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1章 泥人开口 云州以北,多林莽山峦,人烟罕至,称为北荒。 古老的丛林里,微风徐徐,阳光正好。 大树下,一个娃子聚精会神的盯着前方,手里举着一个与自己身体极不协调的硕大捕虫网。 网面由坚固的树藤编织,网口足有井口大,落下的时候带着一股刺耳的风啸声。 嘭!! 捕虫网在地面砸出一圈深深的沟痕,网住的东西不断挣扎,尘土四起。 “抓住了!抓住了!” 几个小伙伴从树后和草丛里钻出来,欢呼雀跃。 “别让它逃了,快拔毛!” “蟒雀的羽毛最轻,加上骨鳄的皮才能做出最耐踢的蟒皮鞠!” “骨鳄咱们昨天钓了三条,皮早够了,就差雀羽,这下齐活,又能踢上一阵子喽!” 一阵鸭子褪毛般的嚎叫过后,几个娃子带着圆滚滚的皮球心满意足的跑开。 原地,一只生着蟒首虎身孔雀尾的凶猛异兽撅着光秃秃的尾巴,翻着白眼昏死过去。 大窑村位于北荒深处,远离尘嚣。 山里的娃子,可玩的东西不多,蹴鞠是一种廉价又有趣的游戏。 村口有一片空地,平常用来堆稻草。 皮球在娃子们脚下霍霍生风。 这些娃娃都赤着脚,小小的脚丫有着很大的力道,往往一脚出去能让皮球刮起一道气浪。 孩童们天真无邪的欢笑声,让贫瘠的大窑村显得生机勃勃。 一只蹄下裹着霞光的梅花鹿被笑声所吸引,在丛林中轻快的踢踏而来,跃动的路上留下一串冰雪蹄印。 被蹄印冻住的荒草野花不仅没有枯萎,反而越发翠绿,在冰层中疯长绽放。 大大的鹿眼眨着灵动的光泽,从空地旁一棵树后探头望去。 呼! 蟒皮鞠带着刺耳的风声飞过,正中鹿首。 随后嘭一声撞在远处的古树上,又弹了回来。 百丈高的古树哗啦啦枝叶飘摆。 落下的树叶如一片绿色的飞雪。 斑驳的阳光落在无头的鹿尸身上,融化了一排冰雪蹄印。 “蟒皮鞠脏了!” 女娃撅起小嘴儿。 “没事没事,吸溜……瞧,这不干净了吗!” 一个流着鼻涕的男娃伸出三尺多长的舌头这么一卷,皮球立刻崭新如初。 欢快的声音响起在空地。 孩童们继续玩耍。 骨碌。 皮球滚进一堆稻草。 草堆躺着人,露出两只穿着草鞋的脚。 “谁在哪儿?把球踢过来!” 孩童们大声呼喊。 “好哇……” 那人抻了个大大的懒腰,睡眼惺忪的坐了起来。 躺在草堆里的是个十六七岁的乡村少年,模样普通,面容清癯,穿着朴素的粗布衣衫。 有些特殊的是,这少年左眼戴着一个奇怪的眼罩。 眼罩的材质类似青白色的琉璃,两侧伸展出八条丝线般的细微隆起,紧紧贴合在眼眶四周,无需绳线即可将眼罩牢牢固定,不仔细看的话还以为患了白翳。 当看到少年模样之际,空地上的孩童们瞬间变了脸色。 “别、别!” “快放下我们的蟒皮鞠!好不容易做的!” “不!要!啊!” 嘭!! 凄凉的呼喊中,蟒皮鞠直线上天,化作一个黑点消失在刺眼的阳光里。 一群孩童呆愣着看天,张着嘴巴,有几个还淌下口水。 “你赔我们的蟒皮鞠!” 见少年拍拍手施施然要走,孩童们不干了,眼含泪光讨要公道。 少年看了看天,又指了指远处一棵果树。 “树上的果子如果熟了,就会掉下来,对吧。” 孩童们点点头。 “知道为什么吗。” 孩童们摇摇头。 “因为大地存在着一种肉眼不可见的神秘力量,我称其为大地之力,天上飞的东西最终都会掉下来,即便飞鸟也一样,想想你们自己,是不是累了就想躺下睡觉?这就是大地之力无形的体现。” 孩童们茫然。 “耐心点,只要大地还在,早晚你们的球会掉下来。” 老学究般的少年背着手,踱着步,走进村子。 留下一群呆滞的孩童傻兮兮仰头看天。 半晌,几片碎开的兽皮在半空飘荡落下,其后是一片五彩斑斓的羽毛。 孩童们看着满地的羽毛和兽皮,嘴角抽搐,哇一声大哭出来。 “呜呜呜!云缺又欺负人啦!” 哭声震天,丛林里飞鸟四散。 大窑村西北角,一户冒着炊烟的房屋前,云缺揉了揉耳朵。 “这帮家伙嗓门真大,也不怕招来吃人的老虎,就不能小点声哭,我欺负人?明明在助人为乐好吧,是你们的球不结实。” 走进院子,顺手将水缸的盖子盖好。 又把被风吹翻的晾晒衣物整理一番,最后朝狗窝里扔一颗野果子。 藏在深处的大黑狗立刻晃着尾巴伸出脑袋讨好。 经过水井的时候,朝着黑漆漆的井口喊道: “开饭了。” 等了下没动静。 云缺将头探进去。 井口冒着凉气,冰冷的井水里倒映着少年的面孔。 “捣蛋鬼,开饭啦。” 声音在水井里回荡。 静待片刻,井里依旧安静如昔。 云缺跳上井沿儿,一边解腰带一边吹哨子。 井底的水面突然翻起水花。 哗啦一阵水响,有黑影从水里爬了出来,风一样跃出井口。 从井里跳出来的是个十来岁的女娃。 瘦瘦的脸蛋儿黑眼圈,扎着两个朝天辫儿,面皮白净得渗人,没有丁点血色。 “你恶心!往自家井里撒、撒尿,你自己不、不吃水吗!” 略有口吃的女娃叉着腰,一脸嫌弃。 “我紧紧腰带而已,又没亮家伙,凭什么说我撒尿。” 云缺理直气壮的跳了下来。 女娃气呼呼的眨着眼睛,一时找不到证据。 “即便撒了也没啥,井里是活水,三天即可换新,去隔壁家吃两天不就完了。” “那、那你上次,怎么半个月都没在家吃饭?” “下雨天的时候,哥不是带你玩过和泥巴嘛。” “是、是呀。” “你有没有发现,玩泥巴的过程中泥水很容易会被雨水冲走,但是泥巴消失的速度可就慢喽。” 云缺说完推门进屋。 女娃懵懵懂懂,一头雾水。 什么泥巴泥巴水的。 怎么听起来很恶心呢? 屋子里干净整洁。 墙边摆着一架旧的织机,梭口搭着细细的纺线。 阿娘的织机从不织布,说是织出来的布匹不结实,倒是编网很牢固。 木桌上摆着两盘炒青菜,两碗白米饭,没什么油水儿,很清淡。 桌旁坐着气质优雅的女人。 端庄秀美,两侧鬓鬒各垂着四条细长的辫子,直拖到地。 女人的脸上挂着和蔼迷人的微笑,一身粗布裙衣根本掩饰不了她成熟典雅的风韵。 “阿娘,我和小妹回来了。” 云缺坐在桌边,看到有菜他便开心,至于吃得清淡与否不重要。 重要的是一家人整整齐齐的在一起。 女娃自从进屋后表情始终不太自然,有一种莫名的紧张感。 她浑身紧绷着,眼睛里藏着深深的恐惧,像一只受惊的野猫,准备时刻逃走。 呼噜。 呼噜。 关着房门的里屋传来雷鸣般的鼾声,震耳欲聋,奇怪的是在屋外却听不到半点声音。 屋里住着云缺的阿爹,常年睡大觉,很少醒来。 “小渔没淘气吧。”女人将米饭朝着女娃面前推了推,道:“吃吧,快凉了。” 小渔连忙点头,示意自己很乖,却没动筷,始终盯着旁边的哥哥。 直到她看见云缺开始吃饭才稍微缓和了一些,小心的拿起筷子,一个米粒一个米粒的往嘴里夹饭。 “阿娘也吃。” 云缺吃了一大口青菜,看着桌子上两个互相扣在一起的瓷盘上。 盘子里扣着的,是阿娘的晚饭。 阿娘有着自己特殊的食谱,给兄妹俩做的饭她向来不吃的。 “好。” 女人微笑着伸出手来,指如葱白,皮肤极好。 那不是干农活的手,工艺品一样,精致得令人惊叹。 兄妹俩的目光都落在那双手上。 他们看得不是手,而是即将揭开的瓷盘。 云缺鼓着腮帮子猛劲嚼菜。 小渔把头埋进了饭碗里,露出两只惊慌的眼睛,仿佛阿娘即将揭晓的晚餐是一份巨大的恐怖。 素手抚过,瓷盘一点点掀开,现出里面的朵朵花瓣。 竟是一盘子紫色的小花儿,散发幽香。 女人用筷子小口小口优雅的吃着。 云缺放慢了吃饭的速度。 还好是花。 有些时候阿娘的晚餐会很特别,令人意想不到,如果不吃快一点的话很容易会再也吃不下去。 小渔从碗里抬起头,气色好了不少,吃完后她抢着去洗刷碗筷,十分乖巧。 天色渐暗,天边挂起一轮圆月。 “月圆了,又、又该吃蛋了,阿娘说我们长身体,不能总、总吃青菜。” 小渔蹲在井口,惨白的小脸儿上洋溢着憧憬。 “明儿我去掏几个回来,咱吃蛋炒饭。” 云缺坐在木凳上纳凉,盘着腿道:“那群秃毛鸡其实挺可怜的,一个月只下一次蛋还总被我们吃,这些年我记得好像只错过两次,哎,那俩月没蛋吃的时候咱吃啥来着。” “吃的鸡肉。” 小渔回味的吧唧了一下小嘴儿。 “可、可香了呢!” 是夜。 月如玉盘。 大窑村外万籁俱寂,唯独村子里不安生。 狼嗥虎啸,鹰唳猿啼,马嘶、蛙鸣、鼠叫,怪声此起彼伏。 仔细聆听,又悄然无声。 炊烟下坠,井水倒卷,树挪、屋移、瓦颤,异象接连不断。 再一转眼,又一无所见。 扭曲的月光下,如山的黑影涌动。 破旧的供桌上,龟裂的泥人开口。 “蜣螂转丸,丸成而精思之,而有蠕白者存丸中,俄去壳而蝉……” ------------ 第2章 人傻钱多 古林中,独行的老者脚步匆匆。 他戴着斗笠穿着蓑衣,背着一个竹篓,行走间几乎不发出丝毫响动。 行至一处宽敞的空旷地带,老者挑了挑斗笠,谨慎的四下查看。 “能歇脚么。” 像是自言自语,道出的却是问句。 “百丈内没有危险。” 竹篓里传来少女轻灵的声音。 老者将竹篓轻轻放下,打开盖子。 竹篓里坐着个十四五岁的女孩。 模样娟秀,身形娇小,两腿纤细如竹竿,病态的盘在一起。 她是个重残之躯,不然也坐不进那么大点的竹篓。 “郡主不该来,北荒太危险了。”老者苦涩道。 “木老自己来的话,有几成把握成功呢。”女孩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反问。 “以老夫的筑基修为,一成机会也没有。”老者的回答坚定而无奈。 “所以我们只能智取。”女孩做了个俏皮的鬼脸儿,道:“我就是木老的智囊!” 老者慈爱又无奈的道:“若非郡主天生的灵觉感知,我这把老骨头能否安然无恙的走到这里都在两可之间,说不定早成了一条孤魂野鬼。” “一定会成功的!”女孩挥了挥小拳头。 老者神色复杂欲言又止。 仿佛有千言万语难以开口,最后化作一声叹息。 微风拂面,风声里夹杂着细不可闻的羽翅轻响。 小郡主忽然蹙起眉,小声道出一个字。 “蜂!” 老者神色一震,急忙背起竹篓,压低斗笠,朝着小郡主示意的方位绕行而去。 穿过一片林莽,竹篓的盖子掀起一条缝隙。 远处树顶,一个树屋般的硕大蜂巢映入眼帘。 小郡主惊讶道:“火云蜂的蜂巢据说价值连城,无比珍贵,有百香巢的美誉,没想到居然那么庞大!” 木老没回头,道:“别看火云蜂是低阶妖兽,每一个百香巢里至少有数百只,加上不会低于中阶程度的蜂王,绝对是一股可怕的力量,筑基修士避之不及。” 小郡主听罢乖巧的缩回了竹篓里。 很快她又惊奇的眨着大眼睛,道:“百香巢上好像挂着个人!” 木老依旧没回头,道:“贪得无厌者并不少见,死于北荒的修士不算稀奇。” 小郡主怜悯的点点头。 是啊,肯定死透了。 头都扎进蜂巢里,只余身体在外面,过不了多久就会风干了吧。 想象着干尸的模样,小郡主脸色发白,合上盖子不再出声。 随着一老一少的远离,挂在蜂巢上的人忽然动了。 云缺拔出脑袋,叼着的空心竹竿里还残留着蜂蜜,头顶是进进出出的蜂群。 “外乡人?” “不会也是来掏蛋的吧,得快点了,去晚了小渔要没蛋吃了。” 云缺顺着树干滑下来,朝着一老一少消失的林间追去。 山间地形复杂,时而茂密古林,时而悬崖峭壁,小溪潺潺,瀑布轰鸣。 天已过午。 一处断崖下立着个古怪的东西。 外形类似巨龟,通体木质,一人多高,长宽各有丈许,四爪如柱,关节处的机括精巧复杂,显然是能动的。 木龟内部中空,有简单的桌凳,如一间小屋。 小郡主正帮着老者包扎右臂。 翻卷的伤口似被利器划开,露出的白骨泛着古怪的灰色,触目惊心。 “虎纹蝎的剧毒唯有百香蜜可解,上次途径的百香巢不知有没有机会获取些蜂蜜,木老,我们要不要回去试试运气?” “没用的,以我们两个现在的状态,招惹蜂群必死,趁老夫还能坚持一阵子,尽快找到东西才是上策。” “解毒丹的药力压不住蝎毒,木老必须时刻以全力抵抗,不能在妄动灵力了。” “老夫这条命是王爷给的,早晚要还回去。” 老者的语气轻松洒然,面对毫无希望的死境,坦然处之。 唯独看向小郡主的时候充满愧疚与不忍。 以他的修为能走到这里,已经到了极限,即便用上小郡主的灵觉天赋也难以避开所有危险。 因为这里是北荒,生人勿近的荒芜之地。 包扎好伤口,女孩坐在木凳上出神。 “小时候父王用机关兽哄我,他在外面敲门,我喊谁呀,他就学老虎叫,我便咯咯的笑……后来每次坐在机关兽里,我都觉得会有人来敲门。” “郡主吉人天相。” “木老不用安慰我,你怀着死志而来,我也一样,我知道走进北荒意味着什么,我们能活着回去的几率,百不存一。” 小郡主稚嫩的小脸儿上是与年纪不附的决然。 “我这个废人终于能为父王做点事了,哪怕死在这里也心甘情愿,木老,我好想再听一听敲门声……” 木老无声的叹息着,无力的闭上眼睛。 咚咚咚。 敲门声如同静夜里的惊雷,响起得突然又诡异。 木老豁然一惊,抽出长剑,如临大敌。 “是人!” 女孩以灵觉感知后立刻推开了机关兽的木门。 木老阻拦不及。 小郡主贸然开门的举动十分危险。 有些灵智大开的妖族,是会化形的! 门外站着布衣的少年,正满眼好奇的打量这个别致的小木屋。 “你是何人!” 木老沉声质问,手中长剑亮起暗淡的光泽。 “我叫云缺。” 少年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说话间露出一口白牙。 “天有不测风云的云,月有阴晴圆缺的缺。” “探险者?” 木老在第一时间判断出对方的人族身份,提着的心放了下来,不动声色的收起长剑。 “不探险,我是本地人。” “进来说话。” 木老扫了眼外面,匆匆关好木门。 木屋虽然不大,坐几个人绰绰有余。 云缺新奇的环顾四周,道:“我来是提醒你们一下,选这个地方落脚不大合适。” 小郡主诧异着北荒里居然住着人,而木老自从看到云缺手里那半截残留着蜂蜜的竹竿,目光再也挪不开了。 百香蜜!! “这位小哥儿,你这竹竿能否卖给老夫?” “行啊。” 云缺直接伸出一个巴掌。 五…… 木老的心绪起伏不定。 以他多年的经验来看,但凡要价的时候伸五指者,无一不是狮子大开口。 五百两纹银?五千两纹银? 还是五块灵石! 救命的解药就在眼前,不吃必死,木老深吸一口气,打算听一听到底是何等的天价。 “后山嫩竹,十个铜钱一斤,这节足有半斤,五个铜钱给你了。” 五个……铜钱! 历经风浪的老者被对方的要价惊得怔在原地,心头巨震的同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谁成想五个铜钱就能救命。 再次确认一番五个铜钱的价钱后,木老忙不迭的答应下来。 以他和小郡主的身份,不可能带着铜钱,于是拿出一片银叶子交给云缺。 “银子?”云缺吃惊道:“足有一两重!我该找你九百九十五文,没那么多铜钱,找不开呀。” “不用找,都归你!” 木老迫不及待的夺过竹竿,一仰脖将残留的蜂蜜吞下。 吃完还不罢休,取出水袋将竹竿涮了又涮,然后咕咚咚几大口把涮竹竿的水喝光。 云缺有心拦着。 怎奈人家的动作太快,几口下肚。 那竹竿自己可咬了半天,上面还有口水呢。 看着老者近乎疯狂的举动,云缺不无感慨。 想吃蜂蜜早说啊,蜂巢里有的是。 城里人真是……人傻钱多啊。 ------------ 第3章 万里大禁 木老感知着身上毒力在快速消退,不由得心生畅快,差点要仰天长啸。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原本怀着必死之意,转眼便重获新生! 老者重新看了看对面的少年人。 竹竿肯定是捡来的。 一个乡村少年不可能挖出百香蜜,普通人接近百香巢立刻会被蜂群撕成碎片。 竹竿里残留的百香蜜可能是火云蜂所遗失,或者某些强大妖兽抢夺蜂蜜后的遗留之物。 感受着重新焕发的生机,老者忽然想起对方进门时说的话。 “在此地落脚,有何不妥?” 唳! 话音刚落,木屋外的高空忽然传来一声鹰啼。 啼声悠扬高昂,凄厉中透着一股凶悍,久久不息。 “中阶妖兽盲鹰!”木老暗惊,“莫非断崖上是鹰巢?” “崖上有鸟蛋。” 云缺的回答令木老悔恨交加,恨不得抽自己嘴巴。 盲鹰这种中阶妖兽有个特点,没有眼睛,完全以声音来狩猎,只要不发出响动,即便在盲鹰眼皮子底下经过都没危险。 早知如此,就该趁早离开! 盲鹰的啼鸣正是锁定目标的征兆,再想走已经晚了。 小郡主内疚道:“怪我,竟把鹰蛋与山石混淆,没能感知出来。” 木老凝重道:“郡主无需自责,我设法引开盲鹰,郡主趁机驾驭机关兽离开此地。” 小郡主担忧道:“木老的伤势?” “毒已解得差不多了,剩下的皮外伤不碍事。”木老临行前叮嘱云缺,道:“别乱动,想活命的话就听郡主安排。” 木门开合,老者的身影跃了出去。 鹰啼声变得愤怒,逐渐远去。 小郡主开始行动,将双手探进两个陷在木板下的机关里。 类似的机关总共有四个,对应着木龟的四肢,而郡主只有两只手能动。 云缺看得奇怪。 想不通对面的残疾女孩要如何驾驭这个庞然大物。 一阵机括响动,木龟的外表发生改变。 前爪缩短,后足延长弯曲,外形竟从木龟变成木蛙。 “对于没有腿的人来说,两只手也能走路。”小郡主扬起坚毅的脸庞,道:“我叫李跳跳,坐稳喽!” 木蛙一跃而起,蹦出数丈开外。 落地的声音很小,轻盈得令人难以置信。 云缺在惊奇之余,出声提醒:“别往这边走,容易撞上吃鸟蛋的四脚蛇。” 李跳跳疑惑道:“你说的鸟蛋是盲鹰蛋?据我所知,喜食盲鹰蛋的妖兽只有一种,高阶程度的鬼眼蜥蜴……” 咔嚓! 正在做出跃起动作的木蛙被什么东西重创,背部撕裂出一个大洞。 透过孔洞所见的,是一只脸盆大小的幽蓝巨眼! 破损的机关兽外,趴伏着一头蓝眼红皮的庞大蜥蜴,嘴巴是鸟喙形状,锋利如钩。 凶猛的高阶妖兽,鬼眼蜥蜴! 李跳跳在看到那只幽蓝鬼眼的同时,心如死灰。 高阶妖兽这个词汇,本身就带着一股凶悍气息。 那是能与金丹大修士相抗衡的可怕妖族,别说只有炼气境的小郡主,即便木老在此也难逃一死。 至此,李跳跳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云缺最初敲门的来意,不是提醒山顶有鹰蛋,也不是提醒高空的盲鹰很快会回来。 人家提醒的是被盲鹰蛋所吸引而来的高阶凶兽鬼眼蜥蜴! 风暴般的威压轰然袭来。 李跳跳的胸腔拼命的起伏着,耳畔炸起如雷的轰鸣。 高阶妖兽携带的气息让这个本就虚弱的小郡主不堪重负,没昏过去已经是她拼尽全力在坚持了。 强大的妖物面前,人类的弱小被衬托得淋漓尽致。 就像猫爪下的老鼠,鹰爪下的兔子,毫无反抗的机会。 然而也有例外。 云缺面对巨兽非但不怕,还古怪的打了个呼哨。 尖锐的哨声在小郡主充满轰鸣的耳中犹如蚊蝇,她丝毫不觉。 就在鬼眼蜥蜴即将用可怕的尖嘴拆开机关兽的时候,一道黑影如风般冲了过来,扑在巨兽身上。 鬼眼蜥蜴翻滚着倒向一边,与什么东西厮杀着。 随着威压消退,小郡主清醒几分。 尽管不清楚鬼眼蜥蜴因何退走,但她知道危险并未过去。 必须立刻离开这里! 李跳跳想要重新控制机关兽,可惜她的双手颤抖不止,用不上力。 “我来试试。” 云缺模仿着女孩之前的模样,也用双手控制机关。 木蛙起初歪歪斜斜,不过很快便越发灵巧,渐渐远离断崖区域。 半个时辰后,机关兽停在一条小溪旁。 “这次运气好,居然能活下来,幸亏有云缺帮忙驾驭机关兽……我真没用。” 李跳跳坐在溪边,腿垂进水里。 冰凉的溪水冲刷着那双毫无知觉的小脚丫。 “村长说天生我材必有用,最没用的废材只要晾干了,也能当柴火烧。” 小郡主怔了怔,哭笑不得。 云缺蹲在溪边,道:“天生的?” 李跳跳轻轻摇头道:“我出生那天,爹爹正好研制出新的机关甲,欣喜之下忘记了卸甲,结果抱起我的时候,机关甲出现意外…… 我从没恨过爹爹!我知道他比我还痛苦,为了逗我开心,爹爹打造了机关兽,无论每天多忙都会抽出时间陪我。” “你一定是亲生的了,有亲爹真好。” “难道云缺没有爹娘?” “有哇,一家四口,只是阿爹不常见得到,更不会陪我玩,我不是他们亲生的,是在村口捡来的。” “生而不养,枉为人父!抛妻弃子的人最可恶!” “反正我没饿死,不恨他们。听木老叫你郡主,你们是哪的人啊。” “我们来自巨鹿城,离北荒有千里远。” “山里兽多,你们巨鹿城不怕吗。” “这里的妖物出不来的,在北荒之外,存在着一道万里大禁,阻妖不阻人,是我们李家皇族的一位先祖所布,正因如此,人族才能在云州以北生存繁衍。” “万里大禁?怪不得小黑出不去……”云缺嘀咕了一句,道:“对了,你们来山里做什么?” “来找巽羽之卵,我想帮爹爹一次,不想在王府里当个废人。” “巽羽之卵到底是什么,我常来山里,没准见到过。” “是雷冠巽羽所生的蛋,十分罕见,个头比鹅蛋还要大出一圈儿。” “比鹅蛋还大的蛋我倒见过不少,不过那雷冠巽羽又是什么东西?” “雷冠巽羽是一种高阶程度的凶禽,高过两丈,不长羽毛,浑身上下披着红色的细鳞,每月的月圆夜产一枚蛋,七七四十九天方可孵化,在产蛋后雷冠巽羽必定寸步不离,将蛋视作珍宝。” 小郡主没觉得一个乡村少年真见过巽羽之卵,如此详细的讲解,很大程度是为了礼貌而已。 可是云缺越听越觉得耳熟。 没毛,红皮,会下蛋,两丈高的傻大个儿…… 怎么所谓的雷冠巽羽,听起来这么像秃毛鸡呢? ------------ 第4章 出意外了 黄昏之际,狼狈的木老寻到机关兽。 见老者安然无恙,小郡主欣喜不已。 “郡主果然吉人天相。” 木老比小郡主还要高兴,狠狠的喘了口气,道:“引走盲鹰的途中发现了雷冠巽羽,就在离此地不远的山坳之内,郡主真乃吉星也!” “真的!”小郡主大喜过望。 “绝对没错,缭绕雷弧的肉冠老夫不会认错,待我恢复片刻再行前往,破釜沉舟,在此一举!” 小郡主也做好了最后一搏的准备。 她正想给木老和自己打打气,就听云缺道了句告辞,钻进树林不见了。 “这里太危险,天又快黑了,他一个人走不会出事吧。”小郡主担忧道。 “能住在北荒边缘,对森林自然会有些了解,放心吧,普通的凡人也有求生之道。” 木老恢复着气息,道:“多年前我曾到过一座遍布毒蛇的蛇岛,本以为不会有人族的踪迹,不料在岛上遇见一个部落,都是凡人,他们生来与毒蛇为伴,深知毒蛇的习性,久而久之竟能与毒蛇共存。” 小郡主听罢唏嘘道:“万物造化,果然奇妙,五行相生相克……想来云缺也与蛇岛之人一样,练出了躲避妖兽的能耐。” 木老点头道:“那小子体质不错,即便没有修为也比普通人矫健得多,若被点拨一二,没准也能走上修行路。” 小郡主眨了眨眼,道:“木老的衣钵也该找个传承了,我看云缺很不错呀,不如您老收他为徒怎么样!” 老者摇头苦笑,道:“修行哪是那么容易的,不说老夫早没了收徒之心,即便想找传人也得找个年岁小的,他足有十六七岁了,根骨经脉已然定型,难有太大的造诣,以后的路,走不远的。” 小郡主嘟起小嘴道:“听说我爹当年修炼得也很晚,快到二十岁才勉强修成炼气境,如今还不是筑基大成,机关术天下无双。” 老者微笑道:“王爷属于大器晚成,天赋并不比旁人差,只要挨过天祈城的打压,将来金丹有望!” 小郡主期待道:“成为金丹大修士,就能与雷冠巽羽这种高阶妖兽正面抗衡了……” 老者沉声道:“不止如此,王爷一旦破境成功,天祈城那边就会收敛不少,你们一家的日子也会好过一些,老夫就算舍弃这条命,也要夺一枚巽羽之卵!” 为了恩情,为了家族,一老一少做好了赴死的打算。 迎着落日的余晖,木老站起身来,凝重道:“准备动手……” 刚要动身,远处的山坳里忽然传来一阵古怪的声音,犹如鸡飞狗跳的响动。 “雷冠巽羽的巢穴方向!”木老惊疑不定道:“出意外了,赶紧过去!” 机关兽载着两人朝山坳快速赶去。 不多时,木老与李跳跳出现在山坳边缘。 一老一少跳下机关兽之后,目瞪口呆。 山坳里有四个磨盘大小的窝,四周散落着一地羽毛,一个蛋都没有不说,连雷冠巽羽都不见踪迹。 “至少有四头雷冠巽羽。” 木老快速分析着局面,道:“不久前这里遭遇奇袭,巽羽之卵想必被其他妖物盗走,而雷冠巽羽追了出去……不好!我们快走,等凶禽回来必定发狂!” 他很清楚被激怒的高阶妖兽有多可怕。 连金丹大修士都要暂避锋芒,又何况一次四头! 暗道一声运气不佳,木老当机立断,带着小郡主远离山坳。 这种情况再留下就不是寻找时机了,而是找死。 林间。 云缺用布衣的前摆包着什么东西,脚步飞快。 “乡下就这么点好吃的也惦记,城里人真没良心……” “蛋炒饭呀蛋炒饭,香着哩……” 轰隆一声。 一片黑影笼罩而来。 前路上多了头三丈多高的白猿。 毛发如雪,眼珠碧绿,如果脸上没那么多淤青的话更能显得威猛不凡。 咕噜噜,白猿肚子里发出闷雷般的响动。 它饿了,要吃东西。 云缺脚步一顿,怀里抱着的东西往后一缩,脸上是守财奴般的表情。 嗷呜! 嘶吼的白猿以双臂捶打胸口,发出轰轰响动。 随后这头凶猛的巨猿做出一个怪异的举动。 噗通一声趴在地上,两只大手交叉在头顶,前后摆动,一副可怜兮兮的乞讨姿态。 那模样分明在说:大爷行行好,给点吃的吧。 “想吃自己掏去,不给。” 云缺没理睬白猿,继续赶路,在途径小溪的时候又遇到机关兽。 “天要黑了快上来!我送你回去。” 小郡主发现云缺后急忙控制机关兽一下将其吞了进来。 莫名其妙的又坐回小木屋里,云缺满心无奈。 我家又不远,用得着送么。 再者说坐这玩意不大安全,还不如自己走路呢。 “气运尽时,就真是山穷水尽了。”木老看了眼云缺,道出句模棱两可的话。 他是在提醒云缺这个胆大包天敢在北荒乱跑的少年,再好的运气也有尽头。 总这么冒失,早晚被妖兽吃掉。 云缺紧了紧抱着的东西,嘿嘿一笑,也不知听没听懂。 木老摇摇头,轻叹一声。 他这一叹,云缺没觉得什么,小郡主则现出遗憾之色。 她本打算劝说木老收下云缺做弟子,如今看来怕是没希望了。 木老喜欢稳重的后辈,对云缺这样没事儿在险地里乱跑的孩子很难看得上眼。 很快李跳跳便调整了心态。 也好,修行路遍布荆棘,修炼到最后甚至寸步难行,还不如做个普通人,每天开开心心就好。 “只能下月再来碰碰运气。”李跳跳遗憾道。 老者愤慨道:“来自皇城的逼迫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不可理喻!巨鹿城地处北方就将北荒也说成是王爷的封地,让王爷进献巽羽之卵,根本是胡搅蛮缠、岂有此理!若能号令北荒的妖物,皇位上坐的早就是我们王爷了!” 木老郁闷中透着无奈。 不说一月时间巨鹿城的局势是否会发生变化,下一次能不能再次活着来到这片雷冠巽羽栖息的山坳,都在两说。 木屋里沉默下来。 “是什么?”李跳跳为了缓和压抑的气氛,指了指云缺怀里鼓鼓囊囊的衣襟。 “野味儿,给我妹补脑子的。” “补脑?你妹妹有痴傻之症?” “她不傻,就是脑子不太够用。” 这番解释令小郡主一时转不过弯来,最后莞尔一笑,道:“云缺,你会修炼吗?” “你说的是炼气筑基这些修炼境界吧,我修炼过,可能太笨了,怎么修也修不出所谓的灵气。” 听闻云缺居然曾经修炼过,李跳跳重新升起让木老收徒的希望。 “这么说你应该有一些基础,怎么会始终修不出灵气呢,是不是不得其法?我在小时候就达到了炼气境,对修出灵气颇有心得,我可以帮你找找结症所在,能看看你的心法么。” “行啊,这本心法是村长在山里头捡来的,有些年头喽。” 看着云缺从怀里掏出一本又破又旧的小册子,李跳跳苦笑不已。 怎么他们村什么都在山里捡,又是弃婴又是心法的。 随着云缺的动作,小郡主的笑容逐渐凝固在脸上。 她看到一个金灿灿的东西在云缺衣襟的包裹下,露出一角。 ------------ 第5章 巽羽之卵 在李跳跳眼里,那金色的一角光滑圆润,类似蛋壳,应该比鹅蛋还大些。 小郡主心里猛地跳了一下。 莫非是…… 她接过小册子,不动声色的翻看了一眼。 咦! 这一眼不要紧,李跳跳下意识的惊咦出声。 由于角度问题,木老并未发现云缺衣襟下的东西,听闻郡主的声音后他将小册子接了过去。 目光一扫,木老顿时皱起眉,道:“气息倒行,经脉逆转,炼气期的心法完全反了,谁这么可耻,留下一部害人的东西!当真修炼起来不死也残!” “假的?怪不得修不出灵气。”云缺自语道:“果然捡来的没好东西,不是野种就是假货。” “不得其法,居然有时候也有好处。”木老看向云缺的目光里掺杂着些许羡慕。 这小子的运气确实不赖。 要真有那么几分天赋照着心法修炼下去的话,早被撑裂经脉而亡了。 李跳跳从贴身的荷包里拿出一部小巧精致的竹简。 “这是正宗的炼气境心法,云缺只要肯努力,相信总有一天会修出灵气成为真正的修行者,心法可以送给你,不过呢我有个要求。” “你说。” “我想看看你怀里藏着的东西。” “好吧……” 云缺掀开衣襟一角,露出一枚金灿灿的蛋,蛋壳上遍布着雪花般的纹路,精致非凡。 亮了下宝贝,立刻又裹了起来,顺手接过小郡主的竹简。 完了还不忘道谢。 云缺的道谢,那边两位可充耳未闻,直勾勾盯着他的怀里,眼珠子都要红了。 无论木老还是小郡主,眼神好像要吃人。 “巽羽之卵!” 两人齐声惊呼,声调儿都是颤的。 木老差点祭出法器。 他吃了人家捡来的百香蜜才得以解毒,欠了个不小的人情,否则非得出手夺来不可。 李跳跳之前看到金蛋一角,有了些心理准备,很快冷静下来,道: “你的蛋能不能卖给我们,换也可以,我父王陷入一场很大的麻烦,需要巽羽之卵方可解困,只要你同意,任何代价我都愿意接受。” 云缺为难道:“换给你的话,就不够吃了呀。” 吃? 木老差点气得翻白眼。 那是巽羽之卵! 高阶妖兽的蛋,是随便吃的吗! 这小子能捡到奇宝,运气好得出奇,可巽羽之卵放在他手里根本是暴殄天物! 木老久经沙场,逐渐稳住心绪,道:“你手里的这枚蛋,可换来一辈子衣食无忧,荣华富贵。” “衣食无忧?真的假的,能天天吃蛋炒饭?” 蛋炒饭三个字差点把木老给噎死。 那是什么玩意? 蛋炒饭那种东西能吃吗! 最简单的饱腹之物,连盘菜都算不上啊。 目光微凝,木老自以为听出了弦外之音。 看来这小子要狮子大开口。 也罢!为了换来巽羽之卵,老夫即便破例收他为徒也无妨! 见对方不言语了,云缺暗自腹诽。 瞧瞧,一听蛋炒饭就没声了,还说什么衣食无忧。 城里人只会说大话。 “我能帮你找到亲生父母!” 李跳跳急切道:“云缺被遗弃在北荒附近,你的生父生母一定不会走太远,这里是我父王的封地,只要派遣大量人手追查,早晚能查出你的身世!” “身世啊……” 云缺想了下,摊手道:“知道谁养的我就行了,将来好尽孝,至于是谁生的……他们都不在乎,我更不在乎。” 李跳跳急着眼圈发红,哀求道:“到底怎样才肯把蛋换给我,你说!要我的命都行!” 云缺将信将疑,道:“有这么严重?用命换个蛋?” 李跳跳哽咽道:“为了父王渡过难关,我这个废人即便死掉也值得!” 本身便有重残的女孩哭得无声无息,越显得无助,人见犹怜。 云缺犹豫了一下,从衣襟里拿出个金蛋来。 “喏,给你一个。” “真的给我了!你想要什么?”李跳跳惊喜不已,双手接过来,小心翼翼。 “银叶子。” 云缺说完这句话,木老立刻开始查点起随身携带的金银。 他已经准备好将全部家当都舍出去了。 其实木老挺憋屈。 要不是欠了人家人情,何必在这苦苦哀求,一掌下去,巽羽之卵就到手了。 木老绝非善男信女,手下的人命不知有多少,但他重诺,一生从未背信弃义。 当然今天也如此。 “你要多少。”木老几乎是咬着牙说的。 结果云缺很认真的算了笔账。 “上次买竹竿的那张银叶子,还差你九百九十五文钱呢,我这人不喜欢欠债,这蛋就当抵消那张银叶子好了,咱们两清。” 说罢云缺晃了晃手里的心法竹简,道:“不过可说好了,心法是你们送的,不算钱。” “当然不算!” 李跳跳郑重道:“之前答应云缺的也算数,只要你来巨鹿城,我们一定能帮你找到生身父母的下落,查清你的身世。” 木老给出一块木质的黑色小令牌,道:“你拿着这块黑木令到王府,自可保你荣华富贵,这辈子衣食无忧。” 他再三查看金蛋,终于确定是巽羽之卵。 长吁一口气。 此番舍命前来北荒终于满载而归,王爷有救了! 云缺带着竹简与令牌告辞。 小郡主还想多送一程,结果人家说什么也不留,跳下机关兽一头扎进丛林。 再送? 总共就四个蛋,再送不知还能剩几个。 云缺溜之大吉。 望着匆匆远去的身影,李跳跳有些担忧。 木老的眼神则充满一种复杂的神色,仿佛在思索着什么心事。 “那小子是孤儿?” “嗯,云缺说是被养父母捡到的,他对自己的身世不太在乎。” “年纪倒是相仿……” “和谁年纪相仿?” “没事,我们快走,尽早离开北荒返回巨鹿城,王爷一定大喜过望。” “好!” 机关兽在纵跃间快速远去。 等其走远,林间的云缺才转了出来。 “可算走了,城里人就是心眼多,这么一会儿的功夫蛋少一个,算了,换来真正的炼气心法也不错。” 一声呼哨。 远处刮起一道黑风。 刺耳的风啸瞬息而至,飞沙走石,原地现出一条黑犬,皮毛如墨染,半人多高,威猛不凡。 正是云缺家狗圈里养的大黑狗。 “小黑回家。” 大黑狗听得懂人言,载着云缺狂奔而去,宛若一道狂风,速度比机关兽不知快出多少。 回到村口,威猛的大黑狗立刻失去山野间的风采。 耸拉着脑袋夹起尾巴,都不敢多叫一声。 云缺走在前面,刚一进门被一群少男少女拦了下来。 为首是个瓜子脸尖下颏的女孩,一身天青色的衣裙,容貌出众,只是小腹微微隆起,似有了身孕。 ------------ 第6章 村花青枣 青枣是大窑村的村花。 十七岁的年纪出落得亭亭玉立,模样秀气,皮肤白净。 身手也好,在村里的年轻人中几乎没有对手。 从小被宠到大的青枣,自然而然的拥有了一颗傲慢之心,脾气刁蛮,目空一切,对围绕身边的年轻人没一个看得上眼。 唯独云缺,青枣向来‘另’眼相看。 “云!缺!” 村口的少女将纤细的手指捏得发白,关节处咔咔作响,眼眸里仿佛要喷火。 苍白的俏脸上,那逐渐挪移的五官组成了一个人见皆知的字。 恨。 所有看到青枣的人,都能从她的脸上看出恨来。 而且是恨入骨髓的那种。 云缺就像没事人一样,裹着衣襟,朝村口的人群径直走了过去。 挡在村口的年轻人足有十来号。 本来是气愤填膺的架势,可随着云缺逼近的脚步,这些年轻人纷纷后退一步。 其中一个眼皮有褶皱的年轻人气势最盛,对周围的同伴道:“这次该谁了。” 气氛一窒。 一个矮个子道:“七天前那次是我。” 另一个瘦子道:“十五天前的是我。” “我正好二十天。” “我二十五天。” 众人快速报出个古怪的天数。 天数少的长出一口气,天数多的提心吊胆,当听到比自己天数还多的人才如释重负。 随着一个满面油光的小胖子报出了一个月的天数,众人的目光纷纷汇聚在他身上。 “不会吧!没人比我时间更长?” 小胖子傻眼了,哭丧道:“伤筋动骨一百天呐,我右胳膊上次被他打断才一个月,还没长好呢,能不能这次换个人呀。” “规矩岂能更改。”眼皮有褶皱的年轻人冷声道:“你这次不会用左胳膊吗,上,该你了。” 小胖子叫朱壮,他绝望的看了看四周,硬着头皮迎向云缺。 “站、站住!” 朱壮战战兢兢的抬起左手,道:“云缺!你怀里藏着什么,拿出来!” 云缺心情不错,走到近前掀起一角衣襟,“蛋炒饭,想吃不,分你一碗。” “真的?好哇好哇!”朱壮忽觉背后一片扎人的目光,急忙改口道:“少废话!把蛋交出来!” “为啥要交出来?”云缺反问。 “当然是赔偿了!”朱壮硬气的解释道:“你把青枣的肚子弄大了,怎么不得赔个蛋给人家补补身子,不闻不问的,你还是不是男人!” 云缺无奈的揉了揉左眼的眼罩,道:“我又没碰她,她肚子大了跟我有什么关系,你们这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让开,我要回家吃饭了。” “好,记得给我留一碗蛋炒饭哈。”朱壮低眉顺眼的说道,连忙让开路。 眼皮有褶皱的年轻人在后面冷冷喊道:“就这么走了?” “吴十三,你也想吃碗蛋炒饭?”云缺回过头,淡淡的瞥了眼对方。 眼皮有褶皱的吴十三顿时心头一紧,眼珠转动,道:“青枣的身子你该负责,她不知怀了什么,弄也弄不掉,将来说不定会生下个怪东西,她这番苦难,归根结底源头都在你。” “关我屁事。”云缺道。 吴十三讥诮道:“当初扔掉你的人,恐怕也是这么想的。” 云缺即将迈出的脚步,顿住了。 吴十三眼角猛地一跳。 话已经说出去了,收是收不回来的,之后会发生什么他自己都不敢想象。 吴十三身边的十几个年轻人表情基本一样。 惊悚中透着无奈,甚至有几个已经做好防御动作,护住了头脸等要害部位。 云缺看了眼咬牙切齿的少女,从怀里翻出个蛋来,扔了过去。 青枣下意识的接住,捧着金蛋有些发呆,俏脸上的恨意非但没消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拿个破蛋打发我?” 仿佛遭遇了奇耻大辱,青枣瞬间暴躁起来,瞪着眼睛就要冲过去却被仓惶的同伴们阻拦下来。 吴十三挡在最前面,劝阻道:“别冲动青枣,我们和云缺从小打到大,最了解他,现在出手不合适。” 一群年轻人也连连规劝。 “是啊,不能出手哇,从小到大咱们就没打赢过他,还上不是找揍吗。” “居然给了个蛋,咱们还没挨打,这不对劲啊,我都不习惯了。” “兴许人家今天心情好呢。” “没准是看青枣可怜吧。” “那野种今天怎么了,居然怂了……” 乱哄哄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带着愤怒与惊悚的目光盯着最后说话的家伙。 远去的脚步,停了下来。 云缺背对着众人站定,将怀里的两枚金蛋仔细的放在路边,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腕。 转身,朝着人群走了过去。 乒乒乓乓。 村口一阵混乱,哎呦声不绝于耳。 大黑狗趴在一边,两只前爪捂着眼睛,透过爪子缝隙看热闹,夹着的尾巴一扭一扭。 等云缺带着大黑狗再度走远,村口剩下一地残兵败将。 除了青枣之外,十几个年轻人无一例外,全部鼻青脸肿。 “那家伙不是心情不错吗,怎么还出手这么重,哎呦我的牙掉了三颗。” “谁特娘的说他怂了?活这么大你们谁见他怂过!” “就是啊,说什么不好说他怂,害我们又挨顿揍。” 吴十三啐出一口血沫子,愤愤道:“不是怂不怂的问题,是野种两个字的问题,那家伙怎么对野种这称呼变得这么敏感了,他以前不在乎啊。” 见众人的惨状,青枣冷静下来。 俏脸依旧挂满寒霜,恨恨的一跺脚,抱着金蛋回家了。 朱壮揉着肿起多高的胖脸,兴致勃勃道:“嘿!你们猜猜我发现了什么?云缺不是那么可怕嘛,只要咱们一起挨揍,伤势就比一个人挨揍轻得多,你们瞧,我这条左手都没断呢!” 回家的途中,云缺经过村长家的院子。 院子里坐着身形魁梧的老者,眉心生着一颗硕大的红痣,正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见云缺回来立刻招手。 云缺跟回到自家一样,几步跳进院子。 “云小子又长高了,真好,真好呀。” “村长,你早上才夸过我,又忘啦,一天都没过呢我能长多少啊。” “年轻人长得快嘛,你瞧这头发都比早上的时候多了十几根。” 老村长将云缺转了个身,满眼慈爱的不住打量,尤其盯着云缺的后脖颈直咽口水。 “村长,你瞧我找到了什么。” “不就是几个鸡子嘛,有啥子稀奇。” “不是蛋,是竹简。”云缺扬了扬竹简,神秘道:“炼气期真正的心法,你捡的那本是假货。” ------------ 第7章 泥道人 捡来的,自然不会有太好的东西。 按照村长的说法,要饭就别嫌馊,捡来的心法谁知道是真是假。 “这心法是真的?”村长眯缝着老眼翻看竹简。 “应该是真的,一个郡主送的,不像假货。” “郡主?哪来的。” “巨鹿城的郡主,来山里找什么巽羽之卵,其实就是秃毛鸡的蛋。” “郡主啊,地位显赫,想来不会骗人,这心法肯定是真的。以你小子的聪慧劲儿,也许能琢磨出其中的道道,没准啊咱们大窑村真要出个飞天遁地的修仙者呢。” 云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修不修仙的无所谓,随缘吧,村长,当年你捡到我的时候,我身上有没有什么信物啊。” “啥也没有,就一件包袱皮儿裹着,还沾了屎尿,第二天被我扔炉子里烧了,那个臭呀。” 云缺嘿嘿一笑,就要回去。 “云小子,替我去屋里啐一口。” “好咧!” 云缺大步进屋。 村长的屋子里摆着破旧的供桌,桌子上供着个泥道人。 泥人身上遍布龟裂。 供桌上没有香炉更没有贡品,看着寒酸又古怪。 村长家的泥道人不是供奉用的,而是用来骂的,村长每天早中晚各骂三次,多年来从未间断。 泥道人雕刻得活灵活现,颇有些仙风道骨。 云缺每次看到泥人都会产生联想。 泥道人一定是村长的仇家,这家伙到底是杀了村长儿子还是撬走了村长的媳妇儿? 做个泥塑供在家里每天骂三遍,年复一年,如此待遇,非夺妻杀子之仇而不可得呀。 云缺运足力气,一口啐出。 口水黏在泥人的眼眶,正中目标。 “卑鄙小人,祝你永世不得超生!” 云缺学着村长骂了一句。 伴着少年离去的背影,黏在泥人眼眶的口水缓缓滴落,犹如眼泪。 自家小院里,兄妹俩捧着香喷喷的蛋炒饭大吃特吃。 “哥做的蛋炒饭是不是天下一绝。” “嗯!肯、肯定的!” 小渔点头如捣蒜,脸贴在碗里。 连吃五大碗,小丫头终于揉了揉圆溜溜的小肚子,躺在井沿上不起来。 “哎,你说到底先有鸡,还是先有蛋呢。”云缺坐在小板凳上乘凉。 “不、不知道,我就知道肯定先有饭,要、要不然哪来的蛋炒饭。”小渔自作聪明的道:“咱啥时候还吃鸡肉呀,肉比蛋香。” “不能吃喽,吃了鸡肉谁给你下蛋去。” 先有鸡还是先有蛋是个问题。 但不重要。 重要的是,如果鸡被吃没了,肯定没有蛋了。 涸泽而渔的道理乡下孩子也懂得,细水长流才是正道嘛。 十五的月亮十六圆。 望着天边的圆月,云缺悠悠道:“小渔,你想没想过探寻自己的身世。” 小渔打了个饱嗝,道:“没、没想过。” “你对亲生的父母没兴趣吗,你不想知道他们是谁?” 小渔又打了个饱嗝,道:“爱、爱谁谁。” “小渔,哥如果死了,你能不能把我给埋了。” “行啊。”小渔侧过脸,奇怪道:“你、你咋要死了么?” “没有啊,就是趁早让你这个冷血的妹子承诺一下,省得我老死之后曝尸荒野。” “切。” 小渔翻过身,脸朝着井口,晃晃悠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掉下去。 “我打算去外面看看,顺便找找生我的父母。” 月光下的少年扬起脸庞,清澈的独眼中倒映着满天星辰。 “其实我也没兴趣知道他们是谁,不过呢,总被人叫野种也不是那么回事,至少得知道自己到底姓什么。” 听闻云缺要出门,小渔差点掉进井里。 她忽地坐起来,顶着黑眼圈的小脸儿上满是震惊。 “你、你要去外面!”小渔惊疑不定的道:“啥时候回来?” “说不准,也许过两天就回来,也许下月在回来,放心吧,哥已经不小了,在外面会照顾自己的。” “谁担心你,我、我担心自己,你不在,我被人欺、欺负了怎么办。” “谁欺负你不会记下来啊,等我回来挨个收拾。” “哦,那、那你可早点回来。” 云缺这个名字,是阿娘起的,随阿爹的姓。 虽然这些年在大窑村过得挺开心,但云缺到底是捡来的孩子。 他不知道自己真正的姓氏是什么。 今天偶遇巨鹿城的小郡主,人家又肯帮忙出人出力寻找线索,云缺打算趁机找到生身父母。 仅仅为了知道身世而已。 云缺从未想过留在他们身边。 因为没必要。 云缺这个乡下的孩子有个好处,最明事理。 他知道但凡不是自己的东西,伸手都多余。 哪怕是亲情。 打定主意后,云缺将出门的消息告诉阿娘。 阿娘很开明,支持云缺的选择,只简单的叮嘱一句,让云缺小心外面的女人。 尤其漂亮的女人。 云缺答应得十分真诚。 越漂亮的女人,越麻烦。 就像青枣,啥也没干呢,一个蛋没了。 想起青枣微微隆起的小腹,云缺询问道:“阿娘,青枣的肚子里不会真怀了什么东西吧。” “你担心她?”女人温柔的笑着。 “毕竟一个村的,她要出事,她娘还不找我拼命呀。” 想起那个村子里人见人怕,连村长都绕着走的寡妇,云缺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放心,青枣死不掉的。” 女人深深看了眼云缺的左眼,柔声叮嘱道:“别再轻易摘下来了,尤其在外面,不怀好意的人很多,有时你根本分辨不出谁才是真正的敌人。” “知道了阿娘。” 云缺答应得诚恳而凝重。 当晚,大窑村里静谧得诡异。 仿佛夜风被驱逐在村外,连月光都变得朦胧暗淡。 村长家的院子里,黑漆漆的树荫下立着一些高矮不同的黑影。 “巨鹿城来的人已经离开了。” “要不要追出去,顺便踏平那座城。” “现在动手已经晚了,他要出去了。” “早说过北荒外不该存在活物,那么大个城,留着早晚是麻烦。” “出去也好,拦得住一时,拦不住一世,让他出去见见世面。” “要是他不回来了呢。” 树荫下,气氛一时凝固。 几道身影沉默无言,不知在各自想着什么。 “会回来的……” 村长的声音悠悠响起。 “别忘了,无论他的亲生父母是何人,他始终是我们大窑村的孩子,他的家,在这里。” ------------ 第8章 花草帽 村东头儿有间怪屋子。 只有房顶没有墙,屋门朝下开,厅堂在地底,怎么看怎么像个坟。 大白天的,屋子里还点着油灯,阴测测凉飕飕。 披头散发的男人正在做着木匠活。 手底下的刀具快速轮换着,木屑翻飞,脸上的白斑在明灭不定的烛火映衬下格外阴森。 一排排精巧的小木块相继出炉,由特制的机括互相连接,组成一只栩栩如生的木头狗。 个头还不小,足有半人高,威风凛凛。 “舌叔好手艺!” 云缺在一边等待多时,见木头狗做好立刻欢呼一声骑了上去。 双脚一磕,木头狗竟一下窜出,在屋外纵跃如风,轻巧得令人难以置信,宛若活物。 舌叔是大窑村的木匠,最擅长做些木匠活,哑了多年,不会说话只会笑。 男人走出屋门。 看着少年驾驭木头狗,他发出嘎嘎怪笑,眼神中满是自豪。 云缺翻身落地,用脚尖一挑,木头狗在半空发出咔嚓嚓一阵响动。 落下来的时候,已然恢复成一圈木块形态,被云缺套在手腕上好似个木头做的小巧臂甲,袖子一遮,外表丝毫看不出来。 “这才叫机关兽嘛,舌叔的手艺肯定不比巨鹿城的王爷差!” “嘎嘎!” “听说城里人赶路都用快马,还要喂细料,吃得比人还好,金贵得紧,有了木头狗咱就不用骑马喽。” “嘎嘎!” “我走啦舌叔,回来给你带点城里的好酒!” “嘎嘎嘎!” 木匠无舌最好酒,大窑村里人尽皆知。 云缺挥手告别,一阵风一样跑出村子。 当他跨出村口的那一刻,树荫下、窗户里、田埂间、屋檐上,一双双目光望来。 目光的主人们神色各异。 披头散发的木匠也望着村口,鬼一样的脸上噙着意味不明的笑容。 离开村子老远,跟在云缺身后的大黑狗才不再夹着尾巴。 小黑逐渐显露出狗子的天性,在丛林间追风捕蝶,上蹿下跳,四处乱尿,仿佛整片森林都是它的地盘。 大黑狗边玩边走,载着主人到了森林边缘。 古林外是一片荒原,远处的高山连绵起伏,如巨龙般蛰伏在大地尽头。 “翻过那片山,应该能看到巨鹿城。” 云缺收回目光,看了看近处的几棵大树。 “小黑,再试试。” 大黑狗听得懂主人的话,前爪伏地,猛地一撑跃向林外。 结果扑到半途便撞上一道无形的墙壁,硬生生给弹了回来。 云缺始终盯着前方的空间。 他发现小黑撞到东西的那一刻,空气中现出一层涟漪般的波纹,神秘又诡异。 “万里大禁……” 云缺伸出手,仔细体会。 什么也触摸不到,一步便可跨出森林。 来回走动几次,毫无异样的感觉。 “修行者的手段神秘莫测,我以后会不会也有这种能耐呢。” 羡慕不已的少年拍了拍狗儿的脑壳,就要远行。 忽然轰隆一声,阴影笼罩而来。 一头白毛巨猿出现在云缺身后,两只前爪锤击胸口,发出野蛮的咆哮。 嗷呜了一通,白猿一屁股坐在地上,伸出爪子,龇牙咧嘴的示意着什么。 云缺往它爪子上一瞧,是一串新鲜的果子。 类似葡萄,晶莹如玉,散发着特殊的果香。 更奇异的是串联着果子的枝杈。 只见白猿手里的那节枝杈竟不断扭动,活的一样,似一条灰蛇,顶端盛开着一朵九瓣的白色小花儿。 白猿献宝般举起手,骚眉弄眼,一副献媚的模样。 “新鲜的荔玉果,不错嘛小白。” 把果子装进包裹,朝着白猿道:“算你有良心,记得我爱吃果子,等回来分你两碗蛋炒饭。” 吼吼! 白猿兴奋得手舞足蹈,呜嗷乱叫。 惹得一旁的大黑狗龇牙低吼,敌意十足,生怕它爱犬的地位被撼动。 白猿灵智颇高。 把舍不得吃的奇果送人可不是它蠢,而是因为它知道,谁才是这片荒芜之地真正的王。 远去的少年在蓝天下显得朝气蓬勃。 悠扬的山歌遥遥传来。 阿妹阿妹你莫羞,阿哥陪你到白头。 百年连理拉钩钩,大红的盖头红兜兜。 阿哥活到九十九,剩一年也不放手。 你问阿哥咋么办,带你一起阴间走呦。 …… 李家村是一处寻常普通的小山村,住着百余户人家,平日里以农耕为生,靠天吃饭。 近几年风调雨顺,村里家家户户都能吃上饱饭,以往的清贫有所改善。 可是吃得饱了,村民们的脸上却再也没有了笑容。 小小的村庄愁云暗淡,有几户人家的墙头挂着白幡,家家门窗紧闭,大热的天儿连个门缝都不开。 怎么了这是,都不嫌热么? 途径李家村的云缺打算讨碗水喝,顺便歇歇脚。 他倒不累,就是顶着个大日头赶路,实在太热了。 敲响一户人家的大门。 “有人吗,过路的讨点水喝。” 屋子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非但没人开门,反而好像把门都给锁死。 云缺又敲了几户人家,都是如此待遇,弄得他莫名其妙。 村里的百姓好像很害怕,也不知恐惧着什么东西。 嘎吱。 旁边一户人家的大门推开,跑出个不到十岁的小男孩,手里拿着打草的叉子,后面追出个女人。 “石头快回来!” “我要去山里找大舅!” “山里有熊!你去找死啊!天一黑熊就出来找食了,快给我滚回来!” “大舅是最好的猎人!肯定能猎杀那头吃人的熊!我要去帮他!” “这都三天了还没回来,你大舅说不定早被熊吃了!” “不会的!昨天还看到我给大舅编的那顶花草帽呢!就在村外出现的!” “你睡魔怔了!哪有什么草帽,给我回来!” 母子俩互相拉扯的功夫,云缺走了过去,张嘴就要叫大婶。 结果大字刚出口,女人的脸色立刻变了。 云缺是个机灵的,立马改口道:“大姐,给碗水喝吧,乡下人出趟门不容易。” “你哪个村的?不知道黑风山这边闹熊瞎子吗。” “我是大窑村的,离这边有点远,没听说闹灾啊,不过大姐你放心,我会打猎,身手好着呢。” “那不是普通的熊瞎子……进来吧,井里有水自己舀去。”女人的脸色很不好,拽着儿子匆匆回了屋。 小男孩大喜道:“你也会打猎!你帮帮我大舅好吗,我昨晚梦到大舅正和熊瞎子搏斗呢。” “行啊,不过我得吃饱饭才有力气,要不然使不出劲呀。” 小男孩高兴不已,以为有了帮手。 女人可不那么认为,认定了云缺又是一个混饭的。 这种乡下的懒汉她见得多了。 吃饱可不有劲么,跑得肯定更快呀。 对于女人的冷眼和小男孩的热情,云缺一视同仁,都不在乎,自来熟般的打水喝。 当他畅快的喝着冰凉的井水之际,村口出现了一个黑乎乎的身影,头上顶着个花草帽。 ------------ 第9章 一般的猎人 “云大哥,你们山里人真的猎到过熊吗?” 院子里,名叫石头的小男孩麻利的编织着草帽,用的是一些条形的干草。 “猎过呀,还有豹子野鹿,大蛇老鹰,山里的野味多着呢。” 云缺朝着正在灶台忙活的女人扬了扬手里的大饼,道:“大姐烙的饼子真好吃!” 女人没好气的瞥了他一眼,低着头继续和面烙饼,面香与葱花儿的香气不断传出来,令人食指大动。 “云大哥,咱们啥时候进山,我娘不让去,得等她不注意的时候才能溜出去。” 石头偷偷瞧了眼母亲,心思早飘到远处的山野。 “你娘盯得这么紧,白天怕没机会,我看不如等天黑再去,晚上还凉快。” “晚上啊,这才晌午。” 石头担忧道:“我听大人们说晚上不能进山,天一黑,山里的虫兽就多了,不少野兽喜欢在晚上猎食,可凶猛了,白天反而在睡大觉。” “凶猛才好哇,打猎嘛,猎些生猛的才有趣。” “云大哥,你到底会不会打猎呀,我大舅可不是这么说的啊,他说再好的猎人遇到真正的猛兽也要避开,还说打猎和钓鱼一样,要先耗尽猎物的力气才能成功。” “我们山里人打猎没那么多讲究,谁力气大谁是猎人。” “比力气?那力气小的呢?” “力气小的当然是猎物了。” 石头挠了挠头,他实在想不通怎么猎人和猎物之间还得先比比力气。 “做好了!”石头在编好的草帽上插一朵小红花,道:“送给你云大哥,和我大舅一样的花草帽。” 云缺接过来戴在头上。 遮阳不错,通风透气,戴着一点都不热,还有一股子野花的清香味。 远处有人家传来几声压抑的哭啼。 “村上有人死了?山里的熊闹的?” “是啊,这半年村子里死了十几个,都是进山捡柴火的时候被咬死的,一具尸骨没剩,村里的老人说是山里的山神饿了,派那熊瞎子出来找血食。” “这么吓人啊!我们村长也老叨咕,神啊鬼呀的最可怕了。” “可不是么,山神的叫声才恐怖呢。” “你听过山神的声音?怎么叫的?” “很怪的声音,有一次我在山里捡柴火的时候听到附近有一种嗡嗡声,就像、就像……” “嗡嗡声?蚊子?” “对!就像蚊子的声音,可吓人了!但肯定不是蚊子,因为蚊子的嗡嗡声不会那么大。” 云缺听得聚精会神,和石头的表情一样,好奇中带着一种惊悚。 “那么可怕的山神,你大舅还敢进山呐。” “大舅是我们村上最勇敢的人!他还杀过狼呢,所以才能戴上花草帽!” 象征着勇敢的花草帽,是石头这个乡村孩童的一种信念。 他相信只要戴上他编的花草帽,他的大舅就会有无尽的勇气与力量,打败山里的所有野兽。 咚咚,咚咚。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惊得女人手里的大饼落地。 大门上方露出一顶花草帽,帽檐上有些发红,好像染着血迹。 “大舅回来了!” 石头看到门外的花草帽顿时大喜,跑过去就要开门。 屋里的女人急忙追出来,按住石头要抽开门栓的手。 木门的缝隙外一片黑漆漆,不知来者穿着黑衣还是生着黑毛。 隔着木门,一股腥臭的气息传了过来,令人闻之欲呕。 咚咚,咚咚。 敲门声再次响起。 “大舅,是你吗?” 石头的询问没得到任何答复,门外没人说话。 只有敲门声不断响起,而且越来越急。 石头担心他大舅,很想开门看看究竟,但女人死死压着他的手,不让他开门。 女人的脸色变得很难看,苍白得没有血色。 她示意儿子低头,从门下的缝隙先瞧瞧外面究竟是什么。 石头很聪明,很快读懂了母亲的用意。 随后石头便从下方的门缝里看到了一双生满黑毛的大脚。 那不是人的脚。 是熊脚! 差点惊呼出来的石头被女人一下捂住嘴巴。 黑熊敲门,如此奇诡的事女人从没遇过。 但她知道,自己家简单的院门绝对挡不住一头高大的黑熊。 母子俩仓惶逃进屋子,进屋的时候把云缺也拽了进去。 关上房门,插好门栓,再推来桌椅挡住。 慌乱的女人就像一只受惊的鹿,紧张得手脚颤抖。 咚咚咚,咚咚咚。 院子里的已经不再是敲门声,而是砸门声。 伴着嘎吱吱的响动,木门很快会被砸开。 “怎么办!怎么办!该死的吃人熊来了。”女人惊慌得手足无措,满脸绝望。 “娘别怕!有我呢!” 石头壮着胆子,手里抄着擀面杖。 尽管他也怕得要命,可还是护在母亲身前。 “不是你大舅?”云缺趴着门缝朝院子里看去。 院门外的花草帽正在不断晃动。 “是黑熊!我看到熊脚了。”石头咽了下口水,把擀面杖捏得更紧。 “糟糕啊,花草帽戴在熊脑袋上,你大舅凶多吉少。” 云缺这句话刚说完,院门在一声闷响中被撞破,一头人立的高大黑熊出现在门外。 这熊比人要高出两个头,浑身黑毛,獠牙毕露,头上顶着花草帽。 黑熊是走进来的。 只不过走得歪歪斜斜,滑稽可笑。 如果在马戏班子里看到这一幕,石头肯定会拍手叫好,可惜这一幕若发生在自家门口,没吓尿了裤子已经算石头胆子够大。 “云大哥,一般的猎人要怎么才能猎杀一头熊啊。” 石头紧张的小声询问。 他现在只希望这个路过的云大哥真的懂得狩猎,而不是吹牛。 “一般的猎人要是猎熊肯定要挖陷阱,一丈多宽就够,得深点,不能让熊爬上来,然后只要等着熊饿死就行了。” 云缺比量着屋子里进门处的地面,道:“在这里挖个两丈多深应该够了,熊一进来保准掉下去。” 石头听的直点头。 真是好主意,陷阱的好处省时又省力,关键还安全,都不用动手,等熊自己饿死即可收获猎物。 可是…… 哪有时间挖呀! 沉重又怪异的脚步声逐渐靠近,女人缩在角落里浑身颤抖。 她不是小孩子,她很清楚近距离遭遇一头熊的下场是什么。 成为食物,被黑熊生吞活剥! “一般的猎人在山里遭遇黑熊该怎么办,又没有陷阱,能不能逃过一劫?”女人的声音颤颤巍巍。 “装死是个办法,不过不一定每次都管用,熊要饿急了,木头也能啃两口。” 咚,咚。 响起沉闷的砸门声。 屋门的缝隙被黑影填满,甚至能看清从门缝里扎进来的熊毛。 近在咫尺的凶兽令石头冷汗直流,他不停的咽着口水,压低着声音,带着哭腔道: “云、云大哥,你在山里遇到熊,会怎么办呐。” 云缺想了想,如实道:“我一般都清蒸。” 轰一声。 房门砸开,高大的黑熊如一面墙似的堵在门口,腥臭的大嘴里口水长流。 嘭一声。 石头恍惚间觉得云缺好像抬了抬脚,然后高大的黑熊就倒飞了出去。 揉了揉眼睛,石头母子看到震惊的一幕。 那位路过讨水喝的乡下小哥儿,在院子里徒手拧断了黑熊的脖子。 ------------ 第10章 苍蝇拍 摸进石头家的黑熊就是普通的山熊,连最低阶的妖兽都算不上。 普通野兽自然经不住云缺的招呼。 三两下就咽了气。 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云缺道:“大姐,再烙点饼呗,没吃够。” 女人吓傻了,一时间没回过神儿来,呆涩的点着头。 石头直勾勾的盯着倒在院子里的黑熊,他小小的心灵里充满了震撼。 徒手杀熊是他大舅给他讲的传说。 只有天生神力的猎人才能做得到,没想到今天竟目睹! 云缺挑了挑自己头上的花草帽,自言自语道:“奇怪,熊居然会戴帽子?” 地上的黑熊始终带着花草帽,比起云缺的大了一圈,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嗜好。 好奇之下,云缺打算掀开黑熊的花草帽瞧瞧。 结果刚一伸手,还没碰到草帽呢,死掉的黑熊突然爬起来。 这一下不仅将石头母子吓得魂飞魄散,连云缺都诧异不已。 明明脖子扭断了,怎么还能动呢? 云缺自然是不怕的,再度出手,分别把四只熊爪折断。 即便如此,依旧没能阻碍黑熊的进攻,反而越发凶猛。 黑熊已经死透了。 这一点云缺能断定。 既然发生了尸变,那么最有可能的一点便是被控制。 类似虎妖与伥鬼。 想到这里,云缺将目光转向黑熊脑袋上的花草帽。 帽子里,有东西…… 熊尸自行,必有其他力量控制。 这时突然从草帽里扎出一根尖细的长针! 长针极其锋利,直奔云缺的咽喉。 唰一侧身。 云缺灵巧的避开偷袭,顺势一脚甩出,踢飞黑熊的花草帽。 一阵刺耳的嗡鸣炸起! 随着飞起的草帽,藏身其中的怪东西显露出真容。 竟是一只巨型蚊子! 巨蚊有着轻薄的羽翅,毛茸茸的身体,细长的口器,身后拖着鼓鼓的长腹,六只长足伸展开来,垂在身下摇摇摆摆。 藏身帽子里的巨蚊其实身体不算太大,可一旦完全张开翅膀和长足与口器,顿时形成一个庞然大物,狰狞恐怖。 随着巨蚊现身,一股奇特的气息在院子里弥漫开来,阴森中透着嗜血,给人一种冷彻骨髓的感觉。 那是妖气。 能让普通人心胆俱裂的妖气! 可怕的巨蚊让石头母子说不出话来,抱在一起抖若筛糠。 黑熊已经够可怕了。 这只怪物竟能控制黑熊,可想而知危险的程度比黑熊还高! “是山神!” 母子俩惊呼,心里头泛起同样的想法。 一定是山神显圣,下山吃人了! 云缺也有些意外。 眼前这怪东西他不仅认得,经常能在山里看到。 “煞蚊?” 云缺有点想不通。 万里大禁连小黑都出不来,这玩意怎么出来了? 煞蚊是北荒中常见的低阶妖兽,以吸血为生,繁衍得极快,每到夏天便成群结队。 别看等阶不高,这东西胆子可不小,饿急了连中阶乃至高阶妖兽都敢咬。 被煞蚊吸过血的妖兽会多出个大包,奇痒无比,若是普通野兽会直接被吸干血肉而亡。 云缺挺烦这玩意的,嗡嗡的吵人清净。 好在北荒里的龙蜻不少,捕食煞蚊的时候那叫一个迅捷,如雄鹰擒兔,一击必中,一口入腹。 看到煞蚊的时候,云缺下意识的往更高的天空看去。 烈日高悬,万里碧空。 别说龙蜻了,连朵云彩都没有。 煞蚊藏在草帽里以长爪控制熊尸,显然它是有些灵智的,见对手愣神儿的功夫立刻出击。 钢针的口器猛刺了过去! 石头在屋子里看得真真切切,惊呼:“小心呐!” 石头喊的时候,煞蚊的口器距离云缺不足半尺,已经难以躲开。 那么尖锐的口器,看样子比钉子的力道还大,这要钉在脑袋上脖子上,不死也得残。 况且巨蚊的外形显然是一种吸血的怪物,石头担心云缺被一下吸成人干儿。 云缺没打算躲。 迎着扎来的口器,他用右手抹了下左眼。 琉璃般的眼罩两侧共有八条伸展的丝线,随着云缺左手抹过,其中一条线隐约闪过暗淡的红光。 随后云缺的手里多出了一个完全由‘气’所构成的东西。 类似巨大的苍蝇拍,十分模糊,不细看甚至很难发现。 啪。 云缺随意的抬手一挥,拍苍蝇一样。 再看煞蚊。 整个身体在苍蝇拍扇过之后,支离破碎,落了一地残渣。 引以为傲的尖锐口器不知碎成了多少节。 拍死煞蚊,云缺手里的巨型苍蝇拍消散开来。 在山里的时候,云缺不经常动手,除非遇到些不开眼的东西,比如煞蚊。 ‘苍蝇拍’是他自己琢磨出的招式,总共四招,威力依次递进,这是第一招。 土是土了点,好在拍些蚊子苍蝇什么的很合适。 保准一击必中。 捡起地上的花草帽,扔给了石头。 “你大舅恐怕回不来了。” 黑熊的危险对普通人来说虽然致命,只要经验丰富的猎人,杀掉黑熊不算太难。 一旦妖兽出没,就不是经验丰富与否的问题了。 再有经验的老猎户,在妖兽面前都不堪一击,只有被吃的份儿。 怪不得石头说进山捡柴的时候听到过类似蚊子的嗡鸣声,原来就是煞蚊的声音。 云缺想了想,自己之前的猜测有些片面。 北荒里的煞蚊是有不少,可外面不一定没有哇。 黑风山里的煞蚊可能是本地的,与北荒没什么关联。 “以后别去山里捡柴火了。” 云缺叮嘱一句。 煞蚊这种妖兽很难除尽。 哪怕杀光大蚊子,用不了一年半载就会有更多小的涌出来。 除非将煞蚊深埋于地底或是藏于古树内石缝里的虫卵统统清除,否则只能应了那句老话。 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又蹭了几张大饼,云缺离开张家村,继续赶路。 …… 在张家村与巨鹿城之间,有一条愚水河,临河建着一座小镇,名愚水镇。 愚水镇里有个苟员外,修桥补路,接济穷困,是个出了名的大善人。 苟员外有个爱好,每天晚饭后必定要泡脚,水还得必须是自家院子里打的深井水。 以苟员外的话说,泡脚能舒筋活络,益寿延年。 “刚烧好的热水,老爷再不泡就凉了。” 身姿丰润的丫鬟好不容易从身上掰开苟员外的手,红着脸退了出去。 苟员外回味着刚才的手感,一脸舒坦的开始泡脚。 他爱行善不假,更爱的是女人,家里妻妾成群。 尤其多年前买的几个丫鬟,如今出落得愈发水灵,看得他心痒难耐。 就今晚了。 苟员外打定主意,朝着热气腾腾的水面虚抓了一下。 他手里的女人,是逃不掉的。 正得意的功夫,瞥见泡脚盆里依旧倒映着一只手。 苟员外瞧了眼自己刚收回来的手,又看向脚盆里倒映的那只手,一时间浑身汗毛倒竖。 脚盆里怎么会有只手! 苟员外揉揉眼睛,仔细看去。 热气腾腾的水里没有手,只有他自己那张老迈的脸。 老眼昏花? 苟员外兴致全无,今天不打算泡脚了。 正要起身,发现两只脚竟迈不出来。 一低头,泡脚盆里出现漩涡,好像有东西在翻滚。 刚想呼救。 噗通一声,整个人被拖进盆里…… ------------ 第11章 邪祟出没 “大叔,再来一笼包子!” “好咧!小兄弟蛮能吃的嘛,能吃好,将来力气壮!” 云缺搓着手,等包子一上来立刻大快朵颐。 城里的包子真香。 城里的肉也好吃。 山里的猛兽别看个头大又凶猛,怎么做都有一股去不掉的血腥味,吃起来贼牙碜。 吃包子的功夫,周围的食客不知听到了什么消息,开始交头接耳。 “听说苟员外家出事了,泡脚的时候人没了。” “人没了?怎么个没了,该不会掉脚盆里淹死了吧哈哈。” “还真就掉脚盆里了,听说当时屋子里就苟员外一个人,等丫鬟再去添热水的时候只看到脚盆外散落着一些染血的衣物!” “我也听说了,好像就刚才的事儿,脚盆里的水都红了!” “真的假的!难道苟员外家里闹邪祟?” “怎么会呢,苟员外可是十里八村有名的大善人,这些年没少做好事儿。” “做好事儿的未必都是好人,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要我看呐,一定是那苟员外作恶多端,被恶鬼缠身丢了命。” 包子铺里坐着一位道士,一边吃着包子,一边听着议论,脸上始终挂着高深莫测的微笑。 道士对面是个胖胖的小道童,闷头大吃,整整吃了五笼包子还没饱。 “清远呐,吃够了吗。” “没呢师父,还能吃一笼。” “别吃撑喽,一会儿还得干活呢。” “天都黑了,干什么活儿啊师父?” “当然是驱妖除魔的本份活,贫道夜观天象,这小小愚水镇阴气大盛,定有邪祟出没。” 一道声音从旁边传来:“道长,阴天呢。” 道人尴尬的瞄了眼乌云密布的天空,这才顺着声音看去。 说话的是旁边桌的少年人,面前摞着四个空着的蒸笼。 “又是个饭桶。” 道人撇嘴嘀咕了一句,没理睬云缺。 他朝着几个正聊得热火朝天的食客问道:“几位可知道那离奇失踪的员外,用的是什么水泡脚。” 一个食客见道人仙风道骨,高看了几眼,回答道:“苟员外每天都有泡脚的习惯,咱们愚水镇基本人尽皆知,他们家用的泡脚水肯定是自家的井水喽。” 另一人抢着说道:“苟员外泡脚讲究得很,先放药材再放香料,用的必须是他们家自己打的深井水,” “据说苟员外家的井水连着地底水脉,打上来的水都带甜味儿!” “真的假的?水还有甜的,难道你尝过?” “当、当然尝过了!我去他们家讨过水喝!” “就你一个砍柴的,还去员外家讨水喝?我看呐你是喝过人家的洗脚水吧,哈哈哈!” 一阵哄堂。 道人在一边听着,若有所思。 “洗脚水肯定有古怪。”一旁传来声音。 道人微微颔首,道:“有古怪的不是水,而是……” 一瞅又是云缺,道人瞪了一眼,留下铜钱,拽起胖道童就走。 “师父,包子!” “包你个头!这笔买卖做成喽,改吃山珍海味。” 见两人走远,云缺也结了账,好奇之下跟了过去。 泡脚把人泡没了,这可是新鲜事儿。 云缺毕竟年岁不大,好奇心比同龄人一点都不少。 苟员外家就在镇子中心,老大一座院套,三进三出的宅子,光下人就有十多个。 院子外面围满了看热闹的人,几个带刀的官差正在院子里盘问。 苟员外家的女人不少,哭哭啼啼,面带哀色。 道人带着胖徒弟挤进人群,他咳嗽一声,忽地大喝。 “此地果然阴邪之气旺盛!” 胖道童配合道:“都让让!都让让!我师父乃是白虎观观主,行走天下降妖除魔的白虎真人是也!” 一听又是观主,又是真人的,再加上那句阴邪之气旺盛,看热闹的人群立刻分出一条通道。 道人得意一笑,昂首迈进院子。 里面的捕快正将案情登记在册,在苟员外的大名下写着失踪俩字。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如此诡案,即便明明知道人肯定死了也难以盖棺定论。 除非找到凶手。 “这位道长可有线索?” 愁眉苦脸的捕头一见道人器宇不凡,顿时眼前一亮。 若能破获诡案,他这位捕头的名声和地位都将得到不小的提升。 “线索就在院子里。” 道人卖了个关子。 “在院子里?”捕头惊疑不定,“莫非凶手是苟员外的家里人!” 这话可把院子里的苟家人吓得不轻,有几个女人直接瘫软了下去,口称冤枉。 道人呵呵一笑,道:“凶手未必是人。” 这下不仅其他苟家人两腿发软,连捕头和周围的捕快都战战兢兢起来。 “闹、闹鬼了?”捕头脸色苍白。 “不好说,此物至阴至邪,怕是比鬼都要难缠。”道人目光一凝,道:“若想驱除邪祟,贫道得开坛做法,不过呢,如此大动干戈所需的费用可不小……” “我们出得起银子!” “是啊道长,您就尽力施法,抓出杀害老爷的邪祟就行,一应用度我们家全包了。” 见两个主事的女人答应得痛快,道人颔首道:“好!几位备足二百两白银,贫道随时可动手驱邪。” 二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听得旁边的捕头直撮牙花子。 他一个愚水镇的捕头,累死累活一年到头也就二十多两银子的俸禄罢了,二百两白银得赚上近十年。 “银子我们家拿得出来,不过道长也得亮亮身手才行,这年头滥竽充数的不在少数。” 府上有个年岁较大的女眷道出一番质疑。 道人也不说话,探出右手,五指那么一张。 呼的一声! 他手心里燃烧起一团鹅蛋大小的火苗。 徒手生火的能耐,彻底打消众人的疑心。 “修行者!” 旁边的捕头低呼一声,急忙拱手道:“原来是上师驾临!有上师出手,此案定可水落石出。” 道人呵呵一笑,吩咐胖徒弟开始布置。 不多时准备妥当。 桌案上摆着香炉、朱砂、三牲,笔墨纸砚,道人手持法扇,脚踏七星,口中念念有词。 一顿折腾,最后道人猛地睁眼,一指角落里的水井。 “杀人之物,就在此地!” 见众人的目光被吸引到井口,道人从袖子里偷偷捻出两张黄纸,然后一声厉喝,朝着井口猛地一拍。 井里燃起熊熊烈火。 道人退后几步,擦了擦脑门子的汗,这顿折腾把他累得不轻。 还好,二百两银子马上到手。 等一会火焰熄了,随便找点什么当做邪祟糊弄一番即可。 “火不大啊,能烧死吗。” 道人正寻思着怎么花银子呢,忽闻旁边有个熟悉的声音传来。 一扭头,正是包子铺里那个布衣少年。 云缺很认真的请教道:“我家也有井,深得很,水又凉,普通的火根本烧不到水底,况且真要煮水的话,应该从下面烧才对嘛,莫非道长在家烧水的时候,也从上边烧?” ------------ 第12章 三昧真火 想要烧沸水,自然得从下边烧火。 水面的火,是烧不到水底的。 怎奈道人根本没打算烧沸井水,他要的是做个样子而已。 见云缺刨根问底,白虎真人哼声道:“汝等小辈懂得什么,贫道的火乃是三昧真火!沾之立沸!” “这么厉害!”云缺惊奇道:“照这么的,水里的东西马上就熟了是吗。” “那当然了!我师父出马,邪魔退避!”清远在一旁昂首道。 “你们白虎观还收徒弟吗,教不教这种三昧真火。”云缺道。 “当然不收了,我是师父的关门弟子。” “你学没学会三昧真火?” “学、学了一半。” “你师父不收徒弟,你可以收呀,能者为先,不分长幼嘛。” “说的也是哈,我要收徒弟的话肯定比二十两还贵……” 胖道童正想算算这笔没本的买卖,后脑勺挨了一下子,一抬头正看到他师父恶狠狠的眼神。 清远立刻闭了嘴,不敢再妄想。 他师父虽说是个坑蒙拐骗以捞偏门为生的假道人,可实实在在有着炼气境的身手。 想要学着师父诓徒弟,至少他清远也得修出灵气才行。 哪怕像他师父一样,只有那么一丁点,也足够唬人了。 水井里的火焰很快熄灭,冒起一股呛人的浓烟,半晌没见有东西出来。 白虎真人念念有词。 围着法坛转圈的时候,趁别人不注意,把供桌上一条半生不熟的大鱼藏进袖子。 法事做完,就差最后的邪祟伏诛。 只要把鱼扔进井里然后再派人打捞,这笔买卖就成了。 道人暗自得意。 没等他走到井口动手呢,就见云缺把井边的水桶扔了下去,很快打上来一桶井水。 “水没开啊,凉的。” 云缺用手捞起一捧井水,朝着道人示意道:“道长,你的火好像不太灵哎。” 道人气得火冒三丈,袖子里的大鱼没拿稳差点滑溜出去。 遇到这么个混小子,再过一会儿非得被掀了老底儿不可。 几步冲过去,道人夺过水桶,袖口一晃,大鱼无声无息的滑了进去。 “贫道的三昧真火只烧邪祟而不沸井水,你来看!” 道人朝水桶伸手一抓。 众目睽睽之下,一物被缓缓提了上来。 这番将计就计,白虎真人表演得连他自己都觉得天衣无缝。 瞧瞧周围这些凡夫俗子惊讶的目光。 贫道不过略施小计即可扬名愚水镇,不仅银子到手,有了这份名望,等到了巨鹿城也能让王府的人高看一眼。 他做梦都想抱上镇北王这条金大腿。 那可是雄踞一方的巨擘,与当今皇帝平起平坐的亲王! 只要能成为王府供奉,修行资源自可源源不断,地位更将远超寻常的炼气散修。 想象着王府的山珍海味,无数下人簇拥,白虎真人差点笑出声来。 得意归得意,怎么手里的东西有点沉呢? 周围忽然响起的惊呼,惊醒了沉溺在幻想中的白虎真人。 不对! 鱼没这么沉! 道人朝水桶望去,只见他提出来的已经不是鱼了,而是一根鱼刺。 在鱼刺下段还坠着一个黑漆漆的怪东西,满身褶皱,看不到头脸,半截沉在水桶里。 这东西竟在瞬间啃光一条大鱼。 啊! 咔嚓一声利齿合拢的响动。 道人差点被咬到,惊叫着连忙撒手。 吃掉大鱼的怪东西一下跳进井里。 水井附近的捕快们退出老远,一个个满脸震撼,惊恐万分。 没人看清水桶里的怪物是什么,只看到个黑漆漆的长影子。 “什么东西!”捕头抽刀在手,声调发颤。 “像蛇!”一个捕头眼尖,道:“可是蛇没那么胖,难道是蟒?” “肯定不是蟒。”另一个捕头肯定道:“刚才那东西倒是像蟒那么粗,但绝对没有蟒那么长,圆坨坨的,说不出是个什么鬼玩意。” “我怎么瞧着好像没有头呢,该不会是个无头鬼吧。” “井里有鬼!苟员外家闹鬼啦!” 围观的百姓一旦议论起来,流言蜚语立刻满天飞。 员外府成了镇上的凶宅,没用多久半个愚水镇的百姓都听说了员外府闹鬼的消息。 府上的女眷吓得不轻。 尤其目睹黑影吃鱼的恐怖,谁还敢住下去。 今儿若是驱不了这个邪,没人还敢住在这里,许多人打起收拾细软连夜搬走的心思。 道人惊疑不定的喘了几口气,故作镇定道:“清远,可曾看清那井底之物。” 胖道童眼睛发直,摇头道:“没看清啊师父,太黑了,井里的到底是个啥呀。” “当然是邪祟了!” 道人暗骂一声饭桶,我要知道是什么还用问你么。 府上的女眷们战战兢兢道:“真人,咱们该如何是好呀。” 不等道人敷衍,就听云缺在旁边道:“道长,你的三昧真火没用啊。” 道人一甩长袖,喝道:“怎么没用!那邪祟深藏井底冰窟之中,若非贫道的三昧真火将它逼了出来,你们岂有一观究竟的机会。” 云缺奇怪道:“你怎知井里有冰窟,你下去过?” 道人愤愤道:“冰窟自然是贫道推算而出!寒水最易凝冰,此乃五行相生之道,你这黄口小儿哪里会明白此间道理。” 云缺现出狐疑之色,道:“水越冷可不爱冻冰么,冬天的时候我经常洒水冻冰玩,这哪是五行相生,分明是自然规律,道长,你到底懂不懂五行啊。” 道人一时间哑口无言。 胖道童清远倒是直点头,道:“对对对!我也在冬天玩过洒水成冰,师父还跌了个屁股墩呢,哎呦。” 吃了一记脑壳的道童连忙闭嘴,不言语了。 道人狠狠瞪了眼云缺,道:“贫道不屑与你这小儿浪费口舌,去去一边玩去。” 云缺一身乡下人的打扮,本就容易被人看轻,加上年纪不大,在场的众人自然没人对他重视。 捕头凑过来谨慎道:“上师,井里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大家的目光纷纷落在道人身上。 所有人都想知道刚才的黑影是什么,到底是妖是鬼。 道人故作沉吟,在井边踱步。 “府上,可曾出过人命?” “没有哇,咱们府上从未死过人。” “别说死过人,就是猫啊狗啊的都没死过。” “老爷是大善人呐,怎么就走了呢呜呜呜。” 几个妇人抹着眼角,也不知真伤心还是逢场作戏。 其中那个年长的女人没哭,她始终低着头,神色异样。 “死过人。” 女人语出惊人。 一句话,其他的女眷都不哭了,院子里变的安静得吓人。 ------------ 第13章 缺德的缺 员外府的确死过人。 死的是一个下人丫鬟。 那场意外发生在十多年前,记得的人不多。 说是打水的时候不慎溺亡,可捞上来的时候,身上全是拳脚相加后的淤青。 大户人家,死个下人算不得大事。 尤其还是从小买来的丫鬟,都不用与衙门知会一声,反正没人会追究。 “是春香……肯定是春香的亡魂来索命!” 年长的女人噗通一声跌跪在地,朝着水井求饶道: “春香你放过我们吧!是老爷把你打死的,你把老爷带走,已经报了仇,就别来找我们了行不行啊,我求求你、求求你啊。” 捕头和一帮捕快愣了愣。 他们来查命案,又从命案里翻出个新的命案来。 名声在外的大善人苟员外,私底下竟然还杀过自家丫鬟,身上背着人命。 道人可不管什么丫鬟,他对苟员外的为人更不在乎,既然得知隐情,他心里有了算计。 “正如贫道所料!井底之物果然是个女鬼。” 胖道童立刻在一边帮腔,道:“师父火眼金睛!早看出是鬼魅作祟!” 捕头急忙道:“上师可有除鬼之法?” 女眷们哀求道:“真人可要救救我们一家啊!来人,快去拿银票来,快!” 道人心中得意。 只要银票到手,他再胡乱施法一通,然后找来大石把井口一封。 管他是鬼是怪,出不来就行。 即便井里的东西再出来,他这位白虎真人也早就功成名就,远在千里之外了。 “诸位大可放心,区区鬼物,贫道自当竭尽全力将其降服,还愚水镇一个安宁。” 道人义正言辞,话一说完,立刻引来阵阵恭维之词。 正听得洋洋自得呢,忽闻一句逆耳之言。 “井里的明明是个活物。” 肯定又是那个臭小子在胡说八道! 道人都不用看,耳朵一听便认出说话的家伙是谁。 “你怎知是活物?” “看出来的啊,道长看不出来吗,你刚才就该抓住那东西,用你的三昧真火烧它。” “我抓……” 道人斜着眼差点破口大骂。 屁的三昧真火,我要能抓得住,还用在这装神弄鬼骗银子吗! “刚才一时疏忽才让它逃了。” “那道长赶紧下去抓呀,我们都等着呢。” 道人气得头昏脑涨,他忽然冷静下来。 重新看了看旁边的布衣小子。 除了模样清秀之外,没看出什么过人之处,也没有身怀修为的迹象。 看似普普通通的乡下少年而已。 可是这家伙为什么不怕呢? 那边常年办案的捕头都吓得不敢近前,这家伙反而一个劲往前凑。 从包子铺到员外府,道人始终算计着如何坑人,他现在才回忆起来,旁边的少年不仅一路跟了来,还始终在井边站着,对井里的东西连点畏惧感都没有。 这就不对劲了。 除非傻大胆,否则定有特殊的能耐。 心思转动,道人不在小瞧云缺,道:“小兄弟仙乡何处,尊姓大名啊。” “我住大窑村,叫云缺,天有不测风云的云,月有……” 话未说完,便被道人打断。 “缺德的缺,云缺是吧,既然你说井里的东西是活的,你可敢下井一探,只要探明此物真相,我自有办法将其降服。” 道人这话说的不假,他的确不知道井里的是什么东西。 真要知道真相,以他的手段找些相克之物制服井里的东西未必有多难。 毕竟他确实有修为,只不过灵气单薄,法力太弱,在炼气境的修行者当中排不上号而已。 “行啊。” “行、行?”胖道童揉了揉耳朵,以为听错了,道:“你说你敢下去?” “有什么不敢的,不就下井嘛,小时候经常在井里玩水,我妹都是从井里捡的。” 道人和道童听得满脑子混乱。 这什么跟什么啊! 哪有正常人跳井里玩的,还在井里捡个妹妹? “既然小友精通水性,有劳你入井一探。”道人将水桶往云缺怀里一塞,等着看热闹。 捕头急忙提醒道:“小兄弟,你到底有没有把握?那是水井,深不见底,冒然下去很容易溺亡其中,更别说井里还有吃人的东西。” 围观的众人中有好心的也跟着劝说。 “是啊小伙子,千万别逞强啊。” “井眼阴气最重,这口井还死过人,可别下去上不来了。” “不管水鬼还是水怪,井里的东西绝非善类,会吃人呐!” 对于周围善意的规劝,云缺报以微笑,道:“大家放心吧,我在山里打过不少大鱼,身手好着呢。” 这是个找死的,人群里传来阵阵叹息。 “待会抓住水里的东西,你可得拉我上来。”入井之前,云缺朝着道人叮嘱道。 “放心,只要你一声招呼,贫道立刻拉你上来。” “道长尊姓大名?” “白虎真人,马至远。” “哦,驴边的马。” 云缺说完纵身一跃,扯着水桶的绳子从黑漆漆的井口滑了进去。 他这番入井的举动,引起四周一阵惊呼。 人们没想到这个看起来淳朴憨厚的乡村少年居然如此胆大包天。 连胖道童都发出惊呼,一个劲的嘀咕胆子太大了,胆子太大了。 马至远恼怒的敲了下徒弟的脑壳。 人家不仅胆子大,还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呢。 他说了句缺德的缺,人家还回来句驴边的马。 一人损一句,旗鼓相当。 正寻思着从哪儿跑出来的倒霉小子呢,马至远听到井里传来响动。 “你怎么样?找没找到东西?” 马至远在井口惊疑不定的喊道。 他看不清下面的情况,却能听到井里不断传来的水花撞击声。 好像有东西在水里互相搏斗。 “找到了!快扔根长点的绳子下来,这玩意好像没有脑袋,滑溜溜的不好抓,还有牙呢!” 马至远听得浑身汗毛都立起来了。 他自以为胆子不小,可一和井底下这位比,简直小巫见大巫。 很快绳子找来,顺着井口扔了下去。 井里又一阵扑腾,随后逐渐安静下来。 马至远心头一紧,该不会那小子被吃了吧。 他心惊肉跳的趴在井口,喊道:“死没死?” “没死!是个活的,道长快拉这根绳子!” 听到井里传来的声音,马至远松了口气,急忙拉住不断抖动的那根绳子,拼力往上拽。 垂进井里的绳子共有两根。 一根拴着水桶,是云缺带下去的,另一根后扔的。 马至远拉的,正是后扔的那根。 “这小子,还挺沉的……” “师父,你拉的不是水桶。” “啊?” 惊咦的同时,马至远下意识的一用劲。 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井里拉了出来,正好扑进他怀里。 仔细一瞅,竟是一条巨大的水蛭,浑身褶皱,没有脑袋,正张着一圈利齿的大嘴咬了过来。 马至远吓得差点翻了白眼。 臭小子,你真是缺德的缺呀! ------------ 第14章 河神发怒 马至远还是有两下子的。 毕竟在炼气境摸爬滚打多年。 一顿乱刀,将怀里的大水蛭捅了个透心凉。 大水蛭像个充满水的皮球,遭遇重击随即破裂开来,喷涌出一片墨绿的腥臭汁液。 等云缺从井里出来的时候,看到马至远浑身沾满绿汁,连眼睛里都是,正扶着墙呕吐。 周围的人们愣怔良久,陷入深深的震惊当中。 牛犊子那么大的水蛭,愚水镇的百姓可从来没见过呢。 胖道童的反应挺快,振臂一呼:“我师父杀了邪祟!白虎真人,斩妖除魔!” 呆滞的人群嘈杂起来,一声声白虎真人斩妖除魔,喊得震天响。 员外府的女眷将二百两银票交给胖道童,对马至远连连道谢。 这位白虎真人虽然狼狈了点,好歹是有真能耐的,邪祟一除,府上也就安生了。 别人都认为白虎真人除掉的邪祟,可马至远自己很清楚,他拉上来的大水蛭其实已经半死不活,否则又怎会如此轻易被他捅死。 那可是生于水域的妖! “低阶妖兽……” 马至远心有余悸的瞅了眼水井。 大水蛭是一种水里的妖兽不假,令他不解的是,这种东西通常出现在江河湖泊,不应该出现在水井里。 看了眼井边正在拧衣服的云缺。 马至远皱起眉,心下有些骇然。 他自己有几斤几两,他自己有数。 如果刚才扑身上的是个完好的低阶妖兽,他即便不死也得重伤,就算能弄死妖兽,最后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半死不活的大水蛭,莫非是那小子弄的? 马至远转念一想,又摇了摇头。 一个毫无修为的乡下小子,怎么可能斗得过妖兽。 尤其在水里,斗的还是水域里的妖兽。 入水搏妖的本事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不说他马至远这个半吊子的炼气境,就是换成其他修为扎实的修行者,在水里也未必是那条大水蛭的对手。 定是大水蛭原本有伤在身,让那小子捡了个漏。 马至远如此想着,他让胖道童打来清水,胡乱冲洗一番,还好除了眼睛酸涩之外没有大碍。 邪祟被除,员外府的女眷们可算松了口气。 为了感激,特意在镇子上最好的酒楼摆下酒宴,宴请白虎真人与镇上的一众捕快,还特意请了县令到场。 当然云缺也在邀请之列。 宴席上,白虎真人风头大盛,俨然成了愚水镇的大恩人。 “马道长,你兜里的银票,是不是应该分我一份。” 云缺坐在马至远一侧,吃饱后提及起银票之事。 马至远端起酒杯,低声道:“要不是你惹怒了那妖兽,道爷我何须动用全力,还想分银子?保住小命你就该庆幸了。” “可是我也出力了呀。” “你那叫出力不讨好,越帮越忙,我有一百种手段将妖兽封杀于水底,被你搅和后差点落个前功尽弃,你可知道若非贫道以死相拼,待那妖兽逃脱,院子里绝对不会有活人!” “有这么严重?” “比你想的严重得多!这样吧,念你好心帮忙,分你十两银子,不过这天都黑了,钱铺子想来关了张,待明日将银票换成银子再给你。” 见云缺很满意十两银子的酬劳,马至远在心里一阵鄙夷。 乡下来的家伙果然好打发。 十两银子,呵,你小子就听个乐呵吧,明天你要能看着道爷我的影子,那都出鬼了。 酒过三巡,众人微醺。 捕头大着舌头道:“上师,苟员外家的水井里怎么会有妖呢,该不会是苟员外自己养的吧。” 桌上不少员外府的人,几个女眷听闻脸色立刻一变。 “我家老爷虽有人命在身,可从来没养过妖邪之物,我们家的人胆子都不大,猫狗都不怎么养,何况是那种水中凶物。” “今后可不能吃那井里的水了,回去后赶紧封了,换个地方重新打一口。” 马至远押了口酒,道:“若要重新开井,切勿打得太深,你们府上的那口深井想必打通了地下水脉,才引来了深水里的妖物。” “真人所言极是,我们回去肯定打个浅些的井。” “真人行走天下斩妖除魔,经验丰富,说的定是至理名言。” 马至远晃着脑袋,享受着四周的溜须拍马。 “地水通河,井打得再浅,吃的也是愚水河的水。”云缺打了个饱隔,道:“道长,你猜大水蛭会不会是愚水河里来的。” 我猜得着么我! 马至远就当没听到,这小子问题太多,刨根究底的实在讨厌。 他当没听到,旁人可都听到了。 微醺的捕头顿时清醒几分,惊道:“是啊!咱们愚水镇吃的水,可不就是愚水河的水嘛,真要愚水河里闹了妖,不仅苟员外家的井里出意外,别人家的井里也容易爬出大水蛭!” 众人听得后背发凉。 一个个都将恳求的目光望向马至远。 白虎真人,斩妖除魔,人家既然打出这番名号,就该除恶务尽才对。 马至远脸都白了。 他又何尝没想过大水蛭的出处。 愚水河肯定不太平。 可他真没胆子去河里抓妖。 杀个半死不活的低阶妖兽都勉勉强强,要遇到个凶的,白虎真人就得成了鱼饵。 “没……” 刚要说没那么严重,忽闻街上一阵混乱,铜锣声敲得急如鼓点。 当!当!当! “起水了!起水了!河水漫堤啦!” 酒楼里惊呼四起。 “又涨水了!这个月都第三次了。” “前两次虽然涨水,可没漫过河堤啊,这次怎么了,莫非要生灾!” “定是河神府君发怒,要惩罚我们愚水镇!。” 连县令老爷都变得面无血色,急匆匆离开酒楼,吩咐手下连夜准备贡品。 祭河神,是愚水镇的传统。 基本每年都要祭祀几次。 由于比较熟练,没多久在河岸边摆好供桌香烛。 县令率领着镇子上一些有名望的人士,如往常般虔诚的叩拜,然后将活猪活羊相继扔进河里。 马至远站在河边心惊肉跳。 面前的愚水河黑漆漆,看不到波涛,只有一个个巨大的漩涡起伏不定。 拍击岸边的水声不绝于耳。 天上蒙着一层黑云,隐约约能看到一角苍白的月亮。 黑云遮月,午夜涨水,不是好兆头啊…… 马至远的心里生出一股危险的感觉。 云缺盯着河水,嘀咕道:“水还不退,肯定祭品不对胃口,恐怕河神要吃人。” 胖道童清远道:“人祭?不会那么残忍吧,河神吃什么不是吃,非得吃人吗。” 云缺道:“不一样的,我们村每年都有大祭,就得扔活人,别的都没用,今年不知该扔谁了。” 不等胖道童震惊,河水里忽然传来一声低吼。 一团庞大的黑影跃出水面。 正在虔诚祭拜的县令老爷,被那黑影一口咬成了两截。 ------------ 第15章 黑舍利 “河神显灵了!快逃呀!” 岸边,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人群四散奔逃。 有两个腿脚不好的差点被人踩个半死。 河神显灵,带来的并非祥瑞,而是死亡。 县令老爷的半截尸体还在抽搐,可见愚水河的河神不是个吃素的。 马至远逃得最快,连他徒弟都没顾得上。 不逃不行了。 河里跳出来的东西他没看清是个什么玩意,但对方强大的气息足以令他毛骨悚然。 绝非低阶妖兽可比,至少是个中阶! 中阶妖兽,一个连筑基修士都头疼的词汇,放在炼气境的马至远面前,足以称之为天敌。 落在中阶妖兽手里,他这位白虎真人连渣都剩不下。 该着他倒霉。 夺路而逃的马至远,不知为何吸引了黑影的注意。 所谓的河神留下一地硕大的脚印,朝着马至远逃亡的方向追去。 转过一条巷子,马至远回了下头。 结果吓得他魂飞魄散。 巨大的黑影越追越近,能看出四爪着地,好似个猛兽,浑身漆黑不知是皮是毛。 马至远不敢多看,拼命狂奔。 一边跑一边嘟囔。 “贫道平时是有坑蒙之举,可并无害人之念呀,就算报应也得先让我家破人再亡啊,兜里还有不少银票没花呢,道爷我不能死呀!” 跑着跑着,马至远发现身边还有一位,比他跑得更卖力气。 正是云缺。 “你小子能不能慢点跑……” 风声涌来,马至远惊悚的发现,身后的河神已经追上来了。 黑漆漆的身躯就在他身边,两只猩红的眼球骨碌一转,好似两颗鬼眼。 远超炼气的威压轰然来临。 马至远几乎失去知觉,但他不敢停下来。 他知道只要一停,自己必死无疑! 马至远心跳如雷,完全靠着自身的惯性在往前踉跄着奔逃。 他现在懊悔不已。 没事儿来什么愚水镇呐。 就算在愚水镇落脚,多管什么闲事啊。 贪心害人呀! 不去员外府,就不能遇到大水蛭,不杀大水蛭,就不会引来河神暴怒…… 马至远的心思,忽然定格。 大水蛭! 该不会大水蛭与河神府君有所关联? 想起自己迸溅了一身的水蛭怪血,马至远恍然大悟。 河神一定是循着大水蛭的气味追来,他身上现在还有味儿呢。 叫苦不迭的马至远这次心如死灰。 早知道那条大水蛭能引来更狠的,说什么他也不会沾边啊,肯定躲远远的。 眼看着身边的怪物张开爪牙,马至远一闭眼,等死。 忽闻一阵乒乓乱响。 再睁眼的时候,马至远看到更令他震惊的一幕。 黑影怪物的另一侧,那个乡村少年好像抡着什么东西。 一顿乱棍下去,怪物直接四分五裂,黑水迸溅。 “道长,快跑啊。” “啊?哦。” 跟着云缺逃出老远,最后躲进一间荒废的破院。 “好像没追上来,村长说过,鬼呀神呀的最可怕了,不能招惹……” 云缺小心的瞧着后路,见没什么动静,松了口气,转头看向目光呆滞的白虎真人。 “道长,你说河神能有多厉害?” 马至远茫然的摇了摇头。 河神多厉害不知道,反正好像没你厉害。 马至远掐了下自己,清醒过来,见云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好像真的在躲藏。 这小子怎么了,该不会没认出刚才的河神? 马至远试探道:“那个……云兄弟啊,你到底有没有修为?” “没有,我才得到炼气期心法没几天,还没来得及修炼呢,以前修的心法是假的。” “那你刚才,用什么打死的那个大家伙。” “你说那条大泥鳅?用的打狗棒啊。” 马至远哑口无言。 他是没看到打狗棒的棒子在哪,不过他能肯定自己看到了所谓的河神被打碎了。 把堪比中阶妖兽的河神打碎,如此手段怎么可能是个毫无修为的乡村小子所为。 难道看错了,有高人在暗中出手? 马至远对刚才的亲眼所见变得不太确定。 “河神,好像死了。”马至远道。 “啥?死了!怎么死的?”云缺惊讶。 “咱们回去看看就知道了。” 两人原路返回,来到一处岔路口。 天上的乌云已然飘走,明月之下,路口中心是一滩黑色的血迹,四周散落着残肢断骸。 战战兢兢的翻了翻尸体,马至远的喉结滚动一下。 他看到一颗干瘪的光头,眼珠子都被打飞了。 “原来不是泥鳅,是个带毛的妖人。” 云缺踢了踢一节生满黑毛的断肢,诧异道:“这玩意就是河神?” “好、好像是。”马至远稳了稳心神,道:“百姓愚蒙,错将妖人当做河神,这种事其实不算罕见。” 马至远一边说一边四下寻摸,打算找一找暗中出手的高人。 他不认为云缺真有徒手杀掉河神的本事。 那可是不弱于中阶妖兽的怪物! 寻常的筑基境修士想要杀掉也要颇费一番周折,经历一场鏖战,甚至自己都会身受重伤。 反观那乡下小子。 三两下而已,河神碎了…… 不对,肯定附近有高人! 而且极有可能是金丹大修士! 心思敏锐的马至远,自以为洞悉了真相。 以他最擅长抱大腿的作风,如此好的机会岂能错过。 金丹境的大腿呀! 这要抱上,还用费尽心思去王府毛遂自荐吗,这辈子躺着都能吃香喝辣,金银财宝,垂手可得。 马至远提高声调,道:“妖人能愚蒙百姓,然而在真正的强者眼里立刻原形毕露,此怪盘踞愚水河多年,恶事做尽,今日遭劫,实乃天大的善事!定是某位菩萨心肠的仙师途径此地,出手除之!” 一通马屁堂而皇之的排了出去,别说高人强者,周围连个鬼影子都没出现。 嗤嗤声大起。 妖人的残尸发生变化,竟逐渐溃烂、融化。 当那颗干瘪的光头消融之后,原地现出一个杏核般大小的东西,形似珍珠,表面光华但漆黑如墨。 云缺捡起来看了看。 “道长可认得此物。” “这好像是……舍利?” “难道刚才的妖人是和尚,听村长说,只有得道高僧才能修出舍利。” “高僧修舍利不假,可这黑舍利闻所未闻。” “可能是作恶多端修出来的,心都修黑了,这颗黑舍利道长你要么。” “我不要!你自己留着吧。” 马至远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捅死个大水蛭从而引出可怕的妖人,这要带着诡异的黑舍利,天知道还能引来什么东西。 马至远不敢留,云缺可不在乎。 用河水洗干净残留的血迹,随手收进包裹里。 ------------ 第16章 生子必夭 忙活大半宿,天已经见亮。 随着河水逐渐平复,一些传闻在愚水镇的百姓中流传开来。 有的说是途经此地的上仙所为,有的说是大宗门里来了长老级别的强人,还有的说是皇族派遣大军才将河神镇压。 其中流传最广的传闻其实关于祭品。 说是祭河神的祭品不够份量,猪啊牛呀的,河神府君不爱吃,得往河里扔县令才行。 瞧瞧,县令一被吃,河水立刻退了。 不管传闻如何,只要愚水河平静下来,愚水镇的百姓们也就安心下来。 与百姓们不同,白虎真人大失所望。 臆想中的高人没看见不说,进城的路上还得捎带个乡巴佬。 “巨鹿城大不大?比起愚水镇能大多少?城里有什么好吃的?” 云缺手里捧着刚买的小吃,在马车里边吃边观赏车窗外的风景。 得知马至远也要去巨鹿城,正好搭个便车。 胖道童清远不断往嘴里塞着吃食,口语不清的道:“肯定比愚水镇大得多呀,城里有的是好吃的!烤鸡烤鸭烤鹅,想一想都流口水!” “就知道吃,你个饭桶。” 马至远敲了下徒弟的脑壳,指桑骂槐的瞥了眼云缺,道: “巨鹿城乃是大唐北方最大的城池,除了皇城天祈城之外,大唐之内没几座城能与巨鹿城相提并论,愚水镇不过个寻常小镇罢了,岂能比得过繁华的巨鹿城。” 马至远口中的大唐国,全称名为陶唐古国,是云州一座年代久远的国度,传承了上千年。 巨鹿城便是陶唐古国的一座边境大城,镇守在北方。 一路上,云缺从马至远师徒的口中,听闻了一些巨鹿城城主,镇北王李玄嚣的不少事迹。 其一,镇北王此人是当今皇帝的亲弟弟,曾经南征北战为大唐国立下赫赫战功。 其二,镇北王麾下设有千机营,号称天下无双,驾驭各类机关武器,罕有败绩。 其三,也是最有名的一个事迹,镇北王生子必夭。 李玄嚣这辈子妻妾成群,生了不少儿子,却没一个儿子活下来,尽数半路夭折。 “难道镇北王坏事做得太多?都说坏人生儿子没批眼,他这是生儿子没命啊。” 云缺听得啧啧称奇。 “听说名头越大,越容易作恶,小坏人生儿子没批眼,大坏人生不出儿子,罪大恶极的才生一个死一个。”清远摇头晃脑的说道。 “不对呀,如果镇北王真的罪大恶极,人家怎么能生出闺女呢。” “是吗?镇北王有女儿?” “有哇,我还见过呢。” “你见过郡主!在哪看见的?” 清远羡慕的追问,结果迎来一个大大的脑壳,疼得龇牙咧嘴。 “见过郡主有什么大惊小怪,为师还见过皇帝呢。”马至远撇嘴道。 “真的啊师父!您老什么时候见的皇帝!” “当然是皇帝祭天的时候,半个皇城的人都看得到。” 清远噘着嘴,暗自腹诽。 这也算见皇帝,那我还见过老天爷呢,就在前几天下雨打雷的时候。 “镇北王为什么生子必夭,他真是个大恶之人?”云缺对这种怪事很好奇。 “堂堂一国亲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用得着作恶么。” 马至远哼了声,道:“镇北王曾经南征北战多年,战功赫赫,所斩杀的强敌超过了万人之数,素有万人斩之称,他这番无子的厄难,必然与他的杀伐之气有关,煞气太重,才导致生子必夭。” “道长好像对镇北王很了解,你认得他?”云缺道。 “不认得,不过贫道此番前往巨鹿城,正要结识一番这位大名鼎鼎的镇北王,送他一份造化。”马至远得意一笑。 “什么造化?” 云缺和清远一起抻着脖子问道。 “自然是生子之法喽。” “师父啊,人家是镇北王,媳妇那么多,生儿子还用你教么,哎呦!” “你懂个屁!为师教的是生子不夭的法子,又不是教他人伦之道,忘记你师父的道号了吗。” “没忘没忘,天云山白虎观大慈大悲多子多福白虎真人,师父出马,镇北王肯定多生儿子!” 马至远收回了敲徒弟头的手,不无得意的捻了捻稀疏的几根胡子。 名号够唬人的,可这话听得这么别扭呢。 什么叫我出马镇北王肯定生儿子? 傻徒弟真不会说话,那边的穷小子也没好哪去,两个饭桶旗鼓相当。 正寻思着进城后该如何接触王府的人,然后顺势攀上镇北王这条金大腿,马至远忽然发现窗外的景致变得模糊。 怎么回事! 马至远揉了揉眼睛,再往外看,非但没好,反而更加模糊。 “我的眼睛!怎么看不清了?”马至远惊慌起来,急道:“你们两个看看外面,是不是也看不太清。” “没有啊师父,我眼睛没问题呀。” “我也看得清啊,喏,那边荒山上有几棵枣树都看得一清二楚。” “我这是怎么了?看不清,还是看不清!我的眼睛!” 马至远越揉眼睛越看不清,不大会儿两只眼睛揉得通红,眼泪直流。 清远慌张道:“师父你怎么了?你别吓唬我啊!” “不会是中毒了吧。” 云缺这时早把愚水镇买的小吃吃完了,正吃着从山里带出来的荔玉果。 “中毒?” 马至远尽力冷静下来,回忆道:“不应该,这一路我吃的是寻常小店的饭菜,谁能给我下毒?” 清远帮着肯定道:“是啊,我和师父吃的一样,我怎么就没事呢……哎!那条大水蛭!” 徒弟提及的大水蛭,让马至远心头一惊。 大水蛭在他怀里裂开的,虫血喷了一身不说,连嘴里眼睛里都是。 尤其怪血的颜色是墨绿,看着就有毒。 糟糕! 果然中毒了! 马至远后悔不迭。 就不该这么早动身,多留半天,即便在镇子上毒力发作,好歹有药铺能抓药,哪怕解不了毒也能缓解一二。 如今走在半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别说解毒,连个行脚的郎中都看不着。 焦虑之际,马至远听到云缺的声音传来。 “既然是眼睛中毒,多说瞎了而已,死不掉的。” 死不掉……瞎了也不行啊! 他马至远还没强大到能以灵识感知替代视觉的境界,真要瞎掉就成了废人一个。 马至远叫苦不迭,最近怎么竟倒霉了呢? “我这有新鲜的果子,道长尝尝,败败火气说不定眼睛就好了。” 云缺一番好心。 鲜果本就败火,多吃对明目有好处。 ------------ 第17章 江湖把戏 马至远手里多出个果子。 他现在没心思搭理云缺,思索着如何能在短时间内弄到解毒的草药。 巨鹿城……对巨鹿城! 快马加鞭赶到巨鹿城,趁着没瞎或许还有机会治好眼睛。 想到这里,马至远冷静下来。 他有些口渴,正好吃掉手里的果子。 味道怪怪的,又酸又涩,还带着很重的苦味,可奇怪的是吃在嘴里竟觉得很甜。 尤其果皮,类似花椒的味道,粘在手上半晌都去不掉。 嚼着嚼着,眼前如云雾遮蔽般的模糊居然在不久后云开雾散,他能看见了! “好了?” 马至远这次没敢揉眼睛,眨了眨,又仔细瞧瞧周围。 远处,雄伟的巨鹿城遥遥可见。 果然好了,清晰如旧。 定是昨晚斗妖兽的时候太过乏累所致,马至远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瘫坐在车厢里。 正午时分,马车驶进巨鹿城。 入得城来,喧嚣扑面。 街边店铺林立行人如织,买卖吆喝声此起彼伏,各种小吃店铺的香气缠绕在一起,闻一闻要流口水。 马车是雇来的,给了车钱后三人改为步行。 巨鹿城极大,单单一条长街一眼都望不到头,远处尽是飞檐斗拱,楼宇遍地。 “有年头没来巨鹿城喽,果然繁华依旧。” 马至远感慨着,顺手把果皮扔向街边一条脏兮兮的小花狗。 小花狗蔫不拉几,半死不活,有条腿还是瘸的,找食物都费劲,不料今天走运,有人喂食。 哪怕人家吃过的果皮,小花狗依旧嚼得津津有味。 骂了句傻狗,马至远心情大好。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经历过愚水镇的危机,马至远相信自己肯定能在巨鹿城一展身手。 “那个云缺啊,你的车钱呢我就不要了,咱们就此作别。” “道长慢走,你不要车钱我还得要银子呢,下井捞鱼的十两银子你可没给呐。” “没给你么?你瞧瞧我这记性,还以为和你两清了,既然如此,咱们往前走走,寻个钱铺。” 马至远一脸不耐烦。 十两银子都记得这么牢靠,乡下来的果然是穷鬼。 沿着长街往前走,行至一处空地,见围着不少人,时而发出阵阵惊呼。 清远爱看热闹,挤进人群瞧了瞧,退回来惊喜道:“耍把戏的!还能赌银子呢。” 马至远原本没什么兴致。 街头卖艺的,无外乎一些混饭吃的江湖人,大多外强中干,没有真正的能耐。 可一听赌银子,马至远立刻眼珠一转。 分开人群,来到近前。 卖艺的共有十几人,有的表演胸口碎大锤,有的表演口吞宝剑,林林总总好不热闹。 马至远用眼睛一扫,立刻分辨出这伙卖艺人有几斤几两。 他将目光落在一旁掰腕子较力的木桌上。 做东的这人瘦了吧唧,袖子宽大,只能看出很细的手腕,瞧着不起眼实际下盘很稳,臂力过人。 与他较力的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边哼哼一边较劲,累得满头大汗,最后还是输掉比试,愤愤的扔下十个铜板,退出场外。 做东的男人收起铜钱朝着四周抱拳,道: “还有没有人来试试?一次十个铜钱的彩头,我可没多少力气了啊,多说还能比试两次,诸位也知道,腕力这东西它不是长有的,力气嘛,肯定越用越小哇。” 围观的众人当中有几个身子骨壮实的已经跃跃欲试。 马至远在心里哼了一声。 小把戏。 做东的瘦子显然是在挖坑呢。 他的力气非但不小,还会用巧劲儿,而刚才那输掉的汉子也没走远,就在人群里看热闹,显然是个托儿。 江湖人的小算计,落在马至远的眼里则成了赚钱的契机。 不等别人上前,他几步走了过去,坐在瘦子面前。 “这位道长,也要比试比试?” “当然,不过十个铜钱没意思,加点,一次五两银子,既然你说还能比试两次,咱们就只掰两次。” “五两银子?两次可就是十两……” “怎么,不敢了。” “来!” 做东的瘦子伸出看着好像麻杆一样的手腕,干瘦的手背上青筋隆起,用了力道。 马至远呵呵一笑,随意的一伸手,与对方比试起来。 一看这边赌到了五两银子,看其他热闹的众人全都吸引了过来,叫好声不断。 清远站在他师父身后大声鼓劲,喊得最卖力气。 云缺看得聚精会神,津津有味,城里果然热闹,比山里有趣得多。 第一局很快分出胜负,马至远赢。 做东的瘦子脸色变得很差,伸手道:“再来!” 两人再次比试。 瘦子说到底只是个江湖艺人,腕子确实有力气,加上会使巧力,寻常的壮汉未必是对手。 可惜他这次遇上个修行者。 马至远虽然没什么能耐,境界实打实的存在,他将灵气运转至手臂,这只手的力道完全能压制对方。 很快连胜两局。 马至远不无得意,朝着云缺道:“十两银子你收着,咱们这次可两清了。” 借着江湖艺人这个倒霉蛋,马至远打算还了十两银子的债,令他没想到是,很快出现挑战者。 人群里站着两个男人,目睹了刚才掰手腕的过程。 看装扮普普通通,可是在这两人旁边竟没人挨着。 周围看热闹的不少,挤挤擦擦,唯独到这两人近前,所有人都难以迈进一步,就像两人身边隔着一堵无形的墙壁,让人无法靠近。 左边的这人膀大腰圆,浓眉大眼,一脸络腮胡子,看着凶神恶煞,抱着膀子目光清冷。 右边的男人身形高挑,长眉细目,嘴角始终带着笑容。 两人看年纪都在三十岁上下,有一种独特的气质。 “来个砸场子的,有意思,大哥,我去玩玩。”身形高挑的男人兴致勃勃。 “小鱼小虾,了然无趣,你玩吧,我回客栈。”膀大腰圆的男人转身离开。 马至远刚要起身,忽然肩膀被人按住。 抬头一看,是个身形高挑的男人,不认得。 “道长腕力过人,不如咱们耍两把?” 男人坐在对面,笑吟吟的道:“五两银子没意思,加点,一次一百两,怎么样。” 马至远一皱眉。 正在犹豫,清远大喊:“师父跟他比!两次可就二百两银子呐,咱们赢定了!” 百两白银一局的比试,在场众人没几个见识过,纷纷起哄。 输钱的瘦子见报复的机会来了,也跟着大喊,说什么不让马至远走。 马至远骑虎难下,他见对方没什么出奇之处,一咬牙。 不就二百两银子吗,比了! ------------ 第18章 筑基之力 百两纹银的比试,吸引来更多的看客,空地四周挤得水泄不通。 两人的第一次交锋,堪称势均力敌。 马至远用出了吃乃的劲儿,屁都给憋出来好几个。 最后还是输了。 暗道一声晦气,马至远自然不服,与对方开始第二次比试。 按照第一次比试的经验,马至远看得出对方也是个有修为的,以灵气运转至手臂增加腕力,与他半斤八两。 只要努努力,加把劲,鹿死谁手还说不定呢。 已经输掉一百两,马至远像个红眼的赌徒,一上来便运转出仅剩的灵气,毫无保留打算一鼓作气。 然而这局刚开始,马至远的心里骤然一沉。 按理说他逼出所有灵气的背水一战,哪怕无法立刻获胜,也能获得极大的优势。 至少该把对方的手腕给按下去一半吧。 可是,人家的手腕非但没下去,反而始终纹丝不动。 怎么回事! 马至远吃惊不已,盯着对方的手诧异不解。 按照上一局对方施展出的力道来看,不应该动都不动啊,除非…… 人家保留了实力,在扮猪耍虎! 艰难的一点点抬起头,马至远看到对方似笑非笑的脸。 下一刻,手臂处传来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 力道由精纯的灵气凝聚而来,仿佛一股肆虐的狂风,压倒了马至远最后一丝侥幸。 筑基之力! 马至远的心里泛起一个带着重重压迫感的词汇……筑基境。 落败成为必然。 输归输,人家瞧他的目光里显然带着一股戏谑。 原来,第一局的旗鼓相当,不过是人家在戏耍他而已。 明知在拿他取乐,还不敢不给银票。 面对筑基高手,炼气境的白虎真人连点招架的机会都没有。 “敢问前辈尊姓大名。”马至远客客气气的道。 “熔城,徐傲古。”男人随口道出名号。 “原来是来自熔城的前辈,在下……” 徐傲古一摆手,打断马至远,道:“我没兴趣知道你是谁,拿来银票,你可以走了。” 马至远被噎得老脸通红,不敢发火,老老实实的掏出银票,摆在面前的木墩上。 徐傲古没再多看马至远一眼,随手抓向银票。 二百两银子尽管不值一提,却算个好心情。 然而这份好心情徐傲古没能一次拿走,另一只手伸了过来,压住银票。 没抽动银票,徐傲古抬头看去,见对面多出个布衣少年。 “这里有我十两银子。” 云缺按着银票不撒手。 一路从愚水镇到巨鹿城,马至远始终没找到钱庄。 如今二百两银票眼看着易主,云缺自然得要回他自己那份。 马至远惊得眼皮直跳,拽了拽云缺的衣襟,连摇头带眨眼,脸色发青,差点没叫祖宗。 对面的可是筑基境的高手! 一个手指头就能捏死个炼气境的! 马至远那半桶水的修为,他自己估摸着都不用一根手指,人家半截指甲盖就能把他弄死了。 徐傲古盯着云缺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始终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得人心里发毛。 他忽然一笑,道:“想要银子?可以,只要你赢得了我,这二百两都是你的。” “真的?”云缺道。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徐傲古笑道。 “你是君子么。” “你看呢。” 云缺果然凑过去瞅了瞅,道:“看不出来,不过没关系,这么多人作证,你输了也赖不掉。” 徐傲古听得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你这小子当真有趣,我会赖你二百两银子?哈哈哈笑死我也!” 云缺挠了挠头,听不懂这位笑个什么劲。 马至远可听得懂。 二百两银子或许对落魄的炼气境修士算一笔不菲的钱财,可是对筑基境的高手来说,二百两不过毛毛雨而已,实在算不得大钱。 二百两对云缺可是天价。 一个铜钱俩包子,二百两银子得买多少个包子! 一想起包子,云缺的肚子又叫了。 “来吧!” 云缺坐好后伸出右手,认真道:“二百两银子一局,谁耍赖谁是小狗。” 徐傲古收起了笑意,眼底泛冷,探手而出。 “没问题,不过事先说好,这一局若有伤亡,后果自负。” 一听这话,马至远顿时一缩脖子,他再想拉走云缺已经来不及了。 两只手握在一起,较力随之开始。 这时候若有外人阻挠,那位熔城来的高手非得恼羞成怒不可。 马至远可不敢招惹筑基高手,只好苦着脸在一边观战。 在他想来,云缺必输无疑。 人家是筑基境的修行者,有浑厚的灵气可强化手臂,普通人上去掰手腕不是找输么。 其实输掉还算轻的。 马至远看得出对方的心里肯定不痛快,懊恼之下非得教训教训云缺不可。 筑基高手教训普通人,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小命不保。 四周看热闹的可没人多想这次比试中的道道,反正赌注越高,他们看得越热闹。 呼喝声此起彼伏。 初一交手,徐傲古没像戏耍马至远那样刚开始隐藏力量,他由于心里懊恼,直接催动出灵气灌入右臂,打算将对手的手给掰断。 断手算作小惩,让眼前这个土包子以后长点心眼,别什么局面都敢往前凑。 嗯? 徐傲古预想中的情景并未出现。 云缺的手纹丝未动。 有两下子! 怪不得这小子敢上来比试,原来天生有把子力气。 徐傲古冷哼一声。 力气大些罢了,在他面前不值一提。 刚才仅仅催动一成的灵气,这次催动两成灵气。 结果,自己的手腕非但没压过去,反而隐隐有落败的征兆。 好大的力气! 徐傲古变得凝重起来,直接动用五成的灵气,可还是没赢。 你自找的! 徐傲古目光渐冷,浑身气息涌动,拿出了全力。 之前本打算教训教训对面不开眼的乡下小子,掰断手腕也就算了,惹得他全力尽出,后果可就不是一个手腕那么简单了。 整条胳膊都保不住! 筑基修为的全力以赴,令得灵气外溢开来,威压出现。 马至远在旁边感受得一清二楚。 心说完了,云缺那家伙这下捅了马蜂窝,能保住小命都算走运。 惹谁不好,非得惹筑基境的高手,这不找死么! 四周无数双眼睛落在场内的两只手上。 当徐傲古催动全力之际,云缺也卖了力气,左眼的眼罩边缘隐约闪过暗淡的红芒。 咔吧。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 胜负已分,满场静寂。 ------------ 第19章 我也去王府 城南的一家老牌客栈内。 熔城双煞之一的姜大川,正清点着此番前来巨鹿城所需的东西。 他面前摆满瓶瓶罐罐,还有不少形状各异的枯枝干草。 “镇北王从熔城求去的器图,所图非小,他究竟想打造什么机关呢……” 拿起一株特殊的枯枝,姜大川不无得意的道:“机会,永远留给有准备的人。” 房门敲响。 徐傲古从外面走了进来。 “赢些凡人的银子有什么意思,今晚我们玩的才是真正的大买卖。” “玩大了,大哥,咱们还有没有续骨膏了……” 姜大川猛地回头,一脸诧异。 他的兄弟右手无力的耸拉着,明显断了。 …… 热闹的长街上,云缺和清远一人捧着半只烤鸭,啃得满嘴流油。 马至远跟在两人身后,手里拎着两只烤鸭,目光呆滞。 “道长吃呀,我请客!”云缺大气道。 马至远哪有心思吃什么烤鸭,快走了几步追上去,道: “那个云兄弟啊,你是怎么赢的那位徐前辈?人家修为高深,不应该输给你呀。” “修为高深就非得赢我么?” 云缺十分不解,嚼着烤鸭,道:“掰手腕比的是谁力气大,又不比修为境界,村子里比我高大威猛的小子多得是,比起掰手腕来,他们谁也赢不了我。” 马至远始终皱着眉,他对云缺的村里不感兴趣。 他始终想不通这个普通的乡村少年怎么能赢得过一位真正的筑基高手。 这小子天生神力? 还是那个徐傲古故意输掉的比试? 在两个猜测之间,马至远更倾向于后者。 多大的力道才能敌得过筑基高手全力运转的灵力! 就说刚才,他马至远切身体会了对方运转的力道有多大。 绝对有狮虎之力,甚至能堪比巨熊的力道。 再天生神力,还能徒手掰得过一头熊? 想来徐傲古对二百两银票嗤之以鼻,懒得收,又看云缺比较顺眼,这才装作输掉一局。 肯定是了,马至远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没看人家徐前辈走的时候两袖清风,面无表情么。 暗骂了一句臭小子好运气,马至远随之释怀。 释怀归释怀,银子没了。 “云兄弟,银票可不能独吞呐,里面至少有我一份。”马至远讪笑道。 “我赢来的银票,为什么会有你的份?”云缺很奇怪。 “你看啊,我给你掰扯掰扯。”马至远清了清嗓子,道:“先头是我和那个徐傲古比的两场,对吧。” “对啊。” “我不是白比的,相当于替你打了头阵,消耗对手的力气,要没有我先与他比的两场,你未必能在最后赢得那么容易,所以呢,二百两银票里,应该有我一份。” “道长说得好像有点道理,这样吧,看在你帮忙的份上,分你十两银子,你瞧这天快黑了,钱铺子怕是关了张,等明儿银票换成银子了再给你。” “才十两啊……”马至远大失所望。 行啊,蚂蚱也是肉,十两就十两吧。 可这番话怎么越听越觉得不对味儿,又是天快黑了,又是钱铺子关张,又是明天再给…… 这套说辞不是道爷我用过的吗! 这小子脸皮太厚了吧,现学现用啊。 其实天色尚早,离着黑天有段时间,不过巨鹿城里却变得越发热闹起来。 几乎所有店铺都挂上红彤彤的大灯笼,整条街显得喜气洋洋。 无需打听,只要在街上逛一逛,耳朵里肯定能塞满一个词。 贺寿。 城里有人过大寿。 寿星老的身份,是王府的王妃,镇北王李玄嚣的发妻。 难怪这么热闹。 在巨鹿城,镇北王相当于土皇帝,王府的大夫人自然是皇后般的待遇。 傍晚时分,整座巨鹿城成了灯笼的海洋,照得长街亮如白昼。 喜庆的氛围让人们联想到了大年夜。 “城里真热闹!” 云缺由衷的发出感叹。 马至远撇了撇嘴,道:“这算什么,大唐国真正热闹的地方是天祈城,只有到过皇城之地,方知何为千年古都,何为极尽繁华。” 清远的眼睛只盯着吃食,道:“师父啊,天祈城里的好吃的是不是也比巨鹿城的多。” “那当然……就知道吃,你是饭桶吗!” 马至远狠狠的敲了敲胖徒弟的头,恢复了自得的气质,道:“今儿算你运气,为师带你开开眼,去尝一尝王府寿宴是个什么滋味。” 说罢朝着王府的方向行去,边走边道:“云缺你就不要跟着了,我们师徒去王府办点事,咱们回见吧,对了,记得明天换银子,十两银子可得给我。” “道长放心,十两银子我记着呢,忘不了。” “那就好……哎你怎么还跟着呢?” “我也去王府啊。” “你去王府?” 马至远上下看了看云缺,鄙夷道:“云缺,不是贫道多嘴,以你的身份想要进王府难如登天,人家是王爷,大唐国的亲王!王府寿宴宴请的必然是四方豪客,各地名流,你一个乡下的草民,有什么资格进王府?” “我应该进得去,我认得王府的木老。” “木老?我还认得树老呢,行吧随你,到时候进不去可别撒泼耍赖,赶紧走,王府重地不是闹着玩的。” 马至远根本不信云缺这个乡下小子能进王府吃到寿宴。 清远听云缺说得信誓旦旦倒是信了几分,问道:“云小哥,你说的木老是谁呀,王府里的管事吗。” 云缺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那老头是干什么的,和小郡主在一起,地位应该不低。” 清远瞪着眼睛道:“郡主美不美?是不是天仙一样?” 云缺点头道:“郡主娇生惯养的,打扮也漂亮,肯定好看呀,不过挺可怜的,走不了路。” 清远诧异道:“啥!郡主走不了路?那不是残废了吗!太可惜了,将来嫁人可怎么办,哎呦。” 马至远气呼呼的敲着徒弟的头,道:“我看你才可惜!人家郡主嫁人管你什么事!今天给我学聪明点,进了王府要敢乱说话,为师敲断你的狗腿!” 清远连连点头,不敢胡言乱语了。 说话间三人来到一间宅院门前,朱红的大门上悬着宽大的匾额,四个金色的大字璀璨生辉,夺人双目。 镇北王府。 ------------ 第20章 仨骗子 镇北王的妻妾颇多。 几乎囊括了大唐国各地的美人佳丽,甚至连金发碧眼的域外番夷都有。 虽然妻妾成群,镇北王的王妃始终只有一位,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每一年,王府都有两次寿宴。 一次是李玄嚣本人的寿宴,另一次必然是王府大夫人,王妃何氏的寿宴。 王府门前车水马龙,热闹非凡。 衣着华贵的客人们带着丰厚的贺礼,如沐春风,满脸虔诚。 好像他们走进的不是王府大门,而是大雄宝殿,恭贺的不是王妃,而是参拜佛祖。 在门前看了会热闹,连清远都看出了门道。 想要进王府,不看礼品贵重,看的是有没有请柬。 “师父,咱们没有请柬啊。” “慌什么,看我的。” 马至远整了整行头,一身道袍干净利落,倒也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 “这位道长,可有请柬?” 王府门口,负责迎接客人的家丁十分客气,先拱手,后说话。 “贫道远道而来,并无请柬。” “对不住了道长,没有请柬不能参加大夫人的寿宴。” “贫道虽无请柬,却有一策,可保王爷不仅生得出世子,还能保得住世子。” 迎客的家丁听闻此言立刻脸色变得古怪起来。 马至远暗中踩了徒弟一脚。 清远立刻高声道:“我师父乃是天云山白虎观大慈大悲多子多福白虎真人!云游天下恰逢途径此地,听闻王爷生子必夭,心怀不忍,特来传授保子之法,可不是来白吃白喝的……” 马至远急忙又踩了一脚,清远立刻闭了嘴。 “道长稍等,您这名头太大,我得请示一二。” 家丁忍着笑,回去送信儿了。 身为王府的下人,这种毛遂自荐的基本每年都能遇见几十个。 马至远胸有成竹的等在门口。 他所仰仗的法子,不外乎广撒网,多存粮。 只要让镇北王多娶女人,马至远就不信生不出儿子来,只要生得出儿子,他自己亲自盯着。 别看马至远是个不靠谱的游方道人,他对医理有些研究,寻常的头疼脑热不在话下。 他就不信王府世子还能嘎巴一下暴毙么。 反正王府里锦衣玉食,修行资源不愁,能在王府混一辈子才好。 等小世子长大成了王爷,他马至远至少还是个从龙之臣,在王府里的辈分就更高了。 正想着美事儿呢,门里走出个中年管事。 “恕在下孤陋寡闻,道长所言的天云山,究竟在何处,我李四居住大唐一辈子,走过的地方还算不少,未曾听闻过此处名山,莫非不在大唐地界?” “当然在大唐,天云山位于大唐西北的天云镇范围。” “天云镇倒是听说过,好像镇子上出好马,我记得天云镇附近没有叫天云的名山。” “此山不太出名,没能入了管事的耳朵不稀奇。” 马至远正准备敷衍,清远这边顺嘴秃噜了出去:“就是天云镇后边的矮山。” 管事一听差点气乐。 难怪没听说过天云山,原来是借了天云镇的名头,人家自封的天云山。 连山都能自封,所谓的白虎观可想而知是个什么规模。 “听说道长有保子之法,可否明示一二。”管事强忍着撵人的冲动,道。 “法不传六耳,独门的手艺岂能随意在外面说,自当面见王爷才能细细道来。” “想见王爷是吧,好。” 管事李四退后一步,一抬手,袖子里落下个四四方方的木头块。 木头落地的同时暴涨开来,瞬间变化成一扇高大的木门。 木门落地的位置,正好是王府的大门口。 多出的木头门挡在马至远面前,此番寓意十分明了。 人家关门了。 管事李四敲了敲木头门,道:“只要道长打得开这扇门,自可入府,若打不开,呵呵,道长还是回你的天云山吧。” 没放狗把马至远撵走而是设立个难题让他知难而退,已经是王府管事有涵养了。 换成别的地方非得让人哄出去不可。 马至远知道不露一手很难见到王爷,他这次要忽悠的可是镇北王,不是平常那些肥头大耳的地主豪绅。 “开门是吧,小事一桩!” 马至远运转灵气,抬掌拍向木门。 马至远其实有底气。 怎么说他也有炼气境的修为,拍开个木头门有什么难的。 接连三掌打出。 木门纹丝未动,再看马至远,龇牙咧嘴,手砸得通红。 好结实的木门! 马至远不死心,抬脚就踢。 他砸门还好,王府管事在一边就当看热闹,一看他要用脚,李四的脸色一沉。 手腕一动,轻轻一敲木门。 咔嚓嚓一阵错动之声,高大的木门顷刻间改变形态,变成一头凶猛的木犬。 马至远大惊,急忙收脚,差点踢进狗嘴里。 对面传来咔嚓一声响,木犬合拢起大嘴,空咬了一下。 从响动听得出,这条木犬会咬人! “哪来的恶犬!”清远吓得大喊。 “是机关狗!不好!”马至远在认出木犬真相的同时,机关狗猛扑而来。 毫无准备下,马至远狼狈后退,清远更吓了个屁股墩。 两人这一往后,让出了看热闹的云缺。 王府管事可没留手。 机关狗照着云缺张开大嘴。 在李四眼里,马至远就是个江湖骗子。 竟敢打镇北王府的主意,自然得教训一番,而云缺和清远在他眼里成了马至远的两个跟班徒弟。 反正云缺穿得朴素寒酸,和清远的道袍没差多少。 仨骗子! 管事打算教训教训三个不开眼的家伙,镇北王的王府那是谁都能诓一笔的地方吗。 面对扑来的木犬,云缺不躲不避,稳稳当当站在当场,伸出右手。 咔嚓! 木犬的大口一下咬中了云缺的手腕。 马至远吓得一哆嗦。 完了! 手肯定断了。 刚才空咬的响动足以说明木犬的咬合力有多强,一口下去,寻常人的手臂绝对不保。 云缺的反应,令马至远出乎意料。 只见人家随意的甩了甩手腕,咬中手臂的木犬随之左摇右晃。 “还有这么小的机关兽啊,咬得没什么劲呀。” 云缺对比的是小郡主的那件机关兽,但落在管事李四的耳中则成了刺耳的嘲讽。 没什么劲? 那是前敌对阵之际,千机营的斥候所用的机关狗! 咬杀马匹轻而易举,更别说咬断人的手脚。 可是,为什么这小子被机关狗咬中了手腕,还能若无其事呢? 李四疑惑的望去。 这才发现云缺袖子里的手腕上戴着木质的臂甲,而机关狗的木牙正咬在臂甲上。 原来戴着防具。 李四屈指朝着机关狗一弹,打进一道灵气。 机关狗变得更凶,拼命撕咬,在云缺手腕的臂甲上留下一道道齿痕。 “来劲了!” 云缺大呼一声,看他的动作像害怕了要甩开机关狗。 李四在心里冷哼一声,暗道了句不过如此。 刚刚生出轻视的念头,忽然看到云缺手腕上的臂甲脱落下来,在一阵咔嚓声中组成一头更凶更大更加精巧坚固的木头犬。 ------------ 第21章 十个不够 突然出现的第二头木犬,引得围观的众人惊呼四起。 不仅李四呆住了,连马至远都惊得说不出话来,清远瞪着两只眼睛不可置信。 堂堂镇北王府的大门口,两条木犬相斗,撕咬中木屑纷飞。 起初的时候,无论王府管事还是家丁,以及闻讯赶至的宾客,包括马至远和四周看热闹的百姓都不看好云缺的木犬。 一个乡下小子弄出来的东西,怎么能和王府的机关狗相提并论。 人家王府的机关狗可不是看家护院的玩物,而是在战场上横扫千军的利器! 几位达官贵人此时正在门口驻足。 “千机营的机关狗我曾见过一次,迅如狐,猛似虎,战力之强堪比百战的悍卒,岂是乡下孩童的玩物可比。” “此言不假,机关狗乃是千机营斥候的随身之物,不但能探路,还能刺杀敌方将领,称得上千机营的左膀右臂。” “那几人也不开眼,镇北王府是什么地方?来这儿找便宜,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真当王爷是生不出儿子的酒囊饭袋了。” “王府管事看来被气急了,放狗咬人,哈哈,瞧着吧,那三位要倒霉喽……怎么可能!” 一阵劈柴般的响动过后,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王府大门前,云缺放出的木头狗硬生生把管事李四的机关狗咬成两截! 机关狗碎裂开来,木块与机括散落一地。 马至远惊得话都说不出来,一个劲的咳嗽,清远激动得大喊一声好,这口恶气可算出来了。 门口的达官贵人们瞠目结舌。 李四和王府家丁直勾勾的盯着满地的机关零件,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那是千机营的机关狗啊! 能搏虎斗狮,在战场上屡立奇功的机关狗! 怎么随便两下就被人家个木头狗给拆了? 云缺丝毫没有意外。 舌叔的手艺他最清楚,什么千机营的机关狗,比起舌叔打造的木头狗来根本不够看的。 随意的踢了脚木头狗。 哗啦啦一阵轻响,木犬散成小木块重新裹在手腕上。 管事李四在震惊过后,面色随之阴沉下来。 他一摆手,立刻有十道矫健的身影从王府内跃出,将云缺三人团团围住。 这十人是军武之人,浑身上下带着一层煞气,目光锐利,身边各自跟着一条机关狗。 马至远低呼出声:“千机营的斥候!” 真正让他震惊的还不是千机营的斥候与十条机关狗,而是这十人的身上全流转着不弱于他马至远的气息波动。 十人全是炼气境的修行者! 马至远感受到对方的杀意,他连忙解释:“误会!这是误会!我们没想来惹事,真的只是为了替王爷解忧哇!” 清远也在旁边辩解:“我师父没恶意的!白虎真人只骗人不害人呐!” 事到如今,任凭师徒二人如何解释,人家王府一方也不听了。 管事李四指着散落的机关木块,冷声道:“机关狗为千机营之物,与刀弓剑一样属于兵家重器,你等擅自损坏,犯下不赦之罪。” 另一家丁大声道:“机关狗的造价是天文数字,弄坏了你们赔得起吗!” 云缺别的不在乎,一听赔钱立刻紧张起来,道:“你们这狗多少钱呐。” 家丁自豪道:“至少上千两白银!” 云缺诧异道:“一千两一个?你们被坑了吧,就这玩意二两银子不能再多了真的,我们村木匠打的木头狗都比你这狗强。” 家丁恼羞成怒:“说什么疯话呢!你们村里的木匠能与千机营的大匠相提并论?” 云缺道:“能不能相提并论不知道,反正你们大匠打造的机关狗咬不过我们村的木头狗。” 家丁还想反驳忽然看到地上的机关碎块,立刻哑口无言。 是啊,人家的木头狗刚把机关狗给咬碎,一地零件还没来得及收呢。 管事李四一挥手,下令道:“拿下他们。” 十名千机营的高手气息一变,锁定场中的三人,十条机关狗开始抛动地面,准备扑出。 周围看热闹的呼啦一声退出老远。 千机营的人动手向来不留情面,在外人眼里,云缺三人即将倒大霉。 马至远哭丧着脸还在解释,可惜没人听他的。 就他那半桶水的炼气境修为,连周围这十人中的一个都挡不住,何况人家十个一起上。 清远躲在马至远身后一个劲哆嗦,吓得不敢出声。 唯独云缺,神色如常。 “能不能不动手?” 云缺环视了一圈十位高手,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你们才十个,打不过我,要想打架也成,多叫点出来。” 李四听得肺火大起,差点大骂出声。 他强压怒意,道:“小子好大的口气!这十位乃是千机营的百夫长,均为炼气境的好手,你说他们一起上会打不过你?真是荒谬至极!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都可要你小命!” 李四这话说得不算难听,而且相当中肯,落在周围所有人的耳朵里都觉得再正常不过。 千机营的百夫长、炼气境的修行高手,会不是一个乡下小子的对手? 还十个一起上都打不过,这牛皮都要吹上天喽。 聚集在王府门口的人群越聚越多,其中绝大多数是看热闹的,当然也有新来的客人。 人群后走来两人,一个膀大腰圆浓眉大眼,一个身形高挑长眉细目。 后者的右手缠着白布挂在脖子上。 两人在人群里如过无人之境,但凡挡在他们前边的人都会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散开来。 越过人群来到王府门前,抬脚就往府里走。 李四正在气头上,见两人如此不开眼,招呼不打就往里走,他抬手拦住二人。 “二位可有请柬,王府重地闲人不可擅闯。” “远道而来,没有请柬。”一脸络腮胡子的壮汉很不耐烦的道:“非要的话,这个如何。” 他说的这个,手里可没任何动作,也没拿出任何信物。 正当李四迟疑之际,一股令他感到战栗的压迫感扑面而来! 对面一脸胡子的壮汉竟动用了威压的手段。 筑基境! 李四在心里无比震惊。 他慌乱了一瞬立刻冷静下来,毕恭毕敬道:“前辈驾临自当无需请柬,里面请。” 李四唤来两个家丁,一人去府内送信,一人领着两人入府。 请柬这东西,是王府送出去的,若筑基境的高手想来贺寿,有没有请柬都一样。 镇北王广纳人才,门客上千,对修行高手格外敬重,尤其筑基境的高手,绝对算得上王府的座上宾。 大胡子昂首而入,对周围的人不屑多看一眼,十分孤傲。 长眉细目的男人看起来好说话得多。 进门的时候他瞄了眼一边的云缺,又看了眼自己刚断的手腕,对李四道:“十个不够,你最好多叫些出来,这点人手未必弄得过人家。” ------------ 第22章 镇北王 熔城双煞已然走进王府。 李四的表情始终是呆滞的。 别人说的他不会信,可是人家筑基境的高手都提醒了,由不得他不信。 李四重新打量一番三个骗子。 他这才发现对面的少年穿着布衣,而非道袍,好像与那俩老道不是一路人。 能身为王府管事之一,李四不是个莽撞之辈。 刚才被马至远气了一通,认为三人是骗子想要来王府占便宜。 现在一回想,那乡下少年能轻易破了他的机关狗,不说别的,人家在机关术的造诣上绝对不浅。 扫了眼隐在人家袖子里只露出些痕迹的臂甲,李四彻底冷静下来。 止住十位百夫长,李四上前一步,道:“阁下是何人,拿我打趣不成。” “我叫云缺,天有……哎,你这人不地道啊,为啥别人没请柬能进去,非得拦我们。” “人家是筑基境的高手!单单筑基境这三个字就比请柬好用!你呢,你有什么?” 李四强忍怒火,他虽不再小觑云缺,可始终没多少重视。 连修为都没有的普通人,即便有些机关技巧方面的本事又能如何。 这里是镇北王府,又不是菜场。 “我有这个。” 云缺伸出手,五指张开,现出手心里黑色木质的令牌。 李四不看则以,一看之下神色巨变。 “木老的黑木令!你怎会有这块令牌?” “他送我的呗,又不是偷的。” 李四这次相信了。 若能从木老身上盗走黑木令,不说别的,如此修为出入王府将易如反掌。 验明令牌真伪后,李四态度急转,躬身道:“贵客驾临,恕小人有眼无珠,公子里面请!” 从乡下小子到贵客公子,仅仅差了一块普普通通的木令牌。 云缺摇身一变,被奉为座上宾,李四亲自陪同走进王府。 这番转变,惊得看热闹的众人纷纷跌掉下巴。 尤其马至远,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他辛辛苦苦装模作样,使出全身能耐也没混进王府,别说王爷了,连个看门的管事都没糊弄过去。 瞧瞧人家云缺,不知哪里弄出来个木头狗,不仅赢了管事的机关狗,还成了贵客。 没天理呀! 那小子拿出来的是什么木头令牌? 本道爷怎么没想到做块令牌唬人呢。 马至远这边瞎琢磨的功夫,他徒弟已经跟在云缺后边进了王府。 嘿这傻徒弟,不知道谁是你师父吗! 眼珠一转,马至远忙不迭的追上去。 还别说,也没人拦他。 进了王府的云缺目不暇接。 一会儿是精致的假山流水,一会儿是硕大的白玉屏风,一会儿又是亭台小桥、楼阁层叠。 王府里的景致堪称惊人,转了半天云缺差点迷路。 “王爷住的地方这么气派,比我们村都大!皇宫也不过如此吧。” 云缺有感而发。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见识这么气派的府邸。 李四非但没有自豪,反而神色微变,道:“公子慎言,王府有王府的规模,远远比不得皇宫。” 拿王府比皇宫,这是大逆不道,若传扬出去,朝廷的那些言官又有事做了。 云缺虽是来自乡下的孩子,心智却聪慧,一点就懂,听出了李四的忌惮之处。 他听得出来,胖道童可没听出来。 清远插嘴道:“既然比不得皇宫,那就修大点呗!把王府修得比皇宫还大还气派!哎呦!” 清远的脑袋上挨了狠狠的一下子。 马至远把徒弟扒拉到一边,讪笑道:“童言无忌,嘿嘿童言无忌,管事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李四自然不会往心里去。 谁会和一个傻小子置气,何况还有个傻师父。 将师徒两人无视掉,李四引着云缺来到王府待客的大厅。 厅堂极大,摆满了酒席,足有几十桌,连院子里都是人。 菜品丰盛,山珍海味琳琅满目,美酒飘香。 大厅最里侧的一大桌,是主人家的位置。 主位上坐着中年的男人,剑眉虎目身形高大,穿着深紫色的蟒袍,谈笑间自有一股上位者的气质,不怒自威。 此人正是镇北王,李玄嚣。 在李玄嚣身旁坐着位妇人,雍容华贵,举止娴雅,一看便知年轻时是位美人。 妇人是镇北王的发妻,王妃何氏。 能在这桌就坐的,不是镇北军的将军就是大唐北域的封疆大吏,亦或是修为达到筑基境的高手,地位最低的也是名震大唐的商贾巨甲。 熔城双煞赫然在列,坐在李玄嚣的对面。 李四带着云缺来到大厅后犯了难,不知该如何安排云缺的座位。 木老的黑木令从不随便放出去,一旦出现,见令如见木老本人。 按理说如此地位,足以与王爷同席,可李四实在看不出云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 尤其马至远和清远两个家伙,更不能给王爷引荐了。 明明是俩混子,能进来王府都算他们走了狗屎运。 李四在大厅门口一犹豫的功夫,李玄嚣朝这边望来。 李四连忙带着云缺过去,期间低声吩咐马至远和清远两人自己找位置,别跟着了。 马至远有一点好处,知道见好就收,和他徒弟找了个离着镇北王不太远,还不怎么显眼的空位。 这位置的好处是既能听到镇北王那桌说话,又不那么引人注目,堪称寻机拍马的最佳位置。 李四跟王爷耳语了两句。 云缺也没客气,在李玄嚣略带好奇的目光下,拉把椅子坐了下去。 他这位置正好坐在王妃旁边,其实有些逾越了。 王妃身份高贵,又是女人,自当挨着自家女眷。 一个外人过来就坐,显得唐突又不太礼貌。 当然云缺不是故意的,乡下人实在没那么多讲究。 镇北王依旧和颜悦色,不过眉宇间隐隐拧起了几分。 王妃何氏自从看见云缺,不知为何打心眼里觉得亲切。 那一身干净的布衣,略显稚嫩的脸庞,加上莽撞的举止,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就像看到自家孩子回来了一样。 多年夫妻,何氏自然看得出王爷的不悦。 “还是个孩子。”她轻轻按了按夫君的手,偏过头望着云缺,道:“你叫什么名字,家在何处。” “我家在大窑村,我叫云缺。” 云缺顽皮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道:“天有不测风云的云,月有阴晴圆缺的缺。” 王妃和蔼的微笑道:“当今廊庙具,构厦岂云缺,葵藿倾太阳,物性固莫夺。云缺,好名字。” ------------ 第23章 一块冰 酒宴丰盛,自然得大快朵颐。 不管是王爷还是王妃,封疆大吏还是商贾巨甲,对云缺来说,周围这些声名赫赫的身影在满桌美味面前不值一提。 天大地大,肚子最大。 他这番粗俗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实在有失体统,但旁边的王妃却越看越喜欢。 一边劝着慢点吃,一边不住的给云缺添菜,宛若家中长辈。 李玄嚣看得有趣,道:“小子,你们村吃不饱肚子吗。” 云缺头也不抬,道:“吃得饱,就是没什么油水,吃不到肉。” 李玄嚣道:“那你平常都吃些什么解馋呢。” 云缺塞了一大口鱼肉,口齿不清道:“蛋炒饭。” “蛋炒饭?” 李玄嚣摇头笑道:“木老还真会调教后辈,不给吃肉只给吃蛋炒饭,苦行僧般的修炼确实能磨练一个人的意志。” 李玄嚣始终认为拿着黑木令来王府的云缺是木老家的晚辈。 王妃则埋怨道:“规矩也不能不近人情,也不怕饿着孩子,来,这盘鱼都是你的。” 她站起身,亲手把鱼端过来放在云缺面前。 王妃为人稳重温柔,向来举止得体,这番举动可从来没有过,连镇北王都觉得惊讶。 李玄嚣望向夫人的眼里流露出一丝愧疚。 难怪夫人如此模样。 看看云缺的年纪,可不与最早夭亡的世子相仿么。 痛失爱子多年的王妃,看到个乡下来的淳朴孩子,自然发自内心的喜欢。 云缺两个腮帮子塞得鼓鼓的,抬起头憨厚一笑,道:“谢谢大婶儿!” 李玄嚣听到这称呼哭笑不得。 叫他夫人大婶,他这位镇北王岂不成了大叔。 “谢什么,一家人。”王妃毫不在乎,道:“今后呀,我就是你婶婶了,谁要欺负你,和婶婶说,婶婶为你做主!” 云缺咽下嘴里的食物,道:“没人欺负我,都是我欺负别人。” 王妃笑得合不拢嘴,道:“这孩子,还挺壮实呢,不被欺负才叫厉害,看来木老教导有方呀,好,好啊。” 王妃没有多问云缺的身世,还有与木老真正的关系。 木老是自家人,云缺的到来属于家事,而酒席上来的可并非是家人。 一个锦衣玉带的男人端着酒杯站起身来。 “小人带来的薄礼实在不成敬意,还望王爷海涵,我先自罚三杯。” 说罢这人连喝了三杯,将杯底倒过来,示意滴酒未剩。 此人名为齐御,大唐国四大家族齐家的年轻一辈,他修为不高仅仅炼气境而已,却能与镇北王同坐一席。 齐家富可敌国,大唐国过半的铁矿都是齐家的,最关键的,当今皇后便是齐家人。 李玄嚣点点头,示意对方落座。 “齐公子客气了,你那对至少价值万两白银的白玉镯子若也算薄礼的话,在座的诸位可要吃不下去饭喽。” 镇北王说得好似在打趣,眼底却藏着几分不悦之意。 让这个齐御同席,看的是皇后的面子,对于商贾,李玄嚣向来厌恶。 一群喝血的蛀虫罢了。 除了多年的发妻之外,镇北王的喜怒外人很少看得出来。 齐御自然没看出不同寻常的地方,接着道: “王爷说笑了,区区一对白玉镯实在上不得台面,不过呢,非是小人舍不得重礼,而是王府的大门实在不太宽,小人备好的重礼一时运不进来。” 这句话说得一语二意。 王府的大门不太宽,隐隐在暗指镇北王的心胸不宽。 在座的可没有糊涂人,听得出齐御的弦外之音,众人的神色出现些许变化。 敢揶揄镇北王,这人不是疯了活腻了,就是有着其他所图。 而且所图极大。 李玄嚣把玩着酒杯,道:“哦?你究竟备了什么重礼,比王府的大门都宽,说来听听,若本王喜欢的话,将大门拆掉也无妨。” 齐御胸有成竹的一拱手,语出惊人,道:“一块冰。” “冰?” 李玄嚣不解其意,微微皱眉,其他人也一样,纷纷议论。 “一块冰?什么冰能值得让王府拆掉大门?” “故弄玄虚,镇北王府还缺冰么,三伏时节王府里储存的冰都有上万斤。” “难道是罕见的深海之物?据说海底有万年沉冰,常人触之立刻会冻成冰雕。” 听着四周的议论,齐御不无得意的卖足了关子,才缓缓道来。 “并非万年沉冰,只是普通寻常的寒冰而已,只是块头大了些,足有五丈宽,十丈长。” 齐御说完,众人先是点头。 五丈宽十丈长的大冰块确实进不来王府,横竖都进不来,除非拆门。 可随后众人又齐齐摇头。 不对呀,寻常的冰块而已,再大它也不值钱呐,这个齐御莫非在戏耍镇北王? 李玄嚣始终稳如泰山,也不多问,笑吟吟的等着对方说出真相。 如果镇北王也被这番故弄玄虚给吸引了,那才叫正中人家的下怀,以李玄嚣的城府,区区几句话可撼不动他的心神。 齐御不敢太过放肆,见时机差不多了,道出实情。 “普通的冰块再大也不值钱,冰上面镇着的东西,才是在下的贺礼。” 齐御深吸一口气,伸出五指,神态凝重道:“五百把我齐家铁匠亲手打造的寒铁刀。” 寒铁刀三个字一出,满场皆惊。 随后议论大起。 “寒铁刀为天然寒铁打造,削铁如泥,一把造价至少一千两白银,大唐国最好的寒铁刀只有齐家的大匠方可打造得出!堪称法器之下最快的刀!” “寒铁刀不仅锋利还携带寒气,需要以寒冰时刻镇着方可保持其特性,否则会逐渐流逝寒力落为下乘。” “王爷的千机营若能配上人手一把寒铁刀,战力将大增!” “怪不得人家齐公子说这份贺礼个头太大,王府的大门进不来,五百把寒铁刀所需要的寒冰绝对不小,得一大块才行。” “不对吧,一大块冰坨子的确运不进王府,可拆分开来不就行了么,五百把刀,五百块冰,运送也方便得多啊,五丈宽十丈长的冰坨子从天祈城运到这里得多麻烦。” “算得是没错,可别忘了现在是什么时节,盛夏啊!三伏天如果不运整块冰,分成小块的话没过一会儿就都化啦!” 听着众人惊奇的议论,齐御暗自得意。 他这份重礼,折算下来是足足五十万两银子的天价! 这还不算一路运送大块寒冰的成本。 镇北王再如何地位超然,也不可能对五十万两白银无动于衷。 ------------ 第24章 器图 听到五百把寒铁刀之后,李玄嚣半晌没言语。 足足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看向齐御,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齐公子带着如此重的贺礼,你想从本王手里得到些什么呢。” 很直白的交易。 镇北王不喜欢拐弯抹角。 齐御终于等来契机,他相信自己的要求镇北王肯定不会拒绝,于是把握十足的开口道: “望王爷开恩,将北域的矿脉开采这份差事交给我们齐家。” 大唐国其实没有南域北域之分。 人们口中的北域,通常指的是镇北王在北方的封地。 齐家作为四大家族之一,触角遍布整个陶唐古国,大唐大部分矿脉都在齐家的把持之下。 唯独北域,齐家渗透多年连点油水都没捞着,干眼馋没辙。 尤其北域多矿脉,不仅有铁块,还有更深的灵石矿,若在一座矿脉里挖出灵脉来,那才叫一夜暴富,天降横财。 李玄嚣听罢点了点头,道:“五百寒铁刀,确实算得上厚礼,不知你这五百把刀,带不带刀鞘呢。” “这……”齐御的脸上一阵尴尬。 云缺此时吃饱了,却听得糊涂。 怎么堂堂镇北王连刀鞘这点小事儿也惦记呢。 见云缺好奇,王妃在他耳边低声解释道:“寒铁刀需冰镇来保存寒气,若想一劳永逸,需要特制的极寒刀鞘才行,而刀鞘的价格往往比刀还贵。” 云缺恍然大悟。 这边送出去五百把寒铁刀,转回手再卖给你五百件更贵的刀鞘,这么两边一折算,送出的天价银子也就回来了。 果然无奸不商啊,城里人实在太狡猾。 齐御辩解道:“当然不带刀鞘了,王爷也知道,寒铁刀的刀鞘材料本就难寻,制作起来费时费力,还不如用冰时刻镇着来得方便。” “方便?”李玄嚣冷笑道:“难道上阵杀敌的时候,你要本王的兵将人人背着一大块冰坨么。” 齐御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笑得尴尴尬尬。 “刀鞘的事好商量,只要王爷能将北域的矿脉……” “消了这份心思吧,本王的封地是圣上册封,想动矿脉,你先请来圣旨再说。” 镇北王话里的‘先’字,人们听得清清楚楚。 人家的意思很明显了。 要动北域的矿脉,先请来圣旨,最后同不同意你齐家开采,还得看镇北王的心情。 话虽然没说死,可是路已经封死了。 齐御大失所望,还想争取一下,道:“王爷是否再考虑考虑,配上我们齐家的寒铁刀,千机营如虎添翼啊。” 不等镇北王说话,同席有人哼了一声,道:“连最低阶的法器都算上不,别拿什么寒铁刀丢人现眼了。” 这话说得伤人。 齐御瞪眼望去,见说话的是个长眉细目的高个子男人,右手用白布吊着,看样子刚断不久。 “阁下何许人也,连寒铁刀都不放在眼里。”齐御冷着脸道。 “熔城,徐傲古。” 徐傲古用左手虚按了一下,齐御立刻被一阵无形之力推得倒在椅子上,脸上惊疑不定。 “筑基……熔城!” 齐御咂摸了一番熔城俩字的分量,不再吭声。 筑基境的修行者尽管少见,齐家又不是没有,然而熔城的分量就不是筑基可比了。 听闻熔城二字,在场的宾客纷纷投去复杂的目光,有的敬重,有的惧怕。 云缺看不懂众人为何神色各异。 他没听说过熔城,从字面理解的话应该是一座城,和巨鹿城差不多。 见云缺茫然,王妃又充当起解说的角色,小声的解释一番。 熔城的确是一座城。 不在大唐国,更不归大唐国管辖。 熔城是云州以东一座山岭巨城,建立在火山上终年云雾缭绕,所以又有云城之称。 熔城的地火资源天下无双,城主一脉借此宝地发展壮大,逐渐形成一支云州极大的修行势力,称之为云城宗,往往在外界报出熔城名号的,都是云城宗的弟子门人。 真正的修行宗门,是能与天下大国相抗衡的存在。 像齐家这种大唐国的豪门世家,比起云城宗的实力可差远了。 “王爷的酒宴属实不错,多谢款待,既然吃饱喝足,我们兄弟也该道明来意了。” 徐傲古仰着脸,略带傲然,唯独吊着的胳膊显得不太应景。 “此番登门,是为了与王爷做一笔买卖。”络腮胡子的姜大川放下酒杯,不急不缓的道。 “哦?不知二位要与本王做什么买卖呢。” “听说王爷在熔城以重金求了一副器图,想来是要打造一件珍贵的机关,我们兄弟手里有不少材料,也许能帮得上王爷的小忙。”徐傲古道。 “二位果然消息灵通,连本王去熔城求图的事都知晓。”李玄嚣的脸色不是那么好看,道:“不劳烦二位,本王所需的材料会自行寻找。” “或许别的材料王爷能找得到,不过这种材料,王爷应该买不到了。” 姜大川说话间取出一物,是一朵干枯的九瓣小花,早已枯萎得看不出颜色。 立刻有下人用干净的瓷盘将小花装好,端到镇北王面前。 “玉枝花……” 李玄嚣端详良久,仔细闻了闻气味,终于辨认出这份罕见的材料。 “看来二位已经得知了器图的内容。”李玄嚣脸色渐冷。 他从熔城求来的器图,从未外泄,外人不可能知道,唯一的机会只能来自器图的源头。 制作器图的那位高手。 徐傲古道:“王爷别误会,我们兄弟还没那么大的面子能从器圣大弟子的口中得知器图真相,只是恰巧听说了器图中的一种罕见材料而已。” 姜大川道:“又恰巧我们手里有这种材料,这才来与王爷做个交易。” 李玄嚣道:“我要的东西不是玉枝花,你们应该知道是什么,若有完整的,大可拿出来让本王一观。” 徐傲古道:“王爷说笑了,玉枝花活枝那等奇珍,普天之下也没有完整的,至多能找到半活品,还需要养在特殊的灵土盆里,无法随身携带。” 姜大川道:“这朵枯萎的玉枝花可当做证据,证明我们手里有半活品的玉枝花活枝,这一点我们兄弟没必要欺骗王爷,不过价格嘛,不知王爷能否承受得起。” 徐傲古道:“如果我们兄弟没猜错的话,王爷的器图是为小郡主所求,应该是一副法器程度的活肢,带上后,小郡主就能以完好的躯体生活下去,行走自如,与常人一样。” 姜大川道:“如此一来,也能了却王爷多年来的一番心愿。” 李玄嚣沉默良久。 战功赫赫的镇北王,此时眼神里是无比复杂的神色,有欣喜有遗憾,有愤怒也有内疚。 “开价,你们要什么。” 熔城双煞互视一眼,异口同声。 “一座灵矿!” ------------ 第25章 大买卖 奇货可居的把戏,熔城双煞玩得驾轻就熟。 他们早打听到镇北王的小女儿身有重残,知道李玄嚣对小郡主始终愧疚,加上熔城器图的契机,两人决定远行巨鹿城,做一笔买卖。 一笔价值一座灵矿的大买卖! 整个王府大厅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动作仿佛凝固下来,安静得针落可闻。 矿脉在大唐国是一份价值颇丰的买卖,从齐家把持众多矿脉即可看出其中的利润有多丰厚。 这还仅仅是铁矿铜矿,若能挖出更值钱的银矿甚至金矿,足可一飞冲天,一夜暴富。 当然大唐国的矿脉并非随便谁都能挖的。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有得到皇帝的准许,才有资格开挖矿脉。 皇后的存在,正是为何齐家能开采那么多矿脉的原因。 然而除了金银铜铁四种矿脉之外,还有一种的价值更加惊人。 能开采出带有灵气矿石的灵矿! 灵矿出产的灵矿石是炼制成灵石的必需品,价格更远超金银。 修炼之人可从灵石中摄取灵气,是修行者不可或缺的宝贝。 但凡有灵矿出现,不知多少人会眼红得想要杀人。 灵矿有大小,即便一座最小的灵矿,其价值也无法估量。 作为镇北王,李玄嚣有资格开采自己封地的矿脉,熔城双煞正是打着这番心思,不惜以天价购得了三株半活品的玉枝花活枝。 为了这三株半活品,熔城双煞绞尽脑汁,倾尽家财。 他们有十足的把握从镇北王手里得到更大的好处。 因为那三株半活品的玉枝花活枝,是市面上能找到的最后三株。 必求垄断而登之,以左右望而网市利。 榷之一字,熔城双煞深谙此道。 这笔买卖只要做成了,哪怕换来最小的一座灵脉,姜大川与徐傲古两人将身家暴增。 不仅收购活枝的灵石连本带利的赚回来,还能血赚一笔! 李玄嚣紧锁双眉。 半活品的玉枝花活枝,是器图上最主要的一种材料,无法替代。 没有这种材料,再高的炼器手段也炼不出法器程度的活肢。 为了女儿能行走自如,镇北王不远万里前往熔城,以极高的价格求来一副打造法器活肢的器图,只要炼制出来,李跳跳就能与正常人一样跑跳自如,再也无需坐在轮椅上。 李玄嚣低下头,望着自己两只遍布老茧的大手。 这双手不知斩杀了多少强敌。 这双手,捏碎了小女儿的双腿…… 一声苦笑,李玄嚣无奈的点点头,道:“怪不得本王派人四处打听始终毫无线索,原来各大坊市里仅存的玉枝花活枝都落在二位手里,为了图谋我镇北王府,你们可谓做足了心思。” 姜大川道:“镇北王乃一代人杰,不做好万全打算我们兄弟怎会来献丑。” 徐傲古道:“我们替王爷备好了材料,也算帮王爷省下不少力气,这笔买卖若能做成,器图上的其他材料全包在我们兄弟身上,绝对分毫不赚。” 熔城双煞丝毫不急,胸有成竹的等待着镇北王的答复。 大厅里,所有宾客都将目光望向镇北王。 价值一座灵矿的买卖实在惊人。 就算最小的灵矿,开采出的矿石纯度最低,那也是灵矿啊,总价值能达到成千甚至上万灵石。 炼气境的修行者能带着几块灵石就算身家不菲了,修炼多年的筑基境高手充其量也就百十块灵石的积蓄。 成千上万块灵石,金丹大修士的全部身家也不外如此。 没有任何人会小觑一座灵矿,所以人们才会对这场交易无比震惊。 角落的酒桌上,清远抻着脖子羡慕道:“师父瞧瞧,人家熔城双煞才叫敲竹杠啊,一张嘴就要一座灵矿,咱们那路数跟人家比充其量算个要饭的。” “闭嘴吧你!” 马至远没好气的敲了下徒弟头,他的眼睛始终盯着李玄嚣面前那朵枯萎的小花。 “玉枝花?我怎么好像在哪见过呢……” 马至远自言自语,一时想不起在什么地方见过那种九瓣小花。 这时门外走来一人,脸上遍布刀疤,捧着酒坛,好似下人来上酒,步伐走得极稳。 “王爷,酒来了。” 这人斟满酒后也不退下去,站在李玄嚣身后,目光下垂,看似盯着自己的脚尖。 其实他看的,是镇北王面前的酒杯。 此人是千机营的左副将,名为李福,他来上酒的目的只有一个。 替王爷杀人! 副将的出现,预示着整个大厅外已经被千机营层层围住。 只要李玄嚣摔杯为号,王府大厅就会变成死斗的战场。 千机营是镇北王的私军,也可以说成是家丁,他们不听圣旨,不认皇帝,这辈子只听从李玄嚣一人调遣。 李福的出现,令在场的众人紧张起来。 不少人都认得这位出手狠辣的千机营副将,知道这人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巨鹿城毕竟是镇北王的地盘。 熔城双煞的修为是不低,可强龙不压地头蛇,李玄嚣真要动了杀心,留下两个筑基高手并非不可能。 李玄嚣拿起酒杯,一口而尽,随后一摆手。 副将退出了大厅。 屋外,做好杀伐准备的千机营无声无息的散开。 慈不掌兵。 镇北王又何尝不想以逸待劳,强行留下熔城双煞。 他忌惮的不是熔城双煞,而是两人背后的云城宗。 可这笔买卖根本没法做。 不说巨鹿城附近有没有灵矿,即便有,李玄嚣又怎么可能用一座灵矿换一种材料。 灵矿出产的灵矿石,足以壮大千机营,增强镇北军的实力。 可不换的话,活肢的炼制遥遥无期,李跳跳一辈子也未必等得到能让她重新站起来的法器。 往日里杀伐决断的镇北王,今天陷入两难之地,难以取舍。 角落里,马至远忽然一惊。 他想起来在哪见过的那朵九瓣小花儿。 就在进城的路上,云缺的手里! 这时云缺终于吃饱喝足。 他对城里人勾心斗角的买卖兴趣不大,打了个饱嗝,这才想起自己白吃人家的寿宴,连礼物都没送。 摸了摸兜,准备拿出赢来的二百两银票。 犹豫一下又给放了回去。 没舍得。 瞧见李玄嚣面前的枯花后,云缺灵机一动。 他从包裹里拿出根奇特的枝杈来,顶端正盛开着一朵九瓣的白色小花儿。 ------------ 第26章 让我吐 寿宴的气氛变得紧张不已,宾客们等待着镇北王最后的决定。 人们在心底都想知道一个答案。 到底是灵矿重要,还是女儿重要。 王妃的眉头始终紧紧的蹙着。 多年夫妻,她是这世上最了解镇北王的人。 她的夫君是个重情的人,虽杀伐无数,对自己的家人和朋友向来赤诚相待。 她知道夫君最大的遗憾,就是亲手捏碎小女儿的双腿,甚至多年来在睡梦中镇北王还时常呼喊卸甲,卸甲。 是啊,只要卸了甲,就不会发生那次意外。 大夫人想到这里眼圈发红,她想要替夫君分担些什么,却无能为力。 正觉得自己没用的时候,何氏忽见身边的少年从包裹里掏出个树枝来,上边还开着小花儿。 “我们乡下没什么好东西,这朵花就当送给大婶儿的贺礼好了,新鲜的可香了,我给大婶儿带上,肯定好看!” 云缺一把将小白花儿揪下来,不容分说给王妃别在了鬓角处。 “胡闹,我这把年纪戴上花儿还不被人笑话。”何氏哭笑不得,说着胡闹可脸上满是笑意。 “白发戴花君莫笑,岁月从不败美人。”云缺满意的一击掌,道:“大婶儿可不老,你看,戴上花儿显得更年轻了。” 一句岁月从不败美人,惹得王妃笑意更浓,就连李玄嚣都不由得侧目看去。 果然,他的夫人虽然上了年纪,依然风韵犹存。 “好看。”李玄嚣暂时忘却交易的烦恼,由衷赞道:“无暇之花配夫人实乃绝配。” 李玄嚣这边刚夸完,眼睛立刻直了。 他不可思议的看了看夫人鬓角的九瓣小白花儿,又低头瞧了瞧桌子上枯萎的九瓣小花。 来来回回对照了不下十余次,李玄嚣差点惊呼出声。 他夫人头上戴着的,不就是玉枝花吗? 还是新鲜的! 这怎么可能! 连熔城双煞都只能拿出枯萎的玉枝花作为证据,来证明他们兄弟手里有半活的玉枝花枝。 如果眼前的真是盛开的玉枝花,岂不是说全活的花枝就在附近! 纵然如镇北王这等铮铮铁汉,此时的心情也变得焦躁不堪,心跳加速,患得患失起来。 当李玄嚣看到云缺手里拿着的半截树枝后,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那树枝竟扭动了一下,宛若活物。 全活的玉枝花枝!!! 李玄嚣强忍着激动的心情,正待询问,忽听他夫人一声低呼。 不同于镇北王的阅历,何氏可没那么多见识,并不认得玉枝花,更没见过什么活枝,她被云缺手里会动的树枝吓了一跳,发出惊呼。 “这是活物?”何氏惊疑不定的指了指树枝。 云缺捏住树枝,歉意道:“这玩意是死的,不咬人,你瞧。” 为了证明树枝无害,云缺狠狠捏吧了一番,搓泥球儿一样。 奇怪的是,怎么弯折树枝都不断,韧性惊人。 云缺的举动,差点把李玄嚣的心脏给吓停。 那可是全活的玉枝花活枝啊,这要给捏断了怎么得了! 不止李玄嚣惊讶,熔城双煞的表情始终是呆滞的,两个人木雕泥塑一般,一动不动,只有四只眼珠子随着云缺翻动的手腕而移动。 一定是假的! 两人的心里生出同一个念头。 别的地方不敢自夸,大唐国之内的所有坊市绝对找不到任何一条玉枝花活枝。 别说半活的,连死的枯萎的玉枝花枝都没有! 为了这次交易,姜大川与徐傲古日夜奔波,不但跑遍了大唐国的坊市,连周边几座国度的交易坊市全跑了个遍,这才收集到三条半活的玉枝花枝。 熔城双煞早准备好这次交易,各种局面与后路全都想到了。 他们先狮子大开口要一座灵矿,先试试镇北王的反应,实在不行就减半,最少半座灵矿也行。 从李玄嚣去熔城求器图即可看出,镇北王要打造的这件法器很重要,以他们估计,半座灵矿的价格,李玄嚣应该能答应。 眼看着交易即将成功,怎么又出现一条玉枝花枝? 而且看样子还是全活的,都没用灵土培育,上边还开着花儿呢。 情况不太妙,到手的鸭子容易飞。 拿出花枝的家伙是哪冒出来的! 熔城双煞怒不可赦。 姜大川不认得,徐傲古可熟,一看是云缺,他顿时觉得右手隐隐作疼。 “大哥,我就是和那小子玩的掰手腕。” “是他掰断的?什么修为?” “不清楚,看不出深浅,所以当时我没动手。” “等等看,此人恐怕不简单,我们静观其变。” 熔城双煞好不容易稳下心神,下一刻又目睹了他们无法想象的一幕。 云缺见大夫人还有些惧怕如蛇一样的树枝,他干脆将树杈团了团,然后朝后一扔。 “大婶儿别怕,咱不玩这树棍了。” 不玩就扔,典型乡村少年的做法。 李玄嚣正盯着活枝连大气儿都不敢喘呢,见人家直接扔了,他急忙呼喝一声。 “接住!” 王爷发话,隐在暗中的千机营暗卫纷纷现身,一个接一个的扑了过去。 马至远心眼转的挺快,他分析出云缺手里的东西肯定值钱,于是第一个冲过去要接。 怎奈动作没有暗卫快。 他刚飞身扑出,没等落地就被几脚给踹了回去。 噗通噗通,接二连三的落地声过后,十余名暗卫叠罗汉般无比小心的接住了树枝。 等李玄嚣接过来辨认之后,这位镇北王发出畅快的大笑。 旁边的王妃这才恍然大悟,投去询问的目光,见王爷点头,王妃长不由得惊喜交加。 熔城双煞的交易可以结束了。 比半活品玉枝花枝更好的全活花枝,到手了! “快,给木老送去。” 李玄嚣吩咐暗卫,花枝被小心翼翼的带出大厅。 姜大川和徐傲古仿佛泄气的皮球,跌坐在椅子上。 完了。 非但没能换来一笔横财,为了抢购玉枝花枝,他们俩耗尽身家,早成了两个穷光蛋。 今后只能靠着卖花枝为生。 还得卖得出去。 如果把花枝养死了,相当于血本无归。 姜大川恍惚了片刻,捏起右拳,愤怒的朝着云缺直哼哼。 云缺见这位动作古怪,好心道:“你也要玩掰腕子么?” “我……”姜大川瞄了眼徐傲古吊着的手腕,道:“不玩!” 李玄嚣心情大好,端起酒杯高声道:“今日王府双喜临门,本王敬诸位一杯,饮胜!” 众人举杯相贺。 王爷敬酒,谁敢不喝。 有人敢。 马至远从墙角狼狈的爬起来,顾不得什么王爷王妃,指着那朵枯萎的玉枝花如疯似癫的发问。 “这种花的果子值不值钱?到底值不值钱!” 徐傲古鄙夷道:“荔玉果值不值钱?哼,你个土包子,一颗荔玉果至少价值上百灵石,整串果子比活枝还贵,那是真正的天下奇珍,有活骨生肉解百毒之效,坊市里都见不到的极品。” 马至远愣怔良久,突然跑到墙角用手挖嘴。 “我居然吃了上百灵石!苍天呐,让我吐出来吧!呕……” ------------ 第27章 成何体统 得到活枝的镇北王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浑身轻松。 他现在看云缺更觉得顺眼,暗自得意。 这小子拿捏的时机恰到好处,连本王都被蒙在鼓里,虽说够混账的,不过本王就喜欢这种紧要关头能扭转乾坤的滋味。 对于活枝的来历。 将云缺认作木老后人的镇北王,自然而然的误以为是木老的手笔。 李玄嚣还以为木老以云缺之手借花献佛。 何必那么麻烦。 既然是你木老的后辈,本王还能亏待不成。 李玄嚣无比畅快,尤其看着熔城双煞失魂落魄的模样,他差点笑出声来。 活该! 敲竹杠敲到本王头上,这次让你们血本无归! 李玄嚣端着酒杯,朝双煞遥遥一敬,道:“二位手里的半活品今后若难以脱手,不妨来我镇北王府,放心,本王肯定会给你们个公道的价格。” 公道二字,咬得略重。 姜大川与徐傲古自然听得出镇北王的话外之意。 他们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再来王府卖活枝,否认就是自取其辱。 到时候人家镇北王别说拿灵矿换活枝,拿出一块灵石换都算给他们熔城双煞留情面。 二人尴尬不已,匆匆告辞,走得狼狈又萧瑟。 在场的宾客无一不暗挑大指,佩服镇北王的气运。 有不少明眼人甚至看出了这是一场早有准备的局,只为教训教训将主意打在镇北王府的熔城双煞。 目睹了始末的齐御,脸都白了。 他终于看清楚一点。 人家镇北王手里连天材地宝的玉枝花活枝都有,五百把寒铁刀岂能入人家法眼。 越想齐御越冷汗直流。 原来刚才自己和镇北王谈买卖的时候,人家看在齐家的份上留了情面,否则自己也得落个熔城双煞的下场。 不! 肯定比熔城双煞还凄惨百倍。 今后绝不能在镇北王面前动小心思,齐御甚至生出一股感激。 感激镇北王没把他一顿大骂赶出去。 酒宴结束,宾客相继散去。 大夫人拉着云缺道:“活枝是哪来的?你这孩子今天可帮了我们王府大忙喽。” “那树棍?一只猴给的。”云缺如实道。 “猴子给的?”大夫人哭笑不得。 李玄嚣听得可不对味儿了。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把自家前辈比喻成猴子? 木老不应该教导出这种后辈啊。 “小子,你可知礼为何物。”李玄嚣以训勉自家晚辈的语气说道。 “知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你打我一拳我还你一脚,你杀我爹娘我灭你全家,此乃礼也。” 如此答复听得镇北王一时没回过味来,愣怔半晌。 “谁教你的礼道!” “村长啊,咱们村除了我娘,就属村长有学问。” “村长?”李玄嚣觉得头有点晕,是被气的。 大夫人明知夫君把云缺当做自家晚辈来训勉,还是不忍心,道:“孩子过得清贫,村子里又没有教书的先生,能识文断字已然不易,礼仪之道可以日后再学嘛。” “妇人之见。” 李玄嚣恢复了王爷的气势,沉声道:“明是非、懂善恶、知羞耻、识良莠,方为智者,自以为是的聪明,到最后很有可能反被聪明误。” 大夫人没辩驳什么,微笑的听着。 她深知自家夫君这席话是真正的金玉良言,只要听得进去一言半语,对云缺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云缺道:“良莠我认得,良指的是谷子,莠指的是狗尾巴草嘛,乡下孩子一眼分得出来,不过有时候即便分得出也会装作看不见。” 大夫人奇道:“这是为何呢?” 云缺道:“谷子不够吃呗,只能把草也拿来填肚子喽。” 大夫人眼圈发红,道:“原来如此,可怜的孩子……” 王妃在心疼之余,误解了云缺的说法。 云缺说的不够吃,指的可不是收成不好,而是他那饿死鬼一样的妹子。 每年种多少谷子都不够小渔一人吃,所以云缺经常在谷子里添草。 反正小渔吃起东西来基本是不看的,除非咯牙的石头,剩下啥玩意都吃。 云缺道:“羞耻我不在乎,因为我打小脸皮厚,反正大家都光屁股长大,谁也没嫌弃过谁,听说城里人最不知羞耻,白天知书达理,晚上勾栏瓦舍,明着称兄道弟,暗着背后捅刀。” 羞耻之说,听得镇北王哑口无言,想要辩驳还不知如何开口。 人家说得可不没错嘛。 云缺道:“善恶我不太懂,我只知道谁欺负我,我就揍谁,不管他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善是恶。” 镇北王这次更没法反驳了。 这句善恶之说根本说到了他心缝里。 他李玄嚣就是这种懂善恶,却从不被善恶所束缚的狠人。 云缺道:“是非我知道!这个是非最好不去招惹,会有麻烦,很大的麻烦。” 终于听见句人话,李玄嚣的脸色好了一些。 没等他喘过这口气,就听见人家口出惊人。 “寡妇门前是非多嘛,我们村的寡妇家里有个暗门,我偷偷溜进去看过,里面全都是骷髅!我们村长见到寡妇都绕着走,大家都怕她,所以是非这东西最危险,最好别招惹。” 李玄嚣听傻了。 什么跟什么啊这是! 我跟你讲明是非,你跟我讲寡妇? 闹了半天在人家眼里,是非俩字就存在于寡妇门前,别的地方根本没有。 李玄嚣又觉得头有点晕,他强忍怒意,道:“胡说八道,你们村里就没好人了,教了你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什么寡妇……你还偷溜进寡妇家里!” 见云缺直打哈欠,大夫人忙命人引着云缺下去休息,就住在王府,连着马至远和清远也跟着沾了光。 能住王府,说明镇北王把云缺当成了自家人。 云缺走后,李玄嚣无奈道:“瞧瞧他说的什么,成何体统!” 大夫人笑道:“男孩子嘛,顽皮些是天性。” 李玄嚣怒道:“他这是顽皮吗,再不教训早晚惹祸!说来也怪,看见这小子就想揍他一顿,总觉得他很像个人,到底像谁还一时想不清。” 王妃笑得越发开怀,道:“妾身知道他像谁了。” “像谁?” “像年轻时候的王爷您呐,一样的桀骜不驯,一样的无所畏惧,一样的……” “一样的混账!” 李玄嚣说完与夫人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 是啊,他从云缺的身上,看到了他自己年轻时的模样。 空旷的大厅内,夫妻两人逐渐沉默下来,膝下无子的魔咒折磨了他们好多年。 如今看到云缺,他们想起了那些逝去的儿子。 蹬蹬蹬,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木老捧着一个木盒匆匆而来。 ------------ 第27章 烟火气 得到活枝的镇北王终于放下了一桩心事,浑身轻松。 他现在看云缺更觉得顺眼。 这小子拿捏的时机恰到好处,本王就喜欢这种紧要关头能扭转乾坤的滋味。 对于活枝的来历。 将云缺当作木老后人的镇北王,自然而然的误以为是木老的手笔,还以为木老以云缺之手借花献佛。 李玄嚣无比畅快,尤其看着熔城双煞失魂落魄的模样,险些笑出声来。 活该! 敲竹杠敲到本王头上,这次让你们血本无归! 李玄嚣端着酒杯,朝双煞遥遥一敬,道:“二位手里的半活品今后若难以脱手,不妨来我镇北王府,放心,本王肯定会给你们个公道的价格。” 公道二字,咬得略重。 姜大川与徐傲古听得出镇北王的话外之意。 他们就算走投无路也不会再来王府卖活枝,否认就是自取其辱。 到时候人家镇北王别说拿灵矿换活枝,拿出一块灵石换都算给他们熔城双煞留情面。 二人尴尬不已,匆匆告辞,走得狼狈。 在场的宾客无一不暗挑大指,佩服镇北王的气运。 有不少明眼人甚至看出了这是一场早有准备的局,只为教训教训将主意打在镇北王府的熔城双煞。 目睹了始末的齐御,脸都白了。 他终于看清楚一点。 镇北王手里连天材地宝的玉枝花活枝都有,五百把寒铁刀岂能入人家法眼。 越想齐御越冷汗直流。 刚才和镇北王谈买卖的时候,人家肯定看在齐家的份上留了情面,否则自己也得落个熔城双煞的下场。 不! 一定比熔城双煞还凄惨百倍! 今后绝不能在镇北王面前动小心思,齐御甚至生出一股感激。 感激镇北王没把他一顿大骂赶出去。 酒宴结束,宾客相继散去。 云缺被安排在王府里休息,离席前大夫人问了问活枝的来历,得到的答案是一只猴给的。 “他说是猴子给的?” 空旷的大厅里,李玄嚣眼皮直跳。 把自家长辈比喻成猴子,这小子也太混账了吧,虽然他镇北王小时候更混账,但也没拿长辈开过玩笑。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木老捧着一个木盒走进大厅。 “王爷,这株玉枝花的活枝从何而来!” 木老是王府的供奉,与镇北王相识多年,此时无比惊喜的道:“有了此物,熔城求来的器图即可开始炼制,老夫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成功!” 木老的话把李玄嚣给弄糊涂了。 “活枝不是木老你让人送来的吗,还拿着你的黑木令。” “那等奇珍之物我这个老头子怎么会有,如果真有还用王爷吩咐么,早拿出来了,黑木令……”木老想起了一人,道:“莫非带来活枝的人,是云缺?” “就是他。”李玄嚣追问道:“怎么,他不是木老家中的晚辈?” 木老苦笑一声,道:“王爷可知我与小郡主在北荒中如何得到的那枚巽羽之卵。” 李玄嚣道:“上次木老说过,是从一个运气极佳的少年手中换得,说到底,那少年算得上本王的恩人,难道巽羽之卵是从云缺手里换的!” 木老点了点头,道:“正是他,所以老夫才送出黑木令,答应给他一场富贵。” 李玄嚣听罢恍然大悟。 怪不得人家说活枝是猴子给的,可能真从山里的猴子手里找到的。 王妃道:“那孩子帮了我们两次大忙,与我们夫妻有一场缘分,不如让他留下来,王爷意下如何。” 李玄嚣:“本王向来知恩图报,从今天起许他随意出入王府,封为王府门客,每月按副将之位支取俸禄,剩下的夫人看着办吧。” 王妃道:“王爷,妾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当不当讲。” 李玄嚣:“老夫老妻了,你说就是了。” 王妃道:“妾身瞧着云缺着实喜欢,想收他做义子。” 李玄嚣:“王府始终没有世子,若出现个义子,免不得一番风起云涌,我怕……” 王妃道:“怕云缺驾驭不住这番风云?” 李玄嚣没说话,点了点头。 王妃道:“是我心急了,没想到这一层。” 李玄嚣:“外界的风云本王自可替他挡下,关键是他的心性如何,当不当得起镇北王义子的名头。” 王妃道:“那孩子绝非虎狼之相,肯定与王爷一样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木老曾经接触过云缺,你看那孩子如何。” 木老道:“人是不错,虽无修为但身手敏健,而且运势极好,王爷与夫人喜欢那个小家伙?” 王妃道:“我第一眼见云缺就觉得亲切,听他叫我大婶儿的时候有一种久违的感觉,就像上辈子我们是母子一样,现在回想起来,云缺与王爷年轻时真有那么几分神似,都是个俊郎君呢。” 李玄嚣:“还别说,是有那么点像,不过那小子没有本王年轻时威猛,瘦了点。” 王妃道:“乡下吃不好穿不暖的,长得自然瘦弱,这次住下来可得好好给他补补,明儿我亲自煲汤。” 李玄嚣:“夫人好久没亲自下厨喽,连我都馋夫人亲手煲的汤呐。” 王妃道:“自然也有王爷的一份,这下行了吧。” 木老笑呵呵的拱手告辞,悄然退走。 离开大厅,老者回头望去。 镇北王与王妃还在谈论着什么,时而开怀,时而叹气,犹如两个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普通夫妻一样。 木老所见的,是一副难得的烟火气。 这种烟火气,已经多年没出现在沉闷的王府里了。 “年纪相仿,又气运逆天,连玉枝花的活枝都能捡到……既然你闯进来,就帮王爷破一破无解的夭子之局吧。” 伫立良久的老者仿佛做出了什么决定,转身消失在夜幕深处。 镇北王府极大,客舍成排。 住进来之后,有下人端上醒酒汤,备好宵夜点心。 清远抓起一个金灿灿的小点心,一口吞掉,吃得满嘴流油。 “香!真香!王府里的点心就是好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没看云兄弟还没吃呢吗,有没有长幼尊卑!” “师父,我和云小哥儿不是同辈的么,还分啥长幼尊卑呀。” “谁说你们同辈儿,云兄弟和你师父我才是同辈儿!你是个晚辈!” 马至远说着把装点心的盘子挪到云缺面前,一脸讪笑。 云缺抓了块点心,奇怪道:“你们怎么也住进王府了。” 马至远老脸一红。 怎么住进来的? 当然是跟你混进来的。 “这不看着天太晚,王府又有地方可住吗,王爷家大业大的,还差让我们师徒住几宿么,你说是吧云兄弟。” “说得也是,那你们就住呗。” “那个云兄弟呀,上次你给我的果子,还有没有了。” “你说荔玉果啊,吃没了,早知果子值钱就留点了,灵石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 马至远一听顿时唉声叹气。 你没见过,我见过呀! 灵石是什么? 灵石对炼气境的修行者来说就是命根子! 如果有人对他说用徒弟能换一块灵石,他绝对不带犹豫的。 ------------ 第28章 壁虎 镇北王府极大,客舍成排。 住进来之后,有下人端上醒酒汤,备好宵夜点心。 清远抓起一个金灿灿的小点心,一口吞掉,吃得满嘴流油。 “香!真香!王府里的点心就是好吃!” “吃吃吃,就知道吃!没看云兄弟还没吃呢吗,有没有长幼尊卑!” “师父,我和云小哥儿不是同辈的么,还分啥长幼尊卑呀。” “谁说你们同辈儿,云兄弟和你师父我才是同辈儿!你是个晚辈!” 马至远说着把装点心的盘子挪到云缺面前,一脸讪笑。 云缺抓了块点心,奇怪道:“你们怎么也住进王府了。” 马至远老脸一红。 怎么住进来的? 当然是跟你混进来的。 “这不看着天太晚,王府又有地方可住吗,王爷家大业大的,还差让我们师徒住几宿么,你说是吧云兄弟。” “说得也是,那你们就住呗。” “那个云兄弟呀,上次你给我的果子,还有没有了。” “你说荔玉果啊,吃没了,早知果子值钱就留点了,灵石什么样我还没见过呢。” 马至远一听顿时唉声叹气。 吃点心的功夫,外面有人来找。 小郡主自己摇着轮椅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 “云缺!真是你!” 李跳跳高兴不已。 听说云缺到了王府,她立刻赶了过来。 云缺随意的打过招呼,拿对方当朋友对待,马至远师徒则拘谨得多,起身施礼。 人家是郡主,镇北王的小女儿,金枝玉叶身份高贵。 像马至远这种有点修为的游方道人,必然得敬重几分。 李跳跳高兴的道:“没想到你来得这么快!我和木老昨天才刚回来,父王还说一定要重重的谢你呢。” 再次看到云缺,李跳跳很高兴,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约定好从明天就开始调查云缺的身世之谜。 自从经历过北荒的旅程,年少的小郡主一夜间成长了很多。 她本以为自己会死在北荒,不料非但安然而归,还带回了困扰父王多日的巽羽之卵。 李跳跳永远也忘不了父王那些时日里紧锁的眉头和鬓边的白发。 更忘不了当看到巽羽之卵的那一刻,父王如孩子般欣喜得手舞足蹈的样子。 始终以废人自居的小郡主,这一生其实都活在阴影里,每当看到别的孩子奔跑蹦跳,她的心里会痛得流泪。 她不恨父王一时的疏忽,她恨自己没用,不能帮父王分担忧愁。 这一次带回巽羽之卵,李跳跳终于驱散了心中的阴霾,重新唤醒自信。 她不是个没用的人! 正如云缺所说,即使最没用的废材,只要晾干了,也能烧来取暖。 兴致勃勃的小郡主直至夜深才告辞离开。 马至远和清远回到自己住处,师徒二人感慨万千。 “师父啊,你说得多好的运气才能从猴子手里捡来那种世间奇果,云小哥也太走运了吧。” “人各有命,羡慕不来哟,为师要是也能捡来荔玉果,肯定谁也不给睡觉都搂着,死喽也带进棺材里。” “师父你都死了还要果子有啥用呢,不能传给我吗。” “想得美,那等天材地宝自酝气运,带在身边肯定有好处,说不定为师能转世成仙人呢。” “那大不了我自己把棺材挖开……” “嘿你这不孝的逆徒!为师的棺材都敢挖!哎不对呀,我又没死,挖什么棺材,你小子咒你师父早死啊!” “别打别打!不是师父你自己说的吗……反正到时候师父你都死了,我挖开你也不知道。” “还敢顶嘴,看来为师早晚得清理门户,揍死你这逆徒!” “不敢了不敢了,弟子再不敢顶嘴啦!” 宽大的客房内,师徒俩一阵鸡飞狗跳。 —— 云缺将包裹扔在一旁,整个人倒在软塌上。 头顶是镶嵌着金丝的帷帐,如烟的轻纱看得人如梦似幻。 桌边的香炉飘着袅袅青烟,鼻端尽是怡人的清香,地面铺着厚厚的绒毯,走上去如行云端。 “城里人真会享受啊,这张大床都要比我的小屋子大了。” 云缺羡慕不已的翻了个身,感受着柔软的被褥。 城里的一切对他这个乡下少年来说都无比新奇,可云缺眼里的新奇目光却只在有人的时候才会闪烁。 无人之际,那只右眼里的光泽逐渐平复,直至变得沉寂,如一潭静水般古井无波。 本该属于少年人的朝气,在此刻彻底远离了云缺。 躺在软塌上的身影静静的望着屋顶。 在云缺的视线里,一只小小的壁虎正在顶梁上快速爬行。 小壁虎速度很快,眼中满是警惕之色,身后没有尾巴。 这是只断尾的壁虎。 能想象得出,壁虎的尾巴定是留在了某处致命的险地,或者正在天敌的口中咀嚼。 “断只尾巴,即可活命,多简单的办法啊,真是个幸运的小家伙。” 云缺伸出手,朝着梁上的小壁虎虚抓了一下。 然后五指用力捏紧。 捏得指骨发白。 他想抓的不是壁虎,而是自己的命运。 “最后一年,该开始了……” 无人听闻的低语中,少年的嘴角抿起一抹坚毅的神采。 那只古井无波的右眼里,逐渐泛起了远超他这种年纪的深邃目光。 —— 天亮后,王妃有请。 李跳跳亲自带着云缺来到王妃住处。 王妃住的院落简单得令人惊奇。 没有假山也没有流水,没有亭台更没有屏风,简简单单的一座小院子。 中间铺着干净的石板路,两侧的土地种着柿子茄子等蔬菜,朴实无华,与农户家的院子没什么两样。 屋子倒是极大的,青砖灰瓦,正门口上方悬着一块镇宅镜。 小郡主在前面带路,轮椅行得飞快,可见女孩欢快的心思。 云缺走到门口的时候抬头瞧了眼镇宅镜。 很古典的一块镜子,应该有人经常擦拭,纤尘不染,镜面里倒映着仰头的少年。 “快来云缺!” 李跳跳在门里招呼。 云缺迈步跟了过去。 院子里的一切都很朴实而自然,让云缺有一种回到大窑村的亲切感。 唯独那块镇宅镜,犹如这片小小天地里的另类,尖锐又冰冷。 云缺已经进了屋,身后房顶的镜面里,那副倒映着的少年身影却没动,始终保持着抬头的姿态,嘴角渐渐勾起诡异的弧度。 ------------ 第30章 魔! 李小六是王府的马倌儿。 养马是家传的手艺,喂养出的马匹个个膘肥体壮,尤其经他手调教的战马,爆发力与耐久力都远超同行。 马无夜草不肥。 李小六每天半夜都会起来喂一遍马,今天也如此。 睡眼稀松的来到草料堆前,李小六不住的打着哈欠,一边加草料一边自言自语。 “老大开饭了,多吃点长得壮,老二开饭了,多吃点跑得快,老三开饭了,多吃点生崽子……” 李小六养的马匹有固定的编号,从老大开始一直排到老十。 这十匹马是他从小开始养的,和自己的亲人一样,每天精心打理,皮毛锃亮。 李小六甚至不用看,用耳朵即可听出今天哪匹马胃口好,哪匹马胃口差。 “奇怪了,怎么都不吃呢……” 李小六填满了马槽,却没听见马儿吃草料的响动。 坏了,难道病了! 一匹马病了不打紧,所有的马病了才是大事,很容易造成瘟病。 睡意瞬间消退,李小六清醒过来,瞪眼看去。 这一看,惊得他魂飞魄散。 马棚里的十匹战马不翼而飞,原地剩下整整齐齐的十张马皮! 不多时,管事李四闻讯赶来。 当他看到马皮的同时,立刻一惊。 这不是简单的杀马,而是有东西吸干了十匹马的血肉和骨头! “管事你可得给我作证啊,我的马儿白天还好好的,晚上成了皮,这肯定不是我养的问题,一定有人在暗中下的手!谁这么缺德杀我的马啊!” “谁来过马棚。”李四问道。 “没人来呀,反正我没看见有人,管事,咱们要不要禀报王爷?” 李四犹豫起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十匹马而已,哪怕最好的战马,对王府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可马匹死得诡异,血肉尽失空留马皮,若是有人刻意为之,那此人的目的又是什么。 会不会是刺客…… 李四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古怪,正想禀报王爷,忽闻身后有人说话。 “几匹马而已,死就死了,算什么大事,王爷已经就寝,这事儿我管了。” 一回头,来者是熟人,千机营左副将李福。 李四安心下来,拱手道:“副将大人若肯出手,凶手很快会水落石出。” 李福粗犷道:“你李老四再怎么拍我的马屁也爬不上去了,要不千机营的千夫长给你留个位置?” 李四苦笑道:“大人还是瞧瞧这些马吧,我看着有古怪。” 李福不在乎的说道:“死马而已,能有什么古怪,哪个不开眼的蟊贼敢来王府……咦!” 看到十张整整齐齐的马皮之后,李福瞬间收起了大喇喇的表情,目露寒光。 他将马皮翻过来仔细查看,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皮囊完好,血肉尽失,连骨头渣子都不剩,到底是什么东西干的……是刀伤。” 李福在马皮上发现一个细小的口子,类似被匕首之类的短兵刃捅了一刀。 查明每张马皮都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口子,李福久久无言。 李四道:“依你看,是人所为?” 李福道:“肯定是人,刀口我不会认错,妖兽不会用刀子杀马。” 李四道:“是人的话,他怎么做到一刀将战马的血肉全部剔除,连骨头也一起剔掉,天下间最有名的大厨也做不到一刀剔马成皮吧。” 李福道:“如果时间足够的话,一匹马的内脏血肉甚至骨头的确有可能在这么小的刀口里一点点剔出来,关键是下手之人用了多久。” 两人的目光看向马倌儿。 “天黑前我才喂过马!后来起了次夜,去茅房的时候我能确定马匹都在,算起来从我去茅房到现在总共隔了……不到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不可能剔出来十张马皮。” 李福在马棚里仔细查看一番,道:“没有血,说明动手之人不是剔除的血肉,而是……” 李四惊疑不定的道:“吸干的?” 李福沉重的点点头。 除了吸干,这位千机营左副将实在想不出其他的手段。 可是如果吸干了马匹,那么动手的就不是人。 “王府里来了些奇怪的东西。” 李福眯起的眼眸里迸溅出危险的光泽,低喝道:“不管它是什么,给我找出来!” 随着副将的喝声,一道道黑影四散而去。 暗卫开始行动,寻找潜入王府的杀马贼。 同一时间,王府内宅。 二夫人岚氏正在房中刺绣。 绣的是荷包,用的银线,白花绿草,小巧又精致。 陪在旁边的丫鬟不住的打瞌睡,小脑瓜一点一点的。 二夫人幼年时得过一场大病,好转后睡眠变得极少,通常后半夜才会入睡,天不亮就醒。 镇北王曾经遍寻过名医,还用过修行者炼制的灵丹,依旧治不好二夫人的少眠之症,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岚氏性情柔和,也看得开,对多睡一会儿还是少睡一会儿向来不在意。 她戏称自己每天少睡两个时辰相当于比旁人多活两个时辰,是上天的馈赠,因而搏来个长寿夫人的美称。 这美称还是李玄嚣亲自给起的,带有调笑之意。 谁让她总说自己比旁人多活两个时辰来着,那就送个长寿的雅号好了。 在镇北王府,大夫人何氏的地位无人能及,是李玄嚣最爱的发妻。 而这位二夫人岚氏,则是大夫人之外的第一人,深得镇北王的宠爱。 “蓉儿,灯挑亮些,看不大清了。” 岚氏揉了揉太阳穴,等着续上手里的针线。 丫鬟蓉儿连忙抹了把口水,答应一声去挑油灯。 屋内的光线有些昏暗,外面的月光正明,一个身影清清楚楚的印在门上。 丫鬟无意间看了眼大门,发现人影后吓得惊呼一声,接着转惊为喜,道:“夫人,是王爷来了!” 这么晚,能在二夫人门口站着的,除了王爷不会有旁人。 “是么,快开门。”岚氏现出羞涩又期待的神色,起身相迎。 嘎吱,门开了。 随后响起了丫鬟惊悚的尖叫。 …… 沉睡中的镇北王忽然睁开眼,他仔细聆听了一下,翻身下地,大步而出。 走出门外的时候,李玄嚣已然一身战甲。 身形跃动,直接跳上房顶,迅如狸猫,很快来到出事地点。 李玄嚣的身手在同阶修行者当中绝对能排列前茅。 他的筑基境界早已达到巅峰,冲击金丹只差个契机。 当李玄嚣来到二夫人的院落,落在眼里的是诡异的一幕。 岚氏满脸惊恐,丫鬟蓉儿跌坐在门口,面无血色,在院子里半蹲半趴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道人。 道人双眼血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右手抓着一把骨质匕首,左手捏着一个插着针线尚未完工的荷包,荷包上的银针刺透了手背,他却恍若未觉。 见二夫人受惊,李玄嚣勃然大怒,抽出重剑就斩。 重剑与疯道人的匕首撞击。 两人各自震得后退出很远。 疯道人依旧趴伏在地,扔了荷包,低吼连连,血眼更红。 李玄嚣则惊疑不定的盯着自己的重剑。 剑刃上覆盖了一层黑斑,彷如活物,正顺着剑身蔓延向剑柄。 浑身灵力暴起,法器重剑光芒大耀,终于将黑斑驱散。 李玄嚣后退了一步,紧锁眉峰,沉重的低语出一个连他这位镇北王都觉得阴森的字眼。 “魔!” ------------ 第31章 小红角 沾染重剑的黑斑,李玄嚣曾经见过。 年轻时,他率领千机营追踪一个出现在大唐境内的魔头。 那场追杀持续了七天七夜,千机营折了上百名好手,耗尽千辛万苦才将魔头抹杀。 当年的一幕,如今的镇北王还历历在目。 为了诛杀魔头,当时的左副将舍身战死,千机营最高长官指挥使身负重创,连李玄嚣本人也差点死在当场。 虽然过去了很多年,但那恐怖的魔头仍旧时不时的出现在李玄嚣的梦里,成为镇北王不为人知的梦魇。 魔的可怕,远超妖物。 它们比妖阴森,比鬼残忍,比人狡诈,是万物天敌。 李玄嚣实在想不通,自家的府宅里,因何出现魔物。 瞬间的回忆很快化为谨慎。 李玄嚣护在二夫人身前,重剑点地,浑身灵力汹涌喷薄,准备着全力出手。 他不敢怠慢。 面对魔物,稍有疏忽便是死路一条! 一道道身影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暗卫集结,将小院团团围住。 “小心此人,切勿被魔气沾染。” 李玄嚣出声提醒。 魔气如蚀骨之蛆,极难剔除,普通人沾染后很快会被魔化,成为魔物的傀儡,即便有修为的修行者沾上也很难甩开。 四周燃起火把,院子里照得亮如白昼。 李玄嚣忽然一怔。 他认出了院里的魔物,这不是酒宴上那个道士么? 当时还喝多了,一个劲抠嗓子要吐。 李福与李四相继赶来。 李四一眼认出马至远,惊讶道:“怎么是他?” 李玄嚣道:“他是何人,如何进的王府。” 李四如实道:“他们仨骗子……咳咳,这道人与他徒弟是和云缺云公子一起来的,王爷留宿云公子,道人师徒也跟着住了下来。” 自从拿出奇珍替镇北王解了围,云缺的地位在李四眼里可谓扶摇直上,飞黄腾达是早晚而已。 他一个王府管事,可不敢得罪。 听是云缺带来的人,李玄嚣更觉得古怪。 怎么乡下来的孩子,还带着俩道士? 容不得多想,马至远发出低吼朝这边扑杀而来。 李福一声大喝:“结阵!木桶阵!” 机关错动声大起。 千机营的暗卫们纷纷动用木质小盾,抛出后围拢成圆,汇合成类似巨型木桶般的阵型,将马至远困在其中。 木盾为机关之物,可组合也可分散,坚固的程度不亚于磐石。 