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昌南小镇 昌南小镇一年四季分明,没有川蜀的地震山摇,没有八闽的海水泛滥,没有南粤的十级台风,像是被上帝眷顾的一片圣土,圣土再怎么美丽,无非也是一片土,说白了,就是穷! 很多时候,故事,往往出现在这些故事中。 故事成为了故事,才称为故事,昌南玖事! 阴霾聚集在古镇的天空,细雨从檐上翘角聚多而滴,它们跌落下来,打在地面的小坑洼里,溅起一小点水花,碎了 散了 又聚了。于是不多时,檐上的天和檐下的地都被笼罩了起来,一片迷茫的白,似乎笼络了整个世界。此时,家家户户紧掩窗门,像极了因为害怕受到外界伤害而将自己紧紧上锁的心。然而,却又一扇破旧的门,似开非开,似闭非闭。 那年,阿玖和小雯准备谈一场不谈房子和车子的爱情。雯雯说,找不到理由和他在一起,但也找不到理由不和他在一起。 阿玖一脸尴尬的拼命吸着可乐。 小雯呆呆的看着阿玖,指着可乐小声小气的说:“你可乐只剩下冰块了,为什么还要吸。” 阿玖沉默着,迟迟没有回答,因为爱情和可乐这两个问题他一个也回答不了。 那天的小雯站在昌南的春风里,面如桃花,弥漫着一种质朴而又动人的花香,像白玉兰、杜鹃、樱花、郁金香、玫瑰。 但她的笑容早已令这些芳香显得格外不重要。 手里转着一个钥匙扣说:“你就讲一个笑话吧,我笑了就在一起。” 于是阿玖讲了三个月的笑话,雯雯都没有笑一声。 盛夏。 屋檐下一处处遮阴在配上北边吹来的微风,也可算得上是小空调! 很奇怪,夏天和秋风竟然毫不矛盾。 阿玖磕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和外婆说:“小雯她就是不笑,你老人家不给唯一的香火谋划谋划?” 外婆笑得前扑后仰,塞回假牙一本正经的说:"你讲一百年雯雯她都不会笑。" 阿玖听到后,上跳下窜,借势拿起外婆的软中华就抽了起来,恨不得一口气抽个几十根,骂街说道:"玛德,现在的爱情就是谈条件,说的好听叫务实,说的难听叫现实,草。" 外婆说:现实不难听。 随即摸了摸布衣口袋,外婆似懂非懂。 外婆拿起地上的笤帚慢慢的向阿玖面带微笑的走来。 阿玖也似懂非懂了,猛的一口撮,急忙抽完手中的烟,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握着胸前的观音:“南无阿弥陀佛。” 外婆依旧面带微笑,像个慈祥的老人语重心长的摸着他的头,说道:"好好抽完,抽完了,我扫帚也该抽了。" 先天性条件反射,脱口而出。 “我是唯一的香火,你想好了!” "你再打,我她妈明天就离家出走。" “玛德,你殴打未成年,这是在构成刑事犯罪,我不以后不养你了”。 ”你还当你是曾经的小孩,我是叫你扫地,打你还不如省点力气做一餐饭。" 外婆笤帚摔给阿玖后,大摇大摆的走进厨房。 阿玖大声问:"外婆中午吃什么。" 外婆点着中华牌烟说:“谁她妈管你饭,快死出去挣钱。” “咳咳…!” 突如其来的一口,外婆显然被浓烟呛着,阿玖眼神恍惚,飘忽迷离,一个老烟鬼也会被呛着? 看着烟灰缸里半截未烧去的烟,又看向外婆悠悠晃晃的背影,只是觉得中华的烟也就那样。 好在烟灰缸里没放水,即便烧去半截,它还是烟,中华烟! 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没多想,补了一句: "外婆,白嫖的饭菜才香啊……"。 这一句随着夹杂在烈阳下,微风中,院子里。 “外婆,我想她了”。阿玖借势夹起一块红烧肉,吧唧吧唧的说。 外婆借东风反手就是抓住阿玖的手,行云流水的将红烧肉偷梁换柱。 说道:"想有什么用,你不给钱就是王八蛋,还想雯雯,想鬼去吧。" 阿玖更不爽了,不仅红烧肉没了,外婆还帮她说话,经典赔了夫人又折兵。 大声说:"你怎么还帮外人说话,你要知道,你老了,可是我养你。 " 外婆说:“你要脸不,从六岁开始你就用我的钱,你还隔着逼逼赖赖,看到了不,身后的这个小卖部,我开的,价值不菲。” "再说雯雯可不是外人,我都准备给她继承了。" 阿玖眼前一亮,脑子突然灵光,一个人的脑子要是突然灵光,那脸皮也随之厚实,这叫连锁反应。 知道人这一辈子不能跟钱过不去,古人有云,肥水不流外人田。 见机脱口而出:"外婆,我爱你,小卖部传给我吧,我给你养老。" 外婆点起圈烟,说:"滚一边去,去你的工地搬砖,我这里可接待不起某个牛逼哄哄的工程师。" 阿玖乘机,脸贴近外婆:"别别别,外婆我都说我爱你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当我是个屁行了吧。" "再不济,我连屁不都是。" 外婆抖了抖烧去半截的烟灰,说:"那行,我看在屁的份上,你要是创业失败,我就把小卖部买了去给你投资,外婆倒霉,遇到了你这么个败家子。" 阿玖大呼: "外婆我爱你,下辈子还想当你孙子!" 没想到平时扣扣索索的外婆也有大方的一面,甚是欣慰! 话音刚落,外婆吓得把只剩半截烟的烟头扔掉,勒紧裤脚,百米冲刺到客厅。 阿玖电鸣闪光间,见七旬老太拔地飞起,大惊:"外婆,你干嘛呢!!" “我求观音菩萨保佑我下辈子没你这个孙子!” 阿玖属实气不过,拿起外婆落在青苔石头墩上的软中华,见外婆没有反应过来,嗖的套进工装裤里,过去买根葱都要讨价还价的七旬老太,舍得抽中华?这要是传出街坊街里,那可真是骇人听闻。 阿玖今天刚下火车,紧握住手中的火车票收据,一年了,眼角泛起泪花,外婆真的老了。 一个老人,到了一定的年纪,无非就是怀念。 怀念已故的,或者怀念未故却有不曾见的。 她们坐在门前小石坂上嘴里总是喃喃的,一呆就是一整天。 外婆也不例外。 她总跟阿玖说在上海的妈妈多年不见,写一封信给她。 阿玖说:"直接打电话啊,钱我给你出。" 外婆看了我一眼:“穷逼,你哪有钱。” 接着说:"拿起电话也不知道说什么。" 阿玖说:"那你打字,发微信给她。" 外婆说:“一来一去回复的太快,也不知道说什么。” 阿玖叹口气,无奈的说:“那她看到信要很久很久了吧。” 外婆得意洋洋,说:"很久很久又不是坏事,我又没什么急事告诉她,我只是想念她,你懂个鸡儿。" 外婆认为,写信可以看到对方的笔迹,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就像一个人实实在在的站在你面前。 外婆写一份信很慢的另一个原因是,她经常记不起某个字怎么写,所以会经常问阿玖,如果阿玖不在,她会因为某个字打个电话给阿玖,先问阿玖最近需要什么。 阿玖每次回答一样:“I must mo ey!” 然后在继续问阿玖,保重的“重”怎么写,可别小看这一个字,于是阿玖在电话这头比划半天,外婆似懂非懂。最后某一天阿玖发现,在他的精心教导下,外婆她成功的把"重"写成了"童",还多了一笔。 外婆后来学聪明了,再遇到不会写的字就去查字典。于是她用一大包零食向对面的二狗换一本破旧的字典。外婆查出来字典,认为在这厚厚的字典里要找到想找到的字,只能靠菩萨保佑,随便一翻,翻到就是运气,翻不到就多翻几次,实在翻不到,明天接着翻,反正有的是时间。 上了年纪的老人不同于年轻人,最不缺的就是时间,同样最缺的就是时间! 外婆有时候也抽着烟感慨的对阿玖说:“找个字比你找个女朋友还难。” 阿玖也感慨的回复:"要是找个女朋友有这么容易,你早就当上太婆了。" 阿玖告诉外婆,遇到不会写的字,就一种说法,用最简单的话说出来。譬如,今天晴,就写成今天没下雨,多锻炼就写成多动动。生活如意就写成跟你想的一样。阿玖仔细想想,外婆也不会写"想"字,改口说,你就说过的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很好。 外婆笑着说:"牛啊,不愧是我外孙。" 阿玖叹了口气,直接平躺在院子里大青木板上,面对面望着的蔚蓝天空,时而睁眼,时而闭上,我要是真牛的话就不会一事无成咯。 外婆不缓不慢的点起红塔山吸一口吐一口,似乎看出阿玖的心思,信誓旦旦:"我卖小卖部,你出去创业,二八分成。" 阿玖起身坐起:“我八你二?” 外婆弹掉红塔山的烟灰,大声呵斥:“我八!” “那算了,我还是老老实实继承你的小卖部,盖个平房,娶个村姑,然后再把小卖部传给我那龟儿子,做大做强,再创辉煌!” 外婆一脸嫌弃,鄙视道: “没出息,和你妈一样的没出息。” 继续追问:"诶,小崽子,你不是要出一本书吗,你这都说了好几年了,都不知道能不能活着看到你的书。" 阿玖说:"肯定能!" 外婆一脸惊讶:"快写完了?" 阿玖说:"不,你能活到200岁。" 外婆说:"你这借口我很喜欢!" 外婆自己其实比谁都清楚,妈妈她不会再回来,有时候写信写的不仅是思念,不仅是寄托,还有更多的是悔恨,更多的是救赎。 时光微量,那一场远去的往事被春泥浸泡,秋风吹拂晓早已洗去铅华,清绝明镜。以为历经人生匆匆聚散,尝过尘世种种烟火,应该就能承担岁月带给我们的沧桑。可流年分明安然无恙,而山石草木是这样的毫发无伤。青梅煎好的茶水,还是当年的味道,只是煎茶的人,不会再来。 昌南的小镇,江南的每一个特点都表现的淋淋尽致。 几场梅雨,几卷荷风,几片花香,这时候的昌南已是烟水迷离。小院里湿润的青苔在雨中纯净生长,这个季节是个如梦如幻再如梦似幻。 一处古老的园中,铺满青苔,朴素而又实华。 小阿玖咬着金色硬币巧克力,指着自己对着妈妈说:"嗯妈,我是怎么来的,也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吗。" 这种问题无论是谁,在这个年纪我想大概都问过,毕竟那个时候,傻还是可爱的意思。 "诺,看看,看看,妈就是把你从这里活生生钳出来的,痛死老娘了。"小阿玖妈妈不会如同其他妈妈一样,直入话题,指着妊娩纹,骄傲的说道。 那疤痕紫紫红红,又光光亮亮,好像只有一层薄薄的皮肤,随时可能绽开,小阿玖看得直哆嗦。 “毛呢,你的生日,娘的痛日。娘生你,好苦哇。” 小阿玖妈妈时不时拿出妊娩纹炫耀,更像是给小阿玖一种威严。 小阿玖妈妈没有骗阿玖,生阿玖的时候难产,他真是从肚子里活生生钳出来的,至于怎么钳,阿玖这辈子也体会不到。 而他仍旧一直认为是一种善意的谎言,理所当然。 大概因为小阿玖是痛苦的产物,从小小阿玖妈妈就管的很严。 所以小时候是很孤独的,当邻居家孩子伸着腿,用钻狗洞的方法,学大人骑脚踏车的时候,小阿玖只能拿着舔了一遍有一遍的“绿舌头”棍棍变舔边看,别的小孩还在月光下玩“躲猫猫”和“官兵捉强盗”的时候,小阿玖早就扒光裤子在洗澡。 小阿玖叉着腰,胸前的懒洋洋的logo愈发明亮,指着妈妈:"我警告你,你这是虐待儿童,我要去告诉外婆,让她打你屁股,打的红红的。" 小阿玖妈妈不甘示弱,钳着小阿玖的脑袋一顿往肚子里塞,气呼呼的喊:"回去,给老娘死回去。" 每一次吵架没有什么是一包咪咪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两包。 吵完架妈妈总是抚摸着小阿玖的头,说:“毛呢,你喜欢吃什么,娘以后赚钱给你买。” "娘,我想吃汉堡,电视机里有钱人都吃汉堡,我也想当个有钱人。" “娘答应你,给你好多好多汉堡,多的你算不过来。” 小阿玖嘟着嘴,双手叉腰,指着妈妈:"哼,你才算不来呢,一个汉堡…两个汉堡…十个汉堡…………啊啊啊,不算了不算了,反正就是一生一世吃不完,吃不完。" 妈妈笑了笑,怀中的小阿玖睡熟了,嘴角挂满了口水。 那一年,小阿玖五岁。 每个人的童年都会有一段美好的时光,可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不要问,问就是烦恼守恒定律,这个世界很公平,也很不公平。 有的人活着,没有钱,有的人死了,却花不了。 不公平在于那些穷人一辈子都没有钱,公平的是富人也摆脱不了死神的考验。 端着泡面的小阿玖看得直哆嗦,家里好不容易来了两个陌生客人,一男一女,那个男人还给自己包了一个大大大红包,有很多很多钱嘞,外婆她们还在吵架,真搞不懂。 "你给我滚啊,滚啊!你就是个畜生,也是瞎了狗眼。"外婆指着那个男人的鼻子骂。 这是小阿玖出世以来第一次看吵架,也是第一次看到一向和蔼的外婆破口大骂,也是看到平常笑得像花一样的妈妈趴在地上泣不成声。 为什么那个男人不去扶趴在地上的妈妈,人与人之间不应该是互相帮助吗?这是妈妈教的呀! 难道那个不是人?那是什么?村头没饭吃跑回来,吃饱了又跑回去的狗?或许根本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 小阿玖傻傻的看着泡面,泡面呆呆的望着天空,天空静静的凝视着小阿玖。 年幼的他什么都不知道,但他后来晓得那个给自己包大红包的男人是自己的爸爸,只不过爸爸和一个陌生阿姨手拉手走了,再后来他就从里邻居得知,他再也没有爸爸了,”爸爸”这个词像奢侈品一样空洞虚幻。 这一瞬间很短暂也很漫长,外婆走后的几天,小阿玖的妈妈更加严厉了,但是在阿玖做错事,她狠狠的骂阿玖甚至打过之后,又会很脆弱地哭,愈哭愈大声。 未来的一段时间里,开始了她漫长的偏头痛。 从小阿玖有记忆开始,妈妈就得了一种很奇怪的病,脖子同天上飞气球一样肿大,一直裹着头巾,像是田里干活的农妇一样。 隐隐的疼痛和突然来到的剧烈疼痛,让小阿玖妈妈一年四季眼泪不断。她时常用手指敲击着自己的脑袋,而且敲击的声响越来越清脆,差不多是庙里木鱼的敲击声了。 有几次小阿玖醒来,看见妈妈躺在地上打滚,嘶吼几声,滚了几下,又自己一个人杵着木椅小心翼翼爬起,双腿发软,不停使唤,爬起又摔倒,摔倒又爬起,爬起又摔倒,最后竭尽全身力气也爬不起来,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裹着的头巾滑落,露出粗肿的脖子通红,像充血的动物,像无助的野兽,她没有办法,这个家甚至这个村就像一个无形的兽笼,关着十二生肖? 子鼠、丑牛、寅虎、卯兔、辰龙、巳蛇、午马、未羊、申猴、酉鸡、戌狗、亥猪? 多可爱? 笼子外面又是什么? 绅士,君子,良人?又或者是动物世界里的摄影者? 什么都不是,又什么都是。 “妈,我饿了。” 妈妈先是吓得一哆嗦,习惯性的背着阿玖用衣袖三下两除二蹭掉鼻涕和眼泪,又转头咧开嘴冲着阿玖笑出声来: “好嘞!娘来做香馍馍给儿恰。” 这些天神志慢慢清醒过来以后,她没有悲伤,没有愤怒,只有耻辱了。 外婆急忙关掉乡下开的小卖部,赶来照料他们,自从那件事以来,妈妈在家闭门不出,甚至连自家的纸糊窗户也不肯靠近,她总是告诉外婆,有无数双眼睛盯着自己,有无数张的裂嘴等着数落自己。 她很害怕,害怕别人看见自己,甚至自己害怕自己。 三个月过去,外婆乡下的小卖部需要打理,不得不回去一段时间,锅碗瓢盆,盐油酱醋,还腌制一大盆腌菜炒肉,吩咐妈妈不想出去就不要出去,说,我下个星期就会回来,你照顾好小阿玖,还有自己。 就在外婆离开的第四天,巧合如期而至,小阿玖大病,妈妈像发疯的一样给小阿玖,翻箱倒柜,找各种药,结果换来的也只是无效。 缩在被窝里的小阿玖看着满屋子,翻箱倒柜,像是动画片里黑猫警长中坏人偷东西一样,他很害怕,害怕妈妈,很莫名。 她看似比小阿玖更痛苦,围着屋子转了一圈又一圈,能吃的药尝试了,最后软弱无力躺在冰凉的黑土地上。 后遗症偏头痛阵阵传来,一会嚎啕大哭,一会泣不成声。 阿玖竖起大拇指,天真一笑:“妈,别担心我,我有哈数!” 如果说刚才的偏头痛像刀剑一般狠狠的扎进心里,那么这句话就是在心里用刀片反复的攥着。 她告诉自己,自己必须带阿玖去诊所。 艰难支撑起,脸色惨白浑身发抖,一手拉着阿玖,一手拉开屋门抬脚跨出去时的恐惧仿佛是要跳进滚烫的油锅。 无论如何她还是走了出去,她战战兢兢地走在街道上,她的头低到了胸前,她贴着墙边走去,她觉得街上所有人的目光像针一样扎遍了她的全身。 看着两腿发软的阿玖,一遍又一遍的鼓励自己。 自言自语:“没关系的,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一个认识她的人叫了一声她的名字,她中弹似的浑身一颤,差一点倒在地上,没有回应,加快脚步,害怕且恐惧。 鬼晓得她是怎么一步一个脚印走到诊所。 本以为噩梦结束了,没想到却是刚刚开始,村头悬壶济世的小诊所成了聚众赌博的小赌馆。 门口大大的字牌”妙手回春”,和里面双双赌博的手竟能如此相似? 她站在门口偷偷望着里面,打量着,甚至数了数里面的人数,却始终不敢踏进,她害怕,害怕到了极点,都似乎忘了身旁的小阿玖。 “咳咳…”门缝中飘出的二手烟,呛了小阿玖,这时才引起大家的注意,门口竟然站了人? 引起骚乱,目光所至门口,一麻将桌上肥头大耳的胖子,乘机换牌,被人抓了个正着,大家才把一部分目光聚焦分散开来。 但在她看来,一个人异样的目光同一百个人的别无异处。 动物世界里,它们会因为摄影者的人数的递减而感到自安吗? 她握紧拳头,沉下心来,吸一口吐一口,说 :“我是来给孩子看病的,医生在吗?” 肥头大耳的胖子从人群中站了出来,刚才被人抓住出老千的气还没消,故意放大嗓子:“我就是医生,钱带够了没有?” 她有些害怕,结结巴巴,回复:“带……带够了…”又用手指了指身后的小阿玖,失意阿玖上前。 肥头大耳的胖子,一把抓住阿玖,从咽喉看起,一会掐住手臂,一会摸着额头。 突然拍手,破音大叫:“这毛呢不是感冒啊!” 突如其来的惊吓,呆在一旁的小阿玖下意识一屁股坐在妈妈身后,扯住棉麻衣角。 麻将那几桌叫骂声不断:“哄那么大声干嘛,有病啊!你怕不似狗哦。” 妈妈小心翼翼撑起地上的小阿玖,却发现她自己很吃力,自己的腿脚发软,手心出汗,眉心跳动,就好像生病的人不是小阿玖,而是她自己一样。 目光呆滞空洞,呼吸急促,气喘息息吐出几个字:“不…是吗?” 肥头大耳的胖子顺势点起一支烟,打量了目前的女人,他整日沉迷于麻将赌博,竟也记不起眼前妇女是何家妇人,他知道,她有钱,他缺钱,他可以骗她钱,这就是医者仁心。 吸一口,吐一口,烟圈一个个飘出,一本正紧的说:“我从医数十载,这毛呢绝对不是感冒,你摊上大事了!” “咳咳咳……”小阿玖又被肥头大耳胖子的二手烟呛着。 肥头大耳的胖子眼睛打转,抓住机会,熟练的说:“你看,你看,这孩子病情严重啦!对,就在刚刚,得了癌症,恶化了,恶化懂吗?会死人的!会进棺材的!” 妈妈睁大的眼睛通红,可以看到充满的一根根血丝,脸色惨白,大叫:“啊!你放屁,我孩子才不是癌症,才不是,你家孩子才会死,你家才会进棺材。” 肥头大耳的胖子傻站在原地,目睹一个不知名的中年妇女狠狠问候了自己全家,好不容易挑个软柿子,自己本来也就是夸大其词,刚从广播上听到‘癌症’这个新颖的词汇,吹吹牛逼,打算多卖几板阿莫西林,挣点麻将费,没想到却是个硬茬,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你他妈吼那么大声干嘛?狗叫什么?”几桌麻将不知谁放了炮,心情极差。 “不会的,不会的!”她眼神恍恍惚惚,一步一步走出诊所,像与外界断开了一切,三步并作一步,一步又慢一步。 “村上的诊所是骗子,镇子的医院也是骗子,他们都在骗我,骗我!我家毛呢不会得癌症的。” 自言自语:“不会的,不会的……” 最后双腿发软,屈膝跪地,抱头痛哭,眼睛是红的,手掌是红的,大树是红的,天空是红的,大地是红的,周围的人也是红红的。 “妈,我肚子饿了。” “走,我们回家。” “嗯啊。” 小阿玖在小时就遭受歧视,只要他的外婆将他抱到屋外,就有人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还有人围上来看西洋镜似的看着小阿玖,他们的嘴里吐出来的都是些难听的话:“这毛呢,是杂种,没爸的,真是可怜又可嫌。” 他们有些还说就是小阿玖克走自己的……他们说的话,像极了世界级的文化作家,常常没头没尾。 让外婆的脸上红一块白一块,他的外婆再也不愿意把他抱到屋外去了,她只是偶尔抱着他站在窗前,隔着玻璃让他晒一会阳光,可外婆总是抽烟,一抽就忘了时间,结果阿玖粉嫩的腮帮子通红通红,红了又黑,黑了又紫,最后像煤炭一样,外婆就更不想抱出去了。 这时候妈妈正在忍受着偏头痛的折磨,她的牙缝里时刻都在发出咝咝的响声。 自从那件事过后,她便没有抬头正对看过人,头巾也从脖子增加到整个头部,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外县来养蜜蜂的呢。 即便这样,她仍然没有勇气在阳光灿烂的时候把儿子抱到街上去。 终于在一个月光明媚的深夜,抱着小阿玖悄悄地来到了街道上。 她低下的头都贴在了儿子的脸上,她沿着墙根快速地走动着,只有在她确定前后都没有脚步声的时候,她才会放慢自己的步伐,抬起了自己的头,看着天空里一轮皎洁的明月,沐浴着夜风凉爽的吹拂。她喜欢站在空空荡荡的桥上,凝视着河水在月光里闪闪发亮,一波一波永无止境地荡漾过去。她抬起头来时,河边的树木在月光里安静得像是睡眠中的树木,伸向空中的树梢挂满了月光,散发着河水一样的波纹。还有飞舞的萤火虫,它们在黑夜里上下跳跃前后飞翔时起伏不止,像是歌声那样的起伏。 这时候她就会把儿子托在右手上,伸出左手指着桥下的河水、河边的树木、天上的月亮、飞舞的萤火虫……告诉儿子: “这叫河,这叫树,这叫月亮,这叫萤火虫……” 然后她无限幸福地对自己说:“夜晚真灿烂啊……” 小阿玖不明白,这些东西他都知道啊,妈妈为什么还要重新介绍一遍。 那一晚,桥下的河水笑了,河边的树木笑了,天上月亮笑了,飞舞的萤火虫笑了,小阿玖笑了,唯独她笑着笑着就哭了。 小阿玖不明白,娘是为什么变成这样,而他只是还是像以前那样听从,从来不会顶嘴。 小阿玖有几次装睡,发现脸上滴滴答答的落在额头,他不敢出声,随着两额滑落至嘴角, 小阿玖才明白这是妈妈的眼泪。 那一天的清晨,天不亮小阿玖就被母亲妈妈叫起,嘴里不停的自言自语。 "你不要像那个畜牲一样。" "你要做个有用的人。" "你……孩子,妈对不起你。" 说着说着就抱住小阿玖号啕大哭,这是妈妈第二次当着小阿玖面前哭。 "哇哇哇"。 小阿玖很茫然,也跟着哭。 那一天,小阿玖妈妈收拾了一个又一个行李箱,外婆也在旁边,手中的卷烟抽了一根又一根。 小阿玖满是惊讶,今天怎么不叫我写作业,今天外婆怎么来了,这么多奇奇怪怪的箱子哪来的,妈妈这是要去哪,为什么装这么多衣服。 小小的脑子,大大的疑问。 "哦,娘肯定是去给我去赚好多好多钱然后买好多好多汉堡,对就是这样。"小阿玖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泪,朝着这个方向想。 一句话打破了瞬间的安静。 小阿玖妈妈对着外婆说:"妈,你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非要抽你也抽贵点的。" 外婆眼都没看一眼,转过身,大声说: "要你管,我没你这个女儿,小阿玖以后我带着。" 小阿玖妈妈不再发声。 走向小阿玖,从口袋里掏出了两个向包子般大小的“包子”。 "汉堡,这是汉堡,外婆你看,你看,真的是汉堡诶。"小阿玖激动的跳起来,冲着外婆大喊。 小阿玖妈妈同往常一样抚摸着阿玖的头发: "趁热吃吧,别凉了,凉了不好消化。" "等外婆气消了,你就把另一个给外婆吧" “你头发这么乱,记得要学会自己洗头。” "不要像娘一样,老惹外婆生气。" "毛呢……娘要走了,娘对不住你,娘对不住你,娘……不配做你娘。" 小阿玖还沉醉在汉堡的喜悦之中。 童年之所以被称为童年,不是因为年龄有多小,而是在于那个时候,没有什么能力,不能寻根究底的追问某个问题。 他明明知道,妈妈要走,他明明知道,他拦不住,他明明知道,汉堡不再是那个汉堡。 但他真的不想在追问这个问题了,他还是个孩子。 妈妈嘴角的眼泪,嘀嗒嘀嗒的落在汉堡上。 "快吃吧,娘想看着你吃完。"小阿玖妈妈擦点汉堡和眼角的眼角。 小阿玖指着汉堡,低声说:"娘,我不吃,你是不是就不会走。" 刚蹭掉的眼泪,一下涌出,泣哭着说:“娘对不起你,娘真的要走了,不要惹你外婆生气了,不要像你妈一样,也不要向那个畜牲一样,娘走了。” 说完,提着两个箱子,走了。 对,走了。简短,就像,“走了”一样简短。 当快消失在乡间的羊肠小道中。 小阿玖终于压制不住通红的眼角,对着羊肠小道,对着天空,对着妈妈喊: "娘,这个汉堡太小了,你给重买一个吧,我等你。" 这一句,小阿玖听到了,外婆听到了,羊肠小道听到了,天空听到了,小鸟听到了,大树听到了,所有的所有都听到了,唯独她没有听到。 有些话就像刚刚说过,有些事情仿佛就发生在昨天。 “毛呢,你喜欢吃什么,娘以后赚钱给你买。” "娘,我想吃汉堡,电视机里有钱人都吃汉堡,我也想当个有钱人。" “娘答应你,给你好多好多汉堡,多的你算不过来。” 小阿玖嘟着嘴,双手叉腰,指着妈妈:"哼,你才算不来呢,一个汉堡…两个汉堡…十个汉堡…………啊啊啊,不算了不算了,反正就是一生一世吃不完,吃不完,诶要不要给外婆留几个呀。" 外婆大手牵着小手,在走回昌南小镇的羊肠小道上,温柔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影子一大一小,脚步一长一短。 小阿玖一手握着汉堡,一手握着外婆的大手。 小声喃喃的说: "外婆,妈妈她还会回来吗?" "外婆,妈妈她身上有钱花吗?" "外婆,你别哭了,我讲个笑话给你听。" 外婆从衣袖子里拿了拿破皱的抹布擦了擦眼睛。 突然蹲下,用手拖住小阿玖的脸,一本正经的哈哈说: "走,咱们回昌南小镇去,去等你妈妈回来。" "以后你就叫玖,以前的名字和姓氏不用了,听到了没有。" 小阿玖擦了擦眼睛也一本正经笑着说:“外婆,我遵命的话,你可不可以给你的红塔山给我嘬一口,就一口口。” 外婆刚留下的眼泪就给气的硬生生的塞了回去, "小犊崽子,你是皮痒了吧。" 一把掐住小阿玖的脸,”玛德,天王老子也救不了你!” 吓得小阿玖直接跪地求饶,拼了命的喊: “外婆外婆,我错了我错了” “知错就好,善莫大焉。”外婆很欣慰。 小阿玖见势立刻爬起,冲着外婆呼:"外婆,我都认错了,你能不能给我嘬一口红塔山,说了就一口。" "想抽是吧,我抽给你看。"嘴角微微一笑,确实很倾城。 “妈耶,非法殴打未成年儿童,快抓起来快抓起来。”小阿玖抓住一个路人就拼了命的喊,“救救我救救我,老太婆要打人了。” 路人笑得一个比一个大声,大声叫喊:"打的好,刘菁菁打的好,往死里打。" 小阿玖满脸惊慌,无助哭喊,"呀呀呀,玛德,这是入了狼窝啊!" 一路跑,一路喊,一路哭,就这样小阿玖,开始了昌南小镇的生活,他自己都不知道,这会是他一辈子生活的地方! 这一年,他六岁。 "嘿,你叫什么?" "我叫刘玖!" "你家人呢?” "喏,她叫刘菁菁。" “哦,你就是那个小刘小卖部的,我认得。” “ 对了,你叫啥来着?” “是的!对!嗯!” ------------ 初来乍到 #初来乍到 诗意昌南有着黛瓦白墙,微风细雨,你无需涉水前行,只渡步在轻烟长巷,一个破旧的小卖部便可以装满整个童年。 阿玖每次是想起回家吃完饭还要到破湖河去等李狗蛋,昨天约好了的。 又凉又湿的裤子,贴在自己的腿上,一进门外婆就开骂了: “就在破湖子玩一上午?我还以为你掉到湖里去了呢?看弄这么一身水!”外婆一边给毛孩换衣服,一边又说:“打听打听附近哪个小学好,也该送进学校了,听说茅小那个茅小小学还不错。” 外婆这么说着,阿玖才看见原来外公也已经回来了,自己弄了一身水,怕外公要打骂自己,阿玖知道外公他可是厉害得很,缩头看着外公,想来这时候跑已经来不及,准备被挨打的姿势,还好外公没注意,抽着烟卷儿在整理今天进的防冻霜,漫应着说:“还早呢,急什么。” “不送进学校,他满街跑,我看不住他。” “不听话就打!”外公的口气好像很凶,吓得浑身湿透的阿玖又一哆嗦,但是随后却转过脸来冲自己笑笑,原来是吓唬自己呢!他又说:“刘玖上学的事,等虎妈来再对他说,由她去管吧!” 自打阿玖来到昌南小镇上,所有的开支都是外婆支付,当时那个年代还没有扶贫计划,所有的所有都是靠那个破旧的小刘小卖部支撑着。 外公出去运货一运就是半来个小月,外婆进货又忙的不可开交,阿玖就舒服了,简简单单看店,饿了吃包方便面,渴了来瓶太子奶,简单而又朴素,但有一点阿玖不知道,家里的米框子里明明装的满满的,他们却还依旧不停给家里填米,大人可真难懂。 如果说别人的童年是塞满了糖果超甜,那么阿玖的童年则是纸牌麻将横尸遍野。 “瘟神!瘟神!他是瘟神!” “他属老鼠的,大家快跑!”同小阿玖一般大的六七岁小孩围成一个半椭圆型包围圈。 小阿玖坐在小卖部的长凳子上打量着“明星”,一手承托下巴,一手拿着“绿舌头”,双腿并拢,分开,再并拢,很不自然。 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小孩讨厌自己,只是觉得他们笑得同笑话妈妈的大人,俯视,巡视,并且大笑,听的很清楚,他们是哈哈的笑,但又仔细一看嘴脸,更甚于geigei的笑。 阿玖看着他们,他们不敢回视,像做错了什么事的小孩,即便他们真的只是小孩。 “红眼病!我老子说了,看他眼睛就会得红眼病。” “放屁,明明是白内障。” “别看了,别看了。”人群中站出一死胖子,上身坦胸露乳,下身拖鞋配裤。 他们面面相觑,“李狗蛋?”,人群中叽叽喳喳,只听得到几楚杂音。 胖子清清嗓子:“是我!”。 “卧龙凤雏凑齐了!”几个不要命的跑在前面嚣张跋扈,还有几个不知识趣摸着后脑勺跟在后面,“李狗蛋是谁?”。 “屠户家的儿子,快跑!” “我周扒皮不怕他的。” “那你怎么跑了一百步?” “你何石仁不也跑了五十步?” “我五十步,你一百步,能相提并论吗?” “喂呀!周扒皮别跑。”李狗蛋大声呵斥,做出一副吃人的样子“喳!何石仁”。 小卖部的门口就像古代时期打仗一般,他们都在跑,三步两脚,一步一跨,有的腿短,有的腿长,腿短笑腿长,你腿真长,腿长又反过来笑腿短,你腿真短。 “你怎么不跑?”李狗蛋深呼出浊气,大口大口的喘气,看着坐在长板凳上的矮个子。 阿玖还没回过神来,手中的“绿舌头”软去半截,一晃一晃。 “我说,你怎么不跑?”气的李狗蛋满头大汗,着实不耐烦躁。 阿玖咬去软掉的半截“舌头”,一本正经的回答: “我有病!” “你确实有病!”李狗蛋松了口气。 洋装修容自己的衣裳羽衣,随后清清嗓子,两眼注视着阿玖,缓缓开口:“你会打牌吗?” “嗯?”阿玖以为听错了。 两眼放光,再次重申:“打牌!老太婆经常打的那种。” 阿玖这次听明白了,“我不会。”经常看到刘菁菁天不亮就往外面赶,深夜才回来,估计就是摸得这个。 “老太婆会,你不会?”李狗蛋边嘟囔着,边擦掉肚脐眼上积蓄的汗油。 阿玖没有回话,瞧了一眼,耸耸肩,左右晃晃脑袋。 李狗蛋晃晃悠悠走进阿玖跟前,装模作样的挺起胸膛,话到嘴边,又支支吾吾:“我……教你啊!” 阿玖又瞧了一眼: “你教我?” “对!”李狗蛋复述着。 阿玖从长板凳上纵身一跃,晃着脑袋频繁东张西望着, “学不学啊!”一旁李狗蛋不耐烦了,肚脐眼上的油滴答滴答的打在地上。 左顾右盼,确定刘菁菁不在家,松了口气:“我学!” 人们总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可朱和墨,赤和黑又是怎么定义的呢?朱墨是朱还是墨,赤黑又是怎样绘制清明上河图的? 外婆总是嘱咐阿玖,不要老和李狗蛋玩,”他读不出书的”。 阿玖也总回应: “我有病!没人和我玩。” 外婆便不在驳斥,只是皱起眉头,说的含含糊糊:“去李狗蛋家,记得拿点辣条,别老吃人家的。” “去李狗蛋家,记得拿点干脆面,别老吃人家的。” “去李狗蛋家,记得……算了,你带他来我们家吧。” 李狗蛋还真从没把自己当外人看,隔三差五的,破门而入,运气的好的时候,没看见刘菁菁,便掏出扑克牌,运气背的时候,上一秒刚踢门,下一秒就被刘菁菁扛着笤帚,连滚带爬的落荒而逃。 声音隐隐约约:“老太婆,你今天没去打麻将吗?刘玖你情报有误!” 外婆转头过来死死盯着阿玖,严肃的说:“看什么看,狗蛋走了,你也该死去看店了!” 阿玖不停的嘀咕,无非也只剩下抱怨。 耳朵很灵的外婆听见嘀咕声,揪着耳朵就是呵斥:“说什么呢,皮又痒了?” 阿玖往后撤一步,底气很足的说:“刘菁菁,你不要打麻将了,把打麻将的钱省下来给我,让我实现梦想!” 便召来外婆的质疑:“你现在学还都没上,有什么梦想?” “刘菁菁,我告诉你,你必须尊重我的梦想!” 外婆听到这儿抄起菜刀,追杀一条街。阿玖爬到树上,再一次严肃地说:“刘菁菁我告诉你,你必须尊重我的梦想。” 外婆说:“想学你妈,不吭一声就往外跑,就不乐意跟我一块儿过是吧?” 阿玖说:“我不学我妈,我给你寄钱,十万八万的小意思!我有良心的。” 外婆一刀劈在树干:“我等不到那天,你先把去年的压岁钱交出来。” 阿玖一愣,哭得撕心裂肺,大喊:“这他妈太不要脸了!我不要念小学了!我要直接考清华北大,我要直接娶老婆生娃!” 阿玖这一句哭,吓得外婆飙出流利的昌南话: “莫哭了,莫哭了,哦哈五搓麻将权了钱给妳买‘过桥米线’恰。“ 阿玖用外婆的袖套蹭了蹭甩了满脸的鼻涕,一脸无辜的说:“嗯嗯嗯,外婆我爱你,我不要‘过桥米线’,我要你的红塔山!” “又想挨打了?下午给我端一箱泡面来,那里人多,好卖!”外婆的大手牵着阿玖的小手走进了小菁小卖部。 阿玖一脸严肃的讲:“好嘞!老规矩,我要分红。” 外婆喃喃的自言自语:”放心,别人孩子有的,你都会有的。” 外婆顺着头发,摸着阿玖的头,看着熟睡的阿玖。 上一次摸着阿玖头的人还是阿玖的妈妈,半年都已经过去了,外婆也未从提起,阿玖也未从询问,只是大多数是外婆坐在门槛上一根一根抽起红塔山,抽了,扔了,扫了,再抽,再扔,然后不扫了,她怕自己还抽。 下午三时,外婆开车拖拉机,扛着四条板凳,一张折叠桌到下游的稻田,那里和茅小学校的王老师、刘老师约好了麻将。 阿玖躺在用长板凳搭成的床,睡的正香时候,被门口的拖拉机‘哐’的惊醒。 第一时间就是翻外婆的换下的口袋,寻找可能余下的红塔山。 阿玖气喘呼呼的暗骂: “靠,又没有!” 顺着拖拉机的印记扛着一箱‘120’泡面就出门。 阿玖走在路上,突然飘来一阵阵桂花香。 想起婷婷姐的一段对话 阿玖耸着脑袋说:“抽烟是坏人吗?” 婷婷姐想了想嘟着嘴说:“em...对,是坏人!” 阿玖继续追问:“那老师是坏人吗?” 婷婷姐惊奇的看着阿玖,想了一会说:“当了老师再抽烟就是好人!” 阿玖还是不解,心想外婆呢? 靠近婷婷姐小心翼翼的提问:“那刘菁菁呢?” “我也不知道了。” 婷婷姐崩溃了! 婷婷姐指着阿玖的鼻子,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假装大人一般的呵斥: ”但是你以后不许抽烟,如果抽烟就一定要抽好的,听到了没!” “好的嘞,婷婷姐!”多年后,阿玖看了看 手中的红塔山,发现他一样都没做到。 穿过水车石桥,到了香樟夹裹的小道,迎风下坡。在他面前,是广阔的天,疏淡的云,流淌的植物海洋,这植物海洋中,有着一批批工作者,这工作在昌南叫作割务。 这碧蓝天空的下面是以刘菁菁为首李老师、王老师,李狗蛋的四人麻将,打的热火朝天! 不知不觉阿玖已经走到了下游稻田,看见刘菁菁还有李老师、王老师。 阿玖揉了揉眼睛,大吃一惊: “尼玛,李狗蛋怎么也在这! 李狗蛋先发声: “泡面来了,泡面来了,嘿!阿玖。”眼红的像条疯狗,口水流到麻将桌上,前腿一踏,双手一撑,刚想跑去迎接扛着一箱泡面的阿玖。 李老师见势,一把抓住李狗蛋的手臂,大声道:“哎,别走,我出一筒。” 王老师也随即发声:“李霜,还没到你出牌,出什么出!” 李老师被怼的灰头土脸,略表难堪,情不自禁的猛掐李狗蛋,没好气的说:“收就收,吼那么大声干嘛!” 就在此时刘菁菁一个麻将猛砸桌子,大叫:“放下,我糊了!” 李狗蛋吓得一屁股坐到地上,鬼嚎:“妈耶,妈耶,老太婆三张花,这要命啊!要命啊!换回去,快换回去。” 李老师胡诌八扯: “不行,我要换九条!” “九条我也糊了,我是十三幺!”刘菁菁看着底下的三张花,泪流满面。 王老师,李老师异口同声: “这局不算,这局不算,都怪这个李狗蛋,瞎嚷嚷什么泡面。” 刘菁菁得意的嚷嚷:“你们一个都跑不了,钱钱钱,拿钱来…不给就是不尊重老人,亏你们还是老师,把你们告到教育局,咱玉石俱焚!” 李老师和王老师纷纷拿出钱包,极其不情愿的掏出钞票,脸黑了半边:“诺诺诺,给你钱,算怕了你。” 刘菁菁点了点钱,朝着一旁的李狗蛋说: “胖子,没钱给的话,帮我看小卖部,工资一天三块钱,反正你又不读书。” 李狗蛋被这么大的牌吓傻了,嘴里小声的自言自语:“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一副牌里会有五张九条!”转头又看向自己牌前的四条杠九。 阿玖拆开了一包120打开调料包,干吃了起来,冲着外婆喊:“今天吃什么,要加餐!” 外婆听见声音,回了一句:“土豆炒马铃薯,番茄炒西红柿,红萝卜炒白萝卜,自己选!” 阿玖暗骂:“靠,小气瑟瑟!” 夜幕降临,气温转凉,阿玖也成功的将一箱泡面的卖给割务的叔叔阿姨们,。 每一个人坐在堤坝上,端着铁碗泡起了热腾腾的‘120’面,透过冒出的蒸汽看见他们那洋溢着的笑容,在那个时代,没有人觉得这是一件丢脸的事。 阿玖坐在外婆开的拖拉机上,嘀咕嘀咕: “刘菁菁,你这么小气,你外孙会营养不良的,长成畸形怎么办?” 外婆凭借着娴熟的开车技术,气不喘的回话: “长成畸形好啊,娶不到老婆,我就不用出彩礼钱啊!” 阿玖躺在拖拉机上,哭的死去活来,抱怨的说: “瞧瞧, 这是人干的事?” “哈哈,毛呢,外婆跟你开玩笑的,外婆要存一笔钱干大事!” 阿玖听到了哭的更大声了! 外婆不再回话,在乡间唱起了宋祖英的歌:“ 小时候 我以为你很美丽 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 小时候 我以为你很神气 说上一句话也惊天动地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才知道那间教室 放飞的是希望 守巢的总是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才知道那块黑板 写下的是真理 擦去的是功利 小时候 我以为你很神秘 让所有的难题成了乐趣 小时候 我以为你很有力 你总喜欢把我们 高高举起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才知道那支粉笔 画出的是彩虹 洒下的是泪滴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才知道那个讲台 举起的是别人 奉献的是自己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我就成了你 就成了你 就成了你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我就成了你。” 阿玖突然不哭了,怂着脑袋,呆呆的看着外婆。 外婆慌了,以为被什么不好的东西上身了,连忙把拖拉机熄火,嘴里不停的吐出:“喃呒阿弥陀佛,南无我弥陀佛,宝宝莫哈,宝宝莫哈。” 阿玖被外婆的行为更加惊呆了,吞吞吐吐的说出几个字: “外婆你干嘛啊。” 外婆摸着阿玖的头,说:“你不是被脏东西上身了吗?” 阿玖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脸不屑的说:“不是,是你唱的歌太难听,给哦整吐了!” 外婆听到后大笑,转身就爬上拖拉机,‘哐哧哐哧’的转动发动机。 对着一旁的阿玖窃窃私语:“你外婆年轻的时候可是三八红旗手!多少人追我呢?” “呸,真不要脸。”气还没消,小声嘀咕。 阿玖嚼着剩下的半包泡面,没好气说: “略略略,不信,打死不信,除非你给我撮一口红塔山。” 外婆点起一根圈烟,得意的说:“爱信不信,不信拉倒。” 话音刚落,外婆又哼起宋祖英的《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小时候 我以为你很美丽 领着一群小鸟飞来飞去 小时候 我以为你很神气 说上一句话也惊天动地 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 。” 阿玖: “外婆,我想妈妈了……” 外婆: “那就想吧。” 阿玖: “妈妈在外面有米饭吃吗,会不会饿肚子,会不会踹被子,会不会也在想我们啊!” 外婆: “不知道,可能吧。” 阿玖: “村里人小孩都说我得了一种病,都不和我玩了。” 外婆: “不玩就不玩吧,你不是还有李狗蛋和婷婷姐吗。” 阿玖: “他们还说,我这个病会死的,外婆你说我会不会死掉啊!” 阿玖有一搭没一搭,继续说:“我要是死了,你和外公怎么办啊,妈妈回来看不见会哭的,我不想你们哭。” 哐哧哐哧……黄土路上的风沙被掀起。 之后外婆专心的开着拖拉机,一言不发。 “外婆你别哭,我唱歌给你听。” “外婆你别哭,我以后不提妈妈了。” “外婆你别哭,我以后不说死字了。” “哎呀!我也哭了,风沙太大了!” 小卖部虽小,却承载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童年。 在那个时代,刮刮卡还是一毛钱一张的时候 在那个时代,绿豆冰棍还能看得见绿豆的时候 在那个时代,辣条的国度还是被香飘飘和大肠经统领的时候 在那个时代,笑脸还是微笑的时候 在那个时代,呵呵还是哈哈的时候 在那个时代,傻还是可爱的时候 那个时代………真的成为了时代,回不去了 但那个时代的的确确,真真实实存在过! 就存在我们的五寸大的黑白照片中。 ------------ 动物世界(一) 那天 我看见了 有只街角的蝴蝶飞上了青天 要上访 青天大老爷 它 四肢健全 手脚并同 三步并一步 爬进了衙门 我很好奇 那个跪在大堂的蝴蝶看到了什么 我不知道啊 我相信 它下来之后会把它看到的一切描述给我听 马的头颅 狗的腿子 还有地上痉挛的翅膀 但是有些事 必须得自己去了解 它告诉我 不要试图飞上青天 我没有理会 歪歪斜斜的站在衙门 差人咿咿呀呀 把我抓去 青天大老爷 端庄的坐在高堂之上 狗头铡 猫头铡 鼠头铡 五花八门 我看不清 也数不清 样本 七零八碎 标本 井条有序 流血的创口 总有复合的盼望 而在心中永不肯痊愈的 是那不流血的创伤 多情应笑我 千年来 早生的岂止是华发 青天已洒下天罗地网 无法逃脱的 那天 醒来后 我没有了翅膀 再也飞不起来 #老兵 到了午时,街头人来人往,菜市场的人越来越多,擦肩接踵。 各种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交织在一起,为菜市场增添了热闹的气息。 处在市口侧面的一房子大门四封紧闭,与喧嚣声格格不入。 有时候,越是安静,就越是嘈杂。 四封紧闭的小卖部里,黯淡无光,少许集束的阳光打在房梁上,又散成漫天星。 本是整齐摆放辣条的四角桌,却被扑克牌堆的铺天盖地。 一胖子,一瘦子,一高一低。 房间里,瘦子睁大眼睛,太黑,看不见手脚。 叫来胖子,胖子又透过门缝,眯着眼看着外面,太亮,还是看不见手脚。 两人牟足了劲,还是无济于事。 “你手呢?” “我手在这!” “你脚呢?” “找不着了!” “怎么回事?” “草,我他妈脚麻了!” 两人最终一致同意,“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手脚在人间!” 猛然打开了小卖部的最后一扇门。 “得是老太婆不在家,才弄得我们可以打一手好牌。”李狗蛋累的大声喘气,咪着手中的扑克牌,心满意足。 阿玖看着自己的手脚都还在,长长的松了口气:“刘菁菁开拖拉机去城里进货了,一时半会回不来的,估计得是响午。” 面面相觑,异口同声: “响午?” 李狗蛋按耐不住性子,气呼呼:“现在踏马是的几点?” “十点!”阿玖仰首伸眉,松了一口气。 李狗蛋听到后也是长长的舒了口气,双腿八字分开稳健的搭在茶几上,欣慰的看着它们,刘菁菁在家的时候,得藏手藏脚,日子可没这么潇潇洒洒。 在外面也是,相关“衙门”提出了一些指导性意见,街坊玩命捏藏手脚与头尾。 这繁华的城池有时感到陌生,当乌云不断堆叠,暴雨也就如期而至,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青天来? “现在几点?” “十一点!” “那还好!刘菁菁回来的时候,会有拖拉机声,不用怕。” “嗦嗦稀稀!” “嗦嗦稀稀!” “嗦嗦稀稀!” “你嗦个屁啊!”阿玖终于忍不住了,回头望向李狗蛋,总是莫名其妙的发出怪声,简直厌倦不得。 李狗蛋盘腿而坐,腰间肥肉臃肿,半个上身打成一片,分不清哪里是哪里,左手扣着右脚,右手又摸着左脚,指甲相对,夹缝相望。 歪脖缩颈看着阿玖,没有回一句话,场面一度尴尬。 “嗦嗦稀稀!” “嗦嗦稀稀!” “嗦嗦稀稀!” 阿玖跑到跟前: “李狗蛋!” 李狗蛋又扣扣鼻子,抓抓脑袋,一脸无辜: “这次真不是我!” 阿玖左顾右盼,神神兮兮: ”李狗蛋,你有没有闻见臭味?”见李狗蛋茫然失措,也没在追问,反而是这令人作呕的臭味,唔得搓胸顿足。 李狗蛋在房间里打着转,东寻西觅,硬是没找出个因果,“什么味?” 阿玖又猛地一吸,差点呕出,踉踉跄跄: “我觉得像死老鼠味!” “咳咳!”这是从小卖部门口传出,两人从隔板一跃,跄跄闻声而去。 映入眼帘的是一老头,炸一看,有手有脚。 阿玖徒步走进跟前,瞅着他,清晰的看见,长着一副古铜色的脸孔,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尖尖的下巴上,飘着一缕山羊胡须。 几分钟过去,两人把老头前后夹击,不停的打量着,高高的个儿,宽宽的肩,估计他已年过古稀,最令人嘘唏不已的是他光秃秃的头顶上扣着一顶黑色的五角星红帽。 李狗蛋打破宁静,直言不谏:“定是他身上的臭味。” “应该不是,我没唔得。”一见面,刚开始阿玖也认同,但就在刚刚打量了这么久,还是没了个根据。 “要我说啊,就是。” “不是。” 看阿玖态度坚决反对,李狗蛋开始着急:“老头你过来自己说,是不是你身上的臭味?” 老人坐在墙角,突出的颧骨顶着一张沧桑的皮。 他根本就不知道两个小孩叽叽喳喳什么,但是在这饱经风霜的脸上渐渐绽开一丛笑,从前额到眼睛,再到嘴角,逐步展开,像是告诉他们,”我不知道啊!”。 两小儿辩屁 一儿吵不过 便大骂 问其老头 老头不能决也。 两小儿笑曰:“孰为汝多知乎?” 墙角的老人静静的正直矗立,石门槛上的两孩互相指着破口怒骂,谁也得理不饶人。 “咳咳…!”老头子浑身没有多少肉,干瘦得像老了的鱼鹰,轻微的咳出一声。 “刘玖,你大爷的。” “李狗蛋,我没大爷,反弹。” “反弹无效。” 若无其事,还是接着你一口,我一嘴。 “咳咳,咳咳,咳咳……!”又连接着咳出好几声,但声音越来越大,初次听像雷声轰鸣,阵阵过后又像鹰撮雷击,一声,两声…七声。 声音渐渐微弱,像什么?又说不出个大概,只是隐隐约约意识到从小卖部门口传出。 刘玖和李狗蛋默契的止住了嘴,两人目光双双移去,傻傻的盯着桌子上乱七八糟的扑克牌,下意识的抱成一团。 门口含含糊糊的声音:“刘玖、刘玖……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刘菁菁一手提着塑料袋,一手甩着拖拉机钥匙扣,托着长裤脚大摇大摆跨过门槛。 果然还是和预测的一样,阿玖和李狗蛋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惊恐不安,不安中又隐隐约约透露着一丝疑惑:怎么没有拖拉机声? 异口异声: ”刘菁菁!” “老太婆!” 不过来不及反应了,桌子上横七竖八的扑克牌就像一把把整齐有序的菜刀,反着光映在阿玖和李狗蛋的屁股上。 刘菁菁双腿微微起跳,跨过门槛,一进门就看见两人抱在一起,上半身瑟瑟发抖,下半身战战栗栗,手脚都不知道藏去哪儿。 刘菁菁叹了口气,喃喃自语,要不是今天又外人在,定是唔得你们,哭爹喊娘。 没有顾得两人,脱下汗臭味的皮大衣,扭头看向站在角落许久的老头子,抿着嘴笑:“哟呵,这不是张大炮吗?什么风把您给刮来了。” “闻着真香啊!”老头子小心翼翼的挪着藏在大裤脚下的脚,没回刘菁菁的话,缓缓开口。 反观刘菁菁很自然的搭理:“嘿,刚撸好的猪头肉。” 老头子轻微点头,半缩颈的咽了咽口水:”味儿正!” 屋内的两人见刘菁菁迟迟没有进来,急忙收拾好桌子上的扑克牌,投来满是献殷勤的目光。 刘菁菁没有空搭理,瞟了一眼,又朝着老头子说道:“张大炮,这是我用四十八味料烀了足足一天一宿啊!” 站在一旁偷看的阿玖和李狗蛋,瞅的一清二楚,刘菁菁脸上洋溢着骄傲。 老头子再跨一步,目光呆滞:“都哪四十八味料?” 引人注目的袖子下一会隆起一会垮塌,藏着掖着什么东西。 “嘿…你这老头臭不要脸的,这是家传秘方。”刘菁菁一边嘲笑着,一边打开装着猪头肉的塑料袋,香味浓郁而出整个小卖部。 老头子遭着香味受,又吞咽一口水:“您说您这猪头肉是秘方闷制,真的假的啊呵!” 刘菁菁昂首正立,掂量掂量手上的塑料袋: “嘿…就我这猪头肉,在昌南小镇上,那可是一绝啊!” “那我跟您说啊,我这嘴呀也是一绝,好吃不好吃……”自己突然打断自己的话。 这几秒里,眼神直勾勾盯着刘菁菁手里的猪头肉,吞了一口水,继续说:“一尝就知道,我告诉你,这个镇子上,所有好吃的东西我都吃过,这个镇子上没有的东西,我也吃过!” 躲在一旁的阿玖和李狗蛋,实在沉不住气了,这不摆明的吹牛逼吗,有钱人才什么都吃过,这哪里半分像个有钱人?刘菁菁怎么变得傻里傻气了,打我们的时候可是容不得半点。 并排走上前,气咻咻的质问:“哪里的?” “军队里的!”老头子那晒得干黑的脸,短短的花白胡子却特别精神,那一对深陷的眼睛特别明亮。 很少见到这样尖利明亮的眼睛,看不出丝毫撒谎。 刘菁菁刚想接话,阿玖一把夺过,瓮声瓮气,一语中的:“汉奸?” “嘿……无毛小孩怎么说话的你这是?” “汉奸有我这样的吗?”老头子眼神凝重,语气逐渐加重,鹰击长空。 李狗蛋越过刘菁菁,与阿玖再一次围成包围圈,前后夹击着这老头子,从头到尾的打量着。 长袖不见手,长裤又不见脚,头戴一顶破烂帽,走路畏缩畏脚,声音低微不喜。 两人对眼,斩钉截铁:“有!” 老头子迟迟没有个答复,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地抽着旱烟。 阿玖和李狗蛋,以为得是自己将功补过,争先恐后的向刘菁菁投掷渴望的目光 刘菁菁一把推开挡在身前的李狗蛋,”够了够了,你们两摸瞎抓牌的事,慢慢跟你们算。”阿玖看着怒气冲冲的刘菁菁,不敢发声,被推开的李狗蛋更是找不着东西南北。 “老太婆傻了?”李狗蛋偷偷拉开阿玖,压低声音,小声嘀咕。 阿玖还是不敢说话,眼神里写满了莫名。 刘菁菁瞟了一眼躲在一旁的两人,嘴里好像嘟囔着几句,就踯躅来到老头子身前,一脸惊讶着:“那您就是军官啦?。” 张大炮抖了抖烟杆子,缓缓抬头,眼神还是注视着刘菁菁手里的塑料袋, “嘿…那不敢当,无名炮兵一个。”说完又撮了一口旱烟,遮遮掩掩的吞咽一口水。 “打炮的炮兵?”阿玖急忙捂住李狗蛋的嘴,没料还是晚了一步。 刘菁菁扭头猛地睹一眼,面目狰狞:“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 当即又转头,笑盈盈:“您客气!”双手抱拳摆摆,冲张大炮一笑。 “我这嘴是一绝啊,好吃不好吃,我一尝就……知道了,您敢让我尝尝吗?”摘下破帽子,转了半圈又反着带了回去,根根银发,半遮半掩,若隐若现。 脸上条条皱纹,好像一波三折的往事。 “尝尝就尝尝!” 塑料袋缓缓被打开,里面的猪头酥肉看得一清二楚,浓烟滚滚,香味又一次飘逸出来,张大炮急的不行,烟杆子随手一扔。 袖子都来不及撸,漆黑麻黑的手,蹿的一下伸出来,精准快速的捉住一片肉,“咕噜咕噜”往嘴里抓,一眨眼的功夫,只见舌头一会舔着下嘴,一会摸着上嘴,胡子满是拉碴。 “卧槽!”这次阿玖忍不住了,这滚烫的肉,老头子难道看不到吗?还冒着烟呢! 刘菁菁也是一惊: “呵,真是练家子,手够快的,好吃吗您?”稳住塑料袋,差点被他扯掉。 气息奄奄:“跟您说啊!这块忒小了,一进嘴还没来得及品呢,顺着嗓子眼,它出溜下去了。”说着说着一滴滴晶莹的泪珠从他的脸上慢慢地,慢慢地滑下来,落在老头子的衣襟上,最后滴答滴答的砸在他那黑不溜秋的手背上。 站在一旁的阿玖算是明白了,这个名叫张大炮的老头子,就是一骗吃骗喝的江湖骗子。 也不光是阿玖,连平日里傻傻乎乎的李狗蛋,都看出了端倪,小声嘀咕,生怕刘菁菁听到:“老太婆年纪大了,也傻了吧唧的。” “得。”刘菁菁三下五除二,搁在大腿上托住塑料袋,手指飞速,扎实的绑紧。 眺了一眼,递过去。 张大炮:“都给我啊?” 刘菁菁:“都给你了!” “拿走吧!”刘菁菁称他不注意,目光故意斜视,看见了他那像黑碳一样的手,在外面又套上一个袋子。 “那……那就切之不恭了。”张大炮只伸出一只满是汗水的手,晃晃荡荡的接过。 刘菁菁叮嘱他:“赶紧乘热吃吧,张大炮!” 张大炮:“得嘞,您发财!” 刘菁菁也客套客套:“后会有期!” “明儿还来!”张大炮顺着衣袖牵住塑料袋,一高一低的跨出门槛,嘴里念叨着。 刘菁菁望着远去的张大炮,叹了口气: “哎,没手没脚,真是可怜啊!” 看着最后的人影,直到手脚消失在不知名的小巷子口。 李狗蛋气急败坏:“你别拦我,这个老无赖,我非打断他的手脚。”阿玖拉不住李狗蛋,让李狗蛋追了出去。 刘菁菁也跑了几步,追不上李狗蛋:“诶,狗蛋!” 阿玖看着李狗蛋朝着自家方向跑,便知道他这不是见义勇为,不知为啥,竟是松了口气。 阿玖疑惑:“刘菁菁,你真的会做猪头酥肉?” 外婆:“不会!” 阿玖更加不解:“那?” 外婆:“我骗他的!这是我从集市买的” 阿玖看着外婆: “那你骗他干嘛啊!” 外婆告诉刘玖: “你不是也看到了,他没手没脚的。” 阿玖拍拍胸脯,信心十足:“没有啊,我看得到他的手脚啊,黑不溜秋的!” “算了,说了你也不懂!”外婆叹了口气,便打理手上的活。 “下午茅小小学有唱大戏的来,你唔得不唔得?” “去看戏干嘛?” “到时候人多杂乱,一定堵的水泄不通,你带一箱泡面去卖,肯定能搞到钱。” “不去!打死不去!” “挣的钱都给你!” “外婆,你说我是卖红烧的好,还是老坛酸菜的好呢?”话音刚落,阿玖就拖出两箱泡面。 外婆随口一说 :“红烧的吧,红颜色涂个吉利。” “外婆!” “嗯!” “外婆!” “嗯?” “刘菁菁你这么贼,我长大要是有钱了,一定给你开间麻将馆,准是能赚到钱。” 逗得外婆哈哈大笑:“等的到那天再说吧。” 笑后,掐着手上的豆角须,呆呆的看向远处的山头,无论阿玖再说什么,她都沉默不语。 山的那头还是山吗? ------------ 动物世界(二) #林 密密的雨幕中,街道两旁店铺橱窗的煤油灯,映在湿漉漉的黄土地上,一寸接一寸的洒下彩晕,像是节日里的焰火,但又像末终的黄昏。 阿玖拖着一箱泡面,还没走多远,前面不远处便传来一个低低压抑着地哀呼抽泣之声,还伴随着砰砰地撞墙之声。 “鬼打墙?”刘菁菁常常用这个吓唬阿玖,每次也唬住了他,免得大晚上乱跑。 他,寻着声音,一会低沉,一会激昂。 吃力的挪着泡面,晃晃悠悠,七零八散。 “我为什么非要找这声音?”走到一半恍然大悟,转个背面,侧着身子,双手搀扶木纸箱,双脚往后一登。 突然,“哐!”装着泡面的箱子撕裂开来,朝着四面八方,胡乱滚动。 阿玖看着这些泡面尽数溜走,眼泪一下汹涌而出,止不住的往下流,想伸手抓住东边的,西边的却又从眼皮底下滚出,南边的也不甘似弱,争先恐后。 他有多么希望此刻,警察叔叔或者当兵退伍的军人一人提着一桶泡面,朝着自己迎面而来,摸着自己的脑袋,和蔼可亲的说:“小朋友,注意安全,下次一定得小心了。” 时间一点一点过,泡面一个接一个的滚下,又一个一个被捡起来,他们穿着制服,头戴一定耀眼的制服鸭舌帽,一人提着一桶泡面,像手中握着一把惩奸除恶的机关枪。 他们笑了,阿玖也笑了,猛地一拍脑瓜子,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他们竟然真的是人!这不是梦? 晃晃脑袋,再次确定,这真的不是梦,真的有着一帮像警察叔叔又或者当兵退伍的军人迎面走来,有的笑着,有的唱着,像什么? 天使! 但想想不对,男的怎么能叫天使,要不叫青天大老爷吧! 对,就叫青天大老爷! 看着他们高大伟岸的身影,阿玖下意识的激动起身站起,把破烂不堪的箱子折叠整齐。 “青天大老爷们,我代表刘菁菁小卖部由衷地感谢你们!”阿玖回忆起刘菁菁的话,受到别人的帮助,一定得要感谢。 青天大老爷们,陆陆续续的从东边西侧南部缓缓走来,仔细琢磨,这要是放在打仗时期,定是前仆后继的“敢死队”。 最后把阿玖围成一个圈,欲言又止。 阿玖清清嗓子眼,又说了一遍:“青天大老爷们,我代表刘菁菁小卖部由衷地感谢你们!” 是我没讲明白?不应该啊。 感谢的同时,阿玖明亮亮的晃晃手中的空箱子。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太明白发生了什么。 有个凶悍的大老爷,显然有些不耐烦,怒目而视。 “青天大老爷…”阿玖开始发慌,又叫了一声。 阿玖被打断说话,“他是在叫我们?” “我猜应该是!” “你猜个屁!” “你他妈才猜个屁!” 也不知为什么开始争吵,可能大概是像”狼牙山五壮士”吧! 一个为头的瘦老爷,具有强威性的插嘴:“管他那么多,先问他认识不认识我们。” 扭头冲着阿玖和蔼可亲的说着:“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摇摇头。 琢磨着,又急着点点头。 “认识?”他们几个有点迷糊。 “嗯!” “那……” 瘦老爷还没说完,阿玖就脱口而出:“青天大老爷,我知道你们是青天大老爷!” 瘦老爷没有正面搭理阿玖,反而是晃了晃手上的泡面,摆弄着什么,似笑非笑:“孩子,这是你的吗?” 阿玖重重的点点头,眼中饱含深情的泪光。 凶悍的老大爷,看出点端倪,大声呵斥:“那不行,你说是你的就是你的?” 看着凶狠的大胖子,显得有些不知所措,含含糊糊的说着:“是我的,真的是我的,刘菁菁从小就不让我跟人撒谎。”阿玖极力解释,生怕出了什么岔子。 “什么?”胖老爷面目狰狞,像一头野兽,仔细一看,不,更像人。 瘦老爷回瞪了胖老爷,大声责备道:“和小孩凶什么凶,我来处理便是。” 胖老爷嘟囔几句,回到了原地站着一动不动。 瘦老爷接着半蹲下,眼光与阿玖平齐同一条水平线上,刚想摸着阿玖的头我,但被阿玖下意识的躲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躲开。 咳了一声,继续说:“小朋友啊,这个东西我们先带回去保管,你啊有证据了,能证明这是你的,我们就原封不动的还给你,好不好?” 瞟了一眼站在一旁的胖老爷,胆怯生生:“好……好!” “不好!”转头又看了一眼面前的瘦老爷,还是鼓起勇气,“刘菁菁看不到钱和泡面,回家定会数落我的!” 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留下,滴答滴答划过侧脸,打在纸箱里的最后一桶泡面上,哭的撕心裂肺。 一旁站着的胖老爷耐不住性子:“玛德,别哭了!” 阿玖下意识抬头乞求的目光看着瘦老爷,他一度认为他就是青天,他就是老爷,他就是自己的青天大老爷。 “嗯哼!”瘦老爷故意放高音调,缓缓起身,平推着自己的衣领,昂首阔步。 身后站着的几个老爷也懂得了什么,众人便你推我拉,没得人愿意出来。 搞的好半天,胖老爷吊儿当的站出来,倒出木箱子里剩下的一桶。 就在眼皮底下,阿玖看很清楚,几个人纷纷将手上的泡面扔进眼前的木纸箱里,整整齐齐的摆放。 瘦老爷半蹲着再一次尝试摸着阿玖的头,再一次落了空,阿玖直接扭头闪躲,他这一次看得更清楚了,手上布满了厚厚的老茧,肉眼清晰可见的纹理,更加确信那是人了。 那剩下的一桶泡面,滚到了自己的脚下,屹立不倒,但又好像倒着,天太黑,实在看不清,但是那几个青天大老爷,唔得明明白白,有手有脚。 阿玖一下又没忍住,哭的稀里糊涂,迎面晚风,站在北边,他目送着泡面一个个离开自己,像是道别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兄弟。 雨依旧清晰,夜依旧幽静,却物是人非。 灰蒙蒙的天空下,阵阵绵绵细雨打在了阿玖的脸上,分不清黏稠的,是那泪水还是雨水。 各位青天大老爷没走多久,听见街角的传来声音:“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没羞没臊的。” “我还是小孩,不是大丈夫。” ‘ 顾不得哪里传来的声音,哭的更大声了。 一个黑色身影在月光下忽明忽暗,得意洋洋:“我知道他们把泡面带到哪里!” 哭声戛然而止,才发觉这条巷子口,寂静的有点吓人。 阿玖擦掉眼泪,看着黑影不由深寒,吞吞吐吐:“哪……哪里?” “你叫他们什么?” “青天大老爷!” “他们不是青天大老爷,他们的头才是青天大老爷。” “那他们是什么?狗吗?” 黑影渐渐走到阿玖面前,夜太黑,借着月光,但不太看得清,模模糊糊。 朦胧的夜色加上蓄谋已久的小雨,滴滴答答的打在两人的身上,更像是给夜蒙上了层纱布。 阿玖盯着许久,最后认出是一小女孩,正笑吟吟的望着自己。 她的笑很清爽,声音也好听:“你好,刘玖,你叫我…叫我小林就行了。”像冰过的西瓜咔嚓碎了,脆凉脆凉,自阿玖耳边淌过。 阿玖稚嫩的心揪了揪,人生第一次感到慌张。 喃喃自语:“嗯……是,不是……“小林还在想着怎么回阿玖的话。 ”他们应该叫差人,狗不会随便咬人的。” 清爽的头发衬托出清秀的脸庞,清澈的眼眸,还有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清新自然的气息,绘成一幅清美的画卷。 一双漆黑清澈的大眼睛,毫不避讳的直勾勾望着自己,阿玖心生害羞,下意识扭头,侧着身子回复:“差人是什么?” 小林双手撑腰,指着阿玖,娇声娇气:“差人就是差人,说了你也不懂!” 阿玖吃了闭门羹,又继续补充:“那你说他妈藏到哪了啦?”这次没有扭头,而是双眼对视看着对方。 月光的衬托下,一大一小的眼睛形成鲜明对比,但不影响看得清对方的脸颊。 小林指着不远处的一处明亮,不屑一顾的说:“衙门啊,当然是衙门啊,说了你也不懂!” 阿玖扣着手上的泡面桶子,开始生着闷气:“好好好,我不懂,你什么都懂行了吧。” 泡面没了,面子也没了,这应该算是人财两空了。 小林悄咪咪小碎步走到阿玖跟前,伸出修长的手指,指着他的额头,像个懂事的大人。 喃喃细语:“你还是和他一样,小气鬼。” “他是谁?” “他就是他啊,你可以是他,他也可以是你,说了你也不懂。” 阿玖又重新复述一遍,念叨着:“好好好,我不懂,你什么都懂行了吧。”这回心态真的崩溃。 林子下。 现在的阿玖像个怨妇一样,蹲在一旁的林子里,神态失落,根本没有心情搭理眼前的小女孩。 数着手上的泡面,一桶,两桶……一桶,两桶,看着翻来覆去也只有的两桶。 阿玖脸色更加难看,突然想着,刘菁菁也不知道在干嘛,可能是在家里磨着菜刀吧。 “一桶,两桶……”小林模仿着阿玖的语气,在他的耳边响起,哈气,吐气。 与一旁的阿玖相比,她倒是炯炯有神,有模有样的看着地上一动不动的阿玖。 像个经世的小孩,又或者是稚幼的大人,懂又或者不懂,像又或者不像。 小林子下的一颗大雨珠打在的他的脸上,所有的委屈一下倾涌而出。 阿玖: “你这个人烦不烦啊!” “一桶,两桶………”小女孩没有直面回他的话,继续伸出手指戳着地上的泡面。 看着她若无其事的样子,终于忍不住了:“你有病啊!” “哈哈,有的,有的。”女孩更加兴奋,嘻嘻的发出笑声, 伴随的哈哈声,整个林子的雨珠倾下而出,哒哒哒的打在两人的半个身子,阿玖摸着满是水珠的脸,分不清那是泪中雨,还是林下雨。 “好了,好了,你别哭了。”林雨弯下腰,单手撑着地,轻微将泡面推到阿玖的手上,她不再娇声娇气,更甚于是语重心长。 阿玖头也没回,继续嚎啕大哭。 小女孩抿着嘴,“你别哭了,我…我帮你想法子就是了。”一排洁白的小牙,整整齐齐的露出,笑得很灿烂,充满着信心。 阿玖止住哭声,半侧着身子,扭头偷偷瞄了一眼,”她的笑很好看”。 当务之急,应该是应付刘菁菁,我怎么能想这些呢? 小女孩拍拍屁股,嘟囔着: “再不说话,我就走喽!” 阿玖急忙插话:“诶!”一纵身起,看着远去的小女孩,有着说不出的感觉。 小女孩故意没有理他,月光透过石竹林,映在了她的背影,小碎步挪挪前行。 阿玖看着离去的背影,心生着急,冲着林子的另一头,大声呼喊: “你好,我叫刘玖,很高兴认识你!” 小女孩立马,脸上洋溢着笑容,同样大声的呼喊回应,嘻嘻:“你好,我叫小林,很高兴认识你!” 阿玖: “话说你开始你为什么要哭啊!” 小林:“说了你也不懂!” 阿玖:“你怎么一开始就知道我叫刘玖啊!” 小林:“说了你也不懂!” 阿玖:“好好好,你懂,你都懂行了吧,说话跟刘菁菁一样。” 小林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阿玖,突然问起: “你外婆还好吗?” 看着小林的眼神,阿玖一时不知所措,思考一下,抱怨着:“她啊,朝九晚五的摸麻将,简直不知道有多快乐!” 松了口气,露出笑容,重重的“哦”了一下。 “接下来我们去哪?”看着她,阿玖心生惶恐,总觉得莫名其妙,我没说刘菁菁是我外 婆啊! 小林望着茅小小学,指了指,“我们去那里卖红薯!” “嗯!” “走!” 迷雾清幽月竹林,一人哭,一人笑,她笑他哭,他哭她笑,虽它不过是林,而我不过走进。 ------------ 动物世界(三) #动物世界 茅小小学在昌南小镇的北侧,一到夜晚,万盏煤油灯火大放光明,一条条街道小巷也都变成了皓光闪耀的银河。 行走着,身前身后是一张张或苍迈、或风雅、或清新、或世故的动物,车马粼粼,人流如织,看不清是人还是马,大抵都是动物吧,不远处隐隐传来商贩颇具穿透力的吆喝声,偶尔还有一声马嘶长鸣,亦是分不清。 从林子到茅小,大概四五百米的距离,两人一路走来,街边小吃摆成两排。 小林走在前头,阿玖端着两桶泡面紧随其后。 “我们来这干嘛?”阿玖结结巴巴的小声问。 小林“嗯”了一声,回头笑着望去,嘻嘻。 “卖红薯!” “卖红薯?”阿玖看着手里的两桶泡面,不由生疑。 小林又一次强调:“对,就是卖红薯!”她以高出半个头的优势,一手搭在阿玖的肩膀,一手指着不远处的一处墙角。 “喏!就是那了!” 阿玖的目光顺着手指的方向,小心翼翼的移去。 那儿正侧对着茅小小学的大门口,顶头上盖着一废弃报纸,地上摆满了红薯。 小林说,有的生的,有的熟的,只不过得看人。 阿玖没有明白意思,思考的同时便被小林一把拉过,踉踉苍苍的来到了学堂门前 夜晚的天空中,不再下起小雨,地上的积水反着月光打在了那些动物身上。 七零八碎,狗的尾巴,猪的头颅,马的鬓毛,还有一些认不出来的手脚。 小林叮嘱阿玖一定要蹲下,笑着迎着那些差人。 一本正经的告诉阿玖,卖红薯的姑娘想在学堂门前摆摊,那不可以没钱,也不可以不陪笑脸。 随后小林又找出一根小木棍,绕着自己周围画了一个歪歪扭扭的小圈。 “好啦!嘻嘻。”小林一惊一乍。 阿玖摸不着头脑,含含糊糊的问着: “怎……么了?” 语气突然加重: “你不许过来,这是我的地盘!”她递过棍子,冲着阿玖扔去。 “我……我做错了什么吗?”阿玖无缘无故被凶了一下,一个人在这集市里显得更加落魄。 “好了,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啦。” 小林见阿玖迟迟没有动,便主动离开圈子,伸出修长的手指握住他的手。 阿玖心头一颤,像是被什么拘束了。 小林显然毫不避讳,轻柔的控制他的手指,围着他的脚步画了一个圈,同自己一样,歪歪扭扭的小圈。 “我……”阿玖脸红的像煮熟的螃蟹,心更是比煮熟的螃蟹还要颤动。 小林一把抢过话,“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随后朝着远处的那些摊位,指指点点。 阿玖呆滞的看向远处的那些摊位,有的,有着桌子凳子,有的,只有凳子或者桌子,还有的同自己一样画了一个圈,只不过他们的圈不是歪歪扭扭的小圈,仔细一看,反倒是堂堂正正,正了八经的圆。 他低下头又看着自己脚下歪歪扭扭的小圈,这哪里是圆? 分明是几条波浪线! “为什么啊?”阿玖看着对面的摊位,有着不服气。 小林声音压的的很低,含含糊糊: “无规矩不成方圆。” 继续说道:“你帮我卖红薯,挣到的钱都给你!” 阿玖激动的饱含泪水,“都给我?” 小林想着想着,还是改口:“都借给你。” “小气!” “所以啊,你不能死,以后一定要来找我。” 小林的话有些瘆人,但阿玖又不太想追根溯源,他知道,她定会说,“说了你也不懂。” 小林说完,就开始数着手里的红薯,看着这繁华的城池也正式拉开帷幕,幸福的定义连番升级,拒绝回到初始版本。 “就买个红薯吧,否则夜太寒冷!” #面具 “呯呯啪啪……!”伴随着鼓掌喝彩声 ,集市的热闹来到了高潮,正中央围着一圈又一圈的观众。 “好!”喝彩鼓掌,再鼓掌喝彩,源源不断。 而在正中央上铺着一大块红布,红布上站着,是一个头戴小颅帽,披着白色的戏服,画着五彩的脸谱,粉墨登场,不一会舞剑,不一会翻跟头,不一会又练起了金鸡独立,站得稳稳的,真是好功夫! 围着的观众看得很是起劲,欢呼雀跃不已, ‘台下’有说有笑: ”嘿!看那老头有滋有味地演唱,有声有色地步法,看戏子还真是一种享受!” 身披白袍,扭头一晃,嘿,花脸变白脸。 虚晃一招,嘿,又白脸变红脸。 ‘台下’的人惊嘘不已,开始起哄: “来一个,再来一个!” “好嘞!”只听戏子摇头晃脑,像孙悟空七十二变。 “呼”,红脸竟变回了人脸。 沧桑的脸庞,同他的枯瘦如柴的身板一样,没有一丝光彩耀目。 “哦!哦……!”但台下的观众却激动不已,欢声雷动,再一次达到了极点。 听着不远处的欢呼,另一旁的阿玖很是想过去,可小林千叮万嘱,叫他不要出去。 通过月下的余光,可以看到小林的侧脸,嘴巴嘟嘟,声音压的很低,但也可以听的清楚一二。 长时间过去,嘴里依旧不停的念叨:“他们要来了!”小林一会看着手上的红薯,一会看着远处的‘戏台’,像是藏着什么心事。 阿玖开始抱怨:“谁要来了。” “差人!”小林告诉阿玖。 阿玖更沉不住气,越想越气, ”抢我泡面的青天大老爷?” 小林摇摇头,说: “说了多少遍,他们只是差人。” “你别拦我,我现在就要去。”阿玖一边整理红薯,一边拍拍屁股的尘土。 “你现在还不能去。”小林脱离了自己的圈,跑到他跟前拦住,单手撑腰,指着阿玖。 ”我怎么就不能去?”声音很大,但仍就支支吾吾。 还没她来得及的回应,阿玖快嘴一步: “我知道你肯定会说,说了你又不懂,可你不说我又怎么懂,今儿我还偏非去不可了。” 小林看着地上的阿玖,透露出一丝吃惊,嘴角微微一笑,露出一丝笑意。 整理好地上的红薯,阿玖起身离去,继续端着泡面一步一步的走向‘戏台’,”玛德,要不是你可以借我钱,我早就走了,你真以为你是刘菁菁啊!” 时不时回头望去,为什么她没有跟来,我竟有一丝凉意? 小林同样望着离去的阿玖,渐渐的,他的身影消失在动物世界里。 脸上虽洋溢着幸福,但仍摇摇头叹息:“果然,他从小就这样。”整理好两个小圈内的红薯,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紧跟其后。 另一边,‘台下’的观众眼花缭乱,依旧沉浸其中。 霎时。 “嘘!”哨子一声,鹰击长空。 站在‘台下’的观众才突然反应过来,窃窃私语:“差人来了!” 站在‘台上’的戏子看着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嘈杂声一片,沧桑的脸上又多出一点茫然。 “差人是何许人也?” “你看!”不知‘台下’的谁,朝着一头嘶吼,大家的目光呆滞的转向那头,惶恐滩头说惶恐。 戏子不再吱吱呀呀,停住了声,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所致,现在‘台上’远远望去。 只见四人,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为首是一瘦子,穿一身旧制服衣裳,高大的身板有些单薄,一张瘦条脸上,栽着一些不很稠密的胡须,由于脸色显出一种病容似的苍白,那胡须看起来倒黑森森的,有手有脚,大步流星。 “他们就是差人?”戏子还在喃喃自语道。 人群中很自然而然的让成了一条路,四人分一三形式二足走成五步,粉墨登场。 “接着!”伴随着“哐”的一声,一袋子硬币刚好砸在戏子的钱碗里。 ‘台下’先是一愣,随后立即一阵叫好,“哇哇…哦哦…” “嘿嘿…!”戏子唔不得差人是谁,看着钱袋子飞入碗中,眼睛直冒金光,笑得合不拢嘴,三下五除二,纵身一跃,急忙捡起袋子,“哎呦,谢谢爷!” 拾起随意擦了擦尘土,转身就想放入暗袖中。 “慢着!”瘦差人推开前面挡住的观众,缓缓走来。 到了戏子跟前,嘴角上扬,表情却到有些和蔼可亲,到是戏子显得有些慌张失措。 “老哥,钱给了,你这脸是怎么变的?把绝招抖一点出来。” 大声呵斥:“怎么变的!”一旁的胖子也掺合。 “让弟兄们开开眼啊!老子有的是钱!” “对!开开眼啊!”其余的两个差人也争先恐后的嚷嚷着。 演出还未结束,就开始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整个“台子”上站着五人,莫不真是‘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 戏子惶恐不安,退后几步,看着各位差人,双手抱拳,弯弓卑微道:“各位,各位差人,技不外传,海不漏底,千两黄金不卖道,十字街头送古交,诶,各位高抬贵手,金盆打水银盆装,原谅…!原谅…!嘿嘿…!” 说完又是抱拳一鞠躬。 话音刚落,瘦差人抱拳回望,只是不同于戏子的是,他没有鞠躬。 ‘台下’的观众嘘唏不已。 不约而同的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一阵嘈杂声倾然涌出。 咳了一声:“安静!” 随后又一次抱拳冲着戏子,面带和善着说道:“卖关子,不仗义!” “诶……” 继续说着:“算了算了,不愿露底,我也不勉强你!” 冲着戏子竖起大拇指,“各自赶路,后悔有期!” “诶,好……”戏子方才松了口气。 瘦差人朝着戏子伸出手,审视:“拿来!” “什么?”戏子摇摇头,表明不知的态度。 瘦差人逼近一步,继续说:“钱呢?” 此时的‘台下’鸦雀无声,众人面面相觑,此时阿玖也恰巧赶到,不停的打量着‘台上’的五人。 同自己那时一样,瘦差人站在前,其余三人并排在后,这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一二:一群高贵气质的差人在处罚违章动物。 冲着‘台上’喊:“不……”阿玖被一只手堵住嘴,支支吾吾的,没有说出话来。 阿玖回头望去,小林正紧紧的捂住自己的嘴,随后伸出修长的手指,做出了“嘘”的动作。 阿玖声音压的非常低,小心翼翼: “怎么啦?”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小林咕囔几句。 指了指台上的戏子,示意阿玖看,她说那是她爷爷。 阿玖重重的点点头,肩膀上有了少许沉重,似乎明白了什么,呆在一旁不再乱说话,有模有样的听着小林的分析。 小林一句:“他们这是,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阿玖一句:“嗯。” 小林一句:“他们还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阿玖一句:“嗯嗯。” 小林接着说:“还有还有,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江水暖鸭先知。” 阿玖仍然一句:“嗯嗯嗯!” 小林生怕阿玖没有听懂,又问道:“听懂了没有。” “嗯!嗯………!”一会摇头,一会点头, 其实他知道自己没有听懂,只不过碍于面子,还是点点头。 ‘台上’依旧争执不休,‘台下’仍然嘘唏不已。 瘦差人步步紧逼,放高声调:“嘿,你老小子装猫吃象,收了钱不漏底,不漏底就该还钱嘛!” “呵!哎……得嘞!”戏子向着差人笑意,又弓着腰,脱掉上衣,伸手进去摸索着暗袖中的钱袋,嘴里自言自语,嘴角的笑容狠狠的将无奈刻在那沧桑的脸上。 好一阵子了,终于掏出一打钱袋,“差人的钱,我怎么敢收呢?” 补上一句:“大路朝天,后会有期!”又一次抱拳,但并没有鞠躬。 瘦差人伸手接过钱袋,在手上晃了晃,掂量着,“诶,不对啊,我刚才给的是两打钱袋,怎么只还一场的钱呢?”说完眼睛瞟了一眼旁边的胖差人。 他立即附和:“是啊,分明是两打,把吃进去的都吐出来。” 其余两人趁机附和:“对,吐出来!吐出来!” 戏子渐渐的也压不住火,不再卑躬屈膝,怒目而视:“各位,今儿是成心拿我当猴耍啊?” “他分明收了两打钱,只还了一场的钱,叫他还不应该吗?”这次他没有对着戏子说,反而和蔼可亲的冲着‘台下’的观众,咧开嘴笑着。 戏子手忙脚乱,有些着急,连忙解释:“放屁,我只收了一打的钱,还他一场的钱。” 大声呵斥:“他收了几袋?”瘦差人冲着‘台下’的观众,故意放高声音。 大家伙先是一惊,急忙纷纷离去,一个个来到了原本自己跟前的摊位商铺,台下更加鸦雀无声无息。 瘦差人看着大家无动于衷,不慌不忙的冲着胖差人点了点,他顿时明白了其中意思。 “来,你说,他收了几袋?”胖差人随机拦截一个摆摊的商贩。 商贩胆怯生生,声音逐渐凝固: “一袋……” 胖差人瞪了他一眼,拍了拍他旁边的摊位,阴阳怪气:“你这圈有点大啊!” 这次商贩话语打破宁静,斩钉截铁:“两袋,他收了两袋!”说完冲着台上的戏子指指点点。 人们总是戏子误国,戏子无情,可误国无情又岂是池中物? 戏子声音几近崩溃,一手敲打着台上的红地毯,一手指着不远处的商贩,歇斯底里的哭喊:“你…你怎么能这样呢?” ‘台上’的三位差人昂扬挺胸,手脚并用,威风凛凛。 反观趴在地上的戏子,长大褂遮住了手脚,竟看不出一丝一毫。 差人拍拍了胸脯,走到‘台上’中央,“青天大老爷要给昌南小镇一个公平,好,我今天讨的就是一个公平!” “你收两袋钱,却只还了一场的钱,这就是不公平!” 戏子趴在地上搓胸顿足,“一就是一,二就是二,我今天只收了一袋的钱,就该还一场的钱!”眼睛充满血丝,怨气冲冲,远处望去不太像人。 缄默的泪,没有人在乎。 差人半蹲俯视着地上的戏子,边说边笑“你没钱给是吧?露点底,这事我就算了,不然你这些家伙事我全都给你砸了!”拍了拍他的戏服道具,便又起身站起。 “老祖宗留下的东西,你敢!” “笑话,有何不敢?” 月下之光独爱‘台上’四人,偏偏映出了一人的模样,虽是生活的一场独角戏,仍不及现实一半,摄影机并没有拍到他,但他已经融入角色中。 “告诉我,你是老实人吗?” 只见片刻间,戏子缓缓爬起,露出了手脚,只是没有人看得清,面目狰狞的看着‘台下’ 的商贩,竭尽全力的大声哭诉。 ‘台下’一片死寂,连呼吸都是沉重的,他们分不清这话是对商贩说的,还是对‘台下’的所有人。 戏子踉踉苍苍走到台阶下,被胖差人挡住了去路,便又踌躇原路返回。 “告诉我,你是老实人吗!”这一声中,‘台下’的所有观众都感受到戏子那发自内心,歇斯底里的背痛。 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老实人身上,只见他缓缓开口,支支吾吾:“我是……” ”那你说实话,我到底拿了几袋钱,你告诉他啊!”戏子同只野兽一般,恶狠狠的盯着眼前的老实人。 瘦差人手里把弄着打火机,嘴里叼着卷烟,有说有笑:“不就是凶狠了点吗,谁不会啊!” “你,过来!” 老实人绕过了‘台上’的戏子,从胖差人旁边溜过,撇了戏子一眼,眼神里写满了吃人。 差人拍了拍老实人的肩膀,抿着嘴笑: “你啊,你啊,大声说,他拿了几袋?不要怕,‘台下’的所有乡亲,都会为你和你的摊位做主,只要你肯说实话,我保证你的摊位还是安安稳稳的一个圆。” 老实人看着戏子吃人的眼睛,话说一半又咽下,相反扭头看看差人,笑盈盈的盯着自己,更是感受到吃人。 吃人的不是我,我是被吃的! 缓缓吐出两个字:“两袋!” 声音从“台上”传到了“台下”,又从“台下”传到了‘台上’,最后一针扎进戏子的耳朵。 心头一震,枯瘦如柴的身子倒在地上悲痛欲绝,夜空中乌云密布,遮住了仅存的月光,再也没有人看得见他的手脚,哽咽声缓缓传出,此时他早已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台下’的人基本也都走完,本本分分的回到摊位做起了老实人。 没有脚步声,没有鼓掌声,只因月下无光,不见手脚。 “这怎么办?”阿玖惊异的看着小林。 你爷爷都被欺负了,还他妈怎么还跟个吃瓜群众一样啊? 她侧着脸,没有回答。 阿玖又问一遍:“怎么办啊?” “嘘!”她轻轻吸气,伸出小食指,做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表情。 阿玖见她,便不再追问。 “一袋!”人群中传出声来,并不是说的太清楚。 在所有人都以为是恶作剧罢了,竟再一次听见。 “一袋!他只拿了一袋的钱。”寂静的人群中再一次传出嘹亮雄厚的声音,以阿玖为中心散开来。 连同阿玖自己也很是吃惊,“不是我说的啊?” 顶了顶小林,发现她也是一脸懵逼,这说话的男人又是何许人也? 月亮渐渐探出,浅弱的月光打在了所有人的脸上,互相打量着,手脚又都长了出来。 但没有人会太注意这些,清晰的看见,长着一副古铜色的脸孔,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尖尖的下巴上,飘着一缕山羊胡须。 有些观众把他围成了一个圈,不停的打量着,高高的个儿,宽宽的肩,估计他已年过古稀,最令人嘘唏不已的是他光秃秃的头顶上扣着一顶黑色的五角星红帽。 直到乌云尽数散去,方才看见那是何许人也! “这是?炮爷!” “大名鼎鼎的炮爷来了!” “就是那个摸过枪杆子,扛过大炮的炮爷吗?” “不然还能有谁啊?” “张大炮,炮爷!” 悉悉索索声传出,‘台上’的四个差人见此番场景,气的面红耳赤。 “是他!”阿玖大呼。 小林嘟着嘴,杵着脑袋,问:“你认识?” 阿玖:“就是他,骗了我家的猪头肉。” 小林:“他是一个骗子?” 阿玖:“我觉得是,但刘菁菁说他没手没脚怪可怜的。” 小林听了阿玖的话后,没有回复,朝着那边望去,看见六人在‘台上’比弄着什么。 戏子爬起,双手冲着眼前的老头一抱拳鞠躬,“谢谢您嘞!” “您客气!”炮爷一步跨上‘台’来,双手抱拳回了个礼。 “晾干的茄子,有他没他不一样吗?”差人又点起一支烟,倒有一丝的春风得意。 ‘台下’的起哄声,越来越大:’“他老人家可是打仗从死人堆里出来的。” 差人猛的变脸,眉开眼笑,“原来,大内高手说的就是您啊!” ‘台下’的所有人都以为差人会大发雷霆怒目而视,反倒是客客气气,竟更加有一丝诡异。 炮爷见差人这么让理,更加津津有味:“高手低手那得出手,不出手瞧不出高低来,说吧,文摆还是武摆啊?” 差人递过去一根烟,格外的客客气气,“一看您这个架势就不是一般人哪!炮爷,小的我眼拙,我给您赔不是了!” 炮爷从差人手里接过卷烟,笑眯眯的端详,“您客气了,看来你也是明事理的人,咱们这么着,以烟代酒,把它给抽了,你们两这是就算,了了。” 炮爷扶起地上的戏子,将手中的烟递给了戏子。 戏子虽不知眼前炮爷是何许人也,但他可以肯定的是,他不是‘老实人’! 投来感恩的眼光,炮爷也察觉到,示意他把烟抽掉,这事便这样了了。 “那就这么了了。”差人不慌不忙点着卷烟,把火递给了戏子。 炮爷站在两人中间,一边站一个,笑呵呵的,“来,抽!”看着两人,欣慰的点点头。 “我抽个屁啊,打!”差人半根烟头一扔,砸在了炮爷的脑门上。 戏子手中的卷烟还未着,几个差人就蜂拥而至,把炮爷按到在地,拳打脚踢, “台下”的众人不敢发声,月亮又被灰云遮住,月光消失的无踪无影。 继续赶着路子。 戏子看着被拳打脚踢的恩人,冲上去帮忙,却枯瘦如柴的身板一把推开,看着自己却无能为力。 戏子鼓起勇气,冲着四人大喊:“住手!” 随后咬紧牙关:“各位差人大人,别生气别生气,人老了,眼睛不好使啦,这明明就是收了两袋嘛,差人大人莫生气,不是要看个究竟嘛?” “那好啊,我今天,我就漏个底,豁出饭碗子砸了,我也得让各位爷高兴高兴!” “来,您往这看!”戏子摆起了手势,准备变脸。 四个差人放下了手中炮爷,拍了拍尘土,向戏子靠近。 灰云下的月光再一次出现。 “台下”一片掌声传来,走到半道上的人竟又返回,“哦!”拍案叫好! 掌声过后,四个差人眼都不敢眨的直勾勾的盯着戏子,大气不敢喘,空气突然凝重。 只见戏子‘噌’的一声。 所有观众看向‘台上’, 黄脸、黑脸、白脸、红脸、花脸、竟一个都不是。 大家借着月光的余晖,看着戏子的脸上,“噌”的又一声,变成了另一个脸,但黄脸、黑脸、白脸、红脸、花脸、仍旧一个都不是。 还没等得及大家伙发问,“噌”的一声,又变了一个脸,这下看得明白,这根本就不是人脸。 “狗!” “这是狗脸!” “好手法啊!佩服佩服!”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即便声音压的很低,但也能依旧听得一二。 “好好好!”伴随着欢呼声,接连便出数个脸,众人唯独只认识第三个脸,其余一概不知。 “各位爷,说穿了很简单,功夫全在心里,诶嘿嘿,只要差人大人高兴,我还能接着给您漏底呢!” 差人也是看得很过瘾,拍手称快: “好!精彩精彩!这一袋子钱不用你还了!赶紧走吧!这儿不能摆摊了!” “为什么啊?”戏子还没明白。 “我跟你说啊,他们在这摆摊要给钱,我在这吃东西不要钱,还要给我钱。”差人指着不远处的众多摊位,有模有样的说着。 戏子清清嗓子,声音嘹亮冲着‘台下’所有人喊着,“今我们七人的演出《动物世界》到此结束。欢迎大家的捧场!” “台下”一片掌声响起,欢呼雀跃不已。 戏子顺着‘台下’方向望去,又看看身后的老祖宗道具箱子,最后望了望躺在地上的炮爷。 月光渐渐的消失,人群中再也看不见手脚。 继续赶着路子。 ”月亮都没了,这片天又在灰什么呢?” #离开 一旁的阿玖看着这场演出,也是止不住的鼓掌,绝妙精彩,本以为是独角戏,却无缘无故变成了七人同台的大戏,简直不要太精彩。 “你爷爷演技真好!”阿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阿玖继续补充: “对了,为什么你爷爷唱戏,而你却是卖红薯的?” 小林迟迟没有回答,阿玖回头望去,身后早就没有了她的身影。 何时离开,为何离开,无从说起。 “小林!” “小林!” 阿玖试图用声音找出她,却始终无动于衷。 最后他鼓起勇气,一步一步来到了戏子的旁边,见他正在收拾着道具箱子,便没有打搅。 不一会,红地毯也该收拾。 戏子方才发觉自己旁边有个小孩,先是一惊,随后一愣,“小孩你干嘛?” 阿玖有些胆怯生生:“就是,我想问下你的孙女回来了吗?” “孙女?我哪有孙女?你可取笑我这个老头了!”逗得戏子哈哈大笑,前仰后附。 “好了好了,我该走了!”边说边收拾自己的红地毯。 不一会也渐渐消失在灰蒙蒙的雾里。 硕大的场地只剩下孤零零的阿玖。 “我也该回家了!”想起家里的刘菁菁,他差点忘记,自己是过来卖泡面的。 扭头看向那片空地,马的头颅,狗的腿子,还有蝴蝶的翅膀,血淋淋的摆在那儿。 阿玖吓得魂不守舍,想起地上的两桶泡面,便又硬着头皮闭上眼睛一步步靠近。 “快了,快了!”嘴里不停默念。 还剩五步之遥,那哪里是什么头颅,腿子啊,这分明是一堆被人踹翻的红薯嘛,东倒西歪的。 松了口气,常常的伸了一个懒腰,“你长大后一定不要来迈洪学校,知道吗?”看着这些红薯,想起了小林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 “是吗?”阿玖自嘲着,端着泡面离开‘戏台’! 地上只剩下零零散散的红薯,东倒西歪。 它一身尘土,在街角迷了路。 ------------ 黑镯子(一) 我知道 凡是美好的 总不肯 也不会 为谁停留 所以 我把 我的好运与祝福 挂在你的胸前 守护并且 庇佑 虽然它总是黑的 向来如此 #虎妈 七点的太阳,无疑是最令人讨厌的,当然,我说的是喜欢睡懒觉的人。 只不过后来,我喜欢上了朝霞。 村间乡野里瓦房的白色塑料纸就往往被这些太阳钻了空子,照过云层,照过白色塑料纸,最后照到凉席上。 小阿玖醒了,他很清醒,他的的确确明明白白知道,这点刚刚好好七点钟,他很不愉快,曾多次提议和虎妈换一个房间,那里没有一丁点半的阳光,但虎妈不同意,她说,这儿空气不好,晚上会憋死的,小孩子得多呼吸新鲜空气,可以长高高的。 小阿玖哪里顾得了的空气不空气,他只明白七点的太阳是最可恨的。 每天都这样,日有所思,第一件是就是想着怎么赖床,他躺在床上,看着透过云层,透过白色塑料纸,再透过散散落落的尘埃。 虎妈过来掸窗台,掸桌子,随着鸡毛掸子的舞动,那道阳光里的尘埃加多了,飞舞得更热闹了,小阿玖赶忙被虎妈拉起被来蒙住脸,是怕尘埃把小阿玖呛得咳嗽。 但尘埃又怎能挡的住呢?小阿玖连连咳嗽,看的出来呛的不浅,木台上的刚刚被虎妈聚集好的尘埃又一拍而散。 起床气的小阿玖想骂她,但她到先说话了:“还没睡够呐?” 说着说着把单被一掀,害羞的小阿玖,连忙撤回被子,噗噗噗的又打起三个喷嚏。 “遮啥,我又不是没看过,你妈在的时候,我就抱过你了。” 小阿玖没有理她,心里有种说不出难受。 虎妈看见阿玖摆着个臭脸,才发觉自己说错话了。 连忙改口,装模作样的扇自己一巴掌:“呸呸呸,是你妈还在家的时候,不是你妈在的时候。” 抱怨一下便起身下床,“略略略……!” 虎妈长相很丑,刚来时,身上的长袖一长一短,裤子也是缝缝补补,但是看起来格外干净,所以看起来并没有那么令人讨厌。 她不是昌南小镇上的人,但她会讲昌南小镇的话,听外婆讲起,好像是年轻的时候经常跑到外婆家来和妈妈一起玩,结果一住就是几个多月。 小阿玖搭耸着肩问外婆:“虎妈没有家吗?” 外婆点起红塔山,摇摇头说:“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你虎妈家里穷,那个酒鬼时常又打骂她,没得办法离开家里,你可别和虎妈提起嘞。” 当时的小阿玖的的确确是拍着胸脯,一本正经的答应。 可7岁的小孩又怎么经得住这样的令人垂涎的诱惑呢? 答案远远比金钱来得更加诱人,至少是在那个年纪,就像他到现在都想知道妈妈为什么要丢下自己。 虎妈梳完了头,用她的油手抹在小阿玖的头发上,划了几下,她说你不喜欢洗头,这样就可以懒得洗头,小阿玖没有太多理会。 看着虎妈提着菜篮子要出去了,连忙喊住她: “虎妈,我跟你去买菜。” 虎妈停下脚步,一脸诧异: “你买什么菜,今天不上学吗?” 小阿玖积极回答:“不上的,今天星期六的。” 虎妈又问:“小卖部得有人看着的,你不怕刘老太拿你是问?” “呐,刘菁菁今天在家。”小阿玖伸出稚嫩的手指,朝正坐在拖拉机上的外婆戳了戳。 虎妈刚想继续说,被外婆打断:“虎妞,就让毛呢和你一起去吧,他现在和你熟哩。” 跟着虎妈到昌南小镇北市的菜市场去买东西,虎妈说是去买“具牛”,过年好腌腊肉,腌完腊肉她就回老家。 小阿玖呢,出来就是为了吃那里的冰糖葫芦,赖在摊前不走,又哭又闹,说什么也要买一串。 虎妈从宽松的肥裤脚里掏出一个破烂不堪的皮质钱包,左顾右盼,说:“老板,给我拿两串。” 小阿玖一眼认出,那是虎妈晚上天天抱着睡的那破皮包! 按照平常,虎妈是肯定不给小阿玖买的,和卖糖葫芦的老板客套两下就走了,今天也不知怎么了,破天荒的买了,还买了两串,一串递给小阿玖,另一串小心翼翼塞进宽松的肥裤脚里。 她的那条恶心的大黑棉裤,那么厚,那么肥,裤脚绑着。 别人偷偷告诉过外婆说,现在的老妈子很会偷东西,她们偷了米就一把一把顺着裤腰装进裤兜子,刚好落到绑着的裤脚管里,不会漏出来,外婆开玩笑的回应道:“我还巴不得她装哩。” 小阿玖在想,虎妈的肥裤脚里,不知道有没有我家的白米? 刚刚白嫖得到冰糖葫芦,小阿玖屁颠屁颠的紧随其后,“回老家干嘛啊?” 虎妈一脸洋溢着幸福,回答道:“我还要回去照顾小妞子,小虎子哩。” “虎妈,你可以把小虎子接过来啊,我可以和小虎子,小妞子玩,热闹极了。”小阿玖一边舔着冰糖葫芦,一边忙着问。 虎妈犹豫着什么,说:“不行的。” 继续追问:“是因为小虎子要上学吗?” “不是的,是因为你叔叔腿脚不好,小虎子要在在里照顾叔叔和小妞子。”虎妈蹲下身,伸出另一只手摸着,并不想继续谈论这个话题,起身便加快脚步。 大黑棉裤里冰糖葫芦一荡一荡,就像西游记里的黑山狗熊一样,显得格外滑稽。 干树枝子上有几只乌鸦,小巷胡同里没什么人。 虎妈正低头嘴里念叨着,准是在算她今天一共买了多少钱的东西,好跟外婆刘菁菁报账,她没注意走路,走到一死胡同里。 小阿玖本来跟着虎妈身后,光顾着吃冰糖葫芦,竟也忘记走路没留神已经走到了秦家酒楼。 ”很早以前,有一秀才赶考,途中遇到一拆字打卦的。 拆字打卦的对秀才说:“你的气色不好,怕……。” 秀才问:“怕什么?”“名……落……。”没等 拆字打卦的说完,秀才信心十足地说:“不可能!《四书》《五经》吾记熟,面对八股又何愁,此去赶考孑然身,中举簇拥高人头。……” 秀才正说着,一只麻雀从秀才头顶飞过。秀才觉得脖颈里不对劲儿,伸手抹了把,仔细一瞧,原是一点麻雀稀粪。 拆字打卦的“嘿嘿……”一笑:“头上沾染麻雀粪,运气倒霉白用功,若是不信请去考。中举只是一场空。” 接着 拆字打卦的又说:“我曾祖父、祖父、父亲都是吃这碗饭的,我六岁就学 拆字打卦的,到今天不多不少已经 拆字打卦了八十年零八个月九天了。到我这里的人无计其数,百算百准,句句到位。 你看,这方圆百里我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称我是‘‘不说半句空话的能算子。’“ 拆字打卦的边指着身后悬挂的 ‘‘不说半句空话的能算子 “条幅,边把自己吹嘘的神乎其神,玄而又玄。 拆字打卦的说完怕别人看见悄悄碰了下秀才的胳膊肘,伸出两个指头,暗示秀才拿点银子来就能……。 秀才想和这 拆字打卦的再周旋一番,又怕耽搁了考取功名的机会,便匆匆上了路。 半年后,秀才考取功名中举,在原地做了官,把拆字打卦的带上大堂:”抬起头来看我是谁!“ 拆字打卦的抬头仔细看了一番,原来是半年前赶考的那个拿不出一文银子的穷秀才。而今成了官老爷,端坐大堂之上威风八面,说:”老爷:我有何错?“”为何胡言乱语,诓骗百姓?“ 拆字打卦的做了亏心事,心里自然心虚胆怯说:”我错了,那条幅是我自己给自己写的,不说半句空话的意思是只有半句话是真的其余全是空的。“”大胆妄为,从实招来!“”是、是、是……还有一错:就是那麻雀粪是我早已放在口袋里准备好的浆糊。 那天,看你是赶考的秀才,想必你身上定有银子,诓骗你一下。趁麻雀飞过,你扭头向上看时,我抠了点浆糊弹到你脖颈上了。我该死!我该死!……“能知错认错改错本官就不追究你以前错了。 回去择正当职业发财吧!””今后要走正路、发正财,不是正道财难来!“拆字打卦的说完,拔腿回家了。” 说这话的人他盘腿坐在秦家酒楼长板凳上,桌上摆着一叠烤焦的花生米,还有二两白酒,嘴里不停吧嗒吧嗒讲述着。 周围的人一层围着一层,很显然他们都不是来听故事的,毕竟三百六十天里,他就重复讲过百来次。 这个青年身材高大,青白脸色,一部乱蓬蓬的黑发,伤痕累累,这一处刮伤裂痕,那一出棍痕发紫,一年四季穿着虽然都是长衫,可是又脏又破,似乎十多年没有补,也没有洗。 青年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粒,咪了一口白酒,一脸满足:“这就是我的祖先,四十岁中的举人,第二年就当了知县。” 人群中出现质疑: “李半仙,你当真是秀才的后代啊?” 青年又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有些不乐意: “不废话。” 到了响午,秦家酒楼的人越来越多,来观看李半仙的在五六圈外又围了五六圈。 质疑声不断:“那你是秀才吗?” 青年咪了口白酒,顿时面红耳赤,有些着急,拍着胸脯大声呵斥:“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时精通诗词歌赋,你说呢?” 手拿矿铁的铁匠从最外层吼出: “二十五岁连饭都吃不起!” 盘腿而坐的青年直接从长板凳上站起,俯视众人,居高临下,朝嘴里扔了颗花生米,气喘吁吁:“谁说的,让我看看是那个逼……仔…说的……” 扫视一番,发现没有人承认,更加嚣张跋扈,双手叉腰,对台下指指点点,气势完全不输他那自称的知县祖先。 