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奇怪的他 “林……云……渐？” 拿起桌上的档案，周详念出了照片上那名男子的名字。 “这不是刚才来参加执行官考试的年轻人吗？他有问题？” 周详很了解自己这位同事，那个叫林云渐的年轻人的档案既然放在了她的桌上，那就一定是她发现了某些问题。 而且……问题还不小。 “不确定。”甘意微的回答有些出乎周详的意料。 她起身拿起外套，走向门口，又回头看了周详一眼，问：“下班有空吗？” 周详想了想林云渐之前的表现，无论品质还是能力，林云渐都很合他心意。 “好。” ———— 2110年，11月2日，丹枫城。 天空像被刀子刮过一样，没留下一朵云。 但也没留下蓝色，而是满目绯红。 这不是被霞光映出的红。 听说许久以前，天空还是蓝色的。 但林云渐没见过。 对他而言，这只是一个寻常的傍晚，唯一的区别在于今天丹枫城里的风要比昨日更冷。 现在是下班时间，挤过林云渐身边的人步履匆匆，除了还会喘气，他们看起来不像活人。 林云渐站在一棵高大的枫树下，让到一旁，拿出一个拳头大的面包，塞进嘴里沉默地嚼着。 参加执行官考核消耗了他不少体力，不过好在成绩不错，应该能得到那份待遇很不错的工作。 仰起头，看着这棵在料峭冬风中摇着红叶的枫树，林云渐有时会想，天空的颜色，会不会是被这枫红染成的？ 毕竟，这里是丹枫城，七个超大型都市之一，满城的红枫就是它名字的由来。 和着水，咽下最后一口食物，街边路灯依次亮起。 作为丹枫城的外围区域，这里并不热闹，也不太安全。 人群散去的速度和气温下降的速度都比林云渐想象中快。 吃完一个面包的功夫，大片大片带着些微寒意的水汽便弥漫开来，笼罩着这条颇有老人口中英伦风的老旧街道。 林云渐几个转身，裹挟着薄雾走进了一条巷道里。 不远处，来自城市防卫部的周详，甘意微摇下车窗。 她透过车窗打量着眼前破旧古老的街道，这里很安静，一点点声音就能传出去很远。 空气不太好，有汽油，泥腥再加一些杂七杂八的奇怪味道混合。 雾越来越大了，往来匆匆的行人裹紧大衣穿过薄雾，只留下细密的脚步声回荡。 晦暗，冷硬，沉默。 这是丹枫城的外围，与内城截然不同的生态。 “他去了哪里？” 见林云渐钻进一条巷道后，周详低声问道。 “你可以亲眼去看。”甘意微回道。 女人拿起一条灰色围巾裹上，遮住了自己的口鼻，宽大的风衣也挡住了她身体的曲线。 下了车，一阵寒风吹来，她的发丝在空中飞舞，雾却没散。 周详跟在她身后，身姿笔挺，眼神坚毅。 两人一前一后踏进了那条巷道。 污浊的空气猛地钻入鼻腔。 比起外面的街道，巷道里的空气多了汗臭与血腥味。 两侧逼仄的墙上画着诡异又令人不安的图案，杂乱，癫狂，没有逻辑却又隐含着某种奇特的韵味。 两人走进了巷道深处。 周详眉头紧皱，甘意微也停下了脚步。 因为巷道的尽头，一具下巴被撕掉的尸体正靠坐在墙上，脸色平静，像是睡着了。 “这是他做的？”周详的声音宛如两把摩擦的钢刀，自己竟然看错了人，想要成为执行官的好苗子竟然是一个杀人魔。 可是，林云渐人呢？ 亲眼见他走进了巷道，这是条死胡同，没有其他出口。 “你们是谁？” 突兀的，一个温和的声音在两人头上出现。 甘意微似乎并不意外。 抬起头，一个略显削瘦的年轻人从上方一跃而下。 他穿着一件比自己体型大一些的灰色夹克，头发有些长了，脸色也有些苍白。 林云渐没有等到回答，因为周详的鞭腿已经扫了过来。 盯着那条迅猛袭来的腿，他黑色的瞳孔一缩，身体以最小的幅度侧了一下。 下一秒，周详的腿踢到了墙上，砖石被击碎，刹那间飞散一地。 “停下，不是他做的。”甘意微说道。 周详的动作戛然而止。 甘意微靠近那具尸体，蹲下身子。 死者的下颚被连皮带肉地撕掉，但……仍旧可以看出死亡时间。 “尸体的僵化反应在死亡后的一至三小时内出现，并从面部开始扩散至四肢，躯干，全身。这具尸体的死亡时间已经达到了三个小时，他的眼球已经开始出现一层薄云，面部的尸僵现象也很明显，而三个小时前，这个人还在城市防卫部参加考核。”甘意微站了起来，转身看向周详和林云渐。 林云渐这才仔细地看了一眼眼前这个穿着风衣的女人。 她的鼻梁很高，脸很小，双目狭长且凌厉，眉毛斜飞，五官与其说漂亮，更恰当的词是英气。头发简单地扎了一个马尾，干脆利落。 “不过，你需要解释，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甘意微的口吻冷了下来。 “已经不止一次了。” 她继续说道。 林云渐看向她，心底已经感觉到麻烦快来了。 “10月3日，西城区，一位独居女性的脸皮被剥下，死亡。围观人群中拍到了你。” “10月12日，西城区，一名男性模特的眼球被挖，死亡。围观人群中仍然有你。” “10月25日，东城区，一位市民的耳朵被割下，死亡。你也在现场。” “今天，11月2日，刚刚参加了城市防卫部执行官考核的你，又急匆匆地赶到了这里，”甘意微盯着林云渐那张清秀的脸，“为什么你知道这里有尸体，回答我。” 听甘意微说完后，周详才意识到之前在办公室里，这个年轻人的档案为什么会放在她的办公桌上。 这太奇怪了……哪怕这个林云渐和这几起案件无关也太奇怪了。 这不是一句简简单单的喜欢看热闹能够解决的事。 林云渐沉默了许久，忽然抬头看着甘意微，问：“之前的几起案件里，某些伤势根本无法致命，死者的死因到底是什么？” 甘意微闻言目光未变，却侧过了身子没有说话。 林云渐看着这两位来自城市防卫部的高级执行官，语出惊人： “杀了他们的，不是人类吧？” ------------ 第二章 他的破绽 林云渐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 周详联系了城市防卫部，很快，处理这起事件的专门人员赶到了现场。 同时被带走的还有林云渐，不过，不是以嫌疑人的身份。 “你为什么会那么认为？” 副驾上的甘意微用近似闲聊的语气询问。 林云渐沉默以对，许久，才平静地问出一句：“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等你说清楚为什么总是第一时间出现在案发现场之后。”甘意微详尽地回答道。 开车的周详通过后视镜看了林云渐一眼，说：“你今天参加的防卫部考核得分很高，不出意外的话，你会成为我们的同事。” 林云渐依旧沉默，他似乎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 甘意微与周详不再多问。 回到城市防卫部后，林云渐被带去了一个单独的房间，取出玻璃杯给他倒了一杯水，然后便是等待。 看着面前的单向玻璃，林云渐知道自己虽然暂时没被当作嫌疑人，但却是极为重要的“关系者”。 低头看了一眼左手腕上的老式机械手表，已经六点半了。 晚上九点，是弟弟吃药的时间。 林云渐闭上了眼睛，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击在表盘上。 ———— 房间外，周详调出了另一份关于林云渐的档案。 这份档案来自城市管理局。 比为了参加执行官考核自己填写的档案要真实和详尽。 “你看看吧。”周详把这份来自城市管理局的档案递给了刚刚看完尸检报告的甘意微。 甘意微接过档案，目光渐渐下沉。 周详低声说道：“林云渐，男，二十岁，无业。家庭成员还有两人，一个身患腐化病的弟弟，叫林风晚。一个正在念初中的妹妹，叫林雨眠。” “父母已经死了，死于三年前的腐化事件，这一家人都是受害者。” 甘意微动作一僵。 难怪林云渐会对几位死者的死因产生怀疑，甚至怀疑到凶手不是人类的地步。 “开门吧。” 甘意微放下了林云渐的档案，对周详说道。 按下按钮，房门打开，林云渐正在把玩水杯。 甘意微径直走到林云渐对面，坐下，说：“不想浪费时间的话，就告诉我你的回答。” 林云渐睁开眼睛，看着这个利落的女人，问：“我说了，你会信吗？” 甘意微一双褐色的眸子盯着他的眼睛，说：“这里只有我和周详，你觉得为什么只有我和周详？” 这句话似乎是在暗示什么。 林云渐朝门的方向看去，门开了，周详走了进来，然后随手把门关上，也静静地看着他。 “这个世道，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身上发生了奇怪的事。”说这句话时，周详似乎有些自嘲。 林云渐的眼神终于有了些波动，片刻后，他微微张嘴，说道：“我能发现。” “发现什么？”甘意微追问。 林云渐侧过头，盯着她的眼睛，漆黑的瞳孔宛如一潭死水，缓缓说道：“发现他们的尸体。” 发现……他们的尸体。 两人都注意到了林云渐的用词，不是看见，不是听到，而是发现，这是类似感知的能力。 “所以，你为什么要去现场？”甘意微继续问道。 “验证，”林云渐毫不犹豫地回答，“我想验证我的感觉是否准确。” “以及……” 林云渐停顿片刻，低声道：“让我拥有这种奇怪的感知，到底是什么用意。” 他没有撒谎。 周详和甘意微对视一眼后，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确信。 “你发现用意了吗？”周详突然问了一句。 林云渐摇头道：“没有。” 房间里突然陷入了沉默。 外面，夜色已经完全降临，城市防卫部已经换了一批人，这个地方，二十四小时都需要有人待机工作。 “我可以用一下洗手间吗？” 林云渐忽然说道。 他的脸色有些红。 周详恍然，起身打开了房门：“跟我来吧。” 林云渐不是犯人，至少目前不是。 林云渐点点头，起身跟着周详走向了洗手间。 周详双手抱怀，等在洗手间外，不一会儿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冲水声，然后，林云渐面色如常地走了出来，很自然地走回屋子里，在甘意微的对面重新坐下。 “明天希望你能来参加一轮附加测试，如果通过的话，我们会成为真正的同事。”甘意微说道，这次她的态度，似乎和刚才有细微的区别。 周详却并不意外。 毕竟……类似他们这样的人还太少了，远远不够“防卫”一个名为丹枫的巨型都市。 目前看来，林云渐是一个合格的，可接触的，情绪稳定的正常人类。 真正的同事…… 林云渐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 “薪资待遇呢？”林云渐忽然问道。 周详咧嘴一笑，大手刚想在林云渐肩膀上一拍，却被他状若无意地躲过去了。 “哈哈，你放心，我们的待遇比你想象中要好。” 林云渐点点头：“嗯，我明天会来的。” “那么……我可以走了吗？” 听见林云渐的问询，甘意微微微点头，周详便热情地说：“来，我开车送你回去。” “副队，你回家吗？”他又问道。 副队……这不是属于执行官的称呼。 林云渐微不可查地看了甘意微一眼。 甘意微似乎也不甚在意，低头看着手上的文件，说：“你走吧，我再看一下案子。” “那我们就先走了！”周详打了个招呼，他对林云渐洗清了嫌疑，而且还暴露出了自身异常能力这件事似乎感到非常高兴，“那个，小林，可以这样叫你吧？” 林云渐点点头，没有表示拒绝。 “好！上车吧，小林。”周详的确很热情。 林云渐上了后座，系好安全带后，问道：“甘执行官是在看今天发生的案子吗？” 周详摇摇头：“不止，我们怀疑最近这几起案子是同一个东西做的，但不知道它的根脚，副队也很急，毕竟拖的时间越长，受害者就会越多，而且……根本无法防范。” “嗨，我可不能说多了，不然就犯错误了，这些事，明天你自己就能了解了。”周详忽然住了嘴。 林云渐似乎也不在意，微微扭头看向灯火通明的城市防卫部大楼，瞳孔一如既往的，死水一般的波澜不惊。 道路两旁的灯光在他的脸上明明灭灭，周详无意间瞥了一眼后视镜，竟看到镜子里的林云渐面皮扯起，露出了一个骇人的狰狞笑容！ 然而当他一眨眼，镜子里的人又仍是神色平静，目光柔和的样子。 眼花了吗…… 周详暗自嘀咕道。 看来最近得好好休息一下了。 ———— 房间里。 略感疲劳的甘意微放下文件，下意识地想去端面前的水杯，拿起来之后才意识到，这是之前给林云渐倒的。 那个年轻人，也许会是一个很好的同伴，至少他的情绪一直很稳定。 这样想着，甘意微的目光从水杯上滑过。 然而下一刻，她却目光一凝…… 她的脑海中飞快闪过一个画面……自己刚进房间时，那个林云渐正在把玩这个玻璃水杯。 可是，为什么玻璃杯上，没有留下他的指纹？ 这种玻璃杯很容易留下痕迹，这也是城市防卫部取证的一种手段，她只是轻轻拿起来就留下了痕迹。 而林云渐那种程度的把玩，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甘意微猛地站起身来，冲向了洗手间。 厕所里只有一个单间，林云渐使用的就是这一个。 里面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东西，不……还有一些。 是面包的残渣。 只是一些细小的微粒，黏在了坑壁上。 那是林云渐之前站在枫树下吃的东西，他今天的体能消耗这么大，为什么要吐出来？ 这些面包残渣没有异味，也完全没有被消化过的痕迹，就像只是保存在他的胃里。 可又为什么急着吐出来？难道食物在肚子里对他而言是一种负担？ 他……难道说，他并不依靠食物来补充体能，只是做个样子给他们看？ 等等！甘意微忽然意识到，林云渐是知道她和周详在暗中观察他的！ 顺着这个思路想下去，林云渐一而再，再而三地被摄像头拍到出现在案发现场，吸引她发现，跟踪…… 甘意微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发冷，她恍然觉得，自己察觉到的关于林云渐的一切，会不会……只是他想让她察觉到的？ 林云渐到底是什么人？ 没有指纹，无法消化食物，瞳孔虽然很黑但却很黯淡，胸膛没有起伏，呼吸微不可查，还有……仔细回想起来，甘意微甚至想不起林云渐出汗的样子。 他今天根本就没出过汗！ 这简直就像……一个已经死掉的人。 ------------ 第三章 三个兄妹 “注意安全，明天见！” 周详把手伸出去挥了挥，和林云渐告了别。 看着后视镜里那个致意后，目送自己开车离开的年轻人，周详对他越发满意。 这个时代，这样懂事又有礼貌的年轻人实在太难得了。 看着周详的车渐渐消失在黑夜中，林云渐收回目光，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晚上八点了。 那位甘意微执行官，应该已经发现自己给她留下的信息了。 途中周详没有接到她打来的电话，要求周详把他带回去之类的。 看来，她已经想起来了。 ———— 晚上八点，该是热闹的时候，但丹枫城的中部区域却异常安静。 除了道路上零星飞驰的车辆外，宛如一座死城。 林云渐长大的时期，正好是另一个世纪的开始。 幼小的他尚不明白电视与广播里重复放送着的“裂痕，崩坏，重建”“虚幻，真实，腐化”之类的字眼到底是什么意思。 从他懂事开始，自己一家就已经在丹枫城里生活了。 他接受的教育是“七城体系是完美的”。 丹枫城就是七城之一。 “只要活着”这唯一的要求，让这个时代初期的人对愉悦感的要求很低。 梦想？攀比？竞争？ 这些都毫无意义。 因为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也不可能走出自己生活的城市。 城外有什么？ 其他的六座城是什么样子？ 之前有人疑惑过，那些人大部分是孩子。 但之后，那些疑问就随着成长慢慢消失了。 因为没有人回答，也因为……知道答案也没有意义。 城市教育告诉所有人，完备又安全的城市系统深入到了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只要城市管理局的各种职能部门还在，一切就没什么好担心的。 林云渐之前也那样认为。 直到三年前，一家五口人的屋子底下，裂开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暗渊，再然后，他便没了记忆。 清醒时得到的唯一消息便是父母死了，弟弟染上了某种疾病，只有自己和妹妹相对安全。 林云渐停下脚步，仰头看向绯红色的天空。 他缓缓探出手，细腻的雨丝落到了他掌心。 下雨了。 下雨时候的丹枫城，给人一种比平时更凄凉的感觉。 自己和妹妹相对安全是医生得出的结论，但在出院之后，他能感觉到自己和以前不一样了。 两年前，呼吸逐渐消失。 一年前，心跳开始缓慢停止。 今年年初，身体的温度降低。 今年九月份，身体的代谢几乎完全停止。 十月。他再也吃不下任何东西。 林云渐闭上眼睛，仰头任凭雨丝落在身上，这种凉丝丝的触感让他有一种自己仍活着的错觉。 刚才，他撒谎了。 面对甘意微和周详的时候。 这几次他都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确是刻意为之。 但并不是刚才对甘意微和周详说的那样，只是为了验证自己感应尸体的能力。 丹枫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亡，这座巨型城市的人口数量极为惊人，如果仅仅是能感应到刚死亡的尸体，那他的脑袋会炸掉的。 会那样做，一是为了引起城市防卫部的注意，二是因为……饥饿。 当发现自己无法再依靠人类的食物获得精力的时候，林云渐是恐慌的。 他尝试了许多食物，但都无法让身体产生“食欲”。 直到10月3日，那一天，一股强烈的“饥饿感”涌了上来，正在便利店打工的林云渐几乎是本能的感应到了方位。 西城——普岩区。 那里有食物……有能吃的东西！ 林云渐几乎发了疯一样的，难以抑制自己赶往了西城普岩区。 然而到达现场后，城市管理局已经派了人来，现场也拉起了警戒线。 不过，林云渐还是“吃”到了食物，他能“看”到残留在现场的大量黑色的，扭曲的物质。 走廊里，楼下，天花板上，到处都是…… 那些蠕动扭曲的模糊黑色，明明会让人极为不安，却能为他提供养分。 确认其他人无法看到后，尽管没能饱餐一顿，但那一天，是自三年前那场意外后，林云渐第一次感觉到“愉悦”这种情绪的时候。 也是在那一天，林云渐再次见到了甘意微。 甘意微似乎已经忘记了。 但他没忘，三年前，自己是被甘意微救出去的…… 睁开眼睛，将手放回灰色夹克里，林云渐缓缓走回了家的方向。 快九点了，弟弟吃药的时间到了。 整个丹枫城，虽然不同区域的宜居性与舒适性有所差异，但整体治安都是可以接受的。 就像他们说的那样，安全又完备的城市管理系统已经接管了每一个角落。 林家不在最外围的区域，也不在靠中心的位置，很普通的中部地带，比起外围区域，这里要少一些臭气和污秽，少一些无序的建筑。 但密集的房屋和没有太多规划的管道与配线让这一片的住宅区像极了一个蜂巢。 快到家的时候，林云渐闻到了不知哪里飘来的食物气味。 不过，他今天已经吃饱了。 那条巷子里，尸体周围和巷道中残留的黑色物质和他之前“吃”到的东西一样，所以他比两位执行官更肯定，这几起凶杀案是同一个东西所为。 揣着手，穿过正在下雨的巷子，一层层转上楼梯，来到六楼，走廊两端的窗户都打开了，带着雨丝凉意的风灌了进来，会很冷。 所以林云渐也装作裹了裹旧夹克。 拿出钥匙，刚插入锁孔发出些响动，门就自己开了。 “哥。” 笑容温暖的年轻人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林云渐，轻声唤道。 他穿着白色高领毛衣，戴着一副银色边框眼镜，很俊秀，也比林云渐更年轻。 如果不是患了腐化病，十七岁的林风晚正是念高中的年纪。 “你不方便，下次不要来帮我开门了。”林云渐轻轻拍了拍林风晚的头。 弟弟总是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连发丝都透露着整洁。 “她呢？” 林云渐往屋里看了一眼，推着林风晚进了屋，随手关上了门。 他口中的她，是妹妹林雨眠。 “在生气呢……” 林风晚低声说道。 “小雨今天在学校和人打架了，老师让她请家长……” 林云渐看了一眼林雨眠卧室紧闭的房门，说：“我会去的，来，先把药吃了。” 刚才情绪还不错的林风晚忽地沉默下来。 林云渐拿来药物与水，蹲下来，问：“怎么了？” 林风晚勉强笑了笑，摇头道：“没什么……” 他接过药物和水，刚要服下，却忽然停住了动作。 “哥……” 林云渐看着他，笑道：“怕苦吗？” “我不想再吃药了。” 屋子里突然一片寂静。 林云渐脸上的笑容消失，林风晚低着头，看着手上的药，说：“我今年十七岁，三年前，你也是十七岁，爸妈死了，你放弃了一切供养我和小雨。” “这个药有多贵我知道，三年来，你总是天不亮就出门工作，掐着九点赶回来，看着我吃药……” “哥，我……” “别担心，”林云渐伸手按着林风晚的左肩，轻松地说：“今天的考核我通过了，明天就会去城市防卫部工作，待遇很不错的。” “所以，把药吃了，早点好起来去上学，毕业后找份好工作，以后哥就靠你养活了。” “可是……” 林风晚还没开口，就再次被林云渐打断：“可是什么，我可是你们的哥哥。” “砰——” 一声巨响从卧室方向传来，是房门砸在墙上的声音。 两人转头看去，一个青色校服的女孩站在门口，双目中有仇恨，也有恐惧，她抬起手指，指向双目幽深如潭的林云渐： “你……你根本就不是哥哥！” ------------ 第四章 上门是客 “闭嘴！” 温文尔雅的林风晚太阳穴陡然爆出几根青筋，猛地将手上的水杯砸了过去！ “啪——” 水杯砸在林雨眠身后的房门上，摔成了玻璃碎片。 她面色发白，温水溅了一身，浑身微颤，没有再说话。 林云渐用力地按住轮椅上的林风晚，抬头对林雨眠说道：“去倒杯水来，快。” 林雨眠青色的校服湿了一大片，听见林云渐的吩咐后，她沉默着转身走向厨房，取了一杯水。 林云渐一只手按住弟弟的肩膀，另一只手取出药片，塞进了他的嘴里，然后接过林雨眠手中的水杯，将药片强行送进了肚子里。 屋子里一片寂静，只能听到林风晚压抑的喘息声。 林云渐一直拍着他的肩膀，几分钟后，林风晚低下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对不起……小雨。” 林雨眠沉默着没有回应，转过身，似乎要回房间了。 这时，林云渐忽然叫住了她：“你等一下。” 他轻轻拍了拍林风晚的肩膀。 林风晚仰头看了林云渐一眼：“我先去休息了，哥。” “嗯，早些睡。” 听到林云渐的回复后，林风晚转动着轮椅，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客厅里只剩下林云渐，林雨眠兄妹两人。 林雨眠背对着他，问道：“还有什么事？” “你今天去了什么地方？”林云渐一开口，语气就和刚才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刚才的他是一个温和的哥哥，那此刻的他，更像一位严厉的家长。 林雨眠猛地扭过头，死死地盯着他：“你凭什么管我？” 林云渐那双宛如死水的黑色眼眸毫不回避地看着林雨眠，说：“我是你哥。” “你不是！”林雨眠带着哭腔再次吼出了这句话。 只是比起刚才，她的声音要低了许多。 她的眼眶，隐约能看到泪光。 她似乎没了和林云渐说话的兴致，转身就要进屋。 然而刚一迈步，她就被林云渐抓住了手腕。 “你今天遇到过哪些奇怪的人。”林云渐的声音并不大，但在林雨眠耳中，却又是另一番感受。 “我不知道！” 她还是在抗拒，抗拒他的询问，抗拒他的关心，抗拒他作为自己的哥哥。 如果是平日里，林云渐早就放开了抓住她手腕的手。 三年了，自从那场意外发生后，她对他就一直是这种态度。 林云渐不知道为什么，她也从来不说。 但这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松手。 因为，在林雨眠摔门而出的第一眼，他就看到了…… 一缕一缕的，虽然不多，但很明显的黑色物质，正缠绕在林雨眠的身上。 和今天那条巷子里死者身上残留的黑色物质一样。 或者说……和最近这一个月的多起凶案现场的残留物一模一样。 自己必须弄清楚，她的身上，怎么会染上这些东西？ 黑色，蠕动，不停地伸缩膨胀，宛如活物。 令人厌恶又恐惧。 “你放手！”林雨眠还在挣扎，“我叫你放手……你弄疼我了！” 林雨眠的声音林云渐充耳不闻。 忽然，林云渐眼前一花——脑海中陡然浮现了某个画面！ 下一刻，他扭头看向了客厅正对的大门处。 同时，他也松开了紧握住林雨眠的手。 “进去。” 林云渐瞳孔一缩，声音变得冷厉了许多。 林雨眠揉了揉手腕，刚要说话，却听门外忽然响起了诡异的敲门声。 之所以用诡异来形容。 是因为没有人敲门会只一下一下地敲吧…… “笃——” “笃——” “笃——” 难言的诡异感让林雨眠有些不舒服。 “回房间，锁门，别出来。” 林云渐的瞳孔里，出现了一抹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恐怖惨白。 听到他吩咐的林雨眠感觉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 强烈的悸动让她的心脏几乎都快跳出来了。 那种无法形容的恐怖，能让林雨眠明确地感觉到——门外正在敲门的某种东西，是冲着她来的…… 意识恍惚中，她看到林云渐径直走向了大门。 “咔——” 林云渐一拧，门开了。 已经躲回卧室门口，正准备关门的林雨眠露出半张脸，偷偷看去，顿时背脊一凉，瞳孔不住地收缩！ 那是……什么东西？！ 门口，和林云渐面对面站着的，是一个高大纤细的男人，他弯着腰身却仰起头，一根根筋膜拉扯着他的下巴，蠕动的肉芽在他腐烂不堪的脸上试探……宛如活物。 他的第一眼看向的是林云渐，然而下一刻…… 血肉模糊，根本没有眼皮覆盖的眼眶内，两颗布满血丝的狰狞眼球忽地一动，竟落在了她身上！ 强烈的恐惧瞬间爬满了林雨眠的全身，她想尖叫，但喉咙口却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根本无法发出声音，手脚也在发软，想关上门都做不到。 铺天盖地的恐慌绝望几乎将她淹没，那个男人恐怖狰狞的眼睛似乎在她面前不断放大…… 就在这时，林雨眠忽然看到正和那个男人面对面的林云渐抬腿一脚！ “砰——” 高瘦的恐怖男子倒飞而出。 下一刻，林云渐迈步出门，没有回头，只是反手带上了房门。 “咔——” 门锁咬上。 林雨眠怔怔地看着重新锁好的门，他……那个人……出去了？ 那个关门的瞬间，林雨眠只觉得，那个人的背影让自己熟悉到了极点。 本来的恐惧与绝望在消失，而泪水却难以控制地滑下…… 是你吗……哥？ ———— 这就是幕后凶手？ 门外的走廊里，林云渐看着眼前的男子。 这副尊容，果然不是人类了。 不过，他为什么会盯上林雨眠？ 在林云渐思索的同时，那恐怖的男子竟然从下巴处射出了一条红色的细管，如同一道腥红的闪电射向林云渐的咽喉。 好快…… 林云渐一扭身，堪堪躲过了那腥红细管的攻击，然而还没来得及还手，后脑处却又一凉，极度危险的预感让他一蹲！ 那条一击不中的腥红细管竟然倒回飞来，想钻进他的后脑勺！ 林云渐没有站起来，而是双手撑地，两腿不断地朝着那佝偻着腰身的恐怖男子踢去。 他的出腿极快，力量也大得惊人。 这得益于这三年来的变化，虽然身体像是已经死亡，但这也同样解除了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他可以把力量，速度，诡异刁钻的角度发挥到极致，而不用担心疼痛和对身体造成伤害。 “砰——砰——” “噗通——” 踢在恐怖男子身上时，林云渐产生了一种很奇怪的触感，这不像是踢在了血肉之躯上。 尽管攻击力度和角度都很到位，全是关节等要害，但那恐怖男子似乎没受到什么伤害。 不过，接连不断的踢击还是将他放倒了。 倒下之后，他那张血肉模糊的脸出现在了林云渐身前，林云渐见他身体失衡就已经收腿，此刻见状直接半蹲一个侧身，右手手肘狠狠地击打在恐怖男子的太阳穴上。 刹那间腐烂的血肉飞了出来，甚至恐怖男子的头颅和上半身都被这股巨力打得向侧面仰躺。 宁挨十拳不挨一肘，说的就是这个道理。 林云渐瞳孔里的惨白一闪而逝，如跗骨之蛆屈膝顶上，用膝盖死死地顶住了恐怖男子的咽喉，从男子下巴创口中伸出的腥红细管挥舞几下后迅速地朝他袭来。 林云渐微一侧头，右手猛然抓住腥红细管，细管立刻缠绕而上，捆住了他的右臂，同时，腥红细管上还钻出了一根根细小的尖刺，扎进了林云渐的血肉里。 但林云渐却没有任何反应。 他的右腿膝盖仍然死死地顶着恐怖男子的咽喉处，右手被缠便用左手协力，扯住了恐怖男子的腥红细管。 面无表情的脸上陡然出现了一副狰狞的笑意，一股巨力从体内涌出，只听“噗——”的一声！ 林云渐的膝盖，竟硬生生地顶破了恐怖男子的咽喉。 “啪——” 双手用力之下，腥红细管也被从根部完全扯断。 虽然能感受到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但林云渐仍然用膝盖顶在恐怖男子的咽喉上，残忍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对方的躯干，血腥味被灌入走廊的风带了出去，蔓延了很远。 此刻的他，哪里还有半点温和的样子？ 然而就在这时，林云渐膝下的血肉一空，仿佛顶在了棉花上。 下一刻，他看到一颗拖着密密麻麻腥红触须的，看不清男女的，裹着黑雾的头颅从窗口飞了出去。 甚至连地上的血液都消失了，除了墙壁和地板的细微损坏，还有他右臂上的细小伤口外，仿佛一切都没发生过。 林云渐走向窗边，那颗拖着密集触须的头颅已经消失在夜色与雨幕中。 他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自己又悚然一惊。 那是什么东西？ 为什么……我会对那种东西产生食欲？ ------------ 第五章 我的哥哥 “笃笃笃——” 林家响起了敲门声。 虽然随手关门是个好习惯，但林云渐摸遍全身才发现，自己的钥匙放在了客厅里。 不一会儿，悉悉索索的细微声音从里面传来。 “谁？” 林雨眠的声音很低，还带着一些恐惧。 “我。” 林云渐简短的回答让里面的声音消失了片刻。 “咔——” 门开了。 林云渐低头看着她，又看了一眼林风晚紧闭的房门。 刚才的动静不小，但弟弟似乎已经睡着了。 林雨眠和林云渐的目光一触即分，侧身靠着墙壁，给他让开了路。 路过身边时，林雨眠看到了残留在林云渐右臂上的细小孔洞，虽然密密麻麻，但没怎么渗血。 “你受伤了？” 林云渐略微侧身藏住右臂，说：“没事，很浅。” 林雨眠不再说话，关上大门后，在客厅里翻找了一会儿，来到林云渐身边蹲下。 她不跟林云渐说话，也不和他有任何的眼神交流，只是默默地帮他清理伤口，涂抹药水，然后用绷带缠上。 林云渐静静地看着她。 这一刻，是三年来林雨眠对他最亲近的一次。 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让林云渐没想到的是，林雨眠竟然主动开口了。 林云渐摇摇头：“不知道，不过，你今天遇到过奇怪的人吗？” 他再次问出了这句话。 放在这一刻，这句话显然要有用多了。 林雨眠根本没有多做思考，几乎立刻回答道：“有……今天，我和一个根本不认识的人发生了冲突，老师还让我回家请……” 她话没说完，林云渐已经点了点头，之前风晚说到的原来是这件事。 “怎么产生的矛盾？”林云渐动了动右臂问道。 林雨眠面色微变，低声说：“他……我只是觉得他很奇怪，我在学校里看到他和另一个人从我们学校外路过，但是……走在他前面那个人的脖子上，插着一条又红又长的管子，管子的另一头连在他的身上，他就像在吸那人的血，然后，我就过去叫住了他们，问他在做什么。” “之后呢？”林云渐已经明白了大概。 “之后，他和那个人一起扭头看着我，看得我浑身发毛，然后……我就骂了他们，翻墙出去要打他们……” “后来人越来越多，他们就走了……” 林雨眠越说声音越低。 林云渐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的胆子还真是不小。 看到了那种诡异的画面第一反应竟然是动手。 等等……有两个人？ 林云渐眉头微皱，这一个月以来发生的凶案是很明显的连环案件。 从眼睛，耳朵，脸皮，到下巴，每位死者都被带走了脸庞的一部分。 这种现象大致有三种可能，一是那部分组织被凶手当成了战利品。 二是凶手对死者的脸庞的某部分非常痛恨。 三是……凶手想通过取下死者身上相似的部分，拼凑出一个自己熟悉的人。 “刚才那个人，就是我今天遇到的那两个人里的其中一个吗？”见林云渐一直在沉默，林雨眠还是忍不住问道。 “不知道。” “我会解决的。” 林云渐突然站了起来，对她说道：“很晚了，去睡吧，我会在客厅，有事就大叫。” 说完，他便拿起手机走向了窗边。 林雨眠再一次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变得有些恍惚。 她知道，这个人绝对不可能是自己的哥哥，因为……三年前，她亲眼见证了哥哥的死亡。 这个秘密，她从来没对任何人说起过。 所以，当她从医院醒来后，看到“哥哥”依旧还活着时，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于是，她开始逐渐留意起一些生活中的细节。 然而越是观察，她就越是害怕林云渐…… 虽然他看上去和以前一模一样，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不爱与人争辩。 但在林雨眠的观察之下，他身上的漏洞和恐怖之处，越来越多…… 她曾经故意给林云渐倒了一杯水，那是极热的夏天。 那杯水的温度不低，虽然没到烫嘴的地步，但夏季喝到也会让人很不舒服。 但林雨眠看到，林云渐一点犹豫的意思都没有——径直将那杯水倒进了自己的嘴里，咽了下去。 甚至还对她笑了笑。 他的眼睛，就像一潭黑漆漆的死水，根本没有半点笑意。 三年来，她从来没有见过林云渐打哈欠，流泪，流鼻涕，打喷嚏，咳嗽，甚至是出汗。 再热的天他也不会出汗。 某天夜里，被热醒的她准备去洗手间上厕所。 然而，当她迷迷糊糊的走去厕所，刚要伸手按亮厕所的灯时，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 这是……什么触感？ 她浑身立马爆出了一大片鸡皮疙瘩。 厕所里有人？ 她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朝黑暗中看去，终于看到了一张苍白的脸，就在她面前几十厘米处。 一双死寂又黑暗的瞳孔直直地盯着她。 月光下，他的脸白得诡异。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他不是哥哥―― 林雨眠的脑海里爆发出一声声咆哮，但身体却无法做出任何动作。 她的嗓子很干，干得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的心跳很重，重得像暴风雨夜里的惊雷。 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在黑夜里就这样一直盯着她看，看了很久很久。 林雨眠甚至认为自己快死掉了。 尽管没有开灯，但她却能清楚地感觉到林云渐的视线。 那不是哥哥……他看自己的目光，不是哥哥看妹妹的目光。 更类似于……一条蟒蛇盯着一只羔羊。 是一个物种盯着另一个物种的目光…… 当然，他什么都没做，梦游一样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二天，林云渐像是昨晚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依旧笑着对她说早安。 但从那之后，林雨眠已经彻底不敢面对自己这位“哥哥”。 不过今天。 看着站在窗边，拿出手机正犹豫着什么的林云渐。 那股压抑在林雨眠内心深处的恐惧，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她神情恍惚地回到了卧室。 听见林雨眠的动静消失了，林云渐终于按下了今天才拿到的那个号码。 “嘟——” 只是响了一声，对方就接了起来。 “喂。”电话那头，传来的声音果然是她。 “是我，甘意微执行官。”林云渐说道。 这是今天在城市防卫部大楼里拿到的她的手机号。 甘意微沉默了片刻，问：“你想做什么？” 林云渐仰起头，透过窗看着夜空中已经变得淅淅沥沥的雨丝，说：“我想请你今晚行动，对那个犯下四起凶杀案的凶手进行抓捕。” “你说什么？”甘意微似乎完全没想到林云渐会说起这件事，但她还是很快就反应过来，问道：“你掌握了新的线索？” “对，可以的话，请你带着技术人员，防卫人员，以及一台可以连接城市管理局数据的电脑，到我家楼下来，我暂时无法离开。”林云渐说着自己的要求。 很快，林云渐听到了甘意微那边的动作。 “我可以安排，希望你的消息有用。” “好，谢谢。” 林云渐刚准备挂断电话，却听甘意微说道： “等等！” 他再次把手机贴到耳边，仔细听去。 “你真的，是三年前那个孩子吗？”甘意微的声音带着些疑惑与不可思议。 林云渐一怔，他侧着身子，微微偏头靠在窗户上，冲着冰冷的窗户玻璃哈了一口气，却没留下任何痕迹。 “我……” “也许吧。” ------------ 第六章 三十三区 雨快停了。 家里非常安静，弟弟和妹妹应该都已经睡下了。 林云渐静静地站在窗边，体会着最近自己的变化。 如果说，之前还一直对林雨眠害怕，抗拒自己会感到疑惑的话，今晚之后，这种疑惑就少了很多。 因为林云渐自己也发现，他似乎……不再是一个正常的“人”了。 人类的食物无法让自己产生食欲以及提供能量，反而是刚才那颗逃跑的头颅，让他几乎按捺不住追击的冲动。 他强行控制住了这股冲动，联系上了城市防卫部。 白天明明才“吃”过一顿的自己，竟然又陷入了强烈的饥饿感中。 到底是怎么了……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臂，根根血管像活物一样的凸起蠕动，异常恐怖。 饥饿让他有些暴躁，脑海中整个城市仿佛变成了一张透明的地图，他能清晰地“看”到那颗脑袋移动的方向。 他想“吃掉”它……非常想。 这时，轻微的刹车声在楼下响起。 林云渐朝下看去，那是一辆崭新又厚重的装甲箱车。 一个面容严肃的白发中年男人从司机的位置上下来，他忽然扭头看向了林云渐的位置。 两人一个在楼下，一个在六楼上，目光在夜色下交汇。 紧接着，甘意微，周详，以及其他三人也从车上下来了。 一共六个人。 从他们的动作，神情中，林云渐能明显感觉到他们的不同，敏锐，专注，却又……疲惫。 这六个人的年龄和外表都各不相同。 简单地说了几句后，留下两个人守在原地，其余四人就进入了林云渐所在的这栋楼。 林云渐的目光扫过弟弟林风晚和妹妹林雨眠的房间，沉默地走向门口，打开房门，离开了家。 走廊里冰冷的穿堂风第一时间亲吻了他的脸颊。 很快，楼梯处出现了第一个人。 是那位中年男性，他很英俊，头发却完全白了。 但这头白发不仅没伤害到他的外貌，反而让他有了更加深邃的气质。 他的脖子上有一条很长的伤痕，不像刀枪伤的，更像某种狂暴的野兽。 跟在他后面的，便是甘意微。 虽然不久前才见过，但此刻再次见到甘意微，却又给了林云渐非常不同的感受。 她的眼神强烈坚定，一直抿着的嘴唇让她显得不太好亲近，如果白天形容她的词汇是英姿飒爽，那此刻的她，更适合的也许是坚韧低调。 跟在甘意微后面的，是一个年轻人，和林云渐差不多的年纪。 他有二十岁左右的外表，眼睛很大，眼神冷冽又充满野性，头发偏黄，穿着一身风衣，戴着兜帽，低着头，许是察觉到了林云渐的注视，他抬头略微看了林云渐一眼，接着又把头低了下去。 最后一个，也是一个男人。 他看起来心情不错，嘴边带着笑。 他的皮肤很白，个子高挑，眼睛狭长，鼻梁高挺，头发有些长，绑了一个丸子在脑袋后面，垂下一缕在额前，光看外貌，他是这里最出众的人。 林云渐的目光一一扫过他们，忽然下意识地舔了舔嘴唇。 一直戴着兜帽低着头的风衣男子瞳孔猛然一缩，脚下一踏，右掌撑开探出腥红的指爪，空气传来了撕裂声，他腥红的指爪眼看着就要撕破林云渐的腹部！ “嗙——” 一记肘击突兀地从兜帽男子身旁击出，将他狠狠地打飞出去，撞在了墙壁上。 出手的人是一头白发，穿着讲究的中年男人。 “你想做什么。” 他扭过身，看着戴兜帽的年轻人。 虽然挨了一道极重的肘击，但年轻人却仿佛没收到什么伤害，他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言不发。 好一会儿后，才抬起头伸出右手，用血红色的指爪指向林云渐： “他，危险。” 白发中年男人注视着他，一字一句地说：“我们每个人都很危险。” 说罢，他转身看向林云渐，伸出手，说：“你好，我是齐修宁，三十三区队长。” “林云渐。” 林云渐伸出手，和他一触即分。 关于什么是三十三区，他没有多问。 这些人都穿着自己的衣服，没有穿执行官的制服，他们是更机密的机构，也是今天甘意微和周详真正的用意。 齐修宁直入主题，问：“你能找到它的具体位置？” 林云渐点头，说：“可以。” “之前也可以？”齐修宁忽然问道。 林云渐看着他，没有回答。 齐修宁继续问：“为什么突然愿意告诉我们它的位置。” 林云渐略一皱眉：“这很重要？” 齐修宁点头，说：“如果你要加入我们，这很重要。” 林云渐打量了一下他们这身行头，私服都很贵，看来待遇的确很不错。 他需要钱，很多钱。 弟弟腐化病需要的药一天都不能断。 略一沉思，他说：“它威胁到了我的家人。” “我不能让它活过今夜。” 他看向面前这四人，认真地说。 最英俊的男人一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林云渐，问：“你和它正面交过手？”问完后，他看了一眼林云渐右臂上的绷带。 自己似乎问了一句废话…… 林云渐点头：“让它跑了。” “行了。”齐修宁抬起左臂，按下手表，说道：“小安，王回，你们守在这里，保护林云渐和他的家人。” “是，队长。” 手表中传来了两人的应答。 林云渐很满意这个安排，但他有些不解地问：“为什么要保护我？” “没有成为正式成员之前，你都是需要保护的市民。”齐修宁简单地说道：“好了，告诉我们它的位置，我们会处理好的。” 林云渐犹豫了一下，说：“可是，它在不停地移动当中，我没办法确定它要去的具体位置，要追击的话……需要带上我。” 这也是林云渐刚才疑惑的原因，因为他从一开始就打算跟他们一起去除掉那个东西了。 但这些话听在其他人耳中后，他们的目光都有些奇怪起来。 这时，甘意微说道：“他似乎有某种感应能力，可以感知到‘它们’的位置。” 齐修宁这个稳重的男人态度立刻变了，他一瞪甘意微：“为什么不报告这件事？” 甘意微闭上嘴，没有解释。 林云渐看了她一眼，看来，发生自己身上的怪异现象这位甘执行官并没有报告上去。 “太好了，我们三十三区也终于有了一个寻迹者，不用整天混在城市防卫部里上班找线索了！”英俊高挑的男子笑眯眯地说。 “队长，你可一定要把这位小兄弟留下来，虽然擅长感应，追踪，寻迹的人都不会太强，但我们可太需要了……” 齐修宁没有理他，而是问林云渐道：“你能感知的方位有多远？” 林云渐摇头：“不知道，这种感应是自己出现的，暂时不受我主动控制，也许还不行动的话，它就立刻消失了。” 原来如此…… 齐修宁看向身后三人，按了一下手表，低头看着表盘，说：“事件代号：毁面者。腐化等级，D，行动开始。” 话落，他看向林云渐，认真地说： “那么，请你带路，今晚也是你的第一次任务，林云渐。” ------------ 第七章 我们是谁 林云渐点头。 “把这个戴上。”迎面递过来的，是一块手表。 林云渐低头看了一眼，这块手表的造型和他们的一样。 “我已经有一块了，必须戴吗？”他看向面前这四人。 “嗯。”齐修宁点头。 林云渐想了想，撩开右手腕的衣服，刚把这块手表放上去，这块手表竟然像突然醒过来的活物一样，表盘一亮，侧面展开了一排排锯齿，扣咬在一起，死死地锁在了林云渐的手腕上。 林云渐面色一变，抬头看向齐修宁四人，虽然没有问为什么，但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 他从这块手表上感受到了威胁，这绝对不是一块简单的战术手表。 “放心，我们都有。”高挑的长发男子亮了亮自己的手腕，嘴角一撇，“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人，这个东西既是我们的通讯工具，作战指挥，也是一种安全保障。” “安全保障？”林云渐看了一眼手表，他可没从这块手表上感觉到什么安全的气息。 “对，安全保障，不过是为了保障市民的安全。”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 “好了，开始行动吧。” 齐修宁打断了他的声音。 ———— 晚十一点，齐修宁在林云渐的带领下，开着那辆箱车一直在城市中追踪。 然而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一直被那只怪物带着在三十三区兜圈子。 “它到底要去什么地方？”长发青年看着窗外，扭头又看了林云渐一眼，“你不会感应错了吧？” 林云渐没有理他，上车后，甘意微坐到了自己身边，在甘意微的介绍下，他知道了其余两人的名字，长发英俊青年叫席安，那个戴着兜帽沉默不语，和自己年龄相仿的年轻人叫丁童。 尽管丁童攻击了自己，但事实上，席安才是对他更警惕的那个。 “前面右拐，再一直向前，大概两千米的距离，它停了。” 林云渐说道。 甘意微按亮手表，城市地图在表盘上铺开：“那个位置是废弃地区，曾经有一栋商业大楼，现在除了流浪汉，几乎没人会去那里，不过，很快那个区域就会被重新开发使用。” “那再好不过了。”齐修宁低声说道。 林云渐欲言又止，甘意微看了他一眼，说：“你要问什么？” 他沉默片刻，问道：“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 车厢内陡然安静得只剩下呼吸。 “猎物。”这是丁童的回答。 他抬起头，看向外面灯火万盏的城市。 “如果这座城市是一个人，那它们就是这座城市身上的腐烂疮口。”席安也说道。 甘意微的手逐渐捏紧，后又悄然松开，她的目光在这个过程中一直没有离开林云渐的脸。 因为她知道，这个年轻人此刻的状态和这辆车内的其他人的理解完全不同，他死了！ 但他还能行动，思考，他是一个活着的死人。 “它们是人类的的天敌，这片绯红的天空，以及七城秩序的形成，都和它们的出现有关。”甘意微说得最为详细，“我们称它们为——腐化者。” 腐化者…… 这个称呼似乎触及到了林云渐的某根神经，他突然按住脑袋，一副腥红的画面陡然出现在脑海中。 他什么都看不清，但脑袋却一阵剧痛。 好在这种痛苦来得快去得也快，在其余人警惕地看着他，正准备做些什么时，那股剧痛又消失了。 “怎么了？”甘意微问道。 林云渐摇摇头：“没事。” 他看向驾驶座开车的齐修宁，问道：“它们以人类为食吗？” 齐修宁看了一眼后视镜，说：“你之前问，它们是什么。” “我的回答是，它们是人。” 人？！ 林云渐的心脏猛然一跳，那种东西还能被称作人？ “精神的腐化畸变映射到现实之中，就是那种恐怖的模样，但毫无疑问——它们是人。” 齐修宁一脚踩下刹车，回头看向林云渐，同时举起了左手，露出那块手表。 “从根本上说，我们和它们，毫无区别。” 话落，不等林云渐反应，齐修宁忽然命令道：“丁童，侦查。” 车门陡然打开，戴着兜帽的丁童一跃而出。 他的行动和姿态完全超出了林云渐的想象，左右两手长出了森然的红色指爪，身形迅速膨胀，撑破了衣物，身上的皮肤也撕裂开来，露出了腥红的肌肉。 獠牙从他唇边钻出，锋利而狂野，他本就不小的眼睛撑得更大，并瞬间爆满血丝，极其骇人。 “呼——” 略一蹬地，林云渐看到一个极快的身影一闪而逝，钻进了眼前这栋废弃的商业大楼。 那是……丁童？ 林云渐有些恍惚。 即便他已经猜到身边这几位特殊部门的会和常人有所不同，但当丁童的身体发生了那么巨大的变化后，他怔住了。 这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身上发生的变化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只不过是在三年内逐渐死亡而已，而刚才丁童，甚至几乎已经看不出人形了…… “很像吧？”齐修宁靠在车门边，双手抱怀，看着漆黑的废弃大楼，问道，“你觉得，这种姿态的我们，在普通人眼中和腐化者有多少区别？” 他回过头，静静地看着林云渐。 他的眼神，林云渐竟有些看不懂，有些思索，有些悲哀，又有些……期待？ 林云渐摇了摇头：“第一次见到的人，必定无法分辨，无法理解。” 他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对，”席安接过了话，他举起左手，在下过雨的夜空下晃了晃，说：“所以，我们不被理解，就算同为防卫部的同事也一样，你看，一副精致的手铐被做成了支援道具的形式。” 他的语气充满讽刺，“我们的力量远超常人，某些能力更如同鬼魅，所以……我能理解他们的恐惧。” “那你呢？”英俊的席安放下左臂，看着林云渐，“你真的愿意戴上这副镣铐守护这座巨大无边的城市？” “别说了，席安。”甘意微阻止了他的抱怨和逼问。 但他的问题，却钻进了林云渐的脑子里。 林云渐抬起头，看向头发花白的齐修宁，说：“齐队长，能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齐修宁迎着他的目光，点头：“问吧。” “我们……是什么？” 林云渐的声音在冰冷的夜风中很快被吹散。 我是什么？ 三年来，林云渐一直在追寻这个问题的答案，他之所以主动暴露自己的异常给甘意微看，也是为了通过这个在三年前的异常事件中救了自己的执行官，获知部分被隐藏起来的事实。 今天，这个问题被放大了。 林云渐发现，原来这个世界上，这个巨大的城市里，不只是自己的身上出现了可怕的异状。 可那样的话，我们是谁？ 我们……还是人吗？ 齐修宁许久未答，冰冷的夜风吹得他的白发有些凌乱，待漆黑一片的废弃大楼里传来响动后，他才说道：“我不知道……” 这个回答让林云渐有些失望，但紧接着，就听齐修宁说道： “不过，我可以告诉你，决定我们人生的，不是我们是什么，而是我们……在做什么。” 话音落下，齐修宁肃然喝道：“三十三区执行队，支援丁童！” “是！” 两声回答同时响起，两道劲风从林云渐身边掠过。 眼看着三个人影即将消失，林云渐的眼睛，也终于有了些焦距。 被人理解是幸运的，但不被理解也未必是不幸。 一个人的价值，不在于他人的理解，甚至不在于整个世界的看法。 跟随内心，就足够了。 林云渐的眼神逐渐坚定，他看不到太远的未来，但他知道此刻自己想做的事。 宰了那只找上门来，妄图伤害自己家人的腐化者。 仅此而已。 ------------ 第八章 活着的楼 林云渐跟了上去，一行四人停在了废弃大楼门口。 “诶，你知道我们头上的天空是什么颜色吧？” 席安撞了撞林云渐的肩膀问道。 “绯红。”林云渐皱着眉头，他不喜欢身体接触。 “那你知道绯红是什么意思吗？”席安继续问道。 绯红的意思？ 这不就是一种颜色吗？ 林云渐目光奇怪地看着他。 席安忽然靠过来，低声说道：“绯红的本来意思，是指由虫生产出的红色染料。” “所以，是虫呢……一种看不见的虫子，把你我，还有世界，变成了现在的样子。” “席安，够了。”这次出声阻止他的是齐修宁。 见齐修宁开了口，席安终于悻悻地闭上了嘴。 “林云渐，你尝试一下寻找它，如果能大概弄清楚它的具体位置就更好了。”齐修宁转头对林云渐说道。 他深邃的眼眸依旧平静，看不出生气，也没有其他情绪。 林云渐微微点头，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尝试去“寻找”那种怪物，以往的那些画面，都是自己出现在脑海中的。 他闭上眼睛，呼吸逐渐平稳，脑海中勾勒出那颗拖着密密麻麻红色触须的头颅的样子，仿佛进入了冥想状态。 这时，一阵蹊跷的风忽然掠过林云渐身边，他周围齐修宁三人竟然都起了鸡皮疙瘩！ 齐修宁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臂，第一次皱起了眉头。 怎么回事……一个测定强度为D级的腐化者，怎么会有这种恐怖的压迫感？ 风越来越急，到最后甚至吹得人都有些快站不住了。 但诡异的是，这些风出现的范围，竟然只是这栋废弃的商业大楼附近。 林云渐睁开眼，看向齐修宁，说：“在顶楼，天台。” 竟然真的能有结果？ 这让齐修宁三人有些意外和惊喜。 这时，手腕上的手表里传来了丁童低沉嘶哑的声音：“别进来，里面不对劲。” “说明具体情况。”齐修宁冷静地说。 “我的身体在变冷，行动变得迟缓，说话……困难。”丁童的声音断断续续，“墙壁和地面，像脏器，腥臭，大楼……像活的。” 活的？ 齐修宁心脏猛然一动，飞快地说：“查一下这栋大楼废弃的原因！” 在他吩咐之前，甘意微已经开始这样做了。 “两年前，这栋大楼里发生过一起特大凶杀案，大楼拥有者夫妇被杀，现场血流成河，墙壁上，天花板上，到处都是血手印和血脚印。两位死者的面部被重物砸碎，手脚被砍断，凶手还打开了他们的颅骨，还往大脑里倒了……”甘意微忽然停了下来。 “倒了什么？”齐修宁追问。 “粪便。”甘意微忍着不适说道。 “这么强烈的仇恨情绪，难怪会被虫子盯上……”席安低声说道。 齐修宁没有理他，继续问：“凶手抓住了吗？” 甘意微点点头：“凶手杀掉被害者夫妇后跳入了电梯井，当场死亡。” 原来是这样…… 看了一眼齐修宁，林云渐心底感觉有些奇怪。 他身为三十三区的执行队队长，连这些事都不知道吗？ 而且这还只是两年前发生的事。 就在这时，丁童再次发出了声音。 “温度过低，我要破坏墙壁，尝试离开。” 他的声音让四人齐齐抬头看向这栋大楼。 夜晚，下过雨的城市，给人一种别样的神秘感。 就在林云渐也仰头看去时，意外发生了…… 一股恐怖的压力陡然降临！压迫着他全身的神经，让他变得几不可闻的呼吸突兀地沉重起来！ 前段时间开始停止跳动的心脏也猛然间跳动了一下！ 这是……什么东西？ 明明大家都仰起了头，认真地看着眼前这栋废弃的大楼，但只有林云渐，看到了不一样的世界…… 眼前这一座恐怖的东西，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楼！ 它根本就是某种巨大生物的部分组织，外皮上流淌着看不清颜色的可疑液体，从上到下，通体都散发着腐朽与死亡的气息，像是一具长满了尸斑的尸体，诡奇，污秽，邪异，又……恐怖。 但，即便如此，林云渐依旧感觉它还活着，就像丁童形容的那样，这栋大楼是个活物！ 林云渐的眼睛不受控制地在这个奇怪又诡异的巨大血肉组织上蔓延，毫无征兆的……他竟然和一双眼睛对视了！ 那是什么？！ 林云渐死死地盯着那双眼睛，它在血肉组织的顶部位置，而且……与其说是一双眼睛，不如说是一对眼球。 浑浊，疲惫，诡异，却又……仍活着。 林云渐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一对难以形容的浑浊眼球正在凝视自己。 渐渐的…… 他向前迈了一步…… 齐修宁三人被林云渐这里弄出来的动静吸引了片刻目光，齐刷刷地看了过去。 林云渐在干什么？ 他们心底的疑惑林云渐自己也无法解答。 他下意识地抬起了手，仿佛想要去触摸眼前这栋大楼。 就在这时，顶部那一对浑浊的眼球突然疯狂地颤动，整栋大楼——或者说整个血肉堆积成的组织发出了古怪的嘶鸣声！ 那不是城市中存在的声音，更像自然环境下……数不清的虫一起发出了鸣叫。 诡异至极，令人窒息！ 但也恰恰是这些声音，让林云渐猛然回过神来，脚下立刻后退几步，伸出的手也缩了回来。 这时，只听“砰——”的一声。 一个腥红的身影砸破了窗户，飞跃而出。 “嗙——” 丁童落在地上，身上冒出了一缕缕白雾，体型迅速收缩，血红色的指爪也缩了回去。 他出来了。 林云渐再次抬头看去，这栋废弃大楼，竟又变回了一栋普普通通的大楼。 “没事吧？”齐修宁问道。 丁童沉默着没有说话，他回到车里，取出一件崭新的连帽衫穿上，再次把自己藏了起来 这时，他才低声说道：“大楼，腐化区域，腐化等级……至少B级。” 在场之人闻言，面色都凝重起来。 D级的腐化者还算是容易处理，但B级的腐化区域…… 如果确认是真的，那这栋大楼毫无疑问将是今年来在三十三区发现的，等级最高的腐化区域，这也意味着它一旦失控，周遭都将遭受近乎毁灭性的打击。 齐修宁抬起手表，按亮表盘，这次又多按了几个按钮：“我是齐修宁，三十三区021点，请求支援，疑似发现大面积腐化区域。” 听着他又重复了几遍后，林云渐刚才猛然跳动了一下的心脏，此刻激烈地跳动起来！ 强烈的不安与莫名的愤怒让他有些茫然。 发生了什么？ 他隐隐感觉到，似乎有不好的事在发生…… 可是……是什么？ 林云渐拼命地思考，回忆，他敲打着自己的脑袋，一点点地把记忆往回推。 林云渐这里的异样立刻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你又怎么了？” 席安问道。 “林云渐，你没事吧？”甘意微靠近他问道，“如果身体不舒服，你可以在车上休息，这里交给我们就行了。” “不……我没有身体不舒服……”林云渐勉强回答道。 “那……你是在担心家里的弟弟妹妹吗？”甘意微刚说完，林云渐浑身猛然一颤！ 一幅幅画面在脑海中重现！ 今夜，家里楼下一共来了六个人，他记得……自己第一个看见的人是齐修宁，然后是甘意微还有……周详。 不对……不对！ 这里有齐修宁，甘意微，丁童，席安，离开家时，齐修宁下达的命令是让“小安和王回”保护自己的家人。 可这样的话，就有七个人了！ 多了一个…… “小安，王回，周详，今晚谁没来？”林云渐双目陡然布满血丝，一把抓住了齐修宁整洁的衣领。 齐修宁，甘意微，丁童，席安四人听见林云渐的问题后，也是齐齐色变！ 小安是谁？ 他们的同事里，根本就没有小安这个名字…… 糟了！ 一看他们的脸色，林云渐就知道大事不妙，他浑身骨骼发出“咔咔咔——”的脆响，身体和丁童刚才一样，毛孔中冒出了一缕缕白雾。 下一刻。 “嗙！” 林云渐脚掌蹬地，竟然将地面踩出了一个坑，他一跃而起，怪异又充满扭曲美感的身姿在夜幕下纵跃，飞快地朝着家的方向急驰而去！ 而看到林云渐展现出不输丁童的恐怖身体素质后，其他人的反应也各不相同。 齐修宁直接打开手表，输入道：“腐化事件：毁面者。数量修正：2。级别修正：C+。特殊能力判定：意识蒙蔽。” “上车。” 齐修宁一声令下，几人齐齐上车，一边联系王回，一边联系先走一步的林云渐。 竟然是两只。 而且让齐修宁没想到的是，有一只一开始就混进了车里，以小安这个“人物”取代了周详在他们脑海中的位置空缺。 真是匪夷所思的能力…… 那周详现在在什么地方？ 重重谜团遮掩着丹枫城三十三区的上空，车辆离去后，一双布满血丝的巨大眼睛陡然从废弃大楼的外墙体长了出来，看着他们远去的方向…… ------------ 第九章 消失的他 林云渐是什么人？ 王回嚼着口香糖，靠在路灯杆上，仰头看着六楼的某户人家。 也许会是新的同伴？ 应该是了。 不然今晚不可能来这么多人，连队长都到了。 不过……照看他的家人什么的，倒真是把我大材小用了啊。 而且还是和小安那个家伙一起照看。 想到小安，王回扭头朝四周看了看，那个家伙说去上个厕所，也该回来了吧？ 或许，去找找他？ 尽管是个轻松的任务，但偷懒可不行。 王回暗自想了想，走向了小安刚才去的方向，而就在这时，他的眼前陡然看到一片血红！ 一股强烈的恐慌和恶意将王回团团围住，他立刻停下脚步，按亮手表：“队长，有情况！” 然而下一刻，手表一黑，他感觉到一双温柔的手，轻轻地环住了自己的腰部。 惊悚恐惧之余，王回愕然回头，往自己的腰部一看。 “小安？” 他松了一口气，变得苍白的脸色也稍微好了一些：“你这家伙搞什么鬼？” 小安是个新人，到来不久，他在不停地喘着气，汗水也从额头上不断滚落。 “王回……我感觉……有东西在盯着我们……” 小安也有这种感觉吗？ 听着他略显颤抖的声音，王回意外之余，又越发肯定了。 看来今晚的任务并不轻松，果然有东西来林云渐家里了。 “放心，我会找到他的。”王回说道，他的眼睛也在此时泛起一圈绯红的微弱光泽，“来吧……让我看看你在哪里……” 话落，王回的目光盯向了四周的每一样东西。 街道，车辆，地上的碎石，阳台上的花盆，甚至是正在发光的路灯。 然而……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时，又是一阵腥红的视野覆盖了王回的眼睛，又来了！ 到底在哪里？ 诡异的氛围慢慢逼近，让王回的额头上逐渐冒出了汗。 和极其擅长近身战斗的丁童不一样，他的能力在于一双眼睛，虽然做不到追踪寻迹，但看破伪装绰绰有余，而且还能将腐化者拖入瞳孔构建的精神世界中，困住它极长的时间。 而这，也是齐修宁安排王回保护林云渐家人的原因。 他不会引起大规模战斗，对普通市民而言，他的能力是最安全的。 然而当王回寻找了一遍又一遍，却始终找不到腥红注视的来源时，他的情绪开始变得不对了。 那个怪物，正在玩弄他，折磨他！ 他能感觉到对方近在咫尺，但却始终找不到，强烈的不安让王回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剧烈。 如果再找不到它的话，自己会被杀死…… 一定会。 “小安……”王回低声说道，“你去林家门口守着，联系队长，汇报这里的情况，我的战术手表被屏蔽了。” “嗯。”小安点头应下。 他从王回身后跑了出去，刚要上楼。 王回本来没在意，然而小安路过自己时，本来该是一个年轻人的形象，此刻却变成了一个满脸血红，头颅和面部没有一丝皮肤的恐怖怪物！ “你……”王回的眼睛缓缓睁大，瞳孔中的绯红渐渐黯淡。 怎么会这样？ 小安是…… 等等……小安是谁？ 这个名字到底是谁？ 就在王回意识到了这件事时，忽然……一双鲜血淋漓的手臂，掐在了他的脖颈上。 强烈的窒息感让他的脸色迅速变红。 他下意识地同时按下手表侧边的几个按钮，连续按动了两次。 紧接着，王回便只能看见一张满是獠牙的嘴张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程度，将他整个人彻底吞了进去…… ———— 装甲箱车里，几个人的手表同时亮了起来。 “王回出事了。” 甘意微的声音很低。 一时间，车厢里没有任何声音。 “打开他最后传送过来的文件。” 良久，齐修宁发出了指令。 表盘里出现了摇晃不停的恐怖画面，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咀嚼声。 “砰——”席安一拳砸在车窗玻璃上，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 画面不长，三秒多就戛然而止。 “这是我的过失。”齐修宁平静地说道。 席安看向他，冷声道：“一句过失能够让人死而复生的话，我可以说一万遍。” “席安，”甘意微的声音不大，她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被这片绯红天空选择的我们，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早晚会有这一天，不对吗？” “这是狗屁选择，这是诅咒！”席安双目赤红，身子向前倾，安全带已经完全绷紧。 “砰——” 坐在他身旁的丁童面无表情地一拳砸了过去，将席安砸回了座椅上。 “安静。” 丁童的脸藏在兜帽里，看不见神情。 “报仇。” 他的话简短至极。 良久，席安的情绪似乎平复了一些，他也看向了窗外，这座巨大的城市栖息着近亿的人口，但席安知道，这座城市不属于自己，也不属于这辆车上的任何一个人。 对于普通人而言，他们和它们一样，都是异类。 席安忽然觉得自己有一点可笑，又有一点可悲。 “我们到底在保护什么？” 席安抬头看向车厢里的每个人。 没有人回答他，许久，齐修宁才缓缓开口道：“保护……我们的人性。” 席安安静下来，甘意微看着他，不知道他有没有将齐队长那句话听进去。 被绯红因子选择的他们，稍不注意，就会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席安的茫然是正常的。 或者说，会被这片绯红天空选中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情绪极端的一面。 很久以前，她也曾问过齐修宁类似的问题。 至于答案？ 甘意微记不太清了。 她只依稀记得，那时候的自己总是在追寻，在试图证明自己的存在，自己的价值。 但却忘了她原本就存在，任何去追寻或者试图证明自己存在的行为本身都毫无意义。 因为她，他们，这世间万物存在的本身就是其意义。 就像这漫天的绯红，就像这亘古不变的星空，就像这座城里摇曳的枫树，万物消长，变化莫测，一且却又在按照某种特定的规律更替。 人的命运也一样。 这时，一直沉默不语的丁童，突然发出了声音：“画面，不对。” 三道目光立刻集中在了丁童身上。 只见丁童按亮表盘，打开屏幕，紧紧三秒左右的视频被他一帧一帧地慢放，然后……大家看到了一个惊人的画面！ 那是一个模糊的熟悉身影。 “周详，一直在。” 丁童说出了一个被人忽略，但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实。 ------------ 第十章 死后方生 周详…… 为什么周详会站在王回旁边无动于衷？！ 看着表盘屏幕上那个模糊的虚影，尽管因为太过模糊而看不清周详的神情，但一股令人心底发寒的恶意却仿佛透过屏幕传了过来。 他明明一直在，但却眼睁睁地看着王回被吃掉了。 “能骗过我们所有人，改变认知，拥有这种能力的腐化者能轻松地把我们杀掉，但它没有。”甘意微看着屏幕上那个自己熟悉的搭档，一字一句地说：“因为它没那么强，能做到这种程度是因为有人在配合它。周详的能力是削弱存在感，无论自己还是被他选中的东西都可以，是他在帮助那只腐化者。” 甘意微的话回荡在每个人的脑海里。 对……如果那只腐化者真的拥有这么强大的认知改变能力，早就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了。 但它没有。 这么明显的漏洞竟然直到现在才被发现…… 周详…… 为什么？ 他那么好的人，为什么会帮助腐化者，帮助那种异类？ “林云渐还没有回应吗？”齐修宁问道。 “没有。”甘意微摇头，在战术手表的另一个频道里，她一直没有放弃对林云渐的联络。 “能看到他的移动速度很快，马上就要到他家了。”说话的同时，大家都注意到了手表屏幕上那个代表林云渐的红点。 那是他的战术手表发出的信号。 这种移动速度…… “绯红因子侵入不同部位，会给我们带来不同的能力，林云渐你们觉得是哪里？”齐修宁问道。 “他不是四肢。”丁童忽然说道。 “之后再谈吧。”甘意微打断了这个话题，“能再开快一点吗，队长。” ———— 此时的林云渐，眼前已经能看到自己家所在的小区了。 他的身上冒着白色的雾气，虽然面色平静，但两眼早已布满血丝。 “砰——” 林云渐突然砸在了地上，因为他已经看到了……那两个该死的东西。 一只面部没有任何皮肤的腥红怪物。 以及……一个面带微笑的可靠男人。 果然是他……周详。 看到那副回忆画面时，林云渐就猜到了大概。 他明明一直在，但却在小安现身之后消失无踪。 “你好，林云渐。” 周详打着招呼，仿佛刻意在等他。 他是一个很热情的人，此刻和白天时一样，嘴角咧着，露出大方的笑容。 然而随着他的嘴巴咧开，林云渐却看到了里面幽深的口腔，仿佛这个人的嘴里，存在着不见底的深渊。 时间仿佛被他放慢了，林云渐能看到周详在笑，能看到他的嘴巴在开合，在和自己打着招呼。 但林云渐自己却无法作出任何反应。 就连动一动手指，发出一点声音都做不到。 唯一没有被他控制的，只有林云渐的思绪。 “上去，吃掉他。” 看着周详的嘴型，林云渐辨认出了他的指令。 周详身后那只面部腥红的恐怖怪物一个转身，竟是直接高高跃起，趴在了外墙上，快速地向上爬去。 见这一幕，密密麻麻的筋络陡然在林云渐眼眶四周爆现！ 只见他躯干一拧，一声恐怖的脆响便从两条手臂处传来，然后手臂便软塌塌地耷拉在了肩膀下，眼看是彻底断裂了。 紧接着便是躯干，双腿，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不绝于耳，林云渐的全身都像是碎裂了一遍，却终于从那种恐怖的被控制的感觉中脱离了出来。 蹬—— 林云渐面无表情，正面踏步，带起的风声如同某种利刃在撕裂空气。 他手指成爪，正冲着周详的咽喉。 但周详却没有被林云渐的气势吓到，他后撤一步，两条手臂仿佛变成了两条蟒蛇，发出了嘶嘶声。 “一般来说，我们是不与人缠斗的。”周详笑眯眯地说，“不过既然你想，我便陪你玩耍一下。” 说话间，两人的手已经在空中半尺处对撞在了一起。 林云渐像是一台精密的机械，他的指爪在接触到周详拳头的瞬间便被打折，无力地弯了下去，然而下一刻，林云渐竟张开了嘴，猛地探头撕咬了过去！ “啧，动物吗？” 听到林云渐喉咙里隐隐传出的嘶吼，还有那龇牙咧嘴的威胁，周详仿佛没了多少兴致，他的动作要远比林云渐快许多，此刻后发先至，左手举起，手指关节发出爆响，突然一弯，临空下落，真像极了一条蛇张开嘴，准备择人而噬的样子。 “嗙——” 林云渐被拍打在地，地面瞬间碎裂，可见力量之大。 周详眼神平静，他张开嘴，密密麻麻的虫子从他的嘴里爬了出来，振翅而飞，这些虫子托着他，缓缓飞了起来。 “不是你吗，那么，去死吧。” 周详仿佛在叙述一件轻描淡写的事。 他伸出一根指头，指头上的血肉飞快消失，密密麻麻的虫子飞了出来，冲向林云渐。 真正的死亡吗…… 趴在地上的林云渐瞳孔迅速暗淡，没有了一丝一毫的色彩。 心跳完全停止，呼吸彻底消失，生机全无。 我早就已经死了吧…… 可是…… 恍惚间，林云渐看到那只丑恶的怪物已经爬到了六楼，从走廊的窗口跃了进去。 不…… 不可以…… 不可以！ 一股灼热感，陡然从全身各处涌现！ 手臂，脸庞，脚踝……所有裸露在外的部位，竟在此刻出现了恐怖的变化！ 嗤嗤—— 本来对疼痛并没有太多感觉的林云渐陡然感受到了一股难以忍受的剧痛！ 他抑制不住地仰头嘶吼起来，皮肤表面诡异地蠕动，冒出一块块红色的菱形细密鳞片，这些恐怖的红色鳞片刺破了他的衣服，裤子，全身…… 手臂，腿部，密密麻麻的红色鳞片飞快地从血肉里钻出来，这种身体撕裂般的恐怖疼痛让林云渐几乎弯曲成了一只虾米。 他的额头青筋暴起，表情狰狞骇人！ 此时，一股更加剧烈的疼痛出现，那些红色的细密菱形鳞片，竟然开始从下巴往脸上长去！ 林云渐浑身已经止不住的痉挛，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他的嘴角在拉长，眼睛的形状在变化，身型也在诡异地变高，浑身肌肉不断撕裂又不断重组。 脊柱疯狂扭曲，并从背部向外延伸，长出了两根红色骨刺一般，和手掌差不多长的东西。 额头中央裂开了一条缝隙，死死闭合着，但皮肤下却一直在涌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挣扎，想要出来…… 难以忍受的痛苦让林云渐忍不住低吼起来，这个声音，已经完全听不出人类的感觉，此刻的他，要远比腐化者更像一只怪物！ 终于，变化停止了。 一只人形的，浑身长满红色菱形细密鳞片的两米多高的怪物，躺在地上。 周详手指里飞出的虫早已停下，仿佛遇到了某种极端恐怖的东西，它们飞快地钻回了周详体内。 周详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林云渐，难道说……他才是目标？ 不……明明他的弟弟才是…… 地上。 这副恐怖的身体流淌出了汗水和血水混杂的液体。 “咚——” “咚咚——” “咚咚——” 第一声心跳出现，接下来，周详几乎能听见他的每一次心跳，每跳动一下，那副可怕的身躯便颤动一分。 脚部，腿部，腰部，胸部，背部，颈部，面部…… 一点点颤动汇聚成了一个动作！ 他躺在地上，缓缓睁开了眼睛，菱形的瞳孔里带着几分茫然。 心跳出现，呼吸恢复，血液开始流动…… 感受着身体里充盈的生命力，他几乎难以置信。 我……活过来了？ 而此刻的周详，心底却仿佛感受到了某种极端强烈的恐惧！ 他被虫子托着转过身就要逃走。 然而……林云渐只是伸出一条手臂，密密麻麻的红色鳞片便像是下雨一样疾射而出！ “噗——” 周详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被密密麻麻的鳞片击穿打碎，在空中变成了一捧血雾。 令人恐惧的是，这些鳞片像是会呼吸一般，将周详的血雾吸收得一干二净后，回到了林云渐的手臂上。 一股强烈的欣喜与满足感陡然涌了上来。 吃饱了…… 这是林云渐脑袋里出现的第一个声音。 他头皮一麻，恐惧感促使他下意识挥臂朝一旁的路灯砸去：“滚！” “砰——” 路灯应声而断，断裂的那头打着旋儿飞出去很远。 难以言说的诡异一点一点地侵占着林云渐的内心，他开始拼命地扣自己手臂，身体上的鳞片，扣得整条手臂，整张脸鲜血淋漓。 “滚！给我滚！”林云渐压抑的低吼在深夜的风中徘徊。 街道重归安静，但这份安静之中，却又藏着令人头皮发麻的诡异。 不……不行，风晚和小雨！ 林云渐的动作一停，他顾不得自己身上出现的恐怖变化，双腿一蹬，猛地朝六楼跃去。 不行……不能，你们一定不能出事！ 对林风晚，林雨眠的担心，一度压过了自己身上出现的变化，林云渐撞破走廊的窗户，跳进走廊，冲向门口。 眼前，大门紧闭。 那只面部没有皮肤的怪物没有踪影。 几个呼吸后，门内传来了林风晚的声音。 “哥，是你吗？” “咔——” 门开了。 林风晚转动着轮椅，探出头来，眼前是空无一人的走廊。 穿堂的风吹得他有些冷。 夜深了，城市一片缄默。 林风晚转动着轮椅，去到破损的窗边，仰头看着夜色下暗红的天空。 有的人生不如死，而有的人…… 死后方生。 ------------ 第十一章 竹马竹马 “大家相信世界上有鬼吗？” 枫城大学的某间教室里，一位年轻的老师正在询问。 “不信！” 一张张面孔齐刷刷地回答。 “为什么不信？”年轻老师再次询问。 “因为没见过啊！”一个学生大声回答道。 年轻老师笑了笑：“所以，没见过就等于不存在吗？” 课堂里安静了片刻。 年轻老师忽然一转话锋：“不过今天要跟大家讨论的，不是鬼的存在与否，而是……多维空间。” 话落，他伸手在黑板上画了一条白线。 “大家请看，这是一条一维的线，它由无数个点构成。” “这是一个二维的平面，它由无数这样的线构成。”他的动作很快，一个圆形很快出现在黑板上。 “而我们目前所处的空间，是三维，它由无数个二维平面构成。”年轻老师放下粉笔，微笑着看向大家，“那么，按照大家的朴素直觉，四维的构建方式应该是怎样的？” “由无数个三维空间构成！”有人迫不及待地喊出了答案。 大家都很自信，因为目前老师所教授的，就是在暗示每一个维度都是由它下面维度叠加的产物。 所以四维理所当然就是无数个三维空间叠加组成的。 “老师也不知道，”年轻老师有些遗憾地说，“不过，如大家所见，一维是一条直线，具有方向性，所以，如果我们是一维生命，我们可以做到前进和后退。但如果在这条直线的前方出现了一块石头，我们就会立刻被挡住，能够选择的路只有一条——后退。” 学生的目光都被他所吸引，开始思考他所描述的场景。 “但如果我们是二维生命，除了前进和后退外，我们又多了一种选择——绕过去。为什么？因为二维扩展出了一个平面空间，这等同于赋予了我们一种新的能力。” 年轻老师喝了一口水，笑道：“不过，我们既不是一维生命，也不是二维生命，我们是实实在在的三维生命，对于我们而言，要越过那块挡路的石头，不仅可以绕过去，还可以跳过去，因为我们的世界是有高度的。” “那么……四维生命呢？它们会怎么处理这个问题？”年轻老师的目光的目光扫过众人，忽然眼睛一亮，指向了最后面的那个，略显削瘦的年轻人。 “那位同学，请你来回答一下吧！”如果说，他刚才的笑容是礼貌，那此刻的笑容，无疑要温暖和煦了许多。 被他叫到的年轻人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旧夹克，虽然看起来有点土，但他的皮肤却很红润细腻，整个人精神状态也很好，只是眼神略微有些疲倦。 “如果四维是由无数个三维空间堆叠而成，堆叠这些空间时一定存在某个基准，我听人说，那个基准叫时间，它是一根独立的轴。”年轻人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如果是真的，我认为四维生命能做到许多我们无法想象的事，瞬间移动，断肢重生，穿墙越壁，分裂重组……所以，它们无法被石头挡住，也许在它们的眼里，根本不存在石头，它们能回到石头出现前的时间点，走过去之后，再让时间回到正轨。” 年轻人的话刚说完，甚至没留给学生们思考的时间，教室外就响起了铃声。 “好了同学们，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再见！” 随着下课铃的敲响，他今天的教学任务也完成了。 “苏老师辛苦了！” “老师拜拜！” 青春活力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看得出来，这位年轻英俊的老师颇受欢迎。 只是今天这位老师谈到的问题，又有几个人去思考过呢？ 收拾完了课件，他径直走向了仍在教室最后一排的年轻人，颇为感慨：“小林哥，好久不见。” 出现在大学课堂里蹭课的人，正是林云渐。 他抬头看向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 这个人叫苏览，饱览群书的览，他是一个真正的天才。 同时，也是“林云渐”的竹马之交。 林云渐神情有些恍惚，记忆中，自己和苏览升上高中之后就没怎么见过了，苏览早早地进入了大学，而他还在按部就班地念书。 直到三年前的那场意外，自己死了。 同样也是那一年，苏览结束了大学课程，选择了一边教书一边进行学术研究。 “好久不见，苏览……”本来想好的请求，突然在见到苏览之际，变得难以开口。 昨夜，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逃了。 他不能让家人看到自己那副样子，他也不能接受……那个浑身红色鳞甲的怪物是林云渐。 他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状态下再次变成那副模样，也不知道击杀了“周详”的自己会不会遭到某种报复。 所以，他不能呆在家里。 思来想去，离家不算远能够保护到弟弟妹妹，又能够完全信任的人，只有苏览的住处了。 但，本想在苏览家借住一段时间的林云渐，在看到如今的苏览后，退却了。 “你知道我很聪明的，”苏览坐在了林云渐面前的桌上，怀中抱着教案，“所以……你想让我猜吗，小林哥？” 在大学里，几乎没人见过苏览的这种状态，他安静，博学，聪慧，得体。 坐在课桌上这种动作，不可能在他身上出现。 但林云渐很熟悉，因为从小学开始，苏览就是这样帮自己补习功课的。 林云渐站了起来，他比苏览的个子稍高一点。 “看见你过得很好我就安心了，先走了！” 林云渐的回答非常出乎苏览的意料，同时，林云渐走得也很快。 看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苏览沉默不言，但却似乎明白了什么。 ———— 林云渐想通了一件事。 苏览是自己的发小，也是难得的好友。 他如今的生活是正常的，美好的，自己不愿意让弟弟和妹妹卷入麻烦中，就能让苏览卷进去吗？ 也许本质上自己就是一个自私的人。 甚至，他都不知道如今的自己，究竟还算不算得上一个“人”。 昨晚之前，他只是一具活着的尸体。 但今天……他的心脏在胸膺中跳动，他的呼吸绵长有力，他的眼睛漆黑有神，他的额头因为一夜的狼狈而隐有汗渍。 他活过来了。 双手揣进衣兜里，林云渐走到一棵高大枫树下的长椅旁，独自坐下。 我是谁？ 那一身红色鳞甲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它给身体带来的痛苦并非无法忍受，最大的痛苦，是让林云渐迷茫地走在了路上，看不到前面的方向。 不知坐了多久，林云渐听到一双长靴踩地的声音在靠近。 微微侧过头，扎着利落马尾，穿着修身风衣的甘意微缓缓坐下。 她头上拿着一个布袋，先从布袋里取出一个面包，塞进了自己嘴里，又拿出了另一个，迟疑了一下后，递到林云渐面前： “能吃吗？” ------------ 第十二章 在枫树下 她是甘意微。 也是林云渐发现自己的身体彻底死亡后，第一个想联系的人。 从残缺不全的记忆里，他能看到的零星画面中，就有她把自己背出去的画面。 他想了解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甘意微今天过来的目的，似乎并不是为了解答这个问题。 “能吃吗？” 坦白来说，她的声音在女人中并不算好听，中性，低沉，没什么磁性，还有些生硬。 林云渐接过面包，塞进嘴里。 她是知道他不吃人类食物的，这也是他故意留下的破绽。 甘意微目光灼灼，盯着林云渐，见他嚼着面包，吞了下去，问：“这会让你难受吗？” 林云渐摇头，说：“不会，只是这个行为除了让我看起来像个正常人外，没其他意义。” 甘意微沉默片刻，好奇地问：“这三年来你的生活，是什么样的？” 林云渐抬起头，看着在风中摇晃的红色枫叶，想了半天，却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死去的这三年，他忽然觉得很陌生。 已经入冬的风掠过林云渐的脸颊，真实又生动的冰冷让他眼睛微微睁大了一点。 真的活过来了…… 他仰着头，风掠过这棵高大的枫树，掀起层层叠叠的红叶，从错综复杂的枝桠中，渗出一丝绯红的天空。 他的记忆，仿佛也渗出了一些。 关于这三年的自己，林云渐无法言语。 所以，他沉默着。 “你……过得很艰难吗？”甘意微低声问道。 “没有，”林云渐咽下最后一口面包，声音不大：“只是，很茫然。” 茫然……这只是托辞。 十八岁，冬天，凌晨，他挨家挨户去送货。 十九岁，夏天，他裹在玩偶里，做着滑稽的动作。 二十岁，今年，他扛着远超体重的建筑材料前行。 这不是每一年独立发生的事，而是这三年来的每一天，持续不断交杂在一起的工作。 一起工作的同伴啧啧称奇，因为他冬天不怕冷，哪怕风雪呼呼地往衣服里灌，他也面色不改。 他也不怕热，不怕累，甚至不怕饿，他总是沉默地做完所有的事，领完薪水后又去往另一个地方，开始另外的工作。 哪怕是又黑又冷的地方，哪怕风像又薄又锐的刀子，也对他毫无影响。 他像一台冷酷的机械，按部就班地完成着自己的任务。 只是偶尔会有人看到，他也会在节日里，坐在很暗的角落，仰头看着天空，看着绯红天空下的烟火，听着四周的欢笑与吵闹，露出难以分辨的表情。 看完之后，他便转过脸，悄悄走开。 “想不起来了。” 林云渐说道。 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愿去想，还是想不起来。 妹妹林雨眠，从那次事故之后就一直对他态度极差。 弟弟林风晚要好上一些，但林云渐能感觉到，他也藏着自己的心事，偶尔，弟弟会看着绯红的天空发呆。 “想不起来就不用想了，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能找到你，又为什么会来找你吧？”甘意微学着他的样子，仰头透过叶缝去看天。 她不太喜欢这片绯红的天空。 林云渐抬了抬右臂：“知道，里面有发讯装置，你们能随时找到我的位置。” “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是你来找我。” 林云渐的话让甘意微沉默了片刻。 “坦白说，我不知道该不该相信你。”甘意微吐出一口浊气，冷风吹得她的马尾微微晃荡，“你给我的感觉很奇怪，发生在你身上的事更奇怪。但……你先选择了相信我。” 甘意微扭过头，看向林云渐：“所以，我赌了一把。” 甘意微似乎松了一口气，慢慢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活人也好，死人也罢，我只在意你做的事。” “有人对我说，我们被这片绯红的天空选中，身体和精神都在改变，这是我们注定的命运。” 甘意微起身，双手放在风衣口袋里，衣角和马尾随着微风摆荡。 她低头看着林云渐，说：“也有人对我说，这世上不存在任何已经注定的事，我们要对抗的，也从来不是自己的宿命，或者这个世界，而是自己的心。” “林云渐，你的心，决定了你将成为什么。” 林云渐的眼睛微微睁大，又缓缓低下头。 摊开手掌，吸收了周详的血雾后，他的皮肤红润又饱满。 脉搏也在有力地跳动着。 像极了一个普通人。 但他知道，自己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死过一次。 “你问吧。”林云渐终于说话了。 “昨晚，你遇到周详了吗？”甘意微的问题，让林云渐出乎意料。 和他从小接受到的教育一样，林云渐知道城市管理系统深入到了每一个角落，所以，他默认自己昨晚的恐怖变化和击杀了周详的事，已经被城市防卫部知晓。 但听甘意微的意思，事情和自己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 “四周的镜头没有拍到吗？”他问道。 甘意微摇头，说：“摄像头的捕捉只对D级与D级以下的腐化者有效，周详和那只腐化者，已经超过了D级。” 原来如此，那也就是说……自己那种姿态也没被看到了？ 沉默片刻，他说道：“我赶到楼下时，和他发生了短暂的冲突，他没有杀我的想法，和他缠斗片刻后，他忽然和那只腐化者一起逃跑，我开始追逐，直到现在。” 所以，这就是现场的破坏情况并不严重的原因吗…… 虽然说得通，但甘意微总觉得，林云渐隐瞒了什么。 “跟丢他了？”她问道。 “嗯。”林云渐点头。 “我明白了。”甘意微松了一口气，“还好，你的亲人都很安全。” 她说到这里，林云渐心中那个不愿去深想的问题，无法抑制地再次出现。 昨夜，他亲眼看见那只没有面部皮肤的怪物早早爬到了六楼，但当他解决掉周详，赶到六楼时，那里却什么事都没发生。 没有打斗痕迹，那只怪物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弟弟林风晚，一直在门的另一边等待。 那个时刻，林风晚不可能出现在门边，吃过腐化药的他早就该睡着了。 “林云渐？林云渐？”甘意微的呼唤，将他拉回了现实。 “什么？”他怔怔抬头，看着她。 甘意微有些无奈，再次说道：“我刚才在问，你是否愿意跟我回三十三区防卫总部，作为执行官，你已经合格了。” 林云渐低着头，想了很久。 甘意微本以为他会一口答应下来。 “你……有什么疑问吗？”她问道。 林云渐抬起头，看着她：“成为执行官，我能知道这片天空，那些怪物，还有……我们，究竟是什么吗？” 一片枫叶摇摇晃晃地落下，落在了两人之间的长椅空隙上，红得刺眼。 “当然……这是……我们应该知道的。” 甘意微轻声说道。 她转过身去，身影似乎有些萧瑟：“跟上，这个世界可不等人。” ------------ 第十三章 入职体检 这个世界的天空，不属于任何生命。 甚至连城市里的大楼也限制了高度，这不是技术所导致，而是……恐慌。 越接近那片绯红的天空，人的内心就会越是恐慌。 也不仅仅是人，就连鸟雀也会落下来，摔得粉碎。 时日一长，天空便永久禁飞了，活下来的鸟也知道，不能飞得太高。 丹枫城边缘。 这里的墙体，已经达到了所能修建高度的极限，再往上，无论是建造者，还是建筑工具，都会被“损坏”。 微冷的上午，林云渐跟着甘意微前往三十三区防卫总部时，丹枫城的护城高墙上亮起了一盏黯淡的灯。 高墙阔壁，料峭寒风中，一个中年士官陡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抬头看了一眼战术手表，上面显示的数字是九点半，已经不算早晨了。 他拔出枪，敲了敲身下的椅子。 “来了！” 换班的人发出了声音。 士官从座椅上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站立的位置，是丹枫城的外部围墙，也是这座城市的最高处之一。 这里的视野很好，虽然无聊了一点，但却能见到普通人一生也见不到的景色——城外。 他像往常一样，朝城外的方向看去，然而这一次……他惊呆了。 “赤潮……” ———— 三十三区防卫总部。 和林云渐的想象完全不同，他本以为这里会是一个铜墙铁壁，重兵把守的所在，但竟然只是一栋看上去有些年头六层小楼。 楼外挂着的招牌，写着枫红明日报社。 不过进入报社之后，林云渐终于算是感受到了一些专业性。 他被带去做了一系列的体检。 但这些体检……和在医院做的没有任何区别。 而关于他身体异常能力的调查，根本就没有进行。 “恭喜，你的身体很健康，嗯……非常健康。” 一位高鼻梁的优雅小老太太拿着林云渐的体检报告，坐在他对面。 甘意微把他带到这里后，就被人叫走了。 虽然自己一个人入职也并不会感到不安，但让林云渐感到奇怪的是，他们就不怕自己有什么严重的问题存在吗？ 他诧异地问：“不用检查我的特殊能力吗？” “当然要。”老太太扶了扶眼镜，说：“正式介绍一下，我叫珍妮弗，由我负责你的入职测试。” 珍妮弗？ 难怪她的长相和丹枫城绝大多数人不一样，寻本溯源的话，这位珍妮弗老太太的血脉应该来自七城之一的狮夏城。 只是七城相隔甚远，来往极少，林云渐对狮夏城的了解也不多。 “怎样测试？”他问道。 “你说，我记。”珍妮弗老太太一抬眼，抽出了一支钢笔，说道。 啊？ 竟然是这种形式？ 似乎知道他的想法，珍妮弗老太太说道：“在绯红因子的腐化下，每个人身体和精神出现的异变都是没有逻辑，难以量化的，甚至本人都无法完全弄清楚自己身上的怪异之处，所以，我们无法测试。” “不用太担心。”珍妮弗老太太给他倒了一杯咖啡，说，“你只需要说个大概，我接到了通知，你能感知到腐化者，三十三区很需要这种能力，或者说，在整个丹枫城四十九区都很需要这种能力。作为执行官，你不需要拥有战斗能力，甚至可以和我一起坐在报社里用语音进行远程支援，嗯……这很安全。” 听起来确实很安全。 看着面前冒着水雾的咖啡，林云渐低头沉思了片刻，还是决定稍微说一些实话。 “我其实拥有一些战斗能力。” 他认真地说。 “对，你至少跑得很快，不过还是让周详跑了。” 一个声音在办公室门口出现。 珍妮弗老太太抬头看了一眼，说道：“席安小子，你如果没事的话，去帮我给阳台的花浇水。” 席安走了过来，一屁股坐在林云渐身边，双手抱着头，说：“你那点战斗力，刚好可以自保，我们更需要的是你的感知能力，你去现场的话，我们还要分出力量保护你，不是更加束手束脚？” “所以，听这位小姐的话，乖乖坐在办公室通知我们腐化者的具体方向就行。” 他说话的语气很不客气，但林云渐没有放在心上，而是看着珍妮弗，问：“请问，这栋大楼里的人，都是拥有特殊能力的执行官吗？” “开什么玩笑？”没等珍妮弗回答，席安就先一步说道。 他轻笑一声：“你以为我们是大白菜吗？” “三十三区的特别执行官一双手都能数清，队长，副队长，丁童，我，再加上你，还有一个正在住院的家伙，已经没了。” 他的脸色有些不对，林云渐知道，他是想到了昨夜死去的王回，以及无缘无故当了叛徒的周详。 不过，人这么少还是出乎了林云渐的意料。 可是这栋大楼里的人至少有近百个…… “你想问他们？他们也是防卫部的成员，不过主要处理一般事务和一些支援工作。”席安伸了个懒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还有什么要问的？” 林云渐看着他：“很多。” 额…… 席安又坐了下来，有些郁闷。 这些事本该由珍妮弗来负责讲解，现在因为他的多嘴而变成了自己。 “腐化者是什么？绯红因子是什么？我们是什么？” 林云渐的一连抛出了三个问题。 席安有些不耐烦，珍妮弗端起咖啡，喝了一口，说道：“这其实是一个问题。” 林云渐认真地看向她。 席安也闭上了嘴。 “你们身体和精神上的异变，都是绯红因子侵入造成的，至于腐化者，同样如此。”珍妮弗的话让林云渐微微睁大了眼睛。 “你想得没错，从本源上说，你们和腐化者没有任何区别，唯一的区别只是程度。”珍妮弗端着咖啡杯微微探出身子，“腐化者的精神和身体都完全被绯红因子占据，丧失理智，被某种单一的负面情绪支配。” “而你们，只有身体的某个部位遭到了绯红因子的侵入，理智还足以管理自己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她看着林云渐，放下咖啡杯，“这就是唯一的区别。” 绯红因子…… 那又是什么东西？ 林云渐心底忽然涌现出了一丝不安，他侧过头，看到了席安似笑非笑的神情。 “记得我说过的虫吗？天空的绯红色，是一种看不见的虫织成的。那种虫被人类取了一个听起来很科学的名字——绯红因子。”席安的笑容越来越古怪，“这种虫不会随意侵入人体，它们只对负面情绪感兴趣，负面情绪越是剧烈恐怖，越容易受到它们的青睐，所以……被绯红因子选中的我们，心底一定藏着某种极为压抑的负面情绪。” 席安凑到林云渐耳边，低声问道：“你的是什么？” ------------ 第十四章 情绪管理 林云渐很确定，自己不喜欢席安这个人。 “席安，你该出去了。”珍妮弗打断了他对林云渐的骚扰。 席安也没多余的表示，双手抱着头离开了办公室。 珍妮弗看了一眼席安。 虽然他性情乖张，但他说得没错。 每个被绯红因子侵入，身体或精神产生了异变的人，都曾产生过剧烈的负面情感波动。 换句话说，无论是齐修宁，还是甘意微，亦或是丁童，席安，包括那个正在住院疗伤的人，他们曾经都经受过普通人难以想象的痛苦。 那不是肉体上的痛苦，而是来自精神的，足以令人癫狂的某种情绪折磨。 目前的研究已经表明，强烈的负面情绪对绯红因子存在极为恐怖的吸引力。 所以，某些心中怨毒强烈的人，或者濒死阶段汹涌着不甘与仇恨的人，亦或是已经死亡，但死前的某种负面情绪积攒到了一个极为恐怖地步的人，都容易招来绯红因子，将其腐化，变成一个彻彻底底的，失去理智的癫狂怪物。 执行官释然了，或者压制住了自身的负面情绪，所以能够控制自己。 但他们在平日的工作和生活中，依旧会不可避免地展现出一些性格上，情绪上的缺点，比如席安的乖张，丁童的嗜血。 对城市管理局，对普通人类而言，拥有性格缺点的他们反而是一种优点。 因为缺点，意味着对象可以把控。 这个时候，珍妮弗转过身，银灰色的眸子看着林云渐，不动神色地观察。 尽管包括齐修宁在内的几位特别执行官都在推荐他，不仅因为他的能力是目前三十三区所需要的，还因为林云渐的情绪较为可控。 而且就他的能力而言，就算失控，造成的破坏也相当有限。 然而，高层和珍妮弗却存在另一个顾虑。 那就是……能够引爆林云渐的情绪缺点是什么？ 是焦虑、紧张、愤怒、沮丧、悲伤、痛苦、烦躁、不安、还是嫉妒？ 他太平静了。 平静得就像一个完完全全的正常人。 不……就连正常人也会存在情绪失控的时候，只是没有那么极端和强烈罢了。 通过昨晚的行动，几位特别执行官得出的结论是，林云渐展现出焦急和略显失控的状态，是在意识到自己家人可能遭遇危险的时候，但即便是那样，他也没有丧失理智，而是采取了行动急速地前去救援。 这并不是某种强烈的负面情绪，而是正面情绪，是对家人的“爱”。 虽然拥有特别执行官不多，但詹妮弗大多都见过，也引导过。 什么样的极端情绪她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但看着安安静静坐在自己对面的这个年轻人时，她却能感觉到一股很平淡的怪异。 没错…… 尽管平淡和怪异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显得有些诡异，但这就是珍妮弗的真实感受。 她沉默着，坐在了她对面的林云渐也沉默着。 “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良久，林云渐先开了口。 珍妮弗坐下，轻轻点头，尽管年龄大了，但她一样的优雅从容：“解答你的疑惑是我的工作。” “周详是怎么回事？” 林云渐很直接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珍妮弗再次沉默下来，摇头道：“还需要调查，我们也不清楚。” “以前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吗？”林云渐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发生过，但情况不一样。”