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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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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一万,碰!
作者有话要说:
这次是正剧呢~(真的吗?)
嘛,大概不会有爆笑的效果,因为男主是毫无趣味可言的黑面神真田弦一郎君嘛~
不过,再严肃的态度,也抵不过苦逼人生的摧残!弦一郎少年,你一定会倒霉的!
起这么猎奇的文章名纯粹是因为没有想好什么的,我会告诉你吗!
这么离奇的文案只是为了配合猎奇的文章名什么的,我会说吗!
章一
“真田弦一郎?”
突然被朋友问起这位儿时玩伴,六条团子的表情显得有些茫然。
“嘛,非要说我们是什么关系的话,就是小时候偶尔会去他家拜访这样子而已啊。”仿佛觉得这个问题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回答的营养性,六条团子缓慢的声音听起来透着些懒洋洋的味道。
只是偶尔一起玩的关系而已。
听到这样的回答,楼梯转角处的少年不自觉的将头顶的鸭舌帽向黝黑的面部压低了几分。
第一次见到六条团子,真田弦一郎只有七岁。
听说家里的客人带来了一个小妹妹,起初,他只觉得有些麻烦。在七岁的真田印象中,女生这种生物,大约就是真田美咲那样子。
真田美咲是真田弦一郎四岁的堂妹,也许是因为还小不懂事,又或许因为是最小的孙女颇受宠爱的缘故,小小年纪就显得有些霸道又不讲理。偏偏还是个女孩子,不管什么事情,大人们总是要求弦一郎得让着她。
有小妹妹前来拜访,在幼小的弦一郎心目中,就相当于“这次是木刀被抢走还是毛笔被折断呢?”诸如此类并不令人开心的选择题。
因而,当他做为小主人不得不放下手中的字帖前往和式的会客厅时,内心中并没有可以称之为愉快的感情。
“爷爷大人,父亲大人,母亲大人……”用敬称一一拜见过各位列席的长辈,向客座席的方向毕恭毕敬的行了个问候礼,真田弦一郎尽可能迈着稳重的步伐向父亲身边走去。虽然满心不情不愿,但在客人面前的那些基本礼仪,小小的弦一郎早已驾轻就熟。
客座席上正有目光投射过来,如影随形的黏在他的背上。虽然还是个孩子,但已经修习了三年剑道的弦一郎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一点。
客人的目光是审视又或者是好奇呢?
自觉背负着“真田荣耀”的弦一郎不由得将并不算宽阔的脊梁再度挺直了一些。
“这位就是贵府小少年呐。”客座席上的客人语带笑意的同真田老太爷致意,“这稳重的身姿颇有些像爷爷呐。”
“哈哈哈,还差的远呐。”真田老太爷捋了一把胡须自谦道,神色里有着掩不住的愉悦,对这句称赞颇为受用的模样。
致礼后,弦一郎老实的跪坐在父兄身后的榻榻米上,上半身立的笔直,目不斜视的望着正对面漆着清漆的房柱,靠下的地方略有几处漆面剥落,形成各形各色的小小缺口,那是真田美咲顽皮的成果。
客座席上仍然有目光投来。明明大人们的话题已经转往别处了,怎么还会盯着他呢。
弦一郎终于按耐不住向那目光的来源望过去。
整齐穿戴着访问和服,端坐在年轻男子身后的一个短发小女孩正从男子的胳膊边上露出两只黑漆漆的眼珠,好奇的打量着他。
或许是弦一郎的眼神太过严肃,见到对方投射过来的视线,小女孩“嗖”的垂下眼睛,盯着面前的榻榻米不再抬头。
真胆小。弦一郎在心里不屑的撇了撇嘴。
接下来,作为小主人,弦一郎果然被安排了带领那位比自己小一岁的小妹妹参观庭院,到处玩一玩的重任。
“团子,坐在这里很无聊吧。和弦一郎哥哥出去玩一会吧。”真田夫人温柔的笑着喊着小女孩的名字。
猛然被叫到名字,一直低着头的六条团子扬起脸,默默的点了点头,准备从榻榻米上站起身来。
“啪。”
还没等在场的大家反应过来,小小的女孩子就保持着跪坐的姿势,侧翻在了榻榻米上。剪着内扣妹妹头的小脑袋着地的模样颇有几分滑稽。
“噗……”弦一郎一时没忍住偷笑了出来。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太蠢了!
所幸大人们都关注着突然倒地的小客人,没有人注意到弦一郎那不厚道的笑声。
“团子?”六条正义先生伸手把侧翻状态的女儿翻过来,“脚麻了吗?”
蜷在爸爸臂弯里的六条团子点了点头,眼眶里含着委屈的泪花。
“实在抱歉,团子她很少跪坐,有些不适应。”六条正义一边给小女儿揉着跪麻了的脚,一边笑着向主人们解释。
放下心来的主人们笑着客套着坐回了团垫上。
同会客厅里相谈甚欢的长辈们道了别。弦一郎领着低着头默不作声的六条团子走到庭院里。
穿着束手束脚的和服没办法走快,六条团子慢吞吞的跟在弦一郎身后一步一步挪腾着。那安静的样子令原本觉得她又讨厌又麻烦的弦一郎心中略为满意。
这个六条团子似乎和真田美咲稍有不同呢。
两人在院子里闲站了一会,六条团子一动不动的趴在水池边盯着游来游去的小金鱼。
刚开始,弦一郎还本着作为小主人的责任,不时问问她要不要看假山,要不要玩毽球。然而不管问什么,小小的女孩都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一样,只是傻呵呵的捧着脸专注的望着水里的小金鱼。
半响,性格有些急躁的弦一郎渐渐不耐烦起来,。
不过,从小就很有原则的他还记得自己要遵循的“待客之道”,虽然心里感到厌烦,仍拼命强压着内心想要甩手走开的念头,努力的陪着耐性。
在旁边百无聊赖的站了好一会,见六条团子仿佛永远都看不厌那些小金鱼一般,弦一郎终于下定决心先去做自己原本计划好的临字帖,反正这个六条团子对别的事情没兴趣,让她一个人在这里看金鱼倒是刚好。
“团子,你乖乖的在这里看金鱼。我先去临字帖,呆会再来找你,你不要乱跑,不要跟别人乱走。”
面对这个仅仅比自己大一岁,气场却强了不是一点半点的小哥哥,人生地不熟的六条团子还没有在对方地盘上提出反对意见的勇气。虽然不懂什么是临字帖,她还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于是六岁的六条团子小朋友,就这样被弦一郎哥哥无情的抛弃在水池边。
趴回书房的桌上临了几个大字,前阵子在网球俱乐部里认识的朋友幸村精市的脑袋就从窗外露了出来,“真田,去打网球吗?”
“等我临完这篇字帖。”弦一郎学着大人的样子板起面孔,颇为严肃的答道。
七岁的真田弦一郎已经养成了做事情有始有终的好习惯,就算是最近迷恋的不得了的网球,也必须要等完成既定的字帖任务后再去练习。
虽然在窗外等着颇为不耐烦的幸村,不时发出些引诱他出来的声音,但屋内的弦一郎还是意志坚决地挥动着手中的毛笔。
等一下,就等一下就好,所以一定要坚持到最后。
写完整篇字帖,满意的将笔墨纸砚收拾整齐,弦一郎拿起网球拍,高兴的去附近的网球俱乐部与等待许久的幸村做起了网球练习。
他隐约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不过正打在兴头上的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幸村,看我这一招!”
待到大汗淋漓的弦一郎同好友告别,拎着网球拍回到家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该吃饭了。
刚刚剧烈运动过,消耗了不少体能的他,揉了揉饿的开始咕咕叫的肚子,突然想起今天有客人来。
似乎还有一位小客人。
待到弦一郎终于想起被自己遗弃在水池边的六条团子时,顿时一阵心虚,那家伙,不会去告状吧。
六岁的六条团子一个人站在陌生地方的水池边,天越来越黑了,可是她谨记着弦一郎哥哥叮嘱的话,哪里也不敢去,害怕的在水池边缩成小小的一团。
终于记起六条团子小朋友存在的弦一郎慌忙跑过去补救自己犯下的这个天大的失误,像所有话本演剧中描写的那样,如同从天而降的英勇武士般出现在浑身发抖的六条团子面前,牵着她回到了主屋里。
这一切,当然只是不敢勇敢面对现实的弦一郎小朋友的美好幻想而已。
待到他跑到院子里时,水池边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那家伙跑去哪里了?不是告诉她不要乱跑么!
真田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陌生小孩一个人在这里很容易迷路的。弦一郎便有些担心起来。
还不等他四下去找,就听见父亲严厉的声音在背后炸响,“还知道回来!”
原来,半天等不来弦一郎哥哥的六条团子凭着少许的记忆自己摸回了主屋,不但如此还当着大家的面,躲在六条正义先生身后怯生生的说了一句,“弦一郎哥哥去临字帖,叫我在水池边等他,可是我有点害怕,就一个人跑回来了。”
惊闻自家儿子竟然失礼的丢下小客人自己跑了,颇为不高兴的父亲命人去把弦一郎找来质问,却得知他抛下客人居然不是为了临字帖,而是跑出去玩了,由是更加震怒。
父亲便怒气冲冲的在主屋里等着,直到道场里的门人前来汇报小少爷回来了,即刻赶来教训这个不听话的儿子。
虽然是幼子,不过真田健太郎不曾因此而放松过对弦一郎的教育。
比起当年初为人父时,对长子总太郎稍有些溺爱放纵的教养方式,人到中年,业已做惯父亲角色的他对待本该宝贝不已的幼子弦一郎反而严苛很多。
于是这一次,七岁的真田弦一郎便为自己被网球引诱而犯下的严重错误,付出了关在房间里禁闭反省两小时的代价。
罪名是,未尽主人之责,给真田家蒙羞。
会客厅里,父亲真田健太郎声色俱厉的宣布着惩罚,并要求弦一郎为自己的无礼行为致歉。始终匍匐在下方,老老实实的聆听父亲训诫的弦一郎于是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摆出一个标准的小武士姿态预备向客席上的小客人道歉。
目光交接的那一刹那,原本抿紧嘴唇的弦一郎瞬间错愕,他似乎看到,那个怯生生的躲在六条先生背后露出半张小脸的小妹妹,嘴角忽而闪现出一丝笑意。
她在幸灾乐祸?
弦一郎定睛望去,六条团子小妹妹正注视着他,眼神怯弱而无辜。
是错觉吧。
弦一郎便深深的伏下身体,诚恳的向对方道歉。
虽然因为六条团子受了罚,但弦一郎心中并不怨恨,原本就是他忘记小妹妹还在水池边的错,弦一郎虽然小,却并不爱为自己狡辩。
同家人一起送走两位客人后,弦一郎便回到自己房间,老老实实的跪坐着接受惩罚。
出于对幼子自觉性的考验与信任,父亲并未派人看在弦一郎房间门口,只吩咐他待两小时禁闭结束后,自行去厨房里取用留给他的那份晚餐。
然而,古人有云,“祸不单行。”
当弦一郎忍着腹中饥饿,好容易等到时钟的指针指向八点整。
当他高高兴兴的打开房门,冲向厨房。
呈现在兴奋的弦一郎面前的,是狼狈不堪的打翻了一地的碗筷。
清冷的月光从高高的天窗照进厨房中央的地板上,正蹲在那摊残渣边贪婪地舔食着饭菜的野猫用绿幽幽的眼珠不屑地扫了呆立在门口的弦一郎一眼,轻捷地沿着灶台窜至房梁上,从天窗的缝隙里迅速地钻了出去。
饭是没法吃了,还平白落了个“浪费饭菜”的嫌疑,七岁的弦一郎强忍着满腹辛酸将一地狼籍收拾干净,默默地回到了自己房间。
刚刚犯过错误的他,无论如何也不敢在这个当口再去触父亲的霉头。现下也只能贯彻武士道中的“忍”字诀了。
其实……明天的早餐也不算太远,弦一郎揉着高唱着空城计的肚子努力地说服自己。
但明天的早餐,真的是太远了。
深夜里,腹中空空的弦一郎辗转难眠,饥饿感如蚂蚁一般不停的噬咬着他的胃部。自出生以来首次真切地体会到何为“饥^饿^难^耐”,这个中滋味大概足以令他终身难忘。
话说,古人又有云,“吃一堑长一智”。
孤零零的躺在黑漆漆的房间里,捂着空空的肚子翻来覆去的弦一郎,有大把大把的空闲时间用来痛定思痛。
他认真回忆着自己遭遇这场飞来横祸的来龙去脉,严肃的总结经验教训,终于得到了惨痛的结论,首先,对安静的女孩子掉以轻心是不可以的。其次,关禁闭之前,厨房的天窗一定要关好。
与真理相遇虽然可喜可贺,但饿着肚子真是不高兴。
饿得昏昏沉沉的弦一郎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渐渐沉入了梦乡。
那既是弦一郎对于两人最初的相遇所持有的全部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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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双暗杠
章二
六条正义先生是真田老太爷年轻时代挚友的儿子,那时候刚好调职到藤泽工作,便前来拜访自己父亲口中念念不忘的老友。
和失连已久的故人之子重逢,即将退休在家赋闲的真田老太爷很是欢喜。
见六条先生一个人又是抚养团子又是忙碌工作很是辛苦,暑假里幼稚园不上课的时候,老爷子便会要弦一郎的母亲把团子接到家里来玩,晚上六条先生下班后,再来真田府上将团子领回家去。
这样倒是省了六条正义先生不少心。放六岁的小女儿一个人在家,实在是让人十分担心,连工作都容易分神。
真田妈妈恰好没有生过女儿,把六条团子领回家来,给她扎扎小辫,换换裙子,也算是过了把养女儿的瘾。
看似皆大欢喜。
只有七岁的真田弦一郎起初很不高兴。
已经上小学一年级的他有许多暑假作业要写,还要练习剑道、书法,抽空和爷爷下将棋。空余的时间,他要去附近的网球俱乐部和好朋友幸村精市打网球。
网球是上小学后,弦一郎才发现的新的有趣事物。虽然从小练习的剑道和书法仍是他的心爱之物,但它们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
练习剑道和书法可以让他因为功课而烦躁的心沉静下来,物我两忘。而每当拿起那柄沉重的球拍时,却可以进入一个与以往所有体验完全不同的,令人血脉贲张,畅快淋漓搏击胜负的世界。
平日里虽然也常常去网球俱乐部做练习,但时间总是嫌不够,好容易盼来自由的暑假,自然要抓紧一切时间好好与这位新玩伴联络感情。
六条团子的出现却打破了弦一郎原本满满的暑期计划。
作为小主人,他需要肩负起陪伴年纪相似的六条团子做游戏的重大责任。
弦一郎不喜欢和女孩子一起玩,不仅因为真田美咲那个不讲道理的小霸王的关系。
就算在学校里,弦一郎也鲜少和女生说话,他不喜欢那种扎着小辫子在他耳边吵吵闹闹个不停的女孩子,也不喜欢随便大声一点和她们说话就会露出怯怯表情的女孩子。
动不动就会去老师那里告状,动不动就要哭鼻子,最麻烦了!
还是和男生粗声大气的说话更自在。
不过,他知道女孩子们喜欢玩什么。
班里的那些女生一到下课就会聚在一起讨论些洋娃娃,小挂饰之类的东西。可是他实在无法想象自己陪着一个小妹妹一起玩洋娃娃的场景。
武士的手是用来握起剑保护弱小的,而不是拿着可笑的布娃娃去逗幼稚园的小妹妹笑。这是关乎武士尊严的大事。
虽然弦一郎自己也不过是刚刚脱离幼稚园的小学一年级生而已,但他仍然骄傲的觉得,自己和那些只会拖着鼻涕到处乱跑的脏兮兮的幼稚园家伙已经是云泥之别了。
七岁的真田弦一郎刚刚从爷爷那里学到了“云泥之别”这个成语,他很得意于自己学以致用的能力。
所以,当妈妈将六条团子领到弦一郎的房间里,自己去端零食和果汁时,两人一时默默的坐在各自的团垫上,僵硬的相持着,似乎谁都不愿意先开口。
直到妈妈端了食盘进来,两人仍固执的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过一句话。
不过有了食物,时间便会容易打发许多,真田妈妈出去做家事的时候,两个孩子各自据守着自己的团垫,时不时从同一个食盘里拿些零食,然后缩回自己的小小地盘。
起初虽然浑身不自在,不过弦一郎很快便学会了在这样尴尬的气氛里自在的看①38看書网法,自然的仿佛屋子里根本没有多余出一个六条团子一样。
这种时候,呆坐在团垫上的六条团子从来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安静的低头盯着榻榻米上的纹路。
于是弦一郎很快便不再觉得她在家里呆着很碍眼。
当同样放暑假的真田美咲暂时性的住到真田本家时,这个不说话的六条团子的好处便体现的淋漓尽致。
虽然和六条团子相差两岁,不过真田美咲一贯很喜欢同比自己大的孩子一起玩,而且,这个同样性别的小姐姐看起来可比那个脸色黑黝黝的弦一郎哥哥好玩多了。所以她便不再去骚扰那个时常摆一张臭脸的弦一郎哥哥,改成拉扯着六条团子的袖子和她一起在院子里踢罐子,翻花绳,拍手球。
于是真田弦一郎便欣喜的发现,自己终于可以端正的坐在家里安静的临字帖,而不用担心一个不小心整个房间又被某个不讲理的小鬼用手涂满了墨汁。也不用小心翼翼的把爷爷送给他的剑藏到柜子深处,省的被某些小鬼一看到便嚷嚷着要玩要拿回家。
对于解决了自己每年放假期间重大烦恼的六条团子,真田弦一郎稍微有些感激起来。
所以,偶尔在网球俱乐部里赢了比赛的时候,心情大好的弦一郎便会把自己的那份柿种留一份出来,默默的推到六条团子面前。
他知道六条团子喜欢吃柿种。两人沉默着从同一个食盘里取零食的那些时光,他见过六条团子一粒粒的拈起柿种,有些舍不得的小心咬成两截,慢慢的吃掉。
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就像班级饲育室里养着的那些圆滚滚的小仓鼠进食的样子。
小气吧啦的!
每当看到这种场景弦一郎就会不屑的揉揉鼻子,他不明白六条团子为什么连一点柿种都吃的那么珍惜,吃完了再问妈妈要不就好了。
不过,反正作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弦一郎不是很在乎零食这种“堕落武士心智”的东西,心情好的时候,分她一点也无妨。
这种时候,六条团子就会少见的扬起浓密的睫毛,用圆圆的眼睛直直的盯着他,一直盯到弦一郎不好意思的转过脸,才慢慢的垂下眼睛,抓过柿种塞进嘴里,然后继续注视着榻榻米不说话。
与弦一郎单独相处的时候,六条团子似乎从来不说话。
六条团子看他的眼神一直很奇怪,弦一郎自己也说不清楚,反正收到弦一郎默默的推过来的柿种时,六条团子望向他的目光里包含的绝对不是感激,而是,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的奇怪情绪,就像是想要确认些什么……可是,究竟要确认什么?他实在搞不懂。
六条团子不该讨厌他的,弦一郎是这么觉得的。
他从来不欺负她,偶尔会分自己的零食给她吃,有时心情好的时候,还会突然说个从网球俱乐部的幸村精市那里刚刚听来的笑话给她听。不过也许是弦一郎板着脸说笑话的功力太差,六条团子几乎从来不会笑出来,连敷衍的咧咧嘴都没有过。
虽然同那个超级受欢迎的幸村不同,弦一郎知道自己天生不是个会逗女孩子开心的笨家伙,不过至少他不会像真田美咲那个小霸王那样,为了一根好看的橡皮筋就和六条团子打起来,在团子白生生的手上留下五道红红的抓痕。
可是六条团子却会在和真田美咲玩闹时“咯咯咯”的笑个不停,会张开双臂满院子疯跑着学天鹅飞,高兴起来还会绘声绘色的讲故事给美咲听,却从来都在他真田弦一郎面前装死人。
真田弦一郎很不高兴,但他除了作为报复也不跟她说话之外,想不出任何处理的好方法。
于是他们就陷入了奇怪的“冷战”状态里。不过,就连这冷战都像是七岁的弦一郎一个人的战争,因为六条团子原本就不和他说话。
或许六条团子根本就没注意到,真田弦一郎单方面决定的这场“冷战”。
七岁的真田弦一郎,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怜。
明明有着严父慈母的温暖家庭,还有着幸村精市这样聪明懂事的好朋友,生活一帆风顺的弦一郎却第一次体会到了无可奈何的悲凉滋味。
莫名被讨厌的真田弦一郎悲愤之余,只能挥动竹剑在道场内用力的劈砍着无辜的稻草人,追寻着心中那实在搞不懂的神秘“奥义”。
爷爷说过,宇宙中的一切尽藏于这看似简单的“劈”“砍”之间,只要领悟了那开天辟地的一剑,便能够领悟一切真义。
所以,“六条团子为什么不理真田弦一郎”这种问题的答案一定也藏在这包含了宇宙万象的“劈”与“砍”之间吧。
于是,他便很快就成了真田道场内进步最神速的一名学员,比爷爷的那些体格健壮的警察弟子们学习新招式的速度还要快,直看得真田老太爷捋着胡子笑得合不拢嘴。
不过,真田弦一郎还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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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南风,听!
章三
转眼秋去冬来。
寒假的时候,六条正义先生带着女儿团子回了松原老家,弦一郎便没有在假期里再度见到那个从不说话的小姑娘。
当他珍藏的宣纸再次被从天而降的大魔头真田美咲从柜子深处翻出来,一张张从中间撕开,叠成各式各样的纸飞机,飞的满院子都是时。心痛不已的真田弦一郎开始衷心的怀念起六条团子在家时的美好安闲时光。
短暂的春季学期结束后,八岁的真田弦一郎升上了二年级,而六条团子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纪。
某次吃饭的时候,弦一郎在饭桌上听到妈妈谈话间提到,六条家的那个小女孩读了南湘南小学。
弦一郎知道那所学校,因为幸村就在那所学校读书。
这个时候,幸村精市已经成了真田府上的常客。
那个总是笑眯眯的小男生甫一出现便成功赢得了真田妈妈的全部芳心。或许是为了填补自己从没生出个可爱女儿的缺憾,真田妈妈总是很喜欢爱抚着幸村柔软的微卷长发夸奖他长相精致秀气,把自家那个黑黝黝的粗笨儿子完全的丢到一边去了。
明明他才是亲生的!每当这种时候,真田弦一郎总会稍稍有些吃醋。
业已结婚在外另立门户的哥哥真田总太郎,也很喜欢自家弟弟这个温柔的小朋友,时常笑着对自己已经身怀六甲的妻子说,将来也要生个像幸村那么可爱的儿子,这时候,弦一郎的嫂子真田时香就会温柔的笑着,叹息着说,我们的孩子怕是不会像幸村这么白皙呢。
倒是真田老爷子有些看不惯幸村这孩子,背地里谈及自家孙子新交的朋友时总是会叹气摇头,说现在的孩子真是要不得,都快分不清男女了。在这个家里,大概也只有真田老爷子不大喜欢幸村精市了吧。
不过,当幸村懂事乖巧的端坐在下方,同真田老爷子谈及《孙子兵法》并对答如流时,真田老爷子顿时眉开眼笑,再也不觉得面前小孩儿那张怎么都晒不黑的白净小脸过于清秀没点男子汉气息了。
男子汉嘛,看的不是外表,是内在。
而一旁的弦一郎则惊奇的瞪大眼睛望着自家好友,他记得上次来家里时,幸村才从他的书柜上借去那本《孙子兵法》,不过短短几天功夫,竟然已经读的这么透彻,还能和爷爷他老人家这样厉害的人物辩论一番了?
他记得自己当初光是读完一遍就花了快三天,说到背下来,差不多过了一周才磕磕绊绊的过关,要理解其中的真意,更是花了很久很久,为此还没少挨爷爷的戒尺。
于是,弦一郎投向身旁好友的目光便多了几分钦佩。或许是察觉到了弦一郎的目光,幸村微微偏过头冲他一笑,那笑容里有着弦一郎不懂的感觉,就好像是在……示威?
有什么威要示的呢?弦一郎抓着脑袋想不明白。
不管是打网球还是读书,幸村总是恰恰好的压了弦一郎一头,弦一郎也早已习惯于幸村比自己强这个事实。不过,整个网球俱乐部里打球最厉害的孩子,除了幸村就数到真田,所以弦一郎还是很得意的。
大概幸村就是喜欢这样吧。
弦一郎记得两人一起出去玩时的情形。
幸村家有部越野车,有时候弦一郎去幸村家玩的时候,幸村叔叔正休息在家,兴致上来时,他便会高兴的带着两个小家伙开车出去兜风。
开到郊外的溪流边,幸村叔叔会把车停下来,然后从后备箱里掏出从路边快餐店里买的汉堡炸鸡等食物,放在车前盖上,带着孩子们一起狼吞虎咽,像是野餐一样。
这种时候,幸村精市就会爬到越野车平坦的车顶上去,摇晃着双腿坐在那里。
如果幸村阿姨在场多半会大叫着“危险”让精市快点下来,不过那些时候她正在家里忙于带着幸村的小妹妹玩。幸村叔叔从来不会管这事,只是斜靠在车头悠哉地望着葱翠的山色。所以幸村精市就总是占据着那个高高的地方,一边摇晃着白净的双腿,一边啃着汉堡。
弦一郎有一次也想爬到那上面去,但被精市挡住了。幸村精市牢牢的霸占着那个大大的车顶就是不同意让真田上来,直到幸村叔叔出面干涉,精市才不情不愿的挪动着屁股让出一块空间来。
“喏,你不能占太大。”幸村只让出了足够真田坐在上面不会掉下去的一块空间,他身体的另一侧其实还有很大一片空间,但幸村就是不再让出来。
弦一郎终于如愿坐上了越野车的车顶,学着幸村的样子摇晃着双腿,啃着汉堡。可是他并没有觉得有多快活,汉堡的滋味也没有变的更好。
“你干吗喜欢坐在车顶上?”弦一郎不解的去问身旁因为专属地盘被抢而生着闷气的幸村。
“这里风景好。”舔了舔沾在手上的沙拉酱,幸村精市闷闷的答道。
“噢……”弦一郎还是不明白,他觉得这里高高的,被风吹到有点冷,而且还看不清地上的蚂蚁和虫子,一点都不好玩。
不过幸村喜欢这里,于是弦一郎也想尝试着喜欢上坐在这里,和好朋友一起看着一样的风景,吹着一样的风。
后来他低下头去,去看自己摇晃着的黝黑小腿,再看看旁边幸村那双白净的小腿,他突然发觉自己的小腿比幸村长一点,虽然不多,只是一点点,不过还是长的。
他又记起自己好像比幸村要高一点,不过这没什么,他原本就比幸村大一岁。幸村是三月份出生的,所以会和早一年出生的真田读同一个年级,但幸村其实和六条团子才是同年。
于是弦一郎便像是突然明白了。
也许幸村只是不喜欢自己个子太矮,所以要坐到这么高的地方来。
后来,他便不再主动要求坐到那高高的车顶上去,反正他不觉得自己个子矮,也不想和幸村抢那块地方。不过自那之后幸村却像是想通了些什么,有时候会主动邀请真田上来坐在一起。
弦一郎虽然更喜欢蹲在地上一边啃汉堡一边喂蚂蚁,不过幸村叫他,他总是会高高兴兴的爬上越野车顶,坐到这个小伙伴身边去。
幸村精市渐渐的会把身侧保留的那块车顶让出来一些,再让出来一些。于是弦一郎坐在车顶上的空间就越来越宽敞,感觉就越来越舒服,渐渐的,他也喜欢上了坐在车顶上看风景的感觉。
每当这种时候,幸村叔叔总是一边怡然自得的在溪边钓着鱼,一边看着车顶上的孩子们笑。
想到这件事情,弦一郎就觉得孙子兵法也同理可证。
其实从旁人的角度看的话,孙子兵法和越野车顶之间实在没有什么关联,不过真田弦一郎就是觉得,两件事情是差不多的。
这是他的直觉。
也许幸村只是不喜欢被人讲像个女孩子,所以要读孙子兵法。
弦一郎是这么想的。
论起来,他委实认为说自己的这位好朋友像个女孩子的人没道理。幸村虽然长相秀气,可弦一郎觉得幸村是个实实在在的男子汉。
会见到幸村就惊叫着夸他可爱的不像话的人,一定是没有见过幸村打网球的样子。
拿起球拍的幸村,眼神凌厉肃杀的异常惊人。连修习剑道已久的弦一郎,面对球网彼端对手散发出来的这种惊人气势时都会有些胆寒,俱乐部里的那些新手孩子,几乎都是哭着和幸村打完比赛的,不是因为输球而哭,而是打着打着就被幸村那近乎仇视的执着眼神给吓哭的。
久而久之,教练基本不会让实力不足的孩子和幸村交手。
所以真田弦一郎一直都认为幸村是个纯爷们。作为一名自认为有着武士血统的骄傲的小小男子汉,弦一郎也只会和同样当得起“男子汉”名声的人交朋友,而幸村精市,就是那个人。
不过,如果一定要说幸村精市这个很棒很棒的朋友有些什么缺点的话,弦一郎觉得这家伙实在太喜欢花草了。
弦一郎觉得,如果幸村可以把照顾他家院子里那些不知名的花花草草的时间多分一点出来和自己一起做做体能练习的话,他就不会因为胳膊腿那么纤细而整天被人讲像个女孩子了。
每次被别人说,像女孩子,幸村都会生气,不过他一般不会当面发火,所以旁人总是看不出来。但是弦一郎能够察觉得到幸村那微细的脾气变化,他管自己这能力叫直觉。
每逢这种时候,弦一郎都会低头看看自己胳膊上结实的肌肉,很是得意的擦擦鼻子。
这可不是天份好就能够拥有的东西,结实的肌肉是必须像他这样,实打实的通过刻苦的肌肉锻炼长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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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四暗刻
章四
放学的钟声终于响起,悠长的回荡在薄暮下的空气中。
弦一郎正站在南湘南小学校的校门口,他所在的神奈川一小下课比较早,所以在这里等幸村放学出来,一起去网球俱乐部。
这次他们约了一起打场比赛,弦一郎的内心里很是有些雀跃。
他从来没有赢过幸村,不过这并不妨碍他每次和幸村交手时激动的心情。同比自己厉害的人对决,很容易发现自己的不足,也很容易发现自己在不断进步,弦一郎进步的速度很快,不过总是快不过幸村。
这没什么,能够和幸村一起成为教练眼中的宝贝,弦一郎已经很高兴了。
在门口翘首以盼着幸村出现的时候,弦一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条缝着小熊头像的绒布背心裙,头上扎着红红的蝴蝶结。
六条团子正和几个女同学一起有说有笑的从校园里走出来。
弦一郎记起妈妈曾经在饭桌上提起过的,六条团子在这里读一年级的事情,虽然按照礼貌,他觉得自己应该上前去,同六条团子小妹妹打个招呼,不过介于六条团子从来不和他说话,弦一郎也不想主动上前自讨没趣。
那边六条团子正从同学那里听到什么笑话的样子,咧着嘴笑的很是开心,不经意间看到了校门口站着的真田弦一郎,先是楞了一下,随即认出了这个真田家的小哥哥。
她朝着弦一郎这边笑了笑。
“弦一郎哥哥~”六条团子这一声哥哥喊的甜甜的,一直甜到人心底里去。
那时候六条团子开朗的大笑着蹦跳而来的身影,明媚好似朝阳,浑身散发着从未有过的温暖。被冷遇惯了的弦一郎,突然受到这种前所未有的礼遇,一时竟高兴的有些无法自处了。
“好久不见~”六条团子笑眯眯的偏过头同弦一郎打招呼。
“好…………好久不见……啊……啊,我来这里等朋友。”过分感动的弦一郎磕绊着,几乎说不好话了。
“嗯。”六条团子认真的点了点头,“那我和朋友先走了,再见,弦一郎哥哥。”
圆圆的眼睛扑闪着,六条团子指了指那边催促着自己的同学们,朝弦一郎挥挥手。
往日从不和他说话的六条团子不但主动打招呼还笑的春光明媚,弦一郎几乎是受宠若惊了。他咧开嘴憨憨的傻笑着,不停的摆着手。
这时,立在门口继续等待幸村放学的他,听见不远处六条团子的同学们不大不小的嘀咕声,“呐,团子,那个人看起来好凶啊。”
或许是自小练习剑道的缘故,弦一郎的身上总是散发着一种习武之人的威压气息。
用爷爷的话说就是,“小子修为尚浅,不懂得收敛。”
用幸村的话说就是,“霸气侧漏。”不过幸村说这话时,是笑着的。
不光是女孩子们有些怕他,连班里的男生们也往往自觉的让他几分,弦一郎早就习惯了被人背地里说好凶,倒也不觉得生气。
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六条团子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
“才不是呐,弦一郎哥哥人很好的。”
那清脆的声音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温柔春风响彻了那年的整个春日黄昏,成为了八岁的弦一郎心目中最美好最动听的一曲旋律。
笨……笨蛋……
那张黝黑的脸不知不觉间涨的通红。
直到幸村抱歉的笑着从校园深处款款而来,“对不起呢,真田,老师拖堂了。”真田弦一郎仍是一副魂不守舍神游天外的模样。
“真田?等着急了?”幸村奇怪道。
“不。”猛的回过神来的弦一郎恢复酷酷的死小孩模样,“你太慢了,我们快抓紧时间去打一场。”
“好。”
多年后,当真田弦一郎回首往事,会觉得自己后来之所以会喜欢上六条团子其人,追根溯源,正是因为八岁这一年,她那句轻轻的,“弦一郎哥哥人很好的。”
这让被人说惯了“凶恶”“严厉”,并且真的以为自己又“凶恶又严厉”的弦一郎,第一次觉得,有那么个人觉得自己“人很好”是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过八岁的真田弦一郎那时还没有这么深刻的体悟到,一句话便轻易改变人生的命运之手。
他只是很高兴,高兴到被幸村击来的网球直直的命中脸心,躺在地上,不停的淌着鼻血的时候,还在乐呵呵的傻笑着。
直吓的周围的大人们都以为这家伙是被网球砸到脑袋,智商急速荒漠化,一股脑的围上来要把真田抱起来送去医院抢救。
对面的罪魁祸首幸村精市却异常淡定,他从人缝中钻进围着弦一郎的重重人群,蹲在弦一郎的头部旁边,掏出兜里的手绢在弦一郎的鼻子下面揩了揩,擦掉那些淌出来的鼻血。
然后从容的说了句,“起来吧。”
于是真田弦一郎便在周围大人们惊恐的眼光中,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被砸的青紫的脸不好意思的冲幸村笑着。
“你打球时走神了,真田。”不得不说幸村也委实是个奇葩,对着被自己击出的网球砸到鼻血横流的好朋友,他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指出对方比赛中的失误。
换成别人大概已经开始生气或者干脆和幸村扭打起来了,不过弦一郎却一点都不介意,他觉得幸村说的很对,良药苦口,忠言逆耳,幸村真的是他的良师益友。
看,二年级的真田弦一郎已经厉害到可以连用三个成语了。
再次在家里见到随父亲前来拜访的六条团子时,弦一郎的心里多了几分底气,便主动上前搭话,“团子,你在南湘南小学读书?”
“嗯。”六条团子却还是以前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只是从鼻子里发出一声敷衍的答应声。如果不是见过她和真田美咲一起开心玩闹的模样,弦一郎几乎要以为那个开朗的咯咯笑着的六条团子只是自己在春日里的一场错觉。
首战遇挫的弦一郎并没有因此而大受打击,他觉得六条团子小妹妹现在大约只是心情不好,“我……”弦一郎犹豫着,“我有个朋友也在你们学校读书,是二年级的,叫幸村,你听说过吗?”
不知为何,弦一郎稍微有些在意。
他一直都知道幸村很受欢迎,在网球俱乐部的时候就是这样,不管是大姐姐还是差不多年纪的小姑娘们都很喜欢同幸村搭话。于是他便很想知道六条团子是否也知道幸村。
不过多半是不知道的吧,又不在同一个年级。
他看着六条团子一脸茫然的神情,黝黑的面上渐渐露出了满意的表情。
“没事,不知道正常!他是我好朋友,如果在学校有人欺负你,去二年3班找幸村精市就行了!”弦一郎扯开嘴角笑了笑,内心稍稍有些雀跃。他也不清楚自己心中忽而涌出的这股奇妙的愉悦感,究竟是为了六条团子不认识幸村而高兴,还是为了幸村魅力的普及度不够高而愉快。
六条团子却突然若有所思的眨巴着眼睛,“啊……我知道。”
弦一郎惊诧的望着她,心情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他费力的咽了口唾沫,等待着从六条团子口中说出的审判。
等等,为什么要用审判,不过是对好朋友幸村精市的评价而已吧。
但弦一郎就是莫名紧张的好像面临末世审判一样,脸上的肌肉几乎都僵硬了。
“花轮。”
最终,从六条团子的嘴里只冒出了这么个没头没尾的词。虽然弦一郎一点都没听懂她在说些什么,但是六条团子已经一路小跑着,躲到正在会客厅里同真田老爷子谈天的六条正义先生那里去,撒娇般地偎进爸爸怀里,紧紧抱着爸爸的胳膊不放手。
于是,他便没有机会再行追问。
后来,趁着在网球俱乐部里练习的空档,弦一郎去问刚做完挥拍练习的幸村,知不知道花轮是什么。
“呵呵,真田不知道吗?是樱桃小丸子的同学啊。”白净的幸村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和善的笑着答道。
“樱桃小丸子是谁?”真田大惑不解。
“是最近很受欢迎的动画片,每天晚饭时间电视上都在放,我们家人都很喜欢看。”
真田默默的摇了摇头,真田家从来不会在吃饭时间看电视。
吃饭需专心,这是真田家训第三百五十五条,不过所谓真田家训这东西,他也只是在被爸爸教训的时候听说过,比如不许说谎就是真田家训中的一条,但究竟是第一百二十条,还是第四十四条,反正每一次爸爸教训他时的说词都会不一样。
所谓真田家训那种东西的真实存在性,一度成为了幼小的弦一郎心中不解的谜题。
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真田家训的时候,总之,弦一郎是没有看过樱桃小丸子的,而且他也不喜欢吃樱桃,听着这个名字就不感兴趣了。
他感兴趣的只是那时候六条团子为什么要说“花轮”。
于是他便问幸村,“你和花轮像吗?”
弦一郎没能从幸村那里得到回答。
那时候,幸村的脸色突然有点怪,然后就一反常态的催促他快点拿起拍子打球。以往做完基础练习后,不喝水洗手磨蹭好一会,幸村是不会好好同弦一郎打球的,只有那天是个例外。
然后,那天,弦一郎被幸村削的很惨。
后来,弦一郎很多次被幸村打的很惨,当然是用网球。
再后来,弦一郎再也不会在幸村面前提“花轮”两个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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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六条,杠!
章五
虽然自夸这件事情委实显得不太够男子汉,不过,有时候,弦一郎实在觉得自己真的是个心地善良的好人,比起以身饲虎的那位印度王子都不差。
就算被幸村用网球削的再惨,败的再难堪,他也咬紧了牙关,绝对不告诉对方,究竟是谁说幸村像“花轮”。
幸村从来不会直接问真田那个说他像“花轮”的人是谁,他只是笑眯眯的一遍遍追问弦一郎在南湘南小学还有认识哪些人。
不过弦一郎不笨,他的直觉告诉他,幸村精市问话时的心情很不好,所以他坚决不出卖六条团子,被幸村毫不留情的攻击到一败涂地也不松口。
后来,连俱乐部的教练都看不下去了。
持续的惨败并不利于孩子球技的成长,反而容易摧毁对方的自信心,幸村这么坚持不懈的拉着真田,一直打着真田永远都无法取胜的比赛,这已经不是历练而是折磨了。
他试图上前把幸村叫开,去和别人对练。
抓着他的胳膊阻止住他的人是真田。
那个皮肤黝黑的孩子疲惫的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发散乱的贴在满是汗珠的额头上,表情却是极为兴奋的,“教练,我觉得我在进步!”
弦一郎清楚的感觉到了,他在与幸村的对抗中不断地进步着,而且是飞速的。他渐渐能够跟的上幸村那迅疾的速度,甚至可以比幸村还要快,那是长久练习剑道的真田弦一郎所特有的敏锐反射神经。
最终,两人持续不断的比赛还是画上了句点。
再一次的击败真田后,幸村主动的抱住球拍,施施然的走下了球场,不再多看场对面躺倒在地的真田一眼。
弦一郎呈大字形的横在球场上,双眼茫然的望着正上方高高的顶棚,粗大的钢梁交错如致密的蛛网撑起了暗绿色的雨棚。
双耳灌满的,是他自己急促的喘息声。
他输给了幸村,这不可耻,反正他已经输习惯了……
好在,他还没有输给自己。
幸村那家伙,永远都不会从他这里知道,是谁,说幸村像花轮。
弦一郎后来去出租屋里借到了《樱桃小丸子》的dvd。
那部动画片的剧情很搞笑,很快,真田全家吃饭时的娱乐活动就变成了一边吃饭,一边看樱桃小丸子,直到真田爷爷在大笑时不小心让一粒米饭呛到了气管里,险些需要拨打急救电话为止。
所以说,吃饭时看电视真的是件很危险的事情,“吃饭需专心”这条真田家训其实是正确的,并很快再度恢复了执行。
不过,弦一郎总算来得及在爷爷被米饭呛到之前,知道了谁是花轮。
那家伙很会说话,很受女孩子欢迎,这些都和幸村很像。
不仅如此,花轮家那豪华的欧式装修风格,和幸村家里的环境也很像,甚至他们的妈妈都会做好吃的甜点。
六条团子没有说错,可是……
弦一郎很不理解,六条团子怎么会知道幸村家里的样子,又怎么会吃过幸村妈妈做的甜点。
他们……应该不认识的吧?
甚至,弦一郎也无法明白,幸村为什么生气。他觉得花轮很好也很幸运,动画片里面的花轮总是那么的成功,始终被周围的小朋友们所羡慕着。
八岁的真田弦一郎突然就有些不高兴起来。
二年级暑假的时候,六条团子再度被送来了真田家,这次是长住。
六条正义先生被公司委派去筹建中的中国工厂做技术顾问,为期一个月。一个单身男人随身带着孩子在那么繁忙的工地上总是不方便,住到真田家,不但有人照顾,还可以多个玩伴。
“我们家弦一郎也很想念团子呢,这下又能在一起玩了,太好了呢。”彼时,真田妈妈正扶着团子的肩膀,哄着她和爸爸告别。
但六条团子死死的拽着六条正义先生的西装下摆,无论大人们怎么说怎么劝,都不松手,不管是拿零食哄骗还是动画片攻势都没有奏效。
眼看着该去赶飞机了,最后还是六条正义先生无可奈何的狠下心来,将女儿紧紧攥起的手指一根根掰开,抽出了自己的衣摆。
六条团子终于不再挣扎,任由真田妈妈抱着自己。
“爸爸去中国给你带大熊猫玩具回来。”说着这样安慰性的话,六条正义先生走出了真田家的大门。
那时,弦一郎站在旁边,看着六条团子沉默的注视着自己父亲远远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她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熄灭,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错觉,很快,六条团子的眼睛便再度明亮起来。
只是因为离开家人而舍不得吧。
弦一郎暗暗的在心里想着。
那天,全家人一起围坐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每个人都像约定好了一样,把自己觉得好吃的菜给新添的人口六条团子小朋友夹上一筷子,连小小的弦一郎也有样学样,夹了一只大肉丸到团子的碗里。
六条团子的碗里迅速堆积成山,她埋着头只顾吃,连自己夹菜的功夫都没有。
很快,弦一郎就发现了一丝不对劲,六条团子吃光了其他人夹到碗里的所有菜,单单剩下了他弦一郎夹过去的那只肉丸子。
一口都没有动过。
真田弦一郎……被嫌弃了。
内心受到了严重伤害的弦一郎彼时还没有后来那么深沉稳重,八岁的他觉得自己委实在六条团子小妹妹这里遭遇了不公平待遇。暗自憋屈了好一会,他终于忍不住打破“专心吃饭”的家训,出声抗议,“团子你干吗不吃肉丸子。”
“有生姜。”
六条团子回答的理直气壮迅速直接。
然后继续埋头扒饭。
“啊啦,原来团子不喜欢吃生姜!”真田妈妈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般,眯起眼睛笑的一脸宠溺,“那阿姨下次做菜少放点生姜。”
“生姜明明很好吃的……”弦一郎不甘心的在一旁嘟囔着。
六条团子没有理他。
“弦一郎你自己还不是不吃山药。”真田妈妈拿筷子尾部敲了敲弦一郎的脑袋,毫不客气的指出了他的挑食弱点。
于是弦一郎便不再说话了。
吃完饭,六条团子就趴在弦一郎的房间里写作业。两人照旧是除了在同一个盘子里取零食之外,毫无交流。
弦一郎练了一会毛笔字,转头去看远远的趴在桌尾写作业的六条团子,突然皱起了眉,“你的课本怎么那么脏。”
六条团子莫名奇妙的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低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一贯爱好整洁的弦一郎满心不悦地盯着她的课本。上面灰蒙蒙皱巴巴的,看起来像是被脏水泡过一样。
这么心神不宁的盯了一会,他终于按耐不住,将手中毛笔搁下,搭在砚台边。径直跑到书柜前,找出自己一年级时用过的课本,递到六条团子面前。“喏,这个借给你。”
六条团子歪过头看着他,又露出了像收到柿种时那种奇怪的眼神。她没有伸手来接。
“那么脏怎么看得清上面的题目,快拿去。”弦一郎不耐烦的催促道。
明明在做好事,这个六条团子怎么就是慢吞吞的不领情。他可是为了保护她,被幸村在球场上打的一败涂地都没有动摇,她居然还用这种爱理不理的态度对待自己。
弦一郎顿时觉得自己可委屈了,举着课本的手臂便理直气壮的朝六条团子面前伸直了几分。
默默的盯着那伸到自己鼻子下面散发着淡淡的在封闭空间里贮存出霉味的旧课本,僵持片刻,六条团子终于接过了弦一郎的课本。
“掉水里了。”她突然开口。
弦一郎先是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对方是在指那脏课本。
“哦,下次小心点。”
他抓抓头,不知为何有些害羞起来。
“我……我去练习剑道了,再见。”
弦一郎抱起摆放在茶几边的道服一溜烟的跑出了屋门。
“真田,去打网球吗?”
当弦一郎听到道场门人的通报,匆忙放下手中的竹剑向自己房间跑去时,已然为时已晚。
他喘着粗气赶到时,房间里,趴在桌尾写作业的六条团子同从窗外冒出个小脑袋来的幸村精市两人正楞楞的面面相觑。
“飞头蛮。”他听见六条团子脆脆的开口,声音不大但吐字清晰。
弦一郎慌忙冲进屋内,在窗外的幸村反应过来之前,一把将六条团子挡在身后,“幸村,你来了。”
“额……是,你家有客人?本想找你打网球……”幸村迟疑着,爱好是法国文学的他,有点不明白那个妹妹头小姑娘刚刚说的是什么。
“没关系,你稍等一下,我就来。”弦一郎急忙答应着。
幸村不是很喜欢需要脱掉鞋光着脚在上面踩来踩去的和式房间。对于经常打球的他来说,要把两只运动鞋的鞋带解开脱掉,过一会再穿上系起来实在很麻烦,于是他每次来找真田打网球,都只站在院子里,在窗户外面招呼真田。
换做平时,弦一郎其实会有些计较幸村这显而易见的嫌弃,不过这会,他着实在心里庆幸着对方有这个习惯。
他瞥了眼窗外正低着头观察院子里一株不知名植物的幸村,低声命令六条团子,“快藏起来,别被他看到。”
六条团子先是楞了楞,随即听话的扑到弦一郎房间的壁橱前,打开门钻了进去――或许是真的把幸村当成了妖怪一类的存在。
“喂,我们走掉之前,你别出来啊。”好好地确认了一下柜门已关好,弦一郎压低声音叮嘱里面的六条团子,接着他拿起球拍,换上运动衣,拎着球鞋跑出了屋门。
“走吧,幸村。”
“嗯。”幸村微笑着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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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碰碰和
章六
其实不露出凌厉的表情时,光看脸,幸村还是挺像天使的。不过弦一郎和幸村相处久了,隐约也了解了对方那看起来随和,实则执拗的不得了的个性。
对于“花轮”这个两人之间的禁忌话题,弦一郎从来不敢掉以轻心。
所以在听到幸村问起他房间里的小姑娘时,弦一郎下意识的撒了谎,“那是我堂妹,美咲。”
虽然撒谎是不好的行为,但弦一郎认为,武士为了守护的需要,有时候是不得不做出痛苦抉择的。比如现在,他觉得自己这次的撒谎实在很有些“壮士断腕”的悲壮,是需要配上高高的城楼,迎面扑来的狂暴之风,衣袂飘飘这样壮观背景的。
“喔……”不知真田如此复杂心境的幸村若有所思,“是去年在院子里见过的那个女孩子吗……”
“嗯嗯。”弦一郎忙不迭的点着头。
“可是。”
正当弦一郎庆幸着总算糊弄过去的时候,幸村又冷不丁的发问,“飞头蛮是什么。”
弦一郎默默的别过脸望着地面,“我也不知道。”
他没办法告诉幸村,飞头蛮是一种传说中头可以离开身子到处飞的妖怪,他不是怕幸村会为被说成妖怪而生气,幸村不是这么小气的人。
实在是因为,飞头蛮这种妖怪……是漂亮的美女。
反正弦一郎打定主意不会将这传说告诉幸村,至于幸村会不会去问别人,他就不管了。
只是……
他有些犯愁的想着,经常来找自己玩的幸村,恐怕很快就会发现,六条团子不是真田美咲这个事实了吧。如果这个爱记仇的家伙发现六条团子就是南湘南小学说他像“花轮”的人,究竟会做出怎样的报复行径来呢。
八岁的弦一郎突然发觉,要成为一名保护弱小拯救世界的真正武士,他要走的路,真的,很远,很艰难。
要与之战斗周旋的不仅仅是坏人和怪物,甚至还可能会有自己的朋友。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
没过多久,幸村精市被家人带去欧洲度假,奔向他向往已久的卢浮宫与无数动人的艺术作品去了,为期一个月。
走之前,幸村言之凿凿的说,会为弦一郎带很多纪念品回来,还要将文艺复兴圣地佛罗伦萨的胜景拍下来给他看。
但弦一郎对这些都没有兴趣,他只是庆幸着,自己不用再担心六条团子和幸村精市在他家里对上的事情了。
不知为何,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两人碰上会很危险。
幸村不在,终于成为了网球俱乐部里第一名的真田弦一郎,在不记得多少次打败了前来挑战的同龄的孩子们之后,突然感到了一丝寒意。
那种感觉或许可以描述为“高处不胜寒”,又或者是“独孤求败”。
原来没有对手,是一件如此无聊的事情,他突然开始同情起那个从来没有被人打败过的幸村精市来。
当他将这种感受一五一十的讲给从法国打来慰问电话的幸村听时,听筒对面突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呐,真田。”幸村在电话彼端含笑说道,“你就这么喜欢输给我啊。”
“那么好好的在日本等着我吧。”
不,完全搞错了啊。
弦一郎默默的在心里想,他明明只是好奇,从来不输的幸村是怎样努力保持对网球的热忱的呢。
连个可以仰望的目标都没。
虽然他也不喜欢输,不过,比起赢了其他人,最让他兴奋的,还是随着幸村一起不断的前进。似乎永远都走在他面前半步的幸村精市,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了他网球之路上的同行人,跟在幸村的身边,不断的超越自我。
网球,就是他们二人一起努力前行的世界,多么热血少年漫画的设定。
只是,他是看着幸村的身影向前走的,那么幸村,又是看着谁的身影呢?
弦一郎不知道答案。
幸村走了之后,真正的真田美咲就来了。
不过,弦一郎已经有了天然屏障六条团子。于是,在真田美咲在此过暑假期间,他就继续淡定的练着自己的剑道,临着自己的字帖,下着将棋,打着网球。
然后偶尔抬起眼,瞥着窗外真田美咲和六条团子打闹。
上了小学的六条团子似乎不大喜欢再同真田美咲玩了,关于这件事情,弦一郎很能理解,他觉得小学生和幼稚园的奶娃娃是有着天壤之别的。虽然看起来个子没有长多少,样子也没什么变化,但是就是有什么不一样了。
但真田美咲对此很不满意,五岁的她觉得这个以前见过的小姐姐突然变的没有以往热情了,讲故事的时候总是很没劲的样子,踢罐子时经常不好好躲,甚至还不和自己玩翻花绳了。
当真田美咲大方的拿出自己最喜欢的新手球时,这个小姐姐居然对她说,“我不喜欢拍手球。”
于是那个暑假里,真田美咲就经常挂着一张小脸,追着六条团子骚扰她,不让她在屋子里好好呆着看书,把她的作业本藏到榻榻米下面去。
在被真田爷爷教训了一顿后,真田美咲终于不再敢对“小学生重要的课本”做些什么了,但是她仍时不时的拉扯着六条团子不放,拼命的缠着她。
六条团子被缠的没办法的时候,会放下手中的书本去陪真田美咲一起玩,但毕竟和以前的有求必应不同了,六条团子还有很多时候是彻底不理她的。
于是真田美咲就很不高兴,她不高兴的后果也很直接。
真田弦一郎的宣纸又开始遭遇被扯碎的命运了。
当弦一郎拉开柜门看到里面乱糟糟的宣纸时,很是无奈的叹息了一声,他其实一直惊叹于真田美咲的破坏能力,不管他把宣纸也好,木刀也好,任何心爱的物品藏的再深,最终都能被真田美咲找出来并破坏掉,从某种意义上讲,这也是种才能吧。
再吃零食的时候,弦一郎就把自己的那份柿种全部推到了六条团子面前,待对方吃完后,他向妈妈又要来一些,继续推给六条团子。
六条团子放下手中的课本,用奇异的眼神望着他。
“你……”弦一郎困难的咽了口唾沫,“你能多陪陪美咲玩么?”
六条团子没有回答他,目光转回到了课本上。
“你不陪她玩,她就拿我的东西撒气,所以……”
“哗——”六条团子头也不回的,伸手把盘子里的柿种全部推到了地上,拿起一本封皮大大的彩色插图故事书挡住脸。
浪费食物是可耻的行为!弦一郎很生气,但他同时又记起了,欺负女孩子是最令人不耻的行径。于是他只好强忍着心中的愤満,把榻榻米上的柿种一粒粒的拣起来,自己吃掉。
很长一段时间,弦一郎不再和六条团子说话。
虽然六条团子原本就不理他,不过之前,弦一郎还是会自说自话的和六条团子说上几句在网球俱乐部里发生的事情。心情好的时候,六条团子会回应般的冲他笑笑。
现在,弦一郎是决计不会主动开口同她说话的。
每当他不得不把被破坏的宣纸拿出去丢到垃圾桶里的时候,都在心里默默的埋怨着六条团子。
原先,他不需要如此倒霉的。
是六条团子的固执令本来就不讲理的真田美咲更加暴躁的。
都怪她。
直到元凶真田美咲被父母接走之后,两人的关系仍然没有复原。
就这样继续僵持了半个月之后,两人降至冰点的关系,终于迎来了恢复的契机。
因为,幸村精市从欧洲回来了。
那时候,由于中国工厂建设中出现了新问题,六条正义先生的海外派遣由一个月延长至一个半月。因此,当幸村坐在神奈川的家里给弦一郎打电话,兴奋的讲述着自己的欧洲见闻时,六条团子正坐在弦一郎的书桌旁写作业。
挂掉电话,原本为朋友的归来颇为高兴的弦一郎,在看到书桌边那颗正眨巴着大眼睛望着自己的小脑袋时,突然耷拉下脸愁苦起来。
怎么样才能保护六条团子不被幸村发觉呢?
其实原本并不是什么大事情,若是说给大人们听,大概会觉得被发现也没什么了不得,不就是小孩子之间谁给谁起过绰号么。
但在小学生弦一郎心目中,这么件实质上微不足道的小事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像无意间混入蚌壳内的沙粒一般,不知不觉间在心底越埋越深,越裹越厚。不同的是,没有成为珍珠,却变成了绝对不想被幸村察觉的堵心结石。
绝对不能让六条团子被幸村发现。心中埋藏着这样的重责,弦一郎紧张之余,又感到有些微妙的兴奋,就像是在看电视里的悬疑片,一边担心着,一边又莫名的期待着什么。
于是他便忘记了自己和六条团子还处于冷战期,主动去找小妹妹谈心。
“幸村来的时候,你躲起来,不要被他看到。”
看着六条团子迷惑的神情,弦一郎想了想,决定从她喜欢玩的游戏入手,“踢罐子,像踢罐子那样,你藏好,等幸村走了,我会来发出声音通知你。”
这下,六条团子像是突然明白过来谁是幸村一般,“啊,花轮。”
“喂!”真田弦一郎顿时着急上火起来,自己为了这个名字已经倒霉很久了,六条团子居然还坚持不懈的把幸村喊作“花轮”。
真真可恨。
“不准再喊他花轮!”小学生弦一郎努力的板出自己最严厉凶恶的脸。
这段时间以来,他已经隐隐察觉到了,六条团子并不像同龄的孩子们那样怕他。就连小霸王真田美咲在不堪骚扰的弦一郎耷拉下脸时,都会害怕的逃到爷爷身边寻求保护,可六条团子面对弦一郎怒气冲冲的脸却从来无动于衷。所以他只能极尽所能表现出“非常严肃”的态度来引起对方注意。
“为什么?”六条团子漆黑的大眼睛里写满了倔强的质疑,不得到满意的答复,她大概是决计不会听从弦一郎哥哥的命令的。
“幸村会生气的。”仿佛觉得这么说的力度不够,弦一郎想了想,余光正瞟到书桌上摊着的六条团子正在读的童话书,顿时灵光闪现,“幸村生气之后,就会变身成可怕的大魔王,把你抓走扔到地窖里去……”
弦一郎读过的童话书很少,他觉得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是写出来骗小姑娘的,不是男子汉该看的——如《风神之门》之流描述武士仗剑之道的才是好男儿的读物。这会儿,他一边回忆着曾经看过的童话故事里魔王的行径,一边努力的编造的。
“是地牢。”六条团子瞪大眼睛认真的更正道。
“对,对,地牢。然后他还会派小鬼来不让你吃饭……”弦一郎编造着他所能想象出的最可怕的折磨,极尽所能的恐吓着六条团子。“没饭吃可惨了,肚子里的虫子饿了,就会开始咬你,咬啊咬啊,又疼又酸,可难受了……”
“我不怕。”六条团子骄傲的拍着胸脯,眨巴着大眼睛,“王子殿下会来打败魔王救出我的。”
“你自己惹恼的幸村,我可不去救你!”面对油盐不进的不听话小妹妹,弦一郎终于有些生气了。
“才不要你救呢,你又不是王子。”六条团子突然冲他做了个鬼脸,“居然说自己是王子,没羞没羞。”
“你!”一时不察说错话被小妹妹揪住把柄不放,弦一郎顿时气的直跺脚,六条团子却迅速搂起①38看書网,蹬蹬蹬的跑出了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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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二饼,吃!
章七
虽然在弦一郎教导她不要将幸村喊做“花轮”时,六条团子表现出了顽固的毫不理会态度,但当从欧洲归来的幸村笑眯眯的带着礼物上门拜访时,六条团子却突然变得意外老实,遵循着弦一郎哥哥的教诲飞一般的躲了起来。
一边站在门口笑迎着久违的好友,一边忍不住拿眼睛去瞟那迅速消失在壁橱内的身影,弦一郎不由得在内心中大为惊叹,一向做事情慢腾腾,几道简单的数学题都能磨蹭上大半天的六条团子妹妹居然会有动作如此迅速的时候。
下次再也不帮她写作业了。
突然发觉自己对弱小的同情心似乎被人利用了的弦一郎,果断的在心中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不过这些将来的事情目前还显得颇为遥远,眼下,弦一郎需要集中精力考虑的大事件,是如何把幸村以最快的速度骗出家门的问题。
“真田,我从欧洲带了礼物来。”
小小少年还是一副归国旅人的打扮,风尘仆仆的牛仔背带裤里面套着简单方便的条纹t恤,彩色棉条袜外蹬着优雅的小牛皮船鞋。双手奉上精美的礼物盒子,微笑示好,仿佛天使一般。
不过再美好的笑容也无法令小武士真田弦一郎掉以轻心,他接过幸村递上的礼物,嘴上说着客套的感谢之词,心里面想着的却是将好朋友阻截在房间外的策略。
“不打开来看看吗?”那位五官清秀的小小少年,或许是敏感的察觉到了好友弦一郎言语中的敷衍之意,笑眯眯的温言提醒。
心不在焉的弦一郎也就应着友人之邀当面拆起了礼物。
精美的礼盒外面扎成花型的双面刺绣缎带拆起来很是费了他一番手脚,轮到包装纸时,已稍有些急躁起来的弦一郎便三下五除二的粗暴撕去了薰衣草紫的铜版纸,打开了里面用胶带紧紧封住的盒子。
减震用的做成鸟巢状的细纸条中央,躺着一只成人巴掌那么大的人偶,是穿着鲜艳的蓝底红镶边军装,头带有着精美羽毛装饰筒状军帽,严肃的做着敬礼动作的外国士兵人偶。
不知为何,看到小小的人偶时,弦一郎突然有种微妙的即视感,虽然以他的性格从来不会去关注这类没有太多用处的纯装饰小摆件,但他还是在一种奇妙的亲切心理下轻轻地将它取了出来。
人偶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像是由金属制成的,幸村说它是锡制的。
“很像吧?”五官清秀的少年微微偏过头,笑眯眯的望着弦一郎。
弦一郎茫然的抬头看看幸村,又低头看看锡兵,复又抬头看看幸村,大惑不解。
似乎对弦一郎这“心无灵犀”的无趣反应颇有些遗憾,幸村好看的眉梢微蹙着,手指比划着将锡兵的脸指给好友看,“在小摊上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就觉得非常像真田,你看这宽宽的鼻梁,跟你一模一样,还有这表情,啊,这动作最像真田了,真田握剑的时候比……”
对面的幸村描述的很是开心,仿佛为自己体贴友人的心而感动,或许还有些为自己细致入微的观察力洋洋自得。
但弦一郎的表情却一点一点黯淡了下来。
他不是生气。其实幸村大约是没有要耍他的意思,弦一郎心里懂得,他是分得清好歹的。
可他的心里就是堵的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八岁的弦一郎并不很清楚自己心底有怎样复杂的情绪正在交错,目前的他只是一边觉得自己不该生气,一边觉得心里就是莫名其妙闷得慌。
“真田?真田?”或许是终于发觉了弦一郎的不对劲,幸村满心疑虑的望着自家好友,伸手在弦一郎发直的双眼前上下呼扇了两把,召他回神。
“啊,噢。谢谢。”从满心复杂情绪中回过神来的弦一郎即刻记起了自己肩上背负的哄幸村出门的重任,“好久没打球了,要不要去俱乐部赛一场。”
幸村爽朗的笑着,似乎不打算深入挖掘好友这失常表现的背后原因,“好啊。不过,可以先让我见下爷爷吗。”他扬了扬肩上的小挎包,“还有要送给爷爷的礼物。”
糟糕。
这是弦一郎听到这句话时的第一个念头。
虽然作为孙辈,他应当感激好朋友挂念着自己家人的这份心,但拜见爷爷,就意味着要带幸村进入屋内,定然还要坐着聊上几句,一个不小心若是留幸村在家吃饭,那样的话……
那样的话,还怎么把六条团子藏起来呢。
弦一郎心下叫苦不迭,脑袋里一时又想不出什么拒绝的好理由来,这会儿,爷爷正在家里研究棋谱,总不能撒谎说爷爷不在家,那样就太不好了。
“啊。”弦一郎终于沉重地点了点头,抬手引路,“爷爷正在棋室。”
或许是因为许久不见,又或许是方才偶得了几手妙招使得心情大悦,正闲坐敲棋的真田老太爷甫一望见久未谋面的乖巧少年,便满面笑意地放下棋谱,边唤着弦一郎泡茶,边招呼幸村在桌前坐下。
彼时,真田老太爷刚刚退休,正式从过去繁忙的刑警工作中解脱出来,日子过得太过清闲竟有些寂寞了。
见到这乖巧伶俐的孩子出外旅游还记得给自己带礼物,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毕竟心意难得,真田老爷子心内感动之余,面上便更加热络了几分。
三言两语间,便要留幸村在家吃晚饭。
端坐在一旁奉茶的弦一郎正担心着壁橱里的六条团子藏得着急会不会自己跑出来――就像第一次来家里时那样,突然听到爷爷的话,脑袋顿时嗡的一声炸响,苦恼的头大不已。
他紧张的盯着幸村,磕磕绊绊的向爷爷陈情,“我和幸村约好了去俱乐部打球……”
“怕什么,爷爷还会不让你们玩么?打完球再回来吃饭,不妨事。”不愧是常年做刑警的人,老太爷挥挥手便迅速做出了两全其美的决断。
闻言,幸村笑意盎然的将手中茶盏轻放在茶盘上,看了眼坐立不安的好友,“谢谢爷爷盛情,只是晚辈家中还有事情,不能留下吃饭真是太遗憾了。”
幸村同真田老太爷说起话来总是有板有眼,颇有些小大人模样。这一点,弦一郎一直大为佩服,像他就说不来什么“晚辈”“盛情”“遗憾”之类的字眼,在爷爷的不懈教诲下,能够偶尔在说话时连用几个成语,已经是八岁的弦一郎的极限了。
此时,真田老爷子望着这样聪慧懂事的幸村,目光中流露出慈祥和蔼的情绪来。
弦一郎不自觉的挺了挺后背。
爷爷年轻时代吃过不少苦,才闯荡出真田家现今的繁荣,一直深受全家上下敬重,加之性格爽朗,从不在孙辈面前拿架子。在这个家里,比起严厉的爸爸,弦一郎同爷爷的关系更为要好。
自己的好朋友能够被真心敬爱的爷爷这样另眼相待,弦一郎一向非常得意。
之前,为恐吓六条团子而声称自己好朋友幸村会变成恶魔,秉性正直的弦一郎为此始终心怀愧疚,仿佛弥补般,有意无意便在六条妹妹面前讲起幸村的好。举例时,便拿他如何讨爷爷喜爱说项。
六条团子却抱紧了六条先生从中国寄来的熊猫布偶,眨巴着眼睛直撇嘴,“你就不怕他把你爷爷抢走了。”
弦一郎原本觉得六条团子说话没道理,在心里笑她小气。
这会,看着幸村微笑着同爷爷对答如流的模样,耳旁回响起六条妹妹的那句话,弦一郎心底忽而翻江倒海起来。
“弦一郎?”
“真田?”
次第的呼唤将弦一郎从神在在中唤醒。
“在。”他回过神来低声应道,欠起身,用不太娴熟的手法给幸村面前的茶盏满上清亮的茶水,又毕恭毕敬地坐回原位,望着谈天中的一老一少。
面前两人还是同样的姿势、同样的表情,说着相似的话题,但这熟悉的画面却陡然生变,醒目的扎眼起来。
“真田,我们去打球吧。”
老少二人关于海外见闻的谈话终于告一段落,幸村笑眯眯的招呼真田,“我呆会还要早些回家。”
原本依照弦一郎热爱网球的个性,好久没同幸村打网球,早就迫不及待跃跃欲试。听到这话定是要飞快地蹦起来去拿球拍的。
这会儿,他却像是被什么魔障魇住了一般,迟钝地定在榻榻米的坐垫上一动不动。
“哦。”仿佛凝滞了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弦一郎死板的面部终于做出些反应来,他动了动嘴唇,“今天不去了,你陪爷爷再聊一会吧。”
弦一郎确实是带着一些些赌气的情绪说出这句话的,只是那过于平波无澜的语气,却让人听不出一丝不对来。话一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对劲,怎么连生气都能这样,全闷在心里给自己吞了。
果然,原本就想和幸村多聊一会的真田老太爷没有发现孙儿心里的吃味,笑呵呵的问起了幸村在家捋花弄草的事情来。
对面的幸村飞快的瞥了弦一郎一眼,便继续微笑着面朝爷爷,礼貌的一一作答。
弦一郎心情烦闷得不得了,又不敢再度失礼走神,只得紧紧地绷着脸不发一言。
小电炉上泡茶用的开水沸腾了,热闹地顶动着壶盖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热腾腾的蒸汽欢快的从壶盖的小孔上冲出来一直喷到近旁弦一郎紧绷的侧脸上。
脸颊顿时热辣辣湿漉漉的。
淬不及防地被烫到,小小的弦一郎瞬间变了脸色。下意识的闪开身体,他几乎呲牙哀叫起来,慌乱的视野里一闪而过的蓝紫色却生生将这声哀鸣死死地堵在喉头。
仅仅是刹那间功夫,弦一郎便仿若无事地板起脸,单手将小水壶提起来,空余出来的手粗暴地揩了把濡湿的脸,镇定的将开水灌注到茶壶中去。
如果刚刚被烫到的人换成幸村,肯定会惨叫出声的。
注视着壶嘴形成的弧形水柱,脑袋中闪现的这个想法令弦一郎忽而有些快活。
没错,幸村那么细皮嫩肉的,稍微摔一跤就能磕破。弦一郎记得很清楚,幸村叔叔带他们在郊外玩的时候,在石头上蹭破皮的幸村眼眶里止不住地闪着泪花的狼狈模样。
他弦一郎可不一样,他是勇敢的武士,被烫到也不会瞎嚷嚷。
这么得意的想着,手上一抖,几粒滚烫的水花撞上茶壶口边,飞溅到一尺开外的桌面上形成星星点点的水渍。
咫尺距离外,那双白皙的小手正端正地捧着茶盏。
好险,若是再偏一些……
注意到这一点的弦一郎心里忽然一阵没由来的悸动,原本只是无意的抖手却突然有了不同寻常的意义。
幸村哭哭啼啼的丢脸样子……
心脏在胸腔中猛烈的乱撞,握着水壶柄的手突然变得像不属于自己一般,一种陌生而奇特的感觉从水壶柄沿着手臂闪电般蜿蜒而上,大脑被这种感觉所麻痹,渐渐地空白,眼前的景物好似隔着毛玻璃,恍惚的朦胧起来。
向右边再抖一下……
“小幸村来了啊~”调子很高的女声在背后炸响。
心中一紧,手中的壶忽的向上扬起。猛然被提起的壶嘴口,几滴开水恋恋不舍地跳出来,滴落在弦一郎面前。
“诶呀,真是好久不见呐。”真田妈妈笑嘻嘻地捧着点心走进来,放下点心盘时顺手在幸村白皙的脸上捏了一把。
幸村下意识的向旁边躲了一下,却被真田妈妈捉住肩膀亲亲热热的嘘寒问暖起来。
真田家妈妈对幸村的喜爱总是直接体现在肢体上,不是揉揉他的头发,便是摸摸他的脸。
八岁的幸村对阿姨这有些过度的爱似乎颇为忌惮,每当此时,他薄薄衣衫下的肌肉都会紧张的僵硬起来。弦一郎曾经因为妈妈明显的偏爱而有些失落,待到发觉幸村那几近炸毛又不敢作声的困窘模样后,竟觉得十分有趣,每次都咧着嘴在一旁看着幸村被捉弄。
谁让幸村长得太秀气呢,像他弦一郎这样皮肤黑黑的就没人捉弄,干嘛不像自己这样晒的黑黑的呢。
这会儿,弦一郎却无心去旁观好友在妈妈手中,像什么可爱的小动物一样被揉着脑袋的好笑情形,只是垂着眼睛,死死的盯着桌面上的几点水渍。
他刚刚竟然想拿开水烫幸村。
心跳剧烈得像大鼓一样“咣咣”地震动着耳膜。这会回过神来,弦一郎被自己一瞬间失控的可怕念头吓的浑身发冷。
那可是好朋友幸村啊!
只是想用水花稍微烫到幸村一下,让他在爷爷面前丢脸,又不会真的烫伤。弦一郎脑袋里响起的另一个声音开脱着。
别说傻话了!
弦一郎狠狠地咬紧了自己的嘴唇,怎么能连爷爷教诲的武者七德都忘记了!耍心眼欺负人,欺负的还是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这还算什么武士!
仿佛为了自我惩罚一般,弦一郎用力狠狠捶打着膝盖。
“真田,你膝盖疼吗?”清亮的声音突然传过来。终于从真田妈妈魔爪中暂时解脱出来的幸村俯下腰趴过来靠近真田,关切的盯着他。
“没事吧?”幸村目光探询。
弦一郎囫囵摇了摇头。
幸村这才放心的坐回团垫上,“原来真田今天腿疼啊。”他笑眯眯的,“我还以为真田生气了,才不和我打球。”
“没有……怎么可能……哪有生气……”弦一郎磕磕绊绊的反驳,黝黑的脸涨红到几乎发紫,猛然被幸村这样直接戳中心事,原本就因恶念而心虚的他几乎羞赧的无地自容。
“我腿有点疼。”他仓皇承认道,终于不得不再次违反自己的本性撒了谎。
“怎么会突然腿疼?”
不等弦一郎反应过来,真田妈妈已经紧张的扑到儿子身边,在他腿上尝试性的按着,“哪里疼?这里?酸酸的疼还是刺刺的疼?”
真田老太爷也放下茶盏皱起了眉,“不会是生长痛吧,弦一郎才八岁。我就说,不该吃那些乱七八糟的汉堡之类的西洋玩意,含什么素之类的东西……”
没想到自己一句不得已的小小谎言竟然引起了家人这样大阵仗的恐慌,弦一郎简直快被自己内心铺天盖地涌上来的愧疚压垮了。
那之后,弦一郎花了很长时间,才终于使紧张的要带他去看医生的妈妈相信,自己真的只是运动过度腿部有点酸疼而已。
随意撒谎是要付出惨痛代价的!
接下来半个月,被妈妈强迫着灌了十来锅油油腻腻的豚骨汤,弦一郎懊丧地追悔着。
那时候,几乎腻歪到吐的他,才终于理解了那天告别时,幸村脸上那似笑非笑的奇妙表情。
不过这一切暂时都还是后来的事情而已。
眼下,一个更大的危机正横旦在弦一郎的面前。
“弦一郎,团子呢?”真田妈妈望着怀里瞬间变得僵硬的儿子,“喊她一起来吃糕点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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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不求人
章八
完蛋了!
弦一郎的脑袋里霎时空荡荡一片,只有这三个字在不停地循环播放着。
那时候年仅八岁的他还不懂得,撒了一个谎就会不得不一个接着一个持续撒下去的道理,他只是隐约发觉,自己头一次在短短的时间内,迎头直面了这么多次“完蛋”的糟糕情绪。
之前只顾着介意,几乎将壁橱里的六条团子忘之脑后。弦一郎的后背瞬间有冷汗流了下来。
“妹妹出去玩了!”
迟疑片刻,弦一郎几乎是尖叫着再度撒了谎,声音听起来都扭曲了。
真田妈妈奇怪的扬起眉毛。
真田家大宅位于远离街区的山麓,附近好远才依稀有几户人家,六条园子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朋友,一个人跑出去玩这种事情,听起来实在太过可疑。
还不等妈妈继续开口询问,弦一郎便硬着头皮继续撒谎,“妹妹认识了附近的几个女孩子,一起出去……出去玩手球了!”
一口气在长辈面前撒这么多谎,老实忠厚不擅长撒谎的弦一郎几乎快被沉重的负罪感压得哭了出来。幸运的是真田妈妈没有再追问什么,弦一郎终于避免了被迫不停撒谎直到哭出来的下场。
他只顾着冷汗淋漓的后怕着、庆幸着,便没能注意到妈妈眼中一闪而过的好笑与玩味,也没能发觉,总是喊着“团子团子”的自己,下意识的用“妹妹”来回避六条团子名字的事实。
“幸……幸村。”
站在家门口送走幸村时,弦一郎迟疑着喊着好友的名字。
他强迫自己尽可能诚恳的望进幸村的眼睛里,认真的解释道:“团子是美咲妹妹的小名。”
“真田。”幸村似笑非笑的注视着他,像是要说些什么。
弦一郎一头雾水的盯着表情奇怪的好友,等待他接下来的话,然而幸村最终仅仅微微眯起眼睛,“下次再一起打网球。”
因为这句话而想起了自己刚刚赌气不和幸村打球的事情,弦一郎再次羞愧地低下了头,他眼神闪烁着不敢去看幸村,沉重地点了点头,“喔,好。”
当弦一郎终于有时间回去房间打开壁橱时,里面等待了太久的小小少女已经抱着被子蜷成一团,舒舒服服的睡着了。
站在壁橱前楞了片刻,弦一郎缓慢地在壁橱前的榻榻米上坐下,望着六条团子那不知世事的安静睡颜默默地发起呆来。
一天之内发生了那么多让人难受的坏事,对家人撒谎,对朋友起恶意,弦一郎简直快被这样陌生得可怕的自己气死了。
好在还有一件事情可以让弦一郎稍微高兴一点,他总算成功保护了六条妹妹,令她可以安安心心的睡在这里。至少这一点,他像一个武士应该做的那样做到了。
所以,就算已经犯下了那么多过失,或许他还将来还是能够成为一名武士的?
至于这种保护究竟有没有必要性,弦一郎暂时还想不到那么多,那时的他,只是坐在壁橱前看着里面的六条团子,一边难过着,一边高兴着。
那天事情之后的好一阵子,弦一郎都不开心。
六条团子还是对他一点都不友善,不和他说话,不理他,只抱着童话书趴在桌角自顾自的读着——当然,这其中或许还有弦一郎不再答应替六条团子写作业的缘故。
幸村倒是和往日一样,经常来找弦一郎打球。但弦一郎每次看到幸村都会觉得愧疚,久而久之,他渐渐地不喜欢见到幸村了。
这也不能怪弦一郎,一个总让你一见面就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人,谁都不会想经常见到的。
可是,幸村是弦一郎最要好的朋友,他一点都不想讨厌自己最要好的朋友。
小孩子的消沉情绪并不容易隐藏起来,真田妈妈很快便察觉了小儿子的不对劲。吃饭时的无精打采,练习剑道时的三心二意,连书法都越发的向狂草体靠拢。
这可看起来大大的不妙。
好在真田妈妈不像爸爸那么严厉,就算沉默内向的弦一郎不愿意把心事讲出来,妈妈也不会刨根问底的逼问。
她只是笑眯眯的提议带孩子们外出郊游散心。
其实所谓的外出郊游,也不过是去家附近的山上采野菜。可是对于小孩子来说,看起来长的差不多的草丛里,竟然藏有各形各色名字不同的植物,还可以用来做菜,听起来又神奇又有趣。
虎耳草,蕨菜,蒲公英,就连在学校的植物课上,弦一郎也没有一下见过那么多可以吃的植物名称。他卷起裤脚,挽着袖子,一手提着小铲子,在茂盛的草丛里穿行着,一扫之前心中的阴霾,快活的挖个不停,简直把什么幸村、什么恶意、什么消沉通通抛去了九霄云外。
当高烧不止的弦一郎裹在被子里,不停打着哆嗦时,才终于懊丧的发觉,自己早该知道,神灵是不会那么轻易原谅犯了错误的人的,那么开心的挖野菜之旅,其实只是他倒霉的开端而已。
头疼欲裂的他朦朦胧胧中体会到了,“乐极生悲”这四个字的深刻含义。
堵塞的鼻子隐约嗅到了一丝异味,妈妈端着一碗颜色浓重的液体走进房间。碗里的据说是什么干香菇汁,治疗感冒发烧的良药。弦一郎从小体格健壮,最多只有过轻微的感冒,自然没喝过这种东西。
浓重的汤汁一入口,味道就迅速弥漫在口腔的每个角落,强烈的刺激着弦一郎因重感冒而麻痹的唇舌。
不是可以用“苦”“涩”之类讨厌的词语来描绘的味道,那怪异的味道与其说是难喝,倒不如说喝了它心情都会变差。
如果是国中时期的弦一郎,大概会用“猎奇”两个字来形容它,不过,此时年仅八岁的弦一郎贫瘠的词汇量里,还没有可以用来描述自己现在心情的词语,他仅仅是痛苦的抓着嗓子,要吐不吐的挣扎着。
“不可以呦。”真田妈妈爱怜的抚着儿子的额头,“这是奶奶亲手为你熬的,好好喝下去,感冒很快就好了。”
“良药苦口”,在妈妈慈爱的目光注视下,忍痛喝下那碗汤汁的弦一郎此时还不忘回忆爷爷教给他的这句成语。
粉色的影子在门外一闪而过,正捂着胸口咳个不停的弦一郎敏感的意识到,那是六条团子长长的连衣裙摆。打他生病到现在,还没有见到过六条团子。
说起来,弦一郎遭遇的这场来势凶猛的感冒,正和六条团子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那时,当太阳渐渐位移到头顶,林间茂密的枝叶间漏下的阳光不知不觉变得灼热时,大家开始把挖到的野菜在空地上集中起来。
不同于老老实实捧着一大堆野菜的弦一郎,从茂密的草丛中缓缓走出的六条团子还是一副安静又怯生生的模样,白皙的小手提起罩衫的前摆两端,里面满满的兜着些天蓝色的花。
弦一郎下意识的揉了揉鼻子,他早就猜到,六条妹妹肯定挖不到什么野菜的。她那么爱干净,平时手上不小心沾上些什么,就会扑到水池前用肥皂洗个不停。要用小铲子挖土,还要把脏兮兮的野菜连根拔起来,这家伙肯定要偷懒的嘛!
虽然偷懒不是好事,从不偷懒的弦一郎平时也不爱和偷懒的人做朋友,不过这次,他觉得没关系,六条妹妹尽可以偷懒好了,有他弦一郎在呢!
他埋头一个劲的在草丛里忙活,早就连六条妹妹的份一起挖足了。
不等弦一郎豪气万丈的站出来表白一下自己的功劳,真田妈妈笑着迎上去,“啊拉,团子收获很多嘛。”
六条团子表情奇怪的后退了一步,下意识的用罩衫将花朵们拢起来。
“是桔梗花呐。”真田妈妈笑盈盈的招呼着她,“在树林里找到的?”
小小的少女无声的点点头,把一兜蓝色的桔梗花向怀里更加拢紧了一些。
“摘到这么多花,可真是不容易,这一片野生的桔梗不多呢。”话锋一转,真田妈妈双手叉腰立着,对着地上小山般的野菜,犯愁似的皱起了眉头,“呐,弦一郎,你挖了这么一堆野菜,准备起来可要费功夫了。”
“没事,我来扛!”
八岁的弦一郎扛着一大口袋野菜走在坑坑洼洼的山路上,望着前方那欢快跳跃个不停的嫩黄色裙摆,心情仿佛也随之跳跃起来。
自从挖野菜归来后,六条团子便是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样,看向弦一郎时,脸上也多了些笑影。难得见到六条妹妹对自己笑,弦一郎心里欣喜的简直不知如何自处,慌忙借口去厨房看妈妈收拾野菜,从房间里逃了出去。
待到做好心理建设的弦一郎再踏进自己房间,拥着满肚子话题准备同六条团子增进下友情时,见到的竟是另一番场景。
满脸黑漆漆的小姑娘靠在壁橱上,大张着嘴放声大哭着,边哭还边用沾满墨汁的双手在脸上抹着泪。
弦一郎楞住了。
不是因为满脸墨汁的六条团子活像熊猫,看起来非常可笑。
他从没见过六条团子这么哭过。
在他的印象里,会用这样毫无形象的哭法的女孩子只会是真田美咲那家伙。六条团子就算跌破了膝盖,也只是小声的抽泣着,无声的从眼睛里流出两行豆大的眼泪来。
弦一郎其实很讨厌哇哇大叫着蛮不讲理的哭法,每次真田美咲一哭,他就觉得非常烦躁。可同样的哭法,他觉得六条团子的不一样,究竟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清楚。弦一郎只是觉得,他现在心里涌动的不是烦躁,更像是……焦虑?
闻讯赶来的家人们抱起嚎啕不停的六条团子好声好气的哄着,高高的身影隔开了弦一郎望向六条团子的视线,他转开眼睛,目光落在书桌中央那个大大的虎型砚台上。
六条团子就是玩这个东西弄的满手墨汁的。
砚台中央一堆乱糟糟的东西吸引了弦一郎的注意力,他很快意识到了那东西是什么。从一些还没捣碎的边角勉强还能认出,那是六条团子像珍宝一样从山上兜下来的桔梗花。
那天晚上,当家人们都睡下之后,真田弦一郎做出了他八年人生中最具勇气的一个决定。独自上山摘桔梗花回来。
不是不怕的。
虽然真田弦一郎是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可半夜里独自上山对于八岁的他来说,还是太过恐怖了。远山里时不时传来一两声不知名野兽的嚎叫,近旁的树林间里也似乎有什么奇怪的黑影在闪动。尽管右手紧紧握着竹刀,一路上,弦一郎还是心惊胆战的瑟缩着肩膀。
草丛里有什么东西爬过发出悉悉索索的声音。弦一郎突然记起爷爷说过,这山上是有野猪的。那种蛮横的东西发起狠来,几个成年人都对付不来,万一遇上的话,弦一郎肯定打不赢。
一股冷气从脚底直升上头顶,他几乎想要退缩了。
但他不得不坚持下去,,一想到六条团子嚎啕大哭的脸他就着急,着急到怎么都睡不安稳。而且他觉得,六条团子错用墨代替杵来捣桔梗花,结果捣成一滩墨汁这件事情,他弦一郎也有责任——如果他没有窜去看妈妈做菜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了。
真田弦一郎是一名小武士,武士就是要为了自己的责任赴汤蹈火。
壮着胆子在山上忙活了大半夜,弦一郎终于赶在天亮之前溜回家里。
捧着一大束沾着露珠的天蓝色星形桔梗花,轻手轻脚的放到六条团子房门外,弦一郎飞速逃回自己房间躲进了被窝里,心里暗暗期待着对方起床后看到那些花儿时的表情。
然而,弦一郎终究没能够看到六条团子脸上重新绽放的笑容。第二天早上,他就开始不停的打喷嚏,紧接着以迅雷般的速度被病魔重重打垮在被窝里了。
就算是夏天的夜露,掉以轻心也是要吃苦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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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白板,和!
章九
拼命吞咽着口水试图去除嘴里残留的香菇怪味,弦一郎忍不住费力的抬起脑袋,目光在门口来回的探寻着。鉴于六条团子平时体质就弱,真田妈妈早早下了禁令,不让她来看弦一郎,防止被传染。
不过,她还是悄悄的跑到门口来看自己了呐。弦一郎因病痛而沉重的身体,因为这个念头而轻飘飘起来。
但弦一郎的感冒还是太重了。即使这样的愉快也只能短暂麻痹他的痛苦。很快,他就被不断的喷嚏和止不住的干咳折磨的连桔梗两个字都不敢多想。
这一定是惩罚,为了他抛弃自己的好朋友。
昏沉间,弦一郎谴责着自己。病痛和懊悔始终交替折磨着他,有那么一段时间,意识模糊的弦一郎几乎觉得自己要粉身碎骨了,就像武将小说里,那些被勇武的英雄逼入绝境的可怜丧家犬们。
会死吗?一个人孤零零的发烧到死。
在此之前,好想见一见幸村呐。想向他道歉,想拼尽全力和他一决高下,可是自己哪里都去不了……
“快点好起来呐。”遍生硬茧触感粗糙的大手抚上他的额头。是爷爷,弦一郎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我们真田家英勇的小武士怎么能随便败给感冒呐。”
小武士吗?
