。像这样的活动往年一直是由苏秉正独领风骚,今年却是不同,不知打哪儿来了个秀气公子竟与他斗了个平分秋色。自古文人相轻,称霸京城文坛多年的苏秉正自然不满于平局,有意要与那公子结识一番,并约期再比。怎奈那公子却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去,这让他很是遗憾了一番。说来也是机缘巧合,之后不久苏秉正便在某宴会中见到了方婕。他这才知晓,当日那名才华横溢的少年公子乃是其女扮男装而成。但即使如此也没有打消苏秉正的好胜之心,当时便下了战帖。而那方婕竟也答应了,几日后便作了男装与苏秉正一较高下。却不想又是难分上下。两人这便算是杠上了,隔三差五的便要斗上一斗,这让京城很是热闹了一番。 实在是孩子心性……染青无奈的摇了摇头。“爹爹可有说什么?” “不曾。”苏秉惠摇了摇头。“爹爹近日忙得脚不沾地,怕是没有闲情理会三哥的事。” 染青点头表示理解,临近年关,身在要职的苏长风的确是忙碌之极。但方家也毫无动作就有些奇怪了。虽说方婕扮作男子隐瞒了身份,但有些手段的都能查出其底细。这样抛头露面的与人斗诗赛文虽能给方婕挣些才名,但到底还是有碍闺誉。那方老儿再忙也不该忽略这等可能影响府上声誉之事才对,也不知那老儿心里打的什么算盘。 兄妹俩正聊着,就见薄荷匆匆走来。“小姐,六少爷,二少爷二少奶奶和四少爷回来了。” “二哥他们回来了?”苏秉惠当即站了起来,“不说是明日才到么?” “定是二哥的主意。”染青无奈,她的这些哥哥们是一个赛一个的童心未泯。“走吧六哥,这会儿该到正堂了。” “恩。”苏秉惠颇有些急切,嘴里还念叨着,“不知二哥给我带的那几匹苍州马能否适应京城的气候……” 兄妹俩来到正堂,适逢苏长风下朝归府,苏府一门难得聚了齐全。王氏少不得对两个儿子叨念一番,苏秉武苏秉谦在军营混了些时日,插科打诨的本事长进不少,将王氏哄得开怀不已。关心完儿子们,王氏又拉了难得见面的二儿媳妇说话。但大多是王氏在说,而嬴怡芬则安安静静的立在一边,只偶尔回应几声。好在有秦思荞不时凑趣几句,倒也不显尴尬。 染青察觉到苏秉武面上一闪而过的不悦,应是不满于妻子的冷淡。其实她也觉着,这位二嫂瞧着比一年前更是清淡了几分,与自家其乐融融的氛围颇有些格格不入。 王氏自然也感觉到了二儿媳妇的冷淡,顿时歇了兴致。又想到其成亲近两年肚子却还一点消息都无,不免又焦急起来。莫非是二儿子和二儿媳妇处的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我居然沉迷于捏泥巴而两个月没码字。。。。。。。 ------------ 第150章 V章 第一百五十章相约 晚膳后,苏长风又与几个儿子去书房聊了有个把时辰。待回房,已是深夜。 打帘而入,就看到自家夫人披了件袍子正歪在炕上看书,只是那眉心紧蹙的模样显然是在愁着什么。自打小女儿回京后王氏可谓是万事如意,今儿又是武儿谦儿归家的好日子,怎的突然发起愁来了?苏长风遂问,“怎么了?” “老爷回来了?”王氏这才注意到苏长风已经回房,起身下炕伺候他洗漱。 “到底怎么了?”苏长风看她不肯说,又追问了一声。见丫鬟已然退下,他亲昵的伸手点了点王氏的眉头,“何事又惹你烦忧了?” “哎,许是妾身多心了吧。只是……”王氏顿了顿,终于将困扰了自己一晚上的疑虑道出。“武儿成亲都这么久了,却一直没有好消息传来。今儿看武儿与他媳妇的样子总觉得怪怪的,老爷,您说他们俩个是不是生了嫌隙?” “原来就为这儿?” 