珍妮弗有些难以判断地说，“身为特别执行官的你们，最危险之处在于我们无法确定你们的情绪爆点会不会在某一个情景下突然触发，失控的负面情绪会再次引来天空的绯红因子，尽管第二次被绯红因子侵入会极大地提高你们的能力，但也有超过百分之九十的概率，让你们变成一只彻底失控的疯狂怪物。” “周详的选择像一只怪物，但他的行为逻辑清晰，没有失控。所以我们怀疑，他是有组织，有目的的加入了三十三区防卫部。”她看着林云渐，“为了某件事。” 收回目光，按了按太阳穴后，她说道：“总之，能告诉你的只有这么多，尽管我们对一般市民隐瞒了特别执行官与腐化者的存在，但丹枫城里还存在其他隐秘势力，它们同样知道绯红因子，知道腐化者，知道特别执行官，只是叫法不同。” “比如一个叫永明会的地下组织，在他们口中，你们的称呼是……家犬。” 她特意说出了这种带有侮辱性质的称呼，当初丁童加入时听到了类似的话，几乎瞬间失去理智。 但林云渐听到这番话后，依旧低着头，以一种非常认真的态度在思考着…… 找不到…… 还是找不到他的负面情绪爆点在哪里。 想到上级的要求，又考虑到目前三十三区的现状。 昨夜，丁童的报告里反馈了一栋废弃大楼，很可能是B级腐化区域，在那个人没出院之前，B级腐化程度，已经是三十三区的能力上限了。 这让她还是犹豫了一下。 但很快，眼前的电脑上弹出了一行字。 内容不多，但却做出了指令。 “所以，你愿意加入三十三区防卫部，成为一名特别执行官吗？” 林云渐怔怔抬头，看着她，他隐隐听出了珍妮弗语气中的变化。 如果是刚才还有犹疑的话，那现在就是确信。 是她桌前的电脑上发来了什么吗…… 微不可查地看了一眼后，林云渐心中有了数。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林云渐开口说道。 珍妮弗有些头疼，林云渐的问题都不太好回答，但也不能搪塞，这让她有些为难。 “问吧，我会尽量为你解答。” 林云渐抓着自己的衣角，迟疑地问：“关于报酬……不知道……” 报酬？！ 珍妮弗的脸上突然有了神彩。 这种事的话，那就根本不是事！ “你会获得独立住所，出行和用餐可以报销，每月有十万的基本工资，执行腐化清理任务可以按腐化等级获得额外补贴，还可……” “我愿意。” 干脆利落的回答让珍妮弗愣了愣。 接着，她脑袋有些发懵地给林云渐办理了入职手续，并把一枚血红的枫叶徽章双手交给了他。 “这是特别执行官的身份标志，整个丹枫城的防卫体系都会为你服务，同样，你也会受到我们的监督。” 林云渐接过徽章，枫叶下面有一个鲜红的数字——三十三，如同滴落的血。 “我有一个问……” “你说吧。”珍妮弗直接打断了他。 这是她遇到过的，问题最多的特别执行官，也许他的负面情绪爆点是不让他问问题？ “安排的独立住房可以换成钱吗？” ------------ 第十五章 打工态度 林云渐如愿以偿了。 尽管珍妮弗愣了很久，但还是给了他一个令他满意的答复。 他需要钱，这个要求让珍妮弗有种意料之外但又在情理之中的感觉。 对了，他有个正在上高中的妹妹，以及一个患了腐化病的弟弟，一家人的开销都在他身上。 还真是…… 珍妮弗摇头失笑，她依旧没能发现林云渐的负面情绪爆点，越是了解，她越觉得这个人是一个纯粹的老好人。 他说话不疾不徐，不愿和人起冲突，照顾家人，善待朋友，有一些爱心，胆子又不是太大。 他简直太正常了。 见他上楼，去了特别执行官的专属楼层——六楼。 珍妮弗终于出了一口气，在老旧的电脑上敲下一行字： “他很正常，但被绯红因子入侵的人不该这样正常，建议文职，观察一段时间。” ———— “笃笃笃——” “笃笃笃——” 不疾不徐的敲门声在六楼的走廊回荡，屋内没传来脚步声，但门却“吱呀——”一声开了。 他试着轻轻一推，门缝变大，一眼看进去，入目是一套干净典雅的暗红沙发，茶几，书桌，衣帽架，木椅，木制黑板，留声机，台式吊灯…… 还有……一个正在暗红长椅上呼呼大睡的人。 看起来，这里的工作也不是非常繁忙的样子。 推门而入，林云渐扭头朝四周看去，整个六楼都是特别执行官的办公处，甚至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房间。 林云渐挨个看过去，那些门上都写着他们的名字。 看了一眼写着“丁童”名字的房门，林云渐又看了一眼正在沙发上睡觉那个人。 既然有自己的房间，为什么要趴在沙发上睡，像一只大型犬一样…… 他一边腹诽，一边走了过去。 刚走到丁童身边，他就看到丁童的耳朵突然动了一下，然后整个人一下弹了起来，橙色的瞳孔竖立着，直勾勾地瞪着他。 见是林云渐，他的神情先是疑惑，又是错愕，继而是恍然。 “你好，我是林云渐。” 林云渐伸出手，递到丁童面前。 尽管他不喜欢肢体接触，但这是和工作伙伴的第一次在正式场合见面，作为一个持续了三年的打工人，林云渐很清楚现在该做什么。 丁童的样子最多不过十九二十岁，和他年龄相仿。 但他似乎很怕生，不仅没有去碰林云渐递过来的手，反而朝后面缩了缩。 他还是昨晚那副样子，穿着连帽衫，头上戴着兜帽，长长的刘海几乎快挡住了眼睛，他的手指很修长，身体虽然不是非常健壮的类型，但比例几乎完美。 一想到昨晚那个宛如猛兽，破楼而出的人，林云渐一时间竟无法将他与丁童联系起来。 “丁童……”他终究开始开口了。 也许这是自我介绍？ 丁童看着林云渐，警惕的目光依旧没有消失，竟直接问道：“昨天，你想吃我。” 啊？ 林云渐一愣，有这种事？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好像……刚和丁童他们见面时，自己的确莫名其妙地舔了一下嘴唇。 当时……有饥饿感产生吗？ 他不记得了。 不过至少现在没有。 “你吃不掉我。” 他认真地说。 林云渐第一次感觉有些哭笑不得，他低声说道：“你误会了，我不吃人。” 接着，因为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他问道：“其他人呢？” 丁童伸手一指门外的走廊，说：“尽头，开会。” 林云渐点点头，刚要转身去找队长报个到，又回头看向丁童：“你为什么不去开会？” 丁童看了他一眼，将脑袋藏回兜帽里，重新趴回了沙发上，嘟囔道：“脑袋疼，听不懂。” 林云渐张了张嘴，终究没说话。 离开这里之前，他又偷偷看了一眼丁童。 真的像一只大型犬呢……小雨也许会喜欢。 收回脑袋里的奇怪想法，往走廊的尽头看去，果然看到了另一扇更大的门。 一路过去，站在门口，林云渐没有犹豫地轻轻敲了敲门。 里面隐隐约约的讨论声一停，接着，齐修宁的声音传来：“请进！” 推开门，大概扫了一眼，除了齐修宁和甘意微外，其他人他都不认识。 “齐队长，林云渐来报到。” 他对齐修宁说道。 齐修宁依旧和昨天差不多，白发打理得一丝不苟，虽然年龄看上去有些大了，但人很英俊。 今天他穿了正装，这是属于防卫部执行官的标准服饰，黑色制服加上束腰与纹饰，以及精美的细节，让他的身姿显得越发挺拔。 见林云渐说话了，齐修宁报以微笑，微微颔首，说：“坐吧，一起听。” 旁边，一位年龄比齐修宁要更大的老先生皱眉道：“这不符合规定。” “林云渐是特别执行官，是我的队员，为什么不符合规定？”齐修宁颇为强硬地回应道。 老先生看向林云渐，仔细打量几眼后，没再说话。 “会议继续。”身穿白色制服的年轻女性说道，这是城市管理局的制服，和城市防卫部一黑一白，格外分明。 “九点三十六分检测到疑似赤潮现象，管理局要求丹枫四十九区每区各派出一名特别执行官，与他区执行官组成七人小队出城查探，年节之前提交名单。” “确定是赤潮？” “我不觉得现在有派出特别执行官的必要，让防卫部的士兵先出城查看，也许是误报。” “天际绯红现象没有加深，这不像赤潮即将到来的征兆，我也持相同意见，先让士兵查探。” 赤潮？ 出城？ 绯红现象？ 林云渐听得呆了呆，原来在讨论的是这件事吗？ 关于赤潮，他只是听过，并没有见过，因为上一次赤潮，距今已经二十年了。 而林云渐今年，要到年底才满二十岁。 也就是说，他没有经历过赤潮。 会议室里争执不休，林云渐只是听着，直到时间快到中午，会议才散去。 三十三区只是丹枫四十九区之一，有一些自主权，但在关乎整座城的问题上，他们的争执显然是无效的。 齐修宁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上的文件，低头沉思。 派人出城基本已成定局，但那要到年关之后了。 三十三区最合适的人选还在住院，如果她能赶在年关前出院，这一切就不是问题了。 放下文件后，齐修宁按了按太阳穴。 而且，目前三十三最头疼的问题是那栋废弃大楼！ 昨晚之后，它似乎被自己等人的冒犯激活了，存在感越来越强烈。 那可是一个至少B级的腐化区域，该怎么去处理它呢…… 还有毁面者，目前的情报是毁面者有两只，究竟藏在哪里…… 思忖间，他余光一扫，看到了站在门边等自己的甘意微，又看了一眼四周：“林云渐呢？他不是来报到了吗？” 甘意微看了一眼窗外：“他问了我今天的安排，我告诉他，我们平常的工作就是等待和调查，然后他就走了。” “走？为什么？” 齐修宁一怔。 “他说，那就是下班了。” 甘意微的回答让齐修宁也看了一眼窗外，这……才刚到中午，下班？ 头疼的事又增加了…… ------------ 第十六章 寂静城市 林云渐行走在街道上。 十一月枫叶正红，风过后留下些树叶摇晃的沙沙声，听起来格外浪漫。 这也是丹枫城的特色。 但很久以前林云渐就发现了一件事——丹枫城的市民，不爱抬头。 他们总是步履匆匆地行走在落着枫叶的街道上。 甚至遇到存着积水的坑也不躲避，仿佛稍微绕开一下，稍微抬头看一眼枫树，会浪费掉很多时间一样。 他有些不理解这个社会。 在强势又尽职的城市管理局的控制之下，丹枫城的犯罪率已经非常低。 大街小巷到处都藏着隐蔽的摄像头，再加上丹枫城量刑又重，犯罪成本实在太高，一来二去，大家便绝了走捷径的想法。 而且，丹枫城对人最基本的要求只有一点——活着。 所以，就算是再废物的人，城市管理局也不会让你饿死。 按理说，有了最低生活保障后，市民的生活会轻松许多。 然而事实却并不是这样，在这个近亿人口的巨型都市中，人们形形色色，却又泾渭分明。 有的人整日忙忙碌碌，街上步履匆匆的，大多是这类人。 有的人则无所事事，或是蹲在街头，或是趴在几平米住房的窗边，无精打采地看着这个世界。 丹枫城的好政策很多，但每一条好政策都像一束耀眼的灯光，单看的确不错，但密密麻麻颜色各异的灯光照过来时，只会让人觉得杂乱晃眼。 林云渐感受着自己的心跳，呼吸，三年来，他从未这样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这也是他敢跟着甘意微去三十三总部的原因，他已经是正常人了，他活过来了。 至少，他自己是这样认为的。 然而，当他的目光落在行色匆匆，和无所事事的人身上时，他又觉得哪里不对。 具体哪里不对他说不清楚，但刚才珍妮弗说过关于绯红因子的事后，他就一直有一种强烈的不安。 绯红因子喜欢负面情绪，尤其是极端的负面情绪。 尽管目前来看，出现在三十三区的腐化者并不算多，一年也就几个，但潜在的腐化者却几乎比比皆是。 他能感受到一股庞大的，由每个人的情绪散逸出，然后聚集起来的压抑情绪。 这些并不算强烈的负面情绪就来源于每个市民。 诚然，人不可能没有负面情绪。 但负面情绪应该也是多种多样的。 然而林云渐从街道上走过，从大家身上感受到的却极为类似。 他有些不太会形容，但能感觉到那种冷漠与……无望。 不是希望，也不是绝望，而是无望。 压抑在城市上空的，除了绯红的天空，就是这种极淡却极为厚重的惰性情绪。 它真实的存在着，偶然表现在市民眼中的空洞与失神之时，如果……真的有引爆的那一天。 林云渐甚至无法想象会造成多恐怖的灾难。 毕竟，这座城市太大，人也太多了。 不过，这不是目前的他需要考虑的。 林云渐犹豫着，要不要回去家里。 比起防卫部那一关，家里的林风晚，林雨眠更让他感到为难。 吐出一口浊气，带着雾气的冷风吹来，让他精神了一些。 早晚要回去的…… 就算自己是怪物，也要弄清楚为什么会变成那样。 还有……弟弟。 林云渐觉得，是时候和林风晚谈谈了。 回到小区，仰头看着六楼。 破损的地面和走廊窗户都已经修理好了，一切就像从没发生过。 他的步伐稍显犹豫，却还是一层层上了六楼，来到家门前。 静静站了一会儿后，刚想拿出钥匙，却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钥匙。 对……钥匙放在了客厅里。 “笃——” 下定决心的林云渐刚敲响了一下，门就“吱呀”一声，自己打开了。 冷冽的空气从屋内钻出来，吹得他心底一慌。 为什么没关门？ “砰——” 门被风砸过来关上。 林云渐冲进了客厅，还没来得及问话，就看见客厅的茶几旁趴着一个身影，听到声音后，她扭头过来看了一眼。 明眸皓齿，娇俏动人，穿着一身白色的羽绒服，正是林雨眠。 “哥……”她下意识喊了一声，又忽然皱起眉头，大声质问：“你昨晚去哪里了？为什么不回家？” 不等林云渐回答，她又自顾自地说起了那之后的事，有一群穿制服的人在家里来来回回了几趟，什么都没发现后又走了。 “二哥今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本来要拜托你的，结果你不在，哼！” 林云渐四下看了一眼，林风晚的确不在家里。 他患有腐化病，无法行走，手臂也没什么力道，自己一个人去哪里了？ “我找了一份新工作，昨晚刚好是我值班。”说到这里，他把手伸进灰色夹克，从里面摸出了一枚血红色的枫叶徽章，拿给她看。 林雨眠站起来，靠过来状似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后又犹豫了一下，说：“这和昨晚进家里那些人的徽章很像。” “但是他们的枫叶徽章是绿色和黄色的……” “不过……还不错！以后你也算公务员了！” 林雨眠仰着下巴说道。 “嗯。” 林云渐没给她说自己的待遇，十万一个月的基本工资完全足够他们一家换一个更好、更安全的环境了。 林雨眠忽然看了他一眼，问道：“你……饿吗？” 看着她有些躲闪的眼睛，林云渐笑了笑：“饿了，一直没吃东西呢。” “等等！” 林雨眠哒哒哒地跑进厨房，端着一个盘子又哒哒哒地跑了出来，放在茶几上，“喏，这是我早上做的卷饼，还剩下一些，不是特意给你留的。” 林云渐看着盘里的卷饼，轻轻点头：“嗯，我明白。” “你明白什么呀……”林雨眠嘟囔道，转过了身去。 瞥见林云渐吃得很香后，她又跑进厨房，端了一杯水出来。 “人就是要多吃东西，我感到烦恼的时候就喜欢吃东西，以后你如果觉得不开心了，就吃东西吧，很有效的！”林雨眠的眼睛很明亮。 “嗯。” 林云渐轻轻点头，接过她递来的水，将剩余的卷饼全咽了下去。 这时，林云渐的动作一停，他看向门口方向。 “咔——” 门开了。 缓缓变大的门缝中，逐渐露出两个人的轮廓。 一个是坐在轮椅上的林风晚。 另一个……是挥着手正笑着打招呼的苏览。 “小林哥，中午好。” ------------ 第十七章 陌生的脸 又见面了。 今天早上才见过苏览，中午又见到了他。 其实，他们已经三年没见了，可一但开始见面，就像打开了某个开关，量子开始纠缠。 “哥。”林风晚温和地笑着，他的手里捧着一本册子，艰难地举起来，说：“枫城大学的招生考试，我通过了。” 林云渐看着笑得和煦阳光的弟弟，竟沉默下来。 “恭喜你，风晚。” 良久，他接过林风晚的录取通知书，仔细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我想让林同学跟我住，但他执意要回来住，所以，我想问问你的意见，小林哥。”苏览说道，他低头看着林风晚，“林同学很聪明，我正在研究的一个课题也特别适合他。” 苏览抬起头，看着林云渐的眼睛：“如果林同学一定要住在家里的话，每天早上我会来接送林同学，可以吗？” 林云渐摇摇头，几乎毫不犹豫地拒绝道：“不用麻烦你了，苏览，我会负责接送风晚的。” 苏览展颜一笑，说：“可是……小林哥接下来也许会很忙碌呢……” 他话音刚落，林云渐戴在右手上的战术手表就亮了起来。 他将一枚耳机塞入右耳，按下了接听：“我是林云渐。” “我是甘意微，林云渐，立即去你家附近的枫桥社区一趟，那里接到了异常报案，也许和毁面者有关。” 毁面者…… 这是这一个多月以来连续杀人，取下死者面部某个部位的腐化者的代号。 不出意外的话……昨晚跟着周详那只已经死了。 但还有另一只。 “收到。” 林云渐挂断电话后，面带歉意地看着林风晚：“有些工作上的事要立即处理。” 苏览推着林风晚的轮椅，让开了路，说：“所以，把林同学交给我吧，我会照料好一切的。” 林云渐看了一眼苏览，回应道：“等我回来再说吧。” ———— 枫桥社区，说是在林家的小区附近，其实要绕过一段不短的河道才行。 简单来说，基本算是隔河相望的状态。 丹枫城进入十月份后，雨水就会大幅度减少，但今年不知怎么回事，昨晚下了雨，今天等林云渐出门后，又开始下雨了。 本以为是下班了，没想到今天才入职第一天就出任务了。 不，严格意义上说，昨晚是自己的第一次任务。 关于这只战术手表的使用，林云渐也渐渐摸出了门道。 里面连接了城市管理系统，大型任务时通过耳机的连接可以接收到来自总部的指挥和信息，类似这种日常巡查，和一些B级以下的任务，它也可以调动这座城市的绝大部分资源。 赶过去时，林云渐脑袋里还在想弟弟林风晚的事。 风晚考上了大学是好事，他很聪明，不该一辈子藏在屋子里。 只不过他有腐化病，这种病症非常危险，情绪稍有失控就将成为腐化者，被城市防卫部清除掉。 之前林风晚呆在家里，一是因为腿脚不方便，二也是为了避免引起他情绪的大幅度波动。 可是现在…… 大学人多，口舌是非也多。 林云渐不得不担心哪一天林风晚被某个人或某件事引动了情绪爆发，令后果一发不可收拾。 而且……苏览。 尽管他是自己的竹马之交，但潜意识里，林云渐并不想让弟弟和他多接触。 思忖间，他已经来到了枫桥社区。 抖了抖身上的雨水，走进了这里的社区服务所。 服务所算是城市管理局的基层组织之一，里面开了暖气。 当林云渐出事了枫红徽章后，立刻得到了极好的招待。 林云渐并不难以接近，从外表上看，就算他不笑，身上也没有什么生人勿近的气息。 他身材高高瘦瘦，举止有度，虽然穿着不名贵，但很干净。 甘意微传过来的资料他看了。 张薇薇，女，十五岁，初中三年级学生。 看到她照片的时候，林云渐第一眼就被她的嘴唇吸引了。 怎么说呢……很有魅力的嘴唇。 光是看着，就会让人内心躁动。 这样的嘴唇感觉不应该出现在一个初中生的脸上，而是一个三十来岁，风韵正足的女人身上。 服务所的工作人员指了指路，林云渐走过去，他隔着窗看了一眼，办公室里的女孩的确是张薇薇。 她低着头，还穿着校服，露在外面的手臂上有一块淤青。 今天是周六，学校没上课，林雨眠在家的原因也是这个。 但这个叫张薇薇的女孩子为什么还穿着校服呢？ “笃笃笃——” 林云渐敲了敲门，张薇薇立刻抬头，看见他后眼睛亮了一下。 进了屋，办公室里也有暖气，但很闷。 “我是防卫部执行官，你可以叫我林执行官。” 林云渐自我介绍道。 “是……是。” 她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有些神情恍惚。 “吃过午饭了吗？”林云渐问，“现在是中午，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 吃东西能让人舒缓不好的情绪，这是刚刚林雨眠教的。 “不用了……”她打着哆嗦，拒绝道，“我……我遇到鬼了！” 她语出惊人。 这个世界的人是不信鬼神的，正如之前苏览的课堂上那样，因为大家没遇到，也看不见。 但也和他的反问一样——看不见，就等于不存在吗？ “林执行官！请你相信我，我真的……遇到鬼了……”她浑身的颤抖越发剧烈。 “我愿意相信你，前提是你如实地告诉我发生了什么。”林云渐的态度很冷静。 她忽然又低下了头，沉默了很久。 “我……玩了一个游戏。” “游戏？”林云渐眉头一抬。 “嗯……昨晚，我收到一条奇怪的信息，信息上说，只要按照他说的那样做，就可以连接死亡与现实两个空间，看到我思念的故去之人……” 张薇薇的说起这件事时，脸上的恐慌竟少了些，条理也逐渐清晰。 “在地面上放一块正方形的镜子……” “凌晨四点四十四分时，点亮四根蜡烛，放在镜子的四个角。” “然后……每隔十分钟，吹灭一根蜡烛。” “吹灭第四根蜡烛的时候，跪在地上，把头伸过去，将自己的脸照在镜子上，然后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想见到的那个人的名字。” 张薇薇的情绪有些激动，她一把抓住了林云渐的手腕：“感觉到风吹过来的时候，就可以睁开眼睛，看镜子里面了。” “我看见了，真的看见了！林执行官！” 林云渐略一用力，挣开了她的接触，他不喜欢肢体接触，问道：“然后呢。” 张薇薇浑身一颤，指向窗户，惊恐地说：“然后……天亮之后，我能看到的……每一个能照出影像的地方，都出现了一张我根本不认识的脸！” ------------ 第十八章 群体遗忘 林云渐正在处理一起异常报警时，三十三区总部展开了一项秘密调查。 “都说一下，关于周详事件的看法。” 布置得不像这个时代的办公室里，齐修宁看着眼前的三个队员说道。 每个加入特殊防卫部的人，都会被仔细地调查，周详同样也是。 但即便如此，周详还是绕开了那些检查，成功地混入了特别防卫部。 现在，三十三区的特别执行官满打满算只有六个，除了一个住院的，还有一个正在出任务的林云渐，其余四人都在办公室里了。 “他是什么时候进入特别防卫部的？”席安问道。 “三年前。”提到这个时间点，甘意微迟疑了片刻，“不过，周详以前就是防卫部的执行官，被绯红因子侵入后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特别执行官。” 席安低头思索，丁童则一言不发。 他们两人成为特别执行官的时间比周详还短，席安是两年半以前，丁童则是两年前。 “他本来是一位普通执行官，但在一次交通事故中，从车祸中脱身的他刚想回去救自己的妻女，车辆就发生了爆炸。强烈的悔意与对命运的怨恨让他被绯红因子侵入，最终成为了特别执行官。”齐修宁简单地说道。 其余三人沉默地听着，关于被绯红因子侵入的经历，其实每位特别执行官都大同小异，大抵是遭遇了难以接受的现实，产生了某种极端的负面情绪波动。 席安是，丁童是，甘意微也是。 “不过，他没有彻底腐化，王回临死前拍到的短暂画面里，可以捕捉到他的神情，他在思索，他是特意去林云渐家的。”齐修宁继续说道。 席安靠在沙发上，仰头看着天花板，说：“那这么说，周详要么一开始就是某个腐化组织的成员，为了某个目的潜入了三十三区防卫部。要么是在被绯红因子侵入后，遇到了腐化组织的接触，改变了他的某些想法。我个人倾向后者。” “只要有接触，就必然会留下痕迹，周详的住处没有找到什么吗？”席安看向齐修宁问道。 “调查部正在处理，本来这是我们的工作，但我们和他是多年同事，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猜忌，这件事就委托给了管理局的调查部进行。”回答他的是甘意微。 席安一听，也能理解。 毕竟周详这两三年一直是个热情的老好人形象，和大家关系都不错，有人被他渗透了也说不定。 “不过，林云渐家有什么东西？让他这样一个已经在特殊防卫部站稳了脚跟的高级间谍主动暴露……”席安的嘀咕让办公室里安静了片刻。 事实上，昨天晚上防卫部已经去了林家一趟，一是为了保护，二来也有搜查的意思。 但林家除了那个患了“腐化病”的林风晚外，其他东西都正常得不能再正常了。 唯一要说不正常的……也许是林云渐？ 虽然他按照他的解释，昨晚他追着周详离开了，但就算跟丢了，以档案中对林云渐的记录了解，他也不可能彻夜不归。 而已，以林云渐的性格，一旦发现追不上，或者距离过远，他肯定会优先选择回家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 但他没有。 这是一个极大的疑点，戴在林云渐右手上的战术手表提供了他的移动数据，昨晚他一度以一种极为可怕的超高速度冲出了三十三区，差点就引起了邻区的反应，但很快他又回来了，然后在一个森林公园里停留了相当长一段时间，直到快天亮时才再次开始移动，那时，他的目的地变成了枫城大学。 “队长，三年前林家遭遇的那起腐化事件是怎么回事？”席安忽然问道。 齐修宁看了一眼甘意微，三年前，甘意微亲自参与了那次事件的救援工作，这件事由她来说更加合适，但……无论是他还是她，根本就不知道该如何说。 “席安，纠正你一件事，三年前的腐化事件不单单是林家遭受了重创，而是一整个片区被彻底封锁，死难者数量惊人，最后来处理的特殊执行官我们甚至没听过他们的名字，他们都已经是类腐化阶段……甘副队长去的时候，人已经被救出外围，我们知道的也极少。” 齐修宁的娓娓道来，让席安和仿佛在神游天外的丁童都变了脸色。 类腐化阶段…… 身为特别执行官，他们很了解这个名称。 这是一个极度危险，也极度悲惨的阶段。 第一次接触绯红因子——侵入。 第二次接触绯红因子——感染。 第三次接触绯红因子——类腐化。 如果可以，他们宁愿选择不要这份诡异的力量，绯红因子只会被极端的负面情绪吸引，类腐化阶段的特别执行官……说明他们已经至少引起了三次绯红因子的共鸣。 而每一次引起共鸣都意味着特别执行官的心灵和情绪正在遭受几乎无法忍受的折磨。 爱而不能，求而不得，舍而不忘，得而不惜。 种种巧合或必然的事件引起的焦虑、紧张、愤怒、沮丧、悲伤、痛苦、恐惧、嫉妒…… 每一种负面情绪，都会被放大到极限。 这样的他们，哪怕抗过了绯红因子的彻底腐化，也会变得与“人类”不大相似了。 这种不相似，不仅体现在心理上，也体现在外表上。 而人类，恰恰又是一种视觉动物。 人类擅长下意识地用善恶美丑来区分是非对错。 有人发现，善与美是合乎逻辑的，而恶，总与丑在一起。 所以，类腐化阶段的特别执行官出现了某些非人类的特点，成为人类审美中的“丑”时，他们遭到排斥和疏离，几乎成为了一件顺理成章的事。 “为什么……我们不知道。”席安还是第一次知道三年前的腐化事件这么严重。 可是，这种程度的腐化事件为什么没有任何报导？社会中也没有任何反响？ 他不解地看着齐修宁：“队长，这不正常，为什么身为特别执行官的我们都不知道？” 齐修宁起身走向窗边，看向绯红的天空，说道：“不仅你们不知道，就连当年参与了外围救援的甘副队长也几乎没有了那次事件的记忆。” 他回过头，看向席安和丁童：“那次事件，被某种不可知的力量掩盖了，就连事情的亲历者都无法清楚地回忆起来。林云渐的入职档案中，清楚地写明了他是三年前腐化事件的幸存者，但当我们看到关于三年前事件的相关文字时，身体和大脑会自动忽略它，这是一种……超越逻辑的诡异力量。” “就像此时此刻，哪怕我跟你们提到了这件事，但不会过太久，你们就会忽略它，无视它，就像……它从没发生过一样。” 齐修宁的描述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这时，一直低着头的丁童忽然开口问道：“有事件代号吗？” 齐修宁目光一动，几乎没有犹豫地看向了丁童，说道：“有……目前也只是个代号，关于它的调查，没有取得任何进展。” “三年前的腐化事件，代号为——天塌地陷。” ------------ 第十九章 孤单的她 枫桥社区。 林云渐听着张薇薇的描述，回头看了一眼玻璃窗。 不认识的脸？ 为了保证能看得清楚，他甚至还起身靠近了那扇窗户玻璃。 玻璃上倒映出了他红润的脸——昨晚“吃”掉周详的血雾后，他的脸色比起之前的苍白，要好了非常多。 甚至连人似乎都更俊秀了些。 没有……再怎么看都没有陌生人的脸。 话又说回来，正常人也不会相信那些鬼话，在凌晨四点四十四分那种一听就很不对劲的时间玩什么镜子与蜡烛的游戏吧？ 林云渐回过头，看向张薇薇，问道：“你想见到的是谁？” 张薇薇低下头，激动的情绪一滞，小声说道：“我……母亲。” 林云渐眉头一抬，表示知道了。 因为怀念去世母亲而引发的诡异事件吗…… 他瞥了一眼张薇薇，可是大部人都不会提到母亲这个词吧，毕竟比起妈妈，母亲显得太过官方了。 “嗯，我知道了。” 林云渐给了张薇薇一个眼神，张薇薇不明所以地站了起来。 “你……你要走吗？林执行官？” 林云渐点点头，说：“嗯，做一个实验。” ———— 先一步从枫桥社区出来，林云渐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很快，有人接了。 “喂？”电话那头传来了林雨眠的声音。 “雨眠吗？我是哥哥。”林云渐有些不习惯地说。 电话那头也沉默了片刻。 “知道了，怎么了？”林雨眠小声地说。 “我今晚不在家，你记得一定要让风晚吃药，看着他吃掉。”林云渐认真地吩咐道。 “哦，知道了，还有呢？”林雨眠回答道。 “苏览还在家吗？” “在呢。” “他在做什么？” “和二哥聊天，他们两人很聊得来的样子，比你和二哥聊得来。” “……”林云渐沉默片刻。 “你去我的房间，把床头柜打开，里面有一些钱，把它交给苏览，这是风晚的学费。” “啊？”林雨眠的声音有些诧异，“可是，苏览哥说不用了，他有一个特招名额，可以让二哥跟他一起做一个什么课题，学费可以免掉的。” “他说过是什么课题吗？”林云渐问道。 “好像……没有。”林雨眠迟疑了一下。 “把钱交给他吧，风晚的学费问题不用麻烦苏览。”林云渐认真地说。 “哦……知道了。”林雨眠应道，接着又问：“还有呢？” 林云渐一愣，仔细地思考了一下，又说道：“一定要记得晚上九点让你二哥吃药，必须亲眼看着他吃掉。” “都说了知道啦！还有其他要和我说的吗？”林雨眠的声音忽然大了些。 林云渐又仔仔细细地回想了一遍，老实地说：“没了。” “哼！” 电话挂断了。 林雨眠的最后一个字似乎生气了。 但林云渐没有多谢，他回头看了一眼畏畏缩缩神情紧张的张薇薇，说道：“走吧。” ———— 张薇薇的家就在枫桥社区里面，离林家并不算远。 家里如果有什么事的话，自己也能很快赶回去。 所以林云渐倒不是很担心。 现在的问题是这个初中女生，她一口咬定所有会反光的东西里面，都有一张她不认识的人的脸。 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林云渐并没有传说中的驱鬼之术，他的办法很简单，也很粗暴。 既然张薇薇是通过那个在凌晨玩的游戏发生了异常，看到了那张陌生的脸。 那自己今晚去她家，和她在同一个地方，同一个步骤，将游戏再玩一遍不就可以了？ 林云渐把自己这个想法说给张薇薇听的时候，这个初中女生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 她一再表示不愿意，并要求换人，毕竟这位林执行官好像是一个疯子。 可当她给防卫部打去电话，说明情况后，得到的回应却是林执行官要比一般执行官专业得多。 于是她认命了。 夜越来越深。 从中午开始下的雨到了晚上更大了。 连续两天了，晚上都在下雨。 听着耳边淅淅沥沥的雨声，这本该是催人入眠的白噪音，但张薇薇却一点也睡不着。 因为在她的眼中，那从天而降的一粒粒雨中，都藏着一张陌生的脸！ 惊慌，恐惧，无措…… 如果不是林云渐一脸平静地站在阳台上，似乎在观察什么，她早就尖叫出声逃离这个房间了。 林云渐确实在观察，不过观察的对象不是那只看不见摸不着的鬼，而是张薇薇。 她母亲死了，父亲也死了，一直一个人住。 张薇薇…… 时间一点一点地过去。 晚上九点，林云渐又打了一个电话回家，想问问林风晚有没有好好吃药。 但林雨眠没接，只是发了一条林云渐看不太懂情绪的信息过来。 “吃了！睡了！” 不知道该怎么回，他便不回了。 雨声越来越细密，时间的滴答声让人昏昏欲睡。 但无论是林云渐，还是张薇薇，都没有睡觉的欲望。 十二点，凌晨一点，两点，三点…… 四点到了。 接下来要做的，是在地面上放一块正方形的镜子，在凌晨四点四十四分时，点亮四根蜡烛，放在镜子的四个角，每隔十分钟，吹灭一根蜡烛。吹灭第四根蜡烛的时候，跪在地上，把头伸过去，将自己的脸照在镜子上，然后闭上眼睛……心里默念想见到的那个人的名字。 张薇薇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林云渐很怀疑她昨晚怎么一个人的时候又敢了？ 不过，他也不需要她的帮忙。 已经准备好的玻璃和蜡烛，按照张薇薇说的方式摆放在了地上，这并不困难，甚至过程也并不复杂。 可当时间走向四点四十四分，当他关上了灯，把四角的蜡烛都点上后，意外终于出现了。 带着雨水湿气的风吹进了屋子里，就像一双冰冷的手，在拂过他的脸颊。 窗户轻轻晃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阳台沿上挂着的水珠一滴滴往下坠落，滴滴答答，和林云渐的心跳逐渐重合。 夜，已经很深了。 在这寂静的夜色中，一切声音都被放大了。 张薇薇的脸色已经白得骇人，但林云渐却没有丝毫不安的样子。 他只是看着时间，每隔十分钟，吹灭一根蜡烛。 第一个十分钟……到了。 第一根。 第两根。 第三根。 然后是……第四根蜡烛。 全都吹灭了。 蜡烛熄灭的刹那，林云渐忽然感觉到整个房间的气温陡然下降！ 而且……空气中出现了浓烈的腐臭味，这是……尸体的味道。 但他没有受到任何干扰，而是按照步骤说的那样，立刻把头伸过去，伸到了镜子上方。 闭上眼睛，然而心里想的却是……自己。 身旁隐隐有气流涌动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周围徘徊。 能见到我自己吗？ 按理说……我的确已经死了。 亡故之人，是我自己。 应该是合理的。 林云渐正这样想着，突然间！一阵诡异的风从下面的镜子方向吹了过来！ 就是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 林云渐猛地睁开眼睛，然而出现在镜子里的人，却让他一怔。 竟然是……张薇薇？！ 他立刻扭过头去，张薇薇仍然所在沙发上，然而此刻的她……胳膊上的淤青已经扩散成了一大团，瞳孔也已经涣散，浑身上下的皮肤成青白色，正散发出浓浓的尸臭。 她死了。 或者说，她早就已经死了。 今天去求助的人，是她的腐化体，她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在镜子里看到的那张陌生的面孔，就是她自己…… 她就那样凄惨地缩在沙发的一角，林云渐沉默地看着，忽然！ 镜面传来了爆裂声！ “咔咔咔——” 一阵刺耳的尖啸从镜子里传出，一颗绝望又恐怖的苍白头颅，从镜子里伸了出来…… ------------ 第二十章 腐化之城 林云渐的头，正在镜面上方。 此时他和镜子里那颗头颅，只有不到一个手掌的距离。 冰冷，诡异，压抑…… 那颗头颅上的痛苦与绝望，他能看得十分清楚。 往镜里看去，她皱皱巴巴的校服上全是血迹和污渍，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也都是淤青。 “滴答——” 从她的眼角，一滴血落在了镜子上。 “张薇薇？” 这张脸虽然变得恐怖狰狞了许多，但并不难认。 她是张薇薇。 也是这一刻，“张薇薇”似乎听到了林云渐的声音，她惨白的脸越仰越高，到后来，甚至超越了人类颈椎的极限角度，她仍在慢慢仰头。 她的嘴唇已经完全被割掉，露着森白的牙齿。 无边的漆黑扩散到了她的整个眼球，她就用这双眼睛，饱含痛苦地静静注视着林云渐。 害怕？恐惧？ 林云渐本以为自己见到这奇诡的一幕后，会出现类似的情绪。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这一瞬间，那种感觉又出现了。 他产生了……食欲。 和之前的几起命案一样，他的脑海中，瞬间感知到了“尸体”的位置。 回头看去，张薇薇的尸体仍然静静地缩在沙发的角落。 那就是她的尸体。 她同样被毁面者所害，消失的嘴唇就是明证。 只不过，这次身为被害者的她，也变成了腐化者。 林云渐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张薇薇镜中腐化体恐怖的漆黑眼眸，他没有躲闪，也没有害怕，更是强行压下了那股来历可疑的饥饿感。 他下意识地伸出右手，食指点在了她的眉心。 刹那间—— 大脑里飞快地闪烁着某些片段，他也大致，了解到发生了什么…… 张薇薇，父亲早亡，母亲前段时间生了一场大病。 瞬间失去经济来源的她，开始向城市管理机构申请补助。 丹枫城对人的要求很低，它并不指望你成材做出多么卓越的贡献，只要人活着，别给社会添乱就行。 所以，她获得的帮助勉强能让母女二人不被饿死，却无法治疗母亲的病。 十五岁的她开始想各种办法去弄钱。 跪在地上乞讨，收集一些废品，卖掉其他衣服只穿校服，一天只吃一顿等等。 她开始逃学，开始变得沉默寡言，身上也越来越脏。 孤立，排斥，霸凌，随着她的奇怪变化接踵而至。 但她并不在意，她在意的，是自己仍然没办法攒到足够多的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妈妈病死，却买不起药。 那一天，丹枫城正式入冬了，今年的城市比往年更冷，雨水也更多。 寒冷的风从窗口灌进来，窗户砸在墙上啪啪作响，她又冷又饿。 妈妈躺在床上双目无神，瘦成了皮包骨头，浑身颤抖。 她摸出身上攒到的所有钱，却仍然不够。 看着躺在床上的妈妈，她只能低着头哭。 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为了省钱，屋子里的电停了，供暖也停了。 这个冬天，又黑又冷。 她咬着牙，用身子挡在床前，尽量不让寒风刮到妈妈身上。 可妈妈还是发抖。 那一刻，她的胸膺完全被愤怒和怨恨填满，她恨命运不公，恨管理者无情，也恨自己无能。 她很想一把火烧掉那些冠冕堂皇的城市管理组织，但她又不敢，因为她还在期待着，万一他们能突然可怜一下她，救了妈妈的命呢？ 那些天，城里一直在下雨。 饿着肚子的人永远不会觉得一场细密的雨会是缠绵浪漫的。 她靠在床边，对妈妈说，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答应过父亲会把我养大，会看着我嫁人，然后自己开一个小卖部，磕着瓜子，看着电视度过余生。 你不能说话不算话…… 妈妈什么也没说，只是看着她，默默地看着她，默默地流着泪，一直流泪。 直到瞳孔涣散，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这座城终究还是没有可怜她。 她站在妈妈逐渐冰冷的尸体旁，一动不动，听着外面的雨声越来越响。 她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一开始还能感觉到饥饿，口渴，疲倦，寒冷……可到了后来，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某一刻，她忽然收到了一条信息—— 想见到你的母亲吗？ 脑海中的画面消失。 后面的事，就和她告诉林云渐的一样了。 林云渐缓缓移开手指，嘀嗒嘀嗒的声音越来越密集。 她的眼角在不停滴血，也许因为泪已经流干了。 张薇薇已经死亡，她是被毁面者杀的，嘴唇被割去就是最好的证据。 不过，也许是因为她临死前的庞大怨恨，这股极端的负面情绪吸引了绯红因子，将她尚未消散的灵魂腐化成了镜子里的它。 就在这时，镜子里伸出一个头颅的张薇薇的腐化体忽然张开了没有上下唇的嘴，扩张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一口咬向了林云渐！ 林云渐被她咬在了左臂上，然而他的手臂竟突然冒出了一层层细密的红色鳞片！ “哧——” 像是被灼烧了一般，张薇薇的镜中腐化体立刻松开了嘴，然而林云渐左臂上的红色鳞片却像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朝着那颗露出镜面的头颅疾射而去！ 眼看她就会落得和周详一样的下场，被恐怖的红色鳞片绞成血雾，但下一刻—— “叮叮叮叮叮——” 密密麻麻的刺耳鳞片撞击声陡现。 竟是林云渐挥动右臂，用自己右臂上冒出的红色鳞片挡下了左臂自动飞出去的鳞片。 “不能吃。” 他不知在对谁说话。 张薇薇的腐化体本能地感受到了彻底消亡的恐惧，但她还在不停地嘶吼，威胁。 林云渐半跪在地，看着她，说：“尽管世上没有感同身受，但你的经历，我也有过。” “你……想以这种姿态继续存在吗？” 他看向镜子里面，那个镜面的世界里，他看到了另一具尸体，她长得跟张薇薇很像，应该就是她的母亲。 就算变成了诡异恐怖的腐化者，她也无意识地收敛了自己母亲的尸体。 自己的尸体却蜷缩在沙发上。 至少，让她入土为安吧。 林云渐站起身来，走向张薇薇的尸体，弯下腰，将她抱了起来。 一直在嘶吼的张薇薇的镜中腐化体突然没了声音。 林云渐转身看去，那面镜子上，像是起了雾，弥漫开了一层绯红。 张薇薇那颗正从镜面钻出来的恐怖头颅，莫名消失了。 林云渐想了一下，将张薇薇的尸体背在了自己背上，上前捡起镜子，离开了这个又黑又冷的房间。 右手拿着四方形镜子，并用手腕处的战术手表照亮眼前的路。 隐约间，林云渐又听到了…… “嘀嗒——嘀嗒——”的声音。 后背上张薇薇的尸体变得越发冰冷，他的肩膀上，也隐隐感觉到了一阵湿润，就像被鲜血浸透了一样。 难以忍受的寒意从后背贴着脊椎涌向身体的每个角落，林云渐能感觉到，身后的张薇薇……似乎已经不是尸体的状态。 他能感受到她的存在……她的尸体，和自己的腐化体合而为一了。 尽管林云渐感受不到张薇薇对自己的威胁，尽管那身红色的鳞甲极为恐怖，但身后那缓慢袭来的窒息感，却也无比真实。 她要做什么？ 警惕着身后的同时，林云渐下了楼。 他抬起手表，准备联系特殊防卫部，让他们派辆车过来，将张薇薇的尸体送去安葬。 然而刚拨出电话，突然间，一道亮光从前方照射过来。 “谁啊？”一个陌生的声音。 手电筒光芒的照射下，林云渐下意识地侧了侧头，然而侧头时他猛然发现，墙上的影子……竟然只有自己一个！ “你是谁？你在这里做什么？” 拿着电筒的人警惕着靠近，是枫桥社区的安保人员。 张薇薇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彻底消失了，消失的不仅是她的尸体，还有他拿在右手上那面挺大的方形镜子。 林云渐怔怔地放下护在身后的左手，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左手掌心似乎多了什么东西？ 他缓缓抬起左手，在前方安保人员电筒照射出的光芒下，仔细看去。 这是一块普普通通，平平无奇的镜子，只有掌心那么大。 它的边框是交织着神秘纹路的绯红色，那纹路……很像泪痕。 林云渐愣住了。 这时，战术手表里刚拨出去的电话也接通了。 一位女性的声音传来：“您好，特别执行官先生，请问需要什么帮助？” “您好……” “您……” 电话被林云渐挂断了。 尸体消失了，不……张薇薇已经彻底消失了，她不需要安葬了。 枫桥社区的安保人员靠近了林云渐，看清楚他的长相后，知道他是白天时来过的执行官，便不好意思地放行了。 林云渐捏着左手掌心的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 忽然，那个安保人员又叫道：“执行官先生！” 林云渐回头看向他。 “那个……不好意思，只是……您衣服的肩膀上，好像沾上脏东西了。” 林云渐恍然，刚才背她的时候就已经感觉到了，是血吧。 他侧头看了一眼肩膀位置。 然而……入目却不见半点鲜红。 林云渐沉默片刻，对那位安保先生说道： “没事，这不是脏东西。” 他转过身，在黑暗中朝着这座城市的更暗处走去，渐渐没了踪迹。 ------------ 第二十一章 事件报告 早上七点，下过雨的城市显得新了一些，空气里的味道也干净了许多。 林云渐昨晚没有回家，因为他又没带钥匙，不想因为敲门打扰到林风晚和林雨眠。 他在一家咖啡厅的室外雨棚下坐到了天亮。 然后，他拨通了电话，向三十三区防卫总部汇报昨晚的情况。 也许是因为昨晚已经打过一次电话，而且不明不白地就挂掉了，所以当来自他的呼叫再次出现时，接话员立刻汇报给了上级。 “你好，林执行官，这里是三十三区特殊防卫部，我是支援组组长，文杰。” “你好。”林云渐的声音在电话中响起。 “请问，你是需要支援帮助吗？”文杰问道。 林云渐是新来的特别执行官，而且是极为稀有的侦查类执行官，他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如果林云渐需要，总部甚至可以冒险开着直升机去救援。 这是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的手段，毕竟越靠近天空，越有死亡和彻底疯狂的风险。 “不是的，我是来汇报昨晚的调查情况。” 林云渐的回答让文杰一愣。 虽然……特别执行官从职务上来说，是有向三十三区总部汇报的职责，但事实上，每次发生特殊事件，特殊执行官处理完毕后都是汇报给那位齐修宁队长。 毕竟就算这些调查报告经过他们的手也是转呈给齐修宁，所以基本没人遵守那条麻烦的规定。 没想到这位新来的林执行官，竟然出奇地守规矩。 “那……好的！你请讲，我这边在记录。” 文杰比划了个手势，让旁边的人拿来了记录本。 “好的。” 同事容易沟通，林云渐也显得十分客气。 “我昨天中午接到任务，前往枫桥社区调查特殊报案，目前对枫桥社区报案事件作出处理结果报告：报案人张薇薇已于前天死亡，昨天报案的是她的腐化体，从死状来看，判断她死于毁面者之手，关于毁面者的线索，初步判断它拥有心灵沟通能力，因为死者曾在濒死阶段听到过奇怪的指示。” “张薇薇的腐化体拥有一个独立的镜面空间，可以钻进镜面世界。” “她的腐化契机源于对母亲患病死亡的无奈，她的腐化体和尸体都已经消失。” “以上。” 林云渐说完后，那边沉默了一会儿。 “林执行官，请问，张薇薇的腐化体是你处理掉的吗？” 文杰问道。 “是。” 林云渐回答道。 “……” 文杰那边又安静了一阵，才继续问道：“那，能请你详细说明一下处理的过程吗？” “可以。” 林云渐的回答让文杰松了一口气，然后他就听到了一个极为奇怪的说法：“我背着她的尸体，准备埋葬她，她那只藏匿在镜子里的腐化体忽然消失，我判断应该是与尸体融合了，因为她在我背上哭。” 林云渐想了一下，认真地说：“然后，社区保卫出现，她的腐化体和尸体就一起消失了。” 文杰听得直皱眉头，他看了一圈旁边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开始关注这边情况的同事们，做了个安静的手势，问：“请稍等一下，林执行官的意思是……实际上你背着的是张薇薇的腐化体？” “嗯。”林云渐点了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 “因为尸体不会哭。”末了，他又加上了一句自己的判断。 枫红明日报社里非常安静，安静得大家几乎都听到了林云渐的声音。 所有人都开始面面相觑。 文杰更是问道：“林……林执行官，难道你不知道，腐化者是完全没有理智的吗？你背着它，很有可能会让自己受伤的……” 林云渐一愣。 “是吗？我下次会注意的。” 他的回答让文杰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那……请问你还有需要补充的吗？” 林云渐沉默了一会儿，问道：“这次……应该也算腐化事件吧？” “当然，这也算是毁面者造成的腐化事件。”文杰回答道。 “那……请问这次任务的额外补贴按照什么级别的腐化等级发放？” ———— 咖啡厅的员工来开门了，看着坐在室外雨棚下的林云渐，他们有些诧异。 自家的咖啡竟然有这种忠实拥趸？ 店长更是亲自上前热情地招待了林云渐，并免费给他磨了一杯咖啡。 不知该如何解释和拒绝的林云渐一口将咖啡灌进了肚子里，然后把方糖嚼了吃了。 这豪迈的架势立刻让店长明白自己应该是弄错了。 这个年轻人应该是不喝咖啡的。 等他们都去忙碌后，林云渐摸出了那枚小镜子。 它比他的掌心还小，边框染着绯红，看起来很漂亮，就像天空的倒影。 但也有人觉得这种颜色很可怕。 为什么张薇薇的腐化体和尸体会一起消失呢？ 为什么她消失后会留下一面镜子？ 腐化者完全没有理智，是只知道破坏和杀戮的怪物，但那样的话……昨天张薇薇的腐化体去报案时，为什么没有伤害任何人，甚至他背着她下楼时，她也没有伤害他。 更重要的还是那种感觉……那种……饥饿的感觉。 以往每次因腐化者而产生的事件发生时，他都能明确地感知到尸体的具体位置，并产生强烈的饥饿感。 但昨夜，是在张薇薇的腐化体从镜子里钻出来之后，那种让他很不舒服的饥饿感才出现的。 是张薇薇的腐化体与其他的腐化者有什么不同之处吗？ 正这么想着，林云渐的眼角余光忽然瞥见了一个人。 一个……还算是熟人的人——丁童。 他戴着兜帽，正皱着眉头一脸凶相地在人行道上绕来绕去。 他在干嘛？ 林云渐有些好奇。 ———— 丁童和往常一样，穿着那套买了十件相同款式的连帽衫，准备去上班。 因为讨厌人多的地方，丁童一般都选择比较僻静的路走。 如果他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的话，他一定会换条路。 可是，命运就是命运。 “喵~” 人行道旁，一只黑白相间的小猫，在他经过时冲他叫了一声。 丁童停下脚步，扭头和那只猫对视了几秒，确认了一下，它是不是在冲自己叫。 没错，是。 更准确地说，是在冲着他手上提着的一袋小笼包叫。 这种情形其实很普遍，丹枫城这么大，流浪的猫狗当然也会有，碰上缠人的流浪动物，不想理它快步走掉就是了。 但，此刻情形的不同之处在于，这两位杠上了。 “让开。”丁童盯着猫，声音低沉且狠辣。 “喵~”猫的尾巴笔直竖立着，眯着眼睛冲他叫。 “不要挡我的路。” “喵~” “这是我的地盘。” “喵~” “你以为我会先让步？” “喵~喵~” 黑白小猫忽然上前一步，丁童像是炸毛了一样，猛地往后一跳。 “呵，那来吧。” 他话音刚落。 “丁童？”林云渐面带疑惑地走来，看着他和那只一个巴掌大的黑白小猫对峙，问道：“你在喂它吗？” ------------ 第二十二章 丁童与猫 同事有爱心是一件好事，这会增加以后彼此工作中的信任感。 丁童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看着林云渐饶有兴致地用自己的小笼包喂猫。 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这个东西……你能吃吗？”林云渐问道。 “喵~”它叼着小笼包，将它放在地上，一点一点地小口吃着。 这只小猫好像完全不怕人。 林云渐有些好奇，它没有项圈，不是家猫，但又这么小，身上也干干净净的，丹枫城这么冷，最近又天天下雨，它是怎么活下来的？ 正想着，这只小猫只是吃了小笼包的面皮后，就又走向丁童，用脑袋不停蹭他的脚踝。 林云渐恍然大悟。 一定是丁童一直在照顾它。 丁童面无表情的脸藏在兜帽里，直觉告诉他有麻烦在向自己靠近。 不过不知道是脚边这只猫，还是眼前这个抢走了自己包子喂猫的人。 “它很喜欢你诶。”林云渐有些羡慕，自从自己死亡后，就再也不招动物喜欢了。 “它叫什么名字？”林云渐问道。 他为什么会觉得我会知道它的名字？ 丁童一言不发。 他看着林云渐，忽然鼻子嗅了嗅，眉头微皱：“你去了哪里？” 林云渐伸手朝后一指：“枫桥社区，昨天中午我接到一个任务，毁面者又动手了，这次的被害者是一个初中女生。” 丁童的目光，突然径直看向了林云渐的左手：“那里。” 林云渐也低头看去，丁童的直觉还真是惊人。 他抬起左手，摊开手掌：“这应该算是那个初中女生送我的。” 绯红边框的小镜子出现在他的掌心。 “你知道它是什么吗？” 丁童点头，说：“绯红遗物。” 绯红遗物？ 这种命名方式，让林云渐一下子就明白了它大概是什么。 “这是被绯红因子侵入的腐化者彻底消亡后，留下的遗物？” 丁童再次点头，目光从那面镜子上移开，又看向自己的脚踝处：“清除腐化者，有概率产生绯红遗物。” “多高的概率？”林云渐问。 “很低。”丁童回答。 “很低是多低？”林云渐继续追问。 “三十三区，一共有五件。”他的眉头越皱越紧，不过还是回答了林云渐的问题。 “那也不低了啊……”林云渐嘀咕道。 丁童抬头看着他，刚想说话，忽然面色一变，拔腿就要走。 林云渐立刻警惕地看向四周，低声问道：“怎么了？” 丁童神色严峻：“上班要迟到了。” 林云渐面色大变，拔腿就跑。 丁童刚想追上去，忽然感受到了脚腕处那几乎没有的重量。 那只猫伸出了爪子，抓住了他的裤腿。 开始跑路的林云渐回头看了一眼，喊道：“带上它吧，不然它过不了这个冬天的。” 丁童花了半天思考了一下，至少不能因为它让自己迟到。 看来办法只有一个了。 丁童一只手抱起了它，立刻追上了林云渐。 林云渐侧头看了一眼丁童，和丁童掌心蹲着的它，忽然咽了下口水。 丁童身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他刚转过头去寻找那令他不适的目光，那股致命的威胁感又消失了。 但他隐隐知道，就是他……林云渐。 这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产生这种感觉，就是见他的第一面。 林云渐却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事实上，他刚才确实什么都没察觉到。 “你看，它很喜欢你。”林云渐的注意力还是在这只猫上，但很快，他就转移了话题，“你说三十三区有五件绯红遗物，这不算少了吧。” 丁童左手僵硬地捧着猫，说：“只有一件来自腐化者。” 他的说法让林云渐一愣。 “那其他四件呢？”林云渐有些不明白。 丁童沉默了一会儿。 “来自我们。” 丁童的声音更低了，如果不是林云渐专注地听，几乎没能听见。 来自……我们？ “腐化者死亡，有极低的概率出现绯红遗物。执行官死亡，留下绯红遗物的概率较高，大概——五分之一。” 丁童看着前方，说：“其余四件，都来自特别执行官。” “你害怕吗？”丁童忽然转头看着林云渐，说：“特别执行官的寿命，从被绯红因子侵入那一刻算起，平均只有十年。” 害怕吗？ 当然。 因为死过一次，林云渐更加恐惧死亡的感觉。 除了一颗还能思考的脑袋，与尚能支配的身体，其他的一切知觉都几乎停止。 就像一块会动的石头。 自己是幸运的，不仅因为活了过来，也因为死亡的那三年，他仍保留着意识。 而真正的死亡，是意识的熄灭。 丁童没再说话，林云渐也没再问。 两个人几乎同时冲进了枫红明日报社。 没有迟到，没有被扣工资。 两个人都松了一口气。 猫缩在丁童的怀里睡着了，丁童好像很不自在，但没有把它扔出去。 刚到六楼，甘意微就叫住了他们。 两人进了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席安打着哈欠翘着二郎腿。 齐修宁皱着眉头在看一份报告。 见他们来后，齐修宁轻轻敲了敲桌子。 “我看了小林的调查报告，又是一起命案，毁面者的清除工作刻不容缓。”他的声音异常严肃。 被他称作小林的林云渐，也没有对这个称呼表示反对。 “小林，毁面者又行动了，这次你感觉到了吗？”齐修宁问道。 林云渐摇摇头：“没有，不过，后来出现了。” “怎么会这样，”齐修宁皱着眉头，“难道是它的能力进化了……” 林云渐很想说应该不是，自己没有感应到张薇薇的尸体，大概率是因为她的腐化体藏进了镜子里，那面镜子，或者她的腐化体本身存在某种特殊之处，才掩盖了“食欲”的出现。 不过，没等他说什么，齐修宁就说道：“大家准备一下，今天中午，前往021点那栋废弃大楼，毁面者与那栋大楼存在某种联系，前天小林感应到它最后出现的位置，就是那栋大楼的天台。” 齐修宁一字一句地说：“这次行动，以清除毁面者为首要任务，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量摸清楚那栋大楼的真实腐化等级，那栋大楼……很危险。” 会议室里很安静，没有人说话。 林云渐也一言不发，这两天，他一直克制着自己别去想关于那栋大楼的事，因为那天晚上他所看到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大楼，而是某种未知生物的部分组织，它的外皮上流淌着粘稠可疑的液体，通体散发着腐朽与死亡的不安气息，就像……一具长满了尸斑的尸体。 不过现在想到它时，林云渐也骇然发现，一股抑制不住的饥饿感，在身体中悄然出现…… 自己几乎……快抑制不住了。 ------------ 第二十三章 无舌秘会 这栋伪装成报社的小楼忙碌了起来，这次行动并不仅仅只是特别执行官参与，同时还有大量的支援部队和普通执行官们负责周边的防护，以及居民的疏散。 毕竟，第一次由丁童反馈回来的信息告诉他们，那栋大楼的腐化等级起码到达了B级。 那已经是目前三十三区的能力上限，如果不认真严肃地制定策略，很有可能产生极为严重的后果。 不过，忙碌的大部分是支援部队，林云渐在内的几位特别执行官都还算有空闲。 毕竟他们能力不同，需要做的准备自然也不一样。 而且，这次行动来得有些仓促，林云渐察觉到了一些东西。 脸皮，眼球，耳朵，下巴，再到张薇薇的嘴唇，只差一样就能拼出一张完整的脸——鼻子。 说起来，那只腐化者发动的袭击并没有针对普通人，而是显然有特定对象的。 比如张薇薇的嘴唇，林云渐第一次见到张薇薇时，就被她的嘴唇吸引了目光。 那这么说，其他几位死者被毁掉的部分，也有其过人之处吗？ “队长，几位死者被毁掉的部分拼起来是什么样子？” 他敲了敲门，在齐修宁房间门口问道。 这位头发花白，衣品很好的中年队长正在看一份文件。 见是林云渐，他点了点头。 “正好，你也过来看一下这张画像，今天刚做好，根据几位死者被毁掉的部分合成的。”齐修宁将文件递了过来，顺便去给自己泡了一杯咖啡。 林云渐接过来一看，从十月份开始，虽然他因为古怪食欲的原因，总是能察觉到死者的尸体，从而出现在现场，但他从没见过那些死者被毁掉部分的样子。 现在这张图，除了鼻子之外一切都齐备了。 画中人是位女性，非常漂亮，看上去三十来岁，皮肤很白，眼睛勾人，红唇欲滴，脸上带着气定神闲的笑，优雅和妩媚在她身上并存。 “艾莉丝，无舌秘会的通灵者，三十三岁，去年引起了第三次绯红因子共鸣，她没能扛过去，当场异化成怪物爆体死亡。” “虽然还少个鼻子，但我能确定是她。”齐修宁右手端着咖啡，左手放在裤子口袋里，望着窗外。 “无舌秘会？”林云渐疑惑地说。 “行动之后再细说吧，简单来讲，可以理解为和我们一样的人组成的非法结社。”齐修宁喝了一口咖啡，说：“小林，你要记住，不是每个被绯红因子影响过的人都愿意成为特别执行官。” 他回过头，目光平静地看着林云渐：“就算是我们的同事，也可能拥有别的信仰。” “无舌秘会只是其中之一。除了安息教派那一类极端组织，有时候，我们也会与其他非法结社合作。” 林云渐想到了昨天入职时那位珍妮弗女士提到的永明会，据她所言，永明会的人称特别执行官为“家犬”。 看来，这座巨型城市里暗藏的秘密，比林云渐想到过的还要多得多。 “无舌秘会这个组织的人大部分都是通灵者，他们能与亡者，异魂沟通，甚至让它们凭依，上身，从而获得匪夷所思的能力。”齐修宁从林云渐手中拿过文件，转身说道：“他们有自己的独特办法令特殊能力提升。不过，他们的能力越强，肢体就退化得越快，一开始是舌头退化消失，然后是手指与脚趾，直到四肢完全退化，最后……甚至连脊椎也会消失。” “就像无脊椎动物。”齐修宁重新坐了下来，笑着说道，“等这次行动结束，就差不多是时候让你了解我们的敌人有哪些了。” 接着，他又说道：“今天你可以不进入大楼，毕竟你的能力体现在追踪，如果毁面者逃离了那栋大楼，我们就需要借助你的能力了。” “我不能进去吗？”林云渐倒没有什么惊喜的神色，只是确认了一下。 齐修宁摇摇头，说道： “不是不能，是不用，有我们四个已经足够了。” 齐修宁已经表现出了送客的态度，这时，林云渐问道：“我可以回家一趟吗？队长。” 齐修宁抬头看了他一眼：“很要紧的事吗？” 林云渐点点头。 “去吧，十二点前务必回来这里报到。”他同意了，但也提出了要求。 “是。” 林云渐略一点头，转身离开了齐修宁的办公室，关上了门。 齐修宁却一直看着那扇关着的门，仿佛依旧能看见林云渐的背影。 片刻后，他弯下腰，缓缓拉开了办公桌最下层的抽屉。 放在抽屉里的，不是什么机密文件，仅仅只是一张照片。 一张——和林云渐长得一模一样，但表情状态完全不一样的人的照片。 ———— 丹枫城的街道风格杂糅，通常隔一条街就是一种风格。 走在颇具英伦风大街上的林云渐，吹着寒冷的风，终究还是选择了拦下一辆出租车回家。 今天得奢侈一把。 坐在出租车上的林云渐，注视着这座庞大的城市，他忽然发现，自己从来没有仔细去看过它。 也没有仔细去了解过它。 他不知道这座城的生态，不知道食物和资源的来历，甚至不知道三十三区之外的其他几十个区是什么样子。 上个世纪留下的科技被继承了一些，但被遗忘的更多。 虽然丹枫城不会有饿死的人，但对于人的精神追求，城市的管理者们却没有一点兴趣去引导。 文化与娱乐产业极不发达，现在大家听到的，看到的，还是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音乐与电影，连书籍也是。 为什么这座城的管理者不引导大家的精神生活？ 是只有丹枫城这样，还是其他六座城都这样？ 林云渐不知道。 城外的世界是什么样也没有任何人知道。 但暗地里一直有一种声音，它们说……城外才是世界真实的模样。 是人类在画地为牢，在自我阉割。 但究竟什么是真实，真实真的那么重要吗？也许并不。 七个城市间已经很久没有产生过任何交流，除了知道彼此的存在，每个城市，都独立得像一个世界。 毕竟这片绯红的天空出现后，世界上绝大多数东西都开始出现潜移默化的变化。 林云渐收回了思绪。 自己身上的谜团都还没弄清楚，更遑论这个世界。 而且……除了自己，他也想知道弟弟，林风晚身上发生了什么。 那天晚上，两只毁面者中的其中之一，明明去了六楼，但却完全消失了。 这绝不是发生了奇迹。 林风晚……一定做了什么。 ------------ 第二十四章 孤单心事 林云渐离开三十三区总部后，甘意微便走了出来。 她径直下到一楼，等待了大概十分钟后，一辆装甲箱车到了。 下车的是个女人，她的个子很高，比甘意微还高，手脚都很修长，头发高高地束起，戴着一副白框眼镜，眼神凌厉又高傲，她的身姿，就像精英这个词的具象化。 “我是三十区特殊防卫部，特勤课徐真一。” “你好，我是三十三区特别执行官甘意微，感谢你的支援。请多多……” 甘意微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她打断：“不好意思，客套话不用多说了，你们三十三区人手不足的问题很严重，与其客套，不如现在就去做事。” “是……。” 甘意微的气势竟然被她压制住了。 这个叫徐真一的女人，是从三十区抽调过来支援的，她的左手手腕上戴着和特别执行官一样的东西——战术手表。 “你们队长呢？”她看了一眼周围。 “队长在拟定作战计划。”甘意微回答道。 “那是之前就应该做的事。”徐真一大步朝楼上走去。 到了六楼，除了正藏在兜帽里埋头休息的丁童，还有一只趴在他头顶的猫外，这里没看到其他人。 徐真一也没有继续追问齐修宁的下落，而是转身对甘意微说道：“请你把021点废弃大楼的数据共享给我，我没有三十三区的权限。” “好。” 甘意微松了一口气，回答道。 两人离开后，丁童抬起头来看了一眼，黑白相间的小猫被差点从他头上掉下来，吓得紧紧地抓住了丁童的兜帽。 丁童伸手捏着它的后颈肉，将它抓了下来。 “我要去一个地方，你呆在这里，别乱跑。” “喵~” ———— 三十三区总部，三楼。 宽敞的空间放满了老式训练设备，这是一间训练室，专属于席安的训练室。 席安赤裸着上半身，下半身穿着短裤，看起来有些不算强壮的身体满是精壮的肌肉。 “砰——” “嗙——” 他的拳头，手肘，膝盖，脚背高速轰击着垂落在面前的特质沙袋。 和丁童不同，他的能力无法给他带来野兽般的直觉和战斗力，所以，他不顾一切地疯狂训练，终于掌握了数种威力惊人的格斗技。 尽管这不一定能在一些能力诡异的腐化者面前派上用场，但他需要这些动作。 只有身体的疲劳可以消解灵魂的痛苦。 训练结束，满身大汗的他拿起水瓶，一口喝下，剩下的全浇到了头上。 头发还滴着水的席安从训练室走了出来，脖子上挂着一条毛巾，他静静地站在一面墙跟前，墙上贴满了照片。 席安的呼吸逐渐变得沉重，眼睛也悄然变红。 可很快，他压抑住了躁动的情绪，从桌上翻出了香烟和打火机，叼起一根，点燃。 “……” 墙上的照片—— 席安的目光有些涣散，似乎陷入了回忆。 “哥……你能不能别再抽烟啦……” “你好讨厌啊……” 紧盯着中心的那张照片，视野逐渐模糊，照片上隐隐约约的人好像在笑。 席安猛地一把掐掉香烟，将烟头按向自己的掌心，发出“嗤——”的灼伤皮肤的声音。 他仰躺在地，看着天花板，掌心受伤也不为所动。 齐修宁…… 脑海中队长的形象在闪烁，一会儿面庞和煦，一会儿面目狰狞。 “你不能相信任何人……” 席安喃喃道。 “直到发现真相……” ———— 这两天，林云渐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 周详到底是谁？ 虽然问过甘意微，但她说调查需要时间，也许周详来自丹枫城的某个隐秘组织。 就和无舌秘会一样。 令林云渐感到惊讶的是，周详和那只腐化者之间，似乎可以沟通。 那只腐化者不仅没有攻击他，反而听从了他的吩咐，妄图上楼去伤害林风晚和林雨眠。 这和林云渐了解到的关于腐化者的消息完全不一样。 腐化者应该是无法交流，无法沟通，毫无理性的怪物。 但无论是毁面者，还是张薇薇的腐化体，都没有表现出那种强烈的攻击性。 甚至……林云渐能感受到一星半点的，对方思想的存在。 腐化者……真的是充满毁灭欲的怪物吗？ 这一刻，林云渐的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段话。 “我的回答是，它们是人。” “精神的腐化畸变映射到现实之中，就是那种恐怖的模样，但毫无疑问——它们是人。” “从根本来说，我们和它们，毫无区别。” 是齐修宁的话。 前天晚上，他开着车，说出了自己的观点。 尽管车上的其他人那时并没有表示认可和赞同，但也同样没有否认。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事。 毁面者的袭击，是针对拥有特定面部特征的人，它要拼凑出那个叫“艾莉丝”的女人的样子。 但无论自己，还是林风晚，亦或是林雨眠，都不可能是它预定中的目标。 也就是说……那只毁面者是临时起意要袭击林家的。 至于原因，究竟是如林雨眠说的那样，不小心“看到”了在街上的它们。 还是另有所图？ 答案很明显。 也许毁面者是临时起意，但周详……一定是另有所图。 毁面者和周详的目的出现了巧合的一致，他就顺水推舟，借助它的力量来完成自己的任务。 可真相，是这样吗…… “先生……” “先生？” 驾驶座上的司机叫道。 “先生，到了。” 林云渐回过神来，付钱下车，又是一阵风袭来，吹得他脑子一清。 走上六楼，站在门口。 他第一次因为是否要敲响自己家的门而犹豫了。 如果可以，林云渐情愿没能发现一些事。 “笃笃笃——” 他终究还是抬臂敲响了门。 “来了！谁呀？” 哒，哒，哒—— 脚步声靠近，是林雨眠。 “咔——” 门开了。 今天的她，一头柔顺的长发束在身后，清新又自然。 看见林云渐后，她的鼻子狠狠皱了一下，转过身去，马尾差点甩在林云渐的脸上。 “你还知道回来呀？” 她拿着锅铲，说着没好气的话。 “哥，你回来啦。”客厅里，林风晚的态度要好得多。 “小雨，去做饭吧。” 虽然在对林雨眠说话，但林风晚的头是望向他的。 “哼，知道啦！” 林雨眠小声嘀咕着什么走向了厨房。 不算太大的客厅里，只剩下兄弟两人。 林风晚坐在轮椅上，仰头看着林云渐，微笑道： “哥，你现在……很饿吧？” 林风晚褐色的瞳孔里倒映出林云渐的身影，仿佛要把他拖入某个不见底的深渊。 ------------ 第二十五章 兄友弟恭 林风晚很聪明，从小到大，他都比林云渐要聪明。 就像眼下的状况，林云渐之所以会怀疑自己的弟弟身上存在异常，也是因为那天晚上，他来开了门的缘故。 他可以不来开门的。 这一刻，看着林风晚幽深的瞳孔时林云渐才意识到，其实弟弟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跟自己谈些什么的准备。 厨房里传来了炒菜的声音，还有林雨眠开心的细微哼唱。 这三年来她一直有个心结，这个心结直到最近才有了一丝松动。 表面上看，林家最大的矛盾在林雨眠和林云渐身上，但林云渐自己很清楚，真正的矛盾……其实一直在弟弟和自己身上。 尽管他这三年来总是那样温和，也依旧叫着自己哥。 但有些事，是掩盖不住的。 客厅里的寂静中，逐渐冒出了压迫感。 林风晚注视着自己的哥哥，这之前的哥哥，身材削瘦，脸色苍白，呼吸微弱，一阵风都像是能吹倒他，但就在一夜之间，他身上的所有问题都消失了。 面色红润，身体健康，双目炯炯有神，呼吸细密绵长，让人很难不怀疑，他是不是换了一个人。 “那个人……好吃吗？” 林风晚突兀地，用林云渐从没听过的阴沉声音问道。 林云渐瞳孔一缩。 他看到了…… 前天晚上，红色鳞片吸收周详血雾的那一幕，被他看到了。 “我没有吃它，那不是我。” 林云渐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嗓子干涩得厉害。 林风晚一笑，转动轮椅，缓缓去到窗边，说：“我没有责怪的意思，它想杀你，你当然也可以吃掉它。” “其实，你知道那个男人和我们根本不算一个种族了，只是他暂时还披着人的皮，让你无法跨过心里那条底线，这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哥……我想问你，”林风晚回过头，绯红的天空映在他身后的窗口，“你打算一直这样下去吗？” “我……不知道。” 林云渐的回答没有多少力度。 “这个世界不一样了，但规则从未变过，依旧是弱肉强食，依旧是适者生存。” 林风晚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说：“在这片天空出现之前，人类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可你应该已经看到了，生态在变化，城外的世界我们无法看见，但城里正在发展出新的生物链，之前……我们猎杀动物，现在……它们猎杀我们。” “没有对错，只关乎生存，活到最后的就是赢家。” 林风晚的声音不大，但落在林云渐的耳中，却振聋发聩。 弟弟……知道的比他想象中要更多。 而且，他对腐化者，人类，绯红因子侵入者三者间的关系，有一套自己的认知。 “哥……”林风晚再次回过头，两眼锁在林云渐身上，“你还记得，三年前发生的事吗？” 他的眼睛直勾勾地，似乎藏着某种压抑的情绪。 林云渐移开眼神，说：“记不清了。” “那……让我来告诉你。”林风晚的一字一句，让林云渐的心跳随之而动。 “那场灾难里，我亲眼看见了你……” 他话音未落，忽然感觉天旋地转，身边的事物都模糊不清，身体的重心也突然向旁一歪，从轮椅上瘫倒在地。 一股强烈的恐慌从四面八方涌来，林风晚大口呼吸着，却完全无法保持冷静，大量空气一下子全部进入他的肺里，却又让他有点喘不过气来。 全身的汗毛全部竖立，冷汗不停地从皮肤中冒出来。 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传达一个感受——恐惧。 倒在地上的林风晚能感觉到，自己的前方散发着一种深渊般的恐怖压力，他的一切都被这股压力所压迫着。 是他吧……是哥哥，这股可怕的压迫感与恐惧感的来源，就是哥哥。 “风晚！” 林云渐被林风晚的样子吓了一跳，刚要上前。 “不要过来！”林风晚大叫出声，“你不要过来……” 他的声音让在厨房里做菜的林雨眠一个激灵，冲了出来。 “二哥！” 林雨眠过去扶起了他，将他重新安置在轮椅上。 还是……不能提及吗…… 林风晚的意识逐渐恍惚，脑袋里空白片段越来越多，但他的意志也极强，硬是撑着没有晕过去。 “你们在干什么！” 林雨眠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们。 林风晚按着她的胳膊，说：“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你快进去吧，锅里的菜我都闻到焦糊味了。” “呀！”林雨眠又急匆匆地冲回了厨房。 林云渐站在原地，之前准备好的说辞在这个时候全都没了作用。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哥……”林风晚的喘息逐渐平复，他的脸上再次露出微笑，说：“没错，我和你一样，身体里也存在某个家伙。” “它阴险，狡诈，贪婪，丑陋……妄图完全占据我的意识。” “所以，我需要用药物来压制它，”林风晚忽然问道：“腐化病是它造成的表象，将来的某一天，失控的它会冲出我的身体，然后被这座城市的其他捕食者消灭。” “很蠢，对吧？” 林云渐没有回答，他猜到了林风晚今天也许会和自己摊牌，但没想到的是，林风晚会说得这样仔细。 但以自己对他的了解，林风晚这些话中，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不得而知。 “为什么……不继续隐瞒下去。” 林云渐低声说道。 林风晚转动轮椅，来到林云渐的身边，说：“因为你活过来了，活过来的你，散发出了惊人的吸引力，你是猎手，同样也是猎物。” “我们的家将成为众矢之的。你能感知到腐化者，同样……整个丹枫城的腐化者也能闻到你的味道……” “你让它们恐惧，也让它们兴奋，你的吸引力招来的灾祸足以毁掉这片区域。” “我不能不明不白地死，小雨也不能。” “所以……”林风晚一字一句，低声说道：“你要学会主动进食，吃吧，只有足够强大，才能让你的气息变成威慑。” 林云渐低头看向他，林风晚的目光不闪不避。 林风晚对这一切的了解从何而来，林云渐暂时没有追究。 因为他知道……林风晚说得对。 但林风晚遗漏了一些。 对腐化者散发出致命吸引力的不仅是他林云渐，还有林风晚自己，也有小雨。 因为在饥饿感袭来时，林云渐能感受到最近处的吸引力……就来自身边。 “在你足够强大之前，我会保护好小雨，也会保护好家。” 临走之前，林风晚这样对他说道。 林云渐今天回到家里想要的，其实就是这句话。 林风晚能悄无声息地解决掉那只腐化者，说明他的神秘能力比起三十三区的几位特别执行官，只高不低。 有了他的承诺，自己就可以放开手脚……去做一些事了。 “咦？他人呢？” 端着饭菜出来的林雨眠四处看了一眼。 “走了。”林风晚笑着说：“哥不去挣钱的话，我们饭都没得吃。” “哼，走就走，反正也没做他的份！” 林风晚摇头失笑。 低头看了一眼桌上丰盛的饭菜，他嘴角缓缓咧起： “你可要多吃一点，我亲爱的哥哥……” ------------ 第二十六章 行动开始 中午，十二点三十分。 特殊防卫部五位成员，准时出发。 防卫部的执行官们上午接到命令时就去了021点周遭，以防卫演习的名义疏散了周围群众。 装甲箱车上，林云渐还是第一次穿特别执行官的作战服。 整套作战服呈黑色，紧覆身体的同事又丝毫不显得臃肿，采用的材质也具备相当程度的防御能力。 不过……这点防御效果在腐化者千奇百怪的能力面前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 林云渐摸索着作战服配套的各种小工具的用法，丁童在兜帽里藏着打瞌睡，席安看着窗外，开车的依旧是队长齐修宁，副驾驶位置上的甘意微正对他说着作战计划。 除此之外，车上还有一个女人，她叫徐真一，来自三十区一个叫特勤部的部门，是齐修宁向总局申请之后派来的支援执行官。 一点一十三分，021点，到达。 周遭的民众早已疏散，身为丹枫城的居民，对这种事并不奇怪，也没有抗拒情绪。 因为从小到大，城市经常会在各个区域进行一些演习，尽管大家都不知道演习的具体内容。 “小林，你在车里通过耳机联系我们，必要时给我们指引方向，不用进去。” 下车后，齐修宁再次说道。 “嗯。” 林云渐没有拒绝，他挂上耳机，重新坐回了车里。 防卫工作安然有序地进行着，林云渐坐在车里，看着这一切。 这栋大楼……这次他没有看到它的外表产生变化。 的确是一栋楼的样子，但那天晚上看到的，绝不会是错觉。 “021点探索，毁面者清除行动，开始！” 齐修宁一声令下，四位来自三十三区的特别执行官，与一位来自三十区的支援执行官，穿越了警戒线，朝着五十米外的废弃大楼走去。 林云渐挂着耳机，双目紧盯着那栋大楼，他的眼前还有一台电脑，能接收到作战服领口摄像头拍到的画面。 随着距离的靠近，齐修宁五人逐渐放慢了脚步。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现在是正午，尽管是冬季，但今天的阳光很大。 不过在距离废弃大楼只有十米的时候，明媚无比的阳光忽然变得晦暗起来，就连周围的空气，也陡然下降了十来度。 是实实在在的气温陡降，并不是错觉。 五人交换了眼神，由丁童开路，缓慢地朝着台阶前进。 丁童不是第一次进入这栋废弃大楼，但正因为不是第一次来，所以他甚至这栋大楼内部的离奇恐怖。 五步…… 四步…… 三步…… 两步…… 一步…… 五人全都迈上台阶后，四周陡然一暗！ 一行人齐刷刷地回过头，然后身后的世界，竟然消失成了一片黑暗！ 迈上阶梯，一步之间，竟像是从一个世界，迈入了另一个世界。 通过摄像头看到这一幕的林云渐也目光一凝，通过耳机说道：“能接收到画面，没有改变地理位置，是类似幻觉的手段。” “收到。” 齐修宁回道。 穿过门，缓缓走了进去，下一刻，每个人的心底，都涌起了一股强烈的，想要呕吐的生理反应。 “哧——” 一声诡异的轻响在身后响起，五人朝后看去，大门消失了。 明明是在白天，但整栋大楼里瞬间陷入了阴暗中。 打开手电筒，光芒刚散出去，就让所有人心底一沉，只有丁童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因为那晚他已经见过一次了。 破败的墙壁变得凹凸不平，且完全失去了墙壁该有的色泽，手电筒的灯光也像是带上了血色，天花板在缓缓地上升，又缓缓下沉，就像在呼吸…… 熏天的恶臭弥漫，五人眼前脚下的地面，也早已是一片血污。 “这里像某种生物的体内。”三十区来支援的徐真一首先说道。 她的反应不算大，但眉头早已深深皱起，这栋大楼果然已经腐化了，而且……腐化程度至少也是B级。 “小心点。” 齐修宁低声吩咐道。 外面装甲箱车内的林云渐看着这一幕，心跳越快越快，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五人在一层转悠了半天，仍然没有找到上楼的途径，就连来过一次的丁童也不知道。 “变了。” 他简单地说道。 踩在这深一脚浅一脚，宛如腐烂血肉的地面上，每个人心底都七上八下，毕竟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这时，徐真一忽然停下脚步，往前一指：“那是什么？” 丁童几个纵跃过去，看清不断起起伏伏的天花板下挂着的东西后，他竟然骇然地后退了几步！ 丁童不是个怯懦的人，他看到了什么？ 四人立刻跟了上来。 然而当他们也看清挂在天花板的东西后，也都止不住浑身战栗起来。 就连隔着屏幕的林云渐，在看到这一幕时，也略微睁大了眼睛。 不停起伏的血肉天花板上，垂下来了五根脐带一样的东西，五根脐带之下都吊着一具尸体，有什么东西通过脐带一鼓一鼓地朝上方涌去，而尸体本身变得越来越干瘪。 尽管形容枯槁，干瘪凄惨，但却依稀可以辨别出容貌。 这五具尸体，赫然正是齐修宁，甘意微，席安，丁童，以及徐真一！ “这，怎么可能……” 徐真一见多识广，并没有感到害怕，更多的是疑虑重重。 她两根手指凭空一剪，一具尸体上的脐带立刻断裂，落在了血肉模糊的地面。 徐真一走到丁童身边，蹲下身子看着自己的尸体，手指如弹钢琴般动了起来。 尸体血肉横飞，很快就变得极为残破。 甘意微本想让徐真一冷静一下，但却被齐修宁拦下，对她摇了摇头。 不多时，徐真一站了起来，转头对其余四人说道： “我检查过，这的确是我的尸体。” 她话音刚落，突然被站在她身旁的丁童一把扯开，就地一滚，滚了一身的鲜血烂肉。 两人立刻回到队伍里。 这时，林云渐也看到，那颗被徐真一自己拆解下来的，她自己的头颅，竟然咧开了嘴，以一种极为怨毒恐怖的表情看着她！ 下一刻，四条脐带上的其余四具尸体，也陡然睁开了眼睛！ 难以言说的恐怖气息在四周回荡，这栋大楼的诡异程度，已经超出了大家的想象。 这时，箱车内的林云渐忽然通过耳机说道：“快离开那里，有一个强大的东西正在接近。” 林云渐没有欺骗他们，就在所有尸体睁眼的那刻。 他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某个非常“好吃”的东西，正在快速靠近五人小队…… ------------ 第二十七章 他城骸骨 对于林云渐的判断，没有人敢不在乎。 因为正身处大楼内的五人自己，也产生了一些奇怪的感觉。 丁童的双手更是已经自己伸出了血红的指爪，他感觉到了强烈的不安，四周透着一股诡异的波动，发自灵魂的震颤让寒意自他心底升起，难以抑制。 “离开这里，快走！” 没有去管那五具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尸体，五人转身朝另一个空旷的方向跑去。 丁童依旧在最前方，他变得焦躁不安起来，一双野兽般冰冷的双眼露着十足的警惕，速度忽然慢了下来。 五人的速度很快，现在身后已经完全没了那五具尸体的踪影，可现在的具体位置在哪里，却让人困惑不已。 已经完全变成肉壁的墙和七拐八拐的腥臭甬道，让他们完全丧失了方向感。 “怎么了？” 见丁童的速度从慢下来到完全停止，齐修宁立刻问道。 丁童此刻浑身肌肉紧绷，目光不安地看向四周，他感受到了一股非常明显且强大的压迫感，光是气息就让他感到心悸…… “附近，有东西。” 他话音刚落，这栋血肉大楼里传来的恐怖波动也越来越强烈。 这股带着极强压迫感的气息终于也被其他四人察觉到了。 这是……B级的气息。 至少B级！ 陡然间，前方的一道肉壁忽然裂开，露出一条腥红的阶梯。 原来上楼的通道在这里？ 然而，这一刻每个人都胆寒了，他们不想再前进。 这座大楼的腐化程度，已经完全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光是大楼内的某个伴生腐化物就已经是B级，那大楼的本体会有多么惊人？ 看着那条腥红的阶梯，它笔直地延伸向上，空气中血色涌动，手电筒的光线也变得暗淡，只能勉强看清周围的景象。 恍惚间—— 他们看到了一地的尸骨，断头残肢，鲜血淋漓……而且那些尸体的相貌，分明就是在场的五人！ 前来支援的徐真一感觉头皮一阵发麻，三十三区这栋腐化大楼的恐怖程度，远远超出了她的意料。 她甚至感觉到这里有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请你们试着攻击脚下的腐烂血肉，我感觉到……下面有尸体。”林云渐的声音从每个人的耳机里传来，打破了这一片骇人的死寂。 “好。” 齐修宁同意了林云渐的意见。 当他们各自轰开脚下的血肉后，竟然惊骇地发现，这里的每一寸地面都铺满了白骨！ 齐修宁的瞳孔一阵收缩，铺在血肉地面之下的，竟然有这么多的尸骨！而看到其中的几具遗骨后，他简直难以想象！ “这是……” “环章城的徽章！” 齐修宁半跪下来，捡起其中一具骸骨身下压着的徽章，他不会认错的，百年来，虽然七城被绯红天空与遗落之地完全隔绝了联系，但遗留下来的知识中，都着重记录着彼此的存在。 三圆嵌套，彼此勾连，这是环章城的徽章，和丹枫城的枫叶徽章一样，来自历史的传承，不会轻易更改。 这栋大楼的血肉之下，这一大堆的骸骨中，竟然是来自环章城的人…… 齐修宁怔怔地看去，有意之下，他才发现散落的环章城徽章不止一枚，这些染血的腐朽徽章已经完全没了光芒，在这死亡之地显得格外诡异凄惨。 而听到齐修宁说出“环章城”三个字后，其余几人的心中也掀起了滔天巨浪。 这怎么可能？ 环章城虽然也是七城之一，是人类文明的延续，但彼此之间早已断绝联系百年。 横亘在七座巨城之间的遗落地带与无法飞行的绯红天空成了天堑，环章城市民的尸骨，怎么可能出现在丹枫城？ 难道说……这栋大楼穿越了城外无尽的遗落之地，从环章城来到了丹枫城？ 浓郁的诡秘气息笼罩着每个人的身心，人类存活到现在，过去的真相有许多已经湮灭在了历史中，未留下半点痕迹。 比如……七座巨城的建立者是谁。 又为什么不建立一座城方便管理，而是不多不少的七座？ 透过屏幕画面看到这一幕的林云渐沉默了很久，环章城……他也听过这个名字。 通过屏幕看到的画面让他完全沉浸下来。 掩盖在血肉之下的骸骨上，残留着触目惊心的痕迹。 有的头骨被硬生生砸碎，有的胸前肋骨破开了一个洞口，而更多的……根本就没有一个相对完整的形体，仿佛只是囫囵地被吞进了这只怪物的身体里，被压成了骨渣。 恍然间，林云渐仿佛看到了一些画面，一只无名的巨大怪物出现在环章城，环章城的守护者蜂拥而上，但却根本不是一个级别。 能力更强的人留下了完整的骸骨，而更多的，只留下了一地骨渣与徽章。 遍地骸骨前，五个人被一股寒意侵入，失去了所有意志。 尤其是丁童，拥有野兽般直觉的他能感受到那些骸骨之中，绝大多数都比他要更强！ 但这也让他感觉更加毛骨悚然。 心中涌起巨大的危机感，难言的恐惧充斥在身体的每个角落。 这栋大楼，不是他们能够应付的对象…… “我们……出去吗？” 甘意微颤声道。 先是自己的尸体，又在通往上一层的血色阶梯上看到了自己死亡的幻象，然后又是来自遥远他城的死者骸骨。 这里的可怕程度，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打退堂鼓。 齐修宁深吸了一口气，狠狠闭上了眼睛，再猛然睁开： “林云渐，我以三十三区特别执行队长的身份命令你，立即向丹枫城总部求援！务必让总部派遣前十区的特别执行官过来，就说……三十三区发现重大腐化区域，腐化等级至少为——S。” “是。” 林云渐那边传来了平静的回复。 这一刻，反应并不强烈的他的回答反而让腐化大楼内部的五人压抑的情绪舒缓了一些。 对……还没到最糟糕的时候，丹枫城的特别执行官中有极为强大的存在，不会像环章城一样，被它吞吃掉这么多人的…… 林云渐切换到齐修宁发来的特殊频道，刚想按齐修宁的吩咐求援时，却忽然发现…… “队长，无法求援。”林云渐通过耳机说道。 齐修宁心脏猛地一跳，问道：“为什么？我们之间的通讯还存在，外面发生了什么？” 大楼外，林云渐头上戴着耳机，走出了装甲箱车。 一阵污浊的狂风吹得他的作战服作响。 血肉蠕动的恶心声音在风中回荡。 抬头看去，这栋大楼已经变成了一堆可怖的腐烂血肉，一只硕大眼睛镶在腐肉中，正朝着天空，放射着一道血光。 四周，惊恐声之中夹杂着防卫部的各种命令，来回跑动的执行官架设起了各种上个世纪的遗留武器，对准了那只高达五十米的，柱状的血肉堆积物。 也许是那只眼睛射出的血光的影响，天空的绯红已经变成了血红，天空变得很低，仿佛就压在头上。 林云渐咽了一口口水，好饿…… 强烈的饥饿感让他的嗓音有些沙哑： “方圆一千米，被一层红色光罩覆盖，我们和外界……暂时隔绝了。” ------------ 第二十八章 腐化传奇 “我有个办法。” 林云渐的声音传入了五个人的耳机中。 齐修宁精神一震，立刻问道：“什么办法？” “从外面看，这栋大楼高五十米，我在画面中看到的腥红楼梯，高度有十米。所以，大楼内部大概率有五个类似的阶梯，放射出血光形成光罩隔绝了我们的眼球，出现在四十米到五十米的位置，也就是最后一段阶梯所在的楼层。” 林云渐停顿了片刻，说：“我们会在外部尝试用热武器攻击眼球，如果无法做到，希望你们从内部进行破坏，只要阻止血光的继续放射，就能解除光罩，将消息传递出去。” 一时间，四周一片寂静。 “明白了，这个办法不错。”齐修宁神色放松了些，他抬头看了一眼血色阶梯，低声道：“林云渐，现在外部只有你一个特别执行官，如果遇到了执行官们无法处理的事，我希望……你能站出来。” “是。”林云渐简单地回应道，简单得令人怀疑他有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齐修宁按下耳机旁的按钮，暂时中断了通信。 身后已经没有了退路。 林云渐说得没错，破坏那只放出血光的眼睛是最好的办法。 “我们……出发！” 其余四人齐齐点头，目光逐渐坚定。 丁童的野兽直觉让他承受着巨大的压迫感，但他仍然选择了第一个踏上腥红楼梯。 然而，就在他的脚刚踩到腥红楼梯的第一个台阶时！ 楼梯上方忽然血气涌动，丁童微微抬头看去，越是看，他越觉得恐惧，仿佛自己的灵魂都快被吸进去了。 破坏……沉沦……毁灭…… 他想移开目光，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不能动了。 冷汗浸透了他的作战服，身后四人也觉察到了他的异常，然而，他们也不能帮丁童，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正笼罩在其他四人身上，让他们从头到脚一阵发麻。 这就是林云渐感觉到的那个强大的存在吗？ 这就是刚才那股威压的来源？ 这栋大楼的……伴生腐化者。 就在这时，通往第二层的楼梯上方，涌出的大量血气中，猛地闪现出一片惨烈的血芒。 借着那并不算特别明亮的，凄惨又艳丽的血色光芒，五人隐隐约约看到了……一个人形的存在。 每个人的脑袋都像是要炸开了一般，恐惧到了极点，浑身上下所有寒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高大的人影斜侧着身子，靠在楼梯的墙边。 血气猛地一涌，又完全被吸入他的体内。 他的左脸坚毅，果敢，冷峻，又饱经风霜，充满成熟男性的魅力。 右脸却突起了一根根黑色尖刺，夸张，诡异，连同右眼和右边嘴角都拉扯成了怪异可怖的模样。 不光如此，他的整个身体，都是从左边到右边，有着巨大差别的。 他的左边身子是人形，几乎是完美的比例，赏心悦目。 而右边身子，却像是拥有自己的想法一样，一涌一涌地鼓动着，比起左边身子要庞大粗壮两倍，密集的尖刺像是活物，在空气中蠢蠢欲动。 失调，畸形，恐怖。 这是看到他时，大家的第一感觉。 他的身上不是普通衣服，似乎是某种特质的战甲，甲片上满是血迹，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样式和丹枫城的完全不同。 然而，虽然不认得这战甲的来历，但直觉告诉大家，眼前的他……非常危险。 “我是……”他呢喃着，左脸平静又茫然：“环章城的史诗……” “我是……守护者……” “我是……谁？” 他的声音回荡在腥红的楼梯间内。 五人心底一颤，难以置信地看着这个半个身子完全产生了畸变的男人。 “看他胸前！” 徐真一低喝道。 一道道目光过去，继而瞳孔一缩，他们看到那个高大男人的左胸战甲上，镶嵌着一个徽章！ 那是……三圆嵌套，环章城的徽章！ 他真的是环章城的守护者…… 一股强烈的悲哀感涌来。 这个来自他城的守护者，竟然被怪物同化，成为了它的一部分…… 他曾经也一定发生过许多故事。 慷慨悲歌的，动人心魄的，感人至深的，跌宕起伏的，都曾发生过。 然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他自称环章城的史诗，但却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也许无论怎样的史诗，总会有其落幕的那天。 他缓缓睁开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五个陌生人，灰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无言的情绪。 这是何处？ 我的家…… 我的城…… 我的友人…… 爱我及我所爱之人…… 都在哪里…… 神秘男人的记忆，仿佛深陷在了腐烂的沼泽之中，被时光侵蚀成了泥土。 他零星的记忆里，只能发现这里和当年不一样，一切一切……都不一样了。 下一刻，他左眼的清明瞬间被暴戾所取代，右边身子的恐怖尖刺飞跃而出，裹挟着腥红的血气，朝着五人袭来！ “擅闯者，死！” 他的声音沉稳而坚定，却又充斥着杀气。 他从腥红楼梯上高高跃下，从右边身体中射出的黑色尖刺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气。 五人齐齐退开，各自躲避着那铺天盖地的黑色尖刺袭击。 他一跃而下，冲出了腥红楼梯，极度不协调的身姿在平坦处显得越发诡异。 他没有再说话，左手抬起，伸向自己右肩，抓住了一根尖刺，缓缓用力……拔出。 一把缠绕着腥红血气，并布满尖刺的黑色阔刀自他那畸变的身体中被抽了出来！ 一道茫然，一道疯狂的视线从他左右两颗眼睛里出现。 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五人的身影。 “一起动手解决掉他，他的状态不稳定，在C级和A级间徘徊，快！” 齐修宁下令道。 看着神秘陌生男子那张充满茫然，癫狂，缅怀，疑惑，悲伤，又怪异的脸庞，丁童摇了摇头。 他缓缓蹲下身子，一道白色雾气缠绕在他身上，他的身躯逐渐变得高大，肌肉也在疯狂地隆起。 左右两只手长出的血色指爪，颜色也越来越深，几乎变成了暗红。 “你们上去。” “他，交给我……” 兜帽下，丁童的声音很低沉。 他的脸逐渐变得嗜血狰狞，但看向神秘陌生男子时，他一贯像在打瞌睡的目光中，却流露出了一些悲伤。 齐修宁看了一眼丁童，没有拒绝。 他抬头看了一眼腥红楼梯，对其他三人说道： “我们走。” ------------ 第二十九章 人性两端 腐化大楼外，血色光罩覆盖了方圆千米，林云渐站在风中，腥气熏得人直欲作呕。 每个人眼中的世界是不同的。 就算是身体中带有绯红因子的特别执行官，所知所感的世界也截然不同。 比如，在林云渐的眼中，这层血红色的光罩，其实是一堆密密麻麻的腥红鳞片，它绵延一块，遮天蔽日。 但在其他人眼中，这只是一层看起来并不算厚的光幕而已，完全能够用恐怖的热武器轰开。 这并不是异想天开。 腐化者的性质和特点各不相同，虽然存在一部分相对唯心的腐化者，但其实绝大部分腐化者是可以用物理手段消灭的。 由腐化者造成的异常也是。 防卫部的现场指挥官李德就这样认为。 三十三区特殊防卫部的指挥者和最高执行者是队长齐修宁，现在齐修宁被困在腐化大楼内，外部的指挥权全都在他手上。 “集中火力，尝试把光罩打出一个缺口！” 李德命令道。 他的命令并没有什么错，但……他看到的信息不够。 站在腥风中的林云渐身体中的饥饿感越来越强，他在微微颤抖，不是害怕，而是兴奋。 他看到了…… 腐化大楼上独眼所放出的血芒，根本就是一条蛇！ 一条游动的，虚幻的恐怖巨蛇。 蛇。 象征生死，巫蛊，生殖崇拜，情欲，诱惑，智慧，创富，王权的保护神，以及……某种图腾。 听到李德下令准备集中火力轰击光罩时，林云渐眉头一皱，走了过去。 “指挥官，我反对这个命令。” 这种时候，没有客套的必要，林云渐直截了当地表达了自己的意见： “贸然攻击光罩，可能会唤醒其他东西。” “其他东西？” 大胡子中年男人李德转过身，看着这个年轻人，问：“说清楚。” 林云渐摇头，说：“说不清楚，我只是模糊地感觉到，不能那样做。” 李德沉默片刻，问：“光罩有没有可能被打破？” 林云渐一怔，再次摇头：“不知道，可是，攻击眼球可以起到同样的效果。不用尝试攻击光罩。” 林云渐的态度很明显，让防卫部用热武器攻击放射出血光的眼球，因为这层笼罩了方圆千里的罩子就是血光扩散而成的，毁掉它的发射源是绝对不会错的策略。 但李德的态度很奇怪。 “林执行官，你来看。” 他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反而领着林云渐走到了一旁，打开电脑，播放了一段画面。 画面中，两位执行官分别用手枪朝着那枚眼睛和光罩射击。 可以清楚地看到，子弹在距离眼睛几米远的地方诡异地停住了，而射向光罩的子弹，准确无误地集中了光罩，并荡漾起了一层涟漪。 “如你所见，我们尝试过攻击那枚巨眼，但它似乎拥有某种精神力量，能让自己前方的时空暂停，消解攻击。”李德指着画面，低声说道：“我们携带的热武器不多，一次倾泻出去如果仍然不能毁掉它，就只能把希望寄托给齐队长他们，这样不行。” 他转过头，看着林云渐，说：“你说，攻击光罩可能会唤醒某种东西，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把这里的消息传递出去。