他已经失去资格了吧。
突然有湿漉漉的液体从眼角不受控制的滑落。转瞬之间,弦一郎已经泪流满面。
真田老太爷很是莫名其妙,自家一贯坚强的孙子怎么会为了一场感冒就泣不成声。
“爷爷……”弦一郎努力支起身体向爷爷伸出手,仿佛在巨大漩涡中挣扎的垂死之人,他像耗尽浑身气力一般无力的倒在那温暖的怀抱中。“我没有资格了……”
真田老太爷花了很长时间才从弦一郎断断续续的呓语中拼凑出一直深埋在小孙子心中的巨石。
“嫉妒吗……”真田老太爷长长的叹息一声。“这是心魔呐。”
“没关系。”爷爷安慰的轻拍着怀中的弦一郎,“弦一郎现在感到的痛苦是和心魔的战斗,别担心,我的孙子是绝对不会输的!”
弦一郎抬起头,爷爷的目光涣散着,正远远的望向门外辽远的天空,“不论是谁,在这漫长的一声一生中,总会与心魔相遇,将来的将来,你还会很多次和它狭路相逢。遇到它并不可怕,重要的是不要逃避的直面挑战。”
“爷爷也遇到过吗?”听出了爷爷的话外之音,弦一郎惊奇的睁大了眼睛。在他的心中,爷爷一直是永远不会犯错的武士楷模。
“啊,遇到过,太多太多次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值得怀念的事情,爷爷长长的叹息着,半响,他垂下眼睛,慈爱的望向怀里的小孙子,“直至今日还不断的同它搏斗着,这就是武士的宿命。”
战斗?
望着面容坚毅的老人,弦一郎感到自己体内的血液滚烫的沸腾起来,没错,那些讲述历史上英雄人物的小说里不都是这样描写的吗!不断的战斗和修行,终于成为赫赫有名的大英雄!
真田弦一郎也要不输给“心魔先生”的战斗!
或许是心病已除,第二天早上,持续高烧了几天的弦一郎便退了烧,原本软绵绵的身体也渐渐恢复了力气。
当弦一郎重新站在道场里,表情凝重的握起那柄竹刀时,爷爷慈祥的笑着,从前方将一顶黑色的帽子扣在他的毛茸茸的黑色短发上。
“志忍私然后能公,行忍情然后能修。弦一郎,作为武士,要时刻记得‘百忍成金’,永远不要输给自己的软弱。”
那顶款式简单的帽子从此长久的驻扎在弦一郎的头顶,默默的伴随着他走过了今后的很多很多年。
忍耐、自戒,紧握着这样的信念,弦一郎挺起稍显稚嫩的胸膛,挥舞起手中的竹剑。
只是,直到很多年后他才会察觉,幼小的他将要走上的这条道路并非鲜花盛开却也未曾遍布荆棘。
有时候行差走错的风景,比一路谨小慎微不容半点差池的大道更加动人与有教益。
无论对于他还是六条团子,都是如此。
不过,领悟这一切都是很久很久以后的事情了。比起云淡风轻的欣赏人生风景,现在的弦一郎正瞪起三白眼死死盯着的,是自家院墙角落里的垃圾桶。
倾斜的盖子下露出些凌乱的蓝色花朵——那正是弦一郎拼尽全力从山上摘来的桔梗花,已经失去了当初的鲜亮的蓝色,干枯破碎,泛着死气的黄。
六条团子不要它们。
弦一郎呆呆的伫立在垃圾箱前,一动也不动。直到出来倒垃圾的真田妈妈发现了站在大太阳下暴晒的自家儿子,硬生生的把大病初愈的他拽回屋里去。
弦一郎并没有来得及伤心。
他的书桌边上被人摆上了一张白色的图画纸,上面用彩色铅笔粗糙的画着些简单的线条。弦一郎看懂了,那个大肚的花瓶里面插着的,是一朵朵蓝色的五角星花朵。旁边用红色的铅笔描着几个粗粗的大字——“谢谢”。
嘿嘿。对着这张简陋的铅笔画,弦一郎抓着脑袋,傻呵呵的笑个不停。一种莫名的满足感溢满全身,令他畅快的简直像用网球打赢了幸村一样。
团子为什么不要那束桔梗花,弦一郎不明白。然而他隐约感到,自己更应该疑惑的,或许应是六条团子为何会因为一些花儿哭的那么悲伤。那时,六条团子凄厉的哭腔尖锐的刺痛着耳膜,简直像太阳不会再度升起般的绝望。
直到很久很久之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才后知后觉惊觉了真相。随之而来的却是新的谜题,可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呢?吵闹的女生是种麻烦的生物,可过于安静的六条团子,似乎比她们更加麻烦。美咲哭,不过是为了小小的愿望得不到实现,像是一条漂亮裙子、一个可爱又昂贵的洋娃娃,买给她就好了。可六条团子,还不知道她的愿望是什么就哭起来了,哭完了,还是不知道她到底想要什么。
好在弦一郎不是幸村精市,没有那么敏锐,也没有那么细心。对于弦一郎来说,认真思索这些也许会改变他人生的迷局还是很久远将来的事。
这难解的谜题并未在八岁的弦一郎心里盘旋很久,他不是为这种小女孩心思耿耿于怀的人。很快,他就将之抛之脑后,快快活活的戴着爷爷送的帽子和好朋友幸村一起打网球去了。
六条团子在暑假结束离开真田家时,遗漏了一本童话书。
除了课本,六条团子的书包里还装着很多课外书,精装的、简装的、绘图本、有彩色插页的,各式各样,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是童话书。弦一郎曾对此嗤之以鼻,这样幼稚可笑的书,只有幼稚园小朋友才会这么爱不释手。就算六条团子确实是个幼稚的小妹妹,整天看童话,还是太孩子气了,作为和幼稚园小朋友天壤之别的小学生,难道不该看些名著吗!
所以,当他在自己的书桌底下发现那本掉落在角落里的童话书时,并未多看一眼,直接拿起来放到了书柜上。准备等下次六条妹妹来拜访时还给她。
可是当六条妹妹跟随六条正义先生再次来访时,手中却有了另一本一模一样的新书。弦一郎看着六条团子抱在怀里到处晃荡的那熟悉的天蓝色封皮,迟疑了一会,终于没有说出那本书在自己这里的事实。
他不太想把那本书还给六条团子。
弦一郎知道,六条团子非常喜欢那本童话书,不论去哪里都喜欢带着它,常常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不过,他也不想做偷拿别人东西的人。所以弦一郎只是悄悄的把它书脊朝里夹在几本吉川英治中间——如果六条团子发现了,他并不介意还给她。
当然,六条团子不会发现,她对弦一郎的书柜从来没有产生过任何兴趣的样子。随着年级升高,六条团子随父亲来真田家拜访的次数也越来越少。六条正义先生总是抱歉的笑着,向挂念六条团子的真田妈妈解释,团子学校里的事情是在太多了。
后来,工作越来越繁忙的六条正义先生也渐渐地不常出现在真田宅,只有逢年过节的几通问候电话和中规中矩的贺年片向弦一郎提示着他的存在。
六条团子似乎突然间从弦一郎的生活中消失了。不过,弦一郎正忙着和幸村一起在网球之路上不断提高,并没因此感到有什么缺憾。
那时,他们的网球已经不再局限于一个小小的网球俱乐部了。弦一郎总是和幸村一起在各个俱乐部间辗转,不断地同所能碰到的各种网球少年们激烈的对战,在失败中成长,在胜利中欢笑。
弦一郎真的开始沉醉于这样的网球之中。
偶尔,经过艰难卓绝的决战,终于赢得难缠的对手后,弦一郎会按耐不住心中激越的情绪,仰头冲着蔚蓝无边的天空长长的吼叫,这种时候,幸村总是抱着他的球拍安静的站在一旁,微笑着望向弦一郎。
当听到妈妈用赞赏的语气提起六条团子时,弦一郎有那么一瞬间,简直像需要驱动沉睡的记忆,回忆这个似乎颇为熟悉名字的主人是谁?
不过,他很快便记起了那个安静的,怯生生的,让人捉摸不定可是又讨厌不起来的小妹妹——还有她把幸村喊做“花轮”害自己被幸村折磨的事情。
弦一郎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那家伙没有被幸村发现吧,他们可是在同一间学校里读书的。被幸村发现的话……
弦一郎并不想腹诽自己的好朋友是个斤斤计较的小气鬼,不过幸村虽然很喜欢开别人的玩笑,比如在情人节给弦一郎送上巧克力,还说着想到真田可能一块巧克力都收不到,所以只好由他来送之类令弦一郎黑面立挂内伤不已的话。
但幸村一点都不喜欢被别人开玩笑。作为多年好友,弦一郎对此深有体会。
更何况……弦一郎其实很介意六条团子和幸村认识。
他和幸村在一起的时候,总有很多女孩子围在场边看幸村打球,不停对着幸村尖叫。虽然幸村对待她们的态度非常温柔一点都没不耐烦,但弦一郎像厌恶围着食物起舞的苍蝇一样,深切的反感着她们。他不想六条团子也变成幸村认识的那些女孩子中的一员。
六条团子是特别的,她不能和那些女孩子一样,至于为什么,弦一郎说不清楚,他也懒得去想明白。那种多余的情绪对武士来说并不重要,他不需要计较这个。
陷入自我回忆中的弦一郎便错过了妈妈叙述的关于六条团子近况的大部内容,回过神来,只来得及在句末捕捉到一句,“能一直考到年纪前三名,团子可花了不少功夫吧,只是,偶尔也该放松一下嘛。”
年纪前三名?弦一郎心底一惊。他并不介意父母拿这个对比教训他要更加注重学业,他也不是觉得年纪前三名是多么令人震惊的事情,使他意外的是六条团子竟然很会读书。
弦一郎一直以为六条团子脑袋笨,这并不是出于什么自负情绪下居高临下的武断。
六条团子和美咲在洒满金色余晖的庭院里奔跑的那些时光里,时常会因一些谁的毽球踢得更好之类的小事吵起来,最后甚至会动起手。
那样的争斗里吃亏的人,一直是六条团子。她总是那么迟钝,永远反应慢半拍。
在书房里挥笔写下书法的弦一郎,抬头望向窗外稍事休息时,常常看到的一幕便是,美咲的手狠狠的拍到这个比她大两岁的小姐姐头顶后,六条团子傻楞楞的支在原地,直到作了恶的美咲窜到几米远外,她才惊觉自己被打的事实,然后怨恨的跺着脚,一边无力的空挥着手试图去揍已经够不到的美咲,一边沮丧的哭叫着“打你,打你!”
那模样蠢透了。
弦一郎总是不能理解,六条团子怎么能被打了也要半天才反应过来,在他看来,美咲动作起来并不快,一个矮墩墩的幼稚园小女孩能有多迅速,可已经上小学的六条团子竟然比幼稚园小女孩更迟钝。
弦一郎并不懂得,不是每个人先天都会有他那样优秀的反射神经,同样出身剑道世家的真田美咲虽然幼小,在这点上也是天赋相当的,这便衬得六条团子此类比普通人的反射神经再弱一点的小姑娘更加的笨拙。
他只是因此而断定,六条团子很笨。或许,还因此而生出了一丝对弱者的怜惜。
在听说六条团子成绩很好的时候,弦一郎莫名的翻涌起了受欺骗的情绪。虽然六条团子不是笨蛋应该值得欣慰,他却感到了十足的憾意。
不过,这委实是弦一郎自己判断失误的缘故,实在不是六条团子有意欺瞒。
也怪不得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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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门前清
章十
真田弦一郎一直没有发觉,在见不到六条团子的日子里,那个女孩的影子其实一直都在他的左右,如影随形,从未离开。
当后来,国中一年级时的他站在讲台上,中规中距的做过自我介绍,便被老师拍着肩膀,以“我从神奈川一小的校长那里听说过,真田同学经验丰富”为由任命为风纪委员的时。一脸无奈的他,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那白皙少女的身影。
虽然谈不上讨厌,但弦一郎从来就没有喜欢过风纪委员这一职务。
弦一郎是从国小三年级时开始成为班级的风纪委员,随着年级的升高,还颇有升职成为校风纪委员长的潜力。
当初,弦一郎所在的班级发生了欺凌事件。
当所有人都出于明哲保身的信条,装作听不见看不到,不闻不问时,只有弦一郎站了出来。他毫不畏惧的上到楼顶天台,从那群充满敌意的女生手中救下了那个被人从鼻孔里灌矿泉水进去的可怜女生。
即使因此遭受班里一群女生们长期的冷眼和风言风语,弦一郎也没有过丝毫动摇。能够引起弦一郎注意的,只有网球。什么欺凌,他是不怕的。真田弦一郎作为小武士,皮糙肉厚,小打小闹的伤害根本无足为惧。
被当做欺凌对象的女生很快便转学离开了,临走之前,她曾向弦一郎深深鞠了一躬,充满感情的说真田君是她在这里感受到的唯一的温暖,她会永远将他铭记在心。
弦一郎觉得莫名其妙,他并未觉得自己做过什么需要被深情感激的事情,赶走那些女生对他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而且,弦一郎也并非是为了她才那样做。
那一瞬间,他只是想起了六条团子。
脑海中闪过六条被美咲打脑袋,被美咲绊倒在地的情景,那个人群中央的无助少女刹那间与六条的身影重叠,驱使着他走上前去。
那件事之后,弦一郎突然开始担心。
六条那种迟钝的笨蛋,会不会也像这样,在学校里被灌矿泉水,被丢粉笔擦,衣服上画满乌龟,鞋子里泡着水。
不知何时,弦一郎开始注意起身边发生的事情,一旦看到不公正待遇,他便会自觉肩负责任般站出来,主动维护秩序。
或许是因为弦一郎的态度实在太过严厉,又或许因为他长期坚持锻炼下的健壮身材和结实肌肉,渐渐的,那些“被维护秩序”的人会惊恐的低下头,慌张的向弦一郎道歉,然后迅速逃窜掉。不仅仅如此,连被欺凌者往往都会在匆忙道谢后,一脸惊恐的从弦一郎身边逃走。
弦一郎不懂发生了什么,他也没所谓,只是那突然从天而降的风纪委员任命,令他着实困扰了一阵子。他不知道风纪委员需要做什么,而且,他也并不喜欢这种很有摊派意味的职务。
在被告知“真田同学只要像以往那样维护秩序”后,弦一郎便再度从容起来。他从善如流的将这项工作开展的有声有色,一度令神奈川第一小学的学院秩序井然有条,空前和谐——因为弦一郎不仅仅为自己班级的事情出头,在校园里遇到欺凌事件时,同样会怒吼着站出来。
这项工作也使得他交到了一些其他班的新朋友,擅长调停女生间纠纷的二班风纪委员小口时政,善于讲道理说服他人的三班风纪委员新坂东风。
这些意外的收获,令珍惜男子汉间友谊的弦一郎非常愉快。
那时候的弦一郎还不知道,以此开端,自己会和“风纪委员”这个职务牵牵绊绊纠缠多年。
这实在替头疼小学生教育的老师们节省了不少功夫,因此,每年的优秀学生奖励总是少不了弦一郎的份。
当弦一郎拿着优秀学生奖励请好友幸村吃冰淇淋时,忍不住向他问起,南湘南小学里有没有什么严重的欺凌现象。
“你说男生吗?”幸村舔了口抹茶口味冰淇淋,眼神明亮的望着他,“打架什么还是有的,不过男生嘛,这种事情无所谓的。”
那女生呢?
弦一郎追问着。
幸村楞了一下,仿佛觉得真田会问这种问题很是奇怪。稍作思索,他轻声回答,“女生之间其实打架很少,她们也不做什么太过明显的攻击,多数都只是集体孤立一个人,冷言冷语的嘲讽,或者起难听的外号,悄无声息的折磨对方。”
说着这些的时候,幸村纤细好看的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仿佛正在回忆些不愉快的场景。
难听的外号吗?
弦一郎抬起头望着远方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风正从灰暗冷峻的高楼间迅疾的穿过,无情的席卷起树上纷纷扬扬的枯叶。
六条的外号会是什么呢?
不知为何,他就是觉得六条会被欺负,就像她被小两岁的美咲欺负一样。
陷入忧心沉思的弦一郎没有注意到身旁幸村那兴味的眼神。
弦一郎非常不放心。
那天之后,他的脑海中总是会闪过那样的画面——六条团子被一群差不多年纪的同学围在中间,每个人都冷眼瞥着她,嘲笑她,挖苦她,管她叫“团呆”。
“团呆”——这是真田弦一郎参考班级里女生的喊法,认真思考后得出的,六条团子可能的“绰号”。他觉得不会有比这更难听的“绰号”了。
被人这样喊,六条团子那没用的家伙一定又会哭起来。
神奈川第一小学风纪委员长真田弦一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边不安的朝门内张望着,一边努力的无视着那些好奇的窥视目光,弦一郎不停在心里说服自己,他只是来等幸村放学一起去打球。他实在不懂,明明大家都没有穿校服,为什么这些人竟会看穿他是个外校生。
弦一郎别过脸不去看那些三三两两背着书包走出校门的人,他们正纷纷侧目着这个一脸“视死如归”表情,浑身僵硬的立在南湘南小学校门口的形迹可疑少年。
幸村今天要担任班级的轮值生物股长,会很晚才能出来。正因了解到这一点,弦一郎才放心的挑选了今日,这样就不用担心跟六条团子说话的时候会被幸村撞见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抱持着“秘密”始终神经紧绷的弦一郎已开始感到后背的肌肉因长时间拉伸而酸痛。越来越紧绷的面部表情,使得杵在“南湘南小学校”黑色长方形门牌前的弦一郎显得格外的蠢笨,活像一尊镇门瑞兽。
而随着西边的太阳倾斜角度越来越接近180度,弦一郎的心情像坐在太阳的跷跷板另一端一般渐渐被吊起,同幸村在此狭路相逢的可能性越来越高。
在陷入悲观的深渊之前,弦一郎终于用他双眼裸眼5.2的视力,远远的瞄到了从校园中央铜褐色西乡隆盛雕像后面走出的一群女生。
虽然相隔几百米外看不太真切,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个拖拖沓沓走在几个说笑着的女生身后的浅粉色身影。
那是六条团子!没跑的!
真田弦一郎对自己的识别能力非常有自信。
他悄悄的握了握拳,快速在心里将已经预演很多遍的台词回忆一遍,压低脊背,仿佛仗剑待发的武士。
“呐,要不要去商店街吃章鱼烧?”
走出校门的时,为首的女生回头去问环绕在身边的女生们。
“好呐,好呐。”
女孩子们笑闹着应和着从红砖砌成的门柱旁走过。弦一郎默默的站在电话亭后面,透过玻璃望着那熟悉的侧脸。
准备站出去的刹那间,他突然瞥见了六条团子嘴角轻轻上扬的一点弧度,积攒起的勇气瞬间烟消云散。
那弧度太过熟悉,简直像明晃晃的红灯禁行标识。
现在上前一定会被六条妹妹毫不客气的视若透明。武士的直觉如是警告着他。
下次再说吧,反正幸村每周的这个时候都要做生物股长轮值。弦一郎果断的改变主意,闪身藏到大门旁的电话亭后面。
于是,他便只能隔着有些模糊的玻璃,望着那个落在大部队后方慢慢晃的小小身影。
“呐,听说了吗,时子去和幸村学长表白了呢。”圆脸的女生冷不防在小群体中抛出爆炸性话题。
“诶,诶!那个幸村精市吗?”女孩子们的兴趣都提了起来。玻璃后的弦一郎也趸起了粗粗的眉头。
“失败了吧,那家伙。幸村学长怎么可能接受时子那样普通的女生。”
“那当然,不然时子不要得意死了。跟幸村学长表白很划算啊,被拒绝也不算丢脸,他那么帅气呢。”为首的女生高高的昂着下巴。
“是啊,幸村学长真是帅气的连女生都嫉妒,那么飘逸温柔的菖蒲色长发,光是看看就心动不已呢。”
“还有眼睛!那么清澈透明的紫罗兰眸,充满魔性。啊……好想被那样的眼眸专注的凝望一次。”
谈论到美好的男孩子,女孩子们双手在胸口握成拳头,满足的叹息着。
“不对吧。”
懒洋洋的声音从后方轻轻传来。六条团子像梦游一般眼神涣散着,低低的开口。
“什么?”女孩子们诧异的转过头,突然发觉后面还跟着一个不在状态的家伙。“团子说什么?”
“颜色不对。”说着这话时的六条团子表情显得有些呆滞,一副既不生气也不高兴的模样。
“头发的颜色不是菖蒲色,是紺鼠色,眼睛也不是什么紫罗兰色,是……”顿了顿,六条团子继续道,“是藤鼠色。”
“诶——”听到心爱的少年被和什么奇怪的“鼠”联系在一起,女孩子们一起惨叫起来,“团子太坏心眼了啦。”
“团子,你最近那本《和色大辞典》看多了吧!”为首的女孩子跳过去,亲昵的在她头顶敲了一下。
“可颜色不对啊。”六条团子扬起眼睛,专注认真的神情给原本迟钝的表情平添了几分灵动,“菖蒲色和紫罗兰色都是别的颜色啊,而且,那样的颜色长在人身上会很难看的。”
“可是那样好听啊!‘紺鼠色’的头发,‘藤鼠色’的眼睛,这样还有什么美感!况且除了团子你,谁都不清楚那种奇怪的名字究竟是什么颜色吧!”
“对啊,团子太奇怪啦!”
女孩子们围着六条团子叽叽喳喳起来,她们的表情明媚欢快,没有包含什么恶意。
“呃,那,随便啦……”六条团子的表情再度迟滞起来,闭上嘴,不再说话。
话题很快转移到别的八卦上去,女孩子们再度恢复了吵吵闹闹的小秩序,渐渐的远去了。
嘿……嘿嘿。掩饰不住内心的愉悦,躲在一旁偷听的弦一郎偷笑出声。
幸而正站在电话亭后面,进出校门的学生也不算多,这影响神奈川第一小学风纪委员长严肃形象的憨厚笑容并未被广泛观赏到。
“紺鼠色”的头发,“藤鼠色”的眼睛。幸村那么爱惜形象的人,听见这话该是怎样的一副表情。
想到六条团子竟用这样毫不留情的词语形容幸村精市,弦一郎心中曾经若隐若现的那一丝担忧和嫉妒瞬间烟消云散。这样晴空万里的心情,连带着他见到幸村时的表情也比往常亮堂了起来。
如此高兴的弦一郎,便忘了去计较,为何六条团子会对幸村的发色与瞳色记忆的如此清晰。
压了压黑色的帽檐,他稍有些不自在的清了下嗓子,“幸村,下一场去哪里打球?”
往日,幸村总会微笑着轻轻颔首,报出接下来的目的地。然而此刻,幸村却意外的没有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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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红中,听!
章十一
“明年我们要准备升学了吧,真田。”
这一声尾音悠长,仿若叹息。
弦一郎意外的瞪起眼睛,面前的幸村双手抱臂在胸前,下巴微昂,好像往昔站在球场上迎接着慕名前来的挑战者一般严肃。
那双明澈的眼睛正注视着弦一郎。
原本是幸村难得一见的严肃时刻,弦一郎却突然想笑,他一望见幸村的眼睛,耳边就响起六条团子懒散的声音——“藤鼠色的”。
藤鼠色究竟是什么颜色,弦一郎并没有读过和色大辞典。此刻盯着幸村的眼睛,他满足的想,原来是这样啊。
“真田!”少年温温的声线突然拔高。弦一郎那副莫名愉快的轻飘飘表情显然已经引起了幸村的不悦。
自从两人结识以来,相伴相随的相处中,幸村始终扮演着类似于外交官的角色。
不管是面对同龄网球手的请战,还是街头网球场上不良少年的挑衅,总是先由幸村有礼有节的回应对方的各种不逊之词,令其嚣张气焰闷死在罐子里。弦一郎随后握着球拍冲上去,将幸村之前抛出的那些温雅而有力的威胁之言一一兑现。
一文一武,合力围剿,战绩斐然。
不知不觉间,弦一郎已经习惯于在幸村从容发言时保持沉默,然后依据对方话中的意思给予回应。
而像现在这样,幸村难得严肃的说些重要话题,弦一郎却心不在焉的走着神,还暗地里笑得讳莫如深,无疑令习惯了这样定位的幸村大为不快。
在好友凌厉的目光穿刺下,弦一郎终于回过神来。强压下一波一波翻涌上心头的好笑,他板起脸,沉着的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垂下眼睛时,比幸村稍高出几公分的弦一郎,目光恰好落在好友微卷的额发上——“紺鼠色”——他下意识的想到,笑意霎时从紧绷的双唇间漫出。
幸村敏感的在弦一郎全身上下扫视,抿了抿唇,“真田,你想过考哪所中学吗?”
哪所中学?
这个问题弦一郎倒还未曾想过。
对于国小五年级的真田弦一郎来说,在明年年末的升学季到来之前,还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现在填满弦一郎大脑的,是刚刚开始担任的校风纪委员长一职,再往远里想,也不过是明年春天的青少年网球大赛——最近两人在俱乐部里拿到了比赛的宣传单,下个月开始接受报名。
“升学”这个议题,在真田弦一郎的日程表中,离提上台面尚远。
不过幸村就是幸村。弦一郎赞许的颔首,不论什么时候都如此高瞻远瞩。
他顿时一扫方才心中那些不敬的可笑心态,为好友的未雨绸缪而深感钦佩。
“还没。”弦一郎老老实实的承认了自己的目光短浅,“幸村要考哪里?”
“紺鼠色”头发的少年斜睨他一眼,嘴角扯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再议吧。”
弦一郎有些晃神,这唇角的勾起太过熟悉,那一瞬间他突然有些疑惑,幸村也好,六条也好,为何会齐刷刷的露出这样弧度一致角度相似的奇特笑容。
老实的弦一郎对此百思不得其解。
站在空无一人的道场中央,高举竹剑向笔直的稻草人挥斩而下,剑风凌厉扑面。恍然间,弦一郎大彻大悟——那就是所谓的“冷笑”吧。
虽然这次的南湘南之行并未成功达到原定目的,还在最后收获了好友幸村的冷笑一枚。不过,弦一郎还是颇为高兴,六条团子和朋友们的关系看起来还不错,担忧六条团子被欺负的心终于可以放下了。
接下来,弦一郎要为明年春天的青少年网球大赛摩拳擦掌。为了以最好的状态迎战比赛,幸村早早制定了一套长期训练方针。
用幸村的话来说,他亲手拟订的可是一套魔鬼式的严酷训练日程。
弦一郎不懂幸村为何如此强烈的期待并重视这个所谓的“青少年网球大赛”,但对于秉持“毫不懈怠”信条的弦一郎来说,一贯“太松懈了”的好友能够认真起来是很不错的征兆。
虽然在他看来,那所谓的魔鬼式训练,其实只是平时缺乏锻炼的幸村个人感受而已。对他弦一郎来说,完全是普通程度。
不过,他并不介意陪着自己的好朋友一起做做普通训练。
幸村跌坐在长椅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濡湿的额发一缕一缕弯弯曲曲的贴在脸上。弦一郎默默的递上毛巾和水,无声的坐在一旁。
所谓的“魔鬼训练日程”甫一开始,幸村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每次练习结束,都像是被几百头大象在身上践踏过,脸上的肌肉彻底失去掌控,连握住毛巾的手都不住发抖。
尚且游刃有余的弦一郎原本还想继续练习一百下击球,念及自己这位好友那高不可攀的自尊心,终于还是默默的停手,在幸村身旁坐下。
幸村原本清秀的脸涨红着,无力的瞥了眼身旁,闭上眼睛专注的调整呼吸,什么都没有说。
死寂的气氛在空荡的网球场内弥漫开来。
“幸村。”安静片刻,弦一郎终于想到了一个话题打破这尴尬的局面,“青少年网球大赛会有很多厉害的选手吧。”
用力从嘴角扯开一个勉强的笑容,稍稍恢复过来的幸村微微颔首,“对。”
“不管什么样的对手,我都会打败他。不过……”转过脸,幸村眼神凌厉直直望进弦一郎的眼睛,“真田,不要输。”
“哼。”弦一郎压了下帽檐,“太松懈了。”
“呵呵。”原本表情严肃的幸村突然掩着嘴轻声笑起来,“真田总是那么容易当真呢。”
弦一郎别扭的转头不去看他。
哼。
没有谁比弦一郎更了解,幸村那家伙,绝对不会在比赛中给对手留下任何机会,就算对手是他弦一郎也一样。
当真的人究竟是谁。
从长椅上猛然立起,弦一郎沉默着走回球场,继续进行一百次击球练习。
十一月的真田大宅,是红叶染就的绚烂织锦。围墙外高远的淡藤色天空为这幅浓墨重彩的画卷做出了本真的注脚。
弦一郎不明白这究竟是自己的倒霉月还是幸运月。
哥哥总太郎夫妻出门旅游,小侄子佐助被寄放在真田妈妈这里。三岁的小男孩旺盛的精力和破坏力同当年的真田美咲委实不相上下。不同的是,对着自己白嫩的小侄子,作为年轻叔叔的弦一郎无论如何都下不去教训的手——会被疼爱孙子的父亲揍的。
这个十一月,面对一室狼籍,弦一郎久违的感到了“绝望”的意味。
好在十一月出行的人不仅仅只有真田总太郎夫妇。外派出国的六条正义先生,不得已将小女儿再次寄住到真田家。
这一次,已经读小学四年级的六条团子,没有扯着六条正义的衣摆依依不舍。她只是沉默着,站在真田妈妈身边,目送着父亲离开。
然后一个转身钻回自己房间,连一丝多余的目光都懒得分在弦一郎身上。
好在弦一郎早已习惯了六条团子对自己不冷不热的态度,并不因此感到特别难过。
而且,就像当初从真田美咲手中拯救了弦一郎一样,这一次,六条团子也自然而然的替他解决了真田佐助这个令人头疼不已的大麻烦。
望着一手牵着三岁的佐助,在院子里开心大笑的六条团子,书房内的弦一郎没有发觉,他时常紧绷的嘴角,已在不经意间微微翘起。
遗憾的是,四年级的六条团子似乎不再爱吃柿种。虽然满心感激,但弦一郎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方式向她表达谢意,这令一向有礼有节的他颇有些犯愁。
当然,弦一郎发愁的仅仅是没能够向六条团子表示谢意,绝对没有借此同六条妹妹搭话的意图。
六条妹妹是不会同他亲切交谈的,弦一郎已经深切的认识到这点。
所以,当六条团子突然同他搭话时,比起喜悦,弦一郎几乎是惊恐了。
彼时弦一郎正端坐在书桌前,阅读最新一期的晚报。每日读报是真田老太爷最近几年养成的习惯,退休后的老刑警用这样的方式持续关注着社会新动向。跟随在敬爱的爷爷身边,弦一郎也渐渐沾染上这样的好习惯。
那天,头版头条上正以大篇幅报道着县内一起电车事故。
弦一郎不喜欢这种大力渲染悲剧的煽情报道。他皱着眉头,草草扫过这些充满夸饰文字的报道,正要翻去后页的国际新闻时,六条团子背着书包慢慢的走了进来。
“回来了。”弦一郎同刚刚放学的六条妹妹打招呼。
虽然六条团子不爱理他,基本的礼节上倒从来不亏欠。然而这一次,她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对弦一郎点点头,只是瞥了他一眼,沉默着越过弦一郎,走到书房的角落卸下肩上的双肩书包。
“呐,死……到底是什么呢?”
蹲在角落,背对着弦一郎整理书包的六条团子冷不防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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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和绝张
章十二
正陷入沉思的弦一郎心里一惊。
方才六条团子瞥向他时,脸上表情阴沉的像快要滴下水来的乌云,现在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弦一郎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死亡?
这种话题对于目前就读国小五年级,年仅十一岁的弦一郎来说,是遥不可及的。
完全就像是书里的文字――本能寺之变结束了一代枭雄织田信长的霸业,叛主的明智光秀被无数竹枪乱刺而死――仅仅是这样留待后人阅读的,白纸上轻薄的几行墨迹而已。
考虑这种问题,还太早了。即没有实感也缺少直接体验,完全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即使如此,弦一郎也不想在这种问题上给出一个随随便便的回答,作为哥哥,他不愿因此被六条妹妹看轻了。
作为男子汉,他应当对此有些感悟的。
就像那些驰骋战场的武士那样,说出“任人生一度,入灭随即当前。”之类大彻大悟之言。
犹豫间,他的目光落在桌面上展开的报纸,上面用黑色大标题强调着今天早上发生的电车事故。
一列电车的自动门在行驶中突然失控打开,靠在上面休息的通学女生失去平衡,从高速电车上跌落,酿成惨剧。
报纸上铺天盖地的,是关于电车公司检修责任和女生不遵守规定靠在自动门上的大讨论,双方各持观点,举例论证。这样有理有据的激辩中,那条猝然消逝的生命反而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那个女生,还是小学生,大约和弦一郎差不多年纪。
如果……
如果那个人换成他……会怎样。
他肩负着维护校园风纪的责任;他和幸村约好了一起练习;他还报名参加了明年春天的青少年网球大赛,如果那时候,抽中同他对战的选手面对着空荡荡的网球场,听到消息――也许是幸村去通知的――说真田选手已经在事故中过世……
那怎么行!
弦一郎额头渗出密密一层冷汗,光是想象就糟糕透了。
他无法给出答案,没办法帅气的说些“纵死侠骨香”之类的话。他还年轻,人生的画卷还没有展开,戛然而止这种事情……
无法接受!
“弦一郎哥哥有希望过什么人死掉吗?”
沉思中,六条团子的声音再度传来,听起来压抑低沉。
希望他去死的人?
那种事情……
弦一郎认真的回忆着,非常生气的时候,他也曾经幻想过把什么人狠狠的揍一顿,但让别人死掉的想法,倒是从来没有过。
活着我还可以揍他。
死了不就不能报仇了。他这么想着。
“果然美由子是坏孩子呢。”听到弦一郎否定的回答,六条团子像是松了一口气,轻声叹息着。
弦一郎不知道六条妹妹在说些什么。美由子是谁?为什么是坏孩子?
他向六条团子望去,她已经整理好书包,在榻榻米一角跪坐着。
弦一郎看到她忽然默默的侧躺下来,将脸贴到榻榻米上,缓缓闭上眼睛。
渐渐的,紧闭的眼角慢慢滑落一滴眼泪。
她又哭了。
没有原因,没有理由,不声不响。
已经读五年级的弦一郎已经不复当初那般,一看到六条团子莫名的眼泪就会手足无措。
幸村告诉过他,女孩子就算流泪也不一定是伤心。
一边说着“太可怜了”一面流下感动的泪水,她们这样做只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可爱一点,这样自恋的理由。
放她们在那里不去管就会没事的。
所以那时候,弦一郎没有说话。
他低下头专心的看着桌上的报纸。但怎么都看不进去,一个个黑色的铅字渐渐模糊起来,幻化成张牙舞爪的怪物向他扑来。
够了!
弦一郎闭上眼睛,凝神静气,在脑海中挥动想象的长剑。斩!
一切烟消云散。
屋子里静悄悄的,六条团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弦一郎挠挠头,那家伙,已经没事了吧。
那天之后,六条团子再没有提过这话题。仍是像往常那样上学放学,闲暇时就和三岁的佐助一起在院子里玩。
明明都是四年级生了,还和小宝宝玩的这么起劲。弦一郎老成的摇摇头。
不过,她果然还是成长了。
看着站在书橱前,踮起脚尖抽下一本硬皮书的六条团子,弦一郎赞许的点点头。
对书橱上那些《龙马传》之类的大部头感兴趣,这放在以前的六条团子身上,简直是不可能的。以前的她只看童话书,抱着那种色彩鲜艳,图画幼稚的书跑来跑去。
童话书……
糟糕。
弦一郎突然想起那本被他私藏起来的天蓝色封皮童话书,夹在吉川英治中间。
被发现的话……
正在紧张,他忽而庆幸的记起,那本书早在去年就被借走了。
幸村等他做书法练习的时候,在书架上发现了那册童话,随手翻阅之下似乎很是喜欢。
弦一郎只知道幸村爱好法国文学,常常读诗,没想到他竟然连这种女孩子的读物都喜欢。
太不男子汉了!
腹诽归腹诽,弦一郎还是点头默许了幸村提出的借阅请求。当初出于私心留下了它,但搁在书架上总是放心不下,保管在幸村那里反而更好。
现在想来,当初的决定实在明智。
弦一郎便忍不住望着六条团子笑了笑,她在读《新撰组血风录》,偶尔抬眼,正对上弦一郎莫名的笑容。
六条团子冲他翻了个大白眼,继续埋头看书去了。
明明在看他的书!遭遇白眼攻击的弦一郎内伤不已。
算了。
以脾气火爆著称,在神奈川第一小学无人不识的五年级生,风纪委员长真田弦一郎,面对小他一岁的六条团子时,似乎永远束手无策。
哼。
女孩子这种生物……
真是……
没事想些什么死啊死啊的。
背着网球包站在场边,弦一郎不悦的皱着眉头。这阵子什么“生”与“死”之类乱七八糟的念头总会在不经意间涌进脑海,还伴随着……六条团子阴沉的脸。
太松懈了!
“真田,在想些什么?”
幸村笑眯眯的凑上来,好奇的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啊……没什么。”弦一郎沉声道。他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思虑讲给幸村听。
小学生考虑这些太早了。听起来有点蠢。
“今天怎么来这么晚。”他将话题扯向别处。
“学校在礼堂开安全教育会。前阵子的事情,你也听说过吧。”
弦一郎不解的摇着头。
“之前那个电车事故里死掉的女孩子,是我们学校四年级的女生。”
“哦。”弦一郎低低的应声。
原本以为这个话题就到此结束了。不料幸村转开眼睛不去看他,缓缓开口,“报纸上没有明确写出姓名,只写做n女生,其实名字是中村葵。”
“喔。”弦一郎很是莫名其妙,跟他说这个做什么?
“只听n女生的话,就跟其他案件报道里a先生、e女士没有区别,都像是遥远的地方,他人身上发生的事情。但说成中村葵……”幸村的眉头显而易见的皱了起来,停顿了一瞬,“在同一所学校,曾经见过,听到姓名还会联想起脸的轮廓,虽然并不算熟识,但……”
幸村没有再说下去,脸上的表情也不像是悲伤的样子。
“说了奇怪的话呐。”幸村突然放松的笑起来,“对不起,真田,让你为难了。”
“不,没关系。”弦一郎拉开拉链,取出惯用的球拍,刚换过的线紧绷而崭新。
回身的瞬间,他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那个中村葵是几班的?”
“四年a班。”
果然。
是六条团子所在的班级。
曾经的朋友突然在电车事故死去,那时的六条团子,确确实实是在难过。
还有那个叫“美由子”的女生,一定是她,雪上加霜的,对团子说了什么不近情理的话吧。
不仅仅是幸村,五年二班风纪委员小口时政也说过,女生之间的暗涌往往比身体的欺凌更加伤人。
弦一郎开始后悔,他不该那么粗心大意,竟没有发现六条团子的伤心。
回去一定要和她好好的谈一谈。
黄色的小球被高高的抛起,弦一郎转动结实的手臂,将心中的懊丧与决意随着那颗小球一齐猛力击出。
如果这里是少年漫。
当同幸村打完练习赛的弦一郎,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时,六条团子或许已经被父亲接走了。
刚刚发现的真相,想要谈及的心情,都变成再也无法说出口的石头,快速的沉入心底最深处。
不过,人生中其实并不会有那么多为时已晚,那么多悔不当初。
弦一郎走进书房时,六条团子正安静的坐在书桌后面,望着正对面墙上的版画出神。
那是爷爷一位老友去年送来的,亲手绘制的新年贺礼。上面用细腻的笔触绘着几个年轻和服女子,画面左下角栅栏上,一个穿着樱粉色飞花和服,手拿红色流萤折扇掩嘴而笑的少女正坐在那里。
六条团子喜欢那样的装扮。
前阵子七五三那天,真田妈妈给三岁的佐助着儿童和服时,围在一旁帮忙的六条团子,曾经指着画卷,说最喜欢那样图案的和服。
也是那一天,弦一郎第一次知道,六条团子不曾过过女儿节。
她没有从母亲那里继承来的女儿节玩偶,工作繁忙的六条正义先生也并没有给小女儿买玩偶过女儿节的意识。
这可怎么行!那时,真田妈妈皱着眉头将团子搂在怀里,明年的三月三,一定要给团子过女儿节。
弦一郎在旁边听着,他很奇怪,为什么要他的妈妈给六条团子过女儿节,六条的妈妈呢?
那时,他才第一次真正意识到,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六条的妈妈。而且,六条团子之所以屡次寄住他家,也正是因为六条妈妈不在的缘故。
六条的妈妈去了哪里呢?他疑惑的望着六条团子。
弦一郎终究没有问出口。这种问题很不妥,也很失礼。
可是六条团子却像是知道他的心思一样,在两个人独处时,突然开口说,“呐,我妈妈变成星星了。”
“诶?”弦一郎心下一惊,随即迅速领悟了,这句话中包含的意义。
他望进六条团子漆黑的眼睛里。正闪烁其间的,那天真又欢喜的光芒,令弦一郎不忍直视。
甜甜的声音在他耳旁诉说着些什么,有星星的时候,就有妈妈在之类的话。
弦一郎错开目光,微微眯起了眼睛。
弦一郎当然不相信什么人会变成星星之类的童话故事,他只是突然觉得很可怜,要用这样的美好的说法欺骗自己女儿的六条正义先生很可怜。
即使是多年后的弦一郎,也可能并未领会到“同情”二字究竟深藏着何种危险的含义,但从那时起,他便莫名的,对六条团子产生了一种无法推卸的责任感。
所以,当站在书房门口的弦一郎,望见六条团子专注于版画的神情时,心底突如其来涌起的,是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她的决意。
“团子。”这一次,没有犹豫和踟蹰,真田弦一郎迈着稳健的步伐走到她身旁,“中村葵的事情,我听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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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北风,碰!
章十三
“诶?”微微有些翘起的发梢随着脖颈转动轻轻飞扬,六条团子受惊般仰起苍白的面孔,“什么?”
“那个……”被六条团子望到的一瞬间,真田弦一郎切实感到自己全身的勇气,正在以肉眼可见的方式,如同砂砾般迅速流逝。
女孩子这种生物,跟男生不一样的,心思又敏感又脆弱,跟她们说话要婉转,太过直接会把她们弄哭的,那样话就没法谈下去了。
风纪委员会议经验交流时,小口时政曾经说过这样的话。
主持会议的弦一郎对此嗤之以鼻,什么婉转,什么曲折,哪来那么多麻烦的事情,有什么话直说便可。不过是多扎个辫子,体力比男生差一点,同样是人,什么时候规定过女生可以不讲道理了?
就算是女生,试卷上“1+1”也得写等于“2”,否则必然要扣分。
所以,当风纪委员长的工作牵扯到调停女生间矛盾时,弦一郎从来用对待男生的方针,直接的向她们提出问题,指出矛盾,大刀阔斧的解决问题。
照样所向披靡。
然而此时此地,某种从未有过的意识突然跳入弦一郎的脑海,刚刚那单刀直入的言辞,或许会伤害到六条团子……
怎么这么麻烦!
弦一郎忽而有些不快活,不是对着六条团子,而是对他自己。
简直不可理喻。
同女生谈话这种事情他不是没有做过,担心这种多余的事情算什么,难道要承认他竟然被小口时政那家伙的话动摇了!
真田弦一郎,几时连自信都缺失了?
“那……”稳住心神的弦一郎不懂自己的声音里怎么会带上一丝颤音,微弱的几乎无法发现的颤音,却足以令自我要求严格的弦一郎深深皱起眉头。
“那种不幸发生了,我理解,会很难过吧?”仍然是弦一郎一贯的单刀直入方式,但转而使用的反问语气,不知不觉间竟包含了真田弦一郎平生从未有过的委婉迟疑。
“啊?喔。”微微点点头,六条团子终于理解了弦一郎突然抛出的话题。弯起眼睛,她冲着弦一郎开朗的笑起来,“没关系。”
像是开解表情沉重的弦一郎,六条团子开朗的亮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中村君啊,在神社里呢。”
诶?这会,轮到弦一郎惊诧了。
“呐。有人看到了喔。”她笑眯眯的抱起团垫,“在四国的神社里,有人看到了中村君穿着巫女服在扫地呢。”
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胡话!弦一郎摇着头,对这种胡闹的说法不以为然。
“真的。”六条团子郑重的点点头,“是其他班里的同学,跟爸爸妈妈回老家时,在深山里偶尔看到的。听说是在一般人很难去到的地方,超级神秘的神社呢。”
“她只是变成巫女,活在很遥远的,和我们不能相见的地方啦。”
竟然说那种迷信的话。太松懈了!
弦一郎皱着眉头,深沉的模样很有些不怒自威。他试图搜罗合适的语言说服六条,告诉她这类轻飘飘的谎言不可信。
欺骗不是件好事,应该被纠正。秉性正直的弦一郎坚持这么认为着。
【妈妈变成星星了。】
突然闯入脑海的话音扼上弦一郎的喉咙,梗住了他将要出口的话。
拳头握紧又松开,弦一郎忽地站起身,“我去倒点水喝,你要吗?”
“嗯。谢谢。”
归根结底,弦一郎还是不懂得,六条为何如此坚持不相信那个女孩子已经死了——在所有的报纸都铺天盖地的写着“n女生事故身亡”的时候。
只是六条团子愿意相信童话,他就不忍心去拆穿。
那样的想法,也许只是出于温柔的天^性^吧。
恍然间,困惑的弦一郎想起了二班风纪委员小口时政笑嘻嘻的脸。
“女孩子,是一种柔软而温暖的生物,需要小心呵护。”那家伙经常在谈论女生时,嬉皮笑脸的把这句话挂在嘴边。
平时的弦一郎只会觉得,小口时政这家伙又“松懈了”。
第一次,他感到,也许,那家伙是对的。
十二月刚刚起头,六条团子便被归国的父亲六条正义从真田家接走了。弦一郎原本雀跃的筹划着,同六条妹妹一起迎接新年的愿望,彻底宣告落空。
去筑地采购海鲜,插门松,吃年糕汤,全家聚在一起看红白,真田家照例在这样的活动中迎来新的一年。只是心底暗暗失落的弦一郎总是显得有些怏怏不乐。
这种不快,在见到小学生真田美咲时达到了极致。
说实话,现在的真田美咲,并没有太多值得抱怨的地方。虽然依然蛮不讲理,但早已找到了新玩具的她并不常来骚扰弦一郎。
又白又嫩又可爱的小佐助吸引力当然比弦一郎哥哥强多了。
从三年前小佐助出生开始,美咲就把注意力全部投注在了他的身上。与以往又吵又闹吸引大家注意的方式不同,对于佐助,美咲总是很有爱心和耐性,将八岁小朋友的“母性”光辉发挥的淋漓尽致。
有时候,看到美咲凝望着自家小侄子的专注眼神,弦一郎会冷得忍不住寒毛倒竖,简直无法相信,那宁静的目光,竟然出自不讲理的大魔怪真田美咲。
然而,令弦一郎仍旧大为不爽的,是美咲那积重难返的不问自取恶习。
从很早之前就是这样,爷爷送给弦一郎的木刀,珍贵精美的砚台,凡是美咲看上的,一番哭闹之后,即使没到手,她也总是会在弦一郎未察觉前将其顺走。
可恶的贼手屡禁不止。
当初幸村送来的锡兵小人摆件,放在书房的桌上,也被前来给爷爷拜年的美咲一眼看中,说什么都要带回家去。
好在这是好友幸村送的礼物,父亲健太郎没有立场替幼子做主转赠出去。弦一郎态度坚决的护卫好友心意,美咲哭闹一场之后,也只得讪讪做罢。
那之后,弦一郎始终非常小心,一听到真田美咲驾到的风声,就把锡兵收藏到高高的壁橱顶端去。真田美咲的小身板即使踩着凳子也够不到那里,这是长久斗争中,弦一郎得出的经验。
那个锡兵由此才得以一年年安然保存下来。
然而这一年的新年到来之时,从初梦中惊醒的弦一郎突然想起,他的锡兵哪里去了?
那个仍然依稀可见的梦中,锡兵在幽暗的泛着可怖红光的地洞里,向他拼命的招手哭诉,渐渐的,那张脸幻化成了幸村,就好像挚友在绝望中向他求救。
到底去哪里了?
追根溯源的仔细回忆,他才想起,暑假里为了躲美咲而藏起锡兵之后,就忘记把它从壁橱顶端拿下来了。
踩着凳子爬上去,弦一郎发觉那里空空如也。
他终于记起,暑假结束之前,曾看见美咲搬着高脚凳进出他的书房。
太大意了!他竟然忘记将美咲的身高增长计算进去!
这种时候,除了自认倒霉,真田弦一郎没有丝毫办法。东西到了真田美咲手上,就如同进入了万劫不复的黑洞,再也不得而见。即使,被拿走的,是好朋友送的重要的礼物。
战无不胜的神奈川第一小学风纪委员长真田弦一郎,无法对付的人员名单上,除了六条团子,还必须得添上小魔头真田美咲的大名。
这种事情一点都不值得高兴。
新正大月里,从爷爷的老友那里收到新的贺礼版画时,弦一郎霎时想起了那个专心凝望着版画上和服少女的六条团子。
家人围在一起,品鉴着新送来的版画。那位赋闲在家的老人今次临摹的是一柳斋绘的猫,活泼可爱的猫儿们或坐或卧,十分讨人喜爱。
连穿上了和服的真田美咲都一手抱着佐助,一手扶着脸颊,对着画卷上的猫儿们大叫可爱。
“把这个挂在弦一郎书房怎么样,活泼的猫儿更适合一点呢。”真田妈妈笑意盈盈的建议。
弦一郎不及多想,就一口回绝了。并非觉得猫儿不可爱。若问起是狗派还是猫派,弦一郎大概会毫不犹豫的选择猫。
但六条团子喜欢那和服少女图。他没有将这个理由说出口,仅仅简单的说了不。
“我们弦一郎也喜欢漂亮的和服少女了呢。”真田妈妈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嘻笑着捉弄一脸严肃的幼子。
“没……没有,那种……太……太松懈了!”老实的弦一郎果然上当,仓皇的辩解起来。这无力的辩白反激得全家人更大声的嬉笑起来。
一旁的美咲趁机补上了几句雪上加霜的嘲弄之言,这下,连主座上的一家之长,弦右卫门爷爷也望着小孙子笑得一脸促狭。
被全家人如此无情的围观群嘲,胸闷气短的弦一郎干脆拉下脸,一声不吭的正坐着入起定来。
喜欢什么的,真是太松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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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三风刻
章十四
“真田,来比赛跑步到神社吧!”走在人潮涌动的大街上,幸村突然狠狠一巴掌拍上好友的肩膀。
颓丧着脸的弦一郎斜睨幸村一眼,扶着反扣在头顶的帽子,无声的点了点头。
“一,二,三……开始!”
伴随着数秒的终结,两人像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就在刚才,青少年网球大赛落下帷幕。
虽然拼劲全力,弦一郎仍然在决赛中输给了幸村,只拿到了大赛的亚军。他从来都没有胜过幸村,这种时候也没有太过怨恨。
幸村又比以前更强了。从直接的对战中,他深刻的体会到了这一点。
不过,他弦一郎也在毫不懈怠的进步,所以才能打败众多实力斐然的对手,终能成功的同幸村在决赛中会师。
令他这自满心情破碎的,是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眼镜小男生。
那时候,那个白白净净的男生抱着球拍淡然的站在场外。弦一郎不记得自己在比赛中见过他。
原本,弦一郎可以背着已经收拾好的球包和幸村一起离开的。但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也许是那金丝眼镜下过于清冷的眼神,令弦一郎感到了一丝没由来的威胁——突然有些不爽的弦一郎出口挑衅了那少年。
“来打一场吧。”
在比赛的尽头,等待弦一郎的,是意料之外的惨败。
弦一郎已经很久没有输给幸村之外的人了。
长久以来,在弦一郎的意识里,网球就是幸村和他,除了幸村之外,他就是最强的,和幸村在一起,他们会共同提高,一起变的更强,成为……
成为他也不知道的什么,反正,终归会有一个无限光明的结局在前方等待着他们。
不用多想,只要向前就对了。未来也好,明天也好,都那样诱人的闪闪发光着。
然而,那带着金丝眼镜的男生,却无情的将弦一郎眼前明朗的道路一举击碎。阳光明媚的幻象散落,世界突然落入毫无光亮的旷野。
茫茫黑暗中,弦一郎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前路究竟在何方。
那时候的弦一郎还不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他被前所未有的剧痛和不甘环绕着。
手冢国光。
那个姓名伴随着击碎一切的痛苦,深深铭刻入弦一郎的心底。
绝对要干掉他!
周六下午的街道上,到处是散步逛街的行人。
起步,转弯,刹脚,闪避,两名背着大大网球包的少年像海燕般迅疾穿行于人潮之间。
左脚率先迈上鸟居前的最上一层台阶,弦一郎分神去瞥幸村的身影——他正落后弦一郎半个身,离最上还差两个台阶。
左脚前掌猛一用力,弦一郎提起右脚,身体整个向前扑去,左手触到了红色的立柱。
赢了!
弦一郎暗暗握紧了拳头。
“又……又是……我……输了……呐……”随后赶上的幸村大口的喘息着,蹙起的眉眼间带着笑意。
“真田……的速度……”
幸村刚刚也和那个叫手冢国光的家伙打了一场。
并未分出高低。
这本身就是个问题。
一向战无不胜的幸村精市,竟然会和一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少年打了平手。
而且,在弦一郎看来,那个手冢,或许比幸村还要强——因为手冢刚和他弦一郎打完,而幸村已经比赛结束歇息过一会了。
满心懊丧的弦一郎不知道,幸村精市的心里在想些什么,是否也和他弦一郎一样,翻滚着惊涛骇浪。
幸村不说,弦一郎也不得而知。总是温柔带笑的幸村精市的心思,或许比不爱说话的真田弦一郎藏的更加幽深。
“呐,真田。”并排躺在神社前的草地上,急促的呼吸声终于渐渐平缓,幸村突然开口,“和我考同一所国中吧。”
嗯?
弦一郎突然明白了,去年在南湘南小学门口,幸村精市那没说出口的话。
同一所国中吗?虽然两人身处异校并不妨碍一起打网球,不过,在同一所国中会更方便。
弦一郎爽快的点头。
远方飘来的乌云瞬间遮蔽了早春尚显幼嫩的太阳,天色渐渐暗下来,铅灰色的天空中似乎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春雨。
弦一郎犹豫着想要起身,却听到了身旁幸村淡淡的声音。
“国中和国小不一样。不同于单对单的比赛,国中会由各个学校组成网球队进行团体赛。”
他说。
“真田,和我一起,去取得天下吧。”
好啊。
一起去取得天下。
还有,打败那个叫手冢国光的混蛋。
真田弦一郎握拳发誓。
屋檐下,春雨淋漓。
室内昏黄的灯光投在两人身上,在榻榻米上形成了淡淡的黑影。
立海大附属中学,这是幸村从厚厚一摞国中简介中圈定的学校。
从学校简介来看,是所历史悠久的名校,就算拿去给家中长辈过目,也毋庸置疑是相当优秀的选择。
幸村选择它的原因,当然与它的优渥的教学条件不无关联。但更重要的,是它成绩斐然的网球部。连续十几年的县大赛冠军。实力之强,不容置疑。
进入这样的队伍打团体赛!看着印刷精美的学校简介,真田弦一郎握着拳头,心中热血沸腾。
“不。”幸村摇着头,面上仍然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陡然凌厉起来,“我们要做的,是带领它拿下全国大赛冠军。”
不愧是幸村。眼光从来都比别人看得远。
弦一郎郑重的点了点头。
作为神奈川县名校,立海大附中入学考试相当严格,不过好在弦一郎手中握有青少年网球大赛亚军名号,自然而然的获得了推荐入学。
当弦一郎轻而易举的拿到立海大附中入学通知书时,不禁开始怀疑,也许从一开始,幸村就打定了就读名校立海大附中的主意。所以去年才拉着他弦一郎进行“魔鬼式训练”,对那场网球大赛严阵以待。
为的就是,争取到推荐入学的机会。
幸村的成绩不错,就算是严格按照入学考试一场一场的测试下来,也应当能够考上。至于弦一郎自己,他对自己也很自信,几百人的入学名额,他一定能够从中占据一席之地。
但幸村同他人不一样,个性骄傲的他一定要算无遗策才能安心。作为多年好友,弦一郎对此深为了解。
就算只是微小的失败可能性,幸村也无法容忍。所以必须全力以赴,拿下大赛冠军,为顺利入学体育名校赢得双保险。
“真田,不要输。”
那时候的幸村,是真心实意的希望真田要赢。
同真田一起入学立海大附中,是幸村梦想的一部分,不可或缺的重要的部分。
突然体悟到这一点的弦一郎,心潮剧烈的激荡起来。
迎着四月初飘落肩头的樱花入学名校,被任命为风纪委员,加入著名的网球部,刚刚开始的国中生活一切都顺利的难以想象。
真田弦一郎沉浸在这样美好的感觉中,五月末都还恍恍惚惚着。直到期中考的到来给了他当头一棒。
数学,英文,社科全面告急,连最擅长的国文和历史都惨淡的令人无法直视,最糟糕的是,竟然还有一科物理不及格,这在真田弦一郎的学习史上,是前所未有的。
简直太松懈了!
不用父亲责罚,弦一郎已经自我惩罚了很多遍。停止一切多余的活动,就连心爱的剑道也暂时封存,他拼命的读着写着,除了练习网球,就是读书。
必须一雪前耻,在七月的期末考中!
这一切,不仅仅因为考试失利。
最痛的打击往往来自最意想不到的人。
“诶,你学的很好吗,来教训我。”
当弦一郎被叔叔要求指导堂妹真田美咲功课时,一心只想出去玩的美咲,竟然尖锐的嘲讽他。
见弦一郎一瞬间露出刺痛的神情,一贯对他有些惧怕的真田美咲突然胆子壮起来,撇着嘴不屑一顾,“自己还不是考不及格!”
真田弦一郎突然觉得自尊心很受伤,倒不是这一次没考好而受伤。
他一直以为自己在他人心中是以可靠大哥哥的形象存在的,却没想到真田美咲竟会这样看待他。
被人直揭伤疤不是最难过,最令人难耐的,是它来自你一直想要在她面前竖立起坚强形象的人。
真田弦一郎的自尊不允许他和女孩子计较这些,所以他只有拼命的学习,拼命的补上在恍惚中失去的几个月。
手忙脚乱,兵荒马乱。
忙到,连交朋友的时间都没有。
“真田……”幸村对于真田弦一郎目前紧绷过头的状况很是担忧,时不时说些“弦绷得过紧也会断掉”之类的话来劝诫。
然而此时的弦一郎已像离弦的箭,来不及稍作停留。
“莲二。”网球部训练结束,幸村喊住了同社团的柳莲二——他和真田在同一班级就读。
“呐,真田的状况有些不对,可以拜托你照看一下吗。”
柳莲二实在是个寡言之人。刚入学那阵子,幸村和弦一郎私下里聊到过这个同年级的队友。
东京来的柳莲二并没有和他们在网球大赛里对上过,对于他的实力,幸村和弦一郎只是从平时的社团练习中有所了解。
一年级生刚开始只能负责拣球和基础练习,打练习赛的机会不多。
仅仅从基础练习看,不光在一同入社的同年纪新生中,就算跟二三年纪的前辈相比,柳莲二的反应速度和控球能力很显然也是出类拔萃的。
不过……幸村曾经眉头轻蹙的向弦一郎抱怨,“他的眼睛好像一直在无声的旁观着周围的一切,一丝一毫的细微动作都不放过。”
心思细密的幸村对自己被人窥视的感觉略感不悦。
弦一郎对此不以为然,他觉得不能因为一个人眼睛小,就觉得他在偷偷观察。
然而幸村毕竟还是心存芥蒂,虽然幸村会微笑着,主动和柳莲二打招呼,但他从来不和对方多做深交。
所以,幸村会去拜托柳莲二这种事情,当很久之后,弦一郎从突然和自己变得熟络的柳莲二口中听说时,简直难以置信。
由此可见,当时的幸村,有多么担心他真田弦一郎。
或许是幸运,又或许是幸村精心的计算,拜托柳莲二这种事情,倒真的是找对了人。
真田弦一郎从来没有见过任何一个人的笔记本,能比柳莲二在他面前摊开的这一本,更加的详尽和精细。
就算是自认为相当认真的弦一郎,也不得不承认,这种程度,他做不到。
尤其是……
那细腻的连眉眼都清清楚楚的受力分析小人。
“田中君甩动铅锤。”这样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配上了绘制精细的四张受力分析图,不,比起受力分析图,更应该说是,漫画吧。
连田中君上身穿的是美津浓运动衫都能看清的图,怎么会是普通的受力分析图呢。
太……太松懈了……
弦一郎低下头,忍耐了很久,才终于将心底涌起的那股吐槽欲望压下去。
这位同窗兼队友,正在好心的帮助自己,决不能伤害他。
这一番心理斗争,不知是否被那位“据说”目光很犀利的柳莲二同学所捕获。
不过,真田弦一郎同学的学习态度是非常端正的。突然主动向班主任请缨,和弦一郎调换成同桌的柳莲二,对此也无可指摘。
在柳莲二细心的指导分析之下,弦一郎那因考试失利而浮躁的心终于渐渐平静下来,读起书来渐渐得心应手,重新回到了国小时游刃有余的状态。
“真田,放学后一起去换线吗?”当幸村欣喜的邀请终于恢复正常的弦一郎,一起去体育用品商店时,弦一郎叫上了一旁的柳莲二。
平时不管在班级还是社团里,柳莲二总是孤伶伶的,和谁都不太亲近,就好像,他的身边总是有一个空缺,为不知什么人而留的空缺。
弦一郎觉得一个人不合群总是件不好的事情,柳莲二帮助过弦一郎——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是他心肠好的表现——所以弦一郎觉得应该将柳莲二列入好朋友的范畴。
幸村倒也没什么不良反应,很轻易的接纳了这个加入他们两人之间的新朋友。或许,因为他终于确认了,柳莲二其人,在那双令人看不透的小眼睛背后,是没有恶意的。
那时候,偶尔会拌嘴的三人还不知道,以此为开端,在不久的将来,叱诧国中网球界的“立海大big three”的雏形,已经渐渐形成。
命运的指针,终于集齐了开创新世界的所有要素,以无可挽回的速度,滴答作响起来,指向——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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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五饼,和!
章十五
当紧绷的弦一郎终于放轻松,有时间看清楚周围状况时,才恍然发觉,自己的多年挚友,竟在不知不觉间发生了一些改变。
幸村一直有一个奇怪的习惯,喜欢把外套披在肩上,不好好的穿上,也不干脆脱掉,就是那么虚悬的挂在肩头。
即使是上场打球的时候,他也照旧如此。
以前俱乐部里的小伙伴怀疑过,幸村的外套是假两件,用针缝在里面衣服上。弦一郎也这么想过,所以他曾经悄悄的走到幸村背后,拉扯那外套。
从肩头滑落的外套和幸村扭头抛来的大白眼向弦一郎证明了,那外套真的只是一件普通的外套。
所以说,幸村的网球技术真的非常厉害,可以披着外套就把对手打败。
但奇怪的是,现在,站在立海大附属中学初等部网球部球场里,幸村却把外套规规矩矩的穿在了身上,不但如此,还拉上了拉链。
弦一郎很诧异的去问柳莲二,对方却一脸的莫名,“幸村从一开始就是穿着外套的啊。”
他怎么会突然转性了?
弦一郎百思不得其解。
偶尔两人独处的时候,弦一郎问起了这桩怪事。幸村先是瞪大了眼睛,接着莞尔一笑。
“真田啊。”幸村叹息着。
他解释说,这是为了保持低调。
保持低调,对那些前辈吗?弦一郎觉得幸村这么做没有必要。
通过校内排位赛,顺利进入了网球部正选名单的他们,对网球部各人的能力已有了一定了解。
虽说是在神奈川县独霸一方的王者球队,但并不是每个人的能力都衬得起这一名号。照样有些半吊子们混迹其中。再者,就算是排位赛后,保留在正选之列的那些前辈,还不一定有幸村厉害呢。
网球,不就是靠实力说话。谁强谁弱,一看便知。
何必对那些眼高于顶的家伙低姿态。
弦一郎很是愤愤不平。
幸村只是笑。
“现在保持低调是为了将来能够披着外套打球呐。”
弦一郎不以为然的别过脸。幸村意味深长的拍着他的肩膀,低声允诺。
“真田。我们的梦想都会实现的,就在这里!”
所以保持低调是为了将来的高调吗?
真田弦一郎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许久未见的六条团子。
被手冢国光打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弦一郎都如鲠在喉,难以释怀。
拿到立海大的推荐入学后,无需参加升学考的他,曾经悄悄跑去过南湘南小学。
到底为什么会在那种时候想见六条团子,对于自己彼时的心情,真田弦一郎也说不清楚。或许,因为想听六条团子说些“紺鼠色、藤鼠色”之类,可以让他心情愉快的笑话吧。
总之,当时的真田弦一郎站在四年a班门外的立柱后面,看到一群女生围住了六条团子。
“喂,六条,秋美姐和三野决裂了,你要跟谁一派?”一个女生跳出来问道。
为首的女生怀疑的打量着被围起的六条,等待着她的回答,“没事,就算你要跟着三野混,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当然是跟着秋美姐走了。”六条团子的回答干脆诚恳毫不拖泥带水,那忠贞不二的态度令被喊作秋美的女生很是满意。
“不过不和她们说话的话,要是在策划什么对秋美姐不利的阴谋就糟糕了,请让我做为卧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去那些人那里探听消息吧。”六条团子随即态度真挚的补充道,“我和三野那边比较熟,她们不会发现我的。”
“三野那种人,秋美姐会怕她吗?”围住她的几个女生嚷嚷起来。
秋美不以为然的摆手示意她们住嘴,“有这份心就够了。”说完,带着手下们满意而归。
然而令真田大吃一惊的是,还不等他转身离开,同样的一段话,便在另一派找上门来的女生那里再次重复了一遍。
这不是墙头草吗?
真田惊异非常,在隐去六条团子的名字和学校后,他将自己“旁听”到的这件事情说给幸村听。
幸村先是瞪大了眼睛,问了六条团子的年纪后,幸村笑了起来,才这么小啊,真是了不得。
其实幸村和六条是同年出生的,不过比大多数4月后出生的孩子高一年级的他总是把自己当作和真田同年的人。
这样做,不怕被两边对质拆穿吗?正直的真田弦一郎大惑不解。
幸村笑得讳莫如深。
不会的,需要特别询问你究竟跟哪一边的人,原本就是游离于组织外的不重要的人,大家只是为了标榜自己的势力更大更得人心,才会去问她的趋向性,至于让她做间谍得到什么□消息,问过就会把这种没存在感的家伙忘掉了,谁也不会想起来要用她的吧。
国小女生之间的派系斗争,原本就只是可笑的争口气程度而已,没什么实质性的争斗。
只要足够低调,保持好自己毫无存在感的状态,就不会出什么问题。即使实在被逼问,随便扯一两条无关痛痒的情报就好了。
而且,分析到最后,幸村掩着嘴,意味深长的轻瞥了真田一眼,能说出这种狡猾之言的人,一定没问题的。
多年后,当真田想起这件事情,忍不住开口向六条询问时,那位少女只是茫然的歪着脑袋,似乎在费力的回忆。
“没有这种事情吧……我那时候有这么聪明吗?”
真田不懂,六条团子也不懂。小孩子们的狡猾往往是出于自保的天性,而非精密的计算。
不过,此时此刻,突然想起这种事情,并非是因为想念许久未见的六条妹妹。
虽然有些没道理,但真田有一种莫名的直觉,幸村的做法和六条团子很像,相似到,令他突然感到有些胆寒。
他又想起了幸村精市从他这里借去的,那本六条团子的童话书。
“幸村,那本童话你喜欢吗?”
在讨论着全国大赛备战训练的紧张时刻,突然提起的这个话题,令幸村一时有些意外的模样。
“啊,那本啊。”好半天,他才恍然大悟的模样,眯起眼睛温柔地笑着,“喜欢啊,那是本非常打动人心的好书。”
“哦……”得到了这样的确切回答,真田怅然失落起来。
太松懈了……女孩子才会喜欢那种无聊的东西吧。
这样的话一定会令幸村非常受伤的,但真田突然就是很想这样说出口试试看。
反正……
真田想,幸村肯定会用更加尖刻的话反驳回来,嘲笑他真田弦一郎的。幸村是不会甘心吃亏的。
“真田没有看吧,那本书。”
在真田将足以刺伤人的恶意释放出来之前,幸村的声音淡淡的飘来,瞬间瓦解了那正在心中积蓄成形的恶意。
“没有。那……那是妹妹丢在这里的。”真田像往常一样板着脸,不泄露一丝不该有的情绪。
“太遗憾了呢。”幸村将头尽可能的向后仰去,身体的重量整个支在长椅的靠背。“那样的作品……”
怎么突然进入了这样诡谲的氛围?真田弦一郎大惑不解,从刚刚起,围绕在周围的那股好似“忧伤”般的轻飘飘气息是怎么回事?
“啊……”幸村仰望着一望无际的碧蓝天空,长长的叹息着,“不过,真田不会喜欢的吧,关于孤独和寂寞。”
“哼,那种松懈的东西,只会令武士的剑迟滞。”真田不屑一顾。
“对呐,真田会从根本上否定它们的存在。”
幸村突然从长椅上直起身体,似笑非笑的仰望着他,“会被女孩子讨厌的喔,真田。”
“太……太松懈了!”突然意识到自己又被耍了,真田愤愤然的以掌击向椅背,突如其来的声响惊得四周绿树上的鸟儿们纷纷扑腾翅膀着飞向空中。
“呵呵。”掩嘴偷笑了一会,幸村微笑着望着空中盘旋的鸟儿,“可是,有时候,真的很想拥有呐,小狐狸的窗户。”
“那是什么?”虽然觉得这种奇怪的说法,不过是挚友脑袋里新冒出的怪主意——他早就习惯了随时随地会冒出怪想法的幸村精市——但思及此时不接话,大约会招致幸村的怨恨,从而导致无意义的被耍,真田还是惯性的询问了一声。
“那本书里的童话,用桔梗花汁将手指染成蓝色,然后组成窗户,就能够看见想见而再也无法见到的人。”幸村狡猾的眨着眼睛,“呵呵,太松懈了,是吗?”
真田偏过脸没有说话,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又被幸村耍了。
等……等等。
“能够看见什么?”真田猛然回身按住幸村肩膀,将他的脸扭向自己,“你刚刚说,能够看见什么?”
“想见但再也无法见到的人。”被真田这样粗暴的按住肩膀,换成旁人定然会叫疼了,但幸村却只是平静的望着他,尽管如此,嘴角的一丝微微颤抖还是出卖了他肩上的痛楚。
练习剑道过久的真田总是控制不住自己手上的力道。
“这么震惊?”自唇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这种时候幸村还不忘开着玩笑。真田却恍若未闻般走着神。
桔梗花汁……想见而再也无法见到的人……
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影像,穿越过逝去的时空,从泛黄的记忆中款款而至。
一双哭得肿成了两个大核桃的眼睛。
一副挂在墙上的和服仕女版画。
一块积聚着不明物体的砚台。
六条团子想要见到的人是谁,无需多问,只有一个答案存在于问题的尽头。
可是……可是。
真田松开了抓紧幸村肩膀的手,茫然的去挠头发——却被头顶的帽子挡住了——他很久没有做过这样的动作,也很久没有这样迷惑过了。
那她干嘛不要他真田弦一郎辛辛苦苦去山上摘来的桔梗花。
或者……也许……
真田想了想,或许那时候,她已经知道了,就算桔梗花汁也无法让她如愿看到妈妈的身影。
“幸村,抱歉。”
注意到一旁揉着肩膀的幸村,真田终于察觉到自己无意识间对挚友做了些什么,他歉然又高兴的按了按帽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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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三暗刻
章十六
七月并不是丰收的季节,但此时的真田弦一郎却很想强行的,将日历上的丰收时节,用黑色中性笔更改到七月来。
期末成绩单发表时,真田弦一郎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各项成绩都较平均,没有太过突出的学科,也没有哪一科不擅长,班级排名尚可,年级排名也还不错,虽然并不能称得上极为优秀。
不过,真田并不因此而觉得气馁或焦虑。
简简单单就在年级中名列前茅,这种事情从来并不适合天赋平凡的他,他也并不去对此妄想太多。
勤勤恳恳,一步一个脚印,竭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无愧于心即可。
只是,面对发到手中的试卷,真田仍会一题一题认真审核着出错的题目,有些是不懂的,但有些是原本应当会,却粗心大意的。
这里……真田皱着眉头将不该出错的地方重重的圈出。
“呐,真田对自己还真是严格呢。”
突然冒出来的脑袋凑到试卷上,挡住了真田的视线。
幸村抬起头笑意盈盈,“又在检讨了。”
“哼。”
“呵呵,我也要像真田这样认真检讨呐。”
那笑容里看不出一点点称赞的诚意,真田从桌上抽起试卷,对折起来塞到书包里,不去理幸村。
“弦一郎。”放下手中铅笔,柳莲二从旁边将世界史试卷递过来,“你要我更正的已经好了。”
看到真田边上幸村微笑的脸,他点头致意,“精市。”
幸村脸上的笑容微妙的停滞了一瞬,复又灿然展开,“莲二又被真田抓苦工了呐。”
“没关系。”柳莲二认真的点点头。
正整理书包的真田斜睨向那有着“藤鼠色”眼睛的少年,一种幸灾乐祸的情绪油然而生。
幸村不喜欢被同年纪的人直呼名字,同样的,他也从来不会直接喊他人的名字,不管是多么亲近的朋友。真田从来不知道幸村这么做的理由,但他也没有觉得奇怪过――至少以前是这样。
像真田的话,在家里的时候,大人们都喊他做“弦一郎”,这样的喊法偶尔会让他觉得自己像个被家人微笑注视着的小孩子,所以,第一次被在网球俱乐部认识的好朋友幸村喊做“真田”时,他有种互为平等个体的舒畅感觉。
但,亲密的朋友之间直接称呼名字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小口时政他们私下里就会直接喊他“弦一郎”。至于六条团子,被她甜甜的喊做“弦一郎哥哥”时,真田简直高兴都来不及。
不过幸村不一样,即使是亲近的朋友间,他也不会互相直呼其名。在南湘南小学时,幸村也有很多别的朋友,他们有时候来看真田和幸村打网球。虽然他们中间不少人也会互喊对方的名字,但所有人都只会喊“幸村”而不是“精市”。
并非亲疏有别,这是幸村莫名的坚持。
不幸的是,现在的他遇到了柳莲二。
一般来说,两人不熟的时候,当然会恭敬的互称“姓氏”,混熟了之后,便会了解到幸村这一习惯,自然也会遵循他的这一喜好。
然而,这位柳莲二同学却似乎有着亲切的,喊每一个人名字的好习惯。
真田记得两人同柳莲二第一次谈话时的情形。
对方似乎对两人的情况了若指掌,一开口就将两人分得青少年网球大赛冠亚军的事情,各自的得意技,甚至恐怕连他们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击球的角度癖好,握力等各项数据详尽的报了一遍。
那时,幸村似乎瞬间就变了脸色,面上保持着微笑,匆匆向这名同期新人点了点头,就以“前辈在喊”为借口,拉着真田走开了。
对于被人详尽的掌握了全部资料这种事情,真田并不觉得有太大问题,虽然感觉有点奇怪,不过原本就是无所谓的事情。而且,被人了解的这么清楚,是被对方重视的表现吧。想到这一点,真田甚至觉得有些愉快。
但幸村似乎并不希望被人了解。
“幸村。”那时,真田迟疑着喊着挚友的名字,“其实,他的资料并不完全,你击球的时候不仅仅擅长从30度角……”
幸村猛地回过头,面上的表情似是咬牙切齿,真田一瞬间有些愕然。下一秒钟,那凶恶的表情便像从未存在过那样,白皙的少年恢复了淡然,“那并不重要,真田。”
扯谎,那分明就很重要。
真田远远的望着那位留着妹妹头的同班同学,这已经是本周来他第四次被罚了。
要不要去提醒他呢。
真田瞥了眼旁边球场,正同前辈们言笑晏晏的幸村。
那位柳莲二同学真的是位非常小心谨慎的人。真田默默的颔首。仔细思量之下,他觉得,如果换成是他真田弦一郎,在幸村如此处心积虑又摸不到边际的陷害之下,被前辈罚跑的次数一定不止四次。
“精市,弦一郎。”刚结束罚跑的眯眯眼少年看到从身旁经过的两位少年,立刻点头打了个招呼,那招呼声算不上太热情,倒是礼貌有加,唯一的问题就是那称谓。
尽管是同班同学,因为座位相隔遥远,真田同这位柳莲二同学交谈次数屈指可数。更不论其他班的幸村,他简直从未和这位柳莲二同学好好说过话。可是,柳莲二同学却仿佛同他们非常熟稔一般,自一开始便执着的喊着他们的名字,亲切的打着招呼。
真田斜眼去瞥幸村,对方面上的表情看似毫无变化,但真田知道,他在生气,这是真田长久以来决不会弄错的直觉。
默默的别开眼睛,真田终于决定,还是不要提醒柳莲二同学当心了,一番复杂的心理斗争后,真田最终在路见不平和挚友之间,果断的选择了挚友。
好在上天终于给了柳莲二一个挽回命运的机会。为了考试失利的真田,那时,幸村亲自去拜托了柳莲二,而柳莲二同学也很给力的成功完成了任务。
真田不知道柳莲二有没有察觉出异样。
反正自那之后,幸村便不再暗地里陷害柳莲二,甚至在真田叫上对方一起换网球线时,轻而易举的接纳了他。
后来的后来,幸村甚至在和真田独处时,略有些兴奋的同他分析,柳莲二同学超强的获取和整合情报能力,在比赛中,甚至社团训练中将会起到多么重要的促进作用――真田早就知道,幸村所谓的低调根本只流于表面,其实他早已在心中无声的将整个网球部划归为“幸村精市个人财产”了。
年纪相仿,网球能力都很出色的三人能够像这样亲密和谐的相处,真田自然打心底觉得高兴,然而,唯有一个的问题仍然没有解决。
同两人关系越来越亲密的柳莲二仍然坚持的,固执的,喊着幸村的名字。而幸村除了报复般的喊他“莲二”之外毫无办法。
出言提醒是件很简单的事情,不过,真田意外的发现,自己并不想将幸村的这一癖好解释给柳莲二同学听。
真田弦一郎值得骄傲的直觉判断,那样心思细密的柳莲二不会对此毫无知觉,他一定是故意的。
就像刚才那样。
真田瞥了眼身旁再度陷入低气压状态的幸村,提起书包同他一起走出教室,柳莲二抱着要还回图①38看書网安静的跟在后面。
成绩发表结束后,暑假就开始了。但顺利赢下关东大赛冠军名号的他们要开始为一个月后的全国大赛做准备,不得安闲。
县大赛,关东大赛一路走来,真田也算得上在国中网球界崭露头角的瞩目新人了,虽然不及全无败绩的幸村那么令人惊叹。
而出众的表现更令包括柳莲二在内的,网球名门立海大的三位一年级正选队员获得了“立海大big three”的称号。
对于这种树大招风的称号柳莲二似乎颇有些不适应,幸村精市也略显出些尴尬的模样。
不过,真田认为,幸村只是对于和“两个人”并列这一点不适应。其实真田也有些感觉微妙,就好像,他和幸村一直以来并肩而行的网球之路上突然莫名多出了一个人。
为此,幸村似乎考虑了很多,后来,他终于一脸宽慰的对真田说,他认为,作为技术顾问的柳莲二的加入,是很有必要性的,这对于三人在网球技术上的共同提高,也会起到非常的促进作用。
不过那个时候,真田已经对三人并行这一新的结构适应良好了。他沉默的坐在那里,听着对面幸村有理有据的详尽分析,对自己这位多年挚友的全局目光赞叹不已。
像他真田弦一郎,就绝对不会在接受一件事情之前,还要考虑那么多。
那时,真田弦一郎的脑袋里,只容得下接下来的全国大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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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九饼,吃!
章十七
真田从来没有怀疑过,立海大附属中学初等部的网球队会获得全国大赛冠军。虽然这支队伍在以往的历史上,从来没有获得过这一殊荣。
因为幸村在,他真田弦一郎也在。哦,或许,因为柳莲二也在。
但这样一路顺遂的打进十六强,八强,四强,直至决赛,真田弦一郎心中的空缺却越来越大,特别是当那些四起的称赞声,将他们这些新生代描绘的天上有地下无之时。
他没能遇到那个人。名为手冢国光的,打败了他,又和幸村精市打成平手的那个戴金边眼镜的少年。
半年来,那抱着网球拍的可恨形象在真田的脑海里反复的出现,从未磨损。
他一直不停的磨砺自己,就是为了再次遇上他,一雪前耻。
“……进入青学真是可惜了。”决赛前,真田听到柳莲二抱着笔记本自言自语些什么。
“青学?”他不记得听说过这支队伍。
“东京的一所学校,早在都大赛就被淘汰了。”柳莲二眯起的眼睛里流转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支队伍整体实力太差,不过,倒是有值得注意的选手在……”
翻开笔记本,柳莲二将其中一页指给真田看,“这个人和我们一样,一年就成为了正选,虽然是弱队的正选,但其实力……”
真田没有继续听下去,他看到了那一页记录上,人员姓名栏的四个大字,“手冢国光”。
竟然因为一支烂队伍被淘汰了!
真田弦一郎突然很愤怒,他对于这个手冢国光不为自己前途着想,入学弱队埋没自己才能的行为感到异常愤慨。
竟然不到全国大赛来和他真田弦一郎堂堂正正的对决!
对于接下来的全国大赛决赛,真田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连手冢国光都没有干掉,拿到全国大赛冠军又有什么乐趣。
这一显而易见的沮丧情绪,直到顺利拿下全国大赛决赛,将冠军奖杯高高举在手中时,仍围绕在真田弦一郎的周身久久不能散去。
“真田,你不高兴吗?”
拿着那张全国大赛优胜纪念合影,幸村饶有兴致的摸着下巴。照片上的真田正愤愤的别开眼睛不看镜头。
“哼。手冢国光那家伙……”在多年挚友幸村面前,真田并不打算过多的隐藏自己的情绪。
“嗯,真田果然很关心那个人呐。”幸村似乎毫不意外,掩起嘴窃笑。
谁关心他了。
幸村的玩笑令真田忍不住有些着恼,他真田弦一郎只不过是想彻彻底底的打败那家伙,证明自己的实力而已。
哼。
真田弦一郎愤然拂袖离去,一连几天躲在道场里,挥动竹刀不停劈砍着无辜中枪的稻草人。
如果不是要为接下来的修学旅行做准备,真田大概会不停的对着稻草人劈下去,一直持续到开学。
去学校里商定完目的地后,真田便在电车站和柳莲二分了手。幸村和他们在不同的班级,修学旅行也会去不同的方向。柳莲二似乎很想和幸村一起旅行,一副大为遗憾的模样,但真田觉得没什么,虽然是多年好友,但他们不是连体婴,都还有各自生活的。
而且……
真田想,和幸村一起旅行一定会被他临时想出的奇怪主意整得很惨的,竟然对此心怀期待,柳莲二根本就是搞不清状况。
这种时候,还不如期待旅行归来的幸村不要又买些恶作剧一般的纪念品。
下了电车,原本应该像往日里走过许多次的那样,朝着背离闹市区的方向迈动脚步,然而,无意间瞥见的那色彩鲜艳的积木型建筑却令真田迟疑了。
掉转头,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离那扇曾经立在门口等待幸村放学的大门越来越近的时候,真田忽而惊醒般停下脚步。这是在做什么?
现在是暑假期间,就算去学校也不可能有人在吧。
可是已经走到了这里,干脆走进去看看好了。
真田下意识地扯了扯自己的制服领带,有些心虚的,试图装出一副回母校怀旧的名校生模样。
“弦一郎哥哥?”
一个激灵从尾骨瞬间升起直达头顶,真田弦一郎觉得头顶的黑色帽子遮挡下,自己的头发都根根分明的竖了起来。
曾有一个瞬间,他以为自己听到的是风声,或者是教学楼里,粗心的值日生没关好的合页窗撞上墙壁之类的声音。
然而,那清晰又急促的脚步声却敲打在耳朵边。
真田弦一郎猛地转回身去。
自己来这里偷窥的事情露馅了。
这是老实的真田弦一郎脑海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
“团……六条……妹……君。”遑迫地面对着悄然而至的少女,真田惊慌到甚至不知道自己该怎么称呼对方。
总觉得,已经是国中生的他,已经过了把小女孩亲昵的喊做某某妹妹的年纪了。
在六条团子微笑的和善表情鼓舞下,真田终于渐渐镇定下来。
许久不见,仔细看去,六条的头发似乎长了一些,眼睛还是像往常那样亮晶晶的,不过……真田隐约觉得,六条原本又浓又密地挡在眼睛上的睫毛,似乎变短了。
当然,真田并不会仔细观察每个女同学的睫毛,那种事情只有色狼才做。只是,只是单纯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六条很熟,而且……而且六条浓密的睫毛原本很是显眼。
真田仓皇的在内心为自己一时失控的想入非非拼命辩解时,便没有注意到,自己同六条团子相对无言地站在南湘南小学校门口的情形,从旁人看来,会是多么的诡异。
“你会骑单车吗?”六条团子微微歪着脑袋,又是那副说不上高兴,也不像是不高兴的迟滞表情。
真田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他一贯乘电车通学,并没有骑过单车。
“那……”六条团子想了想,“你有钱吗?”
“有……”真田老老实实的回答道,他不知道六条妹妹要做什么。
“够去天涯吗?”
“天涯是……日本的最南端吗?”
“……”六条团子认真的望进他的眼睛里,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仿佛终于确认对方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少女低低的叹了口气,“那……就去鹿儿岛吧。”
“如果是说最南端的话,应该是波照间岛。”国中地理学的颇为不错的真田下意识地更正道。
“哦……”六条团子仿佛觉得无所谓般地拖长了声音,接着用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可以帮我买一张去波照间岛的车票吗?我没买过票……”
哈?
真田先是没有反应过来,他楞楞的瞪着面前这个比他矮了一头都不止的小妹妹。一时有些摸不清楚,对方是否在开玩笑。
但,六条团子那认真的表情不像是玩笑,而且,六条妹妹也从来不和他真田弦一郎开玩笑。
真田犯愁地望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向她解释,东京这里并没有直达那里的列车,不但要换乘很多次漫长的火车,还要在颠簸的海面上乘船,过很久很久。他记得六条团子连在公园里坐游艇都会晕,要在轮船上度过几天,简直是不可能的。
日本最南端的波间照岛,对于生活范围狭窄的小学生来说,真的就是不可能到达的天涯吧。
不过……真田弦一郎突然想起,他已经是国中生了,刚刚的班级修学旅行意向讨论时,甚至还有人提出了要去澳大利亚这样遥远的外国。
如果是他的话……
真田再度打量起面前的六条团子。
一直以来,六条妹妹很少主动说话,更不会像美咲那样向他提出各种过分请求。
平生第一次,六条团子如此郑重而期待的望向他,希翼着他真田弦一郎伸出援手。
波间照岛……其实比澳大利亚近很多不是吗?
那淡漠又坚决的眼神终于令他下定了决心。
虽然并不清楚这趟旅程究竟要花费多少,但生活常识告诉他,这将是笔不小的数目,尤其是,双人旅行的花费。
幸好他平时并不乱花零用钱,总是认真的将每一笔钱款存入名下的账户上。
可是……
这数额也太惊人了吧!