相比王氏的忧心,苏长风显然看的更开。“再如何那也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媳妇是武儿自己求来的,好与坏都该由他自己受着。”他说着揽了王氏的腰,安抚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啊就是操心太过。依我说,我们如今年纪也大了,只管含饴弄孙便是。” “话虽如此……”王氏也知道儿子儿媳间的事儿她这个做婆母的掺和太多未必是好事,但她就是放心不下。 苏长风到底舍不得看她发愁,“你若实在忧心,明日将墨剑叫来探问一番便是。或许真的只是多心而已,毕竟孩子也是要看缘分的。” 王氏点了点头,“墨剑是武儿的随侍,武儿的事无论公私他应该都能知道些。” 只是那小子素来对武儿言听计从,会不会老实交待就犹未可知了。苏长风在心里默默补充道。但他只管让自家夫人安心便是,二儿子和他媳妇的事合该由他自己处理。 王氏翌日一早就找了个由头将墨剑唤了来,一番探问下来却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以……果然是自己想多了吧? 另一头,染青也是疑虑重重; “小姐,可是这簪子有问题?”薄荷见染青把玩着手中的如意簪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由得问道。这只簪子她记得,是昨日二少奶奶送给小姐的。虽然样式简单,但其用料乃是极品的羊脂白玉,很是精贵。不过她家小姐素来不爱也不缺首饰,会有这番情状定是别有缘故。 染青不答,兀自摩挲着手中玉簪,那温润的触感却无法抚平她烦乱的心绪。回想昨日二哥二嫂间冷淡的氛围以及那时不时落在自己身上莫名的视线,染青眸色渐深。她可以肯定,二哥二嫂之间定是出了问题,并且还与她有关。这一点让她很是在意,她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缘故使得兄长夫妻失和,更不希望因为与嫂子不和而跟兄长们生分了。因此,无论是对秦思荞还是嬴宜芬,她都表现出了足够的善意。却没想,最不愿看到的情形还是发生了。 二哥夫妻间的问题如何会牵扯到她这个小姑子?思来想去也只可能是因为二哥对她的宠爱太过。但事实上这一年来他们兄妹分隔两地只凭着书信往来,接触并不多。偶尔寄些礼物,珍贵之物虽有,但大多还是符合她一贯喜好的奇巧之物。她所了解的嬴宜芬并不像是会为这些而生妒之人。那么,到底是什么原因令嬴宜芬生出了芥蒂?她努力回想了这一年苍州那边传来的消息,却始终找不到端倪。 愈想愈是烦闷,染青随手将那玉簪撂下。罢罢罢,左右在此苦思也是徒然,之后总能知道的。二哥或许为免她担忧而极力掩饰,但嬴宜芬总不会不漏痕迹的。这样想着,染青便又翻起了案上的书册。 苁蓉知道自家小姐一旦拈起书来便不知时辰了,瞧着日近午时便出声提醒道。“小姐,该准备用午膳了。” “嗯,待我看完这一节。”染青答应了一声,目光仍不离书本。这是她新得的一本杂记,专讲这大楚的名人轶事。 因着难得团聚,王氏便让这几日都将膳食摆在主院里头,一家人也热闹热闹。做小辈的自不好让长辈等着,苁蓉见染青放了书本便招呼小丫鬟们进来伺候她梳洗更衣。在自己家中,一道用膳的也都是自家人。因此也不用作郑重打扮,只换了件厚些的锦袄又披了件羽缎斗篷便往主院去了。 苏长风尚在衙门处理公务,午膳素来是于衙门中解决的。