我们之前的尝试证明，光罩的防御能力是远远低于那枚巨眼的，也就是说，同样的完全倾泻火力，轰击光罩虽然无法彻底破坏它，但也比轰击巨眼成功率高！只要能打开一个缺口，只要能有一个人冲出去传递消息，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 只要有一个人能出去，任务就完成了…… 听到这句话时，林云渐才意识到自己和这位指挥官思维上的不同。 自己隐隐察觉到攻击光幕可能会唤醒某种东西，产生巨大的破坏，可能光幕之下，会被破坏成一片焦土。 李德虽然没有这种奇妙的感应，但他却并不在意可能出现的后果。 他的脑海里，只有一件事——破开光罩，传递现场状况，撤离三十三区的百姓，求援……彻底消灭这只庞大的怪物！ “踏踏踏——” 周围身穿战斗服的执行官手持各种枪械，正按照各分队队长的指示，朝着自己要去的方向奔跑。 一开始他们还议论纷纷，但此刻一个个咬牙切齿，杀气冲天。 “是否还有其他意见？” 李德询问道。 林云渐看向这位大胡子指挥官，微微摇头：“没有。” 李德一点头：“那好，你注意接收齐队长方面的消息，外面交给我们。” 看着李德匆匆离去头也不回的身影，林云渐心中的躁动也越来越强烈。 人类，巨城，防卫部，执行官，腐化者，绯红天空…… 一个个画面在他脑海中旋转。 “防卫部！” “子弹上膛，重炮火力，准备！” 三秒之后—— 压抑低沉的氛围内，响起了整齐划一的枪械上膛声。 一台台重炮也发出“咔咔——”之声，如同一头头苏醒的野兽，调转了头颅，全都朝向了同一个方向。 在那个方向的旁边，有十来个人，是由各小队挑选出的，奔袭速度最快的人。 他们在血色光罩旁等待，只要光罩出现一秒的缺口，他们就能冲过去！ 就算只有一个人冲过去也行。 腥风吹得周遭的高大枫树红叶纷飞，如同破碎的残阳。 李德缓缓举起手，目光坚定而严肃。 “三！” “嗡”一声，台台重炮最后校准，确保锁定了同一个位置。 “二！” 一群由普通人组成的执行官双目亮得吓人，他们的神情有的惊恐，有的激动，却没有一个人退后。 “一！” “开火！” 空气在李德的声音落下后突然变得躁动！ 一股股可怕的能量在重炮之间来回窜动，终于—— “轰——” 台台重炮发出一道道绚烂夺目的火光，周围掩映着执行官枪械绽放的花朵，朝着血红光罩的那一个部位，齐齐轰了过去！ “给我轰碎它！” 李德狂吼一声，热武器的倾泻如山洪暴发，持续不断地轰向血红光罩。 上个世纪留下的人类文明的力量发挥出了惊人的破坏力，诡异的血红光罩在被火力触及的瞬间，如同一汪平静的湖面陡然扔进去了一块巨石！ 林云渐的眼睛上缠着血丝，死死地盯着天空。 只有他能看见，这血红光幕，其实是一条扭动的虚幻巨蛇！ 而在这密密麻麻的热武器的轰击之下，那条虚幻巨蛇的鳞片红色弧光交错，磅礴的能量变得越来越不稳定。 “继续！” 李德怒吼一声，他话音刚落，只见被集中火力轰击的红色光罩处，竟然出现了一道道裂痕！ 两个呼吸后，整体光罩虽然没有破碎，但被集中攻击的部位真的出现了一个恐怖的窟窿！ “冲！” 早已等待在附近的十几个执行官猛地发起了冲锋！ 但，那个窟窿虽然出现了，但合拢得飞快！ 李德，林云渐，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那十几个人，他们是求援的希望。 现在里面的情况外面并不知道，如果还是以B级的应对方案来采取措施，定然会产生重大伤亡！ 然而，在每个人的祈祷之下，前方光罩的窟窿处却突然响起了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出事了！ ------------ 第三十章 所谓英雄 林云渐猛地抬头，看向天上那条扭动的巨蛇。 一看之下，林云渐瞳孔紧缩。 它竟然在不知何时探出了头，居高临下，一对腥红的蛇目正死死地盯着下方渺小的人类。 它缓缓张开了巨口，恐怖的毒牙布满了整个蛇口，腥臭味瞬间更浓，熏得人作呕。 更令林云渐惊骇的是，从它的喉咙口中伸出了密密麻麻的细小触须，正铺天盖地地涌下来！ 而在其他执行官眼中，这是血色光罩受到攻击后，从天顶探出了一根根触须进行反击。 他们根本看不见正张着嘴的虚幻巨蛇。 前方，正在冲向窟窿的十几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因为他们亲眼看见跑在最前面的那位同事，突然被一根来自天空的细小触须扎进了身体中，半边身子迅速干瘪下去，血液，骨髓，甚至连五脏六腑都像被瞬间吸干了！ “别停下！冲出去！” 李德双目赤红，一边大吼一边抽出一把合金刀砍向妄图扎进自己身体里的细小触须。 没有回应，十几个执行官早已做好了身死的觉悟，他们虽然被同事的死亡所刺激，身体本能地产生了退意，但他们的意志从没让自己后退。 这是好不容易才打开的缺口，如果不能冲出去传递消息，亲人，朋友，自己长大的地方，甚至整个巨大的丹枫城，都会遭到难以想象的伤害。 绝对不行！ 惨叫、怒吼、喝骂、恐怖的吸吮声，与腥风交杂在一起，钻进了林云渐的耳中。 他怔怔地看着这一切，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告诉他，丹枫城只要求你活着，其他的一概不管。 包括最近他都觉得，这是一座没有活力，没有明天，没有期待的，正在慢慢死亡的城市。 但直到这刻，看到防卫部的所有执行官舍生忘死的战斗时，他才发现…… 让一个普通人在这个诡异的世界中活下去，好好活着，已经是丹枫城能做到的全部了。 李德的办法合理吗？ 不合理。 因为自己明明白白地告诉了他有某种恐怖的存在会被唤醒，会遭到报复反击。 但他还是那样做了。 林云渐听着耳边的惨叫与怒吼，一个个普通人执行官变成了一张张干瘪的人皮，掉在了地上。 这就是代价。 这不合理…… 但，所谓英雄，从来都是在别人认为不合理，要等待一个最合适的方法时，第一个站出来的人。 此时。 十几位负责冲出血色光罩的执行官中，已经只剩下两人。 其余的同伴或是被天上探下来的触须纠缠着，或是已经被触须吸干了血肉，彻底死亡。 眼看着血色光罩的窟窿要合拢，赵明杰拼尽了全力，然而……还是差一点…… 就差一点！ 他绝望了。 然而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身后传来了一股巨大的撞击力！ 这股力道没有丝毫留手，他一个趔趄，速度短暂地飙升！ “嗤——” 在窟窿合拢的最后刹那，他成功地跌了出去！ 干净，冰冷的风忽然吹到赵明杰的脸上，他跌倒在地，一时间竟没能反应过来。 “啪——” 什么东西掉在了身后，传来一声轻响。 这细微的声音让赵明杰回过神来，他扭头一看，一条正在流血的手臂静静地躺在地上。 赵明杰瞳孔一缩。 这是……陈寻。 刚刚跟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家伙。 刚才，在光罩即将合上那刻，是他推了我一把？ 但是他的手…… 对，他没能过来，他的手被合拢的光罩截断了。 赵明杰沉默地捡起陈寻的手，按下了战术手表上的紧急通讯频道，说： “三十三区出现至少S级腐化者，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 腥风肆虐，触须狂舞，腐化大楼周遭的血气，已经快把人熏得睁不开眼。 林云渐的心脏怦然跳动，一下比一下快，一下比一下剧烈！ 他听到了触须舞动在空气中的尖啸，听到了执行官搏命的怒吼，听到了枫树的沙沙声，听到了大地的细微震颤…… 身体异常灼热，口干舌燥，饥饿，愤怒…… 他的视线扫过整个战场，呈现在他面前的场景，宛如地狱。 密密麻麻想触须砍断后又能在短时间内再生，它们杀不尽，砍不绝，力大无穷，甚至能将整个车顶掀开，能把人体撕成两半…… 地上横七竖八到处是尸体，有身穿战斗服的执行官，也有一些断裂的触须血肉。 血液与尸骸纠缠在一起，有的执行官被触须扎进身体的瞬间，甚至会一口咬向触须，将它撕断，与它同归于尽。 这是一场疯狂的战斗。 林云渐抬起头，一股灼热，正从体内朝着体表的皮肤蔓延。 腥红如血的光罩中，那条虚幻巨蛇依旧张着一张硕大无比的恐怖蛇口，犹如一道来自地狱的门。 “啊！！！” 林云渐忽然发出一声惨嚎。 李德扭头看去，顿时双目赤红。 他看到林云渐被一根触须插进了脖子后面。 “畜生！” 李德怒吼，手持合金钢刀就冲了过去。 一个特别执行官有多么重要，李德非常清楚。 林云渐不能死！ 然而，更多的触须很快就伸了过来，团团围住了李德，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林云渐就被那根触须扯着拖向枫树密林，杂草丛深处。 “杀光它们！” 李德双目赤红地大吼，又大笑道：“求援信息已经传了出去，大家杀个够本！” “是！” 还活着的执行官个个满身鲜血，有来自队友的，自己身上的，也有斩断触须后留下的。 大家都知道活下去是无望了，这东西根本杀不尽，砍断又长，没完没了，体力耗尽那刻，就是死期。 但……就像指挥官说的那样，既然选择了成为一名执行官，要做的事中，自然也包含了牺牲。 杀个够本！ 就在这时，漫天挥舞的触须突然齐刷刷地停了下来，“脑袋”朝向了同一个方向。 发生了什么？ 每个人心底都出现了巨大的疑问。 李德更是如此，是什么东西让这些触须停了下来？ 这时，本已逐渐轻柔的腥风陡然变得狂暴！ 漫天枫叶狂舞，杂草齐齐仰躺…… 在那枫红之间，一个腥红的身形身影伫立风中，头发血红，极长，正在风中狂舞。 李德瞳孔一缩！ 那是什么？ 一身的红色鳞甲，恐怖的气息似乎连空气都可以撕碎，这次……真的完了，又出现了一只怪物。 “嘶……吼！” 狂暴的吼声陡然从那腥红的身影出响起，一股股声波呈圆形朝着四面八方散开！ 同时散开的，还有一块块红色的菱形细密鳞片！ 所有人的都怔怔地看着那个身影，他一个纵跃，高高跃起，冲向了天际。 ------------ 第三十一章 怪物之战 跃向空中的腥红身影自然是林云渐。 刚才，他是故意被那条触须扎中的，与其说是触须将他拖进了草丛中，不如说是他主动走向了草丛里。 心中的躁动与饥饿已经无法忍耐，疯狂地摧残着林云渐最后的理智。 他强忍鳞片即将钻出皮肤的灼痛，用最后的意识躲进了草丛中。 不能在众人面前暴露，那种姿态……会被当成腐化者的。 他成功了。 突然出现的高大红发鳞甲怪物，没有人想过会是林云渐。 他们怔怔地看着天空，不知道它要做什么。 有那么一瞬间，包括李德在内的所有执行官都以为那只红发鳞甲怪物会进行无差别攻击。 然而当它身上的鳞片爆射而出时，正片天空，仿佛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以它为中心，锋利又迅疾的鳞片爆发出了巨大的力量，犹如上万把利刃同时喷涌而出，变成了一片腥红的血网，它掠过了所有执行官的身侧，奔向漫天的触须！ 妖艳如血，灿烂如花。 一瞬间，密密麻麻的触须被一扫而空，甚至来不及作出任何的抵抗。 有一部分触须妄图缩回巨蛇的口中，却在眨眼之间被鳞片追上，撕成一片血沫，落到地上。 在光罩，枫叶，鳞片，血液的晕染之下，所有人似乎都变成了红色。 直到那些夺命的触须落到大家肩上时，执行官们才反应过来，致命的威胁……消失了。 红色鳞片无情地绞杀着触须，随着最后一块鳞片飞回红发怪物的身上，天空终于沉寂下来。 所有触须，在短短十来秒内，尽数被屠尽！ “我们……活下来了？” 一位执行官怔怔问道。 随着他声音的响起，所有人都缓缓睁大了眼睛，生的希望让每个人都展露出了惊人的神采。 “太好了！” 指挥官李德也长舒了一口气，但他的目光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天空，盯着那个跃向高空的身影。 它又是谁？ 这栋大楼内衍生出的另一只腐化者？ 腐化者之间互相攻击的确是常有的事，这并不罕见。 但让李德觉得奇怪的是，刚才那密密麻麻的红色鳞片，绞杀触须之余却并没有碰到哪怕一位执行官。 这不是腐化者的做法。 对它们而言，除了自己之外，一切都是可以攻击的对象。 那只红发怪物是特意没有攻击他们的。 就在这时，满地的触须碎肉忽然蠕动起来！ 李德的心脏猛地一跳。 怎么会这样？ 弥漫着血气的空气中，穿梭着令人作呕的腥风。 风中，满地的触须碎肉诡异地爬到了一起，在一阵令人头发发麻的蠕动声中，它组成了一条恐怖的蛇状怪物！ 怪物四五米高，没有五官，也分不清头尾，但它像极了一条蛇，浑身散发出惊人的恐怖气息。 执行官们刚才的呼声声越来越弱，渐渐的，风中只剩下死寂。 劫后余生的喜悦迅速褪去，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恐惧。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 被绞成肉沫都能复活？ 触须组成的怪物并没有第一时间攻击大家，它的目标很明确。 浑身上下爆发出细针一样的长管，朝着空中的红发怪物疾射而去！ “叮叮叮叮——” 眼看着林云渐快要跳到光罩的边缘，却被那触须怪物的细管后发先至。 但他身上的红色鳞片异常坚固，在被细管刺中后，激出了晃眼的火光，竟完全挡住了这些恶心细管的攻击。 很快，细管的攻击由穿刺变成了缠绕！ 它忽地一扭，猛地缠住了林云渐的脚踝，将他从高空往下一拽！ “砰！” 林云渐被拖着狠狠地砸下了地面！ 尘土飞扬，满地残尸碎屑溅起，又“噼里啪啦”地落下。 腥红的身躯砸落地面，一时间响如雷动，土地朝着地面八方龟裂延伸，这恐怖的力道让林云渐化身成的红发鳞甲怪人吐出了一口鲜血。 然而，他却硬扛着伤势猛地跃起，咧开嘴冲向了那条由触须碎肉组成的“怪蛇”。 “怪物”似乎感应到了什么，一头悄然裂开，布满了尖锐的牙齿，同时，一道凄艳的血光从它的口器中飙射而出！ 此刻的林云渐，身体完全在脑海反应过来之前就已经动了。 他在以一个极高的速度直冲，这种状态令他很享受，每一个动作都是下意识的，每一次攻击都能传来令他喜悦的反馈。 唯一让他不爽的是，林云渐能非常清晰地感觉到，这种状态下的自己，饥饿感越发浓郁，而且……某些行为他甚至分不清是自己的下意识动作，还是这个姿态之下存在另一个意识，而那个意识……也有自己的某些想法。 他无暇去思考。 当恐怖的破风声逼近眼前，他只是咧开嘴，带着狰狞的笑意一个侧身，与血红擦身而过，跳到了“怪蛇”上空，十指交叉抱拳举过头顶。 然后，狠狠地砸了下去—— 执行官们看着他的动作，下意识地吞咽着唾沫。 他们感觉到口干舌燥。 这是完全失去理智，完全狂野和舍弃防御的打法。 并不是多么复杂多么高明的技巧，纯粹是惊人的速度，巨大的力量，简单直接却又蛮不讲理！ 当那个红发身影的双手在空中交握成拳，携带着狂暴嗜血的气势砸下去时，每个人的身上都出现了鸡皮疙瘩。 轰！ 嗙—— 大地在轰鸣中龟裂。 林云渐自身感觉到全身的力量都灌注在了那一砸上，随着砸中“怪蛇”身躯后传来的奇怪反馈，他的身体也失去了平衡，一股无力，酸软，疲惫的感觉从身体各处涌了过来，让他几乎快要跪地呕吐出来。 然而那条触须组成的“怪蛇”，更是已经惨不忍睹。 它被裹挟着绯红色的强横力道完全碾成了肉泥，在地面砸出的巨坑中抽搐了几下，便再也不动了。 林云渐的身体也脱力摔了出去，在地面上翻滚几圈后，喘着粗气伸出了手。 饿…… 好饿！ 要吃掉这个东西，吃掉它才可以…… 他缓缓提起了手，一枚枚镶嵌在手臂上的腥红鳞片悄然立了起来，仿佛活物一般的欢欣雀跃。 然而就在他要释放自己手臂上的鳞片去吸收血肉时，一声恐怖的爆炸声陡然传来！ “开火！” ------------ 第三十二章 他的立场 几乎是同时，密密麻麻的子弹与炮火，朝着摔落在地的林云渐飞射过来！ 一丝腥红的血液顺着眼角从他脸颊流下，林云渐强忍着饥饿，翻身跃起，身体前倾半蹲，双臂护住了自己的脸。 “叮叮叮叮叮——” 密密麻麻的子弹击打在他的鳞片上，虽然无法击穿他的鳞甲，但透过鳞甲传来的巨大力道，却让林云渐身体的伤势不断加深。 鲜血从嘴角不停地往下滴落。 整片天空，整个大地仿佛都在动摇。 人类的重火力正在朝着一只怪物倾泻，这是一件很合理的事。 “噗……” 林云渐喷出一口鲜血，瞳孔里的神采萎靡了许多。 子弹从他身边掠过，带起了灼热的风。 无数的泥土，碎石，草皮被破坏，飙射在空中的红色，众人已经分不清是那只怪物的血，还是被子弹撕碎的枫叶。 他顶着枪林弹雨，被打得节节后退，地上犁出了一条深深的沟壑，沟壑中的血液，触目惊心。 果然…… 在人的眼中，他是怪物。 他拥有着巨大的力量，甚至能撕碎恐怖诡异的腐化者。 刚才那位目睹“林云渐”被触须扎中而暴怒的指挥官李德，此刻也正面目狰狞地指挥着大家射击。 李德并不知道这只满身鳞甲的红发怪物就是林云渐。 他的立场只有一个。 而眼前的这只东西，不在他的保护范围之内。 林云渐并不是天生的战士，也没有过人的直觉，在和那些怪物激战时，他也会慌张，害怕，疼痛，紧张……他想过自己会被防卫部攻击的那天，但没想到那一天到来得如此之快。 腥红光幕上，那只张着巨口的虚幻大蛇在触须被林云渐彻底消灭后，蛇头就不见了，但它庞大的身躯仍然在缓缓游动，鳞片闪烁着红光，维持着光罩的存在。 “加大火力！” 李德的命令执行官们一言不发地执行者。 看着那只在枪林弹雨间越来越狼狈，气息也越来越弱的红发怪物，一位执行官忍不住上前问道：“长官，它刚才好像……帮了我们。” 李德无动于衷，脸上没出现任何神情，只是扭头看向这位下属，说：“不要试图去解读腐化者的行为，记住自己的立场。” “是……” 这位执行官退下后，再也没人上前。 风小了一些，空气中的血腥味，也淡了一些。 就连子弹的威力，好像也低了一些？ 林云渐的意识逐渐模糊时，他忽然感觉到……本来密密麻麻打在身上，逼得他不停后退的子弹，此刻竟然出现了大面积的偏差。 有相当一部分子弹打在了他身旁的空地处。 有间歇了…… 他强自鼓起最后的力量，双腿用力下沉，然后……猛地一跃！ 他的身影越过众人头顶，腥红的鲜血洒落几滴，浸润入了地面。 林云渐冰冷的双眸与指挥官李德的目光交错而过。 转眼间，他跃向了腐化大楼。 方圆千米被血红光罩封锁，无法出去。 他唯一的去处，就是腐化大楼。 最后的力量在指尖汇聚，林云渐在空中猛地一转，压低了身体，沿着腐化大楼俯冲过去。 这栋血肉蠕动的大楼，被他双手一撕，污浊的血肉便断裂开了一条缝隙，他腥红狼狈的身影，也跌进了这栋大楼中。 楼外。 李德举起右手，下令道：“停止射击。” 执行官们放下了枪，伫立原地。 凄冷的风吹来，裹着血气与烟尘。 满地残尸，血流成河。 面对人类无法解读的恐怖力量时，由普通人组成的防卫部队，就是这样螳臂当车。 当……总是要有人去做这件事的。 千百年来，皆是如此。 “清点人数，汇报剩余火力情况，准备支援……特别执行官。” 李德下达命令的口吻，也慢了一些。 他看着不远处的腐化大楼，刚才与那只怪物眼神交错的瞬间，他仿佛看到了…… 一个满目痛苦的人。 ———— 腐化大楼，一楼。 “我是史诗……我是环章城的守护者……” 从血雾中，忽然刺出一柄狰狞的黑色阔刀，向前方用力一撕。 一股狂暴的气流顿时将整块地面上堆积的血肉卷成了碎屑。 丁童倒飞而出，身上的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创口。 身躯上裹着血雾的神秘男人，如同沐浴在荣光之中，虽然身体畸形又丑陋，却一步一个血色的脚印，缓缓走到了丁童面前站定。 “你的攻击一无是处。” 他的声音如同凛冽的寒风，说话之间，再次出刀砍向了疯狂喘着粗气的丁童。 丁童瞳孔紧缩，他双腿一蹬，朝后退去，却被席卷而来的阔刀舞动的狂风卷歪了身躯。 没有握到的那只手掌穿过血雾抓来，丁童躲闪不及，被那只巨大的手掌一把抓住了左腿。 丁童拼命挣扎，但那只巨大的手掌却毫不留情，咔咔一捏，竟硬生生将丁童的左腿捏爆成了碎渣。 而还残留着丁童腿上鲜血的手掌，反手用力在狰狞阔刀上一抹。 一声刺耳的噪音后，阔刀上的恐怖杀气便更令人绝望。 “腐蚀世界的虫子，可笑的异端，你们怎敢！” 神秘男人双目赤红，已经完全丧失了理智，他大声咆哮着举起了狰狞的阔刀。 这把巨大到近乎一人高的阔刀在他手中，竟像是没有重量一样，在半空中划过了一个完美的弧度，直接劈向了丁童！ 左腿被捏爆的丁童疼得面色发白，但他的瞳孔中，没有半点恐惧。 之所以危险的地方，总是丁童先去探索。 之所以面对这个恐怖的神秘男人拦路时，齐修宁会答应让丁童一个人来处理。 就是因为他的能力…… 绯红因子的侵入不仅让丁童的近身缠斗能力惊人，更赋予了他……堪称恐怖的生命力！ 就算是四肢被折断，就算是内脏被破坏，就算失去大量鲜血，他也能活下来。 而面对这恐怖的一刀，丁童只是一个侧身，并没有完全躲开的意思，他两手一张，狰狞利爪闪过一抹乌光，不退反进！ “噗——” 刀身入肉，丁童的右臂被完全砍下，滚落在地。 然而他的左手尖爪，也在这个刹那扯断了神秘男人的咽喉！ 血雾狂涌，乌光闪烁。 丁童身体一软，倒在了地上。 而这个神秘的男人，在喉咙被丁童撕破扯断后，目光竟露出了片刻的清明。 他怔怔地看着倒在地上的年轻人，紧握与手中的染血阔刀悄然松开。 “哧——” 巨刀落地，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裹着血雾的神秘男子缓缓半跪而下。 “远方的……人。” ------------ 第三十三章 进食开始 意识模糊，天旋地转，林云渐跌入了腐化大楼体内的一个腥臭无比的血红色深洞。 洞壁四周凸起一排排白森森的骨刺，肉壁一张一吸，极为恐怖。 好饿…… 林云渐的理智几乎快要崩溃，身体的剧痛与饥饿疯狂地折磨着他，血红色的深洞仿佛看不到尽头，入目尽是红色。 这里像是另一个世界。 潮湿、闷热，压抑，恶臭，几乎能让活人窒息。 林云渐趴在地上，两米多高的身躯因为剧烈的喘息而上下起伏，他尝试着想站起来，但身体最后的力量已经在冲入腐化大楼那一刻用光了。 他的目光逐渐涣散，生机一点一点地开始流失，就连鳞片上的红色光泽也在暗淡。 这时，四周突然传来一阵震动。 粘稠的地面竟垂直竖立起来！ 趴在血肉地面上的林云渐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姿，顺着这条幽深又可怖的血红色深洞就滑了下去。 四周充斥着黑暗与血腥味，以及未知的粘稠汁液。 “砰——” 他摔出血洞，落在了一个满是黑色汁水的大坑里。 这一番颠簸之下，林云渐更是完全丧失了方向感，就连意识也模糊了许多。 他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这大坑附近堆积着许多骸骨。 从骸骨的形状和结构来看，他们是人类。 “轰轰轰——” 四周仍在剧烈摇晃，这让林云渐产生了一种极为不妙的猜想。 难道说……这栋大楼现在正在移动？ 他无法确认，但身边的人类骸骨让他很确认，这里绝对不是什么友善之地。 果然…… 身下的满是黑色汁液的大坑突然“嗖嗖——”地伸出几条长长的触手，缠住了林云渐就要往池下拽去！ 他下意识地要挣扎，可身体根本就没有任何力量了，饥饿……还是饥饿。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吃的话…… 林云渐的想法戛然而止，因为他已经被触手拖着，拽进了黑池中。 粘稠的黑色液体泛着浑浊的泡沫，它们仿佛活物一般想往他的身体里钻。 从鼻孔，耳朵，眼睛等地方。 然而一层绯红色的淡淡光华却一直浮在林云渐的鳞片之上，无孔不入的黑色液体无法突破那层看起来并不强大的绯红色光芒，林云渐便这样一直被触手拖拽着，往深处扯去。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缓缓睁开眼睛，身体也终于有了些力量，不过鳞甲已经完全缩回了体内，体型也恢复了正常。 林云渐朝四周看去，这里……竟然有光。 不算宽阔的环境中，漂浮着某种红色的光点，比起之前的血洞，这里的地面要干净得多。 仰头看去，黑色的粘稠液体就在头顶的肉壁里流淌着，并没有滴落下来。 很显然，他是被触手扯下黑池，然后落到这个空间里来的。 而那几条触手，旁边的血色肉壁上，能看到一个个巨大的吸盘，吸盘的旁边，一堆肉色的触手团成一堆，偶尔扭动一下，就像是睡着了。 好饿…… 看着那些触手，林云渐的右臂竟自己抬了起来，一枚枚红色菱形鳞片钻出，立起，然后……飞了过去。 林云渐能够确定，自己根本就没有发出过指令，这些鳞片是自己行动的！ 它们的残暴与饥饿让林云渐自己都瞠目结舌，密密麻麻的鳞片围绕着吸盘和触手，展开了吞噬，它们没有触手扯断，只是绞杀…… 它们是最恐怖的碎肉机，触手被吃掉一根后立刻“惊醒”，然后展开了反击。 被吃掉的断口处喷出了黑色的液体，但只是眨眼睛，断掉的地方又重新长出来一条触手，它倏地伸出，竟是没有理会红色鳞片，直接奔着林云渐而来。 林云渐见状只能快速后退，但那些触手仿佛长了眼睛一样，紧紧追着他，他逃得越快，它就伸得越长。 怎么感觉走到哪里都在挨打呢…… 林云渐一个侧身，触手擦着他的胸膛惊险掠过，又快速地倒卷回来，再次伸向他。 好在随着红色鳞片的“进食”，林云渐能感觉到自己的体力和伤势都在快速恢复，他的躲闪越来越游刃有余，从一开始的狼狈，到后来甚至能反击触手。 这样的纠缠只持续了一分多钟，那条触手忽然软软地摔在地上，不动弹了。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红色鳞片飞了过来，将它也“吃”得一干二净。 他抬头看去，那肉壁上盘踞的吸盘和触手，竟然已经被它“吃”光了，无法再生。 看着那些唤醒雀跃的鳞片，林云渐抬起右手，一招，一片腥红便席卷而回，依次铺开紧贴在他的手臂上，然后缓缓消失，没入皮肤中。 “呼……” 林云渐缓缓吐出一口气，一股淡淡的满足感涌上心头，但随之而来的，依旧是饥饿。 没有吃饱…… 在他的眼中，能够吃的东西目前只有两种，一种是扭曲的黑色物质。 一种则是神秘的红色物质。 前者林云渐曾在被腐化者杀害的死者身边见过，也吃过。 后者则是在腐化者本身才能看到。 如果要说“口味”，前者那些黑色物质更加可口。 只是想吃到那种味道的话，就需要腐化者制造更多的袭击…… 林云渐一怔，用力地咬了一下舌尖。 他猛然惊醒，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因为想吃到更美味的东西，竟然在隐隐期待腐化者制造更多惨案。 他的心底突然涌起一股无名火，刚刚隐没于手臂上的红色鳞片再次出现，疯狂地朝着血色肉壁绞杀而去。 你是人！ 你是人！ 你到底在想什么？ “噗——” “噗——” “噗……” 这个隐没在黑池之下的可疑空间被林云渐用鳞片绞得血肉模糊，他在生气，不是生别人的气，而是自己。 救下防卫部的人后，被他们用重火力攻击，他本来心底是有着极大怨念的。 但在刚才自己的脑海中出现那个念头后，林云渐忽然觉得，也许他们的攻击没错。 现在自己还能压制住食欲，压制住那股压抑的破坏欲，但以后呢？ 红色鳞片偶尔出现的自主意识让他有些不寒而栗。 也许…… 比起人类，自己的确更类似于腐化生物了。 他的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 但紧接着，林云渐就抬起头，看向了这个神秘空间的中央。 刚才自己任由红色鳞片大肆破坏这里，这片空间已经是血肉横飞，但突然他接收到其中一些红色鳞片传过来的“信息”。 中央的地下……存在着无法被破坏的东西。 ------------ 第三十四章 缅怀之眷 周围一片寂静。 林云渐一挥手，血色鳞片全都飞了回来，凌空悬浮着护卫在他身边。 因为他刚才的放纵，整个地面竟是被硬生生削下去了几米，但中央部位，却留下了一个大坑。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坑洼处走去，坑洞之下无法被破坏的东西，缓缓露出了全貌—— 坑洞里竟然是一个穿着神秘战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到处都插满了腥红细管的女人！ 她睁开了眼，一双幽深的眸子里，倒映出了他的身影。 林云渐汗毛倒竖，这还是他三年来，第一次从外界感受到“恐惧”这种情绪。 她是……人？ 这栋腐化大楼的血肉里，竟然还有一个活着的人？ 不…… 如果她是人类的话，早就已经死亡了，不可能被埋在血肉里当作养分吸取，还能一直活着。 可从她的身上，林云渐又感受不到丝毫类似腐化者那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恶臭。 她是一个难以分辨年龄的女人，虽然身上和脸上没有任何苍老的痕迹，但只要看到她的那张脸，就能感受到一股令人敬畏的岁月气息。 林云渐就这样和她对视着，直到……她先开了口。 “死者……” 她的声音并不苍老，但也并不动听，类似……人在沉思时的自言自语，无意识下的呢喃，不带任何情绪。 死者？她是在说我吗？ 林云渐有些不敢置信，连前些时日已经恢复的心跳都产生了片刻的停滞。 现在的我明明活着，她为什么会这样说？ “我不是死者，”林云渐试图解释，“我能说话，能思考，也能行动……” 这其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死亡是一场不会做梦，也永不苏醒的长眠。 而死者，意味着一个生命已经进入了这种长眠的状态，这是常识。 然而，血肉坑洞里的女人却低语道： “生于死，皆无永恒。” “第一个从长眠中苏醒的死者，是它的同类——缅怀。” 缅怀…… 林云渐咀嚼着这个称呼，比起一个名字，它更像一种称号。 “请问……它是谁？”林云渐不动声色地看着她。 “你进入了回廊的身体，竟不知它是谁？” 林云渐心中一动，原来这栋诡异的腐化大楼，名字竟然是回廊？ 又是一个奇怪的名字。 林云渐沉默片刻，说：“我是无意间闯入的，它太大了，就像一栋高楼。” 女人瞳孔一缩，脸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原来，是它躯体一角。” 林云渐心脏猛然一跳：“那它的本体？” 女人看着天花板，瞳孔中没有任何情绪：“堪比巨城。” 无法想像…… 如果不是这女人的气息太过神秘，林云渐甚至会认为她在诓骗自己。 但……她是谁？ 心中好奇，林云渐问道：“请问，你是谁？你在这里困了多久？” “记不清了。”她语气平静：“名字与时间，都是。” “那你来自哪里？”林云渐再次问道。 神秘女人的说话方式和遣词造句，虽然林云渐能听懂，但他也能很明显地感觉到，对方绝对不是丹枫城之人。 “环章城。” 忘记了名字和时间的女人如同肌肉记忆般，立刻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她的神情中，似乎自己也有些惊讶。 “这是何处？” 她问道。 “丹枫城。” 林云渐正色回答。 环章城……他知道这个名字，天地大变后建立起来的七个巨城之一，也是人类文明的延续。 “很远吗？” “非常远。” 林云渐回答道。 她沉默下来，许久都没再说话。 林云渐也注视着她，同为人类，见到被腐化者囚禁迫害的同类时，应该去帮助她。 他本也这样想。 但……她能在这种环境下一直活着，一直活下去，而且一眼就看穿他曾经死过一次的事，虽然暂时没有感受到她的恶意，但他也无法保证救她出来后，她会不会对自己动手。 毕竟，两人的初见，她对他的称呼是： “死者。” 她提到了一个名字——缅怀。 那个名字，是第一个死者，第一个从死亡长眠中醒来的存在。 她称其为回廊的同类。 身为“死者”的林云渐，又和“缅怀”算同类。 那她对自己的态度，究竟是怎样的？ 林云渐无法得出结论。 “你在害怕？” 她从沉默中恢复，出声问道。 “嗯。”林云渐点头，说“我在考虑救你出来，但担心你伤害我。” 她仔细地打量了林云渐一番。 “你不行的。” 男人可不能说不行啊…… 虽然很想立刻就试试，但林云渐听出了她口吻中的认真，她是真的认为，林云渐无法做到救出她这件事。 也对，被密密麻麻细管封锁囚困的她，都能让林云渐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就连红色鳞片都戒备地飞在了半空中。 她都无法摆脱眼前的困境，自己又能做到什么？ “你为什么会被困在这里？”林云渐问道。 “不记得了。” 她再次这样回答，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突然问他：“你的尸体呢？” 林云渐悚然一惊，有些不明白她的意思。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仿佛也没读出林云渐语气中的犹疑与不安，再次问道： “我问，你的尸体在哪里？” “你的尸体，在哪里？” 她的步步逼问让林云渐的大脑一阵剧痛。 “别说了……” “我不知道……” “别再说了！” 嘶哑的狂吼从他喉咙里涌出，一枚枚腥红鳞片突然斜斜地指向了她。 她依旧平静地看着林云渐，说：“找到你的尸体，不然，你将变成它们的同类。” 她的声音，如同把林云渐剥光了丢尽冬日刺骨的湖水里，让寒意浸透了全身。 “你已经发现了吧。”她幽幽说道：“会在不经意间感受到它的意识……那个，不属于你的意识。” “你是‘缅怀’的眷者，它的力量让你从长眠中苏醒，而你，也会变得越来越像它。” 她根本不管林云渐的情绪，自顾自地说：“所以，去发现你的尸体，再次拥有它。” “你将真正重生。” ------------ 第三十五章 通灵入侵 腐化大楼，二层。 丁童的挺身而出给大家解决了一个不小的麻烦，但对整体状况的影响不大。 队长齐修宁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的状态，直到耳机里传来指挥官李德的声音： “光罩轰开了一道口子，我们的人冲了出去，支援会很快抵达。” 听到这句话的大家总算摆脱了那种凝重的状态，表情也放松了许多。 毕竟，以三十三区的防备力量，在那个住院的家伙没有康复之前，B级差不多已经是能够应付的上限了，就算加上一位来支援的徐真一也一样。 不过，还是很感谢这位小姐临时跑了这么一趟。 这可不是轻松的活儿。 这么想着，齐修宁回头看了徐真一一眼。 徐真一的神情明显也放松了一些，说：“那现在，我们回到一楼去帮丁童，然后离开这栋大楼吧。” 她的点子很正常，只是在说这句话时，面部极不自然地抖动了一下。 正看着她的齐修宁眉头一抖，后背瞬间出了一身细密的汗。 不会吧…… 甘意微和席安没有发现异状，同意了徐真一的意见，这栋大楼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处理的，现在去帮助丁童，然后一起出去，把后续的事交给支援部队才是最合理的做法。 只有齐修宁看到面部偶尔不自然抽动一下的徐真一时，神情有些僵硬，似乎在思考什么。 半天没有得到队长回答的徐真一也把目光投向了齐修宁，有些疑惑地问：“怎么了？看着我？” 齐修宁摇摇头：“不，我只是在想，你的脸是不是有些不舒服？” 他的话让大家将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徐真一。 徐真一伸手缓缓摸向自己的脸，说：“没有啊？可能是太累了吧？我半年前结婚了，一个月前，怀上了孩子……” 她虽然不是太愿意提到私人的事，但此刻的语气，旁人都能听出幸福的味道。 然而这次，大家都亲眼看到徐真一的脸皮极其诡异地抽动了一下！ 就像有什么东西在皮肤下面在顶…… 她自己也感觉到了。 “好像是有些痒……” 突然，徐真一弯起了手指，抓向自己的脸。 一条细长的脸皮，被她轻而易举地撕了下来。 鲜血淋漓。 她疑惑地看着手上扯下来的脸庞，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 下一刻，她的瞳孔里出现了惊骇和恐惧： “我……我的脸？！” 她尖叫着，不停地开始撕扯自己的脸皮，一条条血肉挂在她的脸上，深处甚至能看到她的颧骨。 齐修宁三人面色铁青，眼下的状况，他们隐隐约约猜到了是什么情况。 这很像是腐化病。 但腐化病是是被绯红因子侵入后，没有获得任何特殊能力，反而某个的身体部位一直在腐化的一种现象。 徐真一身为特别执行官，她本身也是存在特殊能力的，之前空手模仿着剪刀的动作，就能轻松地剪下那些绑着大家尸体的脐带就是她的能力。 她可以在一定范围内操纵某种无形的利刃。 但现在……她的身体出现状况了。 齐修宁给甘意微和席安使了个眼色，两者悄然散开，三人呈三角状围住了徐真一。 齐修宁安慰道：“徐小姐，请冷静一下，我们现在立刻出去，找支援部队进行处理，你很快就会好的。” “好……”她下意识地回答道。 但下一刻，她的神情却诡异地一变，整个人的气质也发生了极大的改变，她变得……妩媚了许多。 “好不容易才进来这里，我可不能跟你们走……” 她的声音，充满着勾魂夺魄的魅力。 她还在伤害自己，比起刚才的动作甚至要更加粗暴。 她扯下了自己的所有脸皮，一条条腥红的血肉甚至撕至脖子上才被扯断。 而随着她的动作，三人渐渐察觉出了一些东西。 徐真一的眼睛，耳朵，下巴，还有嘴唇……都在发生细微的变化。 除了她自己的鼻子没有改变外。 等等……鼻子？！ 齐修宁面色陡变，他死死地盯着眼前动作疯狂而诡异的女人，说道： “你是艾莉丝？” 正不断撕扯着脸上血肉的徐真一动作一停，似乎非常意外，一对血淋淋的眼眶对着齐修宁，白森森的牙齿上挂满了鲜血，她似乎在笑：“原来，还有人记得我？” “三十三区的特别执行队长，我也知道你。”她脸上的血肉疯狂蠕动，肉芽不停地往前伸缩，很快，一张新的脸皮就长了出来。 脸皮，眼球，嘴唇，下巴，再到张薇薇的嘴唇，最后的一个部位是……徐真一的鼻子。 这就是那只毁面者要拼凑出来的人！ 无舌秘会的高级通灵者——艾莉丝。 最后一个被害者……竟然是身为特别执行官的徐真一吗…… 齐修宁三人刚这样想，就听眼前这女人说道：“我不喜欢这个鼻子，可是，只有她接到了命令，能跟你们一起进入祖因之地，啧……” “畜生……” 席安一声低骂，眼眶四周陡然爆出了密密麻麻的血管。 然而下一刻，艾莉丝只是张开嘴，席安就身形一晃。 “席安，嗯……你的能力很有趣，你可以熔断视线凝结之处，” 她明明一直张着嘴，却发出了说话的声音。 而且这声音明明不大，但却尖锐到难以想象。 席安的脑袋像被一根长针刺进去了一样，疼痛得无法忍耐，眼前先是一黑，然后便是一片血红。 他的眼角，鼻孔，都流出了血。 “这里是你们无舌秘会的祖因之地？” 齐修宁忽然问道。 “对。”艾莉丝回答道，张开的嘴也合上了片刻，席安也在这个瞬间挣扎了出去，大脑中那根“针”终于消失了。 见席安挣脱，艾莉丝也并不急切，她勾人的眼眸饶有兴致地看着齐修宁，说：“祖因之地被某股隔绝，我们无法靠近，所以……只能借助低等的人类身体。” 齐修宁气息一沉，花白的头发无风自动。 他瞳孔里的黑暗眨眼间扩散到了整个眼球。 “哎呀，你要对你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动手吗？” 艾莉丝感觉到一股深沉的黑暗在从四面八方朝着自己靠近。 那股黑暗冰冷，细腻，笼罩了整个空间，仿佛无所不在。 她知道这是齐修宁的力量，但她并不害怕。 “杀害了徐真一女士的是你，对怀有身孕之人出手的也是你。” 齐修宁的声音少见的可怕：“所以，你必须偿还。” ------------ 第三十六章 真理回廊 唰—— 有光的地方，就有暗影，这些黑色的阴影，就是齐修宁的力量。 他控制着它们，将艾莉丝密密麻麻地捆绑起来，如同一条蟒蛇在绞杀它的猎物，一点点地收紧。 然而即便是到了这种时刻，艾莉丝却依旧媚眼如丝，挑逗着准备击杀她的中年男人。 “你真是无趣。” “难怪你的妻子会信仰天理教派，还献上了你的孩子……” 在咔咔作响的骨骼声中，她不断地出言挑衅，刺激着齐修宁的神经。 “你猜……我是怎么知道的？” 她的身体几乎要被绞断了。 “我还有更有趣的事想要告诉你呢……” “你的妻子说，你……” 齐修宁本就扩散到了整个瞳孔的黑暗再次深了几分，可怕的黑色缠上了他的头部，他发出了恐怖的嘶吼： “你闭嘴！” “她没有！” “她和小元只是出了事故……” “是意外害了他们！” 正扶着双目溢血，什么都看不见的席安的甘意微，朝齐修宁的方向不忍地看了一眼。 却听艾莉丝继续说道：“你忘了吗……我是通灵者，你的妻子……告诉了我很多关于你的事哦~” 愤怒与怨恨刹那间涌上了齐修宁的大脑，他伸出手，对准艾莉丝张开了五根手指。 艾莉丝也毫不挣扎，任由她操纵黑暗将自己举了起来。 然而，在齐修宁准备合上手指时，却感受到了巨大的阻力。 他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也逐渐变得青白，脖子上爆出了一根根血管，呼吸也越来越沉重。 “在祖因之地，想杀掉我吗？”艾莉丝调笑道，她眨了眨好看的眼睛，“再告诉你一件事，其实我撕扯脸皮血肉时，一点都不痛哦，痛苦……都被她承受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体。 “说起来，这个叫徐真一的女人还真是顽强，明明已经被我凭依，却仍然能以自己的思维主导身体，所以……我给了她多活一阵的机会，只是藏在她的身体里，直到刚才……她还活着呢。” 她看着齐修宁，缓缓抬手指向了自己的脖子，扭曲的骨骼和头颅让她产生了一股妖异的美感： “她真正的死亡时间，是刚才你用影子缠上我的身体，发出‘咔——’的一声的时候。” “嘻嘻，齐队长，是不是感觉很脆弱？就是一层薄薄的冰，一戳就破掉了呢……这就是人类。”她低语道。 “噗……” 一口鲜血从齐修宁的嘴里喷出，本在强行合拢五指的他听到这句话后，思绪大乱。 “哎呀呀~我可是提醒过你，是要对一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动手吗？”艾莉丝扭曲的面庞散发出邪异的气息，她的话让齐修宁汗毛倒竖。 “人类总是这样，藐小如尘埃，却又自以为是。” 她的瞳孔泛着暗淡的红光，“所以，杀了她的不是我，是你呢……齐队长。” 她话音刚落，两根手指就忽然一动。 甘意微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产生了一股极为不妙的预感。 下一刻，她猛地扑向齐修宁，将他扑倒在地！ “嗤——” 齐修宁的战斗服陡然裂成了两半，胸膛也出现了一道诡异的伤口，正不停地流着血。 要不是甘意微察觉到了不对劲，以刚才齐修宁那精神涣散的状态，早已经被剪成两段了。 这个可怕的女人，真的获得了徐真一的能力…… 而且她使用起来，竟然比徐真一本人还要强。 可虽然救下了齐修宁，但齐修宁给艾莉丝造成的束缚也消失了。 一道道黑影缩回了自己原本应该存在的地方，艾莉丝瘫倒在地。 身体像一具提线木偶般，歪歪扭扭地站了起来。 “循环，通灵，预言……” 她嘴里说着诡异的词汇。 “时间是一条回廊，如同四季轮转，林中落叶，一层压一层……” “这里就是回廊！” 她猛地抬起头，妩媚的脸上满是崇拜与敬畏。 “通灵与预言，只是扫除了一层落叶，看见了另外的一层。” “我们终将追上过往岁日的末端，然后再次开始……” “这是真理……这才是……世界的真实！” 她面目狰狞地扑了过来，完全无视甘意微，也无视了席安，眼中似乎只有齐修宁。 然而，就在她即将得手之际，她却忽然听到一个蕴含着难以揣度之力的声音： “禁行。” 砰—— 艾莉丝仿佛被丝线牵扯的扭曲身体轰然倒在了地上，她的眼睛里，第一次出现了骇然之色。 “你是谁？” “你的声音，为什么有真理的力量？！” 此刻，发出声音的人，自然是甘意微。 她面色惨白，跌坐在地，面对艾莉丝的几乎歇斯底里的质问，她一言不发。 “这不可能……” “这是主的力量……” “可悲的人类不可能得到……” “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她近乎失控的情绪，让陷入自责与愤怒中的齐修宁回过了神。 他低头看了一眼胸前的伤口，缓缓站了起来，走到了甘意微的身前，站定。 如果说，正在住院的那个家伙，拥有三十三区最强大的力量。 那甘意微所代表的，就是未知。 这也是三年前甘意微作为一个刚成为特别执行官不久的新人，就能被调去天塌地陷事件的真正的原因。 她的能力，似乎直接作用于规则之上。 不是人的规则……而是，整个世界的规则。 这是极为可怕的一件事。 甚至丹枫城总部都对甘意微进行了长时间的测试。 可后来他们发现，当甘意微的“声音”，作用于比她强大的单位时，虽然也能产生一定效果，可她自己也会遭受到极为恐怖的反噬。 比她强得越多，反噬就越可怕，能起到的效果也越少，甚至完全不起作用。 这样一来，仍处于二阶段的她，能力虽然依旧独特而神秘，但在实战意义上的作用却大打折扣了。 比如现在…… “禁行”的命令虽然让艾莉丝匍匐在地，阻止了她片刻，但那个恐怖的女人很快又恢复了行动。 只是这次，她的目标显然换成了甘意微。 然而正在这时，一阵剧烈的抖动从整个腐化大楼身上传来。 所有人都站立不稳，跌跌撞撞。 直到……异变再次发生。 ------------ 第三十七章 维度壁垒 “呜——” 巨颤之下，传来了诡异的声音。 像老妇人的啼哭，也像风钻进老旧回廊里的呜咽。 “呕——” 强烈的呕吐欲涌起，齐修宁，甘意微，席安，包括艾莉丝都在干呕。 太难受了……就像胃部突然被塞进去了什么东西，喉咙口不停地收缩，如果不能把它吐出来的话，会变得非常难受。 呼吸开始变得困难，肚子里蠢蠢欲动，极为恶心。 为什么会这样…… 每个人都不解。 艾莉丝更是惶恐地跪了下来，虔诚地诉说着什么。 ———— 此刻，林云渐正面对着神秘女人，一言不发。 好一阵后，他看向她，说：“你忘记了时间，名字，却记得其他的所有。” “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骗我。” “或者，你没有骗我，时间和名字是你故意忘记的，你不想知道自己是谁，也不想知道过去了多久，这两个因素也许会让你感到痛苦。”林云渐漆黑的眼眸宛如深潭，“是吗？” 身穿战甲的神秘女人意外地看了林云渐一眼，没有回答，但也没有否认他的话。 “我不相信巧合。”林云渐继续说道。 “从进入这栋大楼开始，我被一步步带到这里，刚好发现你，我不认为这是巧合。” 他此刻的状态，和在林风晚和林雨眠面前时截然不同。 “甚至，你完全可以是这只名为‘回廊’的巨大生物的化身，用这种形态与我交流，只是为了更容易获取我的信任。” 他说出了惊人的话。 但神秘女人却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你很不错。” 说话间，她的脸上突然露出痛苦之色，整个身体用力往左翻身，一根根血色触须崩得笔直，她也露出了身后的样子。 一条巨大的触须插进了她的后脑，一直在吸吮着什么。 这些触须像是有自己的生命，甚至会为了争抢她的血肉而发生碰撞。 “我的确是故意的，这些吸管，是回廊的口器。”她平静地说：“它能快速吸干一个人的血肉，除了我，我体内的绯红因子失控，血肉会不断重复再生，将自己撑爆，我只有依靠回廊的口器才能活下去。” “回廊也可以依靠我，持续不断地缓慢恢复。” 林云渐心中一惊，在此之前，他不知道回廊是什么东西。 从她的描述来看，回廊是一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怪物，这栋大楼只是它身体里的一块碎肉，此时此刻，整栋大楼正在不停地膨胀，收缩，如同一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她从侧身的姿态又平躺回去，脸上依旧没有出现任何情绪：“我和它，已经成为完全共生的状态，它需要我供给的养分，我需要它帮我吸食多余的血肉。” “我忘了时间和名字，也不需要救助，我已经习惯了。” 林云渐忽然问道：“你为什么让我过来？” 听她说起自己和回廊的这部分碎肉已经是类似共生的关系后，林云渐更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她果然是故意引导自己到这里来的。 而且，这个人是自己，而不是先进入了腐化大楼的齐修宁几人，应该也有缘由。 她第一次露出了茫然的表情：“我想请你杀了我。” 林云渐一呆：“什么？” “杀了我。”她再次说道，神情坚定了许多。 “我有些累了。”她沉默了许久，慢慢仰起头，看着血色肉壁发呆。 这种恶心的东西实在称不上好看，也够不着浪漫。 “和它们相比，人的生命很短。”她喃喃说道。 血光印在她的脸上，有些妖异的美感。 林云渐被那些吸管触须攻击过，他深知，这个女人虽然能一直再生自己的血肉，但疼痛却并不会消失。 也就是说，她无时无刻不再承受着那种非人的痛苦。 “它们是什么？” 林云渐问道。 “生命。” 她回答得很干脆。 “一种不同于我们世界，另一维度的生命。” “人类用五官，即视觉、嗅觉、听觉、味觉、触觉来感受和理解世界。这个过程不客观，通过各种感官感知世界后，所有信息集中到大脑，大脑进行处理。处理的方式，是从我们过往已有的认知中寻找类似，或趋同的事物。” 她看着林云渐，一字一句地说： “即——人不能感知到理解之外的存在。” 林云渐低头沉思，她说的东西不难理解，但和他的认知有些冲突。 “你在纸上画了一个人，纸上的人便能感知纸上的一切，并可以试图理解纸的世界。” “但，画出它的你就算站在它面前，将脸贴上去，它也无法发现你，也理解不了纸外世界的你的存在形式。即便你可以随手扔掉这张纸，或者给纸上增减一些东西，它也无法感知到你，它只能用纸世界的规则来解释眼前的现象。” 她的讲述越来越快，神情也开始流露出了痛苦的神色。 “你将我们此刻的世界，看成一张纸，纸的世界。” “自绯红之中出现的它们，就是站在纸外，看着我们的‘人’。” 林云渐仔细思索着她的话，问道：“可是，现在我们能看到它们，能感受到它们的存在。” 她微微点头，这个动作似乎消耗了她大量的体力，脸色越发难看。 “所以，你觉得，自己还是纯粹的人吗？” 她的问题，让林云渐一怔。 “从局部到整体，从身体到灵魂，被绯红因子感染的人会逐渐变成它们的样子，思其所思，感其所感。” 她的声音突然低了些：“到那一刻，挡在普通人类身前的执行官，完全变成了它的思维，更能与它感同身受，也就变成了人类口中的——怪物。” 林云渐完全沉默下来，眼中闪过一丝茫然。 她看着林云渐，低声说： “所以，请杀了我，在我还能意识到这一点，思维还没被它完全同化前，杀了我。” 林云渐回过神，看着目光坚定的她，盘旋在身边的鳞片，似乎在蠢蠢欲动。 她闭上了眼睛，这是她最后的请求。 死亡——作为人类，而不是一只怪物。 ------------ 第三十八章 有何可苦 “为什么是我？” 林云渐问道。 她再次睁开眼睛，脸上带着些不可思议的情绪，如果林云渐没记错，这是她情绪第一次这样明显： “因为你亵渎了它们。” 亵渎？ 林云渐没有掩饰脸上的不解。 她的目光从林云渐的脸上落到他身边飞着的腥红鳞片上：“腐化，是一个逐渐加深的过程。人类会从肉体到精神，变得越来越像它们，直到完全一致。” “而你……” “你的腐化，一开始就是完全的，彻底的。” 轰地一声—— 脑袋里宛如响起了一声炸雷。 林云渐下意识地摇头。 却听她继续说道：“七城虽天南地北，但体系统一，第一次引起绯红因子共鸣——侵入。” “第二次引起绯红因子共鸣——感染。” “第三次共鸣——类腐化。” 她看着林云渐的眼睛：“但你，拥有完全腐化形态。” “虽然是很稚嫩的形态，但它是完全的……它和‘缅怀’的真实形态，几乎一致。” 看着她的脸，林云渐忽然感到一阵悲伤，自己似乎和已知的所有都不一样。 “虽然想知道是谁设计了这个陷阱，竟然欺骗了缅怀，夺取了它的本源力量，但从你的样子来看，你对此也一无所知。” “所以，去发现你的尸体吧，在彻底变成缅怀之前。” 她停顿片刻，似乎不打算多说，但见林云渐失神的神情后，又说道： “而且，只有使徒才能杀死使徒。” “回廊与缅怀，都是其一。” 林云渐猛地抬起头，心中泛起了别的情绪，血液流动悄然加快：“使徒？” 她垂下眼眸，默默看着插在自己身体上的血色吸管：“与它的共生，让我了解到一些隐秘的事。” “你记住。” 她认真地看着他：“天空只是开始。” “当天空裂变，虚无降临之时。” “大地也将皲裂，海底崩塌沸腾。” “沉沦时代，终将来临。” 她的声音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林云渐的耳中，让他毛骨悚然。 天空只是开始？ 除了绯红天空外，其他的异状也将逐渐出现吗…… 林云渐能感受到她的挣扎，她似乎不想将这件事告诉他。 他能理解。 能力不够却又了解过多的时候，往往是自寻烦恼。 她描绘的景象，林云渐不认为是任何一个个人能够拯救或扭转的。 除此之外……她之所以本不打算告诉他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她已经被影响了。 她的潜意识，已经把自己当成了回廊的一部分，她不想告诉人类将要发生的事，以免造成更多的变数。 思维和立场……到最后甚至会混乱得让她分不清自己是谁。 林云渐心中难免酸涩，她抬起头，深深地凝视着他，许久，开口道：“使徒共有九位，它们是初期一切灾祸的源头，人类不具备彻底杀死它们的能力。” “不过……也许你有。” “我？” 林云渐浑身一震：“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只想活着，平淡地活着。 甚至不想再去追寻自己死而复生的真相，只要不再出现意外，他宁愿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下去。 只要治好弟弟的腐化病，只要能让妹妹念一所好学校，看着他们长大，成人，拥有各自的家庭，就够了…… “我不知道是谁的办法，怎么做到的。” 她看着血肉模糊，颤抖越来越剧烈的天花板肉壁，说： “有人窃取了缅怀的力量，现在那股力量，就在你身上。你拥有缅怀的完全腐化形态，你就是缅怀，同为使徒，你能伤害到它们。” “难道你以为，自己能躲过去吗？” 她的语气里带着少有的讽刺。 “缅怀会寻找你，拿回属于它的力量。” “腐化者会寻找你，吞噬使徒的本源。” “设计陷阱，坑骗了缅怀的人也会找你，你窃取了他们应得的成果。” 她打量了林云渐一番，沉默片刻，说：“其实，你没有别的选择。” “但你至少可以主宰自己的命运。”她的声音里带着藏不住的羡慕：“你的意识还在，以人类的心脏掌控腐化的身体。还是任由这具躯体拖着你的灵魂一起腐化，你还有能抗争……” 林云渐沉默地听着她的话，他总觉得，之前时间过得很快。 而现在，又一下子变得好慢。 人对世界的感知，的确是不客观的。 “一分钟后，我会让这具回廊的碎肉彻底崩溃。” 她望着血色的世界，低声说道： “我的身体会随之一起崩溃，为了防止它再生，用你的红鳞吃掉我的‘绯红因子’，你不用去分辨绯红因子在血雾中的何处，你的红鳞本能会自己来找我，不要阻止。” 她说完这句话后，大楼的变化已经很明显了。 到林云渐看着她时，整栋腐化血肉大楼的颤抖已经越来越剧烈，但他仍能牢牢地站在地面上。 空间发生了倒转，整栋大楼都已经开始了崩塌，她本在地面的凹坑中，此刻却因为方位的改变立了起来。 “你看。”她看着四周崩溃的血肉，神色淡然，鲜红血液四处流淌，大楼发出巨大的轰鸣在震颤。 “没有什么是完全不可能的，对吧？” 她看着林云渐，忽然笑着说道。 她的笑容很好看，但脸上却有些惘然与萧瑟。 “不用担心没有选择，只要还活着，还能抗争，就还有希望。” 她双目迷离，似乎在回忆着什么： “人类的历史，对于它们而言不算长河，至多是画本上的潦草一笔，但于我们而言，这一笔中藏着的迂回与伟大，才是我们屹立于这个世界的根本。” 她的语声渐渐伤感：“未来，会有更雄伟硕大，匪夷所思的天地吧？可惜，我无法等到那一天了。”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林云渐怔怔看去，连接在她身体上的腥红吸管在一根根崩断，她身上的血肉……也像见了烈日的冰雪一样，逐渐消融垮塌。 凄艳的红色颗粒从她的身体里飞出，混杂在血雾中，难分彼此。 躁动的腥红鳞片迫不及待地想要飞过去，但却被林云渐用极大的意志死死控制在了空中。 “我叫林云渐，你还记得……自己的名字吗？” 她的身体，血肉几乎已经完全崩溃，唯剩的头颅上，褪色的瞳孔闪过片刻的清明： “何苦，我叫何苦……” “来自环章城，浅岳区。” 何苦，环章城。 鳞片雀跃地飞出，钻进了她的血雾中，兴奋地吞吃着。 “呜——” 大楼巨颤，出现了诡异的声音。 像妇人的啼哭，也像风钻进老旧回廊里的呜咽。 更像……一个异乡人的低吟。 ------------ 第三十九章 信仰崩塌 腐化大楼开始崩塌了。 然而，这样庞大的它，竟只是使徒回廊的一块碎片。 “主……” “我的神……” 艾莉丝如奴隶般卑微的呼唤响彻四周，她在哭泣。 无舌秘会的信仰，就是这只不知道正体的怪物。 他们千方百计地想靠近自己的神，却在接近神的瞬间，见证了“神”的死亡。 她的哭泣如同梦魇，血肉模糊的墙壁迸射出一股股血液，甘意微左手扶着齐修宁，右手提着席安，在崩溃的血肉中奔逃。 艾莉丝也有机会逃，但她似乎已经疯了。 她冲向了回廊碎片飙射出的血线，将那一根根仿佛已经癫狂的触须绑在了自己身上，血色触须立刻插进了她的皮肤里。 牢牢地，死死地困住了她。 可怕的吸吮声从触须中响起，艾莉丝的身体迅速萎缩，但她的脸上竟露出了微笑。 混杂着鲜血的眼泪从她眼眶中落下。 她的嘴唇一直在动，仿佛是在祈祷，也仿佛是在念诵着某种古老的密文。 甘意微回头看了她一眼，此时的艾莉丝，浑身的血肉几乎都快被吸收空了。 但甘意微不知道她究竟有没有死亡，无舌秘会的高级通灵者，拥有把自己的意识投射到他人身上的能力。 徐真一就是因此而亡。 这是徐真一的身体，但却被艾莉丝所掌控。 如今，她似乎是在献祭这副肉体。 血肉残余的能量几乎全部灌注入了回廊碎片的体内。 但她仍充满喜悦。 她没有丝毫惧怕和退缩，眼中的狂热让甘意微看得心底发毛。 同样是人类，为什么会信仰那些怪诞之物？ 不过，即便这次艾莉丝奉献了“自己”的肉身，也没能阻止回廊血肉的崩溃。 何苦与回廊的碎片早已形成了类似共生的关系，她被回廊的意志影响，回廊同样也被她的意志影响。 不过，这仅仅只是一块碎片，回廊本体拥有的精神强度绝不会是一个何苦能够影响的。 但只是一块碎片的话，经过这么多年的共生，已经够了。 顶层的眼珠不甘地合上，钻进血肉中消失不见。 紧接着…… 在楼外严阵以待的执行官们看见，笼罩着附近千米天空的弧形光罩逐渐消弭于无形。 夕阳照了进来。 六楼—— 五楼—— 四楼—— 三楼—— 残红的光下，一层层血肉飞速崩塌，像是受到了某个意志的驱使。 噗通—— 噗通—— 响彻四周的心跳声让每个人心底发毛。 但他们看不见，在普通执行官的眼中，他们只能隐约看到了一栋非同寻常的大楼在不停垮塌。 余晖穿透了腐化大楼上的缝隙，照进了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阴暗与污秽之物，在太阳的余晖下冰消雪融。 甘意微一手一个，提着齐修宁和席安来到一层时，见到了躺倒在地，生死不知的丁童。 她正想也带走他，却看到了一个半跪在地的神秘男人。 四周是崩溃的腥红血肉，头顶是灿烂的夕阳斜照。 他仰起头，看着远空的夕阳，像是要把这一慕铭刻在脑海中，直到永恒。 他依旧是畸形的身躯，左边和右边，极度不协调。 但此刻，那种恐怖的感觉消失了。 甘意微看着他，从他的身上再也感受不到任何威胁。 阳光之下，他的右臂，右脸，右腿……整个的右边身体都在迅速瓦解。 他是环章城的英雄，但早已成了回廊的伴生腐化者，回廊崩溃时，他的身躯也在随之瓦解。 但他的神情却越来越轻松，仅剩的那枚左眼中，带着歉意看了一眼丁童。 “活下去……” 他看着甘意微，破损的喉咙里发出难辨的声音： “作为我们……” “作为……人类……” 他右半部分腐化的躯体已经完全化作了一团黑色，跪在霞光中的他，似乎变得半虚半实，他闭上了眼睛，残阳在他破碎的身体上留下了最后的烙印。 甘意微下意识地点头道：“我们会的……” 他似乎笑了一下。 没有不甘，也没有愤怒，他化作一团黑气，消融在了光芒与血液里。 直至死亡，他都没有想起，也没有提到自己的名字。 但甘意微想，也许自己会记得他很久。 轰隆隆—— 整栋腐化大楼几乎融化成了一地肉泥，一颗怦然跳动的巨大心脏出现在了地面上。 但能看见的人，只有几位特别执行官。 齐修宁勉强挣脱甘意微的搀扶，去到丁童身前，将他扶了起来。 看着已经完全晕过去的丁童，席安面色难看得惊人。 和大家相比，他几乎什么都没做就失去了战斗力。 他无法容忍那样的自己。 而看着深藏在腐化大楼之下那颗剧烈跳动的心脏，齐修宁说道：“它在自行崩溃，让大家先行撤离吧。” 说到这里，齐修宁忽然望向了一个方向。 那里堆积着血肉，明明什么都没有，但他却似乎看到了什么，说： “走吧，让该消失的消失，该出现的……再次出现。” 说完之后，他扶着丁童，缓缓地走出了腐化大楼。 甘意微也往那血肉堆积之处看了一眼，转身离去。 两人目光掠过之处，林云渐正靠着一团蠕动的血肉，仰着头，和神秘男人一样，看着远方绯红天空上挂着的夕阳。 残红映在他的脸上，很难分清是血光还是霞光。 他不能就这样出去。 进入腐化大楼的人中，没有林云渐，只有五人小队和一个红发红鳞的腐化者。 咚咚—— 咚咚—— 腐化大楼的心脏还在跳动，而林云渐，也还在等待。 何苦说，这颗心脏是它最后的力量，当这股力量散去时，会绽放耀眼的光华，那一刻，才是他离去的时机。 藏匿在血肉旁，听着耳边的心跳，林云渐忽然有些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处于眼下这境地。 但他并不后悔。 也许往日的他会后悔。 明明救了你们，却要躲躲藏藏，却要遭受攻击。 不该是那样。 但如今，他不会再去想世界和他人的看法。 他要做的，只是自己的心想做的。 杀掉使徒，拯救世界这种事，不该是一个人的任务。 他只想活下去，找到自己的尸体，作为一个人类，作为林云渐…… 活下去。 ------------ 第四十章 残阳落幕 腐化大楼外，见到齐修宁一行人出来后，李德迅速派人上前接应。 “离开这里，快。” 齐修宁说道。 李德迅速下令：“所有人，撤离！” 撤退工作立刻快速有序地开展起来。 “林云渐呢？”齐修宁忽然问道。 李德目光一黯，看向某片草丛，说：“他被从天而降的触须拖入了草丛，可能已经……” “我去找他。”甘意微要把席安交给齐修宁时，却被齐修宁摇头阻止了。 他看向那片被大风吹得颇为潦草的草丛，没有说什么。 “先撤退吧，之后再来回收牺牲者的尸体。” “是。” 李德点头应道。 甘意微捏紧了拳头，却听从了命令，没有再说什么。 血色光罩散去，战术手表的通讯已经恢复，丹枫城防卫总部的支援早已在外面严阵以待。 因为丹枫城的每个区域都大得惊人，也无法在空中进行快速移动，所以，能在地面快速横跨几个区域进行支援的特别执行官，无一不是能力极为强大的人。 此刻他们正在外围，迎面撞上了正在撤退的齐修宁等人。 “怎么回事？这栋大楼竟然在自行瓦解？” 一个金色瞳孔的高大男子问道。 “不知道，也许是触发了什么，它还有一个信徒在里面，已经随着它一起崩溃了。” 甘意微摇头道。 刚才，只有她完整地看到了事情的始末，大致了解到正在发生什么。 但关于这栋大楼自行瓦解的原因，她也并不清楚。 也许……和丁童有关？ “先出去吧，自行瓦解虽然不会产生恐怖的破坏力，但在散逸的绯红因子回归天空之前，别让普通人靠近这里，范围划定一千米。”金发男子说道。 “嗯。”齐修宁似乎认识对方，略一点头，又回头看了一眼人员撤离一空，只剩满地残尸的凄惨现场，说：“走吧，一个小时后，我们再回来。” 人潮快速退去。 不久，一阵耀眼的红色光华冲天而起，令绯红的天际更红了几分。 绯红天空之下，余晖洒满大地。 被隔绝起来的腐化大楼周遭，密密麻麻的人看着这一幕，在天际的绯红与夕阳的残红之间，又有另外的红色出现。 一粒一粒，星星点点，漫天飞舞。 它们不是丑陋和呆滞的，而是活跃而灵动，像是一层层穿越时空的红色星光，在傍晚的风中翻涌。 它们尽情地展示着自己的生命与绚丽，灼灼生辉，比天空的绯色更美，比夕阳的残红更热烈。 同时，那巨大的心跳声也变得格外剧烈。 那些散逸到了四周，正漂浮着往上而去的，正是绯红因子。 与诡异的腐化者不同，绯红因子反而能被所有人看见，无论是普通人，还是被感染者。 退到了千米之外的人，齐齐地看着这一幕。 甘意微下意识地感叹道：“它真美……” “美，也致命。” 金发男子低声说道。 正当这时，忽然有人喊道：“那是什么？” 一道道目光汇集而去，所有人都看见，在漫天飞舞的绯红因子与霞光中，一个一瘸一拐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他的身侧挂着夕阳，绯红与霞光落在他身后，比最精致的制服都美得惊心动魄。 摇曳的枫树吹落几片残叶，轻巧地绕过他身边，乘着风婉转飞向未知的远方。 他伸出手，对着注视着自己的大家用力挥了挥。 李德往掌心砸了一拳，低声道：“好小子……” 齐修宁微微点头，脸上带着笑，静静地看着他。 甘意微下意识地向前一步，脸上显出激动之色。 席安也略一点头，似乎松了一口气。 同伴……太少了，没有再失去一个，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 林云渐背靠着夕阳，映在前方的霞光能让他清楚地看到每一个人的神情。 他们会为他遭遇的危险而担忧，也会为自己仍活着而高兴，甚至有些普通执行官他完全不认识，但看到他走出来后也松了一口气地善意点头。 这一刻，林云渐也笑了。 三年来，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笑了。 腐化者和人的区别，也许并不止身体与灵魂。 他很开心，因为他隐隐找到了，值得自己保护和信赖的东西…… ———— 三十三区，枫红社区四栋，六楼。 林雨眠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电视里的节目总是播放了一遍又一遍，丹枫城从来不拍摄新的节目，也不会有什么歌舞表演，现在播放的，依旧是上个世纪遗留下来的节目。 这让林雨眠很不解。 林风晚坐在轮椅上，靠在窗边，夕阳映红了他的侧脸，他时而看一眼自己的妹妹，时而看一眼天空。 但如果专心注意，就能发现其实他的姿态并没有那么放松。 他的身体一直紧绷着。 忽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 林雨眠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机，拿起来疑惑地看了一眼号码，这是一个不认识的号码呢…… “喂？请问你找谁？” 她疑惑地问道。 “你好，我是林云渐先生的同事，他今晚无法回家，拜托我通知家属一声。” 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林雨眠愣了，这个声音她从未听过。 不过，她却从这个声音里，听出了一些端倪。 林雨眠心里忽地咯噔了一下，下意识地看了二哥林风晚一眼，小声问道：“林云……我哥呢？他为什么不自己给我打电话？”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似乎在准备措辞。 “林云渐先生现在正在接受检查，他不能使用一切电子设备，所以……” “你骗人！” 林雨眠忽然大叫道。 她直接挂掉了电话，噔噔噔地跑回自己房间，取下一件外套穿上，就要冲出去找林云渐。 林风晚眼里的平静也陡然消失，眼睛里迸现出几条血丝。 “怎么了？” 林雨眠刚想冲出家里，却被二哥拦了下来。 从小到大，她一直都是不怎么怕大哥的，但二哥却不一样。 就像此刻，他的语气里虽然没有任何对她生气的意思，但她仍然不敢无视他的问题。 “哥……林云渐他……”她一说到那个名字，眼眶就自己湿了。 林风晚完全沉默下来，他的手紧紧地捏着轮椅把手，突起的青筋极其骇人。 “有人打电话来说，他今晚不能回来，也不能用电话……他会不会……” 她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再次响了起来。 林雨眠刚要拒绝接听，反正又是那些安慰人的废话。 但当她看到号码后，却又忽然按了下去。 “喂？！” 电话那头，一个温柔，干净，就像三年前一样的声音响起： “喂？怎么了，小雨？” ------------ 第四十一章 我，林云渐 第二天，早晨。 枫树下，林云渐往嘴里一边塞着面包，一边看着报纸。 丹枫这个城市的矛盾感很浓，虽然存在大量的电子设备，比如电脑和手机，但其中的娱乐功能几乎没有。 绝大多数的电子设备仅用于工作与通讯。 所以，传播信息的主要媒介竟然还是电视新闻和报纸。 林云渐咽下口中面包后，看到了头条新闻： 《三十三区一废弃大楼垮塌，疑似遭到恐怖袭击》 林云渐看着这个标题，沉默了好一阵。 废弃大楼和恐怖袭击这两个词，竟然会出现在一个标题里面？ 这世上真的会存在袭击一栋废弃大楼的恐怖分子吗…… 仔细地看了一眼新闻，关于废弃大楼的介绍并不长，也不详细，只是简单地交待了一下“恐怖袭击”的时间，还有城市防卫部的快速反应，着重表扬了执行官的英勇牺牲和指挥官的快速反应。 不过，仔细想想官方也没有太好的解释办法。 毕竟绝大多数市民根本无法看见腐化者。 向一个人解释他认知之外的东西，根本就是在强人所难嘛。 话又说回来，普通执行官也是普通人，他们虽然同样看不见，但接触离奇事件久了，也能隐隐感觉到它们的存在。 不过，为什么丹枫市管理局不直截了当地把关于绯红天空，绯红因子，以及腐化者这些事的原委原原本本地告诉大家呢…… 林云渐想着这些问题，却也想不出一个答案。 他知道做出这个决定的，一定不是一个人。 毕竟丹枫城没有什么城主的说法，所有决定都是城市的职能部门一起投票做出的。 林云渐不认为自己的脑子能比一大堆人都要精明。 更何况，他看问题的角度和高度也和人家不一样。 就像丹枫城从不创造文艺作品，引导大家建立一个健康的精神生活一样。 精神状态不健康，情绪就容易失控，一旦负面情绪到达某个峰值，就会引起绯红因子共鸣，造成绯红侵入现象。 问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但为什么不那样去做？ 一念至此，林云渐干脆不想了。 “何苦告诉我，天空的绯红只是一个征兆，后续会出现更多更恐怖的变化……” “初期造成灾祸的源头是九位使徒，回廊和缅怀是其中之二，能彻底杀死使徒的，只有使徒。” “可是……使徒是什么？一种特殊的腐化者？” “回廊的碎片都有一栋楼那么大，里面的血肉器官非常完备，它的本体不太可能是人类能够消灭的……” “她又说，我能变成缅怀的腐化形态，虽然只是初生的状态，这是指的那红发红鳞的样子吗……” “还有我的尸体，如果不能尽快发现我的尸体，可能真的会变成另一只缅怀了。” 林云渐放下报纸，从枫树下的长椅上起身，环视了一周，走向了公共卫生间。 事实上，自从三年前醒来后，他一直是抗拒照镜子的。 因为他总觉得，镜子里的那个年轻人不是自己，虽然自己拥有他的容貌，他的记忆，他的一切，但……自己就像是在穿着他的身体，扮演着他一样。 拧开水龙头，捧起一手冷水拍打在脸上，额前的碎发有些湿了。 林云渐抬起头来，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咧嘴一笑。 三年前的他，幽默温柔，阳光乐观。 三年后的他，少言寡语，阴郁沉默。 如今，终于回来了。 心中的顾虑与担忧因为何苦的那番话而消失。 我就是林云渐，作为人类的林云渐。 不是诡异入侵造成的尸体复活。 有人是窃取了缅怀的力量，从死亡的长眠中将我唤醒。 我是复苏的人。 不是新生的鬼。 心中滞碍一去，瞬间感觉空气都清新了许多。 他的变化，家人也清楚地感觉到了。 昨晚和林风晚，林雨眠短暂地通过话，交待了自己目前的情况。 将要挂断电话时，林风晚忽然说了一句： “欢迎回来，哥。” 林雨眠有些不明所以，但林云渐很清楚弟弟在说什么。 “嗯，我回来了。” 他笑着回答。 赤发红鳞的缅怀形态苏醒那天，他的身体复活了。 但昨天，他的灵魂，属于林云渐的灵魂也终于复活了。 挂断电话后，他接受了大半夜防卫部的询问，也接受了详细的检查。 他一切正常，无论身体，还是精神。 就像手上的这枚面包，这次不是伪装，是真真切切地饿了。 他活了，林云渐真的活过来了。 但他也没有忘记何苦的忠告。 缅怀是使徒之一，有人窃取了缅怀的力量，使徒的力量不该被林云渐这种普普通通的小角色拥有，如果不是发生了某种意外，就是骗了缅怀的组织或个人也被其他人给骗了。 风晚也说过，活过来的他正在散发出惊人的吸引力，腐化者惧怕使徒的气息，同样，也想吞噬使徒的本源。 被欺骗的缅怀也会寻找他，拿回自己的力量。 至少有三方不会放过自己，躲避，是不可能躲掉的。 甚至，如果被特殊防卫部知晓，其实林云渐和那赤发红鳞的怪物是一个人，他们也不会放过自己。 他没有选择，但也像何苦说的那样，他还活着，他还有抗争的机会。 擦净了脸上的水渍，林云渐将手放进灰色夹克中，迎着微冷的风，走了出去。 天空依旧是一望无际的绯红。 何苦体内的绯红因子，与最后时刻回廊碎片散逸出的绯红因子，都被红鳞给“吃”掉了。 昨天的进食，已经足够自己消化很久。 他隐隐感觉到，这次消化完毕后，那副赤发红鳞的姿态也许会产生新的变化。 那股属于“缅怀”的意志应该也会越来越强烈。 “寻找我的尸体已经刻不容缓，不然……” 丹枫城中也许会出现一只使徒级的疯狂怪物。 而要寻找到那具尸体，就必须回到三年前，发生了腐化事件的地方——他和林风晚，林雨眠还有已经死去的父母，原本的家。 ------------ 第四十二章 一个清晨 今天不是出门上班，而是回家。 昨晚接受了身体检查和一些精神方面的测评后，林云渐就在防卫部睡下了。 现在正在回家的路上。 刚经历了一次大规模的腐化事件，防卫总部有囤积着一大堆的事要处理。 其中最关键的问题有三个。 其一，腐化大楼自行崩溃的原因。 其二，毁面者的身份已经确定，是一年前死亡的无舌秘会高级通灵者艾莉丝，她是如何复活的？无舌秘会与腐化大楼间有什么联系？为什么那栋大楼一直没被发现？这三个问题其实是一个问题。 而最后一个问题，就和林云渐有关了。 每个幸存下来，接受询问的执行官都提到了一个赤发红鳞的腐化者。 大家没有对其腐化者的身份产生怀疑，因为那种完全腐化的状态，已经不可能还保有人性。 但离奇的是，它不仅攻击了袭击执行官的触须，还没有伤害到任何一个人，哪怕遭受了枪炮的攻击也没有反击。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最后一个问题敲定为——红鳞腐化者的秘密。 林云渐听到那个名字时，不由得有些庆幸自己的完全腐化形态只是一身红鳞，而不是头上长出绿毛之类的。 不然防卫部取出来的名字可能会令他有些难以接受。 到家时，林云渐整理了一下衣服。 “笃笃笃——” “来了！” 林雨眠充满活力的声音传来。 “你还知道回来呀？” 门开了，她露出半个脑袋，翻了个白眼说道。 林云渐笑了笑，右手从衣服口袋里拿出来，按在她的头发上一通揉。 “胆子肥了是吧？” 他恶狠狠地说道。 林雨眠愣在了原地，看着眼前这张熟悉的脸许久未见过的熟悉表情，她忽然扬起拳头砸在了林云渐的胸膛上，一下子扑进了他怀里。 “哥……” “你怎么才回来呀……” 她的声音有些呜咽，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 穿着一身枫城大学校服的林风晚坐在轮椅上，静静地看着他，笑着说道： “哥，早上好。” “嗯。” 林云渐点点头，抱着林雨眠的脑袋摇了几下，恶狠狠地说：“鼻涕别蹭我衣服上了！蹭脏了你洗！” “你！”眼角带着泪花的林雨眠挣扎开了他的大手，不服气地说：“本来就一直是我在洗，哼！” 说完后，她兴冲冲地跑进了厨房，不一会儿，客厅里传来煎鸡蛋的香味。 林风晚微笑着说：“哥，你刚刚才吃过吧？” 没等林云渐回答，林风晚继续说道：“那你没口福了，小雨煎鸡蛋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听他这样说，林云渐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看向厨房。 “我想了一下，这个社区虽然便宜，但不够安全，我们搬家吧？” 他似乎在对着厨房说话。 林风晚点点头：“我没有意见，不过哥你要问一下小雨，她好像挺喜欢这里的。” “嗯，等会儿我问一下。” 林云渐点头道。 “吃饭啦！” 林雨眠兴冲冲地端着饭菜从厨房小跑出来。 林云渐一直看着她，自己这个妹妹，虽然三年来一直对自己没有好脸色，但他明白原因在哪儿。 她不是一个任性的大小姐。 这三年里，自己早出晚归，几乎从不在家吃饭……也没有那个需求。 林风晚又腿脚不变，打扫卫生，洗衣做饭的事几乎全是林雨眠一个人在做。 虽然她嘴上不饶人，但却非常懂事。 似乎注意到了林云渐的目光，林雨眠抬头瞥了他一眼：“盯着我看干嘛！我脸上有煎鸡蛋吗？” 林云渐摇头笑道：“小雨啊，你长大了。” 林雨眠一怔，警惕地看了他一眼：“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嫁人了吧？” 林云渐脸一僵：“当我没说，吃饭。” 虽然自己已经吃过了一个防卫部发的面包，但林雨眠的手艺显然要比一个干巴巴的白面包强。 吃饭中，林云渐问道：“小雨，咱们搬家吧？” “啊？”林雨眠疑惑地看着他，“这里不好吗？” 林云渐摇摇头：“倒不是不好，是现在咱们可以搬去更好的地方，那里环境更优美，空气更清新，也更加安全。” “那得要多少钱啊？不去不去，这里挺好的！”说到这里，她又瞪了一眼林云渐，“你虽然找到一份公职，但又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不准再提了！” 林云渐摇头失笑：“不是我买的，是防卫部发的，我们要搬去的地方算是防卫部的家属区，那里的安保力量更强，而且也不需要你哥我花钱，这算是这份工作的福利。” 林雨眠目漏怀疑：“还有这种事？” 看着她那副精打细算的小模样，林云渐点头认真说道：“是真的，不然我让我领导亲自跟你说？” “不！不用了，你这样会让领导生气的！什么脑袋啊，这点事也去麻烦人家，去了防卫部工作要和同事搞好关系，不然人家以后为难你怎么办？”林雨眠教训道。 林云渐脑子里浮现出昨天那密密麻麻的炮火，忍不住腹诽——岂止是为难，恨不得把你哥挫骨扬灰了都。 “不过，既然你说是免费的分配的，那我们就去吧！环境更好的话对二哥的身体恢复也更有帮助！”林雨眠眼睛亮亮的，问道：“哥，新屋子有几间房啊？厨房够不够大呀？会不会买菜不方便啊……邻居也是，不知道会不会比较难相处呢……” 她越问越小声，到后来竟自己慢慢嘀咕起来。 林云渐和林风晚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今天要去上学吗？”林云渐问道。 林风晚点点头：“嗯，一会儿苏览哥会过来接我。” 林云渐沉默片刻，说：“苏览人不错，但我们也不能一直麻烦人家，以后我会抽空送你去学校的。” 林风晚笑着摇了摇头，说：“哥，你的工作会越来越忙的。” 他放下筷子，擦了擦嘴，看着桌上用来抹面包的蜂蜜，说：“一个蜂巢消亡后，蜜蜂并不会死亡，它们会四散逃逸，然后……进行疯狂的报复。” 林云渐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但又不太敢确定。 难道风晚知道回廊碎屑的那件事？ 何苦与回廊碎屑形成了共生关系，让血肉自行崩溃了。 但就像她说过的那样，能彻底杀死使徒的只有使徒。 腐化大楼的确消失了，但它真的死亡了吗？ 还是说……它在那片耀眼的红芒中化整为零，钻到了这座城市阴暗的角落里去…… 一旦细思，结果还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它会以另一种全新的姿态卷土重来。 不过，林云渐只是如常一笑： “牛排这种东西，一整块谁的嘴也塞不下，切成了一小块之后，反而更方便了。” “对吧，弟弟？” ------------ 第四十三章 新的住所 早餐在愉快的氛围下结束了。 林云渐打了一通电话联系珍妮弗，被后者告知随时可以去特别执行官居住的专门社区，已经有人在那边等候了。 不过，珍妮弗最后多说了一句： “虽然打扰你的休息时间很过意不去，不过，今天下午你也许还需要来报馆一趟。” 报馆当然是指三十三区防卫总部。 “是新的任务吗？” 林云渐问道。 “不，只是一个简单的检查。” 珍妮弗简单地交待后，挂断了电话。 他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弟弟妹妹，尤其是林雨眠，这个小丫头现在对新房子充满了兴致。 随后，林云渐又给苏览打了一通电话：“苏览吗？” 这是许久之后的第一通打给他的电话。 “小林哥？” “哈哈，是我。是这样的，我们准备搬个新家，现在要先去看一下房子，所以，我想给风晚请个假。” “哦……没问题！这是喜事，恭喜乔迁新居啊小林哥。” “等我搬家搞定一定要上门来吃个饭，苏览，我们……有些时日没聊过天了吧？” “好，我一定会上门拜访的，小林哥不要嫌我麻烦就好。” “不麻烦，不麻烦，那就这样了，拜拜！” “嗯，再见。” 在换了一身新衣服的林雨眠嫌弃的目光下，林云渐完成了给林风晚的请假。 “你那是什么眼神？小心我揍你。”林云渐瞪了一眼林雨眠。 林雨眠一翻白眼，嘀咕道：“你和苏哥聊天就像两个分隔多年的情侣，客套中带着期待，yue~恶心！” 林云渐终究没能揍下手。 一家三兄妹说说笑笑地出了门。 今天的阳光也很好，这片绯红天空如果不给人类添乱，倒是的确有自己的独特美感。 太阳的金光与天际的绯红交织，照射下来的光线格外绚烂，落在随处可见的高大枫树上，仿佛洒满了细碎迷离的沙。 打了一台车，去到珍妮弗给的地址。 还没下车，林雨眠就已经看直了眼。 这竟然是联排别墅区！ 丹枫城虽然很大，但高墙的建立意味着土地永远不可能再向外延伸，向高处修建也有高度的限制，毕竟越接近天空，精神就会越容易遭受影响。 所以，别墅这种单家独户，甚至带着自己的花园和草坪的住处，完全是富人和有身份之人的象征。 林雨眠偷偷拉了拉林云渐的衣服，小声问道：“哥……你是不是看错地址了……” “哪有，你自己看……丹枫城三十三区，定安道，霜叶街区，这不是写得清清楚楚地吗？” 林云渐按亮了战术手表，屏幕上留着珍妮弗发来的地址。 “可是……我听说执行官，也不是住在这种地方的……”林雨眠仍然有些不相信。 “可能他们把这换成钱了吧。”林云渐搪塞道。 他当然知道原因，因为自己是特别执行官，也是被绯红因子侵入的危险分子。 住在这种地方一是因为工作更加危险给的福利，二是为了更好的管控风险。 毕竟谁也不知道，一个特别执行官是进入下一阶段更快，还是彻底失控，完全腐化更快。 ———— 车停了。 下车时，林云渐扶着林风晚坐回了轮椅上，其实他是想抱林风晚下来的，但这个想法在上车时就被林风晚拒绝了。 “你的第一次公主抱还是留给未来嫂子吧。” 他是这样说的。 林云渐也只得作罢。 霜叶街区是典型的富人区，或者说，是有一定社会地位的人居住的区域。 可这也让林云渐感觉有些奇怪，这些人这么有钱，这么有地位，会心甘情愿地让一个随时有变成腐化者的特别执行官住在自己隔壁吗？ 这根本就是在自己身边埋雷…… 不过，当他真正踏足这个街区后，林云渐的想法改变了。 “哥，我喜欢这里。” 轮椅上，林风晚眯起了眼睛，嘴角勾起，低声说道。 “嗯。” 林云渐略一点头，看来弟弟也感觉到了…… 霜叶街区，有许多同类。 他想起齐修宁队长曾说过，不是每个被绯红因子侵入的人都会选择成为一名特别执行官。 绯红因子赋予了每个人超凡脱俗的能力，这些能力如果运用在生产与生活上，他们获得名声，财富，地位，不说唾手可得，至少也是轻而易举的程度了。 难怪特别执行官会被安排入驻这里…… “是林执行官吗？你好，我是小马。” 三人正打量着这个干净整洁，又精致美丽的街区时，意味身穿西装的年轻人迎了上来。 “是我，你好。”林云渐和他略一握手。 这位小马就是防卫部负责接洽的人，很快，在他的引领下，三人去到了早已安排好的居所。 “这里有两套房可以选择，这是第一套，霜叶街区十八号，两层联排别墅，隔壁住的一对老年教师夫妇，喜欢音乐很绘画，是很和善的人。采光也相当不错，室内设计较为简约，三位都是年轻人，这一套应该是比较理想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拿出钥匙拧开了房门。 刚打开大门，林雨眠就已经瞪大了眼，放着沙发的意思……就是客厅吧？ 光是客厅就比三个人现在住的地方还大了…… “家具风格如果林执行官不喜欢的话，我们可以免费进行一次更换，哦，对了，这套别墅还有一个地下室。” 他正说着，林雨眠忽然打断道：“请问，厨房和卫生间在哪里？” 小马微微侧身，伸掌一引：“卫生间和浴室在卧室区域独立配套。外部活动区域的话，一二层各有一个，就在那边。” “厨房的话，在您的左手边。” 他刚说完，林雨眠就迫不及待地跑去了左手边。 林云渐看着她开心的背影，收回目光，说：“带我去看一下地下室吧。” “风晚，要一起去看看吗？”他问道。 林风晚摇摇头，微笑着说：“不用了哥，这里的阳光很好，我想晒一会儿。” “那好，晒完正面记得晒一下背面。” 说完，他跟着小马去了地下室。 林风晚失笑，柔和的目光随着林云渐下到地下室去的身影逐渐消失。 哥哥，看来真的活过来了。 ------------ 第四十四章 隐藏能力 下午。 林云渐拿着一份报纸，去了报馆。 至于搬家的事，看完第一套房的时候，事情就已经定下来了。 那个地下室林云渐也去看了，小马神秘兮兮地跟他说，地下室使用的是隔音材料，弄出再大的动静也会被吸收大部分，而且，防御能力也不错，一般程度的攻击无法破坏。 当林云渐问到哪种算是一般程度的时候，小马想了想，回答道：“特别执行官们都喜欢在地下室研究自己的能力。” 然后他明白了。 ———— 进门的时候，林云渐在镜子前认真地整理了一下新换的风衣领口，还有袖口。 三年来他下意识地抗拒照镜子，但现在确认自己就是林云渐后，他觉得镜子里那个小伙子看起来又帅了一些。 通过身份验证，走过忙碌的一楼，去到珍妮弗的办公室，那位优雅的外乡人长相的老太太正在泡茶。 她今天竟然没喝咖啡？ 摇了摇头，敲响了门。 “下午好，珍妮弗小姐，今天的天气不错啊。” 珍妮弗一抬眉头，讶异地看着他：“你好，林执行官，你的心情看上去不错，就像换了一个人。” “我只是找回了自己。”林云渐笑着回答道，“所以，我们要进行什么检查？” “稍等一下。”珍妮弗指了指茶杯。 林云渐颔首，走进办公室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 “抱歉，我喜欢把每一件事做好后再进行下一件。”珍妮弗的语气一如往常的优雅。 “没关系。”林云渐摇摇头，“所以，是什么事呢？” 看见林云渐换掉了自己的旧夹克，穿上了新风衣，珍妮弗也含笑说道： “只是要抽一点你的血。” 她说得轻描淡写，但在林云渐耳中，却震若雷霆。 他克制住了深呼吸一口的冲动，脑海里闪过自己“红鳞腐化者”的身份是否已经被发现了这个念头。 面带疑惑地问： “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珍妮弗缓缓在他对面的办公椅上坐下，表情依旧轻松优雅，说：“当然，这本就是要告知你的事。” “昨晚进行的检查，报告发现了一件事，关于你的身体。”珍妮弗的说法让林云渐再次眼皮一抖。 难道是比对了“红鳞腐化者”遗留在现场的血迹，还有我的，发现了我就是那只“红鳞腐化者”？ 不…… 不会的，如果已经发现的话，现在和我谈话的不可能是珍妮弗，而是塞到嘴里的炮管之类的。 “他们发现，你还有一种隐藏能力。”珍妮弗说道。 “啊？” 林云渐一愣，正在思考对策的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 珍妮弗笑着给他倒了杯茶，缓缓放到他面前，说：“这是好事，昨晚的检查发现，你的身体可以吞食绯红因子，能够吞食的上限尚不可知，但效果是已经得到了确认。” “简单来说，如果情况属实，你至少可以成为一名专门医治绯红相关病症的医生。” 这一下，林云渐倒是彻底呆住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可以吞食绯红因子，因为那根本就是缅怀的能力！ 缅怀形态的红鳞就是它的“牙齿”，他经常能感受到的食欲，以及感知到腐化者的具体位置，也是因此来的。 对于身上藏着缅怀力量的他而言，腐化者……或者说腐化者身上的绯红因子，就是食物来源。 珍妮弗慢条斯理地喝着茶水，她似乎的确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因为这不是什么可怕的隐藏能力，暂时也没有察觉到什么危害。 就像她说的那样，再次确认过的话，林云渐可以参与到一些遭到过腐化者袭击，但没有死亡的幸存者的救治上。 那些幸存者或多或少沾染上了一部分异常，但那些程度的精神腐化和绯红入侵又无法具现成能力的形式。 有了林云渐，说不定可以拔除他们体内的苦痛根源。 “除了鲜血之外，还需要你亲自参与一项测试，关于你身体能够承受的外部绯红因子容量上限的测试，这个测试有一定的危险性。” 珍妮弗虽然苍老，但却清明的眼眸看着林云渐，说：“所以，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拒绝，第二项这不是强制性的要求，但抽血不能拒绝。” 还真是强硬啊…… 林云渐当然知道强硬的不是珍妮弗，而是丹枫城。 不过，他也明白官方的顾虑。 一种含糊不清的隐藏能力可能会造成巨大的危害，哪怕拥有者本人并没有恶意也一样。 所以，一定要建档存留，做好预案。 终于，在珍妮弗的目光下，林云渐点了点头，说道： “我愿意配合测试。” 珍妮弗也点头道： “嗯，那就签了这份协议吧，签了之后，可就没有反悔的机会了。” 她又一次开口，不带任何情绪。 林云渐接过笔，毫不犹豫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他想得很清楚，在无法离开丹枫城的情况下，和这个庞然大物的意志对抗无疑是找死的行为。 更何况，他们不一定能够检查出什么。 血液有用的话，自己就不会被叫来第二次抽血了。 至于承受上限测试，那不是自己想说多少就是多少吗……叫疼谁不会啊？ 收好协议后，珍妮弗起身说道： “请跟我来，林执行官。” ———— 丹枫城防卫总部。 空空荡荡的圆形会议室里，忽然出现了一道亮光，接着，密密麻麻的亮光开始出现。 投射下来的光线落在座椅上，变成了一个个人影，足有几十个。 几十个人的目光汇聚之处，地面下陷，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老人缓缓出现。 他头发花白，但身姿笔挺，目光像开了刃的刀。 “赤潮，已确认。” 简单的五个字回荡在圆形会议室里，好半晌后，才听他继续说道： “腐化巢穴位置未知，需派出特别执行官探查队，原定四十九区每区一人计划取消，提升至每区两人，第一，二区各出三人，原定七人一队，共计七队计划取消，改为五人一队，计二十队。” “以上。” ------------ 第四十五章 极限测试 “你好，我是陈笑。” 跟着珍妮弗下到负一楼，推开大门后，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年轻女士对林云渐伸出了手。 “林云渐。” 两人的手一触即分。 “我们开始吧。” 陈笑对珍妮弗一点头，直接对林云渐说道。 “哦。” 林云渐老老实实地被带进了一间玻璃房，坐在了椅子上，一堆电极片分别贴在了他的太阳穴，左胸，肋骨下。 陈笑的动作很快，这套流程后她径直离开了房间，和珍妮弗站在房间外，透过玻璃用麦克风和他说话： “接下来我会把房间内的绯红因子含量从阶段一提升到阶段二的程度。” “如果承受不住就叫停，也可以自己按下座椅右手边的按钮。” 林云渐一脸茫然地点点头，又问道：“请问，阶段一提升到阶段二是什么意思？” 这下轮到陈笑这个不苟言笑的女人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你们还没告诉他特别执行官的区别吗？” 珍妮弗一脸苦笑地摇摇头：“最近发生的事太多了，他刚入职就一直在出任务，找不出时间。” 陈笑闻言，眨了眨眼睛，扭头看向玻璃房内的林云渐，说道：“第一次因极端负面情绪引起绯红因子共鸣，使身体状态或精神状态产生初次异变的，被称为阶段一。” “每个人的身体与精神状态各不相同，以一粒绯红因子为单位，取固定数值来衡量，阶段一身体能承受的绯红因子数量范围在0到1000。” 陈笑操作着身前的仪器，飞快地说：“身体和精神能承受的绯红因子数量越多，能力的强度就越高，同时，完全腐化失控的风险也会更大。” “阶段二，指已经产生过一次负面情绪共鸣的绯红因子入侵者再次出现极端情绪，所引发的绯红因子第二次共鸣，这次共鸣，会让被入侵者的身体局部出现非人类的特征，比如丁童的手。” “阶段二能力提升巨大，但失控风险也会急剧增加，因此，我们一般会在测定阶段一的特别执行官体内绯红因子数量已经无限接近1000时，才会放开限制，寻找契机让其进入阶段二。” “阶段二的绯红因子数值，在1000到4000。” 林云渐忽然举起手，问道：“请问……那个契机是？” 陈笑和珍妮弗都沉默下来，片刻后，陈笑说道： “我已经说过，绯红因子的二次侵入，就是阶段二。所以，提升的办法是让你们的负面情绪爆发，再崩溃一次。” 林云渐缓缓放下了手，又问道：“我们三十三区，有几位阶段二执行官？” 这次回答他的是珍妮弗，这位优雅的老太太说道： “三十三区有一个怪物的阶段三，正在住院。” “一个阶段二，他叫丁童。” “其余的人，都是阶段一。” 说完后，珍妮弗看着林云渐，观察他的表情。 他没有点头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思考着什么。 齐修宁只是阶段一，这让林云渐有些没想到，但也能猜到原因。 他已经是中年人，能够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情绪，需要极端负面情绪才能引爆的绯红因子共鸣，在一个已经失去了挚爱的中年人面前，实在是提不起什么念头。 倒是丁童。 他的年龄和自己差不多大，竟然已经经历过两次极端负面情绪的爆发了。 他不仅经历过，而且都死死地扛了过来，继续作为人类保护着这座城市，这片区域。 这绝不会是偶然，支撑着丁童的，一定是比他极端的负面情绪还要更重要的某个信念。 “还有问题吗？房间内释放的外部绯红因子已经被一位执行官剥离了活性，不会主动侵入你的身体，如果没问题，我要开始进行测试了。” 陈笑说道。 “嗯，没问题了。” 林云渐吸了一口气，这口气只是做做样子，事实上他并没有紧张，一点也没有。 “很好，保持冷静，感受身体和精神的状态，开始了。” 陈笑按下控制台的某个按钮后，下意识地身体前倾，靠近了防护玻璃，观察着林云渐的状态。 很快，星星点点的红芒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出现，和林云渐之前看到的不一样。 这些细小红芒不怎么动弹，只是如尘埃一般漂浮着。 这就是陈笑所说的，被剥离了活性的绯红因子吗…… “接下来，在仪器的控制下，这些绯红因子会被导入你的身体，注意。” “……” 她再次低头操作了一下，这个动作，让林云渐立刻感受到了变化。 来了…… 失去了活性的绯红因子在进入他的身体！ 然而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的身体竟然没有对其产生任何食欲。 难道说……是饥饿感不够吗？ 也有可能，毕竟才吃了“回廊”的碎屑以及何苦的绯红因子，正在消化的过程中。 林云渐尝试着去感受自己身体的状态，他发现的确如珍妮弗所说的那样，自己的血液和细胞，都能吞噬绯红因子，但吃的速度很慢，和红鳞比起来根本就是天壤之别。 红鳞可以一口气席卷一大片绯红因子，但自己的身体只是“细嚼慢咽”地，不知道把这些奇怪的东西吃到哪里去了。 但，虽然吃得慢，却胜在能一直吃。 一粒，两粒，三粒…… 在仪器的控制下，一粒粒绯红因子被导入他的身体，然后一粒粒地消失。 陈笑的脸色，也从一开始的紧张期待，到后来的逐渐平静，再到匪夷所思。 都两个小时了，他的身体竟然还在“吃”？ 珍妮弗因为工作的原因早已离开，只剩下陈笑和林云渐两人，陈笑一遍又一遍地检查着仪器和数据。 