自动查询机上显示的最低数额惊得弦一郎一身冷汗。不考虑别的,光是交通费用,来回都要十万左右,两个人的话,就是二十万。
就算是将真田弦一郎的全部存款倾囊而出,也只有区区五万块而已。
但六条团子说了,不能被家长知道。
……
“给。”
幸村精市将一叠码得整整齐齐的钞票郑重的放在真田的手心。
“十四万五千三百块。”幸村有些惭愧的解释道,“一时手上只有这么多,你说过不能惊扰到家长,我也没办法向他们要钱。”
“非常感谢。”握紧手中那仿佛带着挚友体温的钞票,真田猛地一个深鞠躬,这份雪中送炭的深厚情谊,他简直无以为报。
“不用急着还我,反正我也没什么用途。”幸村笑眯眯的叮嘱着,要他宽心。
可是……
转身离去之前,真田奇怪的望着自家好友,“你不问我要做什么?”
幸村掩着嘴,笑得讳莫如深,“愿意说的时候,真田自然会告诉我的。我尊重真田的个人隐私。”
带着满心的感动,真田将从幸村那里借来的钱放入书包。
这样,他手里就有了十九万多,车票钱倒是勉强够了,但总不能让两个人一直风餐露宿挨着饿过去波间照岛。
六条团子当然不能饿到,可是饥饿的痛苦滋味,他真田弦一郎也不想再尝到第二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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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缺一门
章十八
出于某种微妙的心理,真田弦一郎并不想去向柳莲二借款。
打网球的孩子大多家境不差。运动中常常需要更换网线和网球,原本就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这也是为什么,真田弦一郎多年来不乱花钱,却没能将每月的零用钱存成一笔天文数字的缘由。
真要开口的话,柳莲二那里也一定能够拿出一笔钱来。虽然可能没有家境优渥的幸村手里的多,但普通的食宿一定足够应付了。
真田的脑海里浮现出柳莲二那永不离手的厚厚笔记本。
算了。
把钱给六条团子,要她一个人上路倒也不失为一个两全的选择,然而真田觉得,自己必须陪着六条团子一起去。这个从某种程度上缺少生活常识的弱气小妹妹,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个人坐上前往南方的列车的。
真田犹豫着,最终还是决定一路上尝试着打工挣点钱,努力喂饱六条团子。反正她个子那么小,食量也不会大。
疯跑了一下午四处筹钱的真田终于回到和六条约定的地方。他迟疑着开口解释,接下来的旅行可能会很辛苦时,六条只是睁着亮晶晶的眼睛,静静地听着。
“只够车费呀……”她嘟囔着。
“我可以打工挣钱,不会让你饿着。”真田沉声保证道。
“弦一郎哥哥才国一,不能打工的。”那慢悠悠的声音,冷静的揭示了真田计划中的最大漏洞。
那时候,真田简直想要脱口而出,没关系,大家都说我看起来比实际年纪要大。好在武士的自尊心令他及时刹住了口。
“总会有办法的。”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可靠一些。
他听到耳边六条团子长长的叹息声。
六条从荷包深处掏出了一张存折。上面显示的一小笔一小笔进项,汇聚起来,到现在,上面已经有了六万块。
“原本……想攒起来……”六条团子像是极为舍不得的看着那张存折,咬着嘴唇思量再三,终于下定决心将它塞进真田手里。“反正……大概也不会用了。”
此时的真田,只是握着存折单纯的庆幸,这样就万事俱备了!
沉浸在带领六条妹妹秘密出游的激动情绪中,弦一郎便忘记了许多重要的事情。直到坐上前往南方的列车,他才恍然惊觉。
他们根本没有收拾行李。
踏上的旅程已经无从回头,现今也只好硬着头皮继续下去。真田紧紧靠在列车椅背上,微微扭转脖颈,两朵粉色的樱花正静静盛放在脸旁。
别着樱色发卡的六条团子枕着他的肩膀睡得正香。不敢去惊动她,真田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车窗外,一株株电线杆急速的倒退着,只有远方地平线上的金红色夕阳,静候在半明半晦的山峦之后,仿佛永远不会落下。
时间停滞了。
真田的脑袋里突然冒出了这样的念头。
通常这种奇奇怪怪的想法只有女孩子,或者心思细腻的幸村才会有,惊觉到这一点的真田心房猛然收紧。
太松懈了,真田弦一郎!
那时,真田觉得自己一瞬间变得不像自己了,却没有打算仔细深究自己的内心正发生何种变动。
他认为这是第一次独自出远门的紧张感所致。武士真田弦一郎果然需要更严厉的磨砺心智。他不敢颔首,生怕惊醒肩上的六条团子,只在心中默默的点了点头。
多年后,当真田回忆起这一段稀里糊涂的旅程,饶是对六条团子已有更多了解的他,还是对那时两人罔顾世事的胆大程度惊叹不已。
如果换成幸村,大概会大大感叹一番,这是“两个孩子在广博深远的未知世界的浪漫冒险”。
然而,坐在回程的火车上,缠绕着真田的只有一股不依不饶的懊悔情绪。
刚刚过去的三天两夜的长长旅程就像噩梦。
前往那霸的轮船上,六条团子不停的晕船,简直没有一刻消停。真田手忙脚乱的拍着趴在船舷上呕吐不止六条妹妹,试图使她稍微平静一些。
原本早餐就没有吃太多东西,这会儿,六条团子已经连胃酸都吐出来了。
真田蹲在旁边默默的注视着她,自从上了船,他的眉宇间便从来没有舒展过。
“回去吧。”递上好心的阿姨送来的毛巾,真田忍不住出声劝阻。
“不要。”明明吐得好像快要昏死过去一样,但六条团子拒绝的声音异常有力。
真田只好默不作声地蹲坐在旁边,对于六条团子的固执,真田弦一郎向来束手无策――总不能直接揍她。
背靠栏杆,他听到周围大人们的窃窃私语。
无非是哪家大人这么不负责任放这么小的孩子独自出来。
又或者是夸赞这哥哥待妹妹真好。
无论哪种说法都不能使真田焦躁的心情变好一些。
终于到达波间照岛时,六条团子已经比刚出发时消瘦了不少,仅仅是一天功夫而已。看着六条团子渐渐线条显现的侧颜,真田突然有种罪恶感。
他竟然没有尽到武士的守护职责,害得六条团子变成现在这样虚弱。
身后的少女拉扯着他的衣摆,一路拖拖拉拉的跟着,这种半死不活的状态一直持续到海边。
远远望见那一片日本最南端的海面时,六条突然复活过来,甩开真田就向那片海滩跑去。速度快得像兔子一样。
不知为何,那时,望着六条团子欢快奔跑的背影,真田突然记起了当初见到幸村,她飞速躲进壁橱里的模样。
已经好些年过去了,真田弦一郎变成了国中生,六条团子还像是当初那个小小的六条团子,乖僻、沉默,做什么都慢悠悠,却会在莫名其妙的时候突然活泼起来。
那么多事情都已经改变了,真田弦一郎却仍然不懂六条团子。
不过,这并不妨碍什么。
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六条团子为什么要跑来这个地方,但他真田弦一郎只要在行程中看好她即可。就像幸村不会问真田为什么要借钱一样,六条团子不说原因,真田也不问。
至少,遇到问题的时候,团子妹妹只会向他真田救助。
琉球灼热的阳光炙烤下,真田突然觉得有些发昏。
六条团子正站在浩瀚无际的大海边,樱花发夹上的水钻折射着南方直射的阳光闪闪发光。面朝大海,她缓缓张开了双臂。
蔚蓝而高远的天空在前方展开,沐浴在金色日光中的身影恍惚地晃动着,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消失在这无边的天空中一般。
这里就是六条团子的天涯。
她向前小小的迈出一步,然后是第二步,第三……
真田慌忙上前扯住了少女的胳膊。
“要游泳的话,可以买泳衣,钱还够用。”真田努力说服六条团子不用太替他省钱,没有必要贸然穿着裙子下海游泳。
少女却仿佛毫不领情一般,狠狠地白了他一眼,甩开胳膊,转身气鼓鼓地朝阳伞下的冰饮摊走去。
真田不易察觉的微微皱眉。将帽檐向下按了按,他迈动脚步跟了上去。
蹲在冰饮摊的阴影里,六条团子小口小口的吃完冰棍,扔掉木棒,慢条斯理地擦擦手,“回去吧。”
喔。
虽然还是摸不着头脑,但真田心里稍微有些庆幸,现在回去的话,就不用考虑晚上住在哪里了。他们什么证件都没有带,去旅馆投宿的话,说不定会被当作离家出走的小孩子联系警察的。
离家出走。
这时,真田才突然意识到,他们这突然从神奈川消失的行为,从某种角度来说,应该就叫做“离家出走”。
被一股守护弱小的豪情冲动鼓舞着而踏上这漫长的旅程,国中一年级生真田弦一郎,甚至未曾来及思考过,这一行径究竟会对家人乃至朋友带来怎样的震动。
虽然真田认为他仅仅在尽武士职责,保护向他救助的小妹妹而已。然而,不管怎么看,六条团子目前所做的,都只是单纯的“逃家”。
不知不觉间,武士真田弦一郎竟协助了一场“少女的离家出走”,简直就像那些在腥风血雨的幕末时代留下无数传说的仗剑浪客所为。
然而激荡在胸怀的英雄情结却在现实的呼吸声迫近之时无情触礁。
回家的列车上,真田渐渐踌躇起来。
南风5号列车正疾速在山岳间,到前方冈山换乘希望号,大概两个小时就能到横滨。
回到神奈川,突然消失三天的他该如何面对家人。除了不辞而别令家人恐慌之外,还要加上拐带即将升学的小妹妹的罪名。
小学时,真田弦一郎擅自在朋友家留宿,便被严厉的父亲罚了一整天紧闭。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这次绝对不是关一晚禁闭能够解决的,甚至,其程度一定会超出以往所有责罚。
父亲铁青的脸和母亲哭泣的泪颜不断交错在他的脑海中。
突然间,窗外不断飞驰而过的田园风光消失,车厢内顿时被黑暗笼罩。进入穿山隧道了。
黑暗中,真田恍然生出一种念头,自己将要面对的前路,就好像这正穿行而过的漫长隧道一般。尽管无论是谁都知道,隧道的尽头终会有光明在等待,但期间的黑暗幽深却不会因此而减轻一分。
久违的恐慌感,此时,再一次降临于真田弦一郎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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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四饼,杠!
章十九
周日的藤泽站人头攒动。
“六条君。”
犹豫再三,真田终于还是上前拦住了六条团子。
白皙的少女低着头,沉默的朝前只是走。突然被挡住前路,不由得微微惊了一下。
“我会还你钱的。”
听到这种话,真田原本黝黑的脸色瞬间暗了几分。
“不用还。”他不快的蹙起眉,“回去被六条叔叔追究的话,就说是我出的主意。”
“啊,那个啊。”六条团子满不在乎的模样,“不会被发现的。爸爸现在没精力来管我。只会以为我去女同学家玩了吧。”
听到这话,真田还在发楞,六条翘起一边嘴角笑了笑,朝他鞠了一躬后,摇摇晃晃的上了电车。
简直像是心情大好。
不知为何,真田感到,六条团子最后的那个笑容,仿佛包含着诸如讽刺嘲笑幸灾乐祸之类的恶质情绪。
这一定是错觉。
目送六条团子的背影消失在关闭的自动门里,真田移动脚步,开始专心考虑即将面对的严峻形势。
武士应该坚决的承担起责任。把心一横,真田迈着沉重的步伐向家的方向走去。
原本应该坐电车的路程,换成步行,也只要大概一小时左右。但直到两小时后,真田才终于望见了那一片熟悉的青瓦。
这一次迈进家门,或许要禁闭到暑假结束方能再次走出来。怀抱着即使这样也要果敢面对的心情,真田跨过了那道高高的门槛。
“弦一郎?”正在院子里晾晒衣服的真田妈妈望见他,先是一楞。
“母亲。”
要做到“勇于承担责任”,真的比在宣纸上写下浮于表面的六个汉字艰难很多。厚厚的唇紧张的抿成一条绷紧的直线,像是有千斤重量压在上面,光是嚅动着招呼一声,就耗费了真田全身力气。
“对不起,我……”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妈妈笑眯眯的。
瞳孔一瞬间放大,真田几乎难以置信的瞪视着面前的母亲。
“您……不生气?”
“诶?”妈妈像是意外的样子,随即掩着嘴轻笑起来,“爸爸倒是有些生气呐,说弦一郎不知道自己说一声,竟然让别家爸爸打电话来通知。呐,弦一郎这么担心的话,怎么还敢做这种事情呐。”
“啊……”六条正义先生竟然知道女儿逃家的事,真田弦一郎整个人都糊涂了。他茫然的在院子里站了一会,虽然并没有造成严重后果,还是去向父亲道歉吧。
父亲正坐在后院书房中翻看文件。听到脚步声,他抬眉瞥了一眼,冲弦一郎无声的点点头,便继续阅读手中文件。
“父亲,请原谅我不告而别的行为。”伏下身体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弦一郎老实的趴在榻榻米上等待父亲发落。
“喔,玩的怎么样?”父亲从文件上抬起眼镜,表情颇为和蔼。“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幸村叔叔说要教你海钓,学会了吗?”
幸村叔叔?
这会,饶是真田再老实,也已经明白过来,幸村在此间做过手脚。
“啊——”他拖长声音答应着。不善撒谎的他,需要迅速想出一个合适的答案来应对。
“幸村叔叔临时有工作,提前带我们回来了。”
“喔。”父亲微微颔首。
见父亲复又低头去看文件,真田弦一郎默默行礼后,便打算回去自己房间。
“下次想和朋友出去玩直接说就行了。”
父亲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真田一惊之下匆忙回身。
父亲没有抬眼,只是自顾自摇头,“也怪我,平时对你太严厉。”
沉甸甸的愧疚像坠入水中的石块,强烈的冲击着心脏,一瞬间,有液体冲上眼眶。真田慌忙昂起头,将软弱的眼泪逼回眼眶。
在去道场贯彻对于“欺瞒家人”的自我惩罚之前,真田给幸村打了通电话。
“真田?”挚友熟悉的声音透着意外。“回来了?”
为什么幸村叔叔会打那通电话,为什么会知道他悄然离家?
想问的问题太多太多。真田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
正沉默间,对面的少年轻轻笑起来,“那时候,真田包里不是插着崭新的列车时刻表吗。我想,这家伙冲动起来要做什么呢,不替他打掩护,会糟糕的呐。没想到,真田这么快就回来了。”
液体冲上眼眶的酸楚感再次袭来,真田抽了抽鼻子,听到听筒里那个温和的声音说,“别太感动呐,真田。”
“太……太松懈了。”在情绪进一步失控之前,真田仓惶挂上电话。
不要再松懈下去了,真田弦一郎!
手掌在脸上“啪啪”的用力拍着,真田转身向道场走去。
待真田所在的一年a班从澳大利亚修学旅行回来时,夏天已经快要过去。
摸了摸书包里软绵绵的玩偶,真田正犹豫地站在十字街口。
修学旅行快结束时,同学们均是忙于采购纪念品,女孩们笑着,比划着,拿起一个个可爱的小工艺品。
就连男生们也是一样。
真田回到宾馆房间,看到原本空荡荡的茶几上摆满了瓶瓶罐罐。那是柳莲二被家里的女人们拜托采购的绵羊油。
那时,皮肤黝黑的少年下意识摸摸财布,忽而记起了那个终究没能保住的小小锡兵。一种购买纪念品的责任感油然而生。
但是他不知道该买些什么。
“这个吧,精市会喜欢的。”
柳莲二从临街的店铺上拿起的,是灰色树袋熊玩偶。
树袋熊看起来温温软软,却是固执的只吃桉树叶的死硬派。柳莲二眯着眼睛诚恳的向真田科普。
原本正犹豫着玩偶显得太过女生气。传入耳中的这句话终于令真田终于下定决心。
而且……
真田望着将绵软的树袋熊抱在怀里的挚友,由衷的觉得,那灰蒙蒙的毛色和幸村的“绀鼠色”头发很般配。
那微笑着向真田表示感谢的白皙少年,大概永远不会知道,这只柔软的玩偶包含着怎样的含义。
然而,真田的包里还躺着另一只树袋熊。
在澳洲时,他一共买了四只树袋熊玩偶。妹妹美咲和小侄子佐助已经各自欢天喜地的挑走了一只。只有最后这只,他不知道怎么去联系六条妹妹。
国中一年级的真田还没有购买手机,他也不清楚六条的手机号码。他更没办法再次站到南湘南小学的门口——幸村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找不到借口。
于是,国中一年级的真田弦一郎拥有了一个大秘密,一个被他人发觉后一定会嘲笑不已的秘密。
那个伴随他每天上学放学的①38看書网里,除了课本和网球拍之外,还藏着一只绵绵软软的灰蒙蒙的树袋熊。
他始终期待着,有一日,能够在路上偶遇六条妹妹,将这个从澳洲漂洋过海的纪念品送到她手中。
那毛茸茸的树袋熊就这样藏身于他书包的角落里,孤零零的,从秋风初起的夏末一直躺倒寒蝉鸣泣的深秋。
直到他犹豫着徘徊着站到了那个约定的十字路口。
是六条团子打到家里的电话,她喊着“弦一郎哥哥”,问他有没有时间,然后便约他在百货店附近的十字路口见面。
真田提前一个小时,带着树袋熊到达了约定之地。
他在心里默默排演着台词,希望合适的措辞会令成功率提高一些。至少,六条团子不要像小时候拒绝柿种那样,粗暴的丢开这只树袋熊。
“弦一郎哥哥。”
在真田来得及将树袋熊取出之前,六条团子递到面前的东西封堵了他的下一步行动。
是好几张叠在一起的福泽谕吉。
“你做什么!”一瞬间,真田遏制不住心底升腾起的无名之火,怒吼出声。
猛然炸响的声音令对面的少女瑟缩了一下,一丝怯弱仅仅在表面浮现瞬间又恢复平静,“还钱啊。”
“我一早就说过会还的。”她毫不退让的直视着真田,又是那令人无法判断情绪的表情。
“不用。”盛怒的真田转身便要走。
“弦一郎哥哥只能把零用钱攒起来,很辛苦吧,靠这样要很久才能还上钱。”六条快速上前一步挡在他面前,不疾不徐却坚定的开口。“原本那就是我自己的主意,怎么能让弦一郎哥哥一个人还这笔钱。”
国中生不能够打工,单靠将零用钱攒起来,要还上幸村那里的欠款确实很困难。
尽管如此,尽管是事实,但六条团子这一番话,还是令真田弦一郎那身为武士的自尊心被深深刺伤。
六条团子是武士真田弦一郎的保护对象。这想法究竟从何时起始,现在的真田已记不清晰,待到发现时,这观念早在他心中根深蒂固。
这个时常因为爸爸不在而寄住在真田家的小妹妹,总是那么柔弱,那么无助,虽然对他真田弦一郎始终爱理不理,但因了这分弱小,就连那原本会令他反感的任性都显得那么可怜。
而现在,这个属于被保护对象的弱小女孩子却毫不退让的挡在他的前方,用那样固执坚决甚至咄咄逼人的目光直视着他。
甚至,要反过来“保护”他。
一瞬间,身体中有什么东西开始崩落。
真田弦一郎感到自己的攥成拳头的指尖在发抖,因为愤怒,或者是什么更复杂更难以解释的强烈感情。
“弦一郎哥哥不收的话,我就直接去还给那个人。”六条团子向着真田逼近一步,嘴角翘起一个势在必得的弧度,“是那个人吧,叫做幸村精市的,弦一郎哥哥的好朋友。”
为了打网球而修剪得当的指甲瞬间扎进手心。
真田紧绷着脸,避开六条团子直射而来的挑衅视线,一言不发的死死盯着地面。
终于,他放弃抵抗,无力投降。
“我来拿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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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清幺九
章二十
那天之后的很长时间,真田再没有见过六条团子。
恼怒不已的他也不想再见到那张固执的小脸。
她挑战了武士的尊严,这是不容原谅的。
那一次见面的最后,不得已收下还款的真田,强忍着恼火,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将树袋熊塞到对方手里。
“送给你的。”他懒得去解释什么,只想甩掉这个累赘,不想再多看一眼。
没有看到六条最后的表情,也不知道六条团子会不会转身将玩偶扔掉。这一切,真田都不想去管。
想那么多毫无用处。他只要把自己该做的做好就可以了。
那年年末,幸村终于如愿披上了他的外套。
三年级的前辈退社时,将部长的重责直接交到了一年级的幸村手中。
对此,二年级正选或许有怨念,却没有人能够提出异议。
实力的差距摆在那里,显而易见,天壤之别。牢牢占据立海大网球部实力顶端的,是被称作“big three”的三人。任何二年级正选都没有实力也缺少勇气向他们挑战。
除了幸村,没有任何人有能力接下这传承而来的责任,还能够服众。
更何况,幸村那样温和有礼的好少年,不会恃才而骄的看不起前辈。
因此,当新官上任的幸村精市第一次面对全社发号施令时,几乎所有人都惊异的双目圆睁――就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面前的这位少年一般。
声线淡然的一如既往,却透出了不容忽视的严厉意味。并不大的声音震撼着在场每个人的鼓膜,不动声色间令人心惊肉跳。
是的,幸村决不会看不起前辈,他是从来没有将他们放入眼中。
而他,幸村精市,自始自终,真真切切的恃才而骄着。
听到自己名字时,真田朝二年级生方向瞥了一眼。
那位前辈面上脸色显而易见的难堪着。
实力最强的一年级生做了部长,那位前辈一定曾以为,二年级中实力最盛的他会获得副部长的职位,作为平衡的交换。
但人群前方的幸村却不疾不徐的,自唇间吐出了真田弦一郎的名字。
土黄色的队服外套在肩头飞舞,望着相伴多年的伙伴,幸村从容微笑。
穿过人群,身旁不时有窃窃私语声传来,真田坚定的走向幸村,就像以往发生过许多许多次那样,在他身旁站定。
霸道的视整个网球部为一己私有的幸村精市,怎么会允许身旁站着除他真田以外的人。在网球范畴内,真田对自己在幸村心目中的地位充满自信。
“我们的愿望会实现。”
未来再度回忆时,真田已然分辨不清,在那个激动心跳的时刻,身旁的幸村究竟有没有向他重复这句承诺,又或者,那仅仅是他心潮澎湃时的一场幻听。
不过,那并不重要。
一起取得天下。
他们的梦想已经唾手可得。
接下来,只要等待再一次全国大赛的到来。
“真田,拜托。”
幸村微微蹙眉,略有些歉疚的笑着,“非常抱歉,可以请你再坚持一会吗。”
真田微微抖了抖已经麻木的手腕,将右手的毛笔复又抓紧。
西斜的日光穿过书法教室的大幅玻璃窗,正照在书案前的少年身上,将那个持笔书写的高大身影一分为二。半身明亮,半身隐没于黑暗之中。
阴影中,那漆黑的双目却灼灼有神的透射出正直不屈的光芒。
幸村背靠着窗户,整个人淹没在暖金色的阳光中。他往面前的画板上又涂了几笔,突然扔下画笔,放弃般的向后靠去。
“好了。”他说,“真田,放松一下,谢谢。”
已经将同一个姿势摆了近一个小时,全身肌肉几乎都僵掉的真田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毛笔时,他开始后悔答应幸村做绘画模特的事情。
此时,已经是真田弦一郎国中二年级的六月,也是他们真正摆脱当年前辈的影响,完全掌控住整个网球部的时候。
“还是没办法。”
坐在靠背椅上放松肌肉时,真田听到幸村轻轻的声音。
“看不到阴霾。”他说。
听不懂。
进入文艺状态的幸村,是真田永远无法理解的。
真田并不在意这个,男子汉的友谊就是这样,不讲究什么共同话题。相反的,正因为无法理解,真田反而觉得幸村非常厉害。会用油彩画出心中感受,会突然说出精辟而准确直达人心的话。
这些真田都做不到,所以才觉得了不起。
不过,如果幸村能够不把他拖出来做什么奇怪的绘画模特就更好了。
被人用这么犀利的眼光冷冷的观察着,饶是画板背后坐的是多年挚友,真田还是打从心底感到一股寒意窜上来。就好像置于砧板上的鲶鱼……
不对。真田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那种感觉更像□的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等着被分解的尸体,而幸村就是那主刀医师。做这一切,不是为了治疗,只是为了在他的体内一探究竟。
放松完肌肉,真田从椅子上站起身来。
“下次别找我做这种事情。”他想这么对幸村说。
终究,他什么都没有说。因为幸村先开口了。
“真田。”他说,“你的六条团子好像考进立海大了。”
脚下一滑,真田几乎跌倒在椅子上。
“幸……幸……”话题转换太快,真田张口结舌,一时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说什么呢?
幸村你果然认识六条团子。幸村你怎么知道她考进来了。幸村你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件事情。
有什么好问的呢。
反正……就是为了耍他真田弦一郎。幸村最喜欢做这种事情,悄悄将一切掌控在手中,面上却一如既往。然后突如其来的抖个包袱,微笑着看他大惊失色。
背靠着窗户,阳光在幸村周身形成一层淡淡的模糊的金色光晕。逆光中,他的表情彻底沉于看不清的阴影之中。
就连这坐姿的方位和开口的时机都是精挑细选的。
幸村做什么都喜欢讲究氛围。
面向全社部员训话时,早上和傍晚的站位就是完全不同的。不但取决于阳光照射的角度,还会考虑风向和空气湿度。
这些细微的参考数据真田当然是没法察觉的。不过,他们网球部有一个对周围一切观察入微的军师柳莲二,而这位军师又在这种八卦问题上,非常具有分享精神。
所以,原本只是偶尔会疑惑,为什么幸村的外套总是飞扬的那么恰到好处。现在,连他真田都会在看到幸村开口时,下意识做出反应――又在摆造型。
“喔。”他点点头,故作镇定的,决定让等着看笑话的幸村扑个空。
“你不知道吗?”幸村的声音里听不出失望,有的似乎只有好奇。
“县大赛快开始了,幸村你该收收心。”真田以冷冰冰的铜墙铁壁堵截着对方的探究之意。“这种时候,专注于绘画这种事情太松懈了。”
“这样啊。”幸村忽然轻轻笑了起来,“真是严厉呢,不愧是真田。”
真田沉默的站在一旁,等待幸村收拾那些绘画工具。
他确实不知道六条团子考进立海大了。
实际上,从去年年末开始,两家的来往已经渐渐的少了。
追根溯源,或许缘于六条家发生的那些变化。
去年十二月初,真田随父母一起参加了六条正义先生的结婚披露宴。
婚礼是在西式的教堂里举办的。因为双方都是再婚的缘故,并没有宴请太多宾客,婚礼的过程也简略却不失温馨。
坐在教堂后排的座位上,真田远远的望见了许久未见的六条团子,穿着洁白的天使纱裙,手中托着长长的婚纱拖尾。她跟在那个幸福得面容都闪闪发光的新娘身后,脸上的笑容天真可爱而动人。
“六条叔叔怎么突然结婚了?”目光紧紧追随着走向教堂圣坛的六条团子,真田难以理解的向母亲询问。
“诶?不是很好吗?”儿子会这样问起,真田妈妈反而有些惊讶,“六条家总算有女主人了,团子也有人照顾。”
那样团子是不是就不会再来我们家了?
真田没有问出口。这样的话说出来只会自取其辱,被妈妈说些“弦一郎很想和团子妹妹一起玩呢。”之类的话。
“诶,可是我也没想到六条先生会再婚呢。那么久了,还以为他对这些不感再兴趣呢。”真田妈妈笑着同丈夫谈论。
“啊。”真田健太郎点点头,“据说是今年相亲认识的。六条他说原本没抱希望,不料竟一见如故,而且,团子好像也很喜欢这个新妈妈。听说八月份他们开始同居时,团子就和新妈妈相处融洽。”
“那真是太好了呢。”真田妈妈笑意盈盈的望向圣坛上行礼的一对新人。“团子和新娘子很亲密呢。”
撒谎。
纯白的桌幕下,真田无声的攥紧了拳头。
喜欢?融洽?亲密?那么六条团子为什么要出走,就在那个八月。
小小的白色身影跟在前来问候宾客的新婚夫妇身后,熟悉的面容上绽放着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笑容。
但那笑颜是如此的刺眼,真田愤然转开脸,不去看她。
待到别扭的真田再度回头时,穿着白色纱裙的少女已经跟在新婚夫妇身后转去了其他宾客那里。
那时,真田远远的眺望着那仿佛随便一阵风吹过就会折断般的纤细身影,呆呆的,不发一言,直到她消失在人群深处,彻底寻不见踪影。
然后,再没听过她的消息。
直到此时,从幸村口中再度听到那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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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发财,吃!
章二十一
对于六条团子,真田的心里始终存有许多许多疑问。那时在婚宴上,他几乎想要问出口,却又因为莫名的愤慨而失去了机会。
或许那是他唯一一次最接近真相的机会。错过了这次机会,便不再有接近那个小小少女的理由。
“弦一郎,别搞错了。某些方面女生甚至比男生更坚韧。啊,应该说,柔弱,原本就是一种最佳保护色。”
或许小口时政又是对的。
别人早就明白的道理,真田弦一郎却花了这么多年才恍然大悟。一厢情愿的自诩为武士,自诩着强大,自以为是的行使着毫无必要的保护。
愚蠢又可笑。
那个不爱说话的弱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可以硬气的同他两相对峙,可以默默的照顾好自己。真田弦一郎自我感觉良好的守护之梦也该醒了。
“抱歉,真田,我还有个地方要去。今天不能同你一起走了。”收拾好绘画工具,走出书法教室时,幸村歉意的笑着。
真田点点头,示意他随意即可。
转身向走廊深处走去,拐弯之前,幸村仿佛突然想起些什么似的回身,“六条团子在一年d组。”
真田没有作声,只是瞥了幸村一眼,微微点头。
幸村还是不够了解他。他并没有去探望那个小女孩的打算。
就算在真田弦一郎被蠢蠢的责任感填满的那些时光,他和六条团子也并没有相熟到可以随意搭话的程度。除非六条团子主动开口真田交谈,否则,不管真田说再多天花乱坠的有趣故事,六条妹妹也不会理睬他。
一直以来,真田弦一郎都只是被选择的那个人。
况且,六条团子的沉默和真田的沉默本质上是不同的。
真田不说话,因为他信奉男子汉当谨言慎行,注重内修。
而六条团子,她似乎只是喜欢背着人和空气说话。
某些时候,当真田带着满身臭汗从道场里出来,路过书房时,会听到里面传出六条团子脆脆的声音。透过窗户,真田望见整个房间里只有六条团子一个人。她就那么懒洋洋地趴在书桌上,背对着窗户,一边摆弄着文具,一边对着空气喋喋不休。
而此时,如果真田不小心发出什么声响,她便会立即住口,整个人受惊般缩成一团,趴在桌上装睡。
真田完全无法理解六条团子在做些什么。
或许小口时政会懂得,然而真田没打算过就这个问题请教他。反正,在真田看来,这些事情,懂得与不懂得,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
何况小口时政其人……
一想到这个名字背后的主人,真田的眉头便不由自主的皱了起来。
称得上好朋友,至少,在五年级之前他们曾亲密无间。
原本同样都是风纪委员,需要协力完成的工作一直合作愉快,工作之外私交也颇为不错。
唯一的改变,仅仅是升上五年级之后,真田弦一郎因处理一次校园内欺凌事件而被理事长青眼有加,越过选举程序,直接任命为风纪委员长。
于真田看来,这职位变动几乎是微不足道的,反正他仗义执言向来不拘于班级界限。
然而一切却又真真切切的变化了。那之后,小口时政一直有意无意联合其他委员排挤真田。最终,那恶意愈演愈烈,饶是真田再钝感,也无法当做没有发生过,从容视而不见。
对此,真田始终难以理解,直到在幸村若有所思的提醒下,他才终于记起,去年某次私下聚会时,小口时政曾提起过,想在五年级时参选风纪委员长。
然而真田还是无法理解。就算没有那次破格提拔,在选举中赢得风纪委员长职位的人也会是他真田。早在四年级时,整个风纪委员会无论是谁都已明白这一点。
小口时政该同他的心魔战斗了。
虽然觉得对方太松懈,但那是属于小口时政一个人的战场,真田并不想因此和好友太多计较。
直到,小口时政越加放肆的离间行为影响到了风纪委员会工作正常展开。
真田忍无可忍在集体会议上怒吼着拍了桌子。
自此,两人终于相安无事。
临近毕业时,小口时政,新坂东风和真田弦一郎这三位好友一如往常的,勾肩搭背在校园中留影,互相在毕业纪念册上写下感情真挚而深沉的临别赠言。
真田曾以为一切都过去了。
升学后,小口时政去了一所寄宿男校,两人再难有见面机会,只是偶尔在就读藤泽联合中学的新坂东风那里,听说一些彼此的消息。
当国中一年级的真田弦一郎在江之岛巧遇转车的小口时政时,瞬间兴奋起来。
“时政!”
如果立海大附中的同学看到,大概会惊异非常,严肃到沉闷程度的真田弦一郎也会这样热情的同他人打招呼。
在朋友不算多的真田心目中,国小几年的情谊就是如此弥足珍贵。
望见真田时,小口时政的表情一瞬间有些古怪,仿佛不知如何自处。
“真田,听说你物理没考及格?”突如其来抛出这句话,小口背靠着车站的立柱陷入沉默,耐心等待着真田的答案。
虽然对好友一上来便直戳自己伤处微感异样,真田还是沉声承认道,“是的。”
就算拥有再多理由,失利就是失利。他不打算为自己辩解。找借口只是弱者无能的表现。
“呵。”小口时政脸上的表情瞬间轻松起来。
他笑着走上前,亲昵的拍了拍真田的肩膀。
“我就说嘛,真田你读立海大还是太勉强了。毕竟只是体育特待生。”
背部肌肉一瞬间收紧。真田勉强扯了扯嘴角,“是吗……”
“加油。”那场谈话的最后小口似乎说了这样的话,真田并没有听得真切。
同行的过程中,小口一直不停打探着真田在学校里的状况,揪住他不慎流露的一丝抱怨迹象便紧紧追究不放。饶是不愿与好友多做计较的真田也终是难以忍耐,匆忙同小口道别,提前一站下了电车。
昂起头望着写有“江之岛”的灯箱,真田一边想着幸村所说六条团子就读立海大的事情,一边忍不住回忆起了国小时的那位好友。
电车在面前停下,自动门打开,人潮自其间快速涌出又迅速在宽阔的站台里分散。将包带往肩上紧了紧,真田抬脚向车内走去。
扶着立柱站定,真田随意在车厢里扫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正望见车厢对面一对亲密纠缠在一起的恋人。
两人都穿着校服,似乎还是国中生的样子。最近国中生谈恋爱的人越来越大胆,这样的情形在电车上所见太多。虽觉此类行径实在有碍观瞻,但真田并不至于在公共场所跳出来公然指责此类行为。
将一己私德强行加诸于人,那行为本身就是一种道德缺乏。
他兴趣缺缺的收回目光,却在无意间瞥见了那位男主角的脸。
小口时政。
对方也像是发觉了他。身高一米八以上的真田就算在拥挤的电车里也很难忽视掉。
“呦,真田。”小口低声和女生说了些什么,嬉笑着放开她,朝真田走过来。“好久不见。”
“两个星期前刚刚碰到过。”真田表情严肃的更正。
“哦?”小口先是有些意外,注意到真田瞥向对面女生的目光,他微笑着耸耸肩,“别介意。”
“上次不是她。”真田沉声道,听起来有些闷闷的。
“呵。”小口用力拍上真田的肩膀。“难得遇到,一起去喝点什么?好久没聊聊了吧。”见真田又去望那个女生,他补充道,“我是指,就我们两个。”
“喂,别用那种眼神盯着我嘛~”咖啡厅里,小口时政笑着摆手,“真田总是这样,认真起来不禁叫人害怕呢~”
小口时政开起玩笑总是没个正形。那总是避重就轻的嬉笑模样,有时会令真田联想起另一个人。敢于在真田满脸肃穆时同他开玩笑的只有过两个人,一个叫小口时政,一个叫幸村精市。
此时,真田突然惊觉自己一直都看错了。
在小口时政的玩笑背后,只能看到缺乏勇气的逃避。而幸村的玩笑中却会酝酿着下一轮反击。这是本质完全不同的。
如果换成幸村,此时此刻,决不会这样嬉笑着说俏皮话。
真田沉默着,懊悔着。小口时政却显而易见的误解了这沉默中的涵义。
“喂,我说真田,立海大那么多女生,你就没试着交个女朋友吗?啊哈哈,别用那么吓人的眼神瞪我,我错了我错了。不过,你真的不试试享受一下人生吗?太过压抑自己不好的。大家都一样不是吗?都正值热情洋溢的青春期。”
我同你不一样。同频繁换女友的你不一样。
有那么一瞬间真田以为自己已经大声吼出来。回过神来,才发觉自己仅仅是僵硬的坐在原位。
桌对面,小口时政还在得意洋洋的介绍着追女经验,试图感化在他意识中,成长太过迟缓的闷骚少年真田弦一郎。
桌面下,真田无声地握紧了双拳。
“幸村,今天有空吗?”
部活结束,真田叫住了正要离开网球场的幸村。已经好几天了,幸村没有和他一起走去电车站。
虽然他们从来不像那些女孩子那样,整日形影不离好像连体婴。但许久没同幸村独处,真田觉得两个人该抽些时间谈一谈。
幸村先是有些意外,随即微笑着点点头。
“是要说关于切原的事情吗?”
网球部一年级新人切原赤也,为了这个在网球上大有潜力却着实是个闯祸精的家伙,真田这一个多月来没少费心。
“啊,那家伙的训练量……”
“加大训练量应该对莲二说,负责制定训练表的人是他。真田,你要和我商量的并不是这件事情吧。”幸村直视着真田的双目,带着微笑毫不留情的进攻。
每次都是这样,每当真田没有将心中所想对幸村实话实说时,便会被这位挚友直直望进眼睛里,然后无情的揭穿。
那清澈的目光就好像一把锋锐的刀,透过最薄弱最缺少防守的心灵之窗,一举攻入内部,将他真田试图掩盖起来的内心尽数挖掘。
“因为真田撒谎的技术总是那么拙劣啊。”幸村叹息着,“所以,发生什么了,真田?”
“幸村……你觉得,表白的话应该怎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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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一般高
章二十二
“真田?”幸村哑然失笑,显然是震惊了。
“你要表白吗?我还以为真田会更含蓄更缓慢一点。”他意味深长的打量着真田。
不,不是这样。
那次会面中,女友众多的小口时政坐在真田对面,喋喋不休地介绍着自己最得意的经验,“其实表白呢,越是直接反而成功率越高。我啊,靠着一句出奇制胜的台词混到现在,还几乎没有失手过喔。”
被真田持续的沉默所鼓舞,小口时政继续得意洋洋得宣传着自己的理论。
“那即是,‘你是我的性幻想对象。’哈哈,意外吗?是不是觉得这样会被揍?”
唾沫横飞的小口时政,得意的眉梢都飞扬起来。
“你错了,女孩子啊,越是大胆的表白越是容易勾起对方好奇心。被人当作性幻想对象显得自己那么有魅力,她们心里其实是高兴的。虽然嘴上骂着你低俗,但又忍不住对你多看两眼,一来二去,就记住你了。接着,再做些积极攻势就简单了。其实女生呢,都一样,越是不把她们当回事,她们就越是黏着你不放。”
轻浮、浅薄、卑鄙、恶劣。听到这般言论,真田下意识对其用上一连串负面形容词。
不能接受。
但小口时政却是那样的自得,自得的讲述,自得的夸耀,那志得意满的态度几乎令真田动摇起来。
从国小时代开始,最了解女生心理的就是小口时政。
真田对此丝毫不懂倒也并不感兴趣。
他只是彷徨。
他听到剧烈冲撞发出的隆隆响声。俨然“成功人士”嘴脸的好友的一言一行,不依不饶地冲击着他一直以来所坚持的那些道德观那些底线那些认知。
小口时政是他的朋友,一直以来真田都是这么认为的。虽然时而有些矛盾,但无伤大雅,大家各退一步便风平浪静。
然而此时,真田回过神来即发觉自己已站在悬崖之巅,脚边无意触动的石子坠入无边深渊,许久听不到回音。
身后已是退无可退的绝地。
到底是哪里的问题?
真田不愿轻易去否定好友,他也同样不愿接受对方嘲笑自己的坚持,“真田你太迂腐了。”
彷徨之际,他只得向幸村救助。反正真田弦一郎想不明白的,幸村精市总是会懂。
升入国中的幸村还像以前那样大受女生欢迎,但他的受欢迎和小口是不同的,没有理由的,真田就是这么觉得。
“喔?”幸村好看的眉毛高高的挑起,真田转述的那句告白台词似乎提起了他相当的兴趣。
“倒是一句足够冲击性的台词,说出这种话的男生相当有胆量。”幸村单手扶上侧脸,“能够周旋在女生中间也是一种能力,其实大部分男生都很向往成为这种人吧。”
真田的脸色瞬间黯然,一股浓重的失望汹涌袭上来。
“幸村。”熟悉的音节自颤抖的唇间吐出,仿若溺水者放弃挣扎静静沉入水底前,最后的绝望呼唤。
真田弦一郎脚下站立的地面在崩裂,快速而暴虐。
“不过,就我而言,说喜欢是一件需要认真考量严肃对待的大事件。”
在幸村的下一句话中,真田行将崩解的世界得以留存。
幸村微笑着望向远方,西天灿烂的云霞温柔的在他肩头披上一层薄薄的橘色,“也许会有人觉得我假正经的太可笑。”
“‘人生就要游戏一场,认真你就输了。’大概会这样嘲笑我吧。我无法说他们是错的,但是真田,你那位朋友永远都不会了解深深的喜欢一个人的滋味,因为他没有认真的勇气。比起没有经历过许多女生,我认为没有认真过才是缺憾。”
幸村眯起的眼睛中透射出温暖的光。轻拍着高大少年的背部,他轻轻开口,“走吧,真田,别想太多。我们谁都无法论断什么是绝对的对错,所以,坚持你自己就可以。”
“嗯。”
这才是他认识的幸村精市。
所以真田从不曾非议过幸村的受欢迎,幸村总是礼貌有加的对待每一位仰慕者,平淡疏离,不近不远,不骄不傲。
有时候,看着幸村微微蹙起的眉尖,真田会产生一种感觉,对于幸村来说,或许受欢迎更接近于一种微妙的青春期困扰而非自得的资本,真田觉得这样的幸村很有勇气,是个真正的男子汉。
所以幸村是他的多年挚友,而小口时政……
虽然感到遗憾,或许他需要再度考量这段友谊。
就像幸村说的那样,人是会改变的。不管是他,还是小口时政。
那六条团子呢?
也许不会吧,这又是真田弦一郎向来引以为荣的直觉。
真田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会再见到六条团子。
立海大附中的校园比一般的国中大很多,但也仅仅是七万平米而已。总学生数也不过两千六百多名。在同一栋教学楼里上课,用着同样的体育馆室外操场。不管怎么想都一定会相逢,哪怕只是擦肩而过。
然而,那时候,在电车站猛然瞥见近旁那熟悉的身影时,真田还是瞬间紧张起来。
半年多未见,已经穿上立海大春季校服的六条团子好像高了一些,头发似乎比之前留的更长了,真田站在少女背后,沉默的打量着。
她正和几位同样穿着立海大校服的女生一起说笑着。
真田并没有偷听女生对话的打算,只是距离实在太近,总会有那么几句话从电车站台的喧嚣中脱颖而出,不经意飘进耳朵。
“呐,呐。”一个女生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直指六条团子的裙下,“团子的腿又白又直,这么看好像大根先生喔!”
大根先生是谁?
真田忍不住顺着女生手指的方向望去,玄青色裙摆下并未穿过膝长袜,一双白生生的小腿就这么显眼的暴露在空气中。
这么看,倒真有点像脆生生的白萝卜。
真田正这么在心里寻思,就听见耳畔传来六条团子一如既往的漠然声音。
“其实我会学大根先生走路。”
提着书包站在一旁的六条团子表情淡淡的,突然将书包向地上随随便便一扔,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身体前倾,两条白嫩的胳膊滑稽的划着圈圈,踮着脚像大根先生一样欢快的跳着走起路来,眼睛还朦朦的眯起来,做出苦闷又哀怨的滑稽表情。。
在站台等车的路人纷纷自觉地给她闪出一条路来,用奇异的眼光侧目着这个突然做出滑稽摸样的奇怪小姑娘。许多因一天辛苦工作而疲惫的上班族们忍不住偷偷笑出声来。
走开大概10米远,六条团子突然停下来,一脸漠然的回过头,“很像吧。”
“像……像……”那几名女生像是被六条团子毫无前兆的无厘头举动吓到了,停顿几秒才终于反应过来,讪笑着应承。
那一瞬间,真田觉得六条团子看见他了,但也仅仅是淡淡的一个扫眼,她就淡定的退回到朋友身边,捡起书包,乖乖的站在那里等电车,仿佛刚刚那神奇的一幕仅仅是天气太热的错觉而已。
“噗――”过了一会,一旁的真田突然莫名的嗤笑出声。
刚刚六条团子滑稽的表演始终不停地在他的脑内重复上演着,饶是原本维持着表面平静的他,在这样的循环中也终于忍不住破功。
那几名立海女生循声望来,投射过来看变态一般的目光。待看清黑色帽檐下真田棱角分明的面容时,几人显而易见的瑟缩起来。
真田觉得自己大概被这些学妹认出来了。
风纪委员会副委员长,二年a组班长。的的确确,在立海大附属中学,算得上风云人物的真田弦一郎有着各种响亮的头衔。
但令他知名度最高的,无疑也必然是校网球部副部长一职。
作为全校最受欢迎的学生社团,刚刚攀上全国顶峰的他们傲然挺立,汇集全校目光,备受瞩目。而身为副部长的真田,更由于驱除那些妨碍训练者时严格的铁面手腕,在女生中知名度冠绝全校,简直超过了最受欢迎的幸村精市。
网球部最可怕的副部长真田弦一郎。这响亮的名号连真田自己也心知肚明。
显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真田倒也不介意,修习剑道的这些年来,他早就习惯于被人说“好可怕”。多个类似的名头于他毫无压力。
此时此刻,他却平生头一次的感到了介怀。
他想知道那些女孩子在怎样议论他,他想知道她们会如何嘲笑他,他更想知道她――六条团子会说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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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六条,碰!
章二十三
真田弦一郎的愿望无法实现。
在“网球部最可怕的副部长”本人面前非议他,那些学妹们显然没有这样超人的胆色。她们只是瑟缩着,互相悄悄扯着对方的衣角,然后一点一点的小心朝远处挪移。
真田简直懊丧起来了。
并不是第一次了,有人在他面前表现出害怕的模样,不光是女生,就连男生也为数不少。虽然不至于会为此骄傲,可是,也只有这一次,真田感到了懊恼。
不愉快。无法言说的不快和沮丧。他下意识按了按帽檐。
这份不快闷在心底不断发酵,终于在第二天切原迟到早训练时,突破了喷发的临界点。
不幸中招的一年级学弟切原赤也,先后遭遇面色铁青的副部长唾沫洗礼和铁拳制裁后,老老实实的绕着整个网球部跑了五十圈。
仅仅迟到便遭遇如此严厉的惩罚,在本学期以来还是首次。这样的惩罚并不算苛刻但足以使人心惊。
不用回头真田也知道,二年级的桑原、丸井他们一定正在背后小声议论着。连幸村都微微蹙起了眉,虽然并未开口说什么。
迁怒于人。他清楚的懂得,自己只是在借题发挥,其间几分是对切原的恨铁不成钢,几分是情绪发作,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晰。
太差劲了!
“切原那家伙,看起来很不爽啊。”
“喂喂,他不会一气之下逃课去打游戏吧。”
议论声中,真田敏感的皱起了眉。
课间休息,照例是风纪委员会巡视校园时间。路过时常有人攀墙逃课的围墙僻静处时,真田不自觉的多瞥了几眼。
空无一人。
大概是自己多心了。真田这么想着便打算走开,无意间向墙边的树上瞥了一眼,却发现些许异样。
树枝上有什么东西。
他向前几步抬头朝浓密的叶丛间望去,一个穿着校服的人影正小心翼翼的扶着树干,蹲在横生的枝桠上缩成一团。
看清对方面孔时,真田的瞳孔一瞬间收紧。
六条团子!
“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做什么!”真田厉声喝问。
六条看了看旁边的围墙,“我爬过来下不来了。”
“跳下来,我接住你。”
六条团子扶着树干将一条腿放下,再将另一条腿小心翼翼的放下,坐在枝桠上,望着真田不住摇着头,仿佛无法信任对方可以好好的接住自己。真田无可奈何的走近过去,将背部对着六条,“踩着我的肩。”
六条尝试性的将脚放到真田的肩膀上,稍稍用了几分力气,真田伸出手试图握住肩膀上的脚,将她扶的稳一些,却感到背后的六条迅速的撤回了脚。
她缩在树干上无助的望着真田,就算踩着背也无法使她觉得足够安全。
真田完全无法理解对方的小心翼翼与担忧,那么点个子的小姑娘他真田怎么会撑不住。可是六条团子毕竟不是他。少女紧紧的倚靠着树干,像是极度委屈的,望着面色已有些不豫的高大少年。
失去耐性真田年向前走近了两步,不去管顾什么失礼,迅速搂住六条自枝桠上悬垂的双腿,在少女低低的惊呼中,将她强行抱了下来。
受到惊吓的少女慌乱中随手抓住对方,将身体下意识的整个蜷了起来。
那电光火石的一瞬间,真田感到什么温软而滑腻的东西快速的蹭过自己的唇边,再去注意时,少女惊魂未定的脸颊停在了近在咫尺的地方,紧紧贴住了他的肩膀。
六条的十指正紧紧的扣在他的脖子上,以一种奇怪的掐勒手势牢牢的卡住,不长的指甲因紧张,而深深的掐进真田颈后黝黑的皮肤里去。
虽然看起来好像坚硬的铁板一块,但真田毕竟是实实在在的血肉之躯,也没有练过什么奇怪的中国功夫。如果这时候六条有余裕多看一眼的话,就会发现,真田颈后被她紧紧掐住不放之处已经破了皮,隐隐有血丝渗出。
唇上残留的奇妙触感令真田心中一时有些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化学实验课上,烧瓶里的粉色的酚酞溶液微微晃动后不住的轻轻摇曳一般。这奇妙而荡漾的感受竟令他不觉得脖颈痛了。
定下神来的真田一手抱着六条的双腿,一手虚扶住少女的腰部,好令她可以稳稳的坐住在自己的胳膊上。几次粗重的呼吸后缓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安全了的六条浑身紧张的肌肉渐渐放松下来,手指上对于真田脖颈的钳制终于放缓,慢慢移动,按住真田的肩膀发力,将蜷缩的身体直立起来。
六条大大的眼睛从稍高一点的地方垂望着真田,眼神中流露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情绪。
真田一开始还以为对方仍心惊胆战,正想开口安慰两句,却在看清了对方目光的瞬间抿紧了双唇。
那深深望进自己眼睛里的目光中,既不是担心,也不是感激,那里面流转的是一种近乎于哀求的情绪。
哦,对了,满心只想着救助陷入困境的无助少女,真田几乎忘记了自己胸前别着的风纪字样代表的含义。
或许,如果不是六条这太过明显的畏惧,真田大约会在一种奇妙的柔软心情笼罩下,好好的护送她回到教室,说不定还要细心叮嘱她下次小心不要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也许要到很久很久之后,他才会想起,六条妹妹这因为迟到而翻墙,又因技术不到家而困在树上的行为,正属于自己需要纠察的职责范围。
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现在的真田已经真切而遗憾的重新意识到了,自己肩上所背负的,不是少女那不到八十斤的体重,而是立海大校园风纪维护者的重担。
即使如此,这个时候,真田的心里还是涌起了一种与他铁面无私的原则完全相悖的,几乎令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就此放过她吧”。
可是他终究是真田。
只这么一瞬的犹豫,他便已在心中做好的决定。
他弯下腰,将少女放到地上站好。
仿佛已经从真田目光的细微变化中看出来些什么,不等真田开口,六条团子便收起了祈求的眼神,仿佛自暴自弃又仿佛只是回到了平日状态一般漠然的望着他。
“六条君。”真田喊的不是“团子”,而是对方的名前。“把班级和姓名写在这个上面,迟到翻墙和缺席上午课程,操行分扣二十。”
他想对方是懂得自己意思的,六条团子在他面前一直都是个不罗嗦的人。
六条平静的接过真田手中的记录本,低着头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着。厚厚的刘海滑落下来,挡在脸前,遮住了真田望向她的视线。
写完后,六条将记录本交回到真田手里。扫了眼上面熟悉的歪斜字迹,真田不由自主的撇了撇嘴角,明明是个挺清秀的小姑娘,怎么就写的这么一手烂字,作为书法爱好者的真田当年便对此一直颇为不满,没想到都上到国中了,她的字迹还是毫无进步,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或许是真田目光停留的时间过长,再怎么强装淡定,六条团子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国中一年级小姑娘,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哪里有问题吗?”
在这一声之下真田才终于回过神来,“哦,没问题。”他顿了顿,“快回教室。”
六条微微欠身鞠了一躬,提着书包离开了真田的视线。
直到目送着少女的身影消失在自己视线范围内,真田才终于从恍惚的情绪中回过神来。
天气炎热起来了啊。
因长期打网球而生出厚厚硬茧的手指微微碰了碰略感异样的嘴唇,真田夹紧记录本沿着围墙继续巡视过去。
下午的国文课结束后便是体育课。
本周开始,久违的游泳课程将再度开课。当然,是男女分开授课。尽管如此,二年a班的少年们还是兴奋的躁动起来。
半大的男孩子们正是对异性的身体最好奇的时候,躲在一起看□,还会心痒痒的想象□后的旖旎景象。
而即将穿上贴身的薄薄泳衣,发育中的身体曲线纤毫毕现的的国中女生,更令他们的好奇心达到了顶峰。
连带看向这些司空见惯的同班女生时,目光中都多了几分暧昧不明的味道。
真田不会主动参加这种讨论。同班的男生们也从来不会和他聊起这些。作为真田班级内最密切好友的柳莲二倒是时常加入到他们中间微笑着。
不过,男生们倒也并不会在进行此类讨论时避讳这位严肃的风纪委员。
只是仿佛从一开始便约定俗成般,所有人都默认了一个事实,真田弦一郎不会加入这类话题。
因为他是真田。
并非假正经,也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说到底,十四岁的真田弦一郎也不过是个最最普通的发育期国中男生而已。
最初意识到自己被排除在话题外时,真田有些心悸。
与众不同并非总是那么令人骄傲和舒适的,从某种程度上,它会使人不由自主产生自我怀疑。即使是自我意识强烈的真田弦一郎,也不由得动摇。
然而,他又确实是和别人所不同的,为了那分自小以来的克制与自我要求。
那种话题的讨论,并不是必要的。
最终,他努力说服了自己,将更多的精力投给网球,剑道,书法……一切一切可以消磨躁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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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喜相逢
章二十四
“喂,柳,你笔记本里有没有副班长的三围数据啊!”聚拢在一起热烈讨论着游泳课的男生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个抱着作业本经过的眼镜少女,故意大声喊话。
扎着双马尾的副班长三上平子顿时脸颊绯红,将作业本往怀里紧了紧,她羞愤地朝被围在中间的柳莲二翻了个白①38看書网速的跑出教室。
“喂,上田,别这样。”无辜中枪的柳莲二不满的推搡着身旁那个大嘴巴男生。
“有什么关系嘛~”男生们嬉笑着。
此时此刻,或许是被唇上那种残留的触感所触动,在男生们“大腿,胸部”的露骨讨论中,真田脑海里有一杆画笔开始不由自主的描摹起刚刚所见的那位少女穿起泳装的模样来。
想象力的画笔沿着纤细的脚踝向上,描绘着那曾在玄青色校服裙下望见的白嫩小腿曲线,一路向上到膝盖,继而是大腿……渐渐接近了那最需要考验想象力的泳装部分。
脑海中的旖旎画面突然被抹去,取而代之的是硕大的一行黑色隶书大字“太松懈了!”
太松懈了!
怎么能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怎么能够对那么洁白无垢的女孩子想这种猥琐的事情!
“砰”
正在热烈讨论着的男孩子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一跳,待到发觉这巨响竟是风纪委员长的铁掌猛击桌面发出时,男生们互相交换了一把眼色,悻悻的闭上了嘴。
“真田,你还好吧?”柳莲二小心翼翼接近真田,“对不起。”
他说,“我绝对没有收集过三上君的三围数据,别介意。”
简直好像笃定真田是因为三上平子而发怒一般。
正自责不已的真田察觉到柳莲二话语间那充满粉红暧昧意味的误解后,几乎恼羞成怒了。顾不上是否会令误解进一步加深,他愤愤然离席走出教室,只留一个僵硬而笔挺的背影在张口结舌的男生们眼前渐渐消失。
二年a组班长为了副班长冲冠一怒的故事很快便在网球部内流传开来。
在“事实”面前,真田有口难辩,只得用无声沉默来对抗这莫名降临的“绯闻”。好在他铁腕的形象使得大部分部员并不敢当面议论此事。而唯一敢于和他真田开玩笑的幸村精市,却像是“良心发现”一般,从来不提及此事。
简直从容淡定的不像那个爱开玩笑的幸村精市。
总觉得……真田犹疑着,幸村最近看起来心情异常愉快,嘴角勾起的弧度都比往常多了一分。
大概是切原最近不再闯祸的缘故吧。真田这么想着。
接下来的日子里,立海大一路高歌猛进,以全胜战绩锐不可当的杀入关东大赛并折得桂冠。捧着关东大赛奖杯,站在幸村身旁,身旁的队友们都在热闹的庆贺着,但真田弦一郎还是满心不悦。
手冢国光,那个人所在的青学网球队再次早早折戟。真田想要同他在赛场上一较高下的梦想破灭了。
而且……
真田别过眼睛去看身旁沉默的幸村。
离开赛场,两人并排坐在河岸边斜斜的放浪堤上。
幸村抬头遥望着远方熊熊燃烧的西天云彩,额发在河面微风的吹拂下正微微飘动。
白皙的少年神情安宁沉默不语,看不出太多情绪。然而真田却蓦然觉得,挚友这温柔的侧颜透出了一种或许名为“忧郁”的气氛。
忧郁。这个词,即使已经学了很久,五大三粗的真田还是不懂它的含义。
直到此时,他望着河岸上的幸村,突然感受到一阵熟悉的气息,没错,同那个八月的波间照岛上相似的气息,那样下一秒钟就会飘浮在空中随风消散的飘忽感。
被这样气息所笼罩,幸村白皙的侧颜像易碎的瓷器般,透出了一种脆弱的气息。
一瞬间,真田恍然明白了很多以前看似无法理解的东西,比如“忧郁”的实际含义,又比如,那个八月的波间照岛上发生的一切。
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幸村失恋了。
是的,失恋了。
不对,与其说失恋,倒不是说是被女生无情的甩了。
一年级那年网球部初次拿到全国大赛冠军后,原本就颇受女生欢迎的幸村,从年级红人级迅速变成了校园偶像级别,情书也好,情人节巧克力也好,纷至沓来。
所以,当二年级六月中旬,幸村和一名一年级学妹交往的事情在校园内传开时,很多人都来问真田,这是真的吗?那个学妹是怎么样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以为真田会和幸村的女友很熟。
毕竟,真田看起来和幸村关系那么好,虽然他们和柳莲二一齐并称立海大big three,但真正形影不离,互相了解最深的还是真田与幸村。看,他们连姓放在一起都很好听,真田幸村,历史上著名的武将。
但被这样打听着,真田心里很憋屈,其实他和幸村身边的女孩子们一点都不熟,幸村也不可能在和女孩子约会的时候把他带上,他们虽然是好朋友,但他们也有各自的生活。
甚至,幸村从来没有把那个女孩子介绍给真田过,也从来没有告诉过真田“我恋爱了”。
实际上,被人问起时,真田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幸村恋爱了。
原来幸村莫名其妙的好情绪是因为一个女生,原来幸村不再和真田一起走去电车站是因为一个女生。
所有的答案,直到被人好事的问起,真田才后知后觉的恍然大悟。
不过,真田对幸村和什么女生交往倒也并不好奇。那是幸村自己的事情。真田关注的只有剑道,网球,朋友,他很少和女生交流。
幸村若是真的把那个女生介绍给真田认识,真田反而会不知如何是好吧。
起初一阵子,校园偶像的恋情在校园内掀起了巨大的波澜,一时各种流言四起,无非是些羡慕嫉妒恨的产物。但最终,幸村和那个女孩子的交往经受住了重重质疑的考验,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同。
本来嘛,恋情是两个人的事情,别人再怎么眼红怎么质疑都没有立场。
只要他们是认真的,就应该去祝福。真田就是这么想的。
然而,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关东大赛决赛在即时,幸村却突然出现在真田道场门口,对着他劈头一句,“我失恋了。”
这是真田第一次从幸村口中听到他正面谈及他的恋情,却是在恋情已经告吹的时刻。
那时,幸村脸上的表情毫不掩饰的沮丧着。
真田不是第一个知道幸村恋爱的人,但至少他一定是第一个知道幸村失恋的人。
决赛场上,那些不知情的队员们还都笑嘻嘻问着自家部长,“那个可爱的女孩子怎么没来?”
之前每场比赛,幸村那个一年级小女朋友都会跑来给网球队加油,赛后给幸村及时送上一块贴心的擦汗巾。
被问起的幸村脸色瞬间改变,真田的脸也一瞬间挂了下去。
往日的幸村被人开玩笑后,总会第一时间迅速作出回击。但现在的他竟然无声沉默,单纯的沉默着。
“太松懈了!”真田怒吼着,“这次比赛绝对不容许一场失败。都打起精神来!”
仿佛察觉了什么,队员们缩着脖子四散开来。那个冒失的一年级生切原赤也还想说些什么,被柳莲二一把揽住肩膀远远地带走了。
决赛在单打三上便宣告结束,作为单打一和单打二的两人并未获得上场机会。整场比赛过程中,真田始终同幸村并排坐在教练席上。
幸村的自尊不允许他示弱,那时在真田道场门口露出的沮丧表情转瞬即逝。然而,真田就是知道,幸村的沉默同他真田的自制不同,只是一种逞强的硬撑。
尽管现在的幸村强制压下心中情绪,面上一派若无其事。但真田能够清晰地看清,平静表象之下,幸村的体内并没有一种坚韧的足以支撑这坚强表象的意志。
所以,那种内在的脆弱才轻易越过防守,从风平浪静的表面渗透出来,令细瓷般的坚硬外表渗出了丝丝行将崩溃的裂痕。
现在的幸村需要他的支持,作为多年相伴的挚友,真田清晰地察觉到了这一点。
“她说不相信我,说我只是想要掌控。”河岸边,幸村幽幽开口,“无法理解。我只是想要保护她免受外界压力的伤害。这样也成为错误,成为分手的理由?”
言毕,他长叹一声,歉意的望向真田,“抱歉,说了令你困扰的话。真田是不会明白的吧,毕竟是这种‘松懈’的事情。”
关于喜欢,关于恋情,关于男女生之间的微妙情愫,真田向来不去思考也丝毫不理解其意义。但只有这一次,他觉得自己真的懂得。
【因为你不肯让她看到你的脆弱。】
真田张了张口,终于还是没有出声。
狼狈的时候就大大方方的接受那狼狈,这样才能够知耻而后勇,真田家训是这么说的。所以真田愤怒时会躲在道场里劈砍稻草人,悲哀时也会躲在道场里大哭。然后重整行装再度出发。
但幸村却从来不愿意承认自己会有软弱会有狼狈会有负面情绪,总是毫无意义的介意着浅薄的外在形象。将所有外在的压力尽数向内压去,不停的逼迫着软弱的自己,甚至到了残忍的地步。这样不断自我折磨,直到……也许直到一败涂地才能够停止。
明明没有那么坚强,却非要固执的保持漂亮姿态,这就是幸村精市。
面对着这样的幸村,除了默默的陪在他身边,其他任何都做不到。因为他不接受。
真田低头去看面前波光粼粼的河流。是谁说过,人不可能两次踏入同一条河流。这样晦涩艰深的话,他一点都搞不明白。
“真田。”
真田转回注意力时,幸村已经从防浪堤上站立起来,“请我去喝点什么吧。”
“唔。”真田点点头。
最近,幸村要求真田请客的次数越来越多了。虽然两人当中真正的有钱少爷是幸村,不过,只有说着这种近似无赖话的幸村,浑身上下才会充盈着久违的真实气息。
真田很高兴看到这样的幸村,所以他掏钱也总是掏得很大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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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一饼,听!
章二十五
新学期到来时,因为选课的不同,班级间做了相当大幅度的变动。选修英文的真田仍留在a组,但与他同班了一年半时间的柳莲二去了f组。取而代之的是同为风纪委员的柳生比吕士。
柳生也是网球部的一员,实力相当不错。再加上原本也是风纪委员会成员,真田之前便和他颇多交情,倒也算得上熟悉。
二年级下学期的真田同小学时代一样,再次荣登风纪委员长宝座。
这几乎是毫无悬念的。
用柳生的话说,“真田长着风纪委员长的脸。”
风纪委员长究竟长着怎样的脸?问出这种问题的话,大概没有谁能够说的清楚。明明是个抽象的职位而已。
不过,一旦看到真田弦一郎本人,却又会不由自主觉得,果然,风纪委员长就该是这样吧。
听到这种话,真田完全愉快不起来。总觉得像是讽刺一样的言语。
所以,新学期甫一开始,任谁都能明显看出,真田的心情不大好。
“因为原来的副班长三上君调去了别的班呐。”柳莲二胸有成竹的分析道。
网球部其他人等纷纷点头赞同。他们大多对副部长这一段著名绯闻深信不疑。
“不,恐怕是别的原因。”只有柳生扶着眼镜,笑得深奥莫测。“最近真田对班里一个女生的关心态度很耐人寻味。”
一时间,八卦声此起彼伏。似乎所有人都觉得,不管绯闻对象究竟是谁,令真田心情不快的只可能是女生。
这样纷纷攘攘的流言,终于传入了真田的耳朵里。
“太松懈了。”他怒吼着将聚众八卦的部员们驱散开来。“还不快去训练!”
“真田喜欢的女生吗?”幸村微笑着站在背后,“会是什么类型呢?”
“幸村。”真田愤愤然,“连你也……”
“呐,真田,你已经很久没有将帽子反戴了。”幸村却没头没脑的抛出这样一句话。
真田先是一愣,下意识的去压帽檐。幸村正毫不避讳的注视着他。
幸村说的没错,不知从何时开始,真田不再将帽檐帅气的扣在脑后,总是沉默着,将帽檐压向面部,就好像试图掩饰些什么。
掩饰些什么?
这样的想法令真田自己也大吃一惊。是什么呢?
从什么时候开始,总有一些不愿承认的多余情绪在心底滋生,一旦放松警惕便会从防守的空隙处伸出来,狡猾的探头探脑。
这样不愿为他人知晓的心情,竟令他变成了一个不得不去掩藏自己的人。
真田感到了痛苦,那个试图隐藏起来的卑微的他,在幸村这几近拷问的目光中无从遁形。
对面少年那严肃的表情却突然放松下来。
“别介意,只是随口说说。”幸村微微一笑,“最近小野君的事情麻烦你了。”
终于逃得生天。真田转开眼睛,“那是我身为班长应该做的。”
小野是幸村最近拜托他照顾的同班女生。据说是幸村的邻居。
同班了两年的女生,一直都没什么存在感,最近却意外活泼起来,吵吵闹闹的又爱闯祸。不过应付起来倒也不算棘手。反正跟那个切原赤差不多程度。
“和切原的程度差不多吗?”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言论,幸村愉快的掩嘴微笑。“确实,那孩子相当冲动。很有趣呐。”
幸村你是不是太过关注她了?真田很想这么问。
一段时间以来,幸村总会不经意的笑谈起那位女生做下的各种囧事。一边嘲笑,一边满足的叹息着。
甚至还会主动的拉着真田去跟踪对方。虽然幸村自己说那是去“围观”有趣的事情,但真田认为,跟在两个相伴去咖啡馆的少女身后,最后甚至还被对方发现,不得不掏腰包对她们买账——当然付钱的是真田——这种行为只能被叫做“跟踪偷窥”。
不过这样也好,至少现在的幸村不会再流露出那样脆弱易碎的忧郁表情。所以,真田虽然觉得幸村这种行为很松懈很不可理喻,但他还是一边斥责,一边顺着幸村的意愿做下那些胡闹事。
虽然,幸村心情愉快时就喜欢开些尖锐到令所有部员都默默无语的玩笑,作为副部长的真田更是首当其冲深受其害。
然而真田觉得,相比之下,一个爱开令人尴尬玩笑的幸村总比一个忧郁哀伤的幸村好多了。
“怎么在发呆?”幸村笑意盎然的望着他。“又在惦记切原?呐,真田那么关注切原,我有些嫉妒了呢。”
“胡……胡说什么!”明知道幸村不过是一时起意在耍自己,但真田就是会忍不住当真而恼火起来。
况且……
真田总是觉得幸村的玩笑里藏着些认真的成份。
切原赤也这个一入校便因冒失的挑战学长而备受关注的潜力新人加闯祸精,即使已经过了一学期,经受了网球部的严格训练洗礼,还是没能成长到令人放心的程度。不管是学业还是网球,都让作为学长的真田费心不少。
一直以来,真田并不是最关心网球部训练的那个人。负责规划训练内容的是文书柳莲二,负责统筹整体日程的是部长幸村精市,作为副部长的真田只需要协助幸村做好监督责任即可。
真田对于切原赤也的那种关注,是超越他副部长职责,发自私人性质的。
原因真田也不知道。
或许正如幸村所说,切原就像过去的真田自己。如同当初六条团子认为幸村像花轮一样,虽然初听觉得没道理,但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契合。
这种超越一般的关注确实令自己的多年挚友幸村感到了一些微妙的不愉快,被幸村半真半假的开玩笑时,真田感觉到了。
就好像当初听说幸村和女生交往,但却没有通知他真田时,他所感受到的那种压抑的不快一样。
真田咧开嘴无声的笑起来。这样就算扯平了呐。
不过,这种特别关注毕竟是要付出代价的。
从相熟的低年级风纪委员口中听到切原闯祸了的时候,真田由衷的产生了一种“又来了”的淡淡厌倦感。
自家这位未来的接班人实在是个让人不省心的家伙,不是英语不及格面临退社危险就是逃课打游戏被揪去训导处。而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那家伙的班主任开始不再打电话叫切原家长来学校商谈,而是就近取材般直接叫社团负责人过来听训,并且,往往喊的不是网球部正部长幸村,而是他副部长真田弦一郎。
就好像,笃定那家伙会更听他真田的话一般。
幸村笑嘻嘻的挥着手,祝福着再度被教导处召唤的真田,眉宇间颇有些幸灾乐祸之意。真田来不及和他计较,怒气冲冲地折回教学楼。
去训导处的路上,他听到那位负责召唤他的低年级同学说,切原这次并非为了上课看漫画之类的理由被抓,而是,为了女孩子。切原为了一个女孩子和同班的男生在教室里打架,把对方打出鼻血来了,更糟糕的是,还被巡视的训导处老师抓了个正着。
太松懈了。
这是真田听到这一消息时的第一反应。
如果换成幸村,大概会笑着说,切原真是长大了,竟然也能为红颜冲冠一怒了。
但真田只是愤怒,愤怒于切原的违反校规,愤怒于切原的耽误训练。
至于什么女孩子,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他甚至觉得那种惹得两个男生打架的女生非常可恶,应该和切原一起被训导处老师狠狠的骂一顿。
满脑子青春热血的真田大概是没有过什么怜香惜玉的概念的。
所以,当他怀着这样的愤慨情绪走进训导处,看到背对着门口那穿着校服百褶裙的纤细背影时,下意识地深深皱起眉,眼神厌恶。
“真田君来了啊。”余光瞥见门口的真田,原本正说着些什么训导处老师停下训诫,笑眯眯的招呼着他。
训导处和真田担任委员长的风纪委员会在工作上颇多交集,再加上这一年来,真田到这里为切原的事情听训的次数日渐增多,训导处老师已然把真田当作了熟客,从不在打招呼上同他拿腔拿调厉声厉色。
听到自家部长的名头,切原迅速转回头,可怜兮兮的望向真田,似乎在期望着对方将自己从老师的口水中解救出来。那个穿着百褶裙站在切原旁边女生也循声望了过来。
真田同老师点了点头,随即严厉的板着脸瞪向自家那个总爱惹事生非的二年级正选,试图用表情让那家伙明白,对自己来为他求情抱有幻想是不可能的,犯了错,就要像个男人一样承担起来。
眼见切原的表情由侥幸的期盼迅速变的灰暗沮丧,真田这才满意的转开眼睛,去审视那个惹祸的罪魁祸首。
女生冷漠的望了他一眼便转回脸,目光中竟似含了一丝嘲讽。
只是一瞥的功夫,原本满腔慷慨陈词的真田已经呆若木鸡。
站在那里的人,是六条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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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双同刻
章二十六
真田直楞楞的立在训导处门口这尴尬而碍事的位置上,面部表情僵硬木然。直直的向前方伸着,原本似乎准备做些什么攻击性动作的胳膊僵在半空,一动不动。
如果现在从旁人的角度看过去,魁梧的真田就像一台战斗中突然失去制动力的高达,迅速变成了毫无攻击力的雕塑一座。
而现在占据着真田整个大脑的,不是“六条团子竟然是切原为之不惜破坏校规的对象”这令人意外的真相,也不是该不该保护六条团子免受牵连之类的内心挣扎。
令真田内心翻江倒海的,是六条团子的眼神。不,具体说来,真田懊恼的应该是他自己的眼神。
他竟然用那样鄙薄的目光去看六条团子,而她,一定确确实实的看清了他的目光,所以才会对他露出那样冷漠嘲讽的神情。
可是,他原本不是要那样看她的,他不知道站在那里的是六条团子,如果他知道,是的,如果他知道,他绝对不会对她露出那种厌恶的目光。因为不会有人比他更清楚,六条团子不是那种乐得挑起男生们争端的轻浮女生,她不是那种人,所以这中间一定有什么隐情。
是的,真田确确实实是这样相信的。
可是,他却冒失的犯下了这样的大错,他没有在走到训导处之前,向切原的同学问清楚当事人的姓名,不对,他更应当搞清楚事件的来龙去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擅自在脑内判断了对错,武断的决定了自己的情绪。
六条团子一定早就看透了他自以为是的弱点,没有对他的榆木脑袋抱以过任何期待。而他的愚蠢表现也当场现行的印证了她的不信任。
他早就该在幸村善意的提醒他要学会控制情绪的时候有所警醒。
他早就该发现自己只是个彻头彻尾的自我感觉良好的蠢货。
真田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懊恼过他自己。
“真田前辈。”
是那声熟悉的清亮声音,将真田从自我厌弃的深渊里暂时拉出来。
“请不要责怪切原君。”六条团子不知何时来到了真田的面前,深深的弯下腰去,态度拘谨小心。
一瞬间,真田甚至以为自己面对的,是那些犯了错误后,壮着胆子初次同他这个风纪委员长说话求情的胆小后辈,而不是一个认识多年的青梅竹马。
如果他们可以算做青梅竹马的话。
“切原君是为了替被嘲笑的我仗义执言才同加贺君打架的,如果您一定要责罚切原君的话,请让我来承担。”六条团子的身体弓成九十度,仿佛对方不答应,就决计不起身一般。
“喂,六条你干嘛!怎么能让女孩子来担责任!别小瞧我啊!”切原着急的嚷嚷着,只是慑于真田威势,不敢上前。
那时,真田突然有些疑惑,六条团子这般态度,仿佛是笃定在处罚切原的问题上,持决定性作用的,不是训导处老师而是他真田弦一郎。
虽然,这的确是事实,不过六条团子怎么会知道?只能是切原那家伙教她的吧。
想到这里,真田便不悦的皱起了眉。
见状,原本大声嚷嚷着的切原突然噤声瑟缩起来,敏感的察觉到周遭的危险是单细胞动物的本能。
真田准备开口拒绝六条团子的请求,他有足够多的说辞可以为自己的决定开脱。
譬如,处理切原打架事件要由训导处决定,他只是来领自己部员的,至于对违反校规缺席部活的部员如何惩罚,这是网球部内部事务。
又譬如,仗义执言是好事,但把同学打到流鼻血则是另一回事,切原要为他的不理智行为负责任,这与她六条团子无关。
虽然他自己很清楚,他只是在嫉妒。
但最终,哪一条他都没有说出口。
那时,他的眼前突然走马观花般的浮现出同六条团子从小相处的一幕幕场景,所有这些场景中,都有一双固执而决不肯退让的漆黑眼睛。
原本打算拒绝的话说出口的一霎,变成了轻轻一声,“我知道了。”
一句和蔼的温情的,几乎不像是从真田的口中说出的台词。
一旁的切原楞了楞神,几乎难以置信的看着真田,看着他绕过六条团子走到训导处老师面前,开口为切原求情。
六条团子缓缓直起身体,长时间的弯腰似乎使她出现了短暂的大脑供血不足,她扶着自己有些眩晕的额头,扬起眼睛望向正半张着嘴发呆的切原,嘴角渐渐浮起一丝恍惚的微笑。
切原和六条团子之间究竟是怎样一回事。直到处理完所有事务,和幸村一起领着切原走出训导处,真田还是没搞清楚。
幸村是后来赶过来的。虽然打着关心后辈的旗号,但真田懂得,他大约是听说切原为女孩子打架而来凑热闹的。幸而真田已经令六条团子先行离开,总算没被好事的幸村捉个正着。否则,不知道又将是怎样一幕翻天覆地的乱象。
远远眺望着网球场外的天空,督察非正选训练的真田心不在焉的走着神。
六条团子、切原赤也、切原赤也、六条团子……
某种可能性不依不饶的盘旋在脑海里,挥之不去。焦躁的情绪像蚂蚁般爬上心头,贪婪的噬咬着真田丑陋卑琐的内心。
不肯开口向切原询问详情,真田也只能在心里暗自揣测。越是揣测就越是困扰。
在立海大校园里,真田绝少碰到六条团子,就算偶然遇见也不过是少而又少的几回。
不过他知道,六条团子加入了戏剧社,并非为参加演出,她报名的是编剧一职。而这些,都是幸村告诉真田的。
幸村从来不说自己为何知道六条团子,他只会在真田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提起那名女孩,然后胸有成竹的看真田满脸狼狈。
“不觉得微妙吗?一般女孩子都会喜欢做台前无限风光的演职者吧。一入社就直奔主掌实际大权的编剧职务而去。真是个野心十足的孩子呐。”
那时,确认了真田脸上的吃惊表情不是伪装之后,幸村笑嘻嘻的品评起这条情报来。
听不懂。真田向来只懂得老老实实的参加社团活动,从来不曾注意过其间的暗潮汹涌。
幸村就是这样,总是想太多。真田从来没有谴责幸村这做法的意图,那只是幸村的生存习惯。
有时候,他甚至会羡慕幸村精市是幸村精市这件事。
就好比现在,如果换成幸村精市,早就搞清楚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而不会像他真田这样,只得闷闷的暗自猜疑不定。
突然间,黄色的小球呼啸而来,堪堪从脸旁划过,带起几缕鬓发。
“啊,对不起,副部长,打偏了!”场内,满脸歉意的学弟不停的弓腰道歉。
被这擦面而过的一球瞬间惊醒,场外的真田死死的瞪大眼睛。
别松懈了!不管六条团子和切原赤也究竟如何,那是他们自己的事情,只要没有影响到训练,真田弦一郎无权过问。
这样懈怠的放任消极情绪太难看了!真田弦一郎!
捡起落在身后的黄色小球,真田抡起右臂将它抛向跑向场边捡球的学弟。
这一年十月的海外研修旅行,真田去了中国。
一番跋涉之后,他和柳莲二终于在烽火台上合影留念。
“登上长城了。”听起来似乎很厉害,回国后也很好炫耀。不过事实上,一大半同学都是乘坐缆车上去的。
“太长了啊……”“明明那么远……”大家哀声连连的抱怨着。
对此,真田大为不屑。连攀登的斗志都无,何以成大事。
令他大为意外的是,同他和柳莲二一样全凭双脚实打实的攀登上顶峰的寥寥几人中,竟有一名女生。
三上平子,前二年a组副班长。
偶尔回头时,真田才发觉,这个已经转去其他班的女孩子,正默默无声的跟在后方,一步一步,缓慢却努力的顺着阶梯向上爬。
汗珠顺着她露出的高高额头滴落下来,非常辛苦的样子。
真田忍不住微微颔首。真是不错的人。
待到努力攀登的几人上到烽火台时,乘坐缆车的同学们都已先行下去。
拜托三上平子帮忙拍摄了真田和莲二的合影后,真田站在柳莲二背后看他调出数码相机的相片预览,不经意回头,正看见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城墙边的三上。
同行的女生都乘坐缆车现行下去了。作为唯一一个靠双脚爬上来的女生,三上在寥寥几名同行男生中格外孤寂的抢眼着。
真田突然不好意思起来。
“啊,三上君。”他招呼着。
扎着双马尾的少女闻声扭过脖颈,面上表情明亮的好像头顶那轮金色的太阳。
“什么?”她清清亮亮的回答。
“你要不要留影。用莲二的相机。”
“好啊。”三上可爱的眯起眼睛笑起来,真田这才注意到,往日总是戴着厚厚眼镜的原副班长,此时没有带眼镜,猛地看起来竟有些陌生了。
这种陌生,指的是比较好方面的陌生。
三上小步轻快的跑到一边,兴高采烈的指着后方,“在这里拍,要照到后面的山哦。”
柳莲二将手中相机递到真田手中,简单交代了拍摄方法后,便到一边和其他男生闲话去了。
透过取景框,真田审视着相机对面的三上。
按照莲二的说法,人物和背景的比例要小心掌握。真田回忆着莲二的教程,认真计算着。待到他终于决定按下拍摄键时,才注意到,取景框中三上的笑容已经几乎僵住了。
“对不起。”他诚恳的道歉。
“没关系。”三上笑眯眯的摆摆手,单手捧脸换了个造型。
“好了。”终于拍摄结束,真田将相片展示给蹦跳过来的三上。
“诶,拍的真好!”三上睁大眼睛感叹着,“真田君好厉害!”
太近了。
三上正双手按着真田拿相机的胳膊,脑袋凑近相机。
感觉有些不好。真田向旁边闪开一些。
“呐,柳君!”三上突然松开手,朝一旁的柳莲二招着手。
“帮我和真田君合张影吧。”三上指着真田手中的相机开心的笑着。
柳莲二点点头走过来。
“不,不。我……算了……”真田摆着手闪避。
“真田。”柳莲二沉声喊着他的名字。“拍一张吧。”
目光在快步逼近的柳莲二与保持微笑的三上之间游移,真田不禁仓惶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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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西风,碰!
章二十七
真田翻看着手里的旅行留念照片。
刚刚回来两天,柳莲二已经将照片尽数洗好,分发到每个人手中。
他的目光定格在最后一张照片上,三上平子正凑在他身旁,开朗大笑着的嘴巴几乎占满了整张脸。
不戴眼镜的三上看起来真的比较不一样。头发全往后梳露出光洁的额头,在阳光下闪亮着。手指在脸旁比着树杈,似乎是女孩子们爱用的拍照姿势。
真田突然想起了那个留着长长刘海的小妹妹。
六条团子好像从来没有在拍照时做过这个姿势。至少真田从没见过。
而且,真田觉得六条如果把头发往后梳露出额头,一定比照片上的三上好看。这简直是一定的。
他合上照片,将它们尽数夹在辞典里。
六条团子班级的体育课同真田班级的体育课有一节重合。
那次无意间同切原在田径场上相遇,真田发觉了这件事情。不过,男女生体育课是分开上的,他并未见到六条团子。
只有每三周一次,真田班级男生上田径课,而六条班里女生同时上排球课时,他才能够在绕着校园跑圈时经过有六条团子在的排球场。
排球场周径三百米,上田径课的男生们列队慢跑过它大约花费一分半钟。
短短一分半钟重合时间。
垂目凝视着手中的全校课表,真田那总是不知变通的直白目光渐渐温柔起来。长期握拍磨出薄茧的指腹拂过那灰色铅笔轻轻圈起的字样,传来一阵轻柔而□的触感,简直像羽根的绒毛拂过心尖。
这感觉陌生得令人心悸。
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真田将课表对折,夹入字典当中。
“幸村,放学后一起去喝点东西吧。”部活结束后,真田走到幸村面前,不自在的转开眼睛,“有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幸村微笑着点头。
也许是天气变冷的缘故,真田觉得最近的自己不大对劲。
不,或许不对劲的不止他一个。
不管是总在教师休息室巧遇的d组班长三上平子,还是对着在中国留影叹息的柳莲二,又或是会望着全校课表微笑的自己。每个人都是那么的异于往常。
从小到大,最敏锐最有主见的人是幸村。这些真田想不明白的奇怪现象,去问幸村一定会有解答。
说起来,最近幸村也有些不同寻常不是吗?
真田最终没能和幸村进行一场关于“陌生自我”的讨论。
幸村毫无预兆的倒下了。
就在他们乘上去市内的电车前,重重的倒在了那个站台上。
突然发作的症状,模糊不明的病因,交错纷乱的人影。
待真田从这一系列巨大震动中回过神来时,他已经不得不孤身一人站在场上,背负起整个网球队的重担。在幸村回来之前,他必须独自守护着这支队伍。
这是他同病中挚友的约定——“擎起我常胜之旗,直到你归来之时。”
“不败”这个词对于以往的真田来说,意味着“自己”。严格的自我要求,拼尽全力绝对不能输给他人的觉悟。
然而现在,这个词却不得不改变了涵义。
在“自己”之前,拔地而起一座无法绕过的大山——“队伍”。首要考虑的事情,时刻挂念在心的准则,一切都因此全盘推翻重来。肩负起幸村离去产生的缺口,意味着改变,各方各面的巨大改变。而突如其来的改变总是伴随着阵痛,往往令人彷徨。
但现实已经不容他有一丝犹豫。
挚友还在病床上拼命同险恶的病魔搏斗着,真田不小心流露出来的一点点软弱都会成为刺伤幸村的一把利剑,将他本就虚无的坚强外壳无情戳破。
因为了解幸村内心的软弱,所以真田必须成为幸村的支柱。
这样的坚持,不是不疲惫的。
靠在电车扶手上,真田筋疲力尽的闭上双目。又是一天毫无放松的训练日程。
“呦,真田,好久不见。”
小口时政的声音。
真田睁开眼睛,向对方点头示意。这一次,小口的身边罕见的没有女生相伴。
“啊,啊,最近空窗期呢。”小口笑眯眯的摊着手,“别那么看我啊,我也是要挑选对象的。”
真田并未理睬他。
“明天我们去立海大参加化学竞赛。到时候,真田会带我逛逛立海大校园的吧。”小口时政眨着眼,拿手肘捅捅真田,“我可是跟一起去的人炫耀过了,小学时代的好友在名校立海大读书呐。”
好友……吗……
或许是被这样的用词所触动,真田郑重点头承诺,“到时候给我电话。”刚升入二年级时,真田便购入了移动电话。因为幸村说,作为网球部负责人,没有移动电话联络起来会不方便。
对于小口时政的到来,真田心里饱含着一分特别的期待感。
在这幸村入院,而他不得不扛起整个网球部的时节。昔日好友的拜访,至少给了他一个从每日不断重复的重责中暂时解脱出来的借口。
“嗨,嗨,在这里啊。”
那天下午,真田站在喷泉前等待着参加化学竞赛的小口时政。
刚从实验楼里走出来,小口便笑着朝真田招手,他向身旁的同学说了些什么,便小跑着跑到真田面前。
“喂,不错嘛。” 小口一脸坏笑的在真田胸口撞了一下,,“女孩子们赞你身材好呐。”
顺着小口所指的方向,真田远远望见了几个笑嘻嘻的外校女生。
“你朋友?”