台下一片嘈杂,一会过后,铁匠拿着刚打好的铁从五六围外的五六围挤出,气势磅礴,大声呵斥:“李半仙,你在瞎嚷嚷什么?做莫子?” 青年显然有些虚怕,手指伸回口袋,晃头晃脑,低声哑气:“我没嚷嚷,是你无中生有先的,凭空污的其人清白。” 铁匠粗犷嘹亮,响彻整个秦家酒楼,“什么清白?我唔得你窃人鸡蛋换酒钱,被人逮住,又添得几处新伤”。 青年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鸡蛋被母鸡生下来,是给人吃的吗?那我是人吗?君子固穷,穷之有道!” 台下哄堂大笑,众人都笑了起来,店内外都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铁匠不服输,争辩道: “歪理邪说,大家别听他瞎说,他就是偷了,读书人偷东西就不是读书人。” 青年喝过半碗酒,涨红的脸色渐渐复了原,很显然自己得理了。 看李半仙没答理他,他更加不服气,环绕四周,放大嗓门:“李半仙,你考的起大学吗?” 青年看着问铁匠,显出不屑置辩的神气。他便接着说道,“你怎的连半个大学生也捞不到呢?” 青年立刻显出颓唐不安模样,脸上笼上了一层灰色,一会黑了,一会紫了,简直可笑极了。 台下的嘲笑声接连不断,一阵接着一阵,盘腿而坐的李半仙就像京剧里的丑角,洋装打扮一番。 青年从木板凳上一跃而下,声音少许颤抖:“胡说,简直是胡说!唔跟别人不一样。” 把叠盘子里剩下的花生米,整整齐齐的摆成一排,酒杯里还剩一口,他另一只手伸出兰花指紧握杯靶。 “啪!”整整齐齐花生米一把入口。 “嗦!”兰花指紧握的杯靶一饮而尽。 “啊!”青年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自言自语:“作唔得,作唔得,我跟别人不一样!” “砰砰砰!”只见青年酒杯一摔,像只疯狗一样扑向铁匠,铁匠还没缓过神来,就被扑倒在地,青年对他拳打脚踢,但眨眼间,铁匠双手一撑,青筋暴起,躬起虎背熊腰,简单的翻过身来,捡起地上的铁链半成品,对着青年就是猛戳敲打。 “哗!”一道划痕。 又一声“啪!”划痕解开,血丝从里渐渐流出,滴滴答答。 围观的众人不减反而递增,五六围加五六围再加五六围,把整个酒楼围的水泄不通,前胸贴后背,但依旧抵挡不住”一出好戏”,放下手中的忙活,争先恐后往里拥挤,嘻嘻哈哈,有说有笑,同大剧院里戏台子样,真是令人寒颤,简直极了。 弹指一挥间,青年的脸皮开肉绽,一道道划痕累累,刻印着深紫,紫里还透露着血红,一道印一痕,一痕开一绽,甚是叫人可怕。 “唉,李半仙惹谁不好非得惹他?走吧走吧,等会警察来了,我们都成帮凶了,说不清的。”人群中熙熙攘攘的声音,接连不断涌出。 铁匠整个庞大身子半压在李半仙上,一手凶猛按住李半仙,一手紧握铁链半成品,他也挥不动了,两只手都缓缓松开,侧身一番,竟也倒在地上,满头大汗,精疲力尽,大口大口的呼气,这时他竟忘得自己是铁匠? 话分两头,铁匠还好,只是力竭倒地,而李半仙就惨了,如果刚才是像疯狗的话,那么现在的他同死狗别无区别,身上的长袖冰冷的搭在黄土之上,一动不动,死寂如灰。 铁匠缓过神来,发现情况不对,我他妈是打铁的!这下完了,也不知道死没死。 没死的话还好,丢下一笔钱,安然无事,这要是死了话,本来私了得花自己半辈子钱通融通融李半仙家属,可他娘的,他家属早没了,难道自己真得去窑子里蹲个………可能更甚之。 铁匠不敢再往下想,他怕死,他真的怕死,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用铁链抽,开始祈祷,祈祷李半仙没有死。 刚才围堵着水泄不通的众人,已经零零散散的几个,戏台子的表演结束了,丑角也该歇着了,可惜了,就是没有人收尾,这场精妙绝伦的戏子。 铁匠趁乱逃走,落下血迹斑斑的半成品铁链,还有一笔钱,也不知这钱是不是同铁链一般落下的,恐惧还是救赎。 众人尽数走光,小阿玖全程皆是看在眼底,他以前也看过杀猪的,打狗的,猪被烧开水烫去了皮,狗被打断了腿,和现在好生相似,同与一动不动,死如灰寂,真是无了。 秦家酒楼的人刚开始也不敢挪动躺在地上的李半仙,这要是真的死了,搁谁家里不晦气,这店还怎么开的下去,他们都在害怕,都在颤抖,利益开始左右摇晃,眼神里携带的恐惧,同铁匠一样,祈祷,祈祷李半仙是半仙,他是不是秀才已经不重要了。 大时钟滴滴答答,秦家的员工整整齐齐的排在一排,但还是没有人去搀扶,李半仙绽开的肉开始结痂,血痕看起来没那么恐怖了,更像是艺术家涂鸦的佳作。 “哎呦,哎呦……”奇迹出现了,秦家上下毛骨悚然,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李半仙翻了个身,不料竟卧坐而起,哀叫几声,四周略微环视一番,小心翼翼捡起铁匠落下的一笔钱,拿出一部分递给秦家酒楼主事的,结账后,便一瘸一拐跨出大门。 “我跟别人不一样,我,三岁识千字,五岁背唐诗,七岁熟读四书五经,八岁时精通诗词歌赋,作唔得,作唔得。” 一瘸一拐,三步作一步,一步小两步,被遗忘在角落里的半成品铁链格外刺眼,血猩红的它在午时的烈阳下映射出金色,唔得一丝亲近。 ------------ 黑镯子(二) 虎妈赶来的时候,吓得面如土色,叫骂:“果然唔恁下次不得带你出来。” “她们都说这里闹出了人命,我就不放心,你没唔得那血铁链,还有那门口一瘸一拐的半裸男人,你就不晓害得吗?” 我为什么要怕,不是应该他怕我们吗? 响午,虎妈把晾好的腊肉整齐划一吊在房梁上,哒哒哒的剁碎水菜,说是要做腌菜炒肉,可存得好久。 “虎妈,这玩意好吃吗?”小阿玖好奇。 “好吃的哩,你外婆喜欢吃,我也喜欢吃,小虎子也喜欢吃,你以后也要喜欢吃的。” “虎妈,你骗人!”牵起一丁点,小心翼翼嚼着,顿时小阿玖嚎啕大哭。 虎妈放下手中菜刀,笑的前仰后附。 可怜巴巴望着虎妈,抱怨着: “这么难吃,小虎真的喜欢吃嘛?” 虎妈一脸欣慰:“是哩!” 继续补充说道:“我还要带点去给小虎子尝尝嘞!他可喜欢了。” 小阿玖这才意识到虎妈就要离开了。 腌菜换小盆儿的,用她的蓝布掸子的把儿,使劲敲着那个两面釉的大绿盆说: “明年儿,唔恁就回来,带小虎子一起过来儿,和你住一窝。” ”你家小虎子多大了?”小阿玖耸耸肩问。 虎妈换只手继续敲打腌菜,漫不经心:“跟你一般儿大,七岁喽!” 小虎子是虎妈的儿子。她这两天正给小阿玖讲她老家的故事:地里的麦穗长啦,山坡的青草高啦,小虎子摘了狗尾巴花扎在牛犄角上啦。 “小玖啊,小虎子要是来了,你肯不肯让他睡你的小床嘞。” “让啊,我肯定让啊,我可想和他一起玩嘞。” “也不知道他有没有你高了………” 她手里还拿着三双厚厚的鞋底,用粗麻绳纳得密密的,一双是给小阿玖,一双是给小虎子,还有一双就是小妮子。 虎妈每次做着做着就哼起了歌,乐的不行。 看着手上不停哒哒哒的虎妈,小阿玖对这个天天挂在虎妈嘴上的小虎子充满了好奇,总是不停问:“那么他也是和我一样一年级了?” 虎妈点头,又立刻摇头,说着:“上嘞,小虎子上嘞,他爹寄来的信里说到的。” 然后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今年儿,我都没拜神,总得回去,心里闷的慌,不顺啊不顺。” 哒哒哒,又剁起腌菜,小阿玖再问,虎妈也依旧一言不发。 “那为什么不照顾小虎子?为什么到我家当“妈”?为什么我的妈不像妈,小虎子的妈也不像妈?” 外婆告诉小阿玖:“为什么?为的是——说了你也不懂,还是不要问了。” 前几天,家里来了个客人,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说是来投亲谋生,在昌南小镇北部买菜的时候碰见的,一看是婶,跟着虎妈就进院中。 虎妈问他说: “你来镇上的时候,看见我们家小妮子小虎子了吗?” “嗯?”他好像吃了一惊,瞪着眼珠,“看见了--没看见,我是打刘村我大舅舅那儿来的!” “噢。”虎妈怀着心思地呆了一下,又问:“你打你舅舅那儿来得?小妮子在常在那里玩儿,你应该瞅见了吧!” “哦?”他又是一惊,“婶你听错了,我是打我李村二舅舅那来的,没——没听说。准没错儿,放心吧!” 停了一下他可又说: “大婶儿,您要能回趟老家看看也好,差不多一年没回去啦!” 等到这个小伙子走了,虎妈总跟外婆说,她听了她侄子的话,吞吞吐吐的,很不放心。定是有什么闹心事发生了。 外婆刘菁菁安慰她说: “我看你这侄儿不正经,你听,他一会儿打你们大舅舅家来,一会儿打他二舅舅家来,你在问他,可能三舅四舅都出来了。他自己的话都对不上,怎么能知道你家孩子的事呢!” 虎妈还是不放心,她说: “打今年个一开年,我心里就老不顺序,做了好几回梦啦!” 外婆刘菁菁帮虎妈算了一下,还是说下:“过些天你回趟老家也好,心里顺点。” 还记得她刚来的那一天,是个暴雨雷鸣天,她穿着大红棉袄,里子是白布的,下身又是大黑夹层棉裤,裤脚一层套一层,与现在不同,那时油亮亮的很脏了,小阿玖对虎妈的第一映像就是“油泼子”! 与她一同前来的还有她丈夫,一身酒味,站在院子里就闻的很是清楚,那个男人没有进来,站在院子口抽着香烟。 外婆一张张递钱给虎妈,虎妈一张张钱又递给了院子口的男人,她嘱咐男人几句,男人说:“你放心吧!” 她的丈夫晚上不肯留下过夜,手里攒着钱,外公从屋里走出,开着拖拉机冒着暴雨连夜把他送回。 他攒着钱走远了。 拖拉机油门打响的那一刻,虎妈哭了,背转身去掀起衣襟在擦眼泪,半天抬不起头来。 外婆好生相劝,虎妈才止住了眼泪,缓缓走进了屋里,一把抱起了小阿玖。 后来接触多了,小阿玖才明白,虎妈哭了,定不是因为她丈夫。 今年腊月初,酒鬼又来了,骑着一辆光明牌自行车,但一眼认出那绝不是新的,所有人都认为他是来接虎妈回家。 太阳斜过来了,金黄的光从树叶缝里透过来,正照着我的眼,小阿玖随着虎妈的歌声,斜头躲过晃眼的太阳,忽然看见远远的院子口口外,一团黑在动着。 ”黄杨扁担呀么软溜溜呀那么 姐哥呀哈里耶 挑一挑白米下酉州呀姐呀姐呀 下酉州呀那么哥呀哈里耶 人说酉州的姑娘好呀 姐哥呀哈里耶 酉州的姑娘会梳头呀 姐呀姐呀会梳头呀那么哥呀哈里耶” “铃铃铃!”自行车的铃声一下子打破了歌声,这新鲜玩意,可了不得。 小阿玖跑到门口,伸出手遮住太阳,眯着眼,“呀!还真是酒鬼来啦!” “没大没小!”站在一旁的外婆,赶忙招呼虎妈丈夫进院。 “哒!”自行车潇洒停在路边,同大樟树绑在一块,锁两圈又锁两圈。 院里进来两人,酒鬼穿着一夹棉军大衣外套,下身宽松中山裤,老式皮鞋走得‘哒哒哒’的响。 身后一嘿呦小男孩,灰布半截褂子上,蒙着一层黄土,脖子前挂着的小黑镯子,哐当哐当响。 小阿玖激动不已,兴奋跑回屋里,他大喊:“小虎子和酒鬼来了!” 虎妈停止了歌声,转过头去呆呆地看。 酒鬼一声:“铃铃铃…!”光明牌自行车停在虎妈的面前,顺势点起一支烟。 原来是酒鬼不放心,解开一层又一层锁链又推进院里。 虎妈不说话,也不站起来,刚才的笑容没有了,绷着脸,眼直直瞅着她的丈夫,仿佛等什么。 酒鬼也没说话,一直看着虎妈,左顾右盼,直到烟头见底,随手一扔踩灭香烟,又摘下草帽扇着,也不知和谁嘟囔着:“这造孽的天气,真捏!” 小阿玖对酒鬼可是讨厌极了,每次他来,准是管虎妈要钱。 虎妈这才好像忍不住了,问说: “孩子们呢?” ”喏!”虎妈丈夫指了指院口的小虎子。 似乎小虎子不敢踏进院里,站在院外犹豫不决,外婆变着法给做思想工作。 ”我是说孩子们呢?”虎妈语气加重。 虎妈丈夫摸摸鼻子,习惯性又点起一支烟,好一会回答:“婆子,门口呢!你是不是瞎?” 虎妈也不再客气: “我是说还有小尼子去哪了?” “上………上她大妈家去了。”他又抬起脚来掸鞋,没看虎妈,似乎走了神去。 他的白布的袜子都变黄了,那也是虎妈给做的。他的袜子像鞋一样,底子好几层,细针密线儿纳出来的。 虎妈气焰依旧不输,干登着酒鬼。 “啊!”而酒鬼不敢直视,还在走着神,手上的香烟一截一截烧完,直至烫手,惨叫一声缓过神来。 虎妈丈夫还是气不过,开始把气撒在虎妈身上:“你嚷嚷什么,几个月不见,一见就吵架,婆子败家玩意……”谩骂个不停。 “妈!” 浩亮的声音,响彻整个院子。 虎妈放下手中针线,想继续吵架,不料小虎子叫了一声,她心软了。 她没有再计较,向远处小虎子招手示意,“进来吧,小虎子,快进来瞅瞅吧,莫事得,莫事得!” 听到后的小虎子大步大步的冲过来,顾不得院里还是院外了,上身半褂蒙着的黄土一搓一搓掉下。 虎妈也没有再顾得丈夫的谩骂,她前脚踏步,两臂张开给予了一个拥抱,亲吻着小虎子满是黄土的黝黑色脸颊。 半会过后,她的眼中有充盈的泪光,似乎在下一秒就会滑落,然而她却只是悠悠一笑,又将泪水吞回眼眶,她的脸顿时舒展开来。 拉着小手对小虎子说: “这是小阿玖!” 又转身冲小阿玖笑笑,说:“这是小虎子!” 两人双目对视,尴尬相望,被虎妈赶到一旁,“去那边玩吧。”指了指青苔石墩上。 看着小虎子背着的大麻袋,不知道里面这回装的是什么。 酒鬼叫小虎子把口袋拿下来解开了,从里面掏出一大捧烤得倍儿干的挂落枣给我,咬起来是脆的,味儿是辣的、香的。 “小阿玖,你们快去玩儿,你带上小虎子去狗蛋家去,多抓几把枣儿去吧,分给人家吃。” 小阿玖带着小虎子出了院子口,回过头看,虎妈正在跟酒鬼比划着什么,而酒鬼点起烟也不知道回复着什么,有模有样的。 后来外婆跑进屋里,准是要拿钱,给那酒鬼。 再后来就看不到了,绕过槐树就到了狗蛋家里,小阿玖试着叫唤,屋里没有动静,他继续试着叫唤,屋里还是一片寂静。 尴尬的摸摸头,转头看着小虎子,小虎子害羞的低下头,他有点恐惧,他自出生以来从未离开过村子半步,今天跟着酒鬼来到了一个陌生的村子,得是半点不顺序。 “要不我们去别处玩儿吧!”小虎子看见街边路人目光所致,显得更加不自然,要知道不是所有人的脸都是同小阿玖一样厚的。 小阿玖抖抖身子,摸着后脑勺,扑哧:“我嘞个去,还以为你是哑巴嘞。” 小虎子没有说话,傻傻的望着远处。 “你家在那座山的对面?” “不是。” “那你望啥?” “我妹呢在那座山的对面!” “小妮子?” “你知道我妹呢?” “虎妈老提起你两个,连说梦话都是你两。” 小虎子满脸挂满笑容,自豪着:“那当然,她可是我妈哩!” “嗯……确实。”小阿玖说完开始发呆,朝湖对面走去。 冲着湖大喊,歇斯底里:“妈,你啥时候回来啊!” 他对着小阿玖,满是疑惑:“额,你咋了……” 小阿玖下意识挠挠头,小虎子瞅着自己,尴尬死了,晃晃脑袋表示没啥事儿。 近距离接触,才发现小虎子见人很怕羞,只不过不怕自己,没有旁人的时候,才时不时和自己说话,于是不到半日,两人便熟透识。 小阿玖指着他胸前,问:“你为什么戴着这个脏兮兮的黑镯子啊,难看死了。” 小虎子拍拍胸脯,回答着:“这才不是黑镯子嘞,它是银镯子哩。” 银镯子?这分明是黑镯子啊! 继续补充说:“我娘给我的,怕唔恁死去,所以在神佛面前许下愿心,说是用圈子将我套住了,就能保平安哩。”说完一脸骄傲,透露的喜悦之情,溢于言表。 能有这么神奇?我妈还给过一个大木箱子,还不是照样给我压在床下垫床,也不见它给我把妈变回来呢! 小阿玖靠近小虎子,乞求的语气:“小虎啊,能给我摸摸嘛,就摸一哈!。” “好,说好啊,就摸一哈哈!”小虎子下意识躲开,想说不给,见不好意思,又改口。 小阿玖上前,像电视里搞特务一样,近距离观察。 颈上套一个明晃晃的黑项圈,整个身子与这个黑项圈相互衬托,上面映着一处处划痕,想这八成是干农活时碰到的吧。 小阿玖装作不屑,跟小虎子开开玩笑:“这东西分明就是黑项圈,哪是银项圈?” 小虎子:“这是!我妈说了,这是!” 阿玖:“不是!我说不是就不是!” “它是!” “它不是!” “是!” “不是!” 犟不过小虎子了,以攻为守:“除非……” 小虎子也松了口气:“除非什么?” 小阿玖开始使坏,捉弄小虎子,笑嘻嘻的说:“嘿嘿,除非你摘下来给我摸下。” “使不得,这可使不得啊!”小虎子后退数十步,双手比划了大大的叉,拒绝的果断利索,像是提前猜到了一番。 “为什么啊?”看着小虎子情绪波动太大,反而对其原因充满了好奇,试探性问着。 他望着小阿玖,斩钉截铁:“我娘说了,摘下的话,会死人的!会死人的!” 小阿玖一脸不屑,说着:“你娘瞎说的!定怕你弄掉,吓唬你的。” 刘菁菁常常告诉阿玖,远处的坟头不能指,说是会折寿,还说过半夜不能吹口哨什么的,会召来妖魔鬼怪,每逢大节小事必看黄历,才能放心去做,上次还帮着虎妈算过,说着不顺不顺啊,得让她尽早回家一趟才好。 真是没想到,摸着麻将,抽着卷烟的老人家也会有所忌讳之禁。 在别人眼里可能是神神叨叨,但小阿玖倒是见怪不怪,从小沐浴在这种“科学”的阳光下,却仍不料不沾半点,无非当做笑话罢了。 小虎子开始反驳: “才不是嘞,我娘不会骗我,更不会吓我哩!” “你娘就是骗你,这分明是黑镯子,却说是银镯子,明明可以取下来,却说会死人的。” 小阿玖也不相上下,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小虎子加快脚步,不理他,他就跟在身后,走几步,小虎子就迷了路,进了死胡同,回头看看,几步停停,最后还是妥协,任由小阿玖走在跟前嘻嘻哈哈。 后来不知道谈些什么,只记得小虎子很高兴,说是到镇之后,见了许多没有见过的东西。 ------------ 黑镯子(三) 傍晚时分,他们又去跑回去找李狗蛋,躲在大樟树下,大吼一声,猛喘一口,几句过后里面渐熙出现的声音越来越大。 肉眼可见,李狗蛋穿着映着喜洋洋logo大三角裤大摇大摆走出。 说:“做什么?” “给你带了些干枣儿!”小阿玖努力挥舞手中的蜜糖干枣。 又补一句:“出来玩儿。” “你等一下!”狗蛋说完就跑回去。 不一会穿着崭新的衣服,跑出来,手上提着两块大蛋糕,奶油白白的,边角涂上了黑色巧克力,这简直是极了! 小阿玖咽了下口水,小虎子有点害羞,转过身咽口水,但奈何声音太大,所有人都听到,三人笑的不可开交。 “狗哥,今天你生日啊?”小阿玖边说边吃。 “对的!”狗蛋站起来,围着他们走了一圈走一圈,刚开始以为是狗蛋吃多了,后来才发现,新衣服真亮眼睛。 小阿玖投来羡慕的眼神,须留拍马屁:“真羡慕,有新衣服穿。” 小虎子则在埋着头吃着奶油蛋糕,塑料盘子舔的干干净净,还不忘嘬几口手指。 狗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此时的他,就是星辰,就是大海,甚是骄傲。 ”这玩意叫啥,真好吃!”手中塑料盘子蹭的光亮,质问着狗蛋。 狗蛋先是一惊,接下来就是疑惑:“你以前生日没买过蛋糕吗?” “没生日。”小虎子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躲避狗蛋的目光。 一旁小阿玖也诧异道: “没生日?” 见两人瞠目结舌,继续补充: “对!我不知道生日是哪天。” 狗蛋把手搭在小虎子肩上,摇摇头说: “真可怜!” “真可怜!”小阿玖学着狗蛋模样,搭在另一只肩膀。 这个年龄他们不知道什么叫可怜,什么叫不可怜,他们只知道生日没有蛋糕吃就是可怜。 “我不可怜,我讨厌他们老说我可怜!我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妹妹,这么多亲人,我一点都不可怜。” “老说我可怜…” “他们是,你们也是……” “老说我可怜…他们是,你们也是…” 小虎子甩开左右两只手,蹲在地上抱头痛哭,自言自语道,背后大樟树的乌鸦噗嗤噗嗤吓得全部飞走,其他两人站在原地看着蹲着的小虎子,摸不着头绪,我们是可怜他,又不是骂他打他,他怎么就哭了呢? 好长时间也不见得好,狗蛋又跑回家中端出半块手掌大的蛋糕,同上块不与,这次其上摆有水果。 狗蛋冲着阿玖说道,眼神中许些不舍: “这可是我家最后一块了,真没了。” 上前一步,递给了正在趴着地上的小虎子。 他唔得,哭声逐渐消失,嚎啕大哭也成了低声哑气,他见状伸出黝黑的小手,接过蛋糕后也没什么拘束,大口大口的吃,边吃边流泪,结果比刚才哭的更伤心了。 小阿玖和狗蛋同问他:“怎么了?” 小虎子流着泪,边哭边说:“简直是太好吃了!” 再后来,狗蛋想他要带我们去捉鱼。他说:“这不能,须白天才好,晚上使不得使不得。” 狗蛋看见小虎子推辞,便认为是他不愿意去而编造的借口,生出质疑:“怎么个使不得?” 小虎子又说:“现在太冷,白天到我们这里来,能摸见鱼鱼虾虾,晚上过来,就只剩下水鬼了。”。 “水鬼可怕极了,据说半人半鱼,满嘴獠牙,面目狰狞,四条细长的毛油腿,每年都要吃小孩的。” 那时并不知道这所谓水鬼的是怎么一件东西——便是现在也不知道——只是无端地觉同恐怖片里僵尸一样的凶猛。 “白天它不出来吗?”小阿玖头次听说,不由生问。 “有太阳呢!而且我们有鬼叉子,走到了,看见水鬼,你便刺。白天不用怕的,只是晚上水性不好的人容易被落下河作伴,尤其是年幼的娃娃。” “你见过吗?”狗蛋也是好奇。 “我没见过,但我爸见过,他被拉下去废了半条命才爬上来,腿就是那时候瘸的。” 晚霞的余晖下,三人坐在湖边,小虎子坐在中间,其余两人分其两旁,叙述者讲的津津有味,倾听者也满是沉醉。 小虎子的心里有无穷无尽的稀奇的事,都是小阿玖往常的一朋友所不知道的。 在湖边时,他都和小阿玖一样,只看见院子里高墙上的四角的天空。 可惜天色已黑,不然小阿玖还真想看看小虎子下湖捉虾摸鱼,哦,对了,还有那水鬼,都是他不曾见过的东西。 两人晚上到家的时候,酒鬼已经骑着自行车回老家了。 虎妈见我们两浑身脏兮兮,忍不住发笑,小阿玖倒是被刘菁菁狠狠的批评,“镇子上这么多好玩的,你不带他去,你偏偏带他去玩泥巴?” 顿时,小阿玖的委屈就上来了,面红耳赤,气的快哭出来:“小虎子想去河边的,我喊他去吃冰糖葫芦,他偏不去,说是去河边什么的,可以看见妹妹。”口齿说又说不清,哭的又是稀里哗啦。 虎妈说好话:“刘老太,不碍事的,不碍事的,我多洗便是了。” 虎妈向澡桶子里添满了水,把两泥人脱了个精光,同赶鸭子一般赶去,接过脏衣服后,哼起了歌,“ 小螺号,嘀嘀嘀吹 海鸥听了展翅飞 小螺号,嘀嘀嘀吹 浪花听了笑微微 小螺号,嘀嘀嘀吹 声声唤船归啰 小螺号,嘀嘀嘀吹 阿妹听了快快回啰…………” 唱到一半,又哑了音,大抵是想自家姑娘了吧。 洗澡后虎妈把两人放在一床就任由两人闹腾,起身收拾行李去了,小阿玖大概也摸出个踪迹。 他问小虎子:“明天你们是不是就要回老家去啊!” “嗯” ,小虎子点点头。 “可以叫虎妈把小妮子接过来,在这一起住该多好啊!”小阿玖提出建议。 小虎子翻了个身,用背对着小阿玖,很认真的讲:“你不懂,这是你家,不是我家,这是我妈,不是你妈。” 小阿玖一下就湿红了眼,莫名的想哭,但又不好意思,便也背对过去,泪水在眼里不停的打转,还是没忍住,哒哒哒的划过鼻翼两侧,哽咽着说:“小虎子,以后还是别让你妈妈来了,她在这很想你们的。” 小虎子没有回话,大抵是睡着了吧。 说完又开始哭,小阿玖不知道自己的爸爸妈妈在哪,他只是很羡慕小虎子有妈妈有爸爸,也很自责,认为自己分享了小虎子的妈妈,眼泪止不住落下。 “妈,我真的好想你。”梦里什么都有。 第二天清晨,出门就看见进门看见虎妈和她丈夫正在院子口。 “酒鬼怎么又来了?”小阿玖像是看到鬼一样,讨厌极了,猜想准是来惹虎妈生气的。 酒鬼坐在外公刚用竹子根编织好的新板凳上发呆,虎妈双膝盘着腿趴下地上,蒙着脸哭,不敢出声儿,经过院子口的路人不敢多看。 屋里已经摆上饭菜了,外婆在帮虎妈收拾衣服,以及带回去的一些腌菜炒肉,皱着眉,抿着嘴,又摇头又叹气,神气挺是不对。 “刘菁菁,虎妈怎么了?”小阿玖小声地叫,“嘘,虎妈哭呢!” 外婆向小阿玖轻轻地摆手,表明禁止说话。 什么事情这样地重要? 小阿玖目光转向酒鬼,真是打心里嫌弃他,他就像扫把星,每逢一来,虎妈就伤心,虎妈不开心,自己也不开心。 只不过这次还是头一次见虎妈这么伤心,甚是有些害怕。 “虎妈的小妮子没了。”外婆沙着嗓子对小阿玖说,她又转向外公:“唉!已经被卖给人家了,到现在才说出来,怪不得虎妈这一阵子总是心不安,杀千刀的侄子那次来,是话里有意思的,早就应该想到不对劲的!” 外公摇摇头,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小阿玖也大概是知其一二,小妮子没了!听到了也很是难过,具体情况也没敢多问。 外婆吩咐小阿玖去喊虎妈来,小阿玖装成大人点点头,也感觉是件严重的事,到院子口,不敢像每次那样大声呵斥她,轻轻地喊: “虎妈,刘菁菁叫你呢!” 虎妈很不容易地止住抽噎的哭声,到屋里来。刘菁菁对她说: “你明天跟他回家去看看吧,你也好几年没回家了。” “孩子都没了,我还回去干嘛,那没人性的畜生还跟他回去干嘛,我带小虎子去别地,哪怕是改嫁。”虎妈红着眼睛,泪水还在眼里打转。 外婆给虎妈盛过饭,小心翼翼递给虎妈,对她说: “你家丫头卖给了谁啊,能打听到吗?” “那畜生好狠的心呀!”虎妈恨得咬着牙,“那年抱回去,敢情还没出家门,他就想着把孩子给了人,他说没要人家钱,我就不信!定是让那畜生换了酒钱,大抵是这样的。” “给了谁,有名有姓,就有地方找去,找到了再要回来,才几个月孩子不怕生的。” “说是给了一个木匠,公母俩四十岁了没儿没女的,谁知道是真话假话!就住在那座山的后面。”虎妈擦过眼泪,跑到门口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大山。 刘菁菁告诉她:“问清楚了找找也好!” “罢了罢了…我回家和那畜生断了关系先。”说完大口大口的吃饭,眼泪不停的掉下来。 “这腌菜炒肉咸的慎人。”说完又哽咽着,继续狼吞虎咽。 “小虎子呢?”吃到一半的时候,牙缝里的菜还顾不得,虎妈皱眉问起。 外婆刘菁菁摇了摇头。 “小玖,你唔没唔得?”又朝旁边小阿玖重复问一遍。 不知怎么的,今天小阿玖特别害怕虎妈,不敢出大声,低声细语:“没唔得。” 刘菁菁试探性问着: “怕不是跟那厮先回老家了?” “没得可能,小虎子的银镯子洗完还在屋里房梁上凉着的,从娃娃时期就开始戴,他绝不可能忘记。”说完又跑回屋里,确认一下,银镯子确实实实在在挂在房梁上。 刘菁菁开始慌了,急的眼泪差点涌出:“那嘛得了啊?” “刘老太,您也先别急,我这就去找,小虎子手脚灵活的很,定不会出事的。”表面上虎妈不担心,可眼泪早就涌出,起身的时候顾不得掩饰了,边跑边哭。 外婆示意小阿玖跟上,别让虎妈做傻事。 小阿玖不懂装懂点点头,勒紧裤腰,紧随其后。 从昌南小镇东边里走到北边,一共看见了三个神似小虎子的毛头,走过去一看都不是。结果就只好照着原路又走回来,虎妈在路上一句话也不说,半天才想起什么来,对小阿玖说:“小玖,你们最近去过哪?” “喏!”小阿玖指了指远方的一处大山。 “大山里?”虎妈疑惑。 小阿玖解释着:“大山对面一处湖,小虎子说那可以看到小妮子。”摇摇头,仰头看虎妈,她用手使劲捏着两眉间的肉,闭上眼,有点站不稳,好像要昏倒的样子。 “遭了!”虎妈猛拍一下天灵盖,加快脚步。 小阿玖小心翼翼问她什么遭了,虎妈闭口不言,一直赶路,几乎跟不上了。 隐隐约约看见远处有着一群人,围得水泄不通。 “唉,这是做嘛子嘛…”熙熙攘攘的声音中勉强听的清几句。 “造了孽了……” 小阿玖一下子就在人群中找到虎妈的身影,她双膝盘腿跪地,从大黑棉裤兜里掏出一串冰糖葫芦,小阿玖认得,那是虎妈带他上次一起买的。 再走近一点,他又看见虎妈正在抱着躺在地上的小虎子,拨开葫芦纸,拿出一颗塞进自己嘴里。 ”这虎妈太过分了!还和小孩子抢冰糖葫芦吃。”小阿玖为小虎子打抱不平,小声抱怨。 后来围观的人多了,连围在最外圈的他都进不去,只能爬上树枝,才能看清,咋得这么热闹? 虎妈把嚼碎在嘴里的冰糖葫芦一丝丝的吐在手上,另一手撑起小虎子,把手上的冰糖葫芦碎渣一点点塞进小虎子嘴里,小虎子也不吃,吐了出来,看着虎妈,虎妈也没说啥,继续拨开第二颗。 “冰糖葫芦不是应该自己嚼才好吃吗?怎个虎妈都不晓得?”小阿玖目睹全过程,真是没得明白。 一颗、两颗、三颗、直到第四颗,虎妈哭了,哭的撕心裂肺,她彻彻底底的崩溃了,想跳河,被人扯住,绑在一根大槐树上,一开始还在挣扎,后来却发现怎么也挣脱不开,她开始咬麻绳,众人发现后,把她嘴也用黑胶带封住,最后彻底放弃了,发不出声来,一个劲的哭,哭的一塌糊涂。 这帮坏人怎么欺负虎妈? 小阿玖从树上一跃而下,想挤近人群拯救虎妈,却发现怎么也挤不上去,看见虎妈痛苦的样子,他莫名开始哭了,哭得稀里哗啦。 过了一会儿,虎妈眼泪大概是流完了,又开始呜咽,并再一次试图挣扎开捆绑的麻绳,她那不时的啜泣变成持续不断的低声哭泣,眼睛猩红,只是再也不见眼泪。 小阿玖他来不及挣扎了,冲里大喊:“小虎子!你这个混蛋,咱妈被人欺负了,你快起来啊!起来啊!” 说完接着又嚎啕大哭。 “唉,这倒霉孩子怪可怜的!死了几个小时,早就没了气了,准是那海猴子夺去了。”又清晰听见一处声音传出。 怪可怜的?想起小虎子说的话,阿玖哭的更大声。 “我不可怜,我讨厌他们老说我可怜!我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妹妹,这么多亲人,我一点都不可怜。” “老说我可怜…” “他们是,你们也是……” “老说我可怜…他们是,你们也是…” 最后虎妈哭晕过去,没声了,外婆刘菁菁赶来,抱着小阿玖,摸着头,安慰着:“别怕别怕,虎妈没事的。” 抱着外婆边说边哭:“啊啊…外婆……虎妈她被人欺负了,小虎子他却冰冷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你快骂他,把他骂醒,我不想看他冰冷冷躺在地上,我不想…!”小阿玖哭的稀里哗啦,哭干了眼睛,趴在外婆肩膀上熟睡过去。 当天虎妈就被派出所送了回来,只是身后不见小虎子,小阿玖很想问小虎子去哪了,可是看着虎妈的红肿的眼睛,就不敢问了。 过后的几天里,树阴底下听不见村后坡上小虎子放牛的故事了,看不见虎妈手里那一双双厚鞋底了,瞧不见小虎子在湖边望着四角的天空。 她总是把手上的银镯子转来转去地呆看着,没有一句话。 银镯子还是黑镯子?小虎子是对的,那是银镯子,他没有骗人。 小阿玖有很多问题跟虎妈说,以前想问:虎妈,你有没有用大黑棉裤偷我家的米啊,虎妈没有家吗?为什么我的妈不像妈,小虎子的妈也不像妈。 现在想问:虎妈,小虎子什么回来啊,小妮子还能不能找到,你还会来吗? 什么都想问,什么都不能问,这些都是小学课本没教的事。 这天,酒鬼骑着自行车又来了。虎妈把他撂在门外一整天,也不跟他说话。 这是下雪的晚上,吃过晚饭挤在窗前看院子。虎妈把院子的电灯捻开,灯光照在白雪上,又平又亮。 天空还在不断地落着雪,一层层铺上去,大抵是在想,自己也该走了。 第二天清晨,雪囤积的很厚,院子口外的酒鬼用腿根搀扶着自行车,双手不停的哈切吹气,白雾化在空气里。 小阿玖轻轻地穿上衣服出去,到下房找虎妈,她看见我这样早起来,吓了一跳。 试探问:“虎妈,你是不是要离开了。” 她今天特别的和气,不唠叨,也没有催自己起床。 虎妈走到哪,小阿玖跟到哪,打点好了,她把一条毛线大围巾包住头,再在脖子上绕两绕。 她跟小阿玖说:“你啊,不要学小虎子,他不听话,去玩水,让我心痛死了。” “我就不叫醒你外婆了,过几年你就长大了,你要学会吃腌菜,那玩意不难吃的,肯得吃腌菜,以后才能照顾好外婆。” 虎妈最后和小阿玖拥抱了一下,低下头的时候,清楚的看到,以前挂在小虎子脖子上黑镯子,现在挂在了虎妈脖子上,’咣当咣当’的响,声音真好听。 那黑镯子,在雪天的初晨下,真是明亮。 ------------ 阳春白雪(一) 她笑了,比哭更难看,后来她又哭了,还不如让她笑,再后来,我也笑了,我也哭了。 外婆站在村和田野交界口,嘴里咝咝响,看着夕阳西下和月亮升起,然后拉着小阿玖的手,一步步离开那山岗,外婆后来说,那里本来很陌生,但现在那里不同往前。 小阿玖拉着外婆的衣角,听着外婆嘴里“咝咝”地响,他抬头去看月亮和星星的时候,看到外婆在哭,外婆的手一直在抹着眼泪,他问外婆:“外婆,你是不是哭了?” 外婆嗯了一声,又擦掉眼泪,说那里有我们的亲人。 “外婆,那里是亲人吗?那妈妈认识吗?” “认识!” #阳春白雪 世人只知昌南辣爽鲜酸螺蛳粉,却不知小镇清汤寡水阳春面。 街头巷尾,多有古旧小店,店面不大,也因烟火气有了一股抹不净的脏。店面小,却总也人满为患,店家时常会在店外置放几张小桌,供忙时可以安坐。早些年,昌南的面馆多数是没有名字的,人们说起哪家面馆,多数会说哪条路上的,或者靠近哪个熟知的建筑物近旁。 像小阿玖家附近的一带,就有一管店,它没有招牌,没有名字,没有价格,别人都管叫它阳春白雪。 恐也仅为好记,以便外人不谙地形,可以店名相询。 阳春面味道好,首先在于面好。制面的人家多,有筒装挂面,也有软塌塌的水面。面店里下的面是水面。阳春白雪的水面是碱水面,吃在嘴里有嚼头。 这些都是听外公提起的,他总跟外婆炫耀,阳春面有多多多么香,有多多多么美。 “是啊是啊!”小阿玖一旁煽风点火。 换句话来说就是嫌弃外婆做的面,小阿玖都能听懂,老谋深算的刘菁菁会不知道?外婆白了外公一眼,没有搭理他。 外公拉拢小阿玖:“评评理,你外婆做的阳春面是不是很难吃?” “是啊是啊!”小阿玖继续强调。 “吃吃吃,我不给你钱看你吃啥!屁面都莫得。”外婆把爷孙两扫地出门,转身就去准备中午的饭菜。 “那老头刚说什么面来着?”始终想不起来了,想再问的时候,爷孙俩早就灰溜溜的逃走。 虽然,外公平日并不太和自己说话,也不会对自己有些什么特别亲密的动作。 虽然,平日里也会常因为抢他晚间七点新闻联播故意惹他生气,一度认为他并不喜欢自己。 可是打我的是他,舍得分我阳春面的也是他啊! 每次头天挨打,隔天就带小阿玖去阳春白雪吃一碗热腾腾的面,他总是点一碗,两个人分,让小阿玖先管饱,自己在喝余下的清汤寡水,不到两口便摇摇头,起身结账离开。 长大后才知道,这叫一个巴掌一个糖,遗憾的是,阳春白雪仍犹在,不见当年执掌人。 之后的日子里每次带着小阿玖溜回家中,刘菁菁见到便是少不了一顿臭骂,“家里有面不吃,去外面糟蹋钱!” 外婆生气了,外公就把外婆的煮的面吃个精光,看着外婆高兴了,结果又说面真难吃。 阿玖探出头,趁刘菁菁不在,偷偷摸摸问”外公你咋就了个那么傻嘞?骗人都不会。”阿玖看见外公桌前的一大缸阳春面,无奈摇摇头,心疼极了。 外公拧拧嘴,一本正经回答: “其实吧,你外婆做的阳春面好吃的哩。” 趁外婆不在家,外公就说外婆煮的面条已经深入自己的骨子里了,几日不吃,便会觉着少了什么。 或许这就是小城镇的幸福所在。 #阳春 阿玖每次是想起回家吃完饭还要到破湖河去等李狗蛋,昨天约会好了的。 又凉又湿的裤子,贴在自己的腿上,一进门外婆就骂了:“没出息的东西。” 刘菁菁总抱怨:“管不了了,这孩子管不了了,简直是无法无天!” “不听话就打!”外公的口气好像很凶,吓得浑身湿透的阿玖又一哆嗦,但是随后却转过脸来冲自己笑笑,原来是吓唬自己呢! 一年到头来小阿玖也没见过外公几次,出去运货一运就是半来个小月,留下外婆和自己。 “外公一个人外面怕不怕啊?” “怕的,谁搁一个人在外面都是怕的。” “那外公怎么不回来啊。” “因为穷。” “外婆,你早上起这么早干嘛,不累吗?” “累啊,可累死俺了!” “那为什么不……” “为什么不?还不是养你这个王八蛋,把家里养穷了!” 家里的米筐子里明明装的满满的,他们却还依旧不停给家里舔米,难不成是怕老鼠饿死? 长大后阿玖总问:“刘菁菁,我们家很穷吗?” 外婆也总回答说:“很穷,很穷!” “有多穷?” “穷到只有外婆能陪你在一起!” 阿玖记得是在自己八岁的时候,外公因病去世后。 外婆就说了这么一句话,再后来就是二十来岁时提起。 那天外婆嘴里咝咝响着在窗前站立很久,看着夕阳西下和月亮升起,然后拉着外孙的手,在夜晚的月光里悄无声息地走向了外公的床铺,家里陆陆续续来了许多人,小阿玖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来自己家,也不知道下一步会发生什么,他只明白今天可以不用去上学。 “刘菁菁,我饿了,给我钱!” 今天的外婆恍恍惚惚,也没来得及做饭,小阿玖果断伸手要钱,外婆也没打骂,也没阻拦,依旧搀扶在外公床边。 小阿玖小心翼翼伸进外婆布衣口袋,一块、两块…共十余多块呢! “外婆你和外公吃啥?我这就去买。”也没客气,有多少拿了多少,见外婆没搭理,憨厚的挠挠头,撒腿就跑。 “三碗阳春面,要鱼要虾要肉的,再拿一个蛋,不,两个蛋,不不不,拿三个、拿三个,对,三个蛋。”今天的小阿玖理直气壮,怀揣着金钱怀揣着梦想,硬币整整齐齐摆满一排。 以前外婆不在家,就老和外公来着家吃,爷孙两就点一份阳春面,顶多加一个蛋,家里又不是没钱,怎么就这么省? 小阿玖总跟外公抱怨:“家里又不是没钱,怎么就这么省?” “家里又不是很有钱,怎么就不能省?” 外公总让小阿玖先吃,自己后吃,最后可想而知,只剩下汤汤水水了,连老板都不愿意做咱家生意了。 胖老板从后厨走出,看见大摇大摆坐在凳子上的小阿玖,大惊失色:“你怎么还在这?你外公都快死了!” 小阿玖从凳子上纵身一跃,指着胖子大骂:“你外公才死了!胡说,我外公躺在床上好好的,放你的狗屁。” 胖子暗骂了一声就往后厨走,“没出息的东西!”,三下五除二,胖子把三碗冒着热腾腾烟的阳春面摆在小阿玖眼前,咽了咽口水,提起就离开了店铺。 边走边想,终于不用两个人分一碗面了,外公肯定会很高兴很高兴! ”刘玖,别乱走了,刘菁菁叫你赶快回去,你外公已经……” 一路走来,总感觉有什么膈应。 他为什么不说下去了?小阿玖忽然着急起来,大声喊着说: “你在胡说些什么啊?狗蛋。” “外公在睡觉,外公在睡觉…外公在睡觉!”一路自言自语着,后来又跑起,手上最底下的两份阳春面洒出不少,小阿玖护住最上层那份。 “外公还没吃过整份阳春面呢!” 小阿玖站在院子里一棵槐树的后面,远远看见家昏暗的灯光里有人坐着有人走着,屋子的中间放着一具棺材。 外婆背靠在大门上,像丢了魂似了。 小阿玖第一次感受到害怕,跑过去拉着外婆的衣角,听着外婆嘴里“咝咝”地响,他抬起头看向外婆的时候,看到外婆哽咽着哭,她的手一直在抹着眼泪,通红的眼睛里闪烁着眼泪,滴答滴答的落在小阿玖脸上,滚烫的也是冰凉的。 小阿玖问外婆:外婆,你是不是哭了? 外婆嗯了一声,告诉小阿玖,外公吃不了了。弓着腰站了一会后,又拉起了小阿玖的手,吩咐他去一边把面吃完,然后过来跪着。 打包盒里除了最上层的,其余的两份都撒的不成样。 大厅里的人陆陆续续走的也差不多,小阿玖把三份阳春面摆成一排,自己坐在最中间,外婆和外公的分别放在两旁。 “外婆你不吃吗?”打开盒子,冒着热腾腾的气,疑惑不解。 外婆送走大厅的人,就靠在屋子中间的棺材旁,看似有些虚弱无力,说着: “你外公不吃,我也懒得吃了。” 你们都不吃,我怎么吃得了三份? 年长后,恍恍惚惚,才发觉,过去吃着三份的人一直是自己。 一直坐在棺材前制作纸钱,外婆她做了很多纸铜钱和很多纸元宝,又用一根白线分别将纸铜钱和纸元宝穿连起来。 小阿玖也没顾得吃,三份阳春面还隔在那冒着烟。 最上面没洒出的那份阳春面,真可怜,都没人吃?它才不可怜? 反观最底下的那份,打包盒都烂了没个样,面条撒撒落落,简直不堪入目,最是可怜的。 阿玖看了眼大厅中间的棺材,拿出最下层阳春面,又看了看制作纸钱的外婆,抽出中间一层。 最上层呆在塑料袋里,它的的确确是完整的,反观就是太完整,才最后被吃掉,它好像亦是孤零零的。 它们冒着烟,看不清是滚烫的,还是冰冷的。 大抵三份阳春面都是可怜,向来都是如此。 小阿玖兴致勃勃地坐在旁边,看着外婆先是用剪刀把纸剪开,然后叠出了一个个元宝,她在一些元宝上面写上了一个“金”字,另一些元宝上面写上一个“银”字。 外婆她拿起“金”元宝告诉小阿玖,在过去的时候可以用它买一幢房子;小阿玖指着“银”元宝,问外婆可以买到什么? 外婆说也能买到一幢房子,只是房子小一些。小阿玖看着堆在桌子上的“金银”元宝,心想可以买到多少房子啊? 那时候他刚刚学会数字,他一个一个地数着元宝,可是他只能数到一百,一百以后他就不会数了,又数成了十。眼看着桌子上的元宝越来越多,不管他怎么数,数到了一百就像是进了死胡同一样过不去了。 他把自己数得满头大汗,也数不出个结果来,数得外婆都忍不住微笑了。 外婆打了个哈切,摸着小阿玖的头说:“要是外公在就好了,他是学会计的。” 小阿玖指了指背后的棺材,被外婆制止了,小声嘀咕:“嘘!外公在睡觉!” “哦,我知道啦!”小阿玖小声回应着。 仅就在客厅点起一盏白炽灯,正中央摆放着一口檀木棺材,空气里都是恍恍惚惚,婆孙两手忙脚乱,看的很是清楚,外婆真的笑了,外婆笑,小阿玖跟着笑,外婆再笑,小阿玖就再跟,后来外婆再再笑,小阿玖就不敢再跟了,傻傻的望着外婆,有得一些害怕。 外婆制作了一大堆的纸元宝以后,开始制作纸铜钱了。 她先是剪出了圆纸片,又在中间剪出一个小洞,然后认真地在圆纸片上画上一根根线条,写上了一个个字。 小阿玖觉得外婆制作个圆纸片的铜钱,比制作一个纸元宝困难得多,他不知道一片纸铜钱可以买多少幢房子?他问外婆是不是可以买下一排房子? 外婆拿起一长串纸铜钱说,只能买一件衣服。小阿玖又把自己想了个满头大汗,他想不通为什么衣服比房子还要贵? 外婆又笑了一下,给小阿玖解释着,就是十串铜钱也没有一个元宝值钱。小阿玖第三次满头大汗了,既然十串铜钱都比不上一个元宝,他不明白外婆为什么还要这么费劲地制作纸铜钱? 外婆说这些钱在阳间是不能花的,只能到阴间去花,是给死人的盘缠,让他们在天上能够过好日子。 小阿玖一听说“死人”二字就打了个哆嗦,他看到窗外黑乎乎的又打了个哆嗦,也不知道这里的死人是指谁。 他问外婆,这是给哪家死人的盘缠?外婆放下了手里的活,对小阿玖说:”是给你外公的。” 说着说着外婆哭红了眼,哀痛欲绝:“你外公嫌弃我做的面,要把我们抛弃了。” 看着哽咽难鸣的外婆,小阿玖刚想说:外公说你做的面好吃的哩。 外婆打断了小阿玖,手上的金元宝,湿成一片,继续哽咽:“都怪我以前煮面从来都不放盐,把你外公气跑了。” 外公又骗人?话到嘴里有咽了下去。 阿玖望着房梁下黑色大棺材,心里莫名的难受,以后可能没有人带自己去吃面了,那外婆做的面,不会都给我吃吧? 想到这,也趴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 周围漆黑一片,静得让人绝望,一阵哀鸣的狼嚎撕破此刻的沉寂,一种莫名的恐惧袭遍全身。 窗外飞来一只蝴蝶,落在外婆肩膀上,外婆止住了哽咽的声音,肿红的眼睛里充满血丝,努力的睁开眼睛。 看的很是清楚,那只蝴蝶全身闪闪发光,翅膀上有两个小圈圈。红、黄、绿、紫、黑等颜色匀称地颁在翅膀上,就像是一朵五颜六色的花。 外婆也不拍打肩膀催促它走,静静的看着蝴蝶停落,飞起,停落。她伸手过去轻轻的摸,怎想竟落得手上,乖巧的很。 “外婆……!它…”小阿玖小声的喊着。 外婆压低嗓子,低声细语:“嘘…他是你外公!”都不敢大声说话,生怕把蝴蝶吓飞。 “外公才没有这么漂亮嘞!” “瞎说,你外公可好看了。”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像是给了糖的小朋友。 最后,小阿玖就记不太清,恍恍惚惚只剩下外婆笑了,是笑了,她彻夜未眠,笑了一个晚上,狂笑并且极了。 ------------ 阳春白雪(二) #白雪 可是笑了又能怎么样?所有的忧伤任然不请自来。 当外婆将冬至的窗户慢慢推开 依旧是晴朗的天空 风声却与昨夜有些不同 林间的树叶早已枯干 河水不再潺潺 地上的白雪已经不白 所有的山岗 存在于那皑皑白雪下 躺着 今日是我?明日又会是谁? 昨夜 惊呼 坠泪 狂笑 都于事无补 一早,外婆给自己和小阿玖戴上了黑袖章。 小阿玖的外公出殡时,只有十多个人送行,棺材放在一辆板车上,在石板路上嘎吱嘎吱地响了过来。 在远处,小阿玖看到十多个送行的男女都在头上扎着白布条,腰上也系上了白布条,他们哭泣呜咽着走了过来。 我怎么没见过他们啊?小阿玖看着生疏的面孔,不曾记得一丝,但又莫名熟悉。 那一天,小阿玖跟随着这些低声呜咽的人走了很远的路,爬往上岗的踪迹留下一处处脚印,皑皑白雪已经不白,终于来到了一个已经挖好的墓穴前。 棺材放进去时,低声的呜咽立刻变成了号啕大哭。 小阿玖站在一旁,看着这些人哭泣着将泥土铲进墓穴,泥土在墓穴里升了起来,变成了一座坟墓。 号啕大哭又变成了低声呜咽。 当棺材盖上的那一刻,小阿玖才明白,阳春面的胖老板没有骗自己,狗蛋没有骗自己,泣不成声的外婆也没有骗自己,外公真的不会再出现在自己的身边,他永远的离开了我! 骗自己的只有外公,他说过,外婆煮的面真好吃! 想到这,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的滑落脸颊,在小阿玖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半小时过后,这时头上绑着白布条的男男女女们,转身走到了他们面前,男男女女们眼含泪水地看着刘菁菁,从她手里接过了篮子,篮子里存放着大大小小的卷钱。 没一会,头上绑着白布条的男男女女加快脚步,大数走完,有面无表情的,有嘻嘻哈哈的,也有哭的稀里哗啦,最后只剩下几个年迈老的还在讨价还价着什么。 刘菁菁没有生气,从另一只口袋子里掏出一摞子硬币钱,也将打发走了。 整座上岗上剩下小阿玖和外婆刘菁菁,皑皑白雪和撒谎的外公。 回到坟墓前,将里面的纸元宝和纸铜钱拿了出来,放在了坟墓上,用火柴点燃了纸钱。当纸钱熊熊燃烧的时候,哽咽难鸣的声音越来越大。 阿玖看见外婆也不由哭得一塌糊涂,眼泪掉下来滴滴答答的融入白雪中。 后半段时间里,一抬头,鹅毛大雪飘落,挂起了冷风,不由打了个寒颤,小阿玖看了看刘菁菁手中元宝,才刚烧一半不到。 外婆显得有些着急,撕心裂肺:“你们不要和我家的老头抢啊。”边说边用手拦住,顾不得火势凶猛。 小阿玖一脸茫然,外婆是在和谁说话?我吗?应该不是我。 不一会嘴里喃喃着:“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帝,阿弥利哆毗迦兰多。伽弥腻,伽伽那,枳多迦利,娑婆诃。” 山岗上的雪越来越大,跌在身上的也开始不融化了,外婆坐在外公坟前,默不作声,全身是雪,头发衣服白了,不知道已经多久。 小阿玖也坐到她身边,没有伸手去替外婆拍掉雪花,默默守着,让夜空无数洁白不知疲倦地坠落。 慢慢地,金元宝铜钱烧完了,上岗上的两个人,也变成雪人。 #常回家看看 外公葬礼后的第七天,刘菁菁从镇里进了很多灯笼,这几天都在没日没夜的扎灯笼,小阿玖问,这是干嘛的,外婆说这是挂在山里大树上,给外公照明的,怕外公记不得回来的路。 这次,没有男女在头上扎着白布条,也腰上系上了白布条,也没有他们哭泣呜咽着走了过来,外婆说,让他们挂,她不放心,怕误了外公回家的路。 头七,夜幕降临了,下起了小雪。雪花扎着六个角的小辫子,从天上漫漫悠悠地沿着s形的路线,轻盈地飘落在大地上。 天色越来越暗,反而有些着急,因为雪下得越来越大了,外婆还没有回来。 河流绕开一个院落,院内白素在寒风中摆动,坐在家里的小阿玖决定去山里找外婆。 刘菁菁弯腰钻过山脚的护栏,毛鞋子陷进雪堆,把一盏灯笼折好,系在腰上,奋力拔出脚,电筒光柱随她吃力地动作,一阵乱晃。 从山头已经挂到山腰,大约数数,还剩下三个。 大雪覆盖了刘菁菁整个半身,看的出来这雪会越下越大,顾不得身上的余雪。 再一次拔出脚往下垫,一步一步往下爬,“加油,刘菁菁你可以的。”哈着气不听的给自己打气,大口大口的喘气,气息平稳下来便又往树上挂着灯笼。 挂最后一个的时候,刘菁菁已经累的不行,气息缓不下来,靠在山底的歪脖子树旁大口喘气,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老到可以一起和老头入土,但她知道不行,自己不能自私,家里牵挂的人还等着她。 双手往树上一撑,嘴里咬着最后一个灯笼,娴熟的挑起针线,打了一个暗结,绑在了歪脖子树梢上,往下轻轻一扯,扎扎实实的系在最上面。 结果手上用力过猛,头重脚轻,“啪”,毛鞋子开始打滑,一个不小心重重的摔在积雪上。 微弱的火苗,跳跃在山巅,驱开一圈小小的夜,围着它四周,雪花晃悠悠,打在炽热的心上,开始融化,成水,结冰,再融化、成水、再结冰。 ------------ 阳春白雪(三) 外公今年65岁,外婆今年60岁,昌南小镇是他们生活了的四十多年的家。 每到秋天枯萎的黄叶落满庭院,外婆年纪大了,扫了几下就说好累,外公一脸的宠溺的说道,我来扫,你快去休息吧,好不容易把落叶扫在一起,外公打起了坏主意,拾起一大捧落叶,朝外婆头上丢去,外婆也很快发起反击,两位花甲之年的老人,小孩子一样嬉戏打闹,嬉闹之后外公就跑到路边,摘一束野花别在外公耳旁。 外婆弓着腰说:“这是什么?” 外公嘻嘻哈哈:“送你的花。” 外婆:“你戴一朵看看,你不戴我就不戴。” 外公听话的抽出一朵戴在耳鬓两旁,戴着戴着。 外婆看着满是花朵的外公,前俯后仰的大笑,不停的鼓着掌说,好看,好看。 外公脸上也笑开花了,说:“外婆也戴吧!” “那我也更好看了吧!” “当然啦。” 还没等外婆说完,外公就挑出了几朵最好看的野花,小心翼翼的绕过外婆的白发,轻轻的戴在头上和耳旁。 外婆像个害羞的小姑娘扭扭捏捏,一边用手遮住脸,一边指指点点说这戴歪了那戴反了,脸上洋溢着淡淡的温馨。 “唔恁到底会不会戴。”外婆假装生气,批评着一旁手忙脚乱的外公。 外公没有理着外婆,依旧手粗心大在外婆头上来来回回,有模有样的说:“哎呦,真好真漂亮。” 外婆拉着外公,大手牵着小手,小手依附着大手,笑得是那么甜,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脸洋溢着幸福,隔着阳光下的空气都能感受到温馨。 在外公眼里,外婆还是一如既往的漂亮。 外公平常喜欢抽烟,镇上的医院里也检测出外公患有肺炎,他也没有顾得,医生对他说,您老要抽就抽好点的烟,外公不乐意了,死脑筋犯了,说,我只喜欢抽红塔山。 两人总喜欢在没有事做的情况下坐在院子里青苔石头墩上,吹着傍晚的凉风,听着候鸟的歌声。 常不常的,也不乏几处乌鸦飞过,外公叹着气,说天要变了。 拿起石头墩上的红塔山,点起卷烟来,也不再说话,看着院子围墙。 外公重重的咳了两声,乌鸦又跟着叫了两声。 外婆就立马抢过外公手里烧去的半截卷烟,毫不犹豫的抽了起来。 外公第一次看见外婆抽着烟,脸上挂满的诧异,问着:“唔恁你怎么抽的?” “唔恁不要你管。” 从此以后,他们总一根卷烟两个人分,而且只抽红塔山。 夜色静寂如水,外婆很胆小,上厕所拉着外公的手,不断叮嘱他不要离开,就在这里给我唱歌吧! 外公很宠溺,奶奶说什么他都说好,等奶奶进去,憨厚的外公开始晃头晃脑的给她唱歌:“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为什么这样红? 哎红得好像, 红得好像燃烧的火……” 乖乖的守着她。 声音一出就把蹲在厕所的外婆逗洛洛笑了,外婆出来之后拉着外公的手。 “唱歌又好听,有在这儿陪着我。”说他唱的真好听。 外婆本来是想多呆厕所一会,舍不得打断这美妙的歌声,可想到这是十二月的天,又匆匆忙忙跑出去。 没想到外公先问着:“不冷吗?” 外婆摇摇头,反问着:“你不冷吗?” 外公拍着胸脯,笑嘻嘻的说着:“哎呦,,在这陪外婆有什么冷的。” 两人搀扶站在夜里,似乎有讲不完的话。 秋风萧瑟,天朗晴晴,两位老人搀扶着爬上对面的上岗,想着上山砍柴准备过冬,一路走来,坟墓叠堆,有名的也有,无名的又有,山岗中央不见天日,背后一阵阵寒凉刺骨,外公紧紧的搀扶着外婆,而外婆半步不离外公。 “不怕的,不怕的。” 外公年纪大了,再加上有肺炎,砍了一会就咳嗽不停,嘴里还说着真累啊。外婆就陪他休息一会儿,说起以前年轻的事,歇了好一会,外公就吃力背起那捆柴,而外婆托着干枯的树枝,在后面紧跟。 还没走几步,外公又累的不行,扎在一旁大树下休息,他和外婆谈着未来的事,这也是第一次两人谈着未来的事,老人老到了一定年纪,其实谁都不愿提起或者想起。 外公这次也没有避讳,开着玩笑说,自己啊,要是不行了,你就把我埋在这上岗上,这里啊,离家近,不容易迷路,想你的话,我就可以常回家看看。 外婆“呸呸呸”的几句,躲在一旁没有理他。 外公发现外婆生闷气,笑开了怀,拉着外婆的手说,开玩笑的,说自己要活到一百岁,到时候还要你给我煮阳春面,我们还在一起。 外婆不生气了,但也没笑,说想得美,到时候我可没力气伺候你。 秋去冬来,山间下了好几天的大雪,小溪,山林,庭院,就像梦境中一样唯美的素描画。 两位老人开心的拿着扫把,穿着外婆针织好的“情侣装”,一起在庭院扫雪,听老一辈人说吃冬天里的第一口雪,能盼个好兆头,两人相互喂着吃,都希望彼此能够健健康康的,这样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能更久一点,然后他们又开始打雪仗。 “哎”外公攒起一团雪,就是往外婆身上扔,外婆的手小,抓起一丁点雪反击,没等落在外公身上就散开来。 一会儿,外婆就落了下风,坐在一旁不高兴了,外公见状,又笑嘻嘻跑到外婆跟前,抱起一大推雪往自己身上砸,假装痛的嗷嗷叫。 没想到,外婆心疼极了,哭的更厉害了。 “哈哈…”外公嘴角上扬,“骗你的!” 外婆又不高兴了,严厉批评着外公,说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打完雪仗还要堆雪人,把雪人堆成对面的模样,每天过得像新婚的小夫妻 雪人堆建大功告成后,两人就在火炉旁烤火,外婆还贴心的把烤暖和的手放在经常偏头痛的外公。 外婆看着闪闪的火苗,喃喃的自语:“我们相遇时,我14岁,你19岁,什么都不懂的年纪,因为你是个小伙子,我很害羞总是扭扭捏捏躲躲藏藏” 外婆见外公呆坐在那,没有回应,歇了口气,伴随着柴火炸裂的声音,又继续说:“我们结婚时我才18岁,彼时并不懂得什么是夫妻,年轻时你为了养家糊口吃了很多苦,存了很久的钱好不容易开了间油店,还被当成了地主,蹲了几年,出来后又被它们赶的倒出乱窜,泼冰水,吃糠咽菜,现在才落下这么多毛病。” 外婆眼睛一直盯着外公,眼里满是心疼,但听外婆回忆这些事,冻僵的脸上挂满了幸福。 平常的日子里,外婆说膝盖疼,他就帮外婆揉腿,然后缓缓低下身子,对着膝盖轻轻哈气。 外婆说有点无聊,外公就载歌载舞跳起来,外婆像个少女一样,也跟着外公的手臂一起摆动,笑望着痴痴的听。 “年轻的舞有不啦。”外婆提议。 外公挠挠后脑勺,想不起来是哪首,东拼西凑出一支舞,站在凳子上,换作神明一般,整个照在她身上。 外婆在一旁笑做一团,不停的鼓掌。 在外公的世界里,外婆就是他的唯一,外婆也是如此,阳春面两碗仍是两碗。 几年后,他们的外孙小阿玖加入这个本就温馨的家,他们又多了个值得牵挂的人,阳春面从两碗变成了三碗,整个家又更加闹腾了,外婆哭笑不得。 如果就一直这样闹腾下去该有多好,然而死亡就坐在他们中间,像个安静的小偷, 那年冬至,外公的身体出现了异样,外公的肺炎突然发作,咳嗽的整夜睡不着觉,饱受着病痛的煎熬,外婆吓哭了,只能帮他抚背顺气,等缓解好,外婆为他盖上被子,然后默默的坐在旁边一直守着他。 外公醒来不喜欢关灯,因为他想醒来,都能看到外婆的脸,虽然看了整整几十年,却怎么也看不够,只是这次眼神里,藏着太多的眷恋和不舍,半夜里叹了口气:要是自己走了,她该怎么办啊。 外婆其实也知道,所以从来不会翻身倒过去睡。 从此以后外公走到哪里,都要牵着外婆的手,生怕外婆走丢了似的,怎么也不肯放开,昌南小镇不仅有着街角亲吻的情侣,还有巷尾牵手的老人。 穿过集市,渡过湖泊,老两口就这么静静的坐在小溪畔,溪水波光粼粼不断冲击着鹅卵石,晚霞印两人脸颊得通红,此时的就像年轻的小伙子和害羞的小姑娘,要是能这么一直幸福下去该多好。 但谁都知道,相伴再久,两个人总有一个先走,外公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洗澡也得外婆帮忙了,不由让人心疼极了。 每一天,看着外公远去的背影,外婆总是自言自语:如果外公走了,请让我也紧随其后。 但心中的小阿玖又不忍心丢下,便又打消这个念头。 外婆似乎有了预感,她怕外公突然走了,便寸步不离的睡在外公身边。 这一天,外婆腿痛到医院看病,外公的大手牵着她的小手,阳光洒在地上留下很长的斜影。 外婆很害怕打针,还没开始呢就喊着疼,把医生逗得合不拢嘴,事后埋怨起外公:“哎,我可吓坏了。” “外公你真是的,我躺在那儿那么遭罪,你就一声不吭的坐着。” “你就不能像院长那样对我说不怕疼之类的。” “就一声不吭坐在那。” 从进医院到出医院,外公始终没说一句话,只是不停的帮着外婆揉着伤痛的腿。 走出医院后,外公呼吸困难,走几步,停一下,外婆问着外公,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打打针也舒服点,外公还是没说话,摇摇头,伸出手指,外婆明白了意思,从包里拿出红塔山,老样子,还是两个人分一根,只不过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外婆让外公抽前半段,自己抽着后半段。 卷烟点起,浓烟袅袅升起,像个死神一样,濒临降世。 #我知道我留不住你,但我能笑着陪你面对死神,即便明知毫无作用。 “咳咳咳!!!” “哎呦,哎呦……!!”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 “哪里疼?” 外公疼的说不出话,裸露上半身,指了指心,又指了指肺,最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指哪了。 外婆心疼问:“很疼吗?” 外公还是没有回应。 “外公,我问你是不是很疼?”外婆着急起来。 外婆连续说了几句之后,外公轻微的点点头,说,“嗯”。 外婆的泪腺彻底奔溃,心疼极了,哭的一塌糊涂,最后又坐在外公旁边泣不成声。 外公强忍着疼痛挪挪身子,用满是老茧的手指擦着外婆的眼睛,外婆哭,外公擦,外婆再哭,外公再擦,谁也没有阻拦谁,谁也没有怪谁,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很久又是多久,五十年算久吗? 我想不算,至少死神从不会觉得。 半个月后,外公病情再一次恶化,外婆整夜整夜的流泪,陪伴,流泪,陪伴,陪伴是因为她明白自己能做的只有这些,流泪是因为她恨自己只能做这些,这一刻有多么的无助啊。 医院里所有的护士医生都被这真挚的爱情打动,所有人都在鼓励这位年迈的老人:“您吃点药,继续活下去好吗?”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外婆的心里,又哭成了泪人。 有时候时间很慷慨又很吝啬,给你一生挥霍却不给你半刻延迟,对于外婆,外公有太多不舍,爱的入了骨,痛的彻入髓,看着缓慢流失生命的外公,外婆已经默默开始准备这场生离死别。 她开始烧着外公的衣服,想让他在另一个世界也穿的暖,站在一旁的小阿玖,不明白为什么好好的衣服,偏偏要给烧掉,外婆喃喃自道:“外公是给自己提前引路了。” 小阿玖就更懵了。 那几天山间总是下着雪,溪,山林,庭院,还是像曾经梦境中一样唯美的素描画,但也仅仅只是素描画,白且黑,或许太白,又或许太黑。 外婆这几天在家里整理衣物的同时,总是举着伞,望着上岗间皑皑白雪,她多么希望外公不要爬上那座山。 可外公每天都在忍受煎熬,吃的不下饭,瘦的只剩下皮包骨,的的确确已经快到了油净灯枯的地步,看到外公因病痛而消瘦的身体,假装坚强的外婆再也忍不住了,当着外公的面嚎啕大哭了一场。 这个曾经为了公主上山下海的王子,如今却单薄的像风中的小草。 最终死神还是如期而至,外公送进了病重房,镇子上的医生告诉外婆,外公顶多能活三个月了。 外婆安顿好家里的小阿玖,自己搬来医院陪着外公吃住,但两个月后,医院的医生还是摇摇头,送了回来。 回来的那天,外公开心极了,虽然他并没有笑。 外公气息低落的说:“我还想吃你煮的阳春面,虽然它总是不好吃。” 外婆回应着:“煮,我煮,你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外婆每次去煮阳春面之前,都叮嘱外公不要睡着,答应之后才肯起身离去 “你笑一下。” “什么?” “笑一下。” “有毛病。” 外婆最后还是笑了一下,可是她笑了,比哭还难看。 外公看着笑着的外婆,他哭了,比笑还甜。 最终外公还是失约了,他第一次骗了外婆,也是最后一次,大抵是他不忍心看着外婆伤心的哭吧。 陪了他一世,终还是一事,抵不过一时。 外公走了,走的很安详,这次外婆没有哭,锅里的阳春面仍在煮着,煮着,煮烂了。 外婆曾记得,外公说过人生和花树叶极其相似,我们在春天茂盛生长,在夏天经历风雨,在秋天伴随着寒霜凋落,在冬天隐于大地。 后来庭院的椅子上,再也见不到外公的手舞足蹈。 当初他踏着大雪纷飞来迎娶我,我也在纷飞大雪送走伴我一生的你,下葬这天外婆站在雪中,把外公的衣服一件一件烧去:这件明年春天到了就穿上吧! 这是外公的背心,天气暖了再穿,然后又叮嘱他:即便没有我你也要好好过,脸要好好洗干净。 堆了个雪人放在外公身边,外婆想,这样他应该不会孤独了吧,说着:你要在这好好的,我回家了。 可告别哪有这么容易,才一个转身就已经舍不得,这一次没人牵自己手回家了,终于忍不住了,坐在雪地上,望着外公的墓,哭的撕心裂肺,飞雪越下越大,发梢越来越白,外婆越来越冷,逐渐没了知觉,变成一个真正的雪人。 一路跑来小阿玖,看见树上的积雪震落,绕开一头,来到了外婆跟前,向上一眼望去,全是黄白色灯笼,微光火火,照亮了整条上路。 目光向下扫去,外婆倒在积雪封霜里一动不动,变成了一个雪人,露出一顶毛绳花帽子,把小阿玖吓坏了,拼了命上去用手拔去塌在刘菁菁身上的积雪,眼泪滴滴答答打在雪上,有些积雪已经冻成冰。 “外婆…啊!”小阿玖边哭边喊,看着冻得红肿的手,哭着朝嘴里哈哈气,又继续扒雪,泪水啪嗒啪嗒埋进积雪。 刘菁菁咳了一声,昏昏欲睡,抬起头看到小阿玖趴在自己身上,滚烫的泪水滴穿了白雪,狠狠的打在心上。 外婆问自己,这是梦吗? 这不是梦,这还是梦。 沧沧凉凉的爬起,手脚已经完全麻痹,没了知觉,又靠在身后那一根歪脖子树上。 “哭啥嘞,外婆骗你的。”冻紫的手也有了些血色,抚摸着小阿玖凌乱的发梢。 “刘菁菁,我警告你,以后不许再骗我,外公骗我,你也骗我,你们都骗我,你们都是骗子。”小阿玖紧紧抱住外婆,哭的更大声了。 外婆始终沉默着,没有再说话,同样紧紧抱住了小阿玖。 山顶上积雪未融,如白银宫阙,山岗的另一头冒着乳白色的烟雾,缭绕,蒸腾,汇集成云朵,澹澹的几朵白云,一半镶在天空上,一半镶在山岗上,外婆说是像个胡子拉碴的笑脸。 “常回家看看啊!”外婆冲着山头上,歇斯底里的大喊。 沿途的灯笼开始不停的摇晃 ,山岗上传来回音:“常回家看看!” 外婆牵着小阿玖的小手,缓缓离开了山岗。 小阿玖:“刘菁菁,你说外公真的能找到回家的路吗?” 刘菁菁:“能的,能的。” 小阿玖: “外婆,你能教我折灯笼吗?” 刘菁菁:“咋得?突然想折灯笼了。” 小阿玖拉紧外婆的手,嘿嘿笑:“我怕我以后,不会折,给您迷了路子。” “好啊,你巴不得外婆死是吧!”一个螺丝敲过去,疼的不行,哇哇大哭。 小阿玖一脸委屈看着外婆,抱怨着:“刘菁菁,我警告你,你再打我,我以后就不给你挂灯笼了!” “好啊,真以为外公不在了,你就无法无天了?” “嘿嘿……您嘞,打不着我!”小阿玖说完撒腿就跑。 跑到了院里,院中的白素还在飘着,心里空荡荡的,原来自己家里真的很穷,穷到只有外婆能陪自己。 他走了,她就变成了他。 ------------ 你是我年少的欢喜(一) ”你是我年少时的欢喜,亦是我从未踏出的街道!我步步都回头,山是古人眸,柳是纤纤手,人难以回首” 相信许多人对昌南水乡都有一份难舍的情结,无论是身处江南的还是不曾踏足过江南的,对江南的风物人情都有着近乎宿命般的眷恋。时间久了,江南就成了许多人心中的一个梦,一个常常想起却又不敢触碰的梦。 那时的昌南小镇还是复古的,没有炫彩霓虹灯,没有喧闹的夜市街,只有一条条简简单单的街道,显的格外质朴。 小时候阿玖家附近有一条安静的小街道,每到夏天,白玉兰都挂满在两旁的树梢上,连呼吸都是香的,走在其中感觉很幸福。此去经年,阿玖走过许多街道,再也没有遇见过这样的街道。 那一年,阿玖第一次喜欢上一个姑娘,才九岁。 那时阿玖常穿过那条街道,街道的两旁有狭窄的旧书屋,里面有看不完的漫画书。阿玖自己每天蹲在小刘小卖部的木质台阶上,门口摆满了一毛钱一根的辣条,地上的刮刮卡总是满地飞,炎热的天气里,大树下的长椅上总坐着乘凉的人,手里的漫画,嘴里的零食,谈论着诸葛四郎和魔鬼堂到底是谁抢到了那只宝剑。 在街道路口的交会处,有一家包子铺,那里有阿玖喜欢的姑娘。她有一双纯净乌黑的大眼睛,一头乌黑的长发,笑起来是很温暖,像太阳,哦,对了她还会给自己自己剪指甲。 可是她比阿玖大6岁零两个月,阿玖正在吃奶的时候,她读小学;阿玖读小学的时候,她读初中;直到阿玖读到了五年级,她读高中…… 于是,阿玖总是谨慎的包子铺门口,满是紧张的抬头望她一眼,她睁着大眼睛笑眯眯的看向阿玖时,阿玖又马上低着头,指着蒸笼,干净利落的说:”这个,还有这个。” 生怕开口话说多了,就暴露出自己更深层次的稚嫩,每当她凑过身来,递给阿玖包子,阿玖能闻到她身上六神花露水的特殊香味。最后阿玖会提着包子,安静的穿过一整条街,最后都不会有一个人发现阿玖洋溢着幸福里。 就这样,阿玖喜欢上了这条街道。 那些日子阿玖总和她一起上学,放学,起先是顺路,后来她发现阿玖总与她顺路,并且她认得阿玖,便常常站在前面等阿玖,阿玖一般远远的看着她,迟疑一下才继续往前走。 她眼巴巴的盯着,告诉阿玖:“我感觉我应该带着你。”于是她就总带着阿玖。 “带着我。”这种话让阿玖心里很不舒服,但阿玖又无从反驳,因为阿玖是小学五年级,她是高中一年级。所以路上阿玖总故意的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也不和她说话,她有时发现阿玖故意躲避她,会侧过脸看着阿玖,然后扑哧的就笑了,阿玖也笑了。 回想起来,阿玖和她第一次对话是发生在一个带有一丝清晨,阿玖一如既往的跟着她身后,她转身递给阿玖一杯豆浆,阿玖摇摇头。 ”今天我不喝这个。“她突然开口,轻声说道。 阿玖抓抓头,突然好奇,终于第一次没有因为包子而决定和她对话:”为什么呀,你以后都不喝这个了吗?“ 阿玖记得很清楚,她脸红了。 “就这几天不喝,身体不舒服。”她过了一会结结巴巴的说 阿玖半张着嘴,感觉她真的经历一些神秘,而阿玖又不知道的事情。突然才恍然大悟,挑着眉毛问她:“难道是………我懂了!” “呀!你个小屁孩懂啥啦!”她惊讶的望着我。 “懂了就是懂了,拉肚子嘛,我外婆说了,拉肚子不能吃凉的!” “对对,差不多就是这一类的事情。”她尴尬的抿了抿嘴,露出小白牙,笑着对阿玖说。 阿玖看着她对自己笑,马上红起了脸,低下头喝起了手中的豆浆。那一刻阿玖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喜悦。但随之而来的还有疑惑:“为什么那么漂酿的姑娘为什么会拉肚子,那多不漂酿!” 看着冰凉的豆浆,心里偷着乐的嘀咕:“唉,不想了,豆浆真好喝!” 后来,她真的不喝豆浆了,每天都给阿玖。 等阿玖和她熟悉起来,甚至成为了“好朋友”,除了一起上学放学之外,因为她还有个需要阿玖替她保守的秘密!!! 那是一次在放学的路上,她和阿玖一起走着,一个男生从背后绕过我,突然蒙住了她的眼睛,她整个人一颤,明明受到了惊吓,阿玖第一反应就是要揍这个男人,于是”嘭”的一声,阿玖“重重”的一拳,轻轻的砸在男生的背上。 明显他们两个都受到了惊吓,男生转过头看着她,问:“这是谁?” 她看着怒气冲冲的阿玖,又看了看男生,接着摸了摸阿玖的头,帮阿玖顺着顺发,对男生说:“他是我家附近的小弟弟,我带着他一起上学放学。 说完对着该男生笑了笑,男生听完也笑了笑,顺带摸了摸阿玖的头。 那一刻,我觉得有一种巨大而莫名的情绪,就像被老师叫出来回答一个问题,但是全错,于是老师让我站着不准坐下的感觉。 “那是谁啊?”阿玖走在回家的路上,问道。 “那是姐姐的同学呀!”她看着阿玖迟疑的说。 “哦!”阿玖重重的嘀咕着。 “他是不是喜欢姐姐啊。”阿玖跑到她的跟前,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嗯………”。她迟疑了一会,摸着阿玖的头,开口道。 阿玖也不知道为何,心中会有点痛。 “姐姐,我也喜欢你!” 说完阿玖撒腿就跑。等阿玖再回头时候,她扑哧一笑,夕阳下的她好美! “好了好了,小屁孩等等我,姐姐不打你。”她冲阿玖挥了挥手,依旧笑着。 ”来啊,我还不怕你呢!” 在之后的周末,外婆开着拖拉机去城里进货,阿玖正在小刘小卖部门口看着店,忽然在远处看见了她,穿着一身碎花裙子,阿玖紧张的惊讶的望着她,她猛然间也发现了阿玖,然后紧张似的朝阿玖这走来,摸出一块钱,开口说对阿玖说:“你不准说出去,我身上只有三块钱了,你去买神奇宝贝卡片吧!” 阿玖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脸莫名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看到,上次那个男生从她身后走来,牵起了她的手,她回头一看,脸一下就红了,就像她看着阿玖,阿玖的那种脸红。 ”你要替姐姐保守这个秘密。”她害羞的说,脸上满是红润。 阿玖看着他们的手,感觉心扑通扑通的跳着,任在原地呆呆的点头说:“哦。” 知道了,这个秘密的日子里,阿玖常常在清晨的客厅,把张国荣和张学友的磁带放进音响里,有几次,外婆吓得叫庙里的和尚作法事 外婆拿着半个西瓜询问阿玖:“你怎么回事,脏话都没见你说过了,又被脏东西上身了?” 阿玖抬起头,抢过西瓜,面无表情的看着外婆,像病入膏肓语气:“外婆,我是不是很差劲?” 外婆没有理阿玖,百米冲刺到门口,对着邻院的张婆婆大喊:“张嘞,再帮我去庙里叫一次和尚!毛呢又疯了!” 阿玖挖着手里的西瓜,嘟着嘴,没好气的喃喃: “外婆你们的时代过去了…你们不懂。” 甜美的歌声,头上顶着西瓜头,还有胸前大的哆啦a梦的logo,都挡不住阿玖那暗暗的忧伤啊!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玖总忧伤的走在微风中,夕阳下,夕阳下时常看着天空发呆。阿玖与她之间的话越来越少。 ------------ 你是我年少的欢喜(二) 她似乎发现了这一点。 那天,阿玖和她坐在小卖部门口的长椅上一起喝着汽水,她问阿玖怎么回事,一直沉默不语。 ”你不会失恋了吧!小屁孩!”她惊讶的问着阿玖。 阿玖马上脸红起来,大喊道:“没有啊!” 她看着阿玖,扑哧的就笑了起来。 然后突然安静下来,望着天空,小声对阿玖说:“我告诉你一件事情,那个哥哥不喜欢姐姐了…” 听完。 阿玖呆呆的望着她,她呆呆的望着天空,天空呆呆的望着阿玖。 ”姐,我好开心!” “你巴不得你姐伤心吧!” “哪有,姐,喏,这是一块钱,我请你喝汽水!” “那我就勉为其难的收下,可不许要回去啊!” 那一晚天空好美! 自从她分手后,阿玖和她的关系越来越亲姐弟了。 有关男女的问题,阿玖问过她。 阿玖:“姐姐,什么叫迎荡?” 姐姐:“…………热情开放,活泼开朗。” 阿玖:“姐姐,你真迎荡。” “啪”,左脸被抽肿了。 阿玖:“姐姐,什么叫下见?” 姐姐:“…………就是谦恭有礼,勤劳节约。” 阿玖:“姐姐,你真下见。” “啪”,右脸被抽肿。 阿玖:“姐姐!姐姐!什么叫爱情?” 姐姐:“………就是迎荡加下见。” 阿玖“:姐姐你一点都不爱情!” 过了半天,姐姐“嗯”了一下。 ”走,姐姐带你敷冰块去。”她的小手拉着阿玖的小手,边走边说。 阿玖的另一只小手摸着自己臃肿的脸,遍走遍摸。 第一次接触电脑时,起初阿玖还不会打字,阿玖就死缠烂打,缠着她。 ”哼,你要是不教我打字,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去!说给刘菁菁,然后让她传遍整个昌南小镇。” 阿玖双手叉腰,顶着多啦爱梦的大logo大声喊道。 ”好小子,学会威胁你姐啦。”她笑出了声,不慌不忙的开口。 “嗯……你家去年过年的时候,为何一箱可乐的瓶子早已被人打开,为何你家藏在碗柜的钱频频消失,而你的柜子里为何多出带“喜”的可乐盖,为何多出一张张神奇宝贝卡,我还要去和外婆好好思索思索这个令人匪夷所思的问题………”。姐姐得意的望着,嘴角划起了一丝弧度。 简直是太猥琐了! “姐,你最漂酿了!”阿玖一脸蹭过去,嘴角也划起了一丝弧度。 “拍马屁是没用的!赶紧去你家冰柜偷一根冰棍求求我,兴许我可能心情好了,就打算教你打字了。”她一副高高在上,像是在命令一个犯了错的孩子。 阿玖拼了命的摇了摇头,小声说:“嘘…刘菁菁今天打麻将输了钱,我想活着……”。 “算了,算了,喏!这有一元钱,拿去买两根老冰棒。”姐姐无奈的摇了摇头,从口袋李掏出一张崭新的钱 “姐,我想吃‘绿舌头’……”阿玖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喏!这算是你借我的,这是要还的!”她气的直跺脚,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摸出一元钱,依旧是崭新的。 “姐姐,你好漂酿!“阿玖拿着巨产,拔腿冲向小刘小卖部,遍跑遍喊。 “油嘴滑舌,不晓得以后又要祸害多少女孩子…”她声音压的很低。 “姐姐,抽烟的是坏人吗?”阿玖坐在小卖部长椅上,遍舔冰棒,遍问。 姐姐:“坏人才抽烟。” 阿玖:“老师是坏人吗?” 姐姐:“当了老师再抽烟,就是好人。 阿玖:“那刘菁菁呢?” 姐姐最后崩溃了!!! “我孃个晓得!!” 阿玖不懂装懂的点点头。 “以后你不许抽烟,如果非要抽,一定要抽贵的,听到没!” 她摸着我的头,说道。 长大后,阿玖看了看手中的红塔山,才发现自己一样都没做到。 姐姐教我打字,花了半年的时间,可能是阿玖太傻,她一直教不会。 “你怎么这么笨啊,猪都学会了!”姐姐开始抱怨。 “你怎么这么笨啊,猪都教不会!“阿玖开始反驳。 姐姐被逗的咯咯咯的笑。 “咳,我先申明,你要是再学不会,我就不教你了。”姐姐止住了笑容,一本正经的说。 阿玖一脸嫌弃:“qwe ,asdf为什么摆在一块,这都不按顺序的。为什么a的后面不是b!” 姐姐:“我怎么知道?跟我没关系!去问英语老师去” 阿玖大叫:“不学了!” “不学拉到,姐我还不稀罕教你!”姐姐背过身去,随口一说。 阿玖看见姐姐的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速的划过,特别好奇。 “姐,你在干嘛?”阿玖好奇的问。 “我在玩qq,小屁孩一边去。”姐姐立即遮住屏幕,厌烦的说道。 “我也要玩,你教我!”年少的阿玖立即产生了兴趣,跑到她跟前,用力喊。 她呢,到好,反手就是甩了一本字典给阿玖,说是等学会了拼音和26键才教。 可直到后来,她也没来得及教会,阿玖依旧没有学会26键,最后学会了9键。 有一段时间刘菁菁总不在家,阿玖经常找着各种理由缠着婷婷姐。 有一搭没一搭的问:“姐,你玩过家家泥?” 姐姐思考一下,接着摇摇头。 阿玖嘟着嘴,一脸委屈的瞅着姐姐。 姐姐注意到可怜巴巴的目光, 又点点头,说:“玩过” 阿玖捂住嘴,激动的笑出了声:“那咱们玩吧!” 在介绍一系列规则之后,指手画脚,忙得不可开交。 “这是我。”阿玖捏出了一个小泥人,点缀一下。 又匆匆忙忙捏出另一个,“这是你。”对着姐姐说。 姐姐看着两个丑不拉几的泥人,不忍直视,“这两个怎么都一模一样啊!” 阿玖没有说话,专心的做着凳子,桌子,椅子,还有那歪歪扭扭的大房子。 “好丑啊!”,姐姐终于忍不住了。 刚开始还能大概看出来这是个人样,后面几个简直不知道捏的是什么。 阿玖手上的活没有停止,姐姐嘴里的唠叨也在持续。 “桌子是四条腿的啊!” “凳子怎么能比桌子高呢?” “还有这个这个,这是椅子吗?怎么还有半截尾巴呢?” 姐姐蹲在阿玖一旁得意洋洋,同样蹲在阿玖委屈的眼睛里的泪花也争先恐后的逃出。 “啪!”的一声。 姐姐长长的伸出懒腰,起身站起,怎料脚麻了没站稳,狠狠的踩扁了其中的一个泥人。 “啊哦!我好像把你给踩死了。” 这下,阿玖的泪腺彻底爆发,光着脚丫说要教训姐姐。 手抓起一坨泥巴,想法设法的抹在脸上。 可年长的她,又怎会敌不过年幼的你呢? 阿玖一抹,姐姐就一躲,阿玖再一抹,姐姐就再一躲。 后来没招了,阿玖就哭,姐姐就便不再躲了,漆黑麻黑的污泥,抹在了那稚嫩的左脸庞上,她笑的很开心,傻傻的像看着亲弟弟一样,嘴角的微笑越看越甜。 “哼……满意了吧!你再不擦掉眼泪,姐姐我可要走了!”姐姐假装生气,一整排洁白的牙齿,偷偷露出两个可爱的虎牙,看不出一丝的气恼。 “姐,你看我…”阿玖生怕姐姐真的走了。 “啪!”自己攥起一坨漆黑麻黑的污泥,打在本就是黑不溜秋的右脸庞。 “哈哈!”姐姐发现自己不淑女了,又压制自己的笑声,改口:“略略略…” 姐姐捂住嘴巴,笑得前仰后附, “你好像那个煤矿洞里的……” “伟大的挖矿工人?”阿玖满是期待的眼神,认真的看着姐姐。 “不是,是矿洞里的煤炭!” 说完便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她这下嘴巴都没来得及捂,笑声一阵又一阵的,已经顾不得形象了。 “啊啊啊…!”阿玖泪水在眼角打转,气急败坏,一脚一个泥人,不一会全都给踩扁。 “坏姐姐!坏姐姐!”嘴里不停碎碎念。 姐姐不怀好意的靠近,玩弄着手上的纸飞机,说:“别哭了,我来教你折纸飞机。” 阿玖傻傻的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生着闷气。 姐姐拿他没有办法,静悄悄坐在他身旁。 “姐,你有一天是不是终究会离开。” “嗯?”姐姐愣了一下。 “有一天你会为人娘为人妻,像我妈妈外婆一样,远去他乡。”阿玖有模有样的讲。 姐姐听的后脑勺发凉,一脸惊讶:“天啊,你这么小,这都是谁教你的啊!” 阿玖得意的摆摆手,望着姐姐,回答:“刘菁菁告诉我的。” 姐姐没有再说话,望着远处的山峰,山峰之上就是那白云,白云之后就是远方的未知。 知山峰之高,可攀;闻白云之深,可触;可晓明远方不知不闻不得。 “不知道…!”姐姐恍恍惚惚说出几个字。 阿玖看出姐姐有些心事,重重的“哦”了一声。 姐姐指着大山,自言自语:“诶,你说山的那头是什么?” 声音很小,随风飘逸,但依旧被靠在一旁的阿玖听见。 说的含含糊糊: “刘菁菁说大山的那头还是大山。” “是吗?”姐姐竟有一丝荒凉,背靠在青苔石墩子上,望着山的那头,瞅着看着瞧着什么。 阿玖学着姐姐的模样,也躺在石墩子上,探头探脑的盯着那云中山,山间云。 时间一点点过去,山间的云,不再是那时云,云中山,却不曾改变。 山的那头真的是山吗? ------------ 你是年少的欢喜(三) 阿玖装成大人的模样,叹了口气:“姐,你折的纸飞机厉害吗?,” 姐姐转过头看向阿玖:“怎么了?” 又问一遍:“折的纸飞机厉害吗?”阿玖挠挠头皮,语气加重,有得一丝成熟。 姐姐转头又看向眼前的大山,沾沾自喜, “当然厉害!” “它可是,能飞过山的那头呢!”她嘴角微微上扬,笑的很是牵强。 “姐,教我折纸飞机吧。” “嗯,好!” “呼……快看,快看,看我飞的多远” “姐,你等等我呀!” “嘻嘻,姐先去山的那头的,不等你了。” 童年飞走你折过的纸飞机, 什么时候再飞回我手里。 山的这头,不再是云,还有纸飞机。 山的那头,不再是山,还有婷婷姐。 ”大手牵着小手,陪着我长大。” #离别 这两年里,几乎没有和姐姐吵过架,即便吵架了,没有什么是一根碎冰冰不能解决的事,如果有,那就两根。 这段时间或许是阿玖最好的时光,至少是在童年的时候! 相遇相见,总有相离这是大自然的法则,也是一种能量守恒定律,被叫为缘分守恒定律。 那一年她高考,也是全村唯一一个达到了录取线的风云人物。 暑假过的很快,她整个暑假都在忙,高考、查分、查学校、等待学院录取、每一个环节都像一次赌博,最后她赌对了! 她摸着阿玖的头,笑嘻嘻的说:“别怕,婷婷姐走的不远,就在昌南小镇的一个邻镇,赣州的应科院里,不哭不哭,我给你带那里脐橙,可好吃了!” 阿玖哭的死去活来,硬是不让她走! 刘菁菁得知后,揪着阿玖的耳朵,严厉的呵斥:“你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天鹅会飞的,你会吗?” 外婆的话在一度狠狠的在年仅十一岁的阿玖心头插了一刀。 旁边的婷婷姐,听到了,噗嗤噗嗤的笑个不停,安慰着阿玖:“乖啦,你不是癞蛤蟆,顶多算了中华田园蛙。” 阿玖的泪腺彻底爆发了,哭的昏天黑地,天昏地暗,死去活来。 “啊啊啊!!!刘菁菁,刘婷婷,合着你们都欺负我……” 她那个夏天清晨静静的走进白玉兰的花香里,穿过那条街道,来到小刘小卖部门口,刚挥起小手,在空中突然停顿,想了想还是敲响门。 没等门口,屋内传出奶声奶气的抱怨声: “来了来了,谁呀,不知道你耽误是未来的大学生啊,我考不起大学你就摊上事了。” 婷婷姐露出整齐的一排白牙,笑着说:“癞蛤蟆,是我,婷婷姐!给你送包子来了!” 阿玖听到癞蛤蟆三个字,便阴阳怪气的回复:“哦,是婷婷姐啊,是什么风把天鹅吹过来了?” 婷婷姐听到后,揪着耳朵就是往门外扯,严肃的说:“你还敢阴阳怪气你姐了?这都是跟谁学的?不学好!” 阿玖痛的说不话来,拼了命的从嘴里吐出几个字:“刘菁菁!都是她教的!老人家不学好的。”指着正在发动拖拉机的外婆。 婷婷姐再一次被逗的咯咯啰啰的笑,一本正经的讲:“我要走了,去山的那头了。” 阿玖问:“坐纸飞机去吗?” 婷婷姐回复: “嘻嘻,坐火车去赣州小镇上大学哦。” 阿玖又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婷婷姐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空气一下突然安静下来 又说:“我回来的时候,你应该长大了吧。” 阿玖突然带点忧伤的的反问:“我长大了,你还在吗?” 她习惯性的扑哧一笑,露出小白牙,眼睛眯成天上的月亮说:“难到你等着娶姐姐。” 阿玖一下脸红到耳根,觉得自己隐藏的这么深的想法被她一语中的,就像做错了坏事被老师一眼识破的窘迫,直直的愣在原地,手足无措。 婷婷姐紧紧抱了阿玖一下,摸摸头,哈哈大笑起来。 她坐上去往最南边的火车,穿过无数小山丘和彩色的梯田,铁道旁的小沟渠显得波光粼粼,老农牵着他的牛站在沟距边,阿玖手上提着早已冰冷的包子,一直舍不得吃,这是她亲手包的。 婷婷姐努力克制自己的眼泪,大声喊出来: “再见了,癞蛤蟆,老天鹅要先去山的那头了!” 于是那一年, 阿玖11岁,没想到第一次见火车竟是送走了自己最欢喜的姐姐 在哐哧哐哧声里,没有留下什么,只有满天的黑油烟以即姐姐的道别! 阿玖笑着喃喃:“姐姐,一路顺风!” 这一别就是几年,阿玖早就在昌南小镇的最东边的邻镇鄱镇,一所迈红中学上起了初中,日子一天天过去,期望一天天增加。 “姐,我想你了!” 2006年3月9日,深夜10点10分,她通过qq发了一条信息给我:“癞蛤蟆,姐要回来了!” 阿玖紧紧的盯着屏幕,泪花打在了9键上,重重的打出了“e ”。 阿玖站在自家的门口望着对面的门口,心中满是期望。 拿着手电筒左右的摇晃,好像看到姐姐下轿车的那一幕。 阿玖笑了,真的很甜! 结果趴在门槛上睡着了,梦见姐姐买了好多“绿舌头”给自己吃,梦见了姐姐夸自己学会了打字,梦见了姐姐摸着自己的头说长高了,……还梦见了很多很多。 结果等到2006年3月10日3点30分。 去机场的路上,姐姐和一辆轿车拼命,几乎失去了所有的生命值! 阿玖掏出了所有积蓄,偷偷开出外婆的拖拉机赶到了省中心医院。 房间一片雪白。 天使的翅膀雪白,天堂的空间雪白,病床的床单雪白。 姐姐的脸色也雪白! 她全身插满管子,脸上盖着透明的呼吸器。 阿玖快活的奔过去,说:“哈哈,不能动了吧,欠你的钱就不还了。”阿玖扬了扬皱巴巴的钱,得意的说。 见姐姐没有动静,阿玖哽咽着: “姐,山的那头是什么啊?” ”姐,纸飞机到底有没有飞过去啊?” ”姐,不要丢下我,不要当个坏姐姐好不好?” 她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紧闭双眼,但为什么看到她仿佛在微笑。 旁边一个穿白大褂的人说:“她不能说话,希望有力气写字给我你。” 阿玖把手伸过去,她用力的抓住笔,但依旧抓不住。 她用手指在阿玖的小手掌上点点滑滑,用力的写下几个字母:‘L’‘H’‘M’‘T’‘E’‘F’‘Z’‘L’。 后来又在阿玖手指上点了三点。 第一排右边倒数第三个,第二个,第四个。 阿玖不知道是什么,但还是看着她猛的点点头。 她笑了,笑的很美,像天使一样! 阿玖把皱巴巴的钱放在床头,离开了房间,但后来再也没有进过这个房间了。 当白色灵车经过我的窗前,阿玖哭了,哭的一塌糊涂。 想她是化成天使,张开双翅,是笑着离开的,便有擦干了眼泪,但一会又止不住的涌出。 ”童年折过的纸飞机,什么时候才能飞回我手里。” 阿玖努力的吐出几个字:“ 姐姐,我喜欢你!” 如期而至,正是许嵩大火之时。 大街小巷都哼着他的流行歌曲。 那一年《天使》正好发布。 阿玖的心像是被什么狠狠的扎了一下,痛到心里,痛到骨子里。 打开收音机, 手不自觉的放起了许嵩的《天使》 “一切和往常一样平静 突然发生的一切 你根本来不及反应 世界黑了 灾难来了 你也乘着风飞走了 我想你已经化成天使 张开双翅 是哭着离开的 有太多的不舍 太多不舍 永久成遗憾了 我想你已经化成天使 张开双翅 是笑着离开的 这短暂的旅程 温暖缤纷 梦里有爸妈疼你的样子 你去的地方很远 爱的呼唤已听不见 泪风干了 心破碎了 千万次呼喊你的名字 我想你已经化成天使 张开双翅 是哭着离开的 有太多的不舍 太多不舍 永久成遗憾了 我想你已经化成天使 张开双翅 是笑着离开的 这短暂的旅程 温暖缤纷 梦里有爸妈疼你的样子” 盖上盒子,关掉音乐,走出街道。 ”姐,再见了!癞蛤蟆长大了。”另一架纸飞机也要飞往山的那头。 “街道不会再走了,‘绿舌头’不会再吃了,纸飞机不会再折了,山是故人眸,柳是纤纤手,人不再回首” ------------ 初遇(一) 人们常说离别是为了更好的重逢,其实不然,缘分已尽便是已尽。 昌南小镇过往云烟,阿玖再也没有坐过火车,他怕像婷婷姐一样再也回不来,刘玖和刘婷婷这份特殊的情感上如果非要加上一个代名词的话,那就是亲情,超越了血缘的亲情。 焓变为负,嫡变为正 即使世界绝对零度 你依旧是年少的欢喜! 如果思念一个已故之人,最好的的方法就是去她所去之处,寻她所念之思。 大樟树下的小卖部,承载了太多太多,就像这一老一少。 阿玖告诉外婆:“我要好好读书,考上婷婷姐的那所大学!” 外婆一脸惊讶: “那咋办,我的小卖部咋办,没人继承了呀!” 阿玖摸了摸脑袋,随即说道:“外婆,我以后要是没用,我就回来继承小卖部。” 外婆说:“你要是没用,我就把小卖部卖了给你投资!” 阿玖看着外婆真诚的眼神,不像是在开玩笑,把脸凑过去,激动不已: “外婆,我爱你!” 外婆赶紧推开即将靠近的阿玖,说:“别别别,你还是别爱我了,你看婷婷都被你爱走了……” 阿玖被气的不行,破口大骂: “刘菁菁!你再说以后我就不给你养老了!” 刘菁菁假装生气的哄道: “怎么,长大了,翅膀硬了,想飞?” 随后又甩了沓钱“诺,这是学费,给我好好读,用心读,读不懂就死回来开小卖部。” 阿玖: “em...,外婆……” 外婆 “咋啦?” 阿玖: “钱少了!” 外婆:“好你个小赤佬,老家人的钱你也刮,有没有良心。” 阿玖:“有良心没饭吃,没良心有饭吃!” 气得外婆拿着两米长的扁担打的阿玖满街小巷,抱头鼠窜。 #入校 那年夏天,阿玖正在打算前往鄱镇的路上,不敢坐班车,外婆硬生生的开了几个小时的拖拉机把他送到城里,自己便又原路返回。 拖拉机很慢,慢到比刘菁菁老得还慢。 随着拖拉机发动声音,刘菁菁的声音越来越模糊:“念不出书来,就死回来开小卖部!” 阿玖用尽全身力气冲着外婆的背影喊:“外婆,你在想屁吃!” 阿玖看得出外婆是舍不得,其实阿玖也一样,他发现自己从来都没有想过离开,认世以来,他便想着,把外婆的小卖部做大做强,为什么非要长途跋涉跑到城里,或者省里通往那所谓的知识海洋。 即便它有知识,那又会是海洋吗? 平躺在在拖拉机上,望着沿途的风景,阿玖自己从没想过离开昌南小镇的第一站,会是在鄱镇。 鄱镇,这座城其实就在昌南小镇的最东边,据说在50年前,没有什么昌南小镇、鄱镇……都是叫昌南。 五十年后,昌南被分为两镇,一镇为昌南小镇,一镇为鄱镇,而这两镇的分界线正是那闻名天下的鄱湖! 鄱镇,这座被世人赞誉为天堂的千年古城,是许多人梦魂所系之地。这里有闻名天下的鄱湖,有恍如梦境的烟雨小巷,有月上柳梢的深深的庭院,更有难以言说的梦里情怀。 无论你是出生于鄱湖还是和鄱湖仅有一面之缘,都可以与这座城有所相关而深感幸运。 都说同一片蓝天下,有缘自会相逢,而在同一座城,是否真的可以魂灵相通? “在水一方。”周围一排排的高楼,挂满了横幅,看起来红红的。 机械工业的嘈杂声阵阵传来,有些刺耳,更有些入骨。 这时叮铃铃下课铃声响了,顿时教室里边炸开了锅,同学们的说话声,打闹声一片,校园里同学间你追我赶,相互追逐,欢声笑语一片,在灰蒙蒙的高考横幅下,多出了一些光鲜,才发觉也是红红的。 阿玖抬头望着, 分不清那些横幅。 低头听着, 也分不清那些声音。 等人尽数离去,阿玖头顶着夏阳,面迎着秋风。 “中学,我来了!”昂扬挺胸的跨进校园里。 却不知夏阳有炎日,秋风有落叶。 “滚一边去,对面才是你的学校,这里是帆阳贵族学校。” 没有迎来夏阳,没有迎来秋风,迎来的却是一个五大三粗的胖子。 他庞大的身子挤在了穿着燕尾服,手里端着高脚杯,杯里的也是红红的,同高高挂在的横幅一样。 冲着还没踏进校园的阿玖指指点点。 阿玖没有反驳,这里的他没有一丝的气傲,像是来到陌生街口的老鼠。 回头望去,刘菁菁的身影全然不见,都是灰蒙蒙的,像是理所当然。 他知道确实是自己走错了,眼前的学校像是一座宫殿,堂皇富丽,为什么知道? 看着这门卫手里红红的便知,鲜丽红红的学生便知,远远望去,或者近近看来,他和他们不同,身上的颜色不同,他们都是红红的,而我却是灰灰的。 阿玖背着新书包,提着大木箱子,拖着疲惫的身板,去前往他的第一站,没有人知道会发生什么,不再去想,对于未来,能改变的,知道的没用,改变不了的,知道了干嘛。 炎日如何,落叶又如何? “迈洪学校。”四字高高挂起,同远处的“在水一方”有些相似,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 阿玖抽了自己一巴掌,告诉自己:“老子要读他娘的一个出人头地!” 便又拖着大木箱子一步一步挪动。 队伍排的很长,像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没有头也没有尾。 阿玖找了很久,才找到一个位置,便只身挤进。 探头探脑的望着门卫室的大叔,没有燕尾服,没有高脚杯,松了口气。 再次确信,满意的点点头,“自己没有走错。” 阿玖沉下心来,学着前面大人的模样,一点一点的挪动。 时间流失的很快,不知过了多久,天上的炎日被白云遮住,地上的落叶被行人踩碎。 炎日,落叶,当真如何。 “我的人生开始了。” 门卫一直打量着,戳了戳了阿玖,一脸很是疑惑: “诶,孩子你爸妈呢?” 阿玖心头一震,白嫖了门卫一眼:“没爸!” 门卫也显得不耐烦,语气加重:“那你妈呢?” 阿玖气息加快,仿佛有着一根针在皮肤上隐隐作痛,托着木箱就往学校走。 “诶,问你话呢?你不会是孤儿吧。”门卫一把抓住阿玖的臂膀,大声呵斥。 周围的人目光转向眼前的小男孩,有的人是因为听到了对话,而有的人仅仅是因为有人的。 过去他仍不明白妈妈头上为何套着厚厚的头巾,他不明唱花脸戏子的人形面具,他更不明白童话故事里的过街老鼠。 零零散散的声音传出,阿玖想到昌南小镇的市场,他似乎一瞬间明白了很多,小时候的妈妈,变花脸的戏子,以及现在的自己。 如果说刚才几句话只是,用针扎在皮肤上,那么这一句话就是把刀尖攥在心房的正中心反复的摩擦,插入而不插深,划破而不染红。 阿玖抽出大木箱的暗格,拿出一沓红色崭新的钞票,朝着门卫回复:“秃驴,别碰我,我是一个人来报名的。” 阿玖用尽力气全身力气冲着门卫大喊 :“还有,我有亲人!” 开始想着外婆,“要是刘菁菁在就好了,她骂人不吐骨头。” 这些年都是外婆刘菁菁在身边,他知道也明白,妈妈爸爸不会再回来,可他多么想堂堂正正的对着所有人,说一句,“喏,这是我妈,嘿,那是我爸。” 咧开嘴狂笑也好,抿着嘴偷着也罢。 总比得过,压在心里那份无助的呐喊。 阿玖这一声不仅惊呆了门卫,连后面排队的家长都直呆呆的看着那个提着大木箱子的男孩。 排队的众人,似乎忘记了自己为何事而来。 歪歪扭扭的队伍里,盯了许久,也瞧不出半点模样。 他们未知其一二便又低头摆弄着什么,这是人类本就刻在DNA上的天性与本能。 我怕,他看着,他怕,我看着。像是遮挡炎日的白云消散,又像是新生的落叶知秋。 这里一切的一切,都显得那么生疏,微风拂过不见风,隐隐作痛。 后面的双马尾小女孩突然开口: “妈,他好凶呀!” 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阿姨做出嘘的动作,说:“嘘…小点声。” 阿玖隐隐约约听到了,突然停下脚步,转头死死盯着那个女孩。 双马尾女孩吓到了,蹭的一声躲到黑色长发阿姨背后。 黑色长发阿姨用手摇了摇,示意不好意思。 阿玖提上大木箱,便一摇一晃的走进校园,嘴里不停的嘀咕:“你才凶,你全家都凶!” 那个双马尾女孩单手叉腰,一手指着阿玖,“站住!不许你骂我妈!” 阿玖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提着大木箱子走进校园的更深处。 现在的他根本没有一刻想在这停留,在他看来转瞬即逝的刹那间,远远比这样的异样来得更慢。 这些过会便会离开,忘却,消失。 这是他不同于妈妈的一点,他学会了自欺欺人,在他看来,这是优点。 双马尾女孩见阿玖头也不回,显得更加气愤:“嘿!胆小鬼回句话啊!略略略……” 阿玖依旧没有回头,映像中也没刻意留下该有的模样,独自托着大木箱子走进那属于自己的四维空间。 眼前只要穿过迈洪大道,便能抵达报道处。 零零碎碎的嘈杂声渐渐的被熙熙攘攘的欢声细语所替代,周围一切顺利。 学校草坪上的四季桂花,飘下的不是落叶,而是浓醇的花香,但这些阿玖都来不及看,同枯叶来不及飘落,花瓣就早已盛开。 他没有时间了。 抬头望着天空,松了口气,便又继续前行。 一路走来嘴里碎碎的念叨,生怕出了什么岔子,努力组织好语言。 “你好,我爸妈去外国旅游了,没有来,我单独来报名的。” 看了看自己的破旧的装扮,“太假了!”摇摇头不忍直视。 又换个法子:“你好,我爸妈为了锻炼我,让我单独来报名的。” 开始暗暗自喜:“诶,这个不错,就用这个。” 脸上的笑容没过多久便又暗暗自嘲,那时候的他并不知道虚伪是什么,只是觉得当时很快乐,虚伪过后再想想,竟有一丝暗讽,落寞,无助,还会多一丝可笑,甚至连自己都不会同情自己。 每个人都会虚伪,不可否定,毅然决然做着自己本觉得也应该做的事,有的事,有的人,甚至有的物。 权衡利弊是天性,趋吉避凶是本能。 比起虚伪,那本就是没得选。 阿玖也一样,他踏在这一步的开始,就已经没得选。 在昌南小镇的时候,阿玖从来没有觉得什么,任由别人提问:“你爸你妈呢?” 在茅小小学里有阿狗帮忙呵斥,在小镇上有刘菁菁,几乎没有人敢提起。阿玖从小就过得很自然,可这毕竟是他乡,没有朋友,没有家人,只有自己空壳皮囊和一身的臭脾气。 不知不觉,也开始了不同的人生。 ------------ 初遇(二) 缘分真的好奇妙,并非是中了缘分这两字的蛊,所以才这样不厌其烦的谈论与诉说。只是每当提及感情,或是谁与谁的相遇,谁与谁相恋,总是与缘分纠缠不清。 有缘的人,无论相隔千万之遥,终会聚在一起携手红尘。 无缘的人,纵是近在咫尺,也恍如陌路,无份相牵。 “你好,我爸妈为了锻炼我,让我单独来报名的。”阿玖撒着谎。 窗口的老师先是一脸惊讶,然后微笑着说:“哦,是这样啊,一个人来的呀!你先去对面那个窗口办理去学手续,然后再过来。” 阿玖嘴角挂起微笑,和气的吐出两个字:“谢谢!” 侧窗口屋檐下传来一女孩的声音:“妈,他还会说谢谢啊!