经过仔细确认，她确定林云渐的身体在两个小时内吃掉了八百个单位的绯红因子！ 这已经相当于阶段一执行官体内绯红因子的数量了。 一般情况下被腐化者伤害过的幸存者的体内，不可能有这么多的残留量。 而这也意味着，他的这份能力如果开发得当的话，不仅可以用于给普通幸存者进行治疗，甚至还能阶段性地给高阶执行官进行治疗！ 要知道，每个人体内的绯红因子都是不兼容的，但林云渐不一样，他的身体不挑食，只要是绯红因子，都吃。 “我不行了！” 正思考时，陈笑忽然听到了林云渐的叫声，抬头一看，他已经按下了座椅上的按钮，停止了绯红因子的导入。 陈笑紧张地看了一眼数据，精神状态稳定，身体强度也很正常。 她疑惑地看了一眼林云渐，见他一脸后怕的表情又不似作伪。 难道真那么疼吗？ 好吧…… ------------ 第四十六章 一个任务 检查结束了。 林云渐低着头所在椅子上整理自己的衣服，陈笑皱着眉头双手抱怀，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她的眼里闪动着对自己职业生涯的怀疑，这副场景任谁看了都会怀疑刚才到底在发生什么。 “陈……女士？”林云渐轻声喊道：“可以放我出来了吗？” 陈笑回过神来，按下开关，门开了。 “我可以走了吗？” 他再次问道。 陈笑摆摆手，俯下身子开始做自己的事。 林云渐步履匆匆地离开了地下室。 再也不来了。 之后的两天，林家三兄妹搬去了新家，林云渐分到了最大的一间卧室，然而还没等他美美地在新房间里睡上一觉，他就接到了一通电话。 是齐修宁打来的。 这几天，这位中年队长似乎忙得不可开交，报馆几乎看不见他的人影。 “小林，有一份新工作，你接不接受？” 他的问法很奇怪。 林云渐一愣，问道：“还可以拒绝的吗？” “清除腐化者的工作当然不能拒绝，但这次不是清除腐化者，而是救……救治被腐化者袭击后的人，对……没错。” 齐修宁说得有些结巴。 “严格意义上讲，这不算是我们的工作范畴，但你最近发现的能力不是可以解决残留的绯红因子吗？” “啊……应该可以吧？”林云渐挠了挠下巴，最近他正想着怎么着手去调查三年前的腐化事件，他最近一直没有饥饿感，想来是回廊碎片和何苦的绯红因子质量太高，正在消化。 消化完毕缅怀的形态可能会产生新的变化，力量也会上一个台阶，缅怀意志对他的影响也会更大，找到自己尸体的事迫在眉睫。 “抱歉……队长，我可能没什么时间。”想到这里，林云渐便开口拒绝道。 “没事，这不是强制性任务，我帮你回绝掉，虽然报酬挺多，但这件事确实挺麻烦的。”齐修宁嘀咕道。 林云渐正在下意识点头的下巴一顿，抬起手表问道：“等等！” “队长，有多少？” 齐修宁沉默了片刻，说道：“如果真的能治好，十万八万应该是有的。” “其实……我的时间挤一挤也可以有，地址告诉我吧，队长。” 齐修宁的沉默更久了。 “南华道，青空医院，特护病房，到了之后出示你的徽章就行。” “收到！” “队长再见！” 另一边，齐修宁一脸无奈，从年龄来说，他差不多可以当林云渐他们的父亲了，不过…… 齐修宁拉开抽屉，拿出了那张照片，上面是笑得灿烂的林云渐。 林云渐变得像从前了。 所以，是成功了吗…… ———— 下午一点。 南华道，青空医院，特护病房。 林云渐一路打着车赶到了这里。 一路上他充满了期待，但等真的来到青空医院后，他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上当了。 他的确看见了一家医院。 古老的菱形贴砖，黄中透黑的墙缝里长满了爬藤植物。 说得好听一点的话，这家医院一看就经历过岁月的洗礼。 难听一点就是这地方看起来不太像医院了，改造成鬼屋可能更合适。 最离谱的是他甚至看见了一根烟囱。 炊烟从老医院后面低矮平房的烟囱里袅袅升腾，像是一条扯不断的白绫，缓缓向上攀去，然后消散在风中。 一位穿着执行官制服的人站在医院大门外张望，看到下车的林云渐后，快步迎了上来。 “你好，林执行官！” 年轻人一口叫出了林云渐的姓氏。 林云渐和他握了握手，问道：“那位出得起十万的病人就在这里面吗？” “是的，林执行官！”年轻人大声回应道。 林云渐摆摆手：“不用这么认真，叫我小林就行了。” “没问题！林执行官！”他依旧吼得气势磅礴。 林云渐点点头，年轻人很有精神。 在这位精神哥的带领下，林云渐一路朝最高的七楼爬去。 “病人叫什么名字？”他好奇地问。 “不能说！林执行官！” 他的声音回荡在楼梯间。 这倒是让林云渐有些好奇了，因为他回答的是不能说，而不是不知道。 连名字都不能说，这位是什么大人物吗？ 难怪出得起十万八万，不过这医院却挑得不怎么样。 突然，年轻执行官停下了脚步。 林云渐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我不能再上去了！林执行官！” 依旧中气十足。 那我就自己上去。 林云渐倒是没什么讲究，但是走到六楼和七楼间的楼梯处时，他愣住了。 饿了…… 是饥饿感。 好久没有出现的饥饿感再次出现了。 抬头一看，一道缠绕着黑色扭曲光团的金属门锁住了楼梯通道。 这黑色物质是？ 林云渐动了动鼻子。 这是和遗留在腐化者犯下命案后的现场一样的黑色物质，这种物质似乎来源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它与绯红因子结合后，“味道”要比腐化者体内的绯红因子更好。 看来七楼那位果然是腐化者袭击事件的受害者。不过为什么关着人家？ 年轻执行官上来，二话不说就打开了金属门。 林云渐略一弯腰，走了进去。 “砰——” 门关了。 年轻执行官跑得飞快。 “啧。” 他撇撇嘴，收回目光，朝七楼继续走去。 现在的年轻人对工作真是懈怠啊。 走廊和过道都很干净，不过一个人都没有。 不……老实说这家医院从一到六楼根本就是完全停止使用的状态，没有医生，没有护士，除了简单地打扫过之外，这根本就是一家已经废弃的医院。 怎么说……他也感觉到气氛有点不对了。 刚才那年轻执行官的行为，怎么看怎么都像是在逃跑。 难道这栋医院也已经被绯红因子感染了？ 但齐队长没说啊……真有危险他应该不会什么都不说就让我过来吧…… 出于对齐修宁人品的信任，让林云渐重新迈开步子，走向了那唯一开着门的一间病房。 说是开着，其实是虚掩。 而且里面有动静。 走到房门口，林云渐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敲了敲门： “你好，我是……” “吱呀——” 门开了。 不是里面的人开的，是虚掩着的门被林云渐自己敲开的。 话没说完，病房内的画面让林云渐眼角一抽。 “砰——” 他主动把门关了过来，退出了病房。 ------------ 第四十七章 疯了疯了 “你好。” 林云渐确定自己刚才已经把门给关上了。 至于为什么关门？ 谁在开门的瞬间看到一个头上顶着强光手电，正拿枕头练开刀的女人会不害怕呢。 但事实是，这个头顶上戴着一个大电筒，脑门儿发光的女人正在对他说你好。 扭头看了一眼，自己已经进了病房。 怎么进来的？ 不知道。 刚才发生了什么？ 不知道。 她太快了。 “头转过来。” 脑门儿发光的女人冷淡地说道。 林云渐看着她，咽了下口水，不妙的预感成真了。 这女人的头上，特别执行官特制的枫红徽章被她当成了发卡正夹在头发上。 她是特别执行官，只是……好像出了点问题。 “把衣服掀起来。” 林云渐捏着衣角，扭扭捏捏地往上拉去。 经过刚才那一番不知道怎么被她就抓进了病房的操作，林云渐很肯定，自己不变成缅怀状态的话，不可能是这位发光姐的对手。 不过她为什么要在头顶上戴个大电筒？ 难道是丹枫城最新的潮流？ “快点！” 她瞪了林云渐一眼。 林云渐一颤，掀起了自己的内衬，他手在抖，心也在抖。 这位到底要做什么？实在不行变成缅怀状态跟她拼了吧……咱不受这委屈了。 但一想到那十万八万，就咬了咬牙。 家里还有两个小的，忍忍也就过去了。 脑子里转动着各种念头，手上的动作虽然慢，却一点儿没停。 不多时，一块洁白无瑕的胸脯出现在了病房里，在强光手电的照射下熠熠生辉。 “害羞什么？” 女人还很不满。 “我见过的胸比你吃过的奶都多。” 林云渐看着她：“我九个月的时候就断奶了。” “难怪这么小。”女人皱着眉头。 “啊？”林云渐的脑子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我？ 小？ 她说的是哪里？ 似乎是为了更好操作，她直接把外套一脱，露出了结实的手臂，拿起一把手术刀：“放心，这手术我有经验。” “不过像你这么小的女人，挺少见的。” 她嘴角似乎抽了一抽，没有笑出声。 林云渐脸上的疑惑逐渐被释然取代，然后变成了惊骇。 他明白了，这位特别执行官，是个疯子。 但即便如此，林云渐还是没有料到会出现这么离谱的一幕，这女人竟然认为他也是女人？ 而且是一个小胸女人？ 还一上来就要给他做丰胸手术？！ 如果有其他人在，一定能从林云渐此刻的脸上读出愤懑不平。 回想过去二十年，不说行善积德，但也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最近更是拯救了三十三区，连被自己人拿炮轰他都没还手。 我做错了什么要让我承受眼前这事儿？ 齐队长。 齐修宁。 这一刻，齐队长那张英俊中年人的老脸在林云渐的脑海中，产生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难怪提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吞吞吐吐结结巴巴的。 不行，子弹都没能破我防，第一刀可不能在这儿挨。 林云渐一个挣扎，躲开了她的手术刀。 可她只是微微蹙起了眉，用一根手指点在了他的肩膀上，林云渐就感觉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 他的眼中逐渐流露出惊骇，这是什么力量？ 她按在他肩膀上的手指简直就像一辆正在行驶的重型卡车，死死地抵着他，让他做不出任何动作。 眼看着刀子快下到他的胸口上了，一块红色的鳞片突然钻出皮肤，挡在了手术刀前！ “叮——” 手术刀被红色鳞片一下弹飞，同时，她按着林云渐的手指也松开了。 “咦？” 她转头看向掉落在地的手术刀，又看了一眼林云渐，嘀咕道： “腐化者？” 林云渐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边摆手一边后退：“不是！我是来帮你的，我才是医生！这是我的徽章，我是男的！胸部小很正常！” 她头上顶着的强光手电，晃得林云渐头晕眼花，赶紧一口气解释了一下。 不过他不知道，以这位疯子特别执行官的脑子，能不能够理解？ “哦，早说嘛。” 她看了一眼林云渐手上的枫红徽章，枫叶下面的三十三红得仿佛即将滴落的血。 “来吧。” 她把外套高高撩起，对林云渐说道。 两人四目相对，林云渐的目光悄然下移，忽然间，她头上顶着的强光手电好像也不那么亮了。 他瞪大了眼。 “不……不……不是这样的……” “不……不用掀衣服……” 脸在飞快升温，回过神来后，他赶紧扭过头，咳嗽了一下。 “咳……你把衣服整理好。” 三秒钟后。 “整理好了。” 她的声音传来。 林云渐松了口气，刚回过头，一具光溜溜的上半身出现在他眼前。 “咳咳咳咳咳……” 被口水呛了一下，林云渐面红耳赤地喊： “是让你整理好身上的衣服！” “不是叫你脱下来叠好！” 他深吸了一口气，刚才这几秒，自己的寿命好像流失了一些…… 终于，她穿好了衣服。 林云渐最近越发红润的脸色，此刻显得苍白了许多。 “你请便。” 她闭上眼睛，咬着嘴唇把头扭向了一旁。 林云渐的手在空中停顿了两秒，然后开始剧烈颤抖。 这女人到底是从哪里学到的医疗知识？ 窗外，丹枫城微凉的风吹起了她病房里的白色窗帘，也吹动了她柔顺的刘海。 她睁开眼，缓缓将头转了过来，凝视着林云渐，双目如同盛夏夜空的繁星。 “怎么了？” 林云渐一把按住她的头顶，将强光手电扯下来，说： “别正对我，你晃到我眼睛了。” ———— 报馆。 甘意微看着齐修宁，问：“让小林去吸收她体内的绯红因子可行吗？” “陈笑给出的报告是可行的。慢慢来吧，不要让小林也出事了。” 甘意微有些欲言又止，齐修宁苦笑道：“她是三十三区的王牌，我接到消息，本来是抽出一人参与赤潮行动，但最近情况有变，每区要拿出两个人，我本来打算让丁童去的，现在只能让她和丁童一起去了，不然……我们其他人出城的生还几率，几乎是零。” 甘意微沉默着点了点头，低声说道：“我只是担心，毕竟那次袭击她，入侵她体内的绯红因子非比寻常，好像来自……使徒。” 齐修宁端起咖啡，抿了一口，缓缓说道： “相信小林吧，也许，使徒的绯红因子他也能吃掉，也说不定……” ------------ 第四十八章 聂家有女 青空医院。 林云渐再次和她四目相对。 “你感觉哪里不舒服？” 他沉声问道。 “这里。” 她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林云渐点头，了然。 这里的问题相信读者也能看出来。 “我想问的是，你身体里的绯红因子在哪个部位，入侵你身体的外部绯红因子呢？” “不知道。”她摇摇头，“你摸摸看？” 林云渐脸皮一抽，外部入侵的绯红因子是能凭手感摸出来的东西？ “不用了。” 他拒绝道。 “你别客气。” “我没有客气。” 对话有些奇怪，林云渐的眉毛像刚指挥完一场交响乐。 “把手给我。” 林云渐吸了口气，冷静了下来。 对方的脑子有问题，不能和她多聊，不然自己的脑子也会有问题。 他反复强调。 “哦。” 她把手伸了过来，放在他的掌心。 她的手很好看，洁白中透着血色，纤细修长，有些凉。 林云渐闭上眼睛，在接触到她手掌的瞬间，体内的绯红因子开始躁动起来。 这是……属于缅怀的绯红因子。 吃掉她…… 想吃掉她…… 林云渐的掌心，慢慢飘出了一粒红色的光点，它紧紧贴着她的手掌，渗了进去。 下一刻—— 痛！ 剧痛！ 陡然之间，林云渐的意识中出现一只巨大的扭曲黑影，光怪陆离的世界，呢喃神秘的低语，还有……令人头皮发麻的注视。 她身体里的绯红因子来自哪里？ 她被什么东西袭击了？ 袭击她的绝对不是普通的腐化者…… 林云渐的意识跟随着进入了她身体那枚属于自己的绯红因子，沉浸着，感知着。 他的脑袋像是被人用一根针插了进去，异常疼痛。 不……比起针插，更像是被人用勺子伸了进去，然后狠狠地搅动了一圈，再挖出来了一勺的感觉。 无法集中意志，无法听清，看清她身体里绯红因子传递过来的信息，甚至无法摆脱当前这种状态。 无边无际的黑暗与铺天盖地的巨大身影，交织着令人沉沦的绝望，在林云渐的意识中流淌。 十万八万…… 好像有点亏…… 突然间，林云渐感受到属于自己的那枚绯红因子陡然加速，冲向了某个角落。 再之后，一阵一阵的疼痛让他大汗淋漓，差点把三年都没流的汗一口气补全了。 怎么才能脱离当前这种状态？ 林云渐一遍又一遍地进行尝试，这像是午夜梦魇一样的状态，但比那要更恐怖一些，毕竟梦魇状态脑袋可不会疼。 终于，在属于自己的绯红因子和她体内的绯红因子“打”出个胜负后，林云渐猛然睁开了眼，摆脱了那令人难受的状态。 他摇了摇头，睁开眼的瞬间，竟看到病房墙壁，甚至窗台上到处都是怪异扭曲的肢体和触须，一切都仿佛贴着一层淡淡的绯红之色。 下一刻，世界又恢复了正常。 林云渐有些愕然，他是一个不相信错觉和巧合的人。 哪儿有眼花刚好看到那种东西的说法？ 难道我是无意中看到了另一个维度？ 林云渐突然想起来苏览，他那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就在进行这方面的研究。 苏览是相信有神存在的，据他自己所言，这世界的一切都那么合乎规范又恰如其分。 人类所有发明都是只是发现，我们只是把已有的概念和物质本身进行某种规范合理的重组，就能诞生新的“发明”，比如手机。 它能诞生不是因为人类厉害，而是这个世界本身就具备让它出现的规则和条件。 另一个维度的世界……也许这样。 不同的规则，不同的条件，诞生出了不同的物种，同时，因为维度的向下兼容，四维或更高维的生命对于人类所处的世界，可以轻而易举地造成致命打击。 “能治好吗？” 突然间，她的声音响起。 林云渐回过了神，抬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她，说：“能，但很慢。” 他没骗她，自己的绯红因子真的可以吃掉侵入她体内的外部绯红因子。 只不过，有一点困难，甚至比吞吃回廊的碎肉还困难。 她没有做声，半晌后，神情肃穆地说：“你是医生，收了钱就要治好我。” 林云渐一呆，我不是医生啊…… “拿着。” 她手一动，以林云渐看不清的速度掏出了什么东西，放在了他腿上。 他定睛看去，是一张卡。 “我有点小钱。” 林云渐因为苦涩而皱成一团的脸慢慢展开，像极了一朵盛开的花。 “医者仁心，何必多言。” 他诚恳地说着，顺手把卡装进了口袋里。 一看时间，竟然已经过去了二十分钟。 二十分钟才吃掉一颗她体内的异常绯红因子？！ “治疗过程可能会很漫长。”林云渐有一说一，“给你治疗的时候，我会很疼，这种疼痛，我一天最多只能承受一个小时，所以……” “卡里有五万。”她说道。 “两个小时！” 两人成交了。 不过，虽然他的确很疼，但只能承受两个小时什么的只是说辞，毕竟他还有自己的事要做。 挣钱重要，找到三年前自己那具已经死亡的尸体同样重要。 不然被缅怀的意识占据了身体，这钱就相当于给缅怀挣了。 不过缅怀应该对人类的货币也不感兴趣…… 收了钱，当然就要有服务态度。 现在刚过二十分钟，林云渐休息了一分钟后，便和她再次开始，着手寻找解决第二粒异常绯红因子。 脑仁儿像是被人用勺子搅拌的痛苦虽然很难忍耐，但至少不会死人。 而且林云渐发现，只要把自己的脑子想象成一团豆腐渣，疼痛感好像也轻了一些？ 两个小时，一晃而过。 林云渐脸色苍白，腿脚发软，一身的汗，她倒是神清气爽，面色红润有光泽。 “那我走了？明天再来？” 林云渐打着招呼。 她没说话，独自走向了窗边。 白色窗帘在她黑色的长发旁舞动，她不疯的时候，倒是挺文静的。 林云渐看了她一眼。 “你说……” 她忽然开口问道： “生病的是我，还是这个世界？” 她转过头，漆黑眼眸里倒映出林云渐的身影。 一人在窗边，一人再门口，静立良久。 额头倏然微凉，凄冷的风飘了进来，携着从哪棵枫上吹落的一片枫红，掉在两人之间的地面。 他没有给她答案，因为他也不知道。 走出青空医院时，他下意识地回过头，看了一眼七楼的窗，那里依稀有一个身影。 他忽然想起，自己忘了问她的名字。 等等……她给的卡后面…… 林云渐拿出那张卡，翻到背面，只是签名处写着三个娟秀文静的字： “聂全真。” ------------ 第四十九章 诡异来袭 事情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接下来除了每天要给聂全真“治病”，他还约了甘意微。 毕竟，自己真的死过，而且之前根本吃不下任何人类食物这件事只有她知道。 三年前她也出现在了事故现场。 甘意微似乎猜到了林云渐约她的意图，她没有拒绝，只是说下班了会通知他地点，现在很忙。 那就先忙吧…… 林云渐倒无所谓，走在大街上，丹枫城的人依旧往来匆匆，这个城市有时候就是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悸。 奇怪的涂鸦也越来越多。 上一次看到这种涂鸦，还是在三十三区的外围区域。 这才多久？竟然从逼仄的巷子蔓延到了中心区的下水道井盖上。 而且……画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就算真是另一个维度的物种也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吧？ 不过更奇怪的是，林云渐的内衬口袋忽然动了一下。 他眉头一抬，伸手入怀，拿出了一枚红色的小镜子。 这是……张薇薇的绯红遗物？ 对了，还忘了一件事，绯红遗物这名头听起来挺响亮的，但有什么作用自己却一直不知道。 林云渐注视着这枚镜子，忽然……镜面一阵晃动，里面的画面……竟然改变了！ 这是……电梯里？ 出现在镜子画面里的，是一部电梯的内部。 什么意思？ 这面镜子想干嘛？ 他有些疑惑，这还是自己拿到这枚镜子以来，它第一次展现出奇怪的能力。 不过这有什么用？千里眼？ 林云渐有些想不通，这时，一个年轻人走进了电梯里。 镜子画面的视角，是从上往下的，就像监控摄像头。 忽然，走进了电梯里的人缓缓扭过了头，表情木然地盯着他。 林云渐眉头一皱，不对劲啊…… 下一刻，镜子里的画面急速颤抖！电梯里的年轻人依旧神情呆滞，电梯似乎在快速上升！ “……” 画面没了。 出事了吗…… 林云渐看着恢复成常态的镜子，神情有些严肃，思忖片刻后，林云渐拦下一辆车，赶去了报馆。 ———— 傍晚，五点。 周末完毕，恢复上学的林雨眠到了放学时间。 “走啦！小雨同学，还在睡！” 林雨眠的同桌谢安心推了推她的手臂，无奈摇头道：“不能因为你叫雨眠就一直眠吧……” “啊……下课了吗？”林雨眠睡眼朦胧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嘟囔道。 “你呀，再这样下去，你的成绩会下降的，小雨。”谢安心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以前你也不会这么想睡觉，怎么最近感觉像总是没睡够呢……” 林雨眠摆了摆手，将空荡荡的书包一提溜，单肩挂着，笑道：“安啦，就算不睡觉，我的成绩也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 “走吧，我请你吃炸串！” 她走出教室，又打了个哈欠。 最近自己的确有些奇怪啊，总是感觉睡不饱，耳边也总是能听到叫我名字的声音。 可循着声音去找，又找不到是谁在叫自己。 而且明明晚上也睡得很香，可白天该打瞌睡的时候还是打瞌睡。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短发，戴着一副厚厚眼镜的谢安心小跑了出来，书包里也装满了今晚要复习的书。 这两个人从各方面来看都不太搭，但并不妨碍她们成为好朋友。 “安心，我搬家了，周末来我家吃饭吧？” 林雨眠邀请道。 谢安心眨了眨眼睛，问道：“会不会不太好啊？” “不会，我那两个哥哥一个要上班，一个周末要去大学跟什么课题，应该都不会在家，而且他们在家也没事啊，他们脾气都很好，一定会欢迎你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一个小吃摊前。 “那……好吧，打扰你了！” 谢安心微笑着说。 “哎呀没事，你想吃什么，快……”林雨眠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一些奇怪的声响，出现在了她耳中。 不…… 与其说耳中，不如说是直接出现在了大脑中。 周围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微风像一双无形的手，拂过她的脸颊。 叶尖滴落的水在地上摔成了碎末，空气中弥漫的烟雾被风绞碎，皮肤下……像是有虫子在爬，痒痒的，很不自在。 这种寂静的状态之下，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放大了，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非常不安。 但并不包括林雨眠，因为，她见过更离奇的画面。 “林……” “雨……” “眠……” 寂静之中，又出现了，那个呼唤她的声音。 神秘，诡异，令人不安。 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想去回应这种声音。 “雨眠？” “小雨？” “小雨同学？” 恍然间，林雨眠清醒过来，朝旁一看，谢安心正在焦急地摇着她的胳膊。 “怎么了？”林雨眠问道。 “我也想问你呢，刚才怎么了？突然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你眼睛里的光都没有了，吓死我了！”谢安心的恐惧是真的，她甚至还少说了一点。 因为刚才林雨眠的呼吸都完全停止了，就像死了一样…… “那边有什么东西吗？你一直看着那个方向。”谢安心朝刚才林雨眠一直看着的方向瞧了一眼，“咦？那里真的有一个摊位诶？人也很多呢！” “好像是免费化妆的！”谢安心眼睛一亮，“我们过去看看吧！” 见林雨眠清醒过来，谢安心也松了口气，见那边是个化妆的摊位，她以为刚才林雨眠是看着那摊位入了神，便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小跑过去。 “诶……等等……” 林雨眠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就已经被谢安心拉到了摊位旁。 摊主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她正拿着眉笔，小心翼翼地给一位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化妆。 林雨眠见过这个小姑娘，虽然不知道名字，但她是同一级的同学，样子并不陌生。 “好了，请看！” 转瞬间，眉毛的最后一笔也画好了。 摊主女士举起一面镜子，对着初中女孩，笑道：“很美吧？” 女孩悄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和皮肤黑黝黝的自己根本就不像一个人…… “这……真的是我吗？” 她惊喜交加，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说： “我……好美……”事情一下子就多了起来。 接下来除了每天要给聂全真“治病”，他还约了甘意微。 毕竟，自己真的死过，而且之前根本吃不下任何人类食物这件事只有她知道。 三年前她也出现在了事故现场。 甘意微似乎猜到了林云渐约她的意图，她没有拒绝，只是说下班了会通知他地点，现在很忙。 那就先忙吧…… 林云渐倒无所谓，走在大街上，丹枫城的人依旧往来匆匆，这个城市有时候就是太过于安静了，安静得让人心悸。 奇怪的涂鸦也越来越多。 上一次看到这种涂鸦，还是在三十三区的外围区域。 这才多久？竟然从逼仄的巷子蔓延到了中心区的下水道井盖上。 而且……画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就算真是另一个维度的物种也不会对这些东西感兴趣吧？ 不过更奇怪的是，林云渐的内衬口袋忽然动了一下。 他眉头一抬，伸手入怀，拿出了一枚红色的小镜子。 这是……张薇薇的绯红遗物？ 对了，还忘了一件事，绯红遗物这名头听起来挺响亮的，但有什么作用自己却一直不知道。 林云渐注视着这枚镜子，忽然……镜面一阵晃动，里面的画面……竟然改变了！ 这是……电梯里？ 出现在镜子画面里的，是一部电梯的内部。 什么意思？ 这面镜子想干嘛？ 他有些疑惑，这还是自己拿到这枚镜子以来，它第一次展现出奇怪的能力。 不过这有什么用？千里眼？ 林云渐有些想不通，这时，一个年轻人走进了电梯里。 镜子画面的视角，是从上往下的，就像监控摄像头。 忽然，走进了电梯里的人缓缓扭过了头，表情木然地盯着他。 林云渐眉头一皱，不对劲啊…… 下一刻，镜子里的画面急速颤抖！电梯里的年轻人依旧神情呆滞，电梯似乎在快速上升！ “……” 画面没了。 出事了吗…… 林云渐看着恢复成常态的镜子，神情有些严肃，思忖片刻后，林云渐拦下一辆车，赶去了报馆。 ———— 傍晚，五点。 周末完毕，恢复上学的林雨眠到了放学时间。 “走啦！小雨同学，还在睡！” 林雨眠的同桌谢安心推了推她的手臂，无奈摇头道：“不能因为你叫雨眠就一直眠吧……” “啊……下课了吗？”林雨眠睡眼朦胧地爬起来，伸了个懒腰，嘟囔道。 “你呀，再这样下去，你的成绩会下降的，小雨。”谢安心有些疑惑地看着她，“以前你也不会这么想睡觉，怎么最近感觉像总是没睡够呢……” 林雨眠摆了摆手，将空荡荡的书包一提溜，单肩挂着，笑道：“安啦，就算不睡觉，我的成绩也已经没有下降空间了。” “走吧，我请你吃炸串！” 她走出教室，又打了个哈欠。 最近自己的确有些奇怪啊，总是感觉睡不饱，耳边也总是能听到叫我名字的声音。 可循着声音去找，又找不到是谁在叫自己。 而且明明晚上也睡得很香，可白天该打瞌睡的时候还是打瞌睡。 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短发，戴着一副厚厚眼镜的谢安心小跑了出来，书包里也装满了今晚要复习的书。 这两个人从各方面来看都不太搭，但并不妨碍她们成为好朋友。 “安心，我搬家了，周末来我家吃饭吧？” 林雨眠邀请道。 谢安心眨了眨眼睛，问道：“会不会不太好啊？” “不会，我那两个哥哥一个要上班，一个周末要去大学跟什么课题，应该都不会在家，而且他们在家也没事啊，他们脾气都很好，一定会欢迎你的！”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一个小吃摊前。 “那……好吧，打扰你了！” 谢安心微笑着说。 “哎呀没事，你想吃什么，快……”林雨眠的话还没说完，忽然间，一些奇怪的声响，出现在了她耳中。 不…… 与其说耳中，不如说是直接出现在了大脑中。 周围的所有声音都消失了，微风像一双无形的手，拂过她的脸颊。 叶尖滴落的水在地上摔成了碎末，空气中弥漫的烟雾被风绞碎，皮肤下……像是有虫子在爬，痒痒的，很不自在。 这种寂静的状态之下，所有的声音仿佛都被放大了，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一定会非常不安。 但并不包括林雨眠，因为……她见过更恐怖的地狱。 “林……” “雨……” “眠……” 寂静之中，又出现了，那个呼唤她的声音。 神秘，诡异，令人不安。 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想去回应这种声音。 “雨眠？” “小雨？” “小雨同学？” 恍然间，林雨眠清醒过来，朝旁一看，谢安心正在焦急地摇着她的胳膊。 “怎么了？”林雨眠问道。 “我也想问你呢，刚才怎么了？突然站着不动，也不说话，你眼睛里的光都没有了，吓死我了！”谢安心的恐惧是真的，她甚至还少说了一点。 因为刚才林雨眠的呼吸都完全停止了，就像死了一样…… “那边有什么东西吗？你一直看着那个方向。”谢安心朝刚才林雨眠一直看着的方向瞧了一眼，“咦？那里真的有一个摊位诶？人也很多呢！” “好像是免费化妆的！”谢安心眼睛一亮，“我们过去看看吧！” 见林雨眠清醒过来，谢安心也松了口气，见那边是个化妆的摊位，她以为刚才林雨眠是看着那摊位入了神，便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小跑过去。 “诶……等等……” 林雨眠没能说出拒绝的话，就已经被谢安心拉到了摊位旁。 摊主是一位漂亮的女士，她正拿着眉笔，小心翼翼地给一位初中生模样的女孩子化妆。 林雨眠见过这个小姑娘，虽然不知道名字，但她是同一级的同学，样子并不陌生。 “好了，请看！” 转瞬间，眉毛的最后一笔也画好了。 摊主女士举起一面镜子，对着初中女孩，笑道：“很美吧？” 女孩悄然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眉眼如画，唇红齿白，和皮肤黑黝黝的自己根本就不像一个人…… “这……真的是我吗？” 她惊喜交加，下意识地摸着自己的脸，说： “我……好美……” ------------ 第五十章 画一个你 真的好美…… 围观的女生也发出了惊叹，眼睛一个比一个亮。 谢安心更是下意识地说道：“我如果也能那么美就好了……” 林雨眠刚要点头，陡然间！ 她的脑海中出现了一张惨白的面孔，正直勾勾地盯着她！ 林雨眠猛地朝四周看去。 没人…… 她开始有些紧张了。 一次两次，可以用太过疲惫解释过去，但刚才那股被注视着的心悸，是那样真切而恐怖，林雨眠根本无法说服自己那是错觉。 她的目光掠过周围所有人的脸，但没有一张是惨白的。 直到……她看到刚被画好妆的那个女孩儿。 她的妆容并不惨白，看得出来，那位漂亮女士的化妆手法很出色，每个地方，每个细节都照顾到了。 但林雨眠却始终觉得……漂亮是漂亮。 但却不太像人…… “还有最后一位哦，各位小妹妹，还有想尝试的吗？” 漂亮女士的声音带着勾魂夺魄的魅力。 “我！” “我也要，我也想试，姐姐！” 围观的女生沸腾起来，毕竟，刚化好妆的这个小姑娘并不是容貌出众的类型，但即便如此，妆后的她依旧美得令人称赞。 “那……就你吧！” 她的目光直直地越过人群，落在林雨眠的身上。 “小雨！”谢安心激动不已，连忙拉着她的衣服：“快过去啊！快点！” “啊？哦……哦……” 人是很容易被氛围支配的生物。 林雨眠虽然也觉得妆容挺好看，但心中没来由的不安和恐惧让她更担心，所以她并没有出现在跃跃欲试的人当中。 然而，她依旧被挑中了。 “把你的脸……交给我吧。” 漂亮女士的声音钻进了她的耳中，林雨眠忽然汗毛倒竖！ 她睁大眼睛看向这个女人，对方却只是低着头，整理着化妆品。 是让我安心的意思吗？ 应该……没有奇怪的意思吧…… 林雨眠疑惑了。 一双冰冰凉凉的手悄然摸上了她的脸，漂亮女士称赞道：“你的脸已经很好看了，妹妹。” 看着镜子里这个青春可爱的初中女生，女士的笑意越发明显。 “谢……谢谢……”十秒过去了，她依旧在摸着林雨眠的脸，林雨眠坐在化妆镜前，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有些不适，虽然对方的手很干净，也很干燥。 但在接触到自己的皮肤时，却总给她一种滑腻腻的触感，就像……蛇或章鱼之类的东西…… 她的心脏砰砰直跳，但看周围的人这么多，又努力说服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 冷静…… 错觉而已。 “不要相信错觉和巧合，发生的，都是必然。” “拿不定主意的时候，就相信自己的直觉。” 两个声音突然出现在她脑海中。 前面那句话是大哥林云渐说的。 后面那句是二哥林风晚说的。 林雨眠的神情有些恍惚，没有错觉……没有巧合……相信我的直觉…… 我现在的直觉是…… “我不要！” 林雨眠猛地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周围的议论和嘈杂瞬间停了几秒。 漂亮女士的手，也停在了半空，一直柔和笑着的脸似乎有些僵硬。 众人的沉默酿就了一种诡异的氛围，林雨眠再次对女士说道：“谢谢你，但是我不想化妆，我回家了！” 她挤出了人群，心脏怦怦直跳，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但比起被氛围支配，林雨眠更愿意相信两个哥哥的话。 还是快走吧，总感觉怪怪的…… 林雨眠刚想回头去找谢安心，然后一扭头才发现，刚才自己坐的那个位置上，现在出现的……竟然是谢安心的身影。 “那……这位小姑娘来吧。” 漂亮女士说完，谢安心顺从地点了点头。 眉笔……已经落在了她的脸上。 林雨眠心脏猛然一颤，她隐约间听到了一声凄厉又惊悚的嚎叫，下一刻，谢安心本来可可爱爱的脸上，出现了一丝陌生的美。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谢安心的脸上闪过一丝痴迷。 围观的女生更是情不自禁地张开了嘴，谢安心本来的相貌就很不错，略一上妆，竟然美到了令人窒息的地步！ 甚至根本就不像一个初中生了…… 谢安心自己也盯着镜子，她看着镜中的自己，神情从震惊到痴迷，接着……便是深深的沉醉。 “姐姐……我好美……这个人……真的是我吗？” 谢安心喃喃道。 “当然是你，成妆后，这张脸……将永远属于你。” 年轻女士的笑意越来越大，红唇微启，逐至咧到耳根！ 林雨眠恍然看见，她的嘴里爬出了几只黑色的虫子，又被她的舌头一卷，重新吃了进去…… 不……不对，不能再让她化妆了！ “安心，别化妆了，我们回家吧！” 林雨眠想要上前，却被人群拦了下来。 “你有完没完？自己漂亮，就看不得别人漂亮吗？” “化个妆怎么了？奇怪……” “别跟她做朋友了，这种人……” 议论钻进耳中，林雨眠咬紧了牙，她刚才拒绝化妆的举动已经无形中得罪了围观的女生，毕竟她的确是天生丽质。 但在大家的视角下，你不化就不化，为什么还要妨碍朋友变美？ “安心！不要化了！” 林雨眠大声喊道。 她根本就不管周围的议论，一直在挣扎，想要过去阻止谢安心。 闲言碎语算什么？她只是明显地感觉到了不对劲，不想自己的朋友遇到不好的事。 “你们给我滚开！” 林雨眠生气了。 她大叫一声，阻拦她的女生们忽然全都蹲了下来，按住了太阳穴。 疼…… 好疼！ 脑袋突然像被一把刀子刮过一样。 “跟我走！” 林雨眠冲到谢安心面前，用力一拉。 然而，谢安心却纹丝不动。 这时，漂亮女士的脸上，绽放出了惊人的笑意： “完成了，真是美丽。” 她端详着镜子里化好妆的这张脸，瞳孔一瞬间变成了竖立。 谢安心怔怔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下意识地想要伸手去摸，却又忽然停了下来。 她怕毁掉了这份美丽。 谢安心缓缓转头，陌生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对身后的林雨眠问道： “我美吗？” ------------ 第五十一章 多事之秋 三十三区防卫总部，枫红报馆。 一场会议正在进行。 腐化大楼事件的后续影响非常严重，虽然民众不知道确切消息，但对于城市防卫部而言，这次事件极为恶劣。 “总部确认，腐化大楼属于使徒级腐化者——回廊，回廊身躯庞大，七城联系断绝后不知所踪，这次出现在三十三区的是它的碎肉。这只使徒，也是无舌秘会的信仰。” 齐修宁放下了手上的资料，看向防卫部的各位。 支援组，研究组，情报组，行动组，甚至医疗组的负责人都在现场。 “艾莉丝是无舌秘会的高级通灵者，她父母双亡，经过调查发现，她的父母死因蹊跷，大概率是被她亲自杀害。” 会议室里众人沉默不语，其实这也是非法结社的常用手段。 绯红因子入侵可以给人带来异常能力，不过这种途径获得的能力不但不稳定，而且失控的风险极大。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办法赋予人类异常能力，那种办法被那群疯子称为——奉献降神。 只要通过考验，把自己的身心一切都献给“神”，就能人为地获得绯红因子，由此诞生的特殊能力，也和信仰的“神”一脉相承。 如果艾莉丝的父母真的是她本人亲手所杀，那一切就解释得通了。 她是在奉献。 无舌秘会通过这种形式确认了她的信仰，并赐予了她“回廊”的力量。 “回廊的碎肉一直伪装成大楼，之前大楼的拥有者夫妇被杀，凶手自尽，大楼废弃看似顺理成章，实际上是给回廊提供了一个安全的恢复环境。”支援组组长文杰说道，他对大楼迟迟没有被发现异常这件事耿耿于怀。 “无舌秘会花那么大的力气将艾莉丝复活是为什么？她的重要性值得无舌秘会那样去做？”行动组组长，指挥官李德声音低沉，他始终没想通这个问题。 优雅的老太太珍妮弗忽然说道：“复活？” 这位相貌特别的夫人还有另一个身份——情报组组长。 “就算存在令死者复生的办法，也并不是任何生命都适用，各位。”珍妮弗妇人告诉了大家一件出乎意料的事，“人类世界的规则不存在死而复生，所以……一切的复生仪式都不可能是为人类准备的。” “等一下……”研究组的陈笑忽然出声说道。 众人看向她，只见她打开了电脑，噼里啪啦地开始敲击。 片刻后，她将电脑转了过来。 屏幕上显示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以及一张图片。 图片上是一张极其不协调的脸，甚至分不清男女，怪异至极。 “无舌秘会秘术，替身通灵。”陈笑一字一句地说。 会议室里完全静默下来。 “无舌秘会想复活的不是艾莉丝，是想用一具他们准备好的躯体，去迎接他们的神，他们……想用人的身体承接回廊的意志。” “回廊真的死了吗？” 陈笑的声音回荡在屋子里。 良久，齐修宁看向大家，说道： “查，摸清他们的动向，把渗透进三十三区的无舌秘会成员，全数消灭。” “是！” 会议结束，各组组长离去后，门外的甘意微走了进来。 “齐队长。” 甘意微递过来一份文件。 齐修宁捏了捏鼻梁，接过文件，刚扫了一眼就坐直了身子，问： “她要离开青空医院？” “她想去哪儿？” 甘意微苦笑着摇摇头：“不知道，她没说，这份出院申请还是我帮她写的。队长……如果不是她主动进入青空医院，就凭我们，根本不可能关得住她。” “我知道……”齐修宁揉了揉太阳穴，脑袋疼得厉害。 他忽然问道：“林云渐刚离开青空医院对吧？” “是。”甘意微似乎也想到了什么。 “难道他惹到她了……”齐修宁不太理解，思考片刻，干脆说道：“算了，随她去吧。” 正说着话，刚刚离去珍妮弗老太太过来敲响了房门：“队长先生，你的队员有事找你。” 她让开身后，露出了林云渐的脸。 林云渐挥挥手，给他和甘意微打了个招呼。 “怎么了？治疗发生了意外吗？”齐修宁问道。 刚刚才说到他，他就过来了，难道真的是他和聂全真之间发生了一些不愉快？ “不，只是遇到了一些问题。” 林云渐回答道。 “那……三位慢慢聊。”珍妮弗老太太优雅地一转身，林云渐给她道谢后，她挥挥手，缓缓离去。 “进来吧。”齐修宁说道。 林云渐走进了会议室，直入正题。 “我前几天获得了一件绯红遗物，它今天产生了异状。” 说话间，林云渐把那枚张薇薇留下的红色小镜子拿了出来。 齐修宁似乎并不意外，他只是低头看了一眼这块不到掌心大的镜子，问：“什么样的异状？” “画面，里面出现了一部电梯，电梯里有个人，然后电梯开始颤抖，加速，接着画面消失了。” 林云渐简单描述道。 “等等。”甘意微忽然对两人说道：“刚才接到疑似异常报案，一部电梯失控冲出电梯井，里面乘客摔下高楼，当场死亡。” “情报组已经过去了。” 这根本就是一件事…… 现在不用等待情报组的回复，基本能确定那不是疑似异常，而是确定异常。 齐修宁脑仁儿一阵阵地疼。 赤潮来袭，人选问题还没敲定。 回廊碎肉事件今天看起来也并未完全结束，无舌秘会在暗中蠢蠢欲动。 现在又出现了一部失控的电梯，如果仅仅是电梯失控也就罢了，关键林云渐的绯红遗物还有了反应。 因为某些原因，发生在林云渐身上的事齐修宁根本无法无视。 “小林，明天你和丁童去事故电梯一趟吧。” 齐修宁说道。 “好。” 林云渐点头，这安排正合他意。 “队长，为什么这面镜子正好出现了电梯里的画面？”林云渐问出了疑惑。 “不知道，”齐修宁摇头，“也许它和你一样，对异常事件都有某种特殊的感应。” “对绯红遗物的能力研究，我们也没有一个确切的方案，只能你自己去摸索。” 说到这里，齐修宁忽然问道：“小林，最近你对腐化者的反应……好像消失了？” 林云渐一脸茫然：“不知道，也许是太累了吧？” 这句话是骗人的。 原因他当然知道，感应腐化者的能力来自缅怀形态，驱动力是饥饿感。 然而现在……那个形态正在消化刚刚“进食”过的大量绯红因子，怎么可能饿呢？ ------------ 第五十二章 她的提醒 下班了。 林云渐站在门口，等待一个人。 丁童从他身边走过，肩膀上趴着一只小猫。 林云渐对猫咧了咧嘴，猫立刻炸了毛。 丁童也炸了毛，警惕地盯着他。 “拜拜，明天见！”林云渐友好地打着招呼。 丁童也知道了明天要和林云渐一起出任务这件事，但他显然不怎么乐意。 丁童走了，林云渐看了好一会儿。 腐化大楼事件中，丁童可以说是受伤最重的人，可不到一个星期，他被砍掉的那条膀子竟然已经接回去长好了。 这种强大的生命力让林云渐都有些眼红。 “抱歉，久等了。” 甘意微走了出来。 比起上班时，她的干练和凌厉少了几分，但整个人显得越发沉默。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料峭的风中。 跟在身后的林云渐，忽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枫叶在风里抖动，亮起的街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 三年前那模糊不清的记忆，仿佛要随着灯光一起洒落下来。 离开了工作的甘意微，是一个话很少的人。 她静静地走着，风衣如墨，长发飞扬，孤身一人。 林云渐看着她的背影，脑子里翻来覆去的，只有她背着自己往外跑的记忆。 身后的天地在崩溃，恐怖又响彻灵魂的嚎叫在追逐。 她毅然将他往外一抛，转身面向另一个世界。 那一刻，她的身影在难以言说的恐怖面前，决绝而坚韧，仿佛在对他说：“只要还活着，一切就还有希望。” “三年前谢谢你救了我……甘……甘……”憋了半天，他挤出了这么一句结结巴巴的话。 甘意微停下脚步，什么也没说，高高的马尾在风中飘扬。 她回过头，默默地看着他，半晌才“嗯”了一声。 “可以叫我甘姐。” “好，甘姐……”林云渐的声音很小，像一只快断气的蚊子。 甘意微又“嗯”了一声。 “我……我请你吃饭吧？”林云渐忽然想到了什么，又低声问：“可以吗？”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之前的他，甚至以为自己是一只新生的鬼，他完全不敢思考关于“林云渐”的问题，不敢照镜子，不敢面对家人，疯狂的工作……也许只是为了逃避。 他害怕自己真的不是人，不是……林云渐。 但即便如此，也许是她救自己时的画面太过深刻。 哪怕是在自己完全死亡，意识混沌迷茫，不知道自己是谁的三年里，他依旧选择了相信甘意微。 甘意微听到林云渐的邀请，微微点点头：“好。” 听她答应，林云渐上前两步，来到她身边，并肩而行。 身侧一旁是马路，另一旁是临水的河畔。 这条河叫半月河，以一道弯月形状穿城而过得名。 天色已是傍晚，绯红的西边天际被浓云遮住了霞光，水面有一丝丝淡薄的雾气，掩映着倒映在波光中的灯火，如同散落在脚下的繁星。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 这座城里的人，依旧是行色匆匆。 “你要问什么？” 甘意微忽然停下脚步，靠在了河畔的栏杆上。 林云渐张了张嘴，有些不知该怎么开口：“吃……吃过饭再说吧？” 甘意微仰起头，闭上眼睛，说：“不用了，问吧。” 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仿佛更冷清了几分。 林云渐低头沉默，他终究不是个犹豫的人。 “我想问，三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甘意微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林云渐不理解这个回答。 “如果我们的世界是一幅画，三年前发生的事，如同被一只画外的手擦掉了。”甘意微的声音很轻：“画中人的我们，自然不会知道。” 河畔很冷，路灯微黄，摇曳的斑驳树影落在两人身旁不远处的地上，她的话在这样的环境里很快消散在风中，却一个字一个字地钻进了林云渐心头。 他是明白这意思的。 三年前发生的一切，被某种人类世界无法理解的力量或存在，抹去了。 甘意微回头，她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 “失望吗？” 她问道。 “有一点，但有预期。”林云渐从情绪中脱离，认真地回答道。 甘意微双手从风衣口袋中拿出来，放在栏杆上，深吸了一口气： “刚才，我听到了一件事。” “我们的世界，不存在死而复生的规则，所以，一切的复活仪式都不可能是为人类准备的。” 她复述了珍妮弗老太太在会议上说的话。 “什么？” 林云渐浑身一颤，一股强烈的不安与震撼从他心底涌现。 甘意微依旧看着半月河，说：“复活，能够做到。但能死而复生的，不可能是这个世界的生命。” 她说得很慢，但说得很清楚。 慢慢转过头，看着林云渐的眼睛，问：“所以，在死亡之前，你就已经不是人类了。” 他瞳孔一缩。 刚刚还斜阳晚照的天空，忽然乌云密布，风也变大了。 “轰轰——” 一道低沉的闷雷在天空中响起。 林云渐呆呆地看着她，下意识地摇了摇头，一滴冰冷的雨水落在了他侧脸上。 凉丝丝的感觉让他大脑一清：“我……不知道。” 甘意微没有说话，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说：“快下雨了，走吧。” 雨的确快下大了，两人离开得很是时候。 林云渐神情恍惚地跟在她的身后，不知在想什么。 “我不记得三年前发生了什么，这个世界上，也许已经不存在记得的人了，但我想提醒你一件事，林云渐。” 她站在一家咖啡厅的屋檐下，转身对他说道。 她的个子虽然不矮，但站在林云渐身前时，还是需要仰头。 林云渐瞳孔有些失焦，直到她呼唤时目光才重新凝聚。 “你好像……一直在刻意回避，你的父母。” “轰隆——” 甘意微的声音，和一声恐怖的雷霆一起响起。 白光撕裂天空，噼里啪啦的雨点从天而降，砸在地上碎成无数的水花。 “他们的工作，兴趣，名字，”明明灭灭的雷光映在她的脸上，忽明忽暗，“还有……长相。” “你还记得吗？” ------------ 第五十三章 雨夜心事 雨下大了。 林云渐乘车回到新家时，仍然有些神情恍惚。 和甘意微的谈话并没有帮助他了解到三年前发生的事，反而诞生了一个新的问题。 他是死而复生的人，但……复生仪式不是这个世界的生命可以承受的。 站在门口，林云渐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拍落雨水，脸上露出笑意，这才打开房门。 “哥，吃饭了。” 林风晚坐在轮椅上，微笑着看向他。 林云渐摇摇头，回以笑容： “我先去换身衣服。” 虽然肚子有些饿，但他现在的确没什么胃口。 上楼，进入卧室，脱掉湿了的衣服，换了一身单薄的衬衣，然后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如果不是甘意微提醒，也许直到现在他也不会发现，无论是弟弟林风晚，还是妹妹林雨眠，几乎都不会提到父母。 相貌，工作，名字……记忆像是蒙了一层纱，完全看不清那一头的模样。 不仅如此，家里甚至连一张父母的照片都没有。 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一切社会关系都不存在了，这已经不是不合理的范畴，而是百分之百的有问题。 想着想着，林云渐的大脑渐渐昏沉，他不知什么时候睡了过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两个看不清面孔的人在笑着，笑声一会儿温暖和煦，一会儿阴森恐怖，让他极为压抑。 醒来时，窗外的大雨还在稀里哗啦地下着，他的肚子也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 多少还是去吃一点吧…… 随手拿了一件黑色风衣，套在身上，打开房门，下到一楼。 这时他才看见，妹妹林雨眠正呆呆地站在洗碗池边，一副魂游天外的样子。 雨眠她……有心事吗？ 自从林云渐的自我认知恢复，两人的关系变好以后，林雨眠的情绪一天比一天好，很少有这种一个人静静站在发呆的时候。 林云渐低头看了一眼手表，刚过十点，弟弟应该已经吃过药，睡下了。 平日这个时间，林雨眠也早就洗漱完，躺在床上看书之类的。 她不可能还呆在厨房，更何况洗碗池里根本就没什么东西需要洗的。 想了想，林云渐迈着步子，悄悄走了过去。 “还有吃的吗？” 林云渐忽然双手按住了她的肩膀。 林雨眠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挥拳朝后打去。 “啪——” 林云渐握住了她的手腕，一脸委屈：“你哥还没吃饭呢，还有剩的吗？” 见是哥哥，林雨眠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没好气地看了一眼林云渐：“该吃晚饭的时候要睡觉，该到睡觉的时间又要吃饭，没得吃了！” 虽然这样在说，但她手上却拧开了火，给锅里掺了水。 她的动作很快，葱花、蒜瓣很快切好，再和酱油一起放进碗里，放上一勺油，水开后，掺水进碗，化开佐料，黄色偏黑的汤汁上立刻飘起了鲜绿的葱花。 一把面条放进锅，一分钟后再加入几片菜叶一烫，关火，起面，入碗。 最后再撒上几粒葱花，一碗简单却好吃的清汤面就做好了。 “吃吧！” 碗筷递到林云渐面前，他笑嘻嘻地接过，先喝了一口汤，再夹起面条，吃了一大口： “真好吃！” 不是说瞎话，虽然步骤，调料，食材都很简单，但这简单的面条里却包含着食物最原始的醇香。 “哼。”林雨眠一偏头，看向了窗外，眼神又恍惚了几分。 林云渐一边吃，一边注意着她。 捧着碗，来到她身边，挤了挤林雨眠的肩膀：“诶，有心事？” “没有。”林雨眠矢口否认。 “失恋了？”林云渐小声问道。 林雨眠扭头瞪着他：“我是初中生！谁会谈恋爱啊！” “那是怎么了？别说你没事，你脸上就差写着我有事三个字了。” 林云渐捧着碗一边吃一边说。 林雨眠像是泄了气的皮球，欲言又止。 “唉，长大了，有秘密都不跟哥说了，嗝……” 林云渐放下碗，打了一个饱嗝。 “哎呀知道了！我……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林雨眠犹豫道。 “哥，今天我和谢安心，就是我最好的朋友在学校外面的一个摊位化妆了……” 她低声说道。 “化妆？”林云渐知道事情绝不会这样简单，但为了缓解她的情绪，便故作轻松道：“就是这种事让你魂不守舍吗？” 林雨眠果然连连摇头，说道： “当然不是！” “一个漂亮的姐姐给我们免费化妆，她的化妆技巧很好，想让她化妆的女生围了好多，然后……她挑中了我。” 林云渐心中一动，问：“然后呢？” “我本来下意识地过去了，但……她的手让我很不舒服，像黏糊糊的动物的皮肤，所以我就站起来不让她画了，可是……接着她又挑中了安心……”林雨眠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我……我不是看不得朋友变美的人，只是……我觉得那个化妆的姐姐很奇怪，但我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安心的妆容化好了，她问我她美不美……” 林雨眠的身体开始情不自禁地发抖：“我……我没有回答她，因为我吓到了，我看见……那根本不是她的脸！是一个两眼直直的，皮肤死一样白的陌生女人！” 听到这里，林云渐已经完全上了心，他问道：“然后呢？” “然后……安心就自顾自地走了，她的力气好大，我根本拉不住她……” 林雨眠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问：“哥……我是不是很懦弱，我明明看到了奇怪的东西，但我害怕得回家了，安心的脸变得不想她了，她会不会完全变成另一个人？哥……我……我不敢去帮安心，我怕自己死掉……我怕再也见不到你们……” 她终究还是哭了。 窗外雷声阵阵，屋内的哭泣呜呜咽咽。 林云渐微微弯腰，两只手捧在她的脸上，大拇指擦掉了泪水。 “这不叫懦弱，拥有能力却因为胆怯而选择逃避才叫懦弱。”他注视着林雨眠的眼睛，轻声说道：“没有能力，却能急人所急，感人所感，这叫做善良。” “哥哥很欣慰，所以……”他忽然咧嘴一笑：“碗你洗了吧！” 林雨眠的泪痕还在脸上，闻言她下意识就要捶林云渐一拳，却见他转身去取了一把伞，已经走到了玄关。 “哥！” 林云渐打开房门，呼啸的风钻进了他的脖子，风衣外套的边角高高飞起。 “你去哪里……” 她呆呆地看着门边的他。 林云渐回过头，双目柔和，说： “你哥不善良。” “但能保护一个人的善良。” ------------ 第五十四章 赶路的人 “啪——” 门关了。 林雨眠怔怔地看着门口方向，哥哥真的回来了……可也和之前不一样了。 沉稳？ 可靠？ 林雨眠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但很快，门口又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开门声。 “啪——” 门再度打开，撑着伞的林云渐一脸不好意思地问： “那个……你那朋友谢安心家里的地址是？” ———— 女儿有些奇怪。 听着浴室里哗哗的水声，吴翠萍担忧地想着。 尽管父亲很早就过世了，但谢安心的表现一直让她很放心。 不过今天晚上回家时，她竟然化妆了。 吴翠萍并不是一个刻薄古板的母亲，她并不觉得化妆有什么问题。 可是……打开门时，虽然依稀能认出那还是女儿，但吴翠萍明显感觉到……女儿脸的轮廓变了，五官的位置也发生了细微的改变，尽管高超的化妆技术的确能做到这些。 但为什么她越看越觉得…… 今晚回来的人，不像是自己的女儿？ 正想着，突然……水声一停。 吴翠萍朝浴室看去，一个女孩儿慢慢地走了出来。 她穿着和往常一样的小熊睡衣，低着头，慢慢地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 看着看着，吴翠萍的手臂上竟然出现了鸡皮疙瘩！ 为什么女儿要这样走路？ 一直低着头，步伐很沉重，仿佛身体不受自己支配一样…… 空气仿佛凝滞了，吴翠萍越看越害怕。 女儿的头发披散下来，刚好挡住了脸，这种巧合让她心底的不安越来越强烈。 到底是怎么了…… 吴翠萍咽了口唾沫，却发现自己的口腔已经干涩得根本分泌不出口水了。 这时，缓缓走到卧室门口的谢安心忽然停下脚步，推开门，扭头看向吴翠萍，说： “妈妈，晚安。” 她脸颊两侧的头发悄然散开，露出了自己的脸。 但吴翠萍看到竟差点晕过去！ 不是她…… 这不是我女儿！ 她的脸上还是有妆，还是回家时化的那套妆！ 脸上挂着水渍，她洗过，但没有洗掉…… 为什么？ 为什么会这样？ 吴翠萍的眼里满是惶恐，两人仅五米之隔，气氛压抑恐怖到了极点！ 吴翠萍甚至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然而下一刻，“砰——”的一声，谢安心进了卧室，关上了房门。 吴翠萍大松一口气，她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手掌正在不受控制地发抖。 不……不行…… 要给城市防卫部打电话，要报案才行…… 这不是我的女儿…… 不能再呆在屋子里，要离开这里…… 吴翠萍悚然一惊，连忙起身走向门口。 她拿了件外套，拿了一把雨伞，刚要出门，却发现房门怎样也打不开了。 “咔咔——咔咔——” 细碎的响动出现在深夜。 吴翠萍的心跳越来越快，手的颤抖也越来越厉害。 快打开啊…… 该死的门！ “咔！” 熟悉的脆响让吴翠萍面露喜色，门开了！ 突然！ 一条惨白的手臂按在了房门上，将门再度关上。 吴翠萍下意识地回头，迎面便看到了一张煞白的女人面孔！ 在见到面孔的刹那，她几乎吓得尖叫出声，可是，她强行忍住了。 “妈妈……” 谢安心发出了声音，虽然轻微而诡异，但的确还是她的声音： “你要去哪里？” 谢安心的瞳孔缩得极小，死死地盯着吴翠萍。 “我……我只是检查一下门锁有没有关好。” 吴翠萍双腿发颤，恐怖的氛围几乎已经凝结成了实质。 她随口说出的理由连自己都不信，果然……谢安心听见后，也半晌没有反应。 过了一阵后，她放下了按在门上的手，缓缓转身。 “是吗……” 她的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恐怖恶意！让吴翠萍几乎快要窒息！ 而且……虽然只有短短的一瞬…… 但吴翠萍真的看到了。 这不是女儿谢安心，这是一个陌生的恐怖女人！ 她的嘴角在笑……那恐怖的弧度……那不是人类的笑！ “砰——” 谢安心再度回到卧室。 她没有开灯，而是静静的，痴迷地坐在镜子前，看着里面那张美丽的面孔。 好美…… 真美…… 僵硬地坐在镜子前，谢安心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自己在变得奇怪。 她只是着魔一般地呓语。 说着自己好美的话…… 这张脸，脸颊已经完全凹陷进去，甚至能看到清晰的骨头轮廓。 她的瞳孔也缩成了米粒大小，眼白占据了眼球的绝大部分，嘴巴也越来越大，到后来甚至面部的血肉都开始撕裂，扯向了耳根…… 这张脸如同被刀割了一样，诡异地出现了一条条伤口。 血液开始往下流淌，腐烂的恶臭很快就充斥了整个卧室。 “真美……” “我……真美……” 谢安心依旧诡异地重复着这几个字。 她脸上的血肉在迅速腐烂，眼眶内缩成米粒大小的瞳孔还在缩小，到了最后，已经根本看不见瞳孔，眼眶内只剩下一片惨白。 “啪嗒——” 一块腐烂的肉从脸上掉了下去。 化脓的血水顺着脸颊往下流淌。 “我……” “真……美……” 谢安心的发音已经越来越困难。 生机在从她身上流逝。 谢安心的眼角，悄然流下了一滴泪水。 她其实一切都能感知到，但被一股神秘而恐怖的力量控制着，她根本无法挣脱，无法决定自己的言行。 她能察觉到自己的脸颊和手脚，都不断地在往地上掉落腐烂的肉块，恶臭的液体也在四处流淌。 但她无法移动。 她想逃，但却无法逃离。 绝望笼罩了她，另一个意识在她心底滋生。 恐怖，无边，诡异，完全不是她能抵抗的存在…… 我要死了吗？ 她仿佛感受到了它的呼吸。 到了这一刻，谢安心终于能够确信，控制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就是脸上的恐怖妆容。 她从这些化妆品上，隐隐闻到了一股腐朽的味道。 这不是给活人化妆的用品，那个神秘的女人……根本就是给死人化妆的人！ 一双惨白的手臂悄然从她脖子后伸了过来，带着冰冷而恶毒的意味。 谢安心依旧僵直着，呆呆地坐在镜子前。 她动不了。 恶心的触感从脖颈上传来，那条恐怖的手臂，正如一条扭动的蛇，捆住了她的脖子，正在慢慢收紧。 “恐惧吧……绝望吧……这会让你的灵魂变得更加美味……” 隐约间，她似乎听到了什么。 无边的黑暗与绝望让她产生了庞大的怨念，她不甘心……为什么是我？ 为什么……不是其他人？ 就在她恐怖的负面情绪要凝聚起来，并发泄到自己那位好友身上时，一阵寒冷的风陡然吹了过来。 “哗——” 窗户开了。 一个穿着风衣，撑着黑色雨伞的人，半蹲在阳台上。 他抬起头，露出清秀俊朗的面孔，看向镜子前僵硬坐着的谢安心，咧嘴一笑： “不好意思，下雨天，找路花了点时间。” ------------ 第五十五章 暗流涌动 “咔嚓——” 撕裂天际的雷霆闪过一抹亮白，照亮了他的脸。 在林云渐的眼中，这位妹妹的好友，情况比想象中还要不妙。 不止一张脸…… 缠在谢安心身上的，谢安心身后那个东西已经拥有不少脸了。 “一，二，三，四，五……八，九。” 在林云渐的眼中，一条细长的黑线从谢安心的脸上延伸出来，那条黑线连接着身后的某个庞大的扭曲之物。 而在那扭曲之物的身上，林云渐默默数了一下，有九张脸了已经…… 这又是哪里来的腐化者？ 不管了，先动手再说。 林云渐双腿一蹬，极速掠去，左臂朝前一探，一层细密的红色鳞片缠绕在左臂上，绽放出嗜血的光芒。 “给我……出来！” 这条左臂如同穿越了空间，一把抓住了从谢安心面部延伸出的巨大阴影，噗—— 血肉横飞。 谢安心惊恐地看着一捧腥红的血液凭空出现，洒在了家里的墙壁上，然后又消失不见。 再之后，她发现自己能动了！ 一道劲风掠过，她下意识地回头，隐约之间，看到一个身穿风衣的身影裹挟着一个巨大的扭曲之物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这是真的。 林云渐布满红鳞的左手将它抓了出来，并捏爆了它身上的血肉，溅射出大片腥臭的血液。 拥有九张女性面孔的腐化者不经意间吃了大亏，但动作更加凶狂。 九张面孔依附的九颗头颅几乎第一时间缠了上去，林云渐左躲右闪，不想被它咬中。 同时已经覆盖满红鳞的左手迅疾掏出，一爪抓在最近的一颗头颅上，直接撕下来一块血肉，残酷异常。 九张面孔的腐化者突然一扭，身体诡异地弯折，四肢一起收拢，竟不管不顾自己的那颗头颅，死死地抱住了林云渐，要让他头朝下从这十来米高的地方摔下去。 它情愿付出一张脸的代价。 雨越下越大，谢安心跑到阳台上，探出头朝下看去。 她隐约间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缠住了风衣男子，想置他于死地。 她心中急切，却又没有任何办法。 但此刻的林云渐却根本不急，他已经感觉出了这只怪物的真实实力。 它能通过妆容贴在对方的脸上，夺取性命，被它用这种方式取走性命的人，会在它的身上多长出一颗头颅，并出现死者的那张脸。 但它万万不该，和林云渐陷入缠斗之中。 就在它的四肢接触到林云渐身体，死死地抱住并收紧的瞬间，林云渐的嘴角下意识地出现一丝狰狞的笑意。 谢安心突然看到了一片惊艳的红色！ 只是刹那，一枚枚血色鳞片如同玫瑰的花瓣，在大雨中上下翻飞。 而抱住了林云渐身体的怪物的四肢，也被林云渐突然爆发的红色鳞片给撕成了碎片。 然而林云渐却得理不饶人，“砰——”的一声砸在地面上，立刻按住了这只腐化者的躯干，眼中凶光闪过。 “噗——” 林云渐布满红鳞的左臂已经凶狠地砸向了它的其中一张面孔，直接砸在地面，凹陷了进去。 血水混着雨水四处迸溅，撕裂的血肉染红了整个地面。 凄厉刺耳的嚎叫陡然响起，谢安心听不清，但隐隐感觉脑袋刺痛。 她身体微晃，站稳后揉了揉眼睛朝下方看去，雨太大了，加上十来米高的距离，她只能隐隐约约地瞧见有一个身影在那里。 惨叫？ 嚎叫？ 林云渐根本不管，他依旧右臂按着这只怪物，布满红鳞的左臂疯狂轰击。 一颗，两颗，三颗…… 足足八颗头颅，八张脸被林云渐打成了烂肉，如同一个被丢弃的洋娃娃。 “噗通——” 随手一扔，它的躯体砸在了地上。 直到这时，林云渐才翻身从它身上下来。 它只剩下一张脸，一颗头颅了。 唯独剩下的那张脸的嘴里，正不停地往外冒着血沫，一直抽搐。 物理攻击对它虽然有用，但不会让它致命，但眼前这个恐怖的人不同。 他的每一拳，每一爪都携带着让它恐惧的力量，直接把肉体打成了碎末。 喉咙好像被扼住了一般，它圆睁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林云渐，鲜血流得很开，但又很快就消失了。 林云渐低头看着它，因为扔掉了伞的缘故，他衣服和头发全都被雨水打湿了。 血水混着雨水顺着左手的指尖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林云渐死死地盯着它，说： “知道为什么留你一颗脑袋吗？” “我不管你能不能听懂，也不管你是人类还是怪物，回答我……那个化妆的女人在哪里？” 轰隆—— 狂暴的雷霆之下，林云渐的神情比它更加狰狞。 他不想在家人面前展现出自己的另一面，但刚才……听林雨眠谈起今天的事情后，他愤怒了。 愤怒之余，又有些后怕。 这不可能是巧合，那个神秘的化妆女人，是专门挑中的妹妹，她是针对林雨眠来的。 出现了……黑暗中的猎食者。 然而，剩下的那张脸却不言不语，它仰躺在暴雨中，一块块血肉开始从脸上脱落。 “啪嗒——啪嗒——” 让它本就可怖的脸更加骇人。 很快，腐烂的筋肉七零八落，白森森的骨头扭曲地露在外面。 它身上的一切都在腐烂掉落，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雪。 林云渐凝视着它，情绪渐渐平静。 这只怪物完全变成了一具尸体，它已经高度腐败，脸部肿胀，血肉脱落，眼球突出，口唇外翻，胸腹隆起，皮肤呈污绿色，是早已死去多时的模样。 然后……它彻底腐烂成了一滩污血，顺着雨水流走，消失不见。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那只九张面孔的怪物并不是腐化者，而是那个化妆的女人所拥有的能力。 只要她还活着，她就能够源源不断地在别人的脸上，画出刚才那样的怪物。 不过……她藏不了多久，想当猎手，就要有成为猎物的觉悟。 雨中伫立片刻，林云渐走向黑伞，捡起，重新打好，转身消失在夜幕中。 楼上，阳台。 谢安心双目出神，大雨，雷霆，黑伞，风衣，还有他的笑。 那一刻……她也许会铭记一生。 ------------ 第五十六章 隔壁邻居 “小雨，还没睡吗？” 二楼，林风晚打开房门，坐在轮椅上问道。 林雨眠在一楼的沙发上呆呆地坐着，闻言摇了摇头：“你先睡吧二哥，我等林云渐回来。” 外面的雨没有半点停歇的意思，林雨眠一直看着门口，他……不会出什么事吧？ 见她那副样子，林风晚便不再劝，默默回到自己房间，关上了门。 “咔——” 大门忽然响了。 林雨眠眼睛一亮，飞快地跑了过去。 门刚好打开，冰凉的风灌进了屋子里，吹得林雨眠一个哆嗦。 “咦？还没睡啊？”林云渐揉了揉她的脑袋：“明天不上课啦？” 林雨眠看着林云渐这湿漉漉的一身，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能说什么。 林云渐倒是不介意地咧嘴一笑：“哥办事，你放心，我去洗个热水澡，明天安心上学，你朋友也会在的。” 话音刚落，林雨眠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让林云渐有些措手不及。 “谢谢你，哥……” 她的声音在发颤。 林云渐本想开个玩笑，他不适应这种气氛，但感受到怀里她的颤抖后，他选择了沉默。 等她主动不好意思地从怀抱里出来后，林云渐才一摊手：“让你抱我，你看，现在你也得洗个澡了吧。” 林雨眠噗哧一笑，马尾一甩，小跑上楼： “我乐意！” 林云渐看着她的背影，笑着摇了摇头，待她打开门，回头对他招了招手，将卧室门关上后，他脸上的笑容才完全消失。 总要有人置身黑暗，这么浅显的道理为什么自己现在才明白？ 和做的事相比，自己是谁有那么重要吗？ 林云渐洒然一笑，吹着口哨去了浴室。 ———— 雨下了一夜，到了黎明时分终于停了。 清晨，林云渐推开窗，一股清新的空气像是被水过滤了一般，挟着不知是雨珠，还是雾珠的朦胧，扑到了他的怀中。 晨风微微吹来，一颗颗晶莹透亮的露珠顺着叶子滑下来，草尖跃动着柔和的晨光，就连绯红的天空似乎也更亮了几分。 “啊~” 林云渐伸了个懒腰，朝隔壁看去。 隔壁是一对喜欢艺术的老夫妻，这种下过雨的清晨，两人应该会出来画画之类的吧？ 这样想着，林云渐端起水杯，慢条斯理地往嘴里送去。 果然，有人出来了。 今天是拉小提琴还是画画呢？ 他饶有兴致地猜测。 然而，当那个人影越来越完整，越来越清晰后，林云渐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噗——” 他把喝进去的水全都吐了出来。 “聂全真？！” 下意识地喊出了她的名字，那个女人回过头，一脸严肃地对他点了点头： “早上好，医生。” 林云渐一个侧身，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擦了擦嘴。 什么情况？ 隔壁的老年夫妻怎么不见了？什么时候那房子变成了这女人的？ 她想做什么？ 对我图谋不轨？ “医生！” 聂全真开始大声叫了。 “医生！” 见林云渐不回答，她叫得越发起劲。 为了防止妹妹和弟弟被她吵醒，林云渐赶紧回到窗口，对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左右看了一眼，像做贼一样直接从窗口跳了过去，跳到了她家的草坪上。 “你怎么会在这里？”林云渐压低了嗓子问道。 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是特别执行官，这里的所有房间我都可以挑选，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林云渐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刚好在我家隔壁？” 聂全真恍然大悟，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当然是为了治疗，我算过，你从这里出发到青空医院，来回需要一个多小时，我搬来这里，这一个多小时就可以用在治疗上，很划算。” 林云渐一愣，张着嘴仔细想想后，回道： “确实。” “那我们开始吧。” 她说着，下意识地就要把衣服撩上去。 “等等！” 林云渐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做贼心虚地往隔壁看了一眼：“进屋再说，安静的地方治疗效果更好。” 聂全真疑惑地看了周围一眼：“这里很安静。” “有声音，你听错了，听医生的话。”林云渐敷衍道。 “哦。” 她一点头，带着林云渐就进了屋子里。 两栋别墅的户型基本完全一样，但进了门来到客厅后，林云渐傻眼了。 “请……” 聂全真看了周围一眼，把请字后面的“坐”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请站。” 她的反应还是很快的。 林云渐一脸茫然地站在空空荡荡的客厅里，不用说，聂全真选择了防卫部的第二套服务，免费更换一次家具。 所以目前她的家里空空荡荡，只有地砖和一个桌子。 于是两人就这么在光秃秃的客厅里站着。 主人和客人在家里像路灯一样杵着算怎么回事？ 气氛变得有些僵硬，脑子有些问题的聂全真也意识到了这似乎不是待客之道。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她诚恳地对林云渐问道： “要不，去我床上？” “不用！”林云渐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他的脑瓜子开始嗡嗡地疼，他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遇到她，比和腐化者打一架还要难受。 最终的医疗地点，仍然选在了客厅。 聂全真将客厅里除了地砖之外的唯一存在的东西，那张桌子的桌面给掰了下来，放在了地上。 “请坐。” 林云渐一脸无语地看着这张可怜的桌子半天。 犹豫了一下，觉得还是不要辜负她的好意，不然不知道她还会干出什么事来。 可当两个人都盘腿坐在桌面上后，画面更奇怪了。 “我们是不是很像两盘菜？” 当他把这个疑惑说出来时，立刻迎来了聂全真疑惑的目光。 算了，不说了。 “没事，开始治疗吧。”林云渐深吸了一口气，拿了人家的钱就得办事，这是契约精神。 “哦。” 她一口答应下来，又将衣服开始往上掀。 血液一股股地往林云渐脑袋上冲：“都说了不用脱衣服！手伸过来啊，手！” 这时，只听“吱呀——”一声，聂全真家的大门开了。 一颗略带疑惑的脑袋伸了进来，在看到林云渐时，眼睛一亮： “哥，吃早饭了。” 她话音刚落，目光就落到了正把衣服掀起来一半的聂全真身上。 林雨眠的脸唰一下变得通红。 “林云渐！” “你个流氓！” ------------ 第五十七章 另一个她 误会这种东西，解释起来说麻烦也麻烦，说简单也简单。 关键在于引起误会的另一方是否配合。 早餐桌上，林云渐看着煎鸡蛋，毫无食欲。 “小雨，你怎么知道我在隔壁？” 他现在说话的样子，像极了一条已经离水正在挣扎的鱼。 “哼，是二哥告诉我的！” 林云渐扭头狠狠地瞪了一眼林风晚，轮椅上的林风晚回以温柔的笑。 “我们在治病。” 林雨眠的旁边，聂全真很配合地解释道。 林云渐夹蛋的手在颤抖，所以说……为什么你会跟着我回来吃早餐？ 这不是更让人误会了吗？ 林雨眠对聂全真倒是态度很不错，微微点头后又对林云渐翻了个白眼：“哥，没看出来你还是医生呢~” “什么检查需要脱衣服啊？” 这个问题没等林云渐回答，又被聂全真抢答道：“检查都是这样的，医生说的。” 林云渐额头上爆出一根青筋，到底是哪个医生教她的？还是纯粹是这疯女人自己幻想出来的？ “哦，医生说的，我明白了。” 林雨眠用看死人的目光看了林云渐一眼，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聂全真也放下碗筷，认真地说：“我也吃饱了，我们开始吧。” 说着，她把手伸了出来，握住了林云渐颤抖的手。 林风晚笑眯眯地看着，也不说话，林雨眠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死死地盯着林云渐。 林云渐欲哭无泪，这时候你又不掀衣服了，知道给手了？ 但这时候给手是时机吗？ 你吃饱了我还没吃饱啊！呸……气氛这么尴尬你突然握着我的手算怎么回事啊…… 林云渐一脸僵硬地放下碗筷，站了起来，说： “走，治病。” 他双目无神，显然已经是放弃挣扎了。 爱怎样怎样吧，随便了。 聂全真点点头，跟着他走了出去。 见两人离开，林风晚回头对沙发上的林雨眠说道：“快吃吧，吃完去上学了。” 林雨眠一脸冷硬：“没想到林云渐是这种人。” “哪种人？”林风晚玩味儿地看着她，“哥二十岁了，交个女朋友很正常，更何况，你很显然是误会了什么。” “我误会什么了！”林雨眠不满地说，她快步走向餐桌：“二哥你也吃饱了吧？我去上学了！” 她直接拿走了林风晚的碗筷，和其他餐具一起拿去了厨房。 林风晚摇头失笑，略微侧头看了旁边别墅的方向一眼，眼中笑意更甚。 ———— 上午九点半。 林云渐睁开眼睛，大汗淋漓。 聂全真吐出一口气，神清气爽。 “谢谢。”她认真地对林云渐说道。 林云渐摆摆手：“拿钱办事，不必客气。” 他活动了一下筋骨，虽然聂全真体内的异常绯红因子每次能吞噬的数量只有几粒，但这些绯红因子的质量非常高，甚至比“回廊”的绯红因子都还要难以消化。 “你一个人住吗？” 林云渐不喜欢尴尬的空气，便随便找了个话题。 “嗯。”聂全真回答道。 “家人呢？”林云渐突然问了句不知死活的话，但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一个正常人被绯红因子入侵的途径大概率只有遭逢重大变故，引起了剧烈波动的负面情绪，从而引发绯红因子共鸣。 她独身居住的话……大概率是因为那次让聂全真觉醒特殊能力的事件，就是关于家人的事。 林云渐一脸抱歉地看着她。 “在总部上班。”聂全真平静地回答道。 “是吗……对不……”最后那个“起”字卡在了嗓子眼儿。 林云渐瞪大了眼睛：“你不是孤儿？” 聂全真皱紧了眉头：“医生，你真没礼貌。” 林云渐哑口无言：“对……对不起，是我误会了。” 聂全真摇摇头，她站起身来，匀称的腰身在他面前展露无疑。 “你是在好奇，我是如何引起绯红因子共鸣的吧？” 她忽然问道。 林云渐愣了愣。 因为此时的她的语气，和之前那个她完全不一样，非常明显的不一样。 聂全真回过头，瞳孔里闪动着奇怪的情绪，说：“我有一个妹妹。” 林云渐恍然大悟，双重人格吗？姐姐是正常人，妹妹是疯子。 见他那副表情，聂全真知道他定然是又误会了什么。 “不是双重人格，是和我共用这副躯体的，真实存在的妹妹。”聂全真严肃地说。 “她，真实存在。” 她再次强调道。 林云渐有些迷茫了，他不懂这个说法。 “你不是要去见丁童吗？” 聂全真忽然问道。 林云渐愣了一下，赶紧整理了一下衣服就要出门。 对……现在都九点半了，约好了丁童今天去调查电梯事件的。 可临出门之际，林云渐又面色古怪地回过头：“你怎么知道？我记得……我没有讲过这件事。” 只见聂全真身形一晃，化作一道残影消失，再次出现时，手上已经多出了一件黑色风衣。 林云渐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恐怖的速度？！ 聂全真却面色如常，她将黑色风衣穿上，马尾放出衣领，轻轻一甩。 长发垂落，她看向林云渐，气质已经完全换了一个人，冷艳，可靠。 “因为我也要去。”她对他说道。 林云渐有些恍惚。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自己前一刻还在青空医院的病房门口，下一刻就突然就站在病房里面了。 是速度！ 肉眼几乎完全无法捕捉的，超凡绝伦的速度。 这就是她的能力吗？ 她走向林云渐，伸出手来，说道：“正式认识一下，我叫聂全真，丹枫城三十三区——王牌。” 她的自信和庞大气场，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直到这时，林云渐终于相信了她的话。 这个女人的身体里，还有一个幼稚的妹妹，但那个妹妹的存在是否真实，还有待商榷。 林云渐恢复了平静，他也伸出了手，和她握在一起，说：“林云渐，新晋特别执行官。” 聂全真略一点头：“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了别墅区。 林家二楼。 林风晚眯着眼睛，右手的指尖一枚硬币上下翻飞。 身前的窗户玻璃上倒映着两人离开的背影。 他嘴角噙起一丝笑意。 太慢了…… 是时候让事情更有趣一些了。 ------------ 第五十八章 死者谜团 “你说……你是三十三区的王牌？” 路上，林云渐的神情有些好奇。 见聂全真点头，林云渐又问：“那我们特别执行官有专门的等级划分吗？” 他显得颇有兴致：“就像之前的腐化大楼一样，什么B级，S级之类的？” “曾经有，后来没了。”她简单地说道。 “为什么？” 他有些不理解。 “反对的执行官太多。” “为什么反对？”林云渐追问。 “因为和腐化者的等级划分是一个标准。” 她看着林云渐的眼睛，说道。 林云渐沉默。 同一个标准吗？ 官方的这种做法似乎在暗示什么。 也许上层也有人在疑惑，被绯红因子感染的真的还算人类吗？ 各种千奇百怪的能力在普通人面前，和怪物没有任何区别。 甚至……随着力量的不断提高，他们从外形上也会变得越来越靠近腐化者。 所以…… 林云渐低头看了一眼腕上的战术手表。 由人类主导的丹枫城其实从未接纳过他们。 这枚精致的镣铐就是明证。 十点，两人到达了枫红报馆。 来往的工作人员对聂全真的到来很是诧异，但能看出大家对她的态度相当尊敬。 只是尊敬之余又有些奇怪。 去到顶楼，肩膀上趴着一只猫的丁童已经在沙发上坐着了，齐修宁也正看着手上的资料。 见两人来了办公室，他略一点头，说：“坐吧，聂执行官，欢迎归队。” 聂全真没有说话，和林云渐坐在了丁童旁边。 “我说明一下情况。” 齐修宁拿出了一份报告。 “情报组发来报告，昨天，飞宏大厦发生一起意外，报案人是一对母女，两人本来在等待电梯，但显示楼层的的数字突然飞快滚动，然后，她们听到大厦外传来了重物落地声。” 齐修宁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上的资料分发给他们。 林云渐仔细看了一遍，这的确很像是腐化者犯下的事。 那对母女在听到重物落地声后，惊疑不定地到大厦门口出看了一眼，刚探出头就看到了一地的鲜血，还有脑浆都摔出来了的尸体。 那位妈妈吓得差点当场晕倒，还是她十来岁的女儿拿起了手机，将这件事告知了城市管理局。 后来，那对母女实在太害怕，既不敢离开大厦，因为门口有一具摔成了肉泥的尸体，也不敢乘电梯，因为刚刚才亲眼目睹电梯出了事。 事后，情报组前去调查发现，的确是电梯冲出了电梯井，把人扔了出去，但奇怪的是，那部电梯的内部却没有任何可以把人丢出去的洞口。 这就很诡异了，就算电梯突然急剧上升，通过惯性将人从电梯井抛了出去，但电梯井上方也是封了盖的，电梯内部的顶部也没有被打开的痕迹，死者到底是怎么被扔出去坠楼身亡的？ “现在那部电梯已经被拆下带回来了，暂时没有任何发现，你们可以去看一下。”齐修宁说道。 聂全真仔细地看完初步的调查报告后，问道：“死者的身份还没查清楚？” 齐修宁无奈地摇摇头：“他摔成了一滩肉泥，身上又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更奇怪的是，周围的城市监控包括电梯里的监控都没有拍到他的脸，所以直到现在也无法确定死者的身份，情报组只能从三十三区最近的失踪人口信息着手。” 林云渐举起了手：“样子的话，我知道。” 他看向大家，说：“在事发前，我的镜子里出现过他的长相。” “绯红遗物？”聂全真问道。 “嗯，一个女生的遗物。”林云渐简单地说道。 齐修宁听他一提，也想起了这件事，连忙问：“能画出来吗？” 林云渐点点头：“我尽力。” 得到这个回答后，齐修宁立刻做出了安排，林云渐在侧写师的帮助下绘制死者相貌，聂全真和丁童去负一楼查看出事的电梯机厢， 绘制工作进展得并不顺利，因为林云渐着实没有什么艺术细胞。 倒是聂全真和丁童去负一楼看到那台出事的电梯时，有了其他发现。 电梯的厢体被完整地取了下来，而且保护得非常好。 没有任何受到撞击和出过事的痕迹，它看起来再正常不过了。 “这不像事发现场。” 丁童低声说道。 然而聂全真在仔细地查看之后，却摇了摇头：“这部电梯不对。” “哪里不对？”刚从外面回来的陈笑问道。 聂全真指向厢体和电梯吊索的连接处，说：“磨损状态不对，这部电梯太新了，就像没怎么受力一样，会造成这种现象只有一种情形。” 她看着陈笑：“它上下的动力来源不是电，而是其他东西。” “所以有问题的不是电梯，是飞宏大厦里的某个东西。”陈笑也说道。 “没错。”聂全真点头道。 下面暂且得出结论时，林云渐的画像也绘制好了。 然后他刚画完最后一笔，旁边的一位执行官就惊呼起来： “我认识他！” 在一旁关注状况的齐修宁立刻说：“他是谁？详细说说。” 那位执行官点点头，说：“他叫张家庆，就住在我居住的社区，年龄和我差不多，二十五岁左右，他不可能出现在那部电梯里啊？” 说着说着，这位执行官脸上露出了惊疑不定的神色。 “怎么了？” 齐修宁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追问道。 执行官微微摇头，难以置信地说：“他的确是我的邻居，可是……两年前他就已经死了，我还亲眼看着他下葬了……” 所以，现在的情形是，一个两年前已经死亡的人，突然出现在一部电梯里，然后被那部电梯弹了出去，从大楼顶部坠落，摔成了肉泥？ 意义何在？ 不光齐修宁想不通，林云渐同样也想不通。 就算是腐化者所为，但这种行为又到底有什么意义？ 令人费解…… 这时，聂全真和丁童也上来了，两人把刚才的推测重新说了一遍，决定去飞宏大厦仔细查看一趟。 林云渐自然跟着一起。 临走之际，聂全真忽然问道： “甘意微和席安呢？” “他们有其他任务。” 他简单地说道。 聂全真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去。 林云渐紧随其后，若有所思地瞟了一眼齐修宁，又笑眯眯地问丁童：“你的猫叫什么名字？” 丁童捏着猫的后颈肉，将它放下：“洗不洗澡。” “不洗，我问它名字呢，更何况这是洗澡的时候吗？” 丁童看着林云渐，再次一字一句地说：“洗不洗澡。” 林云渐一怔，想到了一种可能，试探着问道： “不会吧？” ------------ 第五十九章 地下诡力 流浪小猫的名字的确叫“洗不洗澡”。 当林云渐问丁童为什么给它取这样一个名字的时候，丁童说：“它只有在我问它洗不洗澡的时候有反应。” 也对，挺合理。 十一点半，三人到达了飞宏大厦。 对于有高度限制的当今世界而言，越是接近那片绯红的天空，就越容易招致不幸。 这栋接近一百米高的大厦，已经算是三十三区最高的几栋建筑了。 现在，大楼附近完全被封锁起来，城市防卫部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看到三人领口的枫红徽章时，都会下意识地问好。 初步的调查工作情报组已经摸清楚了大概，但毕竟人手和场地都有限，还需要进行进一步的剖析。 这栋大楼一共有六部电梯，左右相对，各有三部。 出事的是左边中间的那部。 林云渐，聂全真，丁童三人站在一楼的电梯口前，当时那对报案的母女就是这样站着等待电梯，然后发生了意外。 “我想坐一次试试。”林云渐说道。 聂全真和丁童没有反对，三人进了左边的第一部电梯。 毕竟中间那部出事的电梯已经拆掉送到了报馆研究。 “叮——” 电梯门开了，三人还没进去，就几乎同时眉头一皱。 “有血腥味。”丁童低声说道。 他似乎颇不自在，下意识地扭了扭手腕。 “聂执行官，这部电梯可能也有问题，最好还是不要进去。” 旁边一位执行官提醒道。 虽然普通执行官无法看见关于腐化者的大部分信息，但他们经常接触这类事件，早已经形成了一种类似直觉的意识。 比如现在，直觉告诉他们，离这栋大楼里的电梯越远越好。 “没事。”聂全真没有拒绝对方的好意，但也没有同意放弃。 三人虽然眉头紧皱，但都还是进了电梯。 “叮——” 电梯门关上，林云渐按下了最高的楼层——三十楼。 电梯里的灯光有些昏暗，总给人一种恍惚感。 三个人都没有说话，用各自的特殊知觉感受着周围的一切。 当时……死者就在隔壁的电梯里。 林云渐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倾听什么。 这部电梯的门打开之际，丁童说闻到了血腥味，但他没有闻到。 反而是听到了一些若有似无的……奇怪的吼叫声。 聂全真应该也感受到了一些东西，但不知道是什么。 除了这起离奇的事件外，林云渐更关心的，还是张薇薇留下的镜子为什么会突然显示出这部电梯里的画面。 是张薇薇和这部电梯有什么关联吗？ 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如果不弄清楚的话，实在是令人难以安心。 还有……齐修宁齐队长。 他本以为齐队长只安排了丁童和自己，没想到聂全真也被他派了过来。 但这就更奇怪了，这次事件有些诡异，而且危险程度不低。 丁童的生命力极为强大，他来亲历现场几乎是最合适的人选。 而精神状态正常的聂全真也拥有极为强大的能力，以她的速度，一般的腐化者根本不可能伤到她。 可自己呢？ 尽管林云渐是自家人知自家事，缅怀状态下的自己拥有极为可怕的防御力和破坏力，但齐队长不应该知道。 齐队长把他和丁童，聂全真放在一起行动，简直就像心底已经确定他的生存能力和其他两人一样强大。 不过幸运的是，一路从一楼上到三十楼，电梯并没有发生任何故障。 到了三十楼后，林云渐睁开眼睛看了一下手表。 五十六秒。 从一楼到顶部的三十楼不停的话，需要五十六秒，不到一分钟的时间。 而据报案母女所言，从她们看到电梯失控，楼层数字从四开始飙升，到听到楼外的重物坠地，一共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调查报告上清晰地写着： “电梯屏上的数字一直在变，一眨眼的功夫……我就听外面传来什么东西坠落的声音，‘嗙——’的一声，非常响。” 一眨眼的功夫？ 就算把人从楼顶扔下去也不止一眨眼的功夫吧…… 三十楼，接近一百米高，怎么也得花个四五秒才能落下去，绝不可能是一眨眼。 三人各自想着心底的疑惑。 突然，电梯内本就昏黄的灯光闪烁几下。 门立刻关上，丁童下意识地将左手伸到电梯门中卡住。 然而下一刻，这部上升时明明没有任何问题的电梯，竟然毫无预兆地从三十楼急速下坠！ 按理说，电梯都带有自锁装置，下坠速度超过设定好的速度时，电梯就会立刻锁住。 但现在这部电梯没有任何锁住的征兆。 丁童卡在门缝里的左手已经变成了血爪状态，不过没有收回来，他的身躯胀大一圈，散出一阵白雾，右手血爪也弹出，猛地插进了电梯门缝中。 “咔咔咔咔——” 血爪和楼层的水泥钢铁之间摩擦出了剧烈的火花。 林云渐本打算偷偷将一条手臂红鳞化，插进墙体中，和丁童一起控制电梯的下坠。 尽管事后很难解释，而且……有可能暴露自己就是红鳞腐化者的事，但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 不过下一秒，聂全真出手了。 她身躯一晃，从丁童双手撑开的那条缝隙中钻了出去，然后…… 电梯竟缓缓地停了下来！ 丁童一把将电梯门撕开，对似乎在发呆的林云渐说：“出去。” “啊？哦……哦。”林云渐还没反应过来，赶紧走出了这部电梯。 丁童见林云渐出来后，自己也走了出来。 这时，电梯一晃，再次朝下坠落。 而聂全真的身影也在林云渐身旁的空气由模糊凝为真实。 “聂……执行官？你怎么做到的？”他问道。 聂全真甚至连发丝都没乱，简单地说：“用我的速度，抵消下坠的速度。” 林云渐点点头，装作明白了的样子。 “嗙——” 电梯的坠落声从旁传来，林云渐扭头看了一眼，说道： “刚才电梯的下坠速度很不正常，我感受到一股其他的力量再把它往下拖拽。” “我想，有问题的可能不是电梯，是这下面。” 他的目光渐渐往下，朝电梯井，以及这栋大楼的深处看去。 ------------ 第六十章 他的礼物 林云渐的结论和聂全真之前得出的一样，这栋大楼的电梯磨损状况很不对劲，有另外一股力量在牵引它。 三人很快做出决定，下到电梯井里去看看。 回到一楼，把这个想法通知给了现场的执行官，现场的负责人是一个叫文野的人，三十岁左右，长相和支援组组长文杰有几分相似。 他来到三人面前，问道：“电梯井吗？我们已经检查过一遍，没有问题。” 的确，可在林云渐三人来之前，这部电梯不是也没问题吗？ 文野自己也很快意识到了什么，目光隐晦地看了三人一眼，对周围喊道：“过来几个人！再下去一趟！” 随着他的命令，现场工作的执行官大部分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文野也不例外，他拿着一把手枪，走向一旁的楼梯。 作战靴踩在楼梯口时，幽深黑暗的楼下传来了脚步的回声。 “两种办法，一是打开电梯门用绳索速降下去，二是从这里下去。” 他说道。 林云渐三人当然选择了第二条。 那股神秘力量究竟是来自电梯井还是来自地下，还尚未可知，反正都要下去，不如直接去到这栋大厦的最深处。 在文野转过身去挑选跟着林云渐三人一起行动的执行官时，林云渐忽然小声问道： “他是不是对我们有意见？” 丁童一如既往地沉默。 聂全真也停顿了片刻，说：“他的妻子死了。” “腐化者做的？”林云渐问道。 聂全真回过头，静静地看着他： “特别执行官。” “啊？”林云渐忽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背叛者吗？” 聂全真转过头，看向黑暗的走廊深处：“失控者。常年与黑暗同行，光芒都会被扭曲，更何况人性。” 她刚说完，文野就走了过来。 “可以了，他们五个跟你们下去。” 他用下巴点了一下身旁五名身体健硕的执行官，他们带着枪械和一些工具，目不斜视。 “嗯，出发吧。” 聂全真仔细地检查了一下身上的装备，点头道。 一行八人，顺着漆黑的楼道盘旋向下，朝着大楼底下走去。 据文野说，这栋大楼地下几层的灯一直是坏的，曾经修过，可是修好很快就坏了，久而久之，就懒得去修理了。 林云渐走在八个人的中间，这是一个很安全的位置，可他还是能感觉到自己正在渐渐被某种东西包围…… 身体没事，精神状态也很好，可那种感觉又不像是错觉，这让林云渐一直保持着相当程度的警惕。 而就在八人小队进入大楼底下去查看，脚步声完全消失时，一楼的文野小组，出现了意外。 “给我盯死他们……” 文野的嗓子压抑着低吼。 他注视着手背上的战术手表，手表屏幕上闪烁着的红点，那是五名执行官的位置，那五个人，是他亲自挑选出的合作无间的人。 只要林云渐三人有一点异样，那五位执行官就会全面开火，将其消灭。 这是文野的指示，也是他们自身的态度。 虽然同为执行官，但在面对特别执行官时，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 无法揣度的力量是值得恐惧的，更何况对于一个普通人而言。 文野对特别执行官的看法，很大程度上代表了城市管理部门的另一派。 “他们只是一把随时可能炸膛的枪。” 这句话出自城市管理部门的一位高层之口。 正在文野思忖之时，身后忽然出现了骚动。 “队长！” 突然，一位年轻的执行官叫喊着朝着他的位置冲了过来。 文野在听到他的喊声时立刻抬起了头，但还没等他继续做出反应，一条手指粗细的蜘蛛丝就射了过来。 “啊！！！！！” 年轻执行官推开了文野，自己被蜘蛛丝集中，困住了身体，越缠越紧。 他一边挣扎一边叫喊。 他能感受到一股巨力从他身后传了过来，直接将他拉倒，朝着电梯门口拖去。 也是这时其他执行官才注意到，这条诡异的蛛丝竟然是从电梯井里射出来的！ “该死！火力准备！” 被年轻执行官救了一命的文野大吼道。 他迈开步子朝前一扑，想要抓住那个被蜘蛛丝缠住的年轻执行官的脚，但却失败了。 “小祥！” 文野红了眼睛，年轻执行官的身体已经完全被拖进了电梯井里。 一群执行官围了上来，枪口对准了电梯门，这部电梯正是刚才坠毁的那部，门一直敞着，里面黑黝黝的一片。 所有人的眼睛都朝着一个方向在看，没有任何人注意到，此时此刻，大楼的透明玻璃里出现了一个模糊的，坐着轮椅的年轻人的影子。 