木盾互相勾连组合,最终成为真正的木桶。 轰隆一声,木桶落地。 李福把握十足道:“此贼已活捉,悉听王爷发落。” 李玄嚣横剑在手,浑身灵力非但不收反而越发旺盛,谨慎道:“此人不知是何原因出现魔化征兆,不可大意,当年的左副将便死于魔头之手。” 李福对于上任副将之死自然有所耳闻,但他并不在乎,道:“王爷放心,即便他当真化作魔头,有我暗卫在,他也逃不出王府,木桶阵至今尚未被破过……” 话音未落,一阵磨牙般的嘎吱声从旋转的木桶阵中传来。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切割着那些坚固的木盾。 咔一声脆响。 一把漆黑中透着暗红的匕首扎透木桶阵。 由于木桶阵还在旋转,匕首硬生生将数十个木盾组成的木桶从中间切开。 轰一下木桶断裂! 前后不到片刻而已,副将李福引以为豪的木桶阵彻底被破。 落地的半截木盾再也用不上了。 李福大惊。 “不可能!法器短时间都未必破得开木桶阵,他怎么切得动!” 散落一地的木块中间,马至远佝偻着身子,披头散发,发出嘿嘿怪声。 李福大怒,道:“结阵!千刀阵!” 这次他亲自出手,抽出背后的双刀。 周围的暗卫纷纷出刀,每人多达十余把短刀,上下翻飞,组成了一片刀幕般的千刀之阵。 木桶阵有困敌之效,而千刀阵则是实实在在的杀伐之阵。 由灵气牵连的短刀在半空穿梭交叉,封死了马至远的所有退路。 这一片刀幕若临身,马至远会被千刀万剐! 作为千机营中最强的暗卫,此次出手已经竭尽全力,李福斩出的双刀最先抵达目标,他毫无保留,要将祸乱王府的家伙砍为两半。 李福这一击势大力沉,加上两把达到法器程度的双刀,他有绝对的信心击杀马至远。 然而落刀之际,李福看到的,却是对方勾起的嘴角。 面对千刀阵,人家丝毫不在乎! 那是一种轻蔑与嘲讽,仿佛全力出手的暗卫和过家家差不多。 随后的一幕,也证实了嘲讽之人的底气。 迎着千刀阵,马至远突然爆发,手中匕首接连挥斩,李福落下的法器长刀瞬间断成十几块。 一阵切萝卜般的怪响过后。 千刀阵成了碎片阵,落了满地,没有一柄完好的武器。 若非李福退得快,他差点被切成两段。 嘶! 李福倒吸冷气。 敌人的强大出乎预料,直至此刻他才想通为何上一任左副将死于魔头之手。 与魔沾边的东西,果然可怕。 然而更可怕的还在后边。 切碎无数长刀的马至远愈发疯癫,发出荷荷怪笑,猛地往前一扑。 李玄嚣做好了迎战的准备,手中重剑灵气暴增。 李玄嚣本以为会重现多年前的那场恶战,不料马至远冲出两步后戛然而止,他做出个古怪的举动,竟将手里的匕首猛地扎进地面。 随着暴起的嗡鸣声,一圈波纹以匕首为中心扩散开来,形成奇异的禁制,瞬间封死整个院落。 …… “好吃……再来一盘……” 呼呼大睡的云缺不知做着什么美梦,翻了个身,仍旧睡得香甜。 云缺只要睡着,外面就算天崩地裂都惊不醒他。 “云大哥!不好了,出事了!” 清远匆匆砸门,一个劲的呼喊,胖脸上全是冷汗。 他其实睡得也挺沉,通常晚上不会醒,今儿因为吃得太多,肚子实在装不下,半夜的时候想要出恭。 还没进茅房,清远就被远处的响动吸引,偷偷溜出去看了一圈,结果吓得魂飞魄散。 他看见自己师父正和王府里的人动手! 清远没想过为啥马至远有了这种能耐,他只知道自己这个徒弟要大祸临头,一旦马至远出事,他清远也跑不掉。 于是急匆匆来找云缺想办法。 焦急之下,清远撞开房门,连推又拽的可算把云缺叫醒。 “天还没亮呢,好困呐……” “别困了云大哥!我师父和王府的人打起来了!” “你师父很厉害嘛,敢和王府的人动手。” “不应该呀,师父他胆小如鼠来着,今儿也不知怎么了,自从拿走你的包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拿我包裹?” 云缺一瞧果然包裹没了,到马至远的房间一看,包裹正散开在桌子上。 最先找的是银票。 见二百两银票安然无恙,云缺放心下来。 只要银子不丢,别的随便拿。 其他东西都在,唯独少了匕首。 “有银票不偷,偏偏拿走小红角,你师父这么想不开,非得找死呢。” 云缺打着哈欠,一脸无奈。 ------------ 第32章 我掰的 马至远很惬意。 就像飘在云端,居高临下俯瞰苍生。 这把小刀真好用! 宰了镇北王,我来取而代之! 有力量的感觉真好,就是有些困……不行,盯不住了,道爷我得眯一会儿…… 马至远神智愈发恍惚,眼前越来越暗。 他的神智在消失,身体反而更加躁动,浑身溢出的气息呈现肉眼可见的黑雾,将他整个人包裹起来。 院落四周,笼罩着一层殷红光幕。 李玄嚣尝试过以法器重剑劈斩,甚至连机关甲也被催动到极致,依旧破不开分毫。 更令人绝望的是,每当斩出一剑,李玄嚣的灵力就会大量流逝。 仿佛这片被红芒笼罩的院落里存在着无形的黑洞,时刻吸扯着所有人的灵气。 身经百战的镇北王,罕见的生出一种无力感。 眼前的怪人犹如一座高山,让他生出无法撼动的错觉。 我李玄嚣征战一生,难道今天便是尽头? 可恨我尚有宏图未展! 不甘心! 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镇北王双手紧握重剑,迎着扑来的怪人横斩而出。 这一剑,是决然的一剑。 也是无奈的一剑。 如果连他李玄嚣都挡不住对方的一击,那么今晚过后,王府将再无活人。 李玄嚣不敢想象自己的家人被屠尽的可怕景象。 他宁可战死在家人之前! 预料中的金铁交击声并未出现。 魔物般的马至远被一张突然而来的大网笼罩,粘在墙上动弹不得。 李玄嚣惊奇的顿住脚步。 他没想到连千机营暗卫的铁桶阵都能轻易破开的魔物,竟被一张网给困住。 他更没想到抛出大网的,正是那个普普通通的乡村少年。 副将李福张着大嘴一时忘记了喘气,他无法相信连法器都能斩断的可怕魔物竟被如此轻易的困住。 一众暗卫一个个不可思议的瞪着眼睛,盯着刚才差点杀光他们的魔头在大网里挣扎而不出。 院子里所有人此时都生出一种古怪的错觉。 骇人的魔头在大网里仿佛变成了一只可怜的蚂蚱,不仅被人家轻而易举的抓了起来,还能随意玩弄。 紧张的气氛变得荒诞不已。 眼前的一切宛若一场闹剧,令人觉得不太真实。 云缺出现在大网旁边,夺过匕首收入怀里。 失去匕首的马至远,浑身黑气瞬间散去。 “醒醒喂,你没死吧。” 云缺翻开马至远的眼皮瞧了瞧,对跟过来的清远道:“尽快叫醒你师父,要不然容易再也醒不过来。” 清远急得满头大汗,卖力的晃动他师父,喊道:“师父别睡了,你醒醒啊!醒醒啊!” “不是这么叫的,像这样。” 云缺抬手噼啪甩出两个嘴巴,道:“扇他,越狠越好。” “啊?”清远愣怔道:“我、我不敢呐!” “不敢的话,你师父可就没救喽。”云缺自顾自的收拾着大网,很快卷成一小团。 清远正在犹豫,忽闻身后有人说话。 “他神智正在遗失,处于混沌之间,唯有外力才有机会唤醒最后的清明。” 李玄嚣站在两人身后,目光复杂的看着云缺收网。 清远不敢耽搁,人家镇北王都发话,肯定是真的,于是他抡起巴掌左右开弓,给他师父一顿好打。 一边打一边告饶:“师父啊我不是大逆不道,我是救你呀,等你醒过来可不能报复我。” 云缺收完了网,打着哈欠要回去睡觉。 天还没亮呢,睡眠不够会耽搁长身体的。 见马至远半死不活,李玄嚣收起重剑,犹豫道:“云缺,此人手中的匕首,难道是你之物?” “是我的小红角,被他偷了,这家伙果然不是啥好人,幸好银票还在。” 银票? 李玄嚣哭笑不得,怎么听着你更看重银票呢。 “此物……那小红角,你可驾驭得住?”李玄嚣道。 “还成,我不太常用。”云缺道。 “此物你从何得来。”李玄嚣道。 “我掰的呀。”云缺道。 李玄嚣点点头,面带尴尬。 掰的? 又不是玉米,怎么掰。 人家既然不肯说,李玄嚣自然不会追问下去。 这点脸面他还是要的。 得知马至远师徒与云缺其实没关联,李玄嚣命人将师徒二人赶出王府。 这时马至远已经清醒了过来,腮帮子被打打得通红,愣怔着发呆,痴傻了一样。 直至被人家轰出王府,坐在冷冰冰的长街上,终于回过神儿来。 “我怎么了!到底怎么回事!” “师父啊,你差点疯掉,拿着匕首要去杀王爷,听说你还弄死十多匹好马呢,幸亏没死人,人家王爷看在云大哥的份儿上才把我们轰出来,没死在王府算我们命大呀。” “我去杀王爷?我傻了还是疯了!怎么可能去杀镇北王!” 马至远压根儿不信。 他有多大胆子他自己还不知道么,杀个鸡鸭鹅狗的没问题,杀镇北王? 打死也不敢呐。 “奇怪了,自从拿起那把匕首,怎么啥都不记得了呢,喝醉了一样,嘶!手这么疼!” 马至远龇牙咧嘴的看了看左手。 手心有个小洞,贯透手背,好像被针扎过,想不起什么时候受的伤。 “师父,咱们是不是连夜离开巨鹿城,避避风头啊?” “避你个头!找个离王府最近的客栈住下,只要云缺在王府里住一天,我们就不走。” 找块布随便包扎了下左手,马至远带着徒弟去找客栈。 王府内,安顿好二夫人的镇北王,默默的站在院子里。 魔物夜袭之事李玄嚣并未声张。 李福侯在一旁。 “王爷,那道士沾染了魔气,今后难免是个麻烦,不如解决掉,一了百了。” “他身上的魔气被某种力量驱散了,此人应该吃过灵丹灵果之类的奇物,毕竟他与云缺有些渊源,这次王府有惊无险,饶他一命。” “是王爷,不过云缺的那把匕首若放任不管,会不会……” “此次危机与云缺无关,我相信他驾驭得住那把匕首,况且人家的东西,我怎么管,堂堂镇北王还能抢个孩子的东西不成。” 李福躬身退走。 李玄嚣望着夜空,喃喃自语:“这小子不简单呐,身上带着的竟是怪东西,小红角?什么怪名字。” …… 天亮后,王妃有请。 李跳跳亲自带着云缺来到王妃住处。 王妃住的院落简单得令人惊奇。 没有假山也没有流水,没有亭台更没有屏风,简简单单的一座小院子。 中间铺着干净的石板路,两侧的土地种着柿子茄子等蔬菜,朴实无华,与农户家的院子没什么两样。 屋子倒是极大的,青砖灰瓦,正门口上方悬着一块镇宅镜。 小郡主在前面带路,轮椅行得飞快,可见女孩欢快的心思。 云缺走到门口的时候抬头瞧了眼镇宅镜。 很古典的一块镜子,应该有人经常擦拭,纤尘不染,镜面里倒映着仰头的少年。 “快来云缺!” 李跳跳在门里招呼。 云缺迈步跟了过去。 院子里的一切都很朴实而自然,让云缺有一种回到大窑村的亲切感。 唯独那块镇宅镜,犹如这片小小天地里的另类,尖锐又冰冷。 云缺已经进了屋,身后房顶的镜面里,那副倒映着的少年身影却没动,始终保持着抬头的姿态,嘴角渐渐勾起诡异的弧度。 ------------ 第29章 镇宅镜 王妃的屋子里没有奢华的摆设,简单整洁。 墙边立着巨大的书架,摆满了各种书籍,很多封面都已泛黄,想来时常被主人翻看。 何氏爱书,更爱观书,虽为女流可才华甚至在镇北王之上。 这些年李玄嚣能在北域站稳脚跟,离不开王妃的辅佐与帮衬,至少在这偌大的内宅里,从不会出现妻妾间互相争宠算计的龌龊事。 小桌上摆着热气腾腾的汤锅,汤勺小碗一应俱全。 “快来,趁热喝,新鲜的鱼汤。”大夫人笑吟吟的招呼着,亲手盛了两碗鱼汤。 云缺也不客气,喊了声大婶儿,坐下开喝。 “好喝!” “好喝就多喝些,别烫着,跳跳也喝,补补身子。” “母妃的厨艺还是那么好!我好久没喝到母妃煲的汤了呢。” 李跳跳在王府里是位彬彬有礼的郡主,唯独来到大夫人这边才会显露出孩童的调皮,变得无拘无束。 王妃何氏并非李跳跳的生母,却对李跳跳视为己出。 由于李跳跳的生母在其年幼病故,而王妃又膝下无子,因此李跳跳的童年差不多是在王妃身边长大的。 整整一小锅鱼汤全进了云缺肚子,鱼肉也没浪费,一并吃个干净。 见云缺吃得香,王妃反而难过起来。 “可怜的孩子,在乡下吃的些什么,你阿娘给你煲汤吗。” “阿娘不会煲汤,只会炒青菜,煮白饭。” “每天竟吃青菜白饭?” “是啊,馋嘴了就去山里打打野味,哦对了,一个月还能吃一次蛋炒饭呢。” 王妃听得眼睛泛红,叹息着。 “今后大婶儿天天给你煲汤喝,在王府里天天都有肉吃,你想吃多少吃多少,把身子长得壮壮的。” “真的随便吃吗?我饭量大,蛋炒饭能吃五大碗呢。” “随便吃,管够儿。” “那来点菜吧,喝汤喝不饱,越喝越饿呀!” 王妃哭笑不得的吩咐丫鬟去后厨,不多时端来个大食盒,装着八盘菜,荤素俱全。 看着狼吞虎咽的云缺,王妃越瞧越喜欢,道:“听跳跳说要帮你探寻身世,找找家人,你们可有线索?” 李跳跳吃得不多,放下碗筷道:“我已叫人去衙门调取二十年内所有遗失孩童的案子,今天卷宗应该会送来王府,还派遣了一些家丁从巨鹿城开始打听消息,我相信只要查遍大唐北域,定能找出云缺的身世。” 王妃点头道:“办法没错,只是牵扯的范围实在太广,若想将王爷治下的地域查个遍,没几年光景怕是查不完的,我有个主意,不如你们先去八山寺打听打听。” 李跳跳疑惑道:“八山寺?寺里住的都是和尚,哪有婴孩让他们遗弃呢。” 云缺闷着头大吃,头也不抬道:“庙里有上香求子的。” 李跳跳愣了愣,恍然大悟道:“对呀!很多人去八山寺求子,据说可灵验了,咱们去八山寺或许能查出当年的求子人,从而缩小范围。” 王妃微笑着点点头。 她也是这个意思。 遗子之人有可能先去求过子,在生下孩子的时候遭遇了剧变或惨祸从而决定舍弃。 毕竟亲生的骨肉,有几个能那么狠心,说扔就扔了。 别的地方或许有天灾人祸易子而食的惨况,但在镇北王治下的北域,绝对不存在喂养不起孩子只能扔掉的情况。 李跳跳很高兴。 能帮到云缺尽快找出身世,她会生出一种自己是个有用之人的成就感。 王妃掩口打了个哈欠,习惯的揉着太阳穴,虽然精神不错,但眼角眉梢的疲意难以掩饰。 李跳跳担忧道:“母妃昨晚又做噩梦了吗,正好我去八山寺的时候替您祈福。” 王妃道:“你们忙自己的事就行了,我和二夫人每年都去八山寺祈福,过阵子也要去的。” 云缺这时吃饱喝足,道:“总做噩梦可不好,梦魇伤神,大婶儿到底梦到啥了。” 李跳跳也很好奇,她知道王妃经常做噩梦,却不知道梦到了什么。 王妃轻轻叹息,轻描淡写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经常梦到个小婴孩,他哭个不停,等我把他抱起来的时候,他在我怀里变成奇形怪状的妖魔鬼怪。” 李跳跳惊得捂住了嘴。 这种梦太可怕,她不敢想象小婴孩变成鬼怪的样子。 云缺道:“有没有梦到婴孩变成虫子之类的东西。” 王妃道:“有过,每次的噩梦前面都一样,后面变化的时候各不相同,好在我已经习惯了,也就不太怕了。” 云缺道:“大婶儿要想不做噩梦其实简单。” 王妃与李跳跳同时好奇起来。 李跳跳:“该怎么办才能不做噩梦呢?” 云缺道:“门上的镜子扔了应该就不做噩梦了。” 李跳跳:“你是说母妃门口的镇宅镜?镇宅镜为何与梦魇有关呢?” 云缺道:“我阿娘说门外镜用来冲煞,可若是屋子的主人阳气不足,冲煞不成反而引来煞气,得不偿失,自然噩梦连连。” 王妃始终沉默着,一直没开口。 李跳跳:“乡下还有这种说法呀,母妃,咱们要么试一试,把镇宅镜挪走怎么样……” “不行!” 王妃惊呼出声,嘴唇发白,她自觉失态,道:“镇宅镜不能挪更不能扔,就挂在门口,木老曾经来看过,没看出镜子有何不妥,我有些乏了,你们去吧。” 等云缺和郡主告退走远,王妃疲惫的靠在椅子上,暗暗呢喃。 “我宁可夜夜噩梦不断,也不会妄动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东西,因为梦里的孩子,是我儿啊……” 为了能梦见夭折的亡子,王妃甘愿被梦魇所折磨。 那是一位母亲的执念。 一辈子也无法抹平的心伤。 …… 走在王府如花园般的后宅,云缺道:“大婶儿的镇宅镜哪来的。” 李跳跳:“我记得是母妃和二夫人几年前一起去八山寺求来的,木老来看过,应该没问题啊。” 云缺道:“他看不到镜子里的东西。” 李跳跳:“镜子里有什么?” 云缺道:“虫子。” 李跳跳:“虫!什么虫子?” 云缺道:“不认得,我没见过那种虫子,很小,恐怕不大好抓,咱们帮帮大婶儿。” 李跳跳:“怎么帮?” “当然是帮她把镜子里的虫子抓出来喽,你们女孩子不爱玩虫子,根本不知道我们男孩子的快乐。” 云缺说着一龇牙,神秘兮兮道:“其实抓虫子……可好玩了!” ------------ 第31章 当年的太子 提及抓虫子这么恶心的事,小郡主浑身都不自在。 那些小小的、各种颜色,肉乎乎多毛多爪的小东西,看一眼都起鸡皮疙瘩,何况是抓。 虽然怕虫子,小郡主更在意王妃的身体。 常年被梦魇所困,一个人的精神会越来越差。 这几年为了治好王妃的噩梦,镇北王没少请名医,开过不少药,可毫无效果,依旧噩梦不断。 “若真能找到梦魇根源,让母妃睡得安稳,父王也会高兴的,云缺,咱们什么时候动手?” “当然晚上了,那虫子会造梦,肯定晚上才出来呀。” “晚上抓虫子啊,还会造梦,到底是什么虫……” 小郡主好不容易壮起的胆子又被吓了回去。 “八山寺在什么地方,远不远。” “不远,就在城外的八崎山,快马半个多时辰即到。” “那么近,咱们去瞧瞧。” “好。” 既然打算去八山寺寻找求子之人的线索来缩小搜寻范围,李跳跳自然同意即刻前往。 备好马车,带上两个家仆,二人离开王府。 刚一出门,立刻被人盯上了。 街边的茶摊里,马至远正悠哉悠哉的喝着茶水,一旁的徒弟伺候着。 他不离开王府,是为了云缺。 不说旁的,就云缺拿出的那串荔玉果,每每想来捶足顿胸。 一粒果子上百灵石! 这哪是金大腿,这是财神爷呀,说什么也得看住喽。 “云缺!师父是云缺!” 清远看到马车上的云缺,立刻报信儿,师徒二人顾不上刚要的茶水,匆匆追了出去。 路上无事,云缺问起了上次的巽羽之卵。 当时只听木老提过一嘴,说是皇帝让镇北王进献,也不知其中有什么隐情。 提及巽羽之卵,李跳跳变得愤愤不平,讲述了来自皇城天祈城的过分要求。 原来当今皇后患有头风症,经常头疼不止,皇帝不知在何处得了个方子,说皇后的病症需巽羽之卵方可治愈。 可巽羽之卵那等奇物天下难寻,异兽雷冠巽羽只有北荒才有,为了得到药方,皇帝下旨命镇北王进献奇珍。 只因为封地离着北荒近,李玄嚣遭了无妄之灾。 他若拿不出巽羽之卵,皇帝必然要怪罪下来。 “这皇帝够混账的啊,离着北荒近就该进献巽羽之卵,住山顶的话是不是还得给他摘月亮呢。” 云缺对于帝王可没有多少敬畏之心,话说得随意。 李跳跳吓了一跳,瞧瞧两旁,还好是心腹的家丁,不会嚼舌头。 “不能妄言帝王,此乃大忌,会被杀头的。” “哦,那我不说皇帝了,这孙子够混账的啊,摆明了欺负你爹嘛,你们怎么不去揍他呢。” 李跳跳揉了揉额头,闹半天你嘴里的不说,就是不说皇帝俩字了。 她见过少年不羁,可没见过这么浑不吝的。 “君臣有别,父王贵为王爷,可仍旧是臣。” 李跳跳现出回忆之色,唏嘘道:“其实,当年父王才是大唐太子,只因那次披挂出征……” 先帝共有十八子,李玄嚣排行在二,二十年前便被定为太子。 当时大唐国出现一处邪道门派,名叫镜月门,理念为镜花水月,以死博生。 镜月门四处纠集党羽笼络修行界的高手,连朝堂上都有他们的人,明着广纳贤士,实则行的是造反之举,打算颠覆大唐。 镜月门的危害日益加深,其老巢就在如今的巨鹿城,壮大得要与天祈城分庭抗礼。 于是先帝不得不下令,征讨镜月门。 当年的太子李玄嚣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修为又在筑基程度,正是气血方刚之际,于是请命出征巨鹿城。 李玄嚣率领千机营,一路势如破竹攻下巨鹿城,将镜月门众打得落花流水,一举荡平北方的危机,由此有了镇北王的美称。 然而在追击敌人的途中,李玄嚣中了陷阱埋伏,落马于八崎山,生死未明。 千机营就此驻扎巨鹿城等待主人。 一年后,当李玄嚣死里逃生走出大山的时候,先帝已故,大皇子早已登基。 李玄嚣为了大唐安稳,只字不提太子之事,并求封镇北王就此住在巨鹿城。 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玄嚣的存在,始终是皇帝眼中的一颗钉。 只要镇北王活着,当今皇帝的帝位就名不正言不顺。 因此来自天祈城的压迫这些年始终没断。 以前的手段被李玄嚣尽数化解,而这次索要巽羽之卵实在太过分,镇北王也束手无策。 若非云缺帮忙,李玄嚣找不到巽羽之卵,天祈城那边不知会如何怪罪。 伴君如伴虎。 哪怕远离君王万里之外,镇北王依旧睡不安稳。 得知这些内情,云缺对镇北王的好脾气羡慕不已,这要换成他,早动手了。 在云缺的眼里,只要动手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 拳头大的是老子。 山里的规则就是如此,野蛮而直接。 车窗外,青翠的山脉越来越近。 “这东西你认不认得。” 既然要去名山大庙,云缺想起了一物,从包裹里翻出那枚黑舍利。 “这是……舍利子!怎么会有黑色的呢?哪里来的?” 李跳跳见识不浅,认出舍利,但她也好奇舍利的颜色。 “愚水河的河神掉的,是个怪物一样的和尚,把县令给吃了。” “愚水河里有和尚?”李跳跳莫名其妙,想不出为什么和尚会在河里。 “我也觉着奇怪,那和尚不人不妖的,浑身黑毛,像被什么东西附身了,就像,就像……” 云缺找了个合适的词汇,道:“半妖,对!就像半妖,一半人一般妖的怪物。” “半妖!” 李跳跳震惊道:“是那种被妖物寄生后得到妖力的修行者!世上真有半妖?人又怎么可能驾驭住妖力呢。” “应该有吧。”云缺挠了挠眼罩,道:“只要比妖强,自然驾驭得住。” 李跳跳道:“黑舍利你收好,这件事我得告知父王,河神半妖蛰伏水底难以剿灭,说不得木老又要辛苦了。” 云缺道:“不用你们辛苦,河神被我打死了,早知道那么不禁打,当时我就不跑了。” “啊?你把河神打死了?” 带着一脸震惊,小郡主与云缺走进宏伟的八山寺。 不多时山下追来两道人影,正是一路尾随的马至远师徒。 “师父,是庙。” “管他的,走。” 师徒俩走到门口的时候,僧人们全部现出一种异样的目光。 “看什么,没见过拜佛的道士吗!” ------------ 第30章 见佛不拜 街边的早点铺子里,马至远正愤愤不平的吃着包子。 他早上起来只是问了句王府的早饭在哪,居然被人给轰了出来。 不就是在王府蹭吃蹭喝外加蹭住么,至于往外撵人还放狗吗。 “云缺!师父是云缺!” 清远捏着包子指点着。 云缺和小郡主乘着马车刚从王府出来,看方向好像要去八山寺。 马至远顾不上刚要的包子,带着徒弟匆匆追了上去。 …… 路上云缺问起上次的巽羽之卵。 当时只听木老提过一嘴,说是皇帝让镇北王进献,也不知其中有什么隐情。 提及巽羽之卵,李跳跳变得愤愤不平,讲述了来自皇城的过分要求。 当今皇后患有头风症,经常头疼不止,皇帝不知在何处得了个方子,说皇后的病症需巽羽之卵方可治愈。 可巽羽之卵那等奇物天下难寻,异兽雷冠巽羽只有北荒才有,为了得到药方,皇帝下旨命镇北王进献奇珍。 只因封地离着北荒近,李玄嚣遭了无妄之灾。 他若拿不出巽羽之卵,皇帝必然要怪罪下来。 李跳跳带着惋惜的语气说道:“其实,当年父王才是大唐太子,只因那次披挂出征……” 先帝共有十八子,李玄嚣排行在二,二十年前便被定为太子。 当时大唐国出现一处邪道门派,名叫镜月门,理念为镜花水月,以死博生。 镜月门四处纠集党羽笼络修行界的高手,连朝堂上都有他们的人,明着广纳贤士,实则行的是造反之举,打算颠覆大唐。 镜月门的危害日益加深,其老巢就在如今的巨鹿城,壮大得要与天祈城分庭抗礼。 于是先帝下令,征讨镜月门。 太子李玄嚣请命出征巨鹿城。 李玄嚣率领千机营一路势如破竹攻下巨鹿,将镜月门众打得落花流水,一举荡平北方的危机,由此有了镇北王的美称。 然而在追击敌人的途中,李玄嚣中了埋伏,落马于八崎山,生死不明。 千机营就此驻扎巨鹿城等待主人。 一年后,当李玄嚣死里逃生走出大山的时候,先帝已故,大皇子早已登基。 李玄嚣为了大唐安稳,只字不提太子之事,并求封镇北王就此住在巨鹿城。 树欲静,而风不止。 李玄嚣的存在,始终是皇帝眼中的一颗钉。 只要镇北王活着,当今皇帝的帝位就名不正言不顺。 因此来自天祈城的压迫这些年始终没断。 以前的手段被李玄嚣尽数化解,这次索要巽羽之卵实在太过分,镇北王也束手无策。 自古以来,伴君如伴虎。 若非云缺帮忙,李玄嚣找不到巽羽之卵,天祈城那边不知会如何怪罪。 得知经过后,云缺不无感慨。 镇北王的脾气是真好呀。 八崎山指的是八座高矮不同的连绵山脉,八山寺由此得名。 由于比邻巨鹿城风景又好,久而久之香火愈发鼎盛,每逢初一十五,登山拜佛之人络绎不绝,即便平常也有不少香客。 寺庙大殿里供着高大的佛陀,慈眉善目,宝相庄严。 小郡主让家丁留下丰厚的香火钱,取来香烛,整理衣装后恭敬的拜了三拜。 她年纪尚小,谈不上心里有多虔诚,这套礼节是和大夫人学的,倒也有模有样。 拜完了佛,李跳跳见云缺站在旁边,仰头看着佛陀雕像。 “拜呀。”李跳跳小声道。 “为啥拜它?” “那是佛祖,拜了会保佑你的。” “一个泥人有啥好拜的。” 李跳跳无言以对。 人家说得没错,雕像是陶泥做的,说到底确实是泥人。 周围的僧人纷纷投来怒视的目光。 见佛不拜,成何体统。 “心若有佛,自可见佛而不拜,小施主慧根颇深,佛缘不浅。” 白眉的老僧笑容可掬,此人是八山寺的方丈,法号浮殊。 李跳跳连忙解释道:“方丈莫怪,我这友人久居深山,没怎么出来过,若冲撞了贵寺,我代他道歉。” 方丈浮殊先施礼道:“郡主有礼了,这位小施主有真性情,心直口快,佛祖不会怪罪的。” 得知郡主此番前来为了寻人,浮殊命人将二十年内所有求子香客的名册翻找出来,供郡主查阅。 见搬出来上千本册子,李跳跳惊讶道:“这么多呀!” 方丈浮殊笑着道:“郡主可带回王府慢慢查阅。” 能带回去自然最好,李跳跳放心了,要让她在八山寺里翻找,不知得翻到何年何月。 命家丁将册子装车,此行目的达到。 想起王妃房顶的镇宅镜,李跳跳鬼使神差的说道:“最近夜梦繁多,方丈可有镇宅镜,我打算求一块回去挂在门口安神。” 方丈浮殊颔首道:“镇宅镜庙里还有一些,这便替郡主寻一块最好的,不过回去后当请名医瞧瞧,郡主乃金枝玉叶,千万保重身体。” 李跳跳感激的还礼。 难怪香客如云,八山寺的老方丈果然是高僧。 人家从不吹嘘自家镇宅镜有何奇效,还好心提醒生病要看医,单单这一点就显得格外出众。 很快有僧人捧来崭新的镇宅镜,用小木盒装着,小郡主再次留下丰厚的香火银子,就要打道回府。 临走前,云缺来到方丈面前,问了个奇怪的问题。 “你有舍利吗。” “或许会有,或许没有。” “你道行不够?” “不,是我佛慈悲。” “你的舍利,与佛何关?” “我佛慈悲,天下泰宁,救苦救难的事少了,积累的功德也就少了,所以凝不出舍利非我浮殊不诚,而是我佛慈悲。” “这样啊,那你多做点坏事,没准能修出个黑舍利呢。” “小施主说笑了,天下间的舍利各有颜色,七彩者有之,纯色者有之,唯独没有黑色。” “是吗,那这个该如何解释呢。” 云缺展开五指,手心里正托着那颗黑舍利。 “这……” 方丈浮殊的神色为之变幻起来,他仔细辨认良久,凝重道:“此物与舍利有异曲同工之妙,是否高僧舍利还有待查证,不知小施主从何处得来?” “愚水河里捡的。” “此物不祥,小施主还是别带在身上为好,不如将其留在八山寺,老衲以经文日夜超度,希望能早日洗去此物的阴晦之气。” 浮殊本以为能留下黑舍利,毕竟他这位八山寺的方丈都说得这么严重吓人了,谁还敢留着呢。 出乎浮殊的预料。 对面的少年麻利的收起黑舍利,道:“不给,想要你也去愚水河里捡呗。” 云缺顽童般的固执,令方丈浮殊哭笑不得。 “小施主留着也无用,那东西是邪恶之物,带在身上绝无好处,放在八山寺由我佛镇压方为上策。” “镇压?用这泥人吗,我们村长家的泥人是用来骂的。” “既然小施主执意要留下不祥之物,那便随你,不过老衲奉劝一句,小心养虺成蛇,害人害己。” 说罢老方丈唤来一名僧人,命其取来个木盒子,比送给小郡主的要大些。 “小施主与我有缘,此物算老衲一点心意,权当见面礼。” “是什么?”云缺好奇,就要打开。 “一个小物件,小施主下山再看。”方丈浮殊按住了木盒,神秘一笑。 “好吧。”云缺松开手,看了看面前的白眉老僧,道:“你死后,舍利会不会也是黑的。” 浮殊微笑道:“诚心向佛者,修不出黑舍利,小施主多虑了。” 目送小郡主与少年走出大殿,浮殊的目光逐渐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殿另一侧,混在香客里的马至远装模作样的拜了半天,香头烧手才扔进香炉。 “施主的香油钱还未付。” 僧人已经忍了半天。 不说一个道士来拜佛是何居心,用八山寺里的香烛要给香油钱的。 “给你。” 马至远拍给僧人一个铜板,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就带着徒弟泥鳅一样溜了出去 一个铜板,在八山寺连半根香灰也买不到。 ------------ 第33章 我不孤单 八山寺外的台阶很长,据说有九百九十九阶。 来的时候,李跳跳的轮椅改换成木拐状的辅助形态,是她自己用手臂支撑一阶阶走上去的。 上山容易下山难。 回去的时候,木拐显得笨拙得多,走得缓慢,而且小心翼翼。 “不是有机关兽吗,自己走多辛苦。” “母妃说心诚则灵,来八山寺就得自己走才好。” “你真信那泥人呀。” “有些盼头也是好的。” “盼什么?” “盼着早日能帮你找到自己的身世呀。” “找不找得到都没所谓的,不过还是谢谢你。” “谢什么,在北荒的时候你也帮过我呀,我们是朋友嘛。” “朋友……” 云缺现出一种迷茫的神色,自语道:“从小到大我都没有朋友,村子里的孩子没人和我玩。” 李跳跳好奇的眨着大眼睛,道:“一个朋友都没有?为什么他们不和你玩呢?我的朋友也不多,但小时候也和几个丫鬟玩耍的,现在她们见我要施礼,但私下里还是很要好的伙伴。” 云缺顺手摘下片树叶,把玩道: “可能我是孤儿的缘故吧,小时候村里的孩子见到我都会躲得远远的,我坐在草堆上看他们玩捉迷藏,玩蹴鞠,玩过家家,羡慕得不得了。 有一次我骗青枣和我玩过家家,结果第二天她就被她娘狠狠揍了一顿,腿差点被打断,以后就再也不和我玩了。” 李跳跳同情不已,道:“你们村的孩子怎么这样呀,凭什么冷落你!云缺又没做错事。” 云缺将手里的树叶抛出,看着旋转下坠的落叶,道:“不是冷落,他们更多的时候对我是一种敌视,可能我小时候比较壮吧,他们看着害怕。” 李跳跳恼怒道:“云缺才不壮呢,你现在这么瘦小时候肯定更瘦,他们一定是觉得你没出生在村里,所以一直将你当外人排挤冷落,这种孩子真没教养!” 看着小郡主气恼的模样,云缺呵呵笑道: “没事,我不在乎,有小黑始终陪着我呢,是一只在山里捡来的小狗崽,养大了贼能吃,哦对了还有我妹子,下雨的时候我总和她玩和泥巴。” 望向远方的天穹,云缺的脸上毫无悲观,反而洋溢着幸福的神色。 “至少我还有家人,有阿爹有阿娘,还有小妹和小黑,我不孤单。” 小郡主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捏了捏小拳头,李跳跳在心里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去云缺的村子里,教训教训那些排挤人的坏孩子。 到了山下,见几个小童在玩着游戏,唱着童谣。 是一种类似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人追,其他人逃,玩得不亦乐乎笑声不断。 “八崎山,蝎王庙,庙里住个瘸老道。” “瘸老道,一只眼,天黑他就学狗叫。” 其他人唱完童谣,扮作大狗的小童则会装作凶狠的喊: “汪汪汪,狗来了哦!” 两人驻足瞧了会儿有趣的游戏,便坐上马车回转巨鹿城。 车厢里,李跳跳打开木盒,取出里面的镇宅镜翻看。 “镜子应该没问题呀,云缺,你说镜子里怎么会有虫呢。” “这块镜子没有,大婶儿屋子上的那块才有。”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什么也看不到呀。” “用眼睛看呗,我眼睛有点特别。” “右眼吗。” “左眼。” 李跳跳看了看云缺左眼的眼罩,道:“你的眼睛……受过伤?看不到了?” “没受伤,就是里面多了点东西。” “多了东西?”李跳跳偏着头,一脸好奇的道:“你眼睛里有什么?” “我左眼……”云缺探身在女孩耳边小声道:“有妖气!” 感受着呵在面颊的热气,小郡主缩了下身子,耳朵根都红了。 长这么大,除了父王之外,从没有男人离着李跳跳这么近过。 贵为郡主,毕竟也是少女,此时心如鹿撞。 至于左眼有妖气的说法,肯定是淘气的男孩子说的大话。 谁眼睛会有妖气,本郡主才不信呢! 拿过手边的方盒,云缺觉得奇怪。 “八山寺的方丈送我礼物,到底是什么呢。” “打开看看,浮殊方丈好像很看好你呢,要不然你留下当和尚?将来没准能接替衣钵也做个方丈。” “不当,和尚不许吃肉还不能娶媳妇。” “云缺觉得吃肉重要,还是娶媳妇重要呢?” 云缺仔细衡量了一下。 “吃肉重要。” 小郡主掩口直笑。 “那个方丈根本没看好我,他看好的,是黑舍利。” “不会吧?黑舍利难道是宝物?” “是不是宝物不知道,我只知道刚才的老和尚很看重黑舍利,又是超度,又是镇压的,你不觉得他在千方百计的想要从我手里得到黑舍利么,我猜他肯定认得黑舍利。” 李跳跳正色起来,回忆一番在大殿里方丈浮殊的言词。 悚然一惊。 刚才没觉得如何,现在想来果然如云缺所言,方丈浮缘对黑舍利有一种莫名的重视感。 “黑舍利与八山寺有关?”李跳跳疑道。 “这就不清楚了,反正老和尚看着不像好人。”云缺说着打开了方盒。 盒子里是一块精致的八卦镜,比小郡主的镇宅镜大出一倍还多。 镜面为天然玉石打造,外围的木架上刻着天干地支先天八卦,有一股子古典气息。 “原来是八卦镜,化煞纳福的吉祥物件呢,一定能为云缺带来好运气。”李跳跳道。 云缺翻看着八卦镜。 他对玉石镜面没兴趣,反而对深红色的木架很好奇,还拿到鼻子前闻了闻。 “染了兽血的紫檀木,应该是大豪猪的血,那猪肯定超过了上千斤。” 李跳跳佩服道:“木头里的血迹味道都能分析出种类来,云缺真厉害!” 云缺道:“山里人都能分辨出来,奇怪,大豪猪的血带有一股子腥臭味,打造八卦镜的时候闻不出来么。” 李跳跳:“也许风干良久,匠人们看不出来。” 云缺道:“不会的,现在还有味道呢,不信你闻闻。” 李跳跳接过来凑到鼻尖仔细嗅了嗅,道:“好像真的有点味道,得仔细闻才行。” 云缺道:“人很难闻得出来,妖就容易得多了,尤其那群烦人的小东西,最喜欢大豪猪的血。” 李跳跳刚想问问是什么东西,忽闻马车上方传来一阵振翅的嗡鸣声。 ------------ 第31章 我不孤单 山下有小童在玩游戏,拍手唱着童谣。 “八崎山,蝎王庙,庙里住个瘸老道。” “瘸老道,一只眼,天黑他就学狗叫。” “汪汪汪,狗来了哦!” 小童们玩的是一种类似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人追,其他人逃,玩得不亦乐乎笑声不断。 马车上,李跳跳见云缺看得入神,道:“云缺经常玩这种游戏吧,你们村子里的小伙伴肯定很多。” “他们不和我玩。” “为什么呀?” “可能我是孤儿的缘故吧,小时候村里的孩子见到我都会躲得远远的,我坐在草堆上看他们玩捉迷藏,玩蹴鞠,玩过家家,羡慕得不得了。” “你们村的孩子怎么这样呀,凭什么冷落云缺!你又没做错事。” “谁知道呢,可能他们怕我吧。”云缺仰头看天,无所谓道:“没关系,至少我还有家人,有阿爹阿娘,有小妹和小黑,我不孤单。” 小郡主忽然觉得有些心疼。 李跳跳在心里发誓,以后有机会一定去云缺的村子里,教训教训那些排挤人的坏孩子。 马车远离了八山寺,行在八崎山蜿蜒的山路间。 李跳跳打开木盒,取出里面的镇宅镜。 “云缺,你说镜子里怎么会有虫呢。” “这块镜子没有,大婶儿屋顶的那块才有。” “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什么也看不到呀。” “用眼睛看呗,我眼睛有点特别。” 李跳跳看了看云缺左眼的眼罩,道:“你的眼睛受过伤?看不到了吗?” “没受伤,就是里面多了点东西。” “多了什么?”李跳跳惊奇的道。 “妖气。”云缺摊摊手。 “你被妖兽袭击过!妖气打在眼睛里肯定很痛苦,北荒附近实在太危险,你以后还是别回村里了。” “我也不清楚怎么弄的,打我记事儿起就有了,已经习惯了,不碍事。” 云缺不在乎,小郡主却越发可怜起这个来自北荒的乡村少年。 指了指云缺的方盒,李跳跳好奇道:“到底是什么礼物,浮殊方丈好像很看好你呢,父王说过八山寺方丈的修为不在他之下。” 云缺一边打盒子一边道:“那个方丈没看好我,他看好的,是我手里的黑舍利。” “不会吧?黑舍利难道是宝物?”李跳跳诧异道。 “是不是宝物不知道,我只知道刚才的老和尚很看重黑舍利,又是超度,又是镇压的,我猜他肯定认得黑舍利。” 李跳跳正色起来,回忆一番在大殿里方丈浮殊的言词。 刚才没觉得如何,现在想来果然如云缺所言,方丈浮缘对黑舍利有一种莫名的重视感。 “难道黑舍利与八山寺有关?”李跳跳疑道。 “谁知道呢。”云缺打开了方盒。 盒子里是一块精致的八卦镜,镜面为天然玉石打造,木架上刻着天干地支先天八卦,有一股子古典气息。 “原来是八卦镜,化煞纳福的吉祥物件,一定能为云缺带来好运气。”李跳跳道。 云缺翻看着八卦镜。 他对玉石镜面没兴趣,反而对深红色的木架很好奇,还拿到鼻子前闻了闻。 “染了兽血的紫檀木,应该是大豪猪的血,那猪肯定超过上千斤。” 李跳跳佩服道:“云缺竟能分辨出木头里的血迹种类,真厉害!” 云缺道:“山里人都能分辨出来,奇怪,大豪猪的血带有一股子腥臭味,打造八卦镜的时候闻不出来么。” 李跳跳:“也许风干良久,匠人们看不出来。” 云缺道:“不会的,现在还有味道呢,不信你闻闻。” 李跳跳接过来凑到鼻尖嗅了嗅,道:“好像真的有点味道,得仔细闻才行。” 云缺道:“人很难闻得出来,妖就容易得多了,尤其那群烦人的小东西,最喜欢大豪猪的血。” 李跳跳刚想问问是什么东西,忽闻马车上方传来振翅的嗡鸣声。 平稳的马车突然疾驰起来,车厢颠簸不堪。 马匹受惊的嘶鸣伴着振翅嗡鸣在山路回荡。 赶车的家丁狼狈的逃进车厢,面如死灰。 “外面怎么了!”李跳跳急急问道。 “不好了郡主!外面有妖兽出没!” 李跳跳一惊。 她此行八山寺只带着两个没有修为的家丁,从没想到会遭遇妖兽。 “八崎山怎么会有妖!不应该呀。”李跳跳很快冷静下来,掀开车帘。 外面出现可怕的一幕。 一根细长的口器正扎进马背,然后那透明的口器顷刻被血红填满。 健硕的马匹发出痛苦的嘶鸣,发疯般朝前跑,可是没跑出几步就变成了皮包骨。 血肉尽失! 马匹的异变,吓得两个王府家丁哆嗦个不停。 更恐怖的一幕随之出现。 一只无比硕大的蚊子拖着装满马血的长腹出现在车厢门口,狭长的怪眼转动,盯向车厢里的活物。 “是煞蚊!”李跳跳震惊道:“不止一只,这下麻烦了。” 半空中,多达十余只煞蚊盘旋而来,仅剩的一匹马根本不够这些妖兽吸的。 一个家丁颤抖着道:“巨鹿城外怎么会出现妖!郡主我们怎么办呀。” 另一个嘴唇白发道:“我不想死!我孩子还没满月呢,郡主救救我们!” 面对可怕的妖兽,普通人只有等死一途。 这时车外的煞蚊再次扎落口器,仅剩的马匹很快也成了皮包骨。 李跳跳振作道:“别怕,有我在不会让你们出事,坐稳了!” 周围一黑,几人脚下变得更加颠簸,两个家丁站立不稳纷纷摔倒。 车厢倒塌之前,李跳跳动用了机关兽,四人瞬间被裹进机关兽的肚子里。 木蛙形态的机关兽纵跃着逃向林间。 云缺至始至终都没站稳。 好不容易抓住机关兽里的木桌这才固定住身体。 “几只蚊子,打死不行吗。”云缺道。 “不是普通的蚊子,是低阶妖兽中比较难缠的煞蚊,以我的身手勉强能对付一两只,外面足有十多只,我们只能先逃走,暂避锋芒。”李跳跳道。 “我来打。”云缺道。 “你没有修为打不动煞蚊的,不要冒险。”李跳跳道。 “不冒险啊,山里的蚊子比这多得多,哎太颠了,站不稳怎么拍蚊子。” 李跳跳可不管云缺是不是说大话,她现在只想甩开煞蚊群,然后返回巨鹿城求援。 八崎山出现煞蚊绝非小事。 八山寺的往来香客太多,若不尽快除灭妖兽,很容易引起大量伤亡。 到时候不仅百姓受苦,连镇北王都将被牵扯,落下口舌,招来天祈城的攻讦。 “必须尽快告知父王……”李跳跳暗暗决定。 机关兽速度很快,可依旧有煞蚊在紧追不舍。 “奇怪了,煞蚊怎么还能追来?机关兽足够掩盖我们的气息了啊。”李跳跳万般不解。 “应该是这玩意引来的。”云缺拿起一物。 “八卦镜!”李跳跳低呼道。 “看来这不是纳福化煞的吉祥物件,而是折福引煞的是非根呐。八山寺的老和尚果然不是好人,他想我们死呢。”云缺道。 李跳跳想起之前云缺说过八卦镜上染了大豪猪的血,她急忙夺来八卦镜,匆匆扔了出去。 机关兽纵跃远去,逐渐甩开了煞蚊。 ------------ 第35章 活着 机关兽在山林间飞快纵跃。 前面早已没了路,四周尽是荒林野草。 自从扔掉八卦镜,再没有煞蚊追来。 李跳跳暗道侥幸,放松之余,又觉得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整件事细思极恐。 八卦镜的木架上沾染了豪猪血,偏偏那么巧,八崎山出现杀人的煞蚊,而煞蚊又最喜欢豪猪血…… 将线索串联,得到的结论令人不寒而栗。 方丈浮殊故意给出的八卦镜,目的是害死云缺!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消息,李跳跳想到了另一层更令她坐立难安的线索。 当年王妃与二夫人来八山寺求的镇宅镜若当真有古怪,会不会是浮殊动的手段…… “闻名北域的高僧,怎会如此险恶?难道我猜错了?” 李跳跳茫然无措。 她虽然冰雪聪明,可毕竟年岁不大,勘不破人心的凶险。 她始终不敢相信那位慈眉善目的八山寺方丈,会是一个豢养妖兽随意杀人的大恶人。 “猫吃饱了才不会理睬老鼠偷不偷粮食,他又不是仙佛,发现对自己不利肯定痛下杀手呀,掀我老底儿者我必弄之,人之常情嘛。” 云缺的话听得小郡主直愣神儿。 又是猫和老鼠,又是弄我老底儿,听着粗俗,可仔细咂摸,其中又不无道理。 “云缺说的不利之处,指的是黑舍利?” “对呀,所以他设下毒计以八卦镜引来煞蚊要弄死我们,这家伙不是东西哎,咱们现在回去把他拍死,瞧瞧他身上到底有没有黑舍利。” “如果方丈浮殊当真豢养那么多煞蚊,我们回去岂不自投罗网,再者说,在大唐国诛杀一位得道高僧绝非小事,牵扯到佛门、信众、甚至庙堂,连我爹也得三思而行。” “你们城里人办事真麻烦,瞻前顾后的,还是我们山里人干脆,只讲拳头,不讲道理。” 两人说话间,机关兽来到一片竹林前。 一个家丁指着林间惊奇道:“有座庙!” 竹林深处建着一座不大的庙宇,不知几经风霜,已经破落得不成样子,连大门都是歪的。 见煞蚊没有踪迹,李跳跳决定暂时休息一下。 一路逃亡,把她累得不轻。 驾驭机关兽也需要力气的。 “蝎王庙。” 云缺走下机关兽,看到林间破庙上挂着的古旧匾额,道:“这不是山脚那些孩子唱得童谣里的蝎王庙吗。” 李跳跳的记忆很好,呢喃着孩童的歌谣: “八崎山,蝎王庙,庙里住个瘸老道。瘸老道,一只眼,天黑他就学狗叫……八崎山里居然不止一座八山寺,还有个蝎王庙。” “好像没香火,咱们去瞧瞧。”云缺当先走进竹林。 小郡主犹豫了一下,让两个家丁侯在林外看着机关兽,她自己摇着轮椅跟了上去。 嘎吱。 推开破旧的大门,入眼的是一片荒凉。 蝎王庙没多大,一个小院儿,对面是黑漆漆的正殿。 院里散落着一些杂物,草鞋破碗,干柴烂菜之类,说明庙里住着人。 “有人吗。” 云缺喊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林间回荡。 荒山破庙,回音渺渺,挺渗人。 小郡主壮着胆子进了小院,再看云缺已经迈步走进大殿。 外面剩下李跳跳一个人,忽有一阵冷风吹来,她急忙快摇了几下轮椅,追上云缺。 刚一进门,对面传来犬吠。 大殿深处似养着凶犬。 李跳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她不怕凶猛的妖兽,却害怕破庙里的诡谲气氛。 “有狗啊。” 云缺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 这句有狗仿若挑衅,深处的犬吠更凶了几分,一个邋遢的黑影手脚并用冲了出来。 出来的不是狗,而是个道人。 道人浑身肮脏,道袍上全是破洞看不出颜色,满脸淤泥,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状若疯癫。 李跳跳的轮椅连连后退,云缺则好奇的打量对方。 “原来蝎王庙里真有个学狗叫的瘸老道,既是道人,怎么住在庙里?” 云缺不在乎对方的犬吠,说着一伸手,把瘸老道破破烂烂的道冠抓了下来,露出一颗光头。 “小心!” 云缺的举动吓得小郡主脸色苍白。 “哦,原来你是和尚啊。”云缺瞧着光头上的戒疤,现出了然之色。 瘸老道浑浊的目光忽然凝了一下。 他抬起头,龇牙咧嘴发出凶狠低吼,可眼里竟有泪水在滚动。 “汪!汪!” 瘸老道伸着手,悲哀的叫着,好像在恳求要回他的破道冠。 “给你。” 云缺将道冠扔了过去,对方急忙戴好,遮住了光头。 “汪汪,汪。” 瘸老道的叫声不在凶猛,而是带着一种凄凉,他卷缩在手持毒蝎的佛像下,像极了一条丧家犬。 “你不对劲,你在装疯卖傻。” 云缺蹲在瘸老道面前,打趣道:“你怕前面的八山寺?我知道了,肯定是浮殊那老和尚害了你,对不对,你的眼睛是他挖的吧。” 云缺每说一句,瘸老道就哆嗦一下,汪汪声变成了哽咽。 “汪汪……呜呜……” 涕泪横流的瘸老道令李跳跳心有不忍,道:“你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帮你。” 瘸老道哽咽得更加伤心,仿佛有无尽的屈辱,无法向人倾诉。 他用手猛劲的砸着地面,啪啪山响。 又去撕扯那条瘸腿,挠出条条血痕。 最后以浑浊的独眼望向庙门外的苍天,发出压抑多年的声调。 “汪……活着……” …… 山林里,马至远背着徒弟,气喘吁吁的奔跑着。 “师父我好痒啊,快帮我挠挠吧,受不了呀。” 清远的脸色很不好,发黑发紫。 他背后多出一个巨大的肉球,类似血泡,里面翻滚着黑血,从外面看去像个驼背。 “忍着!不能挠,挠破了人就没了!” 马至远很清楚清远背后的肉球是什么,那是煞蚊叮咬后所遗留的毒包,若不尽快解毒,人会被活活痒痛而亡。 “可是我忍不住,太痒了!要命了!让我死吧师父,快给我一刀!求你了!” “放屁!白养你这么大,还没给我赚够银子呢,想死没门儿!” 马至远眼圈通红,一边跑一边嘟囔,“坚持住徒儿,就快进城了,有为师在,一定让你活着!” ------------ 第36章 当狗的人 蝎王庙里,学狗叫的瘸老道断断续续说了些挂单、鸠占鹊巢、折磨之类的词汇。 尽管口齿不清,听着费力,云缺和李跳跳还是从瘸老道的呢喃中大致拼凑出一个故事。 瘸老道不是道士,是和尚。 而且是八山寺的和尚,很可能当年还是方丈一类的高僧。 有一年庙里来了个挂单的行脚僧,之后鸠占鹊巢占据了八山寺。 瘸老道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致命杀机,受尽折磨。 为了死中求活,断了腿瞎了眼的瘸老道改弦易辙,以和尚之身扮道人之相,整天疯疯癫癫,见人就学狗叫,最后流落到后山无人问津的蝎王庙,苟延残喘。 瘸老道是一个为了活着,将自己当做一条狗的可怜人。 可能年头太长,连他自己都忘了该如何说话。 狗当得太久,也就真成了一条丧家犬。 “虫!” 瘸老道浑浊的老眼里翻涌出惊恐,歇斯底里的喊:“虫!虫子!” 他一边喊一边撕扯自己的脸,手指挖进瞎掉的眼眶里,抠出一股子血水。 小郡主诧异不已,道:“他怎么了?看起来很痛苦。” 瘸老道从喉咙里发出一阵诡异的低吼,眼球上翻只剩眼白,浑身抽搐扭曲好似一条人形的虫子。 云缺道:“他身体里有虫子,很多只。” 李跳跳不忍的说道:“咱们能帮他把虫子赶出来吗,再这样下去他会死掉的。” 云缺道:“把虫子赶出来的话,他恐怕马上就死了,他想活着,其实不如死掉来得痛快。” “木老肯定有办法。”李跳跳心地良善,不忍看到瘸老道如此痛苦,道:“你愿意随我回王府吗,也许能救你,让你活下去。” 眼眶里满是白眼仁的瘸老道不知是抽搐还是在点头,流着口水爬过来。 他爬着爬着,突然一跃而起,两只脏兮兮的大手如利爪般抓向近在咫尺的小郡主。 在李跳跳的惊呼中,云缺甩了下右手。 咔嚓嚓木块错动声大起,木头犬凭空出现,挡下了瘸老道。 阴森的大殿里,擒蝎的佛像下,瘸老道和木头犬就像两条真正的野狗般互相撕咬、翻滚、吼叫。 “病入膏肓,没救了。” 云缺摇了摇头,道:“走吧,我们回去,这只虫抓不到,家里还有虫呢。” 竹林外,机关兽重新动起来。 等木头犬被云缺收回,李跳跳驾驭着机关兽离开了此地。 蝎王庙的大殿里,凶戾的犬吠声叫个不停。 天边晚霞如火,烧得白云通红一片。 落日的余晖下,竹林外出现一角僧袍。 老僧阴鸷的目光落在林外地面的巨大脚印上。 那是机关兽的脚印。 老僧的眼里闪过一股清冷,迈步穿过竹林,走进蝎王庙。 当看到那身代表着方丈的僧袍,瘸老道顿时呜咽起来,如受惊的野狗,卷缩进角落慑慑发抖。 “我知道你始终没疯,方丈。” “汪。” “只要你不离开八崎山,我会让你一直活下去。” “汪。” “因为你是蜂巢,要用来养蜂。” “汪!” “李玄嚣的女儿来了,她好像察觉些蛛丝马迹,我本打算多等一阵子在动手,也罢,那便提前送他们一程,而你这个蜂巢……” “汪!汪汪!” “也该放出蜜蜂了。” “汪……不!别、别杀!我想活着!” “阿弥陀佛,方丈一心向佛,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哐当。 蝎王庙的破门骤然合拢,大殿里传来痛苦绝望的哀嚎。 嚎叫声断断续续,不多时变得窸窸窣窣的怪响,仿佛有东西在里面快速的爬行着。 …… 哐当! 长安堂半掩着的大门被人踉跄着撞开。 名叫李钱儿的年轻郎中正在写毛笔字。 写的是个中,中正平和的中字。 本来已经收笔,却被闯进来的家伙所惊,力灌锋端的悬针竖,多了个撇,这幅字算废了。 小郎中望着有可能是最好的一幅字叹了口气,他脾气极好,虽有懊恼却并不发火,望向来人。 一见顿时又是一惊。 来的是两个道人,一老一小,老的汗流浃背,小的人事不省,背后隆起个大包。 “二位这是怎么了?” 身为医者,李钱儿自然先看病人,惊疑道:“背生巨物,气若游丝,莫非被外邪所侵?还是中了奇毒?恕我才疏学浅,此等病症未曾见过。” “用不着你见过,消肿祛毒的草药,要最好的!全拿出来,快!”马至远瞪着通红的眼睛吼道。 “消肿?难道他被虫蛇所咬?”李钱儿打算仔细把把脉,见识见识此等奇症。 锵一声,马至远把短刀拔了出来。 “他被蚊子叮了!快拿药!” “哎!好、好。” 李钱儿连忙答应,翻找最名贵的祛毒消肿类的草药。 来药铺瞧病抓药的病患谁不得恭恭敬敬老老实实,敢和坐堂大夫这么横的真没见过。 很快十余种药材摆到马至远面前。 李钱儿好心的帮着分类,能放在一起的,不能一起用的都说得明明白白。 其实马至远认得这些草药,他选了其中五种开始熬制,等不急凉,热着就给清远灌了下去。 看着滚烫的药汤,李钱儿直皱眉。 这不得给烫坏了。 马至远可没那么讲究,再多等,徒弟命都要没了,烫一下又死不掉。 焦急的等待了一会儿,清远并无好转的迹象。 “有没有灵草,什么种类都行!”马至远焦急的吼着。 被前厅的动静惊扰,长安堂的老掌柜匆匆赶来,一见马至远师徒就是一惊。 “这是蚊蝇之毒所致的毒疹!比人头还大的毒疹,闻所未闻呐!” “你能不能治!” “治不了,小老儿凡夫俗子,医术有限,长安堂虽有几味良方,但不对症,用了反而死得更快,你这种毒疹绝非寻常的蚊蝇叮咬,除非找修行者中的炼丹高手炼制出解毒丹或许有活命的机会。” “关键是现在去哪找人炼丹啊,我徒弟挺不住了!”马至远唉声叹气。 老掌柜与小郎中一个劲甩手。 他们不是见死不救,实在无能为力。 这时药铺门外走进一位老者。 李钱儿与老掌柜立刻恭敬的上前见礼,口称木老。 ------------ 第32章 活着 机关兽在山林间飞快纵跃。 前面早已没了路,四周尽是荒林野草。 自从扔掉八卦镜,再没有煞蚊追来。 李跳跳暗道侥幸,放松之余,又觉得压抑得透不过气来。 整件事细思极恐。 八卦镜的木架上沾染了豪猪血,偏偏那么巧,八崎山出现杀人的煞蚊,而煞蚊又最喜欢豪猪血。 将线索串联,得到的结论令人不寒而栗。 方丈浮殊故意给出的八卦镜,目的是害死云缺和自己! 这还不是最可怕的消息,李跳跳想到了另一层更令她坐立难安的线索。 当年王妃与二夫人来八山寺求的镇宅镜若当真有古怪,会不会也是浮殊动的手段…… “闻名北域的高僧怎会如此险恶?难道我猜错了?” 李跳跳茫然无措。 她虽然冰雪聪明,可毕竟年岁不大,勘不破人心的凶险。 她始终不敢相信那位慈眉善目的八山寺方丈,会是一个豢养妖兽随意杀人的大恶人。 云缺道:“咱们戳到他的痛脚,自然要被灭口喽,人之常情嘛。” 李跳跳:“云缺说的痛脚,指的是黑舍利?” “对呀,所以他设下毒计以八卦镜引来煞蚊要弄死我们,这家伙不是东西哎,咱们现在回去把他拍死,瞧瞧他身上到底有没有黑舍利。” “如果方丈浮殊当真豢养那么多煞蚊,我们回去岂不自投罗网!肯定不行,况且在大唐国诛杀一位得道高僧绝非小事,牵扯到佛门、信众、甚至庙堂,连我爹也得三思而行。” “你们城里人办事真麻烦,瞻前顾后的,还是我们山里人干脆,只讲拳头,不讲道理。” 两人说话间,机关兽来到一片竹林前。 一个家丁指着林间惊奇道:“有座庙!” 竹林深处建着一座不大的庙宇,不知几经风霜,已经破落得不成样子,连大门都是歪的。 见煞蚊没有踪迹,李跳跳决定暂时休息一下。 一路逃亡,把她累得不轻。 驾驭机关兽也需要力气的。 云缺走下机关兽,看到林间破庙上挂着的古旧匾额,道:“这不是那些小孩唱的童谣里的蝎王庙么。” 李跳跳惊讶道:“八崎山里居然不止一座八山寺,还有个蝎王庙。” “好像没香火,咱们去瞧瞧。”云缺当先走进竹林。 小郡主让两个家丁侯在林外看着机关兽,她自己摇着轮椅跟了上去。 嘎吱。 推开破旧的大门,入眼的是一片荒凉。 蝎王庙没多大,一个小院儿,对面是黑漆漆的正殿。 院里散落着一些杂物,草鞋破碗,干柴烂菜之类,说明庙里住着人。 “有人吗。” 云缺喊了一句,声音在空旷的林间回荡。 小郡主壮着胆子进了小院,再看云缺已经迈步走进大殿。 外面剩下李跳跳一个人,一阵冷风吹来,她急忙快摇了几下轮椅,追上云缺。 刚一进门,对面传来犬吠。 大殿深处似养着凶犬。 李跳跳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 她不怕凶猛的妖兽,却害怕破庙里的诡谲气氛。 “有狗啊。” 云缺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大殿。 这句有狗仿若挑衅,深处的犬吠更凶了几分,一个邋遢的黑影手脚并用冲了出来。 出来的不是狗,而是个道人。 道人浑身肮脏,道袍上全是破洞看不出颜色,满脸淤泥,断了一条腿,瞎了一只眼,状若疯癫。 李跳跳的轮椅连连后退,云缺则好奇的打量对方。 “原来蝎王庙里真有个学狗叫的瘸老道,既是道人,怎么住在庙里?” 云缺不在乎对方的犬吠,说着一伸手,把瘸老道破破烂烂的道冠抓了下来,露出一颗光头。 “小心!” 云缺的举动吓得小郡主脸色苍白。 “哦,原来你是和尚啊。”云缺瞧着光头上的戒疤,现出了然之色。 瘸老道浑浊的目光忽然凝了一下。 他抬起头,龇牙咧嘴发出凶狠低吼,可眼里竟有泪水在滚动。 “汪!汪!” 瘸老道伸着手,悲哀的叫着,好像在恳求要回他的破道冠。 “给你。” 云缺将道冠扔了过去,对方急忙戴好,遮住了光头。 “汪汪,汪。” 瘸老道的叫声不在凶猛,而是带着一种凄凉,他卷缩在手持毒蝎的佛像下,像极了一条丧家犬。 “你不对劲,你在装疯卖傻。” 云缺蹲在瘸老道面前,道:“你怕前面的八山寺?我知道了,肯定是浮殊那老和尚害了你,对不对,你的眼睛是他挖的吧。” 云缺每说一句,瘸老道就哆嗦一下,汪汪声变成了哽咽。 “汪汪……呜呜……” 涕泪横流的瘸老道令李跳跳心有不忍,道:“你有什么苦衷不妨说出来,或许我们能帮你。” 瘸老道哽咽得更加伤心,仿佛有无尽的屈辱无法向人倾诉。 他用手猛劲的砸着地面,啪啪山响。 又去撕扯那条瘸腿,挠出条条血痕。 最后以浑浊的独眼望向庙门外的苍天,发出压抑多年的声调。 “汪!活着……” …… 不久后,马至远和清远气喘吁吁的追到山脚。 “师父啊,他们的马车好像改路了。” “追了半天还是追丢了,真晦气。” “师父你看这是啥!像个小镜子。” “这是八卦镜。” “会不会是云缺丢的?我看老方丈送给他个小木盒,正好能装这块镜子。” “有可能,做工不错应该值点钱,怎么扔了呢。” “肯定是山路颠簸遗落了,咱们给云缺带回去吧……啊!师父救我!” 清远在惊呼中被一根长长的口器刺进了后背,他头顶出现一头巨大的煞蚊,鲜血正顺着口器被吸走。 马至远大惊,急忙用短刀切断半截口器,背上徒弟逃之夭夭。 “师父我好痒啊,快帮我挠挠!受不了呀!” 山路上,清远的脸色很不好,发黑发紫。 他背后多出一个巨大的肉球,类似血泡,里面翻滚着黑血,从外面看去像个驼背。 “忍着!不能挠,挠破了人就没了!” 马至远很清楚清远背后的肉球是什么,那是煞蚊叮咬后所遗留的毒包,若不尽快解毒,人会活活痒痛而亡。 “可是我忍不住,太痒了!要命了!让我死吧师父,快给我一刀!求你了!” “放屁!白养你这么大,还没给我赚够银子呢,想死没门儿!” 马至远眼圈通红,一边跑一边道:“坚持住徒儿,快进城了,有为师在一定让你活着!” ------------ 第33章 道尽途殚 蝎王庙里,学狗叫的瘸老道断断续续说了些挂单、鸠占鹊巢、折磨之类的词汇。 尽管口齿不清,听着费力,云缺和李跳跳还是从瘸老道的呢喃中大致拼凑出一个故事。 瘸老道不是道士,是和尚。 而且是八山寺的和尚,很可能还是方丈一类的高僧。 有一年庙里来了个挂单的行脚僧,之后鸠占鹊巢占据了八山寺。 瘸老道一片好心,换来的却是致命杀机,受尽折磨。 为了死中求活,瘸老道改弦易辙,以和尚之身扮道人之相,整天疯疯癫癫,见人就学狗叫,最后流落到后山无人问津的蝎王庙,苟延残喘。 瘸老道是一个为了活着,不惜将自己活成一条狗的可怜人。 “虫!” 瘸老道浑浊的老眼里翻涌出惊恐,歇斯底里的喊:“虫!虫子!” 他一边喊一边撕扯自己的脸,手指挖进瞎掉的眼眶里,抠出一股子血水,浑身抽搐扭曲好似一条人形的虫子。 李跳跳惊道:“他怎么了?” 云缺道:“他身上有虫子,很多只。” 李跳跳:“能帮他把虫子赶出来吗,再这样下去他会死掉的。” 云缺道:“把虫子赶出来的话,他马上会死,他想活着,其实不如死掉来得痛快,走吧,没救了。” 竹林外,机关兽重新动了起来,纵跳远去。 天边晚霞如火,烧得白云通红一片。 落日的余晖下,竹林外出现一角僧袍。 当看到那身代表着方丈的僧袍,瘸老道顿时呜咽起来,如受惊的野狗,卷缩进角落慑慑发抖。 “我知道你始终没疯,方丈。” “汪。” “只要你不离开八崎山,我会让你一直活下去。” “汪。” “因为你是蜂巢,要用来养蜂。” “汪!” “李玄嚣的女儿来了,她好像知道些蛛丝马迹,我本打算多等一阵子在动手,也罢,那便提前送他们一程,而你这个蜂巢……” “汪汪!” “也该放出蜜蜂了。” “汪……不!别、别杀!我想活!” “阿弥陀佛,方丈一心向佛,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 哐当。 蝎王庙的破门骤然合拢,大殿里传来痛苦绝望的哀嚎。 嚎叫声断断续续,最后变成窸窸窣窣的怪响,好像有东西在里面快速的爬行着。 …… 巨鹿城,长安堂。 年轻的郎中李钱儿聚精会神的写着毛笔字。 木老与长安堂的老掌柜在一旁观摩,频频点头。 木老是长安堂的老主顾,经常来采买些各类药材。 “不错,又有精进,今后大唐书法一道想必要有你一席之地。” “木老谬赞,晚生的字只得其形不得其意,登不上大雅之堂。” “一味谦逊,有时会适得其反,该是你的位置,早晚会是你的。” “木老指点得是,晚生受教。” “闲来无事打磨了一支狼毫,老夫写字难看,还是送你吧。” “多谢木老,呀!” 李钱儿最爱文房四宝,见有好笔立刻去接,结果手指被扎破,在笔杆上落了两滴血。 “粗心了,居然有倒刺,怪我,没伤到你吧。”木老一皱眉,收回狼毫看了看。 “怎能怪木老,木质笔杆本就容易生倒刺的。”李钱儿连连摆手示意自己无碍。 “木刺扎了手指而已算什么伤呀,咱们小时候顽皮,几乎每天都受伤,浑身上下没好地方。”老掌柜在一边笑道。 “是啊,儿时顽皮,上房揭瓦,没少挨打,一转眼咱们都老喽,这支笔待我回去重新打磨一番再送你。” 李钱儿很不舍,那么点毛刺他自己能处理,可人家收起来了他也不好再要。 这时哐当一声响,长安堂的大门被人撞开,冲进来个狼狈的老道士,还背着个人。 “你这人……这么大的毒疹!” 老掌柜见清远背后的脓包,顿时神色大变。 “比人头还大的毒疹,闻所未闻呐!”李钱儿的本事是老掌柜教的,一样束手无策。 马至远喘着粗气,哀求道:“大夫行行好,救救我徒弟吧。” 老掌柜很为难,不是他不想救,而是根本救不了,于是将求助的目光望向木老。 “被煞蚊咬了?”木老瞄了眼。 “一种巨大的蚊子!好像就是煞蚊!您老有没有办法?” “两个办法,其一是炼制专门的解毒丹可解煞蚊毒疹,其二去找龙蜓之卵,亦可解此毒。” “龙蜓?上哪找去啊,您老行行好帮忙炼制一粒解毒丹吧,我肯定给钱!” “老夫不擅长炼丹之道,况且也没有对应的灵草,帮不了你,自求多福吧。” 马至远还想再求一求,结果木老目光渐冷。 老掌柜急忙拉过马至远劝道:“这样,我送你些消肿祛毒的草药,不要钱,你赶紧带着徒弟到别处试试,或许运气好还能有一线生机,我们实在无能为力啊。” 马至远走在长街,如行尸走肉。 背后的徒弟气息越来越弱,奄奄一息。 “清远还没死,还有机会,得想个法子……” 即将绝望之际,远处一间客栈里走出两人,马至远顿时眼前一亮。 熔城双煞! “二位留步!留步!” 姜大川和徐傲古瞧了瞧马至远。 “你谁呀?” “寿宴上我们见过,我还问二位玉枝花的果子值不值钱来着。你们那枯掉的玉枝花是不是也有解毒的功效?卖给我,多少钱都行!” 双煞互相看了一眼,神色缓和不少。 “玉枝花确实有解百毒的奇效,别看枯掉,依旧是难得的解毒圣药。” “想帮你身后那位解毒是吧,我看看,哎呦,是被煞蚊咬了啊,正好玉枝花有效,这样吧,看你挺急的,给一百块灵石卖你了。” “二位前辈,咱能不能赊账啊……” “滚!” 熔城双煞气哄哄的走远。 虽然没买到枯花,不过给了马至远一个启示。 被小花狗吃掉的果皮! 枯花都有药效,果皮也一定能解毒。 马至远开始满城奔波,四处找狗。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直找到半夜,终于在两个乞丐口中打听到小花狗的下落。 “是不是小板凳那么大,有条腿还瘸了,浑身脏兮兮的小花狗。” “没错!你们在哪见过,帮我找到定有重谢。” “晌午的时候还见过,现在嘛看不到喽。” “为啥看不到了?” “进肚子了呗。” “去你娘的!” 打跑了乞丐,马至远无力的跌坐在街头。 不知是一路颠簸还是回光返照,清远昏昏沉沉的嘟囔了一句。 “白虎真人在此,邪魔退避……” 马至远眼圈发红。 “徒儿别怕,为师肯定会救你。” 咬着牙背起徒弟,马至远茫然四顾。 清冷的长街连个人影都没有,去哪才能救徒弟呢。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道尽途殚的马至远想起这句话的时候,忽地燃起最后的希望。 还有个人也许有办法。 云缺! ------------ 第34章 钓虫 今晚镇北王没在府上,去了城外镇北军的营盘巡视,不知何时回来,木老又闭关炼器,吩咐下来任何人不可打扰。 李跳跳满腹的话,没人倾述。 有关八山寺的消息事关重大,牵扯太深,她不敢随意说出去,只能等着父王回来或者木老出关。 夜更深。 窗外虫鸣阵阵,一层薄云遮住了月光。 坐在凉亭里的李跳跳心乱如麻。 “到午夜了,他该来了……云缺!” 两人约好了今晚抓虫。 见云缺准时出现,李跳跳立刻安心不少,汇合后来到王妃的院子。 李跳跳拿出事先云缺让她准备好的银线,随后云缺爬上屋顶,将银线的一端缠在镇宅镜上。 角落处,负责守护王妃的暗卫百般无奈的看着俩孩子折腾。 谁都知道王爷最疼小郡主。 这座王府对外人来说是重地,对李跳跳来说则畅通无阻,没有任何地方需要阻拦。 哪怕是大半夜的上房揭瓦。 “能行吗,没有饵怎么引虫子出来?” “当然有饵了,梦就是饵。” “用梦引虫子?” “对呀,喜欢造梦的小虫子,自然得用梦来引。” “用谁的梦引?” “用我的梦呗,你要不害怕,用你的梦也行。” “不不不!还是你来吧。” 小郡主躲在一旁,看着云缺将银线的另一端叼在嘴里,然后找了个墙角一靠,打着哈欠准备睡觉。 “虫子爬进你嘴里可怎么办!” “不会的,就算爬嘴里那就吃了呗,虫子也是肉呀。” “你不怕?” “怕啥,这么大的虫我都不怕,还怕那么小的么。” 云缺随手比量个范围,也不知是臂展的极限那么大,还是整个王府那么大。 李跳跳没敢放开了想,认为云缺见过手臂一样大小的虫子,想一想都毛骨悚然。 “山里的虫子居然有那么大,肯定很吓人。”李跳跳缩了缩身子,道。 “是挺吓人的,不过不是山里的虫子,是坑里的。” “什么坑?” “我们村后边的大坑啊,可深了。” “好吧……” 李跳跳发现自己怎么也跟不上人家的思维。 没多大一会儿,云缺沉沉睡去。 夜风吹散了遮月的薄云。 院子里更加清凉。 今晚王妃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折磨她多年的梦魇其实没有消失,而是正朝着另一个目标爬去。 镇宅镜里倒映的月影格外明亮。 不过那刺眼的明亮很快转变为诡异。 镜中的月亮开始扭曲,变幻,逐渐显现成一张人的脸。 脸如圆盘,细细的眼,没有眉毛鼻子,只有一张裂纹般的大嘴正无声的开合,好像要吞掉面前的一切。 月亮脸的出现,小郡主看得一清二楚。 那脸时而狂笑时而怒吼,做着无声而恐怖的诡异表情。 仿佛镜子里藏着一只恶鬼! 李跳跳觉得自己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紧绷着身体躲在角落里一动不动。 云缺猜对了,镇宅镜果然有古怪! 隐在角落的暗卫变得凝重起来。 他也看到了镜中的怪相,本以为两个孩子大半夜的瞎胡闹,原来真有棘手的情况发生。 很快,镜子里爬出一个小黑影。 拇指大小浑身漆黑,形如毛虫,顶着一张极小的怪异人脸,顺着银线蜎蜎而行。 李跳跳眼睁睁看着镜面里爬出怪虫,可在她的灵觉中,银线上又什么都没有,如此诡异的现象还从未发生过,惊得她差点喊出声。 能抓住吗? 随着怪虫的接近,李跳跳越来越紧张,心跳如雷,不断的默念着。 “怪虫出来了!” “再不醒要爬你嘴里啦!” “云缺快醒呀!” …… 与小郡主的紧张相仿的,是王府大门外的马至远。 “快开门!” “再不开出人命啦!” 好不容易砸开王府大门,马至远开门见山的要找云缺。 正做美梦的门房一时没想起来谁是云缺,倒是认出了面前这个刚赶出府的骗子。 “呦你个老骗子!瞧我们王府好欺负是吗?还敢来!” “老兄行行好,我来找人,找云缺,昨天和我一起进王府的那位。” “我信你个大头鬼!赶紧滚!不滚放狗了啊!” “我真找人呐,您老帮帮忙吧,人命关天……” 咣当,大门紧闭。 马至远吃了闭门羹,他有心再敲门,听到门里传来几声犬吠。 “狗眼看人低!不开门是吧,你以为一扇门能挡得住道爷吗!” 马至远背着徒弟转到王府一侧,运转灵气,几下爬上院墙,翻身跳了进去。 偌大的王府,要找个人可不容易。 不过今天马至远运气比较好,瞎猫碰死耗子,没走多远竟在一个院子里看到了云缺。 顾不得为啥云缺睡在院子里,马至远大喜之下飞奔过去。 不料刚到近前被什么绊了一下。 马至远摔得仰面朝天,隐约有个黑不溜秋的东西掉进嘴里,他下意识的一口咽了进去。 银线被扯断,云缺终于醒了过来。 吧唧吧唧嘴,啥也没有。 虫呢? 没钓出来? 云缺正寻思呢,马至远爬起来扑到近前。 “灵果!云缺你还有没有灵果了,灵草也行!救救清远,他……” 不等马至远说完,一把短剑已然横在他咽喉。 暗卫现身,冷冰冰的道:“王府重地,擅闯者死。” 若是平常,马至远遇到如此高手肯定求饶,今天他实在急得不行,一下撞开暗卫的短剑。 “管你王府还是皇宫!我得先救徒弟!” 暗卫可不听马至远有何理由。 他守护的是王府安危,既然有修行者闯进来,他第一时间就要全力出手将其诛杀。 这种情况,暗卫完全可以先斩后奏。 李跳跳看到马至远背着人,她急忙拦住暗卫,摇摇头示意看云缺如何处置。 人家闯王府不找王府的人,而是来找云缺。 云缺看见清远的模样,吃惊道:“被煞蚊咬了?现在煞蚊这么多呢,他好像快不行了,没看大夫吗。” 马至远焦急道:“寻常的大夫根本没办法,能解毒的灵药我也求过可人家不买我的账,吃果皮的小花狗还被乞丐给炖了,木老说龙蜓之卵可解煞蚊毒,这大半夜的去哪找龙蜓呀,我实在走投无路才来求你。” 马至远欲哭无泪。 能用的办法他都用了,如今山穷水尽。 云缺道:“我也没有灵药啊,山里有龙蜓,好像来不及了。” 最后一丝希望就此湮灭。 马至远不甘心,哀求道:“郡主您发发善心!救我徒弟一命吧,王府里肯定有灵草,对那位木老!他一定有办法!郡主帮帮忙,我徒弟要死了!” 李跳跳心善,但她很为难。 灵草不是凡物,王府里就算有,也在她父王手里保管。 不说镇北王夜巡未归,即便李玄嚣在家也不会送给两个江湖骗子。 至于闭关的木老更不必说,李跳跳自己都不敢去打扰。 见郡主不说话,马至远知道没机会了。 他踉跄几步,脸色铁青。 清远,没救了。 “你怎么不自己救呢。” 马至远绝望之际,忽闻云缺说话,人家还一脸的不解。 就像他马至远兜里揣着解药却偏偏要看着徒弟咽气一样。 ------------ 第35章 仇家 马至远纳闷不已。 “我救?我拿什么救?” “拿你的血啊,你吃过荔玉果没两天,血里残留的药效应该够解毒了。”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 马至远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真糊涂! 满城找那只吃了果皮的小花狗,却忘了自己吃的可是果肉。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马至远大喜过望,一扫之前的萎靡。 兜兜转转,受尽白眼,谁成想自己就能救徒弟! 拿起短刀横在手腕上,马至远就要下刀。 他现在精神了不少,思维也变得清晰起来,忽然想到另一个法子。 如果血能解毒,那么尿是不是也…… 想着想着,马至远自己先干呕了一下,有点恶心。 算了,自家徒弟,还是喝血吧。 血水入口,清远很快抽搐起来,背后脓包里的黑血翻涌,顺着他的七窍往外冒。 状态吓人,可微弱的气息好转了不少。 至少呼吸比之前有力得多。 有效! 马至远一下子瘫软下去,这根弦一松,疲惫如潮水般袭来。 从八崎山到巨鹿城,从白天到晚上,一路上马至远差点累个半死。 一边的小郡主欲言又止,想要说些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 云缺发现李跳跳的异样,随即想起了此行的目的,道:“看到虫子了?” 李跳跳点点头,表情古怪的指了指马至远,道:“被他吃了。” 吃个虫子而已,这种小事马至远向来不在乎。 当得知虫子是从镇宅镜里爬出来的后,他无法再淡定。 “我竟然吃了虫子!” 马至远刚才着急徒弟的生死,现在想来好像自己被绊倒后一张嘴那虫子就进肚了。 云缺道:“那么小的虫子算个啥,比那大得多的我都烤着吃过。” 算个啥? 马至远欲哭无泪。 从镜子里爬出来的虫子,能以个头论强弱吗! “这块镜子?”马至远抓起镇宅镜左看右看,实在看不出不同之处。 他越看越后怕,越看越觉得肚子里不舒服。 “吃梦的虫子而已,大不了今后总做噩梦呗,应该死不掉,等想到好办法再帮你弄出来。” 云缺好心的安慰。 他不安慰还好,越安慰马至远越害怕。 “到底什么样的虫子?”马至远抓耳挠腮的问道。 一旁的暗卫面无表情道:“两寸长,黑如墨,形如毛虫,头似人脸。” “那么大!还有人脸?” 马至远吓得一蹦多高,趴墙角又扣嗓子眼去了。 院里的动静惊醒了王妃。 得知情况后大夫人先把马至远师徒暂时安排在偏房,命王府的郎中照料,随后将云缺和小郡主叫到房内。 “这么多年屡屡梦中惊醒,落下个头疼的毛病,今天好了不少,可能与睡得安稳有关。” 大夫人习惯的揉了揉额头,紧紧蹙眉。 “其实我早察觉镇宅镜有问题,可我舍不得梦里的儿子,每次梦到我儿啼哭,心如刀割一样,只有在梦里我才觉得我儿没死,他依旧活着,哪怕活在梦里也好啊。” 李跳跳听得直抹眼泪,她能理解王妃的丧子之痛。 每当王府里夭亡一个男丁,就会有一个母亲彻夜痛哭,王府里这些年郁郁而终的女人不计其数。 李跳跳擦干眼泪,把白天在八山寺的经过讲述一遍。 大夫人听罢神态凝重:“八卦镜,妖兽,瘸老道,境中虫。” 事态严重了。 “浮殊在八山寺做了多年方丈,我们夫妻年年去祈福,香火钱从未间断,更没得罪过他,他为何要对王府不利?送我有问题的镇宅镜也就罢了,居然对郡主下手,到底居心何在?” 王妃想不通其中关键,只觉得气愤难平。 八山寺的兴旺,其实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镇北王的名望带来的。 李玄嚣年年去祈福,其他的百姓自然觉得八山寺灵验,久而久之声名大噪。 不料近邻般的八山寺竟在背后对王府动刀子,王妃虽是女人,也气得想动手打人。 “村长说过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可能老和尚和王爷有仇。”云缺道出自己的见解。 王妃若有所思,道:“不无可能,王爷南征北战,斩敌无数,落下的仇家自然不少。” 云缺帮着分析道:“大婶儿想一想,王爷最大的仇家是谁,或者说谁最恨王爷。” 王妃没多想,脱口道:“自然是镜月门。” 李跳跳吃惊道:“会不会八山寺的方丈就是当年的镜月门余孽!” 王妃摇头,道:“不应该啊,据我所知镜月门中并无僧人。” 云缺道:“那不简单,把头一剃改容换貌,再鸠占鹊巢赶走瘸老道,摇身一变成了方丈,看着是个得道的高僧,实际是个心黑的妖人。” 王妃紧锁眉头,道:“如果浮殊真是镜月门余孽,那此人太可怕了,他蛰伏在我们夫妻眼皮子底下这么多年,目的究竟是什么。” 李跳跳道:“镜月门二十年前就要造反,推翻李氏独掌大唐,现在他们肯定还想着造反!” 王妃望向窗外漆黑的天幕,担忧道:“镜月余孽阴魂不散,他们若想卷土重来势必先要占据一席之地,而这座巨鹿城,便是当年镜月门的发源地……” …… 城头,几个值守的守军正凑在一起闲聊。 “王哥晚上吃的啥,闻着有酒味儿,嫂子肯定给你做好菜了是不是。” “我那婆娘能做什么好菜,花生米都炒得半生不熟。” “嫂子菜炒得不好,别的功夫好就行了呗嘿嘿。” “臭小子少贫嘴,今天都精神点,王爷夜巡没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听着点城下的动静。” “放心吧王头儿,我睡了一白天,晚上一点都不困。” “在哪个窑子里睡的,抱着哪个姑娘睡的。” “你家睡的,抱你媳妇。” “哎呦占便宜!看我不收拾你!” 两个年轻的守军在城头打闹起来,其他人坐在一边看乐呵。 闹着闹着,周围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声音,类似振翅的嗡鸣。 “有蚊子?这么大声呢,哎那俩人怎么不动了?” 嗡鸣中,打闹的两个守军一动不动,在昏暗的城头如木雕泥塑。 “怎么回事儿?看看去。” 火把的照耀下,城头出现了恐怖的一幕。 两个年轻的守军每个人的头顶都扎着一根细长的尖刺,尖刺的尽头悬浮着一个庞然大物,红白之物在顷刻间被吸走。 噗通两声。 两具干瘪的尸体倒在城头。 ------------ 第36章 盗矿的贼 三更天的野猪岭,除了虫鸣之外静谧无声。 一架运货的马车从山岭深处驶来,马蹄踏破了宁静。 赶车的是两个彪形壮汉,双目有神,气息绵长,显然修为在身。 车上装着很重的货物,用大块的油纸盖着。 拉车的两匹马走得不快,到了山岭出口的时候,赶车的汉子变得愈发谨慎。 山岭外静寂无声,四周一片黑暗。 当马车刚刚离开山岭,路边突然亮起一个个火把。 “有埋伏!” “冲出去!” 两个赶车的壮汉当机立断,弃车而逃,身形极快。 这两人身手不俗,均有炼气境的修为,怎奈周围出现的是训练有素的士兵。 刀光闪烁,两人很快被压制。 几条木制的大狗在黑暗里扑出。 “机关狗!是千机营!” “李玄嚣的镇北军!” 两声惊呼过后,两人被生擒活捉。 火把的光晕下,镇北王的身影出现在马车旁。 李玄嚣面沉似水,一下扯掉车上的油纸,现出一车大小不一的石块。 “灵矿……”李玄嚣捏起一块拳头大的石块,冷声道:“好大的胆子!” 李玄嚣今晚夜巡的原因,是因为有人在镇北王的地盘私自开采灵矿。 而且已经不是一天两天。 半年前,巨鹿城地界出现灵矿石的交易,起初李玄嚣没在意。 毕竟灵矿石作为灵石的原料,也有着流通的特点。 不少修行者在做矿石原料的生意,比如大批采购矿石后自行提炼灵石,或者低价收高价卖赚取差价,还有人利用灵石矿炼制武器,其用途可以说林林总总。 随着灵矿石越来越多,甚至有矿石流入了镇北军当中,终于引起李玄嚣的重视。 出现灵矿石不算什么,也许是生意人携带而来,可是在某一个地域长时间的出现大量灵矿石,就不是生意人的事了,很有可能当地出现了灵石矿脉。 在北域,灵石矿是镇北王的禁脔,是李玄嚣的心头肉! 谁敢动北域的灵矿,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在挑衅镇北王的权威。 追查到矿脉的大致位置就在野猪岭附近,李玄嚣选择今晚在岭外伏击,等待猎物。 夜巡镇北军只是对外的说辞罢了,镇北王真正夜巡的,是自己领地上的灵石矿脉。 “你们是什么人,受谁指使,灵矿位置在何处,通通说出来,或许能换个全尸。” 李玄嚣无需外放筑基威压,单单以他镇北王的名号就足以震慑宵小。 两个壮汉刚开始又惊又怕。 他们做的买卖一本万利,相应的一旦被抓到,命肯定也不保。 “镇北王居然亲自出手,真看得起我们兄弟。” “今儿看来活不成了,算我们倒霉,不过你李玄嚣也别想从我们嘴里知道半点消息!有什么手段爷们接着!” 两个汉子明知必死,反而不怕了,疯狗一样嗷嗷乱叫。 李玄嚣点了点头,道:“本王的手段只有一种,希望你们接得住。” 咔嚓! 手起刀落,一颗人头落地。 李玄嚣将目光转向仅剩的一人,冷语道:“该你了,说,还是不说。” 活着的壮汉溅了一脸血,他颤抖着狞声吼道:“李玄嚣!别以为你是镇北王就能在北域只手摭天!你充其量是个被皇族发配到边疆的可怜虫而已!地面上的归你管,地底下的你管得着吗!” 李玄嚣冷哼道:“本王封地的一草一木,一沙一石,均为我物,你又算什么东西。” 壮汉呸了口嘴里的血沫子,哈哈狂笑。 “我是不算东西,咱就是个混饭吃的喽啰,但你李玄嚣别忘了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自以为是镇北王,殊不知在北域还有地下之王!多劝你一句,灵矿的事最好睁只眼闭只眼,当你查出真相的时候,就是你镇北王的死期!” 李玄嚣微微皱眉,道:“北域的地下王?胡说八道。” “哈哈哈就知道你不信,慢慢查吧,真想看看你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在夜王面前慑慑发抖的可怜模样!” “夜王?”李玄嚣冷声质问:“到底谁是夜王。” “想知道夜王?行啊,你跪下来求我,你求我就告诉你哈哈哈!” 咔嚓。 第二颗人头滚落。 两具无头尸扔进路边,等着喂狼。 一车灵石矿由镇北军接管,运回驻地。 天边泛起鱼白。 副将李福狞声道:“胆敢在北域私采灵矿,抄家灭门的死罪,这人胆子不小,我要把他的胆子挖出来瞧瞧到底有多大!” 另一员大将不屑道:“北域只有镇北王!什么昼王夜王的统统该死,王爷一声令下,我们踏平野猪岭!” 对于战力在大唐首屈一指的镇北军来说,一个野猪岭实在不值一提。 夜幕下,漆黑的山岭里传来野猪开始觅食的动静。 “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出灵矿的位置。” 李玄嚣一挥手,身后黑压压的镇北军如虎狼般扑进山岭。 此次夜巡的军兵共有五千精锐,一夜时间,足以搜遍野猪岭。 可不知为何,李玄嚣今晚总觉得心神不宁。 整整一夜的搜寻,五千镇北军精锐走遍了山岭的每一寸土地,结果毫无发现,没有任何灵矿的蛛丝马迹。 李福亲自带队搜寻了两遍,挠着头道:“山里居然没灵矿,难道那两个家伙在说谎?他们目的何在,命都丢了就为了骂咱们两句?” 另一将领道:“也可能灵矿的位置在更远更隐蔽的地方,两个运货的只是途径此地。” 一员老将道:“还有一种可能,有人遮蔽了灵矿的存在,让我们无从发现。” 李玄嚣望着黑漆漆的野猪岭,意味深长的吐出两个字: “夜王……” …… 巨鹿城里乱成了一团。 凄厉的惨叫声,走水的惊呼声,娃娃的啼哭声,混乱的脚步声,无数混杂的声音在静夜里此起彼伏,汇聚成一片恐惧的海洋。 清冷的月光下,一只只硕大的煞蚊汇聚在王府四周。 王妃正惊恐的看着院子里一只刚刚被暗卫所杀的庞然大物。 鼓胀的长腹,锋利的口器,如此大的巨蚊何氏从未见过,只觉得浑身发凉,惊悚不已。 “妖物出没,王妃切勿出门。” 暗卫无比凝重的守在门口。 若非察觉得早,先下手为强,死在院子里的就未必是煞蚊,很有可能是他这位炼气境的暗卫了。 吱嘎一声,窗户推开。 云缺探出脑袋来,瞧了瞧远处夜空,纳闷道:“山里蚊子多,原来城里也不少。” ------------ 第37章 云公子的能耐 妖兽出没,巨鹿城一片混乱。 镇北军的四处营盘均驻扎在城外,若有来犯的强敌,必将面对能征善战的镇北军铁骑。 李玄嚣相当于用镇北军把巨鹿城围了起来。 无论从哪个方向出现的敌人,都逃不过镇北军的视线。 铁桶一般的防御,唯一的破绽,是高空。 煞蚊为飞行类的妖兽,能轻易越过千军万马,鬼魅般出现在城内。 暗卫尽数现身,在王府各处与妖兽殊死搏杀。 镇北王夜巡,府上的人手有限,不过这时候就彰显出广纳贤才的好处。 常年在府上混吃混喝的门客们当仁不让的出手应敌。 不管有没有能耐,在这时候都得动手了。 要是连王府遇袭都帮不上忙,以后谁还养着他们。 这些门客当中干什么的都有,堪称五花八门。 真有修为的拿出武器迎战妖兽,没能耐的在一边助威,会念经的念经祈福,会算命的给王府算上一卦,管他算得准不准的,反正忙活了就成。 这一下王府里成了菜市场。 大吼声,吆喝声,念经声,放屁声,种种声音融在一起,知道的这是王府里在与妖兽拼命,不知道的还以为王府里新开了集市。 管事李四第一时间出现在王妃的院子。 他深知王府里何处最为重要。 如果真出现死伤的话,那也得先死别的女眷,总之王妃不能出事。 当李四闯进院子,打算以命守护王妃的时候,他看到了古怪的一幕。 就见两个厨子正搬来两大盆猪血,一问还是现宰的野猪,血还热乎呢。 李四差点动手打人。 外面来的是以嗜血著称的妖兽煞蚊,你弄两大盆新鲜猪血,打算把府里的煞蚊全引来啊。 “混账东西!你们到底是何居心!来人,把他们两个拿下!” 两个厨子委屈不已,战战兢兢道。 “管事明察,这不是我们俩的事啊,是他要的猪血。” “还非得要新鲜的野猪血。” 两人一起指向云缺。 李四强忍一口气,道:“敢问云公子意下何为?妖兽当前,拿血出来岂不至王妃于险地!真要出了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云缺奇怪道:“我用血来引蚊子啊,不拍死这些小东西怎么睡觉,吵都吵死了。” 李四眼睛发直。 还小蚊子? 还全拍死? 那是煞蚊! 连暗卫都不敢怠慢的妖兽啊! 最可气的是,人家拍蚊子的目的居然是为了睡觉不被吵到。 “公子若想杀妖,不妨去你自己的住处放血。” “我睡的沉,听不到蚊子叫,大婶儿觉轻容易被吵醒,所以先从这边开始打蚊子。” 李寺瞪着眼睛一时说不出话来。 听到动静的马至远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道:“管事放心,我们云公子别的能耐没有,拍蚊子那叫一个准,一拍一个。” 没看到马至远还好,李四一见是这个骗子,更不放心了。 “你怎么又进来了?来人!拿下他!” 马至远急忙解释:“别别!有话好说别动手,我来找云缺的,王妃也同意让我留下了!” 这边一阵鸡飞狗跳的功夫,空中有煞蚊被猪血所吸引,纷纷汇聚而来。 嗡鸣声大作! 守在屋子里的小郡主急得不行,额头见汗。 她是这院子里除了暗卫之外唯一有修为的人,而且还是女眷,一旦出危险,她必然要守在王妃身边寸步不离才行。 从声音分辨,飞来的煞蚊绝对不在少数,李跳跳情急之下动用灵觉天赋,略一感知立刻小脸儿发白。 十只以上的煞蚊! 这可怎么办。 一位身手最好的暗卫只能应对一只煞蚊,一次来十只,院子里的暗卫加上管事还不足十人。 必须求援! 李跳跳强行冷静下来,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木老。 木老在府里闭关,只要出手,对付十只煞蚊轻而易举。 不行! 木老已经开始炼器,闭关在幽静处,根本听不到外界的声音。 如若强行惊扰,极有可能促使炼器失败,到时候活肢法器会前功尽弃,再想找到完整的材料将难如登天。 李跳跳纠结不已。 一面是王府安危,一面是自己的双腿,该如何取舍。 我不能那么自私! 李跳跳很快做出决定,小脸儿上满是坚毅。 比起整个王府的存亡,比起王妃的安危,自己的一双腿又算什么。 没有腿的日子,不也习惯了么。 下定决心的李跳跳再次动用灵觉,她要确定一下煞蚊的方位,好寻机去求援。 然而第二次的灵觉感知过后,李跳跳迷茫起来。 外面的煞蚊不见了! 不对啊,明明刚刚还感知到十多只煞蚊袭来,怎么一转眼的功夫没影了? 李跳跳的疑惑,同样发生在李四和暗卫的心里。 眼看着一群煞蚊被猪血引过来,这帮人正准备拼命呢,一眨眼的功夫煞蚊没了。 一只没剩! 再看云缺,正拍拍手上的灰尘,好像刚打完苍蝇一样。 午夜昏暗加上四周混乱,别人没看清刚才发生了什么,一旁把眼珠子瞪得贼大的马至远可看得一清二楚。 十只煞蚊,全是云缺打死的! 而且只用了一招,就像寻常人用苍蝇拍打蚊子一样。 只不过云缺手里的苍蝇拍大得多,看似由气构成,随手那么一挥,煞蚊直接被拍成渣滓。 是了,他在愚水镇用的棒子好像也是气所构成! 马至远想起愚水镇随手打杀河神的那一幕,他对云缺的手段终于有了几分了解。 能运用特殊的‘气’,并且用气来构成威力不同的武器。 马至远的眼力不差。 他看得出刚才云缺出手的苍蝇拍,远不及当时愚水镇的打狗棒,肯定没用全力。 猪血的腥气在夜空里弥漫。 侵入王府的煞蚊逐渐骚动起来,纷纷放弃当前的猎物,被鲜血的气味所吸引。 暗卫与门客们的压力顿时小了很多,府里的伤亡也暂时止住。 王妃的院子四周出现更多的嗡鸣声。 尤其一道尖锐的嗡鸣响彻夜空,由远及近。 这只比普通煞蚊要小得多,其他地方没有特别之处,唯独口器,比别的煞蚊长了一倍还多。 口器的尖端闪烁着幽蓝之色,看着无比渗人。 随着小煞蚊的出现,一股远超低阶妖兽的气息扑面而来。 最令人惊奇的是,小煞蚊的长爪上还吊着个浑身黑毛的东西,披头散发,独眼瘸腿,像个人形怪物,穿着一身破烂的道袍。 ------------ 第38章 你也是虫 中阶妖兽的气息,令人压抑得难以呼吸。 无论暗卫还是管事,包括屋子里守在王妃身前的小郡主,都被这股恐怖的气息所震慑。 如野兔面对苍鹰,麋鹿遭遇猛虎,绝望的感觉不期而至。 马至远还算冷静。 他的底气,是身旁的云缺。 “凡族群达到过百之数,必存兽王,煞蚊也不例外,这只小的应该是蚊王,它抓着的东西是什么怪物?非人非妖,浑身黑毛,好像还穿着道袍?” “蝎王庙的瘸老道,学狗叫挺像的。” “瘸老道?老道还有长黑毛的吗?这玩意好像在哪见过呢……对了!这不就是愚水河的河神么!” 随着马至远的惊呼,长满黑毛的瘸老道松开煞蚊的长爪落在院中,龇牙咧嘴,嗷嗷乱吼。 当蚊王与瘸老道分开,中阶妖兽的威压立刻从一股变成了两股! 两只中阶妖兽现身,暗卫们连拼命的机会都不复存在。 作为王府管事,李四唯有强行冷静。 “木桶阵!机关弩!” 管事的喝声下,暗卫们以一块块木盾组成拿手的合围战阵,将瘸老道困在当中。 剩下的几个暗卫以极快的速度组装出两架机关重弩,期待能震慑蚊王。 李四很清楚这是一场并不对等的恶战。 两头达到中阶程度的妖兽,以王府现在的实力根本挡不住。 除非镇北王与木老那等筑基高手出手,或者城外的镇北军能及时来援。 否知王府里的活人早晚会被屠戮殆尽! 不管是木桶阵还是机关重弩,只能拖住一时,绝对挡不住太久。 达到中阶程度的妖兽有了一定的神智,比起低阶妖兽要聪明得多。 蚊王藏身在其他煞蚊的身后,煞蚊群则发动了猛攻,一时间院子里飞矢不断,蚊影层叠。 马至远紧张道:“云公子出手吧,像打河神那样拍死蚊王!这家伙在召集小蚊子,再不弄死要麻烦。” 云缺道:“我也想拍死它,可它会飞,不下来怎么拍,要不你让它咬一口?放心,我动手肯定比它吸得快。” 马至远把脑袋晃成拨浪鼓,一个劲往旁边躲。 让蚊王咬一口? 开什么玩笑! 被蚊王叮一口未必会死,被你那苍蝇拍扫上一点就得粉身碎骨啊。 他怕云缺一旦失手或者打得兴起,把他也给捎带上,那马道爷就得改改称呼了。 把大慈大悲白虎真人,改成满地找渣白虎真人。 不躲还好,这一躲正巧踩上装猪血的大木盆。 马至远脚下一滑,整个人跌进木盆里,等他爬出来成了满身猪血。 这下坏了。 伺机而动的蚊王终于找到第一个目标。 嗡鸣大作之下,蚊王瞬息而至,闪着幽蓝之色的刺尖直接扎在马至远的屁股上。 噗嗤一声响,在夜空里显得格外清脆。 马至远的老脸随即扭曲起来,五官挪移,便秘般的痛苦不已。 “你娘的……” 刚骂出声来,马至远听到身后传来棍棒响动。 他忍着剧痛连忙回头望去。 身后的蚊王成了一滩烂泥,再也分辨不出首尾。 “等你半天,可算下来了。” 云缺手里抓着由气构成的棒子,随意的模样就像刚打死一条乱吠的野狗。 马至远长出一口气。 狠人就是狠人,连蚊王都能瞬间灭杀,由此他能断定愚水河里的河神肯定也是云缺打死的。 这家伙明明没有修为,怎么连中阶妖兽都能拍死呢? 马至远的疑惑并未持续多久,就被身后传来的痛楚所替代。 蚊王都死了,怎么还疼? 扭头一看。 原来屁股上还扎着一截蚊王的口器,二尺多长,跟一把短剑差不多。 马至远差点昏过去。 这玩意一看就有剧毒,蚊王死了,口器上的毒还不全灌他身上。 一咬牙将半截口器拔出来,马至远顾不得肿胀的屁股,火烧蚂蚁一样四处找解药。 “完了完了!蚊王的剧毒我肯定扛不住,怎么办怎么办!道爷这次要死翘翘不可!” 云缺见他好笑,提醒道:“蚊王毒和煞蚊一样,强了些而已,你的血既然能救清远,应该挡得住蚊王毒。” “我怎么忘了这码子事!我的血就是解药!” 马至远一拍大腿,可算安心下来。 蚊王一死,院子里的煞蚊群龙无首,乱哄哄一片。 局面混乱,李四与暗卫们根本没看到蚊王哪去了。 这时候李四也顾不得其他,弩箭接连而出,拼命射杀着妖兽煞蚊。 能多弄死一只煞蚊就算赚了,至于最后的生死,只能听天由命。 院落中间,木桶阵在不堪重负的嘎吱声中碎裂。 瘸老道嘶吼着重新出现。 他快若猛虎,飞身扑出,两只大手宛若利爪,在两个暗卫身上抓下来两大块肉,一口一块生吞了下去。 两个受伤的暗卫连连后退,脸色苍白却不曾喊叫,快速为自己包扎,可见训练有素。 天上有煞蚊飞来飞去,地面有瘸老道横冲直撞,本就为数不多的暗卫们疲于应对,勉强抵抗,受伤的越来越多,再这么下去,很快会出现死者。 李四已经杀疯了眼,将剩下的弩箭全部朝着瘸老道招呼过去。 其中一只重弩射中目标,贯穿瘸老道的肩膀。 这下引起了瘸老道的杀机,嘶吼着掰断身上的重弩,冲到近前几下把机关弩摧毁。 瘸老道的疯狂攻势,李四首当其冲,他甚至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一下被瘸老道抓在手里。 身上传来的剧痛让李四清晰的感受到自己即将获得的遭遇。 撕成两半! 临死之际,李四忽然听到古怪的童谣在不远处响起。 “八崎山,蝎王庙,庙里住个瘸老道。” “瘸老道,一只眼,天黑他就学狗叫。” 童谣令瘸老道僵硬在当场,他慢慢扭回头,遍布血丝的眼睛盯住了唱童谣的云缺。 云缺背着手,手里掂量着由气凝成的打狗棒,朝着瘸老道挤了挤眼睛。 “汪汪汪,狗来喽……” 瘸老道顿时发疯,一下将李四扔了出去,飞身扑向云缺。 啪!!! 躲出老远的马至远一眯眼。 别人没看清,他看得真真切切。 瘸老道飞扑的身影不等落地,就在打狗棒下分崩离析,半颗破破烂烂的人头咕噜噜滚出老远,正好停到他脚下。 人头上的独眼直勾勾的盯着马至远,忽然咧开嘴。 “虫!哈哈你也是虫!” 瘸老道的笑声尖锐如夜枭,在暗夜里传出多远,阴森可怖。 人头大笑了三声,眼珠一番,冒出黑血。 残尸不动了,没有眼球的独眼依旧死死的盯着马至远,看得他身汗毛倒竖。 ------------ 第39章 做贼心虚 残尸喷涌着黑血。 黑血有一股腐蚀的力量,不断溶解着尸体,发出嗤嗤怪响,散发着难闻的腥臭气。 “他该不会是在说我吧?”马至远指着自己的鼻子,侥幸的问了句。 旁边一个暗卫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是我吃的那只镜子里的虫子?”马至远将一张惊恐的老脸转向云缺,带着最后的希翼问道。 “肯定是啊,你又没吃别的虫。”云缺给予了肯定的答复。 马至远撕扯着自己为数不多的头发,惊悚道:“我以后不会也像他那样成为黑毛怪物吧!他是瘸老道,我也是老道!怎么这么巧呐!莫非天要亡我?” 院子里的煞蚊越来越少,最终被奋起反扑的暗卫们杀光。 浑身酸痛的李四累瘫在地,与一群暗卫大口喘着气,劫后余生的侥幸回荡在所有人心里。 没人看到蚊王与瘸老道的真正死因。 不过李四隐约觉得两头中阶妖兽的灭亡,好像与云缺和那个马至远不无关联。 令他无法理解的是,一个乡下少年,一个游方道士,这俩人加起来能对付普通煞蚊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杀得掉蚊王和黑毛怪物? 王妃在小郡主的保护下走出屋子。 同一时间,一道老者的身影匆匆而来。 木老到底被惊动,只不过来迟了一步。 见王妃和小郡主无恙,木老悬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从李四口中得知经过后,木老一眼认出马至远手里拿着的正是蚊王残留的剧毒口器,狐疑道:“是你杀了蚊王?” 马至远反应够快,忙道:“是、是啊!我和云缺联手杀掉的蚊王!你瞧我这屁股上还有眼儿呢。” 木老怒道:“废话,谁屁股没眼儿!” 马至远急忙解释道:“不是那个眼儿,是蚊王口器扎的眼儿,我为了王府呕心沥血,拿自己屁股当诱饵啊,这份功劳你们可不能不认。” 木老瞪了眼马至远。 他怎么也不信这种人真能杀得掉蚊王,倒是云缺那小子运气惊人,没准误打误撞之下弄死了蚊王。 云缺正蹲在瘸老道的残尸旁。 捡根树枝拨了拨,从焦糊般的血肉里翻找出一颗杏核般大小的东西,类似珍珠,表面漆黑且光华。 又一颗黑舍利。 找来清水洗干净后,云缺将原先河神的那颗黑舍利取出来,将两个黑舍利摆在一起。 大小相似。 “舍利,还有一样大的?”云缺很纳闷。 木老走了过来,拧眉道:“此物带有阴邪之气,绝非善物,奇怪,道人身上怎会有舍利这东西。” “因为瘸老道是和尚啊,他才是八山寺的方丈,他变成如今的模样肯定是浮殊害的。”云缺道。 “什么!”木老一惊。 “云缺说的是真的!” 小郡主作证道:“瘸老道住在蝎王庙,今天我和云缺在八崎山遭遇煞蚊袭击,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李跳跳将白天的经过道出,木老听罢神色变得无比凝重。 “浮殊居然对郡主下手?难道他不知晓巨鹿城就在附近,不知晓八崎山外百里就是镇北军的营盘吗?” 木老实在想不通其中的因果关联。 对郡主下手无异于自寻死路,必定招来镇北王的怒火,除非八山寺的方丈疯了,否则不可能如此行事。 木老想不通的地方,云缺帮着提醒了一下。 “灭口呗。” “灭口?为何要灭口?” “黑舍利啊,我让他看了看黑舍利,他就要灭口,我们村长说过这叫做贼心虚。” 木老还是无法置信,更难以理解浮殊的动机。 “你可有证据?” 云缺摇头,道:“八卦镜扔在山里了。” 马至远从包里拿出一物,道:“是不是这块。” 云缺看了看,奇怪道:“就是这块八卦镜,怎么在你这?” 马至远有苦难言,哭腔道:“捡的呗,给你吧,下次别在乱扔东西了,害人不浅呐。” “是豪猪之血,这块镜子确实能吸引煞蚊,难道是巧合……” 木老仔细辨认一番,凝眉道:“即便浮殊要灭口拿出黑舍利的云缺,何必牵连上郡主,他不该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对你们两个孩子下手。” 王妃开口道:“或许八山寺与镜月门有关。” “二十年了,难道世上还有镜月门余孽存活!”木老不可置信的自语着。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王妃沉沉一叹。 镜月门三个字,对王府的人来说是一场梦魇。 一场本该焚尽于二十年前的梦魇。 如今,这场梦魇再次出现。 可惜的是,除了云缺手里的八卦镜,再无任何线索能指向八山寺。 本来镇宅镜是一件最好的证物,但里面的怪虫被马至远吃了,成了无用之物。 没有直接的证据,就无法证实八山寺的浮殊在暗中动手陷害王妃。 浮殊身为得道高僧,只要宁死不认,镇北王也拿他一时没办法。 毕竟浮殊的身份特殊。 八山寺方丈的名头在北域地界闻名遐迩,无人不知,在百姓中声望极高。 镇北军踏平八山寺不难,可无故斩杀高僧的罪名,李玄嚣也背不起。 人言可畏。 众口铄金,积毁销骨。 身为一方王侯,自当庇护治下百姓,声望的重要,不亚于镇北王麾下的千机营。 尤其在如今处处被天祈城针对的时期。 可以说北域百姓的拥护爱戴,便是李玄嚣用来抵抗皇城的一份助力。 这份助力一旦失去,后果不堪设想。 木老和王妃很清楚局面棘手。 敌人隐在暗处还好说,偏偏敌人有个冠冕堂皇的身份,而这身份在很大程度上还是镇北王夫妇的功劳。 煞蚊所带来的危机,尚未完全解除。 王府里的煞蚊相继被铲除,可是巨鹿城里还有零散的煞蚊在活动。 好在天明之际,援军到来。 一个个背后伸展着巨大木翅的精兵越过城头,直扑城中的煞蚊。 那是镇北军中的翼军,有着空中作战的能力,人数不多,个个精锐。 城中的煞蚊很快灭杀干净。 本该预示着希望的朝阳在缓缓升起,可是城中各处却不断传来痛苦的哀嚎与凄惨的哭叫。 死人不会哀嚎。 哭嚎的,是那些中了煞蚊毒、身上鼓起巨型毒疹的百姓。 ------------ 第40章 夜王 煞蚊有个特点,喜欢吸食不同的猎物。 如果猎物够多的话,煞蚊更喜欢在每个猎物身上吸一小口。 巨鹿城对于煞蚊来说无异于遍地血食,所以被咬到的人不少,但当场死掉的却不多。 大多数的伤者均为中毒状态。 整个巨鹿城被煞蚊咬过的百姓多达万人! 上万个中毒者,若不救援,用不了一天就会毒发毙命。 煞蚊的毒疹除非有修为的人能勉强扛得住,普通百姓只能等死,清远就是例子。 一想到巨鹿城将有上万死者,王妃急得眼前发黑。 百姓的伤亡如果太重,镇北王的名望会急转直下。 名望,是李玄嚣抵抗来自皇城压力的一份助力,一旦失去,后果不堪设想。 听说有上万百姓中毒,马至远吓得脸都白了,看了看自己刚刚包扎好的伤口,两眼一翻趴在一边装死。 要是用他的血解毒,抽干了也救不了上万人呐。 王妃道:“木老可有办法解救中毒的百姓?” 木老道:“时间上怕是来不及了,从收集专门克制煞蚊毒疹的材料到开炉炼丹,这段时间就得很久,加上炼丹与成丹的时间,至少得几天之后,关键中毒者数量太多,即便炼制出解毒丹也无法救活上万人。” 王妃道:“不能眼睁睁看着百姓毒发身亡,得想个法子,延缓些时间也行啊。” 王妃急得额头见汗,坐立不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云缺道:“解毒好办。” 王妃惊喜道:“云缺有何办法?快快说来。” 云缺指了指王妃依旧戴在头上尚未枯萎的玉枝花。 “解药不就在大婶儿的头上么。” 想起这朵奇花,王妃惊喜交加,连忙摘下来让木老调配解药。 木老也没想到这茬,拍了拍额头骂了句自己老糊涂。 玉枝花即为解毒圣药,世间难寻,一朵鲜活的玉枝花至少能调配熬煮几大锅解药,足以让上万百姓解毒。 接过玉枝花,木老开始忙活。 一直忙碌到天光大亮,城里中毒的上万百姓终于转危为安。 百姓得知是王妃拿出的奇花解毒,对镇北王与王妃感激涕零,更加爱戴。 王妃提着的心可算放了下来。 朝着放亮的东天,大夫人缓缓下跪,双手合十虔诚祷告。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今次救万人者非我何氏,而是云缺,上苍垂怜,请将福泽降于云缺之身,保佑他将来一帆风顺,平平安安……” —— 巨鹿城一座奢华的府邸中,熔城双煞正忐忑不安的等待着此间主人的到来。 “大哥,你说那夜王真会收购我们的玉枝花活枝?” “只能赌一赌,灵土快用尽了,再养下去非枯死不可。” “据说夜王敢在镇北王的地界上开采灵矿,实在不行咱们不要成品灵石,换些灵矿石也成。” “漫天要价就地还钱,见机行事。” 走投无路的熔城双煞,把唯一的机会压在名为夜王的神秘人身上。 灵土即将耗尽,他们已经带不走活枝了,唯一的机会是立刻出手。 一旦花枝枯死,他们将血本无归。 而在巨鹿城附近的地界上,只有胆大包天的夜王才有足够的财力收购三株半活的玉枝花枝。 等待了许久,双煞即将耗尽耐心的时候,府邸的主人终于现身。 出现在两人面前的,是一个身披大氅脸上戴着面具的身影,个子不算太高,身形看起来有点胖。 面具很阴森,是张诡笑的猪脸,透过猪眼的目光带着轻蔑的审视。 姜大川本想开门见山道明来意,不料对方先看向徐傲古的右手。 夜王从大氅下探出一条吊着的右臂,道:“你手也断了?咱俩一样嘿,你是怎么弄断的。” 听夜王说话很随意,徐傲古赔笑道:“打猎的时候不小心被猎物撞断了。” “你说谎。” 夜王的声音徒然一冷,目光森然道:“骨头茬是横的,说明你的手腕是被人用手捏着掰断的,要是猎物撞到,你这只手早躲开了。” 徐傲古一阵尴尬,随后又听人家语气自豪道。 “我这只手才是被猎物撞断的,很强的猎物!强到你们这辈子都无法想象的猎物!” 徐傲古暗自鄙夷,我看你那手不是被撞断的,是被人打断的吧。 这话不能明说,要不然买卖非得吹了不可。 等夜王感慨完毕,姜大川道明来意。 听闻三株玉枝花的活枝,尽管是半活品,夜王依旧表现出很大的兴趣。 熔城双煞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一份难以按捺的欣喜。 终于要回本了! 姜大川将随身携带的活枝拿出来验货,打算与对方讨价还价。 不料这段环节省略掉了,不用讨价还价,夜王扫了眼三株活枝,二话不说收下了。 这一下双煞更加高兴。 直接收货,说明人家不在乎钱,只要报出个差不多的价格,两人就等着收灵石了。 “要多少,报个数吧。” 听夜王如此慷慨,熔城双煞大喜过望,用眼神交流一番定下了价格。 徐傲古伸出个巴掌,道:“五百灵石。” 他要得这个价不高不低,差不多是他们收购三株活枝的价钱,如果对方不满意,他们还能往下压一压。 至少三百灵石,是熔城双煞的底线。 “贵了点,我给你们个数。” 夜王也伸出手,比量出两个手指头。 姜大川立刻不干了,道:“二百灵石?不行!太少了,我们兄弟赔了一半还多。” 徐傲古也焦急起来,道:“明人不说暗话,这笔买卖我们吃点亏,你给三百灵石,不能再少。” “呵,呵呵呵。” 夜王古怪的笑了起来。 两根手指在两人面前晃了晃,以奇怪的语气道:“二位别误会,这个价不是二百灵石,而是两块……矿石。” 说罢有人拿来两块盘子大小,灵气稀薄的灵石矿,分别交给二人。 姜大川和徐傲古直接怔在原地。 两块灵矿石! 看纯度连一块完好的灵石都换不来。 “你耍我们!” 双煞勃然大怒,筑基灵气瞬间喷薄而出。 对面的夜王不慌不忙,以戏谑的语气道:“是啊,耍你们了又能怎样呢,在巨鹿城,我才是王。” 大氅鼓荡,远超熔城双煞的气息弥漫开来。 在姜大川与徐傲古惊悚的目光下,夜王宛若一头凶猛的恶兽,居高临下逼视着两个弱小的猎物。 “我们认栽,告辞!” 姜大川与徐傲古倒也光棍儿,说了句告辞头也不回就此离开。 两人身后,回荡着夜王嘲讽的冷笑声。 ------------ 第41章 家宴 天亮后,镇北王夜巡归来。 李玄嚣没有暴跳如雷也没有立即点兵出征,而是如往常夜巡归来一样洗漱休息。 王府依旧如故。 外人看不出丝毫异样,好像什么都没发生,唯独王妃才能看出李玄嚣浑身涌动的沉沉杀气。 云缺的住处换在一个单独的小院,环境如画,门外有丫鬟时刻候着。 客舍虽然也不错,却没有这里安静。 小郡主特意送来了两块灵石。 以李跳跳的话说,灵石能帮助初学者感应到灵气的存在,善加利用,可达到最终‘以身为鼎炼精化气’的目标,成为真正的炼气境修行者。 屋子里,云缺翻看着炼气心法。 其他时候,云缺的目光向来带着一种随意与慵懒,仿佛对任何事都提不起多大的精神。 唯有此时,他的眼神无比专注。 一字一行,认真的看着,同时对照自己的理解与多年来的揣摩。 他所揣摩过的,是那本带在身上很多年的假心法。 用半天的时间来熟悉与理解,再用半天的时间按照心法所标注的运转方式借助两块灵石来修炼。 傍晚时分,云缺的指尖上已然汇聚出一丝淡淡的灵气。 一天时间,入门炼气。 “修行……” 望着指尖微弱的灵气,云缺的右眼中掠过一抹从未在人前出现过的坚毅神色。 —— 当晚,得知云缺修出灵气的李玄嚣专门设了场家宴。 家宴,自然是自家人吃的宴席。 能坐在王府的家宴,说明镇北王没拿云缺当外人。 已然视为家人。 在座的足有几十位,均为女眷。 镇北王没儿子,女儿可不少,共有十九个,年纪最大的已经出阁,最小的是李跳跳。 十多位郡主各有姿色,坐在一起欢声笑语莺莺燕燕。 李玄嚣饮了口酒,道:“十七岁修出灵气,晚是晚了点,不过算不得大事,放眼修行界,后起之秀比比皆是,本王如你这年纪的时候也才堪堪摸到炼气境的门槛。” 云缺被满桌美味吸引,边吃边道:“那你可够笨的了。” 李玄嚣哈哈笑道:“没错!本王在修炼一途确实够笨,天赋泛泛,不过本王懂得笨鸟先飞,修行至今尚且不落于人后,比不得那些天之骄子,但比起寻常的修士还绰绰有余。” 大夫人在一旁提醒道:“只要记住笨鸟先飞的道理,云缺今后的修行路就算走不长远,也能走得稳健。” 云缺龇牙一笑,道:“记住了大婶儿!我不是笨鸟,聪明着呢。” 二夫人岚氏亲自起身替云缺布菜,道:“姐姐是这孩子的大婶儿,那我就是他二婶儿了,称呼直白了些,听起来却亲切许多。” 大夫人点头道:“是啊,总被孩子们母妃母妃的叫着,忽然听到叫我大婶儿,就像回到了乡下娘家。” 二夫人温和道:“姐姐是想家了,等哪天得闲我陪姐姐回去看看。” 听说这边要回乡下,几个调皮的郡主立刻交头接耳起来,都嚷嚷着想要出去玩。 郡主们年纪不大,正是贪玩的时候。 李玄嚣哼了一声,女孩们立刻缩了缩脖子不再吭声。 “做好你们的功课,近期不可出府。” 王爷的话,郡主们没人敢质问和反抗,乖乖的一起点头。 “你们也一样。”李玄嚣看了眼一众宾妃,道:“多事之秋,没有要事别出门了。” 王爷的吩咐,女眷们自然不敢过问太多,其中的缘由只有大夫人了解。 王府如今正处于内忧外患之中。 外有八山寺意欲不轨,内有神秘的夜王偷采灵矿,更远处还有来自天祈城的无形威胁,种种局面,让镇北王觉得无比棘手。 为了保证家人安危,他只能下了禁足令。 想起烦心事,李玄嚣连喝三杯闷酒,直至看到狂吃海塞的云缺他才觉得痛快不少。 这小子,连吃相都跟本王差不多。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 李玄嚣道:“等你和跳跳炼气境修行圆满之后,我亲自去一趟熔城,给你们买两粒最好的筑基丹。” 在场的女眷们大多听过筑基丹的大名,纷纷诧异的望向云缺。 筑基丹是炼气境的修行者用来冲击筑基境的奇丹,普通品相的已然价值惊人,又何况是熔城的上品。 郡主们的目光里泛起深深的嫉妒。 给李跳跳最好的,她们还能理解,毕竟李跳跳的双腿是王爷掐断的。 可云缺毕竟是个外人。 又是家宴,又是承诺筑基丹,难不成要把这小子当姑爷了? 几个心思转的快的郡主不由得俏脸微红。 再看那云缺,虽然土里土气可模样是不差的,称得上清秀的少年郎。 几位郡主芳心乱跳,也没胃口吃饭了,各自打起自己的小心思。 云缺没听过筑基丹的大名,眨了眨眼,道:“筑基丹?能吃么。” 二夫人微笑着解释道:“不仅能吃,还能帮你冲破筑基境呢,还不快叩谢王爷。” 如此昂贵的赏赐,在二夫人眼里自然是要叩谢的。 大夫人知道云缺的桀骜脾气,道:“叩谢就免了,早晚是一家人,什么谢不谢的。” 二夫人微微诧异,道:“姐姐此话何意?” 大夫人没说话,笑着望了眼镇北王。 李玄嚣放下酒杯,道:“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儿吧。” 说罢李玄嚣看向云缺,道:“小子!本王打算收你为义子,咱也不用弄那些虚头巴脑的规矩,简单点,你给本王磕个头,今后你就是王府的世子。” 镇北王的决定看似鲁莽,实则不然。 从最初的巽羽之卵,到寿宴上的玉枝花活枝,再到蚊王之灾的时候帮着守护王府。 自从相识以来,云缺的种种作为无一不是在帮着镇北王,甚至已经几次相救。 如果这种人还要怀疑,那李玄嚣的度量可就太小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认准了云缺,李玄嚣一心要收为义子,准备将来把镇北王的基业相传。 只要云缺磕了这个头,他就是以后的镇北王。 李玄嚣还有下一步的打算。 收下义子后,让云缺挑个郡主成亲,如此一来就是亲上加亲。 既是义子,也是女婿。 大夫人早知道夫君的决定,其他人可不知道,大家惊讶不已。 二夫人错愕了一下,她微微皱眉又打量了一下云缺,好像有些不可置信。 在大唐国北域,多少人想要攀附上镇北王。 即便一个王府的普通门客都有无数人争破了头,何况王府世子。 哪怕是义子,只要镇北王生不出儿子,这个义子就是名正言顺的接班人。 简直天上掉馅饼的美事儿,没人会拒绝,屋子里的众人已经做好了接纳一位特殊家人的准备。 可不料的是,云缺听罢茫然了一瞬,道出一句众人未曾预料的话。 “给你做儿子?我不干。” ------------ 第42章 做不成兄弟 王府世子,未来的镇北王,如此身份在大唐国没人会拒绝。 从默默无名的乡下小子到金枝玉叶的皇亲贵族,一步登天。 偏偏人家不愿意。 李玄嚣怎么也没想到,云缺居然会毫不犹豫的拒绝。 大夫人也没料到局面会是这样,李跳跳急得直朝着云缺挤眼睛,恨不得冲过去按着云缺的脑袋先磕个头。 至于二夫人与一众郡主们更加惊讶。 她们不敢相信世上居然有人会拒绝做镇北王的义子。 天上掉馅饼都不吃,非疯即傻。 李玄嚣愣怔良久,万般不解的道:“我夫妻诚心实意收你为义子,你为何不愿呢?” 云缺的解释令人意想不到。 “小时候村里的孩子玩过家家,当儿子的总被呼来唤去,奴才一样,于是我暗暗发誓,以后绝不给别人做儿子。” “况且我又不是没有爹娘,阿爹虽然总睡觉脾气也不怎么好,阿娘整天忙着纺织也不大理我,但他们总归是我的家人。” 如此回答,听得满屋众人瞠目结舌。 李玄嚣盯着云缺良久,忽然放声大笑。 他没看错人。 他镇北王所看中的接班人,果然与他越来越像,都是桀骜到令世人不解却又重情重义之人! 如果云缺喜笑颜开一口答应下来,李玄嚣反而不会如此开怀。 其他人觉得镇北王是被打击到了,情绪失控才笑得如此疯癫,唯独王妃在一旁微笑相陪。 大夫人看出了夫君的开怀之意。 那是一种寻到了知己般的惬意,看到往昔年少自己时的唏嘘之情。 云缺可没看出镇北王有多高兴,还以为这位大叔要疯。 云缺好心的安慰道:“儿子不能当,不过兄弟没问题。你要非得和我沾亲带故,那咱们结拜吧。” 一听结拜,周围的女眷再次愣怔当场。 那么小的少年人与镇北王结拜兄弟? 根本荒唐至极嘛。 然而令众人觉得更荒唐的是,李玄嚣居然同意了。 “好!” 李玄嚣一拍桌子,狂笑道:“我李某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既然认准你小子了,不做父子结拜也无妨!” 这次连小郡主都瞪着眼睛呆滞不动。 进门前还是同辈呢,怎么吃顿家宴而已,人家就要成长辈了? 李玄嚣一生桀骜,对于世俗间的条条框框向来不在乎。 忘年交而已,又不丢人,传出去还是一桩美谈呢。 李玄嚣说话算话,清空了大桌,插上三株高香,拉着云缺就要结拜兄弟。 大夫人拦着也不是,帮着也不是,只剩苦笑。 也好吧,干儿和义弟都能用来疼,大一辈小一辈又如何。 王妃看得开,想通了也就不纠结了。 眼瞅着两人就要八拜结交,木老捧着一个大木盒满面春风走了进来。 “恭喜王爷!老夫不负众望,终于将法器活肢炼制成功!郡主能行走如常了!” 木老进屋后就是一愣。 王爷这是要和谁拜把子? 再一看是云缺,木老差点把手里的木盒子扔了。 看样子还没开始,木老安了安心,先把木盒放在桌上。 李玄嚣大喜过望,急忙打开木盒。 里面装着的是两条木质的下肢,其内中空,类似人腿形状的木靴。 别看是木头,表面竟如皮肤一般能呼吸吐纳,触之更如肌肤一样。 这是两条达到法器程度的活肢,套在腿上即可如影随形,行动自如。 “跳跳快来试试。”李玄嚣迫不及待的搓着大手。 小郡主装上活肢后以一丝灵气连接,很轻松的站了起来。 刚开始走路还有些歪斜,习惯后越走越快,直至跑跳如常。 望着在院中开心蹦跳的小女儿,李玄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 他对女儿的愧疚,终于偿还了。 压抑了镇北王多年的心病,就此一扫而空。 李跳跳跑进屋子,对木老和镇北王万福道:“跳跳谢过木老,谢过父王!” 李玄嚣道:“谢什么,你应得的。” 木老道:“活肢轻便如靴,郡主可时刻带在身上代替双足,不过活肢毕竟是法器,尽管老夫已经将催动活肢所需的灵气压制在极小的程度,仍旧要有一定的灵气方可持续。” 李玄嚣道:“这一点问题不大,现在跳跳可能运转不了多久活肢,等她突破筑基境,灵气自然大增,到时候即便日夜以活肢行走也没问题。” 木老道:“确实如此,郡主可要潜心修炼,争取早日成为筑基高手。” 李跳跳:“木老父王放心!我肯定能突破筑基境的。” 李玄嚣与木老齐齐点头。 在王府,李跳跳的修炼天赋绝对称得上一流,小小年纪已然将炼气境修炼至圆满,突破筑基指日可待。 木老瞄了眼桌上的三株高香,道:“王爷这是何意?” 李玄嚣把他要与云缺结拜的事告知,道:“正好木老来做个见证,我与云兄弟今天就要八拜结交,义结金兰,成为生死兄弟。” 木老听完脸色忽青忽白,一声大喝:“不可!” 他这一嗓子把屋里众人吓了一跳。 李玄嚣不解其意,道:“木老这是何意,莫非你觉得本王与云缺结拜不合适?你应该知道本王对世俗的眼光向来不在乎。” 木老苦着脸道:“镇北王桀骜一世,老夫自然知道王爷的脾气,不过这次的结拜确实不妥,而且是大大的不妥。” 大夫人也觉着奇怪,道:“木老说说,王爷和云缺结拜究竟有何不妥之处。” 满屋子人,包括李玄嚣和云缺在内,瞪着眼睛等着听木老解释。 劝什么的都有,没见过劝人家不能结拜的,这其中肯定有不为人知的隐情。 木老神色复杂的瞧了瞧云缺,又看了看镇北王,苦涩的道:“你们这辈子注定做不成兄弟,因为……你们是亲生父子。” 哐当。 李玄嚣手里的酒杯滑落,碎了满地。 堂堂镇北王,无数次危机都能冷静应对,唯独听到这句话之后,心神瞬间失守。 大夫人踉跄着跌坐在椅子上,只觉得眼前发黑,眼泪怎么也止不住的往下流。 郡主们呆若木鸡。 刚才还想着要是挑驸马的话,谁才能成为花中魁首,让人家选上呢,怎么一转眼成了亲哥? 最吃惊的是云缺。 我不就吃你家顿饭嘛,至于平白无故多出来个亲爹? ------------ 第43章 身世 在人们的震惊中,木老讲述出一场被他掩盖了整整十七年的真相。 十七年前,王妃产一男婴。 本是王府世子的男婴在出生第三天的时候暴毙而亡,连名字都没来的及起就死在了王妃的怀里。 镇北王震怒,遍请名医彻查死因,结果所有医者的结论一样。 世子死于厥脱之症,元气耗竭,阴阳离决而亡。 在此之前,王府里已经死过几个男婴,虽非王妃所生,但也是镇北王的骨血。 前几个男婴的死因,均为厥脱。 至此,生子必夭的魔咒一直伴随到如今,王府没有一个男婴能活下来。 李玄嚣本以为此生无子,谁料木老自作主张,竟在十七年狸猫换太子,以厨娘刚生的男婴与王妃生下的男婴掉了包。 木老叹出一口长气,道: “我不信王爷生子必夭,这其中一定有些我们无法察觉到的阴谋手段,为了保下世子,老夫才出此下策,换走世子后立刻远离了巨鹿城,以至于连王爷与王妃都被蒙在鼓里。” 李玄嚣声音颤抖着问道:“后来呢?你把我儿安置在何处?” 木老紧紧皱着眉,面容苦涩,道:“弄丢了……” “什么!”李玄嚣差点要去掐木老脖子,道:“你把我儿弄丢了?云缺到底是不是世子?” 王妃已经缓和了过来,哽咽着说不出话,流着眼泪默默的听着。 整个屋子里的人,都在等着木老给出的答案。 云缺也一样。 他很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镇北王的儿子。 木老继续说道:“当年离开巨鹿城,我只想走得越远越好,只要远离王府,一定就能挣脱魔咒,于是一路颠簸,我来到了北荒外。 北荒足够远,而且人烟罕至,我想这里肯定足够安全,打算在森林外寻个村落安置世子。 当时一路奔波又饥又渴,世子哭闹得厉害,我见附近有一藤蔓形似秋千,被风一吹不断晃荡,能用来哄孩子,于是将世子放在其上,果然世子不大哭了,我正好去找水。 前后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当我找来清水,藤蔓上已经空空如也,世子不知所踪。” 木老说到这里,屋子里的人听得大气都不喘,李玄嚣的两只大手始终颤抖个不停。 表面上镇北王还算冷静,实际早已经心神巨震。 木老喘了口气,接着说道: “世子那么小,不可能自己走掉,必定被外力掠走,我先查看地面,发现了野兽的足迹,类似虎豹一类。 虽有脚印,周围却并无血迹,说明叼走世子的野兽还不算饿,应该为了储存食物。 我沿着野兽脚印追踪而去,这一追,便追进了北荒。” 木老回忆着当时的凶险,唏嘘道: “越追,野兽的脚印越少,当我接连撞上几头妖兽后,野兽的脚印再也不见了,老夫终究是把世子给追丢了。” 说到这里,木老无比自责的道: “云缺来自北荒附近的小村落,从小在山野间长大,又是捡来的弃婴,所以老夫怀疑云缺便是当年被我弄丢的世子。” 二夫人带着不解的神色问道:“木老既然说世子当时被野兽叼了去,又跑进危机四伏的北荒,一个小小的婴孩怎么可能在兽口中存活下来?” 大夫人忍住悲意,道:“野兽中也有母亲,若恰巧碰到的是一只刚刚生产过的母兽,它见婴孩如自己的幼崽,未必舍得下口。” 木老点头道:“王妃说得不无道理,老夫听说过母虎养育人族婴孩的奇闻,更何况世子自有天命,定然福泽深厚,遭遇野兽也能化险为夷。” 李跳跳说道:“云缺说他是在村口被捡到的,一定是那只野兽见婴孩无人照顾这才叼走送给村人!我想那只野兽很可能经历了幼崽死亡的悲剧。” 另一郡主道:“同命相连,那只野兽母爱未泯,救下了世子。” “对!一定是这样的!虎毒不食子嘛。” 郡主们年纪都不大,想象得自然很美好。 可镇北王早过了心存幻想的年纪,他这时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 “有这个可能,但云缺未必就是木老当年抱走的世子,虎毒不食子,指的是幼虎,而非其他血食。” 李玄嚣虽然也无比希望被野兽叼走的世子能活下来。 但冷酷的现实却告诉他,一个几天大的婴孩能在兽口中活命的概率,实在微乎其微。 “云缺的世子身份是老夫的一场推测,想要验证也简单。”木老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巧的铜盏,道:“滴血验亲。” 李玄嚣顿时眉峰一挑。 “好!我先来。” 一滴血而已,镇北王自然不在乎,能认出儿子更好,即便云缺不是,那也没什么损失。 木老抬手止住。 “王爷且慢,此事关乎父子认亲,辈分不能乱,云缺毕竟是个晚辈,应当他先来。” 木老先将铜盏里倒了一层特制的灵水,可以令相同血脉的鲜血融在一起。 先取了云缺的一滴血,木老满意的点点头,脸上满是紧张与激动之色。 身世即将揭晓,连木老也难免心神激荡。 转身的时候用力过猛,铜盏里的灵水晃动,木老急忙用左手将其盖住防止溢出,随后来到镇北王面前。 很快李玄嚣也滴出一滴鲜血。 两滴血浮在水面,静静的一动不动,宛若夜空中两颗本该互无交织的星辰。 人们的目光汇聚在铜盏里的两滴血上。 木老小心的将铜盏放在桌上,随后打出一缕灵气。 铜盏里的灵水开始缓慢的旋转,两滴血就像波涛上起伏的两只小船,互相缠绕,直至彻底融为一体。 两滴鲜血,最终融成了一滴! 融合,预示着滴血的两人是亲生父子。 原来十七年前,死的是王府厨娘的孩子,世子还活着。 “我儿!” 李玄嚣大吼了一声,虎目中泪光闪闪。 “我的儿啊!为娘就知道你一定还活着!” 大夫人抱住云缺嚎啕大哭,再也没有王妃的矜持。 她现在就是一位得知亡子尚在人间的可怜母亲,不顾一切的发泄着这些年压抑心头的悲苦。 屋子里的女眷们纷纷落泪,感慨万千。 二夫人也抹着眼角,好像在替王妃开心,可低垂的脸庞上表情有些僵硬。 ------------ 第44章 双喜临门 对于自己的身世,云缺曾经有过很多幻想。 养不起孩子的流民之子,被主家打压的外室所生,遭仇家追杀的江湖人遗孀,甚至勾栏瓦舍里没爹的杂种。 他这次出来的确想要知道自己的身世。 也仅仅想知道而已,至于认亲这种事,云缺从没想过。 打小被遗弃的孩子,很难原谅遗弃自己的生父生母。 即便找到也不用去见面,只知道个姓氏就行了,省得村里的那些家伙们总说自己是野种。 没想到自己的来头这么大,居然是镇北王的儿子。 堂堂王府世子。 云缺呆滞半晌,直至被王妃的泪水打湿了衣领。 “娘……别哭了。” 这一声娘,听得王妃更难以自禁,悲喜交加之下直接哭得昏死过去。 木老急忙取出上好的安神丹给王妃服用。 良久,王妃渐渐清醒过来。 “难怪一见你就觉得亲近,母子连心啊!快让为娘好好看看,遭了十七年的罪,今后我儿该享福了。” 云缺道:“我没遭罪,乡下挺好的。” “再好也比不得王府,看把我儿瘦成什么样了,我儿等着,娘这就给你煲汤去。” “这一桌菜都是我的吃的,真吃不下了。” “那好,明儿早上娘再给你煲汤。” 王妃欣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快要语无伦次,紧紧抓着云缺的手,生怕儿子跑了一样。 李玄嚣静静的看着母子相认。 他坐得安稳,可两只大手却在不停的捏动着,心里一个劲的嘀咕。 该我了吧! 该认我了吧! 王妃忽然想起旁边的王爷,抹着眼泪示意云缺父子相认。 鬓边依稀生出白发的镇北王正襟危坐,看似不急不缓,可眼里装满了迫不及待的期许。 云缺深深的看了眼铜盏里融为一体的两滴鲜血,明亮的眸底暗淡了一瞬。 “爹。” 李玄嚣听罢一拍桌子长笑而起。 “哈哈哈哈!我李玄嚣果然有儿子!那些背后骂我生不出儿子的龟孙们都给老子吃屁去吧哈哈哈哈!” 堂堂镇北王,此时放浪形骸,狂笑不止,比他进阶筑基境的时候都要开心。 “备车!本王要游街示众!让满城人都瞧瞧我镇北王的儿子有多英武!” 众人连忙规劝。 又不是砍头,游什么街呀。 木老笑着道:“天已经黑了,即便游街百姓们也看不清世子的模样,若王爷急着给世子立名则大可安心,这件事不出半夜的时间自可传遍整个巨鹿城。” 李玄嚣点头道:“木老说得也是,那好,吩咐下去,今天王府大喜,所有下人每人赏十两银子,就说是世子赏他们的。” 管事立刻答应一声,下去办了。 一听银子,云缺顿时紧张起来,道:“我就二百两银子,不够用啊。” 李玄嚣豪迈道:“二百两银子算什么,你是未来的镇北王,今后整个王府都是你的!” 云缺道:“既然整个王府都是我的,那咱能不能把十两银子要回来,把他们都辞退了,雇那么多人太费钱了。” 李玄嚣听得自愣神儿。 这小子穷了几辈子这是,都要穷出病来了。 镇北王自然不缺钱,为了缓解世子的穷病,李玄嚣特意找了件纯金打造的披风,足有一百多斤,亲手给云缺披上。 “怎么样儿子,现在觉得好些了吗。” “踏实多了,还有么,多来几件更踏实。” 披着金灿灿的黄金披风,云缺笑得开心极了。 王妃见儿子喜欢金银,急忙翻找出一些好东西,于是云缺的腰上多了两块龙血玉,脖子上挂了三串顶级的走盘珠,十根手指各带上两枚宝石戒指。 顶着一身行头的世子,在灯火下金光闪闪,贵气逼人。 能不贵么,这一身好东西拿外面都能买下一座城来。 李玄嚣想起木老,正色道:“当年多亏了木老狸猫换太子,若非如此,我儿恐怕也活不成,那丧子的厨娘定要多多赏赐才行。” 木老笑道:“王爷放心,厨娘我早已安排妥当,这些年从未亏待于她,如今王爷父子相认,那么世子的名号,是否也该定下了。” 云缺随阿爹姓云,而镇北王则姓李。 李玄嚣头疼起来,自语道:“名字嘛……叫李缺?好像不大好听,叫什么名字好呢。” 云缺对名字虽然不太在乎,好歹从小到大叫熟了,再改也麻烦,于是想了想,道:“不如叫李云缺吧。” “李云缺?”李玄嚣一拍大手,道:“好名字!我儿就叫李云缺了。” 王妃也赞同,一个劲的说好听,于是世子的名字就此定下。 云缺改成了李云缺。 别人都觉得名字不错,叫着也顺口,不过云缺不大习惯。 他还是觉得云缺俩字顺耳。 母子连心,大夫人察觉到儿子的心思,道:“是不是听着不习惯?没关系,以后在外人面前我儿叫李云缺,回到家里你还叫云缺,就当是乳名了。” “好。”云缺开心道。 儿子开心,当娘的也就开心,大夫人笑得合不拢嘴,满眼慈爱。 认亲得认全。 云缺相继见过二夫人等镇北王的妾氏,挨个施礼。 而后一众郡主纷纷前来给云缺这位长兄见礼,一个个盈盈万福,有几个胆子大的撒娇般的央求给见面礼,于是云缺手上的宝石戒指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 李跳跳最为高兴,拉着云缺大哥大哥亲切的叫个不停。 今天镇北王府双喜临门。 活肢炼成,小郡主重新站了起来。 世子归来,镇北王终于后继有人。 尽管双喜临门,李玄嚣无比畅快,但他的眉宇间依旧夹杂着一丝挥之不去的阴霾。 望着儿女们团聚,李玄嚣端着酒杯道:“木老可听说过夜王这个名号。” 木老皱起眉,摇了摇头。 “闻所未闻,老夫最近少有在外面走动,难道巨鹿城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的确是了不得的人物,能在本王眼皮底下偷挖灵矿,不仅胆大包天,手段怕是也要通天了。” “也是镜月门的余孽?” “不得而知,千机营的斥候已经全部撒出去了,暂时还没有线索,夜王这块内忧若不解决,本王无法全心去对付八山寺那处外患啊。” “王爷运筹帷幄,确实该如此安排,那夜王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两人谈论间忽有家丁来报。 熔城双煞求见。 ------------ 第45章 要债去 李玄嚣一皱眉。 “他们又来作甚?” 熔城双煞已经把镇北王得罪得死死的了,如今再次登门,令李玄嚣大为不解。 家丁回报:“他们拿着两块大石头,说是来给王爷送一份贺礼,恭贺世子认亲。” 消息传得够快。 在巨鹿城,镇北王府的风吹草动牵动着整个城池,又何况是世子认亲这么大的事儿。 李玄嚣很奇怪,命人让双煞进来。 不多时姜大川徐傲古二人来到大厅。 一进门,两人先看到金灿灿一片。 “什么玩意这么晃眼?” 徐傲古眯着眼,好不容易看清是件纯金的披风。 再看穿金之人,腰悬龙血玉,脖挂走盘珠,跟佛像差不多,就差把自己打板供起来了。 正要鄙夷一番穿金戴银的粗俗,徐傲古豁然一怔。 这不是掰断自己手腕那个乡下小子吗? 他是世子? “二位去而复返,有何贵干呢。”李玄嚣以玩味的语气说道。 姜大川把手里的灵矿石拍在桌上,道:“听闻王爷有分离多年的世子认亲,我们兄弟特来恭贺,礼物在此,还望王爷笑纳。” 李玄嚣扫了眼纯度一般的两块灵矿石,道:“礼轻情意重,二位的心意本王领了,王府里最近少酒缺菜,就不多留二位了。” 人家拿两块破灵矿来寻开心,李玄嚣自然不会给什么好脸色。 姜大川道:“王爷误会了,这份礼并不轻,反而很重。” 李玄嚣道:“哦?本王怎么看不出有多重呢,充其量价值半块灵石的东西在二位眼里就算重礼吗。” 徐傲古道:“贺礼本身价值不高,但来处可不简单,不知王爷听没听说过夜王。” 李玄嚣顿时脸色一变,一旁的木老微眯双眸。 正打算全力寻找夜王的线索,不料有人送上门来。 李玄嚣道:“略有耳闻,本王正想找那位夜王喝上几杯,怎么,二位见过夜王?” 姜大川道:“不止见过,这两块灵矿石便从夜王手里换的。” 徐傲古道:“据我们猜测,灵矿石的来源很可能在王爷的封地。” 李玄嚣盯着桌上的灵矿石,虎目中泛起危险的光泽。 木老问道:“夜王在何处。” 徐傲古道:“就在巨鹿城。” 这一下木老与镇北王同时惊讶起来。 敢在大唐北域偷采灵矿已经胆大包天了,只要被逮到蛛丝马迹,必然引来镇北军的围剿。 不料人家竟堂而皇之的住在巨鹿城。 这已经不是胆子大不大的问题,而是猖獗到极致! 根本没把镇北王放在眼里。 不待镇北王询问,姜大川拍出一张巨鹿城的地图,道:“夜王所在之地已经标注在地图上,王爷若想斩草除根最好快点动手,我们不敢保证夜王会在这里待多久。” 徐傲古接着道:“这份贺礼如果王爷还满意,不妨将我们兄弟的恩怨一笔勾销,今后若有买卖,少不得还要与王爷打交道。” 熔城双煞打着的算盘,是用夜王的位置来抹消之前与镇北王结下的梁子。 只要李玄嚣不再计较,以后就还能做买卖。 “好!”李玄嚣朗声道:“若当真寻到夜王的老巢,今后巨鹿城的大门依旧向二位敞开。” 这笔买卖怎么算李玄嚣都是赚的,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唯有木老始终板着脸。 “青山不改水长流,后会有期!” “告辞。” 熔城双煞这次走得昂首挺胸,不像上次那么灰溜溜的狼狈。 离开王府,走上长街,双煞的一身傲气顿时烟消云散。 “大哥,你说镇北王会不会是夜王的对手?” “一个强龙,一个地头蛇,他们最好斗个两败俱伤才解我心头之恨。” “夜王的气息不弱于金丹大修士,希望镇北军去的足够多,要不然相当于给人家塞牙缝喽,大哥咱们要不要去看看热闹。” “看不得,容易被波及,夜王的气息不像人族,咱们立刻离开巨鹿回熔城。” “难道夜王是高阶程度的妖修!” “管他呢,我走以后管他天崩地裂,回家去,从头开始。” “听大哥的,反正咱也不是第一次空手套白狼了。” “能不能说点好听的?” “咱们兄弟白手起家,早晚东山再起!” —— 王府内,镇北王面沉似水。 桌上的地图已经铺展开来,其中一个刺眼的红圈指引着夜王所在的位置。 令李玄嚣愤慨不已的还不是夜王敢在巨鹿城现身,而是夜王老巢的位置,离着王府就隔一条街。 出门用走的也就一盏茶的时间即可抵达。 “猖狂至极!” 李玄嚣实在忍不住,一拍桌子,下令道:“千机营听命,披甲!” 被人欺负到头上,李玄嚣忍无可忍。 木老没有规劝什么,而是默默的清点着手里的法器与符箓,准备一场厮杀。 见王爷披挂甲胄要亲自出手,王妃担忧道:“入夜了,不如明天调集城外的镇北军再去查封那个所谓的夜王,怕他跑的话,城门加些人手也就是了。” 王妃并非妇人之见,而是她看得出李玄嚣的凝重,猜出这次的对手恐怕非同小可。 既然对手难缠,那么人越多才越有胜算,千机营是精锐不假,毕竟数量上远非城外的镇北军可比。 李玄嚣道:“本王与千机营都不是对手的话,镇北军来得再多也无用。” 木老在一旁点点头。 千机营三千精锐加上左右副将与他这位木老,如此战力如果还敌不过对手,那么对手绝非筑基境可匹敌,去再多镇北军又有何用。 镇北王亲自出手,云缺这位世子自然而然的随军出征。 临行前大夫人百般叮嘱,生怕云缺有个好歹。 “放心吧娘,我厉害着呢。” “再厉害也不能轻易涉险,况且你才刚刚修出灵气,是最弱小的炼气境,我儿千万别逞能啊。” “好好好,我不逞能,有父王在前边挡着,肯定安全。” 千机营相继出府,扮作各种路人从四面八方围向目的地。 云缺跟在最后。 黄金披风没舍得脱,始终披在身上。 刚出府门,马至远屁颠屁颠追了出来。 “世子!世子这是要去哪儿啊,呦这身行头真不赖,整个一活靶子,呸呸瞧我这嘴,什么活靶子,分明是活菩萨!” “跟我爹去要债,有人挖我们家矿。” “要债这差事我在行啊!别的不敢说,只要贫道出面,就算一个铜子儿我都能抠出来!” “那感情好,一起去吧。” “成!走走走,贫道陪世子要债去!” ------------ 第46章 妖修 按照地图标识,三千披挂整齐的千机营精锐将一处院落围得水泄不通。 破开大门,偌大的府宅一个人影没有。 搜寻之下,很快发现花厅里有一个暗道,绕过屏风即可一目了然。 如此显眼的暗道,说明此间主人根本没打算隐藏,甚至故意用来引君入瓮。 暗道开在地面,方方正正,有阶梯直通地底,距离地面至少三十丈以上。 云缺站在地底朝上看,方方正正的出口像个小盒子一样,比泡在井里看井口要小得多。 地底是平整的山洞,通往更远的地方。 “浩大的工程。” 走在地洞里的李玄嚣不得不感慨。 地底通道很可能横跨了巨鹿城,直达城外。 按照如此规模推算,修建的人力绝对不在少数,偏偏王府里丝毫未觉。 越往深处走,众人越惊讶。 路太长了! 走出一刻钟的时间依旧看不到尽头。 最后李玄嚣为了赶路,调来机关马拉着的马车,选出百人先行,其余大部队在后边步行跟随。 随着时间的流逝,通道的距离不断拉长。 路上偶尔能遇见些肥壮的野猪,被机关马的动静惊得四处奔逃。 “地洞里怎么会有野猪?”李福奇怪道。 “野猪能运矿石,而且不怕黑,比马匹更适合在地底活动。”汴梁道。 “这么说,地洞的尽头很可能是野猪岭喽。”李福道。 一个多时辰后,一处宽敞空旷的地底空间呈现在众人眼前。 “的确在野猪岭附近。”时刻对照方位的木老确定了李福的猜测。 人们的头顶正是野猪岭。 在火把的照耀下,四周的岩石反射着五颜六色的光华。 “灵石矿!”李福狂喜。 “不是普通的矿,是一座纯度极佳的灵石矿!”汴梁也难掩喜悦。 在众人欢喜的呼声中,一阵阴森的笑声突然传来。 四周的黑暗开始变得厚重。 千机营戒备,火把围拢成圆,将主帅护在当中。 “装神弄鬼,有种的出来现身一战!”李玄嚣冷声断喝。 一阵野猪嗅食的呼噜声过后,戴着猪脸面具穿着大氅的夜王从黑暗里缓步而来。 火光随之晃动了几下。 “你终于还是来了,镇北王,欢迎来到地下世界!这里没有白昼,只有永夜,而本王,将主宰一切!” 李福狠狠啐了一口,喝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敢在王爷的封地偷采灵矿还自封夜王,我看你真不知道死字该怎么写啊,不管你是什么人,今天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夜王抱着肩膀笑道:“呦呵,好臭的嘴巴,这是谁家的小狗没事儿乱叫,赶紧拴一边儿去,省得本王一个没留神再给踩死了。” “你敢骂我是狗!给我拿命来!” 李福大步冲出,手中重刀以开山之势斩向夜王。 李福的冲动,实则是一场试探。 千机营行事向来不会鲁莽,神秘的夜王究竟有多少实力,必须先弄清才行。 木老目不转睛的盯着夜王的一举一动,李玄嚣一样如临大敌全力戒备。 在人们的预料中,接下来将会见识到一场李福与夜王之间的恶战,虽然大多人认为李福的战力肯定不在夜王之下,但也有不少人觉得李福此战容易落败。 当重刀法器被夜王伸出的左手轻而易举的抓住,并且连着李福一起被缓缓提起来的那一刻,人们的脑子里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千机营左副将李福,筑基境界的修行高手,一刀砍出去非但没伤到人家反而被抓着刀尖给提了起来? 这怎么可能! 李玄嚣心头巨震,木老的额头出现一丝冷汗。 对手难缠的程度远超想象! 李福怪叫着拼命往下压刀,浑身灵力不计代价的倾泻而出,结果换来的依旧是被人家越提越高,直至举到了头顶。 “我没说错吧,你不靠边很容易被本王一脚踩死哦。” 夜王猛地朝前一挥手。 李福只觉得整个身体被一股恐怖的力量撞上,根本握不住重刀,直接倒飞出去,炮弹般撞向石壁。 木老双手一搓,在李福的身体撞在石壁之前打出一张翠绿的灵符。 灵符飞出化作一股清风,护在李福身后,即便如此仍旧传来轰隆一声闷响。 李福口喷鲜血掉落地面,在他身后的石壁上留下了一个人形的裂纹。 “清风符也没挡得下来,此人的力道超过了万斤!”木老的低语忌惮无比。 万斤巨力所代表的,是一种毁灭般的力量,在场的千机营无人能敌。 镇北王号称天生神力,单臂可提起五百斤的重物,上千斤的铁锁李玄嚣也能耍一耍。 在镇北军乃至整个大唐国,能在力量上与镇北王抗衡的屈指可数。 如此猛人,在人家夜王面前成了弱者,相当于十个李玄嚣加一起,才能与神秘的夜王较量较量。 卞梁将浑身灵力源源不断输送至法器长矛当中,喝道:“此人一身神力不可独战,合围杀之!” 对于常年征战的千机营来说,单打独斗与混战围殴没有不同,只要能消灭敌人,哪怕再卑鄙的战术都可以运用。 兵者诡道。 无论任何手段,达成胜利的才是最好的手段。 李玄嚣一步踏出,重剑指向强敌。 “列阵!破甲!” 百名千机营精锐各持长刀变幻阵型,分散在镇北王的两侧,组成了箭矢状的突击阵型。 箭尖,正是镇北王李玄嚣。 多年征战,但凡遭遇致命的强敌,镇北王都会身先士卒,作为箭尖冲在最前,手下兵将则悍不畏死的紧随左右,如破甲之箭,一往无前。 木老深知局面危机,他催动出飞剑法器环绕周身,始终站在李玄嚣身旁。 如果镇北王是破甲阵最中心的那根破甲锥,那么木老就是破甲锥上淬的巨毒,为战阵平添一倍战力。 左副将李福爬起来抓住备用的重刀站定于李玄嚣身左,右副将卞梁持长矛护在其右,四位筑基境高手全力以赴,溢出的灵气形成微弱的风旋。 百名千机营精锐同时发一声吼,就要冲杀而出。 夜王始终一动没动。 面具后的眼睛闪烁着鄙夷的神色,仿佛他面前的四位筑基高手与百名精锐不过是一群土鸡瓦狗。 “比人多是吧,好哇,那就看看是你们人多,还是我的人多。” 夜王在轻蔑的笑声中展开双臂。 在他身后的黑暗里,一双双殷红的眼睛如鬼火般点亮。 呼噜噜的怪声大起! 与此同时,一道道妖兽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 最开始的是低阶妖兽,随后竟是中阶妖兽,而且数量在不断激增! 木老的额头已经渗满了冷汗,李福和汴梁脸色苍白如纸,李玄嚣握剑的大手隐隐颤抖。 瞬间的功夫而已,不算低阶妖兽,四周至少出现了上百道中阶妖兽的气息! 百头中阶妖兽的破坏力,不弱于百位筑基强者,李玄嚣怎么也没想到,盗矿贼夜王竟有如此能力。 人家非但有万斤巨力,还能调集百头中阶妖兽。 李玄嚣从嘴里干涩的蹦出两个字。 “妖修!” 能号令妖兽的,未必只有妖修,不少人族修士也会驯化妖兽。 可是拥有万斤巨力又能号令妖兽的,必然是妖族中能化作人形的妖修强者。 四周的红眼睁开得越来越多,呼噜呼噜的怪声此起彼伏,被团团围在中心的千机营成了一场盛宴,等待着饕餮来食。 夜王的气势十足,在昏暗的背景下如同暗夜中的王者。 只不过那只吊着的右手显得有点尴尬,伸展到一半可能牵扯到伤口,夜王的嘴角抽了抽,好像想起了某个把他右手打断的家伙。 哗啦声响。 在即将崩溃的千机营队列最后方,一道身影走了出来。 随着踏进火光,那一身纯金的披风越发刺眼,犹如黑夜里燃起的一团烈焰。 ------------ 第47章 狗大户 火光闪烁,金光刺眼。 气势如虹的夜王不由得眯了下眼睛。 地底本来就黑,一身金披风在火光下更加晃眼。 “本王最讨厌亮闪闪的东西!” 夜王大怒。 他是地下的王者,是暗夜之王,一群即将被踏平的蝼蚁当中却出现一个浑身反光刺眼的家伙。 这让夜王的愤怒如火山般喷发。 他嘶吼着,发出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呼噜怪响,整个人变得越来越壮,即将撑破大氅! “我儿回来!” 李玄嚣大惊,就要拉回云缺。 对方的危险李玄嚣十分清楚。 那是连整个千机营加在一起都未必能对付得了的可怕妖修,人家一个人就能号令百头中阶妖兽,碾死普通的练气士轻而易举。 哪怕修炼的速度很快,但云缺在李玄嚣眼里依旧是个刚刚踏入修行门槛的懵懂少年罢了。 今天刚刚父子相认,没料到就要生死相别,李玄嚣早已心神震荡,悲意大起。 他宁可战死在儿子面前,也不想看着分隔十七年的爱子死在面前。 李玄嚣的动作足够快,一下抓住云缺,可惜那件黄金披风太滑,李玄嚣一把没抓住,人家几步走到阵列的最前。 云缺瞄了眼夜王的猪脸面具,又瞧了瞧对方吊着的右手,道:“你这手……谁打的?” 即将膨胀到撑破大氅的夜王在愤怒中发出一声呼噜怪叫,随后他看到了少年的脸。 夜王凶芒闪闪的双眼就像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下意识的闭上又睁开。 地底的气氛仿佛凝固了那么一瞬。 周围所有的呼噜声都停顿了一下,无数双殷红的兽眼中泛起浓浓的惊惧。 蹄声开始渐远。 “当然、当然是打猎的时候撞断的!”夜王看似正常,声音里有一种底气不足的感觉。 “不对吧,你瞧骨头都碎了,明显是被人打的嘛,这种伤势我见得多了。” “你、你也被人打断过胳膊?”夜王的语气出现慌乱,猪脸面具后的眼睛更显慌张。 “没有啊,我经常把别人胳膊腿的打断,所以才见得多,我瞧你这伤势挺像我打的,手法一样嘛。” 云缺说着用手指捏了捏夜王吊着的胳膊,认真的模样如同行医多年的老郎中看到病人一样。 如此危险的局面下,云缺的举动惊得李玄嚣与众人头皮发麻。 夜王有万斤巨力,徒手能撕碎一只低阶妖兽,这小子竟敢去捏人家的手臂? 还是断掉的那只! 李玄嚣此时整个人是懵的,木雕泥塑一样。 自己那刚刚修出灵气的炼气境儿子,竟敢与连他镇北王都无法抗衡的可怕存在如此对话,这已经不是胆量的问题了,李玄嚣甚至怀疑儿子是不是脑子里缺根弦,要不然怎么叫云缺呢。 李福与汴梁和镇北王差不多,目光呆涩,思维凝固。 夜王明显是一头恐怖的凶兽,能化形的妖修,这位世子还上去捏? 你当是泥巴吗就去捏! 找死也没有这么找的啊! 木老的震惊比旁人还重,甚至眼前出现了一丝恍惚。 自从云缺走进火光,四周的妖兽气息随之纷纷后退,上百头中阶妖兽不知为何都在远离,好像这里出现了莫名的凶险,妖兽们都在畏惧。 “怎么回事?”木老快速的四顾周围,寻找令妖兽退避的来源。 以木老的经验分析,如果能让这么多妖兽退走,说明这份凶险绝对非同小可,偏偏自己一方还毫无察觉,如此下去,待会儿怎么死的自己都不知道。 至少做个明白鬼,这是木老的执念。 只可惜任凭他拿出毕生的经验,也没察觉到究竟是什么力量连夜王都在畏惧。 然而令众人更加无法置信的局面发生了。 被捏了断手的夜王非但没有暴跳如雷当即出手,反而连连后退,看模样还有点害怕。 “少、少废话!” 夜王躲出好几步远,强做镇定道:“我这胳膊怎么会是你打的!明明是我打猎的时候不小心被猎物撞断的!你、你别过来啊!” 云缺迈动脚步,开始挽袖子,道:“那好,既然你说右手是猎物撞的,我把你左手打断总行了吧。” 夜王大惊,道:“我又没惹你!凭什么又要打断我的手!” 云缺奇怪道:“你挖了我们家矿啊,我是镇北王之子,你挖我家矿,我自然要打断你的手喽,要么打断你的腿也行,反正咱们也不认识,你说是吧。” 说着云缺几步追上夜王,轮拳就要动手。 他这姿势一出,后边一群千机营精锐齐刷刷吸一口冷气。 徒手去跟万斤之力的妖修搏斗,这已经不是缺根弦的问题了,而是缺了很多根。 本以为下一刻就要血溅五步,让众人万万没想到的是,强大的夜王居然认怂了。 夜王忽然干笑了两声,摘掉面具露出一张油光满面的胖脸,讪讪道: “谁说不认得!你看是我啊云缺,我是朱壮啊!喏这只右手就是你打的!一个月之前,地方我还记得呢,就在村口!” 大氅与面具之下,神秘的夜王现出了真正的面目。 居然是云缺的老熟人,大窑村的小胖子朱壮。 云缺眨了眨眼,惊奇道:“朱壮?怎么是你,你居然出村子了?” 朱壮扔掉猪脸面具,赔笑道:“这不是家里有点买卖,让我帮着打理打理嘛,其实我才不爱出来呢,一天到头竟让我挖矿,整天不见天日的,你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 夜王的身份是谁李玄嚣听不懂也不在乎,他现在就想知道为啥夜王在自己儿子面前点头哈腰的。 刚才还一副睥睨天下的架势,怎么转眼间成孙子了? 听这意思,自己儿子还没少收拾这个小夜王。 李玄嚣发懵,木老与左右副将呆滞不动,一群千机营精锐甚至忘了呼出刚才吸的那口冷气。 本想着这次恶战能护着王爷一人离开就算成功,其他人全部战死也认了,不料局面逆转,非但没人会战死甚至都不用出手。 马至远惊得嘴合不拢,口水溜一地愣没察觉。 “怪不得你家总吃肉,原来在城里有买卖。”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下,云缺戳了戳朱壮的脑门子,愤愤不平的骂道:“狗大户!” ------------ 第48章 世子凶猛 贫瘠的大窑村,居然出了个大户,这让云缺愤慨不已。 本来大家一样穷,凭啥老朱家就能进城做买卖? 好在自己成了世子,今后的身家肯定不在朱壮之下。 云缺掐着朱壮吊着的右手,命令道:“你家的买卖做过界了,这里是我家的矿,赶紧把矿石填回来,少一块别怪我不客气。” 后方本就震惊不已的众人一个劲龇牙,寒气直冒。 世子太猖狂! 见好就收可以了,今天大家能保住命就算阿弥陀佛,居然还要人家填矿。 以镇北王的实力,能从夜王手里收回这座灵矿已经殊为不易,谁敢让人家把运走的矿石再填回来,那样一来非但费工费时,挖坑一方必定血亏。 又是挖隧道,又是挖矿石,来回的运费就是天价数字。 这次连李玄嚣也觉得云缺贪心了。 对方的实力绝对深不可测,一旦被激怒,后果很容易全军覆没。 在众人心惊胆战的凝视下,夜王的态度竟出奇的好,连连点头。 “放心放心!矿石肯定给你填回来呀,半个月,不!十天,十天以内!这座灵矿原来什么样我记不住,反正该是这里的灵矿石,半块不会少!” 朱壮拍着胸脯子赌咒发誓,欠了云缺多少钱似的,别说激怒,人家连点犹豫都没有,痛快得令人不可置信。 承诺之后,朱壮低眉搭眼一脸好奇的道:“嘿云缺呀,你怎么成了镇北王的世子?他真是你爹吗?” “嗯,我以后改名叫李云缺了,滴血验过亲,绝对亲生的。” “那感情好呀!你终于不是野种了,哦不不,你终于知道自己身世了嘿嘿,恭喜恭喜哈,我可是第一个恭喜你的村里人,有蛋炒饭的时候你可得给我留一碗。” “行啊,只要小渔吃不完,肯定给你留一碗。” “就你妹子那胃口,还有吃不完的东西?” “当然有了,去年用盐给她做的糖葫芦不就没吃完么。” “那叫盐葫芦吧……” 得知云缺是世子,朱壮屁颠屁颠的来到镇北王面前,一躬到地。 “伯父在上,小侄有礼了!” “啊?哦,免礼免礼!” 李玄嚣强行忍住退开的冲动,硬着头皮站在原地。 “灵矿的事都是误会,误会嘿嘿,今后伯父的地盘我肯定一块石头都不动了!您老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晚辈计较,小侄错了,给伯父赔个不是,是打是骂您随便,小侄肯定不躲。” 李玄嚣哪敢打人家,只好连连摆手口称无妨。 刚才差点把自己连着千机营都吞了的主儿,现在成了个晚辈,还在眼前诚恳道歉,如此局面李玄嚣做梦也没想到过。 朱壮陪完礼,颠颠的跑到云缺面前,道:“没啥事我就走了啊,还有啥吩咐没。” “你什么时候回去,帮我带点东西来。” “这两天就回,反正买卖暂时不做了,要带啥,你说,肯定给你带到!” “带点龙蜓。” “那玩意有啥意思,咱们小时候不都玩腻了么。” “外面的蚊子有点多,吵人清净。” “那好,等我再回来的,给你多带点出来!” “多谢了。” “谢啥!一个村的,多大点事儿呀。哎云缺你看这条通道是不是也给填回去?” 云缺看了看从灵石矿笔直通往巨鹿城的地底隧道,想了想,道:“通道就留着吧,运矿石能方便点。” “好嘞,听你的。” 这边两人叙旧般嘀嘀咕咕,远处的木老等人看得惊疑不定。 虽然听不太清两人说了什么,可看那语气,怎么夜王在云缺面前越来越像孙子呢? 还一个村的? 夜王和云缺住一个村子? 木老的心里豁然一动。 他想起了云缺住的地方,正是北荒附近的贫瘠村落,之前没在意,如今细想之下,能在北荒附近存在的村落,岂能简单。 此村必定不凡……木老在心里断定道。 朱壮说完就与云缺告辞,匆匆离去,很快消失在矿坑的黑暗里。 众人仍旧在震惊当中,始终无法置信刚才发生的一切是真的。 能置整个千机营于死地的夜王,就这么灰溜溜的走了? 马至远凑了过来,嘀咕道:“那家伙不像啥好人呐,你们村的?” 云缺道:“是啊,人还不错,好吃懒做了点,揍一顿就勤快了。” 马至远挑了挑大拇指,道:“世子凶猛!” 世子的确凶猛。 虽然一个指头人家都没动,却能将强大的夜王震慑得服服帖帖。 李福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惊道:“夜王居然自己走了?” 汴梁苦涩道:“不是他想走,是碍于世子的存在而不得不退走,我们这位世子好像不简单呐。” 李玄嚣稳了稳心神,几步走上前,抓住云缺的胳膊道:“我儿到底怎么做到的?夜王为何很怕你?” 大家都想知道的问题,所有人竖起耳朵听着。 “可能小时候被我揍怕了吧。”云缺道。 “夜王真是你们村里的?”李玄嚣越听越糊涂,夜王明明是妖修,怎么可能住在村子里。 “是啊,朱壮和我一个村的,我们平常都叫他小胖。”云缺道。 “小胖?”李玄嚣哭笑不得。 从阴森强大的夜王,到憨厚淳朴的小胖,两极的反差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木老锁眉道:“世子长大的村落,究竟在何处。” “在北荒啊。”云缺道。 “古林外,还是古林内?”木老又问。 “在山里,反正四周都是森林,离着外面挺远的。”云缺道。 “莫非是在万里大禁之内的村落!北荒深处怎么可能有村子存在……”木老惊疑不定。 他始终认为云缺住在古林之外,也就是万里大禁的外侧,如今看来,人家竟住在大禁里,而且还是北荒深处。 李玄嚣道:“我儿不凡,定有高人指点。” 云缺道:“没人指点我,村子里的人虽然有点古怪,但都是老实的乡下人。” 李福问道:“既无高人指点,那世子的能耐从何而来?” 云缺道:“我的能耐天生的啊。” 马至远在一边把大拇指都要挑上了天,一个劲吹嘘道:“世子凶猛!凶猛!” 云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我不凶也不猛,就是在村子里从小打架没输过。” 千机营众人纷纷泛起惊悚的目光。 你说普通村子里打架没输过可以,多说算你体格好。 但你们村如果都出夜王那种人物,这还打架不输的话,那可太吓人了。 ------------ 第49章 潜移默化 一次追踪夜王之行,镇北王收获了整整一座纯度不俗的灵矿。 灵矿的范围大小已经没人在乎了,世子生活的村子才是最大的奇闻。 为了满足老爹的好奇心,云缺讲述了大窑村的不少趣事。 整天磨牙的隔壁大爷啊,后院喜欢喔喔叫的阿婆啦,没有手的猎户啊,寡妇家里的暗门啦,反正云缺觉得好玩的事儿,在回去的路上都给老爹说了一遍。 李玄嚣越听越迷糊。 他以为村里是些仙风道骨的世外高人,可听起来好像只是些有怪癖的山野村夫罢了,没什么太大的神秘。 木老道:“世外高人未必多清高,以山野村夫之态生活也不算稀奇。” 李玄嚣:“话虽如此,可我儿明明没人指点,哪里来的打架天赋呢?能把夜王那种强人从小打到服气,可不太容易。” 木老道:“潜移默化。” 李玄嚣神色微变,揣摩着潜移默化这四个高深的字眼。 木老道:“大窑村里生活的绝非普通人,有可能是人族中的修行高手,也可能还有妖族中的天赋强者,或许这些人平常看来如农户无异,但举手投足间必有高深之处。世子打小生活在这些人周围,即便没人指点过一句,也会潜移默化中学到一身惊人的本领。” 木老的解释,完整的解析了云缺为何没有修为,却屡屡能在强敌面前表现得几近无敌般的强大。 李玄嚣频频点头,众人恍然大悟。 汴梁道:“能以凡躯慑妖,必为天资绝艳者,世子之天赋怕是世间罕有。” 李福道:“废话!你也不看看我们王爷多武勇,世子有王爷的血脉,岂能是普通人!将来世子在修行上的成就必定旷古绝今!” 汴梁道:“咳咳,左副将何时也学会拍马屁了,况且你这马屁是不是拍得太狠,我不过说了句天资绝艳世间罕有,你直接来个旷古绝今,打定主意要压我一头了。” 李福道:“嘿嘿,要拍咱就拍个痛快,咱是个大老粗,谁像你们竟弯弯绕。” 两位副将的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笑声回荡在幽深的地底通道,之前的紧张与后怕一扫而空。 李玄嚣无比自豪。 坐在机关马拉着的大车上昂首挺胸,宛若得胜的将军。 回程遇到急行军的千机营部将,得知王爷大获全胜夺来了灵矿,众人无不欢腾雀跃。 一座灵矿的价值,不光体现在财富上,还有更深一层的含义。 那就是镇北王的底蕴将变得更深,王府的千机营与门客的修为也将更高,镇北军的整体实力会进一步提升! 灵石的存在,远比机关甲与寒铁刀之类的武器防具珍贵得多。 灵石能换来更多的灵丹妙药与各类能炼制法器的材料资源。 而灵丹则有机会让更多的镇北军从普通兵士提升到修行者,更多的法器所带来的,是比普通刀剑威力更大更强的攻击力与防御力。 灵矿的重要,是镇北王的底气,是抗衡天祈城必不可少的一份助力。 此次兵不血刃的夺回灵矿,木老变得健谈了许多,一路上谈笑风生,心情大好。 谈及到云缺的真正实力,李玄嚣与木老好奇不已。 李玄嚣:“我儿究竟会多少能耐?” 云缺道:“没啥能耐,就是力气大了点而已,从小把朱壮他们打怕了。” 木老道:“世子除了打架厉害,可还会什么招式否?” 云缺道:“招式啊,我倒是自创了四招。” 李玄嚣:“自创招式!哈哈我儿有出息,是什么招式说给爹听听。” 云缺掰着手指道:“第一招苍蝇拍,第二招打狗棒,第三招杀猪刀,第四招今年刚琢磨出来还没来得及起名字。” 一听这些接地气儿的招式,李玄嚣顿时觉得头大,尴尬道:“不错,简截了当,听起来就能想象出招式的威力。” 跟在后面的千机营众人听得直翻白眼。 这名字起的,可不一听就能想象出威力么,一个拍苍蝇,一个能打狗,一个能杀猪。 马至远在旁边拍马屁道:“别看名字土了点,世子的这些招数威力大着呢!其实世子要是早点出村进城,没准早就与王爷一家人团聚了。” 别的话没人听,马至远这句话说到了李玄嚣的心坎里。 镇北王感慨不已。 他这辈子能有儿子已经谢天谢地,怎敢奢望太多,分隔再久也不算什么,只要儿子活着便知足了。 眼前出现光亮,出口将至。 众将簇拥着镇北王走上地底暗室。 这座宅院李玄嚣打算就此封存,其内的地道留作一条天然的后路。 由于这里离着王府很近,今后一旦出现些意料不到的状况,王府里的家眷也能从此逃出巨鹿城。 为此李玄嚣下了封口令,不许外泄关于地底通道之事。 走出暗室之前,马至远忽然凑到云缺身旁,嬉皮笑脸的道:“我猜世子习武如痴,不自创出第四招肯定没心思出来,是吧。” 云缺咧嘴笑笑:“对呀,不创出第四招,我又怎么出得来呢。” “时也,运也,看来世子的运道来了,挡也挡不住呀。” 马至远说了句玩味莫名的话之后,当先离去,说是瞧他徒弟,也不知又打着什么心思要占谁的便宜。 看着马至远轻浮的背影,云缺的嘴角抿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得知王爷与世子平安归来,大夫人亲自迎接。 见到云缺就不撒手了,从头到脚检查个遍,确定儿子毫发无损才放心下来。 折腾了大半宿,已经到了后半夜,李玄嚣吩咐众人散去各自休息。 云缺也困得不行,打着哈欠要去睡觉,半路遇见了二夫人。 岚氏捧着一个精致的荷包,道:“世子慢走,这荷包是我亲手缝制,本打算留给一儿半女,可惜这些年没福气,生养不出,不如送给世子带在身边,当是二娘的一番心意了。” 云缺接过荷包,道:“好漂亮的荷包,多谢喽,那我收下啦。” 岚氏笑得合不拢嘴,道:“谢什么,都是一家人,今后想吃什么好吃的跟我说,二娘的厨艺可不比王妃差,世子困了,快回去睡吧。” 目送着云缺打着哈欠走远,二夫人岚氏的笑容渐渐凝固,眼底闪过一丝恶毒。 ------------ 第50章 有点痒 午夜时分,镇北王府依旧灯火通明。 夜王这个后患一除,李玄嚣去了块心病,城外的八山寺则成了仅剩的一处大患。 这处大患牵扯了二十年前的镜月门,非比寻常,需要从长计议。 王府大厅,一众心腹将官汇聚一堂。 李福道:“灵矿到手,咱们下一步该找浮殊那秃驴算账了吧。” 汴梁道:“浮殊身为八山寺方丈,名望甚高,我们如若大兵压境,怕要遭人口舌。” 李福道:“那秃驴先是暗害郡主,又放一群煞蚊奇袭巨鹿城,不用管他到底是不是镜月门余孽,单单这两项罪名就是死罪,剐了他也没人敢求情!” 汴梁道:“罪名的确足够死罪,但别忘了咱们毫无证据,凭着一块染血的八卦镜,人家有的是说辞辩解开脱。” 汴梁所言,也正是李玄嚣有所顾忌的一点。 李福道:“这么麻烦,那不派大军了,就咱们几个去八山寺,先拜佛,再杀人,大不了事后王爷将我们革职查办,弄死浮殊的黑锅我们背了。” 木老道:“八山寺被浮殊执掌了多年,必定留有足够的后手,如今的八崎山已经是龙潭虎穴。” 李福道:“大不了战死呗!我要死了正好证据确凿,浮殊敢杀千机营副将,王爷就有足够的理由发兵,我不信四十万镇北军还踏不平一个小小的八山寺!” 汴梁道:“没有当场杀人呢,做些手段,再放你回来,让你几天后暴毙而亡,你白忙一场。” 李福道:“秃驴有这么邪乎?” 木老道:“别忘了王爷身上的魔咒,如果王府男婴的夭亡与八山寺有关,那么浮殊此人的手段将难以揣摩。” 众将神色渐变。 二十年了,王府里生子必夭的魔咒始终存在,虽说世子被掉包后逃过一劫,但魔咒的来源尚未勘破。 魔咒就像一个幽灵,始终徘徊在王府之内,每每想起会令人不寒而栗。 汴梁道:“再过些日子便是王爷的寿辰,这倒是个机会。” 李福道:“对啊!到时候让浮殊秃驴前来贺寿,他不来是做贼心虚,他来了咱们关门放狗,瓮中捉鳖!” 木老手捻须髯微微点头,赞同右副将的计策。 李玄嚣浑身杀机涌动,道:“就这么办!本王倒要看看屠刀临头的时候,他浮殊是不是还能问心无愧的念佛经,若真杀错了人,本王剃发为僧,代他浮殊看管八山寺。” 与议事大厅里的杀气腾腾相反,世子的房间里鼾声阵阵。 云缺四仰八叉的倒在床榻上,睡得香甜。 二夫人送的荷包放在桌上,金底银边的绣着两朵牡丹,月光一照,显得格外逼真。 一缕薄云飘过。 月色渐暗。 屋子里仿佛刮起一阵清风,荷包上的刺绣随之晃动起来。 晃着晃着,荷包无声无息的张开,竟从里面长出两朵牡丹来! 本该收纳些碎银之类贴身物件的荷包,此刻犹如一张大嘴一样,不断呼扇,宛若在呼吸。 长出来的两朵牡丹越来越高,直至顶到棚顶,随后向下弯曲,居高临下对准屋中的床榻。 牡丹逐渐变化成两只银色的眼球! 荷包里长出眼睛。 如此诡异的一幕若被人看到非得吓个半死。 云缺翻了个身,依旧沉睡。 悬在半空的牡丹怪眼开始慢慢的转动,好像在打量着屋子里的一切,最后盯在云缺身上。 怪眼的目光没有丝毫情绪表露,透着一股深深的冷漠。 如同一个行走在暗夜里的猎人,看到了一只挂在陷阱里绝望挣扎的小鹿。 荷包仍然在鼓动着。 黑漆漆的内里滚动着若隐若现的躯干。 呼……呼…… 微弱的声响中,荷包被突然撑到最大,从里面挤出一团团黑漆漆的轮廓。 有短足,有利爪,有怪首,还有庞大到填满了半个屋子的诡异身躯。 呈现在屋子里的,是一只虫。 一只大到令人毛骨悚然的阴森怪虫! 两朵牡丹怪眼便是怪虫探出体外的眼珠,这头来自荷包里的狩猎者,在夜最深的时候选择了进餐。 它要吃掉屋子里的活物。 于是小山般的虫躯扭动起来,张开遍布细牙的巨口,朝着床榻上熟睡的身影无声无息的爬去…… 王府后宅。 二夫人正在自己的屋子里刺绣。 仍旧是荷包,绣的也仍旧是金底银边的牡丹。 只不过今天刺绣的二夫人,手法非常狠戾,仿佛她绣的不是荷包,而是仇人。 一针一针,用尽全力,咬牙切齿! “当年没能送你荷包,是二娘疏忽,这次特意为你准备个最大的,世子可要好好珍藏啊。” 声音很低,听着善意,可语气极为古怪。 灯油变少,灯光渐暗。 噗一下。 岚氏没太看准,针扎了手,由于用力过猛直透指肚,鲜血滴落。 “灯挑亮些!瞎了吗!” 外间打盹的丫鬟猛地惊醒,战战兢兢的进屋添灯油。 岚氏拿起绣花针,在丫鬟身上不住的扎着,骂道:“没眼力的奴才!养你们有什么用,该死,都该死!” 小丫鬟被扎得不敢吭声,忍着疼填完灯油,在二夫人的咒骂中匆匆退下。 明亮的灯火下,二夫人继续缝制着荷包。 表情与刚才在昏暗里判若两人,嘴角挂着和善的微笑,一针一线的仔细缝着。 “明天又要办丧事了呢,下一个也不知抡到谁……” 在二夫人的针尖下,那条精致的银线宛如活物,在荷包上穿梭不停,一朵美轮美奂的牡丹花逐渐盛放。 岚氏相信随着手中的牡丹盛放,另一个本不该出现在王府里的生命,将就此凋零。 怪虫开始了吞噬。 黑洞般的大口笼罩着床榻上的身影,如帷帐般缓缓垂落。 屋子里最后一缕月光即将被怪虫大口淹没之际,云缺仍旧在沉睡,不过他左眼上的眼罩忽然动了下。 琉璃眼罩两侧,八条丝线般的细微隆起瞬间被莫名的红光所贯穿。 八条红丝竟相继脱离眼眶,朝向外侧伸展。 若以眼罩为中心来看,就像从眼罩上伸出的八条长爪! 顷刻间,红丝绕满了屋子,随后突然往回一裹,那阴森恐怖的巨大怪虫便被轻易的扯进眼罩当中。 反向吞噬,怪虫无影无踪。 睡梦中,云缺挠了挠眼罩。 有点痒。 ------------ 第51章 有虎东来 天明后,一夜未睡的岚氏揉了揉太阳穴,满意的望着崭新的刺绣。 绣得真好,白花金叶栩栩如生。 她将荷包小心的收好,出门来到王妃的院子。 “姐姐起了么,今儿天气不错,要不要去后花园走……走!” 第二个‘走’字是破了音的。 二夫人一脚门里一脚门外,正好看到坐在王妃屋子里喝汤的世子。 岚氏见鬼了一样狠狠揉了揉眼睛。 大夫人招呼道:“你来的正好,淌煲得多,我儿一个人喝不完,来尝尝。” 岚氏急忙说好,进门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下,一个踉跄差点摔着。 小口的抿着热汤,岚氏尽力掩盖着惊疑不定的游离目光,道:“世子气色不错,昨晚睡得可好。” 云缺道:“挺好的,我觉大,在哪都能睡得香。” 岚氏道:“那就好,那就好……” 心不在焉的喝了几口汤,二夫人起身,说是有些头疼回去小憩一阵儿。 等对方走远,大夫人叹了口气。 “她也是个苦命人,幼年时得过一场大病从此难以入睡,经常一夜无眠,看过不少名医始终找不到病根,她常常自嘲自己一晚无眠便比旁人多活了一天,于是王爷赠了她个长寿夫人的美称。” “长寿夫人,名字真好,真能长寿就更好了,娘我吃完了,该回去了。” “这些灵石你带回去,王爷让拿给你的。” “这么多!足有一百块了,谢谢娘。” “谢什么,今后不许再说谢字,听着生疏,娘和你爹的东西都是你的。” 捧着一盒子灵石,云缺高高兴兴往住处走。 路上遇到两个郡主离着老远喊王兄,云缺急忙迈开大步,声称内急溜之乎。 这帮郡主哪里有大家闺秀的样子,世子的羊毛都要被薅光了。 想起昨天不翼而飞的十几个宝石戒指,云缺现在还肉疼呢。 到了门口,碰上蹦蹦跳跳的小郡主。 “王兄!” 李跳跳亲切的挽住云缺,道:“木老让我带给你一件法器纳戒,这种收纳类法器珍贵着呢,堪称万般法器之首!” 说着李跳跳交给云缺一个古铜色的小巧指环,从外表看平平常常,戴上后有一种凉丝丝的感觉。 还是最小的妹子好,云缺不无感慨。 小的没心眼嘛。 运转一缕灵气沟通,在云缺的心神中立刻感知到古铜戒指里别有洞天! 内部是一个小屋般大小的空间,只要以灵气包裹住想要收纳的东西,都可轻易装入其中。 云缺试了试用灵气裹住装灵石的小箱子,然后用纳戒轻轻一撞,结果眼睁睁看着小箱子凭空消失。 感知纳戒,一箱子灵石正安安静静的装在其中,半块不少。 “这个小东西好方便啊!” “那是当然喽,纳戒价值连城,修为达到筑基境的高手才有机会购得,连我都没有呢。”李跳跳嘟起小嘴儿,羡慕又嫉妒。 熟悉过储物纳戒后,云缺发现收纳空间的角落里悬浮着一册厚厚的竹简。 打开来观看。 里面密密麻麻记载的全是有关修炼方面的内容。 包括破境的体会,灵力的运转,飞剑的施展,符箓的功效,炼器的手段与火候,种种心得体会,堪称五花八门。 李跳跳郑重道:“这是木老毕生修炼所积累的经验,本来打算留给衣钵传人,可惜一直找不到合适的人选,于是留给王兄。” 见云缺看得入神,李跳跳又道: “父王说过修炼一途如百渠入海,每个人都有不同的修炼体会,父王修的是刚猛的战之一道,在战场上不弱于任何同阶,而木老则博学得多,各方面都有涉猎,如果找老师,必然木老更加适合。” 云缺点点头,表示赞同。 李跳跳:“其实这一册竹简的价值不低于纳戒本身呢,木老拿王兄当做了传人。” 云缺道:“我不会拜比我弱的人为师,竹简和纳戒不错,我收下了。” 李跳跳惊讶道:“王兄真的能打败木老吗?” 云缺道:“差不多吧。” 李跳跳:“王兄真厉害!那我代王兄谢过木老好了,这么贵重的礼物,父王看到都会心疼。” 云缺道:“不用去谢他,这些东西是他欠我的,就当提前偿还了。” 李跳跳:“木老欠王兄什么了?” 云缺神秘一笑,道:“以后你会知道的。” 李跳跳莫名其妙的眨了眨大眼睛,听得云山雾罩。 “跳跳知不知道大唐国什么地方能学到更多修炼上的东西。”云缺忽然正色,“我想知道关于修行的一切。” “在大唐国,修行者可以拜入一些大小不同的宗门和门派去修炼更加高深的心法与境界,还可以从家中长辈身上传承有关修炼的经验,不过说起最佳的修行地点,唯有一处。” 李跳跳的神采忽然飞扬了起来,无比憧憬的说道:“大唐国的立国之本,天祈学宫!” 天祈学宫是大唐国立国之初便一同建立的学宫,是一个超脱于大唐国,在整个云州声名赫赫的特殊存在。 在学宫任教的讲师称为天祈先生,至少要金丹修为。 先生们身份各不相同能耐也各异,来自五湖四海,有宗门长老,有独行散修,有海外奇人,有邪道怪客,甚至有妖族强者在学宫任教。 天祈先生在学宫传授不同的修行手段,由此赚取学宫的灵石俸禄。 而学子们需要花费天价方可在学宫进学,至于能学到多少能耐,全凭各自天资。 李玄嚣当年便在天祈学宫求学,一身机关术师承学宫内的强者。 由于天祈学宫所传的修行方式种类繁多,涉及面极其广阔,所以有时候连各大宗门的真传弟子也会慕名而来,在学宫求学。 数百年来,从天祈学宫走出的学子遍布天下。 正是天祈学宫的存在,不断稳固着大唐国在云州乃至整个修行界的地位。 李跳跳对天祈学宫如雷贯耳,毫不掩饰自己的向往之情。 云缺很仔细的听着,时而点头,直至李跳跳说完自己对天祈学宫所知的一切。 波澜不惊的右眼泛起一丝隐晦的涟漪,云缺扯动着嘴角,仿佛发现了好玩的东西。 “想不想把给咱爹下魔咒的家伙揪出来。” “生子必夭的魔咒!王兄知道是谁干的?” “有点眉目,怕她不认,咱们来个抓贼抓脏好了。” “我们要怎么办呢,王兄你说,我都听你的!” “咱们如此如此……” “啊?这好像不大合适吧,父王会不会发火呀。” “放心,听哥的准没错。” “那好吧,我这就去办!” 兄妹俩在密谋计划的时候,王府书房里,李玄嚣正在写毛笔字。 写的是个杀字。 镇北王的墨宝有些差强人意,不过字帖上的杀字却极为凌厉,一笔一划几乎要透纸而出。 落笔后,李玄嚣语气森森。 “镜月门……本王当年能一鼓作气荡平你们,如今依旧能。” 叩门声响起。 “进来。” 右副将汴梁推门而入。 “王爷,天祈来的密函。” 李玄嚣剑眉一挑,接过密函拆开火漆。 密函上只写着八个字。 有虎东来,绝圣弃智。 ------------ 第52章 养废的猫 城中街头,云缺与李跳跳站在一间药铺前。 “长安堂,这里的草药全吗。” “我听木老曾经说过一次,他如果收集药材便会来这里,想来应该是全的。” “那好,就这家了。”云缺推门而入,“店家,买药啦。” 年轻的郎中李钱儿正在埋头写方子,见有人上门立刻起身相迎。 “二位是诊病还是开方子……呀!郡主驾临小人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你认得我?” “年前有次给木老送药材,有幸在王府内目睹过郡主的芳容。” “怪不得呢,木老果然来过这里,王兄你看我没说错吧。” 听闻此言,李钱儿先是一怔,急忙再次一躬到地,道:“世子殿下!小人李钱儿见过世子。” 云缺不习惯被人如此恭维,摆手道:“免礼免礼,你这里有没有蘑菇草,向阳花还有九叶菊。” “世子要的这几味药材十分罕见,在巨鹿城恐怕只有在我们长安堂才能找到,世子需要多少,小人这就为世子准备。”李钱儿说话的时候始终低垂着头,无比恭敬。 “有多少存货都拿出来。”云缺扫了眼对方包扎着的一根手指,道:“木老最近可曾来过?” 李钱儿如实答道:“老人家前天刚刚来过。” 云缺道:“他曾买了什么药材。” 李钱儿道:“木老没买药材,路过进来歇歇脚顺便瞧瞧小人写的书法。” 云缺道:“你我年岁差不多,咱们正常说话就好,不用每句话都小人小人的。” 李钱儿连连摆手道:“万万不可!世子尊贵,如金枝玉叶,小人一介草民怎能与世子相提并论,小人卑微些才是本份。” “随你吧,长安堂是家传的?” 李钱儿解释道:“老掌柜的买卖,我是老人家收养的孤儿,小人现如今帮着打理。” 见世子点点头不在多问,李钱儿毕恭毕敬的施礼后去找药材。 李跳跳:“其实不是那个李钱儿卑微,而是世子高贵,王兄早晚得习惯自己的身份才是。” 云缺道:“卑微有时候是印在骨子里的,家猫养在屋子里吃喝不愁会养废的,连老鼠都不会抓喽。” 李跳跳不解道:“养猫儿不是为了好玩嘛,王府里又没有老鼠,不需要猫儿抓的。” 云缺笑了笑道:“如果猫儿忘记了如何抓老鼠,早晚会被老鼠吃掉,因为老鼠可始终没忘如何吃肉。” 李跳跳歪着小脑瓜更加茫然。 她发现有时候这位王兄的言论她根本听不大懂,听着好像乡下的道理,可仔细揣摩又觉得有点恐怖。 老鼠吃猫? 那得多可怕呀,猫儿那么可爱怎么能被老鼠吃掉呢。 过了好一阵儿,李钱儿捧着三个小木盒回来。 “世子要的三味药材都在这里了,这三味药材均为盛阳之物,虽有大补之效但不可妄用,补之必过,世子万万要小心才是。” “放心,我不用这些,给别人用的。” 李钱儿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抵抗住好奇心,问道:“小人多嘴一句,不知世子给谁用这三味药材?” “给一个还没出生的小家伙。” “啊?元阳枯竭的老叟或许能用这药激发一番最后的阳气,世子要给婴孩用?还是没出生的婴孩!这、这人命关天,万万不可呀。” 见李钱儿慌得手足无措,李跳跳咯咯直笑,道:“放心吧,我家王兄才不会那么残忍害小孩子呢,你多虑啦。” 一听这话,李钱儿长出一口气,腼腆道:“小人失态了,世子莫怪。” 留下足够的银两,两人离去。 望着云缺与李跳跳的背影,李钱儿羡慕不已,自语道: “小郡主居然能行走如常,一定是木老的手段,修行者的能耐真让人向往,哎可惜,我没天赋修行,这辈子只能做个小小郎中。” 走出长安堂,云缺将三种药材混在一起,交给李跳跳。 “等出生之后,放在清洗婴孩的温水里即可。” “只洗一遍的话,会有效果吗?” “那种小虫是阴邪之物,肯定厌恶盛阳的东西,当是给婴孩多一份保障,有总比没有强。” “听王兄的!希望一切顺利。” —— 王府书房。 李玄嚣坐立不宁,一个人在房中踱步。 书案上的密函犹如燃烧的印章,透着一股灼人的热。 镇北王此时的情绪徘徊于暴躁的边缘,连左右副将都不敢打扰。 王妃叩门,缓步而入。 整个王府,唯有大夫人敢在这种时候接近镇北王。 见是王妃,李玄嚣停住脚步,颓废的坐在大椅上,愁眉不展。 王妃瞥了眼尚未毁掉的密函。 “苏家的信。” “是啊,他劝我装疯卖傻呢。” “或许唯有此路,才能躲开一劫。” “来不及了,虎已东来,就算本王现在真疯,也躲不掉。” “以王爷的手段,当真毫无办法?” “没办法,那是老师的得意之作,整个大唐没人能在机关术上战败它,吞妖蛮食筑基,绝非危言耸听。” “若王爷过不去这一关,妾身陪着一起去就是了,所幸我儿健在,你我夫妻即便死也不会绝后。” “是啊,本王后续有人,死又何妨。” “怕就怕天祈的人连我儿也不放过,若我儿有个三长两短,妾身死也不瞑目。” “放心,咱们儿子比他老子还厉害……” 李玄嚣忽然想起了什么。 他还没太习惯自己有个活蹦乱跳的大儿子。 颓废之色渐渐退去,李玄嚣若有所思。 “你说,咱儿子能不能斗得过那头虎,破得了这次的局呢。” “他毕竟是个孩子,能有多大能耐。” “那小子很强,而且强得有点离谱。” “真的?” 王妃将信将疑。 她始终认为自己的儿子在乡下苦了十七年,连肉都吃不到,充其量学了些狩猎的本事。 一旦面对来自天祈城的危险,儿子肯定是挡不住的。 李玄嚣则变得安稳不少,端起凉透的茶水,不无得意的道:“我李玄嚣的种岂能是凡夫俗子,即便遗落山野,也定然非同寻常。” 王妃见镇北王情绪稳定,笑着道:“龙生龙凤生凤,王爷生的将来肯定为一方豪雄,不知王爷什么时候还给咱们王府添丁进口呢。” 李玄嚣:“那还不简单,本王既然有一个儿子,就肯定还有第二个!” 这时忽然有人来报。 “禀报王爷!府里来了个即将临产的大肚婆,说肚子里的孩子是王爷的。” 一口凉茶被镇北王喷了一地。 ------------ 第53章 身不由己 王府里一阵混乱。 即将临盆的女人被抬进暖房,接生婆手脚麻利的打好热水。 从白天一直折腾到晚上,孩子终于顺利生了出来。 是个男婴,叫声洪亮。 王府里欢声笑语不断。 刚刚找回大儿子的镇北王又喜上加喜,迎来了次子降生。 丫鬟们高兴,因为又要有赏赐了,上次世子认亲赏了十两,这次怎么不得再来五两。 千机营高兴,因为王爷后续有人,只要王爷多子多孙,千机营就会跟着延续下去。 女眷们高兴,因为王府里女眷太多,阴盛阳衰,一个世子可不够,多些男丁才显得兴旺。 王府里所有人都在高兴,唯独镇北王不高兴。 李玄嚣坐在书房里直运气,脸色忽青忽白的。 平白多了个假儿子,换谁也高兴不起来。 王妃道:“真不是王爷的?会不会吃酒之后记不大清了。” 李玄嚣:“这种事能记不清吗!那女人本王见都没见过,这是谁在胡闹!” 王妃道:“平白无故来王府产子,还说是王爷的骨肉,她莫非疯了?” 李玄嚣:“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连在什么地方与她幽会都编造得清清楚楚,能是疯了的模样么。” 王妃道:“既然没疯,定有目的……王爷不如将计就计,暂时先认下这个儿子,或许这一次,困扰我们多年的魔咒就能真相大白了呢。” 李玄嚣:“也好,你去吧,再仔细看一遍谁最可疑。” 王妃点点头,起身前往产房探望。 产房内。 一众老妈子丫鬟正纷纷夸赞婴孩漂亮,与王爷越看越像。 一群郡主和几位妃子也围着看。 王府近几年没有添丁进口,今天可是个大热闹,尤其小婴孩生得小小的,看起来好玩极了。 李跳跳最懂事,帮着给婴孩清洗,一边洗一边夸:“真俊的小家伙,长大了肯定和父王一样威武英俊。” 郡主们议论纷纷。 “小家伙嗓门特别大,将来肯定特别顽皮。” “弟弟别哭啦,姐姐给你糖吃好不好。” “快快长大吧,长大了就能帮父王分忧了,我们女孩子没用,比不得男丁。” “谁说女孩子没用,跳跳就能帮父王很大的忙呢。”风韵犹存的三夫人笑容满面的挤进来,把一个纯金的长命锁戴在婴孩脖子上,道:“来来来,这是三娘的见面礼,小家伙肯定能长命百岁。” “这是四娘送你的护身符,保佑你平平安安。” “六娘也有礼物,这块宝玉贴身带了有些年头,便宜你这个小家伙喽。” 不大会儿的功夫,小小的婴孩身上多了许多行头,单单长命锁就挂了五块。 没办法,镇北王妻妾众多,世子那波没准备,如今可算又多个男丁,众人自然想要尽快送出心意。 见小婴孩快被礼物埋没,二夫人嗔怪道:“凉东西别往孩子身上挂了,省得冰着,都放一边,这么小个人儿,哪能记得你们的好,来,让二娘抱抱,呦,还挺重呢。” 婴孩一被抱起来立刻哇哇大哭。 二夫人哄了一阵儿不见好,只好恋恋不舍的把孩子交给亲娘,随手取出个荷包,塞进孩子的兜兜里。 “二娘随身带着的荷包,热乎的,里面是几颗宝石,权当做见面礼了。” 刚刚生产的女人虚弱的连连道谢,搂着孩子很快沉沉睡去。 众人不好多打扰人家母子,相继离去。 只留下满满一大桌的贵重礼物。 初生的婴孩在夜里时常哭闹,留守在产房的两个丫鬟忙活到后半夜才得来些许安宁,趴在桌上打盹,连屋子里什么时候多出两人都不得而知。 床榻上,母子熟睡。 月光在窗外渐渐流淌。 最不值钱的荷包始终被女人放在婴孩身边。 因为荷包是暖的,而且里面的宝石价值连城,远比长命锁与护身符之类的值钱得多。 然而女人不知道的是,荷包里不仅有宝石,还有着另一种恐怖的东西。 夜最深的时候,荷包无声无息的被某种力量所敞开,从里面爬出一只与夜色完美融合的小虫,似一道细小的影子,爬向襁褓中的婴孩。 即将接近的时候,黑色的怪虫仿佛闻到了什么味道,开始犹豫不前,原地打转。 过了不久,怪虫习惯了那味道,于是再次朝着婴孩爬去。 啪。 一声轻响,眼看着爬上婴孩身体的怪虫被一个苍蝇拍拍了个正着。 “喏,就是这个小东西害得父王生子必夭。” 云缺将拍扁的怪虫捏在手里。 说来也怪,虽然成了扁平,但怪虫居然没死,还在摇头晃脑拼命挣扎。 瞌睡中的丫鬟被屋子里突然出现的声音惊醒,于此同时婴孩的啼哭声响彻王府。 烛灯点燃。 镇北王铁青的脸庞几乎要喷出怒火。 塌上的女人挣扎着想要见礼,道:“王爷莫怪,是世子和郡主让我来演这出戏。” 李玄嚣已经忘却了女人的存在与冒犯,他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停留在那只扁扁的怪虫身上。 就是这只爬向婴孩的虫,造就了镇北王多年来生子必夭的惨剧。 “好……好哇!” 李玄嚣大吼一声摔门而去。 今晚若非云缺与李跳跳的胡闹,他这位镇北王还得蒙在鼓里。 原来凶手就在府内,而且正是枕边人! 哐当! 二夫人正在刺绣,忽然房门被人踢开,提着重剑的李玄嚣一身杀气而来。 “王爷这是……” 啪一声。 绣着牡丹的荷包砸在二夫人脸上。 李玄嚣颤抖着手指点着对方,道:“王府上下所有人我都怀疑过,唯独没怀疑过你!容岚!你真对得起为夫,我们究竟有多大的仇恨,你要害得本王无后!” 二夫人脸上的惊讶逐渐退去,现出了一种古怪的平和。 她轻叹一口气,站起了身。 “妾身与王爷无冤无仇,这些年承蒙王爷疼爱,妾身没什么可还的,就最后为王爷舞上一曲吧。” 衣着单薄的二夫人在屋子里翩翩起舞,自唱自跳。 她本是宫中最美的舞姬,自从嫁入王府,也就不在人前起舞了。 只有镇北王想看的时候,岚氏才会亲自献舞。 熟悉的身影,在李玄嚣眼里依旧那么轻盈,岁月带走了女人的容颜,却没带走那一身精湛的舞姿。 李玄嚣看得有些痴了,眼里的泪光与恨意交织成网。 可惜这张网,并不能覆盖丧子之痛。 重剑在月光下耀起冰冷的光。 在镇北王出手之前,屋子里的舞者开始扭曲,如一条硕大的虫,在痛苦中化作一地黑水。 临死之际,二夫人岚氏只留下一句悲切之言。 “妾,身不由己……” ------------ 第54章 天榜坏了 二夫人的尸体变成了一滩黑水,屋子里腥臭难闻。 李玄嚣却恍若未觉,目光涣散。 害死王府所有男婴的凶手已死,生子必夭的魔咒就此消散,可李玄嚣非但无法解脱反而心中更加沉重。 “身不由己……” 李玄嚣轻喃着岚氏的那句低语。 “究竟谁让你身不由己!” 李玄嚣很想质问岚氏,她身后到底是谁在搅动风云。 可惜人已经死了,化作一地黑水,线索彻底断掉。 背后的天空逐渐明亮,面前的大屋愈发阴森。 “浮殊应该知道怪虫的来历。” 木老低沉的声音将李玄嚣从梦魇中惊醒。 “送请柬去八山寺。” 一名心腹躬身应是。 李玄嚣呼吸着院子里新鲜的空气,澎湃的心绪逐渐回落。 三天后,是他的大寿。 “君让臣死,臣就非得死么。” 面朝东方天际,李玄嚣自问般的轻喃着。 “那要看君是什么样的君了,明君,可死。昏君……不如取而代之。” 老者遍布风霜的面颊上挂着微笑,仿佛看开了一切。 “没能突破金丹之前我们毫无机会。” “再卑微的毛虫,也有破茧成蝶的一日。” “这条路太凶险,一步不慎,粉身碎骨。” “老夫这条老命活得够本,早死晚死又有无妨。” “好,那我们就用命搏一个出路来,宁玉碎,不瓦全!” “王爷自有天命,该当如此。” —— 天明后,王府一如既往。 唯独二夫人居住的院落大门紧闭,且缠上了铁锁。 没有死讯传出,也没有添丁进口的喜讯,偌大的院落中,隐约多添了几分沉重的萧杀之气。 昨夜里的母子已经送出了王府,女人怀里揣着的银票足够她这辈子生活。 云缺与李跳跳被唤去书房,在里面狠狠挨了顿训,出来的时候,两人各自捧着一小箱灵石。 云缺朝着小郡主挤挤眼,李跳跳心领神会的挑挑秀眉。 “王兄,三天后是父王大寿,咱们送点什么呀。” 李跳跳现在完全以云缺马首是瞻,她小小的心眼里现在只一个念头,跟大哥混就是好,灵石吃到饱。 “爹和娘的生辰原来没差几天啊,我没主意,你想吧,顺便帮我也带一份寿礼。” “啊?交给我呀,可是我怕选的礼物父王不喜欢。” “没关系,反正到时候他也没心思看礼物。” “王兄的意思是,浮殊也会来?引狼入室会不会太危险了。” “没事,王府里肯定有万全准备,害怕的话到时候你坐我旁边。” “好!王兄最厉害了!” 云缺把筹备寿礼的事儿甩给了小郡主,他可没有第二串荔玉果和玉枝花。 回到住处,开始运转心法。 这是云缺成为炼气境修行者的第一次修炼。 一丝灵气从丹田而起,按照正确的心法顺着经脉运转一周天,随后没入泥丸宫,周而复始,经脉与灵气会越来越强,直至达到可以承载更加深厚锋利的灵力,才算拥有了修行的真正基础。 到那时,方可开始冲击下一个大境界,筑基。 修士修行,是一个缓慢前行的过程。 如抽丝剥茧,循序渐进,逐渐累积修为。 天赋低者,运转一周天的灵气需要一天时间,甚至更久。 天赋高者,运转一周天的灵气可能只需要半天时间,或者一两个时辰。 时间上的差距,所章显的便是天赋上的高低。 有人用一年时间即可将炼气境修炼到圆满,有人则需要十年乃至更长的时间。 天下苍生,并不平等。 天赋的存在便是其一。 云缺双手各自捏着一块灵石,深吸一口气,运转心法,一缕淡薄的灵气从丹田盘旋而起,沿着经脉奔涌而去。 随着云缺这口气的缓缓吐出,丹田而起的灵气正好走遍经脉隐没入脑海深处的泥丸之内。 一呼一吸间,心法运转一周天! 睁开眼,云缺现出诧异。 修炼的速度太快了,快到连他自己都不曾预料。 修炼天才在炼气境的时候运转一周天,怎么也得一个时辰之久,云缺只需要一个呼吸即可完成天才们用一个时辰才能完成的修炼。 这…… 云缺挠了挠头,有些开心的自语道:“原来我是修炼奇才。” 特意去找小郡主打听了一番。 得知李跳跳运转炼气境心法的时间是两个时辰上下,而李玄嚣需要的更久要三个时辰以上。 整个镇北王府,属小郡主运转心法的周天时间最短。 因此李跳跳才会被镇北王如此看重,不惜资源从小培养,在小小年纪便达到炼气境圆满的程度。 当李跳跳问起云缺一个周天的运转时间,得到的回答是比她快一点。 小郡主在吃惊之余,又觉得理所当然。 大哥那么厉害,修炼得肯定比自己要快呀,殊不知人家说的快一点,指的可不是一点点。 —— 天祈城内有一座古朴恢弘的古老建筑,高大的正门上静静悬着历经沧桑的巨大匾额。 天祈学宫。 学宫深处一座名为天榜殿的大殿里,突然传来一阵阵惊咦。 身着长袍的学子们围拢在三榜中的炼气榜前啧啧称奇。 “这是谁提升的这么快,刚挤进炼气榜就能排在九十八名,天赋定然不俗。” “天下佼佼者如过江之卿,炼气境的天才不足为奇。” “师兄所言极是,只有筑基之后方可冠以天骄之称,多少人在炼气之境光芒万丈,一入筑基便泯然众人。” “排位升了!