我以为他只会凶人嘞。” 话音刚落,随后有传来中年女人的声音:“小点声人家可没得罪你。” 阿玖一听就知道是刚才那个和他拌嘴的那个女孩和阿姨。 也没有多逗留,提着大木箱子,踏着承重的步伐走向对面窗口,提着时间久了,显得以耐心恢复得有些吃力。 小心翼翼的扫视着周围,长长的深吸一口,便加快脚步离开。 阿玖明白别人肯定有所疑惑,不就是一个陈旧的大木箱子,至于这么…… 只有阿玖心里知道,这是外婆结婚出嫁入昌南时的箱子,一直没舍得用,到了今天才拿出来,外婆骗阿玖说是刚买的,其实阿玖知道这么破旧的箱子,自己小时候就见过了。 五岁的时候 小阿玖趴在大木箱子上,奶声奶气的说“妈,这个大木箱子为什么放着那?” 妈妈耐心回复: “那是外婆出嫁到昌南时的嫁妆。” 阿玖摸不着头脑,一脸懵逼的看着妈妈,说: “妈,嫁妆是什么,我出嫁会有嫁妆吗。” 小阿玖妈妈被逗咯咯咯的笑。 小阿玖更加摸不着头脑,嘟起嘴生气的喃喃:“妈,你别笑了,说嘛,说嘛,快说嘛!” 小阿玖妈妈一本正紧的讲到: “你呀,不是嫁人,你是男子汉,是要娶花姑娘的。” 阿玖还是不解: “妈,那这箱子怎么会在我们家?” 小阿玖妈妈一脸骄傲的回答:“娘也出嫁了呀,你外婆就传给了我,给娘作嫁妆的哩。” 小阿玖突然跑到门口大喊:“哦…哦我知道了,哼!” 小阿玖妈妈被惊讶到,连忙问:“毛呢,你知道啥了?” 小阿玖站在大门口的青石台阶上,双手叉腰,一脸嫌弃:“妈,你老实说,我是不是捡来的,你和外婆都只生女孩,不生男孩的。” 小阿玖妈妈被逗的前仰后扑。 阿玖穿过人群托着大木箱子来到了对面窗口,很有礼貌性的讲:“你好,这里是办理去学手续的地方吗?” 前台叔叔回复 :“是的,小朋友。” “我要报名!”说完一沓钱放在窗台。 “还有我家人有事来不了,不是我自己偷的钱!”阿玖看着前台叔叔的异样的表情,决定先发制人。 前台叔叔习惯性的舔了舔嘴唇,流利的点起钱来,整整1700元大洋! 阿玖看着整整1700元大洋在他的手中飞速旋转,更像是一种交易。 就很像游泳,你买了门票,结果看门员说你没戴泳帽,你跑到迪卡侬买了条泳帽兴高采烈的戴上,结果他又说没戴你没穿裤头。结果你为了游泳东蹦西跑,夕阳西下,池子的水早已凉透。 可我不过只是想学一学游泳技巧,有朝一日得以生存。 后来,再也没有去过游泳池,相反直接跳湖自杀来得更快。 前台叔叔递给收据,轻声的说“诺,小朋友这是去学收据,你可要好好保管!” 接完收据,阿玖轻声的回复一句:“谢谢!” “额,对了,你还差几百块钱,不过不在我这里交。”前台叔叔指了指对面的收银台,他的目光和谐。 “谢谢。”阿玖又回了一句,他摸了摸口袋,发现刘菁菁给的钱已经不多了。 “谢谢。”不经意间又说了句谢谢。 放在那个时代,谢谢还是总是显得那么温柔。 阿玖小心翼翼的将收据放进自己的布衣右侧口袋,脑子浮现“老子要读他个出人头地!” 深吸一口,呼~~ 提着大木箱子再走回去。 娇滴滴的声音从嘈杂的人群中传出:“妈耶,他又回来了。”说完双马尾女孩又立刻躲到黑色长发阿姨身后。 声音很小,但是特别好分辨,虽看不清脸,到也能猜到一二。 阿玖并没有回头,因为他深知只有极致的孤独才能掩盖住自己的胆怯。 双马尾女孩踉踉跄跄的小步走来,伸出娇小的手掌,胆小的说道:“嘿!等我一下,我妈说了,给你吃的,给你赔不是,哼!” 阿玖看了看双马尾女孩手中的巧克力,温和的回一句: “谢谢,我不需要。” 双马尾女孩一手伸出,另一手单叉腰,奶声奶气的凶:“嘿,你这个人怎么这个酿子,姑奶奶的糖果都不接,爱吃不吃。”说完硬塞到阿玖手里。 阿玖先是一惊,然后面无表情的盯着她,没想到她的目光转向着自己,这次他看得很是清,嘻嘻的冲着自己笑,阳光下的她显得格外灿烂。 阿玖木瓜的脸微微颤抖,嘴角微微上扬,也不禁划气一起弧度,他不知道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笑,或许这就是李狗蛋说的见色起意吧。 双马尾女孩也显然是被吓到,蹭蹭蹭提着裙子就往黑色长发阿姨身后跑。 “妈耶,妈耶,他又凶我,打死我也不想看到他了。”躲在后面大声乱嚎。 我凶她?这怎么是凶她了?如果有镜子,他真想看看自己的模样。 莫名其妙。 阿玖冲着黑色长发阿姨,笑了笑,示意感谢。 眼神再次凝视前方,嘴角摆平,提着箱子便继续前进。 “小朋友,你的收据呢。”前台老师先发声。 阿玖将收据一张一张的摆放在前台桌面上,回复:“诺。” 前台老师摇了摇手中的数据,笑着说: “小朋友,这是你的班级!别记错了。” 阿玖接过后,睁大眼睛看了看,上面刻着“七(13)班”。 大字的旁边还有几个小字‘刘志刚’。 看着眼前的男孩,恍恍惚惚,前台老师还是解释着: “这是你暂时的班级。” “你还要交200住宿费,我才能安排你的宿舍。” 阿玖本想问着,自己的宿舍在哪,前台老师,抢过了话语权。 放下大木箱子,伸手掏进口袋,两张皱巴巴的红腌菜平铺在柜台上。 眼睁睁的看着前台老师伸手递过,便又迅速换手写出数据,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利。 “七栋502。”接过数据单,阿玖看得清清楚楚。 有一丝觉得很笑,“502?”这不是刘菁菁小卖部里经常卖不去的强力胶吗? 思绪一笔带过,他来不及笑,紧紧握着两张收据,提着大木箱子又往前走。 再强有力的胶,或者卖不出去,或者一碰就碎。 抬头望着天空,松了口气,加快脚步,消失在人群中。 “希望它真的是强有力胶吧!” ------------ 初遇(三) #再长的噩梦,也有被晨曦撕碎的时候。 渐渐地,灰云又散开了,太阳把温柔的阳光又反应到地面,那光线一点儿都不刺眼。 炎阳被霞光替代,范围慢慢的缩小,颜色也逐渐变浅,紫红变成深红,深红变成了粉红,又由粉红变成了淡红,所有人的脸上都是红红的,但不过惊鸿一现,最后终于消失了。 它不是惊鸿,也不会一现。 小男孩看着将要落山的太阳,晚霞狠狠的铺在脸上,手脚都是红红的,“这就是红红的吗?” 叹了口气,“也不过如此。”紧接着的看向一栋栋单元宿舍。 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窜的,还时不时叹口气的就是阿玖。 很显然,他迷路了。 学校的面积不是很大,但是很“广”,分着小学部和初中部。 部里又分男女宿舍,男生宿舍又分教师和学生,仅仅如此吗? 接触多了,后来阿玖又发现,学生之间又分三六九等宿舍。 “呼呼呼~~”手指开始颤抖,大木箱子的重量对于一个12岁的孩子来说,很显然非常吃力。 在校园里一路走来,他有时候很羡慕那种到处都能搭上话的学生或者家长,总能喋喋不休谈论着什么。 他们不计前因,不寻后果,对眼就能聊上,像是上辈子的邻居或者亲戚。 头上的汗珠滴答滴答的落下,打在大木箱子上,又弹到地上,“呲”的一声,消失殆尽。 “你真没用。”阿玖看着汗珠的消失,暗骂了一句。 他不在到处乱窜,看到一处杏花树,便就地而坐,触景生情,我老家也有这样一处。 说起老家,阿玖又开始不争气的想着刘菁菁,他想,这时她会不会坐在院子里的青苔石头墩子上抽着卷烟。 让我猜一猜牌子。 猜个屁,刘菁菁那个小气鬼肯定在抽红塔山。 坐在杏花树下喃喃自语着。 想着想着,嘴角微微上扬,笑了起来。 “刘菁菁,我想你了!” #姑奶奶我叫林雨雨 有人说,爱上一座城,是因为城中的某个喜欢的人。 其实不然,爱上一座城,也许是为城里的一道生动风景,为一段青梅往事,为一座熟悉老宅。 或许,仅仅为的是这座城,就像爱上一个人,有时候不需要任何理由,没有前因,无关风月,只是爱了。 晚霞穿透云层,红色般彩光叠成一片,整个平铺的大地还是红红火火。 躲在树下的阿玖,光线竟渗透不入,隔层次感,看着来来往往的路人,他们身上闪闪发着红光。 没有红光庇护的阿玖,倒是有些一丝不挂,与外界格格不入,显得格外的恍恍惚惚。 莫名的失落感一下上升,想念昌南的李狗蛋、婷婷姐、还有那不省心老顽童刘菁菁。 我为什么要长大,为什么不在村子里过一辈子,山的另一头究竟是什么? 小卖部不是很大吗?也装不下整个短短的人生? 想着想着就很难过,有种胸口里流着电池液,周身电路噼里啪啦作响的那种悲剧感。 晚霞过后,灰蒙蒙的天空席卷而来,校园里的声音渐渐平淡如水,他们的身影也只剩下灰蒙蒙的,愈来愈少。 这时的阿玖才发现,自己喜欢这样的,灰蒙蒙的。 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了,阿玖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宿舍,他不会觉得自己是否无助,他大抵认为那是真的没有用,自己就像一个废物,来到另一个城市的废物。 突如其来的尿急,打破了他所有的思绪,“真是无端生事!” 他开始抱怨,什么事都挤在一块,现在放在面前的有两条路,离开隐蔽的杏花树,拖着大木箱子前往厕所,另一条路就是,继续呆在这,等着尿裤子的完美收场。 很显然,阿玖不想丢脸,毅然决然的前往厕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的天空灰暗灰暗的,看不见手脚与人影。 他开始离开杏花树下,打算提着大木箱子继续前行,起身后却脚后跟用不着力,“麻了吗?” 又匆匆忙忙放下手中的大木箱子,一手撑着杏花树,一手提起裤腿,小心翼翼的甩动,企图把整条腿的经脉拉直。要是他知道,这样子会把尿甩出来,他一定不会这样做。 腹部一阵剧痛,小弟弟那里显然撑不住了,似乎有一股爆炸感汹涌澎湃。 在昌南小镇的时候,刘菁菁不会和刘玖讲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顶多就是拿着些钱叫李狗蛋带刘玖去放映院里观摩观摩。 大抵的知识都是李狗蛋告诉阿玖的,他说不及时放水的话弟弟会爆掉,他还说……记不太清了,说过很多很多。 阿玖脑子里一闪而过,想起李狗蛋说起的话,他显得有些慌张,腹部剧痛阵阵传来。 不行,他来不及了,脑袋上的汗珠不停的冒出,神情有些不知所措,暗暗骂道“真该死!”。 随后抖抖脚,发觉后脚跟也差不多好了八九成。 汗珠还在不停的滴落,他思绪万千,现在他眼前的路只有一条,扔下大木箱子,尽快跑去厕所。 本还在犹豫的他,腹部又一阵剧痛,来不及考虑了,下意识的他把大木箱子用几片杏花树叶掩藏,确保万无一失,捂着肚子一瘸一拐,来不及顾虑别人的目光了,现在看来,我要再不去,它真的要爆了! 好在皇天不负有心人,走了几步便看见厕所,激动的流着眼泪,像是古代官兵看见了金元宝或者美女一般。 他流着眼泪,感到越发的悲伤,反正这间厕所,也就他一个人,不会有什么人进来干扰,学校里的洗手间远远胜于昌南小镇的茅坑,一排排蹲盆整整齐齐列成一竖,阿玖就靠着门蹲下来,眼泪哗哗的,这还是茅坑啊! 尿意顺流而下,堵在水管迟迟不肯下来,他哭得更大声了,既是快乐也是忧伤。 直到一双粉白色暗纹的小板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阿玖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清了面前站着的是个女孩,从下到上是一双粉白色小板鞋,一条贴身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罩了一件蓝色竖条纹的短衬衣,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 阿玖愣了一下,觉得眼前这一幕场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眼前就只是一个高挑明媚的女孩儿,厕所的光线很暗,他看不清女孩的脸,通过轮廓可以看出女孩很漂亮。 女孩斜眼看着阿玖,耳垂上的纯银四叶草坠子摇摇晃晃,上面嵌的碎钻光芒刺眼。 “耳环还有这种的呀!”仍不知事情的严重性,依旧不由衷的感叹,在老家阿玖他只看过铜的银的圆圈窟窿,没曾想过还有四叶草的。 “这是女厕。”女孩慢悠悠地向阿玖揭示了问题的所在。 霎时,娇滴滴的声音响彻整个厕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狠狠的在阿玖的脸上反复摩擦,阿玖才恍然大悟,我走错厕所了。 “你完了!”女孩不慌不忙的又补充一句,随后捂着脸偷偷的嬉笑。 整个厕所的光线只有一盏不眀不亮的白炽灯泡,灯泡背对着女孩,从光线的传播,刚好略过她的头顶,打在了阿玖的脸上,整个身子板都一清二楚,反而背对着白炽灯泡的她,脸上没得一丝光彩,黑糊糊的一片,阿玖看不清半点容貌。 他显得更加慌张了,结结巴巴,试图得到她的宽宏,说的含含糊糊:“我…不是故意的…” “没事…”看见阿玖一股慌张劲,咯咯的笑。 “真没事?”松了口气,脸上显得格外疑惑。 女孩摘下球帽,大摇大摆的走进厕所的另一端,欲欲一试,“嗯,没事,你请我吃餐饭就没事。” 一瞬间的神情恍惚,随后显得有些气愤“我……你这是坐地起价。”我就知道没这么简单的结束,一边抱怨一边拍打着头,咬牙切齿,刘菁菁给的钱本来就不够了,哪还有什么钱请你吃饭? 女孩嘻嘻一下,“那就当你同意啦。”球帽放在洗手台上,朝着阿玖的隔壁走去。 “你这是赤裸裸的敲诈,勒索!”阿玖再次重申一遍,试图改变这顿饭的结果。 女孩一脸严肃,缓缓开口:“三。” “二。” 阿玖没缓过神来,冲她问着:“什么?32?” 女孩数到一的时候,噌的一声把裤子脱下。 他像是丢了魂,瞬间意识到了严重性,现在脑海里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逃离作案现场,“去他妈的晚饭!” “老子砸锅卖铁也要请!” 还没走几步,里面嘻嘻的笑声传出,配上这个昏暗的光线,说是瘆人入骨倒也不也过。 “你要等我嘞!” 现在的阿玖面带惶恐,边跑边骂:“疯子,绝对是女疯子!” 一口气小跑到了杏花树下,背靠着树,大口大口的喘气,试图平复激荡不安的心情。 看着不远处的厕所,他百感交集,他可以现在就尽快消失在人海茫茫中,根本就不用答应什么狗屁晚餐,即便她指出自己,我一口咬定不认便是。 换作其他人或许就已经提着箱子溜之大吉了,可他下意识的提着大木箱子站在厕所的阶梯门口迎着晚风傻傻的等待。 其实他觉得一切都没什么可笑的,多感人呐,等待,那么些年之后,他还记得他妈妈对他说等我回来,这让阿玖在这个东西在世界上有了存在的理由。 等待,不过是可笑的一个肢体动作,撑死夹杂着一点点精神,一点点信念。 晚风吹过他的脸,脸上的湿润一干二净,显得更加麻木僵硬,静静的盯着眼前,但目光又飘忽不定,不知道等待了多久,迟迟不见她的身影,心里竟生出一丝失落感。 “你还真在这呢?”女孩从厕所的台阶上小碎步走出,眼神中多出几分惊讶。 “嗯。”阿玖下意识的回话,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该回什么。 本乌云密布的天空渐渐被晚风吹散,月光也点点滴滴的映在皮囊之上。 看的清,看的很清,一个个皮囊。 她似乎注视到阿玖异样的眼神,摆摆手,噗嗤一笑。 阿玖确实惊呆了,眼前的女孩,正是上午送自己糖果的双马尾女孩,只是与那时不同,双马尾藏在颈袖里,白色球帽完完整整的遮盖着,隐隐约约看见几处发丝。 “嘻嘻。”女孩打破宁静,粉白小板鞋很有节奏的踏着地板。 阿玖还是没有说话,他仍旧不知道该说什么,他不是机器,没有一个根本的程序,不会像小霸王里面一样,遇见固定的人,说出固定的话,做着固定的事。 不寻前因,不计后果,无关风月,只是爱了。 阿玖耸拉着脑袋回到晚餐桌边,那个漂亮的高个子女孩热着脸跟在他后面,在食堂灰暗的光线下,一双略显有点妩媚的眼睛像是明快的刀子。 倒也只是显得,下一秒,她就捂着脸嘻嘻哈哈的笑起,脸上洋溢着喜悦。 借助月光,看得清,看得很清,不同于其他皮囊。 纹理的脸颊两边都是都是清晰可见的轮廓。 这应该算是他们之间的第二次认识。 阿玖提议选择一处不起眼的饭桌就地安坐,女孩欣喜的也答应。 最后一致决定,挑在一处靠窗的位置,月光透过玻璃铺在了满是污渍的饭桌上。 两人对立而坐,面面相觑。 那晚阿玖记得很清楚,两人都没有点着饭菜,面前摆着热腾腾的粉线,她一口一口吹着热气,冲拍到自己两侧,粉扑扑的脸颊上在云雾缭绕里多出一分迷幻。 她吹一口热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你好,姑奶奶我叫林雨雨,你请我吃饭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一边埋头苦干,一边偷偷窥测,在月光的笼罩下,她更多一丝神秘。 她奇怪的看着阿玖,叫他没有回话,又试着重申:“你好,姑奶奶我叫林雨雨,你请我吃饭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眼睛眨巴眼睛,她放下手中的筷子,全神贯注的看着阿玖。 阿玖一愣,怕是窥看漏了陷,心里说不出的滋味,就像是坐在小学课堂上背着老师在课桌底下偷偷吃辣条,结果被当场抓获,然后还不允许你坐下的感觉。 挠着后颈脖。“啊…嗯…我叫刘玖。”说的结结巴巴。 他不会说话,总是复杂的事情弄得简单,而简单的事情又弄得复杂,就像这次,他又接着补充,“你…你好!我有病,很高兴认识你。”便又低头用着筷子夹着粉条,可哪有把妹子,一上来就说自己有病的。 它滑滑的,就像阿玖现在心情一样,滑滑的。 林雨雨托着下巴狐疑的看了一眼阿玖, “你可真逗!哪有人说自己有病的。”接着又挑起筷子吹着粉条,热腾腾的气再一次蔓延。 阿玖不敢再看了,耳根的赤红,从下悄悄的蔓延至头顶,头皮阵阵麻木感传来。 “林雨雨”这个词很奇怪,第一次听,但那时候还不知道这个词会贯穿他整个青春。 ------------ 他笑了,哭泣着(一) #你要学会笑 热腾腾的浓烟滚滚而来,十几分钟过去也不见两人有所交谈,尴尬的氛围充斥着周身。 人群喧嚣中,林雨雨仰着干净的脸,对着筷子上的粉条吹气。 阿玖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自己碗里已经剩下几口汤,没曾想打扰。 林雨雨对着粉条一吹,热腾腾的气不一会又打在阿玖的脸上,吃饭的人没有流汗,看着的人却早已汗流浃背。 洁白的月光打在了绕过阿玖的背后铺在了林雨雨的脸颊两边,粉嘟嘟的脸庞多出一丝静谧。 再后来,阿玖也不太记得发生什么了。 林雨雨帮着阿玖找到了宿舍502,他提着大木箱子也顺利的安住在了宿舍。 林雨雨问阿玖有没有诺基亚,阿玖摇了摇头,反问着,诺基亚是什么。 她勒紧了裤子,掏出一个如手掌一般大半金属玩意,“嘟嘟嘟”的发出响声。 “手机吗?”稀奇的打量着,小声的回答。 他害羞的摇摇头,表示没有。 林雨雨轻声细语,回复的很乖巧,“恩诺。” 这让阿玖下意识的看着她,有些惊讶,虽然他和她认识的并不久,准确的说还不到12个小时,但仍旧可以看出她的性格像是炎阳里盛开的杏花。 突然的转变,他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他知道自己的嘴很笨,笨到根本不会组织语言。 不经意间想起刘菁菁常常教训自己,总说着,你啊就是会骂我这个老人家,你有种骂别人去,胳膊肘往外拐。 外婆话粗理不粗, 胳膊肘往外拐,讲的是对外人很好,却对家人没有耐心,脾气暴躁。 想着想着也好像是那么回事,心中无端生出少许亏欠。 天上的几处星空群总是那么的雅俗共赏。 “你这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林雨雨企图用问题打破宁静,或者说是尴尬更不为过。 “妈妈!”阿玖语气加重,短短的两个字像流星划过天空,划过寸寸肌肤,从胸口破膛而入,贯穿直指心脏。 阿玖说出话的瞬间,本以为林雨雨会同其他大多数人一样被自己的吓得一哆嗦。然后说句神经病,一走而之。 果不其然,林雨雨看着大木箱子说不出话,阿玖嘴角微微上扬,发出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冷笑一下,他不再期待林雨雨说什么,提着大木箱子将要离开。 他不知道自己笑什么,笑自己的傻?谁会和自己一样真的相信妈妈会从箱子里出来,等待着,期盼着, 一年,或者两年?再者更久更久,久到谎言吹弹可破? 林雨雨她愣了一下,噗嗤一声,摆着头,“阿姨好!”抿着嘴冲着大木箱子不丁不丁的笑。 看着装神弄鬼的林雨雨,却是阿玖自己下意识的说出,“神经病!”嘴上虽然说着,但眼神里却满是欣喜。 “嘻嘻…!你妈妈是多啦爱梦。”林雨雨借助皎洁的月光,使自己笑得更甜。 这些都在尽在阿玖的眼里,不是很好看,但是很喜欢,心里扑通扑通的跳,用沉默不语掩盖自己的内心,使它看像是毫无波澜的。 月光散尽, 林雨雨告诉阿玖自己在二栋,有事没事都可以来找自己玩,随后就留下了电话号码。 嘟囔着,粉条不是饭,粉条就是粉条,饭就是饭,说什么还要阿玖请她重吃一次。 她离开了,带着月光离开了,望着她的身影。 粉条就是粉条,饭就是饭,粉条作不了饭,而饭不仅仅只有粉条。 林雨雨的背景消失在女生宿舍路灯下,有种渐行渐远的感觉,他随手扔掉了林雨雨给的电话号码,背道而驰。 回到宿舍的阿玖不想和室友一丁点的联系。 第一天晚上他平躺在硬板床上,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一些夜光透过门缝,隙穴之窥,想起来以前也有过这样的,那还是第一天被刘菁菁接到昌南,妈妈突然的离开大概是他第一次感到烦恼。 烦恼,可以是在生日那天吃不到蛋糕,也可以是过年收集压岁钱的没收,甚至还有很多很多。 但阿玖大抵与同龄有所区别,他会在发烧的时候,思考中文汉字的排列为什么总是从前到后,又或者是1加1为什么是2。 看见路边的乞丐,总是担心自己以后会不会和他一样,可怜着他,就像可怜着自己一样。 有一点差不多相似的,那就是从小喜欢看多啦爱梦,即便藏在大木箱子里的妈妈又真的是否存在,他不得而知,因为这是外婆从小告诉他的。 这世界很大,我信你,别骗我。 没有人知道你凌晨三点的睡不着,也没有明白在想什么,回不去的日子总有回不去的理由。 “呼~”,这一次他意识到,自己睡不着,与以前截然不同,他不会胡思乱想什么的,渐渐的,他随后发现,以前乱想完全就是归功于自己的无所事事。 微微的叹了口气, 下一刻,他又开始乱想,我是不是得把钱小心翼翼的藏起来,我是不是得编造一个完美的幸福家庭应付他们的话,我是不是得隐瞒他们我有的病,我是不是得忍住泪水来忍住一切,我是不是…… 一列又一列的,整整齐齐排在自己的记事本上。 皱黄的记事本,他借助月光看见了第一句,“我没有用,留不住妈妈。” 一句便占满了一页。 第二句,“长大了点,我还是没有用,变不回妈妈。” 它占着第二页。 皱黄的纸片,在皎洁的月光下,愈发明亮。 继续翻开第三页,空空白白的,没有笔记的划痕,想着留给以后。 室友的梦话让阿玖心头一颤,下意识的快速和上记事本。 听见室友的打呼声,才松了口气,越过三页,拿出电笔,在第四页上写满了自己的计划。 笔尖却在最后一格,迟迟停留,是刹那,是瞬间,是一直,也是永远。 妈妈说,我小时候喜欢笑,是那种妈妈在身边打个哈切忍俊不禁的笑,是那种抚摸着阿玖后脑勺舒服甜美温柔的笑,是那种接受亲朋好友夸赞激动不已的笑。也是那种对着来去匆匆过客傻不拉叽的笑。 “刘玖,你要学会笑。”电笔刻上了最后一格子,合上记事本。 在学校里, 他一直告诉自己没必要生出事来,13班据说是全学校最乱的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班,即便教导主任告诉自己这只是暂时的。 如果他真的很有钱,或许他就不会想这些。 一天天过去,少许日子。 天很蓝,风很大,但它们都过去了。 留下,只有我。 ------------ 他笑了,哭泣着(二) 在13班上课的时候,语文老师讲述课本的一章《狼来了》 前半节课本还行,枯燥的课堂充分说明,书本的作用。 “狼来了,这个故事就是告诉我们,说谎是一种不好的行为,既不尊重别人,也会失去别人对自己的信任,我们应该培养诚恳待人的良好品质。” 同往常一样,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叽叽喳喳写个不停,别无二致。 “可想而知,‘狼来了’对人对社会有多大的危害!”语文老师还在自顾自的感叹着。 “是啊是啊!”下面的几个‘出众’争着起哄。 老师不在意,‘出众’不在意,‘出众’以外也不在意。 ‘出众’的人总是骄傲说着自己是以动衬静。 ‘出众’以外的也不服气,争先恐后的说着,我们是动静结合。 老师们呢? 白描又或是虚实结合? 课程还没过半,阿玖看见讲台上语文老师和上课本,喝着半口浓茶,又清了清嗓子眼。 语文老师放下玻璃水杯,一屁股扎在了讲台上,“离婚离多了,人家觉得你是说着玩…特别是当父母也这么认为。” 无缘无故,台下一片掌声。 阿玖不知道他们在鼓什么,乐什么,那就随大流吧! 响声持续了一阵,兴奋的不仅仅只有台下,台上的更是乐开了花。 劲儿一下就上了,弹手之间,举止言谈“他们啊,充满谎言,虚荣,爱面子,自私自利。”像电视机里的大演说家,温文尔雅,仿佛在秘密审判着什么。 “什么是离婚!”台下传出声来。 “离婚就是卖孩子。”语文老师还沉浸其中。 “放屁!”台下又窜出一句,没错这句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坐在台下咬牙切齿的刘玖,他们总喜欢在别人伤口上撒盐巴,再接着用无缘无故的笑容打着正义,名副其实掩盖住自己的罪行。 从语文老师说出的第一句话,他就开始思考了,如果我顶撞老师,他肯定会向刘菁菁告状,一顿毒打少不了,严重的话还有着退学的风险,考重点高中,上清华名校,努力挣钱,给刘菁菁住高楼,寻找妈妈,都一切一切的化为乌有。 他看着,怒目着。 他忍着,咬牙着。 他想着,憎恨着。 “离婚就是卖孩子!”这一句话音刚落。 他笑着,哭泣着。 如果我不踏出这一步,我还当什么儿子,“去他妈的卖孩子!”他终于爆发了。 又后来,他哭着,微笑着。 语文老师走下演讲台,火气太大,台下几乎听不清他说什么,“这…同学,你说……么。” “我说你在放屁!”阿玖说的毅然决然,他没有觉得自己是错误的。 台下起哄声欢呼雀跃。 阿玖补充着他想说着的一切,他不会组织语言,尝试着用尽可能的文字,表达出,“妈妈她不是这样的。” “呵,妈妈?”语文老师还在气头上,神情似笑非笑。 继续理论着,“嗯。”阿玖略显的乖巧。 “你妈妈离婚了啦?” 在狭小的教室里,阿玖的很清楚,他的声音高低起伏,抑扬顿挫,像大观园唱戏的戏子。 声音不大,但是很清晰,“你妈妈才离婚了呢?”阿玖反驳的很快,不假思索,一气呵成。 说出这句话时,他不知道自己的勇气何在。 他想着,濒临死亡的时候,总要挣扎一下吧,小时候他们总说我有病,说我活不长, “啪!”巴掌印烙在阿玖的右脸上,伴随而来的才是响声。 欢呼雀跃仿佛就在刚才,鸦雀无声犹如现在。 鸣蝉声,枫叶声,听的清晰。 左耳无声,右耳有声。 一瞬间的,靠近巴掌印的那只眼睛红肿着起来,一连串泪水从她悲伤的脸上无声地流下来,没有一点儿的哭声,只任凭眼泪不停地往下流。 他哭着,微笑着。 他不再敢发声,眼前,沿海的沙,聚集在岸。 幻想看见海天共蓝,幻想听到波涛澎湃,幻想感受海风拂面。 将自己埋入其中,尽力压制不能自抑的情感。 “你给我站着,这堂课,你给我站着上。大家看,就是这种人,顶撞老师,有悖伦理,谁也不准和他玩,对这种人只有一个办法,大便也要离他三尺远。” 同学们哄堂大笑,阿玖捂住巴掌印那边,偷偷瞄着,看见了大家笑得特别开心。 这节课过得很快,快到眼角的眼泪还没有干枯,它就匆匆的下课,甚至比朱自清的‘匆匆’还要来得快。 放学路上,阿玖刚出校门,被人一推,摔进花坛,狗尾巴草划破了左脸。 红肿的眼睛看不清推自己的人,他一手捂住贴着巴掌印记的右脸,一手捂住刚被划破的左脸。 一个人影挡住了原本的前方,阿玖尝试往右,他跟着往右,又接着尝试左边,他又紧跟着往左。 陆陆续续人群围成一片,那个穿着燕尾服的人影从他们中挤出,他们一块指着阿玖大喊:“大便也要离他三尺远!” 站在原地的阿玖,恍恍惚惚的听见,他的右耳还在鸣笛,全凭左耳那丝不起眼的空隙。 都说,左耳靠近心脏,是讲给心脏听的,那为什么不自言自语,自己讲给自己听呢。 他可以试图逃离现场,表现的毫不在乎,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可是阿玖吐出的口水都带着血沫,在他们更加大声的哄笑声,呼着一口,吸着一口,甚至能够闻到腐烂的臭味。 因为他的袖子上真的有些一坨狗屎,他不知道这是来自哪里,他也来不及多想。 于是,他笑着,哭泣着。 大家看他没有感到羞耻,还冷不丁冷不丁的笑着,变本加厉, “你是没人要的破小孩。” “你妈妈不要你了。” 阿玖看不清他们的嘴脸,开始挣扎,开始反驳,开始狡辩,“不是这样的”,眼角的泪水迟迟没有下来,他告诉自己不能哭,要笑,又想起记事本第四页的最后一格 “你要学会笑!” 咧着嘴,冲着他们笑一笑,失败了。 小孩子奋力掩盖自己的悲伤,可悲伤逆流成河,失败了。 一路哭着跑回寝室,沾着狗屎的手反复擦着眼泪,他哭了,失败了。 妈妈说我喜欢笑,我一度以为我是真的喜欢笑,其实我只是不过掩盖自己的懦弱。 他彻彻底底的明白了,世上哪有什么人一直喜欢笑,从来不敢面对那些漆黑的目光,就像自己本身一样。 谁会一直笑,那不是傻吗? 后来他没有跑回寝室,躲在了教学楼附近的杏花树下,想了很多。 努力的笑,想表现的不在乎,不是勇敢和无畏,而是胆怯和卑微。 因为他哭着,微笑着,所以他没败。 太阳蓄意升起,月亮如期而至,我照样活着。 ------------ 他笑了,哭泣着(三) #晚霞也是光啊! 奇怪的动物会被保护起来,而奇怪的人会遭到排挤。 操场中间有一块绿色的草坪,同学们都愿意三五成群地到草坪上去读书、玩耍,那琅琅的读书声,常常吸引着操场外面的行人。 林雨雨抱着英语书躺在那群人中,这时已经傍晚,天气渐渐转凉,秋风萧瑟。 打了一个冷哆嗦,她试着反着身子,诺基亚却不经意间从右侧裤口中滑落。 显示屏格外的亮眼,闪闪发光的震动,新奇的铃声音乐在人群中脱颖而出,周身的同学传来目光,但是她沉静的过人,丝毫不在乎。 她双手撑地,一个起身,随后又接着倒下。她起初认为有电话打来了,“切!”结果只是提前设置好的闹钟,神情恍惚,像是抽中彩票后的谢谢惠顾。 她喜欢设闹钟,并不是因为定时学习英语,而是定时晚霞。 可晚霞又怎么定时? 她喜欢晚霞,五点四十的晚霞。 那时,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呼~走吧,今天没有晚霞。”她开始嘟囔着,自言自语。 拍了拍屁股,挽着英语书离开了操场。 教学楼里,教室的灯很亮,远远望去,才发觉天渐渐灰下,踮起脚尖,一眼认出,几处没有明亮的地方是厕所,却显得格外刺眼。 紧接着她又开始惋惜,抱怨着今天的天气,它明明晴空万里,不见行云。 “换作是刘玖,他会不会继续等着。”风呼过她的脸庞,开始胡思乱想。 林雨雨不会明白,如果是阿玖,他不会准时冒着拥挤不堪前去操场,定制一个闹钟享受抬头的一瞬间。 他不喜欢热闹,也不喜欢复杂,挑一个无风的深夜,偷看着这世间温柔的万物,再顺便抬头看看自己。 当然,关于她,他不明白的更多。 没有谁能懂谁 就像林雨雨根本不懂阿玖被人关在厕所里用口水唾骂,扇巴掌,却仍然选择一声不吭。 不知道从哪里得知的小道消息,林雨雨来到了楼梯隔层,从一群男生当中一眼认出刘玖,他四五人被围成一团,眼睛像充满血丝的野兽,但丝毫感受不到畏惧,因为他一直强忍的笑着。 较高的平头首先开口:“你怎么不说话啊!哈哈。” 刘玖没有回他的话,而是问:“我可以走了吗?” 他们故意放大声音,“走啊,有你的啊!小栽种。” 楼梯过道的厕所门口已经堆满了人,几乎堵的水泄不通。 林雨雨扯着嗓子: “你们有种来欺负我啊!” 平头:“就你?” 林雨雨:“你什么你!” 刘玖插出话,“不关你的事。” 林雨雨撇了一眼,“还真就关姑奶奶我的事了。” 平头:“你谁啊?” 其余人跟着附和,“对啊,你谁啊。” 林雨雨故意放大嗓门,“我是你妈!” 几个平头蜂拥而至,想从人群中找到林雨雨,“你找死!” 阿玖伸出手扯住平头,面无表情的看着,轻描淡写,“不关她的事。” 平头命令小弟,“先收拾收拾你,她和你肯定是一伙的。” 众目睽睽下,阿玖被拖进了楼道间的厕所。 阿玖没有反抗,吞咽下一口水,任由他们推拉扯碰,只是那面无表情的眼睛里像野兽一般,充满血丝。 林雨雨挽着英语书不顾一切的冲进男生厕所,推开围住阿玖的流氓混混,在人群中一眼认出哭得稀里哗啦的阿玖,又在众目癸癸下孤身一人救出阿玖。 他们奔跑,在校园里,在秋风中,在那一束束光的洗礼下。 两人躲在杏花树下,背靠而坐。 阿玖问林雨雨,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她说她也不知道。 阿玖扭头看着满头大汗的女孩,有着说不出的自责。 “呼呼呼~”还在喘着气的林雨雨,不停的吞咽着口水,两鬓的汗珠滴答滴答的往下冒出。 阿玖想着说谢谢,她一把抢过话,噗嗤一笑,说得结结巴巴:“两……两餐…饭,现在你…欠我两餐饭。” 阿玖心里有一种暖暖的,像是在小时候刘菁菁泡的温开水洗澡,“嗯…” 林雨雨目光转向阿玖,又侧着过去,“要不要告诉教导主任?” “不要了,我还想念书,不想我外婆担心。”阿玖开始顾虑,想起一个人在家做饭的刘菁菁。 刘菁菁说过,读不出书来,就死回来开小卖部,语气不像是假。 “随你。”林雨雨故意语气加重,对阿玖的懦弱显然不满,想着他哄哄女孩子。 结果,阿玖一声不吭的离开了,穿过杏花树林子里,竖起中指和食指,比出了一个“耶”。 “我欠你两餐饭!” 其实阿玖看得出来林雨雨生气了,可又能怎么样呢? 真的不去读书吗?回家继承着小卖部,盖一层平房,娶个老婆,生个一男半女,在昌南小镇平凡的生活。 其实这都还好。 那妈妈怎么办? 所以他没有办法。 望着阿玖离去的身影,剩下她一人,到显得格外滑稽。 眼前的少年,如懵懂无知,身后的少女,如无畏无惧。 “切,你个呆瓜。” 拍拍屁股,也离开了。 她不知道阿玖这样子多久了,但发现的那天晚上,离开学已经过去半个月,她无法想象,这些天,他是怎么过的。 随后的几天里,她一直问他,他始终一声不吭,说着不要管他。 她不依不饶,继续问他,为什么不反抗,打架啊,打不过就继续打,我们不惹事也不要怕事。 她说话的语气好像刘菁菁一样,有时候阿玖甚至以为刘菁菁站在自己的跟前,阿玖不知道,他想,换作刘菁菁会不会也怂恿自己打架。 说话声微微颤颤。“打架?”阿玖看着林雨雨的眼睛,还是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林雨雨呆在他的一旁,认真的听着他,像一束阳光从云雾中挤出。 她说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听的很认真,说得也很斩钉截铁。“对,他们打你,我们就打他们!” 阿玖目光瞟向别处,以为听错了。“我们?”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惹的事,迁就于别人,会不会小人之心了。 林雨雨眨巴眨巴眼睛,似乎看出了阿玖的心思,她右手重重的拍在胸脯上,“怕,我们就输了!” 阿玖听得很清楚,这一次林雨雨继续说着‘我们’,阿玖也没在说什么。 五点四十, 这时,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林雨雨笑嘻嘻的,用修长的手指指向天边的晚霞。 阿玖顺着方向望去,一束霞光万道刺过天际,刺过云层,也刺在了这个13岁小孩的心脏,烙下了疤痕。 夏天有着迟暮的霞光 正如晚来的你皆是笑意。 原来这个世界真的有人会一直笑。 阿玖问过林雨雨,你为什么喜欢这么看小说。 她歪头嘻嘻的笑,因为我的人生很平凡,想看看他们的是怎么理直气壮的活着。 阿玖又问着,小说情节里总是上演的狗血故事。 为什么男女主人公连自我介绍都没有,这也能一见钟情? 她的回答是,爱情如果需要解释的话,那么世界的人就不会那么痛苦了。 她说的话总是那么的有哲理,像英语书里26个字母,你不懂但还是得点点头。 说来也奇怪,从那天林雨雨冲进男生厕所到分班那天,都在也没有人找过阿玖的麻烦。 即便是这样,阿玖也表现的小心翼翼,第一个人来教室,最后一个人走,走路试着挨边走,在食堂的吃饭缩在最后一排。 渐渐的,他习惯了,渐渐的,他喜欢了。 当产生丁达尔效应的时候,光就有了形状,而我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束光。 从那天起,林雨雨进入阿玖的生命,她的不拘小节,她的阳光灿烂,打开了原本紧闭的心房。 ------------ 他笑了,哭泣着(四) #那就做一条鱼吧 一个月后的开学考试如期而至。 考试成绩出来那天,阿玖挤进了人群中,从上往下看,不一会便看见自己的卷面分,微微耸肩,终于松了一口气。 又接着继续一遍遍阅过,“林雨雨”三个字,出现在自己的后几位,他竟出现幻觉,看见林雨雨笑着在向自己招手。 心头也是一震,嘴脸微微上扬,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阿玖一路摸索到班级门口,一遍走一遍的确认,门口大大的几个字,七(三)班。 他呆呆的看着门口站着的老师,老师微笑的回应。 阿玖身高较矮,比同龄年的女生还要矮,老师指着最后一排的中间亲切说道: “你就先坐这吧,我后面会重新排的,左右转” 阿玖害羞的点点头,坐到位置上等待着。 阿玖自己也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 等待着未知的三年同学? 等待着授予知识的老师? 又或者是等待那一直笑的女孩? 或许都不是,又或许都是,没有前因,也无后果,无关风月,只是等待。 他们都说着等待着将死之人所期待的明天。 其实这些都不重要,他只要按时上课,认真听讲,然后再按时下课,积极面对每一场考试,三年后再考进高中,一切一切都显得不重要。 班上的热闹与他格格不入,就像鲁迅先生所说,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我只是觉得他们吵闹。 他靠着窗台,趴在桌子上望着天空,如果天空不死。 鄱镇,这座被世人赞誉为天堂的千年古城,是许多人梦魂所系之地。这里有闻名天下的鄱湖,有恍如梦境的烟雨小巷,有月上柳梢的深深的庭院,更有难以言说的梦里情怀。 无论你是出生于鄱湖还是和鄱湖仅有一面之缘,都可以与这座城有所相关而深感幸运。 都说同一片蓝天下,有缘自会相逢,而在同一座城,是否真的可以魂灵相通? 陆陆续续的人涌入这间狭小的空间,本就低沉的天气显得更加压抑。 一奶声奶气声音打破压抑的氛围:“em....不出意外的话,我应该没走错,妈耶,好多人啊!” 焦点瞬间聚集在门口的这双马尾女孩的脸上。 “哈哈哈…哈哈!” “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那么问题来了。” “明明可以靠脸吃饭,却偏要靠才华。” “我想静静!”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我想静静,我想静静,我想静静!” “没想到你是这样的××.” 一顿嘈杂,压抑的气氛瞬间消失,欢悦的氛围瞬间被点起。 趴在桌子上的阿玖发现自己也跟着笑了,他缓缓抬头,这时候才发现,笑真的会传染。 缘分真的好奇妙,并非是中了缘分这两字的蛊,所以才这样不厌其烦的谈论与诉说。 她灰白色上衣搭配紧身牛仔裤,粉红色的球帽,熟悉的粉色小板鞋。 “林雨雨!”阿玖一眼认出,心中压抑着喜悦。 彭老师对着林雨雨指了指阿玖的后面,温和的说: “你就坐那吧!” “好嘞!”她走来的时候大摇大摆,一路上磕磕碰碰,撞掉了不少书本,嘴上的对不起说个不停。 “嘿,刘玖,哦不,嘿,欠我两餐饭的人。”转身的时候冲阿玖嘿嘿一笑。 阿玖点点头试着回应,表示记得。 彭老师双手并和,轻轻的边拍边讲: “同学们,安静,安静!” “老师知道,你们有的人来自昌南小镇,有的人来自鄱镇,芦镇…有很多很多话说不完,那能不能等老师先说完呀!” 也不知从哪传出来的声音:“疯狂为老师打call!” 相继而出:“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彭老师脸上表情凝固,瓜子脸气成了一个窝瓜脸,发怒的哄: “安静!!!安静!!!” “哇,你们快看,窝瓜啊,一屁股一个僵尸的那个!”坐在最角落的声音响起! 全班人所有的目光转向后排的角落,这天底下,不怕死的真有! 阿玖见怪不怪,但也忍不住回头看去。 回头看时,只见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睛左右转,像是在说,我做错啥了吗。 林雨雨的小手搭在了阿玖的肩上,极小的发声:“阿玖!我好像完了。” “嗯……”突如其来的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办。 彭老师再一次拍了拍手,不同的是这次很大声。 “安静……安静!我再说最后一遍!” 彭老师严肃的说:“你们两站起来!别看,说的就是你们两。” 阿玖和林雨雨两人面面相觑,近得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见笑容。 林雨雨两颗黑色大眼珠不停的左右转,而阿玖眼睛睁得特别小,像个滑稽的小丑,形成鲜明对比。 嘟着嘴不停嘀咕:“喔孃个晓得喔哇啥子嘛。” 阿玖已经做好赴死的准备,林雨雨眼泪也早已在眼角打转,试着眨巴眨巴眼睛,企图用可爱迷惑视听。 彭老师看到两个人的表情哭笑不得,清了清嗓子,说: “老师有这么恐怖吗?” 林雨雨压的很低,小声嘀咕:“何止恐怖,都要吃人嘞” 前面的阿玖装出严肃的表情,努力的憋笑。 彭老师收起愤怒,一本正经的说:“好了,好了,你们介绍一下自己吧,介绍就可以坐下了。” 老师话音刚落,林雨雨拍案而起,奶声奶气的说道: “我先来!我先来!” 噗嗤一笑:“我的名字叫林雨雨,不是淋雨雨,是林雨雨!林雨雨的雨!” 仿佛她总是有着笑不完的微笑摆在脸上。 老师微笑的点点头“好,林雨雨同学可以坐下了!” 彭老师眼光看向阿玖,再一次温和的讲到: “请前面那位同学介绍自己吧。” 阿玖介绍自己,声音压的很低: “我叫刘玖,我有病。” 台下一阵嘘唏声,甚至三两句清晰嘲讽阵阵传出。 这时阿玖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可已经祸从口出。 彭老师示意阿玖坐在的一瞬间,坐在后面的林雨雨似乎想起了什么,猛的一举手,大声喊到:“报告老师,六九五十四,他叫五十四!” 全班人再次被林雨雨逗笑,似乎没有记得刚才阿玖说了些什么,人总是善忘,因为别人的事在某些方面表现的那么一文不值。 阿玖尴尬的回头冲着林雨雨笑一笑,他想说谢谢,都又憋了回去。 林雨雨注意到了他,嘻嘻一笑,轻描淡写: “嘿,不用谢,三餐饭。” 面无表情的回身看向林雨雨,她嘴角挂着笑容,却发现自己怎么也讨厌不起来,或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缘。 遇到林雨雨之后,他告诉自己,试着学会笑,哪怕是哭泣着,也是值得。 ------------ 如果天空不死(一) 蓊郁的松树是背景,蓝黑色的校服是底色,他站在最后一排的最右侧,因为站得靠里,扇形的一角塌了下去,像是被挖掉奶油的蛋糕,让人失了品味的好心情。 他也总是悄悄的来,悄悄的走,他不是徐摩志,也不会再别康桥。 路过同学不禁快门闪动的离开,之所以快门闪动的前一秒往内侧移了一小步是因为不想露出他的鞋—一双被认证过的盗版鞋。 他以为新的班级会是一种新的开始,可是它的开始都是建立在另一个结束的基础,没有什么像不像,是不是,它有的,总会有,它没有的,也总会出现。 #如果我和你都是鱼 那天,记事本上翻开第五页,开头的第一句,是来自十三岁的笔迹:做一尾鱼,是我十三岁的终极梦想。 这句话是一个爱笑的姑娘告诉的,她说,置身深海的鱼,烦扰被海水稀释,所有不得了的大事,都会变得微不足道。 阿玖他吹着哨子,站在工地红板砖上,即便衣冠不整,灰尘满天,他也要拉着领带,穿着二手店淘来的西装西裤,从工友那借来挖掘机的机油,擦亮刚买来的皮鞋。 手上紧紧握住的绿箭口香糖开始融化,通过塑料包装袋,生产日期早已过去七八年。 他抿了抿嘴,不慌不慢的塞进一颗。 “呼~终究是过期了!” “你暗恋的就是她啊?”工友围成一排看着阿玖手上的三寸照片,他依然记得这是初中时和她交换的。 明天就是她的婚礼,他又开始不争气的回忆着过去的点点滴滴。 都说暗恋是最美好的恋爱,同样也是最省钱的恋爱,最佳的存在的阶段就是初中! 每个花季的少年都会有初心萌动的时候,相信每个男孩心中都幻想过这样一个清纯女孩,渴望肩并肩行走的喜悦,渴望十指相扣的温暖。而每个女孩心中亦构思过这样一幅美好的图景,和一个阳光帅气的大男孩坐在草坪上,背靠着背,谈论着青春梦想。这个过程很短暂,但是曾经拥有过的美好感觉令人怀念一生。 不知是巧合亦或缘分, 身高较矮,阿玖初一,初二的时候被安排在林雨雨前。 初三的时候,男生开始发育逐渐长高,又被安排与林雨雨坐了同桌。 他们之间的距离随着年龄递增不断的接近。 喜欢一个人很简单,常常看见不烦便是喜欢! 拼命追上她之所爱,所以连同所有的暗暗较真都被划进了“喜欢”这一层含义里。 没错,阿玖开始和她暗暗比较。他们各方面条件都差不多,成绩也都在班级上游,排名不分前后的水平。于是阿玖便想着法子找到超越她的突破口在学习上暗暗下功夫。只要每次成绩单的排名比她靠前,就会装腔作势的在她面前嘚瑟。 甚至在班主任的数学课上,老师让阿玖和林雨雨一同上黑板做题,阿玖的解法比更灵活巧妙一些,就会在上课时,轻轻的咳嗽几声。 林雨雨总是不服气,一生气就喜欢吃巧克力,抓着阿玖的手说:“你不给我买,我就告诉老师,说你轻薄我!” 阿玖第一次听到的时候,人都吓傻了,结结巴巴的说: “你知道轻薄是什么意思吗,就乱用? 在中国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三十二条法律规定:“1、捏造的犯罪事实情节严重的; 2、诬告陷害的手段恶劣的; 3、严重影响了司法机关的正常工作的; 4、有其他情节严重的情形。” 林雨雨头发往后一撩,双手叉腰,露出洁白的牙齿,得意的说: “我不管,我未成年…” 起初阿玖内心是极其抗拒的,毕竟刘菁菁也没给自己多少零花钱,后来才发现,初中三年,自己却不知不觉已经吃了不少她的巧克力。 他望着狼吞虎咽的林雨雨,林雨雨空出嘴来,问他吃不吃。 阿玖望着她,没有回答,嘴角微微上扬 林雨雨不再管他,“有病!” 如果天空不死,能一直这样该多好。 #如果天空不死 青涩又懵懂的年纪,自尊心是最无关紧要又最致命的东西。他那时仍记得当初的窘迫,窗外灼热的光线泼在我的脸上,像是一记热辣的耳光。 “是假的吧?标志图好像都不一样。” “颜色也有区别。不是说高仿一比一还原吗?怎么劣质到这种程度?” 他成了“大家一起来找碴”的范本,那些兴致勃勃的讨论不断发酵。过去的一切全被抹杀,从那双低劣到滑稽的盗版鞋被公开“处刑”的那一刻起,被无情的贴上标签,无缘无故就成了贪慕虚荣的代表人物。 那样贫瘠又荒芜的年己,蓝灰色的校服把人罩得像一枚超大号尘埃,封闭又无趣的学习生活比食堂的饭菜还要寡淡,“盗版鞋事件”像是溅进油锅的水星,让舆论沸腾。 那双是刘菁菁连夜开着拖拉机跑到县城里,以超低折扣价买到的“名牌”鞋被阿玖彻底晾了起来,连同自己被打击得七零八落的自尊心一起。 他自以为高明地做出刀枪不入的姿态,表现的自欺欺人就能瞒天过海,可是每逢独处,自卑与委屈便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来。 他告诉自己,不明白什么时候贫穷也成了衡量一个人的重要尺度和标杆。 面对嘲讽,孤立无援。 “如果我是一尾鱼就好了。”林雨雨凑过脑袋,手上拿着一瓶ad钙,吸管被咬的吱呀吱呀响。 是啊,鱼没有脚,不用穿鞋,或许他就不会因为穿了盗版鞋被同学耻笑。把困窘藏在全校统一的制服里,我就能过普通的生活。 阿玖不想做明眸善睐的妙人,在他看来,只想做一个普通人,不受排挤,不被嘲笑,有一两个朋友,能开几个无伤大雅的玩笑。可是于他而言,那已经是极限。 每天傍晚的广播时间让他的狼狈进入短暂的休整期。 晚饭过后,林雨雨这个点每次都会第一时间哭着闹着,企图用女子的柔弱禁锢阿玖的想法。 随着学习压力的剧增,阿玖有时候也会推托着,任她哭的死去活来,也一动不动。 他一度以为这样就能和女孩子讲道理,直到那天,林雨雨的一记凌空飞踢,把他从幻想踹回了现实。 最后他才明白,果然林雨雨在装淑女,即使被踢了,到竟有一丝像解出二次函数的释然感。 他像往常一样,坐在角落的一处,背靠在墙面,光线透过玻璃在惨白的墙上留下模糊的棱角,他看到自己泛着毛边的影子,像一尾鱼。 期待着什么,嘴里总是自言自语着。 “嘿,刘玖!”林雨雨咔哧一声。 这短短几个字像冗长黑夜里的光。 看见林雨雨的招呼,阿玖挂起笑容,紧随其后,起身离去。 年少的窘迫在人群中显得落寞,在独处时又变得多余。 从操场的水平线往外看,所有人都成了被掩去面容的灰黑色的斑点,零散又杂乱。 唯独呆在自己一旁的,她总是挂着笑容的,她,女孩,成了最耀眼的存在。 阿玖侧着身子,两人的身位距离像隔着一堵厚实的墙,于是他更欣慰,因为可以肆无忌惮地旁观。 播放校园广播的间隙,试着闭上眼睛,就能隐约听到女孩温润的声音,被风扭曲得不连贯的句子,磕磕绊绊,像是嘈杂的鼓点,却又神奇地让自己平静下来。 少年褪去了陌生人的标签,成为一个具象的符号,承载了所有的情感,单向的,一厢情愿的,暗自欢喜的。 “那就做一条鱼吧。”林雨雨嘟囔着。 阿玖睁开眼睛,试着朝着林雨雨望去,光借助着晚霞的,朝着天际撞了个满怀,撕破着大裂缝口子,光也从中照着进来,打在了林雨雨的额头,又反射到阿玖的身躯,暖暖的。 借着晚霞的光芒,阿玖看着林雨雨半边脸庞,看得很清楚,她毫不保留的笑容,像是一束不起眼的光,也是暖暖的。 从阴沉的天空中透过云层照耀原本低落心情的一小束光,她就是这样的存在。 阿玖用着她的口吻,“是啊,那就做一条鱼吧!”似笑非笑的看着林雨雨,故意打破宁静。 “不许学我说话。”站在操场上的她,双手叉腰,哭哭啼啼。 阿玖愣了一下,没我回话,看着她滑稽的样子,嘴角倒也生出几分弧度。 见阿玖不回话,林雨雨趁胜追击,“太猥琐了!这样子你以后找不到老婆的。” “嗯。”他又愣了一下,只是回了一个简单的一个字。 “嗯个屁,姑奶奶我走了,哼…”她真的走了,头也不会的消失在人群的黑夜中,又或者说是黑夜的人群中。 点点星芒,消失殆尽。 天空好似一张画纸,让晚霞这只神奇的画笔在上面任意的挥洒。夕阳慢慢地从地平线上消失,周围的光也慢慢地被黑暗代替。照耀大地一天的太阳似乎累了,天地渐渐没有了任何的嘈杂声,一切渐渐的回归宁静。 长期紧的弦终子发作,那些暗地里滋生的情绪爆发,终于体会到了扭曲的快感,畅快又可怜。 阿玖曾无意中听到别人对自己的评价—“性格孤僻,不好相处。”“那么虚荣,也不知道每天骄傲个什么劲的少儿· 他推开卫生间的门,不出癞外地看到两张表情滑的脸,他们呆呆地站着,脸涨得通红,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 阿玖情不自禁想说出对不起,他不明白,明明我才是最无辜的一个,她们却表现得像一个受害者。 同平常一样,陪着林雨雨看晚霞的一个傍晚,他试着把这段经历当成笑话讲给很好的林雨雨听。 “我…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林雨雨沉默了一会儿,打断了阿玖的话,“很辛苦吧?那段时看间,很辛苦吧?” 莫名其妙地,十五岁都没落下的眼泪,自时隔多年才终于有了归处。很辛苦,那段时间,真的太辛苦了。 他明明可以和大家在数学课讨论着数学几何体,明明在这个本该灿烂的年纪活出精彩,换来的却是牵牛花的提前枯萎。 结果花店继续开着,花却不开了。 ------------ 如果天空不死(二) 伤痕累累的自尊心被一再践踏,因为太在乎所以不得不做出什么都不在乎的姿态。因为曾被流言裹挟过,所以但凡听到窃窃私语都会不自觉地往自己的身上套,每次听到别入的嗤笑,都要下意识地思考那嗤笑是不是针对自己。 刘玖有时候常常在思考,我是不是很没用,像是被扼住了咽喉。所有的流言蜚语都逼迫着我不能放松。 只有傍晚,操场里短暂几十分钟,是自由的,是惬意的。 年少的情感太过复杂,明媚与阴暗交织,爆发与沉寂并存。 林雨雨常说,“如果我是一尾鱼就好了”,她躺在操场上总说着莫名其妙的话。 难道一直爱笑的人也会悲伤? 阿玖应了她一声,“哦?” “鱼有着相似的长相,哪怕酝酿了一腔冷语,一开口也只会吐出泡泡。” “可我不是鱼。”阿玖朝着她的目光看着远处是“风景”,那些嘲讽与愤懑仍旧存在,像是明艳的伤口不断提醒我没有忘却的可能。 “我也不是鱼。”话从林雨雨口中说出,仿佛像是换了个人,心中有着千言万语。 阿玖一本正经的问她为什么老是emo,是不是言情小说看多了,青春期正在来的路上。 她的回答是,凌空一记飞踢,措不及防的阿玖,滚出好几米远。 爬起来的阿玖脸上写满了无辜,怒目而视,“你有病吧!”他来不及顾不得眼前的是谁,但是很奇怪,在学校他也只会和林雨雨耍着脾气。 “是你有病,我没有病。”林雨雨摆摆手做出一副得意的表情,像是打了胜仗的花木兰。 “我有,我有病……我确实有病,你们都没病。”阿玖坐在几米远的草坪上,不打算反驳,像个小女孩子一样开始发着牢骚,顺着她的话说着。 林雨雨:“你真小气。” 阿玖没有回她,借势躺在草坪上。 林雨雨:“小气…!” “嗯。” “小气…小气…小气!” 阿玖:“嗯”。 林雨雨:“刘玖!” 阿玖:“嗯!” 轻描淡写,没有太多太多。 这时早已过去五点二十,晚霞已经不见踪影,远处的黄昏若隐若现。 林雨雨显然被眼前的呆瓜气得不行,语气开始严肃,“你慢慢嗯吧,不理你了,我要走了,对,走了,你也不用回我,你也不用嗯了,好了,开心吧,你慢慢开心吧,走了,我真走了!” 阿玖不知道她说话是不是要组织语言,才能够一气呵成的说出这么多。 他只知道他现在好像人要没了,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他不知道,现在的他只想回着:“嗯。” 他起身坐起,望着一步步离去的林雨雨,心中有着一丝的失落感。 林雨雨走两步,回头看一眼。 不免有着几次对视,静静的,好像什么都没说,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最后林雨雨,扯着嗓子,“刘玖!” 阿玖还是回了句“嗯嗯!” 多了一个字,这是他的临场发挥。 “如果我和你都是鱼,可是有病,怎么办啊!” 他试着回答这个问题,“那就……如果天空不死,我们就没有如果。” 这句话他是从知音漫客中看到的,因为他根本回答不了,也不知道回答什么,试着改变问题,从而解决问题,可问题本身不会消失。 林雨雨还是离开了,消失在黑夜中,灰蒙蒙的天空,它会不会死? 无处安放的情绪只能以那个无辜的女孩当作依托。 记事本上有雨后被绿枝和花海捧在手心里的灰败,凉亭有下午被光线穿透但仍旧透着凄清的回廊,有无数年的背影和侧颜,流畅的线备;单调的色置。 他打开记事本,又多了一行,“她说,如果我和你都是鱼,可是有病,怎么办啊!” 紧接着下一行他写上了,“如果天空不死,我们就没有如果。” 迟迟不肯合上记事本,想了许久。 接着加上一行,“答案不是唯一的答案。” 当他再次翻开,记事本已经很旧了,发现自己也跟着旧了。 懵懵懂懂的少年已经弱冠之年。 他抽着烟,室友问他,如果她真的结婚,要不要去抢婚。 吐出烟圈,轻描淡写:“如果天空不死,我们就没有如果。” ------------ 如果天空不死(三) #在初中随后的日子里总是她先来,上课铃响声之后,也是她率先离开。 他不知,林雨雨为什么总是率先离开,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后离去。 偶尔会在她走后去她待过的地方走走,或者站一站。四周都是毛茸茸的香气,头顶是形状各异的叶,层层铺开,像是古老的图腾。 往操场的水平线望去,能看见面容模糊的男生在篮球场飞奔,往操场的另一侧望去,能看见被爬墙虎覆盖的高墙,紧接着他望着离去的林雨雨望去,一缕缕光消失殆尽,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白色的婚礼服,配上黑白的西装褂,五彩灯光的照射下,就如同晚霞一般,她总是率先离开,而他也总是最后离去。 #不要再刻了 班上正在流行在手臂上刻着文字,他们总喜欢刻上自己爱慕之人的名字大写字母或者直接刻上名字。 他记得,林雨雨曾问着自己有没有刻上爱慕之人的名字。 “没有,因为我觉得那样很无聊。” “切…”林雨雨翻了一个白眼,就离开了。 “切!” “切!!!” 人走的越来越远,声音还在不断传来,看得出来林雨雨是越想越气。 “切就切吧!”阿玖伸着懒腰,看着离去的背影,嘴角微微上扬。 初三的时候兴起一段刻字风云,每个男生都会用圆规或者小刀在手臂上雕刻上自己喜欢的女孩名字。 初三,男生,喜欢,女孩。 小刀,手臂,雕刻,名字。 他没有什么特别不特别,他不过同其他男生一样,普普通通一般。 其实,后来15岁的阿玖同其他男孩刻上了喜欢的女孩名字。 刻字是很有讲究的,称得上是一门艺术,首先需要一个没有任何锈迹的圆规,挑一块手臂肉皮最厚的地方,用热水敷半个小时后,便可以开始刻字。 很多人不懂,总是刻出血,其实要想留疤不必刻出血,将外层皮肤表皮划破,几日后便会结壳,到了结壳的时候也是最重要的步骤,那就是用热水再次敷住伤口,迫使壳提前掉落,这样的疤才是最好看的! 阿玖每天成洗澡的一段时间,躲在厕所,乘机刻字,一躲就是便是一个小时。 阿玖深知,厕所臭是小事,被人发现自己喜欢林雨雨,到时候他无法想象会发生什么。 这些天林雨雨知道些什么,试问着:“你是不是刻字了。”她看着阿玖半撸起的袖子,袖子下周侧皮肤发着暗暗血红色。 “嗯。”阿玖还是一个嗯,他不想骗她,因为根本没必要,只要别人不知道就行了,说话的时候夹杂着暗暗自喜。 “那刻的是?”林雨雨来劲了,像个海外狗仔队队长一样,迫切的心情一览无余。 阿玖看着她的模样,表面上不慌不忙:“嗯。” 我该回什么,又或者什么叫该回,什么叫不该回,回复她,是林雨雨呀!那定不能的啊!又不是男女主角的爱情故事,哪有这么简单? 林雨雨:“肯定是李诗情?不对不对,应该不是她,你长的这么丑,她长的这么好看,小李子才不会喜欢你呢!” 阿玖:“不是,不是!” 林雨雨不依不饶,“那又会是谁?该不会是你村里提过的村花吧,是叫那什么王燕燕的?是吧?”再三确认。 “不是,不是。”阿玖嘴上挂着不耐烦的苦瓜脸,心里却是像是开了花。 “那是……”林雨雨结结巴巴,也没有说出 阿玖终于慌了,打断了林雨雨的话,“嗯,不是。”女孩无意成了我的风景,那是我一个人的秘密,也是我在冷言冷语中难得的养分。 可是后来蜜罐被打翻,那些藏在深处的秘密不再是秘密,成了光天化日下的“处刑”。 那天,是盛夏过后,秋意渐渐浓起来。微风拂过的时候,坐在窗台上发呆的林雨雨,手臂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用力捏着纸袋子里被炒得金黄色的栗子,只听见“啪”一声,这样轻微又响脆,好像心里有一些东西,也这样被用力捏成了粉末。 她望着手里被捏成两瓣的果肉,恍惚之中想着,如果阿玖在身边的话,一定能将栗子剥得更好吧。 林雨雨中午并没有回寝室,坐在教室里为着一个月后中考做足充分的准备,其实以她的成绩完全可以看上鄱镇上的重点中学,但是她心不在焉,以为学习能平静心性,发现没用后后悔不已。 肉嘟嘟的侧脸半靠在桌面上,长发从耳根后缓缓绕过,但是仔细的人会发现,她并没有耳廓,头发总是夹不住,在阳光下皮肤显得有着黑,但是非常自然,平刘海刚刚稍过眉毛,稍微厚厚的嘴唇,两边肉嘟嘟的脸衬托着瓜子脸。 长的不是很漂亮,但是阿玖很喜欢! 一语打破空间的宁静,“咳咳?”一向喜欢提前到达教室的阿玖眯眯眼朝着林雨雨望去。 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然后回过神来,又喜又惊的说:“你放屁,我…我是在…没错,你姑奶奶我就是在学习!打扰我学习,你良心不会痛吗?” 阿玖走回座位,晃了晃手,抖了抖衣角的灰尘,冒出一句:“嗯?我有糖,你要不要?” “嗯。”林雨雨大大的黑色眼珠高速运转,最终还是选择妥协,吃。 有的人会被爱情冲昏了头脑,有的人会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而还有一类人会被食物冲昏头脑,林雨雨极其充分的体现出淋漓尽致。 她试着小心翼翼的将头伸过去,林雨雨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听他的话,换成别的男孩子早就一脚飞踢过去,真的是因为吃吗? 就在林雨雨脑子里不停想的时候,脸上的肉突然被一无情的大手捏住。 阿玖捏住后迅速撤回,学着林雨雨的口吻说着: “嗯个屁!” 林雨雨顿时清醒,心都快炸了,抓住阿玖的手臂一顿狂咬,深深一排整齐牙齿印。 咬住左臂的时候,清清楚楚的看见‘林’字的刻字疤痕。 她整个人都呆了,阿玖也呆了,教室里的空气也呆了,世界也呆了。 唯独这个‘林’字疤痕没有呆。 林雨雨潜意识的抬起头,刚想抓住阿玖的右臂,阿玖下意识的收回手。 阿玖拿起书本就撒腿往门外跑,说下次再给你看哈! 教室里又只剩下林雨雨一个人,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害怕,害怕着什么? 是害怕名字是自己吗? 还是害怕名字是她人? 又或者是都不过只是自己的内心戏? 林雨雨等待着,等待着阿玖下午来的时候,坐在身旁,撸起袖子搭在书桌的课本上,说:“诺,你看,是雨字!” 然后林雨雨红着脸害羞的转过头,说:“讨厌!” 最后抱在一起! 一段段场景看作爱情小说场景里女主与男主恋爱的桥段 林雨雨幻想着是言情小说情节里的女主人公,红着脸想着想着便睡熟过去了 另一头破门而出的阿玖,躲在杏花树下静静的看着手臂上‘林雨雨’三个字, 如果真的像小说情节里男女主人公就好了。 他们的糖罐永远不会被打翻,而我藏在秘密深处的秘密不再是秘密。 ------------ 如果天空不死(四) 再次回到教室的阿玖,班上的人大抵也坐满,他看着投来的目光,有着一丝顾虑,绕过后排轻轻坐在林雨雨的一侧。 她埋着头,一缕缕发丝垂直在书桌上,像是熟睡很久了。 周围的人,他们总是沉默,仿佛他们才是犯了错的受害者。 先是阿玖的记事本被翻出,紧接着本子上的她被揪了出来。 “做梦吧?居然是她。” “她吗?那简直是太可怜了。” “听说还刻着她心爱之人的名字呢!” “咦!真恶心。” 告别了厌恶,他终于迎来了初中时代的第二个阶段——怜悯。 阿玖环视着周围,从别人眸子中映照出来的情绪,让他彻底把自己看轻。你看啊,我就是这样的失败,除了孤僻,还有不自量力,甚至连我自己都可怜我自己。 望着桌子上趴着的林雨雨,自言自语,说的含含糊糊,声音低的几乎只有自己听到,“如果天空不死。” 还没等到林雨雨醒来,他就离开了,首次向老师请了一下午的假期。 #我在的林子下雨了,她一名不文。 拿着圆规,他百感交集,A还是B选择,对还是错接受。 坐在杏花树下,小心翼翼的刻着‘雯’字。 刻到一半,停下来了,不是因为疼,而是明明自己很喜欢她,却一直不敢承认,自己是不是很差劲。 连同喜欢一个人,都要变得小心翼翼的,还真有好可笑的。 这个念头这一转就是三年。 三年前 林雨雨: “妈,那个人好凶啊!” 阿玖 :“你才凶,你全家都凶!” 林雨雨: “站住,不许你骂我妈。” 阿玖:“嘿,胆小鬼回句话啊,略略略……” 林雨雨:“妈,他还会说谢谢啊!我以为他只会凶人嘞。” 林雨雨:“嘿!等我一下,我妈说了,给你吃的,给你赔不是,哼!” 阿玖:“谢谢,我不需要。” 林雨雨:“嘿,你这个人怎么这个酿子,姑奶奶的糖果都不接,爱吃不吃。” 林雨雨:”妈耶,妈耶,他又凶我,打死我也不想看到他了。” 仿佛就在昨天,时间会骗人,但阿玖的身高不会骗人,林雨雨的长发不会骗人,外婆脸上的皱纹不会骗人。 阿玖刻刻停停,圆规被紧紧的握住手心,汗水随锥尖滴在手臂上,刻着刻着就笑了。 滴哒滴哒…… 最终‘雯’字还是刻出来了。 下面‘文’较‘雨’刻的非常深,血丝肉眼可见。 滴答滴答……滴在飘零的杏花叶上,鲜红鲜红。 但身在其中的人,才不会觉得痛,他们只是感到很幸福 “林雨雯。”三个字整整齐齐的出现在手臂上,不难看出,‘文’字是后面刻的,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们不过喜欢眼见为实罢了,看到他们所看到,然后开始人传着人,眼见为实也终究耳听为虚罢了。 所以你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能是。 阿玖一人再去操场,当他已经到达操场时,缓缓巡视,没有看见躺在草坪上的林雨雨。 有些失落,也有些茫然,坐在经常坐着的地方,他在想,林雨雨会不会不来了,今天不来了,还是以后说都不会来了。 她总是提前来,也总是率先离开。 阿玖看着空无一人的操场,他渐渐发觉着,如果先来的人就一定会先走,那我今天会不会也率先离开。 不一会,他听着下课的铃声,才缓缓松了口气,现在应该离五点四十还有些时间,于是他开始等待。 他同很多人不一样,他喜欢等待,等待的时候可以自顾自的想着一些事或者一些人,即便当人物和事情发生之后,也能有着应付的对策,虽然今天是他第一次等待林雨雨。 再一次就是她结婚的那天,他告诉自己,自己得等待。 室友高举酒杯,嘲笑着他:“你等个鸡儿,等她拉着一个小妹妹在商场里叫你刘叔叔好?” “去你妈的!”阿玖一把夺过啤酒,畅饮而尽。 ------------ 如果天空不死(五) #别这样了。 刘玖睁大眼睛,看着她向自己缓缓走来拥有精致的眉眼,笑痕在她的脸上荡开,在霞光的加持下,皮肤倒是有些黝黑,不是很好看,但是阿玖很喜欢。 “你下午怎么没来?”林雨雨皱了皱眉头说。 阿玖说的期期艾艾,解释着:“我……身体不舒服。” “你还真是不会骗人。”林雨雨叹了口气,“他们都和我说了。” 玛德既然他们都说了你还问我,他们说什么了?是说我喜欢你,还是说暗恋你,又或者说是说我不知好歹的爱上你? 比起这些,阿玖更想知道答案,“踏马的。” “以后别这样了。”林雨雨的目光渐渐移向阿玖的左手上臂,小声小气的讲着。 她总是这样说着,别这样什么,是叫我别这样认识你,还是叫我别这样刻着你的名字骚扰你,又或者说是你已经接受我了,即便我不这样刻字,你也会喜欢,想到后者阿玖竟不由自主的有些兴奋。 但还是硬着头皮,冲着林雨雨嘿嘿一笑,“我知道了。” 就像英语书上26个字母,我明明看不懂,却还要诚恳的告诉英语老师,说我知道了。 我知道什么了?我自己都不知道。 那天的收尾,阿玖看着她挥舞的手机冲自己喊道,阿玖,给你看看我的男朋友,接过手机,是个比他帅比他阳光的男孩子,冲着林雨雨微笑的说:“真好。” 林雨雨离开的时候,阿玖本想着撸起袖,硬气的指给她看,我喜欢的不是你林雨雨,而是林雨雯,可正在猩红血丝的‘文’又有哪个人看不出来,是刚刚刻上去的呢? 望着她离去的背景,阿玖开始懦弱了,便又开始想着无数个借口。 即便她看不出来,又能怎样。 世界上,总那么多,可以,但没必要。 我可以喜欢你,但没必要。 我可以给你看,但没必要。 甚至是,我可以活着,但没必要。 我可以可以,但没必要必要。 他仍记得女孩轻巧的语气,像是讨论晚霞般普通,而自己像是跌入深不见底的潭中,只觉得自己一直一直沦陷,始终不见潭底。 阿玖没有吃晚饭,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挫败和憋屈,同时又觉得自己有点可笑。开始怀疑难道这一切都是自己编造出来的故事,都是幻想?可一切又是那么真实啊! “别这样了!” 我知道什么了? 晚饭过后的食堂,夕阳透过窗口一缕缕映射在餐桌上,污垢一览无余。 过去几天 阿玖和林雨雨已经69个小时零54分钟没有说话。 坐在一旁的林雨雨放下手机,狠狠的敲了阿玖一个脑阔。 阿玖刚想说你有病啊,结果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握着脑袋立即改口:“干嘛呢?” 林雨雨: “走,吃晚饭去。” 阿玖:“不吃,没胃口。” 林雨雨: “不吃是吧,你再说一句。” 阿玖: “不去。” 林雨雨嘴巴刚张开,双手一抓,一口咬住阿玖小臂,直勾勾的看着阿玖。 阿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任由林雨雨的一整排牙齿印刻在手臂上。 林雨雨突然感觉到眼前的男孩子很陌生,就像路边心态极好的陌生人。 林雨雨留下一排整齐的牙齿印,没好气的说:“脑子坏掉啦,不吃我吃!” “砰”的一声,饭卡被摔在桌子上。 可她不是说着,别这样了吗。 我究竟知道什么了 可当阿玖看着她的背影,再看着一排整整齐齐的牙齿印,觉得很可爱,就像看的她在冲着自己笑一样。 毕竟爱笑的姑娘运气永远不会差。 于是不争气的阿玖揉了揉手臂,拿着饭卡悄悄跟上,她走在前,阿玖走在后。 林雨前脚一步,阿玖也前脚一步,林雨后脚一步,阿玖也后脚一步。 像是传递信息,就像摩斯密码一样。 “咚哒咚哒咚咚哒咚!”‘不是说不吃饭吗?’ “咚哒咚咚咚咚!咚哒咚哒哒咚”‘你饭卡没钱了,我送饭卡过来’ “咚哒咚哒咚哒咚哒!咚哒哒咚哒咚”‘还算你有良心!姑奶奶原谅你!’ “咚哒咚咚咚哒咚咚”‘那我还是回去算了?’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你敢你敢你敢你敢!’ “哒哒咚咚咚!”‘我要回去了。’ 林雨雨发现脚步声停了,回头一看,那呆瓜真的转过身打算回去了。 气的原地跺脚。 双手合拢并掌发声: “呆瓜,回来!这次算姑奶奶我错了。” 阿玖听到后,立即转身走向林雨雨。 脚步声,踏起。 “咚哒哒!”‘叫爸爸!’ 林雨雨没明白,大喊:什么? 阿玖踏着这个频率一步一步迎头走来 “咚哒哒!”‘叫爸爸!’ 频率越来越快。 “咚哒哒,咚哒哒,咚哒哒!” 林雨雨不甘示弱,也踏起了脚步:“咚咚哒哒,咚咚哒哒,咚咚哒哒!” 阿玖看着林雨雨手舞足蹈,笑出声来 :“你好傻啊!” 林雨雨狠狠的掐阿玖一下,嘟着嘴说:“你也好傻啊!” 食堂中。 人群喧嚣中,林雨雨仰着干净的脸,对着筷子上的粉条吹气。 阿玖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 还是和以前那样,两人都没有点米饭,林雨雨对着粉条一吹,热腾腾的气就会打在阿玖的脸上,吃饭的人没有流汗,看着的人却早已汗流浃背。 阿玖耳边出现熟悉的声音。 校园广播想起,第一首《北京东路的日子》永远不变。 ” 开始的开始 我们都是孩子 最后的最后 渴望变成天使 歌谣的歌谣 藏着童话的影子 孩子的孩子 该要飞往哪儿去 ……………… 十年后 你若听见 有人在说 那些奇怪的语言 十年后 你若看见 满街的本子还是学乐先 表示一楼到四楼的距离 原来只有三年 表示门卫叔叔食堂阿姨 很有夫妻脸 各种季度洋流都搞不懂 还有新视野 各种曾经狂热的海报照片 卖几块几毛钱 我们即将分别 独自浪在中国外国不同地点 瞥见白色的校服 还会以为是我认识的谁 顾萍凡哥乌龟大师 方丈我爱你 也许谁都忘记谁的名字 但记得 北京东路的日子” 林雨雨背对着阳光,倾斜的影子覆盖着白墙上。 阿玖抬头一看,阳光勾勒出她美好的半边侧脸,甚至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细腻的绒毛,而另一边脸在阳光的晕染下看的不太真切,只能依稀看到她那上扬的厚厚唇角,显得皮肤有些黝黑。 不是很漂亮,但阿玖很喜欢! “别这样了。”阿玖又开始想起。 咽下口水,忍不住先是开口: “你男朋友呢?” 林雨雨撩起耳边的头发,挥了挥手机,说:“他追求我,我没答应。” “虽然挺帅的,有点可惜,但姑奶奶可不想初恋这么早早就没了。” 阿玖一听,心中的幸福全都洋溢在满是汗水的脸上。 她是说给我听的吗? 可别这样了。 我知道什么了? 茫然归茫然,还是激动的脱口而出:“你可真是心机婊。” 林雨雨打了一个喷嚏,没听清,一脸疑惑: “什么?” 阿玖捋了捋头发,想了想说:“你可真是一个小机灵鬼!” 林雨雨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尘,自豪感爆棚:“是吗,我也觉得。” 阿玖也拍了拍满是灰尘的屁股,说了句:“走吧,今天晚霞还不错哟。” 世界上有两种女孩最温柔 一种是爱笑的 而另一种是喜欢天空的 如果天空不死 ------------ 如果天空不死(六) #如果天空不死 天空下的几个老不死,听着湖岸上刮来的秋风。 阿玖说话的声音微微颤颤: “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啊!” “我他妈跟你们讲啊,你们最好看住我啊,哪怕锯断我的腿也不要让我走。” 鬼哥插着话:“行行行,不去,不去。” “骏哥特地为你量身定做,专属单身贵族轰趴场所,跟这里的管事的人都说好了,明儿谁也不许叫我起床,今儿十箱酒管够。” 骏哥躺在气垫床上,有些得意,“你怎么看,小雯姐?” “去他妈的。”小雯冲着阿玖,干了一瓶昌南八度。 阿玖也回干了一瓶昌南八度,“那他妈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去他妈的!”小雯还是那一句,用着小刀偷偷划破另一箱酒,自顾自咕噜咕噜的整上好几瓶,红润有光泽的脸,差点令人欲罢不能。 骏哥开始带起节奏, “那好,来干。” “预备。” “三!” “二!” “一!” 在这小小湖边,“去她妈的!”无疑是最靓丽的风景。 林雨雨结婚的地点选择在了赣州,在一个很舒适的天空下。 那是一个秋天,据说那是赣州最美的,最倏忽而逝的好光景,像一个人的少年时代。 #林雨雨就特爱特爱天空,喜欢朝霞的朦朦胧胧,喜欢鱼鳞的斑斑点点,喜欢晚霞的柔情似火,四季交替却如此温情。 晚饭后, “那走吧!去看看。”林雨雨点点头,笑着说。 走去操场的路上林雨雨用胳膊肘顶了顶阿玖,一脸渴望的表情看着阿玖,大哄一声: “诶,你最后踏的‘咚哒哒’是什么意思?” 阿玖没缓过来,吓得一脚踏空,急急忙忙的爬起来,没好气白嫖林雨雨一眼。 林雨雨笑的前仰后俯,完全不顾女孩子形象。 阿玖看着林雨雨的样子,忍住不笑,胳膊肘顶回去,说:“你这样,以后会没人要的!” 没等阿玖反应过来,林雨雨一脚飞踢正中阿玖下怀。 “要你管,略略略。”说完大摇大摆的走向操场。 阿玖摸着肚子,一瘸一拐的跟在身后。 每天操场上的人总是满的,她们喜欢的不是天空,也喜欢的不是操场,而是喜欢身边的人。 不喜欢晚霞,喜欢一起看晚霞的人。 阿玖觉得自己是这样的人,我在人间贩卖黄昏,只为收集世间温柔去见你。 微风拂过一对对躺在操场上男男女女,哪怕他们只是朋友,也很幸福。 殊不知,微风带走的是她们的青春。 阿玖在享受着这一刻的幸福,哪怕青春是交换的代价。 林雨雨打破了这一寂静,轻声着说:“你高中打算报哪里?” 阿玖叹了口气,回复: “不知道,应该是鄱中吧!你呢?” 林雨雨盘坐,双手叉着腰,对着阿玖说:“你这么讨厌,天天欺负我,我肯定不和你一个学校,我去一中!” 阿玖重重的“哦”一下。 便倒头躺下。 林雨雨迎头就是一脚,又装可怜巴巴的说: “你还是别睡吧,你还没说那个‘咚哒哒’是什么意思呀!说了再睡吧。” 突如其来的一脚硬是狠狠的接下,无名怒火冉冉升起,可一见她的笑容才发现这世界一切的一切都不重要了,她语气说的很是可怜,如果再好看点就是美人计了,别人都是先礼后兵,她这是完全反了啊? 阿玖迟疑一会,极其认真的吐出三个字:“叫爸爸!” 正经的人,谁老实? 老实的,那能叫正经人? 下贱! 又是一记飞踢横空出世,阿玖差点也横空去世。 翻了好几圈才停下。 “就知道天天欺负我,骂我,我打死不和你报同一个学校。”林雨雨说完抖抖身上的黑塑料子,扭头边笑边跑。 玛德,这他妈叫我天天欺负你?和人粘边的事你真是半点不粘!小时候,刘菁菁都知道把我打完一顿,给我颗糖,怎么到了你这我变成的杀人犯,你却变成了受害者。 夕阳半过,光影任在,她的离去依然如至。 “玛德,我真没用”,肚子里的火还没熄灭,又开始不争气的望着她的斜影。 阿玖继续躺下,享受这余下的夕阳。 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也喜欢上了夕阳,喜欢上了天空,喜欢上了她。 又或许是什么时候喜欢上了她,喜欢上了天空,喜欢上了夕阳。 阿玖闭上眼睛,发觉微风渐凉,拿三年青春向微风换了三年的幸福,风凉人也凉。 “咚哒哒”其实不是“叫爸爸”的意思。 是“我爱你”! 天空下,不死的少年。 ------------ 如果天空不死(七) #最后一堂课 中考前一天,彭老师冒着掉饭碗的风险背着校长破例举行毕业联欢会。 拿着剩余的班费,加上东借西借音响设备,举办的仪式不大也不小。 一张试卷、一次考试、一个三年。 彭老师穿着天蓝色碎花裙,站在讲台上做最后一次讲课。其实同学们都知道彭老师特爱特爱穿的,但她怕带坏学生风气。 今天穿着碎花裙的她,是我们的老师,也不是我们的老师。 彭老师刚踏进门口,教室内一阵欢呼。 “哇,老师你好漂酿!” “蛋定!” “我和我的小伙伴都惊呆了。” “画面太美我不敢看!” “萌萌哒的!”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萌萌哒的,萌萌哒的,萌萌哒的!” “我只想做个安静的美男子。” “草,我也是醉了。” “我要换妈了!” “你们城里人真会玩!” 这嘈杂的声音同三年前如出一辙 毕业那一天阳光明媚就像三年前的初见。 彭老师拍了拍手,清清嗓子,温柔的说: “同学们,我几年前有幸出过一次中考题,二次函数对称,函数的最小值都一定会考的。” “今后几天你们就不要吃辣的啦,万一拉稀就炸了。” “还有不要抱有侥幸的心理,以身试法。” “还有还有……还有好多好多以后见面再说吧,现在正式宣布九(三)班毕业联欢会开始!” 话音刚落,彭老师就开始飙鸡汤了: “有青春的渡口就让我们勇敢的告别吧。” “不必期待地久天长,但求别来无恙。” “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星。” “祝你们前程似锦,顶峰相见。” “我们以梦为马,不负韶华。” “书上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不要怕,书上还说,人生何处不相逢!” 一致认为这是老师三年来最好的鸡汤 ,下面一阵欢呼! 角落里传来一处阴阳怪气的声音:“老四,俺们滴手机,我们要拍照。。” 老师突然记起, “哦对了,还有你们的手机。” 从白色皮包里一部一部的掏出来,一个一个名字的叫。 当叫到第三个名字的时候,彭老师哭了,老师说,她舍不得发,这是她最后叫我们一遍名字,年纪大了,以后就没机会了。 同学们也哭了,哭的一塌糊涂。 有的同学抢过老师白色皮包,把手机塞回去,说以后再拿。 有的同学想撕掉自己的准考证,说再陪老师读三年。 阿玖望着窗外,强忍着泪花,在红肿的眼睛里打转,好在还算争气,硬塞回去。 回想一下,离上一次哭居然过了三年。 旁边的林雨雨就不一样了,硬生生的哭了三包纸。 阿玖突然叫起,他的衣服被人当做抹布擦着蹭着什么,他试着去摸,黏糊糊的,有点像刘菁菁贴对联的臭糊。 回头望去,林雨雨正在攒足了气,在自己的白衬衫袖子下为所欲为。 阿玖吞着口水,硬着头皮抢过。 “蹭一下鼻涕怎么了啦,你欺负我三年,今天你就让让我嘛。”林雨雨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边蹭边说。 和人沾边的事你是真的半点不粘,我欺负你?天地良心。 不过倒也见怪不怪,随后就由着她。 林雨雨回过头来,呆呆看着阿玖,似乎意识到自己有点过分了,拼命用力蹭尽最后一次鼻涕。 无疑是在阿玖的心脏上,给出了致命的一击。 自己告诉自己要时刻想起鲁迅的《纪念刘和珍君》中:“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去。” 很显然,阿玖选择了后者。 其实阿玖也选择过前者,只不过死的更惨。 “喏,给你的,我花了一个月的心思的,你好好保存,以后要还我的。”林雨雨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橙色旧瓶子,周围的喷漆零零散散。 阿玖先是一呆,他见过,就是上次我摔坏林雨雨的那个瓶子,没想到她还没有扔。 林雨雨见阿玖一脸惊呆,笑着指着瓶子说:”你打开看看喏。” 扭开凹凸不平的小瓶盖,阿玖低下头仔细看,一个个拇指大的星星装满整个瓶子。 阿玖看着手中的瓶子,再看看露出一嘴白牙正在笑的合不拢嘴的林雨雨。 突然感觉这个夏天真好,白衬衫什么的,都让它们去死吧。 阿玖摇了摇手中的橙色旧瓶子,直冒的脑回路,假装敷衍着说:“难怪上一次模拟考得这么差,脑子里整天装了什么?” 林雨雨再一次抓住阿玖的手臂,望着阿玖: “你再说!你再说!你就是个榆木脑袋。” 阿玖无奈的看着林雨雨,再无奈的看着自己的右手。 “咚哒哒!”阿玖又踏起。 林雨雨反应好了一会,突然恍然大悟,气的脏话的脱口而出:“尼玛,又叫本姑奶奶叫你爸爸!” 话音刚过,林雨雨熟练的咬住阿玖的手臂,迟迟没有松口,呆呆望着阿玖。 同一时刻,阿玖也呆呆的望着林雨雨。 持续了好一段时间,林雨雨缓缓松开口,留下了整整的一排牙齿印。 阿玖率先开口: “就不咬了?你这力度还没三年前第一次咬我来的痛。” 林雨雨的眼泪又开始不争气的在眼角打转,嘟着嘴看着阿玖的白衬衫。 林雨雨看着阿玖,语气低沉:“刘玖,以后就没人给我咬了。” 阿玖注视着林雨雨的目光,眼睛通红,泪花布满整只眼睛,若隐若现。 阿玖轻轻摸着林雨雨的头发,轻声说:“没事的,以后会有的。” 林雨雨吵着要喝酒,最后哭一踏糊涂,阿玖的白衬衫能蹭的地方几乎全蹭了。 阿玖看着这个让自己讨厌却又怎么讨厌不起来的女孩,心里思绪万千,任由她又蹭又咬。 不是很好看,但是阿玖很喜欢! 三年前,双马尾姑娘屁颠屁颠的躲在阿姨背后,看着托着大木箱子的阿玖。 林雨雨: “妈,那个人好凶啊!” 阿玖 :“你才凶,你全家都凶!” 林雨雨: “站住,不许你骂我妈。” 林雨雨:“嘿,胆小鬼回句话啊,略略略……” 林雨雨:“妈,他还会说谢谢啊!我以为他只会凶人嘞。” 林雨雨:“嘿!等我一下,我妈说了,给你吃的,给你赔不是,哼!” 阿玖:“谢谢,我不需要。” 林雨雨:“嘿,你这个人怎么这个酿子,姑奶奶的糖果都不接,爱吃不吃。” 林雨雨:”妈耶,妈耶,他又凶我,打死我也不想看到他了。” 三年后,阿玖看着这个哭得稀里哗啦的姑娘,才发觉都变了,我也长高了,姑娘不再是双马尾了,而我不再是那个只会自卑的我。 唯一不变的,是名字,林雨雨。 一晃两三年,匆匆又夏天 有生之年,有幸相见 在夏天遇见的,就在夏天告别叭 6月20号 离开校园的那一天,阿玖提着大木箱子走出校门。 来的时候孤身一人,走的时候一人孤身。 三年里,如期而至的有着许多烦恼,我们会因为小心翼翼的自卑而哭,,情绪被无限放大,再小的难过也成了天大的痛楚。 可这不是很正常吗? 结识了朋友,仍旧会在食堂里流连徘徊,会为了一个肉包的价格买两个馒头而放弃自己喜欢的口味。不会再拒绝朋友的邀约,坦然接受着一切的嘲讽,不会因为窘迫而做出对一切莫不关心的神态。 曾经扎在我身上的利刺已经拔出,开始学着释怀,以一种更加轻盈的心情看待。 过去的事,过去的人,他不会责怪,在这个尴尬的年纪总会发生难以避免的事,无可厚非,这就是初中。 十五岁的少女仍旧会我的睡梦中流连,她总说着做一条鱼。 阿玖试着问他,哪里的鱼? 她说,置身深海的鱼,烦扰被海水稀释,所有了不得的大事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再见了,迈洪中学 再见了,九(三)班 再见了,308的兄弟 还有,再见了,林雨雨 夏天告别的就夏天再见吧! #回家 刚出校门不久,阿玖一眼望去,就看见樟树下的外婆,使出吃奶的尽喊:“外婆,隔这呢?” 坐在拖拉机上的外婆,不动如山。 烈日炎炎下,阿玖最后放弃了,选择妥协,向外婆走去。 走着走着,发现箱子重了,多了三年的回忆。 坐在拖拉机上的外婆吐了口浓烟,看着阿玖脸突然拉下来,开口说: “你这小王八蛋,不知道叫我过去啊,你傻不傻?” 阿玖也没有抱怨,看着拖拉机上的外婆,发现两鬓斑白,有些心疼。 大木箱子放在拖拉机的后座上,又跳下车,一把抱住外婆。 “刘菁菁,我想你了。”阿玖紧紧抱住外婆,伴随哭腔。 外婆吓了一跳,猛的握住布衣口袋 ,说:“没大没小,叫外婆!” 阿玖看着外婆娴熟的握着口袋,一脸愤怒的说:“刘菁菁,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可是你亲外孙,我会偷你的钱?” 说完,阿玖1000块甩在外婆的拖拉机油箱上,指着钱,冲着外婆说:“刘菁菁,我会缺钱?” 外婆惊呆了!这小王八蛋怎么会有这么多钱,打量着阿玖全身,也没发现少一块肉啊。 外婆边启动拖拉机边说: “你这小王八蛋,去做犯法的事啦?” 阿玖跳上拖拉机躺在后座,叹了口气说:“刘菁菁你就我这么一个亲人,我怎么敢去犯法。” 外婆双手紧紧握住满是锈迹斑斑的方向盘,说:“呸!臭不要脸,要不是因为有你,我都住上楼房了。” 阿玖反驳:“呸,外婆你真不够意思,这样说我。” 继续说:“外婆你为什么不骑电动车接我?” 外婆想了想说:“电动车没拖拉机好骑,卖了!” 阿玖一脸惊讶! 连忙问:“卖了多少钱?” 外婆点起了一根红塔山,深吸一口,缓缓说:“整整1000块。” “毛呢,还真别说,我这电动车还真卖不得,头天就被偷了,遭天谴的,你说怪不怪?” 就在阿玖想着怎么外婆解释的时候,外婆抢过话来,接着说:“上次家里遭贼,被偷了,我还就奇了怪了,那个贼走的时候还带走了几包巧克力!” 阿玖更慌了,本来是想着拿1000块钱去请林雨雨好好吃一餐,可没想到,她昨天就走了。 阿玖知道,现在的他百口莫辩,毅然决然的原地坐牢。 外婆咳了咳,说:“你说是吧,毛呢?” “啊?额是是是。”阿玖反应过来后,赶紧附和。 哐哧哐哧,拖拉机开始启动。 坐在后座的阿玖放低声音:“外婆,那个贼要是把钱还回去,你抓到他会不会打死他。” 外婆斩钉截铁的说:“会!他还偷了我几包巧克力!” 阿玖不依不饶:“如果那个贼是你唯一的亲外孙呢?” “打!往死里打。”刘菁菁说的话斩钉截铁。 阿玖摸着胸前的观音菩萨喃喃着:“南无阿弥陀佛。” 便熟睡过去。 天空下,那个不死的少年,回家了。 当然,如果天空不死。 ------------ 故乡(一) 昌南小镇不仅仅是一座古镇,更是十万人所依赖的故乡。 镇子的烟雨朦胧加上家家户户的土味人情,这便是故乡。 小时候阿玖问过外婆:“外婆,你怎么不去大城市里看看。” 外婆说:“我年轻的时候,在大城市早就晃过,现在年纪大了,还是留在老家吧,比较安稳。” 阿玖说:“留在老家没文化的,现在是信息发展时代了,和以前的陈旧不一样了。” 外婆点起烟圈,“哦”了一声。 阿玖继续说:“外婆你完全没有文化,将来要是我考不上大学,就回来帮你看店。” 外婆抖了抖身上的烟灰,说:“你要是考不上大学,我就把小卖部卖了给你投资。” 阿玖一听到卖小卖部激动的跳起来,“外婆,说真的,等我赚了钱就带你去外面的世界看看。” 外婆吸了一口烟,到还有些脾气:“不去。” 阿玖一脸疑惑的说:“老家真有这么好?” 外婆再吸一口烟缓缓吐出,说:“不管飞再高,飞再远,飞再久,终究被一条线牵着,终究还是老家的人,这就是故乡。” 故乡的名,故乡的山,故乡的水,故乡的一草一木,还有故乡的人,天然给人一种亲切的感觉。 阿玖嘿嘿一笑:“外婆,咱故乡可没有全自动麻将机哦。” 外婆不甘示弱,“那也不去,我好不容易结识这里的邻里邻居,到时候跟着你去外面,打麻将都没有熟人了,我还管它是不是自动麻将机,不去,不去,以后我不会去的,要去你一个人去。” 望望身后的小卖部,阿玖也不想解释起什么,接着有坐在拖拉机上看看一旁外婆不停的抽着卷烟,有些说不出的感觉,他况且不知是什么,只余下几许难过。 那时阿玖不懂,便不在问,过了很久缓缓回头,看到外婆已经叼着熄灭的烟头,靠着墙壁睡着。 刘菁菁脸上皱纹深深的,墙壁一片片苍老的斑驳,映着晃动的树影,像一张陈旧的胶片。 阿玖似乎在外婆的脸上看见了故乡,“那不去就不去吧!”,小心翼翼的跳下拖拉机,站在山的这头,望着山的那头。 以前小的时候总想知道山的那头是什么,那为什么不回头看看山的这头又是什么呢? 喜欢“故乡”二字,很书面,很典雅的表达,远比“老家”要好,“老家”太俗,土掉渣的俗。 “故乡”让人觉得,时间,很遥远;时世,很苍茫。 中考完,阿玖同小时候一样坐在门前守着小卖部,外婆一大早就开着拖拉机进货去了。 桌子上放着零碎的钱,吱呼阿玖自己去买包子。 阿玖走进附近的那条小街道,白玉兰还是同过去一样挂满了两旁的树梢。 阿玖走在这熟悉的街道,左右徘徊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即便他自己也不知。 “嘿,癞蛤蟆,你怎么回来了!” “婷婷姐,我快考上高中了!厉害吧。” “还不行哦,考上大学才能出人头地的。” 樟树林飘落的叶子遮住了阿玖的眼睛,恍恍惚惚听到声音,激动的内心告诉自己那是:“呵,是婷婷姐吗?” 扯开遮住眼睛的樟树叶,听的更清楚了,那不过是蝉鸣的瞬息。 比起人生如梦,更喜欢一叶障目。 那些飘忽不定的因素,没有人会知道什么时候会提前到来,又什么时候会尝试着离去,那为什么不试着用一片叶子挡在眼前,让人看不到外面的广阔世界,我们深知也确信这不过是局部或暂时的现象所迷惑,但这不远远胜于那一场场不修边幅的梦幻? 阿玖找得到蝉鸣声,找得到樟树叶,找得到白玉兰, 却再也找不到街角路**汇处那家包子铺,婷婷姐她真的走了,再也找不到了。 他嘿嘿一笑,自己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抬头仰望着天空,他想,如果同天空一般,不死该多好。 天空似乎也注视到了,呆呆的凝视着阿玖,阿玖又傻傻的回望着天空。 呵…呼~ 拐角处传来沙哑的声音:“刘玖,你回来也不说一声,我还是进完猪肉,骑摩托回来的路上遇到刘菁菁才晓得的。” 回过头来,阿玖隐约看见一个骑着摩托车穿着皮大衣的胖子向自己挥手,目光呆滞,再三确认。 身影一点点靠近,清晰可见的身材渐渐浮出。 好家伙,这不是李狗蛋吗? “李狗蛋,李狗蛋。”阿玖也朝着那头开始摆摆手,呼应着。 随着摩托车发动声音越来越大,转眼间就来到阿玖跟前。 阿玖没有第一时间看向李狗蛋,反倒是这个摩托车车身,让他大吃一惊。 以前这种东西,他也只是在电视上看过大概的模板。 阿玖仿佛在看真人版古惑仔,惊讶的打量着李狗蛋,像是看电影里威风凛凛的大明星。 #追风的少年 他以为,他能用手握住风,便算得上追风。 “你隔在这干嘛呢,这包子铺他妈的三年前就关门了。”狗哥看着不知所措的阿玖,用皮手套拍了拍他。 “狗哥,你这皮大衣?”阿玖恍过神来,摸着狗哥皮大衣。 “哦~你说这个,我家里还有一件,你要不要。”狗哥拍了拍厚实的胸膛,顺势抖去尘埃,略显得意。 刘玖回他,不要。 “不要你说个屁,搞桌球去。”他拍拍后座,示意阿玖上车。 阿玖也是头一次坐摩托车,抓住后坐板就顺势跳了上去,随着机车的发动,动感一触即发,绵绵麻麻的,秋天里的风夹杂着几许凉意,坐在拖拉机上可感受不到,小时候骑着女士自行车的阿玖,轻轻一踏便能追上。 李狗蛋在小的时候告诉阿玖,说着,他要追风,阿玖沉默不语。 一阵风吹来,他蹲下身来,想抓住它,可手心总是空的,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住,只由得它晃晃摇摇。 握着方向盘的他,问阿玖,有风吗?阿玖回他,有。 他伸出一只手,笑着说,可以追风了。 微风拂过不见风,他又岂能追风。 ------------ 故乡(二) 昌镇的最边缘有一家桌球室,也是唯一一家桌球室。 眨眼功夫,两人便来到了网吧门口,李狗蛋示意阿玖先进去,自己去停车。 再回来的时候,看见阿玖在门口迟迟不肯进去。 李狗蛋问,怎么不进去,阿玖说,里面有人正在搞。 李狗蛋还是向以前那样,勾搭着阿玖肩膀,互相拉扯扯着走进去。 记得那时,小学是拉帮结派的发源地,什么都要争抢,比如乒乓球桌,下课铃一响,谁先挨到桌子,桌子就是谁的,他让谁打谁才能打。 后来,他单枪匹马去打六年级整个班的人,成为了茅小学校的传奇。从此乒乓球台无论谁在那都要把控制权交给他。 果然,里面有几个染了黄头发的中学生打的正欢。 李狗蛋脱下皮手套,老练的点起了一根烟,迈着小步伐,拖着臃肿的身体缓缓地走到那帮人面前,微笑着说:“朋友,给个面子,让!” 那黄头发领头人,见到李狗蛋过来,也不慌不忙的把耳朵旁的烟拿下,装腔作势的叼着,斜着眼看着狗哥,说了句:“滚!死胖子。” 狗哥嘴角微微上扬,有着一丝弧度,“我滚?他是在叫我滚吗?”对站在一旁微微颤颤的阿玖问着。 阿玖侧过身子,仔细打量着黄毛。 黄毛目光转向阿玖,显得更加得意:“尼滴,看什么看,我他妈叫你滚啊!”看得出来,这句话显然是对着一旁的阿玖。 阿玖也注意到黄毛不怀好意的眼神,他妈的,这年头还真是阿猫阿狗都会挑软柿子捏,我知道,我没有用,林雨雨也说我,不敢,不敢惹事,怕事,不敢打,不敢骂,这些我都知道,我问过我自己,我能干嘛?他说,我会生气。 黄毛见状,学着日本人的语气再添一句,“八嘎,没用的栽种。”他手上的球杆就像日本人拼的刺刀,他一头黄毛就更像了。 想到日本人老子就来气,日本人,没有日本人,老子不会生活这么差,生活没有差,我爸就不会出轨,我爸不会出轨,我妈就不会走了,我妈不会走,刘菁菁就不会这么累,刘菁菁不会这么累,我就不会来气。 可我除了会来气,还会干嘛呢? “怕,你就输了。” 咬牙切齿的刘玖直勾勾的盯着眼前投来目光的黄毛。 “去你他妈的,死日本人。” 声音不是很大,但充满悲愤,似乎抡起拳头打向的不是黄毛,而是他那破烂不堪的人生。 李狗蛋上前拦住了刘玖,快他一步,用一副手套拍了拍手上的灰,穆然一挥手,猛的一抽那黄毛的脸上,啪!啊!声音是多么的清脆,听的是多么让人流连忘返。 黄毛直接被呼了一巴掌!倒在地上,鲜红鼻血随着他的胡子流入嘴中! 其他黄毛,见到大哥别打,也讲义气,操起球杆上来就要干。 眼前的阿玖看着这样场面,突然很羡慕李狗蛋,他什么都可以不用顾虑,也就是什么都不用顾虑,才能够潇洒的来,又潇洒的走。 阿玖见状,鼓起勇气,也正打算脱衣服,上去干这些黄毛。 林雨雨说得对,我不敢这,不敢那,可什么都不敢的人生,怎么会好得起来呢? 李狗蛋,把皮外套一脱,一脚踩在黄毛的腹部,大声呵斥:“都他妈给我别动!” 在场的其余黄毛都看清了,李狗蛋胸前的龙头若隐若现, “这是纹身?” “是纹身,是纹身,准没错…” 如果说在那个年代,摩托车是一件稀有品,那么纹身放在村里这就算是神话,刘玖顺着李狗蛋的脚往上移,果真有着若隐若现的龙头,他记得他们以前一起看过古惑仔,里面的陈浩南大概就是这个样子。 眼神有着一丝一毫的惊讶,但也见怪不怪,毕竟他还说过,他要追风。 同时旁边的几个黄毛手中的球杆棍子吓得哐哐的落下,横七竖八,再后来黄毛们吓得落荒而逃,桌上的烟都没顾得拿。 李狗蛋见黄毛跑的一个比一个快,熟练的擦了擦皮手套上鼻血,穿上皮外套,遮住了胸前的龙头。 阿玖在一旁呆若木鸡,真就上演农村版古惑仔? 他现在的脑海里已经很难想象,一个手提杀猪刀,背顶过肩龙的大胖子,在灿烂的眼光下,伸出一只粗壮的手,笑盈盈着对自己说,可以追风了。 “嘿,别发呆啊!打桌球啊,这他妈付了钱的。”桌球杆扔到阿玖面前,李狗蛋示意他开球。 看着语气突然温和的李狗蛋,阿玖似乎渐渐忘记了李狗蛋踩在黄毛身上的身影。 “啊?是啊,老规矩,输了的买水,这把我开吗?”阿玖蹭了蹭自己的杆尖,冲着李狗蛋邪魅一笑。 李狗蛋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倒是颇为的豪气爽快,“得了吧,就刘菁菁给你那点逼钱,还不够你自己花,水的钱我出。” 阿玖满是欣喜,也是激动的说:“哎呦,李老板大气!” 自从阿玖六岁搬来昌南小镇,七岁的时候就结识了李狗蛋。 打小阿狗帮助阿玖骗刘菁菁,阿玖帮助阿狗偷猪肉,一致认为这不是交易,这是为了生活。 打的正欢时李狗蛋突然开口:“考的怎么样了?” 阿玖先是一惊,他们之间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聊学习,想了想回复着:“就那逼样,没什么好说的,重点高中应该可以考进。” 一笔略过,便又继续打着球。 李狗蛋趴在桌球台上,刚想一杆进洞,听到阿玖的话又擦了擦杆尖,笑着吐出几个字:“真好!” 其实阿玖心里知道,听外婆说过,李姨也就是李狗蛋他老妈,说阿狗傻读不出来书,小学毕业就拉他去市场卖猪肉,阿狗挺孝顺也没抱怨,一卖就是三年! 阿玖从小到大都没在李狗蛋面前提起过有关学习的话。 只是没想到这次他会自己突然提起。 李狗蛋提着两瓶昌南八度冰啤,背靠着门,示意休息一会。 两人坐在长板凳上,阿玖递过啤酒,夏天配什么?无非就是冰啤。 剩下半瓶的时候,李狗蛋红着脸看着阿玖,说:“帮我一个忙呗!” 阿玖咽下一口酒,诧异说:”直接说吧,什么忙?” “帮我写一封情书。”李狗蛋打了一个饱嗝,红着腮帮子,像个小姑娘一样。 阿玖倒是惊讶,“写给谁?”他离开昌南的这几年,确实变化了不少,但他真没想到,追风的少年,也会去追妹子。 “还能有谁?不就是王燕燕喽!”李狗蛋抹了抹鼻子,点起一支香烟,颇为害羞。 李狗蛋深吸一口吐出一口烟圈,看着自己粗糙的手说:‘“她说她喜欢有文化的人。” ------------ 故乡(三) 王燕燕是王老师女儿,早年间带到昌南小镇,大家本以为就是过来工作几年,没想到一待就是十几年,没有人知道她们是哪里人,以前是干什么的,只知道她们是从大城市里来的,很有文化,很时尚,像电视机里的大红明星。 阿玖倒是很感兴趣,眉毛上挑,靠近李狗蛋,似笑非笑,“狗哥,你还喜欢她啊!她拒绝你的次数都可以上吉尼斯世界纪录了。” 李狗蛋拍拍胸脯,拿起还剩半瓶的酒,一口干完,说:“那有什么办法,老子喜欢的女人,这辈子都跑不了。” 刘玖总记得,李狗蛋和阿玖是同桌,一个忙着打架,一个忙着学习。 最后达成协议,你帮我打架,我帮你抄作业。 盛夏的一个清晨,蝉鸣声充斥着整个校园,农村的天空是清晰的,蔚蓝色的天空中夹杂着朝阳的晕红,空气中弥漫着细微的雨露以及散发同薄荷般气息,打在脸上,黏黏的,凉凉的,香香的。 同学们一大早齐刷刷坐满了教室,可惜老师不见了,那时候的童年还没有《王者荣耀》、《时空猎人》、甚至没有《神庙逃亡》以及《天天酷跑》。 偶尔听到游戏还是在黑白电视上:“只许移动一根火柴,使所得数最大,希望您拨打右下方的联系电话,如答案正确,您将会领取30元话费和珍贵的植物大战僵尸游戏礼包。” 每每如此,在诱惑面前。 阿玖试着一次都偷出刘菁菁的手机拨打,激动的等待着对面回复,电话的另一头是一个温柔的小姐姐接通的:“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阿玖算是除了妈妈第二次听到这么好听的声音了,就像城里人没见过稻田,激动的跳起来,连爬带滚跑到阿狗家,举着刘菁菁的手机冲着没穿裤子的阿狗喊:“你看你看!” 阿玖再拨打了一遍。 电话里头传出“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接下来的日子里,阿玖每天拿着刘菁菁的手机抓到时间就拨打,阿狗每天半夜偷李姨的手机疯狂的拨通。 换来的不仅仅只有快乐,还有“您的手机以停机,请及时充值。” 刘菁菁好糊弄,阿玖说是手机里的钱被磁铁石吸没了,刘菁菁一怒之下扔到河里,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话分两头,阿狗可就惨了,李姨死都不信手机里的钱能被吸没,死活要阿狗演示一遍。 但是这他妈怎么演示? 到最后也没演示成功。 第二天阿狗穿着喜羊羊卡通内裤,一撇一拐的来小刘小卖部买红花油。 两个小时过去了,教室中的学生睡的睡,该吃辣条的吃,最后还有一部分实在受不了了,拿起小学生之友就是一顿乱撕,在这纷扰的乱世中,也只有阿玖和阿狗沉得住心,一丝不苟的谈论中午如何计划偷学校小卖部的辣条。 “你拿五毛钱去买一根辣条,我尾随其后,等老太婆转身找钱时,我就用你的书包噻一大包香飘飘。”阿狗熟练的介绍整个过程。 “我书包刘菁菁今天给我洗了!”阿玖琢磨一会,小声说。 阿狗气愤的拍桌子: “草,那偷个鸡儿!玛德,明天偷两包,不能亏!” 教室里电风扇开着,吱吱嘎嘎,随随便便吹动热风,孩子的皮肤在初夏气息中沁出薄汗。阿玖和阿狗面面相觑,偷辣条计划还没开始就结束了,一个无法学习,一个无法玩耍,百无聊赖。 又过去一个小时 阿狗终于忍不住了,和阿玖讨论下,“王老师被人拐了?” 阿玖放下手中的笔,想了想说:“他喵的,不知道啊!” 阿狗勾勾手示意阿玖靠过来,又一个劲的把声音压低。 无间道? 阿玖下意识后撤,满脸疑惑: “怎么了?” 阿狗嘴角划起弧度:“王老师这么漂亮,会不会被人用棒棒糖迷晕了,然后就……” 阿玖还是不懂:“然后就什么了?” 阿狗拍拍胸口自豪感爆棚,仿佛他很懂的样子,“然后就开始工作了。”紧接着又开始手舞足蹈的介绍着。 阿玖拿起手中的笔拍了拍桌子,义愤填膺:“我靠,都这么有钱了,还去找别的工作!” “对了,你怎么知道王老师有别的工作。”阿玖一想,不对劲啊,阿狗踏马的怎么知道。 “我跟你说啊!你可别跟别人说。” “我外婆刘菁菁也不行吗?” “绝对不行,你外婆的嘴比村口派出所里的警察都快。” “那好,我答应你!” 阿狗组织了一下语言,清了清嗓子说:“有一次我在房间写作业,然后就听到我爸房间有动静,我以为他又跟别人干架,连忙提着菜刀冲到我爸房间里,你猜怎么招?” “我踏马怎么知道,怎么了?”阿玖有些兴奋,像是听连环画一样。 阿狗声音急:“我爸在看电影!” “电影?”阿玖又继续拿起笔,失落感骤然。 “对,电影!” “电影有什么好说的?” “别别别,我还没有说完!”阿狗一把夺过阿玖手中的笔,神神兮兮。 阿狗压低声音。 “我跟你说啊!” “嗯?” “电影的人都没穿裤子的!我看的清清楚楚。” “真的,不羞羞的?” “我当时也是和你一样震惊!” 阿玖一下就没了写作业的那股劲,认真的听着故事,如果童年中朱自清的《匆匆》也有这么有趣,这么通俗易懂,那该多好。 “不仅是我,我爸也吓到了,他看着我拿着菜刀,一下跳了起来!” “后来我爸得知我的目的,告诉我说电影里的人都是职业选手,都在认真赚钱工作!” 阿玖第一次对阿狗刮目相看,附和着:“妙啊!” 阿狗咽了下口水,讲起了劲,开始长篇大论,“你先别急,一些详细的地方,我慢慢跟你讲。” 两人交头接耳,也不时偷看窗外,怕万一王老师突然出现。王老师的教学水平不好评价,体罚水平应该能拿全国金牌的。 “哒哒哒…哒哒哒…” 躲在门口把手的班长猴子听到声音,熟练的指挥起来: “王老师来了,快快,把那睡觉的叫起来,还有墙角的别吃辣条了,还有神奇宝贝的卡片也都藏起来。” 猴子笑着脸站在门口迎合,“欢迎王老师!” 别的小孩大多数都是工作后才能感受公司里狡猾奸诈,暗度陈仓,而这种事在他的小学早就已经司空见惯。 推动、调节、制约班级系统各种要素正常运转,以实现班级合理统治。 阿玖回想起阿狗讲的故事,心想回来就回来,还走的这么荡漾,多了份兼职就了不起。 王老师刚到门口,恬不知耻进门就给自己鼓掌: “同学们,请热烈鼓掌欢迎你们的新同学!” 阿玖循声望去,门口的阳光被柳条切碎,金线勾出小女孩的身影。王老师的掌声并不停歇:“我女儿,重点小学三好学生,成绩好得不得了,吓死你们。” 玛德,你都说了是三好学生了,还强调什么成绩好得不得了? 小女孩走近,笑吟吟望着一群土鳖同学。 穿着 Hello Kitty的大logo,带着一股城里成气的说:“大家好,我叫王燕燕,我与你们不同,我是城里人!” 班长猴子小声嘀咕:“玛德,城里人也是吃咱爹妈黄土地里抛的食长大了吧。” 话音刚落,王老师又继续微笑的开口:“王燕燕同学,在重点小学年年前三名,我希望班长可以由王燕燕同学暂时接替,我想同学们没意见吧!” 王燕燕的笑很清爽,像冰过的西瓜咔嚓碎了,脆凉脆凉,自大家耳边淌过。 其他人是没什么意见,就猴子气的炸开了花。 通过权力的划分,责任的明确,利益的调整,才能使班级内部的责、权、利有机地统一起来。 事实证明光有推动、调节、制约是没有用的。 很明显,权和利,猴子一样都没有,他的班级改革宣告彻底失败了,彻头彻尾的倒在了课桌上,像极了刚刚二战失败的法西斯。 过去,阿玖从小就从大人耳边得知,王老师是全镇公认的美女,小时候欣赏不来成年人的美,但眼前的王燕燕,掏心掏肺的说,确实很美,不,不应该用美,倒是有着少许清新。 阿玖鞭策自己,不能被美色吸引,可小学生之友上不是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吗? 阿玖回过头来,叫了声, “狗哥。” 没有人搭理。 “狗哥?” 还是没有人搭理。 “狗哥!” 空荡荡的,依旧没有人回复。 阿玖用脚踢了踢阿狗,试图叫他不要被美色吸引,因为那样就不能放学偷小卖部了。 “李狗蛋!心乱了,手速就慢了!” 阿狗显然被惊吓到,整个身子一抖,口水哗啦一下流到裤裆上,他竟毫无察觉。 直勾勾的盯着王燕燕,持续几秒,腾空而起,大喊:“关之琳!” 他越来越激动,不停推搡阿玖:“你快看,她像不像关之琳!像不像程淮秀!” “像,但现在我好想打死你。”裤裆上三分之一的口水溅到阿玖的裤腿上,我是无所谓,但如果让刘菁菁看到,我就解释不清了。 阿狗不停的抽自己,过了好一会,内心还是无比激动,试图疯狂的刷十以内的加减法麻痹自己。 人就是这样,试图用一种自己本就不感兴趣的东西去抵挡自己所喜爱的,无疑是以卵击石,不言而胜。 他开始自欺欺人,保持这股劲,持续了两分钟,“怎么会这么难!” 接着拍案而起,“读个鸡扒书,我要出去打工赚钱娶她。”手中的中华牌铅笔凌厉的一摔。 阿玖想了想,如果他要是自己说这话,估计得被刘菁菁拿着菜刀追几条街。 阿玖束手无策,狗哥情绪的复杂已经超出他的见识。 他想,这时辣条,玩具枪,神奇宝贝卡牌什么都已经显得不为重要了。 李狗蛋好沉浸在自己喜悦的誓言中,展望着大好的未来。 可爱情的欢乐和痛苦总是交替出现。 王老师踢开小胖子,说:“王燕燕你就坐那儿吧。” 阿玖就这样,看着小女孩像梦境一般,马尾辫,眉清目秀,向他走过来。 狗哥走的屁股故意多蹭几下,后来悄悄的告诉我,那时为了多留下自己的‘余香’! 他带着悲伤,不停的转告:“阿玖,兄弟妻不可欺啊!” 阿玖歪着脑袋挤眉弄眼的说:“你不是还告诉我,好吃不过饺子,好玩不如嫂子?” 阿狗气的跳起脚来: “尼玛,那是我在放屁,这叫乱轮,乱轮懂吗!” “放心,兄弟妻不可欺!”阿玖看到狗哥急的手忙脚乱,拍了拍他的后背。 都说爱情会不断重演,我想是真的。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抱歉,我不喜欢丑的!” “我喜欢你,做我女朋友吧!” “抱歉,我不喜欢气质差的!” 李狗蛋不依不饶,半年下来表白多次,回回吃个闭门庚。 他试着追风,也试着追风中的燕子,或者,他想追燕子,才想试着去追风 ------------ 故乡(四) #过年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间一个寒冬将要临致。 昌南小镇不同于其他地方,这里一年四季分明,夏天就是夏天,冬天就是冬天! 夏天里,骄阳似火。 冬天里,冰封千里。 冬雪数九寒天,冰封千里。整个昌南小镇覆盖成了一个大冰箱,山冷的颤抖,河冻的僵硬,空气也似乎凝固起来。 过年的气氛也悄然而至,远走他乡的青年中年拎着大包小包满载笑容回到了昌南小镇,他们笑了,镇子上的老人小孩爷笑了,这种笑容都见过,就是农民伯伯收割金黄稻谷后端着铁饭碗吃泡面的笑容。 男人带着小孩张罗着贴对联和门神,女人把男人杀好的鸡鸭鱼洗切好,烧好热水算好时间,等着男人带着小孩祭祖正好回来,为的就是那一壶最佳的热水,那一口热腾腾的饭菜。 樟树下。 一老一少两个人面面相觑,一声不吭。 外婆扫着樟树下的落叶,轻轻的叹了口气:“你妈来信了,说不回来了。” 阿玖拿着外婆积载一旁的樟树枝往厨房里搬,一脸没好气:“我知道她不回来了,我也没指望过。” 外婆惊讶的看着阿玖: “你怎么知道?” “知道就是知道,再说这么多年也没回来过,早就已经成了习惯。” 阿玖感慨万千,此刻觉得自己已经是大人了,拿起外婆放下樟树下石木墩子上红塔山,试下去外婆口袋摸打火机的时候,才知道现实和幻想,就差一个刘菁菁。 外婆糙起笤帚就是一顿狂追,阿玖从东巷口跑到西巷口,南胡同跑到北胡同。 最后不得劲了,跑到公共厕所,像断了气叫唤着:“刘菁菁,我警告你,今天是过年,打小孩会有霉运的,明年小卖部就倒闭!” 外婆把笤帚放下坐到,“小王八犊子还敢咒我,小卖部倒闭了你就吃土去,我看你在男厕所坐到什么时候!” 小时候最不缺就是时间,阿玖决定跟外婆打持久战。 时间一点点过去,阿玖趴在厕所的栏杆睡熟过去。 “毛呢,吃汉堡了!”亲切熟悉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他不相信。 “妈,是你吗?妈。”阿玖蹭了蹭眼睛,还是不敢相信。 “喏,汉堡……”妈妈没有回答问题,指着手上的汉堡,笑着说。 “妈,我好想你,也好想汉堡!”阿玖看着母亲的脸,发现母亲的脸胖了,越来越来臃肿,像个60岁的老人一样,他不知道她经历了什么,恍恍惚惚,不争气的眼泪差点涌出,他试着蹭掉眼泪,想看清,想留住,可臃肿的身体越来越像外婆。 他又擦掉眼泪,仔细一看,这就是外婆。 阿玖扯着外婆的布衣袖子哭的一塌糊涂: “外婆,我妈嘞,她去哪了?” “啊啊啊啊!我妈嘞…啊…!” 外婆把曹医生拉到一旁,小声说: “曹医生,这孩子是不是傻了。” “没大碍,就是吸多了氨气,有幻觉很正常,刘姨你不用担心。” “好,那谢谢小曹了!”掏出几十块钱塞到曹医生的掌心。 曹医生连忙推让:“刘姨,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妈要是知道我收你的钱,不得过年拜年的时候一顿臭骂。” “没事,橘子骂你,我就帮你骂她!你就说刘姨说的。”外婆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勉强笑着说。 曹医生哭笑不得:“行行行,这就算刘姨您给倩倩的小红包啦!” 还没等曹医生说完,刘菁菁就驮着阿玖走出了店外。 下午三点不到,炊烟袅袅,缓缓升起,小时候阿玖靠着鼻子就能辨别是什么菜。 东街到西街,南巷到北巷,街道上基本都是空无一人。 外婆驮着阿玖走在这寒风凛凛中,外婆看着一家家炊烟升起,加快脚步。 唉,两个人过年也是过。 昌镇上路还没有铺水泥,路上颠簸,坑坑洼洼,后一脚踩实后一脚就有可能踩空。 挺了挺趴在背后的阿玖,腾出一只擦汗。 “快了快了!”外婆小声嘀咕。 迷迷糊糊的阿玖被震醒,两只手有力的勾住外婆脖子,虚弱着说: “外婆…外婆,我妈妈呢?” 外婆没有办法回复阿玖,这个问题年年都问过,可不是所有问题都是有答案的。 现在只想尽快回家,给阿玖冲个温水澡,吃上热腾腾的饭,然后开始新的一年。 “外婆?”阿玖软塌塌的,努力用手撑起来,试了试又放弃。 外婆喘着气回复: “等你长大了,你妈妈就回来了。”说完换了一只手擦汗。 阿玖趁外婆换手擦汗的时候,双腿一登,啪的一声狠狠的摔倒地上,哭着说: “你骗人,就是你赶走我妈妈的,就是你,我恨你。” “刘菁菁,我不要你,我要妈妈!我要妈妈!”阿玖软塌塌的趴在地上哭的一塌糊涂。 外婆呆呆的看着阿玖,就像是做错事的小孩看着家长一样。 几只麻雀从头顶飞过,外婆看了看不远处的小卖部,叹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抽着红塔山,可这刺骨的冷风怎么点也点不着,风不仅刺骨,还伤心。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外婆看着趴着地上的阿玖,小声嘀咕。 终于烟点着了,外婆深吸一口,吐出一口浓浓的老烟。 “我没有没有你这个女儿!给我滚!”几年前的话再次想起。 六岁的小阿玖小心翼翼的端着泡面。 趴在地上的妈妈泣不成声。 不知发了多久呆,一声喜鹊的叫声打破了寂静。 外婆眼睛忍不住的红润起来,老泪滴答滴答的打在早已熄灭的烟头上。 的确,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总盼望云开见晴天,谁料想风雨人间行路难,总等待花开春意暖,谁知道雪上加霜六月寒。 外婆扔掉手中的烟头,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镜,一口气站起来,摇摇晃晃好一会才站稳。 地上的阿玖哭着哭着熟睡过去,也许是累了,又或许是无泪了。 ”哟嘿!”,把趴在地上的阿玖背起。 昌南冬天的夜幕降临的较快,路灯亮起,天空上早已不见喜鹊和麻雀,几只乌鸦在路灯的照应下飞过,留下几处黑影。 路灯下照应不仅仅只有乌鸦,还有刘菁菁和刘玖。 外婆看着夜幕渐渐降临,告诉自己:“就在前面了,你行的,刘菁菁。” “外婆,我好冷。”阿玖被一股阴风冻醒,紧紧的抱住外婆。 “快到了,抱紧外婆就不会冷了。”外婆加快脚步。 阿玖紧贴的外婆,说:“我们会有年夜饭吃吗?” 外婆回答:“会的!” 阿玖继续问:“过了今年我会长大吗?” “会的!” 阿玖小声嘀咕:“我长大后妈妈会不会回来?” ”会的!” “外婆,你以后会不会离开我?”阿玖抱的更紧了。 外婆迟迟没有开口,脚步声越来越沉重。 “不会对不对?” 外婆松了口长气: “对!我们到家了。” 鞭炮声噼里啪啦,一家接一家。 外婆小心翼翼的放下阿玖,拿出钥匙拉下铁门。 外婆开启客厅的灯,笑着说: “小王八犊子,我们过年了!” 外婆匆匆忙忙换下衣服,跑去厨房。 过年就是如此,小孩子亦是如此,他们不懂什么叫过年,什么叫做年,只知道今天有好吃的,今天可以看很晚的动画片,今天的红包里会有钱,今天又或者明天,他便逢人就说自己长大了一岁,笑嘻嘻的,即便他根本不知道为什么。 换作阿玖也是一样,他更激动,软塌塌的身体就像打了鸡血一样,活蹦乱跳,叫唤着:“新衣服,我要穿新衣服!” “洗澡去,身上一股骚味!”外婆拿着锅铲指指点点。 洗澡间传出声音: ”外婆!” “嗯?” 厨房噼里啪啦,外婆忙的不可开交。 “我要吃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烧花鸭,烧雏鸡,烧子鹅……” “还有什么?外婆都给你做!” “卤煮咸鸭,酱鸡腊肉,松花小肚……” “你外婆我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吗?” “我不管,我要长身体!” 不一会阿玖没穿裤子就跑了出来,没跑几步就喊着冻死了,又跑回洗手间。 阿玖吃着魔法师干脆面,偷偷的望着厨房外婆,抱怨的说: “外婆,饭做好了吗?” “还没!”厨房传来声音。 “那大概什么时候做好?”咬干脆面的声音越来越大,继续抱怨。 外婆气愤的说:“不出意外的话,今天是做不成了。” 阿玖感到诧异:“外婆,咋啦?” “煤气罐没气了……” 外婆娴熟的从碗柜中掏出两包泡面。 “刘菁菁,你这是谋杀,谋杀自己的亲外孙!”阿玖干脆扔下手中的面,冲到厨房指着外婆。 “哟呵,小王八犊子,爱吃不吃,不吃滚蛋。”外婆拿起锅铲拍案而起。 阿玖也不甘示弱:“我刘玖就是饿死,死外边,从这里跳下去,也不会吃你一点东西”。 外面的嘈杂声阵阵传出,透过窗户,看到灯火也渐渐燃起,昌南小镇过年有着这样的习俗,门没有开,便不能串门拜年。 刘菁菁索性把门锁死,点起一支卷烟坐在凳子上,烟雾缭绕,透过窗户望着外面。 都说人类的悲欢并不想通,大抵是如此,我想。 阿玖舔着手中的干脆面,外婆还在抽着手中的红塔山。 半个小时后 “外婆,你还是泡吧。” “我想过年,过了年就长大了,长大了,妈妈就回来了。” 外婆没有说话,掐掉烟头,驼着弓背,拉着身影,迈着步子,白炽灯的灯光若隐若现,再后来,看不见,看不见了。 一个不靠谱外婆带着一个不靠谱的外孙,住在一个不靠谱昌南小镇,经营着一个不靠谱的小卖部,过着一个不靠谱的新年,吃着一个不靠谱的年夜饭。 什么叫故乡? 一山一水,一草一木,一老一少,便是故乡。 我心依旧,故乡依旧 ------------ 负重一万斤长大(一) #风 台球室里。 李狗蛋着急的点起了一支又一支烟,呛住了,“咳咳,问你话嘞,情诗想好了没?” 阿玖拼了命搜索大脑中情诗,语气加重: “快了快了,你再等等。” “要不你给我整支烟吧,我找找灵感?”阿玖最后放弃了,脑子除了二元一次方程组就是氧气燃烧的三个必要条件,事实证明三年的疯狂阅读白看了。 李狗蛋从口袋中掏出一根和天下,小心翼翼的递给阿玖,心如刀割的说:“这我偷我爸的,存了一个月了,快发霉了,硬是舍不得抽。” 烟还未点,烟香就已经深入人心肺腑,如果说中华是香烟里奔驰宝马,那么和天下就是奔驰宝马里的劳斯莱斯。 阿玖接过烟,动作娴熟的点起,深吸一口,又缓缓吐出。 什么二元一次方程,什么氧气燃烧的三个必要条件,忘的一干二净,沉醉在迷雾之中,无法自拔。 狗哥满脸羡慕的看着阿玖吐出一口又一口的烟圈,神情恍惚,“情诗,情诗!” 数秒过后,烟已过半。 阿玖猛的一拍,震去半截烟灰,火心也随之掉下,但他已经顾不得了。 “我见山河涌, 西岸隔佳人 唤于瑶台上 溺入云海间 此伊映心阙 生死难入年 不知春归去 换盏续缠绵。” 这首诗阿玖不是凭空而来,他想了三年,整整三年,却还是不敢念给那个她听。 有时候阿玖真的很羡慕,羡慕狗哥的勇气,羡慕狗哥的自信。 阿玖总是顾虑太多,总想万事周全。 害怕她对自己说‘我们还是做朋友吧!’ ‘我们不合适!’‘我还不想谈恋爱!’ 害怕自己失望透顶。 可世人不知,舍不得失去,又怎能得到, 什么都不肯失去,又得到什么? 李狗蛋脸上倒是挂满了兴奋,“你再帮我写一下吧,送佛送到西。” “我不会写字,王燕燕老说我字都写不来,说我笨,是没文化的野孩子。”李狗蛋掏出一张纸,递给阿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内心的深处空洞无物。 “行!”阿玖愣了一会,还是答应了。 三下五除二的功夫,一张完整的情书摆在李狗蛋跟前。 “你太他妈强了!”狗哥拍拍屁股上的灰,情书透过阳光映在狗哥胸前,穿过心脏。 仿佛空洞无物的心脏将那一缕缕阳光横七竖八的塞满。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冲着阿玖晃了晃摩托车钥匙: “那就走吧!” 阿玖快速的收好半截和天下,一脸懵逼:“去哪?” “和我一起表白去。”李狗蛋示意阿玖上摩托车。 “表什么白?” 李狗蛋挥了挥手中的情书。 阿玖拍了拍屁股,缓缓走来: “找王燕燕?” 得意的笑着说:“对!找王燕燕!” 王老师家住在昌南小镇的最西边,那里的湖最多,每次过年去她家送礼都要跨过一个又一个的石板桥。 摩托车缓慢压过第一个石板桥。 李狗蛋突然开口: “刘玖,你小时候送的最多的是什么?” 阿玖先是一呆,想了想回复:“泡面吧,我记得刘菁菁不肯我送贵的。” 阿玖对着正在开车的李狗蛋说: “你呢?” “我还能送什么?猪肉呗。”李狗蛋加快速度,一鼓作气冲过石板桥。 “到西门口了。”一古老的大樟树映入眼帘。 大樟树背后的第一所平房就是王老师家,平房在昌南小镇算是特别富裕人才有的。 镇子上每年都又这样的议论:”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还有这么多钱,我看不像正经人!” 阿玖拍了拍李狗蛋的肩膀,诧异的说: “我们要不要买点东西过去?” “送个鸡儿,我他妈前几天偷偷送了三斤猪肉过去,王老师笑得特别开心!”李狗蛋倒是得意的说。 随即又唉声叹气,阿玖听得出来,他肯定又被李姨发现了,讨了一顿毒打。 到了大樟树,李狗蛋示意阿玖下车。 正午的烈阳高高的直挂天空,天热的发了狂,地上仿佛在着火,一些似云非云,似雾非雾的灰气,低低的浮在空中,压抑的难以正常呼吸。 停好车后,李狗蛋走在跟前,阿玖紧随其后。 还没走两步,两人就汗流浃背,在大樟树下停下脚步,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还去吗?”阿玖看着从头湿到尾的李狗蛋,忍不住笑。 李狗蛋更得意了,像是在和阿玖炫耀自己的光辉事迹,“去啊,这有什么,不就是汗而已?上次我送三斤猪肉的时候,还是从屠宰场回来的嘞,王老师不是一样笑的开花。” 李狗蛋拍了拍那早已湿透的胸脯,汗水溅到一地,“呲”的一声瞬间蒸发。 他清了清嗓子,在大樟树下用力的叫唤: “王老师,王老师,看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 平房屋里传出声音,悉悉索索。 “哦,是李狗蛋来了啊,我这就叫王燕燕出来。”王老师推开木门,看见身形魁梧的李狗蛋挡在门外。 李狗蛋冲着王老师笑了笑,他有些害羞,结结巴巴:“王……老师下午好好好!” “狗蛋,你刚说带啥来着?”王老师仔细盯着李狗蛋粗糙的双手,目光又转向地上,硬是没看到东西。 “当当当!高材生刘玖来向你问好了。”李狗蛋说完,挪开了自己魁梧的身体,把身后的阿玖完全暴露在王老师的视野下。 阿玖不知道此时王老师心中是何等感受,只是知道现在的他同油锅上煎炸的蚂蚱没有两样。 阿玖连忙冲着王老师尴尬的笑了笑:“王老师,下午好。” “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王老师稳住情绪温柔的开口。 话音刚落,李狗蛋摸了摸臃肿的后脑勺,立马抢话,很是利索,“我也觉得,这个法子是我想的,王老师快夸我!快夸我!” 阿玖听到,脸部微微颤抖,左眼皮不停的跳,她妈的,就不该相信李狗蛋,他能想出什么好点子?他告诉李狗蛋,这要是放在外面就是社死现场,面子不都没了? 不过面子能值几个钱,明天一觉醒来,便又是新的一天 说起这,阿玖又想起林雨雨说的话,烦扰被海水稀释,所有了不得的大事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是啊,这又有什么? 王老师的脸气得从红色到绿色,脸部颤抖的厉害,脸上的粉底一点一滴的掉下来,最后少数粉底卡在侧脸上。 “王老师怎么不高兴了,是不幽默吗?”李狗蛋用胳膊肘戳戳阿玖。 阿玖没有说话,抖了抖眉,其实他内心是抗拒的,因为没有什么比现在更尴尬的,但他也有些不知所措,所有的所有都是猝不及防,接下来的未知,也只是未知。 王老师看着李狗蛋和阿玖,语气不减, “没别的事,我就关门了,一大堆考试卷等我批改,老师的时间也是很神圣的,你们不能阻挡我这颗神圣的爱心。” 说完,王老师就打算一只手拉着门栓,一只手抵着门槛。 李狗蛋还是急急忙忙的,他伸出粗壮的的手臂,试图拦住,他的声音有些略显嘶哑,“王老师,你刚才不是要叫王燕燕出来吗?我们不进去,在门口等她就行了,我们没事的。” 李狗蛋的话说得很清楚,他意思大抵已经表明,他不是来骚扰王燕燕,只是想着传答手中信封。 王老师停下手中动作,还是连贯的说: “她出去了,也不知道什么回来,你们真的走吧。” “你刚不是还说……”李狗蛋急了。 又补了一句,“王燕燕!王燕燕!在吗?”李狗蛋冲着院子里喊着,看着没有回复的声音,又低下了头。 “我……老师你…” 王老师白了李狗蛋一眼,眉头一皱微笑的回复:“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她刚才不在,现在也不会在,以后也不会在。” “那……” “那什么那…说了不在就不在,你就先回去好不好,不要给老师增加负担好不好。”王老师的笑容渐渐消失,她脸上有着狰狞,白色粉底零零散散,清晰可见。 李狗蛋用手把门焊死,嘴上说什么也不肯。 站在刘玖也看不下去,一把抢过狗哥手心中汗水浸透的情书,“王老师,帮我们把这个给王燕燕吧,你看您退一步,李狗蛋等会就打道回府,是吧?” 王老师还是捏了一把汗,接过信封。 “行!”她麻利的接过后,想了想说。 “彭”的一声,李狗蛋嘻嘻一笑,手把一松,门关上了。 被赶走后, 烈阳中,樟树下,又回到两人面面相觑的环节。 蹲在地上的李狗蛋挠挠头,点起一支烟,再一次问:“我们刚才不幽默吗?” “嗯,你觉得嘞……”阿玖觉得这个问题比数学几何难多了,但还是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李狗蛋拍拍胸脯,很认真的告诉阿玖: “我觉得挺幽默的啊!你没看王老师笑的很开心吗?” 阿玖接过烟来,叹了口气:“行,我教你,下次你再带三斤猪肉来,会更加幽默!” 李狗蛋认真的听着,像听着讲堂的初高中生,举手发言,不由发出感叹:“还有这种事?” “信我,下次带三斤猪肉来,保证王燕燕在家。”阿玖看着满身都是汗的李狗蛋,又看向樟树对面杂闹的院子。 接着说:“你看看,王老师是谁,她是一个老师,老师是不是得照顾学生,所以她得批改试卷,如果批改试卷,是不是得花时间,她要花费时间,我们就不能浪费她的时间,时间后面有什么?精力,有精力才能有充足的时间,这时候猪肉就是唯一的精神支柱。” 刘玖看李狗蛋没有答复,掐掉烟头,信誓旦旦,“狗哥,信我!” 刘玖以为得好说歹说,李狗蛋才会信,不过看李狗蛋的神情举止,这倒是出了奇了,他非但没有打断自己的对话,还掏出一本小本本记下来。 李狗蛋记录结束后,起身拍拍屁股,拿着车钥匙,感激着: “好兄弟,我先走了!刘玖,我对不住你了。” 阿玖一下没缓过神,就发现狗哥屁股坐上了摩托车。 刘玖在樟树下朝着李狗蛋喊去: “狗哥你去哪?” 模糊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去看看我老娘还有没有剩下的猪肉!” 阿玖看着狗哥元去的背影,“猪肉,杀人诛心。” “也该走了,刘菁菁见不到人又该骂了。”阿玖拍拍屁股自己告诉自己。 阿玖一身跃起,平房的院子里传来对话,隐约听到。 “妈,那个胖子走了吗?” “走了,绝对走了,我听见摩托车的声音。” “妈,你说他怎么又来了!真的好烦啊。” “来有什么不好的,咱猪肉钱就省了。” “可……可!我以后要嫁人的呀!” “燕燕,忍忍吧,都会过去的。” “燕燕,咱先别管,这是胖子给你的,你拆开看看。” “不看,不看,肯定又是’燕燕你做我老婆好不好’!” “行吧,那就不看吧!等会你扔外面去,纸上一股汗臭味,记得洗手。” “吱呀”一声,门开了,滚出一个小纸团。 阿玖一眼认出那就是自己亲手帮李狗蛋写的情书,信封还是完整的。 思绪万千的他,走在烈阳下,皮肤隐隐作痛,李狗蛋的摩托车已经看不出半点样子,从口袋中拿起没烧完的半截和天下。 熟练的点起火,吸一口吐一口。 ”林雨雨她最近还好吗?”脑中全是她的身影和笑容,又开始不争气的犯花痴。 ------------ 负重一万斤长大(二) #离别 6月28号鄱镇上的一中打电话给阿玖,说已被录取,请尽快交钱补课。 阿玖连忙跑到刚进货完的外婆身前,跟着外婆骄傲的说:“外婆,我考上重点高中!你要享清福了。” “少花点我的钱,趁早让我住上楼房我就谢天谢地了。”外婆擦着拖拉机扶手,没好气的说。 阿玖坐在木墩子上叫道:“不就楼房吗,我以后当个建筑师给你一百个。” “吹牛逼,跟你妈一个样!”外婆手上的抹布越来越快,眼光离散着。 阿玖突然猛的一站起,认真的说:“我是说真的,这是我的梦想!” “梦想,梦想能当饭吃吗?没出息就老老实实回来开小卖部!哪也别去,给我送终。”外婆放下手中的抹布,转头看向阿玖,沧桑的脸充满不屑。 “刘菁菁,我警告你,你这是在不尊重我的梦想,以后不给你住楼房了!”阿玖暴跳如雷,指着外婆大叫。 “好,不给我住是吧!”刘菁菁操起“侧机”就是百米冲刺,追杀一条街。 阿玖爬到大樟树上,严肃地说:“刘菁菁我告诉你,你必须尊重我的梦想。” 大樟树下,外婆放下“侧机”,从布衣口袋掏出一包红塔山,就地坐下,很享受的点起火。 小声嘀咕:“小王八蛋,看你什么时候下来!” 阿玖等不及了,大叫:“外婆!外婆!小卖部遭贼了,快回去吧!” “外婆,外婆,家里着火了,快回去吧!” “天王老子来了,我都不回去!”外婆幸福的吐出一口烟圈,严肃的说。 看着外婆不动如山的坐在地上抽着一根又一根的烟。 十分钟过后,阿玖忍不住了,这树上的乌鸦都可以飞来飞去,自己连乌鸦都不如。 阿玖最后放弃了,撸起袖子,背水一战。 “刘菁菁,我警告你,我明天就要去补课了,你把我打伤了,我就去辍学!去医院,花更多的钱。”冲着大樟树下的外婆大叫。 “哦,那走吧!”外婆听到后心头一震,吸一口吐一口的频率加快。 阿玖重重的拍了拍脑袋,“刘菁菁?” “外婆?” 刘菁菁怎么奇奇怪怪的,不打我就算了,怎么还这么温和。 纵身而越,来到了地上,直勾勾的盯着外婆。 “刘菁菁你是不是打麻将赢钱了?” 外婆扔掉手中烟头,没有搭理,轻声说: “回家吧!” “好!外婆给钱,给钱!我要交学费!”阿玖听着语气,有着疑惑,但还是直入话题。 突如其来的气氛阿玖突然觉得自己像做错事的小孩,可明明是刘菁菁追着我打的! 两人并肩走着,阿玖才发现自己早早高出外婆一个头。 六岁刚来昌镇的时候,外婆也正正好高出阿玖一个头。 阳光下的影子依旧是一长一短。 外婆打破了宁静:“学费多少钱来着?” “1560元,一分都不能少!”阿玖迟疑了一会,说出。 “行!”外婆加快脚步,发出低沉的声音。 两人走到了小卖部门口,示意阿玖在门口看着,自己去房间里翻钱。 人到了一定的年龄,比谁都担心自己的钱被人拿。 外婆藏的极为隐秘,传闻曾今有贼偷过刘菁菁家,刘菁菁睁着眼硬是假睡一整个晚上,不敢发声。 早上醒来,卧室的东西东倒西歪,从厨房到客厅,再从客厅到卧室,该翻的都翻了,硬是没有找到一毛钱。 最后迫于无奈,从小卖部偷了一箱方便面,翻墙而出。 但刘菁菁不是担心,就是走在担心的路上。 生怕自己几十年心心苦苦攒的钱凭空消失。 长大后,刘玖告诉刘菁菁,说现在都有银行了,你可以把钱放在银行里,这样就不用整天担心被偷了。 刘菁菁后来说,看得见,摸得着的,她才肯放心。 “呐!小崽子,这里是两千,你保管好,掉了话,我就打死你!”外婆匆匆忙忙从卧室跑出,抽出一大沓红票子,气呼呼的说。 阿玖接过皱巴巴的钱,想着外婆肯定翻了很久吧,但也顾不得,脸上倒是写满兴奋,笑的像个200斤的胖子。 “外婆,我爱你!” 外婆白了阿玖一眼,便又去厨房噼里啪啦。 晚饭吃过后,阿玖早早的上床休息,侧躺着,看着压在床头的2000块,百感交集。 其实学费并不是1500块,阿玖多报了500块,只是没想到外婆非但没怀疑,还多给了500块,眼睛的泪水一下涌出,都从侧眼滴答滴答的打在红票子上,枕头湿了一大片。 悄悄哭一会,趁这个世界,还在睡觉。 阿玖告诉自己,告诉自己一定要考上大学。 第二天清晨,阿玖起的很早,早的连太阳都没反应过来,东边的几缕晕红映在天空各处。 刘菁菁第一次没有早起,躲在门内,听着大木箱子车轮子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院门被轻轻带上,只剩下早起的鸟儿一两声鸣叫。 刘菁菁披着一件变形的尼龙布,打开大门的门栓,坐在大实木墩子上,老太太抽着卷烟,看淡青色的天光逐渐明亮,发了很久的呆,擦擦眼泪,开始做一个人的午饭。 昨天本来说好的外婆开着拖拉机送阿玖搭县城的车,外婆说舍不得花油钱,又多给了五百当车费,让阿玖自己乘车去。 一毛不拔的阿玖思索之后,决定让狗哥开摩托送。 整整齐齐五百块偷偷的放下外婆枕头底下,一声不吭的走了。 刚跨出院门的第一步,阿玖鼻子一酸,心想。 “刘菁菁,你要好好的。” 坐上托摩车的阿玖,看着昌南沿路的风景,再看看家的方向。 突然开口:“狗哥,你会以后离开昌南吗?” “我离开它干嘛,我老娘还需要我养嘞。”李狗蛋没有丝毫犹豫,轻描淡写。 阿玖心头一紧。 去鄱镇的路上,两人没有再多交流。 到了鄱镇上,李狗蛋死活不要钱,阿玖也没有办法,带着李狗蛋去小排档点了几个菜,李狗蛋便嚷嚷要回去进猪肉,随便扒了几口就骑着摩托车赶往昌南小镇。 离开饭店后,自己叫了个黄包车,就匆匆赶往一中。 ------------ 负重一万斤长大(三) 他躲在大樟树的阴凉处,望着一中大门,人群中熙熙攘攘,百感交集。 一切都很好,只不过,那个扎着双马尾奶凶奶凶的女孩并没有再出现。 阿玖小声嘀咕,自言自语:“也不知道林雨雨来了没来,她不是要报一中的吗?” 看着手上刘菁菁刚给自己买的小灵通,自觉的存下了外婆和林雨雨。 一步一步走向校园深处,大樟树下全是学姐学长的影子。 “她应该报完了名吧。” 每间隔两个大树,就有大字横幅出现 :“今天要不努力的你,未来砌的砖将是别人壁咚的墙。” ”考过富二代,战胜官二代!” 阿玖笑了笑,童年便不再是童年。 七点三刻,城市的夜是压抑的灰蓝,向候鸟蒙上灰的羽翼,路灯间隔被风灌满,陌生的街道连风都是陌生的。 突然马路上有处有大批年轻男女,向事先分工好一样,每次略强壮的手绞住纤细的。 嬉笑声不绝于耳,干净利落冲淡失落感。 阿玖开始联想,在食堂的某一处突然有人向自己拍手说:“嘿,你在几班?” 阿玖晃晃脑袋,试图清醒,踏马的,你真没用。 自己在校园游荡了一天也未曾见,从操场到教室,远远比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要来的累。 吃完食堂里的米线,驮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自己花300租的房子,倒头就睡。 如果,如果她在就好了。 他以前也不是没有想过,林雨雨会租着房子,同自己的隔壁。 这种要求不过只是弹指一挥间,没有再想。 但他又开始不争气,再或者仅仅抱着连同一所学校也是一种幸福的幻想。 他以前看过,言情小说里男女主人公的爱情就是这样,他们总会在上帝视角相遇,分开,再相遇。 刘玖记下林雨雨的电话号码后,也没有通过,他想过,嗨,你好,吃了没,最近怎么样。 试着努力组织语言,这像上学考试时写的作文,虽然没有要求字数限制,但远远胜于,有些话,你说出便就会错,不是因为它错了,而是因为你在乎。 但他又知道,只要一旦说出,就会源源不断,所有所有的,比起来都显得轻描淡写,不名一文。 天花板糊成的天空,触手可及。 穿着福字红内裤纵深一跃。 与红色外壳的小灵通,相互映衬。 指尖划过,飞速的在9键键盘上起起伏伏, “159***4541。” “嘟嘟嘟……” 几秒后,阿玖又急忙挂断,躺在床上的他,在这个密闭狭小的空间里,短短几秒内能够依稀可辨自己的心跳声,“蹦…蹦…!” “嗯哼,去他妈的。”深吸一口,缓缓吐出。 小灵通甩在床头,他的目光停留在糊着破报纸的房梁上。 “去他妈的。” #再见,我想死 如果非要说出个高中与初中哪里不同,那就是高中大部分时间都在学习,除非不想考大学,你可以不学,也很容易堕落。 你可能不会像初中一样放学就冲往学校小卖部,蹲在寝室厕所细嚼慢咽的咀嚼辣条。 高中的生活很急促,也很短暂。 关于生活是否紧张,是否压力很大,你其实并无法得到准确的回答,因为每个人的心里是不一样的,每个人的心理也是不一样的,就像小马过河一样,河水究竟是深是浅,还要你自己淌过去才知道呀。 无论是学习还是社交,都要摆正自己的心态,能顺利走过初中,高中应该就没什么问题了。 确实如此,刘玖,初中的自卑在高中急促的节奏里早就烟消云散,它就像一种云,漂浮在天空中的云彩是由许多细小的水滴或冰晶组成的,有的是由小水滴或小冰晶混合在一起组成的,有时也包含一些较大的雨滴及冰、雪粒,云的底部不接触地面。 而当云层积累并有了一定的厚度,随之阳光透过云层,它们便不再只是云,而是苍穹之下的天空。 刘玖的生活就是普普通通,一切的一切都可以都可以提前按下删除键,无伤大碍。 按时起床,按时吃饭,按时上课,按时回家,然后再按时睡觉,像在一张洁白而又破烂的纸上用黑墨水撒下的几点缀珠,没有惊涛骇浪,也不会细水长流。 他的背影踢着石头自由自在地远去,刘玖的朋友凯,于是非常地羡慕,羡慕他可以随便去哪儿,想逛商场逛商场,想买吃的买吃的,还能去通宵上网,反正他也是一个人住,放学也从来不会有人接。 但其实阿玖一个人的时候不逛商场也不会通宵上网。 面对眼前的台式傻瓜电脑,他没有第一时间开机,而是静静的等待,在网吧破沙发上坐得发腻之后,他学着旁边的人打开英雄联盟的页面,又随后登上着企鹅qq,他看着灰色的动漫女生头像没有跳动,最后又按下关机键,就急寥寥的回家了。 进了楼却不进屋,从通往楼顶的铁栅栏里钻过去,坐在嗡嗡响的破旧空调机旁边眺望这个城市,直到太阳西下,这一天便是过去了。 凯和涛是他高中里最好的朋友,也是初中的同学,他们是双胞胎,但一点儿也而不像,虽然刘玖从不觉得。 高中的生活,虽然同初中截然不同,但高一就是高一,高三就是高三。 人性不会因为不起眼的小事而试着改变,这并有错,贪婪、自私、喜欢抱怨、虚荣,涛和凯一样,刘玖也一样,刘玖后来发现同班同学也会一样,当然这并没有什么,即便。 和那些相比,少年少女们眼中的恋情才是重头戏,为什么是说恋情,而不是爱情,在高中的恋爱叫做恋情,而不是爱情,他们约等,但不相等。 ------------ 负重一万斤长大(四) #再见,我想死 “但是为什么呢?”分手后的刘玖坐在酒吧里苦思冥想,穿着兔女郎的田园犬向他抛来橄榄枝,他远远望去,向田园犬挥手示意。 一步,两步,三步,慢慢靠近,有些温暖,他不知道是烈酒带来的,还是光鲜亮丽的田园犬散发的。 他就这样看着,当田园犬步步逼近,他就在想,人是否都是一样,哪怕一丁点相似也好。 玻璃灯管散发着黄昏灰暗的色情调,他看清了田园犬的脸,如果不仔细看,和同龄人确实没有差别,她们很简单,短发,淡妆,而且也还是女的,“我是五号技师,两百全活不打折。”田园犬缓缓开口,话题长驱直入。 刘玖绕过她的话题,“你高中有没有谈过恋爱?” “谈你妹,我是五号技师,两百全活不打折。” 刘玖不依不饶,“分过手吗?知道什么叫爱情。” “分你妈!两百全活不打折。”田园犬气的甚至连自我介绍都省略了。 “算了吧,我收你一百,我告诉你什么叫爱情,我也不打折。”刘玖端着盗版血红玛丽,点点头,他倒是语重心长的讲着。 “有病!”田园犬头也不回的走了。 “呵,有病?”刘玖又咪了口酒,他来不及,狠狠的呛了一口,“踏马的,盗版的酒都这么烈?” 掏出小灵通,他看了看未接电话,“刘菁菁。” 他紧接着往下滑,又看到了“林雨雨。” 一个两个…他喝醉了,数不清有多少个红色感叹号。 从左口袋里胡乱掏出一包红塔山,“咦,这他妈哪来的中华?” 又从又口袋中拿出打火机,他看打火机上印着的色情图片,腹部有些作呕,强忍着不吐。 酒精开始发力,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烟头塞进嘴里,打火机的火心缓缓燃烧,“他妈的怎么点不着?” “穷逼,你点的是烟嘴!”田园犬又返回,站在一旁,满是不屑。 刘玖在桌子上胡乱的拍,终于摸到眼镜,火燎燎的带上,“你怎么还没走。” “老板说怕你跑了,叫我回来看着你。” “我不是穷逼!我有钱,少看不起人了。”刘玖吐了一地。 保洁阿姨眺了刘玖一眼,也是不屑,“喝盗版血红玛丽还说不是穷逼。” 刚才的烟嘴已经烧焦,阿玖又从口袋里掏出红塔山,重新拿出一根,他仔细的斟酌,确定无误后,拿起打火机重新点燃。 满屋子的烟雾缭绕,他透过去,看到了短发女孩的容貌,缓缓拨开,保洁阿姨挡在了身前,刘玖开始不争气的落下几滴眼泪,气氛有些煽情, “你干嘛?” 短发的保洁阿姨明显理亏,“我干嘛?你吐了,我扫,还我干嘛?” 他尴尬的说不出话,回拨未接电话,她的名字,“林雨雨。” “嘟嘟嘟…嘟!”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声音,“你在哪里?小兔崽子是想我了吗?” “我想死!”啪的一声,熊熊点燃的烟嘴,横七竖八的酒瓶,还有想死的刘玖一同重重倒在地上。 红色小灵通在地上嘟嘟嘟,声音压的喘不过气。 “再见,我想死。” ------------ 将暮未暮(一) #“未知电话” 黑白四个字显得格外亮眼。 “548548…” 阿玖被吵醒,他看见那串熟悉的数字,倒竟有些陌生,想不起来。 暗骂一句,挂掉便又倒头睡去。 “铃铃铃……铃铃铃!”他忘记关机,床尾又传来声音。 阿玖气得几乎从鼻孔里喷出火来,一颗心却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好,你要跟我玩,我还今儿就玩到底。” 果然又是‘未知电话!’ “踏马的!”阿玖从床上跳下,一把握住手机,气势汹汹。 电话一头传来:“你好!请问你………!” “好什么好,我睡的正香,明天还要谈几个亿的生意,你现在吵我!”阿玖夹着嗓子,学着马云的声音,憋屈中带着一丝愤怒。 话音刚落 电话那头传来: “吹牛逼不打草稿…!” 阿玖一招就被打回原形毕露,“老子吹牛逼?你也不打听打听我是谁。” 电话继续传来声音: “那你是谁啊?” “刘玖,刘老板!就就……那个搞物联网的那个,杭州的那个!说了你也不知道。”阿玖勉强结结巴巴的说完,说实话他应该也是慌了,直接曝出了自己的真名。 “哈哈,刘老板,刘老板好!刘老板好!那刘老板吃过飞踢吗?”电话那头声音加重。 “吃过……等等,你是谁?”阿玖顿时清醒,隐隐地觉出一点希望来。 “林雨雨,不是淋雨,是林雨!林雨的雨!怎么样,幽默吗?”声音逐渐加重,变得粗犷。 阿玖没了气,不知所措。 “你个榆木脑袋,姑奶奶给你电话,你硬是不给我打回来。”刘玖把手机放在床头,他没有开扬声器,但也能从小灵通里听得一清二楚。 “电话费贵,刘菁菁叫我能省就省。”阿玖小心翼翼的回话。 “好啊!拿你外婆出来当挡箭牌是吧。别让我找到你,包你满汉全席!”噼里啪啦的声音从电话发出。 阿玖低声下气: “你先别……你现在哪?” “在鄱中啊!你不在这边吗?”电话那头传来惊讶的语气。 阿玖紧紧握住小灵通,汗流浃背,“我在一中啊!你不是报考一中吗?” 电话里传来奶声奶气的破骂:“尼玛,你不是说你你报鄱中吗?” “尼玛,我是去找你啊!” “尼玛,我也是去找你啊!” “尼玛,你再骂一句试试!” “尼玛,你叫我骂我就骂,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尼玛,等死吧你!明天就提菜刀去找你!” 那头说完电话便挂掉。 “尼玛,别尼玛了!” 刘玖平躺在床上,电话挂断的那一刻,他觉得世界都仿佛静止,有那么一瞬间,感受到了孤独,他认为这种落差感总会是有的。 窗外的花草疯长,窗口透进的斜光迅速地黯淡,蝉鸣声仿佛加速了一百倍,那时候阿玖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提升到天空里。 后来刘玖问林雨雨这算不算奔现失败,林雨雨嘿嘿一笑,是哩。 鄱镇七月的清晨,是人烟稀少的,街上行人无非都是争着买菜的老奶奶,能抢的过也只有几束阳光。 从小跟着老人家生活的小孩总有一个特点,那就是会早起。 过去的日子里,刘菁菁总是天不亮的就“哐哧哐哧”开着拖拉机进城,阿玖趴下窗户上也能清醒的看见灰蒙蒙下的外婆。 有早起习惯的阿玖,洗漱后便走进五一超市,当然,他并不是冒着生命危险,去和买菜的老奶奶拼个你死我活。 他绕过人群,从旁边走过,想着买一盒杂牌巧克力能不能换下林雨雨手中的菜刀。 有的人喜欢把缘叫作戏剧性,而有的人喜欢把戏剧性误当作缘,却不知没有缘,哪来的戏剧性。 扛着大包,托着卡通行李箱的林雨雨一早搭乘101公交车从鄱中来到了一中。 路过正对一中大门的一中超市,停住了脚步,看了看大包。 自顾自的点点头: “嗯,还有空隙,装的下。” 小心翼翼的提着箱子走进超市。 “阿姨,哪有菜刀卖?”林雨雨伸出脑袋,小声的问收营员。 “喏!”收营员指了指。 林雨雨的小身板踮起脚尖,东张西望着,但最后放弃了。 放下卡通箱子,扛着大包刘直驱而入。 “大妈,你这又没有买五包面送一个碗的。”一声清脆的声音打破宁静。 “臭不要脸的,你才大妈,你全家都是大妈。”林雨雨将包一扔,神情恍惚,透露出一股杀气。 两人对视,仿佛就同三年前一样。 阿玖险些来不及开口,“你…林雨雨。” “非礼啊!”林雨雨吓得更是不清,一把又一把未开封菜刀猛地往阿玖身上扔。 “抓住他,快抓住他。”几个拿葱的大婶纷纷赶过来围住阿玖。 一把菜刀,一包巧克力,一男一女。 大妈围成一团,开始分析,“这已经很明显了,肯定是他用巧克you惑未遂,又开始用菜刀强买强卖,报警,这得报警。” “臭不要脸,长这么丑,还非礼人!” “回家照照镜子吧,小小年纪的,长都没长齐,就出来祸害人。” 林雨雨止住哭声,小声的问:“你们说的是什么啊?” 其中一位大婶积极的发言:“就是就是……那里的!”说完指着刘玖的裤裆,不一会,又一群大妈,闻声而来,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的聚集在一点。 刘玖从没没有这么绝望过,看着目光接踵而至。 “小姑娘,虽然你长得一般,但是姐姐们都不会放过他的!”另一位大婶提着猪肉缓缓走过来,油兮兮的手安抚着林雨雨。 “姐…姐,我还未成年!”林雨雨听到后结结巴巴,哭的更大声。 大婶激烈的谈论:“这孩子咋啦,要不报警吧!” “没事,我年轻的时候也有人非礼过我!” “放屁,你年轻的时候最安全!” 阿玖看傻了眼,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做,是个受害者,却无端端变成了始作俑者。 林雨雨悄悄绕过大婶们拉住阿玖,哭腔着:“要不咱们走不?” “走啊,那就…走吧。”冰凉的小手一下握住阿玖粗犷的手,心头一震。 林雨雨紧张的跺脚,“那我的菜刀咋办?” “我这个能不能换你的菜刀!”阿玖举了举手中的杂牌巧克力。 “能!” 两人‘蹭蹭蹭’的逃到收银台,付了钱就跑,分工很明确,阿玖拿行李箱和大包,林雨雨拿杂牌巧克力。 ------------ 将暮未暮(二) 两人‘蹭蹭蹭’的逃到收银台,付了钱就跑,分工很明确,阿玖拿行李箱和大包,林雨雨拿杂牌巧克力。 有的路你和某些人一起走,就长得离谱,你和另外一些人走,就短得让人舍不得迈步子。 阿玖放学时候走的那条鹅卵石铺的沿河路就是这样,这条路市政工程特别划定的风景区步行街,花了很多钱,一边是青绿发蓝的河水,一边是咖啡馆、电影院、花店和各种专卖店。 风景虽好,可是与阿玖无关,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走。 但今天不一样,他正和林雨雨并肩走在这条路上。 所有的事情都很奇怪,仿佛像被命运安排好了一般,前一秒还超市里解释着自己不是非礼,后一秒却不知不觉同她走在这条路上。 清晨的浓雾不知何时早已散去,路上也有着熙熙攘攘的人群。 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也被命运安排。 “你为什么要报考一中?”林雨雨收起笑脸,问他。 阿玖反问,“你呢?又怎么去了鄱中。” 周围的空气突然变得很严肃,像一个密闭空间里固有氧气的减少,你不得不吸,又不得不谨慎。 林雨雨开始先开口,“那好,我先说。” 她说话的语气越来越像刘菁菁了,“我怕你被欺负!” “欺负……”阿玖瞠目结舌,他是真没有想到会是这么拙劣的借口。 “我是因为…我…我喜欢…”刘玖说得结结巴巴,手脚也开始不停比划。 “那就走吧!”林雨雨一把勾住阿玖的手臂,又快速的松开。 老脸一红,心头一震,但还是想要把没说完话说完。 “走?你先等我说完啊!” “你不用说,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我又说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总是这样,说话说一半,一套又一套。 他哟呵一声,箱子和包一把拎起,一瘸一拐的阿玖满是怨恨的看着眼前的这个嘻嘻哈哈的女人。 “走哪?回娘胎里?”阿玖一脸怨气。 林雨雨回头看着阿玖,眉开眼笑,“去吃饭!” 阿玖看着一个大包和一个行李箱,果断拒绝:“不去,年轻人是不吃早饭的!” “我请客!去不去?”林雨看着这呆瓜,又是咬牙又是跺脚。 阿玖不管不顾:“去!” 林雨雨跳起来,“你刚不是说年轻人是不吃早餐的吗?” 阿玖点点头:“年轻人也是不讲武德的!” 太阳随时间缓缓升高,照射在皮肤上隐隐作痛,不知不觉,道路上早已车水马龙。 林雨雨在前,阿玖在后,拐进一条巷子,走进了一家‘过桥米线’。 “喏,进去吧!”林雨雨嘟着嘴,指了指。 阿玖放下大包,坐在一个餐桌的角落,看着林雨雨背影缓缓走向服务员,嘴角不经划起一丝微笑。 扭头看了陈雯雯一眼,陈雯雯穿着那身白色的棉布裙子。 她还是她,双马尾姑娘! 不是很好看,但是阿玖很喜欢! 回头的一瞬间,两人目光聚焦在一起,阿玖快速的闪躲目光,偷摸着尴尬的笑了笑。 看着林雨雨影子一步一步靠近自己,直到对面。 阿玖以为林雨雨看着自己,林雨雨以为阿玖看着自己,都低着头看着对方的影子,嘴角扬起一丝微笑。 阿玖打破尴尬:“你暑假怎么没来补课啊。” “暑假的时候,我和妈妈出去旅游了。”林雨雨指了指地上的大包和卡通行李箱。 旅游,旅游这个词在自己的人生里还真是奢侈。 仿佛话题瞬间到此为止,刘玖不知道如果继续聊,该聊些什么。 但这些并不重要,只要是她就好了。 “我们去了我们去了昆明滇池看红嘴鸥、大理苍山洱海、乘坐敞篷吉普车环游洱海、丽江拉市海湿地公园、束河古镇、玉龙雪山等景点,因为想着休闲游,所以不让我爸安排过多的景点,只去特别经典的地方。这几天玩得既轻松又愉悦,以前旅游都没有这次印象深刻。”她说得很自然,像是熟读背诵过的课文。 阿玖乖巧的坐在她的对面,津津有味的听她论述自己的旅游经历。 其实他挺想,挺想和林雨雨一样能够走一遍,哪怕是最近,哪怕是那根本就不起眼的,山的那一头。 “你还去了啥呢?”刘玖探过脑袋。 “还有啥呢?”林雨雨把手搀扶在桌子上,她没有放弃,回忆着,但似乎好像记不起来。 “你不会是瞎编的吧?”刘玖想着法子故意惹她生气。 林雨雨没有直接理会,眼神飘忽迷离,说得含含糊糊,仿佛她刚才说的,如同是谎言被揭穿成一览无遗的样子。 阿玖坐在对面晃晃悠悠,声音压的极低,这说的什么啊?她应该自己都没听懂吧? 她不在说话了,眼睛盯着自己的卡通书包,也不再抬头。 没道理啊!她什么时候也会思考了? 这还真是第一次看林雨雨瘪了嘴,甚至还有一丝想笑。 “你是不是喜欢我?问我这么多?”林雨雨抬起头盯着阿玖的眼睛。 “我…!不是你要说的嘛…”这时候阿玖才明白,突如其来的,往往最难撒谎,他企图用结巴糊弄过去。 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挑一个没有人的树林或者湖边不好吗?爱情不得隆重登场,然后精彩落幕? 为什么呢?就这么廉价吗?我的第一次爱情。 “我什么我?!说实话。”林雨雨靠在墙上,侧着身子骨看着阿玖。 “我…我喜欢…!” 厨房传来声音,阿玖深情的表白被打断,这就像接吻的时候还未碰嘴,她就莫名的收回。 “咋啦?咋啦?” “嘘……男女朋友打打闹闹很正常” “李叔,你…你怎么!”林雨雨气冲冲的跑到厨房。 “好了好了,李叔给你多加点培根行了吧。” 林雨雨不肯退步: “不行,我不要培根,我要牛肉丸!” “行行行,李叔欠你的。” 刘玖鼓起勇气,再一次深情款款,“林雨雨,我说我喜……” “算了,李叔,我还是要培根吧。”林雨雨打断,急寥寥的跑到厨房,像个指挥官一样。 “踏马的…老子的表白可真廉价!”刘玖踮起脚望着厨房柜台的培根。 总是这样,吃大米饭吃到一半,想着喝水,然后呢,不过喝到一半,又想起来有汤喝,喝着喝着又忘记夹菜,于是乎放下汤去夹盘子里的菜,无外乎最后也饱了。 也确实,在生活中,这一切都是这么的自然,吃饭喝水喝汤夹菜,似乎都应该理所当然,可这要换作爱情呢? 爱到一半就放手,还是说,根本就爱不到一半。 刘玖的第二次深情表白宣告失败。 趁着厨房里叽叽喳喳的一会时间,阿玖走出这个店铺环绕着看看,这是巷子里,偏僻人太少,应该是个小本生意。 只有林雨雨这么一个顾客 ,想到这不由为李叔感到心疼,折了夫人又赔兵。 回到座位,看见桌上冒着热腾腾的砂锅,阿玖咽了咽口水。 “表白什么的,都去死吧!” 目光又转向林雨雨,她正不停的用筷子搅拌, 刘玖说她,典型的看着碗里吃着锅里。 林雨雨没有回他,仰着干净的脸,对着筷子上的粉条吹气。 仔细的看着坐在对面的林雨雨,就像三年前坐在初中食堂的样子。 “你怎么不吃啊!”吃的真香的林雨雨突然耸着脑袋。 “这就一锅怎么吃!” 林雨雨袖子一蹭,捂住嘴,惊讶的看着阿玖,“你……你!” “你什么你,这怎么吃!”阿玖感到奇怪,这明明就一个锅。 林雨雨愣了愣,指着阿玖大笑: “你不会没和女孩吃过同一个盘子吧!” “我外婆刘菁菁算女的话,就有。”阿玖无奈的摇了摇头。 “哈哈哈!你真没用!”林雨雨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没用,这也算没用?难道吃口水吗? 阿玖也想和妹子吃啊,小时候没钱,哪有妹子和你去吃麻辣烫,没有钱哪有妹子牵你的小手,没有钱哪有妹子说我喜欢你。 还不如一个人躲在小卖部偷偷摸摸吃辣条,还不如偷偷摸摸抽刘菁菁的红塔山,还不如和狗哥去赌赌博。 这些在昌南小镇都很容易的。 “嗝…!我吃饱了,你吃吧!”林雨雨知道阿玖不肯吃,偷偷的帮他夹了一大碗。 这是除了自己妈妈第二个人帮自己夹菜的人,外婆刘菁菁都没帮自己夹过。 阿玖脑海中拂过妈妈模糊的样子,眼睛不禁湿润。 “喏!吃完了,叫我!”林雨雨耸拉着脑袋。 倒头睡去,憨憨大睡,“睡一觉,姑奶奶我昨天失眠一晚上。” 李叔急忙跑出来,叹了叹口气,说她就是这样,心情好心情差的时候都过来,吃饱就睡。 阿玖问李叔,这样不会影响顾客吗? 李叔笑了笑,这个活宝在我这吃了四年,我还舍得赶她走,我可舍不得。 嘴里喃喃:“我的女儿要是还活着,差不多和她一样大吧!” “诶,老李,来锅小份的!” “好嘞,您坐好!” 看着李叔走去的背影,再看了看一个不大不小的米粉店。 每天他都应该很快乐吧,一个人活着,但又不是一个人生活。 有巷子里下棋的李爷爷,有每天赶集的甩葱大婶,有带着工具帽的土木工人,有大大小小的学生,还有林雨雨和阿玖。 阿玖自己也没想到,高中三年里,自己会在这不大不小的米粉店吃了不下几百次,至于准确次数,自己也不知道,只是记得第一次和最后一次。 林雨雨睡的很香,拉耸着脑袋,一排整齐的白牙微微一笑,一束阳光透过玻璃打在脸颊上,也打在阿玖心脏上。 试着靠近一点点,缓缓开口:“林雨雨,我喜欢你!” 如果,如果你也能说就好了,我说如果 ------------ 爱是一场修行(一) 他们说,爱是一场修行。想必看过这句话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心动。在漫长又短暂的人生旅途中,我们能做的,就是一路修行,最终得到一种所谓的圆满。 阿玖和林雨雨的修行就是这样的。 真正爱过的人,他们的缘分是不会因为其中一个人转弯就戛然而止的。 高中生活的开始,接触的新鲜事物就会越来越多,这种感觉就像小学升初中一样。 高中紧促的生活压的阿玖喘不过气,每天打开记事本的第一页,“我没有用,留不住妈妈。” 没有一页一页继续往下翻,而是又打开第五页,那是妈妈曾经留给他的话,他一笔一画抄得仔细: 别贪玩,努力学习。长大了考清华北大,去大城市工作,找一个爱你的女孩子结婚,幸福生活。 自第五页始,阿玖写下自己的计划: 背所有课文,背不出来拼命背。 学会做应用题,搞定压轴题 提前阅读高三课本。 期末考试进前十。 一行一行,如同一首永远写不完的诗。完成其中一条,他就打个钩。 林雨雨的身影同他的快了一样,渐渐的消失在人群中,唯一能遇见她的也只有李叔开的过桥米线,碰到时候就会打打招呼,两人搬着凳子凑到一起,聊着聊着林雨雨总会趴着桌子上睡一会,阿玖就会先走一步。 在过去初中的日子里总是她先来,上课铃响声之后,也是她率先离开。 他过去仍然不知,林雨雨为什么总是率先离开,就像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最后离去。 偶尔会在她走后去她待过的地方走走,或者站一站。四周都是毛茸茸的香气,头顶是形状各异的叶,层层铺开,像是古老的图腾。 往操场的水平线望去,能看见面容模糊的男生在篮球场飞奔,往操场的另一侧望去,能看见被爬墙虎覆盖的高墙,紧接着他望着离去的林雨雨望去,一缕缕光消失殆尽,什么都看不见。 直到白色的婚礼服,配上黑白的西装褂,五彩灯光的照射下,就如同晚霞一般,她总是率先离开,而他也总是最后离去。 可现在不同了,阿玖想变成最先走的那个,或许这样悲伤就不会逆流成河,而是细水长流,即便从未有过惊涛骇浪。 刘玖踏出店门的第一步,林雨雨趴在桌子上酣睡着,他想,她应该是真累了,自己没有停下脚步,意味他离开了,也意味着她大概也快醒了。 在季节的列车上,如果你要提前下车,请别推醒装睡的我。这样我可以沉睡的终点,假装自己已经不在意你。 林雨雨在等待,等待阿玖一句简简单单的“我喜欢你!” 等待这种东西本就无止境的,阿玖也在等,等自己长大了有工作有钱,再去向林雨雨说“我喜欢你”。 阿玖知道,不以结婚为目的的谈恋爱都是耍流氓,他要的不仅仅是喜欢而已,给的也不仅仅是口头上的“晚安!” 他要的,是余生,他给的,也是余生! #彩票 刚从网吧下班的鬼哥,打来电话,说得话有着急促:“刘玖你买不买彩票”。 正在推销保险的阿玖来不及搭理,随口回答,“不买。” 鬼哥冷哼一声,“不买我买,中了钱,你别找我喝酒。” 电话那头的刘玖一声不吭。 “你吃饭了没,我今天不上晚班,待会打包两份炒饭回去。”鬼哥还是拉下面子,故意装腔作势。 “我很早以前就买过了。”刘玖说完,挂断电话。 随手抓住一个路人,“您好,要不要买份保险,你想买哪一方面的保险,是有意外保值需求还是疾病保障需求?您买保险更注重哪一方面的保障?” “有病!”路人脸上的表情很难看,说完就离开了。 刘玖站在马路旁,自顾自的点起一支烟,打量着匆匆忙忙的路人,又开始寻找着下一个倒霉鬼。 “确实,我很早以前就买过了。” #爱是一场修行 高二时候,林雨雨谈恋爱了,她和她班上的一位阳光小伙子手拉手走在后门的小巷子里,阿玖在后门买手抓饼的偷偷看到的,男孩子背着林雨雨的小型黑色皮书包。 “去他妈的手抓饼!”阿玖看了看手中的手抓饼,又看了看他们无征兆的恋情。 “去他妈的学习!”看看了另一手上数学选修一。 “我不要学习了,我要去表白!”阿玖嚼着饼边走边吃,边吃边哭,边哭边学习! “我这是怎么了?” 阿玖时隔多久,再一次拨打着林雨的电话。 打过去,她也永远不在。 阿玖等了一个星期。难道她死了?她妈的,一想到她死了,自己就难过的吃不下饭,心想我他妈真善良。 阿玖等了一个月。就算死了也该投胎了吧?一想到她投胎了,我就寂寞得睡不着觉,心想我他妈真纯朴。 三个月里阿玖再也没有去过桥米线,在后门吃了三个月的手抓饼,三次进了医院,老板后来硬是不给他做了。 阿玖捂着热腾腾的手抓饼: “老板,你这手抓饼越来越小了!” 手抓饼老板指着手抓饼:“爱情都会缩水,我手抓饼就不能缩水?” “有道理,爱情是廉价的,但你他妈手抓饼凭什么卖这么贵!”阿玖理了理思路。 “小伙子,口香糖好吃吗?”老板跟阿玖犟起来。 “好吃,贵!”阿玖就吃过林雨给的绿剑口香糖。 手抓饼老板继续犟:“能顶饱吗?” “不能!”阿玖看着老板,怀疑老板要推销口香糖,连忙退几步。 “我手抓饼管饱不?”老板越来越得意。 阿玖一脸懵逼,这家伙不是要推销口香糖吗? “饱啊,就是太少了!但比口香糖强太多了!” 老板扔下一根红金圣就推着车走了 “小伙子,听人劝,吃饱饭!” 后来再也没来摆过摊,结婚去了,结婚的对象就是他街摊对面卖鱼粉的。 宣誓的那一刻,他都不确定新娘是不是她,自己爱不爱她。 简简单单的亲了一口 俩人恢复到了一开始的站位 小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新娘愣了一下说:我也爱你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对他说的 就像他不确定是不是对她说的一样 婚礼结束后 后门空出两个摊铺,会有新人接替,只不过不再是卖手抓饼和卖鱼粉的了。 “去他妈的谈恋爱,老子要考清华!”这句话阿玖当成座右铭挂在床头,想林雨的时候就读一遍,于是天天读。 一年过去了,电话里通讯录还是只有三个,一个刘菁菁,一个班主任,还有一个就是她。 有刘菁菁是为了汇钱,有班主任是为了旷课请假,而有她是因为坚持喜欢和喜欢坚持。 阿玖从朋友凯那里得知林雨早就分手9个月,她们之间的恋爱也就坚持了三个月。这三个月里,阿玖站在冷风中,搓着手等着热腾腾的手抓饼。 再顺便看看她,对,只是顺便,阿玖告诉自己:“去他妈的谈恋爱,老子要考清华!” 夜以继日的熬夜刷数学应用题,起早贪黑的晨起被古诗单词。 人的一生有几次成长,第一次成长是发现这个世界不是围着你转,第二次成长是发现即使自己拼了命的努力了也无法成功。 ------------ 爱是一场修行(二) 阿玖又过了几个月不曾见她,崩溃了:“去他妈的清华,我要谈恋爱,我要娶林雨,我要和她吃同一锅过桥米线,我要…!”呆在自己花300租的寝室里哭的一塌糊涂。 说着说着阿玖看了看镜子自己,憔悴的不成样。 林雨雨她会喜欢我吗? 阿玖拿起电话,拨通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电话。 “嘟…嘟……” 电话那头是一个陌生的女人接的,传来很温柔的声音:“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嘟……” 阿玖不信,仔细的一个号码一个号码拨。 “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请查证后再拨,嘟……”又是一个同一个女生接通。 “老天,如果我有罪,请不要这样搞我,好吗!”阿玖再一次崩溃,呆呆看着镜子中满嘴胡渣男人,不知不觉那个小男孩好像早就长大了。 星期天下午,阿玖突然想去吃李叔的‘过桥米线’。 下午三刻,选了一个人最少的时间点去,看着熟悉的店铺,内心的喜悦不知从何而来。 那日亦冬至,人群喧嚣中,林雨雨仰着干净的脸,对着筷子上的粉条吹气。 阿玖看着坐在对面的林雨雨,离第一次看她吃粉条发现已时隔五年了。 阿玖站在门口没敢进去,他透过窗户玻璃,等林雨雨熟睡过去悄悄的坐在对面,示意李叔不要叫醒她。 严寒冬天里的一束暖阳穿过林雨雨的脸颊,也穿过少年的后背,一直贯穿到心脏。 林雨雨的一头乌黑长发换成了清新脱俗短发。每个女孩都想过那么一天,剪个干净利索的短发,收拾起随身的行李,穿起已经旧了的牛仔裤,背着大大的旅行包,走遍这个世界。 林雨雨也不意外。 阿玖傻傻的看着林雨雨很久,发现对面的女孩和镜子里少年都早已长大。 李叔告诉阿玖,林雨雨自从分手后每天都来,每一次来都会问下,阿玖来没来过,李叔无奈的摇摇头,也总回答,“阿玖是不是转学?还是说我做的不好吃了?” 林雨雨努力的摇头,又继续吹着筷子上的粉条,一吹烟雾缭绕,一吹梦回萦绕,吃着吃着便不自觉的笑了起来。 阿玖临走的时候再次看向林雨雨,下意识的笑了笑,双马尾姑娘的马尾消失了,傻不拉叽的少年却留起了胡渣。 林雨雨不是很好看,但是阿玖很喜欢! 下午四点阿玖刚好回到家中,思绪万千,他开始后悔,后悔自己没有叫醒她一起谈笑风生,后悔没有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后悔自己没有拉着她的手,说我也喜欢你。 “嘟…嘟…”电话铃声响起! 阿玖开始兴奋,或许李叔告诉她我来过,或许她记得我的电话呢,或许她还喜欢我。 拿起电话那一刻,阿玖感觉全世界都是她的。 如果,我说如果,她打来,我一定会告诉她,我喜欢她。 林雨雨说得对,如果你什么都不敢做,又怎么知道成不成功。 阿玖很高兴,对面传来女孩的声音,很温柔,很熟悉,也很陌生:“欢迎致电中国移动10086客户服务热线,业务查询请按1,手机充值请按2,业务办理请按3,语音导航请按4,人工服务请按0。” 阿玖艰难的拨下‘0’. “正在为您转拨接通中,您的通话将被录音,请稍候 ,工号30**5为您服务,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呢?” “我很喜欢一个女孩,但不敢去表白,我是不是很差劲!你可以帮帮我吗。” 电话那头传出:“喜欢就去表白吧,再不疯狂我们就老了,但如果你是第三者,那我就将会很看不起你。” “去他妈的清华,老子要谈恋爱,老子要娶林雨,老子要和她吃同一锅过桥米线。”挂掉电话阿玖趴在床上,嚎啕大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玖熟睡过去,楼下过道传出声音,房东阿姨在下面吵的不可开交。 “刘玖,刘玖,那个,我知道你在,陪我去走一走吧。”温柔的声音越来越弱,林雨雨其实自己也不确定阿玖在不在,她没有说去哪,也没有说多久,就像心血来潮的冲动。 声音的出现,阿玖趴阳台的窗户上,林雨在太阳底下眯着眼睛的说这些话的样子,阿玖至今还记得很清楚。 阿玖知道,他不应该下去,阿玖也知道他必须下去。 阿玖不知道,他是不是从那天开始长大。 人生的第三次长大,即使知道拼了命的也有可能完成不了的事也必须去试试。 “去他妈的清华,老子要谈恋爱,老子要娶林雨,老子要和她吃同一锅过桥米线!”狠狠的甩了自己两巴掌清醒清醒。 昏沉的睡意,和突如其来的幸福,他自己都不决定自己该不该装睡,但如果我装睡,又会不会真的睡着呢? 可时间会给出答案,林雨雨的呼喊声没有因为时间的点滴而消失,任何一件事的出现,都有其本身的价值,存在即是合理。 洗了把脸就往下跑,“哒哒哒”,听起来很舒服,阿玖很久没有这样兴奋,即使是旷课一上午被叫到校长室也不及十分之一。 “诶,好久不见!”阿玖看着眼前的短发姑娘,有些陌生,显得很不自然,但依旧决定先发制人。 林雨雨愣了愣,抿了抿嘴,在阳光下笑着说:“是啊,好久不见!” 阿玖一愣一愣的靠进林雨雨,歪着头嬉皮笑脸,还是掩盖不住尴尬,“那就走吧!我带你去个地方!”他不想再失去机会,因为他失去的已经很多了。 “诶,别发呆啊!”阿玖见林雨雨傻傻的呆在原地看着自己,有些不知所措,硬着头皮讲完。 林雨雨傻傻的指着阿玖,看起来也有少许陌生,“你什么时候长的胡子,咳……!” “我是男的,不长胡子长什么?”阿玖下意识的摸了摸胡渣。 “也是哦!”林雨雨轻声细语,背过身子,整齐的短发往后一甩,一股独特的香味飘进整个院子。 “真好!”望着她离去的背影,阿玖嘴角不禁微笑起来。 后来刘玖告诉凯,如果那天他来找我,不是我带她走,而是她带着我,会不会最后的结局更精彩。 但是对阿玖来说,过去林雨雨是他生命中第一个同龄女性的模样,给他树立了一个活泼开朗善于助人的好女孩形象,让他在区区十五岁的时候就抛弃了要找居家生活的念头,觉得世上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娶了林雨雨,他想着,即便以后我们不再联系,他会不会也下意识的照着她的模样,再找一个她。 他眼前的女孩,似乎不再同过去一般,她收起生活中的不拘小节,大大咧咧也渐渐消失,嘴角的笑容有着一丝僵硬。 望着背影,穿着白色的棉布裙子和一双蕾丝花边的白短袜,长发上坠着一只HelloKitty的发卡。 如果说她以前是激烈昂扬的红色,那么现在就是严寒如玉的白色。 但对我来说,这并不重要,风光无限是你,跌落尘埃是你,我的意思是,重点是你,而不是怎样的你。 阿玖追上林雨雨,肩并肩的靠排走在一起,心头一紧,也不知离上次这样过了多久。 暮归的行人,影子被夕阳拉长,街口轮班睁着眼的红绿灯面对往往来来的车辆,总是顾此失彼,天色渐渐变暗,残阳如血,朦朦胧胧的笼罩整座小镇,天边只剩下一道晚霞。 阿玖和林雨雨又回到了迈洪中学,就像五年前一样,双马尾姑娘指着拖大木箱子男孩时的一样。 “妈,他好凶啊!” “你才凶,你全家都凶!” “不许你骂我妈!” 回忆同夕阳一样美好,等蔚蓝色天空末了才会想起夕阳好美! “怎么带我来这啊!”林雨雨看着夕阳照应在球场上。 阿玖看着球场,略带微笑:“这是我打球的地方,这里偏僻,人很少。” “每次打完球就会来这里吹风!”阿玖拍了拍手上的铁栏杆。 “嗯!这里还挺舒服的!”林雨雨捋了捋头发,看着阿玖。 阿玖耸了耸肩,得意的说: “是啊!那时候我就在想,和女生约会的话就一定要来这里。” 林雨雨抿着嘴笑: “呵哈哈…” 阿玖深深的叹了一口老气: “哎,还是上学的时候好啊!” “为什么啊?”林雨雨小心翼翼的询问。 “那个时候,你只要成绩好,会打篮球就会有人喜欢!等长大了就没有会因为这些在突然喜欢上你了!”阿玖摸了摸口袋里的烟,看了看林雨雨的笑容,忍住了没拿出来,叹了口气。 林雨雨用手指了指最偏的一个篮筐: “嗯…哈呵呵,你经常是不是在那个位置打球啊!” “嗯啊,是啊!”阿玖犹豫了。 “还喜欢穿9号,带黑色护臂?”林雨雨望着夕阳。 “嗯…你怎么知道?”阿玖下意识的盯着林雨雨。 “因为你说的对啊,没有人会突然喜欢上你的,只是你,知道的晚了而已。”林雨雨借着夕阳的光看着阿玖。 过去的时间里,林雨雨真就如同晚霞里的光,点燃了自己。 只是没想到过去那么久,光或许那不再是那光,而温度还是那么骄阳似火。 人到了一定的时候,心里会丢掉一片海,好像那些靠岸的日子渐渐浮出,将所有的爱意涌向伊。 “去他妈的清华,老子要谈恋爱,老子要娶林,老子要和林雨雨吃同一锅”阿玖看着夕阳,看着林雨雨,看着夕阳下的林雨雨,笑了,笑的很开心。 “等我一年,好吗?” “嗯!好!” 以前他总认为爱情来的时候就是轰轰烈烈,有一段感人肺腑的开场白,深情款款,模仿着欧美电影里的男女主人公。 可以有靓丽的风景,可以有迷人的鲜花,再说一段蓄意已久的情话,可我怎么会浪漫,浪漫的是晚霞,是那路过的行人。 但现在看来,爱情,便是一男一女,两目相识,两心相悦,足以。 男孩喜欢篮球,女孩喜欢夕阳,于是女孩总是在夕阳下看着男孩,男孩总是放下篮球陪着女孩看夕阳。 日出了,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太阳。 冬日暖阳,好日常在,人间烟火,谁能不爱。 ------------ 未暮以暮 我会承蒙很多,实现很少,本以为我们会手拉手走到最后,没想到我们会面对面越走越远,肩并肩悄然消散。你会掉眼泪,每一颗烫伤我的皮肤。你应该留在家里,把试卷做完,而不是和我一起交了空白纸卷。 对不起,这样爱过你,便是我对你的爱。 高考后的第一晚,阿玖没有去参加班级聚会。 去了一家很熟悉的酒吧喝酒,酒吧里的女人都被人摸来摸去,阿玖没有兴趣摸田园犬,田园犬也没有兴趣摸阿玖,就呼啦啦喝了好多 田园犬靠近阿玖说:“你一看就是穷逼学生!” 阿玖当场翻脸:“你他妈怎么知道老子是穷逼学生!” 田园犬说:“每天来这里的人无非就是大款老板试试激情,无非就是穷逼学生被人甩了。” 阿玖没好气的喝着酒说: “你一个田园犬知道的真多!” 田园犬说:“爱情里,要先发制人!” 阿玖下意识回怼:“制你妹,还不如制服诱惑。” 田园犬抢过阿玖酒杯:“我严肃的时候你也严肃一点好不好?” “严你妹啊!老子心情很差诶,把酒还给我!”阿玖拍案而起。 田园犬看着暴怒的阿玖笑了笑: “这杯算姐姐请你了。” “嗯!好。”阿玖的气焰顿时消失,这他妈一杯酒40多块,脸皮能值40多块? 田园犬像个乡村教师一样指指点点:“所以说,爱情里一定要先去追求别人。” 阿玖不乐意了:“追你妹,我太没面子了。” “换一个方法行吗?”阿玖借着酒的烦躁,胡乱的说。 田园犬风格骤变:“你来姐姐房间,我就告诉你!” 阿玖大惊失色:“太卑鄙了,这算什么?” 透过金黄色的啤酒,突然发现,每个女人都有了姿色。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酒色。 先发制人,后发制于人,慢慢的,当他不放心自己,才把生命托付给你的时候,你以先发制人,先发离开。 阿玖骂走了田园犬,一个坐在角落里,端着金黄色啤酒,透过啤酒他看到双马尾姑娘笑着看自己,透过啤酒看见短发姑娘张开嘴说我喜欢你。 又从又口袋中拿出打火机,他看打火机上印着的色情图片,腹部有些作呕,强忍着不吐。 酒精开始发力,他的意识逐渐模糊,烟头塞进嘴里,打火机的火心缓缓燃烧,“他妈的怎么点不着?” “穷逼,你点的是烟嘴!”田园犬又返回,站在一旁,满是不屑。 刘玖在桌子上胡乱的拍,终于摸到眼镜,火燎燎的带上,“你怎么还没走。” “老板说怕你跑了,叫我回来看着你。” “我不是穷逼!我有钱,少看不起人了。”刘玖吐了一地。 保洁阿姨眺了刘玖一眼,也是不屑,“喝盗版血红玛丽还说不是穷逼。” 刚才的烟嘴已经烧焦,阿玖又从口袋里掏出红塔山,重新拿出一根,他仔细的斟酌,确定无误后,拿起打火机重新点燃。 满屋子的烟雾缭绕,他透过去,看到了短发女孩的容貌,缓缓拨开,保洁阿姨挡在了身前,刘玖开始不争气的落下几滴眼泪,气氛有些煽情, “你干嘛?” 短发的保洁阿姨明显理亏,“我干嘛?你吐了,我扫,还我干嘛?” 他尴尬的说不出话,回拨未接电话,她的名字,“林雨雨。” “嘟嘟嘟…嘟!”电话接通了,那头传来声音,“你在哪里?小兔崽子是想我了吗?” “我想死!”啪的一声,熊熊点燃的烟嘴,横七竖八的酒瓶,还有想死的刘玖一同重重倒在地上。 红色小灵通在地上嘟嘟嘟,声音压的喘不过气。 “再见,我想死 最后透过啤酒看清了,她就是林雨雨,骑着小电驴飞车来救自己。 然后自己抱着她坐在机车后座,摩托头盔压住自己的鼻子,差点窒息了,昏睡过去。 醒来了的时候,阿玖回到了昌南小镇,刘菁菁上来就是一把掌,阿玖被打醒了。 四处张望,自己的大木箱子,自己红色福字内裤凉满了整个院子。 我这是回家了? “林雨雨呢,刘菁菁,我问你林雨雨去哪了?”阿玖猛的拍脑袋,醒来后昏昏沉沉。 外婆抽着烟摸不着头脑:“你脑子被雨淋坏了吧,林什么雨啊?” 阿玖才缓过神来,根本没有什么林雨雨,外婆开着拖拉机,从昌南小镇到鄱镇,在一路把我从鄱镇拖到昌南小镇。 至于刘菁菁怎么找到自己,又是怎么将120多斤的自己弄上拖拉机,阿玖不得而知。 “回家了!一切都结束了。”阿玖拍拍屁股,洗个冷水澡,倒头睡去。 ------------ 未暮以暮(二) #我爱,你不爱也没关系,明天见 “你真没用!”林雨雨说的最多就是这句话。 “我哪里没用了?”刘玖提着豆浆,摸不着头脑。 “你哪里都没用!” “呵,我?呵!” 阿玖自顾自的开始发牢骚,昌南的春天比冬天还要冷,手中的豆浆冒着热腾腾的烟,“没用,我没用,我是废物,行了吧。”说完打了了寒战。 林雨雨蹲在一旁哈气,没有着急的回话,显然她也感受到了一股冷风。 “我是没有用,怎么了。”阿玖乘胜追击。 “没什么。”林雨雨说得很自然,像早已是安排好的语言。 “诶,你豆浆。”留下冷风下颤颤栗栗的阿玖,像犯了错,留校察看处分的产物。 “算你识相。”林雨雨又原路返回,接过阿玖手中的豆浆。 “你啊,连我手都不敢牵,还说自己哪没用。”咬着吸管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站在她出租屋楼下,看着林雨雨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他以前也问过凯和涛,怎么样才能很自然的牵到女孩子的手。 涛说,很简单,从路边随手抓一个女孩子,牵她的手,她不反抗就算成功。 阿玖没有理他,又问向凯。 老江湖的凯,一语中的,丝毫没有犹豫,他说着,你们可以试着去溜冰场溜冰, 刘玖和涛面面相觑,异口同声:“厉害!” # 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们结婚吧。 又几个月过后,记得那是三月,正值春天,你笑起来真好看。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毕业,也不是春天。 晚自习后阿玖拉着林雨雨的手走在后门的小巷子中。 他学会了牵手,但记不得是谁主动的,或者谁是被动。 一股冷风吹过,绕开了阿玖,打在林雨雨的短发上,林雨雨冻的直哆嗦。 看着冻的发抖的林雨雨,阿玖哭笑不得:“你要冻死了,我也不苟活了!” 林雨雨白了阿玖一眼,加快脚步,莫名的生气。 “诶诶诶,别走啊,我错了行了吧。”阿玖向前跨过,一把拦住林雨雨。 林雨雨又白阿玖一眼:“你没错!” 阿玖更慌了,自己真不知道哪儿错了,“我错了!” “你没错”林雨雨笑着回应。 “我错了!”阿玖看着林雨雨的笑容更不知所措。 林雨雨站在原地直盯盯看着阿玖:“那好,你说错了哪?” 阿玖低头:“逻辑错了!” “放屁!”林雨雨差点气的没一皮书包甩过来,白了好几眼。 阿玖看着死亡凝视,连忙改口:“是态度错了!是态度错了!” 林雨雨放缓语气,说:“态度错哪了?” 阿玖崩溃了,结结巴巴:“你冻死了我该苟活。呸呸呸……我不该苟活…” “嗯?”林雨雨语气加重。 “不不不,你比我活得久,要苟活也是你苟活……呸呸呸……冷风就根本不可能冻死你!” “嗯嗯……!”林雨雨的语气再一次加重,多加了一个语气词。 阿玖求生欲望无处不在,他透过路灯甚至可以看到话里的标点符号, “等等,姑奶奶,让我组织一下语言行吗?” 数秒过后,阿玖恍然大悟:“我他妈一开始就不该让你吹到冷风,都怪我没挡住!” 林雨雨满意的点点头,踏步向前走去。 阿玖松了长长的一口气,跟随其后,牵住林雨雨的小手,面面相觑,笑的都很开心,开心的连冷风都不忍心打断。 “你喜欢杏花吗?”阿玖突然停住脚步,握紧林雨雨的小手。 林雨雨呆呆的看着阿玖,想了一会:“嗯,喜欢。” “走,跟我走…” 在烟雨朦胧的春天,最富有诗意。 走过杏花路的小河,杏花路的桥头,杏花路的路口。 到处布满了杏花,散发出淡淡的沁香。 “哇,真的好美!”林雨雨看着这满地的杏花,愣了愣惊呼。 阿玖开始得意洋洋:“看,没骗你吧!” “嗯啊!”林雨雨看着边满的杏花,笑的露出整齐的白牙。 两人坐在东湖边,水温还未散去,吹着湖边带来的暖风。 林雨雨的肩紧靠着阿玖的臂膀,大手牵小手,望着湖水拍打临暗的浪花。 林雨雨发出致命问题: “你喜欢我哪里?” 阿玖以前听凯说过,女人总是会想着法子问一些致命的小问题,从而来满足自己的安全感。 刘玖问凯,你女朋友问过你什么。 凯说,分了…… 刘玖站在风中,知道这是一道是女人都会问的送命题,认真的想了想,说:“你的名字。” 林雨雨一脸看着阿玖,诧异:“为什么啊?” “我喜欢的是林雨雨,不是你。”阿玖得意的捋了捋头发,春风得意说得应该就是这个吧。 林雨雨白了一眼,没好气的看着阿玖:“林雨雨不喜欢你,她很我说了!” “是怎个样的说?”阿玖摆摆手,做出无奈的表情。 林雨雨不肯退步: “亲口说的!” “是怎么个亲口,是这样吗?”话音刚落,阿玖一把吻住林雨雨的嘴,又迅速放开。 林雨雨呆呆的坐在湖边,看着这个刚刚强吻过自己的男人,嘴角挂起了微笑,仿佛她才是刚刚强吻别人的人。 阿玖看着她的样子,总感觉受害者是自己,孤零零的望着东湖对面,突如其来拥有的勇气,使他不再畏惧。 我爱你,不爱也没关系,明天见。 微风拂过不见风,但她的发梢依旧微摆。 在路灯下,她那漆黑的,短短的头发像一层厚密的细软的黑丝璎珞似的遮着她的脖子,刘玖用手指撩起,“我爱你!” 林雨雨整个人呆住了,没有直接回阿玖的话,她轻轻的迎去,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未尽的语声淹没在满是情意的吻里面。 微冷的舌滑入口中,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用力地探索过每一个角落。这一瞬间的悸动,使彼此忘记了周围的一切,是那么的朴素无华。 她的黑头发,好像丛林一般,覆在她的额上。 “我爱你!”阿玖声音压的很低,又说了一句。 林雨雨点点头,气息压得更低,“我知道。” 阿玖睁开眼睛,那一瞬间,他顾不得什么了,阿玖想过无论如何他这辈子一定要娶林雨雨。 有钱了,就带她去城里买房子,没钱了,就给她一笔钱,就让她去买房子。 如果她不同意,就带她去旅游,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和她一起看海,等流星,放烟火,建一座木头房子。 山顶松树下野餐,风铃响动,用分期付款的车放音乐,烧烤架上生蚝滋滋冒水。 向她求婚,轻轻一声, “我爱你。” 对面捂着红脸,说了句“我也爱你。” “我们结婚吧。” 春天里的阳光并不温暖,平稳又均匀 但是她的笑容总是那么的热烈 阿玖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可是林雨雨啊! ------------ 未暮以暮(三) 但如果可以阿玖想定格这一段时间一辈子,这样的话,林雨雨不会嫁人,外婆不会老去,阿玖也就不会遇到雯雯。 世人只知今世意难平,却不知来生无怨悔。 烟雨朦胧的后街上。 “你考不上本科怎么办?”打着伞的阿玖开口。 林雨雨想了想,说: “读专科呗!” 又问道:“你呢?” “我要读,如果考不起我就去复读!”阿玖脑子拂过刘菁菁和妈妈的画面,将心里活动说了出来。 阿玖正思虑纷纷,林雨雨忽然将脑袋靠在自己肩上,声音轻的像是叹息,她说:“哦!” 接下来的日子,她像变了个人,发了疯的学习。 有几次透过窗户偷偷的看她,教室的白炽灯有些昏暗,但也能隐约看见她脸上的伤,阿玖后街路口把她拦住,问她,怎么了。 她说,不关你的事。 阿玖往她书包里塞进几瓶膏药,骗她说这是刘菁菁送给她的,她才收下。 临近高考半个月不到,林雨雨她说她要复习,让阿玖先走, 阿玖说,我可以等, 她说,那我先走。 空无一人的教学楼下,刘玖看着她总是提前的到来,又提前的离去。 阿玖很羡慕楼下的刚搬来一对情侣,他们习惯玩到深夜,第二天起床一起起来煮鸡蛋买早餐。 自己坚持熬夜和她打电话,却很难再找到共同话题。 “你困了就先睡吧!” “哦,好!你…也早点睡吧!” “嗯。” 楼下情侣吵起架来惊天动地,但下雨了总有人给对方送伞:“淋死你算了!” 阿玖细数一下发现一年来他和林雨从来没有吵过架,他问过林雨雨,别的情侣都吵的惊天动地,我们怎么不动声色。 她说:“细水才能长流,惊涛骇浪去的快!” 后来阿玖才明白,惊涛骇浪去的快,回的也快。 细水长流一旦任何一个细节出了问题,便不会再流过同一个地方。 两个人性格相似的人,都喜欢把心里的悲伤埋在最深处,无论谁犯错,都不会生气,埋在心里,甚至连吵架的机会都没有。 确实,没有人会突然喜欢上一个人,也没有人会突然放下一个人。 毕业前一天,林雨雨送给阿玖一打绿箭口香糖。 阿玖:“这是什么?” 林雨雨:“口香糖!” 林雨雨又开口:“我走了,明天就要考试了,你要好好考,我们进同一所大学。” 巷子最深处只剩下穿着单薄衬衫的阿玖,还有一打绿箭口香糖。 “这算什么?我不要口香糖,我要手抓饼!”阿玖蹲着地上看着林雨雨的背影,抱头痛哭。 高考后,和同学们分道扬镳。 高考失意的阿玖,没有给任何人打电话,包括刘菁菁和林雨雨。 出租屋的天花板像压在自己的身上喘不过气。 手机抖动,弹出一条信息,他拿起来看,林雨雨发来了的,是六个连成一排的句号,“。。。。。。” “明天好好考。”阿玖回她,他发现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明明自己是个废物,还要劝别人拼了命的向前。 刘玖是单报本,林雨雨是本兼专,明天还有场信息技术。 手机又开始震动,弹出两条信息, “嗯。” “我想单着了。” 刘玖翻过身子,看着手机屏幕上的两排字。 他打出,“那就报单,还能省下36块钱,”点击发送。 这次林雨雨回的很快,又是六个连成一排的句号,“。。。。。。” 阿玖继续回她,“考得怎么样?”“这几科。”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手机没有再震动,他看着手机上一句句发送成功,心里像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它始终不碎。 躲在只剩几天房租的小空间里,他看着摆在角落大木箱子,就像看着妈妈一样。 “妈,我是不是很没用?” “妈,你怎么不说话啊!” 醒来后翻箱倒柜也只有几条口香糖,但没有办法,也只能吃,即便它真的不顶饱。 门口卖手抓饼的大叔,也许说得对,口香糖真的不会顶饱。 再次昏醒过来的时候被电话吵醒,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最还好吗?” 阿玖迷迷糊糊:“不好,考砸了!” 继续说:“你好久没打电话给我了!” 林雨雨:“呵呵,钱都给你买口香糖了,没钱冲话费了。” 阿玖:“太穷了吧你,我有钱分你一点。” 林雨雨:“不要分钱了,刘玖,我们分手吧。” 阿玖:“……还是分钱好了!” 林雨雨:“我说真的,刘玖,我们分手吧!” 阿玖:“……我要分钱!” 林雨雨:“刘玖,记得照顾好自己,别再拼命吃手抓饼了。”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记得回去多看你外婆,她肯定很想你!”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刘玖,你还想我吗?”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阿玖,你别这样,不要哭了好吗!”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如果让你选,你还会选鄱中和一中吗?” “分钱分钱………” 林雨雨说完最后一句话,“刘玖,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差劲。” “分钱分钱……” 林雨雨挂掉电话。 前胸贴后背的刘玖鼓起勇气,对着号码一个一个按, “嘟嘟嘟……”电话接通了。 “我爱你,” 阿玖开始饿的发昏,语气压的喘不过气。 电话那头传来林雨雨的声音,“什么?” “不爱也没关系,”刘玖想把话说完。 “明天见!”嘟嘟嘟,阿玖挂掉电话,他真的太累了。 如果天空不死,去他妈的天空,你不死,我死。 #口香糖 酒醒过后电话一头的阿玖抱头痛哭,如果让我选,我他妈一定连迈洪中学都不去,在家经营刘菁菁的小卖部,挣点钱盖个平房娶妻生子。 头天还在酒吧和田园犬聊的有说有笑,今天就躺在了小卖部的大木板床上。 他开始发呆,看着满抽屉的绿间口香糖,若有所思。 ”我不要口香糖,我要手抓饼!” “行行行,我的傻孙子,外婆倒霉,给你做,给你做。”刘菁菁呆在一旁,看着满身酒味的阿玖。 酒劲过去,看着外婆的忙碌身影。 “外婆,你以后会离开我吗?” “傻孙子,外婆怎么会离开你!” “外婆你真好!” 望着满抽屉的口香糖,刘玖眼泪又开始不争气的冒出。 过去我们都喜欢吃冰,喜欢下雨,喜欢晚霞,喜欢有着彼此的季节,虽然我们根本不懂喜欢,但一直看着一个人,不讨厌便是喜欢。 曾经在一个校园,彼此亲近,彼此疏离,彼此妒狠,彼此向往,到最后,再多的恩怨都抵不过一场席卷而来的高考。 “对不起,这样爱过你,便是我的爱。” ------------ 你是课本没教知识(一) 绝对不能这样结束,还没有结束,怎么能这样结束,阿玖急促呼吸,呼吸着彼此想过的未来。 看海,等流星,放烟火,建一座木头房子。山顶松树下野餐,风铃响动,用分期付款的车放音乐,烧烤架上生蚝滋滋冒水。 漫长的人生画面在阿玖眼前飞奔,似乎要在这几秒钟的时间全部流逝掉,而车也有开动的迹象。 但上天似乎和阿玖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一辆货车迎面而来,狠狠撞向自己,挡风玻璃直接整块砸向臃肿的脸上。 醒来的时候,躺在白色的病床上,看见林雨雨穿着白色连衣婚礼服捧着杏花坐在自己床头。 两边鬓白的妈妈站在床尾,攒着宝马钥匙,捧着汉堡,笑着看着阿玖。 外婆刘菁菁站在窗台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红塔山。 婷婷姐扛着一箱绿色的绿舌头大大咧咧的扔在地上。 李狗蛋搂着王燕燕,笑嘻嘻提着一只猪蹄向阿玖招手。 雪白的医院,雪白的房间,雪白的床单,雪白的病服。 一切都是雪白的。 阿玖看见这一切,泪流满面,激动的喊出:”尼玛怎么连试卷都是白的。”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参加高考考试的同学们目瞪口呆,注视着突然起身的阿玖,共同停止答题半分钟。 监考老师问:“你在干什么?” 阿玖揉揉眼睛,迟疑地回答:“我在做梦吗?” 这是课本没教的知识。 果不其然,阿玖再次落榜。 刘菁菁和李狗蛋站在车站门口,李狗蛋真的提着一只大猪蹄子。 “考的怎么样。”刘菁菁看着提着大木箱子的阿玖,率先开口。 “我还是回家开小卖部吧!”阿玖看着外婆一脸期待的表情,叹了口气。 狗哥提着大猪蹄子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先回家吧!”刘菁菁点起一根卷烟。 阿玖看着外婆,控制不住红起了眼睛: “嗯!” 夕阳照在整座小镇,也照在刘菁菁和阿玖的皮囊上,映出叠影。 “阿玖,要不你跟我来卖猪肉吧!”站在一旁的李狗蛋也学着刘菁菁,点起一根烟。 夕阳也再次照在了李狗蛋身上,同样映出他的皮囊。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 你是课本没教的知识(二) #你是课本没教的知识 如果张爱玲允许的话,我很想抄袭她淡入的镜头,画面在雾和夜雨中开始。 那是一个深夜两点多钟的冬天,她走在昌南一个叫城东的路口。 冻雨浸透靴背,她没带伞,独自去公用电话,独自给一台bp机留言。 她说:“我到了,请来接我好吗?” 然后她开始等待,等了两个小时,电话一直没有回过来。 后来告诉阿玖,你是来见一名网友。那时候见网友还是稀罕事,是可以拿到报纸的社会版讨论的话题, 够勇敢,大老远从上海跑到江西。网友说只要你来了,他一定会好好招待你,一起包在他身上。 后来火车抵达,他失约了。 最后,找到一间小旅馆。 “打劫!”被雨淋湿的旅行包甩在柜台,大大咧咧看着前台。 脏兮兮的头发摇摇晃晃,再次重申:“喂!我在打劫诶!” “嗯,下次记得套黑丝。”前台说完又埋头理财,桌子上还摆着一套球学46套综合卷和各种科目的小题狂做。 “我严肃的时候,麻烦你也严肃一点好不好!”短发女孩拿着钱包,一把拍在柜台上。 “我是认真的,你穿这个不好看,特别是打劫的时候。”前台看着短发女孩,下意识的盯着胸前的卡通logo愈发明亮,嘴角不屑一顾。 短发女孩一脸踏在柜台前的小椅子上,再次重申: “我也是认真的!我在打劫!” 她跑到外面捡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了一个圈,“这是我的地盘,你得交保护费。” 前台抬起头看了一眼,指了指角落。 短发女孩顺着前台手指轨迹,目光看向最边的角落,红点的灯光正对着自己。 看着短发女孩惊恐的表情,前台忍不住,呵了一声,说得简简单单:“咳!跟公安局连在一块的,你自己看着办,如果没有什么事,先这样说吧。” 他看得出来,眼前同自己差不多大的短发女孩,应该是生活上遇到了什么困难,但并没有什么恶意。 因为真的没有哪个人会赤手空拳,顶着公安摄像头,强行打劫一个没有生意的宾馆,哪怕她只是戴个头套黑丝袜,也会引起刘玖的重视。 