他就这样突兀地出现了，仿佛一开始就在透明玻璃里生活。 “我的礼物……接好了……” 他的声音里带着残忍的笑意，打了个响指。 “轰！！！” 飞宏大厦疯狂颤抖，高达百米的大厦瞬间摇摇欲坠！ “队长！发生爆炸了！” 小队成员的呼喊让文野冷静了许多，他大喊道：“先找掩体！向报馆求援！” 其余执行官立刻依言行动。 文野汗如雨下，他无法想象这样一栋高楼如果因为爆炸而发生坍塌，会对周围产生多大的破坏。 然而，飞宏大厦震颤了一阵后，竟然停下来了！ 有专业的执行官立刻去查看具体情况，然后给了文野一个让他惊疑不定的回复：“队长！通往大厦地下的通道全塌了！爆炸的规模刚好卡在一个临界点，用暴力手段强行扫除堵塞物会引发整栋大楼的坍塌，我们该怎么做？” 这根本就是针对那三个特别执行官的陷阱，可是……是什么人，出于什么目的要把那三个特别执行官困在地底下？ 这栋大楼的地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文野死死地盯着已经被坍塌的碎石完全堵住的楼道，抬起右手，用应急频道说道：“特别执行官聂全真，特别执行官丁童，特别执行官林云渐，现在飞宏大厦遭到不明袭击，地下楼层出现垮塌，不要用暴力手段强行冲出！会引起二次坍塌！重复一遍，不要随意触碰堵塞物！总部会给你们清理出一条路来！” 说完后，他盯着手表，等待了一会儿，却没得到任何回应。 但文野也没期待有回应，他看向电梯口处，双目赤红：“他们自己有办法，我们现在要解决的是那个带走了小祥，会吐丝的畜生！” ------------ 第六十一章 初生腐化 “聂全真……特别执……丁童……林云渐……飞宏大厦遭到……袭击……楼层出……垮塌……不要……暴力……冲出……重复一遍……不要……” 强烈的震颤之后，是楼道的快速垮塌，八个人立刻往下冲去。 待动静平复后，聂全真的战术手表里，听到了文野断断续续的声音。 失联了。 手表上已经看不到任何信号。 “大家没事吧？”聂全真问道。 “郑毅在！” “严建没事！” “于小双没事！” “广龙星在！” “成文开没事！” 五位执行官一一回答了自己的名字，虽然刚才的爆炸非常突然，但破坏程度似乎是有意控制过的，大家都没有受伤。 然而，有一个人却没有出声。 按理说，他是最不可能有事的那个。 丁童。 一束束手电筒的光照了过去。 找到了…… 丁童正蹲在墙角，脑袋藏在兜帽里，双手抱着膝盖，浑身剧烈地颤抖。 林云渐本想过去问他怎么了，却在突然间……感受到了一丝威胁。 不…… 不对…… 丁童不对劲！ 漆黑的地下，手电筒的光照将丁童渲染成了诡异的白色，连林云渐都感受到了威胁，更不用说其他人。 五位普通执行官只感到了一股幽森感，浑身寒毛都竖了起来！ 一丝冰凉的空气在蔓延，那凉意的源头，正是丁童。 五位普通执行官无法控制地双腿打着哆嗦。 这时，其中一位名叫严建的执行官在下意识后退时，脚下猛然那踩空！ “砰——” 他摔在了地上，手臂在台阶上磕出了一条巨大的血痕。 变得冰冷的空气中，隐隐出现了一股铁锈般的血腥味。 林云渐皱了皱眉头，聂全真本想打算上前去安抚丁童。 她知道丁童为什么会这样，当初丁童第一次被绯红因子感染，负面情绪爆炸时，那情境……和现在太像了。 但在她刚迈出一步后，聂全真的眼神却突兀地变了…… 身为王牌的自信和气场飞快褪去，一抹茫然和无措悄然浮现，似乎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就在这时，浑身颤抖的丁童突然怒吼了一声！ 他一把扯烂了自己的上衣，周身迸出一阵阵白色的雾气。 “啊！！！！!” 伴随着野兽般的怒吼，丁童身上的肌肉逐渐夸张的隆起，变形，一对血红色的爪子也猛地弹了出来。 这是他的力量，林云渐见过他这副姿态。 然而……此刻的丁童竟然还在继续腐化！ 他的额头疯狂蠕动，像是有什么活物在他的皮肤地下钻来钻去一样。 “噗——” 两根肉色的诡异触角突然从他的前额破皮而出，溅射出一地恶心的浑浊汁液。 他的瞳孔泛着绿光，在黑暗和闪烁的手电光之间时亮时暗，让人不禁颤栗。 哪怕已经这样，丁童的变化竟然还没有停止！ 他的身躯逐渐佝偻，面部夸张地开始扭曲，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出现了诡异的灰色毛发。 不行…… 必须阻止他！ 这里有聂全真在，她应该知道特别执行官失控时该怎么处理。 林云渐立刻转过身去，然而当他转身时他才发现，自己的衣角被人拉住了。 “医生……” 熟悉的语调让林云渐心底一颤。 “这是哪里啊？” 迎着她茫然的目光，林云渐彻底懵了。 聂全真口中的“妹妹”出来了…… 早不出来晚不出来，在这种时刻出来了。 “咯咯咯……” 丁童的嗓子里发出了恐怖的声音。 他那双绿色的眼睛一一扫过众人，最后……停留在了刚刚跌了一跤，手臂流血的执行官严建身上。 “咯……咯……” 丁童发出了一声怪叫。 绿色的瞳孔死死地盯住了严建执行官。 “哗——” 五把枪瞬间举了起来，对准了丁童。 “来啊！该死的怪物！” 手臂流血的严建执行官大吼道。 “人类特征丧失超过百分之五十，目标已腐化，火力准备！”五位执行官的小队长是郑毅，他早就得到过文野的命令，面对已经完全变成怪物的特别执行官，一定不能手下留情！ “开火！” “砰砰砰砰砰——” 密密麻麻的枪击声在黑暗又幽深的大楼地下空间里传出去很远。 丁童已经长满灰色毛发的身体虽然也有相当不错的防御力，但却没有林云渐那身红鳞能抗。 很快他就被打得血肉横飞。 林云渐站在一旁，枪火喷吐的火焰光芒照得他的脸明明灭灭。 疯狂嘶吼却又寸步难行的丁童…… 这一幕何其相似。 聂全真死死地抓着他的衣角，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林云渐也在睁大眼睛看。 许多问题，他其实在刻意回避。 比如完全腐化的特别执行官会被怎样对待，怎样处理。 已经完全异变成绿色的丁童瞳孔不断收缩，四处张望着。 在强大的火力轰击之下，那双绿色的眼睛下不断地向外流着泪，看起来越发诡异。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那双流着泪的绿色眼睛转了一下，看向了林云渐。 “郑毅队长，他的眼睛，他是在哭吗？” 执行官于小双在火光中发现了这一幕，他他皱着眉询问着和他并肩作战的队长郑毅。 “怪物的体液而已，不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郑毅的回答让于小双正打算问下一句话的嘴闭上了。 他……真的已经完全变成腐化怪物了吗？ 于小双的年龄和丁童差不多大，也许是强大的后坐力让他累了，也许是精神恍惚了一下。 五个人形成的不间断火力覆盖在他衔接之时，出现了短暂的漏洞。 他打偏了。 一梭子子弹全都打在了丁童身后的墙壁上。 就和在腐化大楼前林云渐遇到的那些执行官一样，那一次……也有相当一部分子弹打偏了。 丁童得到了喘息之机，绿色的瞳孔闪过一抹狰狞。 他咆哮着发出嘶吼，扭曲粗壮的腿一蹬！ 地面猛然破碎，他冲向了于小双。 真是无比诡异的画面。 执行官惊恐的眼神，交错的火光之中……那双绿色的眼睛依旧在向外流着泪。 悲伤…… 无助…… 绝望…… 就在他腥红的血爪即将撕碎于小双的胸膛时，一个细微的声音响起： “够了……” “嗙！” 黑暗的空间之内，陡然爆出了一股热浪，将丁童身体传出的冷白雾气瞬间吹散！ 一个布满红色鳞甲的手掌带出了音爆声，和丁童的血爪交击在一起。 刹那间—— 烟尘四起。 几位执行官被冲击得东倒西歪。 待烟雾散开，他们才看到那个身影。 他抬着布满红鳞的左手，挡住了丁童的血爪。 “丁童，够了……” 林云渐的声音，在烟雾中响起。 ------------ 第六十二章 红鳞暴露 大楼黑暗地底弥漫的寒气，以林云渐为中心瞬间被热浪驱散殆尽。 五位被冲击撞飞的执行官用手臂挡住了自己的面部，以免灼伤。 他们不敢直视，这里的空间太狭小，热浪又在狂涌，一直看着林云渐和变成了怪物的丁童他们的眼睛一定会被烫伤。 丁童绿色的双眼注视着热浪中心的男人，随着周围的烟尘散去，重新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左手手臂披覆着红色鳞片的人。 “咯……吼……！” 回答林云渐的是一声意义不明的咆哮。 就普通人，也就是正常人类的视角而言，这种从没见过的“生物”所表现出的凶狠残忍，以及那股匪夷所思的力量，的确可以用怪物来形容。 丁童绿色的双眼中满是残暴，但他的眼角却残留着泪水，这让他显得非常矛盾。 至于林云渐，他的眼神说不上有什么情绪，冷漠也好，晦涩也罢，他似乎并没有太过激烈的情绪波动。 直到……丁童朝他扑来。 血爪撕裂空气，矮身一扑，丁童的速度快得令人眼花缭乱。 林云渐没想到他的理智这样脆弱，猝不及防之下，他只能往后撤了一步。 抓向咽喉的血爪稍微偏离了目标，将林云渐的右脸撕出了一条血痕。 腥红的鲜血顺着脸颊缓缓往下流。 林云渐抬起布满红鳞的左臂，擦了一下右脸，低头看了一眼，瞳孔里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暴虐。 丁童一击不中，再次欺身而上，他高高跃起，嘴大张着，口腔里隐隐透出绿光，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聚！ 就在这时，林云渐猛然转身一个高位侧踢，脚尖迅猛地踢在了丁童张开的下巴上，将跳跃在空中，身体异常强壮的他踢得倒飞而出，鲜血喷了一地。 “砰——” 砸落地面，丁童飞快地翻身爬起，绿色的双眼死死地盯着林云渐，他满嘴的血，仍野兽一般不顾一切地朝林云渐冲去。 林云渐同样一步不退，此时两人的眼中都是凶狠的戾气，林云渐似乎忘了自己只是想阻止丁童杀人的初衷，力度也是失控。 热浪已经散去，五位执行官尝试着移开胳膊看去。 当他们看向正在黑暗中打成一团，疯狂破坏着周围墙壁的两人时，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 有特别执行官这种东西存在，自己这种普通人担任的执行官，真的有意义吗？ “吼……!” 丁童化身的怪物突然发出哀嚎，这一次，它打不过了。 林云渐一脚踢得它头晕目眩，但却让它更加凶残。 但当林云渐使用覆盖满红鳞的左手后，他瞬间像猎物遇到了天敌一般，异常恐怖的绯红因子随着每一次的交手，从那条手臂里涌出，钻进他的体内。 虽然数量不多，但那些绯红因子在疯狂蚕食自己体内的绯红因子！ 换句话说……他在被吃掉。 本能的恐惧让他产生了退意。 丁童猛地从地上弹起，四肢趴在了头顶的天花板上，如壁虎一般快速地向下方爬行，想要逃离。 但林云渐似乎预料到了他的行动，顷刻间就一跃而起，冲到了他的身前，覆盖满红鳞的左手一拳砸来，猛地把它轰下了天花板。 然后粗暴地抓住他额前那两根摆动着的肉色触须，稍一用力，就这么把那两根触须从他的额头上撕了下来。 “嘶啊啊啊……” 似乎是疼痛，也可能是恐惧，丁童全身的灰色毛发竟然像是活物一样，随着触须被撕下而疯狂地扭动起来，他脸上那两颗绿色的诡异眼珠也开始胡乱扭动。 浑浊的体液从伤口处飙出，丁童庞大而强壮的身躯连连后退，但林云渐依旧步步紧逼。 “噗呲……” 林云渐血红色的左臂猛地从丁童腹部刺入，再扯出。 嘶吼哀嚎着的丁童慢慢停止了挣扎，倒在了地上。 他的身体缓缓释放出白色雾气，一圈圈变小，身体上的非人类特征也在快速消失。 五位执行官持枪上前，来到林云渐身边。 “谢谢你，林执行官，如果……” 五人小队的小队长郑毅话还没说完，就被林云渐一肘砸得倒飞了出去，砸在了墙壁上，喷出一大口鲜血。 “队长！” 其余四人立刻举起枪，对准了林云渐。 林云渐缓缓扭过头，他的脸上沾着丁童的血液，瞳孔灰暗，没有一丝神采，就像最幽冷的深渊。 四位执行官缓缓后退，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林云渐。 他也……完全腐化了吗？ 不……他的人类特征要比腐化特征多，他应该还有自己的意识才对。 可是…… 被一拳打飞砸在墙上再摔下来的郑毅发出的哀嚎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林云渐诡异的眼神更是令人头皮发麻。 有人咽了咽口水，今天发生的事让他们对这个职业有了全新的认识。 尽管从一开始就知道特别执行官有失控的风险，但没人想到竟然会连续遇到两个失控的特别执行官。 “医生……” 聂全真一直站在角落，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事，她不能理解，但隐约能感觉到，眼前这个“医生”，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人。 她出声后，林云渐却没有任何反应。 “医生？” 聂全真来到林云渐身前，慢慢伸出自己的手，想要去拉他的衣角。 “别碰他！” 郑毅忍着剧痛大喊道。 他的眼睛里露出惊骇之色，死死地盯着林云渐的左臂，难以置信地说：“他是腐化大楼前的那只怪物！他也是完全腐化者！” 其余四名执行官听到后，目光骇然落在了林云渐右臂的鳞片上。 红色的……菱形的…… 难怪这么眼熟！ 关于那只突然出现在腐化大楼前，又突然消失的红鳞腐化者，三十三区防卫总部非常关注，关于那只腐化者身上的细节，大家一清二楚。 因为它是完全腐化状态，没有一丝一毫的人类特征，所以当林云渐只将左臂腐化时，执行官们一时间根本没往那个方向去想。 现在听郑毅提起后，所有人骇然发现…… 林云渐左臂上的鳞片，的确和那只红鳞腐化者身上的鳞片一模一样！ 然而，聂全真还在靠近。 郑毅的制止聂全真完全没有在听！ 她的手已经一把抓住了林云渐的衣角。 “医生，你怎么了？” 以林云渐为中心，令人畏惧的未知与恐怖在蔓延，但她却似乎感觉不到。 四位执行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枪口微微颤抖地对着他。 那只红鳞腐化者甚至连炮弹都扛得住，如果林云渐真的是它…… 今天可能无法善了了。 黑暗之中，恐惧……悄然蔓延。 ------------ 第六十三章 绯红计划 “飞宏大厦遭到不明势力袭击，发生强烈爆炸，请附近居民迅速撤离。” “请附近居民迅速撤离。” 三十三区012点响起了警报，暂时疏散了附近千米范围内的居民，然后视情况，决定是否继续扩大疏散范围。 毕竟谁也没想到，一起电梯将人抛出去的怪异事件会发展到这种地步。 三个特别执行官和五个普通执行官被困在地下，文野的小队也在和不明生物交战，还有突如其来的爆炸。 齐修宁头发乱糟糟地开着车，这对在乎形象的他而言是一件很少发生的事。 他要赶去飞宏大厦，文野小队遇到了一只腐化者，现在人手太少，他只能自己上了。 恰恰是人全派出去来到时候……这一切看起来很像是巧合。 但多年的经验的直觉告诉他，相较于巧合，这更像一次有预谋针对特别执行官的陷阱。 说起来，这件事会被得到如此重视的根本原因，在于林云渐的绯红遗物显示出了电梯事件发生时的画面。 谁能做到这种事？ 林云渐说他并没有使用绯红遗物，甚至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使用。 换个思路想，如果他的绯红遗物从来就没有产生效果，出现的画面是这次事件的幕后推手造成的，那一切就说得通了。 绯红因子感染者的能力千奇百怪，有人能利用玻璃或镜子做到一些事，太过正常了。 可知道林云渐有绯红遗物的人不多，这样一来……利用镜面或玻璃产生画面，误导他认为发生了什么事件的人的范围，就立刻缩小了许多。 不过，现在不是追究这件事的时候。 飞宏大厦的地下，一定不会风平浪静。 “滴——” 战术手表忽然响了一声，齐修宁看了一眼来信人，立刻按下了接听：“你们是城市研发部？” “是我，齐队长，我们已经取得许可，将在这次爆炸事件中，投放第一位实验体，协助文野小队。”一个中年人的声音响起。 “等等！”齐修宁一脚踩下刹车，低声喝道：“陆正，有我就够了，不用你们！” 打来电话的，正是城市研发部的负责人——陆正。 他虽然才四十五岁，但已经负责起了整个丹枫城的武器开发和科研工作。 并且，和齐修宁曾是同学。 “齐队长，你在拒绝的是三十三区，以及丹枫城的未来。”陆正声音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你们的人手严重不足，这是你无法否认的。” “大量绯红因子感染者加入了各类秘会，对我们的城市造成严重威胁。少部分感染者选择用特殊力量给自己牟利，影响不大的，我们默许了他们的行为。但你我都知道，平衡在被打破。” “不可以……”齐修宁的情绪有些奇怪，这在他的身上很罕见：“就算一定要实验，也不能是现在！我知道他们身上存在的缺陷，绝对不行！” “不，”陆正严肃地说：“齐队长，你弄错了一件事，这次沟通的目的是通知，并不是为了征求你的同意。” “而且，你所说的那些问题已经得到了解决。”陆正的声音里藏着掩饰不住的激动：“以一种天才的方式！” “我不相信你的话，你让程博士跟我说。”齐修宁说道。 陆正沉默片刻，说：“程博士的确是绯红计划的发起者，也是之前实验的负责人，但如你所知，他的实验存在许多问题……所以，绯红计划的负责人已经更换了。” “换成了谁？” 齐修宁追问道。 “一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你不认识。”陆正的声音有些唏嘘：“齐队长，世界终归是他们的。” “大家知道你对绯红计划的态度，所以选择了让我来通知你，齐队长……请你保持克制，至少看一眼他的作品之后，再下定论吧。” 陆正感慨地说。 “他已经到达了现场，你会看到他的。” “你是三十三区最高权限的拥有者，希望你……不要做出难以预估的事。” “再见。” 通讯中断了。 “妈的！” 修养极好的齐修宁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上，怒骂道。 身为三十三区在应对绯红因子相关事件中的最高权限拥有者，他很清楚那个绯红计划是什么。 那是一种通过人工手段，把游离的无主绯红因子植入普通人体内的技术，从而实现可控的“人工腐化”。 那位程博士要走了大量死刑犯来进行实验，然而实验结果要么是膨胀成怪物爆体而亡，要么彻底失控陷入疯狂。 说到底，绯红计划诞生的根源，在于普通人对绯红感染者的恐惧。 所以他们要人为制造出一种能完全听命于他们的，拥有的力量足以与绯红感染者对抗的“人工腐化者”。 从一开始，齐修宁就对这个计划表示了强烈的反对。 然而，一次会议上，一位高层说出了这样的观点： “我们不应该把绯红因子当作一种诅咒，也许它是一种恩赐。它甚至可以是人类进化的契机！” “想想看，绯红因子能赋予人类何种匪夷所思的力量……” “如果人工腐化能够完美控制，我们就可以批量生产腐化者，不……是绯红者！这是一场全人类的进化，这才是丹枫城的未来！” 在那个观点出现之后，投票结果就一面倒了。 是的，人人都愿意用死刑犯的命去博一个听起来光明又美好的未来。 当人人都注入了绯红因子，当绯红因子变得可控，那么绯红因子的感染者，便不再会被称为腐化者了。 就像他说的那样——人类新的未来出现了。 绯红者。 这才是他们该有的称呼。 但……这一切目前都仍只是个计划——绯红计划。 人类能够“驯化”绯红因子？ 开什么玩笑…… 他们甚至连楼都不敢修建得太高。 现在，总部告诉他，一个年轻人取代了程博士的位置，研究出了新的结果，把绯红计划延伸出了另一个方向。 这怎能不让齐修宁生气？ 至少程博士主导下的绯红计划，几乎没有进展，拖个几十年都有可能。 汹涌着怒意的齐修宁车开得极快，当他一个急刹停下装甲箱车，下车后，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文质彬彬的年轻人在路边。 年轻人似乎专程在等他。 “齐队长您好，我也是三十三区的居民，幸苦您以往的照顾了。”年轻人很有礼貌地说，显然他是认识齐修宁的，至少看过他的照片。 看着微微躬身的年轻人，齐修宁的怒火停滞了一下。 沉默片刻，他问道：“你们投放的实验品呢？” “正在等您，得到了您的允许，我们就可以开始了。”年轻人笑着说。 他朝后招了招手，一辆装甲比防卫部更厚的箱车缓缓开了过来。 不得不说，他态度比陆正要让齐修宁舒服很多。 “你叫什么名字？”齐修宁问道。 年轻人温和一笑： “我叫苏览，饱览群书的览。” ------------ 第六十四章 实验开始 另一边。 眼看着队员被蜘蛛丝扯进了电梯井里，而且是为了救他。 文野已经完全红了眼。 强光照射之下，漆黑的电梯井内分毫毕现。 那个绑走了执行官小祥的怪物，暴露在了众人眼前。 “咯咯……” 一只类人的生物仰起头，似乎是在辨别众人的位置。 它的躯干部位长着八条腿，左右两侧各四条，腿上生长着细密的黑色倒刺，但形状却又是人类的手脚。 它的整个身体都被一层不透光的黑灰色短毛覆盖，毛茸茸的脸上，除了嘴唇裂开成了四瓣，其他五官也都诡异的扭曲了。 原本应该长着眼睛的地方，现在左右两颗眼睛的旁边，竟各自长出了一颗更小的眼珠，正诡异地转动着，里面倒映出了众人的身影。 这东西已经完全腐化成了怪物，除了面孔，几乎已经没有人类的特征了。 文野目光下移，在电梯井的角落找到了一个灰白色的茧。 是执行官小祥！ “所有人！” “避开蜘蛛茧，专注射击！” “砰砰砰砰砰砰——” 随着他的命令，密密麻麻的枪声骤然响起，执行官们对着那只形同蜘蛛的怪物发起了齐射。 能配枪的执行官，都接受过严格的射击训练，他们的子弹准确无误地打在了怪物的身上。 然而，收效甚微。 它蜷缩起了八条腿，把自己包裹了起来，每一发子弹打在它的蜘蛛腿上，都像是打在了最坚硬的钢铁上，溅射出火花胡乱弹开。 “队长！子弹对它没用，用火吧！” 一位执行官提议道。 “你在说什么蠢话！它旁边是谁你看不见吗？” 文野一边大吼，一边瞄准那只怪物八条腿合拢的缝隙进行射击。 他们的同伴就在那怪物身边，用火？连带着人一起烧吗？ “我们可以趁着它正在全力防御，把包裹着小祥的蜘蛛茧勾上来！”那名指挥官继续说道。 “为什么不早说！”文野眼睛一亮，立刻下令道：“把钩锁枪拿来！抓住那枚蜘蛛茧！” “是！” 行动很快展开，取来的钩锁枪交给了文野，毕竟他自己就是这只小队里最强的神枪手。 其余队员们一丝不苟地用用火力进行掩护，让那个怪物的八条腿腾不出空间来反击。 这时，文野已经左手端着枪身，右手食指按向了扳机，从电梯门口探出头，对准了下方。 一定要……中！ “砰——” 高速射出的抓钩带着一条绳索，完美地命中了蜘蛛茧！ 文野一喜，立刻将绳索往自己手臂上缠了几圈，双腿蹬着电梯门，一用力。 “给我……上来！!” 一旁，两位执行官上来帮忙一起来，很快，那枚一人大的蜘蛛茧就被拖了上来。 “小祥！” 文野取出战术刀，一刀隔开了蜘蛛茧的一头。 用力扯开缠绕在上面的拇指粗细的蛛丝后，终于看到了人的脑袋！ 执行官小祥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挣扎着想从蜘蛛茧里爬出来。 太好了，人没事！ 文野继续用战术刀切割蜘蛛茧，这个过程并不轻松，这枚蜘蛛茧的强度和韧性非常惊人。 就在这时，又是一道蜘蛛丝突然从电梯井下射了上来！ 蜘蛛丝瞬间捆住了文野的脖子，将他往下一拽，还好文野反应快，立刻用双腿卡住了电梯门的两侧，但他的脸色也迅速变得青紫。 蛛丝在收紧！ 他快呼吸不过来了。 其余执行官见队长遇险，一时间想尽快进行救援，竟然让火力中断了。 只是瞬间，一个恐怖的八条腿的黑影从电梯井中一跃而出！ 文野被它拖着直接从电梯井里往顶楼爬去。 他拼命挣扎着，但双方间的力量差距大到了令他绝望的地步，连续的拖拽让他整个背后的作战服变得破烂不堪，鲜血也从背上渗出，皮肉已经被磨掉了一大块。 这时，小队中的狙击手，将重型狙击枪架设在十楼的电梯口，往下一直瞄准着的执行官终于有了动作。 他的呼吸几乎无法察觉，手指经过成千上万次的练习，已经不会发生任何细微的颤抖。 子弹已经上膛，蜘蛛腐化者八条腿在电梯井里攀爬的速度很快。 十楼的位置，它最多只会用到十秒。 眼前那怪物已经爬到了八楼，这位冷静的狙击手终于扣动了扳机！ “砰！” 强大的后坐力似乎让电梯门都颤抖了一下。 “噗……” 一捧看不清颜色的液体从那蜘蛛腐化者的脸上飙射出，洒在了电梯井的墙上。 竟然是它的眼睛被打爆了一只！ “嘶……啊……！！！” 它发出了尖锐刺耳的叫声，身后的节肢猛地一蹬，就这么拖着文野，从八楼的电梯口撞了出去。 文野也在此刻明显感觉到死死捆住了自己脖子的蜘蛛丝松了一下，他立刻举起战术刀，用力一割！ 空气重新从气管进入肺部。 不等他多吸两口，蜘蛛腐化者也发现了文野的动作，挥动着八条恐怖的长腿便扑向了文野。 文野就地一滚，从腰间拔出了备用手枪，对着朝自己扑来的蜘蛛腐化者连开了数枪。 直接打空了弹夹。 然而这些子弹无一不被它挥动蛛腿一一挡了下来。 不行……根本无法阻止这只怪物的行动。 被打爆了一只眼睛的蜘蛛腐化者嘶吼着把文野扑倒在地，裂成了四瓣的嘴里，布满了细小又锋利的牙齿！ 同时，一对尖锐的黑色獠牙也露了出来。 它剩下三只眼睛红光大放，用四条蛛腿按住了文野的四肢，露出了文野身上最为柔软的部位——腹部。 一口咬了下去！ “啊！！!” 剧烈的痛苦让文野叫出了声，他能感觉到自己腹内的脏器在被它吃掉，自己的血肉在消融…… “队长！” 从楼下赶上来的执行官们也看到了这一幕，全都红了眼睛。 就在此时。 刚到楼下，正和苏览交谈的齐修宁，猛然抬头。 糟了！ 他刚要冲上去，却在此时听到了苏览冷静的声音： “绯红因子注入，激活准备。” “实验开始。” ------------ 第六十五章 噩兆眷者 “砰——” 文野的惨叫声中，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撞破八楼，破窗而入。 一瞬间，众人的目光全都被吸引了过去。 那是一个穿着一身黑色衣裤，戴着红色面具的男人。 红色面具没有任何装饰，只是纯粹的红——绯红。 唯独眼睛部位留出了缝隙，可以让大家看到他的眼睛。 他正毫无情绪地看着被蜘蛛怪物压在身下啃食的文野。 “喂!你是什么人？” 一位执行官刚发出声音，却见到那蜘蛛腐化者忽然停下了啃食的动作。 它诡异地抬起头，嘴里还挂着文野腹部脏器的碎肉，看向了那个戴着红色面具的神秘男人。 按住文野四肢的四条蛛腿飞快松开，完全调转了身体，对向那个男人，发出了威胁的低吼。 这时，齐修宁和苏览也从一楼赶到了八楼。 齐修宁瞳孔一缩，那个戴着红色面具的男人，就是绯红计划的一号实验品吗…… 苏览也看着他，目光温和而期待。 “来吧……” 苏览低声说道。 那个戴着红色面具的神秘男人动了。 他的手缓缓伸向了面具，在一堆人的注视下，将绯红面具摘了下来。 “噩兆……” 随着面具的缓缓取下，他的喉咙里出现了模糊的嗓音，身体上也逐渐涌现出了细密的黑鳞。 而听到噩兆二字，在场所有人都骇然地睁大了眼睛，然后……瘫软倒地！ 连齐修宁都无法抵抗的恐怖与畏惧感从他内心深处开始朝外蔓延。 齐修宁难以置信地看着自行瘫倒的双腿，这是……使徒的力量？ 噩兆……使徒之一，噩兆的力量？ 他扭头看去。 这个叫苏览的年轻人竟然还站着，他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实验体。 疯子……真是个疯子！ 难道没人告诉他使徒力量失控的后果吗？！ 给实验体的体内注入的绯红因子竟然来自使徒噩兆？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就连普通的游离绯红因子都能把人的躯体撑爆，更何况使徒…… 就在这时，一直保持着警惕的蜘蛛腐化者忽然像是疯了一样，红着眼冲向了那个神秘男人！ “指令，清除。” “确认。” 他的嗓子里，再次出现了模糊的声音。 “轰——” 就在蜘蛛腐化者接触到那男人身体的瞬间，一阵恐怖的尖啸以他身体为中心陡然爆发！ 爆发的尖啸直接将蜘蛛腐化者掀飞，周遭的空气剧烈扭曲，就连散落在大楼办公室上的纸张也化作了细小的飞灰。 瘫倒在地的众人立刻捂住了耳朵，同时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在这样做，这是身体的下意识行为。 只有苏览，他眯起了眼睛，稍稍用手挡了一下自己的脸。 出现了，我的作品。 噩兆的眷者，颠覆灾祸与苦痛之人，去吧！ 苏览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 他笑得无比开怀。 面具摘下，重新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个两米多高，全身每一个角落都覆盖着黑色椭圆鳞片，额头中央钻出一根一掌长黑色尖角的类人怪物。 金色的狭长瞳孔，夸张裂开的嘴，缠绕着黑色气息的身体…… 齐修宁怔怔地看着他，强烈的既视感让齐修宁有些恍惚。 红鳞腐化者的姿态虽然和眼前的实验体完全不一样，但又似乎一样。 难道说……那只红鳞腐化者也是使徒的眷者吗？ “他也是腐化者吗？” 将半死不活的文野拖到一旁躲起来后，有执行官低声问道。 “至少不是人类……” 一边给文野做着急救，一边有人回答道。 文野的伤势实在太过严重，他的腹部被啃出了一个口子，腹腔里的肠子已经被吃得干干净净。 文野本人早已经晕死过去，应该是活不成了。 这种程度的伤势，就连特别执行官都有极大概率死亡，只有丁童那种拥有超强生命力的家伙能恢复。 一时之间，兔死狐悲的凄凉感涌了上来，幸存的执行官们怔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枪。 我们……真的有用吗？ 在这种难以抵抗的力量面前……它们甚至没有展现出更多的超凡力量，仅靠纯粹的力量，速度，防御，就完全碾压了人类。 在文野小队的众人对自身的职业选择，甚至对丹枫城的防卫策略产生动摇与怀疑之际，正对峙着的蜘蛛腐化者与噩兆腐化者之间，终于展开了战斗。 这根本就是一面倒的战斗。 蜘蛛腐化者尖啸着冲了过去，蛛腿即将刺穿他咽喉的时候，噩兆的手臂上，突然钻出了一大片黑色尖刺！ “噗——” 尖刺洞穿了蜘蛛腐化者的一条蛛腿，紧接着，他伸出双手，握住了一条蛛腿，猛然将它掀翻，然后粗暴地抓住了它那一根根疯狂挥舞着的凶恶蛛腿，也不见太用力，就将其从它身上撕扯了下来。 腥臭的污血顿时从蜘蛛腐化者的伤口处喷出，噩兆再用从它身上扯下来的蜘蛛腿，凶狠地刺进了蜘蛛腐化者那鼓鼓囊囊的腹部。 “嘶啊啊啊——!” 它那张扭曲的脸上立刻出现了痛苦的神情，仅存的三颗眼睛飞快地转动着，裂开的嘴猛然一张，一条粗壮的蛛丝冲着噩兆的面门直射而去。 噩兆不闪不避，面部那条类似嘴的缝隙猛然张开！ “轰——” 一股恐怖的黑色能量猛然射出，在接触的瞬间就将蛛丝消融得一干二净！ 残余的能量继续贯入蜘蛛腐化者的头部，再从它腹部出来，甚至将楼层打穿了好几层，留下了令人惊骇的恐怖痕迹！ 蜘蛛腐化者不动了，它的尸体变成一粒粒红色光点，缓缓朝天上飘去。 却在经过噩兆之时，噩兆的身体陡然爆发出大量黑色尖刺，尖刺捕捉到了所有的红色光点，再收回体内…… 一行人看着这血腥又恐怖的场景，久久失语。 噩兆弯下腰，捡起了落在地上的红色面具，缓缓戴上。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上的黑色鳞片也快速褪去。 完全戴上后，他纵身一跃，从之前来时撞破的窗口，消失了踪影。 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齐修宁扭头看去，可那个叫苏览的年轻人，也已经离开了。 满地的狼藉让齐修宁这名特别执行官伫立良久。 看到那些执行官眼中的恐惧与茫然时，他的心更紧了几分。 丹枫城的这个决定，真的对吗…… 他抬起战术手表，说道： “外围清理完毕，现在进行……地下救援工作。” ------------ 第六十六章 螺旋阶梯 被碎石掩埋了通道的大楼地下。 除了聂全真的声音外，黑暗的地下没再发出任何声音。 五位执行官死死地盯着林云渐，他手臂上的红鳞已经完全暴露，而这也意味着，他的秘密被发现了。 他就是那只红鳞腐化者。 如果不是信号被遮断无法与外界通信，现在关于林云渐的消息早就被报告上去了。 但经过刚才的战斗，几位执行官也很清楚，林云渐如果想杀掉他们，根本就是轻而易举的事。 但他没有，除了一肘将郑毅打飞外，他没有再采取任何行动，聂全真走到他身边拉住了他的衣服他也没动。 地下安静得可怕，一丁点细微的声音都会被放大很多倍。 也是这时，他们发现林云渐左臂上的鳞片缩回了他的体内，消失了。 林云渐沉默地站着，没有说话。 这时再看林云渐那道站在黑暗中身影，熟悉感回来了…… 但几把枪依旧对着他的脑袋。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林执行官。”郑毅死死地盯着林云渐，胸膛上下起伏，那一肘打得不轻：“你到底是谁，来自什么组织？进入防卫部打算做什么？” 林云渐没有说话，而是忽然抬起头，目光仿佛洞穿了头顶的层层碎石，他感觉到了…… 极为强大的压迫感就在正上方。 除了压迫感外，还有这些天来一直没再出现的食欲…… 不…… 比起食欲，这更像是猎杀欲。 可以不吃掉它，但必须杀了它的欲望…… 可很快，那种感觉又消失了。 但他知道那不是错觉，刚才这栋大楼的上方一定出现了某种东西，一种……令缅怀兴奋的东西。 他缓缓低下头，微微侧身，立刻就听到了枪械的轻响。 “不要动！” 郑毅吼道。 他忽然产生了一种荒谬感，自己几人，就像几只蜜蜂在用尾针对着大象，发出嗡嗡的声音。 大象会理睬蜜蜂吗？ 当然不会，主动去挑衅大象的蜜蜂就算蛰中了它，也只是自取灭亡。 同样，林云渐也没有理会郑毅。 在作出阻止丁童杀人的决定时，林云渐就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自己的处境。 红鳞一旦暴露，他的身份也必然被防卫部知晓。 解决的办法其实很简单，将这五人灭口就行了。 他完全有能力把这件事处理得不留后患。 但…… 那样做的话，他就不是林云渐了。 “你应该知道，枪械对我没用。”林云渐静静地看着郑毅。 他说的是大家都清楚的事实，枪械也许能伤到少部分拥有实体的腐化者，但里面绝对不包括林云渐。 郑毅举枪的手缓缓放下，同时一招手。 其他几位执行官也小心翼翼地放下了枪，目光依旧不敢朝旁看。 “我见过你，攻击腐化大楼那次，我也在场，你没有攻击我们。”郑毅再一次问道：“你到底是谁？” 林云渐侧头看了一眼抓住了他衣服的聂全真，说： “我是林云渐，一个人类。” 郑毅沉默了。 他不是蠢人，回想两次眼前这个人暴露的情形，一次是为了救下被红色光罩触手攻击的大量普通执行官，这一次是为了阻止失控的同伴。 坦白讲，两次对林云渐个人而言，都不关他的事。 他完全可以继续很好地隐藏下去。 “为什么？” 他问道。 林云渐摇摇头：“不知道，有些事明明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但还是忍不住去做。” 他有些自嘲地笑了笑，说： “也许是在自我感动，也许是为了提醒自己……你是人类吧。” 能成为执行官的都不是蠢人，当在力量上占据压倒性优势，周围又恰好是封闭环境，对方几乎能做到完美灭口的情况下，依旧能用这种态度对话，已经说明了一些问题。 至少……不能再用对待怪物的口吻去激怒他了。 郑毅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会明确地告诉你，你虽然没有伤害我们，但出去后我依然会如实地把发生的事报告上去，你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不会增减任何信息。” “好。” 林云渐一点头，弯下了腰。 几位执行官吓得立刻又把枪举了起来。 他没有在意，只是捡起了手电筒，朝四周照去：“刚才打架好像打穿了一堵墙……” 跟随林云渐的手电筒看过去，破损的墙的另一面，竟然是一条阶梯？ 那条阶梯盘旋向下，从造型和材质来看，根本不像是丹枫城工匠的造物。 这让几位执行官感觉到了一阵诡异，这是什么东西？ 难道这是某个隐秘教会的地下据点吗？ 不过，这条盘旋向下的阶梯也太干净了，就像许久没人来过了一样。 林云渐的感受，又要比其他几人更深。 一股强烈的，顺着阶梯走下去的冲动从心底涌了上来。 他甚至不知道这股冲动是来自自己，还是来自缅怀的意志。 但无论是哪种，都足以说明眼前这条阶梯不对劲。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在地下呼唤自己。 没有来由，毫无根据，只是这样一种直觉…… 真是不可思议。 林云渐走到破损的墙边，只要踩过去就能进入阶梯，往下走去。 但他先是蹲下，仔细看了一眼阶梯的材料，又用手摸了摸。 像是石头……又有些软。 然而下一刻，沉默的阶梯陡然一鼓！ 一条条狰狞的暗红色脉络从阶梯的石块上冒了出来，宛如活物一样涌动着，仿佛里面有鲜血正在流淌！ “退后！” 郑毅脸色一白，低声喝道。 他不是没有见过世面的人。 但这些阶梯冒出暗红色脉络的瞬间，他不仅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生命力，还感受到了来自灵魂深处的，令他颤栗的恐惧！ 四周的空气在变重，虚无的环境中，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从他裸露在外的皮肤上拂过，让郑毅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队长！” 这时，一旁的执行官于小双忽然惊骇地将枪指向了墙壁，他的手电筒，明明照在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但此刻的墙壁上，竟然照出了一个恐怖的影子！ 那是…… 一个极瘦，高得已经顶到了天花板的……人形生物…… 周围根本没有任何东西，谁都没有看见它，但手电筒却在墙上照出了它的影子。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 第六十七章 地下恐慌 林云渐也立即回头看去。 不过，他竟然也看不到！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了令林云渐也看不见东西。 随着几位执行官手电筒的照射，一只又一只诡异生物的影子，被照在了墙壁上！ 高大的，臃肿的，畸形的，怪异的，甚至有些影子都不像是生物了。 这些到底是什么东西？ 林云渐左臂的红鳞已经钻了出来，甚至飘出了几枚护卫在他身边，这如临大敌的样子，令林云渐更加惊疑。 这些红鳞来自“缅怀”的力量，而缅怀是九位使徒之一，是什么东西会让它如此如临大敌？ 陡然间，墙上的所有影子都动了！ “砰——” 一把枪走了火，发出的轰鸣回荡在地下空间内。 但谁也没有去说那位走火的执行官，因为眼下的情形实在太过诡异，从灵魂深处涌现的颤栗让人根本提不起任何与之对抗的念头。 墙上千奇百怪的影子被拉扯着朝同一个方向涌去。 林云渐的手电筒照向影子去的方向，发现那里竟然是……螺旋阶梯之下！ 这些恐怖诡异的影子都去了阶梯下面！ 电筒照向阶梯时，林云渐妄图看清这螺旋向下的阶梯底下到底有什么，但光芒能照亮黑暗，却照不亮下方的路。 真是怪异到了极点。 同时，心底那股隐隐约约的呼唤也更加清晰，让林云渐几乎快按捺不住了。 “下来吧……” “下来看一眼……” “你要的东西就在下面……” “来吧……” 恍然间，林云渐抬起了脚，穿越破损的墙壁，踩在了爆出暗红色经络的阶梯上。 “嗡——” 众人的耳朵里响起了剧烈的轰鸣，脑浆仿佛被人用勺子在搅拌，难以忍受的疼痛让五位执行官惨叫出声，哀嚎倒地。 林云渐扫了一眼。 只有倒在地上生死不知，已经变回了人样的丁童，以及踩在阶梯上的自己没事。 等等…… 聂全真呢？ 他一扭头，聂全真竟然就站在他身后！ “你过来做什么？” 林云渐刚想把她推出去，这个地方太过危险，他也完全弄不明白，但身体和意识对下去的渴望又强烈得难以忍受，让他不得不踩上来试试。 但聂全真完全没必要来趟这趟浑水。 然而，聂全真已经出不去了。 刚刚还能迈进来的阶梯此刻从边缘处升腾起一一阵诡异的黑色。 黑气涌动，阶梯之下也露出了一个巨大的洞口。 滚滚黑气正是从那里散逸出的。 林云渐和聂全真下意识地看向了阶梯下方那洞口。 那个地方仿佛存在着某种魔力，越是观看，越是感觉恐惧，仿佛意识都被扯进去了一样。 但越想逃离，却又忍不住要去看。 仿佛自己的灵魂已经脱离了躯壳，跌落到了下方的洞口，正随着那股黑色的雾气漂浮，沉沦…… 两个人，竟然都完全无法移开目光，甚至连身体都不能动了。 林云渐意念一动，一层层细密的红鳞从身上涌现，他感觉到了极为危险的氛围。 他要用完全的缅怀形态来对抗，解除身体的僵直。 然而往日随他意念而动的缅怀形态，此刻竟然失效了！ 左臂上的红鳞刚往外冒出了一点，又退了回来，他根本无法变成完全的缅怀形态！ 冷汗瞬间浸透了林云渐的身体，他终于察觉到，不是缅怀状态失灵了，而是……它正处于消化的关键期。 缅怀形态……似乎要进化了。 后背传来了酥酥麻麻的感觉，这似乎是某种征兆。 林云渐无法摆脱当前的困境。 聂全真似乎也一样，她同样螺旋阶梯地下那个洞口给牢牢地困住了意识，无法脱离，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她虽然不太明白眼下正在发生的事情，但心底的害怕却是真的，她将头紧紧地贴在了林云渐的背上。 感受到背后的呼吸，林云渐心中一动。 为什么聂全真可以动？ 因为她已经到了阶段三吗？ 陈笑说过，三十三区唯一的一个阶段三正在医院养病。 很显然陈笑口中的那个人就是指聂全真。 所以她才不怎么受影响吗…… 不……应该不是…… 这种状态下的聂全真，根本无法灵活地调动起身体里的绯红因子为己所用，她的行为都是下意识的。 也就是说，聂全真的行为全都出自本能，她并不进行思考。 想到这里，林云渐便立刻开始尝试完全放松自己。 不要思考，大脑放空，放空…… 他感受到了…… 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 这栋大楼的地下，存在着某个若隐若无的，精神极为强大的生命体！ 一瞬间，林云渐想到了许多种可能。 刚才那些墙壁上被照出来的影子，有没有可能都是被它捕食吃掉了的存在…… 大脑，完全放空了。 也是这个瞬间，那股恐怖的威压一散，他重新取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螺旋阶梯之下的神秘吸引力也消失了。 破碎墙壁对面的哀嚎也停了下来。 五位执行官缓缓从地上爬起，郑毅一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然而……还没等他开口说话。 “嘶——”的一声响起，这声音非常古怪，就像一层薄纱被撕破了。 郑毅僵直不动了。 郑毅身旁的执行官于小双见情况不对，硬撑着过去问道：“队长，你没事吧？” 然而在他的手刚落到郑毅身上时，“噗通——” 一颗头颅从脖颈上滚落，在地面滚了几圈后，郑毅的颈口，血如泉涌。 他的头不知道何时竟然被砍断了！ 喉管断裂得极为平整，高高喷出的鲜血洒了于小双一脸！ 于小双的瞳孔飞快出现惊骇之色，然后便是……疯狂。 他的喉咙里发出“咕咕”的声响，浑身不断地抽搐抖动，很快……于小双突然按住了自己的脖颈。 可是，他按不住。 一条腥红的血线出现在他的脖子上，然后……他的头一歪，似乎要往下落。 于小双两只手拼命地扶住自己的脑袋，绝望地看向队友，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脑袋会无缘无故地掉落。 他不敢放手，然而……那道血线越来越大，他分出一只手去捂住脖子，另一只手扶稳脑袋。 可是…… “噗通——” 于小双的脑袋终究还是滚落在地，脖子里喷出了几米高的鲜血，他的眼睛大大地睁着，死不瞑目。 为什么…… ------------ 第六十八章 无舌再现 队长郑毅和执行官于小双的两具无头尸身躺倒在地，颈口还在往外喷着血。 这可怕的一幕让还活着的人头皮发麻。 对于常年接触异常事物，游走在生死边缘的执行官而言，死亡虽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莫名其妙的死亡。 对死亡的恐惧以及对未知的恐惧两相叠加，足以让任何一个人无法思考。 林云渐的脑袋也出现了片刻的空白，当他回过神来时，立刻拉着聂全真纵身一跃，从黑雾消失的诡异阶梯上跳回了墙壁的另一面。 他紧紧地抿着嘴，看着眼前的惨状。 然后……他将手电筒再次照向四周。 没有…… 没有…… 每一面都照射了一遍后，却依旧什么都没发现。 墙壁上之前能照出来的可怖影子，都被吸入了阶梯下的洞中，林云渐本来怀疑还残存着的一两只黑影，也许是它们在暗中动手，但现在看来，事实并不是这样。 五位执行官转眼就死了两位。 现在只剩下神色惊恐的严建，广龙星，以及成文开三人。 他们要一面警惕林云渐，一面提防能够杀人于无形的某只腐化者。 甚至是倒地生死不知的丁童醒来后会不会依旧是怪物的状态，这些都未可知。 唯一靠得住的三十三区最强战力聂全真，竟然在这种时刻发病了，而且和红鳞腐化者站在了一起。 对于三位执行官而言，这简直堪称地狱级难度的生存任务。 从前后辈的关系来看，严建是三人中的最长者，广龙星和成文开立刻靠近了他。 而严建的反应却是拿起枪，对准了林云渐： “是你做的？” 他的咆哮并不让人意外。 如果说在场肉眼可见的谁还可能拥有这样诡异的能力，那无疑是林云渐了。 倒是成文开和广龙星有些犹豫，这次并没有把枪对准林云渐。 “严哥，他要灭口的话，根本不需要这……” 成文开的话刚说到这里，忽然张着嘴不动了。 “阿成？你怎么了？”广龙星的心脏猛然一跳，强烈的不好预感笼罩了他：“你别吓我，阿成！” 成文开依旧没有说话，他的头开始缓缓朝后仰，双眼直直地看着天花板，陡然间双目中露出惊骇的神情！ “是……是……” 成文开的嘴里冒出了一股股血沫，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然而他已经没机会将话说完了。 “噗通——”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接着，血液从他的脖颈处冲天而起，广龙星的脸瞬间被腥红的血覆盖。 成文开……死了。 他的死法和郑毅，于小双一模一样，脖颈像被某种利器生生割断，头颈分离。 经历过严格训练的广龙星颤抖着伸手，摸了摸脸上的血液，眼前腥红的一片让他双眼笔直。 “不……不会的……不！” 广龙星突然大吼起来。 他的脖子上爆出一根根青筋，浑身上下的皮肤红得吓人！ “啊！！！！” “啊！！！！！！” 广龙星歇斯底里地大吼，接连不断的队友与好友的死亡，加上恐惧的刺激，终于让他的理智崩溃，负面情绪彻底爆发了！ 凭什么！ 我们只是普通人…… 我们为什么要和这种怪物战斗？ 什么特别执行官？他们只是没有完全变成怪物的怪物…… 它们是另一个物种，它们不是人类…… 它们……该死！ “啊！！！！！” 恐惧，愤怒，绝望，憎恨，种种情绪重叠交加，林云渐的心脏猛然一跳，死死地盯住了广龙星。 一堆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陡然间穿越了重重渣土，从天而降。 这是……被广龙星吸引的绯红因子！ 密密麻麻的绯红因子围绕着广龙星旋转，在广龙星痛苦的嚎叫中，一颗颗红色光点落到了他身上。 “嗤——” 仿佛火星落入了冰水，广龙星的皮肤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色恐怖烙印。 他脸庞扭曲，惨叫出声。 眼前突然映出了一片绯红之色。 “好……美……” 他似乎看见了什么，竟在如此痛苦的时刻，喃喃说道。 “轰——” 在他站立的位置，一簇妖异的绯红火焰腾的一声蹿起，将广龙星包裹在了里面。 燃烧的声音令人头皮发麻，广龙星的衣服，头发，皮肤，血肉，全都被点燃。 但他却仿佛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痛苦。 他安静地被焚烧着，化作焦炭的手指脚趾掉落在地，发出轻微的脆响。 广龙星依旧不为所动，只是怔怔地张着嘴，脸上的神情极难形容。 似狂热，又很平静，带着诡异的满足…… “啪嗒——” 一具焦炭尸体倒在了地上。 燃烧的时间并不长，不到三十秒，广龙星就死了。 绯红的火焰逐渐消失，它的燃料，似乎是人类的灵魂，当这具躯壳的灵魂消失了，它便也熄灭了。 林云渐的双目缓缓睁大，这是他第一次看见有人引起了绯红因子共鸣，但广龙星似乎……失败了。 绯红因子引起的火焰灼烧了他的身体与灵魂，只剩下一地焦炭。 虽然整个过程广龙星并没有出现痛苦的神情和叫声，但那无声死亡的场景，依旧给林云渐留下了极为深刻的印象。 “咔——” 一把枪举了起来，对准了林云渐的脑袋。 是五人之中仅剩的那位执行官——严建。 林云渐扭头看向他，目光平静中涌动着愤怒。 “还要装吗？” 林云渐的声音回荡在幽暗的地下。 严建看着他，忽然将枪一扔。 他脖颈处的皮肤开始疯狂地蠕动，林云渐看见……严建脖子和肩膀的连接处，破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口子里先是钻出了一堆漆黑的毛发，再然后……一颗沾满了恶心粘稠液体的脑袋从里面伸了出来。 这颗头颅五官皱皱巴巴的，像是发育中的胎儿。 但这个胎儿却又长着一头长发…… 隐约间能看出来是位女性。 一男一女两颗头颅，就这么诡异地并排长在一个身体上，但很快，属于严建的那颗头颅就开始畏缩，那颗皱皱巴巴的形似胎儿的头颅在发育，生长…… 很快，她的眉眼张开了…… 林云渐瞳孔猛颤，他见过这张脸！ 毁面者通过几位被害者的脸复活的对象，无舌秘会为“回廊”准备的躯体，高级通灵者——艾莉丝。 ------------ 第六十九章 暴动之始 她美艳绝伦，妩媚勾人，头颅彻底长成那颗，属于严建的那颗头颅，已经萎缩到了拳头大小，然后……咔嚓一声，滚落到了地上。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艾莉丝勾人的声音让人很想立刻回答她。 林云渐本也想回答，但硬生生地克制住了。 他还是发现慢了，成文开身死，仰头看着天花板时，他也看了一眼天花板，却错过了关键信息。 当时林云渐并没有在天花板上看到什么东西，成文开的手电筒也许是因为濒临死亡而拿歪了，照到了严建身上。 但……即便是发现了那个信息，也已经无法阻止后续的事了。 广龙星理智崩溃，负面情绪爆发，引起了绯红因子共鸣，灼烧之时，火光映出了每个人的影子。 这一次，林云渐看到了。 严建是一个男人，但映在墙上的影子，却是一个长发的女人。 他本该更早的时候发现的。 毕竟他不止一次使用过手电筒，甚至刚刚还用手电筒寻找过墙壁上的恐怖阴影是否还有残留，但都没有留意到严建的影子不对。 “好吧，你不说就算了。”艾莉丝撇了撇嘴，更加妩媚动人。 “其实，你应该感谢我。” 艾莉丝一边说着，一边撕扯脖子上的碎肉，就像清理垃圾一样，连血带皮地将严建的残留扔掉。 “不对吗？他们知道了你的秘密……缅怀眷者先生。” 艾莉丝唇角一勾，摄人心魄的同时，说出了林云渐自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 看着他的神情，艾莉丝缓缓走来：“很疑惑吗？你和那个女人的所有谈话，我都知道。” 艾莉丝贴近林云渐耳边，低声说：“你应该明白……什么是共生，她和我主的躯体共生，而我……和你一样。” 林云渐忽然侧身一踢，被艾莉丝轻笑着躲了过去，她的脚尖踩住了地上郑毅的头颅，点了点自己的下唇，说：“为什么要攻击我呢？你是缅怀的眷者，而我……现在是回廊的眷者，我们和它们……是不一样的。” 她一脚将郑毅死不瞑目的头颅踢飞，撞在墙上，发出“砰”的一声。 林云渐看向地上郑毅的头颅，微微侧身，对一直一言不发站在身后的聂全真说：“去后面。” 艾莉丝看着他的动作，洒然一笑，说：“你知道那阶梯下面的是什么吗？” 林云渐一言不发，一层层细密的红鳞已经覆盖上了他的手臂，并从手臂朝着躯干的的各处开始延伸。 “嗤嗤――” 剧烈地疼痛从林云渐全身各处涌出，但他竟是一声不吭，只有爆出的青筋与狰狞可怕的表情能让人感受到这种痛苦。 嘴角在拉长，眼睛的形状在变化，身型快速拔高，浑身的肌肉不断涌动。 林云渐的脊柱疯狂扭曲，从背部向外延伸出了两根红色骨刺。 额头中央裂开了一条腥红缝隙，闭合着，但缝隙之下却有东西在转来转去，格外诡异。 本来，身体上的变化只是到此为止。 但也许是这段时间的进食，何苦的绯红因子与回廊的部分绯红因子让他的身体再次产生了变化！ 林云渐痛得全身痉挛，背部的整条脊椎都在颤抖，然后……一根根尖刺刺破了血肉，从脊椎上钻了出来。 这种痛苦更是钻心，林云渐全身上下都被一股腥红的雾气所笼罩，本来一直带着笑意看着他的艾莉丝，神情也逐渐冰冷起来。 她感受到了威胁……可她一向不喜欢这种感觉。 林云渐的嘴逐渐撕裂，面部早已覆盖满红鳞，喉咙中发出了低沉的嘶吼。 “嗙！” 陡然间，一条带着血迹的，粗壮的布满红鳞的尾巴从林云渐的脊椎尾端长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地面瞬间破开了一个大坑，破坏力极其惊人！ “吼！！！” 狂暴的吼声带起骇人的声浪，艾莉丝的长发被声浪冲击得向后倒飞。 与此同时，地面。 处理完蜘蛛腐化者，让自己的作品完美登场的苏览本已上车，准备带着一号实验品离开。 谁知一号实验品却在这时突然暴动！ 他本来静静地坐在装甲箱车中，但……隐约间听到一声恐怖的吼叫后，一号猛地睁开了眼睛！ 黑色的瞳孔迅速变成金色，黑色圆形鳞片爬满了他全身，一号张开嘴，一道恐怖的黑色光团在他口腔中积蓄。 然后朝着装甲箱车下方，释放！ “轰！！！” 狂暴的能量瞬间打穿了装甲箱车的底盘，并继续破坏着地面一路往下！ 这里产生的巨大动静自然也被齐修宁等人察觉到了。 攻击蜘蛛腐化者时那个实验体都没有用到如此恐怖的能量，他到底发现了什么？ “嘀嘀——” 战术手表响起，陈笑的声音出现： “监测到三十三区绯红因子在向飞宏大厦处飞快聚集，请指示。” 齐修宁的心脏猛然直跳，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一个画面…… 如果一号实验体真的是噩兆的眷者，那么能如此吸引他的，只可能是和他同等级的存在…… 两只使徒眷者如果打起来，造成的破坏将会难以估量！ 糟了…… 可是，为什么另一只使徒眷者也会出现在这里？ 不对，噩兆眷者去了地下……也就是说……另一只使徒眷者也在地下？在那八个执行官之中？！ 齐修宁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林云渐。 毕竟……他知道一些三年前的事。 可是，正因为知道，他才能确定林云渐一定不会是什么使徒眷者。 但不是林云渐会是谁？ 而且，是巧合吗…… 为什么刚好使徒眷者都来到了飞宏大厦。 为什么会选择这种地方？ 飞宏大厦…… 飞宏…… 绯红？！ 齐修宁心脏猛地一颤，立刻对战术手表问道：“陈笑，立刻帮我查飞宏大厦的拥有者是谁！” 很快，陈笑那边给出了回应： “权限不足，无法查询。” “用我的权限查！”齐修宁立刻交付给了陈笑自己的丹枫城执行权限。 这次，陈笑给出了答案。 “齐队长……” 陈笑一向不会犹犹豫豫，但这次，她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些不可思议： “飞宏大厦的拥有者……是丹枫城城市管理局！” ------------ 第七十章 眷者之战 飞宏大厦地底。 已经变成缅怀状态的林云渐和面色冷峻的艾莉丝忽然齐齐扭头，有些僵硬地看向被碎石掩埋了通道的上方。 “轰——” 一道狂暴的漆黑射向眨眼间破开了碎石，天光与黑色的身影同时出现。 林云渐瞳孔竖立，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躁动起来，刚刚从脊椎末端长出来的尾巴也一下一下地甩动着。 兴奋…… 难以抑制的兴奋！ 林云渐张开嘴，粘稠的唾液从他的牙缝中滴落，他死死地盯着那道背光而来的漆黑身影，他知道自己此刻的状态不对劲，但身体的本能让他快控制不住了，他想和那个家伙打一架！ “砰！” 噩兆眷者砸落地面，溅起一片碎石尘埃。 金色的瞳孔径直落在了林云渐变成的“缅怀”身上。 林云渐同样也盯着他。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几乎同时双腿一蹬，朝对方飞扑而去！ 此刻，艾莉丝的脸色极其难看，她的体内也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回廊……同样是使徒级，她的本能也在驱使她加入这场战斗，这场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生存之战。 不过，她得到的回廊力量只是残缺的部分，这不是一件好事，但却在此刻，却让她拥有了压抑住本能的理智。 她没有变成回廊形态贸然加入。 因为艾莉丝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她知道地下有什么，她只是想盗取一些力量，并不想把地下的东西放出来。 但很显然，有人想！ 三个使徒眷者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这绝对不是巧合，有人想利用使徒级的绯红因子与力量，冲击开地下的封印！ 到底是谁…… 艾莉丝思忖间，一道恐怖的黑光飙射过来，她的瞳孔一颤，腰身诡异一折，堪堪躲过。 举目望去，那一黑一红的两只怪物已经打得不可开交。 漆黑的地下，火花四射。 两人对于对方的攻击几乎都不防御。 两人的身上都覆盖着密密麻麻的鳞片，除非是眼睛之类的要害，不然一般的攻击对他们根本没有什么效果。 他们看起来都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 而且，林云渐几乎完全被压着打。 那只黑鳞腐化者的战斗机巧实在太过恐怖，简直就是为了战斗而生的机器！ 他那条布满黑鳞的手臂再一次轰中了林云渐的胸膛，发出了金属交击的脆响，力道透过鳞甲钻进体内时已经被缓冲了许多，林云渐几乎没有受伤。 然而下一刻，那条手臂陡然变形，钻出了一根根黑色的尖刺！ 林云渐猛一侧头，黑色尖刺瞬间洞穿了他的咽喉左侧，血液飙射，稍稍慢一点被洞穿的就是他的喉咙。 这仿佛把林云渐激怒了，他尾巴上的红色鳞片一枚枚立了起来，猛地一甩！ “嘶——”强横无比的力量与速度，让尾巴上立起来的红鳞产生了撕裂空气的声音。 “嗙！” 两人近身缠斗，距离很近，同时林云渐身后的尾巴又来得极快，噩兆眷者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一声恐怖的爆响，他覆盖满漆黑鳞片的身子直接被砸得倒飞出去，撞在了一堵厚实的承重墙上。 “轰——”地一声巨响，承重墙瞬间被砸穿了一个洞，碎石乱溅，噩兆眷者被砸中的胸膛也终于受了伤，一滴滴腥红的血液顺着鳞片的缝隙流了出来。 艾莉丝瞳孔一缩，缅怀眷者……那个小子的样子不太对劲，噩兆眷者只是初生状态，而他……已经摄取了一些“养分”，即将成长到下一个阶段。 但……胜负还未分。 “哗啦……” 噩兆眷者身体颤抖着从废墟中站了起来，他的躯干已经被林云渐刚才那一尾巴砸得扭曲了。 但很快，他的身上就响起了“咔咔咔——”的，令人牙酸的声音，紧跟着便是皮肉筋骨绞动的声音，令人毛骨悚然。 只是几个呼吸，噩兆眷者的身体就已经完全恢复。他突然睁开眼睛，仰天发出一声刺破灵魂的嚎叫！ 地面上方，三十三区的所有人来支援的人几乎都同时跪倒在地，脸上的痛苦之色难以形容。 噩兆……更兴奋了。 艾莉丝舔了舔嘴唇，回廊的本能让她的血液也在沸腾。 缅怀颠倒了生死法则，成为了第一个从长眠中苏醒的生命。 而噩兆……是第一个在这个世界散布灾厄的生命。 他生来就是为了破坏。 九大使徒的能力各不相同，尽管此刻无论是她，还是林云渐，亦或那个缅怀眷者，都没能获得使徒的超凡能力，但他们从使徒处得到的，也不仅仅是肉体的强度。 使徒噩兆的毁灭欲望与好战欲望，同样赋予给了那个黑色的人，被林云渐伤到后，他疼痛之余更加兴奋。 他突然纵身一纵。 “轰隆”巨响不断，挡路的墙壁全都被他撞碎，左右两臂钻出了两条细长的尖刺，如同两条可软可硬的鞭子，一条朝着林云渐袭去，而另一条……竟然朝着在一旁观看的艾莉丝袭去！ 艾莉丝一个腾跃，稳稳站在了一堵断裂的墙壁上。 “你想死吗？” 她的声音妩媚勾人。 裸露在外的小腿突然爆出了青黑色的血管，艾莉丝曲腿一蹬，脚下断裂的墙壁轰然破碎，她的身形宛如一颗炮弹朝噩兆使徒疾射而去。 “嗙！” 一脚凌空飞踢，准确地命中了他的脑袋。 “咔——” 噩兆使徒的头颅一个旋转，转了一百八十度扭向了后方。 这种伤势放在人类身上早就死亡了，但他却似乎只是有些眩晕，甩了甩头后，又将头扭了过来。 不过，林云渐不会给他喘息的机会，恐怖的腥红身躯上，所有红鳞都翘了起来，红色雾气从鳞片下喷出，仿佛正在积蓄恐怖的力量！ “吼！！！” 恐怖嘶吼似乎让大地都在震颤。 这一瞬间，林云渐仿佛魔神降临，密密麻麻的鳞片在空气中闪烁着令人目眩的红光，朝着噩兆和艾莉丝席卷而去！ 喷涌的红色雾气让他的鳞片加速到肉眼几乎不可见，只能看到一道模糊的腥红射了过去。 ------------ 第七十一章 三只怪物 “叮叮叮叮叮——” 第一枚红鳞撞上噩兆使徒后，立刻便响起接连不断的撞击声。 噩兆的鳞甲防御力同样十分惊人，但黑鳞挡得住红鳞的锋利，却挡不住传过来的力量！ 噩兆使徒被接连不断的红鳞轰击，顶在了废墟上，打得如同一个破碎的玩偶。 艾莉丝也不好过，她感受到了林云渐这一招的恐怖，身体的血肉迅速鼓胀，像是煮开的水一样，皮肤上冒出了一个个浑浊的泡泡，艾莉丝的皮肤迅速变得浮肿，恶臭。 她的身体在短时间内变得异常肿大，就像产生了腐败巨人观的尸体（没事别去搜）…… 林云渐的红鳞砸在她身上后，并没有如同打在噩兆使徒的身体上一样被弹开，反而是陷了进去。 回廊形态像一头臃肿腐烂的猪，但那张可怕的脸上，依稀能看到艾莉丝的样子。 她死死地盯着林云渐和噩兆，她不想被人当刀使，但她更厌恶这两个混蛋的态度。 “噗……” 回廊形态的艾莉丝，身上的水泡突然爆开，令人作呕的惨绿色黏液飙射出去。 林云渐下意识地感觉到了危险，飞出的红鳞瞬间倒飞回来，挡在了他身前。 “嚎……” 同一时刻，噩兆眷者也双臂一挥，全身钻出密密麻麻的尖刺，这些尖刺如同织毛衣一般纵横交错，将他包裹起来。 “嗤嗤……” 红鳞盾牌和噩兆的黑色尖刺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这是回廊黏液的可怕毒性。 红鳞的颜色在迅速暗淡，黑色尖刺也在逐渐软化。 如果没有及时防御住，被艾莉丝将黏液溅到身上，血肉一定会被回廊消化掉。 而趁着两人防守之时，艾莉丝的腹部破出一个洞，两根粗壮的触手伸了出去，一条猛地扎进了噩兆眷者身后，另一条从地面爬出去，穿过红鳞直接刺向林云渐的腹部。 “噗噗——”两声巨响，一条触手被黑鳞吸干，一条触手被红鳞绞断。 但两人的身体都被这恐怖的触手刺破了一个洞！ 鲜血飞溅，林云渐惨嚎着翻滚飞出，红鳞在抵御黏液，刚才触手那一击，直接洞穿了他的腹部，好在缅怀状态下的他肉体防御力也极为恐怖，但虽然没被开膛破肚，也着实撕开了一个血淋淋的洞。 噩兆眷者的情况也差不多，但他似乎更加兴奋，金色的瞳孔早已变得赤红，完全不管不顾自己的伤势，也不去理会林云渐，朝着回廊眷者艾莉丝砸去。 艾莉丝看到上方黑影落下，不闪不避，一条条触手从腹部钻出，朝着噩兆眷者卷去。 “轰隆——” 噩兆的恐怖力量堪称地动山摇，他虽然被触手阻碍了一下，但那些触手也被他生生用手捏爆，溅射出大片黏液。 而林云渐也被激发了凶性，红鳞倒飞回来，贴在他的身上，赤红的双目中泛着无比兴奋与嗜血的神色。 他要一点一点拆掉回廊，将它的所有触手，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碾碎。 林云渐本人没有意识到自己眼下状态的恐怖，他没有被缅怀的意志控制，也没有被身体的本能操纵，他依旧知道自己是林云渐。 但……即便是林云渐本人，此刻也是极为嗜血，此刻的他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 杀了出现在眼前的一切活物。 在这种念头的影响下，趁着噩兆眷者与回廊眷者正在纠缠，林云渐的左臂突然起了变化。 第一层红鳞飞出，然后又长出一层，第二层堆叠到第一层上，又长出第三层…… 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 密密麻麻的红鳞不断脱落又长出，全都裹在了林云渐的左臂上，到最后，他的左臂竟然出现了一个完全由红鳞组成的巨大血爪！ 几乎有他半个人大的恐怖鳞爪拖在地上，林云渐眼中凶光一闪。 这时的回廊眷者艾莉丝与噩兆眷者同时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噩兆眷者跃至一旁，张开嘴，黑色的光团在口腔里孕育，涌动着恐怖的能量。 回廊的腹部则是伸出了密密麻麻的触手，恐怖的触手交缠在一起，挡在了身前。 “吼！！！” 率先发难的竟然是噩兆眷者，他口中的黑色光团猛然爆发！激射出一道黑色射线，裹挟着恐怖的黑色雷霆，带着毁灭一切的气势朝林云渐射去！ 林云渐一咧嘴，尖锐的牙齿与他狰狞的笑容相得益彰，他猛地一拖左臂，庞大的腥红鳞爪直接撞向了噩兆发出的黑色射线。 “嗤嗤――” “轰！” 一瞬间，火星四溅，天摇地晃！ 地面上，齐修宁面色无比难看，大地在摇晃，下面到底打成了什么模样？ 他扭头看向苏览：“这就是你的作品？” 苏览没有说话，他看向四周，此刻，三十三区所有还有空的执行官全都集结了过来。 “齐队长，先撤离这里吧，这栋大楼有随时崩塌的可能。” 苏览说道。 这当然不用他来教，只是当齐修宁下达了命令，让所有在场人员撤离到三百米外后，看着都在撤退的大家，齐修宁忽然觉得自己好像遗漏了某个很关键的东西。 苏览也转过身，唇角微不可查地一笑。 最佳的犯罪时机，就是城里出现盛大表演的时候，此刻——舞台与观众都已经准备就绪。 时机正好。 ———— 地下。 噩兆眷者大张着嘴，身体缓缓下蹲，布满黑鳞的脚掌深陷地面，碾碎了地板缓缓后退，他还在喷射恐怖的黑色射线。 林云渐也丝毫不退，巨大红鳞之爪挡在身前，双目凶光一闪，左臂的所有红鳞猛地喷涌出一团红雾！ “嗤——” 恐怖的黑色射线竟然生生被红鳞之爪捏碎了！ 细小闪电形的散逸能量缠绕在红鳞之爪上，噩兆眷者金色的瞳孔迅速暗淡，倒飞而去，如同一颗炮弹砸进了墙壁中。 这次，他没能再爬起来了。 回廊使徒艾莉丝第一次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她浑身上下一根根血肉触须暴出，属于回廊的腐烂臃肿身躯迅速收缩萎靡。 她的眼睛藏在腐烂的肉缝中，死死地盯着林云渐。 眼看着林云渐发出一声嘶吼，挥舞着庞大的红鳞之爪朝她构建的触手之墙轰了过来…… 这个瞬间，一团细小的碎肉仿佛有生命力一般，从她身上掉落，隐蔽地爬向了一旁。 “轰——” 血肉触手与那堆臃肿的肉，瞬间被红鳞之爪轰成了碎渣。 林云渐维持着左臂前伸的姿势，瞳孔中腥红闪烁。 这时，只听“咔嗒——”一声。 碎石滚落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林云渐一转身，恐怖而巨大的红鳞之爪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猛然轰去！ 一张美丽的面孔在他的瞳孔中渐渐放大。 红鳞之爪带起的狂暴力量吹得她的头发在风中狂舞。 刹那间，一个画面出现在林云渐脑海中。 她站在窗边，窗外是高大的枫树，风吹过来，白色的窗帘和她黑色的长发一起舞动…… 一如现在。 眼中的嗜血与狂暴迅速退去，巨大的红鳞之爪堪堪停在了聂全真的身前。 随即——轰然破碎。 破碎的红鳞宛如漫天的繁星，闪耀着神秘寂寥的光朝着上方飘去，消散在空气中。 林云渐身体一软，朝前倒下。 一双手将他温柔地接进了怀里。 聂全真低头看着他，眼中哪里还有半点疯疯癫癫，不谙世事？ ------------ 第七十二章 沉睡之后 林云渐醒来，看到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水味。 好熟悉的感觉…… 就很三年前刚从医院醒来时一样。 不过这里是三十三区专属于防卫部的医务室，他睡在干净的床上，枕头边放着他的特别执行官徽章——一片鲜红的枫叶。 窗边，白色窗帘微微扬起，有些风，也有些冷。 一个如往日一样平静的早晨。 林云渐想抬起手，却发现身体根本不听使唤。 他冷眼盯着自己微微颤动的手。 不多时，眼前又一片模糊。 ———— 中午。 医务室外响起了争吵声。 “让我进去！” “对不起，没有得到允许不能进入医务室。” “我只是想知道我哥的身体状况，你们凭什么拦着我，他是我哥！” “对不起。” 门外，林雨眠怒气冲冲地看着守在门口的执行官。 “你是林雨眠吗？” 一旁，甘意微走了过来，问道。 “是我！我打过电话，已经两天了，你们还不让我见我哥！”林风晚的声音带着颤抖。 “……”甘意微沉默片刻，说：“跟我过来吧。” 林雨眠不明所以地跟着甘意微走进了一间办公室，办公室中放着一块屏幕。 甘意微飞快地按了几下按钮，显示器中切换成了医务室的画面。 床上的是正在沉睡的林云渐。 “哥！” 林雨眠的眼泪夺眶而出，她转身抓住甘意微的衣服：“我哥怎么了？” “今天早晨恢复了一次意识，不过很快又晕倒了。你可以理解为他的身体严重超负荷，就算醒过来也无法行动，也许连说话都很困难。” 看着屏幕中那张脸，林雨眠下意识地咬着嘴唇，问：“我能当面看看吗？” 甘意微摇头：“对不起，我也无能为力。” “让他安静修养吧，也许明天就能完全清醒过来。” 劝退的话很难起到作用，反而听到不要打扰他会让他更快恢复时，林雨眠答应了。 “我明天会再来的。” 甘意微点点头，送她离开了防卫部医院。 明天也许是更有希望的一天吧。 回到办公室，看了一眼屏幕里躺在床上的林云渐，甘意微伫立良久。 他和丁童都是被聂全真送出来的，送出来时人就是昏迷状态。 随后，聂全真交出的报告上写着： 艾莉丝利用自己的能力将意识侵入严建的身体，来到飞宏大厦地下。 艾莉丝的来意是为了飞宏大厦地下的一条螺旋阶梯，那条阶梯盘旋向下，散发出不详的气息。 她杀掉了五位执行官，并击败了丁童与林云渐的联手。 艾莉丝得到了使徒回廊的力量，自己（也就是聂全真本人）也无法对她造成致命伤害，只能带着丁童与林云渐用速度与她周旋。 这时，一个浑身黑鳞的怪物打穿了地表与废墟，跳了下来，和艾莉丝化身的回廊使徒进行战斗，并两败俱伤。 她写下的情况大致就是这样。 但其中有一些问题，需要等林云渐和丁童醒来后各自说明情况，才能完整确认。 所以，在丁童和林云渐彻底醒来前，除了医务人员任何人都不能接触他们。 甘意微关掉显示器，离开了防卫部的医院。 回到报馆，六楼，老位置。 平常丁童躺着的沙发处，只有一只在打盹儿的猫。 大家都不在。 队长齐修宁去三十三区城市管理局分部述职，席安正在执行一个长期的秘密任务，除了队长本人，其他人都不知道他的去向。 聂全真的精神状态似乎好了许多，这两天一直泡在档案室里，不知道在查找些什么。 身为副队长的自己倒是被困在了这栋楼里，处理一些日常事务。 电梯事件引发的飞宏大厦事件被当做了腐化大楼事件的后续，因为其中再次出现了无舌秘会与通灵者艾莉丝的身影。 两次事件都造成了执行官的牺牲，城市管理局方面已经无法容忍，下定决心要把隐藏在三十三区各个角落的无舌秘会成员连根铲除。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对普通人而言很有安全保障的监控系统，其实根本无法拍到D级别以上的腐化者，亦或是绯红因子数量超过一千的感染者。 而且，三十三区面临着严重的人手不足问题。 连林云渐这个入职时被确定为“支援”类的特别执行官都几次三番地经历了正面战斗。 不过……转机也许快出现了。 看着桌面上防卫总部今天一早发来的内部信息，甘意微脸上不露喜悲。 信息的保密程度不是绝密，但也不能轻易地泄漏出去。 简单来说就是……丹枫城绯红计划第一阶段完成了。 差强人意地完成。 聂全真报告中提到的黑色怪物就是那只噩兆眷者，他也是城市研究所第一只人工培养出来的腐化者。 那位年轻的苏姓研究员已经在城市各职能部门间一举成名。 的确，最后那只人工腐化者失控了，但就和总部给的评价一样——差强人意。 失控后的噩兆眷者并没有攻击普通人类和特别执行官，而是针对他的同类。 严格意义上来说……这虽然是失控，但也是苏览研究员设计出色的一种体现。 当然，这是他们自己那样认为。 不出意外的话，那只噩兆眷者将再次来到三十三区，并在此长期停留。 一是准备进行第二阶段实验，二是补充三十三区严重不足的人手。 甘意微放下文件，她说不清这些事到底是好是坏。 丹枫城不是一个人的，它藏着许多秘密。 就像飞宏大厦一样，飞宏大厦的拥有者就是城市管理局，但那栋大楼的地下，却藏着一个盘旋向下的恐怖阶梯，谁也不知道它通往何处，底下藏着什么。 那条阶梯，城市管理局是肯定知情的，但身为三十三区特别执行官的自己却不知情。 尽管也没有生气，但总归有一些不舒服。 “滴滴——” 战术手表响了。 甘意微按下接听。 “甘执行官，林执行官醒了！” 手表那头传来了声音。 甘意微点点头：“嗯，知道了。” 挂断后，她起身拿起一份文件，离开了报馆。 飞宏大厦地下情况的第二份报告，要来了。 ------------ 第七十三章 生病的人 防卫部医务室，门前。 甘意微轻轻敲了敲林云渐的房门。 “请进。” 林云渐的声音传来。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打开门，甘意微问道。 屋内，林云渐正看着窗外，白色的窗帘轻轻舞动，吹着他有些长了的头发轻轻晃动。 “饿了。”林云渐笑了笑，转过头说道。 “抱歉。”甘意微坐在了床边的凳子上，说道。 “让我饿肚子又不是你。” 林云渐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有一些问题需要你来回答。”甘意微打开了笔帽，将笔记本翻到了新的一页。 “聂全真已经回答过一遍，你只需要确认一些问题就好。” 甘意微忽然说道。 林云渐的眼神明显一愣。 甘意微略微朝后瞥了一眼，似乎在暗示什么。 那个方向是监控。 甘意微背对着房间里的监控，不动用绯红因子房间里的画面和声音会被完整地记录下来。 “好。” 林云渐点头道。 “五位执行官的死亡是怎么回事？” “艾莉丝做的。” “艾莉丝攻击了你们？” “是。” “她的身份是？” “使徒回廊眷者，她自己说的。” 接下来又问了一系列问题，在甘意微有意无意的引导下，所有问题都在围绕艾莉丝展开。 二十分钟后，她停下笔，说：“好了，你好好休息吧。” 她离开了病房，林云渐看着房门关上后，低头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虽然有些失控，但他拥有在地下战斗的完整记忆，聂全真……毫无疑问亲眼目睹了一切。 尽管那个状态的聂全真不知道是姐姐还是妹妹，但她知道，林云渐就是红鳞腐化者。 也许最后那一爪不该停下来？ 将她杀掉才能更好地隐藏自己的秘密，现在可好……未来会是什么下场呢？ 被当成怪物大卸八块处决掉？还是送去城市研究所做个解剖对象？ 他不知道。 但他不后悔。 暴露红鳞手臂阻止丁童也是，化身缅怀形态和艾莉丝大战一场也是。 林云渐只是在按照自己认为对的方式活下去。 权衡利弊是苏览更擅长的事，从小，林云渐就更像一个只凭直觉做事的笨蛋。 好在，聂全真似乎没有说出他的秘密。 不然他不会在这间病房里醒来，也不会是甘意微来和颜悦色地做笔录。 她为什么要帮我隐瞒？ 发了十来分钟的呆，感觉头在隐隐作痛，林云渐用力地甩了甩脑袋。 大概是躺得太久，又没吃什么东西，或者身体用得太过透支。 他用力地一甩头后，眼前一下就模糊掉了，耳朵里的声音也变成了尖细的轰鸣，感觉头重脚轻，身体失去控制。 整个世界都在天旋地转，人猛地往床外栽了下去。 这一刻时间很快，又好像很慢。 脑袋的昏昏沉沉过去后，他发现自己并没有摔在地上，而是靠在一个人的怀里。 “周围没有像样的吃的。” 甘意微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耳鸣还没有完全消散，林云渐的手有些凉，也有些发麻。 他想赶快坐直起来，不能一直靠在甘意微的怀里。 但他又没力气。 甘意微一只手抱着他的脑袋，放在怀里，一只手把枕头拿过来，垫在他身后。 摸到枕头一侧有些被打湿的痕迹时，她略微愣了一下。 昏迷的时候流过眼泪吗…… 在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情况下哭泣，他在想些什么，梦到了什么？ 林云渐有些不好意思，甘意微的怀里的味道很干净，很让他安心。 三年前，他就这样趴在她的背上，被她背着逃离了那个地狱般恐怖的地方。 但他毕竟是成年人，是她的同事，不再是市民和一个十七岁的孩子了。 打开病床上自带的桌板，把打包带来的食物放好，甘意微说：“吃吧。” “你不回报馆吗？” 林云渐的问题让她愣了一下，坐下说道：“照顾受伤的同事也是副队长的工作内容。” “甘副队长，你多大了？” 林云渐鬼使神差地问。 甘意微眉头微皱，本不想回答，但看到他脸上的认真，眼睛便转向一旁，略显局促地答道：“二十五。” 林云渐点点头，端起她从外面买来的食物——一碗热气腾腾的粥。 吹了吹，送到嘴边，尝了一下：“有点烫。” 随后他又觉得自己有些好笑，重新活过来的人果然金贵了，以前明明连开水都能直接喝下去的。 甘意微也恢复了平静，她坐在椅子上，手上拿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 林云渐吹着粥，时不时看她一眼。 妹妹林雨眠和弟弟林风晚是亲情。 齐修宁，丁童，聂全真，席安是同僚的情谊。 苏览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友情。 唯独甘意微，他说不清楚。 一开始想加入城市防卫部，愿意暴露自己的秘密给她知道，也是因为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也许是因为她救过自己，让他觉得自己不应该瞒着她。 “意微姐？”林云渐忽然开口问道：“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窗外的风忽然大了几分，吹得鲜红的枫叶一片片飘向远空，也吹得她高高的马尾丝丝撩起。 甘意微“噌”地站起身来，不自然地左顾右盼，说：“可以，报馆还有工作，时间不早了，吃完早点休息，我走了。” “可是……” 林云渐话还没说完，甘意微就离开了病房，很快关上了房门。 可下一秒，房门又打开了。 甘意微低着头走进来，说： “我的书忘了拿。” 拿上了书，她刚要离开，就听林云渐问道： “你走了，这些东西谁帮我处理掉？” 甘意微回头看了一眼摆在桌上的那碗粥，犹豫了几秒，终究还是坐在了林云渐窗边的椅子上： “你吃完了我再走。” 林云渐点头，他捧起粥，一边吹一边搅拌着。 “我不知道爸妈的工作，不记得爸妈的名字，甚至连他们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他低声说道。 甘意微坐在一旁，靠在椅背上，静静地听。 “意薇姐，”林云渐认真地看向她，问：“我想知道，三年前发生的事，究竟是一场意外，还是……” “不知道。” 甘意微立刻出声打断了他，又说道： “曾经有个人对我说，世上没有巧合，所有发生的事都是各种因素下的必然。” “他救了我，他说，那也是一种必然。” ------------ 第七十四章 回归报馆 林云渐抬起头，看向窗边的她，问：“那个人是谁啊？” 甘意微摇摇头：“不记得了，只记得那句话，连声音的样子都忘了。” 林云渐低着头，几口吃光了粥，说道：“谢谢。” 甘意微起身拿起餐具，略微侧身： “好好休息。” 林云渐看着她离开，缓缓躺下，双头抱着头望着雪白的天花板。 过去和现在，对他而言就像两条根本不相交的平行线，这本该是一条线的前后，但却在他死亡后出现了断点。 也许这个断点再也接不上。 也许那也是一种新的开始。 ———— 次日，林云渐出院了。 给家里打了一通电话后，妹妹表示要立刻来看他，被林云渐赶忙阻止，再三保证今天一定回家，这才把她安抚下来。 上午九点，枫红报馆。 林云渐穿着黑色风衣，拿着长柄伞，一路上和路过的执行官打着招呼，径直上了六楼，进入了特别执行官办公处。 他推开房门，抬眼望去，办公室已经有人了，甚至人还比较齐。 聂全真在闭目养神，甘意微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书，脸色苍白的丁童趴在沙发上，黑白相间的小猫则是趴在他的背上。 队长齐修宁揉着太阳穴，眼神疲惫，连往日总是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不太对劲。 总之，除了正在执行秘密任务的席安，这竟然是三十三区的特别执行官人来得最齐的一次。 “队长，你是被扣工资了吗？”林云渐关切地问道。 齐修宁摆摆手，揉了揉额头，叹出一口气，苦笑着说道： “我们这次麻烦了。” 几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齐修宁身上，他一直在等大家到齐，就是想说这件事吗？ “什么麻烦？”林云渐把这个话头接了下去。 “我们被偷了。”齐修宁再次叹了口气，苦恼地说道。 “被偷了？”林云渐不明所以，“什么东西被偷了？谁偷的？” 齐修宁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道： “前天的飞宏大厦事件，三十三区出动了太多执行官，让报馆几乎不设防，我们的五件绯红遗物全都失窃了。” 原来是绯红遗物失窃了…… “对了队长，”林云渐忽然问道：“我们的绯红遗物很强吗？” 齐修宁摇头道：“绯红遗物的不能用强弱来分类，绝大部分绯红遗物都有使用次数限制，往往在摸索它的具体功能时就变成了真正的遗物，失去了作用。” “不过。”他顿了顿，说道：“那五件绯红遗物的作用我们已经弄清楚了四件。” 齐修宁似乎累了，说道：“甘副队长，你来说吧。” 甘意微点头，说： “三十三区绯红遗物编号015，梦境指针。那是一枚已经牺牲的特别执行官留下的绯红遗物——一枚指南针，使用时闭上眼睛，调动身体内的绯红因子，能很快沉入梦境，并进入指针所指对象的梦中。” 能入梦？ 林云渐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能力？ “三十三区绯红遗物编号021，夜魅。一顶帽子，来自一位女性腐化者，戴上后可在下午六点到凌晨六点之间召唤出一个黑影分身，协助行动。” “三十三区绯红遗物编号022，尖啸。一个口哨，注入绯红因子吹响它能让没有实体的精神类腐化者暂时实体化。” “三十三区绯红遗物编号028，通行证。一个工作牌，它的能力很特殊，戴上之后在需要验证身份的地方，可以以超高的迷惑性通过检测。” 这样一听，盗窃者的真正目的，倒是很有可能是那个通行证。 没人会觉得盗窃者只是单纯地为了偷东西才把五件绯红遗物都拿走，他选择统统偷走的目的很简单，一是其他绯红遗物也很有用，而是只盗取一件的话，可能很容易就让别人猜到他的目的。 从这个角度来看，通行证最有可能是盗窃者的真正目标。 毕竟有了这个东西，就不需要弄出那么大的动静，搞一出调虎离山了。 不…… 林云渐想到了一种可能。 这次的飞宏大厦事件，幕后可能并不止一方，极有可能是多方协同的结果。 艾莉丝想要的，很明显是飞宏大厦的螺旋阶梯之下藏着的东西。 但同时出现三个使徒眷者，也绝对不可能是巧合，有人在故意制造三个使徒眷者的碰撞，可这是为什么？ 搜集资料？ 还是说，使用使徒力量的使徒眷者之间战斗，存在其特殊之处？ 这点暂且不明。 而最后一方，就是盗窃者这一方了。 趁着飞宏大厦事件越闹越大，甚至出现了使徒眷者，他们偷偷潜入三十三区防卫总部，盗取了绯红遗物。 这样一来，一次飞宏大厦事件能达成的目的就有三个，如果来自三方不同的势力倒也罢了。 可如果真的是来自同一个人的谋划，那……那个真正的幕后黑手一定在策划着更加匪夷所思的事。 想到这里，林云渐忽然意识到甘意微只说了四个，便问道： “第五个绯红遗物是什么？” 甘意微沉默了许久，久到林云渐有些意外的时候才说道：“是一支烟。” “一支烟？”林云渐有些意外地问。 “这就是我们只弄清楚了前四个绯红遗物能力的原因，那支烟也是一位牺牲的特别执行官留下的，想要使用它就必须点燃，可一旦点燃就算测试出了它的能力也白费了。” 齐修宁无奈地说。 倒也是…… 林云渐想到了张薇薇留给自己的小镜子，那枚镜子的作用难道是预知未来吗？ 刚想到这里，就听齐修宁说道：“对了小林，你的绯红遗物可能被人利用了，一般来说，绯红遗物是在没有绯红因子注入的情况下主动展现其特殊能力的，而且它的能力一般与它的实际功能有关。” “比如梦境指针是一枚指南针，要想进入对象的梦里就要用指针对准对方。” “夜魅是一顶帽子，要使用它分出夜魅分身就需要戴上帽子。” “尖啸是一枚口哨，要发挥它的能力就得吹响。” “通行证是一张工作牌，要混过检查就必须把它挂在胸前。” 齐修宁看向林云渐，说：“所以你的镜子，应该是你通过某种方式照一下后，才会表现出它的特异。” 林云渐心底一沉，有人利用了我的镜子？ 仔细思考一番后，的确很有这种可能。 可是……有能力做到这种事的，只有可能是身边的人。 林云渐正欲说话，就听齐修宁说：“最近幸苦你们了，放两天假，两天后，我们这里会来一位新同事。” ------------ 第七十五章 苏览邀请 放假了。 关于新同事的事林云渐并不怎么感兴趣，他要去找自己的尸体，这次和那只黑鳞腐化者战斗已经让他察觉到失控的趋势了，他不想成为一只只会破坏的怪物。 甘意微提交上去的报告通过了审查，林云渐没事，丁童没事，聂全真也没事，似乎是一个没人受伤的世界。 但有些事，已经成了心照不宣。 “谢谢。” 离开办公室，路过沙发上趴着的丁童身边时，林云渐听到了他的声音。 回头看去，丁童的脸藏在兜帽之下，似乎刚才说话的不是他。 林云渐没说话，他看了聂全真一眼，那个女人仍然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 他离开了报馆，都说了放假，自然该去做一点放假应该做的事。 街道上，风吹动枫叶，不时飘落几片血红。 绯红天空上的云缓缓地飘，街道上的人慢慢地走。 丹枫城的节奏似乎慢了一点。 突然，一辆轿车停在了路边，车窗缓缓降下，露出一张温和的笑脸： “小林哥。” 是苏览。 他打开副驾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林云渐。 林云渐笑了笑，上了车。 “我刚出院，你要给我做些好吃的。” “没问题。”苏览笑着说道。 林云渐没问苏览为什么会恰好出现在这里，也没问他要带自己去哪儿，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直到车辆停靠在苏览居住的小区外。 “你看，我已经买好食材了。” 停车，开门，打开后备箱。 苏览弯腰提出来一个塑料袋，里面被氧气撑得鼓鼓的，装着一条鱼。 塑料袋上粘着水珠，在阳光下绽放着耀眼的色泽，他笑得很灿烂，和阳光不遑多让。 他把鱼举得老高，林云渐也笑了。 那股淡淡的陌生感悄然消失，两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 他最喜欢的食物就是鱼，还曾经说出过没有刺的鱼是世界上最美味的东西这样的蠢话。 回到家，他脱掉西装外套，换上了围裙。 “还是不吃香菜？” “葱姜蒜多一些？” “啊，对，味道重一点，你知道的。” “别吃太咸，不利于身体的恢复。” “可不是常说吃得咸才有力气吗？” “别听人瞎说，我是教授。” 他转身去处理鱼，林云渐左右看了两眼，在一旁切了一个西红柿，打了一个鸡蛋。 趁着苏览做鱼的空档，他也炒了个小菜。 很快，菜都做好了，两人相对而坐，苏览把筷子递给了林云渐。 “先尝尝我做的番茄炒蛋，我已经有三年没下过厨了，还能吃吗？”林云渐带着期待问道。 苏览认真地夹来一块鸡蛋，一块番茄，尝一口，嚼了嚼，说道：“有点咸。” “那就对了。”听见苏览的回答，林云渐对自己的厨艺放心了不少。 苏览也笑了，他打开电视，电视的声音不大，刚好可以填补一些沉默的空缺。 “小林哥，你不打算念大学了吗？”他问道。 苏览一边往嘴里塞饭菜一边摇头，嘟嘟囔囔地说：“来不及了，更何况，家里适合念书的就一个老二。” “风晚啊，他的确很聪明。”苏览笑着说道。 “对，我一直觉得他就适合走你这条路，当个学者，研究员，老师之类的，比什么都强。”林云渐深有同感。 苏览没说什么，而是问道：“小林哥，你知道风晚的梦想是什么吧？” 弟弟的梦想？ 林云渐一愣，这个词对他而言竟如此陌生。 他下意识地放下碗筷，问：“是什么？” 苏览有些意外地看着他，说：“风晚没告诉你吗？那还是等他自己来说吧。” 他的态度让林云渐有些疑惑。 弟弟看样子和苏览很处得来，一些事连哥哥都没告诉，竟然分享给了苏览。 “好，我今晚就问他！” 林云渐再次捧起碗说道。 “叔叔阿姨如果能看到现在的你们，一定会很欣慰的。”苏览笑着说道。 “也许吧。”林云渐吃着东西随便应付了一句，却在片刻后反应了过来苏览在说什么。 一时之间，整个房间里静悄悄的，只有电视机里新闻的声音。 “砰——” 林云渐手上的碗落在了桌面上，他双眼直视着苏览：“你记得我爸妈？” 苏览点点头，回答：“当然记得。” 林云渐的心脏怦怦直跳，他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他……他们是什么人？叫什么名字？” 也许是太过激动，他的声音都在颤抖。 苏览也直视着他，漆黑的瞳孔如同最深的夜幕，缓缓说道：“叔叔的名字是林夏，阿姨的名字是李蝉。” 轰—— 仿佛大坝突然决堤，支离破碎的记忆顺着这两个名字的出现纷至沓来。 大脑的强烈疼痛让林云渐苦不堪言。 现实如同光怪陆离的梦境，苏览明明坐在自己对面，但他的形象却像被某物拉长扭曲了一样，格外诡异。 天旋地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与意识。 林云渐仿佛失去了对身体的所有控制。 这种状态持续了好一阵，直到苏览抓住他的肩膀一直呼唤，才让他清醒过来。 “小林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他问道。 林云渐捂住脑袋，疼得面色发白，面头大汗，看着被自己刚才打翻的饭菜，他歉意地说： “对不起啊苏览，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苏览摇摇头：“没关系，小林哥，你的身体要紧。” 林云渐捂住额头，他的脑海里现在还是刚才苏览的那些声音： “叔叔的名字是林夏，阿姨的名字是李蝉。” 林夏，李蝉…… 为什么……为什么我从来没听过这两个名字…… 他现在已经完全没了叙旧和聊天的兴致，只想去查这两个名字的来历和过往。 “我吃好了，苏览。”林云渐站了起来，“今天晚上来我家吧，你知道地址，我有些事要先走了，今晚再向你赔罪。” 苏览微微一笑：“没事的，小林哥，我送你出去吧，你身体不舒服，这段路一个人不太好走。” 林云渐回头看了他一眼，摇头拒绝道： “没关系，我可以。” ------------ 第七十六章 她的秘密 林夏，李蝉…… 脑海里盘旋着这两个名字，还有一些支离破碎，完全没有逻辑的画面。 明明已经放假的他再次前往了枫红报馆。 因为在那里可以用特别执行官的身份查到很多绝密的信息。 当枫红报馆的大家看到林云渐又回来了时，都表现得有些意外。 毕竟林云渐留下过入职第一天，中午就直接下班的传说。 冲到珍妮弗的办公室，那位优雅的老太太正在戴着单片眼镜看一本书，见林云渐冲进来她也有些惊讶： “怎么了，年轻人？” 林云渐平复了一下心情，说道：“我想查一些资料，用什么查？” 珍妮弗打量他一眼后，说：“从我这里就可以查，我还有一个身份是情报组组长，林执行官。” 林云渐没功夫对这件事表示惊讶，直接问道：“我需要查询两个人的名字，其中一个叫李蝉，木子李，薄如蝉翼的蝉。” 他留了个心眼儿，没有直接说出林夏的名字。 毕竟一个姓林的人问另一个姓林的人，目的简直昭然若揭。 但当珍妮弗老太太将名字输入电脑查询后，却遗憾地摇了摇头：“很抱歉，这个名字并不罕见，搜索结果叫李蝉的人有几万个。” “住在三十三区的呢？”林云渐再次问道。 “这样吗？那就少多了，只有不到两千个了。”珍妮弗老太太操作一番后回答道。 “女性！” “嗯，不错，范围缩小到了一千五百个。” 林云渐沉默片刻，抬头道：“请再排除一个条件……距今已死亡……三年。” 珍妮弗老太太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法做到这种地步的检索，不过……只是已经死亡的话可以。” “这是按照已经死亡这个条件进行搜索的结果，三十三区已经死亡的名叫李蝉的女性，有五个。” 林云渐的心脏狂跳，珍妮弗老太太从椅子上起身，说道：“请过来看吧。” 林云渐忽然有些紧张，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手心里也在出汗，走向那台记录着李蝉资料的电脑的每一步，都是如此艰难。 “想喝些什么？咖啡还是茶？” 珍妮弗老太太走向了门口，转身对林云渐问道。 林云渐张了张嘴，勉强说道：“纯水就好，谢谢。” 珍妮弗老太太优雅地一点头，轻轻带上了门，只留林云渐一个人在办公室里。 她的房间里是有热水的。 林云渐心底谢过了那位异乡人长相的老太太的好意，深吸了几口气后，终于冷静下来。 他走向电脑旁，看向那五个已经登记死亡的李蝉。 第一个……售货员，女，死亡时25岁。 第二个，教师，女，死亡时58岁。 第三个，普通职员，女，死亡年龄45岁。 第四个，演员，女，死亡年龄二十二岁。 第五个，医生，女，死亡年龄……四十岁。 从死亡年龄来看，第三个普通职员李蝉金额都五个医生李蝉最有可能是他的母亲。 可当林云渐点开她们的名字，想看具体记录时却发现……一片空白。 他心中涌出了一个不妙的想法，又点开了另外三个李蝉的名字，也是空白！ 林云渐的情绪有些不对劲，他返回到了上一级，看着一堆密密麻麻的“李蝉”，疯狂地点击她们的名字。 然而……无一例外。 所有名为李蝉的名字，点开具体资料都是一片空白。 找不到……没有任何记录……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诡异可以形容的了。 会这样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某种超越现实规则的力量抹去了李蝉的存在。 另一种，则是人为的…… 丹枫城的城市职能部门，完全抹除了李蝉的存在。 而无论是哪一种，都足以说明三年前的事并不是一场意外。 林云渐忽然想到了甘意微说的那句话。 “世上没有巧合，所有发生的事都是各种因素下的必然。” 这句话也让他格外耳熟。 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云渐打开房门，刚好看见端着咖啡和清水过来的珍妮弗老太太。 “找到你想要的了吗？年轻人。” 将水递给林云渐，珍妮弗问道。 林云渐摇摇头，这次他没有选择隐瞒这位老太太：“没有找到答案。” 珍妮弗看着他，笑了笑，又问：“是没有找到答案，还是没有答案？” 没等林云渐回答，珍妮弗就继续说道：“如果是后者……没有答案本身就是一种答案。” 她轻轻地拍了一下林云渐的后背，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一切存在皆有痕迹，抹去他人痕迹者，必将留下自己的痕迹。” 