第九十七位了!” “怎么会呢,不会数错了吧,连一盏茶的时间还没到居然能在前百提升一位?” “不会错的,刚才倒数第三,现在倒数第四了。” “还真是倒数第四,这人怕是用了猛药,否则谁能这么短的时间就在炼气榜上提升一个位置。” “虎狼之药,自断前程啊,挨又升了!第九十六位了!这家伙吃了多少药,不打算活了吗?” “可能家里是炼丹的出身,再看看,没准还能升。” 一群学子直勾勾的盯了一天炼气榜,亲眼看着那个没有名字的空位从九十七位,一路攀升到五十一位。 第二天。 又前进到二十位以内。 第三天。 诡异的空位直接悬在了榜首第一的位置。 天榜殿的学子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还有心思探讨什么,大家唯一的想法是…… 天榜坏了。 ------------ 第55章 机关虎 巨鹿城每年共有三次张灯结彩。 大年夜一次,王妃寿诞一次,镇北王大寿一次。 今天是李玄嚣四十大寿的正日子。 巨鹿城喜气洋洋,王府内则冷冷清清。 空荡荡的待客大厅里只坐着一位客人,穿着紫底儿金丝的朝服,老神在在的品着香茗。 此人名叫贾敬,是捧着圣旨而来的钦差大臣,他有两个身份,第一,当今皇帝的起居太监,第二,筑基境的皇家供奉。 能同时拥有这两种身份,说明这个贾敬是皇帝绝对的心腹。 贾敬:“王爷家的茶,果然比别处的好喝,入口微苦却回味甘甜,妙不可言呐。” 李玄嚣:“大人若喜欢,不妨带回去,来人呐,把本王的雨前青全都拿来。” 贾敬:“这可使不得,夺人之美的事儿本官从来不做,王爷的好茶还是留着的好。” 李玄嚣:“留着也没用了,本王现在喝多少都尝不出茶味,还不如送给识货的人。” 贾敬:“哦?王爷因何食茶无味,难道患了隐疾?” 李玄嚣:“请过名医瞧了,说是脑壳里的毛病,除非把脑袋打开否则谁也看不出究竟来,想来无甚大事,也就随它去了。” 说罢李玄嚣将面前的热茶一口喝干,吧唧吧唧嘴,呸了两口茶叶沫子。 他并非没有味觉,而是刻意营造出失去味觉的假象,为了将来装疯卖傻的计策打下伏笔。 贾敬:“六觉缺一不是小事儿,王爷可得保重身体才是,您要是有个差池,陛下就要伤心喽。” 李玄嚣:“陛下操劳国事,难得还想着我这个塞外之人。” 贾敬:“兄弟同心嘛,人之常情,这不陛下特意让本官带来重礼,给王爷贺寿呢。” 贾敬招了招手,门外立刻有人抬进来大小箱子十几个,打开盖子里面非金即银,宝石成堆。 最后有八个壮汉合力抬进一个高大的木箱,落地后发出一声闷响。 从八个壮汉累得满头大汗来估计,箱子里的东西至少几千斤重。 看到箱子的大小,李玄嚣的大手猛地捏了一下。 罕见的紧张情绪萦绕在李玄嚣心头,那箱子里的东西,如噩梦般令人忌惮。 挥退了下人,贾敬笑呵呵的起身来到大箱子旁边,敲了敲,道: “当年王爷最想得到的东西,如今陛下帮着求来了,陛下说了,镇北王连巽羽之卵都可轻易夺来,想必修为进境神速,这件机关,也该实至名归了。” 贾敬猛地一敲,木箱子四散而开,现出了里面的庞然大物。 “本官此次前来,最重要的目的便是护送这头御赐的机关虎,王爷若是准备好了,现在就可以动手收服,只要驯服了机关虎,这件出自你老师之手的得意之作,就是你镇北王的喽。” 贾敬诡笑着慢慢后退,躲在角落。 他是钦差大臣不假,来给镇北王贺寿也是真的,不过他所带来的并非贺礼,而是沉甸甸的杀机。 这份杀机,来自当今皇帝,也来自天祈学宫里那位举世闻名的机关大师。 嘎吱吱!嘎吱吱! 栩栩如生的机关虎伸展着两只前爪,从趴伏状态缓缓起身。 机关虎与人齐高,算上尾巴长有两丈七尺,通体由黑铁打造,钢鞭般的尾巴甩在地面发出噼啪脆响,轻而易举将大厅的地砖抽成粉碎。 机关虎虽为死物,可在外人的眼中却如活的一样。 自从看到黑色的机关虎,李玄嚣的眼中便迸溅出浓浓的忌惮,他始终坐在原位,不曾起身。 因为李玄嚣很清楚,一旦自己起身,就预示着即将与机关虎决战,不分胜负不休。 镇北王征战半生,从不曾胆怯过,同阶之间几乎没有对手,唯独面对黑色的机关虎,李玄嚣畏惧颇深。 御赐的贺礼,镇北王不得不收。 然而这份特殊的贺礼并非收下即可,还需要驯服。 相反若无法驯服,只能被机关虎吞杀而亡。 来自天祈城的杀机,终于从隐晦,变成明目张胆,从台下,挪到了台上。 大厅窗外的草丛里,云缺和李跳跳好奇的向里张望着。 “铁打的老虎居然是活的,看起来挺气派。” “机关虎好凶,王兄你说父王会不会吃亏呀,为什么非得要和机关虎决斗呢。” “这好比我送你十两银子,但前提是你接得住才行。” “要是接不住呢?” “那就被砸死了呗。” “不要不行吗。” “皇帝的礼物,不要的话会算作抗旨吧,抗旨杀头吗。” “杀的。” “那完了,父王看样子好像接不住哇。” “机关虎有那么厉害吗?连父王都不是对手?” 李跳跳的问题,云缺无法回答,因为他并不知道机关虎的来历。 两人身后传来木老低沉的声音。 “何止厉害,那头黑虎曾经吞噬的筑基高手与中阶妖兽足有百数。” “木老!”李跳跳拉住老者的袖子哀求道:“木老一定有办法帮父王的对不对?” 木老紧锁着长眉,缓缓摇头。 “别的事或许可以,你们李家的家事老夫无法插手,况且即便我出手也不是机关虎的对手。” 李跳跳惊讶道:“难道机关虎到了高阶妖兽的程度!” 木老道:“没有,机关黑虎的实力是实打实的中阶妖兽,这也是机关虎可怕的地方,因为同阶之间,它是无敌的,从来没有过任何同阶能在虎口逃生。” 云缺很好奇,问道:“哪儿来的黑老虎?” 木老解释道: “机关虎出自天祈学宫的机关大师,金丹强者周无机,此人最初效忠的是先帝,以皇家供奉的身份从筑基境一路突破至金丹,后在天祈学宫任教,传授机关术之道,王爷的机关术便师从周无机。” “机关虎是周无机的得意之作,威能之强可达到中阶妖兽的巅峰程度,加上机关虎没有痛觉与生命的特征,无论在中阶妖兽还是筑基修士当中都是无敌的存在,修行界提及周无机的机关虎,甚至连金丹大修士也会觉得头疼不已。” “如今机关虎出山,说明周无机已经被当今皇帝所笼络,这份杀手锏是冲着王爷来的,偏偏躲不掉,只能硬抗。” 木老的讲述带着一股无奈之感。 来自天祈城的机关虎,印证着密函上的有虎东来,是镇北王的一场生死大劫。 大厅里,静默良久的李玄嚣站了起来。 手握重剑,浑身灵气涌动。 贾敬阴测测的笑了笑,道:“既然王爷准备好了,那便,开始吧。” 黑色的机关虎发出一声咆哮,张牙舞爪,朝李玄嚣扑去。 ------------ 第56章 你在找它么 王府待客的大厅,成了凶险的斗场。 镇北王与机关虎之间的恶战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胜负将分。 黑色的机关虎身上多了几百道浅浅的刀痕,一只虎耳被削掉一半,尾巴也少了一节,额头上暗金色的‘王’字变得斑驳模糊,其上全是刀刃斩出的白痕。 尽管没有之前威猛,但机关虎的威能依旧,战力不减。 再看镇北王李玄嚣。 灵气涣散满身大汗,身上的战甲七零八散,腿肚子挨了一抓被挠出三条透骨的血痕,脚步踉跄已然难以为续。 如此强敌,别说李玄嚣难以战胜,即便加上左右副将与木老一起,也未必是对手。 站在院子里的李福早已怒发冲冠,几次想冲进去帮着王爷战虎,全被汴梁给拽了回来。 “再不动手王爷要没命了!” “动手了就是以下犯上,抗旨不尊,灭门之罪。” “老子天煞孤星,老哥儿一个,无家无口,随便他灭!” “人家灭的要是千机营呢。” “这!皇帝欺人太甚!那机关虎在筑基境是无敌的存在,除了金丹谁能斗得过!” “斗不过,也得斗,圣旨一下,没有后路。” “大不了反他娘的!打上天祈城,王爷做皇位,反正那位置本来就是王爷的!” “说得简单,皇宫里那些供奉可不是吃素的。” 左右副将一个冲动一个冷静,两人谁都没有好办法,如今的局面对镇北王来说基本是死局。 破不开的死局。 轰隆一声。 大厅一侧的墙壁崩塌,李玄嚣倒飞着摔了出来。 镇北王的一身机关甲已经尽数碎裂,其内的蟒袍在虎爪下已经破破烂烂,一块法器程度的护心小盾被虎尾连抽十余次之后彻底碎裂。 李玄嚣爬起后重剑朝着地面一插,探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铁质的丹丸。 “老师的机关虎果然厉害,当年我就败在此虎爪下,这些年始终揣摩,倒也炼制出类似的机关,虽然尚未完成,看样子只能拿来一试了。” 李玄嚣突然狂笑而起,大吼道:“机关之术,化虎!” 一仰头吞下铁丹丸,李玄嚣整个人气质大变,浑身筋肉隆起,皮肤表面呈现出骇人的铁青之色。 顷刻间,镇北王从人形之躯变化成一头青铁之虎,咆哮着与机关黑虎再次搏杀在一起。 贾敬迈步从大厅的豁口走了出来,脸色阴沉的观望战局。 他很清楚镇北王不好对付,否则这些年龙椅上的那位又何必百般头疼,彻夜难眠。 他更清楚李玄嚣不是破茧后会化蝶的毛虫,而是涅槃即可化龙的恶蛟,如果不在金丹之前扼杀,那么皇帝的位置永远也无法安稳。 帝王无情。 也许那座万人敬慕的皇宫,才是世间最冷血残酷的地方。 兄弟阋墙,手足相残。 贾敬深知李玄嚣在机关术上的造诣不浅,但他更相信李玄嚣的老师,那位名震大唐国的机关大师。 一抹得意的冷笑始终挂在贾敬的嘴角。 第二次的恶战,远比第一次要凶险。 化虎后的李玄嚣成为一头青铁之虎,与黑虎互相抓咬,完全是野蛮的搏斗。 木老等人的心跟着提了起来,李跳跳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化虎的父王就此以青虎的形态战死。 二虎相争必有一伤。 又是一番死斗。 黑虎身上的抓痕更多,另一只耳朵也掉了一半,而青虎则皮开肉绽,落了满地机关零件。 终于,青铁虎衣彻底崩裂,李玄嚣从虎衣中翻滚而出。 在他身后,机关虎的钢牙撕碎了最后的青虎皮,大口开合间发出胜利者的咆哮。 虎啸之声响彻整个王府。 李玄嚣连连倒退了十几步,堪堪站稳身形,嘴角溢出血迹。 李跳跳见父王站立不稳,急忙跑过去搀扶。 小郡主怒视机关虎,道:“我来帮父王同战恶虎!” 贾敬一听掩口轻笑,道:“久闻小郡主天赋非凡,小小年纪已然炼气圆满,若是不怕的话,自可与王爷同战机关虎。” 他这话一出,周围的木老李福汴梁与暗卫们的脸色纷纷变得古怪起来,许多道余光都在扫向站在荒草间那个毫不起眼的少年人。 “既然郡主能帮忙,世子是不是也能一起上啊。” 贾敬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话,他看都没看说话之人,道:“自然可以,上阵父子兵嘛,只可惜王爷只有闺女,没儿子。” “谁说没有,我就是啊。” 贾敬一怔,循着声音望去,看到一个眉清目秀的少年人,十六七的年纪,穿着代表世子的冕服。 “王爷有世子了?”贾敬惊奇道。 “我儿刚刚归来不久,大人不信的话可以去打听打听。”李玄嚣吐了口血沫子,无比自豪的道。 贾敬朝着门口处瞄了眼,立刻有随行的心腹过来耳语。 贾敬作为钦差大臣,自然不会独自前来。 更何况他肩负着取走镇北王性命的重任,进城之际早已将随行的心腹分散开来,有的去打听近期的消息,有的则作为暗哨钉在巨鹿城。 从散在城中的心腹处得知,果然巨鹿城里都在流传着王府世子的消息。 贾敬微微皱眉。 自己来得太急了,应该在城内兜上一圈,各种消息也就不会漏掉了。 不过没关系。 连镇北王都不是机关虎的对手,一个刚刚归来的世子能有几分能耐。 贾敬微笑道:“既然世子归来,当然也可与王爷同战机关虎,陛下吩咐的是将此虎交于王爷一脉的传承,只要是王爷家的骨血,谁战败此虎都是一样的。” 云缺点点头,说了声哦。 贾敬在心里冷哼了一声,这种憨乎乎的家伙他向来不会放在眼里。 转向狼狈不堪的李玄嚣,贾敬挑衅般说道:“王爷的手段出神入化,这化虎的奇招本官闻所未闻呐,想必王爷还有绝招没出,本官已经急不可耐,等着看王爷的本事呢。” 贾敬这边说话的时候,耳边传来一阵叮叮当当打铁般的响动。 他没在乎,却见对面的李玄嚣和李跳跳目光发直的看他身后,两人的嘴巴同时渐渐张开,然后越张越大。 这俩死鬼,还有心思看热闹,不知道马上就得被机关虎咬死么,贾敬腹诽了一句。 “那么王爷请动手吧,机关虎……”贾敬说着一回身,随后他惊愕道:“虎呢!” 本该在原地徘徊的凶猛黑虎,此刻竟不见了踪迹,贾敬身后只剩下那个憨乎乎的世子。 云缺指了指自己脚下一层扁扁的黑色铁皮,憨厚的道:“你是在找它么?” ------------ 第57章 咸鱼翻身 贾敬的脑子空白了一瞬。 筑基境无敌存在的机关虎不翼而飞,原地只剩下一层黑色铁皮。 机关虎与黑铁皮……两者之间难道会有关联? 贾敬猛然惊醒,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连镇北王都斗不过的机关虎,怎么可能转瞬间成了一块铁皮。 贾敬稳住心神,看向李玄嚣,道:“堂堂镇北王,居然学会了下三滥的手段,难道你以为藏起机关虎,本官就没办法了么。” 贾敬一副高高在上的钦差语气,始终没将镇北王放在眼里。 他这副不可一世的姿态是在彰显着皇权,无论走到哪里,都不能给皇帝丢脸。 身为钦差,所行之处必定汇聚无数敬畏的目光。 但贾敬发现此时旁人投来的目光有点古怪。 无论镇北王还是那个小不点郡主,几个副将还是那个气息不俗的老者,甚至侯在角落里等着吩咐的几个丫鬟和下人,所有人的目光里全带着一种类似怜悯的神色。 他们在怜悯什么? 怜悯本官? 应该本官怜悯他们! 贾敬的心头无名火起,恶狠狠的瞪了眼几个胆大包天的丫鬟和下人。 等你们主子倒了,这座王府会沦落为荒凉之地,你们这群奴才的下场将更惨!男的拉去开矿女的发配官窑,但凡与镇北王沾边的,不死也得扒层皮! 再瞄了眼几个副将,贾敬心里冷哼。 至于镇北王这群心腹,更活不了几天,待本官收拾了李玄嚣,一并送你们上路。 最后将目光落在憨乎乎的世子身上,贾敬的嘴角抿出一股残忍的冷笑。 镇北王不可以有儿子,李玄嚣这一支血脉注定被抛弃,否则当今圣上的位置就坐不安稳。 贾敬的心思正在百转之际,忽闻对面的世子又说话了。 “还有虎吗,有就快点放出来,没有的话我要去吃饭了。” 贾敬再次愣了一愣,随后勃然大怒。 这小子找死! 好,上阵父子兵是吧,本官这就送你们父子一起上西天! 贾敬冷笑道:“世子莫急,虎这就来了,到时候你可别害怕……虎来!” 贾敬掐动法诀,施展着从机关大师之处得来的控虎手段。 在贾敬想来,机关虎被藏起来甚至被暂时困住都没关系,只要他将机关虎的全部威能彻底施展出来,这座镇北王府里没有任何人能抵挡。 预想中的机关虎破禁而出的景象,并没出现。 四周空荡荡。 别说庞然大物般的机关虎,连一只壁虎都没有。 一阵微风吹来,掀起了贾敬的几根头发,让这位威风凛凛的钦差显得有点尴尬。 “怎么回事!” 贾敬有些慌了,连连掐动法诀,“虎来!虎来!虎呢?” 云缺指着脚下的铁皮道:“你的虎在这呢啊。” “不可能!那铁皮怎么会是筑基境无敌的机关虎!一定是你们用了下三滥的手段困住机关虎!” 贾敬开始歇斯底里,他用尽全力掐动出最后的法诀。 “机关虎!给本官出来!” 嘎吱,嘎吱。 这下有点用。 贾敬眼睁睁看着云缺脚下的那块铁皮晃动了一下,翻了个面,现出印在铁皮上的一颗扁平的虎头。 犹如晒干的咸鱼,最后翻了一下身。 贾敬的脑子再度空白。 他看了看铁皮,又看了看世子,接着再看铁皮然后再看世子。 他怎么也无法相信,刚才自己和李玄嚣多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出自机关大师之手的机关虎竟被捶成了一块铁皮? 不可能! 贾敬要疯,心中无数念头汹涌。 不可能是这小子干的,一定是王府里藏着其他高手! 对!李玄嚣肯定请高人了! 至少是筑基境巅峰的高手,甚至达到金丹也说不定! 贾敬暗恨不已,他一时大意,让人家钻了个空子,明明机关虎被隐藏在暗处的高手摧毁,偏偏功劳落在世子的头上,相当于镇北王一脉通过了这次危机。 即便没得到机关虎的传承,好歹人家全身而退。 “好!好!好!”贾敬狠狠的点头,道:“王爷手段高明,在下心服口服!不过奉劝王爷一句,皇宫里的虎可不止一头!” 李玄嚣现出种担忧的神色,道:“那皇兄要当心了,小心养虎为患呐。” 贾敬愤然道:“不劳王爷费心!机关虎为死物,永远不会反噬。” 李玄嚣晃着手指道:“虎虽是死物,狗不是活的么,被咬一口也挺疼的。” 贾敬大怒,明知道人家在指桑骂槐偏偏没办法,只能忍下这口气。 懊恼的贾敬挥袖而去,走得狼狈匆匆。 镇北王的大笑响彻王府。 直至贾敬消失在王府之外,院子里的众人才回过神儿来。 李福直勾勾的盯着世子的方向,嘴巴张得脱臼了,口水流了一地,汴梁好不容易才帮他复原。 震惊的不止左右副将,稳重的木老也张着嘴,几乎能塞下去个鸭蛋,半晌合不拢。 目睹了刚才一幕的众多暗卫一个个木雕泥塑,动都不动,有两个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 几个丫鬟下人现在看世子的眼神再也不是之前的随意好奇,而是充满敬畏,如视神明。 不是她们没见识,而是刚才的一幕实在震撼。 那头逼得镇北王险象环生的机关虎,在世子掏出个大棒子之前只来得及抬了抬前爪,然后就被叮叮当当锤成了一张铁皮。 连点挣扎都没有。 就像一个顽童抓住了一只蛤蟆,然后用石头几下砸扁。 轻松得宛若游戏! 那可是名满天下的机关大师亲手制成的得意之作,大唐国当今皇帝用来扼杀镇北王的恐怖凶器。 就这么叮当几下之后,成了一张废铁。 小郡主的眼睛瞪得和嘴巴差不多一边大,她只听说了王兄在灵矿里吓得夜王不敢动手的消息,没想到王兄连机关虎这种凶兽都能轻易砸扁。 李跳跳想起之前问过云缺能否战败木老,人家说了句差不多,当时她还不太相信,现在看来王兄不是差不多能战败木老,而是多少个木老加一起才会是王兄的对手。 李玄嚣收起笑容。 他狠狠的捏了捏大手,这次的机关虎一劫,算挨过去了。 再看云缺,李玄嚣眼皮一跳。 这儿子…… 太凶,太猛,太他娘的凶猛了! ------------ 第58章 眼罩 能徒手砸碎机关虎,自然当得上凶猛二字。 来自天祈城的危机,在镇北王面前是莫名的凶险,在世子面前则成了一份玩具。 随手即可捏碎的小玩具。 木老第一次见识云缺出手,吃惊之余无比震撼。 他看得出云缺所用的武器是一种完全由气所构成的棍子,出手之际凝如实质,打完后随意一撒手立刻化作虚无。 尤其让木老惊疑不定的是,在云缺拿住那根所谓的打狗棒之际,他这位经验丰富的筑基高手竟生出一种战栗的感觉。 仿佛世子手中握着的不是由气组成的棍子,而是一头凶猛恐怖的妖! “妖气……” 木老喃喃道:“以妖气作为武器,闻所未闻的能力,又不是妖修,人族修士怎么可能施展妖气呢?” 木老的疑惑,很快得到了解答。 李玄嚣从李跳跳口中听过云缺左眼曾经被妖气侵袭的事儿,道: “我儿福大命大,妖气侵体反而因祸得福,只要能驾驭住这股妖气,相当于一份极强的战力,筑基之境怕是没有对手。” 木老听完很想翻个白眼。 那头机关虎已经筑基境无敌了,能把机关虎瞬间砸成铁皮的家伙,筑基境还能有对手么,恐怕遇到金丹都能比划比划。 “一山难容二虎,一身难存二气。”木老不无担忧的道:“世子今后要多加小心,你身上的那股妖气恐怕不太寻常,一旦反噬必成大祸。” 云缺道:“没事儿,我从小习惯了。” 木老道:“世子能否摘下眼罩让老夫一观究竟,或许能帮你调制些丹药压制妖气。” 云缺道:“还是别看了,我眼里的妖气有点凶,上次村花青枣看了一下,结果把她肚子都给打肿了。” 木老道:“居然如此凶险,世子可有把握压制?” 云缺指了指左眼的眼罩,道:“阿娘的眼罩即可压制妖气,只要不摘眼罩,妖气就出不来。” 木老惊讶道:“眼罩竟有如此奇效!看来世子的养母也非寻常人物。” 关于大窑村的神秘,王府里的人已经开始见怪不怪了。 连夜王那等高手在村里都算小辈儿,可见真正的长辈出来肯定是威慑一方的人物。 机关虎一事就此结束,铁皮虎被李玄嚣命人收了起来。 这种出自机关大师周无机的机关黑虎,是李玄嚣憧憬多年的机关术,堪称达到了机关术的极致,若能炼制出机关虎,镇北王的实力将更上一层楼。 别看成了一层铁皮,掰开来还是能研究一二的。 王府内大排筵席。 今天是镇北王大寿,寿宴该吃还是得吃的。 王府内外欢歌笑语,大厅内人满为患。 围坐的众人推杯换盏,高谈阔论,看似热闹,实则杀气隐隐。 在座的全是精壮的汉子,衣着打扮各不相同,举手投足间尽是军伍气息。 今年镇北王大寿没请外人,在座的全是千机营的精锐。 唯一的一张请柬,送去了八山寺。 李玄嚣端坐大厅之内,品着香茶,默默的等待着客人赴宴。 东来之虎已经伏诛,然而近邻的威胁却不曾远离。 比起阳谋的机关虎,李玄嚣更为忌惮始终隐藏在暗处的镜月门,尤其是被他当做老友的浮殊。 人们知道今天将是一场凶险,没人有心思喝酒吃菜,比划出的举动仅仅是伪装。 唯独世子与平常一样,埋头大吃,看得李玄嚣不住苦笑。 还是儿子心大,这才叫心无旁鹫。 李玄嚣又无比羡慕。 只有足够的实力,才能真正做到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管你山崩海啸,一拳平之。 马至远不住的给云缺添茶倒水,殷勤得像个老狗腿。 清远坐他师父旁边,和云缺一样闷头大吃。 经过这些天的调理,清远已经彻底好转,加上王府里的伙食实在太好,他非但没瘦反而还胖了二斤。 马至远没好气地敲了敲徒弟的头,骂道:“就知道吃!没看出来这是鸿门宴吗,菜吃没了一会秃驴不上钩怎么办。” 清远抬起头,茫然道:“鸿门宴不也是宴吗师父?是宴不就是给人吃的么?” 云缺赞同道:“没错,不用理你师父,咱们吃,这么多菜,剩了多浪费。” 清远狠劲点头:“好嘞!我陪世子一块吃!” 寿宴从晌午一直持续到黄昏时分。 府门外毫无客人的踪迹。 李玄嚣与木老对视一眼。 浮殊不来了? 其实人家不来也在情理之中。 明知是鸿门宴,除非浮殊有足够的把握,否则又怎会轻易冒险。 李福一拍桌子,起身道:“他不来咱们就打上门去!王爷给我一千人马,末将走一趟八山寺!” 汴梁紧锁着眉头,这次没有规劝李福。 他十分清楚八山寺这块外患必须解决,镜月门的余孽要尽早铲除。 浮殊已经在八山寺经营了十多年,如果此人当真是镜月门余孽,那么这十多年来必定布置下令人难以想象的杀局。 天边泛起红霞。 落日的余晖烧得红云似火。 “报!” 厅外有人来报。 “禀报王爷,浮殊进城了!” 整个巨鹿城时刻都在镇北王的监控下,得知浮殊进城,李玄嚣猛地一用力。 手中茶杯应声而碎。 —— 李家村。 石头正在屋子里撑蚊帐。 蚊帐很简易,是用一些零碎的旧补拼凑起来的,勉强能遮挡出个狭小的空间。 对乡下人来说,在蚊子最多最凶的时候,这种简易的蚊帐也可遇不可求。 “娘的手艺真好!今晚我肯定不会挨蚊子咬了!” “那可说不准,你睡觉不老实,从炕这边能滚那边去,明天起来身上肯定还有包。” “那我把自己绑上嘿嘿,娘你说云小哥走到城里了没有,听说城里什么都好,比乡下强多啦。” “有什么强的,不外乎米面更细些而已,但人也更油滑,城里没什么好去的。” “云小哥去的地方一定是好地方,至少、至少蚊子肯定没有我们乡下多!” 母子俩的对话,在黄昏之际被一阵嗡鸣所掩盖。 石头惊讶之下跑到窗前,于是他目睹了这辈子都忘不了的一番奇景。 大山里涌起铺天盖地的一片黑风。 黑风是由无数只庞大的巨蚊所组成,黑压压一片如乌云压顶,带着震耳嗡鸣,在夕阳下龙卷般朝着巨鹿城的方向压了过去。 ------------ 第59章 亡子 “镇北王府。” 年迈的方丈驻足于王府门前,仰头看了看金字的匾额,脸上始终挂着温和的微笑。 “今夜过后,便是废墟一座了,阿弥陀佛。” 浮殊大步迈进了王府,孤身赴宴。 到得正厅,无视了杀气腾腾的一群宾客,浮殊径直而入,行至镇北王面前。 “王爷大寿,小僧来迟了,见谅,见谅。” “大师客气,快快请坐,来人呐,上酒。” “出家人四大皆空,不吃酒的。” “大师说笑了,你,真的是出家人么。” 隔着一张大桌,李玄嚣与浮殊之间迸溅出浓烈的杀气,桌上的杯盏在灵力的鼓动下微微颤动着,发出叮当脆响。 “小僧当然是出家人,因为早已无家可归。” “大师的家,为何不在了,难道有盗匪灭了你满门。” “往事如梦,一切如镜花水月,不提也罢。” “最好还是说清楚,本王对大师的家人很感兴趣。” “王爷真的想知道?” “当然。” 浮殊望着面前的酒杯,老脸上泛起唏嘘之色,幽幽道: “小僧的家很大,家人也很多,大家互相帮衬着努力生活,日子变得越来越好,家族也变得愈发兴旺。” “有一天,来了一伙狠戾的强盗,他们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在小僧的家里大开杀戒,千万计的家人葬身于火海,数不尽的无辜死于强盗的刀下。” “那伙强盗不仅杀光了小僧的家人,还在小僧的家里住了下来,这一住,便是二十载。” 浮殊缓缓抬头,脸上的笑容变得残忍诡异。 “王爷给评评理,世上哪有这等好事,鸠占鹊巢不说还要杀人满门,小僧如今前来,便是要收回家业,重振家门。” 咔咔咔一阵脆响。 大桌上的杯盏盘子尽数碎裂,早已冷掉的汤菜洒了满桌。 李玄嚣眯起双眼,冷声道:“大师所言差矣,你那些家人自私得很,只为了自己过好日子,却不管其他百姓的死活,你家之所以兴旺,是因为挖了大唐的根基! 你们一家只想着自己过得好,不惜祸国殃民,恶事做尽,如此毒瘤若不铲除,大唐天下岂有宁日!百姓于水火之中何日能解脱!” 浮殊平静的面对着镇北王的咆哮,微微一笑,道: “王爷说错了,小僧的家人正是看到世人于水火,才想要发展壮大,我的家人若能统治大唐,自可让百姓安居乐业,甚至做到路不拾遗。” 李玄嚣忽然放声大笑。 “强盗的逻辑!这种自欺欺人的道理,亏你们镜月门想得出来,既然窥视皇权,挑起战火,又何必遮遮掩掩,古往今来胜者为王,你们当年败了,就该泯灭于天地之间。” 浮殊咏声佛号,道:“照亮黑夜的火种,永远也不会泯灭,王爷失望了。” 李玄嚣寒声道:“本王喜欢多管闲事,什么地方有邪火,本王就帮着灭一灭好了。” 浮殊微笑道:“火,是永远灭不尽的,王爷即便如何努力亦是徒劳。” 李玄嚣质问道:“你究竟是谁!” 浮殊泛起怀念的神采,道:“王爷可还记得镜月门如意堂的堂主。” 李玄嚣一愣,道:“你是负宏深?当年巨鹿城一战,如意堂堂主负宏深死于本王剑下,不可能还活着!” 浮殊道:“当年死在王爷剑下的是如意堂的副堂主,我忍辱偷生二十载,终于能报当年的大仇了,今次小僧前来,打算替我那些家人送给王爷一份大礼。” 李玄嚣抚掌,道:“李代桃僵,负堂主好手段!你们的这份大礼想必准备了很久,本王收下就是了,拿出来罢。” 浮殊没有立刻拿出礼物,而是似笑非笑的望着李玄嚣。 李玄嚣冷眼相对。 两人隔着大桌的对视,看得众人头皮发麻。 仇家当面,无法善终。 埋在二十载岁月里的仇怨重新被点燃。 浮殊的嘴角慢慢咧开,笑声渐起,僧袍摆动间,一个个干瘪的小黑虫排在了桌上。 每取出一只黑虫,浮殊都会说出其来历。 “这只,是王爷的长子,亡于十八年前夏。” “这只,是王爷的次子,亡于十八年前冬。” “这只,是王爷的三子,亡于十七年前春。” 浮殊每摆出一条干瘪的黑虫,李玄嚣的眼皮就不由自主的抽动一下。 那一只只黑虫所代表的,是他一个个儿子的命! 亡子如虫。 周围的所有人都能感受到镇北王的怒火在不断飙升。 李福咬牙切齿,连稳重的汴梁此时也难以自禁,气得浑身颤抖。 “这只,是王爷的十九子,亡于四年前,秋。” 浮殊将最后一条干瘪的黑虫摆正后,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王爷一生杀戮罪孽深重,这十九亡子皆为王爷的罪孽所累,无法超生,永坠无间地狱,可怜,可悲,可叹。” “放屁!” 李玄嚣忍无可忍,重剑斩出一道寒光,大桌应声而断。 浮殊早有准备,大袖里闪出光晕,不知以何物挡下了剑气。 桌子碎裂,酒菜洒了满地。 这下彻底没得吃了,云缺只好把手里的筷子扔在一旁。 “做了这么多坏事,方丈肯定修出黑舍利了,你怎么没长黑毛呢。” 浮殊朝着说话的声音望去,见一少年正满怀期盼的望着他,眼里非但没有半点恐惧,反而像发现了好玩的玩具一样。 浮殊微笑道:“原来是小施主,那块八卦镜可还称心。” 云缺道:“你不说我都快忘了,八卦镜的事儿还没找你算账呢,加上你弄死了我十九个兄弟,就把你卸成十九块好了,以告慰我那些兄弟的在天之灵。” 浮殊道:“你真是世子?” 云缺道:“如假包换呀。” 浮殊道:“善哉善哉,既然世子归来,小僧正好凑够二十条黑虫。” 李玄嚣:“浮殊!容岚可是受你指使!你用了什么手段让她死心塌地为你卖命?” 浮殊笑:“王爷错怪小僧了,二夫人并非受我指使,她不过是门主手下的奴仆罢了。” 李玄嚣:“镜月门的门主还活着?” 浮殊道:“当然,门主不仅活着,还活得很好,不过王爷却该死了,你的千机营与镇北军会彻底埋葬于巨鹿城,此地,将化作死域。” 闷雷般的嗡鸣大起。 火红的天边突然暗淡。 一股由无数煞蚊所组成的黑云,压顶而来。 ------------ 第60章 世子的寿礼 从天边飞来的煞蚊群形成一股黑云,笼罩在巨鹿城上空。 黑压压的蚊群不断散发着令人头晕目眩的嗡鸣,城里普通的百姓甚至无需知道蚊群的可怕,只听到刺耳嗡鸣就变得萎靡不振,体弱的年迈老人活活吓死了三个。 王府内,李玄嚣与众将大吃了一惊。 没人想到浮殊准备的大礼竟是妖兽煞蚊群,而且数量成千上万! 上次的百只煞蚊差点将巨鹿城弄得大乱,伤者过万,幸亏有玉枝花才解了所有人的毒。 这次来了这么多煞蚊,一旦扑下来,巨鹿城里的活人没几个能活到明天。 千机营虽然个个精锐,可面对成千上万的妖兽群却无计可施。 数量上的悬殊差距还是其一,主要煞蚊这种飞行妖兽天生占有优势,能从天空袭击敌人,而千机营只能被动在地面防守。 镇北军中的翼军数量太少,飞起来瞬间会被蚊群淹没,机关重弩在铺天盖地的蚊群面前也显得苍白无力。 浮殊所带来的不是礼物,而是一场浩劫。 一场能淹没巨鹿城的浩劫! 李玄嚣盯着漫天煞蚊,握着重剑的手不由自主的颤抖了一下。 他不怕战死,他怕的是巨鹿城被屠成废墟。 一座城池,百万生灵,若全部惨死,李玄嚣即便战死也难辞其咎。 “调镇北军进城。” 李玄嚣无奈的下达了这份命令。 他宁愿辛苦培养起来的镇北军全军覆没,也要护得满城百姓周全。 李福双手握刀,吼道:“一群小蚊子,有种下来一战!老子能打一百只!” 汴梁催动法器长矛道:“如此规模的蚊群里定然不止一只蚊王,这一战我们没有半分胜算,只有全力出手,尽人事听天命吧。” 木老道:“飞行妖兽最难对付,李福汴梁,你们二位护住王爷,若无机会就逃出巨鹿城,只要王爷还在,镇北军与千机营就还在。” 李福道:“汴梁去保护王爷,我来断后,正好有那条地底通道,王爷活下去才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汴梁苦涩道:“除非咱们一起动手绑住王爷,否则王爷肯定要战至最后一刻,他多拗你们不知道吗。” 李玄嚣重新振作精神,喝道:“未战先衰可不是本王的风格,打不打得过,总得打了再说!战!” 千机营众人齐齐振臂高呼。 “战!” “战!” “战!” 濒临死地,千机营依旧气势如虹。 一众门客各自摆出架势,五花八门的武器层出不穷,吃肉喝酒的时候享福,拼命的时候都得动手。 马至远混迹在一群门客当中,抓着小短刀比比划划,后来可能觉得这帮门客靠不住,又凑到云缺身边才安心不少。 小郡主放出机关兽,道:“跳跳助父王一臂之力!” 云缺掏出了苍蝇拍,道:“我也帮父王拍点蚊子。” 煞蚊的数量实在太多,云缺只有两只手,实在打不过来。 浮殊站在蚊群下,此时如得道高僧般开始咏念经文。 念的是往生咒。 人家已经开始替镇北王提前超度。 李玄嚣看了看一双儿女,眼中满是愧疚,道:“是为父连累你们了,等一会寻到机会你们从地道逃走,灵矿里的灵石能拿多少拿多少,然后远遁他乡,隐姓埋名,不必想着替我报仇,你们能安安稳稳活一辈子,为父死也瞑目。” 李跳跳眼圈通红,道:“跳跳不走!跳跳还没送父王寿礼呢,是一顶极好的花冠,上面全是翠绿的小花儿,父王带上肯定好看。” 李玄嚣的眼皮又跳了几下,无奈又慈爱的点点头,道:“闺女用心了。” 云缺正打算问问李跳跳给自己带的寿礼是什么,忽然从王府大门外闯进来一架马车。 拉车的两匹快马早被漫天煞蚊吓得惊慌不已,本来不肯走,怎奈赶车的家伙比煞蚊还狠。 “嘿云缺!东西给你带来了。” 胖乎乎的朱壮从车上一跃而下,站在云缺面前拍了拍手,无视漫天煞蚊一副得意神采。 车上是用一层层大网罩着的东西,也不知是什么,不断蠕动,看着渗人。 “你来得正好,这群大蚊子实在恼人,有这玩意我就不用动手了。” 说罢云缺指着车上的大网对李玄嚣道:“儿臣的寿礼在这了,父王肯定喜欢。” 李玄嚣哪有心思喜欢什么寿礼,不过看到是朱壮这个夜王驾车而来,李玄嚣顿时心头一动。 “我儿送的是什么?” “父王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李玄嚣用重剑连挑了几下,大网散落,现出里面一群密密麻麻的小东西。 网里的,是一种比拳头大不了多少的古怪蜻蜓。 翅膀是火红色,脑袋是蜻蜓模样,肚如蛇,尾似蛟,通身遍布龙纹,两只利爪缩在腹下,看着新奇而古怪。 李玄嚣迟疑道:“这是……” 李福和汴梁抻着脖子,一时没认出这些古怪的蜻蜓是什么东西。 木老阅历过人,一眼认出此物,惊呼道:“竟是龙蜓!巨鹿城有救了!” 一只只红翅的龙蜓盘旋而起,飞到半空迎风就长,从拳头大瞬间变化成巨鹰大小,一口一只以惊人的速度吞噬着煞蚊。 云缺在地底灵矿里说了句让朱壮再回来的时候带点山里的龙蜓,小胖子果然没忘,居然带来了一大窝,足有上千只。 龙蜓是煞蚊的天敌,刚一现身立刻吞噬起食物,漫天煞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着。 地面上的众人直接看呆了。 束手无策的蚊群,遭遇了更狠的龙蜓群,这下浮殊的大礼成了食物,往生咒正好念给即将全军覆没的蚊群。 哐当。 几个门客没拿住武器,脱手落地。 王府宽敞的大院里,不断掉落着残缺的翅膀或者弯曲的口器,时而还有煞蚊硕大的眼珠子砸在草丛里。 浮殊张着嘴,保持着念经的姿态。 只不过他口中的经文再也念不出来,甚至一时忘记了念到何处。 筹谋多年,算计多年,千辛万苦养出来的煞蚊群,就等着这一刻在镇北王面前动用,等着看李玄嚣绝望与痛苦的表情。 谁料飞出了一群专以煞蚊为食的龙蜓。 看样子这群龙蜓也不知饿了几天,胃口还特别好! 浮殊辛辛苦苦复苏镜月门的宏伟大计,在满天吞咬煞蚊的龙蜓之下轰然坍塌,化作泡影。 ------------ 第61章 虫分身 遮天蔽日的蚊群,不出一刻钟的时间便被龙蜓群吞噬一空。 落日映照的巨鹿城上空,是一副百年难得一见的惊人画面。 数以千计的龙蜓呼扇着翅膀,如海中游鱼般在高空呼啸往来,轻薄的羽翼发出清脆的破空之音,宛若轻歌。 城中没有一个人死掉。 连只狗都没死。 本该是浩劫般的煞蚊群,造成的损失只有被残肢砸弯的花花草草。 浮殊的表情再也无法维持稳重,他惊讶的神色无法保留的映在所有人眼里。 “龙蜓群……怎么会出现在巨鹿城?” 浮殊想破那颗光头也想不通,煞蚊的天敌龙蜓为何这么巧会出现,而且一来就是上千只! 这相当于他浮殊好不容易养了一群饿狼,打算放进仇人家里灭人满门,结果一开门看到人家院子里挤着一群老虎。 含辛茹苦十数年,好不容易养出的蚊群就支棱了一刻钟时间,如此打击令浮殊生出一种做梦的错觉。 他强行从震惊中挣扎清醒。 “阿弥陀佛……王爷好手段,不知这些龙蜓放得出来,你要如何收呢。”浮殊双目含恨,怨恨道。 龙蜓与煞蚊虽是天敌关系,但都是妖兽。 李玄嚣愣了一下,他可没有好办法收回龙蜓。 木老冷笑一声,道:“方丈多虑了,此妖与其他妖兽不同,龙蜓喜净,除了煞蚊之外对别的活物兴趣不大,尤其我们这种多皮多血多肉的人族,白送人家龙蜓都不肯吃。” “蜓群如游龙,此景百年难见,美不胜收,大师不妨多欣赏欣赏。”李玄嚣放心下来。 只要龙蜓不吃人,大不了以后费些力气慢慢抓,然后送归深山也就是了。 浮殊深深的看了眼送来龙蜓的朱壮,道:“阁下居然肯为镇北王这狗贼卖命,就不怕被同族笑话吗。” 朱壮正在云缺旁边骚眉弄眼的套近乎呢,一听人家说他,于是不高兴的道: “笑话?谁敢笑话我,在咱们村小一辈儿当中谁没被云缺揍过,弄点龙蜓也大惊小怪的,你这老秃驴真没见识,是吧云缺。” 朱壮说完还不忘往云缺身边站了站,旗帜鲜明的表示他是站在云缺这边的。 浮殊诧异了起来,重新打量云缺这位世子 “是小僧小觑世子了,当时该亲自出手留下世子,今日便没有这般麻烦。” 云缺很不同意对方的观点,道:“你说错了,不是你小看了我,而是你高看了自己,凭你可留不住我。” 浮殊挑眉道:“是么,那就让小僧领教一番世子的手段好了。” 云缺拒绝道:“打架可以,用你的真身来,弄个虫子分身有什么意思。” 这句话听得镇北王木老等人神色一变。 在场众人纷纷将诧异的目光落在浮殊身上。 没人看得出浮殊不是真身。 浮殊还算镇静的神态终于变化起来,从吃惊到不可思议,又到沉思不解。 沉默了好一阵,浮殊才道:“世子,是如何看出小僧并非真身呢。” 云缺道:“用眼睛看啊,难道还用脚么,况且不看也猜得出来,你敢孤身来赴鸿门宴,哪能不做万全准备,上次在八山寺我就看得出来你是个贪生的,肯定不会轻易自己来冒险。” 浮殊双手合十,赞道:“世子果然慧根颇深,与我佛有缘,若世子肯改弦易辙,小僧愿将八山寺方丈之位拱手相让,不仅如此,镜月门如意堂的堂主之位今后也是你的。” 云缺道:“让我拜你的邪佛?你脑子坏掉了吧,我有镇北王的世子不做反倒去你这个仇家手下混饭吃,我脑子又没坏。” 浮殊道:“诸多大道,万般法门,终究镜花水月,世子若能勘破这番道理,自然会选择镜月门,因为大唐国,早晚会是镜月天下。” “妖僧休要蛊惑我儿!” 李玄嚣一声怒吼当先出手。 木老李福汴梁等人紧随其后,一片刀光剑影顷刻将浮殊笼罩其中。 法器的威能过后,浮殊的身影变得支离破碎,原地现出一只顶着僧袍的巨大肉虫,蠕动中崩裂开来。 木老惊疑道:“果然是分身!浮殊此贼好一手算计。” 李福大骂道:“这秃驴真他娘够谨慎的啊!带着一群煞蚊来都不用真身,看来世子说的对,浮殊果然是个贪生怕死的秃驴!” 汴梁提醒道:“浮殊以分身前来,他的真身必定在八山寺,咱们趁热打铁,端掉镜月门的老巢!” 李玄嚣就此下令,千机营悉数尽出,同时调集十万镇北军围山。 这次浮殊虽然不是真身前来,但召集煞蚊的证据已经十足,征讨妖僧名正言顺。 朱壮送完龙蜓后与云缺告辞离开,说是回村,云缺也没留他,送都没送,只是摆了摆手作别,随意的模样看得李玄嚣眼皮直跳。 暗道了一声可惜,这么强的助力如果是他李玄嚣说什么也得笼络住。 大军连夜出发,八山寺所在的山峰被火把照耀得亮如白昼。 一群不知真相的和尚吓得抖似筛糠,连连告饶,赌咒发誓与浮殊和什么镜月门无关。 尽管看得出这些僧人基本是被浮殊蒙在鼓里,但李玄嚣也不敢完全相信,命人全部押回巨鹿城详细审查,确认与浮殊无关再放回来。 这一晚八山寺彻底被清空,老和尚小和尚足足三百多口,一个不落全被带回巨鹿城。 不仅人带走,东西也没放过。 彻夜清查之下,八山寺连老鼠洞里有几只小老鼠都查得一清二楚。 整个八山寺搜了个底朝天,挖地三尺,竟没发现浮殊的半点踪迹。 木老沉吟道:“没有丝毫线索,难道浮殊的老巢不在这里?” 李玄嚣下令道:“继续查,肯定有地方没搜查到,扩大范围,八崎山的一草一木全给本王查个清楚。” 军中将领领命下去,继续搜查浮殊的下落。 一座八山寺好查,整个八崎山可太大了,共有八座山峰,连绵百余里。 即便有十万镇北军,一旦分散开来,没有个几天时间也难以查遍整片山脉。 李跳跳和云缺一直跟在镇北王身旁,见没有线索,李跳跳着急起来,道:“会不会浮殊知道自己暴露后逃之夭夭,不敢回八山寺了?” 云缺道:“应该不会,浮殊的胆子可不小,况且他经营了这么多年,肯定不止煞蚊这一招。” 李跳跳:“那他会藏在何处呢,难不成藏在后山的蝎王庙……蝎王庙!” ------------ 第62章 佛像 竹林深处的蝎王庙依旧阴森,如一座大坟,在月光下格外荒凉。 小郡主的提醒,让李玄嚣想到了这处瘸老道曾经栖息过的破庙。 午夜时分,李玄嚣站在阴森的竹林外,目光如炽。 “浮殊……负宏深!” 李玄嚣持剑而行,龙行虎步,道:“今日定将你诛杀于此!镜月余孽既如野草烧不尽,本王就做那砍草人,你们冒出来一波我杀一波!” 左右副将与木老紧随其后,几人各持法器,灵力提升到极致,准备着随时出手。 蝎王庙四周被数以千机的千机营精锐围得水泄不通。 李跳跳和云缺走在最后。 “王兄你说浮殊会不会藏在这里。” “差不多,荒凉之地不正好适合虫蚁蛰伏么。” “这里还会有那种吓人的黑虫吗?” “如果是浮殊的老巢就一定会有,跳跳要是害怕躲我身后来。” “好!” 李跳跳一点都不客气,立刻钻到兄长身后,从云缺的手臂旁边露出个小脑瓜,忽闪着两只充满害怕与好奇的大眼睛。 别看云缺的身形算不得魁梧,但安全程度在小郡主眼里已经超越了她父王。 众人冲进院门后,入眼的是黑洞洞的正殿。 一些蛐蛐与蛤蟆的叫声互相交叠着响起,听来令人觉得安宁。 李玄嚣来到荒废的大殿门前,唤了声跳跳。 李跳跳立刻动用天生的感知能力,随后紧蹙秀眉,道:“里面没有人。” 小郡主的感知能力很少出错,她既然说没人,那里面肯定是空的。 李福道:“怎么会没人?浮殊秃驴难道真不在八崎山?” 汴梁道:“狼不回窝,怕是另有巢穴。” 木老迟疑道:“负宏深此贼在八山寺经营多年,怎么会一个手下没有,他究竟经营的是什么?” 李福道:“煞蚊群呗!那么多大蚊子,又是吃又是拉的肯定不好养,除了养蚊子他还能有什么时间经营其他的。” 汴梁道:“浮殊还养着一种东西,虫!” 汴梁的虫字刚刚出口,忽然身后恶风不善,一道刀光朝他后脑袭来。 作为千机营右副将,筑基境的汴梁绝非等闲之辈,察觉到有人偷袭立刻将手中的长枪反抽而出。 啪!! 蕴含着灵气的法器长枪横着抽出,力道之大能轻易开碑裂石,一击之下,只见一个黑影口喷鲜血倒飞而出。 击飞了偷袭者,汴梁回头看去。 一看他顿时一惊。 “小六子!” 小六子是千机营的百夫长,是汴梁手下的绝对心腹,修为已经接近炼气境圆满。 原本忠心耿耿的部下,竟突然反戈,要至汴梁于死地。 在汴梁惊讶的同时,更多的千机营精锐发生了反叛,将刀口对准自家主帅。 一道道矫健的身影朝着李玄嚣与左右副将扑杀而来。 “怎么回事!”李福大怒,用长刀将一个扑来的精锐击飞,喝道:“你们疯了吗!要造反不成!” 木老忌惮道:“不是他们要造反,而是我们中了埋伏,这些人被浮殊控制了。” 李福仔细看去,发现但凡反叛的千机营士兵,眸子上都蒙着一层白膜,就像盲人一样。 “是虫。”云缺看了眼两个反叛的士兵,断定道:“他们被虫控制了。” 李玄嚣当机立断,命尚未中招的千机营立刻后退,远离蝎王庙。 神智清醒的千机营匆匆退走,一直退出竹林才断绝了被虫附身的发生。 众人惊疑不定的守候在林外,不敢再踏入一步。 浮殊的邪异远超想象。 这么短短的功夫,至少有百名千机营的精锐被控制,发狂般猛攻不断。 李玄嚣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下了死手。 百具尸体横在庙前。 李玄嚣脸色阴沉,重剑上升腾惊人的气息,他一声暴喝,将蝎王庙的大殿几剑斩开,现出了其内阴森的佛像。 蝎王庙的佛像很古怪,手持毒蝎,脚下盘着巨蟒,不伦不类,阴森诡异。 李跳跳抓着云缺的衣服,道:“会不会躲在了佛像里?呀!地上有虫!” 小郡主无意间看到脚下的地面正涌动着一些黑乎乎的怪虫。 黑虫有大有小,就在她脚边翻滚着,恶心至极。 女孩子天生害怕虫蚁之类,哪怕是活肢并非真正的双脚,小郡主还是吓得跳了起来。 李玄嚣与木老等人也看到了地面上的虫子,几人这才知道千机营被虫附身的精锐是怎么中的埋伏。 原来虫在地底而来,顺着脚侵入的人身。 之所以李玄嚣等人没被控制,是因为这几位都有筑基修为,自身灵气威压足够强大,怪虫无法突破,所以无机可乘。 木老忌惮万分道:“千机营精锐均有炼气境修为,即便如此还是被此虫附体,可见浮殊的手段着实难缠,我们要小心。” 李玄嚣点头赞同的同时,猛然一怔,急忙望向云缺的方向。 李福与汴梁此时也想了起来,世子也是炼气修为,才刚刚突破而已,如果说其他千机营的精锐会被怪虫附体,那么世子是不是也中招了? 在几人担忧的目光下,只见云缺正低着头,盯着脚面,一动不动。 李玄嚣心里一沉。 坏了。 儿子是不是中招了? 他懊悔不已,光想着铲除浮殊了,怎么忘了儿子才刚刚炼气境啊。 云缺忽然一抬头,脚下抿了抿,道:“这些虫子挺有趣的,介乎于实体与灵体之间,怪不得跳跳感知不到,只是不大结实,踩两脚就死了。” 李跳跳这时也不跳了。 她脚边的怪虫全是半死不活的,一只只都在翻滚挣扎,好像陷入了某种恐惧与痛苦当中。 尤其被她王兄踩过的,再无声息,死得相当干脆。 李玄嚣愣了一下,接着恍然惊醒。 他忘了自己这儿子虽然境界是炼气境,却能把筑基境无敌的机关虎锤成铁皮,根本不能以境界来判断实力。 吓死老子了…… 李玄嚣抹了把冷汗。 随着云缺脚下的动作,一只只怪虫被轻易碾死。 每当有一只怪虫死掉,那个古怪佛像手里的毒蝎都会扭动一下。 云缺踩着黑虫,朝佛像喊道:“再不出来,你养的虫都要被踩死喽。” 佛像脚下的巨蟒与手中的毒蝎渐渐蠕动起来。 怒目金刚般的怪佛像逐渐睁开了眼珠,面容扭曲狰狞。 ------------ 第63章 绘卷 蝎王庙供奉着古怪的佛像,擒蝎踏蟒,不伦不类。 此时这怪佛像竟睁开眼珠,轰隆一声从供桌上跳了下来。 怪佛像大口开合间,传出浮殊的声音。 “王爷亲自前来,小僧有失远迎,为了尽一番地主之谊,这里就当做王爷的埋骨地罢。” 李玄嚣怒喝道:“老贼!敢杀我千机营的弟兄,本王今日与你不死不休!” 仇人既然当面,唯有刀剑迎之。 双方没有过多的言语,破庙顷刻间成了死斗的战场。 李玄嚣,木老,李福,汴梁,四位筑基高手齐齐催动法器,将怪佛像围在当中,刀风剑气呼啸纵横。 浮殊驾驭的怪佛毫不示弱,扬手扔出巨蝎,抬脚踢开巨蟒。 霎时间两头怪物摇身一变,落地之际成了两头庞然大物,一个蝎首虫身,一个人首蟒身。 两头怪物的气息都在中阶妖兽的程度,极其难缠,李福与汴梁一人对付一头勉强能挡住。 李玄嚣与木老联手对战怪佛。 此时的怪佛早已没了之前的模样,肚大如巨球,嘴角开裂,赤目蛇发,宛若凶魔。 面对恐怖的妖僧浮殊,木老接连打出五道灵符化作五朵金莲漂浮半空,金莲互相勾连间溢出锋利的阵道气息,随后展开成一座莲花法阵。 李玄嚣脚踏七星,重剑破空,以一化七,施展出剑阵绝学。 这两人完全没有保留,拿出了压箱底儿的招数。 怪佛被莲花法阵困住,短时间内难以突破,只能直面李玄嚣的剑阵杀招,一时间抵挡得狼狈不堪。 木老和镇北王又是法阵又是剑阵的,把浮殊整个包裹了起来,云缺有心去帮忙也无从下手。 李跳跳在旁边讲解道:“金莲法阵不仅有困敌之效,还有杀敌的能力,是木老多年的心血,耗费无数材料方炼制而成,困在其中的筑基修士难以脱困,若是炼气境的话必死无疑。” 又指点七道剑影,道:“那是父王的七星剑阵,我很久没见父王施展过了,十分耗费灵力,以父王的修为也仅仅能施展一次而已。” 斗机关虎的时候,李玄嚣用了化虎的机关术,并没施展剑阵,可见比起机关虎当前的浮殊更加危险。 云缺逐渐被修行者的招数所吸引。 金莲法阵内金光万丈,每一条光线都是一道锋利的剑气,可切开强敌的甲胄,而五朵金莲本身相当于五面重盾,困敌的同时还可抵挡浮殊的猛攻。 作为施法者,木老可轻易进出法阵,甚至借助五朵金莲挪移本体,在法阵中宛若鬼魅,让人难寻踪迹。 进退皆宜、攻守兼备的法阵,在修行者对战的时候能发挥出极大的优势。 再观镇北王。 七道剑影以特殊的位置排列。 随着李玄嚣掐动的剑诀,剑影如游鱼般飞梭往返,速度与力道无比惊人,不断在怪佛身上切割出伤口。 金莲法阵中的霞光也有伤敌之效,但很难在怪佛身上留下伤口,单独在攻击上面,显然剑阵的威能更高一筹。 不过施展剑阵有一个弊端。 那就是李玄嚣的本体处在一种毫无防护的状态下,除非身边有人保护,否则很容易被偷袭。 恰好木老的金莲法阵将李玄嚣一同防护在其中。 法阵攻防兼备,剑阵完全主攻,两种截然不同的手段相辅相成,配合起来天衣无缝。 这是多年的战友才能形成的默契,可以完全将后背交给对方的一份信任。 云缺看得很认真。 眼罩后的左眼在轻微晃动着,如一台精密的仪器,丝毫不差的追踪着剑影的痕迹与金莲的霞光。 无论金莲法阵的运转与七星剑阵的施展,还是施法者的法诀与步伐,乃至法阵的轻微变化与剑道的复杂衍化,每一个细小的动作都没能逃过那只特殊的眼睛。 云缺就像一块巨大的海绵,快速吸收着来自修行界的知识。 他这张刚刚踏入修行界的白纸,正在以世人无法想象的速度勾勒着一副只属于他自己的宏伟绘卷。 云缺观看的速度极快,轻易记下了法阵与剑阵的运转过程。 随后将目光转向另外的战场。 李福正与巨蝎怪物交战。 他的双刀法器大开大合,威猛刚劲,深得镇北王的精髓,没有太多的招式变化,几眼即可看透。 与巨蟒交战的汴梁则以稳健擅长。 长枪法器路数颇多,如一条毒蛇般咬住巨蟒的大口,每每能在巨蟒发动攻势之初便提前化解,让巨蟒有一种有力使不出的感觉。 左右副将的招数更简单了一些,云缺轻易即可看穿。 于是他将目光落在巨蟒和毒蝎身上。 李福在酣战正浓之际,忽闻一阵棍棒之音,随后他看到世子正蹲在被砸瘪的巨蝎怪物面前,用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树枝拨弄着蝎眼。 一边拨弄还一边嘀咕。 “果然不是真蝎子,又是虫变的。” 想起机关虎的下场,李福很快从震惊中醒来,他挑起大拇指喝了声好,转身去帮汴梁对付巨蟒了。 世子能把机关虎瞬间砸成铁皮,砸瘪这巨蝎怪物自然不难。 陷入法阵与剑阵的怪佛逐渐被摧毁,不久后皮囊变得千疮百孔,支离破碎,瘫成烂泥。 地面是一层腥臭的黑血。 李玄嚣掐住剑诀,剑阵暂时停下。 木老比较谨慎,用五朵金莲围住怪佛,同时与镇北王各自站在一朵金莲之后。 “死了?”李玄嚣紧锁眉头道。 他不太相信浮殊如此轻易伏诛。 “试试即知。”木老说话间打出一道灵符。 灵符落在怪佛身上立刻燃烧起来。 瘫倒的怪佛被火这么一烧,反而蠕动起来。 “没死!” 李玄嚣见怪佛动了,立刻汇聚起七道剑影,重剑本体直斩而去。 嘭一声。 一只怪爪从烂泥般的佛像里探了出来,将法器牢牢抓住。 浮殊的声音传来。 “二位难道就这么点本事了么,这种程度可杀不掉我。” 怪佛蠕动中破裂开来,爬出一只恐怖的巨虫,生有四爪,头部整个是一张遍布细牙的大口,犹如一只巨大的水蛭与恶蛟的重叠体。 在怪虫的背后长着一团肉球,仔细分辨竟是浮殊的上半截身体! 满身腐肉的浮殊喋喋怪笑,道:“既然杀不掉我,那么我可要来杀你们喽。” 一股远超中阶妖兽的强横气息在巨虫身上瞬间爆发。 李玄嚣、木老、李福、汴梁,四人顷刻间面无血色。 ------------ 第64章 杀猪刀 浮殊现出了真正的本体。 是一头恶心的巨大怪虫。 他已经与这头怪虫彻底融合在一起,拥有了达到高阶妖兽的威能。 刚才的打斗,不过是浮殊的恶趣味。 是猎物临死之前所获取的片刻欢愉。 如梦幻泡影,镜花水月。 压倒般的气息笼罩了破庙。 木老满眼绝望,道:“高阶……妖僧竟然达到了高阶妖兽的程度!” 李福破口大骂,道:“浮殊老狗!你这怪物早晚不得好死!” 汴梁挪动步伐,打算挡住主帅,替镇北王当人肉盾牌,结果被李玄嚣一把推开。 “没用的,金丹大修士方可匹敌的高阶妖兽,我们四个加一起也难逃一死。”李玄嚣狂笑道:“不如战个痛快!死个痛快!” 镇北王从来不会被绝望所打败。 如果怕死,他就不是李玄嚣了。 李福与汴梁齐齐称是,各自立于主帅身侧,脸上是赴死的决然之色。 木老的双手掐着十余张灵符,寻找着同归于尽的机会。 出手之前,李玄嚣朝着身后喝道:“走!离开这里,无需回头。” 他在命令一双儿女。 即便战死,李玄嚣也打算用尽全力拖住浮殊,为儿女换来一次逃生的机会。 一生荣辱,在这片刻间于脑海中闪烁。 无数个回忆的画面浮现在李玄嚣眼前。 他看到了近在咫尺的皇位,看到了千机营的森森战甲,看到了镜月门老巢里的熊熊烈火,看到了皇兄冷笑的脸,看到了一个个家人…… 瞬间的回忆画面,最后停留在世子归来的那一天。 李玄嚣闭上了眼。 他这一生享受过,也苦难过,拼搏过也隐忍过,百般滋味尽数尝过,死又何妨。 再睁眼时,镇北王本该换上一脸决然。 可这份决然尚未升起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四分五裂。 他看到了自己儿子站在浮殊化作的怪物脚下,正举着气化的棒子往怪物身上招呼。 “我儿不可!” 李玄嚣惊得三魂出窍。 云缺能耐不小,对付中阶妖兽与筑基修士可能轻而易举,但对方是高阶程度的怪物,堪比金丹的恐怖存在! 金丹大修士的能力,不说移山填海也相差不多了,举手投足间即可呼风唤雨,千般法术万般变化,玄奥高深。 而高阶妖兽,是能与金丹大修士相抗衡的强大存在! 浮殊危险的程度远远超过了机关虎,而且是十倍甚至百倍的超越。 如今浮殊化作的怪物完全散发着高阶妖兽的气息,李玄嚣不认为儿子会是对手。 云缺可没有面对强敌的觉悟,旁若无人的用打狗棒敲了两下。 发现怪物的虫身仅仅凹陷了一些,根本没受伤,很快又复原。 “这只虫和其他的不大一样,好像有本体,我知道了,你的肉身与虫身融合从而带来了具化的特征。” 老学究般的云缺仰起头,对着居高临下凝视自己的怪虫说道: “你把虫养在了身体里,用自己当做容器,然后借助虫的力量突破桎梏达到高阶妖兽的程度。” 吼!!! 黑洞洞的虫口里喷出低沉诡异的吼声。 吼声带来的阵风将云缺的发梢吹得乱摆,他站在虫口前,道: “这种法子相当于自掘坟墓,你养大了虫,那么自己就成了虫,再也做不了人喽,当个和尚多好,没事儿还能吃吃斋念念经,这么想不开非得当个虫子呢。” 一番分析,听得后面的几人目光呆滞。 现在好像不是研究浮殊与怪物之间关联的时候吧……怎么看世子的样子好像兴致勃勃呢? 怪虫收缩了一下长长的脖子,浮殊的半截身体从虫背上探了出来。 “看来世子很好奇我的状态,你猜得不错,我的确用自己的身体养虫,不仅如此,我还用别人的身体养了很多虫,可惜的是,除了我之外再没养出如此强大的蛊虫,废掉了不少。” 浮殊的语气无比轻松,犹如他还是八山寺的方丈,正在与上门的香客闲谈。 “原来是蛊虫。”云缺哦了一声,道:“废掉的不算可惜,毕竟你也不算多强嘛,多几个少几个用处不大。” “世子的口气当真不小,你能运来龙蜓着实出乎我意料,本打算吞噬你们,现在我改主意了,我要用你们父子的身躯来养虫,看看谁养出的虫更厉害。” 想到了有趣的画面,浮殊兴致高昂的大笑起来。 云缺等他笑完,很认真的道:“我也改主意了,本来打算砸扁你,现在决定砍死你。” “哈哈哈!用什么砸,用什么砍呢,用你手里的妖气棍子?还是你爹手里的清影剑!” 巨虫怪物忽然将大嘴张开到极致,猛地吞向云缺。 后面的李玄嚣目眦欲裂,大吼着握剑冲来,其余几人也决然相随,连李跳跳都要冲过来救王兄。 然而这几人仅仅迈出了两三步而已,就齐刷刷的定在了原地,脸上的表情完全凝固。 对面,云缺正缓缓收回斩出的右手。 手里握着的,是一把巨型的斩骨刀,猩红的刀身从外表看来宛若实质,透着狂暴的凶气! 面前的巨虫怪物从头顶开始,正逐渐裂开,连着其背上的浮殊一起被切成了两半。 轰隆。 两半的巨虫倒塌,砸起一片灰尘。 李玄嚣觉得胸口发堵,有一口气怎么也提不上来,其他几人具是如此。 因为眼前的一幕实在太过震撼。 一刀! 斩开了达到高阶程度的妖僧! 浮殊残留着大半的脑袋上死死的瞪着一只眼球,见鬼般盯着对面的少年人。 “什……什么刀?” 弥留之际的浮殊发出不可置信的声音。 他以为这是噩梦,可流逝的生机时刻提醒着他,这就是现实。 “杀猪刀。” 云缺一松手,猩红的斩骨刀旋即碎裂开,化作虚无。 “好刀……” 浮殊喷出黑血,他动弹不得,眼睁睁等着丧命。 “呵,呵呵呵呵……” 临死之际,浮殊诡异的笑了起来。 “王爷今日大寿,我准备的贺礼不止一件,还有一份更大的,很快会送到你们手上。” 李玄嚣从震撼中醒来,几步来到近前,喝道:“死到临头还想耍花招!妖僧,你的大礼在哪呢!” 浮殊咧开半张大嘴,无声的诡笑着,他的眼球突然瞪大,直接挤出眼眶。 “在北荒!” 浮殊的残躯挣扎着抬起半颗脑袋,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我在万里大禁上开了个口子,很快,大唐北域将是妖的天下,呵呵,呵……” 尸体倒地。 浮殊最后的遗言如同一道闷雷,炸起在镇北王的心头。 ------------ 第65章 不能说苦 蝎王庙成了废墟。 庞然大物的怪虫在黑血里发出嗤嗤响动,逐渐融化。 外患铲除,李玄嚣反而心情无比沉重。 浮殊临死时说的大礼,犹如一根利刺,狠狠扎在他心头。 “万里大禁,被开了个口子……” 李玄嚣踉跄了两步,红着眼睛低吼道:“浮殊你这混账东西!镜月门,本王与你们势不两立!” 笼罩北荒的万里大禁,是大唐北域的人族赖以为生的基础,这份基础若被破坏,那么大唐北域就得如浮殊所言,成为妖族的天下。 北荒的恐怖,百姓们所知甚少,可是在修行界,北荒凶名赫赫! 那是无数妖物的栖息之地,云州之上一等一的凶险区域。 若万里大禁被破,北荒的妖物便会成群结队的冲出森林,到时大唐国将迎来一场史无前例的浩劫,巨鹿城首当其冲。 李玄嚣心旌摇曳,眼前一阵发黑。 木老见状急忙开解道:“王爷莫急,以浮殊老贼的能耐毁不掉整个大禁,他自己也说是在大禁上开了个口子,只要我们找到这个口子并且堵上,北荒里的妖物就出不来,危机也就迎刃而解了。” 李福满不在乎的道:“即便大禁破开,用镇北军填就是了,北荒里的妖兽都能跑出来不成。” 汴梁忧心忡忡的道:“妖族凶残,以血肉为食,若北荒出现可通行的豁口,必然会有不少妖物出来觅食,我们巨鹿城将直面来自北荒的威胁,再加上身后的天祈城,可就是腹背受敌了。” 李福仔细的想了想,道:“还真是这么回事儿,腹背受敌的滋味可不好受,倒霉就倒霉在咱们巨鹿城的位置,太靠近北荒了。” 李玄嚣很快冷静下来,道:“北荒附近的村镇近期可有妖兽袭击的情况发生。” 汴梁答道:“除了追查到煞蚊栖息的区域之外,暂时没听说过有其他妖兽出没的消息。” 李玄嚣道:“浮殊在大禁上开的口子应该刚刚才完成,趁着北荒里的妖物没发现豁口的存在,必须尽快将那道口子找出来。” 李福与汴梁同时领命,准备即刻派遣大军去搜索。 李玄嚣抬手拦住两人。 “还有件事,一样重要。” 李玄嚣望向正拿着树枝在怪虫残尸中翻找东西的云缺,目光复杂。 李福抽着嘴角道:“世子的战力也太吓人了,浮殊老贼的怪虫本体不弱于高阶妖兽,一刀给劈了。” 汴梁和木老同时咽了下口水,小郡主则表情茫然,显然被王兄屡屡展现出的能力震惊得麻木了。 李玄嚣沉吟良久,道:“镇北王的世子若能达到斩杀高阶妖兽的实力,你们应该知道预示着什么。” 木老表情沉重道:“预示着天祈城里的那位必将手段尽出……在王爷尚未踏入金丹之前,绝非决战的时机。” 李玄嚣道:“此间之事封口,除我们五人之外,不可再入第六人之耳。” 几人躬身称是。 李跳跳道:“父王,是不是连母妃也不能说?” 李玄嚣凝重的点点头。 李跳跳从未见到父亲如此严肃,她很懂事,更深知来自天祈城的威胁有多可怕。 李玄嚣深吸一口气,幸好在场的都是自己的心腹,不会泄密。 再看云缺的时候,李玄嚣眼里多了浓浓的担忧。 能砸扁堪比中阶巅峰妖兽的机关虎,李玄嚣认为已经是云缺的极限战力了,不料自己这儿子竟连高阶妖兽般的浮殊怪虫都能给劈成两半,而且只用了一招。 云缺的能力,远远超过了李玄嚣的认知。 而这份惊人战力的来源,绝对不会简单,甚至隐藏着巨大的危险。 李玄嚣隐约感觉到一层若有若无的危机,正笼罩在儿子的头顶。 “找到了!” 云缺从残肢中翻出个黑色的舍利,道:“我就说嘛,他肯定修出了黑舍利。” 看着儿子天真的脸庞,李玄嚣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他大步走到云缺的身旁。 “父王虽然是个武夫,但深知一个道理,这世上的所有获取都与付出相等,你得到了多少,就要付出相同的代价。” 李玄嚣虎目中是一种慈爱与坚毅交织的神采。 “我儿流离这十七载,怕是没少吃苦,你所能驾驭的妖气绝非寻常,或许是一份大凶险,为父修为有限只能尽力帮你,但很多时候面对这片并不公平的天地,你需要自己扛,记住,我们男人能喊疼,但不能说苦。” 云缺注视着李玄嚣的双眼,渐渐笑了起来。 笑容中透着的是与镇北王同样的坚毅,用力的点点头。 “儿臣,记下了。” 废墟中心,父子相谈,两人的笑容越来越像,最后竟笑出声音。 笑声中,是一模一样的洒脱与不羁。 大家都随着笑了起来。 李福和汴梁的脸上是替王爷高兴的羡慕笑容,李跳跳的脸上是家人团聚的幸福笑容,唯独木老,笑得有些勉强,甚至苦涩。 蝎王庙所在的竹林外,千机营的众人始终在谨慎戒备,时刻准备着搏命一战。 没接到王爷的命令之前,他们会死守在这里,哪怕最后的结局是全军覆没。 静夜里忽然传来动静,人们侧耳聆听。 “有笑声?” “是王爷的声音!” “敌人伏诛了,否则王爷不会如此开怀。” “王爷平安就好。” 千机营终于轻松了几分,仍旧仔细戒备,不敢大意分毫。 马至远和清远也跟了过来,还有一群门客,此时正在千机营戒备的范围外等着消息。 “师父,你看什么呢。” 清远见他师父始终望着黑漆漆的林间看得津津有味,狐疑地也跟着看去,除了几缕照在林间的月光之外什么也没看到。 “看戏。” “啥戏呀师父,林子里有戏台吗?” “什么戏台,又不是城里,为师看的是人生如戏,你这种肉眼凡胎是看不到喽。” “人生如戏?” 清远咂摸着这句高深莫测的话语,又看了看师父头上的白发,恍然道:“怪不得我看不到!因为我的戏刚开演,而师父的戏就快落幕了。” 马至远先是点点头,回过味来脸色一垮,狠狠敲了敲徒弟的头。 “又咒你师父!你个逆徒!” “不是你说的人生如戏嘛,我才十岁刚开演,您都七老八十可不要落幕了嘛。” “为师能活五百岁!现在刚唱到大戏中间,正是最精彩的时候,无知小儿懂得什么。” “五百岁的中间,那师父不正好是二百五吗……哎呦疼疼!徒儿再也不多嘴了!” ------------ 第66章 子母蛊 天明后,巨鹿城外驻扎的四十万镇北军齐齐开拔。 千机营所有部众均被撒了出去,王府里的暗卫一个没留,隶属镇北王的直系力量倾巢而出。 如此兴师动众,在外人看来误以为镇北王要打上天祈城。 结果大军行进的方向不是朝东,而是向北。 巨鹿城以北,除了零星的村镇之外,只剩下妖兽遍地的北荒。 大军日夜不停在北荒外搜索,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发现了线索。 有问题的地点是两座矮山中间的一处小山谷。 山谷里经常有瘴气,蛇虫鼠蚁繁多,轻易没人接近。 搜查此地的千机营精锐发现了几头鼠类妖物,体型庞大如牛,好不容易将其铲除。 随后探明山谷里有一处泉眼,泉水散发一股恶臭的气息,正是瘴气的来源。 泉水极少有臭的。 木老断定泉眼里被人放了东西,于是开始挖掘。 一直挖了二十于丈深,挖通了地下水脉,也终于挖出了恶臭的来源。 是一只腐烂的黑虫。 黑虫有儿臂大小,卷缩成一团,硬如钢铁,浑身不断散发着灰色的毒气。 木老道:“这应该是浮殊最后的蛊虫,此虫藏身泉眼,毒气经水之后化作瘴气,可掩人耳目,长年累月之下倒也水滴石穿,在大禁上磨出了一个口子,此处山谷便是大禁豁口的所在地。” 汴梁道:“浮殊老贼实在狡猾透顶,竟以蛊虫当做侵蚀万里大禁的暗棋。” 李福道:“秃驴太阴险了,层层算计,死了都要拉我们陪葬,幸亏发现得及时,只要封住大禁的豁口,里面的妖兽自然出不来,不过话说回来,咱们该如何封住豁口?重新把大禁修补一下?” 木老道:“修补大禁绝非筑基修为能做到的,当年开国皇帝布下万里大禁的时候,修为至少在元婴程度,我们只能暂时以人力来封堵,想要一劳永逸必须将豁口完全补好,天祈学宫里的阵道大师或许能有办法。” 李玄嚣:“先帝以一己之力布下万里大禁,护大唐数百年根基,如此手段堪称神迹,令人神往。” 木老道:“大唐剑圣,远古之名,至今提及依然如雷贯耳,让人心生敬畏,如此人物才叫真正的强者啊。” 提及大唐国的开国皇帝,几人无不敬佩万分。 那是传说中的人物,云州修行界顶尖的存在。 李福道:“这只蛊虫该如何处理?” 木老道:“就地抹灭,瘴气一消,即可找出准确的豁口位置,我来处置。” 木老负责灭除蛊虫。 双指一点,立刻有小剑从袖口飞出,盘旋后化作锋利的剑光斩落。 法器一击之下,腐烂的蛊虫身上出现一道深深的剑痕,竟没能一下斩断。 “好结实的蛊虫。” 木老正要点手再斩,忽然听到峡谷深处的林莽间传来吱的一声,类似鼠叫的怪声。 李福啐了一口,骂道:“肯定还有鼠妖没除掉,我去瞧瞧。” 他提刀走向林深处。 云缺和李跳跳也跟了来,小郡主好奇着蛊虫的坚韧居然能在木老的法器下坚持不断,而云缺在听到叫声的时候则疑惑了一下。 不像鼠妖的叫声。 声音在云缺听来有一种说不出的别扭。 就像一只被钢丝封住了嘴巴的大老鼠,发出的叫声不仅刺耳难听,还有一种穿透金铁才能形成的鸣音。 “山里没这种老鼠,究竟是什么东西。” 云缺想要仔细听听,可惜叫声只响起一下就消失了。 木老再次催动飞剑,接连斩落。 飞剑落在蛊虫身上,远处林间的鼠叫声再次传来。 一次比一次凄厉。 木老听得心烦,全力出手,很快将蛊虫切成了十几段。 本就腐烂的蛊虫扭曲着干瘪了下去,一股臭气腾空而起,形成肉眼可见的毒云。 众人连连后退,屏住呼吸。 吱!!!!!!!!!! 尖锐的鼠叫随着蛊虫的灭亡在林间深处炸起,刺得人耳膜生疼。 圆环形状的音波如狂风一般扩散开来。 山谷内落叶齐飞,草木摇曳。 除了云缺之外,在场的所有人都下意识的捂住耳朵,面露痛苦。 这一声尖锐的啼鸣宛若炸雷,突如其来,比之前的鸣叫响了上百倍。 “不好!” 木老的神色骤变。 李玄嚣的脸色也阴沉了下来。 啼鸣的声音太大了,相当于一种信号,如此程度的音波足以传遍方圆几百里的范围。 在别的地方来这么一下子无所谓,大不了惊了些凡人与走兽。 可这里是北荒! 叫声引来的只能是无数妖兽! 巨大的危机感随着鸣叫声降临,想象着妖群汇聚的画面,众人无不头皮发麻。 李福的身影匆匆归来。 “里面还有一只蛊虫!会叫!” 顶着刺耳啼鸣,众人随着李福来到林深处,看到了一只比泉水里小一些的蛊虫。 这只蛊虫大半截的身体埋在泥土里,只露出个脑袋,形状与之前腐烂的蛊虫一般无二,形如母子。 “子母蛊!”木老懊恼道:“浮殊的后手居然是子母蛊,失算了。” 李玄嚣重剑起落,将小蛊虫斩成两半。 尽管两半,蛊虫依旧没死,一边扭曲一边鸣叫,声音更加刺耳。 接连数斩,将蛊虫切成碎片才终于将其扼杀。 “母蛊散发瘴气侵蚀万里大禁,一旦被毁,藏身地底的子蛊就会爬出来发出尖锐鸣叫,妖僧布的好一手连环局!” 李玄嚣的脸色变得极差。 浮殊最后的一手布局,实在老谋深算。 子蛊的鸣叫一旦在北荒炸起,方圆数百里的妖物都会听得到,如此一来,大禁的豁口相当于彻底暴露。 马上就会有成群的妖物朝着这里涌来! 浩劫,并没有因为始作俑者的死亡而停止。 反而如滚滚洪流般,始终朝着目标前进着。 李玄嚣此时才明白了真相,可是已经晚了。 一些强弱不同的气息从远处出现,开始接近这处小小的山谷。 “死战吧,没别的路了。” 李玄嚣扔掉大氅,决然道:“必须守住这处豁口,用人命填,也得填到最后!” 在众人无比紧张的时候,世子非但没有大战来临的紧迫,反而一个人站在了大禁的豁口处,神态轻松的朝着林间张望着。 ------------ 第67章 好狗 见世子表现得轻松随意,木老燃起希望,道:“世子可有办法封住此地豁口?” 云缺道:“简单,一泡尿的事。” 众人听完齐刷刷一个趔趄。 一泡尿就能挡得住北荒里的无数妖族? 这也太儿戏了。 尽管看不懂云缺的手段,但李玄嚣对自己这儿子有着足够的信心,下令清场,留下木老与左右副将,其余千机营精锐尽数撤出了山谷。 呼啦啦! 飞鸟如乌云般成片的朝着林外飞来,一时间大禁豁口所处的山谷变得昏暗如夜晚。 哗啦啦! 无数只爪子踩踏落叶的声音由远及近,其中还夹杂着鳞片与树根摩擦而出的细微响动。 昏暗的山谷深处,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影子现出轮廓。 数之不尽的妖兽气息从四面八方笼罩而来,一双双或殷红或翠绿或墨黑的怪眼在林中闪烁。 万妖来袭! 李玄嚣与木老等人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浮殊所化的怪虫虽然可怕,毕竟只有一只。 如今所面对的妖兽数量则达到了令人绝望的程度。 李玄嚣相信自己儿子有斩杀高阶的实力,但妖族数量太多的话,云缺再强也会被兽群耗死。 不能让我儿耗尽力量! 李玄嚣当机立断,打算替儿子当个左膀右臂,至少减轻些云缺的压力。 否则等到云缺力竭,堵住这处豁口的希望会更加渺茫。 木老与李福汴梁也是一样的想法。 在场的几人当中,唯有世子的战力最强,能否成功将兽潮挡在大禁之内,只有一次机会。 错过了,后果无法设想。 不等他们上前协助,忽然对面的丛林里炸起一道旋风,速度之快宛若雷霆! 旋风是黑色的,乍一出现,立刻惊得兽群四散,包括很多高阶妖兽在内,无一妖物敢不让路。 黑风的出现出乎李玄嚣预料,眨眼冲到近前。 而世子依旧两手空空,根本没拿出那把斩杀浮殊的斩骨刀。 “我儿快躲!” 李玄嚣大惊失色,急忙大吼提醒。 可是晚了。 从林间冲来的狂暴黑风,已然一头撞在了手无寸铁的世子身上。 众人都认为云缺这次非死即残。 结果出现在眼前的一幕再次令人瞠目结舌。 预料中世子被黑风撕碎的情景并未出现。 此时在云缺面前的,是一条人立起来的大黑狗,正拼命晃着尾巴一个劲的讨好,发出狗崽般的呜呜叫声。 令四周无数妖物退步的黑风,竟是一条黑犬! 而且这条黑犬对云缺的态度,显然是在迎接主人! “我这袍子金贵着呢,别抓坏了。” 云缺朝着身后笑着道:“我养的狗,小黑。” 呼呼!呼呼! 大黑狗朝着李玄嚣几个陌生人发出敌视的低吼,亮起獠牙。 啪一下狗头挨了一巴掌。 “那是我父王,亲爹呢。” 呜呜,呜呜。 大黑狗立刻收起獠牙,垂下舌头,猛劲的晃尾巴,还上去舔了舔镇北王的手,狗子的架势做得十足。 李玄嚣始终呆立在原地。 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一头达到高阶程度的妖兽舔了一下,自己还毫发无损。 做梦吧? 狠狠掐了下自己,疼的。 不是梦! 儿子居然养了一头高阶程度的妖兽! 李玄嚣如梦方醒,干笑了两声,实在想不出自己要说点啥才好,憋了半天憋出俩字。 “好狗!” 仿佛听懂了赞扬,大黑狗的尾巴晃得更起劲了。 天空的飞鸟逐渐远去,昏暗的山谷渐渐明亮。 四周踏动落叶的沙沙声消失,妖群的气息越来越淡,直至彻底远离。 大黑狗所在的地方,没有任何妖兽接近。 无论低阶,中阶,还是高阶。 李福与汴梁好半天才惊醒过来,两人看不出大黑狗究竟有什么神奇之处,竟可驱散妖兽群。 木老的眼里闪烁着无比震撼的光芒,声音颤抖道:“那是高阶妖兽中的顶级存在,能牧妖的黑风犬!” 李福惊恐道:“牧妖?这条大黑狗能把妖物当做牛羊来放牧!” 汴梁骇然道:“这么说黑风犬岂不是百妖之王!” 木老尽力冷静着如雷的心跳,道:“差不多,至少在高阶妖兽当中,黑风犬没有对手,是顶级的狩猎者,能与其抗衡的高阶妖兽极其罕见,这条黑犬在北荒的确称得上王者。” 几人直至现在才明白过来刚才世子因何说封住大禁豁口是一泡尿的事。 大黑狗在世子的授意下往泉水附近撒了泡尿。 还不是一气儿撒的,而是转圈撒。 大禁豁口里里外外沾满了狗尿。 “以后每隔十天八天就来这里撒泡尿,记住喽。” 云缺义正言辞的训斥道,大黑狗摇着尾巴,呜呜两声好似在承诺。 “好了,回去吧。” 大黑狗嗷呜一声,扭头消失在密林深处。 黑风犬即便离开,其他的妖兽一样不敢接近这处大禁豁口。 一泡尿,解决了四十万镇北军都未必能解决的难题。 直至此刻,李玄嚣仍旧不太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浮殊的连环局堪称步步致命。 从王府魔咒到煞蚊围城,从蝎王庙虫身,到最后北荒的子母蛊,浮殊的布局每一步都走得又稳又狠,而且出人预料。 以李玄嚣自己的能力,连王府魔咒都尚未破开,何况之后的重重危机。 是云缺的出现,不仅破了魔咒,搅了煞蚊,斩了虫身,连最后大禁豁口的致命危机都被大黑狗一泡尿给轻易浇灭。 这哪是儿子,这是上天送来的救星啊! 镇北王此时又欢喜又感慨,千言万语说不出口,他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头。 父亲眼里的自豪,才是子女们心头最大的骄傲。 木老望向林间深处,一个劲的暗道可惜,这头黑风犬要是能跟着世子出来,王府相当于又多了一份惊人的战力。 想着想着,木老豁然一怔。 他忽然想起什么,看向世子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眉宇间愁容渐起。 李玄嚣道:“汴梁留下镇守,派人即刻启程前往天祈学宫,告知大祭酒关于大禁豁口之事。” 云缺好奇道:“大禁豁口的存在对皇帝有利,他会让学宫里的阵道大师来帮父王修复大禁么。” 李玄嚣道:“我儿有所不知,天祈学宫的地位早已超越了皇权,尽管学宫里有些被皇帝笼络的强人,但绝大多数的天祈先生对皇权不屑一顾,尤其大祭酒秦蒙是绝对的中正之人,万里大禁事关大唐数百年基业,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回城的路上,众人有说有笑,唯独木老始终愁眉不展,心事颇重的样子。 到了巨鹿城,木老没回王府自行离去,脚步有些匆忙。 吃过了王妃亲手烹饪的丰盛午饭后,云缺打算回自己屋子去修炼。 炼气境的心法修得差不多了,他正摸索通往筑基的路。 这时木老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个人,云缺认得,是长安堂的小郎中李钱儿。 木老的神色很凝重,进屋后朝着镇北王罕见的躬身一礼。 李玄嚣笑道:“见外了吧,咱们两个还用得着见礼吗。” 木老凝重道:“今时不同往日,老夫有重要的消息要对王爷禀明。” 李玄嚣道:“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木老正要道出原委,外面忽然一阵嘈杂,随后有人高呼。 “圣旨到!镇北王速速接旨。” 李玄嚣一皱眉,起身迎了出去。 门外,宣旨的太监仰着脸,居高临下,抖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镇北王之子李云缺认祖归宗,朕心甚慰,赏金千两,赐居皇城,与太子同入天祈学宫求学。” “钦此。” ------------ 第68章 君莫行 哗啦,圣旨一卷。 宣旨的太监脸色一转,笑容满面的搀扶镇北王,道:“恭喜王爷,世子即将入皇城求学,将来定是我大唐的栋梁啊。” 李玄嚣道:“皇兄百忙之中还惦记我这个塞外之人,真是皇恩浩荡。” 宣旨太监:“可不是嘛,毕竟王爷和陛下是亲兄弟,手足之情重于泰山呀,王爷您看世子何时出发,陛下最近正烦心太子疏于管教到处惹事,打算尽快把太子送去学宫呢。” 人家这是催促世子尽快上路,李玄嚣哪能看不出来。 镇北王强压怒火,道:“三天后,世子启程。” 宣旨太监:“有王爷这句话,咱就能回去复命了。” 留下千两黄金,宣旨的太监打道回府。 等对方离开王府,李玄嚣气得怒发冲冠,一掌拍碎了大桌。 “欺人太甚!” 事到如今,任谁都能看得出来,皇帝明面上是为了世子好,让世子与太子同入天祈学宫求学,实际上是把世子当做了威胁镇北王的质子,成为皇帝手里的一张牌。 如果镇北王敢有所动作,那么世子的下场不言而喻。 王妃死死的拉着云缺,脸变得苍白,道:“古往今来,质子的下场没一个有好的,我儿不能去天祈,去了怕是回不来。” 李玄嚣左右为难,皇帝偏偏在这个时候来圣旨,他抗命也不是,遵命也不是。 难道要舍弃儿子? 怎么舍得! 可不舍的话,就是抗旨不准,正好给了人家把柄。 天祈城那边虎视眈眈的盯着巨鹿城呢,一旦授人把柄,下场很容易是覆灭。 “天祈学宫挺好的啊,能学到修行上的很多东西,儿臣愿往。” 云缺的声音没能消除王妃的忧色,却让李玄嚣的怒火渐渐消失。 他这儿子可不是普通的世子。 李玄嚣正色道:“此次远行非比寻常,我儿应该看得出圣旨里的凶险,传你去天祈学宫,明着是求学,实际是质子。” 云缺道:“儿臣对修行一途十分向往,能去天祈学宫求学最好不过,至于质子,我想父王不用太过担心,天祈城的人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也好,既然我儿决定去天祈学宫求学,这把剑你拿着。” 说罢李玄嚣将重剑清影取了出来,这是他征战一生所用的武器,从没离过身。 云缺摆摆手,道:“父王的剑还是留着吧,我有趁手的兵器。” “杀猪刀么……” 李玄嚣眉毛直跳,苦笑着收起了清影剑,道:“好,既然不要清影剑,那为父先留着,不过这件法器你肯定用得到。” 李玄嚣又取出一只小巧的青色雀鸟,巴掌大,乌黑的眼珠透着灵动,只不过一动不动,宛若死物。 “机关雀,从熔城以高价购买的器图,耗费三十余种材料历经数年才打造而出的飞行法器,其上加入了机关变化,可大可小,小雀能用来探路或监视,大雀能乘坐飞行,所消耗的灵气很少,炼气境也可使用。” 李玄嚣亲自演示了一番机关雀的使用。 “飞行法器在各类法器中比较昂贵,构造繁复,为父打造的机关雀飞行速度不算多块,与骏马的速度类似,赶路的话短程可以,远路不如马车舒服。” 云缺拿到机关雀把玩了一番,觉得很有趣。 李玄嚣大手一挥,又道:“此番入学,我儿还需要什么自己去宝库里拿吧,搬空了也无妨。” 说完李玄嚣才想起木老,扭头看去。 此时的木老不知想着什么心事,神色犹豫,眉头紧锁。 “木老刚才说有重要的消息,究竟什么事。”李玄嚣看了眼侯在门外的李钱儿,问道:“那年轻人又是何人?” “去天祈……”木老呢喃着令他纠结的消息,无奈一叹,道:“他叫李钱儿,是老夫刚刚收下的衣钵传人,虽无修为,人品倒是端正,正打算告知王爷知晓。” “好事啊!多年老友能寻到衣钵传人不容易,本王真替你高兴啊。” “是啊,不容易,太不容易了……” 木老苦笑连连,满心的话无处诉说,只能又憋回肚子里。 收下了镇北王的赏赐后,李钱儿又被带出了王府。 蒙头转向的小郎中捧着一堆金银珠宝回了长安堂。 去天祈之前,云缺要回村告诉家人一声。 见世子回去收拾行囊,王妃一个劲的抹眼泪。 “云儿此行凶多吉少,皇帝手下的质子绝无好下场,他要出个三长两短,我可怎么活啊。” “放心吧,就咱们这儿子,不是他老子吹牛,到了天祈之后指不定谁才是质子呢。” “啊?” 王妃听得莫名其妙,见王爷信心十足,她也稍微好转一些,只是仍旧十分担忧。 唤来心腹,李玄嚣道:“传消息出去,就说镇北王六觉渐失,整天住马棚睡猪圈,日渐疯癫。” 心腹领命去办。 “天祈学宫,也该热闹热闹了。”李玄嚣目光清冷,道:“三天后本王闭关,府上的事,夫人做主。” ———— 巨鹿城外,官道。 马车上,云缺奇怪的看着对面的师徒。 “二位不会要跟着我去北荒吧。” 清远道:“世子放心,咱们就是做做样子送你到北荒门口而已,肯定不进去哎呦我的头!” 马至远:“身为世子故友,自然得为世子着想,刀山火海俱往矣。” 云缺道:“随便你们,不过别怪我没提醒,山里虫兽多,小心挨咬。” 马至远:“世子所言极是,我们师徒肯定不会犯险。” 人家赖皮赖脸的跟着,云缺也没撵。 路上人烟减少。 马至远倚在车厢百无聊赖,扇着羽扇打着拍子哼唱起小调儿。 唱得还不错,有一种别样的韵味。 哀愁中不失惦念,悲戚中不失恢弘。 —— 君莫往东行,东方有佳人。 君莫往南行,南方有离火。 君莫往西行,西方有迷雾。 君莫往北行,北方有妖蛮。 君在家中坐,中原无忧,家亦无忧矣。 然,佳人余白骨,离火若天烛,雾散显绝境,妖蛮入中土。 君有灵兮,往东行,擒白骨。 君有灵兮,往南行,灭离火。 君有灵兮,往西行,破迷雾。 君有灵兮,往北行,斩妖蛮。 君生天地间,当持三尺剑,踏遍四方,佑中原无忧,家亦无忧。 —— “什么曲儿。” “君莫行。” ------------ 第69章 往大了猜 据马至远所说,君莫行是某个茶馆儿里流传的一首小曲儿,写的是一位女子对心上人表达的纠结感情。 她不想让心上人远行,又不得不为家国大义而劝说心上人远行。 既惋惜又不舍,至于最后的结局,小曲儿中并未表述。 “曲子里的人,究竟是行,还是莫行呢。” “茶馆里的小曲儿,天晓得真的假的。” “道长会得可真多,还会唱曲儿。” “世子过奖,唱个小曲儿算什么,贫道还会演戏呢。” “演个瞧瞧。” “现在不就是么,人生如戏呀。” 古林外,拉车的马儿再也不肯前行半步。 马至远兴致高昂的跳下马车,在一株高大的古树旁转来转去。 “开国皇帝布下的万里大禁,果然有点意思,从这里进去就是北荒喽。” “是啊,我要回家啦,二位自便吧。” 云缺骑上木头犬,没入林间。 马至远看够了新鲜,开始拆卸马车。 “咱们去哪儿啊师父?听说北荒里可危险了!” “有为师在怕什么,带你去开开眼界。” “这边不是世子刚走的路线么,师父咱们不会要跟着世子回家吧?” “到时候你自然知晓。” 之前不敢踏入林间的马儿,在师徒两人的骑乘下不知哪来的勇气,一下跃进了林间。 ———— 大窑村安静如昔。 几缕炊烟袅袅升腾,村口的空地上回荡着孩童们的欢声笑语。 一切都那么安宁平和。 在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小山村里,仿佛连风都是静的。 除了皮球破空的响动。 嗖!!! 带着气浪的蟒皮鞠被一脚踢出了村口。 “这么笨!踢偏啦!” “谁踢的谁捡去。” “是你们没接到,哼!我才不去捡呢!” “有人有人!球被接住了,我们不用跑出去捡球啦,喂,把球踢……天呐是云缺!” 村口的孩童们齐齐愣住,接着一起咧嘴,同时开始哇哇大哭。 “又得重做蟒皮鞠啦!” “云缺又欺负人啦!呜呜呜!” 云缺哼着君莫行的小曲儿走进小村,经过大哭的孩童们时把皮球顺手丢了过去。 几个孩童哽咽着互相看了看。 “他居然没欺负我们?” “蟒皮鞠也没被踢破!” “出去一趟人变傻了?” “那人肯定不是云缺,我们村的云缺才没那么好心呢!” 村东头儿的怪屋子里,云缺笑呵呵的从纳戒取出十几个酒坛子。 “城里的好酒,舌叔尝尝。” 披头散发的木匠小心翼翼的倒了一杯,抿一小口,回味半晌,突然嘎嘎怪笑,朝着云缺挑起大拇指。 “好喝吧,这些都是舌叔的,听说还有灵酒更好喝,等有机会我给舌叔弄点回来。” “嘎嘎!嘎嘎嘎!” 路过村长家的院子,云缺几步跳了进去。 “村长!我回来啦!” 抽着旱烟正侍弄花草的老村长被吓了一跳,转过身见是云缺,一张老脸顿时笑开了花儿。 “外面怎么样,热不热闹。” “热闹!城里什么都有,大半夜的街上都有人呢,比咱们乡下热闹多了,据说天祈城更热闹,专门有人在晚上做生意,一宿一宿的不睡觉。” “不睡觉的肯定是好生意,呵呵呵,这次回来还出去吗。” “当然出去,我要去天祈学宫,村长你猜猜我找到的生父是谁。” “找到亲爹了!好哇,该不会是城里的殷实人家?” “往大了猜。” “开酒楼的?” “再往大猜。” “开青楼的?” “是镇北王!我是巨鹿城城主的儿子,王府世子,我叫李云缺,没想到吧。” “这么大的来头!我们云小子今后成了世子,要飞黄腾达喽。” 老村长拉着云缺转着圈夸赞,一转到身后就对着云缺的脖子咽口水。 “放心吧村长,飞黄腾达也忘不了你们。” 蹦跳出村长家的院子,云缺直奔自家。 经过邻居门口的时候,看到一老者正拿着磨石在磨牙,发出咔嚓咔嚓的怪响。 “寥大爷,又磨牙呢。”云缺打招呼道。 “是啊,不磨不舒坦呐,呦,云小子回来了,你娘这两天还叨咕你来着。”老者一边磨牙一边说话,两颗大门牙支出嘴外。 “儿行千里母担忧嘛,我回去啦寥大爷。” “没事儿来陪大爷下下棋啊。” “好嘞!” 走进自家院门,云缺抻了个懒腰。 院子里种的青菜绿油油看着就喜人,茂密的葡萄架上挂满了青涩的葡萄,狗窝里钻出大黑狗,一下扑到主人身上,使劲儿的晃尾巴。 “还是家里舒服。” 云缺习惯的来到水井旁,探头喊道:“捣蛋鬼,哥回来啦。” 等了一会儿没动静。 一步跳上井沿儿,开始解腰带,吹哨子。 眼看要亮家伙了,井里还是没动静。 云缺奇怪的再次看了看井口,自语道:“没在井里?” 推门进屋。 震耳欲聋的鼾声扑面而来。 与鼾声对应的,是整洁如一的布置。 屋子里纤尘不染,织机上搭着细细的纺线。 走的时候什么样,回来的时候还是什么样。 “阿娘也没在家。” 云缺看了眼关着门的里屋,打消了问问阿爹的心思。 门前屋后找了找,始终没见小渔的影子。 “跑哪去了?” 云缺挠挠头。 小渔别说出门,连井都很少出来。 以前云缺在家的时候小渔还会偶尔跟着哥哥出去转转,云缺要是不在家,小渔基本不会出门。 “小黑,小渔去哪了。” 大黑狗晃着尾巴想了想,摇了摇狗头。 云缺指了指水井,道:“把小渔找出来。” 大黑狗晃着尾巴就要往井里跳。 “让你闻味道,就会疯跑,狗子的基本能力忘了吗。” 大黑狗在原地转了一圈,终于想起来狗鼻子的用处,在井边嗅了嗅,然后朝着门外跑去。 云缺在后面跟着。 走着走着,云缺的脸色变得不大好了。 大黑狗跑的方向,直奔村后。 大窑村的村后是一个方圆百丈的神秘大坑,深不见底,被称为大渊。 村里每一年的大祭,便在大渊旁举行。 当大黑狗引着云缺来到村后,正撞见一群年轻人在大渊边上谈论着什么,有人还朝着大渊里指指点点。 “这下那小野种上不来了。” “看见她就恶心,凭她也配住在大窑村,呸。” “平常要不是有他哥在,早把她扔进去了。” “她哥知道了怎么办?” 人群安静了下来。 “她哥又没在家,怕什么。”眼皮有褶皱的吴十三哼了声,道:“就算知道又怎样,他还能把咱们都扔进大渊吗。” 这时一道令这些年轻人既熟悉又恐惧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当然不会把你们全扔进去,我只扔主谋。” ------------ 第70章 小渔的下落 一群年轻人听到背后的声音顿时惊得三魂出窍,脸色瞬间苍白。 有两个胆子不大的没站稳险些掉进大渊,幸好被同伴拉住。 两人踩出的土块滚落深渊,发出哗啦声响,随后这些土块就像落进另一个世界般再无声息。 大渊,仿佛是一处无底之地。 “云缺!” 吴十三猛然扭头,眼皮上的褶皱由于瞪大的眼睛而堆叠在一起,形如两层眼皮。 当看到云缺的那一刹那,大渊旁的几十个年轻人齐刷刷打了个寒颤。 吊着膀子的朱壮诧异道:“云缺你不是在王府里享福呢吗,怎么回来了?” “我家在这,难道不能回来么。” “能能!当然能啦!我就是个看热闹的,啥也没干,那个我娘喊我回家吃饭了,先走了哈。” 朱壮讪笑着想要开溜。 “等会再走。” 云缺一句话,朱壮立刻定在原地,不敢多走半步。 云缺语气平静的环顾众人,道:“谁动手扔的我妹,谁是主谋。” 看似平静的语气,落在旁人耳中则犹如死亡的宣告,令人浑身汗毛直立。 在大窑村的年轻人当中,云缺的脾气是最好的,虽然经常揍人,但从来不发火。 没人见过云缺真正暴怒的模样。 也没人想见。 一丝丝冷汗从这些年轻人的额头渗出。 他们十分清楚,此时的云缺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而暴怒的缘由,正是云缺的妹子,云小渔。 恐惧的情绪开始在这些年轻人的心头萦绕开来,有几人目光慌乱的偷偷瞄上吴十三。 感觉到情况不妙,吴十三灵机一动,道:“是青枣的主意!云缺,你能把青枣怎么样,她的肚子可是你搞大的!” 人群哗啦一声朝两侧退去,让出了小腹微微隆起的青衣少女。 青枣愣了一下。 看到云缺右眼中毫无情感波动的目光,青枣没来由的浑身颤了颤。 她想起不久前曾经被对方另一只瞳孔所注视的恐怖一幕,下意识的捂住小腹。 青枣的俏脸上很快腾起怒容,语气泼辣的骂道。 “吴十三你是不是男人!扔小渔明明是你的主意,也是你动的手,这锅老娘不背!” 吴十三的两腿软了一下,一脸尴尬。 朱壮也急忙作证道:“是吴十三的主意,他唆使我们把小渔引出村子,然后他动手把小渔扔进了大渊。” “对!就是吴十三动的手,我们都能作证。” “吴十三是扔小渔的主谋,和我们没关系。” “咱们虽然讨厌小渔,可没敢扔她呀。” “可不是咋地,被她哥知道咱们还想不想活了,幸亏扔的时候我们没帮忙。” 一群年轻人纷纷开口,证明主谋与凶手都是吴十三一个人。 吴十三气得火冒三丈,怒道:“扔的时候你们不也叫好呢吗!你们也想把那野种扔进大渊!刚才一个个不都挺痛快的,怎么现在她哥回来了,都成缩头乌龟了?” 朱壮畏畏缩缩的道:“想归想,可咱们谁敢扔呀,缩头乌龟挺好的,至少能保住胳膊。” 青枣狠狠剜了眼云缺,理直气壮道:“朱壮说得没错,我们不仅想把你妹子扔下去,连你也想一块扔下去,就是不敢而已!要是打得过你,你以为你还能站在这里么!” 气呼呼的说完,青枣扬起尖尖的下颏,还挺了挺肚子,一副挑衅的神态。 青枣的一番言词,听得众人直冒冷气。 这丫头太虎了,什么实话都敢往外说呢,你仗着肚子被人家搞大了不怕,我们怕呀! 云缺无视青枣的抱怨,盯向吴十三,一字一顿的道:“云小渔,是你扔下去的?” 吴十三看了看两侧逐渐远离的同伴,发狠道:“是我扔的又怎么样!她又不是你亲妹子,井里捡来的野种不配住在我们大窑村!” 吴十三面容扭曲,眼中遍布血丝,后背浮起一条条细如蚕丝的条状物,仿佛无数只细细的爪子。 与此同时,吴十三浑身的气息开始暴涨,他脚下的沙土被无形的力量吹拂开来,现出原地的岩石。 吴十三知道这次肯定糊弄不过去了,索性摆开架势,亮出全部的力量。 面对着气息狂暴的吴十三,云缺面无表情的道:“小渔不是野种,她是我妹妹。” 吴十三眼瞳变得猩红,脸部两侧爬满了诡异的褶皱,狞声道:“我管她是谁的妹子,野种就该去死!你云缺也一样,你更该死!” 吴十三背后的无数细丝猛地绷直,前端弯曲成锋利的尖爪,如一张大网般朝着云缺笼罩了过去。 云缺的嘴角翘了翘,眼罩上掠过暗淡红芒。 咔!!!!! 殷红的刀光在细爪合围的大网中闪烁。 爪牙崩裂,吴十三整个人喷着血落进大渊。 提着巨型斩骨刀的身影面朝着大渊,缓缓扭过头来,朝着惊悚的人们说道:“瞧,这就是欺负我妹子的下场。” 云缺的声音始终平静,心平气和的给大家讲述着简单的道理。 吴十三在村子里的年轻人当中是数一数二的高手,深得吴家器重,村长看到都要夸上几句,俨然大窑村年青一代的代表人物。 就这么一下被扔进了大渊。 随意得好像扔一条虫子。 大渊是一处死地。 大窑村每年的年底都有一场盛大的龙神祭,祭品是活人,不是村里的娃娃就是村里的年轻人。 每年扔一个,从来没人能在大渊里活着爬出来。 朱壮小心翼翼的凑过来,劝道:“云缺啊,节哀顺变吧,小渔掉进大渊肯定活不成的,家里办丧事需要什么东西我能帮忙!像纸钱啊,灵幡啊,寿衣呀这些物件我都能弄到,保准够用。” 一个梳长辫子穿紫衣的女孩道:“墓地也要选好,村东头向阳的小山坡就不错,每年都开小花白呢。” 一群年轻人现在开始同情起云缺来。 大家都知道云缺对云小渔极好,但凡有好吃的肯定要留一半带回家给妹子吃。 想起云缺对妹妹的溺爱,青枣没来由的生出一股酸意,哼了两声不开心了。 云缺没理睬旁人,让小黑在大渊旁仔细嗅了嗅。 大黑狗朝着大渊里叫了两声,确定小渔已然跌落其中。 随后云缺做出了一个旁人无法想象的举动。 他竟一纵身,在人们的惊呼声中,跳进了大渊。 ------------ 第71章 师徒 大渊旁,一群青年男女面面相觑。 愣怔了好半晌,朱壮才发出一声迟来的惊呼。 “云缺跳下去了!” “他疯了吧!跳进大渊非死不可!” “平常那么凶的一个家伙,这次居然犯了傻,他下去别想再上来。” 众人惊诧不已,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 对于大窑村的年轻人来说,大渊,等同于地狱。 青枣的俏脸上忽然腾起恼怒的神色,恶狠狠的嘀咕道:“把我肚子弄大就给了个破蛋,为了个野种妹妹你居然跳大渊?云缺你个混蛋!” 朱壮见村花脸色很差,好心劝道:“青枣别生气,说不定云缺死不掉呢,他那么厉害,再者说就算云缺死了也没啥,反正你娘是寡妇,你家当寡妇都习惯了。” “滚!信不信老娘扔你下去!” “信!信!别生气嘛,我就劝劝你而已,哎好心没好报。” 大渊里黑漆漆,像一张无底的大嘴,能吞噬世间的一切。 没人愿意接近这里,人们开始后退。 身处大渊的云缺,耳边是尖锐的风啸,四周温度在快速降低。 右眼被风刺得微微眯起。 冷漠的凝视着脚下的黑暗。 熟悉的坠落感,将云缺的思绪拉扯到多年前的儿时。 那种浑身灼热如燃烧的恐怖感觉仿佛再次来临,烤得他抓心挠肝,痛苦得无法承受。 唯一的念头是水。 越冷的水越好! 身上根本没有火苗,云缺无比渴望着把自己封在冰块里。 只有冷水,才能让他感受到一丝希望。 活下去的希望。 于是,水井成了唯一能缓解痛苦的地方。 小小的身影,义无反顾的跳进了自家院子的井里。 那时下坠的感觉,和现在一样。 令人绝望,又带着一丝期待。 期待着井里的水足够冷,冷到能熄灭身体里的火。 可惜,井水虽寒,对小小的云缺来说并无用处。 哪怕他沉到水底,跗骨之蛆般的灼烧感依旧没有丝毫减轻。 水淹不死云缺。 却能被身体里的灼热活活烧死。 眼前的黑暗转换成年幼时的井底,绝望中的小云缺看到了眼前有一条小鱼,正摆动尾巴好像和他说着什么,随后小鱼朝着井底连通的一条水脉游去。 让我跟你走? 小云缺忍着痛楚划动双手,跟着小鱼不知游了多久,来到一处巨大的冰层下面。 小云缺贴在冰层上,身体的灼热终于好转了一些。 好凉。 真好。 谢谢你,小鱼。 “小渔……” 漆黑的大渊中,云缺眯起的右眼渐渐睁开。 眼底是一片决然。 下坠的速度越来越快,云缺整个人被包裹在浓浓的黑暗里。 头顶的出口已经变成一个小小的光点,四周的峭壁上逐渐出现些大小不一的洞穴。 有些洞穴里睁开了或大或小的眼睛。 下坠途中,一条黑影正在崖壁上趴伏,如压扁的大蟒,浑身多爪但大多断掉,看样子正努力的想要往上爬。 黑暗中传来清脆的打击声。 云缺散开打狗棒,将黑影的首尾系在一起,做成了一个圆球。 有球坠着,云缺下落的速度更快了。 耳畔的风声如雷,脚下的黑暗依旧看不到尽头。 孤身侵入大渊的身影,仿佛坠向的不是地底,而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世界。 ———— 大窑村外,两个身影正贼头贼脑的张望。 马至远和清远躲在一棵老树后面,打量着这处山野间的村落。 “居然有人在深山里生活!师父,他们不怕妖兽吗?” “怕的话人家早搬走了。” “师父啊,你说住在这里的会不会是神仙,云小哥那么厉害,肯定有神仙指点!咱们能不能也去沾点仙气儿?” “荒山野岭的,我看未必是神仙,没准都是妖怪呢。” “不会吧!妖怪又不是农夫,怎么会住在这种寒酸的小村子呀。” “你肉眼凡胎岂能看出此村真相,为师观此地有龙脉之相,定有异宝蛰伏,徒儿随我去一探究竟。” “好嘞师父,我跟着呢!” 马至远刚要迈步,忽然问了句:“给你的马甲穿好了没有。” “穿好啦师父,你看。”清远拉开衣襟,内里套着一件青铁色的马甲,其上勾勒着繁复的图案。 “走。” 马至远在前面开路,清远在后面跟着,师徒二人像两只黄鼠狼,蹑手蹑脚的摸进了大窑村。 从身法与路线来看,师徒俩没少干这种偷鸡摸狗的勾当。 时而借土墙藏身,时而躲在屋后,有时还会用特制的假树道具暂时遮蔽身体。 一路弯弯绕绕,避开村人,师徒俩倒也安然无恙的来到一间小院子。 院子里种着花花草草,墙边摆着杆烟枪,屋子倒是不小,差不多是全村最大的一间。 “师父啊,你说的异宝在这家吗?” “没错了,就这家。” “师父果然厉害!怎么看出来的呀?” “笨,跟了师父这么久还没学到点皮毛,当然因为这间屋子最大啊。” “哦徒儿知道了,最大的屋子肯定是藏宝贝的。” “孺子可教。” 马至远先趴在墙根听了听,又从窗户往里瞧了瞧,确定没人才大摇大摆的推门进屋。 清远总觉得身后有目光盯着他,一回头又什么都没有。 “村子里怎么怪怪的。”清远打了个寒颤,急忙跟了进去。 进门没注意正好撞到他师父身上。 清远闭着眼睛等着挨脑栗,结果他师父根本没理他,而是仰着头,直勾勾的望着大屋深处破供桌上的泥巴塑像。 清远揉了揉眼睛,见泥像是个高大的道人,看着威猛。 就是遍布龟裂,浑身上下脏兮兮。 “这供奉的啥呀,三清道祖?和道观里的不一样呢。”清远挠了挠头,不解的自语道。 马至远的背影此时变得十分古怪,他语气感慨又伤感的道:“供桌上供的,不是道祖。” 清远只来得及最后看一眼泥道人的模样,眼前便被黑暗所掩盖,整个人定在原地,失去了五感六觉。 屋外,村长高大的身影正大步走来。 屋里,马至远耸动着肩膀不知是哭还是笑。 “耗费了十多年才找到养大的无暇体,是世上最好的夺舍之躯……” 马至远轻轻敲了徒弟最后一个脑栗,朝着供桌上的泥道人喝道:“师兄,还不夺舍更待何时!” ------------ 第72章 大渊 门口照进来的光线被一副高大的身影遮蔽。 大窑村的村长手里提着烟枪,迈进了屋里。 “乡下人家里没好东西,你要偷点什么。” 马至远咧嘴一笑。 “贫道不偷东西,我只是拿回我自己的东西而已。” “你认为,一个人就拿得走么。” “谁说一个人,我们师徒二人一起来的。” “即便他夺舍,一个毫无修为的无暇体,又该如何逃出去呢。” “当然是用传送阵喽,你瞧,道爷把阵图穿徒弟身上啦,哈哈,师兄,我来接你喽。” 龟裂的泥道人慢慢睁开了无神的眼。 麻木的眸子毫无生气,望向马至远师徒,随后又缓缓合上。 泥人口中传来沙哑低语。 “我这一生,只做一件恶事,没有第二件。” 马至远得意的神采瞬间凝固,老村长的冷笑渐渐响起。 “泥道人属于大窑村,他不会走的,他的罪还没赎完,而你门师徒,也别想走了。” 沉闷又遥远的轰鸣在屋中炸起,很快屋门砸飞,村长高大的身躯跌落院中。 高矮不同的身影相继而来,数十人汇聚于村长家的院子。 大窑村的上空,乌云翻滚,昏暗如夜。 一双双冷漠的目光注视着没了门的大屋。 马至远啐了口嘴里的血沫子,扶着门框走了出来。 “大窑村,大妖村,有点意思。” 在他身后,清远身上的青铁色马甲正在散发着五彩流光,繁复的图案上流动着惊人的灵气波动。 “他们人多,我可撑不住多久啊师兄,你要不走,我可就白死喽。” 马至远回头看了眼供桌上的泥道人,忽然放声大笑,他身后浮现出妖魔鬼怪的巨大虚影,浑身涌动着比妖族还要邪异的气息。 孤身一人,朝着院子里的众多身影走出。 走得不慌不忙,走得决然至极。 院中的身影里,传来暗暗低语。 “妖道,马至远……” 乌云滚滚,黑暗将院落彻底包围。 亦如永夜般的大渊深处…… 云缺依旧在下坠。 他计算着时间,至少过了一个时辰。 为了更快抵达尽头,云缺切断一大块凸出的山岩,重达几千斤。 借助山石,下坠的速度立刻加快,耳边风啸如雷。 又下坠了半个时辰之久,终于抵达大渊底部。 永夜般的黑暗并不能阻断云缺的视觉,眼罩之后的左眼能将四周看得清清楚楚。 即将落地之前,云缺松开巨石,放出机关雀。 小小的雀鸟在灵气的控制下瞬间变化成雄鹰大小,双翅猛烈震动,堪堪将云缺截停在距离地面两三丈的半空。 轰隆一声巨响。 几千斤的山岩砸在地面,碎裂成沙硕。 响动如闷雷,在大渊之下久久不息。 至于半路抓的那条黑影,云缺没理,对方直接以圆球的形态摔在地面,砸出了一地血迹,现出一条巨型蜈蚣的轮廓。 只不过奄奄一息,缠在一起的两只怪眼瞪得老大,眼皮上的褶皱跟着挤了出来。 “大渊……”云缺松开机关雀,轻松落地,呢喃道:“我又来了。” 没人能从大渊里爬出来。 北荒的所有生灵一旦掉进去,将彻底被黑暗吞没。 如果说谁曾经从大渊里爬出来过,唯有大窑村的云缺。 大渊的底部是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世界。 没人知道这里通往何处。 黑暗里静悄悄,偶尔能听到水滴落地的清脆声音。 可看不到任何水珠。 也能听到隐约的风声,却感受不到风的存在。 这是一片诡异的世界,头顶倒立着山峦,脚下弥漫着云雾,到处能看到大小不同的洞穴。 侧耳聆听,沙沙声远近层叠。 有无数鳞片或硬皮正在岩石间滑动。 黑暗所带来的压抑与未知的恐惧在这片地底世界被成倍的放大。 脆弱的心灵会被瞬间击垮。 云缺并不怕。 他用劲挠了挠眼罩。 “醒醒琉璃,该干活喽。” 随着呼唤,笼罩左眼的眼罩晃动了一下,延伸至两侧的八条细线渐渐隆起,竟是八条细爪。 那琉璃般的眼罩上,忽然睁开了细小的眼球。 顺着眼罩的边缘,一股股强横的妖气滚动而出,缠绕至云缺的双臂之上。 两把巨型的剔骨刀轮廓显现。 猩红的刀身在黑暗的地底俨然成了火烛,仿佛要烧开这片永夜! “小渔,哥来接你回家。” 脚步踏动,云缺走向黑暗深处。 一个洞窟中忽然探出一条庞大的黑影,血盆大口刚刚落下就被两把剔骨刀斩成了十几段,弯曲如蛇的尖角在云缺的脚下翻滚。 又走出几步,另一个洞穴里爬出了第二条庞大的黑影,浑身长满细密的长爪,弓起的身体猛地弹来,结果不等落地就被剔骨刀斩成了两截,两段身躯各自在黑暗里扭曲着发出尖细的哀嚎。 远处的洞窟里闪烁起一双双幽蓝的怪眼,怪眼紧贴着地面,犹如长在岩石里,探出地面的利齿锋利得宛若刀刃。 云缺的脚步越来越快,几步越过地面的怪眼。 刀刃在地面划出刺耳的锐鸣,蓝色的怪血如岩浆般喷涌,低沉的咆哮在地底回响。 “是我啊,老邻居们,喜欢迎接的话,就多出来点。” 云缺逐渐奔跑起来,眼罩上的细小眼球不断晃动,每次短暂的固定都会盯住黑暗里的一个方向,随后剔骨刀便会呼啸斩去。 越来越多的黑影从四面八方的洞窟里爬了出来,潮水一样涌向外来者。 云缺手里的剔骨刀也斩得越来越快,最后他周身三丈以内完全被刀光所填满。 所过之处,血流成河! 宛如一片人形的刀山,云缺如狂风般冲向大渊深处。 身后,是堆叠如山的残肢断骸。 这里云缺来过,他不陌生,更深知掉落其中的猎物最终会落到什么地方。 一路摧枯拉朽的厮杀,云缺终于抵达了大渊深处一个高达百丈的巨型洞窟近前。 四周围拢而来的黑影们骤然一顿,而后开始慢慢后退,不敢接近此处。 洞窟里有风。 不是冷风,而是热的,每隔盏茶时间就会喷薄一次。 热风里包裹着浓浓的腥气。 那是鼻息,来自大渊深处的王者。 呼!!! 云缺发丝狂摆。 当热风停息,云缺手中的双刀交叠,猛地斩出。 两道猩红刀气的照耀下,现出了洞窟里一只遍布褶皱的庞然大物。 女娃小小的身躯正卷缩在怪物的爪子里。 ------------ 第73章 一家人 刀气耀亮了瞬间,洞窟便暗了下去。 斩出的两道刀气甚至没能在洞里的庞然大物身上留下痕迹。 如山的黑影动了一下。 两只紫色的怪眼如灯笼般在黑暗里睁开。 怪眼中是万年寒冰般的冷漠,仿佛那不是眼睛,而是两轮清冷的残月,居高临下,俯视苍生。 骨碌。 两颗巨大的眼球转动,冷漠的目光中渐渐泛起一缕新奇。 它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 “扰我沉眠者,你可知罪。” 闷雷一样的低沉声音从洞窟里传来,语调成一条直线。 “睡得太多也不好,总得起来活动活动不是,大个子,把我妹子还给我。” 云缺站在洞口,朝着里面高声喊道。 “还给你?” 黑影的语气出现变化,好笑的道:“除非你要的是尸骨,虫族的食物从来不会松口。” 闷雷般的声音中,黑影的前爪渐渐收拢。 卷缩在抓中的小渔浑身颤抖起来,紧闭着眼睛的小脸儿上是令人心疼的痛楚之色。 “小渔!” 云缺的呼喊与骤然的剧痛,令云小渔从昏死中惊醒。 她看不到四周,但能听出哥哥的声音。 “别、别管我!你走!” “说什么屁话,我是你哥,不会丢下你不管。” 云缺的左眼涌出了更多的妖气,如一条蛟龙般将他整个人缠绕起来。 洞窟里的黑影发出沉闷干涩的笑声,听得人两耳发麻。 “好一个兄妹之情,既然你们不想走,那便都留下,成为食物。” 沙沙沙。 四周的黑暗里传来身躯摩擦地面的响动。 一双双巨大的怪眼相继亮起,宛若天灯。 这些怪眼的主人都拥有着接近山洞黑影的气息。 云缺彻底被大渊深处的强大虫族所包围。 他一个人,面对的却是世上最恐怖的异族! “这么说,是没得商量喽。” 云缺有些无奈的道。 “你以为呢,自以为是的人族。” 山洞里传出毫无希望的森森冷语。 “那没办法,只能动手了。” 云缺的左手抓上了左眼的眼罩,开始缓缓下拉。 四周的黑暗宁静了一瞬。 山洞里的庞然大物猛地缩了下紫色的眼瞳,眼底泛起忌惮。 连地底世界的王者,对云缺的左眼也忌讳不已。 呼。 火把的光芒在云缺身后亮起。 气质优雅的女人从火光中走了出来,端庄的脸庞上始终挂着温和迷人的微笑,两鬓垂下的八条长辫子宛若披风。 “亏你在地底下活了这么多年,居然欺负个孩子。” 女人走到洞口,站在云缺身边。 “阿娘!” 云缺停下左手的动作,有些吃惊,没想到阿娘竟也来到大渊。 “这次你们调皮过头了,以后不许再胡闹。”女人嗔怪的训斥道,语气依旧柔和。 “知道了阿娘,可是小渔还在它手里。”云缺指了指洞窟深处的巨大黑影。 女人往前走了两步,八根长辫子朝着两侧缓缓起伏。 “把小渔给我们,我们立刻就走。” “这里不是大窑村,大渊,有大渊的规则。” “规矩都是人定的,通融一二又能如何。” “规矩的确是人定的,不过,我们可不是人。” “连我也不能讨个薄面么。” “你的面子,还不够。” 温婉的女人捋了下秀发,脸上的温和缓缓消失。 黑暗里的怪眼睁开得更多了。 轰隆隆。 咔嚓嚓。 大渊里炸起雷鸣。 上方的黑暗中有一条狭长的庞然大物在盘绕游曳,游动间伴有雷声阵阵。 一声惊雷过后,地面出现一道高大的人影,默默的站在黑暗里,并未走进女人的火把附近。 “加上我呢,我们云家不是好欺负的。” “阿爹!” 云缺看向黑暗里的高大人影,更吃惊了。 阿爹很少醒来,常年睡大觉,今天居然醒来并且来到大渊。 这下一家人整整齐齐。 山洞里的黑影沉默了下来,紫色的怪眼扫过洞口的三道身影。 “你们一家居然都下来了。” 黑影在犹豫,巨大的爪子时而捏紧,时而松开,云小渔被巨力揉捏得死去活来。 迟疑良久,黑影做出决定。 巨爪一扬,女娃被扔了出去。 “小渔怎么样?”云缺一下接住。 女娃龇牙咧嘴的摇摇头,说不出话来。 女人看了看小渔,道:“皮外伤罢了,不碍事。” 伫立于黑暗里的男人无声的转过身,朝着出口走去。 云缺抱着小渔跟在阿娘身边,逐渐远离这处恐怖的洞窟。 一家人走出很远之后,山洞里传出黑影懊恼的低吼。 “大窑村……早晚有一天你们会尝到后悔的滋味。” 云缺回过头,眼罩上的眼球随之闭合。 一家人回到落点后,男人浮空而起,抓着女人与儿女飞向洞口,顺便把半死不活的那条大蜈蚣也给捎带上。 云缺在升空的过程中瞥了眼不远处的大蜈蚣,没说什么。 有很多事,在这个特殊的家庭里是心照不宣的。 轻轻拍了拍小渔仍旧颤抖的肩头,云缺道:“小渔不怕,我们回家了,哥给你做蛋炒饭吃。” “嗯,加、加个蛋。” ———— 大窑村,村长家的院子。 黑云沸腾翻涌,随后破碎成漫天黑雨,落地后竟燃烧成黑色的火焰,灼热惊人。 马至远的身影在黑雨中狼狈显现。 濒死之际,他仍旧护在大屋门口,死守不退。 直至清远身上的大阵彻底激发,整个人化作一道流光消失无踪。 马至远嘿嘿笑了起来。 他没在进屋去查看泥道人,也没回头多看一眼,而是站定于大院中心。 “人多欺负人少算什么本事,有种你们大窑村派个最强的和道爷单挑!皱皱眉头不算好汉!” 院子里的其他人更加狼狈,许多人身上带伤,还有的跌倒在四周,村长高大的身影此时变得佝偻了不少,宽大的衣服下滴滴答答趟着鲜血。 “好哇,想单挑可以,跟我走吧。” 说话的是个三旬女人,生得一副勾人儿的俏脸,身姿窈窕,举手投足间风情万种。 她是青枣的娘,大窑村的寡妇。 “求之不得!” 马至远哈哈大笑,跟着寡妇走进村子里一户人家。 哐当。 屋门死死的关闭。 再无声音传来。 一道道强横的气息锁定着这处屋子,村长与其他各家的主人等待在寡妇家门口。 直至过去了半晌,屋门突然被踢开,能看到屋子里散落着一副白骨。 “妖道!临死还占老娘的便宜!” 寡妇衣衫不整的走了出来,脸上挂着羞怒交加的古怪神情。 村长瞄了眼寡妇的领口,咽了口吐沫道:“他占你什么便宜了?” “你想知道?”寡妇冷冷的翻了个白眼。 “不想!”村长连连摆手,与其他人一起散去。 ------------ 第74章 团圆饭 大渊旁,一群年轻男女始终逗留。 交头接耳。 “敢跳大渊,我真佩服他的勇气,那里边是死地啊。” “他会不会死在里面?” “应该不会吧,他那么能打,没准能爬出来呢,况且他爹娘也下去了。” “底下是啥地方咱们都清楚,即便是云缺,下去了也未必能活着回来。” “他要是死了,那我们大窑村该怎么办?还留在这里?” 议论声停滞。 “管他呢,咱们又说了不算,嘿出来了!” 朱壮第一个看到大渊里出现黑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云缺一家平平稳稳的落在地面。 身形高大的男人大步远去,看样子又回家睡觉了。 温婉的女人点了点四周的年轻人,道:“再惹祸看谁帮你们兜着。” 年轻的男女们全低着头,听着训,乖巧得好似羊羔。 云缺抱着小渔没走几步,又停了下来。 回头看去,吴十三正满身血迹的跌坐在大渊旁。 见云缺看过来,吴十三目光惊恐的缩了缩身体,又不甘示弱的回瞪起眼睛。 云缺指了指吴十三,道:“今年的龙神祭,祭品是你。” 四周的年轻人没人敢求情,纷纷将同情的目光落在吴十三身上。 谁都知道云缺说话算数。 人家说年底祭吴十三,那么吴十三肯定活不到明年。 眼看着云缺走远,吴十三气愤交加,狠狠的捏碎了手边的一块大石头。 他扔了人家妹妹,也得来了报应。 尽管被云缺的阿爹顺手从大渊里捞了上来,但绝对逃不过年底的大祭。 他不想下去的话,云缺会亲手扔他下去。 云小渔被救了出来,大渊旁边的年轻人相继散去,只剩下吴十三一个人在原地暗暗咒骂。 过了许久,一个高瘦的男人身影出现在大渊旁,站在吴十三面前。 “爹!” 吴十三眼圈发红,委屈道:“云缺那家伙把我扔进大渊,还说年底的大祭我是祭品!他欺负我们吴家!爹给我做主!” 高瘦的男人没说话,背着手,皱着眉。 “爹!云缺那野种要杀你儿子!我们大窑村为什么还留着他?他身上……” 高瘦的男人抬手打断吴十三的声音。 “回家收拾收拾,离开大窑村,去外面避祸吧。” “什么!爹,为什么让我离开村子?我没做错事!他们兄妹才是野种,他们该死!” “你不走的话,年底会被他当做祭品扔进大渊。” “爹!你就眼睁睁看得那野种杀你儿子?我是吴家年轻一辈最强的一个啊!” “所以我才让你离开村子,远离这里,你应该知道,村子里没有任何人比他更重要。” 吴十三还想据理力争,可他父亲并不给他机会,转身远去。 吴家小辈中以天才自居的吴十三,在此刻成了被家族抛弃的弃子,他颓废的瘫软在原地。 “云缺……我和你势不两立!” 饿狼般的低吼在黄昏下响起。 吴十三狰狞扭曲的脸上布满了仇恨,他挣扎着站起身,带着满心的怨恨朝着村外的方向踉跄走去。 云缺从大渊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 村子里乱糟糟。 不少人家的屋子遭受了不同程度的损坏,尤其村长家最严重,院墙全部坍塌。 小村里犹如经历过一场大战。 一些村人走路一瘸一拐,有的鼻青脸肿,村长身上打着厚厚的绷带,也不知伤到了什么地方。 隔壁的廖大爷正坐在院子里发呆,长长的门牙不知为何断了大半,手里的磨石没啥用了。 家里的烟囱冒出炊烟。 今天云家的晚饭很丰盛,阿娘做了四菜一汤。 居然有肉。 小渔馋得直咽口水,身上的伤势在吃的面前已经不重要了。 阿爹罕见的没有睡觉,而是坐在家主的位置上,高大的身躯背对着烛灯,让人看不清他的脸庞。 阿娘端上最后一碗汤,道:“今天我们家难得吃一顿团圆饭呢。” 小渔点点头,但是没敢动筷,偷偷瞄着阿爹的身影,眼睛里是藏不住的惊慌。 直至她哥哥开始吃菜,小渔才伸出筷子,菜夹得小心翼翼,生怕洒落。 云家的团圆饭,吃得很沉闷。 阿爹对饭菜没兴趣,一杯接一杯的喝着烈酒。 阿娘面前扣在一起的两个盘子在微微晃动着,也不知装着什么,看样子是活物。 小渔变得更紧张了,夹好菜立刻将脑袋埋在饭碗里,像个鸵鸟。 云缺大口吃着,旁若无人。 “阿娘,我要去天祈学宫了。” “好事,据说天祈学宫传授各类法门,是大唐国一等一的修行学府,打算什么时候走。” “明天就走,圣旨催呢,让我和太子一起入学。” “听说找到生身父母了?” “是巨鹿城的镇北王,阿娘,我还是个世子呢。” “成了世子,也别忘了村里,你毕竟在这里长大。” “不能忘的阿娘,大窑村才是我的家啊。” 母子俩的家常话,不知为何听得小渔越发惶恐,埋着的小脑瓜始终不敢抬起来。 嘭一声。 男人放下酒杯,喷出一团酒气。 “何时回来。” 男人的声音很冷漠,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 “年底的龙神祭肯定能赶回来。”云缺停住筷子。 背对着灯火的男人沉默良久,倒了杯酒,一口饮下。 “记住你说过的话。” 男人站起身,高大的身影如同一座山。 哐当。 内屋的房门关闭,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里,不多时震耳的鼾声大起。 关门的动静惊得小渔缩了缩身体,悄悄从饭碗里抬起头,小眼珠谨慎的左右看着。 女人为云缺夹着菜,温柔的道:“一个人在外要照顾好自己,被人欺负了就多忍让一些,别学你阿爹的暴脾气,要学着以德服人。” “知道了阿娘,我现在是世子了,要温良恭俭才行,不会给咱们大窑村丢脸的。” 云缺扔进嘴里一块肉,嚼得飞快。 虽然是世子,吃相还与以前一样。 根本看不出富贵人家该有的样子。 女人笑了笑,温柔的道:“年底我们等你回来吃团圆饭,到时候阿娘给你做些可口的饭菜。” “好!” 云缺开心的答应着。 女人点点头,抬起素手掀开自己面前扣着的盘子。 里面是一条条五彩斑斓的细蛇,互相缠绕蠕动,即便盘子打开也没有一条小蛇爬出外面。 女人用筷子夹起一条,并不嚼,只是单纯的吞咽。 吃面条一样,一条接一条的吞下去。 秀美的面容配上吞蛇的画面,在摇曳的烛光下愈发诡异。 小渔抬起的半张小脸又悄悄的埋进了饭碗里。 云缺微微垂下头。 面前还没吃完的饭菜变得不香了。 ------------ 第75章 现原形 盛夏的夜晚闷热恼人,好在山里的风还算清凉。 吃过晚饭的兄妹俩在院子里纳凉。 小渔趴在井口,晃着脑袋打瞌睡,让人担心她下一刻就要掉进井里。 一顿饭的功夫,伤势基本复原。 云缺摇着蒲扇,道:“明天哥就走了,自己照顾好自己,别傻兮兮的跟人出去。” “哦,我肯定不、不出去了,给糖也、也不出去。”小脑瓜没入井口,过了一会又冒出来,“你还回来么?” “回来呀,最迟年底肯定回来。” “哦。”女娃露出个额头,两只眼睛贴着井沿眨了眨,道:“最好别、别……” 啪一声。 被蒲扇砸到的小渔一捂头,失去支撑后整个人掉进井里,传来噗通一声响。 云缺从井沿上捡起蒲扇,朝着井里扇了扇。 “等年底给你多带些好吃的回来。” “哦、哦。” 井底传来女娃略显落寞的声音,水花响动后,再无声息了。 清晨,睡梦中的云缺被喔喔喔的叫声唤醒。 抻着懒腰推开窗户,越过矮墙能看到后院的阿婆正在引吭高歌。 音调倒是有不少,唱的却只有一个字,喔。 “风婆婆,起这么早哇。” “喔喔喔!年轻人可不能总睡懒觉,早起早睡才身体好哦,喔喔喔!” 洗漱完毕,吃过早饭。 临走前特意去村长家啐了口泥道人。 “村长这是怎么弄的?伤这么重,不打紧吧?” 躺在床榻上的老村长一边咳嗽一边道:“昨儿村里闯进来一头上千斤的大野猪,撞了不少人,我这把老骨头也断了几根,不碍事,养些日子啊也就好啦。” “那么重的大野猪啊,弄死了吗。” “死了,闯进咱们村子里的野猪,哪有能活着出去的。” 云缺走到村口的时候,不少村民正汇聚于此。 在为他辞行。 朱壮的身旁站着个五百多斤的大胖子,满脸油光,一只膀子吊着绷带,也不知怎么断的,见云缺走来,呵呵笑道: “云缺呀,这次去皇城可要给大窑村的人长长脸呐,不能让城里的人看低了咱们乡下人!这一千两银子你收着,一点心意。” 云缺收下银子,道:“谢谢朱大叔。” 大胖子连连摆手道:“谢啥呀,一个村的,你能出息咱们也跟着脸上贴金不是。” 人群里走出个独眼男人,两只袖子里空荡荡没有手臂,也不知他从何处甩出来一件狼皮袄子。 “城里的冬天比乡下还冷,出门在外,保重身体。” 云缺接过袄子,道:“谢谢王叔,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远处过来一家人,总有十几口,不是走的,而是跳着来到村口。 为首的家主是个矮胖子,耳朵又大又尖,递给云缺个小包裹,道:“最新鲜的胡萝卜,甜味儿的,城里不一定买得到,大鱼大肉吃得多了,记得吃点新鲜萝卜败败火气。” 云缺感谢道:“东郭伯伯想得真周到,我收下啦。” 几乎每户人家都有家主来送行,不大一会云缺收了很多礼物。 吃穿用度应有尽有,最离谱的还有两个夜壶。 幸好纳戒装得下,这才免去了背着夜壶出门的尴尬。 挥手告别热情的村民,云缺踏上了远行的路。 在他身后,村口汇聚的人群变成一副古怪的画面,所有人的表情都凝固在脸上,久久未变。 如落幕之际的戏子般,一动不动。 阳光正好,村口却有点冷。 云缺先去了一趟雷冠巽羽的老巢,在一阵鸡飞狗跳后,纳戒里多了五枚巽羽之卵。 又摘了六个百香巢,惹得一大群毒蜂四处乱转。 白猿屁颠屁颠的送来了四种罕见的果子,分别是朱玉果,水晶枇杷,九叶莲,龙牙芝,每一种有十多个。 “谢啦小白,再找到荔玉果的时候给我留着。” “吼吼!吼吼!” 白猿嘭嘭的砸着胸口,那架势像是在说放心没问题! 云缺把巽羽之卵给白猿留下了两枚,乐得白猿手舞足蹈,学着人的模样连连拜谢。 雷冠巽羽那玩意连白猿也忌惮非常,除了云缺,没人敢去掏蛋。 吃掉两枚巽羽之卵,白猿的实力将再进一筹。 在林间兜了一圈,云缺满载而归,这才朝着北荒外行进。 一路哼着君莫行的小曲儿,木头犬奔驰在茂密的古老林间。 四周的参天古树不知矗立了多少年,枝干上爬满藤蔓。 偶尔有混迹在藤蔓中的蟒蛇,云缺也不在乎,遇到挡路的就顺手拽下来扔在一边。 走着走着,前方一株高大的古树上垂下来一条古怪的东西。 非蛇非蟒,长有二尺,浑身漆黑形似小蛇,却没有鳞片,头部顶着一张诡异的人脸! 云缺好奇的看了一眼,随后停住木头犬,站定于树下。 整个北荒古林,没有能让云缺停步的生灵。 这条怪蛇,是唯一的一个。 并非因为它有多强大的气息,而是怪虫头部顶着的那张人脸,云缺认得。 那是马至远的脸。 “道长这是……现原形?” “嘶嘶!道爷即便现原形也应该是大罗金仙,可不是这种小小蛊虫。” 马至远的声音很小,细如蚊蝇,充满了疲惫之意。 “这么说,你的本体死掉喽。” “是啊,你们村的人真够狠的,半点活路不给啊,幸亏之前吃掉这条小小的蛊虫,道爷的一缕元神才能附在其上逃脱,说起来,还多亏了你这位世子呢。” “不用谢,相识一场,应该的。” “年纪不大脸皮比道爷我都厚,嘿我说云缺啊,你不会真当自己是镇北王的世子了吧。” 蛊虫与马至远的结合体吊在树上好似个吊死鬼,晃晃悠悠,一张怪脸荒诞又诡异。 “不然呢,如果我不是世子,那我又是谁。”云缺仰着头,脸上是新奇又期待的神采,道:“白虎真人是不是知道些消息,不妨说说。” “哈!我知道得可多了呢,你真想听啊。” 马至远变成的怪虫晃了晃,爬上枝头,居高临下注视着云缺,小小的眼睛里是一种古怪的神色。 “当然想听。” 云缺忽然抬起左手将眼罩一把扯开。 眼罩后,是一颗奇异的白瞳。 呼!!! 当云缺的左眼睁开,瞳孔里狂涌出猩红的气息,如一条龙影盘旋。 堪比实质的恐怖妖气,瞬间把眼罩彻底包裹了起来。 云缺将封印住的眼罩往头顶推了推,不大习惯的眨了眨双眼,道:“好了,现在我们能赤诚相待,说说实话了。” ------------ 第76章 幕间休息 戏台有大有小,戏目有长有短。 每一出戏剧都不是连贯的,总有幕间休息的时间,更何况人生这场大戏。 云缺只有两种情况会摘掉眼罩。 第一种,全力出手。 第二种,卸下伪装。 树上的蛊虫弱得与低阶妖兽相差不多,根本用不着全力出手,所以此刻的云缺,正处于第二种状态。 呼。 轻轻吐出一口气,云缺整个人变得轻松了很多。 蛊虫发出细小声音。 “眼罩果然是活物,怕它听到些实话回去告诉你那位端庄温柔的阿娘是吧,啧啧啧,能封入妖神气的白瞳啊,真让人惊奇。” 马至远在树上换了姿势,顶着人脸的虫头垂了下来。 “你这眼睛估计连顶级的大阵都能看得穿,那木老头滴血认亲的把戏在你面前和三岁小娃过家家差不多,我倒是想不通,你早知道镇北王不是亲爹,何必当个冤大头,给人做儿子。” 云缺道:“将计就计呗,正好我需要一个身份入世,镇北王世子不是挺好的么,况且,王妃对我很好,她与我憧憬中的母亲一样。” 马至远:“那你想不想知道自己真正的生母是谁。” 云缺道:“这种问题你去找遍天下的孤儿,得到的答案肯定一样,道长既然问了,不妨把你知道的说一说。” 马至远:“说了怕你失望……师兄有一天从外面抱着个婴孩回来,问他婴孩哪来的,他只摇头,什么也没说,我看得出师兄很痛苦,他看婴孩的目光充满愧疚。” 云缺道:“泥道人,他到底是谁。” 马至远:“君莫北,君莫行的曲子就是唱给他的,他是世间真正的强者,以苍生为己任,菩萨心肠,他这一生斩妖除魔,救人无数,当得上大贤之名。” 云缺道:“或许他在世人眼里是贤者,是英雄,但他在我眼里始终是个偷孩子的卑鄙小人。” 马至远:“你说得没错,你是他这辈子唯一做过的恶,他自觉罪孽深重,早没了求生之念,宁愿陪着你在大窑村等死,白费我一番苦心呐。” 云缺道:“是他自己出不去罢。” 马至远:“也可以这么说,不过我这次可带着上好的肉身呢,只要夺舍即可传送至百万里之外,别说你们村里的那些大妖,连我自己都找不到清远了。 哎,师兄这个老顽固,都作恶一次了,何必在乎第二次,要是道爷我,管他三七二十一,先活下来再说其他。” 云缺道:“他死有余辜。” 马至远:“这么恨他啊,别忘了要是没有他教你的东西,你也活不到现在。” 云缺道:“能死而复生的秘经到底是什么” 马至远:“仙砂返魂箓,是师兄在某处密地得到的罕见法门,可让人渡过死劫,每次运用将体会一次生死之间的痛苦,很少有人挺得住,能施展仙砂返魂箓的,不是师兄那种大毅力之人,就是你这样的小怪物。” 云缺道:“怪物……呵,我能活到这么大,已经超过怪物的范畴了。” 马至远:“据说秘经来自地府,地府有十八层,秘经能施展十八次,你眼中的妖神气每年会爆发一次,你已经用了十七次仙砂返魂箓,我很好奇当你用完最后一次,面临被妖气吞噬该怎么办呢。” 云缺道:“炼化它。” 马至远:“好主意,可惜你剩下的时间太少,想要炼化妖神气至少要元婴境,一年多的时间,从炼气到元婴,连真仙也不敢保证能做到。” 云缺道:“不试试,又怎么知道做不做得到。” 马至远:“有志气!能以凡人之躯控制妖神气到威慑大妖的地步,古往今来你算头一个,也许你在临死之前真能炼化这道气息,不过呢,希望渺茫哦。” 云缺道:“有希望总比没希望要好,我眼中的妖气究竟来自何处。” 马至远:“十七年前,北地出现惊人天象,有妖龙虚影遨游天穹,吞星噬月,气息逆天,师兄料定北地有可怕的东西要出世,为了阻挡浩劫,他外出寻找方法,再回来的时候,抱着个婴孩,而你,就是阻挡浩劫的办法。” 云缺道:“把妖神气尽数封在我眼中,真是好办法,你们自己怎么不做这个人间大义的容器呢。” 马至远:“我们做不到,若能封禁妖龙虚影,以我师兄的作风岂能害你,他早自己舍身成仁了。” 云缺道:“我到底有什么特殊,为何我的左眼能封禁如此强大的妖气?当初的妖龙虚影又是什么?” 马至远沉默了下来,良久轻叹一声。 “你的特殊,应该与你的身世有关,这一点我也不得而知,至于妖龙虚影,我猜测应该是一种来自远古的强大妖神,那股妖神气就是它的本命妖气,关乎着它的复苏,而你云缺,牵扯着天下兴亡。” 云缺道:“天下兴亡关我屁事,我只想知道如何才能快速冲进元婴炼化妖气,然后活下去。” “活下去……多么简单的三个字,可往往很多时候是一种奢望。” 马至远触景伤情,黯然神伤了良久,道:“修行一途,讲究循序渐进,积累修为方可冲击境界的桎梏,除非只讲究速成的邪修才会不顾根基是否稳固而无所不用其极。 可即便是邪修,也没有这么短就能冲进元婴的办法,你走的是一条与所有人都不同的路,看不到半点希望的死路、绝路。” 云缺道:“路,是人走出来的。” 马至远:“哈哈没错!天下间所有的路都是走出来的,并非原本就存在,也许你真能走出一条与众不同的新路,你们村的那些老家伙不也一样在等着走条路出来么,只是你不死,他们不敢走罢了。 难得咱们一起演了出大戏,临死前,送你件东西吧。” 虫身蠕动,掉下个非金非玉的圆盘,上面刻着复杂的图案,如漫天星辰在不断流转。 马至远:“这是把特殊的钥匙,等你找到白虎观自可打开元婴宝藏,里面有我毕生劫掠的宝贝,其中就有能增加结婴几率的丹药,如果找得到,就送你喽。” 云缺道:“这么说,你不准备告诉我白虎观的位置了。” 马至远:“连位置都告诉你多没意思,就当是道爷这辈子最后的一场游戏,对了,你们村的寡妇真带劲啊哈哈!好啦,我的时间也到了,该走喽……君莫往东行,东方有佳人,君莫往南行,南方有离火……” 怪虫渐渐漂浮起来,浑身的漆黑不断散落。 伴着悲戚的小曲儿,越飘越远,越来越淡。 最后黑虫完全消散,剩下一缕暗淡的元神,飘向远方,仿佛要去往天国。 恶名昭著的一代妖道马至远,今天终于演完了属于他自己的人生大戏。 “落幕……” 云缺心头刚刚泛起一丝同命相连的滋味,看到远处的暗淡元神突然加速,流光般远去。 “没死!你去哪?” “当然是去找个倒霉蛋夺舍啦!后会有期嘎嘎嘎嘎!” ------------ 第77章 禽兽 北荒边缘,泉水山谷。 大禁豁口所在的地方,站着两个青年男女。 女子十七八岁,肤白如雪,生得秀美可人,鸭蛋脸弯眉毛,身着长裙,红头绳上垂着红色的流苏,给人一种稳重大方的感觉。 男的二十多岁,锦袍玉带,自带一股贵气,只是眼角眉梢藏着一股难以掩盖的阴险之色。 两人用一些形状各异的小石块,逐渐在泉眼附近摆出了一座临时的法阵。 “成了!有这座遮灵阵掩盖,周围的妖兽绝对发现不了豁口的存在,老师到来之前,咱们的任务算圆满完成。” 男子朝着女子笑道: “苏红月,咱们俩看来有缘啊,近期在北荒附近的阵法殿学子只有我们两个,收到消息赶来此地的也只有我们两人。” 名为红月的女子继续查看着布置的法阵,也不抬头,道: “我这种不祥之人,可不敢与齐家二少爷有什么缘分,布置遮灵阵的材料你我各出了一半,回学宫算任务值的时候也一样一人一半。” 男子大度道:“用不着算得这么清楚吧,不如都算你的好了,我分文不要。” 苏红月拒绝:“苏家向来不欠别人东西,该是你的那份,我不要,该是我的东西,别人也抢不走。” 男子套近乎:“好好好,听你的,你说给我多少就多少,红月妹子在北荒附近做什么来了,难不成是回巨鹿城的婆家探亲。” 苏红月蹙眉:“齐鸿羽,我这次与你合作布阵,是因为老师传信,命北荒附近的阵法殿弟子就近集结,尽快掩盖大禁豁口气息减少妖物逃出的数量,而不是与你来闲聊的。” 齐鸿羽笑道:“别说得那么生疏嘛,毕竟齐苏两家均为大唐四大家族,我们两家若联姻,对家族的壮大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苏红月冷眼:“齐少爷还请自重,小女子早有婚约,不可能与你们齐家有所瓜葛。” 齐鸿羽嗤笑:“苏家和镇北王的婚约,那不是天祈城最大的笑话吗,李玄嚣又生不出儿子,他拿什么跟你们苏家联姻,难道说你苏红月还想嫁给李玄嚣那个老头子不成。” 苏红月寒声:“放心齐二少爷,我这辈子嫁谁也不会嫁你就是了。” 齐鸿羽怒道:“苏红月!你这么瞧不起我齐鸿羽?等你爹一命呜呼,看你们苏家还拿什么立足大唐!” 苏红月哼道:“家族的事,不劳你费心,法阵已布好,你我再无关联,我去迎老师了。” 齐鸿羽阴笑:“好哇,去吧,只要你迎得到的话。” 随着苏红月前行的脚步,一道道无形的流光在她脚下出现,忽然间动弹不得。 苏红月大惊,朝身上看去,就见一道道翠绿的阵纹如毒蛇般将她牢牢缠住,如五花大绑。 “木行缚体阵!”苏红月瞪着美目喝道:“齐鸿羽!你用法阵困我做甚?” 齐鸿羽冷声道:“我等了你这么多年,本以为是块木头也该懂我心意,没想到你还是拒我于千里之外,我齐鸿羽哪一点不如人?要修为有修为我是正宗的筑基境高手,要身份有身份我是齐家二少爷当今国舅爷的次子,要模样有模样,要财富有财富,你说,我还有什么是你看不上的。” 苏红月冷声道:“你有的确实不少,但你缺了最主要的东西。” “哦?我还缺什么。” “缺德!” “哈哈!你说对了,要是不缺德,我又怎么能把你这位苏家大小姐弄到手,苏红月,你认命吧……咦!” 齐鸿羽脚下一空,整个身体突然沉进地底,只剩个脑袋在外面。 “土行陷坑阵!”齐鸿羽懊恼的道:“苏红月!原来你早有准备。” “与你这种缺德之辈一起布阵,我这弱女子当然得防备一二。” 苏红月冷着俏脸开始努力挣扎,结果阵道的力量太强,短时间内无法挣脱。 齐鸿羽也奋力挣扎,身体始终动弹不得。 两人在泉水旁,一个沉进地面露个脑袋,一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看着十分诡异。 齐鸿羽冷笑道:“这里可是北荒,你就不怕路过个妖兽,把我们都吃了。” 苏红月冷声道:“怕什么,妖还没你心黑。” 齐鸿羽怒喝道:“苏红月算你狠!今天不收了你,我就不是齐家二少!” 沙沙沙。 落叶被踩动的响声由远及近。 深陷法阵的两人同时紧张了起来。 说不怕那是假的。 不用多,只要来一头低阶妖兽,这两位天祈学宫阵法殿的筑基学子谁也别想活命。 很快两人看到来者。 是个大步而行的少年人,左眼似有眼疾,穿着凉快的布衣,头上戴着草帽,草帽上还插着朵小红花儿。 少年大步如飞,很快来到近前,也没看到地上有人,一脚踩向齐鸿羽。 “哎哎!有人有人!别乱踩!” 齐鸿羽吓得大吼起来。 果然对方停住脚步,往下一看,惊讶道:“人头怪!好稀罕的玩意啊。” 齐鸿羽气得直翻白眼,道:“什么人头怪!我是活人,身子被埋了,小子,只要你按照我的办法把我挖出来,我保你荣华富贵,年轻漂亮的女人要多少有多少。” 少年指了指一边的苏红月,道:“像这么漂亮的么。” 齐鸿羽愣了下,急忙道:“对!比她还漂亮的都有,快找个铲子之类,锹镐也成,从我右耳五尺处开挖,每次挖二尺深……哎你听没听着?摸我头作什么?” “我看看你究竟是不是人头怪。” “说了不是!我是大活人,快去找工具,把我挖出来你就飞黄腾达了小子,知道我是谁吗,我爹是当朝的国舅爷,我姑姑是当今皇后!” “你这么厉害!那加点好处吧,银子和女人可不够。” “你!好,这样你看如何,把我挖出来,不仅给你银子和女人,我身上的所有东西全都归你。” “这还差不多,你等着啊。” 苏红月一听顿时急了,喊道:“别听他的!他是卑鄙小人,你救他出来他第一个先杀你,只要你帮我脱困,我可以发誓把身上的所有灵石与丹药都给你,而且决不食言。” “你居然连灵石都有!你们真有钱呐,我决定了,你们俩我都帮。” 苏红月和齐鸿羽齐齐一愣,同时问道。 “怎么帮?” 少年手脚麻利的把两人身上用来储物的小袋子翻出来,掂了掂。 “当然是帮你们花钱喽。” 眼睁睁看着带着花草帽的少年人哼着小曲儿远去,两个陷入法阵的天祈学子呆滞了半晌,同时大骂。 “禽兽!!!” ------------ 第78章 人头怪 汴梁有点想不通。 他已经在山谷外转了几十圈,竟找不到通往谷内的入口。 四周是慌乱的杂草,远处是密林,景致怎么看都差不多。 “入口居然不见了?” 汴梁停下脚步,百思不解。 王爷命他驻守此地,盯着大阵豁口别出现意外,于是这些日子他率领百名千机营精锐一直驻扎在山谷外。 今天早些时候来了个天祈学子,自称国舅之子,精通阵道,奉老师之命提前来修补法阵。 既然天祈学宫这么快就派人来,汴梁自然高兴,验明正身后放人进去,他依旧守在谷外。 只是守着守着,他发现环境不太对劲。 自己与百名千机营精锐好像被困在了某个空间,与山谷失去了联系。 “莫非陷入了法阵……他用法阵困我是何意?那家伙有鬼。” 汴梁对阵法不精通,难以破开,但他猜测到之前进山谷的家伙肯定没安好心,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 “大意了,忘了天祈学宫里也有败类。” 汴梁正暗自恼怒之际,看到云缺从一旁的草丛里走了出来。 “世子!” 汴梁急忙上前见礼。 “跟我走,带你出去。” “好!” 跟着世子绕了几个圈子,汴梁的眼前豁然开朗,终于看到山谷入口。 “属下被人算计陷入法阵,幸好遇到世子。” “谁算计你的。” “一个自称国舅之子的天祈学子,说是帮着修补法阵,居然先给我下套,那小子肯定别有用心不知要坑害于谁。” “这样啊,里面有个人头怪,你和弟兄们进去一人踩几脚,对了,别说见过我。” 世子吩咐完就走,汴梁疑惑的带着人马闯进山谷。 果不其然,看到了只剩个脑袋的齐鸿羽。 “真有人头怪!” 汴梁怪笑一声,不容分说与百十名千机营精锐抬起大脚一顿乱踩。 经历了百余人的践踏之后,国舅爷的这位二儿子变得奄奄一息,眉毛头发没剩几根,鼻梁骨都被踩进了脑壳里,眼睛肿得桃子大,成了名副其实的人头怪。 解气之后,汴梁看到一旁被束缚的女子,仔细辨认顿时一惊。 “你是……苏家的大小姐?” “苏鸿山是我爹,将军可是镇北军的人。” “千机营右副将汴梁,见过世子妃。” 汴梁急忙帮苏红月脱困,再看向齐鸿羽的时候,眼里迸溅起杀机。 “末将一时不察,险些让世子妃中了算计,难怪世子说有个人头怪。” 苏红月看得出汴梁打算动手铲除齐鸿羽,这里是镇北王的地盘,她苏红月相当于镇北王的儿媳妇,敢打她主意的家伙,千机营必定视为死敌。 苏红月犹豫了一下,道:“算了汴将军,我没事,他也是阵法殿的学生,老师就要来了。” 金丹强者将至,汴梁只好收起杀心。 苏红月在感激之余,觉得汴梁刚才提及了什么,略一回忆,问道:“汴将军刚才提了世子?” 苏红月没进巨鹿城,对于镇北王世子回归的消息一无所知。 汴梁张了张嘴,想起世子的吩咐,道:“我提了么?你们听到了么?” 一众千机营精锐齐齐摇头。 “没听到!我们没见过世子!” 苏红月微蹙秀眉。 怎么大名鼎鼎的千机营看起来怪怪的。 这时远处天边飞来一道流光,瞬间落在山谷内。 光晕散去,现出一道老者身影,秃眉毛,山羊胡,一脸皱皱巴巴的褶子,穿着宽大的长袍。 其身后还跟着几个学子打扮的青年人。 “老师!” 苏红月连忙迎了上去。 老者点点头,检查临时的遮灵阵,道:“还不错。” 齐鸿羽喷着鼻涕喊道:“老师救我!苏红月她打算独占任务值从而用陷坑阵算计我……咳咳咳!” 苏红月不动声色的踢出一蓬沙土,呛得齐鸿羽眼泪长流。 “回禀老师,是他先用了缚体阵困我,他打算对学生图谋不轨在先。”苏红月义正言辞道。 老者看了看两人,眼中现出厌恶,喝斥道:“你们四大家族的恩怨自行解决,别把纷争带进天祈学宫,好好的学宫都要被你们弄得乌烟瘴气了。” 苏红月没有意外,点头称是。 天祈学宫的先生们很多不属于大唐,对大唐国的勾心斗角人家并不插手更不在乎,而且只授学识,不教做人。 天祈先生在学宫里负责讲授固定的课程,至于学生学不学得会,学生的出身与品行,先生是不管的。 这也是天祈学宫与宗门那种师徒传承之间最大的差别所在。 老者挥手间收起了遮灵阵,打算研究万里大禁,他抽了抽鼻子,诧异起来。 东闻西闻,最后趴在一棵树下,鼻子贴到了树皮上。 “这味道是……” 老者掰下块树皮辨认良久,又把树皮放在嘴里尝了尝,道:“原来是黑风犬的排泄之物,高阶巅峰的妖兽在此地撒了一圈尿,难怪周围没有妖兽过来。” 一边说一边连连点头,好像验证了妖兽的屎尿对他来说也是一件大事。 老者严谨的举动苏红月倒是没觉得什么,已经习惯了,可看得一边的千机营众人直恶心。 “还好豁口不算多大,几天即可修复,把材料都拿出来。” 跟随而来的学子们纷纷取出各种材料,五花八门的堆成了小山,老者开始施展手段,修补起大禁豁口。 ———— 天祈城,东宫。 眉目阴柔的太子李慎行斜倚在奢华的软塌上,手里捏着一张纸,脚下的美婢小心翼翼的垂着腿。 “镇北王世子李云缺,离家十七载,得高人指点,归来后炼气有成,即将筑基,天赋,尚可。” 念着念着,李慎行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天赋尚可?哈,随便找条狗给点丹药都能在十七年内炼气成功,亏他也敢来天祈求学。” 一旁候着白发的年轻太监,道:“镇北王便曾在炼气境徘徊多年才冲进筑基,塞外的粗人,有点修为已然不易,哪能与殿下相提并论。” “这种饭桶来天祈只会浪费粮食,本宫不打算见他,处理掉吧。” “已经放出去了,镇北王世子进京的必经之路上会遇到低阶铜角狼四十头,中阶的剑牙虎三头,殿下即便相见这位世子,恐怕也只能见到些残肢之类的遗骸了。” “放那么多,加起来四十三头妖兽,对付个筑基都够了,嘶。” 李慎行目光一沉。 按脚的美婢知道自己按重了一丁点,吓得急忙跪伏在地,叩头不断。 “没用的东西。” 大殿里传来骨头碎裂的咔嚓声,不多时,美婢的尸体被抬了出去。 ------------ 第79章 江湖救急 天祈城,易宝街。 这是一条长达十里的交易长街,交易的东西均于修行界有关。 丹药材料,灵符灵兽,形形色色的武器,林林总总的法诀,密藏宝图,灵茶灵酒,甚至还有姿色较好的炉鼎女修出售。 好东西很多,至于买不买得起,则看各自的腰包鼓不鼓了。 除了售卖五花八门的物资之外,易宝街里还有专门收购各类材料的店铺,平日里生意极好,一些修行者从各处险地中获取的材料,可拿到这里寄售或者直接出售给店铺。 百宝阁便是集收售材料于一身的店铺,既买,也卖。 一楼一间专门为卖家准备的包间里,识货的掌柜正清点着客人带来的材料。 “铜角狼的独角四十根,完好无损,值十块灵石,剑牙虎的獠牙三对,品相上佳,值六十块灵石,总共七十灵石,都在这里了,客官收好。” 等对面的年轻人收下装灵石的小袋子,掌柜又笑呵呵的道: “客官带来的材料虽说不算最贵重,却十分完好,今后客官若有材料卖,小店肯定给出整个易宝街的最高价。” 拉拢客人的手段,掌柜的驾轻就熟,不过人家带来的材料的确够完整。 独角和獠牙像是一根根仔细拔下来的一样。 “以后肯定多多照顾掌柜的生意,你这什么都收是吗。” “只要市面上能流通的,什么都收。” 随后掌柜的看到对方拿出几件价值不菲的法器,他惊讶之余仔细看了看,脸色顿时变了。 “齐家的印记……客官,这些东西我们小店可不敢收,收了会惹很大的麻烦。” “谁能收呢。” “这个……客官如果要出售这些东西,唯有去黑市,我这里有地址和进去的方法,客官放心,你只在我这卖了些材料,至于其他东西,我从没见过,生意人嘛,规矩还是有的。” 带着黑市的消息,云缺走出百宝阁。 经过了几天的长途跋涉,他终于来到热闹非凡的天祈城,路上遇到点小麻烦,已经变成了灵石。 “非得晚上才开,真是名副其实的黑市。” 去黑市,是要处理掉人头怪齐鸿羽的储物袋。 里面的灵石无需处理,拿着就能用,几件法器还算不错,只是对云缺来说形如鸡肋,带着还占地方,不如换成灵石。 现在云缺对灵石就像对金银一样,有一种执着的念头。 原因只有一个。 金银能买到吃的,灵石则能买到灵丹。 灵丹,是能快速提升修为的昂贵捷径。 来到天祈城的云缺不仅要入学天祈学宫,他还要收集大量的丹药来冲击境界。 一年多的时间,如果要冲进筑基或者金丹,所用的灵丹或许不多,但云缺要冲进的是元婴境,可想而知所需的丹药将庞大到一种多么可怕的程度。 再多的灵石,在元婴两个压迫感十足的字眼下也显得微不足道。 感知着纳戒里的上千灵石,云缺摇摇头,很是无奈。 临行前,他搬走了王府宝库里差不多一半的灵石。 尽管镇北王在封地有灵矿能开采,但提炼出的灵石其实并不太多。 灵矿的纯度越高,提炼的灵石才能越多。 而云州绝大多数灵矿所产出的矿石纯度都很低,往往一大车矿石也未必能提炼出一块完整的灵石。 上千灵石对于低阶的修行者来说绝对算得上天价,是一笔巨大的财富,然而在那些动辄价值上百灵石的高阶灵丹面前,云缺现在的身家无异于杯水车薪,穷得叮当响了。 翻了翻另一个储物袋。 里面的东西比较简单,多为布阵的材料,一套子母双剑,十几块灵石,还有些女子的贴身物件。 “苏家居然没落到这种地步。” 云缺有些不可思议。 大唐国有四大家族,分别为齐家,凌家,牧家,苏家。 齐家以矿石生意为主,垄断大唐过半铁矿富可敌国,更暗中插手灵矿,背后的靠山是当今皇后。 凌家做药材与丹药生意,家族底蕴深厚,与宗门关联匪浅。 牧家做妖兽相关的生意,家族中存在着擅长御兽的妖言师,如今这一代的妖言师被誉为千年一遇的天才,据说将来有机会御兽大妖。 苏家做各类材料的生意,主要是炼器与布阵的材料,在四大家族中算垫底儿的存在,尤其近年来被其他家族打压,逐渐败落。 四大家族的消息,云缺在巨鹿城的时候早已得知。 本以为苏家身为四大家族之一,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没想到堂堂苏家大小姐,出门身上也就带着十几块灵石,一套法器。 比起齐鸿羽那个国舅次子的家当,苏红月的身家显得太可怜了点。 云缺没动苏红月的东西。 苏家的家主与镇北王是莫逆之交,两家从小定下了婚约,而且一定就是两桩,约定每家嫁一个娶一个。 镇北王的大女儿早已经嫁入苏家,可李玄嚣始终生不出儿子,于是苏家大小姐只能待嫁闺中,被皇城里的各大家族嘲讽为克夫的小寡妇。 人家克夫也就克一个,苏红月倒好,从小克到大,也不知克了几十个。 苏红月的储物袋里还有两个小纸包,散发着浓郁的草药气息,也不知是给谁准备的药材。 “通脉润肺的方子,苏家这是有人病了。” 云缺对山里的各类药材了如指掌,用闻的即可大致分辨出纸包的药材用处,是一种比较稀少的草药,价值不菲。 刚把药包收起来,身旁一阵香风掠过。 云缺被人撞了一下。 对方是个紫衣少女,肩若削成,腰如约素,生得娇媚俏皮,紧身的衣饰勾勒出婀娜身姿,笔直的长腿,脚上一双小巧的鹿皮靴。 “呀!对不住对不住,急着赶路无意冒犯。” 紫衣少女神色慌张的朝身后张望,简单道歉后就要继续赶路,没走两步忽然转回来一下把云缺拽到路边。 “江湖救急,好心人帮帮忙,千万别穿帮。” 少女急急说着朝前心一抓,竟撕开了自己的衣服。 云缺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一点点。 然后失望的看到少女现出了一套老妪装束。 并且那张精致的脸庞也在瞬间爬上皱纹,腰背佝偻,像模像样的咳嗽了两声。 “孙儿呀,这是外婆最后的一块灵石喽,你可要苦心修炼争取早日炼气成功呀。” 伴着少女惟妙惟肖的苍老声音,长街上冲过一队横眉立目怒气冲冲的人马。 ------------ 第80章 拉钩 街上冲来的人马共有数十人,膀大腰圆,各拿武器,气势汹汹,看得出均有修为在身。 为首之人目光锐利,扫视着街道两侧的人群。 “敢在千金坊卖假货!真是吃了豹子胆,必须抓住她,把一百灵石追回来。” 数十人继续追了下去,路上的行人纷纷避让。 千金坊的名号在易宝街绝对排得上前列。 这间店铺主要售卖各类法器,当然也回收,而且不属于四大家族,隶属于云城宗,是熔城的买卖, 街边的一老一小并未引起任何人注意。 老妪拉着少年的手,一个劲的嘱咐,唠唠叨叨与上了年纪的老人一般无二。 云缺微微垂首。 看外表好似在聆听长辈叮咛,实际是看向拉住自己的那双没能完全掩盖住的纤细玉手。 这双手很美,小巧娟秀,葱白细嫩。 这双手很凉,冷若坚冰,透骨阴寒。 很古怪的一双手,如果不动的话,还以为是一双由万年寒冰打造的冰块子。 等搜索的队伍远离视线,街边的老妪转了个身,重新恢复成紫衣少女的模样。 少女晃了晃手里的一张灵符,道:“易容的符箓,好用着呢,多谢你啦好心人。” “助人为乐,不用谢。” “那……你能不能松开手呢,好心人。”女孩抬起被捏着的右手,表情古怪的道。 “灵石拿来,我自然就松手了。” “什么灵石?哦!你想要那块灵石呀,刚才是做戏嘛,说说而已,你不会当真了吧。” “我这人很认真的,从来不做戏,该是我的灵石就得给我。” “你太小气了哦,帮个忙而已还要报酬,好吧,一块灵石就一块灵石,你松手,我拿给你。” 云缺没松手,而是坚定的摇了摇头,道:“不是一块灵石。” 紫衣少女惊讶起来,道:“这么点小忙,你还想要多少?” 云缺比量出两根手指。 “两块灵石?喂,你太贪心了。” “不是两块灵石,是两千灵石。” “什么!你疯了啊,我浑身上下所有值钱的加起来也没有那么多呀,我知道了,你想讹我!跟你讲哦,我灵瑶可不是软柿子,别看我年纪小就想欺负我,我的手段多着呢。” “我从不讹人,要价也公平。” “帮个小忙要两千灵石,这也叫公平?” “帮忙不要钱。” “那你为什么要我两千灵石?” “那是当孙子的价格。”云缺搓着纳戒,感知着里面从王府拿的灵石,道:“我给人当儿子有一千灵石,当孙子肯定得翻倍。” 名叫灵瑶的少女用怪异的眼光盯着云缺看了半晌,噗呲一笑,指了指自己的头,道:“你是不是脑子里少了点什么?我猜你名字肯定带个缺字。” “猜对了,我叫李云缺,天有不测风云的云,月有阴晴圆缺的缺,李……姓李的李。” “哎呀不就是占了你点便宜嘛,又不是真拿你当孙儿,大不了,以后我也让你占一次便宜好啦。” “算话算数。” “当然算数!” 少女用小拇指勾住云缺的小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封印!成了,回见啦缺根弦哦不对是李云缺,再会。” 用拇指按了下云缺的拇指,少女完成了儿戏般的约定,做了个调皮的鬼脸儿,挤进人群。 云缺站在街边店铺的房檐下,目送少女消失在街头,脸上始终挂着乡下少年的憨厚笑容。 只不过他手里却捏着一个小布袋,上面还带有少女的体香,里面正好一百块小巧的灵石。 将对方从千金坊骗来的灵石装入纳戒,云缺自语道:“还欠我一千九百块灵石,你这一声孙儿,叫得真贵。”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价值,云缺觉得自己要价很公平。 在易宝街逛了逛,主要去一些售卖丹药的店铺,结果得到的消息不容乐观。 灵丹果然太贵了。 一粒品相普通的筑基丹,在易宝街的要价基本在一百块灵石左右,极品程度的至少两百灵石往上。 随着出入的店铺增加,云缺发现一个现象。 灵丹昂贵,但炼制灵丹所需的各类材料,价格往往不会太高。 很多情况下炼制一粒灵丹所需的全部材料加一起还不及这粒灵丹的十之一二,甚至更少。 造成如此巨大差价的原因,是居高不下的炼丹失败率。 据说熔城的丹王,成丹率也仅仅只有三成而已。 灵丹的等阶越高,失败率会随之越大。 想靠着赚取丹药与材料之间差价为生的修行者,最终的结果很容易血本无归。 灵丹是修行界最为昂贵的一种消耗品,偏偏不可或缺,于是在炼丹之道上稍有些造诣的修行者就成了香馍馍,各方势力都会全力招揽。 “炼丹倒是个不错的办法。” 云缺眼前一亮。 天祈学宫里,正好有专门传授炼丹之道的地方。 天色渐晚,云缺按照百宝阁掌柜给的地址来到一间毫不起眼的小酒馆。 酒馆里空荡荡没有客人,小二在打着瞌睡。 进店后云缺什么也没要,径自走向南墙,到了近前一头撞过去。 墙壁上泛起一层水纹,随后云缺整个人便没入了墙内。 “有客一位。” 打瞌睡的店小二梦呓般的喊了一句。 小店内恢复了平静。 时而有客人进来,但座位上始终空空如也。 走进墙壁后,云缺来到一条宽敞的通道。 通道两侧挂着各式各样的面具,一眼看不到头。 随手拿了个猴脸面具,不久后走出通道。 眼前,是一片奇异的世界。 这里与易宝街有点类似,只是没那么大,类似于一条小巷。 街边两侧没有店铺,而是大大小小的众多摊位,售卖的东西琳琅满目,每个摊位后面都有个戴着面具的修行者。 黑市是地下世界的欢乐场。 这里所交易的大多是无法拿到明面上买卖的东西。 有来路不明的染血法器,价值高昂的暗杀帖,不知真伪的藏宝图,还有瓶子里的阴魂,滴血的铁盒子,森白的手骨,温热的人皮…… 街上行人繁多,大多目光戒备。 来此交易的修行者会戴上面具,掩饰真正的身份。 即便如此,在离去的时候也要小心谨慎。 黑市有黑市的规矩。 进门前,出门后,生死概不负责。 ------------ 第81章 血影 黑市里人不少,但交易的过程很安静。 卖家报出个价格,买家基本只还价一次,成了就交易,不成也不多说,立刻离开。 在黑市,买卖东西的双方都很痛快。 云缺在街上转了转,寻了个收购法器与材料的摊位,将齐鸿羽的几件法器倒了出来,共有一刀一剑,两个形状各异的小盾,一块玉牒与一件短矛。 摊位的主人同样带着猴子面具,拿起法器长剑瞄了眼,目光顿时变了变,有些诧异的看了眼云缺。 “这些都卖?” “当然,你看值多少。” “你的东西需要重新炼制一番才能脱手,很麻烦。” “不敢收?那我换一家好了。” 猴脸面具的摊主犹豫一下,道:“我收,但你给个准信,你卖的东西上沾的是血,还是命。” “没沾血也没沾命。” 摊主诧异的看了眼对面的卖家,现出了然之色。 不沾血也不沾命,只剩下偷了,这份手艺在修行界可罕见。 “六件法器我能出四百灵石。”摊主估算后给了个还算合理的价格。 “加上这些杂七杂八的,总共五百灵石都给你了。” 云缺把齐鸿羽的储物袋丢了过去,里面还有些零散的材料。 摊主清点储物袋后,点头同意,爽快的给出五百灵石。 虽然不好出手,只要炼化掉其上的家族印记与气息,拿出去就是上好的法器,加上储物袋的价值,这波买卖五百灵石绝对不亏。 见云缺拿着灵石要走,摊主迟疑了一下,道:“等等。” “有事?” “你这些法器其实可以留一件自己使用,我能把法器上的痕迹全部炼化掉,只要今后不在齐家人面前动用,被认出的几率不大,想要留的话,你选一件吧,退给我七十块灵石即可,我免费帮你炼化一次。” “不必了,这些法器还没我的打狗棒好用呢,留着占地方。” “那好,财不露白,你自己小心。” “我小心着呢,以后有东西还来找你。” 见云缺随便将装有灵石的袋子收进怀里后扬长而去,摊主皱了皱眉。 对方的举止太过大意了。 五百灵石的交易不说谨慎万分,至少也该警惕起来,这里可是黑市,杀人越货的不计其数。 摊主的担忧不无道理。 云缺拿出六件法器出售的举动,已经落在了两个有心人的眼里。 这两人身穿黑衣,脸上带着猫脸的面具,装作在远处一个摊位上挑选东西,实际一直盯着云缺,将云缺收起五百灵石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等云缺离开摊位,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远远的跟着。 云缺继续在黑市里逛了逛,买下两粒筑基丹,花费一百五十块灵石。 品相还算不错,两粒丹药在外面至少要卖到两百灵石以上。 若非路上没有售卖灵丹的地方,他早冲击境界了,这下有了筑基丹,破境筑基十拿九稳。 离开黑市,云缺走在天祈城的长街。 “果然是不夜城,大半夜的还有这么多买卖店铺开张。” 云缺开心的融入了天祈城热闹的午夜当中。 先吃顿美味的宵夜,又在茶馆听了段书,最后看了场大饱眼福的美人舞,结果看完才得知所谓的美人是男人扮的,也不知明天会不会闹眼睛。 打着哈欠,云缺打算找个客栈落脚,明天一早再去皇宫。 镇北王世子来皇城是要先拜见皇帝的,然后才能入读天祈学宫。 天祈城里的大小客栈无数,偏偏云缺往没人的地方走,终于在一条荒凉的小路上遭遇了危机。 两个黑衣人突然出现。 “交出灵石,留你一命。” “想开点小子,身上灵石再多,也得有命花才行。” 两个黑衣人手中各持长剑,一前一后堵住云缺的路,脸上带着黑市里的猫脸面具,目光不善。 “等你们半天了,再不出来天都亮了。” 云缺不住的打着哈欠。 “少来故弄玄虚,以我们兄弟的追踪术,岂能被你提前察觉。” “看来不吃点苦头你不打算交出灵石了,我们下手向来不会收敛,到时死掉了可是你自找的。” 两人说完各自施展手段,长剑腾空,在黑夜里散发出森森寒意。 云缺急忙止住二人,问道:“二位什么修为。” 黑衣人互相看了眼,没太明白这小子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其中一人道:“自然在你之上,再不交出灵石我们不客气了。” 云缺道:“交灵石可以,你们先说是什么修为呀,要不然不太好办。” 另一黑衣人不耐烦道:“什么不好办?我们都在筑基境,对付你一个练气士绰绰有余……啊呀!!” 噼里啪啦。 无人的小路上响起一顿棍棒响动。 转眼后,两个凶狠的劫掠者趴在地上,浑身抽搐,鼻子嘴窜血,脸上的面具成了碎渣,两张脸肿得比原先大出一倍还多。 这下再也不用戴面具了,连他们亲娘都认不出他们到底是谁。 云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耐心解释道:“不说修为,我怎么知道用什么家伙啊,拿错了打死你们可怎么办,我轻易不杀生的。” 云缺先将两把落地的飞剑收起来,然后从两人身上各自翻出个小储物袋,里面装着不少东西。 “得,明儿还得去一趟黑市。” 收起战利品,云缺心情大好。 多好的生财之道啊。 今后可得记着点,在黑市里尽量多露财,最好做一件灵石披风整天穿着,这样才能引来更多自投罗网的蠢鱼。 高高兴兴的走出不远,云缺听到身后的小路上传来一种奇怪的响动。 声音很轻,像有人哽咽了两下,很快消失。 回头看了一眼,云缺豁然一怔。 小路上的两个劫掠者已经一动不动了,失去了生机,竟身死当场。 云缺对自己下手的轻重十分清楚。 刚才他出手的力道,能把筑基境的修行者打成猪头甚至重创,但绝对死不掉。 可是两个黑衣人还是死了。 死得莫名其妙,死得十分蹊跷。 云缺一皱眉。 右眼所见的小路空空如也,半个人影没有,然而在他睁开的左眼里,却看到了一个血色的影子。 血影足有两人多高,在黑夜中犹如幽魂般正漂浮在两个黑衣人的上方。 看它的姿态,好像正趴伏在尸体身上吞噬着什么。 察觉到云缺的目光望来,血影慢慢抬起头,看不出五官的脸上裂开一条漆黑的裂缝,好像一张狭长的大嘴在无声的诡笑。 诡异的午夜血影,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什么东西?” 云缺回身朝着血影走了过去。 不等接近,血影无声无息的漂浮起来,瞬息远去,消失在皇城的黑暗里。 站在无人的小路上,云缺挠了挠眼罩。 大唐国的皇城天祈,看来比北荒有意思多了。 ------------ 第82章 天策卫 朝堂,百官朝拜。 龙椅上,坐着大唐皇帝李隆佑。 年过中旬的皇帝精力不佳,以长袖掩面打了个哈欠,挥了挥手,示意平身。 “听说,玄嚣的长子到了。”李隆佑挪了下身体,望向人群后方。 云缺走上前,施礼道:“巨鹿城李云缺,拜见陛下。” “英雄出少年,不错,颇有玄嚣年轻时的影子。慎行啊,今后你们兄弟要多亲多近,入读学宫后要互相帮衬一二。” 垂手而立的太子立刻躬身道:“儿臣知道了,父皇放心。” 李慎行说着偏过头朝旁边的云缺和善的笑了笑,完全一副兄长的和蔼模样。 拜见了皇帝,云缺与李慎行一同离开金銮殿,前往天祈学宫。 “第一次来皇宫的人很容易迷路,这里太大了,连我有时也分不清方向,王弟多来几次才能熟悉。” 走在偌大的皇宫内,李慎行如向导般指点着沿途的景色。 “那座是养心殿,由一整条灵脉打造而出,是父皇用来感知天地灵气的地方,说起来还多亏了这座养心殿,父皇才能得以成功筑基,在修炼天赋上,父皇可远远比不得二叔。” “看到后面的水池了么,是一座小湖,接着地下的活水,很深,淹死过人,小湖旁边是御花园,里面养着百鸟,早上的时候吵得很,我是懒得去的。” “那边是东宫,平日里只我一个人居住,冷清了些,当年二叔也住过。” 李慎行始终面带微笑,提及东宫的时候,特意点了句他二叔也就是镇北王。 当年先帝还在世的时候,李玄嚣才是太子,若非征讨巨鹿城失踪了一年,如今皇位上坐的,应该是镇北王才对。 李慎行身为太子,很清楚权利的魔力。 尤其皇位,对任何人都有一种无法抗拒的吸引,他不相信镇北王的儿子会对东宫无动于衷,对皇位不感兴趣。 李慎行本想看看这位世子的态度,会不会睹物思情,结果人家只是瞥了眼东宫的方向,都没看第二眼,就像瞅了眼茅房差不多。 察言观色的李慎行很是诧异。 想起这个世子离家十七年,李慎行也就释然了。 从来没接触过权利这件神兵的局外人,怎能理解东宫所包含的真正意义。 自嘲一笑,李慎行摇了摇头。 看来想多了,试探这么个棒槌果然无趣。 皇宫里五步一岗,到处是顶盔掼甲的精兵,宫人们低着头穿梭不停,看似杂乱实则有序。 整座皇宫相当安静,没人敢高声喧哗,连脚步都是轻的。 除了迎面走来的特殊侍卫。 这队侍卫一个个人高马大,浑身笼罩在重甲当中,头上扣着厚重的铁盔,手上是特制的铁手套,全身上下唯一能看到的地方只有两只遍布血丝的眼睛。 铁甲侍卫行走的动静极大,脚步声沉重,如一个个大铁罐子,无论太监还是宫女,无不让行。 铁甲侍卫走到近前,对太子恭敬施礼。 没人吭声,仿佛铁甲中的人发不出声音一样。 见云缺好奇,李慎行笑着道:“天策卫,隶属天策司,是父皇的近卫军,无可替代。” “原来这就是天策卫,久闻大名。” 天策司的大名,云缺在巨鹿城已经有所耳闻。 既然来天祈城当质子,李玄嚣恨不得把皇城里的一切全告诉云缺,尤其天策司这种神秘又强大的存在。 天策司成立于二十年前,由国师一手打造,是一支极其神秘的皇家近卫,忠心耿耿。 不过私底下有不少关于天策司的传闻,众说纷纭,其中最离谱的说法为天策卫不是人,而是一种披着铁甲的吃人怪物。 “皇宫的天策卫,比起王府的千机营如何。”李慎行看似在说笑,只是嘴角的笑容冷了点。 “看起来比千机营的那帮家伙厉害多了,光这铠甲就得几百斤重,里面装的是人吗。”云缺说完还敲了敲天策卫的重甲,一脸好奇。 “王弟觉得呢。” “我觉得不是人,哪有人能穿那么重的铁罐子。” “说成非人其实也对,天策卫有着南疆力士血脉,算力士的一种,喜欢吃生肉喝生血,力大无穷,他们的力量能比拟妖兽,穿上数百斤的铁甲还能行动如常,战力不减。” “居然是力士,果然比千机营厉害。” “王弟第一次见到力士,不妨与他比量比量,二叔天生神力,你这位世子的力道肯定不会小。”李慎行笑着对为首的天策卫吩咐道:“这位可是镇北王的世子,你得拿出全力来才行,别输得太丢脸。” “比力气?我不行的,我这点力气哪能与父王相提并论,一根手指头就扔出去了。” “王弟莫要谦虚,虎父无犬子嘛,你……”李慎行迟疑道:“你说把谁扔出去?” “我说父王一根手指头就把我扔出去了,我身子虚,没多大劲。”云缺认真的解释道。 李慎行有点疑惑,刚才他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别让世子久等了。” 李慎行懒得多想,示意高大的天策卫动手。 这份下马威云缺接也得接,不接也得接。 铁甲力士几步来到云缺面前站定,居高临下,高大的身躯如半截铁塔,比云缺高出一倍还多。 云缺仰着头,无奈道:“非得比力气啊,那好,咱们就比比掰手腕好了。” 李慎行听罢呵了一声,强忍笑意。 和力士掰手腕,这世子的脑子不大灵光。 旁边凉亭里有石桌石椅,云缺与铁甲力士各坐一边,探出右臂。 “开始吧。” 李慎行一声令下,威猛的天策卫瞳孔一缩,铠甲下的手臂上青筋暴起,拿出了全力。 再看云缺,抿着嘴角一副认真比试的模样。 两人的手臂相差悬殊,天策卫的手臂比云缺的大腿都粗,云缺的胳膊跟人家比起来就像弱不禁风的麻杆一样。 然而一旦比试起来,李慎行脸上的笑容逐渐变淡。 任凭那天策卫如何较力,云缺这边麻杆般的手臂就像一根石柱子一样,纹丝不动。 李慎行脸上闪过一丝不喜,示意天策卫退下。 “王弟天生神力,竟能与力士不分仲伯,真乃俊杰之才。” “殿下过奖,再挺一会儿我就得输了,力士当真名不虚传。” 两人各自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鬼话走远,剩下亭子里的力士矗立良久。 他缓缓低头,手臂颤抖着翻转自己的右手,能看到被对方握住的地方已经成了扁扁的一层。 这只手,废掉了。 ------------ 第83章 学宫十二殿 天祈学宫,传承上千年的古老学府。 位于皇城北街的尽头,占地之大竟远超皇宫,其内殿宇林立,楼阁无数,俨然一座城中之城。 学宫外便是近郊,林深树茂,静谧十分,身处其中给人一种澹泊明志,宁静致远之感。 学宫附近罕有百姓接近,即便偶尔经过也会小心翼翼,不敢发出声音,生怕打扰了里面的莘莘学子。 天祈学宫共有十二门科目,分别对应着十二座授学大殿。 称之为学宫十二殿。 这十二座授学的大殿分别是: 阵法殿,刀剑殿,武道殿,天符殿,风雷殿,御兽殿,炼器殿,仙丹殿,傀儡殿,奇术殿,天榜殿,长生殿。 前八殿很好理解,以其名字即可看出大概。 阵法殿传授各种法阵的构造与运用。 刀剑殿传授剑法刀诀等法器的施展。 武道殿传授武道法门。 天符殿传授各类符箓。 风雷殿传授法术运用。 御兽殿传授驭兽之法。 炼器殿专门炼制法器与提炼材料。 仙丹殿主攻炼制灵丹和炼化灵草。 前八殿简单来说便是阵法、剑法、武道、符箓、法术、御兽、炼器、炼丹,八种修行界最为常见的法门。 后四殿则比较奇特了一些。 傀儡殿是传授机关傀儡术的地方。 奇术殿里有许多罕见的秘咒奇术。 天榜殿的作用主要是借助法宝观测云州大地的修士排名,推演星象。 长生殿专门研究修炼心法,苦行僧般的潜修之处。 学宫门前宽敞的广场上,李慎行与云缺并肩而行。 “学宫十二殿,各有千秋,王弟打算选那一殿呢。” “能不能都选。” “当然可以,不过要主学一种才行,贪多嚼不烂,天赋再高的天祈学子最多只能同时学上三四门课程而已,即便如此也要焦头烂额,到最后还未必有专心学一门的学子成就高。” “和学手艺差不多嘛,一门一门的学才成。” “修行如手艺,这种比喻倒是新奇,仔细品来确实如此,手艺与法门一样,学杂了反而更不得精髓,我对炼丹术最感兴趣,打算入学仙丹殿,如果王弟没什么好主意,不妨与为兄一起。” “好哇,将来我没准也能修成个丹师呢,就学这个了。” “仙丹殿里的先生绝对有真才实学,只要王弟肯下功夫,不难拥有一番炼丹造诣。” 两人一同走进天祈学宫,立刻有专门接待的人员亲自迎接,替太子与世子办理好各项手续。 “仙丹殿今天开讲了么。”李慎行问道。 “回禀太子,再过两刻钟仙丹殿才会开讲。” “那正好,走吧王弟,咱们去占个位置。” 两人来到学宫右侧一座高大的殿宇,上面挂着匾额,仙丹殿三个大字写得龙飞凤舞,颇有一番出尘之意。 大殿里的布置与书塾类似,宽敞非常,能容纳千余人,桌椅均为上好的红木打造,顶端吊着十盏水晶巨灯,只要点燃其内的火烛,即便深夜也可亮如白昼。 上千个座位,此时几乎人满为患。 在座的大多数是年轻的学子,容貌各异,都穿着仙丹殿专属的长袍。 其中年纪最大的已然满头发白,最小的只有十来岁。 见太子入殿,不少学子纷纷起身相迎。 天祈学宫虽说超脱于皇朝,毕竟位于天祈城,而且也是大唐国所建,太子的面子还是值钱的。 当然也有一部分学子不为所动。 甚至看都没看李慎行一样,这些人当中有的是大宗门出身的真传弟子,有的是不弱于大唐国的其他国度的王孙贵胄,还有的虽然没什么身份地位但眼高于顶,自命清高。 在天祈学宫,能遇到形形色色的修行者。 偌大的学府俨然一处世外江湖。 李慎行明知如此,也不在乎,朝着众人颔首示意,面带微笑,保持着谦和有礼的形象。 云缺谁也不认得,更没人认得他,跟在李慎行身边别人还以为是太子的随从伴读。 “殿下,这边坐。” 一侧有人招呼,是个马脸青年,他旁边空着两个位置。 此人名叫齐正初,是四大家族齐家的大少爷,国舅之子,齐鸿羽的亲大哥。 齐正初与李慎行是表兄弟,看样子两个空位是齐正初早准备好的,始终没人坐。 来到座位前,李慎行停住脚步,指了指身旁的云缺,道: “诸位同窗可能不认得,介绍一下,这位是本宫的王弟,镇北王之子,李云缺,如今炼气境,还望大家多多关照。” 一些习惯攀附权贵的学子立刻点头称好,不过更多的学子脸色变得古怪起来,用一种怪异的眼光看向云缺,好像发现了什么奇特的东西。 云缺笑着拱了拱手,然后坐在空位上。 齐正初歪着那张马脸,皮笑肉不笑的道:“原来是世子殿下,久仰久仰,有机会赏个薄面,到我的酒楼喝上两杯。” “好啊。”云缺还以诚挚的微笑。 “说定了,呵呵呵。”齐正初笑得很怪。 云缺从他眼里能看出一种幸灾乐祸的神采。 国舅的这俩儿子没一个好东西,可是其他人为何神情也那么古怪呢? 云缺想不出所以然。 这时大殿外走来一个中年男子。 这人个子不高,一字眉,穿着先生的长袍,一路小碎步迈进仙丹殿。 大殿里顿时安静下来。 此人名叫陈洲骅,真正的金丹修为,是仙丹殿的授课先生,他往前一站,无需外放灵气威压,单单散发的寻常气息就足以让人心惊肉跳。 金丹大修士,修行界真正能位列强者的存在。 嘭一声。 陈洲骅取出个大花盆,其内栽种着一种奇特的灵草,小臂长短,形似仙人掌,气味腥臊扑鼻。 “今天讲九牛丹的炼制手法。” “作为仙丹殿的学子,你们应该清楚炼制九牛丹的必须品,便是这腥臭的牛鞭草。” 先讲了两句,陈洲骅才扫了眼对面的学生。 “太子殿下也入学了。” 看到李慎行,陈洲骅点了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李慎行立刻起身,毫无太子的架子,施礼道:“学生对炼丹一道兴趣颇深,故而前来求学,望先生不吝赐教。” “很好。” 陈洲骅十分满意太子的谦逊,当他目光掠过云缺之际,脸色忽然沉了下来。 这位仙丹殿的天祈先生一指云缺,冷冰冰的只说了两个字。 “出去。” ------------ 第84章 一会再来 毫无征兆的驱逐,令云缺大为不解。 老老实实的来求学,话还没说一句,怎么就被赶出去了? 身后有人传来忍俊不禁的低笑声,仙丹殿里的学子们全知道缘由,唯独云缺这个新入学的世子被蒙在鼓里。 “学生未曾犯错,先生因何驱逐?”云缺看了看四周,确认对方指的就是自己后,起身道。 陈洲骅语气冷清的道:“我的规矩是只教筑基,不传炼气。” 云缺终于知道了原因。 原来人家这位仙丹殿的先生有着自己的规矩,只教筑基境的学生,不教炼气境的学生。 难怪刚才太子介绍的时候大殿里的其他学生显得那么古怪,原来人家早挖好了坑,等着云缺自己跳进来。 李慎行朝云缺投去个爱莫能助的眼神,好像他也是受害者,只是眼角透出的笑意连他自己也难以掩盖。 一旁的齐正初看似好心的大声道:“先生,他可是镇北王世子,能不能通融通融。” 陈洲骅冷声道:“我在天祈学宫授学十余载,从未通融过任何一人,不管你是谁,立刻出去。” 齐正初怪声道:“那没办法了世子殿下,劳烦你从哪来,回哪去吧,咱们注定做不成同窗喽。” 大殿里传来细细碎语。 “都说镇北王行事霸道,生的儿子也如此莽撞,炼气境的修为居然妄想来仙丹殿听讲。” “这下丢人丢大了,用不了一天,整个学宫会传遍镇北王世子被逐出仙丹殿的趣闻。” “听说这位世子有高人指点了十七年才有炼气境的修为,实在是……令人汗颜呐。” “所谓的高人可能是个行走江湖的低阶散修。” “没准高人真的是高人,只是这位世子如烂泥,扶不上墙而已。” 人多的地方,自然会有闲言碎语,闻名天下的天祈学宫也不例外。 云缺作为整个大殿里境界最低微的一个,自然没有资格继续听讲。 得知真相后,云缺丝毫不恼,更没有怨恨谁,很诚恳的道了句打扰先生,起身往外走。 陈洲骅闭目养神,等待着继续授课。 他是个讲规矩的人,也是个眼高于顶的人,并非针对镇北王世子,而是所有炼气境的低阶修士都入不了他陈先生的法眼。 走到门口,云缺忽然回头问道:“先生授课到几时?” 陈洲骅脱口道:“每日上午,至午时。” “午时啊,那还早,我一会再来。” “一会……”陈洲骅气不打一处来,睁眼怒道:“一会儿再来也不行!你到底听没听懂,我只教授筑基境的学生,炼气境的学生不许踏进我的课堂一步。” 云缺疑惑的看着须发皆张的天祈先生,道:“听懂了,炼气境的学子不可以来听你的课。” 陈洲骅忍着发火的冲动,道:“既然听得懂,你一会儿还来作甚。” 云缺解释道:“来听课呀。” 陈洲骅愣了愣,接着开始撕扯自己的头发,道:“我不教炼气境!不教炼气境!不教炼气境!你没资格来我的课,没资格知道吗!” 云缺道:“一会儿就有了,我筑基很快的。” 陈洲骅怔住了,其他大殿里的学子也一样怔住了。 很快大殿里响起哄堂大笑。 齐正初笑得前仰后合,眼泪横流,锤着桌子道:“他说他筑基很快哈哈哈,笑死我了,上次在青楼听人说过这句话,那家伙果然很快,快到连青楼里的姑娘都不满意了哈哈哈。” 筑基很快,一句明显带有戏耍寓意的说辞,可以预见很快将成为天祈学宫里流行的新名词。 陈洲骅瞪着眼睛盯着云缺看了好一阵,顶着鸡窝似的头发道:“天下间没有人能随时进阶境界,别说一会儿,三天之内你决然达不到筑基程度。” 云缺本来都要走了,听先生怎么一说,他只好解释道:“真的不用三天,午饭之前我就回来了。” 陈洲骅被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觉得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点指着面前的牛鞭草道:“好!你一会儿就筑基了是吧,你要能在中午前筑基成功,我把这棵草生吃了!” 云缺于心不忍的道:“好像很难吃的样子,不然算了吧,不用非得吃。” 陈洲骅气得直拍桌子,吼道:“不行!我肯定吃了它!你去筑基吧!” 齐正初一脸坏笑的在旁边添油加醋道:“我陪先生吃一棵牛鞭草,只要世子殿下筑基成功的话。” “我也吃一棵!” “我也吃!” “怎么可能一会儿就筑基,最瞧不起这种吹牛不眨眼的,算我一个,他要筑基我也吃一棵牛鞭草。” 不大会足有几十人纷纷请缨。 太子李慎行始终微笑着看热闹,这场下马威的份量对他来说刚刚好。 大殿里虽然嘲笑者众多,但也有人对齐正初等人的贬低看不过去。 一个方脸的青年说道:“君子不打妄语,世子如此肯定,也许今天有机会筑基成功。” 齐正初瞥了对方一眼,冷哼道:“牧星,既然你觉得世子今天能筑基成功,不妨我们赌一赌,我押五百灵石,他今天成不了筑基,你跟不跟。” 一听五百灵石,牧星立刻迟疑起来,不说话了。 牧星是四大家族的牧家人,但不是嫡系,而是旁支,经过多年努力修炼,千辛万苦才突破筑基境,为了给他买丹药与入学天祈学宫,家中费尽了积蓄,早已一贫如洗,哪里拿得出五百灵石。 齐正初早知道对方跟不起,冷冷一笑,眼中满是鄙夷之色。 正得意的功夫,齐正初听到旁边有人问。 “押世子能成功,赔率多少?” 齐正初想都没想,嗤笑道:“一赔十。” “好,我全压了。” 哗啦一声,齐正初面前多出一堆灵石,吓得他一激灵。 扭头一看,云缺正眼睛放光的盯着他,那眼神就像饿了三天的老猫看到了老鼠。 “总共一千五百块灵石,全部家当,押我自己能筑基成功。” 云缺很认真的和齐正初算道:“一赔十,如果我赢了的话,你要赔给我一万五千块灵石,对不对。” 齐正初一时没转过弯来,道:“没、没错啊。” 云缺咧嘴一笑,叮嘱道:“你收好,一块不差的,我去筑基啦。” 说完一溜烟跑了出去。 齐正初看着面前的一堆灵石有些发傻,对李慎行道:“太子殿下,世子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李慎行笑了笑,道:“李云缺嘛,不缺点什么,怎么会起这名字,白来的灵石,收了吧。” 齐正初嘿嘿一笑道:“这种傻子以后多遇点就好了,省得总朝家里要灵石。” 随着陈洲骅的一声咳嗽,大殿里安静下来。 先生开始讲授起九牛丹的炼制。 ------------ 第85章 好吃吗 “牛鞭草无需完全炼化,提炼至八成效果最佳。” “在辅药的选择上,尽量用年头短的蛤蟆花,一定要记住,并非所有的炼丹材料年份越长越好,有些时候反而年头越短的材料,效用越佳。” “至于加不加牛宝,在外界众说纷纭,你们可能听过很多说法,在这里我肯定的告诉你们,必须加!而且越多越好,如果是我炼制的九牛丹,每一炉至少要加三百斤以上的牛宝。” “在口味上我喜欢偏咸,咸能遮盖其他材料的气味,如果喜欢甜口的,也可适当加糖。” “炼制前的准备先说到这里,等下我会实地操作,亲自示范炼制九牛丹的整个过程,先休息一下。” 陈洲骅已经讲了小半个时辰,口干舌燥,他坐上旁边的大椅,早有人泡好了灵茶,一边品茶一边闭目养神。 小憩之际,陈洲骅听见大殿里一阵骚动。 他心中不悦。 尽管是休息时间,他这位先生还在大殿里呢,学生们怎么可以随便交头接耳。 没了闭目养神的心思,陈洲骅睁开眼,道:“好了,开始演示炼丹……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一侧明显多出的空位上坐了个人,正是去而复返的镇北王世子。 陈洲骅气得抓耳挠腮,恨不得动用金丹威能砸死这可恶的小子。 “几次三番搅乱学堂,学宫之地岂能容你随便胡闹!司业何在!” 陈洲骅一声咆哮,声如狮吼,震得众人齐齐捂耳。 他口中的司业,是学宫里的官职,主要职责是协助祭酒处理学宫事务,对学子有着监管之权。 很快一道身影匆匆而来。 是个干练的中年男人,身着学宫专属的官袍,入殿后先朝陈洲骅施礼,待问明缘由后,来到云缺面前。 “下官李良驹,任学宫司业之职,此地仙丹殿确实有不收炼气境学子的规矩,还望世子移步,下官给世子找个合适的地方。” “我就学炼丹。” “天祈学宫超脱于世俗,这里的规矩不能破坏,世子若要再耍脾气,会被逐出学宫。” “我守规矩,不是筑基境即可在仙丹殿学炼丹么,我筑基了。” “世子别开玩笑,莫要说金丹境的陈先生,便是下官也可轻易分辨出筑基与炼气,世子的境界……” 李良驹正想着如何规劝世子离开,忽然感受到世子身上传来筑基程度的气息波动。 “筑基境!” 李良驹这一句筑基出口,引起了在场上千人的齐齐惊呼。 陈洲骅不信,亲自感知一番,顿时头大如斗,瞪着云缺憋了半晌才道: “你怎么做到的!” 云缺如实答道:“按照心法做的,炼出九道轻清之气,九九归一入丹田……” “我不是问你修炼心法!”陈洲骅抓狂道:“我问你怎么做到半个时辰之内进阶了筑基境!” 云缺想了想,道:“可能和我修炼了十七年的炼气心法有关。” 他这么一说,所有人从不可思议又都觉得理所应当。 炼气十七年,再怎么没天赋距离筑基也相差不多了。 李良驹称赞道:“厚积薄发,世子的修炼方式下官佩服,既然世子筑基成功,自然有资格在仙丹殿听讲,陈先生,意下如何。” 陈洲骅冷静了下来,道:“当然可以,规矩是我定的,我也得遵守,只要筑基,即可听讲。” 李良驹协调完之后,告辞离去。 云缺依旧坐在原先自己的位置上,旁边的太子好半天没合拢嘴巴,那位齐家大公子更像见鬼了一样,始终不敢相信云缺当真筑基成功。 然而云缺有意外散的气息是做不得假的,实实在在的筑基威压。 先朝着太子笑了笑,云缺转向齐正初,道:“一赔十,一万五千块灵石,拿来吧。” 齐正初顿时被吓醒了,干笑道:“玩笑,嘿嘿玩笑而已,世子千万别当真,你的灵石都拿去,一块不差。” 把刚才的灵石又还给云缺,齐正初本以为能赖掉这笔账,怎奈人家并不买账。 “玩笑?我从来不与人开玩笑,说一是一,说二是二,齐少爷还欠我一万三千五百块灵石,看在太子的情面上,容你三天时间,三天之内把剩余的还我即可。” 齐正初听罢马脸一沉,冷笑了一声,没答话。 看架势铁定不会多给云缺一块灵石。 云缺也不在乎,反正账在这呢,他不怕对方不给。 真要不给,大不了自己拿去就是了。 半个时辰筑基成功,仙丹殿里众学子暗暗心惊。 之前瞧不起世子的人,纷纷收了小觑的心思,不敢在胡言乱语。 不说修炼了多少年,人家能说筑基就筑基,单单这一点就没几个能比得上。 一边的牧星此时追悔莫及。 刚才真要一狠心赌了,五百灵石成了五千灵石,给不给两说,能压齐家大少爷一头,他牧星的名声可就打出去了。 陈洲骅的脸色忽青忽白,转换不定。 他咳嗽了两声,有心继续讲下去,可一抬头就能看到斜对面那位世子求学若渴的眼睛。 金丹大修士的身份,让陈洲骅实在无法忘记刚才的赌约。 “违誓者必受心魔所困……也罢!” 陈洲骅在上千名学子面前,张开大嘴,朝着面前的灵草咬了下去。 随后大嚼特嚼。 浓郁的腥臊气很快传遍大殿。 学子们呛得掩住口鼻,纷纷露出无比震惊的目光。 那可是牛鞭草! 号称世上最难闻的几种灵草之一,毫无炼化过,原汁原味。 一些女学子已经开始干呕了。 陈洲骅不亏为金丹大修士,接连吃了三大口,愣是没吐。 好不容易咽下去嘴里的东西,陈洲骅看了眼面前还剩下一大半的牛鞭草,气不打一处来。 大袖一挥,桌上多出二十七盆鲜活的牛鞭草。 陈洲骅忍了忍翻江倒海的胃口,道:“刚才谁说过陪我一起吃来着,总共二十七个人,我记着呢,别想蒙混过去,都上来领吧。” 学子中立刻有二十七人脸色骤变。 做为第一个号召陪吃的齐正初,当仁不让的得到了第一盆牛鞭草,其余的人陆续硬着头皮上前把自己的那份领了回去。 见这些人不肯动弹,陈洲骅冷声道:“吃吧,自己动口,等我喂你们的时候,滋味更不好受。” 一听这话,领走牛鞭草的人知道今天在劫难逃,只能捏着鼻子开吃。 齐正初颤颤巍巍的吃了一口,马脸立刻变得扭曲,一边嚼一边掉眼泪,痛苦得无法言喻。 等齐正初艰难无比的咽下第一口,云缺才好奇的问了句: “好吃吗。” 哇一声,齐家大少狂吐不止。 ------------ 第86章 棋逢对手 整个仙丹殿里漂浮着腥臊的味道,比茅厕还难闻。 第一天入学,云缺没学到九牛丹的炼制手段,倒是了解到牛鞭草有多难吃。 足以让人吃到吐。 最让人敬佩的是,天祈先生陈洲骅硬是吃光了整颗牛鞭草,最后把草根也挖出来吃掉。 剩下的二十七个学子最多只吃了一半,就被熏得晕了过去,更多人恶心得狂吐不止,连胆汁一并吐了出来。 齐正初吃了两口后实在咽不下去,见有人晕过去他也想装晕蒙混过关,不料旁边有位热心肠的世子盯着呢。 只要他一晕,云缺立刻会冲过去扇嘴巴喊人,一边扇一边说是乡下的土法子,保准管用。 还别说,他一扇嘴巴,齐正初肯定清醒过来。 不是他愿意继续吃牛鞭草,而是人家一巴掌下去他掉一颗牙,再装晕自己满嘴牙别想要了。 “我吃!我吃还不行吗!” 齐正初涕泪横流,一边呕着一边吃着。 期间不住的朝太子投去求救的目光,结果李慎行只当没看见,无情的抛弃了这位伙伴。 谁让你嘴欠说要陪着一起吃,李慎行腹诽道,这下好,连金丹大修士都吃了,你不吃还能跑得掉么。 太子低着头装作看书,对身旁吃草的友人不闻不问。 反倒是世子好心的一直帮忙,直至齐家大少把牛鞭草通通吃光,还帮着把草根挖了出来。 “坚持住齐公子,最后一口,忍忍就好,你把草根当面条,一嗦喽就进去了。” 云缺不说还好,齐正初再也忍不住趴一边狂吐。 他最后实在吐不出东西,浑身抽搐,这口气险些没缓过来。 好不容易缓和了一些,齐家大少虚弱的要水喝。 “水来了。” 又是好心的世子帮忙,找来一大杯温水。 齐正初拿过来就喝,咕嘟嘟直接喝了个精光,嘴里还嚼了嚼。 “这水怎么有点咸呢,放茶了?” 说着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原来牛鞭草的草根是咸的。”云缺急忙找出个小本子仔细的记载着,俨然认真的学子。 “草根……你把草根放水里了?呕!!!” 齐正初继续去狂吐。 装作看书的太子下意识的揉了揉太阳穴,他有些头疼。 头疼着旁边这位看似淳朴实则比他李慎行还狠的世子。 棋逢对手了…… 一阵折腾,已然到了晌午。 陈洲骅来到云缺面前,上下打量一番,问了一个奇怪的问题。 “你为何要学炼丹术。” “为了炼丹吃,提升我的修为。” 云缺道出自己的目的。 尽管这份答案听起来土里土气,毫无雄心壮志。 意外的是陈洲骅竟十分满意的点头道:“为自己而炼丹……好,直指本心方可学业有成,希望看到你在丹道上超越我的那一天。” “我尽量努力。” 云缺直往后仰,即便屏住呼吸也挡不住对方口中的浓郁气息。 陈洲骅大笑了三声,捧着空花盆扬长而去,丝毫没有责怪或者怨恨云缺,反而很欣慰又多了个资质不俗的学生。 先生走后,众人纷纷逃离大殿,很多人憋得快没气儿了。 好不容易呼吸到外面的空气,学子们如获新生。 众人再看世子的时候,已然从轻视变成了忌惮。 半个时辰不到破境筑基,如此速度或许能说成人家厚积薄发,但瞧瞧这位世子对付齐家大少爷的手段,实在令人胆寒。 镇北王的儿子,手段果然够狠。 学宫里设有几处专门的膳食大殿,早中晚三餐供给,连夜宵也有,而且完全免费。 能在天祈学宫求学的可不是普通百姓,最少要炼气境才行,学费是灵石,金银在这里没多少用处。 李慎行神色阴沉的先行离开,齐正初被人架着送回去了府上,看样子得休息一阵才能下地。 云缺随着人群前往膳食大殿。 到了饭点儿,自然得大吃一顿,学归学,五脏庙可忘不得。 一个方脸青年走了过来,与云缺同行,正是不久前在五百灵石的赌资下退缩的牧星。 “世子想吃什么口味的午饭,膳食大殿共有五处,味道各不相同,第一次来学宫的学子很难找到喜欢的口味。” “今天想吃辣的。” “正巧我也想吃辣口儿,我陪世子一同前往。” “有劳牧兄。” “世子客气。” 人家好心套近乎,云缺自然不会拒人千里,一路闲谈,吃了顿可口的午饭便已熟络起来。 得知对方只是牧家旁支后,云缺非但没有瞧不起,反而将其视作平等的友人。 这让牧星大为感慨,恨不得将自己对学宫的所知尽数相告,生生将云缺当做了伯乐。 身为家族旁支,牧星从小到大所经历最多的便是白眼。 来自主家的白眼,来自其他世家的白眼,连家族中的大管家都会给他白眼,牧星甚至觉得主家大门口的那条看门狗,看他的时候都翻着白眼。 这种情况在他拥有炼气修为的时候依旧如此,直至突破筑基,才有所好转。 即便如此,家族旁支的地位依旧如烙印般刻在牧星身上,让他无法挤进家族中真正的核心圈,在牧家,他牧星充其量是个拥有筑基修为的打手罢了。 尽管不用再看旁人的白眼,但牧星知道除非自己能踏入金丹境,否则白眼就始终存在。 不是在别人脸上,就是在别人心里。 可是从世子这里,他没看到任何白眼的痕迹。 人家能对待自己如此平等,是牧星最为感动的地方。 得知世子儿时在乡下度过,牧星唏嘘不已,认为自己与世子的经历大有相似之处。 学宫里一般下午少有先生授课,大多时间为学子们自行修炼,可自己分配时间。 牧星引路,带着云缺在学宫里转了一大圈,认了认十二座主殿的位置。 途径学宫南侧一片奇异的水池,一股灼热随风袭来。 云缺好奇望去,只见池水竟泛着暗红之色,犹如一层燃烧的火焰。 在水池中心,游曳着十余只庞大的鸭子,体型如牛,羽毛鲜红似火。 “此地名为焰火池,池子里的是被誉为学宫宝藏的银火鸭。” 牧星点指着池中的巨大鸭子解释道,语气中充满自豪之意。 ------------ 第87章 大唐十美 焰火池,天祈学宫里一处奇异之地。 池水终年灼热,倒进去一盆冷水用不了盏茶时间即可沸腾,活物下去很快会被煮熟。 能在焰火池里生存的,唯有一些火属的特殊妖兽。 而银火鸭,便是火属中的高阶妖兽。 池子里的银火鸭是学宫祭酒抓回来的,已然被驯服,只要不去招惹不会有危险。 至于牧星说的学宫宝藏,指的是银火鸭的蛋。 银火鸭所生的鸭蛋有着一种奇效,可增加筑基境的修为,是修行界极其罕见的宝贝,功效堪比高阶灵丹,需要极高的任务值方可换取。 作为学宫中的最高奖励,每年仅有最杰出的几个学子才能得到,所以才被冠以学宫宝藏的称号,深受筑基学子的追捧,价格一度高达近千灵石的天价。 焰火池旁边是一片幽静的竹林,绿竹配上红池,别有一番韵味。 十几只银火鸭有大有小。 大鸭子在水面打盹,小鸭子在欢快的嬉戏,给人一种宁静致远的感觉。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天祈学宫内处处奇景,雅致怡人,世子想必很快会习惯这里……世子你怎么流口水了?” “是么,哦突然想起乡下吃的咸鸭蛋,筷子一扎就冒油的那种,可香咧。” “银火鸭的鸭蛋很少有人尝得到,即便有幸获取一枚也会高价卖出去,谁能舍得吃。” “不吃多可惜,给我肯定全吃掉,那些人在池子旁边等什么呢?” 焰火池旁边站着不少天祈学子,有几十人,相隔至少十丈以上。 这些学子也不说话,或蹲或站或坐,直勾勾的盯着池子里的银火鸭。 “等着捡鸭毛。” 牧星介绍道:“银火鸭不仅蛋值钱,鸭毛也是一种难得的材料,可入丹可炼器,大的银火鸭是不会轻易掉毛的,只有小银火鸭在嬉戏的时候,偶尔会掉下一两根鸭毛,一根能值一块灵石。” 原来是捡便宜的,云缺了然。 “这些人一直这么等着?”云缺问。 “池子边有时人多,有时人少,连晚上也有人守候,毕竟能在没有危险的情况换到一块灵石,这么好的事恐怕只有在学宫里的焰火池才能遇到,不瞒世子,我有时也会来这里碰碰运气。” 牧星俨然成了与世子无话不说的好友,引着云缺走向一个蹲在池边,身形瘦削的年轻人。 “城南,给你介绍位贵人。” 