如果他真的有钱,或许会给一个陌生人开一间,但他没有如果。 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没有多好,也没什么做坏事的本事,活到十八岁,还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在哪里。 “哥,我错了,我其实就是虚张声势。”立即改口,钱包放在柜台上,托着脸看着。 “嗯。”刘玖应了一声,把算好的账本收好,放在抽屉里,翻开数学46套综合卷。 “你别嗯啊,我们好好说话。”短发女孩眨巴眨巴眼睛,探过头,看见正在写作业的前台。 前台没有回应。 “你这里有没有那种,先住后付钱的套餐”短发女孩大叫,又拿起钱包拍在柜台。 下午家长群里发出通知,明天就要第一次摸底考试,根本来不及搭理她,与其把时间浪费在这,那倒不如刷一套去年高考的试卷。 她把身份证拍在柜台“呐,这是身份证,带我去看房吧。” “嗯。”前台迟疑的放下手中的尺子和圆规,抬起头看了一眼,没看到现金,又低下头扫视试卷上的题型。 考试这样,明明我们在过去做过同样类型的题目,但到关键的时候总是想不起来。 “你是不是只会说‘嗯’啊?人与人之间是要相互尊重平等协商。”短发女孩努力纠正他的错误,数落他的为人。 “嗯。”前台轻轻点头,这次连头都懒得抬,手中的水笔在草稿本上,快速的划来划去,对勾函数的二次求导就快要解出,这种简单兴奋感席卷全身。 “你这样真的很不礼貌诶。”短发女孩踩着凳子,从前台手中一把夺过46套数学综合卷,甚至险些撕破。 前台慌了,一个腾空翻了出去,把她拦住在了门口。 短发女孩看到前台围堵拦截,第一句话就是,“你让我住,我就把这还给你。”说完两只手将46套数学综合卷抱在怀里。 前台跟她讲道理,“我很想帮你,但我没有办法,我又没有钱。” “找你老板去,你和他讲清楚,我是赊账,不是白嫖。”短发女孩还是觉得有机可趁。 前台自顾自的说起话来,松开扯住短发女孩的手,“我没有用,小时候没有留住妈妈,答应妈妈好好学习结果也失约了,刘菁菁现在都六十多岁了,还在小卖部早起贪黑的干活,而我,却因为平常的不用功,贪玩,马上就要第三次高考了,我不过是一个没用的废物,喜欢自欺欺人的废物。” “你别这样。”短发女孩看着他的样子有些不知所措,开始心疼他,我就是抢他一本试卷,搞的跟我要非礼他一样,怎么这样的委屈? 前台擦了一下眼泪,态度诚恳,“明天我就要摸底考试了,我不想再混日子了,我想好好学习,我希望你能把试卷还给我,赊账租房的事,我帮不了你,但我明天会和老板说。” “你今晚就先和老板说,让我今天住下,我就把试卷还你。”短发女孩不肯退步。 前台安抚好自己的情绪,苦口婆心:“老板这么晚睡了,你先把试卷还我,今晚你忍一忍就过去了,明儿我再帮你说,这样对大家都好。” 短发女孩看向眼前的男生,有些迟疑,但还是不肯让步,“我不管,没房子住,我这试卷就不还给你。”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前台索性不和她讲道理,在返回柜台的时候,只是回头看了她一眼,说了句对不起。 他利索的拿起公用电话,按在三声,“嘟嘟嘟……” 对面接通了。 “喂,你好,我要报警。” ------------ 你是课本没教的知识(三) “你先别说话,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哪。”电话那头传出声音,宾馆里场面十分严肃。 “别别别,你听我说!你先听我说!” 短发女孩吓坏了,自信的眼神里多出一丝惊恐,她并不是害怕警察把他拘留,而是拘留后,警察会联系她的亲人,到时候她真的不得不回去。 不行,我一定不能回去。 刘玖最终还是心软了,他没有继续说话,当着女孩的面挂掉公用电话,他自己也不知道警察最终会不会来,但这样做的话,或许心里会好受一点。 她走上前,把怀中紧紧抱住的书,小心翼翼的递给前台,乖巧的向他抛了一个媚眼,说得话也很温柔,“你刚才介不介意,我开的玩笑。” 她说的话语气虽然很温柔,但形象还是大大咧咧,淋湿的书包往麻布沙发上一扔,自己坐在柜台前的旋转椅凳,手上有恃无恐的玩着什么。 这是他第一次遇到这种漂亮女孩,不像王燕燕那样非常在乎别人看她的眼光有多羡慕,也不像高中的林雨雨那样弱弱的只闷头想心事,会回避别人的目光。 完全不在乎别人的目光,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这显然让前台都感觉到了压力。 他甚至在想,自己刚才报警会不会是个错误的选择。 但再多再多,这些都与他无关,他埋着头不停的刷题,刚刚被她抢过去的46套数学综合卷已经写完,他又翻开橙色水杯旁边小题狂做。 “你也别这样了,我刚刚已经报警了,你反悔也没有用。” 女孩眨巴眨巴眼睛,又向他抛出媚眼,即便在她直视你的时候,也会让人觉得她的眼里其实并没有你,那双漂亮的瞳子其实聚焦在你身后某处。 “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前台又说了一句,他不敢看她的眼睛,低着头,说话的声音很低。 他现在才发现,这句话又多么好用,无论别人是不是掏出真心,当你不知道怎么拒绝,这时就可以。 同学上课找你聊天,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 老师教室找你谈话,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 过客路边找你帮忙,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 过去林雨雨也常常对自己说,“刘玖,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 派出所里。 “我查到地址了,是昌南宾馆的一台公用打来的。” “好嘞!” 窗外,是夜。 墨色的虚空无一颗星点缀,是无边无际的寂寥。 过去半个小时,他的作业也快收尾,收拾收拾就可以回宿舍了。 点燃一根烟,烟雾袅袅升起,在空中弥散开来。 看着这星点的火光,只觉得无边的寂寞将我吞噬,望着窗外的虚空,只一瞬间,泪如雨下。 短发女孩没有还没有走,被雨淋湿的书包也将近风,她坐在前台的对面,半个身子趴在柜台上,他静静的写着作业,她昂着头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看着这个对面的短发女孩,她开始打起瞌睡,歪头晃脑的打起钟。 前台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看了一眼客厅的钟,声音故意放大:“把你身份证给我,先让你住一个晚上,明天我就去问老板。” 我明明刚刚无情的说过,“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 可时间一过,为什么我还是不忍心?我可真没用。 女孩被吓醒,但没有一丝惊讶,又开始摇头晃脑,仿佛她和前台事先说好的一样。 前台看着她的反应,也在想,“她为什么能这么自信?” “呐!给你。”短发女孩小心翼翼的递给前台。 “林小雯。” “嗯。” “二十岁啊?” “胡说,我十八岁。” “这上面明明写着20岁,你果然是骗子。”前台指着身份证,又说一遍。 “你才是骗子,你全家都是骗子,本姑娘永远18。”短发女孩气愤的指着前台,一记飞踢,正中前台下怀。 他滚出几米远,捂着肚子,怒目而视,“你有病啊!” 女孩嘻嘻一笑,“有的有的。” 前台突然恍惚,愣了愣,笑了一下。 这个时候她应该不是短发了吧。 这时,一群民警破门而入。 一声令下:“趴下!都给我趴下!” 短发女孩又软榻的坐在地上,前台也吓得不轻。 前台先发制人,也顾不得什么君子交易了,“警察叔叔,我是良民啊,我跟你说啊,这个女孩想白嫖宾馆,我受伤了。”他开始捂着肚子,装模作样。 “放屁,是他想要非礼我!”短发女孩恼羞成怒,破罐子破摔。 “让我理一下,你说她白嫖宾馆?” “嗯,对!”前台一本正经的点头。 民警看向短发姑娘,“然后,你说他非礼你?” “对对对,就是他,民警大人英明!”女孩点头哈腰的看着民警。 “你好,我们是人民路的民警,现在怀疑你跟一起猥亵案有关,请跟我们走。”警察亮出证件。 短发女孩跟着叫:“他想拒捕,警察叔叔他想拒捕。” 被拖上来的前台悲愤欲绝,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向那一惊一乍的声音看去。 “麻烦你也跟我走一趟,现在怀疑你跟一起诈骗罪有关,也请跟我们走一趟。”另一个民警也掏出证件,示意短发女孩。 两人呼天抢地: “警察叔叔,你要相信我!” “警察叔叔,你也要相信我!” 短发女孩和前台泪流满面的被拖进警察局。 ------------ 你是课本没教的知识(四) 到了派出所。 真是可笑,前台不停的搓着手。 短发女孩表情严肃:“都怪你!” “怪我?真是好笑的。”前台白嫖了女孩一眼。 民警一拍桌子:“录个口供吧!姓名,年龄,联系方式。” 前台抖了抖身子,泪流满面:“警察叔叔,我叫刘玖,18岁,在这里打暑假工,你们要相信我,我只是个学生,我真的没有猥亵。。” 短发女孩愣了一下,拦住继续发问的民警,一脸惊讶:“等等,你才18岁?怎么看起来这么老啊!” 民警呵斥: “安静安静!” 短发女孩小声嘀咕:“安静就安静…” “下一个!” 她抬着头看着民警,像是同学聚会的自我介绍:“我叫林小雯,你也可以叫我雯雯,今年18岁,从上海来的。” 阿玖蹭蹭鼻子大叫:”警察叔叔她骗人,她明明20岁,身份证上写着的!” 短发女孩白了一眼,转头看向民警,悲痛欲绝:“我也只是个孩子!你们也要相信我啊!” “好!现在给你们几分钟自己理一下!” 短发女孩开始讨好刘玖,整个身子移过去:“咱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阿玖的气没有消,语气不减:“不然还能怎么办。” 短发女孩眼睛左转右转:“等会看我眼神行事!” ”嗯好!”阿玖答应的很爽快。 林小雯也是大吃一惊,“你就这样答应了。” 阿玖又回了他一声,“嗯,说吧,我们的计划是……。” 阿玖还没走说完, 突然短发女孩一记飞踢,阿玖连滚带爬,没等喘过气,女孩就撕心裂肺的大哭:“你有病吧!叫你不要出去嫖,你还出去嫖,跟我说是来加班,我他妈都看见那个女的啦!” 努力爬起来的阿玖,捂着肚子痛苦哀嚎,眼里充满愤怒,“卧槽,我看你是真有病啊!” 短发女孩不肯让步: “有的!” 又做出手势,小声嘀咕:“嘘!” 阿玖忍气吞声,摸着肚子又爬起来,暗骂了一句“踏马的”,才渐渐平稳自己的情绪。 “干嘛呢,干嘛呢”。民警听到动静,连忙赶过来。 看见民警过来的短发女孩,借势又是一记飞踢,正中阿玖下怀。 这一脚尼玛直接滚到门口。 阿玖立马爬起来,咬牙切齿叫骂,谁还管她是不是故意,“好啊,你他妈就是故意的!我算是看出来了哈。” 这下任由短发女孩挤眉弄眼,阿玖头也不抬。 “老子要和你同归于尽!” 民警开始又审讯 :“说吧,你们谈论的结果如何!” 审讯到这里,阿玖万念俱灰,伸出双手:“算了,我也不想录什么口供,也不想说话,警察同志,你们把我抓起来吧。来,抓我抓我。” 民警和女孩都大吃一惊。 女孩跳起来:“天啦,我只是冤枉你一下,你怎么就自我放弃了?” 阿玖不管不顾:“我就是去嫖了,你说的没错,我没良心,道德败坏,对不起你,行了吧?” 在场的民警们面面相觑,也算开了眼界。 这猥亵罪怎么变成了嫖娼罪? 这下换成女孩急了,是不是自己把他踢傻了? 阿玖乘机踢了她一脚,挤眉弄眼:“快!” 背起包的女孩一脸诚恳:“警察叔叔,太打扰你们了,现在这个事情解决了,一个误会,你们不要惩罚他,也不用送我们,我们自己走,谢谢。” 说完女孩一鞠躬,民警眨眨眼,靠到椅背上:“卧槽,什么情况?喊打喊杀喊抓的不是你们吗?” “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们抓他呢?他可是我的初恋嘞!”女孩上前几步抱住阿玖,笑嘻嘻的说。 突然被抱住,阿玖吓得一哆嗦,一屁股摔倒桌子下面。 民警震撼地坐直了:“我记得你说你是从上海来的,这怎么回事?” “是啊,警察叔叔,我们是异地恋!异地恋懂吗?”短发女孩开始假装抱怨,又可怜巴巴瞅着民警。 “这……”民警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另一位民警打断他,“现在年轻人都喜欢异地恋,不像我们那个年代。” 女孩爽朗地笑:“他太花心了,回去我会进行残酷的教育。” 阿玖从桌子底下挣扎着爬上来:“你别含血喷人!我不认识你!” 阿玖心头一紧,蹦出几个字:“我初恋可比你好看多了!” 短发女孩开朗的看着民警,笑嘻嘻的说: “你们不建议我打一顿再回去吧!” 民警看着眼前的女孩,微微颤抖:“这里是公共场所,你们这叫情侣间的小打小闹,不合适,太不合适了……还是回家打吧,回家打好!” 阿玖万秒具灰:“你们这……没天理啊,抓我抓我,我真的去嫖了,警察叔叔,快抓我!” 民警拍了拍阿玖的肩膀,眼睛里全是同情,“孩子,其实我很能理解你。” “谢谢警察叔叔!”短发女孩背起双肩包,笑嘻嘻托着阿玖走出警察局。 ------------ 你是课本没教的知识(五) 深夜里。 雨停了,只剩下空气中稀薄的玉珠悬浮在空中,烟雨朦胧恰似最柔情。 “快撒开,快撒开,卧槽,你踩到我的手啦!”阿玖冲着短发女孩,火冒三丈。 短发女孩背着双肩包大摇大摆:“我还不稀罕牵你嘞!” 阿玖白了她一眼。 “你是叫刘玖吧!”短发女孩开始问道。 阿玖想着肚子上的两脚就来气: “是啊!” 女孩露出白牙,柔顺的看着阿玖: “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玖吧!” “随你!等等,你刚刚说什么?以后,大姐放过我吧,我只是个学生!我真的嫖不起你!”阿玖想着肚子上两脚,吓得语无伦次。 “嫖你妹啊!我是正经人,地地道道的大学生。”短发女孩一脸嫌弃,从书包抖出各种书,指着阿玖看。 阿玖表示惊讶:“你还真是大学生?” “嗯。”短发女孩不屑的回了一句。 阿玖尴尬的摸了摸头:“你全名是叫林小雯吧!” 林小雯的得意洋洋:“嗯,对!很高兴认识你,阿玖。” 阿玖的脸抽搐了一下,很高兴?差点就吃牢饭了,你跟我说很高兴,刘菁菁要是知道,我还能活着回家吗? 阿玖跟老板表明了这件事,老板说,苍蝇再小也是肉,同意下来了。 三楼最边上的房间,林小雯住进去,果然,在月底交清了房租。小宾馆生意不好,多一个住客就多一份收入。 老板说,如果继续住下去,可以打七折,于是林小雯又继续住了下去。从冬天到春天,一直住在那个七折的小房间里,靠给一些杂志社撰稿活命。 一些散文,一些小诗,有的稿费只有十五元,还是收了,攒成厚厚一叠,然后去邮局领钱。 阿玖开始对林小雯的偏见早已烟消云散,真的比自己强太多了。 对他而言未来应该就是上一个不出名的大学,在大学里谈个恋爱,出来找份工作租个房子,也许刘菁菁偶尔想起他的时候会催催他结婚,然后他就结婚了,生个孩子,天天上班。 但对于林小雯,阿玖从来看不出她的想法,她就像一个具有神秘感的外星人,可能随时悄无声息的消失。 他总是产生疑惑,大学生就不用上学的吗? 阿玖第一次认识雯雯的那年,正是阿玖复读的第二年。 阿玖学不来化学,很多个晚上,一边在旅馆的前台当值,一边做化学题,做到深夜。阿玖知道,有时候雯雯会悄悄溜过来,和自己一起坐着。 阿玖发出质问:“你看的懂?” 雯雯挠挠脑袋:“这配高猛酸钾的化学方程式,不是有手就行?” “呵。”阿玖开始头皮发麻。 “你这呵是什么意思?”三下五除二,三年高考五年模拟上,画满了红叉。 雯雯停下笔,揉了揉肩,看着阿玖,一脸嫌弃:“你老师心态肯定不好!” 说完又蹭蹭的修改一遍。 阿玖目瞪口呆,大学生就是这样的吗! 雯雯把笔一摔,心态爆炸:“草,不改了,都是些啥啊,说了多少遍氨气不是有毒气体!” 阿玖不乐意了,骄傲的指着试卷: “谁说不是啊,我小时候就吸氨气中毒过!” 雯雯诧异:“你中毒过?” “中毒过,小时候我外婆打我,我躲在男厕所,醒来的时候就在医院了。”阿玖积极回答,陈述事实。 “啊哈哈,那你可真棒哦!”雯雯捧腹大笑。 看着这无情的笑,白了一眼,阿玖默默的拿回满是红叉的试卷。 阿玖又开始感叹人生,望着窗外无病**, 确实,我的人生就和这张试卷一样,画满了密密麻麻的红叉。 “好了好了,算我错了,不笑你了,喏,给你。”看着阿玖愁眉苦脸,雯雯掏出一个汉堡。 阿玖愣了一下,“哪来的?” “我的稿费挣得!”雯雯露出整排牙齿得意。 “真好!”阿玖一口咬下去。 不对啊,这和十多年前妈妈给的味道不一样啊! 吃着吃着泪流满面。 雯雯吓坏了: “我这次没放芥末啊,你哭什么?” 阿玖努力咽下去:“没有妈妈的味道!” 雯雯急了: “我才18岁,你管我叫妈妈?” “过了年你就21岁了!”阿玖边哭边嚼。 “18。”雯雯再次重申。 “21。”阿玖边嚼边重申。 “你再说一遍试试?”雯雯气的直接跨过柜台,指着阿玖鼻子。 阿玖咽下最后一根生菜:“21!” 临空一记飞踢,正中阿玖大腿外侧。 阿玖连忙从桌子下爬起,捂着大腿怒目而视:“你有病啊!” 反到一旁的雯雯笑开了花:“有的,有的。” 阿玖便不再回话, 雯雯看着阿玖不理自己,拍拍屁股回自己的三楼。 楼道传来:“诶,我这算不算包养你啊!” “你有病啊!包你个香蕉皮包包包…”阿玖忍不住了。 “我有的!”整个楼道回荡着。 雯雯总是说:“别学了,用力去学的东西最终都是没用的。” 这句话后来被证实没错。 是啊,人生中,只需要一点点数学,一点点语文就够了。更多要学的,课本都没教过我们。 比如当我们为了感情挣扎纠结取舍为难的时候,我们无法从化学或物理的课本中找到答案,也无法用几何或生物的观点去论证,那是课本没教的知识。 就像林雨雨说分手的时候,阿玖无从拒绝。 课本也不会给你答案。 ------------ 你是课本没教的知识(六) 外婆刘菁菁对着阿玖常说,你不是读书那块料:“你笨的像头猪,遗传你妈的!” 可是阿玖告诉自己,猪也想读大学啊! 转眼半年即将过去,离高考不到一个月的时间,紧促的生活压抑的喘不过气来。 有两次高考经验的阿玖也不例外。 一天夜里,阿玖疯狂的刷题,雯雯跑下楼来。 突然说,自己有急事该回去了,本该作为兄弟的我应该陪你考完,然后恭喜你,可自己等不到了。 话音刚落,眼前这个短发女孩开始哭哭啼啼着。 阿玖听见眼泪滴答的声音,放下手中的笔,从口袋中掏出几张破皱的卫生纸。 阿玖想想说:“呐!别哭了,我高考落榜这么多次都没哭过!” 雯雯冷笑:“那是你没用,我第一年就考起了。” 她说话和哭两不误,说完哭的更大声了。 阿玖眉头一皱,捅捅她说:“要不,我请你吃餐饭吧……” 一个声音闷闷传来:“好!成交!” 蹭蹭脸就往三楼跑了。 阿玖又喜又惊,后悔为什么自己不说去看风景这种不费钱的事? 昌南的夜市很有名,大排档里有练杂耍的、变魔术的、讲相声的。 吃着吃着,有一个卖唱的男人要拦住阿玖和雯雯,硬要献唱一首。 “小妹妹,给你唱一首?” 雯雯率先素质三连: “不要,没钱!穷!” 阿玖躲在雯雯身后小心翼翼的掏出几块钱:“等一下,我选一首《生日快乐》!” “咦!没发烧啊!”雯雯摸摸阿玖的前额。 阿玖挪开手,补充说: “今天是你生日啊!” 雯雯满脸狐疑:“是吗,原来我是摩羯座啊!” “孤独的摩羯,初冬的冰雪,最无关风月 无解,平静的摩羯,谁看透你的热切,不是每一次,都决绝,我真的 很爱你,摩羯。”阿玖听到这是像羊叫的歌,还是愣了一下。 以前她也是狮子座,很喜欢唱这首歌,虽然常跑调,长得也不是很好看。 生日那天硬是不肯花钱,在李叔的过桥米线呆了一天,最后李叔含泪送走这尊佛。 雯雯抢过话筒:“试一试去爱,伤害也比悲伤来得快爽快。” 阿玖愣了一下,心平气和地难过起来。 “走吧!恰饭去!”雯雯拍了拍阿玖的肩膀,一脸懵逼。 “嗯。” 雯雯在前,阿玖在后。 夜市在前,人生在后。 “就点它吧!” “你确定?” “它太可怜了,生不如死的样子太恶心了。” “那好,现在趁你生日,给它一个解脱,也算行善。” 雯雯摸了摸满是泥巴的笼子: “老板娘,下手温柔点!” 老板娘很利索,椒盐爆炒,然后一盘干锅兔肉成功上桌。 “吃啊,再不吃被我吃完了!”雯雯一块又一块的夹,好不容易抽出时间讲一句, 阿玖不忍心动手,扒着边角的辣椒,不停的下饭。 雯雯打了一个饱嗝: “哇,是真的好吃!” 阿玖看傻了,脸色忽然说不出的诡异。 “哈哈,现在兔子死的平静满足了!”雯雯擦了擦嘴,满脸自豪。 阿玖看着空荡荡的笼子,此刻的心情就如同那只被屠宰的兔子。 雯雯看出了阿玖的心思,贴近脸:“我看的出来兔子生病了,有时候死是一种解脱!” 阿玖疑惑:“真的?” 雯雯拍案而起: “骗你我就英年早逝。” “不要!活着回来吃我的大学酒就行!吃完再英年早逝。”阿玖抖抖肩膀走出店铺,摇头说。 “你还有良心吗?”雯雯跟上。 随后借势又点了盘麻辣虾尾和三瓶酒, “我其实真不想走。”她吸着虾尾,百忙之中抽出时间。 阿玖喝了口酒,“那就别走呗。” 雯雯嘿嘿一笑,说得很自然:“不走你养我啊?” 他愣了一下,“呵,那你还是走吧。”用开瓶器打开其余两瓶。 “呵,你还真不够意思。” “呵,我是穷逼。” “呵,我知道。” 雯雯从刘玖手中一把夺过昌南八度,“你别喝了。” 说得很不情愿,“虾尾都被你吃完了,我不喝酒我干嘛。” 看着自己桌前的龙虾壳,雯雯有些尴尬,说不出话来。 “其实吧,我也舍不得你走。”喝了半打啤酒的阿玖趴下桌子上,开始迷迷糊糊。 雯雯摸不着头脑,“嗯?” “你有点像我一个很好的朋友,她以前也是短发,说话做事也是大大咧咧,我很喜欢她,不知怎么的,后来她就变了,也离开了。”眯起眼在云里雾里,瞪大眼不知身在何处。哇的一口,酸辣汤直泻一片,原来肚里翻江倒海,吐得满地都是,眼泪不停的掉下来,哭的稀里哗啦。 雯雯摘下手套,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说:“嗯,我知道。” 如果清醒不是一种快乐,我也宁愿醉酒。 夜深了,星光暗淡。 整个小镇只剩下那一条路仍然闪烁着异彩,几首流行乐曲混杂着,分辨不清,捉摸不透。无端欢乐的人群拥挤着,一切被覆于虚无的表面下。 第二天清晨,门口内留下字条 “Mg十Z So4==MgSo4+Z ” “6HF+SiO2=H2SiF6+2H2O” “2 H2O2==M O2(催化剂)==2 H2O+O2↑” “我走咯,祝你高考顺利!” 阿玖呆呆的看着这一排排化学方程式,三楼最深处的房门不会再打开了。 “试一试去爱,伤害也比悲伤来得快爽快。” 空荡荡的走廊显得格外冷清。 阿玖辞掉了兼职,回到小刘小卖部一心准备高考。 外婆刘菁菁说,几个月前有个短发女孩来过,问自己在不在。 “你怎么说的?”阿玖杵在原地,呆若木鸡。 “说你没心没肺,抛弃七旬老太不管不顾,打工去了!”刘菁菁递过大木箱子,小心翼翼的干洗。 刘菁菁从口袋掏出:“哦,对了,她给你带了一条口香糖!” 阿玖依旧愣在原地,拨开绿间口香糖缓缓塞入嘴中。 他已经不想再问,她是谁了。 短发女孩在脑海中一闪而过,没有看清样貌,只知道她是短发,且是女孩。 果然你是课本没教的知识! ------------ 刘菁菁,我爱你,你要好好的(一) 漫长的学习生涯,支撑他走下来需要计划和毅力。在连绵不绝的失败面前,阿玖还能拥有这些宝贵品质,基于一个简单的信念:“我没毕业,我下次能考好。”正如赌徒没离开牌桌,因为手里还握着筹码,那么阿玖手里也握着时间。赌徒的终点是破产,阿玖的终点是高考。 高考分数下来,阿玖收获了他人生最重要的道理:原来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是你有计划、有毅力就能做到的。 不然自己又怎会高考三次, 在去高校报到的大巴上,阿玖翻开泛黄的记事本。 其实从小时候开始,本子上的计划就逐渐艰难,代表完成的钩钩慢慢不再出现。 扉页写着至关重要的一条,考取清华北大,妈妈没有留下什么,仅仅只剩下这给予的希望。 而这辆大巴,正开向江西理工大学。刘玖合上记事本,打开了真实的人生。 阿玖考上大学的消息,在整个小镇瞬间传开,阿玖不用猜也知道是刘菁菁拉着李狗蛋到处宣传。 刘菁菁逢人便说:“我孙子考上大学了,小卖部全场5折!” 李姨叫李狗蛋送了整条猪腿过来,摆了一场不大不小的宴席。 外婆坐在上桌,阿玖坐在下桌。 外婆娴熟的分着手上的中华,阿玖不停的向各桌敬酒。 一老一少,你看着我的背影,我看着你的背影。 虽然不看脸外婆的脸,但刘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外婆的笑容。 宴席结束后,阿玖喘过气:“刘菁菁,你搞这些酒席干嘛,又赚不到钱!” 外婆收起中华,掏出红塔山娴熟的点起: “图个喜庆,你懂啥?” “我是不懂哦,我只知道明天我去高校报名,你别舍不得钱。”阿玖趴着木凳上,看着门口的羊肠小道,叹口气。 外婆那天喝醉了,说了太多太多。 但刘玖一句也没听进去,因为他那天陪外婆喝一起喝醉的,说得比外婆还多。 羊肠小道的深处还是羊肠小道。 妈,我真的考起了大学。 第二天的清晨 整座小镇飘起了大雾,一眼望去看不到小路的尽头。 阿玖起的很早,早到连刘菁菁都没发现,他怕外婆舍不得。 阿玖在外婆门前站了一会儿,跑到小镇中心街上的邮寄站。 #十五年前,外婆还会收到信。她不识字,开始是叫刘玖给她读,后来也不知道怎么了,就不再给刘玖看了。 就和几件首饰一起,藏在饼干盒子里。当时刘玖因为好奇,偷瞄了信封,按照上面的地址,是上海写过来的,他试着也写了封回信过去。 他写得很简单:你好,我叫刘玖,刘菁菁的外孙,我们生活得很惨,给点钱花花。 自此,他比外婆更积极地等待回音。 小镇街道中心,是供销所旧址,后来改成基督教堂。门口竖着邮筒,正对包子铺。刘玖斜背书包,问邮递员老陈:“有我家的信吗?来了你直接给我,别给刘菁菁。” 老陈头问:“为什么?” 刘玖说:“你年纪大了别问那么多,小孩子的事你少管,我给你分红。” 刘玖等了一个学期,过年趁着外婆喝醉,打听对方到底是谁,有没有可能寄钱。 外婆突然哭了,刘玖手忙脚乱,替她擦眼泪,说:“刘菁菁,你不要哭,我长大了去大城市生活,到时候我给你寄钱。” 后来趁着外婆睡着,他开始翻箱倒柜,试着想能不能翻出,果然刘菁菁就是刘菁菁,人老了就是专一,还是和那几件首饰一起,藏在饼干盒子里。 过去,他只是打开偷瞄了信封,是上海寄过来的。 这次他下定决心,打算一封一封的看,他哈着热气,躲到小卖部门口,一封一封的打开。 第一封,书面都已经发黄。 “妈,上海真的很大,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份饭店里的工作,但老板不提供住宿,我和城管商量了,让我在天桥下先睡着。” 第二封,换了新的纸质,但依旧发黄。 “妈,我好几个月没给你发信息了,你和毛呢不要担心我,最近我找到了一份新的工作,老板人很好,提供住宿,我已经不睡天桥底下了。” 打开第三封,阿玖看了看日期,离上次寄过来大概有着一年多。 “妈,我过几年就回去,这几年零零散散,我也存到一笔积蓄,上次你写信过来说需要钱,你和毛呢,也别省着,过年买点新衣服穿。” 还剩下压在最底下的一封,拿起压在信封上的首饰,他看见,信封里的信纸,湿漉漉的黏成一片,似乎还能感受到纸页上稠液的温度,阿玖小心翼翼的拿起,对着信纸哈着热气。 第四封,他打不开。 黏糊糊的纸页干燥之后,变成硬硬的纸片,黑涂涂的,模糊不清的。 刘玖把信又原封不动放回去,第四封放在最底层,盖上首饰,接着第三封……第一封。 他擦了擦眼泪,盖上盒子,放回原处。 头天,他又跑到小镇街道中心,问老陈头,以后要是在有信来,你直接给我,不要给刘菁菁了。 老陈头还是问:“为什么?” 刘玖回答: “小孩子的事你少管。” 一天两天… 一年,两年… “老陈头,有信吗?” “没有!” 他一直期待,也一直失望。 在第三年,老陈头死了后,他的儿子陈奕迅继承了他,成为了新的邮递员,但邮筒开始看不见,人们很少用钢笔写字。无论谁摊开一张信纸,写上三个字,我爱你,都或许是二十一世纪最后一封情书。 初中毕业的阿玖,回到家里,重新翻出刘菁菁藏起的第四封信,他缓缓打开,还是湿漉漉的一片。 傍晚,刘菁菁躬着身子,年迈的手指抚摸着信封,身子微微倾斜,借着蜡黄的光,缓缓打开,渐渐的,她一只手松开信封,开始擦着眼泪,轻微的发出哽咽声,滴答滴答的落在信封里的信纸上,整页纸慢慢湿透,老泪又溅到地上冒着烟的烟头,“呲”的一声,地上的烟头也数不清有多少根,整个房间里充斥着烟草的辛辣味。 躲在房外的阿玖看得一清二楚,人就是这样,即便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要哭,甚至哭的比外婆还伤心。 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阿玖,不想外婆再哭了,趁外婆睡着,他把饼干盒里的信封偷出,紧紧压在床头。 “刘菁菁,我爱你,你要好好的。” ------------ 刘菁菁,我爱你,你要好好的(二) #刘菁菁,我爱你,你要好好的 阿玖冲着邮局快递局窗口喊着:“喂,陈奕迅。” 现在大街小巷子里,再也见不到囤满信封的邮筒。 随着手机时代的到来,快生活悄无声息的渐渐融入进去。 陈奕迅从窗口探出头来,“这不是大学生,刘玖吗?” “你就别取笑我了吧。”阿玖递给他一根烟。 他接过烟,“说吧,什么事?” “还能有什么事?跟以前一样,帮我寄一封信。”阿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信封,上面没有映着邮票,也没有写上地址。 “地址?”邮递员陈奕迅问。 “老地址。”阿玖点点头,把钱和信封都交给了他。 以前外婆不识字,她说,刚寄过来的时候,她看到过信封上有一个“死”字,也曾经问刘玖,说你妈妈寄过来的信上内容是什么。 他说是,刘菁菁,我爱你,你要好好的。 外婆不屑地敲他头,瞎说,活到你娶老婆就差不多了。 阿玖摸过信纸上的字迹,湿漉漉的再加上多年风干,其实他自己都看不清书信上的字。 从街道办事处的邮政局回来后,转身离开,离开老砖旧瓦,绿树白墙,和缓缓流淌一个小镇的少年时光。 未经世事的小毛孩将要远去,这儿将会剩下,一个被抛弃的孤寡老人。 “我真的要去山的那头吗?”刘玖从始至今问过自己, “我能得到什么,即便得到,但如果去了,山的这头又会不会失去什么?” 刚跨出院门的第一步,阿玖鼻子一酸,心想,刘菁菁,我爱你,你要好好的。 刘菁菁的枕头下,一毛不拔的外孙昨夜偷偷放了五百块。 彻夜未眠的刘菁菁翻了个身,她知道外孙站在门口。接着她听到很细的脚步声,和行李箱轮子咕噜咕噜滚动的声音,院门被轻轻带上,只剩早起的鸟偶尔一两下鸣叫。 刘菁菁推开门,坐到杏花树下,不再发声。老太太抽着卷烟,看淡青色的天光逐渐明亮。发了很久的呆,擦擦眼泪,开始做一个人的午饭。 阿玖的大木箱子里,没钱买柴油的外婆昨夜偷偷放了五百块。 这场告别就像十几年前小阿玖妈妈离开阿玖一样,渐渐的消失在羊肠小道中。 人生有时候真的如梦,前一秒还在昌南的小镇上为阿玖考上大学欢呼,下一秒就坐在考场上迎接英语四级考试。 身为大学生以后的阿玖,就像做梦一样,趴在课桌上,一天天睡过去。 这就是大学吗?呵呵了一下便倒头呼呼大睡。 “同学,这位同学,别睡了!”一震嘈杂声吵醒了阿玖。 阿玖朦朦胧胧的睁开眼睛:“怎么了?” 整个教室鸦雀无声,参加英语四级考试的同学们目瞪口呆,注视着突然起身的阿玖,。 共同停止答题半分钟。 监考老师问:“你在干什么?” 阿玖揉揉眼睛,迟疑地回答:“我在做梦吗?”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一) #那年那蝉那些事 ”与室友一起生活,一起成长,林林总总,点点滴滴的心情点滴成河,慢慢地沉淀成各种回忆。其中有快乐,有泪水,有牵挂,有温情,有希望,有感怀……这一份份美丽的心情,都已一一记录在我的日记里.偶然打开,想起那一件件往事,心中总会涌动着那么一种感动。” 阿玖写到一半,忍不住惨叫:“你说老师是不是有病!叫我们写一篇关于室友的论文。” 阳总听到惨叫,一把抓过论文纸,不忍欣然落泪:“平时我们这么对你,你还把我们说的这么好,太他妈感人了!” “感你妹!中午帮你带饭的钱给我。”阿玖一把抓过论文,丝毫不退。 阳总扭过头,找个欣赏丝袜的借口钻进厕所。 阿玖坐在床上看着室友,重新改过,论文开头第一句:“小学同学最多愚蠢,大学同学很有可能猥琐。” 阿玖的寝室是八人寝,刚才抢过论文的是阿玖的下铺,大家都叫他阳总,不是因为他多有钱,而是生来就一副当大哥的逼样,以后铁定是某公司老总,还时不时提醒他吃水不忘挖井人。 其余的五位都有着自己的独特外号。 骏哥,很有气质的男人,有着几段令人羡慕的爱情,可惜都以遗憾画上尾号。 磊哥又别名瞎子,叫他磊哥完全是因为大家都打不过他,一米八八的个子加上结实的肌肉,但是他要是骚起来,就和他玩的盲僧一样,令人抠脚作呕。 领导,全寝最骚的男人,情商达到新的高度,阅女无数却也依旧单身,说是看破了红尘,不再与世俗同流合污。 阿贱,也叫贱哥,骚里骚气和领导有的一拼,当过两年兵,再回来重修,也算是老大哥了。 最后一位龟哥,也叫鬼哥,他第一天刚到宿舍的时候,就拍着胸脯告诉大家,他要获取头衔百人斩,全寝室公认最有种的男人,没有之一。 阿玖望着自己的下铺阳总,心乱如麻。 阿玖跟他长谈过,让他不要凌晨五点梳头发喷啫喱,也不要每逢下雨就出去散步,更不要向辅导员告白,试图用爱情来逃避重修,因为辅导员是个男的。 说着说着阳总突然举起一只丝袜,阿玖大惊失色。 问他哪里来的。阳总说,偷舍管阿姨的。阿玖差点脑溢血。 阳总喜滋滋地告诉他:“创业者一定不要只图眼前利益,更不要盲目跟风,一定要慎重考虑自己的项目是否可行,需要多长时间,目前电子商务是发展较快、增值空间较大的一种创业项目,每当一个新的政策出台的时候,都会造就一个商机。 如果你能捉住这个商机,站在潮头,就能成为时代的弄潮儿。否则,只能做芸芸众生。” 阿玖一脸懵逼:“所以呢,你要干嘛?” 阳总一本正经:“淘宝知道吧?阿里巴巴知道不?” 阿玖沉默半饷:“我他妈当然知道!” 阳总激动的喊出:“我决定去网上卖丝袜,然后做大越强,再创辉煌,在网上开一家堂堂正正的两元店!” 寝室迎来热烈掌声。 “祝你好运!”阿玖看着满腔热血的阳总,再次心乱如麻。 不怕寝室有屌丝,就怕屌丝住一窝。 如果说高中是细水流长,那么大学里就是惊涛骇浪。 高中拼了命的向前冲只为上大学找个女朋友,大学里拼了命的停下脚步只为了找到更好的女朋友。 有谁不想谈恋爱? 可又能怎么办,英语四级考试,二级建造师证一个都没有考过,自己都是个废物,你怎么还敢去想其他的事。 白天里在班上无非就是睡觉,或者就是听老师们吹着自己过去的辉煌,阿玖就遇到过,记得那次还是材料力学公开课的时候,站在讲台上的她,有时候真的像一位优秀的演说家。 我和爱人产生的小结晶,也就是我的小儿子,我总是会在周六或者周日陪他一起去篮球馆里打着篮球,他的爸爸也是我的爱人,我们三个会一起手拉手跑步,当然不仅仅只有健身锻炼身体,我还专门给我的宝贝安排了辅导老师,价格也不是很贵,两百一个小时。 你跑步就跑步,为什么要强调手拉手?还有明码标价又是什么意思?下面炸成了一团,没有人再有丝毫睡意。 台下一片嘘唏声,但也如同虚设,她清了清嗓子眼继续说着,所以说,你们不要老是趴在桌子上睡觉,能不能有点年轻人的样子?现在像个废物一样,又有什么,女朋友,女朋友找不到,你们都说土木是和尚庙,可当真是和尚庙,我看是废物庙罢了。 刚被吵醒的刘玖本来还想着反驳,但想了想,确实,自己确实是废物,换个姿势又继续趴着睡。 台上的她说完又开始讲起了自己的大宝贝,我的儿子,也就是她爱人的大儿子。 踏马的,不废话,你的儿子,肯定就是你爱人的儿子啊!台下的声音也很大,那些睡意全无的有志青年开始发牢骚,但阿玖不会,或许是他无志,又或许是他懒得出奇根本不愿意管,他到觉得,还有几番道理。 我确实是个废物。 阿玖就是这样一个人,当别人都朝上进方向去想的时候,他就会莫名其妙朝着反的方向去联想。 公开课上的大学语文老师有一次拿他的作文作为反面例子在课上大加挞伐,说这篇作文看起来毫无幻想精神,透着悲观主义的情绪,所以也不会有进取心。 台下哄堂大笑,确实,这挺好笑的,台下的他自己也跟着笑了。 整个公开课的氛围一度炸裂,台上自顾自的吹牛逼,台下则是拼了命的拆她台阶。但这些都与阿玖无关,其实他也不想睡,可真的撑不住了,昨天熬夜通宵打英雄联盟的时候他就应该知道今天废物的样子。 “你?睡什么睡,起来。”正打算换个舒服的姿势憨憨大睡,也不知道哪里传出声音,他以为是梦里的,便没有搭理。 声音又传出,“睡什么睡,废物,快起来。” 没道理可言啊!哪有人在自己的梦里被当做废物不停的骂? 阿玖一鼓作气,拍案而起,抬头望着桌前的女老师,大口大口喘着呼吸声。 他掐死手上的一个水痘,开始感叹怎么会这么真实? 没有第一时间和女老师理论,开始看着后排的同学,他们真不够意思,竟一个都没有睡着。 整间教室鸦雀无声,渐渐的,他开始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梦啊。 女老师说话突然变得很温柔,“这位同学,请你出去!” 刘玖利索的收了收书包,向女老师深深的鞠了一躬,“老师,我是废物。” 他离开了,门关上的那一刻,教室里又开始有了生机。 他倒也不是很介意,反正他是个没什么存在感的人。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二) #灰色头像 他输掉了今天的第七局,连跪七把,这第七局,队友想15分投,刘玖按照平常的性格肯定会打出gg然后在和队友“善意”的交流,但这次不一样,他试图用老好人的语气来劝说队友,我们真的可以翻盘,不过最终还是被拿下了。 队友打字过来,回复着,这和我们的人生一样,很难很难翻盘。 这行字被打出来后,一言不发的阿玖愣住了,坐在一台傻瓜电脑前,他开始反思,这应该不是对方的微操好,前中期他们的上中下补刀和我们差距并没有太大,人头比例也是五五开,前期他们入侵野区,见了就打,收枪就跑,被放风筝的打野追不上,在追敌的路上就一次次被打爆了。 这个打野就是阿玖,他之所以比较喜欢玩打野,因为他以为这样便能够掌控全局,他有时候告诉自己,我掌控不了自己的人生,我难道还不能掌控自己的野区吗? 公共聊天频道里,对手正侃侃而谈,“你这把玩的是野核流,前中期你发育的都很好,我们之间没有一个人能够和你solo,我承认你的技术含量很高,但你忽略了一点,这是个团队游戏,并不是你把我们这边全部杀完,就能赢的,世界赛顶级的高手都不太敢单带,在游戏里你需要队友,在生活中你的身边需要朋友……从下路峡谷最后一波,就可以看出,你先手换掉我方两位c位,但有什么用,你最后脱节了,我方队友3打4碾压性的胜利……还有一个致命的点,那就是你无论是刷野开龙还是抓人,都太犹豫不决,缺乏自信,我猜你的人生绝对比这个糟糕。”阿玖可以想像那家伙眉飞色舞的样子。 阿玖深呼吸了一口气,没啃声儿,早早的退出游戏聊天框,切到QQ上,那个穿着太空服的女孩头像还是灰色的,一动不动。对方没上线,又白等了。他抓了抓脑袋,有点失望。另一个头像倒是跳了起来,是个长得很欠的笑脸。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加的,难不成又是鬼哥拿我qq去勾搭的妹子? 他扭头看向最里面的床,果然鬼哥不在。 他用鬼哥的语气打字过去,“约不约?” “约你妹,兄弟,你打野玩的不错,技术和意识都是顶尖,就是太过缺乏自信,好几波可以先手拿龙开团的,你都犹豫了,下次我们再切?”对面打字的速度很快,聊天框一下打满了字。 阿玖打字过去,“好呀!” 阿玖算是明白了,这个猥琐的笑脸根本不是鬼哥约的妹子,而是一个高高在上的普通高玩罢了。 他并不反感这种行为,在虚拟游戏世界里,你没经济,落后就要挨打,成王败寇,胜者为王,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 以前阿玖也是这样,节奏流畅,全场ca y,一把游戏的胜利后,他试着把对面拉去聊天房间,和他理论着,有时候遇到脾气好的,你们会商业互吹,欣赏各自,遇到脾气差的,他会反客为主,倒过来讽刺你。 令他最印象深刻的一次,就是他赢下比赛后,对着公共聊天框里打出gg。 不一会对面的聊天框里弹出一句话,“要是你的人生和你游戏一样硬气就好了。” 阿玖就丝毫没有继续玩下去的心情,他躺下床上,望着天花板,缓缓闭上眼睛, 是啊!要是我的人生有游戏那么简单就好了。 这局失败了,还有会有下一局。 笑脸得意洋洋地下线了,阿玖冲着屏幕冷哼一笑。 其实他不太想打游戏 ,又用什么办法来消磨时间呢? 何必呢?何苦呢?他有时候也跟自己说。老是打着一个老游戏等啊等,可她很少上线。 穿着太空服的女孩头像,它还灰着呢。 #游戏而已,他怎么能和人生相提并论呢。 周末。 每个周末刘玖他们的寝室都会激情的五排上分,当然并不是为了快乐。 阿玖托交易猫上的黄牛给自己找了个代练客户。 他和黄牛谈好了,钻石局以上,100块一个小段位,坐在傻瓜式电脑前的他,回顾自己的人生,他想,这应该他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吧。 几个人进入游戏界面, “我玩打野。”阿玖当仁不让,这要是输一把,还要倒贴几十块钱,这种买卖他可不做。 这些话堵住了想玩瞎子的磊哥,嘴里支支吾吾,说:“好你个家伙,又抢我打野!” 阿玖索性直接锁定英雄,双手一摊,“抱歉,磊哥,这把你又要躺了。” 他点起一支烟,云里雾里,“行吧,我给你辅助行了吧。” 阿玖开始分析战局,“这把大家玩三核,辅助直接选一手肉辅,上单直接抗压,整体节奏我来带。” 领导插过话,锁下了adc,“你是真怕我们输了你的钱啊。” 阿玖没有理他,“天赋,符文,都调了没。” “疾风亦有归途,阿同里个同,看我这把带电刑,二级单吃对面。”坐在阿玖旁边的鬼哥,握着粉红色鼠标,激情四射。 最边角的贱哥锁定上单,扫了一眼屏幕,目光落在鬼哥的人物头像上,他终于是绷不住了,“电刑?你玩亚索带你妈的电刑。” 鬼哥有些委屈,他知道贱哥是当兵回来的,脾气出了名的臭,“你哄那么大声干嘛,我换就是了。” 其他三人一声不吭,阿玖当起了和事佬,“贱哥,你好好说话,这把我蓝开,速三帮你抓。” “欢迎来到英雄联盟,敌军还有30秒达到战场,碾碎他们!全军出击!” 鬼哥说得微微颤颤,“一级团吗?” 阿玖看了一下对面阵容,有理有据,“一级不团,不团,我们这边弱势,正常开。” 贱哥扫了一眼,屏幕上的字,火急寥寥,“团你妈呢,团,一级亚索学风墙。” 坐在阿玖一旁的鬼哥,委屈的像个小孩,一声不吭。 “咳咳。”磊哥重重的咳了一声,“嘘!” 大家伙也明白意思,纷纷把声音压到最低。 “嘟嘟,接通………” 磊哥的苹果手机坏了,舍不得修,声音只能外放:“玩,还玩游戏?自己的事情一点不上心,要是学校不让你毕业,你就等着大五,大六?你父母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钱,有什么用?我可跟你说好了,你毕不了业,我可不会在这等你。”他女朋友的声音在旁边炸雷般响起。 “我知道。”磊哥一边玩着牛头封住对面走位,一边卑微的回话接住女朋友的走位。 听得出来,磊哥女朋友发怒了,可以想象脸爆炸似的发红,又像一星火一盆汽油上, “你知道?你知道个屁,去年过年你喝醉酒的时候,是怎么和我说的?醉醺醺的趴在我身边哭,说以后不打了,不打了。” 手中的鼠标砸向键盘,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宁静。 磊哥眼睛开始通红,压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低沉的可怕,“够了。” 大家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面面相觑,都没有了继续下去的激情,提前15分钟点起了投降,但如果提前发起投降,得需要五个人同意。 大家都绷住了,不敢发声,目光之余偷偷扫过磊哥的显示屏,果然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点起投降。 谈恋爱就是和游戏一样,想要提前交卷,得需要自己同意,不然谁都帮不了你。 觉得脑袋被震得嗡嗡作响,桌子上扔下了一包烟,一溜小跑出门。 走廊里安安静静,大家靠在门上,听见门里的女朋友还是嘟嘟哝哝地抱怨。下午的阳光从楼道尽头的窗户里照进来,暖洋洋地洒在磊哥身上,走道里晾晒着纯白色的床单,窗外风吹着油绿的树叶摇曳,哗哗地响。 “杨光磊,我们分手吧!到此为止。”电话那头传出断断续续的哭泣声。 贴紧门缝的阿玖们,发现磊哥没有回应,心乱如麻,“回她啊,快回啊,说你错了,错了。” 电话两头持续了长达五分钟的冷战, “嘟嘟嘟…”电话挂断 大家伙不敢冲进去,问了脾气最臭的贱哥,怎么办? 贱哥表情很复杂,点起一支烟,简简单单的坐在地上抽了起来,他说,再等等吧。 一分钟过后,寝室里没有动静。 五分钟过后,大家伙贴紧墙壁,还是没有响声。 十分钟过后,游戏胜利的声音传出。 “他赢了!他竟然一打五,赢了!” 不一会,显示屏摔碎的声音轰然响起,再随后就是歇斯底里的哭泣骤然而起。 大家争先恐后的冲进房门,他的脸上没有挂着一丝笑容,躺在碎了一地的显示屏上,哭的一塌糊涂。 上前安慰,他也不说话,不停的,不停的抽烟。 问他:“还好吗?” 磊哥还是自顾自的抽烟,哭腔着:“我赢了。” 可他明明赢了游戏还是这么的悲伤。 阿玖拿过自己的傻瓜式电脑,翻开游戏聊天框的对话。 (阿利斯塔)对所有人:“我刚刚失恋了,我想死。” 对面的:“大家伙别相信他,我上次遇到一个说自己家地震的。” 对面的:“他就是想骗取我们的同情,然后乘其不备偷家。” (阿利斯塔)对所有人:“其余四个队友都被我女朋友骂挂机了,你们不信我也没关系。” 又补充一句:“我现在真的想死。” 对面打字过来,一共五句话,“你别死,我们让你赢。” 看完聊天记录的阿玖,惶恐不安。 “我想死。”又看着缓缓起身走向阳台的磊哥。 大家拼了命的纵身一跃,把磊哥团团围住,在场的没有一个人敢松一口气。 “磊哥,你别死,好不好。”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 #雨又开始下了 熟悉的声音响起:“你最还好吗?” 阿玖迷迷糊糊:“不好,考砸了!” 继续说:“你好久没打电话给我了!” 林雨雨:“呵呵,钱都给你买口香糖了,没钱冲话费了。” 阿玖:“太穷了吧你,我有钱分你一点。” 林雨雨:“不要分钱了,刘玖,我们分手吧。” 阿玖:“……还是分钱好了!” 林雨雨:“我说真的,刘玖,我们分手吧!” 阿玖:“……我要分钱!” 林雨雨:“刘玖,记得照顾好自己,别再拼命吃手抓饼了。”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记得回去多看你外婆,她肯定很想你!”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刘玖,你还想我吗?”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阿玖,你别这样,不要哭了好吗!”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如果让你选,你还会选鄱中和一中吗?” “分钱分钱………” 林雨雨说完最后一句话,“刘玖,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差劲。” “分钱分钱……” 林雨雨挂掉电话。 前胸贴后背的刘玖鼓起勇气,对着号码一个一个按, “嘟嘟嘟……”电话接通了。 “我爱你,” 阿玖开始饿的发昏,语气压的喘不过气。 电话那头传来林雨雨的声音,“什么?” “不爱也没关系,”刘玖想把话说完。 “明天见!”嘟嘟嘟,阿玖挂掉电话,他真的太累了。 如果天空不死,去他妈的天空,你不死,我死。 “中央气象台预计,从明天开始,新一轮较强的冷空气将来袭,这也是今年下半年以来最强的冷空气。” 望着手机屏幕上的通知,又要下雨了,我说的不是天气。 习惯性的出门左转,雨滴打哒哒的打在自己的右肩上,又是冬天了,她回来了,阿玖这一年20岁。 #大学生活感悟论文 不知不觉四年大学生活快要走到终点了,一直没有好好总结过自己这四年来走的是怎样的一条路,现在好好回想一下,权当是给自己留点纪念,也算是给自己的大学生活圈上一个句号,四年大学生活感悟作文。 现在才体会到大学四年时光是如此的宝贵,后悔自己当初没有好好珍惜。很难说每个人应该怎样安排自己的时间,因为每个人的情况都是不同的,只能根据自身的具体情况进行安排。大学以来,我遇到了一批很好的老师,我觉得在未来的大学四年里可以好好地和老师进行沟通是一件很有收获的事情,老师们可以为你指点方向,可以减少你走弯路的机会。在大学课程安排上,我觉得我们数学与统计学院的安排还是比较合适的,在大一大二集中了较多课程,大三大四的课程则相对较少,这样可以给考研和找工作的同学都腾出更多的时间准备自己的事情。” 阿玖停下笔,实在写不下去了,不由发出感慨:“他大爷的,这也太恶心了吧!” 阳总从床下蹭蹭的伸过头来:“我他妈是不是眼花,你还会写论文?” 阿玖继续拿起笔:“阳总,世道变了,我也要生活。” “世道变了,人心也变了。”阳总跑到门外点起一支烟,叹了口气。 道德不能让陷入爱河的人们感觉幸福,爱情却可以。 阳总不知从何时开始不在迷恋丝袜,开始打起了游戏。 磊哥总告诉阳总,不要老打游戏,不然就会像他一样被问‘游戏重要还是我重要’,然后被女朋友甩了。 阳总不信,不屑一顾:“那是你没用,孟老头子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但我就行。” 如果说排位的时候总是遇到骂人的是素质低,那么排位遇到秒退的那算什么? 说排位的时候,总是碰到一个总是中途“退出游戏”的中单火舞,每次都是把对方的c位换掉之后弹出去,挂机一会便又重新回到线上。 不用想,那人准是阳总! 这也是室友拼了命也不想和阳总双排的原因。 每次掉线,都要回小邓的消息。 阿玖他们总调侃:“游戏是恋爱中女生的天敌,女朋友和游戏只能选一个。” 阳总仍然坚持自己的方法。 冬至,大学里最后一个圣诞,阿玖已经大四,窗外雪花纷飞。阳总含情脉脉弹吉他,看起来很文艺,但他桌上摆着洗脚盆,盆里泡着四袋方便面,热气蒸腾,让饥饿的阿玖不知是喜是悲。当阳总从洗脚盆捞出第一根面条的时候,彻底点着阿玖的痛点,他忍无可忍地炸了。 阳总握着手机激动的冲上铺喊:“你们说我在圣诞节送小邓什么礼物最好。” 磊哥率先发言:“丝袜!一定要送丝袜!” 话音刚落,贱哥抢过话语权: “黑色的,小邓一定喜欢黑色的!” “滚滚滚,一帮禽兽!”阳总在手机上好像打着什么字。 “鬼哥,你去哪?”阳总头转向鬼哥,就数他最懂女人。 鬼哥潇潇洒洒: “我出去嫖!还有丝袜的话一定要选蕾丝的!” 全寝哄堂大笑! 阳总提起裤子,暴跳如雷: “阿玖,你给评评理,这帮人是真的狗!” “确实,舔狗不得好死!”阿玖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 “你没资格说我。”阳总望着阿玖电脑屏幕上的灰色头像,反嘲着。 “口红吧,送口红吧!我想,女生大学里都喜欢口红!”阿玖注意到阳总的余光,切出qq。 “口红是几块钱一个的,贵吗?这个月就几百了。”阳总不知所措。 领导连忙爬下床,拍着阳总的肩膀,信誓旦旦:“不要慌,全买金针菇,我教你卡bug。”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 #他开始回想起大学这几年的经历,他没有一件事是成功的,他有勇气,但是艰辛的路显然不是光靠勇气就能踏开的,还得有点本事。 阿玖的本事大概仅止于打英雄联盟了。 甚至有一天,他怕,他怕他连唯一的勇气都消失殆尽了。 但今天不一样了,他拿出压在箱底尘封已久的记事本。 轻轻的划过硬纸皮上的尘灰,缓缓打开第一页,“我没有用,留不住妈妈。”“我没有用,留不住妈妈。” 一句便占满了一页。 继续翻着,第二句,“长大了点,我还是没有用,变不回妈妈。” 它占着第二页。 皱黄的纸片,在夕阳的余晖下,愈发明亮。 继续翻开第三页,空空白白的,没有笔记的划痕,他记起来了,这是想着留给以后。 第四页,是林雨又写给他的话他打开记事本,又多了一行,“她说,如果我和你都是鱼,可是有病,怎么办啊!” 紧接着下一行他写上了,“如果天空不死,我们就没有如果。” 迟迟不肯合上记事本,想了许久。 接着加上一行,“答案不是唯一的答案。” 当他再次翻开,记事本已经很旧了,发现自己也跟着旧了。 没有一页一页继续往下翻,而是又打开第五页,那是妈妈曾经留给他的话,他一笔一画抄得仔细: 别贪玩,努力学习。长大了考清华北大,去大城市工作,找一个爱你的女孩子结婚,幸福生活。 自第五页始,阿玖写下自己的计划: 背所有课文,背不出来拼命背。 学会做应用题,搞定压轴题 提前阅读高三课本。 期末考试进前十。 一行一行,如同一首永远写不完的诗。完成其中一条,他就打个钩。 现在的他,早已忘记了自己曾经的誓言,它们像被遗的时光静谧在角落,不吭不响。 而今天黑墨水笔重新划过,第六页,“我不要当废物。” 他要改变,把头发梳成大人的样子。 穿着一件和别的学生一样的米色双排扣呢子大衣,大衣敞着,露出里面的剪裁合身的白色衬衣。 衣前懒散地系着一条黑色领带,领口处露出他微凸的锁骨和一小部分结实健朗的胸膛。 比起手机qq里来的通讯,外貌服装这些都已经显得不为重要。 因为在这几分钟前,正在峡谷厮杀四方的阿玖,他看见电脑屏幕kda上弹出一条信息,顶置的红色字体备注,“林雨雨。” 他切到qq上,穿着宇航服的女孩头像,闪闪跳动。 他抓了抓脑袋,有点兴奋,但又有着不知所措,过去他总是等着,等着,等着,仿佛这个号就像一个机器人一样死气沉沉。 而今天,它穿着宇航服的女孩头像开始跳动,在自己的顶置主页,闪闪发亮。 “嗨!我们好久没有聊过天了,你最近还好吗?”他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挤出一排字。 “叮咚”,对面快他一步,聊天框的第一句,“我专升本了,考到了应用科学学院。” 阿玖撤回先前打的字。 给对面打出一个问号。 紧接着,“恭喜恭喜!要不要我去接你?” “好啊!”对面打完字就下线了,灰色头像又停止了跳动,顶置的主页又显得黯淡无光。 望着停止跳动的灰色头像,电脑屏幕前的阿玖开始沉思。 几分钟后,他弹出还未结束的游戏,在所有人的聊天框中打出gg,发起15分钟投,关上电脑,缓缓起身,从昨天换下的裤子,掏出一包红塔山,手里转着打火机,离开了寝室,暖洋洋地洒在他身上,走道里晾晒着纯白色的床单,窗外风吹着油绿的树叶摇曳,哗哗地响。 一个问题,从那天开始就一直在他脑海里浮起,沉下,浮起,沉下。 “她为什么要来应用科学学院?” 明明就要和她见面了,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我…我这是怎么了。 可能人就是犯贱,得不到的时候就在想,我什么时候可以得到,得到的时候,你又会想,我为什么会得到。 烟头见底,他回到了空无一人的寝室里,打开电脑,基地爆炸的显示传来,果然游戏输了,他又切到QQ上,那个穿着宇航服的女孩头像还是灰色的,一动不动。 他把qq放置后台,又切回游戏,可怎么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心情。 就这样,他翻开尘封已久的记事本写下“我不要当废物,” 开始试着改变。 他静静地走在这古老校园幽静的长廊中, 书上说,能感受到几十载前人的气息似乎在穿梭流动,厚重、深邃、睿智。 可心不在焉的他,一丁点都感受不到。 夕阳西下时的校园,有着不可抗拒的美丽。那是一种祥和安静,也是一种蓬勃的生机。 五点三十,大学新生刚刚实训结束,阿玖走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什么都好,就是得让道,他们总是并排而行,有两个的,三个的,脸上总是有着说不完的快乐。 他想起游戏好友,猥琐头像笑脸说过的话,“你这把玩的是野核流,前中期你发育的都很好,我们之间没有一个人能够和你solo,我承认你的技术含量很高,但你忽略了一点,这是个团队游戏,并不是你把我们这边全部杀完,就能赢的,世界赛顶级的高手都不太敢单带,在游戏里你需要队友,在生活中你的身边需要朋友。” 不可否认,他说的大抵上都对,过去的日子,他的生活,习惯一个人去食堂,一个人去提前去占位置,一个人带着耳机在操场上跑步,一个人思念着过去。 绯红的夕阳照在湖面上,静的没有声息,人群中的阿玖加快脚步,“是啊,我平常的生活确实是一个人,但有一点他说错了,生活中的的确确是一个人,但自己的人生可不是,有寝室里的那帮兄弟,他很欢乐,他相信,始终相信,他不是孤独的,至少不会像以前那样。” 湖里绿色的水草点缀着,摇摆着,偶尔有风,就激起阵阵涟漪。 起风了,就意味着快下雨了。 阿玖回到自己的宿舍,鬼哥他们也全都回来,站在凳子上的阳总高举丝袜,为明天的放假庆祝。 阿玖嘴角微微上扬,这不就是热闹吗?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 打开那台傻瓜式电脑,挂上了网,连上了QQ,盯着那个穿着宇航服的女孩头像看,那个头像还是灰的,离线或者隐身,反正没有留言。 借着更新英雄联盟余暇时间,阿玖背靠着宿舍外的白墙,点起了一根红塔山,烟雾缭绕,他记不清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抽的烟。 返回宿舍时,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他是8个小时以前留的言,问林雨雨,明天晚上在哪里接。 灰色头像沉寂在自己的主页,其实并没有穿过宇航服,虽然阿玖和林雨雨很久没有见过,但很确定的说图片里的女孩并不是林雨雨,第一次见时,有一头细软笔直的长发,很漂亮,用不着拿棒球帽遮掩。 最后一次见时,几绺头发飞散在外边,好像是一个光轮把她笼罩着。 他也不是没有翻过她的空间,为此他还甚至为了开年钻省吃俭用,到结果也仅仅是为了删除访客记录。 这件事被阳总发现后,阳总他再也没有找过阿玖问感情方面的问题,毅然决然的躺在下铺,他说,舔狗是帮不了舔狗的。 “切一盘?”QQ上一个猥琐笑脸的头像跳闪起来,不记得什么时候加过这个人了,看见备注是“游戏好友”,才渐渐想起,这就是那天凭借着运营,把自己从前期优势打的后期守家的那个游戏好友。 “好啊。”阿玖漫不经心地回答,虽然他现在确实没有心情打什么狗屁游戏,他在乎的是明天穿哪件衣服会面林雨雨,不过他从不拒绝别人的邀请,原本加他的人就很少。 阿玖还是用自己的傻瓜式电脑控制来操作,与他solo,他心里有事儿,懒洋洋的,不过是准备消磨点儿时间,而且看起来那个“猥琐头像”也只是会运营,在操作方面估计会被压的很惨,在微操方面阿玖还是很自信的,他活这么大,唯一不惨就是他的游戏操作。 在选人的阶段,阿玖在聊天框打字过去,“可以投降。” 对面很快的速度回话,“你不会觉得我会被压的很惨吧?” 阿玖像被看穿了一切,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这把对面绝对不简单。 确实,阿玖发现这个对手非但凶狠而且狡猾,他走神的瞬间,对面在草插下假眼,阿玖以为他是不小心的,开局带着扫描的阿玖左右摇摆,这样一来是为了取消平a的后摇,也是为了躲对面的技能,但令阿玖没想到的是对面利用了视野差,和平a的极限距离,打自己一发平a。 聊天框中对面打字过来,“你心不在焉哦!” 阿玖同时按住E te 键和Shift键,弹出聊天窗口,刚想输出自己想打的“1” “猥琐头像”又偷了一发平a,阿玖急忙切出,后撤出他的平a范围,其实他刚刚也不是没有想过反打,但那一瞬间,仿佛自己被看穿了自己的心思,“猥琐头像”直接后退,取消平a后摇。 其实这两发平a对后面的胜负并不算什么,但是那个精巧的圈套和精细的操作让阿玖警觉起来。 “你怎么不回我话啊?”聊天框中对面又打过来,阿玖瞟了一眼,没有在乎,整个身子都开始绷紧,退回自己的防御塔前。 即便阿玖没有理他,但“猥琐头像”还是在自己的防御塔前按下嘲讽键,跳起了舞。 这种恶心人的套路,阿玖以前也不是没有见过,甚至有过之无不及也。 去年刚上大学的时候,他还不认识任何人,心灰意冷不想去和别人交集,每天窝在寝室里当废物,坐在傻瓜式电脑前,整整就是一天,一打就是十几个钟头。但阿玖那时才刚刚接触电脑,更何况英雄联盟了,他的技术那时相当的差,毫无章法可言,唯一的优势是打字快,于是创造了自己的战术,叫作废话流。 游戏开始,“欢迎来到英雄联盟,敌军还有30秒达到战场,碾碎他们!全军出击!” 他就开始在聊天框里跟对面玩家说话:“敌军还有三十秒到达战场,欢迎来到,啊建议您先和电脑控制的英雄进行练习模式的游戏以熟悉操作和战斗模式用鼠标右键,小心,啊你很快就会成为传奇人物,全军出击。” “蒙多,蒙多,到这边,到这边。蒙多,蒙多,想去哪,就去哪!”“那个,你看见过我的小熊吗?”“再烦,我就打你哦,打你哦,打你哦,打你哦!”“你要来几发吗,一点寒芒先到,想要再来一发吗,随后枪出如龙。”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三二三四,四二三四 德玛西亚,德玛西亚 德玛德玛德玛西亚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结果很多玩家忍无可忍,放下鼠标,啪啪啪在聊天框中打字回话,骂一句“我去你大爷的”就退出了。这样阿玖靠打字赢了游戏,赚到胜率75%,从黑铁一路上分到钻石段位。 后来到了钻石,他渐渐的发现,高端局的玩家心理素质较高,也慢慢不管用,于是又想了新招。 他在对话框里讲故事。 开局他就打字,先发制人:“亚索曾是艾欧尼亚某所知名剑术道场的天才学徒,并且还是同辈中唯一能够掌握传说中的御风剑术的学生。大部分人曾相信他注定会成为一位伟大的英雄。但是,因为诺克萨斯的入侵,他的命运被永久地改变了。亚索在那时负责保护一位艾欧尼亚长者,但是,他自大地以为自己的剑能够改变战局,便擅离职守,投身于战场之中。当他回到长者身边时,发现长者已被杀死。 身败名裂的亚索甘愿自首,准备用一生来补偿他的失职之罪。但是!”阿玖开始停顿, 然后就开始认真打游戏,计算着每一步时间。 对话框里一片混乱,其他三个人在号叫:“我弄死你啊,后来亚索怎么了?但是什么?去你妹的,老子不打了,你讲话能不能完整点儿?” 就这样,他的胜率再次冲到80%。 废话流名声大震,游戏界面纷纷传出亲切的问候,“臭不要脸的”,“你还有没有底线?”,“九年义务教育就教出了你这么个玩意?”,但阿玖都一概冷笑而过,耸耸肩,开始下一把。 “80胜率了。”领导端着饭碗,坐在一旁看得一丝不苟。 阿玖嘴角微微上扬,正当骄傲的时候,他才发现坐在旁边偷看阿玖“高科技”的领导,早就拿下小本本,自学成才。 阿玖发现这狗东西比自己都无耻,他发明的属于废话流分支:诅咒术。比如好端端地大家在打游戏,专注于对线,推线,ga k时,领导打一行字:“大慈大悲普度众生观世音菩萨,圣洁的露水照耀世人,明亮的目光召唤平安,如果你想自己的父母健康,就请复述一遍,必须做到,否则出门被车撞死。” 寝室里众人有一次看他打游戏,他不慌不忙的打出这行字,差点没把阿玖们送走 “我去你的三姑夫!二大妈!你马的!” 当时复制粘贴,强迫转发还不是很流行,被他这么一搞,一句九个人整个峡谷里一片手忙脚乱,人人无心计算,一排又一排的字占满了显示屏。 一局没打完,他已经依次请过太上老君、上帝、耶和华、圣母马利亚、招财童子、唐明皇、金毛狮王谢逊、海的女儿…… 望着领导的高科技,阿玖输了,输的很彻底,现在他才意识到,这样是真的无耻。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 前排兵还未到达线上,“猥琐头像”不依不饶,始终在自己的跟前跳起了舞。 阿玖凭借着肌肉记忆,在两军交汇处,从河道卡视野进入上中间草丛。 阿玖的维克托提前在上草丛露出视野,吸引前排兵的仇恨,又钻进草丛,打乱对面小兵的聚集,我方前排兵和炮兵则靠在一起,阿玖的维克托,在双方对拼之际,借助了自己小兵的帮助,跟“猥琐头像”的发条对a,根本不怂,然而发条心理素质极强,也丝毫不虚,凭借着被动,越a伤害越高,托克托进草,卡了一下发条平a节奏,“猥琐头像”不得不回头后撤,a在了小兵上,此时阿玖维克托Q的cd快要转好,追着发条,想打出qa,发条及时拉开距离,并没有被a到,反而乘着维克托的q进入cd,发条再度施压,阿玖的维克托步步后退,q技能命中维克托,阿玖咽不下这口气,借助q技能反手,给发条施压,一套aqa对面血条见底。 看见对面血条已经见底,阿玖起了杀心,凭借着血量差距强行对a换血击杀,就在阿玖本以为对a已经胜利时,发条吃下第三瓶腐败药水,借着天赋回复63滴血量,重新占据了血量优势,阿玖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开始操作,维克托边a边拉扯,等q的同时向下走位,拉扯小兵伤害,在维克托再一发平a之后,发条的血量已经到了,一发平a就死的地步,阿玖继续拉扯,他现在脑子很清晰,等平a间隔好了以后,直接a闪击杀,拿下一血。 但是阿玖失算了,“猥琐头像”的发条,q的cd已经转好,q完之后直接闪现拉开距离,不给阿玖维克托a闪的距离,阿玖突然发现自己中计,只能向后撤退,但是小兵的攻击加上腐败药水和冥火的天赋,已然把维克托带走。 随着 “ Fi st blood”的声音出现,阿玖放下鼠标,表情异常凝重。 公屏上对面打出“gg”,让阿玖彻底的沦陷。 阿玖出了点冷汗,不敢再疏忽了,他果断抛弃了自己的傻瓜式电脑,换上阳总延迟不高的苹果电脑。 阿玖很是不服,打字过去,“三盘两胜。” 渐渐的,他才明白,正式的鏖战这才刚刚开始。 这次他们打的上路,阿玖玩的青刚影,对面则是一手电玩锐雯,双方兵线还没开始,两人就打了一个照面,各自在上中草丛偷了一发平a。 阿玖在键盘上的手仿佛弹奏钢琴那空地上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阿玖几乎没有空隙思考,在不同的操作界面中高速切换,他知道对方也不好受,双方这么拼微操,几乎和职业竞技选手的操作频率一样了。 这是他第一次在solo中遭遇那么强的对手,他起了好胜心,决定冒险一级,利用被动将他杀死,天赋带的也很凶,是三环强功,这是一个根本单挑打前期的天赋,如果对方稍有犹豫,没有趁他回血,第二波黏住他,阿玖就必然能取胜。 鼠标移动在速度地增加,阿玖的心跳加速手心冒汗,他虚张声势在,聊天框中,打出“我这把我符文带错了,gg。” 如果对方相信阿玖是符文带错,而不是为了前期压他血量,等到第二波强他,那么对面的他就上当了,阿玖只有这么做了,他收起自己可怜的想法,不敢再轻视对面这个不知名的“猥琐头像”。 果然对面带了后期符文,阿玖感觉到了胜利的曙光。 “你想前期换我的血。”这时候屏幕下方跳出了一行字。 阿玖愣住了。 “没事,我会和你换血的,你不用担心。”对面接着打字。 阿玖莫名的感受到了侮辱,无名之火冉冉升起,但这些都应该在游戏结束之后,他集中注意力,不敢丝毫怠慢,面对整局游戏,呼吸都变的沉重起来。 第一波兵线已经汇集,阿玖的青钢影前排兵后,目的就是为了不吃锐雯卡的第三段q的击飞,但“猥琐头像”的锐雯似乎想到这一点,假装回头a小兵,再等青钢影回头时,打出第三段q,阿玖这时也想明白了,如果自己不上前,就会很难抢二,那么自己的强攻也就没有发挥作用,他硬着头皮吃下锐雯的击飞。 青钢影自己回头后手放出一个w,对面的锐雯还想走位,但是没有躲开,阿玖此时思路很明确,仗着自己有被动直接上去换血,果不其然,都在预料之中,阿玖换血优势,但是“猥琐头像”丝毫不虚,锐雯的q快好了,直接先平a叠征服者的被动,阿玖被迫边a边撤,但这些都在阿玖的计算之中,虽然自己强行吃了一套qa,血量即将见底,但是锐雯没有技能了,阿玖的思路清晰,开始嗑药瓶,决定再a出一个三环,他开始计算着自己的w的技能cd,三环a出的同时,卡住w的cd刚刚好,对面血量已经见底,自己占据血量优势,“猥琐头像”的锐雯只能后撤,但这些都没有关系,阿玖只需一个后撤w闪,即可拿下一血,他的青钢影也不着急,开始左右摇摆,假装后退,先把距离拉开,嘴角微微上扬,和这种选手打,他真的太过瘾了。 但聊天框下出现一排字,让他收起了笑容,“我知道你想w闪接闪a我。” 这句话是他已经w后不经意看见的,为时已晚,阿玖条件反射的直接,w已经按下,空气突然宁静。 锐雯直接先手闪在青钢影背后,躲开了w,普通人可能看不出来,但阿玖知道,这种微操很难,他掐着青钢影w技能最后的时间交的闪,如果提前交闪,会给青钢影跟闪的机会,并且他闪到了青钢影的背后,他已经预判了阿玖动向,依旧不是用闪逃跑,锐雯只会亏一个闪,在青钢影还有闪的情况下,“猥琐头像”就没有了对线能力,然而闪现接平a其实抢到了先手,阿玖这时候人已经呆了,他知道对面的q马上好了,只能交闪拉开。 第二波相当于打了个闪换闪,但阿玖不甘心,自己不仅仅被对面看穿,还被打成了被动状态,他瞄了一眼被动cd,快转好了,打算背水一战,对面还剩下98点血,只需一发平a即可,所以故意放锐雯贴身,但运气总是这样,像是上天给自己定下的诅咒,十几年来,从来不会降临自己身上。 阿玖打出平a,但锐雯一套过来,“猥琐头像”他自己回了点血以后只剩下两滴血,情急之下,直接接上q2q3,将青钢影击飞以后,拿到先手,最后一发平a带走阿玖的青钢影。 一血被拿,前期优势英雄被单杀,游戏意味着已经结束了,但是阿玖只能打出“GG”(意为goodgame,称赞对方打得好,自己认输的意思。)回答那个“猥琐头像”。他被看穿了,对方在打字的同时和直接反杀他,阿玖清楚地看见聊天框中字,如他所说,他又赢了。 阿玖退出游戏,回到QQ界面,打着字,“佩服。”随后又发出了一个抱拳的表情包, “你心不在焉,这次不算,下回再切。”猥琐头像打字过来,说的很谦虚。 阿玖也是惊讶,他非但没有嘲讽自己,反而是替自己找借口,他也开始谦卑了起来,“输了就是输了,哪来那么多借口。” “其实你,你在微操上真的比我强,只是……”打完一行字,又发出了吐舌头的表情。 他开始吊胃口,阿玖直接打字问:“只是什么?” 对面打出五个字来,“你不会拉扯!” 我不会拉扯?你开玩笑的吧,你可以说我意识不行,操作不行,但要是说我不会拉扯,那就是扯淡。 但阿玖气愤归气愤,他输了就是输了,打字过去,“你说的都对。” 猥琐头像又发出一行,“你别不服气,我猜你生活中谈恋爱也是这样,不会拉扯。” 阿玖吃了哑巴亏,“咱们聊游戏就聊游戏,扯到谈恋爱干嘛?” 继续补充:“我是输了,但那也是游戏里,你不要凭借着游戏就开始评判我的人生,特别是在爱情方面。” 聊天框中,出现一排扎眼的字:“你明天要去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杵在一旁的阿玖,开始发晕,打出几个问号,“???” 他匆忙的翻开自己和他的聊天记录,理清思路, 没有一句是说我要去见林雨雨的,他是怎么知道的? 阿玖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把话说清楚!” “猥琐头像”没有回答,留了一个咧着满嘴大牙狂笑的表情,下线了。 阿玖的一生里第一次觉得他被什么人看透了,像是最亲密的朋友,分别了很多年,重新回来找他。 他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呆,点击查看猥琐头像的资料,却是一片空白,他搜寻自己的初高中记忆,确信自己从不认识这么一个玩英雄联盟的熟人。 他忽然一惊,看见林雨雨的头像正在跳动,却是灰色的,这说明林雨雨上过线,但是已经离开了。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七) “学校南门见。”这就是林雨雨给他的留言,说的很简单,没有任何一句的废话。 他等了差不多十多个小时,看到的只有这五个字。但他低沉的情绪忽然像是被蒸发掉了,蹦上床吹了声口哨,扭动腰肢,满脸春光灿烂,忘记了输给猥琐头像那回事儿。 当你在意的一些事情尘埃落定后,你就会发现你还有另一些重要的事情拖延许久。 阿玖猛地想起,从早上到现在,我他妈一口都没有吃! 捂着肚子饿塌在桌子上,痛不欲生,他点开一个挂着梁朝伟帅照的头像,这不是真的梁朝伟,而是阳总,半个小时前,阿玖就已经给这个扑街发了信息,叫他带份饭过来,qq里的那一头他也爽快答应了,发来一个恶心的飞吻就下线了。 结果一个小时候,一直缩在寝室里阿玖,都不见人影。 昏暗的灯光,从白炽灯打出,频率忽高忽低,着实令人不舒服。 他开始无所事事的点开林雨雨的主页,一会又退出,删除访问记录。 有时候他真的很羡慕,羡慕那些没有生命的产物,如果自己的人生也能按下删除键那该有多好。 “嘭!”阿玖还沉浸在抒情之中,寝室被人破门而入,透过昏暗的灯光可以看出,就是那个快把我饿死的扑街。 阳总抖了抖一次性饭盒,开始解释:“小邓找我吃饭,晚了点哈。” 阿玖热泪盈眶,装作很大度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原谅他,“没事,没事。” 话音刚落,一把夺过打包盒。 香喷喷的气息扑鼻而来,他指着桌子上的打包盒告诉阳总,这是什么?这就是我的命啊! 阿玖望着冒着烟的打包盒,就像是看见了失散多年的兄弟,不由的热泪盈眶。 阳总回复的牵强,“我知道。” 阳总话音刚落,阿玖开始发懵,问他:“怎么没有筷子啊?” 紧接着,阿玖打开打包盒,翻开上层盖子,“这他妈怎么也没有菜啊!” 阳总先手发言,堵住了阿玖的嘴,“是你饿晕了。” “不可能,绝对没有!全是白的。分明都是米饭。” 阳总说不过他,看见两台电脑屏幕都亮着,趁机扯开话题,关机后开始擦拭自己苹果电脑,“你不仅是饿晕了,还饿傻了,一个人怎么玩两台电脑,四只手吗?” 阳总他有洁癖,一般来说不喜欢别人碰他的电脑,唯独阿玖是例外。 阿玖听了一番话,开始摇头晃脑,说话都小心翼翼:“是吗?真的是我饿晕了。” “嗯嗯,你饿晕了。”阳总回答的很坚定。 #遇见 遇见究竟是很久未见再度重相逢,还是从未谋面擦肩而过,这个问题不得而知。 人生旅途中,总有人不断地走来,有人不断地离去。当新的名字变成老的名字,当老的名字渐渐模糊,又是一个故事的结束和另一个故事的开始。 在不断的相遇和错开中,终于明白:身边的人只能陪着自己走过或近或远的一程,而不能伴自己一生;陪伴一生的是自己的名字和那些或清晰或模糊的名字所带来的感动。 所以我选择遇见了她,把她的名字一刀一刀的刻在心里,寂静欢喜。 说起寂静,阿玖挺喜欢寂静,他觉得那是一种享受孤独的过程,而不是被孤独绑架。 弹着吉他的鬼哥问过阿玖,你怎么老喜欢一个人走在路上,跑去食堂吃饭是,背对门口抽烟是,就连上厕所带着都要偷偷摸摸的。 阿玖说不知道,大概这就是每个人不同的地方吧,他想一天24小时里总得空出一些地方,静悄悄的观摩自己刻下的伤口。 鬼哥边摆弄吉边弹边说,“真搞不懂你,有志青年不当,跑去和阳总一样当什么舔狗。” 被下铺的阳总偷听到, “诶诶诶,怎么说话的呢?这么难听!” 阿玖坐在床上叹了口气,“舔狗不难听,备胎才难听。” #我愿我所见的,亦不是我所想的 林雨雨没有给出具体时间,就回了句,“在南门口等我。” 有时候他真的很想骂人,如果你不愿意和我聊天就算了,说你打字累,但你也得把具体时间说出来好吧。 赣州冬天的清晨是寒冷的。阿玖能够清晰的听见寒风呼呼的吹,吹到脸上如同刀割一样的疼,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带上了厚厚的帽子,穿上了暖和的棉衣,他很庆幸听了鬼哥的话,向他借了一套风衣,才能从早上活到现在,他也很后悔,没有听鬼哥的建议,傻不拉叽的五点钟就趴在南门口的石墩子上,我明明是个废物,早起这两个字,一年前从我字典里潇洒的扣了出来,而今天我却狼狈的捡起。 他哈出一口气,变成一股股白烟,白烟又打在眼镜上,阿玖也懒得擦,他知道过会眼镜上的水蒸气会自动消失,他更知道,即便消失了也会出现。 这就像林雨雨一样,我控制不了她的出现和消失,所以我选择再次遇见她时,把她的名字一刀一刀的刻在心里,寂静欢喜。 随着太阳的升起,阿玖第一次感觉到初晨的太阳是那么的美。 “咚咚咚……”手机开始震动。 显示屏上弹出半句话,“我到了。”阿玖看了便又放回口袋中,并没有解锁屏幕往下翻,因为他知道林雨雨不会多说一句废话,喜欢把重点的,放在前头。 他摘下眼镜,从口袋中拿出眼镜布擦拭着玻璃上的水雾,他笑了一声,“你看,太阳出现了,我就可以控制眼镜的水雾了。”声音压的很低,他自己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他渐渐的走近南门口,离门卫只有处数几米,他开始停下脚步。 在模模糊糊的人群中 ,他下意识的戴上眼镜,开始摇头晃脑的寻找林雨雨的模样。 后来他的目光锁定在一对情侣上,从这里看去,远处则是无数的蔓墙,绿得沉郁而通透,一男一女携手在蔓墙里散步,男的穿了一件宽松的大白衬衣和一条洒腿裤,脚下一双木板拖鞋,女的一件纯白的居家棉裙, 他们肯定不知道是,在远处正有一位不起眼的男生看着这温馨的一幕。 当然,这绝不是阿玖变态,他一直盯着对面看,是想确定那个女的是不是林雨雨。 他开始担心,担心着什么,就像是在菜市场买菜,我不会担心菜是否打了农药,我更在乎的是,他找回的零钱是不是真钱。 “呼~”松了一口气,那不过是一对打情骂俏的路人情侣,眼光从那对情侣身上离开后,便又继续开始巡视全覆盖整个南门口。 阳光暖暖的铺下来,心情忽而放晴享受着阳光的时候,阿玖却不愿再巡视了,只在心中默默祈祷,我愿我所见的,亦不是我所想的。 阿玖记不清有多少次打电话过去,对面也永远不接,但这次他依旧想试试。 “159****4541” “嘟嘟嘟……” “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看见这手机嘟嘟嘟的响个不停,他开始责怪手机,你怎么这么没用?废物罢了。 过了一会,手机又开始震动,他定睛一看,号码是“159****4541”。 阿玖把手机小心翼翼的捧在手里,清了清嗓子,“喂~” 声音很甜,“对不起,刘玖,我失约了。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八) 阿玖平静的吓人,“没关系的,我早就去食堂吃饭了。” 林雨雨:“那就好。” 阿玖:“你什么时候再……” “嘟嘟嘟……”电话那头挂断了。 他又开始埋怨手机,你怎么这么没用,除了“嘟嘟嘟”还会什么? 还会,还会叫鬼哥给我带饭,阿玖猛戳自己的脑袋,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午时,早上天没亮就出门了,本想留着空肚子去和林雨雨吃一顿幸福的早餐,现在看来早餐的钱可以省了。 电话打通了。 是鬼哥的声音:“喂,你在哪?” “我在南门口,帮我带份饭来!”阿玖闹着情绪冲着手机里吼,生怕鬼哥没有听清。 “嘟嘟嘟……”手机通话中断,阿玖这才意识到,原来说完就挂段电话,是真的他妈的爽。 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鬼哥发来一条qq信息,他点了进去,“操你大爷,挂老子电话。” 划过聊天记录,一直往上滑,这些都没有什么,只是有一句话,像刀尖狠狠的扎进了他心里, “我到了,有人来接我了。” 这算什么?我不是人?我还真是廉价,去菜市场买菜,路边的狗都会冲我叫两声, 毁灭吧,我累了! 他渐渐的开始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他不明白,自己这是为了什么? 他决定理直气壮和她说清,现在自己不再去接她,以后也不会,要回寝室里吹着暖气,端着鬼哥带来的饭,打开英雄联盟,至少我在峡谷里,可以热血沸腾的驰骋疆场。 他留下言,说的很简短,就一个问号“?” 这是鬼哥教他的,他问鬼哥,怎么不失风度的表达出自己的愤怒,鬼哥回的很简单,就一个“?”。阿玖不理解,回了他一个问号。鬼哥不甘示弱,打出三连问“???”,一度下来,他和鬼哥的聊天记录全是问号“?”,两人就开始生闷气,一天没有再说过话。 最后以,“操你打野的” “你尽管去操,反正我没打野,踏马的。” 落幕收尾 看着满屏问号,问题非但没有解决,反而莫名其妙的发起火来,两边都在发牢骚,谁也不理谁。 一天后,慢半拍的阿玖才察觉过来,急寥寥的端着一盒套子,单膝下跪,高喊:鬼哥牛逼! 他决定现在就发信息给鬼哥,叫他把饭带回寝室,自己待会就要滚回寝室,当一个没有感情的废物,在峡谷里驰骋疆场。 “对不起,刘玖。”林雨雨发来信息。 看着屏幕上的一排字,阿玖开始感叹,果然鬼哥的“?” 真牛逼!这招先发制人属实强悍。 结果不争气的自己没有忍住,打出了三个字,“没事的。” “我在这里有个亲戚知道我来赣州念大学,他刚刚开车过来接我,打算带我吃个饭,冲冲喜。” 整整三排的字!这是他第一次收到林雨雨这么长的信息。 “是我误会她了,我心怎么能这么黑暗?”阿玖看的热泪盈眶,是我太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随后林雨雨又发出吐舌头的可爱表情,这下阿玖彻底沦陷了,打出一排字, “哈哈,没事的,没事的,哎呦,跟我客气什么?记得多吃点哈。” “舔狗,你绝对是舔狗。”鬼哥突然发出声来,一脸鄙夷。 阿玖用手遮住手机,息屏后质问鬼哥,“你什么时候来的?踏马的。” “我几分钟前就在你身后了,看你笑的跟花痴一样,不忍心打扰你。”鬼哥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附。 阿玖高举手机,“笑去死笑,你看,我不是舔狗。” 林雨雨发来一个哭笑不得的表情包,下面附加一张酒店的餐桌照片,虽然看不见脸,但是阿玖已经心满意足了。 “你就别自欺欺人了,你就不想知道他在和谁吃饭?” “林雨雨她说了,在和她的亲戚。”说着说着,他翻开聊天记录,“你看,是吧!” “是吧……?是你自己都不确定吧。”鬼哥不退步。 阿玖把手机塞进口袋,“算了,懒得和你说了。” “我也懒得说你了。”鬼哥掂量掂量手中的打包盒,“快回去吧,阳总失恋了,哭的死去活来。 ------------ 那年那蝉那些事(九) 从鬼哥的语气中,阿玖感觉不像假,“好,走。” “真搞不懂你们,没谈恋爱的时候又要去舔,谈到了又不快乐” 阿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鬼哥继续说着,“这种快餐式的恋爱,那样子跟我去外面嫖有什么区别?至少我肉体还能快乐。” 阿玖没有直接回他的问题,反问着,“阳总,怎么了?” 鬼哥说的很简便,“表白,被拒,想死,没死成。” #别着急,慢慢说,我一直都在听 他假装把话说的含含糊糊,这样就没有人发现,他的心早已碎成烂泥。 瞎子的电话打来,他说拦不住了,阳总刚刚告诉小邓,他要跳楼自杀。 阿玖抢过电话,大声的喊:“一定要拦住他,我们马上就到。” 噼里啪啦的酒瓶倒成一地,地上脏兮兮的酒水洒满了整个房间,一股刺鼻的酒精冲天而起。 阿玖看见倒在趴在地上的阳总,开始有些可怜他,他浑身已经湿透,没劲的倒在空啤酒瓶堆里,手上抱着一罐空瓶子,不肯撒手,不停的往自己嘴里灌,可他不知道的是,酒瓶里的酒早就洒出一地。 随处一扔的手机,被地上的酒水浸泡,咚咚咚的响,他捡起一看屏幕显示屏已经碎的不成样,按下显示键,是小邓打来的。 还没等阿玖放下手机,阳总一瓶酒砸来,嘴上说着:我他妈叫你们滚啊,别接她电话。 阿玖的脑袋被重重砸向,他没有吭声,眼前一黑,疼痛感让他陷入沉思,脑子一片空白,哐哧倒地。 “快躲开啊!”鬼哥看着这一幕,还是慢了一步,歇斯底里的怒吼,一拳打在地上的阳总,“曹树阳,我他妈警告你,你别胡来,我就你们这帮兄弟,谁都不想谁出事。” 被鬼哥一拳抡过,阳总在地上哭着哭着就笑了,看了一眼倒地的阿玖,挣脱鬼哥的束缚,他缓缓走向阳台。 领导提醒发呆的磊哥,拼了命的喊:“磊哥,快拦住他,把推拉门锁死。” 磊哥回过神来, “哐。”阳台的推拉门被锁住。 “哐哐哐…”这是阳总用脑袋砸出的声音。 “哐哐哐哐…”砸出了血,他还在砸。 “哐……哐……哐……”声音断断续续,他太累了,眼前看不见,什么都看不见。 一旁的阿玖沧沧凉凉从地上爬起,往自己头上摸索着什么,好在没有流血,松了口气。 “哐…”过了很久又“哐…”看的出来,阳总已经没有力气。 “为什么,我连死都没有选择的权利?” 头昏脑胀的阿玖示意大家只要他没有生命危险,就不要动他,让他自己清醒过来。 阿玖一点点靠近阳总,把他的吉他放在面前,“我们理解你。” “你们真的理解我?” 大家都没想到,鬼哥抢先回答,“真的。”递给他一张纸巾。 阳总擦掉头上的淤血,看了一眼纸巾上暗红的血渍,有些害怕的抱着吉他,他开始大声的哭,一阵后,他哽咽着声音,说的含含糊糊:“我……我真的……我…” 室友围成一圈,把他放在中心,阿玖拍着胸脯,信誓旦旦,“不着急,慢慢说,我们一直都在听。” 遇见小邓,是我一生中最美丽的时刻。 那时我还是在念大一,刚刚来到校园。 虽然我那时的我,和我现在一样,是个废物,最大的爱好是在黄昏的时候去阶梯教室听那帮女生抱着吉他唱歌,这支吉他队附属于校学生会,第一次去,她们没有注意到我,后来我每天都去,她们渐渐的开始调侃我,给我取了个外号,“曹老板”。 我不知道为什么是这个外号,起初我还抗拒,后来听她们的领头说,是自己给她们送过一箱水,她们就记住了。 我回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我也好像只送过那么一回。 看到我一进门就会拿着吉他一阵猛敲,然后问道:“曹老板,今天想听什么歌? 我被这帮女生们搞的害羞得有些不像话。 听歌的时候我喜欢坐到桌子上去,头一点一点的,看她们纤细而有力的手指在琴弦上弹拨,她们的声音温柔极了,也纯粹极了,像是踩在棉花糖上轻飘飘的感觉。 只是她们的歌声,用吉他来伴奏的歌总是有那么一点忧伤,我就那样淡淡地沉浸到一种我喜欢的情怀里去,直到晚自习的铃声不近人情地响起。 我从来不唱,我知道我五音不全。但是每次她们总有人带头起哄说“曹老板,来一个”的时候我都会显得特别的羞涩,一点也不像那个平日里挥洒自如的我。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渐渐变的伤感了,但我又不敢,因为我怕我会喜欢自己喜欢的女孩子,虽然这句话并没有歧义,但对我的人生来说,开始渐渐出现裂缝。 我一直没有时间问过小邓,你有没有男朋友,我猜她应该是有的,在我眼中,她是那么的优秀,学校出了名的吉他手领头人,像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天使,而自己却不过是一个到处乱窜的废物,连恶魔都算不上。 但我认为这个对我不重要,对我重要的是,从看她的第一眼起,我就喜欢上了她。 大家都说我眼光高,因为直到大二我还没有恋爱过,但是无可否认的是我对爱情有过无数美好的遐想,在遇到她以后,这些遐想就和她绵绵密密地缠合了起来,怎么分也分不开。 比如她的容貌,一头黑发湿润、柔软而美丽,仿佛被晨露沐浴过,她把头发披散下来是叫太阳的光芒都要忌妒的。 我从来没在生活中见过长得那么好看的女生,好像她的眉毛鼻子都会说话一般,我一看她心就止不住的狂跳。 再比如她的才华,她的队友都说她是天生的吉他手。 后来我把自己的苹果手机卖掉,省吃俭用三个月,终于可以买的起两把吉他。 那天,我站在女生宿舍楼下,亲手把吉他送到她的手中,自己也留下了一把,我开始学着如何去弹吉他,后来我才发现,抛开自己惨淡不堪的人生不谈,我不仅歌声毫无天赋,在吉他方面也是一塌糊涂。 跟她在一起的日子里,我真的很快乐,很幸福,即便那时候,我们也只是朋友,像是古代时期的无名无分,但是我活的非常自然,非常舒适。 我们经常饭后走在湖边,吹吹江边城外的晚风,在灰暗的路灯下照出我们的影子,我回头看了看,那影子真像一对情侣。 但小邓告诉过我,叫我不要喜欢她,她说她自己是草原里的一匹野马,还说,我的家里没有草原。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说这些话,我只是知道,现在的我,活的很自然。 但直到那一天,她希望我去她家里做客,虽然我想不出她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我是无法拒绝的,过去嘴上总是和你们抱怨,但我的心里都是哗啦哗啦的开心。 那天我去了,我记得那时还是盛夏。 我见到了她的父母,她的弟弟,她的妹妹,我有些害羞,故作镇定,但我没有办法,我开玩笑的说,你这是不是让我见家长? 她回答,怎么可能,就是让你来我家玩下,顺便帮我把行李箱带去学校。 她的家人很好,一直叫小邓陪着我玩,吩咐小邓在外面租一间宾馆,如果他要是一个无聊,你就去陪她唠嗑。 当时我听到这些声音,我惊吓到了,因为这是小邓妈妈对小邓说的。 但接下来的话,才使我大惊失色,小邓她回答了,“好。” 那晚我们没有喝酒,没有看感人爱情剧,但我还是被强吻了,对,你们没有听错,是我被强吻,而那个强吻的女人就是小邓。 那时的我没有反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任她摆布,这是我的初吻,我没有经验,慢慢的磨合她,配合她,后来我们在无边无际的话题之后,互相拥抱着睡觉,除了热吻,我们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我想我是从那天彻底沦陷。 第二天睁眼的时候阳光已撒进了房内,小邓也是那时候醒来的,她看着我,眼神里有些异样,我不知道那是什么。 她缓缓开口,有些颓然的说:“对不起,是我昨天太冲动了。” 她走到卫生间开始整理衣服,而这1米8的大床上,只剩下我,一个被女人强吻了一晚上的男人。 你们别笑,碰到这种情况,我想你们之间没有一个人能忍住。 或许是从那天开始,我觉得我们可以正儿八经的谈恋爱了,于是我就问她:“我们这样算什么?” 她回答的很坚定,“朋友啊,嗯……好朋友,对,好朋友。” 我长驱直入,“我喜欢你,你做我女朋友吧。” “嗯,好!”只是令我没想到的是,她答应的很快,这不得让我想起小时候玩过的过家家。 小邓:“但我得先考验考验你,毕竟追我的人太多了,所以我们不要公布我们的恋情,应该现在我们还算不上。” 我愣了一下,回答她,好。 原来爱情就是这样,磕磕碰碰的,我说不来一些漂亮的情话,不知道送什么心仪的礼物,更不知道在她生气后如何去安慰,我觉得我太失败了。 渐渐的,我有种还没开始就结束的预感,我忍不住往那方向去想,但又不得不想,一个星期,才一个星期不到,小邓告诉我,我们回到朋友那个阶段吧。 她说的很清楚:“我是草原里的一匹野马,你的家里没有草原,我们还是做朋友吧,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舒服,也很安适,但我严肃的试着改变,所以我们退回去吧。” 这算什么? 我跑到她的楼下去等她,结果她的闺蜜跑下来,告诉我,“你怎么能喜欢她?” “怎么不能?” 闺蜜还是继续强调那句话:“你怎么能喜欢上她?” 我告诉她闺蜜,“我只要在一起,无论做什么都很快乐,所以我要喜欢她。” 闺蜜无语了,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我记得很清楚,她的话:“你的未来,将来会遇到很多像她一样的人,难道每一次,你都要去喜欢吗?” 我无法回答她的话,但我更不接受! 如果喜欢一个人都需要理由的话,那也太不浪漫了。 知道后来我才明白,光有浪漫的爱情是不够的,还需要现实。 我透过学校食堂的窗户,我看得清晰啊,小邓她的身边有一个男人,她依偎在他的旁边,我心中是无法接受的。 但她早就和自己说过,自己是一匹野马,而我,家里确实没有草原。 一天天过去,吃饭看见她,上课看见她,就连途径厕所也会看见她,我开始在崩溃边缘徘徊。 我甚至不知道我这算不算初恋。 在后来,我给她发信息,我等了很久,她才回我,是一段语音,我很兴奋,于是我点开看,那是一段令我终生难忘的语音,“快滚吧,以后别发信息来了。”手机里传出男人的声音,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终于绷不住了。 虽然后面小邓解释着,说她当时并不在旁边,但我心中的骆驼以然被压死,一动不动。 鼓起勇气打电话给她,“小邓,我好累,我要跳楼自杀。” 再后来,就是你们看到的这样子了。 大家伙都回过神来,看到阳总能够把故事说的这么收放自如,才松了口气,看来酒是醒了差不多了。 鬼哥又给他递了张纸,说:“我觉得吧你现在应该……” 阿玖打断鬼哥的话,改口说:“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 那年那蝉那些事(十) 鬼哥看了一眼阿玖,眼神中透露出疑惑,又转向阳总,把手中的纸放在他手上后,便没有再说话。 众人的目光下,阳总缓缓开口:“我也不知道,只是现在我想与我自己做个了断”。 “你他妈还想跳楼!”领导大声呵斥,“快,杨瞎子,把门给老子焊死。” 说完领导双手死死抱住阳总。 阳总很委屈:“别别别,领导,你误会了,我的意思是与我的过去做个了断。” 领导有些尴尬的挠挠头,嘿嘿一笑,松开手,而正在跑去锁死阳台推拉门的磊哥更是尴尬,强行笑都笑不出来。 阿玖把手机从地上捡起,冲阳总说了一声, 便挥了过去,“喏!” 阳总一脸狐疑:“干嘛?” 阿玖:“你不是说要和过去的你做个了断吗?” 阿玖补充着: “怎么了断,你自己继续。” 阳总用湿透的衣服擦了擦手机屏幕,当显示屏亮起,手机里弹出对话框, 未读消息, 宝贝 〖语音〗 “我们烟瘾犯了,出去抽根烟。”阿玖他们突然有些尴尬,下意识都咳出了声。 阳总拦住他们,“咳什么咳,一个都别想走。” 阿玖看着阳总的这股冲劲,笑得前仰后附。 “咚……”在场所有人都止住了笑,语音点开了。 “曹树阳,我说真的,其实咱两都知道这不叫喜欢,更不上爱了,只不过刚认识的时候,咱两聊天太频繁了,让你感觉到那种喜欢,或者说是新鲜感,其实真正的感情是抑制不了的,就算你不说话,你的眼睛,你的心跳,也会出卖你喜欢一个人,真的忍不住,可能是我们都太着急了,那天晚上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了我们不过是看了看对方还过顺眼,打了几次电话,说了几次晚安,但是我认为,爱情还是需要长久的沉淀吧,轰动并不是勇敢的爱,我希望我们都可以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我还是希望我们可以多去了解了解吧,我说这么多呢,也不是说拒绝你什么的,我只是希望对你负责,对于我那天晚上控制不住强吻你负责,当然也是对我自己负责,就这样吧。” 如果用一句话形容那天的下午,我想只有乱成一锅可以形容了! 阳总高高举举手机,打开扩音器,循环播放小邓的语音,几十遍后,他开始点开语音,冲着里面大喊,“那就这样吧!” 后来他们一个个喝的伶仃大醉,地上的酒瓶倒的乱七八糟。 有人哭,有人笑,有人在风中凌乱,有人在酒泊中起舞。 阿玖问阳总,现在快乐吗。 他说,快乐的想死了。 领导焊死推拉门,说,小样,看你怎么死。 磊哥抢过阳总手中的啤酒,“我就不让你死,怎么样,气死你。” 