“啊,刚刚在考场上认识的。”小口时政爽快的承认,对自己缺乏节操的搭讪行为毫无愧疚之意。
早已了解自己这位朋友的秉性,真田也不多做计较,转身向校园深处迈步,“走吧。”
有时候,真田会突然觉得,不止是过去的朋友,甚至连他最了解,或者说他以为他应当最了解的他自己,都会在某个瞬间忽然变得那么陌生。
就好比他和小口并肩转过图书馆转角,猛然望见人迹罕至的桑染色枯草坪上,一名随意披着红色围巾躺成大字形的少女那一刻。
扑面而来的凛冽北风裹挟着那抹鲜红色强势的撞进他的视野,久久挥之不去。
时间回溯了。
楞楞地站在拐角处,真田一动不动的凝望着那个遥远的身影。直到一个轻飘飘的声音油滑的在耳边响起,他才恍然记起自己身边还有个小口时政。
“啊,啊,那种躺法会走光的呐。”小口时政眯起眼睛。
走光不走光,真田考虑不到那种问题。只是刹那间,眼前那不知名的少女与记忆深处那个孩子的身影重合了。
“平成十四年,我死了。”
记忆中,六条团子总是一边念着这句台词,一边将一条红色的大披肩盖在身上,大喇喇地躺在院子里一动不动。
这是模仿《萤火虫之墓》开篇第一句台词。
念完这句台词,她便会躺在地上扮演死尸,任美咲在身旁自由发挥着各种剧情,一动不动。
被美咲缠的没办法时,六条团子就会用这种方式应付她。
无数次,在书房内挥动毛笔的真田抬眼望出去,总能看到那个披着鲜红色披肩的小小少女安静的,像一幅浓墨重彩的浮世绘一般镶嵌在木质的窗框里。
鲜艳而刺眼。成就了真田弦一郎想要靠近却始终无法理解的神秘画中世界。
真田从没有一瞬间体会到那么复杂的情绪,无法抑制的翻腾在心底。仿佛超越了时间,重新置身于已经消逝的时光里。
这样的自己是他所陌生的。
他始终无法移开眼睛,只得直直的望着那似曾相似的场景。
“嗨,小姐,这样躺着会着凉的喔。”
小口时政已经跑上前去,进行他最擅长的搭讪大业,将这幅画面生生破坏。真田不置可否的耸耸肩,转身打算避开接下来的局面。
“小姐?对不起,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请别介意。”小口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跟女生说话时,小口的声音听起来和平时有些微妙的不同。
一个身影突然从真田擦过,火气十足的迈着大步离开。
“诶呀。”小口随后跟上来,站到真田身边,“好像触怒了那位小姐呢。”他眯起眼睛笑着,丝毫不见尴尬的模样。
真田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就在刚才,他认出了那个背影。
“六条!”他突然抬头唤道。“你掉了东西。”
六条团子回身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接过掉落的粉红蝴蝶结挂饰,一言不发的离开了。
“呀咧,呀咧。”小口时政自嘲般的挠挠头,“真是脾气相当大的小小姐啊。真田认识?”
真田瞥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嘛,嘛——”小口无所谓的耸耸肩,“我们去参观网球部吧,真田,听说你是副部长?”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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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混一色
章二十八
直到第二年的春天再度降临,樱花在春风中飘落,幸村还是没有回到他们约定的球场。
每天训练之余去病院看望幸村,成了真田的每日必修功课。
那个总是微笑着给病院里的孩子们讲故事,微笑着提起最近趣事,微笑着遥望远方的温润少年,几乎令真田忘记了,这世界上曾经有过那么一个气势凌然,傲立于球场之上的凌厉少年。
曾经一起战斗一起前进的日子恍若隔世。
有时候真田几乎错觉,这样孤身一人行走在网球之路上的日子就是永恒。
但偶尔闪过那双清澈眉眼间的光芒提醒他事实并非如此。
幸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到他们的球场上。
虽然病症疑难棘手,虽然医生们说难以治愈,虽然幸村甚至连长时间拿稳一个苹果都做不到,但是……
如果连真田也不相信他们的约定了,那幸村将如何。
“幸村你好好养病,部里的事情我会负责好。”
“辛苦你了,真田。”
每一次重复着这样的对话,真田的内心就会动摇一分。
看到幸村充满信任的微笑时,信念却又会再度坚定起来。
动摇,坚定,坚定,动摇,这样不停循环往复着。真田渐渐察觉,同心魔的斗争中自己越来越容易感到疲累了。
由疲累到麻木,到最后,真田已经弄不清,自己究竟是否还相信着自己的诺言。
反正日子这样一天天溜走,只要他一直抗住,总有一天会走到结局。虽然,这样的日子漫长得简直看不到尽头。
离开病院,在江之岛站转乘电车时,真田再次望见了那熟悉的身影。在小口时政发现他之前,真田迅速的闪到了另一节车厢里,远远避开。
不想与他碰面。
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表情面对。
刚开学那几天,真田在立海大的校园里望见过小口时政。这一次,对方并不是来找他的。那时,真田仔细打量,终于看清了小口时政身边的那个人——六条团子。两人一路并行,小口一直不停地说笑着,偶然做出怪相。六条像是害羞般的摇着头,看不清面上表情。
六条从来不会在真田面前做出那样的举动。她不是转过头不理他,就是挑衅般的直视着他。
真田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这位多年好友确实很厉害。真田无论做什么都只能换来六条团子的转身离去,可小口时政却能走在她身边,一路讲着笑话。
他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一天?在草地上?那时,真田只能够木然的立着,目送着两人的背影消失在校园内。
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淡淡的笼罩住他全身。那一天,如果没有喊出她的名字就好了。
这种懊丧的情绪并非出于嫉妒。小口时政是个怎样的人,真田觉得没有谁比自己更清楚。这样一个随意抛洒承诺的懦夫,一定会伤害到六条妹妹的。
那个可怜的,柔弱的,无辜的小女孩。真田简直难以想象,被小口轻易表白又轻易的脚踏几条船抛弃的六条团子会怎样。又会躲在角落里,抱紧双膝,悄无声息的哭泣吗?还是,像那次一样,靠在墙上歇斯底里的嚎啕大哭。
面对面的话,真田觉得自己一定控制不住揍小口时政几拳。网球部的重担和挚友的希望沉甸甸的压在肩上,真田已经太过疲惫了,没有余力再分去同那家伙计较。他只能避开。
痛心疾首的真田想起了切原赤也,那个为了六条团子打架的网球部后辈。切原比小口强多了。虽然冒失又爱闯祸,但却是个诚实的,一心一意的好孩子。
为什么不是切原呢……
网球场上,真田望向切原的眼神里,又多了几分恨铁不成钢。
英语不行,控制情绪不行,连追女孩子都不行……
“呦,切原,听说有一年级女生跟你表白呐~”
“啰嗦。我要成为立海大no.1。”
偶尔听到的这对话仿佛为真田的疑惑做了及时的注脚。
第一次,真田发自内心的希望,自家这位未来接班人,能够偶尔不那么听话一点,稍微做些松懈的事情就好了。如果不是备战县大赛在即,他几乎想要劝切原放松一下。
这种陌生的想法,令真田自己都大吃一惊。
关东大赛前夕,真田从幸村那里听说了可以接受手术的消息。
“手术成功,再恢复一阵子,就可以重新站上球场了。”幸村微笑着望着远方。
真田有些不解,为何说着这话时,幸村的脸上却看不出高兴的情绪,仿佛只是淡淡的阐述一个事实。明明是那么值得庆贺的消息。
他直言不讳的问出心中疑问。
“真田你什么时候变得会想那么多?”幸村笑起来,不露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听说手冢手臂受伤去德国治疗了。真可惜呐,真田的愿望又落空了……”
“我的愿望是守护网球部等到你归来。”真田打断了他的话,叮嘱道,“幸村,要好起来。”
“是呐,是呐,总听真田重复这句话,耳朵都快磨出茧子来了。”幸村笑眯眯的摆摆手,“还有别的台词吗?”
老实的真田顿时被堵得半天接不上话。
“有。”
他低声说。
“你和小野君是不是又吵架了。”
真田很少对幸村反唇相讥,所以此时连语气都用错,不像嘲笑,倒像平铺直叙一件事实。
这也确实是事实,真田记得很清楚,那个女孩子已经好久没来看幸村一眼了。最后一次在医院看到她时,正撞见她和幸村两人吵架。
“真田……”幸村摸着下巴,面上表情莫测,“比起关心这个,你倒不如关心一下那位六条学妹。我听说她最近被奇怪的人纠缠上了。”
……
车站前,真田停住脚步,茫然的立在站牌灯箱下。刚刚凭着一股冲动奔出医院,究竟去向何方,他也不清楚。
难道找上门将小口时政痛揍一顿。但那是自己多年好友……
在绿色灯箱下辗转彷徨,真田得不到答案。
不过,既然是小口时政纠缠六条团子的话,真田以为,自己至少该负起保护六条妹妹的责任。毕竟,当初是因为自己那句多嘴,小口才会有机会认识六条团子。
思前想后,他觉得自己应当先冷静下来,在轻举妄动之前,同六条妹妹沟通一回。
风纪委员长约谈。
接到这样通知时,六条团子会是怎样的表情。会觉得恐惧吗?像所有其他被约谈者一样,惴惴不安的在心底揣测自己最近做错了什么。还是满怀自信,毫不畏惧的走向风纪委员会。
在六条团子感到害怕之前,端坐在委员长座椅上的真田已经开始坐立难安了。
他知道自己这样做并不妥当,动用公权仅仅为了一己私心,简直愧对学校托付于他的信任。然而相较之下,单独在风纪委员会约谈,至少比直接站到二年d组呼唤六条团子的姓名轻松多了。
真田并不怕被人注视,作为立于网球部顶端,拥有“皇帝”名号的男人,他早已习惯于在万众瞩目中不动如山。
但要立于有六条团子所在的班级门口,被那些认识六条团子的同学们用好奇的眼神打量着,那简直会尴尬的令皮糙肉厚的真田也难以忍受。
在开口向六条询问之前,他一定会在目光聚焦之中落荒而逃。这个想法缺乏勇气也毫无武士精神,但真田明白,自己一定会这么做的。
要成为一名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武士,真田弦一郎还差得太远太远。
“报告。”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听起来颇为毕恭毕敬。真田特意关上了风纪委员会的门,为了在直面六条之前,能够有时间做好心理准备。
此刻,听着门外一板一眼的声音,他端正身体,努力平复情绪后,沉声开口,“请进。”
“真田委员长,您找我。”进门口,六条并没有走近,关上房门后,便远远的靠墙站着。
她在不安。
意识到这一点,真田突然有些高兴。
最近几次见面,六条妹妹从容淡定的态度总是令真田莫名恐惧。此时,见到她对自己畏惧的样子,真田竟感到了一种安心感。
“六条君。”他刻意的板着脸,体现出一种风纪委员长的专业素养,“随便坐,不用怕。只是听说你最近受到了困扰程度的骚扰,所以特别找你来风纪委员会商谈此事。”
“哦?”六条微妙的扬了扬眉,唇边泛起一丝微笑,“这样啊。”她从容的拖过旁边的椅子,坐定后便目光灼灼的盯着对面的真田弦一郎,“感谢关心。”
一瞬间,刚刚离开的犹豫彷徨再次回到了真田弦一郎的身上。半响,他艰难的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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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三万,吃!
章二十九
“你不需要为此太多自责。”
风纪委员会内,真田绞尽脑汁的组织着合适的语言,“被骚扰并不是六条君的错。所以感到困扰的话,可以及时向我……我们风纪委员会求助。维护风纪,保护我校学生是风纪委员会的职责,必要时候,我们可以直接出面干预,帮助六条君解决这个困扰。”
他顿了顿,体贴的补充道,“作为女生,要处理好这类问题会很棘手,我明白。”
对面的六条偏着脑袋,若有所思的望着他,仿佛陷入了沉思。
“谢谢真田委员长关心。”半响,她终于缓缓开口,“这种事情没有必要劳动风纪委员会长大驾。加贺君的事情,我会自己处理好的。请不用担心。”
加……加贺君?
真田觉得自己瞬间的脸色一定相当难看,因为六条团子望向他的目光中流露出大片大片的恐惧。
那是谁?不是小口时政吗?
自以为是,自作多情……真田在心内无声的自嘲着。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六条团子微微欠身像是准备离开,“放学后,我会和朋友们一起走,没有关系,不会有事的。。”
“如……如果有什么困难之处,一定要及时提出来。”真田起身走到门口打开房门,面向六条努力平复心绪道。
顿了顿,他又沉声补充。
“团子,别让六条叔叔担心。”
这微妙的称谓变化及时传递到六条耳中。她微微笑,“谢谢弦一郎哥哥。”态度自然大方。
六条团子双手忽然伸向他的脖颈,在真田来得及作出反应之前,快速的替他正了正领子。
一瞬间,真田脖颈后方肌肉僵直了。
对自己这般动作,六条似乎也有些意外,她怔了一瞬,表情讪讪的。
“领带歪了。”她笑笑。
真田惶惑的扯了扯领带,好紧,胸口有些闷闷的疼。“哦,谢谢。”
“那么我先走了。”
怔怔的望着六条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真田低头看了看校服的绿色斜纹领带,又看了看领口的风纪委员会徽章,终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他很快便从二年c组的风纪委员那里了解到事情的来龙去脉。
二年e组一个新来的转校生,不知为何对偶尔替他指路的六条团子一见钟情,每天早中晚三次坚持不懈的跑到c组班级门口向六条表白,即使每每惨遭拒绝也决不停歇。
真田见到了那位叫做“加贺”的少年,高高的个子,面容颇有几分圆润,那现场直播的“表白”与其说是示爱,倒不如称之为“滑稽表演”。据说是从关西转学来的。
在对其进行了一番“个人行为的自由不能建立在侵犯他人权利基础上”的批评教育后,那位知错就改的热情关西少年终于停止了对六条团子同学的骚扰。
目送着一脸沮丧的关西少年蹒跚离开。真田下意识压了压帽檐。结果,他还是不清楚,小口时政和六条团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
体育课上三周一次的一分半钟重叠。
那时候,作为班长的真田喊着口号在男生队伍前方领跑。
排球场内的二年级女孩子们看到有男生经过,都一个个顿时拿腔拿调起来,争取把自己最好的一面表现出来。真田一边冲那些往排球场内瞄去的男生们吼着“太松懈了”,一边强忍住用余光探寻那个人的身影的冲动。
或许,还抱有一丝对方也在偷看这边的心思。
“看,角落里那家伙好搞笑!”
身后的男生嬉笑着。真田忍不住回过头,顺着男生们指手画脚的方向望去。
六条团子正漫不经心的站在场边角落里,目光涣散的发着呆,双臂无意识的学着搞笑艺人的样子抖的像条海带。
简直……太松懈了。
听着身后男生们低声议论嘲笑声,真田黝黑的脸突然涨红起来,好像被嘲讽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一般。
他愤愤然的加快脚步,一边催促一边带领班里的男生们离开排球场。
好奇心在心中无声的膨胀着。
不管是为什么上体育课一边走神一边做怪异的动作,还是和小口时政是怎样关系。真田全部都想要知道。
所以,当看到在喷泉前望见小口时政的行踪时,真田做下了一件极为不符合他的为人处世之道,日后想起时也始终羞愧万分的事情。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躲在喷泉后偷窥起来。
过了一会,六条团子和一个女生说笑着从实验大楼里走出来。
原本在喷泉前徘徊的小口时政立刻迎上去,笑嘻嘻的向她打着招呼。那个陪伴在六条身边的女生立时嬉笑着闪开了。
在六条团子一边摇头一边说了些什么后,小口从随身包里掏出一样东西毕恭毕敬的递过去。
做完这些后,小口时政故作帅气的摆摆手,朝门外走去。
小口离开后,六条团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将手里的白色纸片顺手扔进了实验楼侧面的垃圾回收处,便提着书包走开了。
那白色的纸片是什么,饶是迟钝如真田也大致可以猜出七八分。迟疑片刻,他终于战胜内心的惶惑和耻感,走近垃圾回收处,趁四下无人注意时,将那张纸片取了出来。
白色的信封上规规矩矩的写着“六条小姐敬启”,是小口时政的字,真田认得。他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粗暴的撕开封口处。
里面夹着一张薄薄的暗纹纸,取出时还隐约有清香扑鼻。
真田强压下心中情绪,将写有文字的那一面展开。
抬头普通的写着“六条小姐”字样,下面就是些啰哩八嗦的典型小口式表白。真田不耐烦的一目十行着,突然一行文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你不觉得我的姓加上你的名字看起来非常美味吗?”
真田微微一怔,脸上顿时一阵变幻莫测。他觉得小口说的很对,小口团子,这么听起来确实非常可爱。若是换成别的,好比“真田团子”……他在脑内幻想着自己对着六条喊出这样称谓的场景,委实……不怎么好听。
虽然不过是片刻的妄想。六条团子也不会真的就因此而变成别的什么团子。但仅仅是发觉了这件事实,已经足以令真田弦一郎的心情瞬间变得不好起来。
尽管六条团子对待这封情书的无情态度似乎已经足以说明一切,尽管他真田弦一郎应该可以放下心来,安心的去打关东大赛。
然而,立海大风纪委员长兼网球部副部长真田弦一郎,目前心情确确实实的郁卒着。
他认为,立海大应该适度考虑下限制他校学生随意进出了。
然而他似乎忘记了,就算是本校学生,也是保不得准的。
不过他毕竟还只是个国中生,又承担了许多学业之外的重责,百密一疏也是值得理解的。
然而,关东大赛决赛上的百密一疏却是无法原谅的。
与幸村的手术同时进行的那场比赛,真田输了,而这也同时意味着立海大的失利。
究竟是骄傲轻敌还是心绪烦乱所致,真田并不打算给自己找借口。失败就是失败,接下来他需要的只是严惩和继续的磨练。
只是,站在那扇关闭的手术室门外,他突然有些恐惧。
他害怕了。
幸村的手术没有当初说的那样简单。
手术成功率是一个低得渗人的数字。而幸村向所有人隐瞒了这一事实,从容的选择了手术。直到手术前一天,才微笑着将这个可怕的消息告知真田。
那时的真田并没有从这数字中体会到什么。
他只是高兴,很快就可以重新看到幸村穿着那件土黄色的战袍,和他并肩立于球场之上。他甚至从来没有想到过,还会有手术失败这种可能性。
那种电视剧里才有的悲剧怎么可能发生在他真田弦一郎的生活中。
是决赛的失利彻底摧毁了真田这莫名的自信与坚持。他开始惧怕,连稳操胜券的冠军都会骤然失去,那这险之又险的手术呢?
他从来没有想象过会失去幸村这多年的挚友和同班。这样的图景,从来没有在真田只知向上脑海里浮现过。
然而现在,那片阴影却漂荡在他空无一物的大脑中,挥之不去。
如果手术失败了……
空气凝滞的等待室里,每个人都面容紧绷的惴惴不安着。长凳上,幸村的母亲和那名少女双手交叠,紧紧偎依在一起。
真田弦一郎久违的感觉到了一种叫做“脆弱”的东西,这陌生的情绪现在紧紧包裹住他的全身,几乎要将看似高大的他整个勒碎。
他掏出了手机。
一直以来坚强的支撑起他人的脆弱,真田恍然发现自己早已满身疲惫无处安放。
现在想要和什么人说说话,想要放松的去倚靠。
一个名字不停在脑海中闪烁着,光是回忆起那微笑的脸,他已感到了一丝宽慰。
如果能够听到那声音,如果能够触碰……或许,就能从这惶惶不安中解脱出来。
手臂最终无力垂下。
他没有六条团子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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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推不倒(建议修改地址栏看31章 )
章三十
“这……这是什么剧情。”
真田压低声音咆哮着。对面的少年靠在墙上温温的笑着,“怎么,真田有意见?”
“幸村。”真田左右顾看一眼,“大家不会同意的,尤其是切原。”
“切原会同意的。”幸村微笑着,以一种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气势拍了拍手中的剧本,“真田,我很期待你的表现。”
真田楞楞的看着幸村打开更衣室的门走出去,开始向部员们宣布今次海原祭上,网球部迷你小剧场的具体内容。
幸村是个想法很多的人,本次的剧本即是由他担纲编写。
改版自《灰姑娘》的故事。情节被修改的虽然莫名其妙,但幸村说正合现在国中生爱好,真田倒也无所谓,反正他只负责念台词。
唯一的问题在于角色分配。真田对于饰演王子这种角色并不介意,让柳生和丸井饰演龙套角色“灰姑娘的姐姐”,虽然略难堪倒也勉强说得过去。但让那个脾气火爆的切原饰演戏份最重女主角灰姑娘,还要穿着裙子念着些可怜的哀怨的小女人台词,这简直太过强人所难。即使在那个可怜的孩子在最初的震惊、恼怒、羞愧后,不得不屈服于幸村淫威答应下来之后,真田还是心中存疑。
演出当天,切原果然羞愤难当的落跑了。躲在厕所里,任各人威逼利诱坚决不出门。
种种波折后,真田瞪着眼睛,低头注视着自己面前一脸不爽的娇小公主。
病愈后的幸村比以前更强了。
真田原本以为立海大的三连霸毋庸置疑。当他拼尽全力,甚至违背原则放弃正面对决终于险胜多年对手手冢国光后,更是如此的坚信着。
因为幸村是不会输的,无论发生什么。
然而幸村的落败来的匆忙,真田甚至还来不及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立海大的败局便已被奠定。
手冢的学弟――越前龙马这个令人头疼的无礼小个子,不但在关东大赛决赛上打败了他真田,又在全国大赛的决赛上,莫名击败了幸村。
而现在,这名小个子少年正不情不愿的穿着公主裙立在真田面前。
幸村那充分而灵活的运用语言,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高超技巧,没有人会比真田更加了解。幸村总会严肃而诚恳的向他人提出各种不合理要求,还能逼迫着对方不得不答应。
作为长年受害者,真田对此体会深刻。
有时候,真田甚至会有有种错觉,幸村所运用的语言,一定和他真田平时所说的日语是完全不同的一门语言。不然为什么,会令听者仿佛受了蛊惑一般,不得不应承下来。
面前的越前再度翻了个白眼。
他是受了真田邀请,和青学另一位前辈一起来海原祭游玩,却莫名被套上公主裙出演灰姑娘仙度瑞拉的。
幸村一定是故意的。
真田突然冒出了这样的想法。当初将那叠招待券交到真田手中时,幸村一定便有过什么打算了。
看越前少年一脸不自在,想翻白眼却又不得不顾忌“少女”形象的模样,莫名的,真田忽然有些愉快。
反正他真田只要演好自己的角色就行了,灰姑娘是切原赤也还是越前龙马,原本就没有分别,一样都是爱吵爱闹,个子也不算高的小鬼。
他不动声色的沉声开口,“我们来过一遍台词,越前。快开场了。”
得罪幸村是不明智的行为。
通过这次的经历,真田再次确认了这条人生格言。
最后的最后,当他将那个穿着公主裙的小个子少年抱在怀中时,对方脸上的窘迫羞愧各种表情交织,颜色精彩的像绘画教室里打翻了的调色盘。
幕布拉上的那一刻,在共演者们戏谑的目光中,越前少年几乎无地自容。
“真田,谢谢。”幸村走进卸妆室,靠在门上看真田换下带流苏肩章的王子华服。
真田不明所以的瞥了他一眼。
“那个借位吻辛苦你了。”
“哼。”于真田来说,所谓的借位吻不过是完成任务般的做出个偏过头的动作而已。何至于如此兴师动众,仿佛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一般。
见真田不搭腔,幸村轻轻笑笑,“戏剧社在隔壁体育馆有场表演,你不去看看?”
真田不解的望着他。
“六条学妹作为编剧的第一部戏,不去捧场吗?”幸村意味深长的瞥着他,“最后编剧会上台谢幕,正需要人上去献花……”
“执事咖啡屋的工作还没完成。”真田冷冷的打断了幸村的话。
无非又是想要取笑他。
斜眼去瞥幸村面上表情,真田无动于衷的板着脸,不给幸村任何看穿自己的机会。
幸村却只是笑。直到真田换上执事服离开卸妆室,幸村的目光仍然如影随行的粘在他身上。
走廊里,真田正了正细细的黑色领带,眼前下意识的浮现起那双替自己整理领带的白皙双手。心下有一些异样的感觉。
关于六条团子,有一种越来越强烈的情绪,令真田愈加无法容忍听到她的消息。
从旁人口中听说她做了什么发生了什么。
被人用窥探的眼光期待着作出什么反应。
这样的念头令他胸闷气短,满腹怨气却又无从发泄。
步出剧场,真田最终还是走向了体育馆。
那里似乎早已散场。透过半敞的铁门远远望去,只能看到空旷的场地上简陋的摆放着一排排无人问津的折叠凳。
走到铁门前,真田仔细端详着上面贴着的海报,最下方一行小字显示的开演时间同网球部的舞台剧几乎是同时。
幸村在耍他,显而易见。
眉宇间深深的凝结着,真田注视着那行小字,这毫无长进的丑陋字体一看便知出自何人之手。
连公开海报都写成这等模样。太松懈了!
一股无名之火窜上来,真田猛然将那丢人现眼的海报撕下来。下一刻,却将其细致的折成方块,稳妥的放进了口袋里。
他走进那空无一人的体育馆。抬眼望去,远远的,搭建成舞台模样的主席台那里竟有人影晃动。
真田目瞪口呆的杵在门口,注视着立在那里的娇小身影。
六条团子眼神茫然的注视着前方空旷的体育馆,不知在想些什么。看不到初次演出成功的喜悦,那个女孩空茫的面容上只有一切辛苦忙碌结束后的彻底放空。
真田无措的藏身在半掩的铁门后,这种情况似乎无法上前去道贺,但已经来到这里,他也不想就此离开。
突然,舞台上的那个人影做了一件令真田大惊失色,几乎当场跌倒的事情。
她扑通一声整个人趴下去,下巴搁在地上,将背部拱起来,像尺蠖一样在铺着地毯的舞台上拱动着朝前。
过了一会又变成不断抖动的章鱼,再然后是摇摆不定的鸭子,最后一动不动变成了大木桩。
虽然那些形象都抽象的难以辨认,但真田还是觉得自己看懂了。
他犹豫片刻,终于迈着沉重的脚步离开。
总觉得,如果被自high中的六条妹妹发现自己偷看的话,会当场被对方恼羞成怒的狂殴。
虽然真田觉得六条妹妹委实没有什么战斗力,被那软绵绵的小拳头揍几下也无所谓,但……除此之外,他一定会倒更多的霉的。
会像惹恼了幸村一样悲惨而倒霉。
没由来的,真田就是这么觉得。
幸村和六条团子。这两人之间的联系真田始终不懂。
幸村手术那天,真田曾见过六条团子。
手术成功结束后,为了不影响病人休息,在病房外远远望了几眼后,真田便离开了综合病院。
刚出门便遇到了一群不认识的女生们,为首的那个似乎是那位曾与幸村有过短暂的一个月恋情的学妹。
那位学妹急切的望着真田,口中喊着前辈,向他询问幸村的手术情况。
真田想起了那个紧紧同幸村阿姨依偎在一起的同班女生小野君,这会儿,她正踮脚着趴在病房门口拼命地张望着,焦灼而紧张。
于是他向那名小学妹点点头,用尽量不那么硬邦邦的声音回答道,“手术顺利,幸村正在休息。”
那群女生们互相顾看着,像是松了一口气,向真田道谢后,便各自散去。
幸村一向便是如此受到女生们关注。真田对此早已见怪不怪。
早年在俱乐部练习时,幸村无意间跌伤甚至仅仅是剐破皮,便会被大批女生围着嘘寒问暖。而他真田弦一郎那怕是被砸到流鼻血,也不会有什么人关心。喔,除了幸村,幸村倒是很关心他。
反正真田弦一郎也并不在乎,他曾经想象过,自己被一群女生围起来如此关心个不停的情形,顿时寒毛倒竖。所以,对于被热情过度的女孩子围起来的幸村,他总是充满了同情。
然而,当他在医院前瞥见坐在花坛边沿的六条团子时,心中微微的得意感瞬间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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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九条,碰!
章三十一
“团子,来医院看病?”
真田心里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然而他不想去承认,只是默默的望着端坐在花坛边的少女,期待着对方的回答。
六条的眼光像巡逻般在真田的面部上下打量着,半响突然启齿一笑,“不,只是来看看。”
医院有什么好看的。
真田沉默的立着,不追问,却也不愿就此走开。
僵持中,六条团子却起身拍了拍裙摆打算离去。见所去方向相同,真田立刻拔脚跟上。
这一次,没有表现出不耐烦的态度,六条团子难得没有快速走开,放缓脚步不疾不徐的落在真田身旁。
“看起来,那位幸村君的手术成功了?”她冷不防开口。
果然也是来打探幸村的消息。
一瞬间,真田抿紧嘴唇。艰难的点了点头,他不再说话。
“弦一郎哥哥。”六条团子的声音软软糯糯,叫得弦一郎心底一动,刚刚生出了一丝不满顷刻烟消云散。
“人的话,一旦处于生死关头,就好像什么都可以被原谅了吗?”
真田讶然,不知所谓的望着六条团子。少女眼睛亮晶晶的,嘴角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诡异弧度。
没有办法回答。
真田弦一郎短短的十五年人生中,似乎从未怨恨过什么人,要去原谅之类的说法,没有办法理解。甚至从他的角度来看,是那些执着于恨意的人太过偏狭了。
他想不到有什么事情值得去那样念念不忘的记挂于心怀着憎恨的心情——除了国仇家恨那般震撼人心的大事件。可是,这样和平的年代里,除了偶尔见诸报端的杀人事件,普通人身上,似乎并不会发生什么无法谅解的遭遇。
“不……不知道。”他老老实实的回答道。
六条团子轻笑出声来,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
“所以我才喜欢和弦一郎哥哥呆在一起呐。”远望着西天的云彩,她漫不经心的飘出这样一句话。
脑袋嗡的一声炸开。
大脑里混乱一片,全身的血似乎都涌了上来,胸口像快要裂开一样的胀满着,里面的心脏已经快要撞破血肉的阻隔跳将出来。
像是有什么东西试图冲破束缚,全身都在膨胀着,肉体要被撕裂的辛苦感觉。但并不想摆脱这样的辛苦,这感觉就像是被折磨的快乐。
真田弦一郎的手指在发抖。
“我……”他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想要说点什么。我也喜欢和你呆在一起。或者更多的别的什么。
“再见。”在他来得及说出口之前,六条团子突然冲真田挥挥手,“我的公交车到了。”
真田从来没有如此讨厌过一趟公交车。他目瞪口呆的注视着六条团子轻快的跑上公交,甚至忘记和她挥手告别。
直到目送着那辆土黄色的公交车绝尘而出,他才意识到更该讨厌的是自己。
为什么不一起上车呢。
真田为刚刚拿冲入自己脑海的怪异想法莫名不已。为什么要上车,那并不是自己要前往的方向。好像,自己也没有什么特别一定要和六条妹妹说的话。反正还会再见面的。
他抓抓头,丝毫没有意识到从身边溜走的这种遗憾感究竟是什么。
就像此时,在热热闹闹的海原祭的末尾,真田抓抓头,悄无声息的离开了那间体育馆,没有去打扰六条妹妹,也没有试图去探寻,那个趴在舞台上手舞足蹈的女孩子倒底为什么做这样的怪事。
时光稍纵即逝。失去的机会便永远不会再回转。
那时的真田尚且没有意识到,那是他在国中三年内最后一次见到六条团子。
升学,对于真田来说并没有什么太多特殊的感觉。
初等部一起打网球的朋友们全都一起直升了立海大高等部,继续在同一个网球部里打着球。虽然进入了新的班级,但为数不少都是旧识,仿佛只是当初国中二年级那年的班级调整,大多数认识的人都还在,转身在走廊中就能遇见。
唯一的不同或许是,永远不会再有那样的一分半重叠。
三年级的下学期,因为课程的调整,能够望见六条团子的那一分半便消失了。
然后是十月后的u17合宿,日本代表队出战,林林总总的事情太多,真田的脑袋里被填充的满满的,满到来不及多想,便被时间催逼着向前。
停下脚步时,便已身在高中组。
当接到那个天然卷发的学弟久违的来电时,真田心里竟有些高兴了。
“真田副部长……啊,不,真田前辈。”电话里,那个习惯了将他喊做副部长的冒失鬼恳求他回初等部指导网球部内训练。
似乎是学习他当初的硬派手段不成,反而闹出乱子被部员们笑话了。
真田一边在心内臭骂着这个没用的混小子,一边却隐隐有些快活。
国中三年来,真正统御整个网球部的人是幸村,他不过是替生病入院的幸村扛下了半年的部内练习而已,可是那孩子在遇到困难时,却只向他真田求助。
被桀骜不驯的学弟认可为值得信赖的前辈,这感觉着实让人心生愉悦。
何况,趁此机会,或许还可以问问六条团子的事情,他们毕竟在同一个班级里。
然而,真相总是残酷的。
当真田支吾着向网球部的前辈们请假时,幸村等人也围了上来。接到邀请的不止真田一个人。
幸村,莲二,柳生,仁王,丸井……切原赤也给每个人都打去了同样的电话。
没用的家伙!
一行人走在返回初等部的路上,真田愤愤然的想着。
……
当站在那曾奋斗了三年的网球场上时,真田的愤怒到达了顶点。
所谓的遇到困难,不过是沿用先前的严格规章制度,同时常被惩罚留堂而迟到训练的部长切原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
每天训练前,自我罚跑十几圈几乎是切原赤也部长的家常便饭。颜面尽失的切原窘迫着暴躁着,在部员们面前完全失去了震慑力。
可是,向前辈们求助似乎是一步更坏的棋。
眼见真田的脸越来越黑,铁拳咯吱作响蠢蠢欲动。原本以为前辈们回来,自己腰杆会更硬的切原瞬间瑟缩起来。
“真田。”幸村微笑着拦下了真田的冲动,“这样会令切原无法树立威信的。”
最后,便变成了已毕业前辈同后辈们热情友好的指导赛。
强忍着想将切原狠揍一场的冲动,真田黑着脸同那个脸上两坨高原红的小学弟进行了一场克制的指导。
回头望见幸村正笑眯眯的将一众后辈们战翻在地,真田愤愤然的揪住切原将他拎到旁边好一顿教育。
碍于幸村说过不能在部员们面前制裁切原,真田只得耐着性子同他好好讲道理。
切原还像以往那样,不管真田说什么,都老老实实的点头。然而真田也知道,他多半不会照做。
绕着操场跑十几圈,做上百个俯卧撑,挥拍三百下,击球五百个。这样的命令就算丝毫不合理,切原也会努力的点着头,拼尽全力的做下来。
可是,上课注意听讲,作业不拖沓,英语考试要及格。这样的嘱咐就算啰嗦一百遍,切原赤也还是一个都无法实现。
又认真又松懈。真是个让人犯愁的小子。
“有什么关系呢?”幸村微笑着。
训练结束后,在丸井的怂恿下,劳师动众请来各位前辈的切原只好苦着脸请大家在学校隔壁的甜点店里吃东西。
趁切原替丸井排队买限量款蛋糕的功夫,幸村安抚着愤愤不平的真田。
“切原会找到适合他自己的部长之路。我们只要在背后给予他精神支持就够了。”
精神支持?
真田恨恨的。那小子就是欠揍!没有别的。
隔壁坐着几个穿着立海大制服的女孩子,说着笑着,甜点店里满室嘤咛。
偶尔飘进耳中的名字吸引了真田的注意力。
“六条团子?”那个扎着高高马尾辫的女生托着下巴,漫不经心的反问着。
“对啊,小日向最近成绩提高好多呢,因为和成绩超好的六条走得很近吧。”旁边的女生捅着她的胳膊肘。
“六条团子?啊,那家伙就是个怪物嘛。”
“小日向你和六条君不是关系很好吗?”
“对啊,总是看你们在一起呢。”
“谁和她关系好啊,要不是她成绩好,可以讲解不会的题目,我才不要和她一起玩呢。呐呐,你们知道吗?她超奇怪呐,还问我有没有一个自己的脑内世界,世界里只有自己和自己喜欢人,自己在里面无所不能,还在里面上演那些电视剧,动画里的桥段,把女主人公换成自己……”
“呜哇,超级恶心啊……”
“就是,就是。”
肩膀一瞬间收紧,手指在桌面下紧紧的握成了拳头,真田知道自己没权利去干涉那些女孩子的啰啰嗦嗦,他只恨自己的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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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大四喜
章三十二
“呐,小日向你怎么回答她的。”双马尾的女生娇笑着转了转高脚杯里的吸管。
“当然是说有啊,不然怎么让她以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呢。毕竟,我还要靠那家伙的纸条过考试呢……不哄好她的话……”
唤作做小日向的少女忽然神秘的压低声音,“呐,你们知不知道,她真的傻兮兮的把自己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说给我听诶!你们知道吗?她还给那个脑内世界的自己取名叫美由子。”
一瞬间,真田突然觉得“美由子”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过。扭过头,他深深的皱着眉头望向那群眉飞色舞的少女。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幸村放下手中的蛋糕叉打量着出神的真田。
“噗……美由子?好土的名字。”
“呜哇。小日向你好坏。”
“不过,我有时候也会这么幻想啊……呐,理花,你不是也会……”一个女生像是有些心虚,弱弱的发表意见。
“切,你们谁会有她那么沉迷于幻想啊。”小日向激动的身体前倾,愤愤然道,“六条团子那家伙啊,平日里总以为自己会读书,趾高气扬的看不起人,每次问她题目,她总是解释几遍就一副没耐性的口吻,居然好像嫌弃我笨的样子。”
“好差劲!”
“小日向好可怜啊。”
用被侮辱的经历顺利获得了朋友们同情的小日向撇着嘴巴,得意的扬着眉,“呐,你们知不知道啊,她从来不写作业,都是每天早上过来借别人作业抄诶。在学校里装出一副不爱学习的样子,肯定是在家里偷偷用功啦,超虚伪咧……”
“诶~~~~好讨厌啊这种人。”
装出不爱读书模样的两面派好学生。
这几乎是所有学生心中全民公敌的虚伪类型顺理成章的招致了那群女生的集体最高愤懑。
真田呆呆的出着神。
每次考完试都叫着考砸了,到处哭丧着脸,最后总是能拿到优秀分数,这样的人,真田的班级里也有过。
从真田个人角度来看,他只觉得这样做毫无意义,不过并不会对大家有什么妨碍,倒也无所谓。但作为风纪委员,他心里一直很清楚,很多同学,尤其是不擅长读书的人,对这种人始终深有怨言。
因此而出现的对“好学生”的欺凌事件在国小时代也曾发生过。
可是……
真田记得,六条团子是真的不爱看书写作业,即使在家也是一样。
小时候,一起在①38看書网时,她总是刚翻两页①38看書网上乱涂乱画。把所有数字“6”和“9”的肚子里都填上颜色,或者是在书页空白处画上无数扭曲不成形的怪异图形。
凡事认真谨慎,爱好整洁的真田曾试图在她乱涂时出言阻止,但成效甚微。不出一分钟,她便又开始了在书本上的涂画事业。
这样磨蹭着,直到快要睡觉的时候,她才心急火燎的翻到书本最后把答案抄到作业本上去。
甚至很多时候,她会哭丧着脸把来不及写的作业本推到真田面前,可怜兮兮的望着他。
于是,那些日子里,真田总是一边自我催眠“我不是南湘南小学风纪委员长”,一边握着铅笔飞快的演算那些低年级的作业题。
六条团子的成绩为什么会那么好。这个问题,真田弦一郎也从来想不明白。
她根本连补习班都不去的。只要做完作业就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吃零食发呆。懒到超乎想象的程度……
这样妄下论断,这些女孩子根本不了解六条团子。
对面的幸村正向他投过来了然而同情的目光,真田突然觉得很烦闷,无从发泄的烦躁。
他总不能突然站起来对着一群素不相识的女孩子们说,“六条团子其实在家也不写作业,你们误会她了。”
所以真田才讨厌女生。麻烦,事多,又难对付。
见朋友们都同自己同仇敌忾,小日向更加得意起来,“我说啊,她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啊,不就是个从小没妈教的小孩嘛,你们都没看过她在家政课上的蠢样子。我听说啊,她连垃圾分类都做不好,笑死人了。”
“诶呀,没有妈妈的小孩就是没办法呢……”
“是啊,连常识都……”
猛然响起的一声巨响打断了女生们的议论。
真田直直的立在空间不大的蛋糕屋里,高大魁梧的背影特别的显眼。
他是练过剑道的,但这并不代表他的手是不怕疼的铜墙铁壁,朝着桌子猛的拍下时,他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并未多想。
这会,他那只手的掌心,被坚硬的桌子震的生疼。
柳生和莲二正手忙脚乱的收拾着桌上被震翻的杯盘,幸村望着他,低低的唤着他的名字,似乎想要使他冷静下来。
真田没有去理睬幸村的轻声呼唤,只是狠狠的瞪着另一桌那些吓得花容失色的女生们。
“聚在背后随意议论他人,你们这幅嘴脸更恶心。”
毫无战斗力的一句话。真田向来如此笨口拙舌。
好在他天生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板起来时显得格外阴沉,再加上长久修习剑道的威压之势,震慑几个国中女生还是绰绰有余。
那些女孩子缩着肩膀挤成一团,惊恐得望着这传说中的严厉前辈。
仿佛没有彻底宣泄心中怒火,再次狠狠的拍了桌子,真田恶狠狠地压低声音,“背后中伤同学,你们给我好好反省!”
蛋糕店里的气氛骤然急降至零点,满场人都像被冻住一般,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个浑身散发出黑气的魁梧身影。
“诶,诶,真田副部长,你打翻杯子了?”
切原眨巴着眼睛,捧着好不容易排队买到的蛋糕,一脸天然的望着剑拔弩张的自家前辈们。
“哦……不……抱歉。”猛然从“风纪委员长”模式回过神来的真田手足无措的望着满桌狼籍。
不经意对上幸村微微摇头的遗憾表情,真田张皇起来,“我……”
“咦,小日向君?”切原一脸天然的望着那群从他身旁溜走的女生,“好巧,你也在……”
“赤也,买到蛋糕了?”幸村温和的微笑着,不经意的拍着身旁仍处于呆滞状态的丸井。
“啊,啊,切原,快给我蛋糕。”猛然反应过来的丸井笑嘻嘻的蹦跳起来。冻僵当场的众人反应过来,纷纷互相望着,笑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聊起了轻松的话题。
真田羞愤难当的在原位坐下,在店里客人怪异的目光扫视中,他如坐针毡。
好在网球部的其他人并不知道六条团子是什么人,只是以为真田弦一郎的风纪委员病突然在校外发作而已,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各自聊着别的话题。
而唯一知情的幸村这一次难得体贴,始终沉默以对,即使在电车站分手时,也没有提及有关“六条团子”的话题。
颜面尽失的真田终于勉强拣回一点面子来。
然而,一旦回想起那群女孩子嘲笑六条团子的声音,想起那个似乎身为六条团子好朋友的女生“小日向”自鸣得意的利用她,一脸不屑的贬低她的模样。
真田无声的捏紧了手中青色的有田烧茶杯。
那个孩子会怎样。
那样内向,敏锐,不善表达内心情绪的令人担心的女孩子。
又会像当年六条叔叔再婚时那样吗?压抑着心中的愤懑,沉默的逆来顺受,最后甚至要勉强自己挤出一个天真的不露痕迹的笑容来。
做了这么多年的风纪委员,真田很清楚,女生们之间的关系总是那么麻烦,好像蛛网,千丝万缕交错着,牵一发而动全身。
以往身为风纪委员长的真田弦一郎,即使无法理解不能明白这期间的错综复杂,但乱刀斩乱麻的直来直往商谈方式,也总能将那些班级内的暗涌暂时压制下去。
可这一次不一样。
他无法下手。
那脆弱蛛网的另一端系住的人是六条团子。
真相是一把无情的双刃剑。挥剑劈下,会同时伤及那个女孩。
那会让他无法原谅自己。
这种时候,他只恨自己不是小口时政,那个满口轻巧的,聪明而狡猾的少年。
如果是他的话……
犹豫徘徊间,真田接到了切原赤也的联络。
那家伙似乎又闯祸了。在邮件里苦苦哀求真田不要告诉幸村部长,一个人悄悄的过来同他商谈。
一边愤愤然于切原竟然连邮件里都能打上错别字。真田握紧拳头,终于下定决心。
趁此次回国中部的机会,和六条团子好好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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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七星不靠
章三十三
第二天正午十二点,真田如约前往立海大初等部的教学楼东侧,同被训导处老师约见的切原会面。
走进久违的西式红砖裙楼,踏上熟悉的灰花色花岗岩楼梯,真田记起国中时代,曾经那么多次来到这里,将切原从教务处拎出来。
彼时,那个天然卷发的小鬼好像小狗一般垂头丧气的模样如今仍历历在目。
即使已经成为了立海大网球部新任部长,切原赤也还是切原赤也,是那个无知无畏的冲进网球部挑战全体学长的不羁新人,是那个莽莽撞撞的为了幸村的病情被取笑而同人大打出手的冲动小鬼。
是不是对他太过严厉了呢。
一种少有的温柔情绪从心底浮起,原打算狠狠修理切原一顿的心情渐渐柔软下来。
踏上二层转角,真田看了看表,时针恰好指向约定的时间。
虽然不明白约在这样的角落,切原究竟有什么不能为他人所知的理由,不过,只要那家伙这次没有迟到的话,真田打算对他态度更好一些。
幸村说的或许有道理,比起严厉的斥责,目前的切原更需要的是鼓励。
他扶了扶帽檐,走向转角外的平台。
“倒底有什么事情啊?”
有女生的声音传来,熟悉的声线令真田停住脚步。
“呐,团子。”另一个女声拖长了声音,“你和真田前辈是什么关系啊,就是刚毕业的那位真田风纪委员长。”
“没关系啊。”六条团子的声音听起来懒洋洋的。真田几乎可以想象得出,一墙之隔外,那张白皙小脸此时正是怎样的漠然又冷淡的表情。
“可是,六条你书包里的那张字帖是真田前辈的字吧。真田前辈的书法现在还有在橱窗里展览呢,我可是认得的哦~呐,有什么不能说嘛,我们不是好朋友吗?”另一个女声不依不饶的追问,仿佛还带了点撒娇的意味。
字帖?
真田记起了五年级时,一个秋雨淋漓的傍晚,自己写给六条的那张字帖“冰雪为心”,他不知道六条是否懂得这四个字的含义,至少在彼时的真田心中,所见过的那么多女生当中,只有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六条团子当得起这句对纯洁少女的盛赞。
不,甚至直到现在,看到这四个字,真田也只能够联想起这柔柔弱弱的六条妹妹。
万万没有想到,六条团子一直将这张简陋的字帖珍藏在书包里随身携带,刚刚得知的这件事实令真田心下一阵激动。
“真田弦一郎?”短暂的沉默后,六条的声音冷漠的声音突然传来,依然是那慵懒的感觉,“嘛,非要说我们是什么关系的话,就是小时候偶尔会去他家拜访这样子而已啊。”
“诶!你们是青梅竹马呐!六条你以前经常讲真田前辈在校舍里到处多管闲事很烦人,我还以为你讨厌他呢。”
“是很烦啊。”那熟悉的声线突然斩钉截铁的吐出这样一句论断。
一瞬间,真田的拳头下意识握紧。
“可你们不是青梅竹马吗?听起来好浪漫呢。”
“别开玩笑了。”六条的声音陡然暴躁起来,“谁和他是青梅竹马。只是那家人单方面的精神折磨而已,你根本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痛苦!在他家里呆着的日子,简直是童年阴影!那种事情,有什么好高兴的!”
握在掌心的指尖在发抖,失去力气的手指几乎无法保持握拳的姿态。真田只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脚下的花岗岩地面同头顶的彩色赛硌璐天花板一起快速旋转成急行的漩涡,几乎要将他整个绞碎一般。
童年阴影。
六条团子竟会这样形容他们一起成长的岁月。那些真田曾珍重不已的珍贵回忆。
有什么东西在身体内崩落,一块一块,急速而绝然。最后只剩下空荡而脆弱的躯壳。
真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训导处的。脚下虚悬无物,一步一步仿佛行尸走肉般。
切原并不在那里。接起电话时,电话对面的少年还诧异着说自己最近并没有惹祸。
这其间有哪里不对。然而倒底是怎样一回事,真田已经来不及去想。
他迅速病倒了,就像很多年前半夜里爬去山上采摘桔梗时一样,一连几天高烧不止。
请了假躺在家中休息的真田整日整日的闭着眼睛。
只要一睁开眼就会看到那些熟悉又陌生的灰色影子,笑着,沉默着,自言自语着,充斥在这古旧的传统老宅里。
那段谈话的最后,真田听到六条团子说讨厌他,非常的讨厌他,说他又蠢又自以为是……或许还说了些什么,他没有听清楚。无意间撞响的铁扶栏,令那两个人发觉了他的存在。
那赫然相对的一刻,真田只是怔怔的望着这个曾经的六条妹妹。
她脸上的表情是他所完全陌生的,讥讽,不屑,傲慢,刻薄。所有那些令人厌恶的女孩子最丑陋的表情全数出现在这个从来都那么柔弱的少女脸上。
简直像变成了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人。
即使刚刚说过了他那么多坏话,她仍毫无愧疚的直面着他,冰冷又尖刻的继续刺伤着他。
真田不知道六条团子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会突然变得这样尖锐而冲动。
不,或许有毛病的是他自己才对。
又蠢又自以为是的真田弦一郎。
全身都被扯碎了。
真田躺在榻榻米上,头脑昏昏沉沉的,只有这撕裂全身的暴虐痛楚清晰的仿佛划过黑夜的闪电。
这痛楚无法成说。出口即是毁灭。
就算倾诉出来也只是会令更多人受伤。
不想看到家人皱着眉头的样子,更不想令六条团子因此而被责难。
六条团子可以不管不顾的决绝伤人,但真田弦一郎不行。
他办不到。
他已经不是那个八岁的孩子了。
肩上担负着许多职责的他,没有资格像一个孩子那样任性的躺在床上,日复一日的病着,直到有人来温言安慰。
仅仅是高烧并不会死人。已经读高中的他非常清楚。所以,他无法肆意放任自己的软弱。即使是这样的痛苦,也无法纵容自己在病魔的庇护下躲藏。
他是真田弦一郎,武士真田弦一郎。
该来的终于还是会来。该去面对的也无法一直逃避。
拒绝了母亲继续请假的提议,体温稍一降下来,真田便勉力支撑着去了学校。
作为班长,风机委员,突然因为一点小病就倒下缺课。突然要回到学校面对几天不见的同学时,真田简直羞愤难当。
他为自己弱小的心灵和不够强健的体魄,深深的羞耻着反省着,几乎缺少足够的勇气踏入那习以为常的校舍。
“真田。”幸村从背后赶上来,笑意盎然的向他打着招呼,“病好了吗?我听阿姨说你刚退烧?”
真田下意识的低下头。
他知道幸村是非常细心而敏感的人,只要精神稍有放松就会被幸村看穿弱点,然后用以取笑。心情不错的时候,真田会把幸村的窥探当作自己自控力的测试器。
然而他现在没有心情同幸村玩闹。
不想被幸村察觉,不想被幸村看笑话。
不想看见幸村。
他快步走开。
“呐,我帮你向部长请了假,网球部的训练暂时不用参加。”幸村的声音不依不饶的从后方传来。
真田继续前行着。
“中午去医务室休息下吧,真田的脸色很不好。”
“哦。”真田低低的应着,没有回头。
“真田,我去找六条团子谈了……”
急速转身,真田死死的瞪大眼睛令人恐惧的盯着那淡然的少年。
“幸村!”
真田式怒吼因大病初愈而缺乏往日震慑人心的中气,尽管如此,那因愤慨而涨红的脸上的狰狞却没有因此减少一分。
面部肌肉不住的小跳着,真田感到面上的每一缕神经都在失控的抽搐。
“你想干什么!”
他怒不可遏。
------------真之卷终--------------
(请务必看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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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感伤的对话
章一
随机邀请路过女生共进下午茶成功的概率是多少?
第二天发现对方是班上新到转学生的概率是多少?
这种事情发生在真田弦一郎身上的概率又是多少?
就算拿这个问题去问满口数据的柳莲二,大约也只会得出一个非常低的数字。毕竟,生活不是小说也不是连续剧,没有谁会轻易答应可以陌生人的邀约。
这样的时机却真实的出现在了身边。
这样的巧合,不禁让人开始怀疑除了用“缘分”不可能有其他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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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辈,你对此没有什么感觉吗?”
耳边正被这样的追问质疑着。
惊愕中,幸村又一次记起了第一次见到那个女孩子的情形。
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她是谁。只是偶尔在美化委员会站在一起。
其他人都还没到,空落落的会议室里两个陌生的人意外的独处。幸村觉得有些尴尬,便主动挑起闲聊话题缓解气氛。
他看见黑色书包的角上用金色丝线绣着精致的“t. r”。
“名字绣得很漂亮,你妈妈手真巧。”
“我没有妈妈。”那女孩却这样爽快地回答道。
幸村一下尴尬起来。
一般不会这样回答吧。
“不,是我自己绣的。”轻巧的绕过“妈妈”的话题;又或者触景生情,悲伤的低声回应。
这样直接而干脆的平铺直叙,简直像包含着刻意想看对方狼狈尴尬模样的恶意。
恶意?
幸村心里一动。
但他分明不认得这个女孩子,并不是常出现在美化委员会的熟面孔。看徽章是低一年级的学生,可他也从来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什么学妹。
“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了。”
他息事宁人的道歉。
那女孩却并不打算就此放过他。像是抓住了什么进攻目标,她冷静的开口,语气咄咄逼人。
“不,她没有死。我刚出生她就离婚走人了,我没见过她。”
空气中暗暗潜行的朦胧恶意瞬间闪过爪牙的寒光。
那时的幸村精市还远没有后来那么从容不迫――至少能够从容的装出不迫的模样。对于眼前这完全超乎他生活经历的情状,他彻底的无措了。
“哦,对不起。”
女孩安静地立着,不发一言。
其他美化委员还没有到。幸村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既然对方已经将隐秘的伤口揭示给自己这个陌生人看了。
绝对没有弄错,女孩提起那个“她”时的语气里充满着恶意。
一般这种时候,旁人都会说些什么“请别怨恨她,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父母。”之类的良言。
然而太肤浅了不是吗?
就像是处在温暖室内的人指责路边饥寒交迫的乞丐不多穿些衣服一样。居高临下、毫无意义。换成他自己,被人说这种话一定会无名火起。
于是幸村终于开口,“的确,这世界上是有着那样不爱孩子的父母,所以做子女的更要多爱自己一些。”
他以为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善良的,最体贴最宽慰人心的话。
至少那个时候,他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现在,十五岁的幸村回首过去,望见南湘南小学那扇灰色朦胧的落地玻璃窗后,九岁的幸村精市仓皇无助的身影。他才终于发觉,说那种自以为聪明的漂亮话的自己有多么残忍。
有些事即使当事人心知肚明却并不代表愿意被他人提起。
即使冷漠的论断着自己不被父母所爱,这样的话,也绝对不想从他人口中听到。那无疑是将自己的可悲与可怜乘方,换算成他人廉价的同情。
只有经历过艰难的人,才知道被他人用怜悯目光望着时的苦楚。
经过那场几乎摧毁他所有梦想与希望的疾病折磨,拼命挣扎着重新站起的十四岁的幸村精市深深地懂得这种痛楚。
所有的悲伤,愤怒,怨怼全都在他人那轻松的“怜悯”中变成了无力的小丑剧。仿佛只要表达情感就会成为他人眼中的可笑闹剧。
只有强压住内心深深的绝望,面上装出无所谓的模样,才能在那无孔不入的刺探进来的同情中保住最后的尊严,残喘着存活下来。
真正的伤痛是一个人的事情,无需他人赘言。
那时候,真田的铁拳救赎了他。
【大家都在努力,你凭什么说放弃。】狠狠的一记铁拳打在脸上,传达着满满的愤怒。
没有把他当做病人,没有视他为无辜受害者。只是冲动又直接的表达了对他缺乏男子汉勇气的失望。
所以幸村感谢真田,不仅仅因为生病之初,真田那郑重其事的承诺为他撑起了梦想的余地。
然而尚未承受起这一场残忍成长的国小时代的幸村,尚且天真而自信着。
说完这样自以为切入角度体贴独特的安慰之言,他和善的注视着那名少女。
“哦。”那女孩子像是不领情一般,冷冷的。好在其他班级的美化委员很快到了,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幸村便迅速加入熟悉的他们中间,离开了这尴尬的气氛。
不过是一面之缘,幸村原本未必会记得住这个代替生病的美化委员来开会的四年a班女生。如果不是那偶尔掉落地面的书本,或许,他很快便会忘记这段相遇。
四年级下学期时,幸村曾从真田那里借了一本童话书。应了真田不要他归还的奇怪要求,幸村翻阅后便搁在了书架上。
那次同女生在美化委员会交谈后不久,幸村翻动书架时无意将它撞落在地,却在掉落的封面背后,意外的瞥见了一行小小的字体。“六条团子,7月12日”
六条团子。
这个陌生的名字令幸村敏感的联想起了曾经的许多不解之谜。
国小二年级时,一个令人心生不悦的绰号在南湘南小学里流传开来。
“幸村精市像花轮。”
乘着幸村校园名人头衔和樱桃小丸子动画片热播的东风,这样的说法迅速遍了整个南湘南小学。
对于从小心气甚高的幸村来说,这简直就是□裸的侮辱。
那时幸村记起,在这个绰号出现在南湘南小学之前,更早的时候,网球俱乐部的小伙伴真田曾经问过他关于“花轮”的问题。那个忠厚老实的男孩不可能会做出这样尖锐的联想。那时,幸村便意识到了,真田在南湘南小学的认识的人即是这恶毒绰号的来源。
真田的交友并不广泛。幸村原以为自己很快就能揪出来那个胆敢在背后阴损他的人。
二年级的幸村没有想到,真田宁愿被自己一次次恶意的击倒在地,也绝对不愿出卖那个人的名字。
那个人,竟然如此重要吗?重要到,即使说了他幸村的坏话,真田也要包庇对方。幸村不明白。
……
在南湘南小学内找到六条团子的名字并不困难。
学校的成绩榜上,四年级的年级第一名“松尾芭蕉”斗大的红字下面,便是屈居年级第二的六条团子。
四年a班的六条团子。原来这便是真田一直以来想要包庇的人。
升上五年级时,敢于将幸村喊做“花轮”的人几乎已经绝迹。
早在这个绰号刚流行时,幸村便公然表明了自己的不悦态度。最初女孩子们嬉笑着喊他绰号,也无非是想要引起校园偶像的注意而已。真的惹校园偶像发火,她们并不想要这样的结果。
风波早已平息的五年级,幸村并没有什么想要追究对方的心情。
无非是想要引起他的注意,又或者是单纯的看风头过盛的他不顺眼而故意的编排。幸村还没有小气到要和一个女孩子计较几年前的事情。
他只是好奇。
真田包庇的是女孩子。这是比谁给他起绰号“花轮”更加有趣的事情。所以那天,幸村借口学生代表选拔,去到四年a班门口点名找“六条团子”。
那时,幸村一眼便望见了那个曾在美化委员会令他难堪而尴尬的清冷少女。她正沉默的坐在前排的座位上翻动着一本花花绿绿的漫画书。
“六条团子。”应门的学生朝着班级里叫喊着。
教室里许多人都好奇的望向门口的幸村,那个女生也一下抬头朝门口望过来。四目相交时,幸村下意识的微笑,礼貌的同她招呼着。
那女生却起身走到门口来。“前辈,找我有什么事?”
每每回忆及此,幸村都不禁莞尔,那个曾狭路相逢的孤僻的少女便是六条团子,这巧合令那年九岁的他一时怔忪。
原本想要一探究竟的心理在真相揭露的一刹那突然失落了,现实巧合到了索然无味的程度。
后来,他便再没有同她有过交集。倒是从相熟的四年a班美化委员那里打听过一些关于六条团子的消息,也不过是为了用来取笑真田――那个死正直,还以为别人都和他一样死正直的家伙。
世界上每两个人之间最多通过五个人就能认识,不是有过这样的理论吗?
何况还是在小小的神奈川,就算不通过真田,幸村和六条团子之间大概也仅仅隔着一个人而已吧。
六条团子入读立海大了,六条团子加入戏剧社了,六条团子被男孩子纠缠了……这样的消息只要有心,很容易便能获知。
不过这种话不适合于真田,无论什么消息,他几乎都是最后一个得知的。所以幸村便乐得拿这样的信息去刺激他。
每次看到自家多年好友那板着脸故作镇静,还自以为内心的汹涌丝毫没有外泄的自欺欺人模样,幸村就觉得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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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熟悉的梦
章二
这些年相处下来,真田努力掩藏起来的那些小情绪,幸村早能够清晰辨识。
或许在真田自己都尚未察觉之时,幸村便敏锐的发现了,对于真田来说,六条团子是非常特别的存在。
特别到……已经不能简单用“喜欢”来形容的地步。
也许,对于那个严格自我要求的真田来说,六条团子就是唯一的“女生”。这个“女生”,指的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异性,而是,会令那个死板的真田感到特别的异性存在。
这一点发现,令幸村很是高兴。这意味着,真田弦一郎的身上终于有了几分俗世烟火气息。
幸村原本曾悲观的认为,真田弦一郎其人会在那过于刻板的严厉自我约束下,变成一个毫无情趣的木头桩子呢。
那就太无趣了。
虽然作为朋友,真田的忠诚稳重实在无可指摘。不过,跟个木头桩子做朋友,倒底还是缺了点生气。
幸村曾经满怀兴味的想象过真田谈起恋爱来的模样,那画面光是想象就觉得有趣到令人捧腹。
过去的幸村,甚至于现在的幸村,都从来没有想到过,那位“真田的六条团子”会对他幸村心怀恶意。
怎么可能呢。他和六条团子分明是素不相识的人,哪里来的仇怨呢。
于幸村而言,六条团子是寄托了他“令真田变得更加有趣”的愿望的人。
他并不是存心一定要将真田同六条团子拉郎配般搭在一起。
只是,可供他做这种联想的女生,除了六条团子,想不到别的候选人。
真田弦一郎这个死硬顽固派,能够接受的女生似乎就只有六条团子。别的女生在他眼里,大概就只会分为“麻烦”和“不麻烦”两种存在。
麻烦的会觉得讨厌,不麻烦的就只是同学般的存在。那个在某些方面迟钝到令人发指的少年,无意之中曾经伤害过多少仰慕过他的少女。
柳莲二曾经私下提起过,有个以前同班的叫三上的女孩子喜欢真田,那态度明显的几乎人尽皆知,可就只有真田毫无察觉。他还在别人递上辛辛苦苦制作了很久的情人节巧克力时,当做是拜托他转交的,毫不松懈的点点头,转头交给了幸村。
回忆起那寄托着少女对真田的心意的巧克力,却混在一大堆别的仰慕者送给自己的巧克力中,被自己无知无觉的带回家给妹妹吃光了。幸村便会满心愧疚。
不过,谁让她遇到的是真田呢。
对于真田这个木头桩子,只可能一辈子栓死在他从小认定的特别少女身上这件事实,幸村一向毫不怀疑。
简直没有任何别的可能性,会让真田喜欢上别人。
所以,高中一年级的那天,当幸村听到那个传闻时,率先涌现在心里的并不是难以置信。
真田因病缺席训练,这是人所周知的。
其实起初,幸村便觉得有些奇怪。
真田并不是时常生病的人。因病而缺课就更是少见。能够击垮真田的病魔,在幸村的记忆中只有过一次。
国小二年级暑假,真田莫名的和幸村置起气来,好长时间不愿见他,就连打球的时候都怏怏不乐。那之后,真田很快便病倒了。
所以,刚得知真田请假在家时,幸村还笑着同柳莲二调侃,莫不是受到了什么心灵的创伤。
他万万没有料到,自己竟一语成谶。
真田病假不过几天时间,就有奇怪的流言在校园里散播。说真田是被初等部的一个女孩子伤害了,才托病躲在家里。
大部分网球部成员对这个离奇的消息表现出不屑一顾的态度。
真田是何等自我严格要求之人,众所周知。这样的真田不可能会装病在家。更何况,为了一个学妹。
起初,大家都怀着明知不可能却又好奇的心情,将这期待的目光投向了数据达人柳莲二。柳摇了摇头,他的笔记本里并没有真田和什么学妹熟稔的相关数据。
于是,大家的目光集中在幸村身上。所有人都知道,他和真田是多年至交。
幸村淡淡的笑着,摇头否认。
他已经意识到某种可能性。如果正如他所猜想的那样,真田目前的状况很不妙。
不,或许不止是真田。
就连那个女孩子……
那时,后来那些沸沸扬扬的事情还没有发生,幸村也还没有同真田做那一番无论对谁而言都意义非常的恳谈。
对于六条团子,他仅在偶尔的几次接触中,有一些模模糊糊的印象。有些孤僻,有些个性,或者还有些野心的女孩子。大概是这样的印象。
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那个女孩子很聪明。
那不是一个会放任自己陷于不利道德审判中的女孩子。
那样的女孩子和沉默寡言的真田之间会传出这样对双方都很不利的流言,这本身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幸村敏感的联想到了蛋糕店里的那位学妹。
太过凑巧的时机,令人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动机也很容易理解。
那个叫小日向的学妹和六条团子走的很近,或许因此对真田和六条之间的联系有所察觉。
虽然幸村很清楚,真田是个毫无杀伤力的老实人,就算听到了那种恶心的背后中伤,也不会做出些什么事情来。
但在那个学妹看来,作为曾经的风纪委员长的真田是相当严厉而可怕的存在。
这个业已毕业却余威犹存的前辈会站出来维护六条团子,这种可能性令她感到恐惧。所以干脆率先设计了什么,或许是挑拨,或许是造谣,只要能令这两人不和,便能令自己暂时处于安全地位。
接下来便是一不做二不休的传出那种留言,在六条团子来得及做出反击之前,将她置于无力辩白的舆论中。
幸村无以关注这些女子国中生之间丑陋的嫉妒心和互相倾轧。但那个人竟然连同老实的真田一起伤害,这已经触到了幸村的雷区。
了解到真田会在周一归校后,幸村便同六条团子确定了碰面时间。
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够令真田重新振作的只有六条团子。必须让那两人好好谈一谈。
然而这一番好心却在真田那里碰了壁,听到幸村的提议,那面容憔悴的少年不顾尚未恢复健康的身体,激怒的冲幸村咆哮着。
这反应也幸村的预料之中。
真田一直对自己有种隐隐的戒心,幸村察觉这一点,还是因为当年真田袒护六条团子的事情。
或许是自己太爱开玩笑,喜欢抓住一些小事情装模作样追究的缘故。老实的真田把那些只是为了取乐的玩笑话当了真,关乎真田个人私事的时候,他总是有些避讳幸村。
幸村善于观察并发现他人的想法,只要愿意,他轻易便能够博得一个陌生人的欢心。
不过他通常并不乐于这么做。
比起称赞他人表露在外的好处,他更喜欢敏锐的捕捉他人难以察觉的弱点,用以获得一点乐趣。
即使如此,这与生俱来的美丽容颜和良好家教养成的礼貌态度如同优先通行证一般,还是令他受到了许多人的欢迎。
算起来,幸村的朋友很多,真田不过是其中一位。
但会令他愿意如此费心的屈指可数。
真田是个和自己截然不同的人。
七岁那年,在俱乐部里,第一次见到那个拿着拍子怯生生的走进场内的少年时,幸村便察觉了这一点。
同样是大人眼中懂事的孩子。真田的礼貌是发自内心的,而不像他幸村,仅仅是为了礼貌而礼貌。
论起天赋,这个叫真田的家伙大概远远比不上他幸村,可是真田却能无论做什么事情都拼尽全力,就好像看不到自己的极限在哪里一般。
大概是真的看不到吧,这么傻的家伙。
对于和自己不同的人,人们总是会下意识的反感和敌视。
当初两人刚刚在俱乐部认识那阵子,幸村曾不无恶意的对真田说,他观察到真田在网球方面的天赋不高,动态视力,协调能力,网球思维都很一般。
他原以为那个格外努力拼命的少年,会被这样的刻薄却又句句属实的言辞打击到从此一蹶不振,至少也会沮丧个三四天。却没料到那个皮肤黝黑的男孩子听完后,用手臂擦了把头上的汗,很高兴的冲他咧开嘴,对他说谢谢。然后更加努力的投入练习。
这反常的反应,令幸村顿时充满了兴趣。他只是多留了几分心,便轻易的和这个看起来憨傻憨傻的少年成为了好朋友。等到厌倦后就离这个傻兮兮的大个子远点。七岁的幸村原本是这样打算的。
只是没想到,这朋友,一做便是九年。九年中,这个原来只是因为有趣而接近并观察的黝黑少年,竟不知不觉中,成为了骨子里高傲的“神之子”幸村精市放在心上的挚友。
有时候,当幸村觉得筋疲力尽而对很多事情生出淡淡厌倦感的时候,只要看到耿直刚正又顽固执着的真田,便会不由自主的被他的斗志带动起来。
真田是幸村精市的良心。
被自己的良心如此警戒提防,于幸村而言,这体验非常不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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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永远不再
章三
真田正在眼前暴跳如雷着,仿佛不给出一个可以接受的说法,他就真的会和幸村翻脸。
好在,熟知他个性的幸村早就准备了理由充分的说辞。
虽然是真田和六条两人之间的私事,旁人无权插手。然而考虑到真田目前的非正常状态势必会影响到网球部的正常运行,所以他不得不强行插入干涉。
这一番冠冕堂皇的发言,果然令因病缺席了好几天训练的真田安静下来。
真田不自然的按着左边太阳穴,吞吞吐吐的问幸村究竟对六条团子说了什么。问出这话的时候,真田的目光游移不定,像是隐隐有些期待的模样。
“我去问她当年为什么偷偷说我像‘花轮’而已。”不自觉的起了些恶作剧心思,幸村笑眯眯的回答。
感到被耍了的真田愤慨的咆哮着,“小时候说的话,你现在还去跟她计较!幸村你怎么能这样!”
幸村努力强忍住笑意的冲动,冷静的反问他,“即使她说出了真田家度过的时光是童年阴影这样否定你整个家庭的话,仍然想要维护她吗?”
面前的少年突然安静下来。
趁此机会,幸村仔细打量着他紧绷的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试图从中看出些端倪。少年的那一如既往冷峻的面容下,一股暗涌正强烈冲撞着,将此时翻腾在他内心深处的惊涛骇浪展露无疑。
一种不安的预感袭上心头。
或许,真田眼中的六条团子和现实中那个女孩子根本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之前,这种可能性幸村从未放在心上。
一个同真田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怎么可能不了解。然而,越来越多的现实却在提醒着他,只有这种理由,才能将之前那些隐隐感到无法理喻的零星矛盾之处全部串起。
一瞬间,幸村开始怀疑自己之前的种种努力是否还有意义,他不敢放松的盯着眼前的少年,
这里才是关键呐,真田,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她不喜欢呆在我家里,我也不是不知道……”真田声音低低的,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然后便陷入了沉默。
还是选择对一切闭口不谈呐。心底无声的苦笑一声,幸村收敛起笑容,尽可能严肃的注视着那微微垂头的少年,“真田喜欢她吧。”
真田刚刚平复的脸立刻再次涨红,“胡……胡说什么……太……太松懈了!”
每次都是这样,一旦被戳中心事,就会这样仓皇的支吾个不停,从来都学不会撒谎,真田弦一郎就是这样的人。
幸村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那个孩子应该是不讨厌你的,真田,去和她好好谈谈吧,把心里的想法诚恳的表达出来就可以了。”
真田涨红着脸,向他询问了和六条团子约定的时间地点后,便仓惶着打算离去。
“真田,等等!”
闻声真田猛然回头,眼神不安的闪烁着。
幸村犹豫的别开眼睛,终于只淡淡的嘱咐,“没什么,只想告诉你,不管听到什么,不要轻易去相信。”
此刻,也只能够言尽于此了。
前天,为了调停此事而前去同六条面谈,幸村终于能够确认,六条团子果然同他当初印象中那样,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那时,他从她的身上,甚至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息。
疏离防备,还混合着骄傲自大。
对于六条团子,最初令幸村产生兴趣的是发生在戏剧社的那些纷争。
两年前,那个刚入校的一年级新生会放弃站在光辉灿烂舞台前的机会,选择默默在幕后耕耘的编剧。从一开始,幸村便不觉得这是偶然。
主掌编剧监督大权的是那时的副社长西条,刚入校的一年级生只可能打打杂做做编剧的副手工作。比起光鲜的演员角色,这工作枯燥而索然无味。
然而,却是一条通往真正权力的捷径。
那个孩子很有自己的想法。
当初,幸村将这件事情向真田提起时,真田很是不屑。
真田总是把他人想的很简单,像他自己的心思那么简单。就像真田根本不会明白,当年在初等部的网球部里,幸村替他在看他不爽的前辈面前做过多少回护。
三年级那年海原祭上的戏剧社之争印证了幸村的想法。
半年后,现任社长三年级的西条即将毕业,戏剧社已经到了选拔继承人的关键时刻。
海原祭上的公演是二年级编剧六条团子第一次独立完成编剧监督工作。那出争议颇多的剧本完成后,六条以斩钉截铁的态度拒绝了戏剧社台柱北原奈美的抗议。
“觉得戏份不够突出不想出演,那你就不要演好了,这出戏并不需要个人主义的演员。”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那个看起来有些温懦的毫不起眼的小女孩,竟会这样激烈的变脸。
和幸村同班的戏剧社成员将这件事转述给幸村时,还在不住惊叹。
受到意料外羞辱的北原奈美当场拂袖而去,公然在朋友圈内宣布绝不出演六条团子的戏。
而六条方面丝毫没有妥协,将一直被北原奈美压在配角位上的女孩子扶上主角,迅速完成了所有角色的分配。北原奈美和一些她的追随者被彻底排除在外。
这一招树立权威的手段果断而强硬。
然而,这却并不是所有事件的终结。
海原祭当天,最终时间表公布时,戏剧社的新剧公演同网球社的迷你小剧场《灰姑娘》竟被安排在同一时间。
内容形式相似,占用时间长的两场活动发生时间冲突,这是致命的大忌。
更有甚者,因为网球部显而易见的巨大影响力,组委会将礼堂的使用权划分给了网球部,而戏剧社重要的新剧却只能在体育馆临时搭建的舞台上公演。
这其中的人为痕迹显而易见。
公演开始前,幸村曾犹豫着是否要将这个消息告知给真田,但当戏剧社婉拒了幸村提出的临时对调演出场地的提议后,他便不再提起。
设身处地的想,如果他是六条团子,也绝对不会容忍自己接受这施舍般的好意。
那是内心骄傲的人无法接受的挫败,即使要为此付出初公演失败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那时,幸村便察觉,与安静的外表不同,六条团子并不是个天真软弱的人。不能说惯用手段,也不能说毫无机心,那不惜四面树敌的强硬行为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冒失和稚嫩,但那个孩子,说不定……
是的,说不定,她和他其实是同一类人。
而真田眼中的六条团子究竟呈现出怎样的面目,饶是幸村再敏锐也终究不得而知。然而,从真田那蛛丝马迹的表现中,幸村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事情或许正在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
午休时间,幸村将真田带去了他和六条团子事先约好的见面地点。
真田竟然没有六条的联系方式,刚刚得知的这一点,令幸村的心情再度下沉。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印证着那突然闯入他脑海的怀疑。
促成这两人的会面是否是正确的决定,此时,幸村正前所未有的动摇着。
尽管内心充满着不安,但幸村还是没有多做停留,果断的转身离去,留下真田一个人等待着六条团子的到来。
虽然生性^爱开玩笑,但哪些区域是不可以触犯的禁地,幸村心中一清二楚。
此时如果偷偷躲在一旁偷窥,真田那家伙,恐怕再也不会原谅自己。
此时,也只能够怀抱着心中的善意走开,等待着尘埃落定的那一刻。
走过低低的檐廊,穿越拱门,下到第三级台阶时,幸村和那个女孩擦肩而过。
穿着初等部校服的六条团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微微点头示意后便径自前进。
一瞬间,幸村回身试图喊住她,却又悻悻的住了口。
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总觉得,那个孩子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无论说什么都是多余。
有些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控制范围。即使已经预感到了正在逼近的深渊,他也已经束手无策。
“幸村君就是笨蛋,总想把什么都捏在手里。可是,你明明连我明天会穿什么衣服都猜不到,拜托,你是控制不了世界的,何不放轻松点呢。”
女友小野芋子的那番话再度在耳边响起。
是啊,幸村精市就是个总妄图控制一切的傻瓜。这种时候,不如更加相信自己的朋友,相信那个女孩子。
相信一切都一定会有一个好结局。
他下意识的正了正校服领带,再次按掉了手机荧幕上跳动个不停的提示图案。
“一个未接电话,来自柳莲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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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天空,在屋顶上
章四
不得不说,六条团子的选择完全出乎了幸村的意料之外。
当真田苦着脸,闷头闷脑又期期艾艾的向自己求助时,幸村几乎要叹息了。
面前立着的这人,简直不像是那个板着脸在网球部内挥斥方遒,为了信念会不计前嫌帮助对手球员的铁面“皇帝”真田。
有那么一瞬间,幸村几乎要错觉,那个莫名和他置气好一阵子后,又在俱乐部里不好意思的憨笑着用漫画书讨好他的国小少年,越过那些失落的年少时光,再度来到了他的眼前。
简单来说。
真田莫不是被七年前的他自己穿越了吧。
幸村的脑中闪过了许多小说中的情节,那些打着“穿越”旗号的小说,都是小野芋子最近爱不释手的“流行作品”。幸村偶尔翻阅过几本,对其中的“重生”段子,印象深刻。
“真田,你记得越前龙马吗?”
为了确证,幸村问出了这样的问题。
“那家伙,不是去美国了吗?”真田皱了皱眉头。
幸村释然的笑了起来,“没什么,真田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重生”那种事情还是不可能的吧,就算现在的真田懊悔不已,也不可能重回那些早已遗落的时空,扭转一切。
真田再度扭捏起来。
过了半响,他才吞吞吐吐的说明了来意。
千算万算,幸村仍没能料到,六条团子会向真田提出那样的建议。
没有解释没有道歉,那个女孩子早就知道真田根本无法怪罪于她。甚至对真田的心思了若指掌。
简单的问候之后,不等真田说些什么,她便咄咄逼人的向真田问出了“你喜欢我吧”这样尖锐的问题。
虽然遗憾的未能目击,但幸村完全可以想象得出,真田当时脸上的表情,一定精彩的如同万花筒一般。
那个女孩并没有给真田羞愧或是否认的机会,只是笑着向真田下达了挑战书,“弦一郎哥哥,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游戏的名字叫做找出真正的六条团子,如果你赢了,我就同你交往,如果你无法达到迷宫的彼端,那么,请你从此不要再来插足我的人生。”
当时的情形如何,幸村不得而知,这些场景也不过是从真田闷闷的转述中捕捉而来。
真田一定还隐瞒了些什么,不过这不重要,唯一有意义的是,那个总是高嚷着“太松懈了太松懈了”的少年,竟然会一脸认真的同他心目中的“爱情导师”幸村咨询这个游戏的“玩法”。
真田真的想赢。
他终于肯去直面那些掩藏在他心底深处的感情。
幸村不知道自己应该欣慰还是有些难过。
天真又单纯的真田弦一郎,终于要一去不复返了。
“不过我猜,你就算赢了,大概也不会再想什么喜欢我之类可笑的事情了。”
那次会面的最后,六条团子对真田下了这样的论断。
听到真田复述这句话时,幸村注意到他握着玻璃杯的手指正神经质的不住抖动。
这似乎导致真田非常不安。
那个真实的六条团子,究竟躲在哪里?是藏在曾经的过去,还是无尽的未来。
幸村懂得,真田茫然无措了。
“小时候不明白,可是现在我不会还不懂。美咲跟我说过,其实后来撕坏我宣纸的人不是她,是团子。团子大概是被美咲欺负了之后,就偷偷躲到衣柜里撕宣纸来发泄。我记得那时候,她额头在假山上撞破了连哭都不敢大声……让那么小的她一直感到痛苦的,其实是我这样忽略她情绪的人,竟然还以为她很快乐。”
幸村坐在漫画吧里,听见真田低低的声音。
真田很少对他说那么多话。
关乎个人私事的时候,真田几乎从不对任何人宣讲,把一切都埋在心底。
愿意将这些说给他听,是不是预示着,自己终于获得了更多的信任呢。
幸村安静的聆听着。
接到来自六条团子的“挑战”的真田,一开始,曾自己的方式努力过。仔细回忆着两人曾经相处的点点滴滴,回忆团子的表情,团子说过的寥寥数语。
甚至在祖宅里翻箱倒柜大动干戈。
书房地板下面躺着损毁的军刀,那是团子以前偷偷折断后藏起来的;在院子里假山洞的深处找到了失踪的锡兵,已经斑驳的几乎看不出本来的模样。
这些,真田曾经都以为是美咲干的好事。
说着这些的时候,真田还苦笑着向幸村道歉,仿佛为了幸村送他的锡兵遭受那样的下场而愧疚。
幸村轻轻摇了摇头,叫他不要太在意。
其实那个从国外街边带回来的小小锡兵,幸村早已不记得了。那不过是年年旅行的他带回的庞大纪念品群体中的一个而已。若不是真田提起,他几乎忘记了,还有那么一样东西。
哦,对了。在真田那游移的目光中,幸村突然记起,仿佛就是那一次,真田莫名的和自己置起气来,冷战了好长时间。
诸事之间这千丝万缕的牵连,不禁令原本作为旁观者的幸村也感慨起来。
其实所有故事的结局,早在很久很久之前便已经写好了吧。
只是我们尚未察觉。
幸村感慨良多的望着对面的少年。
真田正一边垂目注视着隔间里的电脑键盘,一边不断的讲述着,仿佛心底的牢笼终于打开了一个缺口,多年来积压在心底的那些被刻意忽略的情绪想法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真田说他没法从这些新的发现里拼凑出六条团子完整的模样来。这里面似乎里面缺了些什么。
说道这里,真田突然抬眼望向幸村,仿佛要征询些什么意见。
被好友这么信任的望着,粹不及防的幸村一时有些赧然。
该说些什么吗?幸村不确定。
真田弦一郎和六条团子,这两个人的关系之线的关键点正牢牢的握在他的手中。他的一句话,或许都会直接判断了这两人之间的未来。
没错,幸村喜欢一切都在他的控制范围之内。这是个绝佳的时机。或许说,这应该是个绝佳的时机。
可是……为什么他感觉不到一丝愉悦呢。
有汗从背后流下来。幸村精市第一次感到了莫大的压力。
见幸村不回答,真田并没有追问,继续垂着眼睛讲述。
低着头的真田闷声忏悔着,时至今日,他才知道自己对六条团子的了解有多么少。
幸村安静的聆听着,真田每说一句,他就会在心中默默叹息一声。
因为一直都在,所以甚至没有想过要去了解。
这样的类似的理由似乎常见的叫人意外不起来。是的,那些家庭伦理剧里,这不是那些吵吵闹闹的家庭矛盾的来源吗?
每天晚上,自家母亲最爱收看的那些,被自己付腹诽为老套毫无营养的电视剧中,其实蕴含着最基础却也最重要的道理。
一贯心高气傲的幸村精市突然没由来的心下一阵虚寒。
那天之后,恢复健康的真田一如往常的在校园内巡视风纪,严厉的制止违法校规的行为,在网球部内严格的自我要求,努力提高着球技。
之前那些奇怪的流言,在这样一个毫无破绽的真田面前,轻易地烟消云散。
就连那个嗅出了几分不对劲味道的,敏锐细心的柳莲二,在幸村的糊弄之下,也将信将疑的收起了笔记本。
只有幸村知道,那个总是忍不住来同自己协商的真田,从来没有摆脱苦恼。
在回忆的过程中,真田已经渐渐开始怀疑,一直以来,那个女孩曾经说过的话,究竟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甚至私下里,真田会执着的追问着幸村,这一切一切的开端,当年,六条团子的那一句“弦一郎哥哥是好人”,会不会也是一句彻头彻尾的谎言。
幸村懂得真田的苦恼,人与人的交往就是如此的微妙,看似牢不可破的信任的围墙一旦打开了一个缺口,就会停止不住的走向彻底的崩溃。
他也终于开始理解了六条团子最后那句话的含义。
他想,或许真田也已经察觉到了。
最可怕的,不是真田会找不到那个真实的六条团子,而是在此过程中,真田会彻底弄丢了那个喜欢六条团子的他自己。
因为太了解,所以那个女孩早就看到了这结局。
因而,她将选择权尽数交到真田手里,用“被动”来逃避伤害。
不是有过那样的话吗?不抱有希望便不会失望。
多年前,那个背对着灰色落地窗的纤细身影再度浮现于幸村的脑海之中。
幸村下意识的交叠起双手。
他无法坐视不理。
不仅仅为了真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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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你瞧,我们得学会宽恕一切
章五
真田会那样愤怒又自责的找上门来。这样的场景幸村早已料到。
从得知那件事情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这谣言迟早会传到真田那里去的。
只是,他没有想到,这一天会到来的那么快。
那位学妹,会如惊恐之鸟一般将这捏在手中的最终武器释放出来,想来是已经被逼到了退无可退的角落里。
幸村再次深深的叹息着。
接到联络后,他约了真田在屋顶花园见面。
其实幸村并不喜欢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地方商讨这些事情,那些娇艳的花儿一定也会为听到这些人性的丑陋而悲伤。
不过在这一视同仁的照耀着花朵和人们的充足阳光晾晒之下,或许人心中阴暗的心思会更加无从遁形。
当如约而至的真田吞吞吐吐的,将六条团子可能在他同水野司分手事件中起到了一些不好作用的事情告诉幸村时,幸村只是轻松的靠在栏杆上,眼睛亮晶晶的,耐心的听着他的字斟句酌。
昨天,那位叫小日向的学妹找到真田,讲述了六条团子当初在水野司耳边煽风点火拆散她和幸村的事情。
“我亲耳听到的,那时候我就在身边,她说了幸村君好多坏话。后来他们就分手了。”那个女孩这般言之凿凿。
并不是什么复杂的故事,真田的叙述却格外的漫长而艰难,仿佛正经受着难忍的折磨。
对此,幸村心知肚明,却没有出言安慰或阻止。
他想知道真田的态度。这想法或许有些自私,然而,友情本来就包含着自私的成分不是吗?