牧星来到近前后介绍道:“这位是镇北王之子,世子李云缺,世子殿下,这位是我好友,炼器殿的学子洛城南。” 面朝着火池的年轻学子紧紧盯着远处的鸭群,道:“我现在没空,鸭子眼看要打架了。” 牧星一阵尴尬。 虽说天祈学子对王朝的世子犯不着毕恭毕敬,可毕竟是他带着世子过来打招呼的,谁想老友这么没眼力。 “城南这人对灵石特别在意,是个钻钱眼里的家伙,世子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洛兄怎么知道鸭子要打架。”云缺颇感好奇,也蹲在了池子边。 “刚才有人用肉虫喂过银火鸭,其中一只小鸭子只顾着自己玩耍没吃几条虫子,都被其他小鸭子吃了去,这会儿它该饿了,肯定要发脾气。” 洛城南话音刚落,就像附和他的言谈般,池水中一只最小的银火鸭果然发了脾气,与其他几只小鸭子撕咬起来。 这一下不仅洛城南来了精神,围在池子边的众人纷纷精神起来,眼睛瞪得多大,死死的盯着鸭群。 几只小鸭子果然不负众望,厮打中掉了十余根鸭毛。 鸭毛渐渐荡向岸边。 在焰火池有个规矩,每个人选好位置后就不能动了。 不可争抢,只凭运气,鸭毛漂到谁脚下就是谁的。 在众人期盼的目光下,十余根鸭毛分别漂向不同的十几人,其中洛城南的方向漂来了两根。 牧星高兴道:“城南运气不错,两块灵石到手!” 洛城南搓着手欢喜道:“风水轮流转嘛,守了大半天,该我赚点灵石了……咦!” 洛城南正等着捡鸭毛呢,水面上忽然刮起一阵旋风,十几根鸭毛同时被吹向一个方位。 鸭毛所汇聚的方位是个没人的空位,此时一道靓丽的身影正巧走到空位处,用手一勾,鸭毛自行飞起落入其手。 “御风术!” 有人施展法术夺了到嘴的鸭毛。 洛城南正要发火,当看到施法的女人后他整个人呆在原地,眼睛发直。 夺了鸭毛的女子很年轻,生着一张勾魂摄魄的脸庞,天生媚态,身材火辣,偏偏穿得十分清凉,大片的莹白晃得人两眼发晕。 “正巧需要鸭毛炼制一件火属法器,妙清谢过几位同窗了。” 女子朝着刚才几个即将得到鸭毛的学子嫣然一笑,眼神那么一转,这几人的魂儿就被勾了去,纷纷大度谦让的说着无妨无妨,恨不得自己多添几根鸭毛给人家。 女子轻巧的一转身,妖娆的背影不知汇聚了多少目光,晃动的腰肢引人遐想万千。 池边一阵吞咽口水的响动。 一个法术,一句话,一个笑容,十几块灵石到手。 这女人的能耐令人心惊。 牧星感叹道:“大唐十美之一,凌家的凌妙清……城南你真大方,人家拿了鸭毛根本记不住你是谁,不如不给她,凭什么她能破坏焰火池的规矩动用法术。” “人家是女孩子,需要灵石的地方肯定多些,我们男人得大方点,怎么能斤斤计较呢。” “城南,下次你说这种大义凛然之词的时候,能不能别流口水。” 洛城南赶紧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云缺这才见到这位大方男人的真容。 模样普普通通,二十多岁,眼睛不大但十分有神。 “洛城南,见过世子,刚才无意冒犯,世子大人有大量,多担待。” “无妨无妨,咱们男人得大方些嘛,怎么好斤斤计较,你说是吧。” 云缺说着挤了挤眼睛,一副我懂你的神采。 洛城南嘿嘿一笑,脸皮够厚。 牧星在旁边忍俊不禁的揶揄道:“世子所言极是,城南可是个大方人,那今天的灵酒你请好了,我们初次与世子相识,总得喝上一杯。” “没问题!喝酒而已,又不是大事。”洛城南倒也大方。 “洛兄既然在炼器殿进学,以后炼器上的事还望洛兄多帮忙。”云缺道。 “世子言重了,只要力所能及,炼器方面的事世子大可吩咐,城南一定尽力相助。” “如此先多谢了,日后少不得麻烦洛兄。” 初入学宫,云缺结识了两个不错的朋友。 尤其这个洛城南。 云缺可不是第一次见了,对此人的手段更深信不疑。 至少这家伙能把法器上的印记炼化个干净。 ------------ 第88章 猴儿脸 午后的天祈学宫,处处洋溢着温暖慵懒的气息。 下午一般没有先生授课,学子们多会自行修炼。 或温习今日的课程,或习练近期的心法,或放空心思感悟天地灵气。 如画的学宫里,时间仿佛变得缓慢起来。 然而有人却嫌时间过得太快,心急如焚。 隶属阵法殿的一处广场上,许多学子正在忙碌着摆放法阵,空地上划分着上百个区域,每个区域里的阵法图案各不相同。 身着长裙的女子从外面走进阵法殿,红头绳上垂着的流苏随着她匆匆的脚步左右摇动,晃得很急。 苏红月一身风尘,从北荒赶回了学宫。 朝着几个相熟的同窗点头示意后,来到一个面颊生有雀斑的女子近前。 “红月!你可回来了。” 赵彩环一下捉住好友的手,开心的蹦跳着,脸上的雀斑变得生动起来。 “你知道嘛红月,世子入学天祈学宫了!听说在仙丹殿,生得清秀俊朗,好多人都看到了!正好你回来了咱们一起去瞧瞧!” “世子?” 苏红月知道自己这好友有犯花痴的毛病,无奈的道:“男人不能只看外表,很多外貌俊朗之人实际猥琐不堪,除非你能看到他的心,否则永远也别相信男人。” 赵彩环眨了眨眼睛,道:“相不相信能如何,该是你的真命天子你也得嫁啊,那世子……” 苏红月焦急的打断道:“彩环,你身上带没带着灵石,我要借用一些。” 赵彩环道:“我还有不到十块灵石,要用多少,用得多的话我去找别人问问,肯定帮你凑够。” 赵彩环知道苏红月轻易不会说出借这个字,人家是四大家族苏家的大小姐,沦落到借灵石的地步,会被人笑掉大牙。 赵彩环宁可自己去帮着借些灵石回来,也不想好友受人嘲笑。 苏红月道:“够了,给我拿五块灵石即可,我的储物袋丢在北荒,回来得匆忙,过几天肯定还你。” 赵彩环取出五块灵石道:“多年的老朋友了,别和我客气啦,拿着。” 苏红月苦笑了一下,收起灵石转身就走。 “红月你不去看世子吗?” “我有些事要处理,你自己去看男人吧,小心别被人家骗财又骗色。” 赵彩环呆呆的看着好友走远。 她拿出个小镜子,一边照着一边自言自语道:“说得我好像有财又有色似的……自己男人都不去瞧瞧,红月又在忙什么呢。” 易宝街,宝芝楼。 随着庞红月的身影踏入其间,管事人的嘴角立刻翘起一丝鄙夷之意,不过很快便掩盖了下去。 “呦!苏大小姐驾临,不知有何指教啊。” “掌柜的,我想买两支蛇牙芝,十年份的即可。” “这可不巧了,店里的蛇牙芝最近断货,半点没剩,苏小姐是不是换点别的药材。” “断货?上次来不是还有么。” “上次苏小姐也没买呀,你只问了问价,也没留定钱,我们宝芝楼总不能留着货不卖,你看是这个理儿吧。” “最近何时才能有货?我可以先留定钱。” “抱歉了苏小姐,我们凌家最近也需要这种草药炼丹,恐怕一时半会不会有货,如果苏小姐急需蛇牙芝的话,不妨去求求我们家人志少爷,说不定能有所收获。” 女子远山般的秀眉渐渐紧蹙,起身道:“我苏红月生来不求人……打扰了。” 说罢转身而去。 管事人的嘴角再次浮现出鄙夷,道:“一介女流,还想撑起整个苏家,异想天开……少爷。” 后堂里走出个眉目阴沉的年轻人,身着海蓝色锦袍,此人是四大家族凌家的嫡系子弟,凌人志。 “少爷料事如神,苏家的家主看样子果然病更重了,这蛇牙芝便是他的救命药,可奇怪的是苏红月上次不买,这次怎么又来买了呢。” “她去了北荒,结果空手而归。” “少爷没出门,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学宫里接连五天没见她人,可见她去的地方肯定很远,从皇城算起,五天能来回的行程有很多,不过这段行程中能找到蛇牙芝的地方只有一个,那就是北荒。” “少爷真神了!连这都能推算出来,看来那苏红月早晚是少爷的囊中物。” “她是硬骨头,不到绝路不会低头的。”凌人志望着门外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挂着自傲的微笑,道:“而我,便是她苏红月的绝路。” 天祈城的长街上很热闹。 街边店铺里不断传来各种食物的香味。 孩童们围着捏糖人的摊位欢快的转呀转,得到一根糖人立刻会欢天喜地,恨不得美上一整天。 苏红月也想体会这种无忧无虑的快乐。 于是她买了一个糖人。 是个调皮又可爱的猴子。 可是,为什么越吃越苦呢。 拿着糖人的女子站在街头,仰望青空,拼命的忍住眼中的泪水。 家中老父卧床多年,长兄没有修为偏偏喜欢做买卖,这些年把仅存的家产赔得所剩无几,偌大的苏家早已如蚁穴之堤,千疮百孔,坍塌只是时间问题。 内部的原因只是个引子。 苏红月十分清楚加速苏家衰败的,其实还有其他三大世家的打压与皇族暗中的手脚。 原因只有一个。 她爹苏鸿山,与巨鹿王李玄嚣是莫逆之交。 牵连这两个字,苏家人从没说出口过,从上到下,只有默默承受着,坚持着,直至走投无路。 这些年没人知道苏红月是怎么走过来的。 小小年纪,就要承担着苏家最后的希望,照顾逐渐病重的父亲,还要面对着来自其他世家的明枪暗箭。 在学宫中,她是最认真修炼的学子,为了获取任务值换来灵石,往往昼夜不停的奔波着。 在家族里,她是懂事孝敬的长女,担负着复兴家族的重任。 在外人眼里,她是尊贵的苏家大小姐,被誉为大唐十美之一,十八岁的年纪即可将筑基境修炼到圆满的天之骄女。 可是在没人的时候,她只是个柔弱的女孩子。 “姐姐,你怎么哭啦?” 拿着糖人的女娃仰着天真的小脸,她觉得那么漂亮的姐姐不应该流泪才对。 “姐姐没哭,是风太大,迷了眼。” 苏红月揉了揉小女娃的头,以灵力蒸干泪痕,脸上重新升起坚毅的神采。 接连询问了几十家售卖药材的店铺,得到的答案一样。 没有蛇牙芝。 落日下的苏红月,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向苏家大宅。 她很清楚蛇牙芝断货,肯定是凌家那个凌人志的手段,目的是逼她这位苏家大小姐就范,成为凌人志将来争夺凌家家主之位的一颗棋子。 得到了苏家大小姐,相当于得到一半的苏家。 苏红月的存在,无异于一块最鲜美的肥肉,皇城里不知多少饿狼在暗中盯着,遇到机会就要咬上一口。 “休想摆布我,死也不会如你们的愿!” 苏红月在家门前默立良久,红头绳上的流苏在风中倔强的晃动着。 “爹,我回来了,今晚还得出门,三五天即可回返,到时候您的药……” 推开房门,正看到父亲端着药碗喝下最后一口。 “闺女辛苦了。” 久病卧床的苏鸿山今天显得精神很好。 “哪来的药?” 苏红月这才发现父亲的床边坐着个人,看背影是个年轻人,身着华服,有些清瘦。 “药是世子送来的,他是镇北王的长子,李云缺。”苏鸿山难掩欣慰的道:“月儿,你的夫君来了。” 苏红月的脑海刹时一片空白。 坐在病榻前的年轻背影慢慢转回头,于是苏家大小姐看到了一张……猴儿脸。 ------------ 第89章 今晚圆房吗 从小到大,苏红月都知道自己未来的夫君一定是镇北王的世子。 两家早有婚约。 可王府的世子死了一个又一个,没有一个能长大成人。 本以为自己要守寡一生,不料在这种情况下,苏红月竟突然见到了自己的夫君。 尚未来得及心跳加速,她的脑海里便印进了夫君的第一印象。 一张调皮的猴儿脸。 与她不久前吃的那个糖人很像。 苏红月甚至生出一个荒诞的念头,是不是老天见她太可怜,便把糖人复活,来替她一起扛起没落的家族。 念头瞬间消散。 冷静再次占据了苏红月的心头。 她早已不是喜欢做梦的小女孩了,她是经历过世间险恶的苏家大小姐。 冷静下来后仔细一看,原来对方戴着个猴脸的面具。 苏红月认得那是黑市里用来掩盖身份的面具。 镇北王的儿子生一个死一个,什么时候出来个这么大的家伙? 苏红月疑心大起。 “阁下究竟何人,这里是苏家,不是黑市。” 苏红月神色一冷,指尖灵力涌动,屋中的桌椅书架竟互相换位挪移,阵道气息大起。 苏鸿山一惊,道:“月儿住手,世子的身份千真万确,玄嚣亲笔信在此,况且人家已经拜见了陛下,入学了天祈学宫,哪能是假的,咳咳咳。” 见父亲动怒,苏红月连忙停下阵法,急忙拍打后背。 好一阵苏鸿山才恢复过来。 苏红月狐疑的盯着一旁的猴子脸,道:“既然是世子,为何不敢以真容示人。” 苏鸿山咳嗽道:“人家有难言之隐咳咳……” “伯父好好歇歇,我来解释,在下最近得了场风寒,受不得风,脸上一见风就起疙瘩,不得已才戴了个面具,还望苏小姐勿怪。” 人家解释得合情合理,苏红月还是有些不大相信,越看面前这个猴子脸她越觉得可疑。 但镇北王的亲笔信父亲已经看过,人家还拜见了陛下入了天祈学宫,不可能是假冒的。 苏红月始终蹙着眉,道:“怕风的话可用轻纱罩面,堂堂镇北王世子,莫非喜欢出入黑市那等肮脏之地。” 对于四大家族来说,黑市的存在实在上不得台面,苏家即便败落至此,对黑市也嗤之以鼻。 “新鲜嘛,没去过所以想着去瞧瞧,其实还不错,里面的东西比易宝街要便宜不少。” “是不是什么新鲜地方你都要去瞧瞧呢。” “当然了,天祈城那么多热闹的地方,走个遍才行。” “青楼也挺热闹,不知世子殿下何时去瞧瞧,资费不足的话,苏家可以垫付。” “青楼是卖什么的?我一直在乡下住着,没听过这种地方啊,里面的东西好玩吗。” “对你们男人来说,应该很好玩吧。” 两人初次见面,苏红月不知为何火气爆棚,连她自己都没察觉,她现在俨然一个小怨妇的模样。 一旁的苏鸿山听得老脸发白。 骂男人可以,别当着你爹的面骂呀。 屋子里响起一阵略带尴尬的咳嗽声。 苏红月深吸了一口气。 她察觉到自己的火气很大,脸有点红,但仍旧倔强的盯着猴儿脸,不肯示弱。 “爹的药是哪来的,我能闻得出有蛇牙芝的味道,可其他几味辅药也万万不可出错的。” 苏鸿山拿出个储物袋,笑道:“不会错的,药是月儿你带回来的。” “我的储物袋!爹怎么拿到的?” “是世子半路捡到的,月儿你可要好好谢谢人家,今后千万小心,别再把储物袋弄丢了。” 苏红月疑心大起。 她的储物袋可没丢,而是被一个草帽少年抢了去。 再看对面的猴儿脸,苏红月觉得对方的声音耳熟,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苏鸿山感激道:“幸亏世子捡到了月儿的储物袋,要不然我这把老骨头又得受罪喽。” “伯父的病症可否以灵丹治愈?我入学了仙丹殿,正准备精研一番炼丹之道。” “老毛病了,多年前去过一处险地,被瘴气侵了经脉,只能养着,世子有心就好。” “方子里既然有蛇牙芝,伯父不妨以龙牙芝替代,效果应该会好很多。” 苏鸿山苦笑道:“不瞒世子,苏家没落,买得起蛇牙芝已然不易,龙牙芝那等极品灵草不敢奢求,哎,怪我,苏家到了我这一代,非但不能重新崛起,反而更加没落。” “我有不少龙牙芝,给伯父拿几支好了。” 白猿给的四种灵草里就有龙牙芝,云缺的纳戒里足有十几支。 “你会有龙牙芝?还有不少?” 苏红月显然不信,一下掐住云缺的手。 镇北王尽管资源颇丰,可龙牙芝那等灵草根本不是筑基境修行者能得到的。 云缺正打算从纳戒里往外掏东西,被人这么一掐,他手一抖,龙牙芝没拿出来,倒是拿出了一件物什。 是个小巧单薄的肚兜,上面绣着一朵红月。 屋子里的三人顿时凝固了那么一瞬。 苏鸿山的嘴角抽了抽,苏红月的眼皮跳了跳,云缺的手抖了抖。 “怎么落了一件。”云缺很自觉的拿过储物袋,把肚兜装进去,然后又重新交给苏红月。 “物归原主,这下肯定不差东西了。” 苏红月的脸腾一下红了,羞愤交加。 “月儿啊,为父有些乏了,你送世子去住处。” 吩咐完,苏鸿山往床上一倒,眼一闭,也不知真睡假睡。 把世子带到一间客房后,苏红月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只剩下两人。 “你在什么地方捡到了我的储物袋。” “好像在北荒附近,手下捡的,我也不大清楚。” “北荒数万里,你有多少手下那么巧能捡到我丢的储物袋。” “我手下人不少呢,镇北军四十万,整天没事就在北荒附近晃悠,捡到些东西太正常了,还没问苏小姐,你的储物袋是怎么丢的啊,下次可得看住喽。” “不是丢的,是被个禽兽抢走了。” “北荒里的妖兽我都认得,没听说过有禽兽这个种类,变异的吗。” “禽兽这种东西不是妖兽,却比妖兽还可恶至极,我若遇到,肯定先打断他的腿,再帮他接上。” “都打断了还帮着接上,苏小姐果然心肠软。” “不,帮他接上,是为了再打断一遍。” “嘶!苏小姐的嗜好,真特别。” “彼此彼此。” 对视的二人,一时陷入沉默。 空荡荡的屋子里弥漫起怪异的气息,有些愤怒,有些温馨。 窗外明月高悬,满天星斗。 云缺打了个哈欠,道:“这么晚了苏小姐还不走,难道想今晚圆房吗。” 苏红月正怒容满面,听闻此言立刻大惊,一个转身,人已经出了门口。 哐当一声。 关死房门。 苏红月在院子里靠着屋门,心窝快速起伏着,心跳如雷。 “圆房……想得美!” 恨恨的咬了咬牙,女孩回转自己的住处。 尽管对方带着猴脸面具,但声音苏红月已经确定,与北荒里抢走她储物袋的草帽少年一模一样。 怎么会是他呢。 禽兽! 苏红月越想越气,把自己那张精致的脸庞埋在枕头里。 又坏,又吹牛,又装傻,又可恶。 自己的夫君怎么会是这种奇葩。 算了,犯不着为了这种家伙生气。 她安慰着自己,很快平静了心绪。 可是,睡不着了。 ------------ 第90章 囚车 云州以南,熔城地界的一处林间古道。 熔城双煞在回家的路上遇见一队运送货物的人马,货车上罩着厚重的帆布,看不到装着什么。 “孙老八!这么巧哈哈。”徐傲古降下飞舟,上前招呼。 车队首领是个秃头汉子,模样凶恶,是负责各项采买的执事,在熔池隶属丹王一脉。 “是你们。” 光头的孙老八一见两人,眉头不着痕迹的皱了皱,道:“啊,正好运货回去,你们先走好了,我这货有点沉,走不快。” “咱们不急,眼看快到家了,同路,同路哈。”徐傲古套着近乎。 “孙执事最近采买的材料能否透露一二,咱们兄弟也好跟着喝喝汤水,到时候肯定不会少了你孙执事的好处。”姜大川讪笑着道。 采买执事,油水自不必说,这个孙老八又是丹王心腹,双煞如今两手空空,正好撞上个机会。 两人本打算磨一磨这个孙老八。 不用多,只要人家说出一种采购的材料,双煞即可在这份材料的进价上做文章,先赚上一小笔。 这种事双煞驾轻就熟,以前就与这个孙老八交易过,双方各得好处,可谓皆大欢喜。 不知为何,今天的孙老八显得很不耐烦,都不遮掩,直接拒绝。 “该采买的已经采买完了,今后有机会再说,我还有点别的事,没空闲聊,你们先走吧。” 徐傲古厚着脸皮道:“别呀孙执事,咱们兄弟最近手头紧,你门路多,给个生财之道,赚的灵石咱们三个均分,你看怎么样。” “我说了没空!”孙老八突然吼了起来,脸色阴沉。 他这态度令双煞大为不解。 好歹是熟人,怎么说翻脸就翻脸。 “既然孙执事忙,那好,我们走。” 两人刚要走,就听一阵怪声从车上传来。 孙老八脸色一变,正要去查看,忽然车上罩着的厚重帆布被扯了下来,现出里面的囚笼。 竟是一架精钢打造的囚车。 囚笼里关着二十多个孩童,年纪都在十岁以下,原本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连嘴巴也封着,但其中一个孩童竟挣脱了一只手,拽下了罩在囚笼外的帆布。 这一下不止孙老八愣住了,熔城双煞也惊呆了。 囚笼里一双双求助的眼睛,在双煞看来就像催命的符。 孙老八是丹王大人的心腹,他运的货,是直接交付丹王的…… “孙执事既然有事要办,那咱们不打扰了,改天请你喝酒,先走了。” 两人打着哈哈要走。 孙老八目光发沉,道:“不用改天,就今天好了,我也回熔城,顺路,一起走吧。” 双煞的脚步迈不出去了。 安静的古林里,弥漫起浓浓杀机。 一片绿叶打着旋儿从高处落下,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双方之间。 绿叶落地的同时,林中爆发出刀光剑影。 亡命的厮杀在毫无征兆间开始,又在出人预料中结束。 孙老八与他的手下尽数遭到斩杀,一个没活。 火光大起。 姜大川一身血迹站在火堆旁,看着尸体烧成灰烬。 “熔城,回不去了。” 姜大川的胡子上滴滴答答往下流着鲜血,不知是他的还是敌人的,在火光映衬下凶恶如魔。 “真他娘的倒霉……那些孩子怎么处理。” 徐傲古的喉咙滚动了一下。 他们双煞杀掉孙老八的整个过程,这些孩子看得一清二楚,除非灭口,否则便是巨大的隐患。 一旦让丹王得知,他们双煞将死无葬身之地。 姜大川来到囚车前,锋利的长剑缓缓升腾,对准了羔羊般的孩子。 徐傲古一闭眼。 耳畔只有削铁的响动,并没有惨叫传来。 再睁眼,发现囚车已经被毁,二十多个孩童瑟瑟发抖的站在原地。 一阵噼啪声动。 姜大川在孩童头顶各扇了一巴掌。 “你们每个人都被我下了封魂禁制,如果敢把刚才所见的一幕说出去,你们会顷刻毙命,魂飞魄散,听懂了么。” 一群孩童拼命点头,甚至有两个趴下来开始磕头。 “滚吧。” 姜大川轰苍蝇般摆了摆手,孩童们立刻一哄而散。 徐傲古变得轻松了不少,甚至有些高兴,用单手卖力的打扫战场。 先收了几个战利品储物袋,又将打斗痕迹彻底掩盖,做完后长出一口气。 “大哥厉害!居然学会了封魂禁,什么时候学的,可得教教我。” “我会个屁的封魂禁,吓唬他们而已。” “啥!”徐傲古大惊:“在云州,没人能逃过熔城的追杀,那些孩子当中要有人泄露了出去,咱们兄弟必死无疑!” “咱们离开云州。” “怎么逃?跨越大洲的本事,唯有金丹才有。” “那就尽快结丹。” “所有筑基都想结丹啊大哥,成功的凤毛麟角,即便我们兄弟天赋不错,可也得有个安稳地方才行。” “安稳的地方,不难找。” “在哪大哥?” “在大唐,走,我们去天祈学宫。” “好主意!天祈学宫能学本事能避祸,还能安心冲击金丹,最妙的是学宫里有一群好骗的傻学生,大哥英明!” ———— 当晚,云缺又去了一趟黑市。 找的还是上次戴着猴脸面具的摊主。 这次卖的,是两个储物袋。 “东西全卖掉?” 摊主看着储物袋有点发懵。 他在黑市混迹这么久,从没见过这么卖东西的。 人家卖东西也就一件两件的卖,这位倒好,整个储物袋往外卖,生怕别人不知道储物袋是劫来的。 “全卖,连储物袋都卖,你看着给价,记得一会儿给我灵石的时候,动作慢一点。” “好……” 摊主从储物袋里往外拿东西,一边拿一边心惊肉跳。 他看到了好几样眼熟的法器,其上沾着不止一条人命。 储物袋他更眼熟,是两个专门劫掠肥羊的老手儿,据说那两人从没失手过。 这位卖家能轻易干掉黑市里老油条般的两个劫掠者,说明人家的手段非同寻常。 摊主很快估出价格,总共价值四百五十块灵石。 把灵石用布袋装好后,按照人家的交代,动作很慢的交付。 “小心驶得万年船。”摊主善意的低声提醒了一句。 “小心着呢。”云缺晃了晃包裹发出哗啦响动,然后拎着灵石包就走。 摊主看直了眼。 这叫小心? 这是恨不得满黑市的人都知道你手里拎着几百灵石啊。 尽管云缺很小心的放出诱饵,可惜今晚没有大鱼上钩。 不知是运气不好,还是大鱼们已经看不上几百灵石了。 ------------ 第91章 丹师灵婆 清晨,苏府。 大厅里摆着热腾腾的早餐,今天吃包子。 听说还是大小姐起大早亲手包的,个顶个的馅大皮薄,比拳头还大出两圈。 府里的丫鬟们窃窃私语,议论着府里何时办喜事。 大小姐很少下厨,能亲自做早餐,说明两人已经情投意合。 “吃吧,总共十八种馅,有荤有素,肯定有一种合你口味。” 小脸儿上沾着白面的苏红月瞪着对面的猴子脸世子。 她这顿丰盛的早餐特意做的包子,就是想看看云缺怎么个吃法。 要吃也行,面具摘掉。 否则看你怎么吃包子! 随后苏红月看到了精彩的一幕。 就见人家世子抬手那么一按,面具的口部直接被卸了下来,竟以机关相连。 苏红月神色一垮。 没想到人家的面具还能拆卸,看不到脸不说,还不耽误吃包子。 白忙了一早上。 抓起两个大包子,云缺各咬一口,赞道:“好吃!真好吃,尤其豆腐馅的,味道真地道。” 苏红月疑道:“豆腐馅?我根本没包豆腐进去。” 云缺捏了捏手里宣腾腾的白面儿包子,道:“是吗,那我怎么吃出来豆腐味了呢,真奇怪。” “豆腐?” 苏红月狐疑的拿起包子闻了闻,又捏了捏,很快脸一红,瞪了眼云缺,愤然而去。 一大清早,府里的丫鬟们目送着戴着猴脸面具的世子神清气爽的迈出大门,去学宫了。 ———— 仙丹殿的先生陈洲骅没来,说是身体不适,要休息几天。 云缺很理解。 那么大一棵牛鞭草,生吃了,身体肯定要不适。 天祈学宫每一座大殿不止一位授课先生,陈洲骅没来,有人代替。 来的是一位老妪,满脸皱纹,佝偻着身子,老态龙钟。 此人叫灵婆,也是仙丹殿的先生,不经常授课,学子们偶尔能见到。 由于丹道精湛,被誉为丹师灵婆。 灵婆讲课有个习惯,总喜欢拿出大量的材料让学子们提炼,谁提炼得又快又好,会被夸赞,速度慢的也会得到鼓励,是很慈祥的一位先生。 至于提炼的东西,人家过后会重新收走。 相当于让学子们平白帮着提炼了大量材料。 即便如此,学子们也乐此不疲。 能不用自己购买材料就得到练习的机会,而且还会被先生鼓励,耗费些灵力提炼而已,何乐不为呢。 刚看到丹师灵婆的第一眼,云缺目光一动。 这老妪他见过。 就在不久前,易宝街的街头,人家还占他便宜来着。 正是那紫衣少女灵瑶所易容的模样。 老妪面带微笑,朝着学子们点头示意,目光扫过云缺的时候微微顿了下。 “人来得真多,后生可畏吾衰矣,年轻真好哇。”老妪感慨道。 “先生也不老。” “先生有金丹修为,寿元悠久,没准我们这些筑基学子老死了先生还建在呢。” “不是没准,是肯定,我是金丹无望了,肯定活不过先生。” 几个学子的话引来大殿里一阵善意的笑声。 丹师灵婆为人和蔼可亲,在学子中人缘极好,每每授学,大殿里的气氛都会欢快祥和。 “好,老身就与你们这些年轻人比一比,看谁活到最后,呵呵呵,今天给大家讲讲提炼材料的法子。” 有学子发问道:“先生已经讲了多次提炼材料,我们都学会了,不能换些别的讲吗。” 灵婆笑呵呵的说道:“修行界的材料种类繁多,单单炼丹一道的材料就有无数种,而每一种材料又有不同的提炼方法,别以为学会提炼一两种材料就精通了此道,莫要忘了学无止境啊。” 发问的学子脸一红,连忙坐下不再吭声。 “听说仙丹殿来了新学子,这位就是世子殿下?”灵婆笑容满面的看向云缺的方向。 “正是学生。”云缺站起身,礼貌又憨厚的笑了笑。 “人老了,记性有点差,刚听人说起世子殿下的名讳,这下又忘了,就记着好像名字里带个缺字,缺什么来着。” “先生记得没错,我叫李云缺,天有不测风云的云,月有阴晴圆缺的缺,姓李的李。” “对对对,李云缺,真是好名字,世子相貌堂堂将来必定为国之栋梁,看见世子啊,老身就想起我那不孝的孙儿,和世子也是一般年纪,上次朝我要一块灵石没给他,结果偷了我一百灵石,哎,真是家门不幸。” “先生的孙儿看来缺乏管教,揍一顿也许能好些。” “想来也是,等再看到他,老身肯定狠狠揍他一顿。” 灵婆收回目光,从储物袋里倒出满桌的乌黑松果,足有上千个。 “乌松果,今天的提炼之物,每人一颗,别拿多呦。” 众人相继领取了一个乌松果,好奇的把玩着。 云缺也领了一个,入手很沉,像个铁球子,一看就不太好提炼。 灵婆继续讲道: “乌松果的果壳极其坚固,本身并不算炼丹材料,松果里的乌松子才是炼丹材料,别看松果坚如铁,松子反而酥脆,很难提炼出来,需要十分的小心加上百分的耐心方可成功。” “每个乌松果价值一块灵石,里面有十粒乌松子,大家提炼的时候要千万注意,损坏了多少,你们可得照价赔偿。” 灵婆说完,大殿里立刻响起一片哀声。 “呵呵呵,修炼难,提炼更难,年轻人可不能如此懈怠,加油吧,学子们。” 大殿里开始忙碌起来。 学子们纷纷拿出自己的炼丹法器。 有的是小巧丹鼎,有的是各色丹炉,将材料放入其中,灌注灵力后立刻有火焰升腾。 云缺拿着乌松果,却没有炼丹的法器可用。 灵婆来到近前,道:“世子第一次来上课,提炼不出也不用内疚,初学者嘛,路还长着呢,可不能太贪婪,拔苗助长,像我那不孝的孙儿就麻烦喽。” 云缺道:“先生多虑了,我有把握提炼这颗乌松果。” 灵婆道:“是么,既然世子如此把握十足,你若提炼出乌松子,就送你好了。” 云缺道:“是不是我今天提炼多少乌松子,全都送给我。” 灵婆道:“当然,就怕世子一个松子也提炼不出,打击了自己的士气,对将来的修行不利啊。” 云缺道:“没事,我的士气多着呢,先生可得说话算话,咱们拉钩吧。” 灵婆道:“呵呵好哇,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成了。” 丹师灵婆的笑容很暖,可手还是那么冰凉。 ------------ 第92章 鬼才 见世子没有法器,牧星自告奋勇帮着挑选,二人来到一座专门存放法器的偏殿。 里面摆放着大大小小的丹炉丹鼎数百件。 丹鼎隶属于天祈学宫,学子如果想要拥有,有两个渠道。 一是直接用灵石买。 二是以任务值兑换。 天祈学宫会定期发放难度不同的任务,学子们可选择接取,按照完成度来换取任务值。 学宫任务值能换法器或者各类材料,比灵石的价格便宜很多,相当于一种福利。 炼丹法器需要炼化进大量的地火,造价极高,是各类法器中最昂贵的一种,普通法器虽然也有火属,但多为攻击类,与炼丹所需的地火差距极大。 牧星挑了两个丹炉,一黑一紫。 “这两件比较适合刚入门的炼丹者,一为紫砂打造,火焰比较稳定,价格便宜些,一为黑金炼制,火力猛烈,提炼材料效果极佳,价格贵些,世子想要哪个。” “要贵的。”云缺毫不犹豫。 “黑金丹炉价值八百灵石。”牧星的眼皮跳了跳。 那价值三百灵石的紫砂丹炉对他来说需要倾家荡产才有机会换来,八百灵石他是望尘莫及了。 云缺很痛快的交付灵石,换来了自己的第一件丹炉法器。 回到大殿,云缺将乌松果放入黑金丹炉,开始沟通法器里的地火。 第一次轻易成功。 丹炉里逐渐升腾起火焰,只不过很快火焰便熄灭了下去。 牧星在一旁解释道: “世子刚刚突破筑基境,对灵力尚未完全掌握,一般的修行者在筑基之后至少耗费一月甚至数月才能习惯灵力的运转,毕竟炼气境的时候只有灵气,转变并且熟练的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 云缺点点头,继续尝试。 丹炉里的火焰升起又熄灭,接连十几次。 牧星看得暗暗摇头。 世子太心急了。 他拿到第一件丹炉法器的时候,足足用了半个月才能熟练催动丹炉里的火焰。 即便是炼丹的天才,也不可能刚接触丹炉就让火焰持续不灭。 正想着如何劝说世子放弃,牧星惊讶的发现,黑金丹炉里的火焰再一次燃起之后,居然没有立刻熄灭。 世子的天赋果然不错,牧星有点佩服起来。 等了一会儿,火焰依旧。 天赋这么强嘛? 牧星的心里开始泛酸了。 一盏茶的时间后,火焰还存在。 牧星已经忘了自己丹炉里是否还有火焰,注意力全在世子面前的黑金丹炉上。 他努力了半个月,人家居然第一天上手随随便便就做到了。 牧星悲哀的想到那句老话。 人比人死,货比货扔。 云缺这边的提炼,并没引起旁人主意。 催动法器中的火焰而已,大殿里的所有学子都能做到,真正难的地方是抽丝剥茧般的提炼乌松果。 以灵力点燃火焰,与控制火焰提炼材料,二者之间完全不是一回事。 后者比前者要难出十倍甚至百倍。 黑金丹炉里的火焰时强时弱,忽明忽暗,有一种驾驭不住的征兆。 灵婆背着手在大殿间巡视,遇到手法错误的学子便会指点两句。 经过云缺的时候,灵婆摇摇头,发出一声轻叹,道:“火不稳,何以炼物,学跑之前先要走稳才行。” 恨铁不成钢的说辞,听起来没什么不对。 云缺就像没听到一样,仍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 丹炉里的火焰还是忽明忽暗,并且转换得越来越快,让人生出一种下一刻就要失控的感觉。 牧星发现了世子丹炉的古怪。 照这么下去,即便炼化了乌松果,里面的松子也得废掉。 他想提醒一下,转念一想,一颗乌松果也就一块灵石,对世子根本九牛一毛,自己何必多嘴打扰世子的兴致。 云缺此时正陷入一种奇妙的状态当中。 通过不断的尝试,他终于将灵力运转到一种如臂使指的程度,就像左眼中的妖气。 一刻钟之后,云缺已经完全掌握了驾驭黑金丹炉的手段。 他开始全力提炼,丹炉中的火焰变得猛烈起来。 大殿里,学子们在仔细的提炼着。 虽然一块灵石不算多贵,可谁也不想真的赔钱。 牧星对一块灵石很看重,提炼的过程全神贯注。 以他估计,只要自己不分心,中午之前应该能完成一颗乌松果的提炼。 “还差多少?” 忽然世子过来询问,牧星停下法器道:“刚剥离了两层果壳,估计再有一个多时辰应该能完成。” “太慢了,果子拿出来。” 牧星莫名其妙的看着世子把自己的果子拿走,过了没一会儿,他得到了十粒完好无损的乌松子。 前后不到盏茶时间。 牧星惊愕万分。 再看世子面前的书桌上,整整齐齐摆着十粒乌松子。 人家的果子早已提炼完成。 短短时间内,提炼了两颗乌松果! 而且一粒松子也没损坏。 完美提炼! 牧星现在的脑子里只回荡着两个字……鬼才。 天才已经无法形容牧星眼中的世子了,刚刚踏入筑基就将灵力运转到如此程度,这不是鬼才又是什么。 炼丹的鬼才! 接连提炼两颗乌松果后,云缺有了把握,朝着远处的灵婆喊道。 “先生可还有乌松果。” “有,当然有,世子殿下无需气馁,初次提炼材料,毁掉几个果子实属正常,只要以后勤加习练,自然会有成功的一天……咦!提炼好了?” “是啊,这活儿简单。”云缺憨厚的笑道:“还有多少乌松果,先生都拿出来,我帮你全炼了。” 午饭开始前,云缺总共提炼了整整一百个乌松果,得到了一千粒乌松子。 相当于一百块灵石的价值。 有之前的约定,这些乌松子云缺当着灵婆的面收进了纳戒。 灵婆的手有些发抖。 “先生还有乌松果吗。” “没有,一个也没有了。” 灵婆下意识的捂住腰间的储物袋,防狼一样。 “炼得正顺手呢,可惜了。”云缺大失所望。 “世子果然是炼丹之才,今后必定大有造诣,好了,时辰已到,大家把乌松果拿过来吧。” 灵婆收走了剩下的果子后,仓惶而走。 本来是占别人便宜的一堂课,结果灵婆自己反而搭上一百灵石,赔了夫人又折兵。 ------------ 第93章 三大盛会 丹师灵婆是出了名的喜欢占学生便宜的先生,不料今天被学生占了便宜。 仙丹殿的学子们尽管对灵婆并不厌恶,仍旧觉得心头畅快。 在天祈学宫,能让先生吃瘪,可不常见。 午饭的时候,牧星就像发现了绝世高人一样,眼睛里装满佩服的目光。 “一上午提炼出上百颗乌松果,简直不可思议!世子以前肯定接触过提炼或者有高人指点,如此速度咱们仙丹殿天赋最强的也做不到。” “烧火嘛,小时候总玩的,其实很简单,能控制火候就成。” “最难的也是控制火候呀,我要能有世子的手法,早炼制出好几种灵丹了。” “多练练,你早晚能做到。” “只能如此了。”牧星无比羡慕的道:“世子既然达到了如此造诣,今年的学子会肯定收获颇丰,甚至拔得头筹!” “天祈学宫的学子会吗,快到了?” “再有几天就是了,我看好世子。” 云缺知道天祈学宫里每年会有一场盛大的学子会,只是不清楚具体时间,没想到就在几天后。 牧星一边吃着一边侃侃而谈。 “大唐三大盛会闻名天下,天祈学宫的学子会,四大家族的斗兽会,皇族的祈天大典,每一场都热闹非凡。” “三大盛会我们学宫学子最期待的必然是学子会,因为奖励足够实在,拿我们仙丹殿来说,每年最高的奖励必定是培元丹,今年应该也不例外。” 提及培元丹的时候,牧星是咬着牙说出来的,眼睛放光。 云缺刚刚接触炼丹,对丹药不太了解,不过培元丹的大名他是听过的。 培元丹的用处只有一个,增加筑基修为。 一粒培元丹,可增加筑基修士的一成修为! 丹分四品,低、中、高与极品。 分别对应炼气、筑基、金丹与元婴四大境界。 而培元丹,便是中品灵丹里的顶级存在,可以称之为筑基境的圣药。 怕世子不了解,牧星详细讲述道。 “学子会由天祈学宫举办,每年一次的学子历练大会,在一处古老的化境中举行,十二殿的奖励各异,丰厚异常,学子之间互相争夺,胜者可得到本脉大殿的最终奖励。” “夺得了本脉的奖励后,若有能力还可去争夺其他大殿学子的奖励,我记得有一年就有一人独得了两份奖励,加起来足有数千灵石之多,不知羡慕死多少人。” 云缺对学子会兴趣大起。 单单仙丹殿的奖励都如此诱人,其他大殿肯定也不会差,要是把十二殿的奖励都弄到手…… 想到这里,云缺的眼睛也开始放光。 培元丹能增加一成修为,如此奇丹足够令筑基境的学子们前仆后继,然而想要快速进阶,一粒两粒培元丹用处不是很大。 云缺需要的不是一粒培元丹,而是很多像培元丹这种药效的灵丹,最好能自行炼制。 牧星说起了培元丹的材料。 “其实就算争不到最终奖励的培元丹,在试炼的秘境里也有机会找到炼制培元的主材料,乌松果与六叶金莲,这两种材料价值不菲,尤其六叶金莲,一朵至少在十块灵石以上。” “像我们这些普通学子是没希望争到培元丹的,我这次学子会的目标便是乌松果和六叶金莲,争取满载而归!” 牧星对几天后的学子会憧憬不已。 “六叶金莲……” 云缺感知着纳戒里白猿给的十几株九叶金莲,道:“九叶的,是不是也能炼制培元丹。” “九叶!” 牧星眼睛瞪得多大,道:“九叶金莲是炼制上品灵丹的天材地宝,六叶金莲没法比的,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云泥之别,六叶金莲价值十多块灵石,九叶金莲上千灵石都未必买得到啊。” “九叶的这么贵?” “岂止贵,是贵死啦,那种东西我都不敢想。” 上千灵石,对牧星来说的确是天价,甚至不敢多想。 正说话的功夫,门外走进一道靓丽的身影。 一袭长裙端庄大方,人长得更是秀美,头上扎着红头绳,坠着红色的流苏。 唰唰唰。 一道道目光随之汇聚。 这女子一出现,俨然成了全场的焦点,无数男学子的眼里冒出火热的光芒。 “苏家大小姐。”牧星一眼认出了女子。 苏红月尽管为人低调,却难以掩饰那一身芳华。 苏家大小姐的身份加上大唐十美之一的雅号,早已让她成了学宫里人尽皆知的存在,被无数男学子奉为心目中完美的女神。 尽管这位苏大小姐有着克夫的毛病,但架不住人家漂亮啊,不知多少人想被克死都没机会。 “苏家大小姐命途多舛,被暗地里称为黑寡妇,都说红颜多薄命,谁知薄命的还有红颜之夫,哎,也不知下一个该谁倒霉了……” 牧星说着说着忽然想起身边的世子还有个苏家姑爷的身份,顿时一阵尴尬,刚想要解释,苏红月已经到了近前。 “下午有空么,爹让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大哥。” “有空,等我吃完这口的,还差一点就饱了。” “早上吃那么多包子,你还饿么。” “当然饿了,豆腐馅的又不顶饱。” “下次给你包点石头馅的,肯定吃到饱。” “那你记得把石头蒸熟了。” “好哇。” 苏红月板着脸,站在桌旁,刀子般的目光。 云缺端着饭碗,坐在椅上,笑吟吟的吃着。 牧星哪能看不出这二位是冤家,急忙开溜,道:“我吃饱了,还有事先走了,世子慢用,呵呵慢用。” 一个苏家大小姐,一个王府世子,夹在中间这谁受得了。 苏红月坐在对面,冷眼看着云缺吃饭。 云缺也不在乎,该吃吃该喝喝,又添了两大碗米饭。 好不容易忍到对方吃完,苏红月清冷冷的道:“世子殿下不是受了风寒,见不得风么,怎么不戴面具了,你的猴儿脸呢。” 云缺摸了摸自己的脸,恍然道:“自从吃了苏小姐的包子,风寒居然好多了,不如晚上你再包点,我巩固一下,明儿肯定能痊愈。” “行,晚上我亲手给你包!”苏红月咬牙切齿。 见两人相伴走出大殿,远处没听到两人说话的学子们羡慕万分。 这才叫郎才女貌,看看人家,多么情投意合啊。 ------------ 第94章 可疑的买卖 易宝街的尽头有一间名为千品铺的店铺,古香古色,招牌已然有些年头,是个老店。 千品铺是苏家的买卖,经营着各类炼气材料,由苏家长子苏怀亦操持。 由于经营不当,千品铺年年赔钱。 店铺里,一位客人正在讨价还价。 “苏老板,你们家这紫金砂说实话确有瑕疵,无论光泽还是纯度比起真正的良品要差了不止一筹,一两紫砂金我只能出一百一十两黄金,你看要是合适咱们就成交,不合适就算了。” “一两紫砂金至少百两黄金方可提炼,你只多给十两黄金,实在说不过去吧,再加点。” “加十两,不能再多了,我可是老主顾,咱们来日方长啊苏老板。” “一两紫砂金净赚二十两黄金……成吧,店里这五两紫砂金都给你了。” “就知道苏老板痛快,黄金在这了,你点好。” 交易达成,双方皆大欢喜。 等客人走后,苏怀亦把提炼五两紫砂金的成本收好,再将净赚的一百两黄金仔细的称了又称。 “分毫不差,还是老主顾靠谱。” 苏怀亦很满意,可一边坐着的夫人则愁眉不展。 李霓是镇北王的长女,几年前下嫁苏家,成了苏怀亦的夫人,为其生下一儿一女。 本该和蔼的小家庭,却因为夫妻之间的理念不同而经常出现分歧。 苏怀亦没有修为,普通人一个。 李霓是有修为的,尽管只是炼气境,但她知道什么对修行家族来说最重要。 “一两紫砂金本能卖到一块灵石的价格,多赚出的百两黄金看似丰厚,实则连提炼五两紫砂金的基本费用都不够,更不用说成本,买卖再这么做下去,千品铺怕要搬出易宝街了。” “夫人此言差矣,灵石虽好,可金银对我们苏家来说同样重要,赚上几块灵石,充其量能让修为精进一二,可多上百两黄金,相当于县城的一座大宅子,我们苏家即便不在易宝街做买卖,靠着这些年的积蓄也可几世衣食无忧,金银能保家族繁盛,为何不赚呢。” “可苏家不是普通的家族,是修行世家啊。” “那有什么两样,修行世家难道不吃不喝了么,辛辛苦苦积累灵石,维护着不剩几个修行者的没落家族,还不如多换些金银,至少在脱离修行界后,咱们苏家也能是大唐数一数二的豪门世家。” 李霓叹了口气,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境界上的不同,令她这位夫君根本体会不到修行界的浩瀚与神奇。 在苏怀亦眼里也许修行世家与普通家族没有太大的差距,但在李霓眼中,二则根本不是一种存在,相隔天堑。 虽然都能称之为世家与家族,可修行世家随便派出个家族弟子,就能轻易屠灭一座凡俗界的普通家族。 后者连点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苏红月与云缺来到千品铺的时候,正好在门口听到了夫妻俩的谈论。 见苏红月到了,苏怀亦立刻迎了出来。 “红月来了,今天学宫里不忙了吗,这位是……” “他是世子,李云缺。” “居然是世子殿下!快快里面请。” 来到店内,李霓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大姐可好,小弟有礼了。”云缺笑着见礼。 “好好,我很好,就是苦了我弟,这些年肯定遭了不少罪。”李霓眼圈发红。 她已经得知世子健在的消息,如今见面,还是忍不住掉了几滴眼泪。 苏怀亦一家住在千品铺,并不在苏家,云缺来皇城也是第一次见到李霓这位长姐。 姐弟俩第一次相聚,李霓不断的嘘寒问暖,十分亲切,倒是苏怀亦和苏红月没有太多话说。 云缺隐约看得出这位大姐夫好像有点怕妹子,对苏红月始终有些畏惧。 “怎么没见两个孩子呢。”云缺看看四周,没有孩童的踪迹。 “让下人带着去城隍庙玩了,今天那边有个集市,挺热闹的。”苏怀亦解释道。 “这样啊,两件小礼物送给孩子当做见面礼,姐夫代为收下好了。” 云缺说着取出两个宝石戒指,是王府里父子相认那天镇北王给的,品相极好,价值连城。 “这太贵重了,世子破费了。” 苏怀亦说着破费,手没闲着,拿起戒指仔细看了看,赞道:“顶级的红宝石!一件至少价值上千两白银,好东西,真正的好东西呀!” 一旁的李霓无奈苦笑。 苏红月道:“金银珠宝,凡夫俗子眼里的好东西而已,大哥别忘了我们苏家是修行世家,不是凡间的大户员外。” 苏怀亦尴尬地笑了笑,道:“红月说得对,是大哥眼界浅薄。” 人家认错,苏红月也不好多说,毕竟自家亲大哥。 没有修为,便无法踏上修行界,更体会不到修行资源的珍贵。 门外有客人来,要买一种特殊材料铁冰。 而且一要便是十斤之多。 苏怀亦搓着手,笑得像一只狐狸,急忙吩咐下人看茶,他亲自去取。 经过苏红月身旁的时候身板显得挺直了不少。 苏红月皱眉道:“铺子里什么时候进了铁冰,我记得以前我们家不碰这种难以储存的材料。” 李霓解释道:“前些时日怀亦遇到个机会,万玉楼的冰窖年老失修要重建,一批铁冰急需处理,正好我们千品铺的冰窖空着,于是以低价收了来,总共五百斤,我们算过,全卖掉的话,至少能赚到三十至五十块灵石。” 苏红月惊讶道:“齐家万玉楼的铁冰?你们多少收的。” 李霓道:“每斤一块灵石,这价格是易宝街的最低价了,我们肯定不会赔的。” 苏红月:“价格没问题,你们哪来的五百灵石去收购齐家的铁冰?” 李霓有些不好意思的道:“没拿灵石,而是先记的账,万玉楼允许一年之内付清即可,我们夫妻寻思着一年时间怎么也能卖出去大半,实在不行再想办法凑一凑,还上应该问题不大。” 苏红月:“先给货,后付账,宽限一年时间,齐家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货没问题?” 李霓道:“我们验过很多次才收下的货,肯定没问题。” 苏红月总觉得这件事有些蹊跷。 其他三大家族始终对苏家虎视眈眈,恨不得找个机会就咬上一口,尤其齐家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最是阴险,怎么突然间送给千品铺这么大一份好处? 正疑惑间,就见苏怀亦脸色苍白的走了出来,两手空空。 李霓见状一惊,急忙问道:“怎么了!铁冰呢?” 苏怀亦踉跄着跌坐在座位上,失魂落魄道:“我们家完了,五百斤铁冰,全化了。” ------------ 第95章 欺人太甚 铁冰是一种奇特的炼器材料。 外表似冰,坚硬如铁,用来炼制寒属的武器最为适合不过。 铁冰与普通冰块一样,极易融化,必须用冰窖保存。 铁冰一旦融化,即便再冻成冰块也会失去原本的特点,成为一文不值的无用之物。 苏怀亦收的五百斤铁冰,半点没剩,全部化作乌有。 冰窖里依旧寒冷。 如果是真正的铁冰,不可能融化。 苏红月亲自查看过后,得出了唯一的结论。 铁冰是假的,大哥一家被齐家的万玉楼骗了。 苏怀亦懊恼不已,道: “万玉楼在易宝街也算数一数二的大店,怎么会拿假货来欺骗我们这种小本生意的老实人,不行,我要去找他们理论,这五百灵石我们不赔!” 苏红月蹙眉道:“他们不会认的,当时既然收了货验了货,这亏只能自己吃下,还有大哥你说错了一件事,我们不是小本生意的老实人,苏家一天不倒,就还是大唐四大家族之一。” 苏怀亦浑身一颤,道:“真要赶尽杀绝?不给我们留半点活路吗,我们苏家没招惹他们齐家呀。” 苏红月俏脸含煞:“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听到这句话,苏怀亦蹬蹬蹬后退了几步,眼前一黑险些昏死过去。 欠下的债,拿千品铺去抵都不够。 五百灵石,成了压到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霓搀扶住丈夫,劝道:“我的嫁妆里还有几十块灵石,咱们千品铺其他的货物也能值一些灵石,再把这些年赚到的金银全部换掉,应该凑得上一半,剩下的咱们再想办法,一年时间,总会有办法的。” 苏怀亦眼泪直流,悔道:“怪我!不该贪图齐家的便宜,我没用!是我葬送了家族老店,红月,你救救哥行吗,帮哥想想办法。” 苏红月没说话,紧紧的抿着嘴角。 她也想帮帮大哥一家。 可是怎么帮? 她身上的灵石总共也才十几块,连明年天祈学宫的学费都不够,拿什么去堵住五百灵石的大窟窿。 实在不忍看着大哥一家绝望无助,苏红月道:“我尽量想办法,一年时间,咱们一起筹集灵石。” 苏怀亦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正在这时,门外又有人来。 这次不是客人,而是债主。 “苏掌柜,你赊账的五百斤铁冰日子到了,该付灵石了。” 来者正是万玉楼的掌柜。 苏怀亦一见来人立刻怒不可赦,道:“齐掌柜!咱们也算老相识了,你居然用五百斤假的铁冰坑我!” 齐掌柜装作诧异的道:“苏老板这是什么话,当初你们夫妻验的货,确认无误才签了契约,怎么,堂堂苏家的千品铺难道想赖账吗。” “你!你欺人太甚!”齐怀远气得浑身发抖。 齐掌柜冷笑一声:“苏老板如果做不了主,下次就别出来做买卖,丢人不说,给苏家也丢脸不是。” 苏红月走上前道:“买卖都是人做的,只有畜生才用下三滥的手段坑骗人,这笔账我们认了,一年之内自会给你们足够的灵石。” 齐掌柜装作吃惊:“呀,这不是苏大小姐么,有大小姐这句话我们齐家就放心了,不过呢,大小姐可能误会了什么,这笔账的时限只有十天,今天是最后期限。” 苏怀亦大怒道:“什么!明明是一年的时限,签订契约的时候白纸黑字写着一年之内交付五百灵石,怎么会只有十天?” 齐掌柜从怀里取出个账本,翻开道:“苏老板是不是记差了,咱们当时定的明明只有十天,你瞧瞧,你的手印都在,不可能错。” 苏怀亦一下夺过账本,仔细看了看,果然上面写着十天内归还五百灵石。 “你们这群骗子!” 苏怀亦知道自己中了连环计。 不仅铁冰是假的,账本上也被动了手脚。 他愤恨之下撕扯账本想要撕烂证据,结果怎么也撕不开那张薄薄的纸。 齐掌柜鄙夷的道:“我们齐家的账本是以文轩之纸所制,坚韧如铁,别说苏老板这种毫无修为的普通人撕不烂,连苏大小姐这等筑基修士也撕不破,不信你们苏家人都可以试试,撕烂的话,这笔账自可一笔勾销。” 一听这话,苏怀亦更卖力了,像个疯子一样疯狂撕扯,最后甚至用牙咬。 可惜任凭他如何折腾,账本纹丝不动。 苏怀亦的狼狈模样惹得齐掌柜哈哈大笑,苏家的颜面算被他丢尽了。 李霓实在不忍丈夫如此模样,帮也不是,拦也不是,急得眼圈发红。 苏红月将一双玉手捏得苍白,偏偏毫无办法。 人家证据确凿,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十天之内归还赊账铁冰的五百灵石,这是场彻头彻尾的阴谋,目的就为了算计千品铺,算计苏家。 当齐掌柜得意万分,而苏家人狼狈憋屈的时候,苏怀亦手里的账本忽然被人夺了去。 “文轩之纸?很贵吗,看起来不太结实。” 云缺说着随意扯了几下。 嘶啦,嘶啦。 连筑基修士都扯不断的账本,在几人错愕的目光下成了碎片,被随手洒了一地。 “什么文轩纸,假的吧,你们齐家还有没有点真东西。” 云缺大为失望。 齐掌柜的下巴惊得直接脱臼,好不容易才按回去。 账是假账。 账本是真的啊! 怎么会撕碎了? 齐掌柜怒道:“这、这账本还有备用的,一样有效!你们千品铺别想赖账,五百灵石今天必须拿出来,否则就拿苏家的家业抵账!” 此时大门外又走来几个齐家人。 为首的是个锦袍玉带的青年,一身贵气,只是满脸浮肿,头大如斗,好像被几十头野牛践踏过一样。 “拿不出五百灵石也成,只要苏家大小姐同意与我的婚事,这笔账自可一笔勾销,苏红月,你看如何呢。” 苏红月脸一沉,道:“齐鸿羽,你这卑鄙小人!” “生意场上尔虞我诈,这种程度算得了什么,还有更残酷的苏家大小姐没见识过呢,呵呵呵……你怎么在这!” 齐鸿羽忽然看到了云缺,顿时惊怒交加,喝道:“你这禽兽抢我的储物袋!我齐家和你没完!” 云缺无辜道:“你谁呀,我都没见过你,再说我堂堂镇北王世子,会抢你个储物袋吗。” 齐鸿羽怒道:“就是你抢的!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云缺道:“你有证据么,有证人么,平白诬陷好人可不行啊。” 齐鸿羽:“苏红月就是证人,你也抢了她!苏红月你说,是不是这家伙趁人之危抢了咱俩的储物袋!” 苏红月面无表情的道:“不是。” ------------ 第96章 姐姐飞走了 齐鸿羽愣在原地,一时没反应过来。 经过齐掌柜的提醒他才知道,云缺居然是世子,也就是苏红月的夫君。 “好哇!原来当时你们俩狼狈为奸,早有预谋!” 齐鸿羽怒不可赦,一想起被那么多人践踏,他现在还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预谋?”苏红月冷着脸道:“修补大禁豁口为突发事件,老师召集事发地附近的学生,你我之前根本没在一起,谈何预谋,难道我能掐会算,知道你齐二少爷也会在北荒附近?” 云缺道:“齐公子别太抬举自己,你的储物袋最多卖个五百灵石,我像缺五百灵石的人么。” 两人一唱一和,气得齐鸿羽直翻白眼。 齐鸿羽怒道:“李云缺,你给我记住!储物袋这笔账咱们以后再算,这份仇早晚百倍奉还!今天咱们先算一算你家千品铺欠的账,五百灵石,一块也别给我少,拿不出灵石也行,用苏红月抵债,或者拿苏府抵债,你们选吧!” 一座苏府自然不止五百灵石。 但苏府是苏家的象征,如果失去府邸,苏家有何颜面自称四大家族。 至于用苏红月抵债,更没人会同意,苏红月就算死也不会委曲求全。 面对齐鸿羽的咄咄逼人,苏家人一时拿不出应对的办法。 五百灵石成了一座大山,压得苏家喘不过气来。 “算账是吧。” 云缺把苏红月拉到身后,自己面对齐鸿羽,笑吟吟道: “既然你想算账,那咱们就好好算一算,你大哥齐正初欠我一万三千五百块灵石,抹掉铁冰的五百灵石,还剩一万三千块灵石,我给了他三天时间,今天是第二天,回去知会你大哥一声,明天准时送来灵石,否则我会登门要账哦。” 齐鸿羽听得眼睛发直。 什么时候自己大哥欠了上万灵石出去? 对他们两个齐家少爷来说,随手几百灵石不算什么,可是上万灵石那等天价他们根本动不得,一旦牵扯这么多的灵石,连家族根基都要动摇。 苏怀亦和李霓一听登时大喜过望。 本以为齐家的五百灵石就能压死千品铺,没料到齐家竟欠世子上万灵石的巨债。 苏红月将信将疑。 上万灵石太过惊人,她第一时间觉得云缺是在吹牛,可看人家的安稳模样,又好像真的。 齐鸿羽不信,道:“信口雌黄!我大哥怎么可能欠你一万多灵石,你当我们苏家人都是傻子?” 云缺笑吟吟的道:“不信的话你可以回去问问,对了你最好离你大哥远点再问,他嘴里味儿挺大的。” 齐鸿羽这次回城尚未回苏府,并没见到他大哥齐正初,问了问旁边的手下,得知他大哥果然在家卧床,这两天从早吐到晚。 “便宜你们一天时间,明天我会再来,如果我大哥不欠你灵石,你们苏家最好今晚就收拾好行李,也许明天苏府就姓齐了!” 齐鸿羽气哄哄的带着人离开,他要回去确定大哥是不是欠人灵石。 要债的走后,苏怀亦和李霓长出一口气。 苏怀亦:“世子说的是不是真的,他们齐家当真欠你灵石?一万多灵石,足以让四大家族伤筋动骨啊。” 李霓道:“是缓兵之计吧,小弟刚来天祈,怎么让人家欠下那么多灵石。” 云缺道:“当然是真的了,仙丹殿上千名学子都能作证,他赖不掉的。” 苏红月:“他怎么欠下的上万灵石?” 云缺道:“赌输的呗,一赔十的局他都敢做,我就押了一千五百灵石,赌我自己进阶筑基成功,结果我赢了。” 苏红月几人听得瞠目结舌。 不但一万多灵石的天价这么容易赢到手,更让人震惊的是当场筑基这种听起来不太真实的消息。 “你在上课前还是炼气境,结果下课前筑基成功了?”苏红月的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 “正巧赶上这两天就要破境嘛,既然有灵石赚,那就筑基呗。”云缺答得风轻云淡。 “胡闹!”苏红月非但没有羡慕,反而嗔怪道:“你拿破境太儿戏了,成功算你运气好,你可想过失败了怎么办,灵气错乱了怎么办,经脉受损了怎么办?你想让苏家在养个废人吗。” 云缺想了想,赞同道:“是有些莽撞了,当时觉得肚子有点饿,底气不足,下次破境前肯定得吃饱才行。” 苏红月气得脸色苍白。 “就知道吃,饿死鬼。” “不吃肚子饿呀,晚上你还做包子是吧,一会儿买点老陈醋,你家的醋不够酸。” “爱吃酸我给你包点陈醋馅的,保准儿吃得酸爽。” “行呀,蒸的时候要小心,别把陈醋蒸露了,只剩包子皮儿我可不吃。” 苏怀亦看得眉毛直跳。 这妹子怎么像变了个人,还给人做包子吃? 从小到大就给他这位大哥包过一次饺子,还是半生不熟的。 李霓看得面含微笑,都开始打情骂俏了,这小两口一看感情就特好。 铁冰危机暂时过去,苏家的几人放松下来。 没等说两句话呢,外面慌慌慌张张跑进个下人。 “少爷出事了!出大事了!” 苏怀亦一惊,抓住下人问道:“出什么事了,你不是带着俩孩子在城隍庙逛集市吗,怎么自己回来了?” 下人战战兢兢的道:“小少爷还在城隍庙,小小姐却丢、丢了!” “你说什么!” 苏怀亦大惊失色,掐着下人的脖子吼道:“你怎么搞的!一个大活人看不住两个孩子?” 李霓焦急道:“现在怪他于事无补,找到小珊才是当务之急。” 一行人即刻出发,不久后赶到了城隍庙。 集市还在,整条街人山人海,热闹不已。 在城隍庙里,云缺见到了自己的小外甥,四岁大的苏小布。 可能是被吓到了,小男孩畏畏缩缩,目光惊慌。 另一个守在苏小布身边的老妈子显得焦虑不堪,一见家里终于来人,立刻抹起眼泪,自己扇自己嘴巴,直说愧对主家,没看好孩子。 苏红月来到侄子近前,轻声道:“小布别怕,告诉姑姑,小珊去哪了。” 苏小布见爹娘和姑姑都来了,哇的一下哭了出来,哽咽道:“姐姐她、她飞走了!” ------------ 第97章 看不起谁呢 城隍庙的后面有一片小空地,四周生着些五颜六色的野花。 姐弟俩逛集市逛累了,就在空地玩耍。 苏府的两个下人见周围没什么人,也就没太关注小姐弟俩,不成想没多大会儿的功夫,小小姐竟然丢了。 苏小布带着家人来到空地一侧,指着一小堆紫白色的花丛,很肯定的说姐姐就是在这里飞走的。 苏怀亦喝斥了一句,认为儿子在胡说八道,他女儿苏小珊才五岁,怎么可能会飞。 李霓道:“小珊最近感悟到了灵气的存在,距离炼气境的门槛已然不远,会不会是她偶然间心有灵犀,迈过了那一步,成为了修行者?” 苏红月:“除非小珊身上有飞行法器,单独的炼气境修士绝对无法凭空飞行,连筑基都不行。” 苏红月走到花丛旁,仔细查看着,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 云缺蹲在苏小布面前,道:“小布告诉舅舅,你姐姐是怎么飞走的,背对着你还是面朝着你飞的呢。” 苏小布想了想,道:“姐姐倒着飞走的,一边飞还一边朝我笑呢。” 云缺道:“你姐姐真厉害,那么小就会飞,她飞了多高,往那个方向飞了。” 苏小布用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道:“就飞这么高,朝那边飞走的。” 距离地面一个孩童的高度,方向是西北。 “孩子被人劫走了。”云缺断定道。 苏红月也验证了云缺的猜测,道:“花丛里除了孩子的脚印之外,还有其他脚印,有人用了隐身符,抱走了小珊,所以在小布看来是姐姐飞走了。” 李霓慌乱无措,道:“这可这么办,对方为何要劫走小珊,难道要勒索我们苏家?” 苏怀亦怒不可赦道:“一定是齐家动的手脚!他们要害得我家破人亡啊。” 苏红月道:“未必,如果齐家真想撕破脸皮动手杀人,直接在这里干掉两个孩子显然更省时省力,何必掠走一个留下一个,偏偏劫走小珊,对方到底有什么目的?” 云缺道:“我看是求财。” 苏红月:“求财?” 云缺道:“是啊,你看小布和小珊谁更值钱。” 苏红月:“按道理应该男丁更值钱,不过小珊天赋极佳处在炼气境的门口,反而更加珍贵……最近天祈城里有没有孩童丢失的情况?” 苏怀亦不知情,连连摇头。 李霓若有所思,道:“好像城里有一户铁匠家的孩子走失了,我曾听易宝街上有人谈论过。” 云缺道:“也是有修为的孩子?” 李霓道:“刚刚炼气境,据说天赋不错的,上个月的事了,现在也没找到。” 天祈城的居民数百万计,走失几个人如大海捞针,根本没处找去。 云缺道:“专门掠走有修为天赋的孩子,这人胃口不小,趁着没走多远,咱们赶紧找找。” 苏红月取出一套小巧的法阵,类似罗盘,其上有红色的指针。 “我用追踪类的法阵试试,如果对方走得不太远,也许还有希望。” 苏红月将追踪罗盘举在花丛间,等待着其上的指针锁定此地遗留的隐身符气息,从而追踪使用隐身符劫走小珊的人。 追踪法阵从催动到使用过程都很繁琐,需要固定的条件,若原地的气息散尽,罗盘也就没用了。 这种时候云缺想起了小黑。 什么追踪法阵,还没狗鼻子好用。 这要小黑在,一个呼哨就把劫走孩子的坏人叼回来了。 不久后罗盘上的指针开始摆动,缓缓指向一个方位。 苏红月大喜道:“幸好我们来得快,隐身符的气息还在,追踪到了!” 云缺抛出机关雀,载着苏红月,两人快速追去。 李霓和苏怀亦只能心急如焚的等在原地,祈祷着女儿能安然无恙。 经过几次修改方位,机关雀最终飞出天祈城,抵达城外一片竹林。 落地后,罗盘的指针开始无规则的摆动,无法在指引方位。 “气息消失了,应该就在附近。”苏红月收起罗盘,举目四顾。 林间到处荒草,毫无人影。 “周围肯定有脚印之类的痕迹,可是范围太大,只有我们两人的话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尽力而为吧……” 苏红月深吸一口气,打算拼尽全力寻找痕迹。 “这边。” 云缺招呼了一声,径自朝着一个方向寻去。 苏红月疑惑不解,跟上问道:“你发现痕迹了?” “脚印嘛,早看到了。” “在天上飞行的时候你能看到林间荒草中的脚印?” “能啊,你看不到吗,喏,这么大的脚印呢。”云缺指了指脚下的一个很浅的痕迹。 苏红月仔细看了看,果然是一个人的脚印。 这是什么眼力! 苏红月心头一惊,再看面前的背影,忽然觉得这个世子变得神秘了起来。 离家十七载,从北荒而来,第一天入学宫便突破筑基境,加上目力过人…… 看来这家伙不仅能吃,好像还有两下子。 一路追踪,二人来到一块大青石近前。 “脚印在这里消失了。”苏红月查看后得到个奇怪的结论。 灵符的气息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消散,人不会莫名的消失,尤其还带着个孩子,其中必有蹊跷。 在苏红月查找新的线索之际,云缺站在青石前,挠了挠眼罩。 “这块石头怎么样。”云缺道。 “什么怎么样?” “包馅啊,看起来味道会不错。” “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喜欢吃石头你把它搬走好了。” “搬走多麻烦,不如现在就尝尝,啊……喔。” 云缺突然做出个奇怪的动作,当真咬向大青石。 苏红月看呆了,还以为云缺犯了魔怔,不料下一刻人家整个人沉进青石,消失不见。 “云缺!” 苏红月震惊了片刻,恍然大悟,恼道:“是空间门……他早看出来了?坏家伙,耍我。” 苏红月紧跟着撞向青石,随后没入其中。 青石之后,是一片奇异的空间。 远处一条长街,长街两侧全是空着的摊位。 “这里是黑市!” 苏红月豁然一惊。 再看面前的云缺已经带上了猴儿脸,手上还拿着个猴脸面具。 “喏,给你一个面具,咱们今天双猴大闹黑市。” “你怎么还有猴儿脸,来一次黑市拿两个面具?” “看不起谁呢,我能拿俩面具?给你讲,黑市入口的几百个猴子脸,都在我包里呢。” “……” ------------ 第98章 倒霉鬼 见是黑市,苏红月的神色随之沉重起来。 怕云缺贸然行动,趁着周围没人,苏红月将关于黑市的消息简单说了一遍。 黑市是地煞帮的地盘。 地煞帮行事诡秘,手段狠辣,能在皇城脚下开设黑市这么多年,说明帮派中有高手坐镇。 黑市每天都有大量的修行资源在易手,流通的灵石数以万记,长街上的一个个面具背后隐藏着形形色色的修行者,有的杀人如麻,有的名望颇高,甚至牵扯着大唐国修行界的各方利益。 黑市有特殊的规矩。 买家可以随意出入,卖家可不行。 想要在黑市摆摊卖东西,每天的固定费用是一块灵石。 听说黑市要摊位费,云缺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 “这买卖好哇,一本万利……” 整个黑市的摊位足有上千个之多。 一个摊位收一块灵石的摊位费,就算每天仅有一半摊位有人,收入的灵石也相当可观。 一旁的黑暗里传来冷笑声。 “二位看来对黑市兴趣不小,不如进来歇歇脚,让我们地煞帮好好招待招待。” 十几道身影从黑暗里走出。 为首是个肥壮的家伙,脸上带着兔脸面具。 可爱的面具形象与肥硕的身躯形成强烈反差,给人一种别扭的感觉。 随着这些面具人出现,一道道筑基境的气息瞬间将四周填满。 苏红月表面镇定,两只手已经紧张得捏起,浑身紧绷,正欲寻找说辞搪塞,就听旁边云缺说话了。 “你们帮主呢,我要和他谈一笔买卖。”云缺道。 “帮主就在前边的大屋里,二位跟我走吧。” 兔脸肥男与其他人形成包围圈,将两人围在当中。 轻微的嗡鸣声中,流光入口已经彻底暗淡。 退路被切断。 没办法之下,苏红月只能硬着头皮与云缺来到大屋近前。 大门洞开着,里面燃着两排火把。 云缺当先走了进去。 两手空空毫无防备,就像走进了闹市里的一间酒楼,轻松自然。 苏红月紧蹙秀眉跟在其后,寻找着最佳的出手机会。 她打算先抬出苏家看看能否换来转机,实在不行的话立刻将身上的法阵全部施展,至于能困住人家多久,只能看运气。 运气好的话,或许能有一个逃出黑市。 运气不好的话,两人全都死在这里。 至始至终,苏红月从没想过让云缺来抵挡地煞帮,更没想过依靠云缺来渡过劫难。 连四大家族都要忌惮的地煞帮,她不信云缺有应对的能力。 屋子深处摆着一张石头大椅,上面坐着一个高大的身形。 这人戴着与众不同的面具,竟是张鬼脸。 “听说你们来黑市谈买卖,想要谈点什么呢。”鬼脸发出低沉的声音。 一股金丹程度的强横威压瞬间笼罩了大屋,静止的空气开始出现波动,风声渐起。 苏红月在体会到金丹威压的一瞬间,紧张的程度直接升到极致,手心冒出细汗。 “你的黑市多少钱兑啊,我打算盘下来……” 云缺没说完就被苏红月拉到一边。 生怕云缺再胡说,惹得金丹强者痛下杀手,苏红月急忙报出身份,道明来意,打算探一探对方的态度。 鬼脸帮主一阵冷笑。 “原来是苏家大小姐,久闻大名,你侄女的确在我手里,要回去也可以,你得说服我才行。” 地煞帮帮主比量出两根手指,强调道: “两次,一次说服我放走你侄女,一次说服我放走你们两个,提醒一下,你可以用丰厚的家产说服我,也可以用稀世的宝物说服我,千万别用什么人情世故说服我,想好措辞,你们开口的机会只有一次。” 苏红月听罢就知道今天难以善终。 苏家哪有什么丰厚家产,更没有稀世的宝物,看来非但救不走侄女,连自己和云缺也要搭进来。 在苏红月绝望之际,鬼脸帮主居然给出了一个希望。 “苏家没落,没有家产宝物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你们苏家还有件东西能说服我……瑞兽玄狗。” 鬼脸帮主毫不掩饰贪婪的目光,道:“把你们苏家的瑞兽与豢养之法交给我,你们不但能安然无恙的离开,还能带走你的小侄女。” 苏红月断然拒绝道:“不可能!瑞兽乃是苏家的命根子,交给你,苏家会立刻在四大家族中除名,别痴心妄想了!” 鬼脸帮主冷笑道:“既然拿不出瑞兽,又无法说服我,那么二位今天别走了。” “我能说服你。”云缺真诚的道:“咱俩能不能单独聊聊,给我半盏茶的时间,我不但能说服你放过我们,还能说服你把黑市盘给我。” “半盏茶?哈哈好啊。” 鬼脸帮主一拍座椅的扶手,立刻一侧的墙壁洞开,现出一间宽敞的密室。 见云缺真要和对方去单聊,苏红月急忙要阻止,结果人家先她一步,进了密室。 苏红月心中焦急却毫无办法。 四周全是地煞帮的高手,她敢有所动作,人家就会一拥而上,尽管手里有几座威力不俗的法阵,可架不住人家人多势众。 苏红月现在已经不想着自己的安危了,她在想世子如果葬身于此,苏家该如何向镇北王交代。 人家好不容易养出个儿子,来皇城没几天就死了,而且还是为了救苏家人而死,这份情苏家可怎么还。 被封死的密室里传来低沉的轰鸣声,很快便声息皆无,再没动静。 苏红月冷静下来,她想到了唯一的办法。 与云缺一起死在黑市。 这样一来,镇北王那边就不会怪罪苏家,而自己的父亲在老友面前也无需背负太多的愧疚。 王府死个长子,苏家死个长女,两家以后还是世交。 就这么办! 苏红月咬紧银牙,心生死志。 正打算用出所有法阵,与地煞帮拼死一搏,苏红月惊讶的发现密室门开了。 里面弥漫着厚重的灰尘,看不清环境。 苏红月的心中遍布绝望。 她本以为云缺至少能撑一小会儿,哪怕用言词拖住对方一阵儿,不料时间短得连她布阵的东西都没拿出来,就已经结束了。 一众地煞帮高手的眼里则是幸灾乐祸,他们早习以为常。 帮主最喜欢与人单独聊聊。 每次聊完,如果对方还活着的话,肯定会变得比绵羊还乖巧百倍,而且是爬出来的。 两道身影从尘埃中出现。 苏红月的心头重新泛起希望,云缺好像没死! 脚步声中,两道身影从密室走出。 一个猴儿脸,一个鬼脸。 不知为何,重新见到云缺的苏红月,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难受。 短短瞬间,恍若隔世。 一众地煞帮高手诧异起来。 敢跟帮主单聊的家伙非但没有爬出来,走得还不急不缓,看架势人家毫发无损。 随后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一幕出现了。 就见带着猴脸面具的云缺,一屁股坐在了原本地煞帮帮主的位置上。 “小子找死!” “敢坐帮主的位置!好大的胆子!” “帮主快下令,让我们宰了他!” 一众地煞帮高手瞪起眼睛,刀剑出鞘,摩拳擦掌。 连苏红月都糊涂了。 云缺胆子大她相信,可那地煞帮帮主怎么好像位置被占也视若无睹呢。 接下来发生的更让众人震惊,甚至无法置信。 地煞帮帮主冷哼一声,朝着手下喝斥道:“放肆!怎么说话呢,都给我记住,从今天开始,世子才是地煞帮帮主,我,是副帮主了。” 他说这话的语气耿直而严肃,就像早有打算让位一样。 没人注意到的是,这位副帮主的鬼脸面具上多了两行鼻血,现在看起来比刚才更像个鬼…… ……倒霉鬼。 ------------ 第99章 曾经的天祈先生 如今的状况,苏红月始终难以置信。 凶悍狠辣的黑市主人竟乖巧的站在一旁,而云缺却坐在大椅上俨然主人一样。 巨大的反差,令苏红月的脑子一时转不过弯来。 不仅苏红月想不通,地煞帮众高手更想不通,呆立当场,手中的刀剑叮当的往下掉。 兔脸肥男最先清醒,朝着大椅上的云缺怒道:“小子!你给我们帮主灌了什么药,赶紧拿出解药,否则别想活着离开黑市!” 他这话刚一出口就听啪一声脆响。 兔脸被一道灵力拍飞,肥脸上多出个通红的五指印。 被地煞帮帮主隔空甩了一巴掌。 鬼脸帮主道:“放屁,怎么对帮主说话呢,我看你才吃错了药。” 肥男不解道:“帮主没被迷惑?没失去神智?” 鬼脸帮主道:“当然没有!在大唐地界能让我失去神智的人屈指可数。” 肥男疑惑道:“那帮主为何让位这个只有筑基境的小子?” 鬼脸帮主在面具的遮掩下抽了抽鼻子里淌出来的血,义正言辞道: “自然是为了我们地煞帮更加强大,世子是世间罕见的谋划之才,随手便可指点江山,是天下间真正的奇人,他当地煞帮帮主最合适不过。” 肥男明悟道:“哦我明白了,帮主这是让贤了。” 鬼脸帮主道:“没错!本帮主正是让贤之举,我们地煞帮的帮规便是无分强弱,能者居之,如此方可发展壮大,在大唐国乃至整个云州占有一席之地。” 一众地煞帮高手终于明白了帮主的苦心,拱手喝道:“帮主英明!” 既然帮主让贤,地煞帮众人自然不敢不服,将云缺视作了智囊,倒也恭敬不少。 肥男有点机灵,领着众人朝云缺躬身道:“属下拜见新帮主!” 说完一扭头朝着苏红月又一躬身,“拜见帮主夫人!” 苏红月尴尬的手足无措。 云缺坐在大椅上十分自然,道:“今后大伙就是一家人了,咱们一起发财,不过先立个规矩,不是什么财都能动,尤其人牙子这种,见一个,我宰一个,听懂了吗。” 最后几个字的声音徒然变冷,杀意森森。 众人被新帮主的威压震慑得有些胆寒,纷纷点头。 “二当家,你听懂了么。”云缺道。 “帮主放心,地煞帮虽然做的买卖见不得光,但人牙子这种伤天害理的事咱们从来不沾的。” “那劫走孩子是怎么回事呢。” “这事儿啊,帮主误会了,咱们地煞帮最近确实到处寻找十岁以下炼气成功或者即将踏入炼气境的娃娃,但可不是贩卖,而是帮这些娃娃寻个好地方,送他们一场难得的造化。” “好地方?”云缺奇怪的道:“你们要把小珊送到什么好地方。” 鬼脸帮主支吾了一下,摆手示意其他地煞帮帮众退出去,随后亲自关上了大门。 回到二人近前,鬼脸帮主将面具摘了下来,现出真容。 是个模样普通的中年男子,鼻子下边还有血迹,略显狼狈,平平无奇,就是眉毛没有几根。 云缺没见过这人。 苏红月看到此人真容后顿时惊呼道:“你是老师的弟弟!曾经的天祈先生吴寿!” 吴寿苦笑一声,道:“是我,哎,往事莫提,给兄长丢脸了。” 吴寿在天祈学宫担任过一段时间的先生,他的兄长,正是如今阵法殿的先生,吴闲,也就是那位抵达北荒修补大禁豁口的秃眉老者。 吴闲吴寿两兄弟在当年都是阵法殿的先生,后来不知为何吴寿被学宫驱逐,再无下落,没想到居然成了地煞帮的帮主。 当年此事曾经轰动一时,众说纷纭。 其中流传最广的说法,是吴寿接触了邪道法门,被学宫所不容,才被驱逐, 云缺对吴寿的经历很好奇。 堂堂天祈先生竟被驱逐学宫,其中肯定有外人不得而知的隐情。 云缺道:“现在没人了,就咱们三个,你说吧,我们肯定保密,娃娃们会被送往何处。” 吴寿道:“熔城,都送熔城去了。事关重大,若非帮主询问,我对谁都不会说,这件事容易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苏红月惊道:“云城宗!为什么要将天赋不俗的孩子们送去熔城?” 吴寿道:“不瞒二位,我也是受人所托,熔城有人出高价收弟子,必须十岁以下踏入炼气境或即将踏入炼气境的娃娃,只要送去一个,会得到一百块灵石,有个条件,不许告知娃娃的家人。 这种没本的买卖谁能拒绝,不仅能拿到熔城的灵石,还能让这些娃娃去个好地方修炼,等他们将来修为有成,还得感激我当时把他们送走呢。那位收徒的高人身份了得,想要拜入人家门下的修行者,争破了头都未必有机会。” 吴寿语气充满自豪。 一手赚灵石一手赚感激,这种买卖确实难找。 云缺道:“通过地煞帮抓走的孩子,还付给高价灵石,就为了收徒弟,这种天上掉馅饼的好事你真的相信?” 吴寿道:“若是旁人我当然不信,可收徒的这位非同寻常,人家的身份地位绝对够份量。” 云缺道:“是谁。” 吴寿道:“丹王,都虹玉。” 丹王之名,云州修行界可以说如雷贯耳。 熔城有三绝。 丹王,器圣,酒仙。 三位达到了元婴之境的当世强者。 丹王都虹玉位列三绝之首,在炼丹一途拥有绝对的地位。 市面上的灵丹如果打上熔城的烙印,价格至少要增加三到五成,可见熔城丹王一脉在炼丹之道有多么权威。 这还仅仅是熔城流出的灵丹,如果是丹王亲手炼制的灵丹,少说价格翻倍,甚至有市无价。 苏红月惊讶道:“丹王收徒!若真如此不知多少人要争破头,能成为丹王门下,在炼丹一道绝对突飞猛进,将来的造诣必定远超在天祈学宫。” 吴寿得意的道:“那是当然,人家丹王可是元婴强者,这种好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啊。” “小珊人呢,咱不去做丹王门下。”云缺轻拍着椅子的扶手。 “多好的机会,真的不去?”吴寿诧异,道:“我没说谎,这事儿是真的,错过机会再想拜入丹王门下不知要何年何月。” 苏红月变得犹豫起来。 丹王门下这种身份诱惑实在吸引人,绝对比在天祈学宫里求学要强得多。 云缺则毫不犹豫的道:“不仅小珊不去,今后地煞帮不许在做这份买卖,不管你是不是帮那些孩子找了个好前程,说到底,做的依旧是偷人孩子的买卖,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人牙子。” ------------ 第100章 再遇血影 提及人牙子,云缺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清冷下来。 苏红月甚至感受到一丝丝杀气正在那张猴脸的面具下起伏涌动。 吴寿的头皮有些发麻,心头充满忌惮。 短暂的阴沉,很快如乌云般随风消散。 当苏红月再看云缺的时候,人家已经变得风轻云淡,轻敲着扶手,算起了毫无公平可言的买卖。 “明天开始,黑市的收入我要一半,剩下的二当家和弟兄们分了就好,没意见吧。” “没意见,帮主应得的。” “小珊人在哪呢。” “孩子没在黑市,我这就带帮主过去。” 吴寿引路,带着两人从另一个出口离开黑市。 外面是一条小溪,溪水旁建着一间大木屋,看似猎户的居所,实际是一处地煞帮的落脚地。 吴寿走向木屋,道:“算上帮主的外甥女,这阵子刚凑够了十个娃娃,本打算今天送出去……” 刚到木屋前,吴寿猛地顿足。 木屋的大门下方,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屋子里死人了。 很可能不止死掉一个! 吴寿无声无息的带上了鬼脸面具,猛地击出双掌。 一股强横的灵力形成巨大掌印,顷刻将木门拍了个粉碎。 沙尘四起,木屑翻飞。 昏暗的木屋里,是一副诡异的画面。 四周散落着大小不同的尸体,有的是孩子,有的是地煞帮的帮众。 在屋子中心,一个几岁大的小女娃脸朝上无比诡异的悬浮在半空,手脚向下垂着,她紧闭着眼睛,犹如在沉眠。 空荡阴森的木屋,悬浮的女娃,满地的尸体…… 如此异象足以称得上恐怖。 苏红月大惊失色,喊道:“小珊!” 她正要冲进去查看侄女,昏暗的木屋里突然浮现出一圈血色的圆环。 圆环围拢在小珊周围,刚开始缓慢旋转,速度越来越快。 随着血色圆环的转动,一股阴森的气息弥漫开来。 吴寿的长袍无风自动,金丹灵力尽数调动,忌惮道:“血煞之气,屋子里有可怕的东西……” 苏红月只能看到苏小珊悬浮在屋中,她看不到其他可疑的存在,不由得更加焦急。 屋中的血环旋转到极致,突然飞出,笼罩在三人头顶。 下一刻,血环形成血色的光幕,竟从环形改变成半圆,如倒扣的大碗,将三人困住。 “血煞之力!” 吴寿低呼一声,他的手臂上蔓延出黑紫色的臂甲,瞬间包裹双手。 随后双臂同出,打出威力惊人的双拳。 嘭!!! 一击之下,吴寿的铁拳被弹了回来。 血色的光幕晃了晃,仅仅在击打的位置出现一些细小的裂痕,没有破裂的征兆。 见金丹高手都被困住,苏红月更加焦急。 她打算唤醒小珊,不料没能喊出声音,屋子里的女娃倒飞了出去,将屋后撞出个大洞。 斑驳的阳光从大洞落进屋子里。 大洞的形状,是个高大的人形。 “小珊!” 伴着苏红月的惊呼,头顶一阵破风声炸起,云缺踩着机关雀腾空而去。 见云缺追出,苏红月下意识的松了口气。 吴寿却惊讶的猛地抬头,只见头顶的血煞光幕上多了道口子。 连他这位金丹境强者都一时难以破开的血煞光幕,居然被瞬间破开个口子。 幸好让位让的够及时…… 吴寿在心里暗暗庆幸,刚才在密室里如果他犹豫那么一小会儿,自己身上恐怕也会多出这么大个口子。 女娃飞行的速度极快,像被一股巨力扯着,急速远去。 机关雀紧随其后。 尽管云缺竭尽全力驾驭这件飞行法器,仍旧与女娃逐渐的拉开距离。 右眼中,女娃独自以古怪的姿势飞行着。 左眼里,在女娃身旁漂浮着一个高大的人形血影。 与之前云缺在黑市里被两个劫掠者盯上后所出现的血影一模一样! “又是你这鬼东西。” 云缺微眯起眼睛,目光渐冷。 两个劫掠者被暴打一顿后,本来没死,是血影的出现要了两人的命。 血影当时的姿态是趴伏在尸体身上吞噬着什么,等云缺过去查看后发现尸体完好无损。 也就是说,血影吃的不是血肉。 而是魂魄。 “嘿!鬼东西,你逃不掉的。” 云缺在逐渐落后的机关雀上大声喊道,同时他做出个古怪的动作。 腿弓起来,整个人朝前探,就像要蹦出去一样,令人担心他会随时掉下去。 飞行的血影扭过头,黑森森的眼眶里,是两只充满蔑视的殷红眼球。 血影的口部裂开道缝隙,仿佛在无情的嘲笑着即将被甩开的可怜虫。 然而血影的嘲笑刚刚出现,就被凝固在脸上。 它看到机关雀上的云缺忽然动了。 脚下传来一声脆响,机关雀的表面出现一片龟裂,同时凹陷了下去。 一道气浪在云缺的脚底与机关雀之间生成,顷刻炸开。 他竟将机关雀当做踏板,一跃而出! 这一跃,如雄鹰搏兔,迅猛无双,瞬间冲到血影近前。 凶光闪烁的剔骨刀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厉闪。 咔嚓!!! 血影拼力躲避,仍旧挨了一刀,整个右臂应声而断。 断臂与手中抓着的女娃一同掉落。 云缺的刀势非但不减,反而更盛,第二刀拦腰斩下。 血影的断臂处冒出大量血光,却没有血液流下,它见剔骨刀如此强横,立刻将浑身血光瞬间汇聚成一面血色重盾挡在身前。 剔骨刀与血盾撞击,发出沉闷巨响。 随后血盾与剔骨刀同时消散。 断臂的血影变得暗淡不堪,趁着云缺再次凝聚剔骨刀的时候,它不顾一切的施展手段,化作一道血光瞬间远遁。 云缺在空中下坠。 他默然的扫了眼血影远去的方向,探手抓住旁边同样在下坠的女娃。 即将落地之际,残破的机关雀歪歪斜斜的飞来。 以机关雀做踏板,云缺在半空一个翻身,稳稳落地。 手中的女娃毫发无损。 咚一声响。 血影的右手掉落一旁。 血光褪去,现出一只漆黑的大手,五指还在微微抽搐。 “下次遇见,斩的就不是手了。” 云缺说着一弯腰,捡起断臂。 一手抱着女娃,一手抓着还在动弹的黑手,若无其事的朝着原路走去。 木屋前的血煞禁制已经破开,苏红月焦急的要去寻找云缺的下落。 “不用急,帮主回来了。” 吴寿说这话的时候,喉结艰难的滚动了一下,眼底是深深的忌惮。 金丹修士特有的神识感知,让他将云缺斩血影的一幕看得一清二楚。 ------------ 第101章 猴子和果子 见云缺抱着小珊归来,苏红月欣喜不已。 只是女娃始终昏睡,怎么也唤不醒。 吴寿帮着查看了一下,道:“没有大碍,受了惊吓而已,找些安神的方子调养一阵即可好转。” 金丹强者说的话,苏红月自然相信,心中安稳不少。 她急着去寻大夫,于是带着小珊先行一步赶回苏家。 等苏红月走后,云缺将断手扔在地上,道:“连这里都敢劫掠,这家伙摆明了不给咱们地煞帮面子。” 俨然帮主的语气。 吴寿端详道:“是人手,这只手被血煞彻底浸透,或者说手的主人已经完全掌握了血煞气息,可以引煞入体,改变本体的构造,形成超越人类的另一种存在。” “超越人类,魔?”云缺道。 “差不多少,以吸食生魂来壮大自己,完全是魔族的特质。”吴寿道。 “天祈城有魔物出没,倒是怪事,二当家是不是还知道些其他的消息。”云缺道。 云缺说一句二当家,吴寿的眼皮就跳上两下。 “血影魔物我没见过,不过听说过一种奇物,与刚才的血影有几分相似。” “什么奇物。” “帮主可知道天策司。” “当然知道,当朝国师打造的皇家近卫。” “既然知道天策司,帮主应该知道天策司的主要战力是天策卫,除了那群茹毛嗜血的力士之外,天策司里还有一种神秘的东西,叫神卫。” “神卫?什么来头。” “不清楚,我只知道神卫的战力远超天策卫,数量很少,是国师麾下的最强战力,估计达到了金丹修士的程度。” “天策卫吃生肉喝生血,神卫吞噬生魂生魄,是有点像。” “只是猜测而已,无法断定,真正的神卫极少有人见过。” “国师此人如何。” “两个字,神秘,神秘而低调,除了给皇帝炼丹之外,国师很少在人前出现,外界对其所知不多。” “你看有没有可能那位国师培养起天策司,是为了谋朝篡位自己当皇帝。” “谁知道呢,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啊。” 云缺十分赞同副帮主的感慨,抬脚将地上的黑色断臂碾成渣滓。 “人心隔肚皮,想要得知一个人的心思,除非把心掏出来才能知道喽,那么二当家能否开诚布公的说一说,你这间黑市是从何而来的呢。” 吴寿听罢尴尬的笑了笑,道: “黑市当然是我这些年辛辛苦苦搭建出来的,没什么稀奇的,帮主怎么突然对黑市的存在感兴趣了,黑市里最值钱的是摊位费,放在别的地方这么一小片化境空间也就能当个洞府,不堪大用。” 云缺也笑吟吟的说道: “我住的山里有一只白猴子,它最喜欢采摘山里的果子,然后藏起来,我朝它要,它就摇头,我没办法,只好打它一顿,然后它就拿出来个果子,然后我又打了它一顿,它又拿出一个果子。 我寻思这家伙是个宝贝呀,打一顿一个果子,那么宰了它的话,是不是能出现更多果子呢,于是我动手了,你猜后来,我得到多少果子。” 吴寿毛骨悚然的答道: “肯定一个果子没得到,猴子死了,不会再拿果子了。” 云缺老神在在的摇头: “猜错了,我要宰猴子的时候,猴子跑掉了,等它回来后,把收集到的所有果子都给了我,从那之后,不用我打它,只要得到好东西,白猴子都会给我送来。” 吴寿干笑了两声,道: “这猴子挺通人性的,还会送果子。” 云缺感慨万千的说道: “最关键的是,白猴子跑得够快才没挨刀,不知二当家的,有没有那只白猴子跑得快呢。” 吴寿不知道对方口中的白猴子究竟是什么品种,但他知道刚才那血影的速度有多快。 即便他运用全力御剑,也未必追得上。 连血影都被砍掉一个膀子,他吴寿怕是半个身子都难保。 “黑市这处化境来自星壁,这也是我因何被驱逐出天祈学宫的缘由,不瞒帮主,为了这里,我和亲大哥都翻了脸,历尽千辛才弄到这么一小片化境空间。” 吴寿垂头丧气,道出了真相。 他其实不想说。 自己的隐秘谁愿意告知旁人,可面前这年轻人的能耐实在可怕。 密室中短暂的交手,让吴寿切身体会到了险些被灭杀的恐怖感觉,他对云缺的战力毫不怀疑,绝对在他这位金丹大修士之上。 “星壁?”云缺回忆道:“举办学子会的地方?” “正是,星壁是一段奇特的玉壁,由十二块星陨残片炼制而成,每个残片都是一方化境空间,炼制在一起后可以互相串联,形成共有十二个区域的更大的化境空间。” “外界有些稀少的灵草必须在星壁中才能生长,一些罕见的炼器材料也要在星壁中方可成功提炼,甚至有的特殊法术都要借助星壁空间来完成。” 说起学宫之事,吴寿变得侃侃而谈,仿佛又回到了他曾经是天祈先生的岁月。 “星壁的存在,是天祈学宫的立足之本,星壁空间里的灵气无比精纯,能让修行者的修炼速度得到最大提升。” “古老的云州大地,灵气已经日渐凋零,不复上古时期的浓郁,人族修行界看似热闹昌盛,实际是在不断的没落,这种没落的程度很缓慢,需要成千上万年的岁月才能显现,单一的个体难以察觉,除非拥有悠久的寿元。” “而星壁的由来,则成了能否再现上古时期人族强者遍地那等盛况的最后希望,也正因为星壁的珍贵,打着天祈学宫主意的强者络绎不绝,甚至连八大妖山都心生觊觎。” “若非天祈学宫的先生们来自天下各地,不乏名门大宗,几乎牵扯着大半个修行界,加上祭酒的强横实力,学宫早被外界的贪婪之辈打上门来。” “当然了,这其中也许有我所不知的隐情,没准真正让觊觎之人忌惮的,不是天祈先生,也不是祭酒大人,而是另有些强大又神秘的存在……” “比如说,大唐的开国皇帝,那位老剑圣。” 提及老剑圣,吴寿的目光是一种敬畏。 这种敬畏远超他说到祭酒的时候。 在吴寿眼里,神秘的大唐剑圣绝对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天下至强。 云缺道:“大唐已有千年之久,老剑圣莫非还活着。” 吴寿道:“皇陵里有老剑圣的棺椁,按理说人早死了,不过以元婴强者的寿元判断,老剑圣至今依旧有活着的可能,至于真相如何,恐怕天下没人会知道了,除非开棺验尸。” ------------ 第102章 半卖半送 得知星壁与黑市的关联,云缺对吴寿持有的化境更感兴趣。 询问后得知。 黑市化境取自一片碧水潭的潭底,位于阵法殿所拥有的星壁空间。 据吴寿描绘,碧水潭的潭底铺满了晶莹剔透的水晶,整个水潭如同一个水晶铸造的巨碗,碧水中包裹着精纯的灵气,偏偏无法用任何容器装走。 星壁空间里存在着不少至今尚未探索过的险境,碧水潭便是其一,除了吴寿,几乎没人知道真正的具体位置。 对于星壁空间里因何会有未知区域,云缺有些疑惑。 询问后得知了真相。 原来星壁空间并不稳定,难以承受金丹境的灵力波动,更无法经常开启,即便有天祈先生进去也要压制修为在筑基程度,久而久之便改为了学子会的场地,每年开启一次,每次三天时间。 至于黑市的本体,并非水晶,竟是一块取自潭底的特殊石头,吴寿称其为元石。 介绍元石的时候,吴寿表现得语气平淡,就像潭底有的是元石一样。 倒是提起碧水潭里的其他好东西来眉飞色舞,唾沫横飞,潭水里不仅有六叶金莲,运气好的话甚至能碰到天价的九叶金莲。 说着还拿出一张地图。 褶褶巴巴看着有些年头,是阵法殿所属的星壁空间地图,上面弯弯曲曲的画着山川溪水树林峡谷,标注着水潭的正确位置。 吴寿对这处碧水潭卖力的夸赞,极力怂恿云缺在学子会的时候走上一趟,并且赌咒发誓只要找到碧水潭的位置,肯定会收获颇丰。 吴寿并没注意到,他卖力推荐碧水潭的时候,脸上是像极了往火坑里推人时的表情。 云缺很高兴的答应下来,将地图收入纳戒,道:“跟你打听个人,马至远这个名字听没听过。” “马至远!” 吴寿惊讶道:“何止听过,简直如雷贯耳,白虎真人马至远,云州修行界邪道第一人,行事猖獗,亦正亦邪,是我毕生的目标!” 云缺诧异道:“你毕生的目标,就是成为马至远那种家伙?” 吴寿正色道:“当然!我视白虎真人如指路明灯,那等洒脱之士方位真正的世外强人,令人羡慕憧憬。” 云缺点头道:“有此明灯,二当家前途肯定一片光明。” 吴寿笑着道:“借帮主吉言了。” 云缺继续道:“那你知不知道白虎观在何处。” 吴寿疑惑道:“白虎观?这地方没听说过,白虎真人云游天下,居无定所,据我所知并无道观栖身。” 云缺猜到了白虎观并不存在,或者极其隐秘,不在多问话锋一转,道:“地煞帮死了这么多弟兄,查一查血影的来历,有仇不报非君子,把那鬼东西找出来。” 吴寿迟疑道:“血影若真是天策司里的神卫,牵扯的关联将难以想象,国师神秘莫测,咱们地煞帮未必扛得住。” 云缺断然道:“扛不住也得扛,冤有头债有主,难道我们地煞帮的弟兄白死了么,那些孩子白死了么,不管血影背后是谁,揪出来,我处理。” 既然人家帮主亲自处理,吴寿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云缺又问道:“还有件事,你送去熔城的那些孩子,可有人回来过。” 吴寿如实道:“近几年才开始的买卖,没听说有孩子回来,帮主觉得这份买卖有问题?与我交接的人是丹王心腹,绝对不会出错,孩子们肯定送到了丹王手里。” 云缺笑了笑:“买卖应该没问题,有问题的可能是那位丹王,要那么多孩子到底传授衣钵,还是另有他用,你也说了,人心隔肚皮做事两不知,丹王也有肚皮,是吧。” 吴寿听罢莫名觉得浑身汗毛倒竖,一股寒意在心头升起。 如果不收徒的话,要那么多孩子还能有什么用呢…… 这是个细思极恐的话题。 “拿来。”云缺伸手勾了勾。 “什么?”吴寿莫名其妙。 “黑市,就是你说的元石。” “元石是黑市的根基,帮主要走元石,黑市也就散了,与其拿走不算多大的化境空间,不如用黑市来生财,每天的固定灵石进账可不是小数目。” “谁说拿走元石黑市就散了,我出银子,黑市入口不是个酒馆么,把酒馆附近的地皮都买下来,改造为一条与黑市一模一样的交易长街。” “黑市拿到明面上来?那还叫什么黑市!不说买卖双方还敢不敢来交易,一旦被各方势力知道的话肯定会来找我们麻烦,地煞帮的黑市能在天祈城开设这么多年,靠的就是个隐秘。” “你只要维护黑市里的规矩即可,至于外来的麻烦,有我呢。” “四大家族,皇族一脉,天祈学宫里的众多先生,加上附近的大小宗门与众多的散修,这些势力都有可能找黑市的麻烦,帮主一个人挡得住?” “差不多,不过你记得让找麻烦的聚在一起,选定个时间咱们一次解决,别三天两头来烦我就成,元石拿来吧。” 云缺再次勾了勾手,略显不耐。 “帮主的胃口太大了吧,元石是我舍生忘死得来的宝贝,帮主平白要走,是不是说不过去。”吴寿语气渐冷。 “不白要,我出一万灵石,算盘的,哦对了是一万灵石的债,你有时间带着弟兄们去齐家要债即可,问他们家大少爷要,就说是欠世子的债,错不了。” “一万灵石确实不少,可买不到元石这种宝贝。” “那你算半卖半送好了。” “帮主不觉得这是明抢么,还讲不讲江湖道义!” “地煞帮不是邪道嘛,邪道还讲道义?二当家真会说笑,元石拿出来,或者我自己动手拿。” 吴寿犹豫了再三,左右衡量,最终还是咬牙将黑市空间收缩。 手里多出个鹅卵大小的石头。 看外表普普通通,拿在手里沉甸甸,有一种非常厚实的感觉。 这块元石是他的心头肉,被人一下拿走,吴寿竟生出一种妻离子散的悲怆之感。 “其实碧水潭里真正的宝贝是灵气浓郁的潭水,趁着这次学子会,帮主不如用元石将水潭带出来,用来修炼肯定一日千里。”吴寿恢复了原态,诚恳的建议道。 “是个好主意,先走了,二当家记得去齐家收债。” 云缺走后,吴寿一个人站在原地,良久未动。 “忘了告知帮主,水里除了宝贝之外,还有别的东西……” 重新戴好的鬼脸面具,渐渐掩盖住嘴角一抹森森的冷意。 ------------ 第103章 罕见的安宁 云缺赶回千品铺的时候,苏小珊已经清醒过来。 小姑娘目光慌乱,如同受惊的小兽,紧紧依偎在母亲的怀里。 苏红月问起云缺关于劫走小珊之人的消息。 得知云缺砍了劫掠者的一条胳膊下来,苏红月惊疑不定的道:“可看清了是什么人?” “跑得快,没看清,地煞帮应该开始找那家伙了。”云缺道。 “地煞帮若能动手最好不过,想必贼人很快会伏诛。”苏红月放心不少,道:“就是小珊错过了一次拜入高人门下的良机,有些可惜。” 苏怀亦与李霓不明所以,刚想打听,就听云缺道:“人各有命,小珊没这份运气,未尝是坏事。” 苏红月赞同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也许小珊的机缘未到,对了李云缺,在黑市你怎么……” 说到这苏红月忽然禁了声,瞄了眼自己的长兄,见苏怀亦正抻着脖子听呢。 苏红月知道她大哥是个多嘴的,没在多问什么。 等两人离开千品铺走进苏府,苏红月才接着问道:“你怎么成了地煞帮帮主?” 云缺寻思着说辞。 说实话,这位苏大小姐肯定不信,不说实话,也不知如何解释才显得合情合理。 正绞尽脑汁之际,苏红月自己猜出了缘由。 “是镇北王的布置!原来你爹早在皇城布下了暗棋,这步棋走得真妙啊,连我们苏家都被蒙在鼓里。” “啊?是啊,父王爱下棋嘛,多布置些暗子理所应当,记得保密,别说出去了。” “放心,我们两家的交情岂能泄密。” “那就好。” 回到自己的住处,云缺取出元石。 这块奇异的石头与纳戒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同样需要以灵气开启。 催动元石所需的灵气比纳戒要多出太多,以云缺如今的筑基境修为,开启两三次也就耗尽了本体灵气。 虽然功效类似,都能装东西,但元石最大的好处是能进入活物,相当于一座移动洞府,而纳戒仅能装些死物,活人是进不去的。 “星壁里竟有这种好东西,星陨碎片……究竟哪来的呢,坠落的星辰?” 躺在塌上,云缺将元石对着窗外夜空。 一颗流星划过,转瞬即逝,夜空里只留下一段淡淡的星痕。 不知为何,云缺握着元石的时候,心里竟升起一种安宁的感觉。 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太过罕见。 从小在大窑村长大的云缺,从没体会过真正的安宁。 哪怕片刻。 “八大妖山……” 云缺捏着元石的手指逐渐锁紧,骨节处渐渐苍白。 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寒意。 云州大地广阔无垠,山川无数,宗门林立。 然而云州并非只有人族,还有数量更加繁多的妖族。 与各大修行宗门相对立的,是妖族所占据的深山大川,其中最为有名的是八座山川,被修行界称之为八大妖山。 八大妖山分散于云州各处,每一座妖山都有实力等同于元婴强者的大妖栖息,真正的生人勿近之地。 “学子会,真期待啊。” 星空之下,云缺的眼里恢复成淡然中带着些玩世不恭的目光。 那一丝寒意好像从未出现过。 有些寒冷,只有自己才能体会。 外人感受不到。 想要驱散自己寒冷,需要的,是自己的力量。 翌日。 天祈学宫炼器殿。 学子住处。 洛城南翻看着眼前一堆破破烂烂的木头鸟,越看越心惊。 “破损太严重,看外表基本修复不了,可内里的勾连机括则完好无损,一个零件也没坏,只要将机关雀的木壳以相同材料替换,即可焕然一新,这种法器损伤在下实在闻所未闻,敢问世子是怎么弄的?” “半空掉下来摔的,既然能修好,便劳烦洛兄了,需要多少灵石你开价。” “世子信得过我就行,如此小事用什么灵石,正好我有差不多的材料,半天即可修好。” 洛城南倒也大方,从自己储物袋里倒出一堆木质材料,挑些好的准备修复云缺的机关雀。 “又出材料又出力,哪能让洛兄白忙,这样好了,洛兄以后去黑市不用再缴纳摊位费,你就说是世子好友即可。” “真的!提世子的名号就能免了摊位费?不会被打一顿吧。” “当然不会了,我和地煞帮的人比较熟,你可以提提试试。” 洛城南将信将疑。 一天一块灵石的摊位费,真能免掉的话可是一场大便宜,他隔三差五就去黑市倒卖法器和材料,一个月耗费的摊位费就得十几二十块灵石。 要真能免费摆摊,相当于一个月省下了二十来块灵石呢! “洛兄在炼器殿求学多年,想必见过不少材料,可认得此物。” 云缺将马至远留下的特殊钥匙拿了出来。 洛城南捧着非金非玉的圆盘端详良久,紧锁眉头道: “很特殊的材质,应该是一种极品的玉石一类,恕我才疏学浅,未曾见过,这件东西看起来像是镶嵌在某处的装饰品,给人一种玄奥莫测之感……” 云缺没有失望,而是道:“洛兄能否仿制此物。” 洛城南:“不难,但做不到一模一样,尤其材质,我肯定找不到一样的。” 云缺道:“颜色接近的玉石就成,没那么讲究,形似即可。” 洛城南:“形似那容易,对我们炼器殿的学子来说手到擒来,仿制的玉盘世子要几个。” 云缺道:“一万个。” 洛城南:“多少!一万个?世子要卖玉盘吗,这工程太大了,我一个人可完成不了。” 云缺道:“不急,你慢慢弄,这一百灵石是订金,事成之后还有一百灵石酬谢,千万别找外人,我信不过,也别对外人说起玉盘是你仿制的。” 洛城南:“二百灵石太多了,玉盘不值钱。” 云缺道:“玉盘不值钱,值钱的是洛兄的手艺。” 洛城南一听顿时气血上涌,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情,二话不说翻找出合适的材料当场炼制出一块仿制品。 别看洛城南是学子,在炼器上的造诣相当不俗,仿制的玉盘惟妙惟肖,与真品十分相似。 “不错,不细看的话几乎一模一样,洛兄炼器的天赋真好,将来可要争一争器圣的名头。” 世子的夸赞,洛城南先前还美滋滋的,可最后听到争器圣的名头,他神色忽地暗淡下来。 “器圣……” 洛城南猛地捏起拳头,眼中迸溅出无尽的恨意,咬牙切齿道:“早晚有一天,我会拿回宗门至宝,让器圣甘拜下风!” ------------ 第104章 虎入羊群 洛城南对器圣的恨意,来自他原本的宗门,大器宗。 大器宗在云州上算不得一流,但也名声在外,以炼器手法高深而闻名。 洛城南的身份,正是大器宗的少宗主。 大器宗其实从很多年前便开始衰败,原因与熔城的崛起不无关联。 熔城所在之地拥有着天下最好的地火资源,炼丹与炼器之道开始突飞猛进。 熔城的繁盛,促使了大器宗此类专门以炼器立足的宗门逐渐没落。 几年前,熔城的器圣与大器宗宗主比试了一场炼器,赌注是大器宗的镇宗之宝,三炎炉。 那场比斗的结局不言而喻。 大器宗宗主技不如人,输掉了宗门传承,不久也离开了人世。 大器宗至此彻底没落,大猫小猫两三只,成了无人问津之地。 以洛城南的筑基修为,想要重振宗门不知要何年何月。 来天祈学宫,洛城南主要的目的并非求学,而是因为学宫里能接触到种类繁多的炼器材料,可以积累更多的炼器经验。 毕竟家门就有正宗的炼器传承,当年的大器宗宗主在炼器上的名望可不浅。 得知了洛城南的身世,云缺心生感概。 一座宗门,一件重宝,就这么被人家以一次比斗就轻而易举的赢了去。 果然修行界与北荒没什么区别。 谁厉害,谁称王。 谁厉害,谁就可以肆无忌惮。 收回真玉盘,留下仿品玉盘让洛城南继续照这样仿制。 之所要仿造出一万个玉盘,云缺是要广撒网,捞大鱼。 马至远那家伙说的话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 邪道上的至强人物,云缺可不认为对方会句句实话,往往真假参半听起来最能让人相信。 玉牒钥匙应该是真的。 但所谓的白虎观肯定是假的,白虎真人的宝藏在何处,云州那么大,云缺一个人去哪找。 他时间本就急迫。 一年多的时间必须冲进元婴,否则命都不保,哪有时间四处去找所谓的宝藏。 既然自己没时间找,那就让别人来帮忙好了。 炼制出足够的假玉盘后,再将白虎真人宝藏的消息散播出去,如此真假参半的消息,肯定有人会帮着寻找。 找不到宝藏,只是耗费些不值钱的玉盘而已。 真要找到了宝藏,别的玉盘打不开,只有云缺手里的真品玉牒才是真正的钥匙,到时候云缺大可大大方方的赶往宝藏去收获宝物。 这一招投石问路,投的石头有点多。 云缺估摸着应该会有些效果。 至于最后有没有人在宝藏附近埋伏他这位真钥匙的主人,云缺丝毫不担心。 正愁没人打自己主意呢,多几个送灵石的肯定欢迎啊。 不过这份计划中有两个麻烦的地方。 一是仿造玉盘的人越少越好,否则很容易传出去是假货,所以云缺才让洛城南一个人仿造。 二是玉盘大量制成后,如何散发出去,总不能云缺一个人到处发玉盘,最好找些擅长忽悠的老油子。 寻思着后续计划的云缺,在回到仙丹殿的大门口看到两个新来的学子。 这二位年纪不小,能有二三十岁了。 两个新学子站在仙丹殿的大门处,面朝大殿的方向,看着忙碌的学子们一个劲的傻乐。 “大哥你瞅瞅,他们学得多认真啊,像不像几百只正在吃草的肥羊,傻兮兮的任人宰割。” “有句话叫羊入虎口,反过来怎么说来着。” “当然是虎入羊群啦,吸溜。” “口水咽下去,别让肥羊们发现端倪,咱们兄弟现在不是虎,是羊。” “知道了,我们是羊嘿嘿,咩咩,大哥你看我学得像不像。” 两人抱着膀子肩头耸动,努力忍着不笑出声来,这时就听身后传来声音。 “学得真像啊,我都想吃羊肉串了。” 两人豁然一惊,回头看去,见个清秀少年站在身后,一脸人畜无害的微笑。 “又见面了二位,欢迎来到天祈学宫,今后咱们就是同窗喽。” 云缺很开心。 他见到了老熟人,眼前的两人正是王府寿宴上打算血赚一笔结果血亏了的熔城双煞。 姜大川和徐傲古。 “是你!” 双煞惊得蹦起多高,满脸的不可置信。 “是我,镇北王世子,李云缺。” 云缺笑得阳光灿烂,“先生快到了,二位进来吧,我帮你们找个好位置。” “哈,有劳世子了。” “原来世子也在学宫进学,以后要多多关照我们兄弟才是。” “那是当然了,这不就快学子会了嘛,到时候咱们一起啊。” “一定,一定。” 忐忑不安的双煞坐定于大殿当中,心神不定。 尤其徐傲古,吊着的膀子现在还没完全长好呢,一想起来还隐隐作痛。 他有些懊悔。 本以为天祈学宫里全是肥羊,没料到羊堆里早混进来头狼。 今天的先生是陈洲骅。 休息了两日,这位陈先生恢复了状态,在大殿里侃侃而谈,传授着炼化藤蔓类材料的经验,说到兴起处,随手取出一条两丈多长的绿藤。 那绿藤颜色翠绿欲滴,散发着浓郁果香。 最奇特的是会动,自己缓慢的缠绕,不多时将陈洲骅举着的胳膊和半个身子缠满。 如同个绿草人的陈洲骅依旧绘声绘色的讲述着炼化这种蟒藤的关键,最后取出丹炉,亲自示范。 这人虽然执拗了些,打死不教炼气境的学子。 但真正传授起炼丹经验来非常严谨,堪称倾囊相赠,当得上名师二字。 云缺听得很认真,课间也尝试炼制了些材料。 他进步很快,对丹炉法器的掌控愈发娴熟。 然而越对炼丹有所了解,云缺的心就越凉。 炼丹最耗费时间与精力。 不仅要大量的材料用来习练,还需要成年累月的经验积累,方可炼制出真正的灵丹。 这还仅仅是普通灵丹。 类似培元丹那等珍品,在筑基境的时候根本不用想,绝对炼不出来。 再高的丹道天赋也做不到,至少要金丹程度的灵力才有机会成丹。 自行炼制培元丹的打算彻底落空。 云缺在失望之余,只能将获得培元丹的机会放在学子会上。 今年学子会的奖励特别丰富,有小道消息传出,说今年仙丹殿奖励的培元丹足有三粒之多。 半天的课程结束。 云缺在去膳食大殿吃午饭的路上,被一个陌生的青年拦了下来。 对方自称凌家的人,名叫凌人志。 ------------ 第105章 以势压人 “有事?” 对面的青年人云缺根本不认识,不知为何拦住自己。 “当然有事。”凌人志面带微笑,却难掩眉目间的阴沉,道:“对我来说是小事,对你来说,是性命攸关的大事。” “你要请我吃饭?”云缺道。 凌人志笑容一僵,道:“当然不是吃饭。” “那等我吃饱了再说。” 云缺扒拉开对方,直奔饭堂而去。 凌人志杵在原地,神色愈发阴沉。 他来之前,已经想到了所有变数,对方或震惊或懊恼甚至连大打出手的局面他都想到了应对之法。 不料他这边都没说正事儿呢,人家直接将他无视掉了。 那家伙认为吃饭比命还重要? 还是他根本没将我凌人志放在眼里? 一种被羞辱的怒火熊熊燃烧。 身为凌家嫡系子弟,家族的天骄,号称筑基第一人的凌人志从未受到过如此对待,哪怕太子见到他也得礼让三分。 一个王爷的世子,居然将他凌人志无视了。 接连深吸了好几口气,凌人志好不容易压下怒火。 冷静下来后,他朝着不远处的膳食大殿走去。 每次饭点牧星肯定要给云缺占位置,等世子到了一起吃午饭。 正和世子边吃边闲聊的功夫,牧星察觉有人站在自己身后,回头见是凌人志,顿时神色一变。 虽说都是四大家族,但身份不同。 凌人志是凌家的嫡传子弟,将来有机会成为家主的人选,而牧星只是家族旁支,尽管也姓牧,这辈子除非发生奇迹,否则连家族真正的核心圈都进不去,更别说家主的位置了。 每次看到凌人志这种天之骄子,牧星就有一种自惭形秽的感觉,在人家面前抬不起头来。 “让开,我有事与世子谈谈。” 凌人志冷漠的说道,完全是吩咐的语气,说话的时候始终盯着云缺,根本没看牧星一眼。 牧星尴尬的起身道:“正好我吃完了。” 牧星面前的饭菜连一半还没吃到,他不想惹凌人志,正要让位置,就听对面的世子发话了。 “剩那么多菜呢,别浪费粮食,吃光再走。” 云缺数落完牧星,用筷子点了点凌人志,道:“你有什么急事,就这说吧。” 就这说,意思是就在这站着说。 既然世子不让走,牧星只好又硬着头皮坐了回去,都不用回头,他已经感觉到了身后的凌人志肯定在怒火中烧。 凌人志的脸色变了又变,怒极反笑。 “本打算在私下里解决这件事,既然世子喜欢人尽皆知,那好,咱们就在这里说。” 凌人志站在桌前,居高临下盯着云缺,声音发寒道。 “世子与苏家的婚约对你来说与索命符无异,趁早舍弃总好过带进棺材里,当然不会让世子平白割舍,我可以出一千块灵石,买你手里的一纸婚约。” 凌人志的声音不小,周围吃饭的学子听得清清楚楚。 牧星一听就知道坏了,世子这是被凌家盯上了。 其实在云缺没来天祈城之前,学宫里早有传闻,很多人都知道齐家的二少齐鸿羽与凌家的凌人志都对苏家大小姐有意,两人甚至发展到明争暗斗的程度。 而世子的到来,成了两人争夺苏家大小姐最大的阻力。 凌人志这次来找云缺,正是打着以势压人的心思,让云缺知难而退,早点退场。 以镇北王自身难保的处境,还敢跟四大家族中的凌家叫板么。 本该私底下的争端,如今当着一群学子的面被摆在了明面上。 凌人志明显在报复刚才的无视,要让云缺颜面尽失。 被凌家这种庞然大物惦记的下场,绝不会好过。 周围的学子都觉得心里发寒。 “你想要婚约啊,我要是不卖呢。”云缺吃得更香了。 “一千灵石若嫌少,我可以再加一千灵石,如果非要占着婚约不放,世子会得罪很多人,会遇到很多麻烦,甚至于,会活不多久。”凌人志冷漠道。 “你家有没有培元丹。”云缺大口嚼着菜。 “凌家以丹药生意为主,自然有培元丹。”凌人志不知对方因何提及灵丹,不过还是自傲的说道。 “拿一千粒培元丹来换。”云缺明码标价。 “你说什么?一千粒培元丹!”凌人志直接咬了自己舌头。 “要多了?那五百粒也行,不能再少了。”云缺让了让价。 “你痴人说梦!”凌人志怒气冲冲道:“五百粒培元丹,亏你想得出来!好李云缺,既然你不识抬举,别怪我没提醒你,今后在天祈城一定要小心些。” 凌人志甩袖而去。 培元丹他们凌家的确有,也仅仅只有二十余粒而已。 五百培元丹,别说一个凌家,四大家族全加起来也换不到。 盛气凌人而来,气急败坏而归。 凌人志这次非但没能达到目的,反而在众多仙丹殿学子面前丢了脸面。 他走到门口的时候停住脚步,转身又折了回来。 “不知世子参不参与今年的学子会。”凌人志一扫之前的怒容,和颜悦色道。 牧星一听知道不好,刚想提醒世子别回答这种问题,不料人家已经把实话说出去了。 “肯定参加。” “那好,咱们学子会见。” 凌人志阴森森的一笑,离开了膳食大殿。 牧星苦涩道:“凌人志此人出了名的小肚鸡肠,得罪他的人肯定没有好下场,今年的学子会我看世子还是别去了,凌人志肯定会在化境里找机会报复。” “报复好啊,我等着他报复。” 牧星惊讶的发现世子非但不在乎,反而好像还满怀期待。 皇宫。 午后的金銮殿有些昏暗。 皇帝的面前摆着一个香炉,轻烟绕梁。 一侧的昏暗里站着黑袍的国师,手中捧着暗红色的灵丹。 “陛下,该吃丹了。” “多亏国师,这么多年矜矜业业,照顾我这个孱弱的帝王。” “陛下乃真命天子,寿元自会悠久。” “听说玄嚣五感渐失,有疯癫之兆,莫非他真疯了?” “装疯卖傻自可掩人耳目,镇北王非但没疯,反而应该要结丹了。” “既然如此,早些送世子上路吧,这次的学子会正好是个时机,让太子去处理。” “太子殿下未必奈何得了那位世子。” “是么,看来二弟生了个好儿子啊,叫周无机传给太子些厉害的傀儡也就是了,准备将世子的死讯传到巨鹿城,李玄嚣早举反旗,朕也好早些安生,斗了这么多年,也该分个胜负了。” “陛下圣明。” ------------ 第106章 蝉鸣 盛夏夜,蝉鸣阵阵。 闷热的夜晚,不仅人们难以入睡,连虫兽也仿佛变得焦躁不安。 嘭嘭! 嘭嘭! 苏府后花园一座庞大的木屋里,时而发出爪子击打铁笼的响动,在静夜里显得格外阴森。 木屋修建得很特别,内外均有厚实的铁栏杆,完全是一座坚固的铁笼。 空旷的木屋里,一头庞然大物在焦躁的徘徊,幽蓝的眼睛,黑红的身躯。 这是一头足有一人高的犬形巨兽,锋利的獠牙与利爪无时不在彰显着猎杀者的身份。 “小心些。” 苏红月指挥家丁在笼子上方吊进去一头五百多斤的大野猪。 大野猪一路挣扎,吱哇乱叫,到了这里反而一动不动,四肢抽搐,猪眼里充满恐惧。 噗通一声,野猪落地。 随后铁笼里刮起一阵腥风。 咔嚓嚓的啃食声响起。 血肉横飞,一头大野猪很快被吃掉一半。 巨兽咬着一大块血肉,突然抬头看了眼铁门外的身影,目光森森。 苏红月下意识的后退一步。 尽管她这位苏家大小姐已经掌握了控制瑞兽的手段,但每次面对巨兽,仍旧会生出一股压迫感。 “血食已经到了,玄狗因何还在狂躁。” 苏红月紧蹙眉头。 今晚的玄狗很不对劲,有一种即将失控的征兆。 四大家族之所以能在大唐立足,发展多年而不倒,除了遍布大唐的买卖之外,还有重要的一点。 镇族的瑞兽。 四大家族每家都有一头高阶妖兽程度的瑞兽,是各大家族最初的家主所擒,经过多年驯化,成了镇守家族的瑞兽。 四大瑞兽相当于四位金丹强者的力量,有这份力量支撑,四大家族才能发展至今。 瑞兽的用处在苏家更为明显。 若非有这头玄狗的存在,凭着苏家如今苟延残喘的程度,早被那些虎视眈眈的外人吃干抹净了。 瑞兽,也是四大家族各自的图腾。 齐家银狼,凌家象猪,牧家貔狸,苏家玄狗。 轰隆一声! 剩下的半头野猪被玄狗甩了出去,砸在铁门上。 扭曲的猪肉慢慢滑落,猪血溅了满地。 苏红月身前撑起的灵气让她免于猪血淋身的下场,她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玄狗从未如此暴躁过。 甩过来的半头野猪,已经类似于袭击主人。 “瑞兽到底怎么了……” 在苏红月的低语中,铁笼里的玄狗继续不安的徘徊,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眼里的血丝渐多。 “开门。” 苏红月做出决定,她要亲自查看玄狗的异样。 家族瑞兽不容有失,玄狗出现意外那么苏家将轰然倒塌,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没有。 “大小姐,玄狗今天不太对劲,是不是喊老爷来瞧瞧。”一个家丁担忧道。 想起父亲虚弱的模样,苏红月摇摇头,决然的打开了铁笼。 她必须尽快查清玄狗躁动的缘由。 距离今年四大家族的斗兽会,已经不远了。 几个精悍的家丁无不紧张起来,生怕大小姐被巨兽吃掉。 尽管叫瑞兽,但也是货真价实的高阶妖兽。 随着苏红月走进铁笼,玄狗发出了更沉的低吼声,嘴边隐约能看到支起的獠牙。 遍布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了踏入铁笼的身影,高大的玄狗仿佛在挣扎犹豫,在狂躁与理智间游移不定。 “你因何暴躁,告诉我,我们一起共渡难关。” 苏红月尽力冷静着自己的心绪,声音柔和。 她伸出手想要抚摸瑞兽,结果玄狗突然张开大口就咬。 苏红月纵身避开大口。 她知道玄狗彻底失去了理智,立刻将脖子上的吊坠扯了出来抓在手里。 吊坠顶端是一颗特殊的水晶,其内封印着玄狗的精血。 吊坠是苏家家主的象征,苏鸿山病重之际已经交给了长女。 “我是你的主人。” 苏红月以灵力探入水晶,打算借助水晶里的精血来沟通玄狗,安抚其平静下来。 出乎意料的是,任凭苏红月如何催动水晶,始终无法沟通玄狗的神魂。 怎么回事! 苏红月大惊,苏家从没发生过无法沟通瑞兽的情况。 窗外的蝉鸣变得更加急躁,吵得人心烦意乱。 哐当! 玄狗一爪将铁门撞得扭曲。 苏红月一时被困在铁笼里,独自面对失控的瑞兽。 外面的家丁大惊失色,手忙脚乱的掰扯变形的铁门打算救大小姐出来。 眼看着玄狗即将噬主,苏红月决定砸碎水晶放出其内精血做最后一搏。 这时恼人的蝉鸣声忽然不见了。 远处依旧有蝉鸣阵阵,听起来柔和悦耳,不在那么令人烦躁。 “这狗皮毛的颜色杂了些,看起来有点像我家小黑。” 云缺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铁笼里,正背着手兴致勃勃的打量眼前的瑞兽。 “你怎么进来了?” 苏红月大惊,道:“玄狗狂躁,连我都认不得,你进来会被它攻击。” “不会的。” 云缺说着做出了一个令苏红月差点魂飞魄散的动作,他竟伸手把玄狗的大嘴给掰开,看了看獠牙。 “是条老狗,有年头了。” 令苏红月没想到的是,向来对陌生人极凶的玄狗,今天非但没咬人,反而一声不吭的任凭摆布,狗眼里的血丝在快速淡化。 我家的瑞兽傻了? 苏红月没来由的生出这么个心思。 急忙再次感知手里的水晶吊坠,苏红月发现自己能沟通上玄狗的神魂。 此时的玄狗正逐渐安稳下来,神魂中的躁动不安已经消散了大半。 “刚才是怎么回事,玄狗居然要攻击主人。”苏红月茫然不解。 “被吵到了,睡不好觉当然会发脾气。”云缺把玄狗当做小黑,亲昵的拍了拍。 “被吵?谁吵了玄狗?”苏红月更加不解。 “蝉啊,喏,就这只。”云缺展开手,手心里是一只刚刚抓到的蝉。 与普通的蝉一样,不过翅膀是红色的,鲜红欲滴,如染鲜血。 “这是什么蝉?你在哪抓的。”苏红月惊疑道。 “你家院里的大树上,吵得我睡不着,就抓下来了。” 云缺把玩着手里半死不活的红蝉,道: “红翅蝉,山里常见的小虫,红蝉啼血百兽惊,这玩意的鸣声能影响妖兽神魂,离着越近越容易暴躁,所以大多时候红翅蝉一叫,周围的虫兽立刻远离,你家的狗关在窝里跑不掉,只能听着鸣叫,最后神魂失控。” 苏红月听得心惊肉跳。 如果真如云缺所说红翅蝉的叫声能引起瑞兽失控,那么这只红翅蝉又是谁放在自家院里的大树上呢。 一股寒意从心头升起。 有人暗中对苏家下手了。 ------------ 第107章 大祭酒 红翅蝉是一种奇特的妖兽,除了鸣叫声之外,没有任何危险。 没有危险,指的是听到后能远离的情况下。 如果耳边总有蝉鸣,无法远离,妖兽将逐渐躁动直至完全失去神智,彻底狂躁。 苏红月在得知红翅蝉的特征后,急忙来到云缺抓蝉的树下,开始寻找蛛丝马迹。 “不用找了,红翅蝉不是最近放的。” 云缺给详细解释了一下,道:“红翅蝉的蝉蛹在地底需要至少一年的时间才能孵化为成虫,一年时间风吹雨淋的,即便有痕迹也找不到了。” 苏红月重重的吐出一口气,脸上挂着难以掩饰的忧容。 “你家的瑞兽不应该叫黑风么,怎么叫玄狗。”云缺道出心中疑惑。 玄狗与小黑很像一个品种,只是苏家的玄狗皮毛有些杂乱,颜色并非纯黑。 “最纯种的玄狗才会称之为黑风,黑风犬能牧妖,玄狗可不行。”苏红月道。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看起来很像小黑。” “小黑是谁?” “村里的一条狗。” “类似玄狗这种?不怕它咬人?” “不会,小黑胆子小,在村里谁也不敢咬。” 世子总是口出怪话,苏红月听得莫名其妙。 交流了一番养狗心得,云缺问起学宫里的银火鸭,得知银火鸭最爱吃的是一种珍贵的朱玉果。 苏红月看了眼窗外的圆月,道:“银火鸭在月圆夜下蛋,今天的鸭毛没人敢碰,清晨肯定有很多人去争抢鸭毛。” “这么说,银火鸭今晚下蛋的时候,焰火池边没人喽。” “当然没人,学宫早有规定,月圆之夜不可接近焰火池百丈之内,否则一旦被银火鸭攻击,后果自负……你去哪?” “回学宫,刚想起来有点材料没提炼完。” 云缺走在夜晚热闹的街头,心情大好。 白猿送的四种果子里就有朱玉果。 当晚,天祈学宫的焰火池发生了一次骚动。 几只大鸭子发了疯的寻找着什么,把焰火池的池水搅动着彻夜不宁。 午夜时分。 一位精神奕奕的布衣老叟经过仙丹殿学子的住处,在一间独门独院的小屋前停步。 老者抽了抽鼻子,惊喜道:“好香的蛋炒饭!” 推门而入,正瞧见个少年人在屋门前捧着大海碗埋头猛吃。 “还有吗,能不能给我也来一碗。” “还剩一碗,喏,别客气。” “多谢多谢,嘶,这碗饭的火候拿捏得正好,米粒个个饱满,裹的蛋也匀称,手艺真不错。” “你也是学子?” “惭愧,老学子了。” “哪个殿的啊。” “十二殿都有所涉猎,学得杂了些。” “原来天祈学宫的大祭酒是个喜欢蹭吃蹭喝的。” “奇怪,你怎么认出的老夫?” 云缺从纳戒里取出张人像,正是对面的老者。 指着画像道:“临行前父王特意画的,父王说了,只要我在天祈城遇到危险,就在这老头门口撒泼打滚耍无赖,他肯定不会见死不救。” 秦蒙端详着自己的画像,频频点头。 “不错,李玄嚣这小子修为不见涨,画功倒是进步不少,他当年可没少跟我撒泼打滚耍无赖。” 云缺对面的精神老叟正是天祈学宫的大祭酒,秦蒙。 “父王经常和我提起您,说大祭酒是真正的世外高人,不问世事一心追求无上大道,尤其心地良善,最维护学子,从不随便处罚学生。” “那你父王说没说,遇到调皮捣蛋的学生,我这个大祭酒也不会客气呢。” “这个父王可没说,父王就说他当年是最调皮的学生之一,惹多大的祸,大祭酒也没罚过他。” “那是你父王没偷过银火鸭的蛋。” 云缺赶紧扒拉几口,把大碗里剩下的蛋炒饭吃光,然后打了个大大的饱嗝,道:“鸭子下的蛋不就是给人吃的么,难道学宫里的鸭蛋不能吃?” “当然能吃,不过要用任务值兑换方可,自从老夫把银火鸭抓来,还从没有人白吃过鸭蛋。” “有这规矩?不知者不怪,学生刚来学宫不懂规矩,下次不吃了。” “世子这撒泼耍赖的能耐,比镇北王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秦蒙摇头苦笑,也不计较丢蛋的事,品着碗里的蛋炒饭道:“听闻世子幼年便被送出家门,直至今年才认祖归宗回到巨鹿城,此前一直住在乡下,从贫瘠之地一下子来到奢华的天祈,可还习惯。” “还成,住几天便习惯了。” “那就好,巨鹿城远在北地,世子独身入天祈不免形单影只,天祈学宫还算热闹,你可以把这里当做自己的家。” “从今天开始,学宫就是我家了。” “不过可不能再拿鸭蛋了,那几只银火鸭年岁不小,下不了多久的蛋喽。” “我其实最拿手的不是蛋炒饭,而是烤鸭子,大祭酒想不想尝尝。” “咳咳咳,世子会得真不少,银火鸭是高阶程度的妖兽,难道不下蛋就给烤喽?” “鸭子的归宿只有两个,下蛋,被烤,这是它的宿命,普通鸭子在普通人手里挣脱不了宿命,银火鸭在学宫里一样挣脱不了宿命,你说是吧,大祭酒。” “宿命之说,玄奥莫测,世间无人能窥探一二,更无法改变,我们能做的,唯有尽力在宿命显出狰狞之前,让自己变得更强一些罢了,人如鸭命,倒也无甚不同。” 不知是宿命之说太过沉重,还是吃饱了宵夜打算回去睡觉,大祭酒秦蒙放下空碗。 “老夫很多年没吃到这么地道的蛋炒饭了,世子在乡下也常吃吧,村里人,可都还好。” “都挺好的。” “乡下人淳朴,世子也磨了个淳朴的性子,好,好哇。” 大祭酒笑着踏出院外,步入夜幕当中。 云缺一个人坐在屋前,若有所思。 打听村里人,莫非大祭酒去过大窑村? 回屋,盘坐。 运转筑基心法。 清晨时分,感受着大幅提升的修为,云缺不由得咂舌。 一枚银火鸭的鸭蛋,生生将他现在筑基境的修为提高了一成左右。 堪比培元丹的药效! 怪不得学子们将银火鸭称之为学宫宝藏,鸭蛋的效力堪称非凡。 可惜北荒里没有银火鸭,以后想要得到鸭蛋,只能拿任务值兑换。 拿一枚鸭蛋能说成不知者不怪,再去拿的话,就是不把大祭酒放在眼里了。 脾气再好,人家也是元婴强者。 面子总得要给的。 ------------ 第108章 灵渺阁 半天课程过后,云缺被牧星拉着离开学宫。 汇合洛城南后,三人直奔易宝街。 “去哪啊这是。”云缺好奇道。 “当然是好地方。”洛城南神秘兮兮的道:“有美人看。” “城南带我们参与一次小型交易会,去的都是学宫里修为不俗的学子,除了交易之外还有结盟的意思,往年学子会开始之前,会有很多类似的小型交易会。” 牧星在一旁仔细的解释道,说起交易会,他对洛城南投去个感激的目光。 “我和世子算沾了城南的光,城南在炼器上的造诣独树一帜,每次学子会人家都是香馍馍。” “就是个寻常的交易会而已,你再夸,我可要找不到北了。” 洛城南玩笑了一句,随后神色微凝的道:“这次找我的人有点来头,是御兽殿的富辰和天符殿的谷瑞丰,说要在星壁化境里捕捉一种奇物,极力邀我参与。” “富辰和谷瑞丰家里均有金丹境界的长辈,在学子中名望很高,他们去星壁里抓什么奇物,难道是未知区域的某种异兽?”牧星惊讶道。 “具体情况对方没说,我寻思自己人单势孤,这才叫上二位助阵,得到好处咱们三个均分。”洛城南道。 “我没问题!世子看如何。”牧星当即答应下来。 他的身手远没有洛城南好,自然愿意与更强的人联手。 “行啊,听洛兄安排。” 云缺点头同意,反正他也要去一趟星壁化境,随后略感奇怪的问道:“交易会怎么还有美人看。” 牧星一听呵呵怪笑,洛城南也变得眉飞色舞,一副贱人模样。 “世子来皇城不久,没去过多少地方,今天可要开开眼界,瞧,前边就是了。” 洛城南一指街旁一座古典雅致的小楼。 云缺顺着望去,见小楼上挂着三字招牌,灵渺阁。 灵渺阁是一间集歌舞与美食为一体的酒楼,地方不算太大,但名气绝对不小。 在天祈城,奢华的酒楼比比皆是,有的最高建到了九层,宏大高耸,山珍海味美酒飘香,随便吃上一顿都要上百两银子。 然而再奢华的酒楼,在灵渺阁面前也会变得甘拜下风。 原因只有一个。 灵渺阁里不收金银,只收灵石。 酒是灵酒,菜是灵菜,果是灵果,肉是妖兽,但凡在灵渺阁里吃到的东西,用金银完全买不到。 其实灵渺阁这样专门对修行者开设的酒楼,在易宝街也有不少,但灵渺阁里有一样东西其他酒楼没有。 阁主的独舞。 但凡见识过灵渺阁阁主独舞的人,无不感叹,简直仙子下凡,翩舞人间,妙不可言。 于是灵渺阁阁主被冠以一个雅号,妙真人。 灵渺阁古香古色的雅间内,云缺见到了相邀洛城南的两位学宫高手,与一众年纪各异的学子。 汇聚于此的足有三十余人。 为首的两个一胖一瘦,御兽殿的富辰是个白胖子,肥肥大大看起来很是富态。 天符殿的谷瑞丰则身形较瘦,不过目光如电,相当精悍。 这两人是各自学殿里的佼佼者,往常的学子会两人通常各自召集人手,今年竟出奇的选择了联手。 见洛城南到了,在座的学子纷纷拱手招呼,大多认得。 再瞧洛城南身旁跟着的云缺和牧星,这些学子的脸色变得不大自然了,尤其带队的富辰和谷瑞丰,目光中难掩的轻蔑。 富辰道:“洛城南,我们只叫你一个人,你又带来两个是什么意思。” 谷瑞丰:“这位是牧家的牧星是吧,抱歉啊,以你的修为程度,不够加入我们。” 这话说得再明白不过,牧星臊得满面通红。 不怪人家这么说,在座的这些人牧星认得绝大部分,全是出类拔萃的筑基学子,各有精湛的手段,每一个都比他牧星强出不止一点半点。 说白了,这场交易会是筑基学子的精英联盟,像牧星这种稀松平常的学子根本没资格进来。 洛城南的脸上有点挂不住了。 毕竟是他拉来的牧星和云缺。 洛城南:“牧星的修为并不差,而且为人稳重靠谱绝对是难得的队友,在星壁化境里探索,有个靠谱的队友至少能让我不用担心自己的后背。” 谷瑞丰:“稳重有什么用,没有拿手的本事,在危险面前再稳重也没用。” 富辰见洛城南心意已决,打断了谷瑞丰。 “既然你洛城南不信任我们,非得把自己后背交给个靠谱的队友,行,随你,但你带两个人来,是不是有点说不过去。” 富辰一指云缺,质问道:“他有什么能耐?” 洛城南:“世子的能耐不比我弱,不会拖后腿就是了。” 其实洛城南也不清楚云缺有什么能耐,只知道世子出手大方,如果真说能耐的话,可能就剩有钱了。 有钱,也算一种能耐。 谷瑞丰嗤笑了一声,嘀咕道:“带一个拖油瓶还不够,非得带俩。” 他声音不大,但屋子里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露出赞同的神色,认为洛城南这次费力不讨好。 云缺看了看两个所谓的学子中的翘楚,笑了笑没说什么。 说他这位世子给一群筑基境的当拖油瓶,这笑话真好笑。 富辰道:“行,既然你洛城南非得带这二位,那便随你,不过事先说好,此次学子会的收获,你只有一份,他们俩的那份,你自己负责。” 洛城南:“可以,事成之后,我的那份我们三个均分。” 谷瑞丰:“均分?你可别后悔。” 富辰道:“洛城南一诺千金,这点咱们都信得过,好了,既然人到齐了,交易会开始吧,我先来,这是一件冰属的法器九冰剑,由九块千年沉冰打造而成,专克火属法器,在上品中达到顶尖程度,距离极品也相差不多,不换灵石,只换培元丹或者水晶枇杷,其他的一概不要。” 说着富辰取出一口寒气森森的飞剑,剑身当中有九块小巧的冰晶串联,在半空盘旋游曳之际竟落下细小的雪花,玄妙非凡。 小剑初始只有巴掌大小,灌注灵力后立刻变化成三尺多长,淡青色的剑体锋芒毕露,屋子里寒气大盛。 ------------ 第109章 有钱人 富辰拿出的飞剑品质不俗,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在座的众人纷纷赞叹。 “九冰剑威力绝伦不说最妙的是寒属,对战之际能出其不意,让对手难以招架。” “攻击类的法器中以火雷属性最为常见,冰属确实罕见。” “培元丹和水晶枇杷无不价值连城,即便谁手里有恐怕也未必肯割爱,九冰剑不能换点别的吗。” 富辰咬定了只要这两种东西的其中之一,其他的一概不要。 洛城南和牧星看到九冰剑的时候眼里全是贪婪之色。 牧星眼界有限,大部分法器在他看来都是好的,可是连洛城南这等炼器高手也眼馋的法器,可见九冰剑的珍惜程度。 “能不能看看你的剑。” 富辰听到有人要看法器,心头一喜。 循声望去,心里刚升起的希望随之破灭,说话的竟是洛城南带来的那个世子。 “九冰剑寒气太盛,怕冻着世子,就这看吧。” 富辰没动九冰剑,飞剑依旧悬浮在大桌上方。 在他看来,筑基境的世子不可能拥有换来九冰剑的身家。 哪怕世子身后的镇北王,除非倾家荡产,否则也换不到。 牧星在一旁愤愤不平,洛城南脸色发沉觉得很没面子。 不就一把寒属飞剑吗,罕见是罕见,用得着这么瞧不起人? “你的剑,换多少水晶枇杷。”云缺开口道。 “当然换一个水晶枇杷,可不是普通的枇杷或者其他品种,水晶枇杷乃是珍惜的灵草,通体如水晶般晶莹剔透,是炼丹的绝佳材料,极难寻到,普通的筑基境学子想都别想。” 富辰的言外之意,你这位世子还是歇菜吧,别什么都打听了,介绍再多你也没有。 在座的众人对云缺的多嘴感到好笑,尤其那个谷瑞丰,甚至笑出声来。 一个刚刚筑基的家伙而已,居然连水晶枇杷那等极品灵草都要打听打听,再好奇也得掂量掂量自己有几斤几两。 洛城南在桌子下边扯了扯云缺的袖子,给了个信号,让世子别问了,越问越丢脸。 不料他这边一拽,就见云缺直接道:“才一颗水晶枇杷,给你,九冰剑归我了。” 手一抬扔出一物,高高抛起。 富辰先前没在意,还以为对方戏耍自己,根本没打算接。 直到他看见人家扔来的东西在雅间的灯盏映照下折射着七彩光晕,他终于醒悟,急忙接了下来。 拿在手里一看,是一颗晶莹剔透的枇杷果。 “水晶枇杷!” 富辰惊呼出声。 其他人纷纷投去惊讶的目光,谷瑞丰更是瞪起眼睛帮着富辰验了三遍,得到的结论不仅是真品的水晶枇杷,而且品相极佳。 屋内众人对云缺的出手刮目相看。 之前还以为只是个落魄王爷的世子,兜里没几块灵石,不料人家是位有钱人,身上连极品灵草都有。 “剑拿来。”云缺指了指悬在半空的飞剑。 富辰急忙称好,亲手将飞剑送到世子面前。 云缺把玩了一番九冰剑后,道:“你还有什么好东西,都拿出来。” 富辰愣了一下,赶紧收起水晶枇杷,又拿出两件法器。 一个是暗金色的内甲,一个是闪烁着幽蓝光芒的小盾。 “紫纹金炼制的内甲与蓝海石炼制的盾牌,是两件上品防御法器,在防御能力上首屈一指,连九冰剑也一时破不开,在对战的时候内甲与盾牌更能相辅相成……” 富辰正要详细介绍一番,就见人家世子不耐的摆摆手,道:“这两件品相一般,加起来不够换一个水晶枇杷,你还有没有别的。” “有!有!” 富辰生怕错过第二个水晶枇杷,急忙从储物袋里往外翻值钱的东西。 富辰的身家在筑基修士当中算得上顶尖,原因很简单,其家中有金丹境的长辈。 像富辰这样家中有靠山的,在学宫中其实存在不少,洛城南也能算作其一。 以洛城南大器宗少宗主的身份,身上好东西自然不少,比其他筑基学子富有得多。 没落了也叫宗门呐,自然有些底蕴。 像富辰这种身家颇丰的学子,往往在学宫里高人一等,身边经常能汇聚不少人,为其马首是瞻。 毕竟人家有钱嘛。 可今天富辰的模样与往日里判若两人,再没有往日里高人一筹的气势,像个乞丐一样不顾一切的巴结世子。 富辰的好东西的确不少,但没什么再能入云缺眼了。 唯有一件可收敛本体气息的披风还算不错,不过对云缺来说基本没用。 “这件披风不仅能将本体气息收敛到极致,还有不弱的防御能力,在上品法器当中也算罕见了,三件防御类的法器,再换你一颗水晶枇杷,如何。” 富辰见人家世子没多大兴趣,他咬牙道:“我再加三百灵石!总够了吧。” 防御法器的价值本就很高,远超攻击类的同阶法器,富辰拿出的三件防御法器在学子间也算有名的了,洛城南帮着估了估价,跟云缺咬了咬耳朵。 价格差不多了。 “加五百灵石。”云缺张口要价五百,差一块都免谈。 富辰纠结再三,厚着脸皮朝谷瑞丰等人现借了两百块灵石,这才将第二颗水晶枇杷换到手。 云缺翻看三件法器的时候,牧星的眼睛跟失了魂儿似的盯在那件披风上。 “有用?”云缺道。 “有大用啊世子!有了这件披风,在学子会的时候一旦遇到危险即可立即隐匿,自身安全大大增加,我的梦想就是拥有这么一件集收敛气息与防御为一体的披风法器!到时候什么险地都可去得!” 牧星无比羡慕的讲解道,吐沫横飞。 “送你。”云缺随手将披风丢给牧星。 牧星茫然的接住,愣怔了半晌,不敢置信的道:“送我?世子别开玩笑,这么贵重的法器怎么能随便送人!” “法器固然贵重,但我觉得它没有朋友值钱。”云缺笑呵呵的道。 牧星颤抖着双手感动得眼圈发红。 从小到大,把他真正当朋友的只有洛城南一个,他恨不得为世子肝脑涂地,将云缺视作了生死之交。 “人穷志短,我这人没多大志向,但也知道无功不受禄,披风法器太贵重,就当世子暂时借我,等学子会结束后一定完璧归赵。” 牧星郑重的说完,这才小心的收起披风。 能借到这么一件法器,对他来说也足够幸运,有了披风,他在学子会绝对能收获颇丰。 ------------ 第110章 神秘的幻兽 富辰被掏空之后,云缺意犹未尽,觉得没换来什么好东西。 看了看周围直眼的众人,道:“不是交易会吗,大家有什么好东西拿出来瞧瞧。” 听着云缺风轻云淡的声音,洛城南和牧星同时咽了口吐沫。 云缺的身家,在场的这些人根本想象不到。 灵石虽然没多少,但灵草多啊。 出北荒的时候,云缺自己采的加上白猿送的,此时纳戒里装的极品灵草就有近百颗之多。 这些灵草若换成灵石,便是真正的天文数字。 见识过石子阔绰的出手,众人赶忙拿出自认为的好东西。 不是寻常法器就是普通灵丹,还有些各式各样的材料。 这些东西或许在筑基境的学子看来都不错了,但落在云缺眼里则是无用之物。 云缺不想浪费时间,直言道:“各位手里有没有培元丹,或者类似培元丹的丹药。” 一听培元丹,在座的众人知趣的把自己的东西收了起来。 人家眼光太高,便宜货不用拿出去丢人现眼了。 谷瑞丰听闻培元丹之后,犹豫了一下,道:“我有一粒培元丹,但我不需要水晶枇杷。” 云缺眼前一亮,道:“你想换什么。” 谷瑞丰断然道:“九叶莲,我只要九叶莲,必须完整无损,差一片莲叶也不行……九叶莲你也有!”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人家世子直接掏出一朵完好无损的九叶莲,新鲜到莲瓣上还残留着露水。 谷瑞丰脑子里第一个念头就是,假的吧! 拿出两颗水晶枇杷了,居然还能拿出九叶莲来,这家伙身上到底带着多少极品灵草。 仔仔细细验证良久,谷瑞丰终于确定九叶莲是真的。 他二话不说,拿出个瓷瓶,里面是一粒完整的培元丹。 洛城南接过瓷瓶帮着验了验货,道:“真品培元丹,错不了。” 说罢还对云缺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财不露白。 虽说在场的都是同窗,但太过招摇的话还是会引起别人的觊觎。 学宫学子来自天下各地,未必都是良善之辈,历年来在星壁化境里对同窗下手的不在少数。 洛城南出于好心,只不过这次他明显多虑了。 见没人还有培元丹,云缺不再交易,能在此次交易会上收获一粒培元丹已然不易。 接下来富辰继续主持交易会,众人相继亮出自己的交易物品,交换所需之物。 随着酒菜陆续呈上,一时雅间里热闹不已。 云缺对其他东西不感兴趣,反而对今天的吃喝兴致大起,尤其灵酒,再醇的美酒也比之不过。 反正有人请客,正好大吃一顿。 交易会上,有个女学子时不时的瞄向云缺一眼,欲言又止,好像有什么话想说,始终没明着说出来。 酒过三巡,众人交易的东西差不多了,富辰结束了交易会。 洛城南问道:“二位现在能明说了吧,到底在星壁空间捕捉什么东西,要聚集这么多人手。” 他这一说,其他人放下筷子酒杯,等着听个明白。 富辰和谷瑞丰打了个眼色,一个转身去探查门外,一个布置出一道简单的隔音法阵。 两人如此神秘的模样,惹得众人更加好奇。 布置妥当之后,富辰看了看众人,凝重道: “之所以邀请大家,是因为在座的诸位都有一技之长,或精于法术,或擅长阵道,算得上学子中的佼佼者,而此次学子会,我与谷兄打算大干一场,抓一头奇兽,此兽名为元兽,是星壁空间里最神秘的一种幻兽。” 听闻元兽,在座的不少人低呼出声,显然听说过元兽的大名。 牧星惊讶:“你说星壁里存在着元兽!此事当真!” 牧家做的是与妖兽相关的生意,牧星别看是旁支出身,在妖兽这方面的知识面远比旁人要宽得多。 富辰说道:“当然是真的,如果没有的话,何必辛辛苦苦召集大家前来,我们有十足的把握证明星壁化境存在着元兽。” 谷瑞丰道:“上次的学子会已经有人抓到了元兽,至于是谁不便在这里提及,他得到的好处绝对会让你们眼红。” 一学子问:“元兽价值如何,一只能换多少灵石。” 富辰说道:“元兽不值钱,无法驯化的幻兽即便拿出去也没人敢要。” 学子奇怪:“那咱们抓元兽有何用处?” 富辰说道:“元兽不值钱,值钱的东西在元兽身上,只要能捕捉元兽然后将其彻底炼化,即可得到数量不等的元石碎片。” 谷瑞丰道:“元石碎片的价格,诸位应该有所耳闻。” 众人惊呼:“元石碎片!至少价值三千块灵石的元石碎片!当真会在元兽身上存在?还不止一片?” 富辰说道:“只要抓得到一只元兽,运气最差也有一两片,如果运气好的话,呵呵,咱们会一夜暴富!” 谷瑞丰道:“哪怕只有一片两片,咱们这些人每人也能分上一两百的灵石,比起单独行动所获取的好处要多得多。”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 星壁空间里的确有不少好东西,但想要获取十分艰难。 寻常的学子在星壁里努力三天,连价值十块灵石的东西也未必找得到,如果一次能收获一两百灵石,对绝大多数的学子来说都有很强的吸引力。 又何况这还是最少的情况下,一旦元兽携带的元石碎片很多,发一笔横财也不是没可能。 洛城南道:“元兽既然是一种幻兽,说明没有本体存在,咱们该如何捕获。” 富辰介绍:“先将元兽引出,我与谷兄会将其困住,其他人负责戒备与援手,你洛城南只有一个任务,就是炼化元兽。” 谷瑞丰道:“元兽无形无质,难以击杀,只能彻底炼化才会出现元石碎片,至于如何引出元兽我们已经有所准备,进了化境听我们安排即可。” 洛城南点了点头,果然找他来是想借助他炼器方面的手段。 一场联手的盟约就算定下,在场的众人没有异议。 云缺也同意联手。 唯一觉得奇怪的是,元石碎片这种东西听起来耳熟。 元石碎片,会不会与自己盘来的那块元石有关? “正事谈完,该赏舞了。” 富辰拍了拍胖手,唤来小二,道:“还差多少灵石妙真人才肯献舞,差得不多的话,咱们这屋拿了。” ------------ 第111章 古法器 灵渺阁最出名的不是酒菜,而是阁主妙真人的独舞。 想要赏舞,需要灵石。 灵渺阁有个奇特的规矩,无论多少人来吃喝,只要当天的食客们能集齐一百块灵石,才能见到阁主的舞姿。 百块灵石可不是饭钱,而是单独拿出来专门用来赏舞的费用。 妙真人的一支舞,价值一百灵石。 得知还差三十块灵石后,富辰当即拍板答应将剩余的费用包了下来,正好屋里三十多人,除了几个女学子之外,一人出一块灵石就够了。 毕竟赏舞这种事主要是男人看,让女学子拿灵石有点说不过去。 富辰不在乎一块灵石,其他人大多肉疼不已,尤其牧星,愁眉不展吃了苦瓜一样。 就为了看一支舞,一块灵石没了。 太贵了! 这种时候后悔是没用的,为了不丢脸,只能拿灵石。 大厅内光线渐暗,丝竹之音响起。 雅间里的窗户尽数展开,众人直接能看到外面的大厅。 云缺兴致勃勃的看着热闹。 一百块灵石的一支舞,也不知什么地方好看。 可得仔细瞧瞧。 柔和的光柱从大厅正上方垂下,一道妖娆的身影踏入光中。 妙真人是个年轻的女子,轻纱遮住了口鼻,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仿佛能勾魂摄魄,那不足盈盈一握的腰肢在纱裙起伏中若隐若现,赤着的玉足指如卧蚕,踏动间不失俏皮可爱,俨然一个人间精灵。 舞是极美的,令人回味无穷。 尤其最后的一式飞天,女子竟踏空而起,在风中翩然而舞,留下一个震撼人心的绝美画面。 一曲终了,连最抠门的牧星都觉得一块灵石花得值。 即便同行的几个女学子,看完后也在惊叹不已,对妙真人的独舞大加夸赞。 “以前只听闻妙真人舞姿绝伦,今日一见惊为天人呐。”牧星赞不绝口。 洛城南用手肘碰了碰云缺,坏笑道:“怎么样世子,妙真人的独舞如何,有没有你家夫人看好。” “各有千秋。”云缺呵呵一笑。 这个妙真人虽然看不清完整的容貌,可那双眼睛对云缺来说并不陌生。 不大会儿妙真人亲自走进雅间,为今天出资灵石观舞的食客敬酒。 这是老规矩了。 毕竟做生意的,一支舞一百灵石着实不便宜,赏完舞再敬杯灵酒才显得诚意十足。 回头客不就这么拉的么。 人家阁主亲自敬酒,众人自当还礼,客气了一下。 妙真人不善言谈,也不开口,只管笑着敬酒,每人一杯,屋子里的女学子也没落下。 此时的妙真人没有了刚才独舞时的风采,但平添了几分烟火气,只是容貌依旧难以看清,显得愈发神秘。 每个人只敬一杯,点到即止,抡到云缺这里的时候,妙真人的目光停顿了一下。 洛城南嘴欠的打趣道:“阁主若能招待好世子,灵渺阁便会多了位一掷千金的豪客。” 这话听得在场的众学子频频点头。 豪客,世子是绝对的豪客。 妙真人嫣然一笑,敬酒后就要离开,不料刚要转身,葱白的玉手竟被人抓住。 刚才还有说有笑的雅间里,突然静了下来。 众人目瞪口呆的盯着世子。 云缺此时的举动令人震惊,他正抓住了妙真人的一只手。 这里是灵渺阁,不是青楼,岂能随便抓人家的手。 阁主妙真人显然有修为在身,如此轻薄之举,众人无不替云缺捏了一把汗。 风流归风流,你找死可别拉着大家一起。 洛城南也没想到世子会如此荒唐,他急忙想要替云缺解释一番,化解尴尬,就说喝多了也好,真要惹恼了妙真人,后果绝不会太好。 一个女人能独自撑起这么大的灵渺阁,不可能没点本事。 结果洛城南还没开口,更让他惊恐的一幕出现了。 他眼睁睁看着云缺不仅抓住人家的手,还捏了捏,又搓了搓,完了点点头,道出一句好凉。 这下洛城南的头皮开始发麻,他以为接下来妙真人肯定要勃然大怒。 出乎预料的是,妙真人被捏了小手之后,只是甩给云缺个白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掉。 等人家阁主走后,雅间里的众人对世子敬佩不已。 捏了妙真人的手还没被打一顿,世子果然高手。 看来年少多金的豪客在哪都吃香啊。 离开灵渺阁,云缺与洛城南牧星打算结伴在易宝街逛逛。 明天是学子会正式开始的日子,大家趁着今天都想收集些趁手的法器。 刚走上街头,后面有人喊。 是之前雅间里的一个女学子,声称要与世子谈点私事。 洛城南和牧星很自觉的先行了一步。 两人并肩走在易宝街的街头,感慨万分。 “瞧瞧人家世子,到什么地方都有美人缘,真羡慕死人了。” “谁让人家是世子呢,风流倜傥又身家巨富,我要是女人,我也贴上去。” “不仅夫人是十美之一,连妙真人的手都能捏,世子艳福不浅呐,我模样其实也不错,牧兄你看我能不能也捏捏妙真人的手。” “最好别试,我怕等你捏完,人家的手不凉,你凉了。” 两人说说笑笑融入街头。 云缺被喊住之后有点纳闷。 对面的女学子今天交易会上才认识,叫余澜,好像是风雷殿的学子,以前并无交集,不知找自己有什么事。 “世子对古法器是否感兴趣。”余澜开门见山道。 听闻古法器,云缺目光一动。 古法器是一种特殊的存在。 从名字可以看出,古法器来自古时,是上古遗留之物。 与正常法器不同,古法器大多奇形怪状,功效残差不齐,甚至有的毫无用处与鸡肋无疑。 即便如此,谈及古法器的存在,所有修行者都会凝重万分。 原因只有一个。 古法器,其实就是古法宝的残片。 如果能集齐同源的所有古法器,既有机会组合炼化出真正的法宝。 云州大地,顶端的修行资源其实早已枯竭,即便有人天赋绝伦可祭炼法宝,却苦于没有炼制法宝的材料。 不知从多少年前开始,在云州修行界,想要获得一件真正的法宝,只有收集古法器这一条途径。 炼制法宝的年代,已经一去不返。 云缺早知道法宝的获取方式,此时听闻古法器的线索,自然要关注几分。 ------------ 第112章 学子会 寻了个安静之处,交谈后得知是一种名为炎阳珠的古法器。 云缺表示感兴趣后,对方不在多说线索,而是问出个问题。 “不知世子身上可有百香巢,不需要完整,能达到一半即可,我只需要这一件东西,没有百香巢的话古法器的线索只能抱歉了。” 半个百香巢而已,云缺的纳戒里总共六个呢,拿出一个晃了晃,看得对方眼睛发直。 “现在能说说炎阳珠的事了,古法器呢,拿来瞧瞧。”云缺道。 “我没有古法器,有的是关于炎阳珠的线索,我可以明确告诉世子炎阳珠的下落就在星壁化境,我有详细的地图,可以让你找到炎阳珠。”余澜道。 “既然你知道炎阳珠的下落,因何自己不去收取。”云缺道。 “这件古法器是我一年前所发现,在化境里一处十分隐秘的地方,当时已经是第三天,所剩时间不多,我试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取出炎阳珠,最后没时间了只能铩羽而归。” 余澜怕云缺不信,详细描述道: “炎阳珠当时封在一块火热的巨石里,寻常法器根本破不开,我这次受富辰之约组队前往化境,为的并非元兽,而是想要借助富辰的九冰剑破开那块火热的大石取出炎阳珠,世子既然换走了九冰剑,一定能破开大石得到炎阳珠。” “空口白牙的,可信度不高啊,你说的再如何诚恳,没见到炎阳珠之前我怎么能相信呢。”云缺道。 余澜也知道这种线索类的交易存在着巨大的不稳定性,即便朋友之间也不可能动动嘴就把交易做了,至少人家得看到古法器,拿不拿得到另说。 犹豫良久,余澜做出决定,道:“我可以先把地图给你,按照上面的路线肯定能看到炎阳珠,拿不出来的话,我也没办法。” “可以,我只要看到炎阳珠的存在,这笔交易就算达成,拿不拿得出来是我的事了。”云缺点头道。 “地图在这,交出来之前,世子需要用神魂发下毒誓,否则我也容易人财两空。”余澜很谨慎。 这份交易可不小,即便一半的百香巢也值上千块灵石,她不得不慎重对待。 “发誓?不用那么麻烦。”云缺直接把百香巢掰开,扔给对方一半。 余澜急忙接住百香巢,诧异不已,道:“这么珍贵的东西先给我了?你不怕地图是假的,我事后不认账?” 云缺莞尔道:“不怕,你不认账的话,我会动手把百香巢拿回来。” 余澜想不通对方因何如此笃定能从自己手里拿走百香巢,不过她本来也没打算骗人,点头称好。 交易结束,双方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没去找洛城南他们,云缺直接返回学宫住处,服下培元丹。 并仔细体会着丹药所散发出的神奇效力。 一道道醇厚的灵气波动在腹中炸起后顷刻间蔓延至四肢百骸,经过一夜的吸收,修为再次提升一成。 云缺进阶筑基境没有多久,修炼的时间也不多,不过修为的深厚程度已经不弱于牧星那种逗留筑基境多年的学子了。 一枚鸭蛋,一粒丹药,至少抵得上两年的静修时间。 这便是奇物与灵丹所带来的惊人效果。 只要有足够的培元丹和银火鸭的鸭蛋,就算最笨的筑基境修士,也能将修为硬生生推到筑基巅峰程度,又何况是云缺这种修炼天赋本就惊人的后起之秀。 灵丹虽好,价格太高,市面上罕有出售。 摆在云缺面前最容易的获取方法,便是一年一度的学子会。 修炼一夜,云缺睁开眼。 修为提升所带来的好处是神清气爽,感知变得更加敏锐。 今天,学子会将正式开始。 天祈学宫中心的一处宽阔广场,汇聚了数以万记的学宫学子,人头攒动,热闹不已。 在广场一侧,立着一面高大的石壁。 长有二十余丈,其上分为十二个不同的区域,一眼能看出是拼凑而来。 石壁各个位置的颜色不同,五彩斑斓,有的地方凸凹不平,有的地方刻着古怪的符号,也不知代表着什么含义。 这座古怪的石壁,便是学子会的地点,神秘的星壁。 学子会堪称天祈学宫的一场盛会。 不仅学子们尽数到场,天祈先生们也悉数来临。 十二位大先生并列在星壁之前,有男有女,气度不凡。 云缺注意到大祭酒没在现场,听说有事出门了。 学宫司业李良驹负责主持这一届的学子会,他重申了一番学子会的规则。 简单一个字,争。 历届的学子会都以争夺为主。 无论本脉大殿的奖励还是化境里的灵草材料,不是谁发现是谁的,而是谁争得到,才是谁的。 争之一字,是天祈学宫的执教之本。 修行路上到处危机,遍地荆棘,不去争,哪来的法器法宝,不去争,哪来的仙丹灵药,不去争,何日能大道可期。 天祈学宫要培养出的不是温室花朵,而是会争、擅争、能争的修炼之才。 学子会的规则虽然以争为主,但并不推崇杀人夺宝。 在学子会上若击杀了同窗,必须有足够的理由,比如被对方算计在先,或者互相间为世代死仇。 无缘无故的杀人,会被学宫严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每次学子会都有不少学子长眠于星壁化境。 只要手脚干净不留痕迹,谁又知道杀人的究竟是妖兽,是险地,还是同窗呢。 李良驹讲完规矩,学子会正式开始。 十二位大先生拿出各自大殿的奖励,有人手里托着五彩缤纷的法器,有人抓着看不出品阶的妖兽蛋,有的拿着灵气四溢的符箓,有的举着药香扑鼻的灵丹。 这些大先生齐齐出手,将金丹境的灵力汇聚一起开启了星壁空间,随后把手里的奖励投入各自对应的石壁。 奖励掉进去之后,会随机出现在一个位置,连先生们也不知道会掉落何处。 学子们为了寻找这些价值连城的奖励,会在星壁空间中探寻三天时间,三天一过,无论身处任何位置都会被传送出星壁。 这三天时间只可进,不可出。 云缺看到陈洲骅将三个小瓷瓶抛进星壁,今年的仙丹殿奖励果然是三粒培元丹。 仙丹殿的学子们兴奋不已,议论纷纷,都准备大干一场。 三粒培元丹,总比一粒机会要多得多。 云缺站在人群最后,正看着热闹的时候,身旁有人说话。 “想不想要培元丹,我能找得到。” 一扭头,身边多了位娇媚的紫衣少女,正是易宝街上遇到的灵瑶。 “一千灵石一粒,怎么样,有没有兴趣,比外面买的便宜多了。”灵瑶一手背在身后,一只手摇晃着垂下来的一缕秀发,脸上的俏皮笑容像极了奸商。 云缺掰开手指头,帮着对方算道: “用假货坑商家,骗学子卖苦力,连跳支舞都要一百灵石,弄那么多灵石,你难道要给自己打造一副灵石棺材。” ------------ 第113章 月挂枝头 易宝街上诓骗千金坊的紫衣少女灵瑶,天祈学宫仙丹殿的老妇灵婆,灵渺阁的阁主妙真人。 拥有这三个身份的,是同一个人。 奇怪的是,三个不同的身份竟做着相同的一件事……赚取灵石。 神秘的少女灵瑶俨然一个最大的奸商,她将赚灵石的买卖做到了极致,甚至在上课的时候借众多学子之手帮着一起赚灵石,非但免费用了苦力,完了学子们还得感激先生的指点。 “灵石棺材你有么,有的话送我一副好了,我灵瑶百无禁忌。” 少女翘起嘴角,俏皮的道:“虽然你是世子也不能平白辱人清白,我可是正正当当的学宫学子,友爱同窗,尊师重道,从没骗过人哦。” 人家不承认,云缺也没追根问底。 演戏嘛,他太理解了。 “先把偷我的一百灵石拿来。”灵瑶伸出冰凉的小手。 “那不叫偷,是正当讨债,你还欠我一千九百块灵石。” “你这人忒小气,不就占了你点便宜嘛,你还捏了我的手呢,不管你多要,捏一下一百灵石,你当时正好捏了十九下,咱们两清。” 灵瑶得意的道:“以后可不要随便捏女人的手,容易倾家荡产喔。” 云缺无话可说。 遇到如此脸皮厚度的家伙,可谓棋逢对手。 摸一下一百灵石,神仙也未必敢这么叫价。 远处的星壁已经完全开启,十二个区域光晕大作,学子们陆续走进其中,场面热闹到了极致。 “怎么找培元丹。”云缺道。 “三千灵石,我告诉你,没有灵石用灵草也行,世子出手阔绰,几千灵石这种小事肯定不在乎。”灵瑶道。 “灵草换了法器,灵石买了灵丹,其实我现在穷得很。” “你认为我会信么。” “你认为我会平白先给你灵石么” “小气,在化境里可不是这个价了哦,至少翻倍才卖给你,为了表示诚意,告诉你个小线索。”灵瑶眨了眨眼睛,神秘道:“月挂枝头。” “月挂枝头?什么意思。” “世子自行体会,说不定运气好你能比我先找到培元丹呢,到时候就能剩下一大笔灵石喽。” 灵瑶狡黠的一笑,与云缺一起跟着人群后面走向星壁。 仙丹殿学子们一个个摩拳擦掌,精神十足,不少人三五成群的汇合一起,商量着化境里的联盟之事。 与要好的同窗同行,总好过单打独斗。 队列里,姜大川与徐傲古满面春风,两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暴富之后的得意之色。 学子会刚刚开始,双煞已经提前庆祝了。 太子李慎行也在人群当中,身侧陪着白发的年轻太监。 齐家兄弟齐正初与齐鸿羽跟在李慎行身旁,周围还有不少齐家子弟,看样子这次齐家对学子会的奖励势在必得。 远处,阵法殿的学子中,苏红月的目光正落在云缺与紫衣少女身上,秀眉微蹙。 一旁的赵彩环小心的安慰道:“男人嘛,免不了沾花惹草,是猫哪有不偷腥的,别生气啊红月,气坏了身子伤的是自己。” 苏红月嗔怪道:“我生什么气,又没成亲,难道还能绑住人家不成。” 赵彩环出主意:“那赶紧成亲呀!成了亲,世子就是你苏家的姑爷了,看哪个女人还敢来招惹。” 苏红月苦涩的笑了笑。 苏家苟延残喘已然不易,镇北王一脉更危在旦夕不知何时会被皇帝清缴,两家都处于难关之际,说不定哪天便会飞来横祸,哪有心思真正去谈婚论嫁。 想着心事的时候,面前出现一人。 正是凌人志。 “苏红月,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凌人志清冷的道:“选我,还是选你那位世子。” 苏红月本就心烦,见凌人志又来骚扰不由得愠怒道:“凌人志,我也最后跟你说一遍,死心吧,你做不成苏家的姑爷。” 说罢苏红月拉着赵彩环走向星壁。 凌人志默默的站在原地,冷眼看着苏红月的身影消失在石壁里。 大多数的学子已经进入了星壁,外面剩下的人数不多,只有两百多人,这些学子有的是尚未准备好携带的物品,也有的不打算参与学子会,等在外面等着热闹。 学子会以争为主,历届来伤亡并不罕见,一些胆子小的学子或者不需要奖励物品的学子会选择不参与。 学子会以自愿为主,没人强迫学子们必须参与其中。 凌人志始终站在石壁外面。 直至最后,他也没走进星壁。 “你会后悔的,苏红月……” 凌人志阴冷的自语着,嘴角始终挂着残酷的弧度,他返回人群,神色很快恢复了从容淡定,与几个同族子弟谈笑风生。 星壁化境。 进入其中的学子按照随机传送的方式会出现在各不相同的地点,哪怕同在一座大殿的同窗,进来后也不会立即看到同伴。 这种传送方式早已被学子们了解,于是有同盟的学子会提前选定一处显眼的方位汇合。 选择汇合的不止有私下结盟的学子们,还有四大家族。 作为牧家子弟的牧星,他进入的不是仙丹殿的区域,而是走的御兽殿区域。 因为牧家有任务交给家族子弟。 家族有家族的好处,但家族任务一旦下发,但凡家里的子弟必须先以家族任务为先,完成家族任务才能自行探索。 牧家的家族任务不算多难,通常是查看家族豢养在星壁里的妖兽。 进入化境后,牧星轻车熟路的找到了集合地点,此时已经有两个牧家人抵达。 三人汇合后等待其他牧家子弟到来。 “咱们这队负责查看赤角焚牛,只要一切正常,用不上大半天即可结束。” “不会有问题,这么多年了,没见我们牧家养的妖兽出现差池。” “说不定今年多了几头小牛犊呢,家主也会高兴。” 几个牧家子弟有一句没一句的谈论着,四周的林间蝉鸣阵阵。 牧星坐在一块石头上,道:“另一队负责的蛇尾蛙年年打架,数量不少就算好的,看来今年我们几个运气不错……化境里怎么有蝉鸣了,我记得以前好像没有。” “没准以前就有,咱们没注意过。” “也可能是谁在学子会的时候带进来的,有点蝉鸣也好,化境空间更像外界了。” “说得也是。”牧星有些烦躁的拽了拽领子,道:“人怎么还没来,太慢了吧。” 本来悦耳的蝉鸣,不知为何他听得有些不安。 与此同时,苏家院子里一棵老树下的泥土正在轻微翻动,露出一些眼睛乌黑的小虫。 那是一只只蝉蛹。 它们在等待着黑夜的来临,蜕皮羽化。 ------------ 第114章 故乡 云缺的眼前是一片奇异的世界。 这里有山有水,有茂密的古林,有雾气弥漫的峡谷和荒凉的戈壁,简直与外界没有区别。 天空泛着青蓝色,尽管没有日月,光线仍旧充足。 形状各异的云朵在头顶缓缓飘过。 星壁空间真实得令人惊叹造物的玄奇。 云缺所在的地点是一片竹林边缘,四周翠绿一片,对面是层叠起伏的群山,远眺如仙境。 宛若世外桃源。 云缺自从出现在化境后就一动不动。 并非震撼着化境的玄奇,而是这片星壁空间带来的一种特别的感觉。 那是一种缥缈中掺杂着些许熟悉的感觉,如鱼归江河,虎入林莽,宛若家乡。 来到星壁空间的云缺,竟有一种回家的错觉。 这里,是我的故乡? 云缺的心底泛起了深深的疑惑。 不对,星壁是天外陨石的碎片,不是单独存在的世界。 星辰是故乡…… 云缺仰起头,目光仿佛透过了化境望向天穹。 星壁碎裂,那么故乡,是不是也早已碎裂。 我究竟来自何处…… 古井般的心绪出现了起伏。 云缺蹲下身,抓起林中的一颗荒草。 荒草很容易被拔了出来,带出一些泥土。 捏着荒草,那种故乡的感觉变得更深了一些,就像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曾经熟悉。 若能弄清星壁的真相,或许就能揭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星壁是由十二块星陨残片炼制而成,那十二块星陨残片是来自一颗星辰,还是来自十二颗星辰? 最初是谁找到的星陨残片,又是谁将星陨残片炼制成了一面星壁? 种种疑惑,对此时的云缺来说毫无头绪。 星壁的来历,大祭酒应该知道些消息。 心神逐渐安静下来。 提升境界要紧,活着才有机会寻找故乡与身世,死了万事皆空。 云缺恢复了常态,挠了挠眼罩,自语道:“月挂枝头,难道培元丹会藏在高处?” 灵瑶留下的线索是月挂枝头。 既然月挂枝头,比喻的肯定是高处。 竹林虽然不小,不过高处若有东西的话还是很好找的。 在竹林里随意看了看,以云缺的眼力并没发现高处有瓷瓶的踪迹。 没在这里,去别处。 云缺不想浪费时间,架起机关雀腾空而起。 化境空间极其庞大,三天时间看似漫长,其实根本探索不到所有地点。 与富辰等人定下的汇合时间在化境开启的第二天清晨,在这之前云缺还要寻找古法器炎阳珠,时间算不上多充裕。 机关雀很快飞到竹林对面的荒山。 落地后云缺四下看了看。 山上没几棵树,全是荒草,一眼能看出很远,高处根本没地方藏东西。 莫非培元丹不在高处? 云缺没急着乱找,而是分析灵瑶给的线索。 那丫头古灵精怪的,没准那句月挂枝头是在打哑谜。 “月挂枝头,枝头……” 云缺走到一棵小树下,抬头望着稀疏的树叶,心思转动。 天祈先生们留下的奖励,肯定不会出现在太显眼的地方,如果都挂在显眼的枝头,用不了半天就能被学子们收刮一空。 未免太简单了点。 可挂在枝头听起来又很理所当然。 三个瓷瓶很轻,丢尽化境后连陈洲骅本人也无法控制落点,自行飘落的瓷瓶确实最容易挂在枝头。 没想到刚进化境,云缺就被一个谜题给难住了。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去理睬,只管闷头找就行了,但那样耗费时间不说,纯粹瞎猫碰死耗子,撞大运。 再一次,云缺怀念起自家的小黑了。 狗鼻子有时候很有用。 站在树旁猜谜的时候,头顶的高空汇聚出一团白云,像一条大鱼的轮廓。 云缺正好站在白云的影子里。 等云朵悠悠飘过,他忽然想到了什么。 “影子……” 云缺呢喃道:“月挂枝头疏影怜,丹药没在高处,而是在暗处的影子里。” 恍然大悟后,云缺将寻找的重点从高处转移到草木的背光处。 在荒山附近转了转,云缺重新返回之前的竹林。 以他无人能及的眼力快速搜索,没过多久,在一颗竹子的阴影里果然发现了一个小瓷瓶。 里面装的正是培元丹。 “一粒丹药到手。” 云缺很高兴,自己运气不错,刚进入化境的落点竹林里就藏有一粒培元丹。 其实不仅运气不错,主要还是靠着云缺独特的眼力。 他扫视这片竹林的阴暗处用不了多长时间,换成别人可不行,正常人只能一棵竹子一棵竹子的仔细寻找。 看了看瓷瓶,云缺发现不同之处。 陈洲骅用来装培元丹的瓷瓶看似普通,实际是一种古怪的材料。 云缺记得应该叫做惧光石。 惧光石有一个很有趣的特点,非常惧怕光,哪怕一大块惧光石,在阳光下都会缓慢的朝着阴暗处移动,如果很轻的惧光石,甚至自己能滚到阴影里。 陈洲骅在这里动了个小心思。 他用这种惧光石制成的瓷瓶来装培元丹,将瓷瓶扔进化境后,无需控制,惧光石的特征会让瓷瓶自行藏于暗处,加大了被找到的难度。 枝头容易被发现,搜寻暗处则难多了。 化境里的阴暗处到处都有,况且那么多仙丹殿的学子都在寻找,凭着云缺一个人想要集齐三粒培元丹绝非易事。 大不了出去后再用灵草从别人手里换来,云缺打着收购的主意,准备前往远处的山脉。 即将走出林外,迎面遇到了人。 这人不是仙丹殿的学子,而是穿着一身官服,年纪轻轻满头白发。 正是跟在太子身边的那个白发太监。 “好巧啊世子殿下,这片竹林不错,不知世子喜不喜欢。”白发太监拢着手,皮笑肉不笑的说道。 “竹林挺好的,景色优美又安静,很适合静下心来找宝贝,你喜欢让给你了,我去别的地方找找。”云缺说罢要走,可对方并不让路。 “世子误会了,我问你喜不喜欢这里,其实指的是身后事,埋骨地,当然了,世子若不喜欢也没办法,毕竟我看好了这里,世子只能葬于此地。” 白发太监说罢从衣袖中抖出四个黑色的铁丸。 铁丸落地后发出咔咔脆响,竟变化成四头黑铁打造的机关猛虎,张牙舞爪,将云缺围在当中。 ------------ 第115章 都是钱呐 白发太监放出了四头黑铁机关虎,与出现在镇北王府里的机关虎一般无二。 一头黑铁机关虎即可击杀筑基,四头机关虎齐出,可见对方有备而来。 猛虎落地,立刻刨动四爪,朝着目标猛攻而去。 云缺一动纳戒,取出在交易会上换来的蓝石盾。 小巧的盾牌在灵力加持下瞬间变化成一面幽蓝重盾,足以挡得住大半个身体。 防御法器被催动,立刻左右抵挡,虎爪与重盾间火花四溅,爆发出阵阵脆响。 法器的存在,是修行者的左膀右臂,尤其防御法器堪称赖以为生的保命利器,不过四头机关虎的攻势太猛,在蓝石盾上不断留下抓痕,抓烂只是时间问题。 白发太监脸上挂着冷笑,注视着战局。 他有十足的把握送世子归西,其实一头黑铁机关虎已经够了,四头齐出是为了稳妥起见。 反观云缺。 由于没用过防御法器,刚开始抵挡得有点手忙脚乱,但很快便熟悉蓝石盾的运转,趁手起来,左搪右挡,做到了法器的随心而动。 白发太监见世子抵挡得逐渐娴熟,他叹了口气,道: “世子这又是何必呢,早死早超生,你再如何挣扎最后依旧死路一条,不如尽早上路,奴才也好了却这桩心事。” 云缺驾驭蓝石盾挡开一头黑铁机关虎的猛击,道:“是太子让你动的手,还是皇帝。” 白发太监阴森冷笑,道:“世子明知故问,既然你到了天祈城,就早该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听奴才一句劝,认命吧。” 云缺熟悉了蓝石盾,又取出九冰剑。 刹那间竹林内寒气大起,剑体所过之处留下一路细密的雪花。 一剑斩过,直接切断了一头机关虎的前爪,断面处瞬间弥漫上冰层。 这把飞剑确实如富辰所言,达到了上品顶峰的威能,斩断坚固的机关虎轻而易举。 云缺对九冰剑的威能还算满意。 白发太监诧异了一瞬,紧接着他脸色一沉,拿出一张特殊的灵符,其上密密麻麻画着繁复的符文。 同时白发太监从袍袖中甩出一枚金丸,落地后变化出一头金色的猛虎! 金虎浑身金光闪闪,竟披着一身金铁般的鳞片,一爪便拍开了斩来的九冰剑,威能与坚固程度都远超黑铁机关虎。 白发太监得意道:“为了确保世子毫无意外的上路,奴才特意多请了一头赤焰机关虎,据说连金丹大修士都要忌惮几分,世子殿下,该上路了。” 金虎摇头摆尾,张开大口,朝着云缺喷出一片烈焰。 竹林里火光大起! 赤焰机关虎的可怕之处不仅在它更强的力量与速度,还有喷火这个特点。 而且喷出的火焰源源不绝,形成一圈火柱将目光完全困死,威力之大相当于金丹大修士施展出一次火焰法术。 火焰中心,有一小片冰雪在苦苦坚持。 九冰剑在烈焰下变得逐渐暗淡。 尽管冰属法器能克制火焰法器甚至火焰攻击,但如果是金丹强者施展的火焰法术,单凭着一把九冰剑是扛不住的。 除非能达到极品程度的罕见冰属法器,才能抵挡金丹境的一次法术轰击。 白发太监对此次的猎杀十拿九稳。 不管世子有多少手段,在赤焰机关虎面前毫无用处,如螳臂当车,即将被碾为齑粉。 “死吧世子,你的人头会被妥善处理好,然后一路送回巨鹿城,真想亲眼瞧瞧镇北王见到人头之际的精彩表情,是悲愤欲绝,还是勃然大怒呢。” 白发太监自言自语着,他不在关注火柱,而是准备切断符箓的控制。 毕竟人要被烧焦,认不出人头是谁就不妙了。 忽然白发太监听到耳边有人说话。 “动不动就切脑袋,你们这帮阉人太残忍,自己少点东西非得让别人也少点东西才平衡。” 白发太监惊呼一声,扭头正看到世子站在他旁边,毫发未损。 再看对面的赤焰机关虎,仍旧朝着一个方向喷吐着烈焰。 “好快的身法!” 白发太监想不到对方竟能从烈焰中脱身,他急忙从袖子里甩出一个个银丸,飞出后变化成一个个银盘般的东西,然后瞬间合拢,在他身外组成一个银光闪闪的坚固圆球。 银球是一件罕见的防御法器,躲在其中可防住所有的方向。 白发太监心中大定。 这件银球的坚固程度绝对扛得住九冰剑那种上品顶峰的法器,他躲在里面驾驭机关虎,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世子果然有几分本事,不过可惜啊李云缺,你今天必须葬身于此……” 咔!!! 话未说完,一道裂痕出现在银球上。 紧接着白发太监惊悚的发现,他最为得意的防御法器竟被完全斩开。 顺着银球裂痕的方向,白发太监慢慢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从右肩至左胯,是一条通透的血线。 被斩开的不止是法器,还有他自己的身体。 死之前,白发太监看到了银球外的世子手里提着九冰剑,但奇怪的是,剑体之外竟显现着一把巨刀的轮廓,像屠户用的斩骨刀。 “怎、怎么会这样……” 白发太监瞪着眼珠,喷出一口淤血,身体就此断成两截。 他至死也没想通,刚才还被机关虎困得忙于抵挡的世子,怎么突然间爆发出瞬间能将他击杀的可怕实力? 云缺往上一抛九冰剑,剑体缩小,斩骨刀的轮廓也随之消散。 刚才用蓝石盾,用九冰剑,是在拿白发太监试一试法器的运转而已。 熟悉了新换的法器,对手也就没有存在的价值了。 “多当一年皇帝不好么,非得急着改朝换代,你们就不能等到年底再动手,我才来天祈没几天呢。” 从尸体手里捡起符箓,云缺仔细研究了一下。 黑铁机关虎这个白发太监自己即可控制,但是赤焰机关虎他可控制不了,需要借用这张灵符来驾驭。 试了试注入灵力,那边的赤焰机关虎果然动了起来。 云缺很快掌握了赤焰机关虎的各种动作,只是暂时还弄不清如何让机关虎喷出烈焰。 把剩下的四头黑铁机关虎一并收起,连着两条机关虎的断腿也没落下。 都是钱呐,找洛城南修理一番就能卖个不错的价钱。 取走尸体身上的储物袋,云缺离开竹林,驾驭机关雀抵达之前去过的那片山脉,准备继续寻找培元丹。 刚落地,正巧碰到太子李慎行。 见云缺孤身一人,李慎行连招呼都懒得打,袖子一抖,身旁出现了一头赤焰机关虎。 令这位太子大感诧异的是,云缺也同样抖了下袖子,身旁也出现一头一样的赤焰机关虎。 一时间,气氛变得沉闷又尴尬。 ------------ 第116章 死亡的乐章 尴尬的气氛中,云缺当先开口道:“太子殿下居然也有这种小老虎,哪里弄的。” 李慎行的眼皮不受控制的动了动:“世子这件机关兽又是从何而来。” 云缺道:“捡的,我运气好,刚来化境就捡到了好东西,这小老虎看着挺威猛,我打算凑一对,摆在世子府大门口代替石头狮子,太子殿下看如何。” 李慎行:“当然可以,只要世子喜欢,用老虎看门还是狮子看门无伤大雅。” 云缺道:“知我者太子也,既然如此,殿下这头小老虎也送我吧,正好凑齐一对。” 李慎行袖子里的手猛地抖了下,一股怒火从心头暴起。 他是大唐太子,未来的皇帝,谁敢跟他索要机关虎,还是珍贵的赤焰机关虎? 李慎行很想勃然大怒,立刻出手,然而理智在提醒着他,对面的世子恐怕不好招惹。 他从机关大师周无机手里借来了两件赤焰机关虎,一件在他手里,另一件在他心腹的太监手里。 两人本来打算在化境里分别寻找云缺,谁找到谁便直接下手抹杀即可。 如今一头赤焰机关虎出现在人家世子手里,只能说明心腹太监出了意外。 李慎行衡量了一下自己的修为,当机立断,将控制灵符与机关虎尽数交了出来。 李慎行:“世子喜欢,那便拿去好了,我们兄弟何分彼此。” 云缺道:“太子这么大方,我可收下喽。” 收起机关虎,云缺相邀道:“太子要去何处,化境这么大,不如结伴而行。” 李慎行:“不必了,我打算在化境里静修三天,哪也不去,学宫奖励对我来说可有可无,还不如借助化境里的灵气好好修炼一番。” 云缺道:“也好,那我先走一步,太子可要保重啊。” 说罢云缺架起机关雀飞进山林。 过了良久,李慎行猛地打出一拳,在旁边的大树上印出个拳印。 他深吸一口气,尽力恢复着心态。 “赤焰机关虎是周无机的心头肉,喜欢你就拿走好了,到时候面对金丹大修士的追杀,我看你还有什么手段翻身!” 太子李慎行并非莽撞之辈,有周无机这把现成的刀,何必自己冒险出手。 ———— 将附近的山脉大致搜寻一遍,毫无收获的云缺打算离开此地,不再寻找培元丹。 时间有限,不能过多浪费。 除了捕捉元兽和寻找古法器之外,云缺还要去一趟吴寿找到元石的碧水潭。 元兽掉落的元石碎片与元石之间是否有所联系,或者二者根本是同一样东西,云缺打算弄清楚。 总共三件事,最先办的一件是寻到古法器炎阳珠。 捕捉元兽的地点与碧水潭的位置都不在仙丹殿的化境范围,反而余澜给的地图上标注得清清楚楚,炎阳珠的所在地就在云缺所在的这处化境空间。 按照地图所示,云缺抵达一片石林地带。 很快便找到藏着古法器的巨石。 这块石头与旁边的岩石没什么不同,也感受不到多热,只有将手放在石头表面才能体会到灼热,如果没有准确的地图,想要从石林里找出这块石头都得很久。 石头有两人高,呈锥形,下宽上窄。 云缺先对比了一下整块石头的灼热程度,在石头背面选出个拳头大的点。 由精湛的感知能判断出石头里古法器的大致位置,如此一来也省些力气。 先用九冰剑试了试。 切是切得动,但十分缓慢,需要很长时间才能将石头完全破开。 收起法器,云缺调动左眼的力量,汇聚出一把小号的斩骨刀,看着玲珑小巧,却能在石头上快速切开个四四方方的豁口出来。 很快切割完毕,云缺将切开的石块抽出来,正好是完整的一块。 巨石被掏出个方形的小洞,里面果然有一颗鸭蛋大小的火红珠子。 呼!! 一道火线沿着切开的石缝冲了出来,瞬间将整块巨石包裹。 古法器威能乍现。 无人控制的古法器不断散发着烈焰,很难接近,云缺用九冰剑好不容易将珠子挑了出来。 结果难题出现。 这颗不受控制的炎阳珠,无法装进纳戒,强行装进去会将纳戒空间烧毁。 带不走,是个棘手的麻烦。 换成旁人肯定束手无策,云缺有办法。 敲了敲眼罩,道:“醒醒琉璃,干活。” 随着云缺的呼唤,眼罩上竟喷出一道细丝,很快将炎阳珠缠成了人头大的白团子,熊熊的烈焰尽数封在其中。 收起被蛛丝包裹的炎阳珠,云缺看了眼石头里的孔洞。 从纳戒里拿出个玉盘来,正好能放入其中。 这几天洛城南竟忙着仿造玉盘来着,云缺纳戒里足有上千个。 放好玉盘,再将切割出的石块重新推回去。 严丝合缝。 一点看不出被切割的痕迹。 放好仿制的玉盘,云缺离开了石林。 走后没过多久,两道身影出现在石林里,正是熔城双煞。 徐傲古此时的双眼闪烁着暗淡的蓝芒,不断扫视四周,很快他锁定了一个方向,寻到一块岩石近前。 “石头是热的!” “石中藏火!必有奇物!” “嘿嘿这张寻灵符买得值,贵是贵了点,真能找到好东西。” “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开挖。” “好嘞!” 两人用出浑身解数,接连换了十几件法器,吭哧吭哧忙了半晌终于挖开巨石,从里面小心翼翼的拿出了一个玉盘。 “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好像就是普通的玉石所制。” “材质不珍贵没关系,这上面刻画的东西神秘莫测,类似远古符文,此物定然不凡,看着像开启某种宝地的钥匙。” “这么说,咱们兄弟发达了?” “若能找到藏宝之地,不仅发达,还有可能一飞冲天!” “天祈学宫真是好地方,大哥,咱们来对了。” “那是当然,也不看看是谁的主意,走,继续找。” 双煞开开心心的带着玉盘走远。 学子会刚开始半天而已,不少人已经收获颇丰,然而牧星可就没这么幸运了。 在御兽殿所辖的化境内,牧星披着从世子手里借来的披风正躲在一块青石背后,他整个人不受控制的颤抖着,眼里布满深深的恐惧。 在青石的另一侧,是牧家用来豢养妖兽赤角焚牛的牧场。 此时的牧场里横七竖八倒着十几具残破的尸体,全是牧家子弟,一群眼睛血红的赤角焚牛正在疯狂的啃食着残肢断骸。 咀嚼声伴着蝉鸣,交织出一曲死亡的乐章。 ------------ 今天上架 今天上架,更新时间以后固定为晚上八点,大章节更新。成绩挺拉垮的,追读始终没多少,不卖惨了,记录一下数据吧,今后隔一段我会继续记录数据,大家也能看到这本书的成绩起伏,希望写下去能有些起色,今日收藏8850,订阅未知。 尚未佩妥剑,转眼便江湖。愿历尽千帆,归来仍少年。努力。与君共勉。 ------------ 第117章 琉璃 学子会的第一天已然过半。 收获颇丰者有之,两手空空者亦有之。 云缺当然属于前者。 一路前行,但凡看到些可疑或者相对隐秘的地方,云缺都会过去瞅瞅,顺便放下几个仿制玉盘。 别人恨不得把化境空间收刮一空,草木不剩,云缺反而想方设法多给这片神秘的空间留下点东西。 扔了半天玉盘,纳戒里还有一大堆。 云缺有些头疼。 这要全都放在化境各处,三天时间根本不够。 算了,扔点得吧。 扔太多不仅可疑,还会让玉盘变得不值钱。 算算时间,现在正是第一天的傍晚,化境空间里没有日月更替,始终光线明亮。 展开吴寿留下的地图,云缺打算前往碧水潭探寻元石的真相。 地图标注的位置在御兽殿所辖的范围,十分偏僻,是一处边缘地带,没有地图很难找得到。 驾着机关雀,云缺朝着一个方位飞去。 十二殿的各个化境空间虽然串联在一起,但两个化境之间的连接点只有一个,犹如一扇空间大门,通过才能抵达另一边。 由于找地方扔玉盘的缘故,云缺所处之地始终荒无人烟,看不到半个人影,地势也千奇百怪。 不远处就有一座怪山。 山顶是大片的空地,四周则是陡峭的悬崖峭壁,远远看去就像从地面凸起的一块巨大的石头,说不出的古怪。 山体覆盖着大片的荆棘丛与藤蔓,绿意盎然。 正对着云缺的半山腰处有一片漆黑的东西,像个山洞,但接近后能看出并不是山洞,类似于一种特殊的石层。 好奇之下,云缺落在半山腰。 黑漆漆的山体呈圆环状,敲一敲发出沉闷的响动,并非岩石的手感。 类似什么东西风干后所形成。 用飞剑挖了挖,十分坚韧,竟然挖不开。 “什么东西?” 用九冰剑戳了戳黑色岩层之外的山体,发出金铁交鸣的脆响。 “这不是山。” 云缺更加好奇,仔细看了看。 这么大一座山体居然并非岩石,而是坚如钢铁的东西,也不知是何种材料。 尝试着切开山体,结果飞剑根本切不动,用斩骨刀也不行。 既然切不开拿不走,云缺也不强求,打算继续赶路。 再好的材料,带不走也没用。 这时又有人抵达此处,是两个衣着华贵的年轻人,气势凌人,竟是齐家兄弟齐正初与齐鸿羽。 此地无银三百两,既然这两人找到此处,想必知道些什么。 云缺躲在一棵树后。 齐鸿羽:“镇北王的儿子好生狂傲,来学宫不知道学着点低调,连学子会都敢参与,太子进了化境,那云缺别想活着出去。” 齐正初:“镇北王一脉早晚会被连根拔起,让他们皇族自己窝里斗吧,咱们还有正事,今年最好把那东西带出去。” 齐鸿羽:“大哥说得容易,咱俩连着忙了两年也没撬动多少,照我看今年是够呛,我就想不通,为什么让咱们当苦力,家里的金丹进来不就完了么。” 齐正初:“我们齐家的金丹入化境,你当其他家族的金丹会干看着吗,肯定有人跟进来,真要争夺起来谁知道鹿死谁手,稳妥起见还不如让咱俩慢慢挖。” 齐鸿羽:“好吧,我算看出来了,咱哥俩就是个劳碌命。” 齐家兄弟来到山脚后,轻车熟路的绕向一侧的崖底。 果然这两人有备而来,云缺不再藏身,驾起机关雀飞了过去,直接落在崖底。 外人的突然出现,吓得齐家兄弟一哆嗦。 等看清是云缺,齐正初和齐鸿羽的神色变得古怪起来。 “好巧啊二位,这是找什么呢。”云缺笑呵呵的道。 “途经此地,什么也没找。”齐正初下意识的打了个嗝,喷出的口气熏得齐鸿羽直往一边躲。 牛鞭草的余威尚在,很难消化。 “既然遇到,齐少爷还债吧,你还欠我一万三千块灵石。”云缺一伸手,勾了勾指头。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我欠……”齐正初忍了忍骂人的冲动,道:“当时开个玩笑而已,世子何必当真呢。” “玩笑?我可从来不和人开玩笑。” 云缺说话的时候看了看附近的山体,目光停留在一处看似寻常的峭壁上。 顺着云缺的目光看去,齐正初忽然紧张了起来,齐鸿羽则给他大哥使了个凶狠的眼色。 齐正初很快冷静下来,目光一沉,点点头就要动手。 云缺正好背对着两人,现在下手堪称良机。 “咦,这里好像有东西。” 云缺就像没察觉二人的杀机一样,催动九冰剑朝着头顶的石壁斩去。 闷响过后,竟有一抹流光在石壁上出现。 原来此处被人布置了阵法,遮盖住原貌。 “富辰的九冰剑!” 齐正初低呼一声,认出这件威力不俗的冰属法器,正想出手的打算开始动摇。 他拿不准云缺究竟有几斤几两。 毕竟双方没真正交手过,而且对方手里还有九冰剑这件利器,真要濒死反击的话,说不准会伤到自己。 眼珠一转,齐正初有了主意。 “哈,不瞒世子,此地是我们早年间发现的一处古修士洞府,为了掩人耳目这才设置了法阵遮蔽入口,既然世子正巧碰上,不如我们一同去探索一番如何。”齐正初极力相邀。 齐鸿羽大惊,急忙给他大哥打眼色,他认为这是引狼入室,怎么能把宝地告诉别人。 齐正初用眼神示意二弟稍安勿躁,他自有办法。 齐鸿羽还是想不通,不过很快出现恍然大悟的神色,也开始劝说道: “是啊世子,相逢即是缘分,这座古修士洞府玄妙非凡,我们兄弟几年都没探索完,也许你运气好,进去就有宝贝可拿。” “是么,那便同去好了。” 云缺满口答应下来,道:“不过一笔归一笔,你们欠我的灵石一块可不能少。” 齐正初满面笑容道:“世子放心,我们齐家向来守信誉,欠债自然会还。” 说罢齐正初施展法诀,开启阵法。 峭壁上的一抹流光逐渐扩大,最后呈现出一个圆环形状的光门。 为了证明安全,齐正初当先跳了进去。 齐鸿羽强撑出笑脸,道:“我大哥都进去了,里面肯定没危险,世子请。” 云缺也不耽搁,一跃而入。 光门背后是一处幽深宽阔的山腹空间,寂静无声,宛如死域。 三人进来后,光门随之消失。 齐正初解释道:“这里只是入口,能进不能出,咱们往里走,出口在山对面,此地凹凸不平世子小心脚下。” 充当向导的二人点起火把,一路解说,在前边带路,云缺跟在后面。 火光的映照下,头顶的山体能看出一块块类似龟裂的痕迹,让人担心随时会坍塌,但是从外面用飞剑都无法破开。 好奇怪的洞府,云缺更加好奇。 三人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山腹中回响不断,仿佛在回应般,这片寂静之地的角落里渐渐传出细小的沙沙声。 “好像有声音。”云缺侧耳聆听。 “可能是水滴,这里没危险的。” “是啊,我们兄弟来过很多次,绝对安全。” 齐家兄弟说着没危险,两人的脸色却在逐渐苍白,脚步也越来越快。 不像在走,反而更像在逃。 好不容易三人越过空旷的山腹,钻进一处狭长的山洞,在尽头看到一面奇怪的石壁。 说是石壁,竟呈半透明状,摸上去是类似筋膜的感觉,而非石头。 石壁下方分别有两个石墩,相隔三丈,也不知有何用处。 身后的黑暗里,细微的沙沙声变得更多,有什么东西正在如潮水般接近。 齐鸿羽下意识的回头瞄了眼,喉结不受控制的滚动了一下,他尽力掩盖着眼底的惊慌。 齐正初表现得还算稳重,他将云缺让到两个石墩中间,道:“世子稍等,这里有一处机关,开启后方可通行。” 说话间齐正初与齐鸿羽分别站在了两个石墩上,两人动作一致的掐动起阵诀。 两道光圈从两个石墩上出现,瞬间冲天而起。 以石墩为中心形成一圈光柱,将齐正初与齐鸿羽笼罩其中。 光柱一闪即逝。 石墩上的两人竟消失不见,只有两只火把落在地上。 原来这也是一种小型的传送门,但需要两个人同时施法方可开启,是为了防备外人特别设置,只有齐正初齐鸿羽两兄弟同时抵达,才能继续走下去。 如果只有一个人,那么这里将是终点。 筋膜般的石壁后方亮起了火光,隐约能看到齐家两兄弟的身影。 虽然看不清两人的表情,但云缺知道人家肯定在得意的笑。 齐鸿羽:“成了!哈哈这次看他死不死!敢抢我储物袋,敢和我争女人,世子你真是找死啊。” 齐正初:“不管那家伙有什么本事,这次他肯定活不成,要我一万多灵石,做梦!” 齐鸿羽:“可惜了那把九冰剑,值不少灵石呢。” 齐正初:“早晚是我们的,大不了明年学子会再来取。” 齐鸿羽:“大哥说得对,明年咱们再来的时候,那家伙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齐正初:“不会,至少能剩点骨头,那些小虫子对骨头兴趣不大。” 齐鸿羽:“白骨世子,够可怜的哈哈,大哥咱们走吧,活还没干完呢。” 齐正初:“不急,用不了一时半刻就会咽气,等着听他嚎两声再走,解一解我心头之恨。” 两人好整以暇的等在石壁外,准备倾听一番世子临死之际的哀嚎。 孤身一人的云缺站在石壁前,地面的火把在逐渐熄灭。 四周的黑暗正在吞噬而来,沙沙声越来越近。 云缺的脸上看不出焦急的神色,他不急不缓的站在石墩上,尝试掐动出与齐家兄弟一样的阵诀。 阵诀并不太难,以云缺的眼力看一遍自然能记下。 施展得很正确,但无法开启传送门。 两个石墩的存在,预示着需要两个人一起施法才行。 “这么麻烦,还得两个人。” 云缺扫了眼远处黑暗里起伏着的影子,挠了挠眼罩,道:“起来琉璃,干活了。” 眼罩两侧的八条细线微微晃了晃,竟一下脱离了左眼。 落地的同时眼罩变化开来,幻化出人形轮廓,细线伸长变化成八条长长的辫子。 云缺的面前出现了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双目无神,脸无血色,宛如雕刻品,身上是一层琉璃色的贴身甲胄。 无需吩咐,名做琉璃的少女一声不吭的站上了另一个石墩,与云缺默契的掐动出相同的阵诀。 光晕再次从石墩上出现,瞬间形成光柱,裹住两人消失于原地。 当云缺出现在石壁另一侧的同时,眼罩已经重新戴在了左眼上。 齐正初和齐鸿羽正幸灾乐祸的等着听惨叫呢,结果眼前一花,多出个大活人来。 吓得两人直接嚎出了猪叫声。 “你怎么过来的!” “一个人不可能通行传送门!” 齐家兄弟想破头也想不通,必须两个人方可开启的传送门,为什么人家一个人就轻易过来了。 说成天赋高深,看一遍就会阵诀还有情可原,关键云缺的的确确就一个人呐。 “谁说我是一个人,我有帮手。”云缺神秘的一笑。 笑得两人毛骨悚然。 齐正初生怕对方翻脸,急忙解释道:“刚才忘了世子在外面,我们兄弟习惯了两人一起走,这不刚要回去接世子,你就进来了。” 齐鸿羽也皮笑肉不笑的帮腔道:“就是就是,我们齐家设在这的传送阵比较麻烦,非得两个人才能开启,一着急就容易忘,实在令人懊恼。” 云缺很理解两人,于是做出了一个替二人解忧的举动。 “既然传送门这么麻烦,打通好了,这样多省事,多少人都能进得来。” 九冰剑腾空,朝着传送门显现的方位猛斩而去。 在一连串嘎吱吱的响动中,两个通透的圆环出现在筋膜般的石壁上。 云缺破开了齐家设下的传送阵,相当于打通了两个通道。 齐家兄弟直勾勾的看着面前的孔洞,好像做了场噩梦般一跃而起,惊呼着逃向远处。 “急着去哪啊二位。” 云缺不急不缓的跟在两人身后。 再后面,是越发阴沉的无尽黑暗。 当火光匆匆远去,石壁上的两个豁口处涌进了两股黑潮,源源不断。 两个火把在黑暗里跳跃不停,彷如两只仓惶的兔子在慌不择路,最终抵达了石窟的尽头。 “走错了!路不在这里!” “往哪走大哥!我不想死在这啊!” “别慌,让我辨认一番,离这里不太远,应该往这边……不对,是这边。” “快点大哥,到底是哪边,那些东西过来了!” 齐家兄弟急得满头大汗,正努力分辨出路之际,云缺也到了近前。 站在两人对面,云缺轻松随意的道:“二位好像很怕的样子,你们在怕什么呢。” “没、没怕什么,呵呵我们兄弟能怕什么。” “一时找不到路有点着急而已,世子脚程挺快的嘛。” 两人神态古怪,说话的时候不断四下张望。 “不怕就好,我还以为二位怕黑呢。” 在云缺说话的时候,四周涌来的黑潮已经蔓延至脚边。 随着此起彼伏的沙沙声,火光的边缘地带出现了一些拳头大的黑色巨蚁,这些古怪的蚂蚁没有眼睛,嘴巴旁边生着一对尖利的螯足,不断开合。 “蟹足蚁!” “该死的居然这么多!” 齐正初与齐鸿羽吓得面无血色,两人背靠着背,挥动火把企图赶走蚁群。 适应了火光后,蚁群非但没有后退,反而一拥而上如潮水般涌来。 齐家兄弟慌乱中催动出好几件法器,有飞剑有盾牌,两人身旁流光四溢,灵力在快速消耗。 法器的威能果然奏效。 涌来的蚁群停在距离两人一丈开外的地方,无声的徘徊着。 两人长出一口气,随后现出幸灾乐祸之态。 “咱们法器够多,足能抗上一阵。”齐鸿羽道。 “等蚁群啃噬那家伙的时候,便是咱们离开的时机。”齐正初擦着冷汗道。 当前有三个大活人,谁扛不住,谁就会成为食物,蚁群肯定一拥而上,到时候剩下的人即可趁机脱身。 齐家兄弟没办法抗衡洞窟里堪称无尽的蟹足蚁,但他们对身上带着的法器有足够的信心。 两个齐家少爷的身家,难道还比不过一个落魄的世子吗。 很显然这是一场消耗战,谁的法器先消耗光,谁将成为蚁群的食物。 