林云渐有些恍然，他觉得，珍妮弗老太太是不是隐约间知道了一些什么。 他没有继续往下想，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这不足为奇。 从苏览处知道了爸妈的名字，已经是最大的收获。 就像珍妮弗说的那样，抹去他们存在痕迹者，也会留下自己的痕迹。 只要以这两个名字为线索，总会找到正确的方向。 一念至此，他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想着既然已经又来了报馆，还是去顶楼吹吹风吧。 来到顶楼，报馆虽然占地面积大，但并不算高。 顶层的天台到一楼的距离也不过二十多米。 此时风正大。 林云渐刚打开天台的门，就看到了一个双手捧着咖啡，正靠在天台边在小口小口喝着的聂全真。 白色的蒸气在她的发梢前弥漫。 她现在是谁？ 姐姐还是妹妹？ 林云渐忽然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他能肯定的是，聂全真一定记得地下那只红鳞腐化者的是谁。 但她没有说出他的秘密。 听到开门声音的她回过头，见是林云渐，便露出了有些奇怪，又呆呆的笑容。 “医生！” 风声中她的呼唤传来。 林云渐的嘴角也出现了一些笑意，是她。 “你怎么在这里？这两天我生病，都没有帮你治疗。” 林云渐走向她。 她捧着咖啡，兴致勃勃地对林云渐说：“你看，真漂亮！” 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发现她指着的，是远方那片绯红的天空。 今天的天气的确很好，晴朗，清澈，有些风。 林云渐忽然很好奇，聂全真身体里的姐姐和妹妹，到底哪一个才是主人格？ 反正他不认为两个都是真实存在的，一定是在绯红因子感染的过程中，负面情绪爆发滋生出的第二人格。 人为了逃避或是自我保护，大脑开辟出另一个人格并不是罕见的事。 “越漂亮的东西越危险。”林云渐说道：“你姐姐没告诉你吗？” 她摇摇头，左右瞧了瞧，凑近林云渐耳边，小声说：“告诉你一个秘密。” “其实……我是个怪物！” 林云渐噗哧一笑，他实在没憋住，屈指弹了一下聂全真的脑袋，说： “告诉你个秘密。” “其实……我也是个怪物！” ------------ 第七十七章 丹枫初雪 十二月五日，丹枫城迎来了第一场雪。 这个城市疯了，不，是这个世界疯了。 不然的话，眼前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 陈言巧蜷缩在地上，双目大睁，她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的状况。 为什么诊所里会出现怪物，为什么护士小姐只会尖叫不会躲避？ 怪物明明就在那里，明明就站在那个地方…… 今天下午放学后，她和往常一样来到社区诊所，给妈妈打招呼。 明明都还是正常的。 然而当她进入社区诊所，推开那扇熟悉的门时，笑容却凝固在了脸上。 办公室里坐着的不是温和笑着的妈妈，而是满墙的鲜血，被撕碎的身体，还有……正在啃食着护士姐姐的怪物。 怪物穿着妈妈的衣服，身上挂着妈妈的证件。 它身下那个只剩本能抽搐的护士姐姐已经无法发出声音了。 她的声音明明那样甜美，昨天还在开自己的玩笑。 “小巧，最近怎么这么开心呀？是不是谈恋爱了？”昨天这位护士姐姐笑着给她倒了杯水，说：“你的医生妈妈正在给病人诊断哦，你在外面坐一会儿吧。” 陈言巧红着脸坐下，上了高中后，她的确遇到了喜欢的男孩，但根本还没发展到恋爱的地步嘛…… 她否认了谈恋爱的说法，换来了护士姐姐更灿烂的笑容。 可是现在，此时此刻，那位温柔美丽的护士姐姐就倒在血泊中，像一只被撕碎的布娃娃，一条腿挂在了窗边，肚子也被完全剖开，那个穿着妈妈衣服的怪物正在大口大口地咀嚼着她的内脏。 它埋着头吃，旁边另一位护士已经吓得晕倒在地，却像是什么也看不见，到处张望着，缩在墙角瑟瑟发抖。 难道她看不见吗？ 怪物就在那里啊…… 陈言巧死死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强烈的呕吐欲望让她憋得异常难受。 但她知道现在不能发出叫声，她想逃跑，脑袋里也有无数的声音在让她赶紧离开这个恐怖的地方。 可恐惧情绪完全占据了她的身体，根本就做不到逃跑。 双腿颤抖得厉害，大脑也是一片空白，身体无法移动的她职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位护士姐姐的腹部被吃得一干二净。留下染血凄惨的骸骨和空荡荡的腹腔。 “啊！发生了什么？！” 陡然间，身后又有一个人进来了。 是个男人，也许是来看病的人。 陈言巧根本没有察觉到对方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然而，这个男人只是说了一句话，就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凄厉嚎叫。 陈言巧被吓得浑身一颤。 她脖子僵硬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他的上半身从办公室飞了出来，狠狠地撞到墙上，溅得到处都是血后，摔了地上。 妈妈是医生，曾经告诉过她人的主要器官都集中在上半身，所以，即便是被拦腰砍断的人，一时之间也不会死。 她本来是不信的。 因为电视里演的那些重复的故事一直在告诉她，腹部被戳一个小洞也会马上死掉。 但现在，她亲眼目睹了妈妈描述的那些场景。 上下半身被撕开的男人的确没有死透。 摔在地上的他的下半身的嘴里不停地冒着血沫，双眼灰暗地注视着他，嘴唇不断开合。不断地有血泡冒出。 “救……救救我……” “救救……我……” 他没能发出声音，但陈言巧看得出来，他在求救。 那张痛苦而绝望的脸上，此时此刻全是对死亡与未知的恐惧。 他死死地盯着陈言巧，两手并用地往她的方向爬，可还没爬到一半就被一条根本不属于人类的狭长又尖细的尾巴拖了过去。 陈言巧的心跳骤然加速，她的情绪濒临奔溃，出声大叫起来。 令人意外的是，那个来看病的男人发出声音，被怪物撕成了两半。 但她发出声音那只怪物却突然停止了进食，卷着男人的细长尾巴也悄然放下，抬起头，缓缓扭了过来，盯上了她。 陈言巧感觉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 这时，那长着一张蛇一般的脸的恐怖怪物忽然张开嘴，吐出分叉的舌头，叫道： “我是妈妈呀，小巧。” 熟悉的声音让陈言巧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她难以置信地看着那个穿着妈妈衣服的恐怖怪物，那是她一直在逃避的某种可能。 不…… 这不是真的！ 妈妈怎么可能是怪物？ 就在这时，她的手腕忽然被一个人抓住，她下意识地就要挣扎，但抓住她手腕的人显然力气更大，拉着她转身飞快地逃离了这间恐怖的社区诊所办公室。 陈言巧眼角的余光看见，那只怪物贴着地面游动，追过来了…… 它追得极快。 而身边的人是……一个穿着连帽衫，戴在兜帽的人。 “别回头。”他的声音不大，但却清晰地钻进了陈言巧的耳朵里，她被他一路拉着，很快就冲出了社区诊所。 两人出来后，一些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越众而出，她的身后立即响起了密集的枪声。 “……” 兜帽男人松开手，将她扔给了医疗组，他的力气真的很大，大到她的手腕被捏得生疼。 可现在，她的视野里只有那只蛇脸怪物，还有这个又转身冲回去的兜帽男子。 望着他的背影，陈言巧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社区诊所已经被拿着雾气的人团团包围，一个戴着耳麦的中年男人正在指挥，所有人的面色虽然都很严肃，但并没有出现紧张之类的情绪，仿佛这种事他们已经经历过很多次。 可是……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丹枫城一直存在着这些怪物吗？ 另一边，丁童的身上冒出了一大片白雾。 他站着的地方烟雾弥漫。 执行官们停止了射击，一直在防御的蛇脸怪物所缩起了脖子，紧贴在墙上，竖立的暗黄色瞳孔死死地盯着那团雾气。 陈言巧也在看，刚开始她还无法看清，可很快，她就看到了一个身躯两米多，两手弹出了红色利爪的“人”。 他手上的血爪流动着骇人的光芒，让人心生寒意。 那个“人”看都没有看蛇脸怪物一眼，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待着烟雾完全散去。 陈言巧大睁着眼睛。 那是……什么东西？ ———— 与此同时，今天休假的林云渐正在家里陪林风晚和林雨眠吃晚饭。 电视里播放着无聊的新闻，谁家猫又打狗了，谁家狗又下崽了之类的。 但陡然间屏幕出现了一片雪花，整个三十三区……不，是整个丹枫城，正在收看电视的人，或者各类商场的室外屏幕上，都出现了一个画面。 “噗……” 林云渐刚喝了一口汤，现在全都喷了出来。 他瞪大了眼睛。 搞什么东西？ 今天的确是丁童和意微姐值班，但这种东西能播吗？ 画面里。 丁童转身走向蛇脸怪物，身上冒出了白色烟雾，然后变成了血爪怪人的整个过程，都被拍下来了…… 十二月五日，丹枫城的第一场雪。 下午六点十五分，整个丹枫城陷入一片死寂，男人，女人，老人，孩子，平民，高官，富豪，罪犯…… “糟了……” 丹枫城城市管理局总部，响起一声无奈的叹息。 雪花从绯红的天空缓缓飘落，被寒冷的风卷起飞得很高。 这座被压抑着欲望的死寂之城，一场变革…… 正在拉开。 ------------ 第七十八章 现场直播 那是……什么？ 一个佩戴着执行官徽章的人，变成了一只怪物…… 整座城市鸦雀无声，只有纷纷扬扬的雪在一直下。 三十三区防卫总部，齐修宁和一众执行官在一楼，看着屏幕上的画面，瞳孔紧缩。 怎么会这样？ 是谁拍的？ 为什么能拍到？ 他身形一晃，差点撞在桌角上。 不可能的……以前一直存在着某种平衡，能被摄像头拍到，或被常人目睹的绯红之物都不会奇形怪状，太过夸张。 但这次，不仅被拍下来了，还被人入侵了整个丹枫城的网络，将丁童变成血爪形态的视频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完了…… 丹枫城的秩序，很大程度建立在隐瞒了绯红因子这一关键事物的存在上。 但这次，有人掀起了这场暴动，把赤裸裸的现实……送到了所有人的眼中。而且，丁童的样子，毫无疑问已经映在了看见的所有人的脑海中。 猜测，议论，怀疑，惶恐...... 人类在面对自己无法理解的力量时，一定会是恐惧的……一定。 齐修宁知道，如果不能妥善解决这件事情，丹枫城将会发生巨大的混乱和灾难。 但，现在的状况是已经没有办法弥补了！ 丁童变成“怪物”的样子会影响到整个丹枫城。 整个报馆都失去了声音，每个人都想着各种各样可以弥补这次问题的方案，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 就算他能想出解决的方法，他也做不到。 丁童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 画面中的他，正在和一只蛇面怪物战斗，虽然他仍然拥有人类所有的特征。但是他也拥有着怪物才具备的特性：力量、速度、恐怖的生命力…… 这些，全都是怪物才具备的！ 他是怪物！ “这是一场早已预谋好的，一个针对我们的阴谋。“ 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默不吭声的珍妮弗开口说道。 “是啊，早就预谋好了的......“ 齐修宁喃喃自语。 能拿出可以拍摄到特别执行官和腐化者的专门机器，已经足以说明对方准备之充分。 而且，时机那么恰当好处，说明对方一直知道防卫部的动向，要么对方的人就在这栋大楼里，要么就一直潜伏在外面密切监视，只要看到特别执行官出现就跟上去。 齐修宁转过身去，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没有用战术手表，而是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这件事已经不是三十三区能够单独处理的了。 ———— 林家。 林云渐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有些心虚地看了林雨眠一眼。 弟弟林风晚面不改色，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晚餐。 那次谈话之后，林云渐也很清楚，弟弟身上同样存在着某种秘密，但既然弟弟没说，就足以说明那件事还没到告诉他的时机。 对于林风晚的判断，林云渐一贯是相信的，因为他比身为哥哥的自己要聪明。 林风晚知道这个世界的模样，但妹妹能接受吗？ 林云渐偷偷地看了一眼正双眼一眨不眨盯着电视机的林雨眠。 只见她的神情毫无变化，反而疑惑地问了一句：“那个长得像蛇的怪物……和那个女孩儿长得真像呢……” 林云渐看向电视机，疑惑地看了一眼和丁童打成了一团的蛇脸怪物。 对方已经完全腐化，几乎没有任何人类特征了，妹妹是怎么看出它长得像那个高中女孩儿的？ “你能看到它原本的样子？”林云渐没忍住问道。 林雨眠疑惑地看向林云渐：“原本的样子？它和我以前见过的怪物一样啊？身上长出了很可怕的东西，但脸还是人类的脸，有点在笑，有的在哭，有的没有表情……” “哥，你看不见吗？” 面对林雨眠的疑问，林云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而这时，电视里的战斗，也已经快到尾声了。 ———— 丁童并不知道，此刻自己斜上方的空中，一台无人机正在进行拍摄，拍摄的主角正是他。 他的血爪上，已经沾满了那只蛇脸怪物的鳞片。 对方不是他的对手，已经是强弩之末。 蛇脸怪物张开嘴，嘴里布满了尖锐的毒牙，一道道绿色的毒液飙射出来，冲着丁童飞去，丁童双脚狠狠地踩踏着地面，一跃而起，跳到半空。 丁童双手握拳，一股狂猛的气流从他的拳头中涌出，在他面前凝聚，变成一根长达五六米的铁柱，狠狠地砸向蛇脸怪物。 毒液堪堪掠过身体，将地面腐蚀出了一道污浊的痕迹。 见毒液喷吐未中，它突然转身一扭，细长的尾巴陡然甩出，和丁童的血爪碰在一起，爆出一阵火花。 丁童在空中被击退几步，但很快又站稳，双目冰冷地朝蛇脸怪物杀了过去。 蛇脸怪物发出嘶吼，两人交战在一起，发出轰隆隆的巨响，传遍大街小巷，大片建筑物被摧毁。 丁童的血爪不断挥舞，一次又一次地砸到蛇脸怪物的身上，蛇脸怪物的身体不断被打出许多裂纹，动作越来越迟缓，眼看着快不行了。 而丁童却越打越兴奋，动作越来越残暴。 在摄像头的捕捉下，他的尖锐指爪落在了蛇脸怪物的脖子上，将它的颈部抓碎，头颅滴溜溜地滚落在地。 蛇脸腐化者不动了。 它的身体化成一粒粒红色的光点，朝着天空飞去，但在经过丁童时，一部分红色光点被留了下来，钻进了丁童的身体里。 陈言巧看着地上的残尸，双眼越睁越大。 当红色光点消失，出现在地上的……是一颗普通人类的头颅。 那是一位女性，满脸都是泪水，瞳孔早已灰暗，似乎仍看着自己的女儿。 她是……人类？ 那只蛇脸怪物竟然是人类？ 所有在屏幕前目睹这一幕的人都无法接受，也完全无法理解。 电视里，丁童浑身冒出一阵白雾，体型快速缩小，直至恢复常人体态。 画面……消失了。 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 没有任何的额外处理，也没有任何的声明与威胁。 那个神秘人只是把事实摆了出来，仅此而已。 ------------ 第七十九章 加班的夜 丹枫城防卫总部。 丹枫城防卫总部并没有设立在城市的最中心，而是在整个丹枫城的最北面。 此刻，一栋五十来米高的银色建筑顶层，秘书正在向防卫部总最高负责人汇报从三十三区扩散至全城的恶劣事件。 长久以来严加管控的秘密，就这样暴露在了公众的视野下，将会引起多大的骚动可想而知。 幸好各部门早已有预案，现在各区已经派出了维护秩序的专门部队。 这些部队当然解决不了问题，但至少他们可以暂时解决提出问题的人。 声音一旦小了问题就好解决了。 “据查，拍摄现场情况的是一台无人机，直播结束后便自行炸毁，残骸已经收集，但毁坏过于严重，可能无法还原。” 秘书秦泽汇报道。 秦泽的身前，六十三岁的严城一言不发。 秦秘书看着这位为丹枫城鞠躬尽瘁的老长官，心中颇为敬佩，也有一些多年都无法习惯的压迫感。 说来奇怪，严长官在三年前甚至都无法直起身子坐起来，脸色白得很难看，说得难听一些三年前的严长官似乎马上就会不久于人世。 可是今天，此时此刻，严长官面色红润，似乎短短三年之间，他身上的所有病痛都消失了一样。 后来医生也来检查过，他的确痊愈了，身体没有任何问题，连年轻时受的暗伤都没了。 “秦泽，你认为是哪个隐秘教派做的？” 严长官用秦泽很久没有听到过的雄浑声音问道。 他这句话是对秦泽问的，也像是对自己的问的。 秦泽思忖片刻，说：“不一定是现有的教派。” “为什么？”严城看向秦泽。 “他们在丹枫城存在多年，已经找到了自己的生存方式，贸然破坏丹枫城的整个生态不像是他们的手笔，”秦泽停顿了片刻，说：“更像是某个初出茅庐的天才。” 他在“天才”二字上加重了语气。 严城没有说话，半晌后，下令道：“派监查官去三十三区。” 他起身看向北方的天空，低声道：“最近……那边越来越吵了。” ———— 林云渐一向是个讨厌加班的人。 但今晚，他不得不出来加班了。 疯了，他从没在丹枫城看到过这么热闹的场景。 铺天盖地的人涌上了街头，举着横幅，拿着扩音器，高喊着我们需要真相。 人群缓慢而稳定地朝前推进，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每个人的脸上充满愤怒之余，还带着肉眼可见的兴奋。 看着他们脸上的表情，林云渐在想，也许真相对他们而言并没有那么重要。 不知道这些示威的人中有多少是在借着这种活动浑水摸鱼。 平日压抑得已经够久了，今晚对他们而言根本就是一场狂欢。 执行官已经全体出动，连平日里极为少见的城卫军都出来参与维持秩序，这次的事情真的闹大了。 “我们需要真相！” “交出那只怪物！” “我们需要真相！“ “交出那只怪物！“ “……“ 林云渐掏了掏耳朵，就不能换套说辞吗，叫得人耳朵都听出茧子了。 他坐在车上，百无聊赖地看着人群，不管把丁童的战斗画面曝光出去的人是谁，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丹枫城今晚各处都乱成了一团，人群都在拥挤，这样持续下去，就算告诉了他们所谓的真相，人群也不会消停下来。 但他并不担心执行官处理不了人群的暴动。 哪怕是成千上万的羊在前进，也是一只牧羊犬就足够了。 羊就是羊。 他们的诉求听起来就可笑，什么叫需要真相？ 从城市管理局口中说出来的就是真相吗？ 什么叫交出那只怪物？ 交给你们又能做什么？ 成为丁童的口粮？ 这实在是一个笑话。 就在林云渐靠在马路边维持秩序时，打打火机的声音忽然在他身侧响起。 “呼……” 一阵烟雾随着夜色散开。 林云渐回过头，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男人。 他也在看着拥挤的人群，说：“真是可笑啊……” 他吸了一口烟，眯着眼睛说道：“完全就像另一个愚蠢的物种一样。” 林云渐问道：“请问......你是？“ “你也这样认为吧？”男人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烟，看向林云渐，问道：“至少在刚才的某个瞬间，你也是这样认为的。” “毫无力量的他们凭什么却能管理着你们，很可笑不是吗？”他咧嘴一笑：“就像一群羊像模像样地照看着一群狼。” 此刻，林云渐的心底已经出现了警兆。 “你到底是谁？”林云渐皱着眉头问道。 “丹枫城的管理体系是不合理的，不了解这片天空的人，没有被绯红选中的无能者，不配坐在高位。”他扔掉烟头，一脚踩灭。 “你已经忘记了吗？”他双眼死死地盯着林云渐：“忘记了我们的理想。” 他的眼神仿佛可以穿透林云渐的皮肉，直接穿进林云渐的心脏。 但他说的话，林云渐一个字都没听懂。 看到林云渐眼中的迷茫，他似乎突然完全没了兴致，双手插进裤袋里，转身离去。 “野狼也能被驯服为家犬，呵……” 他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黑夜中。 林云渐没有上前拦住他，也没有继续追问什么。 因为他发现，虽然刚才那个神秘男人不说人话，只会打哑谜，但自己竟然真的对他有一些熟悉感。 这是一件很诡异的事。 三年前过去十七年的记忆中根本没有他，三年后的今天也是。 他到底是谁…… “林云渐……” “林云渐……” “林云渐！” 战术手表里三十三区总部的呼唤已经半天了，他回过神来，说道：“我在，有事吗？” “你去067点查看一下，那边检测到了异常波动。” 检测到了异常波动？ 林云渐眉头一抬，难道说城市研究所终于拿出了可以追踪腐化者的仪器？ “好，我这就过去。” “还有，你的新同……” 话还没说完，林云渐已经挂断了通讯。 总部想说什么？ 算了，如果是重要的事一定还会打过来的。 他想着，刚准备前往067点，却在一转身时看到了一个迎面走来的人。 一张极为冰冷的脸，杀气四溢。 林云渐的心脏猛然一跳，属于缅怀的意志在躁动，他盯着迎面走来的男人，强行压抑着那股攻击的冲动。 “先生，你找谁？” ------------ 第八十章 同事你好 “先生，你找谁？” 夜雪纷飞之下，面色冰冷的男人从林云渐身边走过，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好一阵后，他停下脚步，抬起右手，说道：“喂，总部，汇合失败，汇合失败。” 同一时间，林云渐的战术手表响了起来： “林执行官，你的新同事在你身边，你的新同事就在你身边！” 林云渐一怔，战术手表里的声音给两个人都提了个醒，那位迎面走来的冷面男子在衣服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一副黑框眼镜，戴在鼻梁上朝林云渐看去。 “哦！” 你要是近视就早点把眼镜戴上啊！ 林云渐的眉毛跳了跳。 “啊……你好，你好。”戴上眼镜的瞬间，他凶恶的眼神与冰冷的脸瞬间就缓和下来。 又是一个因为近视显得眼神凶恶的家伙吗…… 不过……有必要长得这么帅？这是林云渐对他的第一印象。 这位新同事一身笔挺的西装，身材和他差不多，相貌极为英俊，说是精雕细琢都不为过，唯一比较失败的是那双眼睛，怎么说呢……像是被小学生弹了好几年的玻璃珠，模模糊糊，没什么精气神的样子。 看着有点发愣的林云渐，这位新同事露出一个可以打到九十九分的标准傻笑，说：“我叫江白，你好！” 和江白握了一下手，交换名字后，林云渐有些苦恼。 这位好像也是个麻烦人物。 两人站在街边打开战术手表看了一会儿，067点啊……距离这里好几个街区呢，走路过去至少要一个小时了，今晚又有这么多人游行，开车也是不可能了，也无法变成缅怀形态来赶路，唉…… “我们怎么过去？” 林云渐看了江白一眼，问道。 江白眨了眨没什么神采的眼睛，说：“飞过去？” “飞？”林云渐上下打量了他一眼：“老兄，离天空越近死得越快的，我还年轻，没活够呢。” “而且……怎么飞啊……低空飞行的直升机可不是给我两用的。”他嘟囔道。 江白的后背一阵蠕动，一对巨大的黑色翅膀撑破了他的衣服，钻了出来，脸上带着自信满满的傻笑：“我带你飞！” 月色朦胧，白雪飘飞，躁动的丹枫城夜空之下，高楼间隐约响起一阵阵振翅声，背生黑翼的男子从城市的大楼间飞快掠过。 林云渐被江白拦腰抱着，刀子一样的风往脸上砸，一脸无语：“喂，江白老兄，虽然我对你印象不错，但今晚我们才第一次见面，这样抱着会不会有点太快了？” 江白想了想，抱住林云渐腰间的手一松开，变成了抓住他的衣领。 “咳咳咳……不……不行……这样会死人的……” 后劲衣领被提着，喉咙勒得慌。 林云渐叫了两句，江白又一用力，将他提了起来，夹在了胳肢窝下面。 “这样可以吗？” 江白问道。 林云渐不敢说话，他担心江白又整出什么新奇的姿势。 “可以，挺棒的，只是有点颠簸。”他勉强说道。 “啊……因为我这是第一次带人飞，”江白说了一句，又小声嘀咕道：“看来我能做到啊……” 喂……这意思是你以前都没试过吗？ 我是实验对象？ 江白飞得越来越快，几乎成了月色下一抹暗淡的影子。 被他夹在胳肢窝下的林云渐战术手表又响了。 他干脆掏出一副耳挂式耳机，挂在左耳边，按下接听： “喂？” “小林，到达067点后开启战术手表的摄像功能，我们都在。”这次说话的人是齐修宁。 “可是队长，能拍到吗？”林云渐低头看了一眼这块手表，对他来说，这块手表内藏的威胁要远比它的功能更强大。 “你忘了腐化大楼事件时你是怎么看到楼内场景的了嘛？”齐修宁若有所指地说：“拍摄腐化生物的技术其实早已经成熟，只是一直没有应用于城市基础设施里。” 哦？ 那这么说，这次的事件还是一次从内部出现的泄密事件了。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都在”是什么意思？ “队长，大家不是都出来维持秩序了吗？”林云渐忽然有些上当了的感觉。 “啊……原本应该是这样，”齐修宁顿了顿，说：“后来捕捉到了拍摄丁童视频的发讯源头，就在067点，相较之下，大家觉得这件事情更加重要，所以……” 齐修宁转头看去，支援组组长文杰，研究组组长陈笑，情报组组长珍妮弗，行动组组长李德都在。 “大家好，我叫江白！” 突然间，江白把头凑了过来，对着林云渐的耳机做起了自我介绍。 “喂喂，看路！” 林云渐吓了一跳，他飞得这么快，一扭头的功夫就差点撞上一栋大楼。 齐修宁那边似乎很开心：“江白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吧？” 林云渐被江白的胳肢窝夹得有点难受，闻言扭了扭身子，说：“额，还好吧。” “那么，067点的探索任务就交给你们了，我们会全力支援的，加油！” 齐修宁的声音充满了力量。 别只是加油啊……如果可以，你也亲自过来现场啊。 这么冷的天，谁想加班啊…… 林云渐耷拉着眼皮挂断了电话，上当的感觉更加明显了。 本来以为暴露出城市管理局隐藏起来的秘密会引发大乱，现在来看，也许的确会有一些乱子出现，但上面早就做好了应对措施。 这么些年来，虽然一直在用恐怖袭击来掩盖腐化者造成的破坏，但哪家的恐怖分子能蹦跶这么久…… 又不是满城的人都是傻子，更何况执行官也有自己的家人，就算不能泄漏秘密，但或多或少的暗示一定是存在的。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啊对…… 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从执行官家属嘴里传出去的消息尽管不够确切，但已经足够让市民们隐隐猜到一些东西了，比如防卫部对付的绝对不是一般的犯罪分子什么的。 也许这也是城市管理局的一种策略，毕竟，没人想过这种事能一直隐瞒下去。 先让市民心中有个底，造成的冲击也不会那么大。 就像现在一样，今晚的这场大规模集会更像是一种释放。 人群中大多数市民的脸上不是震惊，而是“我猜得果然没错！”之类的神情。 说实话，直到现在林云渐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要对市民隐瞒绯红因子的存在，怕大家承受不住恐惧与绝望，产生自毁情绪？ 会不会有些想多了…… 林云渐正思忖间，江白一个俯冲，朝着一片黑漆漆的房区冲了下去。 ------------ 第八十一章 双人任务 “喂喂，慢一点！” 林云渐抓住了江白的膀子。 战术手表拍到的画面传到了三十三区防卫总部——报馆。 齐修宁，陈笑，珍妮弗，文杰，李德五人围着一块屏幕，仔细地看着。 “这位江小哥是什么来头？”文杰转头问道。 被他看着的齐修宁双手抱怀，说道：“总部派来的支援队员，目前处于阶段二，一来就能成为战力，父母双亡，履历干净，为人正直老实，好相处。” “完美的团队黏合剂。”齐修宁说着说着，自己都点起了头。 总部这次倒是真的派来了一个好人选。 “嗯，林云渐和他好像也挺合得来。” 李德一脸严肃地看着屏幕，点头道。 屏幕上，林云渐江白站在一片漆黑的房区前，四下看了几眼。 这里完全就是很久没人来过的样子，前面那栋黑乎乎的建筑是什么？ 因为没有亮光，实在难以看清。 “小林，江白，你们前面的建筑是民心医院，民心医院现在搬迁到了另一个新建的院区，老区废弃两年了，今天捕捉到的信号就是从民心医院的老区里发射出来的，同时还有异常的绯红因子活动，你们要小心。” 两人的耳机里，传来的齐修宁的说话声。 深夜，废弃医院，一段意义不明的讲述，这种铺垫简直没安好心啊。 “收到。” 两人回道。 听齐修宁说了眼前的建筑是医院后，林云渐总算是看出了医院的轮廓。 不过，怎么看都只会令人更加不安。 有异常的绯红因子活动？既然已经监测到了这种程度，为了不派更多的人过来啊…… 哦对，大家今晚都去维持秩序了。 除了那几位游手好闲站在屏幕前看直播的组长。 林云渐转向江白，对他做了个手势，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边。 既然几乎确定里面的绯红因子有异常，那就最好不要发出响动了，偷偷地进去。 这个动作浅显易懂，江白一眼就看明白了，用力地点了点头，然后，他把两根手指塞进嘴里，用力一吹。 “啾——” 空荡的废弃医院里，他的哨声越荡越远。 林云渐浑身僵硬，一把抓住他的手，扯了下来。 “怎么了？”江白用手势表达出了这个意思。 林云渐额头青筋直跳，这时候你倒是知道不要发出声音了吗…… “没什么……走吧。” 林云渐打破了沉默，率先迈进了这所废弃医院，江白紧随其后。 走近后，打开手表照明，两人发现这所建筑果然已经废弃一段时间了。 铁质品都爬满了锈迹，窗户上的玻璃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砸得稀碎，医院内部堆着一堆破烂的桌椅，病床，还有成堆的垃圾。 没有活物来过的痕迹嘛…… 这种地方真的是暴露丁童的电视信号的发讯地吗？ 空气里有一股腐朽的味道，很真切，月色从破碎的窗口倾泻进来，倒是有一股别样的美感。 “……” 刚看了一眼窗户，林云渐忽然感觉浑身一寒。 有人在看我…… 他立刻举起战术手表朝四周照去，因为动作有些快，晃得通过手表上的摄像头看画面的报馆五人组一阵头晕。 “小林执行官发现什么了？” 珍妮弗年龄大了，受不了这晃来晃去的画面，移开了目光问道。 “暂时没有，他在找什么东西。”陈笑说道。 的确，林云渐是在找某样东西，这么明显的注视没理由找不到对方。 腐化者吗…… 等等！江白呢？ 他不是一直跟在我后面吗？ 林云渐眉头一皱，一个大活人就这样消失了？ “小林，怎么了？“看他突然停下，耳机里，齐修宁飞快地问。 “江白不见了......“ “什么？“齐修宁刚发出疑惑，就听这个频道里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声音： “我一直在啊……” 是江白。 林云渐当然也听到了江白的声音，可是……人在哪儿？ 他举起手表看了四周一遍，问：“你在哪里？” “我在医院里啊。” “……”林云渐眉头狂跳：“具体位置！” “我……一直在你背后啊，林执行官。“江白的声音有点不理解。 “......“ “我一直跟着你的，你怎么不说话了？林执行官？“ 他的话让林云渐一阵头皮发麻，飞快地问：“你能看到我？” “能啊，就在我面前，不仅能看到，还能摸到你啊，也能听到你说话啊……我们只有一米的距离，为什么要用耳机通话呢……”江白问道。 林云渐猛地转身，朝着空无一物的后方一脚踢去！ “呼……” 空空荡荡，什么都没踢中。 怎么回事？ “那不是我！攻击它！”林云渐立刻说道。 另一边，江白闻言，后背双翅展开，如两把钢刀，朝着身前的“林云渐”绞杀而去！ “嗤——” 身前的“林云渐”身体瞬间支离破碎，被绞成了一地碎肉！ 但很快，那些碎肉就以恐怖的速度从地上重新组合起来，依旧是林云渐的样子，但因为身体被绞碎过，此刻显得格外恐怖！ 五官都拼错了位置，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双嘴大张，朝着江白一口咬过去！ 江白双翅一震，飞速避开了这张大口，与“林云渐”纠缠起来。 听到耳机里江白那边传来的打斗声，林云渐和报馆的五人都知道情况很不妙了。 但林云渐这边却没出现任何异常。 是腐化者创造出了一个重叠的空间？还是用某种幻觉掩盖住了一部分现实？ 暂时难以分辨。 不过林云渐至少能够肯定，对方更多是冲着自己来的。 虽然目前自己这边还没有遭到任何攻击，但他能感觉到，那股注视着他的视线，已经越来越急不可耐了。 林云渐本人倒是很冷静，耳机里报馆的五位也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今晚的人手都抽调出去了，现在根本排不出去人支援。 林云渐自己心底也很无语。 机枪呢？火炮呢？ 用来轰我的时候那么给劲，这种废弃的医院不轰烂留着干嘛？ 这时，“咔——”的一声脆响。 林云渐眼睛缓缓睁大，因为那些月光照耀下的“玻璃渣”，竟然“站”起来了！ ------------ 第八十二章 碎裂玻璃 月华如水，暗影朦胧。 林云渐的血液在躁动，手臂痒痒的，似乎有什么东西即将破皮而出。 破碎的窗户玻璃一块块立了起来，空无一人的废弃医院逐渐散发出掩盖不住的恶臭与血腥味。 林云渐心中警兆突生，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恶臭也掩盖不住的浓郁血腥味道扑鼻而来！ 月光也隐约间带上了微红，渐渐……碎玻璃层层叠起，竟组成了人形。 看不见五官，浑身都是玻璃的碎裂痕迹，它正对着林云渐，一动不动。 “今晚没出去凑热闹吗？” 林云渐说道。 他的目光冷了下来，他看见了……缠绕在碎玻璃上的黑色物质，那是“缅怀”最爱的口味。 红色物质是绯红因子，而黑色物质……则是人类在饱受折磨，临死前负面情绪的堆积。 眼前这只“碎玻璃”腐化者，杀了不少人。 “三十三区新晋特别执行官，林云渐。” 碎玻璃说话了。 他的声音密密麻麻，有好几个不同的音色叠加在一起，听不出男女，更辨别不了老幼。 “按辈分，你应该叫我一声前辈。”“碎玻璃”戏谑地说：“你果然成了他们的狗。” “碎玻璃”的头部，出现了一双眼睛，是男人的眼睛，充满了蔑视。 枫红报馆，看着屏幕上画面的几个人一言不发。 齐修宁双手抱怀，死死地盯着屏幕。 “哦？你知道我的过去？” 林云渐一步步走向他，疑惑地问。 “……” “碎玻璃”腐化者不说话了。 “你是？” 林云渐歪了歪头，“碎玻璃”腐化者依旧不说话。 但……窗外月光照过，留下的影子里，林云渐看到自己的身后有什么东西存在！ 他猛然回头，借着月色看清了身后的东西。 那竟然是一具高大的尸体！浑身的黑色尸斑令人作呕，腐烂的肉挂在脸上，身上的创口流出了恶臭的体液。 “……” 林云渐皱着眉头屏住了呼吸。 蓦然间，尸体紧闭的双眼猛地睁开，枯瘦扭曲的手臂抓向林云渐的脖子！ 林云渐眼中寒光一闪，身体向后倒去的同时，脚尖绷直朝尸体的下巴踢去。 “啪——” 一阵巨响出现，尸体的下巴被一脚踢碎，发黑的腐烂血肉迸射一地。 开着摄像头，林云渐不方便变成“缅怀”形态，但他本身也挺能打。 下腰落地，翻身起来之际，顺手从腰间拔出战术匕首，月光之下一道寒光闪过，匕首在空中划出一道惨白的弧线，直奔尸体的咽喉而去。 腐烂恶臭的尸体学着林云渐刚才的动作，向后下腰，匕首的白刃掠过它的脖颈，划破了一点皮肤，黑红色的凝固血块粘了一些在匕首上。 还挺灵活？ 林云渐丝毫不乱，一个矮身下蹲，匕首在手掌间转动，平刺变为下扎。 速度极快，如同一只离弦之箭，狠辣地扎进了下腰状态下暴露无遗的腹部。 “噗——” 如同刺进了一块破布里，林云渐一用力，将尸体的腹部完全剖开，凝固的黑色血块啪嗒啪嗒地掉了一地，非常粘稠。 就连刺进它腹部的匕首也很难拔出来，就像扎进了沼泽里。 林云渐果断撤手，放弃了匕首，脚尖一点，飞快后退。 他刚退出两步，那具正在下腰，已经被开膛破肚的尸体的膝盖处，竟陡然钻出了一条漆黑的骨刺，极其尖锐，像极了玻璃碎片。 尖锐的骨刺就刺在林云渐刚才的位置，十分凶险。 好诡异的东西……有不死特性吗……开膛破肚都死不了。 那么…… 林云渐暗自调动身体里的绯红因子，缠绕在了右臂上。 绯红因子缠上去的刹那，强烈的攻击欲望与躁动差点让红鳞醒了过来，林云渐能感觉到红鳞的兴奋，它们想出来。 但在他的压制之下保持了沉寂，手臂上并没有钻出红鳞。 他动作很快，飞退到让手臂缠上红鳞，只是瞬间的事。 下一秒，他搬起了身边废弃的病床，猛地朝尸体砸了过去。 “嗙——” 病床从它头部贯入，应声而碎，趁着它被床挡住视野的刹那，林云渐欺身而上，腰间一拧，右臂随着腰力轰了出去。 “嗙！” 这一拳，砸在了尸体的头上，头颅瞬间爆开！ 恶臭与暗红飞溅，林云渐倒飞而出，稳稳落在地上，双眼冰冷地看着窗边的“碎玻璃”腐化者。 报馆之中，几人呼吸一滞，指挥官李德问道：“齐队长，你们教过林执行官战斗？” “没有，他主要负责支援。”齐修宁说道。 其他人没再说话。 林云渐表现出来的战斗素质很可怕，大家看得出来，他没有什么套路，完全是在凭借本能战斗。 但他的本能……像是曾经已经经历过许多战斗一样。 他的选择非常合理，发力方式也十分简单有效。 简而言之……林云渐的身手，有经过实战训练的痕迹。 可他的资料中记载，在三年前的天塌地陷事件之前，他只是个普通的学生。 一个普通学生接受战斗训练做什么？ “等等，不对。”陈笑盯着屏幕，忽然说道。 “呼……” 林云渐喘息了几口，调整了一下呼吸，尸体头颅被他一拳轰爆，已经倒在了地上。 他盯着窗边月光下的“碎玻璃”腐化者，还没说话，就听到了“咔——”的一声。 心中警兆突生。 侧目看去，头颅被砸碎的尸体竟然像玻璃一样……碎裂了。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那具腐烂恶臭的尸体碎成了四块，但每一块都在快速恢复，其中一块更是迅速长成了一具一模一样的，新的尸体。 “你的身手还是那么好。”“碎玻璃”的密密麻麻的声音里，透着赞叹：“但你是赢不了我的，我是碎裂的玻璃，击溃它，只会让更多的碎片映照出我的样子。” 林云渐忽然听到了风声。 他一侧头，一条枯瘦的手臂从他耳旁掠过，带动的风让他的头发飞了起来。 凝望过去，头颅被轰碎的尸体果然变成了四具，重新从地上爬了起来。 林云渐一一看去，四具尸体一模一样，身体的每一个细节都一样。 这就是那个“碎玻璃”的能力吗？ 映照出一具尸体，越是击碎越会映照出更多的打手。 真是狗皮膏药一样的能力…… 虽然这样想着，但林云渐的眼里却满是战意。 只要砸得足够碎，就照不出来尸体的样子了吧？ ------------ 第八十三章 貌似故人 “呼——” 一道凌厉的乌光掠过，是侧面！ 虽然能躲过去，但林云渐没有选择去躲，而是举起右手，硬挡了上去。 “咔——” 扭曲的尸体手臂重重地砸在战术手表上。 枫红报馆中的画面一阵摇晃。 林云渐没有期待这块手表能被砸碎，毕竟它的材质似乎很不一般。 但……只要砸一下就够了。 右臂陡然钻出一层层红鳞，手臂迅速膨胀，表带立刻撑爆，战术手表打着旋儿崩飞了出去。 看了一眼落的位置后，林云渐将布满红鳞的右手伸向耳挂式耳机，“啪——”的一声捏爆。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玩玩了。” 看着他这种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碎玻璃”腐化者有些感慨。 “记忆没了，好战的本能还在吗……” 他低声说道。 听见这句话，林云渐嘴角的笑意渐渐收敛，双目中的冰冷与杀意几乎浓成了实质。 “如果你不愿意说清楚，那以后就不用说话了。” 枫红报馆那边，林云渐这边的声音与画面在战斗中突然消失。 齐修宁立刻切换到了江白的战术手表，通过耳机说道：“江白，打开你的战术手表摄像，我们需要现场情况。” 此刻的江白同样在和一具尸体作战，只不过这具尸体映照的是林云渐的样子。 “啊……队长，我现在很累，也很忙，没空打开摄像……啊……一会儿见……” 声音直接消失，江白挂断了语音联络，齐修宁的要求更是连理都没理。 齐修宁看着漆黑一片的屏幕，回头对四位组长说：“我去一趟067点，其他交给你们了。” “嗯。” 四人应了下来。 今晚的三十三区是一群人的狂欢，现场多他们四个不多，少四个也不少，坐镇总部指挥才是最要紧的事，更何况之前才发生了绯红遗物失窃一事。 这也是各组组长都留在总部的原因之一。 “新来那江小子很有个性啊。”文杰说道。 “哼。”李德又看了一眼黑漆漆的屏幕，转身离去。 陈笑来到珍妮弗身边，问道：“夫人，我想问一件事。” 珍妮弗笑道：“当然可以，情报组就是为此成立的。” “齐队长……”她停顿片刻，看着珍妮弗带着笑意的眼睛，问：“是不是早就认识林执行官？” 珍妮弗似乎有些惊讶：“为什么会这样认为？陈小姐。” 陈笑摇摇头：“刚才林云渐的动作我们都觉得不可思议，但我注意到齐队长的脸上和眼里，都没有吃惊的神色，就像林云渐的战斗表现本来就该像那样。” “是吗。” 珍妮弗夫人沉默了一会儿。 接着，她摇了摇头：“我的确有相关情报，但整个三十三区只有齐队长有权限解锁，所以，抱歉了陈小姐。” 她离开了会议室。 但陈笑已经她的回答中得到了答案。 ———— 废弃医院。 “你不记得父母的名字吧？” 碎玻璃腐化者见林云渐的右臂覆盖满一层红色鳞片后，忽然问道。 林云渐心中一沉，眼中厉色一闪而逝。 “有话直说。” “好，”碎玻璃这次倒是很直接，问道：“你认为自己十七岁前的记忆真实吗？” 林云渐心中猛然一震，左臂也冒出了细密的红鳞，两条手臂上的鳞片像是在呼吸一样，缓缓立起，又渐渐倒下，一直在起伏。 “你就读于哪所小学，哪所初中，高中呢？” “你的朋友有几个？” “你有以前同学的联系方式吗？” “你印象最深刻的一件事是什么？” “青春懵懂时期，你喜欢的女孩是谁？” “你最喜欢吃的东西？” “你最爱玩的游戏？” “还有……你的弟弟妹妹，三年前关于他们的一些事……你记得吗？” 碎玻璃的声音越来越低，也越来越兴奋。 “你不记得……” “过去的所有事你都只有一个朦胧的印象，似乎就该是那样，但当你去真正回忆时，你会发现除了那个印象外，其实你什么都不记得。” 碎玻璃腐化者诡异一笑：“三年前，天塌地陷事件让你们三个从圈养的狼，变成了被防卫部驯化的狗，看看……” “现在的你多么听话？” “手上戴着的狗链可以崩飞，可心里拴上的链子……你能挣开吗？” “闭嘴！” 林云渐眼中一点红芒闪过，曲膝沉肩，脚下碎石颤动，猛然一蹬！ 地面炸开一个大坑，他的身体如利剑崩射而出，破窗透进来的月色之下，他的身影近乎快得模糊。 “哗啦——” 林云渐越过了四具分裂出的尸体，一拳轰在了窗边那副人形碎玻璃上。 “碎玻璃”腐化者应声而碎。 但他的声音却没有消失。 “今晚被指派来这里的人为什么是你？” “为什么让你拍下战斗画面？” “为什么刚好新同事来找你？” 他密密麻麻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让林云渐头昏脑涨之余愤怒更浓。 “因为早就安排好了。” “你一直在被观察，你以为自己藏得很好的秘密，其实根本不是秘密……” “你和狗唯一的区别在于……狗知道自己是狗。” “而你……还以为自己是人？” “哈哈哈……” “我让你闭嘴……”林云渐的情绪有些不对劲，声音极为压抑低沉。 “你是个怪物，对人类而言，无法理解和掌控的力量，都需要加上限制观察防范。” “从古至今，都是这样。” “而你……” “是个怪物中的怪物……他们亲手培育出来的怪物！” “闭……嘴！” 狂暴的嘶吼从林云渐压抑的嗓子里迸出，一道道无形的气浪掀飞了周围的所有东西。 林云渐的身躯冒出了一层层细密的红鳞，极淡的绯色雾气从他的鳞片下喷涌而出，瞳孔变得又尖又细，充满嗜血之意。 “真是难看……” 腐化者密密麻麻的声音从散落一地的碎玻璃中响起。 林云渐弓着腰，极力压抑着狂暴的情绪。 他能感觉到脊椎末端有东西在蠢蠢欲动。 那条尾巴又想出来了…… 除此之外，这次他的眉心，那条微微裂开的肉缝里，也出现了一抹摄人心魄的腥红。 ------------ 第八十四章 乱动之始 林云渐此刻形象骇人，但碎玻璃腐化者却没有半分畏惧。 “有些话要提前与你讲明白。”他密密麻麻的声音从每一块玻璃碎片中出现：“我并非为你而来，你的想法与死活，与我无关。” 四具分裂出的尸体齐齐看向窗外，他的声音低了一些： “而且就算告诉了你真相，你也不过是个可悲的……” 他的声音停了下来，似乎在思考什么。 和眼前这个丑陋的怪物说话有什么用？他根本就听不进去，人性被缅怀的本能驱使，说到底，他根本就不是他。 “这座城市生病了……” 玻璃碎片里的人说道。 他没有撒谎，今晚的大游行是他们一手促成的，然而……正在发生的事却与最初的料想事与愿违。 这里的人们——什么也不关心，什么也不思考，只是活着，像躯壳一样地活着，真相如同冰块在阳光下暴晒，但对于他们而言，这只是一条点燃压抑情绪的导火索。 这是病。 和鼠疫，天花，疟疾，霍乱一样的传染病。 思考者和疑问者变成了异类，要么被清除，要么被麻木同化。 这座城市里的人们，全都如此。 他们要根除这种病！ 而最根本的办法只有一个——推翻压在麻木市民头上的城市组织。 此时此刻，正是当行之时。 月光下昏暗的废弃医院里，只有林云渐压抑的喘息。 让碎玻璃腐化者感到意外的是，直到现在他竟然都还没有失控？ 但已经等不了了，绯红光华流动，四具一模一样的尸体得到了某种指令，散发出阴沉的气息，他们仿佛忽然变了一个人，恐怖的压力让“缅怀”状态下的林云渐红鳞倒竖。 “嗡——” 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响起出现。 林云渐双耳一鸣，眼前一黑，鲜血从他的眼角，耳洞里缓缓朝外流出，整颗头颅的血液都在快速涌动，肿胀……几乎快要爆裂！ 不行了…… 林云渐的理智在这一刻彻底被淹没，肩胛骨处延伸出的两条骨骼之一，被他反手一把抓住，然后——猛然拔出！ “噗……” 淋漓鲜血洒了一地，一根腥红的，一米多长的骨刺被他紧握手中，上面红光缠绕。 “嘭——” 双腿下沉，身体爆射而出，“缅怀”状态的林云渐左手抓着腥红骨刺，疯狂地朝四具尸体砍去！ “噗噗噗噗……” 刹那间，血肉横飞。 黑色的凝固血块四处飙射，缅怀的恐怖力量显然不是这四具尸体能承受的，但它们被削下来的碎肉，坠落地面时竟不是血肉落地的声音，而是“咔嚓——”一声。 如同玻璃砸在了地上。 一块块被削下来的碎肉缓缓蠕动，又长成了新的尸体，疯狂地围攻了上去。 “这就是他们给你注入的力量？”碎玻璃里的人问道。 “缅怀的力量不是这样的。” “它是第一个从死亡长眠中苏醒的使徒，在你身上……就像一只丑陋的野兽。” 说话间，所有尸体的胸腔忽然打开，一根根骨刺激射而出，朝林云渐飞去。 连子弹与火炮都挡得住的红色鳞甲，此刻被这些毫不起眼的骨刺扎在了身上，却打得林云渐浑身的红鳞下都渗出了血。 他眉心那条缝隙中的腥红越来越暴躁，一直在皮肉下涌动。 最表层的红鳞脱离身体飞出，疯狂旋转着绞杀骨刺，身体上很快又长出一层新的细密红鳞。 林云渐僵硬地转了转脖子，身上的伤让他的行动变沉重了，但也更加狂暴！ 浑身鳞片如同在呼吸，一捧血雾爆发，红鳞飙射！ 铺天盖地的红鳞朝着周围所有尸体席卷而去，它们是最锋利的刀，机械般精准而致命地切割着尸体的血肉。 发黑的烂肉被绞成肉糜洒落一地，甚至连尸体的骨骼都被绞成了骨粉，和凝固的血块黏在一起，堆叠在了地上。 腐烂与恶臭充斥四周。 红鳞仍在绞杀，它似乎明白林云渐之前的意志，只要破坏得足够碎，这些东西就没办法再成型。 此刻的玻璃碎片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脸，很普通，也很年轻，他看着怪物般的林云渐，一言不发。 一堆尸体彻底变成了肉糜。 它们缓缓蠕动着，还妄图分裂成新的尸体，但已经做不到了。 满身红鳞的林云渐微微侧头，看向玻璃碎片那边。 狭长的竖立瞳孔里，疯狂与杀意在渐渐消失。 “我说过，今晚我在这里，并非为你。”随着话音落下，堆积了一地的肉糜缓缓消失。 碎玻璃组成的人形再次出现。 这次，碎玻璃上的那张脸出现在了林云渐眼前。 “此时，此夜。” 碎玻璃上的玻璃裂痕悄然退去，露出了人的血肉。 他在从玻璃人变成真的人。 “我们将完成一件伟大的事。” 一道裂缝陡然从他脚底下出现，并迅速朝四周蔓延。 林云渐身上的红鳞缓缓退回体内，他死死地盯着眼前那个没有任何衣服的男人。 他能确信自己不认识他？ 但他的样子又莫名熟悉。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受，就和刚才过来之前在街边遇到的那个正在抽烟的男人一样。 有熟悉感……但不认识。 “民心医院，本该以民心为己心，但……也许是冥冥中差什么，就在名字中补什么，这家医院差的，恰恰就是民心。”浑身赤裸的男人缓缓抬起双臂，肉眼可见的绯红因子从他身体里朝外飞出，他的声音也变得吃力起来：“他们带走了钱，带走了人性，留下一地狼藉和怨恨。” “你感受到的阴森恐怖并非心理作用，这是这家医院曾经犯下的罪孽。” “你在做什么……”红鳞退回体内的林云渐半跪在地，身上升腾着雾气，不停喘息。 今天的他比往日更加疲惫。 “我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 “我要做的，和对你做的一样，只是把真相，告知他们。” “今夜！” 赤裸男子的脸上露出笑意，大声说道：“我们将释放这座城市多年来堆积在各处的恶意，让所有麻木的市民亲眼看到……” “这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 第八十五章 女神降临 林云渐怔怔地看着那个人。 一直以来，因为有“缅怀”作为底牌，林云渐一直不认为自己会弱于任何人。 但当他看到那个人脸上的神情时，他竟然产生了一种感觉。 赢不了他…… 就算将这个人的肉体彻底销毁，也战胜不了他。 这个人……在做一件自己认为正确的事。 大地龟裂，恐怖的怨气冲天而起。 密密麻麻的虚幻人影在惨叫，在痛苦地哀嚎。 仿佛身体与灵魂正遭受着巨大的痛苦，废弃医院里响起的无数凄厉惨叫让林云渐都止不住战栗。 眼前的一切都被染成了红色，浓郁的腥臭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 仔细看去，所有虚幻人影都在从地底爬出，然后钻进那个赤裸男人的身体，再变成一粒粒绯红因子飞向天空。 赤裸男子脸上的神情不断变化，他正在承受这些残留的负面情绪当初所遭受的一切。 惨叫与死亡只是肉体上的苦痛。 精神的刺痛才是根本，赤裸男子变成了一个怨念集合体，他疯狂吸收着从医院地底爬出来的虚幻人影，身体的颤抖越来越强烈。 他要做什么？ 林云渐已经彻底呆住了。 就在不远处的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这股磅礴的负面情绪，赤裸男子的脸也在不停地变成各种各样的人。 他的身体濒临崩溃。 恐怖的负面情绪钻进他的身体，再变成绯红因子飘出窗外，仿佛化作了漫天闪烁的星光。 这一幕，不仅发生在三十三区的各处，也发生在丹枫城四十九区的各处！ 医院，学校，工厂，住宅区…… 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飘向天空，在四十九区之内，各自凝聚…… 夜幕已深，道路两旁灯火通明。 以往的丹枫城，夜晚不可能散发出这样的活力。 但今晚，恰好有一件堪称导火索的事发生，大家聚集到了街上，人潮汹涌，一切都是那样恰如其分。 这注定是一个不寻常的夜晚。 脸上带着狂热情绪，漫无目的游荡着的市民停下了脚步，仰头看向天空。 地面，各区的防卫总部也锁定了绯红因子聚集的苍穹。 在仪器和部分特别执行官的帮助下，他们更早地看到天空凝聚的异变。 然而……一切清晰地展现在他们眼前时，所有人都惊呆了，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 有些研究员与科学家甚至开始崩溃，他们看到的……是一幅难以想象的画面。 三十三区的天空之上，不……是丹枫城四十九区各自的天空上，都出现了一个影子。 一个散发着柔和微光的人影。 绯红因子在靠近人影的瞬间便被吸收，转化……变成更美好的样子。 “女……神……” 仰头看着天空的人群中，有人喃喃地吐出两个字。 神，这个世界不存在神。 至少不存在照看人类的神。 但此时此刻，一位浑身散发着柔和白光的纤细女子，却无比真实地出现在了夜空中。 她的光芒虽然微弱，但却比月色还美。 没人能看清她的脸，但那完美的腰身，体态，随风飘扬的细腻裙摆，她身上的服饰神秘又华美，像极了每个人心底勾勒出的，关于神的形象…… 丹枫城四十九区上空出现的女子身影，对整个巨型都市造成了巨大冲击。 甚至颠覆了某些观念。 “那是……什么？” “腐化者？” “史诗级？” “使徒级？” 与民众不同，特别执行官群体本是最深刻接触到绯红因子的人，但此时此刻，那个女子的出现反倒是对他们的冲击最大。 无法理解……难以想象。 她的身上，一点负面气息都没有，甚至连靠近她的绯红因子都在被净化…… 这究竟是怎样一种能力？ 她到底是被绯红因子感染异变的人类，还是…… 真正的神。 城市职能部门这台精密的仪器在这一刻，也展现出了它应有的素质。 四十九个区的负责人迅速组织会议，他们神色严峻，精神高度紧张，看着屏幕上那个无法看清面目的女人。 四面八方还在不停地有绯红因子朝她飞去。 没有恐怖感，也没有诡异感。 有的只是宁静，祥和，甚至……温暖。 隔着屏幕看都尚且如此，那些正在室外游行的民众，对此的感受自然更加深刻。 “她是谁？” 决策层发出了疑问。 这个问题没有人能给出答案。 但唯一能肯定的是，这是一次早有预谋的亮相。 丹枫城四十九区，都出现了她的身影。 她似乎无处不在，有人的地方，就能看到她的影子。 “要摧毁她吗？” 有人问。 可是……如何摧毁？ 丹枫城四十九个区内都有她，但她并不只有四十九个。 据各地发回来的报告，那个神秘女人的影子，至少有一千多个！ 光是三十三区都有二十多个她的影子。 哪一个是真的她？ 还是……每一个都是真的她？ 毕竟每一个她都在吸收从四面八方汇集来的绯红因子。 “不能再放任下去，准备攻击！” 一分钟后，决策部门作出了决定。 无论她是神还是人，是善还是恶，这样贸然地掀起一场风波，就是错。 恐怖的城市机器在这条命令之下快速运转起来。 一位位特别执行官沉默不语，怔怔仰头看着天空。 废弃医院中的林云渐同样如此。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空中出现的女人身影，瞠目结舌。 体内属于缅怀的绯红因子不再躁动，林云渐从未见它有过这样平静的时候。 “砰——” 神秘赤裸男子跌落在地，浑身都是汗水，整个人萎靡了非常多，这种状态的他完全无法攻击和逃跑。 林云渐如果想杀他，根本不费吹灰之力。 但那个男人似乎从没有过撤退的打算。 他跌倒时溅起的尘埃散落，林云渐这才看到，他的背部脊柱中间位置，有一个纹身。 说是纹身，其实更像是一个数字烙印——十七。 那种地方的烙印，不照镜子的话，自己根本无法发现。 似乎注意到了林云渐的眼神，他勉强一笑，艰难地侧头看向窗外的空中，那散发着柔光的女子身影。 “很美，对吧？” ------------ 第八十六章 另一个我 美？ 她的确很美，尽管光芒遮盖住了她的脸，但看到空中那优雅神圣的姿态，谁也无法违心地说她不美。 “人类擅长以美丑来区分善恶，如果今晚出现在夜空中的，是一个面目狰狞的怪物……” “大家还会抬头仰望吗？” 他的双眼落在天空中的那道发光身影上，有些发呆。 “你说，什么是人？” 他喃喃说道，柔和的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和纸一样白。 这个男人的气息越来越弱，林云渐甚至感觉他快要死了。 “动物。”不知道为什么，林云渐不假思索地回答出了这两个字。 “动物……”男子眼中闪过一丝惘然：“以前，我和你想的一样，人类世界的生存法则，和动物的世界没有区别。弱肉强食，适者生存。只是从自然丛林变成了钢铁水泥的森林。” “可有一天，我又觉得很困惑。我们真的是人吗？” 林云渐看着他，陌生男子给他的感觉让他越来越熟悉，熟悉到根本无法产生恶意。 就像刚才一样，两人在互相攻击，但双方都不存在杀意。 “我们有没有可能……已经被绯红因子腐化成了另一个物种？”他的头扭过来，看着林云渐，两边脸颊上的肉已经完全塌陷了下去：“物种……总是从少到多。” “结构从简到繁。” “而最关键点，在于食物……任何一个新物种的出现，都会在其真正出现前准备好食物，也就是食物链中属于它的位置。” 林云渐静静地看着他，他的模样越来越虚弱，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他摇摇头，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人类的确是一种动物，这种动物并没有朝着生物的力量本能发展，而是向着智慧种族、开发脑力的方向发展，因此成为了食物链顶端，由大脑武装起来的身体不存在任何天敌。” “人类的进化虽然缓慢，但没有极限，人类社会的发展没有极限，但人类没意识到……制度也好，文化也好，只有更好，没有最好，一切最优论和终极论都是错误的。” “直到……绯红天空的出现，以人为基体，在保持智慧的同时开发出更高级，更匪夷所思的力量，这难道……不是一种新的种族吗？” 他盯着林云渐，咧开的嘴里露出森然的白牙：“而且，它的食物……正好是人类。” 林云渐望着神秘男人几乎快毫无生气的眼睛时，什么都明白了。 “你们想让整个丹枫城的市民都被绯红因子污染？” 说出这句话后，林云渐的心跳都在加速。 是要怎样的疯狂才能诞生出这种想法？ “污染？”他压低了声音，念着这两个字眼，摇头道：“不……是进化。” 他看着林云渐，死寂的瞳孔里情绪莫名。 “你真是可悲……” “在这里吗？”窗外的月色下，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半夜给人添乱的混球……” 林云渐和他扭头看向窗外，一个浑身利落白色制服的身影落在了地上，脸上戴着一副同样雪白的面具，腰间挂着一把长刀，在月光下泛着微光。 “以自身为容器，转换绯红因子供养天上的她，你们这些人还真是不要命啊……” 面具之下，那个声音戴着些许调侃意味，缓步走来。 他是谁？ 林云渐心中警兆突生，虽然没能看到对方面具下的脸，但这个人落地的瞬间，自己的身体就对他产生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好感。 “不过，只要砍了你，她就会消失了吧？”白色面具男子笑着说。 倒在地上的碎玻璃腐化者怔怔地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东西，又扭头看向身边的林云渐，咳嗽道：“咳咳……你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好问题，也许我们可以交换一下答案。” 一身白色制服，戴着白色面具的男人从破损的窗口一跃而入，轻巧地踩在玻璃碎渣上。 “喂，你，身为特别执行官，竟然和腐化者呆在一起，你也想被砍了吗？”他微微侧头，看向林云渐。 林云渐眯着眼睛，身体对这个戴着白色面具的人下意识地产生了好感，但他本人却对这个人怀有来历不明的恶意：“想砍我就来试试。” “哦？” 白色面具男子话音刚落，身形突然暴动！ 仿佛黑夜中划破天际的一道雷霆，凄艳的刀光闪烁着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寒意，骤然降临！ 林云渐双目暴出血丝，左肩胛骨钻出一把红色骨刀，右手瞬间握住，猛地拔出一挥！ “锵——” 令人头皮发麻的交击声荡漾在月光下。 “反应不错。” 蓦地，林云渐一个翻滚，耳边听到砰地一声。 他身后的地面猛地爆裂开，溅射出大片碎石。 林云渐握紧了血色骨刀，虎口震地开裂发麻，渗出了血。 严格来说，这把细长的刀是“缅怀”的骨骼。 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在第一次碰撞下吃了亏。 眨眼间，空中飞舞的雪白刀光又来了。 耳边传来利刃破空的呼啸声。 林云渐余光瞥见来势，那人的长刀正横在肩上，蓄势待砍。 唯独露出一双眼睛的白色面具下，那人的眼睛仿佛锁定了他能躲避的所有位置。 不行……会被他砍中！ 林云渐的大脑清晰地意识到了这一点。 细密的红鳞自动爬满了整个身体，脊椎末端长出一条腥红的粗壮尾巴，额间的血光隐隐约约，仿佛下一刻就会完全睁开。 缅怀形态……竟然被那人的一把刀逼出来了！ 血色骨刀横架，林云渐爆发出了强大的气势。 “锵——” 血色骨刀脱手飞出。 林云渐怔怔地看着一把锃亮的雪白长刀砍向自己。 “噗哧——” 长刀入肉，身高两米多，浑身覆满红鳞的他瞳孔紧缩。 恐怖的力道劈得他翻滚着撞飞到了角落去。 他艰难地爬了起来，布满红鳞的右手虎口硬生生被刮下去一大片红鳞，血肉模糊。 “冒牌货就是冒牌货，你还不够格呢。” 白色面具男子缓缓走来，刀尖上往下不停地滴落血液。 林云渐浑身的红鳞再次缩回体内，他已经没有精力继续维持这种状态了，除非……把身体完全交给缅怀的意志。 “不过话说回来，我们还是第一次见呢。” 白色面具男子站在林云渐身前，他的身后是惨白的月光，身前是零落的鲜红血液。 他将手缓缓伸向白色面具，轻轻摘下。 露出了一张……林云渐无比熟悉的脸！ 林云渐继续心脏骤停，难以置信地看着站在身前，右手持长刀，左手拿着白色面具的男人。 男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他，眯眼一笑： “你好，三年前的……我的尸体。” ------------ 第八十七章 被遗弃者 丹枫城，城市研究所。 身为城市研发部中的最关键，最神秘的部门，这里的每个细小变动都会被解读出一些复杂的信号。 比如近期火热的“绯红计划”新负责人一事。 “那个叫苏览的新人又带着他的作品出门了，看样子他打算借着今晚的风波彻底把自己的名号打响，就这样放任他？”研究员谢清波面色冷峻地看着打开的车库大门，就在刚才，装甲箱车载着苏览和一号实验体离开了部门。 “放任？”谢清波的身边，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盯着屏幕，说：“只要成果对这座城市有益，我不管他是谁，也不在意手段。” “可是……所长……”谢清波的神色有些难看：“我不认为苏览的研究对城市有益。” “谢清波。”所长刘居正看着他，说：“绯红计划的好坏不需要你一个人来衡量，做好研究员的本份。” “是……”谢清波低下头回应道，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问：“所长，我知道这样问有些出格，可是……我们所里同时进行的项目有很多，绯红计划也是其中之一，我的研究工作目前暂停了，我想问……我能不能跟进其他项目？” “你想了解哪一个？”刘居正问道。 谢清波深吸了一口气，说：“牧羊计划！” “嗙——” 谢清波话音刚落，整个人倒飞而出，嘴里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他捂着胸口，惊恐地看着所长刘居正，刚才突然攻击了他的人就是所长。 但这么多年来他都不知道，所长竟然是腐化者？ 看着那根布满粗糙鳞片的巨大兽尾，谢清波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你越界了，谢清波。” 刘居正缓缓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牧羊计划一直在进行，但，不应该被你知道。” 一条人命的消失对于一个巨型城市而言微不足道。 刘居正清理了谢清波后，打开了视频通话。 “人已经到了，估计已经开始了清理工作，刘所，现在就让他们碰面合适吗？”视频那头，出现的人是城市研发部的总负责人，陆正。 “赤潮要来了。”刘居正只这样简单地说了一句。 陆正沉默了许久，沉声道：“我明白了。” 牧羊计划，这是一个长达一生的实验，也是城市研发部中派生出研究所的初衷。 事情走到这一步，已经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谁都不可能把这个计划停止。 毕竟从一开始，它就被冠上了改变人类生存状况的大义，残忍也好，残酷也罢，那辆疾驰在未知轨道上的火车从三年前就已经脱轨了，未来会奔向哪里，谁也不知道。 陆正看着外面的夜空，夜空中散发着微弱白光的女性身影充满神性，但他却不屑一顾。 神？ 就算这世间真的有神，也不可能来拯救人类。 人类从历史长河中一路走来直到今天，靠的从来不是什么神，而是一代代人的前赴后继。 这位“女神”，只是葬身于牧羊计划的亡灵们，寻找的精神寄托罢了。 可笑且幼稚。 ———— “你好，三年前的……我的尸体。” 眼前一身白色制服的男人脱下了面具，露出了和林云渐一模一样的脸。 除了神态……完全一样。 林云渐并不是个迟钝的人，听到对方对自己的称呼后，他立刻想到了许多事。 为什么关于“我”的记忆那么模糊？ 为什么在“缅怀”苏醒之前会产生自我认知错误？ 仔细想想，复活至今，陷入最多的困境并不是被腐化者逼入了怎样的绝境，而是自我怀疑与否定。 林云渐一直在确定自己到底是谁。 “真厉害……竟然诞生了自我意识。”白色制服男人摸着下巴，啧啧称奇。 “你是……林云渐？” 从自己的嘴里说出自己的名字时，林云渐有一些陌生的感觉，但又似乎有点理所当然。 谁知面前这人摇了摇头：“这个名字你自己留着用吧，你需要一个锚点来确认自己的灵魂，我可用不着。” 他一挥刀，转身看向玻璃腐化者，咧嘴一笑： “我的灵魂，早就和他一样烙印在了后背的号码上，就算剜掉皮肉也丢不掉了。” “对吧，十七。” 话音落下，他身形爆闪！ 一道冷艳的刀光划破月色，由下往上朝玻璃腐化者砍去。 玻璃腐化者双眼绽放出月光一样的白色，血肉之躯迅速碎片化。 “哗啦——” 刀光闪过，一地玻璃碎片落在地上。 他背对林云渐，收刀而立：“既然已经成了幽灵，身体就该埋在地下烂掉。” “十七，你们早就该消失了。” 一地的玻璃碎片映射着月光，发出了虚弱的笑：“呵……无论是你本人，还是你的尸体，都被养成了一条好狗呢……” “这座城对你做的事，还不够残忍吗？” “三十三……” 说罢，趁着被他称为三十三的白色制服男人略微晃神之际，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突然射向窗外。 三十三咧开嘴，冲到破损窗边，一刀砍碎横七竖八的钢架，整个人纵身跃出，而这时的碎玻璃腐化者十七，正在朝着废弃医院的楼顶逃去。 零碎的玻璃碎片诡异地直立在墙壁上攀爬。 三十三的视线锁定了他，将左手的白色面具往脸上戴去，确认戴好后，左手猛地插进墙体，因为用力过猛，整个墙壁都被他破坏掉了，但他的身体也因此朝上方飙射而出。 他的速度要远比玻璃碎片来得快得多，当三十三左手轻巧地一撑天台边缘，落在医院楼顶的天台上，伫立在月光之下时，碎玻璃腐化者十七才刚刚到达。 三十三没有给十七喘息的机会，一堆玻璃碎片刚爬到医院天台，就迎来了他凶狠的刀光。 可这时，密密麻麻的玻璃碎片突然反射出一阵并不刺眼的光线，这些光线一瞬间就填满了三十三的视野，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但脑袋却开始钻心地疼。 骤然失去视野的三十三没有停止攻击，反而更加残暴，一刀带出一片恐怖的血光朝前砍去。 “轰——” 一楼的林云渐立刻离开了这栋废弃医院大楼，这恐怖的摇晃和颤抖让他意识到楼快塌了。 离开大楼后的林云渐抬头往上一看，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被称作三十三的男人右手紧握长刀，刀身细腻腥红的血点一点点滑落，一条断臂躺在满是玻璃渣的血泊之中。 “啧，竟然跑掉了。” 三十三一甩长刀，血液飞溅，还刀入鞘。 他侧头看向天空，那个泛着微光的女人似乎也正看向他。 刚才，就是这道光给了十七喘息之机，让他跑掉了。 “哗啦——” 骤然间，一个漆黑的身影从废弃医院一楼摔了出来。 “人呢？人呢？我在哪里？” 江白挥舞着翅膀，晕头转向时看到了林云渐，脸上立刻露出喜色。 但刚飞没两步，他又看到了楼顶天台边缘站着的三十三。 江白茫然地停了下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细地看了几眼，确认了一下制服后，迟疑着对林云渐问道： “你……哥哥？” ------------ 第八十八章 神秘联系 三十三当然不是林云渐的哥哥。 如果他刚才说的是真的，那他们之间的关系要比亲兄弟更加亲密。 林云渐现在脑子很乱，这么久以来，一直在寻找的尸体竟然是自己？ 其实现在想想，有一件事一直很奇怪。 是何苦让他去寻找自己的尸体吞噬融合，不然他将被“缅怀”的意志吞没，成为使徒的一道分身。 当时林云渐没有注意到的是，这个要求一开始的逻辑就很奇怪。 按理说只有意识足够强大，才能与缅怀的意志抗衡，所以……与其说是去寻找他的尸体，不如说是去寻找真正的灵魂。 尸体？ 站在楼顶的三十三有身躯，林云渐也有身躯，两个一模一样的人是如何产生两具尸体的？ 这一刻，林云渐隐隐明白了些什么。 他仰头看向医院天台的三十三，三十三心有所感，也低头看向了他。 月色之下，仿佛只剩下三十三和林云渐两个人。 天空漂浮的女子身影，近在咫尺的江白，仿佛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隔断，缓缓拉远。 三十三的气息无比强大，与他相比，林云渐感觉自己就像大海中的一叶扁舟，随时有可能被他掀翻。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遥遥对视，整个世界再无一丝声响。 林云渐的心也在这一刻静到了极点。 一开始被三十三叫出“我的尸体”时，他的大脑不自觉地变乱，惊慌，疑惑，费解，震惊，恐惧……种种负面情绪纷至沓来，但再次与他相对而立时，那些情绪都冰消雪融，奇迹般地消失了。 如同豁然冲出了一个黑暗破旧的牢笼，一时间无比轻松。 我是三十三的尸体诞生出的意识又怎样？ 过去的记忆是虚假的又怎样？ 此时此夜，胸膛里的心脏在跳动，全身的血液在流淌，我活过来了。 至少这三年的记忆是真切的，是独属于我的。 对啊……甘意微早就说过，我们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的心，心决定了我们将成为什么。 “很好。”天台之上，三十三赞叹一声。 他一出声，两人这种奇妙的连接便被切断了，周围的声音再次进入耳中，那种两人独立于天地之外的感觉轰然破碎。 “活下去吧……” 他右手举起刀，遥遥指着空中泛着微光的女子。 林云渐一怔，三十三那声“活下去吧”不是在对空中那位女子说，似乎是在对他说。 难以用言语形容的感觉，突然充斥满林云渐的胸膛。 两人的联系复杂到难以用三言两语理清，这一瞬间，林云渐竟然感觉到了三十三的情绪。 三十三的心底有一些感慨，有一些寂寞，有一些……绝望。 探到那一抹绝望时，林云渐浑身都冒出了冷汗。 铺天盖地的恐怖巨大阴影笼罩在三十三的记忆深处，无法言喻的恐惧在他心底蔓延。 林云渐难以置信地看着天台上的三十三，三十三到底经历了些什么？ 他似乎根本不想活了。 那个人……有着极为严重的自毁倾向！ “喂，林云渐。” 三十三看向空中那女人的身影目光再次转向他。 “别擅自窥探别人的内心啊，你这家伙。” 话音落下，三十三冲天而起！ 他的身后缠绕着密密麻麻的可怖阴影，和他白色的制服形成了极为强烈的反差，就像从地狱里射出的一道光，身后有无数的阴鬼要把他重新拖回炼狱一样。 “原来是监查官啊……”江白也终于看清了三十三身上的制服，嘟囔道。 “那是什么？”林云渐侧头问道。 “悬在我们头上的一把刀，”江白双手垫在后脑勺，看着跃向空中神秘女人的三十三，说：“他们走的另一条路，你看，他能使用绯红因子，但身体毫无异变。” 林云渐诧异：“没有任何代价吗？” 江白摇头：“世上哪有不需要付出代价的事？他们的身体的确不会遭受绯红因子的影响，但……灵魂会畸变。” 江白突然一笑，感叹道：“不过也足够了，人类是视觉动物，只要外表足够光鲜，灵魂再丑陋也会有人买单，不像我们，我们可是肉眼可见的怪物。” 林云渐没有说话，他只是怔怔地看着三十三。 他是因为绯红因子的影响才会产生那么强烈的自毁倾向吗？ 林云渐不那么认为。 月色下，三十三的长刀已经再次出鞘，他的身后挂在一轮明月，刀锋迎着空中的女人，一时间，万籁俱寂。 “哗——” 一对洁白的翅膀从女子的后背展开，没有任何悬念，三十三被击飞了出去，就像随意扇掉了一只小虫子。 “轰——” 三十三砸落在医院楼顶，恐怖的冲击力让他像一颗炮弹般径直砸穿楼层陷入地面。 林云渐和江白脊背一阵发凉。 江白更是把自己的黑色翅膀伸到面前来看了一眼，那个女人是翅膀是白色的，但力量似乎要比自己的黑色翅膀强很多…… 空中的她身上依然散发出的柔和微光，多了一对白色翅膀的她更加神圣。 但两人已经感觉到她似乎并不如想象中那样善良。 “喂！在做什么！” “防卫部呢？这是犯罪，还不制止吗？” “那个戴面具的怪物是谁？” “不准攻击她！” “……” 周围街区的人们渐渐涌向了这里，发现监查官三十三在攻击她时，都发出了怒吼。 四周的嘈杂与愤怒几乎快把夜空点燃。 这时，空中的神秘女人一抬手，粒粒洁白的光点从她身上飞出，洒向了四周仰望着她的人群。 被柔光笼罩的人舒服地闭上眼睛，温暖，祥和，身上的困顿感也在消失。 好轻松，好愉悦…… 每个人都感觉自己的身体轻了许多。 “是神呐……” “女神！” “我感到……好幸福……” “我也是……” 情形陡然变得诡异起来，现场维持着秩序的执行官们面面相觑，等待着耳机里的命令。 然而，耳机里传来的命令却是： “暂定史诗级腐化者，身份确认中。” “不惜一切代价，将其消灭。” 消灭？ 在这种情况下对天上那个女人开火？ 她真的是腐化者吗？ 她的光芒……明明那样温暖…… 一时间，竟没有一人动手。 这时，只听“哗啦——”一声，砸穿楼层被打入地面的三十三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咧嘴一笑： “有点意思。” ------------ 第八十九章 激战夜空 三十三一挥刀，再次跃向空中。 刀身缠绕着血红的匹练，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 见那个不知趣的怪物还在攻击，周围人群群情激奋，大骂着三十三。 浑身淡淡白光的女子一扇翅膀，和三十三看来的血红刀光不偏不倚地对撞在了一起。 恐怖的波动朝着四周荡漾开，白光与红光彼此缠绕，化作一个硕大的圆球包裹着两人。 林云渐伸手挡住了脸，江白则是用翅膀来进行这个动作。 两人目光骇然，光是散逸出的能量，都把地面刮出了一条条几米深的裂痕。 这时林云渐才意识到，刚才三十三和他动手时，根本就是抱着玩玩的态度。 红白两道光芒彼此交缠收缩，在收缩到篮球大小后，那个红白圆球猛然鼓起，疯狂暴涨！ “轰——” 三十三抽身后退，浑身散发白光的女子用翅膀护住了全身，刹那间，狂暴的气流从天空朝着四周扩散，将四周的建筑炸得粉碎！ 三十三扭头看了一眼人群，猛地一挥刀，刀光疾射而出，将砸向人群的建筑碎石砍得稀碎，化作尘埃落了人群满身。 林云渐和江白也收了很大的影响，因为距离太近，席卷四周的风暴将他们的衣服都撕扯出了一道道口子。 三十三的刀本来可以保护自己，却在砍向人群时错过了最好的时机，狂暴的余波轰在了他的身上，让他猛然吐出一口鲜血。 但他丝毫不惧，再次一跃而起，冲向半空。 霎时，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人群的咒骂依旧毫不停歇，就算三十三刚才帮了他们也一样。 “还不用全力吗？”三十三对那泛着白色微光的女子出言讽刺道。 “好吧。” 密密麻麻的红色光点与他身后的一道黑色暗影缠在了刀身上，那把锃亮的白刀忽然变得忽虚忽实，看不真切。 天空中那个泛着微光的女人第一次转换了位置。 似乎她也不知道该如何招架，只得扇动翅膀，抽身飞退。 “嘿……” 三十三笑了一声，高高举过头顶的长刀裹挟着恐怖的阴森厉吼如影随形地跟上了女人！ 那一刀看似砍在了空处，却分裂出了密密麻麻的刀光，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追逐着白光女人。 “噗噗噗噗噗——” 恐怖的长刀入肉声响彻四周，密密麻麻的刀光反射出细锐的厉芒，追上了扇动翅膀飞离的白光女人，劈砍在她身上，瞬间将她砍得如同筛子。 她的身躯在空中踉踉跄跄，泛着微光的神秘华美的衣服也破了无数了小洞，洁白的身躯暴露了一部分，上面的伤痕鲜血淋漓，看起来格外凄惨。 地上仰望的人们惊骇地瞪大了眼睛，暴动起来。 “帮她啊，你们这些废物！” 有人对执行官吼道。 更多的人直接上前动手开始抢执行官的枪械。 这是大忌，敢抢夺热武器的人立刻被执行官按倒在地，毫不留情，下手极重。 但这也掀起了人群的怒火，他们压抑得太久了。 人的情绪就像弹簧，平日里压得越低，在一松手让其爆发时，就会弹得越高。 而今晚，就是这个契机。 浑浑噩噩的市民们红着眼睛开始对执行官挥舞拳头，辣椒水，催泪瓦斯，全都失去了作用，他们疯了一样地冲上去，抢夺执行官身上的一切。 所有执行官都经历过严格的训练，按理说普通人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但架不住普通市民实在太多。 当执行官被围住的时候，噩梦就开始了。 普通执行官并没有绯红因子赋予的特殊能力，当袭击从背后来的时候，他们根本就防御不住。 再加上可怕的体力消耗，很快，就有第一个执行官被夺取了武器，躺倒在地。 那名执行官倒下后，不仅身上的武器被抢走，甚至人越遭到了严重的攻击。 拳打脚踢尚且是轻的，有人竟直接点燃了他的衣服，眨眼间燃起了熊熊烈火。 “啊！！！” 被烈焰笼罩的执行官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烈焰灼烧的疼痛让人痛不欲生。 这些叫声让部分红着眼睛的市民浑身一颤，停下了动作，却让更多的市民神情更加狰狞，动作越发恐怖。 他们开始冲着执行官开枪，冲着高处的三十三开枪…… 三十三面无表情地闪躲着各处射来的子弹，双眼一直没往市民处看一眼，他的目光仍然死死地锁定在那女人身上。 只有他自己知道，虽然看起来那女人伤得很重，但刚才刀光砍上去时，根本就没有实感。 换句话说……那女人应该只是纯粹的意识体和能量体的结合，出现在全城各处的她的身影，有极大的可能只是她本体的投影。 一道投影尚且如此难缠，总部给她评定的史诗级是不是有些草率了…… “去死！” 突然间，一个男人暴怒的吼声在人群中响起，尾部燃着烈焰的火炮飞射而来，眼看着就要击中三十三。 三十三双眼冰冷，挥刀一引，那枚飞来的炮弹竟跟随着他的刀身转了一个弯，飞回了人群！ “糟了！” 江白猛地一扇翅膀，想追上那枚炮弹。 那玩意儿是用来攻击腐化者的，如果在人群中引爆的话，会造成极为恐怖的伤亡。 但即便他的速度已经很快，仍然追不上那枚炮弹，毕竟留给他追逐的距离实在太短了。 白光女人浑身的伤口在飞快愈合，甚至连衣服都在恢复。 林云渐盯着她，隐约间看到了她的脸庞。 她在笑…… 柔和的光芒中，露出了森冷的笑。 而此刻的喧闹的人群也已经寂静下来，每个人都恐惧地看着那枚朝自己飞来的炮弹，发射出那枚炮弹的人更是面色惨白。 对普通人而言，大部分事情只有在关乎自己和事到临头时，才会感到恐惧和害怕。 人与人之间，是不存在真正的感同身受的。 他们没想过炮弹轰在三十三身上的后果，不过现在他们应该知道了。 但这时，三十三猛地一蹬地，身形爆闪追出，他的速度竟然比同样在追逐的江白还快。 “嗡——” 他在空中扔出了自己的刀，白色长刀在空中发出清亮的鸣响，不停颤动，如同一根拨动的琴弦。 “锵——” 长刀砍在了炮弹上，瞬间让炮弹转移了方向，射向了空中。 “轰！！！” 恐怖的爆炸点亮了半片夜空，每个人脸上都残留着惊骇。 三十三倒飞而回，口中大口大口地喷出鲜血，被爆炸的气浪掀翻在地，滚落到林云渐的身旁。 林云渐屏住呼吸，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向了天空。 空中，白光女人身上的伤痕已经全部愈合，她伸出了一根手指，指尖……一道恐怖的白光在孕育。 ------------ 第九十章 不同的人 “哥？” “二哥？” 林家，林雨眠看着手机上城里各处传来的消息，心底不安，林云渐已经出去有一阵了。 敲了敲林风晚的门，没有得到回应。 二哥已经睡了吗…… 林雨眠想着，便没再继续敲门。 她转过身，刚想回自己的卧室，眼角余光却无意中瞥见了楼下客厅茶几上摆着的东西。 那是……二哥的药和水杯？ 药就放在那里，杯里的水也一口没动。 林雨眠立即转身继续敲门：“二哥！快开门啊！” “二哥！？” 她一用力，林风晚卧室的房门竟然自己开了。 被子整整齐齐地叠在床上，轮椅靠在窗边。 唯独人……不见了。 ———— 废弃医院前，空地。 空中神秘女人指尖的白光缓缓聚集，对准了林云渐和三十三。 被锁定的感觉让人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让开。” 刹那间，三十三口吐鲜血翻身爬起，站在了林云渐身前。 狂暴的能量在神秘女人的指尖汇聚，涌起的狂风中，三十三一双血红色的眼睛穿透了夜色，与她对视，如同两团灼热燃烧的火焰，不仅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反而闪闪发光。 他——根本就不怕死。 之前林云渐就从三十三的心底，看到了强烈的自毁倾向。 “喂，林云渐，拜托你一件事。” 站在林云渐身前的三十三忽然说道。 林云渐仰头看着他，这个人口中的拜托两个字，仿佛有千万斤重，说出来异常困难。 “什么？”林云渐下意识地问。 “带他们走。”三十三的声音低得几乎难以听清。 “谁？”林云渐问。 “林风晚，林雨眠。”三十三的声音嘶哑，低沉，仿佛穿越了空间，直接从林云渐的心底响起。 “带他们离开丹枫城，好好……活下去……” 他微微撇过头，似乎想看林云渐一眼，却终究没有转过头。 三十三右手五指张开，一把锃亮的长刀自远处飞来，钻进了他手里。 “你到底是谁？”林云渐回应着他：“你说你是三十三，林云渐不是你的名字，但你又让我照顾风晚和雨眠……” “你存在，我就不该存在。”林云渐低声说道。 “是吗？”三十三说道：“游离的灵魂依附新的躯体，诞生了我。死亡的躯体出现新的灵魂，诞生了你。” “此时此刻，你才是林云渐。” “而我，”他一挥刀，咧嘴笑着冲那正在汇聚的恐怖白色能量飞跃而去：“只是三十三……” “别和我一样，林云渐……你要学会拒绝宿命，自在地活……” 三十三的声音，再次在林云渐心底响起。 林云渐浑身一震，他感受到了三十三的情绪，那个人……真的是在寻死。 神秘女子指尖的白光已经缩成了一个白点，然后……飙射而出！ “咻——” 恐怖的白光洞穿了空间，三十三挥刀迎着白光砍去，没有半分畏惧。 就在这时—— “轰！” 林云渐附近的空气猛然爆开！ 他的身体表面钻出了一块块红色的菱形鳞片，身体迅速长到两米，一条钢铁般布满鳞甲的尾巴也冒了出来，眉心处一道肉缝红光闪烁，极其骇人！ 缅怀形态！ 林云渐在这一刻，完全进入了缅怀形态！ “嗙——” 林云渐脚下一蹬，顿时地面龟裂开来，化作一道虚影直冲向那道白光！ 同时，一层，两层，三层……密密麻麻的红鳞开始脱落又重新生长，然后覆盖在右臂上。 眨眼之间，一条和林云渐的躯干差不多庞大的，一条恐怖的红鳞血爪凝聚成型！ 那覆盖满鳞片有力的右爪，狠狠地轰向了激射而来的白光！ 三十三看着从自己身旁极速掠过的那道血红色的身影，眼中闪过了一些奇怪的情绪。 当林云渐的血爪与神秘女子指尖凝聚的白光相撞时，恐怖的能量……爆发了！ 周遭的空间一刹间失去了所有声音，在一片死寂的白芒当中，一个呼吸后，爆发出了恐怖的风暴！ 吼！ 林云渐双眼一黑，眼角，耳洞，嘴边，全都是鲜血在往外流。 骇人的冲击让他感觉红鳞下的血肉都在鼓胀，血管也即将爆裂，血珠渗出鳞片又很快被狂涌的风暴擦去，只留下肮脏的痕迹。 但他的红鳞血爪，依旧死死地抵住了白光！ “自己的事，滚去自己做！” 三十三的心底，响起了林云渐的咆哮。 两人的联系可以是这世上最遥远的，也可以是最亲近的。 三十三缓缓瞪大眼睛，看着那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但灵魂却截然不同的人。 这到底是个什么蠢货啊…… 虽然心底冒出了这个念头，但三十三的眼里，却绽放出了惊人的神采。 一抹刀光乍现！ 晚到一步的三十三挥刀，体内的绯红因子狂涌而出，与林云渐的血爪一起，死死地挡住了汹涌的白光。 散逸能量卷起的风暴将他身上撕开了一道道血淋淋的口子，下方的城市里惨叫哀嚎冲天而起。 这一次没人再去帮他们挡了。 狂暴的气流将人高高卷起，四肢撕扯得粉碎，残肢碎肉落了一地。 “你还……真是蠢呢……” 三十三咬着牙，太阳穴爆出了血管，死死地抵着白光说道。 林云渐的瞳孔更是早就充满了血丝，他已经无法分心说话，因为这个神秘女人的攻击他在承受其中的绝大部分。 按理说，没有飞行能力的林云渐和三十三早就该落下去了，但交击处涌出的能量形成了一股极强的吸扯力，此刻，无论是林云渐和三十三，还是那个神秘女人，在彻底摧毁掉对方前都已经无法脱身。 神秘女人身上的白光也在明明灭灭，本来一直被微光遮挡住的面容也终于显露出来。 她双眸冷清似水，似乎能看透一切，肤如凝脂，雪白中透着粉红，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双朱唇轻轻抿着，似乎有些痛苦。 狂暴的白色能量从她右手食指的指尖倾泻而出，“咔——”的一声，蜘蛛网似的纹路突然从她脸上扩散开来。 她仿佛一件即将碎裂的精美瓷器。 “咔咔——” 轻声脆响不绝于耳。 林云渐和三十三也几乎快到极限了，两人都在咬牙坚持。 这时，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咻——” 一枚炮弹再次从下方射来，炮弹撞击在了林云渐的背上，轰然炸开！ ------------ 第九十一章 缅怀失控 “轰——” 平衡被打破，三十三倒飞而出，所有能量全都倾泻在了林云渐身上！ 他浑身的红色鳞片寸寸碎裂，宛如剥皮般的疼痛让他痛不欲生，发出了凄惨的嚎叫。 林云渐就像一个破碎的娃娃，打着旋儿飞了出去。 炮弹对他的伤害并不严重，那神秘女人指尖的白光才是真正让他痛苦。 白色光电蚕食着他的身体，这种感觉，与凌迟没有太大区别。 林云渐的眼眶里流出血水，浑身红鳞破烂不堪，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呼哧——呼哧—— 他趴在地上喘着粗气，浑身是伤，惨不忍睹。 胸口的红鳞已经完全破碎，流出了模糊的血肉，隐约间可以看到森白的骨头。 林云渐微微侧头，看向炮弹射来的方向。 那是一个躲过了能量风暴席卷的市民，此刻正一脸痴迷地望着空中的神秘女人。 “嗡——” 一枚残缺的红鳞颤抖着飞了起来，林云渐一挥手，朝那轰了自己一炮的男人飙射过去！ “锵——” 骤然间，一道刀光劈来，砍落了林云渐的红鳞。 林云渐腥红的双眸盯着他，一言不发。 三十三收刀而立，咳出一口血：“我来。” 话音落下，他眼中寒光一闪，身形爆闪，刀光一闪而逝！ “哧——”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血液从颈口冲天而起。 三十三放声大笑，长刀一一指向幸存的市民：“再动一下，全都死。” 他的眼神释放着毫不掩饰的杀意，右耳的耳机里，传来监查部指挥官的怒吼，三十三一把摘下耳机，扔在脚下，踩得稀烂。 幸存市民和普通执行官眼中的痴迷缓缓退去，逐渐被恐惧所取代，三十三的杀意太过冰冷，再加上眼前扔在流血的无头尸身，在场已经没有任何一个人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不是在说笑。 这时，空中的神秘女人手中的白色光芒再次凝聚。 林云渐的呼吸极为沉重，意识也越来越模糊，身后的那条尾巴也在自己一上一下地晃动。 远处，江白振翅而飞，之前追逐炮弹时他离开了林云渐身边，此时，江白正通过耳机一边联系三十三区总部，一边寻找林云渐的身影。 而这时的林云渐，尾巴忽然猛地一砸地面！ 整个人高高飞起，如同一颗炮弹砸向了空中正在凝聚白光的神秘女人！ “砰——” 林云渐的尾巴狠狠地抽在了神秘女人身上，女人虽然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但整个人却被笔直地砸向了地面，撞碎了窗户跌入了一户人家中。 林云渐临空一蹬，脚下空气产生了恐怖的爆炸声，整个人再次追去，布满红鳞的双手、双脚疯狂的攻击神秘女人。 “啪——” 又是一尾吧狠狠地抽在神秘女人身上，她整个人再次被撞飞出去，砸穿了好几堵墙，但很快她的身上也绽放出一根根细针般的白芒，朝着林云渐飞去。 街道上，幸存者们抬头看着打得高楼层层爆裂的林云渐和神秘女人，一个个噤若寒蝉。 尤其是看清林云渐的形象后，那全身覆盖满红色鳞片，还有一条不停甩动的红色长尾，竖立的红色瞳孔中没有任何正面情绪，有的只是无情，杀意，以及恐怖的破坏欲。 神秘女人发射出的白芒细针扎在了林云渐身上，但他竟然一点都不躲闪，任凭其撞击在鳞片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碎裂声。 “吼——” 一声狂吼，林云渐覆盖满红鳞的右腿划出一道红色的弧线，狠狠地踢在了神秘女人的腹部。 “砰砰砰——” 神秘女人高高飞起，砸穿了一层层天花板。 林云渐依旧不放过她，脚下一蹬，楼层瞬间崩塌，他猛地追了上去，死死地盯着神秘女人，不给她任何聚集能量的机会，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身体。 同时，林云渐自己也在遭受她的攻击，但他根本不躲避，血红利爪撕裂了空气，以惊人的速度划破了她的腹部。 以伤换伤，林云渐发出狂吼，欺身而上一口咬在了神秘女人的肩膀上。 “噗——” 林云渐一用力，竟然硬生生将一条手臂从神秘女人的肩上撕了下来！ 但诡异的是，她的左臂明明被林云渐化身的“缅怀”咬了下来，但创口部位却没有一丁点鲜血，反而闪烁着温和的白光。 看起来，她像一个折翼的天使。 而浑身鲜血，狼狈不堪又狰狞恐怖的林云渐，更像一个来自炼狱的恶魔。 林云渐的攻击依旧没有停止，硬生生撕扯下神秘女人的一条手臂手，他仍旧再不停地进攻，靠着尖牙利爪，不断地从她身上撕下血肉。 神秘女人的还击也越来越慢，渐渐变得无力。 终于…… 恐怖的血爪一巴掌直接拍在了她的脑袋上，“咔——”的一声，神秘女人的头颅当场碎裂，“砰——”地一声炸开。 活跃的白色光点朝四面八方飞出去，仿佛想逃离眼前这个地方。 但此刻，林云渐眉间的那条泛着红光的缝隙猛然打开了一些！ “嗡——” 空气中隐约间出现了一条红线，随即，恐怖的颤动发生，江白一扇翅膀，三十三持刀飞退。 下一秒—— 空气中的隐约红线由虚幻变成了真实，开始疯狂地朝着四周乱射！ “轰——” “砰——” “哗啦——” 整整一个街区，被几十米长的红色光线贯穿，破坏得一干二净！ 同时被剿灭的，还有哪些妄图逃逸的白色光点。 身披红鳞的怪物冲着月亮狂吼，它的身上满是伤痕，但却依旧散发着惊人的压迫力。 三十三看向那边，“缅怀”的瞳孔里，已经没有人性了，也就是说，刚才全都是缅怀的本能在控制这具身体。 林云渐的意识已经陷入了昏迷。 如果不赶快阻止它，等会儿到达这里来阻止的，就不会是只让它停下行动那样简单了。 可是……现在谁能阻止它？ 三十三握紧了刀，虎口早已血肉模糊。 不经意间，三十三的目光掠过了一扇窗。 窗户玻璃上，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十七吗？那个混蛋还没离开？ 正这样想着，三十三忽然浑身一颤。 不…… 那不是十七！ 是另一个能使用玻璃能力的人！ 那个人在玻璃里望着仰天咆哮的“缅怀”，神情模糊不清。 但那个身影，三十三分明认得…… 他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但那个人，却缓缓抬起了手，对准了缅怀，他是—— 林风晚。 ------------ 请个假 吃了很辣的美蛙鱼，胃病发作了，在诊所，明天更新。 ------------ 第九十二章 大地之下 城市研究所。 “彻底失控了吗……使徒的力量到底要怎样才能被人类掌控……”陆正看着屏幕喃喃道：“难道苏览的方向才是对的……” “苏览取巧了。”刘居正也看着屏幕上仰天咆哮的林云渐，面色还算平静：“他只是暂时失控，理智被缅怀压缩在了大脑深处，这种情况我们设想过。” “实验还在继续，”刘居正对陆正说：“叮嘱齐修宁，不要泄漏任何三年前的事，不要让林云渐彷徨，他和三十三谁成为谁的养料，暂时还没有定论，不用多加干涉。” 陆正略一点头，说道：“那今晚谁去阻止他？失控的缅怀形态会造成极大的破坏。” 刘居正转过身，不再看屏幕上林云渐那张狰狞的脸：“事情已经这样，让它破坏一下这座城市也是好事。” 陆正面色一变，他盯着刘居正刚要说什么，却见刘居正回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应该清楚，丹枫城一直存在两种主流观点。” “管控市民情绪，从源头上切断腐化者的诞生，这是牧羊派的办法，但这些年来收效甚微。” 陆正愤怒地盯着他，质问道：“你也倾向牧羊观点，牧羊计划也是在你的总领下进行，现在你变成了绯红派？” 刘居正面色不改，走向陆正，说： “不，我是实用派。” 他转头看向屏幕：“多年的放牧，终于让这些‘羊’足够单纯。” “而最强烈的刺激，就是毁掉一个人的单纯。”刘居正一字一句地说。 身为城市研发部的最高负责人，陆正直到今天才明白，这个自己名义上的下属真实的想法。 牧羊计划与绯红计划…… 与其说是两种观点与两种派别的碰撞，其实，前者更像是给后者的铺垫。 多年的牧羊计划，把市民“放牧”得足够单纯，再在这个时候，无情地毁掉他们那些幼稚而可笑的认知。 开得最美的花下面一定是最恶臭的土壤。 此刻，被放牧多年的市民就是这朵花，而绯红派要做的，就是铲掉这些花，露出下面那些恶臭的土壤。 难怪今晚丹枫全城各区都出现了神秘女人的投影，但城市各部门的反应并不算太过激。 毕竟这也是他们将在未来做的事。 提前预演一下似乎也没有不好。 陆正完全沉默下来，许久后，他才说到：“这对当年那些孩子不公平。” 刘居正看了他一眼，说道： “公平是用自身的强大换取的，不是我们给的。” “如果他们能变得足够强大，”刘居正看着屏幕里面目狰狞的林云渐，说道：“我不介意他们来干掉我这个始作俑者。” ———— 三十三区，废弃医院上空。 镜子里的林风晚注视着月光下的“怪物”——哥哥。 与神秘女人的对抗消耗了他的所有精力，以致于被缅怀的意志掌控了身体。 林风晚能感觉到，一股股强大的气息正从四面八方过来，有人想要“缅怀”死，也有人想让“他”一直活着。 “到你‘死’的时候了……” “哥……” 望着那个身影，林风晚低声说道。 话落，镜子里的他割破了自己的手掌。 一滴黑色的血液诡异地从镜子里流了出去。 黑色血液渗入楼层，径直流向地面，浸透进去，消失不见。 林风晚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得惨白。 “三分钟……” 林风晚似乎在对一个看不见的存在说话。 异变……发生了。 而此刻，被打得支离破碎的街区内，市民们浑然不知。 只是很快脚下的地面就开始晃动起来。 三十三看着镜子里那道缓缓消失的身影，欲言又止，他终究没有开口，而是隐没在黑暗中，缓缓退去…… “怎么回事？” 