于是他仅仅安静的逼视着真田,不发一言的等待着他的倾诉。
真田说他并不怕六条团子对他做什么,不管六条团子怎样对待他,就算构陷污蔑也没有关系,因为他是真田弦一郎,他不怕什么流言蜚语那些虚虚幻幻的东西,只要这些能让六条团子觉得快活一点的话。
但他没有办法容忍,六条团子竟然去伤害无冤无仇的幸村,仅仅因为幸村是他的朋友。如果因为小时候的经历而怨恨着真田弦一郎,那么针对他一个人就好了,对他的朋友背地里下手算什么。
真田紧握着双拳,面上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愧疚,一如那个,幸村精市最最熟悉的,正直的,忠厚的,顽固的,正义感十足的真田弦一郎。
浑身的紧绷终于放松下来,自己究竟在怀疑什么呢?幸村不禁对刚刚那个涌起了奇怪念头的自己觉得可笑起来。
对方可是真田弦一郎,无论何时,只会选择他心中“正义”的真田弦一郎啊。
幸村放松的向后靠去,莞尔一笑,“真田,所以我才跟你说,不管别人说什么,不要轻易相信。”
“你以为,那个女生为什么不来找我这个事主揭发,反而找上始终态度明显的维护六条团子的你告状呢?”他冷静的向真田反问道。
“啊?”真田的表情茫然着。
真田果然完全不曾考虑过这一层关系。
素来耿直的真田,根本不会懂得女生之间那些弯弯绕的小心思。
“早在我去和六条团子谈的时候,她就来找过我了。”幸村微笑着,“大概见我许久没有动静,终于按耐不住,找来你这边煽风点火了吧。”
听到这种体察人心的话,真田只是楞楞的朝他瞪着眼睛。
真田的眼睛其实一直很大,不过总是被帽檐挡到,所以旁人不大注意而已。每当真田瞪大眼睛时,幸村都觉得这样的真田格外有趣。
是的,早在当初幸村为了真田前去初等部找六条团子商谈的第二天,那位小日向学妹便满脸正义的向他状告了此事。
这么久以来,幸村一直向真田隐瞒着此事,就是不想因为一段已经逝去的感情而令自己的好友陷入无尽的愧疚之中。
“你……你为什么?”真田莫名惊诧的瞪着他,似乎对他轻描淡写的回复难以置信。
是了,就像幸村了解真田一样,真田也比谁都更加的了解他幸村是怎样的一个人。没有解释的话,真田一定会怀疑的。
幸村微微一笑,“真田你是不会懂的。女生之间那些繁繁复复的勾心斗角,为了抹脏别人,拿着别人的一句话大做文章总是惯用的手段,只听一面之词是看不到真相的。”
“我和芋子分别去问了水野君和她身边的其他朋友。”他平缓的向满脸诧异的真田叙述着,“六条君她只是在大家围着水野君热火朝天八卦我和她之间恋情的时候,说了一句话泼冷水的而已。”
“她说,‘好奇怪,好像一直都是幸村前辈决定好一切,然后要阿司接受,呐,阿司,虽然这样说不好,可是我觉得好担心,幸村前辈他真的有为阿司考虑吗?’”
转述着六条学妹的这句话,幸村突然忍不住嗤嗤的低声笑起来。
真田却仿佛不能接受幸村的说法。
他说就算六条不是故意,一句无心之言最后害得幸村和水野司分手就是不好。那义愤的模样,令幸村忍不住又想感叹“真田就是真田”这样的老生常谈了。
他忍住笑意,温声安慰着义愤的真田。
“我并不生气,不是因为那件事情已经过去了很久,而是因为六条君她并没有说错。原本我就奇怪,为什么水野君会那么简单的看穿了我。原来是因为有六条君……”
“呐,真田,六条君和我真的有着相似的气味呢。”
不过……这种话,真田多半是听不懂的吧。那个不解风情的笨蛋,没有真的将鼻子凑上来闻一闻,幸村是不是和六条团子用同一款香型的沐浴乳,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只要真田能够懂得他并不生气这件事情,不会因此加深对六条的不信任就好了。幸村安静的注视着渐渐平静下来的真田弦一郎。
幸村当然不会像真田这么天真。
六条团子和他幸村有着这么相似的气味,自然不可能是无意间说出那样的话。甚至,也不可能只说过那一句话。
对水野司说出那种离间之言的六条团子,对他心怀恶意,幸村其实明白这一点。
幸村知道自己委实不算一个宽容大度的人。莫说是背后陷害自己的人,便只是敢于威胁到自己的人,自己都会默默的记着,不动声色的讨回来。
更何况,那一次短暂的恋情,对他的打击不可谓不重。
不仅仅是在正喜欢着对方的热恋期突然莫名被甩,更是因为,对方抓住了他内心的弱点,毫不留情的连他的人格一起否定了。
他当然不是为了顾及到真田的面子,所以放过在幕后成功导演了这一切的六条团子。
只是,连他也说不清,自己那无法对六条硬起心肠来的理由。
就算在那位小日向学妹告完状,急切的询问自己看法的时候,惊闻真相的幸村心中也并未涌起想要报复六条团子的冲动。
这简直不像幸村精市的一贯作风了。
国小五年级那年,幸村曾怀着好奇的心理去四年级探索“六条团子”的模样。
他是借口学生代表选拔将六条团子唤出来的。
前往会议室的路上,他走在前面温和的同后方的六条团子交谈着,称赞她考试考得好,无意间觉得脑后有奇怪的感觉,回过头时,赫然卷成筒状的书本正停留在咫尺距离上。
“前辈的头发上沾到了东西。”那时,六条团子说着这样的话,用书筒快速的在他的头发上撩拨了一下。
彼时的幸村只是觉得这个女孩有点怪。时至今日再做回想,那个女孩子恐怕是想拿书筒敲他的脑袋。
可是,做那种事情的原因,就算是现在的幸村也想不明白。敲一个陌生学长的脑袋,倒底有什么用意?
面对这样一个古怪的,敏感的,内向的,还对自己保持着莫名恶意的小女孩,幸村无法理清自己无意追究的想法。
不仅仅因为在那扇灰色的落地窗后,那个自以为是的幸村精市曾经残忍而无心的伤害。
或许真的是因为和自己的气味太过相似了也说不定。
或许还参杂着几分同情……
一种莫名的不可理喻的惺惺相惜……
所有这些他也说不清的因素,令幸村精市做出了几乎不像幸村精市的决定。
不过,至少现在,幸村庆幸于当时的自己选择了对六条团子不加以追究。
虽然真田说着,就算六条团子是无心之过也不能原谅这样严厉的话。但言语间充满的其实是对六条团子下意识的回护。
比起为了他幸村被伤害而愤怒,真田的激烈反应,更多的是为了六条君做了不好的事情而自觉愧对朋友而已。
真田早已不自觉的将六条团子当做了自己人,便连对方做下的错事都下意识的一并负担起来,因而羞愧的,自责的,向幸村这个外人道歉。
那个忠厚老实的家伙,根本学不会像旁人那样在心中找一千一万个理由替自己开脱。
今天的谈话令幸村几乎是惊恐的领悟到,六条团子其人在真田心中的份量,比他之前的想象还要重要。那种重要性已经融入骨血,甚至无法随着对她的信任感的崩落而消失。
就算强行剥离,大概会连带着血肉,生生从真田的心头剜去一块。
如果幸村在当初不依不饶,甚至暗中报复六条团子的话,只会加重真田的痛苦。
折磨自己的朋友,委实不是什么良好的体验。
倒不如撒个小谎,说那个女孩是无意的,你不要想太多。
宽容,有时候也是为了给自己放一条生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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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致克莉蒙纳
章六
幸村给真田写了一封信。
给一个每天都能见到面的人写信,这样似乎有些奇怪。然而这些话,若是要当面说出的话,恐怕永远都无法出口。
并不是什么非说不可的话,甚至还显得有些多管闲事。算起来,实在不符合幸村精市一贯明哲保身的精明。
然而,可以的话,他不想再看到真田那样犹豫徘徊的模样。
真田这样以信条和意志为最高准则的铁面类型,就算对他说什么“水至清则无鱼”恐怕也是无法接受的。
尽管明白,这样的真田正是他的挚友真田,可是这样可贵的品质,有时候又会令人非常的苦恼。就像现在这样。
刚极易折。
脚边的垃圾桶里扔着许多揉皱的信纸,面前的稿纸上到处都是涂涂画画的修改痕迹。
语言这种东西,一向具有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魔力,谓之言灵。
同一件事情,巧妙的运用表达方式,用词的替换,语序的变动,又甚至仅仅是语气的细微改变,便会从“可以理解”升级为“不可原谅”,又或是从“难以宽恕”变的“情有可原”。
一旦发觉了语言的魔力,不管听者有没有意,说者也不可以无心。
幸村苦恼的皱着眉头。
“……
真田你知道吗?每个人在长大的时候,都会遇到挫折和创伤,还会面对各种各样来自外界的恶意。
有些人会因此而痛苦的无法前进,永远被失败和伤害困住。有些人在被伤害后,从家人或者朋友那里获得温暖,被搀扶着站起来,得到勇气和力量。还有一种人,却是完全依靠着自己的力量,一个人拼命的从伤痛的漩涡里挣扎出来的。
六条团子就属于最后这种人,当然,这也不过是我的猜测而已。她没有意识要去帮助与她陷入了同样境地的人,她以为,每个人都只能为自己的人生负责任。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挣扎起来的,所以别人也应该像这样,而不是试图去倚靠别人。
那个孩子和你完全不一样,真田。不过,我想她应该是不讨厌你的,凡事都往好处想的你,内心很温暖。内心凉薄的人,总是容易被这种温暖所吸引。
哈,你问我为什么这么了解她?因为我们是同一种人啊,有着相同气息的,相似的人。就像我会和你成为好朋友一样,她一定也会喜欢上你的。
如果你觉得即使是这样,你还是喜欢她的话,就勇敢的去吧。
为了她,也为了你自己。”
再三斟酌后,终于就此搁笔。
细心的将信纸沿着边缘对折,再折,工工整整的置于信封之中,封上。
幸村满意的打量着这封充满说服力的劝进词,他对这仔细掂量拿捏的字句的影响力势在必得。
正要将信封放入书包夹层,只听见“砰”的一声从门口传开。
“哥~”妹妹时佳的小脑袋从猛然撞开的门后冒出来,“帮我检查作业嘛~”
软软糯糯的声音充盈着小猫般的可爱感,又是这让人没办法拒绝的撒娇手法。幸村无奈的摇了摇头。
“拿来吧。”
笑眯眯的递上作业本,时佳放松的往幸村的床上一坐,双腿垂在床沿边轻松的摇晃着。
今年刚刚升上立海初等部一年级的妹妹时佳,脾气和幸村简直大相径庭,甜甜软软的,又擅长黏人,时常搞的幸村毫无办法。
幸村垂下眼睛,仔细检查着妹妹的作业本。
“哥~”时佳突然开口,声线里隐隐透出一丝得意的气息,好像偷吃了糖的小老鼠一般。幸村敏感的皱了皱眉,“怎么了?”
“我最近见到了哦,哥哥的前女友~”得意的连尾音都明显的上扬起来,时佳一脸戏谑的盯着他。幸村懒得同她纠缠,将手指按在作业上,一点点的查阅着。
“真是位美人呐~”时佳拖长了声音,试探般的停顿片刻,见哥哥不做声,便又继续道,“不过有点无趣呐,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还是芋子姐比较有趣。”
“哦。”幸村象征性的点了点头,“芋子是很有趣,。”
“对啊对啊,芋子姐让哥哥吃瘪的时候最有趣了。”时佳幸灾乐祸的笑着,“连妈妈都说,哥哥最近终于变得可爱一点了呐。”
“你想说要什么?”幸村放下作业本,露出令人森然的笑容,他毫不客气的敲击着红色铅笔画圈的地方,“错了这么多,时佳,今天是不是太不用心了?”
“哎呀,哥哥超严厉呐!”时佳跳下床飞快的抢过作业本抱在怀中,“太不可爱了,我要告状,让芋子姐修理你哦。”
“没有其他事情的话,哥哥还要看书呢,回房间修改作业吧。”站起来打开房门,幸村和蔼可亲的微笑着,将妹妹向外推去。
“等,等等。”时佳拼命的扒着门框,情急之下喊了起来,“哥哥,你和水野前辈是怎么分手的!”
手上力道减缓,幸村叹了口气,无奈的望着自家妹妹,“你听说了什么?”
流言的威力果然不容小觑。
尽管幸村一早便觉悟到,那件事情引起的麻烦可能并不仅限他和真田之间,却还是万万没有料到,那位叫小日向的学妹竟会将它传的沸沸扬扬。
三年级级花水野司同传说中的“幸村精市”前辈被阴险小人挑拨离间导致分手,这样的故事,竟已经传到一年级的幸村时佳耳中。
时佳并不喜欢被太多人用“幸村精市前辈的妹妹”这样的眼光盯着看,所以在初等部中,总是声称仅仅凑巧和幸村是同一个姓。除了少数网球部部员如切原赤也之外,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她同幸村精市的关系。
连毫不相干的一年级新生都听说了这类传闻,可见,这传言已经传播到了何种程度。
“安心啦,知道我是男主角亲生妹妹的人并不多,对我没什么影响,倒是哥哥……”时佳板起脸,难得认真的望着他,“你和水野前辈,真的是被六条前辈挑拨分手的吗?”
“不是。”幸村斩钉截铁的否定道,“不过是性格不合而已,不要听信那种奇怪的话。”
时佳像是放下心般点点头,“那,六条前辈因为讨厌真田前辈,所以对哥哥做这种事情,也是假的了?”
“哦……”星星点点有趣的念头在脑海探头探脑的冒出来,他向着妹妹微笑,“是假话。不过,前半句的‘讨厌’与实情恰好相反哦~”
水野同六条之间的纷扰,幸村并不打算去干涉,那是六条团子自己应当解决的。
为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担负起责任,原本便天经地义,幸村可以淡然的说他并不介意,却没有立场要水野司想开一点。
说到底,真田弦一郎是幸村的挚友,而六条团子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不是吗?
所以,在立海大初等部的校园里,传播一点点“六条团子喜欢真田很多年”的小小谣言,也称不上是不厚道。
就当作是对那位小姐背地里戳穿他的些许“报复”好了。
为真田曲折复杂的恋情操心以来,幸村简直宽容细心温柔的不像自己了,就连女友芋子偶尔都会抗议,“幸村你的真爱其实是真田吗?”
这样是不对的。无趣极了。
直到将那句绝对是谎言的肯定句说出口的瞬间,一种熟悉的属于幸村精市的恶劣心思终于久违的回到了他的身上。
端详着面前时佳讶异又好奇的表情,幸村遮起嘴角,低低的笑了起来。
还是这种感觉比较愉快。
去吧,时佳,别让我失望。
幸村时佳在立海大初等部的流言传播大业进展如何,幸村尚未来得及验收成果,倒是那位切原学弟,突然寻上门来。
有阵子没见,那个冒冒失失的孩子仿佛成熟了一些,说起话来像模像样,颇有了些网球部部长的架势。
他情真意切的拜托幸村前辈帮他同高等部现任网球社社长沟通,在县大赛开始前,进行一次初等部和高等部网球部的合训。
不去拜托他最崇敬的真田弦一郎转而来向幸村求助,是因为……幸村打量着面前的少年。
那个天然卷发的孩子哭丧着脸,小心翼翼的向幸村询问,自己最近是不是不小心得罪了真田前辈,前辈好像都不愿意理他了。
送走切原后,幸村下意识思考起这同六条那件事情的关联性。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的确,六条和切原是同班同学,然而,并不至于因为这种原因避开切原吧。
真田弦一郎,究竟在想些什么呢?
坐在床前,对着一室空旷,幸村好笑又好奇的托着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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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我不知道为什么
章七
直到周五晚上,立海大初等部网球队与高等部网球队在位于山脚的合宿地成功会师时,幸村精市才终于恍然大悟。
此前,在迟到大王切原赤也的率领下,初等部网球队再次姗姗来迟。
站在门厅等待许久后,真田的脸色已经挂的相当难看。
“给我出去跑五十圈!”
玩味的端详着挚友那有如暴风雨来临前的阴沉面色,幸村猜测对方心里一定正在酝酿着这句台词,待到切原前脚进门即时爆发。
那自己可又要替他在前辈们面前回旋了。
幸村不免觉得略有些苦恼。就像切原总是喊着“真田副部长”一样,真田这家伙总是会搞错自己目前的立场,忘记高等部三年级前辈的存在,越俎代庖的教训初等部的后辈,
他忍不住在心底叹息了一声。
大门突然“砰”的一声冒冒失失的打开,一如那个孩子跌跌撞撞的性格。
那少年立在门口傻笑着挠着脑袋,微卷的黑发被汗水濡湿,曲曲折折的贴在额头,脸上灰一道黄一道,身上的土黄色立海大队服也脏兮兮的,只有大大咧开的嘴唇间,一口大白牙明晃晃的闪亮着。
在那少年的身后,初等部那群的后辈们也个个如此,一身狼狈东倒西歪的跟上自家这年轻而莽撞的部长的脚步。
一瞬间,连幸村的脸色都拉了下来。
立在身边的,那些高等部前辈们,此时的面色恐怕也好不到那里去。
一群后辈,不但迟到令前辈们焦虑,而且搞成这样可疑的狼狈模样。
整个房间里弥漫着显而易见的超低气压。
在真田发火之前,那个满身狼狈的孩子率先开口。
“前辈,我们已经把房间和周边场地打扫完了!”他呲着牙,像是非常开心的在邀功。
剑拔弩张的气氛一瞬间放松。
“啊,啊,辛苦你们了。”高等部部长安鸣笑眯眯的拍着手,清脆的掌声回荡在安静的诡异的门厅里。
在有节奏的响声中,其他人也瞬间回过神,纷纷说笑起来。
“喂,小鬼们,很有心嘛。”
“赤也你长大了呐~”
幸村微笑着,正要随着冲上去的丸井等人,对那个难得有心的孩子褒奖一番,却在瞥见门口人影的一瞬间僵在当场。
跟随在初等部后辈们后方,拖沓着脚步走进来的那个脏兮兮的身影……
是六条团子。
一时间幸村立在那里无法动弹。
他想要扭头寻找真田的所在,却听见耳边爆发出一阵欢叫。
“喂,切原,你怎么还带女孩子来!”丸井惨叫着,大力揉着切原的头发,“居然让女孩子一起打扫!”
“啊,早知道我也带女朋友来了,现在的小鬼可真了不得!”二年级的前辈颇为怨念的抱怨。
“不……不,六条君是我拜托来帮忙的,因为本来说好来帮忙的时佳学妹临时有事……”
幸村窘迫的扶住额头。
时佳果然没有令他失望。虽然性格大相径庭,但那种天性里的狡黠不愧是他的妹妹。
比起原本的传播流言,她做的甚至更多更远。
只是,自小真田便待她不错,她怎么会如此放心的,将六条这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往真田身边凑?
幸村精市由衷的感到,自己该对妹妹进行下感情方面的思想教育了。
一个女孩子,太八卦太好事总是不好的……
“喂,喂,这真的不是切原的女朋友吗?master?”丸井将信将疑的扭头去问柳莲二。
“前辈!”不等柳作出表态,初等部的一名队员及时跳出来,唯恐天下不乱的出卖了自家部长,“切原部长可是为六条君打过架的呐!”
这句话,就像火星投进了炮仗堆,门厅里的场面顿时炸开锅来起来。
“对啊,对啊,他们两人关系超好呐!”
被一大群人围在当中,切原涨红了脸支支唔唔的推脱着,却在认定了六条身份的前辈们此起彼伏的“你小子真不厚道”“假公济私啊有你的!”声讨中,无力败下阵来。
作为当事人的六条团子, 被好事的男孩子们哄笑着往切原身边推,有些畏缩的被人群团团围住,脸上的表情漠然的,即不显得生气,也不像是害羞。
那层冷漠像纱,罩在她的周身,令人看不清她真实的情绪。
幸村望着被人同切原推搡在一处的六条团子,无意间四目相交,瞬间又被对方闪过。
幸村这才想起去寻找真田的身影,他扭过头,望见与他同样立在热闹人群之外的真田弦一郎。
真田低着头,帽檐压的低低的,望不见表情。只有队服下的握成拳的手清晰可见的颤抖着。
幸村下意识将手插入兜中,触摸到里面硬硬的略有些咯人的那封信。
那封言辞恳切的信已经写好一周了,幸村仍然没有将它放进原定的那张课桌中。是否应该将这封信交给真田,他仍未能理清思绪。
一直犹豫到今天,它还安静的躺在幸村队服的口袋里。
现在看来……似乎已经不需要了呐。
绕过喧嚣的人群,幸村打开大门。
远方林间吹来的清凉夜风贯穿空旷的门前空地急速的灌进来,烦闷纷扰的心情一瞬间清醒。他没有停留,径直向外走去。
“我只是受切原君委托来帮忙的。”
迈出脚步的一瞬间,幸村听到那个声音,冷淡的,缓慢的,却穿透了一切喧嚣,掷地有声。
“请不要说这样令人困扰的话,前辈。”
幸村惊诧的回望过去,却发现真田也抬起了头,怔怔的望着那小小少女的所在。
那个女孩子却谁都没有去看,漠然的望着虚空中的某一点。
“请多多指教。”她微微欠身。
经过了起初的哄闹,搞清六条团子同切原并非男女朋友关系后,大家的热情便消散了。
初等部的孩子们已经做好了卫生打扫,接下来,只要煮晚饭就可以了。
“那,六条小姐,主厨就拜托你了,我们也会打下手协助你的。”安鸣部长和蔼的向学妹微笑着。
“哦。”六条点了点头,转身向厨房走去。
一直怔怔的坐在桌边发着呆的真田突然出声,“你会煮饭吗?”
幸村抬眼向六条望去,只见她回过身来,淡定的注视着真田,“不会。”
“诶~~~~”门厅里顿时惨叫一片,“切原,你搞什么飞机啊!”
“诶,诶?”切原也莫名其妙的抓着脑袋,“六条你不会煮饭吗?”
“不会。”六条望着他,认真的点点头。
“诶?怎么会,你们女孩子不是都会煮饭嘛!”切原不死心的挣扎着。
“不会。”六条淡定的强调道。
“你……你不在家做饭吗!”
“我家有钟点工阿姨做饭。”
“可是……可是,时佳学妹让我来找你……”
“我不认识什么时佳,你也没有说过要我来做饭。”
“啊啊啊啊――”大失所望的切原捧着脑袋惨叫起来。
“啊……这可头疼了呐,做饭可有点麻烦呐……”见状,安鸣部长很是头疼的样子。
满室的男生们莫名其妙的面面相觑着。
只有幸村对一切心知肚明。
他满怀同情的望着那个做什么错什么,多做多错,里外不是人的可怜学弟,看着他捧着头在椅子上挣扎,一脸悲痛的土下座向在场所有人深切谢罪。
切原赤也,真是太松懈了呐~
“呐,部长。”在心底嘲笑完切原,幸村好心的站出来,“没关系,我们大家一起做就好了,主厨的话……”他转向那少年,“我推荐真田。上次他做的咖喱饭很好吃,对了,真田做的杂煮也不错。部长要不要试试?”
“哦?真田做的咖喱?那可一定要尝一尝。”安鸣部长高兴的拍着真田的肩膀。
真田点点头,站起身来。
“puri~搭档会做汉堡扒。”一旁的仁王靠在椅背上轻松的吐了个泡泡。
在柳生自告奋勇之前,幸村抢先开口,“对不起,可我有点事情需要麻烦柳生呐,真田,抱歉呐。”
“我来协助真田前辈。”六条出人意料的站了出来。“虽然不会做饭,但我可以趁机同前辈学一学。”
“啊,那真是太好了!我们其他人就负责洗菜烧水好了~”安鸣部长高兴的拍着手,迅速将各项任务分派下去。
目光紧随着六条的身影,幸村打量着她,揣测着对方心里打的是何种算盘。
却没当心六条突然向他的方向瞥了一眼,直直的注视着他,突然咧开嘴角,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
挑衅吗?
幸村毫不示弱的勾起嘴角作为回应。
真是个古怪的小鬼。
望着灶台边忙碌的那两个贴的很近的身影,幸村微笑起来,没提防手下一用力,一股汁水溅进眼中。
糟糕。
幸村捂住了眼睛。
“幸村你没事吧!不能手捂眼睛啊!”桑原丢开手中的青椒着急的叫起来。
已经迟了。
呛人的刺鼻气味中,幸村止不住的泪流满面。面前的一切都像隔着厚厚的水帘,无数的黑影在面前不停晃动,千万个声音在耳边轰鸣,急切又模糊……
脑袋里嗡嗡的混乱成一片,一切都恍惚着。
眼睛好疼。一整片火辣火辣的。
什么人正在身后推搡他,头发被人粗暴的抓住,揪着他的脑袋狠狠向上。
奇怪,混沌之中竟然不觉得头皮疼痛难忍。
转瞬间,清凉的感觉扑面而来,不等他反应过来,鼻腔中便呛进了好几口水,
快速的水浪朝紧闭的眼皮扑来,一波又一波,哗哗的水花在耳边响起着。
眼睛上的灼烧感终于消失。幸村睁开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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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了悟
章八
“前辈,你没事了吧。”
放大版的脸猛然出现在眼前,受到惊吓的幸村下意识向后一闪。
面前那张嘴角挂着诡异笑容的脸正是六条团子,她面色古怪,口中却亲切温柔的询问着。
鼻腔中充盈着呛水的痛苦感,不便当着众人面前做出难看的动作,幸村匆忙摆着手试图去卫生间处理,起身间,却发现自己的头发还攥在对方手中。
“抱歉,情急之下做了失礼的事情。”六条松开手向他道歉。
在卫生间里又咳又洗半天,那种窒息的痛苦感方才稍稍减轻。幸村抬头望着镜子里满脸狼狈的自己,一种莫名的念头涌上来。
六条团子是故意的。
是的,就算其他人会以为,揪着前辈的头发直接按到水里去,六条那种粗暴的举动只是为了帮助前辈情急之下的不择手段。幸村也绝不会相信的。
天然呆的表面之下,六条团子其人绝对不是粗心大意之人。
被趁机报复了。
幸村并不至于为这点小事介怀,不过是小女孩恶作剧般的小把戏而已。
就像自己当年对柳莲二那些怀着敌意的陷害一样,并没有一定要将对方置于死地的恶意,最多无非是想看对方当众出点丑而已。
可是……
双臂用力撑在洗脸池两侧,幸村困扰的打量着镜中那张熟悉的脸。
自己倒底因何而被六条如此记恨?即使在记忆中扫荡般的一遍遍清洗,他还是找不到症结的所在。
幸村歪靠在门厅里的椅子上,远远的望着灶台前忙碌的两人。
发生了刚刚的青椒悲剧后,他被集体判定为“家事无能”而一脚踢出了忙碌工作的队伍,只得闲散的披着外套呆在门厅里。
虽然大为丢脸,不过事已至此,幸村并不是真田那种闷闷想不开的人,享受无事可做的乐趣,好好的观察厨房里那有趣的一举一动倒也不错。
六条团子和真田的协作似乎还算和谐。一个主掌勺,一个偶尔接过手像模像样的掂弄两下,再被对方指出些手法的错误来。
注意到真田那不时犯些低级小错的失常表现,想象那个闷声闷气的家伙此刻内心的波澜,幸村几乎要抚掌大笑了。然而六条不经意瞥来的冷冷视线,又令他笑不出来。
不得不说,六条团子的心思,就连幸村都难以捉摸。
那个孩子惯常的沉默和迟滞是一面绝佳的面具,将一切都掩盖起来。只有偶尔闪过眉眼间的少许凌厉,泄露出内心的叛逆。然而那叛逆之渊的纵深却不得而知。
就像不明白她那不知从何而起的恶意一般,幸村其实并不懂得她对真田的真正心情。
究竟是喜欢,还是单纯想要抓住一个人,就像试图抱住一切的强烈占有欲作祟。那个孩子的目光中并没有流露出足以令人作出判断的感情。
尽管自称和六条君有着相似的气味,但幸村毕竟不是六条团子。
他记起了自己的童年时代。
被父亲严格要求自主自立,幸村从小便一个人处理自己的事情。
因为长相秀气被幼稚园的男孩子欺负,因为学习网球进步快而被同龄的孩子排挤,所有这些不公正的待遇,小小的他无处倾诉,只得咬着牙一个人默不作声的忍受下来。然后一边偷偷抹着眼泪,一边观察着四周,渐渐懂得观察形势,渐渐学会反戈一击。
真田不会知道,那个总是大受欢迎的幸村精市还有过这样的无助时光。在网球俱乐部遇到真田时,他便已经不再是那个缩在角落里抹眼泪的小小孩童了。
幸村从来没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什么不好。在父亲的严格历练之下,他比任何同龄人都更加的早熟早慧。
那些被欺负却无人安慰的时光,遥远而短暂。
春风得意时,他几乎记不起,自己还曾有过那样低声啜泣的日子。直到那个女孩身上散发出的熟悉气息,将那段沉寂在记忆之海底层的不堪回忆吸引着翻涌上来。
他曾以为那样的历练留给他的,是坚强与自立的精神财富。
然而此时,望着那个冷漠的用恶意对抗着周围的单薄身影,他恍然惊觉,隐藏在坚硬外壳之下,那种深入灵魂中央的惶恐和无助。
无论是他还是六条团子,他们都一样。无时无刻不在面对着恐惧的深渊,害怕缺乏力量,害怕失去掌控,担心着再度回到那孤立无援的弱小境地里,惶惶而不可终日。
因为恐惧而敌意,因为敌意而不宽容。不同情弱者,甚至不愿意看到弱者,因为惧怕看到那同自己内心太过相似的虚弱。
能救自己的只有自己,所以……绝对不可以放任自己的软弱,也绝不容忍他人的软弱。
“内心凉薄的人总是会被这样温暖的内心所吸引。”
写在那封信中的这句漂亮话,不过是巧妙的运用练习得来的熟练技巧,将语言组织成这样感动人心的话语而已。
内心凉薄,是的,他用这样的词语形容六条团子和他自己,并非出于什么反省或者愧疚的涵义。
是骄傲。
如此骄傲而自负的夸饰着自己与众不同特立独行的“凉薄”,自以为是居高临下的审视众生。
幸村下意识握紧了口袋里的信封。他庆幸自己没有将这样一封充满自满情绪的信件贸然交到真田手中。
是否选择去接受,是否愿意去原谅,这只能由真田自己做决定。
他这样费尽心机的在身后推波助澜,将真田推向那名他并不十分了解的少女,并非出于对友人的关心,不过是为了自己心底那秘不可宣的愿望而已。
期望自己的卑鄙被宽容,希望被那个温暖的人接纳,为此甚至不惜用巧簧如舌蒙蔽那个正直的少年。
这是他的愿望,或许……也是六条团子的愿望。
所以,他已经不能再做些什么了。
那会是对真田弦一郎友情的背叛。幸村转开了眼睛。
尽管一路小麻烦不断,网球部齐心协力之下,总算有惊无险的完成了晚餐。
六条团子将餐具一一摆好,还体贴的在每人面前摆放了一块小小的方巾。分发到幸村面前时,他特意转过脸,微笑着向对方道谢。
并没有冷眼相待,六条眼睛微弯,冲他甜甜的笑了笑。
看不穿。
幸村整理着自己面前的餐具,将筷子摆放到合适取用的位置,在心底轻轻叹息一声。
幸村精市难以克制的掌控欲望又如雾气般弥散开来了。
他迫不及待的想要知道,不论未来如何,这个注定会在挚友生命中留下重重墨痕的少女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这个念头撩动的他不得安宁。
合宿训练中,那个女孩子并没有特别接触这些在学校中各自人气颇高的网球部正选们,安静的清洗毛巾,安静的烧着开水,从不关注场上的练习,像一个飘渺无定的幽魂一般飘荡在合宿地,仿佛并不为可以和著名的网球部正选接触而高兴,单纯只是受切原拜托而尽到帮忙职责一般。
幸村听到他人的议论。
“怪不得切原会找她来帮忙,若是个花痴的话,反倒麻烦呐。”
“那个女孩子乖倒是很乖,就是有点冷呐。”
“这样的冷美人也不错。”
这样安静又不惹事的疏离表现,赢得了大部分平日里不堪崇拜者骚扰的网球部正选们的赞许。唯一苦在心头而又无法言说的便只有真田了吧。
这样难得的近距离相处,那名少女和真田的对话却寥寥无几。
周六晚间的餐桌上,真田开口训斥把不爱吃的茄子挑到一旁的切原时,那女孩子冷不防夹了一筷子山药塞到真田的饭碗里。
一桌人都被那位少女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齐齐望向那个若无其事闷头扒饭的少女,均是一脸莫名其妙的样子。
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幸村微微勾起了嘴角。
真田讨厌吃山药。作为青梅竹马的六条团子知道此事并不奇怪。
然而她对切原这种显而易见的袒护,令真田那原本黝黑的脸色瞬间变得更加阴沉。皱着眉头慢腾腾的吃完了少女塞到自己碗里的山药,此后的整场晚餐中真田始终一言不发。
再后来就是些“给,毛巾。”“谢谢。”“给,温水”“多谢。”之类的无意义对话。
毕竟是合宿,大部分时间都用来进行网球练习和前后辈互相搭配训练,而晚饭过后,那个女孩子只是安静的坐在门厅角落里,随意翻动着手中书本,鲜少说话。
同安鸣部长聊天的间隙,幸村偶尔走神,望见那角落里低着头的少女和远远的门厅另一端板着脸同柳莲二聊天的真田,忍不住的疑惑。
训练时,幸村也曾试着在六条递上毛巾时同她搭话,除了得到一枚甜蜜而虚假的微笑之外,毫无收获。
这个孩子,真的在乎真田吗?
幸村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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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月光曲
章九
时至今日,幸村甚至已经不明白真田的心思了。
即使六条团子就在身边,真田也并没有表现出积极接近对方的意图。
这出乎意料的冷淡究竟是出于有他人在侧的害羞昂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令人无法理解。
真田仍旧是喜欢着六条团子的,隐约中,幸村能够确定的只有这一点。
夜晚的山脚下很是宁静,窗外只有风吹过遥远林间树梢的声音。
同屋的柳莲二已经睡下了,幸村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思念着家中庭院里摇曳的鸢尾花,还有那揪着长长的叶片笑得满口大白牙的小眼睛少女。
算起来,和那名少女交往已经接近一年了,若是用恋爱理论来看,大概早已过了所谓的热恋期,但这总想看见对方的脸,总要陪在对方身边才能安心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变淡,持续的与日俱增着。
好在明天傍晚就能够再度见到了。
自己并不是坦率的人,小野芋子也不是善解人意的类型,偏生又爱东想西想,为此,平日里无理取闹的斗嘴掐架也不在少数。
虽然每次战斗几乎都以那名少女悻悻然的败落而告终,但静下心来细细思量,吃亏的基本都是他幸村精市。
闷在心里的想法,不愿说出口的心思,全都在那毫无章法的胡搅蛮缠之下暴露无遗。尽管言辞运用上最终还是他更胜一筹,然而那个女孩子却总能在被他气得直翻白眼之后,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正是拖了这样的小野芋子的福,如此不坦率的幸村精市才能够更加轻松的生活。
如果细数着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追忆到最初,闪耀在幸村精市记忆中最明亮的,是那样的一句话。
“不管你是怎样的蠢货我都喜欢哦~”
那时,那位少女霸道又不讲理的,向他传递来这样的心情。
可以更多的信任一点,更加放心一点。就连在真田面前也无法展露的,幸村精市最差劲的那一面,最糟糕恶劣的想法,也可以安心的表达出来。
那时候,正是这样的信任感,才令在同学眼中如此不相称的两人走到了一起。
回忆起那恶作剧得逞后笑得整张脸都皱起来的模样,幸村的嘴角忍不住露出一抹温情的微笑。
风中隐约传来琴弦的拨动,仿佛还伴随着轻轻的哼唱声。
望了眼已经沉沉睡去的柳莲二,幸村披上外套,套着软绵绵的拖鞋轻手轻脚的走出了房门。
追随着时隐时现的歌声,幸村沿着扶梯蜿蜒而上,穿过阁楼的走廊,将手放在通往房顶的那扇小门之上。
“很浪漫呐。”
轻轻的声音突然在身旁极近之处响起。心底猛的一跳,幸村向声源方向望去,
皎洁的月光穿过窗户在条状的木质地板上形成的阴影之处,露出了一双毛茸茸的拖鞋。
那张总是保持着平淡表情的脸从阴影中渐渐显露出来,六条团子走到了月光之下。
“你?”幸村讶异的望着她。
“同你一样,被歌声吸引来的。”六条指了指楼顶。
“是吗?六条君很有胆量呢。”幸村忍不住莞尔,“我以为女孩子们会害怕这样夜半的飘渺歌声呢。”
“你说鬼?”六条恍然大悟,“哦,我没想到这一点。”
“噗~”幸村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
白日里处心积虑的想要同她搭话不成,却没有料到会在这样的情景下突然相遇。
或许是拖了这月光的福,两人的心情看起来都还不错,全然没有平日各自防守试探的暗潮汹涌。
“要同我去上面一探这浪漫灵魂的究竟吗?”难得气氛良好,幸村好意的笑着邀约。
六条淡定的摇了摇头。
“真遗憾,那我上去了。”
“幸村君,你愿意在别人面前学小狗满地爬吗?”身后的六条团子突然出声。
“不,当然不。为什么这么问?”幸村满怀兴味的回头。
“那么我猜,安鸣前辈也不愿意。”六条嘴唇微撅,满是认真的模样。
幸村挑了挑眉毛,“你是说,楼顶唱歌的人是安鸣部长?”
少女点点头,“我刚刚上去看过了。”
仿佛觉得还不够,她又补充道,“一边自鸣得意的甩着头发,一边弹着吉他轻唱哦。”
“发现自己被人看到的话,绝对会哭出来的,即使身为部长也一样。”
“那可是糟糕了呢。”幸村放弃推门而上,转身面向六条团子,“那么,我们就在这里悄悄的偷听一会吧。”
“嗯。”六条团子微微点头,配合的靠着墙壁坐了下来。
皎白的清辉轻柔的笼罩在她白皙的面容之上,令那总是略显冷漠的脸看起来格外柔和了几分。
微笑后,幸村在这样的六条团子身旁屈膝坐下。
轻轻的歌声从风中传来,持续的弹唱着对爱情青涩的向往,渐渐在两人面前勾勒出一个不同于白日那个沉着稳重又热血的安鸣部长。
“径直延伸的道路
究竟能通往何处
微笑面对吧……”
幸村缓缓睁开眼睛,脑海里小野芋子开朗的笑脸消失了。忍不住惆怅的叹息起来,幸村安慰着自己,还有一天时间,就能够再度见到了。
他偏过头去看身旁的少女,六条团子正惆怅的望着天花板的角落,全然放空。
尽管这样近距离的坐在一起,听着同样的歌声,不过各自心中所描绘出的图景一定是全然不同的。
幸村想起了那时在蛋糕店里,那位小日向学妹所说的,六条团子总爱在脑海里幻想另一个世界的事情。
那个旁人无法触及的世界里,是否有真田弦一郎的名字呢。
或许……甚至有他幸村精市的名字,以恶魔或者小丑的反面形象出现?
不可能吧。幸村精市,别太自我感觉良好了。
“呐,我饿了。”轻轻的声音传来。
不等幸村做出反应,少女问道,“你口袋里有吃的吗?”
“诶?呵呵,晚饭没有吃饱吗?”幸村微笑起来,发自内心的。
“不给的话,我就去告诉安鸣前辈,幸村前辈偷看他唱歌的事情。”少女的声音很是平淡,听起来并不像是威胁,“会恼怒的让幸村前辈跑圈的吧。”
不,安鸣部长只会搂着他的肩膀,一边抓着脑袋,一边苦着脸要他替自己保密的。尽管这样想着,幸村却并没有说出口。
无法用善意的方式表达出自己的愿望,只能口出这样逞强的威胁之言。
幸村听到了六条团子心底那被自我纠缠住的声音。
若是能够更加坦率的讲出自己的想法该有多好。
幸好他的小野不是这样的人。他略庆幸的想着。
终于,幸村低低的叹息了一声,“睡衣口袋里怕是没有呢,毕竟不会带着零食休息。”
“不是还有外套吗?”那个女孩子不依不饶着。
“喔……”幸村记起了白日里,似乎在外套口袋里放过一块巧克力的样子。
在将手伸向衣兜中之前,幸村忍不住问出口,“呐,即使真的有,六条君倒底为什么笃定我愿意给你呢?”
六条睁大了眼睛,歪着脑袋打量着他,仿佛刚刚听到了什么非常令人奇怪的发言,“不给就算了啊。”
浑身脱力。
幸村无奈的长出一口气。
“给。”他掏出了那块还未拆封的巧克力,“白天切原给我的。”
“哦。”低头撕扯着巧克力的包装,六条快速咕哝了一句,“是我给他的。”
“你们关系很好的样子呐?”忍不住趁机追问。
“他抄我英文试卷。”
又是毫不中听的逞强说辞。换旁人来听,一定会觉得六条团子非常讨厌切原赤也。好在幸村已经抓住了六条说话方式的要点,他即时反问,“他不是为你打过架吗?”
“嗯……”六条低低的应了一声,半响才冒出一句,“好哥们。”
“诶?”
“算是好哥们。”六条团子颇为勉强的从喉头间挤出了这么几个尚算善意的字句,接着便像是耗尽了所有的气力一般,陷入了死寂的沉默。
好哥们。
这样的话从一个女孩子口中说出来,形容和一个男生之间的关系,着实令人意外。
不过,切原那孩子的话,无法像喜欢异性一样喜欢上他倒也正常。毕竟无法想象,心思如此细密的六条团子会喜欢上那种浑身孩子气的男孩子。
还是真田比较合适。
虽然对自己说过不要再过多干涉好友的恋情,但幸村仍旧按捺不住在心中这样的想着。
“那么……”拖长了声音,幸村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六条君讨厌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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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苦恼
章十
讨厌?
少女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幸村,神色中写满了“问出如此问题真失礼”的责难。
在这样的目光扫视中,幸村微微有些窘迫了。
春末的空气温暖而微醺,脸颊也随着这空气一路奔向了夏天的温度。
他张开嘴唇,想要缓解冒然问出这问题的尴尬。
六条团子却突然转开脸去,“幸村前辈和小野前辈在一起开心吗?”
小野芋子吗?
当然。非常非常的喜欢,在一起时非常非常的快乐。
念起这个名字时,嘴角自然而然绽放的弧度不会作假。
“哦……”六条再次陷入了沉默,脸上惆怅的神情不知是放心还是遗憾。
已经两年了。
因为六条团子从中做梗,而被那位初恋的女生水野司抛弃,那段令一贯志得意满的幸村精市面色灰败的狼狈时光,早已被公平的时间之神所带走,抛入了遥远的回忆范畴。
那时候,六条团子确实对幸村精市抱持着恶意吧?
不,是否是“确实”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两年的时光足以带走很多很多东西,当初那刻骨铭心曾以为毕生难忘的痛苦,现在甚至连一点忧伤的痕迹都摸不到。
那时哀伤的自己又何尝想到过,两年后的自己会和那名早已认识的,叫做小野芋子的少女手牵手,亲昵的交往呢?
因为那些早该沉入时间之河底部的陈年往事,而一直用猜疑的眼光去看待名为“六条团子”的少女。
或许,他和真田都错了。
有风在走廊里吹拂,胸腔中填满的郁噪被爽朗的心情所取代。幸村微笑着,望向那安静的少女。
“我去看过去年的全国大赛决赛。”六条抱膝坐着,下巴搁在膝盖顶端一张一合,“和水野她们一起。”
“那时候,真的希望幸村前辈能赢,水野她们也是这么想的。虽然还是输了……”
似乎是的。
那场比赛开始之前,水野司和小野芋子一起出现在了看台上。
那时,自己原本打算着赢得比赛就向小野芋子告白,却没想到命运弄人,令他莫名的输掉了那场关键性的比赛。
全国三连霸的梦想终究留下了缺憾。
不过,缺憾的人生倒也不坏。
初恋便顺风顺水自然令人羡慕,但跌跌撞撞后终于遇到最合适的人也很幸福。
春风得意之时趁势表白固然不错,但狼狈难堪之后的互相剖白心意反而更显诚恳。
幸村不禁莞尔。
是了。
或许所有的结局早已写定,那么就尽情的享受这每个人都不同的人生过程吧。
“是吗?你那时也在看台上呐。”幸村笑着接腔。
“嗯。”六条认真的点点头。
像是终于稍稍打开了那扇曾关得紧紧的心扉,幸村面前的这个女孩终于在虚无之中,透出了一些真实的气息,
“那时候,幸村前辈只注意着小野前辈,所以看不到别人吧。”
又来了……
这带刺的说法。
幸村无声的长吁短叹着。一个人的习惯,必然是难以改变的。
“那时候,弦一……真田前辈不是去帮助对方球员了吗?就是那个个子很矮很嚣张的家伙。”六条团子用手指将眼角提起,扮出那个眼角上挑的猫眼少年的模样。
“啊,是有这么一回事。”幸村口气淡淡的,刻意没去拆穿她那亲昵的口误。
“那不是背叛吗?”说这话时,六条口气淡淡的,如果不是句尾的些许的上扬,几乎分辨不出这是一句疑问。
“背叛?没有这回事呐,那是为了公平竞争。”幸村爽快的笑起来。
六条团子讶异的望着他,仿佛在说――撒谎。
是的。
当然是撒谎。
那是背叛,不管从哪个角度看,都是对幸村精市的背叛。
不过,都已经过去了。
就在前阵子,因为六条团子的事情而回忆起往昔时,那皮肤黝黑的少年突然吞吞吐吐的来问他。
幸村说他只是因为迟钝和笨蛋才不会受伤。这样的话,似乎对真田产生了很大的震动。
意识到自己的迟钝对六条的伤害后,真田仿佛顺势对自己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都进行了“深刻的”反省。
“我那时候和其他学校的人一起去和越前打球帮助他恢复记忆,你有没有觉得我是‘背叛’了……”
那时,真田垂着头,似乎有些不敢直面幸村。
起初,幸村先是一愣,含混其词的糊弄道,“你怎么了真田?会说这样的话不像你。”
“我想听实话。”
真田一着急,眼神就会不自觉的严厉起来,瞪着幸村执著的从他口中追寻着答案,几乎是怒目而视了。
“呵呵。”那时,幸村宽厚的笑起来,“我没在意,因为你是真田啊,正直又迟钝的真田啊。”
不是不介意。
只是,他太懂得真田为何要这么做。
正直的真田以为比赛就要堂堂正正的进行,作为与越前战斗过的一员,真田觉得自己应该去帮助越前恢复记忆,所以他离开了副部长的职责,走去了那个球场。
真田觉得自己是正确的时候,便不会考虑到幸村的感受。
从来都是这样。
所以无法生气。
因为毫无意义。
六条团子望向他的目光中多了几分了然的同情。
其实六条你也一样吧?幸村在心中无声的质问着。面对这样一个固执自我到不可理喻程度的少年,你也有过这样无可奈何的时候吧?
只是幸村尚且清醒,知道他和她之间并非真正交心的友人,不过是这有轻歌伴奏,春风吹拂的夜晚令两人间敌意气氛暂且缓和而已,这些话并不是能够问出口的。
少女的嘴角浮起了一抹笑意。
冷笑。
“那个嚣张又没礼貌,还满口英文的家伙让人很看不顺眼啊。”六条团子转开了眼睛,怅然若失,“所以本来期望着幸村前辈能狠狠的打他脸呐……”
声音渐渐小下去,“尽管我讨厌你……”
喂,等等。
虽然刻意压低了声音,可这么近的距离还是听得清清楚楚呐!
六条君,你说了讨厌吧!在这种问题上意外的如此“坦诚”没关系嘛?
幸村愕然的瞪视着她,半响,终是忍俊不禁的笑起来。
算了。
“歌声停了。”六条团子敏捷的从地板上跳起来,像游鱼般迅速向漆黑的走廊尽头窜去。
幸村站起身,还未及逃开,便听见身旁的木门吱呀一声。
扛着吉他的安鸣部长愕然的脸显现在门后,“哦,幸村你在这里?”
被发现了。
幸村略显尴尬的笑了笑,转过头冲着走廊尽头高声唤道,“六条学妹,天黑路滑,下楼当心别摔到了。”
面对安鸣部长那由惊愕到羞赧至窘迫直到怨念,各种情绪汇聚成诡异颜色的脸,幸村笑得如沐春风。
黑锅,当然不能一个人来背。
六条团子,夜路走多了,一定会撞鬼的哦。
“幸村,你的女朋友是叫做小野的吧。”回过神来,安鸣部长正严肃的审视着他。
“部长,我和六条学妹只是被歌声吸引,在这里偶尔遇到而已。”幸村双手在身前交叠,坦然的注视着眼神不住游移的安鸣部长。
“幸村啊……”安鸣部长叹息着拖长了尾音。
……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朦胧间,睡眠严重不足的幸村下意识正了正衣摆。
偷听安鸣部长唱歌被发觉后,幸村被热血沸腾的部长捉住,在阁楼谈心直到半夜,好容易放回房休息却又被一大早从床上拎起来。
似乎说过那样的话吧。
昨晚那场令人昏昏欲睡的人生品谈的最后,安鸣部长对前来义务帮忙的六条团子和大家疏离而冷淡的关系颇为担忧,信心十足的宣布,要在合宿结束前组织一场热热闹闹的活动,让这个内向孤僻的小姑娘能够敞开心胸融入集体。
逼迫一个女孩子敞开心胸做什么。
那时,只想着尽快脱身回房间休息的幸村并没有提出异议,暗暗腹诽后便随声附和了两句。
结果,这么一大早就被弄起来。
脸上朝气蓬勃的安鸣部长正在队伍前热情的宣布进行早间集体爬山活动。
无奈的揉着惺忪的水淹,幸村下意识寻找六条团子的身影,缩在队伍后方的小小少女正一脸起床气,愤愤然的翻着白眼。
这是安鸣部长对昨晚偷听的报复吧。
幸村哭笑不得的想着。
竞赛制的爬山活动,所有队员以自由形式两两组合,自行选择路线登山,最先登到山顶的组合有奖励。
奖励什么的倒不重要,倒是落在最后的组合要负责打扫合宿地卫生,这惩罚有些麻烦。原本想着趁机偷懒打个盹的幸村登时打消了念头。
青椒事件已经够他大丢面子,若是再被捉住打扫卫生,向来眼高于顶的幸村精市颜面可就荡然无存了。
他还要继承网球部呐,不在现在树立好威信怎么可以。
分组的话,自然是要真田和六条一组。他就和安鸣部长组队好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安鸣部长不至于为了报复他连自己一同拖下水。
正这么想着,却看见六条团子已经站到了切原的身边。“我和切原君一组。”她举起手向安鸣部长报告。
“喂!”切原登时高高的跳了起来,“六条你那么磨叽,绝对会被抓住打扫卫生的!”
竟然嫌弃女孩子。
幸村无奈的摇了摇头,如此毫无风度的丢人言辞,不光是真田饶不了她,安鸣部长也会发火的。
在大家集体的鄙夷中,切原满是委屈的低着头,“六条她就是……很慢啊……她体育成绩都不及格的……”
幸村看见真田迈动脚步向六条团子走去。
“啊……女孩子确实会慢一点呐。”安鸣部长苦恼的挠了挠脑袋,“那我和六条学妹一组好了。”
真田刹住了脚步。
“不如,六条学妹所在的组由三人组成吧。”幸村笑着提出建议,“两个人带着六条学妹,应该会平衡一些。”
“喔,这样也不错。”安鸣部长赞许的点着头,一锤定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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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多情的散步
章十一
“幸村,你来和我一组吧。”
在幸村来得及开口举荐之前,安鸣部长微笑着在他肩上拍了拍。“我们要以身作则呐。”
部长,我想真田会更需要这个机会。
这句话几乎脱口而出。余光瞥见真田已经缓步走到切原身边站定,幸村无奈的在心底叹息一声。
“是,安鸣部长。”
六条团子面上看起来颇有疲态,大约是起床气的缘故,看人时的目光中比平日更多了几分冷漠敌意。
拖着脚步跟在两人身后,她懒洋洋的垂着眼睛,并不去看身前的路。
幸村原想善意的同对方打个招呼。
目光无意交错,他便察觉,昨晚的轻松和谐果真只是气氛太好的缘故,友善昙花一现后,两人之间又恢复了那莫名的敌意和尴尬。
安鸣部长兴致勃勃的在前方探着路。
其他组早就一跃而上,飞速的朝山顶奔去了,只有他们为了照顾女孩子的速度而慢条斯理的向上爬着。
这最后一名的地位怕是坐实了。所以安鸣部长才开口拖自己下水。
“呦,六条,小心点呐~”安鸣踩在一块□在外的青石上,自上方大力挥着手。
“来,来,别这么没精打采。宝贵的清晨时光快动起来!”
不等六条回应,安鸣便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来,抓住六条的胳膊,扯着她向上冲。
“看,这样跑起来是不是快活很多!清风扑面,鸟声婉转,多么美妙的山中清晨。喂,幸村,你也动起来!”
“是。”
“好酸。”六条仿佛对被人强行拽住胳膊很是不满,挣扎着想从安鸣部长的钳制中摆脱出来。
“前辈你的话好酸。”
她毫不客气的吐槽着。
“哎呀,真是朵带刺的小玫瑰。”
幸村愕然的盯着爽朗异常的安鸣部长。
被偷听到半夜在屋顶弹吉他唱情歌后,平日总爱故作深沉的安鸣部长大约是决定自暴自弃了,在两人面前将那个平日从未表露在外的,爱好浪漫的“里安鸣”彻底释放出来。
“呵呵——”幸村忍不住弯腰大笑起来。
“幸村,你怎么能这样嘲笑前辈呢!”那边,安鸣部长继续装腔作势。
“前辈,你再这样闹下去,我们就真的只能打扫卫生了。”幸村已经抢先跃上前方,侧耳倾听着前面林间隐约传来的吵闹声,他转头微笑。
“趁他们互相打闹期间,我们还有机会追上去。呐,六条君,你昨晚跑得可是很快的。”
他向着少女的方向伸出手,微笑。
“至少我们现在的目标一致不是吗?”
少女微微错开了目光。
六条团子的身体素质委实不算好。攀爬了一阵子,纵使再无心,也能够看出那位少女已经筋疲力尽了。
“休息一会吧。”幸村不忍的提议道。
那个女孩没有作声。
从刚刚起,他和安鸣部长多次提出暂停下来休息一会,那个孩子却像完全没听见一般,闷头向上冲。
“六条君。”他捉住对方的胳膊。
“停下……就再也动不了了。”那个孩子不去看他,气喘吁吁的挤出几个字。
“动不了,还有我在呐~”安鸣部长心情很好的凑过来,“到时候,前辈我来背着你。”
“前辈,请自重……”
“真是无情的小玫瑰……”
安鸣部长笑得一脸荡漾。
隐约间,幸村想起了去年年末u17集训时那位说话拿腔拿调的“演技派”入江前辈。他曾与真田戏言,入江前辈才是“花轮”。
装腔作势是会上瘾的,被激发出另一面安鸣部长莫不会从此迈上这条不归路。
“安鸣部长想要成为花轮吗?”他忍不住感慨。
“其实……”后方的六条团子突然出声。
幸村回头望着她,六条眉头微蹙,像是有些歉意的微笑着。
为他起出“花轮”这难听外号的始作俑者。
即使过了这么多年,幸村还是按耐不住那一丝好奇,想要听听她说,当年究竟为什么这样想?
前方草丛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幸村迅速望上去,正撞见那张熟悉的棱角分明的脸。
“山上有蛇,我……”话音未落,真田的眼神便凝滞在幸村的后方,脸色瞬间沉下去。
幸村不解的回头,六条团子正撑着地试图爬起来,□在外的膝盖上沾着灰色的泥巴,隐约还有几道划痕。
那个女孩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在额头上顺手擦了一把。
幸村心中叫了一声糟。
这下可解释不清了。
尽管他心知肚明,六条不过刚巧跌了一跤,再加上身体的疲惫,便显得有些狼狈。
然而落在真田眼中,无疑是另一番光景。
真田是因为担心那名少女而折返回来的,恐怕心里还记挂着他幸村和六条之间的种种不快,如今这景象,无疑更是坐实了真田的猜测。
真田并不会公然开口抗议,安鸣前辈自然也不会察觉有什么需要解释的不妥之处。
幸村精市趁机报私仇欺负六条团子。自己这罪名怕是在真田心中根深蒂固了。
想到这里,幸村不觉有些索然无味。
真田冷着脸径直从他身旁跑过,在六条团子身前蹲下。
“前面草丛里有蛇,到我背上来。”毫不婉转的言辞中却意外的透出一种温柔的气息,在这硬邦邦的声线中显得格外明显。
“喔,不愧是我们立海大表率,真田君很有绅士风范,不过,小玫……六条小姐不会同意……诶?”
看到那个刚刚还坚持自己走的六条团子乖顺的趴上真田的背,搂住他的脖颈,安鸣部长眼睛都直了。
牢牢架住少女的双腿,真田佝偻着着背缓缓站起来。
“啊……是啊……”安鸣部长恍然大悟的捶着手,“真田比较魁梧,背起来更有安全感。”
幸村瞥了他一眼,讽刺般微微勾起嘴角不做声。
四人一起慢慢的沿着山路一路向上。
六条团子像是疲累极了,整个脑袋都埋进真田的背上一动不动,只有棕色的发丝随着少年步伐起伏而轻轻漂荡着。
真田低着头,只拣那些平坦之处一步一步扎扎实实的往上走,仿佛生怕会有什么震动惊到背上的那个女孩。
有风吹过林间,头顶的树叶窸窣作响,细碎的声音在耳边连绵不绝。
幸村回过头望向下面那脚步蹒跚的少年,清晨的阳光正穿过林间的缝隙,在他的脸上投下斑斑驳驳的影。
那因用力而蹙紧的眉头下,黑色的眼睛分明带着温情的笑意。
幸村转回脸,轻声叹息。
或许是嫌弃这安静的气氛太过沉闷,安鸣部长突然开口询问切原去哪里了。
真田便简单的回答说切原已经先行一步,低沉的声音听起来颇有几分不耐。大约为安鸣部长吵到六条休息颇为埋怨。
“其实……”
真田背上的六条团子不知何时抬起一点脑袋,冷不防开口,“幸村君,你现在不那么像花轮了。”
再去看她时,六条已经再次将脸整个埋在真田背上,不知是太累了还是害羞。
六条君……现在提起这种话题,只会让真田的误解更加加深呐。
被挚友用责难的眼光斜瞥了一眼,幸村无可奈何的叹息着,不去理睬安鸣部长好奇的目光,兀自前行。
说起来显得有些任性又有些幼稚,然而短时间内,他决定不理真田弦一郎了。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
趴在真田背上休息了一会,六条团子看起来又恢复了力气,抬起头在四下好奇的张望着。
“呐,被真田前辈这样抛弃掉,切原那种路痴不会迷路吧?”
还是那一贯淡淡的口气,分辨不清是玩笑还是质疑。
正落在后方系鞋带的幸村忍不住在心中暗笑,真田这会心里恐怕正内伤到吐血。
真田的头低得更厉害了。“不会。”他闷声道。
六条歪过头去看他,“那……放我下来吧,我可以自己走了。谢谢。”
拗不过六条的任性,真田只得蹲下来,将六条放在地上。他的脸色似乎比平日更加黝黑了几分,当然,这或许只是幸村的错觉。
从真田背上下来之前,六条曾用手飞快的在真田头上抚过,或许以为是有风吹过的缘故,真田并未发觉少女的小小恶作剧。
那个女孩大约也以为无人察觉,像没事人一样闪到一旁去了。
幸村在后方却看的真真切切。
六条在真田的头顶插了片树叶。
他捂起嘴,无声的笑起来。
最终的结果,毫不意外的是安鸣部长,幸村和六条团子这三人的组合获得最后一名。
托了半路折返下山的真田的福,同组的切原也受到牵连,尽管以前几名的成绩登上山顶,却仍不得不留下打扫卫生。
这便是老实人真田弦一郎的报复么?一手握着扫把,幸村扶着额头,若有所思的考虑着。
不远处,那片枯黄的树叶还在清洁垃圾桶的真田弦一郎发间摇曳生姿着。
在山顶同大家汇聚时,切原曾发觉了自家真田前辈头上的不妥,不过在幸村的眼刀之下,终是默默的闭了嘴。其余人也都心照不宣的装作没有看见,于是那片枯叶便得以长久的在真田弦一郎的头顶安居下来。
幸村拿眼去瞥蹲在门厅角落慢吞吞拧着抹布的六条团子,心中更加确信了对方目前的蠢笨模样纯粹是在偷懒。
幸好小野芋子不会这样……
等等,幸村精市好像陷入了奇怪的逻辑怪圈。
真田弦一郎可不是需要同情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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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福利章
此章放福利。欢迎提要求。
不过,你们知道的,我一般也没什么写某方面东西的能力。点了我大约也只会跳票。
你们就酌情点播个他和她的甜蜜故事啊,他和他的故事啊,他崩坏的故事啊,她变身的故事啊……之类的东西吧。
什么幸村穿越到花轮身上啦(喂),真田变成了交际花啦(那是什么?),都可以吧……
不好意思,其实我现在一点福利的思路都没,所以就看你们提要求了。
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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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他们听到入v的时候(如果冰冰点播)
当立海大网球部部员们集体在追的本文(你够)入v时,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
“啊啊啊,惨了!我不会用网银充值啊!”听到这样消息,率先抱头惨叫的是切原赤也。
“比起担心这个,赤也,上个月买了游戏最哗――想之后,你的零用钱已经是负值了吧。”文太吹着泡泡,熟门熟路的揽住海带头少年的肩膀,“要不要向桑原借钱?”
“喂!丸井!为什么是我!”光头好少年杰克桑原在听到自己“被借钱”时,瞪起眼睛暴躁起来,“我爸虽然是刚刚找到了餐厅厨师的工作,可是也没有宽裕到会把钱借这种不会还的人!”
“谁说我不会还!我下个月拿到零用钱就……”
“赤也,你每个月一拿到零用钱就会去先打电动,puri~”仁王玩弄着自己的小辫子,“我会去追文但不会把我的账号借给你看的,零花钱不省着用,你这是活该。”
“我已经购买了,但我不会给切原看的,这是出于对作者劳动的尊重。”柳生在一旁落井下石。
“切原赤也会去看盗文的几率是30%”,摊开笔记本,柳莲二一板一眼的说道。
“才30%,切原的rp值比想象中高尚很多嘛。”丸井轻松的吐了个泡泡。
“我认为这只是以切原的智商找不到盗文网站而已。”柳生无情的在背后补刀,海带头的少年面有菜色的望着自家前辈们。
“顺带说一下,作者入v后会扑街的概率是99.99%。”柳莲二从容的在一旁补充,“读者直接弃文的概率是50%,转而去看盗文的几率是49%。”
“作为那1%,我感到很荣幸。”柳生稍作立正,行了个标准绅士礼。
“1%,作者心碎的话,可是会坑掉的哦。”
“作者会因此玻璃心的概率是100%,但因此而弃坑的概率是0。”柳莲二从容合上笔记本。
“真是位年轻有为热情又懂事的好作者。”
“刚刚发言的这位好像不是我们立海大的成员吧。”幸村笑意盎然的转向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黑影,“听说你自称我的饭,还自称真田的嫁?”
黑影哆嗦了一下,幸村身后那名面色黝黑的少年的脸颊抖了抖。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的。毕竟作者为大。”幸村笑意盎然,“不过,下手黑我的时候,记得多掂量掂量。”
“是,是!”黑影筛糠似的抖着,狗腿的直点头。
“作为不弃坑的答谢,真田的使用权可以出借给你一天喔。”幸村神秘的冲黑影挤挤眼睛,完全罔顾身后那越来越强烈的浓重黑气压。
“幸村精市!”真田怒吼着,正要转身逃离这是非地带,却被突然冒出来的柳生和仁王双双架住,“你,你们!”他惊惶的望着这临阵倒戈的两名部员。
“呦,副部长,作者说她深爱我们这些花钱买v的读者呢,作为被深爱的一员,我无法辜负少女的心意只好出卖你了,puri~”白毛狐狸痛苦捧心状。
“副部长,作者答应给我加戏。”柳生的回答理直气壮。
这边厢,幸村已经开始向黑影介绍起了真田的使用手册一二三条。
“他不会打我吧?”黑影哆嗦着。
“放心,真田最重要的属性是忠犬,只要订立了契约,他便会忠实的跟随着您。”
“可是……”黑影还在犹豫,然而,幸村已经等不及,一把将黑影那貌似是手的部位按到了契约书上,“顺便一提,真田的得意技是铁拳的制裁,在这一天内,你可以使用本技能,把那些盗文的,看盗文的统统打一遍脸喔。”
“好!好!好攻!好功能!”那团黑影激动的几乎说不好话,拉扯着一脸不情不愿的真田一溜烟的跑掉去揍那些伤害她的家伙们了。
“你们中间没人看盗文吧。”幸村回过头严厉的扫视了一圈。
“放心部长,我部全员今天内不会被打脸。”柳莲二查阅了一下笔记本,信心十足的宣告。
“可是部长,我们把副部长卖了究竟有什么好处?”柳生茫然的望着一脸莫测的幸村,“这是真田bg,再加戏份我们也成不了主角。”
幸村捂着嘴轻笑起来,那笑容魅惑众生倾国倾城,半响,他轻轻吐息,“你们看这契约的附加款写了什么?”
柳生推了推眼镜,一字一顿的读出了那句话,“作者账号于本文完结前归网球部全员公用。”
幸村一扬手,以君临天下的神之子气度诏告天下。
“今后,这文,就由我们自己写了,你们想要什么剧情,就来什么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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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泪流在我心里
章十二
两天两夜的合宿终于宣告结束。再颠簸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后,便可以回到熟悉的街区,见到那思念已久的笑脸。
待到自己当上部长,再度组织合训时,一定要允许带上家属。坐在回程的巴士上,打扫了半栋楼,累得浑身酸痛的幸村精市如是思考着。
即可以有效减轻队员们清洁打扫工作的负担,也十分科学的有助于安定人心提高士气。念及此处,他沉痛的点了点头。
身侧的座椅上切原正闷头打着鼾。这个尚显幼稚的孩子虽然没能在初等部网球部里建立起像他和真田那样的威信,不过托这率直不伪饰的性格的福,意外的受到了那些部员们的爱护。
两天的合宿中,幸村看的很清楚,那些初等部的孩子们虽然总是调笑般的看着自家部长出丑,但关键时刻却总会及时站到部长身边维护他。
当安鸣部长宣布切原需要一起打扫卫生时,那些初等部的孩子虽然不敢在前辈面前抗议些什么,但之后都默默的留下来,帮助切原一起清扫外面的场地,还颇为记仇般的故意略过了真田负责的那半边球场。
想起切原那时常哭丧着抱怨自己没有部长威严的模样,幸村忍不住微笑起来。
其实这样也不错不是吗?这个身在福中不知福的傻孩子。
下车时,幸村意外的发现,六条团子家原来同自己家仅仅相邻一个街区。不过,他并没有充满绅士风度的帮助对方提行李。
一则,会被小野看到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二来,还有真田在。
那个家的方向明明不在此处的少年,竟堂而皇之的跟在两人身后下了车,顺理成章的提起六条的行李,好像提的是自己的行李一样,大踏步的朝前走去。
“六条君你住哪个方向?”幸村好心问着看起来并不打算追上去的六条团子。
“那边。”六条指着和真田所走完全相反的方向,淡定的朝幸村挥挥手便径自走掉了,看起来并不关心自己行李的命运。
幸村叹了口气,只好唤着真田,告诉他走错方向了。真田的面色骤然转暗,别过脸悄然无声的调转了方向。
这两个人呐……
幸村原本带着好笑的面容渐渐严肃起来。
这样不坦诚的少女和不爱说出心中感受的少年真的没问题吗?即使刚刚坐在车上,那并排而坐的两人也不曾交换一言,就这么各自默默无语的直到目的地。
一丝担忧悄无声息的在心底蔓生滋长。
终是长长的叹息了一声。
“芋子,我回来了。”转回身,他对着路边冰饮摊下的人影打了个招呼。
“诶!你怎么发现的!”躲藏在报纸后面的少女吵嚷起来,“我明明有藏的很好!”
“看到裙子了。”幸村从容的指了指桌下露出的青底碎花,“你最近几乎每周都穿它。”
“呸!你为什么要看陌生人的裙子啊!我知道了!你在偷看女生小腿曲线对不对,幸村精市这色狼,竟然连路边摊上的陌生人都不放过!一路上你流连了多少女生的小腿!”少女摔下报纸,振振有词的跳起脚来。
“芋子,这就是你的欢迎方式吗?”淡定的放下行李,他注视着可劲翻着白眼的少女,“我以为芋子是特意来迎接我的。”
“啊,是啊,我是特意跑来迎接幸村大爷回家的。”仿佛觉着索然无味,少女悻悻然的擦了擦鼻子。
“那就是六条团子啊。”她朝着真田离去的方向努努嘴,“我见过她,和水野司她们走在一起。”
“别管那么多了。”幸村微笑着拍拍小野的脑袋,“芋子有没有想我?”
“超恶心啊!”小野毫不客气的猛然朝他推了一把,幸村笑着向后闪去,却瞥见对面的少女瞬间变了脸色。
“呀!”
那少女尖叫着朝他伸出手来,熟悉的面容上满布惊惶。他听见耳边有急促而尖利的摩擦声,在来得及想起那熟悉的声响来源之前,后腰便撞上了什么冰冷而坚硬的物体。
“幸村!”
伴随着惨叫,原本握在少女手中的饮料泼洒出来,液体在空中飞舞着。
划出的弧线很美,幸村这么想着,胸口猛然一凉,紧接着被重重撞击的生疼。
“芋子。”他叹息着,“我好好的,没被车撞上。倒是……”
……你扑过来的时候轻点就好了。
虽然这样想着,他还是没有说出口。一贯横眉冷对的少女正主动扑在他的胸口,后怕般的捶打着,这感觉委实不算坏,虽然身上被饮料泼到有点冷飕飕的。
“很抱歉打扰你们……”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站在一旁不安的搓着双手,“您没事吗?需要去医院……”
“对不起,我没事。”幸村略有些尴尬的笑笑。在他跌过去之前,对方的车子便已经刹住了,算起来,也是他自己的不好。
“现在的小孩子真是,在马路上就打打闹闹……”车后座下来的女人不满的抱怨着。
“理惠!”中年男人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点责难。
“怎么?我有说错吗?”女人瞪起眼睛,半带不悦的瞥了幸村和小野一眼。
蓦然间,幸村觉着那凌厉的眼神颇有几分熟悉。
像是在哪里见过。
对一位完全陌生的女士产生这种想法不免有些奇怪,对方也并没有长着一张普通到随处可见的大众脸。硬说起来的话,还的的确确是个颇有辨识度的美人,虽然性格有些冷傲的样子。
在哪里见过呢?
这种微妙的熟悉感。
“很抱歉,是我们太冒失了。”在大脑作出判断之前,幸村下意识向对方道歉。
对方也并不打算纠缠,冷哼了一声便重新坐回车上。
中年男人更加用力的搓弄着双手,面色尴尬,“实在抱歉,请问,您知道这个地址该怎么走吗?似乎是这附近,可是我们兜了好几个圈子也没有找到……”
他将一张潦草的用圆珠笔涂写着地址的便签毕恭毕敬的递到幸村面前。
“哦,你走错了,这是隔壁街区,要绕过那边的植物园才能到达。”幸村仍沉浸于那奇怪的熟悉感,一边在记忆里仔细的搜索着,一边随口给对方指路。
“多谢多谢,您别介意,理惠就是那个样子。”中年男人一边道着谢一边回到了车上。
“呐,幸村,那个人……”小野突然扯了扯幸村的衣角。
“没事,我没被撞到。”幸村笑着安慰女友。
“我想起来她是谁了。”小野皱着眉头盯着那缓缓离去的车尾。幸村敏感的望向她。
“新坂理惠,那个态度恶劣的女人是新坂理惠,我妈妈那个时代走红过的明星,我小时候,妈妈还买过她的海报贴在家里。真人感觉超差劲啊!怪不得现在只能在综艺节目里混混日子。”
明星?所以会感到熟悉。
不对,不是这样。
不是那种对名人的熟悉感,是好像生活在身边一般的感觉……
他回忆刚刚那写着地址的纸条,最末处似乎隐约写着roku……还是ryo什么的字样……
熟悉的眼神……隔壁街区……一张脸浮现在眼前。
“芋子,你觉不觉得她长得像一个人?”幸村迟疑着问起。
“诶?她就是新坂理惠,不是像不像的问题啦!她嘴角边那颗痣很有特色,不会搞错的!”
“我是指六条团子。你不觉得她们很像吗?”出神的望着那绝尘而去的黑色轿车,幸村喃喃道。
一种难以置信的可能性浮出水面,随即被他果断的否定,那不可能。
“呵呵,只是隐约觉得有即视感。”幸村微笑着看向目瞪口呆的小野芋子,“随口说说。”
大明星抛弃亲生女儿,十几年不曾见面。这种猜想太不可思议。不,简直不可能。那种伦理小说中才会出现的奇妙设定,不可能真实的发生在身边。
如果那种构想是真的,那个刚出生便被母亲抛弃的女孩,年复一年的坐在电视前,看到那近的仿佛触手可及,却又遥远在另一个完全无法触碰的世界里的人,该是多么残忍。
那太过可怕和荒谬,饶是经历过命运残酷折磨的幸村这样想象,也会觉得痛苦的难以忍受。
所以,一定不会是这样,这世界不该这么残酷。
就算那纸条上写着rokujo也不能代表什么,别想那么多了,幸村精市。
“六条团子没有新坂理惠漂亮啦。”身边的小野拖长声音品评着,“眼睛倒是有几分相似,大约就是新坂理惠劣化版的程度吧。”
“嗯,这就是所谓明星脸吧,说起来,我一直觉得有个明星像芋子呐。”幸村调笑着轻松的转开话题。
身边的少女正吵吵嚷嚷个不停,猜测着像她自己的明星是谁。幸村微笑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回应着。
六条团子已经引起了柳莲二的注意。
看到真田同他们小组一起上到山顶时,柳莲二就敏锐的将眼神投向了六条团子。幸村还看见他飞快的在笔记本上记了几笔。
刚刚下车候,真田主动帮助六条团子提行李的行为更是引起了全车人的注意。那个热爱收集情报的柳莲二不可能会放过这些细节。
只是,将那样一个女孩子不愿为人所知的隐私尽数扒出的话,结果恐怕会变得相当无法收拾。
真田又会作何反应呢?因此而影响到三人间的关系可就麻烦了。
幸村略有些犯愁的扶着额。
柳莲二的话,应该是能够掌握好尺度的人吧。
他回忆起了当年初识时,自己对柳莲二的敌视,那时,自己的恶作剧手段一度令真田颇为苦恼。
收集情报,真是容易令人不悦的爱好呐。
柳莲二那家伙,自己是否意识到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求列位不要同步盗我文……
我觉得不用求收藏了……大约入v后也不会涨什么收藏了……
你们愿意花钱买我很高兴,看盗文的那些,估计也看不到我说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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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在你还没有消失
章十三
有时候就是这么奇怪,想遇见的人遇不到,不想遇到的,偏又时时出现在你的面前。
那时,坐在东京的广场喷泉边等待着自家女友的幸村精市,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小野芋子正在难得全场半折的内衣店里和朋友们一起厮杀着,不方便进入那种地方的幸村只好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喷泉边,数着广场上起落的鸽子。
据说象征和平的,狡猾的从游客手中骗食物的鸽子们。
小野芋子也太慢了点。
等得太久颇有些郁闷,幸村下意识看了看手表。
风见和佐藤两个人,虽然是他国中时代曾经的同班同学但却丝毫不体谅他。明明他和小野约好去台场坐摩天轮看风景,却突然横插进来这两个人,高叫着有折扣,拉着自家女友进了这间据说百年一遇打折的内衣店。
原本幸村并不介意和女士们一起探索一下女士内衣店这种地方。
作为一名青春期少年,比起害羞,他更多的是好奇于这专属于女性的“隐秘之所”。然而他这装傻跟进去的美好构想却在小野芋子那“难道你想买两件回家偷偷在房间里换上?你是变态嘛?”的质疑声中灰飞湮灭。
这么看,那两位倒像是故意和他过不去了。
如果不在月台上遇到她们就好了。
他宁愿遇到的是六条团子和水野司,一个阴测测的冲他一笑,一个尴尬的同小野芋子对视着。
至少他还能拉着小野芋子全身而退,虽然会被小野在耳朵边哆嗦一路就是了。
打断他内心碎碎念的是一声熟悉的呼唤。
“幸村!”
对方像是非常愉快,热情的招呼着他的名字。幸村寻声望去,见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不该出现在这里,或者说,不该走在一起的两个人――安鸣部长和六条团子。
“你们?”按捺不住心中的惊异,幸村猛然站了起来,他张口结舌的看看转开眼睛瞥着一旁的六条团子又看看面上容光焕发的安鸣部长。
一时间,大脑里闪过无数个念头,纷纷乱乱理不清头绪,匆忙之下,他鬼使神差的问道。
“你们……来买内衣吗?”
“啊?内衣?啊……说起来,似乎是该添置内衣了。不过,一般都是老妈买,我自己倒是没买过……”安鸣部长认真的若有所思着。
“不对,幸村你干嘛这么问,我们怎么会是来买内衣的呐?我看起来那么缺少内衣吗?”突然意识到不对,安鸣部长质疑道。
幸村看见六条团子撇开脸,唇边露出一丝冷冷的笑意。
“抱歉,我随口问下。你们这是……”幸村望向安鸣部长,对方应该懂得他的意思,幸村这样笃定着。
“啊,我和小玫瑰小姐偶尔在这边遇到。”安鸣部长笑嘻嘻的挠着脑袋,“小玫瑰似乎对海外留学非常有兴趣,一直在问我小时候在海外生活时的事情呐。”
“留学?”幸村愕然。六条团子的面上很是平静,既没有承认也不否认。
“我们刚刚讲到哪里了?”安鸣部长转头问六条。
“说到前辈随家人在美国居住期间同一个律师的儿子打架的事情。”声音平淡冷静。
直直的盯着那看不清情绪的少女,幸村木然开口,“真田知道吗?”
“诶?”安鸣部长大惑不解,“什么?”
幸村没有理睬他,只是直视着六条团子,质询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
“你要留学的事情真田知道吗?”幸村下意识的提高了音量,几乎是高声责难了。
安鸣部长的视线正在他的脸上来回打量着,感受到那视线,脸颊不自觉的烧起来,幸村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他却丝毫没有放松的盯着面前的少女,坚定的,不给她逃避的机会。
一旁的安鸣部长始终没有做声,大约已经意识到了一丝不对。来不及管顾安鸣部长目前的表情,幸村就这么同六条团子对峙着。
少女终于转开了眼睛。
“随便问问而已。”她说。
“那是什么意思!”幸村不打算让她就此侥幸逃开,咄咄逼人的质问。
“就是随便问问啊,向往一下国外的生活有什么问题!”在他不依不饶的追寻中,原本一派恬阔淡然的六条突然暴躁的发起火来,她几乎是爆发式的,像一头易怒的小狮子张牙舞爪的咆哮着,“幸村你不也说过想去巴黎学艺术吗?”
“不记得了?”捕捉到幸村一刹那的愕然,像是突然抓住了争斗的关键,六条团子挑起眉毛,得意而挑衅的冷笑,“怎么,你跟水野司在一起时自我夸耀的言语,这么快就忘记了?果然是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呐。”
冷嘲热讽,硬心肠,残忍。这样的形容词瞬间布满大脑的每个角落。
“水野司?就凭你也敢提她?”急怒中,幸村几乎脱口而出。
三年前那些怀疑,猜忌,那见不得光的暗中作梗,这尖锐的横在两人之间的达摩克里斯之剑,纠缠住剑柄令其不致坠下的,不过是那一分同情心与友情纠缠而成的纤细蛛丝而已,脆弱到一阵微风吹来都会折断。
在临近爆发的边界,他终于及时抑制住行将出口的恶意。
“六条君,希望你能清楚自己在说些什么。”幸村不笑的时候,面容其实很冷峻,他逼视着面前的人,充满刻薄怒气的脸看起来和新坂理惠更为肖似了。
在幸村尖锐的目光中,那惨白到几乎透明的面容上有一瞬间的瑟缩,随即再度坚硬顽固起来。
“我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也希望幸村前辈不要妄自揣测我的事情。”六条团子咧开嘴角,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幸村注意到她眼角的肌肉在抽搐,像是在极力的控制着什么强烈的情绪。
简直像是憎恨之类的强烈情感。
憎恨?突然冒出的这样激烈的字眼令他恍惚起来。
抓住他这一瞬间的分神,那少女快速的向一旁的安鸣部长道了谢,扬长而去。
不对,分明是落荒而逃才是。
幸村悻悻然的想着。
“喂,幸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目送着那纤细的背影远去,安鸣部长转过脸严肃的注视着他。
幸村突然觉得很疲惫,每次和六条交谈或对峙后总会有这样的感觉,仿佛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那期间被调动起来激烈的运转着,所以放松后格外的虚脱。
“安鸣部长你想是什么就是什么吧。我要去找芋子了,失陪。”
明知现在不解释会造成更多的误解。可是现在疲惫不堪的他完全没有精力小心的斟酌着用词,将合适的内容解释给安鸣部长。
就这样将一堆烂摊子扔下好了。
随便他怎么想好了。
反正,不会比现在更糟了。
……
幸村掂了掂手中的球拍,衬手的重量,用惯的握柄,舒适的拿在手里便不想放开。
远处的场外,安鸣部长正望着他,幸村没有去看,但他知道是这样。
从那天和六条团子当面争执以后,安鸣部长就鲜少同他说话,倒不是在排斥他,幸村莫名觉得安鸣部长最近对他有些犯怵。
也许吧,近期以来,幸村精市的状态不大对劲,连他自己都知道,更何况一直关注着他的安鸣部长。
幸村斜起眼角瞥了瞥球网对面的对手,那一脸紧张又苦恼的模样仿佛只是因为赛程安排而不得不上场一般。
也是,幸村精市的名号谁人不知,静冈一支默默无名的小队中的所谓top,在他面前丝毫没有胜算。
接下来的,不过是一场彻彻底底的一边倒比赛而已,场内外所有人,其实都早已知晓这比赛的结局。
此刻,场边响起的震天呐喊声,倒底是在期待着奇迹出现,还是单纯为了欣赏幸村精市的表演呢?
要不要干脆放个水,让对方拿下一局?
幸村的心中突然起了这样恶趣味的念头。
这样以来,会被真田高叫着“太松懈了!”将自己狠狠责备一番的吧。想起挚友那总是认真过度的脸,他忍不住勾起嘴角。
算了吧,那位傲慢又带刺的小姐可是在场外坐着呢。与水野司一起,正坐在自家女友小野芋子附近呐。
绝对不给她任何对着小野芋子口出嘲讽之言的机会。
幸村精市冲着对面紧张到双腿打颤的少年安静微笑,握紧了手中的球拍。
县大赛开始后,网球队一路势如破竹的前进,将毫无威胁的对手们一个个挑落下马,最终毫无悬念的拿到县大赛冠军。而今,他们已经站在关东大赛的赛场上。。
不过,即使是关东大赛又如何?
值得挑落的强手已统统不会再度出现在这赛场之上。所有那些曾经纷扰纠缠的宿怨渊源都已在去年那场u17合宿后尘埃落定。参加过日本代表队征战更广阔的世界后,连当初那比生命更重要的立海三连霸之类的梦想都变得索然无味起来。
六条团子说的没错,他曾经对水野司说过想要去巴黎读艺术。
油画,诗集,花草,高大精美的建筑……从小在艺术的氛围中熏陶着长大,对美的追求一直是他的人生主题。优渥的家境也令他可以不用考虑更多金钱上的繁琐,肆意的去挥霍青春实现梦想便好。
可是……
可是,幸村很清楚自己的极限在哪里。
的的确确,他的油画画的很美。所有教过他的美术老师都称赞他为,“那个最能够用色彩淋漓尽致的表达心中情绪的学生”。他构思独特,他擅用光影,他能够捕捉那些稍纵即逝的最细微而敏感的宝贵念头,他还在声势浩大的中学生比赛中拿下过优秀奖――用那副他八个月痛苦挣扎凝固成的晦暗大作――评委们交口称赞它充满对生命的本真思考,从黑暗中透出了顽强不屈的力。
就连他那狡猾的玩弄词汇的文字也总是颇受称赞,一时随性的玩闹之作便能在学园祭上大受好评。
但也仅仅是学园祭而已。
在中学生间出众和世界水平是完完全全不同的两个概念。
他很清楚,他最具天赋的,最能够做到极致,唯一能够达到世界最高之处的,毋庸置疑,是网球。
“神之子”,这称号并不是凭空而来或是单纯的运气好。就像他曾经在访谈中犀利无情的说过那样,有天赋的人才能登上真正的顶端。
世界战场的闯荡已经向世人宣告,他便是那罕见的佼佼者中的一员。
然而,真的要成为职业网球手吗?像手冢,像越前那样?
是的,他确实曾说过,网球就是他自己。那仿佛还是他因病而不得不接受手术之前。是的,这些年来,想要变强,想要更加精进,这样的心情从来没有改变过。
可是,他也只是单纯的爱着网球而已。迷恋着在球场上尽情挥洒汗水的时刻,迷恋着赢下比赛后同伙伴们勾肩搭背着微笑的亲昵。
有些东西,正是因为心无杂念才显得美好。
职网,这个词语初听起来美好,却并不是幸村向往的纯粹之物,其间纷扰复杂不一而足。立志要将它作为一生职业,并不符合幸村精市对心爱之物的美学。这样功利的念头,光是想想就令人觉得疲累。
幸村精市第一次感到了迷茫。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多少人看作者废话……
预感到会扑街的作者真是连笑容都勉强。
感谢买v的各位,那么……我们来讲点啥呢?要不你们点播"微剧场",我们放这里做随时小福利?
比如:
轻……轻点……啊……啊……好痛!
整个人都快要裂开了!别这么用力的抽击!
痛,痛死了!
啊,啊,别这样弦一郎!
“侵略如火”
随着风林火山的不断使出,那被残酷折磨的小黄球终于承受不住这残忍的虐待,在空中分裂成了两半。
(你够了,谁要看这种玩意!)
哎呦,鞠个躬,扫一圈,谢谢各位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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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夕 阳
章十四
打完这场无趣的一边倒比赛,下一场的对手就会是冰帝了。有那名少年所在的冰帝。
幸村低下头,不去听场外的震耳欲聋的吵嚷欢呼声,静下心来细细的缠了缠拍柄上的胶带。
还是忍不住想要去猜测,那个同样家境优渥,网球打的极好的少年会如何决定。
迹部的话,应该会选择继承家业吧。
幸村听说过,这学期开始,迹部已经开始尝试在股票上做些投资了。
然而他无法确定。
要放□段去咨询那个同样骄傲的少年,幸村精市做不到。
如果是真田呢?
他想到了那名从小便爱闷在房间里练习书法的顽固少年。
越来越多的高手已无法在中学生赛事中遇到,只有进入职业圈才能获得机会同更多高手挑战。这一点,真田想必已有切肤感受。
还要更进一步吗?他想同真田好好谈谈。
在下一个周末,同冰帝的对战到来之前,幸村约了真田放学后一起走。
真田答应的意外爽快。
他似乎也有什么话急切的想要同幸村倾诉一般,近乎焦虑和急躁的应承下来。
“就去电影院附近的那家咖啡店吧,是国中时的同班同学家开的。”幸村这样提议的时候,真田也只是随口应和着,心思不知究竟飘在何处,一副惶惶然的模样。
坐在那间落满金色夕阳的咖啡厅里,幸村注视着对面的少年,真田正痴痴的凝望着大幅落地玻璃窗外的街道,眼神涣散着出神。
好半天,他才终于回过神,将目光转回来,略显尴尬的问,“你说什么?”
“我问,真田你要喝点什么?”幸村装作没有察觉他的异样,将菜单推到真田面前。
“额。”真田随手翻看着菜单,还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幸村你点了什么?”