两人得意的看了眼云缺。 见对方只是拿出来一把九冰剑,顿时对自己的判断更加肯定。 最先死的,肯定是世子无疑。 这时蚁群出现了躁动,一些黑蚁开始逐渐接近,随后被法器的威能抹杀。 伤亡的出现更加刺激了蚁群。 更多的黑蚁涌了过来,甚至爬上法器本体开始啃咬。 法器虽然坚固,但也架不住蚁群不计代价的进攻,没用多久,齐家兄弟的一件低阶飞剑便被啃噬得残破不堪,最后失去灵气掉落在地,淹没在黑色的蚁群中。 蟹足蚁的凶猛令齐家兄弟心惊胆战。 他们开始期待云缺快点被吃掉,自己好趁机逃出险地。 然而下一幕的景象,颠覆了这两位齐家少爷对于修行世界的认知。 他们眼睁睁的看见云缺用九冰剑在脚下画了个圈,然后飞剑收起,人家背着手,欣赏街边杂耍般朝他们兴致勃勃的望来。 在云缺的脚下,涌来的蚁群丝毫不差的避开了那个普普通通的圆圈。 齐家兄弟看得心胆俱裂。 本打算拿人家当猎物引开蚁群,没想到猎物竟然是自己。 如今的危机比的是谁能耗到最后。 可法器再多也有耗尽的时候。 人家画个圈就完了,这还怎么比? 绝望的齐家兄弟眼看着自己的法器一件接一件的被蚁群摧毁。 两人身边环绕的光晕越来越少,越来越暗,连火把也即将燃尽。 蚁群啃噬法器所发出的动静听得人寒气大冒。 那是法器,如果是肉身,顷刻会变成一副白骨。 两人最后只剩下了每人一件防御法器苦苦支撑。 “扛不住了!我不想死啊大哥!”齐鸿羽泪流满面,声音颤抖。 齐正初也分寸大乱。 他身上还有几张威力不俗的灵符,但仅仅能抵挡一时,根本无法灭杀这里的蚁群。 见对面的云缺依旧毫发无损,齐正初有了打算,喊道:“世子!世子别见死不救啊,快帮帮我们。” 齐鸿羽也恍然大悟,急忙哀求道:“云缺你救救我!给我们也画个圈,我出灵石,只要能救我出去你要多少都行!” 云缺正等着这话呢,好整以暇的道:“行啊,不知二位出多少灵石买自己的命呢,太少的话我可没兴趣。” 齐鸿羽大喊道:“一千灵石!救我们出去给你一千灵石!” 云缺为难的摇摇头,道:“堂堂齐家少爷,一人就值五百灵石?太少。” 齐正初喊道:“两千!我们出两千灵石总行了吧,快帮帮忙,我们顶不住了!” 云缺依旧没动,道:“都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救你们两条命是十四级浮屠,两千灵石可买不来哦。” 齐家兄弟气得直翻白眼。 救一命七级浮屠,救俩十四,那是这么算的吗。 明知人家在信口开河,两人还不敢过多反驳,生怕人家袖手旁观看着他们被咬死。 齐正初道:“好!你说要多少灵石才肯救我们兄弟,世子开价好了。” 云缺笑吟吟的伸出五指。 齐鸿羽惊呼道:“五千灵石!做梦呢!你知道五千灵石能买到多少东西?你们镇北王府所有宝贝加起来都不值五千灵石!” “二少爷说错了,不是五千灵石。” 不等齐家兄弟缓过这口气来,云缺晃了晃五指,道:“是五万灵石。” “什么!” “你疯了吗要我们五万灵石!” 齐正初和齐鸿羽险些要破口大骂,五万灵石那是天价,整个齐家也未必凑得出来。 气愤交加的齐家兄弟这次居然又猜错了。 只听云缺道:“一个人,五万灵石,救你们俩要十万灵石。” 一听这价,两人别说讨价还价,连骂人的心思都没了。 十万灵石? 不如直接说把齐家兑给你好了。 别说十万灵石这种天文数字,即便一万灵石,齐家也不会拿出来救两个筑基子弟的命。 哪怕是两个家族嫡传。 ------------ 第118章 老乡 蚁群即将啃坏最后一件法器。 齐正初没办法,只好答应道:“好!十万就十万,我们出了,不过得出去才能给你,现在我们身上没那么多灵石。” 齐鸿羽想说出去也没那么多灵石,见他大哥使眼色,也就立刻明白了过来。 反正口头答应而已,出去之后大不了赖账不还。 “加上这十万灵石,你们总共欠了我十一万三千,来,签字画押,省得到时候你们赖账。” 云缺取出纸笔。 齐正初先前还有些紧张,认为是能缔造神魂契约之类的法器,结果接过来一瞧就是寻常的纸笔。 这下齐家兄弟放了心,刷刷点点写了个欠条,然后签上自己的名号。 云缺将欠条吹干后收进纳戒,然后用九冰剑给两人身边也画了个圈。 果然奏效。 蚁群纷纷退在圈外,不敢逾越。 齐家兄弟可算松了口气,浑身冷汗,瘫软在地。 “你们来山洞里找什么。”云缺问道。 “没、没找什么,随便来转转,这里什么都没有。” 齐正初结结巴巴的说道,明显心怀鬼胎,眼神不经意的瞄向一个方位。 “看起来不大像修士洞府,你们二位先歇歇,我也去转转。” 齐家兄弟惊讶的看着云缺走出圆圈,踏入黑暗,所行之处蚁群纷纷让开。 等人家没入黑暗,两人才反应过来。 “他怎么敢出圈!不怕被蚁群吞噬?”齐鸿羽百思不解。 “他一定有驱逐蚁群的手段,这家伙身上肯定有宝贝。”齐正初低声道。 “大哥,他走的方向好像是那东西的位置。”齐鸿羽担心道。 “我故意引他去的,赶紧服用灵丹恢复力气,准备冲出去,他这次死定了。” 齐正初取出药瓶倒出几粒灵丹,在他动作之际隐约现出衣襟里贴着的一张灵符。 “借那鬼东西之手杀掉云缺,好主意!”齐鸿羽也拿出丹药吞服。 他的衣襟下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灵符,此时正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波动。 走进黑暗的云缺一个人一支火把,闲庭信步,走走看看。 附近的蚁群尽数退出火光的范围,空出很大的一片区域。 一直走出良久,前面是一条弯曲的通路,顶端垂着一些藤蔓般的长毛,像一条长长的帘子。 看了眼垂下的毛发,云缺沿着通路继续往里走。 到了这里,蚁群已经销声匿迹,一只也没再出现,仿佛在惧怕着什么。 脚步声回荡在空旷的洞窟,映在石壁上的影子飘飘忽忽。 当云缺走过,上方的长毛随着晃动起来,就像有什么东西跟在云缺身后,亦步亦趋。 通道狭长弯曲,七扭八歪,好不容易走到尽头。 眼前是一片相对平坦的空地,深处横卧着一块岩石。 这块岩石比较奇特,呈漏斗状,中心处直接凹进地面。 火把一照,显现出漏斗中心的一个圆形的奇石,西瓜大小,光华的表面铺满奇怪的纹路。 不仅个头像西瓜,连外表也像极了西瓜,摸起来冰凉梆硬。 在这块奇石附近,有被撬动的痕迹。 看得出有人想要带走奇石,只是始终没能成功。 云缺上手敲了敲奇石。 回馈到不同于石头的触感,发出咚咚声。 竟连敲击的声音都像西瓜一样,让人误以为这就是一个长在石头里的大西瓜。 用力晃了晃。 奇石纹丝不动,犹如长在了岩石里。 云缺将火把插在一旁,挽起袖子,拔萝卜一样开始往外拔。 结果以他的力道,竟也拔不动这个西瓜石。 在云缺拔石头的时候,火把的光影里隐约又多出了一个影子。 那影子形状古怪,有四肢但没有头脸,无声的站在云缺身旁。 费了好大力气,仅仅将西瓜石松动几分,云缺松开手,喘了口气。 这时古怪的情况出现了。 本来大半截露在外面的西瓜石,竟往岩石里缩了缩,好像岩石背面有人在往里拽一样。 同时西瓜石的底部传来一种石片之间细微的摩擦响动。 “不爱出来呢。” 云缺坐在一边休息,打算攒点力气继续往外拔,他对西瓜石兴致十足。 云缺这边休息的时候,火光下的另一个影子却动了。 它一点点挪到西瓜石近前,浑身开始晃动。 一些细小的阴影落在西瓜石上,在奇石表面铺出一层肉眼难以察觉的光膜。 若以普通人的目光看去,此时的西瓜石只是比刚才的颜色深了那么一丁点,根本难以发现。 做完这一切,影子变得更加暗淡,犹如被剥离了一层,淡得令人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奇石下方传来的石片摩擦声变得急了一些。 影子缓缓退开。 它重新站在火光边缘,默默的伫立着,在火把的光晕里微微颤动,不知何时就要消散。 云缺扫了眼阴影所在的方位,抻了抻双手,起身道:“试试法器如何。” 将九冰剑贴在西瓜石上,以灵力催动剑中寒气。 阵阵寒气笼罩之下,西瓜石很快被冰层包裹。 云缺并不停手,继续催动九冰剑,细雪阵阵,铺满了整块岩石。 火光边缘的阴影晃动了一下,变得更淡。 终于,云缺觉得差不多了,停下灵力,他一把抓起九冰剑,朝着西瓜石边缘的缝隙刺了进去。 咔!咔!咔! 接连扎了几十剑,硬生生在西瓜石的根部扎出一圈孔洞。 抓住奇石,这次没费多大力气便拔了出来。 拿在手里掂了掂,云缺自语道:“居然是个蛋。” 西瓜石的形状的确是个蛋形,圆滚滚,看不出是何品种。 在西瓜石与漏斗岩石的接触面上,残留着一圈细密的锥形冰凌,其中有不少被九冰剑扎碎,变得残缺不齐。 正是这些如细牙般的东西咬死了西瓜石。 当云缺掂量怪蛋之际,巨石中心突然传出一声低沉的咆哮。 残缺的冰凌猛地往回一缩,下一刻,一团庞然大物从岩石里挤出来。 是一只浑身黑红的巨大肉虫! 大肉虫足有两人高,口部两侧生着类似蟹螯的锋利口器,发出咔嚓咔嚓的响动,与蟹足蚁的口部类似,只是嘴巴更大,如血盆般,里面还套着一只小型的怪口,生着一圈细密的獠牙,不过大多残缺。 蚁后! 从岩石中爬出的大肉虫正是蟹足蚁的蚁后。 原来这只藏于岩石里的蚁后用它的叠口钳住了怪蛋,难怪云缺一时拽不出来。 蚁后将怪蛋当做自己的禁脔,此时被人夺走,它立刻愤怒起来。 云缺对着火光,歪着头,全神贯注的观察着怪蛋,对身旁冒出的凶猛蚁后恍若未觉。 “有年头了,看着不像活的,也不知臭没臭,臭蛋炒饭可不香。” 这边自言自语的同时,蚁后的大口已然尽数张开,像个黑洞一样兜头吞来。 云缺一扭头,瞥了眼吞杀而至的蚁后。 下一刻,蚁后如触电般定在原地,一动不动。 等云缺回过头去继续观察怪蛋,蚁后亦如见到猫的老鼠,闪电般缩回了岩石里,再无动静。 看了半晌,云缺将怪蛋朝着一个方向,道:“你的蛋?” 对面,正是那道暗淡的影子。 影子晃得更加剧烈,好像在表达着它的惊奇。 旁人看不出影子的存在,更无法发觉它的真相,但落在云缺的左眼里并不神秘。 影子是一道极其暗淡的元神,也可以说成是即将消散的残魂。 并非人的轮廓,而是一只人立起来的老龟。 这老龟刚才在怪蛋上方的晃动,是在分出自己的一部分元神裹在蛋上,然后那部分元神会被蚁后慢慢吞噬。 整个过程其实类似于一场阴谋。 蚁后借助岩石栖身,以怪蛋为威胁,引这老龟不断送出元神供其吞噬,将老龟元神当做了免费的养料。 若非云缺出手取出怪蛋,蚁后还会继续用怪蛋引老龟提供元神。 蚁后很狡猾,但老龟的元神看得出也有些神智。 如此认命般的送出元神之力,只能说明怪蛋对它十分重要,极有可能就是它自己残留的蛋。 只是这颗蛋生死未卜,也不知活着还是早已死去。 老龟的元神在晃动中慢慢的点点头,承认蛋是它的,除此之外再无动作。 木纳的站在原地,等待着消散。 “可怜天下父母心,年复一年消耗本就不多的元神,难为你了。” 云缺有些感慨,道:“这枚蛋我帮你带出去,找个有水的地方放生,能不能孵化出来小龟,看它的造化了,放心,我肯定不吃。” 老龟的元神过了半晌再次点了点头,慢慢弯下腰,好像在施礼道谢。 它动作太慢,反应更慢,像个即将踏入轮回的耄耋老者,迟钝不堪。 云缺耐心的等其回应之后,把蛋收入纳戒。 至于躲回岩石深处的蚁后,云缺可没心思掏蚂蚁洞。 老鼠洞里或许会有点好东西,蚂蚁洞里肯定没宝贝,有也是骨头。 “原来这座山体是个大龟壳。” 云缺在看出老龟的元神后,终于想通了所在之地为何如何古怪。 山体上为何会有一片片的龟裂,显然这里是空龟壳的内部。 而外面圆环形状的黑色软岩,其实就是风干后的大龟四肢与头尾。 这么大的龟,境界肯定不会底,云缺有些纳闷这头龟是何时死在的化境里。 星陨残片脱离之前? 还是炼制成星壁之后? 如果是后者,说明大龟是被谁带进的化境空间。 若是前者的话,有可能这只龟与自己还是老乡。 想到这里,云缺面对老龟的元神,问道:“你来自何处,对这片化境可曾了解,这里是你的故乡吗。” 老龟呆滞的站在原地,过了半晌才缓慢的点点头,承认这里是它的故乡。 等的时间虽然长了点,但结果令云缺的心头升起希望。 老龟元神残留的神智已经不多,只能用点头与摇头来表达,无法说出只言片语,云缺得想办法问出最多的线索才行。 “这里是星辰,曾经在天上?” 半晌后,老龟先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 这里不是星辰,但曾经在天上。 云缺皱了皱眉,对老龟的神智表示怀疑。 除了星辰,难道还有其他存在悬于高天? 不再过多纠结,云缺继续发问。 “这里是否曾经住着很多人?” 半晌,老龟继续点头。 “这里经历过征战?” 半晌,老龟还是点头。 “这里的人还有活着的么?” 这次老龟缓缓摇头,不知表达着没人活着还是它并不清楚。 “我们所在的化境空间是否为剥离所致?还有没有更大的空间化境?” 老龟这次呆滞的时间更久,目光始终茫然,像一个不知该如何回复提问的痴呆老者。 云缺注意到老龟每一次问题的答复,都会耗费大量的元神。 别看只点了几次头而已,老龟的元神已经十分暗淡,即将消散。 恐怕再难回答出问题。 好不容易找到个老乡,结果没问出多少有用的线索,云缺也很无奈。 从老龟的简单回复中可以判断的是,星壁来自天上但不是星辰,这里曾经住着人,而且经历过残酷的征战,也许这里的人族早已灭迹。 线索虽然简单,对云缺来说却有点奇怪。 看得出老龟存活的年月距离现在已经很久了。 如果在它还活着的时候这片空间里经历过战火,而后人族灭迹,那么这里就不会是自己的故乡。 云缺今年十七岁,过了年才十八。 看龟壳风干的程度,绝非十几年这么短。 难道猜错了,自己与星壁化境无关? 老龟元神即将消失,况且没有利害关系,不至于骗自己。 越想越觉得奇怪。 云缺还打算问问,然而老龟元神已经开始消散。 趁着最后这点时间,云缺直接掀开眼罩露出银白色的眼睛,追问道:“你可见过与我一样的人?” 本打算问问化境里曾经栖息的人族是否也有着与自己相同的眼睛。 云缺没想到的是,老龟见到他左眼的一刹那,忽然变得精神了几分,浑身颤抖得更加剧烈。 老龟眼里的目光变得不在茫然,而是充满一种古怪的震撼与追忆。 它的嘴巴不断开合着,好像无声的说着什么。 云缺听不到声音,不知老龟想要表达什么感情。 但他见过老龟此刻的眼神。 在小黑身上。 每当云缺回家的时候,迎出来的小黑就是如此目光。 亲昵如家人。 “你见过我?” 云缺急急质问。 然而老龟的元神就此破碎,化作一股淡淡的薄雾,渐渐没入虚无。 那薄雾隐约幻化成一头龟的形状,缓缓升腾,充满了不舍。 老龟的元神在彻底消散之际,它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的悠闲岁月,在蔚蓝的水中无忧无虑的畅游着。 它游得累了,便浮出水面,于是看到了主人家里包在襁褓中的婴孩。 那婴孩与面前的年轻人有着一模一样的一只白瞳。 世上唯一的……白瞳。 ------------ 第119章 毒计 老龟的元神彻底消散,再无痕迹。 黑暗里,遗留着一丝淡淡的不舍。 火把的光晕忽明忽暗,映得云缺的面容若隐若现。 宛若他此刻起伏的心绪。 云缺有一种强烈的预感,老龟肯定见过自己。 可是时间上却对不上。 从风化的躯体来判断,这头老龟至少死掉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而云缺才十七岁。 老龟活着的时候又怎么会见过自己。 难道说,老龟见过的,是与自己拥有着一样白瞳的人? 以线索判断,云缺只能联想到这样一个结果:生活在星壁里的原住民,都有着一颗白瞳。 新的问题出现。 如果是一族均有白瞳,那人数绝不会太少,可是云州修行界并没有记载着白瞳一族的存在。 也许老龟的年纪太大记忆混乱,将自己误以为了曾经的主人。 带着一缕疑惑,云缺重新戴好眼罩。 除了一枚不知死活的龟蛋外,龟壳里再没有其他好东西。 云缺返回原地,带着齐家兄弟离开山腹。 等到了山外,两人如落汤鸡一般浑身湿透。 被蚁群围着的感觉不好受,那种随时会被啃成白骨的滋味成了齐家兄弟的梦魇,这辈子不知忘不忘得掉。 出口是乌龟壳的尾部,三人落在峭壁下方。 刚一出来,便遭到了攻击。 两头达到中阶程度的妖狼从附近的灌木里钻了出来,红着眼睛扑向猎物。 妖狼十分暴躁,爪牙锋利,又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吓得齐正初齐鸿羽脸色苍白,还以为要葬身于此。 下一刻寒光一闪。 两头妖狼虽然扑中了二人,但扑来的只是上半截狼身,另外一半被利刃斩在了身后。 齐正初连火系灵符都拿了出来,差一点要来个同归于尽。 见只是半截死狼,齐正初直接瘫软在地,心跳如擂鼓。 法器尽数耗费在蚁群里,如今他们兄弟连一把飞剑也没有,遇到妖兽只能靠着几张灵符保命。 “蚁巢附近不应该有妖兽出没,这些蠢狼傻了吗?”齐鸿羽大呼着连踢带踹的弄开狼尸,身上染满了狼血,狼狈不已。 齐正初也反应过来,嘀咕道:“化境空间的妖兽大多有各自活动的范围,轻易不会越界,今天怎么了,连蚁巢外都出现妖狼,惊扰了蚁群它们会被瞬间灭杀。” 妖兽拥有着远超人族的感知,能感受到危险的存在。 尤其化境里栖息了多年的妖族,怎么会不清楚龟壳山的凶险,很少有妖兽会在附近出没。 至少齐正初齐鸿羽两人从没见过龟壳山外有别的妖兽出没。 云缺看了眼遍布血丝的狼眼,道: “狼妖失去神智处于狂躁状态,自然不会在乎蚁巢的存在,看来有什么东西将狼妖刺激得狂躁,化境里变得越来越危险了。” 云缺的分析,听得两人连连点头。 齐家兄弟也看出了狼妖并不正常。 “所以在如此险地徘徊,法器的用处更加突出,尤其防御法器,有时候是能救命的。” 云缺的手里多了件紫金打造的法器,道:“紫纹金炼制的内甲,防御力卓然出众堪称保命利器,三千灵石一件,童叟无欺,二位,想买吗。” 云缺拿出的是从富辰手里换来的紫金内甲。 齐正初识货,一见内甲立刻大喜,一把抢过来道:“我买了!三千灵石就三千灵石。” 他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欠了那么多外债,多三千又能如何。 至于紫金内甲的真正价值已经不重要了,就算外面三五百灵石就能买到,但远水不解近渴啊。 云缺给他详细的记了账,按上手印。 别看欠条普普通通,看似没什么约束力,分放在谁的手上。 这欠条对云缺来说可是宝贝。 简直是抄家灭族的最佳借口。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天王老子来了也说不出什么。 云缺始终记得临行前阿娘的叮嘱,要以德服人。 齐鸿羽在一边等得着急,道:“还有吗还有吗!不是防御法器也行,飞剑匕首什么都行,也卖我一件。” 云缺收起欠条后摊了摊手,道:“抱歉,就这一件多余的法器,你们兄弟将就将就,两人换着使使。” 说罢云缺不在理睬二人,驾起机关雀飞走。 留在崖底的齐正初与齐鸿羽呆滞了半晌,才重新审视起自己的处境。 越来越危险的化境,妖族躁动,两人身上又只剩下一件防御法器…… 齐鸿羽越想越怕,哭丧道:“大哥,把内甲给我用吧,你是兄长,应该谦让弟弟。” 齐正初义正言辞的拒绝道:“长者为尊,二弟莫要忘记家族传统,我们是修行世家,规矩不可改,这张灵符威力不俗,二弟先拿着防身。” 齐鸿羽五官扭曲的结果灵符,恨不得破口大骂。 攻击类的灵符一旦打出去,妖兽死掉还好说,不死的话肯定会追杀过来。 这哪是灵符,分明是催命符! 亲情的裂痕,在不知不觉间越裂越大,直至再也无法修补。 ———— 飞行于林间,云缺手里捏着一只不久前随手抓来的蝉。 与其他的蝉不同,这只蝉的翅膀竟是红色的。 “化境里居然有红翅蝉,难怪妖狼狂躁。” 云缺把玩着红翅蝉,有点纳闷。 这东西本身没有危险,放在外面的威胁也不大,妖兽听到蝉鸣远离即可不受影响。 可是在密闭空间,红翅蝉的存在比最凶猛的妖兽还要可怕。 只要长时间听到蝉鸣,几乎所有妖兽都会出现狂躁的情况,到处追杀活物。 刚开始云缺只发现一只红翅蝉。 随着飞行的距离延长,沿路上出现了越来越多的蝉鸣声。 从时间上来算,此时正是化境开启的第一天午夜。 而午夜,正是蝉蜕皮羽化的时候。 机关雀停在一片丛林里。 云缺在一颗古树下亲眼看到一只红翅蝉破土而出后蜕皮羽化的整个过程。 红翅蝉并非有人带进化境的成虫,而是在去年就被埋于化境里的幼虫。 有人在一年前布下了一场局。 要用红翅蝉的蝉鸣诱发化境里的妖兽狂化,从而让更多的学子葬身于此。 好阴狠的手段! 云缺不由得感叹布局之人的狠辣,这是要将仙丹殿的学子一网打尽啊。 不说别的妖兽,就那龟壳山里的一窝蟹足蚁就足以灭杀上百乃至数百的筑基学子。 应该不是太子的手段。 云缺首先排除了皇族的嫌疑。 因为李慎行就在化境,他不会自己冒险,况且红翅蝉在化境里栖息了一年之久,如果去年李慎行就在布局,他今年大可不入化境。 莫非是陈洲骅的仇家? 妖兽狂躁会无差别攻击活物,在这片区域里的仙丹殿学子全有危险,以此推断,有人要借学子会杀掉仙丹殿的众多学子。 既然如此,那么对方必然对仙丹殿有仇,最有可能的便是大先生陈洲骅的仇人。 杀掉所有学子,最丢人倒霉的自然会是仙丹殿的先生。 一路前行,云缺将途中遇到的红翅蝉清理掉,但远处依旧时而有蝉鸣传来。 靠着一个人可清除不了整个化境里的红翅蝉。 即便将明面上的红翅蝉杀光,谁知道土里还有没有重新爬出来的。 抵达化境的连接点之际,云缺忽然想起一事。 有人在化境里埋下杀机,为何苏家院子里也会出现红翅蝉? 栽赃嫁祸四个字,隐约浮现在脑海。 “莫非昨天出现在苏家的红翅蝉,是意外提前爬出来的一只,树底下还有更多……” 苏家的那棵树,云缺并没仔细查看。 本以为苏家的仇家故意在一年前埋下一只红翅蝉,在今年以叫声引动玄狗狂躁来报复苏家。 此时仔细想来,当时自己好像判断错了。 如果仅仅为了激发玄狗的狂躁,何必提前一年布置,找个苏家没人的档口扔只红翅蝉过来岂不更简单。 更有可能的是,有人一年前在苏家与星壁化境分明埋了大量蝉蛹,目的并非玄狗,而是用来栽赃苏家暗藏红翅蝉从而造成学子会的大范围伤亡。 “好狠的绝户计。” 云缺暗暗咂舌。 真要如此,苏家恐怕百口莫辩,天祈学宫会将仙丹殿的所有伤亡都算在苏家头上。 到时候身在化境的苏红月未必能活着出去不说,苏家的处境会雪上加霜,极有可能就此倒塌,被其他三家瓜分一空。 “埋下红翅蝉的应该是其他三家之一了,谁家没进化境,谁是凶手。” 云缺一时猜不出真正的幕后黑手,但他知道很快便能分晓。 四大家族中其他三家都对苏家虎视眈眈,设下如此毒计理所应当。 布局之人不难猜测,等离开化境即可知晓。 只不过知道了也没用。 人家不留线索,没有痕迹可循,根本不怕被苏家知道。 这叫有恃无恐。 星壁化境有进无出。 除非等到三天时间过去,否则云缺也出不去化境,更无法通知苏家早做应对。 即便去找苏红月说明真相也于事无补。 出不去一切白搭。 分析出布局者之后,云缺丝毫没有懊恼之意,对之前苏家那只红翅蝉的判断失误也没在意。 世上的阴谋诡计多了,玩弄手段者比比皆是。 然而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将不堪一击。 破解红翅蝉的阴谋对云缺来说很简单,不过是一刀的事。 再不济,两刀。 阴谋不麻烦,麻烦的是化境里的局面。 横推四大家族简单,把化境里的红翅蝉都找出来可难了。 小黑倒是有这份能力。 云缺又想念自家的狗子了。 十二殿的化境之间以一道圆形的光门连接,从地图所示来看,光门另一侧连接的是风雷殿的化境区域。 看着光门,云缺忽然皱了皱眉。 他想起一件事。 关于红翅蝉。 红翅蝉这种小虫其实很罕见,只有北荒里存在少许,外面很难看到一只。 究其原因,是红翅蝉脆弱的生命力。 倒不是说寿命太短,而是红翅蝉没有自保的手段,别说容易沦为其他妖兽的口中餐,就算来一只大点的鸟儿,都能把红翅蝉吃掉。 能在北荒繁衍下来,靠着的,是红翅蝉惊人的繁殖能力。 红翅蝉有一个罕为人知的特点。 它不仅能从幼虫蜕皮羽化为成虫,还能从成虫反向生长,逆变为蝉蛹状态。 简单来说,抓到的红翅蝉成虫,肯定就是成虫了。 但找到的红翅蝉蝉蛹,可未必都是幼虫,也可能是逆向生长的成虫。 “如果放置蝉蛹的家伙不知道这一点,那么遭殃的可就不止仙丹殿了。” 云缺这句话说得绝非空穴来风,而是红翅蝉的惊人繁殖能力。 在野外或者北荒,红翅蝉繁殖出再多,都不够其他野兽或者妖兽塞牙缝的。 但星壁空间不同。 这里有着适合红翅蝉繁衍的天然有利条件。 一来星壁化境里几乎没有野兽,二来化境里的妖兽大多聚集于一处地点,不会轻易乱跑。 有了这两个有利条件,红翅蝉相当于没了天敌。 只要安置蝉蛹的人无意带进来几对成虫,一年的时间,足以繁育出遍布整个化境空间的红翅蝉,数量将庞大到无法想象。 一次栽赃嫁祸苏家的阴谋,极有可能改变天祈学宫所有学子的命运。 如果星壁化境里存在大量的高阶妖兽,这一届的学子会,恐怕将成为学子祭。 天祈学宫,有可能遭遇有史以来的重创。 云缺对妖兽不在乎,别人可不行。 别说大量高阶妖兽,出现一头,对筑基境的学子们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情况不太乐观。 既然化境里有蟹足蚁那等凶兽,没准会有更多可怕的东西存在。 正在打算越过光门去下个化境空间看看情况。 不等云缺有所动作,只见光门忽然闪烁,一道身影从门里跃了出来。 是个行色匆匆的女学子,身影踉跄,险些和云缺撞在一起。 定睛一瞧,还是个熟人。 正是在灵渺阁交易会上用炎阳珠线索换取半个百香巢的风雷殿学子,余澜。 余澜站稳身形后看清了云缺,急急低呼道:“世子快退后!门后有危险!” 话音未落,又有几道身影越过光门,一个比一个狼狈。 很快光门外聚集了十余名风雷殿的学子。 其中半数人身上带伤,有一个奄奄一息,是被同伴扛过来的。 风雷殿的学子以修习法术为主,战力在十二殿当中绝对能排在前三之列,十多名风雷殿的学子被打成这等模样,可见对手有多可怕。 众人快速退开,让出光门附近的空地。 云缺也跟着往后退,一边退一边问:“你们风雷殿那边的化境出了什么意外?” 余澜神态焦急的道:“一言难尽,这次学子会怕要伤亡惨重,风雷殿区域的兽巢开了。” 此时光门再次闪烁起来,隐隐竟有雷光乍现。 下一刻,一头高大的巨熊越过光门出现在众人面前! 这巨熊浑身有雷弧缠绕,如披着一身雷电甲胄,人立而起发出凶猛咆哮。 高阶妖兽的狂暴气息席卷而至,余澜等风雷殿的学子们个个面如死灰,被绝望笼罩。 巨熊是以凶残著称的雷甲暴熊。 这种妖兽本就难缠,此时更如被什么激怒了一样,熊眼血红,眼珠上遍布着细密的血丝。 暴熊一声嘶吼,前爪往下一拍,将地面砸得晃了一下,尘土飞扬。 落爪处顿时出现两个大坑。 妖兽刚一现身就显现出极其暴躁的征兆。 余澜脸色苍白的道:“居然追过传送门,我们只有联手一搏。” 一名风雷殿学子道:“雷甲暴熊完全狂躁,我们不是对手。” 另一女学子悲伤道:“没用的,我们斗不过高阶妖兽,已经死了两位同窗,我们都会死在这里!” 原来在光门另一侧已经有学子被妖兽击杀。 面对狂躁的高阶妖兽,余澜一行人甚至提不起多少斗志,大多人变得绝望不堪。 余澜还算比较坚强,喝道:“不能等死,五头高阶妖兽只追来一头,我们还有机会,大家一起出手困住它!” 余澜手中掐动法诀,在她身前逐渐凝聚出一小片狂沙,随后朝着巨熊笼罩而去。 土系法术的施展,是困住对手的最佳良机。 这片飞沙走石对其他筑基境的学子来说绝对难缠。 陷入其中会立刻失去方向,快速转动的沙石如刀子般轻易能在人脸上割出伤口。 然而对防御力惊人的雷甲暴熊来说,这片狂沙与一团灰尘没多少差别。 快速转动的沙石打在熊身上与挠痒痒无异。 嗷呜!! 一声咆哮,暴熊浑身雷光大起,沙石中炸起无数雷弧。 瞬间而已,余澜全力施展的土系法术在雷弧中尽数磨灭。 沙石变成了沙尘,再没有半点困敌的能力。 妖兽高大的轮廓在沙雾中逐渐逼近,浑身雷弧缠绕,宛若神明。 本来要响应余澜出手的几个学子,在如此巨大的压迫感之下一时竟连天地灵气都难以沟通,吓破了胆子。 云缺用手扇着袭来的灰尘,道:“这家伙好像很生气啊,你们偷它孩子了吗。” 余澜哪有心思说笑,匆忙的道:“雷甲暴熊只此一头,是我们大先生捕获后豢养于星壁化境,让我们学子借此妖的雷电本源来感悟五行法术之中的雷系法术之用,它不知为何突然狂躁,杀了不少风雷殿的学子。” 云缺奇怪的问道:“雷为金,用雷甲暴熊来感悟雷系法术,这么说你们风雷殿的区域还养着其他四种属性的高阶妖兽了,兽巢又是什么地方。” 余澜简单的解释道:“没错,我们大先生共抓了五头高阶妖兽,分别对应五行之属,用来让学子们感悟五行法术,算是一种习练法术的捷径,风雷殿区域的兽巢就是豢养五头高阶妖兽的地方,不知为何妖兽狂躁,都逃了出来。” 余澜说得无比沉重。 五头高阶妖兽的威胁,对只有筑基境的学子们来说无异于一场浩劫。 想要灭杀一头等同金丹境的高阶妖兽,或许聚集上百乃至数百学子才有机会。 眼前这么十几人,根本毫无希望。 进入化境空间的学子均为随机传送的方式散落各处,即便遇到也未必会汇合一起,大多人选择单独探索,很难在短时间内聚集到大量的学子。 云缺听闻经过后就知道他之前的推测恐怕是猜对了。 十二殿的化境,已经遍布着红翅蝉,化境里的妖兽相继狂暴。 云缺问道:“你们那边的化境可有蝉鸣声。” 余澜回忆:“好像听到过蝉鸣,难道蝉鸣与妖兽狂躁有关?” 云缺说道:“肯定有关呀,这熊这么暴躁就是被蝉鸣吵的。” 余澜说道:“蝉鸣怎么会吵到高阶妖兽……世子你在做什么?” 余澜始终面对着雷甲暴熊。 她将最后的防御法器催动而出,正要掐动火系法术的法诀,一回头看到人家世子竟在原地支起了一个大铁锅,上面还有蒸笼,连火都点上了。 余澜差点连法诀都忘了。 这边眼看要被妖兽击杀,你在这埋锅造饭呢? “清蒸啊,原汁原味。” 云缺的回答不仅余澜听不懂,在场的风雷殿学子们全都听不懂。 清蒸什么? 临死前先清蒸自己? 那还不如让雷甲暴熊一下拍死来得痛快呢。 众人认为这世子脑子出了问题,或者是被高阶妖兽吓破了胆,行事变得毫无理智。 余澜没心思多看云缺的古怪举动,对面的巨熊已经出了沙雾,朝着她冲来。 “诸位同窗,我们最后一搏!” 余澜悲壮的呼喊起来,掐动出火焰法术的法诀。 其他人在明知必死的情况下只能尽力用出最后一击,期待着出现奇迹。 火光闪烁,土石横飞。 一道道精湛的法术在学子们手中迸溅而出,笼罩在巨熊身上。 然后众人绝望的看着那些绚烂的法术如烟花般流光一逝。 除了烧焦几撮熊毛之外,连半步都没挡住巨熊的步伐。 法术令暴熊更加愤怒。 它狂奔起来,轰鸣的进击声如震撼的闷雷,顷刻冲到近前。 余澜等人转身奔逃,于是站在大锅旁边的世子成了暴熊的第一个目标。 余澜见云缺没动,惊呼道:“世子快逃!” 云缺非但没逃,反而泰然自若的掀开了锅盖,就像在家里开火蒸菜一样。 暴熊可没给云缺任何逃走的时间,到了近前双爪齐齐拍下,它要将面前这渺小的人类拍成肉泥。 余澜一闭眼,认为世子必死无疑。 随后她听到了咔嚓的响动,好像有东西被切了下来。 再睁眼时,只见世子面前的空锅里,齐刷刷多了两只庞大的熊爪。 而狰狞恐怖的雷甲暴熊,此时正呆滞的人立在世子面前。 两只前爪,没了。 ------------ 第120章 累死的牛 雷甲暴熊在失去两只前爪后成了残缺的笨熊,断肢处喷出的熊血如喷泉一样。 要说这头妖熊确实厉害,没了前爪依旧凶威不灭,踏动后爪张开大口朝着云缺继续冲去。 没冲出几步,又是咔嚓两声响动。 暴熊的两只后爪也被砍了下来。 这下雷甲暴熊成了无爪暴熊,庞大的身躯轰鸣着倒地,疯狂的嘶吼着,身上雷弧开始不受控制的四散。 余澜从震惊中清醒。 她急忙招呼其他同窗趁机出手,一道道法术往熊身上招呼。 没了四爪的暴熊成了活靶子,只能被动挨打,只要不接近熊口即可。 忙活了好一阵子,终于将雷甲暴熊彻底灭杀。 一众风雷殿学子累得瘫软在地。 众人望向云缺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敬畏中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筑基境的学子,竟然能斩断高阶妖兽的四爪! 如此惊人的现象,已经超出了这些学子们的理解范围。 听说过身家惊人的筑基修士能在高阶妖兽面前全身而退,甚至能周旋一阵,可没听过哪位筑基修士几下就把高阶妖兽给砍了。 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目光里,云缺手脚麻利的切出了熊胆,然后收起蒸干血迹的四只熊爪。 这四只熊掌可是好东西。 雷甲暴熊的雷电能力尽数来自四只熊掌上的爪尖,属于难得的炼器材料,可炼制雷属的法器。 熊胆更珍贵,是炼制上品灵丹的原料。 熊皮其实也是材料,只是算不得贵重,云缺也就没要,留给了余澜等人。 即便是残缺的熊皮,这些风雷殿的学子也一哄而上,一人割掉一块。 一个女学子有些担忧道:“雷甲暴熊被我们扒了皮,先生得知会不会生气?” 余澜道:“不会的,雷甲暴熊失控,对所有学子来说都将是灾难,我们帮着杀掉此妖,免于其他同窗伤亡,先生即便知道也不会怪罪的。”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余澜言之有理。 随后这些学子朝着云缺齐齐拱手,发自内心的道谢。 “多亏世子相助,让我等免于命丧熊口。” “世子战力好生惊人,切掉雷甲暴熊的爪子如探囊取物,世子肯定修习过高深的剑法。” “世子不但剑法惊人,飞剑更不凡,若我没看错的话,切熊掌的应该是九冰剑吧,这把剑是富辰家里的金丹前辈祭炼而来,据说很是耗费了一番手段。” “原来是九冰剑!怪不得能伤到雷甲暴熊,寻常法器根本奈何不了这头凶兽。” “大恩不言谢,日后世子若有差遣,我等必定全力而为!” 这些风雷殿学子品行都不错,把云缺认作恩人,决定以其马首是瞻。 “诸位客气,都是同窗哪能袖手旁观,况且杀掉暴熊是大家的功劳,那大熊闯过空间门的时候显然气虚体弱,想来在对面的时候已经被各位消耗了不少气力,我不过捡了个便宜罢了。” 云缺这话一说,听得在场的风雷殿众学子心里畅快不已,恨不得把士为知己者死几个字贴在自己的脑门子上,就差对世子掏心掏肺了。 被人救下虽然没什么可耻的,但与人家协同击杀妖兽的区别可大了。 被救,说明他们在高阶妖兽面前毫无用处,累赘一个。 协同击杀,不仅名义上好听多了,更有实质的好处。 就这一头狂躁的雷甲暴熊,击杀之后所获得的学宫任务值绝对不会少。 那可是高阶妖兽! 杀掉高阶妖兽的任务值绝对能堪比这一届学子会的最高奖励,协同击杀自然也能分到一杯羹。 众人自然对世子感恩戴德。 云缺也乐得如此,以德服人嘛。 况且自己还是个学子,能低调还是低调一些为好。 处理完熊尸,云缺问道:“兽巢里的另外四头妖兽跑哪去了。” 余澜道:“不得而知,当时场面太混乱,大家四散奔逃,我们被雷甲暴熊追得一路逃亡,没注意其他四头妖兽的下落,很有可能还徘徊在风雷殿的化境区域。” “这样啊,与富辰汇合的时间快到了,你去不去。”云缺问道。 “集合点在长生殿的化境区域,想要去那里必须通过风雷殿,可风雷殿的区域还有四头失控的高阶妖兽……”余澜犹豫不决。 她好不容易逃出了风雷殿的化境区域,再回去很容易撞上另外四头高阶妖兽。 一旦遇上,以她的能力基本没有活路。 仙丹殿的化境区域则安全得多,在这里等待三天,即可活着离开化境。 可不去的话,又舍不得元石碎片的吸引力。 余澜犹豫之际忽然看向云缺,道:“世子要去汇合富辰他们?” 见云缺点头,余澜当机立断。 “我与世子同去。” 余澜自己是不敢回去的,但和云缺一起就不同了。 见识过世子的惊人战力,即便不巧碰到另外的高阶妖兽,想必脱身应该不难。 云缺也不耽搁,与余澜即刻动身越过光门,抵达风雷殿的化境空间。 眼前出现了一片草地,四周空旷,一眼能看出很远。 云缺驾起机关雀,示意余澜上来。 飞行法器虽然不太大,承载两人倒是绰绰有余。 余澜连连摆手,劝说道:“世子不可!飞行法器太过显眼,在地面行走还好些,遇到危险能提前躲避,在半空飞行很容易被妖兽发现从而追踪,一旦被那四头高阶妖兽看到,我们插翅难飞。” 余澜的担忧不无道理,也是经验之谈。 不过这份经验分放在谁身上。 放在弱者身上叫经验,放在强人身上反而成了昏招。 “风雷殿的化境这么大,走过去多慢,咱们警惕点即可,提前发现危险再降下来也不迟。”云缺道。 见世子如此有信心,余澜也就不再多劝,心惊胆战的坐上机关雀。 云缺一边看着地图一边驾驭飞行法器,一路沿着最近的距离直飞而去。 至于刚才说的警惕之词,余澜是没看出来,而且飞行始终一条直线,堪称横冲直撞。 这一路飞行,余澜提心吊胆。 好在两人运气好,安然无恙的抵达了下一个光门。 路上云缺确定了风雷殿的区域已经遍布红翅蝉,耳边是阵阵蝉鸣,他看了眼身后广阔的空间,一步踏入光门。 二人出现在长生殿的化境范围,这里依旧有蝉鸣声。 接连三个区域都有蝉鸣,说明其他区域基本也被红翅蝉侵占,十二殿化境,成了孵化红翅蝉的绝佳宝地。 学子们的劫难,已经无法避免。 云缺也没有太好的办法。 即便沿路清除红翅蝉也用处不大。 因为数量太多,分散的太广,除非能一次灭杀所有红翅蝉,否则即便杀掉一批,还会从泥土里钻出来新的红翅蝉。 事已至此,云缺只能先去解决自己的事,然后再替学子们想办法。 按照事先定下的地点,二人来到一处峡谷地带。 说是峡谷,其实就是一个大些的山坳,更类似于盆地,位于长生殿化境区域的最边缘地带。 谷瑞丰已经到了,还有另外二十余人。 当初约好的众人来了一多半,洛城南就在人群当中。 富辰还没来,也没见到牧星的身影。 “世子到了,你们一路可还顺利。”洛城南迎了上来,神态凝重。 “还好,碰见一头暴熊,解决掉了。”云缺道。 “化境里出现变故,很多妖兽无缘无故狂躁,到处袭击活人,炼器殿的区域内已经出现不少伤亡。”洛城南将所知的消息道出。 “我们风雷殿区域更严重。”余澜心有余悸的道:“五头高阶妖兽全部狂躁冲出了兽巢,不知得死掉多少人。” “什么!风雷殿的兽巢出现意外!”谷瑞丰惊呼出声,其余人纷纷脸色变幻。 寻常的妖兽狂躁都足够吓人了,风雷殿的兽巢里可是五头高阶妖兽,这要全冲出来得多可怕。 “到底怎么回事,以往从未发生过如此现象。”洛城南担忧道。 “这小东西闹的。” 云缺把手里的红翅蝉抛给洛城南,道:“妖兽听多了蝉鸣就会狂躁不安,直至彻底失去神智,变成只知道杀戮的狂兽。” 其余人一听是此蝉的原因,纷纷后退两步,惊疑不定,不敢接近红翅蝉。 洛城南没觉得什么,接过来拿在手里观瞧。 既然世子扔过来的,说明无害,这一点他相信好友不会害他。 “居然有一丝妖气存在,说明这小小的蝉儿也应该归属于妖兽之列,但看起来人畜无害,它这么邪乎?能让高阶妖兽彻底狂暴?” 洛城南看完小蝉还侧耳听了听远处的蝉鸣,道:“我们也听了很长时间的蝉鸣,怎么没事呢。” “红翅蝉的蝉鸣只对妖族奏效,对我们人族无效。”云缺知道红翅蝉的能力,但蝉鸣是因何影响的妖兽神智,他就不大清楚了。 谷瑞丰在一旁皱眉道:“我们天符殿的学子也死了几个,还以为今年化境里的妖兽出现躁动是因为食物不足或者被旁人惊扰,没想到居然是蝉鸣声所致,如果十二殿化境布满了红翅蝉,伤亡还会加剧。” “富辰他们御兽殿的人怎么还没来?御兽殿精通各种妖兽的相生相克,没准能找到克制红翅蝉的办法。”余澜焦急道,她始终观察着四周的动静,生怕再有高阶妖兽出没。 洛城南道:“牧星也没到,牧家对御兽之道也很精通,他或许了解红翅蝉。” 云缺道:“红翅蝉在源源不断的从泥土里爬出来,即使能灭杀一次,很快还会有新的出来,将泥土里的蝉蛹一并灭杀,才能彻底解决这次的危机。” 众人一听大皱眉头,没想到局面比自己预想的还要棘手。 洛城南道:“除非召集十二殿所有学子在各自化境空间动手剿灭红翅蝉,否则没机会根除。” 余澜说道:“没用的,连高阶妖兽都开始狂躁,就算学子们能聚集起来,还是会被冲散甚至全军覆没,星壁化境已经成了绝险之地。” 谷瑞丰道:“与其冒险剿灭红翅蝉,不如躲起来等到三天时间一到,自可传送出化境。” 谷瑞丰的提议得到了众人的响应。 各扫门前雪,如此危机关头谁也不想当什么英雄去挽救别人,自己能保住命才是真的。 眼看着汇合的时间已经过了,富辰与牧星等御兽殿的人依旧没有影子。 洛城南担忧道:“会不会御兽殿区域出事了,我记得牧家在那边的化境里可养了不少妖兽。” 谷瑞丰闻言一惊,道:“我也想起来了!牧家的确在御兽殿区域豢养大量妖兽,每年都要牧家子弟去查看妖兽的状态然后留下一年的食物,如果他们牧家的妖兽全部发狂,威胁之大将远超风雷殿的五头高阶妖兽!” 听闻此言,众人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有人催促道:“咱们尽快捕杀元兽,然后一起找个安全的地方互相守望,还剩两天时间,凭我们的身手坚持到最后不难。” 一人建议道:“不如连元兽也放弃,咱们现在就去找安全之地,这样更稳妥。” 谷瑞丰道:“必须抓到元兽才能走,我们准备了一年时间就等着这次学子会,错过的话还得再等一年。” 大多数人赞同谷瑞丰,认为大家已经到了这里,应该先抓元兽,然后再去找地方躲避危机。 之前提议立刻躲起来的那个学子见没人赞成,只好从善如流。 现在这种情况必须抱团才安全,他自己躲起来的话,生存率并不高。 又等了小半个时辰,依旧不见富辰与牧星的踪迹。 众人等得心惊肉跳,焦躁不已。 在化境里多等一会儿,危险程度会相应增加。 有人提议先抓元兽,不等富辰等人。 谷瑞丰摇头道:“不行,没有富辰我们抓不到元兽。” 众人觉得奇怪,追问下得知富辰有一件古法器天波网,是捕获妖兽的最佳利器,甚至能将高阶妖兽困住一时。 想要抓住元兽,必须用天波网才行。 众人商议了一下,洛城南提议前往御兽殿的化境区域搜索富辰牧星等人。 由于必须要富辰的古法器才能捕获元兽,别人也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同意去寻人。 哪怕明知道御兽殿区域必定凶险无比。 好在此处距离御兽殿不算远。 长生殿化境一侧挨着风雷殿,另一侧相邻的就是御兽殿。 一行人即刻出发,很快赶到通往御兽殿的光门,路上遇到几头不开眼的中阶妖兽,尽数被谷瑞丰以灵符灭杀。 云缺没出手,而是饶有兴致的看着谷瑞丰用灵符。 灵符的功效与法术甚至飞剑都有相似之处,而且施展的时候又比法术简单,比飞剑便捷,只需选中适合的灵符,以灵力点燃即可抛出攻击敌人。 相当于把一次法术的施展封在了符箓里,随用随取,倒也简单便捷。 缺点也明显。 太费钱。 制作一张灵符要很多材料,需要特制的符笔与灵墨,还要精通符文的撰写,写错一笔整张符箓随之报废。 能与法术剑道并列为学宫十二殿之一,说明灵符有着独特的能力,是修行界不可或缺的一份学问。 越过光门,众人抵达御兽殿区域。 刚一落地,就被十余头虎视眈眈的妖兽盯上了。 围在周围的,是一种高大的牛类妖兽,头生赤角,浑身红毛似火,鼻息如雾,喷吐间隐约有火光出现。 “是赤角焚牛!” 洛城南一眼认出四周的怪牛,正是以难缠著称的中阶妖兽。 这种焚牛不仅会喷火,如果被重创濒死,能自己燃烧起来形成一头火牛,变得更加可怕。 谷瑞丰急急喝道:“大家一起出手尽快清除这些焚牛,切勿让它们燃烧起来。” 其实用不着他提醒,周围的焚牛本就暴躁异常,见到活人出现立刻攻了过来,锋利的牛角堪比法器。 众人各用手段,飞剑法术灵符齐齐出手,一时间光门旁热闹纷呈。 云缺依旧用着九冰剑。 他选了一头焚牛,没急着宰,而是用飞剑上的寒气尝试冻住对方。 五行相生相克,正好有机会验证一番寒冰如何克制火焰。 与其他人的紧张应对全力出手不同,云缺就像逗弄着一只蚂蚱一样,不断催动九冰剑的寒气笼罩焚牛,而愤怒的焚牛则不断喷吐火焰。 云缺这边的战场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景象。 先是火焰与寒气互相对攻,寒气占据上风,熄灭火焰后直接封住焚牛的嘴巴与身体。 随后愤怒的焚牛会震裂身上的冰层疯狂的冲向云缺,又被人家一个轻巧的侧身避开。 接着又是一轮火焰与寒气的对攻,焚牛再被冰封。 破冰顶来。 被轻易躲开,继续循环。 到了最后,焚牛累得实在喷不出火焰,鼻息如雷,大口喘气四蹄发软,连最后燃烧起来的力气都没了,直至被彻底累垮。 周围的焚牛有被飞剑杀死的,有被灵符灭杀的,也有被法术砸死的。 唯独云缺选的这头焚牛,是活活累死的。 一次实地交战,云缺熟悉了水火相克的精髓,本来打算感谢感谢那头焚牛,发现已经咽了气。 这小牛,真不禁斗。 战斗相继结束。 富辰与谷瑞丰选的队友果然都有两下子,在斗焚牛的过程中无人伤亡,大获全胜。 确定周围的焚牛被全部灭杀,众人长出一口气。 洛城南听着周围的蝉鸣,分析道:“赤角焚牛是牧家养在化境里的妖兽,这里果然出事了,幸亏世子借给牧星一件防御法器,有那件披风傍身,他应该还活着。” 云缺道了句希望如此。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往化境里放红翅蝉的幕后黑手已然呼之欲出。 牧家不会自掘坟墓,往自己豢养妖兽的化境投放红翅蝉。 齐家兄弟敢进化境而且没什么防备,说明齐家应该也不知情。 那么只剩下最后的凌家。 这场劫难的罪魁祸首,有极大的可能就是四大家族中的凌家。 想起凌人志当初信誓旦旦的威胁,原来人家早知道化境成了死地。 事不宜迟,众人分为两队,朝着两个方向开始寻找。 约定两个时辰后在光门处汇合。 云缺与洛城南一队。 余澜现在只跟着云缺,世子往哪走她就往哪走,寸步不离。 两个时辰,是大家商议后定下的最后期限。 如果两个时辰内找不到富辰他们,便放弃元兽,就此结束这次任务。 毕竟保命更重要一些。 局面不容乐观,除了云缺之外,没人敢在危机四伏的地方逗留太久。 为了尽快搜寻,两队人马动用了飞行法器。 云缺这边是洛城南拿出的飞舟,足以承载十余人。 洛城南没敢飞太高。 他也知道飞起来就是活靶子,始终将高度控制在距离地面两丈左右。 飞行了不足一刻钟,远处一片丛林里传来打斗的动静,洛城南一压船头,再次降低高度,飞舟钻进丛林。 抵达发出动静的地方,看到几个学子正被一群赤角焚牛围攻。 其中就有富辰。 由于人数较少,又怕赤角焚牛爆燃起来发动濒死一击,被围住的几人始终采取防御为主的手段,一时难以脱困,被围在这里已然很久。 见是洛城南这些早就约好的学子,富辰大喜过望。 他不再一味防守,而是迅猛出手接连斩了两头焚牛。 其余几个困于此地的学子见状纷纷全力出手,配合外面杀进来的众人将焚牛相继击杀。 一场妖兽之围有惊无险的结束。 “你们终于到了哈哈,多谢各位援手!”富辰朝着众人拱手道。 “以富兄的手段,这些中阶妖兽困不住你才对。”洛城南撇了撇嘴,鄙夷道:“你是算准了我们见不到你会来找,有恃无恐啊。” “赤角焚牛不比其他妖兽,这玩意一旦燃烧起来就成了疯牛,一只两只还好,多了我也避之不及啊,稳妥起见,还是等等帮手为好。” 富辰也不隐瞒,将自己的打算如实道出。 如果硬拼的话,这群赤角焚牛其实挡不住富辰。 只不过一旦焚牛全部燃烧起来,威力暴增之下,富辰也得耗费不少手段甚至有被重创的危险。 与其冒险突围,不如暂时防守等待援兵,拖住焚牛。 富辰十分清楚没有自己的话,其他人根本无法抓到元兽,他有十足的把握能等到援手。 果不其然,洛城南等人一到,对付赤角焚牛就容易多了。 明知富辰耍了心机,众人也不好多说什么,谁叫人家有捕捉元兽的古法器呢。 “牧星呢。”洛城南问道。 “牧星?我还想找他呢,他们牧家养的赤角焚牛跑出来这么多,出现伤亡怎么办,牧家人都干什么吃的。”富辰气呼呼的道。 “不是牧家的原因,是蝉鸣所致。”余澜将妖兽狂躁的原因简单说了一下。 富辰听完后变得惊疑不定,凝重道:“如此说来,整个化境空间里的妖兽全有可能狂躁了,这么棘手……咱们快走,先抓元兽。” 众人就要离开,结果云缺没动,始终望着林间的一个方向。 洛城南觉得奇怪,正要问问世子怎么不走,忽然听见云缺朝着空旷的林间说话。 “我们要走了,你还不出来么。” 洛城南等人闻言一惊,纷纷朝着林间看去。 果然一个人影从一棵藏不住人的小树后面转了出来,宛如凭空出现。 是个青年人,身上披着一件法器披风。 正是这件披风,掩盖了此人的身形乃至气息,别说富辰等人没发现,连赤角焚牛也没察觉到附近还藏着人。 这人现身后神态有些疑惑,他想不通为何自己隐匿得这么好,还会被人发现。 “牧奎?你怎么在这。” 富辰认出对方是牧家的嫡传子弟,脸色一沉,道:“刚才你一直在看热闹。” 被焚牛所困的时候居然有人躲在旁边看热闹不帮忙,况且还是牧家子弟,这让人富辰大为恼火。 “不是我不肯帮忙,而是有伤在身实在不敢出手,几位见谅。” 牧奎说着掀开披风,现出手背上血淋淋的伤口。 看着伤得不轻,只不过他这伤口有点奇怪,不像被妖兽所伤,反而挺像被人挠的。 ------------ 第121章 元兽 牧奎的说辞合情合理,富辰等人无话可说。 帮忙是人情,不帮是本份。 何况人家的确有伤在身。 别人无话可说,云缺却有些问题想要打听打听。 云缺来到牧奎面前,笑吟吟的道:“阁下能在焚牛面前掩盖气息,靠的应该是这件披风法器,不知是从哪来的呢。” 牧奎想都没想,脱口答道:“易宝街上换的,多亏了这件披风我才能逃过一劫。” 披风是牧奎刚才能在众人面前隐匿身形的关键。 云缺这一问,富辰随之看来,他讶然道:“这不是我换给世子的那件披风法器么!世子后来借给了牧星,怎么会在你手里?” 牧奎听后目光晃动了一下,脸上的表情变得僵硬。 “你在说谎。” 云缺仍旧笑吟吟的说道,只是目光变得清冷了一些。 洛城南愤怒的道:“你抢了牧星的披风?同为牧家人你居然能干出这种下三滥的事,你还是不是人!” 牧奎身为牧家嫡系,何时被人如此谩骂过,他羞愤之下勃然大怒。 “牧家的事用不着外人多管闲事!牧星不过一个庶出的子弟,主家嫡系遇到危险的时候,他这种庶出子弟自然要以命相护,庶出的宿命就是替主家去死!” 牧奎有着他自己的骄傲。 身为主家嫡系,从小就是天之骄子,将来有机会成为家主。 而庶出的牧星,只能活在主家的阴影与白眼里,这辈子无法出头。 这是家族的传承,几乎所有家族都存在的尊卑之别。 洛城南恨不得一通老拳招呼过去。 可他更知道人家说得没错,家族有家族的规矩,就像宗门有宗门的门规一样。 人家的家族规矩再如何不近人情不讲道理,那也是人家的家事,外人只能看着,无法更改。 更无法插手。 这也是牧奎有恃无恐的地方。 然而这位牧家嫡系子弟今天盘算错了。 他夺走牧星保命的披风虽然外人说不出什么,但这件披风的主人,却能跟他说道说道。 教教他什么叫物归原主。 在洛城南恨得咬牙切齿干生气的时候,云缺伸出一只手,一下抓住牧奎的领子。 随意那么一抖,披风便被收了回来。 “你干什么!”牧奎大惊。 这件披风对他来说至关重要,关乎着接下来的两天时间能否安全渡过。 “披风是我的。” 云缺很诚挚的解释道:“富辰即可作证,你拿了我的东西,自然得还给我。” 牧奎咬了咬牙。 见对方身手不俗,他打消了动手的心思,冷哼道:“既然是你的,拿去好了。” “牧星人呢。”云缺心平气和的问道。 “死了!”牧奎恨恨的说了一句,随后想立刻离开。 夺来的披风被正主撞到,他本来就够丢人的,呆着这里让别人看笑话么。 可是没等他转身,忽然看到对面的世子抬起了脚。 嘭!!! 一脚,印在了牧奎脸上。 轰隆一声。 牧奎被踢得飞了起来,撞倒一棵树,整张脸肿起多高如发面的馒头,五官挪移,半口牙没了。 云缺出人预料的动手,看得在场众人瞠目结舌。 那可是牧家嫡系子弟,很多时候人家代表的是整个牧家,说打就打,半点情面不留? 洛城南嘿了一声,这个解气,恨不得冲上去再来两脚过过瘾。 富辰震惊得长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的神态。 他比谁都清楚四大家族的分量。 以他家中有金丹长辈撑腰的水平都不敢真对牧奎动手,寻常学子更对四大家族的嫡传子弟敬让三分。 余澜直接惊呼出声,她心里除了震惊之外更多的是后怕,替世子捏了把汗。 得罪四大家族嫡传子弟绝对没有好下场,更别说把人打了,还打得这么狠。 云缺笑呵呵的蹲在猪头一样的牧奎旁边,语气诚挚的道:“再问你一遍,牧星,他人呢。” 牧奎被打傻了,他甚至一时感觉不到疼痛,眼里充满了惊悚。 仿佛蹲在他面前的家伙根本不是人,而是一头正张开血盆大口的凶兽,只要他说出半个字的假话,就会被人家一口咬死,渣都不剩。 生平第一次,牧奎如此清晰的感受到死亡是如此的接近。 仿佛脚下便是地府。 “在、在牧场旁边的山上。” 牧奎不敢说谎,将牧星的下落说了出来。 “指路。” 云缺将牧奎提上了机关雀,朝着洛城南几人道:“你们先去集合地点,我去去就回。” 说完机关雀腾空而起,朝着牧奎指点的方向飞去。 众人好半晌终于回过神儿来。 有人敬佩云缺的手段,也有人担心世子会被牧家报复。 牧奎怎么说也是牧家嫡系,打成了猪头,事后人家岂能善罢甘休。 “世子此举冒失了,得罪牧家嫡系,今后恐怕要麻烦。”富辰忌惮道。 “那孙子该打!主家嫡系就能为所欲为,就能抢庶出子弟的保命法器?”洛城南替牧星打抱不平道:“我还是少宗主呢,也没他们这么嚣张,真看不惯这群所谓的世家子弟。” “看不惯也没办法,四大家族的势力在大唐境内罕有对手,人家的家族子弟自然狂妄。”余澜叹气道。 “在学宫在皇城能称王称霸,让他们去云州真正的修真界走一走,能活过三年算他们本事。”洛城南的这番话是他的切身体会。 天祈学宫的存在类似于大型的学府,先生们传授能耐,学子们只需潜心修习就有机会掌握各类法门。 在危机四伏的修行界,可再也没有天祈学宫这么安全平和的地方。 洛城南来自宗门,他经历过家破人亡,所以他深知修行界的残酷之处。 富辰见云缺一时回不来,召集众人就此离开,赶回长生殿化境的集合地。 洛城南担心两位好友,他等在御兽殿化境的光门处,为牧星暗暗祈祷。 此时的牧星,正经历着一场磨难。 在牧家的牧场附近有一座光秃秃的石头山,山上天然存在着一条裂痕,能容一人通行。 牧星正躲在山体裂痕的最深处,脸色苍白,浑身慑慑发抖。 在他对面,挤着一头头蛇尾蛙身的丑陋妖兽。 数量足有上百只! 蛇尾蛙,牧家豢养于化境里的另一种中阶妖兽。 这些蛇尾蛙一只挨着一只的挤在山石缝隙,全部眼睛赤红,后面的拼命往前挤,前面的努力向前钻,怪叫不断,长舌乱窜。 蛇尾蛙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躲在山石最深处的牧星。 如此数量的中阶妖兽,一旦落入其中,下场可想而知。 牧星原本负责的任务是在圈养赤角焚牛的牧场,他与其他几名家族子弟刚到牧场就被发狂的赤角焚牛攻击。 除了靠着披风躲过一劫的牧星之外,其余几人全部陨落。 牧星被吓破了胆,躲了好久才出来。 几百头赤角焚牛跑出牧场,成了发狂的妖兽,不知多少人会被焚牛击杀。 牧星早已方寸大乱,他唯一想到的是尽快将牧场发生的意外告知家主。 可是他根本出不去,离不开化境。 随后牧星想到了另一个豢养蛇尾蛙的牧场,于是他跌跌撞撞赶到了这里。 本以为能找到其他同族子弟商量对策,没想到这边的牧场也出现妖兽狂化的情况。 牧星好不容易找到个幸存的主家子弟牧奎,不料人家直接将他保命的披风法器夺了去,更威胁他敢动手就拼个你死我活。 主家子弟的身份本就比庶出的子弟高出一等,人家的修为又在牧星之上。 除了争夺披风的时候在牧奎手背上留下一条抓痕之外,牧星毫无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牧奎带着披风逃走。 而他自己不小心被蛇尾蛙发现,在追杀下慌不择路的逃进了这条死路。 山体裂痕只有一条路,头顶两侧是峭壁,根本逃不出去。 由于山体裂痕很窄,即便有飞行法器在这么狭小的地方也催动不出,强行放出只会被山体挤压得报废。 牧星想过爬出去。 可惜蛇尾蛙的速度比他快得多,一只叠一只的蛇尾蛙即将把他头顶的山体缝隙填满。 距离最近的一只蛇尾蛙已然触手可及。 妖兽喷吐的长舌几乎能卷到牧星的手脚。 最可怕的是,这头蛇尾蛙还在不计代价的往前挤,哪怕肚皮在山石上磨出了血迹。 “没活路,死定了……” 牧星绝望的闭上眼,他不认为自己还能活着离开化境。 他身上的所有法器全部用来对付这群蛇尾蛙,虽然杀掉不少,可法器也相继被蛇尾蛙损坏甚至吞掉。 蛇尾蛙的肚子堪称炼炉,普通的法器都能吞得下去。 没有法器,没有灵力的修行者,在面对上百只妖兽的时候只有沦为食物这一条路。 就该和牧奎拼命! 牧星后悔不迭,如果有下辈子,哪怕是庶出也要与主家子弟争一争。 凭什么他们就能高人一等! 临死之际,多年的卑微才被完全释放出来。 可惜此时的牧星除了满腔悲愤之外,已经再无活路。 当距离最近的蛇尾蛙用长蛇卷住牧星,逐渐将他拉向大口之际,忽然有人从天而降。 “穆兄躲得够深呐,差点没找到你。” 顺着即将被蛇尾蛙堵死的山体裂缝,云缺直接滑了进来,落在牧星面前。 九冰剑起落之间,缠住牧星的蛇尾蛙长舌应声而断,疼得这只妖兽不断翻滚。 “世子!你怎么来了!” 牧星不敢置信的揉了揉眼睛。 他万万没想到在自己面临被妖兽吞杀的时候,世子竟然出现。 绝望的心头立刻燃起希望。 “给你送件披风,下次可别再弄丢了。” 云缺将披风抛了过去。 “这是……被牧奎抢走的披风!世子怎么弄到的?”牧星惊喜交加,急忙将披风穿好。 “要来的呗,本来就是我的东西嘛。” 云缺看了看挤满山体的蛇尾蛙,笑道:“这些小青蛙等着串糖葫芦么,好吧,成全你们。” 九冰剑寒光大盛,飞舞而出。 牧星大惊,急忙提醒道:“世子不可!这些妖兽有吞噬法器的能耐,寻常法器会被卷走吃掉……” 话没说完,九冰剑已经穿透了十几只蛇尾蛙的大嘴。 蛇尾蛙的确能吞噬掉普通法器,但九冰剑可不普通,不仅等阶极高,更是罕见的寒属法器,单单其上的冰寒之力就能冻住蛇尾蛙的嘴巴。 蛇尾蛙成了冰蛙,自然一剑即可轻易贯穿。 斩杀了一片蛇尾蛙之后,通道打开,云缺和牧星离开山体裂痕,乘着机关雀返回光门,汇合洛城南后三人直奔长生殿的集合地点。 蛇尾蛙聚集的山体顶端,牧奎正抱着猪头般的大脸死命的忍着痛楚不敢出声。 山下还有不少蛇尾蛙在徘徊,他生怕把这群难缠的妖兽引上来。 掏了掏嘴里的碎牙,牧奎在心里赌咒发誓的大骂着:“李云缺你给我记住!此仇不报非君子,等我出去,你就死定了!” ———— 长生殿化境区域,云缺三人很快赶到集合地的盆地。 到了地方却没看到人。 洛城南挠头道:“人呢?难道结束了,他们抓到了元兽?” 云缺扫了眼四周,看向一个方位,道:“应该还没开始,人都在呢。” 空间出现波动,随后开启了一道空间门,富辰的身影凭空出现,招呼几人过去。 竟是布下了隐匿的法阵。 法阵的用处是遮挡众人的身影,让元兽不易察觉。 聚集在法阵里的足有二十多人,尚有几人没到,富辰也不等了,宣布计划开始。 捕兽之前,富辰和谷瑞丰先将整个计划详细说了一遍。 分为三步,简单来说便是诱,捕,炼。 先将元兽引出来,然后捕捉,最后祭炼。 主要动手的是富辰,谷瑞丰与洛城南,其余人的任务则简单得多,帮着守护三人即可。 富辰凝重道:“元兽这东西很稀奇,有可能出来一头,也有可能引出很多头,我的天波网至多能困住两头元兽,如果出现超过两头,你们必须全力以赴守住这座法阵,一旦法阵崩塌,我们会暴露在更多的元兽面前,到时候将十分危险。” 谷瑞丰提醒道:“元兽奇特,介乎灵体与实体之间,寻常的法器基本无效,想要将其逼退最好动用法术,或者单纯的灵力也可。” 听到这里众人恍然。 难怪富辰和谷瑞丰找来的人手全都修为扎实,其中不乏余澜这等精通法术的高手,原来元兽竟没有本体,只能以法术和灵力对付。 洛城南提前拿出一尊古朴的宝鼎法器,在法阵中做好了炼化元兽的准备。 其余人各自运转灵力,分散于法阵四周。 一切就绪。 富辰走出法阵,将一些干瘪的大蚯蚓散落在盆地中心。 又将一张奇特的大网藏在诱饵附近,他自己快速返回法阵隐匿身形,一眼不眨的盯着远处。 元兽所栖息的位置,就在这处盆地下面。 充当诱饵的大蚯蚓,让云缺觉得很奇怪。 又不是钓鱼,难道元兽对蚯蚓感兴趣? 即便是特殊的蚯蚓,它也是钓鱼用的。 看着富辰钓鱼般的举动,云缺有些好笑,但随后他想起了龟壳山与老龟元神。 既然这里有龟,没准也有鱼……难道星壁化境曾经是湖泊之类的水域? 本以为这里是故乡,得到这番猜测后,云缺关于故乡的念头开始动摇起来。 自己好歹是个大活人,跟水域里的鱼虾龟蟹肯定不沾边,不应该生活在水里。 正胡思乱想之际,一种奇特的灵气逐渐出现。 肉眼可见的波纹沿着盆地中心扩散开来,在空气中形成一圈圈类似水纹般的气息波动。 很快,一团能移动的灵气在土里冒了出来,徘徊于鱼饵周围。 用普通人的眼睛看,那团灵气只是个模糊的轮廓,类似一团蒸汽一样在围着鱼饵绕圈。 谷瑞丰给自己贴上一张强化目力的灵符,他低声道:“出来了,是元兽!” 众人听闻立刻紧张起来。 没人与元**过手,就连富辰和谷瑞丰也无法确切得知元兽真正的能力,只是大约估算而已。 看不到的对手,更容易让人产生紧张的情绪。 别人看不到,不代表云缺看不到。 此时在云缺的左眼里,盆地中心正显现着一头奇怪的生灵。 没有实体,只有虚幻的身躯。 长约两丈,长唇大眼,一身鳞片,背上生鳍身后拖着长尾。 “好大一条鱼。” 云缺眨了眨眼睛,诧异的自语了一句。 所谓的元兽,竟是一种游曳在半空的虚幻大鱼! 大鱼先围着鱼饵转了转,张开大口,吃面条一样将干瘪的大蚯蚓吞了进去。 说来也怪。 这条虚幻大鱼尽管没有本体,却能将大蚯蚓完全吃掉。 富辰找准时机,灵力大起之下催动了天波网。 早埋伏于原地的古法器散发出惊人的灵气波动,一下子腾起,收拢后将大鱼牢牢的困在其中。 天波网没有催动前看不出什么,被完全催动后所显现的模样则与网兜之类的东西不太一样。 网口大小不一,破破烂烂,看起来不太像网,反而有点像一块破布被撕成了网的模样。 云缺发现了天波网的奇怪,但也没多少意外。 古法器均为法宝残片,形态破损的比比皆是,这一点比不得炼制完好的法器。 云缺找到的炎阳珠别看单独挺完整,也不知道是什么法宝的零件。 元兽被困,富辰大喜,急忙收网将大鱼拉进法阵当中。 洛城南催动宝鼎,火光大起,开始了最后的炼制阶段。 整个捕兽过程堪称水到渠成,十分顺利。 困于宝鼎的元兽无法逃脱,只能在鼎中等待着灭亡。 众人心情大好。 这么快便捕获的一头元兽,相当于至少一百多灵石到手。 有几人猜测起这只元兽能出现几块元石碎片。 众人高兴的情绪并未持续多久,就在鼎中元兽的低沉鸣叫中消失。 没人想到元兽居然能发出叫声。 让人心情沉重的是,宛若呼应一般,一条接一条的元兽从盆地中心冒了出来。 ------------ 第122章 白骨大妖 接连出现的元兽,将局面拖进了危险的境地。 元兽这东西究竟有多难缠暂时不得而知。 抓一两只还好,数量一旦太多,肯定会变得棘手甚至让局面失控。 洛城南见元兽竟能鸣叫,急忙提醒道:“快布置隔音法阵!” 富辰等人醒悟过来。 有两个精通阵法的学子快速布置出双重的隔音法阵,终于将宝鼎里的元兽叫声阻断。 盆地里不再有元兽出现。 之前出来的五头始终在原地徘徊,好像在寻找着同伴的下落。 云缺对元兽这种奇特的生灵兴趣大起。 据他观察,元兽的存在更像一种元神形态,虽然没有本体,但保留着一部分生前的力量。 这元兽绝非正常的灵体,应该是某种大鱼死后所遗留的元神。 元神所显现的鱼类形态,自然代表着元兽生前就是大鱼,这一点不会错。 可奇怪的是,这里没有水,怎么会出现大鱼呢? 无水之地,接连出现龟山与鱼魂,这让云缺不得不怀疑化境空间里曾经存在着范围不小的水域。 甚至有可能整片化境曾经就是江河湖泊。 看着看着,云缺微微皱眉。 他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元兽的存在方式,与杀人的血影有着很大程度的相似。 元兽无形,血影也无形。 元兽存在着很强的元神力量,血影也拥有着不弱的实力。 莫非元兽与血影有所关联? 云缺的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个猜测。 天策司最神秘的神卫,会不会是用元兽制造出来的? 云缺与血影交过手,曾经斩断过血影的一只手臂,对方其实是有本体的,只不过拥有着极其精妙的隐身能力。 即便丢掉一只手,逃遁的血影也一直处于隐身状态,除非用特殊手段,否则难以察觉。 这一点很不寻常。 如果是隐身符隐身术之类的手段,一旦本体重创,隐身效果即便不会随之消失,也会相应减弱。 只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才会在重创之际依旧保持着隐身的状态。 所以云缺才猜测血影融合了元兽。 真相如何还难以判断,抓到一个血影仔细判别才能得出最终的结果。 众人见元兽的数量固定,纷纷松了口气。 谷瑞丰双目中光芒闪闪,盯着盆地中心区域道:“总共出来五头元兽,局面不算太坏,等炼化了鼎里的元兽咱们一起出手,富兄用天波网擒住两头,我用灵符困住一头,剩下两头交给诸位应对。” 余澜点头道:“我们二十余人联手,拖住两头元兽应该不难,相当于十个人对付一头。” 富辰底气十足道:“你们无需拼命出手,只要拖到我们炼化了其他元兽,再来捕捉最后这两头。” 洛城南大致找到了规律,一边炼化一边说道: “元兽不到濒死好像不会鸣叫,大家记住别下死手,一头一头的炼化,不出意外的话我们这次能收获颇丰。” 鼎中的元兽变得越来越小,发出的鸣叫也变得更弱,最终在熊熊烈焰中焚烧一空。 啪嗒一声,有东西掉在鼎里。 洛城南急忙熄灭火焰,从鼎中取出两块手指大小的石头碎片。 “元石碎片!” “竟有两块!” “一块元石碎片价值三千灵石,两块可就是六千!咱们每人三百灵石到手!” “快验验真伪,是不是真货。” 众人大喜,这么会的功夫赚到三百灵石,换成谁都要心花怒放,更何况外面还有五头元兽呢。 就算每头只掉一块元石碎片也行啊。 富辰拿过一片石片,与洛城南一起仔细分辨,很快两人相继确定是真品。 真正的元石碎片! 众人再次欣喜不已,对接下来的捕兽计划信心十足。 云缺要过来一片元石碎片看了看。 果然与他身上的那块元石材质一样。 材质相同,元石碎片却没有携带着储物空间,薄薄的一层,并非很坚固,难以当做炼器材料。 即便能炼器,这么小的一丁点,除非炼制法宝,否则用处不大。 而法宝,至少在云州是炼不出来的。 “这东西究竟有什么用,谁会用三千灵石买它?”云缺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元石碎片对筑基境的修行者基本没用,唯有金丹大修士才会购买,据说是进入某处密地的钥匙,只能使用一次。”洛城南将自己所知的消息道出。 “三千灵石一次的进门费,肯定是宝地。”云缺不由得咂舌。 这么昂贵的门票,别说筑基境的买不起,就算进去了恐怕也活不下去。 那地方绝对不是低阶修士能去的。 “准备开始第二次捕捉,大家打起精神来!”富辰盯着游曳在盆地中心的五条模糊气团,准备着出手。 众人正是气势高昂的时候,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 五头元兽若能尽数猎杀,每个人所得的灵石甚至能达到上千之多。 上千灵石对筑基修士来说绝对是天价。 除了四大家族或者家中有金丹长辈的,普通学子想都不敢想。 牧星此时激动万分,对世子感激不已。 若非世子,他现在早死多时,又怎会来这里捕元兽,分灵石。 众人即将冲出大阵的时候,脚下的地面忽然震颤了一下。 沉闷的轰隆声紧随而至。 犹如有重物在远处锤击着地面。 “什么声音?” 富辰停住了打开法阵的动作,神态凝重的侧耳聆听。 轰隆。 轰隆。 地面的震颤越发频繁,响动正逐渐接近此处盆地。 “会不会是妖兽……”谷瑞丰的喉结艰难的动了动。 如此程度的异象,中阶妖兽是弄不出来的。 “难道有高阶妖兽在接近?”富辰的眉毛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元兽还算好抓,只要小心些问题不大。 可高阶妖兽不同。 在场的这些人能猎杀元兽,却难以抵挡高阶妖兽的凶威。 尤其化境空间有红翅蝉存在,加速了妖兽狂躁化,一旦出现一头疯狂的高阶妖兽,众人很容易全军覆没。 “有很强的寒气在接近。” 余澜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道:“恐怕富辰猜对了,不仅来了高阶妖兽,还是一头难缠的寒属高阶妖兽。” 擅长法术的学子对天地中的灵气变化十分敏感,余澜判断出的结论,令众人心头发沉。 轰隆! 再次的震颤中,盆地边缘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轮廓。 是一头浑身白皮的巨蛙,有着两只碧绿的眼珠,足有两丈多高,如同一座小山一样。 地面的震颤正是这头巨蛙的纵跃所致。 巨蛙乍一出现,立刻卷出遍布倒刺的怪舌,朝着前方不远处一艘残破的飞舟卷去。 飞舟为了避开怪舌,失控撞在旁边的一棵树上,木屑纷落。 本就残破的飞舟几乎失去飞行能力,贴着草皮滑向盆地中心,一路跌跌撞撞。 巨蛙见没卷到飞舟,发出一声愤怒的鸣叫,一蹦一跃的追了下来。 “碧眼寒蟾!” 余澜大惊,道:“我们风雷殿养在兽巢里的五头高阶妖兽之一!此妖天生寒属,极难对付,狂暴起来我们绝非对手。” 其实用不着余澜提醒。 众人从刚才巨蛙喷吐的怪舌速度与威力即可看得出来。 连飞行法器在这头妖兽面前都难以逃脱,何况人力。 “幸好没朝我们过来,都别出声,收敛气息。”富辰当机立断,全力收敛着本身气息。 众人身处隐匿大阵,又布置了隔音法阵,也许能躲过这次致命危机。 洛城南也想收敛气息,可当他看清飞舟上的两个狼狈身影,直接惊呼出声。 “苏家的大小姐!” 被碧眼寒蟾追杀的飞舟上,正是苏红月与她的好友赵彩环。 此时的苏红月狼狈不堪,头上的红头绳和流苏不知掉落何处,披头散发,拼命控制着破损的飞舟。 这一路逃亡,苏红月可谓施展出浑身解数,几件趁手的法器相继毁掉。 即便如此,还是甩不掉身后的巨蛙。 更让她心急如焚的是,碧眼寒蟾有着极强的寒毒,赵彩环不慎之下中了剧毒,此时奄奄一息。 再找不到解药的话,赵彩环必死。 苏红月在心里暗自后悔。 当初不该来长生殿的化境区域。 若非赵彩环得知了一朵六叶莲的下落,偏要拉着她来寻找灵草,两人又何必落得如此下场。 如今的局面不仅好友会被毒杀,自己也将丧命于此。 苏红月回头看了眼紧追不放的巨蛙,心头升起绝望。 飞行法器损坏,看样子飞不起来了,靠着两条腿又怎么能跑得过狂暴的高阶妖兽。 沿着盆地边缘朝下冲出的时候,苏红月发现盆地底部好像有东西在游荡,类似气团看不清究竟,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 屋漏又逢连夜雨。 苏红月很想惨笑一声就此认命。 反正必死无疑,挣扎与否改变不了结果。 但她倔强的脾气不允许她就此等死。 即便没有任何希望,也要拼到最后! 也许盆地中心的诡异气团能挡一挡巨蛙,苏红月正如此想着,忽然察觉到了什么。 她朝着盆地一侧瞥了一眼,随后拼命调转船头,朝着她看的方向冲去。 本来直接冲向盆地中心的残破飞舟,竟撞向众人藏身的法阵。 苏红月身为阵法殿学子,在布置法阵上颇有天赋,熟悉各种阵法,对阵道气息也极其敏锐。 她察觉到附近有大阵存在,心头立刻泛起希望。 既然有大阵,很有可能附近藏着人,就算找不到帮手,多一座大阵帮着挡一挡巨蛙也是好的。 见残破的飞舟引着巨蛙冲了过来,众人神色大变。 谷瑞丰惊得脱口喝道:“往哪逃不好偏偏往我们这边来,她要拉着我们一起下水!” 其他人也想破口大骂。 这种关键时刻谁愿意暴露踪迹。 只是碍于世子与苏家大小姐有婚约,没人骂出来而已。 洛城南急急道:“我们一起出手,挡下碧眼寒蟾救人!” 牧星响应道:“世子救了我,这次我拼死相还,战死也无悔!” 富辰等人则犹犹豫豫,一时做不出决定。 面对高阶妖兽,没人当真敢说出以死相拼的承诺。 因为很容易一拼就真死了。 为了不让众人为难,云缺道:“大蛤蟆我来处理,诸位还按原计划行事,捕捉元兽即可。” 一听这话,洛城南和牧星急得不行。 那么大一头高阶妖兽,如果大家一起出手,有富辰的天波网或许真能挡下来。 单独的筑基境学子只能成为高阶妖兽的食物, 富辰等人对世子这番一人做事一人当的豪迈大感敬佩。 但也没人相信云缺一个人真能挡住高阶妖兽,都准备见势不妙立即远遁,哪还有心思抓元兽。 除了余澜。 别人没见过世子出手,余澜可见过。 她亲眼目睹世子斩了同为高阶妖兽的雷甲暴熊,四只熊掌就在人家兜里呢。 云缺身形一动,出现在法阵外。 苏红月早有准备,她料到法阵里藏着人,可万万没想到云缺出现在面前。 眼看要撞上云缺,苏红月尽力转开船头。 不料飞舟撞上一块草丛里的大石头。 苏红月被颠得从飞舟上飞了出去,结果在半空遭遇巨蛙的怪舌,一下将她卷住。 苏红月下意识的朝着云缺伸手,想要抓住些什么,随后被一股巨力拽向碧眼寒蟾的大口。 “快走!” 即将被吞杀之际,苏红月奋起大吼,让云缺快逃。 她自己死定了。 她不想云缺陪着一起死。 毕竟是没过门的夫妻,就当是最后的一场团圆吧。 坚强而倔强的苏家大小姐,鼻子发酸,哪怕临死也强撑着不让眼泪留下来。 下一刻苏红月忽然觉得眼前一花,朝后飞去的力量戛然而止,自己竟被人救了下来。 急忙一揉眼睛。 缠住自己的怪舌已经被斩断。 猛追而来的巨蛙由于惯性朝着盆地深处摔了过去,在头顶掠过一片巨大的阴影。 身旁正站着云缺。 人家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嘴角还挂着一抹恼人的嘲笑。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下次记得飞高点,它就吃不到了。” 苏红月心头泛起又感激又懊恼的复杂滋味,焦急道:“巨蛙是高阶妖兽,你不是对手,快走。” 说完扭头去追飞舟上的赵彩环。 苏红月刚才被拖住没看到自己因何得救,大阵里的众人可看得一清二楚。 碧眼寒蟾的长舌,是被云缺一剑给砍断的。 庞然大物的巨兽因此跌进盆地。 尽管蛙舌算一处弱点,但想要砍断绝非易事。 因为太快。 蛙舌用来捕猎,瞬间即可吞吐一次,快若闪电,想要在蛙舌探出来的时候将其斩断,需要比蛙舌更快的手段才能成功。 而云缺的那一剑,就比蛙舌还快。 除了余澜之外,众人看得惊奇不已,对世子的手段佩服万分。 刀剑殿最杰出的学子,恐怕也做不到这么快的出手。 余澜惊喜道:“碧眼寒蟾的弱点就是蛙舌,此妖已被重创。” 一听这话,众人立刻安心不少。 有人开始跃跃欲试,要去继续捕获元兽,没准连高阶妖兽也能捡个漏呢。 富辰当机立断,就要冲出法阵。 碧眼寒蟾跌落的地方正是元兽游曳之处,富辰怕五头元兽被惊走,到手的鸭子不能飞了。 另一边,苏红月截住了滑落的飞舟。 赵彩环被这么一颠簸,居然清醒了过来,苍白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拉着苏红月的手一个劲发抖。 “红月,我、我好像不行了,冷,我好冷。” “别说话,保留力气,你不会死的,相信我。” 苏红月说着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言,泪花在眼圈里打转。 赵彩环的伤势是寒毒,想要活命,只有找到解药。 可这里是星壁化境,根本出不去,要去哪里才能找到解除寒毒的灵药。 寒毒即将攻心,赵彩环绝对挺不到离开化境的时间。 洛城南与牧星赶到近前,两人面对寒毒束手无策,想帮忙也帮不上。 余澜在两人之后赶来,见状立刻皱眉,道:“碧眼寒蟾的寒毒最难解除,需要以龙牙芝调配的解药方可,我们御兽殿的人每年来化境都会带着几份解药,怕意外中毒。” 苏红月猛地抬头,眼里泛起希望,道:“你身上可有解药?只要能救下彩环,价格好商量。” 余澜遗憾的摇头道:“带着解药的是另一个御兽殿学子,我身上并没有解药。” 苏红月焦急道:“人呢?在哪能找到带着解药的人?” 余澜叹气道:“找不到,我们被五头高阶妖兽冲散,我侥幸活下来,其他人生死未卜。” 苏红月失望不已,这时余澜想起了什么,又道:“蛇牙芝!对了蛇牙芝也有抵御寒毒之效,如果能找来蛇牙芝,你这位同窗应该有机会挺到学子会结束,等出去就有解药了。” 苏红月暗淡的眼眸重新明亮起来。 她翻找自己的储物袋,果然找出一小颗与蛇牙大小相仿的蛇牙芝。 “万幸!我爹服用的药方里就有蛇牙芝,我每次都会预先多准备一颗。” 苏红月正准备将蛇牙芝给好友服用,盆地里异象突起。 碧眼寒蟾此时正摔在了盆地最深处,五头元兽被砸得不见踪迹,也不知就此消散还是躲回了地底。 地面出现不停的颤动。 所有人站立不稳,左摇右晃。 想要冲向盆地底部继续捕获元兽的富辰等人相继停下脚步,惊疑不定。 就在这时,碧眼寒蟾调整好身体,愤怒的发出尖锐蛙鸣,在盆地最深处奋力一跃,竟跳起十余丈高。 碧眼寒蟾跳起的方向,正朝着云缺这边。 它记得清楚,是云缺斩断了它的长舌。 这头狂躁的高阶妖兽打算复仇,可是不等它落地,突然从地面扎出一根森白的白骨! 白骨如一根长柱,水桶粗细,顶端尖锐,一下子将碧眼寒蟾贯穿。 噗!噗!噗! 一根接一根的巨型白骨从地面扎出,连成一排,眨眼间到了苏红月等人近前。 突然出现的白骨尖刺将苏红月手里的蛇牙芝扎了个正着,瞬间冲天而起。 “我的蛇牙芝!” 苏红月大惊之下要去夺回灵草。 那是赵彩环能否活命的关键,不容有失。 她刚跃起想要攀爬白骨,脚下再次出现了第二根。 这根白骨尖刺的出现,预示着苏红月的命运也将与那颗蛇牙芝一样,被扎个透心凉而后带上高空。 苏红月已经避无可避,眼睁睁看着脚下的骨刺冲来。 危机关头,裹着剔骨刀轮廓的九冰剑当先一步斩落,替苏红月挡下骨刺。 云缺这一剑下去,硬生生将冲天而起的骨刺给轰回了土里。 下一刻云缺抓住苏红月,向旁边急掠。 轰!! 砸回土里的骨刺再次刺出,在空气中震出了一圈波动,最终立在高空,力道之大令人震撼。 骨刺还在接连不断的出现,呈一条直线,将整块盆地分成了两半。 好在骨刺只是直线扎出,提前预判即可躲避开危险。 众人拼尽全力逃出盆地,跑出老远才敢回头。 高大的白骨尖刺不再增多,如一条条长枪般横列着,从盆地这边蔓延至另一边。 最深处的白骨尖刺上,碧眼寒蟾尚未死透,还在拼命挣扎,不时的喷吐寒气。 可惜它被钉死在骨刺上,无法翻身更无法逃脱,只能等待死亡的来临。 “那是什么东西!” “连高阶妖兽都能轻易钉死,太可怕了。” “这里难怪会有元兽,原来是一处绝地。” “咱们运气好,抓到元兽的时候没引出这些白骨,要不然恐怕活不了几个。” “咱们快走,离这里远些,那些白骨不简单,没准土里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众人催动飞舟,快速远离。 这处元兽出没的盆地看似安全实则暗藏凶险,以后没人还敢来。 云缺坐在飞舟上,遥望着盆地里的一排白骨。 没人比他还清楚白骨的强横。 他刚才斩的不止九冰剑,还叠加了杀猪刀。 即便如此,只是将骨刺砍回土里,随后骨刺又重新扎了出来。 说明对付高阶妖兽的力量,对骨刺的用处已然不大。 “鱼刺?” 遥遥望去,盆地里的一排白骨,的确有点像大鱼背鳍的一排鱼刺。 如果高大的白骨真是鱼刺,那么这条骨鱼的身躯将比整个盆地还要庞大。 “白骨大妖……” 云缺眯起右眼,瞳孔中闪过一抹危险的光泽。 ------------ 第123章 湖中美人 盆地里的一排骨刺出现后开始缓慢摆动,彷如游曳,诡异至极。 贯穿其上的碧眼寒蟾始终挣扎个不停。 看着让人觉得有些好笑,犹如被扎在了稻田地里的傻蛤蟆。 可飞舟上的众人却笑不出来。 远处的白骨巨刺,带给人们一股腐朽的死亡气息,让人不禁联想到阴森的地府。 仿佛那些骨刺从地狱里冲出,要带走地面上的活物。 苏红月愣怔了良久,突然做出个惊人的决定。 “停下,我要回去。” 她看着自己空空的两只手,如梦呓般说道。 洛城南驾驭着飞舟一时没反应过来,还以为苏红月范了魔怔。 “蛇牙芝在骨刺上,我要拿回来,停下。” 苏红月再次说了一遍。 这下洛城南听懂了,惊呼道:“骨刺既然能扎死高阶妖兽,回去很可能会死!” “不回去的话,彩环会死。” 苏红月决然的站起身,打算回去拿蛇牙芝。 “没准在场的各位同窗有呢,大家看看身上有没有蛇牙芝。”牧星提议道。 说完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环视飞舟上的众人。 苏红月一时升起希望,暗淡的眼神明亮了一些。 “我没有。” “我也没有蛇牙芝。” “一月前我倒是买过一颗蛇牙芝,第二天便炼丹了。” 众人纷纷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蛇牙芝。 苏红月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脸上写满了失望。 谷瑞丰还在对之前苏红月差点把高阶妖兽引进大阵的莽撞举动耿耿于怀,此时阴阳怪气的道: “蛇牙芝又不是多珍贵的灵草,你们家世子连九叶莲那等高阶灵草都有,难道拿不出蛇牙芝么。” 众人听罢立刻想起了世子的身家。 人家可是高阶灵草随手拿的主儿,富辰与谷瑞丰的身家加起来都没世子有钱。 就连洛城南与牧星也对云缺期待万分。 富辰感慨道:“世子才是真正的豪客,水晶枇杷出手便是两颗,我是甘败下风啊。” 余澜赞同道:“世子的百香巢品相极佳,放在整个易宝街绝对等达到上品程度,我们大家身上的好东西加起来恐怕也不及世子的一半。” 众人这么一议论,苏红月听得错愕不已。 又是水晶枇杷,又是九叶莲,还有百香巢,任何一种拿出来便价值连城。 怎么云缺会有这么多好东西? 苏红月不敢相信云缺会有如此身家。 镇北王尽管有自己的封地,实际上偏安一隅,捞不到太多的好处。 那三种珍贵的灵草,价值甚至能抵得过整个镇北王府。 云缺作为王府世子,又怎么可能得到那么多的珍贵灵草。 众人期盼的目光汇聚在云缺身上,苏红月疑惑的眼神中只有那么一丁点的期望。 “蛇牙芝啊,我看看。” 云缺低头在纳戒里找了找,面带歉意道:“真没有。” 苏红月苦涩的笑了笑,没有任何怪罪的意思,她本来就不该对云缺生出希望。 倒不是看不起人家,而是她深知镇北王与苏家一样是落魄之人。 牧星与洛城南大失所望,两人唉声叹气。 余澜和富辰表示理解。 毕竟一个筑基境的世子,能拿出水晶枇杷和九叶莲已经足够惊人,没有蛇牙芝不算丢人。 谷瑞丰在一边幸灾乐祸,目光中满是轻蔑。 他本就看世子和苏家大小姐不大顺眼。 苏红月引来高阶妖兽不说,云缺和牧星一样是洛城南带来分灵石的,在他看来全是没有真本事的累赘。 谷瑞丰装腔作势的道:“原来还有世子没有的东西,我还以为世子身上什么好东西都有呢,蛇牙芝算不得太贵,出去之后我得买两颗备着,省得中了寒毒只能等死。” 谷瑞丰的语气让人听得牙根痒痒。 牧星和洛城南替云缺憋着一口气,愤愤不平的盯着谷瑞丰。 云缺反倒随意得很,语出惊人道:“我的确没有蛇牙芝,不过呢,我有龙牙芝。” 说着从纳戒中取出一颗奇异的灵芝,不大,形如一颗龙牙,散发着浓郁的天地灵气。 “蛇牙芝之上的龙牙芝!” 牧星和洛城南异口同声的喊了出来,震惊中透着得意。 谷瑞丰抻着脖子瞪着眼睛,没想到人家竟拿出来比蛇牙芝昂贵百倍的龙牙芝。 余澜惊喜道:“蛇牙芝只能暂缓寒毒发作,龙牙芝则直接可解除寒毒!这颗灵草太珍贵了!” 苏红月一时怔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眼前所见是真实的一幕。 能有一颗蛇牙芝保住彩环的命她就知足了,何时敢妄想用整颗的龙牙芝解毒。 “说了我有龙牙芝,这下信了吧,拿着,这可是真品,不是假的。” 云缺将龙牙芝放在苏红月的手里,还拍了拍人家的小手,就像送给晚辈两块灵石般轻松。 富辰等人直接看直了眼。 那是价值连城的上品灵草龙牙芝! 一颗至少能换来一件上品巅峰的法器! 就这么说给就给了? 在场的无论男女,此时都在心里升起一份古怪的念头……世子府上还缺不缺媳妇。 这才叫一掷千金! 出手豪迈的见过,大把灵石吃酒的也见过,唯独没见过随手送上品灵草的。 哪怕金丹大修士也做不到如此豪迈。 众人的心里酸溜溜的。 尤其谷瑞丰,这个不是滋味,只觉得脸睱火辣辣的,好像被人扇了几巴掌一样。 苏红月恍若梦境,直至云缺提醒她救人才反应过来。 匆匆将龙牙芝研碎给赵彩环服下。 灵草有奇效。 不大会儿的功夫,赵彩环浑身的寒气开始逐渐褪去,呼吸平稳下来,脸上有了血色。 终于,赵彩环苏醒过来。 “我是不是死了?红月你怎么也下来陪我了!你这朋友真够义气……呀!连你家世子也一起死了?红月你过分了啊,自己带着夫君下来作伴,怎么不给我也带个男人下来。” 赵彩环浑浑噩噩一时没分清状况,一通胡言乱语说得苏红月俏脸通红。 洛城南嬉皮笑脸的凑了过来,探头道:“你瞅我成不,如假包换的真男人。” “行啊,当然行了,我都死了还挑什么,有个男人就知足了。” “彩环你没死,毒已经解了你自己快点运转灵力炼化灵草,把余毒除尽。” 苏红月急忙催促,生怕好友再丢人现眼。 赵彩环终于清醒过来,狠劲的掐了掐自己,疼得直咧嘴却欣喜万分。 “我没死!哈哈我没死!红月你真厉害,居然把我救回来了!” 苏红月朝云缺投去感激的目光,道:“是世子拿的灵草,你才能安然无恙。” 赵彩环愣了下,连忙对云缺道谢。 随后在苏红月耳边道:“反正你们一家,世子的灵草不就是红月你的吗,我就不客气啦。” 苏红月嗔怪的哼了一声,让赵彩环赶紧炼化灵草。 飞舟上安静了下来。 两侧是呼啸的风声。 苏红月表面平和,微微蹙着的秀眉却难掩心事。 刚才赵彩环吃下的龙牙芝,对她久卧病榻的父亲也有着极大的用处,甚至有机会让苏鸿山逐渐恢复。 这些年苏红月始终为了蛇牙芝等灵草奔波,为的就是父亲的旧疾。 她不敢奢求龙牙芝,可万万没想到云缺当真拿出了她梦寐以求的灵草。 默默炼化灵草效力的赵彩环,逐渐想起刚才昏厥的时候好像听到了龙牙芝。 作为苏红月的好友,赵彩环又怎会不知龙牙芝对苏红月意味着什么。 那是苏家家主有可能痊愈的灵药! 居然被自己吃了? 巨大的愧疚感冲上心头,赵彩环是个心里藏不住事的人,她停下炼化灵草。 “红月,你给我吃的是不是龙牙芝?你这些年到处寻找蛇牙芝替你父亲的病奔波,龙牙芝的药效比蛇牙芝强出百倍,你该留给家人才对呀。” “我做不到看着好友死在眼前,家父的病已经很多年了,龙牙芝也未必奏效,我会再想办法,你要是内疚以后就多陪我找找蛇牙芝。” “那还用说!我这条命有一半是你的了。” 苏红月朝着好友展颜一笑,尽量掩盖着眼底的苦涩。 两人这边说的话,谷瑞丰抻着耳朵听了去。 他顿时心中大喜,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需要龙牙芝才能救命的病绝非小事,肯定很重,拖久了人会废掉。” 谷瑞丰装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摇头道:“可惜啊可惜,看来苏家家主就要不久于人世,堂堂四大家族之一落到如此地步实在令人扼腕叹息,哎对了,世子不是拿得出龙牙芝么,你再拿一颗不就完了。” 这话说得酸意十足。 在场众人全看得出谷瑞丰是在借机嘲笑。 你世子不是有钱么,不是一掷千金么,有能耐你再拿出来一颗龙牙芝,如果拿不出来,那就看着苏家家主等死。 谷瑞丰正在得意呢,打算看看世子的洋相。 结果下一刻他忽地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看着人家世子又从纳戒里拿出一颗龙牙芝,随便的放在苏红月手里。 “够吗,不够还有。” 接着又一颗龙牙芝放在苏红月手里。 一次拿出了两颗! 谷瑞丰直接惊掉了下巴,张着大嘴再也合不上。 人家不但拿出来龙牙芝,还一拿就是两颗。 其他人的眼里除了羡慕,再无其他神采。 “你还有龙牙芝!” 苏红月震惊得无以复加。 突如其来的惊喜令她不知如何是好,竟有些手足无措。 能让一向稳重的苏家大小姐如此分寸大失,可见两颗龙牙芝的分量有多重。 “当然有哇,不是跟你说了么,我有不少龙牙芝。” 云缺这句话让苏红月想起了两人在苏府相遇之际,人家的确说过这句话。 只是她当时根本没信,认为镇北王的世子不可能拿得出龙牙芝。 直至今日才知道,原来人家当时说的全是真的! 低头看着两颗龙牙芝,苏红月很想大哭一场。 她为了蛇牙芝奔波多年,几次深入险地,没想到如此轻易便得到了两颗珍贵百倍的龙牙芝。 “都给我?” “是啊,拿去给伯父熬药喝,不够还有呢。” 苏红月一时感激得说不出话来,恨不得以身相许。 又一想根本没必要,本来人家就与自己有婚约。 “红月谢过夫君。” 苏红月盈盈一礼,俏脸晕红,虽然长发散乱有些狼狈,依旧掩盖不住她的美貌。 “一家人何必多礼。” 云缺呵呵一笑。 这一幕看得周围众人的心里更酸了。 谷瑞丰此时已经清醒过来,双眼无神的一个人坐在船头吹冷风,萧瑟的背影彰显着他内心受到的打击。 不是人! 随手拿得出高阶灵草送人的全都不是人,是禽兽! 不久后飞舟落在一处荒林外。 四周没有危险,洛城南等人选定这里作为临时营地。 众人商量了一番,一致同意就此隐匿。 大家一起躲起来,互相守望,等待学子会结束。 抓元兽是没希望了。 白骨巨刺比高阶妖兽还危险,谁也不敢接近,再回元兽出没的盆地相当于找死。 此时距离学子会开始已经过去了一半时间,只要再熬过一天多,即可离开这场危机四伏的学子会。 如今的局面已经十分明朗。 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保命为上。 富辰等人开始在林间选择合适的位置布置法阵,大家忙碌起来。 云缺将苏红月拉到一旁,神色一正。 “记得院子里树上的那只红翅蝉么。” “让玄狗发狂的那只?当然记得。” 云缺将自己对红翅蝉的分析讲述了一遍。 苏红月听完后十分震惊。 “你是说,有人故意要害死仙丹殿的学子,结果无意中让所有学子都身陷险境?” “非但如此,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家树下的泥土里还有更多的红翅蝉,苏家会被栽赃嫁祸为安置红翅蝉的罪魁祸首。” 苏红月冰雪聪明,一听就知道事态的严重,她抿起薄薄的嘴唇。 “谁要害苏家?” “没进化境的人,齐家和牧家都进来了,只剩下凌家。” “凌人志!” 苏红月紧咬银牙,道:“等我们离开化境,再回苏家肯定来不及了,必须找到足够的证据反击。” “其实证据好找,你就是最好的证据。” “我?” 苏红月怔了一下,立刻醒悟,道:“如果是苏家做的,又怎会自陷险地,只要我们苏家不认账,别人也奈何不得。” 红翅蝉归根结底也算妖兽的一种,它自己是会飞的。 只要苏家咬定了红翅蝉自己飞到院子里在树下繁衍,反正没有足够的证据,谁也定不了苏家的罪名。 至于星壁化境里的红翅蝉,根本无需解释。 苏家若是元凶,又何必让苏红月进来涉险。 所以苏红月的化境之行,就是一份变相的证据,能勉强不让苏家背黑锅。 “这次吃的是哑巴亏,红翅蝉不会认主,顺藤摸瓜也找不到真凶,吃一堑长一智,等出去了咱也如法炮制,弄点蜘蛛蜜蜂什么的扔他们凌家。” “没用的,凌家不弱于齐家牧家,凭我们苏家根本对付不了。” “那是我没来之前。” “说大话。” “龙牙芝。” 苏红月檀口微张,一时说不出话来。 两颗龙牙芝她之前也没信呐。 何况她这位未来的夫君不仅随手拿得出上品灵草,连黑市都能随手兑过来呢。 “别冒险,你的身份很敏感,皇家一直盯着你呢。”苏红月担忧道。 云缺洒然一笑。 盯着他的,又何止一个大唐皇族。 “我去找些东西,你自己藏好。” “那……你小心。” 苏红月担忧的望着云缺架起机关雀飞远。 洛城南和牧星在远处连连咂舌。 “世子就是世子,高阶妖兽出没也敢单独行动。” “艺高人胆大,以世子的手段,自保毫无问题。” 云缺单独离开,其他人佩服又羡慕。 如此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富辰和谷瑞丰这种高手也不敢单独走动,大家汇合一处才最安全。 余澜除了羡慕之外还有些遗憾。 她觉得与世子一起,比和这么多人在一起都安全。 云缺一路飞行,赶到光门后离开长生殿的化境,重新抵达御兽殿区域。 按照吴寿的地图,赶往碧水湖的方向。 此时的时间到了第二天的夜里。 越来越多的红翅蝉爬出泥土、脱壳,然后无休无止的鸣叫。 起伏连绵的蝉鸣宛若魔音,连学子们听到也会烦躁不堪,何况妖兽。 化境空间里的妖兽在蝉鸣中相继狂躁。 一双双血红的兽眼在化境出没。 一具具尸体在密林间、荒山中、溪水旁,峭壁下永眠。 学子之间的伤亡在快速扩大。 每一刻都有人死于化境。 这一届的学子会,成了名副其实的丧命会。 越来越多的学子察觉到危机出现,开始寻找其他同窗一起抵御危机。 也有人自认为修为精湛,不屑与旁人汇合,始终孤军奋战,最终成为化境里的一副白骨。 两天的时间,足以让学子们认清残酷的现实。 独行者,唯有死路一条。 所有人都开始仓惶的寻找着同伴,化境里三五成群的学子比比皆是。 即便如此,遇到强横的妖兽依旧会命丧当场。 除非汇聚几十上百人,才会多一点安全感。 尽管如此危险,独行的学子依旧存在。 比如云缺。 或者湖中那道妖娆的身影。 云缺好不容易终于寻到了碧水湖,结果居然有人先到。 碧绿的水面上,是一头乌黑如瀑的长发,香肩与碧水相映成趣,组成了一副绝美的画面。 在湖中沐浴的非是旁人,正是古灵精怪的少女灵瑶。 察觉到有人接近,灵瑶缩了缩露在水面的肩膀,看似如受惊的羔羊。 仅仅一个娇弱的背影就足以让人沉迷其中,宛若无暇的精灵,让人看了恨不得即刻远离,生怕亵渎了人家。 女人微微翘起的嘴角,却在彰显着胸有成竹的得意。 湖中有美人沐浴,身为天祈学宫的学子自然得远遁避嫌。 要不然背上个色狼的名声今后在学宫可如何立足。 不管内心是不是真正的正人君子,灵瑶能断定路遇这一幕的男学子,全会选择悄无声息的离开。 看一眼背影都算占了便宜,再不走,等着被人扣个色狼的帽子么。 本打算以此来独占这片刚刚发现的碧水湖,灵瑶的算盘打得极好,怎奈她算错了人。 正在小小得意之际,忽闻一声水花响动。 灵瑶愕然回首。 岸边的家伙非但没有愧疚而走,反而还下水了! ------------ 第124章 鲜! 听到身后入水的声音,灵瑶竟生出一种毛骨悚然的错觉。 内心险些崩溃。 尽管她并非当真在沐浴,只是做出的假象而已,可仍有一种即将遭遇非礼的紧迫感。 本该十拿九稳的退敌之策,反而成了引狼入室。 到底是谁这么不要脸! 愤怒的灵瑶瞪大了眼睛,随后她看到了一张熟悉又可恶的脸庞。 “怎么又是你!” 灵瑶看清入水的竟是云缺之后,怒气大起。 “你这可恶的家伙到底要占我多少次便宜才肯罢休!” 云缺仰着头畅游在水面,理直气壮的道:“这座湖是你的吗。” “当然不是!” “那凭什么你能下来洗澡,而我不能呢,天下生灵皆平等,你洗得,我也洗得。” “我是女人!” 云缺特意游到灵瑶面前,仔细瞧了瞧,道:“看出来了。” 灵瑶无奈的捂住额头,道:“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既然你想洗,麻烦你多等一阵,等我出去你再下来,总行了吧。” 云缺可没有让地方的打算,道:“这么大个湖,足够两个人洗的,我又不看你。” 灵瑶一副气哼哼的模样,咄咄逼人道:“你要是看了呢?女儿家的身子最娇贵,被人看到以后如何见人。” 她终于寻到对方的一丝破绽。 能说出‘不看你’这几个字,说明对方还有那么一丝良知。 只要不是禽兽,灵瑶就有办法从这一丝良知入手,拿捏住对方。 说话间灵瑶朝着云缺逼近。 她要趁势出击,营造出受害者的形象,让对方知难而退。 云缺果然愣怔在水里,脸上没有表情,面对接近的女人仿佛入了迷。 又一份破绽,灵瑶的心里更加得意。 暗暗想道。 李云缺啊李云缺,原来你和其他男人一样,美色当前也会乱了阵脚。 原来刚才的入水作乱,是你在故意吸引我的注意而已……男人,呵。 灵瑶心中得意,表面上却透着楚楚可怜,犹如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姑娘,强打起勇气要据理力争。 她如此模样,愈发让人着迷。 果不其然,云缺的目光茫然了起来,不过接下来的举动却让灵瑶疑惑万分。 他竟打了个寒颤。 灵瑶挑起秀眉,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好像自己又要被对方占便宜。 懊恼的灵瑶也不在装矜持柔弱了,游到近前怒道:“你抖什么?是不是又打着坏主意。” 云缺的目光恢复了清明,摊手道:“抱歉啊,刚才有点内急。” 灵瑶大惊,急忙道:“内急你快出去!树林里有的是地方,我这边很快的,一刻钟就够,一刻钟之后这片湖都让给你总行了吧。” 云缺古怪的开始倒着往后游去,道:“现在不急了,你继续洗,我肯定不偷看。” 灵瑶一时没听懂,狐疑道:“内急还能不急?喂,你怎么又不急了。” 云缺嘿嘿一笑,道:“撒完了呗。” 灵瑶听罢顿时呆滞在原地,如遭雷击。 人家撒完了,而她刚才就在对面…… “李云缺!” 灵瑶勃然大怒,羞愤之下用双臂猛砸水面。 金丹程度的灵力轰然而出,将湖水掀起十丈多高,哗啦啦如暴雨倾盆,从高空散落。 云缺卖力的蹬踏着湖水,游出了落水的范围。 可是灵瑶却被自己砸出的湖水淋了一身,满头满脸,落汤鸡一样。 当湖水落下,时间仿佛就此凝固。 灵瑶终于想起了什么。 她缓缓抬起手臂,麻木的抹了把脸上滑落的湖水。 一声尖叫响彻天地。 这次不仅被占了便宜,还吃了个大亏。 灵瑶现在很想杀人,恨不得扑过去咬死那该死的世子。 反观云缺,呵呵笑着越游越起劲,踢得湖水浪花朵朵。 哗啦。 湖面上突然出现一圈波澜,从湖中心开始,朝着岸边迅速扩散。 莫名的压迫感凭空出现。 灵瑶目光一凝。 她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仿佛有某种危险正在沉睡中醒来。 一条阴影从水下扫过,如迅猛的怪鱼,几乎贴着灵瑶的脚滑了过去。 水里有东西! 灵瑶很确定脚下有什么东西掠过,而且看方向正是游动的云缺。 “危险!” 灵瑶刚刚喊出声音,一条巨蟒般的东西已然冲出水面,一下将游得欢快的云缺卷住,又猛地拖进了水里。 整个过程不过瞬间而已。 被当做猎物的云缺甚至没来得及惊呼出声,就消失在水面。 波纹震荡不断,一圈圈涌向湖畔。 灵瑶错愕了瞬间,随后飞身而起。 当她出水的同时,另一条巨蟒从水底卷来。 此时灵瑶终于看清。 水里出现的并非巨蟒,而是如巨蟒般的触手,其上遍布着细小的吸盘,一旦被缠上将再难脱身。 法诀掐动,灵瑶施展出冰雪法术。 与她一起腾空的水花转瞬间凝固成坚冰,在脚下盛开出一朵冰雪之花。 冻住的冰花未能阻挡住触手,在一阵咔嚓咔嚓的碎冰声中尽数碎裂。 那条触手的力道之大无比惊人,险些将灵瑶的双脚缠住,若非最后关头她踩了下冰花的顶端再跃起几分,这才堪堪脱险。 一次卷空,触手并不罢休,如长蛇般朝着高处的目标继续卷去。 灵瑶身在半空,法诀再变。 这次掐的是双手诀,快若闪电,顷刻而成。 “三重冰莲!” 随着灵瑶的轻喝,在她脚下出现飞雪,雪花瞬间凝聚出三朵庞大的冰晶莲花。 冰莲的效果等同于冰盾,坚固非凡。 然而那触手更加可怕,竟不断缠绕,硬生生将一朵冰莲裹住拖进水底。 灵瑶趁机挪移剩下的两朵冰莲,赤脚踏在莲花上,很快跃上湖畔。 刚才的一番交手,是金丹境界的交锋。 如果是普通的筑基学子,根本没机会在那条触手下活命。 灵瑶的心窝在快速起伏着,脸色苍白。 尽管她动用了金丹威能,可还是险些被触手卷到。 一旦被卷进湖底,局面将不堪设想。 一条触手都有如此可怕的力量,可见湖里藏着的本体将更加恐怖。 水生的妖兽,只要出现触手这种东西,就绝对不会只有一条触手。 一丝后怕浮现在灵瑶心头。 若非提前见到触手出没,即便她拿出全力也很难脱险。 这时灵瑶想起了被拖进水里的云缺。 一丝奇怪的念头浮现。 难道那家伙下水,是想吸引怪物的注意力……他是在救我? 荒诞的念头令灵瑶无法相信这份猜测,她下意识的散出灵识感知身上残留的湖水。 没有脏东西。 人家没在水里解手。 这一下灵瑶的内心有些动摇。 可她想不通的是,就算要提醒自己水底有东西,也用不着自己下来当诱饵。 他不怕死么? 正在灵瑶惊疑不定的时候,湖水翻滚,卷着云缺的触手冲出水面。 触手高高跃起,又从半空砸回湖里。 惊鸿一瞥间,灵瑶看到云缺还没死,尽管被卷着,人家居然还在反抗。 灵瑶所看到的瞬间,是云缺抱着触手张开大嘴正在拼命撕咬,垂死挣扎,看起来可怜又悲壮。 触手很快没入湖里,水面上残留着一圈圈波纹。 灵瑶深吸一口气,调动浑身灵力,双手诀再次快速掐动。 一条雪线凭空而现,从灵瑶的面前一直延伸至湖心。 随后雪线膨胀开来,变成一丈多宽,犹如一条笔直的雪龙。 “冰雪长墙!” 灵瑶低喝中,法诀完成,极寒之力出现。 天地中的水灵气开始不断凝固,在雪线下方凝结出坚固的冰墙,从水面直接冰封至湖底。 转眼而已,岸边到湖心冻结出一条一丈宽,整个湖水高度的冰墙。 这还没完。 灵瑶将暴起的灵力全部连接在施展的法术之上。 “分!” 一个分字过后,湖面的冰雪长墙轰鸣着一分为二,从中间裂开。 两条冰墙朝着两侧缓慢挪移,硬生生分开了湖水。 湖中多出了一条冰墙通路。 通路尽头,一头蛰伏于湖底的庞然大物逐渐显现。 是一头小山般的巨大乌贼,幽蓝的眼珠闪烁着慑人的光芒,大半个身体埋在湖底。 大乌贼只有三条触手,其中两条在身体两侧摆动,第三条触手正卷着云缺在没有水的半空晃动。 这是一条残缺的乌贼妖兽,气息十分可怕,远远超过了普通的金丹强者,给人一种触目惊心的压迫感。 “高阶巅峰……星壁化境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凝重的自语之际,灵瑶从掌心处震出一柄表面并不规则的匕首,类似某种刀剑残片,其上缭绕着一丝丝雷弧。 雷属的古法器,一旦出现立刻散发出锋锐的气息,仿佛要割裂开空气。 面对难缠的海兽,灵瑶不敢保留。 匕首化作一道雷电,在寒冰法术的配合下猛攻而去。 藏身于湖底的乌贼极其强悍,用空着的两条触手硬抗,其上的吸盘好似一个个坚固的小盾,竟能挡得住古法器的轰击。 甚至连灵瑶全力施展的寒冰法术也冻不住这头海兽。 唯独匕首上的雷电之力能让海兽吃疼,触手也会随之僵硬几分。 不过很快就能缓和过来。 两条触手猛烈的轰击着两侧冰墙与古法器匕首,大乌贼的目的是让分割开的湖水倒灌回来。 它是海兽,在水中才能发挥出最大的战力。 此时相当于离开湖水站在地面,能力一下子锐减一半。 尤其它的躯体大部分埋在湖底,不知出不来还是其他原因,无法移动。 灵瑶的攻势愈发凶猛,她想要救下云缺。 然而大乌贼非常聪明,看出了灵瑶的用意,开始有意的以卷着云缺的那条触手抵挡古法器与法术。 由于云缺被卷在触手上,灵瑶不敢全力为之,往往催动而出的锋利冰刃在下一刻前功尽弃,自断于卷着云缺的那条触手之前。 不行,这样下去灵力会被耗尽。 灵瑶开始焦急。 对方相当于有了人质,拿云缺当肉盾,她无法全力出手。 如果灵力耗空,到时更救不下云缺。 这时云缺大喊道:“不用管我,你快逃。” 喊完又一口狠狠的咬了下去。 如果不嚼的话,看起来绝对悲壮。 灵瑶越看越不是滋味。 这家伙说得好像自己快死了的样子,可怎么看起来吃得挺开心呢? 这海鲜,真生猛。 “李云缺!你到底能不能逃出来,我灵力不多,扛不住多久。” 灵瑶急急喊道:“等冰墙一碎,湖水合拢,大乌贼如鱼得水,你再难脱身。” 云缺在触手上左摇右晃,喊出的声音跟着飘忽不轻,道:“好,我这就出来。” 九冰剑腾空,照着触手猛斩。 人被缠住,法器却能飞行,只要控制得当,在触手上切出个豁口不难。 寻常的法器对大乌贼基本无效。 好在九冰剑的等阶够高,又有寒属加成,威力在上品法器中独树一帜。 灵瑶见云缺还有反击之力,稍稍松口气。 她正打算全力施展法术协助云缺脱困,不料大乌贼突然改变策略,张开大口,甩动触手,一下子将云缺扔进了嘴里。 猎物被一口吞掉! 灵瑶整个人呆住了。 眼看着云缺被吞吃,她甚至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死了? 灵瑶心里泛起复杂的滋味,惋惜中透着一丝不舍。 虽说云缺总占她便宜让她吃亏,可几次的相遇,两人也算不打不相识。 尤其这次湖中相遇,灵瑶觉得亏欠人家。 大乌贼的强横远超她的预料,如果之前不是云缺捣乱故意搅动湖水,大乌贼的第一个目标肯定是她灵瑶。 被高阶巅峰程度的海兽偷袭,灵瑶自认为即便最后能脱困也得耗费不小的力气。 受伤将无法避免,甚至有可能被重创。 “怎么死了呢……” 灵瑶紧锁着秀眉,表情中有犹豫,也有纠结。 她还有一份外人不得而知的神秘手段。 如果施展或许还有挽救的机会。 但这份手段有着可怕的反噬,让她不寒而栗,从内心抗拒。 可是不用的话,以她刚刚成为金丹不久的修为,想要杀掉这头高阶巅峰的大乌贼几乎不可能。 救,还是不救。 灵瑶在纠结中变得痛苦不堪。 她厌烦这种感觉,就像回到了曾经被人束缚的那段黑暗岁月。 轻轻甩头,想要甩开那些恼人的回忆。 可思绪亦如发丝般连绵不断。 脑子里的画面停留在那一天,易宝街的长街上。 迎面走来的少年带着可笑的眼罩,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笑容里藏着一种只有经历过黑暗的人,才能看懂的倔强。 身处地狱,也要向往新生。 那一天,灵瑶发现原来自己并不孤单。 有人与她一样,背负着沉重的枷锁也要继续前行。 迎着光亮,她仿佛又看到了少年嘴角倔强的笑容。 眼中的纠结瞬间散去,剩下的只有坚定。 “最后再让你占一次便宜,能不能逃出来,看你的造化。” 灵瑶下定了决心。 如果云缺命大,也许能借此逃生,即便救不出来也求个问心无愧。 这一次,她没有施展任何法诀,而是静静的站在湖畔,以古老而神秘的方式沟通着空气中的灵气。 发丝开始如波涛般缓缓起伏。 灵瑶整个人仿佛要融入天地当中,让人一时感受不到她的存在。 就在她要全力以赴,不计后果的施展秘术之际,湖底的大乌贼忽然变得疯狂起来。 巨兽的半截身躯拼命晃动,挣扎着要甩出什么东西。 一种沉闷的切割声从大乌贼的身躯中传来。 声音越来越急,最后一声咔嚓脆响,大乌贼的后脑处被切出个一人多高的口子。 云缺钻了出来! 灵瑶一见云缺脱困,大喜过望。 连她自己都没发现,她现在的笑容有多纯净、多开心。 提着九冰剑的云缺几步踏上冰墙,朝着岸边奔来。 被开膛破肚的大乌贼发动了濒死的反击,三条触手不计代价的砸落,将冰墙拍得分崩离析。 湖水开始倒灌。 灵瑶的心又提了起来,担心云缺会被大乌贼拖回去。 濒死的妖兽最为可怕,若被缠住很容易葬身湖底。 不过这次灵瑶有些多虑了。 她终于见识到云缺的身手。 沿着冰墙疾行的云缺敏捷得好似一头豹子,纵跃间一步数丈,身后长了眼睛一样,能准确无误的避开拍来的触手。 几个呼吸而已便到了岸边,一跃落在灵瑶面前。 在云缺身后的半空中,是一根只卷到空气的触手。 两人能清晰的听到触手裹紧后所发出的骇人响动,若被卷住便会骨断筋折。 灵瑶这才发现云缺的嘴里还在嚼着什么东西。 落地后,云缺犹如在回味着什么美味一样,挑起大拇指,道出了一个字。 “鲜!” 灵瑶释怀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下一刻她气得抬手又把云缺推向湖里。 人家担心得差点动用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最终手段,你这家伙可倒好,原来不是被大乌贼吞吃,而是在吃大乌贼。 当然不会真把云缺重新送入险地。 推出去之后,灵瑶又伸手把云缺拉了回来。 两只手,又握在了一起。 手还是那么凉,没有丝毫温度。 “舍不得我死啊。” “是舍不得大乌贼,我怕它吃了你闹肚子。” 恨恨的拍开云缺,灵瑶甩了甩手,一脸嫌弃。 这时冰墙尽数坍塌,大乌贼也在哀嚎中彻底死去。 可奇怪的是,乌贼残留在湖面的触手竟快速干瘪,如风化了百年般转眼成为齑粉。 随着大乌贼诡异的粉碎,湖面开始旋转起来,湖心出现一个巨大的漩涡。 仿佛湖底有个漏斗,湖水很快尽数被吸走。 整座碧水湖干涸,湖底全是沙石,在湖心的位置有一个拳头大的小洞。 ------------ 第125章 神通 湖心小洞如漏斗的中心,湖水尽数倒流其中,点滴不剩。 云缺与灵瑶都很惊讶。 这片碧水湖虽说不算很大,但也是座湖啊。 说干就干,又不是一杯酒。 大乌贼彻底消失,粉碎的残骸与湖底沙石融为一体。 大乌贼之前藏身的位置,就是湖中心的小洞。 海眼? 两人的心里泛起同样的猜测。 可是海眼通常应该往外涌水,不该往回吸才对。 湖心的小洞更像连接着无底深渊,而之前的大乌贼则像个塞子,堵住了湖水倒流。 云缺想到一种奇怪的猜测。 “会不会这片化境里原本全是湖水,经过多年沉淀大多消失,只剩下一座湖。” 这番猜测并非空穴来风。 风干的大乌贼,干枯的龟壳山,大鱼形态的元兽,加上神秘的白骨鱼刺,都在预示着这片世界曾经是水域,而非陆地。 “这里是不是湖我不知道,但能确定的是,刚才的大乌贼恐怕并非活物,它真正的境界或许远在高阶妖兽之上,碍于本体早已灭亡发挥不出真正的能力。” 灵瑶望着湖心的方向,声音有些沉重。 活物不会瞬间风干粉碎。 大乌贼消失的方式,更像一种年代悠久的干尸。 其实没有复生,而是从本就干瘪的死亡状态重新苏醒,来进行一场屠灭入侵者的战斗。 大乌贼类似于强横的守护者。 守护着湖底的神秘海眼。 “镇守于此的大妖么,难怪连鱼干儿都那么鲜。”云缺赞叹道。 “海族大多生命悠久,能力比陆地的妖族还要奇特,不过我觉得没有你这位世子神奇,区区筑基而已竟有不弱于金丹的战力,你是如何做到的呢。”灵瑶咄咄逼人的质问。 “每个人都有秘密,你不也是么,咱们互相保密。”云缺神秘兮兮的道。 “嘁,故弄玄虚。”灵瑶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而后惊呼道:“你干嘛去!” 云缺已经跳进了干涸的湖底,兴致勃勃的朝着湖心的小洞走去。 “看看有没有宝贝。” “不怕死啊你,这里既然有死去多年的大妖栖息,说明绝非善地。” “那你还跟来。” “我怕你独吞。” 两人说得轻松,实际十分谨慎。 安然无恙的走到湖心,神秘的小洞就在眼前。 端详着洞口,云缺若有所思。 这小洞的形状大小,与吴寿的那块元石一样。 元石类似个塞子,正好能将这个小洞堵起来。 莫非元石曾经用来封住湖底小洞,后来被吴寿取走,从而放出了那头死去多年的大乌贼? 吴寿当时极力推荐来碧水湖寻宝,云缺早猜到那家伙没安好心。 果不其然,二当家一身反骨,打算借刀杀人。 灵瑶道:“感知不到下面有什么,有种奇怪的力量阻挡着灵识,怎么办。” 云缺道:“还能怎么办,掏呗,小时候常掏鸟蛋。” 灵瑶道:“掏鸟窝的时候有很大几率掏出来的不是蛋,而是蛇。” 云缺道:“没办法,不担点风险怎么吃到蛋炒饭。” 灵瑶道:“你能活到这么大,简直是奇迹。” 云缺道:“我也这么觉得,你让开,我要开掏了。” 云缺用左眼对准小洞端详良久,撸起袖子,直接开掏。 灵识感知不到的深处,云缺的左眼能隐约看清几分。 洞里没有想象的那么深不见底。 其实很浅,里面连接着一处空间,犹如密室。 云缺的左眼看不清密室有多大,但他看到了一个卷轴,探进去的手对着那卷轴抓去。 此时云缺的模样十分好笑。 半边脸贴在湖底,半趴在地,整条手臂伸进地底。 云缺的模样看得灵瑶提心吊胆,生怕下一刻那只手被什么东西咬掉。 好不容易习惯了洞里的神秘空间,云缺终于触碰到目标,一下将其抓了出来。 这是一卷古老的卷轴,拿在手上沉甸甸凉丝丝。 将其展开,呈现在眼前的是一副水墨丹青。 画的是个白衣男人,只有背影,正在踏山而行。 整副化作简单清雅,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副仙风缥缈的背影。 画里的人一脚踩在山顶,另一只脚踏向虚空,仿佛要登天而去,给人一种此人下一刻就要踏破天穹的恍惚之感。 尤其刻画男人背影的笔锋,如刀削斧劈般锐利,粗犷中又透着细腻,有一种特别的风采。 “画里的人,是要去哪?”灵瑶望着画卷,疑惑道。 “可能在赶路,走得急了些,连山都踩塌了。”云缺指了指图上角落里的潦草几笔。 其实那几笔看不出究竟画的是什么。 可以说成是一棵树,也能说成是一堆草,当然还能说成是一座山的废墟。 “一步一山,人过山崩,踏山行……这要何等修为。”灵瑶充满震惊。 如果按照云缺的理解,角落里的潦草几笔当真是前一座山的废墟,那么画中人将拥有着一步塌碎一座山的能力! 移山填海,不外如此。 “他到底是谁呢。”云缺眯起右眼,呢喃道:“作画的人,又是谁……” 这幅画所画的背影,带给云缺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他有一种强烈的直觉,画中人也许与自己有关。 如果这片化境空间当真是故乡,那么画中的男人,会不会是自己的家人? 心思敏锐的灵瑶察觉到云缺的异样。 她对画卷没有特别的感觉,但她知道如果一个人对一副从未见过的画卷如此痴迷,那其中必有关联,如心有灵犀,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在此刻,灵瑶感受到云缺身上几乎察觉不到的一种情感。 孤独。 她轻轻碰了碰云缺的手臂,轻语道:“一幅画而已,说不定画中人早已修为大成,飞升仙界。” 云缺的嘴角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容,道:“飞升?如果他真有那么强,就不会家破人亡了。” 灵瑶诧异道:“如何看得出画中人已经家破人亡?” 云缺直言道:“星壁化境成了如此残破模样,画中人若是此地主人,可不家破人亡么。” 灵瑶讶然道:“星壁的主人?无界城难道是有主之地……” 云缺道:“无界城是什么地方。” 灵瑶道:“一处死亡之地,冒险者的乐园,据说是天上的星辰陨落形成,天祈学宫的十二块星壁,很有可能来自于无界城。” 云缺道:“你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星壁的存在众说纷纭好像没有固定答案。” 灵瑶道:“听闻而已,我曾经住的地方有很多大人物,听到的修行界隐秘自然比旁人多些。” 云缺点点头,没有多问。 他有自己的秘密,灵瑶也有。 画卷对云缺很重要,他打算先收起来,以此为线索或许能追查到自己的身世。 不等卷起卷轴,画作突然粉碎,如燃烧般转眼粉化成一片尘埃,纷落于湖底。 手里只剩下空空的卷轴。 灵瑶惊奇道:“又是死物!这幅画怕是遭遇过强烈的气息波及,而且在地底很多年头,与之前的大乌贼类似,一旦出世遭遇空气,很快会自行焚灭。” 云缺有些丧气。 画卷粉碎无法复原,他只好将古玉材质的空卷轴收进纳戒。 “洞里可还有其他东西。”灵瑶问了句。 “好像没有了,我再看看……”云缺说着还要再去掏一掏,目光忽地一闪。 他看到洞里出现一根白惨惨的东西,是一根白骨鱼刺。 凶险的气息从两人脚下汇聚。 灵瑶也感受到有巨大的危机在逼近。 “白骨大妖。” 云缺的左眼能清晰的分辨出,洞里的白骨鱼刺与元兽出没之处的那些骨刺一样。 尽管大小有所区别,却能大致断定来自同一个躯体。 骨刺居然能在两个不同区域的地底游荡。 是了! 云缺恍然大悟。 星壁既然是碎裂的化境,其内的空间也可能出现重叠,白骨大妖的躯体会出现在不同的区域也就不算意外了。 洞里的骨刺开始逐渐上升,即将破土而出。 云缺与骨刺交过手,深知其难缠,他心念一转,拿出一物。 正是那块元石。 随后快速以元石封堵住洞口。 这一招果然奏效。 洞里的骨刺感受不到外界的陌生气息,缓缓的沉了下去,直至消失不见。 感受到危险远离,灵瑶松了口气。 “帮个忙,待会儿我拿走石头,你用寒冰法术封住海眼。”云缺道。 灵瑶极不情愿的哼了一声。 等了好一阵,猜测骨刺已经远离,云缺快速收回元石。 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灵瑶立即施展法术,将海眼与周围尽数冰封。 湖底多出一层寒冰,亮晶晶,足有三尺厚。 两人急退至岸边。 湖底再无动静。 “白来一趟。” 云缺叹了口气,道:“不过还是多谢了,至少我捡个空卷轴,而你两手空空。” 这话听着很气人,可灵瑶并没有丝毫气恼,平静的道:“应该我道谢,若非你跳进湖里胡搅蛮缠,我恐怕要被大乌贼所伤。” “你误会了,其实我就想下来占点便宜。”云缺说得十分诚恳,也不担心对方恼羞成怒。 灵瑶依旧没有任何发火的征兆。 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是一种罕见的深沉。 “原来你已经习惯了。” 灵瑶忽然说出这句不着边际的话,她静静的盯着云缺,道:“习惯了掩盖你自己的真正意图,你始终活在面具之下,又不是戏子,何必把自己当做戏中人。” 云缺嘴角噙着年少不羁的笑容,但目光渐渐变得深邃起来。 知己难寻,但他并不想要。 因为知己会看破自己的伪装,那样一来只会引出更多的麻烦。 “人生如戏,难道你不是戏子。”云缺微笑着说道。 看不出他的笑容是洒脱还是苦涩。 灵瑶沉默了下来,久久无言。 两人就那么静静的站在没有丁点水花的湖畔,像两个正在出演对手戏的戏子。 却一时忘了台词。 良久,灵瑶展颜一笑,道:“你说得对,人生如戏,我们都是戏子,希望落幕的时候,还能活着。” “比起我们,其他学子恐怕先要在化境里落幕了。”云缺道。 “你是说红翅蝉。”灵瑶侧耳听了听远处的蝉鸣,道:“红翅蝉怕寒,让整个化境十二区域尽数冰封才能将红翅蝉彻底灭绝。” “你能做到?”云缺道。 灵瑶没回答,而是以白眼代替。 她有金丹修为不假,但在星壁化境里无法尽数施展。 对战大乌贼的时候要不是身处险境,灵瑶也不会冒险动用金丹之力。 星壁化境的空间始终不稳定,一旦出现强力的法术波动,红翅蝉还没死,化境很容易当先崩塌。 化境崩塌的后果可不是里面的学子能立刻而去,反而会被碎裂的空气切成碎片,瞬间陨落。 两人离开碧水湖区域。 “会死多少人。” 灵瑶走在林间,头顶落下的光线被树叶割裂得斑驳,映得她那张绝美的脸睱忽明忽暗。 “少说得有一半人死掉。” 云缺给出个还算乐观的猜测,道:“只是中阶妖兽躁动还好,学子们联手即可应对,威胁最大的是高阶妖兽。” 灵瑶微微垂着头,不知在想着什么,明亮的眼眸暗淡了几分。 她自然知道狂暴的高阶妖兽对筑基境的学子来说意味着什么。 血腥的屠戮。 连金丹大修士都不愿撞上彻底狂暴的高阶妖兽,何况等阶更低的筑基学子。 “还有一天时间学子会才结束……” 灵瑶的声音变得很轻,脸上的神情有些低落。 “人各有命。”云缺看得出对方的心思。 小小的红翅蝉,连他都没办法。 两人安静的走在林间,时而能看到尸骸,无一例外的只剩白骨。 即将走出林间的时候,路遇一群妖狼,正围在一起啃噬着什么,数量有十余头。 四周还有十几头妖狼尸体,可见不久前这里发生过惨烈的战斗。 灵瑶一声不吭的直接出手,祭出闪烁雷弧的匕首残片,很快将妖狼清除一空。 原地现出了两具尸体。 是两个女学子,年纪都不大。 年长的二十岁上下,年幼的只有十多岁的样子。 两具瘦小的身体被妖狼啃噬得不成样子,白骨森森,触目惊心。 让人动容的是,大的那副尸体即便半截身体成了白骨,依旧保持着一种守护的姿态,紧紧护在小尸体前面。 这应该是一对姐妹。 姐姐在遭遇危机的时候护住妹妹。 可惜的是,姐妹俩都没能逃过劫难,惨死于此。 看到尸体的那一刻,灵瑶如遭雷击。 整个人僵在尸体前。 一动不动。 “应该是御兽殿的学子,你认得?” “在易宝街见过一次,她们是姐们。” 灵瑶缓缓俯身,在小尸体杂乱的头上取下一枚染满血迹的银簪子。 “这枚簪子为纯银打造,加入了一小块粗劣的五光石,总价值不过一块灵石,她姐姐却花费十块灵石才买下来,送给了妹妹。” 背对着云缺的女孩仿佛在讲述着一个普通寻常的故事,但她柔弱的肩膀却在微微发抖。 “知道我怎么卖出去的这枚簪子么,我告诉那姐姐,这枚银簪有神秘的效用,能在最危险的时候庇护你的亲人,于是她毫不犹豫的买了去。” 苍白的手儿紧紧的捏着银簪,灵瑶转过头。 脸睱上,一滴清泪无声滑落。 “那是我这辈子,说过最后悔的一次谎言。” 嘀嗒。 泪珠落在地面,压弯了一颗小草。 落在云缺眼里的,是一副凄美的画面。 少女,银簪,血迹,残骸。 还有悔恨与谎言。 云缺默默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没有安慰,也没有责备,而是轻声的说了一声。 “你出戏了。” 身为戏子,落幕之前只能扮演着戏子的角色。 入戏,是本份。 出戏,是大忌。 灵瑶凄然一笑,站起身,将额头埋进云缺的肩膀。 “借用一下,片刻就好。” “一次一块灵石。” 啪一声。 灵瑶抬手拍在云缺的心口,手里捏着的灵石砸得云缺生疼。 “天灾人祸,你也没能力阻止,何必自责。”云缺龇牙咧嘴的抬起纳戒,把灵石收好。 “不,其实我能阻止。” 灵瑶从云缺的肩上抬起头,道:“记住这张脸,或许很久也看不到了。” 云缺在诧异中被人家推开。 灵瑶恢复了常态,依旧灵动,只是整个人显得凝重很多。 “金丹境界的法术波及不到整个化境,如若施展,红翅蝉冻死之前,化境更可能提前崩塌。”云缺皱眉提醒道。 “不是法术。”灵瑶伸出手,翘起一根小拇指,道:“每个人都有秘密,记得替我保密。” 云缺看不懂对方的目的,只好也伸出手。 两根小指第二次拉在一起。 拉钩。 约定已成。 一丝丝寒意顺着云缺的手指传来。 灵瑶的手变得越来越凉,不似活人。 她松开手,舒展双臂,仿佛要拥抱天地。 “神通,流风回雪。” 随着灵瑶坚定的低语,空气中的温度直转急下,灰蒙蒙的天空竟飘落白雪。 落雪的范围从两人所在的林间开始快速蔓延,直至覆盖了御兽殿化境。 紧接着一个个化境区域相继出现落雪,伴随着寒风,直至十二殿化境空间尽数被大雪所笼罩! 并没有法术施展的灵力波动。 风雪中所蕴含的,是纯粹的天地之力。 寒冷不足以冻毙活人,却能将树上与泥土中的红翅蝉尽数冻成冰雕。 蝉鸣渐尽,归于无声。 十二殿化境成为了风雪的世界。 狂躁的妖兽逐渐恢复清明,不再到处寻找活物厮杀,相继返回自己的领地。 学子会的伤亡,在风雪来临的同时戛然而止。 然而阻止了劫难的代价,却令人触目惊心。 施展出神通的灵瑶,那张绝美的脸庞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老,一条条皱纹爬上眼角。 精灵古怪的少女灵瑶,即将成为老迈的灵婆。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施展易容的手段,而是切切实实的寿元流逝。 在衰老的程度尚未达到难以见人之前,灵瑶最后看了云缺一眼,转身消失在风雪中。 天地间,只剩下茫茫一片。 仙路漫漫,何人与共。 路尽处,红颜白骨。 ------------ 第126章 喊它 大雪如鹅毛,纷落而下。 伫立林间的身影久久未动。 直至身上落满了白雪。 云缺的心绪亦如此时的飞雪,飘飘荡荡,难以安宁。 有些感动,有些遗憾,也有些莫名的心酸。 落雪无声,渐渐埋住了姐妹俩的尸骨。 白雪仿佛为她们续上了新的血肉。 云缺默默的注视着尸骨。 他看见了宿命的轮廓,如车轮般不断向前转动着,无人能撼动。 直至大雪将尸骨彻底覆盖,云缺才走出山林。 林外,白茫茫一望无际。 如凛冬忽至。 吐出一口气。 看着白气升腾消散,亦如那些恼人的思绪。 “终究,还是救的人多。” 云缺在雪中自语道,嘴角现出释然的笑意。 虽然林中那对姐妹的命运无法改变,陨落化境,不过更多学子的命运不是正在扭转改变么。 “神通……” 云缺抓起一把白雪,捏成个雪团把玩着,好奇中透着一丝震撼。 神通,是凌驾于法术之上的玄奥法门。 唯有传闻,不得而见。 据说连元婴强者都在苦苦寻觅。 修行界甚至有很多人根本不相信神通的存在,认为是一些古修士用来诓骗后人的妄言罢了。 如今,却在云缺眼前真真切切的呈现。 令人震惊的是,玄奥的神通竟出自金丹境的修行者之手。 金丹修士,怎么可能施展出神通? 对于灵瑶正在的身份,云缺更加好奇起来。 神通不仅神奇,还很可怕。 从灵瑶施展神通所消耗的寿元即可看出,那绝非金丹境的修行者所能掌握的能力。 甚至连元婴强者都未必施展得出。 那么灵瑶又是通过什么渠道修成的呢。 有机会得问个清楚。 云缺不觉得灵瑶会死。 逃走,可能是因为老得没脸见人。 “记住这张脸,或许很久看不到……” 云缺嘀咕着之前灵瑶所说的话,分析道:“也就是说,很久以后你还能恢复如初。” 不仅会施展玄奥的神通,还有返老还童弥补寿元的法子,如此手段实在令人惊奇。 “住的地方有很多大人物,呵,有意思。” 想起灵瑶说过的这句话,云缺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共鸣。 大窑村里虽然没什么大人物,却有一群老家伙。 距离三天结束,还有不足一天的时间。 云缺在林外寻了个高处,盘坐在雪地,开始运转心法。 来化境的目的均已达到。 找到了古法器炎阳珠,见到了元兽真身,探索了碧水湖,对于其他的妖兽灵草之类,云缺再无兴趣。 他打算趁着离开之前的这段时间,提升些修为。 将心法运转一周天,云缺服下了在化境里找到的那粒培元丹,随后继续修炼。 化境空间的灵气比起外界要浓郁得多。 加上培元丹的药效,一天不到的时间,云缺的境界再次提升一截。 相当于多了一年苦修的修为。 睁眼后,神清气爽。 一粒培元丹等同于大约一年的修为,十粒就是十年! 只可惜培元丹太过昂贵稀少,除了在化境里找到的一粒之外,身上再无存货。 “凌家害死那么多学子,该付出点代价才行。” 有账不怕算,红翅蝉的这笔账,得找凌家好好算算。 三天时间即将结束,云缺清点了一下学子会之行的收获。 两头能战金丹的赤焰机关虎外加四头黑铁机关虎。 雷甲暴熊的爪子与熊胆。 古法器炎阳珠,不知死活的西瓜纹龟蛋。 培元丹一粒,踏山图焚灭后残留的白玉卷轴。 白发太监的储物袋,外加齐家兄弟十一万六千灵石的欠条。 可以称得上收获颇丰。 三天时间一到,化境空间立刻出现奇异的波动,一道道光束凭空出现,笼罩在众多学子的身上。 下一刻众人眼前一花,重新出现在星壁所处的广场上。 安静了片刻,人群中爆发出重获新生般的呼喊声。 “终于出来了!谢天谢地!” “我还以为自己要死在里面,居然能活下来!” “幸好那群妖兽不在狂躁,各自散去,否则咱们这几个谁也活不成。” “噩梦!这次学子会简直是噩梦!” 惊喜的呼喊过后,人们的情绪变得压抑,甚至有人开始哭泣起来。 很多人发现自己的同窗没能离开化境,就此陨落其中。 最后清查之下,得到了一个令人沉重的数字。 这一届学子会,伤者过半,亡者一千余人。 一千学子,就这么永眠于星壁空间,再也无法离开。 虽说历届的学子都会出现死掉的学子,但每一届都能控制在十人以下,受伤的肯定不会少,死掉的绝对不会超过十人。 这也是大祭酒所限定的最高死亡人数。 如今一千余人陨落,这番沉重的消息犹如闷雷,炸响在天祈先生们的心头。 陈洲骅心疼得眼含热泪,怒道:“究竟怎么死的!化境里不可能出现这么多伤亡,里面发生了什么!” 有学子将红翅蝉的存在告知。 还有些心细的学子将冻毙的红翅蝉带了出来。 陈洲骅夺过来一只死蝉,讶然道:“这是……红翅蝉?岩宗兄来确认一番。” 陈洲骅口中的岩宗兄,是御兽殿的先生,也是四大家族中牧家的家主,牧岩宗。 牧岩宗人过中年,精神奕奕,无需多看,只一眼便认了出来。 “确实是红翅蝉不假,此虫奇特,鸣声能令妖兽狂躁,尤其在密闭之地,简直能称为魔音灌耳,我记得星壁化境里并无此虫。” “既然星壁里没有,那就是有人放进去的,到底是谁要害死我天祈学宫的学子!” 陈洲骅一想起死掉的学子,整个人变得愤怒难平。 学宫司业李良驹早已面沉似水。 他负责此次学子会,不料出现这么大的祸事,等大祭酒回来非得拿他是问不可。 “依牧先生所看,红翅蝉会是谁带进的星壁,有没有可能是学子们无意中带进去的。”李良驹朝着牧家家主请教。 人家不仅是御兽殿的大先生,牧家做的就是妖兽相关的买卖,对驯化妖兽经验十足,在场的没人能比牧家家主还要了解各类妖兽。 “有这个可能,但不太大,红翅蝉需要达到极多的数量才能散发出无处不在的蝉鸣,想要促使化境里的所有妖兽狂躁,必须要带进去大批的红翅蝉才行。”牧岩宗如此答复。 既然不是意外,那就是人为了。 李良驹沉重的点了点头,高声道:“一千余名学子陨落,这次意外,天祈学宫会追查到底,不计代价。” 他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包括先生与学子。 这次事故是天祈学宫创建以来发生的最大一次伤亡。 其中死掉的学子来自五湖四海,不乏各大宗门与世家子弟,追究起来李良驹根本担当不起。 他只能以天祈学宫的名望安抚住死者身后的各处势力,承诺查出造成事故的原因,追查的过程中牵连到谁定然决不姑息。 远处的人群里,凌人志的脸色变得阴晴不定。 当他看到苏红月与云缺的身影相继出现,失望之色难以掩饰。 神色的变化十分短暂,很快凌人志恢复了常态,与几个同窗谈论起来。 众学子陆续散去。 化境里的疲惫令学子们苦不堪言,终于离开了险地,自然得好好休息一番。 李良驹怀着沉重的心情,盘算着接下来要从何处着手。 他越是烦乱,耳边的蝉鸣声就越听得闹心。 忽然心中一惊,李良驹拉住牧岩宗问道:“牧先生听一听,城里的蝉鸣是否有些不同。” 牧岩宗闻言愣了下,道:“司业莫非怀疑皇城里也有红翅蝉……咦!” 牧岩宗仔细听了下,果然耳畔的蝉鸣声有些不同寻常,与普通的蝉鸣有着细微的差距。 陈洲骅道:“牧先生可听出了线索?” 其他先生纷纷将目光投向牧岩宗。 分辨蝉鸣这种事,只有牧家最拿手。 牧岩宗凝重的道:“确实有所不同,皇城里有红翅蝉。” 一句话,听得众位先生惊讶不已。 不仅化境里出现红翅蝉,居然连皇城都出现这种小虫的踪迹。 李良驹眼前一亮,道:“活的红翅蝉定然是线索,还请牧先生助我一臂之力,寻到此虫踪迹。” 牧岩宗点头称好,放出一件飞舟法器,与李良驹朝着蝉鸣声寻去。 陈洲骅也跳了上去,三人同往。 苏红月暗自观察着一切,见果然外界有红翅蝉而且看方向正是苏府,她知道云缺的判断全对了。 苏家被人栽赃陷害,即将背上红翅蝉这份黑锅。 她不敢怠慢,急匆匆赶往苏府应对。 云缺也顺着人群往外走,不料尚未走出多远,便被人拦了下来。 挡住去路的,是一个六旬老者,目光清冷,盛气凌人。 “有事吗?” 云缺见有人挡路,只好停下来问一问。 对方冷冷一笑,道:“拿了我的东西,何必明知故问,以你的境界还配不上我的机关傀儡,连你父王也不行,交出来吧。” “我拿了你的东西?怎么会呢,我都没见过你,你谁呀。”云缺很是纳闷的道。 “老夫,周无机。” 随着老者报出的名号,一股金丹境界的强横威压突然降临,笼罩了云缺周围十丈范围。 这老者便是傀儡殿的先生,机关大师,周无机。 周无机曾经是镇北王李玄嚣的老师,对于镇北王的世子,他无需客套什么,足能以辈分压人。 本以为报出名号,至少云缺会忌惮惊讶几分,不料人家的表情连点变化都没有。 甚至出现一种不耐烦的神色。 “周无机?没听过。” “小辈,休要猖狂,你父王在老夫面前也要喊一声先生。” “我父王喊你先生,与我有什么关系。”云缺一副纨绔子弟的模样,道:“哦我想起来了,你是往王府送破烂的那个,你的什么机关虎不大结实啊。” 送破烂的? 周无机听得毛发倒立,七窍生烟。 堂堂天祈学宫傀儡殿先生,闻名大唐的机关大师,竟在一个小子的口中成了送破烂的。 岂有此理! 周无机强压怒火,冷声道:“无知小儿,老夫不屑与你口舌之争,既然你不承认,我自己动手好了。” 只见周无机掐动出复杂的法诀,口中念念有词,不知在咏念什么咒文。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不少人。 许多学子不走了,围在远处朝着这边张望。 天祈先生们也都纷纷望来,奇怪着周无机因何与一个学子过不去。 洛城南与牧星正要找云缺汇合,见状一时不敢上前,等在一边心急如焚。 富辰余澜等人也全都围拢了过来,想不通为何傀儡殿的先生要难为云缺这个仙丹殿的学子。 太子李慎行站在远处,面带冷笑,他要看看这次云缺还如何脱身。 拿了周无机视作心头肉的机关虎,不可能逃得出这位机关大师的手心。 在周无机的施法之下,云缺察觉到纳戒空间里的两头赤焰机关虎出现异样。 傀儡竟微微晃动起来,想要破禁而出。 机关虎本为死物,却在周无机的催动下仿佛活了过来。 纳戒有收纳的作用,可没有封印的效果,一旦机关虎冲破收纳空间,云缺的这枚纳戒会就此废掉。 为了保住纳戒,云缺只好将两头机关虎放了出来。 一左一右,两头高大的猛虎呈现在众人面前,引来阵阵惊呼。 “是赤焰机关虎!” “那不是周无机视作珍宝的高等傀儡兽么,怎么会在世子手里?” “据说镇北王就是周无机的学生,镇北王的世子拿了周无机的机关兽,这算不算家贼啊。” “算不算贼不知道,你们应该想一想世子是怎么拿到的机关兽。” “赤焰机关虎是周先生的心头肉,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仅学子们交头接耳,在场的众多天祈先生变得神色各异。 其中有不少先生想到了周无机与皇帝的关系,于是朝着云缺这位世子投去怜悯的目光。 明眼人大多看了出来,这是皇帝要拿镇北王开刀了。 不管机关兽是如何到的世子手里,皇帝与镇北王之间的关系其实早已人尽皆知。 两兄弟反目,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 而周无机,则是一把最好的刀。 既然世子有了把柄落在人家手里,今天怕是难以脱身。 周无机边掐动法诀边高声喝道:“铁证如山,世子盗走老夫的机关虎,该当何罪呢。” 云缺据理力争道:“盗你的机关虎?开什么玩笑,天下的机关虎多了,总不能看见一头机关虎就说成是你的,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吗。” 周无机哈哈一笑,狂傲道:“就让你这小辈开开眼界,喝!虎三何在!” 吼! 随着周无机的断喝,一头机关虎竟颤抖着仰起头,发出一声低沉的吼声,犹如在呼应主人的召唤。 这一下周围立刻响起一片惊呼。 学子们都知道周无机是机关大师,闻名大唐,没想到人家竟能让傀儡开口。 如此手段堪称神乎其神,令人拍案叫绝。 云缺也愣住了,眨了眨眼,不可置信的道:“你再喊一遍。” 周无机冷声道:“喊几遍都一样,老夫的机关兽别人拿不走,喝!虎三何在!” 吼! 机关虎再次呼应。 云缺又道:“你再喊。” 周无机道:“喝!虎三何在!” 吼!! 一连三次呼喊,那头机关虎如数回应,主仆关系已经无法更改。 牧星和洛城南替云缺提着一口气。 生怕云缺栽在人家手里,结果看到这里两人心头发沉。 完了。 证据确凿,世子偷人家机关虎的事相当于板上钉钉,跑不掉了。 富辰余澜等人也是如此的想法,谷瑞丰甚至开始了幸灾乐祸,能看到世子吃亏,对他来说可不容易。 狼狈的齐正初齐鸿羽兄弟几乎要大声叫好,恨不得周无机出手一下把那可恶的世子给灭掉。 围观的人群大多认为云缺要吃亏,唯独熔城双煞觉得周无机要倒霉。 就在这时,云缺做出了一个出人预料的举动。 他忽然抽出九冰剑,咔嚓咔嚓一阵连斩,片刻功夫就把发出吼声的那头机关虎拆了个七零八碎。 脚下踩着两颗虎眼,云缺逐渐用力。 虎眼开始变形。 “别人叫就答应,白养你这么大,留着有什么用。” 嘭一声,云缺将虎眼踩得粉碎。 看着眼珠爆裂,周无机的心就像被人剜了一刀,疼得他直皱眉。 那是能对战金丹的赤焰机关虎啊! 说拆就给拆了? 更让周无机惊悚的是,云缺指了指另一头机关虎,朝他道:“来,喊它,看这头答不答应。” 周无机这口气半天没上来,憋得老脸通红。 再喊? 不答应还好,答应了岂不又没一头。 众目睽睽之下,周无机一张老脸变得铁青。 “当着我的面,毁我的机关兽,你好大的胆子!” 周无机忍无可忍,掐动法诀,厉声断喝:“喝!虎四迎敌!” 这次周无机不让机关虎发出吼声了,而是驾驭机关虎,将云缺视为敌人。 周无机的杀心已经昭然若揭。 反正有把柄在手,即便杀了世子谁也说不出什么,又何况皇帝早已示意。 周无机这一出手,引来惊呼阵阵。 在场的无论先生还是学子,无不替云缺捏了把汗。 人家可是金丹境界的傀儡大师,驾驭的还是能对战金丹的赤焰机关虎,一个筑基境的学子怎么扛得住。 太子李慎行在远处嗤笑了一声。 “再见了李云缺,你这家伙其实挺有趣,可惜,命短了点……啊!” 李慎行瞪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对面,他觉得喉咙发堵,再也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目光尽头,赤焰机关虎还没等张牙舞爪,就被世子拆了个稀碎。 ------------ 第127章 老戏骨 虎三和虎四,是周无机两头赤焰机关虎的代号。 成名多年以来,周无机总共炼制出四头能对战金丹的机关兽,取名为虎一至虎四。 三天前皇帝密旨,让其助太子在学子会上除掉世子,逼镇北王出关。 一个筑基境的世子,周无机根本没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别说赤焰机关虎,即便是几头寻常的黑铁机关虎就能送世子归西。 借给太子赤焰机关虎,是看在皇帝的情面上。 作为机关术的高手,周无机经常要炼制傀儡,需要庞杂的各类材料。 而大唐皇帝,则是提供这些繁多材料的最佳人选。 周无机与皇族之间的关系相当于各取所需。 皇帝要的是金丹境的打手。 周无机要的是大量的免费材料。 这份各取所需的牢固关系,一直维持得很好。 周无机最近从皇族手里得到的材料,即将能炼制出第五头赤焰机关虎,也就是虎五。 若能有五头堪比高阶妖兽的傀儡,金丹境之内,周无机有把握立于不败之地。 然而一天内接连损失的两头赤焰机关虎,让周无机金丹无敌的梦想逐渐破灭。 手中还掐着法诀,可是整个人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 周无机一时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是赤焰机关虎! 无论攻击还是防御都与高阶妖兽相仿的强大傀儡兽。 怎么眨眼间被拆成了稀巴烂? 不可能的! 周无机十分清楚他炼制的傀儡有多坚固。 就算站着不动让筑基境的修行者随便砍,没有个一两天的功夫也拆不掉。 多年的心血在眼前付之东流,周无机心疼得犹如刀绞,心神大震。 颤抖着点指虎四的一堆碎块,周无机面无血色的质问道:“我又没喊它!” 云缺脚下一用力,将脚底的一颗虎眼踩碎,道:“我觉得它要答应。” 周无机一时语塞,浑身颤抖。 看得出来,这位机关大师正处于狂躁的边缘,犹如听到了蝉鸣的妖兽。 四周的先生与学子们谁都没想到会是如此局面。 大家本以为两头赤焰机关虎足以要了世子的小命,结果世子非但毫发无损,两头机关兽反而成了一地零件。 怎么做到的? 难道周无机放水了? 这俩人在这里演戏呢? 各式各样的猜疑充斥在人们心头,甚至有人觉得那两头赤焰机关虎是假的。 牧星与洛城南惊喜不已。 他们对世子的能耐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周无机视作心头肉的宝贝机关兽都能给拆喽,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世子拆不掉的。 富辰看向云缺的目光充满忌惮,他终于知道了这位世子不仅身家惊人,手段更惊人。 谷瑞丰再次惊掉了下巴,他终于彻底死心,他这位辈子恐怕看不到世子出丑的模样了。 太子与齐家兄弟此时的心情是一样,震惊中带着深深的忌惮。 别看人家世子好像玩闹一样轻轻松松拆了机关兽,但其中隐藏的能力绝对令人震惊。 李慎行比任何人都清楚赤焰机关虎的强大。 能在瞬间摧毁两头,说明云缺的力量早已超出筑基境的范畴。 即便天生神力的镇北王,对上一头黑铁机关虎都要头疼不已,又何况是更高等级的赤焰机关虎。 李慎行微眯双眼,尽力掩盖着内心的震撼,同时将世子的危险程度直接提到最高。 四周的人群不断发出阵阵惊叹,人们被云缺的出手所震惊。 唯独熔城双煞,对这番出人预料的结果早有预料。 “瞧吧,那家伙在寿宴的时候也这模样,我就说那个周无机要倒霉。” “不能用看待常人的目光看世子,他不是正常人。” 作为老熟人,熔城双煞比旁人更了解王府里的这位世子。 周无机从痛失机关兽的悲愤中清醒过来,恶狠狠的盯住云缺,道: “毁我两头赤焰机关虎,拿你的命也赔不起!小辈,今天你别想活着离开此地!” 云缺面对着狂暴的周无机,面色不改,无辜的道:“你这老头好生霸道,明明是我的东西,我自己愿意留着也好,拆掉也罢,与你何关。” 周无机怒道:“你会有赤焰机关虎?笑话!天下人都知道如此程度的高阶傀儡只有我周无机才能炼制!赤焰机关虎是我的!” 云缺反问道:“既然你说机关兽是你的,那为什么会在我手里呢。” 周无机再次无言以对。 云缺继续道:“事先说好,机关兽可不是我偷的,而是别人送的,一个是太监送的,一个是太子送的,不信你可以问问太子。” 云缺说完环顾四周寻找太子,李慎行则躲在人群里不肯现身。 是他送的不假,可那是鱼饵罢了。 给云缺引来杀机的鱼饵,他要是承认了,周无机还不得把火气全撒在他这位太子身上。 周无机阴沉道:“信口雌黄!太子岂能送你如此贵重的机关兽,至于太监?你认为一个太监会有赤焰机关虎这等奇物?你就是贼!” 周无机直接否定了云缺的说辞。 他身为天祈学宫的先生,又是金丹大修士,还有机关大师的名望,所说的话自然份量十足。 如此一来,云缺道出的赤焰机关虎为别人赠送的说辞,就显得单薄得多,几乎没人相信。 盗窃机关兽的帽子,隐隐已经扣在了云缺头顶。 无需坐实。 只要大部分人都相信世子是盗贼,盗窃之后又毁掉了珍贵的赤焰机关虎,周无机就有足够的理由下杀手。 天祈先生当中有几个心善的打算出言相劝,见周无机如此笃定,下定决心要下死手,也就犹豫起来不好再多劝什么。 平心而论,换成其他金丹先生,如果类似赤焰机关虎这类宝贝被毁掉两个,谁都要发疯。 局面对云缺相当不利。 人家周无机要名望有名望,要地位有地位,要修为有修为,更占据了一个理字,不说一呼百应,至少没人会当面质疑他说出的话。 再看云缺。 一个落魄王爷的世子而已。 无亲无故孤身一人,要修为没修为,要人脉没人脉,即便被人栽赃也百口莫辩。 躲在人群里的太子看到了机会。 李慎行在心里冷笑。 这时候只要他走出去指正云缺盗走了他的赤焰机关虎,那位世子的活路也就到头了。 李慎行正要走出去作证,让云缺就此背上盗贼的名头,不料有人先他一步。 牧星和洛城南走了出去,站在云缺身边。 “世子为人刚正不阿,机关虎肯定是别人送的,我信世子。”洛城南梗着脖子道。 “世子在化境里救过我的命,我用人头担保,世子绝不是贼!”牧星挺着胸膛道。 有人为世子作证,这一点周无机没想到,脸色阴沉,道:“一丘之貉,你们两个也是他的帮凶!” 人微言轻,这一点在此时体现得淋漓尽致。 洛城南与牧星两人充其量是普通学子,还和云缺一样是仙丹殿的人,说破了天也没几个人会相信他们。 “我证明世子绝非蟊贼之流。” 余澜分开人群走上前去,站在云缺一边,郑重道:“世子在化境里也救过我,我相信他不会做出盗窃机关兽的事。” 余澜可不是仙丹殿的人,而是风雷殿的学子。 她在学宫里人缘很不错,不论人品还是修为都得到了同窗与先生的肯定。 三个人作证,围观众人当中有些人的内心出现动摇。 开始有人觉得会不会世子说的是真的,反而周无机是在栽赃。 李慎行心头一沉,他发现不妙,自己再不出去反咬一口就要晚了。 正打算挤出人群,又有人陆续走到云缺身旁。 “我为世子作证!” “世子绝不会盗窃机关虎,我们相信他。” “我们替世子担保。” “世子不顾危险救下我们这么多人,他又岂能是贼,打死我也不信世子会偷机关兽!” 这次走出的十多人均为风雷殿的学子,正是被雷甲暴熊追杀的那些人。 洛城南与牧星的证明不够分量,是因为他们与云缺同样是仙丹殿的学子。 谁没有三五好友,同窗之间互相庇护不算意外。 但风雷殿的这些人可不是云缺的同窗,人家肯站出来作证,让可信度再次剧增。 更多的人开始将质疑的目光望向周无机。 “我也来作证,据我所知世子的身家不弱于金丹修士,偷东西这种事,好像没什么必要。” 说话的是富辰。 他对云缺的好感远远大于周无机,况且家中有金丹强者存在,富辰对周无机并不惧怕。 “可不是么,世子一掷千金,几千灵石花着玩一样,他那么有钱还偷什么偷啊。” 谷瑞丰这话说得酸溜溜,本意是在鄙视云缺这种豪客,可听起来更证明了人家世子不屑于偷盗。 越来越多的人站出来替云缺作证,如此现象令周无机意想不到。 李慎行停住了迈出的脚步,犹豫起来。 云缺有那么多人作证不会偷东西,他这位太子可没人作证当真丢了东西,真要出去对峙,反倒容易落个孤军奋战的下场,到时候太子的面子往哪放? 反正有周无机在前边顶着,李慎行不再打算露面。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云缺身边汇聚了二三十人,周无机的脸色越来越沉。 照这么下去,盗窃机关兽的帽子要扣不上了。 关键时刻,熔城双煞走出人群。 姜大川道:“我作证,我亲眼目睹了太监和太子送出的机关兽,他们说什么驾驭不住怕机关兽反噬,特意求世子收下,当时世子推脱了至少一刻钟的时间才勉为其难的收了下来。” 这下不仅旁人觉得惊讶,连云缺都瞪大了眼睛。 胡说八道还能如此淡定自若,仔细得连时间都有,双煞果然深谙其道。 更过分的是徐傲古,这家伙指着两堆机关兽的零件道:“这虎三是太监在一片荒山里送的,虎四是太子在树林送的,当时我都在场,看得一清二楚,我们兄弟可以用人品担保,世子没说谎。” 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双煞的人品洗完脚的水。 云缺忍了又忍,可算没笑出声来。 云缺忍住了,周无机可忍不住了。 “你们都在放屁!” 周无机勃然大怒,他知道再这么下去自己会越来越没底气。 与其讲理,不如直接动手。 只要他这位机关大师认定了机关兽是云缺偷的,即便杀了人又能如何。 金丹程度的灵力鼓动而出,形成狂风将作证的众人纷纷推开。 随后周无机放出了他所剩的另外两头赤焰机关虎。 虎一和虎二。 这两头傀儡与之前的有所不同。 出现之后在身上燃起一层火焰用来护体,随后伸展爪牙,高高跃起,猛扑云缺。 在学宫里动手,周无机无法动用赤焰机关虎最强的杀招喷吐烈焰,因为周围人太多,他也要顾及旁人。 即便无需烈焰喷吐,周无机也有信心斩杀云缺。 碍于之前那两头机关兽被拆得蹊跷,周无机不得不提防一些,于是将机关虎的烈焰挪到体表,形成两头浑身火焰的机关虎。 火虎出现,立刻引起周围一阵惊呼。 众人没料到周无机不在与世子争论,就此下了杀手。 李慎行得意的冷哼一声。 早该如此。 只要周无机出手,还怕世子不死么。 云缺也不躲,就站在原地乐呵呵的仰着头,等着机关虎扑过来。 他这番稳重得令人诧异的举动,让洛城南牧星等人提心吊胆。 眼看着赤焰机关虎猛扑而至,忽然一道黑影从云缺身后扑了出去,将两头赤焰机关虎撞开。 落地后那黑影也沾染了火焰,却恍若未觉一样,龇起獠牙,低吼连连。 竟是一头高大的巨犬,披着一身黑红相间的皮毛,眼睛通红,流着口水,刚一落地立刻朝着机关虎扑去,与两头火虎缠斗在一起。 “玄狗?” 云缺一眼认出了苏家的瑞兽。 玄狗应该在苏家的铁笼里,怎么会出现在学宫,而且看玄狗的状态差不多已经狂暴。 周围的众人有不少认出了黑犬,一时间议论大起。 “还没到斗兽会,苏家的瑞兽怎么出来了?” “玄狗状态不对劲,大家离远点小心被波及。” “还真是!连火烧都不怕,那条狗疯了吗?” 始终在旁观的先生们纷纷神态变化,有一位直接出手施展法术,将玄狗与机关虎交战的地方单独以法术隔绝开来。 先生们看出了玄狗处于狂躁的边缘,不得不防。 高阶妖兽一旦狂暴起来,危险的程度将成倍增长,很容易波及到其他学子。 云缺一头雾水的时候,学宫大门处气喘吁吁的追来一人。 正是苏家的家主,久病卧床的苏鸿山。 “大家千万小心!我家瑞兽失控,别被伤到了。” 苏鸿山满头大汗追到近前,要不是云缺搀扶一下都要摔倒在地,虚弱不堪。 见玄狗与机关虎被隔开,苏鸿山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感激道:“多谢诸位先生援手,我家瑞兽不知因何突然狂暴,冲开禁锢逃了出来,幸好一路上没伤到人,万幸,万幸啊。” 说着万幸的苏鸿山,一边虚弱的大喘着气,一边给云缺递了个眼色。 云缺立刻明白。 原来这位苏家家主是个老戏骨。 苏鸿山肯定发现了红翅蝉的存在,为了摆脱嫌疑,他选择了一种最有效的方式,那就是装成受害者。 不管红翅蝉是谁埋在的苏家,目的肯定是对苏家不利。 与其据理力争寻找蛛丝马迹证明自家的清白,还不如装成受害一方。 管他红翅蝉是谁埋的,管他究竟什么目的,我家瑞兽先疯掉总行了吧。 其实玄狗并没完全狂躁,外表看十分可怕,实际上依旧受控于苏鸿山之手。 要不然那么凶的一头高阶妖兽,狂暴起来怎么会一人不伤的跑到天祈学宫,又怎么会不咬别人专门帮着云缺挡住机关虎。 果然能成为家主的都有两下子,云缺对病恹恹的苏家家主有些另眼相看了。 只不过苏鸿山做梦也没想到的是,他这次一箭双雕的计策,其实不是救了云缺,而是救了两头机关虎。 玄狗作为高阶妖兽,与两头机关虎斗得不相上下,一时难分高低。 玄狗的出现,周无机也感到意外。 这时陈洲骅、李良驹与牧岩宗也追了进来,后面跟着苏红月。 三人到苏家扑了个空。 红翅蝉倒是看见不少,落满了一颗老树,可苏家里根本就没人,连家主也没在。 好不容易找到个老仆人,打听后得知家中瑞兽失控逃脱,家里人全部出去抓瑞兽了。 问了问瑞兽逃走的方向,老仆人指点的正是学宫方向。 三人这才折返。 一见学宫里打了起来,李良驹脸都白了,急匆匆问明原委后帮着苏鸿山控制住玄狗,又劝说周无机收回机关虎。 有李良驹做和事佬,周无机无奈之下只好停手。 倒不是顾忌苏鸿山,而是对玄狗的存在有些忌惮。 他本就只剩下两头赤焰机关虎,若与玄狗死斗的话,很容易机关兽还会受损,那样太不值得。 对付个区区筑基小辈,周无机认为有的是机会,今天暂且作罢。 他冷冷的望了云缺一眼,打算收起机关兽要走。 不料云缺忽然语出惊人,朝着周无机道:“别急着走,你这位机关大师敢不敢与我斗一斗机关术,不斗别的,就斗你最拿手的机关虎。” 周无机怒极反笑,喝道:“好哇!想要怎么斗,你说,老夫奉陪到底!” ------------ 第128章 斗法 星壁前的广场上,众人一片哗然。 在人们看来,刚捡了一条命的世子这时候应该尽快远离周无机,甚至就此离开学宫逃回巨鹿城。 周无机是什么人? 人家是天祈学宫的先生,闻名大唐的机关大师! 得罪了这种人物,接下来的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人家随便找点麻烦穿穿小鞋就够喝一壶的。 两头赤焰机关虎被毁,谁都看得出周无机有多懊恼。 这时候非但不尽快远离,还居然发出挑战,很多学子想去摸摸云缺的额头,看看这位世子是不是烧糊涂了。 学子去挑战先生,那不是找死么! 还要挑战人家最拿手的机关术,要斗机关虎,根本天方夜谭。 不论学子还是先生,没人相信云缺会是周无机的对手。 苏鸿山急促的咳嗽了起来,一个劲对云缺使眼色,那意思让云缺赶紧改口,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 洛城南和牧星余澜等人全傻了眼。 世子为人挺聪明的,怎么这会儿犯起了糊涂? 太子与齐家兄弟和凌人志等人原本大失所望,认为云缺运气好逃过一劫,怏怏的闷闷不乐。 不料云缺发了疯要挑战金丹强者,太子等人立刻高兴起来,兴致勃勃的等着看世子如何个死法。 双煞也觉得十分意外,看不懂世子的举动究竟有什么目的。 姜大川:“真要挑战金丹?还专挑人家的长项,底气这么足吗。” 徐傲古:“狂人见过,没见过这么狂么,这下玩大了吧。” 在场的没人看好云缺。 真要比斗的话,筑基对金丹,连一成胜算都没有。 此时的云缺,已经汇聚了无数双目光,堪称万众瞩目。 豪言一出,相当于给了周无机一个堂堂正正出手的机会。 这份机会他求之不得。 周无机昂首站在云缺对面,两头赤焰机关虎浑身烈焰升腾,凶威赫赫。 “拿出你的机关兽,让老夫也开开眼。” 周无机说完,就见人家晃了晃手,竟拿出了四头黑铁机关虎。 用我自己的机关兽,挑战我? 周无机笑了起来,也不诬蔑云缺偷机关兽了,一脸鄙夷的道: “这就是你的机关兽?黑铁机关虎与赤焰机关虎相差整整一个等阶,你确定要用这些小东西与我斗法?不说你会不会用,即便让你掌握了驾驭的法门,你凭什么觉得会是我的对手?” “当然凭信心呐,我有强大的信心能战胜你。”云缺很认真的说道。 “噗哈哈哈!信心?好一个信心!如果信心有用的话,何必这么多学子苦苦修炼,何必那么多筑基修士日夜期盼能金丹大成,只有信心不就好了!还修炼什么。”周无机狂笑道。 云缺缓缓摇头,道:“我的信心,建立在实力之上,不是随口说说。” 周无机大笑道:“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实力,出手吧!” 云缺不急不缓的道:“稍等片刻,我得改造一下这些机关兽,你的两头火虎那么威猛,我这边也得差不多才行。” 说着云缺开始从纳戒里掏东西。 先拿出九冰剑,从一头黑铁机关虎的后颈扎了进去,从虎口探出,相当于给这头机关兽加了一根可怕的獠牙。 又拿出蓝石盾,用蛮力装在另一头机关虎的身侧,让这头机关兽多了一面可以抵挡攻势的重盾。 再拿出雷甲暴熊的熊爪,正好按在被削掉一对前腿的那头机关虎身上。 最后取出炎阳珠,除掉包裹的蛛丝后直接塞进最后一头机关兽的肚子里,刹那间这头机关兽浑身燃起不弱于赤焰机关虎的烈焰。 四头机关虎很快改造完毕,云缺满意的点点头。 他这番粗暴的手艺,看得四周众人瞠目结舌。 连周无机都呆滞了一瞬。 祭炼机关兽几十年,他这位机关大师还从没见过有人这么改造机关兽的。 根本是胡闹! 傀儡加法器,如此强行改装,机关兽将变得不伦不类,操控起来岂能得心应手? “我准备好了。” 云缺信心十足的说道。 四头机关虎在他面前排成一列,非但没什么威猛可言,反而插着剑挂着盾,令人啼笑皆非。 周无机冷哼道:“你确定用这四头傀儡挑战我的赤焰机关虎?” 云缺点头说道:“确定,不过单单挑战没什么意思,咱们加点彩头,输的一方,机关兽归赢的一方所有,怎么样,敢不敢。” 周无机傲然道:“这彩头有点意思,好!如你所言!老夫若输了,这两头赤焰机关虎归你!” 云缺微笑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么多人作证,周大师可不能出尔反尔。” 周无机嗤笑道:“自然不会反悔,但咱们得先定好规矩,如何分出胜负。” 云缺详细说道:“谁的机关兽动弹不得,谁输,还能动的机关兽,算赢家。” 周无机大笑道:“可以!你先出手好了。” 云缺点头说了声好,不动痕迹的挠了下眼罩,随后一拍插着九冰剑的机关虎,也不见他掐诀念咒,四头改造过的机关虎竟齐齐冲出。 周无机退后了几步,让出战场,两头赤焰机关虎上前迎敌,与对方缠斗在一处。 此次斗法,刚一开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四头黑铁机关兽有的披着冰霜,有的浑身火焰,两两一组,围住对手,打斗得很是热闹。 云缺也退在一旁,与牧星洛城南站在一起。 没人注意到的是,他此时正闭着左眼。 眼睛上的眼罩,随着他刚才拍的一下已经留在了第一头机关虎的身上。 洛城南担忧道:“世子别逞强,见好就收,惹急了周无机绝对没好处。” 牧星紧张的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世子万万莫要冲动啊。” 苏鸿山在一旁皱着眉头观战,十分不解云缺这次的举动究竟有何目的。 搀扶着他的苏红月在若有所思,她想起了云缺收服黑市主人的时候,也是这般寻常轻松的模样。 场中。 两头赤焰机关虎越战越猛。 四头小虎被抓咬得逐渐破烂,挂着蓝石盾的那头几乎被咬成了两半。 尽管明显敌不过高出一个等阶的傀儡,四头小虎仍旧奋战不休。 九冰剑爆发出凛冽的寒气,不断冰封着两头赤焰机关虎身上的烈焰。 九冰剑是云缺在控制,至于其他机关虎,则是身上连接的蛛丝所控。 四头黑铁机关虎,是琉璃在控制。 由于蛛丝极细,只黏结在机关虎的四肢与头尾,除非动用灵识感知,外人根本看不出来。 尽管有琉璃控制机关虎,由于等阶的差距,黑铁机关虎注定不会是赤焰机关虎的对手。 落败不过早晚而已。 云缺也不着急,拿出两张特殊的灵符研究起来。 看到他手里的灵符,太子的脸色就是一变。 那是赤焰机关虎的控制灵符,是周无机借出傀儡之后特意附带的东西。 没有控制灵符,凭他李慎行的能力可驾驭不了高等阶的傀儡兽。 云缺开始朝着控制灵符打入灵气,方式野蛮而直接。 两张灵符立刻散发出灵气波动,随后场中两头赤焰机关虎的动作变得缓慢起来。 控制灵符的存在,是另一种驾驭赤焰机关虎的法门。 并非只能控制一只,只要会使用,即可用控制灵符来驾驭所有赤焰机关虎。 当然场中的两只也不例外。 赤焰机关虎一旦变得失控,四头残破的黑铁机关虎立刻趁机猛攻,九冰剑一度用寒气压制了虎身的烈焰,将其冰封起来。 周围响起阵阵惊呼。 周无机竟被人压住了一头,这一点可没人想到。 对面。 周无机早有预料,他冷哼一声,同样取出两张控制灵符。 此时的场面变得愈发怪异。 四张控制灵符,争夺两头赤焰机关虎的控制权。 场中的打斗暂时停下,除了九冰剑在时刻散发寒气,四头小虎一动不动的等在一旁。 周围的人群传来低声的议论。 赤焰机关虎很少在人前出现,对其他学子乃至先生们来说都十分神秘,知道有控制灵符这种东西的更少之又少。 如今看到控制灵符竟能互通使用,人们纷纷惊奇不已。 其实云缺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的这个小秘密。 就是在周无机能隔着纳戒沟通赤焰机关虎的时候。 毕竟机关虎是死物,与其连接的手段不会太多,正好控制灵符是一种。 如果没有控制灵符,周无机也未必能隔着纳戒唤醒机关兽。 四张灵符同时催动,两头机关虎左右挣扎,时而往前时而退后。 随着争夺的加剧,赤焰机关虎就像抽筋了一样开始颤抖。 到了最后,四张灵符同时燃烧起来,彻底报废。 周无机扔掉灵符残渣,冷笑了一声。 他就算没有控制灵符,只要机关虎在眼前一定距离,即可以法诀重新掌控。 而云缺如果没了控制灵符,就只能束手无策,看着两头赤焰机关虎重新生龙活虎。 不过好处并非没有。 只要重新抓到这两头赤焰机关虎,云缺就不用再担心周无机隔着纳戒呼唤傀儡了。 虽然重新获得了控制权,但周无机的这两头机关兽发生了一些改变,身上的烈焰被消耗一空。 九冰剑一直散发寒气攻击,起了一定的效果。 只不过用处不算大。 即便没了身上的火焰,赤焰机关虎的力量与速度依旧存在,战力基本没减少多少。 斗法继续。 这次周无机不在留手,熟练的驾驭赤焰机关虎接连撕碎了云缺的黑铁机关虎。 当最后一头黑铁机关虎被摧毁得面目全非之际,周无机仰天大笑。 大唐之内根本没人在傀儡术上是他的对手。 跟他斗法,还是斗的傀儡术,真是不知好歹。 正在周无机得意之际,不知何时,两头赤焰机关虎的身上出现了一层细丝。 之前周无机没太在意,认为是九冰剑的寒气残留。 随着控制机关兽的手法变得艰难阻塞,他心头一惊。 再仔细看去,两头机关虎的身上出现了更多的细丝,一层层很快将四肢缠住。 高大的赤焰机关虎轰然倒地,动惮不得。 周无机大惊,急忙掐动法诀拼力驾驭机关兽。 怎奈缠住机关虎的细丝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犹如一张厚厚的大网,将机关虎彻底困死。 周围再次惊呼四起。 苏鸿山的眉头皱得更深,他没想到云缺居然还有如此本事,竟能困住周无机的机关兽,如此一来只要双方谁也动弹不得,就算打成平手。 牧岩宗此时正诧异不已。 他感受到了极其微弱的妖兽气息,就在附近,只是察觉不到真正的位置。 与妖兽打了一辈子交道的牧家家主,现在所震惊的已经不是斗法的输赢了,而是暗中那头奇异妖兽的种类。 能在他面前隐匿到如此程度,这已经远超绝大部分的高阶妖兽了。 “蛛丝?” 牧岩宗盯着赤焰机关虎身上的细线,惊疑不定。 陈洲骅见大局已定,为了避免两人结下死仇,他好心的道: “周先生的傀儡术果然高超,世子居然对傀儡术也有几分造诣,今天算打个平手,日后若有机会二位再切磋也不迟。” 这话说得虽然很客气了,但周无机与一个筑基学子斗成平手,其实与输掉也没差多少。 人已经丢尽了,机关大师的名望一落千丈。 周无机哪能罢休,根本没理睬陈洲骅,恶狠狠的道: “平手?怎么可能平手!他的机关兽全部被毁,老夫的机关虎只是暂时被困而已,只要我的机关兽能站起来,他就输了!” 云极不慌不忙的看着对方一次次的施展法诀,又一次次的以失败告终。 无论周无机如何施法,两头赤焰机关虎别说站起来,连动都没动一下,彻底被蛛丝困死。 周无机怒火中烧,将灵力催动到极致,用出全部手段施展法诀尝试沟通机关虎。 结果依旧。 两头赤焰机关虎别看完整无缺,就是无法动弹。 之所以一直用九冰剑消耗对方的烈焰,云缺的目的可不是冰封傀儡,而是为最后的蛛丝做准备。 只要傀儡身上的烈焰耗尽,琉璃的蛛丝即可轻易缠死两头机关虎。 众目睽睽之下,周无机折腾了一个时辰,最后累得他气喘吁吁,浑身灵力耗尽,也没能让赤焰机关虎动上一下。 周无机最后实在没办法,只好承认平局。 不承认也没招了,谁让他用尽手段也无法让机关兽起来走两步呢。 他承认平局,云缺可不承认。 “周大师的机关虎动不了,如果我的机关虎能动,那么我就赢了。” 云缺说完惹来周无机一阵嘲笑。 “你的机关虎?哈哈小辈,你眼瞎了么,你的机关虎全部废掉成了一地零碎,还怎么动。” “你别管我怎么动,如果我的机关兽还能动弹,算我赢,没错吧。” “当然没错!你动一个让我开开眼。” 周无机说什么也不信那一地零件还能动。 不说一个外行,连他耗尽手段也不可能让损毁到如此程度的机关傀儡重新动起来。 得到对方的肯定,云缺开心的勾了勾手指。 就见一只仅剩前爪和半个脑袋的机关兽居然从瘫倒状态诡异的站了起来! 不仅站起来,还用仅剩的一只前爪往前蹦跳着。 跳得很稳。 四周的众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这已经不能叫傀儡了,几乎就是几个零件串联的残躯,连点灵气都没有,怎么可能还会动? 别人看不出傀儡动弹的端倪,牧岩宗此时看了出来。 他发现有一条极细的蛛丝连接着残躯,正是蛛丝的存在,才让傀儡残躯如提线木偶般动起来。 又是那只神秘的妖兽! 牧岩宗仔细寻找,却一时看不到妖兽的藏身之处。 “我赢了。” 云缺笑了起来,开心道:“两头赤焰机关虎,归我喽。” 斗法的傀儡归赢家,这是早定好的赌斗。 既然云缺的机关兽还能动,而周无机的动弹不得,显然胜负已分。 周无机的脑海一片空白。 眼睁睁看着人家拖走了自己最后的两头赤焰机关虎,然后开开心心的收进纳戒。 自己辛苦了半辈子才打造出的四头赤焰机关虎,就这么一天功夫全没了。 徒为他人作嫁衣…… 周无机突然惊醒过来,紧接着勃然大怒。 他再也无法控制理智,催动出一把飞剑,将最后的灵力引动,就要冲上去斩了那可恶的小贼。 刚刚迈出一步,对面的云缺随之笑容一冷。 九冰剑入手,剑体外隐约浮现出斩骨刀的轮廓。 看似平和的少年,此时在周无机眼里变得凶焰滔天。 身为机关大师的周无机,硬生生停下了冲出的脚步。 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 如果当真杀过去,那么结果很有可能是自己葬身于此。 金丹大修士的敏锐,令周无机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尽管他想不通这份可怕的气息为何会出现在一个筑基小辈的身上,但他切切实实体会到危险的存在。 深吸一口气,周无机没在出手,缓缓将飞剑收起。 云缺也将九冰剑扔进纳戒,随后开始收拾黑铁机关虎的残骸。 蓝石盾修一修还能勉强用用,炎阳珠重新用蛛丝裹住,熊爪还算完好,这玩意相当坚固。 最关键的是眼罩。 随手抹了下依旧站立的机关虎残骸,云缺的左眼重新戴上眼罩。 没了控制灵符,两头赤焰机关虎终于成了真正的战利品。 一次斗法,云缺相当于补充了之前被他自己拆碎的两头高阶傀儡,并且除掉了被人远程控制的弊端。 而周无机则损失惨重,血本无归。 ------------ 第129章 找茬的来了 星壁前的斗法结束,云缺在所有人惊奇的目光下返回了住处。 走得干脆直接。 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丁点自豪。 就好像战败了闻名大唐的机关大师,不过区区寻常事。 “这东西,真能拆?” 学子住处,洛城南盯着眼前的两头赤焰机关虎直打怵。 云缺找他来,竟为了拆卸这等高阶的傀儡兽。 “不拆怎么知道构造,我都拆了两只,怕什么,拆就是了,拆坏了又不找你赔。” “那……我可真拆了啊。” 洛城南其实手痒得很。 能研究一番高阶机关兽的构造,对他来说是可遇不可求的。 云缺在一边帮忙,两人一通忙活,拆开机关虎的背部后,发现了镶嵌在深处的一个幽蓝水晶。 水晶与鹅卵大小相仿,灵气盎然,表面上密密麻麻刻着细小的符文,时隐时现,玄奥非凡。 “这东西应该就是傀儡核心了,控制机关兽的关键之处。”洛城南抹了把汗。 “应该没错,上面的符文与控制符箓上的符文类似。”云缺拿着幽蓝水晶端详了一番,肯定道。 “把傀儡核心取出来的话,机关兽相当于失去了用处,即便周无机重新炼制出控制符箓也拿不回这两头机关虎。” 洛城南终于知道了云缺的用意,佩服之余,有些担忧的道: “世子真打算与周无机交恶?如果把这两头机关虎还给他,你们之间的恩怨或许能缓解一些。” 云缺开始对第二头机关兽动手,边拆边道:“堂堂正正赢来的,为啥要还回去,我又不欠他的。” 洛城南苦笑着帮着拆卸,道:“世子这份耿直洒脱令人羡慕,可是人家毕竟有金丹修为,又是皇帝身边的常客,说实话,我担心世子有一天会死在那周无机的手里。” 大唐国皇帝与镇北王之间的貌合神离,在百姓间都要人尽皆知,身为学宫学子的洛城南又怎会不知道。 云缺这个世子看似来学宫求学,实际上就是个质子罢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成为替罪羊。 尤其这位质子非但不低调,老老实实装绵羊,反而得罪了一群权贵,洛城南实在替云缺捏着一把汗。 云缺正埋头拆卸傀儡,听闻此言,抬头一笑。 “其实你应该担心的不是我,而是周无机。” “我担心他干什么,那人只知道讨好皇帝,一看就是个权势之辈……世子难道真有斩杀金丹的能耐?” “问题不大。” “不是吧……” 洛城南一脸震撼。 如果别人这么说,他肯定不信,但云缺说了,他就不得不信了。 筑基反杀金丹,这种现象在修行界并非没有,但是极其罕见,更需要苛刻的条件。 比如说金丹已经遭遇重创,而筑基则达到了巅峰程度,距离金丹半步之遥。 或者金丹修士由于某种特殊情况灵力尽失,而筑基修士则依旧能动用灵力。 如此条件之下,才能出现筑基境反杀金丹境的情况。 否则像云缺与周无机这种全都毫发无损的情况下出手,绝对不可能出现境界低的一方斩杀境界高的一方。 云缺道:“你把我当做金丹修为即可,反正用不了多久我也要破境了。” 洛城南更加震惊,道:“世子不是刚筑基没多久么,这几年就能破境金丹!” 云缺道:“不是这几年,而是今年必须成为金丹,没办法,我急啊。” 洛城南咧了咧嘴。 他算看明白了,人家世子根本不是普通人,当个怪物看就好了。 筑基之境就能斩金丹,区区数月之内就要连破两大境界,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第二颗傀儡核心很快也被拆了出来。 如此一来,周无机彻底失去了找回两头赤焰机关虎的机会。 没有傀儡核心的机关兽,相当于死物,不过云缺却能借用琉璃的蛛丝来继续操控两头傀儡。 把玩着幽蓝水晶,云缺道:“洛兄能否炼制出这种傀儡核心。” 洛城南凝重道:“机关傀儡的炼制与炼器之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如果让我揣摩一番,炼制等同中阶妖兽的黑铁机关兽不难,高阶程度的傀儡核心,以我现在的能力肯定炼制不出,至少要金丹境界才行。” 洛城南说得很中肯。 他是大器宗的宗主之子,打小开始接触炼器法门,对于傀儡的炼制也有所涉猎,但其中关键的一点是境界达不到。 高阶傀儡的傀儡核心,必须以金丹修士的强大灵力作为支撑方可炼制成功,即便洛城南能模仿出一模一样的傀儡核心,也会因为灵力不足而祭炼失败。 盯着闪烁幽芒的傀儡核心,洛城南生出一股豪气,道:“这东西虽然我现在炼不出来,至多明年,我一定能炼出来一只高阶的机关傀儡!” “如此说来,洛兄近期也准备突破金丹喽。” “没错!到时候与世子比一比谁先成为金丹大修士。” 听闻洛城南距离金丹已然不远,云缺由衷的为好友高兴。 拆卸完傀儡核心,云缺拿出个储物袋。 是化境里那个白发太监的东西,里面装着少量灵石与一些丹药材料。 “洛兄帮忙处理一下,换到的灵石都归你,当是制作仿品玉盘的后续费用。” 洛城南知道世子大方,也不客气。 接过来看了看,随后脸色发白的从储物袋里拿出个出入皇宫的令牌,看样子绝非寻常人能拥有的东西,身份肯定不会太低。 “一个死太监的,人早没了。”云缺说得轻巧。 洛城南苦笑着把令牌又装了回去,储物袋收进怀里,也不打听人是怎么没的。 作为黑市里的老油子,洛城南处理这种东西最是趁手。 肯定不留痕迹。 顺便把黑铁机关兽的一堆零件也都送给洛城南,挑一挑还有不少材料能重新炼制使用。 帮忙拆卸两个傀儡核心,洛城南相当于赚了一笔。 “洛兄在宗门长大,可曾听说过神通这种手段。” “神通?听过倒是听过,我都当传说听的,说是一种凌驾在法术之上的强大秘法,拥有移山填海之力,传得神乎其神,就是没见过谁会的,不止我没见过,我爹都没见过。” 云缺略微失望。 本以为大器宗的少宗主会了解些神通的消息,不料不仅洛城南不清楚,连大器宗的宗主都没见过神通。 这么稀少? “无界城呢,这地方可曾听说过。” “无界城我知道,十分神秘,据说藏着无数天材地宝,很多古法器就出自其中,天下的金丹大修士全都为之着迷,我爹曾经去过一次,差点死在里面,将养了一年多的时间才好转。” 提及无界城,洛城南的脸色变得很沉重,道:“无界城极其凶险,如果运气好的话,甚至能得到无法想象的好处,价值三千灵石一块的元石碎片,就是通行无界城的钥匙,而且只能用一次。” 三千灵石去一趟的地方,不用多说,肯定有着常人难以想象的好处,但也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洛城南对无界城的了解有限,因为他父亲当年其实并未探索过多大的区域。 灵瑶提过的无界城,或许与星壁有所关联。 而星壁也许与云缺的故乡有关,所以那座神秘的无界城云缺肯定是要去一趟的。 不过不是现在。 至少得等他摆脱了自身的麻烦,将境界提升到足以保命的程度才行。 云缺从纳戒里将古玉卷轴拿了出来,让洛城南辨认一番。 洛城南经手过多种炼器材料,这方面堪称见多识广,也许会认得其材质。 接过卷轴,洛城南端详了良久,又取出几样材料将卷轴裹住或缠上,试验了多次终于认了出来。 “这是千尺玉!我的老天,云州之上居然还有这种早已失传的材料!” 洛城南激动不已,声音颤抖的讲述着千尺玉的由来。 千尺玉也叫玉髓,有着镇魂凝神的奇效,以千尺高的极品宝玉炼化而来,千尺宝玉炼为一尺,即为玉髓,乃玉中极品。 千尺玉失传了很多年,只有古修士才能祭炼得出,至少如今的云州大地根本不会出现这种材料。 洛城南道:“世子可以试试将玉髓贴在额头,如果能感受到心神安宁,便是玉髓无疑。” 云缺试了试。 贴上卷轴后,心神果然安宁了不少。 以云缺始终保持得静如止水的心神都会感受到安宁,说明玉髓确实有奇效,放在别人身上的效果更佳。 本以为就是一副寻常的古玉卷轴,没想到居然捡到宝了。 洛城南建议将玉髓打造为玉佩之类的饰品随身携带,可时刻滋养心神,有利于修行者的修炼。 云缺没打算改造卷轴。 一来他的心神本就远超常人,不需要再用外力来滋养。 二来这副画轴也许与他的身世有关,不能轻易破坏。 趁着洛城南在这,云缺取出在化境里找到的古法器炎阳珠。 无主的古法器始终散发着灼热的火焰,无法控制,想要驾驭必须将其彻底祭炼一番。 洛城南在炼器之道的造诣颇深,看到古法器的瞬间立刻大喜。 “古法器!世子的收获实在令人羡慕,居然连古法器都能找到,这东西通常只能在无界城里见得到……会不会星壁与无界城有关?” 洛城那在见到古法器的那一刻,生出如此想法。 “我也觉得两者之间或许有些关联,金丹之后,我们走一趟无界城。”云缺道。 “好!我也正有此意。” 洛城南取出宝鼎,开始帮着祭炼炎阳珠。 云缺接触修炼的时间太短,正好借此机会学习一番,洛城南毫不保留的一边炼制一边讲解。 足足大半天的功夫,炎阳珠始终外放的火焰终于收敛,成为一颗温热的红珠子。 云缺拿在手里掂了掂,道:“珠子类的古法器,究竟会是何种法宝的残片。” 洛城南累得不轻,喘着气道:“不好说,应该不是刀剑之类的常见法宝,有可能是鞭子,尺子,扇子之类,法宝形状各异,功效千奇百怪,不论外表如何,只要弄到一件就能远超大多同阶。 要知道即便金丹大修士当中,拥有法宝的也不算太多,我爹修炼多年也仅仅只有一件法宝而已,还是祖上传下来的。” 提及自家的法宝,洛城南目光暗淡了下来。 若非家中的法宝,他爹也不会早早亡故。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家的法宝早晚能夺回来的。” “一定!” 洛城南走后,云缺取出大量的灵石,开始修炼。 时间并不充裕,距离年底还剩下几个月而已。 可是距离金丹境,还有着不小的差距。 皇宫。 太子李慎行垂手而立,皇帝则满怀心事的敲着桌面。 “连周无机的机关兽都不是对手,玄嚣的这个儿子有两下子啊,明日宣他进宫,带他去养心殿,他不死的话,玄嚣可不会出关。” “父皇,那李云缺有些手段,养心殿虽有奇效,难免会有所损耗,不如多等三天,三天之后便是四大家族的斗兽会,到时候自然有人会动手除掉李云缺。” “你不说朕都忘了,学子会之后即是斗兽会,也好,先让他们四大家族内斗一番,你去吧,唤国师来。” “父皇保重身体,儿臣告退。” 李慎行躬身退出大殿,与浑身裹在黑袍里的国师擦肩而过。 国师的个子不高,有些矮小,除了神秘之外看不出任何威严之处,可李慎行每当遇见国师都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的畏惧感,说不清,道不明。 李慎行很厌恶这种感觉。 他在内心发誓,只要自己登基,第一个先将国师罢免,自己亲手接管天策司。 国师手里捧着精致的木盘,用黄绸缎罩着,盘子上应该是一粒刚炼好的灵丹。 李慎行匆匆一瞥之间,心里咯噔一声。 他看到那黄绸缎居然在动! 不是走路带起的风,而是蠕动,就像绸缎下面盖着的是活物。 灵丹,不可能是活的…… 李慎行走出大殿,关好大门,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贴在门缝上往里看了一眼。 大殿里除了国师与皇帝之外,再无旁人,这是皇帝用药时候的规矩。 门外有天策卫镇守,太子偷窥,天策卫也不敢多言语,只当没看见。 这一眼看完,李慎行变得脸色苍白,急急转身离开,脚步有些踉跄。 他看到了不可置信的恐怖一幕。 木盘上的根本不是什么灵丹,竟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并不大,看样子应该是几岁大的孩子之物。 而威严的皇帝,竟如痴如醉的吞吃着,仿佛那心脏是世上最美味的仙丹灵药。 当太子远离,大殿里的国师缓缓抬起头。 黑袍里,国师露出噙着微笑的嘴角,有些白胖,宛若孩童。 ———— 随着学子会的结束,天祈学宫笼罩在一片悲戚当中。 上千学子身亡的消息,不亚于一声闷雷,炸响在云州修行界。 大唐之内很快人尽皆知。 身亡学子的家人相继赶来皇城,其中不乏大小宗门与世家中人,纷纷质疑天祈学宫的能力。 连学子的安危都无法保证,天祈学宫的名望遭遇了有史以来的重创。 一时间学宫内人心惶惶。 关键是大祭酒始终未归,下落成迷,靠着学宫司业根本压不住前来讨要说法的死者家人。 最后还是陈洲骅牵头,与几位大先生出面安抚,承诺一定追查到红翅蝉的幕后元凶给死去的学子一个交代,加上学宫方面也尽力给出丰厚的安葬费用,这才逐渐平息了事端。 承诺归承诺,学宫里的先生们很清楚。 在没有任何线索之下,想要追查到至少一年前被留在化境里的红翅蝉,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件事除非幕后元凶亲自交代,否则就是个无头案。 能设下如此杀局的元凶,又岂能自己露出蛛丝马迹。 沉重的压力,只有学宫里的先生们扛了下来。 毕竟十二殿全有学子死在化境,十二殿的大先生虽然没有保护学子的责任,可惨剧毕竟发生在学宫里。 如果在外面,学子的死活与天祈学宫根本无关。 死在星壁化境,相当于死在学宫,这才是最难缠的地方。 相比于愁眉苦脸的天祈先生们,四大家族的各大家主此时正摩拳擦掌,准备着即将开始的斗兽会。 斗兽会是四大家族每年都会举办的盛会,以斗兽为主,赢得高昂的彩头,算是一种四大家族之间的切磋交锋,也有着排资论辈的暗喻在其中。 每次的斗兽会最终赢家,在接来下的一年当中都能稳稳的压住其他三家一头。 能压住其他家族的可不是第一的名头,而是获得第一的瑞兽。 斗兽会,顾名思义,自然以斗兽为主。 起初斗的是一些小兽,最后斗的是四大家族各自的瑞兽,也就是高阶妖兽的争斗。 能在同阶妖兽之间获胜,自然说明了实力。 其他三家也会对夺魁的瑞兽忌惮三分,这才是斗兽会的魁首能压住其他三家一年之久的真正原因。 斗兽会即将开始的前一天,一直在学宫里修炼的云缺得到了一个消息。 传来消息的,是二当家吴寿。 消息的内容很简单。 找茬的来了。 ------------ 第130章 兴师问罪 天祈城中一座小酒馆内,坐着三人。 正在小酌,谈笑风生。 这三人周围纤尘不染,坐在靠窗的位置,却连一丝风都吹不进来。 小酒馆的木梁随着谈笑声不住的颤抖,犹如即将坍塌。 强横而隐晦的威压波动不断荡漾四散。 “若非为了黑市,我们三人能凑上一桌可不容易,二位家主莫要客气,尝尝我新酿的灵酒。” 说话的是个肥胖的中年男人,亲手为另外两人斟满,他身后毕恭毕敬的站着个年轻人,正是富辰。 这个胖子是富辰本家的亲二叔,金丹大修士,富余。 “富兄的灵酒自然没得说,香醇依旧啊哈哈。” 身穿蓝袍的男人举杯品了口,道:“黑市既然由暗转明,正好与他们算算这些年来的旧账,我们齐家的子弟,可没少在这里吃亏。” 这人同为金丹境界,只是修为不算太稳,刚刚踏入金丹并没多久。 别看初入金丹,身份可不得了,此人是四大家族之一齐家的家主,国舅爷,齐镰。 “齐家的后辈仅仅吃点亏,我们凌家有个子侄直接死在了里面,这笔陈年旧账也该理一理,算一算了。” 最后说话的是个长须老者,此人目光阴鸷,声音冷冽。 他名叫凌洪渊,是凌家的当代家主。 一座小店,一张小桌,竟汇聚了三位金丹强者。 原因只有一个,这里,是黑市的入口。 不同于以往,黑市只有入口,真正的区域位于化境,自从元石被云缺拿走,吴寿还真如云缺吩咐的那般,将小店后面的店面全买了下来,将黑市直接开在了这里。 之前黑市飘忽不定,难寻其踪,即便有人想要找麻烦也难以找到地方。 这下好了,黑市的位置固定,不说有多少人敢来继续交易,寻仇的算方便多了。 三人已经坐在酒馆里有些时间,灵酒喝了两壶,却迟迟不见地煞帮真正的主人露面。 凌洪渊冷哼了一声,道:“让我们等这么久,地煞帮帮主好大的威风啊。” 话一出口,带着浑厚的灵力波动,木质的房梁与屋顶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动。 这是人家在示威。 黑市主人再不出来,黑市就要被人家给拆喽。 齐镰看了眼门口,放下酒杯,道:“不算晚,人来了。” 两道身影走进小酒馆,一前一后,都戴着面具。 前面的是个猴儿脸,后面的是个鬼脸。 鬼脸走进屋中后直接说道:“三位久等,我们帮主到了,无论你们对黑市有多少仇怨,我们帮主一个人扛着。” 话说得豪迈,就是有点自私,好像他这个二当家是没事人似的。 戴着猴脸面具的云缺也不在乎吴寿怎么说,进屋后直接坐在三人对面。 一时间四个人,面面相觑。 “好饭不怕晚,好账不怕算,三位既然来找地煞帮算账,那就划下道来,咱们仔仔细细的算一算。” 云缺说着拿起酒杯给自己斟满,看得富余直皱眉。 黑市主人实在猖獗! 面对三大金丹,竟还得坐得这么稳当,难道不知道在场的都是什么身份? 富余暗自不喜,他的亲侄子富辰此时变得疑惑万分。 富辰是跟着二叔来黑市兴师问罪的,顺便也算开开眼界,毕竟三大金丹汇聚一堂,并不常见。 尤其还是三位金丹联手,问罪地煞帮的情况。 谁成想地煞帮的帮主刚一开口,富辰居然觉着有点耳熟,对方的声音他确定自己在什么地方听过。 略一回想,富辰愈发惊讶。 这不是世子的声音吗! 世子是黑市主人,地煞帮帮主? 不可能啊…… 一个筑基境的世子敢和三大金丹叫板? 富辰吃惊不已,越想越糊涂,然而让他更吃惊的还在后边。 齐镰与凌洪渊听罢各自冷笑起来。 凌洪渊道:“帮主果然痛快!我凌家子弟死在黑市,一条人命,无需你多赔,就用你的命来抵偿即可,一命换一命,公平公正。” 齐镰说道:“我齐家子弟这些年在黑市吃了不少亏,据我所知,黑市里换手的齐家物资,至少价值数万灵石,我不多要,地煞帮赔偿齐家五万灵石即可。” 听完两人的报价,云缺点了点头,道:“你要我的命,你要五万灵石,那你呢,你想要点啥。” 问的自然是富余。 富余此时有些不悦,不是对地煞帮,而是对那齐、凌两家的家主。 如此狮子大开口,这是不给人家活路啊。 照这么要价,大家不如拼个你死我活好了。 他来找黑市的麻烦,是因为年初让侄子富辰在黑市里收购了一批酿酒的灵草,结果买回来一看全是残次品根本不能用,再找卖家哪还有影子。 这批灵草价值不菲,值近千灵石,富余始终窝火到现在。 正愁没地方找人算账,黑市转明,他自然要来说道说道。 可再怎么说道,也就是千八百灵石的事,哪像另外两人,一个要天价,一个要人命。 事到如今,富余骑虎难下,算是被两人架了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道:“我侄儿在黑市买了千余灵石的假货,地煞帮既然掌管黑市,自然脱不开干系,这笔账该算还是得算一算的。” “你才要一千灵石,少了点。” 云缺用酒杯敲了敲桌子,道:“原来三位不是来算账,而是来问罪的,这样好了,咱们不必讨价还价,直接开门见山,用拳头说话,只要你们打得过我,命也好,灵石也好,如数奉还,如果打不过我……” 当一声,杯子被重重的落在桌上。 “那没办法,是死是活你们就各安天命罢。” “狂妄!” 凌洪渊拍案而起,金丹大修士的灵气鼓动而出,四周的桌椅被吹得东倒西歪。 他阴森森的道:“帮主如此傲气凌人,那说不得,咱们只有手底下见真章!” 齐镰冷冷的道:“帮主执意动手,这是没得谈了,我们只好奉陪到底,不知帮主想要先与谁动手一战。” 云缺笑了起来:“我时间有限,没工夫和你们浪费时间,你们三个一起上,我一次解决。” 凌洪渊老脸发沉,齐镰杀心大起,就连富余都被云缺这番狂傲之言所激怒。 这次来的可是三大金丹! 一个个的上,车轮战都够任何同阶喝一壶的,何况三人联手。 三位金丹相继鼓荡出惊人为灵气波动,小小的酒馆里狂风骤起。 戴着鬼脸面具的吴寿为了防止打斗的余威波及四周,急忙将早已准备好的法阵开启,小酒馆的四周立刻升腾起无形的光罩,将此地与外界隔绝开来。 屋中的灵气愈发狂暴。 木桌被搅碎,杯盏洒落满地。 三人将云缺围在当中,各自站在一个方向。 齐镰祭出了一面圆盾,一柄银刀,均为古法器,同时身侧流光一闪,多出一头高大威猛的巨狼,一身银色的长毛犹如披着银甲。 齐镰放出了齐家的瑞兽,高阶的银狼! 凌洪渊抓出一把符箓,环绕周身形成护体的符盾,同样身后流光闪现,放出了凌家的瑞兽。 是一头比房顶还高的庞然大物,拥有着巨象的身躯,猪鼻獠牙,浑身厚皮犹如重甲。 此兽名为象猪,在高阶妖兽当中足以排列顶端的存在,四大家族的瑞兽,尤其以这头象猪最凶! 齐、凌两家的家主早有准备来兴师问罪,将家族瑞兽全带了出来。 