终于，直到有人感到脚下在晃动时，发出了惊慌失措的声音。 然而，他们已经没有时间去困惑了。 “哗啦！！！” 骤然之间，震耳欲聋的巨响响起，无数的碎石，地面被掀起，脚下大地突然裂开！ 没有任何的防备，幸存下来的市民们纷纷跌进了大地裂开的缝隙中，是地震了吗？ 惊慌，恐惧，瞠目结舌的人们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跌入裂缝中消失。 然后……大地隆起，一只手出现了。 从灵魂深处涌现的恐惧让每一个人都呆立在了原地，他们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颤抖，根本没法动弹。 那是一只巨大到难以想象的手！ 它的大小足有一个足球场的程度！ 而且……仅仅是手掌的部分。 当它的手臂缓缓伸出来时，人类的一双双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 露出来的手臂部分布满诡异纹路的黑色皮肤，拥有长达数百米的恐怖长度！ 仅仅是从大地裂缝中伸出来的一部分，就已经超过了整个丹枫城所有建筑物的高度。 那潜藏在大地之下的……究竟是个怎样的存在？ “轰隆隆——” 天空之上，原本散发着清辉的月亮旁，陡然之间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伴随着那只手随意扬起的动作，刹那间，狂风卷起，大地轰鸣，仿佛世界末日降临了一般。 它并没有继续往外伸，钻出地面的，也仅仅只是那一条数百米长的小臂和手掌，但就是这条巨大恐怖到骇人的手臂，它任何一次微不足道的动作都足以形成恐怖的灾难，它的一举一动之间，已经有数十个市民跌入地缝中，眼看着没了性命。 冰冷，巨大，无法揣测，地面裂开的深渊，仿佛就是它的根本所在。 透过屏幕观察着这边情况的城市各职能部门，已经完全傻了眼。 一手负责牧羊计划的刘居正，也脸色极其难看地贴近了屏幕，死死地盯着从大地裂缝中伸出来的那条手臂。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九大使徒之一？ 不……九大使徒中身形最庞大的是回廊，而且根据记载，九大使徒中只有一个是类人形的。 其他八位使徒形态各异，但它们的手臂，绝对不会是这样，宛如一条放大了无数倍的黑色人类手臂。 这不可能！ 刘居正眼睛发红，爆出了血丝。 丹枫城里竟然还隐藏着他不知道的力量？ 刘居正按下战术手表，以所长的身份提出了要求。 “请总部派出史诗级执行官前往三十三区，我需要那条手臂的一块血肉！” “请回应。” “我需要一块血肉！” ------------ 第九十三章 究竟是谁 “灭城级警报！！！” 就在众人目瞪口呆的注视着那个几乎让人绝望的巨大手臂之时，刺耳的鸣响出现了。 灭城级警报……时隔多年再次出现。 各区出现的神秘女人投影齐齐地看向了一个方向——三十三区。 她们的动作一模一样，全身上下的光芒也越来越大，然后……轰然爆裂！ 一粒粒白色光点朝着人群飞去，钻进了每一位市民的身体里。 不少执行官甚至特别执行官也被白色光点钻进了身体，但此刻，他们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 耳机里传来一道道命令，所有力量都在向三十三区汇聚。 总部的命令是——彻底封锁三十三区。 这时，三十三区本部的执行官们，已经先后赶到了巨大手臂出现的街区。 甘意微，聂全真，丁童，齐修宁，除了席安外，所有人特别执行官都到齐了。 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那条比最高的楼都要高出一大截的巨型手臂。 看着那条黑色手臂长生长着的密密麻麻的纹路，甘意微的瞳孔一阵颤抖，那是…… 她见过！ 三年前的天塌地陷事件中，她见过类似的纹路…… 甘意微看了齐修宁一眼，齐修宁只是满脸惊骇，似乎并不认识那条手臂上的神秘纹路。 这时，那条手臂猛然高高地砸落地面！ “轰——” 顿时，狂风大作，手臂掀起的风暴让本就被林云渐眉心血光射得千疮百孔的街区更加凄惨，乱石穿空，地动山摇！整个街区的地面都像大海中的一片树叶般，有随时被颠覆的风险。 作为长期与腐化者对抗的特别执行官，齐修宁几人对自己的敌人已经有了相当程度的了解，但看到这个怪物时，他们还是惊呆了。 这种东西，真的是人类能够对抗的吗？ 就在这时…… “吼！” 刹那间，夜色之下，高楼之上，发出了一声摄人心魄的嘶吼。 这嘶吼在平日听起来，一定会令人胆寒，但它出现在此刻时，竟给人一种诡异的安定感。 还幸存者的人们下意识地回头看去，高楼上，月光下，发出嘶吼的，果然是那只浑身红鳞的怪物！ 此刻，缅怀的双眼中，一半清明一半狂暴，因为过度疲惫被缅怀将意识关在角落的林云渐，在那条巨型手臂从地面伸出来时，抓住了缅怀意志的空隙—— 身为使徒竟然会出现刹那的晃神？ 林云渐意识到地下钻出来的那条手臂，它的来历可能比自己猜测中还要惊人。 但紧随着，缅怀的意志竟然在主动向他表达什么？！ 这是林云渐第一次清晰地感知到缅怀的“想法”。 它想攻击那条巨型手臂，想吃掉对方！ 为此，它表达出了和林云渐“合作”的念头。 合作？ 林云渐不懂它的意思，但至少，情况不会比意识被关在大脑深处更糟了。 人和使徒的意志，第一次有了接触。 “轰——” 从未感受到过的，爆炸性增长的恐怖力量席卷全身！ 林云渐一捏拳头，令他疯狂的破坏欲差点将他的理智冲刷得一干二净。 不能再忍了…… 杀！ “缅怀”的身影在楼顶一蹬！大楼顶部轰然崩塌，碎石飞溅。 这只怪物左眼有林云渐的清明，右眼是缅怀的狂暴。 凝聚在右臂之上的红鳞越积越大，这次甚至比缅怀的体型还要巨大！ “嗙！！！” 林云渐握紧双拳，血爪狠狠地撞在了巨型手臂上。 但那条如山脉一般的巨手却只是微微晃了晃，好像被震得有些不舒服。 仅此而已。 随即，它猛地再次朝着地面砸去。 “轰！！！” 这次的力量，要比刚才那一砸恐怖许多！ 如果刚才是一个人随意把手放在了桌面上，那这一次，就是一个人蓄意用拳头砸向了桌面。 大地如同玻璃般轰然破碎！裂开了一条条恐怖的深沟延伸向四面八方，宛如蛛网。 “救人！” 在看到那个布满红鳞的身影时，三十三区的执行官们就已经认出了它的谁。 腐化大楼前的那个行为怪物的腐化者就是它。 令人没想到的是，今天这种场面，它竟然还在？ 而且，它竟然有勇气攻击从地底伸出来的那条神秘莫测，恐怖未知的手臂？ 那个红鳞怪物……到底是处于什么立场。 一道道身影朝着飞沙走石的战斗区域疾驰而去，以救援的速度而言，没人能比得过聂全真，其他人还在赶过去时，她就已经带着两个人脱离了战斗区域。 一次，两次，三次……聂全真几乎一个人就救出了绝大部分幸存者。 “呼……幸好你在，小聂。”齐修宁松了一口气。 聂全真一直以来都是三十三区的王牌，她也是三十三区唯一一个处于阶段三的特别执行官，只差一步就能进入史诗级，如果不是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以及受过一次重创，说不定她已经迈入史诗级了。 而听到齐修宁身影的聂全真却一言不发，身形一晃，就要再次冲入战斗区域。 “等等！”齐修宁阻止道：“总部已经派来多位史诗级执行官，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封锁那条巨型手臂的战斗区域，它虽然庞大，但好在不会移动，有那个……红鳞人牵制，我们该做的是排查周边，搜寻幸存者，清除不利因素。” “而且，不到史诗级的我们，在那种程度的战斗上帮不上什么忙。” 聂全真看了齐修宁一眼，摇头道：“我速度快，帮不上忙也不会死，我想过去看一眼。” 她不等齐修宁回答，身影已经在空气中消失了。 齐修宁甚至找不到她的背影，但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正在与巨型手臂对抗的红鳞怪物，聂全真刚才的眼神……似乎是认出了它。 ———— 聂全真的确认出了它。 它是林云渐，也是缅怀，聂全真早就知道这件事，但她并不在意。 抬头看去，那个如山脉一样的手臂过于庞大，甚至被高楼限制了一些空间的巨型手臂正散发正恐怖的气息。 越是靠近这个庞然巨物，聂全真越能感受到它的庞大。 这甚至只是一条手臂，而且是一条没有完全伸出来的手臂。 它是腐化者吗？ 不……腐化者中只有使徒才会有这么恐怖的压迫感。 可是，已经确认的使徒只有九位，而那九位使徒中，只有一个拥有人类特征，她身上侵入的外部绯红因子，就来自那位使徒…… 混沌的善意——圣母。 聂全真见过使徒圣母，所以她更能确定，这条手臂绝对不属于圣母，两者的气息天差地别，根本就完全不一样。 甚至……和绯红天空之下所有的腐化者的力量根源都不一样。 这条手臂，根本就是另一种生命了。 ------------ 第九十四章 使徒领域 “轰隆隆——” 冬雷是很不寻常的存在，更遑论闪电。 月亮已经完全被厚重的乌云遮盖，天际雷霆咆哮，齐修宁仰着头，一滴雨砸落在脸上。 眨眼之间，狂风暴雨到来了。 城市的天穹，已经彻底乌黑一片，但四面八方的灯光都照射去了上战场中央区域，那里倒是非常清晰。 但在这片夜色与暴雨之中，那条巨型手臂似乎更加黑暗了。 就连大地也变成了让人不安的深邃黑暗，不断裂开的深渊中，也有令人恐惧的气息在发散。 在人类的视线中，这个昏暗的世界是如此令人心悸，整个世界都仿佛步入了末日之中。 而引发乌云雷霆，狂风暴雨的乌黑巨型手臂，身上的气息变得更加厚实沉重，令人不敢直视。 “吼！” 狂风暴雨之中，只有一个身影在狂吼。 道道强光灯之下，破碎楼顶那道腥红的身影，正在冲它咆哮。 林云渐和缅怀发出的低吼在空气中震颤，落到它身上的雨滴很快被蒸发成了水汽。 在这条巨型手臂面前，它明明渺小得如同尘埃，但却没有丝毫的畏惧。 这时，只见刚才与缅怀对撞了一记的巨型手臂忽然摊开了手掌。 一道肉眼可见的粗壮黑色光柱射向暴雨倾盆的天空。 当它掌心的黑光钻进云层中后，陡然之间，漆黑无边的天空立刻形成了一个大到难以想象的巨型漩涡！ 厚实的云层疯狂旋转，中间的黑色空洞让敢于凝视着头皮发麻。 “咔咔——” 在天际的这个巨大漩涡出现后，这个天空之下的所有人，竟然全都趴在了地上！ 这不是他们被恐惧所慑服，而是一股未知的磅礴压力，让幸存市民，执行官，齐修宁等几位特别执行官不得不被强压着趴在地上。 在这种的巨大压力之下，每个人身上的骨头都发出了咔咔声，全身上下的血肉都像水波一样在涌动，似乎下一刻就要爆裂！ 然而诡异的是，能感受到这股磅礴压力的竟然只有存在生命的物体，像道路与建筑，包括已经丧命的市民，它们都没有任何反应。 “这是……领域……使徒的领域力量……” 齐修宁眼中露出惊骇之色。 这条巨型手臂明明不属于任何使徒，却竟然拥有只有使徒才会拥有的领域力量。 这种只作用于某物的特殊规则，很显然就是领域！ 它到底是谁？ 一只新的使徒？ 注视着前方天际下那条庞大到令人惊骇的手臂，齐修宁的脑海中竟无法作出任何有价值的判断。 忽然出现，力量诡异，来历不明。 什么时候丹枫城内还隐藏着这种东西了？ “难道除了天空……大地也开始出现变化了吗……” 一个念头从他脑海中闪过。 但是，这个念头只在他的脑海当中闪过了一次，就被他直截了当地掐灭了。 不……不可能的。 他不愿意去深想。 齐修宁拼尽全身的力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旋转的巨大漩涡仿佛通向地狱的大门。 漩涡之下，所有生命都被它压得喘不过气来。 甘意微，聂全真，丁童，还有刚才正扇动着翅膀救人的江白。 大家的眼耳口鼻中都渗出了鲜血。 无形的沉重之物压在身体上，灵魂上，让他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也没办法作出任何行动。 完了…… 齐修宁神色颓然。 他已经足够慎重，距离拉开得足够远了，但他没想到，这么远还能被巨型手臂的攻击覆盖到。 大家会死……每个人都会被这股磅礴的压力活生生压爆。 绝望的情绪在滋生。 “轰隆隆——” 震耳欲聋的雷鸣不绝于耳，狂风吹得豆大的雨点打在人的身上生疼。 恍然间，齐修宁看到还有一个身影没有被压倒！ 不仅他看见了，其他人也看见了！ 毕竟，在这种压力下还能站着的人，实在太过显眼。 那是……那只红鳞怪物！ 一道道视线集中到了它的身上。 而此刻身上裹着无数红鳞的林云渐，正在剧烈地喘息着。 他从眼前的巨型手臂之上，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恐怖压力，缅怀已经放开了自己的所有力量，交给他来使用。 毕竟，这是他的身体，只有他的灵魂才能完美驾驭。 这也是林云渐和缅怀的第一次合作。 也正是因为这样，林云渐才能在缅怀的全力支持下，硬生生地顶住了从天而降的恐怖压力。 “吼！！！” 身上的骨骼咔咔作响，但随着他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嘶吼，一层层声波在狂风骤雨的黑夜下迅速传开！ 被压倒在地，口鼻流血的众人身上的压力竟在这倒声波之后轻了许多。 他们怔怔地看着那道腥红的身影。 它毫不畏惧地站在巨手面前，迎着浩瀚无边的恐怖气息，发出了自己的怒吼。 在四面照来的强烈灯光之下，在狂风暴雨之中，在庞大到手臂之前，它的身姿竟格外有安全感，似乎只要它还没倒下，一切就还有希望。 它动了！ 此时，彻底挣脱开天际漩涡恐怖压力的林云渐，眉心的腥红缝隙再次打开！ 一道极细的红色虚线连接了天地，然后……化虚为实。 “嗖——” “轰！” 一道恐怖的腥红光柱从林云渐的眉心射向天际旋转的漩涡中心！ 一开始，那道血光犹如泥牛入海，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但很快，满天的厚实云层都开始翻涌起来，仿佛正在掀起滔天巨浪的海洋！ 云层的缝隙之间，狂暴的红芒在闪烁，不可思议的力量穿透了云层，风暴，雷鸣，暴雨，就连巨型黑色手臂本身都在剧烈颤抖，仿佛正在发出悲鸣。 “轰——” 天际的巨型漩涡陡然爆开！ 一层层黑光与红光交织在一起，朝着四面八方扩散。 整片夜空被晕染成了一片妖娆的红色。 所有被压着的人浑身的压力一轻，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 但与此同时，一股狂风席卷而至！ “轰隆隆——” 狂暴的碎石卷地而起，风雷肆虐，暴雨加身，那条巨型手臂的主人——愤怒了。 ------------ 第九十五章 无可匹敌 天际的恐怖漩涡被打散，但一股强横的意志却扫过了地面。 这渺小如尘埃般的生物，居然敢主动冒犯，攻击？ 暴虐气息横扫而过，并全集中到了林云渐身上。 “吼！！！” 林云渐布满红鳞的身躯被压下去了一些，但他立刻扬起了自己的头颅，发出了令大雨都为之颤抖的吼声。 明明是黑色巨手引起的乌云盖顶，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但在林云渐与缅怀激昂的吼声下，这一切仿佛成为了他的华丽背景，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得到消息的史诗级特别执行官已经到达了附近，望着前方那巨大的手臂时，他们全都停了下来。 进不去，那两个怪物的恐怖气机已经锁定了对方，现在谁进去谁都会被它们撕碎。 前方的区域，已经成了缅怀与巨手的决斗场。 将情况汇报给总部后，一部部机器重新架设出来，将刚才因为建筑破坏而断掉的画面重新传去丹枫城各处。 那条巨型手臂，率先动了。 庞大到令人胆寒的它一掌拍向了林云渐，轰隆隆隆———— 刹那间，仿佛天崩地裂，地动山摇，林云渐脚下踩着的高楼瞬间被按进了地下，陡然之间爆射出无数的碎石与火花。 在难以估量的力量挤压之下，大楼瞬间化为尘埃，甚至大楼之下的地面都在摇晃，颤抖，哀鸣。 颤抖的地面，直接方圆近千米掀起了高低断层，平整的城市街道此刻像极了一块被摔在地上的蛋糕。 它的破坏力，无与伦比的庞大！ 缅怀的身体在林云渐的控制下飞腾纵跃，如蚂蚁一般渺小。 建筑崩塌地面破碎的声音不断响起，它的每一次挥手，都会掀起一阵狂风，连暴雨都被吹散，这等强大的力量仿佛天灾。 被席卷的建筑没有一个能承受得住它的攻击，纷纷碎裂垮塌，只剩残渣。 此刻，乌云密布的天空下已是彻底变成一片昏暗，只有人类照射过去的灯光。 雷霆与闪电缠绕在巨型手臂附近，仿佛在回应着它。 林云渐在废墟之间闪转腾挪，他心底很清楚，这条巨大的手臂绝对不能正面抵挡。 而且他隐隐感觉到，对方和自己身体里存在的缅怀，应该不是一种本源。 腐化大楼内，与回廊共生的何苦曾说过： “天空只是开始。” “当天空裂变，虚无降临之时。” “大地也将皲裂，海底崩塌沸腾。” “沉沦时代，终将来临。” 这条从大地间伸出来的手臂……难道就是她口中的大地之下藏匿着的神秘力量吗？ 如果是，那么紧随其后的……就将是海洋。 林云渐轻巧地一翻身，落在了断壁残垣之上。 巨手仍在不停挥动，掀起狂风地震，昏沉的天地间，乌云遮挡了一切。 这样看来，巨手出现之时，用乌云遮盖了天空，它似乎是讨厌这片天空的。 天空，大地，海洋…… 天空是绯红因子，大地呢，海洋呢？ 此时此刻，林云渐的头脑无比清晰，缅怀对巨型手臂的“食欲”极为旺盛，因为想吃了它，缅怀的意志竟然愿意与他合作，所以此刻的林云渐状态前所未有的好。 他看向狂风暴雨之间的黑色巨手，那个东西似乎一开始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它只是没想到他能撑这么久而已。 所以它暴怒了，在大地之上疯狂破坏，它每一次扇动手掌，锤击大地，都会掀起山崩地裂般的破坏，令人恐惧颤栗。 但它所受到的限制同样很明显，它只能伫立原地，虽然手臂足够长，足够粗壮，手掌也足够大，但它无法移动。 这一点，也被特别执行官们察觉到了。 遥遥地望着那几乎插入了天际，如山脉一般巍峨庞大的巨型手臂，和那些在它盛怒之下引发的恐怖灾难，执行官们一开始是恐惧，但紧接着，他们就意识到那条手臂虽然极为可怕，但它似乎无法移动。 它像是一只困兽，把自己的牢笼附近破坏得一干二净。 意识到了这一点后，所有人心底都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们不怕死，但不怕死并不意味着要去无意义地送死。 在这种级别的怪物面前，没有人会觉得躲避，逃离灾难现场是怯懦和不负责的体现。 “这种活桩一样的目标，很适合那件武器来应对……” 到来的特别执行官中，有人忽然说道。 “你是说攻城炮？” 另一名身穿特别执行官制服的男人说道。 他口中的攻城炮，是一种需要长时间准备，可调整角度极小，精度不高，但破坏力极为惊人的，以绯红因子为驱动力的新式武器。 自它被城市研发部弄出来的的那天起，就被人说过只适合攻城用，甚至直接用攻城炮三个字取代了它的本名——绯红因子压缩聚能炮。 现场特别执行官的意见很快得到了指挥部的响应。 然而就在这时，处于暴怒状态中疯狂砸击地面的巨型手臂忽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紧接着…… “嗡————” 一阵令人起鸡皮疙瘩的恐怖鸣响陡然间响彻乌黑天地，狂风暴雨之间！ 空气正在高频振动，空中的雨滴被震得稀碎，并呈波纹状朝四周扩散。 离得很远的特别执行官们意识到不对，刚想离开，却也被波及到了。 耳膜，眼珠，内脏，血液……强烈的震动在身体内部发生，他们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人一般会因为三样事物而恐惧。 一是死亡，二是未知。 而第三样，是脱离掌控。 此刻，死亡的恐惧，对未知的恐惧，以及身体脱离了自己掌控的恐惧一起到来，破碎的地面也在起伏不定，仿佛是在恐惧那只巨手的震怒。 顷刻之间，更加强烈的狂风骤雨朝着地面打来，细碎的雨滴砸在人的身上竟如同铁砂一般，瞬间撕掉了一块裸露在外的皮肤！ “快离开那里！” 耳机里传来指挥部的厉声大喊，太多特别执行官去了三十三区，如果因为这件事折在那里，这对丹枫城而言，是完全无法承受的损失。 但这时，耳机里又出现了另一个声音： “严禁撤离！你们的任务是清除，消灭那两只怪物！你们在丹枫城的存在意义就在于此。” “不准退！” ------------ 第九十六章 狂野本性 “嗡——” 空气中陡然出现的震颤同样对林云渐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他也完全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条巨型手臂到底做了什么？ 口鼻不受控制地流出鲜血，林云渐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流失。 内脏，眼球，耳膜……身体内部的器官这样一直震颤下去，不仅他会死，这周围的所有人也会死！ 而且，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 他感受到覆盖在身体之外的红鳞在发热，发颤，体内也爆发出了强烈的饥饿感。 缅怀自己控制了本能的饥饿，它也知道，凭借本能是不可能清除掉眼前那条巨型手臂的。 然而，当缅怀的本能被控制时，林云渐自己的本能……却在缓缓迷失。 丹枫城城市研究所，陆正依旧看着屏幕，刘居正不停地在计算机上寻找着什么，但无论他怎么寻找，都没有找到半点有关巨手的记载。 陆正则看着传过来的画面，说道：“那个叫林云渐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特殊之处？会被你选为缅怀的载体？” 手指不停飞舞的刘居正动作一停，抬头看了陆正一眼，面无表情地说：“缅怀并不是失控的野兽，它所提供的，是从死亡长眠中苏醒的力量。” 刘居正的视线从陆正身上缓缓移动到屏幕上，那里……林云渐化身而成的缅怀正一只手按住了额头，七窍流血，不停地喘着粗气。 “你所看到的破坏欲与失控的狂野……来自他本身。” 刘居正低下头，手指继续不停敲打。 “所以，如果真要说，我也只是把两只怪物融合到了一起。” “啪——” 刘居正按下一个按钮，屏幕上的画面一变。 陆正看着画面，瞳孔逐渐放大，难以置信地说： “他……不是丹枫城的人？” ———— 怎么回事…… 林云渐死死地按住了额头……为什么会这样？ 缅怀的意志虽然很模糊，但它已经收敛了对身体的控制。 为什么……还是有一股疯狂的，无比强烈的破坏欲在体内蠢蠢欲动？ 而且比起缅怀意志没有收敛之时更加摧枯拉朽。 林云渐的意识在飞快模糊，他的理性，思考能力，显得那样不堪一击。 天空还在下雨，林云渐按住额头的手缓缓放下，脑袋后面的红色长发蒸发出大量的水汽，朦胧了他的面容。 意识……混沌不堪。 目之所及，只有赤红一片。 林云渐猛地抬起头，瞳孔由竖瞳变成了人类的瞳孔，但却缩得极为细小！ 现存在他脑海中的唯一想法，只有一个……破坏！ 破坏…… 破坏！ 腥红的视野，混乱不堪的感知，完全丧失的理性，在这种状况下，那条巨型手臂成了最显眼的存在。 于是，林云渐的身体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猛地朝前一冲！ 他只有一种欲望——破坏。 “吼！！！” 空气的强烈震颤阻止着林云渐的前进，但当的身体却在这样的压迫下继续超前，他的嗓子里发出了比之前更加暴虐的声音，在黑夜暴雨之中回荡。 亢奋，狂妄，疯狂…… 因为即将攻击到对方的身体而陷入激动情绪中的林云渐，浑身上下的每一寸血肉都在跃动。 对于此时的他而言，他根本没有思考过成与败，生与死，理性几乎完全丧失，但他依然知道一个道理—— 那条手臂，是来杀他的。 今天，不是对方消失，就是自己灭亡。 “轰！！！” 眉头缝隙悄然打开，一道恐怖的红光激射而出！ 震颤的空气妄图扭曲这道光线，但在这道光线面前空气的震颤显得不堪一击。 林云渐额间的腥红血光第一次击中的巨手！ 这一次，他并没有一发即收，而是持续不断地维持着腥红血光的激射！ 从天而降的雨滴还没靠近就被蒸发得一干二净，虚空中都出现了道道黑色的裂纹，在眉心血光的恐怖威力之下，那条巨大的手臂，竟显得像是一碰即碎的陶瓷瓦土。 终于，巨手狂震，空气中的不明震动消失了。 特别执行官中已经有一些人不省人事，被送去抢救，更多人口鼻都渗出了鲜血，齐修宁和甘意微受伤不轻，已经被强令去治疗。 只有速度极快的聂全真和江白逃过了一劫。 还有丁童，他的速度并没有快过空气震颤的速度，但他的生命力与恢复力实在太过惊人，对大多数特别执行官而言的致命伤，对他来说，并没有太大影响。 一擦鼻血，丁童就再次站了起来。 他看向墨云翻滚的战斗区域，那个腥红的身影眉间正激射出狂暴的光线，是它救了大家。 “丁童！” 看着往战斗区域迈了一步的丁童，躺在担架上的齐修宁出声喊了一句。 丁童停下脚步，回头看向他。 “不要过去，那不是我们可以参与的战斗。” 齐修宁没说一句话，都有血沫从嘴里流出来，伤得很严重。 丁童沉默以对，他往下拉了拉自己的兜帽，说：“我也失控过。” 说完，不等齐修宁再说什么，丁童一个跳跃，冲向了战斗区域。 齐修宁张张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而这时，一道鬼魅般的身影紧随其后，跟着丁童一起进入了战斗区域。 齐修宁哑然失语。 聂全真也去了。 算了…… 至少那两人的生存能力都极为可怕，应该不会出太大的事。 不过，他们为什么会进去那种危险的地方，难道…… 齐修宁的目光中，闪过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 “你记起来了？” 聂全真的身影陡然出现在奔跑中的丁童身旁。 丁童看向那道腥红的身影：“从没忘。” 他说的，是他在飞宏大厦之下情绪失控差点彻底腐化那一次。 聂全真颇有些意外。 她认识丁童的时间不短，在她的印象中，这是一个沉默寡言，性格孤僻的人，和谁都不亲近，面对他人的好意他也总会保持一定程度的距离。 不过现在看来，他至少和一般人的观念不一样。 比起外表，他和她都更重行为。 回想起来，那个简单的事件报告之所以能够过关，应该也有丁童的配合在里面。 两人都同时隐瞒了林云渐就是红鳞腐化者的事。 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对高层的某些人而言，并不是秘密。 “他是我的医生，”聂全真也解释道：“在我的病彻底治好前，我不想让他死。” “……” 丁童沉默以对，只是仰起头，看着收敛了眉心红光，冲向巨型手臂的林云渐，他自己的身体也逐渐冒出白雾，膨胀，伸出了血爪。 “开始了。” ------------ 第九十七章 雷霆之速 “轰隆——” 林云渐布满红鳞的身躯撞向了巨型手臂。 巨型手臂之上乌光一闪，林云渐顿时被弹飞到了天上去，仿佛一颗炮弹，细密的雨点也被他砸碎。 无数的鲜红从天空飘洒而下，林云渐嘶吼着再次冲向那条手臂。 “吼！！！” 暴怒，张狂，骇人的黑色气息缠绕在林云渐身上，仿佛要将那条巨型手臂撞个对穿。 然而，那条手臂实在太过庞大，也太过难缠了。 “嗙——” 林云渐撞在了巨型手臂的身上，但他没能撞穿它，手臂皮肤之上的神秘纹路爆发出了诡异的暗光，红鳞和手臂的黑色皮肤发生了剧烈的摩擦，数不清的细碎火花漫天迸射。 如果用人的手掌和蚂蚁来比较，林云渐的体型和这只手掌相比，甚至连蚂蚁都算不上。 但他的攻击力却不容小觑。 漫天的红鳞狂飙而出，细碎如雨，足以绞碎一切障碍！ 巨型手臂也使出了真本事，它第一次将硕大的手掌握成了拳。 刹那间风云变幻，狂风骤雨骤停，雷霆却陡然劈了下来！ “喀嚓——” 寂静下来的天地之间，一切都被这道光芒在瞬间划破，一分为二。 那道从天而降的闪电，跨越了无数的距离，直接劈向了那只浑身布满红鳞的怪物。 无比耀眼的光，照亮了每个人的脸，所有人都愕然地抬头，看着那个腥红的身影。 云开了，雨停了，一切恐怖的天象都凝聚成了那道苍白的闪电，在绯红暗淡的天穹之下，如同一棵弯曲而高大发光的树。 从天而降的闪电是那么的绚丽夺目，又是那么致命。 “轰！！！” 天空的咆哮和大地的震颤之中，惨白的电光转眼间劈下，眼看着就要劈落在林云渐的身上。 然而在这个瞬间，一道比闪电还要迅速的身影路过了虚空，瞬间到达林云渐身边，他的理智已经完全失去，只知道死死地盯着那道从天而降的白色闪电，眉心正在酝酿腥红的血光，准备与其对拼。 如果血光真的能再次孕育出来，说不定的确能和那道闪电相抗衡，但此时此刻，根本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失去理智的林云渐去积蓄力量，孕育血光。 闪电的速度有多快？ 尽管这不是真正的闪电，而是巨型手臂通过自己的能力召唤出的类似闪电的能量体，但除了速度之外，它的威力比起闪电该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 这种时刻，谁能救下林云渐？ 没有人想过那种可能，大家似乎已经看到了闪电洞穿红鳞怪物额头的画面。 可有一个人的速度……竟然真的比那道从天而降的白色闪电快。 她一把抓住了林云渐灼热的红鳞手臂，眨眼之间，两人飞遁出了数百米！ “轰！！！” 恐怖的惨白电光立刻便劈在了刚才林云渐站立的位置。 瞬间，整个街区，包括街区上方的天空顿时亮如白昼，比日光还要在灼热的光线迸射出来，将四周照亮得纤毫毕现。 高大的，低矮的，完整的，破碎的，腥红的，惨白的，一双双眼睛，一张张脸，一切难以描述，难以言喻的诡异情境发生在眼前，已经撤离到外围的执行官们怔怔地看着战斗区域中央的那片天空，他们没有感受到黑色手臂凝聚出的能量有什么恐怖气息，它反而显得流光溢彩、如梦如幻，就像……神迹一样。 那个腥红的身影，也在这神迹般的光芒之下，消失了。 闪电绽放出的白光好几秒后才渐渐褪去，可天空和建筑的角落，依旧残留闪烁着白色的弧形电光。 通过屏幕看到这一切的丹枫城高层，眼中尽是惊愕。 刘居正尤其如此。 这不是绯红因子的力量…… 那条巨型手臂，真的不是绯红天空的产物。 但它身上的古老与神秘，与绯红天空相比也不遑多让。 死了吗？ 林云渐…… 或者说……牧羊计划的实验体之一。 刘居正飞快地按动着按钮，一排排密密麻麻的数据闪过，直到他看见一枚红色的光点仍在闪烁，才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还没死！ 就在这时，屏幕之上，一个身影倒飞而出，撞进了建筑废墟中。 烟尘散去，一个女人口吐鲜血躺在碎石瓦砾之间。 另一边，打飞她的人也走了出来。 “吼！！！” 是林云渐。 在闪电降临的最后一刻，聂全真发动了自己的最快速度，以身体差点崩溃为代价，强行救下了他。 然而，理智完全失控的林云渐根本不认得她，此刻的林云渐，是真真切切的，只知道毁灭的怪物。 他的尾巴一扫，砸在了聂全真的背部，将她打飞出去，砸进了废墟中。 也就是刚才出现在画面上的那一幕。 红鳞一枚枚竖立，暴怒的腥红怪物发出了嗜血的狂暴吼声，丁童一跃而下，挡在了聂全真身前。 “我没事……”聂全真缓缓站了起来，口中还在不停地往外流血。 因为需要承受超高的速度，所以绯红因子将她的身体强调也改造到了一个骇人的地步，但即便如此，林云渐刚才那一尾也砸得她几乎丧命。 毕竟，刚才那种速度，就算是聂全真也不能频繁使用，她的身体本就在崩溃的边缘，又突然挨了失去理智的林云渐一尾巴，现在她的状态非常不好。 “他失去理智了。”聂全真擦了擦嘴角，说道。 丁童一言不发，看着林云渐。 林云渐的注意力，也没在他们两人身上，而是落在了巨型手臂上。 尽管失去了理智，但他仍隐隐觉得，真正的威胁……是那条黑色的手臂。 然而，就在三个人与一条巨型手臂都暂时陷入僵持之中时，战斗区域外出现了新的变化。 “绯红因子压缩聚能炮架设完毕！” 一声汇报让幸存者们齐齐回头，看向了那门巨大的城市研发部产物，它通体暗红，造型不算夸张，和一般的大炮没有太大区别，但它的口径……实在太过骇人！ 五米宽的，黑洞洞的炮口让人心底生寒。 而指挥部此刻也传来了命令：“填充绯红因子，准备攻击！” ------------ 第九十八章 绯红之炮 “填充绯红因子，准备攻击！” 这道命令刚发出来，还没等到现场的执行官回应，众人又在指挥频道中听到了另一种声音。 “不行！不能使用绯红因子压缩聚能炮！” 众位执行官面面相觑。 有权限进入指挥频道的人不多，而这两个声音，大家刚好都曾听过。 下令攻击的，是丹枫城防卫总部的实权派长官——严城，一位六十三岁的老将。 而阻止攻击的，是丹枫城城市研发部门下的子部门，一个名叫城市研究所的机构的所长——刘居正。 绯红因子压缩聚能炮，就是出自刘居正所在的城市研究所。 “理由。”严城的声音并不大，但态度很坚决。 刘居正沉默片刻，说：“还有两位特别执行官在战斗区域。” 他说的是丁童和聂全真。 但这个理由，却让人嗤之以鼻。 “三十三区现场执行官听令，填充绯红因子，准备攻击！”严城再次下令。 城市研究所里，刘居正咽下了愤怒，这里的东西不能砸。 陆正看着他，问：“为什么不实话实说？告诉他牧羊计划的关键实验体也在那里，不容有失。” 刘居正也看向刘正，说：“实话？你认为他严城会不知道牧羊计划？从一开始他就是反对派，我说什么都没用。” 说到这里，刘居正闭上眼睛，沉思了好半晌。 “他以为可以阻止牧羊计划，哼，三十三号已经培育成熟，就算林云渐死了，三十三号也可以取代他的位置，继续进化。”刘居正喃喃道：“只是林云渐体内本该成为养料的缅怀因子可惜了……” ———— 三十三区。 开始充能的绯红因子压缩聚能炮很快就引起了林云渐和巨型手臂的注意。 这倒不是什么感官敏锐之类的缘由，而是那东西充能的动静，实在太大了！ 密密麻麻尚能行动的特别执行官站在炮塔之后，引动天空降下绯红因子，疯狂得到往里填充。 本该是星星点点的绯红因子，此刻竟变成了一条从天而降的红色光带，它们汇聚，沉积，压缩，凝实，再不断地往复这个过程。 这个过程中，炮口已经隐隐出现了骇人的无形波动。 “等一等！我们的队员还在里面，你们不能这样做！”被按在病床上的齐修宁挣扎起来，大喊道。 他一向风度翩翩，连白色的头发都梳得一丝不苟，但此刻却显得格外狼狈。 一双双眼睛扭头看向他。 “抱歉，齐队长，我们没有收到进入战斗区域的命令，你的队员擅自进入，就意味着他们已经默认了需要承担的风险。” 来自三区的特别执行官说道。 “给我一点时间，我这就叫他们回来，一分钟，不……三十秒就可以！”齐修宁急切地说道。 以聂全真的速度，带着丁童回来三十秒已经绰绰有余了。 但他不知道的是，聂全真此刻身受重伤，已经发挥不出自己的速度了。 “齐修宁！你是执行官，听从命令！” 耳机中传来严城的声音，他似乎认识齐修宁，言辞格外严厉。 齐修宁听到严城的声音后，颓然地低下头，不再说话。 “三十秒都无法等待吗？” “严长官，我们特别执行官对你们而言……到底算什么？”齐修宁低声问道。 他的声音传遍了每位执行官的耳机。 “驯养来看家护院的狗？还是用完就丢的恶狼？” “请回答我！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 齐修宁终于忍受不住，咆哮大吼道。 正在引导绯红因子注入的特别执行官们，手上的动作也不自觉地放缓了。 人不是物品，人是有感情的。 态度这种东西，大家虽然不说，但都能很明显地感觉到。 这么多年来，尽管特别执行官这个名号还不错，丹枫城提供的待遇也不错。 但同样的，监视，提防，限制，洗脑这些动作也一个没少。 说到底，由人类主导的丹枫城，根本就不信任被绯红因子感染过后的特别执行官。 在他们的眼中，拥有各种匪夷所思能力的特别执行官已经不是人类了，更偏向于腐化者。 丹枫城是畸形的。 就纯粹的能力而言，人类根本不可能是绯红因子感染者的对手，但丹枫城仍旧是一座由普通人管理着的城市。 这其中不是没有过绯红因子感染者反抗，比如无舌秘会之类的组织，他们相似的能力为纽带，以某位使徒为共同信仰，暗自纠结起了一股股量，一直谋划着夺取丹枫城的政权。 但也正因如此，绯红因子感染者们无法形成真正的强有力的组织。 他们的能力千奇百怪，互相无法信任，以信仰和相似的能力为基础形成的各种秘会虽然能改善这种情况，但也会催生出同类的多种组织，这些组织密会之间又会因为利益或信仰相互冲突，再加上部分被丹枫城吸纳的特别执行官，绯红因子感染者们，的确非常难成气候。 这就导致了一场潜移默化的欺凌，很诡异的以“弱”欺“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牺牲一个特别执行官成为了一件很正常的事。 所以，当齐修宁喊出“我们的命就不是命吗”的时候，在场的特别执行官们都沉默了。 指挥频道中也沉默了许久。 “你们的命也是命，”终于，严城发出了声音：“正因如此，我才要开炮。” “每一场与腐化者的战斗，执行官的死亡率要远高于特别执行官。” “齐修宁，你听着。无论普通还是特别，你们都是执行官。而执行官的责任，就是从这片绯红天空之下的异常里，保护这座城市，保护我们的市民。” “人类七城断绝了联系，我们丹枫城，有可能是最后一座保有人类文明的城市。” “我不允许任何意外出现，为了文明的延续，谁都可以死。” “你，我，包括一个区域的所有市民！” “所以，继续填充绯红因子，准备开炮！” 严城的声音一字一句地从每个人的耳朵钻进他们的脑海里。 “绯红因子填充完毕，发射倒计时，十秒！” 报告声响起。 战斗区域中，一股股死亡的凉意从体表掠过。 聂全真和丁童遥遥地看见了那个巨型炮塔。 它的炮口，已经凝聚出了一大片凄艳的红光，如同死神的腥红瞳孔。 正凝视着他们。 ------------ 第九十九章 血肉之躯 “十！” “九！” “八！” “七！” 倒数开始，巨炮的炮口凝聚出了令人心惊胆寒的腥红光芒。 它没有锁定战斗区域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覆盖了整个区域！ 严城是认真的，他要用摧毁一个街区为代价彻底销毁那条神秘莫测的手臂。 也同时抹除掉林云渐的存在。 至于聂全真和丁童，只能算是倒霉了。 “……” “四！” “三！” 巨型手掌感知到了那处巨炮的恐怖威胁，但它竟全然不顾，仍是面向了林云渐，一掌拍了过去！ “二！” 倒计时已经逼近，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那道腥红的身影之上。 巨型手掌像拍蚊子一样朝他拍去，绯红因子聚能压缩炮的炮口，也对准了他。 “一！” “发射！” “轰！！！！！！” 恐怖的五米粗的，宛如实质的光线破膛而出，朝着巨型手臂和林云渐飙射而去！ 那道腥红光线在离开炮筒之后迅速变大，五米，十米，二十米，四十米！ 一眨眼的功夫，它就到达了林云渐和巨型手臂跟前。 而这时的光柱，已经暴涨到了恐怖的近两百米！ 腥红的光芒充斥在每个人的视野里，映照得他们的面孔都一片血红。 丁童的身体迅速变化到了最高大的程度，挡在了聂全真身前。 但无论是他还是聂全真都知道，这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 这台巨炮的威力，足以对使徒级的腐化者造成伤害，这片区域的任何东西，都将被它摧毁。 无论是巨型手掌，还是林云渐，亦或是周围的建筑物，全都留存不下来。 可是，要说后悔，倒也没有这种情绪，更多的是遗憾罢了。 然而，就在这时，充斥着所有视野的绯红之中，一个比恐怖光柱更红的身影冲了过来，密密麻麻的红鳞铺天盖地地飞出，凝聚成了一个巨大的红鳞盾牌，挡在了三人身前！ 丁童和聂全真一怔，两人齐刷刷地看向身前五米处那个满身红鳞的身影，他没有回头，齐腰的红色长发飘飞不停。 “轰！！！” 绯红因子压缩聚能炮正面直接轰在了林云渐凝聚成的红鳞盾牌上！ 在林云渐的脑海中，难以言喻的剧痛从全身各处传来，他的每一寸血肉，每一个细胞都仿佛要碎裂成渣。 他双眼赤红如血，两条腿死死地扎在地下，被狂暴的炮击轰得寸寸后退。 林云渐此刻的眼神也无比的狰狞，但他竟然真的挡住了绯红因子压缩聚能炮的第一轮轰击！ 然而，这种巨炮的轰击并不是一发，而是持续不断的覆盖性狂轰，遮天蔽日的红色光柱从正面撞来，除了林云渐用红鳞挡出的一条狭长的缝隙外，上下左右所有区域都已经被红芒笼罩，并在它的恐怖威力之下化为麋粉。 “聂全真……” 突然之间，聂全真听到了林云渐的声音！ 他清醒过来了！ 还没等她回话，就听林云渐飞快地颤抖着说道：“快……带……他走……” “快！” 狂暴的轰鸣声和周围建筑的破坏声让林云渐的声音几乎难以被听见，巨炮轰击出的威力令大地都被犁出了一条几百米长的巨型沟壑，并掀起了狂暴的风，就连天顶上刚散开的云层都被震得更碎了。 “咔咔咔——” 就在林云渐出声之际，他的红色鳞片也在寸寸碎裂，浑身上下所有鳞片的缝隙都在向外渗血。 而朝着林云渐拍来的巨型手臂也停在了空中，勉力对抗着巨炮的轰击。 但它竟然仍将绝大部分力量用在了攻击林云渐身上，不管不顾地硬是缓缓压下，似乎要将林云渐拍碎。 “我受伤了，速度没有攻城炮快，不行。”聂全真回答道。 林云渐死死地咬着牙，他的瞳孔里一会儿疯狂，一会儿清明，死死地抵着前方的巨炮，嘴角也在渗血，从嗓子里挤出了嘶哑的声音：“顺着我挡出的……这条缝隙，笔直向后走……快！” “我快……” “撑不住了！” 林云渐的全身都在颤抖，他像一块玻璃一样，浑身上下的鳞片都出现了裂纹！ 聂全真和丁童的眼睛都红了，聂全真深深地看了一眼他狰狞的背影，直到现在她也没能正面看到林云渐一眼。 “保重。” 聂全真一把抓住了丁童的肩膀，拼着身体崩溃，能力全开！ 丁童还想挣扎，但进入了聂全真的范围后，他根本无法脱离，四面八方的压力将他往里挤，这是属于聂全真的，一个独特的用于快速移动的空间。 “噗——” 聂全真喷出一口鲜血，攻城炮的巨型光柱覆盖了所有方位，只能通过林云渐挡出来的这一点空间笔直地撤离。 但她受伤过于严重，虽然拼尽了全力，但速度依旧不够快。 “他会死！” 丁童死死地盯着那个挡住了血光的身影，低吼道，如同一只即将发狂的野兽。 聂全真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肩膀：“所以我们不能让他白死。” 说话间，林云渐已经发出了怒吼。 “啊！！！！！！” 挡在最前方的，凝聚出的红鳞盾牌已经飞灰湮灭，恐怖的血光直接撞上了他的身体！ 他的鳞片，血肉，骨骼……全都在血光的摧残下崩溃！ 唯独意志，还在拼命地抵抗。 林云渐的额头青筋暴起，竭力阻拦住这股此刻的他根本无可违逆的恐怖力量，他的两只脚死死抵住地面，在恐怖红光的笼罩和压迫之下，他的双腿已经深深地陷入到了地面当中，并还在不断陷下去。 “咔咔——” “嘭！” 身体上覆盖着的红鳞碎了。 紧接着是血肉，正面抵挡这号称攻城炮的武器的轰击，即便是缅怀的身体也做不到…… 皮肤被灼毁，血肉在消失，林云渐的脸颊，手臂，腿部，已经露出了血管和骨骼。 他死死地咬着牙，甚至连眼皮都被红光摧毁消失了。 浑身鲜血，形似骷髅……他的身体，几近崩溃。 已临近头顶的巨型手掌也不遑多让，在血光的摧残下飞快消失，但构成它的不像是血肉，更像是某种石料或铁器。 可即便它已经在血光的轰击下缩小了一半，仍是不依不饶地朝着林云渐拍来，眼看就要拍到他的头顶上了。 聂全真和丁童一言不发地往后逃，林云渐的身体即将崩溃，被摧残为麋粉，丁童的眼眶里满是血丝，死死地盯着那个抵挡着红光的背影。 他身上的鳞片已经完全崩溃，除了那条尾巴外，形体已经更接近一个饱受摧残的人类。 为什么要救他们？ 林云渐的视野渐渐模糊，他的意志再坚定，身体也已经几乎快被轰成了碎末。 没了肉体作为载体，意志也将不存。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做，也许在他的计算中，自己的速度不可能快过这腥红大炮的速度，唯一有可能活下来的，只有速度惊人的聂全真。 所以，与其全部死在这里，不如自己多挡一会儿，让他们试试能不能逃出去？ 这可能是一种解释。 但刚才那一瞬间，他不可能想到这种解释。 也许，在意识清醒的那一刻，看到丁童和聂全真进来战斗区域寻找自己时，他就已经做出了决定。 皮肤……血肉……骨骼……跳动的心脏…… 全都在化为麋粉。 那条由他身体挡出来的路，也越缩越小。 他已经做不到回头看一眼，看一眼他们是否逃出了腥红大炮的轰击范围。 此时，头顶巨大的阴影盖了下来，泛着乌光的巨型手掌从足球场的大小缩小到了几米。 但它……仍旧拍了下来。 “轰——” 残缺的身影被巨手覆盖，彻底消失。 红光在三秒之厚，渐渐收敛。 战斗区域外的执行官们满目骇然地望着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丹枫城的力量，甚至不是全部的力量。 巨型手臂消失了，红鳞怪物消失了。 一整个街区……也消失了。 执行官们身旁装甲箱车的后视镜里，一个脸色惨白的年轻人吐出一口黑血，目光复杂，身影缓缓消失。 处于三区的城市研究所，刘居正看着已经停止跳动的红色光点，神色变幻莫测。 “怎么了？”陆正问道。 刘居正沉默良久，按下按钮，说：“牧羊计划一号实验体，确认死亡。” “我们只剩三十三了。” 他的声音有些怅然，也有些惋惜。 三十三区，一粒粒红色光点缓慢地从地上飘起，朝着漆黑的夜空飞去。 这一夜，暗处的势力似乎没能对丹枫城的城市管理机构造成任何伤害。 有人死，也有人活了下来。 这个世界不会因为任何人的消失而停止运转。 也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出现——宣告新生。 ------------ 第一百章 恍若新生 易千回睁开眼，轻手轻脚地起身下了沙发，她有些担心惊动床上的男人，但对方似乎还是被惊扰到了。 不过，对方只是紧紧地皱着眉头，浑身开始发抖。 她松了一口气。 因为这种状况他已经持续一周了。 一周前，捡到他时是一个下雨的清晨，他趴在门前的地上，浑身如同被烈焰灼烧过，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 那一夜，整个丹枫城都爆发了令人匪夷所思的现象，一个女神般的影子出现在了天空中，听说，城市另一端的三十三区还发生了更可怕的事——大地下钻出了一条比高楼还要更高更大的手臂。 这个人，也许是城市混乱时的受害者。 理智在劝她不要碰这个麻烦，毕竟他看上去随时有可能死掉。 但她还是把他捡回了家，也许是善心大发，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 轻轻推开窗，外面下着小雨。 易千回简单地梳理了一下头发，一缕夹杂着泥土气息的寒风迎面吹来。 细腻的雨丝也跟着这一缕风吹到了她脸上，她喜欢下雨天，因为这会让城市显得很干净，空气也是。 些微的雨声也让人格外平静，清新的空气钻进肺里，把压抑着的东西带出来，就连身体都似乎变轻了一些。 他还没醒呢…… 不过，能活下来就已经很好了。 她这样安慰着自己。 而且，城市管理局一定会派人来重新统计人口的。 这一个星期发生的事情太多，他们只是忙不过来而已。 到时候就知道这个人的身份了。 易千回的侧头看了床上的男人一眼，她的发丝上凝结了一些雨丝带来的湿气。 她有些好奇到底是经历了什么样的事，他才会伤得这么重？ 更令她好奇的是，他虽然伤得这么重，但却一直在缓慢地恢复，如果是一个星期前，她一定会惊为天人。 但此时此刻，她竟也不觉得有什么了。 自那晚后，丹枫城的上空便一直开始出现那个女神般的身影，神秘，高贵，光是注视着，就能让人感受到温暖与美好。 但城市管理局不这样认为，他们用各种武器去消灭空中的神秘身影，一开始是有效的，但这一周来，每一天那个身影都会在丹枫城的不同区域内再次出现。 城市管理局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那个女人身影无法被消灭。 城里开始出现许多流言。 事情发酵于一位三十三区的执行官从人变成了“怪物”，并和另一只怪物展开了战斗。 后来，三十三区出现了更恐怖的怪物，那一晚后，很多人都消失了，连尸体也找不到。 整整一个街区变成了粉末。 人们等待的解释足足过了一天才到来。 绯红因子，腐化者，特别执行官，一个个陌生的词语钻进大家的耳朵里。 当每个人都抬头仰望天空时才发现，他们习以为常的绯红天空，并不是正常的事物。 它才是腐化的根源，是灾祸的源头。 “所以，无论腐化者还是特别执行官，本质上都是被天上飘着的绯红因子感染的怪物，对吧？”——人们迅速得出了另一个结论。 并根据这个结论开始对使用“怪物”对抗“怪物”的城市管理局进行攻击，要求他们给个解释。 但这次没能得到任何解释，城卫军出面抓了几个带头闹事的人后，生活就渐渐得到回归了正轨。 易千回觉得有些好笑，就像一群绵羊在对着恶狼张牙舞爪。 不过，虽然生活看起来像是回到了正轨，但她知道，有些事已经不同了。 雨在易千回靠在窗边的沉思中渐渐停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胸中的浊气，转过身，刚要加一件衣服出门上班，却看到了一双虽然清澈，却有些虚弱的眼睛。 他醒了。 那个浑身是伤的男人。 ———— 林云渐醒了。 他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沉睡下去。 这个地方不是医院。 没有药水的味道，也没有洁白的天花板。 房间不大，东西也很少，墙壁虽然干净，但看得出是有年头的建筑了。 一阵寒冷的风吹到他脸上，朝窗边看去，他看到了一个高高瘦瘦的身影。 她一直没发出声音，太过安静让林云渐竟然没能第一时间发现她。 她转过了头，露出了一张并不算精致的脸。 头发简单地梳成马尾，身上穿着单薄的衬衣，下身是一条浅色的牛仔裤。 在自己认识的人中，她的相貌普通到毫不起眼。 “你能说话吗？” 她走了过来，在他床前蹲下，声音很轻，眼里带着询问。 林云渐尝试着张开嘴，喉咙里立刻传来一阵撕裂的痛感。 “咳咳咳……” 他剧烈地咳嗽着，仿佛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 她上前拍了拍林云渐的背，扶着他靠着床头坐好。 林云渐的眼睛落在她身上，摇了摇头。 她起身倒了一杯温水，递给他，说：“暂时不能说话也没关系，我叫易千回，你倒在了我家门口，所以，暂时是我在照顾你。” 林云渐感激地看了她一眼，但他并不是演员，一般人要用眼神表现出感激的情绪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更何况此刻的他浑身都是红色的肉，面部比之前的缅怀形态还要狰狞，就算是感激的眼神，现在也显得有些奇怪了。 易千回也有些不习惯，但多多少少能理解到林云渐想表达的。 想了想，易千回再次起身，去抽屉里找出了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将它递给林云渐。 “用字来代替想说的话吧。” 她说道。 林云渐接过纸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几乎没有皮肤的手，瞳孔猛然一缩。 我现在……到底是什么样子？ 他强忍住心底的恐怖猜测，飞快地写下两行字： “谢谢，我叫林云渐。” “请问，能给我镜子吗？” 看着他举起的笔记本，以及上面写着的文字。 易千回探过身子，拿来了就在床边不远处的镜子，递给了他。 林云渐忽然有些害怕，他伸出手去接镜子，这条手臂上没有任何皮肤覆盖，能看到鲜红的血肉。 做好心理准备后，他缓缓地将镜子迎向了自己的脸—— 一张没有皮肤的腥红面孔，出现在了镜中。 ------------ 第一百零一章 雨后城市 “啪嗒——” 镜子掉在了床上。 在它即将滚落在地时被易千回一把接住。 她的胆子的确很大，街坊邻居不让她去管林云渐的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林云渐此刻的状态。 他实在不像一个活人。 怎么说呢…… 他更像一具火化到一半的尸体。 就连林云渐自己看到时都吓了一跳，这是……正常的人类？ 我这样还能算是活着吗…… 他的眼神有些呆滞。 易千回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将镜子放到一旁后，说道：“不用太担心，你应该会好起来的，前几天你的脸上连眼皮都没有，现在至少长出眼皮了，我想……其他地方应该也能恢复。” 林云渐抬头看向她，易千回起身拿了一件厚实的外套罩在身上，那件外套一点也不好看，完全不及执行官制服的十分之一潇洒。 刷刷刷—— 他飞快地写下一行字：“请问你要去哪里？” 易千回将马尾从衣服里拿出来，重新扎了一下后，侧头看了一眼林云渐举着的笔记本，说：“我去上班，还要去社区服务站上报你的身份信息，前些天因为你没醒，这件事就一直拖着，现在至少有你的名字了。” 她整理了一下衣服，又开始穿鞋：“放心，我会联系上你的家人。” 林云渐闻言愣了愣，又飞快地在笔记本上写下了一行字： “请暂时不要向官方报告我的情况。” 易千回绑鞋带的动作一停，问：“为什么？” 林云渐看着她，手上的笔迟迟未动。 窗外飘进来一阵寒冷的风，吹得他打了个寒颤，易千回起身去关了窗，还没扭头，就听到了写字的刷刷声。 回头一看，林云渐正举着笔记本： “有人不希望我活着。” 易千回的眼睛有些微地睁大了一些，似乎在考虑着这句话的真实性。 她又仔细地看了一眼林云渐身上的伤，终于点下了头，说：“明白了，这件事由你自己决定。” 林云渐松了一口气，仍打算说些什么时，易千回已经准备出门了。 “不要四处走动，我下午五点会回来。饿了的话，冰箱里有饭菜，你可以自己热一下。” 话刚说完，易千回忽然意识到他虽然醒了，但应该做不了热菜这种高难度行为。 说起来，都已经一周了，这个叫林云渐的男人竟然一口东西都没吃。 她沉默着起身，打开冰箱拿出自己做的饭菜，去到厨房，开火，加热。 三分钟后，她回来了。 “我觉得你应该不需要忌口。” 将饭菜递给林云渐时，易千回说道。 林云渐放下笔记本，双手捧着她递过来的饭菜，低头看了一眼。 是很辣的菜，不……说大部分都是辣椒更加合适，根本没什么菜，也没什么肉。 易千回面色似乎有些不自然：“冬天吃辣一些能让身体暖和，你快吃吧。” 林云渐捧着碗，拿起筷子，一言不发地把炒辣椒拌饭往嘴里喂。 其实刚清醒时他就知道易千回的经济状况不太好，甚至比自己获得执行官工作前的林家的生活状况还要艰难。 而且，她似乎没有去领丹枫城最基本的生活保障。 似乎是感受到了林云渐的目光，易千回转过身去，说：“我去上班了，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也不等林云渐回答，打开了房门。 冬天的寒风一下子就灌了进来，吹得她的长发随风飘舞。 “咔——” 她关上房门，脚步声渐行渐远。 林云渐捧着碗筷，沉默了许久。 ———— 易千回匆匆地下了楼。 她的速度很快，一是上班快要迟到了，而是走得快一点能算是运动，而运动，能让人的心情变好。 她不是一个怨天尤人的人，就算只有自己一个人，她也在每天努力地生活着。 林云渐刚才的眼神带着些同情，这让她有些不舒服，但那种不舒服没到需要发泄的地步。 她知道他是好意。 不过……真是个奇怪的人，明明自己都那副样子了，还有心情去怜悯别人。 丹枫城越来越安静了。 跑动在大街小巷中时，易千回明显地感觉到。 路过一家饭店时，老板正在训斥一个年轻的员工，训斥人的老板面无表情，被训斥的员工也面无表情，饭店里的客人也毫不关心。 这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整个城市里的绝大多数角落。 有时候，这会让易千回产生一种错觉，一种……其实整个城市的人都早已经死亡，只有自己还活着的错觉。 不过今天，她又见到了另一个给了她还“活着”的感觉的人。 尽管他那副样子也不太像是正常的活人了。 丹枫城很奇怪，真的很奇怪。 易千回不止一次这样觉得，明明是一座偌大的巨型城市，人口也能以亿计，但却总是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她想到的是另一个地方——墓园。 不过在丹枫城里活着，和死亡也没有太大区别。 过去世界留下来的书籍，电影，音乐中，有各式各样的人生。 那时许多人的人生，是从十八岁成年之时开始的。 但在丹枫城，十八岁就意味着作为个体的独立生命已经结束了。 你不需要为丹枫城发光发热，也不需要追求什么人生理想，不要有精神生活，只是活着……就够了。 这样当然可以，明令下的躺平态度还不够让人放松的吗？ 人生会继续，每个人也不再会有压力。 但紧随其后的，易千回就发现自己十八岁前的朋友们，变得不再是她们自己，她们不能再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她们的人生失去了各种各样的可能性。 但也获得了更高的安全感。 这一切，都是丹枫城城市管理局造成的。 市民不需要奋斗，活着就好。 最基本的生存物资会有人亲自送到你的家里。 一切似乎都生机勃勃，充满美好，但她却感到恐惧，就好像马上要面对自己的死亡——精神的死亡。 有这样想法的人似乎只有她一个，但一周前，看到那个躺倒在门前的男人时，她感觉到了某种与自己类似的气息。 他的灵魂没死…… 不仅没死，反而正在无比旺盛地燃烧着。 这也许才是她选择了救他的根本原因。 ------------ 第一百零二章 一切如常 早上九点，三十三区。 防卫部的装甲箱车在车道上疾驰，似乎一切都没有改变。 “早安，林执行官。” 来往的执行官对一位年轻人打着招呼。 年轻人面带笑容走了进来，熟稔地和各位同事闲聊了几句。 站在报馆外，准备进门的特别执行官甘意微目睹这一幕，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还不习惯吗？” 齐修宁从她身后走来。 “他就是林云渐。”朋友兼队长的齐修宁手里提着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塞到她的手里，“小林的情况很复杂，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这个他，才是最真实的他。” “谢谢，队长。”甘意微接过咖啡，喝了一口，靠在门边，“这种事告诉我可以吗？” “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齐修宁说道。 两人前后脚进了报馆，齐修宁说到：“最近城里的隐秘组织越来越不成样子，煽动，破坏，再煽动，再破坏……有时候我也不明白，上面到底在想什么，以防卫部的力量，要想一口气端掉那些藏匿起来的老鼠并不是无法办到的事。” 甘意微不置可否，她很清楚齐修宁对隐秘组织的态度，毕竟他的妻儿就是在那些组织的影响下死去的。 “怎么了，队长？是因为这座城里好久没有出现一个有魄力的坏种，让你无聊了吗？”一个许久不见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齐修宁扭头看去，眼睛一亮，脸色又很快变得严肃：“我不知道你今天会出现在这里，席安。” 来人正是已经消失了许久的席安，整个三十三区只有齐修宁一个人知道他去干嘛了。 但正因为齐修宁知道，他才不理解为什么席安会出现在这里。 席安还是那样英俊，只是此刻的他脸上的乖张与挑衅少了许多，整个人沉稳了不少。 “上去说。” 齐修宁说道。 三人走向楼梯，路过正在与执行官同事们亲切交谈着的林云渐时，席安看了他一眼。 他似乎想问什么，但暂时忍住了。 到了六楼，去到会议室，甘意微关上了门，房间内只剩齐修宁，席安，以及甘意微三人。 “林云渐怎么了？我感觉他有点不对劲。” “没什么，谈你的事。”齐修宁没好气地说，“你如果没拿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我猜你可能会换个工作了。” 席安笑眯眯地看着齐修宁：“我觊觎你的位置很久了，队长。” “所以在你死之前，我都会好好工作。” 齐修宁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你最好是。”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 甘意微看了他们一眼，席安和齐修宁，这两个人一直以来关系都有些奇怪，她已经见怪不怪了。 “深渊教会，这是他们的名字。” 席安说道。 甘意微和齐修宁同时看向他。 席安点了一根香烟，来到窗口，推开窗，吸了一口烟，说：“一个新兴的秘密结社，教义，信仰，成员，话事人……一切都很神秘。” 甘意微仔细地听着，她这才知道，原来席安去执行的任务，竟然是混入一个新出现的秘密结社。 三十三区不知道从何时起，街头巷尾开始出现一些诡异的涂鸦，那些涂鸦一开始只在相对贫困混乱的地方出现，可到现在，就连三十三区中心地带的井盖上也出现了那些涂鸦。 高层注意到了这个现象，也仔细地研究过那些涂鸦可能的象征意义。 终于，他们发现了留下涂鸦者的行踪。 为了弄清对方的底细，以及不打草惊蛇，这个任务就交给了席安。 “最近出现在天空上的神秘女人就是深渊教会的手笔，还有三十三区绯红遗物失窃，这件事也是深渊教会干的，他们和无舌秘会联系紧密，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良久的沉默之后，席安说出了自己的发现。 “就是这些吗？”齐修宁问道。 “……当然不止。”席安吸干净了香烟最后的一点尾巴，长长地朝窗外吐出一口气，“我知道他们的下一步目标。” “什么？”齐修宁问道。 席安一笑：“这件事就不能只对你们说了，两位队长。” 齐修宁点头，起身说道：“好，今天我会把你的发现全部报告上去，从今天起，你不用回去了。” 席安摇摇头：“不行，突然消失一个人，他们一定会改变原有计划。” 齐修宁端起咖啡一饮而尽，看向他：“不是突然消失，是真正的死亡，让你卧底时的身份大大方方地死亡。” 这句话说完后，齐修宁自己也是一愣，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 甘意微也是，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了一眼。 席安一摆手，坐在了窗沿上：“随你们吧，我只是个干活的。” “不过，动作不快一点的话，可能会发生很不好的事。”席安不紧不慢地说：“据我所知这次无舌秘会又要和深渊教会一起行动了。” 席安看向齐修宁，空手做了个举杯的动作：“为了丹枫城，队长。” 齐修宁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打开会议室大门，转身离去。 席安一撇嘴，看向甘意微，问道：“副队，林云渐那小子到底怎么了？我刚才看见的那个人，好像不是他。” 甘意微沉默片刻，说：“那就是他，他只是……变了一点。” 话落，甘意微也转身离去。 两人走得太快，没看到独自站在会议室中的席安脸上露出了奇怪的神情。 他的脸上像是罩上了一层看不清的透明雾气，正在极其诡异地扭动着，面部不停变化。 席安的身体也是，一缕极淡的雾气从他的身体里挣扎出来，缓缓地沉入地板，消失不见。 席安的瞳孔中漆黑的亮光一闪而过。 当天，丹枫城防卫总部收到一条消息，丹枫城城市研发部会遭到袭击，袭击方很可能是深渊教会和无舌秘会的联合，潜入方式大概率是通过失窃的绯红遗物028——通行证。 那是一个工作牌，它没有任何战斗能力，但却能在任何需要进行身份验证的地方，以超高的迷惑性通过检测。 消息就这样顺利地传开了，管理这座城市的机器再次运转起来。 顺利得令人发笑。 ------------ 第一百零三章 丹枫之北 破旧平房内，林云渐靠在床头，看着手上的笔记本。 易千回…… 是被人救了一命啊。 他尝试着调动体内的绯红因子，但却没得到任何响应。 红鳞没了，缅怀的意志也消失了，甚至连绯红因子都感觉不到了。 也许这是件好事，说不定从此以后，自己就能过正常人的生活了。 林云渐这样想着。 但与此同时，他脑海里回忆的，却始终是那一晚的最后一个画面。 一个硕大的乌黑手掌盖了下来，他本以为自己必死无疑。 其他人也那样认为。 但……当那只巨型手掌打在身上时，他没有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乌黑但带着些微温度的光笼罩着他，只是一个瞬间，他便被传送出去很远。 反倒是那只手掌，在绯红因子压缩聚能炮的轰击之下，化为麋粉。 为什么？ 那条手臂为什么要救我？ 林云渐百思不得其解…… 身体也是，虽然被破坏得面目全非，但血早就没流了，身体虽然无力，但没有其他更难受的地方。 总的来说，身体是在变好的。 也许……不应该留在这里。 三十三的出现，让林云渐清醒地意识到自己一直在被人观察着，注视着，就连之前突然想去报名执行官的念头，现在看起来也充满了诡异。 就像被设定好的程序，到了某个时间自动触发一样。 不过，如果我这么重要，为什么会被易千回捡到？他们不应该过来回收我吗？ 尽管这样想自己很奇怪，但这的确是事实。 林云渐知道自己是一件实验品，就和三十三说的一样，他们都不完整。 “林云渐”是一个完整的人，而三十三只是“林云渐”原本的灵魂，被装进了新的躯体。 而他……是“林云渐”原本的尸体，诞生出的全新灵魂。 非要从根源上讲，三十三才更接近真正的“林云渐”。 想着这些事，掀开被子后林云渐才发现，自己的身上穿着的，是一身很老旧的男式衣物了。 易千回的胆子真的很大……这样一个没有皮肤的，奇奇怪怪的血人她也敢搬进自己的家里，还给他换衣服。 但，也正因如此，林云渐决定不在她家多呆。 现在战术手表被崩飞落在了废弃医院，防卫部找不到自己的行踪，但只要他们知道他还没死，就一定会在这座城市里找到他的踪迹。 等等…… 林云渐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难道……那只巨型手掌的目的，是想让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死亡吗？ 这个想法的出现让林云渐心底滋生出了许多奇怪的想法。 “谢谢你的照顾，我走了。” 在笔记本上留下了一行字，林云渐放下笔，朝着门口艰难地走去。 现在，远离她才是最好的报答。 打开门，外面风很大，但雨已经停了。 林云渐取过一条围巾，把脑袋缠起来，关上了门。 “砰——” 门关了，这间屋子果然很破旧，只是一座简单的平房。 但很奇怪的是，以丹枫城这种寸土寸金的地方，这种破旧的平房本来是不可能存在的。 裹紧了衣服，林云渐走进了寒风中。 他走得很慢，因为没有目的地。 要回家吗？ 不……这副样子，一定会吓坏小雨。 还是说……去找苏览？ 想了想，他发现在这种状况下的自己，竟真的没有一个敢去依靠的人。 这不是一个正常的人该有的社会关系。 林云渐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眼神有些恍惚。 “你去哪里？” 忽然间，前方出现了易千回的声音。 他抬起头，果然是易千回。 简单的马尾在风中飞，款式老旧但干净的羽绒服，洗得发白的牛仔裤，手上提着半只鸡。 除了白净，堪称平平无奇的脸正朝向他，眼里带着询问。 林云渐说不出话，只能从嗓子里发出支支吾吾的声音。 易千回走到他身边，半蹲下：“受了伤别乱走。” 她轻轻一拉，就将林云渐背到了背上。 肥皂的味道顺着凉丝丝的风钻进林云渐的鼻子里。 他做贼心虚地朝四周看了几眼，发现没有一个过路的人在意他们。 也是，一个裹得严严实实，露在外面的零星皮肤一片腥红，像是毁了容的男人。 一个穷困潦倒，除了干净，长相并不出众的女人。 这种组合走到哪里都不会吸引人的目光。 林云渐不回答，易千回也不生气，她的力气不大，所以走得有点艰难。 回忆起一周前的那个清晨，刚见到林云渐时的场景，易千回觉得他变重了一些，不过这是好事。 “咔——” 门口站定，插进钥匙，打开房门。 背着林云渐进去，把他放在床上，看了一眼桌上放着的笔记本，还有那页翻开的留言——“谢谢你的照顾，我走了”。 林云渐有些尴尬。 尽管易千回什么都没说，只是提着半只鸡，去了厨房。 看得出来，易千回是一个独自生活的人，她的动作很利落，不一会儿，鸡汤的香味就飘了过来。 事实也和林云渐想的一样。 易千回的家人很早就去世了，这间破屋里来过不少人，有来游说拆迁的，有来献爱心的，有的会给她带一些东西，给她点吃的，也有凶恶一些的，欺负她年纪小强硬地搬走家里的东西。 可不管怎样，她终究是守住了这间屋子，也活到了现在。 半只鸡炖上后，她又开始淘米，把饭蒸上。 她忙碌的身影，让林云渐有些陌生，又感觉很熟悉。 他的脑海里很少有这种日常的记忆，这是很应该的，毕竟他只是一具尸体里诞生出的新鲜灵魂，一个实验体而已。 正想着心事，易千回走了出来。 她打开衣柜，从衣柜里的抽屉里拿出了两样东西，把它们拿过来，放在了林云渐身前。 “这是你身上的东西。” 林云渐低头看去—— 一面小镜子，一枚枫叶徽章。 “离开时，要记得带上重要的东西。”易千回看着他说道。 她的眼睛颜色很浅，比一般人要浅得多。 “你是特别执行官吧？我认得这种徽章。” 林云渐点点头，在笔记本上写下一行字： “抱歉，我不是有意瞒你。” 易千回摇摇头：“没有的事。” “只是……你徽章下面的数字是三十三，”易千回有些犹豫地说：“三十三区在丹枫城的最南端，可这里……是和三十三区的最北端——第一区。” ------------ 第一百零四章 暗流涌动 三十三区，特别执行官专门小区。 铺满青草坪的别墅里，兄妹二人一言不发。 林雨眠靠着沙发，望向落进窗口的阳光，眼神空洞。 这一个星期她一直这样。 她知道两个哥哥都有秘密，但至少……自己不该成为外人。 林风晚的脸色很差，那一晚消失后，他再次出现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那一夜林雨眠根本没睡，但她并没有看到林风晚回来时的情景。 她不知道他是怎么离开屋子，又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但他的身体更差了，就像重病之人刚刚好转又发生了其他病痛一样。 那天，林雨眠问他去了哪里，林风晚一言不发。 林雨眠生气了，但没有大吵大闹。 她平日里的刁蛮吵闹其实并不是生气，真正让她不舒服的时候，她一句话都不会再说。 对于妹妹的感受，林风晚似乎没有一点特别的感觉，这几天的他仿佛变成了一具尸体，没有表情，不说话，没有情绪，麻木的，顺其自然地活着。 再之后，林云渐回来了。 对于林云渐的回归，林雨眠专门写下了一篇日记： “大哥回来了。也许我太累了，看着大哥像过去一样温和地笑着时，我竟然有些陌生。” “他明明就是哥哥，神情，动作，习惯……和过去十几年的哥哥一模一样，非要说的话……只是和最近三年这个哥哥不一样。” “我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巧合。” “大哥和二哥谈过一次话，自从那晚出去之后，二哥回到家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他的脸比以前还要白，白得能看到皮肤下的血管和筋络。” “他们的谈话内容我没有偷听，但我能猜到。” “大哥二哥都不知道，其实我能看见，很直观地看见，这次回家的大哥……和之前离开家的大哥不是同一个人。” “他们的样子虽然一模一样，但灵魂的颜色截然不同。” “如果说这次回来的哥哥，灵魂是清晰透彻的白，那这三年里的那个哥哥，灵魂就是一道看不真切的灰。” “是的……灰色，我能看到大家的灵魂，三年来，哥哥一直在迷茫地活着，也许这是他自己都不了解的事，但是我知道。” “林云渐还是林云渐，一切都回到了正轨，他的确是我原本的哥哥，他的灵魂更加温暖。” “但……我不知道怎么了，总是会去想那个一开始让我感到陌生和害怕的人。他很奇怪，他明明只是一个长着哥哥样子的陌生人。” “也许……我也很奇怪，从一开始的抗拒，到现在的……有些舍不得。明明一切都正常了，丢失的只是一个陌生人，但我竟然会伤心难过。” “大哥和二哥聊完后，屋子里越发安静。” “大哥说，这段时间防卫部有许多事情要做，每天晚上不用等他吃饭。” “二哥说，他会在近期搬到苏览哥的住处去，苏览哥的研究他非常感兴趣。” “家里只剩了我一个人。” “很快就会这样了。” “我是不是遗忘了什么？还是……丢失了什么……林云渐回来了，也消失了。我想知道关于他的事，他究竟去了哪里？他会不会……就这样从我的生命中消失？” “我想……去找他。” ———— 一区，城市研究所总部。 今天是一位新人来报到的日子。 通常来讲，站在不苟言笑的所长刘居正面前时，每个人都多多少少会难免有点压迫感，但这个年轻人却没有，也许过人的心理素质也是天才的特点之一。 “苏览，你知道我调你来一区是为了什么吗？”刘居正用很难分辨情绪的声音问道。 苏览想了想，回道：“一区有最好的资源和设备，能给予研究最大程度的支持。” “这只是其中一件事。”刘居正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沉默了片刻。 “我很看好你，因为你已经跨过了心里的那道坎。” 苏览有些好奇：“所长，请直言。” “你认为自己和其他研究员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刘居正没有立刻回答苏览的问题，而是问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我更加聪明。”苏览的回答很有自信。 刘居正点头：“这是区别之一，但不是最大的区别。” “你和大家最大的区别，在于心理状态。”刘居正盯着苏览的眼睛：“你没有道德底线，只要对结果有益，一切过程你都可以采纳，一切行为你都可以容忍。” “……”苏览笑了笑：“这是夸奖吗，所长。” “当然。”刘居正说得理所当然，他背着手，走到苏览身前：“自然界有食物的，人类在过去一直站在食物链的顶端，现在世界变了，新的物种出现，它们对人类的负面情绪有原始的欲望，伤害与杀戮人类，可以让它们成长得更快，人类从万物的掠食者变成了被捕食者的地位，你应该知道我们为什么要修建丹枫城，这不是高墙隆起的世外桃源，这是我们给自己圈下的牢。” “因为牢狱外的世界，人类没有参与的资格。” “在这个时代，”刘居正的声音小了一些：“底线是最愚蠢的东西，只有绝对的能力才能让我们更好地生存。” “苏览啊，”他看着苏览平静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很欣慰还能有你这样的人出现，庸人会认为你是恶魔，但只要我还在一天，你需要的，我都能给。” 苏览没有说话。 “人类是脆弱的生物，肉体是，情感是，精神也是。要想在这个时代生存下去，”刘居正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苏览，“就必须有所改变。” “你的绯红计划，可以迈入第二阶段的研究了。” 直到刘居正说出这句话，苏览的眼睛才猛然间亮了一下。 “什么时候？所长？” “尽快。”刘居正很满意苏览的状态：“我和你一样，对这个计划的后续发展保持着期待。” “这就是我调你来一区总部的原因，一区西北部047点，可以作为实验区。” “你下去工作吧。” 刘居正说完后，苏览恭恭敬地鞠了个躬：“是。” 随后便离开了。 刘居正的话他大部分没听进去，唯独那句——绯红计划可以迈入第二阶段的研究，让他充满了兴致。 第一区，047点吗…… ------------ 请假 和朋友去了游乐园，回来吃饭时出了点事，他被人啤酒瓶开瓢了，我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明天三更 ------------ 第一百零五章 谁的过去 天色开始昏暗，易千回按下开关，灯应声亮起，昏黄的灯光照亮了不大的房间。 半只鸡已经炖了一阵，香气四溢。 林云渐看向窗外，外面的灯光很少，白天尝试着偷偷离开的时候他就发现了，这个区域的人非常少。 他其实很想问问一些关于易千回的事，但易千回和自己并不熟悉，交浅言深不是一件好事，也不太礼貌。 目送易千回走向厨房后，林云渐开始思考自己的事。 这里是一区，丹枫城第一区。 虽然丹枫四十九区并不是按照各区的能力来排名，但作为一区，这里的确是有其特殊之处的。 比如，城市研发部的一切成果，都会在一区首先投入使用，这让一区市民的生活便利了许多。 但同样的，既然是新成果，必然有不可预知的风险存在，享受优先待遇的同时风险也是最大的，这无可厚非。 看着昏黄的灯光，林云渐静静地靠在了床头。 现在的他哪里都去不了。 体内感受不到一丁点的绯红因子存在，除了身体在不合常理地缓慢恢复外，他已经和一个普通且正常的人类毫无区别。 只能暂时继续麻烦易千回了。 林云渐再次看向厨房方向，他不知道该如何报答易千回。 但这的确是救命之恩。 除了易千回之外，还有一个人救了自己——那条巨型手臂。 事到如今，林云渐已经完全弄清楚了当晚的状况。 那条手臂，根本就是在演戏。 它要在众目睽睽之下杀了他，然而真实状况却是抹除了他体内的绯红因子，并将他传送了出去，跨越好几个区域，到了一区。 他不知道巨型手臂是谁，但他知道如果最后时刻不是巨型手臂一掌拍下，乌光泛起将他送走的话，那枚恐怖的攻城巨炮已经将他化为了麋粉。 到底是谁…… 林云渐的眼神有些恍惚。 他终于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二分之一的林云渐。 一具尸体有了自己的意识？ 想想还真是令人毛骨悚然。 也难怪一开始林雨眠会那样排斥与恐惧。 因为她能感受到，那具和哥哥一模一样的躯体里，藏的根本就是另一个陌生的灵魂。 她真正的哥哥是三十三，苏览的真正朋友也是三十三，比起躯体，灵魂和记忆才是一个人的根本，至少林云渐这样认为。 而灵魂和记忆，全都在三十三那边。 自己拥有的，只是从尸体状态逐渐复苏的这三年内的初生记忆。 这一瞬间他在想，这座城市里根本就没有自己的容身之所。 三十三区的一切，都是三十三的。 也许正因如此，那条手臂才会选择抹除他体内的一切异常，将他送到一区来。 这样想来，自己更应该感谢那条巨型手臂，感谢那个在背后做了什么的人。 尽管他不知道对方的目的。 这时，易千回端着炖好的鸡汤过来了。 灯光昏黄，她的样子还是那样普普通通，简简单单。 “吃饭了。” 她说了一声，解开围裙，挂在一旁。 取过碗先给林云渐盛了一碗。 “介意说说你的事吗？” 盛满鸡肉的碗递到林云渐身前，他连忙接住，看向易千回。 “其实没什么好说的……”林云渐捏着筷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腥红的血肉有些刺目，让他下意识地往旁边藏起来了一些。 对于现在的丹枫城而言，特别执行官的存在已经不是一个秘密，但普通的舆论是——为什么要用一群怪物来对抗怪物？ 易千回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她捧着碗，坐在林云渐对面，说：“别看现在，我以前也是个千金小姐呢。” 她的声音里带着笑。 “之前我的衣帽间比现在的整个家都要大！” “林先生……”易千回看着林云渐：“人生总是会往意想不到的方向走的。” 林云渐没有说话。 他没有未来，也看不见过去的人生轨迹，严格意义上来说，让原本“林云渐”的尸体诞生意识的那个人，才是他的父母。 尽管林云渐不知道对方是如何做到的，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只是感到有些失落，巨大的虚无感笼罩着他，一个没有在世界上留下任何自己存在过的痕迹的人，怎么能找到属于自己的人生意义。 其实，他也根本不知道什么样的人生，才叫有意义。 一直活着就是意义吗？ 似乎并不是。 他在这种懵懂的思考中找到了许多奇怪的问题，甚至有些不明白难道人努力地活着就是为了受苦？ “我是一名特别执行官，就是你知道的那种。”林云渐终于抬头直视了易千回的眼睛：“能变成……怪物。” “这是官方给的定义吗？”易千回疑惑地问。 “没有明说，但在那样做。”林云渐认真地说出了自己所感受到的。 易千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问道：“怪物是什么意思？” 这个问题让林云渐一怔。 还没等他回答，就听易千回继续问：“是长得奇怪，还是灵魂丑恶呢？” “可能……都有吧？”林云渐不确定地答道。 易千回仔细地打量了一下林云渐：“林先生，你的样子……的确有些吓人，但你很有礼貌。” 林云渐张了张嘴，沉默以对。 易千回手撑着下巴，看着他：“我觉得，他们是在恐惧。” “恐惧？” 林云渐凝视着她。 易千回一点头，说：“嗯，就像驯兽师进行的动物表演，其实他手上的鞭子根本无法制服猛兽。” 她认真地看着林云渐：“猛兽的力量远超人类，但却被人类驯养着，猛兽的智慧尚且不如人类驯兽师都会心虚，更何况……本就脱胎于人类的你们。” “趁你们还在蒙昧状态，对相貌，能力，身份都在迷茫的时候，及时地打上标签，也就是——套上链子，让特别执行官觉得被管控着才是正常的，被他们命令和指挥才是正常的……” 易千回眨了一下眼睛：“就和驯兽一样，从幼年期才能开始。” ------------ 第一百零六章 三年渐醒 她忽然笑了笑，说：“吃饭吧。” 易千回是不爱笑的，虽然才认识她，但林云渐已经清楚地认识到了这点。 陡然看见她笑，林云渐并没有什么惊艳的感觉，反而觉得……她在掩饰着什么。 两人捧着碗，都不再说话。 易千回简单地谈到了她的事，她曾是一个千金小姐？ 关于这件事的真假，林云渐无法分辨，但她的身上，的确有一些常人所没有的气质。 一夜无话。 林云渐依旧睡在床上，丹枫城的冬天很冷，易千回搭了一条不算厚的床单躺在沙发上，和衣睡了。 这一晚，林云渐很快就睡着了，也许是身体的伤势原因，他的困意来得很快，做了一个梦，梦里的事什么都看不真切。 次日清晨，两人都是被吵醒的。 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响起了汽车的声音，以这片区域的困难程度来说，应该是不会有小汽车过来的。 易千回揉了揉眼睛，掀开床单去到窗口，朝外看去。 看到有几个穿黑色西装的人从小轿车上下来，看了周围一眼，周围人很少，稀稀拉拉的几个。 他们找了一个，问：“易千回住哪里？” 易千回收回目光，从窗口缩了回来，眼中有些慌乱。 林云渐问道：“怎么了？” 话音刚落，门外就出现了敲门的声音。 易千回浑身一颤，低着头上前去开了门。 门口果然是那几个穿着黑色西装的人。 为首的男子说：“你的母亲要见你。” 易千回想也不想地摇头：“不用了。” 为首的男子忽然往屋内看了一眼，看到裸露在外的皮肤都是一片腥红的林云渐靠坐在床头时，他瞳孔一缩。 “你的母亲快死了。”为首男子说道。 易千回身上一颤，没有立刻说话。 “再耽搁你就再也见不到活着的她了。” 他继续说道。 易千回沉默了几秒，回头对林云渐说：“我……出去一下。” 她的眼里满是慌乱。 林云渐从床上下来，看着她说：“我和你一起去吧。” 易千回是想拒绝的，首先她和林云渐并不熟悉，其次，他的身体也不允许他进行太多的户外活动。 林云渐穿着一身老式男衣，脸上裹了一条围巾，走到易千回身边，说：“我的身体已经好多了，你看。” 看了一眼林云渐的眼睛，她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也许，此时的她的确是需要一个人陪伴的。 不过，她也的确很意外，林云渐的伤势几乎一天一个样，恢复的速度实在太过惊人。 一行人离开了屋子，易千回问道：“她怎么了？突然这样？” 但那几个黑色西装的人都没有回答。 坐在副驾驶的为首之人从视后镜看了她一眼，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又看向林云渐，问了一句：“请问你是谁？” “他是我朋友。”易千回在林云渐回答之前说到。 “……” 为首男子没有再说话。 林云渐没有坐过这种事，它的速度比他想象中要快许多，车内的造型和装饰也很不一样，到处都有改造的痕迹，这不是普通人能使用的车。 车子很快就达了地方，和林云渐预想的不一样。 这里不是什么豪门宅院，也不是什么私人医院，而是……类似研究所一样的东西？ 一道银白色的金属大门横亘在前方，车辆停了下来。 穿着特质银色制服的守卫人员过来后，让所有人下了车，进行检查。 尤其在林云渐的身上检查了许多遍。 “他是谁？” “我的朋友。” 易千回总是这样回答。 这种回答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找茬儿，但奇怪的是，检查人员竟然真的放过了林云渐，没有继续索要他的身份证明。 易千回到底是谁？ 林云渐忽然很好奇。 这位一身静气的女子身上的秘密，似乎不比自己少。 再次上了车，继续往里进，一路穿过了许多造型古怪的低矮建筑，往更深处蜿蜒前行。 又通过了两个检查后，终于在一栋守卫森严的三层小楼前停了下来。 这里看起来多多少少有一点私人医院的样子了，至少能看到一些穿白大褂的人在里面进出。 为首的黑衣人带着林云渐和易千回，朝着楼上走去。 里面的人不多，都是些穿白大褂的人，林云渐很快发现，比起医生，这些人更像研究员。 那些人非常安静，发现有外人进入也没有多看一眼，依旧做着自己的事。 上了二楼，刚迈向三楼，林云渐就闻到了一股让他极为不舒服的味道。 易千回停下脚步侧头看了他一眼，以为他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但林云渐摇了摇头，浅浅吸了一口气，说：“我没事。” 嘴里虽然这样说，但身体却由衷的，反感，抗拒这个地方。 他的步伐变得有些迟缓，易千回也同样放慢了脚步，但原因却和林云渐不一样。 一个是对这地方的天然抗拒，另一个……是对即将要见到的人的矛盾心理。 领路的男人没有催促，一层到二层走了二十秒，二层到三层三个人却走了接近一分钟。 在一扇银色的大门前停下来，刷了通行证后，门开了。 林云渐的反感与抗拒几乎让他快要做出行动了。 他强行忍了下来。 在领路男人的带领下，三人来到一间屋子前，又是刷了通行证，开了门。 里面是一堆精密的仪器，还有一张泛着金属色的床。 上面的人身上盖着一层白色床单。 易千回本以为自己会很不想再看到她。 但现在直视着那个躺在金属床上的人时，她的情绪反而平静了下来。 她变了，虽然五官样貌没有变化，但却让人觉得陌生。 脸上泛着令人不适的灰白，瞳孔是野兽般暗黄色，脖子上爬满了鳞片。 她没有花什么时间就认出了那个人，床上的那个人……的确是她的母亲，也是这个研究所里的高级研究员——顾青。 “我以为……你不会再来了。”顾青看着自己的女儿，眼里情绪莫名。 易千回一言不发，只是看了一眼她脖子上的黑色鳞片，眼里是不加掩饰的厌恶。 “他是？” 顾青看向易千回身后的林云渐，带着疑惑问道。 “林方醒……” 林云渐看着金属床上的人，说： “我叫林方醒。” ------------ 第一百零七章 她的请求 这是个假名。 但知道这是个假名的人只有易千回。 她没有说话。 顾青听过他的名字后，也不再多问。 在顾青的示意下，领路人带着林云渐去到门口，银色的门再次合上。 母女二人在屋内，林云渐和这个不认识的男人在屋外。 屋里，顾青看着自己的女儿，神情感慨。 顾青很清楚，女儿才是真正的天才，但她一直很抗拒研究所里的任务。 “我快死了。” 顾青看着易千回，轻声说道。 易千回无动于衷，说：“你往自己的身体里注射了绯红药剂，这是你自找的。” “对。”顾青苦笑着说：“任何事物的发展都会伴随牺牲，但只要能成功，我们就能载入史册。” 易千回扭过头，死死地盯着躺在面前的人：“我的父亲，也是因你而死。” 她即难过，又愤怒。 易千回并没有对林云渐说谎，她曾经的确是一个大小姐。 身为丹枫城两位高级研究员的子女，她过得很幸福，物质也好，精神也好。 但就是那样的生活，却被躺在床上的这个女人给打破了。 “对，都是我的错。”顾青没有辩解，只是看向了天花板，说：“你今天能过来……我很开心。” 易千回紧紧地捏着拳头，家破人亡是母亲顾青造成的吗？ 是，也不是。 她知道丹枫城正在进行什么研究，甚至自己也在父母的带领下短暂地接触过。 她甚至比父母还要优秀。 所以，她才说不清自己在生谁的气。 看着躺在床上的顾青，她觉得时间好像穿梭回了父亲死的那一天。 悲痛，愤怒，迷茫……种种负面情绪如同潮水依次涌来，但却并不强烈。 她没能引起绯红因子共鸣，没有成为绯红感染者。 这是一件好事，但在外人看来，她这样的人非常可怕，竟然连最亲的人去世也能保持无动于衷。 于是，她选择了退出。 她感到害怕了，这项研究完全是在抹杀掉人的人性。 “千回，这条路行得通，真的行得通。” 顾青有些激动地说。 “行不行得通和我有什么关系？”易千回冷漠地看着顾青。 “你……你不能这样，这是为了人类，为了丹枫城的未来。”顾青的脸色忽然有些红。 “你知道的……绯红因子的侵入不可逆，而且……这片天空之下，到处都是绯红因子，我们都是感染者，只不过程度轻微，还没有爆发出症状罢了，如果不管不顾，人类……会灭绝的。” 顾青的脸色越来红。 易千回认真地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句地说：“那就让人类灭绝好了。” “用你们的办法，就算把人类留存了下来，也不过一些披着人皮的野兽，就像现在的你。” 易千回的视线缓缓落到顾青的脖子上，那里覆盖着黑黑的鳞片：“你现在，很想吃了我吧？” 易千回的声音让顾青下意识地咽了一下口水。 “这……这只是副作用，可以解决的。” 顾青的声音突然轻了许多。 “千回，你是很聪明的人，你知道有些事一旦参与进来就无法停止，你退出研究不被处罚的代价，就是你的父亲承担的。” 顾青忽然自顾自地说。 “我们没时间了……丹枫城和人类，都没时间了。” “我很着急，所以……在自己身上做了实验。” “我失败了……” “千回……” 易千回静静地听着顾青的话，她没有任何回应，权当对一个即将离世者的同情。 但这次她等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顾青继续说话。 扭头看去，顾青双眼睁着，看着天花板，嘴唇发黑，已经断了气，而且……不像是刚死的模样。 “嗤——” 门开了。 门外的林云渐和带路人走了进来，带路人用白色床单挡住了顾青的脸，拿起通讯器说了几句。 易千回一言不发，很快，工作人员都来了，他们请她和林云渐出去，她也没有拒绝。 出去时，工作人员跟易千回谈到了抚恤金的事，听起来，这不是一笔小钱，但易千回只是沉默地听着，过了一会儿才问：“她多久前死的？” 带路人回头看向她：“一周。” “注射的几号实验品。” “三号。” 正说着，楼上一阵响动，安保人员神色匆匆地赶来，来不及和他们打招呼，就立刻上了楼去，然后，便响起了刺耳的尖叫声。 带路人神色微变，看了两人一眼，说：“你们顺着来时的路出去，不要回来。” 说罢，他也冲向了三楼。 林云渐的鼻子动了动，浑身有些燥热：“有血腥味。” 易千回双眼空洞地看着地板，下意识地点头：“我知道……三号实验品……她疯了吗……” 林云渐疑惑地问：“怎么了？” “你是特别执行官，对吧，林先生？”易千回忽然看向了林云渐的眼睛。 林云渐点点头：“算是。” “我能不能请求你，回到三楼，去……彻底销毁她。”易千回的声音有些颤抖。 她的态度，让林云渐意识到了些什么。 他的眼睛悄然睁大：“你的母……那位顾青研究员变成了腐化者？” 易千回的颤抖从手掌蔓延到了全身，她点了一下头：“三号绯红试剂的作用是……尸体活性化，她……顾青一周前就已经死了，她注射了三号绯红试剂，想做最后的尝试，她失败了。” “啊啊啊啊啊——” 易千回话音刚落，二楼与三楼的楼梯走廊处，传来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令易千回浑身一颤。 她僵硬地转过头去，正好看见半截身子从三楼上面飞下来，然后撞到墙壁，涂了一墙的血后，摔在楼梯上。 那名安保人员被从腰部撕裂，下半身没了，脏器从腹腔里脱出，落在楼梯上，人还没死。 “救……救救我……” 他双目灰暗地抬起头，挣扎着伸出手，看着林云渐和易千回的方向，沾满鲜血的脸上，一双瞪大的双眼里满是惊恐。 他死死盯着易千回，似乎想用手爬向她。 但很快，一条明显不属于人类的布满尖刺与黑鳞的触手从三楼的楼道中伸出来，将他又扯回了三楼。 ------------ 第一百零八章 生死实验 这栋三层小楼很快就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战斗团队彻底封锁，拿着热武器的人蜂拥而上，却一个都没能下来。 惨叫声不绝于耳，血腥味也越来越浓。 林云渐试着调动了一下身体内的绯红因子，依旧毫无反应。 但……他捏了捏拳头，身体已经能够使用了。 至少力量足够。 “你先出去。”林云渐说道。 他的嗓子虽然今天一早就已经恢复，但直到现在才算完全康复。 易千回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沿着来时的道路，开始往外跑。 林云渐深吸了一口气，体内的绯红因子好像没了，缅怀的意志似乎也没了，但他知道无论是绯红因子，还是缅怀，都没有消失。 因为他的身体在以不合常理的方式恢复，流动在身体里的力量也远超常人……身体强度也是。 那巨型手掌的一掌，仿佛把红鳞打碎，融进了他的骨血里。 本想着是不是要伪装一下，适当遮掩身份后再上三楼。 但看到镜子里自己那张没有皮肤的腥红面孔时，林云渐安心了。 他一个纵跃，冲向了三楼。 刚一跃上阶梯，他就看到了蔓延到了整个三楼走廊的黑色阴影物质。 仿佛是某种生物的器官，那些黑色在蠕动，在捕食，在白色灯光的照耀下，泛着更深沉的黑色光芒。 而那黑色物质的源头，正是趴在天花板上，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阴森恐怖，极为渗人的女研究员——顾青。 她上一秒还有人类的意志，但此刻，她的存在本身就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认知。 “咯咯咯……嘶……” 她的嘴里发出了诡异可怖的笑声，黑色的鳞片从脖子向上爬满了她半张脸，一双猩红的瞳孔玩味地观赏着整个走廊里的人类，拿着枪械，双腿却在发抖的人类。 此刻，正面面对顾青的所有安保人员，都感觉自己在做一场噩梦。 顾青研究员，向来是与人为善，和蔼可亲的。 她怎么会变成这种样子？ 他们甚至开始胡思乱想，自己工作的研究所，到底在进行什么样的研究？ “啊！！！” 之前的带路人忽然感觉裤腿被什么东西缠住，紧接着倒趴在天花板上的顾青竟然在他的视野中正了过来。 他这才恍然发现，自己被一条布满倒刺的触手缠住了左腿，七十多公斤的身体被顾青身上长出来的黑色触手轻而易举地提了起来，随便一扯。 “噗——” 他的双眼鼓胀了出来，左腿直接被绞成了扭状，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声在空气中响起。 其余人见状，立刻毫不留情地开始对她进行射击。 顾青的触手一扔，带路人被扔在地上，左腿已经完全费了，成了一滩软绵绵的肉，因为皮和筋骨连着才没有脱落。 他躺在地上不停抽搐，昏死了过去。 “咯咯咯……” 顾青带着戏谑的态度挥舞着尖刺触手，挡下了绝大部分子弹的攻击，少数穿越触手打在她身上的，也没能造成任何伤害。 林云渐看见她的嘴角残留着血液和肉的残渣，她刚才……已经吃过人类的血肉了。 “怪……怪物……” 有人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 他们不是不知道丹枫城里有不同于人类的生命存在，但一个平日里十分和善的人突然变成这种恐怖的样子，给这些安保人员造成的冲击要比陌生的腐化者大得多。 “被她杀掉的话，不仅会被吃，也会变成那种怪物吗？” 这种想法在每个人的心底里环绕。 然而，他们只是安保人员，没有人知道内情，林云渐很快发现，出现在这里的，以及已经死亡的人当中，竟然一个穿白大褂的研究员都没有。 而且在林云渐看来，顾青此刻的状态既不是人类，也不是腐化者，更不是绯红感染者。 她没有完全腐化，但也完全没有理性。 就连腐化者也有自己要做的事，甚至是自己的“信仰”。 