鬼哥昏昏沉沉的拿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嘟嘟嘟” “喂,小丽,我爱你。” 大家回过神来,异口同声:“小丽是谁?” 他的脸上写满了自豪感,“是我认识的一个失足姐姐………” “牛逼。” ------------ 那年那蝉那些事(十一) #渐渐的,我被渐渐了 “什么?你爱上了失足姐姐!” “你们大惊小怪干嘛,一群没见过世面的毛蛋,现在爱情不分结界。” “牛逼!”大家沉默不语,最后挤出两个字。 离阳总分手已经过去半个多月了,电脑屏幕上林雨雨的头像时而亮起,时而灰色。 但阿玖已经很满足了,每一次林雨雨都会和他分享一些生活中的琐事,有时候甚至林雨雨会把心里很秘密的事情跟阿玖说,阿玖也很高兴地听着,回复以各种可爱的表情表示他在认真听,但是林雨雨永远不明白阿玖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阿玖在线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等她。 阿玖想着想着就很难过,有种胸口里流淌着电池液,周身电路劈里啪啦作响的悲剧感。 聊天的时候,可以从林雨雨口中得知,她已经找到了工作,阿玖没有问她,在哪里找的,这才大四为什么要找工作啊,因为这些在她看来,都很幼稚,他不想再被说成幼稚。 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幼稚和有趣的区别是什么? 阿玖有一次在qq里问过林雨雨,林雨雨过了好一会,才发回了一句话,“看感觉。” 感觉,可感觉不正恰恰是这个世界上最说不清的东西吗? 渐渐的,我被渐渐了。 穿着宇航服的女孩头像,从列表一下亮起,脱颖而出。 这令坐在电脑前低迷的阿玖,眼前一亮,精神支柱砰然而起,手指快速的在键盘上敲打。 阿玖:“你在哪个校区啊,我怎么没见到过你…” 林雨雨:“要见面干嘛?” 阿玖:“我就是想看看你…” 阿玖发出后觉得有些不妥,又加上了一个苦笑不得的表情,缓解尴尬。 “哦…”对面就发来一个字。 当林雨雨头像再次灰下去,阿玖的精气神为跟着萎靡不振。 于是想着开始找起乐子,目标转向一旁的阳总。 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阳总,你还喜欢丝袜吗?” 阳总呵呵一声,“不喜欢。” “女人呢?”阿玖有些吃惊,他竟然不喜欢丝袜了! “没兴趣了。”他说的生无可恋。 阿玖不得不祭出大招:“那穿着丝袜的女人呢?” 阳总变得神神兮兮,开始自言自语:“穿着丝袜的女人?” 其他人也感觉到事情的不对。 领导爬下床,下意识跑到阳台把门锁死。 阳总已经不受控制了,疯疯癫癫,“是哦!穿着丝袜的女人!我不喜欢丝袜,也不喜欢女人,那我为什么不去找个穿着丝袜的女人呢?这样我还有得选,可以是白丝,也可以是黑丝,甚至还可以选新奇的渔网袜。” 鬼哥喊得歇斯底里:“快拦住他,他精虫上脑,旧情复燃!” 很显然阳总他病情恶化了,“你说你是草原里的一匹野马,可我本就不喜欢野性,也同样不喜欢马,一开始我喜欢的就仅仅只是野马啊!” 磊哥来不及指挥,一个翻身把他的后路压死,“快压住他,压住他!” 阳总压的喘不过气,拼命反抗,委屈极了,“你们干嘛?” 磊哥喘着大气,“怕你想不开。” 阳总解释不清,“撒手,撒手,我没有想不开。” 领导绑住他的腿,“我不信。” 鬼哥抓住他的手,“我也不信!” 阿玖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家撒开吧,他不是想不开。” “呼呼~”趴在地上浑身没劲的阳总喘着大气,“看你们干的好事!” 其余人面面相觑,尴尬的笑着。 阿玖干脆坐在地上,问:“接下来你怎么办。” 阳总高举手机,说的很骄傲:“我要去找另一匹野马。” “呼~哐哐。”推拉门被打开,阳总趴在天台,朝着楼下狂吼,“我还没骑过野马,怎么可能就这么死掉。” “牛逼!”室友围成一团,无话可说。 深夜十点,阿玖想林雨雨应该不会再上线了,于是他切开游戏想整几把,右下角“猥琐头像”那个号也再也没有登过。 他又切到qq,果然那个猥琐的黑色头像也没再亮起过,也是灰色的,他开始有点想念那个竞争队友,至少和他在游戏中,第一次感受了青年人的热血沸腾,自己唯一活着的理由。 “噔。”有条信息发来。 阿玖看了眼电脑显示屏,是“猥琐头像”的。 猥琐头像: “在吗?” 阿玖:“在!” 阿玖打字问他:“你头像不是灰的吗?怎么可以给我发信息?” 猥琐头像:“嘿嘿,你知道隐身吗?” 阿玖也想到,“知道……” 为什么要开隐身?现实生活中本就已经很难相互坦诚了,互相带着个面具,说是害羞什么的,这都可以理解。 但你在网上也要带个面具隐身,又是其何居心?防谁? 猥琐头像发来一排字。 他点开,一个字一个字的读,“是不是寂寞空虚了?” 这算什么?太恶心了。 阿玖:“寂寞你妹,我又不是****。” 猥琐头像:“呵呵,那你有没有想我?” 阿玖腹里翻江倒海,忍住恶心,“想你妹,我又不是男同。”在后面还补发了一个呕吐的表情包。 “呵呵…” “呵你大爷。” “切一盘?” “切你大爷。” 对面绷不住了,发出一排鄙视的表情就下线了。 ------------ 那年那蝉那些事(十二) 下面又弹出一条留言,是刚刚林雨雨发来的,阿玖下意识的看向她的头像,果然还是灰色的。 他点开留言,“刘玖,明天一起去吃餐饭吧!” 内心深处,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浪花,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形容自己。 这一晚,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不争气的回想起过去,开始无病**。 #吃饭 晚上十点钟下得课,阿玖看了一眼黑板上的倒计时,他记起来,前不久才刚刚百日誓师,轰轰烈烈着宣誓自己的誓言,激动的泪流满面。 “还有93天”,他开始收着书包,考虑要不要逃课去林雨雨的门口提前等她。 可天空下起了小雨,没打伞的他不得不厚着脸皮,在林雨雨的教室门口站着等她。 阿玖畏畏缩缩的探出头来,他知道林雨雨坐在最后一排,企图从后门的缝隙里偷偷看她。 他做好准备,弯下腰,眯着眼睛,一个穿着粉蓝色裙子的女孩,微带着小麦色的皮肤看起来是那么健康,乌黑的头发瀑布般垂直地披在肩上,脸蛋微微透着淡红,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刚刚好。 一眼认出,那就是林雨雨。 一只手握着笔,另一手把披在左肩上的头发撩起,夹在耳朵轮廓上,可无论怎么也夹不住,她不知道,因为她的耳朵很小,她根本就没有耳廓。 她一次次摆弄着,又一次次落下,但这些不会令她不耐烦,因为她根本不会在意。 “同学们,下课了。”他们班主任提前几分钟下课,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阿玖眯着眼睛,撅着屁股趴在后门,阿玖察觉到老师异样的表情,想不出该说什么好, 但总得说点什么,“老师好…祝您身体健康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好孩子…”老师点点头,很满意的路过阿玖的身边。 听见下楼梯的脚步声,松了口气,继续礼貌性的,“老师一路好走…” 想想不对,又改口,对着楼下吼:“老师,我说错了,是顺风,一路顺风。” 林雨雨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后背,“嘿,你等我多久了?” 阿玖先是一愣,后脱口而出,“啊?我刚来,刚来。” “来,书包给我,我来背吧。”刘玖说的很温柔,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可以这么的暖。 “好哦!”林雨雨轻轻的回答。 阿玖接过黑色皮书包,总是不经意的,呆呆的望着林雨雨的眼睛,他看见林雨雨也是笑眯眯的望着自己。 阿玖拉着她的手,说:“回家吧。” 林雨雨站在原地,说:“不回。” 阿玖有些不知所措,“啊?那我陪你。”看了一眼教室的灯,还是亮着,阿玖又她拉回教室。 “你干嘛?”林雨雨挣脱开阿玖的手,轻轻的哼,她也很疑惑阿玖的行为。 阿玖很冤,比窦娥还冤,“啊?你不是打算在教室写作业吗?那我陪你啊。” 林雨雨双手叉腰,气焰嚣张,“谁跟你说我要写作业了。” 阿玖这边就有点不入目了,微微颤颤,“那你干嘛……” 林雨雨摇摇头,神情无奈,“我鞋带松了,大哥。” 阿玖下意识的弯下腰,“啊这……啊这…”阿玖不是比窦娥还冤,此时他就是窦娥。 看着刚刚被绑着蝴蝶结的小板鞋,林雨雨走在前面蹦蹦跳跳,粉蓝色的裙子在雨中摇摆,显得那么轻盈,那么矫健,简直就像天边飘来一朵粉蓝色的云。 他过去一度怀疑云是否可以在雨中,现在看来,是不可以的,因为云也会感冒。 林雨雨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吓得阿玖心惊胆战,扛着两个书包,紧跟着林雨雨的身后,她跳出伞外,阿玖就跟着,她继续跳,阿玖继续跟,后来她再跳,阿玖就不跟了,就哭腔着说渣男没心没肺,阿玖又继续跟。 结果她转过身来,嘿嘿一笑,又跳了出去。 刘玖很享受这样的生活,可以大清早的站在十字路口买好她喜欢的浓豆浆,在人来人往的人群中一眼认出,享受一时见面的喜悦。 中午他们也能去喜欢的快餐店里,打一份红烧肉,打一份西红柿炒鸡蛋,再打一份葱花蛋汤。 阿玖问林雨雨,我们有了西红柿炒鸡蛋,为什么还要打蛋汤。 林雨雨回答,西红柿炒鸡蛋里的鸡蛋和葱花蛋汤的鸡蛋不一样。 阿玖听不懂,于是开始胡乱瞎想,一个妈生的蛋,难道在社会里混了一下,粘了点西红柿里的血液就能农民工翻身,摇身一变富一代? 在他盛饭的时间里,林雨雨又跑到后厨端起了两碗免费的紫菜蛋花汤。 她笑的很灿烂,“嘿嘿,三种蛋。” 阿玖快她一步,急中生智:“我猜紫菜蛋花汤里的鸡蛋和前面两位老大哥,也是不一样的。” 她嘿嘿一笑:“是哩!” 晚上她总是不吃,说是怕胖,到现在,阿玖他都清晰的记得,她搀扶着自己在路边干呕的痛苦表情,阿玖心疼的看着她,边搀扶边说,求求你吃点东西吧,她手指软弱无力的抓住阿玖手臂,开始虚脱的反驳,不,我还能忍忍。 阿玖的班级在二楼,林雨雨的班级在四楼,就算下课铃声一响再跑上去,也总是来不及,后来他开始选择隔三差五的逃课,但这些都并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只想,仅仅只想第一时间看到你而已。 把她送到楼下,一次次分岔路口的夜晚,总是不经意的想起那数次的分离。 阿玖冲着楼上的阳台摆摆手,“诶,我爱你。” 林雨雨探出脑袋,嘻嘻一笑:“我不爱你。” 楼下的他,嘴角微微上扬,大声的讲:“不爱也没关系,主要是你,明天见。” ------------ 那年那蝉那些事(十三) #“下次机灵点,看到我鞋带松了,就要自觉。”小灵通发来一条短信,是林雨雨发来的。 “遵命,老婆大人。” “真不要脸,谁是你老婆?” “我不要脸,我要老婆。” 林雨雨就再也没回了,空荡荡的手机瞬间成了废物铁塑料。 阿玖继续给她发短信,“明天星期六,我们去看电影吧!” 她一直没回,直到阿玖握着手机沉沉睡去。 第二天醒来,她的短信平静的浮现在屏幕上。 看时间,是凌晨三点半发来的。 “看电影的话,就礼拜二下午去呀,半价哦!” 早上醒来的阿玖满头大汗,松了口气,“同意了就好。” 星期天下午,阿玖和林雨雨约了时间,在城东影院门口碰面。 阿玖打电话跟刘菁菁说同学过生日,要了一百块出来。买了两张票,又到肯德基买了点鸡翅和可乐。 我在那里等,下午两点半,三点开场。迎面的和逆流的,是面貌各异的人潮,我忽然担心会不会不认识她。 等人是世界上最煎熬的事情,尤其是你最在意的人。 两点四十五,林雨雨提着一塑料袋东西,同样东张西望的向阿玖走来。阿玖愣了一下,原来我一下子就可以认出她来,在没有昏暗的灯光下,在烈日炎炎下。 她穿的很素净,阳光下看起来和普通女生没什么区别。 林雨雨也看见阿玖,走过来,开始批评,“你买东西干嘛呀,我带了些吃的了,就知道乱花钱。” 阿玖开始惊讶,说话怎么越来越像刘菁菁了? 阿玖委屈的扬了扬那包小小的肯德基,“走吧,快开场了。”另一只手接过林雨雨手上的东西,另一只手则是轻轻的牵起了她的手,迈着小步子向电影院走去。 阿玖他觉得这就是他想要的生活,谁也不知道我现在正在和林雨雨约会,我没有告诉任何一个人。 要是被朋友知道了,他们肯定跳出来挖苦我。 那些没心没肺的狐朋狗友会跳出来,大义凛然的指责自己,说我破坏社会道德,说我影响构建和谐特色社会主义,说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说我是丑猪拱了白菜。 阿玖突然有些害怕了,但这种害怕不是恐惧的那种,反而有些兴奋,就像是上学的时候,老师叫学生回答问题,你虽然很害怕,但这些问题你又都会的这种感觉。 进场的路很长,不过朋友倒是没有遇到一个。 阿玖看了看电影院里的人数,远远不到三分之一,看到是没有人喜欢这部电影了。 但嘈杂声可不会因为人数的降低,而变成悦耳动听的歌声。 阿玖问林雨雨,你想做哪? 她回了一句,“随便,都行。” “随便,都行?”这让我怎么往下接?早知道给我就不问她了,最后挑了个最正中央的位置,阿玖偷偷看了林雨雨一眼,松了口气,她没有不高兴。 荧屏上缓缓出现五个打字,“挪威的森林”,嘈杂声才渐渐沉到底端。 电影刚刚开始,放到木月自杀之后,留给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直子以及他们的好朋友渡边无法弥合的伤痛。 就依稀可辨的听见续续断断的哭声,阿玖又偷偷瞄了一眼林雨雨,嗯,她没有哭,把手上的纸又塞进左边的裤兜里。 电影又继续的放着,确实,他不会因为你哭的死去活来,而暂停播放,人生也是一样,你的人生一塌糊涂,那是你的事,别人还是要该吃吃该喝喝的。 电影太过引人入胜,渐渐的,阿玖也沉浸其中,在新的环境中,渡边几乎忘记过去的一切,直到某天与直子偶遇。 在他们共同的记忆里,木月是不可能回避的话题,但他们却像约好了一样谁也没有提起这个人。 直子20岁的生日,屋外淫雨霏霏,屋内直子与渡边温存一夜。 就在这时,电影院的那些小女生,擦干眼泪,都一度认为这是最好最温馨的结局时。 直子搬家了,她又一次从渡边的生活中消失,渡边的生活似乎又一次恢复平静,但他的内心却满怀伤害直子的愧疚,直到渡边收到直子的信。 阿玖心头一震,下意识的紧紧握住林雨雨的手,他能感受到林雨雨炽热的温度,以及那滚烫的汗珠。 明明紧张的人是我,可她比我还紧张。 渡边认识了开朗热情的女同学绿子,两人很快坠入爱河,但在渡边的心里,永远有一个位置属于直子。 电影结束后,灯光打在所有的身上,大家陆陆续续的散场,只有少数的少男少女坐在自己位置,回味着刚刚的情节,还有些小女生泪腺彻底崩溃,哭的死去活来。 阿玖回头看了眼林雨雨,电影院里,从头到尾也没有说一句话,哭下一滴眼泪,她总是不闻不问。 那时候,阿玖觉得林雨雨这一点还是挺好的。 阿玖本想牵起她的小手,瞟了一眼自己的手,看的出来全是洒出的酸梅酱,。 他对林雨雨说,“我去下洗手间。” 故事跌宕起伏,前面的人头攒动,与小丽那天的冷清形成鲜明对比。 回到后台时,拉起林雨雨的小手,在她耳边轻轻的说,“走吧,吃饭去。” “人的心里,真的会有永远空出一个位置吗?”阿玖一愣,其实他也想吐槽,但被林雨雨先说了。 “那肯定会!”阿玖说的很自信,但他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空出一个位置,人就是这样,当别人提出一个问题,你总会从另一个方向开始推论出另一个结果,从而推翻提出的那个问题,即使你压根不知道为什么。 “哦。”林雨雨小声小气的应了一声。 散场后,转出门外,进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 阿玖看了眼手中的零食袋,带来的零食基本没怎么吃,而天也将要暗了。 “去吃点东西吧?”阿玖再次问起,“那边皇城的油焖大虾很好吃的。” 阿玖看得出来林雨雨犹豫了一下,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想她答应自己。 “那……我们。” 林雨雨打断话,说,“不去外面吃了吧,又脏又贵。” “不贵啊。”我盘算着两张半价票买完,又买了点鸡翅,剩下的几十块钱块钱还是够我们俩吃一顿油焖大虾的。 “总是不干净嘛。去我那儿吧,我给你做饭吃。” “你会做饭?” “很奇怪吗?” “你哪里去搞来锅碗瓢盆,酱盐醋油。” 林雨雨咧牙呲嘴,嘿嘿一笑:“房东奶奶的。” 她租了间民房,这里只有几户人家,大多是留守儿童和孤寡老人,她总说,这里的老奶奶老爷爷很好,对自己跟亲孙女一样。 “小雨,谈恋爱啦?”也确实,刚到出租屋楼下的时候,坐在大门口前老奶奶扇着蒲扇,侃侃而谈。 阿玖老脸一红,加快脚步,松开了紧紧握住林雨雨的手。 这也是阿玖第一次来到林雨雨的房间里,屋内也出乎意料的干净,物件不多,但都井井有条。 林雨雨很利索,很快的炒了两个菜,焖了些米饭。菜很清淡,是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席间他们都没话说,气氛一度尴尬的要死。 其实阿玖是很想和林雨雨说话,现在的他能,心里有说不完的话。 “哇,你做的菜真的好吃!” “谁娶了你,一定很享福,所以我要娶你。” 阿玖甚至连林雨雨的话都想好了。 “谁要嫁给你?你孤独终老去吧你!” 但现实是,他们吃饭的时候一句话都没有说。 家里没有电视,只有一台旧的笔记本电脑。 林雨雨放了音乐,收拾碗筷。 “我帮你啊!” “不用,你玩儿电脑吧,这哪是男人家做的事。” 阿玖心头一震,激动的泪流满面,这话我喜欢听。 他太激动了,甚至想到了以后生女儿,叫什么,生儿子又叫什么。 林雨雨手脚麻利,一会儿弄好了。房间里除了有淡淡的饭菜味,其他好像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阿玖机械性的打蜘蛛纸牌,林雨雨在我旁边看了会儿,跟我说,“诶,现在还想哭么?” 阿玖摸不着头脑,问她:“哭?我哭什么…” 林雨雨说的轻描淡写,“你看电影的时候不是偷偷抹眼泪吗?” 这时候阿玖才发现,林雨雨并不是他想的不闻不问,而是她总藏在心里,等这朵花鲜艳成熟,默默的盛开。 眼睛一红,阿玖搂住林雨雨的腰部, 他从她的眼睛里看见自己,正如我的眼里只有你, “林雨雨,我爱你。” “我也爱你。” “我们以后结婚吧。" ------------ 那年那蝉那些事(十四) #还是先吃饭吧! 寝室里的狐朋狗友整整齐齐的,在校园门口站着刺骨的寒风中尽情凌乱,他们望着,望着那个男人的背影,和他道别。 鬼哥激动的眼泪差点涌出,“刘玖长大了!” 阿玖摆摆手回望着,刺骨的风很大,可能会有些模糊,但他还是忍不住要喊:“操你妈的,快滚回去吧,别担心我。” 昨晚,他依稀记得,他点开留言,看到那一排字,“刘玖,明天一起去吃餐饭吧!” 内心深处,平静的湖面激起了浪花,他不知道该用什么心情来形容自己。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不争气的回想起过去,开始无病**。 不受控制的手在键盘上打出两个字:“好呀!” 不喜欢发表情包的他,最终还是在这两个字下面增添一个咧牙呲嘴的大笑脸。 人是善变的,昨天的他还沉浸在喜悦中,考虑什么,穿什么衣服,梳什么发型,需要带多少钱之类,而今天,他就开始后悔。 公园里,人烟稀少,一阵刺骨的冷风迎面吹来,阿玖不禁全身颤抖了一下。冒着大风,继续朝公园里的凉亭走去,路旁的松树上挂满了又细又长的冰天儿,阿玖一眼望去,地上早已,蒙上了一层薄冰,他感觉这要是一不小心,得会重重的摔在地上。 终于微微颤颤的来到凉亭,阿玖的脸被风吹的,像刀割一样疼,耳朵也渐渐失去了知觉。 望着空无一人的公园,开始埋怨,“操他大爷,什么鸡扒天气!”嘴里的热蒸汽一涌而出。 他掏出震动的手机,是鬼哥发来的,“加油。” 阿玖打上一排字,“加你妹,我快冻死了,感觉林雨雨要放我鸽子。”想想不行,这样面子挂不住,删除又重新写了一排,“我快冻死了,还好林雨雨帮我捂手。” “〖鄙视〗〖鄙视〗〖鄙视〗”鬼哥发来三个鄙视的小表情,“我给你的宝贝你带了吗?” 阿玖犹豫了半天,“没带,我不会戴的,用不着!” 鬼发来祝福,就下线了,“牛逼!真男人!从来不戴!加油!” 阿玖他想鬼哥是不是误会了,只不过现在看来即使带了,也确实用不着了,半个小时已经过去,他意识到了严重性,林雨雨好像真的要放自己鸽子了! 手机叮咚的响起…手机上的雾水太花,阿玖眯着眼睛,再三确认,也只是看的到模糊的字眼,“我们快到电影院了。” 真的是她发来了,他很高兴,她给自己发了信息担心自己被冻死,他也很难过,他问自己,这算不算被放半个鸽子? 阿玖又小心翼翼的走到马路旁,随手拉下一辆出租车。 在车租车上,他用手擦掉了手机上的水雾,清晰可怜的一排字,映入眼帘:“我们快到电影院了。” 阿玖开始陷入沉思,自问自答,为什么主语会是两个字? 可能是她语文水平不行,打字错误。 可她是文科生啊! 可能是她冬天太冷,手冻的瑟瑟发抖,多打了一个字。 确实。 “唉,师傅靠边停下就行了。”前面就是电影院了,但他不打算直接过去,身后就是一家肯德基炸鸡店,他想到林雨雨挫折手冻的瑟瑟发抖,还依旧在电影院门口哈着气等自己,于心不忍的空手见她,哪怕买瓶热鲜奶给她暖暖手也好。 周日下午,还是三点的场,可以已经不再半价了。较那年来看,价格不知翻了多少倍。 阿玖在海报前等林雨雨,买了很多肯德基的零食。 她说她到了,半天连个人毛都没看见。 下起的小雨渐渐停下,空气中弥漫着水雾,可以感受到雨的湿润。 周日的人显然比国庆半价那天要多的多。偶尔有一身素衣过去的女生,就让自己想起是不是林雨雨。 阿玖看了眼手表,两点四十五,是林雨雨上次出现的时间,然而这次却不是。 阿玖早就不会诅咒迟到的人会死了。 一些率性而天真的东西,在成长的路上,走着走着就丢了。 即使某天强行捡起,再把玩时,却觉得索然无味。 望着来来往往的车辆与行人,阿玖想,今天人群中稀少的很,想必没有人会选择零下几度出来西北风吧,不过这样也好,我也能在人群中一眼看见她。 三点二十四,他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姗姗走来,挎着一个很精致的小包,他觉得那里面很难放下什么零食。 她缓缓走进,就在快到达阿玖正前方时,身边突然钻出了一个一米高的孩子。 阿玖看清了脸,长长松了口气,还好不是。 最后记不清等了多久,最终还是等到了。 结红色的西装自然敞开,展现出红白相间的戎衣,湖蓝色的紧身长裤,衬托出她修长的腿。 第一眼的时候,阿玖还以为是推销房地产的哪个小姐姐。 脑海里不禁浮现起一些回忆,她的容貌变了,我的也变了,这才意识到,离上次分离,已经过去六年了。 “你怎么还买这个呀,多油啊!”林雨雨见阿玖的第一句话,不是问候。 “啊这,没事,我自己吃。给你买了爆米花和鲜牛奶。” “谢谢,那个我也不吃,膨化食品不好,喝外面的牛奶容易拉肚子。” “那进去吧。” “嗯。” 这简简单单的几句,就是他们的开场白,这和阿玖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难道言情小说里的旧情人见面不是应该激动的泪流满面吗? 他也不再多想,也没有心情多想,因为就那几句的时间功夫下,林雨雨的身后钻出了一个平头男,阿玖再三确认,是男人,不是男孩。 那个平头男礼貌性的和阿玖打了招呼,紧跟着林雨雨的身后一同走进电影院。 站在电影院门口的黄牛看得一清二楚,不由自主的感叹:“三人行,必有备胎也。” 阿玖开始心虚: “闭嘴,我不是备胎。” “我看像。”黄牛乘胜追击。 阿玖理直气壮,从口袋里拿出本买好的两张票,现在看来不用了,有那个平头男给她买了,“我给你一张票,改口说死平头是备胎。” 黄牛接过电影票,兴高采烈:“死平头四备胎,死平头四备胎,死平头四备胎。” “够不够?” “够了……”阿玖的眼睛被冷风吹的痛,用手揉,还是忍不住的痛。 黄牛在一旁小心翼翼的问候,“哩哭了。” 阿玖:“我没哭。” 黄牛:“哩眼里常含有泪水,四不四因为爱的深沉。” “爱你妹,你个黄牛怎么这么多事?” 黄牛讲起了伤心往事,带起了哭腔,“以前啊,我也和哩一样,有个心爱的菇凉,后来她和别人跑了。”故事的开头和结尾很简短。 阿玖听得很认真,还以为他会长篇大论,看来是想多了。 阿玖插嘴,“普通话都说不标准,难怪你女朋友不要你。” “她当时也四这么说的,说我没文化,没出息,说我还没她老家耕地的黄牛知识高,后来我也打算回老家当黄牛,看看黄牛到底好不好当。”黄牛抬头望望阿玖,希望能将快要涌出的泪光倒进瞳孔的后面,他在努力着,不想让悲伤蔓延,却无法压制住心疼的冲击,眼睛的泪水越积越多,随时都会决堤而出,他已经彻底被悲伤占据,突然低下头,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颤抖的双肩,无声的散发着他的...成年男人的崩溃,这还阿玖第一次见。 阿玖看了眼表,电影快开始了,“好了,你别哭了,算我不对,揭开了你的伤疤。”阿玖把手上的炸鸡薯条爆米花都塞给了黄牛,给自己留下了一杯鲜牛奶,起身站起,向电影院门口走去。 黄牛爬起,朝着远去的阿玖挥挥手,泪流满面:“陌生人,我还不知道怎谢你呢!” 阿玖听到声音,摆摆手。 声音在当中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辨:“四平头是备胎,四平头是备胎,四平头是备胎,哩可不要输给那个四平头啊!” “呵……呵…”阿玖笑了一声,他自己都不知道在笑什么。 ------------ 那年那蝉那些事(十五) 当阿玖走进电影院,大荧幕上插播的广告已经结束,他开始扫视座位上的林雨雨,一眼望去什么都没有,但在一个角落里发现平头男,他猜得到林雨雨应该就在那。 低着头,侧着身子从过道,缓缓走去。 好不容易走到了那里,踮起脚尖,才发现林雨雨身边已经有人,眼神停留在林雨雨身上,但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自己,整个身子趴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机屏幕发出微弱的光芒,手指飞速的打着什么字。 这才意识到她打字的速度不慢的,也是哪有文科生手上功夫不行? 目光最后停留在坐在她旁边的平头男上,他突然很羡慕,羡慕他能够坐在林雨雨的旁边,又很妒忌,妒忌他能够和以前一样能够偷偷的观察林雨雨是否流下眼泪,哪怕只是模模糊糊的。 阿玖回头望去,大致的扫视着整场座位,似乎只有第一排才有位置。 打开手机的照明,这次他是低着头,弓着身子,静悄悄的溜下台,他不想林雨雨他们发现,特别是那个平头。 一想到这,脑海里就不禁浮现出平头的讥讽笑容。 可世界上,除非你已经死了,哪有什么静悄悄的? “那个谁?是扫地的吗,快下去,快下去。” 阿玖一听到声音,就知道那肯定是说自己,但现在只能一声不吭。 阿玖很庆幸,嘈杂声源源不断,让他顺理成章的来到第一排,至于“那个谁”已经让他们骂好了。 手机屏幕亮起,林雨雨发来的,“我忘记给你留位置了,不好意思呀。” 阿玖继续往下滑,只有这一句,开始回她:“没事的,跟我客气什么?哈哈哈…!” 突然想起,呀!忘了补发一个表情包。 林雨雨:“你坐在哪的呢?我坐在最后一排。” “我坐在第一排,你坐在最后一排啊,哎呦,我刚刚都没有看见你。”小心翼翼的打着,生怕有着什么错别字。 这次他没有忘记,在后面又补发一个哈哈大笑的表情。 《匆匆那年》序幕拉开,一开场就是彭于晏饰演的陈寻,个子高,长得帅,擅长打篮球,关键是还聪明,学习成绩好,所以陈寻的身边总是有各种“小迷妹”。 阿玖低下头对比着,自己除了穷,就连青春也快没了。 反倒是林雨雨,人长得又漂亮,社交能力又强,还没有毕业就开始挣取生活费,但在阿玖心中,最主要她的名字是林雨雨。 电影继续演着,相比之下,方茴就逊色了不少,方茴长得算不上漂亮,性格沉闷,各方面都比较普通,在人群里根本不显眼。 阿玖想,耀眼的陈寻,之所以会注意到方茴,是赵烨和乔燃纷纷主动和安静的方茴交上了朋友,陈寻不想落后于这两个哥们儿,于是也开始和方茴搭话。 方茴会把饭盒里的土豆分给赵烨,也会和乔燃讨论数学题,唯独对陈寻是完全忽视的态度,陈寻因“求胜欲”对方茴格外注意,创造机会对方茴献殷勤,总算得到了方茴的芳心。 那个时候我们还小,还可以仅仅的因为心里的一时的想法就去努力地做,还可以随意地喜欢、厌恶、不服气,还可以独断专行不去想日后会发生什么改变什么。 阿玖不禁回头望去,想看看林雨雨的模样,可坐在第一排的他又怎么目睹最后一排的她呢? 确实如果是那个时候,可以仅仅的因为心里的一时的想法就去努力的做。 他在想如果是那时的他,这时候又会怎么做? 电影播出到将近一半。 “动机不纯”的陈寻,在方茴彻底对他死心塌地后,他反而觉得无趣了;尤其是从闭塞的高中校园,走到了五彩斑斓的大学,陈寻的目光再难以停留在方茴的身上。 阿玖猜,其实在遇见沈晓棠之前,陈寻早就有了厌倦方茴的表现,“方茴有点落寞地低下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似乎她总是习惯性地从背后注视陈寻,当初高中时她还可以紧走两步跟上去,而来到大学里,他们反倒没有并肩走过了。” 至于结果,阿玖更想知道为什么? 阿玖开始分析,方茴是个慢热的女孩,细腻,专一,重感情,她认准的人,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会是一辈子的。 而陈寻则是“活在当下”的享乐主义,爱的时候热情似火,不爱了立马抽身离开,他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 可为什么呢? 是啊!为什么呢? “没有为什么。”坐在旁边的大哥,听到阿玖自言自语,忍不住搭句嘴。 阿玖不知道怎么回他,两人尬住。 灯光一亮,电影结束后,大叔叹了口气,“爱情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目光停留他的身后,紧跟着一个小女孩,“爸爸,妈妈去哪了。” 大叔牵起小女孩的手,轻轻的说:“妈妈,妈妈……妈妈去美国给你买爱莎公主了,妈妈说,等你快快长大,她就会从美国飞回来。” 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那妈妈喜欢爱莎公主吗?” 大叔边走边说,“嘘,妈妈不喜欢爱莎公主,妈妈喜欢你,你不要告诉别人。” 小女孩捂住嘴,重重的“嗯!” 爱情伟大的地方就是这里,至死不渝。 阿玖重复一遍大叔的话,“爱情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林雨雨和平头,也不知道从后排哪里钻出。 突然的一声,“你在嘀咕什么?” ------------ 那年那蝉那些事(十六) 还没等阿玖解释,自告奋勇的平头抢过话,“他说爱情里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阿玖的老脸一红,巴不得现在就和这个死平头厮杀一场,决斗个你死我活,谁他妈输谁他马就滚。 可这种念头只剩下一丁点萌芽,下一秒林雨雨开始介绍他的朋友平头,他是学体育的,拿过很多奖项,还特别喜欢参加铁人三项,拿过银牌呢。 “这个呢,是我的朋友刘玖,人很好。” 阿玖听到林雨雨的介绍,心里像滚烫的油锅一样沸腾,巴不得这油锅现在就打翻, 没了,这就他妈没了,短短的一排字就把我的人生概括了? 我他妈打游戏还特别有天赋呢?可这算什么?网瘾少年? 可回过神来,不得不说,我确实是个废物。 平头说话的语速很慢,话里有话:“我知道,他是个好人。” 阿玖打断他的话,说的正义禀然:“好人怎么了,好人就是蜡烛,牺牲自己,造就未来。”阿玖破罐子破摔,都到这个地步了,他也无所谓了。 阿玖脾气上来了,乘胜追击:“好人怎么了?好人一生平安,好人长命百岁,看不起好人?” 林雨雨掐断了***,“你们干嘛呢?” 平头男词穷:“我没干嘛,我就是肚子饿,想吃饭。” “那么你又怎么呢?” 阿玖词更穷:“好巧不巧,我也是。” 出电影院大厅, 阿玖看了看自己的手,都是奥尔良的肉汁,使劲擦了擦,还是有点黏,像刚捏过屎一样。 阿玖故意对林雨雨说,“我去下洗手间。” 林雨雨头也不回,“奥。” 我站在那里几秒,便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洗干净手,出厕所不久,便想着牵林雨雨的手。 在回来路上,他突然意识到,林雨雨不是自己的女朋友了,便又掐死了这个荒谬的念头。 画面一个转接,剧情陡然变卦,堵在前排不少观众发出“唔哦——”的惊叹声,人龙混杂,阿玖分不清这些惊叹声是悲伤还是喜悦。 阿玖把手机塞进口袋,像疯了一样挤进人群,最好那里什么坏事也不要发生,因为林雨雨就在那! “别搞我啊!老天。” 阿玖脑海里闪过一万种想法, 前面发生枪战,有人中弹身亡,他希望那不是林雨雨。 前面发生车祸,有人倒在血泊中,他希望不是林雨雨。 阿玖回过神来,当然,这些都太荒谬了,也可能仅仅只是,某个人鼻子出血,流的满地都是。 也可能只是某个人,飞虫进去耳朵, 痛的满地打滚。 也可能只是某个人,脚踝扭伤,砰然倒地。 确实,惊喜和意外你永远不知道哪个会先如期而至。 横冲直撞的阿玖,终于笔直的站在人群中的第一排,大口大口喘着气,皱紧了眉头,他不敢相信,是在不敢相信。 枪战,车祸什么的,和这个比起来,阿玖还不如希望这世界上死掉的那个人就是自己。 主人公真的是林雨雨,他开始不争气的,不争气干嘛?没有人知道。 “老天,你还是让我去死吧!” 平头男单膝下跪,手捧99朵玫瑰花,“林雨雨,我爱你。”右手从西装裤中拿出四四方方的小盒子,“哐哧”一声,闪耀的钻戒愈发的明亮,现场的声音又是一片欢呼。 平头45度角,仰视着林雨雨,“我爱你,林雨雨。” “别爱!”阿玖的声音从嗓子眼出来又被自己摁了下去。 他实在想出去什么借口让林雨雨拒绝, “别爱!” 林雨雨要是问你“然后呢?” 是啊,然后呢?等你四五年毕业出来,自己终于有了一些生存的能力,天天带她去吃街边的手抓饼,住离市中心最远的郊区,朝九晚五? 钻戒,她现在只要“嗯”一声,平头手上的钻戒,就是她的,马上就会有,将来还会有更多。 我拿什么和他比? 这不是一盘游戏的结束,你也不会重开下一盘, 基地爆炸的那一瞬间,对面打字过来问你:“你呢?” 然后你就开摆,“啊对对对,啊对对对。” ------------ 那年那蝉那些事(十七) 现在的我还能做些什么吗?大声呼喊,我的游戏天赋异禀,在峡谷里不知道打散多少情侣狗。 醒醒吧,情侣之间哪会因为一盘游戏,就给你打散,在他们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网瘾少年罢了,他们一笑而过,你却耿耿于怀。 阿玖想了很多,还是决定后退一步,藏进了人群中,他从口袋里又掏出手机, 要是林雨雨答应了平头,我以后不再和她联系,从此人间蒸发。 她要是没有答应,便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我继续喜欢着她,无论她是否知道。 很奇怪,自己根本不是她的谁谁谁,却总把自己和她夹在一起,虽然他很不想承认,但现在看来,他越来越像鬼哥口中所说的舔狗了。 一分钟过后,林雨雨还是没有回答,她两只手紧紧捂住整张脸,但从她的瞳孔看出,她自己本人也是很惊叹的,阿玖偷偷望去,还是看不出这些惊叹,究竟是忧伤还是快乐。 我又不近视,又不耳聋,可有些人走近了,也看不懂,摸不清。 随后说出了的话,让阿玖更是想不明白,“以后再说吧,我先想想。”林雨雨小心翼翼的后退一步。 阳光映射在她的脸上,她原本微蹙的眉头渐渐松开,眼里有闪闪的亮光,瞬间,她扬起一抹明媚的微笑,感人至深。 上学时期,老师讲过,昏庸无能的周幽王,那是发生于西周末年,是周幽王为搏褒姒一笑,点燃了烽火台,戏弄诸侯。后又三番五次的点燃烽火台,只为美人一笑,直到诸侯们都不相信了,当敌军进攻镐京时,诸侯再也不顾烽火台的警示了。 阿玖在人群中偷偷望着林雨雨,他突然个人觉得周幽王并不是大家口中昏庸无能,如果他有一天能够跟周幽王一样的强大,为搏林雨雨一笑,哪怕是烽火戏诸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 他很羡慕平头,完成了他一直想完成的事,仅仅只是一个钻戒就成功,他开始高兴,原来梦想是可以成功的,再后来他又开始悲伤,这个仅仅只是,可能将是他用一辈子都争取不到东西。 过年的时候,阿玖问过刘菁菁,“外公给过你钻戒吗?” 刘菁菁反问:“钻戒是什么?” “外婆,你out了。”阿玖夹起腊肉往嘴里塞,说的含含糊糊。 “嗷什么特?”刘菁菁听不懂。 阿玖没有说话,继续咀嚼嘴里的腊肉。 刘菁菁把夹断一块鱼头,放进碗里,脸上藏不住喜悦,“你外公确实没有给我什么钻戒,但给我打了黄金。” 阿玖来了兴趣,“那黄金去哪了?” 外婆指了指身后的小卖部,“黄金变成了,小卖部。” 阿玖:“全卖了?” 刘菁菁:“大部分都卖了。” 阿玖:“你卖了干啥,不留着怀念过去啊!” “怀念过去那都是年轻人,动不动怀念,后悔…”外婆愣了一下,吃完盘子里剩下的鱼尾。 阿玖:“那剩下的呢?” 外婆没听清楚:“剩下什么?” 阿玖把话说的很慢,“黄金首饰啊!你不是说只卖掉了一部分吗?” 刘菁菁一下子就开始严肃起来,“那些千万动不得,你可别动歪心思。” 阿玖摸不着头脑,“那…我……也没说动啊” 刘菁菁正儿八经的讲:“我什么我,想了不行。” 阿玖看见外婆这般严肃,不甘落后,“呵,现在谁还流行黄金,钻石才值钱。” 刘菁菁懒得搭理,“算了,不和你说了,快吃饭。”起身一个人端着碗筷走去厨房。 “刘菁菁。” “没礼貌,叫外婆!” “那外婆。” “嗯?有屁快放!” “刘菁菁小气鬼喝凉水,喝完凉水变魔鬼。” “找打!” 理想的爱情里不需要钻戒,但前提是你得找到一个理想的爱情。 刚才还自信满满的平头瞬间灰头黑脸,开始问:“为什么?” 是啊,为什么?那可是钻戒啊!果然,很多问题都需要当事人来解决,凭空捏造答案的往往都是谬论。 台下层层包围的吃瓜群众,屏住呼吸,在场的所有人,似乎都很迫切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阿玖也一样,这时的他们一样,抛去自欺欺人的身份外,这时候他更像,是一个瞎凑热闹的路人。 但有一点,他们是不会在乎结果的,阿玖却会。 对于他来说如果问题的本身就有问题,那么追寻答案的结果又有什么意义。 问题:为什么。 为什么什么? 林雨雨的话打破宁静,“让我再等等吧,我还没坐在心理准备,所以对不起。” 场面轰然倒塌,喧嚣声,嘘唏声,骤然而起。 “所以,对不起!”听到这一句,阿玖心头一颤,知道死平头失败了。 太好了!自己没有取得改革胜利,但死平头也没有推翻政权。 平头缓缓起身,开口:“我知道了,我不会放弃的!”这句话点燃了吃瓜群众,欢呼雀跃再度涌动。 可对于阿玖看来这算什么?舔狗罢了,我他妈的,要是有他这家庭条件,我说的比他深情一百倍。 平头说什么,他不在意了,听听就过去了,藏在人群中的阿玖倒是低着头小心翼翼的望着林雨雨,他很想知道,现在的她又是什么反应。 她笑了,笑得那么快活,腮帮上露出两个浅浅的小酒窝,真像一朵绽开的红山茶。 是一阵轻柔的凉风,能拂去人们心中的烦恼。 阿玖也自然能感受到她的笑意,也忍不住跟着笑,但感受不到快乐,就像小时候,你玩的非常铁的朋友,去和其他你压根不认识的人,嘻嘻哈哈,笑的非常开心,而你看见他笑,你也会跟着笑,即便你不知道自己什么笑,也不知道他是否知道自己在笑。 平头也没有纠缠不清,把花放在地上就在众目睽睽下离开。 望着离去的男一号,阿玖由衷羡慕,“我要是像他这么潇洒就好了。” 一场电影,男一号的离去,就意味着男二号的登场。 可大家真的会在意男二号吗? 吃瓜群众尽数离去案发现场,答案很明显:在乎个屁啊! who ca e! “你在哪啊?”手机屏幕亮起,是林雨雨发来的。 ------------ 那年那蝉那些事(十八) 她难道还在乎我?心里涌出一股莫名的暖意,直奔全身上下。 “刚才拉肚子,上了个大的,不好意思啊!哈哈。”阿玖若无其事的走到她身边,企图用笑解除尴尬,装的有模有样。“他呢,怎么走了?” “呵呵,我还以为你又走到女生厕所了。”林雨雨的语气很冷淡,但这对于阿玖丝毫不在意,这不禁勾起过去的回忆,她还是记得以前我们一起快乐时光的,她还是在乎我的,所以她才不会直接答应死平头的表白。 想到这,在这股暖流的上下阿玖似乎能够感受它的味道,那是甜的。 记得那时是一双粉白色暗纹的小板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阿玖吃了一惊,猛地抬头,看清了面前站着的是个女孩,从下到上是一双粉白色小板鞋,一条贴身的牛仔裤,一件白色的小背心,外罩了一件蓝色竖条纹的短衬衣,头顶扣着一顶棒球帽。 “这是女厕。”女孩慢悠悠地向阿玖揭示了问题的所在。 霎时,娇滴滴的声音响彻整个厕所,简简单单的四个字狠狠的在阿玖的脸上反复摩擦,阿玖才恍然大悟,我走错厕所了。 “你完了!”女孩不慌不忙的又补充一句,随后捂着脸偷偷的嬉笑。 这个女孩就是眼前的林雨雨,可好像又不是她,缺少了什么,说不出来。 阿玖眉开眼笑,“哈哈,你还记得啊!” “记得什么?”林雨雨刚低下头玩手机摆弄着什么,又被迫抬起头看着阿玖,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阿玖也不太明白,她是不是真的忘了,可真的忘了,为什么非要加上一个“又”字?当然,也可能是自己听错了吧。 阿玖愣了很长时间,不知道该回她什么,下一班电梯到了,两人趁机钻了进去,还是没有说什么话。 走出电影院的时候,两人都愣了一下,刚进电影院的时候,还飘着蒙蒙细雨,一场电影下来,外面好像是个冰河世纪,地上的薄冰已经被大雪覆盖,屋顶和路面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阿玖看了眼手机,温度也不过才七八度而已,怎么像是到了北方的冬天? 阿玖踢了踢那层地面上的积雪,就明白了,那不是雪花堆积而成,而是冰雹,只不过,这些冰雹太过细小,让人有种降雪的错觉。 “啊这,可能是我饿糊涂了,产生错觉了。”阿玖还是想回答她刚才问题。 林雨雨摸不着头脑,“什么啊?” “啊,没事没事。”彻底解释不清了。 十几分钟过后,他们走在路上,阿玖在后,林雨雨在前,虽然没有肩并肩,但久违的一起已经让他很满足了。 这样固然是好,但总有点怪怪的。 阿玖突然意识到,她并没有想回家的意思,看来晚饭也得我请了,不过这样也挺好的,难得和她有个单处的空间,这有可能是个考验,脑海里又闪过死平头表白的场面。 “吃点什么去吧?”阿玖问她。 “好啊。” 阿玖盘算着她先前已经嫌弃过肯德基了,那么这个最划算的晚餐已经不复存在了。 “必胜客?” “人好多的。” “川菜?” “口水油啊!” “海鲜馆?” “不正宗啊,都是冻鲜。” 我他妈一肚子窝囊气,我平生知道的几家饭馆都罗列出来了,没一个你不嫌弃的。 不过阿玖依旧笑嘻嘻的问她:“确实,我也觉得那些不太好。” 感觉没说明白,又补充:“你想吃啥?” 林雨雨放下手机,张口:“要不回家自己做吧。” “你会做饭啊?”阿玖欣喜道,这是很好的机会。 林雨雨:“不会啊。” 阿玖摆摆手:“我也不会啊!” 林雨雨的眼神很奇怪,“你不会做饭?” 阿玖惊奇的看林雨雨一眼,随即抛出一蔑不屑,“很奇怪吗?” 很奇怪,你反而问我会不会做饭。 其实我也不是不会做,只是我做的太难吃了。 阿玖可不想难得的二人世界就为这个吵架。 耸耸肩,撇撇嘴。 “那你提议咯。”阿玖岔开话题,生怕她生个什么气。 “嗯……”她装作绞尽脑汁的样子,迅速说出她盘算已久的答案。 “去湖边吃旋转餐厅吧,那里的西餐蛮好的。” 西餐不会很油吗? 阿玖没敢问。 ------------ 那年那蝉那些事(十九) 林雨雨像是英国来的贵族人士,点一些阿玖听过没见过的东西吃。 这时候,阿玖开始心虚了,很怕面对英文菜单把菜点成钢琴曲,于是叫林雨雨帮我点。 “吃这个吧,意大利口味的,我蛮喜欢的。”林雨雨点完,优雅的喝茶。 餐厅在湖面上缓缓旋转,四个小时走完一圈。很多鸿星尔克吃完出门口就迷了路。 望着四处堂皇富丽的大厅,百感交集, 没有人像我一样,一直东张西望,如果我口袋里真的没有钱,不要别人指出,我自己都觉得我像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贼。 餐厅的灯光金碧辉煌,映得我更像是尘世间的土鳖。 不知道为什么衣服都觉得紧了。我觉得四周的人都在笑我。 然而事实是,谁也没兴趣多瞧我一眼。 包括林雨雨。 他坐在侧对面,不敢正对着林雨雨,可能是出于害羞,也可能是出于自卑,他的潜意识告诉自己,如果非要坐在她的对面,最起码得穿上西装西裤皮鞋外套,外加一条领带。 林雨雨半撩起头发,但她不再是和过去一样绕过耳廓,便又放下,深色的头发异常浓密,一个个沉甸甸的仿佛是青铜铸成的发卷围着她的双颊,一直垂到浑圆的肩上。 不得不说,真的很美,妩媚、柔软、洒脱,下一秒,甚至阿玖还可以从中看出有一种极朴素而自然的魅力,他不知道是不是很自己眼花了,还是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可我们之间也不是情人啊? 那是什么?阿玖有些慌了,想起鬼哥说过的话,自己不会真的是舔狗吧。 阿玖偷偷瞟了一眼,没敢再继续看,他的目光渐渐转向周围的那些大老板,他们的对面大多是坐着少妇,有的很丰满性感,也有的魅惑高挑,这让阿玖不禁想起古代打仗时那些倾国倾城的美人,城外边界打的热火朝天,拼个你死我活,她们却依旧坐在酒池肉林里,夜夜笙歌。 他们的眼睛里总是那么的自信,平静,仿佛本就是刻在他DNA上的一种气质。 但这种想法也就那一闪而过,阿玖望着他们,他们没有同电视剧里一样侃侃而谈一些其他人从未听过的话题,没有拿出成吨成吨的现金摆在那,放眼一排排过去,男男女女都在低着头玩着手机,手指在屏幕上快速的飞舞,似乎摆弄着什么,就像自己眼前的林雨雨一样,摆弄着什么。 原来大家都是一样,没有什么特不特别,高不高人一等。 阿玖也开始低下头摆弄着手机,虽然他的通讯录里在线的,除了林雨雨,空无一人。 “去湖边吃旋转餐厅吧,那里的西餐蛮好的。” 他突然想起林雨雨说的话,确实这里西餐蛮好的,只是不知道大家坐在这,是因为了它在湖边旋转吗。 阿玖开始坐立不安,背靠在沙发椅上,如同针在背后起起伏伏,有着以微知著的痛。 他理解不了有钱人的世界,可林雨雨却可以很容易的享受,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和林雨雨之间的距离正在慢慢拉开,他不敢慢慢往下想,他怕他心中那一点自信也被自己抹灭。 反观林雨雨,她自然像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她拨弄着手机,多点触控。好几次她咬咬牙,都没舍得继续按下。 女生到底是怎么攒钱的? 她划的专心致志,划的全神贯注。我就坐在她的对面,病入膏盲般,痴呆的望着远方不经意流动的湖面。 她划的专心致志,划的全神贯注。我就坐在她的对面,病入膏盲般,痴呆的望着远方不经意流动的湖面。 结账的时候,林雨雨说要AA,阿玖没有答应,走到前台,提前用微信偷偷把账给结了。 “先生,我们这里是先吃再结账,您先稍等,那边有水果可以免费试吃哦。”前台小姐语气很温柔。 阿玖没有理她,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我身上就这么多,你看够不够,不够我再用现金垫。”阿玖给前台看了一眼屏幕。 不知道是不是阿玖,听错了,她语气好像食堂的大妈,“这是你的账单,看下。” “好!”礼貌性的回她一句。 账单不长,但短小精悍,阿玖的眼睛一丝不苟的重复着,一遍又一遍。 踏马的,半个小时不到吃了我半个月的生活费,这要是换成学校门票的烧烤,得有多少串啊? “你什么时候付钱?”前台小姐看得有些着急。 阿玖这次确信他没有听错,前台小姐的语气确实大变。 阿玖慢慢悠悠,“我又不会跑,你别急,我再看一遍。” 前台小姐说的很有理,“算上主食总共五个菜,你看了七八分钟了。” 阿玖找不到反驳的理由,最终还是把账结了。 “那儿水果是免费的吗?” 前台不耐烦:“是的。” “给我个盘子。” 前台很疑惑:“你要干嘛?” “我没吃饱,再吃一点。” “自己拿。”说完后,前台无语了,不想再理他。 十几分钟过去,阿玖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水果盘,林雨雨异样的表情从她眼睛闪过。 阿玖察觉到了,先发制人:“我怕你没吃饱,给你点了一盘水果捞。” 林雨雨擦着嘴,重新涂上口红,“你人真好,不过我吃饱了。” 阿玖听成了,“你人真好,不过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什么?” 林雨雨很诧异眼前的阿玖,有重新说了一遍,“我说你人真好,不过我已经吃饱了。” 阿玖松了口气,瘫在沙发椅上,我这是怎么了?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二十) “等结婚时让你家买个车吧?”出来后,他们在湖边散步,林雨雨冷不丁这么说。 阿玖先是一愣,她怎么突然问起这个?难道是想我结婚,还是说想试探试探我?要是真到那一步,他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想,如果告诉刘菁菁他想要买车了,肯定会带自己去医院检查一下有没有发烧。 回过神来,说的吞吞吐吐,“一般来说,不都是男方买房,女方买车么?” 林雨雨反驳他,“你那是什么旧思想啊!该把你打回旧社会好好批斗一下!” 接不上话,阿玖边走边看湖里的鱼,他们不用买车,不用买房。 她占据有利地形,趁胜追击,“你说是吧。” “是啊!是啊!”踏马的,我想把她一脚踹下去喂鱼。可是我舍不得,又锁的我清醒了些。 阿玖开始卖情怀,故意扯开话题,“那就做一条鱼吧。”试图勾引起她的回忆,这招是鬼哥教的,她说想让一个人重新爱上你,必须让她重复一遍曾经甜蜜的时光。 林雨雨继续在湖边走着,仿佛阿玖说的话,像空气一样,被湖边的风吹散。 阿玖不依不饶:“以前有个女孩子告诉我。” 林雨雨“嗯”了一声。 阿玖继续自顾自的说着:“她说,置身深海的鱼,烦扰被海水稀释,所有了不得的大事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呵……”林雨雨冷笑了一声。 她应该是想起来了,阿玖越来越自信,小腿肌肉开始发软,不知道是出于激动还是恐惧。 他故作镇定:“诶,你还记得啊。” 林雨雨停了一下,又继续往前走,“记得啊,我又没说我忘记了。” 是哦,她又没说她忘记了。 “可惜你不是鱼,你要买车,要买房,还要可观数量的存款。”林雨雨直接了当,一语中的。 是啊,我又不是鱼,过去我想变成鱼,不过是因为鱼没有脚,不用穿鞋,或许自己就不会因为穿了盗版鞋被同学耻笑,把困窘藏在全校统一的制服里,只有这样才能过上普通的生活。 现在呢? 林雨雨的话里有话,阿玖半知半懂。 你不想买房,买车,攒存款就去幻想着放一条鱼? 大概的意思就是诗和远方你不要了,金钱与地位你也争取不到,然后站在路边的马路上大喊,那就做一个废物吧! 理解完毕,自己刚刚被人diss。 没办法啊,没办法。 谁让我自己本就是个一事无成的人,只靠这刘菁菁那点存下的微薄家底,当个富二代是不可能了。 “好啊,那就买个车。”阿玖开始后悔提起鱼的话题,直接决定绕过,委曲求全。 说完,他突然又意识到,我为什么要委曲求全?她又不是我老婆? 林雨雨回的很快,“Mi i Coope 吧!” 阿玖心里狂喊迷你mlgb啊,你是真的一点不把我当外人啊! 嘴上却说,“小点儿吧?” 天气越来越冷了,还刮起了风,凉飕飕的,真吹得人心寒,山里的树木“哗哗”直响,狂风卷着树枝树叶挥动,天气真是怪的很。 “快下雨了呢,你快走吧!”林雨雨坐在湖边的长板凳上,担心道,沉沉暮色勾勒出她美好的背影,浑圆的弧线深深刻进那个冬天。 “没事儿,一会儿打车好了,送完你我再回家。” 阿玖心头一震,突如其来的关心,浇灭了刚才心头的怒火。 “呵呵呵呵,小保镖啊。” 林雨雨咯吱咯吱的笑个不停。 林雨雨看了一眼表,又继续催促,“你快回去吧,真的快下雨了。” “你不用回学校吗?”刘玖望了望站在风中的她,最后还是没敢问。 林雨雨的声音很甜,像吃了蜜,“去吧去吧,真的快下雨了。” 男人就是这样,禁不起女人的半点撒娇,正直无邪的阿玖瞬间萎靡不振。 在路边叫了辆出租车,像电影情节剧中一样,深情的告别。 “拜拜。”阿玖拉上车门的那一瞬间,依依不舍。 可惜美中不足的是,风太大,直到车门拉上,到最后也能听见林雨雨的“拜拜”。 车门拉上的那一刻,他都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昨天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在手机qq虚拟的聊着天,今天就一起看电影吃饭还聊了会人生。 说到人生,就想起她为什么问我买不买车? 理了理刚才的对话,两人说话的语气就像结过婚的热恋夫妻。 虽然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心里还是异样的舒服。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二十一) “师傅,你结婚的时候买了车吗?” 司机:“哦买莫子车,结婚滴时候,就一套小平房。” 阿玖不假思索:“你老婆呢,有说了啥子嘛?” 司机冷哼一声:“哦哟,还会说啥子,有楼房,就高兴的不得了喽。” 阿玖不敢相信: “是嘛?”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年轻的小伙子,“是滴,我骗你怎么莫子?” 聊起了劲:“小伙子哦,你是遇到么子难事喽?” 阿玖心不在焉,“莫没哦,莫有哦。” 直到扫过微信,下了车,两人也没有再说话。 风越刮越猛,只听窗外“嘭——”的一声响,对面的不知谁家的房门在风的“指使”下重重地关上了,“嘭嘭——”门被接二连三地关上。 起风了,就意味着快下雨了。 阿玖看了眼时间,想着还早,没有马上回到宿舍。 下雨吗? 下雨也好。 #下雨了 在学校旁的窄街,他摸摸肚子,刚才湖边的旋转餐厅,他根本没有吃饱,那玩意也不可能吃得饱。 他对比了一下,一块牛肉还没有自己的食指长,半口一块,嘴角滋滋冒油,也就那街边摊的牛筋味,没有什么特别,如果是同样的价格去买街边摊的牛筋,铁定能吃到自己吐为止。 夜幕降临了,迷人的夜空使人陶醉。 阿玖望着远处,夜的存在给人们带来了无限的寂静,它使疲惫不堪的城市恢复平静,但没有平复他肚子的哀嚎。 围着小吃街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想吃的食物,有的吃过太贵买不起,有的没吃过怕贵不敢买。 这么一想,他自己还真是悲催,吃过和没吃过的都吃不了。 虽然平常出来的很少,但应该能感觉到路边的喧嚣声同往常一样,渐渐的沉寂下去。 不远处就是一排穿着整齐的制服,阿玖很容易认得出来,那应该是城管正在执法。 陆陆续续的商贩从街边过道涌出,推车撞在路上石头子,噼里啪啦的声音,比狂风暴雨还要响亮。 他们可能不会在乎天空的乌云,但一定会警惕天空之下的青天大老爷。 乌云密布,似乎注视着下面的一切,不甘落后也跟着噼里啪啦的。 分不清哪些声音是推车磨砂着地面,哪些声音又是雷云撞击着云层。 就在这么个环境下,他孤独的走在路上,绕过一辆又一辆的小贩车。 这样到显得他并不孤独,因为这个时候没有人会空出时间,向他招手,说,小伙子,看一哈子嘛,要不要来一串哦。 他们才顾不得。 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息,橘黄色的灯光穿过这些烟雾,层层分明。 阿玖的目光停留在一辆破旧的平推车上,车头前一块黑纸板上用白色粉笔写成的四个大字“团子烧烤”,在路灯的反射下,格外引人注目,但似乎来来往往的行人也只是一扫而过,毕竟像阿玖这样无所事事的人太少了。 在街道对面远远望去的他生起了兴趣,注意到,车子的木板上并没有烧烤架,摆放着成堆成堆的蜂窝煤,这些蜂窝煤的旁边有着两个破旧不堪的火炉子,烧烤车旁边站着的老太娴熟的用烧火钳换下烧白的蜂窝煤。 火炉子上小火心发出的光微弱的惨不忍睹,一会儿冒出点火光,一会像奄奄一息的焦炭。 阿玖想不明白,这样烧烤也能烤熟? 阿玖慢慢靠过去,走到了老太的面前,下意识低着头,近距离的看了一眼火炉子,摆在上面本就不大的香肠,已经缩成一个个小块,焦黑焦黑的外壳仿佛随时都有可能脱落,看来阿玖是多虑了,这何止是烤熟,它的亲朋好友都烤成了一家人。 还没有来得及发声,老太抢先说话,“小伙子,要不要买串肠,好吃的嘞!” 阿玖露出异样的表情,好吃个鬼,看起来比煤炭还要黑,果然,路边的商贩都是这样的,先发制人运用的惟妙惟肖。 如果一个人不仅有钱还喜欢要面子,别人会说他是有将帅之才,如果一个没有钱还不要面子,别人会说他是卧薪尝胆,那么如果既没有钱,又死要面子的那算什么? 打肿脸充胖子,阿玖差不多就是这样的人,但大多数是因为,他不懂得如何拒绝别人。 阿玖站在火炉子面前,指着烤肠,说:“老太,你这都烤焦了,还能好吃吗?” “吃,能吃……谁说不能吃!”老太似乎听错了,差点不打自招。 阿玖重申一遍:“老太,我是问你好吃吗?不是问你能吃吗?” 阿玖突然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问的是好不好吃,如果自己没有听错的话,老太她应该回答是能不能吃。 可哪有小商贩一上来就自吹自擂,说自己的东西能吃能用啊?这不是废话,不能吃不能用我还来买? 下意识的又瞄了一眼那些焦黑的烤肠,这下他也真的不确定那些黑糊糊的东西能不能吃了。 下一秒,不知道老太是不是又听错了,有些不高兴了,“不买就别挡着,你老挡着我的车子,你这样我卖不出去。” “我没说不买啊!”阿玖想解释清楚。 老太自顾自的说着,“现在的年轻人,越来越不像样,自己没钱买不起还要砸别人的招牌,但凡有点出息也不会这样。” 阿玖决定与她理论,“老太,你这话这么说就是你不对了,我只是问你产品的的好坏,这是消费者的权利,我没有诋毁你的意思。” 说完阿玖就后悔了,他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和老人家讲道理。 “什么,你还要诋毁我?”老太拿起烧火钳,挡在前面。“大家快来看看啊,快来看啊,这个人还要诋毁我。” 阿玖迫于无奈,整个身子挡在平板车前,压低声音:“老太,你别喊了,我全要了!” “嘿嘿,成交!”老太戴着厚眼镜,脸正贴着肉串细细撒孜然,她牙齿漏风,直接把孜然粉吹到炭火上,腾地蹿出火苗,仿佛表演魔术。 15块钱,整整齐齐的递过老太,从她的笑容看得出来,她这绝对是惯犯。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二十二) 太卑鄙了。 这娴熟的动作,再怎么看也是一场别有一番的预谋啊! 阿玖双手抱拳,向老太深深鞠了一躬,“佩服!” 老太笑嘻嘻的打包好,“要辣吗?”整排整排的烤肠摆在盛放辣椒酱的铁盘子里。 阿玖的心就像这烧焦的烤肠一样,黑糊糊的,已经彻底崩溃:“要,我全要,有多少放多少,最好全放,一根都不要落下。” 老太从平板车上拿出一张折叠椅,一张塑料板凳,“小伙子,你别生气,坐下来慢慢吃。” “我不生气,我就当买个教训。”阿玖 老太弓着身子,问: “小伙子,要不要喝水?” 阿玖当机立断,不可能再吃同样的亏,“不要。” 老太看出了阿玖的心思,说:“不收钱的。” 阿玖有点害羞,想要又好意思要,坐在板凳,看着满是辣椒油的烤肠,还是拉下脸,对老太小声的说:“那我要。” 接过老太的水,阿玖想,干脆就在这吃吧,反正一时半会也不想回去。 坐在凳子上,打开塑料袋,拿出第一根烤肠,嘴巴刚张开要吃,小巷子里传出急促的脚步声,随后又是几声猫叫,又是几根棍子砰然倒地的杂乱声。 就在阿玖还在思考那是什么的时候,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出一个小女孩,开始误打误撞与自己擦肩而过,这才明白小巷子里急促的脚步声就是她发出来的。 阿玖若无其事的看了一眼,又继续低着头。 刚咬断嘴里的半截烤肠,发现自己的衣角什么东西拽住,他回头一看,没有什么东西,目光渐渐向下看去,刚才与自己擦肩而过的小女孩正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角。 胖嘟嘟的小脸,弯弯的一双眉毛,水汪汪的一对眼睛,满是渴望,沿着口水,紧紧盯着铁盘子里的烤肠,稚嫩的小手从袖子里伸出,小心翼翼的靠近桌子。 阿玖这才回过神来,她要抢我烤肠!整个身子往前倾,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下意识护住铁盘子里的烤肠。 半分钟过后,小女孩还在紧紧扯住自己的衣角,可阿玖坚持不住了,僵硬的身子紧绷成一块。 不管了,抢就抢吧,阿玖又退回了最开始的样子,死死盯住小女孩,不敢有所松懈。 整盘焦黑的烤肠又暴露在小女孩眼前,不过这次小女孩到没有像刚才那样,眼睛里渴望不再那么强烈。 阿玖想不明白,她这是改邪归正了? 只见小女孩眨巴眨巴眼睛,缓缓开口:“叔叔。” 阿玖没好气的,“没礼貌,叫哥哥。” “哥哥!哥哥!”小女孩叫的很甜,水珍珠般大的眼睛,不禁让人心生怜悯。 阿玖不敢松懈,时刻盯着铁盘子里烤肠,“叫哥哥也没用,别跟我套近乎。” 小女孩的小手还在不停的扒拉阿玖的一处衣角,“哥哥,你刚刚是不是被骗了。” 老太看了一眼小女孩,继续忙活手里的事情。 阿玖也愣了一下,刚刚老太讹我的时候,这玩意在吗? 阿玖开始回她:“没有,这是胜利的果实。” “其实我是假装被骗,实则帮助孤寡老人家……” 自己的话还没说完,也不懂她哪里来这么大的力气,拽得自己差点摔倒。 阿玖有些生气了,“你干嘛!” 话音刚落,小女孩继续拽着阿玖衣角,小手左摇右晃,眨巴眨巴水灵灵的大眼睛,说得很乖:“哥哥,那能不能分我一根胜利的烤肠啊!” 阿玖始终坚定不移,“不给。” 小女孩松开只手比出一个‘1’,嘟着嘴,说的很是乖巧:“我就吃一根,一口口也行。” 犹豫了半响,还是残忍拒绝:“不行不行。”其实阿玖心渐渐有些软了,但眼前漆黑麻黑的烤肠,他实在不敢乱给别的小孩吃,自己吃拉肚子,喝一口开水就过去,万一别的小孩吃的哭爹喊娘,你能叫她多喝点热水吗? 阿玖又继续强调:“不行不行,说了不行。” 小女孩不再吭声,小手死死抓住阿玖的衣角,眼巴巴的盯着烤肠,一副坚决不罢休的态度。 阿玖想不明白,现在的小孩子都这么有毅力的吗? 衣服都已经变形,再这样下去,估计得破一个大窟窿,没办法阿玖只能凶她,“你撒手,你不撒手我打人了啊!” 小女孩仰着头,一排洁白的牙齿露出,嘻嘻的笑:“哥哥,你给我一根,我就撒手。” 阿玖再次重申:“你不松手是吧?” 小女孩咬紧牙关,态度异常坚定:“是的!哥哥!” 阿玖拿起的铁盘子,冲着另一头大喊:“老太太,你帮我打包,我要带走。” 我干脆也不在在这吃了,直接打包回寝室,看你怎么和我抢。 小女孩一下就眼泪汪汪,哭着喊着:“哥哥,别别…别啊!你别走啊!”阿玖下半身衣服,别拽的又松又垮。 阿玖狠下心来,“我要走。” 小女孩啪的一声坐在地上,眼泪哗哗的直流,一段气一段气的讲:“你们都讨厌我,总说我有病,他们是,哥哥你也是,我就是个没有人要的野孩子。” 小女孩松开变形的衣角,小手擦过眼泪,又继续说:“我有病,不用你们讲,我也知道,团子不怕死的,但团子怕你们不要我了。” 阿玖从她自己的口中得知,眼前小女孩的名字叫团子。 “团子,你别哭,有话好好说,哥哥帮你解决。”阿玖最见不得就是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小孩子也不行,一听,他就忍不住心软。 阿玖说完,小女孩仰着头看了一眼阿玖,哭的更大声了,哗啦哗啦的眼泪止不住的酒,胖嘟嘟的小脸上一道道泪痕。 阿玖好说歹说,“你别这样,等会路人看到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阿玖把凳子移开,干脆蹲下身子,企图和她讲道理,“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这些烤肠不会因为你哭,我就能给你的,就像哥哥我,不会因为我哭,就会有个几百万从天上砸在我的脸上。” 他看到小女孩,眼睛红红的,像兔子的眼睛。眼泪像水龙头一样关不住,肩膀还一抖一抖的。 声音一会大,一会小,小女孩猛地一把鼻涕擦过,蹭的一声站起,死死的瞪大眼睛。 阿玖与她眼神擦过,心头一震,莫名的不舒服,胸口像有着石头压的死死的。 小女孩哭腔着:“哥哥,你真的要扔下团子吗?” 阿玖回她:“我才认识你不到五分钟………” 话还没说完,被小女孩抢过话来,“你是坏哥哥。”死死的瞪住五秒,头也不回的扭身而去。 她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突然抱住一棵树哭出声来,她像一个在夜幕来临时迷路的孩子那样哭,哭自己,像是哭蓦然间消失了的亲人,哭她的一生,哭她的茫然,哭一切的一切。 怦然而至的罪恶感,从阿玖心头狂涌而来,这块压在心口的石头挤出了血丝,滋滋滋的冒出血液,伤口的血痂一块一块的撕落。 阿玖问自己,真是我做错了吗? 老太太从旁边钻出,说:“小伙子,这些香肠还要打包吗?” “不了。”望着树下的小女孩哭的撕心裂肺,他再也说不出‘我要走’这些绝情的话了。 小心翼翼的反问着:“那小女孩是什么情况?”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二十三) 老太太扔下手中抹布,低头看了阿玖好一会,才说:“她刚剩下来就得了病,这么点大时候就被爸爸妈妈扔下。”说完用手比了一个大小。 勾起阿玖回忆,脱口而出:“什么病啊?” 老太太说了一半突然止住。 “然后呢?”阿玖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望了一眼大树下的小女孩,老太太慢慢吐出两个字, “癌症。” 阿玖再也笑不出来了,脸上的凝重瞬间出现,声音压的很低:“那她就没有什么亲戚吗?” 老太太继续说:“她还有一个奶奶,出生到现在一直以来,和她相依为命。” 莫名的,外婆刘菁菁一个人坐在门口抽着卷烟,那苍老的身影一闪而过。 一股辛酸从鼻子涌出,直冲眼角,眼眶中突然掉下什么东西,潮湿地划过我的脸颊,在干燥的皮肤上留下一道曲折的线。 阿玖怕别人看见,一把用袖子抹去,朝着那个大树下喊去:“团子,下次哥哥带你去吃牛排猪排鸡排。” 当她转身过来的时候,阿玖怔住了,只见她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倚在大树底下站着,全身都在轻微地颤动。细长浓黑的眉,大大的湿漉漉的眼睛望着这边。 细微的声音微微颤颤:“哥哥,你也不用给我什么牛排猪排鸡排,烤肠就行。” 阿玖喊出声来:“那你先过来,快打雷了,那里不安全。” 小女孩吸吸鼻涕, “那你先答应我。” 阿玖没招了,“好,我答应你!” 老太太搬出两个凳子,其中小一点的放下阿玖旁边,小女孩手脚利索,蹭的一声坐在板凳上,笑嘻嘻的望着阿玖。 小女孩把脸摆在桌子上,瞪大眼睛,说:“哥哥,你刚才是不是哭了。” 阿玖愣了一下,突然整不会了,刚才哭的死去活来,撕心裂肺的不是你? “我没哭。”阿玖侧过身子擦干湿润的眼角。 她点点头,转头就望着铁盘子里的烤肠。 小女孩咽着口水,说:“哥哥,你先吃,团子后吃 “你先吃。”阿玖推让,他很难想象自己和一个小孩子抢吃的。 小女孩吐出舌头,嘿嘿一笑:“好,那就团子先吃。” 这时老太太突然也从板车里钻出嘿嘿一笑。 小女孩伸出手,娴熟的把铁盘子端起,递给老太太,老太太接过后,把刚才涂满辣椒酱的烤肠上下抖动,勺起半打水稀里哗啦的淋在烤肠上,本就黝黑黝黑的皮表面显得更加发黑。 “哥哥,烤肠冷了,我去重新炸下。” “嗯。”阿玖忙着玩手机,敷衍了事。 洗干净后,老太太又装在一个一个塑料的袋子里。 小女孩伸出头,“哥哥,哥哥…你玩的这是啥啊。” 阿玖挡住手机,看了她一眼,“没啥。” 小女孩嘟着嘴,呆在一旁静静的看,“哦。” 这是阿玖抬起头仔细的看她,他背对着路灯坐在自己的面前,又黑又瘦的小脸上,满是灰尘,头发绑着一个发籫,乱蓬蓬的。 其实他挺好奇眼前的小女孩的,有一种熟悉而又亲切的感觉,就在刚才她哭的一塌糊涂,压在自己心中的那块石头压在胸口是那么的真实。 现在想想,自己就是这样一个爱哭的人,她在哭中醒悟,在哭中坚强,在哭中成长! 紧紧攥着手机,手心渐渐出现微汗,就在团子问的前一秒,林雨雨发空间了。 照片上是她和平头在电影院的合影,阿玖看不懂照片上搭配的文案,低着头就在想如何打字问她的时候,团子探出头来,“哥哥,哥哥…你玩的是啥啊。” 我玩的是啥?我玩的,是我那凄惨兮兮的人生,是我那破烂不堪的未来,是我那恬不知耻的回忆。 可惜你太小,我回答你也没用,你也不会知道,你也不用知道。 阿玖掐掐团子的小脸,说:“我玩的是贪吃蛇,我玩的是俄罗斯方块,我玩的是消消乐。” 团子重重的“哦”了一声,乖巧的坐在一旁。 阿玖看着她那渴望的眼神,“你要不要玩!” 团子眨巴眨巴眼睛:“我可以吗?” “可以。”阿玖犹豫了一会。 “我可以吗?”打开林雨雨的头像,在手机上打下一排字,点击发送。 随后点开贪吃蛇大作战,团子接过手机,她笑得是真开心。 看着短短的手指在屏幕上戳来戳去,阿玖这时候在想,林雨雨会不会也在手机上戳来戳去,想着如何回自己的信息。 我从来没问过任何人,曾在无数个夜晚问过自己,别人可以的,你可以吗? 团子突然说话,笑嘻嘻:“真好玩。” 阿玖恍惚了一会,“什么,有人发信息过来?” “没有。”团子头也没抬,继续玩着。 阿玖抬头望了眼天空,天色越来越暗了。乌云像赶集似的一个劲地压向低空。云越来越厚,天也显得越来越低,一时间,天昏了,地暗了。一片可怕的黑暗像贪婪的恶魔一样企图把整个世界吞下掉。 团子突然生气,脸色一下子就变了,“不玩了,没意思。”手机放在桌子上,就跑开了。 阿玖这时候有些不着头脑,他接过手机,贪吃蛇的脑袋撞在自己的尾巴上,‘游戏结束’的四个打字摆在眼前,手机顶部有着一条qq的未知信息,切出后台,果不其然,是林雨雨发来的。 “可以什么?”四字加标点符号简短明了。 阿玖看了一眼团子,打字:“可以玩贪吃蛇大作战。” “???”她信息回的很快,阿玖不知道再回什么。 想了很久还是发出:“我发错人了。” 继续补充:“我本来是想给我妹妹发的信息。” 林雨雨发来信息,“哦。” 看着屏幕上“哦”,让阿玖心中却有着一种释然的感觉,因为接下来他不用因为该如何回复她的信息,从而感到纠结或者顾虑。 从表情库大致翻了一下,有个大大“熊猫笑脸”还不错,他点击发送,当表情包成功发送时,他长长松了口气,像完成老师课堂布置的课后作业,接下来就只要望着屏幕,等待着她的消息,继续完成自己的作业任务。 其实他心里都明白,在他的映像中,一般都是自己噼里啪啦的发送一大片,然后林雨雨大多发回的信息都是“哦”,而自己也总是用一个与话题无关的笑脸回应,但又能怎么样,我又不是非诚勿扰里男嘉宾,随随便便找一个话题就能牵手成功。 于是他更希望林雨雨不要回自己的信息,因为他知道即便她回了,自己也不过是继续挑选一个憨笑的表情包。 阿玖放下手机问团子:“你几年级啊?” 团子竖起手指头,“四” 阿玖打量着团子上下,“四年级?你这发育不良啊!” 团子不高兴了,继续竖起手指头,“我是四岁,不是四年级。” 阿玖纳闷了:“我问你年级,你回答我年龄?” 团子撑着腰,不甘示弱:“我为什么就一定要回答你得问题啊?” 是啊,为什么就一定要回答我的问题?阿玖大拇指交替着按住关机键,手机屏幕一会亮起,一会黑屏,其他手指在屏幕上继续翻着,阿玖的目光望着顶置的灰色头像陷入了沉思。 ------------ 那你那蝉那些事(二十四) 团子站在旁边很久,扯了扯阿玖的衣服,“哥哥,你凳子挪一下。” “好。”阿玖目光不离手机,起身站起。 团子的小说抱起塑料凳一摇一晃向老太走去,步子迈的很小,几乎是慢慢移动,生怕一个不小心就摔的四脚朝天。 阿玖望着这一幕,哭笑不得,“你小心点。” “哥哥,你对我真好!”团子回过头来,不知名的感动起来,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 “你别哭啊,不是说好了吗,烤肠给你吃一根,你就不许哭吗?”阿玖在远处,看着团子一步步向老太离去,又一次次回头望向自己,他内心竟有一丝不舍,总感觉这电影情节里一次重要的生离死别。 老太太坐在车上摆摆手,有些着急, “团子,快点快点。” 团子加快脚步摇摇晃晃,像一只又矮又小的胖企鹅,有几次几乎都要摔倒。 “小企鹅,要不要帮忙。”阿玖忍不住调侃。 团子突然意识到,这是嘲笑,果断拒绝:“不要,团子可以的。” 阿玖继续低着头看着手机,林雨雨还没有回信息,“好,你可以的。” 其实他多么希望下次听到这句话是林雨雨对自己说的,而不是自己对着一个陌生人。 团子把凳子放在车上,自己坐在板凳上,朝着这边挥手,“哥哥,拜拜。” 夜色太晚,街边的路灯早已关上,只有几家还未收档的店铺发出微弱的的光芒。 阿玖下意识的也挥手告别,“拜拜。” 当车子哐哧哐哧的启动,黑黑的浓烟从排气管喷出的那一刻。 脑海中浮现今晚一连串的怪事,半响过后,他才缓过神来,阿玖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自己好像又要被骗了。 就在刚刚,七旬老太携手四岁毛孩在自己面前上演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苦肉计,卷着自己的15元巨款畏罪潜逃。 “站住,站住!”阿玖一路小跑,喊的没气,当机立断,拔腿冲向老太太的板车 团子吓得尖叫起来,“奶奶,你快发动吧,那个哥哥他要过来了。” 老太太朝地上吐了一口老痰,拼了命的转起发动机,板车的轮子慢慢滚动。 阿玖他没有放弃,他知道这种车子的启动是很慢的,和自己老家刘菁菁开的拖拉机一个原理。 只要趁它没有加大油门之前追上,就算是成功了。 团子坐在后面,情绪很激烈,“哥哥,你别追了,别追了。” “不,我要追。”晚风的寒冷冻出了阿玖的眼泪。 阿玖边跑边说,紧追不舍,“考试考试挂科被辅导员骂,游戏游戏打不过被敌人嘲讽,自己喜欢的的人也要被别人截胡,现在就连七旬老太和四岁毛孩也要欺负我,我的人生是不是真的不行了。”风声在耳边呼呼,几乎越来越大,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风中夹杂的那几丝细雨。 团子问正在开着板车的老太太:“奶奶,他好像比我们还可怜,要不我们……” “他可没有我们可怜,团子你就是心太善良了,别人对你好一点,你就巴不得把自己给他。”奶奶边说边踩死油门。 团子继续说:“没有,我是真的觉得他好可怜。” 奶奶没有再说什么,一致专心的开着板车。 “对不住了,小伙子。”风呼呼的,老太太也忍不住叹口气,手上的方向盘早就挤出了汗,嘴边喃喃自语。 团子顶着狂风,朝着前座喊去,“奶奶,奶奶。” 奶奶始终没有搭理团子。 一边的阿玖也屏住呼吸,不敢喘着大气,一直在身后穷追不舍。 大风就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呼啸着、怒吼着,所过之处一片狼藉。 团子坐在后排,捂着肚子,人与车子的距离越来越远,几乎看不清阿玖的身影。 “哥哥,你可以的。”团子有着着急,突然站起,朝着后面大喊一声。 阿玖突然愣住,心中像被石头压住,忍不住减缓了脚步。 紧接着团子又喊出第二声:“哥哥,你可以的。” 阿玖直接停在来,狂风呼呼中,夹杂着团子的声音,他想他没有听错。 第三声,第四声……“哥哥,加油,加油,你可以的。”声音借着狂风大作,阵阵传来。 自己没有听错,团子说我可以的,她…她这是在为自己加油,多少年了,过了多少年了,我终于又听到这种声音,这种认可是那么的稀奇,那么的珍贵,可…可我真的可以吗? 阿玖早已停下脚步,心中的愤怒豁然雾解,就像是刚刚下过一场磅礴的大雨,狠狠的浇在自己的火苗之上,‘呲’的一瞬间扑灭的干干净净。 他太久没有听到这种声音。 路口的转角,他看见团子的摆手,风里也有着稀碎的声音。 “哥哥,拜拜。” “好,拜拜。”风噼里啪啦的打在阿玖的脸上,他朝着那头拼命的喊出。 渐渐的,阿玖再也看不见她们。 风有时候一旦吹走,就很难再吹回。 他站在了原处,松开紧紧握住的手机,手机背面全是自己的汗水,把手心张开,望了一眼自己的手掌和手机屏幕,一阵风过后,凉意涌出,整个身子都打起了颤。 附近的店铺,无人开窗关窗,却猛地张开,劲儿烈,超过了极限,地板便炸玻璃碎响,撕心裂肺,令人胆寒。 嘈杂的声音令人不适,天空中的云一块块黑布一样,又黑又沉,几乎全部压死。 手机屏幕上的未读消息,宇航员头像不停的跳动,已经五分钟过去,阿玖他还想再等等,不知道等什么。 闪电接踵而至,一阵阵闪过, 手机紧跟着震动,又弹出一条信息,阿玖轻轻的点开, “刘玖,我们是朋友吧。” 低下头望了眼手机屏幕上,醒目黑白的大字,出现在聊天框中。 “我可以吗?”阿玖对着手机吼了一声,闪电和自己的声音夹在一起,确认键上的手指放在屏幕不肯移去,最终又撤回了消息。 紧接着抬起头又望了眼天空,它是灰沉沉的,乌云一片连着一片,闪电划过之处响着空洞,轰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 街边的探照灯大多数早就已经关上,死沉沉的一片,阿玖走在回去的路上,雨也始终没有落下。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二十五) #抛开一切,没有人会知道你如何去做,除非他是你 回到寝室,大家在宿舍里,阿玖随便洗漱完悄悄的走了进来,爬到了床上,鬼哥大概也是出于面子怪不好意思问的,故意打呼一个比一个打的响,还充满了嘲讽的节奏感。 阿玖翻来覆去睡不着,忍不住出声:“她说她喜欢我。” 他最终还是撒了慌。 记得小时候,妈妈总是告诉我,叫我不要撒谎,不要撒谎,做个诚实的好孩子,可这个世界上真的有绝对不撒谎的人吗? 阿玖早就发现,随着年龄的增长,撒谎的频率越来越高,那颗埋在胸口的虚荣心在隐隐作祟。 他记不得第一次撒谎是什么时候,或许是长大后想买电脑了,跟刘菁菁撒谎说自己没钱吃饭了;或许是高中毕业怕外婆舍不得,撒谎说赣州离昌南很近;或许是第一次接过妈妈寄来的信封,跟外婆说那不是“死”,那是刘菁菁你要好好的;也或许是儿时妈妈的突然离开,阿玖跟自己撒下了一个十几年的谎,说妈妈一定会回来了。 如果你撒谎,抛开一切,没有人会知道你如何去做,除非他是你。 阿玖就是这样的一个人,从小到大他骗过很多人,因为知道这些对于别人都是无关紧要,所以喜欢把全部的东西藏在心里,萌生发芽也好,枯萎腐烂也好,只有这样,就不会有人知道自己的结果。 阿玖自顾自的讲着,“我跟你们讲啊,林雨雨她向我表白了。” 半响过去,也没有人回应,呼噜声的节奏起起伏伏。 阿玖知道他们没睡,继续说着:“我今天和她一起去电影院了,电影名是叫那什么《匆匆那年》,进电影院前,我买好了肯德基,林雨雨她站在电影院门口前看见我,走过来说,‘你买东西干嘛呀,我带了些吃的了’,她扬了扬手上的水果,嘻嘻一笑塞到我的手里,电影的序幕拉开,她帮我占好了位置,我坐在了她的旁边,电影高潮的部分,陈寻和方茴两情相悦,她冲了我笑了笑,我感觉心里暖暖的,像吃了蜜。” 说到这,阿玖戛然而止,房间里的呼噜声几乎消失,整个环境下静的可怕。 他半坐在床上,看了一眼周围,拿起水杯喝了口,想了一下,接着说:“到这里,她都没有和我表白,散场后,转出门外,进到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我们带来的零食基本没怎么吃,而天也将要暗了。‘去吃点东西吧?’我说,‘那边的成都小吃的盖饭很好吃的。’林雨雨犹豫了一下,我突然意识到天一黑,她说她等会还有兼职要做。 “不贵啊。”我盘算着两张半价票买完,又买了点鸡翅,剩下的十几块钱还是够我们俩吃一顿盖饭的。 ‘总是不干净嘛。去我那儿吧,我给你做饭吃。’ “你会做饭?” “很奇怪吗?” 她租了间民房,在靠近汽车站的附近。 屋内也出乎意料的干净,物件不多,但都井井有条。 林雨雨炒了两个菜,焖了些米饭。菜很清淡,是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席间我们都没话说,气氛一度尴尬的要死。 家里没有电视,只有一台旧的笔记本电脑。林雨雨放了音乐,收拾碗筷。 “我帮你啊!” “不用,你玩儿电脑吧,这哪是男人家做的事。” 说到这里,这话我喜欢听。 她手脚麻利,一会儿弄好了。房间里除了有淡淡的饭菜味,其他好像都没有出现过一样。 再后来天色渐晚,外面挂起了狂风,林雨雨叫我不要回去,说在这住就行了,指了指客厅的沙发,我看着她从房间的衣柜里搬出一床被子,蓝色花纹的,很香也很好看,但是我还是觉得不妥,打算回来住,毕竟一男一女的,被她附近的邻居看到,女孩子家总有什么的。 要死要活,她都想送我上车。 “快下雨了呢,你快走吧!”我看见天气几乎黑沉下来,有些担心她。 林雨雨趴在车窗边和我不舍的告别,沉沉暮色勾勒出她美好的背影,浑圆的弧线深深刻进那个冬天。 她说:“没事儿,一会儿走两步就到家门口,送完你我再回家。” 我上了车后,笑着回她:“呵呵呵呵,小保镖啊。” 她笑得很甜,“嘻嘻嘻嘻…” 下车刚到学校后街,我看了手机,弹出了一条未读消息,屏幕上的四个字“我可以吗?”,是林雨雨发来了,我当时一眼就看出她的意思。” 阿玖又停了声音,他开始仔细听着大家的呼噜声,还是一丁点儿没有。 清了清嗓子,又自顾自的继续讲:“你们猜我回了什么?我说啊,可以啊!” 说到这,阿玖编不下去,把身子埋在厚重棉花被子里,露出半边的头,一边侧着头靠在枕头上,左眼几乎压的睁不开,右眼勉勉强强的望着床头的白墙。 整个房间里,静的可怕,没有人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就连打呼声也消失不见。 阿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编造一段压根没有的事情,说给他们听,或许他们没有听见,早就已经睡着,或许他们已经知道谎言,在沉住气不忍心戳穿我。 但这些都与自己无关紧要了,童话里故事都是骗人的,我想那个人也可以只是我自己。 面无表情的躺着,突然眼眶一红,鼻子一酸,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迷迷糊糊的右眼挤出几滴眼泪,流进了压在枕头下的左眼,难道这也算悲伤吗? 事实证明,这算,左半边脸的枕头湿了一片,他自己想了想也是,右眼突如其来的眼泪或许只是经过,不会走进那被枕头死死压住的左眼。 阿玖笑了一下,翻过身子,右眼压在了枕头里,发现自己不争气的流泪忽然止住,右眼它有些期待,不知道期待着什么,或许是左眼即将流下的眼泪吧,可是后半夜直至最后阿玖也没再哭了。 他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睡着,隐隐约约睡着的时候,呼噜声已经渐渐的响起,松了口气。 左眼开始缓缓闭上,右眼匍匐紧跟其后。 果然,它就是这么的不争气,有时候经过一次它就已经很满足了。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二十六) #输了游戏 文学社的群里安安静静的,这是林雨雨前几天拉他进去的,说是凑什么人数,进来的时候也只有七八个人。 这几天下来,他发现,群里的消息除了只有林雨雨的,就只剩下那个平头男,绝不会有人讨论什么文学。文学的美主要还是体现在缪斯的身上,尤其当缪斯穿着白棉布的裙子,裙子上透着阳光晒过的味道时。 坐在寝室里的他,长长的伸着懒腰,窗户探进来的暖阳打在了房间的白色地面砖上,阿玖透过窗户抬头望着天空,微薄的白云连成一片,太阳的光刚好可以透过。 今天的确是晴天,但阿玖不会忘记昨天的电闪雷鸣。 刚起床的时候,他自己也很奇怪,鬼哥他们没有一丁点好奇的趋向。 “当然这样最好。”阿玖打开傻瓜式电脑,自言自语着。 鬼哥拿起电动车车钥匙,突然问:“要不要带饭?” 阿玖望着刚开的一把游戏,心里当然是非常乐意,“好!” “啪…”鬼哥把门带上。 游戏加载的页面中,他习惯性的点开林雨雨的太空人头像,看了一眼,灰的,又继续弹出游戏页面。 生活就这样,中午醒了,敲键盘打游戏然后吃晚饭,傍晚睡一会,醒了,继续敲键盘,他并没有与别人有所不同,他就是一个个简简单单的平常人,如果非要说出个不同,加上了代名词,那也只能用废物来修饰自己了。 洗了把脸,照了照镜子,浮出熬夜水肿的脸,本就小的眼睛,结果显得更小,贴在了整面镜片上。 “呵,的确有点废物。” 坐回凳子上,lol游戏盒子终于打开,游戏才刚刚开始。 开LOL后,直接进了黑色玫瑰,打了起来。 这把他选的是螳螂,整场游戏都很不顺心,自己刚到野区就发现打野刀没有买,看了眼时间,野怪马上刷新,就这好比你去超市买饮料,渴的不行,急忙打开猛喝了一口,付钱的时候发现钱包落在家里。 “傻逼打野?惩戒不带打野刀!”几个信号pi g在自己英雄身上。 他公屏上打字,“我的问题。” “你们先帮我打,我刷三组就回去?”话还没打完,adc和辅助就跑去线上。 阿玖不依不饶,继续公屏打字:“你们信我,我可以c。” “c你妈呢。”adc打字很直接。 “呵呵…”只打出两个字。 三分钟不到,adc拿下一血。 阿玖自己却被野怪打的只剩下不到一格血条。 辅助见风使舵,也跟着掺合:“还打野,回家养猪去吧。” 阿玖不再说话,关掉了聊天框,咬紧着牙,把一切怒火放在键盘上,越是这样,他就越要证明自己可以c。 整场游戏,由于前期没有队友的帮忙,不能速三(快速升三级)ga k(帮队友抓人),只能自己慢慢的发育,争取不落下经济,试着打把野核。 刷完一组野怪的时候,去上路和中路拿下了三个头,他想着打字告诉队友不要压线,稳着点打,等自己抓。 阿玖打游戏就是喜欢交流,这是以前骂人养成的习惯,手不动就难受的很,“你们别压线,等我抓,我可以必c。” 聊天框弹出,下路adc发来的。 阿玖凑近屏幕,仔细的看,一排黑字,“抓你妈,我需要你抓?” 阿玖打字过去,“请用战绩说话……” adc继续打着字,回的很慢,“呵呵…战绩…” 阿玖争了口气,打字过去:“你不过是废物罢了。” “呵呵……”adc他说不出话来,憋了半天只有两个字。 阿玖没有时间回他,中路的残血闪闪发光,像是看到了自己的猎物。 螳螂蹲草RWEA直接一套带走。 “说不出话了?”阿玖乘着回程补给装备的时间,打字乘胜追击。 字打到一半又撤回,瞄了眼下路,看来是他自取屈辱了,我方这边的adc已经超神,对面下路像是拼了命了送,一复活就死,一复活就死。 望着自己的kda4/2/0,阿玖渐渐的有些惭愧,但更令他疑惑的是,峡谷之巅大师的局真的有这么菜吗? 他不想信自己的眼睛,又看了眼数据表,对面暴走萝莉kda0/13/0,这才8分钟不到,就送了13个,他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这是人机局的话,或许可以理解。 “请用战绩说话……”这句话是adc发来的嘲讽。 这时阿玖像吃了憋的一样,轮到他说不出话了。 他认为,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8分钟不到杀了13个人,你他妈又不是文森特! 这是阿玖他最后的倔强:“呵呵……” adc用自己的话继续嘲讽:“说不出话了?” 阿玖不想回他。 不一会聊天又弹出一条:“你不过是个废物罢了!” 关闭聊天框,认真的操作每一步,虽然这把大概率是已经赢了但他还是要认真的玩游戏。 15分钟过去,对面下路已经松了30个了,渐渐的发现了端倪,对面的下路装备也不买,一出门就往线上跑,自家射手去哪,他们就去哪,一碰面就死。 阿玖开始分析,这什么,不会是演员吧? 对所有人公屏打字:“对面下路是演员吧?” “演员怎么了?演员有钱赚,你这个废物不会懂的。”对面adc闻风而动,很快就发来信息,从字里行间就能看出他的骄傲。 自家的辅助也跟着互动起来:“有钱能赢也是一种战略。” 阿玖:“有钱了不起啊?” 自家adc:“嘿,你还真别说,有钱还真就了不起。” 阿玖:“那又不是你赚的钱?” 自家adc:“那也不是你的父母。” 辅助:“他酸了,他酸了。” 阿玖:“辅助,我一开始就没惹你吧?” 对面adc:“你惹老板就不行。” 这时候阿玖大概明白了,这两个应该就是游戏中狗腿子,而自家的adc就是试管狗腿子的主人。 阿玖开始摆烂:“对对对,你说的都对。” 对面adc:“他急了,他急了。” 阿玖早就发现这招百试不厌,“对对对…” 自家adc:“废物请说话。” 阿玖:“啊对对对。” “废物别他妈对了。” “啊对对对……” “呵呵!” “啊对对对…” “对你妈对!” “啊对对对…” 想起了古代的三英战吕布,在这里阿玖觉得此刻的自己,就是三国时期的吕布,以一己之力,打败了这三人。 游戏结束弹出的那一刻,他终于可以长长的松口气。 望着刚刚胜利的游戏,回想起,这么多年总结出来的常识,和喷子斗智斗勇,就得看谁的脸皮更厚。 鬼哥常常告诉自己,游戏要笑着玩。 是啊,游戏要笑着玩。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二十七》 打开空间,林雨雨更新了一条动态,文案‘嘿嘿’,附加一张豪华餐桌的照片,阿玖一眼认出,那就是旋转湖餐厅的摆拍,就在阿玖认为那是他们上次吃饭时林雨雨偷拍时剩下的照片。 他才发现那又多么的可笑,桌子上的菜是上次他们的三倍,大致数了一下,总共15个! 心瞬间就沉了一下。 鬼哥突然破门而入,高举着一份蛋炒饭,振振有词:“游戏要笑着玩。” “游戏,真的可以笑着玩吗?” “当然,可以。”鬼哥把饭放在桌子上,一惊一乍的看着阿玖。 鬼哥:“你…” 阿玖打断:“我没怎么,就是游戏好像要输了。” 鬼哥便不再问,一声不吭。 #wegame 半个月后,阿玖没在主动联系过林雨雨了,每次在qq上聊着那么几句都是,林雨雨先发过来,大多数都是关于文学社团的事,可他一个土木专业的理科生又能帮些什么忙。 话虽如此,但林雨雨一旦找自己帮忙,阿玖还是会一马当先的站出。 “快毕业了,文学社搞一次毕业聚会吧?”林雨雨提议。 一群人群起喝彩,刘玖也夹杂在其中,这种提议一定该由林雨雨来提,平头男开玩笑地说,林雨雨就像是文学社的刘备,因为对男人都有绝对的吸引力。 阿玖也觉得,如果说群里的那些大一是因为害羞不好意思拒绝林雨雨的邀请,那么还有一些整天埋在电脑或者手机的那些老学长,进群又是出于什么呢? 阿玖就是这些废物里面的一员,他深知自己不可能会静下心来读什么鲁迅的《狂人日记》、萧红的《生死场》等等。他更明白男人之间的心思,半个月下来群里的男性群众指数暴增,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大概率都是因为林雨雨。 与其说她林雨雨就像是文学社的刘备,在阿玖眼里看来,她更像是一位从哪里不知名的位面时空里穿越出来的天使,当她这道光再次打在我的身上,我心中生起了一团无名的熊熊烈火,她总是那么的明亮,异常的温暖。 她喜欢笑,我也喜欢,看她笑。 记不得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她的笑,时间一点点往前推移,第一眼见到她的时候,还在初中,那次她冲自己嘻嘻一笑:“你欠我一餐饭!” 是吧,喜欢一个人都是喜欢她的笑开始 的。 文学社群里的消息炸开了花, 阿玖往上推移,看见顶置的群消息,“我是想我们一起凑钱去包一个电影院的小厅看电影。”林雨雨说。 “看什么看什么?”一个学弟问。 “《变形金刚2》吧!” “还不如《终结者4》!” “还是《飞屋历险记》好点,这几天最热的。” “看《机器人总动员》吧……我还想再看一遍。”林雨雨说。 “《Wall-E》啊,也行,那我们带吃的喝的进去吧。”平头男有点遗憾的口吻。 阿玖恶心的看着他的消息,他从初中就有私人英语老师,托福考分在高中生里简直不可想象,从来都不看中文版的电影,所以也只记电影的英文片名,不要问为什么阿玖会知道这些,当你与众不同的时候,你将会想法设法让别人知道你的不同。 结果他一点也不谦虚,在群里自我介绍,整整写满了关于自身优点千字文章。 当然,讨厌归讨厌,但这在生活中确实再正常不过了。 阿玖大一的时候就听骏一样说过,当你有了腹肌,你一定会想尽一切办法展现出你的腹肌。别人和你打招呼,问你吃了吗?你迷迷糊糊假装没有听懂,一脸狐疑:“你怎么知道我有腹肌!” 个 继续往下翻,林雨雨没有继续发着信息,群里又死气沉沉,一个学弟像一群死鱼一样,头像瞪着头像,刚刚冒出的水泡又渐渐沉死。 阿玖觉得他改变了,他没有那种林雨雨一出现就会莫名的冲动,至少今天,他没有在群里发一个标点符号。 手指在键盘上哒哒哒的响,不知不觉眼前的傻瓜式电脑陪了我三年半,回想起来,最开始是出于对英雄联盟的好奇才跟外婆刘菁菁撒谎说,我没钱吃饭了,将近说了大半年,省吃俭用,才勉勉强强凑够了一台傻瓜式电脑。 转眼间,打了三年的英雄联盟,wegame里最多记录500以内的战绩,当你的把数到达一定程度,即便你打的再好,它也不会给你有所保留。 有时候刘玖觉得林雨雨就是那个wegame,而自己就是那个玩家。 有时候林雨雨会把心里很秘密的事情跟阿玖说。 “刘玖,刘玖,我跟你说啊!原来我这辈子还能在学校遇到霸凌事件。” “好,你说。” “我要跟你讲一下,就一个宿舍4个女的,简称ABCD,A请假没给导员说,就是属于逃课,然后B告发了A,然后我们班纪委也受到牵连,因为她觉得ABD孤立她,A平时上课除了和对象坐一起就是和B一起,然后,我今天听说,A好像平时有点霸凌B,然后昨天晚上,她们打起来了,还有一个你肯定想不到,她们今天早上居然整整齐齐的坐在了一排。” 每当这样,阿玖不知道该回什么,但心里他是真的很想回。 “哎呦,可以可以,哎,没办法没办法。” 再后来,她就不回我了,我不知道我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虽总是这样,但刘玖也很高兴地听着,回复以各种可爱的表情表示他在认真听,但是林雨雨永远不明白刘玖为什么这么做,也不知道刘玖在线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地等她。 他想有朝一日,我自己这个玩家,打满了五百场,五千场,甚至五万场,然后突然不玩了,再从wegame中回去找最开始的游戏记录,可能再也找不到了。 刘玖这个名字从此掉线,林雨雨不知道会不会悲伤。 刘玖自己又会不会生不如死。 想着想着就很难过,有种胸口里流淌着电池液,周身电路劈里啪啦作响的悲剧感。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二十八) #是叫林雨雨吧 临近毕业,宿舍里床铺大概也空的差不多。 