苏秉文苏秉武苏秉谦三兄弟许久不在京中,这阵子正忙着与友人联络感情,也不在府中。因而这日在主院用膳的只有王氏,秦思荞母子,嬴宜芬,苏秉正,苏秉仁,苏秉惠以及染青几人。许是离得近,染青到时,只秦思荞陪着王氏在一边说着话。 “娘,大嫂。”染青走到二人身前,“怎的不见章儿?” 王氏揽了她在身边坐下,笑道。“亏得你还怨我成天张口闭口总是章儿,自个儿头一个问的不也是章儿?” “章儿他闹了一上午弄得通身狼狈,刚让奶娘领下去换衣裳了。” 听她们母女俩笑闹了几句,还是秦思荞温声答了染青的话。“这小皮猴没少惹麻烦,难为娘与染青妹妹还总惦念着他。” 话音刚落,奶娘就抱着苏含章进来了。一入内室,那小人儿就挣扎着下了地,跌跌撞撞的跑进王氏怀中,奶声奶气的唤了声“祖母”。 “哎!”王氏楼紧了孙儿,“下回可不许这样莽撞,仔细别摔了。” 苏含章如今不过一岁有余,只勉强能叫人而已,哪里听得懂王氏的嘱咐; 。倒是他那奶娘和丫鬟们听得此言,纷纷诚惶诚恐的请了罪。王氏敲打了几句便让她们站到后头去了。没过多久其余人也都到了,王氏于是吩咐摆膳。众人各自落座,染青仍是坐在王氏左手边,其另一侧乃是苏秉正。 饭桌上多了个小人儿,虽然话都说不利索,但咿咿呀呀的还是热闹极了。不过有两人却是不包括在这热闹中的。一个是素来冷清,如今更是冷寂的嬴宜芬。另一个却是苏秉正,能言善道的苏三爷自上桌后就没开过口,微垂的面上满是郁郁。个中原因染青也知晓了大概,无非是被那方小姐放了鸽子。至于方小姐爽约的理由,对方府颇为关注的染青自然略知一二。说来那方婕竟能将女扮男装与苏秉正比斗之事瞒到如今才被方老儿察觉,倒也是个颇有本事的。可到底纸包不住火,三哥再想见到方婕怕是难了。不过,这也未尝不是好事。不论私怨,于公,他们苏家也是不宜与方府来往过密的。唏嘘一番后,染青重又将目光放回嬴宜芬身上。恰嬴宜芬也在此时望向了这边,两人的目光便对上了。 嬴宜芬凝视了染青片刻,而后视线渐渐移到其发间那只玉簪,眸光顿然转暗。“这玉簪与妹妹果然是极配的。” “那也是你挑的好。”王氏听这闷葫芦似的二儿媳难得开了口,不禁顺口赞了句。 “娘可夸错人了,这簪子原就是夫君得来准备给妹妹的,如今不过是物归原主罢了。”这嬴宜芬实在算不上会掩饰之人,语中的轻讽之意连以敦厚著称的苏秉仁都忍不住皱了皱眉。桌上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幸而有秦思荞借着苏翰章的由头玩笑了几句才缓和过来。而王氏,早前因墨剑的回话而稍稍放下的心又暗暗提了起来。 饭罢,染青又陪着王氏说了会儿话才起身要回青梧院去。嬴宜芬也随之告辞,两人便一道出了院子。 一路沉默,眼见着青梧院就要到了,嬴宜芬终于开口道。“听闻妹妹对奇珍异草知之甚详?” 染青眉峰微挑,终于按捺不住了么?“不过是略有涉猎罢了。” “今早听人偶尔提起,说是底下有人得了一株怪草。我好奇的紧,便使人明儿送来瞧瞧。妹妹若是有闲,不若也帮忙鉴赏鉴赏。”左右不过是个借口,嬴宜芬也没拐弯,直接道出了自己的目的。 “鉴赏当不得,只当我跟着二嫂开开眼界罢。”染青应得干脆,即便嬴宜芬不来,她之后也会找借口约她的。 两人约定了之后便各自回院子了。昨夜刚下过一场雪,犹有皑皑冰雪挂在青梧院里那一株株参天古木上。肃然而萧瑟,别有一番素丽之美。走在侍从仔细清扫过的小道上,染青突然感觉额上一凉。抬起眼帘,就见片片莹白翩然而落。轻若飘絮,洁似鸿羽。 蓦地,打消了回房的念头。而是一指院中那方古朴的八角亭,道。