“番石榴汁。”
“哦,我也要一杯番石榴汁。”无心恋战,真田匆匆合上菜单交到一旁的侍应生手里。
两杯清透的粉红色液体很快便端了上来,缓解了两人一时相对无言的尴尬――真田是踟蹰着不肯开口,幸村则是小心的观察着不愿发言。
捏起吸管,幸村不再去看那纠结不已的少年,只是百无聊赖的戳弄着映成浅粉色的冰块,看它在粉红色的液体表面轻盈的起起伏伏。
真田为了什么而如此反常,就算不去开口询问,幸村也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无非又是为了那位少女的事情。
六条团子呐。
幸村注视着番石榴汁中的轻轻晃动着向上的水泡,细细密密,随着上升而渐渐变大。
那天的正面冲突之后,幸村曾经遇到过六条团子。
那时候,他正坐在街边的冰饮摊下,等待着去药店借用卫生间的小野芋子。
那时,摆放在面前的番石榴汁里,也是这样轻轻晃动着渐渐胀大的密集水泡。他搅动着吸管,突然忍不住起了些顽劣的念头,便将嘴凑到吸管口前,往里面吹起气来。
液面下的管口冒出了成串的水泡,在番石榴汁里快活的四散着上升,发出“咕嘟咕嘟”的欢快声响。
在饮料里吹泡泡,这是网球部的丸井文太最喜欢做的。然而对于一贯表现稳重的幸村来说,此类行为实在显得有些活泼过头了。饶是对他大为了解的小野芋子看到,也会嘲笑起来的吧。
偶一为之也没什么,反正没有认识的人看到。抱着这样的念头,在小野回来之前,幸村专注的玩起了这吹泡泡的幼稚把戏。
玩到高兴处,他忍不住拿捏起吹气的方式,有节奏的控制着吹气的力度,操纵着那简单的“咕嘟”声奏起了一只含混而欢快的曲子。
一曲鸣罢,心中颇为得意的自我表扬一番,幸村洋洋自得的抬起眼睛去搜索小野芋子的身影,却正正的对上一双懒慢疏离的眼睛。
半是嘲讽半是好笑的笑容还挂在嘴边,相邻的遮阳伞下,斜倚在白色靠背椅上的六条团子正仰着下巴,半阖着眼皮冷冷的注视着他。
是了,他们住在相邻的街区,在这附近碰到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只是,如此儿童之心的幼稚举动竟被这并不算友人的少女尽收眼底,幸村登时大为尴尬,笑也不成,怒也不是,半张着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我向安鸣部长咨询的事情,不要告诉真田。”六条团子并没有抓住这点幼稚小把戏嘲讽他,一开口便直奔主题。
幸村抿紧嘴唇,不等他想清楚对策,六条已再度开口。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的事情你少来管。那时的约定你恐怕已经知道了。放心,在他给出答案之前,我不是那种落跑的孬种。”
撂下这么没头没尾的几句话,六条团子起身扬长而去。
幸村愕然的注视着那个女孩摇晃着白色的连衣裙摆,穿过人行道走进了路对面的一家公寓楼里。
原来她住在这里。那么,恐怕从自己刚开始玩石榴汁就被看到了。感觉像是上树掏鸟窝被大人们当场捉住的坏孩子,幸村不由得一下沮丧起来。
终于从药房里出来的小野在耳边吵嚷着,问他呆会去哪里玩,幸村下意识的抬起头望向对面那反射着炫目阳光的玻璃幕墙。
楼上一扇落地窗的背后,隐约伫立着一个人影,自上而下冷冷的审视着,白色的裙角在透明的玻璃后时隐时现。
被窥视的不悦感升腾起来,幸村搂住小野的肩膀穿行在一个接一个的遮阳伞下,遮挡住那令人不悦的视线,离开了那一片街区。
虽然是隐约有刻意嫌疑的短暂偶遇,不过,幸村倒是从此间得到了一些有趣的启示。六条团子需要知道海外留学的事情,还有,她不愿……不,恐怕应该说是不能让真田知道这件事情。
为什么呢?如果不是为了悄无声息的抛下真田离开这个国度,六条团子到底还有什么无法与人言说的苦衷呢?
幸村玩弄着手中的吸管,忍不住将它整个弯折起来。
那么现在,真田已经知道了?那些六条团子不能被他知道的事情?
幸村拔出被弄弯的吸管,笑意盈盈的召唤着服务员换一支新的来。对面的真田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瞥了瞥他,复又低下头去。
“真田。”
“幸村。”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
“你先说。”
“还是你先说吧。”
这样毫无意义的谦让了两句,幸村终于失去了耐性,“真田,你有想过未来吗?”他这样直接的问道。
对面的少年像是被这突然抛出的问题震到了,表情突然变得讪讪的。
“未来?幸村你说什么?”
幸村叹息了一声,看那黝黑的脸上浮起一抹粉色的怪异羞怯模样,真田恐怕已经想歪了自己的问题。
恋爱中的少年真是要不得,幸村在心底无声叹息着。
“我是说,真田呐,你有想过将来做什么吗?”
整个上半身向前倾斜探过大半个圆桌逼近对面的少年,幸村以不容忽视的威压之势直视着那一脸莫名的黑面少年。
“就像现在这样,一直打网球?”他的口气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严厉。
“不……不打网球吗?”像是被突然声色俱厉的幸村惊到的样子,真田楞楞的结巴着,下意识的反问。
这回,倒轮到幸村愕然了。
是啊,不打网球吗?
问这样的单细胞少年这种问题,又能得到怎样的答案。还不如放□段去和那个迹部研讨一下呢。
他这么想着便重新坐回座位,准备摆出一贯平静淡然的姿态商讨一下困扰挚友的感情问题。
“u17时,教练曾经说过我们是日本网球界的最有希望的人才,即使放在世界范畴内也毫不逊色。”真田突然低沉的开口。
“为什么不打网球呢?”面色自然黝黑的少年不解的反问着他。
真是令人羡慕的单细胞生物。
幸村下意识的这么想着,于是便低低的嗤笑出声来,“不是还有很多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吗?真田,你不要考虑家里的剑道会馆吗?就这样决定是网球?可是,为什么是网球?你考虑过其间的意义吗?”
忍不住发出了这样连珠炮一般的一连串问题,幸村质疑着真田,也同样的质疑着自己。
为什么呢?为什么顾虑那么多,单纯的喜欢不行吗?
“因为是网球啊。”迎着幸村的质疑,真田慢吞吞的开口,“因为想要不断的变强,所以拿起球拍。幸村不也一样吗?”
一样……不……把它作为职业和单纯的拿起球拍是不同的,意义和感受都是大相径庭的。
可是……可是……这样的单细胞少年是不会明白的吧,自己心中这敏感而细微的感受。
幸村颓然的叹了口气。
“所以,真田,你原本要说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啊……感谢买v,但是求留言,本来就很少受到留言了,再入v的话,想必十分惨淡。
所以,您好人做到底……给留个言吧!
这篇……没想好要写啥,你们点个播?不过,只能是微剧场。长番外我只能放福利章里,而且也没那个精力……
插播题外话(以下为吐槽,阅读须谨慎,雷到不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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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你手贱了没有……
我又手贱去点开迹部君的同人了,就算不是迹部君拣破鞋的剧情,村哥也照样无辜中枪被黑。
摊手,其实我一直不能理解,虽说原创女主同人吧,大多都有点苏。可是一个已经工作了的人,还能写出纯种的世家争斗玛丽苏剧情,真是看的我涕泪横流。
或许是我太较真了也说不定。
那些纯种苏文里所谓爱着华丽的迹部大人的说法,究竟是爱他的人呢,还是爱他的钱呢?其实作者爱着的只是浮华外表和金钱砸出来的霸道吧,是迹部还是别人其实不重要。
“天气凉了,让王氏企业破产吧~”其实他们爱的是这种唯我独尊将他人踩在脚下的自我满足幻觉么!
倒底是不知道这世界的真实模样所以天真的爱着这样的yy呢,还是因为在真实的世界备受践踏,所以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幻想出一个可供自己反弹的肆无忌惮的yy世界。
托腮,好吧,其实我就是嫉妒……“把我家村哥扭曲成这样,这种文也有人叫好!”“黑我家村哥的文都扑死啊!”“炮灰我家真田的都闪边去啊混蛋!”
吐吐更健康。
我再也不手贱了……
以上。柴柴子吐槽到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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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神秘之夜的黄昏
章十五
真田脸色猛的一窒,乍看之下竟有些灰败。
“我……”他犹豫不决的嗫喏着。
“世界上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吗?”
幸村听见了真田声音中的动摇。一边盘算着真田言下之意,幸村故作轻松的微笑,“双胞胎的话,不就是……”
不等他说完,真田便急切的打断了他的发言,“会连痣的位置都一模一样吗?”
深吸一口气,幸村下意识向后靠进柔软的沙发椅里。交叉着十指置于唇边,他若有所思,“这样,似乎就算双胞胎也做不到呐……”
“那就是同一个人了。”眉宇间深深凝成一个化不开的结,真田坚毅的唇线绷得笔直,“死而复生这种事情……”
又是与六条团子有关的事情?幸村疑惑着,等待真田的下文。
“我见到了团子过世的母亲。”真田这样说着。
“等等?”似乎有哪里不对,幸村愕然,真田却没有理他,自顾自的说下去,“团子刚出生就没了妈妈。小时候,我见过她母亲的照片,藏在铅笔盒的最下层用白纸包起来。团子有时候会一个人躲在书房里,一边看那张照片一边哭。”
“不,真田,你是说……”
“前几天,在学校附近,我看到了一个人,长得和照片上的团子母亲一摸一样,连嘴角的痣都在同样的位置,虽然那个人钻进了汽车里,可是,我绝对没有看错。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她怎么会死而复生……”
“真田,你说的是这个人吗?”幸村将手机屏幕摆放到真田眼前,上面是用yahoo引擎搜出的明星新坂美惠的清晰照片。
“那张照片上没有化妆,不过……似乎就是这个人,幸村你认识她?她是谁?”真田惊愕不已。
“新坂美惠,曾经的偶像明星。真田,她是不是六条君的母亲我不确定。可是,据我所知,六条君的母亲从来都没有死。”幸村叹息着纠正谈话一开始他便觉得不对劲的地方。
“怎么可能!”真田怒不可遏。“幸村,胡说也要适可而止了!”
这样张皇的发怒就表示,真田的内心在动摇。
幸村敏感的发觉自己似乎触到了某些不能揭穿的危险之处,那个孩子……他不自觉的拧紧了眉心。
可是已经没有退路了。
“六条君曾经亲口对我说,她的母亲只是在她刚出生的时候便和他父亲离婚了。”幸村十指交叉于颌下,“既然我们从同一个人哪里听到了不同的事实,那么,一定有一种是谎言。别那么紧张。”
他带着笑意试图安抚对面那脸上线条紧绷的少年呢,“或许,六条君只是无心之中对我说了谎。”
然而,那个女人却真真切切的存活在这个世间,真田你也看到了她不是吗?
这样的言辞,真田的心里想必很清楚,幸村便没有再残忍的出口追迫。
“这……这不可能。六条她一定是不知道……”刷的洁白的牙齿紧紧咬住下唇,真田紧张的连喉咙都在抽搐,“前不久,她还叫上我一起去河边放给母亲放灯笼。她说那是她母亲的忌日……”
给逝去灵魂放灯笼是下个月末的盂兰节呐,真田。
幸村长长的叹息着,“所以说,也许是我这方的情报有误。很抱歉真田,说了这样不负责任的话。”
真田扬起眼睛,漆黑的眼珠瞪的滚圆,仿佛面上每一个细胞,每一条褶皱都在高声质问,真的吗?是误会吗?
“是呢,大概是误会吧。”为了息事宁人,幸村违心的点了点头。“也许那位新坂小姐只是凑巧和六条君的母亲长相酷似而已,毕竟,从照片上不是那么容易分辨出一个人来的,或许你认错了。”
真田像是终于放下心来,点点头接受了这样的说法。
“所以呢,真田,你和六条君最近关系进展如何?”幸村笑着调侃起一涉及到六条团子话题便会神经高度紧张的好友。
被问及这个问题,真田的面色瞬间变得僵硬而不自然,他吭哧了半天,终于从线条紧绷的唇间挤出一句干巴巴的反问。
“幸村和团子是什么关系?”
“诶?”听到这样没头没脑的问题,几乎令人哑然失笑。
“你们……合宿的时候……在顶楼……我……我去你宿舍找你商量事情……偶尔……偶尔看到……坐在一起……你们……六条她……是不是喜欢……你……”
真田磕磕绊绊的的几乎无法完整的讲出一句话,想必这些问题已经在他心里憋了太久太久。
这段日子以来,真田倒底怀着怎样的心情在看待自己?
想到这里,幸村简直笑不出来,在自己自顾自的为真田误会自己欺负六条团子,而故意冷落他的时候,真田是否正以为,自己的这种疏远是因为被六条喜欢着而自感愧对他?
“我……我不介意,如果……”真田没有说下去,但幸村已经懂了。
那个老实又执着的少年,说不定还曾在内心里认真考量过,爱情和友情孰轻孰重这种话题。
还能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自己是不是已经应该谢天谢地?幸村笑着站起来拍了拍对面少年的肩膀,“没有那种事情,我和六条君只是偶然在屋顶遇到。真田,如果真的有这种事情我不会瞒着你,相信我。”
真田沉默着点了点头。
走出咖啡厅时,天色已然向晚。
第二天就是对冰帝的一战,不出意外的话,对上迹部景吾的人会是他幸村精市。
从真田这里,幸村没有得到答案。
如果明天赢了迹部,就向他开口询问吧。幸村这样想着。
回身,微笑,正要同身旁的少年告别,幸村却看见挚友的脸上忽而神色大变。
顺着他越来越凝重的目光望去,幸村看到那气焰正盛的身影,不久前刚刚见过的,那位倨傲的女士新坂理惠。
那样傲慢的模样大概不管走到哪里都不会被认错,而正同她拉扯不清的那个较矮小的身影正是方才两人话题的中心。
六条团子正一边挣扎着一边推搡着新坂理惠,因为过于用力,娃娃式的中长发散乱着,原本清秀白皙的五官看起来几近狰狞。
“滚开,离我远一点!别拿你的脏手碰我!”因狂怒而扭曲的声音,粗鲁得竟不像是从那样细弱的身体中发出,那个女孩子声嘶力竭的吼叫着,试图摆脱对方的控制。
有着傲慢眉眼的女士眉心紧蹙,像是努力强忍着情绪,开口说了些什么,因为距离遥远,幸村只隐约听到些,“别闹”“跟我”之类的字眼。
“你们怎么还没死!”嘶吼出这句话的同时,六条突然屈起右膝用力朝新坂理惠的腹部撞去,“都去死吧!”
粹不及防的新坂理惠被结结实实的撞在小腹上,踉跄着向后跌倒。终于摆脱钳制的六条团子头也不回的冲向这边。
经过咖啡馆门口时,六条像是突然发现了两人的存在,猛然抬头,双眼圆睁惊愕的瞪视着他们。
不,或许应该说,瞪视着他幸村精市。
身边的真田不知何时消失了踪影,幸村下意识的向新坂理惠倒下的方位看去,黝黑面色的少年正蹲在满脸痛苦的少妇身边,试图扶起她。
莫不是怀孕了?或许是翻多了小野爱看的那些言情小说,这样的念头瞬间窜进脑海。望着新坂理惠那略微凸起的小腹,幸村顿时觉得自己的生活说不定正一路朝着狗血的康庄大道奔跑而去。
他下意识的重新将视线转回那少女,却发现少女也正凝视着他。
“少管我闲事,我警告过你。”六条压低嗓音,几乎是咬牙切齿的。
“不,我保证这次是纯粹的偶遇。这里,这家咖啡屋是我同学家开的。”幸村无奈的指了指身后的咖啡屋力证自己的清白。
“那边……”他迟疑的指着六条的身后,“不去管没关系吗?”
“我为什么要管突然冒出来纠缠不休的疯女人!”六条的声音很大,像是故意要让身后的两人听的清清楚楚。
“够了!永远别再出现在我面前!”
攥着拳头拼尽全身力气吼出这样的喊话,六条团子咬着嘴唇就要跑开。
“六条团子!”真田的怒吼声一如既往的充满穿透力和震慑力,强烈的震撼着周围的空气,将整个初夏的黄昏彻底的庸俗化。
“回来道歉!”
真田正扶着新坂理惠站起来,幸村注意到新坂的手仍然扶在刚刚被踢过的小腹上。
真的没关系吗?他迟疑着,还是没摆脱脑海里那不祥的预感。
已经跑开几步的六条团子嗖的转回身,眯起眼睛,高高的扬起眉毛,换上了一副刻薄寡情的模样,这样看过去,简直和新坂理惠从一个模子刻出来。
好刻意。幸村下意识的皱了皱眉,接下来,恐怕又要说些刻骨伤人的话了。
“六条君……”他上前一步想要制止,却听见那个女孩朗声笑起来,“真田弦一郎,你那自以为是的显摆嘴脸还真是一点都没有变。拜托,你有点自觉性好吗?你早就不是立海大初等部风纪委员长了,麻烦你别再一副爱国爱校爱风纪的正义嘴脸,到处把那脏兮兮的鼻子往别人的隐私里伸。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又恶心又低级!”
糟糕。
幸村转过目光去时,真田的脸上已经阴沉得几乎滴出水来,不知为何,幸村竟有些宽慰,他原以为听到这种话,真田会露出被雷劈过的表情。
“六条团子。”真田加重了声音,从牙缝中一字一顿的挤出来,“就算推倒陌生人也是要道歉的。六条先生没有教过你,我来教你。”
作者有话要说:真田有没有突然霸气了!有没有突然英伟不凡起来了!
战翻那个中二少女吧真田~虽然没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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扑街这种事情呢,真是让人笑都笑不出来。
继续感谢买v的各位……觉得我的文还值得浪费那几毛钱。
所以留言吧!作者很苦的坐等着你们露个脸,好让我也知道爱我的人是谁,我也想爱你们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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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放弃
章十六
通往全国大赛最后一站的战场上,那头反射着阳光的哑金色长发还是一如既往的耀眼。
志得意满,这是迹部那张脸给予在场所有人的第一印象。
那么,就把他的这种嚣张气焰彻底浇熄吧!幸村毫不留情的盘算。
幸村精市目前心情不算太好。
如果身旁始终站着一个黑着脸的低气压,而这位简直无视此刻紧张局势的低气压kyer还是自己的挚友,任谁也无法保持心情舒畅吧,
从昨晚开始直到今天早上,幸村不知道那个孩子有没有好好入睡,但真田却是一夜无眠的,那满目密布的红血丝并非切原那般因为面对久违的强手而兴奋过度,单纯是没有睡好的疲惫而已。
那一场激烈的冲突后,面对盛怒的真田,那一脸倔强的小姑娘竟然扭头便走,徒留下怒不可遏的真田,目瞪口呆的幸村,还有那位表情难堪的新坂理惠女士。
“你们是什么人!”待六条团子走远后,新坂理惠像是突然从僵硬的状态里反应过来,横起眉毛不善而猜疑的打量着身边的真田。
真田讪讪的松开了扶着新坂胳膊的手,“我是六条的学长。”他下意识的站成笔挺的立正姿态沉声应道,眼神狐疑着还想问些什么,“您是……六条的……”
“我们家的闲事你少管。”新坂理惠不留情面的回绝完,转身便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新坂女士。”目光在新坂捂着腹部的手上巡回,幸村忍不住出声,“不用去医院看看吗?被踢到那里很危险吧。”
被这句话所提醒,真田也低头去看新坂的腹部,“啊,宝宝没事吧!”
新坂突然整张脸都涨得通红,她气得浑身都在哆嗦,“神经病啊你们!”
大力甩着手中的名牌手提包,她愤愤然的大步走开。
真田面色更加沉郁。此后的一路,他都一言不发,只是太阳穴附近的青筋不断的抽搐显示着他内心不得释放的强烈愤怒。
幸村始终沉默着陪伴在他的身边。
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如果要他客观公正的评价挚友此次的行为,那么只有这句俗语可以用来形容。毕竟是他人的家事,这样义正词严的站出来插手始终是不妥。
然而,会这样做的人才是真田。就算吃力不讨好,就算明知会被讨厌,真田只会依照他心中的原则和正义感行动。
如果换成旁人大概会说些什么,被那样无情的母亲伤害过,会这样激烈反抗也是情有可原。然而,真田却是只用他的原则来判断一切的人。
对长辈无礼就是错误的,即使对方是抛弃过女儿的妈妈。
“我以为……”沉闷的声音低低传入耳朵,幸村瞥向身旁。
“原来……她不是真的以为妈妈变成星星了。”真田紧咬着嘴唇,声音里有着微不可闻的颤抖,仿佛连内心都随着每一个字的出口而剧烈的动摇着,“是……希望她去死。”
结论出口,仿佛郁结于心中的魔障也随之得到了解放,真田长长的吐息,分不清是大石落定,还是心灰意懒。
妈妈变成星星了这天真的童言童语,其实是心底隐秘愿望。
在河边给母亲放招魂的河灯,并非孝心而是恶毒的诅咒。
撒谎,恶毒。
那样顽固坚守正直品质的真田,无论如何都无法真正敞开胸怀接纳这样的事实吧。
幸村半是嘲讽半是自嘲的笑了笑。他无法指责执着于这样信念真田是错误偏狭的,尽管会显得不知变通。
然而或许真正有错的,本来就是太过懂得变通的他和六条这样的人,轻易便原谅了自己的恶劣,轻率的纵容着自己心底的不善,然后故作成熟的微笑,堂而皇之的对周围的世界不善。
列队分立于球网两侧互相致礼,幸村冲着对面满脸倨傲的少年微笑。
……
幸村和迹部同时出现在单打二的位置之上,场边休息区一片哗然。
此前的三场比赛两胜一败。
立海提早派出王牌选手希翼提前结束比赛的傲慢意图,令冰帝的休息区里轰然的炸开了锅。
难道迹部早就料到了立海这卑劣的战术,所以从单打一的宝座上屈尊走下,特意选择单打二。
他们高声喧哗的猜测着。
立海休息区内的真田也猛然站起来。感受到那灼热的视线,幸村并没有回报以解释的眼神,他微微勾起嘴角。
单打二位置上的人原本应该是真田,幸村懂得真田此刻的震惊。
抱歉呐真田,今天就在场下休息吧。
双打一胜一败,单打三胜一场,前三场比赛的胜负情况完全印证了柳莲二的分析预估报告,接下来,只要稳稳的取得胜利,就能够提早结束今天的比赛。
就像两年前,真田对他的体贴一般,这是他唯一能够为真田做的了。
场边的骚动最终在那高傲的少年高高扬起的一记响指中结束。
“好久不见,幸村精市,沉醉在本大爷华丽的技巧中吧。”
“呵呵,迹部同学还是那么有趣。”
一瞬间剑拔弩张。
“幸村,本大爷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不过,看在这个提议还算有趣的份上,本大爷不介意和你打一场。”迹部压低声音,又是那惯常的睥睨表情。
“感谢迹部君的配合。”幸村莞尔一笑。今天早上,拨通迹部的电话,说出“我在单打二的位置上等着你”时,他便知道,这自尊心奇强的少年不会拒绝自己的提议。
“作为感谢及安慰,赛后请允许我邀请冰帝的队员们一起欢唱ktv。”
“哦?”对面的少年高高扬起了眉毛,“幸村精市,好狂妄的发言!你以为本大爷是什么人?就算本大爷让出单打一,轻视我们冰帝的天才忍足也是要后悔的。”
“呵,本次比赛,不会再有下一场了。”幸村莞尔一笑,“叙旧到此结束吧。迹部君的拥戴者们已经开始焦虑了呐。”
“哼,沉醉在本大爷华丽的技巧中吧!”
“这台词已经说过一遍了,迹部君。”
迹部景吾,比想象中更加难缠的男人。印象中,能够令他幸村感到如此疲惫的对手似乎只有过那个小个子少年。
究竟是幸村精市的精进不够,还是对方的长进太快。用力的回击了一球,幸村皱了皱眉头,果然还是对方的长进太快吧。
遇到强手需要珍惜。
那么,干掉他。
……
赛后和冰帝全员一起唱ktv。
这通知令全体立海大队员都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
比立海大队员更震惊的,当属冰帝全员。然而,他们所震惊的并非是要同立海大一起唱k。
“别搞笑了!幸村请客?”
“喂喂,迹部,你会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迹部竟然会让别人请客?开玩笑吧!”
“呐,迹部君。”幸村笑意盈盈的揶揄着那输掉比赛一脸不悦的少年,“看起来,你在部员们心中就是冤大头的代名词呐。”
“啊嗯,幸村,太过不华丽的ktv本大爷是不会去的。”迹部撩拨着头发毫不华丽的转移了话题。
明明做这种动作的人才像花轮。
幸村下意识的在心里反驳过后,才察觉自己又惦念起了六条团子对自己的吐槽。他下意识的找寻真田的身影,只在远远的僻静角落里瞥见了那个收拾着背包正欲离开的身影。
唱歌的真田是著名的立海大名产之一。为了避免被取笑,那个五音不全到可怖程度的少年平时就爱逃避这种集体唱k场合。
不过,这次无论如何都不行呐,真田,不会放你一个人的。
“幸村,你的那些算计,休想瞒过本大爷的眼睛。”迹部抚着眼下的那颗泪痣,声音慵懒而魅惑,“真田有问题吧。”他挑衅的扬了扬眉。
“迹部君,魅力省着点用,不用对我随便释放。”幸村笑眯眯的呛声,高声叫住了准备偷偷开溜的真田。
“我请客,真田会去的吧。”幸村亲亲热热的架住真田的胳膊,绑架般的将他推搡到人群中,飞起一个眼神示意柳莲二看住企图逃窜的真田。
“要不要让本大爷用看穿技能……阿嗯?”
迹部又在耳边毫无节操的释放着魅力,略有些适应不良,幸村下意识皱了皱眉,“你们在u17期间的采访对谈事件已经忘记了吗?”
那时候,迹部看穿了死鸭子嘴硬的真田喜欢的女生类型,戏谑的要在记者面前揭穿真田的喜好,结果恼羞成怒的真田直接大吼着震坏了记者的录音笔。
这著名的破坏性后果在此后的很长时间都作为立海大新名产传诵在中学网球界。
“敢伤害真田的话,不会放过你的哦,迹部君。”幸村身体微微向后靠去,附在那少年耳边笑眯眯的威胁。
“真是不华丽的人。”迹部冷哼着不再和他计较。
骄傲如迹部景吾从来都不是会轻易吃下威胁的人,尤其还是刚刚打败他的幸村。
幸村精市算到了这一点,却始终没有料到迹部心里打着的那些小算盘。
ktv包房内气氛鼎沸,所有人穿着各自的私服混坐在一起,没有立海大和冰帝之分,叫嚷声吵闹声尘嚣甚上,同震耳欲聋的音乐声混响在包房上空。
音乐骤停,原本吵嚷的哄闹声随之停歇,大家不知所措的面面相觑着。
“真田,你输了!”
一脚踩在房间中央的茶几上,情绪异常高涨的迹部一手直指前方大屏幕,一手握话筒,“到目前为止,你的歌唱得分是最低的!”
那哑金发色的少年眉眼骄傲,昂着头得意的浮起一抹自得的微笑。
真田的脸色顿时一变,“你……你们冰帝的桦地明明唱的也很难听……”
“桦地得了20分,真田你……”迹部拖长了声音指着绿色萤幕中央那个硕大的黑色阿拉伯数字,“1分,你还有什么好挣扎的!”
真田悲愤的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幸村端起柳橙汁轻轻啜吸一口,无奈的在心中悲叹。
真田的症状其实并不仅仅在于他的嗓音。每次唱ktv时,真田总会忍不住像做所有事情那样,全身心投入,拼尽全力,声嘶力竭的用那五音不全的嗓音嘶吼。
真田越是陶醉效果就越是糟糕。所以,幸村原本打算充分发挥名校的谦让精神,将唱歌机会尽数让给冰帝那群少年们,却没想,一进ktv,原本情绪低落的真田倒跃跃欲试起来。
被迹部抓住这板上钉钉的痛脚,饶是幸村也想不出替挚友圆场的方式。
直到包房时间结束,一群人闹哄哄的走出ktv时,迹部仍抓着真田那离奇的超低得分大做文章。
大约是输给幸村后的存心报复,迹部看起来并不打算简单的放过心情不佳的真田。冰帝的那群少年们也跟在后面唯恐天下不乱的起着哄。
“迹部。”幸村眉头微蹙想要提醒对方有所收敛,却只得到了迹部更加兴高采烈的回应,“作为惩罚,真田,本大爷给你一次机会,真心话或者大冒险,自己选一项!”
作者有话要说:真田哥你是真的惨!
我是真的爱您!
真田你要怎么处理六条呢?是原谅呢还是愤恨的还是妥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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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然感谢各位支持,那么,今天也给我一点感想和爱吧~卖个萌打个滚等着您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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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三年以后
章十七
真田莫名的望着迹部,微微有些发楞。
幸村叹息了一声。“真心话大冒险”这种游戏,真田是没有玩过的,部里的其他人惧于他的顽固刻板,也不会在他面前做这种松懈的事情。
敢于要求真田进行真心话大冒险的,恐怕也只有这飞扬跋扈的少年了吧。
“真心话就是,他人提出一个问题,无论内容如何,你都必须照实回答。大冒险则是……”
不等幸村话音落下,真田便面色沉郁的截断了他,“大冒险,我选大冒险。”
真田……幸村忍不住在心中长长叹息,其实,他本可以选择拒绝迹部的无理要求呐。
就好像,如果问一个人,“要不要喝点什么?”或许就会得到“不,谢谢。”的拒绝回答。但问题换成“喝点咖啡还是橙汁?”听话人多半就会稍作思考后,在两者中选一样。
能够跳脱出这思维陷阱的才是真。赢家。不幸的是,真田显然不属于这一种。
这个老实人,轻易便陷入了这司空见惯的a或b选择陷阱之中。
迹部嘴角的笑意更加深邃。幸村已经预感到了接下来,真田所要面临的不幸命运。
更不幸的是……
幸村精市发现自己对真田这样的霉运,是乐见其成的。
所以……
真田弦一郎,你就认命吧。
幸村歉然的微笑着,堵住了真田开口求援的机会。
“真田君一边跳芭蕾一边高喊‘我是宇宙无敌美少年’吧。”安鸣部长心情很好的第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俨然忘记了自己立海大部长的立场。
真田的脸色瞬间黑了一分。
“提出要求的应该是冰帝方面吧。”幸村好心提示,及时阻止了一场未来立海大网球部内讧的危机。
“真可惜。”柳生轻轻推了推眼镜,“原本想看真田倒立着喊出‘真相只有一个’的台词呢。”对上幸村凌厉的眼神,他慌忙改口,“随便说说。”
“那,真田将食指放在嘴边,一边对幸村抛媚眼一边说‘亲亲,人家暗恋你很久了’。怎么样?”忍足将手搭在向日的肩上,笑意盎然。
提出这种要求是会被雷劈的,忍足侑士。
无辜中招的幸村开始在腹中盘算让忍足侑士很长一段时间内都笑不出来的方法一百零八条。
“忍足,本大爷才是冰帝部长,还是你想同我一分高下?”抚着泪痣的迹部景吾尽管嘴上正口出威胁之言,眼神却是瞥向幸村的。
既然对方先行让步,幸村也适时报以温柔服务性微笑,以示自己不会同某些人计较,护短的同学可以放心了。
“那么……”迹部扬了扬眉,眉宇间尽是诡计行将得逞的愉悦,“时间还早,作为ktv的谢礼,跟随本大爷去喝下午茶吧!真田,在路上搭讪女孩子一起喝茶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狠!
搭讪这种事情,比起之前那些稀奇古怪的要求看似难度降低,简直宽容善良的不像迹部景吾。
然而对于一贯鲜少主动同女生说话,并认为随意搭讪的行为是轻浮不可取的真田来说,这简直是颠覆他人生观价值观世界观的绝大挑战。
幸村摸着下巴,觉得自己以前对真田的恶作剧果然是太仁慈了。
一瞬间,真田的脸不负众望的精彩起来,红色、紫色、青色各种代表“难堪”的颜色从那黝黑皮肤的深处渗透出来色彩斑斓的泛滥开。
如果放任它这样下去,说不定会整个涨裂开。
会从中飞出一个完全不同于想象的“里真田”来么?会是幼嫩,细弱而温柔的吗?
真田那不为人知的内心比想象中更加柔软和脆弱,幸村这样信心十足的坚信着。
“按照弦一郎一贯作风诚恳的去邀约,女性会甩你一脸的几率仅为30%。然而,邀约对象是身旁有男性友人的女性,被揍的几率是80%。”在冰帝全员的起哄声中,柳莲二搭上了真田的肩膀,“弦一郎,去吧。”
听起来一点都不安慰,充满了最最真诚的幸灾乐祸。
真田绷紧的嘴唇在颤抖。他动了动腿,向街边走去。
不知为何,幸村觉得此时真田的背影很有种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气势。
“顺便说这个数据放在冰帝的忍足君身上的话,被揍的几率大约是99.999%。”柳莲二恬淡的在身后开口。
那位墨蓝发色的少年顿时滑跌一跤。“喔呀喔呀。”他推了推眼镜。
“因为忍足君看起来更有吸引力和威胁性么?”柳生若有所思的补充说明。然后所有人便看到真田的背影显而易见的抽搐了一下。
你们这样往自己队友身上插刀子真的没关系吗?
这种时候,幸村真的很想学习自家女友,将身边这群敌我不分的家伙统统吐槽个遍。
真田选手上场了。他正左顾右看,他在选择目标吗!
啊,真令人好奇,真田选手会选择什么样的目标?是那边身着背心热裤的辣妹还是那位长裙飘飘的长发少女?让我们拭目以待吧!
啊,真田选手走过去了!他朝那位辣妹走过去了,等等,真田选手熟视无睹的越过了那位辣妹,他在做什么!
原来他的目标是后面那位穿着校服短裙的马尾辫少女,真田选手选择了攻略难度较低的类型!
他会成功吗?万众瞩目激动人心的时刻就要到来了!
“仁王你话太多了。”柳生不容置疑的按住自家搭档的后背,“专心看戏。”
幸村淡淡的瞥了他们一眼,目前的重点是真田那边好戏,他暂时分不出神来整饬自家部员,保持队伍的纯洁性。
“小姐。”只见真田突然闪到那低着头走路的少女面前,低声木讷开口,“和我一起去喝下午茶。”
这鲁莽行径倒是符合真田一贯作风,看得出是经过艰巨而激烈的心理斗争,以抛却一切的大无畏精神作出的冲动举动。
只是,未免太缺少策略性了一些,简直就是为被拒绝而准备的。紧张之下,真田甚至忘了用“请”这类礼貌的字眼。
猛然被截住的少女受惊般的哆嗦了一下,缩着肩膀瞥了一脸僵硬的真田两眼后,反倒渐渐镇定下来了。
她歪过脑袋望着嘴角不断抽搐的真田,在那少年后背紧绷的几乎要折断的那一刻,那名扎着马尾辫的少女突然露出两颗小虎牙俏皮一笑。
“好呀。去哪里?”
幸村听到身旁突然发出重物坠地的声音,不用回头看他也明白,无非是哪位大跌眼镜的仁兄整个人直接砸到了地上。
老实说,连他自己也觉得,他们正在见证的,是千年一遇的奇迹。
这种天上掉下一亿三千万并准确的砸在背负着高利贷再过一个小时就要跳河自尽的穷酸倒霉鬼身上的“奇迹感”,直到一众人浩浩荡荡的走进高岭之花般的英式餐厅,坐在铺着洁白镂空花边桌布的木桌旁等候侍者摆上三层点心塔时,仍持续的萦绕在每个人身边挥之不去。
那与众人明显拉开一段距离的诡异气涡的中心,坐着的是创造了奇迹的少年和成就了传说的那位不知名少女。
幸村拈起塔顶一块三明治放入口中,“太咸。”他皱起眉头抱怨着,眼睛却直直射向斜对面那坐在真田身边的少女。
被真田成功搭讪而来的少女恬静的微笑着。温柔沉静,粗粗看去便会留下这样的印象,但也只是粗粗看去,却无法糊弄过幸村精市的眼睛。
虽然不像迹部那样自我吹嘘什么“我的眼睛是x光”,但幸村常年惯于观察他人的眼光,还是足够犀利毒辣到识破一个女孩子的低级伪装。
她在不安。
不管是嘴角边的一丝微弱的不自然,还是扣在餐布边缘的手指统统出卖了这一点。
不是那种人来疯的女孩子,也不像轻浮到会随随便便答应别人的女生。若要说起来,给人的印象,更像是娴静知礼之类的乖巧少女。
这种谨慎的女生,怎么会轻易答应了路边杀出的陌生人的邀约。就算真田长着一张老实可靠的脸,这举动仍显得太过轻率了。
不明白。
因为这一分的想不通,嘴里嚼着的三明治口味突然变得更加令人不满。
“好酸。”在身边东道主迹部景吾足以杀死人的眼刀中,幸村嫌弃的丢开三明治,拈起餐巾温雅的轻揩嘴角,“迹部,这家餐厅该换三明治师傅了。”
“这又不是我家开的!”品味被彻底鄙夷的迹部大为光火,连惯用的“本大爷”三个字都忘记了。
“喔,我还以为迹部君会挥挥手说本大爷把这家店买下来了把那个三明治师傅给我换掉之类的。”幸村淡然的拈起了最下层的水果塔,“稍等,我来试试,这家的主厨是不是该换了。”
“幸村精市。”迹部凑近他,威胁般的压低声音,“别以为本大爷不敢收拾你。看穿你的弱点,对本大爷来说也只是小菜一碟……”
“呵呵,我很期待。”
这厢两人正斗嘴斗的愉快,长桌对面却突然发出“咣啷”一声。金属碰撞大理石的清脆声音在高大而空旷的欧式长厅内响亮的回荡着。
真田哆嗦着手把掉在地上的叉子拣起来,又哆嗦着手想往盘子里伸。
“脏掉的叉子该换掉了,真田。”看不过去的幸村出声制止紧张过头完全失去平常心的挚友。
“侍者!”他高声招呼着胸衬浆的笔挺的侍者,“换刀叉。”
同完全陌生的少女坐在一起用下午茶,真田看起来并不是那么愉快呢。
作者有话要说:吃个必胜客也能倒霉催的细菌性胃肠炎的苦逼货色回来了!苦逼苦逼的上来赶榜单我容易么我!
三上平子是女配?你们都完全搞错了啊,可以称得上是女配的人是这位啊,这位啊!
你们猜她会有什么作用,猜呀,猜呀~
其实我还没给她取名我会说嘛!不过她的出现早就有预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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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小夜曲(我要不要做个小广告内有重要剧情千万别错过呢)
章十八
这自空中直坠而下的一亿三千万的威力,直到整整一天后,幸村才真正的领悟清晰。
过去的一整天时间内,自感受到莫大羞辱的真田训练时见到幸村都避着走。
没良心。
幸村忍不住腹诽。
更大的震惊来自于午休的用餐时间。
当看到姗姗来迟的真田以及他身后跟随着的那名,不管怎么看都略有点眼熟,不,基本上可以确定是同一人的少女时,不出意外的,幸村手中的餐盘跌落到了地上。
这情景对于相伴在幸村周围的柳生仁王等人来说,无非是一个新的值得八卦的事实而已。
“那个死板又不开窍的真田会和女孩子过从甚密”,这样难以想象的场景反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能成真,所以每一个捕风捉影的消息大家都会乐于拿来娱乐一把。
那过从甚密的对象是真田前天在路边邀约下午茶的对象也不过是给这新八卦增添了一点更加有趣的谈资和神秘性而已。
然而对于知道六条团子存在的幸村来说。
真田早就认识了这名少女,所以前天才选择了同她搭讪?他们是何种关系?
这种当场捉到挚友背弃正牌女主六条团子出轨的强烈背叛感令他极为不适。不,或许令他不适的是真田的欺瞒而已。
“这是今天转学到我班上的三井橙子。”真田硬邦邦的介绍道,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大好。
原来是转学生。
在一众人感叹世界太小了,这样的缘分不多见,真田你要好好把握的时候。幸村却是先轻轻松了一口气,又迅速的把心提起来。
松了一口气是因为了解到真田并没有真的用心欺瞒,暗度陈仓。将心再度提起则是因为,这个女生给了他不好的预感。
从她嘴角上扬的弧度,还有她望向真田时的眼神。
幸村心头猛的一跳。
她莫不是对真田就此一见钟情了。
那时的幸村还能够未卜先知的意识到,这名正和再度重逢的网球部部员们言笑晏晏的少女的出现,将在未来带给他怎样的麻烦和困扰。
他只是,在最初的震惊和感叹后,加入了这和谐的对话之中。
接下来的时光快速流逝的仿佛刮过神奈川上空的夏风。
训练,准备全国大赛,顺便旁观真田同六条团子的冷战。
那件事之后,幸村曾建议真田去同六条团子见面理论个明白,然而真田却用无声的沉默回绝了这条好心意见。并在此后相当长的时间内,一听到六条两个字便避之不及。
幸村知道有些事情已经无法用“误会”或者“宽容”来解释,这命悬一线的微弱关系也只有真田自己来判断是否要狠下心来斩断。
但很快他便发现,与其纠结是否斩断,真田似乎是将之抛之脑后,暂时忘得一干二净,默默的用“全力备战全国大赛”来麻痹自己。
又或者,真田已经在心底做出了自己的判断。
目光转向场外,看到那用毫不掩饰的倾慕目光紧紧跟随着真田的背影转动的少女,幸村长长叹息一声。
短短一周内,一年a组新来的转学生仰慕对象,是那位著名的铁面无私男风纪委员网球部部员真田弦一郎的消息,已经在整个校园内作为惊人的大八卦广泛的散播开来。
当然,三井橙子并不是第一个敢于挑战极限,勇于吃螃蟹暗恋真田弦一郎的人。
虽然似乎有些严厉过头而不像幸村柳生等人那么讨巧,但作为校园风云人物之一,真田弦一郎在女生中也是有着一定人气的。
然而,三井橙子却是第一个大概也是唯一一个,敢于在那个将一切多余想法视为“松懈”的少年面前,将这种恋慕情绪在公众面前表现的□裸,并毫不羞涩的女生。
更有甚者,她是绝对的第一个,将亲手制作的便当盒递到真田面前,却没有被那严肃过头的少年直截了当拒绝掉的女生。
最初听到这消息时,幸村嗤之以鼻。流言这种东西便是如此,原本是一的东西,经过几人口口相传,便会在到达下一个人那里时,多了几个零变为了成百甚至上千。
然而,在饭堂里亲眼见到,真田坐在饭桌边,打开那传说中的粉色便当盒时,幸村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对于挚友的认识需要彻底的翻新重刷新。
“便当好吃吗?”幸村忍不住抬头望向自家挚友。
“你要回老家结婚了吗,真田?”正从幸村的便当里夹过一条炸虾天妇罗的小野芋子,心直口快的将幸村的隐藏台词说了出来。
“我老家就在这里,我也不到法定婚龄。”真田的回答异常老实,不知道是听不懂,还是故意装傻。
“太过暧昧不清的态度对女孩子不好,真田。有些事情早些做决断才是真正的温柔。”幸村决定直白的出声提醒。
真田用幸村看不懂的复杂目光打量着他,仿佛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重新认识他幸村精市一般,陌生而疏离。
“哦,我知道了。”声音沉郁的仿佛化不开的深潭,真田收起面前的便当盒转身走出了餐厅,徒留给幸村精市一个冰冷的背影。
这是……表示抗议?
“喂,孩子他爸,孩子似乎到了反抗期呐。”耳边小野芋子正唯恐天下不乱的讥笑着他的被拒绝。
把真田弦一郎那种大块头设定为孩子,这想法太过荒谬,切原赤也还差不多一点。
他正要反手给女友脑门上来一下以示惩戒,挥出的手却在半空中生生僵住。
不,说不定,真正触及了真相的是小野芋子才对。
自己这恨不能连真田弦一郎的恋爱都一手包揽下来的心情,不正像是那种管的过宽的学生家长。如此的行为,触发对方的逆反心理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真是够了,幸村精市什么时候陷入了这样猎奇的角色设定里。
真田的事情,他自己会处理好的不是吗?
毕竟,真正论起年龄来,真田比他幸村年长接近一年呢。
幸村决定撒手不管,把自己这爱替友人穷操心的毛病好好的改一改。
至少,改到看起来不那么像“奶爸”的程度。
然而,这放手的决定才刚刚作出没多久,猛然被踢开的房门便无情的敲碎了他“但求清静”的梦想。
“幸村精市!”
猛冲进来的幸村时佳毫不客气的高喊着哥哥的全名,“你们做了什么!”
“时佳?!”莫名被揪住衣领质问的幸村愕然不已。
出于对妹妹一贯的疼爱和偏袒,他说不出什么“哥哥没有教过你礼貌吗?”之类的严厉问责之言。只得保持着被人控制住的不悦姿态,尽量淡定的询问自己的妹妹。
“怎么了?在学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你们对六条学姐做了什么!”
时佳苹果般可爱的小脸涨得通红,气鼓鼓的瞪着他,仿佛瞪着找寻已久的杀父仇人般分外眼红。幸村精市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过这么个正义感爆棚到会为了一个陌生学姐和自己亲哥哥翻脸的妹妹。
不,不对。
或许,搞错的人是他才对。
幸村记起了当初自己第一次同时佳谈起六条的事情后,时佳那过分热情的推波助澜态度。
他原本以为,那只是时佳过度的八卦魂燃烧的结果。
现在看来……
“时佳,你了解我的立场,我并不反对六条和真田在双方自愿的情况下发展他们的感情,无论从任何意义上。”
他尽量淡定而克制的回答盛怒中的妹妹。盘问妹妹这种事情可以稍后再做,目前的要紧事,是使时佳安定下来。
“胡说!”尽管说着这样的话,紧紧扣住幸村精市领口的手还是松了下来。趁此机会,幸村立刻在座椅上坐正,理了理自己的衣襟。
“我没有必要欺骗你,时佳。所以,发生了什么吗?”
“骗人!六条学姐明明好惨!”时佳一屁股坐到哥哥的床上,面上的表情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哭出来一般哀伤。“不是你们还能是谁!我都知道的!”
此时此刻,幸村精市终于非常不幸的意识到一种,糟糕到不能更糟糕的可能性,六条团子对于自家妹妹幸村时佳来说,也许是……超乎一般朋友意义的重要存在。
怎么跟那种怪模怪样的少女交朋友?和那样沉郁的少女交往,会严重的影响到自家可爱妹妹的心理健康吧。
这是幸村脑海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
“可是六条学姐在哭啊!”时佳嘟着嘴,愤懑的怒视着自家哥哥,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她一直在哭啊,躲在那个地方,一直一直的哭个不停啊!”
听起来是挺可怜。
可是……
说真的,那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幸村精市别过脸去,望着窗外一泓明月,无语问苍天。
---幸之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真田你怎么了真田,你的忠犬气场呢!
那么下一场我们来一同走进神秘中二少女六条团子的世界吧。我猜你们等了很久,不过……不满意也不要骂街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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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负心汉真田打个滚卖个萌,大家一起捧个人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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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难知如阴
章一
“呐,六条君再这样任性下去的话,会失去重要的东西啊。”那人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清澈的瞳孔里流转的并不是嘲讽。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厌恶。
那样通透的,仿佛看穿一切,明白所有的眼神。
六条团子轻撇嘴角,下意识后退一步,缓缓张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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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镜泛黄的视野中,许多周身纤毛,有着草鞋一般奇妙外形的透明物体在轻轻的泳动。
自体核分裂便可以形成新个体的生物,不论怎么听都觉得神奇。不需要假以它手,自己一个便能够完成生育下一代目标。
叫做原生动物么?
真是单纯又幸福的生物。
生命究竟诞生于何处?
六条团子记得,很小的时候自己就在想着这样的问题。
从她记事起,家里就只有爸爸和她两个人。她没有觉得奇怪,因为那时候的她,并不知道,要作为生命降临于人世,必须同时拥有爸爸和妈妈。
那时的她还没有学过生物课。童话书里也没有说到这一点,里面的主人公常常是没有爸爸妈妈的,还有一些只有爸爸或者妈妈。
所以,六条团子没有妈妈也是很普通的事情,因为她已经有爸爸了。
但幼稚园里的那些人却说,不对,每个人都有爸爸妈妈,六条你怎么会没有妈妈,不可能有没有妈妈的人,六条在撒谎。
六条团子起初不相信他们的话。可是,那样的话语在耳边重复了太多太多遍,像一个魔咒植入她的心底,生根发芽,渐渐膨胀,成为无法忽视的大树。
“爸爸,团子的妈妈呢?”那一天,她终于按捺不住好奇心,坐在父亲的膝盖上,摇晃着他的肩膀。
她以为爸爸会对她说,团子没有妈妈,团子是爸爸生出来的。
原本就应该是这样。
爸爸却像如释重负般叹了口气,轻轻抚上她的脑袋,仿佛等待她问出这个问题已经很久很久了。
“团子的妈妈去了远方。”
远方?那是什么地方。
就是很远很远的地方,非常遥远。
六条团子不明白,什么叫做“远方。”
她当然知道,远方,指的就是很远的地方。可是,不管是什么地方,总是有个名字的啊。
摊开一幅大大的世界地图,上面密密麻麻的用黑色的汉字标注着一个个地点。当中用红笔圈下的,是团子和爸爸身处的地方。
那妈妈呢?妈妈在的远方是哪里?
她没有问出口。
那个问题的背后所连接的,是悲伤的答案。同班小朋友们的态度令她敏感的察觉了。他们总是在做游戏的时候嘲笑她说,没妈的孩子真正惨!
所以六条团子不再用这样的问题去打扰爸爸。爸爸每天每天都辛苦工作到很晚,团子不想看到爸爸和她一样变得悲伤。
团子的爸爸是工厂里的工程师,每天下班回家也随身带着一大卷图纸,铺展在玻璃工作台上,就着白炽灯光,不停的描描画画。
团子很小的时候,曾经淘气的将一张厚厚的,摸起来有种油油滑滑奇妙手感的绘图纸撕开,叠成纸飞机玩。
那时候,走进书房的爸爸脸色突然变得灰败,好吓人好吓人,直到多年之后,幼年的许多记忆早已模糊不清,那一瞬间爸爸可怕的脸色还是深深的刻印在六条团子的脑海里。
爸爸没有责骂她,只是沉默的将一地的碎纸收拾整齐,摆放到高高的,团子够不到的书橱顶端去。
其实,在桌子上放个小折凳,就能够够到书橱顶端了。六条团子偷看爸爸放在上面的书时,就是这么干的。可是,自那之后,团子再也没有碰过那些图纸一下。
爸爸弯腰收拾图纸的时候,团子听见了,那低低的自言自语,“都是没办法的事,一个人怎么能照看过来呢……”
只有一个人,就会有很多很多没办法的事。
当爸爸被工厂外派出差的时候,团子就得跟着爸爸一起出差。幼稚园期间,团子就和爸爸一起,几乎跑遍了整个日本。幼稚园里的其他小朋友不用这样,他们就算爸爸出差了,还可以继续呆在家里,因为还有一个人在。
只有爸爸,真的是不一样的。
可是,团子又觉得,这也没什么。
有另一个人在的话,她就不能一直在爸爸身边了,跟爸爸永远黏在一起,和爸爸一起到各种不同的地方见到许许多多有趣的东西,多好啊!
没有那个叫做“妈妈”的人在,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六条团子也想不清晰。
被小朋友们嘲笑的时候,她也会羡慕。可是爸爸要出差的时候,她又会觉得,还是只有爸爸一个人好。
六岁的六条团子,觉得生命真是非常非常复杂的事情。好的和坏的,喜欢的和不喜欢的,统统掺杂在一起。好事会变成坏事,坏事也会变成好事,真是太奇怪了又太好玩了。
可是有时候,好事变成了坏事,就会再也变不回来了。
一年级暑假那年,爸爸被工厂派驻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这个很远的地方,是能从地图上看见的。
临走之前,爸爸用蓝色的记号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
“团子,爸爸要去的地方,就在这里。”
团子拿手比了比,蓝色的圈和红色的圈,只差一只手那么宽的距离而已。可是爸爸说,那里和这里隔着大海,隔着国境线,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所以,是很远的地方。
嗯。团子点点头,她也这么觉得。那个地方,比以前爸爸带她去的任何一个地方都要远。不过没关系,我们在一起呐!
可是爸爸却摇起了头。他说不,不行。
那里太远太大,每个人都说着团子听不懂的语言,如果团子在那里走丢了,爸爸会没有办法找到团子的。而且,团子已经七岁了,在读国小一年级了,有很多作业要写。
所以,团子得留在这里,寄住在真田爷爷家里。
这并不是六条团子第一次去真田家里。
从搬来神奈川开始,六条团子就经常被那个真田阿姨接去家里,一直呆到傍晚爸爸下班,再把团子带走。所以,爸爸似乎觉得,团子住去真田爷爷家里没什么问题,团子和真田家的叔叔阿姨还有小哥哥已经很熟了。
可是,爸爸什么都不懂。
是的,大人们总是这样,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什么都明白。
真田家,就像是另一个幼稚园,虽然团子一点都不喜欢,但是她可以逼迫着自己忍耐,因为当太阳从院墙后方消失后,爸爸总会出现的。
每天晚上都可以回去自己家里,这就是幼稚园和孤儿院的区别。
但现在,爸爸却将团子一个人,丢在了真田家,这个小型的孤儿院里。
七岁的六条团子,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竟需要接受这样被抛弃的惩罚。
“团子,吃这个。”
又是真田家的那个小哥哥。六条团子沉默着关闭耳朵,不去听那个讨厌的声音。
团子从来没有见过,比真田弦一郎更讨人厌的家伙。整天装出一副好人的样子,就和那些装模作样的大人一模一样。
恶心死了。
他人即地狱。六条团子从书橱顶端,爸爸的那些厚厚的大部头里看到过这句话。
那本书里有很多很多团子不认识的字,说的是团子一点都看不懂的内容。但只有这句话,恍惚间,六条团子觉得她看懂了。
地狱就是童话书里,恶魔居住的地方,滚烫的暗红色的,无数恐怖的火焰从黑暗中冒出。
是的,他人就是地狱,学校是地狱,真田家是地狱,真田弦一郎也是地狱。
去死去死!
不,真田弦一郎和其他人不一样。
笔尖急促停顿,在白纸上划出一道短促的深灰色痕迹。
作业本弄脏了。
就像那些课本一样。
在学校里,六条团子的书包经常会莫名其妙的消失,再度被发现时,不是在教学楼角落里,就是在垃圾箱前面。
“团子身体不好,你们不要欺负她,呦呦呦呦。”班里的那些孩子们一边做着鬼脸一边将她的文具扔的满天飞。
他们嘴里重复的是团子的爸爸,六条正义先生的话。
六条团子经常生病,从幼稚园开始就是这样,再加上那时候的她经常会因为和爸爸一起出差,缺席一直是常有的事。
对于与自己不同的人和事,小孩子们总是非常敏感。
因为不了解所以畏惧,因为畏惧所以讨厌,因为讨厌所以要攻击。
手绢上被人划上彩笔的道道,水壶被人用大头针扎上无数个洞眼,在老师看不到的地方,幼稚园里的六条团子被欺负简直成了家常便饭。
但她一直无声的忍耐着,不将实情告诉爸爸。
然而,六条正义先生终于还是发现了。那天下午,提前去幼稚园接团子回家的他,透过围墙望见了正自家女儿被一个小男生把粉红蝴蝶结从头上粗暴揪下来的情形,周围的孩子们都在大笑,大声的叫好。
那之后,爸爸究竟同幼稚园的老师做了怎样激烈的交涉,六条团子不知道,反正自那之后,老师总是将她放在目光可见之处,不给其他孩子们做手脚的机会。
对此,六条团子即不觉得高兴,也不觉得不高兴。
可是,入学南湘南小学的时候,忧心忡忡的爸爸竟然在下课时间,跑去学校里,对着那些刚刚开始互相认识的孩子们,认真的拜托,“请大家和我家团子做好朋友,她身体不好,大家不要欺负她。”
六条团子觉得丢脸,超级丢脸,丢脸到外太空去了。
爸爸是笨蛋!一点都不懂小学生的游戏规则!
竟然做这种粗暴的举动!
这个小小的爱女插曲令六条团子迅速沦为了班级里的笑柄。
当然,不仅仅因为这件事情,团子头上永远扎得歪歪扭扭的蝴蝶结或许也在其中起了某些作用――一个单身的男人,要给小女儿扎出漂亮的蝴蝶结来,还是太难了。
不论发生了什么,绝对不能被发现。
一年级的六条团子在心中暗暗地下决心。被大人干涉只会令她颜面扫地,更加地难堪。
这是六条团子一个人的战场。
所以就算课本泡到了雨后操场上残留的积水里,她也只是默默无声的捡起来,跑到食堂的后面,就着炉子的余热,慢慢的把它烤干。
然后整理好书包,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温温地笑着,跟在同学们身后走出校门――尽管,也许就是他们中的某人将她的课本扔进水里的。
那时,一边装出与周围的同学们同步的笑着,一边满怀心事的她抬起眼睛,无意间望见了真田家小哥哥的身影时,身体某处突然剧烈的跳动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谁说我坑爹的,我开始煽情了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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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怯生于勇
章二
真田弦一郎是不一样的。
六条团子一直都知道。
在真田家里,六条团子其实和真田阿姨并不亲近,就像真田妈妈对她的关心是小心而谨慎的一般,接受对方好意的她也是小心而谨慎的。
对方是需要去讨好的大人,在唯一可以在他面前放松的爸爸不在的时候,寄人篱下的她需要小心的讨好代表权威的真田家的大人们。
这是手无寸铁的面对整个世界的弱者,小孩子与生俱来的生存智慧。
其实团子很喜欢吃零食,可是她不能开口去问真田阿姨要。阿姨将它们盛放在盘子里端来,她才能从里面取出一些来,慢慢吃掉。
因为她懂得,能属于她所有的,就只有盘子里的这么一点点而已,所以她总是很珍惜,很小心。
在真田家的感觉,就像将零食装进小小盘子里一样,狭小逼仄,很压抑很紧张。
这种紧张和压抑,甚至超出了在幼稚园和学校里所感受到的。
六条团子其实不算最讨厌真田弦一郎。
要小心的看着那些陌生的大人们的脸色,还要小心的赔着笑,应付那个一旦不顺意就会动手打人的真田美咲,六条团子太辛苦了。
只有真田弦一郎不一样。
他在讨好她。
六条团子可以清晰的感觉到他散发出的信息。
虽然还小,但出于最原始的动物直觉,小孩子对于一个人的安全性判断是很准的。六条团子对真田弦一郎不理不睬,只是因为她知道这个人不会伤害她,所以她懒得去应付他。
只有和真田弦一郎在一起的时候,她才能够全然的放松。
六条团子的放松方式就是不说话,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六条团子生活在两个世界里。
一个在童话集里,一个在《物理世界奇遇记》里。
一个无视世界上所有的规则,手帕上会有花田,海龟会娶新娘子,就连纽扣里都有另一个世界,风轻柔的吹着,人们永远游走在梦幻之海的边界。
另一个遵循宇宙的基本准则。冰淇淋冒烟是水的凝结,时空旅行需要超越光速,世界上的一切都由基本粒子构成。
不论哪个世界,都没有真田弦一郎的存在。
在那些世界里同六条团子一起唱啊,跳啊,摘水果,星空飞行的男孩和女孩们,是阳光的,明媚的,阴郁的,忧伤的,但没有一个是活在平凡世界里,六条团子身边的。
那是只属于六条团子的,一个人的世界,也许有时会有爸爸的存在,但绝对,不会有任何其他的人。
被同龄的同学们嘲笑欺凌,被比自己年纪小的真田美咲打脑袋,带着对于周围世界的深深憎恨,六条团子缩进只属于自己的世界里,和海龟的新娘子一起缝和服,一针一针,心情慢慢的平复下来。
那些可恨的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六条团子所拥有的世界有多么精彩,因为作为精彩世界主人的她,骄傲的行使了对世界的最高控制权,将奇妙的大门对着他们紧紧关闭。
所以,当六条团子沉入“自己的世界”里时,常常显得沉默,呆滞,不发一言。
人不能同时在几个世界都保持活泼开朗,那样太累了。
可是,她也不想一直弄丢作业,一直挨打。
就算可以生活在“另一个世界”里,在这个“周围的世界”里挨了打,还是会疼的。
“弦一郎哥哥。”那时,她高高兴兴地喊住了那个站在校门口的脸色黝黑的小哥哥。
真田弦一郎浑身的肌肉很结实,还会很厉害的剑道,最重要的是,他长相很凶,第一次见到他的人,一定会被他严厉的外表吓到的。
第一次见到真田时,六条团子就被吓的不轻。
所以……
那些同学们果然也被吓到了。
“那个人好凶啊……”“团子怎么有那么可怕的朋友。”女孩子们小声的议论着,生怕被那个严肃的可怕男孩子听到。
“才不是呢,弦一郎哥哥人很好的。”一丝笑意从六条团子的嘴角泄出。
果然,大家纷纷望着团子露出了可怕的目光。
这样就对了。
a班的六条团子有很可怕的外校朋友。这样的传闻一经流出,就会越传越广。六条团子不怕什么奇怪的名声,只要没有人来烦她就可以了。
反正,她真正属于的世界不在这里。
不知不觉间,普普通通平平凡凡的六条团子,竟然也变成有传说的人了。
“传说”这个词,一般只会用来形容那些闪耀的,令人惊叹的存在。比如四年级的校花内海笃真,五年级的校草一条正人。
还有……比如说,随爸爸到真田家拜访时,小哥哥真田弦一郎小心翼翼的提到的这位,二年级的幸村精市。
对于大多数校园传说,六条团子都仅仅限于“听说过”的程度,因为一直“活在别处”的缘故,她很少和别的女孩子一起在校园里偷偷“参观”那些校园偶像们。不过,这位幸村精市倒是个例外。
二年级的教室和一年级处于同一楼层,要去本楼层的卫生间必定会经过一年a班的门口。所以,每次课间休息时间,班级里的女孩子们就会一边装作聊天的样子,一边期待着那个从窗外经过的紫色身影。
当那名清秀的少年进入视线时,一年a班的教室里,就会陷入一种显著的暂时性沉默,所有叽叽喳喳的嘴都停止了发声。如果这时候,抬起眼睛去观察那些女生们的表情,就能够看到她们的目光,正在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整齐度,齐刷刷的聚焦于窗外那白皙的微笑脸庞上,目送着他的到达、经过和离开。
这实在是一种奇妙的体验,令人忍不住从自己世界里抽离出来,好奇又好笑的将这一切仔细的观察一番。
所以,幸村精市其人之于六条团子,不仅仅是个传闻中的“校园传说”,而是真实的见过他模样的存在。
然而这目光所见的印象也是极为有限的。
是排列在同班女生们形形色色有趣的表情集之后的一个单薄影子。单薄到,几乎只剩下颜色。就连那种颜色,也因为其不纯粹性,而难以被记住。
究竟是蓝色,紫色,还是介乎两者之间的什么颜色,六条团子无法确定。
相比之下,幸村精市在传言中的形象就要饱满的多。
家里装修着华丽的欧风,爱①38看書网球打的超级好,从幼稚园起就广受女孩子们欢迎,二年级有女生为了和他邻桌的权利而决斗,甚至连高年级的学姐都会跑去看他。
不过……
六条团子从书本上扬起目光,望向前桌几个热烈讨论的女生。
这些传言为何听起来那么耳熟?
当那名少年再一次从一年a班的窗前经过时,六条团子认认真真的抬眼去观察,却只看到了一个高昂着头,骄傲的走在几个男生前方的背影。
真讨厌。
六条团子皱起眉头。懒惰如她很少去主动讨厌一个人,除非对方先来惹到她。
这个幸村精市或许是唯一的例外。虽然没有对过话,甚至连他长相都分辨不清,但一种黏黏糊糊的不快情绪已经在六条团子的心底着陆。
“幸村精市”,当真田弦一郎突然说起这个名字时,正回忆着电视里刚演完的动画片的六条团子,先是没反应过来。
“没关系,不知道也正常……”因为六条团子的沉默,面前的真田弦一郎有些紧张的揉着鼻子,喋喋不休的介绍起了他在南湘南小学读书的朋友。
幸村精市?
那个骄傲的背影突然闪现在回忆中,和电视上刚刚结束的动画片重叠。
“花轮。”六条团子满足的叹息着,那一瞬间,她终于搞清楚了自己那满心疑惑的来源。
那骄傲自大的模样,不是和动画片里的花轮一模一样。
心情突然明快起来,六条团子忍不住开心的蹦跳起来,飞快的扑到亲爱的爸爸身边,将脑袋埋在他的怀里,然后沉入自己的世界里,好好的庆贺一番这个有趣的发现。
虽然六条团子认为,“花轮”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有趣秘密,然而小孩子心里往往是藏不住话的。
不知哪个课间时间,在女生们照例热烈讨论起各位校园偶像时,一个不小心,她便将幸村精市像花轮这一论断脱口而出。
“诶……”女生们拖长了尾音,“还真是呢……”
女生之间的流言总是传的很快,幸村精市像“花轮”,这一论断像插了翅膀一样飞快的传遍了整个校园。
“没错,确实是呢。”每个人都从不同的角度对比这两个人,发现了他们越来越多的共同点。
“花轮的原型就是幸村吧。”这样的声音从各个不同的角落发出,混成一片,成了再也找不到来源的一塌糊涂。
一种小小的得意情绪从小少女的心底缓缓升起。六条团子,也领导了一场“流行”呢。
只要能够在所有人“看见”之前,发现那些表象背后的“本质”就行了,引领风潮,就是这么简单!
那时候,不常看搞笑节目的六条团子还不明白,自己所发现的这一条“流行之路”,就是所谓的“吐槽”,但受这一次小小的成功所鼓舞,探寻有趣的“本质”并将其揭穿,成为了六条团子在“这个世界”里,很长时间内不变的乐趣。
那时候的她,并没有意识到,在名为“吐槽”的物体背后阴影处隐藏着些什么样蠢蠢欲动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越来越冷……大家对六条卷不满意么……别这样对我……tat
作者快要在西伯利亚的寒风中冻死了。
来个留言表示您还在望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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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卑而骄之
章三
六条团子永远记得那一年,当那个漂亮的不像话的小脑袋突然从书房的窗外冒出来时,正趴在书桌边幻想的她是怎样一瞬间的恍惚。
另一个世界,那个风中会传来雪孩子的歌声,浪花中混着海龟号泣的奇妙世界,真的和现实世界交错了。
她的唇边忍不住绽放开一丝笑意,“飞头蛮!”
是的,我认得你,你是飞头蛮。虽然是妖怪,但是没关系,我不怕,只要能够呼唤出名字,就可以和你交朋友了。
她松开手中的铅笔,想要站立起来,离那个在窗外探出头来的妖怪更加的近一些,【成为我的朋友吧】,就像那些故事中描写的那样。
一个身影却突然挡到面前,隔开了她与飞头蛮对望的视线。
弦一郎快速而含混的对着那个窗外冒出的头说了句,“yukimaru,你来了。”
不等她回忆起这个听起来有些耳熟的“幸丸”到底是什么意思,就被弦一郎哥哥严肃的下令躲到壁橱里去。
是已经被“豢养”的妖怪么?沉浸在自我幻想中的六条团子并没有注意到院子里低头观察花草的幸村。
已经被别人“豢养”的妖怪就没办法了呐。看过一些妖怪童话,对此间规矩大致了解的她,遗憾的爬进柜橱里,为真田弦一郎和飞头蛮让出空间。
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六条团子都在想着飞头蛮的事情。
真田弦一郎已经豢养了属于他的妖怪。她抬头望着书房门外辽远的天空和青黛色的山峦。
地处幽静,安静古朴的真田家大宅,充满了奇异诡谲的气息。
或许……
她满怀期待的转动着手中的铅笔,或许她也能够在这里找到属于她的妖怪。
可是,除了那个不讲理的真田美咲,六条团子什么都没有等到。
再见到真田美咲的时候,七岁的六条团子不想理她。已经上了小学一年级,并且还成功的引领过校园风潮的六条团子,觉得自己不一样了。
讨厌她,不想和她玩,就直接说不。那时的六条团子认为自己已经有力量了,拥有了说“不”的能力。
可是这一伎俩不是每次都能成功的,真田美咲的不讲理超出了六条团子的应对范围。而且,那些大人们虽然嘴上说着“美咲,不要打扰姐姐写功课。”,但他们的眼神中分明充满了对美咲的袒护。
六条团子看得懂。
她是寄人篱下的六条团子,是被爸爸抛弃在真田孤儿院的六条团子,惹怒了那些大人的话,会陷入非常不幸的境地。
小孩子的生存智慧令她不得不离开自己孤独的世界,和真田美咲一起走到院子里去。
六条团子不喜欢玩毽球,也不喜欢拍藤球。因为她怎么都练不好。跟她一起玩的真田美咲便总是很着急。美咲着急的挥着板子,等着笨手笨脚的六条团子把毽球击过来。
“你怎么那么笨!”等的久了,真田美咲开始生气。
“你才笨呢。”六条团子一点都不高兴被人说笨,她读书很好的,期末考试刚考了班里的第一名。
“呀呀呀呀!”一旦被反驳,年纪幼小语言贫瘠的真田美咲就会变得异常恼怒,没有人可以忤逆她。她跳起来,朝六条团子的头上打过去。
然后,就会变成一场单方面的打人和挨揍,天生不擅长运动的六条团子,总是没办法从那样的争斗中占到便宜。
可是那些大人们。
就算是赶过来将两人拉开,也只会轻描淡写的将两人一起批评两句,说些要好好相处之类的话。完全罔顾真田美咲单方面殴打六条团子的事实。
就像灰姑娘的后母那样,坏心眼,不讲道理。
可是,可悲的六条团子,甚至连眼泪都不能正大光明的流出来。
躲在书房的壁橱里,关起门,六条团子将身体蜷成小小的一团默默的流泪。
壁橱里很黑很暗,或许就会有神秘的妖怪窜出来,带着她离开这里。
那些日子里,壁橱就是悲伤的六条团子最后的容身之所。
可是直到最后的最后,她也不过是在壁橱中蜷缩着睡着,再度醒来时,已经是晚饭时间。
然而,这一点微薄的希望终于也幻灭了。
那时,当她望见那个站在院门口的紫发少年时,终于恍然大悟。
没有唱歌的海龟,没有风中的歌声,不过是现实世界中平平凡凡的一名少年而已。甚至,他竟然是那个幸村精市,在校园中充满了传说的、大受欢迎的少年。
那时,缩在黑暗的柜橱里,六条团子拥住被褥,将脸颊贴在冰冷的木板上一言不发,她听见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透过紧致的木质传导而来,“噗通噗通”缓慢而沉重,渐渐的,连身体深处最后一息热度都熄灭了。
真田弦一郎对她好,六条团子其实一直都懂。
那个在真田家度过的暑假最末,当她推开门看到那束还沾着露珠的鲜嫩桔梗花时,立时便明白真田弦一郎做了什么。
多管闲事。即使是这样充满善意的行为也只会让人感到厌倦。
究竟应该感谢还是装作不知道。在七岁的六条团子想清楚这个问题之前,便听到了真田弦一郎发烧倒下的消息。
“怎么回事,那孩子一贯身体很好,这次竟然病了那么多天……”真田阿姨小声的念叨,踏在木质地板上的脚步声都比平时凌乱了几分。
六条团子懂得。以前她生病的时候,爸爸总会放下工作,伏在床边守着她。那时,爸爸脸上的表情就像真田阿姨现在这样,焦灼,不安。
这样被关心的真田弦一郎,让人好生羡慕。那时,六条团子站在真田弦一郎的房门外,指甲深深的掐进桔梗绿色的花茎中。
六条团子讨厌不讲理的真田美咲,讨厌袒护侄女的真田阿姨,她更加讨厌幸运的真田弦一郎。
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一板起脸来连美咲都怕他的真田弦一郎。
可是……
真田却是为了她才生病的。
就算千百次对自己说,真田弦一郎最讨厌,活该倒霉,六条团子也无法成功的让自己忽略这事实。
多年后,当她噙着泪水回忆起那时的矛盾心情,忍不住低低的笑出声来。
这些年来,六条团子原来一直都没用的站在原地,从不曾前进过。
国三刚开学时,她和真田彻底撕破脸的那一次,就好像历史的重演,第二天真田就病了。
真田弦一郎总是会因为她而生病。
头好痛……
自海洋吹来的风裹挟着沙砾吹打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十五岁的六条团子眺望着那一片密集的住宅区,更远之处闪耀着刺眼光芒的是波光粼粼的镰仓海。
深邃而辽远的海洋,连接着广博的世界。
对于真田弦一郎的心情,时至今日,她已经无法明白自己了。
讨厌他,却又不由自主的依赖着他。
六年级时那场荒唐又毫无结果的离家出走,也是在见到真田弦一郎时,才终于下定的决心。
如果那时没有在南湘南小学偶遇真田,或许她便会一个人默默的走回家,将那些荒唐而大胆的念头无声的锁在门外。
是真田弦一郎的出现,令她生出了前往未知世界的勇气。
六条团子其实是个很胆小的人,怕一个人,怕小虫子,怕走夜路。然而和那个讨厌的真田哥哥在一起时,却能够感到无以言说的安心感,就像被温暖的光包裹着,像父亲一样可靠又稳重。
可是,连他也像父亲一样,最终会抛开她离去。
其实,那个嫁给父亲,冠上了六条姓氏的女人待她并不算坏。单身了多年的父亲终于决定娶那个女人回家,也是看在对方能够细心照料家庭的份上。
三年来,虽然两人并不亲厚,但那个被她喊作“阿姨”的女人在吃穿用度上从不曾亏待过她。因为当过医院护士的缘故,她的到来,甚至令总是由钟点工随便收拾整理的六条家焕然一新。
然而,那不是妈妈。
刚刚止住的泪水再次一滴一滴打在砂土地上,激起一地尘埃。
那个人抢走了只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爸爸,即使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也只会被嘲笑为幼稚不成熟。
可是,从来属于团子一个人的爸爸,和团子相依为命的爸爸,现在怀里搂着那个人,被那个人亲热的喊做“亲爱的”。
不会再每天每天陪在团子身边,不会再高高兴兴的参加家长参观日,骄傲的拍着团子的脑袋说,我家团子读书最棒了!
甚至不会再开着车带着团子跑很远的路,只为了给她买上一份满意的生日礼物。
这些事情,现在都经由那个人之手代劳。就像所有那些电视剧里,那些健全美满的家庭演出的那样,爸爸将全部的精力放心的投入到了工作上。
一起床就有温度恰好的漱口水,每天都能吃上热腾腾的早餐,很多次,团子听见爸爸自满的在外人面前夸赞新妻子的体贴和照顾。
可是她却一直偷偷的祈愿,宁愿这一切的美好都不存在,让时光永远停留在只有她和爸爸艰难相依为命的那些光阴。
不愿看到爸爸的幸福。
自私,贪婪。
比什么人都更加自私,六条团子就是这样可悲又难堪的人。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
更讨厌倒映于那双闪烁着正直光芒的黑色瞳孔中,自己那卑琐渺小的身影。
六条害怕真田望向她的每一个眼神。
失望的眼神,责难的眼神,愤怒的眼神,谴责的眼神……每一个眼神都在说明着,他对她拼命掩藏起来的那些阴暗与腐坏越来越深入的察觉。
最后会变成冷漠。然后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再也不会向她伸出那双温暖的大手。
不是早就知道了这结局吗?为什么眼泪会止不住的掉下来。
为自己做过的所有事情付出代价,六条团子知道这个世界上没有谁能够永远逃脱过惩罚。
明明早就计算清楚了所有的得失,明明对自己说过了,“不过是个很好利用的傻瓜而已,就算失去了也没什么。”
为什么会哭呢?
不知不觉间竟然已经是跪倒在地的姿态。
六条团子为这样软弱的自己深深的羞耻起来。咬紧嘴唇,她抬起一只撑在地上的手,用力的向生疼生疼的眼睛抹去。
“会感染的,用这么脏的手擦眼睛的话。”
伴随着突如其来的声音,一只手牢牢的控制住了她的手腕,她下意识反抗却无法挣脱。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留言,没想到在如此扑街的情况下,还有这么多愿意给我留言的人,嘤嘤嘤嘤。
我又重新能够爱读者了……
最近胃肠炎,感冒一起来袭,脑袋跟浆糊一样,又是这压抑的剧情……
所以我决心努力的闪回(喂),不断的过去和现在交错叙事~
既给自己增加一点难度,也给大家增添一点乐趣!
求感想求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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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木石之性
章四
“喏。”
突然冒出来的少年将一个冰凉冰凉的物体塞到六条手里。她低下头,楞楞的看着手中的那圆柱体铁罐,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她甚至忘记摆出防御的敌意姿态。
“蔓越梅果汁,真田说你喜欢这个。”曾被她当做飞头蛮的少年扯开嘴角笑了笑,“不知道他的资料是不是需要更新了。”
“喜欢的。”六条低下头抱紧了手中的那冰冷而光滑的铁罐。风吹干的眼泪凝固在脸上痒痒的。或许是那句恐吓起了效果,她并不想拿脏脏的手去抹。
少年已经自顾自的拣了一块较平坦的石头坐下,打开了手中的另一瓶饮料。
“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少年自顾自的感叹着,“在这里读了三年,都没有发觉后墙外还有这样安静的高台。”
你为什么冒出来?
意外的察觉自己并不想这样去质问那少年。六条团子悻悻然的拿指甲一下一下的抠着铁罐上的拉环。
有什么好问?
明明是敌意的对象,却意外的觉得,在他面前无需过多伪饰。或许就是这样,在敌人面前,反而可以将恶意更加□裸的展露出来。
现在的她只感到筋疲力尽,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和他纠缠。
“那些事情,不去当面问清楚没关系吗?”
幸村似笑非笑,朝她举了举手中的饮料示意。
六条团子“唰”的背过脸不去看他。
“老实说真田在想什么,我也搞不清楚。不过,你们就这样……不会太可惜了吗?”少年淡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在风中飘渺的仿佛下一秒钟就会消散。
“本来就会这样。”抱着那罐饮料,六条团子始终没有打开。
是的,是因为真田弦一郎,她才躲在这里哭泣。
原本不是会坦率承认的人。
无论怎样的心情,如何的难过,都只会用坚强的外壳搪塞过去。即使被人撞破悄悄哭泣的秘密,也绝对不愿承认自己的心情。
因为真田弦一郎而伤心?才没有那样的事情。只是因为考砸了而已,只是因为被父亲责罚了而已。
然而却在这个人面前,觉得就算承认自己的虚弱,将那些暗中绵延滋长的腐烂袒露在空气中也无所谓。
真田弦一郎和新转学生过从甚密,这样的消息甚至无需用心打听,便能够自然而然的传到她的耳朵里。
托那位曾以为是好朋友的人的福。
如果要追忆起最初和小日向文世相熟起来的契机,大约是那时候吧。
刚刚进入立海大初等部那时,起初,六条团子很是勤劳了一阵子,每天把老师布置的作业按时写完。然而,没过多久,懒散的她便原形毕露。
剩一两科作业不写完,第二天到学校借周围同学的作业抄还是来得及的。然而,那一天,她大约是得意忘形了。待到收缴作业的时间,手忙脚乱的抄完了数学作业的她,才发觉自己还有一科作业遗忘在书包角落里,一个字没动。
周围同学的作业都交上去了,没有人愿意冒着被科代表遗漏作业不交的危险将作业拿给她抄。
这回一定逃不过被叫去训导处训话的命运了!六条团子急得团团转。正是焦虑抓狂时候,小日向文世扯了扯她的衣摆,指着自己桌上的摊开的作业本,露齿一笑,“一起抄吧。”
抄作业的战友。这便是她们友情的开端。
又是什么时候开始变质的呢?
就算在记忆里仔细搜寻,六条团子也找不到一个完整的,足以说服自己的理由。
明明都是些开心的回忆。
小日向文世总能从隔壁班的好朋友那里及时借到写完的作业,偶尔遇到困难的数学题,六条团子便会亲自上阵,将那没写完的作业补完。于是两个人便总是高高兴兴的一起抄作业。
后来,她们便开始一起吃便当,一起回家,一起逛街。就连手机吊饰都是成双成对,书包上的夹子也画着同样的图案。
即使六条团子读书成绩优异,而小日向文世却总是班级里的吊车尾,六条也从来没有觉得这会成为她们交往的障碍。
甚至……她曾高兴的感慨,比起那些连作业都不肯借给她抄的所谓好学生,还是小日向文世最讲义气。
然而最终,却正是这讲义气的小日向文世,在意想不到的地方狠狠捅了她一刀。
小日向文世恨她。
这种事情无论如何都想不通。
或许在第一次期中考试成绩公布,六条团子这个名字高悬在年纪第二的位置上时,这份恨意便已悄悄在空气中探头?
六条团子回忆起了那个瞬间,小日向文世惊异的,不解的,困惑的眼神。
然而那样的眼神不是转瞬即逝了吗?
面上的虚与委蛇,嘴上的阳奉阴违,那样的厌恶和憎恨究竟是怎样在那个女生心底慢慢滋长,最后绝情绝意的倒戈一击。
不明白也不想懂。
大概所有人都以为她会和小日向文世翻脸,小日向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在她故意引真田到初等部,引导团子说真田家人坏话时,是抱着撕破脸皮的决心的吧。
偏偏不让你如愿。
六条团子自己也不懂,为什么还能那样笑着面对小日向,为什么还会在考试时主动递出答案。甚至在那些流言尘嚣甚上愈演愈烈时,仍然若无其事的同她聊起最近的音乐。
与其说是讨好,倒不如说,想要证明些什么。
那样的行为无法伤害到自己一分,以为那样做可以报复到自己的小日向是个彻头彻尾的笨蛋。
怀抱着这样的想法,看到小日向越来越惶惑的眼神时,原本觉得逞强的笑容竟也变得不那么辛苦了呢。
或许……
小日向说的没错。
她六条团子真的没有把小日向文世当做真正的好朋友放在心上吧。
那并不是能够跻身最重要的内心世界的人。
可是真田呢……
他究竟身处何处呢?
“我要走了,晚些时候戏剧社还有排练。”
站直身体,六条团子打开手中的蔓越莓汁,一边喝一边摇摇晃晃的顺着斜坡走下去。
“六条君。”那个叫幸村的家伙在后面喊着她的名字。
“你认识时佳?”他问。
茫然而莫名的回头望着他,六条团子实在不记得自己认识过这么一个人,于是干脆的摇摇头,“不认得。”
“可是……”幸村仿佛还想说些什么,狐疑的打量着她的表情。或许是确认她没在撒谎,便笑笑不再追问。
真奇怪。
直到越过围墙回到校园内,六条团子才想起从刚刚起便觉得违和的地方。
那少年拿着蔓越莓汁跑来这里,就好像笃定会在这里遇到她一样。
可是幸村怎么会知道那里的呢?明明是只属于她一个人的地方。
那个隐蔽的高台,是今年年初因为校园围墙外的老旧楼房拆除而形成的。
因为喜欢一个人在校园内游荡,加上身材娇小能够穿过矮小狭窄的入口处,六条团子发现了这里,并占有它作为自己的秘密基地。
一瞬间,她想到了很多诸如手机定位,追踪器之类的现代技术,甚至于超现实的超能力,意念,或者符咒之类的超自然手段,然而她早已不是那个总活在幻想里的六条团子,比起这些好像被害妄想一样将对方高估的途径,最大的可能性是那个人不是吗?
唯一一个,曾经将其带来过秘密基地的人。
六条想起了那人望向自己时的眼神。
眷恋,倾慕,坦诚的善意和喜爱,除了这些之外,从那样眼神中看不出一点点的恶意。
或许,真的是并不包含着恶意的吧。
只是,自作主张的好意也很让人困扰呐。
摇摇晃晃着走下高高的台阶,迈出的脚步终于还是改变了方向。
想要去见一次。
无论如何,想要见到他,想要亲眼看到他们亲密相处的情形。然后,就彻底的放下吧。像小日向文世一样,淡淡的一笑而过,从此便不会再痛苦纠结。
是该同真田君说再见的时候了,曾以为永远会那么憨傻正直,曾以为永远会在背后凝望着自己的那个人。
然而极限这种东西是如此现实的存在,旧日的平衡已经无可挽回的打破,那么如同早已在心中预演过无数遍的那样,好好的说再见,同真田告别,也同曾经的心理依赖告别。
“真田君,周末一起去看望老师吗?”
对于或许碰不到那两人相处的担忧完全是多余的。
才刚刚靠近网球部,六条团子便清晰的听见了那声邀约,和想象中一样温软又不失可爱。
果然是这样呐,不是因为儿时的一点眷恋,那个人心底真正喜欢的,就是这样温柔可爱的女生吧。
心里竟然微微感到得意,唇边忍不住扯住一丝苦笑。
六条团子果然最了解真田弦一郎了。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不大在状态……我会努力……加快速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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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死生之地
章五
“哦。”尽管没有看到那个人,单单是一声低沉的语气词,便足以令六条团子辨认出他的存在。
不怎么热情的声音,但也没有表示出拒绝,对于那个总是显得木讷的真田弦一郎来说,这样的表现已经是最好的反应了。
果然,对于他来说,这个女孩子是不同寻常的存在吧。
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勇气,无法再向前迈动一步。站在那看不见前景的墙后,六条团子紧紧的攥紧了拳头。
“那就这么说定了~”女生的声音轻快着,带着一点愉悦的笑意。
“真田君去训练吧~我这边没什么问题了。”
“哦。”又是这样低低的应和声,随后响起的脚步声也还是那熟悉的声音,因为常年穿着网球鞋的缘故,钝钝的稍微带着一点拖沓,如同那个人一样沉着而稳重,。
沉溺在回忆之中,待及意识到脚步声中的异常时,已经来不及作出任何反应。就这样毫无防备的,看到那久违的少年猛然出现在墙角处,直直的面对上。
耳中发出沉闷的轰鸣,一种强烈的力压迫着全身血液逆行而上,六条团子被无形的障壁包裹着,失去了任何的行动力。
“团子。”
她听到那少年低声呢喃,仿佛无意识般自唇间吐出她的名字。仿佛有一瞬间恍惚,不管是她还是对方。
然而也仅仅是一瞬间。
“我去训练,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真田弦一郎沉着的点点头便转身走开。
“啊呀。”
原本只想逞强的说句并不是来找你的就离开。话还没出口,胳膊便被什么人用力扯住,同真田说话的女孩子笑眯眯的感叹着。
“太严肃了吓到你了吧,真田君怎么能这样。”
明明是对着六条团子在说话,那个女孩子的眼睛却是望向真田的。
讨厌。
真恶心。
六条猛地甩手将胳膊抽出来,重心失衡险些跌倒。
“当心。”那个女孩子慌忙扶住她,随即不留痕迹的松开手。
“三井君。”并未走远的真田喊着那女孩子的名字,眉心微蹙。
仿佛只是眼神交流便能明白对方的意图,那女孩子微笑着点点头,“交给我好了。”
谁要你管。
六条转身想走,却被叫三井的女生笑着拉住。
“真田君好像希望你等他一下。”即使被用那样不友善的眼神瞥着,那女孩脸上的笑容却丝毫未减一分,“今天只是体能训练,不会太久。”
停下脚步,六条团子似笑非笑的回望着三井。
那样看似毫无心机的温柔笑容,也只有真田那种老实人才会上当。要骗到身为女孩子的她,还早的很呐。
她突然就有些好奇,这个三井究竟能做出些什么来。
“没有认错的话,应该是初等部的学妹吧。”三井偏着头打量着六条的领口。
“立海大初等部三年级生六条团子。”打定了要看戏的主意,六条便重新淡定起来。她直言不讳的报出自己的名字,想从对方脸上看出一些端倪来。
可惜对方似乎没有听说过她的存在,面上的表情并未有什么变化。
“高等部一年a组三井橙子。呐,我们的名字都是食物呢。”三井笑嘻嘻的。
“哦。”被人突然这样提起名字的共同之处,毕竟不好刻薄的回应,六条团子一时不知如何回答,低声应着转开视线。
“六条学妹也被真田君帮助过吗?”三井橙子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道。
六条愕然。
“不是吗?”三井橙子有些意外,“听说真田君国中时代是风纪委员长,我以为六条学妹也是被他帮助过的人呐。”
被帮助过吗?算是吧,一直以来都依赖着他的善良,利用着他的好意。六条团子出神的发着呆,缓缓点头。
“果然,那个人啊,以前就是这样呢。”像是想起了什么令人怀念的事情,三井橙子满足的叹息着。
“诶?”饶是打定主意冷眼看戏的六条也忍不住起了一丝好奇。
“其实,我是为了真田君转学的。”表情突然变得严肃,三井橙子目光灼灼。
“偶尔看到了县网球大赛的比赛,那时候,我就认出了真田君。无论如何都想要来到这个人的身边,所以不顾一切的对爸爸妈妈说要转学,一定要转学。爸爸妈妈一直蛮宠我,见我态度坚决,就真的同意了呢。”
沉浸在自己的叙述中,三井橙子双手捧心。
“现在想起来,就像一场梦一样。没有想到隔了这么多年还能够见到他,更没有想到竟然在转学前一天被他邀请共进下午茶,这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命运吗?