看似三人围攻,若加上两头高阶瑞兽,云缺相当于面对着五位金丹强敌。 富余的身家比不得那两人,他可没有高阶程度的瑞兽,只祭出两把达到极品程度的法器飞剑,一红一绿,穿插飞跃之间灵动得好似游鱼。 除此之外,富余还有准备,他的手中抓着一张小网,显然在留作后手,正是富辰用来捕捉元兽的天波网。 三人各施手段,封住了云缺所有退路。 在一声咆哮中,像猪直接顶塌了小酒馆的棚顶。 碎木纷落之际,银狼当先扑出,打算趁着混乱先下一城。 随后像猪迈动四蹄朝着云缺攻去,与银狼一前一后配合得十分默契。 云缺站在原地,黑袍在风中飘荡。 他不慌不忙的推了推猴脸面具,右手一抓,剔骨刀凭空出现。 刷!!! 挥手间一片刀影斩出。 银狼惊得须毛炸立,拼命躲闪,尚未攻到近前就被斩中了十余刀,身上瞬间出现十几条深深的口子,鲜血迸溅。 刹那间银狼成了血狼,哀嚎着连连后退。 反手间又是一片刀影。 这次像猪倒了霉,高大的身躯完全被刀影笼罩,它无法像银狼那般以敏捷的速度来躲避,只能硬顶着挨砍。 本以为皮糙肉厚,寻常法器难以穿透那层硬皮,不料人家的斩骨刀专砍硬骨头,眨眼而已,像猪成了切片猪,浑身上下多出数百道细密的刀痕,刀刀见血! 咔咔两声。 像猪两颗锋利的长牙应声而断。 这头庞然大物在原地顿了一顿,紧接着哀嚎着轰然倒下,身受重创。 刚刚交手而已,两头瑞兽相继落败。 屋子里一时间静了下来。 富余的两把红绿双剑明显颤抖了两下,齐镰下意识的退了一步,凌洪渊的长须不受控制的翘个不停。 三位金丹大修士竟没敢再出手。 一招而已,震慑了三大金丹! 躲在远处的富辰直接看傻了。 如果地煞帮帮主真是世子的话,岂不是说那个只有筑基境的云缺,拥有着压制三位金丹外加两头瑞兽的恐怖能力? 不会的,肯定是我认错了,地煞帮的帮主不会是世子…… 富辰在心里一个劲的嘀咕,满脑子刚才地煞帮帮主出刀的可怕一幕。 以他估计,如果那片山一般的刀影招呼在他二叔身上的话,恐怕二叔也挡不下来。 望着怔在原地的三人,云缺抬起左手,勾了勾指头。 示意三人继续出手。 还没打完呢,怎么也得分个胜负不是。 云缺这边轻松随意,那三位哪受得了。 一出手就差点斩了两头瑞兽,这种战力别说他们仨,再来三个都未必扛得住。 瑞兽银狼以速度见长,有着银色旋风的雅号,这样还挨了十来刀,可见人家的刀更快。 瑞兽像猪的防御力惊人,极品法器都能扛得住,却差点被人切成血葫芦,任谁都看得出刚才的刀影有多沉多重。 齐镰与凌洪渊惊疑不定,一时没敢再出手。 富余当机立断,开口道:“我退出,几百灵石就当丢了,不要了。” 这人是个识时务的,见势不妙立刻抽身。 千八百的灵石,犯不着拼命。 富余说完往后退去,让出战场。 这下齐镰和凌洪渊更不敢动手,三个人他们都胆战心惊,何况只剩下两个。 齐镰尴尬一笑,道:“帮主刀法惊人,在下佩服,我齐家子弟在黑市吃的亏,就当给他们小辈长见识了,这笔账,一笔勾销。” 齐镰说完立刻收起银狼,心疼得直皱眉。 眼看明天就是斗兽会了,银狼只能带伤出战,肯定要吃亏。 云缺道:“今天这笔账齐家主一笔勾销,可以,不过明天,我会找你算另一笔账,还望齐家主多准备些灵石,怎么也得十一二万吧。” 齐镰听得莫名其妙。 我找你算账来着,你居然还要找齐家算账?算哪门子账? 齐镰这边一松口,凌洪渊的脸色更沉。 他的要求最过分,直接想要地煞帮帮主的命,可惜无法如愿。 他也知道双方算结了仇,即便反悔也于事无补,还不如结仇到底。 他们凌家可不止一位金丹强者,虽然忌惮对方,却谈不上惧怕。 凌洪渊默默的收起像猪,冷声道:“今天暂且作罢,加上重创我凌家瑞兽的这笔账,日后凌家定要与帮主再好好算一算,你的一条命,怕是不够还账。” 云缺道:“你今天也不算了?可以,你最好也准备准备,明天我也会找你们凌家算账,算的也不是一条命的账。” 凌洪渊听罢怒火中烧,有心动手,见那两人已经没了斗志,他只好作罢,恨恨的哼了声甩袖而去。 齐镰与富余也相继离开了小酒馆。 富辰走的时候还偷偷打量云缺,他越听越觉得是世子的声音。 几人走后,残破的小酒馆只剩下云缺与吴寿。 “帮主厉害!以一战三竟不落下风,金丹之内再无敌手。”吴寿恭维道。 “我其实只会三板斧,两招之内吓不住他们也就没辙了。”云缺呵呵一笑,道:“二当家追查的血影一事,进展如何。” 吴寿藏在面具后的脸抽搐了一下,道:“血影那东西神秘莫测,这几日地煞帮倾巢而出,多方打探,终于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与城外的天祈寺有关。” 吴寿口中的天祈寺建立在城外皇陵旁,闻名大唐,香火鼎盛,是皇家设立,皇帝每年的祈天大典就在天祈寺举行。 “哦?究竟是什么线索。”云缺好奇道。 “这份线索有点古怪,与一对夫妇有关。” 吴寿将他追查到的蛛丝马迹详述了一番。 地煞帮追查血影的过程中,偶然得知了一件事,有一对夫妇近期去天祈寺给即将出世的孩子祈福,回来的当天临产,生下了双胞胎。 本来是件大喜事,不料仅仅过了一夜,两个孩子齐齐夭折,死得诡异又蹊跷。 这件事发生在黑市附近。 据吴寿所说,他当时听闻后立刻联想到吸食孩童生魂的血影,于是特意去瞧了一眼。 果然在两个婴孩的尸体上发现了一丝残留的血煞气息。 血煞气息的来源,吴寿推断与血影有关。 线索其实说不上与天祈寺有直接的关联,因为血影很可能早已蛰伏在那对夫妻的家里,或者在半路遇到。 不过去庙里祈福一趟,回来转过天两个婴孩同时死掉,如此巧合,实在令人不得不有所怀疑。 “天祈寺,闻名大唐的名山古刹……听说香火不错。” 云缺对天祈寺了解不多,只知道是皇族所建,旁边就是皇陵。 然而提及天祈寺这种寺庙的时候,云缺自然而然的想起身上的黑舍利。 黑舍利,只有高僧才会有,普通人是没有那东西的。 吴寿道:“我认为血影与天祈寺有所关联,没准就是寺里的妖僧所扮,人心隔肚皮,那群秃驴说着慈悲为怀,没准心里比谁都黑,要我看咱们趁热打铁,去一趟天祈寺,没准能查到血影的下落,帮主意下如何?” “现在就去?” “现在就去!血影刚杀了两个孩子,肯定还会择机动手,早些将其铲除也能少些孩子遭殃啊。” “也好,那咱们这就动身。” 吴寿立刻招呼帮众准备车架。 天祈寺不远就在城外,用不着飞行法器,况且动用法器还张扬,容易惊走血影。 趁着备车的时候,吴寿试着探口风,道:“不知帮主此次化境之行,找没找到碧水湖。” “找到了,挺大一座湖,幸好你的地图够详细。” “可有收获?帮主没下水么。” “别提了,我找到碧水湖的时候,湖水早都干了,里面除了沙子什么都没有。” “水干了?那实在可惜,可惜啊。” 吴寿摇头叹息,也不知可惜着没找到湖里的宝贝,还是可惜着帮主没死在湖里。 “近期应该没人来找黑市的麻烦了,继续开张,别耽搁了生意。” “哎,帮主放心,这边有我盯着,虽然来的人没有之前多,经历过这次三大金丹铩羽而归,我相信咱们黑市肯定能回到顶峰时期,重新热闹起来。” 很快马车备好,直奔城外。 吴寿亲自驾车。 他狠狠的甩了下马鞭,嘴角浮现出一丝冷冽的笑容。 这次天祈寺之行,吴寿有着十足的信心。 等回来的时候,他就是大当家了…… ------------ 第131章 血影由来 天祈寺位于天祈城东十里,每当初一十五,烧香还愿者络绎不绝。 由于是皇家所建,皇帝祈天的地方,又有天祈这种吉利的名字,使其地位终年高高在上,是大唐国香火最为鼎盛的古刹。 天祈寺占地极广,殿宇林立。 恢弘的大殿庄严古朴,檀香渺渺,殿内高达十丈的佛陀给人一种肃穆之感。 到了天祈寺,吴寿装模作样的来到大殿拜了拜佛。 云缺没这习惯,仰着头打量佛陀雕像。 今天正好是十五,祈愿的香客摩肩擦踵,大殿内拥挤不堪。 好不容易挤了出去,吴寿建议先在寺庙里转转,装作香客,看看有没有可疑之处。 两人开始在庙里乱逛。 吴寿始终在前面走着,他先在一口水井处逗留,以金丹修士特有的灵识感知发现了井边的一缕血煞气息。 又在庙后的一间柴房驻足,再次发现第二缕血煞气息。 经过一处角门的时候,突然远处闪过一道暗淡的血光。 吴寿低呼一声,当先冲进角门,拔足狂奔追着什么东西而去,眨眼不见了踪迹。 角门后是一座小花园,铺着石子路,吴寿正是沿着石子路追了下去。 石子路的尽头是个月亮门,门外不知何处。 云缺挠了挠眼罩,忍不住的笑了笑。 “难为二当家了,演得真卖力气。” 云缺沿着石子路走过月亮门,来到一处开阔地。 这里类似一间宽敞的院子,中心矗立着一座高高的古塔。 吴寿此时正站在塔下,神态凝重,浑身灵力涌动,看似要大打出手。 “发现了什么。”云缺走到近前问道。 “帮主,是血影,躲进了这座塔里。”吴寿谨慎道。 “那正好,咱们瓮中捉鳖。”云缺背着手站在塔前。 “帮主小心里面有埋伏,咱们先问清楚此地是何处。”吴寿说话间正好一个僧人经过,被他拦住。 见吴寿凶神恶煞的气势,那僧人吓得不轻,结结巴巴道:“你、你们做什么!佛门重地岂能乱闯。” “这里是什么地方,说明白,不然要你小命。”吴寿仅仅分出些威压震慑,对方立刻惊得三魂出窍。 “修、修心塔!这里是修心塔!用来研修心境之地。” “修心塔?我看是养魔吧。”吴寿推开那僧人,对方立刻跌跌撞撞的逃走。 “既是修心之地,这塔想必有不少高僧来过。”云缺打量着高耸的塔身道。 “要我说肯定是胡扯,什么修心不修心的,想要修心在哪里不能修,偏偏在塔里才能修么。”吴寿道。 “二当家刚才看准了,血影肯定进了这塔?”云缺道。 “错不了,我亲眼所见,帮主打算如何,若是硬闯,我打头阵。”吴寿义正言辞道。 不等云缺说好,刚才那僧人又回来了,还带来一个老僧。 老僧上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戒堂长老晦明,二位擅闯我天祈寺修心塔,已然犯了寺规。” 吴寿冷哼道:“老秃驴,别拿你们庙里的寺规唬人,我们又不是和尚。” 晦明道:“入我天祈寺,就要守我天祈寺的规矩,与两位施主是不是和尚无关。” 吴寿道:“既然你提规矩,那我倒要问一问,你们天祈寺私藏杀人的魔头,是不是也犯了寺规。” 晦明道:“施主说笑了,修心塔为修心之处,只容修心之人,不藏世间魔头。” 吴寿道:“你可敢让我们搜查!” 晦明道:“可以,不过只能一人入内。” 吴寿道:“一个人进?你定的规矩?” 晦明道:“非也,是天祈寺历来的规矩。” 吴寿道:“我们要是不守规矩呢。” 吴寿的金丹威压开始起伏,笼罩了对方,不料晦明老僧丝毫不惧,竟能扛得住。 吴寿一惊,退到云缺身旁,低声道:“帮主,这老和尚有两下子,看来咱们只能进塔一个人,我这修为稀松平常,独战血影未必是对手,只能有劳帮主出手了。” “好啊,二当家守着塔门即可。” 云缺看了眼吴寿,嘴角一翘。 他这一笑看得吴寿毛骨悚然,幸好云缺随后推门入塔,要不然吴寿都想扭头就跑。 他对云缺的畏惧发自内心,几乎成了心病。 不过看到云缺走进修心塔,吴寿立刻心神大定,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这块心病,可算要去掉了。 然而他却没发现,云缺在推门的同时,将眼罩也留在了门外暗处的墙壁上。 塔门开启后,又自行合闭,发出哐当一声闷响。 吴寿朝着晦明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盘坐于塔门外。 与此同时在暗处走出八位上了年纪的大和尚,每人之间相隔三丈,围坐于塔旁。 加上晦明,九僧同坐。 佛珠滚动中,咏经声大起。 九位高僧咏念着低沉而晦涩的经文。 一股奇特的气息沿着塔基浮现,很快笼罩整个塔身,从外表看不出什么,可塔内却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塔里很暗,黑咕隆咚。 头顶有一束阳光洒落,圈成圆环,禁制般落在闯入之人的身上。 云缺就站在阳光圆环里,打量四周。 塔里空荡荡,除了向上的阶梯外别无二物。 地面落着厚厚的灰尘,想来很久没人打扫,能看出在阶梯上残留着一排脚印。 一排散发着暗淡血光的脚印。 那是血煞气息的残留,确实有血影藏在塔中。 “好大的一出戏,神卫,地煞帮,天祈寺,呵,终于串起来了。” 云缺低声自语,左眼始终闭着,嘴角噙着玩味的笑容。 二当家设的这场局,云缺早有预料。 既然人家如此费心费力,自己又哪能不配合一番。 正好将计就计,把血影一事查个水落石水。 之前云缺没将地煞帮与神卫血影之间联系起来,到了这里,他终于知道了一件事。 无论地煞帮的吴寿,还是天祈寺的晦明,恐怕都与国师脱不开干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云缺这次以身为饵,钓出了几条大鱼。 不过想要出去,不太容易。 塔内四周突然出现异样。 一层层殷红的网格状轮廓铺满了塔身内部,组成格子的红光是一种精纯的血煞力量,坚固又危险。 云缺试了试九冰剑,全力催动的法器对其造不成任何损坏。 尤为奇特的是,血煞力量编织出的禁制上居然升腾着一种圣洁的力量。 云缺判断这份力量与佛门有关。 “邪恶的血煞居然能与佛家之力共存,有趣。” 出不去没关系,云缺走向阶梯,打算攀上二层去找一找藏在这里的血影。 刚走出两步,忽然压力徒增。 四周传来阵阵梵经,声音忽大忽小,时远时近,飘忽神秘,带着一种惑心之力。 闻者轻则心旌摇曳,重则魂飞魄散。 困魔咒。 天祈寺戒堂高僧用来困杀邪祟的高深咒文。 既能困魔灭魔,也能镇妖杀妖,即便普通人也会被咒文磨灭神魂。 困魔咒所对付的不止于妖魔,而是一切拥有神魂的敌人。 呼。 呼。 火焰燃烧般的声音传来。 从二层出现一道血色的身影。 高大的身躯笼罩于血光当中,血色的眼珠如跳动的鬼火,阴森恐怖,隐约能看到此人少了一只手臂。 血影再现! 无声无息从二层出现的血影,犹如鬼魅,他开合着大嘴,沿着楼梯走了下来。 云缺一眼认出对面的血影正是当初抓走苏小珊的那个,后来被他斩断一臂。 云缺晃了晃头,看似有些站立不稳。 望向血影道:“你这怪物居然不怕经文,怪哉,怪哉……我知道了,原来你也是和尚。” 血影走到云缺对面,抬起独臂摸了摸头顶。 随着他的大手掠过,头顶现出了光头的痕迹,还有九道戒疤。 拥有九道戒疤者,必然是德高望重的高僧。 “呵,呵呵呵,阿弥……陀佛。” 血影的大嘴开合间发出阴森的笑声,他竟咏了声佛号。 果然,血影的本体正是和尚。 佛号声中,血影浑身血光大起,在半空中汇聚成一道道血色的光束,如一柄柄血色长枪。 从对面看去,血影怪物就像光芒普照一般,呈现出一种诡异又神圣的奇异力量。 血色光束开始缓缓旋转,排列成阵法,尖端对准了云缺。 这是血影的全力呈现,能击杀金丹的血魂大阵! 他要报断臂之仇。 当初正面交锋,血影不是对手,被斩断一臂后仓皇而逃。 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外有修心塔,内有困魔咒,强横的压制之下,哪怕是金丹大修士也发挥不出多少力量,陷入此地只能束手待毙。 血影以单臂指向敌人,口中模糊的喝出个死字。 血魂大阵的无数血色光束刹那间缩紧,就像受惊的刺猬。 一旦被血光临身,必死无疑。 当血魂大阵与困魔咒同时发威,要灭杀云缺这位地煞帮帮主之际,云缺忽然笑了起来。 踉跄的脚步稳稳的站定。 闭着的左眼缓缓的睁开。 下一刻,恐怖到令人无法置信的妖气从那只白瞳中汹涌而出! 狂暴的滔天妖气,瞬间磨灭了四周的血色光束。 血魂大阵顷刻崩塌。 独臂血影陷入了妖气的海洋当中,他竟听到了龙啸之声。 鬼火般的双眼跳动着惊悚的目光。 血影感受到死亡的降临,他的身躯正在被慢慢撕裂,慢慢搅碎。 云缺眨了眨左眼,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在妖气中挣扎的血影。 “九戒的高僧,以吞噬生魂的形式吸收大量血煞气息,再融合元兽之体,造就了血影神卫,看来国师有两下子,竟能想到如此手段制造你这种怪物。” 血影的秘密,此时被云缺一一看穿。 其实很简单。 随着独臂血影的身躯一点点粉碎,他的结构也就变得一清二楚了。 塔中的湮灭,仅仅持续了片刻。 血影彻底消失,原地遗留着一枚黑色的舍利。 怒涛般的妖气开始旋转,形成漩涡与云缺的左眼相连,迅速收缩,直至完全没入眼底。 云缺闭上了左眼。 塔里恢复了昏暗。 落下的阳光依旧只有一束。 修心塔的高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叹息。 “阿弥陀佛……” 有人在高处咏念佛号,无奈中透着悲切。 云缺抬起头,看了眼昏暗的塔顶,沿阶而上。 修心塔共有九层,云缺登上第八层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前八层都是空的。 咏经的人,在第九层。 咏唱经文的声音响起,不似外面传来的困魔咒,而是能令人心平气和的正统经文。 云缺默默的听了一小会儿,带着好奇的神采,走上了通往最后一层的阶梯。 塔外。 吴寿脸上挂满了报仇雪恨后的畅快神采,他喃喃自语。 “费了那么多心思,可算把你引进了修心塔,帮主,呵呵,你在塔里好好修修心,过一会儿我会亲手给你收尸。” 吴寿忍了好几天的这口恶气,终于能吐了出来。 身为地煞帮帮主,他不仅把地煞帮拱手相让,连最珍贵的元石都被人家夺了去,换成旁人非得气炸了不可。 但吴寿有个长处。 他最能隐忍。 所以被云缺压制之后,他毫无破绽的成为卑躬屈膝的二当家。 他的骨子里是一头饿狼,但他的外表却能完美的变成一条狗。 这种人,最可怕的地方不是真正交手的时候,而是当他在背后的时候。 谁也不知道他会什么时候反咬一口,或者反手一刀。 “元石,地煞帮,又重新归我了,多亏了这群秃驴……” 吴寿对晦明这些高僧始终没有丝毫的敬重,就好像对方帮忙理所应当一样。 然而吴寿的得意并未持续多久。 他渐渐发现四周出现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地方。 有什么地方不对! 惊疑之间,吴寿仔细感知。 并未察觉到危险。 这是怎么了? 最近自己总是疑神疑鬼。 吴寿自我安慰着,本以为是自己吓唬自己,忽然又是一愣。 他终于找到不同寻常的地方。 困魔咒,不知何时停了! 吴寿猛地转头看去,就见离他最近的晦明竟一动不动,浑身缠满了细密的蛛丝,成了个茧子。 怎么回事! 吴寿大惊,围着修心塔转了一圈。 九位高僧无一例外,全被蛛丝缠成了一团。 失去困魔咒,修心塔里的云缺就有机会脱困而出,吴寿实在不敢想象被云缺抓住脖领子拷问的情景。 他急忙以法器切开蛛丝茧子。 结果九位高僧除了修为高深的晦明还活着之外,其他八人全咽了气。 杀人的,仅仅是一根细细的蛛丝。 缠绕在八位高僧的脖子上。 勒杀! 吴寿一眯眼,心头泛起一股寒意。 外面包裹的蛛丝能禁锢人的动作,所以一根蛛丝即可轻而易举的勒杀了八人。 在他这位金丹强者的眼皮子底下,居然有人能连杀八大高僧! 到底是谁! 吴寿惊怒交加之下,金丹程度的感知被其催动到极限,笼罩修心塔的范围。 四周的一草一木甚至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在感知下变得一清二楚,吴寿谨慎的寻找着危险的来源。 很快,他感知到了外来者的存在。 其实无需灵识感知,用眼睛即可看到。 人家就站在修心塔的阴影里,从没动过,只是令人难以察觉,很容易会被忽略掉。 那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少女,编着八条长长的辫子,穿着贴身的软甲,凸凹有致的身材赏心悦目。 软甲的颜色与阴影完美的融为一体,拥有着天然的隐匿效果。 “你杀的人?” 吴寿心头一惊,表面上冷静阴沉,暗中准备着反击的手段。 少女没有说话。 八根长辫子晃了一下,一条条蛛丝便从四面八方围拢而至,顷刻间将吴寿包裹了起来。 ------------ 第132章 镜月圣子 修心塔,第九层。 塔顶有一石床,其上盘坐着一老僧,身披袈裟,满面褶皱,头顶十二颗戒疤。 云缺在第九层站了好一会儿,老僧终于念完了经文。 苍老的眼皮好似有千斤重,抬得相当吃力。 “修心塔,也叫镇魔塔,本意为用来研修心境,镇杀魔念……” “大师的魔念,可曾修净了。” 老僧无奈的摇头,浑浊的老眼毫无光泽,一身死气沉沉,生机暗淡。 “魔与人,不过一字之差,是人,就有魔念。” “你是晦心禅师?” 云缺口中的晦心禅师,是天祈寺的方丈。 老僧缓慢的点了下头,让人担心他低下头就永远也抬不起来了。 “连方丈都修不净魔念,何必建这座修心塔,不如拆掉。” 云缺敲了敲结实的塔身,顺着塔顶的窗口朝下看去,道:“大师不修佛法,却鼓捣邪门歪道,养了些害人的血影,你死之后怕是入不得佛国净土,只能下地狱。” “天堂地狱一念间,贫僧只求一死。” “你死后,可有黑舍利。” “贫僧早已破戒,修不出舍利。” “破的什么戒。” “色戒,贫僧曾经被国师蛊惑,沾染了女色,注定没有舍利。” “不打算报仇么,反正还没咽气,大师努努力,说不定能把国师一起带走。” 晦心呵呵的笑了起来,笑得有气无力。 “贫僧全盛之际做不到,如今更做不到,天黑了,永夜将至……” 晦心禅师咏了声佛号,微笑着垂下了头,呼吸渐弱,生机开始逐渐消散。 即将不久于人世。 他是个可怜人。 原本德高望重,有望千古留名,可惜一步走错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心魔滋生,只好将自己困于修心塔。 晦心禅师既可怜,又可恨。 天祈寺沦落为养魔之地,一众高僧成为血影神卫,他这位方丈脱不开干系。 这里早已成了国师的鱼塘,庙里的僧众,均为池塘中的鱼儿,受人制衡,任人摆布。 国师的手段,令人心寒。 老僧将死,云缺最后问道:“国师,究竟是何人,来自何处。” 晦心禅师低垂着头颅,用尽最后的气息呢喃道: “梦幻泡影真如梦,镜花水月一场空……” 说罢,晦心在不动弹,生机暗淡,处于弥留阶段。 “梦幻泡影,镜花水月。” 从这两句,云缺不由自主的想起一个被镇北王视为梦魇的存在。 镜月门。 镜月余孽不止一个浮殊,恐怕还有更多。 而镜月门这个二十年前就该被剿灭的神秘门派,好像隐藏着更深的秘密。 或许展现在世人面前的镜月门,不过是冰山一角。 晦心将死,线索却没断。 云缺走出修心塔,面前是一个巨大的蛛丝茧。 巨茧不断的晃动消融,看得出吴寿正在拼命挣扎。 琉璃站在一旁,令巨茧始终保持着坚固。 另一侧,戒堂长老晦明瞪着眼睛大口喘气。 他不敢妄动,因为脖子底下的那根蛛丝只要还在,就能在瞬间割断他的脑袋。 云缺抬手。 琉璃立刻化作眼罩形态沿着云缺的手臂重新爬上左眼。 等了一小会,吴寿果然不负众望,成功脱困。 他先逃出的是上半身。 出来后大口喘气,脸色发紫。 蛛丝茧内不仅封闭了空气,连灵气都被彻底隔绝,吴寿仗着金丹修为没别憋死,换个筑基早死多时。 “妖女!” 吴寿大喝,就要祭出自己的法器。 能以蛛丝困人,必是妖族无疑。 猛一抬头,正瞧见云缺,吴寿顿时大惊失色。 他脸色变了几变,好不容易挤出个讪讪的笑容,道:“是我太大意,一时不察中了妖人之计,帮主肯定斩杀了那血影,对不对。” 云缺点头道:“是啊,砍成了渣,还在塔顶看到个老和尚,他说血影的本体是天祈寺的高僧。” 吴寿故作惊讶:“是么!我就说这帮秃驴没安好心,原来他们都是妖僧!” 吴寿大骂中突然斩出一剑,咔嚓一声将戒堂长老晦明的脑袋给砍了下来。 其他八大高僧已经被琉璃所杀,吴寿杀了最后的戒堂长老晦明,他打算毁灭证据,把所有的黑锅都推给天祈寺的和尚。 反正他被蛛丝困住,大可说自己也是受害者。 杀掉晦明后,吴寿开始继续挣脱蛛丝,道:“这地方邪得很,帮主咱们先走,等回去聚集弟兄再来。” “好哇。”云缺拿出九冰剑。 吴寿看得心头一惊,接下来发现云缺竟帮他斩着蛛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帮着吴寿切蛛丝,云缺忽然道:“二当家,也是镜月门的人喽。” 吴寿差点答应出声,紧接着神色一变。 他刚想找个说辞,就见九冰剑突然从下而上扫了过来,直奔他的面门。 吴寿大惊之下祭出法器飞剑,硬生生挡下了九冰剑。 “帮主这是何意!”吴寿惊呼。 “别误会,这不是意外,我故意的。” 云缺龇牙一笑,右手一震,九冰剑外浮现出斩骨刀的轮廓。 呼! 咔嚓!! 一刀,崩碎了吴寿的飞剑。 一串血珠迸溅,一条胳膊被斩了下来。 吴寿大呼一声疼得眼前发黑,他急忙以灵力封住伤口,心头大震。 他已经做了准备,防备对方突然出手。 可即便如此还是丢了一只手。 更可怕的还在后边,由于只挣脱半个身子,吴寿的脚下动弹不得,根本无法逃走,只能任人宰割。 云缺手里的斩骨刀再次高高举起,吴寿这次真的怕了。 他有着强烈的预感。 下一刀砍的肯定不是胳膊,而是他的脑袋! “等等!帮主手下留情!有话好说,帮主千万别动手,别动手。” 吴寿惊惧交加,接连祭出十几件法器防身,但他自己很清楚,这些法器根本挡不住那把凶焰滔天的斩骨刀。 云缺缓缓的放下九冰剑。 “既然地煞帮与天祈寺沆瀣一气,你这位曾经的地煞帮帮主,肯定知道点什么才对。” “我知道!我把知道的全说出来。”吴寿脸色苍白,道:“帮主猜得没错,地煞帮的前身便是镜月门下属的地煞堂,而我是地煞堂的堂主。” “原来镜月门的势力如此雄厚,看来二十年前的镜月门,不过是些小鱼小虾。”云缺不无感慨。 浮殊是如意堂堂主,吴寿是地煞堂堂主,从这两位堂主展现出的金丹修为即可看出,当年被剿灭的镜月门根本只是个幌子。 真正的镜月门始终隐藏在黑暗里,如一尊庞然大物,不知图谋着什么。 “镜月门的门主,又是何人。”云缺道。 吴寿犹豫了一下,他下意识的看了眼云缺空着的手,低声道:“镜月门的门主……是国师。” 果然如此,云缺猜得没错。 但他有一点想不通。 镜月门拥有着如此实力,当年何必装出被镇北王一路剿灭的假象。 镜月门蛰伏这二十年,又是为了什么。 “以国师的能耐,早该坐上皇帝的宝座。”云缺道。 “门主对皇位没兴趣,他很神秘,连我们这些堂主也所知不深,连真容都没人见过,我只知道国师一直在壮大着天策司,天策卫生吃人肉,神卫吞噬生魂,耗在天策司的人命数不胜数。” 吴寿的声音很低,生怕被人听到似的,说话的时候不断观察四周。 看他的样子,对国师也就是镜月门的门主十分忌惮,甚至畏惧。 能让一位金丹强者如此模样,可见国师有多可怕。 “国师是何修为。”云缺道。 “至少在金丹巅峰程度,我没见过门主全力出手。”吴寿如实道。 “既然天策司是用人命养出来的,之前你收集的那些孩童,也是给天策司送去的喽。”云缺的右眼微眯,杀机渐起。 “不是!绝对不是!” 吴寿心头暗惊,急忙解释:“那些孩子真的要送去熔城,我们地煞堂与天策司井水不犯河水,他们要吃人大可自己掠去,我只求财,熔城那边给的可是真正的灵石。” 这一点云缺有些意外,看吴寿惊惧的模样不似说谎。 熔城的丹王绝不会真心实意的收徒,否则何必用灵石找地煞帮这种邪道的来买,直接大开山门,自然会有无数天赋不俗的孩童前往。 丹王的心思云缺没兴趣去揣摩,熔城的龌龊事,离着大唐太远。 他现在只想揭开镜月门真正的面纱。 别看吴寿说了不少,真正有用的东西其实并不多。 无论镜月门下设多少个堂口,多少个金丹强者在为其卖命,只要摆上明面来,云缺根本不在乎。 他真正在意的,是国师在大唐蛰伏二十年的真正企图。 如果有个人,拥有着随时可以改朝换代的能力,他偏偏对皇位无动于衷,在旁观,在窥探,在蛰伏,那这个人的真正目的比登上皇位要可怕得多。 “镜月门,到底在图谋着什么,二当家既然身为地煞堂堂主,应该不会毫无察觉。”云缺话音渐冷。 “应该是想将大唐彻底握在手心,毕竟有天祈学宫在,门主可能有些忌惮,要不然……” 吴寿看似真诚的帮着分析推断,他话没说完,就见云缺的手里再次汇聚出斩骨刀的轮廓。 这次的斩骨刀更加猩红,宛若一头凶魔! 刀光霍霍,在云缺手里轰然斩落,直奔吴寿而来。 吴寿吓得三魂出窍,情急之下大喊道:“是圣子!门主的目的是镜月圣子!” 斩骨刀堪堪停在吴寿的脑袋上。 刀上的凶气刺得吴寿头皮生疼,他毫不怀疑自己如果晚说那么一瞬,整个人肯定已经两半了。 察觉到云缺这次的出手带着决然的杀意,吴寿终于怕了,不敢有半点隐瞒。 “镜花水月,以死博生,这八个字是我们镜月门的理念,但很多人并不知道,这只是上句,还有下句。” 吴寿咽了口吐沫,心惊肉跳的道: “镜花水月,以死博生,乾坤扭转,圣子初临。这才是镜月门真正的理念,其中的含义没人知道,究竟圣子是指一个人还是类似神明的存在,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这些堂主隐约能察觉到门内偶尔会出现有关迎接圣子的准备,譬如说大量的收集鲜血,或者在各地收集体质特殊的孩童。” 吴寿道出的隐秘,令云缺想起了当初在地煞帮的仓库遇到血影的时候,血影并没杀掉苏小珊,而是将其劫走打算逃掉。 本以为血影要将血食带走,安全后在享用,原来是为了劫走苏小珊。 那孩子,应该属于体质特殊的孩童一类。 “镜花水月,以死博生,乾坤扭转,圣子初临……” 云缺呢喃着这句隐晦的话,始终猜不出圣子究竟预示着什么。 抬头望向吴寿,吓得对方赌咒发誓,绝对再无隐瞒。 “二当家,只知道这些了?” “别的我真不知道!我发誓!哦对了!我还知道一点,其实没什么用处。” 吴寿想起了什么,道:“门主他,很年轻!年轻到令人诧异,就像个孩子一样,我只有一次机会见过门主的侧脸,胖嘟嘟,看起来也就十多岁的样子。” 这份消息用处不大。 镜月门的门主自然不会是寻常人,外貌上与常人不同算不得意外。 见吴寿实在没什么消息,云缺手起剑落,把蛛丝茧斩开。 吴寿终于脱困。 他先将断臂捡起来,神色诚恳道:“帮主今后尽管差遣,打听镜月门的隐秘我义不容辞!若有什么线索,肯定第一时间禀报帮主得知。” 吴寿知道他自己的用处是什么。 只有将这份用处发挥出来,他才能保住自己的这条命。 “那就辛苦二当家了。”云缺拍了拍吴寿的断臂,关切道:“趁热乎或许还能接上,用些上好的续骨膏,有条胳膊总比没有强得多。” “哎!好,好,我这就去找药。”吴寿苦涩道。 云缺抬起手,比量出两根手指。 “二?帮主这是何意?”吴寿一脸迷惑。 “两次了,第一次引我到碧水湖,第二次引我入修心塔,再一再二不再三,如果有下一次,二当家的这条命,我可要收回来喽。” 云缺呵呵一笑,对着脸色铁青的吴寿道。 “其实碧水湖里有水,知道那条大乌贼吗。”云缺现出一副回味之色,咂咂嘴,道:“味道真不错。” ------------ 第133章 斗兽会 天祈寺依旧热闹,香客如云。 修心塔不过寺中一隅。 该来祈福的依旧会来,人家来拜的是佛,不是方丈。 修心塔发生的打斗很快被收拾干净。 高塔依旧,仿若无事。 戒堂会有新的长老继续管事,方丈的位置也会有新的代替者。 整座天祈寺,犹如一处虫巢,源源不断的吸纳着香火,制造着怪物。 云缺和吴寿已经离开了很久,塔顶的老僧却始终没有咽气。 晦心禅师用尽力气睁开毫无生机的眼眸,茫然四顾。 “还是,死不掉……” 这并非他第一次陷入弥留,可每次即将死去的时候,他都会奇怪的重新活过来。 虽然仍旧是苟延残喘。 “何时,才肯放过我……” 晦心禅师欲哭无泪,他用尽力气想要爬下石床。 哪怕跳出去摔死,也好过在这里受尽折磨。 咕噜一声。 随着晦心的身体前倾,有东西滚落出去。 终于下来了。 晦心禅师努力的抬起头想要看看窗外的景色,结果他发现窗子变得好高,地面却变得很近。 脸,正贴着地。 可是身体,还盘坐在石床。 连接着头和身体的,是一条遍布褶皱的脖子,足有一丈长短。 那明显不是人类的脖子。 晦心禅师惨笑了一声,彻底绝望。 他终究没能逃过国师的魔掌。 他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成了怪物。 不死的怪物…… ———— 易宝街,千品铺。 李霓亲手煮了一壶上好的灵茶,为突然到访的世子倒满一杯。 “尝尝大姐收藏的好茶,平日里可舍不得喝呢。” 李霓放下茶壶,苦笑着道:“上次多亏了弟弟,小珊才能平安得救,我这做大姐的没用,在天祈城这么多年,只能维持一个小小的店铺,帮不上你什么忙,哎。” “大姐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我好着呢,茶不错。” 云缺品了口热茶,道出来意:“大姐,小珊的生辰是几时。” 李霓不明所以,既然弟弟问了,她如实道出个年月。 “阴时阴日……”云缺微微皱眉。 “小珊的生辰的确是阴时阴日,好在不是阴月,其实即便是阴月阴年也无妨,我们不信这个,皇后娘娘还是全阴的生辰呢,人家还不是高贵的一国皇后。” “大姐知道皇后的生辰?” “从一些达官贵人的夫人处听来的,千品铺时常采购些掺入灵材的胭脂,在那些贵妇人当中算抢手货。”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四阴之体,皇后的生辰真特别。” “不是四阴,是五阴,据我所知,皇后是在阴刻所生。” “阴年,阴月,阴日,阴时,阴刻……五阴之体,这可少见,难怪她总患头风。” “确实皇后凤体有恙,经常头疼,听说需要巽羽之卵方可缓解,得知皇帝要让父王进献巽羽之卵的时候,我着实担心了很久,那奇物实在罕见,好在后来弟弟帮了大忙。” “少吃一顿蛋炒饭而已,算不得什么。” 云缺喝完茶后告辞,临走前叮嘱大姐最近看住孩子,外面不太平。 斗兽会的前一晚,云缺来到苏家府上。 苏鸿山吃下了龙牙芝熬制的药材后气血明显好转很多,与常人已经无异,缠身的旧疾有了极大的好转。 可是这位苏家的家主,并没有康复后的欣喜,反而神色郁郁,唉声叹气。 云缺到的时候,苏鸿山正在数落着苏红月什么,父女俩都闷闷不乐。 “世子来了!快来坐,正念叨你呢。” 苏鸿山吩咐家丁看茶,拉着云缺埋怨道: “红月这丫头,不告诉我就将龙牙芝配了药,还一连用了两支,那么珍贵的灵药用在我这个半废之人身上,实在浪费。” 云缺道:“苏伯父多虑了,龙牙芝我这还有呢,要是不够再吃两支。” 苏鸿山:“够了!够了!两支龙牙芝足以让我彻底恢复,甚至能提升一些修为,世子出手实在惊人,不仅拿得出极品灵草,还能让机关大师周无机狼狈而走,你这能耐,究竟从哪来的?” 苏鸿山早就想问个清楚。 他实在不相信一个筑基境的世子,居然能战败金丹境的周无机。 云缺道:“天生的,我天生力气大,那位机关大师太自以为是,殊不知他只是夜郎自大。” “玄嚣也是天生神力,看来世子犹在镇北王之上啊。”苏鸿山感概后,凝重的叮嘱道:“周无机此人据我所知心胸狭隘,你得罪了他,定然会被报复,今后万万小心。” “伯父放心就是了,我有分寸。” 苏鸿山点点头,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将来的天下,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了,只可惜红月给我吃的解药太早,我本打算病到镇北王起兵之时,现在重新装病也来不及了,苏府里肯定有其他家族的耳目。” 苏红月吃惊道:“爹您说什么!您一直在装病?” 苏鸿山叹气道:“陈年旧疾做不得假,更主要的是借着卧病的缘由示弱,让外人觉得苏家已经风雨漂泊即将不攻自破,所以这些年来其他几家才没真正动手,都在等着我病入膏肓趁早咽气,他们好不费一兵一卒便分了苏家,否则的话,恐怕几年前苏家就已经不在了。” 事到如今,苏红月终于明白了父亲的苦衷。 苏鸿山并非不想痊愈,只是他不敢,这个拖住敌人的最佳借口一旦消失,就是其他几家对苏家动手的时候。 苏鸿山示意女儿查看门外,随后布下个隔音的小型法阵。 万无一失之后,苏鸿山凝重的道:“周无机既然动了手,说明皇帝动了杀心,世子要早做打算,当前的局势对我们十分不利,这一天来得太早,我们只有尽力拖下去,拖到你父王破境成功的那一天。” 苏鸿山沉沉一叹,又道: “本以为局面能拖到年底,到时候我与玄嚣都有机会成就金丹境,那时才是我们绝地反击的良机,可惜,红月给我吃的龙牙芝太早了,其他几家肯定知道我几乎痊愈的消息,明天的斗兽会,他们不会再留手。” 苏红月内疚道:“女儿的错,我不该自作主张配好药材,应当先禀报父亲得知。” 苏鸿山叹息道:“你急着尽孝而已,爹不怪你,明天我们父女只能一起扛了。” 苏红月坚定的点点头。 苏家会不会就此在四大家族中除名,只看明天斗兽会一战。 “苏伯父可听说过镜月门。”云缺问道。 “镜月门?二十年前不是被剿灭了么,怎么,镜月门还有余孽存在?”苏鸿山疑惑道。 “镜月门怕是不太简单,也许与国师有关,伯父对国师了解多少。”云缺道。 “国师莲华,这个人极其神秘,陪伴皇帝多年,属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存在,修为深不可测。” 莲华,是国师之名,提及此人,苏鸿山颇感忌惮。 “齐家的起势,与国师脱不开关系,据我所知,齐家最大的依仗其实不是皇后,而是国师,莲华的手里掌握着大唐多半的矿脉,除了镇北王的封地,其余地方的矿脉基本都被国师握在手里,齐家外表看似光鲜,实际在我看来不过是人家国师的鹰犬罢了。” 除了齐家的背后掌控者之外,苏鸿山对国师所知不深。 云缺问了问镜月圣子的名头,苏鸿山表示从未听闻。 “苏伯父有多少把握结成金丹。”云缺道。 “原本只有五成,自从吃下龙牙芝,借助灵草奇效,我有六成把握在年底之前成为金丹大修士。”苏鸿山说得比较稳妥,其实他心里有了至少七成的把握。 关乎镇北王与苏家的生死大事,苏鸿山不敢说太高,是怕云缺这位世子到时候失望。 “原来龙牙芝的药效对凝结金丹有效,伯父说说结丹前的准备,我也打算年底前冲一冲金丹。” 云缺可算逮着个即将结丹的高手。 苏鸿山即将结丹的经验,对云缺来说有着无法替代的用处。 “世子也打算今年冲击境界?” 苏鸿山先是一惊,接着大喜道:“好啊!若你们父子均有金丹之境,加上我,咱们三位金丹足以将皇宫闹个天翻地覆!世子来看,这是我结丹之时的全部准备,先是大量的灵石,当然这几种灵丹也必不可少……” 两人彻夜长谈,如遇知己。 苏红月听了一会儿见没人理她,只好去给两人准备宵夜,随后也就休息了。 她要养精蓄锐,准备应对明天残酷的斗兽会。 一夜长谈,苏鸿山的嗓子都要说哑了,始终兴致勃勃,恨不得将自己毕生的经验全都掏给云缺。 苏鸿山的修炼经验与镇北王有着不同的地方。 李玄嚣修的是大开大合的法门,讲究一力降十会,而苏鸿山的修炼则温和得多,循序渐进,靠着年复一年的苦修将境界堆积至巅峰,方可一朝破境。 云缺得到过镇北王的修炼经验,如今结合苏鸿山的经验之谈,他对筑基巅峰之后的破境金丹有了更深的体会。 这些经验,都是钱买不来的东西。 除非至亲,或者师徒,就连天祈先生也未必能倾囊相赠。 天明之际,云缺抻了个懒腰。 “多谢伯父传授,我对结丹有点把握了。” “世子聪慧,一点就透……世子不是入学之际才成功筑基的吗,怎么今年就要冲击金丹?” 苏鸿山终于想起曾经听女儿说过,云缺入学天祈学宫的当天破入的筑基境。 “试试呗,没准能成功呢。”云缺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苏鸿山虽然无奈,但也没有责怪,只说了句这孩子,没把握之前千万别乱来。 苏鸿山相信云缺有自己的打算。 从人家独斗周无机即可看得出,这位镇北王的世子很特别,与旁人截然不同。 准备一番,苏鸿山带着家人走出府门,赶往四大家族的斗兽场。 斗兽会每年一次,是四大家族之间比斗的一场盛会,热闹非凡。 地点位于城郊,是一座庄园,占地颇广,为四大家族共同所有。 斗兽会并不仅仅四大家族参与,各家还可广邀亲朋好友助阵,前期甚至能下场斗兽。 不过最后的瑞兽之斗必须四家的子弟方可登场,外来的帮手不允许出手。 庄园内张灯结彩,人来人往。 中心处修建着一块巨大的石台,低于地面,四周是三层环绕的看台。 当苏家人抵达的时候,看台上几乎人满为患。 好在苏家没几个人,大猫小猫两三只,用不上几个座位即可满足。 至于没位置的几个家丁,站在一边看着就行,反正也不丢人。 与苏家的寒酸不同。 其他三大家族每一家都来了数百号人马,各自占据一个方位,分别在东,南,北,唯独将西边留给了苏家。 寓意十分明显,趁着这次斗兽会,打算送苏家归西。 落座之后,云缺看到了不少熟人。 齐家的家主国舅齐镰坐在东看台,身后是齐鸿羽齐正初两兄弟与一众齐家高手,一个个身着华服,贵气逼人,四大家族中若说财富,齐家稳居榜首,是当之无愧的第一豪门。 在齐镰身旁,竟坐着周无机,太子李慎行也在,这两人看来是齐家邀请的贵宾。 齐家与皇族关联紧密,太子与周无机到场理所当然。 凌家的家主凌洪渊坐在南看台,手捻须髯,目光阴鸷,在其周围是凌家的杰出子弟,其中离着家主最近的便是凌人志。 在凌洪渊身旁坐着个肥胖的中年男人,正是当初同去黑市找茬的富余,在富余身后坐着他侄子富辰。 凌家的人来得不少。 其中有位枯瘦的老者坐在最高处,离着其他家族子弟都挺远,始终闭目养神,身边空着一圈位置,不知没人来坐还是有所顾忌,显得这枯瘦老者十分独特,经过附近的凌家子弟显得小心翼翼,充满敬畏。 牧家的家主牧岩宗坐在北看台,正与一长眉老者谈笑风生,身旁身后同样围坐着家族子弟,牧星也在,只是坐在牧家队伍的边缘,离着家主很远。 这长眉老者云缺在天祈学宫见过一次,是天榜殿的先生,名叫宋道理,如假包换的金丹强者。 在牧星身旁,洛城南居然也在,想来是受牧星相邀才能进得来。 四大家族的子弟都有邀请一人参加斗兽会的资格,虽说牧星是庶出,不受主家待见,这份资格好歹还有。 见云缺到了,洛城南立刻扬着手打招呼,牧星则没敢动,生怕被家族中人误会,朝着云缺这边一个劲的歉意苦笑。 云缺微笑着对两位友人点头示意。 三大世家不仅子弟繁多,还各自邀请了金丹强者前来,人家在气势上足以压过苏家一头,更别提真正的实力。 苏家连一个金丹都没有,家族子弟少得可怜,能拿得出手的唯有苏红月这位大小姐。 由于没有金丹撑腰,加上男丁当中找不出顶梁柱,使苏家显得格外没落,存在感几乎为零。 换成别的什么庙会之类,苏家这点人进来甚至没人会注意到。 云缺不由得替苏家觉得可怜。 若非还有一头瑞兽玄狗在,苏家早成了另外三家口中的肥肉。 而今天这场斗兽会,不用说,其他三家必然打着废掉玄狗的心思。 只要瑞兽一倒,苏家自然成了案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一阵喧哗传来。 云缺将目光落在斗兽场上。 为了暖场,此时的石台上已经在开始斗兽。 斗的是野兽。 一狮一虎,一熊一豹,总共四头。 代表着四大家族。 其中的狮、虎、熊均都身强力壮,气势十足,唯独那豹子,竟是个瘸的,断了一条腿。 四兽中本就以豹子最弱,好在速度见长,周旋之下也许能坚持到最后。 怎奈瘸腿的豹子失去了唯一的强项,没过多久便被三头野兽围攻而死,脖子都被咬断了。 苏鸿山看着场中血腥的斗兽,眼皮不由自主的跳了跳。 瘸腿的豹子,不就是没落的苏家。 这是那三家给苏家的下马威。 豹子一死,其他三头野兽开始互相攻击,场面血腥而残酷。 斗兽的魅力,皆在于此。 越是血腥残酷,越能让人们血脉喷张。 开场赛还算精彩,惹来不少惊呼阵阵。 对面,凌洪渊冷冷一笑,大声道:“苏老弟气色不错,卧榻多年,好不容易今天出来走动走动,不如玩上一把,赌一赌场中的三只小兽谁能坚持到最后,我赌狮子,一百灵石。” 寻常野兽而已,开胃菜都不算人家就出一百灵石,苏鸿山听得一阵肉疼,又不能不跟。 “好哇,那我选黑熊好了,也出一百灵石。” 苏鸿山说得轻巧,实际根本舍不得。 他身上总共也没几百灵石,苏红月更可怜,浑身上下一百灵石都凑不上。 苦苦支撑苏家的父女俩,早已穷困潦倒,入不敷出。 国舅齐镰认下了场中的老虎,一百灵石对他这种家主的身份来说不过九牛一毛。 三兽很快撕咬在一起。 由于黑熊皮糙肉厚,总想着以一斗二,结果惹得两兽最后联手合围,竟将黑熊先咬死。 黑熊一死,苏鸿山损失了一百灵石,心疼得他一个劲的咧嘴。 最后剩下的狮虎没分出赢家,双双在撕咬中毙命。 暖场结束,真正的斗兽会随之开始。 ------------ 第134章 赢不如输 四大家族的斗兽会,有着固定的顺序。 最先斗的是低阶妖兽,然后中阶妖兽,最后斗高阶程度的瑞兽。 每一场斗兽均有高昂的彩头,众人可随意下注。 四个铁笼被相继推上石台。 铁笼里装的是低阶妖兽,均为普通种类。 齐镰当先道:“斗兽会既然开始,那咱们还是老规矩,先下注,再开斗,各选对手,我先来,就出个五百灵石好了。” 齐镰说的下注,指的是往妖兽身上增加的彩头,别人若跟,就要给出同样的彩头才可挑战。 凌洪渊阴测测的道:“国舅爷出手阔绰,低阶妖兽就出五百灵石,等一会儿的中阶斗兽不得上千,我与牧家主跟得起,怕是苏家的家主跟不起呀。” 听闻五百灵石的彩头,苏鸿山早就锁紧了眉头。 往年低阶妖兽的第一次比斗,充其量百块灵石,今年直接开出五百灵石的价格,他虽然现在跟得起,可之后的比斗就未必跟得起了。 牧岩宗道:“凌兄此言差矣,苏家上百年的底蕴,岂能差几百灵石,苏兄大病初愈,此次斗兽会苏兄不妨先选对手。” 牧岩宗身为天祈先生,虽然也对苏家虎视眈眈,毕竟不像另外两个家主那么露骨,说得还算客气。 斗兽会的规矩是两两一组,先分出获胜的两头,再进行最后的争斗。 四头斗兽,最后只有一个胜利者。 苏鸿山道:“不能扫了几位的雅兴,五百灵石就五百好了,让我选的话,就选凌家做对手吧。” 苏鸿山点出对手后,凌洪渊一声冷笑,挥手示意斗兽开始。 斗场被分作两个区域,铁笼同时开启,四头低阶妖兽两两一组厮杀。 相比于之前的狮虎野兽,妖兽的搏斗显得更为凶猛,利爪落下便有血雾溅起,场中嘶吼不断。 苏红月显得很紧张,死死的盯着苏家下注的那头妖兽。 刚才她爹已经输掉一百灵石,这次可是五百灵石,再输的话,家底要空了。 苏鸿山看得出闺女的担忧,于心不忍的拍了拍对方肩头,开解道:“灵石身外物,今年斗兽会我们只需赢得最后一场即可。” 比起几百灵石,苏家今后能否还存在,才是这次斗兽会真正的关键之处。 苏红月释然了一些,可依旧盯着斗场,一眼不眨。 常年的拮据,让这位苏家大小姐早早习惯了节省,面对上百灵石的赌注,苏红月怎么也舍不得。 云缺对这么点的赌注兴趣皆无。 尤其底下互相撕咬的四头低阶妖兽,落在别人眼里或许震撼惊奇,对云缺来说实在司空见惯。 别说四头,四百头低阶妖兽混战的场面在北荒里也常见。 无趣之下,云缺发现有目光望来。 抬眼看去,正看到对面看台的周无机。 周无机始终脸色阴沉的坐在看台上,他没看场中斗兽,直勾勾的盯着云缺,那目光仿佛要吃人。 见云缺望来,周无机咧嘴扯出个阴森的冷笑,用手指从脖子下面缓缓划过。 威胁挑衅的意味十足! 星壁广场前的傀儡之斗败给了云缺,周无机憋了一肚子气。 他这次应邀而来不仅为了帮齐家坐镇,还要帮着灭了苏家,尤其是云缺这个苏家的姑爷。 云缺保持着世子的尊贵,脸上始终挂着温文尔雅的微笑,朝着周无机默默竖起中指。 这一幕正好看在很多人眼里。 洛城南忍俊不禁,牧星担忧不已,其他家主则在心头暗惊。 敢对周无机如此轻蔑,这要多大的胆子? 尽管得知了学子会后云缺战败周无机的消息,但在场的各大家主都不相信云缺凭着真本事赢的,认为云缺肯定用了取巧的手段才让周无机吃了亏。 成名多年的金丹大修士,又是机关傀儡术的高手,真要全力以赴,任何筑基境的学子都没机会获胜。 能在人家手里保住命已经算有能耐了。 还想以筑基战败金丹,做梦而已。 第一轮的斗兽不久后宣告结束。 苏鸿山的运气不错,选的妖兽居然赢得一局,凌洪渊选的妖兽落败。 另一边胜出的是齐镰。 五百灵石到手。 苏红月提着的心这才放下来。 她此时有些恍惚,灵石来得太容易,让人生出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尤其她大哥苏怀亦,眼睛要掉进赢来的一堆灵石里。 “千品铺辛苦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灵石啊。”苏怀亦感慨万千的道。 “别把赌赢的东西看做是自己的,你只当这些灵石是人家暂时放在这里的即可,没准很快就会还回去。”苏鸿山语重心长道。 “只要爹的运气够好,灵石不仅不会还回去,也许还能赢得更多!”苏怀亦盯着灵石道。 苏鸿山叹了口气,不在理睬苏怀亦。 他这大儿子不但在修为上没有天赋,做生意也没什么天赋,如今看来,就连做人都没什么天赋。 实在孺子不可教也。 倒是苏小珊和苏小布深得苏鸿山的喜爱,一直在给两个孩子讲解着斗兽场上的妖兽趣闻。 第二轮的斗兽变得更加残酷。 两头妖兽本就经历过一场恶战,身上遍布伤痕,拼杀起来触目惊心。 没过多久,分出胜负。 胜出的是国舅齐镰押注的妖兽,苏鸿山赢来的五百灵石没等捂热乎呢又没了。 苏怀亦心疼得五官抽搐,唉声叹息。 要是他能赢来五百灵石,都不用再比了,直接见好就收退出斗兽会,反正苏家也斗不过那三家,四大家族除名就除名呗,五百灵石揣兜里才是真正的好处。 斗兽场上被简单清理一番,又有四个铁笼推了上来。 铁笼比刚才的大出两倍以上,里面装着一猿,一鳄,一蟒,一鼠。 这四头妖兽达到了中阶的程度,气息之强不弱于任何筑基修士,分别是铁臂猿,骨鳄,雷蟒与火尾鼠。 四头中阶妖兽在铁笼里暴躁不堪,低吼不断。 其中的火尾鼠最为狡猾。 趁着看守不备,竟将燃烧着火焰的长尾从铁笼里甩出去,抽在了相邻铁笼里的骨鳄身上。 鼠尾打出一声炸雷般的脆响,火光四溅,听得人头皮发麻。 如此力道,即便没有火焰,抽在人身上也得骨断筋折。 那骨鳄皮糙肉厚,挨了一下子也不在乎,张开血盆大口朝着火尾咬去。 咔嚓声中,大口咬空,火尾鼠灵敏的收回长尾。 骨鳄身上残留着一排火苗,不断灼烧,它不怕鼠尾抽,却扛不住火焰,吃疼之下在铁笼里不断翻滚,好不容易熄灭了背后的火苗。 怒极的骨鳄一口咬上铁笼的特制栏杆,硬生生将小儿手臂粗细的铁栏咬得扭曲变形,大嘴的力道十分惊人。 第二场斗兽尚未开始就引来了阵阵惊呼,吸引到很多人的目光。 齐镰哈哈大笑,道:“正戏开始!彩头太少可没意思,咱们一千灵石起吧,苏家主意下如何啊。” 苏鸿山在心里苦笑,表面上还不能露怯,道:“国舅爷兴致颇高,那便一千灵石。” 一千灵石,苏家这些人硬着头皮凑一凑还是差不多的。 再多可没有了。 所以这次苏鸿山必须挑一个胜率高些的妖兽才有机会。 齐镰倒是大气,自作主张的让苏家先选,其他凌牧两家也没意见。 苏怀亦变得紧张起来,刚才赢来又输掉的五百灵石令他的心神大起大落,现如今变成患得患失。 他出主意道:“选那头火尾鼠!它尾巴那么厉害,肯定能赢!” 苏红月道:“火尾鼠的尾巴虽然厉害,可本体很弱,在野外对战的话赢率尚可,即便不敌也能逃走,换做斗兽场里则不同,只要被其他妖兽抓住,火尾鼠很快会毙命。” 苏鸿山点点头,对闺女的见解给予了肯定。 “月儿想选哪一头妖兽。”苏鸿山道。 “我会选铁臂猿。”苏红月分析道:“骨鳄皮糙肉厚但行动迟缓,雷蟒有雷电天赋可攻击距离有限,火尾鼠更不必说是最弱的一个,四头妖兽当中唯有铁臂猿在各方面最为均衡,是不二之选。” 苏怀亦对妖兽一知半解,听妹妹分析得头头是道,他在旁边急着道:“那就选铁臂猿!红月的眼光向来不错,咱们快选,省得一会儿被别人抢了去。” 苏鸿山也对铁臂猿比较看好。 正如苏红月的分析,四头妖兽当中,无论铁臂猿对上谁,胜率都极大。 苏鸿山有了打算,正要开口,见云缺兴致缺缺,懒洋洋的打不起精神的样子。 “世子看好哪头妖兽。”苏鸿山问了句。 “要是我的话,肯定选那只火尾巴老鼠。”云缺扫了眼场中的几头妖兽,无聊的道。 “选最弱的火尾鼠?那一千灵石不就打水漂了么!”苏怀亦疑惑道:“世子是不是没见过斗兽,这第二场的中阶妖兽之斗绝非儿戏呀。” 李霓在一旁暗中拽了拽苏怀亦,让他少说话。 一个没修为的人去质疑筑基境的世子,就算亲戚也不会高兴的。 云缺只是笑了笑,懒得解释,只道了句赢不如输。 苏家人一阵茫然,大为不解。 赢不如输? 明知必输,上去送人家一千灵石? 这是什么道理! 连苏鸿山都觉得云缺是在随口说说,唯独苏红月若有所思,她想到了什么,只是一时抓不到飘忽的真相。 时间不能拖得太久,苏鸿山当机立断,选了铁臂猿。 齐镰选了雷蟒,牧家选了骨鳄,凌家选了火尾鼠。 第二场比斗与第一场规则一样,两两对战,胜者再最后决斗。 出乎意料的是,齐镰与凌洪渊互相做了对手,雷蟒对火尾鼠。 剩下牧家选的骨鳄成了苏家铁臂猿的对手。 这种局面出乎苏鸿山的预料。 不是说骨鳄有多难缠,而是雷蟒与火尾鼠类似于天敌,这两头妖兽只要在斗场这种地方对战,火尾鼠是毫无胜算的。 斗兽一开始,火尾鼠就被雷蟒追着打。 如鞭的火尾虽然不断甩在蟒身,却无法造成多大的伤害,蟒蛇的鳞片能完美的抵挡住火焰灼烧,而雷蟒的天赋雷电能力只要动用,即可让火尾鼠陷入麻痹状态难以动弹。 只用了盏茶的时间,火尾鼠被雷蟒吞进了肚子。 另一边的斗兽如此之快的结束,让苏鸿山隐隐觉得局势有些不妙。 可究竟是哪里出的问题,他一时还想不通。 铁臂猿与骨鳄的战斗相当惨烈。 好在前者仗着行动敏健始终占据着上风,由于骨鳄的皮太厚,加之身上遍布着骨质的硬甲,使得这头妖兽极难击杀。 铁臂猿每每想要给骨鳄致命一击的时候,往往会被对方咬中,高大的猿猴身上变得鲜血淋漓,肉少了好几块。 这边的战斗越是惨烈,苏鸿山的预感越不好。 “爹,我们选错了。” 苏红月渐渐想通关键,后悔道:“雷蟒轻易吞杀火尾鼠,本身毫发无损,战力依旧,而我们选的铁臂猿经此一站必定身受重创,在下一局当中绝非雷蟒的对手,这一局我们赢一千灵石,下一局怕是要输掉更多。” 苏鸿山终于恍然大悟。 其实这是个阳谋。 四头妖兽,苏家可以随便选,另外三家则会心照不宣的改变策略,保持着用一头妖兽与苏家选的死耗,另外两头则选实力相差较大,能让一方轻易获胜。 如此一来,苏家必须经历艰难的比斗才会赢第一局,所选的妖兽肯定浑身是伤战力大减,然后与另外一头几乎全盛的妖兽进行第二局的比斗。 如此顺序,苏家绝对做不到连赢,所以结果很明显。 先赢一千灵石,然后输掉更多的灵石。 斗兽刚开始的时候国舅齐镰已经说了,中阶妖兽这场比斗的彩头,是一千灵石起步。 苏鸿山将四头妖兽各自比对了一下。 无论他先选哪一头妖兽,不是第一局就败,就是第二局必败,根本没有连胜两局的希望。 苏鸿山叹了口气。 本以为这一局能持平就算胜利,无需赢灵石。 原来人家早挖好了坑,等着坑他个大的。 可以预见,第二局的比斗,肯定不止一千灵石的彩头。 与其如此,还不如像世子说的选火尾鼠,上去就痛快输掉,凑出一千灵石,苏家还不算丢面子。 至少能坚持到最后的瑞兽之斗。 等一会第二局的彩头出来,苏家若是拿不出,那才贻笑大方。 苏鸿山将敬佩的目光望向云缺。 果然世子说得对,赢不如输啊。 骨鳄奄奄一息,铁臂猿在身受重创的情况下发动了最后一击,终于硬扛着被再咬上一口的代价将对手彻底击杀,拖着残缺的身躯发出虚弱的咆哮。 第一局结束,苏家与齐家获胜,分别赢来一千灵石。 看到更多的灵石到手,苏怀亦很想劝劝他爹就此收手,拿着一千灵石走人,苏家从此自动退出四大家族之列。 只是他没敢明说,盯着灵石一个劲的咽口水。 齐镰再次大笑道:“运气不赖哈哈,一千灵石到手,那么接下来的比斗可不能再这么小打小闹了,第二局我出三千灵石的彩头,苏家主没问题吧,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以你苏家的财力怎么也不差这三千灵石。” 苏鸿山很想说有问题,我根本拿不出来。 可是周围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着呢,他张了张嘴,实在说不出口。 堂堂四大家族之一的苏家,斗兽会还没到真正的瑞兽之斗呢就说玩不起,他这家主的老脸往哪放。 可是答应的话,以铁臂猿的状态必输无疑,刨去刚才赢的一千灵石,还有两千灵石要赔给人家。 两千灵石! 苏家卖房子卖地也凑不出来。 苏鸿山脸色忽红忽白,后悔不迭,正在他左右为难之际,忽听身旁有人说话。 “三千灵石少了点,要玩就玩大点,咱们赌六千灵石好了。” 苏鸿山听完差点从椅子上出溜下去。 三千灵石都要倾家荡产,六千灵石拿命赔啊! 明知必输,灵石再多也不能上杆子给人送吧。 一扭头,说话的竟是云缺。 苏鸿山没等劝说呢,对面的齐镰立刻答应下来。 齐镰道:“好!世子果然豪迈,咱们就拿六千灵石做彩头,第二局开始吧。” 随着国舅的一声令下,斗场的比斗继续开始。 第二局很快结束。 铁臂猿已经奄奄一息,又怎是全盛的雷蟒对手,几下就被雷蟒生吞,巨大的蟒蛇盘成蛇阵,缓慢消化着肚子里庞然大物般的猎物。 这下云缺成了全场的焦点。 一双双看傻子的目光汇聚而来。 这已经不是败家了,这是在败命! 哪有明知必输还要加注的。 齐镰高声道:“六千灵石,世子拿出来吧,斗兽会上可没有欠账之说。” 那意思很明显,今天不拿灵石,你们苏家别想离开。 云缺始终毫不在意,丝毫没有损失惨重的表情,而是气定神闲的从纳戒里取出张欠条。 抖了抖,道:“六千灵石而已,小意思,这是国舅家两位少爷的欠条,他们总共欠了我十一万六千块灵石,刚才的赌约抹掉六千灵石,你们齐家还欠我……整好十一万。” 齐镰正等着看好戏呢,他明知苏家拿不出那么多灵石,别说六千,三千都能要了苏鸿山的老命。 不料局面突然扭转。 他赢了六千灵石,非但一块没看到,反而还欠出去了十一万灵石。 一时间齐镰得意的表情僵在了脸上。 ------------ 第135章 冰云龟蛋 赢了赌斗,欠了灵石。 国舅齐镰的表情变得精彩纷呈。 其他几家的家主将诧异的目光望向世子。 手握十多万灵石的巨额欠条,输出去几千灵石确实不在乎。 令众人疑惑不解的是,国舅齐镰的两个儿子究竟是怎么欠出去的如此天价? 十一万灵石,两个筑基境的家族嫡系拿命都换不来。 苏鸿山一家面面相觑,愣怔了良久。 一千灵石就能让苏家陷入绝望之地,十一万灵石的天文数字,苏家实在没人敢想。 齐镰很快冷静下来。 他又不是善男信女,自然不会轻易认账,瞪了眼两个儿子,齐正初与齐鸿羽立刻像斗输的野狗一样狂吠起来。 “云缺你胡说!我们兄弟什么时候欠了你那么多灵石!” “欠条是假的!我们根本不欠你灵石,你在信口开河!” 齐正初与齐鸿羽一口咬定了欠条是假的,拒不认账。 至于欠条上的笔迹手印,那东西都能伪造,对于打死不认的人来说不过一张废纸而已。 齐镰冷冷的瞥着对面,道:“世子真会说笑,你要说我家犬子欠你一两千灵石或许有人相信,十一万,呵呵!你这谎话扯得太大,怕是鬼都不信呐。” 人家不认账,云缺并无意外,只是叹了口气,道: “堂堂四大家族之一的齐家,据说富可敌国,谁成想居然欠账不认,我好心好意救了你两个儿子的命才换来这么多灵石,如果你不认账的话,那没办法,他们俩的命,我可要收回来了。” 一听这话,齐正初与齐鸿羽立刻想起在化境里的遭遇,不由自主的往齐镰身后躲去,生怕云缺真对他们出手。 齐镰是久经场面的国舅爷,岂能被吓住。 齐镰呵呵一笑,道:“既然世子口口声声说我齐家欠你灵石,不知我那两个犬子是在什么地方欠的呢。” 云缺道:“星壁化境,龟壳山里,要不是我帮忙,他们两个早被蟹足蚁啃成白骨,这份欠条是他们的救命钱。” 齐镰道:“世子真会编故事!众所周知,星壁空间最适合筑基学子探索,致命的险地根本没有几处,哪来的什么龟壳山,更没有什么蟹足蚁。” 齐镰打算义正言辞的辩驳一番,忽然看见云缺拿出一物,是一枚表面带有瓜纹的怪蛋。 一见这枚怪蛋,齐镰大惊失色,脱口惊呼:“冰云龟的蛋!怎么在你手里!” 这枚龟蛋齐镰觊觎了多年。 由于龟蛋的位置极其隐秘而且很难拿取,齐镰无奈之下只好将这份隐秘藏在心里,除了他两个儿子之外没告诉过任何人。 齐镰的打算是让齐正初与齐鸿羽每年都去化境里尝试取蛋,只要不出意外,早晚会有成功的一天。 不料眼馋了多年的宝贝出现在人家世子的手里。 齐镰看到冰云龟蛋的同时,心口一阵绞痛。 那可是无价的宝贝! 冰云龟是一种早已绝迹的奇特妖族,本体是龟类,防御的能力十分强悍,还拥有着罕见的冰寒天赋。 最关键的一点是,冰云龟能乘云踏雾在高空飞行! 试想若能拥有这么一只妖兽坐骑,不亚于一件最顶端的防御法宝加上飞行法宝。 尽管不知道龟蛋的死活,可齐镰十分清楚一点。 只要拿出来这枚龟蛋,绝对能卖出个天价来。 “我的蛋……” 齐镰捂着心口,面露痛苦,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此时的模样像极了一只含辛茹苦的老母鸡在看着鸡蛋被别人拿走的哀怨模样。 齐正初与齐鸿羽急忙翻找丹药,上去怕打前心后背。 齐镰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大怒之下一脚一个把两个儿子踹翻在地。 “让你们好生看着宝贝,特意帮你们布下大阵,居然让别人得了去,你们两个是废物吗!” 齐正初与齐鸿羽愁眉苦脸的挨着打,不敢还手。 二人连连求饶。 “父亲息怒,是我们没用,可我们也没想到他竟然有能力拿走龟蛋。” “不是我们没用,是那云缺手段惊人,他连蟹足蚁群都不怕,哎呦!” 齐镰越听越气,打得起劲,抡起巴掌照着齐鸿羽头上招呼,打得齐家二少爷哭爹喊娘。 齐鸿羽实在扛不住,哀嚎道:“爹别打了!疼啊!那龟壳里蚁群发疯,要不是云缺带我们出来,我们哥俩早死在里面,您老人家都看不到儿子了!” 齐镰抡起的巴掌停在半空。 不是没舍得下手,而是气得眼前发黑。 周围传来一阵‘哦’的声音。 这下齐鸿羽不打自招,侧面印证了云缺手里的欠条真伪。 人家世子果然救了齐家兄弟。 为了保命,齐家兄弟写下了巨额欠条,这件事虽然世子有趁人之危的嫌疑,但好歹人给救了下来。 人命无价,又何况齐家这种豪门世家的少爷。 齐家这次不仅丢了人,还丢了重宝,一旁坐着的周无机和太子此时一言不发,装作不认得齐家。 看到冰云龟的蛋,牧岩宗的眼睛立刻发亮。 牧家以御兽为主,常年与妖兽打交道,牧岩宗很清楚冰云龟出世意味着什么。 那是远超寻常妖兽的罕见种类,哪怕小龟只有低阶程度,也能靠着自身天赋血脉逐渐成长,将来至少是高阶妖兽,甚至有可能成长为大妖! 牧家若能手里握着一只大妖境界的冰云龟,别说四大家族,即便连大唐这等古老的国度都要对牧家另眼相看。 四家的瑞兽不过高阶而已,谁家出现一头大妖瑞兽,那才是真正的光宗耀祖,在整个云州都能扬名立万! 牧岩宗心头一阵火热,急急出言道:“世子手里的兽蛋可否出售,我牧家愿出高价购买!” 坐在牧岩宗旁边的天榜殿先生宋道理手捻须髯,慢条斯理道:“冰云龟据说为上古异种,绝迹了很多年,如果真的是冰云龟蛋,那可是宝贝。” 远处的富余看得眼热,也想插手,道:“世子出个价,让我们听听,好东西自然能者得之。” 冰云龟蛋的出现,引起了在场众人的好奇心。 连金丹大修士们都要眼红的宝贝,大家都想见识见识如此奇物会值个什么样的价钱。 出乎预料的是,云缺重新将龟蛋收了起来,晃了晃手里的欠条,对牧岩宗等人说道: “抱歉啊牧家主,蛋不卖,我不缺灵石。” 见世子晃着的欠条,众人恍然。 人家可不是不缺灵石么,一张欠条就值十一万灵石了。 之前大家还以为云缺在说胡话,自从世子拿出冰云龟蛋,加上齐鸿羽说漏了嘴,人们才知道原来欠条是真的。 既然人家不卖,牧岩宗等人暗道可惜,错过了这么个获得至宝的机会。 凌洪渊始终一言不发,眼底隐约有寒光闪烁。 他对云缺动了杀心。 区区筑基,身怀至宝,怀璧其罪的下场只能是身首异处。 尤其凌家看台高处的那个枯瘦老者,原本懒洋洋的闭目养神,自从看到冰云龟蛋出现,他的目光一直盯在云缺身上,眼珠旁边浮现出血丝,仿佛要吃人一样。 此时的国舅齐镰变得骑虎难下。 欠条坐实,他再装傻充愣只会引来旁人的嗤笑。 堂堂齐家,欠债不还,传扬出去对齐家十分不利。 可真要还了,齐家必定伤筋动骨。 十一万灵石的天价,也就齐家有底气凑得出,其他几家根本拿不出来。 齐镰现在恨不得掐死两个败家儿子。 一旁的周无机出了个好主意,道:“斗兽会上自然以赌斗为主,区区灵石国舅何必担忧,瑞兽之斗的时候赢回来也就是了。” 齐镰一听眼前一亮。 立刻吩咐下人清理斗兽场,直接开始最后的瑞兽之斗。 如果放在平常,中阶妖兽的比斗至少还有两场,邀请来的贵宾也可自己选出妖兽入场比斗。 今天的斗兽会,目的很明显为了针对苏家,其他的娱乐节目能免则免。 随着装有瑞兽的巨大铁笼出现在斗场四周,看台上变得鸦雀无声。 高阶妖兽的争斗,相当于金丹大修士之间的比拼,凶险的程度绝非中阶与低阶妖兽可比。 四位家主的脸色纷纷凝重起来。 齐镰当先喝道:“世子既然是苏家的姑爷,不妨也来下个注,咱们就赌一赌你手里的欠条好了。” 其实齐家的瑞兽银狼不太精神,身上隐约能看到结疤的伤口。 那是上次齐镰去黑市的时候被云缺砍的。 尽管银狼状态不佳,齐镰依旧底气十足。 瑞兽之斗与之前的妖兽比斗规则类似,两两一组。 不过这里面有个特殊的规矩。 如果场内的瑞兽在打斗中破开了隔离,使得隔开的斗场贯通,那么斗兽的规则会随之改为混战。 本以为云缺会一口答应下来,毕竟刚才人家明知必输还兴致勃勃的加价,这次瑞兽之斗可精彩得多,不料云缺直接拒绝。 人家不赌。 齐镰满心欢喜的等着对方应战,结果大失所望。 云缺非但不赌,还晃着欠条要齐镰立刻给钱。 齐镰尴尬不已,只好以先斗兽为名遮掩了过去,能拖则拖。 十一万灵石,他从来没打算给过。 为了免于追债,齐镰也不张罗什么彩头了,直接宣布最后的瑞兽之斗就此开始。 他把一肚子的恶气放在了斗场中,暗暗发誓一定要把玄狗斗死于此,让苏家再也无法翻身。 这次没人能先选对手,而是抓阄。 苏鸿山运气不错,抓到的对手正是齐家萎靡的银狼。 另一方,凌家的象猪与牧家的貔狸一组。 石台斗场的四周升起光幕。 为了安全起见,斗场动用了防御法阵,防止瑞兽从斗场冲出来伤人。 高阶妖兽,平日里虽然能驯服,可一旦死斗起来,凶性大发,连自家主人也很难控制。 圆形的斗场从中间以坚固的铁栏隔开,形成两处封闭的斗场。 四头瑞兽各自进入斗场。 不同于之前的斗兽,瑞兽入场后,并没有立刻发动进攻,而是互相对峙,寻找对手的破绽。 场外的众人紧张起来,大气不敢喘,眼睛瞪得多大。 高阶程度的妖兽比斗,也就在四大家族的斗兽会上能见到,在外面可难得一见。 不知是不是红翅蝉叫声所激发的暴躁尚在,玄狗在斗场里显得躁动不安,第一个发动进攻。 齐家的银狼别看精神不济,实力犹在,一身银毛炸起,与玄狗撕咬起来。 另一边的象猪与貔狸也被吼声所刺激,互相交手。 貔狸的形状类似大猫,与猛虎相仿,速度极快,奔腾之际身旁有霍霍风声,而象猪则相对笨重,身上的伤势比银狼要重得多。 最让人意外的是,以锋利的长牙为武器的像猪,居然没牙了。 这个意外让众人大感诧异。 还以为凌家的像猪太老,牙掉了,不过有些人看出些端倪。 从像猪残留着的牙根来看,齐刷刷的切面显然是被砍断的。 谁能砍断凌家瑞兽的长牙? 一时间在场的众人猜测起来,甚至对比斗的过程变得心不在焉。 这次比斗的结局不难预料。 玄狗与貔狸最有希望获胜。 不出所料。 刚开始不久,银狼便处于下风,在玄狗的疯狂攻势下节节败退,身上的狼毛被抓得四散纷落。 另一边的象猪也是类似的局面,被貔狸逼得连连倒退。 象猪以凶悍著称,不似狼族妖兽那么狡猾,银狼尚且知道保存体力,象猪一旦被逼得急了,直接狂暴起来。 象猪体型巨大,相对笨拙,而貔狸以速度灵敏见长。 像猪抓不到貔狸,于是将怒火倾泻在隔离斗场的铁栏上面。 尽管铁栏是特制的,极其坚固,可架不住像猪破坏,没多大的功夫,像猪直接将铁栏拆掉一大块。 斗场互通! 这一下斗兽的规矩立刻更改,从两两比斗变成了四兽混战,场面愈发凶险。 苏鸿山紧张的注视着斗场。 凌家的像猪看似无意撞破了铁栏,其实这一幕落在苏鸿山眼里绝对早有预谋。 一旦混战,玄狗之前的优势将荡然无存。 三家的瑞兽肯定将首选的目标放在玄狗身上。 往年的时候,苏鸿山拖着病体而来,那三家对他基本忽视,互相之间争斗,苏鸿山倒也能落得个苟延残喘。 今年不同。 苏鸿山大病痊愈的消息一出,就注定了三家联手。 这场斗兽会,玄狗必败。 其实输掉不打紧,无外乎一个名声,苏鸿山怕的是玄狗死在斗兽场。 作为苏家的最后一张牌,玄狗若斗死,苏家将彻底完蛋。 怕什么,来什么。 苏鸿山越是担心,局面越对他不利。 斗场中,玄狗被银狼与貔狸连番进攻,身上开始出现伤势。 ------------ 第136章 优雅的杀戮 本该四兽混战的斗兽会,最终演变成三斗一的狩猎场。 玄狗身上的伤势越来越多,气息渐弱。 银狼与貔狸负责围攻,象猪则以庞大的身躯封住玄狗的退路,渐渐将玄狗堵在斗场一角。 如此一来,玄狗的速度优势彻底被压制。 斗场发生的一幕,显然有人在暗中控制。 那三头妖兽已经明目张胆的结盟,互相之间秋毫不犯,全部盯死了玄狗。 或许在外面会有人替苏家鸣不平,可这里是斗兽会,四大家族为主,在场的绝大部分都是四大家族之人。 齐家、凌家、牧家三家的子弟不会对苏家有任何怜悯。 牧星倒是很想替世子分忧,帮帮苏家一把。 可是以他的身份别说驾驭瑞兽左右家主,连坐在家主身边的资格都没有。 洛城南一个劲的嘀咕:“得想个法子啊,再这么下去苏家完了……” 任谁都看得出苏家即将分崩离析。 只要玄狗一死,四大世家将只剩三家。 苏家会被立刻除名。 不说别的,玄狗死掉的消息但凡传到苏家仇人的耳朵里,来报复的人就够苏鸿山喝一壶的。 那么大的家族,这些年哪能不与人结仇。 失去了玄狗这个最大的依仗,都不用其他三家动手,那些记恨苏家的人就会把苏家给吞了。 苏鸿山的脸色越来越差。 他没料到其他三家如此不顾颜面。 好歹图穷匕见。 现在倒好,人家都不用图来掩饰,直接亮出明晃晃的刀子。 孩子们的心思与大人们不同,苏小珊与苏小布两个孩子只看到斗场里的不公平。 “我家的大狗最威猛,不会输的,是不是啊爷爷!” “玄狗别怕!咬它们呀!爷爷它们欺负玄狗,三个打一个,不公平!” 苏鸿山苦涩着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顶,道:“记住我的孩子,这天下,其实原本就没有什么公平,想要真正的公平,需要的不是正义,而是你自己的实力。” 两个孩子听得懵懂,挠挠头,又点点头。 见玄狗被围攻得鲜血淋漓,苏鸿山沉沉一叹。 苏家,休矣! 苏鸿山心如死灰,可苏红月却不想放弃。 她握住脖子上的吊坠水晶,沟通玄狗的神魂。 终于,在苏红月的介入下,玄狗重新迸发斗志,冲出三头妖兽的围攻。 即便如此,玄狗的处境依旧没有太多改变。 银狼,象猪与貔狸互相之间早有默契,分为三个方向再次逼近。 苏红月紧紧的捏着水晶吊坠,愤愤的目光朝着四周望去。 果不其然,其他三家都有人在掌控着瑞兽。 一股无力感油然而起。 面对三大家族的联手围攻,苏红月即便再如何控制玄狗也无力回天。 愤怒中,苏红月沙哑着喝道:“好一个斗兽会!今后不如改叫狩猎会好了,你们三家除了欺负人还会什么!” 凌洪渊冷笑道:“欺负人?苏大小姐别乱说话,你可知奔腾的马群中为何没有瘸马,不是瘸马不存在,而是瘸马弱马早已被马群淘汰,死在狼口之下,修行界是残酷的,弱小的东西,不配存在。” 凌洪渊这番话不仅教训了苏红月,更将苏家比做东西,言词中狂妄至极。 凌人志坐在家主身旁,此时脸上挂着高贵而藐视的笑容。 他对苏红月彻底失望,他现在只想看着苏红月跪在他脚下恳求然后被他一脚踹开的模样。 牧岩宗没说什么。 他与苏家其实没有多大的恩怨。 只是苏家没落已成事实,他牧家若不上去咬一口,其他两家也会将苏家吃得渣都不剩。 齐镰一阵冷笑,高声道:“斗兽会也好,狩猎会也罢,唯一的宗旨是斗这个字,你们苏家若不忍看着瑞兽被咬死,大可下场去帮忙,人去斗兽也是一样的。” 凌洪渊道:“如果认为我们欺负人,你们苏家大可全进斗场,我们允许苏家的活人帮着玄狗参战,就怕你们不敢下去。” 苏家人听得横眉立目,又无可奈何。 几个筑基境的苏家人若真下场,结局只有一个,成为另外三头瑞兽的血食。 场中斗兽是高阶妖兽,不到金丹,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苏鸿山气得咬牙切齿,苏怀亦在小声的骂娘,连脾气最好的李霓也觉得忍无可忍。 可是没办法。 苏家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玄狗斗死。 苏红月一直盯着斗场,她忽然做出个惊人的举动,竟一步踩上看台边缘。 苏鸿山大惊,道:“丫头你要作甚!” 苏怀亦和李霓吓得急忙规劝。 “妹子别想不开啊,玄狗死就死了,咱们家做不成修行世家,好歹还是个大户人家,衣食不愁啊。” “红月别下去!人家用的激将法,下去非死不可!” 苏红月站在看台边缘,冷静的道:“玄狗还有一战之力,哪怕有一丝机会,我也要搏上一搏。” 说罢一跃而下,在所有人的目光中跳进了斗场。 这一下全场沸腾起来。 历年的斗兽会都是斗兽,今年居然斗了人,下去的还是苏家大小姐。 齐镰与凌洪渊互相看了眼,从对方眼中看出一丝得意。 苏家已经走投无路! 今天就是分了苏家这块肥肉的大好时机。 牧岩宗则皱了皱眉,有些于心不忍。 斗场的局面已经无法扭转。 哪怕苏家仅剩的几个筑基都下去也改变不了玄狗战败的结局。 齐镰生怕苏家死得不够快,朝着苏鸿山喊道:“苏兄最疼闺女,怎能眼睁睁看着女儿死在斗场,你这位家主还不下去更待何时,待会玄狗没了气儿,可就更没机会喽。” 苏鸿山见女儿已经站在斗场,他惨笑一声,道了句也罢就要一同下去。 今天这场斗兽会,只有他这位苏家家主死在当场,其他几家才能罢休。 至于儿子苏怀亦,就让他做个普通的大户人家,彻底远离修行界,也许还能活得长久一些。 回想掌管苏家这些年,苏鸿山悲从中来。 夫人早早亡故,他几经挣扎,费尽心思才将摇摇欲坠的家族拖到今日,不想还是抗不到最后。 苏鸿山早已精疲力尽,也许今天正是解脱之日。 正要下场的时候,苏鸿山被人拦了一下,扭头一看正是世子。 “苏伯父稍安勿躁,家主怎么也得坐镇到最后,我也算苏家的人,我去。” 云缺的身影直接跃入斗兽场,苏鸿山甚至没来得及阻拦。 然而令苏鸿山不解的是,自从斗兽会开始便兴致缺缺的世子,怎么这会儿来了精神,显得兴致勃勃? 下场是要拼命的,可是看世子的模样倒像去玩耍。 云缺的下场,惊得李霓大惊失色。 她就这么一个弟弟,王府的独苗,这要出个三长两短,镇北王一脉又绝了后。 见云缺入场,场外喧哗大起。 凌人志直接站了起来,狞笑道:“世子英雄救美,定当扬名天祈!你可要挺到最后啊,千万别让苏红月失望。” 太子李慎行撇了撇嘴角,自语道:“蛮子一个,有勇无谋的家伙,他以为四大家族的瑞兽是那么好对付的么,这下他算引火烧身,自身难保。” 周无机在一边可惜的道:“亏我特意为他准备了一件好东西,看来用不上了。” 洛城南与牧星纷纷大惊失色,一个劲的跺脚,替云缺担忧不已。 斗场不是其他地方,进去可就出不来了,真要被三头瑞兽咬死可怎么办。 凌洪渊笑道:“无知小辈,看来镇北王的世子脑子不太灵光,以筑基斗瑞兽,他怎么想的呢,苏红月尚且能借助玄狗周旋一二,他下去只能自寻死路。” 齐镰大声道:“世子果然武勇!既然你下场,就让咱们开开眼,见识见识镇北王一脉的能耐!” 周围大多数人投下怜悯的目光,认为云缺必死无疑,斗场即将出现血腥的一幕。 原本苏红月与玄狗站在一起,面对着逼近的三头妖兽,毫无胜算。 忽然云缺跳了下来,落地后不仅对方三头妖兽停住,连玄狗都往一边直躲,仿佛在惧怕。 “你怎么下来了?” 苏红月一惊,急急道:“这一局我们胜算极小,我与玄狗心神想通,能互相配合,只要咬住一个对手将其重创或许还有一丝机会翻身,你下来只会让我们处境更危险,对方是三头高阶妖兽,而且它们知道配合,你不会是对手的。” 苏红月认为云缺此举太过鲁莽。 或许之前云缺表现出惊人的手段,但这里是斗兽场,面对的又是三头经验丰富的高阶妖兽,别说筑基修为,连寻常的金丹也难以胜出。 云缺不慌不忙的道:“我既然下来,自然有把握,你退后,我一个人就够了。” 不容分说把苏红月拉到一旁,云缺站在三头瑞兽面前。 玄狗此时连连倒退,一直退到苏红月身后。 外人看来是被三大瑞兽震慑,唯有与玄狗神魂相通的苏红月才知道,玄狗怕的不是瑞兽,而是云缺。 这一点令苏红月想起了上次在苏家,玄狗第一次见到云缺也是如此模样,还任由人家掰开大嘴查看獠牙。 难道云缺有什么特殊的御兽手段? 苏红月疑惑万分。 苏鸿山本来急得一身冷汗,他忽然发现玄狗的异样,于是奇怪了起来。 从玄狗畏惧的目光,苏鸿山发现了一丝端倪,好像自家瑞兽竟在惧怕着世子,而非敌人。 这是什么道理? 苏鸿山再看向对面,这次更吃惊了。 不仅玄狗出现畏惧的状态,连对面的银狼,象猪与貔狸好像都在慑慑发抖。 齐镰此时也察觉到自家瑞兽不太对劲,他诧异之下以特殊的手段调动银狼的心神,令其逐渐狂躁起来。 “给我咬死他们!” 齐镰暗暗下达了命令,可是下一刻,当他看到世子手里汇聚出一把巨型剔骨刀的轮廓之际,立刻被惊得三魂出窍。 那把剔骨刀他太熟悉了。 就是这把剔骨刀,差点把他的瑞兽银狼给砍死! “黑市主人!” 齐镰与凌洪渊加上富余,三人齐齐惊呼出声。 这怎么可能! 齐镰觉得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 镇北王的势力他一清二楚,别看是个亲王,却始终被皇帝打压,手底下能有几个筑基高手已然不易。 可黑市主人则不同。 人家不仅掌管着天祈城的地下交易,还是地煞帮的帮主。 地煞帮的势力可不小,其中筑基境的高手繁多,绝非一个镇北王可比。 任谁也想不通,镇北王的世子,居然是黑市的主人。 这番身份的转变,齐镰与凌洪渊想破头也没想到。 眼前浮现出自家银狼在刀锋中浑身血迹的场景,齐镰猛然惊醒,急忙阻止。 “别动手!” 他不阻止也不行了,上次人家一刀差点要了银狼的命,真要动手三家的瑞兽都得死这,连点余地都没有。 齐镰也不顾脸面了,高声道:“斗兽会以斗兽为主,只斗兽,不斗人!咱们别伤了和气,世子可别动手,你若出手,就算赢了我们也不认!” 齐镰转变的态度让众人大为不解。 别人可不知道云缺是黑市主人,更不知道人家随意出手就能屠了三大瑞兽,纷纷将古怪的目光看向齐家的方向。 这齐家家主是怎么了,前言不搭后语,刚说让人家下场去斗兽,转眼又不同意。 你不同意刚才说什么,放屁呢? 苏红月也觉得不解,不知道为何齐镰出尔反尔。 此时最震惊的要数富辰。 他原本就觉得黑市主人与世子说话的声音很像,今天看到云缺亮出剔骨刀,他终于知道了原来世子就是黑市主人! 一个筑基境的地煞帮帮主! 他怎么做到的?富辰震惊得无以复加。 刚入天祈学宫便成功筑基,这才一个月不到的功夫,人家又多了黑市主人的身份。 最可怕的是,富辰眼睁睁看着当初讨伐黑市的时候,他二叔富余与齐镰凌洪渊两位家主总共三位金丹大修士外加两头瑞兽,都不是人家一个人的对手。 假的……筑基境肯定是假的! 富辰此时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世子绝对不是筑基境,人家肯定早已金丹大成。 怪不得世子一掷千金,价值连城的灵草随手就拿,原来人家是修行界的前辈! 对于云缺,富辰只剩下了深深的敬畏。 斗场中,云缺本来打算牛刀小试,宰几个妖兽,毕竟离开北荒有些日子,手痒得很。 不料齐镰不顾颜面出尔反尔的改变规则。 云缺散掉剔骨刀,朝着看台道:“又改斗妖了?齐国舅,你到底有没有个准话,我不出手可以,我放出来妖兽总该没问题了吧,瑞兽嘛,我也有。” 齐镰连忙答应道:“当然可以!只要你不出手,大可放出妖兽参与争斗,斗兽会,还得以斗兽为主!” 齐镰与凌洪渊可算松了口气。 他们怕云缺出手斩了自家瑞兽,如果云缺放出一头妖兽那就没什么了。 玄狗已经不足为虑,三大瑞兽联手之下,即便苏家这边多出一头瑞兽来也改变不了斗兽的结局。 得到确定后,云缺点了点头,抬手将眼罩扔了出去。 眼罩落地后,化作一只玉石般通透的小蜘蛛。 小儿拳头大小,身体晶莹无暇,丝毫没有蜘蛛的可怖,反而精致如工艺品。 那么小的蜘蛛,比三大瑞兽的爪子还小,尤其在高大的象猪面前渺小如沙硕,让人不得不担心小蜘蛛被象猪一蹄子踩死。 看到世子拿出这么个小小的妖物来,四周看台响起一片笑声。 大家以为世子此举是在博人一笑。 那么大点儿的小蜘蛛,就算参战也没人看得到它在哪,还不如随便弄出个块头大点的,被三大瑞兽咬死也能挣扎个一时半会。 所有人都在笑,唯独牧家的家主笑不出来。 牧岩宗死死的盯着云缺放出的小蜘蛛,两只手不由自主的紧紧捏起,双臂在微微颤抖。 “那是……能吞噬妖气的白玉琉璃蛛!同阶的天敌!” 在牧家家主的低呼声中,斗场上的小蜘蛛浑身闪烁起暗淡的流光。 下一刻,一个身形婀娜的少女呈现在众人眼前,面无表情,垂着八条长长的辫子,身披琉璃般的贴身软甲。 在少女出现的同时,高阶巅峰的妖气随之弥漫开来,对面的银狼象猪与貔狸只剩下满眼的惊惧。 “化形妖修!!!” 斗场周围的笑声瞬间转变为惊呼。 正暗道侥幸的齐镰两眼发直,凌洪渊的眼角一个劲的抽搐,两人恨不得破口大骂。 瑞兽之斗,再怎么说斗的也是妖兽,人家世子倒好,直接放出个化形妖修。 但凡妖兽能化形者,没有同阶会是对手。 一位化形妖修的能力,弄死三大瑞兽和玩儿似的。 况且人家放出来的还是个有吞噬妖气能力的狠角色,三大瑞兽即便全盛时期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啪一声。 云缺打了个响指。 “琉璃,宰了它们。” 嗖!嗖!嗖! 一道道蛛丝从少女的指尖射出。 三头瑞兽感受到危险想要逃走,可惜斗场就这么大,它们再怎么逃也逃不出琉璃的蛛网。 转眼间,斗场中结成了巨大的蛛网,三头瑞兽相继缠了个结结实实。 随着少女优雅的步伐走过。 银狼被勒断了狼头,鲜血如瀑。 象猪被割裂成碎块,白骨森森。 貔狸被裹杀为血球,皮囊尽裂。 玄狗躲在斗场角落,浑身慑慑发抖。 苏红月看得目瞪口呆。 场外一片寂静。 斗场中,回荡着少女轻灵的脚步声。 杀戮,有时血腥。 有时优雅。 ------------ 第137章 妖山来客 白玉琉璃蛛,一种极其罕见的特殊妖兽,多藏于深山古洞,终年不出。 修行界很少有白玉琉璃蛛的消息。 牧岩宗修炼多年,御兽无数,也仅仅在一次险地之行的时候匆匆一瞥,远远看到过白玉琉璃蛛的影子。 可惜他没机会抓到那只罕见又珍贵的妖兽。 白玉琉璃蛛有着吞噬妖气的天赋能力,这份能力注定了在同阶妖兽之间能立于不败之地。 妖兽的妖气类似于人族修士的灵气,如果妖气尽失,妖兽的能力会大打折扣。 一些肉身强悍的妖兽还好一些,能靠着本体硬抗,擅长天赋能力的妖兽在失去妖气后会直接变得萎靡不振,任人宰割。 吞噬妖气的本事,在所有妖兽当中绝对能排在顶端的一份强悍天赋。 这份天赋本就够强,再加上修出人形,白玉琉璃蛛一出手便注定了结局。 齐家凌家与牧家的瑞兽相继死掉。 连点余地都没有,死得彻彻底底,干干净净。 斗场内外鸦雀无声。 三大家族的子弟们一个个面如死灰。 瑞兽之死,预示着三大家族的实力坍塌了一半。 每一头瑞兽相当于一位金丹程度的强者。 那是各大世家能在修行界立足的关键,祖辈们不知耗费多少心血与岁月才驯化成功,如今转眼间成了冷冰冰的尸骨。 死一头瑞兽还好说,可现在的局面是一死就死了三头! 唯独苏家的玄狗还活着。 原本四大家族中三家独大的局面,在三大瑞兽死掉之后立刻改变为四家平手。 苏家原本最弱,因为三大世家每一家不仅有高阶程度的瑞兽,还有金丹境界的大修士坐镇,唯独苏家仅仅只有一头瑞兽。 现在好了,其他三家的瑞兽一死,三家只剩下一位金丹大修士,而苏家虽然没有金丹,却有玄狗啊。 狗与人,在此刻打成了平手。 苏鸿山终于能挺起胸膛,大笑而起,他高声道: “三位家主,不好意思,我苏家的女婿没来过斗兽会,出手不知轻重,弄死了你们的瑞兽实在抱歉啊,抱歉,哈哈哈哈!” 说着抱歉,苏鸿山却忍不住笑意,这口憋了多年的恶气总算有机会出了。 齐镰张着嘴巴双眼无神,牧岩宗神色复杂一语不发,凌洪渊咬牙切齿满脸恨意。 偏偏三位家主什么也说不出来。 规矩都是他们定的。 先说苏家人可以下场参与斗兽,打算趁机弄死人家,见世子亮出斩骨刀后又吓得急忙改口说不能人去与兽斗,怕世子宰了他们的瑞兽,最后人家世子放出了自己的瑞兽,这下好,三大瑞兽死得更快。 眼看着三大瑞兽被杀,三位家主无话可说,只能自认倒霉。 结满蛛网的斗场此时犹如蜘蛛洞,透着诡异与狰狞。 拖着八条辫子的少女静静的站在场中,依旧面无表情,如一块冷冰冰的石头,浑身散发出的高阶妖兽气息时刻提醒着众人她的危险。 如玉的少女,秀色可餐,却生人勿近。 苏红月目睹了这一切。 玄狗保住了命,其他三家的瑞兽则被击杀,她这位苏家大小姐本该高兴才对,可不知为何,她的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站在她旁边的云缺变得越来越遥远,越来越模糊。 她终究还是看不透这位世子。 连一点点都看不透。 寂静中,看台上有人站了起来。 正是周无机。 “好热闹的斗兽会!不知我这个外人有没有资格入场呢,我虽然没有瑞兽,却有机关兽,也可一斗。” 周无机这时候站出来,对齐镰凌洪渊来说无异于救星。 只要能干掉白玉琉璃蛛,再弄死玄狗,即便三大世家损失了三头瑞兽,苏家还是翻不了身。 周无机是齐镰请来的,自然要为国舅站脚助威。 齐镰见状立刻大喜,道:“当然可以!周大师乃是我齐家的挚交好友,可代我齐家出战!” 众目睽睽之下,周无机放出了一只黑白相间的巨大机关兽。 这头机关兽是猛虎形态,高有两丈,厚重的皮囊犹如个铁罐子一样,反射着金属光泽。 嘎吱吱的机括声中,机关虎的后背裂开,现出一个能容人的空间。 周无机从看台上一跃而起,跳上虎背,居高临下。 “这头玄铁机关虎通体以精炼过九次的玄铁打造,是我毕生心血,上次不敌世子,这次我要好好讨教一番!若此番再败,机关大师的名号不要也罢!” 周无机底气十足,往后一退,直接进入虎背。 机括转动,虎背合拢。 虎眼泛起光泽,庞然大物摇头摆尾,无声嘶吼,四爪与尾巴燃起熊熊烈焰。 机关虎不仅四爪生火,身体两侧还探出了两只奇怪的半圆翅膀,尖端是锋利的尖刺,宛若剑刃。 一阵磨牙般尖锐的嗡鸣声中,两只翅膀旋转起来,风车一般。 哪里是什么翅膀,分明是两座安插在虎身的剑阵! 这东西挨着一下就得皮开肉绽,切开象猪那等妖兽的厚皮也就时间问题。 坚固的身躯,金丹之力,加上火焰爪牙与两座锋利的剑阵,玄铁机关虎一出现便展现出惊人的能力。 看得人寒气大冒! 金丹大修士驾驭的机关兽,有着远超旁人的优势,在此时,周无机就是玄铁机关虎,二者完美融合,他的机关术发挥到极致。 玄铁机关虎以坚固著称。 精炼过九次的玄铁几乎能以铁精命名,刀枪不入,法器程度的攻势别想切得开。 只要虎身不破,周无机就能立于不败之地。 白玉琉璃蛛或许在同阶妖兽间没有对手,在玄铁机关虎面前可没有丝毫优势。 吞噬妖气的天赋对人族修士无效,机关虎也没有妖气可言。 蛛丝困敌的手段在机关虎燃烧的爪牙与身侧的剑阵面前,也失去了效果。 随着玄铁机关虎一个挑衅般的纵跃,斗场中一大片蛛网被剑阵绞成飞灰。 场中原本心灰意冷的三大家族子弟,在此刻重燃斗志,纷纷高声呼喝起来,替周无机呐喊助威。 殊不知他们越是如此,三大家族的名望越低。 将希望落在一个外人身上,已然是黔驴技穷。 苏鸿山的脸色从得意瞬间变成凝重。 “周无机拼命了,糟糕……” 他深知一位金丹大修士全力出手代表着什么。 云缺的白玉琉璃蛛的确能压制三大瑞兽,可在机关虎面前毫无优势,这一战苏家很可能一败涂地。 看那玄铁机关虎的威能,白玉琉璃蛛加上玄狗都不够看的。 苏小珊和苏小布两个孩子撅起小嘴儿。 “爷爷他们耍赖!先说允许人去斗,又说不许人去斗,这下又能让人去斗,再一再二不再三,他们出尔反尔三次啦!” “舅舅明明已经赢了,他们还要继续斗,分明在欺负舅舅!” 苏鸿山怎会不知道人家在欺负苏家,可又能怎么办,谁让那三家足够强大呢。 玄铁机关虎大口开合间传出周无机的声音。 “小蜘蛛,结网吧,让我看看你这妖修究竟有什么能耐!” 此次参加斗兽会,周无机打着的便是报仇的心思,如今终于寻到机会。 机关虎的四爪往后一曲,紧接着凶猛扑出。 琉璃也不示弱,身形灵动迎了上去,十指间蛛网连出,转眼在斗场中结出更大的蛛网阵。 双方交手,立刻斗得惊险纷呈。 玄铁机关虎一陷入蛛网,立刻动用火焰爪子与两侧的剑阵,很快即可将蛛网清理掉,无论大口还是爪牙,只要挨上一下轻则骨断筋折,重则直接毙命。 琉璃娇小的身躯在巨虎面前显得不堪一击,攻势虽猛,却破不开机关虎的厚皮。 就连用来勒杀敌人的最锋利的蛛丝,也难以在玄铁机关虎的身上留下多深的痕迹。 琉璃是同阶妖兽的天敌。 而这头由周无机亲自驾驭的玄铁机关虎,则成了琉璃的天敌。 一次交锋之际,琉璃打算切近距离,对虎头下手。 不料虎眼中突然爆发出金丹程度的灵力,直接将她震开,倒飞了出去。 于此同时,机关虎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个纵跃竟追上了倒飞中的少女。 虎口开合,尖锐的獠牙就要咬下。 失去重心的琉璃在半空难以更改方向,此时再结出蛛网已经来不及了。 危机之际,琉璃身后人影一闪,她的身体突然在半空改变方向,以一个直角转向一旁。 咔嚓一声,虎口咬空。 接住少女的,正是云缺。 一手抱着琉璃,云缺一只手挠了挠闭起的左眼,兴致勃勃的道: “本以为周大师好歹算个人物,原来连人都不愿做了,拿自己当了兽,不如送你个雅号,叫齐家瑞兽如何。” 虎口中传来周无机的怒喝:“你懂什么!我这叫人心兽皮,外表是机关兽,自可与兽斗,世子若不服气也可驾驭机关兽来战!” 云缺眨了眨右眼,道:“好哇!不过我不大喜欢机关兽,既然你说人心兽皮,那我也学学你,琉璃。” 只需一声呼唤,少女立刻领会,周身流光一闪化作蜘蛛形态攀附在云缺的右臂。 此时的云缺,形态变得诡异起来。 右臂上,白玉琉璃蛛身躯缩小如臂盾,紧贴手肘,八条长爪缠绕在云缺的小臂,看似如青筋虬结。 瞄了眼凌家的方向,云缺道:“齐家瑞兽有了,凌家的也该下来了,咱们热闹点,四大家族的斗兽会,重新开始。” 凌洪渊此时朝着后方的枯瘦老者拱手道:“场中小辈实在狂妄,有劳七爷大驾,代为教训一番。” 齐家看台的上方,那枯瘦老者终于站起身来,冷哼一声落在斗场。 “猖狂小儿!你以为有一只白玉琉璃蛛就能横行天下?无知之辈,叫你死个明白。” 枯瘦老者浑身晃动,妖气大起间,从其背后两侧竟探出两排长长的虫爪,犹如一双诡异的翅膀! “妖修而已,老夫也是!” 枯瘦老者现出狰狞的半妖形态。 两侧太阳穴的位置生出两根长长的触角,虽然他没有完全现出妖身,但从如今的形态不难看出,他的本体是一条蜈蚣。 云缺看得有趣,问道:“原来是条大蜈蚣,你是哪来的。” 枯瘦老者现出睥睨之态,傲然道:“百足山,吴七爷!” 此人报出名号之后,在场的很多世家弟子并没听说过,一个个茫然不已,可是他们没听说过,不代表在场的金丹强者没听说过。 富余神色一变,低声道:“百足山!八大妖山的人!” 妖山来客。 坐在牧家看台的天祈先生宋道理惊奇的道:“凌家居然能拉来八大妖山的高阶妖修坐镇,他们给出的好处肯定惊人,这位吴七爷有些名号,以手段凶残著称,他居然到了天祈,难怪我最近的推演始终血光不尽,杀机隐晦,定是此妖的关联。” 牧岩宗紧锁着眉头,低语道:“凌家居然勾结八大妖山的人,他们不怕引火自焚么?” 八大妖山,绝非齐凌牧苏四大世家可比。 八大妖山在云州凶名赫赫。 每一座妖山都有大妖程度的强者存在,单独拿出一座出来就与整个大唐不相上下,而且还得是天祈学宫助阵的情况下。 如果天祈学宫保持中立,那大唐国在任何一座妖山面前都不堪一击。 相当于元婴强者的妖族大妖,对低阶修行者来说无异于天灾,根本无法抵抗。 妖族与人族本为天敌,行事和人族截然不同,除非如瑞兽这般完全驯化,否则与妖修打交道,极有可能自身难保,最终被其反噬。 在牧岩宗看来,凌家是在玩火。 不仅凌家自身会陷入险地,其他几家也会受到牵连。 四大家族本是一盘棋,互相明争暗斗,强者吞噬弱者。 可即便如何争斗,也是四家之间的博弈,输掉的一方会被其他三家分食,不会便宜外人。 可一旦百足山插手,那这盘棋的规则直接会改变,到了最后说不定四家全被人家百足山吞掉。 牧岩宗对凌家此举大感失望,不可避免的开始疏远。 百足山的妖修现身,带着强烈的杀机,加上一旁的玄铁机关虎,此战在所有人看来世子已经落在下风。 周无机的机关兽已经足够难缠,基本打不动,这又来了位凶残的妖修,二战一的情况下,别说一个筑基境的世子,即便金丹当中的顶尖高手也未必扛得住。 苏鸿山心头焦急,在看台上喊道:“月儿控制玄狗,助世子一臂之力!” 苏红月始终处于震惊当中一时忘了帮忙,听闻家父呼喊,她幡然惊醒,沟通玄狗助阵。 只不过感受到玄狗的神魂之后,苏红月大感无奈。 玄狗根本没有半点战意,神魂里呈现的全是畏惧。 本来白玉琉璃蛛的杀戮已经让玄狗心惊胆寒,此时又多出个百足山的妖修,再加上那头可怕的玄铁机关虎,玄狗除了逃亡之外,根本没别的心思。 没有扭头逃走已经算犬类妖兽足够忠诚。 换成其他种类的妖兽别说帮忙助阵,早逃得不见踪迹。 玄狗无法帮忙,苏红月束手无策,以她本身的能力更加白给。 苏家人都在担忧世子的处境,唯独云缺丝毫没有身处险境的觉悟。 “百足山的吴七爷?你们家的人不仅腿多,兄弟也不少吧,是不是还有个吴十三。”云缺没见过对方,不过这名头他不陌生。 听闻吴十三,自称吴七爷的枯瘦老者立刻自豪起来,道:“算你有些见识,居然听说过我们百足山的天骄,我那十三弟乃是百年一遇的天纵之才,将来有望成就大妖!你小子运气不错,今天的对手是我,或许能让你挣扎一番,若碰上我家老十三,呵呵,你连点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云缺现出一种奇怪的遗憾表情,道:“这么说,你还不如吴十三了。” 吴七爷一阵茫然,看不懂对方为何如此表情,我不如自家兄弟,怎么他个外人还遗憾上了? 殊不知他对面这位世子,不久前刚把吴十三锤个半死扔大渊里。 “你们百足山,人丁不少吧。”云缺忽然道出一句。 “那是当然!百足山家丁兴旺!”吴七爷自豪的道。 “那就好。” 云缺莫名其妙嘀咕了一句。 随后望向看台,喊道:“牧家的瑞兽呢,就差你们了,人也行,兽也行,三缺一呢,下来一个咱们好开始斗兽啊!” 云缺这一嗓子喊出去,四周所有人全部惊讶不已。 瞎子都看得出来那三家在打一个,底下已经有俩可怕的对手了,这位世子怎么嫌敌人不够多,居然还叫牧家下去? 不知道牧家就算出手也肯定与另外两家联手么? 洛城南与牧星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世子肯定疯了。 反倒是富辰对云缺的用意完全理解。 人家黑市主人足能一个打五个,这才俩,肯定不够哇。 牧岩宗紧锁着眉头没说话。 局面已经失控,事态变得相当复杂与棘手,他这边即便派人下去,结果也未必能赢。 况且凌家勾结百足山,让牧岩宗早已戒心大起。 四大家族的斗兽会,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成了一处泥潭,牧岩宗不想牧家陷下去。 见家主默不作声,其他家族子弟虽然见不得世子在叫阵,可也不敢多嘴。 牧星仗着胆子,道:“世子不仅在化境里救过我一命,还有着超乎寻常的手段,与其为敌,不如为友啊,望家主三思。” 换做平常,一个庶出的子弟如果这么说,早被旁人喝斥。 家族大事何时轮得到庶出的指手画脚。 如今情况特殊,牧岩宗听完若有所思,没答应,也没拒绝。 一旁看台的凌洪渊心怀鬼胎,以一道传音鼓动道: “牧兄何必犹豫,苏家如今唯一的依仗便是那世子云缺,只要我们联手杀了他,自可瓜分苏家这块肥肉,届时皇帝陛下也会重赏,别忘了他是镇北王的儿子,皇帝的眼中钉!” 牧岩宗沉吟了一下,开口道:“牧家瑞兽已死,牧家就此退出斗兽会,我认输。” 四周一片哗然。 牧家家主居然认输,众人万万没有想到。 凌洪渊脸色发沉。 他刚才的传音白说了,人家非但没听,反而选择了认输。 为了置云缺这个大敌于死地,凌洪渊高声喝道:“牧家虽无瑞兽,但也大可不必就此认输,既然牧兄不想得罪世子,我替你们牧家出战好了!” 凌洪渊说罢飞身落进斗场,浑身鼓荡出金丹威压。 既然是生死相搏,那还要什么脸面,今天他要与周无机和吴七爷联手,杀了世子,灭了苏家! 没在乎三大强敌,云缺望向凌家的看台。 “凌人志,问你个问题。” 云缺的嘴角挂着笑意,生怕吓到小朋友般的和蔼道:“你往星壁化境里扔的红翅蝉,到底是哪来的。” ------------ 第138章 生来就无敌 对于世子云缺,凌人志满怀恨意。 他恨不得云缺早点被杀掉,他好一雪前耻。 可惜化境里的杀招没能奏效,凌人志不得不承认云缺的运气好,躲过一劫。 然而今天云缺自己跳进斗场,要与三大高手死斗,凌人志实在看不出云缺有什么活着的希望,他的心里无比痛快,准备着亲眼见证世子之死。 不料斗场里的世子忽然问他红翅蝉。 凌人志很意外,一不留神竟笑出声来。 察觉到失态,又急忙收敛笑容。 他心中笑骂。 问出如此愚蠢的问题,亏得你云缺还是世子,不如叫傻子,这不相当于问凶手你杀人的刀从哪来么,何等愚蠢的人才会如实回答。 凌人志稳住了情绪,表面上变得诧异起来,无辜的道: “世子此言何意?什么红翅蝉,我从未见过,况且我这次学子会也没去化境,倒是听闻世子在化境里搅风搅雨的,惹了不少妖物,哎对了!会不会那么多死掉的同窗,都是你害的呢。” 论起挑拨离间,凌人志不弱于家主凌洪渊。 这两人都是狡诈之辈,一个比一个狡猾狠辣。 斗场中的凌洪渊朝着看台投去赞许的目光。 自家后辈中比起心机,果然无人能出凌人志左右,看来今后的家主之位,后继有人了。 凌洪渊呵呵冷笑,道:“世子莫非想要祸水东引,不说我家人志此次学子会根本没去化境,你们苏家树下的红翅蝉又作何解释,要我说,星壁化境里发生的惨剧,很可能是你们苏家一手造成!” 凌洪渊反咬一口,言词锐利,直奔要害。 苏家的一堆红翅蝉到现在还没清理干净呢,若非苏鸿山借助玄狗来装作受害者,他对自家里出现的红翅蝉也百口莫辩。 直至现在苏家的红翅蝉还是一笔糊涂账,说不清道不明,自然摆脱不了嫌疑。 家主发话,凌家的队伍里立刻有家族子弟纷纷助阵作证。 “苏家养出的红翅蝉,反倒质问我们凌家,你们是何居心!” “学子会的惨剧没准就是云缺引起的。” “化境之行我亲眼看到世子云缺与洛城南富辰等人在某处密议!不久后那片盆地出现巨大的白骨,我与几个同族子弟前去探查结果被那白骨杀掉了好几个,我能作证,化境里的劫难肯定与他们有关!” 最后这个凌家子弟信誓旦旦,甚至点出了几个死于白骨的凌家子弟的人名。 这盆脏水泼得太过牵强,脸都不要了。 不说人家世子在盆地里做什么,你们凌家的子弟看到奇物出来非得往前凑,你们不死谁死。 洛城南第一个不干了,站起来据理力争,吐沫星子横飞,喷了一旁的牧星一脸。 富辰也坐不住了。 他虽然坐在凌家的看台,但也受不了被人家如此污蔑,于是愤愤然的起身道: “猎杀元兽是我与谷瑞丰定下的行动!世子与洛城南是我们召集的人手,至于后面出来的白骨巨刺,我们也没料到,早知那里如此危险我们说什么也不会去的。 况且连高阶妖兽碧眼寒蟾都被白骨击杀,你们是瞎的么还往前凑?那白骨显然不会移动,是你们自己非得找死,管我们什么事!” 富辰并非四大家族的人,而且是当时的亲历者,他说的话自然比旁人要公允。 凌家的子弟见有外人帮着世子说话,立刻不依不饶起来。 “你放屁!要不是你们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我们能去查看吗!” “你们和云缺是一伙的,化境里的劫难你们全是始作俑者!” “谁帮着世子说话就是害死上千学子的帮凶!” 仗着这里是四大家族的地盘,凌家子弟越发嚣张,说的越来越难听。 富辰和洛城南这边不肯示弱,继续还击,双方你来我往,从互摆证据直接改为大口骂街,如一群泼妇般。 富余一张胖脸越来越沉。 他一声冷哼,喝道:“够了,给我闭嘴!” 这一声厉喝,带上了金丹之力,震得看台上的众人耳朵一阵嗡鸣,谩骂声立刻停止。 富余看似在喝斥自家的侄子富辰,其实也带上了凌家子弟。 他们富家虽然不是四大家族,好歹也有金丹大修士坐镇,当他的面大骂他侄子,明显没将他这位金丹修士放在眼里。 原本看在凌洪渊的面子上,富辰才答应来斗兽会。 如今看来费力不讨好,什么好处没捞到不说还落了一身不是,早知如此他才不来斗兽会,四大家族斗个你死我活与他富余也无关。 看台上安静下来。 斗场上的凌洪渊看得出富余大为不喜,为了缓解矛盾,他立刻将矛头引向云缺。 “世子顾左右而言他,是否不敢应战了,下场就要分个高低胜负,斗兽会嘛,四大家族举办了近百年,从来没有临阵脱逃的说法。” 言外之意,今天必须分出个生死来。 凌洪渊冷飕飕的说着,浑身金丹威压大起,封住了云缺的所有退路。 如此大好良机怎能错过。 他撕破了面皮,不要了老脸,将自己当做兽,以后必定成为笑柄,所以今天必须将云缺击杀于此,去掉这个心腹大患。 云缺听罢点点头,道:“自然是要分个高低的,不过呢,有些规矩咱们要事先说好,斗兽斗兽,斗死不论,谁死谁认栽,三位,同意否?” 周无机:“既入斗场,等同签了生死状,斗死无悔!” 吴七爷:“说得太对了!斗死的算倒霉,谁死谁就得认,七爷我完全赞同!” 凌洪渊:“世子之言,如知我心呐,不死斗,又怎叫斗兽会呢,斗得鲜血淋漓,斗得支离破碎,斗得命归黄泉才叫真正的热闹!” 三大强者围住云缺,气势汹汹,杀气腾腾。 决定不要脸面了,自然不会再讲什么仁义道德,三人毫不掩饰联手之意,准备以三战一。 看台上的苏鸿山被三家的举动气得血气上涌。 他很想跳下去帮着云缺迎战,可惜以他如今的筑基修为下去只能成为人家的累赘。 帮不到忙不说,还会牵扯云缺的精力。 无奈的苏鸿山只好将唯一的希望寄托在玄狗与闺女的身上,期待着瑞兽能替云缺分担些压力。 哪怕玄狗能拖住其中一个也好啊。 苏鸿山的心思,作为女儿的苏红月自然十分清楚。 只是如今的苏红月心头冰凉,生不出半点希望。 无论她如何沟通自家瑞兽,玄狗神魂里始终灌满了畏惧,根本不肯出战,躲在角落里慑慑发抖。 难怪玄狗如此模样。 一次面对两位妖修程度的强者,以它这种境界的高阶妖兽唯有被杀的份儿,哪里还敢反击。 高阶妖修对玄狗这种瑞兽的压迫感要远超金丹大修士。 或许面对一位金丹,玄狗不会惧怕,可面对妖修,寻常的妖兽会有一种天然的畏惧感。 这就相当于同样是一个山头的猴子,别的猴子只会攀山爬树,整天玩闹,结果山里出现个一手大刀一手皮鞭的高大猿猴,哪个猴子不听话直接鞭子伺候,再不听话屠刀临头,其他猴子自然而然会惧怕,直至奉其为主。 妖修,说白了就是神智大开,并且修出了人形之体的巅峰程度的高阶妖兽。 苏红月很清楚玄狗的状态。 如今的苏家瑞兽别说帮助云缺对敌,连站都要站不稳了,已经彻底吓破了胆,变成废狗一条。 玄狗成了无用之物,云缺就只能独自面对三大高手。 苏红月怎么也不相信云缺在那三位面前会有什么活路,她情急之下出声阻拦。 “不能斗!他们会杀人的,你不是对手。” 苏红月怕云缺耍脾气,急切的低声分析道: “周无机的玄铁机关虎堪称防御无敌,破不开只能被动挨打,那妖修吴七爷是蜈蚣妖,不仅爪牙锋利,一定还怀有剧毒,更不容小觑,最后的凌洪渊是成名多年的金丹强者,比起刚进阶不久的齐镰甚至牧家家主牧岩宗都要实力雄厚,三人当中任何一人都可轻易击杀瑞兽,他们若联手,绝非三大瑞兽可比。” 苏红月的用意很明显,既然对方不要脸,那苏家也不要了,咱们不比了还不行么。 输就输,好歹人都活着。 如果真要斗下去,她和云缺必死在斗场,玄狗也活不成,到时候苏家将坠入深渊再无翻身之日。 云缺仔细的听完分析,赞同道:“你说得有道理,他们三个联手的话确实不容小觑,你带着小狗上看台,这样我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苏红月愣了下,接着跺了跺脚,恨铁不成钢的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如此轻巧?对面的不是瑞兽,而是远超瑞兽的三位强者!云缺你别执迷不悟,白白送死对你有什么好处?你难道活腻了么?” 苏红月的焦急,不无道理。 其实不仅是她,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苏鸿山,洛城南牧星等人在内,没有一个人认为云缺这位世子在三大高手面前会有活路。 就连最看好云缺的富辰也觉得云缺这次实在托大了。 那三位是什么人? 一个闻名大唐的机关大师,一个狠辣强横的八山妖修,一个成名多年的世家家主,这三位无论战力修为还是经验,都非常人能及。 一旦联手,普天之下的金丹强者当中很难挑出一个对手来。 区区一个筑基境的世子,难道还能打得过人家三个? 对于苏红月的规劝,云缺不以为意,轻松道:“我当然没活腻,活着多好,死了多无聊,放心好了,我不会白白送死,其实我真的很厉害。” 苏红月又气又恨,她实在看不惯云缺这种生死关头还在风轻云淡的儿戏模样。 “你能有多厉害?若非手里有妖修助阵,你真以为用筑基境界就能战金丹了吗?” 苏红月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音调,声音颤抖的道:“别再胡闹了李云缺!若非你是镇北王之子,若非你与我有婚约在身,我何必苦口婆心的劝你收手!玄狗已经不堪一战,帮不了你,真要斗下去你只能自己面对三大高手,你以为、你以为自己是无敌的吗!” 苏红月的声音在寂静的斗场里传出很远,四周都听得到。 苏鸿山听完立刻一皱眉,心道不妙,自己这闺女虽然情急之下说得重了些,但这番话显然会与世子之间出现隔阂,甚至疏远。 云缺默默的听完,果然收起了儿戏般的神态。 看了眼焦急不堪的苏红月,云缺没有任何解释,也没有任何怪罪。 嘴角扯出个古怪的笑容,云缺神秘的道:“告诉你个秘密,其实我……生来就无敌。” 双手汇聚出巨型剔骨刀的轮廓。 刀身如红日普照,迸发出滔天的妖气! 下一刻,手持双刀的世子轻笑着杀向三大高手。 一刀,斩得厚重高大的玄铁机关虎横移三丈。 两刀,斩得八山妖修吴七爷断裂几十条长爪。 三刀,斩得凌洪渊护体灵力崩塌,护身法器节节寸断。 一刀接一刀,宛若刀山般的刀阵将三大高手笼罩其中。 这是一场不公平的战斗。 三大高手本以为以多欺少,以强欺弱,可结果正好相反。 被所有人轻视的世子,开始了一场单方面的屠杀,摧枯拉朽。 在那两把恐怖的剔骨刀面前,无论坚不可摧的玄铁机关虎,还是半妖之体的妖族强者,亦或者经验丰富修为深厚的凌家家主,都成了案板上的鱼肉,唯有招架之力,毫无还手的机会。 三大高手从信心爆棚,直接落到绝望的地步。 他们怎么也想不通,一个筑基境的世子而已,即便有妖修相助,怎么可能达到如此可怕的战力? 难道真如人家所言,生而无敌? 周无机拼命驾驭机关虎,想要反击,每当虎爪抬起都会被刀山立刻压制,虎爪的火焰彻底熄灭,就连两肋的机关剑阵都被摧毁得支离破碎。 机关兽的本体虽然坚固,却被渐渐砸进地底,不多时斗场中出现个大坑,地面上只剩下机关虎的脑袋,被一顿乱剁,终于四分五裂,成了铁泥。 那吴七爷更惨,背后如翅膀般狰狞的两排长爪只剩下三五根在摇摇欲坠,不知多少处伤口,反正浑身到处在喷血,太阳穴处探出的长须早被砍断,耸拉着贴在满是汗水的老脸上,要多滑稽有多滑稽,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凌洪渊的处境最为可怜,他一开始便被云缺主要关照,相继耗损了无数法器后,终于被人家逼到绝路。 靠着最后一把极品法器飞剑,凌洪渊勉强抗住了剔骨刀的猛攻。 他看着自己法器上逐渐呈现的裂痕,心胆俱裂,惊恐万分。 凌洪渊的一身法器,是他赖以为生的手段,对敌之际缕缕奏效,正因为法器足够多,而且品阶大多不低,才让他这位凌家家主能在大唐修行界占据一席之地,甚至私下里有人称他为多宝真人。 往日里的自傲手段,今天成了无用功。 在云缺的剔骨刀面前,法器形如鸡肋。 至此,凌洪渊终于看出了云缺的能耐。 可是,为时已晚。 他悔恨万分。 他恨自己不该托大。 人家当初在黑市门口已经展现出惊人的战力,今天既然认了出来何必还要一头撞上去。 人家明显是一堵墙,他凌洪渊头再铁,也撞不破的铜墙铁壁! 凌洪渊以惊悚的目光盯着云缺,胆寒的喊道:“妖气……是妖气!我知道你的力量来源了,原来你能驾驭妖气!是了!你的妖气来自左眼!你可敢睁眼与我一战!” 剔骨刀在飞剑上寸寸压低。 云缺瞥了一眼弱小的对手,无趣的道:“抱歉了凌家主,以你的能耐,还不配让我睁开左眼。” 咔嚓!!! 剔骨刀斩断了飞剑,从凌洪渊的脖子上切过。 咕噜一声,人头滚下。 不等落地便被云缺一脚踢飞,准确无误的落在凌人志怀里。 凌人志见有东西飞来,下意识的伸手一接。 下一刻,他看到了自家家主狰狞扭曲,死不瞑目的脸。 “啊!!!” 凌人志失声惊呼,本能的想要丢掉人头,又想起是家主的人头,没敢当真扔出去,捧着人头吓得魂飞魄散,脸色苍白,浑身颤抖。 斗场里,云缺仰起头,朝着看台又问了一次。 “凌人志,再问你一次,你扔的红翅蝉,到底是哪来的。” 凌人志早已心神巨震,那还敢回话,愣怔在原地。 一旁凌家人见家主被杀,顿时勃然大怒,二十几人纷纷跳进斗场。 “杀我家主!小辈纳命来!” “我凌家与你不死不休!” “杀了他替家主报仇!” 这些凌家的高手陷入疯狂,不顾自己的实力,更不管斗场的规则,群起攻之。 群起,是群起。 却没落下个群落的下场。 这些凌家的高手刚围攻而上,转眼间就成了一具具无头尸,噗通噗通栽倒两侧。 一颗颗人头飞上看台,落在凌人志面前,眨眼成了一座小山。 犹如京观! 血腥而壮观! 这一刻,所有人都知道,失去金丹与瑞兽的凌家,彻底完了。 凌人志本就心神大惊,这下面对自家高手的一堆人头,他的神魂彻底失守,吓得瘫软在座位上,顺着裤腿往下流尿。 斗场,站在尸堆里的世子仍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生怕吓到小朋友般的朝看台上继续询问。 “凌人志,最后问你一次,不想与这些无头鬼作伴的话,你最好说实话,你放在化境里的红翅蝉,到底是哪来的。” 看似温和的声音,带着一股慑人心神的杀意。 凌人志终于坚持不住,颤抖着哭喊了出来,指着斗场里的吴七爷,歇斯底里的喊道: “是他!是他给我的红翅蝉!我只想杀掉仙丹殿的学子,杀掉你和苏红月!没想杀那么多人!鬼知道红翅蝉一年能繁衍出那么多来!” 这句话一出,学子会的惨剧立刻真相大白。 天祈先生宋道理脸色一沉,直接出手,以一道强横的灵力瞬间将凌人志笼罩,将其彻底禁锢。 学子会的惨剧,大家都在寻找幕后真凶。 这些天来天祈先生背了多大的黑锅,如果找不出真凶来,死掉的学子都得算在他们这些天祈先生的头上,外人只会认为是天祈学宫的失责,造就了惨案的发生。 如今找出真凶,一切就好办了。 害得那么多学子身死化境,凌人志就算不知道红翅蝉真正的威慑力,他也会被死去的学子家人生吞活剥,注定是活不成的。 没人能想到,一场斗兽会,竟揪出了学子会惨案的元凶。 云缺满意的点点头,将剔骨刀转向了吴七爷。 对方甚至没做好反击的准备,就被快似闪电的一刀劈成了两半。 临死之际,吴七爷怎么也不敢相信,大唐地界居然有人敢对百足山的妖修下死手。 他愤恨不已的抓住剔骨刀的刀尖,恶狠狠的道:“你、你敢杀我!你会被百足山追杀、至死!我的兄弟会替我报仇,会将你、活活打死!” 云缺缓缓的收刀,好笑的道:“好哇,让他们来找我就是了,对了,忘跟你说一声,你那位最天才的兄弟吴十三,不久前被我差点打死,不过你放心,他肯定活不到年底,因为,他是祭品。” 吴七爷瞪着死不瞑目的眼睛,回味着最后祭品两个字的含义。 在死掉的那一刻,他突然瞪大了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云缺,眼里充满了恐惧。 他终于想到了有关祭品的含义,想到了那个只有山主与山上最优秀的妖修才能前往的村子,更想起了村子里,传说有一个比魔鬼还要恐怖的家伙…… 只可惜,他想到这一刻的时候,是他拥抱死亡的那一刻。 为时已晚。 晃了晃手腕,云缺转身走向刚刚爬出地面半截的无头机关虎。 处理掉了两个,斗场里,还剩下个周无机。 短暂而惊人的打斗,令四周的人群尚未反应过来,两大强者已然相继毙命。 场边的玄狗彻底趴伏,头不敢抬,浑身颤抖。 苏红月在此刻终于明白了玄狗畏惧的原因。 原来自家瑞兽怕的不是妖修,也不是对面的金丹强者。 玄狗怕的,是云缺这位世子! 苏红月在一阵恍惚中明悟。 原来,他真是无敌的…… ------------ 第139章 剑圣在敲棺材板 斗兽会的结局,在场的众人全没想到。 本以为会被三大高手撕碎的世子,反而摇身一变成了猎杀者,凌洪渊与吴七爷相继葬身。 斗场里,还剩下个没了脑袋,浑身刀痕的玄铁机关虎。 原本这头机关兽被砸进了地面,此时挣扎着爬出半个身体,不等它将后爪爬也出来,脖子后边踩上了一只脚。 “除了结实点,也不怎么样嘛,不如改名叫龟壳机关虎。” 云缺高高扬起了右手,手臂上的八只蛛爪猛地缩紧。 这只手,相当于多了一位妖修的全力。 剔骨刀轰然斩落。 嘭!嘭!嘭!!! 剔骨刀就像剁肉馅一样,接连砍出了数百刀。 玄铁机关虎确实坚固。 这么砍都没能将其斩断,可见这头机关兽耗费了周无机的全部心血。 然而机关兽没断,里面的人可受不了。 周无机所在的虎背早已被斩得坍塌,机关虎的身躯扭曲变形,逐渐瘪了下去。 铁块子够硬,仍旧能被铁锤砸扁。 玄铁机关虎坚固归坚固,照样会被摧毁。 在虎身即将变成麻花状之前,虎背上裂开个歪斜的口子,周无机狼狈不堪的爬了出来。 如今的机关大师披头散发,目光涣散,浑身灵力暗淡,就像关在地牢几年后重见天日的模样。 他刚一冒头,迎面遭遇了斩来的剔骨刀。 周无机吓得亡魂大冒。 避无可避的情况下他一拍额头,从天灵处震出一颗金光灿灿的丹丸。 金丹出窍! 周无机打算以金丹的本体力量硬抗几下,只要自己挣脱出机关虎,就能保住一命,否则他这种半个身子被陷住的情况下,非死不可。 那两人怎么死的,周无机虽然没亲眼所见却以灵识感知得一清二楚。 对面的世子既然杀掉了两人,很明显不差他这一个。 周无机此举是面临死境的无奈之举,可惜他的金丹之力没能抗住多久。 两刀之后,被斩成飞灰。 金丹一破,周无机顿时眼前发黑,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变得萎靡不振,境界从金丹境直接跌落到筑基。 金丹境的大修士,修炼以蕴养金丹为主。 无论灵力来源还是修为境界,都与金丹息息相关。 金丹若碎裂,轻则境界跌落身受重创,重则神魂消散就此成为行尸走肉。 周无机还算幸运,加上他扎实的修为,堪堪保住了神魂,境界也保留在筑基程度。 但是有一点,他若想重新凝聚金丹,比起第一次破境金丹要艰难百倍! 除非天赋异禀的逆天之辈,否则的话,这辈子金丹无望。 绝望的还不是境界跌落,面对再次落下的剔骨刀,周无机心如死灰。 金丹境的时候挡不住,如今成了筑基境,他更扛不住了。 “认输!我认输了!别杀我!” 周无机哀嚎着喊道,涕泪长流。 堂堂名誉大唐的机关大师,落得个如此下场,不禁令人唏嘘。 惹谁不好,非得惹了最难惹的世子,只能怪周无机运气太差,眼界太窄。 剔骨刀堪堪停在周无机的面门之前。 锐利的刀风刺得他不敢睁眼。 好半晌后发现自己没死,周无机猛地睁开眼睛。 “我、我还活着?你、你没杀我!” 周无机无法理解,为何凌洪渊和吴七爷都死了,云缺反而没杀他。 “你认输了啊,斗兽会嘛,斗出个胜负就行了。”云缺风轻云淡的道。 “那我刚才还有金丹的时候认输,你也会收手?”周无机瞪着无神的眼睛,期待又恐惧的问出这个问题。 “对呀,可是你没说啊。” 噗一声,周无机又涌出一口鲜血,彻底变得奄奄一息,悔恨交加之下,连筑基境界都出现崩溃的征兆。 人家是没杀了他,却诛了他的心。 周无机这辈子注定修为无望,抑郁而终。 人没死,可心已经死了。 收起剔骨刀,云缺站在残破的斗场中心,仰头道:“今年的斗兽会,苏家胜,咱们来年继续。” 看台上没有一个人敢搭茬。 苏家是胜了,可另外三家全傻了。 还来年继续? 继续让你屠杀么? 这哪里是什么斗兽会,这分明是为另外三大世家准备的屠宰场! 作为齐家的家主,齐镰早已心胆俱裂。 他看向云缺的目光充满畏惧,开始盘算着齐家的未来。 靠着如今的齐家,早晚会被苏家吞掉,看来只能求助国师了。 牧岩宗在震惊之余,心里暗暗庆幸。 幸亏他之前直接认输,不再参与斗兽会,这要继续下去,非但瑞兽死在当场连他这位金丹家主也难逃一死。 面对世子爆发出的战力,牧岩宗自认毫无获胜的希望。 太子李慎行再也保持不住镇定自若的模样,眼里早已被惊惧所填满。 在他看来,这次斗兽会苏家必败,连带着云缺也有可能葬身于此,毕竟那么多高手露面,难道还拿捏不住一个小小世子么。 可局面正好相反,人家世子非但毫发无损,反而大杀八方,连皇室的最大依仗周无机都成了废人一个。 李慎行的脑海里此时只有一个念头。 根本无需镇北王起兵造反,人家一个世子足以改朝换代! 其实最吃惊的,反而是自认为了解云缺的苏红月。 直至周无机被斩碎了金丹,苏红月才如梦方醒。 她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原来云缺说的都是真的,人家早说了自己很厉害,只是她苏红月不肯相信罢了。 望着云缺的背影,苏红月觉得两人间的距离越来越远,甚至那背影有些模糊起来,再也看不清楚。 走出斗场,云缺来到天祈先生宋道理面前。 凌人志已经被五花大绑,成了阶下囚。 “凌家的罪名这次可不小,灭族或许重了点,但抄家是肯定的了,您说是吧,宋先生。”云缺一副关切的神态,对宋道理询问。 “凌家串通八大妖山的妖修暗害我天祈学子,罪名自然不小,世子此次查出了元凶手刃了妖修,待大祭酒归来定会为你记上一功。” 宋道理说得十分客气。 他亲眼目睹了云缺的能耐,自然不会将云缺还当做寻常的学子。 “功名利禄与我如浮云,不要也罢。” 云缺摆了摆手,忽然话锋一转,道:“我只有一个要求,跟着去抄家就行,凌家宝库里除了培元丹,其他我一概不要。” 宋道理还以为世子真是淡泊名利,原来人家要的不是名声,而是好处。 抄家这种事天祈学宫可管不了,凌家属于大唐的世家,按道理应该归大唐管辖。 即便要抄家,也得大唐的皇帝下令才行。 宋道理苦笑着不知如何答复,只好推诿道: “世子真乃性情中人,按照大唐律例,凌人志害死上千学子当为死罪,凌家自然脱不开干系,不过我只是天祈先生,并无定罪的资格啊,还得奏请陛下之后才有定论。” 云缺道:“何必那么麻烦,太子在这呢,一样的事,走,咱们现在就去抄家。” 云缺一把抓住李慎行,吓得这位太子一哆嗦,连忙点头称好。 李慎行有着强烈的预感,如果他不跟着去抄凌家,现在拒绝的话,那云缺很可能去抄了他的东宫乃至皇宫! 凌家的家主,加上不久前愤愤入场的一众高手全部葬身斗场,此时群龙无首成了一团散沙。 尽管对扬言要抄家的世子愤愤不已,但没人敢出头。 云缺已经用绝对的实力,踏平了这些凌家子弟的信心与自尊,那两把剔骨刀就像悬在凌家头顶的利刃,一旦落下会将凌家彻底切成飞灰。 世子说话,向来算数,说抄家肯定是去抄家。 临走前,云缺又拿出欠条,朝着齐镰晃了晃,道:“国舅的账,也得清算清算,你打算什么时候还呢。” 齐镰一听顿时浑身一颤。 瞄了眼凌洪渊的无头尸体,齐镰强撑笑脸道:“尽快!我们齐家肯定尽快凑齐这笔灵石,十一万灵石绝对一块不差的交给世子,只需十天,十天之内肯定还清!” 云缺听罢面露不悦,道:“十天啊,太久了点,我已经容了你们好多天喽。” “三天!”齐镰感受到对方身上的杀气,他连忙改口道:“三天之内肯定筹齐!今天晚上至少能筹够两万块灵石,到时候我会亲自给世子送去。” “那好,你直接送去学宫即可。”云缺道。 齐镰连忙点头赔笑。 他已经忘记了身为金丹大修士的尊严,此时成了只哈巴狗,只会点头哈腰。 其实齐镰也想硬气,也想赖账不还,可他不敢。 凌家的下场就在眼前,他要不还灵石,齐家很可能步了凌家的后尘。 一场匪夷所思的斗兽会,至此落下帷幕。 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 因为三大世家的兽,全被杀了。 云缺在斗场的一战,彻底扬名,在四大家族中成为了谈之色变的存在。 而苏家,因为世子的缘故,就此站在四大家族之首。 离开斗场,云缺拉着李慎行直奔凌家。 跟在太子身后的是一队天策卫,气势汹汹,看起来很像太子去抄家,外人一时分不出真相。 斗场所在的庄园在城郊,距离天祈城很近,云缺刚走出庄园,脚下的地面忽然晃动了一下。 其他人也感受到了震感。 “怎么回事!地龙翻身?” “不太像,只震一下便停了,没准是旱地生雷,等等看会不会有雷声。” “从震荡的方向看,好像是皇陵那边。” “皇陵年代久远,的确有塌方的可能。” 人们猜测纷纷,没多少在意。 比起斗兽会的波折,就算皇陵塌了都不算稀奇事了。 一路赶到凌家大宅,云缺开始了抄家。 有太子同往,凌家无人敢阻拦。 为了准确无误的找出凌家宝库,云缺特意把玄狗也带了来。 狗鼻子确实好用。 没用多久就找到了隐蔽颇深的凌家宝库。 位于后宅的地底,是一间有着三层防护的密室。 云缺亲自动手,以最原始的手段把防护强拆,最后砸开宝库大门。 凌家的好东西不少,云缺别的没拿,只带走了所有的培元丹。 总共二十三粒。 这些培元丹,相当于凌家的一半家产。 云缺看似拿得少,实际上相当于带走了半个宝库。 撇下太子,云缺返回学宫里的住处。 天已黄昏。 屋子里只剩下云缺自己的时候,白天轻松不羁的神采也随之消失。 把玩着装有培元丹的瓷瓶,云缺的目光泛起凝重。 白天的这出斗场闹剧,并非他心血来潮,而是早有打算。 目的,就是抄了以丹药生意为主的凌家。 自从在膳食大殿凌人志以势压人要强买世子婚约的那一刻,云缺就将心思打在了凌家的身上。 凌家肯定有他现在最为急需的培元丹,只是碍于没有借口。 正巧,凌人志这一路的作死之行,为云缺铺平了抄家之路,二十多粒培元丹就此到手。 “有了这些培元丹,冲进金丹差不多了。” 云缺衡量了一番如今的修为,大致判断出吃掉这些培元丹后,修为应该能攀升到筑基巅峰。 留给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 在年底之前,至少要冲进金丹境,否则来年的元婴更没希望。 天刚擦黑,齐镰亲自送来了两万灵石。 两万灵石对齐家来说已经算伤筋动骨,如此天文数字,齐镰拿得肉疼不已。 可是没办法,他不敢不给,否则人家世子大可拿着欠条也去抄了齐家。 放下灵石,齐镰没多留,直接客气的告辞。 离开学宫后,齐镰脸上强撑的笑容立刻消失无踪,他恨恨的回头看了眼学宫大门。 “两万灵石,早晚你得连本带利的还回来!” 齐镰脚步匆匆,赶往皇宫。 他要去见的不是皇帝,而是国师。 因为他十分清楚那座冷冰冰的皇宫里,究竟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随着斗兽会的结束,世子一战成名的消息逐渐传扬开来。 但凡与四大世家有些交集的人都听闻了世子以筑基之境反杀三大高手的消息,很多人的反应并非惊讶,而是不信,认为这消息太过匪夷所思,肯定是假的。 甚至有人篡改了消息,加上自己的想象,传扬出很多个版本。 有的说世子是有过路的地仙相助,大展神威,连杀三大高手。 也有的说世子被奇诡的异族附身,凶威赫赫,爆发出远超自己实力的力量。 还有的说是那三大高手太过激进,互相间产生隔阂纠纷,以至于互相厮杀结果同归于尽。 传说越来越离谱,以至于有的说书先生得知消息后连夜改编出新书,加上更加精彩更加匪夷的情节。 斗兽会传出的消息虽然有很多种说法,不过来自城郊皇陵的变故则只有一个。 流传在城中的,除了世子大战三大高手之外,还有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皇陵坍塌,露出千年古墓,其中一面石壁上出现了一行字迹,看到字迹的人觉得震撼之余,将其奉为神谕。 字迹很大,古老而苍凉,只有八个字。 ‘若云有缺,天下不宁。’ 正巧的是,黄昏之际的天边,正好有一块棉花般的云彩,在晚霞的映照下美轮美奂,却有一角缺失。 这朵云彩很多人看到,正好应了皇陵石壁上的字迹。 神谕的出现,预示着天下即将浩劫大起。 浩劫的来源本该晦涩难明,可是由于今天的斗兽会,令世子扬名。 云缺这个名字,正正好好的对上了皇陵石壁上的神谕。 也正是云缺的名字,让这份神谕显现出了另一层隐晦的含义。 若云有缺,天下不宁。 若想天下宁,那便除掉云缺。 ———— 取出大量灵石在手边,服下一粒培元丹,云缺在住处开始了修炼。 他并不知道的是,他这位世子,已经成了应劫之人。 午夜时分,冷月高悬。 在皇陵地宫的深处,一座古老残破的棺椁当中,忽然响起了轻微的敲击声。 咚咚,咚咚。 敲击声很缓慢,并且带着一种固定的节奏,犹如有人在茶余饭后,悠然自得的敲击着椅子的扶手。 咚咚,咚咚。 敲击声变得清脆而真切。 一抹月光落在出土了半截的棺椁上,宛如披上了一层冰冷的沙。 敲击的诡异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明显。 仿佛那棺椁里有什么鬼怪要破禁而出,听得人毛骨悚然。 巡守皇陵的卫兵很快听到了声音,派遣两个胆子最大的下去查看。 结果那两人找到声音来源之后,吓得屁滚尿流,哭爹喊娘的逃了出来。 “到底是什么声音!你们看到什么了?” 负责巡守皇陵的军官胆战心惊的喝问,同时一个劲的往远处躲,生怕皇陵里真爬出来不干净的东西。 两个下去查看的卫兵不知是吓的还是惊的,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哆哆嗦嗦涕泪横流。 军官是个有修为的,在如此诡异的午夜,耳边伴着棺椁的咚咚声,他也无法镇定,总想着离开此地。 “快说!究竟声音来自何处!”军官声音颤抖的喝问。 两个卫兵拼命的抹了抹鼻涕眼泪,展现出一种由震惊与惧怕糅杂起来的怪异表情。 “声音、声音来自先祖的棺椁!” “大、大唐剑圣好像在、在敲棺材板!” 两人的回答,听得那军官愣在原地。 他也有李家的血脉,属于皇族的一个分支,虽然血脉不算多纯正,好歹与李家是一个先祖。 所以他十分清楚先祖棺椁所代表的含义。 那副棺椁是皇族的荣耀。 里面装的,是大唐国的开国皇帝,李家先祖……剑圣,李天倾! ------------ 第140章 姑姑驾到 接连半月,云缺闭门不出。 他的修为在培元丹的药效与大量灵石的消耗下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在增长。 这十多天来,天榜殿的学子们一直围拢在三榜中的筑基榜周围,目光呆滞。 他们亲眼目睹了一个空缺的名额从出现在一百位开始,一路飙升到第一位。 仅仅用了半个月的时间。 “这怎么可能呢,哪有人修炼得这么快?” “半月前还在百名开外的修为,半月后直接跻身第一?到底是什么修炼天赋?” “你们说,这个人会不会是之前用了三天时间就在炼气榜飙升到第一的家伙?” “还别说,真有这个可能!三天从炼气榜杀到第一,半月从筑基榜杀到第一,照这么算下去,他在金丹榜杀到第一应该用不上一年半载。” “世上难道真有如此奇人?” “我不信!我用两年时间才在筑基榜提升了一位,从九十三位变成九十二位,这家伙居然用半个月就碾压了所有筑基高手!打死我也不信!” “可能是筑基榜,也坏了……” 诡异的空位,又一次悬在了榜首的位置。 天榜殿的学子们不由得再一次怀疑起筑基榜是否也出了毛病。 这半月来,皇城大街小巷逐渐流传起世子为不祥之人的传闻。 坍塌的皇陵,没人去修缮,就那么荒废在城郊。 皇陵里石壁上的大字很多人亲眼所见,每天都有好奇之人前去观看。 换做往常,别说坍塌了一半,即便皇陵四周的荒草多出几根,皇帝都会立刻派遣人手清理。 这次皇帝异于往常的不闻不问,甘愿做一个不肖子孙。 皇陵不修,石壁上的字迹便会一直存在。 会有越来越多的人看到。 而这,正是皇帝的目的所在。 只要字迹存在一天,城里的风言风语就会传得更广,对世子就越是不利。 半月之后,城里有很多人集结一处,宣称劫难将至,打出了活祭世子、消灾除厄的旗帜。 这些人多为普通百姓,其中夹杂着一些修行者的身影。 古往今来,百姓最容易被蛊惑。 只要有点火星儿,在旁边一阵扇风,就有可能燃起燎原大火。 聚集的人群越来越多,最后汇聚在天祈学宫门口,口口声声要学宫交出世子,平复劫难。 天祈学宫是什么地方? 无数修行者的求学圣地! 平日里这些百姓别说集结于此,途径门口都得小心翼翼,生怕弄出半点声音惊扰了里面的莘莘学子。 如今在有心人的蛊惑与皇陵石壁的神谕暗示下,原本胆小的百姓变得疯狂起来,在学宫门口高声呼喝,大声喧哗。 人心这把刀子,被幕后之人用得炉火纯青。 后来仙丹殿的先生陈洲骅出面,好言相劝,想要打发了这些无知的百姓。 结果他越是劝说,对方越加蛮横无理。 不仅不听劝,最后反而要冲进学宫去捉出世子,差点把他这位天祈先生踩在脚下。 陈洲骅气得老脸通红。 金丹大修士的威压调动,汇聚的百姓终于被震慑,吓得一哄而散。 “愚昧!无知!” 陈洲骅点指着四散的人群,气得大骂。 胆敢硬闯天祈学宫,这得多大的胆子。 学宫里不说上万名学子,那几十位金丹大修士难道是摆设么。 陈洲骅无奈的叹了口气。 世人愚昧,听风是雨,着实可恨。 可又不能直接打杀。 杀掉这些普通百姓对金丹大修士来说实在简单。 挥手间即可血流成河,但那样一来,天祈学宫将成为众矢之的,从圣洁的学宫变成邪恶的魔窟。 “皇陵里怎么会出现神谕?皇族近些年竟出些幺蛾子,又是国师又是八山妖修,大唐的基业早晚被败光,哼。” 陈洲骅拂袖而走,满脸不悦。 天祈先生只管在学宫传授法门,不受大唐的任何限制,也无需对大唐效忠。 大唐国是改朝换代,还是国破家亡,与天祈先生们没多少关联。 如陈洲骅这样的天祈先生,其实大多不是大唐的人,而是来自其他国度或者宗门,至于大唐国李家皇朝的家事,他们这些外人不想管,也管不着。 不久后,学宫门外来了一队传旨太监。 圣旨是给世子的。 很简单,只有一行字。 ‘明日祈天,世子同往。’ 半月来,云缺第一次走出住处,随意的接了圣旨。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 云缺随手将圣旨丢到一边,自语道:“你们这阵邪风不能去别人那吹么,非得吹我这个老实人,我还要修炼呢,哪有空总陪你们演戏。” 为了给自己营造一个安静的修炼环境,云缺没办法之下,只好同去祈天。 不仅祈天,顺便把大唐国的这方天,给好好的换上一换。 当晚,有人敲门。 开门一看,竟是镇北王府的管家,李四。 李四匆匆闪进来,小心的关好房门,仔细查看了外面确认没人之后,长长的嘘出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 “世子殿下,好消息!”李四难掩激动之色,道:“王爷金丹大成!” 镇北王破境成功的消息传来,云缺自然跟着高兴。 “真的?父王结成金丹了!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十天前,王爷如今稳固了境界,已然出关,特派我先行一步告知世子。” 李四兴奋的神采转变为凝重,声带杀气的道:“千机营已经开拔,挥师北上,不日即将抵达天祈,望世子早做准备,我们镇北王府的反击,终于开始了!” 隐忍了多年,镇北王府的所有人都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 天祈城的存在,对镇北王府来说是一柄始终悬于头顶的利刃。 唯有两种情况。 剑落,或者剑毁。 如今,镇北王有了毁掉‘帝王’这柄利刃的实力。 李四的情绪变得难以控制,从凝重又转为悲伤,哽咽道: “世子孤身入天祈,肯定受了不少苦,王爷临行前震碎了玉石屏风,指天发誓要让欺负世子之人百倍偿还!我们镇北王府绝不再屈居人下!” 在李四的眼里,世子这些日子肯定过得谨小慎微,处处提防,惶惶不可终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换成任何人独自来到天祈做质子也会如此模样。 然而他这位王府管事并不知道的是,面前的世子与他想象中的处境正好截然相反。 人家非但没有谨小慎微处处提放,反而扬名天祈,凶名一时无两,加上最近皇陵里的神谕,提起云缺两个字,都快要让满城百姓人心惶惶了。 “你今天刚进城吗。”云缺忽然问道。 “正是,黄昏之际入的天祈城。”李四如实答道。 “怪不得呢……不用担心我,其实我在天祈城过得挺好的,不愁灵石不缺灵丹。”云缺嘀咕了一句,又问:“父王何时入城,我好去迎接。” “具体时间我不清楚,估计最迟三天也该到了,也许世子明后天即可见到王爷。” 李四道:“还有个消息要告知世子,木老也拥有了金丹之力,虽然是靠丹药暂时维持在金丹程度,据木老所说,他应该能在金丹境保持将近一月的时间,也就是说,我们镇北王府这次有了两位金丹高手!” 提及木老拥有了金丹之力,李四在高兴之余,情绪中透出一股悲怆。 “靠丹药成就金丹?莫非木老吃了血灵丹,凝出了一颗血丹。”云缺猜测道。 李四沉重的点点头,道:“正是血灵丹,木老为了这次王府的反击已经准备了多年,他连命都肯舍弃,也要助王爷一臂之力,夺得皇位!” “凝结了血丹,便终生金丹无望,木老真够拼的。”云缺感慨道。 血灵丹,是一种特殊类的丹药,价格昂贵,并且伴有巨大的风险。 服下血灵丹后,会产生燃烧神魂的效果,筑基境的修行者服下后有一定的机会汇聚出与金丹类似的血丹。 其实说白了,就是借助血灵丹燃烧神魂所产生的内在力量,来强行破境。 当然破境的时候不可能形成金丹,至多只能凝聚出一颗由自身气血汇聚而成的血丹,也被称之为假丹。 血丹的存在有着固定的时限,至多一月就会彻底消失。 在血丹存在的时候,修行者可动用与金丹类似的力量与灵力,当血丹消失后,修行者的境界会立刻跌落回筑基境,并且终生无望金丹,这辈子止步于筑基。 血灵丹最大的风险并非凝聚血丹,而是血丹尚未成型,神魂先被丹药之力消耗一空,人成了行尸走肉。 极少有人会以服用血灵丹的方式来凝聚血丹。 因为代价太大。 失败了,人成了废人。 就算侥幸成功,也仅仅只有一月的金丹之力,不堪大用。 除非身怀血仇之人不顾一切的想要报仇雪恨,其次就是死士了。 像木老这般宁可为镇北王舍命死战的决然之人,实在罕见。 木老此举,也证明了他对镇北王的忠诚。 士为知己者死。 宁死也要助上一臂之力的过命之交。 李四目光凝重,悲壮道:“木老已经决意陪同王爷死战天祈,我们这些王府家丁也一样心怀死志,这一战,不死不休!” 云缺看得出李四的忠诚。 无论木老还是千机营,都对镇北王死心塌地,从这一点便可看出李玄嚣的驭人之道,绝非等闲。 从李四的口中,云缺得知了镇北王这次起兵,只带着家丁与千机营等手下部将,四十万镇北军一个没带,完全的轻装上阵。 此举一来有奇袭之效。 如果大军北上,注定逃不过天祈城的耳目,到时候人家也会早有准备。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李玄嚣不想将战火烧到百姓身上。 一旦大军开战,注定征战连年,最后谁坐皇位暂且不说,这一路上的百姓必定被波及,死伤惨重。 战乱一起,其实最可怜的,是平民百姓。 所以李玄嚣早有打算,只带着千机营与一众部下和家丁,闯天祈,争皇位。 胜成王,败则死。 一路痛快而来,痛快而去,这就是镇北王的作风。 “父王还是选了这条路,他不想伤及百姓,可人家却拿百姓在大做文章啊。” 云缺感慨着皇陵神谕之事,鬼都猜得出石壁上的几个字是谁写的,必定与皇帝有关。 说话间,眼罩边缘的一条细线忽地动了一下。 云缺的右眼立刻微凝,扫了眼窗外空荡荡的院子。 “既然父王快到了,那我可得好好准备准备,父王最爱吃的红烧鲤鱼必须挑最肥的,明儿你陪我去城外钓一条,烤全羊的羊羔子也得最肥的,一块挑了,还有酱猪耳朵,必须是最肥的那一只,别人信不过,你明儿亲自去猪场挑一只。” 李四听得莫名其妙,怎么说着说着,世子扯起了美食? 别的都罢了,猪耳朵怎么挑? 那玩意不都一样肥么? 忽然间李四明白了过来,浑身立刻紧绷,手中握住了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稳了稳心神,目光锐利的扫视四周,顺着世子的话继续说道:“鲤鱼能钓到最肥的,羊羔子也能挑到最肥的,唯独这猪耳朵,小人实在选不出最肥的一只,还望世子赐教。” 云缺认真的传授道:“简单,你只要站在猪场里不断的说话,然后观察其他猪的耳朵就行,记住了,哪只猪的耳朵不断扇动,就选它,准没错,肯定是全场最肥的猪耳朵。” 李四一直察觉不到危险的存在,他紧皱眉头,下意识的顺口说道:“为何不断扇动耳朵的猪,耳朵反而最肥呢。” 云缺笑道:“因为那只猪,始终在偷听你说话啊。” 李四尚未反应过来,他身后的房门忽然哐当一声,被人从外面踢开。 一道人影不请而来。 李四听闻声音,手里的动用也不慢,反手将匕首刺了过去。 他终于知道了危险的来源,竟有人在偷听他与世子的谈话! 这件事非同小可。 镇北王即将奇袭而来,如果让皇帝得知,早做准备的话,镇北王就失去了先下手的大好良机。 所以在李四看来,偷听之人必须杀掉。 但他没想到的是,人家不仅偷听,还敢明目张胆的闯进来,说明身手了得。 李四的反手一刀,在距离对方还有半丈的时候就再也前进不了分毫。 李四大惊之下,这才抬头看去。 面前站着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清冷女人,一身黑色的华贵裙衣,姣好的面目冷若寒霜,柳眉如刀,锋利得刺人。 这女人犹如一把出鞘的利刃,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无形的锋利。 在女人身周,涌动着无形的气息,形成坚固的禁制,令李四的匕首无法寸进。 那是金丹大修士的护体灵力! “金丹!” 李四看清对方的容貌后忽然愣住了,紧接着他犹豫了一下,收起匕首,单膝跪地,垂首道:“小人见过长公主!小人该死,冲撞了殿下,请殿下责罚。” 破门而入的黑裙女人,正是皇帝与镇北王的亲妹妹,大唐的长公主,李子仪。 这位长公主还有一个身份,天祈学宫刀剑殿的先生,传授刀剑之法。 据说长公主李子怡得到了先祖的剑道真传,是当今大唐唯一一位继承了先祖剑道绝学的强者。 云缺眨了眨眼,装出一脸意外的神色,惊呼道:“呀!原来是姑姑驾到,姑姑怎么不早说呢,我好出门迎接,顺便切点猪耳朵给姑姑下酒。” 云缺在学宫里见过一次李子怡。 作为天祈先生,李子怡算是最难得一见的先生,刀剑殿的学子十天半月能看到她这位先生一次都算走运,大多时候李子怡的授课是论月算的,一月一次。 李子怡冷眼盯着云缺,一语不发,脸色冷冽。 刚才云缺提的偷听的猪,指的正是她这位长公主。 李四此时心里叫苦不迭。 早知是长公主在附近,他何必动刀子,打不过人家不说,根本没必要动手。 长公主的存在,对镇北王来说并非威胁。 李子怡是李玄嚣的亲妹子,在小的时候李子怡最粘的,便是她二哥,虽然一别多年不见,这份兄妹情始终还在。 李子怡冷冷的道:“你出去。” 李四看了世子,见云缺点头,他立刻退了出去,顺手关好房门。 等李四离开,李子怡冷声说话。 “不论我的两位兄长最后斗到何种程度,你作为晚辈,不可弑君。” 李子怡此次前来的目的很简单,禁止云缺杀皇帝。 四大家族斗兽会的传闻,或许百姓们一知半解,听说过不同的版本,可作为李子怡这种金丹境界的天祈先生,自然知道了真相。 能斩杀三头瑞兽,并且连斩了三大高手的世子,在李子怡的眼里已经拥有了弑君的能力。 作为李家之人,她不会允许家中晚辈弑君。 否则传扬出去,皇族的名声将一落千丈。 “姑姑,站在哪一边呢。”云缺道。 “谁也不站,皇位之争,凭他们的本事。”李子怡冷声道。 “既然如此,答应姑姑也行,我不弑君可以,但是君要杀我,我总不能引颈待毙。”云缺无奈的道:“明天的祈天之行,侄儿恐怕要遭毒手喽。” 李子怡盯着云缺良久,冷漠道:“明日我会同往,有我在,自会护你周全。” 说罢李子怡转身而去,一身黑裙在月色下显得更外冷冽。 “多谢姑姑庇护,姑姑慢走,侄儿恭送。” 云缺目送对方消失在夜幕里。 这位长公主看着冷冰冰的,人好像还不错。 云缺翘了翘嘴角,暗暗失笑。 皇帝为自己做了这么久的杀阵,也不知长公主扛不扛得住。 望向夜幕里的皇陵方向,云缺站在门口未动。 眼罩的八条细爪相继漂浮起来,探向前方,缓慢摆动,犹如八根触须,在感知着什么。 良久,细爪复原,恢复原状。 感受到琉璃传来的感知,云缺眉峰微动。 “皇陵的方向有妖气……古墓里究竟是谁在装神弄鬼呢。” 没有回屋,云缺去了趟天榜殿,找到先生宋道理。 以云缺估计,皇陵妖气也许与勾结了八山的凌家有关,而凌人志正囚禁在天榜殿,由宋道理负责羁押。 见到宋道理之后,云缺大为意外。 只见天榜殿的先生此时正目光茫然,一身风尘,两只手里各拎着一只鞋,就像刚逃难而来的一样,看着狼狈又疲惫。 ------------ 第141章 阴谋背后 宋道理的模样,令云缺莫名其妙。 难道天榜殿遭贼了? 堂堂天祈先生怎么像被洗劫了一样。 云缺道明来意。 打算撬一撬凌人志的嘴巴,打听一番凌家与八山妖修之间的关联。 宋道理听闻来意后,一声苦笑,晃了晃手里的两只鞋。 “世子来得不巧,那凌人志,已经不在学宫。” “不在学宫?他去哪了,被人救走了?” 云缺觉得奇怪。 虽然大祭酒始终未归,但天祈学宫可不是别的地方,想要在学宫里抢走凌人志那等罪囚,绝非易事。 “不是被救走了,而是被‘抢’走了,那凌人志估计现在会出现在很多人家坟前用来祭祀的供桌上。” 宋道理心有余悸的讲述道: “自从得知化境惨剧的幕后元凶被捉,身死在星壁化境里的学子家人从各地相继赶来,越聚越多,刚开始还能勉强劝说,让他们等待大祭酒归来再给他们个交代。 无奈大祭酒始终没有音讯,多日不归,今天来讨要公道的人群彻底失控,根本压不下来,上千人找到天榜殿,他们捉出了凌人志,于是…… 那可怜的家伙就被上千人给均分了,有的拿了只耳朵,有的抢了根手指,有的挖了只眼睛,其中修为最高的一位金丹大修士直接夺走了心脏,最后抢得连根骨头都没剩,喏,就剩了两只鞋。” 宋道理将手里的鞋子丢在一旁,喟然长叹。 “我入金丹几十年,人情世故见过不少,也算有些见识,可从来没见过这么惨烈的场面,一个大活人,就那么被人群给抢碎了……害人终害己,自作孽,不可活啊。” 宋道理叹息着摇头。 得罪仇人没关系,大不了被人杀掉赔命,可得罪太多仇人就麻烦了,最终会出现凌人志这般惨状。 由于仇家太多,只好一家拿点零碎回去祭奠亡灵。 至于凌人志惨死之际的痛苦,那就没人在乎了。 因为没人还把他当做人。 甚至连畜生都不如。 “那家伙这么抢手吗?命根子被谁抢走了。” 云缺很好奇的问道。 宋道理听得直咂舌,这位世子怎么关注点如此奇怪呢。 “是个五旬上下的妇人,她闹得最凶,家中独子死在化境,相当于绝了后,我记得她动手的时候凌人志还没死透,那场面……实在惊人呐。” 宋道理一个劲的咧嘴,哭笑不得。 “你看我就说害人不好吧,做人得本份才行。这些日子的关押,宋先生可从凌人志口中听到过有关妖修的其他线索?”云缺道。 “天榜殿毕竟与牢狱不同,不适合严刑拷问,本打算等大祭酒回来处置此事,不料今天的意外致使罪人暴毙。” 宋道理叹息一声,又接着说道。 “我虽未曾动用酷刑,却以金丹大修士的威压震慑凌人志,问过他关于妖修的事,他只说对方是家主请来的帮手,他身为家族嫡系子弟深受家主看重才有机会接触那吴七爷,其他家族子弟,人家吴七爷压根儿不理睬的,仗着这层关系,凌人志才有机会从吴七爷手里得到大量的红翅蝉蝉蛹。” 宋道理锁着眉头,沉重的道: “八大妖山向来不善,那分明是天下八大险地,凌家不亚于玩火自焚,他们敢与虎谋皮,下场其实早已注定,即便世子不出手,凌家也有遭殃的一天,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啊。” 像宋道理这等成名多年的金丹大修士,深知八大妖山的危险。 妖族本就是人族天敌,招惹的结果很可能捞不到好处不说,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宋道理能想通的道理,其实凌家的家主凌洪渊也该想得到。 可令人不解的是,凌洪渊明知八大妖山的凶险,还是与其为伍,这一点十分耐人寻味。 “自从大唐剑圣在北荒设下万里大禁,八大妖山已经多年没有异动,与人族一方相安无事,如今妖修出世,云州修行界怕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要变天了。”宋道理唏嘘道。 “老剑圣,究竟死没死?” “不得而知,那是李家皇族的隐秘,一副棺材,并不足以定人生死,如果按照元婴强者的寿元来算,大唐剑圣其实有希望还活着。” “元婴强者,千年寿元,真能活啊,听说老剑圣的棺材板最近不太平,先生可知其中缘由。” “天祈先生们大多略有耳闻,只是没人去查探,皇陵为皇家陵墓,外人是不好插手的,那样太过逾越,天祈学宫虽不归大唐管辖,但要顾及皇族的颜面。” “说得也是,明儿祈天之后应该能下去一趟,到时候把棺材板撬开瞧瞧,到底是老剑圣诈尸,还是有妖魔鬼怪在作祟,毕竟是我李家的先祖嘛。” 宋道理听得眉毛直跳。 都要撬棺材板了,你还知道是自己的先祖啊。 苦笑着摇摇头,宋道理对面前这世子的脾气既羡慕又担忧。 世子不羁,行事堪称随心所欲,洒脱是洒脱,就是容易吃亏。 在修行界行走,谨慎低调才是王道。 忽然想起一事,宋道理道: “凌人志在天榜殿羁押之际,我曾质问红翅蝉之事,他当时犹犹豫豫,语焉不详,好像红翅蝉并非是那吴七爷所带来,而是妖修吴七爷从另一人的手里所得,至于是谁他没说。 当时我觉得其中存在隐情,于是提高了威压震慑,质问他红翅蝉究竟出自谁手。” 顿了顿,宋道理回忆当天的情景,缓声说道: “被我的威压惊惧,凌人志看样子像要说出一个不同于吴七爷的名字,只是在张口之际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又一口咬定红翅蝉就是吴七爷的,后来任凭我如何以威压震慑,他没在改口。” 宋道理以细心出名,他发现的这一点端倪,粗心之人很容易漏掉。 云缺听闻后心头一动,不由得追问。 “宋先生可记得当时凌人志的口型?他要说出的,是什么字?” 宋道理回想了一番,用自己的嘴巴模仿出个口型,道: “我、我?按照当时的口型来看,好像他要说的是个‘我’字,也可能是我多心了,既然妖修出现,携带大量红翅蝉不算稀奇。” “百足山与学宫有仇?”云缺道。 “这到没有,天祈学宫不属于任何势力,是特殊的存在,即便其中有的先生与妖山有仇,也不该牵连到整个学宫,又何况是那些无辜的学子。”宋道理道。 “那就奇怪了,据我所知,百足山的血蜈一族并不喜欢吃蝉,它们最爱的东西是血食,红翅蝉没有多少血肉,还不够塞牙缝的。”云缺道。 “世子怀疑这件事背后另有玄机?”宋道理惊疑道。 “不是怀疑,而是凌家的举动本就让人生疑啊,宋先生觉得一个凌家,当真敢与百足山那种庞然大物勾结么,凌洪渊就不怕招惹了百足山,今后尾大不掉?凌家主是个精明人,不该如此莽撞,我觉得凌家背后还有人在撑腰。”云缺道。 宋道理惊疑不定的道:“这个人一手促成了凌家与百足山的勾连,然后提供了大量的红翅蝉蝉蛹,再借吴七爷之手交给凌人志,用一年的时间在无人得知的情况下改造星壁化境,想要将学宫学子一网打尽!” 宋道理身为天榜殿的先生,本身即擅长推演,按照云缺所言,他推测出了一个令人胆寒的阴谋。 如果这份推测是真的,那么无论凌人志还是凌洪渊,乃至整个凌家与妖修吴七爷,全是幕后之人的棋子罢了! 宋道理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心神起伏。 “若非化境里那场奇特的飞雪,学宫此刻怕已经人去楼空,消名于大唐……究竟是谁想要置上万学子于死地!掘我学宫根基?” 他实在想不出天祈学宫的学子们碍了谁的事,又与谁结了如此大的仇。 如果上次的化境危机没有冻死红翅蝉的那场奇雪,如今的天祈学宫将成为无人之地。 别说名望不在,死掉学子的家人就能把学宫给拆喽。 到时候没有任何一位天祈先生还有脸面留在学宫任教,天祈先生的名号将成为终生无法洗脱的耻辱。 届时,天祈学宫将彻底没落,无人问津。 这个可怕的结果,宋道理早就推演过,每每想来他都不寒而栗。 阴谋其实不可怕。 可怕的,是阴谋背后还藏着阴谋。 “是啊,到底是谁看学宫不顺眼呢。” 云缺托着下巴分析道:“害死所有学子,就能趁机驱散学宫里的所有金丹先生,天祈城里没有了那么多金丹大修士,就能随意的蛊惑百姓凡人,弄出更多的幺蛾子,今天出个神谕,明天来个仙令,后天再迎个圣子……” 云缺渐渐收声,开始无声的鼓动口型。 按照我字的发音,他最后道出了类似口型的一个字。 “国。” 宋道理看得出云缺在猜测凌人志死前的小小破绽,听闻国字,他暗自对比了一下,点点头。 “当时那凌人志的发音的确很像要说出个国字,可是,他要说的是国什么呢?国将不国?国破家亡?还是想说……国师?” 宋道理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 从凌家与百足山的妖修,竟牵扯出国师,这其中好像没多少关联。 “会是国师?不应该啊,国师暗中所掌握的是齐家,何必又去笼络凌家?”宋道理一时想不通。 “也许国师想要找个替死鬼呢。”云缺呵呵一笑。 他这一说,宋道理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用四大家族这等庞然大物做替死鬼,甚至想要一举铲平天祈学宫……如果真如云缺猜测,那么国师所图谋的将是一场令人无法想象的可怕阴谋。 那个神秘莫测的国师莲华,究竟想要做什么? 天祈学宫向来不问国事,哪怕改朝换代,天祈学宫依旧是天祈学宫,连这样一座超脱世外的学府之地都要除掉,其心何其毒也。 宋道理此时对国师加上了十分的提防。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他依然觉得国师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云缺得到了所需的消息,就此告辞离开天榜殿。 自从猜测出凌人志临死之前想要说出的国字,云缺就已经断定了整件事背后极有可能是国师莲华的手段。 镜月门,果然在图谋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阴谋。 可怕的是,没人知道这场阴谋会在何时发生,又会以何种形式展现在世人面前。 “莫非与圣子降临有关?” 云缺暗自猜测,又摇了摇头。 恐怕不仅如此。 就算镜月圣子降临,也用不着提前铲除天祈学宫这么兴师动众。 被迷雾笼罩的国师,就连云缺也看不出真正的企图。 天亮之前,云缺走出学宫,打算在祈天之前先把外债收一收。 国舅府。 齐镰这些日子没睡过一晚好觉,夜不能寐,黑眼圈极重。 今晚也一样。 齐镰独自坐在大厅里,喝着浓茶,想着心事。 厅外,齐正初与齐鸿羽两兄弟徘徊良久,有心进来又没敢,畏畏缩缩,犹犹豫豫。 齐镰早发现两个儿子在外面,面露不耐的道了声进来。 齐正初与齐鸿羽急忙走进大厅。 施礼后,两人互相看了眼,齐正初先说话。 “爹,咱们家的灵石筹备得差不多了吧。” “也该给世子送去了,答应人家三天时间,这都过去了半个月。” 两兄弟也睡不着,因为齐家还欠着世子九万灵石没给呢。 自从斗兽场上目睹了世子发威,齐正初与齐鸿羽吓得胆战心惊,视云缺为恐怖的魔头。 他们现在就想快点还完旧债,然后踏踏实实的睡个好觉,至于齐家会不会伤筋动骨一蹶不振,不在他们两兄弟的考虑范围。 连凌家的家主凌洪渊和百足山的高阶妖修都被砍了,他们两个筑基子弟在人家世子面前连点活路都没有。 什么家族传承,什么地位身份,能活下去才是真的。 乒乓两个脑盖,两兄弟捂着头不敢吭声。 齐镰甩了甩打疼的手,怒气冲冲的喝斥道:“没用的废物!你们被那云缺吓破了胆!今后休要多提此事,明天就是祈天大典了,你们也去准备准备,今年的大典提前两月有余,等大典过后,大唐自当风平浪静。” 齐正初与齐鸿羽听出了话中的不同寻常,两人互相看了看,脸上浮现惊喜。 “风平浪静……爹的意思是,祈天大典结束之后,那云缺再也翻不起风浪了?” “一定是皇帝要趁着祈天大典的时候动手!怪不得皇陵坍塌半个月都不闻不问,这下那云缺肯定死无葬身之地!” “可是爹啊,皇帝会是世子的对手么?皇家那几位筑基境的供奉加在一块都打不过云缺。” “是啊!云缺没准能把皇帝给反杀了,要我说咱们还是站世子这边,咱家不如提前先造反得了……” 齐镰气得举手又要打,两兄弟急忙护住头顶。 齐镰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放下手,道:“你们呐,哎,没经过风浪,实在扶不上墙!你们用脑子想一想,皇宫里的供奉不过是摆样子的,皇帝真正的依仗,是天策卫,是国师!” 提及国师,齐正初与齐鸿羽两兄弟立刻不由自主的浑身一颤。 比起可怕的世子来,他们更畏惧国师多一些。 想起国师的神秘莫测,齐正初与齐鸿羽渐渐生出信心。 正待两兄弟想要豪言壮志一番,门外有下人跌跌撞撞来报。 “老爷!不、不好了!世子、世子来讨债了!” 一嗓子惊得大厅里的父子三人全都浑身一哆嗦。 云缺不在,说什么都行,真要世子当面,他们国舅府可丝毫打不起半点斗志。 报信儿的下人身后,云缺大步行来,如入无人之境般走进大厅。 “国舅可好,一别半月,我来收债了。” 齐镰一改刚才的神色,满脸堆笑道:“世子来得正好!哈哈快快屋里请,那九万灵石我早就备好了,本打算亲自送去,得知世子闭关修炼,这不没敢打扰么。” 齐镰二话不说,拿出钥匙打开大厅里的暗门,将云缺请进一间密室,里面堆积着如山的灵石,正正好好九万之数。 “国舅果然守信。” “应该的,应该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嘛,不过这些灵石太多,一时没有足够的储物袋装,世子若是拿不走的话,不如先回去,等天亮我派人运去学宫,肯定半块不差。” “拿得走,国舅费心了。” 云缺说罢取出元石,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小山般的灵石便消失不见。 纳戒空间确实装不下这么多灵石,但元石能啊。 别说九万灵石,以元石里能开辟出黑市的巨大空间,装下九百万灵石也没问题。 收完旧债,云缺扬长而去。 看着家中空空如也的宝库,齐镰欲哭无泪,恨得咬牙切齿。 齐正初与齐鸿羽则暗暗腹诽。 说我们被云缺吓破胆,就像你不怕他似的,人家一来,还不得乖乖拿出灵石,早点给人家送去多好,省得大家都担惊受怕,早点还清外债,至少这半个月大家能睡得踏实。 天已经蒙蒙亮。 云缺回到学宫住处的时候,刚要推门,伸出的手随之顿了顿。 接着才推开房门。 屋子里一切如故,只是多个人。 那人站在角落里,身罩黑袍,遮住了头脸。 “怎么,还没脸见人呢,让我瞧瞧年轻了几岁。”云缺打趣道。 即便看不见容貌,也能从身形与气息分辨出来。 对方正是许久未见的灵瑶。 “我年轻还是苍老无关紧要,倒是你这位世子,恐怕要活不过明天了。” ------------ 第142章 世子必须死 灵瑶的到访,云缺并不意外。 人家还有个身份,天榜殿的先生灵婆,也住在学宫。 灵瑶的声音依旧,听不出丝毫苍老。 只是把头脸藏在兜帽里,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明天是个好日子,皇帝祈天,大唐正当盛世,天下太平,我一个小小世子又怎么会死呢。” “你应该看得出来,这是场专门为你准备的杀局,有人在刻意制造民怨,你这位世子的名声在百姓当中已经怨声载道。” “我这么出名了吗?” “你比起凌人志还要出名,出门可要小心点,别步了凌人志的后尘。” “不会的,我比凌人志那家伙结实多了,扯不破的。” “这几天我在街上留意过,有人在四处煽风点火,借皇陵神谕蛊惑百姓,不少愚蒙的百姓认定你是祸国殃民的根源,你虽然战力惊人,可面对手无寸铁的无辜百姓一样毫无办法,只能束手待毙。” 灵瑶从黑暗的兜帽里投出两道锐利的目光,幽幽道:“人心是把利刃,有人想要用人心来除掉你,你该怎么办?” 云缺没有回答,而是讲述起另一个看似毫不相关的故事。 “我小时候在山里玩耍,总会吸引来很多的野兽,每次我玩得累了打算休息的时候,都会被身边聚集起来的一双双眼睛吓一跳。 那时候我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当你弱小到如同食物的时候,就连草丛里的小虫都想咬上一口,当你从食物转变为狩猎者,不仅野兽与小虫不敢接近,连风都会避你而过。” 灵瑶沉默了良久,莞尔一笑,道:“担心你这种不受世俗所约束的家伙,实在有些多余,皇陵里出现了神秘的禁制波动,你最好小心些。” “多谢关心。” 云缺笑了笑,道:“真不打算将功劳公之于众?学宫里一大半的学子可都是你救的,那场救命雪,至少能换来几万灵石的谢礼,你不是最喜欢灵石么。” “我怕没命花,最好大家都忘掉那场雪。”灵瑶的声音里出现罕见的低落。 她在忌惮着什么。 只是不愿诉说。 “你的神通,会引来杀身之祸?到底哪儿学的。”云缺道。 “偷来的。”灵瑶语气不善,转身要走。 “要不要我帮忙。”云缺道。 面朝着门口的身影停住脚步。 “我的麻烦我会自己解决,你还是担心自己吧,万人憎恨的世子殿下。” 灵瑶带来的忠告,是为了云缺的安危。 等她走后,云缺坐在窗边,把玩起一朵黑纸制成的莲花。 “既然万人憎恨,那就让万人畏惧,多简单点事儿。” 天亮之后,从皇宫里驶出一架华贵的马车,一路来到天祈学宫,停在门外。 这架马车专门来接世子与长公主。 皇帝的仪仗已经从皇宫正门开始启程,前往祈天之地,天祈寺。 祈天过后,皇帝会率领皇族进入地宫,亲手修缮皇陵,当然只是做个样子,垒几块砖头而已,真正动工的是随后而来的工匠。 原本应该在年底的祈天大典,由于皇陵的坍塌而提前了两月有余,即便如此,皇城里依旧热闹不已。 帝王祈天,护佑苍生。 每次的祈天大典,可以说成是大唐的一次盛会。 今天一大早,长街上的买卖店铺纷纷提前开张,街上的人群川流不息。 尤其去往天祈寺方向的街巷,几乎人满为患,摩肩擦踵。 每次皇帝的祈天之行,都会远远跟随着大量的百姓。 一来为了瞻仰帝王之容,二来也想去天祈寺蹭点龙气,保佑自己来年顺顺利利。 云缺与李子仪乘上马车,驶向城外。 由于出发的地点不同,两人的马车需要在城外与皇帝的仪仗汇合,然后一同抵达天祈寺。 一身黑裙的长公主端坐于车内,腰背笔直,微阖双目。 无论何时,李子怡整个人都如同一柄锋利的剑,给人一种锐利至极的感觉,令人不敢轻易靠近。 “据说姑姑继承了先祖的剑道,不知能否传给侄儿,我对先祖的剑圣之名憧憬已久,从小立志要继承老人家的衣钵,今后也冠个剑神剑仙的名头,好光宗耀祖哇。” 李子怡本来在闭目养神,偏偏对面这个不省心的侄子喋喋不休。 “想学剑道就来刀剑殿,我传授的法门一视同仁,只要你有修剑天赋自可有所造诣。” “去刀剑殿多麻烦,我与姑姑是一家人,怎么也得开个小灶是吧,临行前父王千叮咛万嘱咐,见到姑姑一定要虚心求教,父王说了,大唐李家传承了千年的剑道,姑姑一个独占九成呢。” 李子怡有些坐不住了。 千年剑道,一人独占九成,她虽然在剑道上天赋异禀,可也从来不敢如此自居。 睁开冷漠的双眸,瞪了眼对面那个可恶的侄子。 人家把她捧得太高,自己什么也不表示实在说不过去。 略一沉吟,李子怡取出一份玉简。 “天罡剑法的完整剑谱,先祖真传,上面有我标注的心得体会,我于刀剑殿任教九年,修成此剑诀者一个也没有。” 李子仪将玉简扔给云缺,道:“能否修成,看你的天赋,若有疑问……” 刚想说若有疑问你自己揣摩别来烦我,可后半句没等说完呢,就听云缺抢着道: “姑姑放心!有不懂的地方我肯定去找姑姑请教。” 李子仪愣了一下。 从小在皇家长大的长公主,习惯了举止矜持高贵,人家抢着说了,她不好再反驳。 只是心中不悦。 要走了标记着心得的剑谱真传还不算,居然还要不懂的时候来求教? 这得多厚的脸皮! 好歹是亲侄子,李子仪在心里如此开解自己。 一抬眼,见云缺正快速翻看玉简,不大会儿的功夫看完了一遍。 云缺狐疑的抬起头,指着最后部分的玉简道:“这剑谱上记载,天罡剑法可衍化出一套威能更强的剑阵绝学,那剑阵的部分怎么不见了?究竟是什么剑阵?姑姑修成了么?” “大衍剑阵。” 李子仪用两根手指轻揉着太阳穴,强忍耐心的道:“记载剑阵的是另一幅玉简,大衍剑阵变化多端玄奥莫测,连我至今尚未完全修成,想要修炼大衍剑阵,先要将天罡剑法修至圆满方可。” “这样啊,那还是先修炼天罡剑法好了,也不知难不难学。” 云缺嘿嘿一笑,继续埋头于剑谱当中,看得认真而入神。 李子怡心绪已乱,没心思再闭目养神,举目眺望远处的风景。 她昨天本打算见一见云缺,恰巧遇到镇北王府来人,于是以感知偷听到李四带来的消息。 得知二哥金丹大成,李子怡就知道大唐的江山迎来了一次巨大的变故。 她不想二哥被压制在荒凉的大唐北域,独守一座巨鹿城,也不想大哥从皇位上跌落,成为阶下囚。 然而她两位兄长的争斗,似乎从二十年前便被注定,无法更改。 想起儿时与两位哥哥在皇宫里玩耍的画面,长公主一时间悲从心来。 她空有一身惊人的修为,却护不住自己的亲人,解不开自己的家事。 无情莫过帝王家。 李子仪在心里喟然长叹。 “你拿起的剑有多重多锋利,当它砸在你自己脚上的时候就会有多疼。” “你身上的妖气能助你在斗兽场连斩三大高手,也一定会有反噬你的时候。” “远超自身境界的外力,终究难以驾驭。” 李子仪望向窗外,仿佛在诉说着与自己毫不相关的话题。 “所以我在苦苦修炼,争取年底前冲进金丹境。”云缺抬起头,龇牙一笑。 李子仪没在说什么。 清冷的目光越过人群望向天边,眼底始终涌动着一缕极淡的忧愁。 当出现情绪的那一刻,李子仪并不知晓,她宛若利刃般的气势出现了一丝破绽。 这破绽,会致命。 马车外逐渐喧嚣,嘈杂不已,最后马车停了下来。 车外不知何时汇聚了大量的人群,有街上的百姓,也有街边的贩夫走卒。 人很杂,但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皇家的这架马车。 一个挑着扁担的货郎在人群中点指着马车高声喝道:“就是这驾车!我亲眼看见那云缺上去的!” 人群立刻沸腾起来,嘈杂大起。 “车上的是那镇北王的世子!堵住他,别让他逃了!” “天降神谕,世子云缺是祸国殃民的源头,抓他下来祭天!才能保我们大唐太平!” “若云有缺,天下不宁!若想天下安宁,必须除掉云缺!” “不除掉他,肯定会有灾劫降临!为了我们大唐,为了我们的家,大家一起动手捉住那云缺!” “除掉世子!除掉世子!” 马车被人群推搡得晃动起来。 赶车的车夫大声喝斥,结果非但不管用,人群反而愈发躁动。 用世子祭天的呼声此起彼伏。 四周的百姓在此刻犹如一个个疯狂的野兽,不顾其他,只想着除掉马车里的世子。 他们一旦认准了云缺会带来厄难,就要急着除掉,生怕自己以后会遭殃。 哪怕这份厄难连点眉目都没有,完全是空穴来风。 半月来的鼓动,令不少百姓对皇陵神谕深信不疑,如今得知代表厄运的世子就在马车里,被蒙蔽的人们立刻疯狂起来。 四周足有数千人,如果陷入人海,后果不堪设想。 这些疯狂的人群会将云缺生生撕碎! 李子仪眉峰一挑,一声冷哼之下,金丹大修士的威压汹涌而起。 她昨天说了会护着云缺周全,自然不会食言。 而且李子仪根本就不信皇陵神谕这种邪门之事,她今天还有个目的,就是要弄清皇陵地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群被蛊惑的百姓而已,李子仪根本没在乎。 在她想来,只要金丹威压一起,周围的百姓立刻会被吓得四散奔逃,无需出手即可轻易解决这件事。 当她展开威压的瞬间,清冷的脸色豁然一变。 金丹威压,竟无法离体! 不仅威压无法散开,就连灵力也一样无法外溢。 怎么回事? 李子仪第一时间认为自己的修为出了问题,立刻自我感知。 修为无碍,身体一切正常,正在巅峰状态。 紧接着李子仪感知到了阵道的隐晦气息。 “隔绝灵力的法阵!” 李子仪暗暗吃惊。 她终于知道为何有人在这里布阵,又在这里汇聚了大量被蛊惑的百姓。 有人早已在此地设下了陷阱,目的正是云缺! 失去金丹威压,李子仪很难驱散周围的百姓,真要让云缺陷入人海……李子仪忽然想起了天榜殿传出的有关凌人志被上千人‘分解’的消息。 “好毒的手段。” 李子仪紧蹙眉峰。 威压被隔绝,无法震慑百姓,除非动手。 可动手的话,周围全是无辜的百姓。 杀人容易,一旦背上乱杀无辜的罪名,更印证了皇陵神谕。 到时候云缺将百口莫辩,真正成为祸乱大唐的灾星。 最可怕的是,连灵力也无法外散。 如此一来,李子仪只可用灵力护住自己,无法顾及云缺。 马车的晃动加大。 有人开始拆卸车厢。 李子仪听得出外面的百姓在逐渐疯狂。 她不敢耽搁,走出车厢后高声断喝。 “本宫大唐长公主!你等竟敢冲撞皇家车架,该当何罪!还不速速退下!” 李子仪实在没了办法。 让她出剑的话,别说四周的上千百姓,再来几波也不够她斩的。 可是她不能出剑。 身为长公主,代表着皇家的名声,如果残杀百姓,皇族的信誉将彻底崩塌。 她唯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用自己长公主的身份来震慑百姓。 长公主的出现,的确将人群震慑了一瞬。 可是很快就有人在人群里高呼起来。 “他们是一丘之貉!庇护云缺的肯定也是灾星!抓他们去祭天!” 喊叫的,是之前呼声最高的那个货郎,他挑着的竹筐里其实根本没有货,而是装满锋利的匕首。 待到人群狂涌向马车的那一刻,这些匕首将成为无知百姓们屠杀世子的利器。 “杀掉世子!!” “杀掉世子!!” 藏于人群中的蛊惑者不止货郎一个人,四周到处都有。 这些人就像藏身池底的鲶鱼,使出浑身解数搅浑池水,趁机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如今的百姓便是水底的淤泥,水不动则泥不淤,水若动,立刻浑水大起。 四周的呼喝声在世子出现的那一刻停顿了一下。 安静中,酝酿着即将爆发的风暴。 云缺对于周围的危险恍若未觉,一脚踩在车辕,如纨绔子弟般喝道:“我可是镇北王世子!如假包换的皇亲国戚,你们这些刁民想要造反吗。” 卖货郎振臂高呼:“你是灾星!你带来了厄运,你不死,天下不宁!” 另一个小贩喝道:“法不责众!大家一起上啊!杀掉世子即可换来天下太平!” “神谕已出,世子必须死!” “杀了他!” “撕碎他!” 涌动的人群再次狂躁,如怒海狂涛般冲向马车。 李子仪终年不改的脸色逐渐变幻。 她从未想到以自己金丹大修士的能力,会有一天在手无寸铁的百姓面前犹如无物,竟束手无策。 布置在附近的法阵十分隐晦,短时间难以破掉。 而失控的人群马上冲了过来,李子仪甚至生出一股即将被海浪淹没的窒息感。 云缺站在车上挠了挠头,嘀咕道:“世子的名头好像不太管用啊,没办法,用另一个名号好了。” 说话间云缺的手里多出一朵黑纸制成的黑色莲花,巴掌大小,十分精致。 当黑莲出现的那一刻,四周有很多百姓忽然变得安静了下来,一双双充满惊惧的目光盯着黑莲,仿佛在看着某种巨大的恐怖。 掌心一震,黑莲被抛上半空。 呼的一声! 黑莲燃烧起来,在半空缓缓旋转,越升越高。 奇特的是,黑莲燃烧的黑烟并不消散,竟组成了一朵庞大莲花的虚影。 黑雾莲花芳若神迹般在皇城上空缓缓开放,整个皇城都能看到。 人群里一个老头用力的咽了下口水,颤抖着呢喃道:“拨云见月天罡现,黑莲生火地煞来……那是、那是地煞帮的召集令!他、他是地煞帮帮主!!” 一声地煞帮帮主,犹如晴天霹雳,炸醒了所有疯狂的百姓。 当清明回归,人们的脑海里只有三个字在回荡。 地煞帮。 天祈城内堪称地头蛇的地煞帮! 或许这些百姓被人蛊惑之后不惧皇权,仗着法不责众甚至敢杀掉皇亲国戚的世子,究其原因,是因为没人会在事后找他们麻烦,更没人认得他们是谁。 可终日徘徊在皇城里的地头蛇则不同。 他们会挨家挨户的揪出闹事者,然后再用残酷的手段一个个的制裁,所有的参与者一个也跑不掉。 对于皇城里的平民百姓来说,最可怕的并不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皇帝,而是那些游荡于皇城中犹如幽灵般的地头蛇。 随着黑莲云雾的呈现,街头巷尾出现了一个个戴着面具的身影。 这些面具人越来越多,带着一身杀气,汇聚而来。 “出门在外,还是多点身份有好处。” 云缺仰望黑莲云朵的脸上不知何时戴上了一张猴脸的面具,看起来神秘而冷漠。 在他的轻语中,周围的人群蜂拥而逃,再也没人敢接近马车。 不大会儿的功夫,四周空荡荡再无一人。 马车继续前行。 车架两侧,跟随着两队无声无息的地煞帮帮众。 马车所经之处,买卖关张,家家闭户。 大白天的长街上静悄悄,再无人影,世子的车架亦如阎罗出巡,众生退避。 ------------ 第143章 风中的剑 车厢里,长公主始终紧锁着双眉。 望向云缺的目光中带着一股诧异。 之前在她眼里的世子,是一个能借用特殊妖气来斩杀金丹的桀骜少年。 有些无赖,不懂收敛。 如今李子仪重新审视云缺,发现她之前的观点好像大错特错。 面前的少年人看似行事不羁,桀骜不驯,实际人家步步为营,犹如一只老狐狸,深不可测。 面对被蛊惑的无数百姓,李子仪以为云缺为了脱困会大开杀戒,来一个杀一个,直杀到百姓们胆寒,杀到血流成河。 不料人家只是简简单单的打开一朵黑纸莲花,召来地煞帮。 于是这场以人心为局的无解杀局,便被轻描淡写的化解了。 一滴血没流。 一个人没死。 甚至连话都没说上两句,就那么轻易的结束了。 地煞帮的出现,犹如一把烧红的铁刀,轻而易举的切开了被蛊惑的人心。 李子仪深知地煞帮在天祈城的份量。 地煞帮不仅管辖着黑市,其触角几乎延伸到各行各业,可以这么说,在天祈城的任何一个角落,都能找到地煞帮的影子。 地煞帮的存在,连她这位长公主都要忌惮三分。 结果人家世子竟成了地煞帮的帮主。 李子仪觉得对面的世子变得陌生了许多,连嘴角的微笑仿佛都高深莫测起来。 “地煞帮的帮主……你是怎么做到的。” “能者居之呗,前帮主让贤成了二当家,我就做了帮主。” “这么简单?” “是啊,就这么简单。” “野蛮又直接的方式,果然最为有效。” 李子仪轻轻颔首。 她能想象得出云缺用绝对的战力夺来帮主之位的画面,想必那位原帮主如今的二当家肯定没少吃苦头。 “人群里藏着至少几十名蛊惑者,那货郎便是其一,为何不将其留下。” 李子仪很奇怪这件事。 既然云缺能号令地煞帮,揪出那些蛊惑者显然不会很难。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云缺神秘兮兮的笑了笑。 李子仪微微蹙眉,不知对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马车出城在即,一路上再无任何人敢接近。 云缺从窗户伸出手,摆了摆,两侧的面具帮众无声的退下,消失在长街两侧。 “姑姑觉得国师此人如何。” “国师,莲华……” 李子仪沉默了下来,目光变得复杂。 良久,道:“国师低调神秘,我对他所知不多,不过这个人我不喜欢,他给人一种阴森的感觉,像一只躲在黑暗里的狼,窥视着什么东西。” “我也不喜欢他,我觉得国师在觊觎我大唐根基,姑姑,咱们俩联手把他弄死得了。” 李子仪很想翻个白眼,一时无话可说。 那是国师,又不是路边的蚂蚁,说弄死就弄死? “国师深受陛下信任,手里又掌握着天策司,想要他的命,很难。” 李子仪深吸一口气,道:“况且国师这些年始终为陛下炼制灵丹,不插手国事,加之与群臣为善,很少出现在人们面前,并无把柄可言。” “谁说没有把柄,其实国师是镜月门的老大,咱们抓住他然后严刑拷打,不怕他不招供。” “镜月门门主?怎么会,镜月门早在二十年已经覆灭。” “镜月门的存在,恐怕超出了姑姑的想象,我有确切的消息,镜月门非但没覆灭,反而活得好好的,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事关重大,需要请示陛下做主。” “那还是算了吧,我们的陛下没准早成了人家镜月门手里的傀儡。” 李子仪听闻后心头暗惊。 她久居天祈学宫,对皇家之事从不过问,这些年潜心修炼,见皇帝的次数屈指可数。 国师是否在窃国,她不清楚,但她总觉得国师给人一种阴险的感觉。 连脸都没人见过的家伙,确实让人生不出太好的感官。 难道国师真是当年的镜月门余孽? 李子仪想要从云缺的脸上看出些什么,可惜人家神态如常,好像对镜月门存在与否不太在乎。 云缺忽然指了指前面即将抵达的城门,道:“姑姑瞧,报应到了。” 李子仪甩头看去,目光为之一凝。 在宽敞的城门洞里,齐刷刷挂着一排人头! 其中就有刚才蛊惑百姓的那个货郎,总共三十七颗新鲜的脑袋。 鲜血顺着人头滴滴答答落下,染红了城门下的沙土。 李子仪瞬间恍然。 心头暗惊的同时,再次对云缺刮目相看。 原来不是人家没做准备,而是早已经暗中下了手。 城头上,以白布吊着一个膀子的吴寿正伸展着五指。 他那只完好的手上,黏着一些蛛网。 “早知那些家伙都中了帮主的手段,何必我出手,这么简单的事儿,派几个人就完了。” 吴寿语气轻松,可是目光里充满忌惮。 当他顺着帮主留下的线索追击目标之际,发现这些蛊惑者行动缓慢,大多栽倒于某处,身上多了些难以察觉的蛛丝,轻易就被抓住。 站在垛口处,吴寿望着出城的马车,心中摇摆不定。 他在犹豫。 纠结着在门主与世子之间的站位。 选对了,才能活下去。 选错了,很容易死掉。 狠狠的喷出一口闷气,吴寿揉了揉新接上不久的断臂,转身消失在城头。 他向来不是从一而终的性子。 无论门主与世子,谁能活到最后,才配得上做他吴寿的主子。 既然是根墙头草,自然哪边的风大,往哪边倒。 ———— 天祈寺。 恢弘的大殿内钟声阵阵,檀香袅袅。 皇帝祭拜过佛像后,转而来到正殿前的广场。 广场尽头位于阶梯处,摆放着巨大的供桌,其上堆积着琳琅满目的贡品。 繁琐又隆重的祈天大殿正式开始。 庙门外,阶梯上下挤满了人群,数以十万记,黑压压一片。 这些百姓是来沾龙气的。 不敢离近,远远的侯在周围,以敬畏的目光观望着皇帝祈天。 每年的祈天大典都会吸引无数人来围观。 当皇帝祈天结束,人们会争抢天祈寺的第一炷香,头破血流者大有人在。 不过在此之前,没人敢妄动一步。 别看只有皇帝一个人在祈天,四周却驻守着高大的天策卫,一个个铁甲怪物般冷冰冰透着慑人的气息。 皇亲国戚站在一侧,只需旁观即可。 供桌前除了皇帝之外,只有一个人能接近。 国师,莲华。 每年的祈天大典,国师都会全程参与,负责引导皇帝每一个祈天的步骤。 云缺第一次见到国师。 矮矮的个子,看不见头脸,整个人裹在黑袍里,举止老气,动作缓慢,看起来像个七老八十的老头子。 可是偶尔从袖口中隐现的手背与五指,却十分光滑甚至白嫩。 那绝非一个老者的手指,更像是个孩子。 国师的长袍以特殊的材料制成,面部涌动着奇特的气息,以至于连云缺动用了左眼也看不到此人真容。 “神神秘秘,鬼鬼祟祟,这家伙是不是长得太丑,没脸见人呢。” 云缺暗暗嘀咕着。 国师的举动与一个祭祀一样,仔仔细细的辅佐皇帝祈天,看不出半点可疑之处。 若非知道国师的一些底细,任谁都会将其看做一个贤良。 一旁的皇亲国戚纷纷垂手而立,表现得一个比一个虔诚。 云缺扫了眼人群,居然没见到太子。 按理说祈天大典这种重要场合,太子必定要出面的,也不知李慎行因何没到。 明知是一出特意为自己准备的大戏,这冗长的开场还是令云缺兴致缺缺,哈欠连天。 威严的皇帝,虔诚的子民。 宏伟的庙宇,勤劳的国师。 这是一副看似平和实际奇诡的画面。 皇帝的目光毫无灵动,干涩而无神。 百姓们鸦雀无声抻着脖子,似一具具雕像。 庙宇内的钟声越来越急,如催命之音。 就连香案上的一缕缕烟气都在奇怪的扭曲旋转。 一切好像一副画。 画里的东西,都是死的。 唯有黑袍国师,反而看起来是唯一的活物。 祈天大典,逐渐演变成一幕奇诡的哑剧。 处处透着诡谲。 李子仪低垂着眼帘,气息绵长,浑身涌动着锋利的剑意。 她感受到了大典的奇怪,察觉到了危险的存在。 但她判断不出危险究竟藏在何处。 会是国师么? 李子仪缓缓抬起的锐利目光,落在远处那一身黑袍之上。 非但看不出丝毫端倪,反而自己的目光陷入在黑袍当中。 不知过了多久,李子仪恍然醒悟。 额头渗出细汗。 她竟被国师的一身黑袍惑乱了心神。 好可怕的家伙…… 李子仪暗暗震惊,她想起了世子云缺的所言。 难道国师当真与镜月门有关? 她运转起剑诀。 身如剑,心如剑,如此才能保证自己的心神不在被任何事物惑乱。 心神终于沉寂,身剑一体。 李子仪暗暗松了口气,以余光瞥了眼旁边的世子。 见云缺正在打着哈欠,一副慵懒无聊的神态。 本已经平静的心绪,再一次泛起波澜。 他究竟是在伪装。 还是他根本就不在乎? 祈天大典在繁琐的仪式后进入尾声。 皇帝手举一份贡品,朝天祭拜,口中高呼。 “愿苍天佑我大唐!年年风调雨顺,百姓安康!” 皇帝在遥遥一拜的同时,忽然天祈寺深处传来轰鸣之音。 高高耸立的修心塔竟崩塌,节节寸断,塔顶直接砸在了大殿顶端,将大殿砸出个大洞。 好巧不巧的是,塔顶里有一张坚固的石床,从大洞落在佛像身上,将佛像砸了个粉碎。 皇帝祈天之际,修心塔崩,佛陀碎裂,是为大凶之兆! 所有人为之大惊。 尘埃纷起的大殿里,传来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若云有缺,天下不宁,浩劫将从一人起,搅动世间风雨,世子殿下还不自戕更待何时。” 废墟般的大殿里,走出身披袈裟的方丈。 正是晦心禅师! 此时的晦心一扫之前的苟延残喘,满面红光,气息大盛,崭新的袈裟外涌动着一层神圣的红霞。 仔细看去,那红霞类似血气,看久了就会觉得阴森可怕,再无神圣可言。 本该早已死去的晦心,如今以全盛的姿态出现。 “早知方丈没死,当时就该送你一程,让你早些解脱。”云缺语气遗憾的道。 “世子莫要逞口舌之利,神谕以出,天祈寺因你而毁,我佛自崩雕像警示众生,如此种种,均在预示着你为厄难之源,今日若世子不肯自戕于此,贫僧,只好亲自动手。” “有劝人向善的,哪有劝人自尽的,我还没活够呢,大师你先死吧,别等我了。” “阿弥陀佛,慈悲,慈悲。” 佛号声中,晦心赫然出手。 只见他探出双掌,指甲泛起刺目的红芒,犹如两只鬼爪般抓来,快若闪电。 两只大手即将抓到之前,一股奇特的旋风突然出现! 这股旋风呈细长形,酷似一把长剑,锋利到令人难以置信,如匹练般横在云缺与晦心之间。 旋风吹拂而过,亦如剑气横斩。 晦心的鬼爪骤然一缩,堪堪避开。 手是躲开了,但指甲留了下来。 叮叮咚咚,一阵落地声。 十根闪烁着暗淡红芒的指甲一个不缺,掉在地上。 在晦心出手的同时,长公主踏出了一步,站在云缺身前。 那股剑形的风旋,此时正被李子仪握在手里,形成一把锋利而特殊的长剑。 一身黑裙缓缓荡起,好似一阵黑色的风。 裙摆的起伏与她手里的风剑旋转一致。 在这一刻,黑裙与风剑完美的融为一体,仿佛她就是一柄风中的剑! “古法宝,引风剑!” 四周的皇亲国戚当中传来阵阵低呼。 这些李家皇族望向长公主的目光充满了敬畏与惧怕。 尤其看向那柄好似没有本体的风剑,不少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去。 已然被剑气所震慑。 引风剑,大唐皇族的传承,老剑圣的遗留之物。 这把特殊的长剑,一直供奉在皇宫金銮殿内,已有千年之久,需要在剑道上有极高的造诣方可驾驭,否则会遭其反噬。 千年传承的李家皇族当中,能握得住这把引风剑的,不出三人。 李子仪,便是第三个风剑之主。 晦心双掌合十,咏念佛号: “阿弥陀佛,长公主何必执迷不悟,逆天而行,世子为应劫之人,他若不死,大唐将迎来千古浩劫,他若不死,漫天神佛都要不得安宁。” 随着佛号的咏唱,晦心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生长,其上红芒大起,比之前变得还要锋利。 长公主缓缓抬起低垂的眼帘,风剑横于身前。 “我剑所在,神佛退避。” 冷喝中,黑裙猎猎,宛若武神。 ------------ 第144章 铜皮蛊 祈天大典被迫中断。 天祈寺晦心禅师出手,要亲自诛杀被视为祸端的世子。 这一幕就像早已准备好的剧本,既让人意外,又在情理之中。 半月前的皇陵坍塌,石壁刻字,加上提前了两月有余的祈天大典,无一不在预示着针对世子的阴谋。 皇亲国戚中有不少人早已看出了真相,预料到世子会葬身于此。 然而长公主的插手,超出了许多人的预料。 皇帝默然的站在远处,目光无神,如一具木雕泥塑,不发一言。 国师陪在一旁,拢着手,看不到表情,与皇帝一样一动不动,犹如旁观的观众。 两人身旁汇聚着大量的天策卫,杀气腾腾。 庙宇外的百姓在躁动中开始远离,缓缓散开。 法宝的气息对他们来说太过锋利,人群不由自主的想要逃开,又不舍得看这场难得一遇的热闹,于是人们选择退到远处继续观望。 被长公主所阻,晦心变得懊恼起来,再无方丈的容忍大度,反而像个即将发脾气的恶童。 他的指甲重新生长后,连眼底也浮现出隐晦的血光。 “神佛退避……呵呵呵呵,长公主好大的口气,既然冥顽不灵,我佛慈悲,渡你一程。” 李子仪站于原地一步不动,毫不退让,静默中剑意攀升。 “姑姑小心,这老秃驴破了色戒,可别让他占了便宜。” 身后的提醒,听得长公主险些气势坍塌。 手中的引风剑不由自主的打了个风旋。 “本宫自有分寸。” 李子仪轻震单臂,手中的引风剑发出一声锐利的风啸,宛若龙吟。 紧接着她转动手腕,在半空画出一个圆环。 刹那间狂风大作! 一道龙卷拔起而起,呼啸着笼罩了晦心。 天祈寺大殿外,龙卷狂风接天连地,连着风旋处的砖石一并被搅上半空,纷纷碎裂。 这道龙卷完全是剑气所组成,真正的法宝之威! 长公主不出手则已,一出手便是惊人的杀招。 一侧的皇亲国戚们急急退避,不敢离着太近,生怕被战斗余波所波及。 那可是法宝。 人家长公主有着金丹境的高深修为,随意的一剑就能山崩地裂,谁敢上前。 况且那老方丈明显不太对劲。 佛门高僧,哪有长出那么长的殷红指甲,又不是野兽。 被龙卷所困,晦心禅师的袈裟在风中若隐若现,如怒海孤舟,摇摇欲坠。 围观的众人很多开始对长公主暗挑大拇指。 不愧为皇室战力第一人! 长公主李子仪在大唐千年的传承中,不说数一数二,也足以排在前三之列。 一招而已,天祈寺的方丈就被困死其中。 天罡剑法! 云缺认出了长公主掐动的剑诀,正是剑道绝学天罡剑法,他立刻认真端详。 学剑,学的不止是剑诀。 更重要的是剑诀施展的过程,剑法强弱的拿捏,剑气对敌的灵动,还有用剑之人的战意。 千年来,大唐只出了一位剑圣。 可见剑道之路,漫长坎坷。 长公主虽然天赋过人,依旧还在这条路上摸索前行,看不到丝毫尽头。 即便如此,引风剑施展出的天罡剑法也足够惊艳。 好似天威。 其威力之大,震撼了在场的所有人。 那股龙卷狂风连砖石都能撕碎,陷入其中的普通人将顷刻毙命。 金丹之下,没人能抗衡。 可是,龙卷中的晦心禅师并没有如地面的砖石那般被卷动升空,而是始终双足踏地,稳如泰山。 晦心的身上血光大盛,圣洁的袈裟蒙上了一层邪恶的殷红。 他在龙卷中合上双眼,口中呢喃佛号。 一片片奇诡的鳞片从晦心的头顶与脖颈上浮现,蔓延至全身。 风旋如刀,能切开血肉,却割不破爬满晦心浑身的细密怪鳞。 硬扛着龙卷狂风,晦心一步步前行! 每走一步都要耗费极大的力道,但他走得十分稳健。 一步,又一步。 带着恐怖的气息,逼近长公主与云缺。 “肉身生鳞,你哪里还是天祈寺的高僧,明明是个怪物!” 李子仪冷喝中剑诀变幻。 龙卷之外,再出龙卷! 这一次的龙卷狂风与之前的风柱相反,形成了套叠在一起的双重龙卷,其威能骤增了一倍。 以剑御风,长公主的绝学。 远处的皇帝依旧面无表情,对自己的亲妹妹冷漠至极,一旁的国师动了动黑袍。 兜帽深处,隐隐浮现的嘴角正噙着古怪的微笑。 仿佛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中,算计中。 今年的祈天大典,与往年截然不同,自然需要更贵重的祭品。 而世子,便是最后的祭品。 沉闷的低吼自龙卷中传来。 人们已经看不清晦心的模样,只能看到一个奇怪的轮廓在风中扭动。 一只遍布鳞片的利爪突然从双重龙卷中探出,比磨盘还大,笼罩向李子仪的头顶! 落下的巨爪生有三指,锋利的指甲如猩红的长剑,猛地刺下。 李子仪沉着应对。 引风剑冲天而起,带起一道气浪,以李子仪为中心,仿佛腾起了一条蜿蜒巨蟒。 那是剑气化形,凝成的一条狰狞风蟒! 风蟒张开大口,咬向落下的利爪,一下将利爪擎在半空,令其无法再落下。 