但注射了三号绯红试剂的顾青，却仿佛只是为了杀戮和食欲存在的机械。 她看着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人类，脸上的狰狞笑意已经控制不住了。 一条条细长的触手从布满整个通道的黑色物质中悄然伸出，然后轻轻地爬上了每个人的身体，她能感觉到人类的颤抖，但这股颤抖让她无比兴奋。 触手同样爬上了林云渐的身体。 真正的研究员早就料到了事态的变化。 但他们没给这些安保人员说。 一念至此，林云渐的目光看向了走廊各个角落的摄像头。 所以……的确是故意为之，要测量顾青这种状态下的各种能力数据吗？ 实验室里。 “这个人是谁？” 屏幕上，满脸腥红的林云渐直视着摄像头，眼神仿佛透过了屏幕，落在了他们身上。 “没人认识吗？” 实验室负责人再次问道。 屏幕上忽然跳出了另一张脸，一张年轻的脸。 “赵所长，请问数据拿到了吗？” 年轻人问道。 赵立业对着麦克风说道：“三号试剂的数据很快就能拿到，我们的安保人员够用。” “报告一下顾青体内的绯红因子衰减速度。” 赵立业问道。 “得到血肉能量补充，衰减速度减缓，预计还能行动两个小时。”赵立业的助手报告道。 他点点头，对屏幕上的年轻人说道：“两个小时，足够我们拿到详实的数据，请放心吧。” 接着，他又盯着监控镜头里的林云渐，对身旁的人下令道：“封闭所有出口，释放催眠瓦斯，放倒他们，让顾青尽快进入下一阶段。” “是。” 刚才自屏幕上忽然出现的苏览出声道：“有其他人？” 赵立业紧盯着数据，说：“无关紧要，顾青最后的要求是见一面自己的女儿，来的人是易千回和她的朋友。” “赵所长，你就这么杀了顾研究员唯一的后人？”苏览问道。 赵立业抬起头，看着屏幕里的苏览：“易千回已经走了，她并不在三楼。” “不过……就算她在三楼，我的确也不会手软。” 赵立业的视线移到了屏幕里的林云渐身上：“这是大义……” 他的话刚说完，助手忽然用力拉下手边的摇杆，虽有的门窗陡然降下厚实的铁门，排气口也瞬间冒出了大量气体。 这是一场……早已预备好的实验。 无论顾青，还是所有安保人员，都是实验品。 ------------ 第一百零九章 尸体液化 白色气体是高浓度的神经毒素，可以快速让人体麻痹，丧失行动力。 而且，这种毒素所导致的全身神经活动的紊乱，会让人身体肌肉不听使唤，心脏没有规律地乱跳，口水和体液失控，对中毒者而言，这是一种极为痛苦和残忍的手段。 实验室里有部分研究员看着屏幕里哀嚎倒地的安保人员，脸色苍白地扭过头，不愿再看。 “接下来……顾青吃掉他们就可以了……绯红三号试剂的效用如何才能发挥到最大程度，就看这一次了。” 赵立业喃喃道，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 “都倒下了吧？”赵立业问道。 “所长……不太对。”赵立业的助手说道。 “实验楼三层的通道里，有一个目标在快速移动，速度很快！” 赵立业蓦地抬头，屏幕在助手的手指下暂停，然后一帧帧放慢，终于……那道正在快速移动的黑影露出了他的脸，没有皮肤，一片血红……是林云渐！ “这种行动能力，他不是人类！他是腐化者！” 助手惊呼道。 “他要做什么？”看着林云渐的行为，助手越发不理解，惊呼出声。 屏幕里，一身腥红的林云渐明明吸入了大量的神经毒素，但却行动如常，没受到半点影响。 “他是谁？”赵立业扭头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 助手勉强回答。 “查！” 赵立业盯着屏幕，胸膛上下起伏。 这次实验不能让任何人干扰：“季星，你立刻过去，杀了他！” “好。”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三十来岁的男人回答道。 实验室里的各位研究员看了赵立业一眼，在他们眼里，所长好像有些疯魔了。 季星是一名绯红感染者，也的确有能力去阻止那个正在通道里高速移动的神秘男人。 但……季星能造成的麻烦，也许不比那个神秘男人小，甚至更大。 一区，另一处实验室中，苏览端坐在座椅上，看着屏幕上的画面，那个满脸腥红的人让他嘴角微微勾起。 有毒气体已经释放完毕，白色的雾气朝着走廊外倾泻，林云渐毫发无损地从散开的白雾中走了出来，仰头看着监控摄像头。 “他还在那里。” 助手似乎感觉到了林云渐的目光，浑身都不自在。 赵立业双眼死死地盯着屏幕里的林云渐，十根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实验楼的第三层各处，钻出了各种各样的枪口，黑洞洞的对准了站在走廊中央的林云渐。 “砰砰砰砰砰砰——” 一指按下，激烈的枪声瞬间响彻整个楼层，火药与热浪瞬间在走廊里爆开。 然而，除了将厚实的墙壁打出了难看的弹孔外，等烟尘散去，刚才对准的位置根本就没有林云渐的身影。 接下来—— “啪——” 一台监控摄像机碎了。 屏幕上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一个红色的拳头，没有任何皮肤覆盖的拳头，然后砰地碎裂，只剩一片雪白。 “把所有机位都调出来。” 赵立业脸色难看地说。 助手一通操作之后，大屏幕立刻分割成了密密麻麻的小屏幕，足有二十多个，其中一个已经变成了一片雪花。 但其他镜头终于捕捉到了林云渐的身影。 他的动作……好快！ 林云渐自己也感觉很奇异。 这种感觉……和变成缅怀状态的时候不太一样。 变成红鳞缅怀状态时，就像是穿上了一层结实的装甲，那层装甲能给他提供速度，力量，防御，还有远程攻击手段。 但现在……这些力量从体表消失了，完全沉浸到了身体内部，变成了身体的能力。 这种感觉……就像开车和跑步一样。 开车可以让速度飙升，但哪怕技术再好，车依旧是车，是另一种东西。 而跑步，尽管慢一些，累一些，但却可以完美地掌控每一个部位，每一分力量，因为那是自己的身体。 林云渐此刻的感受就是如此，他从开始变成了跑步，只不过他跑步的速度完全追得上开车，这就更加恐怖了。 灵敏，快捷，精准。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简练到了极点，简练到林云渐自己都不相信，他明明是一个没怎么打过架的人，怎么身体能做出这样的动作？ 就在林云渐飞快地破坏着摄像头时，赵立业等人发现了一件恐怖的事。 “所长！顾青不见了！” 一位研究员颤抖着报告道。 “快给我找，等等……全面封锁研究基地，不能让她出去！”赵立业飞快下令道：“她最多只能活动两个小时，快！” “找到了，顾青是从排气口出去的……”赵立业的助手飞快地说道。 “排气口？她的体型怎么可能从那种地方出去？”赵立业有些难以置信，看向了助手的屏幕。 然而这一看之下，他又惊又喜。 “液化了……顾青进入到第二阶段，她液化了！” 赵立业激动得浑身发抖，他拿起一块联络器，飞快地下令道：“找到她，给她足够的血肉，喂饱她！” 联络器沙沙作响，一个个声音传来：“是，所长。” 研究所外，一路奔逃的易千回遇到了研究所里的其他工作人员，对方带着她刚离开大门，就看见一道道十来米高的银色高墙升了起来，道道路口也降下了闸门，彻底封死了研究所。 她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刚要往回走，却见刚才带着她一起出来的工作人员毫不犹豫地举起了枪，枪口对准了她：“易小姐，我接到的命令是带你离开研究所，接下来的事与你无关，如果你未经允许再次踏入研究所，我会直接将你击毙。” 易千回缓缓退了出去，工作人员一只手用枪指着她，一只手按下按钮，最后一道闸门放下，将她彻底隔在了研究所外。 里面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呼叫，惊呼，弹壳落地，玻璃，门户破坏的声音，非常繁杂，交织在一起。 绯红三号试剂……当她知道顾青注射了绯红三号试剂后，就知道后果不会这样简单。 那种试剂的制作，提取了九位使徒之一——缅怀的血液成分，以及属于它的绯红因子。 那是能从死亡的长眠中苏醒的力量，也是丹枫高层最为追求的力量。 只要能够破解缅怀的秘密，就算是身死，也可以重新复活过来。 但……这种违背了这个世界规则的能力，会这样轻易被人类破解吗？ 触碰禁忌之人，必将遭受惩罚，死而复生……不是人类可以涉足的领域。 ------------ 第一百一十章 自愿献身 “战斗人员，去实验楼消灭那个人。” “已发现目标。” “他正在准备冲出实验楼。” “拦截，杀了他！” “砰砰砰砰砰——” 一阵激烈的枪声响起，子弹破空的声音穿梭在林云渐耳边，坚硬的金属墙壁被打出一个个金属弹坑，子弹四处迸射。 雪白而冰冷的灯光下，林云渐抓起一个已经死亡的安保人员，挡住了射来的子弹。 尸体很快就被窗外射过来的子弹打成了筛子，黑红的血液流了一地。 这栋实验楼的进出口都被厚实的闸门封锁，想出去唯一的方式只有破开窗户，或者找到升起闸门的办法。 但封住窗户的虽然不是闸门，只是一些有间隙的栅栏，但那材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被破坏掉的。 怎么办呢…… 林云渐四下看了一眼。 顾青的尸体复活跑了出去，他刚才看到，顾青好像液化成了一滩污秽的黑色液体，从排气口流了出去。 这简直就是耍赖…… 放下这具被打得几乎成了碎肉的尸体，林云渐忽然听到了一声细微的呼吸？！ 他扭头看去，一个面色苍白的男人躺在走廊的角落，他的耳边耷拉着耳机，眼里布满血丝，左腿完全被捏碎，是那个带路的人！ 他竟然还没死？ 林云渐靠着墙边躲避着从窗户空隙里射进来的子弹，缓缓地朝他移动。 子弹有相当一部分打在了那个男人的腿上，但他竟然一声也没吭。 趁着火力出现一点间隙时，林云渐一把抓住了他的右腿，一用力将他扯了过来，贴着墙边藏好。 血液在他身体下蔓延，林云渐看了出气多进气少的他一眼，说：“看来你们也是攻击目标。” “我知道。” 他忽然说道。 林云渐一愣，接着便见他艰难地扯下了自己衣领的纽扣，露出了胸脯。 狰狞错乱的绿色鳞片爬满了他的左胸，格外恐怖。 “今天会出现在这栋实验楼里的人，都和我一样。”他看向地上的尸体，语气平淡。 “他们都知道？”林云渐问。 他摇摇头，说：“除了我，其他人不知道。” “我们的身体已经被绯红因子破坏，在一天天地变成腐化者，整个过程不可逆转。”他看向林云渐，说：“除了我们，整个丹枫城的人类也是。” “什么意思？”林云渐心脏猛然一跳，这句话他似乎曾经在什么地方听过。 “五年前，一区另一个研究所的两位研究员发现，绯红因子并不只是侵入负面情绪崩溃的人，在这片天空之下，到处都存在着肉眼不可见的细微粒子。” “那些绯红因子随着食物，呼吸，新陈代谢，慢慢地融入人类的身体……”他的声音逐渐变低了一些：“将人类逐步改造成另一种生命体，没有理性，只有本能……” “腐化者……那就是它的名字。” “从那天起，丹枫城的高层意识到一件事……” “人类终将毁灭，就算幸存下来，也不会是真正的‘人类’了。”他的瞳孔逐渐灰暗：“管理城市的人们，逐渐分裂成各个派别，这个研究所信奉的，是进化……” “算是绯红派的分支，我们不在意人类究竟还是不是纯粹的人类，既然绯红因子的侵入与腐化的过程不可逆，那就彻底研究完全腐化后的结果，最大程度地保存人类的意志，并开发出身体上限内的最大能力。” “我们接受了实验。”他忽然看向林云渐：“是自愿的。” 林云渐沉默下来，他看着眼前的男人，对方的年龄不算大，最多三十岁，身强体壮的年纪。 “为什么告诉我这些？”他问道。 男人抬头艰难地看向他，说：“算作你救我一次的谢礼。” “不过你……”男人盯着林云渐的眼睛：“你不是腐化者，身上也感受不到绯红因子的存在，但你的行为不是人类能够完成的，你是怎么做到的？” 林云渐一摇头：“不知道。” 男人见他不说，也不再问，只是看向了窗户，说：“我们是自愿死的，腐化即将失控，与其作为怪物被消灭，不如成为实验数据的一部分，也算死得其所。” “但你不用。”他伸手摘下了耳边的耳机，递给林云渐：“你与这件事无关，捏爆它，里面有一个电子元件，可以控制这栋实验楼的闸门升降，你走吧。” 林云渐接过耳机，没有犹豫，一把将其捏爆。 里面果然有一个微小的电子元件。 按下之后，整栋大楼似乎震颤了一下。 “咔——” 外面的子弹倾泻戛然而止。 窗户，大门，封闭的闸门全都缓缓上升，真的打开了。 见状，林云渐扔下耳机碎渣，转身想抱起那个男人，但对方却拒绝了。 “不要管我，我活着的时候，看不到这座城市的希望……” “我已经……” “累了……” 他静静地看着林云渐。 林云渐一言不发，转身冲向了窗户，他尊重对方的选择。 “那两个发现所有人都被不可见的绯红因子感染的研究员，还活着吗？”他忽然问道。 男人愣了一下，似乎他也没想到林云渐竟然会问这个问题。 “不知道，也许已经死了，也许还活着，那不是我能接触到的人物。”他回答道。 “不过……那对研究员里的男方和我们的所长有交情，”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对……他曾经来过这里，绯红三号试剂的研究就是在他带来的材料下进行的……” 男人的自语让林云渐浑身猛然一颤。 “他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陡然间激烈了许多。 男人看向林云渐，仔细地打量了他几眼，那张腥红的脸，除了恐怖之外，看不出任何面部特征。 “时间很久了，他来的时间不多，我知道的有限，所长应该更清楚那个人的事，”他说道，又想了片刻，说：“我只知道，那对研究员夫妇，一个姓林，一个姓李。” 林云渐内心狂震，他从窗边冲向男人，双目赤红：“你们的所长……在哪里？” ------------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诡异自我 西北部…… 从男人口中得知赵立业具体位置的林云渐，重新冲向了窗边，纵身一跃，整个人从三楼跳下，如同一只苍鹰。 他的视线里出现了密密麻麻的人，他们拿着枪械隐蔽在各处，朝着他进行射击。 “哒哒哒哒哒——” 密集的子弹被林云渐扭身躲过，他双脚蹬地，因为力量太大，整个地面都被踩爆，之后身体朝着西北方向猛冲！ “拦住他！” 耳机里，看到林云渐动向的赵立业心脏猛然一颤，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那个浑身腥红的怪人并不是腐化者，他有理性，他的目标很明确……他在朝着实验室的方向过来！ 然而，另一个声音的出现阻止了他们。 “别追了，你们追不上的。” 通讯频道里，季星的声音插了进来： “他交给我，你们去找顾青的踪迹。” 说到一半，季星的声音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所长，研究所的下水道系统是独立的吧？” 赵立业被他问得一愣，随即面色大变！ 顾青的尸体液化流出了实验室，她是从排气口出去的，而排气口直通下水道，下水道连接着整个一区的城市地下排水系统，如果顾青顺着下水道流出了实验室，那情况就糟透了…… 季星说完后就退出了通讯频道。 这是所长该操心的事，与他无关，说起来，竟然连这种情况都没有预料到就敢做实验，赵所长也真是够失败的。 季星一个纵跃，爬上了三楼。 这里已经一片死寂，空气中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但他却呆得非常自在。 首先映入季星眼帘的，是一个还活着的人，他似乎认识对方。 “刘嘉阳？” 带路男子垂着头颅，听到季星的呼喊后他才微微抬起头，看了季星一眼。 他的身上没有太多伤口，可两条腿一条被顾青拧碎，另一条被子弹打得血肉模糊，根本无法行动了。 “是你告诉他的吧？实验室的位置。” 季星问道。 刘嘉阳一点头，黯淡的目光从容地看向季星：“他是个好人。” “好人有什么用。” 季星走到他身边，缓缓蹲下：“丹枫城要的是能人，不是好人。” 见刘嘉阳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季星问道：“需要帮忙吗？” 刘嘉阳点点头：“麻烦你了。” 季星一笑：“没有，顺手的事。” 下一秒，一颗头颅冲天而起，血液却没有像常人一样喷涌而出，只是缓缓地流了一些，就停止了流动。 ———— 研究所中，喷吐的火舌从林云渐身旁掠过，他从未感觉到身体如此轻盈，如此……自在。 之前变成缅怀状态时，尽管身体依旧受他的意识掌控，但总有一种输入了指令后，身体才会行动的感觉。 但此时此刻，这副身躯的一切行为都如此自在自然。 这才是我的本能…… 之前那具身体的所有行为，都经过了一次缅怀意志的转化。 “轰——” 躲过了一枚炮弹，前方的墙壁被轰开，滚滚火焰与浓烟向外倾泻，林云渐钻进了黑烟，继续前进。 两名研究员……一个姓林，一个姓李。 这两个姓氏，让林云渐想起了当时苏览提到的“父母”的名字——林夏，李蝉。 是他们吗…… 林夏带来了缅怀的血液与绯红因子，在这个研究所进行了一段时间绯红试剂的开发。 林云渐隐隐感觉到，自己的复生之谜就在眼前。 他无比迫切与激动，他要弄清楚，自己到底是谁。 “他在这里！” 前方涌出一大片战斗人员，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他立刻进行射击。 枪声响彻四周，黄澄澄的弹壳叮叮叮叮地掉了一地，可除了破坏部分建筑之外，没能在林云渐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迹。 并不是林云渐的速度快过了子弹的速度，而是他的行动速度要远远超过这些战斗人员的反应速度，他们的眼睛和扣动扳机的动作根本跟不上林云渐。 是林夏吗？ 林夏和这个研究所之间有过合作吗？ 放倒人群越过后继续前进的林云渐正在路上思考这些，却遭遇了突如其来的袭击。 轰—— 旁边的墙壁被撞破，季星粗壮的手臂缠满了白色的骨骼，极为诡异。 林云渐停下脚步，冷眼看着出现在前进路上的男人，这个人不是普通人，他是绯红感染者。 “你们出去。” 季星对林云渐身后追过来的人命令道。 “你来错地方了。” 一步，两步，季星缓缓朝林云渐靠近。 而随着他和林云渐距离的越来越近，突然！ 林云渐的脑袋里出现了一阵令他头皮一麻的声响。 如同头骨在轰鸣，只是瞬间就让他神志不清，回过神来时，眼前已经是一片昏暗，一个巨大的覆盖满白骨的拳头马上就要落到脸上了！ 林云渐只来得及朝后仰一些，根本没能做出其他防御和反击的动作。 “轰！！！” 踏实的手感让季星满意地捏紧了拳头。 骨骼控制，这就是他的手段。 阶段三的他已经能够在一定距离内控制他人的骨骼，但效果并不算强大，只有配合物理手段才能发挥最佳的效果，恰巧的是，这两种能力他都有。 所以每次都能发挥出绝佳的效果。 林云渐被砸进了墙里，废墟下缓缓流出了血液。 季星看了一眼，右手摸向耳机，准备报告处理结果。 在他看来，这个人应该也是绯红感染者，但也不过是仅此而已的程度。 身上连绯红因子的涌动都感受不到，应该是刚刚觉醒，才踏入第一阶段。 然而下一刻，他的眼睛骤然睁大！ “轰！” 碎石猛然爆开，一股凉意扑面而来，出现在季星面前的，是一个手持黑色骨刀的腥红人影！ 这一刀从空中横着挥砍而来，普通人看不见，但在季星的眼里，他能清楚地看到一粒粒细小的绯红因子缠绕在了黑色骨刀上，汇成了一道腥红的漩涡，牢牢地锁定了他！ 避不开，只能硬接！ 确定了这一点后，季星瞳孔里的黑色迅速扩散，厚实的白色弧形骨骼从左手手臂的皮肤里钻了出来，挡在了身前。 骨盾之后的季星，看到了一双冰冷又充满杀意的眼睛！ 他读懂了林云渐的眼神。 无法阻挡……这个人就算被大卸八块，也要爬去实验室。 不过……那把刀是—把骨刀！ 察觉到林云渐手上的黑色长刀也是骨骼后，季星双目黑光一闪。 感受到死亡气息的他完全释放了自己的能力，林云渐挥砍而来的长刀细微地一偏—— 黑色长刀与白色骨盾悍然撞在一起！ “噌——” 骨盾应声而破，长刀继续砍向他的身体。 如果不是刚才他用控骨能力稍稍偏移了一下骨刀的位置，这一刀将直接斩向他的咽喉！ “叮——” 胸前冒出一片骨骼，终于拦下了刀的进路。 然而黑色长刀并不收回，在林云渐几乎疯魔的挥砍中，如同绵绵细雨，密不透风。 季星下意识地防御，一直防御，被压制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实验室里，看着狼狈的季星，所有人都说不出话来。 季星是阶段三的特别执行官，同时也是研究员，他对绯红因子的认知要比绝大多数特别执行官更加清晰，所以他对自己能力的开发，也几乎达到了阶段三的机智，只差一次剧烈的负面情绪爆发，撑过去了他就能迈入史诗。 然而，他们从监控画面中看到的，却是刀刀见血的惨状。 那两人的力量与速度太过恐怖，打得建筑七零八碎，两人却依旧不言不语，除了长刀入肉声和骨头碎裂声外，甚至连一声闷哼都没有，更遑论激烈的吼叫。 不……不对。 这个人绝对不是阶段一的绯红感染者，虽然他还没有表现出特异能力，以及体内绯红因子的特性，但他的速度与力量远超阶段二！季星意识到了林云渐身体的诡异。 对方似乎不能简单地用绯红感染者的力量层级来划分。 渐渐的，骨盾防御再生的速度比不过被林云渐挥刀砍断的速度，季星也从掌心钻出了一根臂骨骨剑来应对，但他竟然完全不是林云渐的对手。 此时此刻的林云渐，战斗的技巧完全和之前是两个人，他双眼冰冷，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实验室……赵立业！ 这种状态下，就算是那晚的三十三来应对此刻的他，只怕也不是对手。 林云渐自己也完全没意识到此刻自身状态的诡异。 吃不住力的季星狼狈后退，他的呼吸逐渐沉重，嗓子眼发出了破风箱一样的声音。 手臂，腹部，脖颈，胸口，到处都是刀痕，如果不是有骨盾阻挡，其中随便一道伤痕都足以让他失去战斗能力。 终于，被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季星发出了一声怒吼，左臂生出骨盾迎了上去，右手紧握白色骨剑，刺向了林云渐！ “噌——” 左手骨盾应声而破，但这次季星没躲，反而用左臂硬是迎了上去，任凭林云渐的黑色骨刀砍向他的左臂。 “噗——” 季星的左臂应声而碎，但他右手的骨剑也刺向了林云渐的面部！ 眼看林云渐的面部会被骨剑洞穿，死于非命，季星似乎已经感觉到了那踏实的手感。 然而，林云渐冰冷的眼神却让他头皮一麻，不对！ 只见林云渐张开嘴，身形一矮，竟用白森森的牙齿一口咬住了骨剑！ “咔咔咔咔——” “砰！” 他双眼漠然地盯着季星，牙齿缓缓用力，骨剑应声破碎！ 季星想松开手，但这柄骨剑是从他体内长出来的，连接在手掌心里，一时之间无法脱离。 没等他强行催断骨剑，林云渐抬腿一脚踢中了季星的腹部，将季星踹出几米远，撞破了墙壁，也砸入了尘埃与碎石中。 “啪——” 他张口一吐，断裂的骨剑被他吐在一旁。 腹部挨了一记重踢，左臂被完全砍断，掉在地上的季星还想爬起来时，却惊骇的发现—— 他身上的血肉，竟然在一点点消失！ 有什么东西在吃我？！ 他瞳孔一缩，看到了…… 细小的，密密麻麻的，和寻常绯红因子完全不一样的形态，他见过这种绯红因子…… 这是……缅怀！ 这个人的骨刀上，缠着缅怀的绯红因子！ 怎么可能……他到底是谁？ 然而，他已经没有继续思考的机会了。 林云渐缓步上前，黑色骨刀一挥。 “啪嗒——” 一颗头颅滚落在地。 季星最后的视线定格在了自己的无头尸体上。 好厉害的人……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杀戮本能 透过屏幕看着这一幕的赵立业面色阴沉。 季星死了，季星的实力有多强他们很清楚，一个即将达到史诗级的特别执行官竟然被这个没有皮肤的人杀死了，这足以说明，对方要比自己预想的更加厉害。 当刚才被季星命令撤退的战斗小组成员再次过来的时候，林云渐早已经走远了。 收敛好了季星的无头尸身和头颅，战斗小组的队员们面色极为难看。 季星的死亡宣告了一件事…… 这个研究所里，常规的战斗人员中已经没有人是那个人的对手了。 赵立业太阳穴狂跳，内心焦躁不安，这种感觉，就像被某种狂暴的野兽盯上了一样。 他按下通讯按钮，呼叫道： “一区防卫总部，047点研究所请求支援。” “请验证身份。” “047点负责人——所长赵立业。” “赵所长，请报告目标等级。” 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赵立业沉默了片刻，说道：“史诗。” 一区防卫总部也沉默了片刻，接着立刻回应道：“收到，支援会在三分钟内到达，请坚持。” “好。”赵立业终于松了一口气，三分钟内能赶来的支援，在一区的特别执行官中屈指可数。 他大概已经猜到了对方是谁。 是那个人的话，应该没问题了。 他的目光扫过实验室内的各位研究员：“那个人实力很强大，这种人不可能从没在一区出现过，他是外来者，跟易千回有关的外来者，立刻查他的身份！” “而且，他不是普通的外来者。” 赵立业的声音里杀意很重，因为他能感受到从林云渐身上传来的，针对他的气息。 这让他极度不安，就连语气都有些不对劲了。 而此时的林云渐，正躲在一个洗手间里。 杀人了。 这是除了周详外，他亲手杀死的第一个人类。 不是腐化者，也不是危害市民的邪教人员，是真正的特别执行官，是保护这座城市的人…… 而且，周详那次是缅怀的初次觉醒，林云渐本人无法控制。 但这次……缅怀意志沉睡，红鳞也没有出现，一切都源自他本身的意志。 是他毫不留情地砍下了季星的脑袋。 水龙头喷洒出的冰冷水流冲刷着林云渐的手，他看着洗手池里的鲜血，用力地搓着手，明明没有皮肤，明明是自己的血，但他觉得很脏。 怎么也洗不干净。 林云渐的情绪有些暴躁，他是清醒的，他能确认刚才自己是在清醒的状态下选择了杀死那个男人。 没有缅怀的意志干扰，甚至没有他的绯红因子作祟，杀了他的冲动……源自自身。 挥刀的那一刻他的意识无比清楚，这才让他更加毛骨悚然。 他明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明明可以让对方无法行动，但他依旧取了那人的性命。 一直以来，林云渐都能感觉到缅怀状态下的一股狂暴的杀意，以往的他认为，那是使徒缅怀的意志在影响着他。 但后来……他忽然意识到，一位从死亡的长眠中第一个苏醒的使徒，怎么可能是一个没有智慧，只知杀戮的暴徒？ 看着洗手池里的鲜血，林云渐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那就是——一切的攻击欲望与狂野的杀意，并不是来自着缅怀，而是……他本身。 拧上了水龙头，带着些微血色的水珠往下滴落，林云渐神色有些茫然。 我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弄不清，也难以弄清。 什么丹枫城，什么天空的绯红因子，什么来自地底的威胁，在这一刻，林云渐竟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他没有存在的价值，也没有活着的目的。 一个没有过去的人，如何去期待未来？ 想到这里，他的目光逐渐由涣散变为坚定。 所以……了解到三年前发生了什么尤为重要，林夏和李蝉，父母的名字，他们到底做了什么？ 要找到我的过去…… 林云渐的视线穿过了重重金属墙壁，那几堵墙之后，就是实验室的所在。 眉心隐隐发热，在躁动不安。 突然间，一道肉缝裂开，绽放出腥红的光芒。 是缅怀的眉心怪眼！ 他并没有变成缅怀状态，却让这只眉心怪眼出现了。 在林云渐意识的催动下，眉心血眼在汇聚一道道血芒。 然后…… 空气中隐约出现了一道红色的虚影。 下一刻—— “轰！！！！！” 狂暴的腥红能量自他眉心飙射而出，瞬间洞穿了前方的墙壁！ 一层，两层，三层，四层！ 实验室里，正在一边寻找复生尸体顾青的踪迹，一边寻找林云渐的赵立业，刚想拿起茶杯喝上一口，突然之间，空气中出现了一道红色虚线！ 并在一眨眼之间，由虚化实！ “蹲下！” 虚空中出现一声暴喝，一只金色的大手穿越空间而来，挡在了赵立业身前。 没来的及思考这个声音是谁发出的，赵立业下意识地按照了对方的要求去做。 他刚蹲下，就亲眼看到墙壁凸起，然而瞬间和金属材料一起融化！ 恐怖的腥红射线从孔洞中狂涌而出，金色手掌挡在他身前，挡住了一部分。 还好他按照吩咐蹲下了，不然这只金色手掌根本不够大，挡不住他的全身，可即便这样，也有一部分腥红光线钻过了金色手掌的指间缝隙，飞快地掠过赵立业的左侧脸颊，瞬间见他的左耳撕扯，成了一团爆散的血雾。 骤然挥发成血雾的耳朵令赵立业一愣，随即，强烈的疼痛袭来，他咬紧牙关，咬得咯咯作响，仍是仍不住闷哼出声。 这时，一个金色的身影也在赵立业身前的虚空中缓缓从虚幻变为真实。 一个高大的中年男人抬起头，目光穿过林云渐眉心血光射穿的道道孔洞，落在了他身上。 林云渐也穿过了孔洞凝视着他。 下一刻，他弯腰曲腿，脚下一蹬！ 地面猛然炸裂，林云渐的身体犹如一颗炮弹从孔洞中穿过，直直地冲向了实验室。 “赵所长，呆在原地别动。” 金发男子说完，伸出左手抓向赵立业，然后握紧。 一道金色的手掌出现，抓住了赵立业，在他握紧之时，形成了一道紧贴身体的金色屏障。 而这时，腥红的身影已经穿越重重破洞而来，站在了赵立业的面前。 林云渐注视着金色男子，冷声道： “让开。”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诱敌自破 金色男子眉头微皱，类似林云渐这样厉害的绯红感染者，绝对不可能突然出现在丹枫城里。 事实上，虽然各个秘密结社都藏得很深，但各自真正的话事人与高端战力丹枫城城市管理局心知肚明。 雷练也是如此。 他很清楚一区，不……是整个丹枫四十九区都没有这样一个浑身失去皮肤的强者，他绝对不可能才被绯红因子感染，那他到底是谁？ 雷练的目光落在林云渐身上，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对方此刻状态的不稳定。 躁动的杀意与隐隐的克制并存，非常矛盾的感觉。 “要杀了他，就先杀了我。”雷练说道。 而林云渐却似乎没反应，眼睛甚至都越过了雷练，落在雷练身后的赵立业身上。 “喂，你听见了……” “林夏，你认识吗？” 林云渐盯着赵立业问道。 赵立业脸上的肉抖了抖，眼神立刻变了。 雷练也变了脸色，不过不是因为林夏那个名字，而是林云渐的忽视。 即便他的修养不错，但身为史诗级的特别执行官，他是有着自己的骄傲的。 “你的对手是我，丹枫城史诗——雷练。” 雷练说罢，身形一晃，如同一道黄色的闪电，只是一个眨眼间就到了林云渐近前！ 跃动着金色颗粒的两根手指如同两把锐利的匕首，直刺向林云渐的胸口。 林云渐右手手腕一动，黑色骨刀斜架向上。 “铛——” 两根金色手指与林云渐的黑色骨刀相接，雷练心道不好。 好可怕的力量！ 难道这个人的绯红因子是让他身体的基础能力得到强化的类型吗？ “蹬蹬蹬——” 尽管如此，连续后退几步，背部撞到墙上的却是林云渐！ 雷练也不上前趁机一鼓作气拿下林云渐，而是看着他说：“你的力量很大，的确超过了阶段三的绯红感染者，季星死在你手里也是正常，但你很不幸，你遇到了我，我是丹枫城最强的盾。你无法撼动我——半步！” 雷练的声音没有丝毫犹豫与退让，他说得清晰透彻，更是直视着林云渐的眼睛。 这时的林云渐，注意力终于从赵立业身上放到了眼前的“大金人”身上。 “最强的盾？” 林云渐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右手，握着黑色骨刀的右手此刻虎口正在细微地颤抖，但他完全不在意。 而且虽然不愿承认，但他察觉到，自己的心底竟然愈发兴奋起来。 “你能抗几刀？” “直到你的骨头断掉。” “我的骨头很硬。” 林云渐咧嘴一笑，翻身爬起，爆冲而去！ “铛——” 林云渐双眼一眨不眨，在长刀与护卫在雷练身体周遭的金光相接的刹那，立刻一个后撤。 在雷练的反击即将到来时，干脆利落地撤了出去。 “你突破不了我的防御。” 雷练双手抱怀，看着林云渐，说：“只要我还站着，你就杀不了他。” 林云渐双目一冷，他对赵立业倒是并没有什么杀意，只是想通过他了解“父亲”林夏的事。 但对方既然愿意这样误会，那他也懒得解释。 就在这时，雷练在胸前交叉怀抱着的双手，突然握紧了拳头。 陡然间！ 林云渐感觉到一股极强的压迫力从四周的空间里挤了过来，死死地困住了他。 这就是这个人的能力？ 他能操纵某种不可见的物质，形成坚硬的壁障？ 当那堵无形的墙壁困住林云渐时，他并没有第一时间想着逃离，而是妄图分析对方到底是什么能力。 然而就在这时，林云渐的眼前却突然一黑。 强烈的挤压感令他的身躯咔咔作响，口鼻都流出了鲜血。 雷练没有丝毫留手的意思，在来的路上，他了解了047点的情况，季星的死亡让总部确认了一件事。 这个没有皮肤的怪人不是善类，他已经得到了授权，可以将其彻底清除。 “噗——” 没有皮肤的手臂忽然爆开一个口子，林云渐的左臂流下了粘稠的腥红血液。 但他依旧没有挣扎，而是静静地看着雷练。 雷练被他看得心里很不舒服，此刻明明是自己占据了完全的上风，但这种不适的感觉，到底是怎么出现的？ 就在这时，赵立业忽然叫道： “雷执行官！你的左脚！” 雷练猛地低下头，看到自己左脚的刹那，瞳孔一缩，双目赤红！ 他的左脚脚掌，竟然完全被腐蚀成了骨头架子，腥红的零星血肉和白森森的脚掌骨骼让他身形一晃。 为什么会这样？ 等等……这是，他的血？！ 自己踩中了他的血？ 雷练这才意识到，林云渐之前攻击过来时，那一刀只是表象，他真正要做的，是把他的血洒过来。 这也是林云渐不久前才意识到的事。 和季星的交战中，他发现自己的血液也拥有缅怀绯红因子的吞噬能力。 但他不确定自己的血液能否穿透对方的金色防御，所以……与其主动洒血，被金光挡下来，不如让它悄悄从指间滴落到地上，引诱雷练过来。 果不其然，雷练上当了。 如果不是赵立业的提醒，他甚至无法发觉自己的左脚脚掌已经被吞吃掉血肉，只剩脚掌骨头架子了， 这也不怪他，因为雷练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疼痛，明明血肉在被吞吃，但竟然这样悄无声息，这样无知无觉，这令他毛骨悚然。 这就是这个腥红怪人的能力吗？ 雷练不寒而栗，和这个人交手，不知不觉地死了都不知道，他的能力……藏在他的血液里。 一道金光闪过，雷练干脆利落地切掉了自己的左脚脚掌。 因为他发现，不主动切断的话，那些“血液”竟还在顺着他的脚掌往上爬，都快到小腿了！ “你的防御不过如此。” 林云渐出声说道。 他也不算嘲讽，因为从一开始来到实验室，看到雷练给赵立业上了一层金色的护罩后，林云渐就大致猜到了他的能力。 是以防御能力为主的绯红因子。 对付这种对手，强攻是不明智的，因为…… 最坚固的堡垒，往往是从内部被攻破的。 ------------ 请假 今明两天，一号复更。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身体健康！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针尖麦芒 雷练看了一眼自己的左脚，伸出手掌，仿佛控制了某种无形之物。 密密麻麻的金色粒子从四周汇聚而来，回到了他的左脚之下，鲜血停止了流淌，一只金色的脚掌替代了他原本被啃食掉的血肉。 林云渐目光冰冷，但呼吸却停滞了片刻。 雷练看向他：“见到我第一眼就有了计划，你很厉害。” “不过你不了解——史诗的含义。” 雷练伸手一握，一柄金色的手斧凭空出现，他的身形一晃，再次出现时，已经到了林云渐近前。 轰！ 空气被撕裂，实验室内出现了狂暴的气流，仪器迸射出火花，漩涡状的气流卷起大片的金色颗粒，砍向了林云渐。 雷练弄出的动静太大，也太过强烈，完全吸引了所有人目光，所以人都骇然地看着他，这就是……史诗级的力量吗？ 力量，速度，反应，特殊的能量控制，还有特殊绯红因子带来的千奇百怪的能力……尽管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了，但赵立业仍旧看得心醉神迷。 这就是人类未来的姿态，这就是他们努力的方向！ 只要解决掉寿命和失控的问题就可以……一定可以！ 赵立业的眼里充盈着一片血红，五官不知是受了金色斧子砍出的风暴影响，还是别的什么，显得格外扭曲。 而这时直面金斧劈砍的林云渐，更是感受到了极为恐怖的压力。 但他的身体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反而双眼兴奋得通红，挥动黑色骨刀迎着金斧方向砍去！ “咔——” 没有任何意外，黑色骨刀与金色斧子接触的瞬间，骨刀寸寸碎裂。 林云渐紧握骨刀的右手血肉也完全撕裂，血液飙射，一股难以抵挡的力量从斧子上传来，将他劈飞了出去，径直撞在了墙上，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林云渐在被砍飞之余下意识地朝雷练吐出一口鲜血，雷练侧头一躲，见识过了林云渐血液里藏着的吞食诡力，他绝不会再被这种手段击中。 但这么一耽搁，林云渐的喘息之机也有了。 他翻身爬起，看着雷练，那个鼻梁高挺，双眼坚定，正射出冷冽目光的男人。 “嗡——” 一道震颤，雷练手中金斧打着转儿飞来，要直接将林云渐劈开，彻底消灭。 无法变成“缅怀”状态的他虽然看上去十分凄惨，但此时他的身体强度，要比之前的缅怀状态更高，除了精力有不小的损耗外，身体的消耗其实尚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此刻见金斧在雷练的操纵下凌空飞来，他一个闪转，立刻躲开，金斧砍在金属地面上，直接将地面劈成了碎渣，裂痕甚至蔓延到了四周，整个坚固的实验室都在摇晃。 灯光更是疯狂闪烁，眼看着就要熄灭。 一条强劲有力的手臂出现在金斧上方，一把将它从地下拔了出来，紧握手中。 林云渐气喘吁吁，这个雷练，是他面对过的最厉害的角色，甚至比三十三和黑色巨手带给他的压力都要大。 黑色骨刀被砍碎，右手虎口开裂，虽然血液已经止住了，但伤痕却深可见骨。 林云渐盯着雷练，两人的眼光在空中相撞。 “嗙！” 林云渐忽然一拳砸向地面，恐怖的力道瞬间让地面炸开，一片金属碎屑四散迸射。 雷练右手持斧不动，左手五指张开，一层金色薄膜出现在他和实验室研究员的前方，冷静坚毅的脸被飙射的碎屑尘埃淹没，但却没能撼动半分他的防御。 趁着这个时刻，林云渐眉心裂开，狰狞的红色眼珠第一次完全显露！ 红光孕育，空气鸣颤，雷练下意识地感觉不对，金斧散成金色颗粒，填充进了身前的金色薄膜之中，金光更盛。 然而，他依旧感觉不安全，侧头看了一眼的手臂，雷练在手臂上看到了自行出现的鸡皮疙瘩。 危险！ 他的双眼瞬间变成一片金色，整个人的体型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本就冲着两米去的身高瞬间暴涨！ 两米，两米五，三米，四米，五米，六米…… 实验室的空间不算小，一般的屋子三四米高很正常，这间实验室有整整十米高，但……依旧限制了雷练的体型。 他的身躯，手臂，手掌，全身上下都绽放出剧烈的金光，仔细看去，能发现那些都是金色的柔顺毛发。 如果不是实验室的高度限制，他不知道还能变得多高，就外形的变化而言，他已经和林云渐的缅怀状态不相上下，甚至更加骇人。 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面部依旧是人类，没有丝毫改变。 在剧烈的金光中，林云渐眉心裂开的腥红瞳孔积蓄着恐怖的能量，导致林云渐的双眼逐渐泛白，眼看着没了意识。 终于…… “嗡——” 实验室内突然失去了所有声音，每个人的耳中只剩下一声细微的鸣颤，赵立业的瞳孔中倒映出一道腥红的恐怖射线—— 它无声无息，挟裹着恐怖的冲击力朝着雷练射去！ 身躯变得极为巨大的雷练将实验室内的所有研究员都护在了身后，他的身上同样爆发出剧烈的金光，金光扩散成的金色薄膜此刻已经厚实得宛如实质！腥红血色射线撞在了金色盾墙上，眨眼之间爆发出剧烈的响声！ 由极静变成极闹的刹那，所有人都死死地捂住了耳朵，眼角，鼻孔，全都在流血。 金光与血芒接触的部位，空间已经扭曲成了一小块黑色，传出了恐怖的拉扯力。 雷练的身体在剧烈的冲突下疯狂鼓胀，林云渐的身躯同样也是咯咯作响，他的瞳孔已经泛白，整个人完全失去了意识，只有眉心的红眼仍在输出红芒，红眼周遭道道青筋凸起，全身上下都出现了极为恐怖的液体流动声。 一金一红，攻守之间已经成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两个人的身体和血肉都在崩溃，血液从蹦开的伤口处流出，触目惊心。 这时，赵立业死死地盯着林云渐那只绽放出血芒的眉心瞳孔，难以置信地喃喃道：“林……夏？”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林夏留言 细微的声音本该淹没在激烈的对抗中，但此刻毫无意识的林云渐却如遭雷击，赵立业的声音唤醒了他为数不多的意识，将他从沼泽般的沉沦中拖了出来。 而就是这一晃神，林云渐眉心的红芒骤然消失，雷练抓住时机，庞大的身躯里传出了一个诡异的音符。 “去！” 这个字眼仿佛只有林云渐能听懂。 “呼——” 刹那间，金光扑面而来，如狂风骤雨，顷刻而至。 实验室的震颤，轰鸣，成了金光的协奏曲，每个晦暗的角落都被它照射得清清楚楚。 道道耀眼无比的光，没有红芒的阻隔后，立刻刺透空气，直接冲向了浑身腥红的林云渐。 “轰——” 瞬间，仿佛比太阳还要明亮，比火焰还要炙热的亮光迸发出来，横扫了整个实验室。 光芒渐渐褪去，林云渐倒在了地上，身体看起来毫发无损，但整个人已经不省人事。 雷练的身躯缓缓缩小，他的胸膛正剧烈地上下起伏，显然对他而言，这场战斗的消耗同样不低。 “赵所长，他……” 雷练的话还没说完，就听赵立业突然说道：“雷执行官！还有一个！” 雷练眉头一皱，看着赵立业。 “我们有一位时日无多的研究员，她自愿参与了绯红三号试剂的注射，现在她的尸体失控，变成液体从下水道流了出去，如果不赶快阻止她的话……” 赵立业面色焦急。 雷练深吸一口气，抬起左手，说：“047点实验室保卫工作结束，我将追击逃逸的实验体，请授权。” “确认授权，我们会提供情报支援，雷执行官。”战术手表那头传来了声音。 雷练的身躯缓缓在空气中消失，显然已经走了。 其他研究员看着满目狼藉的实验室，又看着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林云渐，问：“所长，接下来该……” “你们下去，让我一个人静静。” 赵立业沉默片刻后，说道。 “是，所长。” 人渐渐离开了实验室。 这次的实验虽然早有准备，但会引起这么大的骚乱显然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所长心烦也在情理之中。 可就在所有人都离开后，赵立业却缓缓走向了林云渐。 “起来吧。” 本该被雷练的金光摧残欲死的林云渐忽然眼皮一动，猛地睁开了眼！ 他的眼里充斥着疑惑与戒备。 时间回到刚才。 林云渐与雷练正在纠缠之际，他忽然从赵立业的口中听到了“林夏”这个名字。 还没等他作出反应，一个声音竟直接在他脑海中出现！ “林云渐，放弃抵抗，装死。” 那个在脑海中出现的声音，分明就是赵立业的声音！ 赵立业不是普通人，他也是绯红感染者！ 而随着被赵立业一口叫破了名字，林云渐心中飞快地思索之后，决定听他的话。 放弃抵抗很可能被雷练的金光真的杀死，但继续下去他的赢面也不大。 一念至此，林云渐主动放弃了继续攻击，金光覆盖之下，一层不可见的精神护罩保护了他。 金光看似全都穿过了他的身体，但实际上根本就没有伤到他。 就像现在这样。 林云渐从地上爬了起来，深深地看了赵立业一眼：“雷练说他是丹枫城最强的防御，我看……你不比他弱。” 赵立业没有说话，只是仔仔细细地看着林云渐的脸，好半晌后，他说道：“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醒来。” 他的话撕扯着林云渐的理智，他的心情莫名地变得烦躁：“你认识我父亲，林夏？” “父亲？”赵立业重复了一下林云渐对林夏的称呼，随即又笑道：“也对，他可以算作你的父亲。” “他在哪里？” 林云渐问道。 赵立业摇头道：“你都不知道，我能从哪里知道？” 他走向被破坏得火花四射的各种仪器，皱着眉头摸索着：“只是看到你，想起了他曾经的一个请求。” “什么请求？”林云渐一直注意着赵立业的动作，只要赵立业有半点不对的地方，他就会对赵立业出手。 赵立业扭头看向他，指了指眉心：“如果不是这个东西，我都没法认出你来，你的鳞片呢？缅怀的红鳞是它最强的防御和武器，你从身体抽出骨刀，用眉心发射血线，都不如去研究你的鳞片。” 顿了顿，赵立业继续说道：“你是怎么做到的？在不变成缅怀的情况下，使用死兆之眼进行攻击。” “死兆之眼？”林云渐第一次听到这个名词。 赵立业点点头：“使徒的特殊能力，当然，绯红之力没到史诗级的你，此时使用死兆之眼只有单纯的破坏力，只有到了史诗级，它真正的能力才能发挥出来。” “好了，多余的话就说到这里，”赵立业放弃了修复实验室的打算，这个地方已经被破坏得太严重了，“你父亲曾对我说，如果以后有机会见到你，希望你不要去寻找他的下落。” 赵立业的语气第一次这样认真，和带着人情味。 “他让你普普通通地活着，不要参与和天空，大地，海洋相关的任何事。” 说到这里，赵立业忽然充满讽刺意味地一笑：“看来已经晚了。” “林夏也是个心口不一的人，这种话与其通过我的嘴告诉你，不如交给其他人或者其他方式，这说明他也并非完全不想让你接触天空，大地，海洋，他不想承担替你做决定的责任，却又想看到事态的进一步发展，呵……他还是那么狡猾。” 林云渐静静地听着，他不会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的话，更何况是这个从一开始他就没有好感欠奉的赵所长。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回答了我，我就离开这里。” 林云渐说道。 赵立业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静静地看着他：“你最好快点，雷练的能力让他拥有部分穿梭能力，他能很快从一个地方到达另一个地方，他不会放过你。” 林云渐丝毫不理会赵立业的话，而是问道：“你刚才说，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我还没醒过来。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赵立业讶异地看着他，似乎没想到林云渐会问这件事。 他摸着下巴，想了想：“林夏竟然没告诉你这件事？他是怎么想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林云渐冷眼问道。 “那是……五六年前的事了吧？”赵立业双手抱怀，似乎在回忆：“三十三区发生了一次地震，那次地震导致地面塌陷，露出了一个奇怪的地穴，林夏带人进去查探，最后只有他一个人活着出来了。” 赵立业点点头，一脸确认地看着林云渐：“对，是六年前的事，你是他从地底带出来的人，带出来时……你就已经十七八岁大了。” “只不过……当时的你完全没有生命活动。” “换言之，他带出来的是你的尸体。” ------------ 卡文了 现实生活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心静不下来，坐了一个半小时码出来八百字，今天算了，调整一下，明天恢复更新。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回到原点 “所以，你叫他父亲并没错，是他利用缅怀的血液和绯红因子复活了你。” 赵立业说道。 林云渐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在说谎。” “说谎？”赵立业饶有兴致地回看他：“说这种谎话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三十三。”林云渐盯着他的眼睛，说：“他才是林云渐，他是灵魂，我是身体，你不知道三十三的存在？” 赵立业一挑眉：“你竟然连三十三都知道？他们允许你们见面了？” “你是什么意思？”林云渐看着他。 “没什么意思，你在我面前提起三十三，不就是想验证你从三十三那里得到的信息是否属实吗？” 赵立业缓缓走了过来，在离林云渐不到一米的位置停了下来，说：“他没骗你，我也没骗你，每个人获取信息的方式渠道不一样，对信息的解读不一样，身处的立场不一样，自然会得出完全不同的结论。” “他认为自己是林云渐的灵魂，拥有林云渐的全部记忆，并说服了你，因为你的脑袋里记忆残缺，刚好印证了他的话。是这样吗？” 赵立业的问话让林云渐瞳孔一缩。 他说得没错，之所以自己会相信三十三的说辞，不仅因为三十三的外表和自己一模一样，还在于三十三比自己更多的记忆。 记忆才是一个人的根本。 “难道不是吗？”林云渐反问道。 赵立业摇摇头，轻蔑一笑：“记忆是最不可靠的东西，人类的大脑会经常自行修补记忆，增减或是扭曲信息。回忆的不确定性，甚至会让记忆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直至完全错误。” “我们曾做过实验，当人讲述同一件事时，五年后的描述与十年后的描述会变得截然不同，记忆，并不可靠。对你这样的人而言，就更是如此，用粉饰的回忆去伪装不愿意面对的过去，是像一个遇到痛苦就自动打开的自我保护机制，以你的经历，你没有记忆才是正常的。而你口中的三十三，却拥有一套完整的记忆，你猜这是为什么？” 赵立业轻描淡写地说着，却在林云渐心底掀起了轩然大波。 对……如果三年前的事对我而言真的格外痛苦的话，那三十三就应该和林风晚，林雨眠一样，将三年前的记忆遗忘，这是一种自我保护。 但三十三的记忆是完整的，这反而说明了一件事—— 三十三的记忆是被塑造的。 林云渐想到了一种毛骨悚然的可能，他死死地盯着赵立业，问：“三十三是我的复制品？我才是林夏从地底带出来的那具尸体？然后复生诞生了意识？” “我不知道。”赵立业扫了一眼林云渐，仔细地看了他的脸：“不过，看起来有人想让你彻底死去，或者说以林云渐的身份死去，你应该清楚，一直以来你都活在丹枫城的监视之中，你以为藏得很好的秘密，在他们眼里只是一场实验，一个个被记录的数据。” “当然，对你的数据我也很感兴趣。”赵立业颇有兴致地说。 “一周前三十三区发生的事，更像是一场表演，一场让你谢幕的表演，我不知道幕后的人是谁，但很显然，他是为了你好，至少表面上看来是这样。”赵立业说道。 林云渐心中一动，一个身影出现在他脑海中。 弟弟…… 林风晚。 “以你的脑子，应该很清楚这样的你只有先死一次，才能真正的活着，等等！”赵立业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一锤右手：“林夏不止交待了一个人，他还让另一个人帮你，在时机成熟时让你死去，从而获得自由，要么隐姓埋名，要么离开丹枫城，看来他是真的想让你活下去。” 赵立业的眼里充满了兴致。 “你的身世只有林夏知道，但他现在失踪了，不过，你还能从另一个地方找到自己的过去。” 在赵立业说出这句话之前，林云渐就已经想到了那种可能。 赵立业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地看着他，又扭头看了一眼破损的屏幕：“你最好快些离开，林夏算我的朋友，你是他的作品，我不希望你被毁掉。” 林云渐沉默良久，终于，他出声问道：“那个地方是三十三区的哪里？地震之后出现的深洞，林夏把我的尸体带出来的地方。” 赵立业终于开心的笑了，一副我就知道你会做出这种选择的样子。 “三十三区中部偏北，那里原本是一个广场，发生地震之后广场塌陷，再后来，那里被填平，丹枫城城市管理局在上面修建了一栋楼，我想想……” 赵立业似乎陷入了回忆，实际上他根本就是在偷看林云渐的神情，仿佛对他而言，对方的纠结与痛苦是一种别样的快乐。 “我想起来了。” “是飞宏大厦。” 赵立业眼睛一眯：“城市管理局的取名方式真是老套，飞宏，绯红……” “傻子都能猜到其中的联系，是吧？” ———— “目标锁定。” 雷练看着在城市墙面上飞快攀爬的黑色液体状怪物，低声说道。 根据总部提供的支援情报，他很快就找到了绯红三号试剂的失控实验品，那个叫顾青的女研究员，本该体面的死去，没想到竟然会答应在死亡后参与这种实验。 这副人类的躯体变成如此模样，无论对其采取什么手段，都谈不上亵渎了。 雷练没有任何心理压力，如果顾青还有自己的意识，想必也会只求一死吧。 他正这样想着，忽然，墙上的粘稠黑色液体状的顾青突然被一个同样漆黑的身影抓住，从高空带了下来，砸到了地面上。 两米多高的黑色人影缓缓站直身躯，白色面具，浑身黑色椭圆鳞片。 雷练对这个形象并不陌生。 绯红计划，一号实验品。 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不怕受伤，不怕死亡，任人支配的战斗人偶。 制造它的人是一个天才，苏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名字，却带着自己的作品以一种突兀的方式出现在了丹枫高层的视野中。 他年纪轻轻便被赋予了大量职权，高层已经根本不在乎对方是什么立场，只要有能力，并且这份能力可以给丹枫城提供帮助就足够了。 从这一系列举动中，雷练和不少人也读出了一些事。 丹枫城……可能要遇到大麻烦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解除控制 周遭片区的人根本来不及疏散，人们躲在自家屋子里，透过窗拍摄站在街上的两人。 虽说特别执行官的存在对整个丹枫城而言已经并不是秘密，但同时出现两个特别执行官，而且其中一个浑身黑鳞，让人不禁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这种场面，还是极为稀有的。 对雷练而言，一区的每一条街道他都早已无比熟悉，这个名叫顾青的失控实验品是他的目标，但此刻，却被一号抓住了。 通过战术耳机确认过之后，雷练能确认一号不是总部派来处理此事的人，而且，他从一号的身体周遭闻到了一股极为浓郁的铁锈味，那是血的味道。 身体上的寒毛也在闻到一号身上的铁锈味后顿时竖了起来，雷练盯住了一号。 长年累月的感觉告诉他，这个绯红计划的一号实验品有些不对劲。 他是知道绯红计划的，那个叫苏览的年轻人不知道如何解决了活人失控的问题，成功将噩兆的绯红因子植入了眼前这人的身体里，形成了可控的“特别执行官”。 但在这个实验品之前，还存在过许多的实验品，只是，它们都失败了。 唯一算成功的黑鳞腐化者得到了一号这个名字。 但它真的完全受控吗？ 雷练有些不好的预感，他看着那个站在液体化的顾青身边的家伙，浑身黑鳞，金色的瞳孔在天光下闪烁出几丝诡异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对方的整个嘴身体都被黑鳞覆盖，和前几天被确认死亡的红鳞腐化者外貌特征有一定相似之处。 但只要同时见过那两人，就能感觉出来诧异，红鳞腐化者更多的是狂暴，而植入了噩兆绯红因子的黑鳞腐化者，更多的是毁灭。 前者的战斗风格非常不理智，极其喜欢硬碰硬，但一号不一样，他是以毁灭为目标，所采取的一切手段都是为了更好地对目标进行破坏。 正如此刻，他布满黑鳞的手指上还挂着一丝黑色的黏液，那就是顾青液体化后的身体。 “不好意思，请把她交给我。” 雷练对一号说道。 一号侧头看向雷练，金色的瞳孔里泛着看不明白的情绪。 “清除她是我的任务，而且，你出现在这里的合法性还没有得到验证。”雷练再次说道。 相隔好几个街区的中心实验室，苏览正通过屏幕看着雷练。 他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整个屋子里只有他一人。 很快，屏幕上强制弹出了一则通讯。 “苏研究员，一号出现在047点是你的命令吗？” 甜美的女声响起，是城市管理局的人来确认信息了。 “不，我正准备报告，一号失踪，也许……它失控了。” 苏览的声音变低了许多。 那边沉默片刻，三秒后给出了回应：“副局长请您来总局一趟。” “什么时候？” “现在。” “好，我这就过来。” 苏览关掉了通讯，屏幕上，雷练的眼神越来越严肃冷峻。 苏览的目光终于有了变化，他输入了一连串极为复杂的指令，然后点击了确认。 “实验……果然还是要有对照。” 就在他按下按钮的刹那，整个屏幕陡然一闪，变成了一片白色的雪花，再也看不见前方的画面。 “现在，你自由了。” ———— 一区，047点。 街道上，浑身黑鳞的一号忽然浑身一颤，雷练立刻戒备起来。 然而他却看到，那个浑身黑鳞的一号，目光正在疯狂变化。 时而犀利，时而迷茫，时而痛苦，时而狂喜…… 如果说刚才的一号只是一个被人控制着的玩偶，那此刻的一号，则更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雷执行官，总部命令。” 战术耳机里忽然出现了声音： “绯红计划一号实验体已失控，请将其控制或销毁。” 雷练目光一凛，沉默片刻后，回答道：“受到。” 接着，只听他缓缓地说了一声：“雷鸟。” 密密麻麻的金色颗粒瞬间爬满了他的全身，雷练的身体绽放出耀眼的金光！ 楼上的市民们又是兴奋又是害怕地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陡然间，以雷练为中心，爆开了一团热浪，将神色正在疯狂变幻的一号轰飞出去，摔落在地，和地面碰撞滑行之下，摩擦出了一大片火花。 这时，金光终于散去，雷练的裸露在外的四肢已经布满了金色的羽毛，脸部轮廓也窄了许多，但整体看上去，还是要更像人类一些。 他的眼睛闪耀着金黄色的光芒，手脚和躯干部分区域长出的金色羽毛带着强烈的锋利感，羽毛上流动的金光让人心生寒意。 一号从烟尘中慢慢爬了起来，看向雷练。 雷练金黄色的瞳孔也注视着他，说：“我的任务内容中，多了清除你这一项，抱歉。” 话音刚落，一道金色的雷光一闪，雷练化作一道闪电朝浑身黑鳞的一号挥拳打去，只见一号伸出右手，张开五指一把接住，随即一用力，和雷练僵持了片刻，但雷练的力量更大，他浑身金光流动，竟然将一号给举了起来，将它给狠狠地摔在了地上，整个地面都颤抖了几分。 随后，雷练更是没有丝毫犹豫地一脚踢向了一号，一号的身躯如一颗炮弹朝着街边建筑射去，红中发黑的鲜血在空中飞溅。 雷练没有第一时间上去追击，而是伸出五指，凭空一抓，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出现，关住了刚才被一号抓住的顾青。 随即顾青变成的黑色液体便如烧开的水一般逐渐沸腾，冒出了大量黑色气泡，最终变成了一坨完全不动的粘稠漆黑液体，没了任何生命迹象。 一号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嘴边流出一缕暗红的血。 他的血液和常人完全不同，看上去像是已经停止流淌了很久。 一号很混乱，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一直以来，他都是执行脑海中出现的各种命令就好了。 但今天，他突然感觉到那个传达命令的程序消失了，整个世界像是一场充满各种抉择的游戏，让他自己来进行选择。 他彻底愣住了。 ------------ 抱歉，刚到家 去接送了来做客的亲戚，今天暂鸽，晚安！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异常连接 手机，网络，被解禁的腐化者与特别执行官信息得以在网络上流通后，一些视频开始出现了。 比如此时此刻。 噩兆眷者和雷练战斗的画面，就出现在了绝大多数人的手机屏幕上。 远在三十三区的报馆也关注着这件事。 尽管他们有官方渠道可以获得信息，但网络上传出的画面，甚至不比内部获得的内容少。 “我记得，这个一号的初次登场，还是在我们三十三区。” 齐修宁说道。 旁边的甘意微几人都在，但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画面。 看了一会儿后，有丰富战斗经验的特别执行官们得出了结论——噩兆眷者要输了。 倒不是说噩兆眷者，绯红一号实验品不够厉害，而是他显然陷入了某种混乱的状态。 他本是为战斗而生的武器，但现在，他竟然连最基本的战斗方式都无法做出选择。 事实也如大家预料的一样，噩兆眷者被雷练的道道金光打得血肉模糊，黑鳞飞溅，眼看着就要失去抵抗力，被彻底清除。 雷练也感觉颇为意外，噩兆眷者绝不只有这种程度而已，是它的创造者苏览暗中做了手脚，让噩兆眷者的威胁程度降低了吗…… 雷练想了想，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对……既然是武器，就一定会上一道保险，甚至几道。 虽然有种胜之不武的感觉，但能够早些下班，也让雷练松了一口气。 今天他可以经历了好几场战斗，即便是他体力也快吃不消了。 雷练对一号的兴趣不大，甚至看都没多看倒地的他几眼，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手掌中积蓄着力量。 “我……是谁……” 地上，口吐鲜血的一号带着些许颤抖的嗓音问道。 “抱歉，你什么也不是。”雷练终于转过头看着一号说道。 随即便不再说话，泛起金光的拳头朝一号轰去，没有丝毫地砸向了一号的腹部。 “啊！”一号发出了痛苦凄惨的声音，雷练的半条手臂都捅进了他的肚子中，随即红中泛黑的血液飞溅而出，在地上留下了大片的污迹。 “任务结束。” 只听雷练这样说道。 他抽出手臂，一号的身躯软软倒下。 就在他转过身准备提起顾青，带着她和一号的尸体一起回去时，突然间！大地开始颤抖！ 轰隆隆———— 绯红的天空中，一朵朵厚实的云层在破碎，无数道鲜艳的红光照射下来，落在了一号身上。 与此同时，也在047点的林云渐头皮一麻，仰头看向了天空，再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臂。 手臂……好痒！ 他四下看了一眼，刚从研究所离开的他找了个僻静的街道钻了进去，靠着墙蹲了下来。 酥麻，痛痒，有什么东西要出来了…… 林云渐死死地盯着自己的手臂。 “啊！！！！！” 剧痛淹没了他，天空中的挥洒而下的绯红因子迅速涌来，钻进了他的手臂中。 只是刹那，一枚菱形的红色鳞片便钻了出来，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红鳞从他的手臂上钻了出来！ 林云渐的身躯迅速变高，全身上下的血肉在如同，被烧毁的皮肤也在红鳞的覆盖之下快速愈合！ 但这股疼痛，堪称刻骨铭心！ 林云渐目滋欲裂，死死地咬着牙，咬得咔咔作响。 痛！ 好痛！ 一个个光怪陆离的低沉呓语钻进脑海中，身体的剧痛很快被大脑的疼痛取代，仿佛用另一个陌生的意识连接了进来，一个全新的灵魂接入了身体…… 嘶…… 痛苦之间，林云渐想要动弹一下手指都做不到，他似乎完全失去了对身体的掌控权。 等等…… 眼前在出现画面，这是…… 雷练？ 我为什么能看到雷练？ 我在哪里？ 林云渐低头看了一眼，看到的却是一个长满黑鳞的手掌！ 意识极其难以控制，难以集中，他此刻的状态，就像是在做一场梦，而且是一场明明知道自己在做梦，但却怎么也醒不过来的梦。 为什么会这样…… “我是谁……” 陡然间，林云渐感觉到了另一个意识。 他茫然四顾，是谁在发出声音？ “我是谁……” 而在雷练眼中，事情变得更加诡异了。 大地震颤摇晃不停，绯红天空飘下密密麻麻的绯红因子，全都钻进了噩兆眷者的身体中。 刚被他一拳打穿的腹部飞快愈合，而且……噩兆眷者的头上，竟然长出了红色的头发！ 越来越长，越来越长…… 三十三区，报馆众人看见这一幕时，全都变了神色。 那头红色的长发……他们认识！ 是红鳞腐化者…… 换言之，那是缅怀眷者！ 更是…… 一道道目光落到三十三身上，三十三面色平静，一言不发。 一区047点，情况瞬息万变。 在噩兆眷者的身上出现缅怀眷者的特诊时，整个身躯忽然从地下弹射而起，然后……一脚踢向了雷练的腹部！ 雷练反应很快，或者说他早就有所防备，毕竟对方正在发生如此显眼的变化。 金光凝聚在腹部，形成了坚固的护盾。 这一脚被挡下来了，但紧接着，雷练瞳孔一缩，强烈的疼痛从腹部传来，他甚至来不及低头去看，整个人就如同一颗炮弹倒飞而出，砸穿了旁边的高楼，遍地狼藉！ 而一头红发的噩兆眷者，却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终身一跃，沿着墙壁踏出几步，几个纵跃就在街道上没了踪影。 “哗啦——” 碎石爆开，雷练砸出的坑洞里走了出来，他的身上毫发无损，只是腹部瘪下去了一块。 雷练面色冷峻，通过战术耳机说道：“给我一号的实时定位。” “一号正朝北部前进，即将离开047点范围，进入049点。” “收到。”雷练应了一声后，身影在一片金色颗粒中缓缓消失。 “我会先去049点等他。” 话音落下，雷练的身影完全消失。 花了三分钟，雷练到达了049点。 以噩兆眷者的速度，至少还要五分钟才能到达049点，完全可以以逸待劳。 然而这时，战术耳机里再次响起声音： “一号反应消失，无法定位。” “什么？”雷练眉头紧皱：“消失的地点在哪儿？” “仍然在047点范围内，不知去向。” 047点……既然还在047点，那他就不可能跑掉。 另一处研究所，苏览按下了最后一个按钮，屏幕上，那个代表一号的红点彻底消失。 “好了，你自由了……” “接下来，该我了。”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同病相怜 易千回气喘吁吁地回到家时，窗户被打开了，两个男人倒在地上。 一个戴着白色面具，另一个脸上的血肉在蠕动，身上的皮肤已经长好了一半。 她认出了第二个，他是林云渐。 从当前的状况来看，戴白色面具的男人似乎是被林云渐背回来的。 头顶的天空布满了阴云，整个城市都响起了警笛，搜捕开始了。 易千回关上了窗，反锁了门，艰难地把两个人搬到床上去，放在了一起。 这个屋子只有这么大。 ———— 双眼睁开的时候，一号看到了白色的天花板，紧接着他缓慢地直起了身子，就像一个刚组装好的机器人。 他的瞳孔迅速将周围的一切烙印进去，并下意识地进行分析。 这里看上去像是个拥挤的仓库，虽然有一扇类似窗的东西，但面积并不大。 整个房间的墙面显得陈旧破败，房屋的整体结构似乎也不太稳定。 在一号的记忆里，他从来没有来过这个地方。 “你醒啦。” 厨房没有门，只有一道帘子。 刚才帘子被突然撩开，走进来一个年轻女人，穿得很朴素，头发扎成马尾。 “你是？”一号问道。 “先吃点东西再说吧。” 听她说了这句话后，一号才意识到女人的手上端着一碗粥。 她将盛粥的碗递了过去，一号接住之后，准备直接将它灌进嘴里。 易千回略显好奇地看着他，想知道他的长相，然而诡异的是，这副面具竟如水纹一样荡漾开，只露出了他的嘴。 他一口将滚烫的粥喝了下去，易千回看着他的吃相欲言又止。 他不怕烫吗…… 捧着空碗，一号准备翻身下床，却感觉自己的双腿无比沉重。 他朝自己的腿看去，只见自己正被一条腿死死地夹着。 有人！ 他迅速进入了战斗状态，视线向上刚看到那个人的脸，就立刻变了脸色。 他是……那个人？！ 缅怀眷者，曾在飞宏大厦地步也自己打过一场的人。 那也是自己的第一次战败。 差点被他杀了…… 一号目光闪烁。 易千回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说道：“你是他救回来的，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不清楚，但我建议你等他醒了再说。” 一号侧头看向易千回，似乎认真地考虑了一下她的建议，然后点了点头。 “我是一号。” 他用仿佛自我介绍一般的语气说出了自己的代号。 “易浩？”易千回似乎听岔了：“我也姓易，易千回。” “我服务于城市研究所，你的救助行为我会上报，并予以嘉奖。”一号生硬地说着。 易千回取回了碗，看也没看他一眼：“嘉奖的事你跟他说吧，你是他救回来的，不是我。” “不过这个地方倒是我的。” 她去了厨房。 一号的视线看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夹在自己腿上的那条腿动了动，他才转过头。 林云渐也醒了。 两个人的视线第一时间撞在了一起。 “为什么救我？” 一号先开了口。 “不知道。”林云渐回答得很干脆：“在某个瞬间，我的意识在离你很远的地方进入了你的身体，我发现自己能控制你的身体，就控制着他逃跑了。” “是你？”一号虽然没什么神情，但语气却变了些。 他当时的确感觉到了另一个意识的存在，他甚至思考过会不会是雷练的特殊能力，疑惑是藏在暗处的别的什么人在搞鬼，但没想到，这个人竟然自己承认了。 “为什么……” 一号呢喃道。 林云渐爬了起来，坐直身体：“不知道，也许是同为使徒眷者的共同点吧。” “也许使徒眷者之间能通感？”林云渐说道：“你以前遇到过类似的事吗？” 一号摇摇头，又点点头：“我的脑海里，一直有另一个声音，我一直在听那个声音的话。” “但之前，没有那个声音了。”他看着林云渐：“有另一个人越过了我直接控制了身体。” “是你。” 林云渐摸了摸鼻子，他也不清楚，便没有说话。 一号沉默片刻，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你的存在被发现，将被猎杀。” 他认真地对林云渐说道。 林云渐点点头：“我猜到了。” 丹枫城最近的动作他都看在眼里，突然爆出特别执行官的存在，以及腐化者，绯红因子等相关的事，绝不是因为那晚的神秘女人事件。 丹枫高层本身也做好了公布的准备，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而已。 那天晚上，说是顺水推舟更恰当。 “不过，为什么一定要我死？”林云疑惑地问。 一号侧过头，没去看林云渐的眼睛，他很不习惯和人对视。 “你的饥饿，能发现腐化者，并捕食它，食物链上，你在更上层。”他说道。 “食物链？”林云渐眉头一动。 “羊吃草，人吃羊，腐化者吃人，你……吃腐化者。”他终于看向了林云渐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出了这样的话。 “丹枫城的下一步，是全城腐化，你的存在，对即将进化的人类是巨大的威胁。” 林云渐心脏狂跳了一下，他忽然隐隐意识到了自己被“复苏”过来的缘由。 “说到底，是在怕我身上的缅怀绯红因子。”林云渐说道。 一号沉默良久，直勾勾地看着他：“缅怀是九位使徒中的智者，并不狂暴，也不贪食，更没有……对腐化者的食欲。” “你的异常，诞生于你自身。” 林云渐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了些，却听一号继续说道：“你是唯一存在的猎食者，绯红因子已经在丹枫城里飘散了很多年，大部分人类的基因已经被改变，积蓄的量已经足够，引起全民进化的契机，城市管理局已经找到了。” “所以，你必须死。”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 易千回早就已经清洗好了碗筷，背靠着厨房墙壁，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 她很清楚丹枫城的计划，她自己也负责了其中的部分环节，但因为种种原因，也许是理念，也许是某些未被解开的疑惑，让她停了下来，并远离了那个计划。 说到底，腐化者和绯红感染者的唯一区别就在于，前者完全没了人类特征，完全被负面情绪支配。 后者尚能保留部分人类特征，但也总会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变成完全的腐化者。 换言之……绯红因子的腐化一旦开始，便不可逆转了。 人类，绯红感染者，腐化者，使徒…… 那个叫林云渐的人，究竟处于这四者间的什么位置。 ------------ 家母五十大寿，鸽一天 晚安！ ------------ 第一百二十章 灵肉对立 “先吃东西吧。” 易千回端着一碗粥走向林云渐。 林云渐伸手接过来，然而……在他的手碰到易千回手指的瞬间，心脏竟猛然跳动了一下。 好想吃…… 他盯着雪白的粥，但那股贪婪的食欲并不是来自这里，而是……易千回。 我怎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林云渐身体一震，神经中枢产生了一股可怕的痛感，伴随着数百只虫子蚕食身体一样的麻痒。 “啪——” 热粥从他手中掉落，碗砸在地上，摔得粉碎。 一号双目黑光一闪，本能地感觉到了不对劲，他顺势一脚朝旁边的林云渐蹬去，林云渐直接被踹到了墙上，跌落在地。 易千回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她能看出林云渐的神情很痛苦。 不是被一号踢了一脚的痛苦，而是某种更深邃的东西。 易千回想要靠近他，却被林云渐大声喝止：“不要靠近我！” 她停下脚步，凝重地看着林云渐。 作为前天才研究员，易千回不是什么都不懂的人，相反，她的才华相当出众。 “你体内的绯红因子到达临界值了。”易千回说道。 林云渐双目发红，道道经络在他眼眶周围凸显，全身上下被烧毁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可怕速度在恢复。 伴随着巨大的能量消耗，林云渐的饥饿感也到达了极限。 好想……吃了她！ 林云渐的视线落到易千回的身上，目光在她白嫩的皮肤上徘徊，下意识地吞咽了唾沫。 易千回浑身发寒，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那不是同类的眼神，是猎食者…… 林云渐自己也意识到了这点，他死死地咬着牙，目滋欲裂。 一股极为强烈地扑上去的欲望在他心底滋生，几乎快要完全淹没了理智。 只有最后一点清明在坚守，如果真的扑上去杀了易千回，“吃”掉她，那么一切都无法挽回了。 不可以…… 本能与理智在疯狂地碰撞，林云渐浑身颤抖得厉害。 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也许和之前天空突然降下大量绯红因子有关，但现在不是寻找原因的时候，他必须尽快想出一个解决办法。 至少……不能再呆在这里。 “我回再来找你的。” 林云渐从嗓子眼里压抑地说出这句话，说话的对象不是易千回，而是一号。 自己的意识能和一号的身体同步，这其中一定隐藏着秘密。 林云渐的理智快要失控了，他无法再和易千回呆在同一间屋子里。 他猛地冲向窗户，纵身一跃，跳了出去。 易千回跟上去看了一眼，林云渐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了街道中。 ———— 好饿…… 好饿！ 双眼布满血丝，浑身血肉都在颤抖，唾液也在疯狂分泌。 林云渐在小巷里不停地走着，他一手扶着墙，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一手死死地掐着自己大腿上的肉，想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点意识的清醒。 巷道里，臭气冲天。 和丹枫城其他无人问津的小巷一样，这里破旧，肮脏，是垃圾的归处，是藏污纳垢之地。 自己冥冥中走进这样的地方，似乎预示着什么。 林云渐终于完全失去了体力，跌倒在地，浑身沾满了污渍。 他能闻到四面八方都是诱人的味道，但他不敢继续闻。 因为他知道，那些诱人的味道……来源是人。 光是想想那个画面，就让林云渐心里感到恶心反胃，但身体却又无比渴望。 他屏住了呼吸，尽力不想去闻那股诱人的味道。 如果让本能占据了身体，那与野兽何异？ 恍惚之间，他看到地上有一块沾满泥土的玻璃碎片，不大。 林云渐将它捡了起来，一狠心将玻璃碎片刺向了自己的左手掌心。 他的汗水瞬间冒了出来，但却没有发出声音。 刹那间，鲜血涌出，疼痛像蚂蚁一样从大脑朝着全身各处爬去。 他知道，只有这样才能够让自己保持清醒。 “狂暴和食欲，来自你身体自身，不是缅怀。” 一号的话反复在他脑海中徘徊。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句话，身体的反应格外强烈。 食欲也好，破坏欲也罢，根本与缅怀无关，是他自己的异常。 林云渐趁着疼痛让意识清醒的片刻，支撑着身体靠墙坐了起来。 “……” 他把头靠在墙上，独自忍受着这份痛苦。 天空昏暗低矮，除了云层，什么也看不见，看起来又快要下雨了。 “嗨~” 陡然之间，一个突兀的女声出现在林云渐身侧。 女人的声音对林云渐而言不算熟悉，但也并不陌生。 他转过头去，一个灿烂的笑脸，如同妖冶的罂粟花开在了他身旁。 回廊眷者——艾莉丝。 “饿了吗？” 艾莉丝穿着一身黑色连衣裙，金色波浪长发随着她的走动上下晃动，充满了生机。 她来到林云渐身前，脸上笑意更浓：“别这么大的恶意，我不会杀你的。” 她伸出一根食指，轻轻点在了虚弱的林云渐额头上，恍然间，林云渐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幅画面—— 他站在人群中，所有人都朝他走来，却又从他身旁路过。 他没有同行者，冰冷的风不断吹来，吹得他浑身发寒。周围的人与他都是反方向，他去的那条路，孤身一人。 “你不是一个人哦。” 艾莉丝放下手指，呐呐自语，她嘴角上扬，露出了真诚的笑容。 她虽然在笑，但这笑意却如同一层黑暗的幕布，将林云渐的眼睛，脸颊，胸膛……全都遮了起来。 “善恶，美丑，光暗，黑白……”艾莉丝从弯腰的姿态缓缓蹲下来，动人的双眼直视着林云渐，说：“人类总是自然而然地将善，美，光，白等看似美好的事物赋予同样的性质。” “而你，从被地底挖出来的那一天起，就和死亡，黑暗有了关联。” 艾莉丝的声音如同春风一样，柔和地钻进林云渐的耳中：“你没有死亡，只是因为他们想获取你身上的秘密，榨干你的最后一丝价值。” “人类擅长模仿，”艾莉丝凑到林云渐面前不到半米处，低声说：“他们要解析我们，然后制造出新的人类。” “林小哥，”艾莉丝的气息又冷又甜，钻进了林云渐的鼻腔，他的身体竟然完全不反感艾莉丝的味道，她说道：“我们才是同类呢……”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各方反应 三十三区，屏幕上的画面消失后，几人各自散开了。 聂全真如往常一样独自一人去了屋顶，这次她手中碰上了一杯咖啡。 “你的病情如何？” 另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聂全真的身后，甘意微缓缓走了过来。 “还算可以，至少他的治疗是有效的。” 咽下嘴里的咖啡后，聂全真头也不回地回答道。 “副队长不会是专门为了这种事情来找我吧？” “是为了这个。” 一边这样说着，甘意微一边将一份密封好的资料递给了聂全真。 “赤潮计划………” 打开封袋，聂全真拿起里面的资料看了起来。 “我最讨厌当局的一点，就是他们总有做不完的计划。” 聂全真的目光从上扫到下，很快就看完了第一页。 但她的神情忽然凝滞了片刻。 “你确定这是官方的计划？” 她回过头，双眼冰冷得吓人。 “是。”甘意微的回答简明扼要。 “这种玩弄人性的计划竟然还能通过，我看他们一直以来根本就没有张过任何记性！” 聂全真神色非常难看，她几乎没有表现出这种程度的失态，但此刻，她实在无法控制自己了。 “所以，三十三区这边是什么意思？让我和丁童出城，成为罪人？” “你们不是罪人。”甘意微说道。 “说得倒是很动听。” 将杯中剩下的咖啡一饮而尽后，聂全真神色冰冷地说：“我不会去执行赤潮任务，接下来一段时间，我会请假，一个长假。” 说完她便将手中的文件递还给了甘意微。 “等等！”甘意微出声阻止了即将离开的她。 “你知道我是劝不住的。”聂全真说道。 “不，我是希望……你能帮我找到林云渐。” 甘意微忽然说道。 聂全真瞳孔微微一缩，甘意微突如其来的请求让她非常诧异：“他不是死了吗？” 甘意微凝视着她：“谈话进行到这种程度还总是隐瞒，会让事情变得毫无进展。” 这一次，聂全真没有回答。 “我知道你的能力，只有你能在短时间内走遍整个丹枫城，林云渐也信任你，和你关系不错，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找到他，并且……” 甘意微将手伸进风衣内侧，又拿出了一份新的密封资料。 “请将这个交给他。” 说完，甘意微就走了。 聂全真拿着资料，低头看了一眼。 资料密封得很好，封面也是一片空白。 她没有撕开看里面的东西，一转身，身影消失。 ———— 林云渐的突然逃走，让一号和易千回非常意外。 但两人都没有追上去。 “他是怎么了……” 回想刚才林云渐的状态，一号隐隐感觉有些不舒服。 “绯红因子入侵太多，他要结茧进入下一阶段了。”易千回说道。 “结茧？”一号对这个词语有些陌生。 “类似吧。” 易千回显然不想多说，但她沉默时的表情却并不让人放心。 “如果你有感到困扰的事，可以给我说。”一号没有任何思考，直接说出了这样的话。 “我服务于城市管理局，是……”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易千回递过来的手机给打断了。 “你自己看吧。” 手机上的文字新闻，让一号浑身一僵。 “一位特别执行官失控，已叛逃藏匿，请各位市民踊跃举报……” 文字下面的图片，则是一号的脸。 这个结果其实并不让人意外，雷练和他的立场本该一致，但在之前却毫不留手地攻击了他，这已经表明了某种态度。 一号自己也能解读出这种信号，只是他不愿去想罢了。 “你现在自身难保。”易千回说道。 她没有用婉转的表达，和一号也用不着这样。 “不过，你可以阻止林云渐。”易千回忽然说道。 “阻止？”一号看向她。 易千回扭头看向窗外：“他的本能与个性，会在这个时期产生剧烈的碰撞，他会很容易受到影响，结茧阶段的他就像一张白纸，最终画出什么图案第一笔会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 “如果他被本能吞噬，或者……被外道蛊惑，就需要你来阻止他了。”易千回说道。 一号点点头：“如你所愿，如果他失控，我会杀掉他的。” 易千回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选择解释。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一趟。” ———— “时间长河，宛若回廊。我是艾莉丝，林小哥，跟我走吧……”艾莉丝春风般的笑容缓缓靠近。 而在林云渐的眼中，她的脸很奇怪，一会儿充满肃杀之气，一会儿又柔肠百转。 目光时而温柔，时而阴狠，时而冷酷，时而毒辣，千变万幻，让人琢磨不透。 “你别白费功夫了。”林云渐冷冷地道，“我们不是一路人。” 艾莉丝摇摇头：“林小哥弄错了，我们根本就不是人，当然不算一路人，我们是……未来的神。” 她神情庄严：“林小哥，时间的流动是无法阻止的，世间的一切也将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前进，天空，大地，海洋……这是大势所趋，人类已经活跃了足够久，到了下一个主角登台的时候了。” 说到这里，她又冶艳一笑：“我知道林小哥对我有所顾虑，但……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你是从地下来的人，你和在地面上爬行的动物从根本上就不一样，是那个叫林夏的人重塑了你，让你现在陷入了极为尴尬的处境。” “但，就和我说的一样，林夏并不是出于好心，而是想要剖析你，解构之后再重塑，你还是你，但你也不再是你，就像现在这样，你对自己的身世，立场，甚至存在本身都产生了疑惑，这就是林夏的手段。”艾莉丝一笑：“就算不能完全支配你，也能让你不为地下的力量所用。” 林云渐只是听着，并不说话。 等她说完后，林云渐才说到：“不用废话了，要杀就杀。” 艾莉丝沉默了一会，道：“通过抹除对方的存在而取得胜利，是最简单，也是最粗鄙的手段，更何况……” 她吐出了冰冷香甜的气息，缓缓说道：“我们不会被杀死，我是，你也是……” ------------ 后天更新 这两天事情有些多，过年前老书会完结，新书也会加快进度，晚安。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名为进化 漆黑的夜晚，寂静阴森，外面的风阴冷的嚎叫着，时不时可以听到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时间到了午夜，苏览戴着口罩，手里拿着一个玻璃瓶。 在场的人中，还有许多和他一样穿着的人在，他们是研究员，也是科学家，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而奋斗的人——对外是这样说的。 苏览面前的是一个钢化玻璃箱，两只白鼠同时放进了里面。 他在大家的注视下，将玻璃瓶里的液体注入到了一只白鼠体内，另一只则什么都没做。 完全这样的动作后，玻璃箱关上了。 一堆人从透明箱外观察那只被注射了神秘液体的白鼠，神情紧张又期待。 时间一点点过去，不多时，肉眼可见的星星点点红芒出现了！ 这是……绯红因子！ 它们明明高悬于天空之上，但此时此刻，却穿透了屋顶，甚至是密不透风的钢化玻璃，诡异地出现在了两只白鼠的上方。 这时，其中一只白鼠的行为突然变得很异常，它用两只爪子不断地抓挠着自己的脸，发出躁动的吱吱声，看起来很痛苦。 而旁边的白鼠则很慌张，它不停用前爪挠着透明玻璃，浑身上下都在颤抖，它似乎预料到了什么，非常想要逃出去。 研究员们的视线全都落在两只老鼠身上，苏览也是，但和其他人不同的是，比起他们的紧张与期待，他的神情更加安定。 注射了神秘液体的小白鼠身上开始冒出白雾，浑身上下的肉也开始不规则地扭动起来，大家都感到很惊讶，而苏览只是在一旁笑着。 《五代河山风月》 很快，在大家的注视下，那只白鼠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大了起来，白色的毛发迅速脱落，并冒出了一片片漆黑的鳞，同时，它身上冒出的白色雾气也扩散到了整个钢化玻璃箱。 视线被白雾挡住，大家已经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了，但……整个箱子，包括放箱子的实验台都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 有些研究员忽然感觉有些害怕，向后退了两步。 但更多的却是无动于衷，不如说，反而凑得更近了。 “放心，各位，它不会出来的。”苏览对部分有些不安的研究员说道。 这可能是安抚的话也许起到了一些作用，至少，不再有人发出异响了。 这时，钢化玻璃箱内传出了一声刺耳的叫声，那种声音，不太像是生物能够发出来的。 顿时所有人都感到毛骨悚然。 而透明玻璃箱的四面，也在陡然间被喷上了血。 看着突然出现的鲜红，凑得太近的研究员被吓了一跳，但他们的眼神更加执着于期待。 白雾在逐渐散去。 而随着雾气的消散，玻璃箱内的情形也缓缓展现在了大家眼前。 所有人都怔怔地看着，玻璃箱里，一只硕大的满身鳞片的类鼠形怪物，嘴里正在咀嚼一颗白鼠的头。 白鼠的身体已经不动弹了，身上更是被撕得千疮百孔，血液到处都是。 按理说，身为研究员，“杀”过的小白鼠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大家对小白鼠的死亡应该不会有太过激烈的反应才对，然而…… “呕……” 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响起，先是一个人，再是一群人，他们齐齐挤了过去，有的去了洗手间，有的找了垃圾桶，将翻涌上来的呕吐物吐干净了才舒服一点。 但他们还是感觉很恶心，每个人要么在捶打胸口，要么在抚摸脖子，面色极为难看。 唯一一个面色毫无变化的人只有苏览，他看了众人一眼：“大家没事吧？” “那个……”一名研究员以奇怪的目光看着苏览，“这种药剂现在能应用到人体上？” “……”苏览暂时没有说话，他的脸色看起来很古怪。 “苏研究员，接下来我们都将接受您的领导，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能做到坦诚相待。”一位老研究员站了出来，他的脸色很苍白，“这种药剂让我不安，在完全排除意外情况前，还不能提交给城卫军使用。” 苏览遗憾地摇了摇头，他用轻松的口吻说道：“您说得对，可是，这种药剂早已经开始大规模地使用了。” “我怎么不知道！？”老研究员感到有些气愤，“你们知道这种事情的后果有多严重吗？”他用力拍着桌子，对苏览愤怒地说道：“这是同类相食，这是禁忌！” “我当然知道，但……要想让丹枫城继续存在，要想……让人类文明继续延续下去，我们必须做出改变。”苏览看着老研究员，目光从老研究员的身上缓缓移到其他人身上：“这个世界，已经不再适合普通人生存了，我们从猎人变成了猎物，而这瓶药剂……能把我们重新变回猎人。” 苏览看着众位研究员，忽然一笑：“各位都想过吧？体力，生命力，甚至智力，以及难以揣测的奇怪能力，无论我们称呼它们为绯红感染者，腐化者，还是特别执行官，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 “他们是比人类更高级，更完美的生命体。” 苏览一字一句地说道。 “绯红因子的感染更像是一种挑选，被挑中的人拥有先一步进化的资格，他们是幸运儿，而这个……”他举起手中的瓶子，轻轻一晃：“这是给我们这些倒霉蛋准备的。” 老研究员仍想反驳些什么，却被苏览抢先一步打断道：“比如您，以您目前的身体状况，最多还有三五年时间，但如果注射了它，成为绯红感染者，您的身体将重新焕发生机，跳出人类的生老病死，进入另一套生存循环，获得全新的开始。你将有更强壮的身体，更聪慧的头脑，成为更完美的个体，以及……获得更多的时间。” 老研究员的嘴唇颤抖了几下，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在苏览的说辞下，一切疑问都变得无足轻重。 没有什么比更悠长的生命更让人心动的了……尤其对一个行将就木的人而言。 苏览的目光一一扫过大家，微笑道：“而这，仅仅需要一些小小的代价。” 他看向钢化玻璃里，黑鳞鼠形怪物已经将小白鼠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没剩下。 “跳出原有生态，从他们的同类……变成猎人。” ------------ 第一百二十三章 绞杀现身 艾莉丝的声音钻进林云渐耳中，她曼妙的身躯也在诡异地蠕动，膨胀，姣好的面容逐渐产生畸变。 空荡荡的街道，四周没有一个人，幽森得让人寒毛直竖。 林云渐很想奋起反抗，但他的身体已经榨干了最后一丝力量，现在已经是有心无力。 看起来，艾莉丝不想杀他，但他知道，有时候死亡并不是最恐怖的事。 没有办法了吗…… 林云渐这样想，艾莉丝同样这样想。 眼前的“人”，已完全是一只待宰的羊羔，他会成为很好的养分…… 逐渐变大的身躯让艾莉丝身上散发的恶臭更加浓郁，她的瞳孔飘散着愉悦与难言的恶意，一张长满尖牙的嘴突兀地在她腹部裂开，她缓缓靠过去，迎着林云渐的头颅，低声说道：“跟我来吧……孩子……” 这样的事，艾莉丝已经做过不知道多少次，但这次，一阵微凉的风袭来，本该对冷热不会产生太多反应的她，突然打了个哆嗦。 艾莉丝猛地皱起眉头，接着扭过头去，她的寒毛全都竖了起来，瞳孔也在诡异地转动着，是谁？ 有人来了？ 飞快地搜索着四周，突然，她瞳孔一缩，终于看到了那个站在屋顶上的家伙。 他穿着一身黑衣，细碎的头发很长，遮住了大半张脸，隐隐约约能看到他红色的眼睛，那股腥红……让她忍不住颤栗。 艾莉丝很讨厌这种感觉。 这是一个同类。 她能确定。 普通的绯红感染者根本不配被称为同类，只有使徒眷者才能被艾莉丝看上，她一直在寻找，除了自己的“回廊”，黑色的“噩兆”，以及这个叫林云渐的“缅怀”外，丹枫城里已经没有其他的使徒眷者了。 这是来自同一等级生物的相互感应。 然而这个突兀出现在屋顶上的人，明明可以用双眼感觉到极强的压迫，但一旦闭上眼，他又仿佛根本不存在。 “你好，先生，可以等我一会儿吗？”艾莉丝笑着打招呼。 她身上的血肉快速蠕动，变回了人类的模样，依旧那样美艳动人： “我很高兴又看到了一位同类。” “同类？” 屋顶上的男人发出声音，他从上方一跃而下，说道：“抱歉，我和你不一样。” “嗯？” 艾莉丝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接着，在她的注视下，男人的身上冒出大量白雾，沉重且有力的喘息在空气中出现，只听他缓缓地说了一声：“但……我的确是使徒眷者。” 话音落下，一股热浪轰然爆开，袭来的热浪将艾莉丝和林云渐掀飞出去，撞在了墙上。 恐怖的灼热感让艾莉丝的体型瞬间膨胀，她几乎立刻进入了战斗姿态，高达五米的身躯塞满了大半个街道，她抬眼望向男人站立的方向，此刻那里正烟雾弥漫。 一开始她无法看清，但很快，雾气散去了。 宛如枯藤一样的红色人影出现，之所以说是枯藤，是因为此刻那个人形生物的身体表面，竟然是由大量纠缠在一起的红色藤蔓构成！ 那些红色藤蔓上长着尖刺，他的眼睛里闪动着血色的光芒，尖刺带着强烈的锋利感，让人心生寒意。 “你到底是谁？”艾莉丝的态度严肃了非常多。 这是一个她从未见过，从未听说过，也从未感应到过的“人”。 对方显然不是普通的绯红感染者，但这种程度的家伙，会一直寂寂无名吗？ 艾莉丝有些不敢相信。 “我？谁也不是。” 男人看了一眼撞在墙上晕倒在地的林云渐，转过头看着艾莉丝说道：“你可以叫我——绞杀。” 随即他轻蔑一笑，站在原地没动，但艾莉丝的脚下突然钻出了大量红色藤蔓！ 藤蔓破土而出，立刻缠上了艾莉丝的腿，并快速向上攀爬！ “啊！”艾莉丝发出了十分痛苦和凄惨的声音，她使出了浑身力气也无法挣脱藤蔓的缠绕。 按理说，这种程度的东西硬撑都能将其撑爆，但她在被藤蔓缠住时，竟然完全无法控制体内绯红因子的流动，回廊的力量，被它缠住的地方……完全失控了！ 这种诡异的状态，让艾莉丝的脑海中闪过了一个恐怖的名字——绞杀！ 是它？！ 九位使徒里最无法沟通的那个，被称为杀意凝结的使徒……绞杀。 “我……我把你交给你……请……放我走……” 艾莉丝感受到自己的腿已经完全不受控制，更恐怖的是，那些闪动着活物心跳般的红色藤蔓，正在缓缓地朝她的上半身攀爬。 被这些藤蔓缠绕着的地方，都失去了掌控力，对应的体内绯红因子，也像泡沫一样迅速崩溃。 这简直太可怕了……哪怕是被吞噬艾莉丝也能想得通。 在她的认知中，能量是不会凭空消失或出现的，然而绞杀的出现完全打破了她的认知！ 无论是体力，还是绯红因子，在绞杀藤蔓的接触下，竟然完全消失了！ 不是转化成了其他形态，而是真真切切，实实在在的消失了…… 这种不受掌控，超出认知的事让艾莉丝心惊胆战。 这是超越死亡的恐怖。 绞杀……能够完全抹除存在痕迹的使徒。 包括……能量。 艾莉丝求饶了，她叫得很凄惨，然而对方却不为所动。 就在这时，艾莉丝突然面色一狠，被绞杀缠绕住的部位轰然炸裂！ “砰——” 刹那间血肉横飞，艾莉丝仅存的上本身被爆炸的威力轰飞，她的脑袋都只剩下了半颗。 但此时此刻，她仍死死地盯着那黑衣男人，说道： “我会记住你的，绞杀。” 话落，一道红色藤蔓冲天而起，刺进头颅之中，可眨眼间，那半颗头颅也爆裂了。 男人眉头一皱，密密麻麻的藤蔓交织在身前，给他挡住了飞溅的血肉。 他闭上眼睛感受了一下四周，“回廊”的气息已经远去，那个女人逃走了。 他咳嗽了一声，外表像水溶一样快速变回了人类的样子。 他不停地喘息着，心跳十分剧烈，头上冒出了一排排冷汗，将他的零碎的头发完全打湿，紧贴着额头。 接着，他的目光投向晕倒在地的林云渐，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