尽管完全没有听懂这叫做三井橙子的女生在自说自话些什么。但六条团子突然就很不高兴。
“抱歉,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太没羞没臊了~”三井的声音轻快,听不出一点羞涩的意思,注视着六条的眼睛中满是笑意。
“可是真的很开心,真田君他……”
好烦人。
在耳边吵闹不休的蚊蝇。
故意装出这样的模样不就是期望她作出些什么反应来吗?
明明根本不认识,明明是陌生人,装什么自来熟。
恍惚中手上抓住了什么。
午后的阳光依然那样的刺眼,朦胧记忆中,似乎曾经有过这样的感觉。那时候,紫色头发的少年走到自己班级门前,唤着自己的名字。
也是这样猜疑的打量着自己,想要看穿些什么。
然后……
是的,那时候,惴惴不安的自己向他的后脑勺举起了偷偷藏在身后的书筒。
可是那种东西毕竟是没有用的,而且,一早便被那警觉的少年发现了。
然而……
如果是这个的话……
“三井前辈。”嘴角忍不住扯起。
“诶?”
突然被扯住衣摆的少女有些意外,但不等她明白过来,便被六条用力扯向了靠近网球场的地方。
“弦一郎哥哥他啊,真的是非常非常嫉恶如仇的人呐。”仿若叹息的感言。
“是,你……你做什么?”
也许是意识到了危险的逼近,三井橙子提高音量,声音中带着颤抖。
通往网球场的斜坡高高的,种植的草皮正茂盛着。她们已经来到了斜坡边缘。
远处网球场内,传来整齐的口号声。
六条团子咧开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后退一步,骤然松开扯住三井衣摆的那只手。
体能训练好像正热火朝天呐。这样想着,缓缓地闭上眼睛。
失去平衡的身体无法抗拒的向后倾倒,身后是一片空荡。
绝对不会把真田交给你。
在感受到下坠的一瞬间,坚决的念头在脑海中划过。
“当心。”
手腕被人用力抓住,生疼生疼的,下坠的趋向停滞了。然而仅仅是一瞬间便继续向下坠落,连带着什么沉重的物体一起。
半空中六条试图睁开眼睛却只从眯起的缝中看到一个隐约的人影。
然后重重的摔在地上。
斜坡上的草皮正茂盛着,摔下去的话,也不会受太重的伤。
原本正是基于这样的考虑才跳了下去,只是身下这异常的感觉显然并非青草和土地的触感。
动了动胳膊,似乎也没受什么伤。
六条团子下定决心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张熟悉的脸。
“呦,好久不见,脾气很大的小姐。”
惯常的带着点戏谑不羁的声音,只是明显多了一些痛苦的味道。那个人的眉间紧紧的拧着,脸上的肌肉在抽搐,似乎下一秒钟就会忍耐不住发出痛苦的呻吟来。
“你……”六条立时手足无措起来,“你……你没事……吧……”
正不知所措间,严厉的声音忽然在头顶炸响。
“你们在干什么!”
惊得下意识一哆嗦,六条团子心惊胆战的仰起脸。
真田弦一郎正站在前方,直直的瞪视着地面上的两人。
他的面色铁青着,似有黑气弥漫周身。
“我……”六条团子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刚刚趴在他人身上的姿势实在太过暧昧,震惊之中,原本想好的那些栽赃台词尽数飞去了爪哇之国。
“我……”大脑一片空白,该说的话一个字都讲不出。
不行,不能被身后的那女生抢了先。
“呦,真田,我只是见义勇为一把而已。别那么凶的瞪眼嘛,我也是会做好事的人呐。”地上的少年挣扎着站起来,一手扶着胳膊,努力的挤出一个轻飘飘的笑容。
“对自己的好朋友摆出这种怀疑的样子真的好吗?”小口时政一边龇牙倒抽着冷气,一边笑嘻嘻的,“六条小姐被上面那位女生推了下来,我只是刚巧路过扮一回英雄而已啦。”
心里猛然一惊,六条团子难以置信的瞪着满脸堆着笑意的小口时政。
三井橙子没有推她。
这情形距离遥远的真田看不清,但正巧路过的小口时政不会没有看见。毕竟,她栽赃的手段实在并不高明。
可是,这个人却在突然现身救了她之后,空口白牙的同她一起诬陷三井橙子。
六条不敢回头去看斜坡上方,三井橙子现在的表情。
“我……”
她听见淡淡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非常抱歉。出现这种事情,我也不想辩解些什么,我会负起责任来的。对不起。”
有什么东西一瞬间深深的扎入心脏。
那轻声慢语的温柔声音仿佛在她面前竖起一面冷酷的镜子。
映照其中的,是她卑琐丑陋的肮脏心灵。
作者有话要说:开虐啦(屁咧)
求留言嘛,嘤嘤嘤嘤,我不老实更新就被抛弃了呢……嘤嘤嘤嘤,那么今晚还有一更(我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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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穷寇勿迫
章七
真田没有去看三井橙子,只是死死的盯着六条团子的脸不放。
简直像是要从她脸上看穿到脑袋里去。
忍不住心虚的别开眼睛。六条团子犹豫着,或许此时应当站出来解释,一切只是个误会,三井橙子并没有推她下去,是她自己不小心。
可是,说不出口。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好似千斤压顶般沉重。
仿佛只要一出口,便是坦诚了自己的卑鄙与难堪,就连最后一层自欺欺人的遮羞布都将彻底失去。
那需要太大太大的勇气,令她感到极度的痛苦。
“真田君。”三井橙子还在身后喊着真田的名字。六条团子不知道真田现在是怎样的表情,她不敢去看。
可是,从三井橙子声音的焦虑中不难想象,那张脸上正怎样的阴沉晦暗着。
真田不相信她。
即使小口时政提供了那样的证词,他也没有相信,那并非出于对三井橙子的信任,六条清楚,他所怀疑的,是她六条团子。
六条团子突然发觉自己原来很怕被真田厌恶。
一直以为自己无所谓,一直对自己说没关系,然而真真切切的面对这样的情景时,却感到了恐惧。
连抬起眼皮去瞥他脸上的表情都做不到,只能望着斜坡上的青草沉默着。
等待着宣判的时间里,每一秒仿佛被无限拉长,漫长的教人难以忍受,无法自控的从心底的裂隙中弥漫开的彻骨寒意,几乎令她打起抖来。
还来得及吗?
如果此时承认了自己的错。
“够了。”
真田突然意义不明的咆哮起来,没有主语,不知道在对谁说这话。可是六条团子却觉得,他是在对她怒吼。
这就是审判了吗?
六条抬起眼睛,只看见真田快速离去的背影。
够了。
他对她说够了,他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说够了。
他终于彻彻底底的无法再忍耐下去,为她的任性,她的阴暗,她的丑恶。
身体中有地方在崩坏,她清晰的听见碎裂的声音。胸口的空洞渐渐扩张,吹过网球场的风灌注进来,发出哗哗的声音。
“六条君。”
回过神来,三井橙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开,只有小口时政还站在身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没摔伤吧?这幅表情,难道刚刚脑袋撞到了?”
那少年嬉皮笑脸的,似乎还想伸手戳弄戳弄她的脑袋。
“走开。”六条厌恶的猛推他一把。
小口时政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扶着胳膊,他忍耐不住的弯下腰去。
“你,你的胳膊怎么样?”这才记起对方刚刚救过自己,似乎还受了伤。六条慌忙低头去查看。
“没事,大概是剐破了皮。六条君可以带我去医务室吗?”
……
坐在椅子上看小口时政低着头在胳膊上自顾自的捣鼓着上药,六条有些看不下去了。
“真的不要我帮忙吗?看你很辛苦的样子。”
“不用不用,我还想多活两年。”小口时政挤挤眼睛。被这么一句话堵的半死,六条翻着眼睛扭头看着一旁。
“我说啊。”小口冷不防拖长声音,“六条君真的不考虑一下我吗?英雄救美这种戏码后面,不是应该接着以身相许吗?”
“呸。”
毫无商榷余地的鄙夷。
“啊,啊,算了算了。”自讨没趣的小口时政敲敲桌子,“把那卷纱布递给我。”
“那时候干嘛纠缠我。”把纱布拿在手里,六条团子并不递过去。
两年前,她还在读一年级的时候,这个讨人厌的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突然对她展开了强烈的攻势。情书,礼物,情诗,所有的手段一样不少,而且轻车熟路,一看便是个中老手。
因为厌恶轻浮的人,六条从来没有把他放在过眼里。每次都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那时,她只知道他是真田弦一郎的好友。直到今天,察觉到他和真田之间那微妙的疏离与防备,她才终于意识到,那时的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简单。
“别想用随便的话糊弄我。”她嘟着嘴补充道。
“是,是,我怎么敢骗您啊,脾气很大的大小姐。”小口时政苦笑着,“其实,我们是一类人吧,我和你。”
尽管心里想着谁和你是一类人。但六条只是沉默着,没有作声。
“我想我大概是嫉妒真田吧。一边把他当做好朋友,一边却讨厌着他。所以看到你的时候,就想要把你从他身边抢走。哦,抱歉,我的用词可能不对。应该说是,将他最在意的你抢走。结果不但妹子没抢到手,连朋友都丢了。”小口时政挠挠头,“我说,我都这么坦诚了,可以将纱布给我了吗?大小姐。”
“哦。”
“其实你也一样吧。你一直都清楚真田有多在意你,却从来不肯给他一分好脸色看,肆意的挥霍着他对你的喜欢……”一边往胳膊上缠着纱布,小口时政嘴上的说教却一刻都没松懈。
“你怎么没摔死。”暴躁的从椅子上站起来,六条团子在狭小的医务室里来回打着转。如果小口不是因为她而受伤的,她早就按耐不住的甩手走掉了。
“哈哈,还真寡情呐。”
或许是刻意压低声音的缘故,小口时政的声线中不再有往日的轻浮。“说起来你大概不信,其实我是真的喜欢六条君。”
“不把浑身的刺竖起来的时候,六条君其实挺温柔的不是吗?在路边喂流浪猫的时候,六条君简直像天使一样温柔可爱呢。别拿那种眼神看我,只是偶尔看到而已,我小口时政风流不下流,可从来不是跟踪狂。”
“抱歉,我的话可能有些多,不过,在六条君的生命里,大概这是我最后一次出场了吧。毕竟,都被这样斩钉截铁的拒绝了不是吗?所以就让我一次把话说完吧。”
小口时政的说法听起来颇有几分可怜,饶是极想发火的六条也说不出什么过分的话来。
“六条君是不是总觉得整个世界都辜负了你,命运待你太过不好,所以你才总是落得这样苦恼的境地。可是,路是你自己选的,所以承受的那些伤害,也都是因为你自己的选择。不是有那种话吗?你怎样对待世界,世界就怎样对待你。单说真田,你对他若是曾有过一星半点的温柔,也不至于像刚刚那么惨淡收场。”
猛然被触及到最不愿提及的伤心之处,六条团子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恼火。顾不上什么感谢救命之恩,她毫不客气的反唇相讥。“你以为自己是圣母吗?我从来没发现你还有这种才能。”
“哈哈,当年我可是专门负责调解女生间矛盾的风纪委员,有‘女性之友’名号的小口时政呐。”明明是嘲讽的语言,小口却像听到了什么极高的盛赞一般高兴的笑起来。“真田没跟你说过吗?‘男真田,女小口’什么的。”
“哪有那么蠢的名号啊!”六条瞪起眼睛,随即觉得有些不妥,“我跟他又不熟。怎么可能说起这个。”
“不熟啊……”对方拖长了声音。
“呐,六条君再这样任性下去的话,会失去重要的东西啊。”小口时政似笑非笑的望着她。
明明说了那么多教条似的训诫,却只有这一句令六条心中猛地一惊。
她骤然抬眼去看小口时政。
少年微笑着,清澈的瞳孔里流转的并不是嘲讽。所以才更让人觉得厌恶。
那样通透的,仿佛看穿一切,明白所有的眼神。
六条团子轻撇嘴角,下意识后退一步,缓缓张口。
“我不怕失去任何东西,因为我从来没有期待过任何东西。”
“撒谎。”
明明是斥责,小口却可以说的嬉皮笑脸仿佛表扬一般。
六条团子瞥了眼他包扎停当的手臂,由衷觉得他还是伤口袒露时更加让人愉快一点。
“你啊,永远不肯承认自己的真实想法,连自己都骗。这一点,你还不如我呢。我小口时政,至少下流的很坦诚。”
“刚刚还说自己风流不下流。”
“啊……有过吗?我说我说,这个不重要。”前后言行矛盾被无情揭穿,小口时政尴尬的摆着手,“别太计较呐,我不会再纠缠你了,大家就此和解不好吗?”
“要退场的人别计较那么多。”六条团子冷冰冰的板着脸。
“那么我只说最后一句。六条君,你啊,老老实实的承认一次自己喜欢真田,不想离开他,会死吗?”
小口时政倚着医疗桌,脸上是漫不经心的表情。自那双眼睛中,却放射出了从未有过的犀利光芒。
一时间,六条团子张口结舌。
“会。”
半响,她低下头轻轻说。
“真的会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好辛苦……
真田辛苦,六条辛苦,小口辛苦,三井辛苦,我也辛苦。
我被伤害了。求留言安慰……
顺便,三井小姐真的是个好女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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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视生处高
章八
没有期望便不会失望,不曾付出便不会受伤。
六条团子早就懂得了这个道理。
自以为被爱,傻傻的贴上去,却被无情的拒之门外。这样的经历,有过一次就够了。
因而也一早便下定决心,只愿被爱,永远不要付出真心。
可是……
这世界上谁都不是傻瓜,大概没有人会一直徒劳的付出而不求收获的吧。即使是那样看起来憨厚的少年,也终于会有忍耐不下去的那一天。
“真想狠下心来对你说,那就去死吧。”那场谈话的最后,小口时政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番话来。
可是,即使是死也说不出口吧,那意味着彻底颠覆的言语。
有些话一旦出口便是毁灭,将赖以维生的自尊连同十几年来慢慢塑造成型的灵魂一起撕裂。
鼻尖贴在冰冷的玻璃上,触及之处传来的寒意却并未使头脑更加清楚一些。
恍惚的望着窗外街道上明明暗暗的灯火,身后是空荡荡的房间。没有通常女孩子闺房里各式各样的毛绒玩具,六条团子的房间里只有冷冰冰的深色木质家具和摆满整扇墙的书。
那是父亲的品味。
在六条家缺少女主人的那些年,六条团子房间里的一切都深深的打上了六条正义特有的男性品味的痕迹。
就连六条团子也一样。
或许是生活中缺少母亲角色的关系,六条团子仿佛从小便很少像寻常女孩子那样,喜欢可爱的毛绒玩具热衷于给娃娃换衣服。
她甚至一直非常不喜欢女孩子们热捧的“hello kitty”。
六条团子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甚至,会为这么微小的与众不同而暗暗的骄傲着。
可是,却会无法抑制想象,如果那个被称作“妈妈”的人没有离开,六条团子会是什么样子呢?
会比现在更加的温柔吗?
会像其他的女孩子那样可爱吗?
也许,能够坦诚的说出真正的心情?
可是从来都没有什么如果。就像不曾有过幻想中的世界那样,梦醒时一切的痛苦依然真实而切肤的疼痛着。
直到六岁那年,六条团子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母亲的事情。
出身优渥家庭的娇惯小姐,因为未婚先孕不得不同家境一般刚刚大学毕业的六条正义结婚。然而,刚生下孩子,便因为无法忍受这样简朴的生活而同对方离婚。
从外人角度听来,只会觉得是连上社会新闻版的价值都没有的,司空见惯的小事吧。
无非是在最后感叹一句,“这年头的年轻人啊,做事太过冲动。”
而那些谈起这件事情的老家的亲戚们,也确确实实用着这样事不关己的语调,轻描淡写的谈论着。
只是,正忙于嚼舌的大人们谁都没有发现,高高的和式房间推门后面,那个趴在纸帘上默默偷听的小小身影。
“相比起来,那家人才更不像话吧!把我们当什么了,在婚礼上那副嘴脸真真可恨。我早就猜到,他们长不了。”
“对方毕竟是东京有头有脸的家族呢,哪瞧得起我们这些乡巴佬。眼见女儿跟了正义,还不气死了。”
“那个女人和正义离婚,就是因为那家人的挑拨吧。”
“真狠心呐,竟然六年多从来不看一眼女儿。”
“听说一离婚就出国去了呢,说是要追求艺术梦想。”
“把孩子当做妨碍吗。真是过分的人。”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这样的话,六条团子竟然不觉得难过。
“追求梦想”。
听起来遥远又梦幻,简直像是在形容那些童话书里无所畏惧的主人翁。六条团子的妈妈是这样了不起的人物。
就算老家的婶婶婆婆们都聚在一起说着她的坏话,六条团子仍然觉得,这是身为了不起的人才会背负的误解。
在偷听来的只言片语中,六条团子渐渐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幻想中的母亲形象。
是那样美丽又强势的妈妈。
值得骄傲的妈妈。
超厉害的妈妈。
……
无意间撞动到什么,与地面相接的地方传来毁灭性的响声。
从深思中惊醒,六条团子垂下眼睛。
桃木色的地板上,四分五裂的黑色残骸触目惊心。
镇纸。
从真田弦一郎那里拿来的镇纸。
其实并不喜欢,从真田那里拿来之后,也不过是放在窗台上落灰。六条团子从来不会写毛笔字,自然也用不到这沉重又笨拙的东西。
之所以开口索要,只是因为那时真田弦一郎曾高高兴兴的炫耀过它。
六条团子之于真田弦一郎,似乎从来都是个掠夺者。
一点一点将镇纸的残骸捡拾起来,费尽心机想要重新拼凑起原本的形状,终究也只是一场徒劳。
就像她和真田之间的关系,已经毁灭的,终究无法再度恢复最初。
不,甚至连这最后的毁灭,都是早已暗暗埋藏在了基因之中。
书桌上突然振动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是未知号码。决定接起的一霎那,不知为何,六条团子的心里涌起一种侥幸的预感。
或许,打来的人是真田。
“喂。”
“六条前辈?”
“是,你是?”
尽管问着这样的话,不过,六条团子非常清楚,会这样毕恭毕敬的喊她前辈的人,除了戏剧社的女生们,就只有一个人。
叫做“篮子”的学妹。
“我是篮子,冒昧打扰非常抱歉。”
小心翼翼的语气,就像往常一样。
“怎么了?”
电话对面的学妹突然提出了见面的要求。尽管并不是相熟到会在周末的日子里相约逛街的好关系,然而,是篮子的话,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拒绝。
理解者。
比朋友拥有更加深刻羁绊的人。
还是三年级刚开学的时候,偶然的情况下撞见了正在被二年级女生推搡着欺负的篮子。做值日的六条从旁边过,把整桶搓抹布的脏水倒在那几个正气焰嚣张的女孩身上。
被围在中心的篮子身上也溅到了一身脏水。
“哦,不好意思,误伤了。”无视着那几个一身狼狈的女生,六条团子扯起嘴角,冲人群中的篮子笑了笑。
那便是两人相识的开端。
惧于六条团子三年级前辈的身份,二年级的女孩子迅速的逃散开来。留下的篮子深深的欠身向伸出援手的六条团子道谢。
单纯因为姓氏的关系而被二年级前辈找茬。“你这样平凡的人不配用那样的姓氏!”只是为了这样幼稚的原因。
“因为和前任校园偶像同姓?还真是祸害呢,那位广受欢迎的前辈。”那时,六条团子冷笑起来,提着空水桶径自走开了。
原本以为是萍水相逢,原本也没有挂在心上。
却在两天后不小心在走廊里撞到。
篮子的手机掉在地上,六条团子好心帮她拣起来,正看到屏幕上还没来得及退出的页面,立海大校园bbs,正用叫做“讨厌虚伪的朋友”的id发着咒骂他人的话。
太过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叫人不耐烦。
握紧手机,六条团子冷冷的看着她,“只会用这种方法吗?”
“你还给我!”对面的篮子虚张声势的跳着脚。
“没用的家伙。”严厉的斥责忍不住脱口而出,不知道是对篮子还是对自己。
“你又知道什么!”少女皱着眉,仿佛很是委屈。
“我为什么不知道?”六条团子偏着头,“无非是被人说了坏话,被传了奇怪的留言,再或者被威胁,被欺负……哪又怎样?不爽就狠狠的回击啊。”
“对付恶心的人,用恶心的方法就好了。”
可是那个女孩却斩钉截铁的拒绝。
“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一瞬间,六条团子动摇了。
沉默着盯着眼前表情执拗的小学妹,半响,六条团子笑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不由分说的拉起她的手,一路将惊疑不定的少女带到位于校园后墙外的秘密基地。
“在这里,把所有的恨意喊出来。”
六条团子认真的看进少女的眼睛里。
“你叫什么名字?”
“篮子。”
“篮子君,在网路上po那种话,跟做恶心的事情有什么分别呢?不如就这样让风带走吧。这是无人知晓的安全地带,既然说了不想变成那样的人,就来这里发泄好了。”
叫做篮子的女生还在犹豫不决着,六条团子不去理她,将手拢在嘴边,大声的示范。
“美由子去死。”
美由子。
高声呼唤出这个名字的一瞬间,有空旷的声音呼啸而过,就像是急速的风贯穿心中的那片巨大的空洞。
并不是刻意想起,只是下意识的喊出了这样的语句。
也许因为,这才是藏身在自己心底深处的,不与人说的最隐秘愿望吧。
去死吧美由子,去死吧那个心中的自我。
美由子就是六条团子,六条团子就是美由子。
从一开始就是这样。
那是六条团子的半身,只存在于幻想中的,用于咒骂和发泄,承载一切阴暗丑恶的半身。
希望她去死的那个人。
(不知道为什么不让我修改,所以让我来添几个字)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该说啥了……
被你们的评论深深的伤害了……
可是……请继续伤害我吧……别不给我留评啊……
(我紧急出差,断网。期间会老实存文,所以等着我哦亲,我们周末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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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非善之善(照例一周一见,敬请原谅)
章九
休息日的藤泽市比以往更加热闹。许多在东京工作的人回到这里与家人团聚,商业街上到处都挤满了人群。
“前辈,去吃可丽饼吗?我知道有一家,味道绝对不输给原宿哦!”叫做篮子的学妹笑眯眯的双手交织在一起。
“前辈?”女孩疑惑的询问将团子从走神中唤醒。
“什么?哦,你随意好了。”
“前辈看起来心情不佳呐。”一边在可丽饼店外排队,篮子笑眯眯的问她。
“篮子,以前说过的和你同姓的那位受欢迎的前辈是叫做幸村精市吧。”六条望着她冷不丁问道。
从之前幸村找到秘密基地便开始怀疑,六条团子原本并不打算同这个萍水相逢却一心关心自己的学妹计较,只是,对方这次约自己出门似乎也是另有打算,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质询。
“诶?”篮子先是一愣,随即大大方方的承认道,“是呢,他是我哥哥。因为哥哥太受欢迎的缘故,所以想着隐瞒两人之间的关系,更好的和大家相处,没想到,竟然会成了被同社的前辈看不顺眼的理由。”
“理由不重要,她们只是单纯需要找个讨厌你的借口而已。因为篮子是美人,遭到嫉妒也很常见。”六条表情淡淡的,嘴角带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不愧是六条前辈呢!”篮子像是突然兴奋起来,两眼放光的抓住她的手,“我一直以为哥哥就很厉害了,可是,六条前辈比哥哥厉害多了!我超级崇拜六条前辈呐!哥哥老是说些什么大道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是六条前辈的话就很让人听得进去呢!”
“因为同样是女孩子吧……”六条垂下眼睛。
因为,同样被欺负过,不,遭遇过更加严重的欺凌,所以才了解欺凌是一种怎样的东西。
不是因为你不好,或许也不是因为你太好,其实所有的事情,都只是单纯的想要施放心底的恶念。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对着一个无法反抗的对象宣泄心中的恶意,然后为了减轻心中的负疚感,所以要找出理由、借口。
其实这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
只要,被围堵在人墙之中的那个可怜虫不是自己。
因为大家都在对不同的人做着这样的事情,所以被伤害了就去伤害别人,被欺凌了就去欺凌更加弱小的人,反正这就是人间的食物链,变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可是,可是那个女孩却用那副快哭出来的表情对自己说,“不想变成那样的人!”
混着一丝哭腔的弱小声音,细微到仿佛下一秒钟就会在贯穿整个世界的强风中无声消散。
虚弱到让人忍不住发笑。
却又似乎有斩钉截铁的力道。
斩断这残忍的宿怨循环的力量。
篮子还在满脸热情的说些什么六条前辈超级有型之类的话,完全罔顾周围排队者异样的眼光。
六条团子别开了眼睛。
因为那种震撼,所以那时候,才会从心底骤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愿望,绝对不能让这个女孩子变成下一个“美由子”,那个恶意的伤害他人,承载着无数沉重记忆的美由子。
篮子得救的话,也许美由子就可以得救了。
六条团子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
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及时被纠正,不是所有的伤害都可以被原谅。
就像六条团子有着无法原谅的人一样,真田弦一郎也无法原谅这样的六条团子吧。
“哥哥去找六条前辈了吧。呐……我是不是有点太多管闲事讨人厌啊……”
啃着可丽饼,幸村时佳小心翼翼地望着团子,“哥哥也说,六条前辈会觉得烦的。可是,我还是忍不住……你要是觉得讨厌,一定要直接告诉我呀,六条前辈。”
“不……谢谢你。”六条团子神情怅然地望着远方,放任着手中的可丽饼在风中渐渐变冷。
“总觉得,这样放空的前辈也超级有型呢。”幸村时佳一脸艳羡的瞧着她。
“那是因为你喜欢我。所以看我哪里都好。”六条低下头,啃了一口已经变冷的可丽饼。
“诶……这样啊,真田哥哥是怎样看前辈的呢?”
“不知道。”
或许真田曾也是这样望着她,目光中充满了心疼和善意,看她哪里都好,没有不是的地方。直到现实将他的幻想击碎。
真田弦一郎曾经凝望的那个身影,究竟是她,还是一个易碎的幻影。六条团子从来不敢轻易去下结论。
“放心,我不会告诉你哥哥,你在学校的事情。”六条团子皱着眉头咬着可丽饼的边角。
“啊,已经没关系了,告诉他也没有问题。时佳在社团里也结识了自己的好朋友,已经不会再傻傻的被欺负了。”
时佳?
“呀!”篮子突然捂住嘴,“对不起前辈,前辈请原谅我!”
六条团子大惑不解的看着焦虑的满地打转的篮子。
“对不起我对前辈撒了谎,其实我叫做幸村时佳。那时候,因为秘密被前辈发现,很怕被要挟,所以用了假名。一直不知道怎么开口解释,非常非常非常的抱歉,请前辈务必原谅我!”假名“篮子”,真实姓名“幸村时佳”的少女一副视死如归的严肃表情深深的弯下腰道歉,如果不是六条团子阻拦的缘故,她大概会当街土下座,伏地道歉的吧。
这……也太过严肃了吧。
六条团子茫然的歪过脑袋。
六条团子撒过的谎不知凡几,为了这么点小事就这样大动干戈的道歉,实在不在她的理解范围内。
“这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吧。”
“诶?前辈不生气?”时佳眨巴着水汪汪的眼睛,表情活像满怀期待的小狗。
“真可爱。为了一点小事就这么着急。”六条团子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
“因为害怕吗,我很怕被前辈讨厌啊,我只撒过这么一个谎!其他的事情绝对没有欺骗过前辈!”幸村时佳信誓旦旦着。
就算撒更多的谎也没有关系啊。
六条歪过脑袋,望着这个莫名热爱着自己的学妹笑起来。
从她身上深深感受到的这份感情是真实的,只有这是唯一重要的事情。“无法去原谅谎言”这种小孩子才有的追求纯粹的心理,六条团子早就没有了这样缺乏真实可操作性的执念。
人生,本来就是由各种各样的不得已,各式各样的谎言组成的。
那个人……
是否理解这一点呢。
那张总是严肃板起的脸猛然闯进脑海,心底下意识的一紧。六条团子微微垂下目光。
那个人不可能会理解的。六条团子一直坚持这么认为,所以一直自暴自弃的等待着引线燃烧到尽头,无可避免的大爆炸降临的那一刻。
然而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却突然觉得他其实或许是理解。
即使对方是那样一个不知变通的,会坚持给她记迟到旷课的笨蛋。
六条团子在长大,真田弦一郎也早已不是那个撒个小谎就会内疚很久,过于板正的少年了。
国三那年的全国大赛,他不是为了队伍的胜利,放弃了一直坚持的正面对决吗。
也许……
她忍不住想到了一种可能性,一种她原以为早就没有希望的可能性。
她本来可以求得原谅的,即使在撒了那么多的谎言之后。
或许真田需要的只是她的一次肯定,肯定他的关心有意义,肯定她也在意着他。
可是她却一错再错,坚持用毫无意义的所谓“骨气”硬邦邦的伤害着关心她的那名少年。
“前辈。”
头顶传来幸村时佳关切的声音,毫不掩饰的焦虑。
感觉更加丢脸了。
六条团子将脸埋的更深,蹲在地上缩成小小的一团。
在眼泪干涸之前,绝对不让人看到这样的自己。
纵容着划过脸庞的那些泪水,六条团子暗暗下定决心。
“我胃疼。”这样嘴硬的扯着毫不靠谱的借口,六条团子在臂弯里拼命眨巴着眼睛试图阻回一点泪水。
“不可以!”幸村时佳突然抓住她的胳膊,“这种托词,前辈的下一句话就会是‘对不起我先走了’吧。”
隐藏的心思被小学妹无情的戳穿,六条团子开始盘算着新的理由,原本仿佛决堤的泪水也随着不停转动的心思而渐渐停止。
“昨天真田哥哥到我家来了。”像是聊家常一般,一边扶着她的胳膊,幸村时佳慢条斯理的说起了真田的事情。
“哦。”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情,那个人也只可能向幸村精市求助吧。因为她六条团子的缘故而伤心,然后就要求助于幸村,然后幸村便会来找她六条团子。
还真是依赖幸村的笨蛋。
六条团子突然就有些嫉妒起来。
“真田哥哥躲在哥哥的房间里一直聊到很晚,后来就在我家休息了。不知道他们说了些什么,不过,大概是跟六条前辈有关吧。”
“哦。”
“六条前辈不好奇吗?是前辈的话,就算让我在哥哥房间放窃听器也是可以的啊!”仿佛为自己的主意而得意,时佳拼命摇晃着六条的胳膊,“呐,前辈,把这样光荣而艰巨的任务交给我吧!真田哥哥今天也会在我家休息,只要前辈一声令下,我一定会积极做好间谍工作的!”
笨蛋。
那种事情有什么必要。
反正……
反正只要有幸村在,他就没事了。
幸村精市的话,一定能够安慰到他的。就像能够说服他放弃正面对决的,也只有幸村精市而已。
真田弦一郎已经没事了。
在继续的伤害之前,六条团子是不是也该放手了呢?
可是……
六条团子忽然从臂弯里扬起脸,眼睛中已经没有了闪烁的泪光,“谢谢你,时佳。”
只有那种事情办不到。
那是唯一的光,无论如何都不想拱手让人的光。
只想牢牢的握在自己的手里。
六条团子,永远不是什么大度的人。letgo。那种事情永远学不会。
――这一次,我会努力珍惜,你必须再度相信我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尽管说着存文大放送,但忙碌的程度超出了想象……结果最终我也只码出了一章,对不住……我会……尽量努力的。
伏地谢罪。
走到这个程度,大概很多人都如文下留言所说,弃文的弃文了吧。还能忍耐着我的任性一直看下来的各位,谢谢你们,不管你们留言不留言,还愿意信任我继续看下去,我已经非常非常的感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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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知己知彼
章十
绝不放手。
这样的台词就好像《gone with the wind》的结尾处,女主角下定决心要将离开的男主角挽回时的坚毅决心一般。
听起来仿佛无坚不摧,一切手到擒来。
然而,即使是那样有着超凡行动力的碧绿眼睛美人,最终也只是自我鼓励般的说出一句,“tomorrowanother day。”
其实,tomorrow是否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呢。早前在外国文学课上读到这里时,六条团子便觉得,那不过是作者好意留给读者的最后一丝期望吧。
因为结局是无解,所以干干脆脆的敞开来任君想象。
那本身就是一种善意的欺骗。
她自己也是一样。
距离“绝对不放手”的决心已经过去一周,夸着海口的自己在空泛的现实面前,简直像悲恋女主角上身的可笑模样。
不是没有争取的。
周一放课后,她便鼓起十二万分的勇气一个人走向了高等部的网球部。
见到他的时候,就坦白的鞠躬道歉,为了对他刻薄的迁怒责骂,为了陷害别人而不敢承认的孱弱。
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所以,也已经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就这样背水一战,坦坦荡荡的承认自己的无能懦弱阴暗和可悲,然后再从那层彻底剥落的虚假城墙之后伸出手来,牢牢的,再一次的抓紧那个人的手。
坦率的说出不想被真田哥哥讨厌,坦率的说出自己需要他。只要这样就可以了。
明明这样想清楚了。
却在看到他背影的一瞬间失却了所有的勇气。
站在网球场内的那个高大的身影,即使隔着远远地距离也绝对不会认错。坚毅挺拔宽厚,仿佛山川一般,像父亲一样可靠,甚至比父亲还要可靠,六条团子一直以来的避风港。
这样遥远又这样靠近,仿佛一伸手就可以触到,可是……
也许伸出手去,却只能触碰到空幻的泡影。
六条团子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不,若计较起来,她大约连百分之四十的把握都没有,这并非指害怕无法取得真田的谅解。
她害怕自己。
好好的承认自己的心情,这种看似简单的事情,对于六条团子来说,却是星球大战一样剧烈的斗争。
只是看到那背影便会失却勇气,一旦与他直面,六条团子真的能够坦白的说出自己的心情吗?
很大可能性只能是失败。
仿佛察觉到了她的视线,那少年骤然转身直直的看向这边。淬不及防的暴露在这目光之下,六条团子下意识后颈一紧,眼皮在跳,脸上的肌肉也像在失控。
先从那一句开始?
之前想好的台词呢?
她就这样僵立着,眼看着那少年走近,一步一步,沉稳的敲击着地面,就像踏在她的心上。
“你来干什么?”
熟悉的低沉声音,话语间却急速的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明明相距不到一米,六条团子却看到了天涯的距离。
早就料想到了不是吗?被这样对待也是理所当然的。
那么……
“我有话要对你说。”无法想清楚是“真田前辈”“真田君”还是“弦一郎哥哥”,她含糊的略过称谓,只是直勾勾的望着对方。
脚踝转动,似乎是要走的意思。
在对方行动之前,她猛然冲上去挡住了真田的去路,动作迅疾,连她自己都大吃一惊。不过,现在并不是吃惊的时候。
“是非常重要的话,请务必要听。”
直直的望进真田的眼睛里,六条团子咬紧嘴唇,表情坚毅。要将决心传达给他,这一次,绝对要……
真田没有看她,眼睛向旁边瞥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是没有坚持要走。六条团子静静的望着他,等待着下一句话的审判结果。
“有什么话等训练结束后再说。”终于,他垂下眼睛点点头,“我去训练。”
“哦……好……”现在不是闹情绪的时候,六条团子乖顺的点点头,不过是一个多小时时间,她已经徘徊了这么久,并不在乎多等这么一点时间。
那个三井橙子并没有出现,或者,至少说没有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六条团子一边小心的观察着周围,随时打算避开那个人,一边决定在斜坡上找块合适的地方坐下。
“诶?六条,你怎么过来这边了?”
熟悉的大嗓门在耳旁炸响,六条猛然转过头,同班的切原挠着头,大惑不解的望着她,“你们戏剧社今天不是开会吗?中谷她们刚刚还到班里找你呢。”
糟糕!
完全沉浸于自己的事情里,六条团子完全忘记了自己担任社长的戏剧社的事务,今天是商讨将在海原祭上表演的话剧剧本的重要会议。满脑子都是真田的她竟然将这回事忘了个干干净净。
“喂喂,你怎么也不带手机在身上的,大家打不通你电话,还以为你神隐了呢!亏我还担心了一把!”
“抱歉,我忘在教室里了。”她歉疚的笑笑。
“快去吧!你那些部员都急坏了!”
“哦……可是我还有事……”她迟疑着,下意识朝真田所在的场内看了一眼。
“六条君,找真田君有事吗?”有声音突然插进来。
三井橙子微笑着望着争执中的两人。
“诶?六条你也找真田副部长啊!”切原开朗的挠着头,“其实我也是来找他商量事情的。”
六条扭过脸决定彻底无视那个自说自话凑上来的三井橙子。
“切原。”她抓住那少年的胳膊,异常认真的盯着他,“去对真田说,我要先回社里开会,不能在这里等他了。那边会议时间可能会比较长,请他训练结束后给我电话。”
要真田打电话过来,即使她也非常清楚,对方会直接无视这请求的可能性有多大。然而,三井橙子就在旁边,无论如何,她也无法开口向切原要真田的联系方式。
六条团子并没有真田弦一郎的联系方式,这样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不想让身旁那个人察觉。
直到转身离开,六条团子也没有多看三井橙子一眼。
故意将目前的状况说成是“和真田约定好在这里等他”,这样小小的心机也是一种下意识的示威。
这样,也即是承认了对方是有威胁性的对手吧。
而对方,是否也如同她一样,将她视为有威胁性的对手呢?
六条团子是个懦弱无能的家伙。直至今日,她才终于真正的理解了这句话的含义。
“笑一笑嘛少女,这个样子让我很为难啊,都不知道接下来该用什么台词了。”对面的少年摆着手,眉眼都眯成了一条线。
笑容太夸张造作了吧。六条团子下意识皱起眉头。
戏剧社的会议已经结束,只有她一个人留在休息室修改剧本的细节。
其实并不是非要留在这里做的事情,只是,她下意识抬眼望了望放在桌面前方的手机。
她在等待真田打来的电话。
她对切原郑重的拜托了这件事情,那个人训练结束的话,或许就会打电话过来。
这也是一种验证吧。
真田弦一郎是否还想听她说话。遭遇了那样的冷遇后,尚存的一点点信心不是不动摇的。
追根到底,现在的她所倚赖的,不过是多年相识中,真田弦一郎对她的那点怜惜。只要一丝尚存,她便还有希望。
然而,如果他已经厌烦到根本不想听她说话,所谓的训练结束后再说也不过是随口的托词,那么,六条团子紧紧抱持在怀中的梦想,真的不是虚幻吗?
手上的铅笔几次涂错了地方,她努力从手机上移开眼睛,却转瞬之间便重新聚焦其上。
心神不宁。
从会议开始到会议结束,再到现在,那台手机始终没有过任何动静。
也许训练还在进行,毕竟全国大赛即将到了,会延长训练时间也是应该的。一直用这样的借口安慰自己,六条团子固执的留在戏剧社休息室不肯离开。
从这里跑去高等部的大门那里并不算太远,只要真田的联系过来,她便能飞奔到那里去和他相见。
只要……
他还对她要说的话感兴趣。
夕阳越来越昏暗,对方的联络却一直没有到。她终于忍不住给时佳发邮件,问幸村有没有回家,却得到了“哥哥早就到家了。”的回信。
看到这条简讯时,正在需修改处画圈的铅笔骤然急停,黑色的笔芯尖端发出低促一声悲鸣断裂开来,滚落在“喜欢”两字旁边。
一切仅存的幻想尽数破灭。
六条团子坐在渐渐昏茫的休息室里,心也随着沉落的夕阳一同坠入了地平线那端的黑暗之中。
没有铅笔在纸上沙沙移动的声音,休息室里寂静的怕人,就像她渐渐冰冷的心。
在夕阳带着心彻底没入地平线之前,却有牛虻般吵嚷的人物不期然冒了出来。
“宣言退出人生舞台的人又腆着脸皮重新冒出来,这种时候我还想问为什么呢。”眼见对方挤眉弄眼的表情越来越没正形,她终于忍不住开口,“还是前来为新女友讲情,你的脸皮究竟是由什么构造的。”
此时,正襟危坐在六条团子对面的这位少年,正是上上章宣言不再出现的那位小口时政少年,而其出现的理由更是令人哭笑不得――因为新交了立海大初等部二年级就读的女朋友,特地为女朋友在海原祭的戏剧比赛上的出场机会,来找身为戏剧社社长六条团子讲情。
“小美很乖的,绝对会非常听话,不会给你添麻烦的。呐,听我说,不觉得这主意很好么,睡美人这种人人耳熟能详的故事,多适合情侣一起前来观赏。在海原祭上表演,绝对比那个什么一群人在密室里吵架这种沉闷剧情受欢迎多了。最后一次作为戏剧社社长监督作品了吧,搞得受欢迎一点不好么,我说……”
“不是密室吵架,是《十二怒汉》。”六条粗暴的打断对方充满诱惑性的大段发言。心里堵着一口闷气,不明所以的闷气,令人心神不宁,一股无名之火直窜脑门。
“啊呀,啊呀,这种太专业的东西,我是不懂得。”小口时政笑嘻嘻的打量着六条团子,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阿啦,阿啦,六条君会觉得我厚脸皮也是应该的,毕竟刚刚向六条君表白过。只是,都已经彻底失去机会了,像我这样耐不住寂寞的人,毕竟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六条君如果因此觉得忧郁的话,稍微忍耐一下吧。”
“……”想要发火的冲动瞬间熄灭,六条别开眼睛。
“我什么时候拒绝你了。”
低低的,仿佛赌气般的发言。
一时间,小口时政那驾轻就熟的轻笑僵在脸上。目光灼灼的盯着六条团子,渐渐地,那笑容变成了苦笑。
“我也是有自尊的呐,六条君。”他长长的叹息。
“事到如今,对我说这种话动摇我,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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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抱歉最近一直摸不到网,摸到了也没法登陆,各种苦恼。谢谢你们还来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非常抱歉最近一直摸不到网,摸到了也没法登陆,各种苦恼。谢谢你们还来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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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风起之日
章十一
残忍?
竟然说那种话。一点都不明白。
不透风的戏剧社休息室,每一口呼吸进来的空气都是那么污浊,被这样浑浊的空气填充,一个脑袋涨成两个大,混混沌沌,无法思考。
“我没有想要戏弄你的意思。”摇晃着昏沉的脑袋,她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对你,我没有撒谎的必要性。只是因为这么想了,所以这么说了,你应该很清楚我的意思……”
尽管她做出了这样近乎于直白的发言,小口时政却依旧无动于衷的坐在椅子上,微微昂起下巴望向她的方向,那冷静的目光仿佛斜斜穿过她的肩膀笔直望向什么遥远的地方。
一时间,六条团子几乎瑟缩了。明明是个没正形的轻浮家伙,这平静得不带波澜的目光,却突然令她脊背发寒的害怕起来。
“我……”她张口想要辩驳些什么,大脑里却只有一片空白。
小口时政沉默着。
“我太过明白六条君的心情,所以才更感到残酷。”终于,他缓缓开口。
“只是因为害怕手中空无一物,所以想要拼命的抓紧我这根稻草而已。”
小口垂下眼帘,咬住嘴唇,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心般,将六条情急之下按在他肩上的手缓缓移开。“顺便说一句……”
“连你也这样羞辱我。”
明明知道是自己不对。
明明连自己都对这样可耻的自己深恶痛绝。
六条扭开脸。
“我会考虑的。”她将左手拇指用力按在右手虎口上,努力使自己大脑清醒起来,“是时候给二年级生展现自己的机会了,再开一部由二年级生编剧主演的新剧,你那位小美也会有机会出演。”
“多谢多谢!那我先告辞了!”恢复了那笑嘻嘻的表情,小口用食指在脸上搔着痒。在走出戏剧社休息室之前,突然冷不丁的回头,“其实,作为男性我原本不介意做一把稻草的,只是……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呐~”
完全无法明白对方转换过于迅速的情绪,六条团子一时哭笑不得。
消失在铁门外之前,他笑嘻嘻的摆摆手,“所以呐,别再做会后悔的傻事伤害自己了,六条君。过得开心点~”
“呸。”
回答他的照例是无情的鄙夷。无礼的口水吐出口,心中郁结的情绪仿佛也随之散去。深深呼吸了一口空气,六条团子重新能够思考起来。
做了愚蠢的事情。
好在那个人阻止了自己,终于没有让自己说出或许会后悔很久很久的话。
――拿这个人刺激真田的话,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效果呢。
那句“没有拒绝过”脱口的一瞬间,便有这种想法骤然划过脑际。
近乎卑劣的,利用他人的想法。
明明已经决定不再做那种残忍践踏他人心意的事情了,却会在失意的关头再度冒出这样的念头。
该说是本性难移么?又或是是趋利避害的本能。
六条团子忍不住苦笑起来。
那天,她终于没有等到真田的联络。
之后的几天里,开会,排演,修改剧本,为了迎接为海原祭预热的戏剧大赛,各种繁忙的事务令她忙得□乏术,来不及去想什么真田,也抽不出空来再去高等部网球部堵人。
并不是故意让自己忙碌,好不去想更多的事情。
第一次同时身兼社长及编剧监督三职冲刺海原祭,肩头的压力大得超乎了当初的想象。再加上去年海原祭上那场失败的公演责任,这一次,六条团子无路可退。
那场失败的公演。
一想到这件事情,心头便会一阵刺痛。那是无法与人言说的自责痛苦。
即使现在在戏剧社里提起这件事情,也只会被人劝说,那不是六条社长的错,是那个小心眼的家伙不好。
然而,这样的劝慰只会令悔恨更深。
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场失败的全部责任都在她的身上。
被驱逐出主演阵容的女孩子故意报复,将公演时间悄悄调到同网球部小剧场同时进行,还将公演场地调换去了条件不佳的体育馆。这样的事情,事先谁都没有预料到。
临到头时手忙脚乱的准备材料搭临时舞台,根据体育馆尺寸修改道具,乃至最终台下稀稀落落的观众都导致了那次演出的彻底失败。
那个女孩子是在最终审查之后才悄悄修改的安排表,先前的多次开会商讨无法发现这个问题。所以事后,许多人跑来安慰无辜受害的她,甚至学生会负责安排时间表的干部还特地前来,为了自己的疏忽而道歉,承诺下一次一定给戏剧社安排最好的时间。
然而,没有任何人知道,六条团子其实一早便得知了对方的计划。
托那个女孩子守不住嘴巴的福,六条在实验楼的卫生间隔间里,无意间听到了那个女孩和朋友商量陷害计划。从方法到具体实施时间,事无巨细,她听得一清二楚。
若要去阻止,原本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然而那时,她却选择了沉默。
为了一己私怨而陷害整个社团,这将会引起的,是整个社团所有成员的愤恨和怨怒,那个因为主演梦碎而怀恨在心的女孩子只顾着一时贪欢,却忘记了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一旦演出失败,那个女孩将永远无法再度回到戏剧社。
而六条团子只要做出最完美的努力姿态便可以了。
将妨碍的势力彻底剪除,还得到全体社员的拥戴,这是最好的时机。
所以,即使开演前,幸村托人来传达了将更好的场地调换给戏剧社的意向,她也毫不犹豫的予以拒绝。
这是尊严问题。
所有人都认为这是六条团子对于陷害者恶意居心的不屈回应,他们情绪激昂着。只有六条团子心中清楚,没有什么可笑的尊严,也没有什么不甘心。
只是因为……
那是一场必须失败的演出。
即使每一个人都尽力揣摩,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都达到了他们所能达到的最高水准。
即使他们曾经一起付出了那么多的汗水,放弃了许多许多原本可以轻松游玩的时间。
所有的这些努力,也不过是为了让那场注定的失败看起来更加的凄凉和值得同情而已。
只为她一个人私心上演的一场漂亮的炮灰剧。
也只有她知道,做完那一切的自己有多后悔。
演出结束后,当所有人都垂头丧气的离开,她一个人留在凸凹不平的临时舞台上,茫然的望着空旷的体育馆,并没有想象中的快乐。与之相反,一种可怕的几乎要将整个心房填满的黑暗包裹着她,懊丧,自责,悔恨,所有的词语都无法形容出她那时几近窒息的痛苦心情。
如果没有那么做就好了。
如果不是那么自私就好了。
伤害他人的时候也会伤害自己。
小口时政说的没错,六条团子总是在做这种可笑的蠢事。
戏剧社休息室里的光线渐渐暗下来,又是夕阳西沉的时刻。她抬起头,望着门外的残阳,网球部是否也在训练呢。
算了,她摇摇头,现在没有时间考虑那种事情。
走到门口打开灯,她低下头,重新审查起已经写好的剧本来。
十二怒汉,关于十二个不同职业市民组成的陪审团裁决一个少年杀父案的故事。
原作是一部备受好评的老电影。
陪审员制度的优越性,权力,信念,人性,仿佛无论什么高尚的主题都能从这作品中挖掘出来,在日本开始启用陪审员制度的当下,更具有着显而易见的参考意义。作为在初等高等大学联合祭上推出的作品,是即使面向那些即将踏入社会的前辈,也丝毫不会露怯的剧情。
然而,对这部剧一见钟情,最终一意孤行的将这部十分挑战演技的作品选作海原祭的主打剧,六条团子所看见的,并非是那些意义重大的主题。
打动她的,是那个只在十二人口中侧面出现的无助少年。
并非纯洁无辜,但也并非穷凶极恶。
因为出身低微,因为以往劣迹斑斑,所以被顺理成章当做杀父凶手的少年。与其说是那些漏洞百出的证言的错误引导,倒不如说,因为大家都在用惯性的嫌恶眼光注视着他。
那几乎致命的偏见。
根深蒂固。
六条团子曾反复的观看这电影,观察每一个审判者的表情、发言,默默无声的。
一个人,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后悔,才可以扭转那些曾经的过失呢。
她看不清晰。
而她想要的,也无非只是那唯一一个人的另眼相看而已。
有什么人从身后悄悄的接近,脚步轻缓,不用回头,六条团子也知道,来者正是幸村时佳。
最近,时佳总爱跑来这间休息室,有时候带来些“真田哥哥在练习赛上的上佳表现”之类的消息,有时只是安静的坐在一旁看六条忙碌。
“那个叫三井橙子的学姐老是跑出来给真田哥哥递毛巾呢,可是六条前辈放心好了,我看的清清楚楚呢,真田哥哥对她不冷不热的,绝对没有喜欢她的意思!”
在真田的问题上,幸村时佳的站位一贯清晰明了。
“喜欢就喜欢呗。”
那时,六条团子只是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手边的道具。
心里不是不高兴的。
三井橙子是个好女孩。
就算怀着厌恶的心理也不得不承认,比起她六条团子,那个女孩子真是无可挑剔的好女孩,聪明,坦率,阳光甚至善良。每一点,都是六条团子无法比拟的。
与其说从那女生那里感到威胁性,倒不如说是在她面前自惭形愧。
可是,真田不喜欢她。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便有一种得意洋洋的胜利感油然而生。
尽管……或许真田也不再喜欢她六条团子。
回忆起上次见面那冷漠的眼神,六条团子一阵心悸。
“前辈……”时佳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弱弱的,仿佛做错了事的孩子。
“怎么了?”
手上的剧本又翻过一页。
“那个……”
时佳的声音更加微弱。
“因为说想见前辈,所以我就……”
合上剧本,六条微微诧异的转过身,迎着打开的铁门外的昏黄夕阳,她看见了一个模糊而温暖的人影的轮廓。
封面上写着“十二怒汉”的剧本啪的掉在地上。
“你……”
她瞠目结舌。
作者有话要说:这……这里是代帮更新小精灵!小精灵来哭诉jjsb了!柴柴好不容易来更新一次,jj居然不让柴柴登录!好不容易登上了居然更新失败,jj还泼柴柴污水说是“作者删除了文件balabala”……柴柴真苦逼……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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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3无所不用
章十二
结束
夕阳已经西沉,即使房门大开,那微弱的光芒也无法照亮这间小小的休息室。
半明半暗中,两个人影默默相对而坐。
“前辈也曾经被欺凌过啊。”
仿佛不知该说些什么,半响,幸村时佳默默地冒出这么一句。
“啊,被欺负过呢。从小开始,一直都是。”
六条将脑袋斜斜的靠在椅背上,目光落在位于两人之间的那把空椅子上。
刚刚离开的三井橙子,五分钟前还曾坐在那把椅子上。
“我喜欢真田弦一郎。”
那时,匍一落座,那女生便面对六条团子开诚布公的冒出这么一句。
不知所谓。
“那种事情,所有人都知道了吧。”几近尖刻的声音,面对三井橙子,六条团子总是很难保持平常心。
“是啊,今天,连真田君也知道了。”三井橙子笑笑,脸上丝毫没有不好意思。
一旁的幸村时佳顿时瞪大了眼睛,“你……你是说你表白了!”
“是,真田君没有给我答案,但也没有拒绝。”少女笑意盎然,一双眼睛在六条团子的脸上来回巡逻。
六条别开眼睛。
“真田君没办法拒绝我呢。”三井橙子的声音里听不出炫耀的成分,“在我说了那样的话之后。”说完这话,她几乎是苦笑着的。
时佳仿佛按捺不住一般跳将起来,六条伸出手拉住了她。
三井橙子瞥了眼一脸义愤的时佳,淡淡的开口,“小学时候,我曾被全班女生欺凌,先是在桌子里放死老鼠,校服上被人写上白痴,最后发展到,一群人将我带到屋顶天台往鼻孔里灌水。”
这样的悲情戏码一开头,便令时佳若有所感的闭了嘴。六条团子冷淡的把玩着手中的剧本,兴趣缺缺的听着。作为戏剧社编剧,下一场的戏码,她简直已经了若指掌。
果然,三井橙子顿了顿,悠然继续。
“而这些把戏,不过是因为我家中条件较好,日常用度都是名牌。那时候,所有的男生都对此视而不见,因为为首的是最受欢迎的女生。在我觉得世界黑暗,就这么死掉算了的时候,只有真田君挺身而出,救下了绝望的我。只是那之后,我便转学了,连谢谢都来不及好好的对真田君说一声。”
“喔,接着,多年后,你们便重逢了。”果然是毫无意外感的老套“救美报恩”剧情,六条歪过脑袋,用自己最刻薄的声音讥笑。
“是呢。”三井橙子歪歪脑袋,“我想,再次的重逢一定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想要报答这个人,想要留在这个人身边。”
“你想多了。”六条团子毫不客气的嘲讽着,“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套入纯爱剧女主角模式是很危险的。”
“啊啦,那种事情,六条君也在做吧。”三井橙子笑嘻嘻的点了点脸颊示意。
被这么一句话噎得够呛,六条团子稳了稳心神,环视四周确定这里是自己的地盘,方才继续摆出无所谓的表情。
“谢谢你的精彩故事,我会好好考虑把它写成一幕感人的话剧的。”
“稍安勿躁,虽然是微不足道的小故事,可是至少请听我说到结尾吧。”像是看穿了什么,三井橙子抿起嘴唇,“真田君并不知道我就是当年的那个女生,他甚至不记得我的名字,直到我为当年的事情感谢他时,他还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仿佛想起了那好笑的模样,三井橙子扯起嘴角微微笑起来,六条团子心里更加不悦,干脆别开眼睛不去看她。
“那之后我们便成了很好的朋友,对于曾经被他救助的我的好意,他似乎总是难以拒绝呢。不管是便当还是递上的水,都照单全收。可是我总是觉得很奇怪,不管是言谈还是眼神,真田君仿佛都在透过我看着另外一个人。他正在拿我和另外一个人比较,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我便有了这样的直觉。这样是不行的,我想要知道真田君的全部,而不是这样笼在迷雾中的朦胧感受……”
“喔,所以你就表白了。”
三井橙子话中有话,这深层的含义隐约间令六条团子非常不悦,她忍不住出声失礼的打断了对方的话。
三井橙子却不以为意,被打断之后,情绪反而变得更加高涨了,“是的,我还向他直白的说起了那种奇怪的感觉。你猜,他对我说了什么?”
……
“前辈,你没事吧。”时佳伸出手在六条眼前划了几下,满脸担忧,“还在想三井橙子的话吗?”
“啊。”不知为何便感到筋疲力尽,六条团子连逞强的精力都不剩了。
那场单方面讲述的最后,三井橙子说真田告诉她,小学时他只是将三井视做了另一个笨拙的易受欺负的柔弱女孩,才毅然站出来的。
“那个女孩就是六条君,我看到真田的表情就明白了。”三井橙子如是说,“所以,真田君望着我时,心里所想的那个人也是六条君。”
“所以你该知难而退了吧!”彼时,时佳跳起来义愤的插嘴。
可三井橙子却坦然道,“不,我很高兴。怜悯充其量也只是怜悯而已,我想要的并非是真田君的这种情感。所以,我更加坚信了,我不会输给六条君的。”
做出这样自信满满的宣言便扬长而去。简直是直白过头的挑衅。
此时此刻,回忆着那少女的发言,六条团子几乎想要发笑了。
“别在意那个人的话啊,六条前辈!”时佳正在她的耳边焦急的喊着,“什么怜悯不怜悯,她是故意来说这番话的吧!”
“pity’s akinlove。”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右手无力的搭在时佳的肩上,复又重复了一遍,“pity’s akinlove……”
六条团子简直想要感谢对方了。
以三井橙子的聪明,决不会特地前来同一个已经失去可能性的敌手下战书。三井向真田表白时一定察觉了什么,所以这样心急火燎的跑来动摇自己。
三井所察觉的,不仅仅是真田和自己之间存在着不和谐的因素,更重要的,是真田心里的六条团子的身影。
一直以来,她所担心着的,无法去确认的,对方的那些心情,这一刻,终于尘埃落定。六条团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信心十足过。
原本因担忧而聚集的力气尽数散去,过分的安心反而令她浑身无力。
今天的剧本审查怕也是进行不下去了。
“时佳。”勉强提起一点力气,六条团子面向那个一脸担忧的小学妹,仔细斟酌着措辞,“你哥哥他……现在可信吗?”
“我哥哥?”时佳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
“幸村君他会愿意帮我约真田出来吗?还是他会更愿意看到那个人……”
发生了那么多事情,她无法判断幸村君是否还对这样任性的伤害着他人的自己抱有善意。
“啊!那个啊,放心好了!因为我整天说三井学姐坏话的缘故,哥哥也对她不感冒啦!”幸村时佳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保证着自家哥哥的坚贞不屈,“他要是敢不答应帮忙,我幸村时佳第一个不答应!我哥哥可宠我了,他肯定不会拒绝的。”
幸村精市可不是那么容易被左右的人。尽管这样想着,看到时佳那一派乐观的天真模样,六条团子终于没有说出口。
“那就拜托了。”她微微勾起嘴角。
编起细致的发辫,扎上可爱的小兔子发绳,换上可爱又不过于繁复的简洁连衣裙,六条团子望着镜中那个显得娴静温顺的自己。那个人会喜欢的吧,他心目中的“六条团子”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吧。
接下来就是前往幸村约真田出来做晨练的公园,径直走到那个人的面前就可以了。
公园入口处的石桩上,一个女孩子正坐在那里摇晃着双腿,百无聊赖的模样。
“啊,是你啊。”见六条团子走近,那女孩子一下跳起来,“六条君是吧,我是小野芋子,我们是不是见过?”
“嗯,去年全国大赛的时候。”六条团子微微颔首,那时,使绊子拆散了幸村和水野司的她曾怀着好奇的心情仔细打量过这位幸村精市的现任女友。
“呐,呐,你真的超厉害啊!”小野芋子笑嘻嘻的凑上来,“一眼把幸村那笨蛋看穿什么的真是太感谢了!那种自我感觉过于良好的笨蛋,就该让他吃点苦头。”
你真的是幸村精市的女朋友吗?六条团子忍不住在心里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仿佛看懂了六条内心的想法,小野芋子笑得更欢了,“看那张志得意满的脸吃瘪才是我的人生乐趣呢~所以啊――”
小野芋子神神秘秘凑近她,献宝般的拖长了声音,“对真田那家伙也别客气,千万别委屈自己。那家伙啊,我和他同班很久,不能更了解了。看起来太过严肃没法打商量,其实只是死心眼而已。只要对他说话稍微巧妙一点,他就会被绕糊涂,乖乖的听话了。幸村就是这么对付他的,可管用了!”
第一次面对小野芋子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女生,六条团子一时有些不知如何应对。
不过……对方这胡闹似的发言却令她原本微微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下来。
将要面对的不过是个不开窍的死心眼而已,那么……
不等她盘算完毕,那边接到邮件的小野便跑上来推了她一把,“幸村说敌方已经完全上当,正蹲在沙坑边默写单词呢,他已经开溜,你快过去。”
重心微微失衡,踉跄着向前跑动了几步,六条团子最后回望了一眼正冲她微笑的小野芋子,转回脸朝向真田所在的方向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小精灵继续帮更新……抚摸柴柴!顺带再说一次jj大s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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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终而复始
章十三
真田所在的方位并不难找,绕过小树林,六条团子便一眼望见了那个蹲在沙坑边,拿着小树枝在沙地上写写画画的身影。
平日里总是高大挺拔的背影,这时候弯曲佝偻着看起来竟有些蠢笨。忍不住微微勾起嘴角,六条团子轻轻的走近那个总是被“各种欺骗”的不幸少年。
记忆中也曾有过这样熟悉的场景。
是那年夏天吧,正是下雨之前,空气闷热低沉,压得人的心情也烦闷不堪。被忙忙碌碌的蚂蚁所吸引,真田弦一郎蹲在院墙边专注的观察蚂蚁们排成一队搬家。
受了真田阿姨叮嘱去喊弦一郎吃饭,那时六条团子也是这样轻轻的从背后慢慢靠近那个浑然忘机的少年。
“弦一郎哥哥,快吃饭了。”已然下意识放低的声音还是令真田吓了一跳,那个八岁的少年猛然抬头,看清楚来人后才舒了一口气。
“看,蚂蚁们在搬家。”肤色黝黑的少年咧开嘴巴,露出一排洁净的白牙,仿佛炫耀般。
那时,六条团子却皱起眉头,嫌弃的嘟着嘴,随意朝地上踢了一脚。“一大群密密麻麻的恶心死了。”
掀起的尘土向蚂蚁们的方向覆盖过去,将忙碌中的队伍拦腰截断。
“你!”那时,真田猛地站起来,很是生气的瞪圆了黑溜溜的眼睛,“你怎么……”
那时的她顿时有些瑟缩,等待着即将降临的暴风骤雨。真田弦一郎的脾气委实不好,生起气来连不讲理的美咲都颇为忌惮。
然而那少年却只是那么瞪了她一眼,便重新蹲□去,拨开压住蚂蚁们的泥土,“它们很辛苦,这样会妨碍到它们工作的。”
像是劝导又像自言自语。
真田弦一郎从来和其他吵吵闹闹的男生不一样,从小就不去做什么掘蚂蚁窝,拿开水烫蚂蚁之类的恶作剧。
只是因为那看似木讷蠢笨的外表,他内心之中对待整个世界特别的细腻温柔常常被人忽略。
太过善良是会容易受伤害的。
此时,望着那个比起儿时大了许多,却又似乎从来没有真正改变过的弓起的背影,六条团子轻轻咬住下唇。总是自怨自艾着自己的不幸,理直气壮地伤害着他人的自己,从来没有想过,这个看似粗糙的少年,是怎样默默承受起那些不经意的伤害。
他却从来没有抱怨过。
六条团子已经渐渐地靠近了那少年,似乎再走几步,便连小树枝划开沙粒的声音也可听清。
要悄悄的喊住他吗?
六条团子还没想清楚,真田却猛然转过头来。
蹲在地上的真田就那么直直的望着她,既不惊讶也不疑惑,仿佛早就猜中了幸村邀他出门的目的。
“来了。”
他低低的从喉咙中发出一声问候。
“嗯。”六条团子点点头,真田发觉了幸村的意图并不奇怪,被骗了那么多次,他也不是真的傻,早就该有些觉悟了。
只是对方太过平淡的反应,令她有些不知如何回应。因为太过淡然,贸贸然的道歉反而显得奇怪。
“在默写单词?”她在沙坑边蹲下,朝那些字母望去。真田却猛然行动起来,粗暴的把她向旁边挤开,右手拿着树枝将沙面上的痕迹尽数搅乱。
“没什么。”六条团子差点被他推得跌倒在沙坑里,他却也不道歉,只是自顾自的用树枝戳弄着起伏的砂面,看都不看她一眼。
摸着被真田推搡的很痛的胳膊,六条团子忍不住生起气来。什么道歉之类的想法通通飞去了九霄云外。她恨不能把这头蠢呆的笨蛋一把推到沙坑里埋起来。
一时间两人便这么蹲在沙坑边相对无言。
突然间,六条团子在砂面上瞥见了什么,被真田身体投下的阴影挡住看不清晰,她便朝真田的方向挤过去。
受到推搡的真田朝旁边挪动了两步,继续一言不发的蹲着。
笨蛋。
望着真田脚边那尚未来得及抹去的漏网之鱼,团子眨了眨眼睛。
tank,尚未拼完的这一组字母明明白白的在拼写着她的名字“tanko——团子”。
唇角无法抑制的上翘,六条团子忍不住得意又害羞的呲起了一口白牙。笨蛋,大笨蛋。
“弦一郎哥哥。”她眯起眼睛凑近了闷头闷脑蹲在那里,像是受了气一般的少年。“你生气啦?”
“没有。”沉闷的显然是在生气的声音。
“那时候对不起,对弦一郎哥哥说了那么过分的话。”小心谨慎的选择着道歉的语句,她悄悄的观察着真田的动作。真田却只是背着脸沉默着,仿佛对于这认错的发言无动于衷。
“我……一直以来对弦一郎哥哥撒了很多谎,对不起。现在就算道歉,弦一郎哥哥大概也不会相信我了吧。可是,我还是希望,如果可以的话,弦一郎哥哥不要讨厌我,不理我。只有这句话,是绝对没有撒谎的。因为无论如何,我都想……”
一口气认错,然后取得原谅。此时此刻,六条团子的信心前所未有的坚定,真田弦一郎会原谅她。
因为,他的心意还是在她这里。
所以……
真田突然飞快的咕哝了一句什么。六条团子没有听清楚,微微诧异的“咦”了一声,真田便又低声重复了一遍。
“那时约定的游戏,是时候公布答案了吧。”平静得听不出波澜起伏的音调。
曾经约定的游戏。
六条团子眼神一黯。
那时,陷入僵局的两人约在公园见面,她对他冷眼相待,还在最后提出了寻找“真正的六条团子”的游戏。
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的现在,竟然仍纠结于那一时戏言,真田弦一郎的态度,她突然微妙拿捏不准起来。
“弦一郎哥哥已经知道答案了吧。”小心翼翼的观察着真田的表情,六条团子忐忑不安的组织着语言,“那种事情本来就没有什么标准答案啊,弦一郎哥哥看到的就是事实和真相。如同弦一郎哥哥看到的那样,我就是这样自私,阴暗,差劲,不器用的人……”
“原来你也不知道。”真田却冷不防打断了她用最恶意语言组织起的自我剖析。
“诶?”
“真正的模样什么的,原来你也不知道答案。”他的声音低低的,一如多年前的那个夏天,蹲在院子里,生着闷气又不肯明明白白的发火的小小少年。
“怎么会……作为本人,怎么可能会……”愕然的大张着嘴,六条团子止不住的摇头。
“前阵子你遇到美咲,一起逛街了吧。”真田沉声问她。
“诶……是有那种事情,很多年不见,都已经读国中了。没想到还能互相认出,觉得很巧……”突然被提起这件毫无关联的事情,六条团子茫然道,“有什么问题吗?”
“不是说过吗?讨厌她什么的。”
【为什么好像只要抬出“还是孩子,只是无心之过”这样的借口,就可以逃避所有责任,就应该被原谅。
童年因你们而蒙上阴影,这事实是不会因此而改变的。
如果只是因为那时我是弱者,所以就要被伤害,那么现在,我也不打算原谅。】
那一次在公园约见时,她曾怀抱着深深的受害者意识,愤慨的对真田这样大吼大叫。
“诶,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结果还一起逛街。”
“那种事情……”
不明白。连她自己也不明白。被真田指出后才猛然惊觉,自己到底做了些什么。
陷入逻辑混乱的六条团子茫然的摇晃着脑袋。
“是讨厌……可是……”
可是跟一个国中生计较三四岁时打架的事情,完全没有意义啊。
也没法觉得生气。
见到面的时候也只感到了久别重逢的惊喜。
怨恨什么的,那种事情完全没有想到过。
好像有哪里不对。
六条团子苦恼的抓着头发。
真田定定的回望着她,缓慢而坚定的开口,“幸村说,六条君真正讨厌的人是自己。因为讨厌所以不公正。真正的六条团子这问题,你说出的答案全都不可相信。”
被将了一军。
这是报复,对于自己揭穿幸村超强控制欲,导致他被水野司抛弃的报复。
六条团子别过脸无声的翻了个白眼。
可是……
或许,幸村所说的……似乎并非全无道理。
“因为讨厌自己,所以总是只惦记着自己的坏处。夸耀般的说着残忍的话,却不是出于真心。”
这样直接的,真田弦一郎不可能自己想到的台词缓慢却无可逃避的灌注进耳朵。
幸村精市究竟教了他多少。
背下这么多台词,还真是辛苦他了。
心情极度不愉快。
真田还在说些什么,每一句都令她心惊肉跳无力反驳。
像无力的冬笋般被人粗暴的一层层扒掉包裹在外的硬壳,最不想被人看到的,或许连自己也不曾看到的那些,暴露于空气中被迫与人裸裎相见。
她从鼻低哼出一口气来。紧紧的抿住双唇。
这感觉很糟糕。
想要逃跑,立刻,从这里逃跑。
再也不想见到眼前的这个人。
才不管什么唯不唯一的光呢。
那种东西不需要也能活的下去。喜欢六条团子的人多了去了,就算是在国中部,追她的男孩子也有好几个……
那种事情……
那种事情……
胳膊突然被牢牢抓住,正要落荒而逃的脚步被强硬的阻住。使劲抽拽却无法挣脱。
六条团子终于亲身体会到,真田弦一郎强硬起来,会有怎样令人无法反抗的控制力。
好像再多心机再多计算,在这样铁腕的钳制下,也都是可笑的徒劳。
终究,在这样粗暴的力量下,还原回一个柔弱的女孩子。
担心这样强硬的人受伤害,她才是最大的笨蛋吧。
可是,这样的无力感却并不讨厌。她停止了挣扎。
“我只问你,说最喜欢和我呆一起是撒谎吗?”
强硬的扣住六条团子的手腕,那少年在她身后低低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我胡汉三又回来了。
你看,我也是会做好事的。我那么爱主角们,怎么会虐呢,怎么会一个劲的阴暗呢。
阴暗从来都不是目的。世界也从来并非你所想象的那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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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退不避罪
章十四
诶?
六条团子回头,楞楞的望着那双唇紧抿的少年。 直率的目光中充满令她无法闪避的执着。
“不是骗人。”
她垂下眼睛出神的望着砂面上描绘的字母“tank”。
“遇到弦一郎哥哥的那天,是幸村君在做手术吧。所以弦一郎哥哥会去医院。其实那时候,里面还有另外一个人也在做手术,我妈……”她咽了口唾沫,终于艰难的说出口,“生我的那个人的爸爸。”
真田震惊的回头望过来,眼睛瞪的滚圆。
“你问是不是该原谅,也是因为……那个人?”
“嗯。我……很恨他们……也许……曾经……”
震惊间,真田放缓了手上的力道,六条将被扣住的手腕抽出,重新蹲下来。
八九岁的小女孩,整理父亲书柜时,偶尔从深处翻出了一本泛黄的笔记本,在记录着各种联系方式的页面上,找到了母亲的家庭住址。
那个为了梦想而不顾一切的令人仰慕的母亲成长的地方,住着许多与她血脉相连的人们的地方。
父亲家人丁稀少,偶尔几个远亲也在遥远的乡下老家,六条团子自小便鲜少同血脉相连的亲人们亲近。在笔记本上记载的那个地址里,却有着和自己最亲最亲的人们。
无论如何都想要去看看那里,想要见见自己的外公外婆,或许还有叔叔阿姨。
心怀着这样的期望,趁到东京参加学习比赛的机会,她拿着那张泛黄的纸片,一路问询,终于找到了那家西式小洋楼门前。按响门铃,向前来开门的一脸疑惑的女佣说明自己的身份。九岁的六条团子站在外婆家门外,兴奋的连手指都在颤抖。
会像故事里一样吗?外婆激动的从屋里跑出来,流着眼泪紧紧的抱住从神奈川寻到东京的小孙女。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团聚在一起,欢笑着,哭泣着。
“请进吧。”半响,终于回转的女仆冷淡的做了个手势请她进屋。
刚刚在客厅沙发上坐下,还来不及好好打量一下母亲成长的这间屋子,便听见一个沙哑衰老的声音冷冷的响起,“是六条正义让你来的?”
额头上刻印着风霜的老人拄着拐杖出现在客厅内,严厉的审视着她。
幼小的她直觉的感受到了这年长的老人传达来的冷漠与敌意,手指紧张的抠进掌心。在失去言语能力之前,她终于记得替自己的父亲辩白一句,“不,是我自己找来的。”
“哦?来要钱?穷到生活不下去了吗?”居高临下的语气,老人眯起眼睛,鄙夷的在她身上打量着。
“才没有!”九岁的团子激动的从沙发上猛地站起,“爸爸很努力在工作挣钱养家的!”
“什么语气,六条正义没教过你礼貌吗?”老人愤慨的用拐杖敲打着地面,责难道。
泪水在眼眶里翻滚着,六条团子委屈的咬紧了嘴唇。
只是想来看看你们而已……想来看看这个妈妈成长的地方。
为什么要说那种话呢……
“诶呀!老头子,你怎么让她进来了!”尖利的嗓音猛然在头顶炸响,一个穿着套装的老太太站在楼梯转角拼命尖叫。
“那个讨厌的薄命鬼的女儿呐,你看那眼神,诶呀!竟然这么没礼貌的瞪着长辈,真是看看就讨厌!”
强忍着心中的怒火,九岁的团子低下头,悄悄擦去从眼眶滚落的泪珠, “我想见见妈妈,哪怕让我看看妈妈的照片也行,求求你们。”
“华子不在国内。”拄着拐杖的老人冷淡的拒绝了她的要求,甚至吝啬到连照片也不肯让她看一眼。
离婚的时候就明说了,两家从此没有任何关系。那个老人这样无情的对她说完,便将苦苦哀求不肯离去的她强行的推出了家门。
即使她站在门外一直苦苦等候到天黑,也不曾等来门扉的再度开启。
九岁的六条团子对于“亲人”的最后一丝幻梦被无情打破。她始终不曾明白,那些人为什么会那样残酷无情的对待自己,不是生养了妈妈的人吗?不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最亲的人吗?
而她更加的无法理解,多年后,在病重入院行将就木之时,曾经傲慢的说着恩断义绝的老人却仿佛忘记了自己说过的话,派人上门来,要六条团子去看望生病的外公。
“外公想见你啊,毕竟是自己的孙女,这么多年不见,他也很想念你啊。”来人亲切的笑着,劝说着不断后退想要逃开的团子。
“无论曾经做错过什么,这么多年了,就原谅他们吧,毕竟他们都老了。”连爸爸也这样劝说。
可是……
无论怎样恶毒刻薄,只要变得年纪大就该被原谅吗?只要快要死掉了,无论干了什么坏事都不能谴责吗?
绝不可能。
那时,她冲出门,捂住胸口感受着那从不曾消失的伤害。
无法去原谅。能够轻易劝说他人去原谅的人,全部都只是因为受伤害的不是自己而已。
明明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也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平平淡淡的讲出来,可是为什么还会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呢。
生着茧子的粗糙手指小心翼翼的拂过她的脸庞,将不知不觉间泛滥的泪水擦去。
真田像是被突然哭起来的她吓到了,眼神不知所措的游移着,轻拍着她的背,仿佛对待着易碎的花瓶般珍视,“别哭了。”
背上宽大的手掌传递来的温暖终于将她从阴暗潮湿的回忆中拉回到了这阳光普照的公园内。
“我没事。”她最后擦了把眼泪,含着泪水绽放开笑容,“大人们总是那样。可是弦一郎哥哥不一样,不会把轻飘飘的大道理随便强加给人。不管我问了什么,都会特别特别认真的回答我。和这样正直的弦一郎哥哥呆在一起的时候,总会感到放松和宽慰。所以请相信我,那并不是撒谎。”
“呐,弦一郎哥哥还记得吗?小学时,我问你有没有希望过什么人死掉,你对我说,没有,因为死了就不能报仇了。”
“啊……”真田仿佛还记得那件事情,轻轻点头。
做过的坏事永远不会随着人之将死而消失。可是,六条团子一直都弄错了,去原谅包含的并非只是宽容对方。
还有拯救自己。
因为对方一旦死去,就再也没有同他计较的机会了。
不管是不被爱的怨恨,还是想要被爱的愿望,都不会再有机会表达。
那个应该叫做外公的人,终于没能挺过那年的夏天。
“如果那时我去到他的病床前,会变得怎样呢……现在即使去想象,也永远都没办法知道答案了。尽管还是无法原谅他,可却非常非常的后悔,如果那时,能够放下自尊,走进那间医院就好了。”
“我啊,总是觉得弦一郎哥哥太傻,轻易就对别人好,死正直一点都不会耍心眼。可是弦一郎哥哥早就发现的道理,我却要很久才能够明白。计较太多其实到头来只会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真正愚蠢的人是我才对。”
“呐,现在你都知道了,我就是这样愚蠢又坏心眼的可恶家伙。可是,尽管如此,还是会自私的想抓住弦一郎哥哥,就算被讨厌,也不想放手……”
她鼓起勇气抓住真田的胳膊,却垂着眼帘不敢去看他。她害怕在那正直坚毅的脸上看到不屑与疏离,那样正直的少年,就算觉得有些事情无法释怀,她也无话可说。
“笨蛋。”
意义不明的责骂。与此同时,一只大手有力的覆盖住她的头顶,深深的,用力的按下。
传递来令人安心的温度。
“又在随便说那种话嫌弃自己。”
原本是温暖人心的话语,可是……
“嘶――好痛!!”
被那种不知轻重的力道粗暴的按压,头盖骨简直都要裂掉了。六条团子忍不住缩起肩膀,惨声叫痛。
“啊,对不起!”
真田抓住自己的手腕,猛然跳开两步远,仓皇无措的看看自己又看看她。
“对……对不起……我,我……按赤也……习惯了,力道上……”
“好痛。”
竟然被当成和切原那个暴力怪物一样的存在粗暴按压。
只是一会功夫,六条团子的待遇就从“珍贵的玻璃花瓶”降格为“随便揉搓也不会有事的切原赤也”。
揉着疼痛不已的头顶,六条团子突然觉得自己还是考虑一下前天那个向她表白的剑道社同级生比较好。
对真田弦一郎抱有幻想。她才是最大的白痴吧。
“我走了。”
“啊……”
“弦一郎哥哥。”
“啊?”
“祝你和切原君新婚快乐。”
撒娇成分和赌气成分混合比例不明。六条团子傲娇的仰着脑袋,摇摇晃晃的走开。
“啊?”
意料之外完全呆住了的声音。
那张木讷的脸,不用回头都想象得出。
笨蛋!
“这么快!”刚刚走到公园门口。那个女孩就一下从石凳上蹦起来,“ok了?那家伙已经被绕晕了吧!”
“是我的头快被按晕了……真是超同情整天被他虐待的切原。”六条团子揉了揉脑袋。
如果说,原本是怀着忐忑的心情走过这狭小的入口,此时此刻,她却忍不住在唇边绽放开一个轻松的弧度。心情异常的爽朗舒畅,就好像连天空也变得突然高远起来一般。
坦率的承认,坦率的撒娇,坦率的任性。
原本以为是六条团子绝对无法做到的事情。真的做起来竟也并不觉得别扭,心情意外的酣畅淋漓。
“诶?他对你使用暴力!好差劲!”热情满满的捋着袖子,好像随时准备冲进去替天行道揍真田一顿,小野芋子热情满满的绕着她询问着详情,“他做了什么?欺负女孩子超差劲,绝对不能纵容……”
“芋子,别多管闲事。”幸村一边抓住女友的胳膊往身后扯,一边向六条团子笑了笑,接着从容的越过她,向后方打了个招呼,“真田,不去请女孩子喝点东西吗?”
“啊,好,好。团子,天……天气很热,你不是喜欢曲奇口味的冰淇淋吗……”
六条团子回望过去时,正看到磕磕绊绊念完台词的真田将一张纸对折好,塞回外衣口袋里。
又是幸村写的什么注意事项或者应对列表之类的东西吧。
她朝幸村翻了一眼,正对上对方莫可奈何的笑容。
这个阴魂不散的家伙。
原本是她自己提出的这场见面,然而此时,无论如何却都会觉得,被算计了。被幸村精市巧妙的设计操纵了全部过程,虽然并不是出于恶意的目的,甚至算得上帮了大忙。
然而,无论如何都觉得讨厌,特别是由真田复述的,那些无情揭穿她的台词。因为是幸村精市,所以格外的觉得讨厌。
仅仅是不到一盏茶功夫,牵线红娘幸村精市便再次被列入遭嫌弃的阶级敌人行列。
“暂时休战如何,六条君?”幸村靠近她,小声道。
“我理解你现在想对我做些什么的不甘心情,不过……真田毕竟是无辜的。”
迎着刺眼的朝阳,她看见那高大健壮的少年充满期待的望着她,忐忑,不安,还有些难得一见的近似于羞涩的微红泛滥在那黝黑的皮肤上。
算了……看在他那么拼命的份上。
“好啊。”
向着朝阳,向着那光影之中的少年,她微笑着,伸出手去。
作者有话要说:村哥真是个随便中枪的完蛋货。
抓头,大家留言给点意见吧,我又到了,不知道这样有没有问题呢……的分水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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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柳岛之风
章一
“弦一郎哥哥的心意,我明白。一直以来非常感谢。”
残血般的夕阳将冷酷的色彩公平的披于在场每一个人的肩头。
真田看见那个朝思暮想的细弱身影向他微微欠身,纯洁的白纱被夕阳染成一种诡异的美丽。挽着她戴着白纱长手套的胳膊的黑色礼服男人下巴微仰,施施然向他点头示意。
“我决不会令团子伤心的。相信我,真田。”小口时政那张一贯玩世不恭的脸难得严肃,竟于威严之中透出了无可置疑的诚恳可信。
高高的塔楼传来缓慢而坚定的钟声。
六条团子与小口时政微笑着对望一眼,“时间到了。”
他们齐齐望向真田,“祝福我们吧!”
怎么可能祝福!
真田无声嘶吼,整张脸都因痛苦而扭曲。
五指泛白,领口几乎要被自己撕碎,但这一切都比不过胸口那窒息的钝痛,就好像身体某一处被狠狠一刀剜下,鲜血淋漓。
五脏俱焚间,却有一股无可抗拒的力将他冲向教堂的冲动牢牢遏制。
挽住他的三井橙子微仰的脸上笑容甜美,嘴角却流露出不相符的狠厉。
“弦一郎,这么多年过去,有些事情你也该承认了,不合适的终究是不合适。”
他大吼一声猛地坐起来。
周围是一片寂静的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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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田,你脸色很难看。”
幸村俯身关切地查看真田的神情。
“去休息吧。我去向安鸣部长解释。”
真田不做声,站起来向场内走去,部内的练习赛分配,他要同柳莲二打一场。
“你现在这个样子,莲二也不会想同你比赛,赢了你也很无聊不是吗?”嘴角噙着一丝淡淡笑意,幸村还是一点都不着急的从容模样。
真田猛地回头怒目而视。幸村却依旧笑得云淡风轻,“没错,我说你一定会输。别瞧不起莲二,虽然他总是顾念旧情输给那个青学的,打赢失魂落魄的你还是绰绰有余。”
结果,真田终于老老实实的在场边长凳上休息。
说是休息,却一刻都不得闲,真田圆睁着双眼关注场上各对选手的一举一动。因为真田缺席,柳莲二的对手换成了幸村,两强相遇,战得不可开交。
中途下场休息,幸村取出水壶拧开,“小憩一下吧,你太过紧张了,真田。”
真田却只是摇头,他不能闭上眼睛。或者说,他不敢。
只要一阖上眼皮,便会一遍遍地重演那天的一幕幕。
目光一路穿过戏剧社休息室大门,血色残阳映照下,他清楚地看见,六条团子扶着小口时政的肩膀,缓缓俯□去。
于校园中徘徊再三,还是抵挡不住“六条妹妹有话对他说”的诱惑,走到戏剧社,却撞见这样一幕。
原来她想说的是这个。
曾经的好友和喜欢的女孩。
十六岁的真田弦一郎第一次懂得了“心如刀绞”的含义。
那一刻,小口时政的目光越过六条团子的肩膀同真田四目相对,微微放大的瞳孔中有着他看不懂的含义。
不是没有想过,就此完结也好。
六条团子的谎言太多,利刺尖锐,张牙舞爪,咄咄逼人。真田应付不来,接受不能,早就觉得疲惫不堪。
有时候,望着三井橙子爽朗笑颜,他会想,六条团子若是像三井这样该有多好。
若六条团子像她。
只是这样想便会觉得心里一阵轻松。
只是,六条团子却不是她。
还会构陷栽赃她。
真田知道,三井橙子是被构陷的,看到六条团子的表情他就懂了。
就此断绝反而更好。既然她已经选择了另一个人,真田弦一郎也刚好落得轻松。曾经觉得沉重到无法背负的赌约,都尽可以彻底忘却。
然而,从噩梦中惊醒的那个凌晨。
捂着闷到窒息的胸口,真田方才懂得,这世上,终有些事情不是可以靠理智来判断选择的。
比如所有人都说“很好”,真田自己也觉得“很好”的三井橙子。她哪里都好,热情,开朗,大方,坦率。
同三井橙子相处很轻松,不用小心翼翼揣测对方心情,也不必为对方一个表情便担惊受怕。
三井橙子喜欢真田,所有人都知道,真田也不例外。甚至,真田曾以为自己也渐渐喜欢上了三井橙子。
然而,唯有一样“不好”
――三井橙子不是六条团子。
不是六条团子就不行。
“看到”身着婚纱的六条团子,真田终于领悟。
――
三井橙子每天都等真田网球训练结束一起走出校门。
尽管家住不同的方向,三井却总是坚持陪一路走到电车站,夹在网球部一群人当中,微笑着,听他们戏谑的开两人的玩笑。
这种时候,真田总是不说话,不笑也不生气。
三井橙子以为,这样的沉默是一种默认。真田并没有喜欢上她,但也不讨厌她,只要这样她便还有机会。
然而,幸村望向她的目光却越来越悲悯。
一个女孩子苦苦的倒贴一个铁板似的男生。纵然三井橙子喜欢的就是这样的真田弦一郎,仅仅是个普通十六岁少女的她,还是太苦了。
不是不在意的,被班上新交的朋友笑着问她和真田的进展时,那不知如何回答的无措。
站在网球部的铁栅栏外,望着真田意志消沉的背影,三井橙子背脊发冷,一股寒意从脚底攀援而上,将她整个打入万劫不复的冰渊。
她聪明,机警。六条团子那个女孩子故意构陷她时,她便意识到了对方与真田不寻常的关系。尽管连柳莲二都没有那个女孩子的详尽信息,她还是从同班女生那里打听到了一年级上学期,真田曾被谣传“为了一个初等部女孩子生病”的事情。
尽管提心吊胆,尽管百转千回,她却仍抱持着一丝幻想。嫉恶如仇的真田会无法接纳那个执拗又小心眼的小姑娘,他们终究没有办法走到一起的。
这是三井橙子的胜算。
那天,也是她亲眼所见,真田从戏剧社的方向飞奔出来,面上尽是崩溃之色。
她苦苦的等候在网球社外,小心翼翼的计算自己的胜率。她以为自己的守候终有一天可以得偿所愿。
从小学那年,便记挂在心的少年。
时隔多年,突如其来于街头相遇的少年。
一切原本都圆满的如同梦幻。
却也真真切切仅仅是场梦幻。
与心爱的人仅仅一网之隔。三井橙子却站在绝望山崖遥远的另一边。
明明已经被那个叫六条团子的女孩子伤害到崩溃,真田弦一郎对待三井橙子的态度却丝毫未变。就好像他在其他部员面前那一成不变的严肃表情一般。
真田弦一郎不会对她脆弱,也不会向她袒露心事,甚至连望着她三井橙子时,都是在想着另外的那个她。
于此时,望着连重要的网球训练都开始逃避的真田,颓然跌坐在长椅上的真田,她嗅到了步步逼近的绝望的味道。
下场喝水的幸村只是淡淡的瞥了她一眼,还是那让人胸闷气短的“悲悯”目光。三井橙子紧紧扯住衣摆,在心中下定了决心。
然后,她做了平生最“疯狂”的一件事情。
在明知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向错误的人告白。
原本就没有抱着什么被接受的希望。望着真田从愕然渐渐愧疚的神情,三井橙子分不清自己心中涌起的究竟是宽慰还是遗憾。
真田最终也没有开口直接拒绝,只是顾左右而言它的,说起了小学时的事情。
原来,就连三井橙子奉为人生之光的勇敢袒护,也不过是为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这时,三井橙子才终于相信,有些人,她终究是求而不得的。哪怕放下矜持的身段,哪怕抛却少女的脸面。
不远处,幸村的妹妹又小尾巴一样鬼鬼祟祟的转悠来转悠去。三井橙子忍不住想笑,那小女孩的那点小心思,连遮掩都还没学会,尽数坦荡荡的暴露在太阳之下,还以为掩藏得很好。
“带我去见六条团子。”她笑眯眯的绕到那小丫头身后,冷不防出声吓对方一跳。
叫做幸村时佳的小姑娘瞪着她,一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表情。半响,才在三井橙子的“威胁”下,不甘不愿的答应了替她带路。
三井橙子委实不喜欢那那个叫六条团子的女孩。
她的身上有曾经欺负过三井橙子的女孩子们的味道,睚眦必报,尖刻任性。真田却说六条团子小时候何等柔弱,如何楚楚可怜。
尽管他清晰的知道对方的缺点更多,尽管他一直在被这样的六条团子伤害。
这个没救的死心眼蠢货。
三井橙子一点都不觉得真田有多喜欢六条团子,或者六条团子有多值得真田喜欢。不过既然真田是个死心眼的大傻瓜,她也无法再固执的将青春抛洒在这个无药可救的傻瓜身上。
还有大把的好青春,明亮的前程在等着年轻聪颖的三井橙子,不切实际的美梦做过一次,破灭了便结束就好。
让大傻瓜和讨厌鬼纠缠去吧。
在此之前,出于私心,她要将这一滩浑水搅得再浑浊一些,才对得起这一场他人的恋情剧中,屈尊扮丑的倾情演出。
于夕阳映照之下,三井橙子立于初等部戏剧社休息室门外。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了终之卷。咱也开一次上帝视角!