那利爪也不示弱,三根尖锐的长指从下落改为合拢,将风蟒死死的钳住。 双方互相撕咬撕扯,在半空斗得不可开交。 鳞片不断纷落,鲜血不停迸溅,一道道旋风也在纷纷四散,风蟒本体逐渐淡化。 李子仪神色清冷。 对方的强大,超乎她的预料。 人族之体,不可能出现如此坚固的巨爪。 原本德高望重的晦心禅师异变成可怕的怪物,这其中必有缘由。 对方的本体尚未完全展现,她不敢丝毫大意。 又一声咆哮,第二只巨爪从龙卷中探出。 引风剑再斩,又一条风蟒凝聚。 李子仪斩出第二条风蟒后尚未来得及喘口气,异变突起。 接连两只利爪又先后袭来! 异变的晦心,竟一次攻出四只爪子! 正常来看,大多野兽乃至妖兽只有四爪,一次攻出两只没问题,四只全出的话很难做到,那样会失去重心,基本不可能。 龙卷里同时出现的四只利爪,连李子仪也没想到。 既然晦心能一次攻出四爪,说明他的身上还有更多的爪子! 长公主再提灵力,接连斩出两道剑气。 匆忙出手的剑气难以汇聚成风蟒,威力不足以挡住利爪。 剑气接连被抓破,利爪分别朝着李子仪与云缺抓来。 李子仪黑裙轻摆,身形掠动间如一阵轻风般避开巨爪,踩着利爪踏于其上。 引风剑居高临下轰然斩落。 带着风啸雷鸣! “风雷斩!” 一声低喝,风剑如雷,贯穿了利爪。 咔嚓嚓,巨爪硬生生被切断。 长公主的全力出手展现出剑道之威,一剑斩断了晦心的一爪。 这一剑所耗费的灵力极大,李子仪无法做到连斩,她站在坠落的巨爪上回头观望。 另一只爪子是奔云缺去的。 李子仪以为,以云缺的手段再怎么说也能避得开,等她缓过这口气,再去对付其他的爪子。 不料这一回头,李子仪豁然一惊。 云缺竟被那利爪牢牢抓住! 利爪在朝着龙卷中收回,正好经过李子仪身旁,于是长公主听见了她这辈子所听到的最为气人的话语。 就见云缺全神贯注的盯着自己,一个劲的催促: “这招厉害!姑姑再斩一遍,刚才没太看清。” 李子仪的胸口猛烈的起伏了一下。 若非皇族一贯的高贵,她甚至想狠狠的掐一掐这个不省心的侄子。 要学剑道什么时候不能学,偏偏在这种搏命的时刻? 李子仪暗暗懊恼。 难道这侄子是个剑痴,都被怪物抓住了还一门心思要学剑,命都保不住,学会了风雷斩又有何用。 惊怒交加之下,李子仪脚下一踏。 身形跃起的同时斩出风蟒。 风蟒的威能并不足以切断坚固的利爪,加上怕波及到云缺,李子仪斩出的这道风蟒威能有限,根本拦不住回缩的利爪。 “风蟒不顶事啊,用风雷斩才行。” 眼看要被捉进龙卷,云缺还兴致勃勃的出着主意。 李子仪实在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风蟒能驾驭方向,与敌人的利爪纠缠。 风雷斩完全是杀招,斩出去可改变不了方向,到时候连着云缺都得被一并砍了。 李子仪知道云缺有手段,但她并不觉得云缺能扛得住她全力出手的杀招。 风雷斩一出,顶级的金丹高手也要退避三舍。 错过了出剑的时机,云缺被利爪捉进了龙卷,更让李子仪气闷的是,她居然听到云缺的叹息。 一声‘唉’。 非但没有身处险地的觉悟,反而好像在埋怨她这位姑姑不及时出手。 这家伙……脑子里究竟在想什么! 李子仪无奈之下,以引风剑在龙卷上开出一条风路,黑裙摆动间闯了进去。 既然说了要庇护世子周全,她自然不会食言。 哪怕近距离与晦心交手的危险会倍增,她也顾不得了。 好在剑修对自己的身手大多有把握,如果是以法术或者符箓阵道为主要手段的修行者,如此举动与找死无异。 先以剑气护体,再分出灵识感知四周,李子仪闯进龙卷后,提起了十足的谨慎。 她准备好要与晦心所化的怪物殊死一战。 胜负不论,至少得把云缺救出去才行。 从刚才交手的利爪,李子仪已经判断出晦心的恐怖程度,对方绝对在最难缠的高阶妖兽之列,她不敢有丝毫大意。 然而闯进风团后的长公主,再一次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惊。 面前,是晦心禅师异变的本体。 果然不止一只利爪,而是足足有十余只,分别生长在晦心的后背。 晦心的身体已经不再是人形,只保留着小半个上身,心口以下,膨胀成一只不断蠕动的巨虫! 最可怕的是晦心的脖子,此时伸展出两丈多长,好似一条人形怪蛇,看起来无比恶心。 晦心的异变模样,其实李子仪有所准备,真正令她震惊的不是晦心的恶心外表,而是晦心的状态。 巨大的怪物此时正被一层庞大的蛛网所笼罩! 一根根长爪在蛛网中奋力挣扎,怪物正嘶吼连连,晃动着细长的脖子撕咬着蛛网想要挣脱。 再看云缺。 人家施施然站在巨兽旁边,指着晦心被蛛网困住的脑袋满怀期待的道。 “这下没问题了,姑姑出手吧,用你的绝学砍它!” 李子仪一阵恍惚。 她的脑海里生出一副奇怪的画面。 她自己如临大敌的怪物,在人家世子面前好像成了微不足道的小狗。 原来,他是故意的! 故意被抓,然后好方便动手。 就好像一头猛虎被一只饿狼拖进了狼窝,然后饿狼一家都成了猛虎的食物。 强烈的反差,令长公主一时怔在原地。 她知道云缺有手段,更从未小觑过这个年轻的侄子。 她终究还是没想到,世子的能力,远远超乎她的想象。 豁然清醒。 向来不苟言笑的长公主忽然笑了一下。 笑容有些苦涩,却如沉鱼落雁,美得不可方物。 “看好了,风雷斩。” 剑诀掐动,风剑斩落。 风雷之音再次展现。 这一剑,李子仪动用了全力,无比认真。 她在对战强敌,也在传授剑道。 她隐隐有一种预感。 先祖的剑道尽头,或许这个气人的毛头小子最终能抵达。 近距离的强力一击,直接斩开了怪物的半个身体。 晦心长长的脖子猛地弯曲,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 怪血四溢,迸溅如雨。 长公主的黑裙包裹着层层剑气,四周的血雨不等落下便被剑气搅碎,丝毫不沾。 深吸一口气,李子仪不等收剑,忽然神色一变。 在她的感知中,怪物身体里好像藏着更加危险的东西。 不好! 念头刚起,从怪物喷涌的怪血中突然冲出一张血盆大口,遍布着细密的獠牙。 大口如天幕般落下,速度极快。 李子仪凭借着深厚的修为,以身化剑,遁出数丈开外,堪堪避开的突如其来的吞杀。 豁然回首,李子仪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她躲开了,云缺可没躲开。 于是这位长公主亲眼目睹着自己的侄子,被那恐怖的大口从头至脚,一下吞没! 当云缺的身影被吞掉,一头如水蛭般的恐怖怪虫从原本的怪物身体中破体而出,一边蠕动,一边爬行,好似在消化着刚刚吞噬的血食。 在这头巨虫的背部,是晦心扭曲狰狞的脸。 包裹着蛛丝的外壳轰然坍塌,新的巨虫出现,类似于金蝉脱壳。 李子仪勃然大怒。 无论云缺有多少手段,被巨虫吞噬即便不死也得丢掉半条命。 作为人家的姑姑,李子仪在事先承诺庇护的情况下依旧看着侄子被吞,这让她忍无可忍。 手起剑落。 引风剑同时斩出三道剑气,呼啸着轰击在怪虫身上。 轰鸣过后,泛着金属光泽的虫身仅仅出现三道凹陷。 法宝之力,竟没能斩开血肉之躯! 本该如水蛭般不堪一击的虫皮,居然比钢铁还要坚固,连引风剑的剑气都能抗住。 李子仪豁然一惊。 “铜皮铁骨,这是……蛊虫!” 李子仪的脑海里泛起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名字,邪恶而遥远。 蛊虫。 来自上古时期的神秘异兽。 不属于妖族,也不属于虫族,而是一种能在任何生灵身上栖息乃至衍化的奇特怪物。 如今的修行界对蛊虫所知不多。 但每一份记载,都以令人绝望的描述,记录着蛊虫的可怕。 “铜皮蛊,噬金而生,食人筋骨,刀枪不入。” 呢喃着记忆中所见过的一则对蛊虫的描述,李子仪愈发心惊。 铜皮蛊的出现并非偶然,而是晦心禅异变而来。 也就是说,有人在晦心的身上种下了这只铜皮蛊! 究竟是谁,能有如此通天的本事,在德高望重的天祈寺方丈身上种蛊? 一瞬间,长公主只觉得浑身所有的毛孔都在寒意下收缩。 整个人如坠冰窟。 不知不觉间,大唐仿佛被笼罩在无形的阴云之下。 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正在拨弄风云。 再看远处面无表情的皇帝,李子仪的心里只有陌生,再无半点熟悉。 莫非真如世子所言,二十年前的镜月门依旧存在,他们依旧在撬动着大唐的根基…… 心头的纷乱在铜皮蛊难听的低吼中消散。 李子仪顾不得多想,周身灵力暴起,手中的引风剑逐渐变得凝实起来。 引风剑的剑气多为风雷之力,不利于切开虫身。 李子仪此时要唤出引风剑的本体,以真正的法宝威能来灭杀这头铜皮蛊,好救出云缺。 仿佛察觉到剑意的升腾,铜皮蛊一下子钻进地底。 地面震荡,出现一条隆起,直奔远处的人群而去。 怪虫出现之际,庙外的百姓已经逃出了很远,但并未逃走,而是胆战心惊的观望天祈寺的方向。 在百姓们看来,既然皇帝还在,应该能除掉怪虫,大家在这么远肯定不会有危险。 然而危险根本没有远离。 隆起的地面从人群脚下冲过,掀翻了一片百姓,顿时一阵哭爹喊娘。 李子仪脚踏风旋,纵身而起。 凡人太多,她无法出手,心中焦急之下只好紧追不放。 遁入地底的铜皮蛊一路横冲直撞,最后一头冲进了距离天祈寺不远的皇陵当中。 本就坍塌一半的地宫尘土暴起,传来阵阵轰鸣。 李子仪的脚步停在地宫外。 她犹豫了一瞬。 毕竟这里是皇陵,埋葬着一代代先皇。 可怪虫逃进地宫,若不尽快将其斩杀,云缺必然危险。 与其敬重死人,不如先救活人。 李子仪并不愚昧,略一权衡便下定决心,等她刚要踏入地宫,地底深处突然响起了敲击声。 咚,咚咚。 诡异的响动中,属于大唐剑圣的棺椁,正在一寸寸从地底拔出。 ------------ 第145章 我是你的噩梦 当李子仪的双脚落在皇陵前的青石平台之际,地宫深处传来敲击棺椁的诡异声音。 那奇诡的咚咚声亦如跳跃的心脏,骇人之余,还携带着一股令人战栗的生机。 仿佛棺椁当中的亡者,正在复苏。 长公主清冷的眼瞳缩如针芒,死死的盯着昏暗的地宫。 她不相信先祖会以这种形态回归。 若真是先祖复生,那么第一个斩的应该是邪恶的蛊虫。 “装神弄鬼。” 李子仪轻喝一声,引风剑直接被她抛出,悬于半空。 刹那间剑光流转,疾风骤起! 剑体化作一道风旋,又在瞬息中分裂成百道风柱,形成笼罩整个地宫的一片风幕。 剑道的极致,是为剑阵之法。 李子仪为了揪出藏身地宫的铜皮蛊,直接动用了最终的手段。 地宫本就崩塌,毁掉还能再修,如果再不动手,她怕云缺被铜皮蛊彻底吞噬,死无葬身之地。 “大衍……剑阵!” 一头漆黑的长发在长公主身后漂浮,好似黑色的披风,她整个人陷入一种空灵的状态,黑裙在狂风中鼓荡。 若有人在此时以灵识感知便会惊奇的发觉,李子仪除了一身剑气之外不再有任何其他气息。 她仿佛就是一柄剑! 一柄古朴而锋利的剑! 风啸伴着暴起的剑意在幽深的古墓中纵横,如一场天风,即将肆虐。 如果剑阵完全催动,皇陵古墓将彻底成为废墟。 长公主向来不在意外人的目光,她决定的事,从不会后悔。 当狂风骤起之际,古墓深处忽然传来一声苍老的训斥。 “墓中舞剑,为大不孝,老夫的后人居然如此荒唐,可笑,可笑。” 苍老的声音来自古墓的最深处。 此时大唐先祖的棺椁已经完全拔出了地面,诡异的竖立悬浮着。 嘎吱吱! 棺椁的盖子被人从里面缓缓推开一丝缝隙,隐约能看到小半张脸庞。 看不全容貌,只能看到眼角与眼睑处堆叠着褶皱,目光阴冷,毫无感情。 棺椁的开启,令剑阵彻底停止了运转。 长公主尽管我行我素,甚至敢摧毁皇陵地宫,但是在复苏的先祖面前,李子仪无法再出手。 “先祖!您还活着?” 李子仪痴痴的说道,眼中只剩下震惊,浑身剑意在崩塌溃散。 陶唐古国的开国皇帝,大唐剑圣李天倾,这个名讳代表的,是一段跨越了千年的传奇! 那是能以一己之力横扫八大妖山的人族强者,亲手开创了大唐盛世,更在北荒布下了万里大禁。 可以这么说,如果没有剑圣李天倾,如今的大唐地界将成为一片荒芜之地,妖兽横生,异族泛滥,即便有人族的踪迹,也将如败家之犬,苟延残喘,惶惶不可终日。 剑圣为大唐子民开辟出一片适合生存的希望之地,功高盖世。 只不过这片名为大唐的土地,在千年的衍化中已经被人们所渐渐熟悉,渐渐遗忘。 人们享受着如今的安宁。 却不知在千年之前,脚下的大地充满了残酷与血腥。 世人愚昧,在长久的安宁中逐渐麻痹,可身为修行者的长公主却深知这份安宁的来之不易。 大唐子民对于老剑圣只有尊重,而大唐国的修行者对老剑圣却深感敬畏。 甚至奉若神明! 本以为是晦心在装神弄鬼,当棺椁里的老者当真苏醒的这一刻,李子仪的心绪彻底混乱。 剑阵崩塌,风剑消散,长公主垂首躬身,语气恭敬道: “后人李子仪,身为当今大唐长公主,惊扰了先祖沉睡,罪该万死。” “哼。” 棺椁里的半张阴森面孔大为不喜,冷哼道:“念你无知,下不为例。” 李子仪把头垂得更低,道: “后人恭请先祖出关,望先祖施展法力,救下被蛊虫吞掉的皇室后人,那蛊虫就藏于古墓深处。” 李子仪本以为先祖复苏,得知后人被蛊虫吞噬必定勃然大怒,结果出乎意料。 棺椁里的半张面孔非但没有救人的打算,反而冷笑起来。 “愚昧的后人!老夫已然降下神谕,大唐有祸患出世,若不除之必为大唐引来灭顶之灾!” 棺椁里的声音变得阴森,冷漠道:“若云有缺,天下不宁!名为云缺之人根本不是什么世子,他是孽障!必须将其彻底灭杀!” 李子仪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望向浮空的棺椁。 她想不到皇族的先祖,竟是降下神谕之人,她更想不通为何在先祖眼里,一个刚从巨鹿城抵达天祈的世子,会成为世人所不容的孽障。 李子仪深吸一口气,据理力争道:“先祖明鉴!云缺是镇北王李玄嚣之子,我大唐皇族的血脉传人,他怎么会是祸患?他还是个孩子!” “你懂什么!” 棺椁里的声音气愤起来,懊恼道:“难道你在质疑老夫的推演?他是天下间的异类,他所在之处充满厄运,他会给大唐带来毁灭,除掉他,大唐方可平安!否则,大厦将倾!国将不国!饿殍遍野!” 李子仪被先祖喝斥得无力反驳。 一代剑圣,开国皇帝,岂是她一个小小的长公主可以质疑的存在。 不知何时,皇帝已经来到古墓近前,以大礼参拜着浮空的棺椁。 “先祖神谕,后人自当遵从,愿倾尽大唐一国之力,诛杀厄运之子云缺。” 皇帝的叩拜,引起了其他皇族子弟的效仿。 一个个皇族纷纷跪拜先祖,赌咒发誓要除掉云缺,生怕自己与世子有半点关联。 连先祖都发话了,世子云缺肯定活不成,连带着镇北王一脉也将彻底玩完。 这时候最重要的便是站队。 站的正确,才能福寿绵长,才能继续当他们的皇亲国戚,作威作福。 如今这种局面,连瞎子都看得出应该站在哪一边。 李子仪娥眉紧蹙。 她还想替云缺开口,却被皇帝所阻拦。 “皇妹难道连先祖之言都要质疑么,玄嚣之子,注定为世人所不容,除掉他,大唐才能安然无恙,你身为长公主,自当以身作则,朝那孽障斩出第一剑。” 在皇帝的冷喝声中,他脚下的地面开裂,铜皮蛊钻了出来。 这只丑陋的蛊虫在皇帝面前扭曲着,仿佛在跪拜,同时伴着佛号咏唱。 邪恶的蛊虫在这一刻仿佛成为了圣洁之物,令人惊奇之余,难以置信。 皇帝始终没有表情的面孔出现了神采,他变得悲哀起来,伸手抚摸铜皮蛊,喃喃道: “晦心禅师与朕相识多年,他如今以身化妖,正是在庇护我大唐亿万子民,晦心禅师乃真正的佛门高僧,佛陀降世。” 吞噬了世子的邪恶蛊虫,在皇帝口中成了济世救民的菩萨。 关键是其他皇亲国戚还深信不疑,纷纷呼应。 “陛下洪福齐天!” “大唐有晦心禅师,如擎天玉柱,架海金梁!” “世子定为妖孽转世,当除之而后快!” 一群皇亲国戚当中,以国舅齐镰跳得最欢。 他一边鼓动旁人一边振臂高呼,堂堂金丹大修士沦落为小丑一般。 李子仪默默望着这些满脑子流油的皇族子弟,眼底闪过厌恶之色。 令她无奈的是,这些人都是她的亲戚、亲人,流淌着相同的血缘。 大唐皇族,何时变成了如此模样? 李子仪在扪心自问,却得不到答案。 她记得当年的皇族并非如此模样,以二哥为首,很多人骁勇善战,如今怎么变成了一个个大腹便便,骑不上马,抬不起刀的无用废物? 是了。 好像这缓慢的演变,就从二十年前开始…… 镜月门! 李子仪悚然一惊。 她终于察觉,二十年来,大唐皇室看似平安昌盛,实际上充满纸醉金迷,早已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国师! 李子仪凝目四顾,周围并无国师的影子。 那个黑袍的神秘家伙,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咕噜,咕噜。 铜皮蛊的体内传来古怪的响动,好似在吞噬消融着什么。 李子仪豁然一惊。 云缺还在虫腹当中,这么久了不知生死。 皇帝此时忽然举起双臂,如同他祈天大典时候的动作,高呼道: “愿苍天佑我大唐!先祖佑我大唐!世世昌盛!代代安泰!” 随着皇帝的呼喊,晦心所异变的铜皮蛊竟人立而起,隆起的肚腹预示着食物的位置。 “请长公主出剑!替我大唐斩却厄难!” 皇帝朝着李子仪呼喊,竟要让其出剑斩进铜皮蛊的肚腹,彻底击杀云缺。 “请长公主出剑!” “请长公主出剑!” 皇亲国戚们的一声声呼唤,犹如催命的鼓声,吵得李子仪心烦意乱。 她正要反驳众人,替云缺据理力争的时候,先祖棺椁里的半张面孔再次出声。 “继承老夫剑道的后人呐,你有着触及剑道精髓的契机,只要斩却心中的犹豫,即可到达另一方彼岸,难道,你不想以剑通神吗!” 棺椁中的苍老声音带着令人难以抗拒的诱惑,以剑道圆满,诱长公主出手。 “铜皮蛊虫乃世间奇毒之物,被它吞噬的猎物将包裹在剧毒当中,顷刻白骨,即便是块石头,此时都会化作齑粉,那云缺即便活着也将骨肉不存,身亡在即,你出手,是帮他解脱。” 不知为何,棺椁中的声音竟对铜皮蛊十分了解。 那沙哑的魔音频频灌耳,令长公主逐渐失去清明。 李子仪的眸子蒙上了一层暗淡。 她缓缓举起手中的引风剑,剑气开始攀升,直至斩出一道锋利至极的剑光。 齐镰见长公主终于出手,暗暗欣喜,暗道云缺啊云缺,你被蛊虫吞噬再遭长公主的法宝一击,看你这次还死不死! 齐镰以为的云缺之死,下一刻并未发生。 斩出的剑光越过了铜皮蛊,直奔悬于半空的先祖棺椁! 出剑的同时,李子仪的目光早已恢复了灵动。 她这一剑,就是要斩开棺椁,验证一番里面的究竟是不是大唐先祖。 老剑圣虽然没人见过,但在李子仪看来决不该如此焦急的想要除掉世子。 跨越千年的祖孙之间,难道凭着虚无缥缈的推演,就要痛下杀手? 况且老剑圣的语气也不对劲。 并不像一位叱咤于千年前的绝世强者,到好像是个迫切的复仇者。 剑光落在棺椁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棺椁的盖子晃了晃,碎裂出几道缝隙,并未崩塌。 一排细密的爪牙从棺椁的缝隙中一闪而过。 正是这些奇怪而细小的爪牙,挡下了长公主的大部分剑气。 皇帝与皇亲国戚们大为震惊,纷纷呼喝。 “放肆!敢对先祖不敬!” “李子仪你要欺师灭祖吗!” “棺椁里的是我大唐开国皇帝!你居然出剑!你疯了吗!” 面对着同族的质疑,李子仪冷漠道:“我怀疑棺椁里并非先祖,而是有人在故弄玄虚。” 棺椁里的半张面孔扭曲了起来,呵呵冷笑。 “猖獗无知的后人,老夫为大唐千年繁华鞠躬尽瘁,不料竟养出你这种逆子,也罢,既然你与剑道无缘,老夫也不强求,云缺这孽障,我来亲手除掉!” 沙!沙!沙! 细微的怪响中,一条条如长枪般的锋利之物在黑暗中游走,汇聚于铜皮蛊的四周。 在此刻,巨大恶心的铜皮蛊好似生出一身尖刺,如同个诡异的刺猬。 随后铜皮蛊出现了一种奇怪的状态,在缓慢的扭动中,竟从浑身铜皮上张开了无数细小的毛孔! 然后周围的尖刺开始慢慢倒插。 就像一根根锋利的尖矛,即将贯穿蛊虫的身体。 这是一场令人头皮发麻的配合。 堪称天衣无缝! 先被铜皮蛊吞噬,困于充满剧毒的虫腹当中逐渐消融,再用外来的尖刺力量贯穿周身成为筛子,双重绞杀之下,任何人都得死个通透。 李子仪见先祖果然施展诡异的力量,她更加认定自己的判断,引风剑就要再度出手。 忽然间李子仪娥眉一挑。 风剑横扫,在周身斩出一道又一道的风环,形成锋利的护体剑气。 在她的感知中,身旁附近出现了一个个强大的敌人。 这些敌人以肉眼无法看到,能随意遁形于空气当中,是一种浑身燃烧着血光的高大身影,足有五个,每一个都有金丹程度的气息波动。 强敌! 李子仪不敢怠慢,风剑爆发出强横的剑气,与五道血影强敌袭来的血爪交锋。 一时间,长公主被缠住,无法脱身,对蛊虫腹中的云缺难以援手。 李子仪焦急不已,怎奈冲不开五道血影的围困。 就在她心头越来越凉,而齐镰等人越来越兴高采烈之际,铜皮蛊的肚子里突然冲出一道猩红的光泽。 那是刀尖。 剔骨刀的刀尖! 锋利无匹! 咔嚓!咔嚓!咔嚓!!! 猩红的刀尖在虫腹上缓慢的下滑,切出了一道竖着的口子。 与此同时,反向贯穿的尖刺骤然停顿,一根根插在铜皮蛊的身上,一动不动。 嘭一声。 铜皮蛊血肉翻卷的伤口中,探出了两只缠满了蛛丝的手。 哗啦哗啦的撕扯声过后,一个奇怪的人形从铜皮蛊的肚子里走了出来。 周身裹满了白色的蛛丝,如同缠满了白布,从头到脚,唯独左眼的眼罩露在外面。 若非这唯一能辨认身份的眼罩,没人能认出这奇怪的家伙到底是谁。 “云缺!” 李子仪惊喜交加。 她无法置信云缺不仅活着,还能独自脱困从铜皮蛊的吞噬下挣脱出来。 裹满蛛丝的云缺甩了甩手臂上残留的毒液,抬头望向浮空的棺椁,以一种怪异的语气笑骂道: “你居然还懂剑道?可笑死我了,还以为谁在装神弄鬼,原来是你这贱人。” 双手猛然一握,两把猩红的剔骨刀宛若实质。 下一刻狂斩而出! 先将开膛破腹的铜皮蛊砍成了肉泥,又将剑圣棺椁劈了个稀巴烂,云缺不出手则已,一出便是令人震撼战栗的摧毁。 那可是大唐先祖老剑圣的棺椁! 就这么被劈成了一地残渣碎屑。 棺椁碎裂之后,藏身其中的家伙终于显现出真身。 竟是一个身侧生满了细长爪子的怪人,额头竖着两根触须,面目阴鸷,眼皮与眼睑四周遍布着褶皱,看起来凶神恶煞。 这人正是大窑村被驱逐的吴十三! “云缺!你给我去死!!!” 吴十三狰狞厉吼,浑身长爪猛攻而来。 他恨透了云缺,恨不得噬其血肉,啃其筋骨。 吴十三出手的同时,高阶巅峰的妖气铺天盖地的汹涌在整个地宫。 李子仪再次大惊,惊呼道:“巅峰妖修!万万小心!” 确实凶险。 在李子仪的感知中,对方的气息并不在她之下,比起围攻她的血影还要强大。 李子仪快速的衡量着,如果她以引风剑全力出手对战那巅峰妖修,胜算不会超过五成,最好的结果是打成平手。 如果没有法宝引风剑,李子仪自认绝非此妖修的对手! 妖修本就强大,又何况是以凶残闻名的血蜈一族。 咔嚓嚓的一阵刀风中,李子仪惊讶的发现,自己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那可怕的妖修刚与云缺交手,眨眼而已就被斩断了大半的长爪,浑身上下爆发出多处伤口。 一交手,就被压制到没有还击的余地! 这…… 李子仪愣怔了一瞬。 再清醒时,云缺已经收了剔骨刀,正用一只脚踩在现出狰狞妖身的妖修身上。 哈。 云缺朝着拳头哈了哈气,居高临下对奄奄一息的吴十三默然道: “有些年头没揍你了,你可能忘记了小时候的噩梦,不过没关系,我现在帮你回忆一下。” 高高举起的拳头,带着呼啸的风声砸落。 嘭!!! 一拳砸碎了吴十三的满口牙。 嘭!!! 一拳砸扁了吴十三的半张脸。 嘭!!! 一拳砸断了吴十三的头盖骨。 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嘭! 一拳接一拳,如暴雨倾盆。 直至将一头强大恐怖的巅峰妖修,砸成了还剩半口气的死狗。 云缺终于收起拳头,仔细的将吴十三从尾巴开始卷起来。 “杀、杀了我……有种杀了我!” 吴十三用最后的力气说出半句话。 “当然会杀你,不过不是现在。” 云缺一边卷着,一边说道:“早说过年底的大祭你是祭品,我说话向来算数,正好你来了,要不然我还得到处找你呢。” 吴十三不断喷血,眼白一翻,在绝望中失去知觉。 他残破的妖身还算活着。 他的元神正在逐渐死去。 这一顿暴揍,不仅摧毁了他的自尊,也断绝了他的生机。 神魂寂灭的同时,吴十三终于回想起儿时的噩梦。 …… 十多年前的大窑村里,一群调皮的孩童正在村口玩耍,欢笑声此起彼伏。 他们的游戏虽然快乐,但很血腥。 有时候是肢解一头巨兽,有时候是以新鲜的兽皮兽羽制作蹴鞠,也有时候会切下一些凶兽幼崽的脑袋看它们的尸体还能动弹多久。 无忧无虑的快乐童年里,总有一个令人厌恶的身影存在。 那是坐在远处草堆上的一个小屁孩,用手杵着下巴,像一条孤单的狗,没人理睬,甚至没人知道他的名字。 吴十三知道那个小屁孩的名字,也知道对方并不属于大窑村。 他很厌恶那个叫做云缺的家伙。 因为对大窑村来说,云缺是个外人。 眼前的幼兽尸体渐渐不动了,吴十三怏怏的甩了甩手上的鲜血,看了眼远处草堆。 他想到个新的游戏,于是兴致勃勃的朝着草堆喊道。 “喂!云缺!过来一起玩啊。” 草堆上的孩子一下跳了起来,飞也般跑到近前。 “好哇好哇!玩什么呢?” “我们带你玩狩猎游戏,你扮作猎物,如果被抓到的话,就会扒你的皮呦,现在,你可以开始逃了,嘻嘻,嘻嘻嘻嘻!” 一群大窑村的孩童纷纷嬉笑起来。 他们笑得很开心,也很狰狞,身体上时而会浮现出利爪尖牙等令人惊惧的东西。 小云缺眨了眨茫然的眼瞳,果然飞快的逃掉了。 并没逃出太远,而是躲在了远处的一棵古树后面。 “三,二,一!狩猎开始喽!” 吴十三与一群孩童们兴奋的朝着古树追了过去,他们的脚下遗留出一个个形状不同的恐怖脚印。 很快,一群孩童围住了古树。 猎物无路可逃。 小云缺坐在树后,将头埋在膝盖里,好似在害怕。 吴十三抬起了一根如匕首般锋利的爪尖,兴奋而残忍的道:“抓住你啦云缺!嘻嘻,我要扒你的皮喽!你千万忍着些,很快就好啦!” 周围的孩童们发出各种不同的叫声,新的游戏,令他们开怀不已。 树下,小小的身影渐渐抬起头,左眼里闪烁着暗淡猩红。 “你玩得不对呀,应该换我当猎人了,你们扮猎物。” 小云缺慢慢站了起来,朝着拳头哈了哈气,叮嘱道:“记得一定要跑快些哦,如果被抓到的话,我会打断你们的骨头哦。” 冲天的妖气在古树后爆发开来。 十几个大窑村的孩童最远的只跑出了十丈,就被纷纷抓了回去。 树后,传来嘭嘭的击打声,不绝于耳。 那天过后,吴十三在家里躺了大半年,用了无数好药,才将浑身断裂的骨头勉强养好。 那天的噩梦,他这辈子都不愿回想。 不! 那不是噩梦! 那是自己不肯回忆的屈辱记忆! 如今,又再次降临在自己身上而已。 他果然是厄运之人。 所有与他为敌的,都将在厄运中挣扎,直至死去…… 神魂崩散之际,吴十三隐约听到耳畔的轻喃。 “怎么就记不住呢,我,是你的噩梦呀。” ------------ 第146章 决战之夜 皇陵古墓,静如永夜。 皇亲国戚们瞪着惊悚的眼睛盯着面前的世子卷起了他们的‘先祖’,然后扔瓜皮一样丢进了元石空间。 裹着一身蛛丝的云缺,这才缓缓转过头,朝着长公主等人扯出个堪称诡异的笑脸。 有一半的皇亲国戚直接吓昏了过去。 李子仪只剩下满心的震撼。 被铜皮蛊吞噬后还能完好无损的脱困,这已经足够惊人。 连她这位长公主都未必是对手的巅峰妖修,在云缺手里如同个死狗一样,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难怪李子仪难以相信,换成谁都会觉得不太真实。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 容不得旁人不信。 震惊之余,李子仪察觉到附近的血影怪人消失了,连带着皇帝与国舅齐镰一起也没了踪迹。 “天策司的神卫,姑姑难道没见过。” 云缺身上的蛛丝纷落而下,现出原貌,毫发无损。 铜皮蛊的蛊毒的确厉害,不过白玉琉璃蛛的蛛丝也不弱,完全扛得住。 “天策司神卫……” 李子仪疑虑着感知四周,并无皇帝与国师的踪迹,她愠怒道:“融合了血煞之力的怪物,居然是天策司的人,陛下这些年究竟养了些什么东西在身边。” 长公主这番话是怒极而发,可是听在那些皇亲国戚耳朵里成了指桑骂槐,纷纷低头,脸上烧得通红。 认贼作父都会被骂个狗血淋头,他们认妖做祖,早已颜面无存。 况且还是一只恶心的蜈蚣妖,让外人知道的话,连他们的血脉都会被人质疑,今后再也没脸见人。 李子仪将复杂的目光落在云缺身上。 世子的能力,已经超乎了她的想象。 如此战力,岂不是金丹境已然无敌! 不同于长公主的暗自震撼,云缺反而毫无战败强敌的欣喜,无论神态与心情都与之前一模一样,仿佛铲除吴十三,与踩死了几只蚂蚁没多少区别。 散开蛛丝后,云缺站在碎裂满地的棺椁木屑里,古怪的拨弄着。 “刚才看见有东西掉出来,哪去了……找到了!” 云缺在废墟里兴高采烈的捡起一卷昏黄的竹简,吹散上面的灰尘,展开观望。 “大胆剑法?这是什么招数,先祖还创过这么不靠谱的剑招?” 云缺站在废墟里嘀嘀咕咕,看得津津有味。 李子仪几步走了过去,只扫了竹简一眼便豁然一惊。 竹简上的确标注着名头,四个大字,大胆剑法。 第一句不是剑诀,而是玩笑般的嘲讽。 ‘胆大之人,方可触及天地真相,开吾棺者,方可得传剑道真解。’ 这句之后,才是真正的晦涩剑诀,玄奥非凡。 “这是……失传得地煞剑法!” 李子仪的声音几乎在颤抖。 她不敢相信失传了千年的地煞剑法,居然藏在先祖的棺椁里。 这谁能得到! 除非大逆不道,否则谁敢妄自掀开先祖的棺椁。 “姑姑认得这套剑法?” “先祖只遗留了一套天罡剑法,一套大衍剑阵,千年来,修成天罡剑法的有之,唯独没有一个人修成过完整的大衍剑阵,我所施展的剑阵也不过是残缺的剑阵法门,威能不足真正大衍剑阵的十之一二。” 李子仪唏嘘不已,幽幽道: “大衍剑阵本身要基于天罡剑法方可施展,可无论如何施展哪怕将天罡剑法修炼至巅峰状态,依旧无法完整驾驭住大衍剑阵。 经过几代剑道高手对大衍剑阵的推演,猜测出应该还有一套剑法的存在,与天罡剑法相辅相成,两套剑阵同时施展,才是大衍剑阵真正的催动方法,于是将这套猜测中的剑法,参照天罡之名,命名为地煞剑法。” 天罡与地煞,才是大衍剑阵的基础所在。 千年来,李子仪这些皇室子弟只得到天罡剑法的传承,对于地煞剑法一无所知,唯有猜测。 如今,先祖棺椁里掉落的大胆剑法,正好弥补了这份缺憾,真正的大衍剑阵将有机会重见天日。 想到这里,长公主不由得心潮澎湃。 “若能修成完整的大衍剑阵,金丹之内将再无对手,甚至对大妖都可造成致命的威胁!” 李子仪深吸口气,努力调整激动的心绪,对云缺道:“你与先祖有缘,这部地煞剑法是先祖对你的传承,凭你安置。” 传承,是一件严肃的事。 既然地煞剑法是云缺所得,那么自然要归云缺所有,在场的无论是谁,都无法反驳。 哪怕云缺与先祖预料的有点出路,人家也是地煞剑法的正统传人。 连老剑圣也没料到,他这部绝学剑法,不是后人开棺所得,而是连他的棺材板一并砍了个稀巴烂才发现的。 也不知老剑圣得知后人当中有人如此荒唐桀骜,会不会气得揪胡子。 “归我了?”云缺眨了眨眼。 “自然归你。”李子仪郑重道:“你可以独自参悟,也可传授他人,这是你的权利。” 云缺点了点头,把竹简放在李子仪手中。 “既然我说了算,那这部大胆剑法就交给姑姑保管好了,我先修天罡剑法。” 李子仪露出欣慰的神色。 不等她夸夸侄子懂事,就听人家又道。 “等姑姑修成了地煞剑法,记得把心得体会都标上去再把竹简给我。” 长公主的眼皮抽了两下。 这可恶的家伙…… 收起竹简,李子仪命人清理地宫,重新打造先祖棺椁。 周围的皇亲国戚纷纷来了精神,自告奋勇在皇陵监工,赌咒发誓不把皇陵修缮如初,决不离开地宫。 这些人都很清楚。 既然世子展现出如此恐怖的能力,那么大唐离着改朝换代也就不远了。 与其在城里提心吊胆的等待争位的结局,不如躲在皇陵里。 这种时候就属皇陵地宫最安全,你们外面打破了天去,也不能往堆积着祖宗牌位的皇陵里招呼吧。 正是看出了皇陵的安全与朝代更迭在即,这群皇亲国戚才争着抢着留在地宫。 李子仪自然看得出这群人的用意,冷着脸扫了眼众人。 没有一个人敢与长公主对视,皇亲国戚们一个个老脸发红,尴尬万分。 等李子仪与云缺离开地宫,众人才敢长出一口气,顾不得疲惫,吩咐手下家丁先搬来吃喝用度,他们打算住在地宫,家也不回了。 什么时候皇位之争尘埃落地,他们才敢走出皇陵地宫。 清晨开始的祈天大典,折腾到现在已经快到黄昏。 长公主与世子并肩而行,走在回城的官路。 “父王不日即将进宫,姑姑打算作壁上观吗,如今的皇帝,可不太正常。” “再不正常,他也是皇帝,这场争夺我不会偏袒任何一方,谁能坐上皇位,凭他们本事,不过,若国师当真在利用我李氏皇族行窃国之举,说不得,我李子仪拼上这条命,也要与他莲华斗上一斗。” “姑姑威武!国师那家伙一看就不是好人,藏藏躲躲的连真容也不敢让人看。” “国师莲华,本宫也想看一看他究竟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肯定对大唐不利,我听说那家伙要迎接什么圣子降临,也不知哪里来的圣子,姑姑可有耳闻。” “圣子?从未听过,此事当真?” “应该是真的,我从镜月门一个堂主嘴里听来的,我寻思既然有圣子降临,肯定应该有祭坛之类的摆设存在,如果咱们能提前找到迎接圣子的祭坛,也许就能提前做出应对。” “祭坛……天祈城里没有这种地方,我偶尔会在修炼灵识的时候感知全城,从未察觉有人建立祭坛。” “皇宫里呢。” “皇宫范围没感知过,国师胆敢在皇宫大内私设祭坛?” “我猜他没什么不敢的,没准镜月圣子降临的地方就在皇宫。” 李子仪听罢娥眉紧锁。 “堂堂天子居所,难道早成了他的魔窟……” 长公主一阵内疚。 她专注于修炼,殊不知自己的家国,恐怕早已被外人控制。 “姑姑可知大祭酒究竟去了何处,大唐恐有异变,学宫之主不会跑出去避祸了吧。” “我也不知,大祭酒走的时候没留下只言片语。” “莫非出了意外?” “有这个可能,不过以大祭酒的高深修为,即便出现意外也能应对,元婴强者的能力绝非金丹可比。” “如果敌人足够强大,元婴也有可能死无全尸啊。” 听闻云缺这么说,李子仪有些意外,在她看来就好像身边的侄子见过有元婴陨落一样。 城门在即。 落日映得浮云如火。 两人身后,一队快马风尘而至。 唏律律一阵啼鸣。 为首的黑马高高扬起前蹄,又猛地踏落,掀起一片沙尘。 马上的重甲骑手掀起了厚重的头盔,露出一张风尘仆仆却精神奕奕的脸庞,大笑道。 “子仪!多年没见,二哥来看你了。” 来人正是镇北王,李玄嚣。 长公主怔在原地,眼角湿润,哽咽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儿臣恭迎父王御驾。” 云缺躬身见礼。 李玄嚣大笑着翻身下马,用力拍了拍云缺肩头,道:“我儿受苦了!走,咱们进城,这阵子谁欺负了你,咱们一个个的开始算账!” 镇北王浑身涌动着金丹气息,比之筑基境的时候不知强大了多少,双目如电,威严更盛当初。 在其身后,木老随之下马。 “老朽见过世子,见过长公主。”木老温和的说道,气息虽然内敛,却并不弱于镇北王。 “王兄!跳跳想死你啦!” 最为瘦削的一个骑手急不可耐的掀开头盔跳下马来,正是郡主李跳跳,抓住云缺的手就不松了,亲昵无比。 “跳跳也来了?你应该在家守护母妃嘛。”云缺道。 “母妃随后就到,我们家这次算得上倾巢而出哦。”李跳跳调皮一笑,这才想起长公主,急忙过去见礼,口称姑姑。 李子仪恢复了心绪,以灵力蒸干了泪痕,道:“小妹恭祝王兄金丹大成,我知道,早晚有一天王兄会踏上金丹之境,早晚有一天,王兄会重回天祈城。”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二哥实在没办法,毕竟,我要想活下去,就不得不来天祈城。” 李玄嚣这句话中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 二十年了。 二十年前他从天祈城离开的时候,没有回头,一路杀向北方。 二十年后,他从北方归来,也不会回头,一路杀向那本该属于他的皇位。 只是这二十年沧海桑田,天下没变。 变的,是人心。 长公主沉沉的叹了一口气。 她终究还是无法改变什么。 她两位兄长的命运中,仿佛注定要有一战。 比起长公主的悲意,镇北王则洒然不羁,一声大笑,当先走进城门。 “二十年没回来,也不知迎客楼里的酱肘子和糖醋鲤鱼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尝尝去!” 一行人鱼贯而入。 守城的卫兵全缩在角落,恨不得躲进没人看到的地方。 没有一个人敢阻拦。 不说其他,长公主的身份就不是他们这些小鱼小虾敢质问的。 镇北王当年便名声赫赫,如今带着亲卫杀气腾腾而来,谁还敢去触霉头。 反正皇帝和镇北王是亲兄弟,谁做皇位对下边的人来说都一样。 人家兄弟相争,输的没准还是亲王之流,外人参合进去,真要输了,别说全家,连全族都难逃一死。 这种要命的时候,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为好。 迎客楼的菜肴,显然与二十年前的味道不再一样。 所幸,酒还是那么烈。 这一顿洗尘宴,唯有镇北王与世子吃的大快朵颐。 其他人,没有任何一位还吃得下饭,喝得下酒。 长公主沉默了良久,终于道出一句话。 “陛下年岁已大,又无修为,王兄可否念在兄弟之情,留他一命。” 李玄嚣灌了一大口酒,咧嘴一笑,道:“二哥这次来,不仅为了争夺皇位,更主要的,是替我那些死去的儿子们,讨一个公道,无论背后动手的那个人是谁,我都会将其碎尸万段!” 镇北王向来恩怨分明。 这二十年来生子必夭的魔咒,他要亲自打破,抓出幕后真凶。 镇北王一行在酒楼吃酒的时候,千机营已经布置于皇宫的高墙外。 于此同时,在第一时间便得到了消息的苏鸿山,带着瑞兽玄狗赶到酒楼。 半月时间,这位苏家家主已然冲进了金丹境。 今夜,注定是决战之夜。 李玄嚣,木老,苏鸿山加上玄狗,相当于四位金丹强者,在今晚便要杀进皇宫。 改一个朝代。 讨一个公道。 ------------ 第147章 圣子真身 今夜,天祈城注定无眠。 敞开的皇宫大门犹如一张黑洞洞的大口,正择人而噬,静静的蛰伏在夜幕深处。 皇宫里看不到任何宫人,漆黑一片。 唯独金銮殿,还亮着豆大的灯火,在静夜里格外显眼。 李玄嚣目光复杂的站在宫门之外。 身后,是黑压压的千机营部将。 木老面带笑容,比出个恭请的手势,道:“请陛下回宫,重掌大权!” 说了个回,而非进,寓意已然十分明显。 黄袍加身,镇北王再无退路。 苏鸿山长吁道:“只有王爷坐上龙椅,大唐江山才会更稳,我们一路走来遍历坎坷,终究看到尽头了。” 左右副将李福与汴梁齐声喝道:“恭请王爷登基九五!执掌天下!” 镇北王深吸一口气,缓缓举起右手,猛然挥落。 左右副将立刻率领千机营,如一群猛虎般冲进皇宫。 “大胆!” 皇宫内传来冷声呼喝:“擅闯皇宫者死!” 嗖!嗖!嗖! 箭雨从四面八方出现,顷刻间笼罩了千机营的身影。 叮叮当当一阵骤响过后,千机营的兵士们毫发无损,身上的重甲完全不惧普通飞矢。 一队队的高大身影从四周出现,拦住了千机营的去路。 那是天策卫,数以千计的力士。 在这些天策卫后方的黑暗里,闪烁着一道道火焰般的身影,如同鬼魅。 天策司最为神秘的神卫,终于现出真身,足有五位,各自涌动着不弱于金丹大修士的气息波动。 沉闷的嘶吼中,杀戮开始。 事到如今,唯有一战。 胜者,方可为王。 千机营与天策卫在皇宫内交锋,刹那间血光迸溅,刀光剑影。 李玄嚣虎目微阖,盯着对面的血影神卫,森然道:“天策司的杀手锏果然令人惊叹,国师何在!本王想要问问你,究竟如何养出的这些血煞怪物!” 无人答话。 天策司倾巢而出,全力迎战,却不见国师的丝毫踪迹。 苏鸿山凝重道:“此物血煞气息太盛,不知吸纳了多少人命,天策司果然是藏污纳垢之处,国师该死。” 木老冷笑连连:“五头血煞怪物而已,灭之,天策司将不攻自破!” 皇宫大门外,并未踏足此地的长公主,也认出了五道血影,正是在地宫皇陵围攻她的那五个怪物。 李子仪杀意骤起。 但她依旧在迟疑着,没有立刻出手。 这场皇位之争,她本该袖手旁观,因为争夺的双方都是她的亲哥哥。 帮谁。 又不帮谁。 难以取舍。 五名神卫漂浮而至,无声杀来。 苏鸿山驾驭玄狗迎向两名神卫,木老对上一名,李玄嚣本打算独战剩下的两名神卫,结果其中一人被世子拦了去。 李玄嚣大感欣慰。 这才叫上阵父子兵! 想要叮嘱一番我儿小心,又想起云缺真正的战力,李玄嚣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话来。 以世子的能耐,这种程度的神卫怕是能当球踢。 如火如荼的战斗在午夜时分格外炽烈。 天策司的力士确实难缠,战力惊人,但千机营的高手也不示弱,更胜一筹。 大批的天策卫被击杀,尸横满地。 血水如同小河般汇聚,滴滴答答流进了遍布地面的沟槽里。 鲜血继续在沟槽里流淌,涌向更深的地底。 如果从高处看去,整个皇宫就像一座用鲜血缓缓刻画出的庞大祭坛! 杀戮中的鲜血,没人在乎。 李玄嚣将全部精力放在了对手身上。 这是他冲进金丹境以来遭遇的最强对手,以他估算,血影神卫的能力不亚于凶猛的高阶妖兽。 尤其对方身上的血煞气息,即可当做防御的战甲,又能当成进攻的手段,着实难缠。 强横神秘的神卫,对苏鸿山与木老来说一样棘手。 他们进阶金丹没多久,虽说境界还算稳固,可对敌的手段太过单一,均以法器为主。 刚进阶的修行者,注定没时间收集材料打造趁手的武器。 包括李玄嚣在内,三人所用的还是筑基境时候的法器。 筑基境用着趁手,到了金丹境就觉得威力太小了,还不如自身的金丹灵力甚至是力道。 镇北王仗着天生神力,干脆抄起重剑,直接大开大合的杀伐开来,倒也压得血影神卫频频后退。 靠力量取胜,并非长久之计。 除非能尽快消灭对手。 很显然,镇北王的力量并不足以击杀血影神卫。 相反的,等那神卫熟悉了李玄嚣的招式之后,竟爆发出更强的力量来反击。 一时间镇北王被压制在下风。 李玄嚣正打算稳扎稳打,准备好了经历一场鏖战,不料眼前刀光闪烁,咔嚓声过后,对面的神卫被切成了两半。 揉揉眼睛一看,世子正蹲在神卫尸体旁边拨弄着。 “第二个了,这些家伙果然都有黑舍利。” 云缺掂了掂手里的两枚黑舍利,道:“父王可知这血影神卫的来头,他们其实都是天祈寺的高僧,被国师以秘法改造成嗜血的怪物,我怀疑神卫身上汇聚了元兽的神魂,他们才能随意隐身。” 李玄嚣听得一个劲的点头,也不知听不听得懂什么是元兽。 “我儿小心些,国师始终不见踪迹,敌人在暗我在明,不容大意。” 李玄嚣还是忍不住叮嘱了一句。 “父王放心,儿臣自有分寸。” 云缺龇牙一笑,抡起剔骨刀对着将苏鸿山压制得连连败退的血影神卫一顿乱斩,然后继续在尸体里翻找第三枚黑舍利。 李玄嚣看得无言以对。 他觉得自己兴师动众率领千机营倾巢而来,好像有点多余。 就这儿子,一个人足以把皇宫里的敌人全砍翻。 我是不是应该在巨鹿城打起太上皇的大旗,然后让儿子自己在天祈城坐皇位,多省事…… 李玄嚣不由得在心里生出这种古怪的念头。 五名强大的神卫相继被斩骨刀切碎,战斗随之进入尾声。 剩下的天策卫再强,也扛不住金丹强者。 腾出手来的木老苏鸿山纷纷出手,大片的天策卫被相继击杀。 火光映着血色,染红了皇宫。 终于,天策司彻底溃败。 镇北王的脚步来到金銮殿前。 李玄嚣亲手推开了大门。 嘎吱,嘎吱吱。 平日里并无声息的殿门,今天仿佛缺了油,如同荒废多年,传出刺耳的响动。 大殿上方,皇帝与皇后身着盛装,静静端坐。 仿佛今天是大朝会,天子临朝,指点天下。 然而,堂下无人。 空旷的金銮殿内,只有皇帝与皇后孤零零的身影。 龙椅前的油灯只有一盏,昏暗中难以看清皇帝与皇后的表情。 两个人一动不动,睡着了一样,看起来十分诡异。 李玄嚣大步而入,站在大殿中心,虎目如电,盯住龙椅上的身影。 “皇兄,别来无恙,二十年未见,玄嚣特来拜见。” 镇北王说着拜见,身形笔直,毫无跪拜的意思,语气冷冰冰,不似亲人见面反而更像仇人当面。 “呵,呵呵。” 龙椅上的皇帝麻木的扭了扭脖子,发出听不出悲喜的古怪笑声。 李玄嚣踏前一步,冷声道: “冤有头债有主,敢问皇兄,当年皇嫂亲自从宫中舞姬里选出的容岚,那陪伴我二十载的王府二夫人,可是你们教授的手段,她不仅舞跳得最美,用蛊害人更是一把好手呢!” 亡故的十九个儿子,是李玄嚣这辈子跨不过去的一座山。 这座山,需要仇人的鲜血来祭奠。 龙椅上,皇后的脖子古怪的扭动了一下,发出奇怪的声音。 “嘿,嘿嘿。” 李玄嚣面沉似水,手中长剑闪烁出清冷的光泽。 木老谨慎的道:“既然皇帝与皇后不敢回答,想必做贼心虚,王府二夫人受到你们的差遣,害得王爷生子必夭,十九条世子的命,二位,今天应该还了罢!” 说话间木老扬手打出两道灵符,直奔皇帝与皇后。 他本意为试探,不料两道灵符同时炸起在皇帝与皇后的身上,燃起了熊熊烈焰。 龙袍被点燃,两人成了火人儿。 诡异的是,即便燃烧起来,皇帝和皇后仍旧端坐在龙椅上,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 皇帝:“呵呵,呵呵。” 皇后:“嘿嘿,嘿嘿。” 苏鸿山谨慎的道:“莫非是替身?” 木老赞同的说道:“狡兔九窟,看来咱们这位陛下早已经舍弃了皇宫,逃之夭夭。” 李玄嚣冷哼一声,就要出手斩向龙椅上明显不是真身的皇帝与皇后。 这时玄狗忽然叫了起来,狂吠不止,一边叫一边后退,眼中是莫名的惊恐。 瑞兽仿佛发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苏红月就跟在玄狗身后,负责驾驭玄狗对敌,她此时的神态变得十分奇怪,眼中充满惊悚,浑身颤抖着,也在莫名的惧怕。 苏鸿山为之一惊,一掌拍在女儿后心处,将苏红月与玄狗连接的神魂感知切断。 苏红月这才从噩梦般的惊惧中惊醒,喘息不止,望向龙椅骇然道:“不是假的,是真的皇帝与皇后!只是他们连在了一起!” “连在一起?”苏鸿山皱眉道:“何为连在一起,玄狗察觉到什么?” 苏红月强行镇定下来,急急道:“玄狗的嗅觉发现了危险,就在我们脚下,大殿底下埋着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 李玄嚣木老与苏鸿山相继散开灵识,朝着大殿的地面感知而去。 玄狗的鼻子不会出错。 既然连高阶瑞兽都觉得恐惧,那么地底下肯定藏着令人不寒而栗的东西! 轰隆隆! 不等三人的灵识潜入地底,金銮殿的地面突然开裂一条巨大的裂痕。 被裂痕穿过的龙书案直接裂开,皇帝与皇后也在地面的涌动中被掀飞。 燃烧的龙袍在半空粉碎,本该灼烧成半死的皇帝与皇后竟诡异的悬浮在空中。 两人现出的身体无比骇人。 头还是人的头,从脖子开始,下面就不是人的身体了,而是两条肉虫般的东西,晃晃悠悠,恶心至极。 “他们是……什么东西!” 李玄嚣惊讶道。 地面的晃动并未停止,裂痕最终在龙椅下方坍塌成大洞,从地洞里冒出一颗类似蟋蟀的狰狞头颅。 这颗虫头巨大无比,头顶连接着皇帝与皇后。 众人这时终于看清,原来皇帝和皇后竟是这虫头的触须! 以人为须,而且还是人中的皇帝,藏于皇宫的怪虫现出了狰狞真身。 远超众人的邪恶气息在此时涌动开来。 巨虫虽然只露出一颗头,但其可怕的程度足以令人绝望。 虫头一侧,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矮小的身影,笼罩在黑袍当中。 正是国师。 无论镇北王还是苏鸿山与木老,此时都被巨虫的出现所震惊,更被巨虫散发的强大气息所震慑,连周身的灵力都阻塞了一瞬。 所有人在胆寒着巨虫的强大,除了云缺。 “好大的个头啊,这家伙如果斗蟋蟀肯定能赢个盆满钵满。” 云缺一边嘀咕着一边频频点头。 感知到邪虫出没的长公主身形急掠,如一阵黑风般闯进了皇宫,站定于镇北王身旁。 “陛下……怎么会这样!” 李子仪的感知在时刻提醒着她,那作为虫须的皇帝,就是她的亲大哥无疑。 可皇帝与皇后此时的状态,实在与人类相去甚远,根本不能再用人来称呼。 “莲华!” 李子仪手中握住引风剑,猛地指向国师,冷喝道:“是你搞的鬼!” 黑袍里的国师轻笑了一声,声音沙哑的开口。 “长公主莫要冤枉人,陛下多年来始终追求永生,我只能竭尽全力助他达成所愿,这不,将他与几乎不灭的巨蟋蛊连接在一起,相当于达到了永生的目的,这只异变过的巨蟋蛊也因此有了新的名字……龙凤蛊。” 龙与凤,代表着皇帝与皇后。 将一代天子,嫁接在恶心的蛊虫身上,国师的手段匪夷所思,残忍到令人发指。 “原来都是你做的,镜月门门主,国师莲华!” 李玄嚣憎恨的喝道:“浮殊是你的手下,在巨鹿城外监视我二十年,容岚用来毒害我儿的蛊虫也出自你手,如今你又害了我皇兄与皇嫂,你罪大恶极,当诛灭九族!” 一行人愤愤不已,都将愤慨的目光盯住国师。 黑袍国师桀桀笑道: “就当王爷说得都对好了,这些小把戏其实不值一提,还有些更有趣的事,王爷不知道呢,比如说,二十年前,镜月门为何将王爷引去巨鹿城,比如说,那一年王爷又因何陷入荒山一年之久。” 李玄嚣听罢豁然一惊。 “难道当年的一切都是你设的局!引走我,让大哥登基,你们好行那窃国之举!如此说来,先帝也是你害死的!” 黑袍的兜帽上下动了动,好似在点头承认。 不过国师接下来的话语,却让镇北王莫名其妙。 “王爷猜得大致没错,不过镜月门的目的并非窃国,而是恭迎圣子降临,这二十年的孕育,终于让我们成功了。” “镜月圣子?谁是圣子!你莲华是圣子?” “非也,王爷聪慧,不妨猜一猜圣子究竟是谁,提醒你一下,镜月圣子,就在你失踪的那一年出生。” “我困于荒山的那一年,先帝驾崩,大哥登基,太子降生……太子!太子难道是镜月圣子?不可能,我大哥的骨血怎么会是镜月妖孽!” “让王爷失望了,太子殿下,并非你们李家之人,而是,我的血脉。” 国师的这句话,听得众人如坠冰窟。 怪虫头顶,皇帝在呵呵,皇后在嘿嘿。 两根人形触须开始扭动,宛若在跳着奇诡的舞蹈,庆祝着邪恶的圣子终于降临于天下。 远处,养心殿的外墙开始缓慢坍塌,逐渐现出了藏于其内的身影。 那是太子李慎行,真正的圣子真身。 ------------ 第148章 血肉牧场 二十年前的真相大白,却让听者匪夷所思。 镇北王怔在原地,如木雕泥塑。 谁能想到,当年祸乱北方盘踞于巨鹿城的镜月门,仅仅是个诱饵罢了。 目的,是引走当年的太子李玄嚣。 李玄嚣陷入八崎山的一年时间,天祈城内的大皇子不仅顺利完成了登基大典,成为皇帝,同时皇后有孕在身,并且在同年产下一子,便是如今的太子李慎行。 看似巧合的一切,原来全是国师在幕后摆布着。 国师在戏耍着所有人。 甚至瞒天过海,替代皇帝与皇后生下孽子。 镇北王陷入八崎山的一年光阴,大唐,已然改天换地,只是不为人知罢了。 李玄嚣逐渐愤怒,须发皆立,点指国师喝骂。 “你这妖人!我大唐李氏与你不死不休!” 兄弟争位,即便传扬出去也是皇族家事,谁坐皇位,其实都不丢人。 可现在的情况则不同。 大唐皇帝在皇位上当了二十年傀儡而不自知,甚至连正统的继承人东宫太子都是外人的血脉,这分明是奇耻大辱。 人家国师一个人,在二十年前就将所有皇族子弟玩弄于鼓掌。 如此人物,只能以可怕称之。 崩塌的养心殿内,李慎行处于一种奇诡的状态。 他的皮肤遍布网状的血纹,青面獠牙,额头处有一隆起,好像要长出犄角一样。 在其手中正掐着一个半死不活的身影,李慎行的獠牙咬在此人的脖颈上,咕噜咕噜的饮着鲜血。 被当做猎物的,正是国舅齐镰。 金丹强者当做血食,可见李慎行此时有多骇人! 坍塌的殿宇惊醒了濒死的国舅,齐镰奋力挣扎,哀嚎不断。 “救我!快来救我啊!太子疯了!太子是怪物!!!” 齐镰的惨嚎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看见了国师,于是拼命哀求。 “国师救我!你答应过让我成为大唐第一世家之主的!你不能说话不算!快救我啊!” “国舅此言差矣,你已经成为大唐第一世家之主了,哪怕只有一天,我也没算食言,别忘了当初助你进阶金丹的时候你答应过什么,你的身家性命,都可为我镜月门献出,现在,便是你兑现诺言的时候。” “我说的献出身家性命指的是帮你们获得大唐皇位!我齐家做了这么多,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你不能如此无情啊!我说的献出身家性命只是比喻!比喻啊,不是真的献出我的命啊!” “镜月门,没有比喻一说,国舅的用处其实只有一个,那就是,祭献……以你之躯,唤醒圣子降临。” 在国师阴森的语调中,李慎行的口中发出非人的嘶吼,他一口咬断了国舅的脖子。 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太子那张狰狞的面孔。 狂暴的气息在李慎行的身上涌现。 嗡!!!!!! 以养心殿为中心,扩散出一层血腥的煞气波动。 皇宫地面,流淌在无数沟槽里的鲜血开始快速下沉,被藏于地底的东西所吸收。 轰隆隆! 地面随之颤动。 咔嚓嚓! 一条条龟裂出现在皇宫的地面。 李慎行昂首狂啸,竟腾空而起,他的双脚已经诡异的融合在了一起,犹如蛇身,遍布黑鳞。 于此同时,金銮殿里的巨蟋虫头也彻底钻出了地面。 这头异变后的龙凤蛊终于在地动山摇中现出了庞大的本体,如同小山一般,其触须是皇帝与皇后,其尾端正是太子李慎行。 皇帝一家三口,以如此诡异的姿态团聚,成为了一体。 远超高阶妖兽的气息在此刻出现,如狂风般四散,笼罩了整个皇宫。 但凡感受到这种气息的修行者,齐齐面色大变。 那是无限接近了大妖的气息,足以吞杀金丹! 李子仪面如冷霜,手中的引风剑传出呼啸锐响,法宝的威能在此时被她催动到极致。 李玄嚣与苏鸿山木老三人纷纷鼓荡起最大程度的灵力,准备着死斗。 玄狗在不断后退,早已丧失了斗志,面对巨虫如遇天敌。 云缺仰着头,兴致勃勃的观望着高大的怪虫,啧啧道: “蛊养得不赖啊,原来镜月门的圣子是一条虫子,看来你们镜月门是把天祈城乃至整个大唐当做虫巢,打算养出更多的蛊喽,怪不得你要急着对天祈学子们动手,天祈学宫是你最后的绊脚石了。” 结合星壁化境红翅蝉的灾难一事,云缺终于看出了镜月门的目的。 其实很简单。 镜月门打算将天祈城改造为一座蛊虫之城,或者说,要将大唐变作一座蛊之国! 从始至终,镜月门图谋的就不是什么皇位。 而是大唐本身,这片完美的血肉牧场! 国师的黑袍在缓慢的耸动,仿佛在冷笑。 “世子说得没错,镜月门的最终目的,是将大唐化作一座完美的国度,我称其为,蛊国。” 国师伸展双臂,邪恶又憧憬的道: “到那时,大唐之内将人人为蛊,成为一片再无战火与痛苦的美好世界,人人可得永生。” 国师的目的,令人不寒而栗。 若真到了那时,整个大唐将成为一片死域,亿万生灵尽数灭亡! “疯子……你是个疯子!”苏鸿山颤抖着喝骂。 身为苏家家主,他也算有见识的一位,邪恶之辈见过不少,可是比起国师来,即便最凶残的恶棍都不值一提。 苏鸿山连做梦也没想到过,居然有人能邪恶到如此地步,视亿万生灵为无物,可以横死一国子民,就为了达成所谓的蛊之国。 木老阴沉面孔道:“此人若不除之,大唐危矣!” 李玄嚣直接大骂:“去你娘的狗屎蛊国!本王不死,你休想动我大唐根基!” 李子仪则直接出手。 她知道这一战无法避免,输的话,不仅在场的众人活不成,连大唐的亿万子民也活不成。 轰鸣骤起中,引风剑斩出一道道急速旋转的龙卷风柱,封住龙凤蛊的四周。 并不完整的大衍剑阵被催动而出。 龙卷风柱中凝聚出一道道手臂粗细的雷光,数以百计的雷光旋风瞬间完成合围,在龙凤蛊的身上爆发出惊人的威能。 剑阵所发出的风啸刺得人耳膜生疼,四周的大殿在剑阵外溢的波动中轰然坍塌。 大衍剑阵的出手,几乎毁灭了半座皇宫! 被剑阵围杀的巨虫摇头摆尾,吱吱怪叫,其身上的硬甲在风刃肆虐下渐渐出现无数道深深的沟痕。 剑阵之威,震惊四座。 李玄嚣与苏鸿山和木老虽然也是金丹境界,毕竟刚刚破境不久,在底蕴上远远比不得长公主。 尤其剑道。 李子仪堪称大唐剑道第一人。 这番全力施展的大衍剑阵完全能一次击杀数十头高阶妖兽,连接近了大妖境的龙凤蛊也被伤得不轻。 施展出剑阵后,李子仪的灵力基本耗空。 她娥眉紧蹙,毫无任何欣喜。 大衍剑阵的确能伤到这头巨虫,却无法将其击杀。 李子仪暗暗叹息。 若能将地煞剑法一并修成,达到完整的大衍剑阵,即便杀不掉龙凤蛊,也能将其彻底重创。 可是此时,抗下了剑阵轰击的巨虫正在仰天嘶吼,变得狂躁愤怒。 李玄嚣深知局面危机,当先斩出重剑,喝道:“一起出手!” 木老与苏鸿山紧随其后,左右副将与一众千机营兵士呐喊着杀出。 三人拿出了全力,打算趁着剑阵的余威未消,将巨虫重创一番。 结果不等众人接近巨虫,就迎来一条条长爪的横扫。 巨虫的长爪犹如石柱,挂着风声而至,直接将镇北王等人扫飞。 金丹强者都扛不住,何况普通的千机营兵士。 一时间人影满天,哀嚎遍野。 龙凤蛊的可怕,终于展现在世人面前,在夜幕下犹如魔神降临,凶焰滔天。 剑阵终于崩塌。 巨虫晃了晃满是伤痕的身体,发出凶戾的嘶吼。 除非还能施展出大衍剑阵,否则这头凶兽将要肆虐皇城。 李子仪不敢怠慢,接连打出一道道灵符,方向正是天祈学宫。 这些传音符瞬息远去,随后炸起在学宫深处。 李子仪很清楚当前的局面。 镜月圣子逼近大妖的气息绝非她与镇北王几人所能匹敌,想要挡住这头可怕的怪物,必须找更多的帮手。 所幸的是,国师图谋学宫的阴谋尚未得逞。 天祈学宫还在。 数十位金丹境的天祈先生还在! 尽管大祭酒一去不归,只要天祈先生们联手,未必没有除掉镜月圣子的机会。 午夜,清冷的月辉之下,一道道身影从天祈学宫飞起,直奔皇宫而来。 仙丹殿的陈洲骅第一个抵达。 他今晚根本没睡,而是在守着一炉丹药,正聚精会神的功夫忽然感知到皇宫方向有剑气肆虐。 刚出门打算瞧瞧怎么回事,便接到了长公主的传音,于是立刻赶了来,连丹药都不顾了。 随后御兽殿的牧岩宗,天榜殿的宋道理纷纷抵达。 转眼间到了十余位天祈先生。 “这是何物!” 陈洲骅一眼看到小山般的巨虫,不由得大惊失色。 “难怪最近推演天象总有血光不散,原来皇宫里竟藏着如此邪祟之物。”宋道理忌惮万分的道。 “大妖!” 牧岩宗更是大惊,不过他很快冷静下来,仔细分辨道:“并非真正的大妖,此兽的气息无限接近大妖,但还差着一些……这不是兽,而是虫!莫非是远古的蛊虫?” “国师养出的龙凤蛊,诸位先生小心了。”李子仪仰头吞下一把丹药,快速恢复着耗尽的灵力。 她要尽快恢复灵力好再次施展大衍剑阵。 虽然天祈先生到了不少,还有人在陆续赶来,可龙凤蛊的强大谁也不敢低估。 作为杀手锏的大衍剑阵才有机会将其重创,其他人的手段再多,也难以对接近大妖的蛊虫造成致命伤害。 陈洲骅挥手祭出一件件法器,洪声道: “长公主放心,我等自会竭尽全力!天祈学宫虽与大唐没有瓜葛,但皇城出现如此邪物,作为天祈先生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他这么一说,就算有人想打退堂鼓也走不掉了。 宋道理冷哼道:“早看那国师不像好人,脸都不敢露,果然是邪恶之辈。” 牧岩宗谨慎道:“此虫古怪,尽快联手除之,免得夜长梦多。” 众多的天祈先生齐声称好,各自施展出拿手的绝学。 一时间刀光霍霍,剑影纷纷,雷火法术与炸起的灵符如天罚般朝着巨虫笼罩而去。 本就被摧毁的皇宫再次轰鸣不断,逐渐成为废墟。 皇宫内的打斗,惊动了整个皇城的百姓。 这边的动静实在太大,离着不远的都能看到皇宫里小山般的巨虫身影。 慌乱的气氛以极快的速度笼罩全城。 早已关闭的城门被砸开,有胆小的已经趁夜逃离了天祈。 学宫内,听到动静的学子们纷纷赶往皇宫方向。 洛城南与牧星、富辰余澜等人抵达皇宫后,立刻被面前的恐怖景象所震惊。 至少二十多位的天祈先生,正联手轰杀一头狰狞恐怖的巨虫怪物。 “天呐!那是什么虫子!” “数十丈长短的身体,这是大妖吧!” “蟋蟀头,蝎子尾,这根本是怪物!” “这么多位先生联手竟难以灭杀此虫,不可思议!” “先生们会不会不是对手……” 最后说话的洛城南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 如果连这么多天祈先生都不是对手,后果不堪设想。 “已经不是会不会的问题了,而是根本不是对手。” “大唐看样子要完了,本来打算在天祈城避避祸,没想到这边更他娘的危险。” 说话的是熔城双煞。 站在人群旁的姜大川与徐傲古脸色都很难看。 他们俩是来得最早的一批,比起陈洲骅等天祈先生们来得都早。 这二位根本没在学宫,而是察觉到皇宫有变后早早躲在附近打算检点便宜,看看有没有机会获得好处。 敏锐的察觉,是双煞行走江湖多年所积累的经验。 他们来得够早,自然看到了长公主的剑阵都没能杀得掉巨虫,立刻对局面生出巨大的危机感。 以双煞的目光来看,天祈先生这边至多能将巨虫拖在皇宫范围而已,根本杀不掉。 如果拖得时间过久,即便金丹大修士也将耗尽灵力,到时候会被巨虫逐个反噬。 除非尽快杀掉巨虫,否则人族一方很难再有机会。 最后很可能整个天祈城彻底沦为废墟! 远处的夜幕里,地煞帮二当家吴寿正抱着膀子,目光森然。 他喃喃自语:“国师,世子,你们究竟孰强孰弱,今晚该分胜负了……” 夜最深时,月最明。 皓月下,巨虫形态的镜月圣子仰天嘶吼。 高高翘起尾巴,尾端的李慎行额头隆起处缓缓长出了一根锋利的毒刺,形如钩镰,宛如蝎尾。 毒刺出现的那一刻,四周被异兽的奇毒气息所笼罩,天祈先生们的攻势被尽数化解。 国师脚踏虚空,走上虫首,探出两只白胖如孩童般的手,握住了两根虫须。 虫须顶端的皇帝与皇后在一阵颤抖中发出尖锐的诡笑。 这一刻,镜月圣子的气息再度拔生,几乎与大妖等同,恐怖得令人觉得身处噩梦。 众人陷入绝望。 镜月圣子根本无惧金丹强者的攻势,成为了无敌的存在。 至少在金丹眼中,没有任何获胜的希望。 李玄嚣在一次猛攻过后被一根虫爪轻易崩飞,站立不稳连番后滚,灰头土脸的喟然长叹。 本以为来与大哥争皇位,不料皇宫早成了外人的天下。 成了养虫的巢! 非但皇宫是虫巢,天祈城又何尝不是呢,放眼天下,这大好的江山恐怕也要成为国师的虫巢。 陶唐古国,或许将来会变成真正的蛊国。 如邪恶的国师所言,人人为蛊,虽然永生,却毫无自我的活着,如此时的太子李慎行。 成为行尸走肉,比死都不如。 李玄嚣怒火中烧,他宁愿战死,也不会去做别人手里的蛊虫。 可是,如山般的镜月圣子,任凭他殊死而战,一样没有丝毫胜算。 大唐,难道就要覆灭于此么? 镇北王从来不会绝望,但今天,李玄嚣实在看不到半点希望。 心死之际,他的目光里充满了灰色,再无光彩。 唯一还能看到的颜色,是那道稳稳站在巨虫面前,渺小却毫不退缩的世子。 “我儿……” 李玄嚣的心头再次点燃了一丝火种。 可他实在想不到,自己的儿子要如何才能战胜如此可怕的敌人。 当众人陷入被巨兽压制的绝望之际,云缺一直仰头看着巨虫各种变化,迎着巨虫的咆哮,他打了个懒散的哈欠。 朝着巨虫顶端的国师道:“好了吗?” 国师莲华发出一阵低笑:“世子所言何意,你口中的好了,指的是什么。” “我问你圣子降临完了没有,要是还差点的话,我再等等也行,等你这只大虫子长好了告诉我一声。” “世子说得有趣,不必多等,圣子已然完全降临,这,便是真正的镜月圣子,世子想要如何呢。” “想要如何?当然是弄死你们,我好回去睡觉啊,大半夜的,你不困我还困呐。” 虫首顶端,国师居高临下。 地面之上,世子昂首而立。 这一刻,连风仿佛都静止了下来。 天地一片寂静。 真正的决战,一触即发。 ------------ 第149章 第四招 皇宫废墟,各大金丹难燃斗志之际,唯有世子依旧还敢站在镜月圣子面前。 看那架势,竟要与几乎达到大妖之境的巨虫来上一场决战。 没人觉得云缺会赢。 即便深知云缺强横的镇北王,这次也觉得儿子实在托大了。 对方不是高阶妖兽,而是达到了大妖程度的怪物蛊虫! 除非元婴,世上没有任何人能将其战败。 那么多金丹境的天祈先生联手都无法除掉的强敌,凭云缺一个人怎么可能会赢。 然而云缺始终安稳如常的站在镜月圣子面前。 从一开始,他就站在哪里,没退半步。 仰头打了个哈欠,云缺的手里闪烁出暗淡的猩红,剔骨刀的轮廓即将浮现。 决战将起之际,天祈学宫的方向忽然燃起一团火光。 火光破空,呼啸而至。 在火光中现出一道身影。 是个风风火火的年轻女子,穿一身火红的长袍,抵达后先愣了愣,接着惊呼起来。 “这、这、这是什么东西!好恶心!天呐都要达到大妖境了,怪不得我在闭关都能被吵醒!小子仪,用剑阵,咱们联手哇!” 李子仪苦涩着摇了摇头,道:“刚刚施展过剑阵,现在灵力不济。” “小子仪你怎么莽撞了呢,这么强的敌人,不等我就先用剑阵,你呀你呀,天祈学宫阴盛阳衰你又不是不知道,除了我们俩,别人都靠不住呀。” 红衣女子旁若无人的这番话,听得陈洲骅等一众男修士横眉立目,抑郁不已,偏偏无话可说。 的确,在场的众人随便挑,没人是这位的对手。 来人是风雷殿的先生,名叫孔气气,一身精湛的法术达到了金丹境所能施展的巅峰程度。 而且这位风风火火的孔先生有个爱好,见谁都要在名字前加个小字,背地里甚至管大祭酒叫小祭酒。 在天祈学宫,论起剑道,自然李子仪独占鳌头。 可论起法术,唯孔气气傲立山巅。 陈洲骅郁郁的嘀咕道:“我们一群炼丹炼器炼大阵的老家伙,打斗方面自然较弱,最能打的那个总不在学宫,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牧岩宗等一众男修士纷纷点头,终于提起了几分自信。 至少学宫武道殿的那位,打斗上不弱于李子仪与孔气气。 阵法殿的先生吴闲此时挥动袍袖,布下了拿手的绝学大阵,道: “长公主方才出手的时候,此虫尚未达到大妖之境,孔先生来得正好,我以极寒冰牢大阵助你一臂之力!” 说话间寒气骤起。 四周凝固出数以万记的坚固冰锥,这些冰锥汇合在一处形成密密麻麻的牢笼,封死了镜月圣子。 “那好吧,小吴闲你的冰阵可要撑住,看我出手。” 孔气气翻动出繁复的手印,低喝出声:“火法,焚山!” 轰鸣大作。 头顶虚空砸落无数巨大的火焰陨石,如一场灭世的火雨,顷刻将镜月圣子笼罩。 玄奥的大阵加上高阶法术,如双剑合璧,制造出惊人的威能。 整个皇城轻微的颤抖着。 在火海与冰牢的轰杀之下,镜月圣子扭动着庞大的身躯,嘶吼不断。 看得出这头异兽在吃疼。 不过其身上并未出现太过致命的伤口。 坚固的硬皮连高阶法术也难以穿透。 孔气气与吴闲两人将出手的法门催动到了极致,额头纷纷见汗。 火焰的灼烧中,镜月圣子突然发出尖锐的嘶吼,在背部伸展开宽大如幕布般的羽翅,猛震之下,如山的身躯腾空而起。 改变为飞行状态的镜月圣子冲破了火海与冰牢,重新展现在人们面前。 之前的所有攻势,全部无效! 孔气气惊得瞪大了眼睛,嘟囔道:“太、太、太扛烧了吧!这家伙的皮好厚,我没办法了。” 在一旁始终没有出手,一直在运转着灵力的宋道理此时终于完成了施法,咬牙喝道: “有请天榜!” 天榜殿的先生,耗费全部灵力,终于祭出了天祈学宫的最强法宝。 三卷天榜! 从天祈学宫的深处,耀起了三道刺眼的豪光,匹练般漂浮而至。 光晕中是三卷古老的书简,其上分别排列着百名空位,大多空位后显示有名字。 能被天榜收录的,均为三大境界的佼佼者,分别以灵力修为的强弱排列名次。 三卷天榜不仅有排位的功效,合起来更是一件古法宝,威能不凡。 宋道理请出了天榜,打算以这件法宝重创强敌。 天榜卷动着风云之力,轰鸣压下。 飞起在半空的镜月圣子奋力抵抗,仍旧被压得逐渐下坠,直至落在地面。 法宝的威能,让众人看到了希望。 然而不等大家高兴起来,就见作为蝎尾的李慎行忽地张开大口。 随着他的动作,龙凤蛊的虫头也张开了黑洞般的大口,猛地将三卷天榜吞下。 众人纷纷大惊。 吴闲急忙提醒道:“此虫蕴含剧毒,腹内必定存在毒液,小心天榜被腐蚀!” 宋道理脸色豁然一变。 他果然在失去与天榜之间的联系。 这下把宋道理吓得不轻。 天榜可不是他的,而是学宫之物,说成是震宫之宝也不为过,以他的修为其实难以真正驾驭天榜,如此古法宝需要元婴程度的磅礴灵力方可完全催动。 这要把天榜毁了或者丢了,他宋道理拿命也赔不起。 修行界的法宝本就极其稀少,每一件均为无价之宝,其价值远超金丹修士的性命。 趁着法宝刚被吞噬,宋道理不计代价的催动灵力。 终于在即将失去联系之前将三卷天榜从巨虫的嘴巴里又给夺了回来。 天榜是回来了,但气息变得无比微弱,其上的名字全部消失,沾染了可怕的剧毒,威能大失。 宋道理心疼得直跺脚。 这下天榜算是废了,不知多久才能将沾染的毒力完全炼化。 镜月圣子再次震动双翅,缓缓腾空。 头生独角的李慎行高高的悬于半空,发出非人的猖獗怪笑,尖细的声音喝道: “一群废物,呵呵呵,亏我还对你们敬畏三分,原来天祈先生们不过是一群废物!看到了吗李云缺!这就是力量!统治天地的力量!哈哈哈哈!!!” 面对李慎行的狂笑,云缺回应道:“你瞧瞧,我就说你还没好吧,这不又多了翅膀,这回应该差不多了,你要是变不成别的奇形怪状,我可动手喽。” “来啊!” 李慎行狂笑道:“他们全是废物,只有你李云缺才有资格与我一战!来吧,让我看看你这世子究竟有多强!” “我没多强,真的,就是弄死你问题不大。”云缺腼腆的笑了笑。 “求之不得!来弄死我吧!弄不死我,我就弄死你!”李慎行疯狂的挥舞双臂,虫头上的两根触须如闪电般砸落。 面对撞来的皇帝与皇后,云缺手里多出两个巨大的拍子。 “第一招,苍蝇拍。” 乒乓几下,皇帝与皇后被各自扇飞。 李慎行以巨虫坚固如石柱般的前足砸去,他要践踏云缺,一雪前耻。 云缺手里的苍蝇拍改变为棍棒状态。 “第二招,打狗棒。” 乒乓几下,巨虫恐怖的前足被相继震开。 李慎行嘶吼着以自己的本体攻去,头顶的独角如蝎尾般猛刺。 云缺手里的棍棒瞬间改变为剔骨刀。 “第三招,杀猪刀。” 跃起的云缺如蛟龙般斩向蝎尾,剔骨刀与独角交锋,瞬间百击,发出刺耳嗡鸣。 半空中的打斗,让地面的众人心惊胆战。 心惊着世子堪称恐怖的战力! 胆战着圣子无与伦比的力量! 按照众多的金丹大修士估算,世子这百斩之下,任何高阶妖兽都将死无全尸。 可是对面的镜月圣子是将能力提升至与大妖不相上下的恐怖怪物,虽然世子的剔骨刀威力绝伦,却斩不开如此强敌。 最让人胆寒的是,世子与李慎行在半空交锋的同时,龙凤蛊的虫头正在无声的立起,黑洞洞的大口朝上,就在云缺脚下。 李玄嚣发现不妙,急忙惊呼:“我儿快逃!脚下危险!” 轰隆一声! 自下而上的大口呈吞天之势,一下将云缺整个人吞没其中。 李慎行狂笑道:“又一个蠢货哈哈!本圣子才是大唐之主,天下之主!” 噗。 在李慎行狂笑之际,泛着猩红的斩骨刀从他肚子上透了过去。 刀,是从虫口里飞过去的。 准确无误的穿透了李慎行的身体。 此时的虫口并未完全闭合,前端的尖牙之下,是以八只蛛爪撑开了巨口的世子身影。 白玉琉璃蛛以其全力协助云缺,支撑着蕴含恐怖巨力的虫口。 虽然一时没被吞没,但任谁都看得出来,世子撑不住太久。 巨虫尾端,李慎行低垂的头颅慢慢抬了起来,他猛地震开了剔骨刀,肚子上的巨大豁口触目惊心。 “你不太行啊李云缺,这种程度的伤势对我而言毫无大碍,根本死不掉,你不是要杀我么,快动手啊!我等不急啦!” 李慎行一边喷着血,一边疯狂的大笑着。 他的生机已经与龙凤蛊彻底连接在一起。 他即便被开膛破腹,只要龙凤蛊不死,他就不会死去。 “看到了吗!”李慎行伸展双臂,傲然道:“我能永生不灭!我是天下的神!!!” 强大的镜月圣子,令所有人感到战栗。 的确如李慎行所言,他现在的状态,基本就是不死不灭。 那么庞大的龙凤蛊,没人能杀得掉。 除了一个人。 撑在虫口的云缺此时缓缓睁开了左眼。 奇异的银瞳在黑暗的虫口里闪耀起暗淡的光晕。 那光晕犹如风暴中的烛火,摇摇欲坠。 却无法被真正熄灭。 当云缺睁开了左眼的时候,虫鸟不鸣,星月暗淡,四周的黑暗变得深邃而沉重。 远处的瑞兽玄狗,惊惧得屎尿齐流。 “即便是神……我也斩给你看。” 云缺的右手在左眼里抓出了一把奇异的剑,剑体无形,完全由狂躁的妖气所凝炼,宛若一条狰狞的苍龙,咆哮而去。 “第四招,斩妖剑。” 看似随意的挥剑,然后便是震天动地的爆裂剑啸,其中竟夹杂着龙吟之音。 周围的人全部捂住了耳朵。 无不惊惧万分! 这一剑仿佛在开天辟地。 剑过之后,庞大的龙凤蛊从额头开始出现裂痕,一直蔓延至尾端。 李慎行的狂笑似乎还凝固在脸上,他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眼睁睁看着自己分割开来,连同着龙凤蛊一起,被一剑,斩成了两半! “怎、怎么会……” “我、我才是这天下的神……” “你居然敢弑、弑神……” 李慎行呢喃出最后的话音后,终于闭上了嘴巴,再无气息。 他至死也没想到,云缺之前对他说的话,都是真的。 人家等着弄死他,然后回去睡觉呢…… 这一剑将皇宫由南至北切开,地面出现一道贯穿皇宫深达十余丈的沟渠,看得人触目惊心。 李玄嚣,苏鸿山,木老,苏红月,千机营左右副将,一个个瞠目结舌。 陈洲骅,牧岩宗,吴闲,李子仪,孔气气等一众天祈先生纷纷目瞪口呆。 洛城南,牧星,富辰,余澜,姜大川,徐傲古等一群学子全部呆若木鸡。 远处黑暗里的二当家吴寿扯动嘴角,他觉得已经接好的断臂在隐隐作痛。 在此时,所有人都陷入了惊愕之中。 那是堪比大妖的龙凤蛊! 令大唐陷入绝望的镜月圣子! 几乎无敌般存在的恐怖怪物! 就这么被世子一剑,给砍死了。 死得干脆利落,一切两半,毫无翻身的希望。 这是何等战力! 这一剑,足以击杀大妖! 镇北王再一次深深的陷入震惊当中。 李玄嚣此时才明白,原来他这凶猛的儿子早先在巨鹿城的时候,压根儿就没正经出过手。 比起被斩杀的镜月圣子,巨鹿城那些危机根本不值一提。 什么煞蚊,什么妖僧,甚至连鸡毛蒜皮都算不上。 李玄嚣后悔了。 他就该在巨鹿城打起太上皇的大旗,让儿子自己来天祈做皇帝。 多省事。 他镇北王都不用来天祈城了,直接在巨鹿城养老。 随着崩塌的巨兽,剑体也随之消散,白玉琉璃蛛重新变作眼罩爬上云缺的左眼。 血雾弥漫中,云缺微眯着右眼。 镜月圣子死掉的同时,国师也被切成了两半。 断裂的黑袍仍旧裹着两半的尸体,让人看不清容貌。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一切,皆空……” 国师莲华在诡异的低语中燃烧成黑色的火焰,化作飞灰。 黑火蔓延开来。 笼罩龙凤蛊庞大的身躯,邪恶强大的蛊虫在扭曲中逐渐焚烧。 “梦幻泡影……” 云缺低声呢喃的时候,一侧的废墟里忽然传来几声响动。 有个人影从砖石下爬了出来,灰头土脸,是个小太监,年纪不大,十多岁的样子。 能在如此恶战中幸存下来,这个小太监的运气不得不说确实极好。 爬出废墟后,小太监一眼看到不远处的云缺。 他先是愣了愣,接着惊喜道:“云小哥儿!” 看到此人的同时,云缺愕然一怔。 “清远!你怎么成了太监?” 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马至远的便宜徒弟,那个胖乎乎的小道童。 ------------ 第150章 下棋之人 清远的出现,让云缺大感意外。 当初马至远带着徒弟潜入大窑村后,并未带走君莫北。 马至远为其师兄准备的完美肉身清远,最终被刻画在身上的大阵挪移而去,连马至远本人也不知道清远会被传送到什么地方。 没想到清远到了天祈城,还成了皇宫里的小太监。 问了问,得知经过。 原来当时清远在大窑村传送走之后,直接出现在天祈城的皇宫内,若非他机灵谎称自己是小太监,早被当做刺客杀掉了。 就这样一连数月,清远始终被困在皇宫里出不去。 今晚终于寻到机会打算逃出皇宫,不料没等动身呢,皇宫没了。 “你运气不错嘛,这样居然都能活下来。” “嘿嘿我是傻人有傻福,云小哥儿不是在巨鹿城么,怎么来皇宫了,你看到我师父了吗。” “我来皇宫走亲戚,至于你师父,我倒是见过一次,他说去云游了。” “又去云游啊,这要上哪找去,哎。” 清远垂头丧气,很舍不得自己那个便宜师父。 “没准游玩一番就回家了,你可以回白虎观等他,清远,白虎观在何处。” “我只听师父总叨咕白虎观,说在天云山,不过从来没带我去过。” “连自家徒弟都诓,你师父还真是个人才呀。” “诓我了么?没有吧,我师父人挺好的啊。” 云缺不在多问。 从清远这傻小子嘴里是打听不出有用的消息了。 李玄嚣此时大步走来,抓住云缺上下查看,生怕儿子受了什么内伤。 “父王不必担心,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我儿的战力实在是……离谱啊,父王心悦诚服。” 李玄嚣看了看横跨皇宫的沟渠,一脸苦笑。 岂止是离谱,他做梦也想不到云缺竟有如此恐怖的能耐。 李福和汴梁两位副将互相看了眼,异口同声道:“恭请陛下回宫!执掌天下!” 千机营众将纷纷跪拜,山呼万岁。 王府的所有人都在开怀不已。 此次奇袭皇城虽然过程曲折,又引出了恐怖的蛊虫,好在有世子在,荡平了危机。 皇帝皇后与太子已经随着龙凤蛊而亡,国师也被铲除,镜月门的图谋彻底失败,如此一来,镇北王顺理成章登基成为新皇。 众将簇拥之下,李玄嚣放声大笑。 “好!从今日开始,朕,便是九五之尊!大唐之主!” 李玄嚣慈爱的望着身旁的世子,道:“册封我儿李云缺,为当朝太子!” 不等众将欢呼,木老急忙阻拦道:“陛下莫急,册封太子需要满朝文武见证方可,如今皇宫成为废墟,连一座完好的大殿都没有,等过两天修缮好临时的行宫,召集文武大臣,再侧封太子也不迟。” 李玄嚣听罢点点头。 他的确心急了,大半夜的连个大臣都没有,册封什么太子啊。 反正太子之位肯定是云缺的。 李玄嚣先下令派人调遣工匠,修复皇宫,以千机营的众将协助,用不了多久即可将皇宫恢复如初。 随后来到天祈先生们近前,拱手道谢。 不论怎么说,人家这群天祈先生是来皇宫除恶的,李玄嚣礼贤下士这一点,令众位先生们无不佩服。 当然更佩服的,是人家生了个好儿子。 陈洲骅是认得云缺的,他现在的眼眉一个劲的直跳,根本停不下来。 几月前连筑基都不是的王府世子,如今竟展现出如此恐怖的能力,陈洲骅不由得一阵后怕。 他当初拒绝世子入学宫,如果人家世子脾气不大好的话,一怒之下完全能把天祈学宫给拆喽。 连大祭酒都挡不住! 陈洲骅在心里无不感慨,还好,世子有个好脾气…… 李子仪深吸一口气,收起眼底的悲意,她代表还活着的皇亲国戚们,拜见新皇。 得到长公主与一众天祈先生的认可后,李玄嚣名正言顺成为大唐新皇。 苏鸿山望着老友换上龙袍,不由得满脸欣慰。 自己押的这一步棋,果然走对了。 牧家家主牧岩宗此时的心里只剩下后怕。 斗兽会上本以为看透了世子的战力,原来人家入斗场独战四大高手,根本是在耍猴而已。 牧岩宗一脸苦涩。 如果凌家家主凌洪渊早知道世子如此可怕,吓死也不敢对人家出手啊。 什么斗兽会,耍猴会还差不多! 苏红月一边安抚着受惊的玄狗,一边目光复杂的望向云缺的方向。 她觉得自己与世子的距离越来越远,如隔天堑。 洛城南与牧星等人依旧陷入震惊当中无法自拔,估计没个几天的功夫,他们是无法平静自己的心绪了。 在场的所有人,对世子的念头只剩下一个。 敬畏。 甚至敬若神明! 那道并不壮硕的身影里藏着难以想象的力量,没人敢生出半点抗衡之心。 天色已亮。 文武群臣相继汇聚而来。 朝拜新皇。 其实这群大臣都在皇宫附近听动静呢,见危机解除,立刻凑上来。 即便捞不到从龙之功,也要表明忠心才行。 与群臣一同出现的,还有二当家吴寿。 吴寿戴上了鬼脸面具,手里提着十几颗血淋淋的人头,没理睬皇帝,而是来到世子近前。 “帮主,这些人是镜月门在天祈城里的堂主与副堂主,其中不乏当朝元老,剩下的镜月门余孽,地煞帮会全力追缴,一月之内,自可肃清镜月门这颗毒瘤。” 说起表忠心,自然没人比得过二当家。 别的文武大臣都在用嘴说,瞧瞧人家二当家,已经动手了。 一夜鏖战,众人早已乏累不堪,如今危机解除,参战的众人最想大睡一觉,好好歇歇。 作为此战的最强者,云缺已经困得睁不开眼睛,回到学宫住处倒头便睡。 这一觉睡了一天一夜。 睡醒后,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 “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望着窗外初升的朝阳,云缺在房中低语,眉宇间藏着一缕疑惑。 镜中花,水中月,皆为虚像。 国师,真的死了么。 …… 临时的行宫已经建好,皇帝正等着册封太子。 “太子的位置,怕是不大好坐。” 云缺自嘲一笑,走进行宫大殿。 李玄嚣已经等了一天。 见云缺终于睡醒,李玄嚣松了口气。 他就怕儿子经过那一战受了别人看不到的内伤,如今见云缺生龙活虎的,他也就放心下来。 大夫人刚到不久,此时已经一身凤袍,皇后装束,一见到云缺立刻不顾皇后仪容,抓着儿子不松手,眼含热泪。 一家终于团聚,李跳跳在一旁高兴得直抹眼泪。 李玄嚣吩咐人召集百官,立刻开始大朝会,他要亲自册封太子。 对于云缺,李玄嚣毫无保留,早已打算把江山留给云缺。 以后或许他还会有更多的儿子,但真正让他信任与看重的,这辈子除了云缺不会再有别人了。 大唐的未来能有如此强横的皇帝坐镇,只会更加繁华昌盛。 李玄嚣相信凭借自己与云缺两代人,定可将大唐打造成真正的盛世,名震云州。 豪气千云的帝王,即将要一展宏图。 然而领旨去召集群臣的太监则被人挡在大殿门口。 大殿外,木老阔步而来,身后跟着一个畏畏缩缩的青年人,正是长安堂的小郎中李钱儿。 木老此时的打扮十分奇怪,身披草席,背着长剑。 来到堂下,木老朝着皇帝抱了抱拳。 “这些年来承蒙陛下器重,士为知己者死,老夫无以为报,便早早的将这条命托付给陛下,如今陛下功成名就,荣登九五,老夫本该退隐山林,享几天清福。” 木老苦笑着长长一叹,将目光望向云缺的方向,道: “不过呢,老夫还有件旧事未了,今天,便是来请罪的。” 李玄嚣大感意外,莫名其妙的道:“木老此言何意?你何罪之有?即便有罪,朕也赦你无罪。” 木老缓缓摇头,道:“我的罪过,陛下赦免不了,也无需陛下赦免。” 李玄嚣更觉得奇怪了,问道:“木老,咱们能不能不打哑谜,这么多年交情,你直说就是了,能有什么大不了的。” 木老变得肃穆起来,凝重道:“此事不同寻常,陛下也请听好,我的罪孽与太子有关,上次陛下滴血认亲的时候,我说谎了。” “什么?”李玄嚣惊讶起来,追问:“你究竟说了什么慌?” 木老的神色唏嘘,沉声讲述道: “当年我以厨娘刚生的男婴与王妃生下的男婴掉了包,将真正的世子抱出了王府,却没去北荒,更没离开巨鹿城,我将小世子藏在了长安堂,就此隐姓埋名,给他取名为,李钱儿。” 木老拉过身后早已吓得不敢动弹的小郎中,肃然道:“他,才是陛下真正的骨肉!” 这番话一出,李玄嚣怔在了龙椅上,旁边的皇后一样愣住,两人变得木雕泥塑。 李跳跳不可思议的惊呼起来,她茫然的看向云缺,声音颤抖着问道:“如果李钱儿才是当年的世子,那云缺又是谁?” 木老喟然一叹,苦涩道: “云缺,是北荒山里的孩子,他与陛下毫无血脉关联,他,是我替陛下找的棋子,那一天我与小郡主冒死潜入北荒,与云缺相遇,我见他身手惊人,于是生出了利用他扮作世子,解开陛下生子必夭之局的打算。” “这一切,都是我一人图谋,没有第二个人知道,我利用云缺破开了王府的危局,揪出了凶手二夫人,当时本打算将云缺的身世公之于众,不料圣旨到,宣世子入天祈。” “天祈皇城,不亚于龙潭虎穴,若真正的世子李钱儿去了,十死无生,无奈之下我只好继续隐瞒,当时陛下问我为何带个少年来,我谎称收下的小徒弟,其实,那天我就打算告知陛下真相,可事与愿违。” “这份弥天大谎,到了今日不得不拆穿,云缺,并非陛下的骨肉。” 木老讲述之后,大殿里静得落针可闻。 李玄嚣猛地一拍桌子,冷喝道:“朕不信!当初已经滴血验亲,云缺就是朕的儿子!” 木老早有预料,重新拿出当时滴血验亲所用的小巧铜盏。 一按顶端,铜盏在众人的目光下分成三层,竟有机关。 木老指着最底层漂浮在灵水里的一滴鲜血,道:“当时我做了假,这一滴才是陛下的血。” 说着木老抓住李钱儿的手,以灵力刺破指肚,滴落一滴鲜血。 两滴血一旦接触,立刻快速融合为一体。 铁证如山。 李玄嚣看得目光发直,脑子里一片空白。 皇后悲喜交加,一时承受不住,头晕目眩。 李跳跳惊讶得捂住嘴,尽力不发出惊呼。 李钱儿则被这突如其来的身份惊得抖如筛糠,魂飞天外。 云缺也保持着吃惊的表情,只是目光依旧平静,犹如个看客。 木老抓着李钱儿的手,深吸一口气,朗声道:“陛下不得不认,这,才是陛下的骨肉血亲!” 哐当一声。 李玄嚣跌坐在龙椅上。 他从未想过,被视为亲儿子的云缺,居然是假的。 真正的儿子竟是个普通的药铺郎中。 对他李玄嚣来说,这份消息绝对是一份沉重的打击,可想而知,对云缺来说更甚。 这场由木老亲手谋划的算计里,最无辜最吃亏的只有云缺一个人。 木老,利用了云缺的感情,来替他完成协助镇北王登基的大业。 证实了真正的皇子身份后,木老来到云缺面前,缓缓躬身。 直至身背后的长剑,从剑鞘中划出一节锋利的剑刃。 “老夫罪孽深重,只好把这条命交给云缺小友,一切均为老夫所为,陛下毫不知情,你不要怪他,这身草席,便用来裹老夫的尸体。” 木老沉沉的呼出一口气,仿佛吐出了这段日子以来郁结于心的闷气,整个人竟变得轻松了不少。 “将你当棋子,是我一意孤行,所有报应,我一个人扛,动手吧。” 木老闭上了眼睛。 他知道这件事绝对无法善终,以云缺的能力,完全可以再次改朝换代。 所以木老只有这一条路可走,拿他自己的命,来平息云缺的怒火。 云缺沉默了良久,抬手握住了剑柄。 李玄嚣抬手想要阻止,却哽咽得说不话来。 背对着皇帝,云缺抽出了木老背后的长剑。 唰一声。 木老灰白相间的头发被斩断了一半。 长剑归鞘。 云缺拍了下老者的肩头,道出一句漠然之语。 “棋下得不错,好好做你的棋手,别抬头。” 云缺的目光里非但没有丝毫恨意,反而闪过一丝外人无法理解的感激。 在场的人都觉得云缺是最大的受害者,被人利用,成为木老的棋子,被人摆布。 可没人知道的是,被当做棋子的云缺,才是真正的下棋之人。 木老只看到了自己面前的棋盘,殊不知在他身后,还有更大更隐晦的棋局。 他自己以为的棋手,实际上不过是一枚棋子罢了。 不仅木老是棋子,连镇北王与千机营,包括天祈城里的所有人,其实都是棋子。 是云缺用来与村里的老家伙们对弈,所收集的棋子。 所以云缺才对他说,‘做你的棋手,别抬头。’ 因为抬头了,才会发现高处,存在着更可怕的下棋之人。 时间推移至最初,木老背着竹篓走进北荒的那一刻。 小郡主揭开竹篓的盖子,看到了一个头都扎进蜂巢里的怪异身影。 “百香巢上好像挂着个人!” “贪得无厌者并不少见,死于北荒的修士不算稀奇。” 一老一少逐渐远离,挂在蜂巢上的人却动了。 “外乡人?” “不会也是来掏蛋的吧,得快点了,去晚了小渔要没蛋吃了。” 少年滑下树干,追向林间,嘴角开心的上翘。 “终于来了,我的棋子……” ------------ 第151章 争夫 棋局从几月前开始。 云缺下的第一步棋,叫做巨鹿。 第二步棋,是为天祈。 第三步,即将抬子,名曰学宫。 从北荒而来的少年,借助着三步棋,踏入了他最终需要抵达的位置。 天祈学宫。 一处大唐之内最佳的修炼地点。 云缺没杀木老,也没与皇帝辞别,他没看任何人,而是一个人走出大殿。 看似萧瑟的背影,实际已经完成了一场棋局的上半段。 接下来的棋局,身后的这些棋子已经无用了。 当云缺的脚步迈出大殿之际,身后传来皇帝嘶哑的吼声。 “册封!云缺为大唐太子!” 木老猛然抬头,不可置信的盯着皇帝,惊呼道:“云缺不是陛下的儿子!外姓之人怎可册封太子!” 木老无法理解皇帝的做法。 他用自己的命来抗下所有,就是为了能让真正的太子上位。 大唐如果册封一个外姓太子,将来云缺登基,岂不是直接断送了大唐的江山社稷。 李玄嚣红着眼睛,指着走出殿外的身影,嘶声吼道:“我李玄嚣认定得儿子,这辈子不会更改!李钱儿是皇子,而云缺,才是正统的太子!朕一天不死,我儿云缺便是一天的太子!” 迈出大殿的身影顿了一顿。 云缺的嘴角翘起一缕浅笑,并未回头,扬了扬手,当做辞别。 随后洒然而去。 当天,大朝会上,新皇册封太子,圣旨上清清楚楚的写着三个字。 李云缺。 李钱儿改名为李乾晟,为二皇子。 从这一天开始,李氏皇朝的族谱上,多了云缺的名字。 学宫住处,云缺开始了闭关修炼,至此不在踏出大门一步。 太子还是皇帝,对他来说无关紧要。 身份地位均为外物。 真正要紧的,是保命。 李玄嚣在明知不是亲生的情况下还册封太子,这一点云缺确实有些感动,但他对太子之位实在没兴趣。 对现在的云缺来说,没有任何东西比提升境界还重要。 这次闭关,云缺整整修炼了一个月。 将培元丹尽数耗尽的情况下,他终于冲进了金丹境,成为金丹大修士。 破境金丹,对别人来说无比艰险,稍有不慎很可能前功尽弃。 然而对云缺来说,破境的过程如水到渠成,他轻易的就凝结出金丹。 原本云缺打算用两月时间来尝试冲击金丹境,不料一月之内,只一次尝试就进阶成功。 感受着浑身鼓动的金丹威压与识海内的金丹本体,云缺不由得皱起眉头。 太简单了。 从炼气到筑基,再到如今的金丹,三个境界没有丝毫难度。 就好像修炼这件事与喝水吃饭一样早已刻在骨子里一样,只要将灵力修为积累足够,即可顺利的提升境界。 云缺得到过不少的经验心得。 无一例外,对进阶境界的描述全部艰难不已。 纵观修行界,从没出现过如此轻易便可进阶的现象。 莫非境界是假的? 云缺对自己的修炼天赋虽然有足够的信心,但真正成了金丹大修士,他反而觉得不太真实。 调动灵力,驾驭法器,散发威压,尝试了各种验证,终于确定。 自己的确达到了金丹境。 如此轻易的成功了。 “难道我真是天赋异禀?” 天赋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云缺其实不太相信。 “还是与身世有关?” 毕竟,他从小就不是个正常的孩子。 “星壁化境,究竟来自何处呢。” 云缺对自己的身世愈发好奇。 学宫里的星壁,就是他身世的一份线索。 想要得知星壁真正的来历,只能找大祭酒询问。 出门打听了一番,这一月来,大祭酒始终未归。 距离年底还有一个多月而已。 云缺打算这段时间在天祈学宫修炼,争取将金丹境修炼得扎实一些。 明年,才是真正分生死的时候。 不入元婴,没有活路。 学宫里的住处均有灵气存在,地底埋有完整的灵脉,对学子们的修炼有极大的好处。 筑基境的时候还好,一旦突破到金丹,学子住处这点灵气已经无法满足云缺的修炼了,他需要更加浓郁的灵气与更加高等的灵丹。 于是天祈先生的住处,成了云缺的下一个目标。 出门找到了学宫司业李良驹,开门见山的道明来意。 一听对方要当天祈先生,李良驹为难不已。 “天祈先生至少要金丹境才行,即便殿下是大唐太子,也无法逾越,这实在……” 李良驹正打算劝说一番。 学宫不受皇帝管辖,学宫的规矩他可更改不了,大祭酒又没在,他一个学宫司业根本没这份权利。 不料人家直接展现出金丹威压,惊得他瞠目结舌。 “金丹境!太子居然进阶金丹了!” “这下能不能做天祈先生。” “能!当然能!” 李良驹点头如捣蒜。 只要有了金丹境,以太子斩杀镜月圣子的战力,十二殿的先生随便挑。 “不知殿下想要做哪一殿的先生?我好先行录入身份,待大祭酒回来,殿下即可登台授法了。” 李良驹的意思,云缺现在就能搬进天祈先生的住处并且享受先生的待遇,但无法传授学生,因为所有天祈先生都需要大祭酒同意方可在学宫传道。 云缺根本没想着传授法门,他才刚刚金丹,哪有什么经验心得传授别人。 云缺主要的目的是天祈先生的住处与资格。 略一沉吟,云缺道:“就选傀儡殿好了,周无机以后怕是来不了学宫,我替他的位置。” 李良驹连声说好,带着云缺来到学宫一侧的先生住处。 这里均为独门独院的小楼,院子里栽种着花草树木,古香古色,僻静安宁。 一入院落,立刻能感受到远超学子住处的浓郁灵气。 别看位置比较偏僻,这里的灵气却是整个学宫最佳之处,是地底灵脉的正上方。 住处云缺很满意,反正没有什么行李之类,当天便搬了过来。 李良驹帮着整理了一番住处后躬身告退。 他是大唐的官职,协助学宫祭酒,对云缺这位太子兼天祈先生十分恭敬。 不多时李良驹又折返回来,带来一册竹简。 “殿下请看,这是傀儡殿世代传承的傀儡术,周无机的能耐便从此卷而来,加上皇室的灵材供给,他才能成就一代机关大师的名望。” 竹简十分古老,看样子是古人之物。 这卷傀儡术只能借阅,不可带出学宫,李良驹提醒过之后,犹豫着问道。 “殿下进阶金丹是大喜之事,陛下得知肯定会高兴,我这就进宫面圣,禀报这份好消息。” “随你,不过以后不必称我太子殿下,叫我云先生就好。” 李良驹点头称是,带着遗憾退了下去。 云先生这种称谓,比起太子生疏得多。 李良驹知道人家根本没打算与皇帝修复关系,更没看得上太子的位置。 学宫司业走后,云缺翻了翻竹简上记载的傀儡术。 目光落在最后部分的时候变得凝重了起来。 “元婴境的傀儡,居然还有如此奇物。” 古老的傀儡术,记载着令人震惊的强横傀儡,若能完整祭炼出来,其威能不弱于元婴强者与大妖。 照比竹简上记载的最终傀儡,周无机炼制的各种机关虎根本是小巫见大巫,不值一提。 仔细看了看炼制元婴傀儡的材料,云缺不由得咂舌。 许多材料不仅大唐找不到,整个云州也未必能见得到。 即便收集齐所需的材料,能否祭炼出来也是未知数,总之一句话,想要炼制元婴傀儡,难比登天。 不过元婴之下的各级别傀儡相对简单了许多。 以云缺的聪慧,只要时间足够,揣摩出傀儡术的精髓到也不难。 翻看竹简的功夫,有客人登门造访。 来的是天祈学宫的先生。 以陈洲骅为首,吴闲,牧岩宗,宋道理,孔气气等人皆在,足有二十多位,其中还有苏鸿山的身影。 每当学宫有新的天祈先生出现,其他先生大多会来恭贺一番。 今后就是同僚了,除非有仇,否则没人介意多一位朋友,又何况是云缺这位一战扬名的猛人。 众人客客气气,拱手见礼,眼底含着敬畏之意。 劈开镜月圣子的那一剑,这些天祈先生们估计一辈子也忘不了。 云缺纷纷还礼,没有任何架子可言,与众人有说有笑。 孔气气依旧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道了句恭喜后扭头就走,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来敷衍的。 陈洲骅怕云缺误会,忙解释道:“云先生莫要见怪,孔先生向来如此,来去匆匆,我们都习惯了。” 宋道理呵呵笑道:“的确如此,孔先生心直口快,耿直得很,她能亲自前来,说明是发自内心的恭喜,就是这风风火火的性子,实在令人哭笑不得啊。” 众人纷纷摇头苦笑。 苏鸿山几次想要开口,可又说不出什么来,最后轻轻叹息,只道出了恭喜二字。 寒暄过后,陈洲骅等人告辞离开,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一个人。 长公主,李子仪。 “皇兄已然封你为太子,他能将大唐托付给你,难道你还不明白他的苦心么。” “我姓云,不姓李。” “你还在怪他,可是他也被蒙在鼓里。” “我不怪他,也没怪任何人。” “他不想失去你这个儿子。” “我有我的父母,阿爹阿娘年岁大了,年底我要回村子看望他们。” 李子仪遗憾的点点头,就此离开。 她知道,云缺与皇族之间的恩怨,已经断了。 多劝无益,不如顺其自然。 天祈先生们走后,一些与云缺相熟的学子们畏畏缩缩的汇聚在院子外。 以洛城南和牧星为首,富辰余澜等人都在,只是这些人没敢登门。 人家云缺已经突破金丹,与他们不在是同阶,巨大的差距往往会形成强烈的自卑。 牧星道:“要不我看咱们还是回去吧,云先生刚刚突破金丹肯定要稳固修为,这时候不会喜欢被人打扰。” 洛城南:“先生们都进去过了,要修炼也不差咱们这点时间,我先进去,云兄又不是妖怪,怕什么。” 有洛城南带头,其他人才敢壮起胆子。 出乎众人意料,云缺见到他们这群同窗非但没有疏远,反而拿出好茶招待,谈笑风生,弄得众人受宠若惊。 要知道刚才一群天祈先生登门,都没人捞到杯茶水喝。 洛城南等人没敢过多打扰,恭贺完,喝了杯茶水,立刻心满意足的告辞。 临走的时候,洛城南带来一个消息。 清远也进了学宫。 胖道童倒是机灵,进学宫报的是云缺的名号,说是云缺师弟。 这谁敢不收。 于是清远顺理成章的成了天祈学宫的学子。 云缺知道清远爱占便宜,笑了笑没去理会。 又不是大事,这点小便宜随他去好了。 洛城南等人刚走出院子,迎面看到了苏红月。 众人神色微变,纷纷溜边儿。 没人敢去触霉头。 现在苏红月的地位十分微妙。 她与镇北王世子有婚约在身,本来以为会成为云缺的夫人,结果木老的弥天大谎,连带着她这位苏家大小姐也给陷入其中。 云缺不是李玄嚣的亲骨肉,也就是说,苏红月的婚约,已经与云缺无关了。 苏红月这次来其实是想问问云缺的态度。 先入为主,当初云缺带着世子的身份而来,她在心底深处已经认可云缺是自己的夫君,如今遭逢巨变,她一时无法接受。 况且皇帝又亲自册封云缺为太子,相当于在皇帝那边,这份婚约依旧有效。 苏红月在心里甚至有些后悔。 不如当初与世子圆了房,如今即便身份再如何转变,她也始终是云缺的夫人。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打算亲口问问云缺究竟怎么想的,没等苏红月走进院子,已经有人先行一步。 对方是个年轻女子,衣装火辣身材极好,天生媚态,眉目之间即可传情。 “凌妙清?”苏红月讶然道。 那天生媚态的女子正是凌家子弟,同为十美之一的凌妙清。 逗留在院外的洛城南看得眼睛发直,嘀咕道:“她怎么来了?” 那凌妙清,当初在焰火池旁只一句话,就夺了包括洛城南在内众多学子的鸭子毛,而且还是众人心甘情愿,可见此人的魅力有多可怕。 凌家家主虽死,凌家也被抄了家,可凌家子弟依旧还在。 抄家并非灭门。 凌洪渊一死,凌家相当于树倒猢狲散,但也有不少凌家子弟不肯甘心,筹划着东山再起。 凌妙清,便是凌家出的一招险棋。 凌妙清走进院子后朝着苏红月淡淡一笑,随后腻声道:“妙清求见云先生,愿侍奉枕席。” 这一声侍奉枕席,院里院外的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苏红月还在犹犹豫豫,人家竟主动到如此地步。 洛城南牧星等人全听傻了,连屋里得云缺都眼皮一跳。 苏红月知道再不出声就晚了,她不在顾及颜面,道:“云缺,你我之间的婚约,可还有效。” 凌妙清噗呲一笑,道:“苏小姐是不是没睡醒呢,云先生并非李家之人,全城的人都知道了,你与皇家的婚约,就不要强加在云先生头上,云先生这等人物,身边岂能少了女人,小女子只求为奴为婢,侍奉枕席,名分也可不要。” 凌妙清的心机之深,苏红月甘拜下风。 人家连名分都不要了,打定主意舍身抱住这条大腿。 因为凌妙清很清楚,只要她能与云缺沾上一星半点的关系,凌家就还能死灰复燃,甚至比以前还要强大! 皇宫一战,或许百姓所知不深,但在修行界早已传开。 能斩杀接近大妖异兽的能力,足以在大唐乃至云州横着走。 这种金大腿可遇不可求,错过了恐怕一辈子也再难遇到。 于是在云缺的屋舍前,两位同样被誉为大唐十美的女人上演了一场争夫的闹剧。 苏红月是大家闺秀,举止之间高贵典雅。 凌妙清是热情外向,举手投足风情万种。 两人是不同的类型,可以说各有千秋,如果真比起来,只能是不相上下。 有这么两个美人在门口相争,羡慕得洛城南牧星等人直拍大腿,恨不得替云缺分忧解难。 富辰比较实在,嘀咕道:“才两个而已,都收了又能如何,我家里的妻妾至少十几房。” 他这番肺腑之言,听得一群男学子纷纷点头,听得余澜等女学子横眉立目。 话刚出口,富辰就觉得自己突然飞了起来,竟被人一脚踢上了天。 洛城南等人惊得立刻散开,让出院门的通路。 在众人惊疑的目光下,一位少女走进了院子。 天青色的裙衣没有半点瑕疵,如同那张完美到令人惊叹的俏脸,这少女容貌天成,不施半点粉黛,美得不可方物。 只是脸色清冷,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 而且小腹微微隆起,似有身孕。 在这少女面前,连身为大唐十美的苏红月与凌妙清都要黯然失色。 一花开,而百花败。 踢飞了富辰的,正是这位身段娇柔,却力道骇人的少女。 青裙少女脚步轻灵,踏进院落后直奔屋门,在经过苏红月与凌妙清之际,莲步一顿。 微微侧首,朝着两人冰冷道。 “给我滚,以后再来找我男人,扒了你们的皮。” ------------ 第152章 毛骨悚然的爱情 青裙少女看似娇柔,说出的话可冷冽得很,傲气凌人。 仿佛苏家大小姐与凌家嫡传子弟在人家眼里不过是路边的蝼蚁。 抬脚,就能轻易踩死。 青裙少女迈进了屋子。 “云缺,我要生了。” 哐当一声,屋门关死。 屋外众人,无不目瞪口呆。 那句我要生了,如同晴天霹雳,将苏红月与凌妙清两人惊醒。 她们还在这里争风吃醋,原来,人家云缺早有良配。 看那青裙少女比公主都要高贵,身世想必绝对不凡,加上人家能一脚踢飞富辰那种筑基高手的能耐,在场的无论男女,没人比得上。 无论模样、气质、能力、身材,院子里的苏红月与凌妙清都远远不及。 大唐十美,在人家面前黯然失色,如拱月之星,虽然耀眼,却在皓月之下变得暗淡无光。 最要命的是,人家已经有了身孕。 门外的众人很识趣的纷纷退走,凌妙清并不甘心,但她知道今天是没戏了,苏红月则怀着复杂的心情深深看了眼院门。 随着人们离开,院落变得安静下来。 没人知道的是,那高贵如公主的青裙少女,其实只是一村的村花而已。 “青枣?你怎么来了。” 云缺意外的看着对面的少女,对方正是大窑村的村花,青枣。 “我不来的话,还不知道你在外面这么招女人喜欢。” 青枣面若冷霜,咬牙道:“我青枣的男人,谁敢抢,我就杀了谁。” 云缺无奈的摇了摇头。 “青枣,我们又没成亲。” “成亲与否有什么关系,难道你忘了小时候是谁陪你玩过家家了么,你当阿爹,我当阿娘,记得那时候你说了什么吗,你说长大就会娶我,和我生一堆孩子,让我做孩子的阿娘。” “童言无忌嘛,你不能这么不讲理呀。” “我不管什么道理,我只知道你是我的!谁也别想把你抢走!” 屋子里刮起一阵青色的旋风,青枣扑向云缺。 这时一道流光闪过,屋子里出现了面无表情的白甲少女。 挡在青枣面前。 “琉璃……你给我滚开!” 青枣脸色骤冷,缓缓抬起双臂,手腕处竟泛起如刀的寒芒。 白甲少女一动不动,固执的挡在云缺与青枣之间。 青枣愠怒之下以手刀斩去,琉璃用蛛丝汇聚成一面小盾抵挡。 瞬间的交锋,二人旗鼓相当。 “臭虫子!你找死!” 青枣脸色更冷,抬起双臂,肩头上隐约浮现出两只巨型的螳螂臂刀,其上遍布着繁复的魔纹。 琉璃依旧不发一言,身侧的八条长辫子瞬间盘绕在双臂,十指顶端汇聚出蛛丝。 “够了。” 一触即发的恶斗,在一声喝斥下停止。 云缺揉了揉发疼的额头,道:“今天才搬来这里,弄塌了晚上睡哪儿,你们俩别争了。” 随着云缺一抬手,少女琉璃幻化成小巧的白玉琉璃蛛,快速沿着手臂攀爬至眼眶,又重新变成眼罩。 青枣看得妒心大起,冷哼道:“成天缠着我的男人,早晚踩死你个臭虫子。” 原本已经变化为眼罩状态的琉璃忽然将八爪缩了缩,仿佛在示威一样,更紧的抓住云缺的眼眶。 青枣自然看得出琉璃无声的挑衅,气得狠狠跺脚,骂道: “我才是云缺的青梅竹马!琉璃你个虫子算什么,充其量是只伴生兽,还要受人控制,云缺你把琉璃放出来,我弄死她!你阿娘怪罪的话我担着!整天留个奸细在身上,我都替你难受。” 青枣不再理睬琉璃,眼瞳中泛起异彩。 “我快生了,云缺,我忍不住了!” 青枣再次扑向云缺。 投怀送抱般的姿态,如一场温柔。 除了嘴角不由自主留下的口水,看起来有些古怪。 久别相逢,本该温柔相聚,可是屋子里的动静,并不那么柔和。 乒乓声不断,低吼声连连。 不似团聚,反而好像在搏斗。 折腾了好一阵子,屋子里才安静下来。 青枣闷闷不乐的坐在桌旁,捂着眼睛,透过葱白的手指能看到乌黑的眼眶。 她嘟着小嘴儿,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你又打我。” “打你是我不对,但是青枣,你不能总想着吃掉我,只要你不咬人,咱们还是青梅竹马。” 云缺无奈的甩了甩右手,手臂上是深深的牙印。 “因为我爱你!所以我才要吃掉你!” 青枣愤愤不平的站起来。 乌青的眼眶令她绝美的容貌变得古怪起来,俏皮的虎牙上染着一缕猩红。 她小心翼翼的舔舐掉银牙上的血迹,浑身开始犹如战栗般颤抖起来。 那是云缺的血。 全村的人,只有她青枣一个人尝过。 “冷静,青枣,我们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过家家的游戏,不作数的。” 嘎巴嘎巴。 云缺一边耐心的劝说着,一边将拳头捏动出脆响。 “你应该知道我的心,将最爱的人吃进肚子里,是我的传承。” 青枣果然冷静了下来,重新坐回椅子上,一脸幽怨。 “但那不是我的传承啊,青枣,你不觉得我们不一样吗,想想你阿娘,吃掉你阿爹之后,她幸福么。” “至少吃的时候,她是幸福的。” 青枣脉脉含情的咽了下口水,轻柔道:“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面对如此毛骨悚然的爱情,云缺只能勉强扯动嘴角,发出麻木的呵呵二字。 “等我咽气的时候,这一身骨肉就归你了,到时候随便吃。”云缺认真又郑重的说道:“但是在我活着的时候,想吃我的人,都会死的,我懂你,你也应该懂我。” “我当然懂你!没有人比我更懂你。”青枣努力的控制着不让口水再次流出来,道:“村子里的人都想为了更高的境界而吃掉你,只有我是因为爱你才想吃掉你!” 青枣仿佛陷入了一种癫狂的状态,想要再度扑过去。 直至云缺抬手挠了挠眼罩后,青枣这才冷静下来。 看了眼青枣微微隆起的小腹。 “准备在什么地方生。” “自然要回老家了,我与阿娘刚离开村子,半路我借口找些好吃的带回白骨山,这才赶来天祈城见你,我不能耽搁多久的,阿娘怀疑就麻烦了。” “村里人,没打算跟你回家么,你肚子里的东西他们应该很感兴趣才对。” “哼,他们倒是想,我阿娘才不会让他们如意。” “也是,你阿娘那么凶,谁敢跟去。”云缺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你在这等会儿,我给你找点好吃的带回去。” 云缺起身离开,留下莫名其妙的青枣。 盏茶的时间过后,云缺带回了五枚鸭蛋,蛋壳上流转着奇异的火焰纹路,又将巽羽之卵拿出了两枚。 “银火鸭的蛋?北荒好像没有这东西。” “学宫里放养的,带回去,腌着吃,流油的可香了。” 青枣闷闷不乐的收下鸭蛋,哀怨的看了云缺一眼,道:“我得走了,临走之前,让我再咬一口吧。” 屋子里又一阵扑腾,乒乓声不断。 眼眶乌青的青枣恋恋不舍的推门离开,嘴巴被蛛丝封着,模样古怪。 院子外,正巧来见帮主的吴寿与青枣走了个对面。 望着少女匆匆而去的身影,吴寿直接愣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 他暗暗羡慕,心说帮主不亏是帮主啊,玩得果然别致。 收拾心绪,吴寿推门而入。 “帮主,我……” 一进屋,吴寿又愣住了。 屋子里,云缺的衣袍被撕咬得破破烂烂,一身牙印,连裤子都没几块好地方了。 吴寿艰难的咽了下口水,道:“帮主,我是不是来得不巧啊。” “什么巧不巧的,坐吧。” 云缺也不在乎,自顾自的换了身衣服。 揉了揉手背。 手臂上的牙印最深,尤其两颗小虎牙,直接透过了血肉。 这一口如果不加以阻止,足以将整条手臂咬断。 青枣以前不是这样的呀,怎么变得如此疯狂…… 云缺在心里暗暗嘀咕。 果然肚子大的女人,脾气越来越差。 对于青枣,云缺有一种复杂的感情。 的确是青梅竹马。 也正如青枣所说,小时候,只有青枣肯和云缺玩耍。 即便长大了,青枣也将云缺视为自己的男人,一心一意,从未更改。 但这份纯真的感情,云缺实在消受不起。 除了青梅竹马儿时的玩伴之外,云缺对青枣还有一份愧疚。 青枣的肚子。 是云缺的一次试验。 他尝试能否将左眼中的力量逼出来,转嫁到别处。 其实当初云缺没有恶意。 既然大窑村里的所有人都在觊觎他左眼里的东西,如果真能转嫁出去,宁愿将这份力量送给自己儿时的玩伴青枣。 不料一次全力动用左眼之后,那份被逼出的力量,竟寄宿在青枣的肚子里,形成类似婴儿的状态。 至于最后生出来的究竟是什么,没人知道。 但能肯定的是,绝对不会是云缺和青枣的孩子。 以云缺猜测。 青枣肚子里的东西,不是生命,而是与他左眼里的东西同源的一种力量。 是妖族觊觎的好东西。 所以青枣的娘才会将她带回八山之一的白骨山,打定主意独占这股力量。 云缺沉吟许久,这才想起吴寿正坐立不安的等在一旁。 “二当家,什么事。” “没什么大事,就是来禀告帮主一声,大唐地界的镜月门余孽基本被清理干净。” 云缺闭关的一月时间,吴寿可没闲着,一直率领地煞帮追杀镜月门余孽。 他这位原本镜月门的堂主,杀起自己曾经的同伴来出力最大,下手最很。 吴寿来不是邀功的,而是继续表忠心。 至于云缺成功进阶金丹这一点,吴寿毫不吃惊。 别说一月入金丹,就算明年帮主元婴大成,他都不会有任何惊讶。 得知镜月门差不多彻底覆灭,云缺点点头。 “二当家可知镜月门的由来,门主莲华的出身,可有消息。” “镜月门崛起于二十年前,据我所知,最初的镜月门就是一处江湖门派,后来逐渐出现了修行者,才开始壮大,门主莲华太过神秘,这次我追杀镜月余孽的同时也在打探消息,有了一点眉目。” 吴寿沉吟了一下,道:“有一条线索,指向熔城,有可能那莲华与熔城有些关联。” 听到这个消息云缺眼前一亮。 “什么线索?” “镜月门门下的一处堂口,名为走马堂,专门控制大唐各地的水陆码头,运送货物,我亲自剿灭走马堂的时候,从这堂口没来得及处理掉的一本账本上,看到了有关天策司与熔城之间的货物往来,帮主请看。” 说着吴寿从怀里取出一卷染血的账本,可见他夺来账本的时候,没少杀人。 云缺接过来仔细翻看。 果然,在账本上看到了天策司运往熔城的货物,上面写着活畜二字。 “什么地方可疑。” 云缺皱了皱眉,如果单凭着一次运货记载,实在看不出天策司与熔城的关联之处。 “可疑的,是这活畜二字。” 吴寿指了指账本上的两个字,道:“但凡走货的商队,记录生意的时候或用牲畜,或用活禽,极少有用活畜这两个字的,帮主可能不知,在黑道上,活畜二字所暗指的,是人。” 以账本所记载,天策司在往熔城运送活人。 “与莲华有所关联的人,是丹王?” “很有可能,当初丹王隐晦的散出收取徒弟的消息,每个孩子开出一百灵石的高价,我还以为是一份天上掉馅饼的好买卖,没想到连天策司都在往熔城运送活人,所以我猜测丹王肯定与莲华有着非同寻常的关联。” 云缺缓缓点头。 吴寿当初的确要往熔城运送孩童,苏家的孩子就在其中,只是后来其他孩子都被血影所杀。 天策司是莲华的嫡系手下,这份账本所记载的消息,将镜月门与熔城串联了起来。 国师莲华,很有可能出身熔城,或者与熔城有着特别的关系。 “熔城,丹王……” 云缺嘀咕着两个名字,眼底掠过一丝寒意。 大唐地界的镜月门被铲除,可是谁知道云州之上还有没有其他的镜月门存在? 莲华敢图谋大唐,那熔城的三绝会不会图谋更多的地方。 镜月门的真相又是什么? 莲华的背后,还有没有更可怕的存在? 虽然大唐的危机已经过去,但云缺似乎能预感到,天下,依旧笼罩在更深的迷雾当中。 ------------ 第153章 三绝的消息 一部账本,将国师莲华与熔城串联了起来。 云缺对熔城所知不多,只知道是一座古老悠久的宗门,又名云城宗。 熔城的名头之大,在云州堪称首屈一指。 尤其熔城三绝,每一位都是赫赫有名的元婴强者。 如果莲华真与熔城有关,就算镜月门被铲除,人家的根基相当于还在。 庞然大物般的云城宗,其实力足以镇压云州上的任何宗门,令人不寒而栗。 云缺虽然不大了解熔城,学宫里却有人了解。 当晚,云缺在屋中摆下酒菜,受邀的只有两位。 熔城双煞。 赴宴的姜大川与徐傲古一个劲的咽口水。 不是饿的,而是吓的。 一桌酒菜,这二位愣是没敢动筷子,只是抿了口酒,满脸陪笑。 “世子……太子殿下!不知道殿下喊我们过来有何贵干呐,有什么事殿下派人捎个信儿就是了,何必这么麻烦,这等丰盛的宴席,我等受宠若惊。” “云先生若有吩咐,千万别客气,我们兄弟肯定全力以赴,刀山火海不皱眉头!” 双煞混迹修行界多年,哪能看不出云缺的用意。 反正也拒绝不了,不如先表态,还能搏个情面。 云缺道:“没什么大事,找你们聊聊熔城,二位既然出身熔城,不知能否说说云城宗的消息。” 双煞互相看了一眼,各自放心了下来。 还以为什么紧要的大事,原来打听消息,这可是他们双煞的长项。 于是二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酒喝了两壶,将所知的消息尽数告知了云缺。 熔城最有名的便是三绝,丹王,器圣,酒仙。 姜大川与徐傲古隶属器圣一脉。 他们相当于熔城里的低等执事,最初管理些登录人员发放灵石法器这些无关紧要的杂物,后来两人慢慢混到管理材料仓库的位置。 从这以后,双煞相当于发了迹,油水可没少捞,只不过后来被人查出了他们私下里的勾当,差点被逐出熔城。 各方打点之下,虽然保住了执事的位置,却比最初的差事都不如,被分配到了管理茅厕的职务。 多年的油水都搭上了不说,差事也变得如此不堪,双煞只能自认倒霉,继续寻找东山再起的机会。 终于有一天,让他们得知了大唐国的镇北王在熔池求了一副器图的消息。 双煞认为这是个难得的机会,决定放手一搏。 他们用掉一半的积蓄,换来了镇北王所求器图上几份必须材料的名字。 又用掉一半的积蓄,在大唐周围的坊市将几份材料全部买下,准备待价而沽。 原本提前谋划好的发财大计,在世子面前功亏一篑。 那天王府的寿宴上,姜大川与徐傲古亏了个血本朝天。 提起旧事,徐傲古哀叹连连,自己斟满一杯,一口喝光。 “要不是捡了孙老八他们的储物袋,咱们兄弟现在还一贫如洗呢,算他们罪有应得,运什么不好,非得……” 徐傲古喝了不少酒,一时失言。 他被姜大川在桌子地下踩了一脚后豁然惊醒,连忙改口道: “非得运低等的灵矿!呵呵,熔城里能缺低等灵矿嘛,那家伙的脑子可能被驴踢了,呵呵,呵呵。” 姜大川在一旁附和道:“就是说嘛,城里的几位大人哪能看得上低等灵矿,孙老八确实没脑子,怪不得总被大人们骂成饭桶。” 徐傲古连连赔笑道:“对!那个饭桶最是好笑,哈哈,哈哈。” 咔吧一声。 桌上的一个盘子被筷子捅了个洞。 双煞立刻闭嘴,看得眼皮直跳。 云缺缓缓的收回筷子,面带歉意道: “金丹之后也不知怎么了,出手的力道总是拿捏不住,我看二位筋骨不错,是修炼的好身子,待会吃完了别走,我给你们捏捏,看看你们有没有希望进阶金丹境。” 双煞的脸色随之苍白了起来,一个劲摇头。 你都说了力道拿捏不住还要给我们捏捏筋骨? 你直说想要我们的命不就完了么。 姜大川足够光棍,二话不说拿出几个储物袋,推到云缺面前。 “先生请看,这是孙老八一行人的储物袋,我们没办法,为了活命只能出此下策。” 云缺看都没看储物袋,又将其推了回去,似笑非笑道: “二位辛苦得来的东西,我怎能夺人之美,你们收着,我只想知道那个孙老八,往熔城运了什么东西。” 姜大川与徐傲古怔了半晌,最后两人一咬牙,道出真相。 “运的都是孩子,足有二十多人。” “孙老八是丹王的心腹,被我们无意中撞上,他下了杀心,我们只好先下手为强,替丹王清理门户。” “私贩孩童,天理难容,我们双煞替天行道。” “这种事换成谁也不会置之不理,只可惜我们杀了孙老八之后,也就回不去熔城了,这才来学宫暂避风头。” “殿下与我们也算老熟人,看在情面上,还望殿下替我们保密。” “云先生大人有大量,肯定不会在这种小事上难为我们兄弟,更不可能去熔城揭发我们兄弟,是吧。” 双煞说得真真假假。 大体上是实话,只不过他们把运送孩童的罪名都加在了早死多时的孙老八身上。 云缺听完后若有所思。 正当双煞觉得云缺肯定不会揭发他们的时候,就听人家自言自语道: “丹王究竟要炼什么丹,要那么多孩子做材料,那家伙是魔鬼么。” 双煞一听这话吓得汗毛直立,没敢搭茬。 你自己猜的,可不是我们兄弟说的…… “丹王此人如何,二位说说你们的见闻。” 人家问了,姜大川和徐傲古无法在装傻,只好将他们所知的如数告知。 熔城三绝,丹王,器圣,酒仙。 三绝以丹王为先,可见丹王在熔城的地位有多尊贵。 丹王名为都虹玉,真正的丹道高手,脾气古怪,行事常常匪夷所思。 姜大川曾经见过丹王用价值数千灵石的上品灵丹喂猫喂狗,而眼睁睁的看着一名急需这种丹药的弟子痛苦的气绝而亡。 也听说过丹王大发慈悲之下,赏赐无数灵石给城内乞丐,让一群以乞讨为生的叫花子摇身一变成了大户豪门。 总而言之一句话,丹王都虹玉,喜怒无常。 对于丹王,双煞不算多了解,他们最熟悉的是器圣。 毕竟双煞是器圣一脉的出身。 器圣名为雷宝鼎,威严冷漠,对各类灵材有着超乎寻常的执着,经常为了收集某种稀有材料而破坏整个区域。 双煞曾经亲眼目睹,器圣用焚烧的手段,焚毁了一片千里古林,其中活物尽数化为飞灰,只剩下器圣所需的材料。 器圣的手段以冷酷残忍而闻名。 这一脉的弟子门人大多战战兢兢,生怕惹怒了器圣大人从而被打杀而亡。 曾经有过传闻,说器圣亲自打杀了自己的一名金丹境的真传弟子。 并且用其筋骨与金丹祭炼出了极其罕见的法宝,打破了云州之上无人能祭炼法宝的魔咒。 至于最后的酒仙,双煞不太了解。 因为酒仙此人整天醺酒,从来没有清醒的时候。 除了在街边偶尔见过几次酒仙大人野狗般的睡姿之外,双煞对酒仙所知不深,只知酒仙名叫君牙。 云缺听得津津有味。 熔城三绝看来没一个正常人,听起来都像怪物。 对云缺来说,正常人是无趣的,反而诡异的怪物才好玩。 毕竟他自己,就是怪物中的一员嘛。 “熔城的城主是谁,丹王,器圣,还是酒仙?” 云缺问出这句话之后,双煞沉默了下来,能看得出两人的目光泛起深深的忌惮。 姜大川道:“三绝是三绝,城主,另有其人。” 徐傲古道:“熔城的城主极其神秘,我们只知道有城主存在,却不知道城主是谁,据我们所知,普通弟子与执事当中没人见过城主的真身。” 姜大川道:“对我们这些普通门人来说,城主的存在类似于传说,私下里有人传闻说城主住在熔城最深处,拥有着超越了元婴的恐怖修为。” 徐傲古道:“也有人传闻说整座熔城其实是活的,这座城,就是城主的本体。” 诡异的传闻,听得云缺愈发好奇。 恨不得现在就去扒开熔城的城墙,瞧一瞧墙里面到底有没有跳动的心脏。 “这么神秘啊,看来熔城的城主肯定没做好事,不敢见人呐。” 云缺敢说,双煞可不敢赞同,苦笑连连。 双煞说起丹王运送孩童一事,正好验证了吴寿追查出的账本线索。 云缺本以为与国师莲华有关的肯定是丹王都虹玉无疑,可是听闻城主的存在,不知为何,反而觉得连名字都没有的熔城城主,更有可能与莲华有关。 总而言之,熔城这处地方,绝对是一处藏污纳垢之地。 没准熔城里存在着令人难以想象的邪恶。 双煞仅仅是普通执事,所知有限,除此之外,打探不出有用的消息。 宴席就此结束。 如蒙大赦的双煞带着一身冷汗与空荡荡的肚子告辞离开。 出门后,来到无人之地。 二人后怕不已。 “大哥,怎么办,咱们的秘密告诉了云缺,会不会惹来麻烦,要我看咱们连夜逃了吧。” “逃什么,云缺又不是熔城的人,我们非但不走,反而要始终住在学宫,既然他得知了丹王的勾当,相当于和我们上了一条船。” “对呀!丹王要是灭我们的口,就得连着云缺一起灭了口!” “所以我们才不能走,丹王就算追杀而来又能如何,别看那云缺现在是金丹境,对上元婴也未必会输。” “大哥言之有理!这么一说我觉得天祈学宫安全多了,刚才什么也没吃,好饿啊。” “上街,吃顿好的去。” “好嘞!再要几个姑娘,压压惊。” 双煞兴致勃勃的走出学宫,在他们身边,一缕清风正盘旋而过。 这缕风无形无质,与正常的夜风不同,甚至感觉不到,却宛若活的一样. 好似一条狭长的游蛇在夜幕中游曳,最后返回了云缺的住处。 那是一缕外放的灵识。 刚才双煞在无人之处的言谈,早已被云缺尽数得知。 灵识的好处,只有金丹境的大修士才能深有感触,只要散开,相当于将自身的感知扩大无数倍,不仅能看到周围的景物,还能听到四周的细微声音,玄奥非凡。 筑基境的时候,尽管也知道灵识的用处,但没人能感受到灵识的存在。 只有突破到金丹这一步,才能真正体会到灵识的奥妙。 “果然丹王在收集孩童,双煞逃难至天祈学宫,倒是聪明。” 云缺笑了笑,盘膝而坐,开始凝神静气,以灵识内视自身。 灵识的妙用不仅能外放感知,还可内视自己的肉身乃至蕴化金丹的识海,甚至是脑海深处的神秘空间。 内视的灵识穿过血肉骨骼,盘旋于识海上空。 云缺看到了自己的金丹,正在浩瀚无边的识海上悬浮,如一叶扁舟,随风起伏。 金丹的存在,是修行者最坚实的一步。 炼气境的修士,以身纳气炼化灵力。 筑基境的修士,以经脉运转提炼灵力。 金丹境的修士,以金丹直接吸纳更多的天地灵气。 然而唯有元婴之境,方可真正的感悟天地,追寻大道本源的力量。 丹破婴生,才是真正的升华。 到时候识海将随之稳固,海上的元婴将如定海之针,牢牢的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灵识透过识海后,重新汇聚在肉身表面。 缓缓凝结于左眼之外。 内视自身,仅仅是好奇而已,云缺此时真正的目的,是要感知一番自己的左眼。 他要看一看自己的左眼里,究竟存在着何种程度的妖神之力。 他更想知道除了妖气之外,左眼深处是否还存在着其他未知的东西。 比如说,妖魂。 马至远曾经说过,当年北地出现奇异天象,有妖龙虚影遨游天穹,吞星噬月。 君莫北为了阻挡浩劫,用云缺的身体作为容器,封住了妖龙气息。 仅仅是封住气息的话,那妖龙为何始终沉寂,不再有任何动静。 妖龙之魂,又去了何处呢…… 决然之下,云缺将一部分心神汇聚到灵识当中,形成一份携带感知与神智的小小气团。 抬手拉下眼罩。 小气团一下子没入左眼的瞳孔当中。 ------------ 第154章 大祭酒的下落 左眼之内,是一片无边无际的浩瀚空间。 这片空间并不平静,而是充斥着爆裂的气息波动,狂风肆虐。 身处其中,亦如末世。 在这片玄奥的空间内,有一条庞然大物般的影子在盘旋起伏。 黑漆漆,如龙似蟒。 灵识气团漂浮于眼中空间,云缺默默的注视着远处的黑影。 那影子虽然在盘旋,似乎在遨游,却更像是困于风暴当中,无法脱身。 妖龙真魂……妖气的来源! 果然如云缺预料的那般,左眼里的确存在着恐怖的东西。 尽管离着极远,但此时云缺所化作的灵识气团能清晰的感受到那条龙影的恐怖,其身上鼓荡着一股毁天灭地的气息。 冥冥中,有惊天动地的龙啸声炸起。 灵识气团在啸声中震荡不休,变得暗淡而模糊。 刹那间,龙影破空而至! 黑暗的龙首悬于灵识气团的上方,猩红的眸子与森然的獠牙同时缓缓睁开。 吼!!! 龙口中的气浪几乎将灵识气团熄灭,此时云缺的灵识感知就像风中烛火,摇摇欲坠。 龙首显然在戏耍面前的微弱灵识。 它打算用气息将灵识吹散。 长久的困于此地,这也算一种难得可贵的游戏。 烛火般摇曳的灵识气团并未彻底熄灭,而是倔强的漂浮于龙首之前。 面对着庞然大物,云缺发出自己冷静默然的声音。 “这里是我的地盘,别太逾越了,大个子。” 随着这句心声的出现,整个空间里的风暴突然变得更加恐怖起来,狂暴的气旋撕裂开虚空,汇聚成一场毁天灭地的天灾。 黑色的妖龙最终淹没于气旋当中,被扯回了空间深处,上下起伏,看似在盘旋,实际是被禁锢。 禁锢于这片奇异的眼底空间。 屋子里,云缺深吸一口气,收回了入眼的灵识感知。 左眼有些刺痛。 这种状况从未发生过。 眼罩重新遮蔽住那颗银白的奇异眼瞳。 云缺默然不语,暗自沉吟。 左眼里禁锢着妖龙真魂,这一点不算意外。 从苍蝇拍到斩妖剑,四种威力逐渐攀升的武器,其实云缺就是借用的妖龙妖气。 第四招的斩妖剑,算得上妖气汇聚的极致,威力无双。 云缺从小时候便开始揣摩,直至今年才能掌握这些力量,从而在一群老家伙的眼皮子底下走出大窑村。 若没有妖龙妖气,云缺这辈子也别想离开村子。 他会被村子里的老家伙们当做活着的器皿,从幼年看守到老去,直至死掉。 可以说云缺始终在借用妖龙之力,来为自己一步步布局。 但是云缺未曾想过,左眼空间不仅能宿入妖龙真魂,竟还有封印的强横用处。 眉峰微微锁起。 云缺此时的内心在震撼。 比起赖以为生的妖气,自己的左眼好像更加可怕…… 眼里的空间究竟来自何处? 为何我与常人如此不同? 云缺在思索,却得不到答案。 想要得知真相,唯有解开自己的身世之谜。 散去思绪,将注意力集中在金丹之上。 识海上的金丹散发着暗金之色,并不凝实,仔细看去甚至有些透明,如风中柳絮水中萍。 金丹境的提升,远比筑基要艰难得多。 需要大量的天地灵气,加之高阶的珍贵丹药,还要有远超常人的修炼天赋。 想要快速修炼,三者缺一不可。 金丹境的修炼过程,便是凝实金丹的过程,直至将金丹之体修炼到宛若实质,方可从丹体中蕴化出元婴。 对于修炼天赋,云缺倒是有信心。 可是大量的灵气与高阶灵丹就难了。 学宫虽然是修炼的好地方,但灵气的浓郁程度依旧不足以支撑云缺的修炼计划。 一年多一点的时间冲进元婴,别说天祈先生的住处达不到,就算把学宫地底的灵脉挖出来也不够。 至于灵丹,自己炼的话没那时间与材料,买的话不知要耗费多少灵石。 别看云缺现在兜里单单灵石就是十一万之多,各类灵草也有不少,对于普通金丹来说绝对算得上富有,可是如果要购买大量能提升金丹境修为的灵丹,那就有些促襟见肘了。 “灵丹是个难题,必须有足够的丹药才能有机会在一年中冲进元婴。” 云缺十分犯难。 天祈学宫的先生当中有人精通丹道,可是祭炼上品的灵丹绝非易事,除非精通丹道的元婴强者,才有可能炼制出大量的上品丹药。 “精通丹道的元婴……” 云缺呢喃着这句话的时候,脑海里浮现出一个名字。 丹王,都虹玉。 茫然的目光,渐渐变得明亮起来。 云缺一拍大腿。 “熔城,肯定是个好地方!” 有灵丹,有宝器,还有美酒,对云缺来说,熔城自然是一处好地方。 丹王器圣与酒仙,在旁人眼中是恐怖的强者。 在云缺眼里,则是能加以利用的最佳工具,就像骡子大马和驴。 至于听不听话,那就看手段了。 当天,学宫里的先生们被召集到天符殿,由陈洲骅公布了一个消息。 关于大祭酒的下落。 面对着几十位同僚,陈洲骅肃然道:“这些日子我始终在寻找大祭酒的下落,如今终于有了些眉目,大祭酒很有可能去了无界城。” 云缺曾经听灵瑶提及过无界城。 据灵瑶所说,无界城是一处死亡之地,冒险者的乐园,由星辰陨落而成。 价值三千灵石的元石,便是出入无界城的唯一信物。 宋道理点头道:“元婴强者唯一能陷入的地点,怕是只有无界城了,这与我近日来推演的结果类似,龙游浅滩,大祭酒怕是陷入某处未知的险地,一时难以脱困。” 孔气气匆匆道:“什么龙游浅滩,街边算卦的没一个靠谱,小陈呐,你说说,怎么寻到大祭酒的消息。” 陈洲骅听得直皱眉。 他都一把年纪了被人称呼小陈,让学生们听到还不笑掉大牙。 好在到场的都是天祈先生,孔气气又是个怪脾气叫谁都要加个小字,陈洲骅只好无奈的苦笑一下,道: “是我与史兄一同寻到的线索,让史兄说说好了。” 陈洲骅口中的史兄,指的是天符殿的先生,史得旺。 孔气气急脾气,坐立不安的焦急道:“小史你说说究竟怎么回事,快说快说。” 史得旺的年纪比陈洲骅还大上一些,秃头秃眉毛连胡子也是秃的。 并非他没有头发胡子眉毛,而是经常在天符殿鼓捣符箓,时不时的就会炸,脸上但凡有毛发的地方必然都是秃的。 史得旺听到小史这种称呼,也被气得直翻白眼,还不好与孔气气置气。 人家风雷殿的孔先生不仅脾气急,出手更急,一言不合就能扔出法术,在天祈学宫,第一不好相与的就是孔气气。 “我今日刚刚返回学宫,之前一直在外收集一份制符材料,这阵子走过不少坊市,在一次私人交易会上,我听到了一个消息,关于一件古法宝,名为太清符。” 史得旺神色凝重的讲述道: “太清符为符箓当中的顶级存在,以上古三清之气方可祭炼而出,拥有着匪夷所思的威能,在古法宝当中绝对排列在前位,这件古法宝的线索来源,便出自无界城,有人在无界城里发现了太清符的下落。” 每次有古法宝出世,对天下修行者来说必然是一份天大的消息。 尤其金丹境之上的修行者,对法宝的渴望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 如果能拥有一件真正的法宝在身,相同修为境界的对手之间,即可立于不败之地。 在场的天祈先生们听闻古法宝出世的消息,顿时惊讶不已,眼露异彩。 谁都想拥有法宝,没人例外。 孔气气疑惑道:“就算有古法宝出世,怎么能断定大祭酒去了无界城,如果大祭酒不想要那件法宝呢,大祭酒也许找老友叙旧去了呢。” 孔气气的质疑不无道理。 牧岩宗分析道:“法宝出世,像大祭酒那等元婴强者的确应该去争夺一番,但并非必须,大祭酒确实也有可能去了别处,未必一定会去无界城啊。” 其他众人纷纷点头,赞同牧岩宗的分析。 陈洲骅解释道:“一月多以前,大祭酒还在学宫,我曾经去请教一味丹方,临走的时候,听见大祭酒叨咕了一句话,太清将出,天下不宁。 大祭酒当时叹了口气,好像心事重重,当时我不明所以,史兄归来后提及了太清符,我才联想起大祭酒当时说的那句话应该与古法宝有关,这才猜测大祭酒去了无界城。” 陈洲骅道出了原委之后,这下没人在怀疑。 所有人都认定,大祭酒肯定去了无界城,而且为了太清符极有可能陷入城中某种,一时无法脱困。 孔气气斩钉截铁道:“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去无界城找大祭酒!” 说罢这位风风火火的女子就要动身,众人急忙劝住。 去是要去的。 但不能都去。 天祈学宫还要有人坐镇才行。 况且无界城那等险地,对元婴来说都十分危险,金丹去了很可能有去无回。 行动之前,必须要做万全的准备。 首先是挑选人手。 作为此次的召集人,陈洲骅咳嗽了一声,道: “此行寻找大祭酒,人数在精不在多,一块元石至多可同时让五人进入无界城,我们学宫就派出五位最强的先生同往好了,毕竟先生们精通的手段各有不同,太多的人去了反而容易成为拖累,找不到大祭酒不说再搭进去几位,得不偿失。” “这第一位天祈先生必须是最强的一位,也是此行的队长,此人要有远超常人的战力与处变不惊的定力,要能服众,要有出手即可荡平危机的能力,同阶之间无敌手,斩杀邪祟如乱刀切菜,摧枯拉朽……诸位,可有赞同的人选呢。” 唰唰唰,陈洲骅说完,在场的众人一双双目光纷纷落在一处。 全都看向云缺。 陈洲骅说了半天,就差点名道姓了。 云缺眨了眨眼,看了看四周,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无可奈何的毛遂自荐。 “诸位看,我去合适吗。” 沉默了一瞬。 随后喧哗大起,屋子里热闹起来。 “当然合适!云先生乃是队长的最佳人选!” “云先生虽然年轻,修为与战力在学宫首屈一指,定可当此大任呐。” “有云先生同往,大祭酒必可能逢凶化吉!” “有云先生带队,此行无界城一定能安然而归。” “咱们大伙都赞同!就选云先生做队长了!” 对于云缺带队前往无界城,在场的所有天祈先生无人不赞同,就连自诩甚高的孔气气也点头默许。 这可是去无界城那等险地搜寻大祭酒的踪迹,很可能遭遇致命的危险,自然得战力越高的人带队才最安全。 放眼整个天祈学宫,除了云缺,没人能当得上如此重任。 其实这群天祈先生们都明白一个道理。 按照云缺斩杀镜月圣子的能耐,就算在座的二三十位加起来都打不过人家。 陈洲骅搓着手笑道:“以云先生的能耐,带队前往无界城最为合适了,还差四位,最好要修为境界均都扎实的强者,无界城那等险地遍地凶险,稍有不慎,性命不保啊。” 孔气气火急火燎道:“你直接说按能耐分不就得了,除了云缺,整个学宫里最能打的就属我和小子怡,我们俩都去,你们再选两个出来。” 风雷殿的孔气气与刀剑殿的李子仪,这两位的能力有目共睹,自然无人反对。 剩下的人选,众人犯了难。 以陈洲骅为首的各殿先生大多老迈,多精通炼丹炼器与阵道符箓之类,在战力上并不出彩。 最后众人只选出一位御兽殿的牧岩宗加入小队。 牧岩宗擅长驾驭妖兽,在险地中探索的时候会有出人预料的效果。 还差一位。 结果半晌也选不出来。 陈洲骅等人为难之际,忽闻门外一阵嘈杂,有人大声嚷嚷着。 “好不容易趁着大祭酒不在想吃顿鸭子蛋,学宫里的鸭子怎么都不下蛋了?真是怪事。” 听闻此言,屋子里的陈洲骅众人纷纷精神大振,被孔气气李子仪等女先生压得抬不起头的郁闷一扫而空。 陈洲骅哈哈笑着,走向门口,自豪不已。 “最后一位有着落了,咱们天祈学宫最能打的一位,可算回来啦!” ------------ 第155章 星辰废墟 有人推门而入,高大的身躯遮蔽了身后的阳光。 这是个健硕的男人,三十多岁的外表,胡子拉碴,目光内敛,嘴角挂着随和放浪的浅笑。 此人是武道殿的先生,名为许清风,有个雅号叫清风子,挂着天祈先生的名头却经常不在学宫,总是云游在外。 清风子,也就是浪子的意思。 这位清风子虽然做先生很不靠谱,但自身实力可是实打实的过硬,修为深厚,战力惊人。 尤其在武道一途,放眼云州,无人可比肩。 “听说大家都在天符殿,这是出了什么大事吗,我才回来,谁能跟我说说究竟怎么了。” 许清风迈入大门,目光直接落在长公主身上,挪不开了。 “子仪也在!正好你来说说经过,子仪的声音最好听了,大半年没听过,着实想念呐。” 陈洲骅等人洋溢在脸上的自豪之色,随着许清风的这番话而凝固了下来,逐渐变成尴尬。 许清风的确能打,但有个致命弱点,女人。 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李子仪淡淡的冷哼一声,道:“大祭酒有可能陷入无界城,我们组成五人小队打算去寻找,只差最后一人,你去不去。” “去!当然去!” 许清风挺胸腆肚,傲气道:“为了大祭酒,别说无界城,十八层地域我也敢走上一遭!” 孔气气在一旁听得来气,阴阳怪气的道:“那正好,四个老头子加上你这个小清风,五人小队集齐,你们准备准备尽快出发。” 许清风的傲气顿时变成泄气,哀怨道: “长公主不去吗?哎呦呦,最近不知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总闹肚子,内急,抱歉啊你们另请高人吧,我估计十天半个月的出不了门了。” 陈洲骅捂着额头,都要没脸见人了,道:“长公主与孔先生加上牧家主均为小队成员,许先生这点小恙应该不碍事吧。” 许清风一扫之前的哀怨,生龙活虎道: “当然不碍事!闹肚子算什么,大不了把无界城当做茅厕,此行我许某人必定护得长公主和孔先生安然无恙,牧家主有众多异兽护身,自保肯定没问题,算我四个人了,还有一个是谁?” 陈洲骅急忙介绍道:“此行无界城,云先生是带队之人。” 许清风顺着陈洲骅的指引望去,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少年,也就十七八的模样,顿时乐出声来。 “这谁家的小屁孩,怎么混进来的,你是学宫里的学子吧。” 说着许清风如长辈般拍了拍云缺的肩头,居高临下道:“先生们在议事,学生别来凑热闹了,喜欢武道的话可以去武道殿等着,待本师从无界城归来再传授你两招。” 陈洲骅等人听得头皮发麻,急忙冲上去把许清风从云缺身边拉走。 你清风子是能打,但也分和谁比呀。 陈洲骅急忙解释道:“许先生有所不知,这位云先生不是学子,而是我们天祈学宫的先生,如今在傀儡殿任教,云先生还有个身份,大唐的当今太子。” 许清风瞪大了眼睛,惊奇道:“你就是那个斩杀镜月门强者的镇北王世子!这一路回来可没少听闻世子的大名,哦应该改口,现在是太子殿下了,久仰久仰。” 说着久仰,许清风可没有任何敬仰之色,而是噙着一抹嬉笑,并未将云缺放在眼里。 云缺随意回应了一句,两人算互相见过。 陈洲骅看得出许清风的傲气,转开话题,道:“我这把老骨头虽然帮不上大忙,好歹能炼制些丹药,此次行动的灵丹供给我们仙丹殿负责。” 阵法殿的吴闲道:“我这里有几套攻防兼备的法阵,五位探索无界城的时候也许用得到。” “我出灵符!天符殿的符箓你们随便取用,都拿走也没问题。” “炼器殿尚有不少法器可用,诸位可随意挑选。” 剩下的诸位先生竭尽所能想要帮上点忙,自告奋勇,恨不得拿出身上所有的好东西。 他们无法出力,那就只能出点血了。 “无界城绝非善地,步步凶险,五位是我们天祈学宫的金字招牌,万万不能出了差池,这样,天榜你们也给带上吧。” 宋道理最实在,直接拿出了天榜殿的镇殿之宝。 反正他想得通。 天榜是学宫的,就算遗失在无界城也没人怪罪什么,只要能让救回大祭酒就好。 孔气气一点都不客气,直接收下了天榜。 “连元婴强者也要陷入的险地,肯定不会简单,我们多带些宝贝以防万一。” 其他天祈先生虽然舍不得法宝被带进无界城,但宋道理和孔气气一个敢给一个敢收,别人愿不愿意也就不重要了。 定下人选后,陈洲骅等人准备好丹药法阵与所需的元石。 五人决定半天后出发。 在这期间,云缺找到陈洲骅,问了问灵婆的消息。 此次天祈先生们汇聚一堂,并无灵婆的身影。 陈洲骅想了想,道:“云先生若不问我还真没注意,灵婆有阵子没露面了,好像没在学宫里。” “没在学宫?”云缺有些意外。 灵瑶那家伙不在学宫静养,难道跑出去寻找恢复容貌的法子了? 寻到仙丹殿灵婆的住处。 叫了叫门,果然无人应答。 云缺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简单干净,空荡荡没有人影。 桌子上摆着些书籍。 翻看了下。 全是与各类灵草灵果有关的书籍,其上记载着林林总总的品类,用途五花八门。 挑了本最旧的,云缺坐了下来仔细翻看。 看到最后一页的时候,目光微凝。 这页记载的,是一种名为碧灵果的奇异果实。 碧灵果有着令人青春永驻的奇效,据说可返老还童,是世间的奇果之一,神秘而稀少,有市无价。 碧灵果的效用,正好与灵瑶的处境息息相关。 施展神通所带来的后遗症,令灵瑶处于苍老的状态,她本是年轻的女子,怎能受得了一夜苍老,于是寻找恢复容貌的办法成了灵瑶的唯一心念。 云缺能想到这段日子来灵瑶的痛苦。 更能断定灵瑶肯定是去寻找书籍上记载的碧灵果。 除了猜测推断之外,书籍上被摩擦得几乎要看不真切的碧灵果三个字,更能验证灵瑶的去处。 顺着书籍往下看。 云缺不由得眉峰一动。 在书籍上记载,云州修行界最后出现的一枚碧灵果,来自无界城。 “难道灵瑶也去了无界城……” 一个金丹境的修行者,独自前往无界城将无比凶险,又何况是灵瑶这种明显修为大跌之后的状态。 “喊上我一起去多好,真傻。” 云缺摇了摇头。 正好,这次前往无界城寻找大祭酒,顺便找找灵瑶那个傻丫头。 半天之后,五人于学宫内集结。 带上了大量的灵丹,强横的法阵与繁多的法器符箓后,五人乘坐一艘小舟形态的飞行法器拔地而起。 地面上,陈洲骅众人目送飞舟遥遥远去。 吴闲担忧道:“无界城那地方,我听了名字都要打怵,更别提亲自前往,云州大地,无界城为第一险地啊,古往今来,死在无界城的金丹多如牛毛。” 宋道理说道:“无界城的确是一处不祥之地,多年前甚至传闻说有元婴境界的强者陨落其中,真替他们担心呐,能找到大祭酒还好,如果找不到,没准天祈学宫又得搭上五位先生。” 史得旺说道:“古法宝出世的消息即便尚未传遍修行界,得知消息的也一定有不少人,无界城里原本的凶险,加上争夺古法宝的危机,此行无界城确实凶险万分呐。” 宋道理说道:“就怕不仅有人族强者会去无界城争夺古法宝,妖族也要来凑一凑热闹。” 这几人越说,众人越觉得担心。 陈洲骅紧紧皱眉,忌惮道:“我们都知道无界城里面的凶险,可惜我们修为有限,帮不上大忙,只能守好学宫,期待他们安全归来。” 沉重的气氛,萦绕在众位天祈先生的心头,久久不散。 不知过了多久,陈洲骅忽然愣了一下,他嗨了一声。 如拨云见日般笑了起来。 “咱们怕不是担忧过头了,诸位别忘了这次带队的可不是寻常人,而是云缺啊!” 陈洲骅这一句话,敲开了其他天祈先生的心扉。 气氛立刻欢快起来。 “是啊!怎么忘了是云先生带队去的无界城,有他在,此行肯定顺利。” “云先生的战力决不能以寻常的金丹境来衡量,要我看,连元婴他都能一战。” “让天下群雄去争古法宝吧,最好妖族也去,让妖族那群怪物们见识见识,我们天祈学宫也有怪物哈哈!呃,是太子,太子呵呵。” “有云缺带队去无界城,咱们还担心个什么劲,走,喝酒去!” “同去同去!” 一群天祈先生喜气洋洋的冲出学宫,好像在提前庆祝一样。 这一幕若让孔气气看到,非得出手教训一番这群为老不尊的先生不可。 飞舟如云,行于天穹。 李子仪负责驾驭飞舟,其余四人分坐两侧。 牧岩宗与许清风坐在一边,孔气气与云缺坐在另一侧。 “小云缺,你那把能斩怪物的奇剑藏哪里了,拿出来让大家开开眼呗。” 孔气气用手肘撞了撞旁边的云缺,一脸好奇的问道。 “我阿娘说了,自家的宝贝不能轻易拿出来让别人看的,容易被贼惦记。” 云缺说完,孔气气的笑脸立刻凝固成尬笑。 哼哼唧唧嘀咕着小气鬼,小心眼之类的词汇,嘴角撇得多高。 对面的许清风听得好笑,道:“连孔先生的面子都不给,太子果然令人佩服,孔先生可记仇了,要是我的啊,无论什么宝贝,人家想看,我肯定双手奉上。” 孔气气在一旁冷着脸道:“是么,那把你祖传的武道谱拿出来让我观摩一番,如何呢。” 许清风顿时笑不出来了,支支吾吾的转移话题,说起了云游一年在路上的见闻,还点评了一番今天的天气。 牧岩宗被这几人夹在中间,一脸苦笑。 一船五人,除了他之外基本没一个正常的。 不过想到即将前往的无界城险地,牧岩宗不安的心绪反而变得缓和了几分。 长公主是剑道强者,一把引风剑威力绝伦。 孔气气在法术上的造诣已至巅峰,风头正盛。 许清风号称天祈学宫战力最高的一人,在武道上有着非比寻常的能力。 这三位挑出任何一人,放眼云州修行界的金丹修士之中,根本找不出对手。 三人一旦联手,更是无人能及。 尤其最后的云缺。 牧岩宗每每想到云缺斩杀镜月圣子的一幕,都会暗暗后怕。 那根本不是金丹境能施展的能力! 有云缺同行,哪怕世间最凶险的无界城,牧岩宗也觉得安心不少。 飞舟的速度极快,越过高山湖泊,最后飞出了大唐地界。 足足飞行了一天一夜,终于抵达目的地。 远处的大地尽头,出现了一片焦糊漆黑的区域,如同烧焦的锅底,给人一种苍凉荒芜的感觉。 随着飞舟的接近,天地间的灵气开始变得躁动起来。 这片区域的气息被什么力量所覆盖,终年处于波动的状态。 连空间仿佛都在轻微的荡漾。 这是一片古怪的区域,如远古神魔的战场。 “星辰废墟,远古战场。” 牧岩宗望向远处的焦地,唏嘘道: “传说这里曾经发生过旷古大战,天崩地裂,星辰陨落,空间被激战所撕裂,以至于多年后一直无法平复,进入星辰废墟最危险的便是无处不在的空间裂痕,一旦陷入其中将顷刻被空间之力绞杀,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李子仪降下了飞舟的速度,散开灵识,缓慢谨慎的接近废墟。 随着距离拉进,落入眼帘的是一片越来越大的废墟,如同无边的盆地。 从外表看,这片名为星尘废墟的所在,就像由星辰坠落砸出来的大坑一样。 星尘废墟,是闻名云州的一处奇异之地,也是进入无界城的唯一地点。 看似平静,实际上遍布着大小不一的空间裂缝。 普通的视觉根本无法发现。 云缺以左眼看去。 果然能看到一条条或狭长、或扁圆,涌动着恐怖气息波动的裂痕,如一张张异兽的大口般,镶嵌于虚空。 这里是星辰的废墟。 也是致命的险地。 ------------ 第156章 说与亡者听 在李子仪谨慎的驾驭下,飞舟逐渐抵达了废墟的中心区域。 越到中心,地面的凹陷变得越深。 直至百丈。 地面铺满了焦糊的沙石,位于其中会感受到暴风将起的一种错觉。 远古的战场,至今依旧残留着令人震撼的风景。 船上的众人心生同感,目光中含有一股深深的敬畏之情。 敬畏着天地之力。 敬畏着远古的强者。 与四人不同的是,抵达星辰废墟深处之后,云缺出现了一种奇特的感受。 悲壮。 耳边仿佛出现了沙场的号角与战鼓,喊杀声穿越了千百年的岁月,直抵耳畔。 云缺下意识的捏起了拳。 又诧异的缓缓松开。 怎么了? 为何会有这种想要去战斗去杀伐的奇怪感觉…… 莫非我也经历过远古的战争? 云缺陷入了迷茫当中。 星辰战场的形成,至少上千年,以自己的年纪又怎么可能经历过那场战争呢。 疑惑被孔气气的惊呼声打断。 “看!这里有好多蹄子印!” 孔气气跳下飞舟,指着面前一片焦黑的沙石惊呼道。 众人围拢过去,果然看到一些混乱的印记,每一个蹄印比海碗的碗口都大。 “中间分叉,两只大趾,这是猪的脚印。” 牧岩宗用眼睛一扫便认出蹄印,忌惮道:“以蹄印的大小来看,此兽至少高达两丈,如此巨大的猪妖,肯定为高阶程度,妖族果然到了无界城。” 李子仪望着四周遍布的巨大蹄印,沉重道:“聚集在这里的猪妖数量很多,能否分辨出是何种猪妖?” 不等牧岩宗说话,许清风先说道:“天下猪妖虽然不少,能聚集如此数量的高阶猪妖,也就只有一个地方,黑甲山。” 孔气气瞪起了眼睛,道:“八大妖山之一的黑甲山!那群厚皮猪难缠得很,我的法术也很难奏效。” 牧岩宗点点头,赞同道:“许先生说得没错,以数量与蹄印的形状分析,曾经聚集于此的猪群极有可能是黑甲山的黑甲大豕一族,看来八大妖山的妖族强者也抵达了无界城。” 许清风道:“妖族有着天然的强横体魄,在无界城能更好的存活,我们可得小心了,那群厚皮猪可难缠得紧,我曾与黑甲大豕中的高阶妖修交过手,确实很难获胜。” 李子仪道:“妖族的嗅觉最灵敏,连八大妖山都来了无界城,看来古法宝出世的消息不是假的。” 其余几人纷纷点头。 古法宝出现,预示着一场血雨腥风,而大祭酒的下落愈发变得危险。 孔气气道:“打不动就智取呗,一群猪而已,笨得很,看我不耍得它们黑甲山的蠢猪团团转。” 黑甲大豕防御能力超然,但速度不算太快,是一个短板,加以利用的话,的确能将猪群限制住。 牧岩宗始终紧锁眉头,望向远处,道:“就怕不止黑甲山一处妖族进了无界城,好像还有蛇行的痕迹。” 孔气气嘿了一声,道:“管它来多少妖族,咱们既然到了,总不能现在就打退堂鼓,先进城再说。” 说罢她拿出一块小巧的元石碎片,运转灵力将其包裹后,然后搓碎。 随着碎屑纷落,一条狭长的空间之门开启。 说是空间之门,其实更像一种空间裂痕,只不过门内没有狂暴肆虐的空间之力,而是一处平稳的通道。 许清风自告奋勇当先走了进去。 云缺注意到许清风在踏入光门的同时,浑身迸发出犹如实质般的护体灵力,竟形成了一副奇异的灵甲。 武道强者的护身法门,武灵甲。 四人紧随其后,纷纷迈入空间门。 门内是一条冷冽的隧道,四周由无形的阵道力量支撑,在隧道的外侧,是风暴般的空间之力。 如果这条隧道坍塌,走在其中的活物将会顷刻间陷入空间裂痕当中。 牧岩宗几人的脸上写满了忌惮,没人吭声,脚步极快。 隧道不算完整,但好在结实,可见当年建造此地之人拥有着多么可怕的能力。 经历过毁灭的战争之后,仍旧能保留着空间通道的坚固。 很快眼前出现光亮。 穿过光晕,前方豁然开朗。 五人所在之地,是一条青砖铺地的长街。 街边两侧林立着已经坍塌或者即将坍塌的楼阁殿宇,天空蔚蓝,日月同悬。 放眼远方,此地竟是一座无边无际的巨大城池! 无界城。 正如其名。 这里是一座没有界限的远古巨城,宏大到令人震撼。 若完好之际,生活在这座城里的人们怕不得比整个云州的人族都要繁多。 大唐最为热闹繁华的天祈城与无界城比起来,如井底之蛙,不足万一。 这是片奇异之地,处处充斥着繁华凋零之后的悲凉。 这是片世外桃源,每一座建筑古香古色,即便荒废多年,也能从坍塌一半的院墙与残破的屋檐下窥到些古建筑独特的韵味。 来到无界城,宛如穿越了岁月的长河,抵达了恢弘苍凉的远古。 李子仪孔气气等四人均被四周的景致震撼,心绪久久不宁。 而云缺的心里却升起了一种强烈的念头。 故乡! 当初在星壁空间,云缺就有这种念头一闪而过,抵达无界城后,这股念头变得汹涌而强烈。 那是一种泪水即将夺眶的感动。 游子多年后迈入家门的思念之情。 站在空旷无人的长街上,云缺的目光不由自主的望向巨城的中心区域。 城中,有一片茂密的竹林,隔开了内城与外城。 在竹林之内,才是无界城最为凶险的内城区域。 “先找落脚地。” 李子仪环顾四周,不知提防着什么,神色紧张,引风剑盘旋于身侧,准备时刻出手。 孔气气与许清风也是一样的状态,各自涌动着精纯的灵力,表情凝重。 牧岩宗尽力稳住心绪后,在附近寻了一处还算完整的楼宇。 这里看样子像是一座茶楼,共有两层,中间是挑空的穹顶,显得大厅极为宽敞。 若有说书的先生,无论一楼还是二楼的茶客均可听得真切。 进门之前,牧岩宗先放出一只浑身碧绿的小壁虎。 壁虎一路攀爬,在大厅里转了一圈后依旧安然无恙。 许清风就要当先进去。 被牧岩宗急忙拦住,道:“许先生稍安勿躁,二楼尚未探查,稳妥起见,还是稍等片刻为好。” 碧绿的小壁虎,从大厅直接爬到二层。 当抵达二层的过道,忽然一道雷光闪过,小壁虎直接化作飞灰。 击杀了小壁虎的雷光并未消散,而是掉落到一层的地面,形成一团雷弧扭曲不停,类似一条雷电凝聚成的雷虫,噼啪声中发出震撼人心的雷电气息,许久才消散。 “这间楼宇中有雷力残留。”李子仪忌惮道。 “雷力残留最为凶险,但也最好清除,就选这里落脚好了。”孔气气倒是不太在乎。 她是驾驭法术的强者,对雷电之道极为精通。 牧岩宗见小壁虎被雷电之力击杀,反而长出一口气,再次放出十只碧绿的小壁虎。 小壁虎快速在二层爬行,不时被雷电击杀,噼啪声不断。 不多时,总计二十多只壁虎死于此地。 也撞出了二十多道肉眼甚至灵识都无法发现的雷力残留。 看着最后几只小壁虎毫发无损的爬过穹顶,牧岩宗这才走进大厅。 “这里安全了。” 牧岩宗见云缺微微皱眉,知道这位新任的先生不明白为何要在无界城先找落脚地,于是解释道: “无界城内每天会发生一次天灾般的劫难,以五行之力的其中一种为基础,被称之为五行劫,造成笼罩整座城的危机,所以抵达无界城的第一件事,必须是寻找落脚地,也可以说成躲避五行劫的避难所。” 云缺听罢大感好奇,看了看已经略有坍塌的屋子,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城中的屋舍,看来大多都能抵挡住五行劫了。” “正是,由于无界城内依旧存在着令人难以置信的阵道之力,城中的这些屋舍看似残破,实际十分坚固,充当避难所躲避五行劫问题不大,若无意外,这里是不会塌的。” “如何判断五行劫何时开始?” “无法判断,只能等待五行劫结束之后,我们才能确定会有一天的安全时间。” 以牧岩宗所言,来到无界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四处寻找宝贝,而是等待五行劫的到来。 这也是最为稳妥的办法,历来进入无界城的修行者都会如此行动。 前人早已总结出的办法,自然有其道理。 云缺点点头,寻张完好的椅子坐了下来,等待五行劫的出现。 许清风等人纷纷落座,唯独牧岩宗没闲着。 他又拿出一个木质的鸟笼,里面装着许多五颜六色的蝴蝶。 将每一种颜色的蝴蝶各取五只。 分发给众人。 这些蝴蝶十分小巧,只有指甲盖大小,落在手里也不乱飞,就在手腕处盘旋。 每人五只蝴蝶,各有五种颜色,分别代表着金木水火土五行之力。 牧岩宗解释道:“这些化灵蝶各自对应一种天地灵气,只要四周有五行灵气爆发,化灵蝶的颜色会变得愈发鲜艳明亮,可事先提醒我们五行劫的到来与种类。” 许清风晃了晃手腕,化灵蝶随着一同飘摆。 “好东西!能让我们提前做出应对的准备,这些化灵蝶可价值不菲呀。” 牧岩宗苦笑摆手,道:“再价值不菲,也没有我们的安危重要,到了无界城,有什么宝贝都不能藏着掖着了,到时候真遇到危险可就悔之晚矣。” 牧岩宗看似在自嘲,也在隐晦的提醒几人。 这里太凶险,千万别藏私,大家全力以赴才有活路。 此行的均为高手,更是人精,自然明白牧岩宗的提醒。 随后众人各自休整,等待着五行劫的到来。 云缺落座后,目光始终打量这座茶楼,从一层到二层,最后落在大厅上方的长桌上。 长桌下是一尺多高的木台。 桌面上摆着古旧的茶壶,以及一方早已褪色的醒木。 后面是一张高背的木椅。 这是说书人的位置。 遥想当年,茶楼内人满为患,喧哗大起,茶香四溢。 随着醒木一敲,热闹的茶楼顿时声息皆无,落针可闻。 人们满怀期待的等着说书人的书接上文。 如今的茶楼早已人去楼空。 人们不知去向。 或许随着当年的战争消失于岁月当中。 唯独留下了古老的茶楼。 在多年之后,重新迎来了客人。 当客人入座,这座茶楼也仿佛就此活了过来。 一个个模糊的影子相继浮现,或坐或站,或三五成***头接耳。 荒废了不知多少年的茶楼,居然又热闹了起来。 啪! 大桌上,醒木并未动,却有响声传出。 回荡在楼内。 下一刻,四周模糊的无数影子立刻安静,充满期待的望向木桌方向。 一道身穿长衫的人影逐渐浮现在桌后,端着茶杯,掀盖吹着并不存在的热气。 那是说书的先生,全场的焦点。 被诡异的气氛所感染,李子仪孔气气许清风牧岩宗四人目光茫然中带着古怪的期望,纷纷望向木桌。 他们也在等待着说书人的故事。 无界城内,五行劫尚未出现,此行的学宫先生却当先陷入了一场梦魇。 “书接上文。” “大元帅深陷险地,众将官唯有小将军请令出战。” “此战能否杀出重围……” 隐隐约约的声线在茶楼内起伏,带着一种摄人心魄的力量,强行将李子仪等人的心神拉入了危机四伏的战场当中。 唯有云缺,目光中非但没有丝毫茫然,反而逐渐冷漠下来。 “没头没尾,无前无后,你的书,该说与亡者听,何必来说给活人听。” 云缺的一句话,打断了说书人的故事,惹怒了四周影影绰绰并不属于阳间的茶客。 也惊醒了陷入其中的四位天祈先生。 李子仪等人纷纷大惊,后怕不已,冷汗直流。 若非被惊醒,他们很可能陷入这场梦魇,再也无法醒来,成为这间茶楼里活着的茶客,永困于此。 在四人惊惧交加的目光下。 云缺起身,走上木台,站定于桌前。 云缺的眼里掠过一抹沧桑。 抓起古旧的醒木。 啪。 “书无下文,就此终了,散了吧。” 四周影绰绰的身影不在晃动,默默注视着桌前的少年。 木桌后,说书人的轮廓仿佛在嘴角展现出一抹无法理解的笑意,它竟缓缓躬身。 与说书人的动作一致。 四周无数的身影同时朝着云缺躬身施礼。 好像在朝拜。 随后消散于虚无。 茶楼里安静下来,刚才的一幕犹如梦境。 只有李子仪许清风等人清楚的知道,那不是梦! 茶楼里的阴魂的的确确在朝拜云缺。 犹如恭迎着他们的主人。 ------------ 第157章 五行劫 茶楼里,安宁依旧。 之前发生的一幕好似梦境,让人分不出真假。 李子仪等人惊魂未定。 以他们的身手修为,自然体会到刚才的凶险。 被摄住了心神的下场,将是任人摆布,乃至成为活人傀儡,被亡灵寄生。 好在有惊无险。 云缺始终微蹙眉头。 茶楼里的阴魂,好像都认得他。 而且敬畏他。 甚至在奉他为主。 “内城……” 云缺做出了决定,此次抵达无界城,一定要去内城看一看。 是否有自己生于此地的线索。 轰隆隆。 外面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声。 孔气气低呼道:“五行劫来了!” 许清风猜测道:“这动静应该是五行中的土劫,地面震荡,飞沙走石。” 李子仪疑惑道:“可是化灵蝶并未变化,没有任何预示。” 几人抬起手腕观看,果然五只化灵蝶交错盘旋,没有任何一只表现出特殊的征兆。 牧岩宗忌惮道:“不是五行劫,而是……有异兽出没!” 轰隆隆! 门外的震荡越发频繁,屋子里的地面随着微微晃动,好似有千军万马在街上经过。 透过门缝与窗纸,能看到无数高大肥壮的影子一闪而过。 牧岩宗惊诧道:“是黑甲山的猪群!” 哐当一声闷响。 茶楼的大门被撞开。 一头高大的黑猪出现在门口。 这头黑猪血眼猩红,长嘴前端支着两根锋利的长牙,巨大的鼻孔中喷吐着两股腥臭的白气。 闻到了生人的气息,猪妖寻觅而来。 呼噜!呼噜! 流着口水的黑猪进了茶楼,它的身躯实在庞大,一时竟被门框掐住。 轰隆一声,黑猪用蛮力挤破了门框,出现在众人面前。 随着黑猪的到来,一股高阶巅峰程度的妖气弥漫而至,在其身后,是行军般的无数黑猪。 “速战速决!” 许清风整个人拔地而起,如猛扑般扑向黑猪,双拳上耀起刺目的豪光。 那是一双金色的拳套,散发出冰冷锋利的气息波动。 至少在极品程度的法器。 “我来封门,小清风你动作快点,赶紧解决黑猪,要是引来更多的猪群咱们这处落脚地就白选了。” 孔气气说话间双手连动,施展出土系的法术,顷刻间在门口处出现了一面厚重的石头墙壁,隔绝了茶楼内外,连街上的猪蹄奔腾声响也变得小了一些。 关门打狗的法子,在这种情况下最为有效。 只有一头高阶猪妖,解决掉不难。 许清风不亏为武道殿的先生,一身大开大合的武道法门精湛绝伦,崩拳可裂空,扫腿能断石。 硬生生以武道之力,将凶猛的黑猪妖压制得难以招架。 许清风的战力确实强横。 不过这这头黑猪妖的皮实在太厚,即便趴着不动让许清风打,短时间内也奈何不了黑猪。 茶楼里的战斗,动静不小,为了避免引来外面的更多猪妖,李子仪随后出手,以法宝引风剑斩落了猪头。 许清风一脚将猪头踢到角落,落地后拍了拍手里的灰尘。 “拳头再硬也不如法宝之威啊,难怪听到古法宝出世的消息连妖族都要不计代价的挤进来。” 许清风酸溜溜的说道。 牧岩宗苦笑道:“许先生言之有理啊,若非如此,谁还会为法宝拼命呢,对我们金丹来说法宝至关重要,对元婴强者来说更甚呐。” 云缺站在窗边,遥望猪群远去的方向。 越过长街,在极远处的地方立着一座高大的建筑,如宝塔般屹立城中,十分显眼瞩目。 李子仪也来到窗边,顺着云缺的目光望去。 “好像是摘星楼,莫非法宝在摘星楼附近?”李子仪蹙眉道。 “摘星楼是无界城外城最高的楼宇,也是最凶险的地方之一,据说没人登上过顶楼,也许太清符当真出现在摘星楼内。”牧岩宗惊疑交加的说道。 “摘星楼里有什么?”云缺问道。 “暗魔,能吞噬金丹强者的恐怖怪物。”牧岩宗说这话的时候不自觉的双手哆嗦了一下。 “据说内城里到处是游荡的暗魔,多年来进入内城还能活着出来的没有几个,不过内城虽然凶险,宝贝也多,不少世上罕见的天材地宝都出自无界城的内城呢。”孔气气贪婪的说道。 “真想走一趟内城开开眼界啊。”许清风向往道。 “还是别了,就你的武灵甲可扛不住暗魔的撕咬,你去了只会给暗魔送一份活点心而已。”孔气气撇嘴揶揄道。 “听人劝吃饱饭,不去就不去。”许清风很是直接,也不觉得丢脸。 反正不是他一个人不敢去,天下的金丹境当中就没几个敢去内城的。 即便真有傻大胆,也会一去不归,陨落其中。 “希望大祭酒不是困于内城……”李子仪担忧的低语。 如果大祭酒当真陷入内城,那只能望洋兴叹,没人敢去救。 “有人在摘星楼交手。”云缺忽然说道。 其余几人觉得好奇纷纷朝着远处观望,可是由于离着实在太远,以金丹修士的目力仅仅能隐约辨认出远处的建筑轮廓类似摘星楼而已,更别说看到摘星楼里有没有人交手了。 众人心头再次暗惊。 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云缺能看到,只此一点便足以说明差距。 许清风望向云缺的目光带上了一丝凝重,道:“太子殿下刚才用了什么法子驱散了此地的阴魂,我好心没看到你出手呢。” 牧岩宗孔气气也觉得好奇,抻着耳朵听着下文。 茶楼里的阴魂能摄住他们的心神,显然不弱,真要交手必是一场恶战,好在阴魂最后溃散,众人觉得是云缺的手段。 云缺摇了摇头,道:“我没出手,什么也没做,它们自己消散了。” “自行消散!”许清风诧异道:“怎么可能?那些阴魂能摄人心魄,说明魂力极强,没有外力影响的情况下在茶楼里栖息个上百年也不在话下,怎么会消散了?” “我也不清楚。”云缺疑惑道:“它们看到我就消散了。” 许清风撇了撇嘴,有些不服,却没说什么,他始终认为云缺不肯说实话,隐藏了出手的手段。 殊不知人家确实什么也没做。 街上的猪蹄声渐渐弱了下去。 黑猪群相继远去,不过却分成了两队。 一队冲向远处的摘星楼。 另一队汇聚在了五人所在的茶楼门外。 数量足有上百头之多! “糟糕,这群黑猪阴魂不散。” “是被死猪的气息吸引来的,黑甲山的黑甲大豕一族果然与众不同。” “猪鼻子居然也这么灵,没办法,既然躲不过,只能动手了。” “对方数量太多,我们不宜强攻,不如放弃此地另寻落脚之处,甩开猪群即可。” 四人商量好对策后,堵门的石墙也被猪群破坏,一头头庞然大物冲了进来,有更多的挤不进来在外面徘徊低吼,焦躁不堪。 正打算放弃茶楼的功夫,远处的天边突然变了颜色,出现一片连接地平线的火烧云。 美轮美奂的火烧云在青空的辉映下愈发迷人,完全能称得上难得一见的美景,可是当牧岩宗李子仪等人看到这副美景后,表现出的并非欣喜,而是惊恐。 “不好!是火劫!” 惊呼声充满了惊悚,连最自负的许清风在看到那火烧云的同时脸色也变了。 火劫过后,寸草不生。 五行劫中以火劫最为凶残,完全是一场铺天盖地的烈焰灼烧。 躲得好才能活。 躲不好会被焚成飞灰! 别看火烧云远在天边,绝非不能以正常的速度来计算,很快即可抵达这里。 再想出门寻找合适的落脚地已然来不及了。 即便能找到,谁知道其他楼宇当中还残留着什么其他的危险。 仓惶之下要是找了个不大结实的落脚地,很容易在火劫中坍塌,到时候大家都得被烧死。 李子仪当机立断道:“孔先生负责封门,我们一起出手尽快解决掉冲进来的猪妖!” 唯一的办法只能如此。 许清风等人急忙点头称好,各自就要行动。 哪怕再如何难缠,也要拼尽全力才能保命。 面对冲进屋子里的十余头庞然大物,众人做好了一场鏖战的准备。 外面火劫将至,屋内猪妖肆虐,这场恶战不用想也知道如何艰难。 正在此时,云缺说了句话。 “我来解决黑猪,你们准备封门即可。” 许清风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他刚想嘲笑一番你一个人如何解决十几头以防御闻名的黑甲大豕,就见眼前刀光闪烁。 许清风眨了眨眼,等他看清眼前发生的景象之后,整个人愣在原地。 片刻前还凶焰大起的十余头黑甲大豕,此时成了十几头死猪,猪头滚落满地。 甚至连屋外徘徊等待着冲杀进来的其他黑猪都没来得及反应,战斗便结束了。 孔气气也怔了一下,好在她见识过云缺斩杀镜月圣子的画面,很快反应过来,急忙施展法术。 一层层坚固的石墙重新封堵在门口。 为了安全起见,孔气气还施展出冰雪法术,在石墙后凝聚出一层冰墙。 不仅将门口封住,连着窗户一并封死。 这还不算,孔气气再次施法凝聚出一个倒扣的坚冰护罩,将众人护在其中。 牧岩宗则快速布下一份大阵来自阵法殿的防御大阵,在冰层下再次形成一层防护。 两人的动作均都十分快速。 刚刚布置完,就听闻屋子外面猎猎作响,好似有狂风掠过,伴着猪群凄惨的嚎叫。 火劫以至! 虽然看不到外面,但动静实在惊人。 让人有一种身处风暴中心的错觉,仿佛下一刻就要天塌地陷,末日来临。 茶楼外的猪群从刚开始的哀嚎连连,仅仅几个呼吸之后就变得鸦雀无声,可见那群连许清风耗尽全力也难以击杀的高阶猪妖,在无界城的火劫之下甚至挺不过盏茶时间。 更可怕的是,恐怖的灼热正在从四面八方传递到众人的身上。 孔气气全力施展的冰罩开始了融化,水滴纷落,如下起小雨。 防御大阵发出着轻微的吱嘎声响,像一座年久失修的旧屋,即将在暴风中坍塌。 众人的脸色无不发白。 孔气气继续施展法术,不断加固着防护冰层,牧岩宗再次布下第二套防御大阵。 李子仪将引风剑化作风幕遮蔽在冰层内,许清风不善长这些,只好将护体灵甲催动到极致。 云缺什么也没做。 默默的坐在椅子上,望着无人的木桌,不知在回味着什么。 耳畔的烈焰灼烧声,仿佛在诉说着当年的残酷。 众人合力防御了半个时辰之久。 终于,火劫渐渐退去,笼罩于无界城的灼热缓缓消失。 冰层完全融化,现出了茶楼内部的原貌。 奇异的是,当火劫过后,茶楼里的桌椅窗棂全部完好无损。 就好像恐怖的火劫只针对城中的活物,反而对死物毫无影响。 火劫是没有分辨能力的。 云缺很清楚的知道,这场火劫之所以无法摧毁茶楼里的一张木桌,却能将强大的黑猪妖顷刻焚灭,是因为城里的一草一木,都与整座城连接在一起。 这是一个整体,如同生长在巨人身上的毛发。 只要巨人没有消失,哪怕早已死掉,其身上的毛发也将坚如钢铁,无法被轻易破坏。 “无界城……” 云缺轻声呢喃,当先走出门外。 长街上依旧滚烫。 青石板犹如被沸水煮过一遍,干净得出奇。 茶楼门口,是一地碎裂的白骨。 没有任何一副完整。 那是猪群的遗留。 无的声诉说着五行劫的恐怖。 牧岩宗等人相继走出,看到白骨后纷纷后怕不已。 幸好躲在茶楼里没出来。 这要真冲出来,一时找不到何时的藏身地,再被猪群拖住,到时候陷入火劫将必死无疑。 毫无疑问。 在场的五人当中,除了云缺之外,没有任何人有信心在火劫中求生。 哪怕法术娴熟的孔气气,带着数座大阵的牧岩宗,或者灵甲护体的许清风,乃至有法宝护身的李子仪。 “走,去摘星楼。” 云缺说完,李子仪立刻祭出飞行法器。 如今云缺的话已经被四人完全认可,队长的判断无人不服。 哪怕许清风,此时也对云缺敬佩不已。 不说别的,就人家能在瞬间斩杀了十余头高阶程度的黑甲大豕就足以证明一切。 他许清风在人家面前,实在不值一提。 飞舟没敢腾空,而是贴着地面,朝着远处摘星楼的方向快速飞去。 ------------ 第158章 太清符 摘星楼,高达百层,宛若通天。 站在摘星楼下,如俯瞰冲天而起的一条巨龙。 从茶楼抵达此地,飞舟足足用了三个时辰的时间,可见距离之长。 路上并不太平。 时而会遇到藏身于屋舍楼阁中的异兽妖族,不过尽数被解决掉。 路边到处能看到皑皑白骨。 有妖的,也有人的。 越接近摘星楼,街上的白骨越多。 直至抵达摘星楼前,地面已经铺满了一层丈许高的白骨台,将进入此地的入口都给埋没。 可见发生在此地的恶战有多骇人。 楼阁内不断传出阵阵轰鸣,透过窗户能看到火光雷电,刀光剑影。 有人还在楼内争斗。 飞舟抵达后,牧岩宗当先放出两只虎类妖兽开路,很快分开白骨挖出了门户。 有虎妖开路,五人紧随其后走进摘星楼。 从外面看摘星楼已然无比雄伟,到了楼内更觉得震撼。 这是一座类似塔型的建筑,修建着盘旋向上的阶梯,直通百层。 每一层的风格截然不同,古典而精致,就像一座百层高的奢华酒楼。 放眼大唐,能有五层的酒楼就算极致了,整个云州恐怕也找不出几座能超过九层的高大建筑,可是无界城里却出现了百层高楼。 可见此地繁华之际,会有多么热闹。 而如今,凋零得只剩亡魂,不见人影。 牧岩宗几人各自戒备,十分凝重。 头顶不知谁在交战,整座摘星楼在轻微震颤着,尘埃纷落。 孔气气仔细感知,沉声道:“古法宝的气息!” 许清风神色一震,道:“应该在顶层,我们杀上去!” 说着杀上去,可没人动。 四人的目光落在云缺身上,等待着队长的吩咐。 云缺没看楼顶,而是扫了眼一层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后门。 看样子应该通往楼后的后厨仓库之类的地方,并不重要。 但是在云缺的左眼里,这个不起眼的后门竟涌动着特殊的气息波动,不知通往何处。 “上楼。” 云缺当先拾阶而上。 当一行人赶往楼顶之际,摘星楼外的长街又出现了一群群黑猪的踪迹。 黑猪汇聚的地点并非摘星楼,而是距离摘星楼不远的一间宽敞的店铺,这群黑甲大豕不在混乱,而是排列有序,如同军队般整整齐齐,就像等待着冲锋的兵士。 在店铺的院子里,有一张摇椅,一个小胖子正在悠哉悠哉的坐在其上。 “够没够百数,够的话就继续给我冲。” “人族元婴了不起啊,猪海战术耗死你。” “我们黑甲山别的没有,就是猪多。” “大不了让给王蛇,咱夺不到古法宝也不能留给人族。” 小胖子身旁是一头高大威猛的黑猪,听懂吩咐般发出呼噜呼噜的叫声,其余的猪群立刻骚动起来,即将冲向摘星楼。 这时一头伤猪仓惶冲了进来,发出惊恐的呼噜声。 摇椅上的小胖子立刻皱了皱眉。 “什么?又有人族修士来了?五个金丹境,还杀了我们不少同伴?” “你是蠢猪啊,五个金丹算个屁,这可是古宝之争,我都不敢凑太近,五个金丹来了也是炮灰,不足为虑。” “他们各有手段?” “管他什么手段,猪蹄子踩死就完了,有个拿剔骨刀的最厉害?” “我还拿杀鸡刀呢,剔骨刀算个球……剔、剔骨刀!” 小胖子一下没坐稳,直接从摇椅上跌了下来。 他抹着额头的冷汗嘀咕道:“剔骨刀……云缺来了!这里不能待了,咱们走,赶紧离开,让那群蛇去争吧。” 小胖子正是大窑村的朱壮,他揉着刚好不久的手臂,满眼忌惮的看了眼摘星楼。 不在犹豫,扭头就走。 既然云缺到了,那还争什么。 从小到大,大窑村里但凡云缺想要的东西,没人争得过。 也没人敢去争。 摘星楼。 越往上走,李子仪几人越是心惊胆战。 从顶层传来的气息实在惊人。 尤其从隔板缝隙透过的一道道宝光,携带着可怕的气息。 “是法宝,有元婴强者在上面!” 李子仪终于断定出法宝的气息,其余几人不由得神色各异。 既然有人族元婴出手,天祈学宫的金丹境先生别想再染指太清符。 更让人惊奇的是,究竟谁在与人族元婴争夺。 许清风道:“会不会是大祭酒在上面?” 孔气气摇头:“不像大祭酒的手段,应该是陌生的元婴强者,此人的宝器众多,非同小可。” 李子仪道:“宝器众多,莫非是……” 牧岩宗道:“器圣?” 放眼天下,拥有宝器最多的强者,唯有熔城三绝的器圣,雷宝鼎。 四人猜测间,云缺已经走上了最顶层。 四人急忙跟了上去。 摘星楼的顶层是一片奇异的空间,占地极广,中间位置有一座圆形的石台,台上漂浮着一张光晕暗淡的符箓,其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晦涩符文,看去顿觉头晕目眩。 在符箓周围,起伏着肉眼可见的灵力波动,好似海浪般层层叠叠,竟将空间搅动出无数漩涡。 古法宝外溢的恐怖力量! 单单这份搅动空间的力量就足以抹杀普通的金丹修士。 在石台前,有人正在交战。 一方是一个威严老者,身着蔚蓝的华丽长袍,不怒自威,周身环绕着无数宝器,耀眼夺目。 与此人交战的,是个无臂怪人,穿着打扮好似山里的猎户,脸色清冷,目光阴鸷。 此人站于原地,身旁环绕着无数巨蟒,靠着这些巨蟒即可与威严老者的无数宝器周旋。 到来顶层后,李子仪许清风等人一眼便认出了威严老者。 “器圣!” 几人同时低呼出声。 果然如之前的猜测,顶端打斗的一方正是熔城三绝之一的器圣雷宝鼎。 与器圣对战的无臂怪人,李子仪等人则十分陌生,并不认得,但从这人的气息与手段可判断出,这是位能与元婴大修士抗衡的妖族强者! 楼顶的打斗不知持续了多久,即便是器圣也变得气息渐弱,疲惫不堪。 正巧看到有人在修士前来,雷宝鼎暗喜,威压喝道:“你等来得正好,速速协助老夫对战妖族!待我获取法宝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话出之际,元婴强者的恐怖威压随之扑面而来。 在这股强横的威压之下,李子仪等人甚至生不出反抗的心思,哪怕硬着头皮也得帮人家对抗妖族。 不过在元婴的威压中,云缺着毫不在乎,瞥了眼雷宝鼎后,看向了无臂怪人。 “王叔?你怎么跑这来了,今儿不打猎了吗。” 云缺语气中充满好奇的说道,目光却沉稳如旧,根本没有任何好奇的波动存在。 那驾驭无数巨蟒的,正是大窑村里没有手的猎户,王虺。 王虺听到云缺的声音显然一怔。 “是云小子啊,王叔前几天打猎的时候掉进个山洞,这不走出来就到了这里,见有宝贝便来开开眼。” 猎户的说辞有些尴尬,终年冷冽的脸上勉强扯出个难看的笑容。 “是吗,那巧了!我也掉进个山洞,走出来就到这了。”云缺笑着指了指石台,道:“那张纸就是宝贝吗,谁都能争一争是吧。” “当然,宝贝无主,能者居之。”猎户王虺道。 两人这番对话,听得器圣疑心大起。 什么猎户,什么山洞,统统是鬼扯,雷宝鼎想不通这两人在打什么哑谜。 人族修士当中居然有人与大妖相识,雷宝鼎暗觉不妙,顿时冷喝道:“妖族乃是我人族死敌,你们不出手,妖族也不会放过你们!你们五人还等什么!” 说话间接连祭出数件宝器,雷宝鼎趁着霞光大起之际以精湛的灵力幻化成一只灵力大手,直奔石台上的太清符而去。 他这一招其实蓄谋良久,不料无臂怪人也有准备,身形一动竟从身后甩出一条蛇尾,也朝着太清符卷去。 双方施展的手段均都用出全力,强行破开了太清符自身溢出的法宝气息,直奔灵符本体。 最后的交锋,拼的是谁的能力更胜一筹。 谁才是最后赢家。 眼见灵力大手与蛇尾即将交锋,忽然一道身影闪过。 无形的剑气在石台上爆发! 斩碎了器圣的灵力大手,震开了妖修的强横蛇尾。 雷宝鼎接连倒退数步,目露惊骇。 猎户王虺猛地皱眉,他的蛇尾尖端竟被削掉了一节。 人族与妖族的两位强者再朝石台看去的时候,悬于其上的古法宝已然被云缺抓在了手里。 没有剑,也没有刀。 只有探出的一只手,随意轻松的握住了太清符。 时刻迸溅出的炽烈气息的古法宝在云缺手中变得温顺如绵羊。 就犹如那本是属于他的东西一样。 自然得令人不可置信。 李子仪许清风等人瞪大了眼睛。 本该在人族元婴与妖族大妖之间分出的胜负,却被横插一杠的外来者所打断。 而且连着古法宝也落入了云缺手中。 猎户王虺的神色变了又变,眼底有凶戾与犹豫同时闪过,最后他咬了咬牙,干涩一笑。 “这里挺无趣的,回村了,云小子别玩太久,年底的大祭可别耽误喽。” “放心王叔,年底我肯定赶回去,回见。” 云缺招了招手,目送无臂的男人走下摘星楼。 雷宝鼎此时心下骇然。 一个只有金丹境的小子,竟与大妖如此熟络,他是什么来头? 更可怕的是,这小子不仅能无视法宝外溢的气息,竟还能抵挡元婴与大妖的全力一击! 云州何时出了这么号人物? 雷宝鼎心念转动间,呵呵一笑,道:“恭喜小友,获得古法宝太清符,只要此宝不落入妖族之手,其实放在我们人族谁的手中都一样。” “对呀,我也是这么想的。” 云缺低头翻看着太清符的时候,雷宝鼎眼中有杀机一闪而逝。 许清风几人此时倍感压力,当着元婴强者的面夺了古法宝,人家能愿意才怪,这要一言不合下手,来自天祈学宫的这些天祈先生谁也活不成。 许清风急忙道:“敢问器圣前辈,可看到了我天祈学宫的大祭酒,我们此行来无界城主要是寻大祭酒而来。” 先表明身份,用学宫震慑一番对方,便是许清风的打算。 就算器圣要下手灭口,也得忌惮忌惮同为元婴的大祭酒。 雷宝鼎表情诧异的道:“秦蒙也来了无界城?老夫没见过他,你们不妨去其他地方找找,以秦大祭酒的修为能耐,即便暂时困于某地也不会有大碍的。” 孔气气点头道:“借器圣前辈吉言!我们这就去找大祭酒。” 孔气气当先扭头下楼,脚步略显仓惶。 在元婴强者面前,没有任何金丹修士正在能保持镇定,做到不露怯已经不容易了。 李子仪许清风几人自然明白孔气气的心思,急忙跟着往下走。 提心吊胆的抵达一层,几人稍微松口气。 看样子器圣没打算对他们动手,或者说,暂时人家不准备动手。 怀璧其罪的道理,这几位身为天祈先生,授法多年,自己又怎能不懂。 在他们眼里,得到太清符的云缺现在相当危险,很容易成为元婴器圣的目标。 不过云缺好像没什么觉悟,也不见有什么防备,仍旧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 甚至连神采也与之前没有不同。 好像元婴强者当面,并不是一件太值得一提的事。 雷宝鼎走下阶梯后,忽然咦了一声。 “几位慢走,老夫想起一事。” 雷宝鼎来到一楼角落的后门处,道:“我抵达此地的时候,发现一道残留的气息在此处徘徊,据我推断是元婴强者遗留,只是不知出处,既然天祈学宫的大祭酒下落不明,会不会是他留给你们的信号呢。” 器圣此言,听得李子仪几人纷纷心动,又没敢当真拉开那扇后门。 无界城处处凶险,谁知道门后是大祭酒,还有无法预料的危险。 仿佛看出了几人顾虑,雷宝鼎呵呵一笑。 “老夫与大祭酒有过几面之缘,若能帮上一把,自然是会帮的。” 说罢雷宝鼎竟拉开了后门! 嘎吱声响中,门扉开启。 细珠传成的门帘遮蔽了门外的景象,看不清门后是何处。 那珠帘不似实物,模糊不清。 雷宝鼎二话不说当先迈入门中,身影消失的同时传来一声低呼。 “果然在这!” 听闻声音,李子仪等人急忙跟着走进后门。 既然大祭酒就在门外,哪有不去援手的道理。 云缺也迈入门中。 只不过他的嘴角噙着一抹看透迷雾的淡淡冷笑。 ------------ 第159章 染血的襁褓 走出门外,入眼是一片昏暗。 四周空旷,没有半个人影。 摘星楼的楼前还是阳光明媚,到了楼后竟成了暗夜。 明暗的转变,只在瞬息之间,预示着凶险的降临。 雷宝鼎的身前已经浮现出法宝小鼎,散发着柔和的光晕,形成防御将其完全笼罩。 器圣如此谨慎的举动,令李子仪等人心中大骇。 再仔细看看四周。 哪还有什么摘星楼的踪迹! 不远处是一片茂密的竹林,身后是宫殿般的建筑群,只是古老破旧,多为残垣断壁。 许清风脸色骤变,低呼道:“这里是……内城!” 无界城分为内城与外城。 外城每天会出现可怕的五行劫,如果找不到恰当的位置躲避将会顷刻葬身其中。 而内城更加恐怖。 这里终年是夜晚,没有白昼,在无尽的黑暗中时刻游走着被称为暗魔的怪物,择人而噬。 任何活物只要来到内城,都会遭遇暗魔的袭击,直至被撕成粉碎。 连元婴强者都要忌惮不已的内城,金丹境的修行者陷入其中唯有死路一条! 李子仪孔气气与牧岩宗的脸色同时变成惨白。 几人急忙施展手段。 法宝、法术、大阵齐出,形成一层接一层的防护,如临大敌。 “怎么到了内城?明明摘星楼在外城,离着内城还有很远距离。” “我们被空间挪移了!莫非楼后存在着小型传送阵?” “哪个脑袋生包的家伙如此设计传送阵,开门就传,都不让人反应吗?” “不是传送阵,是挪移法术,我们被坑了。” 最后说话的是孔气气,她恨恨的盯着器圣,只差骂出声来。 以孔气气精湛的法术造诣,也是到了此刻才明悟过来,刚才出门的同时他们五人就陷入了人家的法术当中,不知不觉间挪移了十余里的距离,直接从外传到了内城。 这是一种短距离的挪移法术,十分高明,非元婴强者无法动用。 在场的只有器圣雷宝鼎一个元婴,幕后黑手一眼可辨。 牧岩宗面带惊恐道:“不知器圣大人这是何意,我们修为不高,来不得内城,还请器圣大人将我们送回外城,我等感激不尽!” 雷宝鼎故作惊讶道:“这是说的什么话,好像我故意带你们来内城一样,老夫也不知那后门之外会是内城啊,既然到了这里,大家就各凭本事好了,既然敢探索险地,就要做好陨落的准备,胆小之人可成不了大气呀。” 许清风听得怒火起:“你就是故意的!你要借内城险地害死我们!你好独占太清符!堂堂器圣,原来是个卑鄙小人!” 雷宝鼎脸色一沉道:“区区金丹境敢与元婴强者如此口气,看来你们天祈学宫的先生们都被学生捧上了天,不知天高地厚,就当你说对了又能如何,在元婴面前夺宝,你们应该知道自己的结局。” 李子仪手中剑光大盛,匆匆道:“我们合力冲出去!” 现在与器圣理论毫无用处。 人家摆明了想要坑死他们这些天祈先生,就因为之前在摘星楼抢了古法宝,此时就算再找怎么求饶或者辩驳人家也无动于衷。 面对动了杀心的元婴强者,只能选择逃走。 尤其在内城这等绝险之地。 李子仪看得最清楚,她当机立断以引风剑开路,全力之下斩出一条完全由风旋组成的通路,直抵不远处的黑暗竹林。 这片竹林是外城与内城的分割线。 只要冲出竹林即可抵达外城,到时候才能离开无界城。 在内城,是无法离开无界城的。 孔气气等人见风道出现,立刻跃身而入,打算借助风道逃离此地。 雷宝鼎一动没动,脸上挂着冷漠的浅笑。 猎物已经被引入了死地。 他只要等待着坐收渔翁之利即可,根本无需动手。 不等走出几步,最前方的李子仪猛然顿足,定在原地。 前方的风道里,多出了一些东西。 那是一个高大的黑影,类似人形,有着深红的眼睛与森白的獠牙。 它默默的蛰伏于黑暗当中,犹如黑夜的使者,守护着这片圣洁的无人之地,任何活物胆敢踏足,将会迎来残酷的杀戮。 黑影并非闯进了风道,而是它原本就趴伏于那里。 是李子仪的剑气,将其唤醒。 当黑影睁开眼的时候,无尽的凶煞气息随之爆发开来! 更可怕的是,在四周的黑暗里,还有更多的黑影睁开红眼。 层层叠叠,数之不尽。 “暗魔!” 李子仪惊呼出声,常年握剑的手竟不可控制的颤抖起来。 内城的恐惧之源,便是能吞杀金丹乃至元婴的暗魔。 这些暗魔没有固定的等阶,气息相当于高阶巅峰的妖兽,数量之多令人绝望,仿佛无穷无尽。 哪怕雷宝鼎这等元婴强者被无数暗魔困住,想要脱身也得颇费一些手段。 器圣此时的护体小鼎开始散发出灰暗的光晕,逐渐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他的气息彻底被法宝遮蔽,周围的暗魔会自然而然的将他忽视。 此时的器圣宛若置身于安全的戏台,等待着看一出血腥的好戏。 等好戏结束,他再动手收集古法宝。 许清风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提醒道:“咱们有两件法宝,太清符的威能不弱于引风剑,全力以赴未必逃不出内城!” 李子仪面如死灰道:“没用的,内城有着特殊的禁制力量,法宝的气息被压制,除非元婴修为或许还能动用一二,以我们的修为至多用出一招,根本挡不住这么多的暗魔。” 孔气气不甘心道:“那也不能等死,我们一起出手试试!” 说罢她施展出精湛的火焰法术,将几人的周围燃起大片火海,许清风趁机出拳,牧岩宗放出了数头驯化的妖兽,四人已经用出了全力。 结果令人绝望。 火海法术对暗魔基本无效,没烧死任何一个,许清风的拳风倒是逼退了两个暗魔,但更多的暗魔汇聚而来。 至于牧岩宗放出的妖兽,刚出现就被拖进黑暗,顷刻间成了几副白骨。 雷宝鼎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起来。 “徒劳的垂死挣扎,没有任何意义,不如尽快死掉还能免于痛苦,奉劝你们别抱希望,早死才能早超生啊。” 在器圣阴冷的话语下,数以千百的暗魔飞扑而至,在几人头顶形成一圈圈的旋风,獠牙长爪齐齐而落。 面对如此数量的强大敌人,李子仪几人唯有各自催动出全部的灵力形成光罩抵挡。 能抵挡一时,也好过就此死掉。 虽然看不到多少转机。 然而下一刻,四人纷纷惊讶了起来。 旋风般的暗魔大军已经落下,令人惊奇的是,这群暗魔却在保持着一种姿态。 垂头趴伏,犹如朝拜! 暗魔所对应的方向各不相同,形成一圈,而暗魔朝拜的中心点却只有一个。 云缺。 许清风与李子仪几人在至此生出了一种匪夷所思的念头。 周围的不是暗魔,而是人家云缺的家丁。 器圣则在不可思议的惊讶着面前的景象。 无界城内城的暗魔是连元婴都要退避三舍的存在,怎么可能出现一动不动的状态? 不等雷宝鼎想通关键,就看到对面的云缺缓缓抬起手,朝着他点指。 一种危机感突然而至,雷宝鼎暗道不妙,正要抽身而走,忽然四周静止的暗魔大军突然动了,朝着他汹涌而来。 雷宝鼎借助法宝遮蔽气息,打算坐收渔利,结果此时他成了暗魔唯一的目标,顷刻间被暗魔大军围上,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团子,上下左右全是恐怖的暗魔。 护身的法宝小鼎在暗魔疯狂的撕咬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动,长此以往,连法宝也要毁在暗魔之手。 雷宝鼎大惊之下急忙爆发元婴之力,暂时震开一层层的暗魔后,狼狈不堪的逃向竹林。 局面的转变发生得太快。 以至于许清风几人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四周已经没有暗魔的踪迹了。 唯有远去一边大骂一边仓皇而逃的器圣背影。 “这……怎么回事?”许清风诧异不已。 “暗魔全去围攻器圣了。”牧岩宗目光发直,想不通为何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事。 “活该!咬死那个老不休才好!”孔气气解恨的道。 李子仪没说话,而是惊惧又狐疑的望向云缺。 她看到了云缺的那一指。 看似平常,却宛若将军的号令。 随着云缺的一指,暗魔大军才冲向器圣,加上之前暗魔如朝拜的诡异状态,李子仪不得不将云缺与暗魔之间联系在一起。 只是她无法相信,云缺当真能指挥暗魔。 古往今来,无界城的内城都是死地的代名词,如果真有人能控制暗魔,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至少在无界城当中,控制暗魔的人将通行无阻! “多行不义必自毙,看来器圣坏事没少做。” 云缺只是淡淡的笑了笑。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暗魔的存在,对别人来说是巨大的威胁,可是对他来说,则是一种顺服的象征。 这些暗魔,就像村子里的小黑一样,对云缺毫无威胁可言,反而还会听从号令。 就像无主多年的家丁,终于等来了归家的少爷。 这种感觉只有云缺才有。 而且他能确定,自己即可号令暗魔。 “走吧,离开这。” 云缺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其余众人紧紧跟随,一个个心惊胆战。 一路无事,抵达了竹林。 竹林区域里也存在着零星的暗魔,只是数量极少,众人安然无恙的通过。 即将离开竹林,云缺停步。 “我去找些东西,你们先走。” 见云缺不打算离开,李子仪等人也不多劝,道了句小心后匆匆走出竹林。 越过竹林后,立刻光亮起来,晴空万里。 四人互相看了看,都从对方眼中看出劫后余生的心悸。 尽管外城每天会有恐怖的五行劫,但比起内城来,依旧让人觉得轻松无比。 “暗魔大军太可怕了,不到元婴我这辈子肯定不在踏入内城一步。”许清风忌惮道。 “就算有元婴修为我也不想再去内城,那就不是人去的地方。”牧岩宗一脸苦涩道,这一趟内城之行已经把他吓破了胆。 “那群暗魔为何不攻击我们?难道是云缺的原因,他能指挥暗魔?”孔气气惊奇不已的说道。 没人能回答。 她的猜测,也是众人所无法理解的地方。 出于对内城的惧怕,几人走出竹林后不自觉的开始远离竹林,直至离得百丈开外才逐渐停步。 李子仪回头看了看黑森森的竹林,蹙眉道:“大祭酒不在摘星楼,我们继续在外城找找,内城,只能靠着云缺了。” “还得躲着点雷宝鼎。”孔气气解恨的道:“那家伙被暗魔大军缠住肯定要吃亏,别到时候拿我们出气。” 这番话深得几人赞同。 于是选了个与器圣所在方向相反的位置,四人继续在外城搜寻着大祭酒的下落。 哪怕明知大祭酒陷在外城的机会很小,既然来了,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只靠着云缺一个人。 内城。 云缺漫步于竹林当中,犹如黑夜中的君主。 四周是纷纷跪拜的暗影。 来到一个暗影近前,云缺仔细观察了一番。 这些暗影虽然看起来与怪物一样,其真相却是人族。 并非活着的人,而是死去了不知多少年的亡魂,借助内城的力量得以保存下来,并且形成了如今类似怪物般的暗魔形态。 这些暗魔在活着的时候,绝对是真正的强者。 “内城里的强者,莫非这些暗魔曾经是守护城主的近卫。” 云缺暗暗猜测。 以他估计,很有可能暗魔大军就是当年无界城的城主卫。 也只有忠诚的城主卫,才能在死后依旧阴魂不散,宁可变化成骇人的暗魔,也要继续守护着内城。 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 “你们,认得我么?” 云缺的声音很轻,充满乡愁,只是无人回应。 “可是,我不认得你们,也不记得你们……我究竟是谁?又来自何处?” 呢喃中,四周的暗魔仿佛听懂了一样,竟纷纷漂浮起来,列为两队,分割出一条通往内城深处的通路。 云缺自然而然的走上这条特殊的通路。 从竹林一直走进本该恢弘的群殿当中。 脚下是破碎的石板。 两侧是沧桑的废墟。 偶尔有些殿堂还算完好,也落满了灰尘,犹如尘封。 穿过干涸的池塘,越过断裂的假山,不知走了多久的身影终于停步于一处仅剩下一般的大殿近前。 早已没有了殿门。 从里面废墟的轮廓隐约能看得出,这里原本应该是华丽而温馨的住处。 踏进门口的时候,云缺的目光落在了大殿里唯一还算完好的物件上面。 那是一件,染血的襁褓。 ------------ 第160章 岁月里的孩子 当迈入这座残破的大殿,云缺的心头竟出现了无法控制的颤抖。 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 自己好像在这里住了很久很久。 四周的景物,哪怕残破依旧刻印在心灵深处。 这里,他肯定来过! 可是为何没有丝毫记忆? 疑惑之际,忽然有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力量凭空乍现。 如怒海生涛! 大殿内的空间堆积出无数波纹,犹如涌起了滔天海浪,连着大殿外的四周空地一起陷入了这场突然出现的凶险当中。 在大殿外徘徊的几个暗魔顷刻被空间波纹绞成飞灰,连半点抵抗都没有。 能震荡空间的力量,金丹境必死,元婴境也逃不掉。 云缺正陷入了空间波纹的中心区域,甚至连眼中的妖气尚未来得及释放,便被这股神秘而恐怖的力量彻底笼罩。 云缺没有任何惧意。 反而在心头升起一种怀念的感觉。 这片能绞杀元婴的空间海浪,对外人来说是致命的凶险,可对他来说却犹如母亲的怀抱。 没有丝毫危险,反而充满了温柔。 本该被切碎的身躯在这片空间海浪的包裹下缓慢起伏,毫发无损。 渐渐的,海浪退去。 顺着力量的来源,云缺看到了挂在墙壁上的一幅画,就在染血的襁褓旁边。 那是一副简单的水墨画,画着一位身穿长裙的女人,正在站在海浪顶端,口中仿佛正在高歌。 与星壁空间那副踏山图一样的画风,画卷也是一样的材质。 “牧海歌……” 云缺脱口而出,眼中有泪光闪烁。 当他看到这副画卷的同时,心潮翻涌,无法控制的想到了一个名讳。 “母亲……” 画中的女人早已陨落在多年之前,可是她的力量却在流逝的岁月中始终存在于画卷当中,只为了守护此地,守护着襁褓中的孩子。 站在画卷前,云缺尝试着努力回忆。 可是,依旧没有任何关于父母的记忆被想起。 他有着强烈的感觉,画卷里的女人就是自己的母亲,而面前的襁褓上染着的也是自己的血迹。 但为何没有丝毫回忆呢? 巨大的疑团,萦绕在云缺心间。 再次环顾四周。 古老的殿宇,久远的画卷,破旧的桌椅,甚至那件染血的襁褓也早已在岁月中遗失了颜色,变得灰白暗淡。 到处是岁月侵袭过的痕迹。 绝非十几年即可造成的样子。 以云缺估计,眼前的襁褓至少得上百年的时间才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可是自己,不过即将十八岁而已。 “这里不是我的家,襁褓里包着的也不是我……我到底是谁,我从何而来?” 云缺觉得头痛欲裂。 “君莫北你个混账!你到底从什么地方把我偷了出来!” 怒骂声回荡在无人的大殿。 困扰云缺多年的谜团就像一片黑雾般始终笼罩,无法看清真相。 大殿里逐渐宁静下来,没有活人,四处皆为死物。 外面的无数暗魔仿佛感受到云缺的怒火,纷纷垂头退去。 它们不会开口,无法诉说埋葬于岁月里的真相。 唉…… 不知过了多久,一声无奈的叹息打破了宁静。 云缺猛然回头,望向大殿后方。 叹息声,来自大殿后面,竟出自一颗早已枯败只剩下半截的古树。 顺着大殿后的裂痕来到外面,云缺目光闪烁,盯着古树。 树不会发出声音。 叹息的,是藏身于树中的人。 在这棵半截的古树周围,存在着密密麻麻的空间波浪,那股毁灭般的力量正禁锢着树中之人。 “你是谁,你知道我的身世?” 云缺冷声质问。 叹息之后,树中传来老者苍凉的声音。 “之前,不太清楚,现在,有了些眉目。” 听闻这句话,云缺豁然一愣,脱口道: “大祭酒!” 从树中传来的,正是天祈学宫大祭酒秦蒙的声音。 听出是大祭酒的声音后,云缺来到树下,尝试挥散包围在古树周围的空间漩涡,只是效果并不明显。 层层叠叠的空间漩涡在云缺的挥手间有所淡化,但始终存在,封死了古树周围的空间。 这些空间漩涡对云缺无害,但对外人来说则是致命的禁锢,以至于连大祭酒那等元婴强者也无法妄动。 古树从中心开裂,如门户们开启一道裂痕,现出了秦蒙的身影。 大祭酒盘坐于树中,周身涌动着惊人的灵力波动,竟在施展着全力抵抗空间漩涡的绞杀。 能看得出秦蒙的脸色十分苍白。 可见这些日子以来,陷入此地的大祭酒耗费了大量的灵力。 秦蒙呼出一口气,疲惫的脸庞上多出一丝轻松的神色。 今天由于云缺的到来,令四周不断涌现的空间力量变得轻微了一些。 虽然只有稍许的轻微,对秦蒙来说也是一次难得的喘息。 “大祭酒没去争夺古法宝,怎么来了内城?”云缺又尝试了几次,遗憾道:“这些空间漩涡我无法消除,恐怕帮不到大祭酒多少。” “你已经帮我不少了。”秦蒙和蔼一笑,道:“禁锢此地的空间之力弱了一半,待老夫恢复一番力气,足以破开禁锢逃出内城。” “那就好。”云缺也松了口气,忽然想起刚才对方所言,问道:“刚才大祭酒说对我的身世有些眉目,可是真的?” 秦蒙沉默了下来,目光复杂的望着云缺,许久后又将目光望向大殿里漂浮着的襁褓。 “多年前,我曾与好友来过此地,那时候,襁褓,并不是空的,里面包裹着一个小小的婴孩。” 秦蒙的目光仿佛穿过了岁月,唏嘘着讲述起来。 “那是个特别的婴孩,他没有呼吸,一动不动,就像被冰封住一样,又像是精致得栩栩如生的雕刻品。” “最初的时候,我们都以为那婴孩是死物,或者是假的,但结果令人震惊。” “那婴孩,居然是活的,他有着自己的生命,以特殊的方式存活着。” “我们不由得猜测婴孩的身份,最后得出一个答案,婴孩极有可能是无界城之主的孩子。” “整个无界城在多年前早已毁灭,所有人都死了,包括城主,唯独这个婴孩活了下来,他是无界城唯一的幸存者,也应该这里的主人。” 听着大祭酒的讲述,云缺心绪起伏,无法平静。 他急切的追问道:“大祭酒何时来过的无界城,可是十七年前?” 如果大祭酒当真十七年前来到这里,那么婴孩就很有可能是如今的云缺。 然而秦蒙的回答,令云缺大失所望。 大祭酒缓缓摇头,道:“我上次与好友来到这里的时候,是一甲子之前。” 一甲子,六十年前。 当年的婴孩如果还活着,如今至少六十岁,又怎么可能是云缺呢。 “不是我……” 云缺再度迷茫起来。 秦蒙目光炯炯的又道: “不要以岁月来判断那婴孩的存在,婴孩在襁褓中的状态,类似于被玄奥的力量所封印,保护了起来,也可能早再百年前甚至千年前就已经存在了,只是在岁月里静静的等待着复苏。” “他是个可怜的孩子,被封尘于岁月里的孩子。” “他有可能在十七年前便活了过来,距今,正好是你的年纪。” 秦蒙苦笑了一声,道:“知道我为何要涉险重来这绝境般的内城吗,我就是想要看看,当年襁褓里的婴孩是否还在,因为自从看到你来了学宫,我就想起了十七年前我那好友给我留下的一份口信。” “他说,他要去做一件事,一件救济天下苍生的事,那一年,北地出现惊人的天象,预示着灭世之灾,从那之后,我那好友便一去不归,断了音讯,生死不明。” “我那好友怕是凶多吉少,你或许认得,他叫,君莫北。” 一个名字,令云缺的心头炸起了惊雷。 君莫北…… 他何止认得! “原来十七年前,他是从无界城里将我盗走,带到了大窑村!” “原来我也有父母!我不是野种。” 云缺忽然笑了起来,笑道畅快而苍凉。 即便家已残破如废墟,但这里,依旧是故乡。 直至此刻,云缺终于明白了自己的身世。 也明白了自己为何在修炼上毫无阻塞,可以连番突破境界。 他早已在千百年前就出生了,只是被母亲为了保护二封印在时空里,不会长大。 直到十七年前,君莫北来到内城,从封印中盗走了婴儿。 云缺才在大窑村开始了生长,重新活了过来。 只是他毫无之前被封印时候的记忆。 不过,在长久的岁月封印中,他的天赋却在始终成长着。 一个经历了千百年岁月的婴孩,只要重新生长,哪怕是普通人,他的天赋也将无人能及,又何况是无界城之主的孩子。 云缺,便是这座无界之城名副其实的少城主。 难怪四周的暗魔会奉他为主。 原来暗魔们早已认出了少城主,只是无法开口诉说罢了。 云缺得知了身世,而秦蒙也确定了好友的下落。 大祭酒苦涩道:“当我再次来到这里,看到襁褓中的婴孩消失,我才知道,原来君莫北将婴孩带走了,而北地可怕的天象也从未再出现过,想必,是他借用无界城里的婴孩,来拖住了劫难的来临。” 云缺冷冽的道:“是啊,君莫北救了天下,他是受人敬重的英雄,可他却害了我,在我眼里,他永远是个偷孩子的贼!” 贼人之说,是云缺对于君莫北的恨意。 被人当做容器而利用的滋味,没人愿意体会。 秦蒙默默的聆听着云缺的愤怒,没有反驳。 “是啊,我也没想到,堂堂世间强者,如大贤般的人居然也会用这等卑鄙的手段,他,现在还活着么。” “成了泥人,可以说活着,也可以说死了,那是他的报应。” “报应……这世间的是非功过,谁又能说得清楚呢,也许他看似在害你,实际却在帮你。” “大祭酒是想说若非君莫北将我带出此地,我还依旧封印在停滞的空间当中,他将我偷了出来,也变相成为将我救活唤醒是吧。” 云缺的嘴角挂着冷冽的浅笑,但凡提及君莫北,他都难以控制的生出无穷恨意。 哪怕那个人教会他很多东西,包括能救命的秘咒仙砂返魂箓。 仍旧改变不了仇人的关系,而非师徒。 秦蒙再次沉默良久,幽幽一叹。 他将目光望向残破的大殿,仿佛在寻找着什么,一寸一寸的扫视着,连残缺的砖瓦也不肯放过。 云缺微微皱眉。 他很奇怪大祭酒此时的状态,看不懂秦蒙为何对残破的大殿如此关注。 “一甲子之前,我与君莫北第一次联手闯到此地的时候,就是藏身于这棵枯木当中,也只有这棵枯木里的空间才能容身,大殿附近其余的地方充满了令人战栗的空间漩涡。” “那是远超元婴强者所遗留的强大禁制,直接烙印于空间,即便岁月流逝也不会轻易消失。” “这份禁制是为了殿中的婴孩所布置,是一种来自至亲的保护,守护着婴孩不被外力所伤,能安全的沉眠于此。” “当初我们俩曾经推演过,想要带走婴孩,元婴修为几乎做不到,除非连命也不要的搏命一试,或许才有些许机会。” “如今看来,他带走婴孩的代价肯定不会小,也许早已重伤在身,否则又怎会陷入大窑村成了个泥人。” 秦蒙在充满回忆的目光中抬起手,指向大殿一侧的飞檐。 飞檐上雕刻着走兽狻猊,只是残破不堪,只剩下了小半,看着清冷残破。 “我记得一甲子之前,那里的狻猊还很完整,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秦蒙又指向殿内一片废墟残渣。 “那里的屏风画着壮阔的山水,不知是何材料打造,美轮美奂。” 接着指向大殿墙壁外一角碎裂不堪的青石板。 “那块石板上绘着玄奥的咒文,整座大殿被来自远古的阵道气息笼罩……” 秦蒙点出的地方,在如今看来全是废墟。 走兽狻猊残破,山水屏风碎裂,连青石板也成了一地碎石。 一甲子之前,与如今,已经不是一副景象。 不知为何,竟发生了些许改变。 尽管这份改变很小,仍旧无法逃过元婴强者的眼睛。 云缺听着听着,神色逐渐变幻。 以他的聪慧,此时已经想到了一种现象。 “六十年来,有人在不断摧毁着这里?” “这里的守护力量比起六十年前弱了一些,否则我也很难独自突破到这里,君莫北应该借助了这一点才能将婴孩带走,据我猜测,除了我们之外,还有人经常来到这里,不知用了何种手段逐渐破坏蚕食这座大殿。” 秦蒙深深的看了眼云缺,道“此人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你。” ------------ 第161章 天坠之城 埋葬于岁月中的真相,让人难以看穿。 仅仅显露出的蛛丝马迹,不足以印证大祭酒的猜测。 也许真的有人在不断破坏着这座大殿。 也可能大殿是在自行崩坏,与外力无关。 对于云缺来说,觊觎自己的人唯有君莫北一个。 因为事实已经证实,是君莫北将他从这里带到了大窑村。 “现在这里没了婴孩,没人会再来了。” 云缺语气平淡的说道。 秦蒙沉沉的叹了口气,道:“真相往往于迷雾的层层掩盖当中,没有最终的明悟之前,眼中所见不外乎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云缺的眉峰动了动。 他每次听到镜中花水中月这几个字都会觉得不太舒服,不可避免的联想到镜月门。 “我在大窑村生活了十七年,如今站在这里,还需要什么真相么,即便之前也有其他人觊觎襁褓中的婴孩,将我带走的却唯有君莫北一个人而已,很多人都想要宝物,最后盗走宝物的只有一个凶手。” 云缺的冷语有着自己的道理。 他将自己比喻成宝物。 哪怕有千万人想要这件宝物,为此做出各种准备与后手,但成功盗走宝物的却只是君莫北一个人。 所以他的仇恨只会倾注在君莫北一个人的身上。 秦蒙没在为君莫北辩解。 沉默良久后,大祭酒幽幽说道: “想起段有趣的往事,在我与君莫北还年轻的时候,我们也仅仅是境界低微的小小修行者,一次我们在寻找一种灵材的途中,遇到了一只兔子和两只狼。” “那只兔子被两只狼堵在了窝里,虽说狡兔三窟,仍旧没逃过老狼的鼻子。” “两只狼堵住了兔子洞的两个出口,不紧不慢的挖着,它们有足够的信心挖出今天的美食。” “当时我看得有趣,与君莫北打赌哪只狼能第一个抓到兔子,结果那家伙心善,在狼口中先把兔子抓了出来,惹得两头老狼气急败坏,却碍于我们的气息不敢上前。” “他将兔子放生在深山,但周围明显有更加凶猛的虎豹栖息。” “我当时十分不解,我问他一只兔子即便能逃脱狼口,在这深山里还会成为其他野兽的口中餐,救与不救,有什么区别?” “他笑了笑,说刚才在狼口中兔子必死,没有丝毫活路,可放归深山,即便四周有虎豹环伺,又何尝不是一次新的希望呢。” 云缺默默的聆听着。 新的希望…… “除了君莫北之外,大祭酒可知谁还在打着这里的主意。” 云缺隐约感受到了新的威胁。 既然当年自己是襁褓中的宝物,那么如今呢? 恐怕在某些人的眼里,依然是。 秦蒙缓缓摇头,说道: “不清楚,当年我根本没有意识到还有人在暗中觊觎着此地,若非这次前来验证你是否就是襁褓中的婴孩,我也不会发现这座大殿的细微变化。” “仅仅从蛛丝马迹的变化当中,很难追查到是否当真有人在不断破坏着这座大殿,不过老夫总有一种感觉,这座大殿就像一个蛋,而有人,在锲而不舍的剥离着蛋壳,像一只贪婪的野兽想要吸食蛋中的美味。” 大祭酒的比喻十分生动,云缺深以为然。 看来想要揭开全部的谜团,必须要从这座无界城入手,寻找出无界城因何被毁灭的真相。 “无界城,到底从何而来……”云缺呢喃道。 “从众多的传说来看,无界城是从天而坠,亦如流星般陨落于大地,成了如今的残破模样。” 秦蒙无比感慨的道:“这是一座奇迹之城啊,从天空坠落依然能保持完整,可见此城在繁华的时候有多惊人,以我猜测,无界城里的居民很有可能都有修为,而城主的通天手段更让人惊奇,不论修为,单单修建这么一座浮空之城的本事,至少元婴是做不到的。” “所以,城主应该是化神境的强者了。”云缺道。 “至少在化境境界,甚至更高。”秦蒙语气一转,沉重道:“这里显然经历过战乱,可想而知,能与化神强者敌对的人,绝非弱者。” “世上可还有化神存在?”云缺道。 “据我所知,没有,天下最强者是为元婴,元婴之上的化神,仅仅是传说而已。”秦蒙道。 云缺的目光泛着一丝遗憾。 他不知该如何去探索无界城的过往,太过悠久的岁月已经抹灭了这座奇迹之城存在过的痕迹。 大祭酒仿佛看出了云缺的心思,忽然笑了一声,道: “虽然我不知道化神是否当真存在,但老夫知道一处与无界城类似的地方。” 云缺豁然一惊,急忙追问:“什么地方?” “熔城。” 秦蒙的语气再次变得沉重,道:“熔城之大,远超人们的想象,世人所见的熔城是建立在火山上的一座山城,可是在人们难以察觉的山下,散落着一层层的砖瓦废墟,我猜测,其实那座火山就是熔城砸出来的。” “熔城也从天而坠?”云缺惊奇起来。 如果真是如此的话,那很有可能熔城与无界城都曾经悬于高天,或者都从天外而来。 “虽然只是我的猜测,但有很大的可能,毕竟世间很少有隐秘能瞒得过元婴强者的眼睛。” 秦蒙说这句话的时候信心十足。 元婴修为,已然能看透天地真相,远非其他境界的修行者可比。 “这么说,当年与无界城发生大战的,就是熔城了……” 云缺紧锁眉头。 这份线索得来不易,或许是解开无界城坠毁真相的唯一机会。 如果熔城与无界城当真发生过大战,那么,云缺真正的生身父母,也有可能死于熔城强者之手。 “熔城的城主,究竟是谁。”云缺猛地捏起拳头。 “那是世上的隐秘之一,没人知道,熔城之主有很多传说,也有很多替身,可是真正的本体从来没人见过,老夫也一样,我去过熔城多次,也见过一次城主,但那人显然是替身,假的罢了。” 秦蒙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太过隐秘的人,必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与过往,熔城之主绝非善类。” “替身……大祭酒觉得,国师莲华会不会也有替身呢。”云缺道。 “大唐国师,是老夫唯一看不透的人。”提及国师,大祭酒的目光显然冷冽了起来,甚至带着一丝忌惮,道:“天祈学宫不受大唐管辖,也不会干预大唐的国事,这是历来的规矩,我也不能破坏。” 天祈学宫的大祭酒,无法对大唐国师动手,相反,大唐也无法号令天祈学宫做事。 这是千年来形成的共存形式。 虽然当时将镜月圣子连同国师一起斩开,但云缺总觉得国师阴魂不散,未必正的死掉。 既然大祭酒也不明真相,云缺只好自己去探索。 二人说话的功夫,秦蒙已经恢复了不少灵力,终于在云缺的相助下破开了四周的空间漩涡。 与云缺告别后秦蒙不敢逗留内城,即可远遁。 远离了大殿后,秦蒙停步于竹林边缘。 遥望着远处黑夜里残破模糊的大殿轮廓,大祭酒紧紧的皱起眉头。 连他也看不透的迷雾,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真相? 那个被迷雾所包裹的少年,又能否当真冲破桎梏,找到属于自己的真正身世呢。 带着遗憾与期许,大祭酒转身踏入竹林。 云缺着默默的站在大殿旁,久久未动。 他与别人不同,对这里堪称恐怖的空间漩涡无需丝毫的防备。 这些不断转动的漩涡对他来说就像一场小雨,只能淋湿,却无法淋伤。 “除了君莫北之外,到底谁还在关注着这里……” 云缺的声音渐冷。 徘徊于周围的暗魔仿佛体会到主人的心绪波动,无声的退到更远的地方。 它们不肯散去,始终守护着这片荒芜之地。 云缺的心绪逐渐变得烦躁。 声音渐怒。 “你们应该知道是谁。” 冷冽恶目光,扫过远处的暗魔,那些黑影纷纷垂首,不敢动弹。 这些曾经的城主卫,早已失去了神智,凭借多年的习惯守卫着这里。 它们或许当真见过外来者。 只是它们不会表达,更不会诉说。 云缺沉沉的叹出一口气。 他知道就算逼迫暗魔,也无法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在沉默中,一个方向的暗魔出现了异动,竟缓缓分开一条通路。 通路尽头,现出了一个斜倚着矮墙的影子。 那也是暗魔,只不过看起来十分苍老,眼中的红芒如豆粒儿般细小,即将熄灭。 云缺发现后几步冲到这头暗魔近前,仔细看了看。 老迈的暗魔与其他暗魔不同,那细小的目光中竟好像流露着一丝智慧的神采。 这头暗魔竟可能残留着一些神智! 云缺大喜过望,急忙追问。 “无界城因何残破成如今的样子,到底是谁发动的战争!我的父母死于谁手!” 一连串的追问,都是云缺迫切想要知道的信息。 可是,老迈的暗魔好像失去了大多的记忆,暗淡的目光变得茫然起来。 它伸出手想要抚摸云缺,又定在半空,迟疑着不敢接近。 那是身份的鸿沟。 它显然认得云缺,却想不起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云缺能猜得到面前老迈的暗魔有可能是类似卫队长的存在,应该在多年前见过自己的降生,这些年变成暗魔也是始终守护,如今,到了油尽灯枯之际。 即将消散而亡。 无奈之下,云缺转而求其次,追问道: “是谁在破坏这里,你可看见了什么人经常来这里?” 暗魔听懂了询问,它努力的抬起手,指向空中的一个方向。 随后它眸子里细小的红光便彻底暗淡了下去,直至完全熄灭。 老暗魔,化作了一缕缕黑烟,没有升腾,而是融入了大地,与这座死城融为一体。 即便死去,也在守护着这里。 云缺抓起一把土,散落在老暗魔消散的地方,就当将其埋葬。 然后摘下了眼罩,以完整无限的左眼望向老暗魔指点的方位。 奇异的银瞳在暗夜里犹如一盏明灯,窥视着迷雾中的真相。 在云缺全力动用左眼的目力下,一个奇异的空间轮廓隐约浮现于眼帘。 那是一个类似空间夹层的所在。 就像有人在半空中开辟出了一个不同的空间,可以用来栖身。 这里距离地面主要百丈高,处于凶险的空间漩涡当中,以大祭酒的修为竟也未曾发现。 更不会是君莫北的藏身地。 因为秦蒙说过,他与君莫北来这里的时候,都会选择古树作为落脚地。 想必当年君莫北第二次抵达,也一样会选择古树这处早已熟悉的地方。 既然不是秦蒙与君莫北所开辟的空间夹层,那么这处极其隐秘的空间,一定是那个觊觎着婴孩,从而不断破坏大殿的幕后黑手。 云缺一跃而起,踏着漩涡来到空间夹层。 很轻易的便可进入其中。 一到这里,立刻隔断了四周的空间漩涡,宛如一处风暴里的避难港。 的确是一处慢慢破坏大殿的好地方。 云缺不无感慨。 这里位于大殿的正上方,可俯瞰整个宫殿群,四周的景致甚至危险都一览无遗。 唯一让人不解的是,这块特殊的容身空间,云缺需要稍微低头才行,高度实在令人不大舒服。 能在内城里开辟出这么一处安全的空间,即便小一些,其实也不难理解。 毕竟这里太过凶险,到处是可怕的空间漩涡。 不过容身空间的前后却足够容纳一人。 这一点让云缺有些疑惑。 相当于有人从坚固的山体上挖出一个山洞容身,前后都合适,唯独高度太低。 即便在忙,也不差这么点高度了吧。 也可能是此人抵达这里就立刻盘膝打坐,如此解释倒也说得通。 云缺本没打算多想。 容身空间的大小并不关键,关键的是藏身于此地的究竟是何人。 忽然间云缺目光一动。 他想起了一个可能。 会不会将这里当做落脚地的家伙,本身就没有多高呢? 比如说十来岁的孩子,就可以很舒服的站在这里,无需像云缺这般站不直身体。 “十来岁,孩子……” 云缺在低语中,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不高的身影。 穿着黑袍,裹着兜帽,露着一双孩童般的手。 “国师,莲华……” ------------ 第162章 一样的人 立于高空,俯瞰内城。 云缺不由自主的联想到了身形矮小如孩童般的国师莲华。 熔城与镜月门之间,是否存在着外人不得而知的关联? 拨开了迷雾的云缺,仿佛又看到了更深的黑暗。 静下心神,云缺长吁一口气。 高处的风景,其实也不错。 整个内城修建得并不冰冷,很多地方别具风格,看得出煞费了一番苦心,营造出一种温馨柔和的感觉。 这无疑是城主夫妇的手段。 因为这里是他们的家。 欣赏着风景的云缺,忽然发现了一个不同寻常的地方。 在大殿后方不远处,出现了一块空缺。 那里本该是一处风景,此时成了一块凹陷的大坑,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被破坏了? 云缺摇了摇头,在他看来那大坑更像一种脱离。 如茶壶摔落后,壶嘴与壶体断裂开来。 从高处落下,云缺来到大坑近前,仔细看了看。 并没有法术或者法宝轰击的痕迹,坑底的截面整整齐齐,确实是断裂的痕迹。 这种断裂其实很正常。 无界城从天空坠落,撞击地面必定产生巨大的冲击力,从而将内城的一部分撞裂。 让云缺觉得奇怪的并非大坑的形成,而是这里之前的模样。 环顾四周,云缺努力的拼凑着这片内城的轮廓。 他的记忆里并没有这里的痕迹,但从皇宫或者其他世家修建的庭院来猜测,这个大坑所在的位置很可能是一处假山风景,或者小桥池塘之类的景观。 仔细寻觅了一番,终于在大坑边缘发现了一些细细的沙石。 “果然是池塘,应该养着不少大鱼,或许还有乌龟。” 云缺的嘴角抿起怀念的微笑,但很快他的神色变幻起来。 “大鱼,乌龟,星壁空间……” 云缺忽然想起了星壁空间里的碧水湖,还有那只风化了多年的老龟。 豁然间云缺明悟了许多。 原来星壁就是无界城脱离出去的一些区域! 碧水湖显然是内城里的池塘,其他地方的空间也能在城里的找到对应之处。 想起冰云龟残魂当时的异象,云缺终于能理解。 原来那只老龟曾经生活在内城的池塘里,无拘无束,游累了就趴在岸边晒太阳,它曾经见过抱着自己在池边散布的城主夫妻,所以老龟残魂在消散之际才会出现那种亲昵如家人目光。 而湖底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年的章鱼大妖,则是这片池塘的守卫者,哪怕风干死去,依旧还要战斗。 就像那根散发着大妖气息的白骨鱼刺。 它们,都曾经生活在无界城,生活在在内城的池塘里。 只不过随着无界城的陨落,这些鱼儿也一并死去,在无界城落地的同时随着池塘崩裂而剥离了出去,最后被天祈学宫的强者所收集,炼化成了供学子们历练的星壁空间。 想通了这一切,云缺苦笑了一声。 “元兽就是池塘里的鱼儿,死去之后遗留着元神,盘踞在星壁空间之内,难怪元兽灭亡后会掉落元石,那些元石应该就是鱼儿们的鳞片。” “只有拿着曾经属于这里的大鱼鳞片,才能进入这座无界之城。” 前因后果,在此时被云缺彻底明悟。 看来之前灵瑶猜测星壁空间来自无界城,果然猜对了。 想起灵瑶,云缺不在久留。 在这等险地,一个金丹境的修行者很容易无声无息的葬身于此。 “碧灵果……” 想到灵瑶前来无界城的目的,云缺立刻唤来几个暗魔。 “你们可知城中何处有碧灵果的下落。” 暗魔们面面相觑,纷纷垂首,它们听得懂主人的询问,但听不懂什么是碧灵果。 “什么灵果都成,好吃的果子,大点的果树,或者果园。” 暗魔们目光呆滞,一动不动,被人施了定身法一样,犹如憨傻。 云缺无奈之下,只好换一种方法询问。 “内城里还有没有活人,像我这种的活人。” 这下有一个暗魔变得灵动起来,不住的点头,朝着一个方向指点。 “带我去。” 云缺吩咐之下,那暗魔立刻听命,在前面带路。 内城的范围极大,走了很久终于抵达一处接近竹林的边缘地带。 这里存在着一些高耸的古树,大多只有干枯的树干,极少有枝杈,原本应该是一片别致的树林,只是如今看起来荒废不堪。 徘徊在这里的暗魔数量极多,层层叠叠,如同嗜血的鲨鱼一样,等待着即将入口的大餐。 当云缺走来,暗魔立刻分开一条通路,纷纷退下。 在一棵最为高大的古树顶端,竟在枝头挂着一片绿叶,看样子之前好像有果实,被人刚刚摘取不久 “碧灵果?” 云缺拿不准这棵古树上的果实究竟是不是碧灵果,不过转到树后他就彻底能肯定了。 树顶的绿叶一定是碧灵果的叶子。 确定这条线索很简单。 在树后有一个脸盆大小的树洞,本该黑漆漆的树洞却露着一张女孩的俏脸,眉目如画,精致中透着一丝俏皮。 这张脸云缺再熟悉不过,正是灵瑶。 灵瑶被困在树洞里,她肯定吃了碧灵果,才会恢复了容貌。 灵瑶此时气息很弱,紧紧的闭着眼,脸色有些痛苦,却带着倔强。 在这棵古树周围遍布着很多空间漩涡,尽管不及大殿周围的多,但也足够困死一位金丹修士。 看来灵瑶突破到这里耗费了全力,得到碧灵果后再没力气逃出去,于是将自己藏在树洞里。 不过令人不解的是,为何要露着脸呢? 云缺看得好笑,敲了敲树皮,道:“躲就躲好点,哪有露着脸躲在树洞里的,你是在炫耀自己的美貌么。” 灵瑶听见声音立刻惊醒,当她看到云缺的一刹那,明亮的眸子里不可控制的闪烁起泪光。 “树洞就这么大,不露脸就得露脚,反正快死了,自然得脸朝外,死也死得好看一些。” 灵瑶倔强的噘嘴道,虚弱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委屈。 从外城一路寻觅到这里,她受的苦没人知道,为了恢复容貌,几乎经历了九死一生的劫难,终于让她找到了碧灵果,但是容貌虽然恢复,却被困死在此地。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灵瑶这辈子也难以冲出被暗魔层层包围的这片树林了。 “那你要失望了,至少我不会让你死得这么好看。” 云缺带着笑意说道:“我要你经历无尽的岁月,让你这张好看的脸蛋被无情的时间慢慢冲刷得苍老。” 灵瑶哼了声,道:“你好残忍呐,看我一次苍老还不够,还要看第二次,那好,罚你陪我一起变老!” “好哇。” “一言为定,拉钩。” 从树洞里拉出了灵瑶,云缺与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孩拉在一起的手指,便不再分开。 紧紧拉在一起。 “你特意为了我而来?” “是啊,顺便夺了件古法宝,还找到了大祭酒。” “你不如说顺便救了我这个累赘。” “真不是顺便,我突破了层层危机,闯过了无数暗魔的包围才来到这里,真正的九死一生呀。” “我怎么看这些暗魔都在怕你呢,你走一步,它们退十步。” “喂,不要那么聪明好不好,还能不能做朋友了。” “嘁,谁和你是朋友。” 说着不是朋友,灵瑶拉住云缺的手却没有任何想要分开的打算。 “这里是我的故乡,我找到自己的身世了,我,生于此地,或许将来也会死于此地,我不知道敌人是谁,但我知道敌人很强,强到能让世人颤抖,强到超远想象。” “不管你死在哪里,我陪你。” 一句我陪你,简单而直接,道尽了心意。 “好,等我年底回村之后,来年,我们一起找一找藏在岁月里的敌人,究竟是谁。” 云缺望向远处高空那块看不见的夹层空间,目光中泛起冷意。 内城的黑暗随着暗魔的退去而渐渐消散。 虽然依旧是夜晚,却有月光洒落,不再像之前那么漆黑冰冷。 两人来到大殿,坐在牧海歌的画像下。 “画里的女人,应该是我娘亲,她将我这个婴孩封印在这里很多年,直到十七年前我被人偷了出去,才能慢慢长大,其实,我可能是个几百甚至上千岁的老妖怪了。” “你看过我苍老的样子,我知道了你困在时间里的过往,咱们扯平了。” 灵瑶拍了拍云缺的肩头,故意板着脸道:“老先生,别太在意自己的过去,活着嘛,就要朝前看。” 见云缺的目光不在迷茫,灵瑶这才笑了起来。 她望向挂画,羡慕道:“踏海而歌,你母亲肯定是个温柔的人儿,也一定是位世间强者。” 云缺也望向挂画,道:“可是,我连她的名字都不知道。” 灵瑶道:“但你知道画中人就是你的母亲,我呢,连父母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你总比我强上一些。” 云缺拿出了得自星壁空间碧水湖底的一方卷轴。 展开后,原本已经自行焚灭的踏山图再次浮现,犹如刻画在空气中一样栩栩如生。 将踏山图挂在牧海歌的旁边,云缺朝着画中的两人深深一拜。 “爹,娘,不论敌人是谁,我都会让他血债血偿,毁掉无界城,他该付出足够的代价。” 这一拜,预示着杀戮的开端。 灭族之仇,不共戴天。 比起将自己从这里盗走的君莫北,云缺更恨的,是毁灭了无界城的真正元凶。 君莫北的罪过,只与云缺一人有关。 而毁灭无界城的真凶,是灭族的血仇。 灵瑶默默的站在一旁,等云缺祭拜完之后,她也朝着画像深施一礼,表示哀悼。 “仇家可有眉目?” “大祭酒曾经猜测与无界城发生过大战的,有可能是熔城。” “熔城……” 提及熔城,灵瑶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幽幽道:“我,就来自熔城。” 云缺豁然一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灵瑶会来自熔城,如今想起当初灵瑶提过一次所住的地方有许多大人物,云缺这才恍然大悟。 始终拉在一起的手,此时无声无息的分开。 “你是熔城的人。”云缺的声音不由得冷了几分。 如果大祭酒的推测没有错,熔城与无界城全都是天坠之城的话,那么两座城很有可能曾经发生过大战。 也就是说,是熔城造成了无界城的毁灭,而熔城的人,则是无界城的死敌。 灵瑶也没想到熔城会是无界城的敌人,她想要解释什么,可又说不出话来。 沉默了良久,灵瑶低着头诉说起自己的身世。 “从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就生活在熔城了,我的师尊就是闻名天下的丹王,都虹玉。” “我没有父母,师尊说我是在乱世中捡来的孩子,是她养育了我,传授我一身本领。” “我本该是人人羡慕的宗门娇女,元婴强者溺爱的真传弟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我为了拥有玄奥的神通,却偷吃了师尊的至宝造化果,从而逃出山门,流落在外。” “星壁空间里施展的流风回雪,就是偷吃造化果才得来的神通,我其实是个逆徒而已,救人所施展的神通之力是我没料到会有那么大的反噬,找知会衰老,我才不会去救那些笨蛋学子。” “这下你认得我了吗云缺,我其实就是个自私的叛徒,将来你若与我为敌,千万别留情。” 灵瑶说得决然,可眼底的苦涩却无法掩饰。 她在尽力与云缺划清距离,为了不去打乱云缺的复仇大计。 转过身,忍着眼角的泪痕,灵瑶就要逃离这处伤心地,逃离身后的伤心人。 “你知道的。” 云缺抓住了灵瑶的手臂,道:“你知道施展神通会被反噬,可你还要去救人,你才是笨蛋,你这种笨蛋如果被逼到盗取神通的份上,一定有难言的苦衷。” 灵瑶娇小的身躯颤抖了一下,仿佛想到了藏于心底的梦魇。 她没回头,轻声呢喃。 “你能想象,从小到大,身边的所有人都在对你虚情假意的画面,会有多可怕么。” “你能想象,生活的地方充满了虚伪与刻意,就像一座冷冰冰的戏台,而你还要不得不与那些无情的戏子同台演戏。” “你能想象,自己视作的亲人,看似在关切体贴,可实际却想着要将你养大吃掉!” 灵瑶越说声音越颤抖,她猛地回头,泪眼婆娑的尖叫道: “你能想象吗!活在地狱里还要每天强装笑脸的感受!” 在恐惧中挣扎的女孩,下一刻被云缺抱在了怀里。 左眼中有白光溢出,反向封印了细爪颤动的眼罩。 “我不能想象……” “因为你所说的,就是我的经历。” “原来,我们是一样的人。” ------------ 第163章 避风港 天祈学宫。 当飞舟落地,看到去的几人安然而归,陈洲骅等人心里的这块石头也算落了地。 去的时候是五人小队,归来的时候成了六个人。 伪装成灵婆的灵瑶,与云缺几人一同返回了学宫。 大祭酒则先行一步归来,闭关于学宫深处。 “有劳几位先生,不负众望迎回了大祭酒。” “天祈学宫以诸位为荣啊。” “一路辛苦了吧,酒宴已经备好,为各位接风洗尘!” 被众星捧月般的几人,除了云缺神态自若之外,其余几位都觉得脸上发烫。 别提什么找大祭酒了,要不是人家云缺,这次无界城之行去的几位全都别想回来。 胆子最大也是最能打的许清风此时回想起无界城的经历还在觉得后怕不已,更别说牧岩宗李子仪和孔气气了。 “大家客气了,出力最多的是云先生,我们几个的用处实在不大。”许清风咳嗽了一声,尴尬道。 “若非云先生同往,我等此行能否安然而归都在未知啊。”牧岩宗不仅后怕,更打定了主意,以后没有云缺,他就算打死也不会再去无界城了。 李子仪默然不语,再一次刷新了对云缺的认知,内心一直在震惊。 别的不说,能从器圣手中夺走重宝,单单这份手段就足以让人震撼,更不用说另一个无臂的大妖强者竟与云缺早就相熟。 “把你的宝贝拿出来瞧瞧,让咱们也开开眼,见识见识太清符的真身。” 孔气气搓着手一副贪婪模样。 一听居然得到了无界城中出世的古法宝,陈洲骅等人再次大惊。 “什么!居然夺到了古宝!” “太清符到手了!莫非没人争夺?” “怎么可能没人争夺,一定是云先生力压对手拔得头筹,夺得太清符可谓众望所归。” 一众天祈先生无不赞叹甚至在吹捧。 能让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天祈先生们如此折服,需要的可不是什么名声,而是实力。 能独自夺来古宝,能一人解救大祭酒的实力! 云缺自然不会扫兴,拿出太清符让众人观瞧。 天符殿的史得旺颤抖着双手接过了太清符,就像看着自己的孩子一样,其他人也没强到哪去,两眼放光,羡慕不已。 法宝的存在,对金丹境的修行者来说太过重要,相当于多了一条命。 绝大部分的金丹是没有法宝可用的。 能在金丹境便拿到法宝的可以说凤毛麟角,还大多传至祖上。 像云缺这般靠着自己的能力夺来法宝的金丹境修行者几乎不存在。 就算有,也是运气极佳之人。 对符箓最有专研的史得旺最后得出个结论,太清符这件古法宝威力绝伦,完全催动的话将会激发出太清之力,形成可怕的抹杀,摧毁方圆百丈内的一切。 法宝的威力不尽相同,这张太清符这是完完全全的攻击手段。 代表着血腥的杀戮。 然而有一点,想要完全催动古法宝,金丹境界的是做不到的,所以这张太清符放在金丹的手里基本不可能激发出太清之力。 史得旺很快将太清符研究得透彻,还给云缺后不由得唏嘘感慨,道: “符箓类的法宝实在罕见,古修士的手段果然匪夷所思,云先生有此宝在身,如虎添翼呀,不过有件事云先生要切记,但凡符箓,都有一种特点。” 史得旺凝重神色,沉声说道。 “那就是透支灵力,符箓与其他手段不同,比较固定,但它有一个威力最大的瞬间,即透支符箓本身的时候,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无论法器还是法宝,只要是符箓类,最终都可被引爆。” 灵符的特点,其实大家众所周知。 只不过太清符实在珍贵,没人会想象出引爆这件古法宝的样子,除非濒临死境,否则谁也不会舍弃法宝。 真要爆掉,太清符不仅能激发出恐怖的威能,随后也会化为齑粉。 许清风撇嘴道:“谁能舍得炸掉法宝,要是给我,宁死也要保留法宝。” 许清风这句话虽然惹来不少笑声,却也是许多人的心里话。 因为法宝实在太稀少了。 接风宴在众人的谈笑风生中结束。 回到住处后不久,云缺等来了登门的灵瑶。 只有面对云缺,灵瑶才肯现出真容。 之前接风宴的时候,她老迈的形象实在不太惹人喜欢。 “我先恢复休息几天,然后便返回熔城打探城主的消息。”灵瑶坐在云缺对面,道:“别人不知道城主的真相,三绝肯定知道。” 自从得知云缺的身世后,灵瑶下定决心帮云缺找出毁灭故乡与亲人的凶手。 这凶手在云缺推测中极有可能与熔城之主有关。 不过可惜的是,即便是从小生活在熔城的灵瑶,也对神秘的城主所知不多。 她只知道城主的存在彷如黑夜里最暗的那片区域,伸手不见五指,外人不得而见。 云缺摇了摇头,道:“你不能一个人回去,好不容易逃了出来,难道你要重回虎口么,等转过年我从村里回来,我们一起走一趟熔城。” 灵瑶深深的看了眼云缺,目光中流露出担忧之色。 在无界城,她已经知道了云缺的过往。 更知道了云缺的处境其实与她几乎一模一样。 两个人都是从小生活在危机当中,孤身面对,奋力反抗,直至如今。 “我陪你一起回去。”灵瑶决然道。 她不愿云缺一个人冒险。 云缺笑了笑,微微摇头。 “阿娘不喜欢外人,下次吧,我这次告诉她明年带儿媳回去。” 云缺玩笑般的说道,可灵瑶却能听得出云缺语气中的凝重。 大窑村的凶险,与熔城不相上下。 灵瑶沉默了下来,由于帮不上什么忙而变得不大开心。 “天云山白虎观。”云缺忽然说道。 “什么?”灵瑶疑惑起来。 “帮我找这个地方,找到了会有天大的好处。” “天云山白虎观?没听说过这种地方,听起来是个道观,能有什么好处?” “元婴强者的宝藏,你说呢。” “真的假的?” “骗你干嘛,马至远听说过没,鼎鼎大名的妖道,那家伙嗝屁了,只要找到他的道观,里面的宝贝都是我们的。”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详细,玩意人家没死呢。” “不会的,就算没死他也好不到哪去,半年时间而已,即便夺舍成功他也修不出元婴境,放心吧。” “怎么听起来你们很熟似的。” “还好,见过几次,他想救他师兄,结果把他自己搭了进去,平常挺坏一人,倒是很有义气。” “好吧,我尽力寻找天云山白虎观,你回去的时候千万注意一些。” “放心,回家而已,又不是去别的地方。” 云缺呵呵一笑,望向窗外的蓝天,道:“出来都快一年了,家里人也该想我了,年底喽,该回家瞧瞧了。” 见云缺一副无所谓的洒然模样,灵瑶没来由的一阵心疼。 或许世上除了她之外,再没人能理解云缺。 也只有同为戏台上的戏子,才能相互理解,互相搀扶着走到大戏最后的落幕时刻。 “路上小心。” 灵瑶轻声的说道,眼里满满的担忧之色。 云缺笑着点点头。 他当然会小心,因为年底的大窑村,是盛大的龙神祭。 龙神祭,还有个称呼,活祭。 晃晃头,甩开脑海里的一丝烦躁。 云缺道:“熔城之主可有话事人之类的替身存在。” 灵瑶道:“没有,至少在熔城里没有,因为三绝就能替代城主发布任何命令,也可以说三绝就是城主的话事人。” 云缺道:“终年闭关不出,无人得见真容,熔城之主把自己搞得这么神秘,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灵瑶道:“也许他受了伤,正在恢复期所以无法露面,如果熔城当真与无界城开战,无界城陨落成那等模样,熔城想必也好不了多少,杀掉无界城城主夫妇,必定得付出外人难以想象的代价。” 云缺道:“受伤闭关……有这个可能,看来我们得尽快去探明真相了,时间拖得太久,真要让那等强人恢复过来,怕是天下将无人能敌。” 灵瑶道:“是啊,能摧毁无界城,修为至少在化神境,化神一出,将横扫人间界,到时候想报仇也没机会了。” 两人如心有灵犀,想到了一块。 于是定下来年一同返回熔城,追查熔城之主真身的决定。 当灵瑶离开后,云缺轻松的神色逐渐沉重。 以他如今的力量,想要应对大窑村与熔城这种庞然大物还远远不够,必须冲进元婴才行。 “修炼……” 云缺捏起拳,又缓缓松开。 原来他的修炼天赋是在长久的岁月中自行沉淀所致。 作为一个封印在岁月中的婴孩,虽然云缺不会长大,但他能体会到岁月的流逝。 长达千百年的枯燥岁月里,一个动弹不得甚至没有呼吸的婴孩会做什么呢? 唯有自行感悟。 因为他只有‘心’活着。 肉身完全尘封于岁月里,相当于死物。 这颗活着的心,造就了如今云缺这种堪称恐怖的修炼天赋,任何境界都如水到渠成,轻松进阶。 除此之外,云缺本身的天赋也远超常人。 无界城的少城主,这等身份,足以奠定了云缺的根骨经脉。 父母都是远古修士中的至强者,生下来的孩子岂能是弱者。 本就有惊人的天赋,再加上岁月的沉淀,这才造就出如今的云缺。 想到这里,云缺不由自主的揉了揉眼罩。 他有一个猜测。 关于左眼内能封印妖龙的磅礴空间。 那空间会不会也是自己在岁月的尘封中用心之力所开辟出的内心空间? 身体被封印,唯独心还活着的婴孩,也会寂寞,也会无聊,更会孤独。 所以,无助的婴孩云缺,在无助与孤独中自行在左眼内开辟出了一处内心空间,作为他的避风港,将心神躲在里面。 唯有这样,才会无惧岁月的尘封。 无惧那些孤独与寂寞。 因为至少自己的心,有了个家。 能遮风挡雨,逃避开岁月流转的家。 闭上眼,云缺默默的回想着已经记不得的往事。 他渐渐陷入了一种空灵之境。 心神宛如掉进了一条无形的长河。 那是岁月之河,可逆流而上。 游过了十七年记忆之后,云缺的眼前出现了一片汪洋,无边无际! 原来,记忆在这里早已汇聚成海。 枯燥的记忆之海。 海里的每一朵浪花,都是一个婴孩卷缩着的模样。 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表情。 千百年来不曾更改,就像一尊雕刻,枯燥得令人发疯。 这片记忆之海被云缺回忆起的同时,逐渐旋转起来,最后转动出接天连地的巨大漩涡。 漩涡撕扯着周围的一切,疯狂而肆意的发泄着尘封的愤怒。 直至,漩涡撕裂了空间,形成了一方玄奥的天地。 左眼空间,就此形成。 呼…… 云缺在深深的叹息中睁开眼。 他终于明悟了左眼的真相,眼底的不是一片空间,而是他自己在婴孩时的所有寂寞与愤怒。 也只有在无尽岁月里积累的寂寞愤怒,才能形成连妖龙也可封印的强大力量。 此时的云缺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最后只能摇摇头,无奈的叹口气。 静坐了良久,才让纷飞的心绪宁静下来。 距离年底没几天了,云缺打算购置些年货,明天便启程赶回大窑村。 年底的龙神祭可是场大热闹,他这个大窑村最特殊的村民不能不到。 况且已经答应了家人。 就算云缺想不回去,大窑村的人也会把他带回去。 与其被动,不如早点回家,顺便帮着阿娘包顿饺子。 “好久没吃阿娘包的饺子了。” 云缺挠着眼罩望向院外远处跑来的一个身影,自语着:“你猜今年咱们家的饺子是什么馅的呢, 琉璃,会不会是小孩馅的。” 眼罩的八条细爪自行抖了抖,不知在回应还是在腹诽。 说起小孩馅,刚好有小孩登门。 有人在院外敲门。 咚咚咚。 “云先生在家吗?我是清远呀。” 早看到清远敲门,云缺把他喊了进来,见清远一头大汗口干舌燥,云缺不由得好笑。 “修炼什么了这么卖力气,壶里有茶,温的。” 清远连忙谢过,抓起茶壶也不客气,喝了三杯后抹了抹嘴巴,见旁边没人,道:“云小哥儿,嘿嘿我筑基成功了!” 云缺并不介意清远的称呼,道:“不赖嘛清远,来学宫才几天就筑基成功了,我看好你,今后肯定比你师父强。” “借云小哥儿吉言!对了云小哥儿什么时候回村子,我打算和你一起回去。” “你跟我回村?” “我想找找我师父,这么久了没有音讯,其上次去了你们村之后他就不知所踪,实我挺担心他的。” 清远露出难过的表情,显得师徒情深,他将手里的茶杯放在桌上,用满怀期待的目光看着云缺。 “也好,明天我打算启程,咱们一起上路吧。” 云缺迟疑了一下,目光扫过清远放茶杯的手腕,随后点头同意。 “真的!那太好了,我要去找师父喽!” 清远高兴得手舞足蹈,胖乎乎的小手在半空挥舞着。 ------------ 第164章 回家 无尽的北荒古林外,飞来一叶小舟。 小舟飞得不高,距离地面两丈有余,悠然而行。 林中到处栖息着可怕的妖物。 可奇怪的是,小舟所行之处没有任何妖物敢靠近,纷纷远离。 “原来北荒这么多妖兽呐,难怪云小哥儿身手这么好,能住在这里的人肯定没有弱者。” 清远坐在船头好奇的四处观望,啧啧称奇。 “是啊,苦寒之地生存,没点本事怎么行呢。” 云缺倚在小舟上,把玩着顺手摘下的野果。 “我就知道云小哥肯定不简单嘿嘿,你住的村子里都是什么人呐,看起来好像都怪怪的。”清远道。 “什么人呢都有,有屠夫,有猎户,还有木匠,都是乡下人,淳朴又好客,就是没什么见识。”云缺道。 “那么小的村子还有木匠啊,他们好客就好,我最喜欢热闹嘿嘿,对了云小哥的家人也好客吧。” “当然了,阿爹和阿娘最欢迎客人登门,你去了肯定热情迎接,不过我妹子胆子小不大敢见外人,你不一定见得到。” “云小哥儿还有妹妹呀,肯定很漂亮了,要是见不到可太可惜喽。” “你这小子,你不是道士么,怎么总想着人家妹妹。” “道士他不是假的么嘿嘿,我师父都是假道士,我哪能是真的呀。” “说得也是,一晃快一年了,也不知马至远跑哪去了,我要是你啊,就不去找他,那家伙对你可没按什么好心哦。” “不会不会,师父从小把我养大,不会害我的,云小哥儿放心好了。” “那可不一定,人心隔肚皮,他是怎么想的你怎么会知道,没准人家想要把你当做上好的肉身送人夺舍呢。” “夺舍!不会的,云小哥儿其实不大了解我师父,他那个人刀子嘴豆腐心,别看一路坑蒙拐骗却从未伤过无辜,看着邪门歪道,其实我师父是个好人。” 清远说起自家师父显得十分自豪,喋喋不休。 云缺微笑听着,也不反驳,只是把玩着野果的力道加大了不少,在野果上按出一个个指印。 “如果他真是个好人的话,又何必在这里为自己脸上贴金,你说是吧……”云缺大有深意的望着清远,改换称呼道:“马道长。” 一句马道长,点破了清远此时的身份。 小舟上安静了下来,久久无声。 渐渐的,两人相视而笑。 笑声渐大。 清远天真的神色逐渐改变为洞彻世故的老辣,他翘了翘嘴角,好奇道:“你小子不赖嘛,这都能看得出来,我自认没有破绽呐,你是怎么发现的呢。” 云缺微笑道:“其实不难,因为以清远的修为能力,在皇宫废墟里根本活不下来,我砍死镜月圣子的那一刀,可不是普通的小道士就能躲得开的。” 清远点点头:“倒是大意了,确实如此,你那一刀的威能连贫道都险些丧命啊,原来早在皇宫里见到我的时候就已经看出来了。” 云缺摇头道:“当时其实没看出来,我以为你运气好,结果你非得要与我回大窑村,真正的清远好像跟你这位便宜师父没那么感情深厚。” 清远愣了下:“哈哈!怪我心急,原来破绽出在这里,没办法啊,我总得去瞧瞧我那师兄到底死没死透不是,若有机会还得把他弄出来才行啊,如果耽误得太久,恐怕真就没机会喽。” 云缺微笑道:“这么说,你已经恢复了元婴修为?” 清远叹气道:“哪有那么快,夺舍相当于重修,仗着贫道元神强横外加这副肉身足够完美也仅仅保留到金丹境的修为罢了,想要重返元婴不知得何年何月呦,你们村的那些老家伙还真是够狠的啊。” 云缺笑着道:“知道他们够狠你还敢再去,就不怕他们把你这副新的肉身也给撕碎了。” 清远狡猾道:“不怕,这不是有你呢么,好歹咱们也算有些交情,你不会眼看着我被你们村子里的人给宰了是吧,不试一试,我不甘心呐。” 云缺微笑道:“你们师兄弟还真是兄弟情深,不过事先说好,我可不敢保证你进了村子是否能完整的走出去。” 清远嬉笑道:“无妨无妨,其实我还有脱身的手段,你只要适当照应一番即可,毕竟我又不是傻子,哪能明知是死地还要一头撞进去呢。” 云缺点头道:“那就好,你自己多保重,对了,天云山白虎观到底在哪,我找了大半年也没找到。” 清远随口道:“别找了,根本没有那地方,我诓你的而已,你想要什么东西等我从大窑村出来肯定帮你弄到,灵丹灵材,各种天材地宝,天下就没有本道爷弄不到的东西。” 云缺遗憾道:“这么说,你给我的半张地图也是假的了,难怪连天云山都找不到,更别说什么白虎观了。” 清远讪笑道:“当初不得已,云兄弟勿怪嘿嘿,你放心,此次大窑村之行无论能否带走我师兄,我都欠你一份天大的人情,不说别的,突破元婴之际必须的几种灵丹包在我身上!” 云缺笑着道:“那好,如此就先谢过马道长了。” 清远摆手道:“不谢不谢,客气什么,咱们俩谁跟谁呀嘿嘿。” 云缺始终面带微笑,道谢之后,他狠狠的捏了捏手里的野果,随口一抛丢向远处。 小舟在林间穿梭,时不时能听到清远怪声怪气的笑声。 小舟远去了许久,一只小兽在林间的洞口钻了出来,嗅着地面来到被捏得变形的野果近前。 它想要吃掉这颗美味的野果,结果刚刚触碰,忽然那果子竟爆裂开来,燃烧起烈焰般的妖气。 小兽直接被果子里迸溅的妖气所吞没,顷刻间血肉不存。 果子里的妖气形如火焰,在林间久久不息,仿佛一团隐于心头的怒火。 即将燃烧。 今天的大窑村与往常不同。 村子前没有孩童玩耍,村子里的屋舍没有丝毫炊烟,安静得犹如死地。 随着云缺的脚步踏入村口,一座座房子的烟囱里开始升起炊烟。 没有人影的街上也出现了一些身影。 就像村子是死物,当云缺回来,村子才活过来一样。 村口的井已经枯了,却有老者拎着水桶来打水,水桶落进井里发出一阵碎裂的闷响。 “呦!云小子回来啦,头两天你阿娘还念叨来着。” 老者站在井口缓慢的往上摇着水桶,皱纹堆垒的脸上满是笑容。 “这不年底了吗,我得回家过年呀。” 云缺始终没看水井,路过的时候随口回应了一句,一样笑容满面。 走在村上,几个衣衫褴褛的孩子迎面跑来,手里拎着遍布灰尘早已瘪掉的蹴鞠。 “踢球喽!去玩喽!呀是云缺!你不要抢我们的蟒皮鞠!” 几个孩童差点撞在云缺身上,脸上是惊恐的表情。 云缺善意的揉了揉为首孩子的小脑瓜,道:“放心,我不欺负你们了,看看你们的蟒皮鞠,里面的羽毛都瘪了,还怎么踢啊。” 说着云缺抓过瘪掉的蟒皮鞠,将里面的羽毛倒掉。 几个孩童惊恐的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混杂着尴尬与更深的恐惧,有两个更开始缓缓后退,不知在惧怕着什么。 将清理好的蟒皮鞠重新交给孩子们,云缺和蔼的道:“这下好了,你们去村外空地,那边有只蟒雀我帮你们猎到了,拔了毛塞好,蟒皮鞠又能玩一阵了,山里有老虎,你们可别走远哦,就在村口玩,知道了吗。” 孩童们的眼角开始不受控制的乱跳,连忙点头称好,然后逃也般的跑向村外。 对他们来说,欺负人的云缺虽然可怕,好在他们早习惯了。 可是关心人的云缺,他们不仅从未见过,还在内心里迸发出了更深的恐惧。 云缺先到了村东头儿的怪屋子。 “舌叔!我回来啦!给你带了好酒!” 走进坟墓般的屋子,依旧是一片昏暗,小小的油灯映得男人的脸更加苍白。 木匠舌叔在屋子里做着活计,抬起头,面无表情的脸上挤出个笑容。 “嘎嘎!” “喏,这可是大唐最好的灵酒,银子都买不到,要灵石的,舌叔尝尝。” 云缺从纳戒里取出十几个坛子,这是他预备的年货。 木匠舌叔喝了一大口,咂摸良久,一拍桌子,发出畅快大笑。 “嘎嘎!嘎嘎!” “好喝吧,都归舌叔了,做活累就来一口,提神解乏。” “嘎嘎嘎!” “舌叔这是打什么呢,木头刀?这东西没用呀,木头做的刀,砍不了人的,我走啦,回家喽。” 坟墓般敞开的屋子里,木匠舌叔一手端着酒杯喝着酒,一手继续打磨着木头刀。 他的嘴角在笑,可是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的望着远去的少年背影。 打刀的动作也就此凝固在幽深的房子里。 从村东头来到村长家门口,云缺一下跳进院子。 “村长!我回来啦!” 老村长正蹲在墙角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听到声音被吓了一跳。 揉揉眼睛见是云缺,老脸立刻笑开了花儿。 “云小子回来了,好哇,好哇,天祈城好玩吗,大不大?” “好玩得很!天祈城才叫热闹,比起巨鹿城要热闹百倍呢,有机会带村长去瞧瞧。” “成啊,人老了也喜欢热闹,村子里太冷清,有机会可得去大城里看看热闹,让我瞧瞧云小子这一年长了多少,不错,真不错。” 老村长绕着云缺转了三圈,频频点头,十分高兴。 就是每当转到云缺身后都会忍不住的抹口水。 “这个小子又是谁啊,我们大窑村可没什么外人会来。” 老村长狠狠抽了口旱烟,看向站在院门处的胖道童。 “他是清远,我的朋友,他人不错的,对了他还来过村里呢,村长忘了吗,和一个老道士一起来的。” 云缺介绍道。 “哦我想起来了,老道士是他师父对吧,他师父不大地道呀,摸进我们大窑村偷鸡摸狗的,不像个好人,上梁不正下梁歪,那家伙的徒弟恐怕也是坏痞。” 清远连忙摆手想要解释,被云缺抢了先。 “村长放心,我带来的朋友不会做坏事的,阿娘做饭了,我得回去啦。” 村子角落里的云家烟囱冒起了炊烟,云缺就要回去,结果想起了一件事,几步走进村长家的屋子。 破旧的供桌上,泥人依旧。 只是更加破败,遍布龟裂。 狠狠的啐了一口,云缺这才满意的走出院子,即将迈出门口的时候回头对猛抽旱烟的村长叮嘱道:“烟锅子里没点火呢村长。” 云缺与清远走远,而蹲在院子里的老村长则凝固如木雕。 回家的路上,云缺心情大好,见谁都点头打着招呼。 大窑村里的景致依旧。 后院的风婆婆还在引吭高歌,喔喔喔个不停。 隔壁的寥大爷依旧磨牙,咔嚓咔嚓的响个不断。 歌声与磨牙声交叠在一起,形成了云缺童年的旋律。 听着熟悉的音调,云缺推开自家的院门。 大黑狗如一阵黑风般扑了上来,亲昵不已,不过看到清远后立刻龇起獠牙。 云家,从来没来过外人。 “人家是客人,一边去小黑。” 大黑狗立刻卷着尾巴让路,乖巧的钻进狗窝里。 “狗子不错,看家是一把好手。”清远嬉皮笑脸的说了句。 “我家不用看,贼不敢来。”云缺呵呵一笑,走到井边,把头探进井口喊道:“开饭啦捣蛋鬼!” 水花翻滚,井底传来烧开沸水的响动,一道黑影猛地跃了出来蹲在井口。 “哥回、回来啦!” 小渔依旧脸色苍白,挂着两个黑眼圈,见到云缺她神色中充满欣喜。 可是看到云缺身后的清远,女娃的小脸儿立刻冷了下来,目光中充满敌意,甚至龇起两颗小小的虎牙。 “要开饭喽,今儿咱家吃一顿团圆饭。 ” 云缺掐着小渔的脖领子把她拎了下来,推门进屋。 清远跟在云缺身后。 屋子里与云缺走的时候一模一样,纤尘不染。 简单的木桌上摆着六个盘子,虽然是简单的饭菜,好在都是热的,看起来还算可口。 阿爹没睡觉,高大的身躯坐在主位,密布血丝的眸子冷冽依旧。 阿娘系着粗布的围裙,尽管布衣荆钗,却掩盖不住发自骨子里的高贵。 “阿爹阿娘,我回来了。” “回来就好,你不在,咱们家吃不上团圆饭。”阿娘的声音温柔如昔。 “算你守信。”阿爹的声音这充满冷漠。 小渔进屋后根本不敢吭声,低着头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坐在云缺旁边,默默数着面前饭碗里的米粒。 云缺让清远坐在对面,然后是例行的介绍。 “这是我阿爹,这是我阿娘,这是我妹子小渔。” 随着云缺的介绍,清远很世故的连连点头打招呼,连连称呼伯父伯母,嘴巴抹了蜜一样。 阿爹始终冷着脸,阿娘则笑吟吟的点着头 一一介绍完毕。 云缺很正式的站起身,指着一脸笑容的清远,对自家人介绍道: “阿爹阿娘,这位就是想要以一国为蛊的大唐国师,以天下为棋局的镜月门门主,莲华。” 听闻此言,清远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 第165章 天人古族 云家的小屋里,没有热闹的年夜饭,有的,只是杀气渐浓的气氛。 饭菜已经凉了,清远脸上的僵硬笑容终于平复。 他伸出筷子,夹了口菜,慢慢嚼着。 “淡了些,也不新鲜,应该在地窖里存了许久,味道还行,聊以果腹。” 品评了一番桌上的青菜,清远逐渐微笑起来,道:“我这副无暇之体最为适合夺舍,而马至远又肉身被毁只剩元神,我是马至远合情合理,云兄弟因何猜测我是早已死掉的国师莲华呢。” 清远的笑容里带着一股好奇,不见有丝毫畏惧,他的这番话说得模棱两可。 没承认自己是莲华,也没否认。 云缺从纳戒里拿出一块圆盘,把玩道:“很简单,马至远当初给我的不是半幅地图,而是这把能开启白虎观的密匙。” 清远恍然的点点头,道:“原来在林间的时候,你用话术诈出了真相,亏我以为你是个孩子,心思没那么深沉阴险。” 与清远乘着飞舟在北荒赶路的时候,云缺曾经询问白虎观的下落,清远回答说白虎观并不存在,随后云缺看似随口的说出半幅地图之事。 正是这句关于地图的询问,让云缺验证了清远究竟是不是马至远。 当初与马至远的元神交谈之际,可没有第二个外人,就连琉璃也被妖气所封印,所以无论清远是谁,他都不会知道云缺与马至远之间的秘密。 听着清远说云缺深沉阴险,小渔抬起小脑瓜恨恨的瞪着对方,目光好像要吃人一样。 “谁说孩子就不能深沉阴险,你不也是个孩子么,而且你比我阴险多了。”云缺反而丝毫不在乎,笑吟吟的给清远夹了一口菜。 清远看了眼碗里的青菜,放下筷子,很感兴趣的道:“说说看,你是如何猜出来的,我自认没有破绽才对。” 这句话一说,相当于清远默认了自己就是莲华。 “其实很简单,只是没人朝那方面想而已。” 云缺用手比量着清远的个头,道:“国师是个矮个子,没人见过真容,不过露出的胖乎乎的手腕却光滑得像个孩子,那么有没有可能国师的真身其实就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呢。 不瞒你说,最初我也没将孩子与国师这两种相差巨大的称呼放在一起,至于对你产生怀疑,是你在学宫找我想要与我一起回村的时候。 以马至远的脾气,他不做到完全准备根本不会再来大窑村,怎么会刚刚夺舍连修为都没恢复就再次犯险,他又不是傻子,修为在的时候都要丢掉肉身,没了修为来大窑村找死么。 从那时候开始,我将国师的过往重新回忆了一番,发现在皇宫坍塌之际,清远出现得实在蹊跷,国师一死,你清远就出来了,是不是太巧了一些。 种种巧合如果汇聚在一起,那就不再是巧合,而已有意为之。” 云缺拿起酒坛,亲手给清远倒了一杯酒,好奇的问道。 “现在唯一让我困惑的,是清远正真正的身份,究竟是你这位国师夺舍了清远,还是说,清远至始至终都是你莲华在假扮呢。” 云缺问出的问题,确实是困扰他的一个地方。 如果是国师莲华夺舍了清远这具上好的肉身,那还有情可原,毕竟清远号称无暇之体,世间难寻的夺舍之躯,任何寿元将尽的老怪物都会眼馋。 可如果是后者的话,可就让人难以置信了。 马至远可是元婴强者,能在他身边蛰伏十余年,并且还让马至远认为是从小养到大的清远,这种事实在匪夷所思。 清远古怪的笑了起来,轻敲着酒杯,道:“镜花水月,梦幻泡影,世事无常又何必分那真真假假,如果你真想知道答案,不妨问问你家大人,他们应该看得出来。” 云缺没有去询问,而是噙着淡淡的笑容看着清远。 云家的两位大人至始至终没有开口,也没吃饭,默默的听着两人在饭桌上的交锋。 此时,云缺的阿爹忽然冷哼了一声,浑厚的声音道:“神魂稳固,绝非夺舍,这是他原本的身体。” 阿娘现出温婉的笑容,声音柔和的道:“少年之躯,苍老之魂,不生不长固定体貌,你这身体倒是有趣,怕不是自己做出来的分身罢。” 清远感叹的摇了摇头,道:“看看,还是你家大人有见识,一针见血啊。” 令人震撼的结果,即便云缺早有预料也不由得心神 大震。 果然,清远至始至终就是莲华! “你如何骗过的马至远?” 云缺问出这句之后忽然心有所感,自语道:“镜花水月,梦幻泡影,神通之力……原来如此。” 在这片天下,唯有玄奥的神通之力才能在元婴强者面前瞒天过海。 而清远,正是借用了神通,让马至远相信自己找到了无暇之体的孩童从而养了十年之久。 云缺脑海中的疑团被一层层拨开,直至云开见月。 他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怪异的冷笑,道:“大唐国师,镜月门门主,马至远的徒弟,你的身份正是够多的,我猜,你还有一个不为人所知的身份。” “说说看,猜对的话我可以送你一份大礼。”清远似笑非笑的说道。 “熔城之主。”云缺的笑容更冷,道:“或者也可以说是熔城之主的分身,不知,我猜得对不对呢。” 云缺的这番猜测,其实早有千丝万缕的关联,加上刚才阿娘的分身之说,恰好形成最后的验证。 啪,啪。 清远击掌相贺,赞许道:“小小年纪如此聪慧,让你长大实在太危险,还是趁早夭亡为好呀,我很好奇,你猜出我是熔城之主的根据又是什么呢。” 这次清远相当于直接承认了他就是熔城之主,但他想不通如此隐晦的身份,云缺又是如何猜得出。 即便云缺阿娘的分身之说,也无法作为有力的证据。 云缺没有直接说明,而是讲述起看似无关的故事。 “以神通之力瞒天过海,你骗过了马至远,从而成为他的徒弟,在他身边蛰伏了十年,你的目的其实不是马至远,而是马至远的师兄,君莫北。” “你早已洞彻了马至远的心思,知道他为了师兄而四处奔波,所以你将自己伪装成了天下最佳的无暇之体,只为了等待被夺舍的那一刻,从而反向捕获君莫北的元神。” “至于为什么如此麻烦,因为你不敢来大窑村,你只有这具分身能行动,你怕落得与马至远一样的下场,所以你想出了这一场以身为饵的毒计。” “你成功了,马至远做了万全的准备,甚至在你身上留下传送大阵,只要君莫北的元神一旦开始夺舍冲进你的身体,你就会立刻远遁,然后再将君莫北困死,从他嘴里得到你想知道的消息。” “可惜的是,君莫北的仁慈,让他没有中计,也让你精心准备的毒计彻底失败,这十年来,你白忙了。” “其实你可以无需大费周章,你想要知道的消息,你自己早已有了定论,只是你不敢大意,需要亲自确定才肯放心而已。” 屋子里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阿爹一杯接一杯的喝着酒,斜视的目光透着猩红。 阿娘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用手摩挲着面前独属于她自己的倒扣在一起的盘子。 小渔恨不得把自己埋进饭碗里,小脸儿贴着米饭,不肯抬头。 家人们都在聆听着云缺的讲述,就像在听着一段古怪离奇的故事。 没人表达,也没人反驳,只有无尽的沉默。 听到最后,小渔的肩头开始微微耸动。 不是吃饭的拒绝,也不是倾听中的激动,而是故事的结尾,即将掀开最后谜题之前的战栗与惊悚。 清远的胖脸上始终挂着笑容。 他频频点头,听到最后,见云缺如说书先生般顿住了句子,他很配合的问了句。 “如此大费周章的算计君莫北与马至远这对师兄弟,我想要得到的消息,究竟是什么呢。” 清远的脸上虽然在笑,但眼眸里的冷意仿佛能冻裂空气,让人觉得浑身发冷。 云缺迎着对方冷冽的目光,缓缓站了起来,在桌上探过身去,朝着清远神秘兮兮的小声道: “当然是我啊。” 声音虽小,可屋子里的人全都听得真真切切。 清远呵了一声,很高兴的样子。 阿爹哼了一声,怒气渐起。 阿娘叹了一声,目露遗憾。 小渔咳了一声,险些被呛到。 好像怕清远没听清,云缺直起身子,又加了一句。 “如你所见,无界城里襁褓中的婴孩现在长大啦,该替他的父母报仇了。” “好哇,我等你来报仇雪恨。”清远举了举酒杯,随后将 酒水洒了一桌。 确实如云缺所说。 清远的最终目的并非君莫北,而是要在君莫北的记忆中搜寻到被他带走的婴孩下落。 无界城里的婴孩,才是清远正在的目标所在。 所以他才对云缺如此接近,甚至冒险来到大窑村。 “大祭酒猜对了,果然有人在长久的岁月里觊觎着无界城的婴孩。”云缺寒声道:“内城大殿上空的空间夹层,也是你的手笔了。” “没错,我在那里看了你很多年,陪了你很多年,结果被君莫北先一步盗走。”清远的表情变得诡异起来,盯着云缺如看着稀世珍宝般说道:“我的孩子,你是我的,别人谁敢染指我便除掉谁!” “你的孩子?我不认为我们是一家人,你杀了我的生父生母,毁了我的故乡无界城,你哪里来的信心说我是你的孩子?”云缺默然道。 “你还不懂,等你懂了就会知道,即便我毁了你故乡,杀了你父母,但我仍旧是你的亲人,因为这世上只有我们两个,才是真正的同族,我们是高高在上的天人!其余人,不过蝼蚁罢了。” 清远展开双臂,神色疯狂又睿智,语气既歇斯底里又透着沉稳自傲。 在这一刻,仿佛他是超脱于世间生灵的古神一般。 云缺猜到了很多,甚至关于清远就是熔城城主的分身,但他没想到自己会与仇人是同族。 听到这里,云缺不由得怔住了。 啪!!! 阿爹拍案而起。 高大的身躯犹如小山般遮蔽了身后的灯火,屋子里顿时暗了下来。 “好心好意让你来我家吃酒,你胡言乱语不说,还洒了我家的酒,如此恶客,不待也罢!” 说话间男人的鼻息喷吐如雷,形成两条匹练,犹如龙须,威压轰然而至,木屋嘎吱吱作响。 小渔吓得一动不敢动。 阿娘温柔的嗓音在恐怖的威压中却不受影响,道:“天人古族只存在于传说之中,没想到真有如此奇妙的族群。 据说天人古族生来便有修为,修炼任何法门都能轻松掌握,炼气筑基金丹三境人人都可轻松达到,尤其天人古族中的王者一脉,有着掌握本源力量的神秘能力。 我儿的身世居然如此高贵,都说母凭子贵,我这做娘的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呢。” 女人身侧的长辫子纷纷漂浮,强横的威压在不着痕迹间遍布满屋。 在两股堪称恐怖的威压面前, 清远不为所动,丝毫没有被震慑的模样。 他朝着云缺伸出手,道:“跟我走吧,我们可以开创出真正的盛世,如今的天下在我们天人古族眼里一无是处,就像一处大点的蚂蚁窝而已,难道你愿意与蝼蚁为伍么。” 清远的声音中不仅透着蛊惑,还有着一种隐晦又可怕的力量。 那是神通的施展,无声无息间即可润物的可怕能力! 一句你愿意与蝼蚁为伍么的询问响起之际,云缺的眼前出现了一幕奇异的画面。 他竟置身于云端,如天神般俯瞰大地。 在他脚下,是一块块相连或者分割的土地,多达成千上万,每一块土地都有亿万里。 目光落在其中一个角落里的土地上,逐渐放大后出现了云州的轮廓,大唐的轮廓,天祈学宫的轮廓甚至北荒的轮廓。 地面上或忙忙碌碌,或飞天遁地的人们,在云端上的云缺看来就是一群蚂蚁一样。 哪怕有些蚂蚁会飞,会施展法术,会驾驭雷电火焰,但本质上依旧是蚂蚁。 不过是一只在蚂蚁堆里比较厉害些的蚂蚁罢了。 如果云缺想,他可以一跺脚就将云州上的山峦抹平,湖泊抹平,甚至所有的生灵也可一并抹平。 造物之力的感受,让云缺在刹那间失去了自我,处于一种与天地同生同灭的玄奥境界当中。 若无法自拔,将永远陷入其中。 ------------ 第166章 困龙狱 云家小屋,灯火摇曳。 莲华的胖脸忽明忽暗,透着一股诡异之感。 神通的施展,无需灵力,令人难以察觉。 小渔始终在听着动静,云缺久不做声,她小心的把脸蛋从饭碗里抬起来,朝着身旁的哥哥看去。 于是小渔看到了奇诡的一幕。 云缺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神态中遍布惊奇,就像凝固了一样,连眼瞳里都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出现。 小渔第一个想到了定身术,她急忙用脚踩了踩哥哥想要唤醒,结果云缺始终无动于衷。 仿佛陷入了空冥。 小渔吓坏了,紧张的浑身绷紧,在这间屋子里她不敢露出虎牙,只能低垂着头默默的等待。 等待阿爹与阿娘出手。 除了云缺之外,屋子里的其他人并无异样。 哐当。 酒杯被男人砸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响动。 “当着我的面对我儿下手,我管你是天人还是鸟人,今天,你走不出我云家的屋门。” 男人站了起来,浑身的筋肉几乎要炸裂开衣衫,屋子里缭绕起云雾般的气息,房梁上方隐约有电闪雷鸣出现。 “久闻神通的玄奥,今日得见果然名不虚传。”女人典雅温柔的语气逐渐变冷,道:“不过你用得不太是时候,哪有当着人家大人的面打人孩子的道理。” 小渔听到这里终于安稳了下来。 今天的恶客很可怕,但家里的阿爹阿娘更不简单。 只要阿娘和阿爹出手,她哥哥肯定有救。 清远笑呵呵的听着,丝毫没有将自己当做外人的觉悟,安稳的坐在原位,等两人说完,他才慢悠悠的表态。 “既然没有外人,咱们不如开门见山,你们的好儿子陷入我的神通当中与外界隔绝开来,听不到我们谈论,二位无需再演戏了。” 清远瞥了眼男人与女人,笑容古怪的点出对方的真身。 “雷蛟一族的巅峰大妖通常脾气暴躁,喜欢整年的沉眠,每每醒来后必有雷鸣。” “十臂天蛛,也叫十爪天蛛,世上罕见的蛛类大妖,据说有无尽的蛛丝可封印一片森林。” “雷蛟与天蛛成为夫妻,倒也算做一桩佳话,可是,你们生出个人类的儿子,这就太扯了点,你们演了这么多年的戏,难道不觉得云缺也在陪你们一起在演么。” “虚伪到尴尬的剧本,连自诩老戏骨的我,都要看不过去喽。” 清远一边嘲笑一边摇着头,对男人与女人根本没放在眼里。 “虚不虚伪尴不尴尬是我们的事,你要来横插一手,就是与整个大窑村为敌。”女人的嘴角挂着冷酷的浅笑,说话的同时已经施展手段,将整个屋子以蛛丝所封闭起来。 “跟我们抢东西,你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男人的浑身密布起鳞片,头脸改换为蛟龙形态,獠牙如刀,狰狞恐怖。 关门打狗的把戏,容易得很。 小渔在一旁捏紧了小手,只要那可恶的小胖子被阿爹阿娘打到,她也想上去踢几脚解恨。 清远仍旧不为所动,底气十足的道:“二位别冲动,有话咱们可以慢慢谈,其实我与你们需要的东西截然不同,我们非但不是敌人,相反还能互补所短,咱们各求所需,何乐而不为呢。” 男人与女人目光冷冽的盯死着清远,如果他不能说出个完美的解释,两人就要立刻动手。 清远呵呵一笑,道:“你们要的是云缺眼里的东西,而我要的,是云缺的肉身,你们无法将妖魂从他眼中逼出来,只能等待他自行死亡,我却有办法帮你们拿到所需之物。” 听闻这番话,小渔本就苍白的脸色顿时犹如死灰一样,眼底满是绝望。 她知道阿娘和阿爹的目的。 也知道整个村子里所有人的心思。 大窑村里除了云缺,她其实是第二个外来者。 唯有小渔,对云缺没有路其他村民那般隐藏在心底的恶意。 也唯有小渔,将云缺视为自己真正的亲人。 其他人,哪怕是阿爹和阿娘,一样对云缺毫无亲情可言。 果然,在清远的这番话说出之后,男人与女人涌动的气息逐渐暗淡了下去。 两人重新坐回到桌旁。 屋子里的雷鸣消散,蛛丝融化。 此时在男人与女人的眼里,虽然敌意还在,但已经远非之前可比了。 本来以为对方是来抢东西的,原来人家看中的宝贝是他们眼里最没用的东西,如此一来,男人与女人的怒气自然而然的消散了大半。 清远的笑容变得愈发高深起来,道: “对巅峰大妖来说,其上的妖王境是无法抗拒的吸引,正巧,妖龙魂的力量很有可能帮你们走到那一步,从大妖迈向妖王,只是他的眼中世界你们没办法看透,所以才不得已养了他这么多年,大窑村的来历,倒也有趣啊。” 女人温柔的笑道:“这一点你猜对了,我们需要的,的确是他眼里的力量,而非他的身体,那么,你有什么办法将龙魂从他眼里安全的分离出来呢。” 男人声音沉重道:“如果你能完好的分离龙魂,他这具肉身,你大可拿去。” 小渔越听越心如死灰,垂着头不敢出声。 在她看来,云缺成了待宰的羔羊,一方要肉,一方要血,互不冲突,完全可以达成合作。 本来云缺在大窑村的处境就是绝险,如今再加上一个外来的强者…… 每每想到云缺被人家如同牲畜般分解,小渔就觉得心里针刺般的疼,她一个劲的埋怨,埋怨哥哥就不该回来,永远不回来才好。 “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清远高深莫测的微笑道:“我需要把他带回熔城,以我本体之力,方有机会将他左眼里的龙魂彻底逼出来,而你们,只要能接得住分离出的龙魂即可,如果接不住,让龙魂逃了,我也没办法。” 女人温柔的道:“这你可以放心,龙魂一出,就无需你操心了,不过呢,我们不打算去熔城,分离龙魂只能在大窑村里动手。” 男人冷声说道:“别说什么你没有本体无法施展手段的废话,你这分身的能力绝对不弱,连神通都可施展,分离龙魂肯定也能做得到。” 两人的态度十分坚决。 要动手,就在大窑村,否则免谈。 他们已经等了十七年,不在乎多等一年,反正只要云缺的肉身死掉,眼里的龙魂一样能自行分离出来。 清远的眼底有一抹杀意一闪而逝,他故作迟疑的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也好,既然你们不信任我,那就在大窑村动手也一样,不过有一种情况,你们要负责。” “什么情况?” 男人与女人异口同声的问道。 清远的神色忽然阴沉了下来,道:“如果在分离龙魂的过程中,他醒了,你们要负责将他困住才行。” 男人与女人听闻后互相看了眼,刚要点头答应,忽然神色一变,猛然扭头望向一侧云缺的方向。 云缺依旧如泥塑般一动不动。 但是,他的眼罩动了。 眼罩的八爪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仿佛被沸水烫到了一样,接着脱落。 眼罩落地,现出琉璃的身影。 终年没有表情的琉璃这一次面孔上充满了深深的惊惧。 她那一身如软甲般精致坚固的硬壳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小坑。 那是被无法抗拒的力量所侵蚀后的模样。 当琉璃现身,预示着那只令所有人都感到恐惧的左眼,已然睁开。 “菜都凉了,怎么都不吃呢。” 原本木雕泥塑般的云缺,忽然张口说话,右眼如常,左眼银瞳却仿佛燃烧着熊熊烈焰! 云缺夹了一筷子冷掉的青菜,大嚼特嚼。 随着他的动作,左眼在空气中勾画出令人心悸的痕迹。 犹如暗夜里炸起的雷霆! 清远始终安稳的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渐渐带出一股惊讶之色。 男人与女人默不作声,目光复杂。 小渔则在心里狂喜,一个劲的点头,陪着哥哥一起大口吃着冷菜。 云缺是个孝顺的孩子,不仅自己吃,还帮着阿爹倒酒,帮着阿娘夹菜。 “今天是团圆饭呢,阿爹阿娘多吃些,吃饱了……” 云缺缓缓抬头,望着男人与女人,笑容真挚的道:“好有力气去龙神祭啊,一会儿,就要大祭啦。” 说罢也给清远夹了菜。 “你也多吃些,不管你是分身也好真身也罢,来了我们家,就得吃得饱饱的,你吃饱了……” 云缺的笑容变得开心灿烂起来,望着清远道:“好有力气去当祭品呀。” 客人,成了祭品。 如此转变,只能由这家的主人来定。 此时,云缺就是小屋的主人。 说一不二! “居然能做到自行从神通中挣脱,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强大。” 清远流露出更加贪婪的表情,道:“天人中的王族嫡传血脉,果然令人眼红啊,你是天人中最强的存在,假以时日定可超越所有天人,甚至是你的父母!你究竟是如何做到的?我让你体会到神一般的权利,你为何没有沉迷其中?” 清远的震撼,对雷蛟与天蛛来说一样如此。 阿爹和阿娘同样陷入深深的震惊当中,因为他们十分理解神通的可怕。 那种远远超越了法术的玄奥秘术,是妖族最为忌惮的东西,往往神通一出,大妖也要毙命。 可是,云缺仅仅陷入了神通很短暂的时间,居然自行挣扎而出。 如果时间在短一些,相当于神通对他无效一样。 “一方之主,唯我独尊,你让我感受到的权利其实我早体会过了。” 云缺笑吟吟的看着清远,指了指窗外,解释道: “一方之主……从我出生以来,除了孤独之外,我就是北荒这一方之主,山里的妖兽无论大小,都要奉我为主,无不例外。” “唯我独尊就更简单了,在大窑村,我就是唯一,无论谁家孩子我都能随便胖揍,谁敢不服就打到他服,这不就是唯我独尊么。” 玩笑般的解释,清远根本不信,他忽然笑了起来,盯住了云缺的左眼银瞳。 “是你左眼里的力量帮你破开了神通,同为天人古族,我真的很好奇,你左眼里除了龙魂之外还有什么力量?” “想知道么。”云缺嘴角一翘,道:“那就睁大眼睛看好了,我的左眼里,究竟有什么。” 银瞳微阖间,精芒乍现! 龙吟之音平地而起。 当云缺真正的睁开左眼,他面前的空间出现了剧烈的扭曲。 天地在此刻仿佛要崩塌开来! 玄奥的力量从眼眶中喷涌,形成了一方独特的天地,无穷无尽。 这里,困着龙魂,锁着寂寞。 这里,是只属于云缺的世界。 小屋里的空间在无声无息间改换,落进左眼世界的不止清远,还有云缺的阿爹阿娘与小渔。 四个人,在这片奇幻般的世界里体会到了不同的感受。 阿爹所在的是一片完全由雷电组成的空间,电闪雷鸣,正是他最喜爱的环境,因为他是雷蛟,应雷而生。 可是不知为何,这里的雷电带给他一股难以言明的恐怖气息,仿佛能将他撕裂! 阿娘所在的是一片连接着细密蛛网的空间,层层叠叠,细丝无所不在。 面对这熟悉又温馨的蛛网,女人却生出一股莫名的恐惧,好像这里的不是蛛丝,而是能将她活活类似的铁线! 小渔所在的是一片汪洋水域,水很冷,没有浪,她能自由自在的游曳,感受着无忧无虑的自由。 清远所在地方最为特别。 他出现在一座囚牢当中。 囚牢四壁探着龙爪,头顶是一颗狰狞的龙首,脚下,这是细密森白的无数獠牙。 “困龙狱……” 清远的低语夹杂着难以置信的惊讶,下一刻,牢狱活了过来。 那根本就是一头真龙! 爪牙舞动间,将清远渐渐吞没。 屋子里,阿爹阿娘与小渔先后醒来。 而清远,则目光呆滞,犹如陷入梦魇。 啪嗒。 云缺将筷子放在桌上,揉了揉肚子,笑呵呵道:“吃饱了。” 屋外变得热闹起来,人声嘈杂,脚步阵阵。 村长的声音传来。 “出门喽,村后走,一年一度龙神祭,开始喽!” 云缺兴致勃勃的站起身,拎着清远跑出门外。 “村长,看我找到的活祭,怎么样,够肥吧。” “够肥,够肥呵呵,不错啊云小子,你终于长大啦。” 大窑村里遍地火把,如一条火龙般蜿蜒而出,直奔村后的大坑。 一年一度的大祭,开始了。 ------------ 第167章 大祭 皓月当空。 夜已深,大窑村里灯火通明。 村后的大坑旁,摆设起供桌香烛,热闹非凡。 家家户户的男女老少汇聚于此。 因为今晚是大窑村一年一度最大的盛事,龙神祭。 祭奠龙神,求龙神保佑来年大窑村能平安、丰收。 与寻常的乡下村落一样,村民们在老村长的带领下虔诚祈祷,只不过大家藏在心里的愿望不是丰收之类的琐事,而是另一桩大事。 关乎村子里每个人的未来,能否突破桎梏再上一层的希望。 唯独没有祈祷的,是云缺。 不止今年的龙神祭,每一年大祭,云缺都不会祈祷什么,而是负责大祭的最重要一步。 活祭。 站在无底的大渊边上,云缺的手里拎着死猪般无法动弹的清远,嘴角挂着微笑。 就像举起了屠刀,即将开始营生的屠夫。 等村民们祈祷完毕,村长摇着破旧的铃铛念念有词,嘀嘀咕咕如同神棍。 叮当的铃声在静夜里传出极远。 渐渐的,漆黑的大渊里出现了古怪的回应,仿佛坑底的黑暗活了过来。 窸窸窣窣的响动先前还极小,随着时间流逝,声音变得越来越响,直至轰鸣阵阵! 有东西,在大渊里向上攀爬。 大坑四周村民们变得安静起来,人们的目光中遍布着复杂的神采。 其中有憧憬,有畏惧,有贪婪,有战栗…… 种种截然相反的目光在夜晚中交汇出古怪的神态。 平日里和蔼可亲的村民们,在今晚变得诡谲。 所有人都在目不转睛的盯着大渊深处的黑暗。 村长叼起了没有火光的烟杆子,吧嗒吧嗒的抽着。 舌叔提着半坛子好酒,时不时的灌上一口。 无臂的猎户无声的扭动着身躯,像蛇一样在月下摇摆。 后院的阿婆不断张口,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隔壁廖大爷用手搓着探出超过了下巴的两颗大牙。 阿爹的身影在大渊旁犹如一面石壁,默默肃立。 阿娘换上了华贵的裙装,八根辫子在身后缓缓起伏,宛若披风。 小渔躲在人群最后,心惊胆战的望着大祭诡异的场面。 她很想躲进水井里。 每一年的大祭对她来说都是一场恐怖的庆典。 比起大窑村里本就令她惧怕的村民,大渊下面藏着的东西,更令她惧怕到战栗。 如果不是云缺就站在大渊旁边,小渔肯定会头也不回的逃走。 这场大祭带给她的压力实在太大。 而压力的来源,就是大祭的本身,也就是核心。 龙神祭。 祭龙神! 在越来越近的轰鸣前,村长拎起早已准备好的大酒坛子,朝着大渊扔了进去,以唱腔道: “先喝一口酒呦!” 酒坛坠落黑暗,过了不久传来碎裂声。 并非落地裂开,而是被什么东西咬碎的响动。 接连扔进去三大坛子酒之后,村长又拎起供桌旁活的三牲,继续往下扔。 “再吃一口肉呦!” 牛羊落进大渊发出惊恐的嘶鸣,不过叫声很快被掐断,骨骼碎裂的响动若隐若现。 “龙神保平安呦!” 村长在大渊旁跪伏了下去,拜祭龙神。 村民们齐齐效仿,连舌叔与阿娘阿爹也一样跪拜了下来。 令人不可置信的一幕出现。 大窑村的一村大人,上百位堪比元婴强者的大妖,竟朝着大渊跪拜! 能让大妖跪拜者,只能是比大妖更强大的存在。 轰隆,轰隆。 大渊的黑暗里,仿佛有庞然大物在朝上爬来。 地面开始出现震颤,大渊边缘的沙石不断朝着深渊滑落。 跪拜的村民无不垂首,犹如臣服。 唯独云缺。 始终如故,一个人,傲立于大渊之上。 人群后方,几乎将脑瓜迈进土里的小渔用惊惧与崇拜的目光望着远处的哥哥。 每年的这个时刻,都是小渔对哥哥崇拜到极致的时候。 对妖族来说需要顶礼膜拜的恐怖存在,在她哥哥面前却宛若无物。 不拜天地,不拜神佛! 绝境中从不绝望,逆境中逆天而上! 这,就是她的哥哥,一个生活在大窑村十八年的男娃。 一个在死地中暗暗搏杀了十八年的传奇! 当村民开始祭拜的那一刻,预示着活祭开始。 大渊的黑暗里,有庞然大物的身影开始浮现。 三牲之后,云缺拿出了第二份活祭。 卷缩成一团的吴十三。 此时的吴十三呈现着巨大蜈蚣的妖身,奄奄一息,长爪在轻微抖动。 困于元石中多日,吴十三几乎已经绝望。 他悔恨不已。 恨自己不该找云缺寻仇,明明不是人家对手还去找死,这下真就离死不远了。 濒死的吴十三,还有个小小的希望。 那就是他的家人。 他坚信百足山的血蜈一族不会放弃他这个当代的天才。 假以时日,他必定能成为大妖,成为百足山上的强者之一。 正是这份微弱的希望,让他能撑到如今。 刚离开元石,吴十三立刻用尽所有的力量嘶吼起来。 他要给百足山的同族传信,他要呼唤救兵。 然而当吴十三看到了自家的族人默然的站在远处毫无出手征兆的那一刻,他的嘶吼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他看到了漆黑的大渊与燃着火把的祭台。 “大祭……”吴十三忽然明悟,他疯狂扭动,歇斯底里的吼道:“不!我不要成为祭品!我不想死!爹快救我!救我啊!” 哀嚎中的吴十三,被云缺冷漠的甩了出去,直落大渊。 巨大的蜈蚣之躯仿佛被黑暗吞没,很快消失在大渊深处。 唯有哀嚎声不断传来。 不过很快就被掐断,再无声息。 大渊深处的黑暗里,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攀爬传来的响动依旧。 轰隆,轰隆隆。 直至一头庞然大物在黑暗里冒出了头。 连月光也无法穿透的大渊深处,出现一颗龙首! 那是真正的龙首,硕大无比,长须飘动,威严如神邸。 只是这龙首的双眼暗淡,并无丝毫神采,似行尸走肉。 在龙首的齿缝间能看到大蜈蚣残留的血肉。 吴十三已经被吞噬,死得彻彻底底。 当龙首从大渊里探出之际,村长与村民们纷纷叩首,虔诚如信徒一般。 那是对于王者的敬仰。 对强者的臣服。 龙首如死物,不曾关注大渊旁的任何人,只是机械麻木的往上缓慢的爬着,仿佛要爬上天穹去吞吃日月。 大口开合间,有云雾四散。 整个大渊被雾气笼罩,越发章显出神秘莫测。 在众人叩拜之际,云缺将手里拎着的清远探了出去。 “既然你灭我一族,开启了战争,那么这场战争何时结束,将由我来定。” 云缺松开了五指,清冷道:“再会吧,清远,再会之时,我们请算总账。” 胖乎乎的清远一动不动直勾勾的坠落大渊。 龙首张开了大嘴。 当落入龙口的时候,清远才挣扎着清醒过来,可是已经晚了。 咔嚓!咔嚓! 獠牙交错,血肉横飞,清远凄惨的叫声在夜空里传遍大窑村。 他成了第三份活祭。 三牲,吴十三,清远,接连吃下三份祭品的龙首依旧没有退走的意思,只是不再动弹,龙首探出大渊,形成一幕震撼人心的画面。 就像黑漆漆的地府里爬出来的神魔,贪婪的沐浴着月光。 大坑边静如死地。 村长与村民们就像一个个雕像般一动不动,垂着头,等待着龙首消失。 虽然龙首如死物,可是随着龙首浮现的妖王气息令村长等人很难生出半点抗拒的念头。 境界压制,天下生灵谁也逃不开的定律。 除了云缺。 活祭结束,云缺依旧站在大渊旁,默默的等了一会儿,他忽然将脚边的一块石头踢了出去。 石头有鸭蛋大小,直接飞向大渊。 啪一声,砸在龙首的鼻子上。 用石头,砸妖王…… 云缺的举动堪称惊世骇俗,听到那一声脆响,连村长都打了个寒颤。 人群最后的小渔偷偷抬头看去。 大祭没什么意思,血腥又可怕,唯独大祭后她哥哥的独角戏,才真正难得一见。 “吃够了,该睡了,大家伙。” 云缺面无表情的又踢出一块更大的石头,正好砸在龙首的脑门。 啪! 石头碎裂,龙首轻微的晃了晃。 依旧没有退走的征兆,也没有任何恼怒的表情,还是如之前一样木纳得宛如死物。 “差不多得了,别太贪得无厌,祭品就这么多,想吃等来年。” 踢出两块石头之后,云缺嘀嘀咕咕的举起了一块上百斤的大石块。 猛地扔出,朝着龙首砸了过去。 嘭! 龙首被大石块砸得下沉了几尺,无神的目光缓缓转向云缺的方向,仿佛在与云缺对视。 若是常人,被龙首注视非得吓到三魂出窍。 可云缺却丝毫不惧。 他很清楚这龙首的底细,虽然境界超越大妖,但其并无妖魂。 因为妖魂被封印在云缺的左眼深处。 无神的龙首,可以用龙尸来形容,若让其神魂归位,妖龙出世,将引动天下真正的浩劫。 一头大妖都能轻易摧毁城池甚至是国度。 如果一头大妖之上的妖王出世,将是整个云州的劫难。 又找了一块巨石,云缺开始了扔石头的游戏,乒乒乓乓,硬生生将探出大渊的龙首在砸了回去。 村长等人默默的注视着这一切。 每当云缺扔出一块石头砸中龙首,村长的眼皮就跟着跳一下。 他们对云缺既畏惧又觊觎。 畏惧着云缺眼里的力量,觊觎着云缺眼里的龙魂。 沉入大渊的龙首开始自行下坠,渐渐消失在黑暗深处。 随着龙首消失的,还有蛰伏在石壁上的一些黑影。 那是来自大渊深处的虫族。 一头最大的黑影在消失之前发出一声沉闷的冷哼,传遍了众人的耳朵。 小渔听到这声冷哼后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起来。 那冷哼声,正来自当初抓住她的虫族强者,若非云缺潜入大渊,她早成了人家的点心。 龙神祭在龙首呼啸的坠落声中结束。 村长站起身,下意识的抹了把冷汗。 其余村民无不如此。 龙首带给他们的压迫太过可怕,若非云缺将龙首砸下去,他们实在没有太好的办法。 砸妖王? 他们也想,但没人敢当真动手。 因为他们知道妖王并没死,而是处于神魂分离的状态。 云缺拍了拍手上的灰尘,道:“大祭结束,回去睡觉喽,第十八个年头,好快呀,又长大一岁。” 老村长笑呵呵的招呼众人道:“回去吧回去吧,龙神显灵,明年咱们大窑村肯定风调雨顺哈哈。” 压抑的气氛变得欢快起来。 人们有说有笑的往村里走,就连吴家的大人也一样,笑声爽朗。 仿佛一个吴十三死掉对他来说毫不在乎。 只是在无人看到的眼底深处,闪烁着冷漠凶残的暗芒。 村子里渐渐安静下来。 火把相继熄灭,月光洒落,给这处幽静的小村多添了几分神秘。 云缺躺在自己的小屋里,闭着眼,默默计算着时间。 对他来说,每年的大祭仅仅是开始。 大祭之后的劫难,才是真正的凶险。 封印龙魂的弊端,将在年底的这一天竭尽显现。 当龙魂完全暴躁的时候,便是云缺体会一次生死的时候。 年年如此。 十八个年头,十八场生死劫! 院子里的井口深处,小渔仰着小脸儿,也在默默的等待着。 她要陪着哥哥一起渡过年底的死劫。 大窑村里,黑漆漆的一个个屋子里,村民们没人入睡,全都在黑暗里静静的等待着。 他们已经等了十八个年头。 他们在等待着云缺被龙魂反噬而死,好去争夺龙魂的归属。 只要夺来一星半点的龙魂之力,就有机会让他们冲破大妖境的桎梏,达到妖王之境! 很多人都在等待着。 为了各不相同的目的。 在大窑村外的古林里,一个庞然大物也在悄无声息的等待着。 许久后,它面前的空地上走过一个身影。 是个失去了双臂的小胖子,脚步虽然缓慢,但走得还算稳当,脚下并不声响,轻如狸猫。 这人,正是清远。 “难缠的大窑村啊,怪不得没人愿意来,九死一生之地。” 清远站在空地上回首看向黑漆漆的村落,自嘲的摇了摇头,低语着说道:“即便动用神通之力,也要失去双臂才能骗过云缺那小子的左眼,自成一界的瞳孔已经初步掌握了空间本源的力量,不能再让他成长下去,得尽快动手了。” ------------ 第168章 生死劫 莲华对云缺的能力十分震撼,但还没达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只要他动用本体的力量,依旧能将云缺这种刚刚金丹境的天人摧毁甚至吞噬。 摇摇头,莲华苦笑一声就要远去。 迈出去的脚步,突然定住。 始终沉稳的神色在莲华的脸上倏然消散。 仿佛他面前的空地成了一处无底空间,踏进去就再也无法回头。 一种巨大的危机感在莲华的脑海中炸起。 这种感觉的凶险程度甚至超过了被扔进大渊的那一刻。 莲华很想收回脚步远离此地,但是早已等待在这里的庞然大物并未给他任何逃脱的机会。 一只毛茸茸的大手忽然出现在头顶,掐着莲华的脑袋将其提了起来! 等待在这里的,是一头高大的白猿,双眼中遍布血丝,浑身迸发着大妖气息。 莲华的神色变得诧异而懊恼。 他算到了一切,却没算到遁走的过程中会被一头显然进阶没多久的白猿大妖算计。 “畜生,本座岂是你能食之,神通,镜花……” 莲华直接以最后的力量施展神通。 区区新晋的大妖而已,莲华并未看在眼里,哪怕如今失去双臂本体重创,以他的本事已然能从大妖手中轻易脱身。 不过没等他的神通出手,半个身子已经被白猿的大口咬断! 这头白猿吞杀的速度竟如此快速而且决然。 算准了莲花施展神通的关头,獠牙合拢间,血肉迸溅。 啊!!!!!!!! 清远遭受重创,神通失败,他痛苦的哀嚎之际,居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从白猿大口中发出。 “你这逆徒有什么不能吃呢,清远呐,为师在北荒等你很久了!” 白猿张开血淋淋的大口,发出人言,正是马至远的声音。 只剩下半截身躯的莲华无比震惊,嘶哑吼道:“马至远!你怎会在这里!我知道了,原来你夺舍了这头白猿,成了真正的妖道!没想到你肉身被毁,却看破了我的神通!” 白猿的大口咀嚼,将血肉咽下,狂笑道:“是啊,若非肉身被大窑村那些老家伙毁掉,我还傻兮兮的认为你是我的好徒儿呢,以神通之力诓骗我十年之久,你真是用心良苦啊!” 莲华奄奄一息,大口喷血,道:“你本该有更好的出路,去夺舍人族中天赋上佳的少年人,苦修多年还有机会重回元婴,没想到你竟夺了个妖猿之躯,这辈子只能做个畜生了。” 白猿发出愤怒嘶吼,獠牙开合:“我也想夺个人族之躯,可是人修炼得太慢啊,为了来得及吞杀你这逆徒,我只好退而求其次,在大荒里选了个最强的高阶妖猿,用这副妖身突破大妖境,这不正好,等到你了吗!” 马至远在元神出窍之后,镜花水月的神通算彻底从他身上消失。 于是他想起了一些不同寻常的往事。 他根本没找到无暇之躯的婴孩养大,他找到的,是早已在等待着算计他的莲华。 神通所改变的记忆一旦恢复,马至远立刻陷入愤怒当中。 他为了亲手杀掉逆徒清远,将选择了一条令世人震惊的道路。 夺舍妖族! 只有夺舍妖族尽快冲进大妖境,马至远才能以最快的速度报仇雪恨。 他本就是妖道,行事往往与常人不同,脾性乖张,加上被清远坑得丢了肉身,哪能放过这逆徒。 自从与云缺在北荒中分开,马至远就一直在在北荒里寻找合适的肉身夺舍,终于找到了这头在高阶妖兽中足以称为巅峰的白猿。 于是决然夺舍,成了妖族之躯,真正的妖道。 马至远看清了清远的目的是君莫北与云缺,料定清远还会回来,于是冲进大妖境后一直等在大窑村附近。 今天,终于让他等来了仇人! 大口中发出畅快的怪笑,白猿獠牙开合,将清远仅剩的半个肉身彻底咬碎、嚼烂,咽进肚子。 染血的獠牙在月光下显得森白恐怖。 在两颗獠牙之间,是一颗血肉模糊的头颅。 莲华的头颅发出最后的冷漠之声。 “吞噬本座分身……马至远,你会尝到生不如死的滋味,你将被撕成粉碎,不得好死。” 咔嚓!!! 獠牙合闭,头颅碎裂。 “去你吗的逆徒,等道爷攒够力气,连你本体一并给吃了!” 白猿的喉咙处不断滚动,咽下了最后的血肉后用大手抹了把嘴角的血迹。 然后目光复杂的看了眼远处静如死域的大窑村。 “道爷我算报了仇,只不过这仇没报的彻底,清远那家伙死了个分身,本体还在,云缺,你可别死了,咱们俩的仇人是一个,你要死了,凭道爷我这点本事可弄不死熔城之主啊……” 白猿的呢喃,是马至远的心语。 他们有着一样的仇家,如果云缺死掉,马至远的下场绝对不会多好。 他趁着清远重创刚刚逃出大窑村,才能将其吞杀,一个分身都如此难以对付,可见本体将有多可怕。 在北荒这片无边古林里,暗暗为云缺祈祷的只有两个。 小渔,和马至远。 寂静的大窑村里,随着夜越深,村民们的眼睛变得越亮,甚至呼吸都开始紧张起来。 第十八个年头。 他们已经等待了十八年! 若非那横空而出的婴孩与手段玄奥的道人,十八年前他们就能得到妖龙魂。 这一等,就是十八年。 所幸,应该是最后的一年了。 因为没有人能在十八次生死间缕缕绝地逢生。 哪怕是最玄奥的秘咒,也只有十八次的最终限制,第十九次,是必死劫。 也就是说,即便云缺能扛过今年,在明年的年底之前,他也必定会死去。 禁锢真龙之魂,需要的是生命的代价。 云家小院。 云缺安静的坐在自己的小屋里。 灯火如豆,忽明忽暗。 手里把玩着一枚小巧的火红珠子,其内隐约有火光流转,在午夜的小屋里,这颗珠子比起烛火都要明亮,散发着炽烈的灼热气息。 而捏着珠子的云缺,仿佛对其上的灼热没有感觉一样。 炎阳珠。 得自星壁空间的古法器。 云缺拿出这件古法器并非为了对付谁,而是提前熟悉一番即将到来的灼热。 “十八年了,只能困住龙魂而无法驯化为己用,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希望最后一年有所改变。” 站起身,朝着窗外明月,云缺许下了新年愿望。 “愿我能成就元婴,擒龙魂,报血仇。” 深吸一口气,云缺以左眼望向夜空中的天穹。 眼罩已经不在束缚,琉璃被驱逐。 这一场演了十八年的大戏,今夜注定要落幕。 指尖传来的灼热逐渐放大,蔓延。 手指,手腕,手臂…… 灼烧的感觉开始在全身出现,如万蚁噬心,疼得人想要就此昏厥。 但云缺不能昏。 他知道一旦自己昏厥,左眼中禁锢的龙魂就会破禁而出,到时候十八年的生死轮回将成为无用功。 无穷无尽的热气从左眼中流淌而出,像岩浆一样包裹住云缺。 这便是龙魂的反噬。 一年一度的生死劫。 大渊深处的黑暗里亮起了火光,先前只有一点,随后逐渐扩大成一片,直至铺满了硕大的洞口! 熊熊烈焰从大渊里燃烧,冲天而起,仿佛要烧毁天地万物。 烈焰中,有苍凉的龙吟声起伏。 云家院子的水井里出现涟漪,小渔等待得心神不宁,最后她悄悄的爬出井口,焦急的朝着哥哥的住处观望。 终于,门开了。 浑身皮肤几乎血红的云缺走了出来。 虽然神色痛苦,但脚步安稳如昔。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痛苦。 对一个经历过十七次的人来说,第十八次的生死劫,并没多少可怕。 不过是又一场博弈罢了。 胜生,败死。 “快、快下来!” 小渔急急的低声招呼,一头扎进了井里。 云缺迈上井口,侧过头,目光随和的看了眼身后的屋舍,嘴角挂着淡淡的笑容。 他知道整个村子的人都在关注着自己。 包括阿爹阿娘。 所以,不能让大家失望啊……我,必定会活下去! 一步迈入井口,噗通一声溅起水花。 落井的声响不大,却传遍了村子里每个人的耳朵。 那噗通一声,就像一记闷锤,砸在了村民门的心头。 一些屋门无声的推开。 一些影子无声的汇聚。 “他又下去了,还像往年一样随他去?” “不然呢,追下去,然后被他杀掉?” “一个人在失去理智的时候,才是最可怕的时候,而痛苦往往会磨灭理智,我们最好如往年般静观其变即可。” “他若死在水底,我们等着捞取尸体即可,他若活着回来,至多也活不过一年,我们十八年都等了,不差这点时间。” “是啊,三十六拜都拜了,还差最后这个揖了么,等着就好。” 村长家的屋子里,供桌上罕见的出现了香烛。 虽然只有一小半,而且明显是大祭时候剩下的,却依旧能冒出青烟。 村长高大的身躯站在供桌前,没有任何恭敬之色,冷着一张老脸,骂骂咧咧。 “十八年的折磨居然还没死,老东西,你活得有什么意义呢?早点咽气也许能早点去轮回,非得在大窑村碍眼又碍事。” “要不是拿你这个连肉身都舍弃的老东西实在没办法,早把你大卸八块,骨头敲碎了炖汤喝。” “算了算了,大过年的不骂你了,反正你也活不了多久,就像你带来的云缺一样,十八次生死劫为最后期限,你们两个,都该死喽。” “等你们死了,我也就解脱了,整天守在这破村子里,实在让人懊恼啊……” 说着说着,老村长想起了这十八年的郁闷,张开大嘴朝着泥像啐了一口。 “老东西,你究竟是救了他,还是害了他呢,我觉得是后者,不信的话,咱们拭目以待吧,呵呵,呵呵呵呵。” 昏暗的大屋里,老村长的肩头不断的耸动,苍老的面孔在烛火的映衬下宛若恶魔。 云家院子。 男人与女人不知何时站在了屋檐下,两人静静的望着墙角的井口。 狗窝里的大黑狗将自己卷缩成一团,一动不敢动。 “这次,不知他能不能撑过去,去年那次他险些死掉。” “撑不住,不是更好么。” “毕竟是我养大的孩子,死掉了,总归会有些不舍。” “女人总是心软,不过你别忘了,你不是人族的女人。” 屋檐下沉默了下来,男人与女人不再开口,只不过两人的目光中各有复杂的神色在闪动,有冷漠,有残酷,也有犹豫。 今夜无云,月朗星稀。 大片的月光如银辉般洒落在大窑村,将午夜的小村映衬得愈发神秘。 可惜再明亮的月光,也照不到幽深的井底。 冰冷的井水不仅能隔断月光,甚至能隔断大妖境的感知与人族强者的灵识。 井底,两道人影不断的朝着更深处游去。 小渔在前边,云缺在后。 两人快速的下潜,周围的井水越来越冷,直至能冻毙活人。 但小渔对这种寒冷并不畏惧,反而如鱼得水,游得极快。 反观云缺。 非但无法被冰水冻住,他身边流过的冷水很快会变得温热,最后甚至沸腾! 游在水底的云缺此时成了彻彻底底的‘火人’,从左眼中涌出的热量将他完全包裹的同时,更开始渗透到筋骨经脉,贯穿全身。 这是一场从里到外的炼化。 没有任何活人能坚持到最后。 哪怕是云缺,也不例外。 想要在这场龙魂的反噬中活下来,唯有一种办法。 君莫北传授的秘咒,仙砂返魂箓。 每使用一次仙砂返魂箓,便可让人渡过死劫,在死地中将人活生生的拉出来,达到起死回生的效果。 只是这种起死回生,往往伴随着令人绝望的痛苦。 焚烧肉身,就是云缺每年都要经历一次的苦难。 之所以沉入井底,并不是为了保命,为的,仅仅是用井水的冰冷稍微缓解下烈焰焚身的痛苦而已。 小渔感受到身后的热量越来越强,担忧的不断回身,连连摆手示意云缺快些游动。 就快要到地方了。 兄妹俩沉入了极深的井底,进入流动的地下水脉,越有越远,四周的空间也越来越开阔,最终四周开阔如湖泊。 终于,兄妹俩抵达了一块浮在地下水域中的巨大坚冰。 那是一块方圆千丈以上的冰块,不知沉浮在这里多少岁月,冰块的温度极其寒冷,任何活物接近都会被冻成冰雕。 在冰块下方,密密麻麻铺着无数大小不一的冰块,无一例外的全都是冻冰的水族。 这里是云缺发现小渔的地方,也是小渔最初的家。 可是不知为何,每当来到这里,小渔不仅没有回家的温暖,反而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种惧怕。 仿佛那坚冰中包裹着她的噩梦。 永远也不要想起的噩梦。 然而今天,为了让哥哥少些痛苦,小渔绝对砸开冰块,去往其内更加寒冷的区域。 ------------ 第169章 天云山白虎观 地底水域的深处,云缺趴在漂浮的巨大冰块上。 整个人完全被灼热的龙息所覆盖,成了个名副其实的火人。 虽然看不到任何火焰,但他的温度已经能烧沸冰冷的水。 足以烧穿血肉。 云缺尽力将自己的身体贴在冰块上,唯有如此,才能稍微缓解一些灼热带来的痛苦。 哪怕这种缓解实在微不足道,但也总比活生生等待着被烧死要好受点。 这是他自己的劫难,逃不过,所以只能硬抗。 小渔看着哥哥一动不动的趴在冰上,心里十分难受。 她知道云缺很痛苦,却看不到哥哥有任何嘶吼挣扎,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小渔咬了咬牙,在冰块上摸索着,终于,让她找到了一个类似门户的所在。 那是一扇圆形的冰门,也可能说成是一块圆形的冰层,能从一侧推开。 冰门里,别有洞天,是一条幽深的冰晶回廊。 这里小渔曾经偷偷来过。 她只走进过回廊,没敢太过深入。 因为长廊尽头的黑暗总让她感到恐惧。 找到这条极其隐秘的通路,并非小渔偶然发现,而是像早已刻在她的记忆中一样。 自然而然的就知道这里。 冰晶回廊里的温度比外面寒冷得多,里面没有水,干净得纤尘不染。 小渔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云缺拖了进来。 果然。 来到这里之后。 云缺脸上的痛苦神色稍微缓解了几分,却紧紧的闭着眼睛,依旧陷入昏死的状态。 “还、还是不够冷……” “怎、怎么办呢……” 小渔在长廊上犹豫不决。 她知道长廊深处一定存在着更冷的地方,将哥哥拖到里面肯定能得到更多的缓解。 但她的灵魂深处却在畏惧着长廊尽头,隐约有一种危机感在心头萦绕。 这处既熟悉又陌生的冰晶世界,好像她曾经生活过,只是记不得那段记忆。 努力回忆的话,脑子就会如针扎般的疼。 思来想去,小渔望着哥哥痛苦的模样,做出了决定。 她要带着哥哥去更深更冷的地方。 哪怕有危险,也要试上一试。 下定决定的小渔努力的拖起云缺,朝着冰晶长廊的深处踉跄行去。 越往前走,温度越低。 小渔天生不畏严寒,能在极寒之地行动自如。 她好不容易带着云缺来到长廊的最深处,眼前出现了一座巨大的花园。 花园里栽种着五颜六色的花草,只不过全都被冰封,静如死域。 这是一座尘封于水底世界的花园,不知历经了多少岁月。 来到这里的那一刻,小渔的记忆闸门仿佛被打开了一条缝隙,一些久远的记忆片段浮现而出。 都是她在这里玩耍的回忆,开怀,无忧无虑。 “这、这里是我的家……” 小渔惊讶起来,她自己回想,结果回忆出现了崩塌,如末日般分崩离析。 趁着最后还有一丁点的机会,小渔拼命回忆。 她终于看到了除了自己之外的另一个身影。 然而奇怪的是,当这道模糊的身影浮现的那一刻,带给小渔的不是亲人的温馨,而是严酷的冰冷。 仿佛那影子在厉声喝斥着什么。 小渔惊恐起来,浑身慑慑发抖,记忆的闸门就此消失无踪。 等她回过神儿来的时候,发现自己正跪在冰晶花园里,像个犯错的孩子,孤零零的等待着惩罚。 “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渔迷茫起来。 她想不通为何自己会出现如此奇怪的感觉。 好在花园里的温度比长廊更低,她哥哥的痛苦也许能缓和那么一些。 将云缺放在花园一角,斜倚着一块坚冰。 小渔等在旁边,默默替哥哥祈祷。 不久之后,她听到了咔嚓咔嚓的细微响动。 与此同时,云缺的身体也随之颤抖扭曲着。 小渔的脸色变得很差,眼中忧色更浓。 她知道咔嚓声的来源。 是骨头的碎裂声。 龙魂的反噬已经到了最为致命的时候……焚骨之痛! 没人能在如此残酷的灼烧中幸存。 哪怕是云缺,一样会死。 没有什么死中求活,也没有任何手段来扭转乾坤,有的,只是默默忍受。 然后等待着将死那一刻的涅槃重生。 在小渔担忧的目光下,云缺的牙缝中,隐约传出呢喃低语。 “蜣螂……转丸,丸成而精思之,而有蠕白者……存丸中,俄去壳而蝉……” 第十八次的仙砂返魂箓,被云缺在将死之际咏念而出。 灼烧本体的力量依旧,但是残破的身躯却不再被摧毁,而是在灼热中诡异的开始新生。 骨头在烧毁与重铸间替换。 血肉在焦糊与新生间更迭。 生与死,在这一刻诡异的同时存在着。 云缺已经死去,但他依旧活着。 这是一种奇怪的现在,生死在不断交替。 云缺的心神已然不在身上,而是出现在眼中空间。 唯有如此,才能保证神魂不随着肉身的寂灭而消亡。 此时的眼底空间,没有了平常的宁静,而是掀起着无尽的火焰巨浪。 龙魂在疯狂的肆虐着,啸声接连不断。 龙魂拼命的想要冲开这片空间的禁锢,只是每次都无功而返,它越来越愤怒,掀起了更高的火焰。 眼中世界,云缺的元神立于一角。 周围笼罩着一层层流光,形成最终的防护,隔开龙魂的烈焰。 当龙魂肆虐疯狂的这一天,云缺只能保留这一块安全的空间,留给自己的元神躲避。 不大的空间里,共有两道身影。 在云缺的对面,站着身形高挑却满脸龟裂的男人,与村长家供桌上的泥道人一模一样。 那是君莫北。 让云缺又恨又感激的世间强者。 此时的两道身影均呈现盘坐姿态,口中咏念出同样的低语。 “蜣螂转丸,丸成而精思之,而有蠕白者存丸中,俄去壳而蝉。” “彼蜣不思,彼蠕奚白?庖人羹蟹,遗一足几上,蟹已羹,而遗足尚动。” “是生死者,一气聚散尔。” “不生不死,而人横计曰生死……” 两道身影在破灭与重生间不断转换,身外,是狰狞龙啸。 当龙啸变成低吟,云缺知道自己再一次的活了过来。 从死域中爬出来的感觉,绝非宛若新生的惊喜,而是一种苍凉的悲壮。 望向对面的身影,云缺目光复杂的自语着: “若没人将无界城里的婴孩带出来,他将落入觊觎者之手,再无生路。” “大窑村里的凶险,也是一种守护,至少觊觎婴孩的家伙,会对那群大妖有所忌惮,不敢下手。” “你从无界城里救了我出来,也将我陷入龙魂劫难,一救,一害,我们扯平,我不再记恨你,也不会帮你什么。” “至于你传授的仙砂返魂箓,这最后一次结束后,也没用了,我们,各寻活路,最好永世不见。” 君莫北的脸上看不出悲喜,亦如雕塑般静静的聆听着。 良久,他遍布龟裂的脸庞上出现个类似笑容的表情,诚挚的点着头,好像很高兴的样子。 “我以为,亏欠你的用尽我所能也无法弥补,从未想过能得到原谅。” “带你出无界城,大部分是我的私心,为了封印即将出世的邪龙魂。” “哪怕这份私心是为了天下大义,为了世间生灵,可对你来说,并不公平。” “相伴十八载,终要一别,临死之前能不被记恨,实属难得。” “大窑村的这场大戏,要落幕了,那些大妖不好对付,何况还有更强的敌人在远处窥视,你的路,不好走,但我相信,你终将能走到最后,走到巅峰。” “因为,你是我君莫北所选中的传人。” 龟裂的身影在明暗转换中,带着笑意渐渐消失。 烈焰缭绕的空间内,只剩下云缺孤身一人。 他默默的盘坐在原地,轻声呢喃着遥远的曲调。 君莫往东行,东方有佳人,君莫往南行,南方有离火。 君莫往西行,西方有迷雾,君莫往北行,北方有妖蛮。 君在家中坐,中原无忧,家亦无忧矣。 然,佳人余白骨,离火若天烛,雾散显绝境,妖蛮入中土。 君有灵兮,往东行,擒白骨,君有灵兮,往南行,灭离火。 君有灵兮,往西行,破迷雾,君有灵兮,往北行,斩妖蛮。 君生天地间,当持三尺剑,踏遍四方,佑中原无忧,家亦无忧…… 歌声落时,烈焰尽散。 咆哮的龙魂再一次被空间之力禁锢束缚。 任它如何挣扎,也冲不出这片只属于云缺自己的空间世界。 “最后一次死而复生……” 云缺在呢喃中站起身,眼中的茫然与苍凉转变为坚毅。 心念转动,本体苏醒。 “哥!哥你醒啦!” 等待许久的小渔见云缺睁开眼睛,惊喜得冲到耳边喊道,生怕云缺听不到似的。 “再不醒,天都亮了。”云缺揉了揉小丫头的脑瓜,道:“我没事了,放心吧。” 小渔使劲的点着头,后怕不已的道:“刚、刚才可吓人了!你骨头都、都碎了!半点气息没有,和、和死人一样!” “这不是又活了么,你哥命大,阎王不收。”云缺取出些丹药服下,感受着渐渐恢复的知觉。 “总不能年年都不收,阎王开的又、又不是善堂。”小渔嘀嘀咕咕的说道,看得出她依旧担心。 “今年一定冲进元婴,只要哥成了元婴就能炼化龙魂,到时候不用在提心吊胆了。”云缺笑着安慰道。 “元婴哪有那么容、容易的……”小渔从云缺的语气中听出了决然,她悚然一惊,道:“一定冲进元婴,是不是你无法在起死回生了?龙魂再来一次反噬,你就真的要死了?” 小渔看似憨傻,实际很聪明。 云缺笑道:“元婴对别人来说难如登天,对我来说简单得很,哥其实是天人古族,还是族中的王家血脉,修炼天赋天下第一,一年时间成就元婴没问题,如果能找到大量的灵丹还能更快。” 小渔似信非信,她也没什么办法帮哥哥。 云缺看了看四周,见是一处奇怪的花园,诧异道:“这是什么地方?” “大冰块里,我、我找到了一个入口。” 云缺的目光凝重了起来,道:“冰中洞府?是谁修建出的这片冰雪世界。” 小渔摇头不知,她其实也很想知道谁曾经住在这里。 四处寻觅了一番,云缺找到一条通路,不知通往何处。 沿着冰晶铺就的小路前行许久,眼前豁然开朗,一座镶嵌在冰中的恢弘巨门出现在两人面前。 巨门高有十丈,上面刻画着无数神秘的海族,形状各异,有八爪章鱼,有狰狞巨鲨,有类似狮虎的海兽,林林总总,栩栩如生。 在巨门的中心处,是一个圆形的豁口,不知之前摆放着什么,好像被人取走。 云缺在门前仰头观望,赞道:“果然是洞府,有海族强者曾经在此处栖息,好像年代悠久,未必还有活人,小渔,这里会不会是你真正的家呢。” 没等到小渔的回复,云缺奇怪的扭头看去。 只见小渔正目露惊恐,浑身微微颤抖着,一副失魂落魄的神态。 “怎么了?你在害怕什么?” 云缺看得出妹妹在畏惧,轻轻拍着小渔的头顶安抚。 “不、不知道,来到这里我、就害怕,有些记忆碎片出现,好像、好像这里真是我的家。” “既然是家,怕什么呢,想办法打开大门瞧瞧。” 云缺尝试用手推,结果大门纹丝不动。 又用法器轰击,仍然无效。 冰门极其坚固,法器一点用处也没有,恐怕就算法宝也未必能在短时间内破得开。 强攻不行,只能智取。 云缺观察良久,最后将目光汇聚在冰门中心处的圆形豁口。 “这里应该存在一个圆盘状的东西,类似冰门的钥匙,只是被人拿走了……” 云缺说着说着,忽然心头一动,想到了什么。 “圆盘,钥匙……” 圆盘形状的钥匙,他身上就有一个。 猛然抬头。 冰门上方被寒气凝结成白霜的位置,隐约有着字迹的轮廓。 云缺打出灵力,抹掉冰门上方的白霜。 果然显示出几个歪歪斜斜明显是后来刻上去的字迹。 白虎观! 看到白虎观三个字,云缺直接气得乐出声来。 “妖道果然是妖道,管这块冰叫天云山,管人家明显是水族强者的洞府叫白虎观,鬼都找不到!” 云缺拿出马至远留下的圆盘钥匙放进冰门的豁口中。 在一阵轰鸣中,尘封的冰门终于开启。 ------------ 第170章 你才是公主 所谓的天云山,白虎观,竟是巨大冰层里尘封的水族洞府。 马至远的玩笑,令云缺哭笑不得。 妖道行事,果然与正常人截然不同,霸道又无赖。 冰门开启后,竟是一片空旷的空间,头顶与脚下皆为冰层,走进后犹如来到一片晶莹剔透的冰雪世界。 一座座大小不同的殿宇屹立冰中,到处有雕刻着奇异水兽的冰柱作为支撑。 惊人的景色鬼斧天工,令人拍案叫绝。 冰雪空间比外面还要寒冷,呼出的哈气不会消散而是凝固成细密的冰珠,纷落在地面。 走在一座座冰殿之间,犹如行于水底世界的神秘鱼宫。 这些冰晶大殿大多能看透,里面的摆设相差不多,唯独远处最大的一间正殿,隐约闪烁着珠光宝气。 云缺直奔大殿而去。 “马至远鸠占鹊巢不说,还把人家的宝贝都归到他自己的名下,这人要是不要了脸皮,的确天下无敌呀。” 云缺心情大好,阔步而行,不过一旁的小渔却越来越畏缩,紧紧的抓着云缺的袖子不知惧怕着什么。 见小渔如此模样,云缺只好开解道: “近乡情怯,小渔别怕,我第一次回到无界城的时候也一样患得患失。” “这里应该是你的故乡了,只是没有活物,你恐怕与我一样都失去了亲人。” “咱们去找找,看看有没有能印证你身份的物件,说不准你是水族中的公主呢。” 紧张的小渔好转了一些,用力点头,亦步亦趋的跟在云缺身旁。 云缺拉着小渔来到最大的殿宇。 推门冰门,迎面是堆砌如小山般的灵石与稀奇古怪的各类灵材。 其中有不少东西云缺都不认得,但能从这些材料本身外溢的精纯灵气判断出,肯定是价值连城之物。 马至远的宝藏,果然没让云缺失望。 单单灵石的数量就有数十万至多,而且全都是比普通灵石精纯数倍的极品灵石。 大殿里没有法器,倒是寻到了不少小瓷瓶,里面装着各类的珍贵丹药。 其中一种名为融灵丹的丹药,是云缺最为需要的灵丹,作用是提升金丹境界的修为。 这种罕见的融灵丹,放在外面一粒至少一万灵石起价,而且是有价无市,根本看不到。 融灵丹唯有元婴强者才能祭炼出来,被金丹境的修行者视为圣药。 在大殿里找到的融灵丹,足有五十粒之多! 云缺紧紧的抓着装有融灵丹的瓷瓶,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有了这五十粒融灵丹,一年之内冲进元婴就能十拿九稳! “多谢了,马道长。” 云缺将瓷瓶收了起来,由衷的道出一句感谢。 虽然找这处藏宝地找了很久,还是偶然发现,但马至远给出的钥匙,仍旧是一份心意。 这份情不能不领。 于是云缺很不客气的打开了元石空间,将大殿里的数十万灵石与奇珍异宝统统收入囊中。 挑出十瓶适合小渔服用的灵丹,又将灵石划出一部分装满纳戒。 云缺亲手把纳戒戴在小渔的手上。 “用完了再找哥要,这里的宝贝未必都是马至远的,估计大部分都是这座洞府原本存在的东西。” 云缺分得很清楚。 如果是冰晶洞府里原本的东西,那就是小渔的传承。 “太、太多了,我用不完。” 小渔欣喜的连连点头,内心的恐惧被冲淡了一些。 “这里不错,足够坚固,作为闭关之地再适合不过。” 云缺尝试一番击打冰壁,发现这里的冰层全部蕴含着极寒之力,外力是轰不开的,除非动用法宝。 悬浮于水底的冰宫,类似于一艘海底冰船,也许能动。 带着好奇的心思,云缺开始寻找起来。 其他的冰殿均都相仿,里面是空的,直至来到冰层空间的最后方。 这里有一间奇怪的冰屋。 造型古朴,如寻常人家的木屋一样,屋外围着冰铸的院墙。 院子里与外面截然不同。 竟有黑色的泥土! 在泥土中栽种着翠绿的青草,虽然没有灵气,但看起来赏心悦目,为这片苍白的冰雪世界点缀出一抹盎然的绿意。 这小小的院子仿佛焕发着生机。 院子里没人,但小屋里却有烛光。 灯盏中是鲛人之油,可燃烧千年不灭。 这间冰屋散发着一种古怪的气息,来到此地,云缺的心头随之变得压抑了起来。 而小渔浑身发抖,被莫名的巨大恐惧所包裹,在院子里直接跪了下来。 云缺眉峰动了动。 银色的左眼已经捕获到危机的来源。 那是漂浮于冰屋里的一道影子,高贵而阴森。 屋门无声的开启。 屋中的影子缓缓飘了出来。 在门外展现出真容。 是个女人。 一身华丽的长袍,头戴凤冠,举手投足间尽是上位者的气势。 尤其女人的眼眸,毫无情绪波动,宛若冷酷的帝王在俯瞰苍生。 当这女人出现,整个冰层空间仿佛活了过来,所有的大殿纷纷变得明亮耀眼。 这女人就像一轮烈阳,在冰宫之上普照天下。 高贵而圣洁的气息充斥着整个冰宫世界。 小渔以头触地,居然在朝拜。 对方令人慑服的气息,在云缺眼里并非多深的秘密,只是一股强大的妖气罢了。 堪比大妖。 不过这女人并非活物,而是一道元神,自封于此,不知经历了多少年头。 她是这座冰宫的主人。 如果她将自己封印起来,与整座冰宫融为一体,连马至远那等元婴强人也无可奈何。 女人见云缺并不跪拜,威严的双眸里泛起寒意。 “本宫乃鱼族公主,来自远古海域,区区凡人,为何不拜。” 自称鱼族公主的女人语气冷漠,一身威仪。 “你都说了自己是鱼族公主而我是凡人,你我不同族,为何要拜你呢。”云缺嘴角一挑,道:“况且你只是元神之体,连本体都没有,我又凭什么拜你呢。” 高贵的鱼族公主冷哼一声,训斥般的喝道:“无知!天下之大,以强者为尊,人族不过百族中最弱的一种生灵而已,充满了尔虞我诈,低微卑贱,即便有修成元婴者也不过偷鸡摸狗之徒,只会鸠占鹊巢,恬不知耻!” 鱼族公主的喝骂,听得出十分愤怒。 云缺猜得到对方愤怒的来源,肯定是马至远那妖道,占了人家的冰宫不说还给改成了白虎观,换成谁也要大骂几声。 一条鱼腥一锅汤,云缺无奈的摇头苦笑。 马至远算是给人族修士竖立了一个好名声,强盗之名怕是甩不掉了。 “你也说了天下之大以强者为尊,既然如此,强者自可鸠占鹊巢,难道你能保证这里的宝贝里没有一件是你从其他无辜的手中抢来的么,难道你能保证这里的所有灵石都是你自己辛苦挖出来的?” 云缺的反问尖锐至极,以对方信奉的观念,不过弱肉强食四个字而已。 那么鸠占鹊巢的马至远,做的不过是所有强者都会做的事而已,谈不上多卑鄙,因为这就是修行界的丛林法则。 “人族,果然只会巧舌如簧。” 鱼族公主鄙夷的说道:“任你如何狡辩也改变不了人族的卑微身份,在高贵的鱼族面前,你们不过是地面上能直立行走的爬虫罢了,肮脏又卑鄙。” 云缺冷笑一声,道:“我有点想不通,你连本体都没保住,不过一道元神而已,你从哪里来的优越感呢?一口一个卑贱的人类,行走的爬虫,难道你自己不是一条鱼么,虫与鱼好像半斤八两。” 鱼族公主嗤笑说道:“我的高贵,来自我的血统,纯血的鱼族有化龙的机会!而你们这些人族爬虫,哪怕修为再高也成不了龙,一生只能是虫!” 云缺哈哈大笑,道:“还以为你这位高贵的公主有多大的抱负,龙有什么好的,与其化龙,不如斩龙!既然你看不起我,那咱们就比一比到底谁的血脉更高贵。” 说话间云缺的左眼开始流转出磅礴的妖气,整个人瞬间气势大变。 鱼族公主豁然一惊。 她没想到一个人族竟会散发出不弱于她的妖族气息。 她震惊的低语着:“好纯粹的妖气,比鱼族中的王族还要纯粹……不!那不是普通的妖气,分明是鱼族升华之后才能拥有的高等妖气!是……龙族的气息!” 从云缺眼中释放出的妖气,令鱼族公主无比震撼。 很快她冷静了下来,从震惊转变为愤怒,怒吼道:“你不是龙族!你只是借用了龙族的气息,很好,这才是卑劣人族的手段,那么就让本宫来教教你,何为高贵!何为血脉!” 女人的元神在此刻发生了惊人的改变。 浑身华丽的长袍开始无限伸展,转变为五彩斑斓的鱼尾与鱼鳍,摇曳间如长袖曼舞,摄人心魄。 鱼族公主以她的本源力量,开启了一场非同寻常的比斗。 这场比斗没有力量,也没有刀剑,更没有法术与爪牙,类似于文斗,比的不是实力,而是血脉的高贵。 以元神状态展现出真身形态的鱼族公主,此时气息攀升到了极致,犹如高傲的公主,高贵中透着世人无法模仿的典雅,常人看去甚至想要顶礼膜拜,不敢接近,生怕玷污了公主。 鱼族公主显现的真身形态,是一种类似神通的手段,只要在这间院子里的生灵,无论是什么种类,都会元神出窍,展现出元神的形态。 届时高贵与卑微,一眼可辨。 最先元神出窍的是小渔,她的元神瞬间脱离了身躯,惶恐的漂浮在半空,是一只拖着长尾的鳐鱼,普普通通,甚至有些丑陋。 与鱼族公主的五彩斑斓对比,小渔显然是个小丑,即便元神显现仍旧是一副叩拜臣服的姿态,对鱼族公主无比敬畏。 云缺显现的元神则依旧是人形,只是比常人更加凝实,看不出有何不同之处。 “本宫乃文鳐一族的公主,血脉纯正的王族,区区人类,还不臣服!” 鱼族公主哼了一声,不屑的目光从云缺身上扫过,落在小渔身上,冷声道: “你不过本宫脚下的小小婢女,是本宫当年施展手段你才能偷生至今,你存在的意义只有一个,那就是做本宫备用的肉身,今日正当时,还不速速散去元神,用你卑劣的肉身恭迎本宫驾临!” 鱼族公主终于图穷匕见。 道出了真正的目的。 原来这座冰宫是鱼族中的文鳐一族所用,而小渔正是鱼族公主身边的婢女,当年冰宫出现意外毁灭之际,鱼族公主保留了小渔的肉身,将其送出冰宫,最终的目的,就是等待着小渔归来的一天。 她好夺舍小渔这具或者的肉身! 云缺终于明白了小渔为何来到冰宫后一直在惧怕。 原来小渔怕的不是未知的危险,而是自己的宿命。 小渔的元神慑慑发抖,看得出她在惧怕,但她只有听从,奴婢的记忆早已烙印在她的心里,无法抗拒。 “臣服?”云缺忽然出声,道:“既然你想比一比血脉,那好,我勉为其难与你比一比,但你要记住,小渔是我的妹妹,我血脉中的高贵,有她一份。” 空间出现震动,云缺的元神睁开左眼。 刹那间四周的空间出现无数波纹,下一刻竟转变成了眼中世界。 眨眼而已,空间转换! 在眼中世界,云缺的形态发生了改变。 他默默的悬于高空,坐在高大的黑铁王座之上,头顶是无尽的雷霆,脚下是岩浆在喷涌,四周环绕着无数来自苍古的高大神魂,一尊尊宛若神魔! 气势,在此刻达到了顶峰。 鱼族公主在震惊中脱口而出:“空间天赋……你是天人古族!不,你竟能让天人神魂环绕,你是天人古族中的王族血脉!!” 巨大的差距,令鱼族公主几近癫狂。 她是文鳐一族的尊贵公主,远超人族的高贵血脉。 而人家竟是凌驾于所有生灵之上的天人古族,并且还是天人中的王族血统。 就好比嘲讽麻雀的大雁,转眼间发现嘲讽的目标不是麻雀,而是凤凰! 羞愤交加的鱼族公主知道自己根本比不过人家天人古族,再比下去也是自取其辱。 于是她选择了开始夺舍,疯狂的扑向小渔。 小渔根本无法抵挡,甚至生不出半点反抗的心思,认命的等待着元神被毁,肉身被夺。 她没办法。 因为对方是高贵的公主,而她,则是伺候公主的婢女而已。 就在鱼族公主的七彩元神即将吞噬小渔的元神之际,一把带着龙啸的利刃一闪而过。 斩妖剑出,鱼族公主的元神一分为二。 在凄厉的怒吼中化作了虚无。 当小渔的元神归位,战栗着张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是哥哥的背影。 这背影,她从小就熟悉,不知为她挡下了多少村里其他孩子的嘲笑,也为她挡下了阿爹阿娘那冰冷的目光,直至今天,为她挡下了来自本族公主的元神夺舍。 泪水绝提,小渔哽咽。 “她、她是公主,哥不该杀她,应该死的是、是我。” “她是公主?”云缺回身一笑,揉着妹妹的小脑瓜道:“在我眼里,你才是公主。” ------------ 第171章 八山伐唐 黑夜渐去。 天边亮起一抹曙光。 崭新的一年,预示着崭新的生活与蓬勃的生机。 然而对大窑村来说,却截然相反。 新年的来临非但没有任何生机可言,反而带来了浓烈到极致的杀机。 整夜里,大窑村的人们未曾合眼。 直至天明,那些遍布血丝的眼眸还在死死的盯着一个方向。 云家小院。 各家的家主汇聚在院子里,站在水井旁边,静默无声。 太阳从东天转到了头顶。 又从头顶转到了西山。 默立了一天之后,院子里的身影无法再冷静,相继散发出恐怖的气息。 “太久了,难道他死了?” “死了最好,免得我们动手。” “他不会那么轻易死掉,别忘了他还有一次秘咒能保命。” “一天一夜还不出来,他在打着什么主意?” “不能再等了,下去看看。” “我去。” 无臂的猎户纵身跃入井口,落水无声,潜入深处。 其余人等在院子里,神色各异。 今年的云缺与往年有些不同。 以前每年的年底,云缺都会在水井里渡他自己的劫难,第二天肯定会早早的爬出来。 哪怕奄奄一息,也好过始终泡在冰冷的水底。 可这次天都要黑了,仍旧没有云缺的半点影子。 村长在井边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吐出一团硕大的烟雾。 “井底连通着地下水脉,云小子会不会不告而别,离我们而去了。” 村长的担忧,正是其他人所担心的地方。 云缺在这些人的眼里是装着宝贝的罐子,罐子本身不值钱,但罐子里的东西是他们觊觎了多年的心血。 如果罐子不告而别,这些人自然不会高兴。 一个刺耳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 “云家养出的好儿子,心思不比我们少哦,他要是带着龙魂逃之夭夭,我们在大窑村蹲这十八年可就成了笑话。” 云家的夫妇站在屋檐下,男人脸色阴沉,女人则不置可否的笑了笑。 “没人求你住在大窑村,八大妖山遍布云州,诸位天南海北的汇聚于此,目的都是为了自己而博一条出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们妖族都知道的道理,难道云缺会不知道。” 女人挽了挽头发,道:“比起在村里等死,远走高飞才是常理。” “他逃了难道就不会死了?他再如何折腾,只要今年成不了元婴一样扛不住龙魂反噬,早晚都得死!” “至少有机会搏一个生路,就像我们一样,不是么。” 女人的声音依旧如往日般温柔,目光也依旧淡漠。 院子里继续沉默,直到井里泛起水花。 无臂的猎户跃出井口,缓缓摇头。 “地下水域广阔,方圆百里内没有任何踪迹。” 猎户说完,院子里立刻嘈杂起来。 有人叹息,有人抱怨,有人怒骂。 各种气息交错,如雷鸣电闪,四周的空气不断出现鼓动,地面的沙土被刮去了一层又一层。 狗窝里的大黑狗先前是用前爪抱头,趴着一动不动,后来干脆在窝里挖了个洞,把脑袋塞在洞里,只留身体在外面。 唯有如此,大黑狗才觉得好受一点。 “还真是不告而别啊,他以为能一走了之么,天下虽大,没有他容身之处!”吴家的家主脸庞在扭曲着,狞声道:“用我儿活祭这笔账,也该算一算了。” 院子里的人们纷纷现出狰狞的神色,留在地上的影子不断拉长变幻,扭曲成各种形态的恐怖巨兽。 纷乱交错的大妖气息几乎要将云家的屋顶掀开。 村长敲了敲烟袋锅,道:“大窑村的孩子都喜欢出去玩,不过呢,应该不会走得太远,找一找,还是有机会找到的。” “去哪找?云州这么大,他要有心躲起来谁能找得到?” “当初就不该养他这么大,要是听我的把他手脚砍掉,哪还有今天这档子事!” “手脚砍掉?说得简单,他要是当场死掉,龙魂失控,谁能挽回。” “那你们说怎么办,去哪找,咱们总不能瞎猫碰死耗子乱找一通。” 人们议论纷纷,始终没有太好的办法。 这时一个女人的身影走进大窑村,几步便来到云家的院子,一身青衣,风韵犹存。 女人正是刚刚返回村子的寡妇,青枣的阿娘。 女人一声冷笑,鄙夷的扫了眼众人,道:“他不是还有个家么,他是个孝顺孩子,总不会连家人的死活也不管不顾,你们说呢,云家的二位。” 云家的男人与女人脸色变了变。 男人沉沉的点点头,女人迟疑的皱皱眉。 寡妇说的家人,指的自然不是他们两位,而是另一位与云缺有着牵连的人。 村长猛抽了一口,徐徐吐出烟雾,道:“镇北王……” 院子里的众人看向寡妇的目光变得忌惮而佩服。 果然世上最毒妇人心。 寡妇这一手釜底抽薪,是要借助曾经误以为是云缺父母的镇北王夫妻,来逼出云缺这个假世子。 除非云缺能心如铁石不管镇北王死活,否则必然会出现。 “好办法!” “就这么办了,先把大唐灭掉。” “灭个大唐如果还不够,那就将云州的人族清理干净,挖地千丈也要找他出来!” “八大妖山进攻大唐,看看那位太子到底会不会露面,他若不出来,千年古国也该改朝换代了。” 青枣跟在阿娘身后,小腹已经平坦,一听这话,她脸色骤变,急忙阻拦。 “不行阿娘!不能杀镇北王,否则云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寡妇回头看向青枣,冷漠道:“不杀的话,你以为他就会与我们善罢甘休了?” 青枣紧张的搓着手心,道:“我们可以想别的办法……” 寡妇冷声道:“等你想出办法,黄花菜都凉了。” 青枣想要替云缺说情,道:“可是……” “没有可是!” 寡妇猛地甩手,啪一声闷响,青枣直接被扇飞了出去,撞塌了远处的一间屋子。 寡妇随手展现出的力量与无情,令院子里的众人再次心惊。 这一巴掌打出,寡妇的妖气随之笼罩四周。 感知到这股强横妖气之后,院子里的众人无不震惊。 那是几乎超越了大妖的气息,无限接近妖王的强横力量! 老村长手里的烟袋锅差点没拿稳,惊声道:“半步妖王……你居然做到了,你融合了青枣肚子里的妖龙之气!” 寡妇嫣然一笑,道:“是啊,所以我才要抓他回来,只要再摄取一些妖龙真气,我就能冲进真正的妖王境!难道你们不想么?” 院子里安静下来。 所有人几乎都在颤抖着,眼睛血红。 怎么会不想! 大窑村里的所有人都为了同一个梦想而隐忍了十八年。 寡妇替他们走出了第一步,也验证了云缺左眼里的妖龙气确实能让大妖拥有冲击妖王境的契机。 那么接下来,就是不择手段将云缺找出来,然后困死,等待着妖龙气的自然分离。 如今,最后的机会就摆在面前。 老村长忽地抬起双手,将烟袋锅掰成两半。 “从今天开始,八山伐唐!” 从老村长喝出这句八山伐唐开始,预示着来自妖族的战火,正式烧起在大唐的版图。 这座屹立于云州千年之久的古国,也第一次迎来了覆灭的危机。 虽然有天祈学宫,但面对八大妖山的大妖强者,大祭酒一人根本难以支撑。 放眼云州大地,除了熔城之外,没有任何一方势力能与联合在一起的八大妖山抗衡。 天空乌云密布。 轰隆隆的雷声不绝于耳。 仿佛苍天在同情着大唐的下场,即将落泪。 云家小院里的身影就此离开。 大妖们要返回各自的妖山,亲自集结族人征讨。 当人们面朝门口,忽然纷纷怔住。 大门外,站着一个人。 确切的说,那不是人,而是一尊泥巴雕像,脏兮兮遍布龟裂,臭气熏天。 然而正是这尊雕像的出现,令在场的大妖们神色变幻,惊疑不定。 看到雕像的那一刻,老村长猛地缩紧了瞳孔,顿足低语。 “君莫北,你居然还有力气……” 咔嚓! 一道惊雷从天而降,落在村口,一棵老树燃起了熊熊烈焰。 背对着火光的泥人,浑身龟裂纷落,一块块泥巴落下后立刻挪移到村里的各个角落,起伏着不肯熄灭的光泽。 君莫北傲然而笑,道:“困了我这么久,大伙儿辛苦了,临别之际,送诸位一份大礼,这份大礼有个好听的名号,叫做五行封妖大阵!以我残躯,封大窑村!” 君莫北的肉身彻底坍塌,却形成了一座玄奥莫测的大阵。 整个大窑村的上空笼罩起四溢的流光,磅礴的阵道气息冲天而起。 与此同时,君莫北龟裂的身躯就此散裂,化作漫天流光,继续照耀着天地。 封印的大窑村里怒骂不断。 “狗东西你居然拿自己做阵!等我们破开这大阵你将不得超生!” “临死还要坑我们一次,卑鄙的家伙!” “一把老骨头而已,咱们联手破阵,出去分食他的元婴!” “不好!君莫北将元婴融入大阵,这下麻烦了。” “再麻烦也得破开,一天不行一个月,一月不行一年,他布下的大阵再强还能挡得住我们一辈子吗。” “用不着挡我们一辈子,他的目的是要挡住我们追杀云缺。” “只要能挡道云缺元婴大成,他就算赢了!” 大阵里安静了一瞬,随后轰鸣伴着怒骂暴起,被流光包裹的大窑村不断颤动,周围的树木落叶如雨。 村口。 一道模糊而高大的道人身影静静伫立。 遥望天边,君莫北的嘴角挂着解脱的微笑。 “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小子,好自为之……” “君莫往东行,东方,有佳人……” 模糊的身影越来越淡,直至彻底消失。 一代强者,最后只留下了一座大阵,甚至没有半点尸骨,也没有任何坟墓。 唯有一首歌谣,或许会一直流传下去。 如那些悠久的传说。 君莫北,终究成为传说中的一种。 凄凉,而不乏悲壮,但更多的,是一份大意决然。 敢为苍生封龙魂,世上谁人不识君。 ………… 一场春雨,唤醒了大地。 青草发芽,枝头挂绿,鸟儿叽叽喳喳落在树梢,吵着报春。 天气转暖,万物复苏。 大唐之内的人们纷纷忙碌起来。 就连天祈学宫的学子们也变得愈发憧憬。 并非憧憬着春天,而是憧憬着一位强者的驾临。 年后,天祈学宫收到了一份来自熔城的消息。 有着丹王美誉的元婴强者都虹玉,即将莅临天祈学宫,与天祈先生切磋丹道。 说是切磋,任谁都知道是一种指点。 天祈先生只有金丹修为,哪有能力资格与元婴强者切磋,又何况是丹王呢。 得知这份消息,最高兴的非仙丹殿的陈洲骅莫属。 能得丹王指点,那可是求都求不来的好事,说不定陈洲骅的丹道就此能更上一层楼。 这一天,万众瞩目之下,丹王踏入了天祈学宫。 都虹玉的外表是位美貌的妇人,浑身上下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高贵而不凡。 元婴强者来临,大祭酒自然要亲自招待。 于是当天在天祈学宫摆下了盛大的宴席,所有天祈先生均都出席,好不热闹。 席间大祭酒与丹王的论道更是一绝。 天祈先生们能从两位元婴强者对境界的交流中获取难能可贵的经验,所有人听得津津有味。 之后的丹道切磋更是热闹。 丹王在众多的天祈先生面前展示了自己的丹道,亲手炼制出一种灵丹,其控火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 目睹了丹王炼丹之后,陈洲骅直接顶礼膜拜,恨不得要拜人家为师,最后扯着为数不多的头发拔足狂奔,回到屋子里闭关不出,日夜不休的琢磨着丹王的丹道,几乎要入魔。 丹王这次来天祈学宫,住了三日。 除了与大祭酒交流切磋之外,都虹玉从不在学宫走动,也看不出任何其他的心思,给人一种温和有礼的好印象。 只是住在学宫的途中,都虹玉打听了一件事。 上次学子会的经过。 当得知学子会的红翅蝉危机被一场突然出现的大雪所解决之后,丹王的笑容变得更加开怀。 只是眼底的深处流转着阴冷的杀意。 三天后,丹王告辞而去。 大祭酒始终蹙眉沉吟。 丹王此行,透着淡淡的诡异,可秦蒙却看不出都虹玉的真正目的。 天祈学宫恢复了正常,学子与先生们依旧如往常般学习。 只是原本就很少在人前露面的天祈先生灵婆,就此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 第172章 太子归来 天祈城,皇宫大殿。 皇帝李玄嚣正揉着眉心,强忍耐心的听着二皇子李乾晟战战兢兢的汇报。 “接连多日巨鹿城出现妖物踪迹,伤人百余,儿臣派兵追缴,可惜妖物速度惊人,能轻易越城而过,儿臣没办法,只好,只好……” 李乾晟低着头,偷偷看了眼一旁的木老,定了定心神,道:“只好来天祈搬兵。” 啪!! 皇帝突然一拍桌子。 李玄嚣怒目而视,严厉道:“让你代管巨鹿城,磨练一番,你倒好,见到妖物自己先跑了,你来天祈搬兵,那巨鹿城里的百万百姓就得等死么!” 曾经的药铺郎中李乾晟顿时吓得腿一软,噗通跪了下去,涕泪长流。 “父皇饶命啊!儿臣没有修为斗不过妖兽,儿臣在不在巨鹿城都改变不了局面,我没用,我废物,我什么也不想磨练,父皇!我就想活着就行,求您了父皇!让我安安稳稳的活下去吧,哪怕粗菜淡饭也行!我什么也不挑,什么也不要,江山也不要!” 李玄嚣用力的掐了掐发疼的眉心,长长一叹。 他这亲生骨肉,实在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已经被养废了。 李玄嚣本以为先让李乾晟打理最容易管辖的巨鹿城,给这孩子锻炼锻炼,将来当个王爷,也好有治理封地的经验。 不料即便是被他李玄嚣执掌了二十多年的巨鹿城,李乾晟也把持不住。 木老苦涩的上前一步,解释道: “陛下,其实这件事有些古怪,不怪乾晟,巨鹿城里出没的妖物很有可能来自北荒,应该均为化形的妖修,也只有化形才能走出万里大禁。 这些妖物的目标好像不是巨鹿城,大多穿城而过,我曾追踪过其中的几只,发现它们奔往不同的方向,去向不明,这其中恐怕有些我们无法预料的隐情。” 李玄嚣没再理睬儿子,转向木老,道: “北荒的化形妖修越城而过?它们要去哪里?难道北荒里出了什么意外,这些化形妖修想要逃离森林?” “妖物们行色匆匆,看得出十分急迫,不大像逃离的样子,倒好像……” 木老说着瞄了眼李乾晟,道:“好像急着去报信,或者去搬兵的样子。” 李玄嚣神色微变。 “难道是北荒深处的那个村子出了什么状况……” 每当想起那座云缺走出的小山村,李玄嚣的心头总会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木老呢喃道:“希望只是场意外,只要万里大禁还在,北荒的妖族就无法肆虐大唐。” 李玄嚣点了点头。 木老说得没错,万里大禁封住了北荒,除非化形妖修,否则其余的妖物是出不来的。 忽然间李玄嚣想到了什么,他的眉心越发刺痛,低语道:“世上妖族不止北荒一处,还有八大妖山……” “报!!!” 风尘仆仆的千机营兵士仓惶入殿,脸色苍白道:“启禀陛下!大唐以东有大量妖物集结!” 李玄嚣猛然起身。 刚要质问,第二道千机营兵士的身影狼狈而来。 “启禀陛下!大唐以南有无数妖物集结!” 紧接着第三个千机营兵士冲进皇宫。 “陛下!大唐以西有大量妖物突破防御冲进腹地,正朝着天祈城而来!” 李玄嚣目光阴沉。 除了北侧的北荒,大唐居然三面受敌,而且敌人来的速度又如此之快。 “莫非是八大妖山的妖族,它们为何要进攻我大唐?” 李玄嚣百思不解。 木老沉吟良久,道:“若真是八大妖山的妖族齐至,会不会,与云缺有关呢。” 木老与李玄嚣都知道云缺的来历,也隐约知道大窑村里存在着恐怖的妖族强者。 放眼天下,唯有八大妖山才能在一个村子里聚集那么多妖族强者。 “集结大军,御驾亲征。” 李玄嚣沉声下令。 无论是否与云缺有关,既然妖族进攻大唐,那他这位大唐皇帝就不能坐以待毙。 哪怕当真妖族为云缺而来,既然认定了云缺是太子,李玄嚣也会抗衡到底。 在他心里,没有血脉关联的太子,依旧是他的儿子。 出征之前,李玄嚣来到天祈学宫。 当大祭酒听闻妖族围攻大唐的消息,沉默了不久便做出决定。 天祈学宫将全力相助大唐,阻挡来势汹汹的妖族大军。 虽然天祈学宫超然物外,从不参与朝政,哪怕皇位更迭,天祈学宫也从来不闻不问。 但这次不同。 妖族来袭,可不是打着改朝换代的目的,而是屠灭大唐人族。 当妖族遍布大唐,那大唐的百姓将再无活路。 哪怕是天祈学宫,到时候也会成为沧海孤舟。 有了大祭酒的承诺,李玄嚣悬着的心这才放下了一些。 如果当真是八大妖山的进攻,那么以李玄嚣如今的力量与实力根本挡不住,除非天祈学宫助阵,他才有与妖族一搏的底气。 春暖花开,万物复苏之际,大唐却陷入了血雨腥风。 妖族的围杀来得迅猛而残忍,无数妖物形成的大军没有章法,只有屠戮二字,所经之地寸草不生。 总共八条妖物大军,从大唐的八方方向而来,直取天祈城。 这场残酷的大战,从初春开始,一直持续到盛夏。 战死者不计其数,尸山血海一望无际。 即便是天祈学宫的伤亡,也在逐日增加。 最令人绝望还不是无数的妖物汇聚,而是来自八大妖山的大妖强者。 共有五位,分别来自百足山,万蛇山,火焰山,万仞山,黑甲山。 数月来,五位大妖与大祭酒斗法不下十余次。 每次都以秦蒙顽强的抵抗而告终。 大妖们好像并不想与秦蒙这位人族元婴强者死磕,它们好像有其他目的。 人族营盘,大帐内。 大祭酒紧锁双眉,其余天祈先生们一样愁眉不展。 战事陷入胶着状态,对大唐一方极为不利。 陈洲骅道:“八大妖山齐聚大唐,它们到底打着什么主意?难道大唐有异宝要出世,这些妖族提前来占地方?” 牧岩宗道:“八大妖山来得蹊跷,这场大战打得莫名其妙,按理说大唐与八大妖山多年来相安无事,怎么突然妖族如此疯狂进攻,它们地底为了什么?” 孔气气道:“还用说,肯定为了大唐地域,八大妖山充其量只是八座山而已,大唐多大,有没多少强人,吞掉了正好能当做繁衍妖族的妖国。” 宋道理道:“孔先生说得有些道理,但我们天祈学宫可不是好啃的骨头,天下间适合繁衍妖族的并非只有一个大唐。” 许清风道:“我也觉得此事蹊跷,八大妖山平常可没那么和睦,它们能联合起来进攻大唐,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目的。” 妖族贸然的进攻,始终是这些天祈先生无法理解的举动。 众人将目光望向大祭酒。 秦蒙微微摇头,道:“局面很古怪,而且对我们十分不利,八大妖山集结的大军足有百万之众,首领是五位大妖强者,但是有一点,这五位大妖,并非各大妖山的山主。” 一众天祈先生神色变幻。 “如此说来,八位妖山之主如果出手,我们根本扛不住。” “八大妖山的大妖强者加起来至少数十位至多,我们大唐只有大祭酒一人,肯定挡不下来。” “可是奇怪,那八位山主去了哪里,怎么一直没露面?” “会不会八大山主困于某处,而这次的妖族大军来袭就是为了救出它们的山主?” 听着众人的议论,大祭酒的眉头皱得更深。 “大窑村……”秦蒙轻声低语着那个连他也不愿提及的名字。 大帐内立刻安静下来。 李玄嚣也坐在其中,他目光复杂的看向大祭酒,道:“难道,妖族为了云缺而来?” 秦蒙无奈的点了点头,道:“若妖族当真为太子而来,陛下要如何取舍。” 李玄嚣斩钉截铁道:“宁舍我命,也要保我儿无虞!” 李子仪目光复杂的看向皇帝。 这位长公主始终无法理解为何皇兄要将毫无血脉的云缺视为己出,以至于如今的已死相护。 不仅长公主无法理解,其他天祈先生甚至大祭酒一样无法理解。 李玄嚣眼帘低垂,搓着粗糙的大手。 “他第一次来镇北王府的时候,带来了一份能治好跳跳的灵草,那时我就觉得这小子与我有缘。” “是他送给跳跳的巽羽之卵,让我暂时摆脱了来自天祈的麻烦。” “后来他治好了王妃的隐疾,打破了镜中之蛊。” “接着又替我们夫妻揪出了八山寺的方丈浮殊,那家伙竟然是镜月门的堂主。” “最后还是他,挡下了浮殊招来灭城的煞蚊。” 李玄嚣讲述这番经历的时候,眼眸里闪烁着明亮的光泽。 “这些恩惠,足以让人托付生死,但对我们夫妻来说并非最重要的东西。” “最重要的,是那声爹娘的招呼。” 李玄嚣微笑道:“他叫我们爹娘的时候,眼睛里没有任何瑕疵……” 这也正是李玄嚣的动容之处。 是他因何明知云缺不是他的血脉,还固执的认定云缺这个儿子。 听着皇帝的讲述,大帐内的天祈先生们逐渐理解了皇帝的心思。 纯粹得不加任何私心的感情,往往会深深的刻在人们心里,无法被岁月抹平。 而李玄嚣夫妻对云缺,正是这种感情。 也可以称之为,亲情。 大帐外,两军对垒的战场上出现了五道高大的身影。 五道大妖境的强横气息呼啸而至,如乌云般笼罩了人族大军。 为首的是个身后长满细爪的怪人,他是百足山的大妖强者,人称吴老三。 吴老三的首领提着一个古怪的铁笼子,外面罩着黑布,神秘兮兮。 李玄嚣亲自迎战,与大祭酒站在队伍的最前方,手中重剑散发着沉重的杀气。 李玄嚣:“不知我大唐究竟有什么好地方,值得八山强者连连进逼。” 吴老三:“大唐富饶,山清水秀,任谁看来都是一口肥肉,怎能不好呢,可是我们八山出征,为的却不是你大唐的国土,而是你那有出息的好儿子。” 李玄嚣:“我儿一介凡夫,连座巨鹿城都守不住,如果你们只为他来,不妨带走好了,送你们了。” 李乾晟就在后边呢,一听这话直接吓得跪坐在地,差点翻了白眼。 吴老三:“大唐皇帝果然够狠,自己儿子也能舍弃,可惜我们要的不是你亲儿子,而是被你定为太子的云缺!” 其他四位大妖冷声喝道:“山主有令,八山伐唐!交出云缺否则灭你一国!” 虽然大窑村的大阵未破,但困在其内的大妖们还是有办法将消息传了出去,于是才有了这次的妖族来袭。 李玄嚣没有太多意外,他已经猜测出八山妖族的目的。 “我儿云缺不在大唐,朕也无能为力。” “他不在没关系,你们当父母的在就行了。” 吴老三狞笑着揭开了铁笼上的黑布,随后李玄嚣立刻大惊失色。 铁笼里困着两个女人,一个是他的发妻皇后,另一个是他的小女儿李跳跳。 皇后与小公主本该留在皇宫,不料竟被百足山的大妖掠去,成了人质。 秦蒙高声道:“吴老三!你也算有名有号的妖族强者,劫别人妻女算什么手段!” “你和我们妖族讲手段?大祭酒怕不是喝多了吧哈哈!我们只要云缺,他不现身,不光大唐皇族会灭亡,你们也得死!” 吴老三阴森的怒吼着,来自妖族的威胁让每个人都心中发冷。 笼子里的皇后挣扎着喊道:“陛下别管我们,若看到云缺立刻让他远走高飞,切勿落在妖人之手,我这个做娘的宁愿一死。” 李跳跳也跟着喊道:“父皇守好大唐!跳跳和母后先走一步,哥哥一定会替我们报仇的!” 母女二人心怀死志,对吴老三的威胁根本不惧。 身为大妖,吴老三可没有什么心慈手软,既然笼子里的母女一心求死,他冷笑一声身背后的无数细爪立刻如钢刀般立起。 朝着笼子扎去。 “莫怪别人,要怪,就怪你们收了个害人的好儿子!” 大妖突然的出手,令李玄嚣等人错不及防,距离太远连大祭酒也难以援手。 当李玄嚣绝望的目睹着妻女即将被杀之际,忽然一道夹杂着龙吟的剑啸声从吴老三身后拔地而起。 冲天的剑气直接将这位来自百足山的大妖强者一分两半! 铁笼毫发无损。 大妖尸体倒下,现出了站于其后的身影。 皇后热泪盈眶,颤抖着声音呼唤:“我儿……” “皇兄!”李跳跳惊喜的声音传出老远。 站在铁笼前,正是涌动着元婴气息的云缺。 “让母后受苦了。” 云缺将斩妖剑指向其他四位大妖,道:“既然儿臣回来,那么这群妖,也就该死了。” 剑气在下一刻横扫开来,宛若雷霆滚落,轰鸣中化作一条蜿蜒长龙,一口一个,将剩下的四头大妖尽数吞没。 当雷霆消散,原地出现的,是五具分崩离析的大妖尸体。 其后的百万妖族大军在此刻惊惧交加,头也不回的四散奔逃。 时隔数月,归来的太子以一己之力,连斩五头大妖,败百万妖军。 ------------ 第173章 不是一个人 时隔数月,归来的太子带着元婴期的境界。 斩大妖,如切菜。 大祭酒不得不感慨,同等境界,却天差地别。 秦蒙能以一敌五,拖住五位大妖强者进攻的步伐,但他却无法斩杀五头大妖。 反观云缺,斩五妖轻而易举,百万妖军望风而逃。 如战神临世。 陈洲骅牧岩宗等人纷纷上前,恭贺云先生元婴大成,原本暗地里对云缺并不服气的许清风这次彻底服气了,而且是五体投地般的佩服。 不说人家战力如何惊人,单单这修炼速度就让人不可思议。 去年金丹,今年元婴,这还是人吗? 许清风看向云缺的目光不仅充满了敬佩,还有着深深的古怪,他固执的认为云缺那家伙肯定与自己不是一个种类,看着像个人,谁知道究竟是什么血脉。 其实许清风真就猜对了。 人家的确不是人族,而是在修炼上有着恐怖天赋的天人古族。 云缺亲手打开铁笼,将皇后搀扶出来。 喜极而泣的皇后抓着云缺的手不肯放。 “儿啊,你还认我这个娘么?” 皇后得救后第一句竟是如此古怪的询问,听得周围众人一时不解。 只有李玄嚣,才体会得到皇后的心思。 也是他们夫妻的苦衷。 当初云缺独自离开皇宫大殿的背影,始终如一根刺,扎在这对夫妻的心头,无法释怀。 “母后这是说的什么话,哪有儿女不认娘的。”云缺笑着道:“生父母早已不在人世,养父母盼的是我早点死,唯有母后,拿我当亲生骨肉对待,所以云缺,始终是母后的儿子。” 皇后眼含热泪,用力的点着头,埋在心里的那根刺,随之融化。 威严的皇帝站在一旁,虽然没说话,但那表情却在时刻提醒着云缺。 不仅皇后是娘,还有他这个当爹的皇帝呢。 “儿臣晚来一步,父皇受惊了。” “回来就好,爹是个粗人,有什么惊不惊的,提刀上马的买卖而已早习惯了。” 皇帝器宇轩昂,大声吩咐着摆宴,那模样都要得意得上了天。 难怪李玄嚣得意,任谁有个元婴境的儿子,肯定美得找不到北。 这时众人才发现,在云缺身后跟着个小丫头,黑黑的眼圈,小脸苍白,紧紧抓着云缺的衣襟,对旁人表现出一种深深的戒备,时不时的龇起两颗小虎牙。 李玄嚣愣了愣,道:“这丫头是……” 不等云缺介绍,李跳跳惊喜道:“你是皇兄的妹妹小渔吧!我是李跳跳,你比我小,算起来你也是我的妹妹哦!” 李跳跳本就最小,如今多了个比她还小的妹妹自然兴高采烈。 得知是云缺村子里的妹妹,李玄嚣大手一挥,先封了个公主,再赐公主府,然后等着听人家喊爹。 云缺是他儿子,儿子的妹妹,可不就是女儿么。 在云缺的示意下,小渔拜见了皇帝皇后,称呼父皇与母后,乐得李玄嚣夫妻合不拢嘴。 不仅儿子回来了,又多了个女儿。 八山的妖族退走,大唐恢复了暂时的安宁。 不过八山伐唐并未就此终结。 八山的八位山主没有露面,只能说明这场战争绝对不会轻易结束。 从秦蒙的口中,云缺得知了这几月来的经过。 “大祭酒可知大窑村如何了。” “前阵子派人去瞧过,整个村子笼罩在强横的阵道当中,那是五行封妖大阵,世上只有一个人能布置。” “君莫北……” 云缺不由得动容。 封住大窑村的五行封妖大阵,必定是君莫北用最后的生机所施展。 他在大窑村困了十八年,最终,用这种反困大窑村的方式让自己解脱。 若村子里的大妖强者齐齐出山,一座天祈学宫根本挡不住,大唐将被妖族踏平。 秦蒙皱眉道:“八大妖山来势汹汹,太子可知妖族的目的究竟为何。” 尽管有所猜测,秦蒙还是想听听云缺对这件事是如何看待。 “八大妖山,为我而来。” 云缺也不绕弯,开门见山的道:“当初在皇宫不告而别,本以为就此能让父皇和母后远离危险,没想到,他们还是不愿放过与我有任何牵连的人,既然如此,我们与他们算清这笔账,演了十八年的大戏,也该有个正式的落幕。” 听着云缺的这番话,李玄嚣终于恍然大悟。 原来云缺当时在皇宫大殿里表现的绝情,是为了斩断与他们夫妻的关联,目的是保护他们夫妻,而非真正的绝情。 皇帝感慨着自己当初不顾旁人目光而固执追封太子的举动,恐怕是他这辈子做得最正确的一件事。 不过李玄嚣依旧担忧不已。 “八大妖山至少十余位大妖强者,若他们突破五行封妖大阵,我儿一个人去挡人单势孤,肯定吃亏,幸好有大祭酒与一众天祈先生助阵,我大唐人族这一次定可一战功成!” 皇帝的声音铿锵有力,一句话直接将天祈学宫绑在了云缺身上。 一群天祈先生苦笑不已。 在他们看来,云缺既然回来了,那就用不着别人出手了,这位既然能一打五,就能一打十甚至更多。 秦蒙笑道:“陛下放心,此次妖族动乱与人族有关,天祈学宫既然身处世间,就不能不闻不问,该战的时候,我们还是会战到底的。” 李玄嚣终于放心下来。 众人开始商讨大窑村的五行封妖大阵。 以李玄嚣的意思,是派遣重兵围困大窑村,在北荒与妖族决战。 但秦蒙认为围困大妖,用处不大,如果人家能破开五行封妖大阵,多少人族兵马也没用。 这场战斗的核心,已经不是比拼人数了,而是大妖与元婴之间的较量。 云缺道:“村子里的事,应该由村子里的人解决,不用外人,我一个人回去就够了,我从大窑村来,最终也该回去哪里。” 李玄嚣秦蒙等人虽然担心,也只好同意。 即便他们不同意,也挡不住云缺的脚步。 在这里能拿定最终主意的不是大唐皇帝,也不是天祈学宫的大祭酒,而是云缺。 秦蒙道:“五行封妖大阵绝非等闲,以我估计近期他们无法破开,我们还有时间。能寻找更多的人族高手助阵,也可利用这段时间修炼强横的法术或者尽量提升境界。” 众人听罢纷纷点头。 决战之前,充足的准备必不可少。 秦蒙道:“除了大窑村之外,还有件事十分古怪,不久前丹王的来访,我始终猜不透她的用意。” 陈洲骅:“丹王驾临天祈学宫难道不是为了与大祭酒切磋么?顺便展露一番丹道手段,提升熔城在修行界的名号。” 秦蒙道:“都虹玉此人脾气古怪,向来不会与人切磋,更不会轻易指点外人丹道,她此次来天祈学宫的目的肯定不是切磋与指点。” “丹王来学宫了?” 云缺诧异了一下,扫了眼四周,朝着陈洲骅问道:“陈先生可见到灵婆了么。” 陈洲骅摇头道:“有阵子没见到灵婆了,这次出征也没看到她出现,还以为她年岁大了胆子小躲在学宫不肯出来。” 云缺目光发沉,追问了灵婆消失的时间。 最后得知灵婆消失的日子,与丹王来访的时间重叠。 别人不知道灵婆的底细,云缺知道。 灵瑶就是丹王弟子。 这次都虹玉突然到访天祈学宫,应该为了灵瑶而来。 以云缺猜测,此时灵瑶肯定落在了丹王手里,生死不知。 无心酒宴,云缺决定即刻动身前往熔城。 “有劳大祭酒守护天祈城,我走一趟熔城,待我回来,再与大窑村的人算总账。” 秦蒙惊讶道:“熔城势力极大,高手众多,堪称云州之上第一宗门,而丹王又是熔城三绝之一,更不好惹,即便都虹玉掠走一位天祈先生,我们大可派人去周旋。” 众人看得出云缺在得知灵婆被带走后,杀气大气,还以为云缺是在替天祈学宫打抱不平。 陈洲骅劝道:“八大妖山已经足够麻烦,这时候还是不要招惹熔城为好,都是人族修士,有什么事咱们坐下来慢慢谈。” 牧岩宗也道:“说得没错,熔城也许能成为大唐的一份助力,帮着我们对抗妖族,毕竟让八大妖山在云州坐大,熔城一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 始终没开口的李子仪沉声道:“灵婆是天祈学宫里最神秘的先生,她的来历或许与熔城有关,太子这么急着找人,可见那灵婆的身份不简单。” 众人听罢纷纷将目光落在云缺身上。 大家都想不通,一个年迈老妪能与云缺这位太子有什么关联。 不料云缺下一刻的言谈,惊得众人目瞪口呆。 “我答应过她,守护她一辈子,怎能失言呢。” 云缺望向天边,道:“还有件事众位可能还不知道,熔城的主人并非人族,而是来自远古的异族,叫做天人,他的分身便是大唐国师莲华,熔城的主人也是杀害我生父生母,灭我族人的罪魁祸首,这份仇早晚都要报,既然大窑村有大阵封印,正好我先去熔城了结恩怨。” “天人古族!” 秦蒙惊呼出声:“世上居然还有天人这等上古异族!据说天人古族有着修炼上的绝对天赋,出生既有修为,成就不可限量。” 大祭酒的阅历,自然听闻过天人古族的存在。 然而惊呼过后,秦蒙的目光再次变得震惊,默默的盯着云缺。 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秦蒙不由自主的将天人古族的身份与云缺所重叠。 因为云缺的修炼天赋实在太过惊人之外。 去年入学院的时候尚未筑基,一年之内连破筑基金丹两大境界,而今年又元婴大成。 细算之下,加起来总共一年多的时间而已,人家就从最初的炼气境直接跳跃到元婴境! 这是何种恐怖的修炼速度。 大祭酒这辈子根本闻所未闻,更不敢想象。 能有如此修炼速度的人,恐怕只有早已消失在岁月里的天人古族。 而且还是天人中血脉最纯正的王族! 除此之外,还有无界城里那个襁褓中的婴孩,秦蒙此时更加断定了云缺的身份。 “原来你是……” 大祭酒低语出几个字,后边的话没再说出,因为云缺已经朝着他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天人古族的身份。 秦蒙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 他苦笑了一声。 “太子果然不是凡夫俗子,既然如此,老夫在天祈城恭候太子归来。” 有大祭酒坐镇天祈,云缺才算放心。 秦蒙又道:“太子此行切勿小心,熔城这地方,在老夫看来十分古怪,无论三绝还是普通弟子门人,都给人一种阴测测的感觉,让人心里发毛。” 能让元婴强者都觉得心中不安,可见熔城的诡异。 “我会小心。” 云缺谢过大祭酒的提醒,在皇帝与皇后担忧的目光中准备启程。 小渔固执的也要跟着哥哥一起去,结果被云缺留了下来,让她跟在李跳跳身边。 熔城的危险,没人比云缺清楚。 作为分身的莲华都如此可怕,藏在熔城深处的本体必定更加难缠。 多带一个人,对云缺来说只是累赘。 小渔最听哥哥的话,只好留下。 与众人辞别,云缺身形一动直接消失在众人面前,竟破空而去。 众人感叹不已。 许清风:“说元婴就元婴了,这家伙修炼的速度太吓人了吧,在他面前,天骄也没脸抬头啊。” 孔气气:“小清风现在说话越来越有水平了,捧高了云缺不说,还把自己扣了个天骄的名头。” 许清风:“天骄有什么用,不知猴年马月才能元婴,人比人气死人呐。” 陈洲骅:“云先生一人走熔城,实在凶险,要真斗起来,一个人肯定吃亏啊。” 陈洲骅这番话令李玄嚣夫妇更加担忧,李跳跳也心神不宁。 一旁的小渔想了想,道:“哥、哥不是一个人,我们回来的时候去、去了趟无界城,内城里的暗魔全、全被哥带了出来。” 大祭酒一惊,呢喃道:“内城的暗魔至少相当于金丹境,数量成千上万,他居然都带了出来……” 李玄嚣一听这话,心里的石头落了地。 成千上万相当于金丹境的强者汇聚,这份实力绝对超过了天祈学宫,放在任何地方都是一股恐怖的力量。 即便不能横推熔城,对抗熔城里的无数高手也算有了底牌。 众人回返天祈城,防备着来自北荒的威胁。 等待着复仇的太子再次归来。 ------------ 第174章 了结恩怨 熔城。 深处的宫殿群错落有致,恢弘高耸。 殿宇上方时而有剑光掠过,一道道矫健的身影御剑而行,到处可见宗门兴盛的景象。 熔城又叫云城宗,是整个云州最大的修行门派。 整座巨城盘踞于火山之上,城内终日云雾缥缈,宛若云上之城,这也是云城宗之称的由来。 长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一身白衣的公子沿街而行,目光被街边店铺售卖的奇珍异宝所吸引,时而驻足。 白衣公子从不讨价还价,看中的东西直接买下,出手阔绰,引来不少羡慕的目光。 从街头走到了街尾,白衣公子的面前出现一座高大的店铺,写着天下第一丹坊六个大字。 这里,是隶属丹王的买卖。 没有凡品,所售卖的丹药随便拿出一粒都价值上百灵石。 丹坊门口有妙龄的女修恭迎,入内后有香气扑面的灵茶奉上,按照客人的修为高低,会有不同的主事人接待。 白衣公子气息内敛,看不出深浅,但人家一路上出手阔绰的事迹早已传到了丹坊,于是金丹境界的负责人直接出面。 “丹坊内灵丹千万,乃是云州之最,无论客官想买何种丹药,来我们天下第一丹坊就来对了,肯定会让你乘兴而归。” “如此甚好,别的灵丹没意思,我打算买一些长生不老药,价格谁你开。” “长生不老药?这……” “刚才还夸下海口,怎么,没有?堂堂丹王莫非空有其名。” “倒也不是没有,就怕客官出不起价钱,我们丹坊的镇店之宝就有延续寿元之效,只要买得起,一直吃下去自可长生不老。” 哗啦一声,白衣公子面前出现了小山般的灵石。 至少十万以上! 店家一看立刻笑了,亲自取来一个玉质的小坛子,里面封着一粒珍贵的灵丹。 无需打开盖子,即可闻到灵丹散发的丹香。 “丹香透玉,果然是奇丹。” 白衣公子赞叹了一句,道:“不知药效如何呢。” “一粒昊元丹,可增十年寿元,价格十万灵石。” “不贵,先来百粒。” “百粒?” 店家笑着摇头道:“客官怕是没听清昊元丹的价格,十万灵石一粒……” 轰隆一声,不等店家说完,店铺大殿里多出一条蜿蜒的巨型水晶,一时间精纯的灵气四溢。 “灵脉!” 店家大惊,急忙起身道:“百粒昊元丹我可做不了主,还请公子稍等,我去禀报丹王大人。” 白衣公子也不收起灵脉,随意的摆了摆手,来到窗前向外望去,观赏着薄雾笼罩的街景。 望着店家消失在街头的身影,云缺的眼底浮现出一抹冷意。 这座丹坊不大对劲,或者说,这座熔城不对劲。 街上的行人虽然穿着打扮各不相同,但有一点却诡异的一致。 脚步。 所有人,包括刚才离开的店主,迈步的频率一模一样,甚至分毫不差。 没有任何人走快半步,也没有任何人走慢半步。 整座城里的人,如同一个人一样。 若非元婴境界的高深感知,没人能发现这种奇怪的现象。 “蛊城……” 云缺的心里暗暗呢喃出一个阴森的名称。 一城之人竭尽为蛊,方有蛊城之称。 也就是说,整座熔城里其实只有一个活人。 城主,莲华…… 不久后,丹王都虹玉的身影从虚空中踏出,鬼魅般出现。 她瞄了眼灵脉,安稳的坐在白衣公子对面。 “出手便是灵脉精髓,好大的手笔,听说你想要百粒昊元丹,单凭着一条灵脉精髓可换不到。” “价格不是问题,我只是好奇昊元丹的药方里都是些什么灵材,居然有延缓寿元之效,不知丹王能否告知一二。” “你还是别知道的为好,有些灵丹一旦知道了药方,是会难以下咽的。” “没关系,我这人胃口极好,什么都吃得下,活的死的香的臭的,来者不拒,就算是把小孩子炼成了丹,我一样照吃无误。” 都虹玉忽地笑了起来,笑容阴森古怪。 “胃口再好,也得有实力吃得下才行,云缺,你独自一人登门,莫非以为熔城是说来就来的地方。” 大门被人从外面踢开,器圣雷宝鼎的身影大步而来。 “冤有头债有主,抢了太清符还敢来熔城撒野,你真是活腻了。” 一前一后,丹王与器圣两位元婴强者封住了云缺的退路,狂暴的灵力在屋子里鼓荡涌动。 云缺上下打量了一番二人,左眼的瞳孔光泽流转。 随后点了点头,了然道:“二位身上都有蛊虫气息,看来爪牙二字,是对你们的最直接的形容了,名誉天下的丹王器圣,不过是人家脚下的两条走狗,若让世人得知,不知会有多少人惊掉下巴。” 都虹玉与雷宝鼎的气色变得难看了许多,尤其后者,怒火大起。 身为元婴,却攀附别人,这种事实在有些丢人。 “看来你知道得不少。”都虹玉冷声道:“既然连我们的底细都说得出来,那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主人有多强大,血脉有多高贵。” 都虹玉与雷宝鼎现出一种向往敬重的神采。 “而你,不过区区凡人罢了。”雷宝鼎怒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云缺笑了笑,道:“燕雀?看来你们的主子没拿你们当心腹啊,也罢,让你们死个明白。” 龙吟中,长剑出鞘! “我,也是天人。” 在都虹玉与雷宝鼎惊悚的目光下,整座屋子完全被龙吟与剑气所淹没。 屋子里所有的一切,包括灰尘与空气都在剑气的肆虐下成为了碎片。 丹王与器圣施展出浑身解数抵抗,法宝法器尽出,却还是挡不住携带着龙威的剑光,最终,两人同时葬身于此。 一代丹王器圣就此陨落。 斩妖剑出,元婴也逃不过被诛杀的命运。 云缺走出门外,身后的天下第一丹坊在无声无息间坍塌,碎裂成满地齑粉。 街上的行人在此刻纷纷停步,一道道错愕的目光落在云缺的身上。 下一刻,街上的所有人发疯般扑了过来,张牙舞爪,如同一个个藏身在人皮下的恶魔。 云缺的身外有微风起伏。 无形的剑气绞杀着一切接近的东西,不多时,长街染成了一条血路。 白衣的身影面无表情的站在街头,默默等待着。 直至一道模糊的黑影从远处遁来。 那是一头暗魔。 从进城开始,数以万计的暗魔便被云缺放了出去,隐蔽的穿行于整座熔城。 这些暗魔只有一个目标。 寻找灵瑶。 “找到了……” 云缺的身影一阵模糊,消失于街头,下一刻出现在一处隐蔽的地牢深处。 地牢里遍布着孩童白森森的尸骨,空洞的眼眶里出没着蜈蚣,如此血腥的地方竟出奇的涌动着丹香。 这里是丹王的炼丹之地。 那些能延缓寿元的灵丹,就是用活着的孩童所炼制。 吃人的丹王,才是世人不为所知的真相。 在地牢的最深处,有一间特别的囚牢,周围是密闭的玉砖,里面形如祭坛,封着一道娇弱的身影。 正是灵瑶。 祭坛四周是四头由灵丹组成的异兽,不断释放着惊人的丹气,这些丹气形成一层层的圆环,套在灵瑶身上,总共八十道。 四头丹兽,是丹王多年的心血,用来形成丹衣包裹灵瑶后,好将其炼制成最珍贵的造化丹。 灵瑶偷吃了丹王的奇丹,下场只能是被丹王吞噬。 好在祭炼灵瑶十分费力,需要用丹兽增加她的药效,强化九九八十一天之后才能动手。 也就是明天,将成为灵瑶的死期。 结果没等到时候,丹王先死了,只能说造化弄人,都虹玉运气太差。 剑光闪过。 玉石祭坛断裂,灵瑶掉落,落在云缺怀中。 “我……没死?” 灵瑶睁开眼睛,她以为自己已经死了,结果眼前出现的非但不是丹王可怕的脸,而是朝思暮想的人儿。 “没腌到时候呢,还差一天,不过味道差不多了,也能吃了,等回家我得好好尝尝。” 灵瑶被逗得笑出声来,只是笑着的时候却泪如雨下。 紧紧的抓住云缺,她也在不想松手。 两道身影走上了街头。 再没有疯狂的人们冲杀过来,整座熔城变得诡异的安宁。 一道道暗魔从四面八方涌现,汇聚成无声无息的大军,等待着主帅的一声令下。 “回家之前,先要了结恩怨,在城外等我。” “千万小心……” 灵瑶被暗魔守护着离开了熔城,站在百里外的一座高山上,遥望的目光充满担忧。 她知道云缺与熔城城主之间必有一战。 她无法阻止,也无法相助,只有默默祈祷,默默等待。 熔城中一处小酒馆的门口,斜倚着一个邋遢的男人,胡子拉碴,一身酒气。 当云缺的身影出现在这里,醉醺醺的男人随之站起身。 “喝一杯?” “不必了,与酒仙对饮,胜了无趣,败了也无趣。” “终归是一家人,团圆之日,怎能无酒呢。” “你说错了,我与你不是一家人,而是仇人。” 醉醺醺的男人自顾自的喝着灵酒,道:“家人如何,仇人又怎样,普天之下的天人只剩下我们两个,杀了我,你将再无同族。” “谁说的,只要云州还有人族存在,我族依旧存在,天人,也是人。” “与那些肮脏的蝼蚁同族?哈哈哈云缺啊,你在给天人古族丢脸,你父母若知道了,肯定暴跳如雷,他们可是王族血脉,曾经统领天人的王!” “真正的王,是用来守护弱者,而不是你这种以天下为局不顾世间生灵死活的冷血家伙。” “也罢,既然你非得与渺小的人族为伍,我只能勉为其难,替天人古族清理门户。” “巧了,我也正有此意。” 龙吟炸起,剑光铺天盖地。 小酒馆的门前,两道身影在狂暴的灵气与剑气中交锋。 酒仙的身手,远超丹王与器圣,然而在云缺的斩妖剑下依旧坚持不了太久,就被劈成了两半。 本该死去的酒仙,两半身体诡异的沉入地面,两个分开的嘴角挂着阴险的冷笑。 “第二具分身……” 云缺持剑而走,行于空旷的街头,磅礴的灵识笼罩了整座熔城。 诡异的一幕逐渐出现。 街边的店铺一座座轰鸣着拔地而起,变成一个个石头怪人。 长街的地面开裂,从地底爬出一个个浑身火焰的岩浆巨兽。 整座熔城在此刻活了过来。 “果然,这座城,就是你的本体。” 云缺站在街头,目光森然,长剑化成龙形,长啸着咬向冲杀而来的无数怪物。 在熔城的最深处,一头庞然大物正在徐徐升起。 那是一个人形的轮廓,手掌有屋子大小,头部遍布着巨蟒般的长发,双眼殷红,口中发出怒吼。 巨人只有半个身体,下面与熔城连接在一起,气息恐怖,气势惊人。 那是熔城之主的真身,将自己与熔城连接在一起的天人,莲华。 “先送你一份大礼,接住喽,莲华。” 伫立的云缺忽然动了,整个人拔地而起飞向高空,于此同时,早已埋入城下的古法宝太清符被引爆开来。 轰隆隆地动山摇。 熔城之下是火山,此刻岩浆爆发,这座位于火山口的巨城顷刻间成了火城,各处分崩离析。 半截巨人在哀嚎中不得不切断自己与整座城的连接,爬离了火山口。 却被挡在了山脚。 在山脚下,漫天火雨中,两位最后的天人古族在这里生死相斗。 这一天,熔城被岩浆所摧毁,片瓦不剩。 熔城之主的能力被彻底释放,达到了堪比化神的威力。 这一战,一直持续了一天一夜。 地动山摇,岩浆遍布的战场上,巨人莲华被斩裂了无数次,又无数次的重铸,仿佛不死的魔神。 “你有空间本源,而我,有的是大地本源!只要大地还在,我就能不死不灭!” 莲华的笑声充满了得意,他虽然已经不在是人形,却能以半截巨人的形态达到不灭的境界。 “是么,那咱们来试试看好了。” 云缺的低语中,化龙的长剑一口咬住莲华的本体,然后冲天而起。 高空,凄凉的龙啸过后,这把完全由妖龙魂所凝炼的斩妖剑崩裂开来,爆发出致命一击。 巨人的身躯被肆虐的龙剑碎片切成了碎屑,如一场沙雨般纷落。 这时火山再度喷涌出烈焰,熔岩过后,莲华所化的沙雨成了飞灰,在风中彻底碎裂成尘埃。 这下,他再也无法重铸,彻底陨落。 恶战结束,云缺完好无损的回到灵瑶身边。 然而世事无常,当熔城崩裂的同时,北荒大窑村外的大阵,也在强横的力量下碎裂开来。 ------------ 梦想 今天带着女儿去了趟图书馆,在长篇文学的书架上看到了网文类。 斗破,斗罗,九州,大泼猴等等许多。 一时百感交集。 我指着书架上摆得整整齐齐的书本,对女儿说。 看,这就是爸爸的梦想,有朝一日能有一部自己的书摆在这里。 一三年动笔写下妖皇两个字,到今天正好第十个年头。 犹记得写妖皇的时候看到后台签约消息的激动。 逍遥道的时候,免费章节达到六十多万字即便没几个人看却仍笔耕不辍的固执。 一言时的放飞自我,灵感如喷泉狂涌不绝不熄。 然后便一头载入谷底,连扑五本,颗粒无收。 去年一整年,写了一百万字,赚的纯稿费或许大家想象不到。 一年,一千二。 加上打赏不过两三千。 对一个四十岁需要养家糊口的男人来说,无异于噩梦。 这两年焦虑越来越重,尤其最近,到了不得不吃药的地步。 写作的状态也从以前的爱好,逐渐演变为厌恶,每每坐在电脑前,脑子里空荡荡。 一坐,有时几个小时。 就像陷入一个怪圈,越写不出来,越焦虑,越焦虑,就越写不出来。 前阵子看到一种说法,说写作是纯粹的脑力输出,如果得不到补充,脑子最终将会干涸,成为空洞。 深感其然,这几年,确实很少看书了。 好怀念从前,有无忧无虑的时间,能抱着书从早看到晚。 如今,每每有人提及中年男人的压力,必会心有戚戚焉。 就像以前看星爷的电影,是笑着看的,如今,是哭着看的。 这本书明天就完结了。 梦想,越来越远。 无奈,黑弦的脚步只能走到这里。 我曾回头,注视着图书馆里长长的书架,很久,很久。 十年一轮回,感谢诸君一路相伴。 愿大家,梦想永在。 ------------ 第175章 斩龙 天祈城。 城门口行人繁多,络绎不绝。 双煞的身影行色匆匆,直奔城门而来。 “八山伐唐,咱们回熔城避难,刚走一半云缺回来了,咱们又折返天祈避难,天下动荡,大哥,咱们到底躲哪儿才能安全呐。” “世上哪有万全法,避凶趋吉的本事凡人学不到,咱们只能将筹码押一方。” “身家性命啊大哥,押错了可没第二次机会,云缺那家伙不知道靠不靠谱。” “管他靠不靠谱,反正他够狠够强就是了,五头大妖一招弄死,熔城三绝也未必是对手。” “也是啊,大唐有云缺这种狠人,天下再如何动荡也应该屹立不倒,等那小子腾出手来,八大妖山也奈何不了,况且还有大祭酒坐镇天祈,这么看来还是天祈城安全。” 说话间两人来到城门口,外溢的气息令四周百姓纷纷避让。 筑基巅峰的威压,足以让普通人感到恐惧,不由自主的让开道路。 本以为一路畅通,不料在城门洞里撞上了一人。 徐傲古一个趔趄,想都不想破口就骂:“瞎了啊!没看到有人吗。” “有人吗?真没看到。” 说话的是个耄耋老者,摔倒在地,邋里邋遢,衣服上全是补丁,拿着一根竹竿,双眼空洞竟没有眸子。 是个老瞎子。 “你个死瞎子,走路看着点!活够了是不是。” 徐傲古本就心绪烦躁,此时勃然大怒。 老瞎子也不怕,居然嘿嘿笑道:“年轻人火气这么大,没媳妇吧,娶个婆娘就好了。” 徐傲古愣了愣,嘀咕道:“是啊,我这年纪也该谈婚论嫁了……娶你个头的婆娘!老子一心修行,只求长生,婆娘那种东西只能影响我修炼的速度,我有大哥就够了,不要婆娘!” 骂了顿老瞎子,双煞穿过城门。 走在天祈城的长街,姜大川咳嗽了一下,脸色古怪的道:“等这次动荡过后,大哥给你找个天祈学宫的女学子,既漂亮还要身材好,最重要的是境界也不能差了,肯定得配得上我兄弟。” “找女学子做什么?咱们兄弟一直相依为命,我要大哥就行了,不要女人。” 姜大川一个激灵,故作威严道: “你懂什么,女人有女人的好处,双修之下可取长补短,没准你能更快成为金丹境。” “是吗?那听大哥的。” “这就对了嘛,走大哥带你去挑挑胭脂水粉,讨好女孩子可得做足准备才行。” 兄弟俩手挽手,高高兴兴的钻进了只售卖女人用度的小店里。 街对面的茶楼上,洛城南一口热茶刚喝进嘴里,半点没剩全从鼻孔喷了出去。 “双煞果然不是什么好饼,坏的流油不说,原来他们还是龙阳之好!不行,我得洗洗眼睛,要不明儿非得起针眼不可。” 牧星与富辰余澜苏红月等一众学子纷纷瞠目结舌。 在场的人可不少,还都是天祈学宫里有名有号的人物,可想而知,双煞的名声将以绝对够快的速度臭掉。 学子们选择在茶楼里集结,算是一场结盟会,为了不可预知的未来而共进退。 先生们出征,生死未卜,剩下的学子虽然境界不高,但人数众多,加在一起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 于是洛城南召集了学子中有些名望的佼佼者,在这里商议对策,得出的结论是必须所有力量集结一起,才有机会对抗不知何时就会出现的危机。 洛城南举起茶杯,环顾众人。 “以茶代酒,我们就此结盟,天祈学宫的学子们将竭尽全力协助先生抵抗妖族危机,我人族只要同心协力,必定能在乱世中闯出一条生路!” “人族永昌!” “饮胜!” 当双煞在胭脂铺里熟悉各类胭脂水粉的时候,代表着学子的众人在茶楼举杯而饮,定下了同生死共进退的同盟。 同一时间,城门外有马车驶来,速度很快,冲进城门后车夫一时不察,即将撞到尚未起身的老瞎子身上。 危机关头,车上的李跳跳放出了机关兽,充当护盾替老瞎子挡住了滚滚的车轮。 “你没事吧,伤到没有?我们心急赶路没看到有人,实在抱歉。” 小公主一脸歉意。 李跳跳与皇后刚从战场归来,而皇帝与一众天祈先生已经先行一步回到了天祈城,皇后只是凡人之躯,受不得法器飞行,于是与小公主乘坐马车,最后才到。 “刚被人撞了,这又差点被马车压到,我这一身老胳膊老腿实在受不住折腾啊,腿不灵了,腰也疼,手也不太好使,哎呦呦脖子也抬不起来,哎,多年没回来天祈,还没进城呢就要丢老命啊。” 车夫实在听不下去,喝斥道:“你个老家伙休要倚老卖老!我家公主已经帮你挡住了车轮,你根本毫发无损,再若胡搅蛮缠,押你上公堂!” “上公堂啊,还以为上天呢。” 李跳跳止住车夫,亲手搀扶起老者,道:“老先生别气了,是我们不对,我带你去瞧瞧郎中,再赔偿百两纹银。” 小公主心善,见老者年纪太大又目盲,心中不忍。 “金银身外物,我不稀罕,郎中也不用瞧了,一把年纪有今天没明天的,我的剑呢?”老瞎子摸索着。 李跳跳低头看了看,根本没有什么剑,不解道:“没有剑啊老先生,你是不是记错了。” “胡说,刚才还在我手里,那可是天下第一剑,给座天祈城都换不来呦。” 车夫实在听不下去,对公主道:“殿下,这老头一看就是个老街痞之流,何必和他客气,给他几文钱打发就是了。” 李跳跳摇摇头,沉思了一下,捡起旁边的竹竿递给老者。 “老先生要的剑,是这个么。” “对喽,就是这把剑,本来打算传给后人,也不知有没有人用的起。” 车夫与一旁的围观百姓对老瞎子的说法嗤之以鼻,一根破竹竿说成什么绝世神剑,还传世,实在是个疯子。 “老先生很久没回来了吧,我帮你找找家人。”李跳跳道。 “好哇,你这孩子懂事,像我孙儿,爷爷以后教你两招剑法防身。”老瞎子呵呵笑道。 “大胆!”车夫的声音都变了,惊怒道:“公主殿下岂能是你孙儿!” 难怪车夫害怕,敢说公主是孙儿,变相的可就是在把皇帝当儿子,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就算喝醉了也没人敢说。 李跳跳倒是不觉得什么,而且李玄嚣也不是那种斤斤计较之人,在巨鹿城遇到年纪大的长者也会称呼一声老丈老伯。 “有机会一定找老先生请教请教。”李跳跳甜甜一笑,搀扶着老者走过城门。 城门外本该阳光明媚,然而走出了好几步却仍旧身处阴影当中。 李跳跳一怔,在城下缓缓抬头看去。 与她一样的姿势,四周所有人都在惊疑的慢慢抬头。 随后展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幕惊悚的画面。 一颗数以百丈的龙首,正悬于城门之上,獠牙如长枪,长须似缎带,满身金鳞,狰狞威武,摄人心魄。 仅仅龙首就有比城门还大,其后的蜿蜒龙身藏于云雾当中,不知绵延了几十里。 只是龙眼无光,空洞洞的盯着大地。 “龙、龙!!!” “是龙!!!” 四周的百姓静默了瞬间后,发疯般四散奔逃。 天祈城上,金龙探首! 本该是一场祥瑞,却在迸发的无穷妖气下化作了致命危机。 龙威四溢开来,瞬间笼罩整座天祈城,所有的凡人都在这股龙威下慑慑发抖,无法妄动。 大祭酒与一众刚刚返回学院不久的天祈先生第一时间赶来。 尚未卸甲的皇帝也匆匆而至。 洛城南牧星等天祈学子离着不远,走出茶楼很快抵达。 整座天祈城里有修为的人尽数集结于此,人们的脸上全都是绝望之色。 “妖龙出世……” 大祭酒感受着远超自身的恐怖龙威,遗憾道:“天祈还是躲不过这场浩劫。” 身为元婴,秦蒙斗不过妖龙,更不用说在龙首上还站着一群巅峰大妖。 大窑村里所有的大妖强者,此时汇聚于龙首,最前方站着的,是村里的寡妇。 达到半步妖王的寡妇脸色阴冷,脚踏龙首居高临下道:“君莫北的大阵困得住我们,可困不住妖龙本体,大祭酒,只有你一个元婴可保不住天祈城,今天八山大妖汇聚于此,天祈注定化作废墟!” 寡妇猛一跺脚,龙首张开大嘴,酝酿良久的龙息呈现出灭世之兆,即将入熔岩喷涌。 之所以能控制妖龙之躯,寡妇用的是青枣肚子里的那一缕龙魂,也正是如此,她才能从大渊里唤出妖龙躯体,从外面碾碎了大阵,大妖们才得以脱困,驾驭龙身降临天祈城。 面对着远超元婴的可怕妖龙,金丹境的天祈先生甚至生不出抵抗的念头,只有等死,一群天祈学子更被压得抬不起头,心中全是绝望。 胭脂铺里,双煞瞠目结舌。 “大哥,天祈城也不安全啊,咱们押错了,这下没命了,我不想死啊我还没婆娘呢。” “废话,我也没有哇,谁能想到天祈城会有龙,这他吗是天灭我双煞啊。” “大哥,城里会不会有人能斩龙。” “会个屁!城里要有人能斩龙,我把这里的胭脂全抹了,以后天天穿裙子上街。” 绝望蔓延,顷刻布满全城。 尤其距离最近的李跳跳,能听到自己如雷的心跳。 头顶的巨龙带给她的震慑,几乎要压碎她的心神,即将坚持不住要崩溃的时候,李跳跳忽然听到身边的老瞎子笑了起来。 一声笑,如同静夜里的雷霆,打破了无尽黑暗。 “这么大条长虫,正好拿来练剑,看好了孙儿,爷爷先教你一招。” 老瞎子举起竹竿,指向龙首,看似荒唐,可下一刻,那竹竿上竟爆发出冲天的剑气! 李跳跳大惊,不可置信的看向旁边的老者。 依旧邋邋遢遢,可是气势已然不同,之前像个乞丐,如今好似神邸。 “这一剑,叫斩龙。” 竹竿在老者的手里挥了一下,铺天盖地的剑气形成雷霆呼啸肆虐,天地间万物失色,唯有这道剑气,仿佛在开天辟地。 庞大的妖龙之躯,在剑气中分裂,崩塌。 龙首上的一众大妖脸色大变,纷纷以妖气护体,即便如此仍旧被冲击得鲜血迸溅。 上一刻还是绝境,下一刻云开雾散,天祈城内的人们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赶车的车夫早已被老者的这一剑吓得跪坐在地,目光涣散。 李跳跳惊疑道:“老先生尊姓大名?” “时间太久了,名字早忘喽,不过他们以前都管我叫,剑圣。” 李跳跳愣了愣,随后大礼参拜,口称先祖。 人家不是她爷爷,而是她祖宗,正是千年前就已经名满天下的大唐剑圣,李家老祖,李天倾。 天祈劫难,彻底过去,人们的生活回归了正常。 最先恢复的,要数胭脂铺的老板。 盯着茫然的双煞,老板试探道:“二位要是全包了的话,最多能打个七折,裙衣我这里也有一些,要得多的话,肯定给你们个最低价,要不你们,先试试?” 三月后。 空旷的无界城里多了个小村庄,几十户人家,屋舍与格局都与大窑村一模一样。 只是在村头多了座大院子,住着云缺灵瑶与小渔。 村长每天吧嗒吧嗒抽着旱烟,寡妇无聊的坐在院子里,舌叔整天研究着木匠活,屠夫磨着刀,阿婆依旧喔喔叫,邻居大爷不停的磨牙。 看似一幕温馨的画面,可是村民的眼里全都是无奈。 每当有五行劫的恐怖景象从远方出现,人们就会放下手里的活计注视着末日般的景象从大窑村经过,然后远去。 村子四周是废墟,唯有大窑村丝毫无损。 哎。 村民们纷纷叹了口气,继续着平凡的一天。 没办法,被云缺困在这里,他们出不去,更要命的是,这里恐怖的五行劫唯有云缺才能驾驭。 在这座无界城,云缺不仅是城主,还是天神般的存在。 当然如果在自己的家里,云缺自然没有多少威严,有时候大白天的屋子里还会传来不可言说的怪异响动。 “家里有人呢哎呀。” “不怕,小渔才不会偷看。” “还有狗呢。” “小黑天天睡大觉。” “墙上还有猴子。” “猴子没脑子。” “唔唔唔……” 每当这时候,院墙上蹲着的白猿就会现出一种鄙夷的目光,嘀咕道。 “年轻人呐,真不知道节制,想当年贫道吃花酒的时候也没你这么勤快……” 屋子里的动静立刻消失。 半晌后气急败坏的云缺推门而出,手里抄着两把菜刀。 “好你个妖道马至远!我还担心你死没死,原来你夺舍了白猿天天趴我家墙头!” 白猿一溜烟逃之夭夭,嬉笑道:“谁让你家最热闹啊,嘎嘎!贫道去给你找点贺礼,过不了几月你们云家就得添丁进口啦哈哈!” 大窑村里怪事多,村民们只有苦中作乐。 十八年前他们一起陪着云缺演戏,可从未想到上一场大戏落幕了,又来了一场一模一样的。 被迫重新登台的大妖们,只好收敛了爪牙,消掉了脾气,无奈的接受了命运的安排。 唯独青枣。 每当看到灵瑶日渐鼓起的肚子,再看看自己扁平的小腹,她脸上的幽怨就会变得更深。 然而毕竟是妖族中的至强,大窑村里的人们从未断过逃走的念头。 看似平和的日子里,暗中却在不断寻找着新的希望。 终于,擅长打洞的廖大爷挖通了一处神秘的空间。 当村长等人满怀希望,开启了那扇悠久的大门,本以为能逃离大窑村的时候,却听到了一声女子惊喜的欢呼。 “呀!门终于开了!夫君,我们总算能出去了,也不知我们的儿子怎么样了,咱们想的几十万个名字究竟用哪个好呢。” “整整一千年,儿子缺失了太多太多的岁月,就叫他云缺吧。” “云缺!好呀,我们的儿子叫什么都好听,咦?这些小妖怎么在这里,正好抓回去炼成百妖丹给我儿补补身子。” 面对着两道涌动着远超大妖气息的身影,村长一哆嗦把烟袋锅又掰断了。 “二位有话好说!这是大窑村,我是这里的村长,云缺那孩子我们都认得,从小看着长大的!真的,他小时候啊特别调皮,把村子里的孩子都给打遍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