“去亭中将笔墨摆开。” “是。”虽不知她为何起了作画的心思,但苁蓉还是迅速带了小丫鬟们张罗齐了一应用具。 染青移步入亭,透过刚挂上的帘子望着院中素景,心境豁然开朗不少。 作者有话要说:严打什么的。。。为止后的男女主对手戏担忧。。。。。。 ------------ 165 V章  第五十四章真凶 调养了三四日,王老夫人身体渐渐复原,只精神差了许多。这次的事让她受了不小打击,尤其是碧珠的背叛。幸好有王氏每日带着小染青陪在一边解闷开导,王老夫人的心情才稍稍好了一些。 过了十五,苏长风就该去东州城上任了,小染青哥哥们的新学堂也快要开学。可是王老夫人还未恢复,王氏放不下心。再加上王崇柏开口留人,苏长风便让王氏与小染青多留几日,自己则带着儿子们去东州城了。先前调查下毒之事的属下们也暂时留了下来,听从王崇柏的调遣。 十六这日,王氏与小染青送走了苏长风父子之后就又去了王老夫人那里。母女俩聊了一会儿就听门外有丫鬟通报道,“老夫人,王管家差了云儿来拿那些东西。” 王老夫人闻言,面色微暗,“碧玉,你去拿给她吧。” “是。”碧玉转到后间将早已整理好的包裹取了出来,面上不禁露出哀戚之色,碧玺见了也稍稍撇过头去。毕竟是一起长大的姐妹,即使碧珠犯了不可饶恕之罪,她们也依然会为她的身死而难过。 “大孙少爷,二孙少爷,你们不能进去……” “都给本少爷滚开!” “哎哟!”将阻拦的丫鬟们推开,来人一脚踹开房门冲了进来。 “啊!”碧玉刚掀起帘子就被破门而入的两人撞倒在地,包裹里的东西也都散了出来。 “老东西,你凭什么不让我们姨娘进祖坟!”王景煜被数个丫鬟拉扯着不能走近,愤怒的朝王老夫人吼道。 小染青见两兄弟皆是一身孝服才想起,今日正是卢氏与碧珠下葬的日子。虽然赤炼草仍有疑点,但朱离果的事苏长风和王崇柏已经查明,确是卢氏所为无疑。因谋害婆母而畏罪自杀的妾室能赏口薄棺已经是老夫人心慈,这两兄弟居然还闹着要让卢氏葬入祖坟,真是不知痴心妄想怎么写! “来人,快将这两个混账拖出去!”王老夫人气得险些喘不过起来,“快拖出去!” “大哥,跟这老不死的有什么好说的。我们姨娘就是被她害死的,赶紧为姨娘报仇才是正经!”王景辉说着突然发力撞开身边的丫鬟们,拔出匕首就往王老夫人刺去。 碧玉与碧玺见状,赶紧和另外几个丫鬟一起闪身挡在前头,将自己的主子紧紧护在身后。被护着的王老夫人没想到王景辉竟敢如此忤逆,又惊又怒,险些昏厥过去。王氏一手扶着娘亲,一手牵着女儿,神情紧张的盯着人墙后那闪着寒光的匕首迅速接近。小染青则要镇定得多,单手解下腰间荷包往地上一扔,银珠子“咕噜咕噜”滚了一地…… “二弟!”看着仰倒在地呼痛不已的弟弟,王景辉转头咬牙切齿的瞪向小染青,“臭丫头,你竟敢一而再再而三的害我二弟!” 小染青淡淡扫了他一眼,这种蠢货她还不屑搭理。而王氏注意到他凶狠的眼神忙紧紧将女儿搂在怀里,生怕他也突然发难。 那轻描淡写的一眼让王景煜更是气急,这小丫头片子竟然看不起他!发狠想要冲上去叫她好看,却无奈双腿被丫鬟们死死抱着迈不动步。王景煜于是高声辱骂起来,并且还将这些年从市井里学的脏话统统用上了。听着各种污言秽语接连不断的从他口中蹦出,谁能想到这竟是千年世家王家的少爷? “还不将人拖出去!”缓过气来的王老夫人怒声道。 此时院外的护卫们也赶了过来,听老夫人发话便迅速将人绑了往王老爷处带去。王景煜被绑着也不肯老实,犹自在那滔滔不绝的骂着,那形状俨然是街边撒泼的混混。 “作孽啊!我王家怎么就出了这两个无赖东西!”王老夫人重重叹道。 “娘,您消消气,可别为着这个又气坏了身子。”王氏见她又有喘不上气的趋势,急忙安慰道。小染青站在王氏身旁,眸光发冷。卢氏这两个儿子虽没脑子,却够胆够狠,留着始终是祸害。 被那俩泼皮这么一闹,屋里已是狼藉一片。碧玉吩咐丫鬟们打扫整理,自己则在包裹散落的地方蹲□子,小心翼翼的将方才掉出的物什一样样归拢来。“唉,这可是碧珠最喜欢的袄子……” 小染青听到碧玉的轻叹拿眼一看,原来是王景辉摔倒时松开的匕首正好落到了衣服上。由于那匕首太过锋利,衣服被划下一道口子。碧玉拿手一碰,便露出了白花花的棉絮。 “拿来让我瞧瞧能不能补,”碧玺女工最是出色,闻言说道。她接过袄子比划了一下口子的大小,突然“咦”了一声,“袄子里面似乎藏着东西。” “恩?”小染青想走过去看看,却被王氏拉住。 “宝儿,莫去碰那些东西。”王氏劝道。死人的物件向来晦气,何况碧珠还是畏罪自杀的。女儿碰了万一沾上什么……王氏不由想起女儿三年前的昏睡之症。 “知道了,娘。”见她担忧,小染青只得乖乖留在原处。 “碧玉,是什么东西?”王老夫人开口问道。 “回老夫人,是一枚护身符。”碧玉将那枚黄色小符拿到王老夫人面前,并说出了自己的猜测,“碧珠素来信佛,每月逢休都会去栖云寺上香。这枚护身符应该是她从栖云寺求来缝在袄子里护身的吧。” 信佛之人还会下毒害人?小染青撇嘴,能让碧珠藏得这么深的东西肯定不会这么简单。念及此,小染青又仔细打量了一番那枚护身符,果然发现了不对之处。“娘,这护身符好像娘和爹爹也有。” 王氏也经常在栖云寺求符,寺里的符文就那么几种,有相同的也不稀奇。但待她看清上面的符文时却疑惑了,“娘,这个怎么会是姻缘符?” “霜儿你确定是姻缘符?”王老夫人也是皱眉。碧珠当初自己选择终身不嫁伺候她,且如今已经二十有七,早已过了思春的年纪,又怎么会有这种护姻缘东西? “应该是,这符女儿也求过……”提起这个,王氏不禁臊红了脸。但此时可不是害羞的时候,她迅速取出荷包里的黄符。两相一对照,上面的符文果然一模一样。 “外祖母,那个好像塞了东西,鼓鼓的。”小染青敏锐的发现碧珠的护身符比自家娘亲的厚了不少,便出言提醒道。 王老夫人一看,果然如此,便吩咐道,“碧玉,快快将它拆开。” 碧玉虽不忍毁坏碧珠的物什,但老夫人都发话了,她只得遵从。拿剪子一绞,里边落出一张被叠成小块的纸来。展开一看,却是一首情诗,落款是“逊之”二字。 “碧珠竟然敢私通外男!”王老夫人见了又是一阵气怒,“去将管家叫来,好好查查这‘逊之’是谁!哼,真是好大的胆子,连我王府的奴婢也敢肖想!” 不用派人去叫,王聚就匆匆来了。他一听说卢氏二子来闹,就急忙赶来请罪了。“都是老奴无用,没调、教好下人,这才使得他们如此轻易便放了两位孙少爷进来。让老夫人受惊,老奴该死。” “管家你来得正好,方才碧玉从碧珠的袄子夹层里找到了这个。”王老夫人让王聚起身后说道。碧玉闻言,拿着被绞坏的护身符与那张纸走出帘外递给王聚,并细细叙述了经过。 王聚听了也是惊讶,仔细收了那两样东西便匆匆告辞去找王崇柏了。 而另一边,王崇柏将新送来的两页消息放回桌上,闭目沉思。毒害老妻和大儿媳能得益的人除了卢氏便只有二儿媳和三儿媳,因此他之前命人去查了一下两个儿媳的娘家,没想到还真查出了点东西来。 “老爷,老奴有事禀报。”王聚走进屋来说道。 “可是找到被盗物件的下落了?”王崇柏仍旧闭着眼,问道。 “回老爷,老奴无能,被盗物件的下落仍未寻到,”碧珠拿走的物件皆是寻常玉器首饰之类,且大多无甚特征,很是难寻,王聚派人查了数日都没有结果,“但老夫人她们在碧珠的遗物里有了新发现。” 