每次都单方面视角烦死了!我也想把各人心事都说尽!哼!
三井橙子是好姑娘,就像早间社长是好少年一样。所以他们都炮灰了。
犹豫不决的真田你是个小王八蛋,吊着人家姑娘你对得起人家吗?不干不脆的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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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天狼星
章二
远远望见那低头专注读着剧本的瘦小身影时,满溢出胸口的恶意忽而慢慢退却。
三井橙子从来不讨厌认真的人。
喜欢真田的时候也是,喜欢他打出每一球时的执着,喜欢他跑步的稳重,喜欢他抱着课本的专注。
看到原本讨厌的人这样认真专注的一面,心中纯粹的厌恶仿佛瞬间失去了生长的根基。三井橙子忍不住叹了口气,不知自己这究竟算是心软还是黏黏糊糊的不干脆。
然后便是刻意令自己硬起心肠的交锋,那个眼神执拗的女孩比想象中更加有趣一些,好几次三井橙子险些笑出声来。
终归到最后,她还是不喜欢这个浑身带刺的女孩子,毕竟是无法成为朋友的类型。然而,她却不得不承认,六条团子其人并不算令人讨厌。
尤其是,明明被三井橙子故意的挑衅气得几乎从椅子上跳起来,还要强装镇定的克制模样。
三井橙子其实一直都不明白,真田究竟对她抱持过怎样的心情。如果连一点点喜欢都没,又为什么会那样纵容自己留在他身侧。
然而,计较那不知是否曾经存在过的一点点心动,在此时已经显得毫无意义。那个人最终无法放下的是六条团子。
就当真田弦一郎欠她的好了。三井橙子勾起嘴角微笑,平静的看着六条团子被她故意含混其词的发言弄得心神不宁。
最后撂下一句似是而非的挑拨之词,三井橙子大获全胜得意而归。
明天将是新的一天,而未来也将面目一新的展露在她的眼前。
不,对于六条团子,对于真田弦一郎,对于每一个人都会是不同于昨日的全新时光。
三井橙子微笑着合上书页,刻意忽略真田迟疑的目光,笑盈盈的同朋友讨论起放学后出去k歌。
望着女生们消失于教室门外的身影,握紧的拳头忽然狠狠捶上桌面。真田垂下了脑袋。
真田注意到了,三井橙子无意中飘来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尖锐。那是这么多年来,他最最熟悉的,从团子墨色瞳孔中时常望见的眼神。
【女孩子的尖锐只是因为敏感脆弱而已,露出爪牙代表的是被伤害,哥哥你总是什么都不懂。】
已经成长为小少女的表妹美咲,被他大声训斥时,大着胆子如此大放厥词。
真田曾不置可否。
然而如今,他却不得不承认了美咲的正确性。
迟钝是另一种意义的残忍。
他的愚蠢是一把钝刀,深深的伤害了他人还浑然不觉。不论是三井橙子还是六条团子,他欠下的太多太多。
在砂面上刻划着那个名字,一笔一划都艰涩到难以成文。
幸村登门拜访的时候,真田正在读信。
在这个手机即时通讯无比发达,连真田老太爷都用上了电邮的年代,中学生之间传递纸质信件实属罕见。但亲笔写下的字句,其间真意毕竟同冷冰冰的电邮迥然有异。
读着那一行行黑色墨水写就的,规整之余稍显华丽做作的字句,真田目光渐渐低垂。
幸村虽好奇却并未贸贸然凑上去窥视。倒是真田主动将信递了过去。
“这是?”匆忙浏览,幸村愕然。
“以前的朋友写来的。”
将小口时政称作“以前的朋友”,话音出口的瞬间,连真田自己都是一阵心悸。他别开眼睛不敢去看幸村。
“他是真的喜欢六条君呐。”幸村叹息着,注视着垂首不语的真田。
半响,埋头于阴影之中的少年低低出声,“幸村,他是不是比我更了解团子?”
“是。”毫无迟疑的回答。
“我没有资格……”
“你有资格。”幸村斩钉截铁的打断真田的自怨自艾。
真田惊愕抬眼。
跪坐在榻榻米上,幸村随意摆弄着桌面的砚台。
“六条君的事情,不但这位小口君,连我也比你了解的更多。但这并不意味着什么。”
研墨,舔笔。幸村漫不经心又井然有序的一步步重复着真田每日的必修功课。
“那句诗词怎么说来着,不识庐山真面目……”雕漆笔管横架于鼻梁之上,幸村苦恼的皱着眉,唐诗并不是他擅长的方面。
“只缘身在此山中。”真田下意识接口。
“对。”幸村笑盈盈点头,于宣纸上肆意纵笔挥毫,“我比你了解的更多,并不意味着我比你距离六条君更近。恰恰相反,正是因为遥远,所以了解。”
搁下毛笔,轻嗅墨香,幸村莞尔一笑,“所以,没有人比你更有资格立于六条君的身边。”
“幸村。”
“嗯?”
“写的太丑了!”
沉默片刻,幸村将墨迹未干的宣纸揉做一团,扔进纸篓。“真田,我不会告诉你,六条团子同我联络的事情。”
刻画着砂面的手微微一顿。真田苦恼地皱起眉。
那天,胁迫他答应下海原祭上穿兔女郎装之后,气消的幸村才慢条斯理地讲起了同六条在公园约见的事情。
兔女郎装实在羞耻,可是幸村的毛笔字委实太丑,这也怪不得他真田。
六条团子到来的时候,真田正沉浸在羞耻play兔女郎装的苦闷之中。捕捉到细碎脚步声,他惊而回头。
然后大脑一片空白。
明明已经读过小口时政写来的叮嘱他好好照顾六条团子的书信。也从幸村那里得到了诸多叮咛。注意事项的纸条也好好的检查过,放在口袋里。真田弦一郎却还是把一切都搞砸了。
最终还是幸村及时救场,四人终于能够一起坐在冷饮店里。
真田悄悄的擦了把冷汗。之前,六条团子转身离去的时候,真田真的以为自己完了。
“真田啊……”趁着去吧台买饮料的功夫,真田同幸村说起刚刚的事情,幸村长长叹息,“原来你是真的蠢。”
“幸村!”真田着急起来。
扬眉冷冷鄙夷真田,幸村转脸冲柜台里的服务员莞尔一笑,笑得年轻的少女一阵脸红心跳。
“谢谢。”
幸村端起少女递过的饮品,施施然转身而去,罔顾身后真田着急的低吼。
连女孩子的撒娇都不明白。幸村轻蔑地自鼻端哼出短促的不屑。那就自己慢慢去摔跟头去头破血流去领悟吧。
每天被小野芋子嘲笑做“真田弦一郎之母”已经够了。何况,那位六条团子对他的态度委实不算友善。幸村精市可没那么多“护佑好友恋情”的心思。
将草莓芭菲推到小野面前,幸村不动声色地瞥了六条团子一眼。那双墨色眼珠正安静又冷淡的打量着他。
幸村从来不明白,六条团子厌恶他的原因。
树大招风,因为从小便是人气王而被人厌恶的事迹为数不少。但六条团子绝非因为这样的理由而厌恶他。幸村嗅得出,存在于空气中的异样味道。
或许,他永远都不会有机会得知真相。幸村叹息着。
为给真田同六条留下单独相处的空间,聊了一会,幸村和小野便借故告退。
回家的路上,小野芋子冷不防开口,“呐,我和团子意外的合得来呢。”
“诶?”敏锐察觉到“团子”这亲昵的称呼方式,幸村望着笑得满脸神秘的女友。
“团子酱跟我说了哦,最讨厌你的地方。”小野嬉笑着点了点头,“我完全赞同她的意见呢。”
知道急于追问只会被嘲笑,幸村装出毫不在意的模样。
“切,又装淡定。真没劲。”鼓起腮帮,小野摇晃着脑袋。
“算了,我就大仁大义的告诉你吧!”
眯起眼睛,少女踮起脚尖凑到他的耳边。
……
“团子?”
“诶?”六条回过神来,“怎么了?”
“你是不是饿了?”真田睁大眼睛望着她。小时候,只要肚子饿了,六条的动作便会异常迟钝,倦怠地缩在角落里,懒得动弹,不肯说话。
“没有啦。”笑着摆摆手,六条抿起嘴巴,“倒是弦一郎哥哥,你刚刚说全国大赛的事情?呐,比赛的时候,我也想去东京看看呢。”
双眼猛睁,真田死死盯着玻璃橱窗外走过的时髦女人,恍然悟到六条刚刚走神的原因。
“别去看了,弦一郎哥哥。”六条瞥开眼睛,将吸管置于双唇之间吱溜吱溜的吸着,“外婆的寿宴过去了,她暂时不会来找我麻烦了。”
“团子。”真田敛色沉声,“她毕竟是你的母亲。”
母女血脉相连,毕竟不要闹到这种程度。真田本想如此这般劝阻一番。六条却先是惊诧,继而苦笑起来。
“呐,弦一郎哥哥,可是,那并不是我妈妈。”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yuki姑娘的长评,好开心!开心的我瞬间六月病愈,跳起来码了一章~
其实要交代的故事还很多,不过,看我目前的懒惰程度,估计会精简呢。放心,就算被我删节了剧情你们也不会知道的~嘻嘻
最终章的起名规则?听到哪首二胡曲就拿曲名来用~
好久不写上帝视角,我真心不熟悉……
orz,话说上帝视角究竟该怎么写呢,我已经忘记了它的写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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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碧色之海
章三
――“呐,你还记得吗?曾经帮助过的那个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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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做好事也要被讨厌啊?”苦笑着向后仰倒,幸村哭笑不得,“你们女孩子的心思太莫名了。”
“因为很烦呐!校园大红人突然装出好人的样子窜出来帮忙,简直像特意跑出来刷好感度一样,超级讨厌!除了那种不管你做什么都觉得好帅的大花痴,谁都会怀疑你的居心吧。会想,‘啊,又来耍帅’,这样子。”
幸村家玻璃花房自顶棚垂下两根缆绳,当中栓了块木板。小野芋子便坐在这幸村精市手制的简易秋千上,手捧一杯冰沙,漫不经心的荡着。
原来,小野口中所谓“六条团子讨厌幸村精市”的真相,不过是四年级那年,他顺手帮助了一个人抬着沉重绘图板的六条团子。
可是,见到女孩子辛苦的样子,上前帮忙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为了这种原因,而被受助者讨厌,幸村精市委实觉得女孩子的思考模式太奇特。
“你要顾忌你的身份啦,校园红人诶!”小野芋子振振有词,“这样帮忙让人觉得居心叵测。”
“分明就是强词夺理。”幸村无奈的摇着头。
“我们女生就是不讲道理怎样啊!”大大的翻了个白眼,小野低头咬住冰沙杯里的吸管,吱溜吱溜的吸起来。那尖起嘴的模样活像一只取食的小仓鼠。幸村面部表情不禁和缓,莞尔一笑,伸过手去揉了揉那一头棕色的长发。
果然。
他早便该想到,那样的少女,怎会将真实的心情轻易出口。明明是那么不坦率的人。
“呐,芋子,你有没有觉得,那孩子很像我?”
专注于沙冰的小野芋子头也懒得抬一下,衔着吸管含糊不清的嘲笑,“又在犯蠢……你什么时候多了私生子?”
“呵。”幸村笑笑,扬起目光环视着这属于他的小小玻璃花房,“今年昙花也快开花了呐。”
……
又是那熟悉的笑容。
下意识皱紧眉头,真田莫名觉得眼前少女这似笑非笑的表情像极了一个人――他的多年至交幸村精市。
【我和她是有着相同气息的人。】幸村曾同他这么形容过六条团子。
可是,六条团子却是极度讨厌幸村的。
或许,正因为相似所以讨厌?真田觉得自己想到了一句非常有哲理的话。
不过相似的话,就好办了。对付幸村,他一贯单刀直入。
真田突然多了几分底气,“刚刚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团子?”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啊。”六条团子淡定的握起杯子,“刚刚经过的那位并非我的母亲。”
“可是,你铅笔盒里的照片上,明明就是她,而且……”
【而且,那时,你向她恶言相向。】
后半句话,真田没有说出口,吞了口唾沫,他观察着六条团子的表情,生怕一个不小心,又触怒了这位脾气很大的小小姐。
虽然“气息相同”,可是,惹怒她可比惹怒幸村麻烦多了。至少,真田并不害怕激怒幸村,但六条……他却是委实是怕。六条翻起脸来比翻书还快,这次没有幸村在旁边罩他,他自己恐怕应付不来。
六条团子歪过脑袋仔细地瞧着他,良久,突然扑哧一笑。
“弦一郎哥哥,有问题的话,就直接问啊。”
仿佛察觉自己被看了笑话,真田有些着恼,但对方却是不能冲她发火的六条团子。他闷闷不乐的转开脸,一言不发。棱角分明的坚毅面容因火气而紧绷着。
“那位是我妈妈的妹妹。”故作轻松的挠挠耳朵,六条团子向后靠去。沙发靠垫松松软软,将她整个后背埋没进去。
对面的真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他毕竟不是什么细心的人,倒也忘记追问为什么她要把那照片放到铅笔盒里。
见真田露出得到满意答案的表情,六条团子竟松了一口气。虽然已经决定不再隐瞒,可是,如果可以的话,她并不想将心情都说与他人听。
从亲戚那里听说电视明星是妈妈的妹妹之后,便潜入学校储藏室偷到毕业纪念册里的照片。每日对着那张据说有七八成像妈妈的脸,幻想着从未见过的母亲微笑的模样,还丢脸的流下几滴眼泪。
这样卑微而痛苦的心情,如果强迫自己以言语的形式再次重复,残酷地将勉强止血的伤疤再次划开。让那些尚未愈合的血肉无助的暴露于空气中,所有的那些求而不得一瞬间重新释放……
六条团子一瞬间噤若寒蝉。
有些事情本来就该一个人承受,一个人消化,一个人安静的闭上眼睛。
自以为是的关心只会徒增痛苦。
小野芋子问起她对幸村的嫌恶时,她笑着说起了小学时候抬绘图板的事情。
那时,她一个人拖着沉重的绘图板蹒跚而行。背后,那些男生们却对她的困难视若无睹,只顾着热情的围着一个大受欢迎的漂亮女生,帮她拿扇子同她聊天。
早就对这一切习以为常,她只是照常冷笑着,用力挺直腰背,做出坚强的样子来。不知何时从身旁经过的幸村,却伸手帮助了她。
“他不用去像那些男生一样围着小公主谄媚。光是他存在的本身便耀眼到令任何骄傲的女孩子都忍不住放下自尊心,投射过去欣赏的目光。所以,更加不想被这种人同情。”
那时,她对那名叫做小野芋子的少女如是说道。对方大为赞同的点着头,兴奋地表示理解。
然而,那不过是应付小野芋子这样女生的托词。也只有那样只有嘴巴坏的乐观少女才会轻易接受这“充满少女心性”的理由吧。
若是面对弦一郎哥哥,恐怕要编出另外一套说辞来才能过关呢。六条团子忍不住弯起嘴角,歪过脑袋打量起对面不知为何面色沉郁的少年。
真田皱眉沉思着,半响,终于瞪大眼睛诚恳道,“对不起,团子,我什么都不清楚,还自以为正义。没有考虑到你失去母亲的痛苦,还那样猜忌你……”
“我妈妈没有死。是我骗了你。”睁着圆圆的大眼睛,六条团子从容应答。
真田弦一郎再次露出被雷劈焦的表情,仿佛面对一团超出他智商范围杂乱毛线团,找不到解开一切复杂状况的那根线头。
原本颇有些看笑话心态的六条团子,终于不忍起来。
“那个人的的确确只是我妈妈的妹妹,同时,我妈妈也确实没有死,她去了国外。”
突然放松地朝着天花板仰起脑袋,六条团子漫不经心的一下一下玩弄着手指,故作轻松的,“对方要我去参加外婆的寿宴。我不想去,让爸爸推辞了。几次邀约失败之后,那个人大约以为是爸爸从中作梗,便试图强行带走我。被我当街闹了那么一场,她也该知道我的态度了,不会再找来了吧。刚刚不是故意装作没看见的走过去了吗。”
“可是,那毕竟是你的外婆。”
冷漠的陈述当即得到了真田弦一郎这般回应。
六条团子托着腮,歪靠在沙发扶手上,似笑非笑。
虽然有点讨厌。却是意料之中的答案,不这样刚正不阿,就不是真田弦一郎了啊。
任性而自私的她,总是被这样的真田弦一郎所照亮所拯救。
中村葵。
曾有过这么一个人。
从一年级起,就整个跟在大姐头的身后,自以为是大姐头最亲密的朋友,整日不可一世的模样。那个时候,六条团子书桌上刻着的猪头字样,突然消失不见的自动铅笔,几乎都是中村葵做的,或是她授意大姐头的跟班做的。
六条团子知道。那时,在体育馆的背面,她听到中村葵尖细不耐的声音,“惨白惨白的脸看着就叫人讨厌!那副自以为柔弱可爱的样子,真是恶心死了。”
中村葵的皮肤并不像大多数女孩子那样白皙,但也没有真田弦一郎那么黝黑,现在再度回想起来,大约就是时尚杂志书上所说的那种,近年来最流行的,健康亮泽的小麦色吧。不过一年级的孩子们并不懂得所谓的“小麦色”,只是单方面的觉得,还是白皙比较漂亮。
所以,这就构成了中村葵对六条团子最初的厌恶来源吧。
白皙到近乎透明,泛着病态柔弱感的皮肤,不爱说话的沉默个性。怎么看都是一个班级里最容易被排斥孤立的那种人。即使是十五岁的六条团子回身去看那个纤细弱小的自己,也不禁发出这样的感慨。
在六条团子巧妙的利用五大三粗的真田弦一郎成功恐吓了同班女生之后,中村葵计算之下的陷害事件仍然时不时的发生着。
没错,不过是小事而已,就算作业故意被人抽掉而被老师责骂,从大人,不,即使只是从国中生的角度来看,也仅仅是微不足道的小事情而已。这个广阔的世界中,有更多更惨痛的教训在等待着所有人,小学生的一点点心机算得上什么。
可是……对于真正身处其地的小学生六条团子来说,那真的就是全世界。
无辜被责骂的委屈无处发泄,眼泪几乎坠下来的瞬间,又被愤愤然的老师斥责不准装可怜。强忍着哽咽和满腹辛酸还要在回到教室之前擦干眼泪――不然,只会招致以中村葵那群人更加猛烈的嘲笑和讥讽。
每天都被无穷无尽的痛苦缠绕着,心上压着无法移动的巨石,光是迈动双脚前往学校的路途都是那么的沉重。
如果那个人消失就好了。
中村葵消失吧,中村葵去死吧!
在那个六条团子的幻想所构成的自由世界里,唤作美由子的那个人不停的重复着这样的话,在无垠的海边高喊,在幽深茂密的山谷里呼唤,在浪花卷起的白色飞沫里回荡,在树梢叶片的细微颤动中传诵。
中村葵去死吧!
然后,她真
作者有话要说:好嘛,我终于码出了一章……快恭喜我……
你们还记得中村葵吗?记得吗?记得吗?记得吗?上帝视角开的还好么?转换的还算自然么,我有些不熟悉呢……求评论求指点
= =
今天也很辛苦的拯救了一天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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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初恋之刻
章四
死亡,是巨大的轰响。“砰”的一声,以坠落的姿态。
国小四年级,班导老师面色沉痛的走进教室,将那起发生在电车上的不幸意外事故消息告知全班时,铅笔盒从手中滑脱,铁质的方盒撞上坚硬的水泥地面,发出刺耳的响声,回荡在鸦雀无声的教室里,震撼的每个人心底都在颤抖。
六条团子低下头去捡掉落在地的铅笔盒。
死一般的片刻沉寂后,惊叫声,细语声密密麻麻的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刺探而来。似乎还有低低的呜咽声,从教室右后方的角落里传来。和中村葵关系很好的大姐头就坐在那里。
一片安静的骚动中,没有人注意六条团子的举动。
一滴液体坠落在铅笔盒撞瘪的地方,沿着伤痕化成一滩不规则的椭圆形。
两滴,三滴……更多的泪水急促的倾泻而下。
多年后,十五岁的六条团子仍清楚的记得那些泪珠滴落时的模样,湮湿了灰白色的水泥地面,快速的形成着一个个边缘不规则的深青色圆形,然后模模糊糊的连成一片,再也看不出原本的形状。
四年级时,中村葵早已不再专注的欺负六条团子。一来是时间久了总会生厌,二来那时的六条团子已经不是那种被欺负之后手足无措的孤立者了。交了几个并不和中村葵交好的朋友,在几次明里暗中的反戈一击后,那个女孩子已经不敢再轻易对六条团子出手。
只是,关系一直也不好。
不会开口聊天,遇到需要传递对方作业本给班长时还会装作没看见故意搁置一旁。尽管不再有交集,但互相之间的厌恶从来没有改变过一分。
怎么会哭呢?明明憎恨着那个人,那种深入骨髓的厌恶与恨意,曾经以为会天荒地老永远不会原谅。
曾经那么强烈的想让她消失,希望她死掉。那些仇恨的印记至今在留在心底,留在那个幻想出来的六条团子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里。
可是这愿望真的实现的时候一点都不开心,有什么无可挽回的失去了。
空落落的很寂寞,心脏迅速塌陷而成的巨大空洞中,那些止不住的泪水源源不断的翻滚出来,然后从眼睛从鼻腔中涌出,失控的纵横在六条团子的脸上。
甚至会深深自责与负罪。看着前来收拾遗物的中村夫妇抱住那张失去主人的课桌,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六条团子把头扭到一旁,鼻腔再度被酸涩的胀痛填满。
如果没有那样怨毒的诅咒她就好了。
“活着我还可以揍他,死了不就不能报仇了。”
在六条团子最痛苦迷茫之时,真田弦一郎给出了这样的答案。
活着可以揍他。真田弦一郎总是勇敢的直面敌人,毫不畏惧敌意和挑战,而她六条团子,却只敢在无人的角落里,在专属于自己的世界里恶毒诅咒。
果然,她是错了。
“真是个坏孩子呐……美由子……”
是否就是从那时开始,总是躲避在异世界里的六条团子想要变得勇敢起来。对于伤害,对于恶意,拿起武器堂堂正正的在现实中决斗,就像真田弦一郎那样。
而不是暗夜里咬碎牙齿,恶狠狠地去诅咒。
这样得来的并不是胜利。
“那时候,在秘密基地,前辈为什么不让我说xx去死这样的话。”
多年后,那因姓名而被前辈欺凌的少女这样不解的问她。
“因为你不知道死是什么,不知道诅咒的意义,所以,别轻易说出会让自己后悔的话。”
十五岁的六条团子目光低垂,嘴角却噙起了淡淡笑意。一瞬间,有什么淤积于胸的影子终获自由,展开翅膀去向更广阔的天地。
就像不会相信“妈妈变成了星星”这种童话故事一样,对于四年级的六条团子,“中村葵是去了深山神社里做巫女”,明明白白的,只是家人朋友用来自欺欺人的善意谎言。
然而彼时彼刻,她却惊觉,自己心底,其实那么的想要相信,是的,中村葵没有死。
比起残酷现实,谎言是更温柔的真实。
直到今时今日,她才终于理解。
望着因她的沉默而惴惴不安的真田弦一郎,六条团子苦笑着微微垂首。
明明,感到愧疚的,应该是一直理直气壮地掠夺着真田弦一郎的她。最后低下头来,满心歉疚的,却总是这个满脸坚毅的少年。
她无穷无尽的执念困住的不仅仅是作茧自缚的自己,还有那本心温柔的无辜少年。
从未有过的念头在脑海中掠过,一霎那,她捕捉到了曾经从未明白过的问题答案。
“弦一郎哥哥,对不起。”
因为是真田弦一郎,所以不会懂得。然而,六条团子却无法置之不理。
“诶?”听到这么了不得的话,猛然间,真田双眼圆睁, “团子你……”
六条团子却垂下眼帘,不去看他,长长的睫毛蝉翼般颤动着,仿佛用尽了所有的忍耐。
真田的心脏一瞬间被无形的大手紧紧握住,可怕的外力几乎要将它捏到毁灭。
不过半天功夫,却突然情势大变。以为终于尘埃落定,却突然听到了拒绝的“对不起”。真田张皇地四下望着,幸村和小野已经离开了,在面对六条团子的战场上,他孤立无援。
“我……”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但是,什么都不说的话,一切也将无法挽回。
“啊!”六条团子突然猛地拍起手来,“糟了,话剧社的排练是四点!我完全忘记了。”
尚未组织好语言的真田眼睁睁地看着少女跳起来,手忙脚乱地收拾散乱在桌面上的小物。
紧咬的下唇几乎可以闻到清晰的血腥味。
他拿起她放在桌上的播放器,将耳机线缠绕在小狗形状的绕线板上,一圈一圈,仿佛上弦的八音盒,即使拼命的想要演奏永无停歇,却总会快速地触到弹簧的尽头。
想要留住的总会更加迅速地从身边溜走。
颤抖着手,真田将缠绕停当的播放器递过去。六条团子接过它时动作轻捷,不过两秒时间,在于真田,却漫长地仿佛一个世纪,他看着她嘴角勾起了弧度,看着她伸过手来,看着她在小狗绕线板的头部俏皮地拨弄了一下,她的指尖距他只有0.5公分……却仿佛隔着永不能跨越的裂谷。
“你先走吧。我……我还要结账。”真田弦一郎学不会撒谎,只好实话实说。
“啊……我要等弦一郎哥哥一起啊。”少女却拖长了声音,撒娇一样,“外面很晒呢,我没有带阳伞啦,弦一郎哥哥的影子借我遮阳。”
“哦。”真田老实的点点头,“好。”
大阔步地走在街道上,真田闷声不响。六条团子小心地躲在他斜后方的影子里,虾米一样勾起身子,一路小跳着。
“啊呀!不行不行,弦一郎哥哥侧过身子走嘛,现在影子太窄了!”少女伸手去掰他的双臂,他便老实的依言而行,像只螃蟹一样,侧过身子,在街道上横行。
阳光在他高大的身体后方投下的阴影里,六条团子勾着身子,低着头认真地小跳着。
“弦一郎哥哥生气了。”
六条团子跳着跳着,突然冒出一句。
“没有。”真田低低反驳。
他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不高兴。明明说了“对不起”这种拒绝的话,却还这样撒着娇躲在他阴影里。真田弦一郎没有小气到,女孩子拒绝了他,他就不会对对方好了。六条团子就是六条团子,对六条妹妹好,是应该的。
可是……
他总觉得,自己像是……被……玩弄了。
这样一个男子汉真田弦一郎羞于启齿的词语,却突如其来的撞进他的思想里,这简直岂有此理,令人不快至极。
“哪有板着脸说没有生气的人呐。”一个跃步,从真田的阴影里跳到电车站的门廊里。六条团子笑意盈盈。
真田习惯性地沿着横向走了两步,突然反应过来,又改成了正常的向前走。一路上只顾着思考自己是否在被“玩弄”的事情,便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螃蟹走”是多么怪异的醒目,这会儿,在周围人的目光中,他实实在在的羞愧起来。
“那我走了。”他声音闷闷的。
“诶!!”六条团子瞪着乌黑的大眼睛,跳到他面前,“呆会出了地铁站还有太阳的!”
“太阳快下山了。”
“弦一郎哥哥不要看我们排练吗?不喜欢话剧吗?我还以为弦一郎哥哥喜欢的。明明就演过灰姑娘……”
“我演的是王子。”真田觉得这是个严肃的大问题,认真的更正道。
“谁也没说你演的是坏心眼姐姐呀。”六条团子无辜地睁大眼睛,像是在责怪他一样。
真田顿时有些火大了,“你……说过对不起了。”
“啊,有问题吗?”六条团子偏过脑袋,“随便说说啊。”
“那种话可以随便说吗!”被六条轻飘飘的态度所震惊,真田弦一郎厉声喝道。
作者有话要说:好嘛,我是个完蛋货……
不给真田弦一郎好日子过,是我的一贯追求。
顺便!亲亲们,快去看我新文呀~
就算是已经被糟蹋到人品尽失的迹部景吾大爷,也要相信我能写出一个不同的他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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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别了夏天
章五
电车站外报亭里的老爷爷笑眯眯地探头出来,饶有兴味地注视这对少年少女吵架。
注意到他人投射过来的关注视线,真田弦一郎更加胸闷气短,“我……”
偏偏戏剧社编剧六条团子最擅长运用语言。
“弦一郎哥哥是受虐狂吗?”
一句话将真田弦一郎原本粗得像海底电缆一样的神经逼到崩裂边缘。
“你……”
“道歉的话也听不得,难道只有惹你生气才合适吗?”六条偏过脑袋,故意罔顾他越来越奇怪的脸色,“干嘛怪里怪气地看我……”
“你刚刚说对不起。”真田弦一郎艰难开口,“不是拒绝吗?”
“没有啊。”六条团子眨巴着眼睛,像是终于明白了过来,“哦,你想多了。”
见真田瞬间面露喜色,她突然生气般嘟起嘴来,欲盖弥彰地强调道,“我只是说没拒绝,可没有说别的。”
反正你也不会不接受。真田弦一郎突然间心情大好。
“你不需要道歉。”他向着少女的头顶伸出手去,想起自己之前的弄巧成拙,又颇为忌惮地缩回来,表情讪讪的。
“我知道,弦一郎哥哥不需要我的道歉。可是,我必须说出来,至少为了我自己。”六条团子语气突然认真起来,仰头望着他,小小的脸上是少见的严肃。
“我想要像弦一郎哥哥那样勇敢,从小就许着这样的愿望。却无数次,最终虚弱的败下阵来。”
此时,真田很想说些什么安慰六条团子,却又隐隐觉得对方并不需要,只得沉默地望着面前的少女。
“小时候,我曾经嫉妒总是坚定的弦一郎哥哥,也曾躲在家里拿着扫帚练习挥刀,我以为,拥有力量就可以变得勇敢。可是直到今天,我才终于知道。那份勇气,不是靠所谓的强大。”
真田抿了抿双唇,他觉得六条妹妹现在一句一顿的严肃模样,就好像美术教室里,幸村精市拿起画笔开始作画时的状态一样,虽然神情认真得让人心生敬佩,可是他们说出来的话,却让人一句都听不懂。
真田早就习惯了幸村说听不懂的怪话,此时,便轻易接受了六条团子的长篇大论。文艺少年和他一个普通少年的脑回路毕竟迥异。反正只要适时的抓住一两个关键词语,搞清楚对方是生气还是高兴或者是自责就成了。板着脸做出认真在听的样子,于他来说再简单不过。
六条团子望着真田严肃倾听的面部表情,心情很好的样子,“直至今天,我才终于理解了一直以来寻错的方向。支持着弦一郎哥哥的,是内心真正的温柔。学不会这样的温柔,就永远无法达到这样的坚强。我的话,即使变得强大,大概也只会不停地伤害他人。所以,想要从承认自己错了开始,我想要重新开始寻找勇敢和坚强。”
温柔?
这个出人意料的关键词令真田一时有些茫然。
这个词用在他的身上似乎是第一次。同童年时代一样,六条团子总是会将一些别人不会说的形容词用在他身上。
通常来说,温柔这个词更多的被用在形容幸村精市。从小到大,身边那些来来往往女孩子们经常用毫不避讳地声音如此议论,“真田君好凶啊,幸村君就温柔多了呢。”不论是小时候网球俱乐部的那些人,还是现在同年级的女孩子们。
不过,被人说“温柔”还是令人高兴的一件事。尤其,这发言者是他的六条团子。
就算被所有人说成严厉又吓人的少年老成,只要六条团子一个人觉得他“人好”“温柔”就足够。这种刚刚被察觉的心情,让他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变得有些奇妙,真田扯动嘴角,想要露出一个笑容。
自动门在面前打开,六条团子率先跳上电车,回头望见真田仍是神在在的样子,慌忙伸出双手抓住他,猛地将他拉上快要开动的列车。惯性下,那个女孩踉跄着向车厢内倒退了两步。回过神来的真田慌忙一步上前揽住她的身体。
指尖触到她□在无袖衫外的肩头皮肤,细滑触上粗糙,相接之处有种不同寻常的微妙触感。
真田觉得自己委实应该放开团子,在这样的公共场合将少女揽在怀里,简直像是小口时政那种人才会坐的无礼事情。但指腹传来的感受如侵入体内的毒素一般令他头脑昏昏,仿佛无法按照往日的准则来行动一般,他不得不挣扎着说服那个控制住自己身体的外来意志,松手,快松手。
猛然启动的电车一阵晃动,还没站稳的六条团子脚下踉跄,正犹豫挣扎的真田便顺理成章地将揽在少女肩上的手紧了紧,心里颇有些窃喜的意味。
然而此后,电车的行驶便重归平静,真田犹豫再三,终于悄悄地将手指撤离。
虽然不舍,但毕竟是没办法的。名为真田弦一郎的少年,终究做不成无耻之徒。他抬眼望向空荡的电车深处,轻轻叹了口气。
手臂突然被温热所包围,真田心里一惊。低头去看时,少女兀自仰脸望着自动门上方闪动的路线灯,仿佛只是顺手抓住他的手臂当做扶手用。
真田突然不自在起来。
如果不是需要用手抓紧拉环防止两人摔倒,他真的很想揍往自己脑袋上狠狠揍两拳。
真田弦一郎人生十六年,从未和任何一个女生真真正正以“互为异性”的立场相对。然而此时,身旁站立的少女,不只是从小一起写作业一起吃零食的小仓鼠一般的“六条妹妹”,而是“真田弦一郎喜欢的人”。该用怎样的态度对待,却从来没有人教过他。
从不看松懈的恋爱剧集的真田弦一郎在这方面的受教育水平是――空白。
他竟然迟钝到让女孩子主动。简直有辱男子汉尊严。
幸好列车到站的时候还会晃动一下。突然想到的事实,令真田的心情再度明朗起来。那时候就会再度有他表现男子气概的机会。
交往的事情,下次问问幸村好了。真田庆幸起自己身边还有幸村这样交往经验丰富,嘴巴又牢靠的好朋友。
鹄沼海岸站很快到了。电车如他所愿,在成功停止前大大的晃动了一把。真田顺势扶住少女,心里对自己的上道表现颇有些自鸣得意。
“团子,到站了。”他沉声提醒着怀中莫名发起呆来的六条团子。
莫不是同自己刚刚一样,陷入了那样的奇妙情绪里?真田发觉自己颇为享受沉溺于如此松懈的逻辑回路。
“团……”提醒的话还没有说完,一股力量猛然从系在脖颈的校服领带传来,薄绸质地的硬结冷冰冰的扣紧他的喉头。令人窒息的力量粗暴地拖曳着他,强迫着他顺从地弯下脖颈,屈辱地佝偻起腰。
这被迫蜷缩的姿态对于高大的真田极为不适,纵然是玩闹,也有些过分了。
“别闹……”他试图出言阻止团子这一时兴起的怪异行为,下一秒钟,一阵刺痛封堵住了他语言的能力。
小小的牙齿正咬上他的唇,细碎的力量隐隐透着一种狠厉。这被攻击的错觉转瞬即逝,残留唇上的触感便只剩柔软温热。
这是吻?
大量血液急速涌上,真田的整张脸都涨红着。兵荒马乱,手足无措。
可是车要开了啊……
他迟疑了一下,有羽毛般轻柔的微热气息吹打在脸上,大脑空白,多余的想法瞬间清空。真田闭上眼睛,整个世界只剩下微热的气息,温柔的触感……
该怎么办?
生物学本促使他笨拙的做出回应。
可以吮吸吗?
在理性做出判断之前,从来只用来吼叫着喝止不当行为的双唇已经做出了行动。
拉扯着领带的力量顿时减弱,得了空的真田展开双臂,将少女整个圈入怀中。
一切都消失了……
嗯?
怀里瞬间空落,真田猛然睁开眼睛,少女已蹲在地上。
“你踩到我鞋带了。”系着松开的鞋带,六条团子从容淡定的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如果不是唇上残留的刺痛感,真田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白日里做了场春梦。他在自己胳膊上狠狠拧了一把,强迫自己回到现实中来。
“团子,过站了。”抬头看了看指示着“本鹄沼”站的闪灯,真田挠挠头打破沉寂。
“没劲。排练不过去了。”
系好鞋带从地上蹦起来,六条团子歪着脑袋斜视着他,“送我回家。”瞪大的乌黑眼睛里写满了任性。
“那个,团子……”真田迟疑着。
“嗯?”
“刚刚……”
“打个标记。”截断了他所有疑问,六条漫不经心的玩弄着指甲。
“哦。”真田闷闷地低下头,好像做错了事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就是个渣~
粗暴的对待弦一郎君是我的梦想!玩死这弱货!(够了――)
点名吻戏的某人,你满意了吗吗吗吗吗?
我猜是不满意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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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难念的经
章六
“幸村。”低沉的男声仿佛做错了事一般嗫喏着,因自责而显得暗哑的声线深处却隐隐透出几不可捉摸的雀跃。
自从那日同六条团子四方会谈之后,真田便始终是这幅接近失控边缘的隐忍状态。
好在幸村早已习惯了真田的恋爱昏头症,见怪不怪倒也无所谓。他便压下内心的各种吐槽,维持住表面上的亲切可信,如一个称职的人生导师般,微微勾起嘴角,双眼放射出温柔亲和的光。
在这样亲切目光的鼓励下,真田仿佛获得了一些勇气,先前微微佝偻的脊背挺直了一些。
“幸村,你和小野接过吻吗?”真田双目灼灼,充满了信任与期盼地等待着幸村的答案。
真田鼓尽全身气力吐露出的心底之言令面前之人大跌眼镜。哦,不,幸村并没有眼镜可以跌。佯作扶领带掩盖自己的失态,幸村故作镇定的清了清嗓子,恢复了看遍世间百态尝过人生酸甜苦辣的资深导师姿态。
其实他原不必如此,以真田的观察力是做不到看穿幸村内心动摇的。
“所以。”幸村一边大汗淋漓地回忆着自己那个丢脸的病床昏倒之吻,一边努力让自己不要陷入真田的问题陷阱中,“你和六条君接吻了吗真田?”
仿佛触碰了禁忌的按钮,真田的脑袋一瞬间爆炸。羞赧的深紫从耳根一直蔓生到脖颈,最后消失在扣紧的第一颗领扣之下。他垂下头去。
成功转移了攻击方向的幸村满意的审视着自己的杰作,“这没什么,真田,我们都是正常的男人,吻自己心爱的姑娘并不值得羞耻。”
这句话却起到了与幸村本意相反的作用,真田深深垂下的脑袋令整个黑中透紫的后颈都暴露在幸村的面前。
幸村不愧是幸村,只是一瞬间,他便成功领悟了眼前的意外状况。
那次接吻的主动一方,看起来并不是自己的这位老实好友呢。
“真田,男人嘛,总是不免要面对人生中各种各样的意外。”幸村友好的拍着好友厚实的肩膀,“将那些等闲视之才是男子汉的所为。”
黑色的脑袋嗖地抬起,那棱角分明的少年被拯救了一般宽慰地望着幸村,憨厚地咧开嘴笑了起来。
“可是。”那明亮的表情只现出一瞬便重新黯淡下去,真田半带忧郁,“团子已经几天没去学校,我是不是伤害到她了。”
“你同她联络了吗?”
“我,我发了邮件。”
“然后?”
“我问她没事吧,她回我没事。”真田很是苦恼地盯着幸村,露出迷惑不解的表情,“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幸村花了很大的力气才勉强绷住了自己的嘴角,他死死盯着真田,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更加诚恳一些。
“真田啊。”他唤着好友的名字,在心里庆幸着小野芋子不在场。如果换成小野,现在已经大叫着“笨蛋”跳起来,将一整个餐盘砸到真田头上了吧。
一个人竟能愚钝到这种程度,饶是从小同真田一起长大的幸村都觉得难以忍耐了。
“担心的话,就直接上门去她家看看吧。率直的直球才是真田的作风呐。”和霭的说出这样善意的建议,幸村在心底佩服起了自己的修为。
“哦。”真田闷闷不乐的答道,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
沉默地审视着面前的少年,幸村终于放弃般长叹一声,“那,我叫上小野,一起去六条府上拜访吧。”
小野在幸村的身边兴奋的吵闹着。
以“六条团子邀请他们去家里玩”为借口,乐天派的小野芋子没有任何怀疑。她还热情高涨的把幸村家花房里的鲜花揪了两把下来,包上彩纸,高高兴兴的抱在怀里做礼物。
幸村哭笑不得地转眼去瞥另一边,他的发小兼好亲友此刻正佝偻着高大的身躯跟在他的身后,惴惴不安地象个少女――这可绝不是什么褒义的形容。
在幸村的强迫之下,真田停下了向六条团子提出拜访请愿的手。即是说,这一次的拜访,是没有事先通知的,无论从任何角度看都是标准的不情之请,简单来说就是“失礼”。
一向谨守礼仪的真田会不安倒是情理之中。然而,此时已经没有退路了。
真田的邮件会得到什么回复,不用尝试幸村便可肯定。六条团子是断然不会欢迎幸村精市其人踏入她家中的。然而,恋爱中的真田又怯懦到连一个人前往的勇气都无。
本着送佛送到西的感人友爱精神,幸村暗暗下定决心,这绝对是他为了真田的倒霉恋情做的最后一件好事了。
做完这次“不速之客”,他决计再不插手真田的恋爱事件。
进入六条家的过程顺利的超出想象,六条先生不在家,前来开门的六条夫人毫不怀疑的放他们进了门。甚至连面见六条团子都未遇上任何障碍――他们进入门厅时,六条团子正坐在客厅的羊毛垫上打游戏。在六条夫人招呼着“团子,有朋友来玩。”后,六条团子也只是吝啬的稍分出些注意力瞥了他们一眼,从容地点点头便继续低头沉迷于手中的nds之中。
简直从容淡定地好似一早知道他们的来访一般。
幸村拿眼去瞥真田,憨厚的少年茫然的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是无辜的。
“哦,你们请坐,快请坐,团子她一打起游戏就会这样。”
见怪不怪的六条夫人走来,热情的招呼几人坐下,将几杯热巧克力放在茶几上,有些不好意思的搓着手,“团子只喜欢喝这个,家里没备别的饮料,请将就下吧。”
这么热的天气喝热巧克力实在违和。
而且……
幸村和真田愕然地对视了一眼。六条团子喜欢的,不是蔓越梅果汁吗?真田开始怀疑自己的情报错误,不敢确信地挠起了头。幸村却瞬间心头一沉,敏锐地向六条团子的背影望去。那低头沉迷游戏的少女只微微动了一下便继续按动手中按键。
六条夫人仿佛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看了看眼前的少年们,尴尬地笑笑,“这孩子。”她俯身将一杯热巧克力无声地放到团子身边。正在打游戏的团子头也不抬一下,蓦地腾出一只手端起马克杯面不改色的将一整杯热腾腾的巧克力饮品灌进了嘴里。
幸村斜眼去瞥真田,对方也仿佛察觉到了气氛中的微妙,目瞪口呆地坐在沙发上一动不动。
“啊!”一声满足的叹息骤然打破渐渐沉重的气氛,小野芋子放下杯子,畅快地眯起眼睛,“可真厉害呢,夏天在空调间喝热巧克力竟然那么快活!”
对周围紧张气氛丝毫没有察觉的她蹦跳着凑到六条身边,“在打什么游戏呢。啊!啊!”
幸村不禁侧目。
“六条君在玩什么有趣的游戏啊?”对掌机游戏向来兴趣缺缺的他提高音量,求知若渴般挑起话题。不等团子回答,小野便竖起手指冲他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不行的,这个有时间限制绝对不能打扰六条君!”小野跑跳着过来,压低声音警告着两人。
随即,小野低声向两人解释了那个根据表面显示的数字推理,用锤子敲击方块直到完成立体图形的游戏。
乍一听是相当简单又无聊的游戏,跟windows自带的小游戏“扫雷”颇有异曲同工之处。不等幸村发表感言,小野便严肃地发表了一通这个游戏如何考验心智,如何紧张而有趣的真爱理论。
听罢,真田露出“虽不明但觉厉”的表情,敬佩地望着他心爱的少女埋头打游戏的背影。幸村原想微词两句,见到真田的模样,果断决定不再多嘴得罪自家蛮不讲理的女朋友。
三人轻手轻脚地在客厅里等了一阵子,六条团子终于打完游戏,伸手擦了擦嘴角沾着的巧克力沫,一个骨碌从地上爬起来,从容地理了理自己的裙子。
“出去玩吗?”她立在那里,象是从来没有慢待过几人一样,没有道歉没有解释说明,坦然地提出了要求。
“去哪?”不知是神经大条还是同六条团子脾气最对路,小野反应飞快,一边问,她笑眯眯地摇着幸村的胳膊。
“现在的话,北海道怎么样?”六条团子一脸平淡地抛出了这么一句话,简直象在说什么“去郊区玩一玩吧”一样自然。
“诶,诶。”小野瞪大眼睛象是在考虑这个提议的可行性,“但后天要上课诶。”说着,她看了看幸村,颇有些期待。
幸村嘴角有些抽搐,突然就叫大家集体逃学,这也太夸张了吧。随即他便记起了几年前真田那勇敢的离家出走,似乎也是被眼前这少女所蛊惑。
“团子。”关键时刻,真田终于象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般拿出了该有的威严,“改去近点的地方露营,不要耽误上课。”
“不要。”六条团子仿佛赌气般固执地摇着头,“不去北海道就没意思了。”
真田立时板起了脸,他已忘记那些小心翼翼与不安,重新变成谨守规矩的风纪委员长。他向前一步,下一秒钟便要将那些训斥之言脱口而出。
正僵持间,温柔地女声适时的插入,“那个,两位,能不能麻烦你们帮忙去底楼仓库搬些东西,先生最近出差,我一个人搬不动,正犯愁呢。”
六条夫人双目含笑地望着真田。
木讷的少年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模样楞楞地。瞬间看穿了形势的幸村慌忙上前一步,一边拉扯着真田一边满口应承下来。
“啊,这边请。”顺着楼梯下到地下储藏室,六条夫人一路在前引路。空气中泛滥着长年闷闭的潮湿霉烂气息,真田自然毫不介意始终大步向前,素□干净的幸村下意识掩住鼻子,皱眉不满地打量着头顶昏暗的桔黄色灯泡。
“抱歉啊。”打开一扇深灰色的木门,六条夫人朝室内打量了一番,回头冲两人抱歉地笑了笑,“好像并没有可以搬的东西呢。”
真田楞了一下,幸村却快他一步,“阿姨是有话要对我们说吧。”闻言,真田这才恍然大悟,目光灼灼地盯着这个某种程度上对他很重要的中年女人,等待着对方发话。
“诶。”六条夫人犯愁地笑着,“能不能请你们向学校请两天假,陪团子一起去北海道。”
见两人目瞪口呆的样子,六条夫人为难地歪过了脑袋,“真是对不住,实在是难以出口的请求,由我这样阿姨辈的人提出更是不太合适。不愿意的话,也是应该的。”
说着,六条夫人好奇地抬起眼睛,“团子她从没带过朋友回家。能邀请你们来家里,一定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吧。”
幸村有些心虚地瞥了真田一眼,真田不知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耳根竟不适时地冒出了一抹绯红。幸村认命般叹了口气,“阿姨想让我们陪团子散散心吗?”
“诶。”六条夫人点点头,“团子一向不同我这个做继母的谈心,我也不好过问什么。只是,她以前一吃完饭就回自己房间,最近,就象你们看见的一样,整天呆在客厅里,还一定要开着电视……”
“阿姨,我们懂了。”幸村发挥他和蔼可亲好少年的特质,笑得一脸春风荡漾,在背后使劲捅着真田。
被硬生生的在腰上捶了七八十来拳,饶是再迟钝也懂了。真田微微垂下眼睛,声音沉稳而可靠,“阿姨,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团子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赢了,我终于??成功的更新了!各种求意见求斧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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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半更君
章七
幸村托腮望着舷窗外的白云。
此时此地,正是三万英尺的云端之上。
他们明明只是去做家庭访问的,却莫名地被推上了前往北海道的飞机。后天的网球部训练又要缺席了,真是麻烦。
六条家那位夫也着实是个奇妙的。作为成,她难道还相信着同朋友一起翘课能够治愈内心的伤痕吗?
幸村自问自己决不会用这种方式发泄心情。这种不切实际的冲动大概是女孩子们共有的罗曼爱好罢。
就连小野芋子这样缺少女性温柔梦幻特质的少女,都会做出扯着他连夜飞奔富士急乐园的不智举动。
或许是每个女孩子心中都隐藏着一个永无岛,所以易被赖不合适的时空里的任性所感动。
忍不住叹了口气,幸村突然对真田涌起难兄难弟间的阶级同情来。
小野芋子吵闹的声音正耳边响个不停,间或听见团子轻轻的回应声。独自坐走廊另一边的真田倒没发出什么声响,大概正望着一米见宽的距离惆怅吧。
幸村幽幽的叹息着,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想和真田换个位置。他可不是巴不得离自家女友远一点。
小野芋子哪里都好,就是闹起来让没办法。
忍无可忍的幸村转过头,试图让自家女友稍微安静一会,却瞥见走廊另一边的真田正盯着手指发呆,一副神的模样,简直象被独自抛南极点上的孤独北极熊。
“真田,去过北海道吗?”幸村好心的挑起话题,真田却象没听到一般,幸村又唤了两声他才迟钝地抬起头,“到,到了吗?”
“还没有。”六条团子冲真田点点头,“还有一个小时。”
“哦。”真田瓮声瓮气的应了一声,又低头专注地发起呆来。直到双脚结结实实的踏上了北海道的土地,真田的脸上仍是飘渺着。
小野高高兴兴地蹦跳了一会便察觉到什么似的安静下来,她惴惴不安地望着幸村。不光真田,连六条团子都情绪急速低落,同一个小团体中即使刻意也难以忽略吧。幸村上前牵起女友的手,温柔地握了握,示意她安心。
不管那两个闹些什么,他和小野把这次意外旅行当作美妙的约会之旅便好了。
千岁川的红叶正是灿烂的季节,行走山间,一路不乏前来观赏红叶胜景的外国游。拖着脚慢吞吞的六条团子却总是低着头。
幸村原想装没看见,耐不住自家女友好奇心旺盛总想探究那女孩眼中的风景。他盯着六条看了一会,“是看鲑鱼吧。”
“鲑鱼?”小野奇道。
秋天正是鲑鱼自大海深处奋力洄游至千岁川的河中产子的时候,于是这千军万马跳龙门繁衍后代的壮举便也成了北海道秋景之一。
以小野的性格自然欣赏不来这拼了命逆流而上的壮美,“诶,那还有死掉的鲑鱼呢,什么是美景啊!”她奋力指向着河岸边力尽而死的硕大鲑鱼,“太惨了吧。”
习惯了小野一流的破坏气氛功力,幸村只是回头揉了揉她的头,“即使粉身碎骨也是它们曾不屈于命运的证明啊。”
“哦。”小野还是一副命运是什么能吃吗的模样,只是双手合十好心为鲑鱼祈祷,“那么,都顺利的到达目的地吧。”
“河砂里产完卵后,雌性的鲑鱼便会死去。”六条团子淡淡的声音从后方传来,幸村和小野讨论鲑鱼的空当,原本拉后方的六条已经赶了上来。
“诶,千里迢迢的跑来就为了寻死吗?”小野的声音很大,引得周围游客纷纷侧目。六条噗地笑出声来,阴沉的脸色顿时轻快了几分,“对哦,真的是千里迢迢的寻死呢。”她脚下踩到碎石,轻轻滑了一下,真田猛冲上来,紧紧扣住六条的肩膀。
“,没事吧。”黑面的少年紧张道。
六条不解地看了他一眼,“能有什么事?”讪讪松手的少年顿时一直脸红到脖颈深处。自觉看到好戏的小野哈哈笑着嘲讽真田的过度反应,说他居然把六条当小宝宝。这毫不善良的嘲讽令不善表达情感的真田更加羞愤起来。
原本沉闷的气氛顿时一扫而光,远足小分队似乎终于进入了秋日踏青的适当状态中。只有幸村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他敏感地察觉到了真田的不安。真田恐怕正心里拼命地揣测着六条的情绪,生怕她一个想不开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从六条身上散发出的,那股强烈的自毁气息,到现恐怕只有神经大条的小野芋子没有察觉到了。
不,或许连六条团子自己都能偶察觉到。
幸村觉得有些棘手。六条郁郁寡欢的原因幸村不是猜不到,看她盯着鲑鱼出神的模样,幸村便明白了八九分。
“嗨,妈那边又出什么事了吗?”如果是小野,大概会搭着对方的肩膀直接抛出一个直球,不管对方会不会被球打到脸肿。
幸村却不得不再三考虑六条团子的承受度,挑选合适的措辞,防止她愤而翻脸,连累真田一起同他翻脸。
趁着真田去买水的功夫,幸村走近六条身边,未及开口,对方已率先开口,“真田好像情绪不好。”
情绪不好的不是自己吗?幸村强压住吐槽的欲望,勉强从喉咙里蹦出一个“恩”。
“真田一定不高兴逃课,他那么严以律己。”六条团子现说的每句话,都超乎幸村想象的讲道理。他简直要不适应了。
“回家之后他会自行惩戒自己的。”这句话用来安慰实太糟糕,不过六条不会介意,所以幸村也不介意把这个他们都懂的事实再说一遍。
“谢谢们跟过来。”六条凝望着远方的河水,湍急的深绿色水流中间或有银色的影一跃而过。“这里,他应该会安心些”
“以为。”幸村强势地打断了对方,“如果能坦率的对他说,需要他的支持,所以希望任性出走的时候有他身边,他应该会对逃课更心安理得一些。”
六条面上霎时一晦,闭了嘴不再说话。幸村无奈的摇了摇头。
两个不擅表达的却硬要凑作对,实是太勉强了。时至今日,幸村也不觉得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然而,他却不得不帮助自己的朋友,因为那是真田自己的选择。
瞥见真田怀抱着几瓶水遥遥走来,幸村迎上去接过两瓶,将蹲水边玩水草的小野弄起来。顺手打开一瓶水,径直喂到她嘴边去。这样自牺牲般的亲身示范后,他给了真田一个眼色,真田楞了楞,懵懵懂懂地朝六条走去,有样学样地拧开水,手却到达六条肩膀上时停住了。
“真没用。”小野和幸村几乎时同时发出了恨铁不成钢的声音。
“团子,喝水。”真田木木地喊着六条的名字,目光触到少女粉色唇瓣的瞬间,脸上蓦地红了,慌忙别过脸去。
“真纯情。”旁观的两又同时发出感叹。
“他是不是缺少一点自信。”小野观察入微。
“连接吻都是女方主动赏赐,他的自信早就和尊严一起扫地了。”幸村对自家好友表示了十足的嘲讽。
“可是,六条都家长面前亲口承认了他诶!”小野小声叫起来,“他怎么还那么没觉悟!”
几小时前,一行正从六条家中走出时,恰好迎面碰上了提前出差回来的六条先生。鲜少见到自家女儿朋友的六条正义盯着自家女儿的朋友们看了一阵,似乎认出了世交家的小孙子,指着真田“不是那个那个”的时候,却被六条团子抢先一步,“真田弦一郎,男朋友。”
说完便拉住真田的手径直走进电梯,全然不顾自家老爹石化当场。
回忆至此,幸村忍不住将女友的手攥得更紧一些,“那种近似于利用的承认方式更加摧毁了他的自信吧。”
作者有话要说:哦救命,明天还要早起,近日就半更到这里吧,预祝大家三八节快乐(你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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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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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退后
章八
供游人歇脚的凉亭里,几个人闲坐着吹风,六条团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依旧是神在在的样子。真田坐在她身旁,局促不安地打量着她,丝毫不敢放松。
“芋子小学时候被欺负过对吧。”不知怎的,幸村突然提起了小野的往事。
“嘛,是有这么回事。”小野抓抓头,扯开嘴角笑了笑,“小学时候的我真是个怂货呢。被人欺负了也只敢一个人在屋里泄愤。”
“除了折磨自己,还没少用冷暴力折磨你家人吧。”幸村弹着小野的脑袋,“你那个阴沉沉的样子我记得太清楚了,你们家第一次上门拜访邻居的时候,你踩了我一脚还完全不道歉的。”
“诶,诶,有这么回事吗?”小野芋子一脸震惊,“幸村同学,我虽然失忆过,你也不要想骗我啊,这种事情我一点印象都没!”
“有啊,你在邻居面前突然扭头就走,害的阿姨和真世不停道歉,真世差点被你气哭了,别选择性失忆。”幸村似乎不准备照顾自家女友面子,丝毫不给她抵赖机会。
俗称一点就炸的火药包的小野芋子,照例迅速地恼羞成怒,“你又好到哪里去啊!你还不是就会往周围人身上撒气,你说说,你生病的时候,对我有多坏!嘲笑我,欺负我!对了!”小野突然跳起来扯过真田,“我有人证,你那时候欺负真田欺负得多厉害啊,你还当众吼他呢。”
她义正辞严地叉着腰,“真田,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粹不及防被卷入笨蛋情侣的战场,真田被问到呆住,“我也说不上来。”他木木地说,“吼人算不上欺负吧,幸村小时候生气整人比吼人厉害多了。”
老实人的无心之言杀伤力巨大,幸村被当众揭开劣迹斑斑的老底,顿时狼狈不堪,他救助般伸手招呼着六条团子,“六条君,我做人一向忠诚善良,我还主动帮你抬过画图板,对不对。”
发呆中的六条团子猛地被叫到,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愣神片刻方给出反应,“恩,有这么回事。”她点点头,补充道,“幸村君脸上好像刻意的写着‘我是个好人’,挺烦人的。”
“噗。”六条团子石破天惊的发言令老实忠厚的真田也破功笑出来,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有点愉快。幸村吃瘪本就是罕见情形,更何况那个让幸村一脸窘迫的还是六条团子,真田顿时感到了一种淳朴的愉悦。
喜悦溢于言表,便化做了两声不合时宜的“嘿嘿”憨笑。真田还来不及收回笑容,便接到了幸村精市犀利的眼刀。
“对……”真田下意识便要道歉,手臂粹不及防被人拉了一下,六条团子轻软的声音越过他宽阔的肩膀悠然飘来,“幸村君好小气。”
“彼此彼此。”这会儿,幸村仿佛不记得照顾真田得情绪,毫不留情地回击,这战斗模式全开的状态倒是颇象小野,“为了点小事记恨我很多年的人。”
象被人塞了整块年糕在嘴里,六条团子一脸噎住的表情。真田也整个人呆住了。
“你为了花轮的外号找到我班上。”沉默片刻,六条团子淡然地反击。
“喔,我送真田的锡兵似乎被你丢到假山里。”幸村不慌不忙地抛出证据。
“又不是你的东西,弦一郎哥哥的东西我想弄坏多少就弄坏多少。”说着,六条一个眼神飞向真田寻求支援。真田如武士般郑重地点点头表示同意,又好声好气地打着商量,“别弄坏帽子就行,那是爷爷送我的。”
六条长了面子,颇为愉快地答应下来,转脸继续同阶级敌人幸村精市吵架,“看来,幸村君果然记恨我很久。”
“六条君,话可不能这么说,你离家出走的经费还是从我这借的。”幸村不知怎的,开始把从小到大的一本本旧账全翻了出来。
六条团子不屑地冷哼一声,“那点钱早就还你了。”
“你们出走倒是轻松,我可是替你们辛苦善后打圆场。”
“我可不需要人圆场,别把这份人情算在我头上。”
小野芋子在一旁看着,先是有些幸灾乐祸,渐渐地,终于感到有些不对味了。这两人吵起架来熟络程度简直如多年挚交,她以正牌女友的身份翻着白眼跳到两人中间,“喂喂,够了没,再这么吵下去,你们两个可以结婚去了!”
这句话果然有效,唇枪舌剑中的两人登时哑火。
幸村敏锐地见好就收,抱臂翩翩而立,仿佛有无形地外套在肩上飘飞。六条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真田警惕地拉住,仿佛藏起重要的宝贝一般挡在身后。
“这样不就好了。”幸村坦然地微笑,“想什么说什么就是,何必一个人闷在心里。”
“哇,说的好像你很坦率一样。”小野在背后小声吐槽,幸村仿佛没听到一般兀自巍然不动。六条团子的脸上有些许动容,看了眼真田,她突然低声说了句什么。
“啊?”真田没听清楚,不解地低头看她,六条深呼吸一次,缓缓开口,“那个人回来了。”
“哈?”真田还在发呆,小野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幸村却瞬间明了。
六条苦笑一声,“我妈妈,她回到日本了。”
那个“变成星星”的妈妈?团子拼命地想见到的那个妈妈?真田一时百感交集,“她回来找你?”
“怎么可能。”团子眯起眼睛,扯了扯嘴角,“她根本不记得还有个我吧。”她顿了顿,“我看见她了,和她的孩子在一起。”
“孩子,她……”真田震惊着。
“这么多年了,再婚生子很自然。”六条表情淡淡的,“我早就知道的。你们网球部部长说过在美国旅居时曾和邻家男孩打架,那邻居家的日本太太,就是她。”
幸村不禁倒抽一口冷气,他曾以为六条向部长咨询的是留学事宜,却不料这小小的世界早已将一切千丝万缕抽成一个结。
“其实我都懂。”六条团子突然起身向凉亭外走去,“她有她崭新的人生,我只是被舍弃掉的那段时光的附属品。”
“不是这样啦!她一定记得你!只是很多年不见认不出你而已。小孩子长大之后变化很大的。”小野慌忙叫起来。幸村没来得及拦住心直口快的她,放下手,紧张地盯着六条团子。
六条半转过身,没有发火只是随意地勾起嘴角笑了笑。
“她根本没有打算见我,即使全家人都知道我多少次想要见到她。”她盯着小野缓缓地摇头,“我真的不明白,连鲑鱼都会为了孩子拼命地逆流而上,为什么她可以这么无情的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原来千里迢迢跑来看鲑鱼就是为了这个。小野抓了抓头,她觉得这纯粹是文艺少女伤春悲秋无病呻吟的通感。鱼是不会思考的嘛,鲑鱼只是受到基因的操纵跑来而已,如果它懂得生活,大概也不会这么拼命跑来寻死。
用人的逻辑去思考鱼的行为本来就是不合理的。
不过,这么说出来,大概会被翻白眼吧。小野理智地闭上嘴不再多说。同时,她的心中多了一分疑惑。六条团子这文艺腔十足的调调,和幸村倒是极为相似。
小野下意识地望了望真田,总觉得这个人的眼光是一贯的,从幸村到六条团子,他喜欢的,根本都是同一类人嘛。
刚刚那一瞬间,她曾经有一种担忧,幸村和六条团子之间会发生些什么。他们实在太合拍了。现在她放心了,他们之间是不可能发生什么的,正因为他们太合拍了。
只有她小野芋子才适合幸村精市。小野不禁高兴了起来。
只是,面前的六条团子仍保持着阴郁的表情,让小野无法坦然地表达内心的愉悦。她撇了撇嘴角,别开了眼睛。
作者有话要说:嗷,我实在是不行了,先这么看看吧!嗷!等我找回状态再修吧,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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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半
章九
“妈妈还在神奈川,”低沉的嗓音划破沉默压抑的空气。
幸村和小野都是一惊。尚未看清六条的点头,便见一道黑影闪过。定睛看时,真田已牵着六条团子的手跑到了百米开外。
“喂喂,有行动力是好事。但抛下朋友跑路这种事好吗,”小野挠着头满脸讥嘲地瞥着幸村,“你家真田有妹子就不要你了诶。伤心吗,小幸幸。”
“孩子大了,总是要飞的。”幸村故作深沉状,“我们也向着夕阳奔跑吧,芋子。”
不等小野抗议“我才不要做真田的妈妈”便被幸村牵起追了上去。
冲出几百米,真田突然犹豫起来。凭着一股冲劲跑了起来,到底怎么办他倒是未曾细想。转过脸,他看到六条团子已是上气不接下去,却还勉强地抬脚努力跟上无限末日最新章节。
真是缺乏锻炼。他恨铁不成钢地想到。好歹他还是个有常识的人,知道不能拿训队员的那套对付自己的“女朋友”。腹诽之余,真田停下了脚步,给六条以喘息之机。
“弦一郎哥哥。”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喊他,“别,别跑了。”
“不行。”真田认真地看进她的双眼,仿佛怕她逃掉一般,牢牢捉住她的双肩“不能一直逃避。勇敢去面对,团子。”
六条眯起眼睛,突然偏过脑袋苦笑一声,“一定要回神奈川的话,先要订机票吧。”
猛地被将军,真田骤然尴尬起来。“阿,恩。”不等他哼哼唧唧说出个所以然来,六条冒出了又一句令他头顶冒烟的话。
“甩下陪我们过来的那两人不好吧。”
真田的脸腾地涨红了。直到此刻,他才察觉自己无德无信抛弃朋友的严重行径。回首眺望,勉强看到远处小径上幸村那一头标志色的头发――藤鼠色,这是当年六条团子做出的形容。
当天已经没有回去神奈川的航班,一阵奔跑后真田的冲动也已冷静下来,几人商量之下,订下了明日一早的票。
眼看着幸村用新买的智能手机方便地订好票,真田有些懊恼自己对电子产品们的陌生。若是有幸村一半的敏感度,现在在团子面前大展身手的就是他了。真田深深的意识到了自己的无能。
神奈川暂时回不去,鲑鱼产卵也已看过。加之小野与真田都不是爱好伤春悲秋的人,商议之下,几人果断决定回到市里寻间餐厅打牙祭。
说道美食,自然是海胆。酷爱海胆的小野搓着手一路叫嚷着要幸村大放血。真田牵着情绪明显好转的团子在后面慢慢的跟着。
突然,吵闹的小野回过头,“团子,喜不喜欢电玩?”指着路边的电玩城,小野双目放光。
“啊,倒也不是不喜欢。”
“那一起去吧!”小野跳过来,从真田手里抢走团子,压低声音凑近她,“拜托答应呀!不然幸村就不让我玩了。”
明白过来的六条笑起来,“好呀,我喜欢太鼓达人,小野君呢?”
“蜘蛛!”小野龇起牙齿,“特别好玩!”她握起拳头朝头上挥了挥,“我教你玩!”
越过兴奋的小野,六条团子望见幸村哭笑不得的诡异表情。
一口气投进六个游戏币,不等幸村说话,小野便扯着六条跳上了那半封闭车辆形状的机器里。
“握住这个!”小野匆忙将六条的手按上方向盘,“待会游戏开始拼命按射击键就好。”不等六条熟悉操作,她便急吼吼地开始了游戏。
是个射击类的游戏。一边操纵方向盘驾驶汽车一边射击那些不断进攻的可怕昆虫们。先是硕大的蜘蛛,以各种恶心的姿态冲上来。死掉蜘蛛毛茸茸的腹部贴在屏幕上,仿佛真的冲到车前窗一样真实。
适应了操作后,团子迅速地投入了这逼真的游戏之中。
这类射击游戏,无非要求反应迅速,手部动作快。可惜六条团子从小便以反射弧长著称,打得很是艰辛。所幸这是双人配合游戏,只要小野
“吖吖吖吖吖吖!””嗷嗷嗷嗷嗷嗷!“刺耳的尖叫声不绝于耳,六条的身旁,小野芋子以一种奇特的,好像要将其掰下来的姿态拼命的摇晃撞击着方向盘。然而最重要的射击速度却丝毫没有提高笑傲之武当门徒。
”啊,又死了!”转眼之间,两人已经game over了四回。迅速填入游戏币,小野几乎是毫无歇息地投入了连续战斗。
被隔绝在游戏机器外的真田默默地看了眼身旁的难兄难弟,幸村耸耸肩,“完全不成,我还毫发无损时她就game over三四次了。不讲技巧全靠蛮力。上次把游戏机的方向盘掰下来之后,我就再不准她玩这个了。”
幸村叹息着掏出钱包,“这次估计又要”
“呀!”一声惨叫,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咣当声。却是六条团子发出的。真田和幸村对视了一眼,怕是小野砸到了六条。幸村对好友抱歉的笑笑,“芋子她”
“糟了!”六条团子掀开帘子跳出来,“我把方向盘掰掉了。”她无辜的眼睛仰望着真田,求助般地眨巴着。
看着她纤细的手臂,真田黝黑的脸瞬间绿了一下。
在管理室不停鞠躬道歉,待到几人走出电玩城时,天已经彻底黑了。
“下次别玩这个了。”幸村叹着气揉了揉小野的脑袋。“可是很好玩呀!”小野不服气的嘟着嘴,“团子,好玩的吧!”
“啊。”低着头默默走路的六条吃惊地抬起眼睛,“挺有趣。要是小心点就好了。”
”那个没关系嘛,道下歉就好了,还能装回去的!回神奈川之后还去玩吧!”小野还想比划些什么,真田突然投来的怨毒目光令她肩膀一缩。
“啊,啊,总之,先去吃饭吧!”小野见好就收地转换了话题,“我请客!”她轻车熟路地掏出了幸村的钱包,得意地在手中晃着。
找到一间店面干净的海鲜屋坐定,小野立刻拿着菜单一口气点了海胆盖饭,海胆刺身,海胆卷,海胆沙拉济济一堂的海胆系列。
六条蹙着眉头犹豫半饷,终于下定决心点了些牡蛎,蟹肉炒饭之类,真田接过菜单正要继续,便听见邻桌爽朗的一声,“鲑鱼刺身,鲑明太各来一份!”
刚刚看过鲑鱼洄游的几人齐齐看过去,六条团子的眉心紧紧地皱了起来。
“诶?”小野发出奇怪的声音,从座位上站起来,“早间君。”
男生惊愕地望过来,看清对方面孔便笑起来,“小野啊,好巧。”
幸村微笑着同对方打了各招呼。这位早间正是幸村国中时代的同班同学,曾经的情敌,早间良牙。
见对方一个人在北海道旅行,小野高高兴兴地邀他坐到同一桌来,完全罔顾身旁幸村的不悦。六条摆弄着桌边的酱油罐,不发一言。一时相安无事。
菜品摆上桌时,六条突然冒出一句,“居然吃鲑鱼。”
早间不为所动,笑眯眯地将筷子伸向那一盘刺身,“恩,洄游季嘛,正是吃鲑鱼的时候。鲑明太更好吃,等下都尝尝吧。”
“鲑鱼很辛苦的奉献了生命才产下了卵,这样端上餐桌好残忍。”仿佛意识到自己的无理。六条的声音显著的虚弱着。
偏偏早间从来不是个好性格的少年,“对啊,所以要珍惜这样来之不易的食材,好好的吃掉才行呢。”
他望向六条,恶意满满地微笑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每次需要恶意满满的角色,我就会把早间弄出来呢!真好用!
(快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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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鲑鱼的季节
章十
“呐呐,早间,你怎么到这里来了。”小野讪笑着圆场。
“因为正是吃鲑鱼的时节嘛。”转向小野时,早间已是笑得一派天然纯真。
“太奢侈了吧,就为了吃鲑鱼翘课跑来。”
“因为无聊啊。”早间散漫地斜倚在靠背椅上,斜起眼睛打量着一旁的六条团子,“六条学妹好像心情不好,”
“你们认得,”真田闷声问道,他眉头紧缩,从刚刚开始,不知用严厉的目光打量了这不速之客多少遍。
“喔,国中部话剧社的六条团子学妹嘛。”早间咧开嘴角,“去年不是一起看过比赛吗。”
幸村精市人生第一次败北,早间与六条皆是目击者中的一员,不过一面之缘,他居然记得这样清楚。
“诶,早间,你不会对我们团子一见钟情吧。”促狭地拿眼去瞥真田,小野一脸坏笑。果然,真田的脸色瞬间更晦暗了,简直下一秒钟就要将面前这个莫名其妙的早间扔出去。
早间却仿佛丝毫未察觉空气中的恶意,笑着摆手,“饶了我吧,文艺少女可是我最应付不来的类型。”
“追求六条学妹的话,不是连鲑鱼都没得吃了。”夹起一筷子鲑鱼刺身,嚼了几口,早间心满意足地抹着嘴巴。
六条团子阴沉着脸,被呛得一句槽都吐不出来,稍稍向真田身边蹭了蹭。
“文学上总喜欢说什么奉献。很可惜,鲑鱼的洄游,仅仅是盲目行为而已,只因掌控它们的基因强烈的想要将自己传递下去,即使说,鲑鱼是被基因操纵着完成传宗接代任务就丢弃的可怜虫。如果鲑鱼本身会思考人生意义的话,或许会拒绝洄游也说不定呢。”
早间笑眯眯的盯着六条,将刚上桌的鲑明太夹起放入口中,“这一胎产下的鱼卵,是即使被我们人类之类的捕食者吃掉,也绝对不会灭种的庞大数目哦。说到底,基因让鲑鱼产下这么多鱼卵,就是为了让大部分被吃掉嘛~”
“呜哇,好残忍的说法。”小野象征性的去打早间的头,“你这没救的理科男。”
“哪里哪里。”早间自谦,“我只是博学多才而已。”
一直旁观的幸村,不紧不慢的开口,“所以,早间的意思是,鲑鱼是没有母性的。因为它不会思考。”
“啊,不是有说法认为,母性本身就是个伪命题吗?”早间摇摇头,“说什么母性,只是为了自己方便的一种说法吧。拼命的去宣传母性,不正是因为其实并没有什么一定存在的母性吗?”
“说的仿佛你深有体会一样。”六条愤愤地回嘴。
“啊,六条学妹是在话剧社看到剧本才过来的吧,那篇鲑鱼母性的赞歌。”早间不紧不慢地往嘴里填着鮭明太,清澈的眼睛凝视着远方空中的一点。
“你也知道?”六条疑惑。
话剧社历年剧本中的一册,接手话剧社时,她将历年的剧本都读了一遍,对那篇以北海道鲑鱼洄游为背景展开的剧本难以忘怀。
——即使拼上性命也一定要诞下孩子,鲑鱼是带着母亲爱的烙印出生的幸运儿啊无限之武侠轮回世界。
——这颗鱼形的痣,就是天国的妈妈给阿恒的鲑鱼烙印吧。
难道——
六条瞪大眼睛,愕然地盯着面前的早间。
“有个人啊,在富庶的家庭无忧无虑的长大,直到有天,无意中听到佣人们议论,原来十几年来喊做妈妈的那个人,并不是亲生母亲。他只是父亲的外遇生下的孩子,只因那女人难产而死,父亲将他抱回来养在正妻名下。”早间眼神迷离,仿佛沉浸于回忆中。
“那时,他终于懂得,为什么十几年来,‘妈妈’总是对他那样的冷淡疏离。他开始追寻自己真正母亲的足迹,那个为了生下他而拼上了性命的女人。追寻着母爱的他,来到北海道,写下了六条学妹看到的那个剧本。”
难道他就是——
六条不禁微微立起身来。
仿佛看穿六条的心思,早间冲她温柔的一笑。
“不过,这故事还有后半段呢。”
拼命的去搜集真正母亲的一切,那个东奔西走的少年终于发现。
自己那亲爱的母亲。以怀孕要挟,不过是想被扶上正妻的位置,不料逼宫不成,赔上了自己的性命。愿望落空的女人,直到生命垂危的时刻,还口口声声的诅咒着这个令她黄粱一梦反误了卿卿性命的婴儿。
什么幸运的烙印,那种东西如果有的话,也只会是恶毒诅咒。
什么为他拼上性命,那个幻想中爱他的亲生母亲,从来不曾存在过啊。
“鲑鱼的母性,哦,或者说人类的母性,只是yy出来用于自我满足的东西而已。”
不只是六条,小野,幸村,在场的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注意到死去般的空气,早间抓了抓脑袋,“呐,别这样严肃啊。我会不好意思的。”
“抱歉早间,我。”小野沉痛地看着他,“我不知道你还有这样悲惨的回忆。之前对你太粗暴了。”
“诶。”早间笑眯眯的揉着鼻子,“我可从没说过是我自己的故事啊。”
“只是认识的人。”他嬉笑着,“你们干嘛这种表情。”
六条的脸色变了变,霍地站了起来。
“耍我很有趣吗?”
她直勾勾地瞪着面前的少年。
“诶,并不是耍你啊。”笑容天然到虚假程度的少年不以为意地揉着鼻子,“只是看到六条学妹好像很喜欢他的作品,才说给你听的嘛。”
“听说过幸福的混蛋吗?”早间看向小野,“那个人,说我是幸福的混蛋呐。他说被爱着长大的人,都是幸福的混蛋。把父母之爱当作是理所当然的天性,这就是幸福混蛋们的暴力啊,因为否认了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的存在。”
“可是,这世界上,的确有着从不曾爱过孩子的父母的。不理解这一点,那些不被爱的孩子们将永远无法解脱。”
“六条学妹,如果感兴趣的话,其实那个鲑鱼的剧本,还有另一个版本哦。”
作者有话要说:跪地,现在两千字已经不算半更,叫全章了吖??我太高估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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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完结章
章十一
“团子,快点,这边。”
一只脚勇猛地踏上出租车的后门,小野焦急地冲接机口挥舞着手。在机场抢占出租这样天怒人怨的事情,既然做了就必须贯彻到底。尽管有着这样的觉悟,身后那些怨毒的目光依然令她如芒在背。
快点过来上车啊,这样拦在路上真的超级拉仇恨啊,
然而六条团子即使着急地跑动起来也谈不上敏捷。这种天生的笨拙是真田弦一郎再熟悉不过的。
眼看百米开外,小野的神色越来越焦虑,司机的脸色也渐渐难看。真田重新看向身边的六条团子,“团子。”
他声音低沉。
“啊,”少女茫然地看向他,还未作出反应,牵在一起的手便被用力的拉动,一只手揽上了她的腰。
将六条团子整个人打横抱起,面不改色的真田像轻装上阵般快速地跑动到了出租车边。
“成田机场,谢谢。”
将六条放到车后座里,真田快速的钻进去关上车门,对司机下达了指令。
原本的行程明明是游刃有余的。早班飞机赶回东京,筹谋下登门拜访那从未谋面的母亲。然而,这一切都被幸村的一通电话打断了。
向部长询问那位“邻家太太”的联系方式时,突然得知了对方要在第二天乘机离开。
摆在眼前的只有一个选择。成田机场和羽田机场之间七十八公里的距离,必须在一个小时内跑完。
于是不再有思考“见与不见”的空间,没有更多的徘徊,六条团子便被塞进出租车里,一路风驰电掣地赶向了那个地方。
“谢谢。”年长的女子微蹲□体,提起地上的行李箱,“送我们到这里,真是辛苦你了,安鸣。”
“没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伯母你们那么久没有回来过,我也算半个东道主吧。”立海大网球部部长安鸣笑着向对方致意,“下次再见面就要很久以后了吧。”
“嘛,安鸣哥也可以来华盛顿看我们啊。”站在女子身边的,那个虎头虎脑的男孩双手插在口袋里,“你走之后,都没人和我打架了!”
“说什么呢。”女子嗔怪地点着男孩的额头,“安鸣哥哥才不会像你这样,到现在都不懂事。”
和男孩打过无数次的安鸣尴尬地抽动着嘴角,“呵呵,哲君还小,还小。”
“常来玩啊,安鸣。”扬目眺望着翻动的登机指示牌,女子将手包往肘间拢了拢,“阿哲,快和哥哥说再见!”
男孩乖乖地举了举手,“再见!”
紧张地看了眼腕表,安鸣突然将手按在男孩的肩上,“还有时间嘛,要不要和我再打一架?”
“好啊!上次你使诈把我弄倒了!我们还没扯平呢!”男孩立刻兴奋地扯着他的袖子,当场就要开战。
“诶呀, 安鸣你也别太宠他了。 ”女子一把将男孩拉住,“阿哲,别胡闹了! 要登机了。”说着,便拖起拉杆箱向安检处走去。
“等等!”眼见拙劣的拖延战术宣告失败,安鸣终于出声唤住对方,“伯母!请再等一等好吗!有一个人,想让您务必要见一面。”
“什么人?”女子讶异地转回身。
而此时真田等人乘坐的出租车,依旧飞驰在在湾岸高速之上。
不停的打亮手机屏幕,看着上面缓慢跳动的时间,幸村的眉头紧紧地拧在了一起。
“能再开快点吗!”后座上的六条窝在小野的身边沉默着,焦急催促的人是真田。或许是习惯了赶飞机的乘客们的催促,三催四请之下,司机依然保持住了没有发火的好耐性。
倒是真田,显得越来越不安起来。
“弦一郎哥哥。”六条的声音轻轻软软的传入鼓膜,“出租车是变不成直升机的,但尽人事,各安天命吧。”
她的手轻轻搭上他的胳膊。传递而来的微弱寒意却令真田的心瞬间安定下来。紧接着,某种发育中青少年不可避免的妄想症又令他的脸颊绯红了起来。
他伸出另一只手,覆在了少女微凉的手上。
“拐过这个弯,再有五分钟,就到成田了。”不停看着手机地图的幸村露出胜利在望的表情。
“抱歉呐,安鸣。”女子微笑着看向曾经的邻家少年,“虽然不清楚你所谓重要的人是谁,不过,这次恐怕没有时间碰面了呢。”最后看了一眼翻滚的登机牌,她微微欠身,“有缘的话,终会再有机会的。就此告别了。”
登机口关闭前的十分钟,她领着男孩向安检走去。
“安鸣!”气喘吁吁地冲进候机厅,慌张之下,真田连敬语都忘记要加,“人呢。”
看了眼高大男生背后身材小小的少女,安鸣摇了摇头,“来不及了,登机口已经关闭了。”
结果,还是没能赶上吗?
怀着最后一丝希望,真田望着安检处,仿佛希翼着电影情节在现实中上演,苦苦追寻的那个人带着歉意的笑容走了出来。笑着对他们说,误机了。
“抱歉,伯母确实已经等到了最后。虽然我没有明说。”说着这话时,安鸣看向了六条团子,“或许是我的错觉也说不定。我觉得,伯母大概已经猜到了。”
六条别开眼睛,脸上的表情淡淡的,看不出真实的情绪来。
“她是什么样的。她怎么样说话,怎么样笑?”她嘤咛着,期待地望着安鸣。
“哦。”安鸣有些困扰起来,“伯母吗?普通的样子啊,说起来的话,就是普通的日式妈妈吧,笑,也就是一般的笑法,挺温柔的。”
唔。六条低低的应了一声。
见状,安鸣安慰似的重复着女子最后的话。“伯母最后说,有缘会有机会再见的。”
“没关系。”
轻轻的一声,安鸣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已经没关系了。”六条重复着,“我需要的,也许只是下定决心和拼命去做而已。至于结果,似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对不起,说了这么任性的话。”微微弯□体,她向着几人道歉。
“谢谢你们为我所做的一切。”
平行地面对着地板,她缓缓闭上眼睛,在脑海中追忆着那些久远的记忆。
曾经觉得刻苦铭心的恨意,却在不知不觉间随着时间淡去,只留下一个稀薄的残影。
早间说的没错,不,或者应该说,那位不知具名的年轻作者说的没错——不是每个女人在生了孩子之后就会自动成为母亲。神话母性本来就是一个骗局,这世界上存在着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除了接受,无可抱怨。
那位曾毅然抛弃了她的她,既不是榜样,也不是恶魔,不过是最最普通的一名女性而已。
无法选择出生,至少可以选择承认不被爱,这才是走出这份困局的第一步。
从今往后,她已再也不用追逐那个不存在于世界任何一处的幻影了。
六条团子抬起身体,面向真田,温柔地笑起来,“弦一郎哥哥,去哪里呢?”
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是有人注视着她,像宝物一般珍爱着她的。
“哪里,哪里都好啊。”猛然在团子这里收到礼遇的真田立刻手脚无措起来,片刻,在她异常温和的目光中,他重新安定下来。
“在此之前,团子有件事情,我想和你说一声。”
“可以喊我弦一郎吗?”
“好啊。弦一郎。”
庞然大物重重跌倒的声音响彻了宽广的候机厅。
作者有话要说:再见了甜心们!
拖到现在真是非常抱歉,早点下定决心码字的话,早就可以不把大家拖到现在了。。。。。。
下一篇我一定全文存稿!
再见~有缘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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