阿健回部队里继续当兵,阳总跑到外面租起了房子,磊哥从亲戚那儿介绍的矿山,早早的进可了厂,至于骏哥,大二上学期就。辍学了。 寝室里也就仅仅剩下鬼哥和领导,就在刚刚领导告诉阿玖他们,他也要走了,村里介绍的工作,是一个会计员。 鬼哥问他:“你是学土木的,怎么搞起会计了?” 领导有声无声,叹了口气:“没办法,弟弟要读高中了。” 阿玖说不出一句话。 在送走领导后,整个寝室就真的只剩下鬼哥和刘玖两个人。 从大一到大四,过去短短的四年里没有感受到一丝时间的流失,现在望着一个个空荡荡铺位,才渐渐的发现,时间是不会和你开玩笑,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它不会坐个公交车重新围绕着一圈又转回来。 鬼哥从上铺跳下,“你们要带饭吗?” “啥玩意。”趴在桌子上的阿玖,猛地一看,只有自己回头。 鬼哥改口:“你要带饭吗?” 阿玖回的很果断,竖起大拇指对着鬼哥做出一副佩服的表情,“要。” 下雪了,一片片雪花从天上飘落下来,学校路旁的银杏树上缀满积雪,小时候写的作文里总写着雪像柳絮的雪,像芦花一般的雪,像蒲空英一般的雪,可这些都是建立在你不怕冷的基础上。 裹着被子躲在寝室里瑟瑟发抖的刘玖丝毫没有这种诗意的感受。 有时候他真的很佩服鬼哥,像个不问世事的英雄,为了自己想做的事总能去,无论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会向前踏进一步,他不会管这一步是不是烫脚,伸出去那一刻就注定不能再伸回来。 就像今天,路面上堆积的雪有了几尺,他依旧我行我素,冒着生命危险的走向食堂。 门外的鬼哥破门而出,随着门哒的一声,门被关上。 就在阿玖望着电脑屏幕前,为了毕业工作的开始惆怅时,qq邮箱的留言中,弹出一条回复,但他并不激动,也不为之所动。 阿玖已经连着收到十几封邮箱复信了,开篇大同小异,都是:亲爱的刘玖先生,感谢你对本公司的兴趣,但是很遗憾的……” 悲伤归悲伤,工作还是要继续找的,他接着向互联网上投出简历。没办法,出去工作又不是小时候的上学,只要你有钱就可以去上。 阿玖不怕,失望就失望,我还有勇气。 但仔细想想,在艰辛的路显然不是光靠勇气就能踏开的,还得有点本事。 回想一下自己,确实自己真的很难找,除了一个本科学历,就再也没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的实力,当然如果打游戏算优点的话,那就再加一个,可问题是,打游戏在长辈的眼里那只能算是精神鸦片。 刘玖的本事大概仅止于打英雄联盟,可惜学校里却没有竞技类游戏专业。 你总不能跑到人家公司门口,逢人就说,我会打游戏吧,你要不要招聘我啊? 虽然刘玖大概也知道邮箱大多数是拒绝,但他依旧不肯放手,一条一条的往下刷着,qq联系人中一个久违的头像疯狂跳动。 这倒是引起了刘玖的注意,大半个多月,‘猥琐头像’终于再次上线了。 莫名的激动从心中涌出,这种感觉像是失散多年的兄弟,为什么有这种感觉,刘玖说不出个大概。 保存好qq邮箱中的回信,就弹出框中,来到主页点开头像, “切不切?”刘玖主动出击。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二十九) “你网瘾可真大……” “我上次输了,不服气。” “呵…!” 这算什么,嘲讽吗? 但回过头来,刘玖的眼神停留在他发出的最后一句话。 “你的履历里面唯一的亮点是,擅长竞技类游戏,譬如英雄联盟。” “你看我qq邮箱了?” “全看了,而且一个都不漏。” “呵,我还真谢谢您嘞,这么关心我!”像刘玖死要面子活受罪的人,是最讨厌别人看自己的隐私。 猥琐头像是一点也不客气,“那是当然!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刘玖感觉尊严被调侃,受到了毁灭性的侮辱,关心你大爷,你要是关心我,就他妈的发个百来万给我,让我开心开心。 刘玖正在打字,“那我可真是谢谢您老人家嘞。” 猥琐头像像是看穿一切,提前回话:“你可真抬举我,我可没有几百万给你。” 阿玖愣住了,现在的他,感觉眼前和自己屏幕上聊天不是人,而是一个ai机器人,但仔细想想,ai也不能有隔空读心术吧? 阿玖: “你…?” 猥琐头像: “我?” 阿玖望着屏幕,“对……!” “我感觉你好神奇,像一个占卜者,可占卜者也会打游戏吗?。” 猥琐头像:“我不过是一个江湖术士罢了。” “你真的是算命的?” “什么叫算命的,说得这么难听,我是叫术士,不是江湖骗子!” “术士?” “对!” 猥琐头像继续发信息过来,一连串:“作为一个修为极高的术士,真要趋吉避凶,就应该在隆中好好呆着,以我的修为更近一步也不是什么难事,可我却放弃了作为一个修者该坚守的一切,就算逆大势而行,也要投身乱世,只为去救那个,明知无可救药的天下。” 刘玖打字问他: “你是不是叫王也?” 猥琐头像:“是的,你怎么知道?” 刘玖接住话: “大师,帮我算算我还有多少年当上世界首富!” “天机不可泄露!” “泄露你大爷,当我没看过动漫《一人之下》?” “那你还问我?”猥琐头像附带发出一张委屈巴巴的表情包。 继续刷刷的打字:“抛开你的三本学历不讲,大学逃课挂科不讲,虽然你真的很废,一无是处,只会一个劲的通宵打游戏,但有一说一你的游戏天赋真的不错,现在我诚恳的邀请你来我的公司。” “你这是夸我还是骂我?”阿玖愣了一下。他这个不起眼的网友还有公司? “当然是夸了,你游戏天赋这么厉害!” “行了行了,我都输了,你就少调侃我了。”刘玖想试探着他,这种人说话不可信,一会江湖术士,一会公司老总,万一把个人信息发过去,给人当成ai换脸拍成人电影,那自己的一生不就毁了? “是我输了……我开了脚本,机器人ai和我一起打的,它提前预测你的每一步,然后以数据的形式显示出来,而我仅仅只是单纯的微操。甚至在最后我知道你在草丛里,也是因为ai自带全图挂,从一开始就看见了。” “作弊死全家!”刘玖完全是不假思索地打出了这句话,这句恶毒的诅咒在打英雄联盟这个圈子里就像青帮里大家说“勾引二嫂三刀六洞”一样,可永远只是说,没谁真的介意。 “随你说,我家只有我一个人了。”猥琐头像的回答平淡至极。 刘玖愣了一下,想像猥琐头像说这话的表情,无论如何想像不出来。孤儿?父母离异?苦大仇深的童年?这些从与他的聊天记录中一点都看不出来,完全是个冷淡又骄傲的网瘾少年,还外带点小小的恶意。 “你们不会真的是竞技类游戏公司吧……连老板都会打游戏?”刘玖联想起那一局对手可怕的微操和预判的能力,确实不像是一个人可以做到的,如果世界上存在这个人,他得有同时双手操纵两只鼠标的能力。 “当然不是……算了,不说了,来玩一盘?” “没心情。” “失恋了?” “还没有……”刘玖忽然觉得很抓狂,猥琐头像像是个蛔虫似的看穿了他的心肝脾肺肾,在他面前,他几乎无处容身,“我没有女朋友,当然不会失恋了,大哥你想怎样啊?” “别叫我大哥!” “小弟你想我怎么样?” “也别叫我小弟。” 电脑屏幕前的阿玖算是服气了,心里像是被一万匹马踩过,叫大哥也不行,叫小弟也不行,玛德,你怎么不让我叫你大妈? “你叫我大妈,我可就真生气了。” 阿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我第一时间是带上眼镜,看清楚这一排字,“这不可能!” 他起初怀疑是鬼哥假扮网友捉弄自己,现在看来,真的很有可能了,但有一点他想不明白,鬼哥是绝对不可能有这么极致的微操。 对面继续打字:“叫声姐姐来听。” “你是女的?” “我没说我是男的。” “女的打游戏也这么厉害?” “你这是封建思想,该换换了,快叫声姐姐听。” 刘玖:“你可真不要脸。” 猥琐头像:“快叫声姐姐来听。” ………… 对面像轰炸机一样,一连串的发了上百条,聊天框响个不停。 往上翻就只有同样一句话:“快叫声姐姐来听。” 电脑屏幕开始卡顿,刘玖不想同归于尽,逐渐屈服:“姐姐,你饶了我吧!” “姐姐叫得还蛮甜的,”猥琐头像打出一个无比欢快的笑脸符来,“来吧,说说到底怎么回事,我也许能帮你忙。” “你帮什么忙?你又不是我们学校的。” “我也不认识林雨雨是吧?”猥琐头像很欠地说。 阿玖吓得差点没叫出来,现在的他又悲又愤,他严重怀疑自己穿什么颜色的内裤,裤子上几个洞,她可能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你们到底知道多少?”阿玖忽的有种极大的恐惧。 “你想过没有为什么你妈妈离家出走十几年没有见你,只是给你们写过信?还有你是不是还在怀疑我为什么会找你,难道只是因为你游戏天赋极高吗?你是不是觉得我们给你的一切解释都遮遮掩掩的?” “是啊!”电脑屏幕前阿玖疯狂的点点头,眼睛一下红了起来,鼻子一酸,妈妈是他一直以来的痛点。 “你知道我妈妈去哪了吗?”刘玖已经顾不得她是不是骗子了,只要能知道妈妈的下落,骗子又如何,被卖进传销组织又如何? 对面一直在打字中,阿玖也猜到,这个自称女孩的猥琐头像也在犹豫着。 更是因为犹豫,刘玖才更加坚定她知道。 刘玖直接豁出去了,打字过去:“只要你告诉我,我就无条件加入你们公司。”这一头的刘玖正瘫在电脑前,整理着文件,他告诉自己只要她一旦给出可靠的信息,别说身份证号码,家庭住址,我他妈有几根毛都如数奉上。 几分钟过去,对面还在持续打字中,这一头的阿玖倒是心痒痒的痛,像是别人突然告诉你可以中彩票的方法,却又迟迟直说第一句。 渐渐时间一点点流失,刘玖他总结出,这个女孩像是西方传说中具有操纵超自然力量的老妇人,通常实际身份是女巫、仙女或女神,经常在民间传说和童话故事中出现。通常她们的性格要么是仁慈,要么是恶意,描述经常变得模棱两可。 别人是仁慈与恶意,那么她又是什么呢?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十) 终于聊天框弹出:“可是我们无可奉告诶,我只能告诉你,你永远都有第二个选择,但是不是接受要看你自己。其实这个世界上有很多很多事情你根本不知道,所以不要用你以前的知识来判断将来会发生的事……比如你没有跟女孩交往过,你就永远不会知道林雨雨在想什么。”小巫婆的邪恶本质又一次蠢蠢欲动。 “那我妈妈…” “谢谢,无可奉告。” 吃了闭门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求你了,姐姐。” “叫妈也不行。” 可能是小巫婆觉得太伤刘玖心了,紧接着打字: “我或许可以告诉你林雨雨在想什么?” 刘玖犹豫了很长时间,既然问不出妈妈的下落,自己死活那也不是什么办法,还不如解决放下能够解决的问题,准备向小巫婆再次示弱一次,既然她那么强横,也许有些不同寻常的建议。 “林雨雨在想什么?”他问。 “我不知道,”小巫婆很爽快地回答,而后话锋一转,“可是我也是女孩嘛,我虽然不认识林雨雨,但我有女性的直觉!” “那你女性的直觉是什么样的?” “是她不喜欢你喽。” 刘玖气得几乎从鼻孔里喷出火来,一颗心却悄无声息地沉了下去。 透过电脑屏幕,他都能够感受到对面那张丑恶的嘴脸正坐在电脑屏幕前狂笑。 “可你若是觉得好,就去玩命地追喽,打动女孩,总有很多办法的嘛。”小巫婆那张臭嘴里终于说出点转圜的话来,“反正一开始你喜欢我,我喜欢你的情况就不多,无非就是一个人追另一个人,‘追’你懂么?” 刘玖气愤归气愤,但不得不佩服这个小巫婆,隐隐地觉出一点希望来,“怎么追?我跟她差好远,说话的机会都不多,何况见面。” “那你喜欢她干什么?你又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刘玖像是被辅导员辱骂了一番,不吱声了,有些事儿他还是不想跟说,比如林雨雨邀请他加入文学社的那个下午,教室里安安静静的只有林雨雨和他两个人,他在擦黑板,林雨雨穿着白色棉布的裙子,泡泡袖,运动鞋,白色的短袜,坐在讲台上低声地哼着歌,夕阳的斜光照在新换的课桌上,窗外的爬墙虎垂下来,那是春夏之间,花草树木飞快地生长,路明非甚至能在擦黑板的时候听见它们疯长的声音。 他已经忘记了那天林雨雨为什么也要留下来,只记得林雨雨忽然扭头问他说,你加不加入我们文学社? 窗外的花草疯长,窗口透进的斜光迅速地黯淡,蝉鸣声仿佛加速了一百倍,那时候路明非觉得自己的灵魂被提升到天空里,感受着时间从指间溜走,脚下云流变幻,他和那个叫林雨雨的天使四目相对。 挪威的森林里有这样一句话,是热恋期时,高中林雨雨问过自己,人的心里,真的会永远空出一个位置吗? 他记得自己的回答是,会。 人总是这样当你做出一个决定的时候,总会朝着那个决定一步一步的迈进,当你离成功越来越进了,你才会渐渐发现,自己或许根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做出这个决定。 无论是高中时刚刚回答问题的刘玖,还是刚刚答应进入文学社的刘玖,又或者是现在对着电脑屏幕发呆的刘玖,他们都一概不知。 “你送过花没有?”小巫婆继续问。 “狗尾巴草算么?” “切,请过看电影么?” “学校搞革命影片教育展播时,《闪闪的红星》那场我坐在她旁边。” “她生日是几月几号?” “12月26号。” “也是12月26号?” “有问题吗?” “没……” 小巫婆继续打字补充:“送过生日礼物没有?” “有一次文学社活动她拿我的笔给送她贺卡的男生写回信,后来忘记把笔还给我了,第二天说那就算礼物了……” “你能不能更衰一点?” “我也觉得不能了。” “妈的,小弟跟你这样,我真丢脸!”小巫婆似乎怒了。 “小弟?” “你刚刚不是叫我姐姐吗?”小巫婆说,“我要对得住这句‘姐姐’,来,让姐姐教育你一下。首先,所有女孩都是要追的!你不主动你惦记着人家主动跟你表白?其次,对于女孩最重要的无非是幸福感,这个男孩有用没用不是绝对重要的,而是,你能不能给她幸福感!” 刘玖已经人麻了,“幸福感?” “比如说,如果林雨雨很喜欢你,但是你对她没感觉,但是有一天你考试考砸了,无比沮丧的时候,忽然看见林雨雨开着一辆法拉利来接你,在大庭广众之下摸着你的头发说,别担心,努力啊,下次会考好的。你是不是觉得幸福得要爆了?就算你对她没感觉,是不是也立刻从了。” “立刻!绝不犹豫!给自己套上一根狗绳儿,就汪汪地跟她跑了!”刘玖回答得斩钉截铁。 “没出息!这样就显得太贱格了啊,怎么也得小小地扭动一下欲迎还拒嘛!” “姐姐……那我该怎么办?” “破釜沉舟喽,要追一个距离你那么远的女孩,就该不惜工本,不怕失败。成功了是你赚到了,失败了是理所当然,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嘛。” “怎么破釜沉舟?” “对所有人说你喜欢她呗,大声地说。把男人的尊严和未来都赌上去,”诺诺说,“你懂女孩么?没有一个女孩会真的讨厌一个男孩对她足够诚实和大胆的表白,就算她不接受,她也会记得你。” “记得我又怎么样啊?那我还是得不到她……”刘玖有点沮丧。 “带着你美好的记忆去我公司上班,你看这个建议怎么样?” “呵,听起来还是好悲惨……”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十一) “最好的结局不属于一般人了,总是得你在万军丛中杀出一条血路,你就像艾克,他的原计划皮肤中有一句台词,看到你和你的枪说话,我的心都碎了,那时金克斯还没疯,不会一直弹她的火箭发射器,曾经和她一起拥抱过祖安里的第一缕阳光,金克斯没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辛吉德把冰冷的药水刺进你身体的那一刻,你就知道没有明天了,艾克曾经和金克斯说过,他们会组织一支乐队,金克斯说,就叫鱼骨头乐队吧,所以艾克的大招是回到过去,游戏可以重开,可你的生活不能,游戏也不是你生活中的全部,有些东西不要等到失去之后才懂得珍惜,即便在剩下最后一滴血的时候,挥出改变战局的一爪!你要是死在半路上了,也很自然呐。不过不冲向炮火的狗不是好狗啊!”小巫婆继续说。 刘玖愣了一下,他感觉到小巫婆话里的杀气,眼前就浮现那张漂亮冷漠的脸儿。那个钢刀一样的女孩……现在她挥刀了,一刀正中刘玖的心头,血花四溅。刘玖做了他人生中大概是最大胆的一个决定,他要做那只冲向炮火的小狗,在毕业前的最后三个月,他和林雨雨的最后时间里,,跟林雨雨说他其实一直喜欢着她,分手的这几年里他还是放不下,就像一块凹凸不平的石头压在心里,它们七零八碎的,掏空了了掏不出来,他相信小巫婆的话,无论这最后一爪多么虚弱,能否攻破女孩的防线,但是他决心要做一条好狗!这让他心里一股暖流奔涌。 “知道啦!”他说。 “要有花,如果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玫瑰吧,深红色的,没有女孩会真的不喜欢玫瑰花,要有音乐,音乐比语言更有打动力,最重要的就是要当着所有人说出来,这是你的胆量!”小巫婆说,“好运吧,小弟!” 她下线了,刘玖没有再回答的机会。看着那个灰色的猥琐头像,刘玖忽然有种感觉,觉得他这次大胆的表白会成功,为此他可以放手一搏,之后也可能为此他再也不会看见林雨雨。这个像是小巫婆的女孩,刘玖忽然有点感动,觉得自己会怀念她的,在小巫婆之前,从未有一个女孩那么贴近他跟他这样的话,即使林雨雨也不曾有过。 小巫婆说,要有花,如果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就玫瑰吧,深红色的,没有女孩会真的不喜欢玫瑰花,要有音乐,音乐比语言更有打动力 。 刘玖盯着屏幕望了很久,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 从小学到高中再到现在,刘玖就一直保有记事的好习惯,那本他一直当做珍宝的记事本就是最好的证明。 压在床下的笔记本已经泛黄,后面几页上有着这么几段话。 “她喜欢喝比较浓的豆浆,最好是学校前门的。” “她喜欢吃鲍师傅的干货。” “她喜欢吃牛肉。” “她喜欢喝带有味道的酸奶。” 看到第四句,刘玖合上本子,他觉得已经没有必要再看了。 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其实,我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她喜欢什么?可是,你又怎么会保证她一定不会变呢? 在风雪天里,过于的抒情往往最致命,刘玖站在凳子上,望着报纸胡满的的天花板,下意识的与之共情:“残雪楼台,迟日园林!” “九天雪女保佑我!”刘玖开始做法。 “嘭” 的一声,寝室里伴随着一阵风涌入,风雪里的意境更甚之。 等来的不是九天雪女,而是胡子拉碴的鬼哥,他手里提着一份蛋炒饭。 建设者们勇挑重担、逆向前行,汇聚磅礴之力对抗疫情。凛冽的寒冬总会过去,春暖花开的希望正在蔓延 鬼哥睁大了眼,一惊一乍:“你在干嘛?” 刘玖爬下凳子,表情严肃,“我在请神。” 鬼哥无奈的摇了摇头,说:“你他妈当舔狗当傻了吧?” “请你不要侮辱神。” “那神要吃饭吗?”鬼哥抖了抖蛋炒饭。 “要!” 刘玖接过蛋炒饭,“筷子呢?” 鬼哥在食堂忘了拿,说:“神不需要筷子。” 刘玖看着浑身是雪的鬼哥,也不再和他计较那么多,“不要就不要。” 建设者们勇挑重担、逆向前行,汇聚磅礴之力对抗疫情。凛冽的寒冬总会过去,春暖花开的希望正在蔓延,而鬼哥就像冬天里的那道熊熊烈火,他烧,会不停的烧。 大风雪里,也正因为他不停的烧,才有了刘玖一日三餐的蛋炒饭。 刘玖总是感慨着看着一身厚雪的鬼哥,,或许他不会像九天雪女一样保佑我,但至少不会在保佑降临之前把我饿死。 鬼哥抖掉了身上的雪,“你是不是动我电脑了?” “没有啊!”刘玖一边用嘴舔着饭,一边说。 鬼哥说出原因:“还说没有,那我电脑怎么开了?” 刘玖嘴脸的都来不及擦,忙着解释:“我…我真没打开,鬼哥。” 表情有些激动,想说明白:“我用你电脑我会和你说的,没必要偷偷摸摸用,你不看看我们两什么关系,你说是吧!”刘玖有些委屈,知道自己真的没有碰过鬼哥的电脑,也没必要啊,从刚刚到现在,除了打了把游戏和那个小巫婆聊会天,也没再干别的事。 “没用就没用,你别激动啊。”鬼哥 阿玖情绪越来激动:“鬼哥,你真的要信我!” 鬼哥摸不着头脑:“嗯!” “你说‘我信’!” 鬼哥退后一步,看不出眼前的到底是不是刘玖,半推半就:“我信!” “好!”刘玖控制住自己情绪,眼神恍恍惚惚,但过后自己跑回到座位上自顾自的哽咽着,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流,滴答滴答的打字蛋炒饭上,他干脆不用嘴舔了,直接一只手拖着塑料盒底盘,一只手胡乱的抓着饭粒,蛋炒饭越吃越咸,泪腺彻底崩溃。 电脑前的鬼哥忍不住偷瞄,其实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发生过,但从来都找不出什么原因,刘玖刚上大学时,大一踏进寝室,轮到刘玖自我介绍:“我叫刘玖,我有病。” “你是真有病。”气氛瞬间尴尬,其他人都是一笑而过。 半响过后,渐渐的,刘玖心情已经平复。 “鬼哥。” “嗯?” “对不起。” “没事。” “我桌子上有摩卡咖啡,冷了就泡杯喝。”鬼哥换了密码,合上电脑,走出寝室。 空荡荡的房间只剩下刘玖,有种格外的冷,感觉它不是从外面的世界里透出,而是从自己的心里传出,真实的一点一点往外冒。 刘玖哈着气,挫折手,敲打着键盘,滴滴答答,“谢谢。” 这是他给猥琐头像小巫婆的方法留言,无论如何,还是应该要感谢她的。 窗外的雪已经停了,雨却越下越大,那打在玻璃窗上的,依旧分不清那是雪还是雨,一缕阳光透过窗户,打在地板砖上,一点一点的慢慢移动,不一会就笼罩着刘玖全身。 他的身上明明没有雪,却感觉整个身子渐渐融化。 光不会消失,但也不会一直在,这便是光存在的理由。 “我想,我的病,我自己知道。”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十二) #你好!我是他女朋友 星巴克咖啡馆里,小巫婆端起温热的摩卡喝了一口。她的苹果笔记本屏幕上,QQ并没有关闭,只是开启了隐身,刘玖最后一条留言过来了,是简单的“谢谢”两个字, “怎么可能这么表白就能成功?你秀逗啦?我只是逗逗那个傻瓜而已。”小巫婆皱皱精致的鼻子,露出一个冷冷的笑来,“那个林雨雨听起来就是那种很文艺的女孩,她喜欢的,才会接受,不喜欢的,你给得再多她也不会理睬的。那个傻瓜都追着人家这么多年了也没有什么机会,靠音乐玫瑰花和大声说我爱你就能搞定?开玩笑!” 一旁的人附和:“那你说得头头是道?” “说了是玩他的了。” “你能更没有道德一点么?” “不能了,”小巫婆耸耸肩,“我得承认这是我做过的最没道德的事情了。” “好啦,变态的小巫女,但是你想过没有,你并不了解那个林雨雨,如果她真的是和刘玖一样闷骚,喜欢刘玖很多年了但是不愿意跟他说,只等一个表白…然后两人旧情复燃,心心相惜,地老天荒…你不就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么?”另一个声音出现。 小巫婆的脸上,得意洋洋的笑容忽然僵硬了。 “我不会那么衰吧?”开始自言自语,“不会的……一定不会……” 刘玖觉得小巫婆必然是一个天使,会带给他神奇的好运气。就在小巫婆跟他说完那番话,林雨雨又一次忽然上线在群里说话了,于是那些隐身的家伙也都纷纷跳了出来,一个个活泼雀跃,全然不像正在找工作的噩梦里煎熬的样子。 林雨雨在群里发起意见:“就这周吧!” “好啊,好啊。”平头男回的最快。 “我觉得也可以。” “非常赞同,就这周吧!”其他男人也跟着一起答复。 一群人群起喝彩,刘玖也夹杂在其中,这种提议一定该由林雨雨来提,因为只要她一提,问号总能悄无声息的变成句号。 只有刘玖在群结尾冷冷地说,“这周干嘛?”他可能也是真的忘记了,也可能是没有人告诉他。 这句话一出,群里炸开了锅,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乱窜。 “哪里混进来的汉奸?” “管理员,快把他踢出去吧。” “你眼睛是不是被眼屎塞满了?@阿玖” 刘玖并没有在意,无数个个人艾特自己,被人骂嘛,又不是这一次,骂多了也就习惯了,这没有什么,与其在乎被不被人骂,还不如看着林雨雨是否回了自己信息,刘玖划过一句句骂娘的话,往下一直刷着屏幕。 我是想我们一起凑钱去包一个电影院的小厅看电影。”林雨雨说的话突然弹出。 又是一片叫好,刘玖心里一跳,小巫婆的话浮现在他耳边。一切都像是为他准备的,电影院的小厅,电影,音乐,对,还有玫瑰花! 老天爷都帮他,要是这样还不成,岂不是没天理了? “看什么,看什么!”刘玖明白了,内心越来越激动,他们这是要去组团看电影! 林雨雨艾特刘玖:“你这可不行啊,我上次在群里都说了。” “说了吗?” “嗯。” 刘玖被说的不好意思,强行解释:“贵人多忘事,贵人多忘事,理解理解。” “不要碧莲!”群里发出一排同弹幕的信息,把刘玖消息挤下去。 再又被骂了几分钟过后,刘玖依旧端着摩卡咖啡慢吞吞的吐着云雾,看着这些‘不要碧莲’,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但接下来的一句话直接让他憋不住脚。 戴着黑墨镜的男生头像突然打字:“好了好了,刘玖知道错了,知道错了。” 像是 “刘玖?” “这傻逼叫刘玖?” “操。” “傻逼名字。” 刘玖看着那始作俑者一眼认出,那个黑墨镜的男生头像就是自己情敌,平头男! 这算什么?趁火打劫?南村群童欺我老无力?可我也不老啊! 正当刘玖打算奋起反击,与他们决战到天亮,谁怂谁他妈是儿子的时候。 “咳咳。”林雨雨在群里站了出来,但不是为刘玖做主,上面友好的交流像是被删除了一样,她好像一丁点儿也看不见。 “《变形金刚2》《终结者4》《飞屋历险记》《机器人总动员》《Wall-E》在这几个里面投票选一个吧。”林雨雨在群里继续说。 好不容易消停点的群突然风云骤起,又打成了一片,你一拳我一脚,争个你死我活。 有些机灵的学弟说:“林雨雨看什么我就看什么。” 这种情况下,刘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小心翼翼的打着字:“我可以选《你的婚礼》吗?”小小的一句话很快就在众多炮火轰炸下,被人发现。 “快看,那傻逼说要看《你的婚礼》!”大家众志成城,无数条艾特接连不断。 “现在谁还流行看中国电影啊?”平头在一旁跟着煽风点火。 “要看就看《Wall-E》啊,别的也行,反正不看国产片《你的婚礼》,到时候那我带吃的喝的进去吧。”平头有点遗憾的口吻,他从初中就有私人英语老师,托福考分在大学生里里简直不可想象,从来都不看中文版的电影,所以也只记电影的英文片名。 “赞同,赞同!”听到有吃的喝的,群里一片叫好。 “别理刘玖,谁他妈还会看《你的婚礼》啊!” 连刘玖也不由感叹着,平头这一手好牌打的真好,先是趁火打劫,后是欲擒故纵,这一边倒的结局,形势忽然就从群雄争霸到秦国统一。 刘玖他想,现在的自己在别人眼绝对生出一股贱意,不是对别人,而是自己。 其实刘玖也觉得自己很贱,但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啊,当别人都朝着一个前行的时候,他总会朝着另一个方向反着前行。 小时候看奥特曼打怪兽时,他总巴不得奥特曼被怪兽打死。既然奥特曼总会打赢怪兽,结局你已经知道,又何必纠缠结局? 只有当奥特曼被怪兽打死后,电影才会出现续集,因为他觉得只有这样,后面的剧情才会更加丰富,如果总是一味的千篇一律,一级打死打怪,连升级的步骤都省略了,那这样的电影又有什么意义。 小时候躲在小卖部门后,电视机放映着迪迦奥特曼最后一集,内容怪兽是黑暗支配者加坦杰厄出现在海上,结果致以辉煌的迪迦失败了,人们都陷入了极其悲痛之中。 当迪迦到底变成石头人的那一刻,电视机前的小孩子不知有多少哭成了泪人。 望着眼前李狗蛋,平时街头恶霸的他也哭的稀里哗啦,但刘玖却没有这种感觉,在迪迦奥特曼还未到地的那一刻,他心中似乎到隐隐约约希望迪迦奥特曼被黑暗支配者加坦杰厄打败。 同为电视机前的李狗蛋看着内心毫无波澜的刘玖,起身呵斥他,说刘玖不相信光,但刘玖他自己知道,正因为这样,他比任何人都相信光,相信最后一定是奥特曼战胜怪兽,但打破常规的结局,往往经历会更精彩,这是刘玖所希望的。 群里面打的热火朝天,看现在这个情况,刘玖不知道谁是怪兽,谁是奥特曼。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十三) 其他人的七嘴八舌很快把刘玖的建议盖过去了,大家对平头这个零食计划都很有兴趣,毕业前社团的同学一起在一个独立的小厅里看一部有爱的动画片,再配上那么一大堆零食饮料,听起来是个很棒的回忆。 刘玖猛地想起,有爱的动画片!对,关键是有爱!刘玖的心里像是要开出花来,。 这一切仿佛冥冥中的暗示,林雨雨选择了《Wall-E》,那个片子说一个灰头土脸的小机器人,它就叫Wall-E,是个收垃圾的小家伙,爱上一个小公主一样雪白的女孩机器人EVE的故事,刘玖其实很喜欢那片子,只不过那是平头提出来的,他的心情就忽然觉得低落。 过去的时候也在网吧里看过,别人大概不会相信,打游戏通宵到后半夜的他,看到最后一幕居然感动得流下眼泪来,自己都没察觉,那一幕是Wall-E被那个邪恶的船长机器人压成了一堆废铁,EVE赶着去寻找零件救它,抱着Wall-E突破了音障。那大概就是爱情吧,刘玖觉得真是感人死了,特意截了屏当作自己的电脑壁纸。 慢着慢着!他忽的一愣。也许并不是什么冥冥中,选择那个片子的是林雨雨……林雨雨是想说什么么?林雨雨跟刘玖说过那部电影,说她看的时候哭了,觉得那个小机器人好可怜。 可怜?是吗,我也觉得。 当电影片子选出来时,群里并没有太多异议,一致性的赞同。 “我包爆米花和可乐,其他你们不够我再看!”平头男在付钱这件事上永远豪气干云。 “那平头哥我们两个绝配,我包吃爆米花和喝可乐你看怎么样?”刘玖不由得又说出这种很欠的话来。 他就是这么一个性格,显然外婆刘菁菁给他的零花钱也就够他给自己买张电影票的,可看着平头男一味的出风头,他还是不能忍着不说话,而且说的话都是又冷又欠的。 “死屌丝,谁他妈和你绝配,林雨雨才和我绝配。”平头男表示了十二分的鄙夷,嘲讽从不拖泥带水。 果不其然,平头男在群里的话刚说完,其他的学弟一阵阵涌出。 刘玖不用翻社团群里的消息,也知道百分之九十都是骂自己的。 炮打出头鸟这么浅显的道理他会不懂,可书上也说过,笨鸟先飞,有这么多鸟,不飞的话,可能连渣滓都舔不到。 “那刘玖跟我一起去买票吧,大家把钱都给刘玖。”群里林雨雨突然说。 刘玖心里乐开了花,你看,笨鸟先飞也是有好处的。 群里一片附和声,刘玖这个文学社理事的主要任务就是挨家挨户的收钱和跑腿,这个活儿交给他是惯例。 但是,这一次林雨雨说她要一起去…… #三人行 有的轨迹,跑也好,走也罢,步子迈得再小,也只是一道双人线。 放学时候走的那条鹅卵石铺的沿河路就是这样,这条路市政工程特别划定的风景区步行街,花了很多钱,一边是青绿发蓝的河水,一边是咖啡馆、电影院、花店和各种专卖店。风景虽好,可是与路明非无关,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走。 但今天不一样,他正和林雨雨肩并肩走在这条路上。 在那时,道路交通都还没有全面发展,非机动车车道和人行道混成一排,在这杂乱无章的人群和车辆中,就有着那么一对男女,他们肩并着肩,但却相隔几尺,后面的三轮车,喇叭同‘叭叭’的响,半响过后,刘玖这才意识到他们挡住了后面的几十辆三轮黄包车,老大妈大爷在后面炸开了花。 刘玖把路子让开,挪挪锵锵的把身子移到林雨雨身后,紧跟着她的步伐。 林雨雨带着双耳蓝牙,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刘玖的一举一动。 望着冬天的冷风吹啊吹,先是聚成一团,啪啪的打在厚厚的羽绒服上,又散成零零落落打在四面八方。 林雨雨映着熊猫图案的羽绒服背后的发丝飘啊飘。 刘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猥琐,紧跟在生后的他觉得林雨雨好香,说不出是哪里香,只是知道风拂过后,风意很香。 他们俩刚去电影院包了一个小厅,定了要放《Wall-E》,然后他又陪着林雨雨去买了一纸袋风铃草,林雨雨说她妈妈喜欢。 在买风铃的店铺,刘玖偷偷地看了玫瑰的价格,不缝年过节的,似乎也不算贵,买上九十九朵的钱他还是凑得出来的。 刘玖先拉开推门,从店铺出来后,天灰蒙蒙的,似乎又要下起小雨。 身后传来声音:“刘玖,你考不起大学怎么办?” 外面的三轮车哐哧哐哧的响,刘玖没听清:“啊?” 林雨雨摘下蓝牙耳机,吐字清晰:“我说,你以后找不到工作怎么办。” 刘玖扭头看了林雨雨一眼,林雨雨上身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下身裹着那身白色的棉布裙子,灰蒙蒙的白光照在她皮肤上,皮肤仿佛是透明的。 刚才一路走来,刘玖都没好意思这样正脸瞧她。 果然,就在刚才打量了一番,刘玖内心深处触动,远远不能平复。 鬼哥说遇到喜欢的人, “随便找什么工作,只要有钱拿就行。”刘玖说的很淡定。 “去广东吗?”林雨雨嘟着嘴,她总是面无表情。 “广东?” “嗯嗯。”林雨雨重重点点头。 “是啊,广东好啊,我也觉得广东不错,那里沿海地区,贸易交通发达,经济条件发展迅速。”这是刘玖能编出的最大范围之内。 “你也喜欢广东?” “广东上午的粤式早茶就很不错!”刘玖这么说着,恨不得抽自己的嘴巴。多好的机会啊,只要脸皮磨得厚一点,他就可以说出因为广东有你所以很好这样比较深情的话来。他想自己就是太蔫儿了,小巫女叮嘱的都没做到。 “改革开放以来,广东经济总量连续32年居全国首位。“十三五”期间连续跨越8万亿、9万亿、10万亿元台阶,2020年全省地区生产总值超过11万亿元,如期实现比2010年翻一番的目标,五年年均增长约6.0%。人均地区生产总值(GDP)达8.82万元,按当年平均汇率计算达1.28万美元,超过世界银行高收入经济体标准。”林雨雨一口气说完,两只手放在胸前捂着,哈着热气,呼啊呼。 “是吗?”刘玖接不上话,她说的这些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能力,如果林雨雨要是问刘玖瓦洛兰大陆里的哪处地方的军事力量,他觉得他能过给林雨雨讲个十天十夜。 林雨雨无声地笑了笑,低低地“嗯”了一声。 两个人的脚步声在沉默中分外清晰,路明非数着步子,不敢看林雨雨。 这样老不说话也不是办法,他一抬头,愣了一下,他对面的人也愣了一下,扶了扶脸上巨大的墨镜,拉了拉棒球帽的帽檐儿。 有个长得很像林雨雨的人出现在自己的,但又不像。 一双紫色暗花的慢跑鞋映入眼帘,她穿着一条贴身牛仔裤和白色小背心,外面罩了件蓝条纹的东北军大衣款的羽绒服。 她愣了一下之后嘴角立刻带上了有些恶意的笑来,伸手对刘玖挥舞,“嗨!嗨!” 刘玖的内心告诉自己,待会肯定没好事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十四) 林雨雨回头望望,身后没有其他人,诧异的看着刘玖,“你朋友啊?”,林雨雨略有点窘迫,她也被对面身上那股锋利之气压到了,对面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这个南方小城市长大的。 直勾勾的面对着,刘玖缓过神来,眼角的褶子起起伏伏,“你是?” “啪!”猛的一拳轰在了刘玖的羽绒服上,刘玖还在支支吾吾地应着,她已经蹦到了他们面前。 噗嗤一声:“我是小雯啊!” 刘玖不敢相信,“林雨雯?住昌南宾馆的那个林雨雯?” “不,我是小巫婆。”林雨雯简简单单的回了刘玖一句。 就这一句,刘玖彻底陷入了沉思,像是压在他背后的最后一根稻草。 说完林雨雯就没有搭理刘玖,“嗨嗨!那么巧啊?”林雨雯说着转向林雨雨,“这是林雨雨吧?”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林雨雨有点吃惊,她在陌生人面前一直比较害羞。 “听他说的,他说……”林雨雯忽然煞住说,“对了,你欠我冰淇淋的吧?” 讹诈,这是赤裸裸的讹诈! 既然关系已经缕不清了,那就将危害减小到零。 现在只要林雨雯此刻不胡说八道,别说让刘玖叫她姐姐,叫妈都可以。刘玖赶快掏钱包,“买给你买给你,你要吃什么味道的?” “上面淋草莓酱的。”林雨雯摘下棒球帽,用手梳理着那头漆黑的长发。 刘玖只能破财买了三只冰淇淋,他兜里剩下的钱实在不多了,买给林雨雨他是毫不吝啬的,买给林雨雯的他也不可惜,只要这个小巫婆闭嘴,就是买给他自己的那只他有点舍不得。他们三个咬着冰淇淋漫步在沿河路上,槐树的花落在林雨雨的白色连衣裙和林雨雯的棒球帽上,林雨雯不断地抱怨,林雨雨细声细气地和她说话,两个女孩在的时候,刘玖就像一只巨大的灯泡,完全没他什么事儿。刘玖不能不对林雨雯传递恼火的眼神,林雨雯却跟没看见似的。 “刘玖是不是说我很多坏话?”陈雨雨突然问。 “没有,”林雨雯答得漫不经心,“他说他很喜欢文学,所以加入文学社了。” “哦,我也喜欢看书。”林雨雯说,“你们是高中同学么?” “不是,是初中同学,可我后来一直在美国读书,最近才回来。”林雨雯转向刘玖, 刘玖刚听完,站在一旁猛的摇头,“完了完了。” 手里的冰淇淋化成糖水沿着杯筒全部粘在一起。 林雨雨的语气有些古怪,质问:“你们是初中同学?我和刘玖也是初中同学。” 手上的冰欺凌化的满手都是,刘玖没办法只能边舔边摇头,赌一赌单车变摩托。 “不不不,是小学,小学,对就是小学同学。”林雨雯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改口。 林雨雯一口包下冰淇淋,开始敷衍:“你记得我们教学楼墙上那墙爬山虎没有?那天我回去看,都攀到楼顶了!” “你还记得吗?我们还一起在学校门前卖过红薯呢,当时我比你高这么多。”林雨雯用两只手比划一番。 刘玖使劲点头,想这个冰淇淋是值得的,无论如何,林雨雯是个有信用的生意人,说得活灵活现。不过他忽的又有种错觉,觉得林雨雯说的像是真的似的。他明明不记得小学时候有过林雨雯这个同学,可是记得爬山虎,他有点迟钝,记性一直不好,小学同学基本忘光了,只记得那墙爬山虎碧绿的叶子里透过来的光。一时间林雨雯说的是真的还是他自己的记忆是真的,他差点分不清了。 还有那红薯,好像自己的确和一个女孩买过红薯,不过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了,林雨雯是怎么知道的? “你是家里移民么?”林雨雨问。 刘玖其实是有些诧异,平时走路不爱说话,连跑步都不会喘大气的林雨雨,今天怎么会这么反常? 鬼哥说过,女人的占有欲很强,他说,他嫖过的女性就有很多失足少女,里面大部分和室友关系极其的差,有些地方,表面上看去是宿舍,实际上就是紫禁城,处处上演勾心斗角的甄嬛传,就明明连个皇帝都没有,还可以斗的你死我活,最离谱的是一个宿舍十个群,群群不同。 如果真是和鬼哥说的一样,那! 一想到这,刘玖内心深处升起初阳,阵阵暖意。 林雨雯吧嗒吧嗒嘴:“不是,我是外星人,刚从火星回来。” 刘玖没想到林雨雯会这么尬。 “嗯……”林雨雨沉默了。 “开玩笑的啦,我不是移民,我的家族企业是跨国的,但我的户籍还是中国,我怎么可能当卖国贼呢?”林雨雯热场很快很快,“我的家族有一个企业,需要人才,所以我就想到了刘玖,所以就找他喽。” “是是是。”刘玖知道林雨雯这么说的用意。 林雨雯笑得和开花似的,谁能想到眼前连蜜雪冰城里冰淇淋都要别人请的她,还有这么庞大跨国家族的背景历史。 这一切刘玖尽收眼底,他是真没有想到她能这么编,简直是胡诌乱扯,不过他还是很满意的,凭空生出有个愿意招收自己的大公司,当然虽然是假的。 过去认识第一次在昌南宾馆认识林雨雯的时候,刘玖就知道她是一个天生的骗子。 “咋,你家里有大企业啊。”林雨雨竟然信了。 “是啊,你要不要也来我这,我可以和家里人商量的。”林雨雯甩了甩刘海,说的跟真的一样。 再后来,她们聊了一路,刘玖插不进去一句话。 林雨雯时不时眼睛望刘玖憋一下,咧嘴笑一下,像是跟刘玖炫耀胜利的果实,说,“看,这不是分分钟给你搞定了?”,不得不说,女人真的很懂女人,最开始她教的什么电影,鲜花的,刘玖是一样也没把握精髓。 他们最后在三岔口分手了,刘玖和林雨雨继续往前走,去向另一边。刘玖看着林雨雯蹦蹦跳跳离去的背影,又一次觉得她会就此消失,仿佛她根本就没出现过一样。 眼前来不及悲伤了,因为有些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出现了,刘玖也和林雨雨分道扬镳了,迎面奔来的是一辆屁股后面映着BWM标志的白色小轿车,打破了刘玖所有的计划。 紧接着林雨雨也被接走了,主驾驶的人没有下来,玻璃也是紧闭着,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路上的人流声很嘈杂,林雨雨告别的时候听不清她说的话,虽然她总是不爱说话。 原地只剩下的刘玖,突然显得在人群中格格不入,甚至是这世界中那道不黑不白精致的灰。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十五) “你考清华,他考北大,我烤地瓜,香喷喷的烤地瓜。” ,映着BWM标志的白色小轿车启动的那一刻,“轰隆隆的”,路边的吆喝声盖不住,刘玖脑子被震得嗡嗡作响,一溜小跑离开原来的位置。 街角里安安静静,他靠在电线杆上,听见小巷里子里时不时还是嘟嘟哝哝地抱怨。 “你考清华,他考北大,我烤地瓜,香喷喷的烤地瓜。”又传出一声哟呵。 “你考清华,他考北大,我烤地瓜,香喷喷的烤地瓜。” 靠在电线杆上的刘玖挪动着身子,把脖子半转过去,老大爷带着一顶毛绳黑帽子,手里的蒲扇子挥啊挥,烤箱里热腾腾的白烟在小巷子里到处乱窜。 刘玖一旁探头探脑,但又不敢走进,他不是没有钱,只是觉得大可不必。 “小女朋友跑了?”烤地瓜的大爷在刘玖一个人来回走动时,路过时,忽然想了这茬。 “没有女朋友,谁要我啊?”刘玖先是一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 “没有女朋友也好啊,就不会把心思放在谈恋爱的身上,努力学习天天向上,出国留学回来就是海龟,赚钱多。” “我不想赚钱多,我要是赚不到钱,我就来大爷你这里帮你看摊儿,你给我点钱够我买99玫瑰花的就好了。” “没出息,卖地瓜赚不到钱,我是年纪大了。” 刘玖翻着眼睛看看头顶绿荫里投下的阳光,“挺好的,可以晒太阳,没人来的时候就发呆,还有过路的美女看。” 这些钱本来是想留给林雨雨买99朵玫瑰花的,不过现在看来,计划成功泡汤,99朵玫瑰不可能比得上那映着BWM标志的白色小轿车,但和这烤地瓜相比还是绰绰有余。 如果这时候,下午的阳光从小巷子尽头的壁梁里照进来,暖洋洋地洒在刘玖身上,那该多好。 可惜起风了,意味着又要下雨了。 回到宿舍楼下,没有直接回寝室,他觉得心里乱糟糟的,直接爬上顶楼,沿着楼梯一路而上。这栋楼没电梯,最高就七层,顶楼天台是呜呜作响的空调机组和纵横的管道。物业在楼道里设了一道铁门,写着“天台关闭”的字样。其实不关闭也不会有人往那上面跑,通往顶楼的楼梯有点恐怖电影的感觉,堆满了纸箱子、两台破马达和一些七楼住家扔掉不用的破沙发和木茶几,所有东西都落满灰尘,间隙小得落不下脚。 刘玖在那些小小的间隙中跳跃,就像一只轻盈的袋鼠,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落脚点,譬如纸箱子里罩着的两块板砖、破马达坚硬的底座和那个木茶几唯一一条没断的腿,这些落脚点仿佛一连串岛屿,帮他渡过这个垃圾组成的海洋,对面就是那道铁门,铁门外咫尺阴影,万里星光。 刘玖从铁门上最大的那个空隙钻了出去,站在满地星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现在他自由了,每次他抵达这里都有种想躺在地上放赖的感觉,享受顶楼的风、天光和春去秋来这个城市不同的气味,有时候是槐花,有时候是树叶,有时候是下面街上卖菠萝的甜香。 他坐在水泥台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把双腿伸出去挂在外面,这样他脚下相隔几十米才是地面,他觉得自己又危险又轻盈,像 是一只靠着风飞到很高处的鸟儿。 这是他秘密的领地,这几年每个下午或者晚上他都在这里发会儿呆,抽着几根烟,有时候会和自言自语着吐槽,然后开始网易云。 夜空下整个城市的灯都亮了起来,商业区的霓虹灯拼凑在一起,虚幻不真,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那些商务楼远远的看去像是一个个用光编制出来的方形笼子,远处是一片宽阔的湖面,毗邻湖边,这座城市最繁忙的高架路上车流涌动,高架路就从刘玖家的小区旁经过,从这个位置看过去,刘玖觉得那些车灯组成了一条光流,这条光流中的每一点光都是一只活的萤火虫,它们被这条弧形的、细长的高架路束缚在其中,只能使劲地向前奔,寻找出口。 但是永远不会有出口。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十六) #选择 书桌子上摆着刘玖刚买的烤地瓜,鬼哥喜出望外,内心深处掩饰不住的喜悦,还没等刘玖开腔,鬼哥像是吃西餐里的牛排一样,咕噜咕噜一顿往嘴里嗦。 刘玖问他,这烤地瓜真的有这么好吃吗? 鬼哥一口咬断地瓜,说,比牛排还香。 刘玖半信半疑:“呵,我不信。” “如果是自助餐里,我肯定是不会去吃烤地瓜,而是选择免费的牛排,但现在不一样,现在没有牛排,而且天气这么的冷,来一份热乎乎的烤地瓜多……多好啊,所以你懂我意思吧。”鬼哥差点噎住,手里的地瓜摇摇晃晃。 刘玖还是半信半疑,但也没太在乎,“鬼哥,你把你的电脑借给我用一下。” “你不是有电脑吗?喏,还在那亮着呢!”鬼哥边说边拿。 刘玖不知道怎么解释,模糊不清:“我…我电脑太卡了。” 鬼哥扬了扬手上的平板电脑,“鼠标和键盘要吗?” 刘玖斩钉截铁: “要。” 打开电脑,登上了qq,猥琐头像又再一次亮起,才刚刚想起这件大事。 “原来和我一直聊天的猥琐头像,竟是多年未见的林雨雯!” 刘玖想起《林微因》里一句话,有缘的人,无论相隔千万之遥,终会聚在一起携手红尘;无缘的人,纵是近在咫尺,也恍如陌路,无份相牵。 点开个性签名,刘玖把这句话挂上了主页,后来琢磨了会,觉得这不太符合自己孤僻的性格,又改成了,“别碰!” 别碰什么?他自己都不知道,只是觉得这样很酷。 “嗨。”聊天框弹出。 刘玖切出个性签名,看到了发来的信息,是林雨雯发来的,有种莫名失落感和释怀感,它们并存着,好像谁也不掺合谁。 “怎么了?” “没事就不能找你聊天?”林雨雯看样子有些气愤,后面添加了数十个表情包作以铺垫。 “能。” 林雨雯总是那么的幽默,“你可真冷淡,快叫声姐来听。” “呵,叫你妹。”刘玖憋不住了,“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到我的?为什么在游戏里一开始加我好友的时候,不告诉我说你是林雨雯,几年前一声不吭的消失,现在又莫名其妙的出现,稀里糊涂和我人生挂上标点符号,你总得图点什么吧?” 刘玖有种古怪的错觉,在林雨雯出现在自己生命的那一刻,就注定他的人生轨迹就有很多条,这样固然是好,但付出的代价就是,抉择出一条,就必须放弃另一条,这就是他不想发生的事。 林雨雯很直接,“图你…图你的钱。” “呵,今天我要和你讲清楚,我家里没钱没矿没人脉,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不过前提你得打得过老太婆刘菁菁。” “开玩笑的啦!你放心,我爷爷不是茶农,更不是炒茶高手,我也不需要去山区看望孩子。”林雨雯继续打字,在电脑前笑出了声。 刘玖摸不着头脑,“那……” 林雨雯想了想,打出一排,“说了我不会害你,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明白什么?什么东西还得要以后,我现在又不是三岁小孩。”刘玖纳闷 对面轻描淡写,三个字:“你不懂。” “你大爷。” 我又不懂?我能流利解出高级微分方程,结构力学一笔带过,我会不懂? 刘玖彻底破防,林雨雯说话说一半,一半又一半,说话的语气和刘菁菁一样,总是这样。 刘玖记起上次老说自己“你不懂”的还是初中时候的林雨雨,可惜她现在没说过了。 林雨雯也没多说什么废话,直入主题:“好了好了,跟你说个正事,昨天我跟公司的老板说了,他们打算录招你了,毕业后你就可以直接去公司了。” “没了?就这样?”幸福来得太突然,刘玖有些招架不住,打心里话,这算是他人生中第一次的幸运。 “嗯,没了。”林雨雯到显得平静多了,紧接着又继续打字,“不过…” “不过什么?”刘玖开始心慌,他知道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幸运过,作为筹码,所以肯定会付出一些代价,只不过这些代价他还不知道。 “你必须跟我去高原地区实习三年。” “三年?” “对,三年。” “那我可以回来吗,我的意识是,可以回老家吗?” “应该不可以,我可以帮你争取。” “谢谢。” “你不用谢我,还有一点。” 林雨雯最后说到重点,语速很慢:“你不可以谈恋爱。” “这凭什么?谈恋爱又不耽误工作。” 望着冷清的电脑屏幕,聊天框中迟迟的没有再回消息。 刘玖忽然想起,那天和林雨雯在三岔路口分手后,和被映着BWM标志小轿车接走之前,刘玖和林雨雨他们也并非什么都没做,林雨雨忽然说要去河边看看,于是刘玖陪着她一直走到河边,看到那里青草地上蒲公英盛开,毛茸茸的小球一个又一个。林雨雨高兴地摘了很多,和她买的风铃草一起放在纸袋里,然后和刘玖一起坐在河边说话,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清澈的水里。林雨雨说毕业了大家就会分开了,可能只有两三年才能见面,可能很久都不能见面,很多好朋友就是这样慢慢地把彼此都忘记的。 这么说的时候林雨雨眼里写满了难过,比她入学时读那本杜拉斯的《情人》时更甚。 刘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风吹着她怀里纸袋中的蒲公英零落,洒在水面上,像是一场小雪。 他不能确信这是不是一种暗示,但他心里隐隐地有只小鸟雀在跳跃。 想到这时,电脑的屏幕传来了震动,林雨雯隔了好久终于发来一段文字。 林雨雯说:“因为都很重要,所以都很愿意花时间去做;是两件事情都需要时间的时候,就尝试了冲突;很容易出现,谈恋爱的时候,会想着工作没有做好,所以无心恋爱;工作的时候,会觉得陪伴另一半的时候不够,所以无心工作;最终导致两个方面都做的不够好。” “这傻逼吧?”刘玖看着屏幕上的字,有种说不出冲动,甚至想把它扣下来。 “你别冲我发脾气,这不是我说的,这是老板说的,你有本事骂他,别骂我这个打工的。”林雨雯也不给他脸色。 “对不起,对不起。”刘玖才发现自己有些抱歉,他确实不该对一个女孩子冲火,更何况别人还帮他找工作,随后说出自己想法:“让我想一下。” “你不用和我说什么对不起,因为我不接受,还有如果真的喜欢那个叫什么林雨雨的话,我给你个中肯的意见,勇敢的和她表白,说你还喜欢着她,如果她接受了,你可以选择留下陪她,公司也不会说什么,如果她拒绝了,你照样可以拍拍屁股走人,跟我去分公司的实习,三天给出答复就行。”林雨雯发完长长的一行话,就下了线,灰色的猥琐头像又再一次亮起。 林雨雯下线后,刘玖看着渐渐熄灭的灰色头像很久很久,然后又蔫蔫地把头低了下去,他站在七楼的天台上,眺望着夜幕下的城市,想着明天那次为了分别的聚会上,林雨雯让他去致辞。 面对文学社的几十个同学,他要做一件最胆大妄为的事…… 林雨雯说得对,这是个双赢的计划,丢了女朋友找到工作,或者找到女朋友,丢掉工作,无论结果如果,他都不会亏,但又仔细想想,好像怎样也不会赚。 这个蔫蔫的家伙在他后来堪称不凡的人生里一直是这样的,平时他蔫得就像一根干黄瓜,但是一旦他决定了要做什么时,他就会如一株泡了水的西芹那样精神无比。 “去他妈的××。”这是刘玖后来的口头禅,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后面无论接上什么,喊出来很他妈的特爽。 夜幕降临,他眺望着,灯火阑珊,无处安放 ,命运只有一个,可是人生却有多种选择。 所以, 那就, “去他妈的工作,我要娶林雨雨。” #表白i 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个傍晚,刘玖在影院的洗手间里听见自己的心怦怦乱跳,他问鬼哥,这是怎么回事,鬼哥点点头,说他嫖娼的时候遇到好看的外援也会这样的怦怦乱跳。 “去你妈的,别乱说,我和林雨雨是纯洁的。”刘玖一拳打在鬼哥肩膀。 被痛击的鬼哥,捂着肩膀假装的嗷嗷叫,就离开了寝室。 看在鬼哥走后,刘玖他对着镜子,一遍一遍的想是不是每一步都提前想到了。 花应该没问题,下午他去河边采了很多蒲公英扎好裹在一个纸袋里,这个不必林雨雯在教他了,林雨雨在河边满抱蒲公英的一幕就像刻在刘玖脑子里似的。 想到这里刘玖又有点想念起林雨雯来,虽然见了没几面,但是是那个小巫婆用各种犀利歹毒的话把他推到这一不步的,其实这些也不怪她,人是挺好的。 人挺好的?没想到自己有一天也会夸别人,你挺好的。 心里怪怪的,刘玖不知道这算不算自嘲,但有着一些愧疚,朦朦升起,但现在就此打住已经来不及了,就像泼出去的水,即便收得回来,自己的手也一定脏的离谱。 刘玖告诉自己,如果他就此成功,晚上就和林雨雨去沿河路上散步,然后飞奔回寝室打开QQ对那个大脸猫的头像喊“谢谢”。但他又有种感觉,那个头像就会就此黑下去了,永远的。 今晚的着装看起来也没有问题,刘玖特意去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头发,扫了扫颓气,带上鬼哥给的那副深紫色的胶框眼镜倒遮住了他蔫蔫的眼神,看起来还有几分潮。 音乐问题也不打,刘玖从鬼哥抽屉里摸了一包真的软包中华,去楼下烟酒店老大爷那里换了两包假的,然后把一包假的放了回去,另外一包假的孝敬给放映员大叔了。这一直是刘玖的生财之道。放映员大叔答应说开场前先放一段剪切的镜头,就是Eve带着Wall-E突破音障那段,后面就有音乐,十二分的感人。 至于表白的话他从网上搜了一搜,收集了他认为最感人的语句,最后还是选择嵩哥的一段,大致是这样的:对于爱情,我依然怀有期待我相信会有一个合适的人出现在生命里,来遭受我的溺爱……最终有一日,我带着这个人奔着幸福绝尘而去。 这时候那帮林雨雨的追求者学弟们也许会跳出来大声说,“刘玖你他妈哔哔赖赖什么啊?” 刘玖决定他们要是这么问,就用最凶悍的语气说,“闭嘴!我他妈又不是要跟你们说!我只是要跟林雨雨说!你们给我闭嘴好吧,爱情这种微妙的东西,你们这辈子都不会懂的 ,要么在恐惧中死去,要么双手沾满鲜血赢得胜利。”再冲那帮没见过世面的学弟,挥挥那从来没有锻炼过的拳头,嘎吱嘎吱的响。 这句改自《英雄联盟》的台词让他心情激动,觉得自己悍然是个男人了。免得说的又是辛酸又是委婉,最后林雨雨还当场对他当场对他派发好人卡,这就有点不够气魄了。林雨雯说的,男人要强大,小白兔一样的男人谁要啊?一辈子混到顶不过是个妇女之友!中央空调! 刘玖用力点头,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欣赏自己脸上露出来的狰狞表情,对于自己的一系列计划颇有点满意。 洗手间的水,哗啦哗啦的流,大概率是小便池的排水系统坏死,但就是这种声音,刘玖却莫名的悦耳动听,仿佛融为了一体,享受着这周围的一切。 如果这次表白的计划成功,那么他可以牵着林雨雨的小手走在杏花路的小河,杏花路的桥头,杏花路的路口……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十七) 平头男刚走进洗手间,开口问:“刘玖你在干什么?”平头男瞬间打断刘玖的幻想。 “不知怎么的,脸上的肌肉忽然很痒,所以我扭动扭动,看看怎么回事”刘玖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那副享受的表情确实太过猥琐,很有急智的转身对着平头男,让脸部表情更加夸张,“你看我像不像周星驰?” “不,更像一条沙皮狗。”平头男说。“给你衣服,一会他妈致辞的时候换上。”平头男把一只提袋扔给他,语气还是那么的嚣张“林雨雨说致辞的时候正式一点。” 说完,平头男便扬长而去。 孤零零的厕所瞬间清静了不少,又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流水声和脸部僵硬的刘玖。 他把提袋里的衣服翻出来看,居然是两粒扣黑西装和一件白色的衬衫,一条黑色的窄领带。这是一套典型的韩版西装,号码正合他消瘦的身材。刘玖曾经很想买一套,不过舍不得后就一直没买。 可是林雨雨为什么会知道他想要这么一套衣服? 巨大的幸福感仿佛铁锤一样砸在他头顶,让他几乎眩晕过去。 他急忙去口袋里摸那只手机,想跟林雨雯发条信息,说还没到刺刀见红的时候他已经走向凯歌了。 一排小字出现在对话下面,“信息已经发出,但被对方拒收了。” 刘玖慢慢合上手机。他想他的另外的一个选择真的就此消失了,仿佛烟花和泡沫,连带着那个小巫婆一样的林雨雯,不得不说,她是一个很好朋友,长相和林雨雨差不多相似,甚至在远处不太注意的话,还真的认不出她是林雨雨还是林雨雯来,一个是冬至里的那片雪花,一个是盛夏里的那朵向日葵。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他被放弃了,快刀斩乱麻似的利索,或许上次就是他和林雨雯见的最后一面,不过想想,现在才20岁出头,我会活到70,80,甚至不出意外的话还可以90岁,将来见到人的人还会更多,可眼前还是有着一些拗不过去东西猛烈撞击自己的内心。 他的悲伤,开始逆流成河。 可能最后的结果,就像那部机器人电影一样,他只能以后好好享受和林雨雨一起有爱的生活了,也许大学毕业了结婚生孩子取一两个动听的名字,这些听起来很是不赖。 他又喜上眉梢。 刘玖走进小放映厅的时候,平头男的声音仿佛针一样扎着他的耳朵,“哇塞!哈哈哈哈哈哈!你们看猴子穿西装” 已经各自占据位置正在喝可乐吃爆米花的十几个文学社社员都哄笑起来,刘玖的脸涨成了茄子色。 “笑什么笑,看看你们胖的跟菲律宾小猪仔一样。”刘玖顶着张红的脸开始反击,挑了两个软柿子捏。 那边文学社最胖的一对孪生兄弟大胖和小胖也是一身刘玖这样的黑西装走了过来。 兄弟两个一般的圆胖,站在那里像是并排的两个篮球。 果然,看他们没有回嘴,刘玖的气势瞬间汹涌澎湃,但不一会刘玖又觉得这样说太过分了,跑过去向他们示好,刘玖就是这样的心太软了,他很难把自己伪装成一个十恶不赦的狠人,但又不得不去假装自己很危险,这年头老好人谁他妈愿意当? “你们都致辞?”刘玖靠近问他们。 “不致辞,我们就是当陪衬的。”大胖和小胖搭理了他一声,“群众演员嘛,有工资拿不干白不干。” 刘玖一时茫然不解,往林雨雨那边看了一眼,林雨雨看见他似乎也有点吃惊,总是低垂的眼睛瞪大了,明亮清澈。刘玖想她大概也没想出来这身衣服穿在自己身上这么好,于是苏晓蔷的尖利笑声他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一会你站在那个位置。”平头命令刘玖,然后指着银幕前的一张复印纸说,“就踩在那里,别挡到屏幕中央,一会大屏幕上放文学社的照片。” “放文学社的照片?我不致辞了吗?”刘玖觉得有点不妥。 还有,那他要求的那段电影片段咋办? 放映员大叔巍峨若泰山的身影这时候浮现在他的面前,记忆里他递上那包烟的时候,戴着棒球帽的大叔十二万分的豪气和睥睨群雄的眼神打了个响指,说:“放映厅就是咱的地儿啊!别担心了!没跑儿!怎么也给你切进去。”这是让人无比安心的大叔,刘玖相信大叔一定会帮他搞定的。 “嗯!”刘玖深深的呼吸,电影院里空洞般漆黑,甚至感觉到有些寒颤。 不过他相信,30分钟过后这儿就会热闹起来,五彩灯光在头顶转啊转,气氛一触即发,他和林雨雨双双站在台上,他单膝下跪,手捧着河边精心挑选的蒲公英,说出自己酝酿已久的表白,林雨雨被自己深情款款的告白情话所感动,刘玖通红的眼睛正在微微颤抖,这是激动的泪水,两人缓缓近身缓缓拥抱,下面的少男少女开始瞎起哄,‘亲一个,亲一个’。 忽然,放映厅里的灯光迅速的暗了下去,只剩下舞台上的那页白色的复印纸格外的清晰。好了,那就是他的舞台了,一生一战嘛,拿下这个女孩,后半生的幸福啊美满啊儿子啊都有了!而那个女孩正在背后等着他吧,一切都OK了,蒲公英、Wall-e、告白词,此刻他西装革履,意气风发。 语气开始加重,深着呼吸几口,尽量平复自己那躁动不安的心情,刘玖告诉自己,眼前只要动一动嘴皮子,伸一伸小手,就成功了,对就是这样,你可以的,刘玖。 刘玖大步跳上舞台,站在银幕前那张复印纸上,等着黑暗里一束灯光忽然打在他身上。 然后他就可以大声对全世界说,林雨雨,我喜欢你!过去喜欢你,现在也喜欢你,未来我依旧会喜欢着你,直至老去。 后来刘玖想着把‘喜欢’二字改成‘爱’的,他觉得说爱更加承重,远远比喜欢来得更加成熟。 林雨雨,我爱你!过去爱你,现在也爱你,未来我依旧会爱着你,直至老去。 林雨雯不是说要把男人的一切都堵上了?刘玖觉得现在自己有这觉悟,一旦把喜欢换成了爱说出,自己就等于封死了自己的所有退路。 强光突然照花了他的眼睛,不是头顶上打下来的射灯,而是正面放映机的光。全场发出了“嘘”的声音,刘玖抬起手臂遮脸,心里说,“操!”难道放映员大叔搞错了放映时间?可是没有音乐啊,怎么回事? 等到刘玖的眼睛适应了强光,突然发现大胖和小胖那对兄弟像保龄球站在他的左手边,距离他远远的,肉肉的脸上没点表情。 “你们来干什么?”刘玖意识到事情的发展渐渐脱离了轨道。 “当群众演员啊。”大胖小胖露出很无辜的表情,异口同声。 刘玖突然发觉自己左手边有个巨大的模型,一动不动。放映机投在银幕上的不是变化的影像,而是出现一排整齐的文字,更像是一场精致的舞台剧。 台下还是一片嘘声,刘玖忍不住了,离开那页复印纸跑到距离银幕几米的地方看。他看到了一行字:《梁山伯与祝英台》 他没能理解那几个古怪的字,但是预感到有什么不对,脑袋里嗡嗡作响。 “站回来站回来!”大胖小声对他说,“你是一个仆从,别站在大厅里。” “仆从?”刘玖再去看那行字,同时他眼角的余光扫到电影院的大台阶上,椅子三把,桌子一张,礼单一份,茅台酒一瓶,手帕、钢笔,契约等等各一份,甚至在某处角落里看见肯德基外带全家桶套装一份。 忽然舞台的灯光突然亮起,白色的探照灯打在整个影院的大台阶,标准的舞台剧音乐瞬间响起,气氛猛然升起,台下的欢呼声,一波又一波的涌出。 但这些刘玖都很清楚,没有一处是为他欢呼的。 平头男捧着一大把深红色的玫瑰花带上好几个好兄弟的簇拥下跳上舞台来。 大胖用胳膊肘顶了顶刘玖,小声嘀咕: “快点快点,我们是仆从,也快上场了!快准备准备。” 从大胖的话以及这些七七八八的,刘玖大致明白了什么,文学社里精心设计了一场《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提亲节选,灯光,舞台,音乐,人物,观众以及那些设备都已经准备就绪。 大家激情四射,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心中的悲愤和痛苦一涌而出,他很难过,难过的不是因为平头男他们一众人瞒着自己,也不是因为自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仆从,对于从小到大,早已习惯的他,这些他一丁点儿都不在乎,而是因为自己心里的那个她,那个名叫林雨雨的女孩没有告诉自己,为什么?为什么?全世界都可以欺骗我,他可以忍,回想这自己悲惨的一生,不也是一路的忍了过来? 可当刘玖每一次想要放弃的时候,是她在自己的生命里照出一束光,一束在冬天里可以透过玻璃射穿心脏的光,可这一束光,就在刚刚,隐隐约约的开始变得微弱,零零散散,几近散去。 这是平生的第一次,刘玖觉得他的身体从指尖一寸一寸的凉下去,直到心里,直到盖骨深处,直到那些因为采蒲公英跑了太多路还在酸痛的关节中。大胖和小胖就是两个仆从,而他也是三个仆从中的一位,两只穿着西装的小猪中间夹着一悲伤的瘦猴,砰然的喜剧效果,点燃了整个气氛。 短暂的嘘唏声渐渐的散去,当探照灯再一次猛的照在某处角落,一整喧哗砰然炸裂,全场的高潮几乎达到了极点。 夹在两只猪之间的猴子,朝着台下的目光看向台阶的最下角。 只见一个身穿藕色纱衫的女子,抹着粉红色淡淡粉底的脸庞轻微抬起,面朝着舞台,眉目深刻,宛如雕刻,身形苗条,长发身披红白色长袍裙,用一个银色的丝带轻轻挽住。 刘玖心头一震,望着她的背影,只觉这她的身边似有烟霞轻笼,当真非尘世之人。 可一想到这,他才明白,刘玖还是刘玖,而林雨雨或许不是林雨雨了。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十八) 从林雨雨走上台阶直至影院的舞台之上,探照灯跟随着她的脚步,她走的很慢,慢到刘玖回忆了半个人生。 欢呼声盖不住的涌动,也很正常,没有哪个人会不喜欢看美女。 大胖激动不已,想喊但又不能喊出声,只能对着刘玖直接林雨雨说:“看,祝英台。” 刘玖根本就没有时间理会大胖,管他说什么,他丝毫不在乎。 渐渐的,刘玖发现,林雨雨美是美,但她没有祝英台的那种气质,说不出来是什么,小时候看过这样的桥段,祝英台不是属于那种云鬓花颜,娇婉柔丽的女子,相反地却是一位活泼爽朗而略带几分男性气概的闺阁人物,为了满足她不能驰骋疆场的遗憾,遂降格以求地说服了父母,女扮男装,到杭州负笈游学,这时她只不过是刚满十四岁而已。 音乐的前奏突然响起,刘玖一下就听出来了,是蔡依林的《说爱你》,平头男捧着玫瑰花一步一步走上台阶,奔向舞台中心的林雨雨。 以刘玖那颗脑袋瓜子,大概想破了也想不出这么浪漫的手法来,但是有人可以,有人的脑袋瓜子比刘玖还好,英语更比刘玖强,很小家里就有英文老师嘛, “他是谁?”刘玖问大胖。 “啊?”大胖改沉浸其中,没有反应过来。 刘玖继续说:“平头男,就是那个捧着玫瑰花的那个。” 大胖妞妞身子,好一会才说:“噢,那个啊,他是马文才!” 刘玖得知平头男是马文才时,终于松了口气,要知道马文才最后是没有得到祝英台的欢心。 那么问题来了?梁山伯是谁啊? “哎,小猪,呸呸呸,大胖,那个梁山伯时谁出演啊?”刘玖按耐不住喜悦。 “也是他演!”大胖有些不耐烦。 这突然间的凉水泼在了刘玖的头上,让他义愤填膺:“他妈的,他一个人演两个?这是什么意思?” “别吵了别吵了,再吵群演费要没了。”大胖只关心自己的群演费,根本没有理会刘玖的吐槽。 刘玖从舞台的一侧绕过,赶紧去看林雨雨,林雨雨在看平头男,眼睛里仿佛夏天的露水那样,就要流淌下来。她和刘玖坐在河边的时候那么忧郁和沉默,这时候却不那样,刘玖看得出她眼里的快乐。 刘玖觉得自己要石化了,他忽然想到自己包里的那束蒲公英一路上揉得太厉害,也许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儿了吧? 舞台中央莫名多出一个人,林雨雨一眼认出眼前的刘玖,刘玖近距离也看向她,林雨雨的眼神里多出莫名的东西,像是珍珠里混进的沙砾,刘玖觉得自己的眼睛里也必定混进了什么,反正肯定不是沙砾,不知道林雨雨有没有看见。 正当刘玖刚想开口, “滚回去!滚回去!没你就凑不齐三个仆从!”大胖和小胖并声大喊。 刘玖只能慢慢地走回银幕前,站在那页复印纸上。他低下头去不看任何人,于是那个夹在两只猪中间的瘦猴,格外蔫巴。 灯光一暗一亮,开始了第一幕‘马从文上门登面提亲’。 祝英台回家后,发现父母并未生病,他们为女儿寻了一门亲事,是太守的儿子马文才,让女儿回家成亲。听到这个消息,祝英台就像晴天霹雳般非常伤心,她坚决拒绝了父亲,并说出了自己与梁山伯的感情,表示非梁山伯不嫁。 父亲听后十分愤怒,他把祝英台关在家里,让人日夜看守。 舞台上的灯光便又一暗一亮,第一幕到此结束。 马文才并没有获得芳心。 刘玖的心还是迟迟没有释怀,因为他知道梁山伯还是那个平头扮演。 站在两侧的他,看见平头男在等待室换弄着衣服。 灯光一暗一亮,第二场拉开序幕。 到了七夕节那天,梁山伯如期到祝家庄提亲。这时,梁山伯才知道和自己同窗三年的祝英台是女儿身,祝英台并没有妹妹,原来祝英台一直深深地爱慕着自己。梁山伯非常感动,但现在祝英台就要嫁人了,自己已经不能再见祝英台了,随即祝员外派人将梁山伯赶出了祝家庄。 故事的情节大概就是这个样子,但舞台上的梁山伯始终没有出现,台下的观众开始抱怨,怎么还没出场,其实他们不知道,平头男的服装衣服似乎出现了问题,被刘玖从侧面看得一清二楚,后台七上八下,手忙脚乱,几乎打成一片。 彩排得好好的,正式演出时台下坐着辅导员班主任和同学,黑压压一片,却捅了娄子。 舞台上下越乱,刘玖就越高兴,这种罪恶感萌生而出,突然间他觉得自己翻盘的机会将要来了。 几分钟过后,梁山伯还有出现,灯光微微的闪,一次两次,三次,四次……还是没有出现,知道第五次闪过的同时,一位穿着西装革履的梁山伯出现了,他跌跌撞撞的走在大厅的中心。 台下的掌声响起,等到梁山伯慢慢靠近了祝英台,全场的灯光打在了两人身上。 祝英台一时间愣住了神,她看见梁山伯缓缓的捧起了一束蒲公英,脸庞缓缓抬起,双眼直视着自己,她下意识的避开所带来的目光,在探照灯光下,看清了这张脸,正是刘玖扮演的梁山伯。 不仅是林雨雨,后台的平头男更是气炸了锅,咬牙切齿:“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啊!”后台的小弟不敢喘气。 平头男穿回马文才的衣服,嘴里骂个不停:“他妈的。” 音乐响起,是《婚礼进行曲》,气氛轰然炸裂,台下那些不知道的剧本的领导和同学,欢呼雀跃。 刘玖在想,如果他们知道我不是出演梁山伯,而是一个仆从,他们会不会冲上来把自己打个半死不活。 可事到如今,就算是死,也无所谓了。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三十九) 就在刚刚,刘玖豁出所有的勇气,单膝下跪,一手捧着蒲公英,一手缓缓伸出,试图牵起林雨雨的手。 “今天本来因该是我们文学社聚会,不过我就是借这个机会,”梁山伯大声说,“我们马上要分开了,我不想后悔,我想跟林雨雨说屏幕上都有了我怎么也要赌一把啊!要不将来分开了,天南海北见不着面,我喜欢一个人十二年,谁也不知道,那不衰到家了吗?” 梁山伯的声音很沙哑,似乎还有些哽咽,“对于爱情,我依然怀有期待我相信会有一个合适的人出现在生命里,来遭受我的溺爱……最终有一日,我带着这个人奔着幸福绝尘而去,所以祝英台,嫁给我好不好。”只有梁山伯知道,这一刻他等了多久多久,哪怕这只是一个事先排练的舞台剧。 看到了,刘玖看到了,林雨雨的嘴唇正在缓缓张开,她要说话了,她真的要开口了,刘玖的眼泪差点止不住涌出,这时候仿佛他才是祝英台。 “我…好…”从她的神情来看,林雨雨也有些紧张,毕竟刘玖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原有的计划。 这种喜悦刘玖真的真的太久没有感受到了,就当梁山伯以后他可以和祝英台携手共度余生的时候。 马文才冲出来打断了他们,见势不妙,赶紧也求亲。两人跪在祝英台面前,梁山伯手里捧着蒲公英,而马文才手里端着玫瑰花,脚下互相踹着。 “好!好!老大好样的!”大胖和小胖都拍巴掌,平头男的好兄弟们也都拍巴掌。 “女主角!上台!女主角!上台!”平头男不愧是出国留过学的有钱人,显然做好万全的准备,台下叫好的人都有了。 一束射灯的光打在祝英台身上,衣服白得像是云烟一般的祝英台不得不站起来,像是个天使,她磨蹭着步子走上舞台,脸红得可以榨出西红柿酱来,平头男的好兄弟在台下拼命的喊着,用那种青春热血励志片里的语气问,“马文才!马文才!马文才很好的,家里有钱有势有人脉,又帅又凉有文采。” 梁山伯耳朵里满场的声音都被屏蔽掉了,对他而言这时的放映厅中是天地初开般的寂静,只有一个人的声音可以打破它。 “我也喜欢马文才的。”祝英台用蚊鸣般的声音说。 台下哄堂大笑。 这不是开玩笑,下个瞬间,祝英台真的选择了马文才手里的玫瑰花。 台下鸦雀无声。 台下观看的辅导员急得站起来乱挥手,小声地喊:“错了错了!” 然后台下又哄堂大笑。 含着眼泪的祝英台坚持拿着马文才的玫瑰花,死死不肯松开,也不肯换梁山伯手里的蒲公英。 寂静被打破了,仿佛雷霆贯穿长空,电光直射天心,雨沙沙地落了下来。 一片叫好声里,刘玖听见“哇”的一声哭声,他抬头寻找那个人,看见一贯骄傲的林雨雯捂着脸跑出去了,这时候他来不及想,为什么林雨雯会在这里。 因为现在没有结束 所有人都跑到舞台上来围绕着祝英台和马文才,仿佛新婚大礼上的嘉宾似的。梁山伯觉得他们每个人都知道,只有他被蒙在鼓里。 此刻的刘玖结束了,但故事还没有结束,舞台剧继续出演,梁山伯的心都碎了,他在祝家庄附近找了一家客栈住了下来,希望在祝英台出嫁那天能看上她一眼。但是由于伤心过度,梁山伯感染上了风寒,在客栈里一病不起,他一心思念着祝英台,病越来越重,没有多久就离开了人世。客栈的人被梁山伯的痴情所感动,就在客栈附近找了一处地方将他埋葬了。 第二幕到此结束,同样伴随结束的还有刘玖那颗支零破碎的人生。 “嘿,真傻。”刘玖对自己说,辛酸一直冲到鼻孔里。 刘玖换下西装革履,穿着了自己的大黑棉袄,双手叉着腰,他很庆幸,电影院的灯光没有打开,不然从他身边走过的人可能会发现,他是那个被人拒绝还爱哭的梁山伯。 音乐声大作,银幕上Eve带着Wall-E突破音障越过天空。那是一个小姑娘要用她的一切能力去救她心爱的小衰仔,最后它们在老式爱情片的音乐声里相依相。 真是感人!太合乎现在的场景了,平头男搭着林雨雨的肩膀,林雨雨低头靠在他肩上。 放映员大叔从侧门进来,嘴上叼着刘玖送给他的假中华,以十二万分的豪气和睥睨群雄的眼神打了个响指,头45度上仰,强硬的竖起大拇指,嘴里念叨了一句什么,似乎是说,“兄弟我搞定了吧?” “你妈×的,你脑子秀逗啦?”刘玖恨不得揪住他的衣领摇晃。 可他没力气了,于是贴着屏幕慢慢地蹲下去,想休息一下。反正现在也没人再关注那场《梁山伯与祝英台》了,即使他现在变成了一座坟墓,也没什么关系。 祝英台听到梁山伯去世的消息,悲痛欲绝,想到曾经自己与梁山伯的点点滴滴,她也想随梁山伯而去。出嫁那一天,花轿经过梁山伯墓前,她要求停下轿子,下去祭拜。一下轿,她就向梁山伯的墓前奔去。刚才还晴朗的天气顿时电闪雷鸣,暴雨如注。她刚奔到墓前,只听见“轰隆”一声巨响,坟墓裂开了一道缝儿,她纵身跳了进去。接着又是一声巨响,坟墓合拢了。 不一会儿,天气变得晴朗起来,天空出现了一道美丽的彩虹,从坟墓中飞出一对美丽的蝴蝶,自由飞舞……人们都说,这对蝴蝶是梁山伯和祝英台化成的,他们的爱情感天动地! 原来真的所有人都知道了,包括林雨雨自己,刘玖觉得很好笑,悄没声儿的走下舞台向着放映厅大门那边去了,他背后的屏幕上继续放着梁山伯与祝英台,音乐温馨甜美,林雨雨还是祝英台,可他不是梁山伯,他什么都不是。 哦不,他是个傻子,被玩了一道,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梁山伯别跑梁山伯别跑,群众演员都有红包啊!”平头男的兄弟大声喊他,“大家都有功啊!”刘玖回头看了平头男一眼,平头男眯起眼睛对他比了个鬼脸。刘玖觉得他应该回去跟平头男对打一下,不过显然他的体育成绩以及身体素质远不如平头男,何况人家还有一票兄弟。从小学到大学,从昌南到赣南,他蔫巴了太多年,已经习惯了,于是“哦”了一声,转头继续往舞台上走去当他的“梁山伯”。 这时候光从他背后照来,仿佛闪电突破乌云,有人推开了放映厅的门。 人一生里总有几次觉得自己看见了天使之门洞开,一束束阳光透过云层打在自己的身上,刘玖等了十二年,在他最衰的那一刻,门终于开了。 那个走进来的天使四下扫视,目光如刀。 所有人看清她之后都沉默下来,首先他们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个外人闯进了他们聚会的空间,其次这个人的光芒压倒了在场的所有人。 太耀眼了,实在太耀眼了,耀眼的让刘玖以为她就是装逼的。 “阿玖,我们该回公司了。”林雨雯用一种清晰冰洌的声音说,大讲堂里每个人都能听清她在说什么。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十) 她完全变了着装风格,披散的暗红色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深紫色的职业套装,月白色丝绸的小衬衣,紫色的丝袜,用上了全套黄金嵌紫晶的定制首饰,身高也比路明非上次见到她的时候骤然高了十厘米之多,压迫感简直让刘玖也觉得腿软。好在林雨雯及时托了他一把,让他站稳了。 “哦,我……”刘玖慢慢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他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他居然成了万众目光的焦点,像是被架在太阳灶上的热水壶,他觉得自己仿佛要被那些人的注视灼伤了,这时候觉得说什么都显得傻。 “这是表演用的衣服么?质量怎么这么烂,跟个抹布一样,节目结束就换掉吧。”林雨雯说的话总师那么的阔气,随着的向身后招了招手。 可她不知道,这套西装是他目前穿过最好的衣服,然而在她的口中竟成了破烂不堪的抹布。 林雨雯带来的大概是成衣店的店员,两个妆容精致的女孩,上来就脱刘玖的衣服。 刘玖刚要躲避,林雨雯已经从贴身的小包里摸出一把梳子上来为他梳理头发了,那种极致的温柔介乎他老娘和她姐姐的感觉之间。而两个女店员则拿着五六件西装和五六双皮鞋不停地给刘玖试穿和搭配,她们显然对于不能当众把刘玖的衬衣和裤子扒了很不满意,刘玖听见一个女店员抱怨说这样的裤型不好不好配啊! “这才是我们的阿玖啊。”林雨雯带着那种体贴致死的笑容。 但其实她是面对着刘玖同学们的,而刘玖则是背对着他们的,林雨雯一边梳头一边高兴地捏着刘玖那种沮丧的脸,把他捏成一个被殴打之后的大雄,刘玖苦着脸看她,知道她很得意于自己衰到家的模样。这个小巫婆是绝不甘心别人比她强的,只能她压倒别人,拯救别人,不能反过来。 “那个死平头存心整你诶,我的宝。”林雨雯真可恶,说得让刘玖抬不起头。 “你怎么知道的?” “我用点美色就让你们那个小胖子说了呗。”林雨雯满脸得意。 “怎么用美色?” “主动跟他说说话而已。”林雨雯捏他脸的力量加大了。“你以为我对其他人都像对你那么够兄弟?” 两位女店员终于觉得他们找到了不错的搭配,最后把一页叠好的方巾放进刘玖的口袋里,以目光征询林雨雯的意见。 她微微皱了皱眉头,“时间紧急,也别花时间细修饰了,就这样吧。” “各位同学好,阿玖晚上还有活动,我们就先走了,大家慢慢玩,玩得开心一点。”林雨雯对刘玖的同学们微微欠身,露出那种西方深宅大院资深管家的无暇笑容,又冷漠,又让人无从挑剔。“ “阿玖?”平头男疑惑。 “也是他的名字了,我们一般都这么叫他的。”林雨雯略显得意,仿佛阿玖这个名字很有文学,就像她取的一样,其实很久以前就有人把刘玖叫成阿玖,只不过现在那个人不会在自己身边,而是正在一声不吭的在远处看着刘玖自己。 “走啦!要扬眉挺胸!傻愣着干什么?”林雨雯的手在刘玖腰间使劲一捅。 刘玖知道此刻反抗这个女孩对他全无好处,于是拽开了架势往外走去,看起来林雨雯在他背后亦步亦趋,无比的服从,若不是林雨雯穿着高跟鞋,此刻看起来比他还高了那么一点,刘玖就更有面子了。 但是刘玖也说不上多高兴,他想林雨雨现在正在看着他的背影,像是在看一个奇怪的东西。他让平头男得意不起来了,可他也没得到什么。 刘玖走几步回头望去,又走几步回头望去,他没有戴眼镜,其实根本什么也瞧不清,但还是忍不住回头望去,他很想看林雨雨现在的眼睛里,朝着刘玖看的眼睛里还剩下什么,会不会还是珍珠里的那少许沙砾。 可一切都看不见,读不清,一切都如浮光般散去了。 影院门口的车灯下停着一辆车,林雨雯指了指路灯下的那辆车,那是一辆是红得像是火焰的法拉利599GTBFio a o,刘玖看汽车杂志,知道这东西差不多要500万。他犹豫地看看林雨雯,猜测这东西是不是她偷来的。他现在心目中的林雨雯是个小巫婆和飞天小女贼,无处不在,无所不能。 “喂喂,镇静一点,他们跟出来了,都看着你呢,要摆出一副‘法拉利算什么,我家里除了布加迪威龙就是迈巴赫’的表情啊!”林雨雯的嘴唇翕动。 那是什么样的表情?狡诈恶徒?刘玖想。 站在车门把手前的刘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是真的没有做过这么贵的轿车,当然如果刘菁菁的拖拉机算作豪车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接下来怎么办?我该做什么?”刘玖懂事的像个刚刚被人锤,回来找妈妈一样的小孩,语气十分低沉。 林雨雯东张西望,说:“再等等。” “等什么?”刘玖忍不住问。 林雨雯没有回答刘玖的问题,拿出手机打开腾讯地图,对着时间,嘴里说着什么。 刘玖听不清,也跟着她一样,拿出手机,不过他翻开是qq,结果一条未读信息都没有,只能装作看时间,把手机屏幕又熄灭,塞进裤兜子里。 几分钟过去,林雨雯终于开口: “好了!” “什么好了?”手机从裤兜里掉出,把刘玖吓了一跳。 林雨雯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棒棒糖,不慌不忙,甚至还有一些从容的表情,“可以走了。” “我可真没想到自己能碰上这种事。”刘玖喃喃的说。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十一) “什么事?当场被暗恋的女孩凌空删了几个漂亮的耳光,然后一脚踹飞在角落里?”林雨雯瞟了他一眼,丑恶的嘴脸让刘玖忍不住暗骂。 “是说在那么多人面前被一个开法拉利的辣妹接走啦。”刘玖抓抓头,忍着怒火,毕竟人家刚刚把自己从死人堆里刨出。。 “当然的啊,我可没有开车接过什么人,何况还是向你这样的废物,快,叫声姐姐来听。”林雨雯接上话。 “你们干吗要对我那么好?”刘玖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 “可不是‘我们’对你那么好,是‘我’对你好,公司可不管你这么多。”林雨雯在他脑袋上拍了一巴掌,“算我还你一个人情了,你买了冰淇淋请我吃不是么?” “一个冰淇淋值那么多钱?”路明非很蔫巴地顺势低头,“你哪搞来的这辆车?你们都很有钱的吧?我看杂志上说这车要500万。” 林雨雯突然变得很冷淡:“呵呵,你个屌丝。” 从头到尾一副桀骜不驯的表情,摆在刘玖的面前。 刘玖想世上开法拉利的辣妹也未必只有你一个,不过看在刚才见义拔刀的份儿上,他把这话吞了回去,就让这个骄傲的女孩继续骄傲吧,反正她骄傲起来倒也不讨厌,如果是别的女生他可能已经远离十万八千里,然后猛地吐一地。 “打开吧!”刘玖开始催促着,他真的太累了,精神和肉体就在刚刚被一连摧残了好几次,现在的他只想躺进法拉利的后座上,享受着豪车的快感,然后呼呼大睡,直到这个美女司机把自己送回寝室,然后继续当个废物睡着回笼觉。 林雨雯没明白刘玖的话,疑问着:“打开什么?” “把你的车钥匙拿出来,法拉利,打开,这个……就是,就是打开车门。”刘玖以为她在装糊涂,企图和她解释着。 但结果好像是,她没有糊涂,是刘玖自己糊涂了。 “什么什么法拉利?”林雨雯一口咬碎口中草莓味的天天棒,糖果棍子随手扔在地上,她不慌不忙的绕过红色法拉利。 就当刘玖以为她是去打开车门的时候,林雨雯从红色法拉利车后,抬出一台电动车。 “你车子呢?”刘玖一眼认出这是电动车,有些想不明白。 林雨雯和他比起来,倒是淡定多了,“这就是我的车子啊!” “你的红色法拉利呢,就是这辆。”刘玖把林雨雯带到豪车的门把手前,“你不是开的这辆吗?” “小弟,你醒醒吧,你还天真的以为我开的是这辆啊,我不过是进来找你的时候,无意间看见了这辆红色法拉利,想着怎么帮你找回场子。”林雨雯一巴掌拍醒了刘玖,打得他嗷嗷的叫。 刘玖被这一把打的开始怀疑人生,是啊,我怎么了? 那一台红色法拉利,最少也得500多万,像林雨雯这样的,租个宾馆都得分期付款,怎么可能买得起。 “走了,走了。”林雨雯摆摆手,示意刘玖该走了。 刘玖没有理她,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林雨雯没有办法,看见自己吃了闭门羹,恼羞成怒,一脚踢在他的大腿根上。 头也没回,向共享电动车走去。 刘玖望着林雨雯的背影,他渐渐的发现,林雨雯和普通人并没有什么不同,她不过也是一个正值青春芳华的女人,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的瞎猜。 比起这个,他觉得林雨雯更像祝英台。 林雨雯没得办法,只能破口大骂:“你他妈要是再不过来,我一个人开走了?” “你们干吗要对我那么好?”刘玖站在远处,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问。 “要你管!”林雨雯一脚踩着电瓶,一脚搀地。 确实不需要我管,有人对我好就行了。 刘玖坐在共享电动车的后座,林雨雯手上握着方向盘,看见她有着一副老练的司机面孔,起初他还是很放心的,但就在刚刚她当着交警的面在机动车道闯过红绿灯,他突然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从交警大队身边唰唰的飞驰而过,刘玖听到了对讲机的声音, “有人在非法飙车!” “什么车?” “好像…好像是一辆绿色的共享电动车!请拦截!慢着,共享电动车还打着左变道灯,她竟然还想超车!”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十二) 刘玖喊的没声:“快停下,快他妈停下,后面有交警!” “大姐,我们违法啦!”他死死抓住后座的扶手,林雨雯不像鬼哥是个男的,不然可以直接扯着她的腰手动让她刹车,不过这种念头刘玖也是想想就好,他可不想等会交通违法之上多添一道刑事违法犯罪。 林雨雯带着个蓝牙耳机,她才不管有没有交警,刘玖是真的没想到这个女人,眼前这个飙车的女人,连犯个交通罪都这么气度非凡。 不得不佩服,林雨雯凭借着娴熟的车技用共享电动车,倒是把后面骑着摩托车的交警甩过几条街,但就越是这样,刘玖的心里就越慌张。 “客家大道126号,收到请回答,收到请回答。”追在后面的交警拿出对讲机,扯着嗓子喊。 “收到,请指示。”对讲机另一头也发出了声。 “在黄金校区将他们极力拦截!收到请回答!ove !” “收到,收到,ove !” 共享单车的后座小的可怜,他也顾不得后面的交警大队了,刘玖是真的没想到,一辆共享电动车的车速竟然可以达到80多码,而且还是在载重的情况下,与其担心会不会被交警大队拦截,还不如多顾顾眼前的生命安全。 刘玖灌了风的嘴,有些着急,说的含含糊糊:“大姐,大姐!” 林雨雯仍然没有搭理刘玖,手中方向盘不停的转动,一个又一个的拐弯,在她手里仿佛就是4399里的暴力摩托。 她是在游戏,而刘玖却是在把自己的后半生托付了出去。 “林雨雯!”刘玖顾不得后果,一把扯下她的蓝牙耳机。 “干嘛?”她像个没事人一样,甚至有些不耐烦。 紧接着林雨雯先发制人,“马上就到了,你别影响我开车!这样很危险的,你知不知道?” “危险?你和我谈危险,大姐,我们刚刚闯红灯了!现在屁股后面全是交警!” “我知道,但是没有关系。”林雨雯手里的方向盘没有松开,继续握着东摆西晃。 “什么没有关系,我还在读大学,万一行政拘留,东搞西搞,最后留了个案底,本就一事无成的我,就更加一无是处了。”刘玖敞开了天窗说亮话。 刘玖知道这样说,说完后也是后悔,虽然他总是后悔,车上呼呼刮的风,林雨雯转动了油门,加快了车速,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到。 大概环视了一周,这里离学校不远,或许说这里就是学校,因为这一带路就是学校的后街。 林雨雯突然开口:“到了。” 随后自己跳下车子,一把推开,坐在后面的刘玖找谁说理去?跟着共享电动车向前倾斜,差点连人带车摔向卖臭豆腐的摊位。 本就在气头上刘玖心里更是怒火中烧,可惜她是女人,又不能打,但仔细想想如果他是男人,像那个死平头一样,自己还是打不过,这么一比喻,他的愤怒中增添少许悲伤。 刘玖把车子慢慢的扶好,摆正,掏出手机流利的付钱解锁,手机突然的响起:微信支付6元成功。 六块钱,整整六块钱,足足可以在食堂吃一荤一素了。 他故作镇定的站在车旁,小时候看过杨幂演过的《宫》,一般发闷气的,都是谁先找谁,谁就等于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输的一败涂地。 这次他告诉自己,打死不会先找她说话,除非她摘掉自己那高傲的鸭舌帽,然后点头哈腰的,就像自己经常为了迎合辅导员的那种表情一样。 林雨雯看他一直沉默,问:“明天继续吧,一定要拿下林雨雨,有没有信心?” 阿玖假装走神中,皱着眉头,继续盯着共享电动车。 林雨雯大怒,一记飞踢:“你搞什么鬼,不就是被交警大队通缉吗?还给我脸色看!” 刘玖一边说:“我没给你脸色看。” 一边自己的内心翻江倒海,“现在该怎么办,接着发牢骚吗?那会不会显得我格局太小,她主动开始找我说话,就说明她承认自己的错误,可可…可她的语气,丝毫感受不到她的抱歉。” 就当刘玖脑海里拂过鬼哥说过‘女人真是麻烦’的时候。 霎时,林雨雯开口欣然的说:“没给就好。路口那家面馆不错,我们吃面去。” 刘玖还没解释完,她已经往面馆走了。猝不及防的阿玖跟在后头,浮想联翩,谁找雯雯做女朋友,生活多么轻松呵!比如,“你跟那个女孩什么关系?”“朋友关系。”“朋友就好,我们吃面去。” 再比如,“你白天为什么不理我?”“我要工作。”“工作就好,我们吃面去。” ”你还爱我吗?”“当然爱啊!”“爱就好,我们吃面去。” 看来鬼哥还是说错了,女人不一定都是很麻烦的。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十三) 赣南科技学院创办多久,这面馆就开了多久,它的年纪比阿玖还大。能成为老店,说明它已经成为人们的生活习惯,每一道工序,都是为当地人的口味服务。机器轧的挂面,沸水中一搅,操进汤碗,加浇头。红烧大肠、葱油大排、梅干菜肉丝、香油荠菜、青菜牛肉,通通八块一份,送煎蛋或水潽蛋任选。 两人实在饿了,端着浇头堆起来的面,屋里几张桌子客满,等不到座位,找个角落蹲下来开吃。 林雨雯扎紧马尾辫,也不管穿的是制服裙子,蹲在那儿筷子舞得飞快,含混不清地说:“真好吃,哈哈哈哈,赚到了……你别拉我裙子!要走光了!” “走光?”投来的目光数不胜数,有的男学生,有的是街边租房的大叔大爷闻声而动,留下了心眼。 刘玖抬起头看着她,无辜的问:“你说什么?” “我说,别拉我裙子!我要走光了!”林雨雯怒火熊熊,丝毫没有注意到场合,嗓门扯的很大。 面馆里的男同志们旁敲侧击,再次确认,果然自己没有听错,瞬间失去了吃面的心情,嘈杂声一片接着一片,都在背地里窃窃私语。 突然其中一名中年男子拍案而起:“真是过分!一点学生的样子都没有。” “看够了没有?”身旁的中年妇女,清了清嗓子。 全场的声音一下子被镇压了下去,沉寂了几秒。 林雨雯喝完最后一口汤,抬起头发现阿玖蹲在几步外,并未动过,一脸无辜地吃面。 阿玖头扭过来,目光逐渐惊恐,面卡在嘴里,顺着他的目光,林雨雯低头,看见一只小手,一双含着泪光的大眼睛,委屈到噘起的小嘴,冲她弱弱地喊:“妈妈。” 整个面馆突然沉寂,轰然爆发一阵叫好声。 刘玖听到脑后传来打击乐,老板用汤勺敲着锅边,为欢呼打起拍子。 场面太诡异,林雨雯一手小心翼翼地扯回裙角,一手端着面碗,语无伦次:“嘎哈嘎哈你嘎哈?谁是你妈妈啦!” 小女孩再次开口,带着哭腔:“妈妈,我饿。” 刘玖倒吸一口冷气。 前面自己的疑惑,一切都有了解释,林雨雯为什么东奔西跑,为什么突然的出现,又突然的消失,再出现,最后出现在赣州,原来她亲生女儿在这里。 她逃避到天涯海角,还是逃不过自己的良心!母女相遇了,可悲啊,也不知道这孩子的父亲在哪里! 小女孩又怯生生对他喊:“爸爸。” 刘玖浑身一震。 小女孩继续说:“爸爸,我饿。” 她渴望地看着阿玖的面碗,里面躺着半块大排。刘玖慢慢把碗递给她:“孩子,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 角落的灯光微微弱弱,刘玖看不清小女孩的脸,只是见到她的头发散成一排,乱七八糟,似乎脸上还有几处蹭上了黑炭斑,像个小乞丐。 面馆的老板把房梁上的白炽灯打开,一束光背对着刘玖,打开了小女孩的脸上,刘玖还是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原本应该处在花样年华的孩子:小女孩的脸上满是灰尘,已经看不清真正的面貌,两只眼睛睁的大大的,一脸的惊恐,嘴唇上也没有血色,头发似乎打了千万个结。 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手臂上和脚上仿佛没有肉,身体薄的好像一张纸,一阵风就能把她刮跑。 刘玖声音压的很低,怕吓到小女孩,“林雨雯,你负点责任,让她叫我叔叔。” 小女孩接过刘玖手中的碗,甜甜一笑:“谢谢爸爸,爸爸最好了。”说完凑过来,在蹲着的阿玖脸上吧唧亲了一下。 老板“哐”地一敲汤勺:“恭喜你们,一家团圆!” 小女孩的戏十分饱满,她踮着脚,夹起半块大排放到林雨雯碗里:“妈妈先吃。” 林雨雯手里的碗抖得很厉害,说:“小朋友,我不是你妈妈。” 刘玖说:“她可能不是你的妈妈,但我一定不是你的爸爸!”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十四) 小女孩惊慌失措,嘴巴一扁,泪珠滚滚:“爸爸妈妈又不要我了!你们真的不认识团子了吗?”人物连名字都出现,事情更加郑重了。全体顾客和老板唉声叹气,仿佛林雨雯和刘玖真的抛弃骨肉,变成了永猎双子了! 就当小女孩说她叫团子时,刘玖突然想到了什么,好耳熟的名字啊! 脑子猛的闪过,雨夜,火腿肠,老太,小女孩,全部连成一片。 “团子,你叫团子?那你别想跑了!”刘玖一把抓过团子的手,看她可怜巴巴的样子,又不好意思直接凶她,只能把语气稍稍提高。 刘玖以为小女孩看清自己的脸,会哇哇大哭,然后飞快的跑走,不过看来是他多虑了。 团子吸溜一口面条,眼睛瞪大像铜铃,嘴巴嘟嘟:“爸爸你干嘛啊!” “我没干嘛,没干嘛…”刘玖被问的不好意思,又放开了手。 放开的同时,看见团子手上的抓痕,刘玖痛恨自己的所作所为,刘玖你怎么下的了手的!她还是一个小女孩!仅仅只是为了那十几根烤肠? 林雨雯开始怀疑:“你们认识?” 刘玖把头靠近林雨雯的耳朵,说得很委屈:“认识,她骗了我十几根烤肠?” 团子打了一个饱嗝,说:“认识,他是我爸爸。” 团子抬头看向林雨雯,嘿嘿一笑:“你,我也认识,你是我妈妈嘞。” 吓得刘玖退后几丈,毕竟这是林雨雯的孩子,多少还得她出面解释解释。 这些都被面馆的客人尽收眼底,一桌中年男女加了份咸菜,激情评论。 中年男说:“作孽啊。这两个小年轻心肠真硬。” 中年女说:“你心肠软,你去把小孩领回来。” 中年男说:“你看你看,他们认祖归宗的大喜日子,你发什么火,吃面吃面。” 阿玖冷笑,全部站着说话不腰疼,坐着说话更快乐,事到如今,趁大家都在关注林雨雯,自己躲远点比较好,哪知林雨雯在舆论旋涡中,紧紧抓住了退后几丈的他:“现在不开玩笑,这真不是我孩子。” 刘玖问:“那你孩子在哪里?” 