王崇柏听了王聚的转述终于睁开了眼, “查这‘逊之’身份的事就交给你了,按字迹去查。” “是。”王聚应了声便要着手去办。 “等等,”瞥见方才读过的消息,王崇柏又加了句,“着重查一下二夫人的娘家人。” 王聚立刻心领神会,老爷如此说,那就是怀疑二夫人了。“是,老奴知道了。” 费了一番功夫弄来陈家所有男丁的墨迹,一一比对之后找到一张极为相似的。请了专人来验,果然是同一人所写。之后王聚又去栖云寺问了情况,发现此人也常去栖云寺上香。于是他终于可以肯定,这落款上的“逊之”就是陈氏的三弟,陈焕。 王聚本就是心思灵透之人,先有王崇柏的暗示,后又查出了“逊之“的真实身份,当下便顺着陈焕这条线继续查了下去,果然又查到了不少消息。 “老爷,陈三少爷的奶娘和几个小厮在一个月前回乡过年,各自在当地当铺当了不少玉器首饰。老奴派人去看,果然就是碧珠盗走的那些物什。”王聚将目前赎回的东西拿到王崇柏面前,并附上当票。 “去请陈三少爷来府上一叙。”王崇柏吩咐道。 “是。” 陈焕怀揣着满肚子忐忑来了王府,一个时辰之后才失魂落魄的走了。陈氏得知之后大惊失色,王崇柏莫非都知道了?不对,碧珠和卢氏都已经死了,死无对证,王崇柏不可能查到她……没来得及细想,就有丫鬟说老爷有请。 一进屋还没来得及跪下就被扔了一头一脸的纸,陈氏捡起一张看了,当即白了脸。“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陈氏颤声道,“三弟私通碧珠偷拿老夫人的财物,媳妇竟丝毫不知,请老爷责罚!” “你当真只是不知之罪?”王崇柏冷哼,“陈氏,你以为你还能糊弄老夫吗?” “二夫人,您弟弟全部都说了,您就……”提到陈焕,王聚就忍不住露出轻蔑之色。方才老爷只是微微一吓,那陈焕就毫不犹豫的出卖了自己的亲姐,将什么都说了。这样的男子真不知碧珠怎么会因为九年前的偶遇便一见倾心,甚至不惜为了他背叛老夫人。 “媳妇知罪,”陈氏深知自己弟弟的德行,心下庆幸没有让他知道全部,“可媳妇也是没办法。年前因着私盐,陈家全家都落了罪,需凑足十万两方能免。若是往常,陈家自然能拿出这些银两。但近年来三弟沾上了赌瘾,早已将家产败的七七八八,哪里拿得出这些银钱?媳妇的体己本就不多,嫁妆又为了二爷的前程用得所剩无多,实在拿不出钱来相帮。但媳妇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娘家人进牢房,一时情急才想出利用弟弟与碧珠的私情盗用老夫人财物的法子。请老爷恕罪!” “老夫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害老夫人。”王崇柏见她依旧避重就轻,取出一封信甩到陈氏面前。 陈氏拿起一看,面如死灰。枉她费尽心机,终还是敌不过天网恢恢吗? “你还是不肯交待?”王崇柏不耐了。 “老爷若想知道,媳妇便说与您听。”在这真相大白的时候,陈氏竟笑了,只是那笑容中透着无尽凄凉……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将阴谋告一段落。。下章开头交待一下就可以回归欢乐养娃路线了,哦也~~~ ------------ 166 V章 ------------ 167 V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