林雨雯气到打嗝:“我没有孩子!” 刘玖说:“姑且相信你,你先拖住,我去买个单。” 阴险的刘玖奔向门口,心里狂喜:这单谁他妈爱买谁去买,再说这种事情不是应该早跑早好吗? 还没跨出台阶,裤管被人一拉,他朝下看,叫团子的小女孩无情地开口:“爸爸,不要走。” 林雨雯差点乐出声,两个受害者轮流幸灾乐祸,一点解决的办法都没有。团子左手拉刘玖,右手抱林雨雯大腿,毕竟年幼,控制不好演技,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 刘玖彻底明白了,这小女孩是个诈骗犯,而且是个惯犯,现场其他人显然早就知道这点。 他平复心情,绝地反击,对团子说:“一起走一起走,该回家了。” 虽然刘玖没有家,但还是想吓吓她。 说着抱起团子,大步流星。 围观群众不由得担心:“真带走啊?” “团子有危险。” “咋这样呢?平时给个十块钱就完事了。” 中年男长叹:“造孽啊!” 中年女一摔筷子:“我看你今天是非常活跃了!” 街上行人不多,天光幽幽,可以听见自己踩落青砖的脚步声。林雨雯围着刘玖转,问:“真的带回去?” 刘玖撇清关系,说的理直气壮: “怎么可能,她是你的孩子,我怎么可能带回家。” 林雨雯瞪了他一眼,说:“要我说多少遍,我真的没有孩子!” 刘玖和她讲道理:“我不管,她叫你妈妈!” “我也不管,她还叫你爸爸嘞!”林雨雯奋起反击,一拳打在刘玖的肩上,痛的刘玖嗷嗷的叫出声来。 团子扯扯刘玖的裤腿,又扯扯林雨雯的裙子,很懂事的说:“爸爸妈妈,你们不要吵架了,一家人就要和睦相处的。” 刘玖装作很凶的样子,呵斥她:“靠,你还来劲了!我跟你说,你再跟着我,我就把你卖掉,卖掉懂不懂啊!就是…”说到一半,刘玖说不出口,他实在装不出来了。 团子紧紧抱住林雨雯的小腿,一下子小脸红扑扑的,哭出声来,“妈妈保护我,快保护我!爸爸没心没肺。” “你凶一个小孩干嘛啊!”林雨雯一把抱住叫团子的小女孩,从口袋里掏出刚刚在面馆里拿的卫生纸,一点点的擦掉团子的眼泪。 刘玖被林雨雯吓得一抽,团子借势伸出舌头吐着发出“略略略”的声音,刘玖看到这一幕,气的半死,“哟呵,小小年纪就学会攀枝了?信不信我打死你!” 团子哭的撕心裂肺,林雨雯手中的纸巾全部用完,还是止不住的哭,巴拉巴拉的落泪,忍不住让人心疼。 林雨雯一记飞踢,正中下怀,“你再凶一个试试!” 刘玖滚出去好几米,爬起来像焉了的茄子,拿出手机躲在一旁装个没事人一样,但心里嗷嗷的难受。 团子小跑过来,握着刘玖的手臂,一摆一摆的,心疼的语气:“爸爸,爸爸,你没事吧。” 刘玖眺了一眼,说: “你别过来,我也不是你爸爸。” “爸爸,你又要抛弃我了吗,啊…”团子的声音很大,哇哇大哭,周围的人已经有人投来疑惑的目光。 刘玖似乎也注意到了,迫于无奈,他选择妥协:“这样子吧,我给你十块钱,你别叫我爸爸好不好,该去哪去哪,我是个穷逼大学生,我真的没有多余的钱了。” “不行的!爸爸。”团子双手叉腰,斩钉截铁。 老赖,你这是老赖啊,硬着头皮赖着我不走了是吧,不管了,竟然有钱解决不了的事,那看来就是大事了,那大家就一起同归于尽吧,毁灭吧,我累了。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十五) 刘玖把怀里的小女孩托了托:“那当然,这怎么行呢,白送的小孩谁不要。” 团子慌了,挣扎着拳打脚踢:“我警告你们,拐卖儿童是要枪毙的,旁边就是派出所,你们别乱来!” 刘玖径直往派出所走,团子傻眼,林雨雯跟着后面笑的前仰后附。 章贡区派出所岗哨亮着灯,刘玖跟扫地大爷打个招呼,走进一楼。 换成本地民警,大概很快能判断情形,可惜今晚值班的是个外地新人,调职过来不到半年。 按照新人民警的初始判断,这是一家三口,男人无知,女人幼稚,小孩眼圈红红受尽委屈,发生什么比较明显。他合上记录本,决定开始调解家庭矛盾。 团子眼睛亮了,局面混乱,跟“狼人杀”很接近。 原本屠边局,两个神一匹狼,狼稳输,但突然出现村民,村民还是个白痴,事情就有转机。 新人民警随便问问:“你们俩什么关系?” 团子先手开团,强势发言:“爸爸妈妈的关系。” 新人民警了然:“夫妻关系是吧?” 阿玖拯救后排输出,试图挽回:“你别听这个小骗子的话,我跟她普通朋友。” 团子这下直接大招起手,补充发言:“他们吵架了,吵的很激烈,都快离婚了。” 新人民警同情地摸摸她的头,说:“那就是有矛盾的夫妻关系对吧。” 刘玖心急如焚,神经病啊,查查户籍水落石出,非要聊天谈心。他摸出身份证,塞给民警:“道理讲不清,不如看事实,我用身份证担保,我说的是实话!” 林雨雯按住阿玖,他现在特别混乱,已经是个猪队友了。 林雨雯条理清晰地分析:“警察同志,我俩关系问题不重要。 这孩子拉着我们喊爸爸妈妈,可我们的确不认识她。要么认错了人,要么在开玩笑,但她的真实父母,这会儿一定很着急。”刘玖拼命点头,这时候他突然觉得自己像个白痴一样,而林雨雯却是一个惯犯。 新人民警没被说服,还生气了:“大人吵架,不要往孩子身上撒气。你们先别说话,冷静一下。” 本来很冷静的,林雨雯手一抖,差点把刘玖的胳膊捏碎。 新人民警用最亲和的语气问:“小朋友,你爸爸叫什么名字?” 团子说:“刘玖。” 刘玖疯了,她什么时候知道了自己名字? 新人民警换了副严肃的面孔:“那你呢,叫什么名字?” 刘玖断然说:“我叫袁林。” 新人民警一拍桌子:“胡说,你身份证上明明写的是,刘玖!” 什么身份证,对,自己刚刚硬塞给他的,阿玖呆若木鸡。新人民警喝口茶,放下杯子:“情况嘛,我已经很清楚了。” 他真诚地抱起团子,说:“你们放下对各自的仇恨,打开父母的心,看看这孩子。” 两人看团子,她咧嘴一笑,笑得飞扬跋扈。 新人民警动情了:“哪怕,我说哪怕,你们要抛弃她,她依然这么懂事,连哭都不敢哭。你们这些年轻的父母,只顾发泄情绪,会带给孩子多大的童年阴影!我外地来的,老家经济水平不高,小时候爸妈也经常吵架,吵得凶了,打起来,家里东西都给砸了。我躲在阳台,捂着耳朵,一直哭一直哭,别看我现在没事,晚上还会做噩梦,喊,妈妈别哭了,爸爸别打了!” 新人民警越讲越酸楚,林雨雯和刘玖越听越悲哀。 这些悲惨的痛苦,刘玖当然知道,他从三岁就没有了爸爸,妈妈又在他六岁的时候离家出走,只能跟着外婆刘菁菁相依为命,从小缺乏关爱的他,勾起这些回忆,一下子绷紧了弦,神情恍惚,重心差点站不稳。 可团子真的不是我的孩子啊,刘玖做最后的努力:“同志……” 新人民警噌地起立:“我夜夜惊醒啊!再看到一个孩子在重复我的悲剧!你说我能忍吗?” 两人赶紧摇头。 “不能………” 新人民警说:“你们记住,我叫民警!再让我看到你们遗弃儿童,我保证严格执法,法不容情,先扣你们!关押二十四小时!听到没有?” 两人赶紧点头:“听到了听到了!”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十六) 新人民警重重顿了茶杯,用手指点着两人:“回去不准吵架!有空我去家访,这孩子说你们一句不好,先扣你们!关押二十四小时!听到没有?” “听到了听到了。” “还不赶紧带孩子回家!” 团子露出恐怖笑容:“你们说坏人是不是该这么笑的?”缓缓回头。 那么一瞬间,刘玖心里打颤,林雨雯直接吓晕过去。 “天啊,如果我有罪,请让法律制裁我,而不是让这么个小东西来羞辱我的智商!” 刘玖一手托着团子的小腿,一手抱着团子的腰,笑嘻嘻的说:“这次新人民警宽宏大量,没有叫我们留下什么笔录,不然就打死你!” 派出所的门口还没走出,团子吓得一哆嗦,拼命的喊:“放开我!放开我!我要回去找警察叔叔!” 派出所,没有人跟出来。 刘玖干脆破罐子破摔,笑得有些奸诈:“团宝,我们回家啦,爸爸给你做好吃的。” 林雨雯在一旁笑个不停,嘴上说着,你们还真像一对父女。 团子从刘玖手中挣扎开,跑进林雨雯怀里,噗嗤一笑:“我们也像母女。” 刘玖望着一路小跑的团子,白白嫩嫩的皮肤,水灵灵的大眼睛,背后扎着两条双马尾,无论什么时候,笑容总是那么温暖,像是人间好似白莲,其实吧,回到农村,建个小平楼,再有这样的女儿天天逗你开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林雨雯顺势抱起,摇摇晃晃的,没走几步就累的不行,“你妈妈不行了,快去找你爸爸吧!”刘玖也是忍不住笑出了声。 望着眼前的场景,忽然发现,这样的一家三口,或许才是大多数少男少女最终的归宿吧,至少,至少不会再为了某个心仪的女孩而去当舔狗,最后落了个一事无成。 梦里固然是好,现实总是冰冷,有一只冰冷的手从背后抓住刘玖,表情严肃的说:“你好,刘玖,请再次跟我回趟派出所。” 刘玖看了一眼林雨雯,企图让她配合自己,“问题不是解决了吗?我和她已经和好了,不会再吵架了,关爱儿童,从我做起,报答社会,我为人人。” 林雨雯很快就反应过来,牵着团子的小手朝着民警挥了挥,呲着牙帮忙圆场:“是啊,解决了啊,我们一家三口,现在和睦融融,开心的不得了。” 民警把目光投向林雨雯背后的团子,团子瞬间注意到了目光,清了清嗓子眼。 “别在乱说了!”刘玖心里慌得一批。 团子眼睛里充满着猥琐,嘿嘿一笑::“爸爸,我要吃糖。” 刘玖松了口气,虽然很不想答应,但眼前只能拉下脸来,脸上假装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小声对着团子说:“好!” “我不是说这个,你刚刚交警大队给我发了一张照片,说刚刚有个骑着共享电动车,闯着红灯畏罪潜逃,我想。”民警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 “不是我!真不是我!您要明察秋毫啊!”刘玖在这方面还是回的很果断,毕竟关乎到自己的未来。 民警掏出照片,拍在刘玖肩膀上,“不是你是谁?” 刘玖把头探过去看看,图片上正是自己骑着电动车在机动车道上,但这照片上没有林雨雯?明明她才是始作俑者! “林雨雯,你给我说句话啊,你说不是我,不是我。”刘玖实在没有办法,想说又说不出口,只能靠目光向林雨雯传出自己的心声。 “不是他。”林雨雯似乎注意到了,也许是良心发现,不忍心让刘玖背这个黑锅,向前踏出一步。 “就是,就是,都说了不是我。”说到这里,刘玖其实挺感激她的,能够勇于承认自己的错误,看来出发点是好的。 紧接着林雨雯一字一句,说得很自然:“还能有谁?” 刘玖咬着牙,内心深处如同翻江倒海,“林雨雯,算你狠!” “孩子她爹,我们在派出所门口等你。”林雨雯挑着眉,牵着团子的小手,大步流星,“团子啊,我跟你你说,你可不能和你爸爸这样,违法违纪,我们要当个好公民,就算不能造福社会,也不会给我们的国家添乱,懂不懂?” “嗯,团子知道了。”团子重重的点点头,“爸爸,我和妈妈在外面等你,爸爸不要怕,团子在外面等你。” “团子真乖,咱们吃糖去。” 刘玖的心瞬间凉了,前脚跟还没踏出,后脚跟又要跟着民警走回派出所,可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啊! 喜欢的人当众被人表白,出门就被这个叫团子的诬陷,莫名其妙的成了别人的爸爸,现在又要替林雨雯被黑锅,伤心欲笑,痛出望外,泪无葬身之地,哀莫过于大心不死。 我累了,但我不能倒下。 “刘玖,明天有空吗?有些话,我想和你当面说清。”qq中弹出一条未读消息,顶置红色名字格外显眼,林雨雨。 “有!”刘玖抹了一把泪,趴在办公桌子上,填写着保证书,泪水还是止不住的往下流。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十七) 民警有些不理解,这明明没什么的,开始和刘玖解释:“只是叫你填写一下保证书,你别哭啊。” 一道道泪痕划过自己疲惫的脸,滴答滴答的打在保证书上,如果民警知道他的今天所发生的事,或许就不会这么说了。 精心准备的大蛋糕,她连边缘的边边的奶油都没来得及尝,啪嗒一声,轰然倒地,被几个人踩的稀巴烂,可惜她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满地的奶油渣渣,最后碎成一地的渣渣还得自己把地拖干净。 何必呢,何苦呢,他经常和自己这样说,但又有什么办法呢? 刘玖也不是一次两次这样了,他常常也和网上的喷子斗智斗勇,就像上次遇到的那个adc,即便带着辅助,上单和中单喷的刘玖体无完肤,可这些又如何,他都一丁点不怕,只要自己拼了命的争取,水晶就永远会站在自己的这一头,游戏终究会取得胜利。 可能平头男和网络上的adc大致是一样,但这次刘玖真的开始恐惧,不是说缺乏信心什么的,他渐渐的发现,即便再努力,水晶也会偏离自己的人生的轨道 “你别哭了,男子汉大丈夫,你老婆女儿还在外面等你。”民警从口袋里拿出一团乱七八糟的卫生纸。 刘玖看了一眼,估计也猜得到,那是上厕所没用完的卫生纸,他经常也这样做,扔又舍不得扔掉,只能放在口袋里,变成乱糟糟的一团。 “我有纸。”刘玖拒绝了民警的纸,从口袋里拿出,果然和民警的一样,乱糟糟的一团。 沮丧着脸,一把鼻涕抹过,突然问:“你看我像废物吗?” “你是指哪方面?上厕所舍不得用完卫生纸?” “不是,就从我刚刚的表现来看。” 民警想了一会,说:“我说实话,你别想不开啊!” “那你还是别说了。”刘玖把保证书放在桌子上,向民警深深的鞠了一躬,晃头晃脑的离开了派出所。 刘玖走出大门的那一刻,扫视着周围,果然那个杀千刀的小女孩还在。 团子背靠着青苔阶上,不停的打着瞌睡,手上拿着一捆冰糖葫芦,顶上的两颗的糖已经化掉,只剩下光秃秃的山楂球。 刘玖侧身经过,假装没有看见她,嘴里自言自语着:“出去再和她说一句话,我就是狗!” 团子一眼认出,小跑过去拦住了刘玖的去路,情绪异常兴奋,“喏,爸爸,给你。” 还没等刘玖说话,团子踮起脚尖,把手上剩下山楂球摘下,直到塞在刘玖的手上,团子才松了口气,“爸爸快吃。” 刘玖没有理她,撇了撇手指,黏糊糊的脏的要死,那颗山楂球被无情的甩在地上。 团子捡起地上滚动的那颗,塞进自己的口袋里,擦了擦自己的小手,又摘下了一放进自己的口袋,剩下最后一颗的山楂球,用塑料纸包住黏糊糊的糖水,小心翼翼的托到刘玖的手心旁,“爸爸,那颗脏了,团子再给你一颗。” “说了,我不是你爸爸。”就在团子递到刘玖手上的那一刻,刘玖铁了心的再一次把山楂球扔出数十米,看了看手心,有着塑料纸包裹的山楂球,发现这次也并没有变得很黏糊,那他为什么要扔?刘玖自己也不清楚。 山楂球再一次落地的那一瞬间,卖冰糖葫芦小贩车子那边,突然传来一声哭泣。那是团子在哭,一边强抑制着又终于抑制不了的哭,一种撕裂人心的哭,哭在夜色笼罩的陋室里,哭在刚刚还一口一个“爸爸”的声腔里。 刘玖来回走动,手心开始冒汗,内心深处变得不安分,“不能理他,我得狠下心来,不然她会一直缠着我的。” 可这样真的好吗? “不就是不,是就是是。”刘玖强制洗脑,今天他就要改变自己,做一个心狠手辣的人,而这个改变就从这件事开始。 团子慢慢的走向那颗滚在地上,泪水滴答滴答的流了一地,最后蹲在了地上,只听见她鼻子里的鼻涕一吸一吸地,眼泪一个劲儿地顺着脸颊往下滚。 周围的小贩看向远处的小孩子,也并没有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谁也没惹她啊?倒是有一种认为很正常自然的感觉。 他们当然是像个没事人一样,但刘玖就不一样了,双手插在裤兜里,在小贩车子前后来回走动,每当想接近蹲在地上的团子,他又铁了心的转身,可真当离开时,团子的哭声让他舍不得离开,就这样来来回回的几十遍,最后还是选择离开。 就当他戴上卫衣帽,从这条街消失的时候,一只手拉住了他,刘玖转过头看着。 “她要买,我不卖,我说她没有钱不卖给她,后来她说她有爸爸。”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车被推了过来,卖冰糖葫芦的大妈开口打断了刘玖的离开,“我说她骗人,说她根本没有爸爸,这些年里,这附近的人也都知道她根本没有爸爸,结果她说,她爸爸马上就出来,还指了指派出所门口。” 大妈叹了口气,继续说:“我实在没有办法,挑了一个最小的给她,她要是第一次这样子,我也不会说什么,可她总是这样。” 刘玖一直沉默不语,没有回一句话,目光停留在那蹲在地上的团子。 另一条后街上的声音嘈杂,一阵阵车轮子滚地的声音,轰隆隆的,推着小贩车的大妈边说边要离开。 杵在原地的刘玖开始发呆,莫名其妙的罪恶感席卷全身,有一种说不出的自责在咽喉里一卡一卡的。 渐渐的,刘玖的气息变得紊乱,胸口像是有种噼里啪啦的电击,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但事实上,它总在那,。 眼看着大妈推着小贩车就要离开,刘玖做出了一个他有史以来觉得最伟大的事情。 一把拦着大妈,刘玖有种说不出来的自信,开口:“大妈,团子,就是蹲在那里的小女孩,她欠你多少个糖葫芦的钱,我来帮她付了。”刘玖打开微信,对准车子上印着的二维码。 大妈愣了一下,盯着刘玖好一会,缓过神来,也没有半点推脱,一口答应:“好。” 这样最好,刘玖就特别喜欢这样的处理方式,对方越推脱,他倒是显得不自然,毕竟能用钱解决的事,都不是什么大事。 扫过微信后,刘玖又向大妈买了一串大点的冰糖葫芦,这次的冰糖葫芦没有融掉,山楂球上面满满的都是糖皮,透过云层的阳光打在上面,愈发明亮。 伴随着叮咚一声,到账三十元,大妈的小车推到一半,忍不住回头望去,对着刘玖问:“你是她什么人啊?” “我是一个废物。”刚想说出又咽下。 改口:“我?我是她爸爸。”刘玖大步流星的走向一直蹲在地上的团子,她没有再哭了。 她转身,如碧波伴清澈的眼神,洋溢这淡淡的温馨,嘴角的弧度似月牙般完美,或许,这就是天使的微笑,它赶走了所有的阴霾,使刘玖感到天竟然如此的明亮,没有一丝瑕疵。 刘玖把刚买的冰糖葫芦递给团子,说“喏,给,快回家吧。” 团子又恢复到原来的样子,嘿嘿一笑:“爸爸你真好。” “我不是你爸爸。”刘玖一口否决。 “你刚刚亲口说的,我都听到了,爸爸真好。”团子抱住刘玖,突如其来的拥抱,让刘玖不知所然,手指连同手上的冰糖葫芦微微颤抖,他从来没有被别人主动拥抱过。 脏兮兮的袖子上还能看见少许未擦干的鼻涕,一段接着一段。 但刘玖这次没有抗拒,半推半就的让团子抱住。 刘玖半蹲下,望着团子,很正紧的说嘱咐:“我不是你爸爸,我只是一个吃不起饭,被人看不起的穷逼学生。” “爸爸,你又要扔下我了吗?”团子不争气的眼里瞬间塞满了瞳孔。 刘玖叹了口气,大眼瞪小眼,真的束手无策,他开始想:怎么这么能哭?小孩子就是麻烦。冰糖葫芦我也给你了,你欠的钱我也帮你还了,怎么还不满足? “爸爸,你要记得来看我。”团子又抱住刘玖,但很快就松开了,她的眉毛抖了抖,仿佛很快就会哭得一塌糊涂。 望了刘玖很长一段时间,眼神周转不开,最后也是拿着冰糖葫芦,挪动的小步子消失在街角的转口。 中间团子有那么几次回头,但刘玖都没有朝她看去,下意识的闪躲,就是不想她再看见。 刘玖望着眼前的团子,听见咽口水的声音,小孩子就是小孩子,无论有多么的坚强,看见好吃的,还是会表面出最真实的一面,冰糖葫芦吃完后,那根棍子就没有什么再留恋的啦,就像现在的我一样,对于小孩子的她,我怎么又会是她的爸爸呢?不过是几天后忘记的路人,至于路人是谁,那就叫我糖葫芦吧。 天空渐渐的暗去,今天并没有晚霞,远处的天际散出几缕白光,轰隆隆的声音断断续续,这不是要下雨,是小贩车子接连不断的从后街路口涌出,风吹过的味道,没有糖葫芦,只不过是那烟火的气息,再一阵风吹过,只剩下烟火里的尘埃,果然,有城管,它总是散得这么快。 刘玖掏出手机打电话,告诉鬼哥,说自己在派出所门口。 那吊毛二话不说,骑着共享电动车,急寥寥的从宿舍冲到派出所门口,问,怎么了。 刘玖回,没事。 鬼哥拿出手机自拍,然后发着朋友圈,里面附加一条评论,今天嫖娼被抓了,完了,爸比q了啊。 刘玖笑了笑,望着无忧无虑的鬼哥,忍不住拍了拍他肩:“我要是有一天,像你这么潇洒就好了。” 鬼哥骄傲的说:“你是虚逼,你不行的。”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十八) 如果说高中是细水流长,那么大学里就是惊涛骇浪。 高中拼了命的向前冲只为上大学找个女朋友,大学里拼了命的停下脚步只为了找到更好的女朋友。 有谁不想谈恋爱? 那一年,刘玖认识一人,那人比自己帅点,总爱在女生面前耍酷。 尤其是擅长在喝醉以后,跑人宿舍楼底上唱歌:“你是否还记得我………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 只是后来他辍学了。 他也就突然失踪了。 “这个相亲你必须得去!” “我下午还有事呢!” “又找借口,你都二十五了!” “妈,知道了,下次一定!” 身边的室友都说,他应该再也不会回来了。 刘玖也觉得,他应该不会回来了。 骏哥的床铺空了很久,走的时候只留下一句:“兄弟们,我要去赚钱娶女人了。” 大家一笑而过。 嘴里都不以为然的喊着加油。 第二天便收到班主任的消息:他真的辍学了。 阿玖们几个哥俩挑了几件合适的礼物为他送行。 刘玖握着骏哥的手,肺腑之言:“你的床铺终于可以放鞋子了。” 瞎子握着骏哥的手,痛哭流泪:“你饭卡没用完,给我吧!” 领导握着骏哥的手,悲痛欲绝:“既然你都出去挣钱了,那我欠你的200块钱就不用还了吧!” 贱哥握着骏哥的手,泪流满面:“既然你饭卡都给了瞎子,那水卡给我吧!” 鬼哥握着骏哥的手,痛哭流涕:“你要是娶不到老婆,我带你去嫖吧!我熟。” 阳总握着骏哥的手,心碎肠断:“这条丝袜跟了我这么多年,现在送你了,好好保重!” 骏哥最后含泪送走这帮禽兽,提着大行李箱,怀揣几千块钱,踏上了绿皮火车。 刘玖大四下学期的时候,也就是两年后,骏哥群里发消息说,他要回来结婚了。 电话里头传来骏哥声音: “读个鸡扒书,还不旷课死过来当伴郎!” 刘玖几个面面相觑,手起刀落就是抄写了五份申请书,整齐的放在办公室门口。 几个乡巴佬躲在樟树下,看着骏哥开着上海大众,穿着笔直的西服走向自己。 刘玖几个乡巴佬连爬带滚的上了车。 骏哥说这是他的单身狂欢夜,一定要玩个尽兴。 鬼哥听到了,拍案而起:“骏哥,要不去嫖吧,你还没嫖过呢,以后就没机会了!” 室友们连连叫好! 坐在车上的骏哥叹了口气,转头问刘玖:“很久没回来了,变化真大,这儿的烧烤哪家好吃。” 刘玖抬头一看,这不就以前我们常来的学校后街吗?四年里来,其实他也不怎么吃烧烤的,就算去了,吃的最多的大多是蛋炒饭,哪知道哪味正?望着这么多家烧烤店铺,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有着尴尬的摇了摇头。 骏哥以为是刘玖怕他破费,拍了拍胸脯,有种土豪的气质,开口说:“不用担心,咱不缺钱,敞开了吃。” 虽然说这算不上事实,但也是诸多借口中的一个。 刘玖像是被看穿了一样,尴尬的挠了挠头,“不是,不是,骏哥,没有,我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哪儿的味正。” “那就慢慢想。”骏哥还是和以前一样,总是不经意的给人一种舒适,他就是那种即便自己是亿万富翁,也不会装大牌子的人。 刘玖突然想起一件事,缓缓开口:“我倒是有一家。” “好!” “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 他们几个答应的这么快,让刘玖生出一丝感动,这种信任的感觉总是那么的真挚,如果有一天这份真挚消失了话,刘玖不知道会不会悲伤。 骏哥停边靠车,刘玖和阳总对调位置,坐在了副驾驶上。 不一会几人在刘玖的导航下,来到一条破巷子口,这里的路灯大多数是坏的,风吹的不是很大,但依稀可辨那木头窗户撞李框架的嘎吱声,走进一看,原来是几家没人的店铺子。 “这条路偏的要死,难怪没有人会在这租铺。”领导第一个下车,站在店铺台阶上,对着身后这些店铺说。 下车后的刘玖望了眼,的确是这样的,这条街的后面就是一座山,空荡荡的,大多数是这得原住居民,市中心几乎没有人会来这。 但他说没有什么,迈着步子插进一条小巷子,如果这放在平常一个人,刘玖定不会一个人来这,因为这里太阴森了,到处都是纸糊的窗,被风吹过,有时候是悉悉索索的怪声,有时候是‘砰’的一声撞击,再往里走,小巷子里布着一层云雾,你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可以清晰的看见那云雾里细小的烟尘,说话的时候不注意都有可能被呛住。 “快到了。”看到这些烟尘,刘玖露出一丝满意。 骏哥他们也没有什么抱怨,跟着身后。 不一会,刘玖消失在尽头的拐角,骏哥他们加快脚步跟上,当走到小巷子尽头的时候,他们愣了。 房梁上挂着一个昏暗的白炽灯,不仔细看,都可能觉得那是一个煤炭,顺着房梁继续往下看,有着一辆板车,整齐的摆放着三个烧煤炉子,呼呼的从洞口冒着浓浓的黑烟,有时候火稍微旺点,顶上的白炽灯还有闪一闪的。 “你这是走错路了吗?”摆着三个煤炉子的板车上,众人有着吃惊,骏哥还是忍不住了,开口,“刘玖,是这里吗?” ------------ 那年那蝉那些事(四十九) 刘玖望着板车,他的目光大致扫视整个板车,以为能看到团子,想了想不太可能,那天晚上他追到这条巷子口,跑断了气就没了踪影,不过大概也是这里, 对着骏哥说:“我想应该没有错。” 还没等刘玖说完,屋里传出声音:“孩子,快来快来,你们吃什么?吃什么?”穿着拖鞋的老太闻声而来,吆喝几声又跑回屋里,很快就哐哧哐哧的托出几条塑料板凳。 鬼哥看着那黑漆漆的煤炉子,上面还挂着几根烂菜叶,礼貌的拒绝:“不好意思哈,老太我们什么都不吃,只是过来看看。” 阳总拦在鬼哥前面,仰着头,他呆呆的,说话很直,一针见血:“是啊,是啊,老太太你这锅还没洗吧?钢丝球还在锅里啊!老年人不讲武德啊!” 老太单手叉腰,颤抖的手指着几人,褶皱纹下的眼睛狰狞的有些吓人,嘴里碎碎叨:“不行,不买的话,你们一个都跑不了。”现在老太就在眼前,像个刚刚被人欺负,极度委屈的小孩,她手里的菜刀举个半高,左右摇摆不定,最后还是一刀劈在自己的板车上。 阳总看到这样,吓破了魂,后退几步,想了半天,憋出一些话:“这他妈是法治社会,老太太你别冲动,想想你的……未来,这些不都是很好吗?” 老太太说话很冲:“我快八十了,我没有未来了。” “那你的家人,你的孩子,他们那么可爱,是吧。”阳总躲在鬼哥身后,继续嘴遁。 “要我放下也行,不过你们得多少买点。”老太太这才缓缓放下手中的菜刀,坐在板车上,对望着眼前的几人,似乎是叹了口气,不过浓密的烟雾中,也没有人看得清楚。 长长的叹息声,终于松了口气:“呼~~”虽然说不像阳总那样惊慌失措,但是其他几人也是差落感很大,前一秒还以为很慈祥的老太,下一秒却以菜刀用命相逼。 倒是刘玖显得格外镇定,虽然看不见脸,也记不住大致的模样,他确信这就是上次遇到的老太,有一种莫名的喜悦爆发,涌上心头。 刘玖向前走一步,掩不住的笑容,“哈,老太太,记得我不。”看见老太一时没反应过来,又摆了摆了手,再一次礼貌的打招呼。 “你是?” “是你!”老太猛地反应过来,翘起板车上的菜刀,挡在自己的面前。 刘玖愣了一下,望着老太握着菜刀的手,她的手指颤抖的厉害,菜刀有一种跃跃欲坠的感觉,明明是她握着菜刀,虽然装作凶神恶煞,仔细看,眼神里却是莫名的恐惧与害怕,相反对立面的刘玖显得淡定,开始解释:“老太你误会了,我不是来兴师问罪的。” 老太没有搭理,握着菜刀的手指抖的更厉害,对视了半会,缓缓松开那只颤抖的手,朝左手扔去,继续握着。 阳总又怕又爱说,扯着嗓子,头却埋在鬼哥肩膀后,看着老太:“法治社会,法治社会,懂不懂,老太太!你要我说多少遍?” 老太有些不耐烦,对面也不知道哪里传来的声音,一直强调着什么法治社会,她朝着那头望去,云雾缭绕着迷糊,也未瞧见说话的人, 突然吼着:“法治社会就法治社会,没饭吃还是没饭吃。” 给阳总吓憋了,结结巴巴的支吾,鬼哥忍不住回头,笑着:“你他妈真怂。”其他人也跟着笑,阳总整个人彻底埋在了地上,头死也不肯抬。 举着菜刀的老太太以为大家都在嘲笑她,心中隐隐作痛,急促的呼吸声越来越重,‘啪’的一声,套着厚棉裤屁股摔在地上。 屋子里噼里啪啦的声音,像是小猫小狗打翻家里的某种声音,再后隐约听清喷的声音,“你们再不走,我就打死你们!”老太的背后冲出一个人,手上拿着擀面杖,娇小的身子,摇摇晃晃,双手握住的擀面杖拿都拿不稳,一会左倾,一会又向右斜。 坐在在地上的老太太朝着屋里那头望去,嘴里自言自语,好像嘟囔着什么,但又发不出声,绷紧的喉咙勉强咳出几声,小女孩越靠近,她就越着急,手不停的拍打地面上的黄土泥,轰轰作响,最后无力的半躺在黄土泥之上,无力的痛哭失声,手仍在继续的拍着地面。 刘玖见状,他相信这不是老太太的碰瓷,其余的也来不及想,只想着怎么把老太扶起,向前走一步,就当手刚要接触老太的时候,身后一阵风带过。 很快,蹭的一声,抬头看着正前方,蒙蒙的雾被吹开,刘玖清晰的看见那猛扑过来的脸,有着熟悉,又有些陌生,熟悉的面孔,陌生的情绪,他无法想象一个平时这么乖巧的小女孩,此时此刻,正像一只脱了绳的疯狗朝自己扑来。 刘玖大喊: “团子。” 但团子根本就没有听见这句话,她扑向了刘玖,电光石火的瞬间,团子已经抓着刘玖的破牛仔皮衣又撕又扯,像是武侠小说中打斗情节,留下无数到残影,利爪和重剑划出黑红色的血丝,两方势均力敌。 可事实却是,团子拼了命又抓又挠,也没有划破一道痕迹,牛仔皮衣和躺在地上的刘玖纹丝不动。 其他人也没有觉得什么大碍,就当作是看场表演,小孩子嘛,过两下没力气了,就不会闹了。 但她不放弃,团子越猛的抓呀,咬呀,撕呀,旁边半躺着的老太就越哭得厉害,老太无助的看着团子,“团子,别打了别打了。” 团子听到,也紧跟着哭了起来,她的哭声和老太不同,不是那种微微颤抖的哭,而是噼里啪啦响彻云霄的嚎啕大哭,她咬啊抓呀撕呀,终于累到了,紧绷的身体正好趴在刘玖的胸口处,捂着脑袋哭得死去活来。 刘玖尝试着过去摸着她的后脑勺,“团子!” 团子继续反抗,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她可能是意识到没有用,伸手朝着那头的擀面杖摸去。 老太太咳了两声,惊慌失措:“团子!别打了,别打了。” 可团子哪里顾得了这些,“你们都是坏人,坏人,妈妈说,坏人就应该全部死光光,死光光。”边说边举起擀面杖,看的出来,双手吃力的很。 老太太也着急了,卡着嗓子喊:“小伙子,快走吧。” “团子!”刘玖弓起脖子,双手扯住她的肩膀,猛的晃动,声音吼的嘹亮。 弓起脖子的刘玖被房梁上的白炽灯照亮,大半边脸的脸都显得格外明亮,煤炉子里的火也早已熄灭,渐渐发现,云雾缭绕其实早已散去。 “爸爸……爸爸!”在光的照亮下,刘玖的脸,团子看得一清二楚,整个身子又趴在刘玖的胸口,第一句‘爸爸’,声音压的很低,第二句她全力喊出。 “爸爸,原来真的是你。”当她再次抬头,她的脸看起来真像地狱里的小鬼,表情因那些眼泪而变得模糊,她像是在微笑,又像是哭了。 “得嘞,搞了半天,父女团聚。”鬼哥几人站着原地,表情无奈,心理却是一万个操你妈奔驰而过。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十) 灯光还是那么的暗,呼呼的风一阵接着一阵,三个煤炉子的下面冒着熊熊烈火,热腾腾的水蒸气冒出,上面摆满了淀粉肠,还有几块稀碎的鸡柳。 最那头的阳总和老太,团子打成一片,阳总高举塑料纸杯,说碰一个,嘻嘻哈哈的问: “老太你打不打麻将?” “会。”老太太愣住,回了一个字,又接着说:“打麻将太累了,我不愿动手洗牌的,还不如坐在门口一整天就过去了。” 阳总喝大了,拍着胸脯:“以后我要是有钱了,我就买一台自动麻将机送给您。” “吹牛逼,比我爸爸还能吹。”团子咬断一根香肠,冷哼一声,“是吧,爸爸。” “是是是。”刘玖也喝大了,走过来喊了一嗓子,“还有我,算上我,我也给老太买一台自动麻将机。” “诶,刘玖你这不地道,你这是抢我的风头啊。” “那我和你一起凑着买。” 骏哥带着鬼哥把凳子搬了过来,举着半瓶啤酒,“好,那就这么一言为定了,我们几个以后凑出一台自动麻将机给老太。” 老太激动的差点假牙喷出,抿了一口说:“你们啊,别逗我这个老人家了,我都是快要死的人,有钱了,也别造在我身上,浪费钱,多搞搞工作,娶个老婆生孩子之类的,你们就会省钱了。” 说到这里,鬼哥打断,忍不住说:“我不结婚。” “哈哈哈……!”几张凳子上,笑的不亦乐乎。 骏哥点了根烟,表情严肃,缓缓开口:“说吧,什么时候的事?”于是大家又开始找话题,把目光放在刘玖身上。 刘玖听不懂:“什么什么时候的事?” “团子叫你爸爸的事。”骏哥把声音压低。 “我不是她爸爸,只是她要叫我爸爸。” 骏哥口中的啤酒差点没喷出,调侃着:“不是你爸爸,她叫你爸爸?呵……!那我不是你爸爸,你怎么不叫我爸爸?” “我他妈懒得和你说。”在口才这一方面,刘玖自知不是骏哥的对手,也懒得和他多说,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红塔山,对着煤炉子的火点着,望着团子的那头看去,“她要是我女儿,我得烦死。” 她笑的很开心很真实,不像自己,总是那么的假,看着她笑,自己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很温暖。比他面前的煤炉子还要来得温暖。 刘玖和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未来真有这样的女儿,就算烦死也好。” 早就喝趴在板车上的鬼哥听到了,故意放开嗓子,指着刘玖对着团子喊:“团子,这是你爸爸吧?” “是的,叔叔。” “诶,真乖。” 磊哥迷迷糊糊: “团子…团子,还有我。” “叔…叔!”团子捧起装着可乐的塑料纸杯。 “诶!” “我……我…还有我。” “叔叔……!” “诶…!” 阳总不甘落后,艰难的从板车上爬起来,用筷子戳了戳了团子,问:“团子,那我嘞?” 团子拍拍胸脯,打了一个长长的饱嗝,斩钉截铁:“你是我兄弟!”举着 “哈哈…!哎呦,笑不动了,笑不动了,阳总,快,你也叫我叔叔。” 领导大声阴阳怪气:“叔叔。” 磊哥在旁边符合:“诶…!” “哈哈……!笑不活了家人们!”鬼哥爬起来狂笑不止,接着又倒下了。 最后团子也不知道从哪咪了口酒,靠在刘玖的大腿上,嘴里嘟囔着我没醉我没醉,刘玖朝着打扫卫生的老太摆摆手,团子突然意识到,反抗着:“我不走,不走,爸爸你又要扔下我了吗?” 刘玖摇头晃脑,说了七八遍:“乖,爸爸不走。” 好说歹说老太终于把团子抱进了屋里。 骏哥看着这场景,有些不知所措: “团子真不是你的?” “是,我是他的女儿。”趴在老太背上的团子突然开口,说完又马上睡着。 “你觉得可能吗?我才多少岁,她多少岁了。”刘玖一口否认,小声的嘀咕。 骏哥笑了笑: “也是” 刘玖紧接着扯开话题: “别光说我了,你怎么说?明天就结婚了。” “陪我喝!”骏哥爬起来狂笑,把手机当成酒杯,朝着刘玖敬。 “好!”刘玖吓了一跳,也拿起手机回敬。 那一晚大家都喝醉了,骏哥说,不想结婚。 刘玖拍拍肩膀,你啊,就是想太多,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深夜12点多,大家都喝的伶仃乱醉,就剩下刘玖和骏哥拼死拼活的用手机敬酒。 刘玖扯完最后一根香肠,说:“明天结婚了,放开点吧!” “也是,转眼间我都快结婚了!”骏哥点起一支烟,吐了口烟圈。 “刘玖陪我去个地方吧!” “嗯,好!” 安排他们几个住进了宾馆,骏哥和刘玖徒步来到学校门口。 刘玖一脸疑惑:“来着干嘛?” 骏哥开始胡言乱语: “来这……算了我也不知道。” 突然问起: “对了,女生宿舍没换吧!” 刘玖先是一愣,突然清醒:“一直没换啊。” 互相搀扶来到了女生宿舍楼下。 那一瞬间,骏哥脑子突然蹦出来朝三楼阳台喊:“小曼,听好了,这是老子最后一次给你唱了!” “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后来 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哽咽着又继续。 “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 可惜你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后来 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在 永远不会再重来 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一旁的阿玖愣了,站在冷风中,林雨雨的画面一闪而过。 当日亦冬至,人群喧嚣中,林雨雨仰着干净的脸,对着筷子上的粉条吹气。 歌声停止,两人面面相觑,阿玖说回寝室吧,骏哥说早就已经回不去了。 刘玖再次心头一紧,阿玖笑了,骏哥也笑了。 婚礼办的不大不小,朋友来的不多不少 攒了几年想要去实现理想的钱 搭在了这一场百人的私人庙会上 婚礼进行到中间 司仪带着标准的商业化微笑 对着台下的亲朋喊道 要不要让他们亲一个! 台下那些人跟着一起起哄 不知道为什么 骏哥简简单单的亲了一口 俩人恢复到了一开始的站位 小声说了一句:我爱你 那个昨天还看不惯倒腾模型的新娘 愣了一下说:我也爱你 他不确定她是不是对你说的 就像他不确定是不是对她说的一样 直到婚礼结束后,看了看庙会门口。 坐在贵宾席的刘玖看到了眼屏幕中央的大字,新娘的名字也叫小曼。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十一) #生日快乐 农历二〇一三年十二月二十六日冬至,与林雨雨相见的最后一天,刘玖从抽屉里拿了点钱,走进满天飞雪,去送别自己的青春。 校园生活区的边门,连接美食街。其实没有街道,马路两侧摆满小吃摊,全部由平民制造。相见那天,临近寒假,全校女生都缩在蓝色塑料棚吃麻辣烫,他一眼望见林雨。 熟睡的阿玖接通电话,熟悉的声音:“我快去实习了,有些话我想当面聊,吃个饭吧!” 阿玖想都没想,回:“嗯,好!” 说完后又开始后悔,他其实很想说,我很想你。 最后这句话他还是想留着明天说,说不定,说不定她或许就会回心转意。 阿玖耳边出现熟悉的声音,那部陈旧的随身听似乎又响起来:找一个爱你的女孩子结婚,能够幸福地生活下去。 冰凉的空气涌动,塑料棚透映着暗黄的灯光,蓝天百货门外的音箱在放熟悉的老歌。 林雨雨电话里说想选地点,刘玖不同意,对于他而言,自从遇到林雨雨后,他从没做过什么决定,这次他想尝试一次,哪怕说他自私自利也无所谓了。 接下来的阿玖,陷入爱情的庞大迷信,林雨雨还喜欢着我。 但希望是何等的渺茫,就像心血来潮的随手在“中国彩票”买了一张彩票当做公益,然后看都没看一眼的扔掉,回到家中你却后悔不已,念念不忘的那张扔掉彩票,莫名的生出一种错觉,你认定那张彩票就是大奖,其实你不知道的是,不是人们选择大奖,而是大奖地毯式的收搜人们。 “嗯!”林雨雨电话那头回了一句就挂掉。 电话费有那么贵吗?说嗯呐不行吗?多一个字几分钱? 刘玖没有选择什么餐厅,这里也没有什么五星级大厨,只有一个牙齿漏风的老太太,吹着烧烤架上的淀粉烤肠。 “吃啊,你怎么不吃啊!我不喜欢吃甜的。” 林雨雨敲敲他的盘子,里头堆着几根炸香蕉。 五年前。 当日亦冬至,人群喧嚣中,林雨仰着干净的脸,对着筷子上的粉条吹气。 双马尾姑娘也这么说过。 今天亦是寒冬,人群中林雨雨涂上职业式的口红,短发又变成了正正规规的咖金色卷发,一眼认出。 阿玖看到她细长的手指间,光芒一闪而过,多了枚亮晶晶的银戒。 林雨觉察那缕目光,笑了笑说:“我爸送的,生日礼物。” 对啊,今天是林雨的生日,所以他们坐在这里撸串庆祝。 这是你找我的理由吗?刘玖望着忘记的淀粉烤肠,把这句猜想连同它一起咽进肚子里。 林雨雨把自己盘子里的香蕉递给刘玖,他接过盘子,手腕上某多购买的杂牌电子表与闪闪发光的钻戒相比显得格外滑稽,不知道是不是林雨雨注意到了这些,手伸回的很快。 刘玖不敢抬头,把电子表往上狠狠的勒住,怕它再次滑稽的露出,盘子里香蕉有一根咬了半口的,刘玖也不是狗,他可不会恬不知耻的吃别人吃过的东西,除非它是完整的。 当着林雨雨的面扔掉那被咬过的半截香蕉,可想了想,这还是狗啊,狗也会吃过别人吃过,即便它还是完整的,那仅仅只是别人吃不完罢了,一盘香蕉被吃掉一口,那就不是完整的一盘,可刘玖就是刘玖,那顾得了那么多,看着盘子里那么的香蕉,他不吃谁吃,总不能扔掉吧或者给旁边那桌吃吧。 他咬下第一口,突然想起什么,假装不在意的说:“你想要什么生日礼物!”可半截炸香蕉还在嘴里,刘玖连同那句话咽到口里又吞下去。 口袋中的硬币互相碰撞,戒指,我……真是他妈的可笑。 结结巴巴的吐出: “生日快乐!” “嗯!”林雨雨呼出一口气,白色的浓雾拍打在她的发梢。 又是嗯,你他妈和多说一句话是会死还会怎样?刘玖埋着头不停的吃,林雨雨也埋着头不停的玩着手机,有些尴尬,但这样的结局对刘玖来说才好。 刘玖查过安乐死,现在的状况就很像,不管选择的是喝下药或者注射药物,最后的步骤都需要患者自己执行,执行之后,一般来说,在几十秒内就会死亡。这么看来,这种死法似乎真的没有痛苦,患者也会安详地离开,但它真的一点没有痛苦吗? 可能并不是,理论上虽然是这样,但现实中,它可能并不是那么安乐,有的患者没有彻底麻醉,他是能意识到自己在逐渐死亡的,或者说自己在等待死亡,虽然可能时间并不长,但其实也是会感受到痛苦的,而且这种痛苦自己已经无法表现出来了。 刘玖很想立马打开手机的摄像头,咧开嘴,看看自己能不能笑出来。 突然感觉身后有一阵风吹过,自己的黑色皮衣被什么东西扯住,刘玖一用力,它卡的越深,猛的一低头,一脸惊恐的看着团子。 “爸爸……爸爸,你…怎么来了?”团子应该是从外面刚刚玩闹回来,眉头和发梢冒着细汗,喘着大气说话支支吾吾。 刘玖装作不认识,对着团子说:“你是谁?”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十二) 刘玖倒吸一口凉气,心里电闪雷鸣,玛德,你难道看不出来我在约会吗?这他妈被你这么一弄,还没开始就要结束了。 “我是团子啊!爸爸在赣州的女儿。”团子伸出手指自我介绍。 这连故事背景人物地点都出来了,刘玖彻底没辙了,他侧过身子偷偷瞄了一眼,林雨雨,她似乎对这件事有些好奇,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放在了桌子上。 刘玖有一种感觉,感觉团子是故意打搅他和林雨雨的聚餐,他也傻光顾着这便宜,记了还有团子这茬。 “她是谁?”团子突然朝着林雨雨开口。 现在看来不用感觉,她就是故意的,刘玖抿了抿嘴,心中百感交集,“我给你钱,你去对面买根糖葫芦,慢慢吃,别来打扰我,好不好?” 团子抵住了冰糖葫芦的诱惑,双手叉腰,义愤填膺的喊: “抛妻弃子,罪无可恕,我要告诉妈妈。” 刘玖心如死灰 ,完了,完了,彻底完了,这他妈连女主人公‘妈妈’都出来了。 林雨雨噗嗤一笑,她似乎并没有很在意,倒是觉得有一些滑稽。 “她是谁。”团子不允许别人看她的热闹,指着旁边的林雨雨,拉着刘玖的衣角再次盘问。 糟了,这倒是给刘玖问住了,刘玖还从来没有想过如何介绍他和林雨雨的关系。 她是我鱼塘里养的一条美人鱼?太假也显得太渣。她是我的多年的青梅竹马,我正在追她,感觉有些轻挑,还有些舔狗的意思。 对啦! “普通jk阿姨。”刘玖说。 “呵呵…不要脸,真不要脸。”团子冷哼一声。 刘玖朝着林雨雨看去,她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但往往就是这样,才更加令刘玖显得不安。 唯一一盏白炽灯挂在板车,风刮的厉害,煤炉子下的火心和灯泡左右摇摆,老太戴着厚重老花眼镜,脸正贴着肉串细细撒孜然。 趁着团子停住了嘴,刘玖扯开话题:“上份最好的!” 老太说:“真烦,等等。” 她牙齿漏风,直接把孜然粉吹到炭火上,腾地蹿出火苗,仿佛表演魔术。 刘玖早就习惯,然而老太面前的林雨雨第一次来,倒吸冷气:“婆婆你别靠那么近好吧,让不让人吃?” 团子转头看去,开玩笑,不靠这么近如何能看到肉焦不焦,如何能判断辣椒够不够?显而易见,这人没吃过南方老太的烧烤,精细到纳米级别,现在进行的就是老花镜微距操作,爱吃吃,不吃滚。 老太每次对顾客的抱怨都是充耳不闻,怕了吧,这就是长者气质,再啰唆老太就会中风,在场顾客一个都别想跑掉,刘玖就是见证人,到时候28分钱。 这次也是,林雨雨没有说话,心存担忧,扭头问刘玖:“你经常吃?” 团子不愧是无知的小孩,这样的场面依旧不知好歹抢答:“他才不吃,他嫌烧烤太贵,每次只点一份炒饭,还不加蛋!” 刘玖大怒,小破孩为了侮辱他,居然不顾自家生意,竖子不足为谋,小孩子就是坑逼队友。 此刻觉得,自己人生中做错的事,就是千不该万不该,为了省钱来这家烧烤摊。 “爸爸,爸爸,和我玩玩。”团子拉着刘玖的衣角。 刘玖把团子支开,说:“不要闹了。” 林雨雨问刘玖:“还有什么事吗?” 有,当然有,我还有很多事要和你讲,比如我们的未来,我们可以看海,等流星,放烟火,建一座木头房子。山顶松树下野餐,风铃响动,用分期付款的车放音乐,烧烤架上生蚝滋滋冒水。 但团子的存在,刘玖一句都没有说出口。 这让刘玖骑虎难下,团子在一旁不停的叽叽喳喳,林雨雨似乎也有些不耐烦,坐在塑料板凳上左右摇晃,时不时打开屏幕看一眼时间,似乎在等什么人,只是她总不说。 团子的吵闹彻底影响到林雨雨的心情,但她不会凶小孩子,对着刘玖说: “你真的很幼稚。” “我…”刘玖支支吾吾。 林雨雨淡定的说: “刘玖,或许我们以后都不用再见了吧。” 这一句像刀子一样钻进胸口,却怎么也流不出血,刘玖没有一丝温柔,用最严肃的语气,比在路边随口骂一句路人还要来得凶,他不敢骂林雨雨,把气撒在团子身上:“我不是你爸爸,你快走开,走开。” 团子的眼睛一眨一眨的,满是委屈。 “都是你,害我被爸爸凶。” 当团子指着凳子上的林雨雨时,刘玖彻底坐不住了,一把推开团子,团子啊的一声,连连后退,险些有些站不稳。 “谁家的小孩啊,到处喊人爸爸。”刘玖站起,对着周围的人喊了一句,没人搭理,他不放弃:“你…你再不走,我就要打你了。” 团子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刘玖,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下一秒仿佛就会哭的一塌糊涂。 “爸爸,你又要不要我了吗?” “谁是你爸爸?你爸爸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谈个恋爱被多次,现在喜欢的人就要当着自己的面离开了,自己却什么都留不住。”刘玖松了口气,有些话说出来确实好受些。 团子什么都听不懂,只能号啕大哭起来,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刘玖的心里也不好受,他望着蹲在树根下的团子,拿着袖子抹着鼻涕和眼泪,湿哒哒的混成一片,揉在一起,扯开,又继续擦。 刘玖小时候也常常哭,泪水撒的到处都是,后来长大了,还是喜欢哭,但却没有流泪,他在内心深处哭,但还是没有流一滴眼泪,其实是一直都在流血,鲜红的血。 声音压的很低,低到只有他自己听见,“团子,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刘玖突然觉得自己不是人,到这个份上还有脸说出这种话。 老太朝刘玖瞪了一眼,真是她手里有活脱不开身,不然刘玖确信她真的会拿着火钳朝着他冲过来。 刘玖似乎也注意到了,破罐子破摔,对着烧烤摊喊:“老太,今天我点这么多,你不送点什么吗?” 烤串的老太弓着腰,把流泪的团子搂紧怀里,丢下一把鸡胗,冷脸说:“快点吃,吃完滚,我要收摊,下雪了。” 刘玖说:“你不能学人家也搭个棚子吗?” 老太瞟了一眼,说:“没钱,滚。” 阿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你生意挺好的,怎么会没钱。” 老太冷脸说:“你懂个屁,钱要省着。” 阿玖咬了口鸡胗,愤怒地说:“这生的吧,再烤烤行不行?” 老太整理三桶煤炉子,火在心头:“不行,下雪了,滚犊子。” “还有,还有,你少上一份蛋花汤。” 老太没有理他,身后团子边哭边收拾着烤具。 一声不吭的林雨雨忽然开口:“刘玖,这是我想了很久的话。” “老太……!” “我知道,你喜欢我,一直喜欢我,但是……” “老太…老太…蛋花汤!蛋花汤!” “对不起,我也没有办法,很多东西不是喜欢就可以的。” “蛋…花…汤!蛋…花…汤啊!” “说句实话,你在我眼里真的很幼稚,一直都太小孩子气,动不动发火,这样很没有用,要把眼光放长远,别放在眼前的零零点点,我们是不可能变成那条鱼的,我希望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刘玖筷子一摔:“我他妈说了多少遍,我的蛋花汤,蛋花汤!快他妈给我上啊…!” 这一吼,彻底释放了。 “刘玖,你别这样。”林雨雨捡起筷子,看着他。 刘玖的火气还在头上,说:“什么这样那样,你说的是怎样?”这是他第一次敢用这种语气和林雨雨讲话,此刻的他,有一种凤凰涅槃重生的感觉。 可这是在冬天,她是雨啊,没有小说一样的狗血剧情,雪中强吻,然后林雨雨四肢发软,最后回心转意,刘玖也想这么做,但他不是小说里主人公,身为路人甲的他,是会坐牢的。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十三) 最终故事的结局是,两人沉默许久,是一片雪花落在林雨雨发梢,刘玖伸手想拭去,被林雨雨握住,她说:“往年的生日礼物,是碰到你。” 她说:“今年的生日礼物,是希望你放下我!” “刘玖,我们不合适。” “刘玖,你还记得你说过你给我建房子吗?我知道你选了土木专业,打心里我很感激你。” “刘玖,很高兴认识你,你采的蒲公英也很漂亮。” 一直是她说,因为刘玖不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 林雨雨仰起脸,雪落在她干净的面颊,她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和以前的你一样好。” “我知道。” 老太从纸盒箱子里拿出塑料碗,勺起蛋花汤,冷冷的说了句这是免费的,团子泪汪汪的跟着老太身后,时不时的回头望着刘玖,眼里满是委屈,但现在刘玖心灰意冷,什么都看不见,一老一少推着板车离开,故意留下两张板凳给他们坐着,也可能急着回家忘记收拾。 记得过去高中时,他和林雨雨总能去喜欢的快餐店里,打一份红烧肉,打一份西红柿炒鸡蛋,再打一份葱花蒸蛋。 阿玖问林雨雨,我们有了西红柿炒鸡蛋,为什么还要打蒸蛋。 林雨雨回答,西红柿炒鸡蛋里的鸡蛋和葱花蒸蛋的鸡蛋不一样。 阿玖听不懂,于是开始胡乱瞎想,一个妈生的蛋,难道在社会里混了一下,粘了点西红柿里的血液就能农民工翻身,摇身一变富一代? 在他盛饭的时间里,林雨雨又跑到后厨端起了两碗免费的紫菜蛋花汤。 她笑的很灿烂,“嘿嘿,三种蛋。” 阿玖快她一步,急中生智:“我猜紫菜蛋花汤里的鸡蛋和前面两位老大哥,也是不一样的。” 她嘿嘿一笑:“是哩!” 刘玖有时候觉得自己就是那免费的蛋花汤,算不上葱花蒸蛋,更算不上西红柿炒鸡蛋。 就像现在这样,这种刺骨的天气下,蛋花汤冒着热腾腾的雾气,不一会就凉透了,没有人在乎,刘玖担心自己会不会终究有一天也会变成这样。 雪越下越大,两人身上满是白色,却始终一声不吭。 一辆映着BWM的白色小轿车开到马路中间,鸣笛三声,林雨雨注意到了双向尾灯,抖掉身上的雪,挽着小提包,朝着那辆车子缓缓起身,缓缓走去,缓缓打开车门,再缓缓拉上,最后缓缓的消失,她的一系列动作很缓慢,不知道是不是冻的太久,变得有些麻木。 刘玖的眼睛被雪花盖住,只能勉强的睁开,小轿车子的发动机启动时,刘玖以为就会在一瞬间,这令人厌恶的BWM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是它很慢很慢,比自己的心冰冻的还要慢。 后来发现路上的行人,枝头的麻雀,还有那飘落的雪花也是慢慢的。 他努力的坚持着,比当时高考还要坚持,车子彻底消失在视野的那一刻,他撑不住了,嘴角微微上扬,眼睛终于被雪完全覆盖,原来不是林雨雨冻的太久变得麻木缓慢,而是自己的心终于结冰了。 若即若离的关系贯彻接下来的一年,到二〇一三的冬至,林雨雨向广东发出的简历被录取,要完完全全离开小城。 为什么要选这一天? 也许这一年的生日礼物,她希望收到的是离别。 直到真正失去爱情,刘玖也没发现,他一直描绘的未来,其实是过去。 刘玖一度认为自己考上大学,选择土木专业,就能建造一个只属于自己和她的二层平房,一度认为她还喜欢着自己,一度认为这世界上真的有爱情,就像一度认为光真的存在一样! 他根本不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会去向哪儿,包括他自己。 他不是科幻作家,无法描绘汽车飞行的迷离都市; 他不是生物学家,无法描绘人体器官可以替换的医疗环境; 他不是经济学家,无法描绘投资风口急速更替的资本市场。 他一无所知,无法描绘所有人创造的未来世界里,如何创造一个家,一个从来都不存在的二层平房。 他孜孜不倦地承诺和分享,只是把扎根他每个细胞的小镇生涯,换了本日历,成为他反复的描绘。 走进满天飞雪,去送别自己的青春。 看着关门的烧烤摊,发现这世界不仅仅剩下自己,还有那四块五的炒粉。 飞雪渐渐下大,覆盖着阿玖整个身体,和阿玖有同样遭遇的还有身旁的那张塑料板凳。 醒来的时候,刘玖抖去身上的厚雪,也抖去板凳上的积雪,一步一步向学校走去。 再一次回头,只剩下两张空荡荡的板凳。 阿玖明白,雪没有停,凳子上的积雪也没有人再抖去。 每个人都想回到某个夏天,因为那年的夏天除了热,什么都好。 他不喜欢冬天,特别是一月。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十四) #空荡荡的街道,冷清清的陪伴 团子离开了,林雨雨也走了,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诚不我欺,习惯了总有团子嘻嘻哈哈把脸凑近,然后屁颠屁颠的跟着自己,忽然间那个假爸爸的光环被摘了,多少还是有些不舍,坐上BWM的林雨雨当着刘玖的面缓缓离开,以为用心能够留住,搞了半天,刘玖还是衰仔一个。 这时明亮的灯光扫过长街,电动车轮胎打磨地面摩擦声由远及近,碾过积水,缓缓地停在了他面前。车上那套着黑色头盔的她换换摘下,首先跃入他眼里的是那对银色的杏花耳坠,然后才是暗红色的长发,梳成长长的马尾,用紫色的流苏带子扎好。 “上车啦帅哥,我载你一程。”林雨雯目视前方,漫不经心地说 刘玖呆呆地注视那带着后座的共享电动车和那红发的女孩,莫名其妙地,脑海里又回荡起了那首歌来: 你在何处漂流你在和谁厮守,我的天涯和梦要你挽救我已不能回头。” 这些年他也坐过不少好车,可如果要他说世界上最好的车是什么,他会下意识地说是共享电动车。没什么理由,虽然它没有布加迪威龙跑得快……但好像就只有它跑得嬴时光。每一次在我悲伤逆流成河的时候,你又来接我啦,总在我站在十字路口的时候。 刘玖冷哼一声:“呵,如同丧家之犬的我,现在还能去哪里?” “可以去很多地方。” “寝室里睡觉?敲键盘打着游戏?或者说是就坐在原地坐而论道,好高骛远?然后自顾自的描绘那自欺欺人的未来?” “你现在可以追上她。” “追上她?就凭你这个共享电动车追上BWM?别搞笑了,大姐。” 林雨雯拍拍后座,问:“你就说你去不去好吧。” “不去。”刘玖回答的干脆利落,转身就双手插兜,朝着学校走去,在他看来,寝室里睡觉也好,敲键盘打着游戏也罢,或者说是就坐在原地坐而论道,好高骛远,然后自顾自的描绘那自欺欺人的未来等等,都远远比用共享电动车追上BWM要来的实际。 林雨雯望着离去的刘玖,“刘玖,别让我看不起你。” “看不起就看不起,要那么多人看得起干嘛?”刘玖没有回头,声音在这个大雪天回荡着,他想起林雨雨对自己说过的话:说句实话,你在我眼里真的很幼稚,一直都太小孩子气,动不动发火,这样很没有用,要把眼光放长远,别放在眼前的零零点点,我们是不可能变成那条鱼的,我希望你别让我看不起你。 看不起,看不起,又是看不起,他们总是动不动就看不起别人,我要那么多看得起干嘛,过好每一天不就好了? “今天下午只有一列五点钟左右前往广东的火车,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林雨雯撤掉热情,冰冷冷的说道。 刘玖背对着林雨雯摆摆手,冷哼一声,淡淡的回了句谢谢。 “刘玖,你真的很没有用,我真怕有一天你会彻底让我看不起。” 林雨雯戴上头盔,端端正正地坐好,长长的叹了口气。熟练地转动油门,电动车发出‘呲呲’的摩擦声,溅起高墙般的水幕,瞬间就消失在长街尽头。 从声音判断出,刘玖知道林雨雯已经离开了,他之所以故意走的很慢,也就是为了确定她到底有没有离开。 他停下脚步,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手机屏幕里的他,上眼微微下垂,显得无精打采,边角还有几处深浅不一的皱纹。 “我是不是真的很没有用?!”朝着屏幕里的自己吼了一声,可惜大雪纷飞的天,除了空空荡荡的回声,再没有人半点搭理他。 点了根烟,站在共享电动车许久,最后掐灭,叹了口气:“哎,算了。” 取下头盔,缓缓戴上,和林雨雯一样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两分钟 每个人都想回到某个夏天,因为那年的夏天除了热,什么都好。 那年初中,那年盛夏,那年有你。 “你好,请支付60元!” “滴…!” 走在一旁的凯调侃:“行啊!60元的巧克力你都舍得买!” 阿玖晃晃手中的福得巧克力,一脸骄傲:“你也知道,林雨她就喜欢吃甜的!” “她这么能吃,迟早你会和我一样穷!”凯叹了一口气。 阿玖不乐意了,火冒三丈:“放你的麻辣香锅屁,林雨和你的那位不一样,她连洗面奶都不用,更别说口红了!” “行行行,林雨最好了,最好了,行了吧。”凯切了一声,加快脚步。 阿玖告诉自己:“哪怕学生时代没什么钱,但只要谈了女朋友,如果没试过在对象的课桌里塞盒福得,总觉得说不过去。” 刘玖在高中的时候告诉自己:“哪怕学生时代没什么钱,但只要谈了女朋友,如果没试过在对象的课桌里塞盒德芙,总觉得说不过去。” 火车站广场飘着简餐的味道,人们杂乱而汹涌,顺流逆流,补丁和名牌擦身而过。和预料一致,他一眼望见林雨。林雨显然没有他那么好的眼力,此刻她探着脑袋,仔细看滚动列车讯息的电子屏。 阿玖温柔地想,她踮起脚,和溪水边独自走动的鹅一样天真。 终于明白骏哥结婚前一晚唱的一首歌,虽然唱的很难听。 对着熄灯的女生宿舍高唱:“后来 我总算学会了 如何去爱 可惜你 早已远去 消失在人海 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 有些人 一旦错过就不在。”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十五) 火车站这么热闹,刘玖来不及感受凄凉。他满头大汗,形迹狼狈,决定买一大条绿间口香糖和福得巧克力。 人算不如天算,小卖部收银机故障,柜台后的小老头慢吞吞在草稿纸上算账,一分一秒过去,队伍纹丝不动。 他看看手中的绿间口香糖和福德巧克力,快速权衡利弊。如果不买直接走,之前排队的十分钟就是白费;如果继续排队,可能来不及送别。 林雨雨和一瓶水孰轻孰重,他心里当然清楚。他更明白,之所以还在排队,其实是害怕提前过去面对。 “到你了。” 身后一个女孩捅捅他。 他回过神,老头瞟一眼他手中的绿间和福德:“一共54块。” 岂有此理,阿玖放弃争辩,掏出100块。 老头又喊:“等等!” 阿玖顿住。 老头说:“我要验算。” 验算你娘舅,收账又不是搞土木科研。 “拿瓶二锅头给我,不用找了。”刘玖丢下钱,抄起背包狂奔出去。他权衡清楚了,这一面是必须见的。 林雨雨所程的火车即将到站。 广播毫无情绪波动地叙述一个事实:去往南京的旅客请注意,列车即将到站,停留两分钟。 两分钟?他妈就两分钟?抖了抖口袋里塞满的情话小纸条,二十个两分钟都来不及讲完。 刘玖拧开二锅头,猛的灌一口,颤颤巍巍,站到林雨雨面前。 林雨雨好像叹了口气:“你来了。”刘玖能进入站台,因为他买了这列车的票,但林雨雨丝毫没有意识到。刘玖递上背包:“过敏药,怕你车上犯鼻炎。” 林雨雨看着背包,似乎在问,这包起码两三斤吧,你给我一大包过敏药有什么企图。 刘玖似乎意识到,说:“坐火车无聊,这里有一盒巧克力和一打绿间口香糖,打发打发时间。” 林雨雨说:“我不要吃,我不喜欢吃甜的,容易胖。” 刘玖说:“吃一点。” “不要!”林雨雨拿了几包过敏药就将包还给了阿玖。 “还是吃一点的好。” “不好。” “吃一点的好。”刘玖想强行塞到她的怀里。 “你是不是喝酒了。”林雨雨身子向后退一步,用手抗拒。 刘玖缩回手,抱着背包:“那你到广东安顿下来了,发我地址,我给你寄过去。” 林雨雨说:“再说吧。” “又是踏马的再说吧,两分钟,两分钟就快过了。”刘玖掐着表,还不甘心:“那个,话费我给你充好了,充了三百,你不要担心流量,尽管跟我视频……” “我到南京,肯定是要换新号码的。” “微信号又不用换。” “捆绑的,换掉比较方便。” 林雨雨犹豫了下,看看刘玖,刘玖似乎冲她笑,眼泪在眼眶打转。 林雨雨说:“其实手机卡……已经有朋友帮我买好了,号码我写给你。” 刘玖连忙点头,林雨雨拿出随身纸笔写下一串数字,塞进阿玖怀中的背包。 “那,我走了。” 林雨雨要结束这段对话。 刘玖强行狗尾续貂:“如果我去广东找你的话,你欢不欢迎啊?” 列车缓缓驶来,气浪震动,将他的话淹没到听不见。 “其实我今天来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和你再做朋友。” 林雨雨把行李箱推进车厢,阿玖想帮她拎箱子,林雨雨回头摆了摆手。 林雨雨说:“再见。” 这两个字,果然只有她能说得出口。 刘玖在车外跟随车内林雨雨的脚步,看她经过一扇车窗玻璃,准备放行李。 列车不是停靠两分钟吗,为什么她告别只花了一分钟呢。 绝对不能这样结束,还没有结束,怎么能这样结束,他急促呼吸,呼吸着彼此想过的未来。 看海,等流星,放烟火,建一座木头房子。山顶松树下野餐,风铃响动,用分期付款的车放音乐,烧烤架上生蚝滋滋冒水。 漫长的人生画面在阿玖眼前飞奔,似乎要在这几秒钟的时间全部流逝掉,而车也有开动的迹象。 阿玖拍着车窗玻璃,有句话几年前的盛夏就想问。 那句话他自己也不愿承认的话,冲出他的喉咙:“如果我赚了很多钱,是不是还能在一起?” 林雨雨听不见。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十六) 他想起来自己在笔记本上写过一行字:考研,挣钱,去她的城市。 但似乎也只是写上。 车窗玻璃凝着一层薄薄霜华,林雨雨转过头,正面对阿玖,他终于看见林雨雨眼中的泪水。 林雨雨轻轻在车窗哈了口气,用手指写下两个字。 “别哭。” 刘玖泪流满面。为什么做不到。为什么离笔记本上的每行字越来越远。为什么不快乐。为什么冬至下这场雪。为什么重要的人会离开。 火车启动,刘玖从口袋里打算掏出剩余的二锅头,但手已经不听使唤,撒的满脸都是,眼睛充满着酒精和血丝,古怪的痒痛,他尝试着用袖子擦掉眼泪,可越擦越痛。 痛到极点的刘玖,眯着眼睛看向前方,现在跑吧,向前跑,别回头,绝对不要回头!还记得你当年参加高中校运会的5000米比赛么?那一天林雨雨握着尖叫就站在终点等你,对,就像那么跑! 但这不是外婆刘菁菁的拖拉机,他快冲两步就能翻身上去。这不是童年的风,他踩着女式自行车就能追到翻飞的叶子。但这是他竭尽全力的速度,在昌南小镇,他可以赶上澡堂最后一锅热水,全镇最早一笼蒸饺,只要他整夜读书,还可以赶上山间最先亮起的一朵云。 二十三岁的刘玖抱着背包,号啕大哭,追逐呼啸而去的火车。 他只跑了七八步,火车已经飞驰出站。 他的胸腔四分五裂,流淌出滚烫的岩浆,爱情落在地面冻结,时间踩碎,雪花轻柔地掩盖。 火车的鸣笛声已经消失不见,他知道火车已经朝着南方到达了某一处,刘玖朝着空荡荡的铁轨边喊边喘:“我是废物。”他希望,这句声音能够随着轨道,随着风,随着那一缕光,传到她的耳边,虽然她总是带着蓝牙耳机。 “废物命好。”身后传来声音。 喘着大气的刘玖缓缓停下脚步,才发现身后站在一个女孩,她头戴一顶白色的球帽,棒球帽下面耳朵藏着蓝牙式耳机,直到一双粉白色暗纹的小板鞋忽然出现在他面前。 刚刚剧烈运动的刘玖开始发热,酒精的作用开始有了效果,摇摇晃晃的,头开始无知觉的发晕,他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清醒,觉得眼前这一幕场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似曾相识,但他又说不出哪里不对,眼前就只是一个高挑明媚的女孩儿,火车站的光线很暗,他看不清女孩的脸,通过轮廓可以看出女孩很漂亮。 “这是女厕。”当她撩起秀发,简简单单的说出四个字。 刘玖彻底沦陷了,这句话他再也熟悉不过,这是她第一次和林雨雨见面的情景,只不过上次是在女厕所,他激动的痛哭流涕,林雨雨,是林雨雨,她为什么会回来,是为了我吗? 刘玖鼓足了劲,无脑的冲上去,现在的他没有理智,“真的是你吗?林雨雨,林…雨…雨。” “不是,不是,刘玖,是我…林雨…”女孩有些惊恐,她往后一撤,刘玖扑了一个空,啪的一声坐在警戒线上,阿玖背包跟着被扑出去,口袋里几十张写着情话的字条猛地扬起,有一张带着一串号码上下舞动,飞往铁轨。 他来不及了,纵身一跃,“啪”的一声摔跤沟里,刘玖随字条一跃而下,跌入铁轨。 女孩反应迅速,跟着叫:“他想卧轨!警察叔叔,快救救他!” 火车站附近的巡警,闻声而动,前仆后继的跳进铁轨。 刘玖余光突然出现几处黑影,突然眼前一黑,几只大手按住他的肩膀和胳膊,还有两只手将他的脚翘起,四脚朝天的刘玖还在苦死挣扎,嘴里不服喊出“操”,比过年绑住手脚扔到开水里的老母猪还要来得悲伤。 被拖上来的刘玖悲愤欲绝,四仰八叉躺在地上,手里紧握着一张字条死活不放。 扑倒他的人说:“我们是铁路巡警,现在怀疑你与一起酒后自杀的案件有关,跟我们走一趟吧。” 到了章贡区的派出所,刘玖见怪不怪了,酒醒后的他异常的淡定,头靠在墙上一晃一晃,不停的喘着粗气,仿佛下一刻他就能倒头呼呼大睡。 他心想,反正又不是第一次来这。 “惯犯,他绝对是惯犯。”辅警指着他,有些愤怒。 刘玖抬起头,望了望,又低下头,太累了,他太累了,累到不想呼吸,这两分钟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从小卖部到车站,再从车站到派出所的板凳上,这两分钟里,他一直向前跑,花光了他所有的精力,到最后却什么都抓不住。 辅警一拍桌子:“录个口供!姓名,年龄,联系方式。” 刘玖疲惫的抬起头,老实说:“我叫刘玖,21岁,赣南应用科学学院。” 旁边民警愣了一下,拦住继续要发问的辅警,问:“你叫什么?” “刘玖。” “刘玖?那个抛弃女儿,骑共享电动车还闯了红绿灯的刘玖?” “你是不是有病啊?” 民警吩咐旁边的辅警,说:“快记下来,他是有案底的。” 刘玖叹了口气,表示无奈,不过竟然倒霉到这个份上,他也没什么好抱怨的了。 “说吧,你为什么卧轨自杀?”民警问。 刘玖态度诚恳:“我没有想要卧轨自杀。” “他在狡辩,我希望你说实话,这人命关天!” “我没有狡辩,我不骗人,我妈妈从小就教导我不要骗人。” 民警一把抓过空瓶的二锅头,重重的摔在桌子上,大声呵斥:“你还在狡辩,那你为什么喝完酒,纵身一跃,摔进铁轨,然后不省人事。” “我迷迷糊糊看见一个女孩,以为是我的初恋女友,我拼了命的冲过去,想用最后的力气留住她,结果女孩一躲,扑了个空,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事你们看见了,你们就挨个把我按住,四脚朝天被你们抬起。” 刘玖大致的回忆就是这样,但有一点他没有说全,那就是摔倒的时候,纸条随着书包飞入铁轨,他才跟着一起跌入铁轨,当然这要是想和民警讲清楚他为什么会为了一张纸条,连命都可以放弃,那估计是不太可能。 总不能和民警说:“警察叔叔,我是舔狗,这是我前女友留给我最后联系方式,我不想失,去她,我很爱她,很爱很爱。”一想到这,就冷不丁的自觉开始嘲笑着自己, “你笑什么?”辅警观察到他在嘲笑,问。。 “我笑我是废物。”刘玖透露出淡淡的忧伤,轻轻的叹口气,继续说。 “那个女孩呢?”民警半信半疑。 “我怎么样知道,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在这里了。” 阿玖小声冷嘲: “警察的教育水平是胎教吗?” 就像一双通红的眼睛,抱怨着: “警察叔叔,您看我像一个坏人吗?” “我还要考研,赚钱,去她的城市!”刘轻笑起来,笑容里满是悲伤,跟爱情故事里说得那么像。 警察叔叔没有搭理刘玖,从后面的柜子上拿出一叠档案袋,缓缓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张a4般的大记录纸,狠狠的摔在桌子上,民警盯得阿玖发毛,刘玖决定生点气来壮壮胆,于是气鼓鼓地说:“我没有想要寻死,也没有想要扰乱火车站的秩序,顶多算个无意犯罪,你不要吓唬我。” “我知道。”民警还是见多识广,摆了摆手,继续问:“哎,你刚刚为什么又哭啊?” 阿玖说:“怎么就又了!这个也要录到口供里吗?” “不用,时间还没到,程序得走一下,主要是我也想听听。” “老哥,你也这么八卦?”刘玖深吸一口。 民警拍案而起,签字笔敲敲桌子,语气加重: “不要和我嘻嘻哈哈套近乎,我在做笔录!”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十七) 刘玖只好含泪解释:“我去车站送朋友,她可能不回来了。” 民警若有所思:“那不就是变成前女友了。” 刘玖反驳:“那不是我女朋友!或者说差一点变成我的女朋友,就差那么一点点,我就淋到雨了。” 民警一脸懵逼,什么淋雨不淋雨的? 继续补充 ,一针见血:“看你哭的这么伤心,那你一定是舔狗。” 刘玖拒不承认:“我不是舔狗!” 民警拍拍刘玖的肩膀, “孩子,舔狗不难听,备胎才难听。” 想起来这句话自己常常对阳总说,现在突然有人把它甩在自己的脸上,它就像浓硫酸一样把自己的心渐渐碳化,刘玖通红的眼睛一下涌入泪水,哭的一塌糊涂,脖子歪在板凳上,眼角的泪水绕过鼻梁流进另一只眼,这样的滋味真不好受。 审讯到这里,刘玖万念俱灰,伸出双手:“算了,我也不想录什么口供,也不想说话,悲伤的故事到此为止吧,警察同志,你们把我抓起来吧。来,抓我抓我。反正我从小到大也是一个废物,想必将来长大也不会对社会有什么作用……” 他说一句,哭一声,说一句,哭一声,再说,他就不再哭了,这几天哭的太多,泪腺彻底被碳化,就连哭的资格都没有。 民警都大吃一惊。 民警有些后悔:“天啦,我只是冤枉你一下,你怎么就自我放弃了?” 刘玖不管不顾:“我就是想寻死,我就是想卧轨自杀,你现在不抓我,出了门我也得买瓶安眠药,挑个好日子把它当糖吃,然后消失在这个世界。” “你刚刚不是还说,你要考研,赚钱,去她的城市?”在场的民警们面面相觑,也算开了眼界。 “像我这样的废物,你和我有什么好说的?”刘玖开始摆烂。 这下换成民警急了,麻利地收拾,刘玖的鼻炎药、刘玖的充电器、刘玖的纸条,通通装进他的包。 “你可以走了。”民警把双肩包递给他,拍拍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我不走。” “快走!” “不走。” “好了刘玖,别无理取闹了。”门口传来熟悉的声音,酒后清醒的刘玖很快就能听出这是林雨雯,她正用着五、六十岁的语气数落自己。 刘玖不敢相信,朝着那头望去,果真林雨雯嘴里咬着棒棒糖,用手时不时扶着棒球帽, 诧异的问:“你怎么在这?” 林雨雯没好气的搭理,“我怎么在这?你差点在火车站把我扑倒,嘴里一口一个林雨雨,那叫的一个亲热。” 背起包的女孩一脸诚恳:“警察叔叔,太打扰你们了,现在这个事情解决了,一个误会,你们不要惩罚他,也不用送我们,我带他走,谢谢。” “你看你看,我说的女孩就是她。”刘玖激动指着不远处的林雨雯。 “你再说什么啊?”民警朝着墙角望去,摸不着头脑,对着刘玖问:“那你就是走了?” “我不走…”刘玖朝着民警说。 “不走?你不走,林雨雨怎么办,一口一个林雨雨,到头来,连面对的勇气和都没有。” “我有!” “你有?你有你用得着喝二锅头壮胆?”林雨雯站在派出所门口,向审犯人一样审刘玖,语气不减继续说:“你不要不服气,你要是真有,你就拿出来证明给我们看。” “你犯不着激我!”刘玖朝着那头望去,冷哼一声。 “我没有激你,你心里应该比谁清楚。”林雨雯说完又朝着民警深深的鞠了一躬:“警察叔叔,这头猪,我也没有办法,你们谁爱管谁管。” 林雨雯咔哧一声,一口咬碎棒棒糖,把棍棒塞进口袋里,推开铁门扬长而去。 民警深深的吸了口气,刘玖一会踏出门口,一会又冷不丁的跑回,他有些纳闷,猛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目而视:“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过了一会,支支吾吾吐出一个字:“走!” 刘玖或许是想开了,或许是太累了,想都没想了。 也许林雨雯说得对,他或许一直没有面对的勇气,一个故事没有个完整的结尾,那么这个故事顶多算个半夜被尿憋醒的梦。 刘玖朝着那边的民警深深的鞠了一躬,“我会重新做人,我会积极向上,我会…考研,赚钱,去她的城市!” “好好好。”民警有些吃惊,没想到会这么激动,安抚他的心情。 “我很好,过去很好,现在很好,未来一定也会好的不得了。”刘玖嘴里碎碎念,背着双肩包走出了派出所。 抬头望着深蓝的天空,天已经黑了,好在人民广场上照明灯、草坪灯、礼花灯装点着美丽的夜景,使古老的赣州变得更年轻了。 刘玖对着自己说:赣州美丽的夜景不仅这些,你还是自己玩一玩吧,你会发现潮州的夜景真美。 刚说完刘玖就冷不丁的傻笑着。 他哪里喜欢逛街,回想起来大学里唯一几次逛街都是和林雨雨在一起的,现在看来没有林雨雨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就是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想到这,他深吸着一口雾气,用鼻子呼出,继续朝着学校走去,转进一口巷子,在这两分钟时间,彻底消失在蒙蒙的雾里。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十八) #轰轰烈烈 刘玖和鬼哥面对面坐在七层顶楼的天台上,中间搁了个电磁炉,翻腾着叫来的火锅外卖。 刘玖微微颤抖:“鬼哥,我失恋了。” 鬼哥拿筷子搅拌搅拌,说:“失恋了,你现在是不是很难过?” 刘玖双眼空洞:“现在脑子里一片空白。” 鬼哥拍拍肩膀:“那不如借酒消愁吧,你看李白那老头多聪明,再不行我就带你去做大保健。” 话音未落,砰一声打破宁静,两箱啤酒叠在一起,凭空移动,左摇右晃撞进宿舍。 鬼哥噌地站起来:“刘玖,你打我一巴掌,看看我是不是眼花!” 阿玖看到啤酒箱下打战的一双细腿,沉声道:“不是的,我怀疑有个朋友来了。” 也不知道林雨雯哪儿来的力气,两箱二十四瓶青岛纯生,硬是抱到目的地。鬼哥眼明手快,冲上去卸下一箱,露出林雨雯的笑脸。 林雨雯擦擦汗,说:“我只知道几号楼,差点没找到。幸好闻到火锅味,跟着味儿还真走对了!”她拍拍阿玖肩膀,说:“看到我是不是很高兴啊,哈哈哈哈哈……” 阿玖点头说:“是啊是啊,哈哈哈哈哈哈……” 刘玖心里无名狂怒:“高兴你大爷高兴,老子现在悲伤的很,哪里高兴的起来。” 刚笑出声,阿玖又警觉地调整表情。为了借酒消愁,此刻愁的心态必须稳住。说来真的奇怪,人在很悲伤的时候,怎么就那么容易笑,搞得悲伤之外,还多了内疚。 放下啤酒,林雨雯白净的小脸红扑扑,眼睛亮晶晶,鬼哥难以自持,兴奋到了破音:“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林雨雯起开瓶啤酒,咕嘟嘟边喝边说:“我叫雯雯,雯雯的雯,雯雯的雯。” 话音刚落,阿玖心头一震,露出一丝微笑,这同十年前林雨雨说的话如出一辙。 鬼哥握着吉他就是高歌一曲:“ 我爱你像飞蛾扑火 得不到什么 爱情在风中凋落 也许爱是伟大的 我是卑微的 你是不适合我的 我爱你像飞蛾扑火 得不到什么 是我错误的选择 也许一个人比较适合 画面定格了 心痛了碎了 我们的快乐 被你推翻了 世界剩我一个 我想你也不会再来找我。” 没想到林雨雯连连摇手:“别爱我,没结果,我是九〇后,能不能换成张国荣的《当年情》?” 鬼哥眨了眨眼,艰难地说:“那首我还没练,等我翻翻谱。” 林雨雯一挥手,说:“练个毛线,喝多了,什么都会唱。” 阿玖还没做出反应,两个人已经坐下来连吃带喝,啤酒噼里啪啦开了好几瓶。 宾客尽欢,只剩阿玖还没有进入状况。 阿玖把自己这种状态称为矫情。生活中常常会出现不合时宜的矫情,比如小时候大家春游,你头痛,但你不说,嘟着嘴,别人笑得越开心,你越委屈。 事实上没人得罪你,也没人打算欺负你,单纯只是没有关注你而已。 委屈到达一个临界点,当事人哇地哭出来,身边人莫名其妙,明明一块儿踏青野炊点篝火,大自然如此美好哭什么,难道触景生情,哭的是一岁一枯荣? 阿玖不想矫情,他硬着头皮想吃火锅吹牛皮,可心里的委屈拱啊拱的呼之欲出。鬼哥激动地说:“来,献给大家一首新歌,这首歌的名字叫作《爱情》!” 说完,他自弹自唱: 轻轻地,我将糟蹋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你问我,何时爱上你,不是在此时,不知在何时, 我想大约会关你屁事。 终于鬼哥发现他的不对劲:“阿玖,你哭什么?” 火锅的雾气蒸腾中,似乎浮现起车窗上林雨雨用手写的两个字,他看不清林雨雨的面容,也追不上呼啸的火车。 林雨雯摸摸他的头:“别哭。” 阿玖说:“我没哭。” 说完这句,他眼泪彻底决堤。 他曾经教导鬼哥,男人不能娇气,可他的眼泪比任何男人都要多。鬼哥问过他,阿玖,你哭来哭去不惭愧吗? 阿玖告诉他,别人哭,是因为承受不了某些东西。他哭,是能承受一切痛苦,但总要哭哭助兴。 此刻他在两个朋友面前哭得稀里哗啦,林雨雯不停的往嘴里塞油面筋:“唉,跟了他一路,就怕他做傻事,哭出来就好。” 鬼哥沉默了下说:“阿玖,你不要难过,我很快要去广东实习了,你要是想她……我就帮你多看看她。” 林雨雯说:“那有什么用?” 一句话戳进阿玖的心窝,他说:“是啊,有什么用,做什么都没用了。” 林雨雯举起空酒瓶,大声呵斥:“放屁,我说的没用和你说的没用不是一个同一个没用!你要是舍不得,就去找她,一个人大男人跟个娘们一样,哭哭啼啼的,我都看不起你。” “看不起,看不起!”鬼哥举杯邀明月,高呼。 阿玖被林雨雯的气势吓到,翘着的二郎腿缓缓放下,想说什么,但又都被手里的酒咽了回去。 鬼哥吹完一瓶酒,举着手里的空瓶子说:“林雨雨是去广东了吧。” “是!”刘玖点点头。 林雨雯拿着手机说:“广东哪里?” 阿玖报了林雨雨工作的实习地址,林雨雯在手机上戳了几下,将屏幕转向阿玖,她口齿清晰地说:“从赣南科技学院,到珠海中建土木公司,距离七百九十公里。” 阿玖泪眼模糊地看屏幕,她说得没错,下午还见过面,现在就距离七百九十多公里。 他挺羡慕外婆的那个时代,那个连一生都有可能走不出小镇的年代,没有车水马龙,一生只够爱一人。 林雨雯说:“来去不过一晚上,走,我们去见她。” 鬼哥兴奋地砸吉他:“去珠海,去珠海!” 阿玖目光呆滞地看着他们,发现两箱酒居然已经喝完。不管什么时候喝完的,他们此刻肯定都喝大了。 阿玖苦笑:“别闹了,现在哪儿还买的到车票。” 林雨雯猛地站起来,居高临下:“废物,我俯视你!” 一边说,一边把脚踩在阿玖肩膀上。 鬼哥说:“废物,我也俯视你!” ------------ 那年那蝉那些事(五十九) 一边说,一边把脚踩在阿玖另一个肩膀上。 阿玖肩扛两脚,像倒扣的香炉,缓缓地说:“真的没有火车了。” 阿玖理了理思路,想让肩上的两人放弃,一呕一吐:“知道12306晚上买不到火车票吗?就是因为怕我冲动,买上一张票,独自一人,远赴千里,去见一个不可能的人。” “你不是一个人,所以不用怕。”林雨雯鄙视着刘玖。 鬼哥学着林雨雯的口吻,也跟着鄙视:“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林雨雯激情四射,高昂的说:“既然买不到票,我们就打车去,活人还能让尿给憋死?” 鬼哥已经语无伦次:“活人,尿,憋死,活人,憋死……憋……憋……活……尿…。” “那…”刘玖微微颤颤,望着肩上的两人,不忍打断他们的热情。 刘玖叹了口气,明明是自己的事,他们比自己还要激动。 林雨雯和鬼哥齐声喊:“打车打车!” 被两只脚踩着的阿玖心想,怪不得人们说青春是轰轰烈烈的。 林雨雯来了劲,纵身一跃,摔在刘玖身上,站在肩上的鬼哥也跟着晃倒,摔倒两箱空啤酒上。 林雨雯迷迷糊糊: “刘玖,你胸真大。” 摔在空啤酒瓶盖的鬼哥痛的翻出白眼,勉强挤出几个字:“刘玖,你胸真硬。” 轰轰烈烈这四个字,一听就知道是团伙作案。 如果他孤独一人,今晚应该躺在床上,通宵默默淌泪,睡到腰肌劳损。现在风那么大,路那么长,三人结伴出发,奔向黎明,这辈子必须诞生传奇。 他现在心里乱成一团的,坐在天台的防护栏上,放在以前,就算给他十个胆子也冒死装逼,但现在不一样了,他想装逼,不是为了装给谁谁谁看,就是单纯想做一些不一样的事情。 比如,就在刚刚,他真的叫了滴滴打车,标准的填写填写了目的地点:“广东珠海拱北口岸。” 司机打过好几回电话,问的都是同一句:“哥们,你喝多了吧。” 刘玖轻描淡写回了句:“我想装逼!” 这栋楼他在熟悉不过了,没电梯,最高就七层,顶楼天台是呜呜作响的空调机组和纵横的管道。物业在楼道里设了一道铁门,写着“天台关闭”的字样。其实不关闭也不会有人往那上面跑,通往顶楼的楼梯有点恐怖电影的感觉,堆满了纸箱子、两台破马达和一些七楼住家扔掉不用的破沙发和木茶几,所有东西都落满灰尘,间隙小得落不下脚。 这是他秘密的领地,这几年每个下午他都在这里发会儿呆,脑子放空,然后又填充着。 过去,总有不愉快的时候,刘玖也会在那些小小的间隙中跳跃,就像一只轻盈的袋鼠,但照了照镜子,还是像狗多一些。 松开,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落脚点,譬如纸箱子里罩着的两块板砖、破马达坚硬的底座和那个木茶几唯一一条没断的腿,这些落脚点仿佛一连串岛屿,帮他渡过这个垃圾组成的海洋,对面就是那道铁门,铁门外咫尺阴影,万里星光。 刘玖从铁门上最大的那个空隙钻了出去,站在满地星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现在他自由了,每次他抵达这里都有种想躺在地上放赖的感觉,享受顶楼的风、天光和春去秋来这个城市不同的气味,有时候是槐花,有时候是树叶,有时候是下面街上卖菠萝的甜香。 他跨过防护栏,坐在水泥台子的边缘,小心翼翼地把双腿伸出去挂在外面,这样他脚下相隔几十米才是地面,他觉得自己又危险又轻盈,像是一只靠着风飞到很高处的鸟儿,可鸟儿不会为了爱情而去悲伤,更不需要为了悲伤而去抽烟。 十五岁的少女仍旧会刘玖的睡梦中流连,她总说着做一条鱼。 阿玖试着问他,哪里的鱼? 她说,置身深海的鱼,烦扰被海水稀释,所有了不得的大事都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 可如今那个女孩告诉他,鱼不用买房,不用买车,更不用为了生活而去拼命的挣钱,它们活在水里,张口便是食物,闭口不谈生活,七秒钟的记忆,死了便是死了。 “哎,这也没什么了。”刘玖吐出烟圈,抽完最后一口,随后把烟头用手掐灭,朝着楼下扔去。 烟头落地的那一刻,他仿佛一切都释然了。 夜空下整个城市的灯都亮了起来,商业区的霓虹灯拼凑在一起,虚幻不真,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那些商务楼远远的看去像是一个个用光编制出来的方形笼子,远处是一片宽阔的湖面,毗邻湖边,这座城市最繁忙的高架路上车流涌动,高架路就从路明非家的小区旁经过,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路明非觉得那些车灯组成了一条光流,这条光流中的每一点光都是一只活的萤火虫,它们被这条弧形的、细长的高架路束缚在其中,只能使劲地向前奔,寻找出口。 但是永远不会有出口。 以前这个城市对刘玖就是这样,永远没出口,现在忽然有了两个,一个是变成鱼,永远置身深海之中,一个是变成鸟,立刻远赴千里之外。 很明显,他选择了后者,算不上有多情愿,但一定不会后悔。 高速公路在冬夜无限拉伸,探照灯射穿雪花。两个醉酒的人上车就睡,只剩刘玖头靠着车窗,呼吸在玻璃上忽明忽暗,慢慢恍惚。黑暗像一场梦,他随时随地会做的梦,梦里奔行在隧道,不知道是山林长成,还是水泥搭建,但同样幽深。 鬼哥躺在前坐睡的四脚朝天,酒气弥漫整个车子,出租司机一气之下戴五个口罩。 同他一样的还有雯雯,她迷迷糊糊躺在阿玖的肩上,像个乖孩子酣睡着。 阿玖看着趴在自己身上的雯雯,脑子一片空白,不知所措。 到了深夜,阿玖的酒劲散去,仍然没有丝毫睡意。 他有预感,一定会有事发生。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十) 空间相片里林雨雨和一位高挑的平头男,坐在同一张桌子,用的同一款手机,不知道再进行什么仪式的宴席。 望着底下的评论区连连送上祝福,刘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 飞鸟集中有这样一句:我说不出这心为什么这样默默无言以对,意兴阑珊,乃是为了这心从来不要求,从来不明白,也从来不记得的小小要求。 导航传来你已进去广东省的声音,刘玖望了眼表,已经是后半夜,他想拉开窗吹吹另一个城市深夜的晚风,从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司机师傅突然说了句:“你觉得晕不晕?” “啊?师傅我不晕啊!”刘玖被惊住。 “内个发夹弯。” “嗯?”他想插话,但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要是十年前在秋名山,我就一下子飘过去,中里毅和拓海都看不见我的尾灯额。” “然后我就把窗户打开,对着他们喊,输的人转账三百,额,然后我的手机响了,我以为是转账,就分神看了一下,结果是三块钱的红包,那一群小孩子根本就不懂我的三百块的精神是什么,那是我们的青春啊!” 一直都是师傅在说,说了很多,刘玖知道这是头文字D里的电影情节,但他不忍心打断,就是这么一直听着,就算是大学里必修课都没有这么认真。 讲到一半戛然而止。 或许师傅是说累了,或许是电影结束了,又或许是他的青春消逝很久,久到已经忘却了。 是啊,那是我们的青春啊!过了今天就什么都好了,什么,都好了。 眼睛一闭一睁。 阿玖独自站在迈洪中学门口。 “妈,他好凶啊。” “你才凶,你全家都凶!” “不许你骂我妈!” 执拗的声音一笔带过。 眼睛再一闭一睁。 “因为你说的对啊,没有人会突然喜欢上你的,只是你,知道的晚了而已。”林雨借着夕阳的光看着阿玖。 “等我一年!好吗?” “嗯,好!” 只是没想到那么冷的冬天, 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悲伤烫出一个洞, 一直贯穿到心脏。 结果这一等何止一年,阿玖笑了 阿玖不敢再闭眼了,他怕自己会烂死在梦中,可细想这样不也挺好吗? 难道这就是醉生梦死? 阿玖又一次闭上眼睛,这次他宁愿在梦中醉死,哪怕只能见到她一面。 林雨雨仰起脸,雪落在她干净的面颊,她说:“我有男朋友了,他和你一样好。” 老太推起板车离开,留下两张板凳给他们坐着,可能急着回家忘记收拾。 雪越下越大,两人身上满是白色,最后林雨起身被一辆白色BWM接走,留下自己埋在雪堆积。 身体逐渐麻木失去知觉,口袋中的手机传来震动,他知道一定是林雨雨打的电话,但浑身没劲,麻木不仁,手指像是被货车压断的粉碎,拼命的握住却又下意识的松开。 林雨雨一定还在意着我,她打qq电话回来就是告诉我,她还在意我。 他努力用身子翻动屁股下的塑料板凳,重重摔在地上,尝试打碎身上的雪。 “砰!轰!” 头先着地,身子也跟着趴在厚厚的积雪,阿玖感觉不到腿上的重量,他知道他成功了,抖掉了身上的积雪。 冰冷的雪像刀割一样划破他的脸,浑身传来疼痛, 疼痛?有疼痛!果然剧烈的疼痛让他的手指恢复了知觉。 一脸兴奋,到处摸着自己的手机。 从雪堆中扒了出来,手指几近僵硬,铃声还在响,手机屏上醒目‘林雨雨’三字刻在屏幕上,刻在阿玖心里。 “喂,是……是我,阿玖!”阿玖激动的语无伦次。 “阿玖,你先听我说,你应该知道我老家吧,去找我妈,拿我的户口本,然后寄过来。”电话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有一种命令的语气。 听着这种语气,想到她没和自己客客气气,说明他们之间的感情还没有淡却,阿玖更加兴奋了:“好好好,要不要寄一些巧克力,红薯干、香肠、梅花糕、鱼皮馄饨、松花饼、羊角酥、肉灌蛋……还有绿间口香糖!” 简简单单几个字:“阿玖,我要结婚了,希望你能来。” “哦。” 嘟………记不太清是谁先挂了电话。 阿玖握着手机,呆呆趴在雪地上,看着推雪车迎面而来,碾压着每一寸肌肤,也一寸寸压在心脏,呼吸不过来,鲜红的黑血滴在了皑皑的白雪上,刘玖督了一眼,雪很红,也很黑。 挂着灯救护车来得很慢,刘玖被医护人员五花大绑的抬上担架,望着满地的血红,他分不清那是雪还是血。 刘玖艰难的笑着,他不想到最后亲朋好友来送别自己的时候,自己有多么难堪,几个医生拼命的用手拍打着刘玖的脸,重重的痛意传来。 痛意?我他妈不是快死了吗? “醒醒,醒醒!我们好像快没油了。”司机拍醒阿玖,大声道。 阿玖立刻惊醒。 大叫:“林雨雨呢,林雨雨呢?” 司机吓了一大跳。 没等阿玖缓过神来,林雨雯一个翻身完完整整的压在阿玖整个身子。 顿时醒悟: “就你他妈是推雪车?” 阿玖不忍心吵醒她们,小声问司机:“这是到哪了?” 司机一脸无奈:“还有一百多公里到市中心,但好像没油了……” “那你说怎么办?”想到自己第一次奔现失败就来气,大声呵斥。 此时阿玖也顾虑不上正在酣睡的鬼哥和林雨雯。 司机师傅大惊气色:“要不我退你们点钱?” “退钱?退多少?不退三分之一我们就赖在这。”林雨雯借力按在阿玖大腿上,撑起整个身子,愤愤不平。 司机听到三分之一,不乐意了:“女孩子,你这不是杀猪吗?” 林雨雯拍案而起,一拳锤在刘玖的肩上,指向刘玖 :“杀猪?我朋友老婆都快给人抢了,你在这和我们说杀猪。” 阿玖惭愧的低着头,不敢发声,挂满伤痕的内心像是块切好鸡胸肉在滚烫的油水翻滚着。 林雨雯乘胜追击:“万一他要是得了个什么抑郁症,跑去上吊,跳楼,饿了吃老鼠药,渴了喝百草枯,你就要负全责!” 被争吵醒的鬼哥,附和着:“到时候我们就是见证人,你跑不了的。” 司机放弃了,像没见过世面一样:“那你说怎么办!” 林雨雯一鼓作气:”他们两把身份证抵押给你,把车借给我开,回来钱是多少给多少!” 阿玖一脸疑惑: “为什么是我们两的身份证?” “是啊是啊!”鬼哥爬起来,比刘玖还要激动,他估计是想,要是没了身份证,以后怎么开房,怎么找小妹妹? 林雨雯凑近我们耳朵,小声嘀咕:“因为因为我根本就没有身份证!” 阿玖和鬼哥面面相觑。 异口同声:“牛逼!” 那么问题来了,这车谁来开? 阿玖混了四年,鬼哥嫖了四年。 没人学过车啊? 还有汽油从哪里来? 鬼哥看着自己的身份证没了,广东也去不了,急了:“这他妈怎么去啊?司机说了顶多开50多公里!” 阿玖朝着雯雯,也一脸无奈:你会开车吗? 林雨雯眺望着,嘴角挂起一丝弧度,仿佛在说两个土鳖,“你看不起我?我开车的时候你们还在吃奶!” 司机就这么握着两张身份证,在凌晨五点的清晨,站在荒郊野岭。 刘玖还记得最开始司机最开始说的话: “我以为是转账,就分神看了一下,结果是三块钱的红包,那一群小孩子根本就不懂我的三百块的精神是什么,那是我们的青春啊!” 现在看来刘玖大抵理解他为什么讲到一半戛然而止,原来再好的青春都是为了生活。 司机点起一根烟,看着一缕阳光缓缓印在自己的身上,照应出自己的臭皮囊。 山谷里传出空洞的声音:“师傅,我们去抢老婆了,马上回来!” 司机也笑了,他可能想到谁谁谁,也可能是把摘断某处很久了的青春重新拾起,望了望,捧了捧,又塞回去,锁上,默默无闻。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十一) #珠海 林雨雯表现出一本正经,丝毫不慌的说: “刘玖,你帮我百度搜一下离合器是什么,我有点忘了。” 刘玖一脸惊恐,一巴掌呼醒身后刚刚熟睡过去的鬼哥:“醒醒!醒醒!我们小命要没了。” “啊!什么,什么??”鬼哥朦朦胧胧看着一脸惊恐的阿玖,心里不由生出恐惧。 胡乱抓起手机拨通一个号码,但对面没有接通,鬼哥对着未打通的手机,贴着脸忍不住嚎啕大哭:“不要啊不要啊,小丽,我想你了,可惜我就要离开人世了。” 阿玖看傻了,雯雯更是看懵了,整天哭着喊着说要嫖娼嫖娼的鬼哥还会有心爱的人? 林雨雯一脚踹在鬼哥大腿上,”我只是问一下离合器是什么东西,这两哭什么丧啊?” “小丽呀小丽…!”鬼哥似乎想起了往事,哭的更伤心了。 林雨雯又是一脚,不过这次是踹在刘玖的腹部。 刘玖不会像鬼哥那样才认识林雨雯一晚而迫于不好意思,他可是会还嘴:“啊,你有病啊!” “快点快点,给我搜一下!”雯雯显得更加不耐烦了。 阿玖一脸无辜:“我手机没电了,你叫鬼哥搜!” 鬼哥捂着大腿,喘着粗气,不敢说过多废话,把手机递给林雨雯,非常礼貌:“喏,雯雯姐,搜到了!搜到了!使机器上的两轴或两个零件连接或分开的装置。有啮合式、摩擦式、液力式、电磁式等。汽车、拖拉机一般采用摩擦式,以便顺利换档和使起步平稳。” 林雨雯听了一遍就完全懂了,而鬼哥自己读了什么都不知道。 有些人就是这样,笨蛋会做他们不喜欢做的事,一辈子都忍受痛苦,因为他们认为必须要这么做,这是他们的责任;聪明人会做他们爱做的事,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很享受生活;但是一个天才会学着愉快地去做必须要做的事,这才是天才之花绽放的时候。 两人面面相觑:“这…这就是天才吗?”两人投来的目光停留在林雨雯的身上,她果真笑的很开心, 果然,一个天才会学着愉快地去做必须要做的事,这才是天才之花绽放的时候。 刘玖望着林雨雯,叹了口气:必须要做的事? 笨蛋会做他们不喜欢做的事,一辈子都忍受痛苦,因为他们认为必须要这么做,这是他们的责任,所以说我是笨蛋? 他们投来崇拜的目光,林雨雯压根就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坐在驾驶座,不停吩咐: “等会你们注意窗外,看看有没有医院!” 鬼哥疑惑:“去医院干嘛,这不还没出车祸吗?” 阿玖突然大悟:“知道了,一定是去医院买好保险。” 雯雯的目光像是看两个白痴一样,差点没气的去世。 林雨雯说:“去买工业酒精!” 阿玖摇摇头,出车祸,酒精也没用啊,我们又不是来碰瓷的。 “对啊对啊!”鬼哥立即附和。 “你们这么笨,活该一辈子找不到老婆。”林雨雯到吸一口凉气,先是想吼出,但又憋回去,几十秒过后喘不出气,终于忍不住了,一阵破口大骂。 “刘玖,你这么笨,活该林雨雨跟那个小平头跑了。”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女人就是这样,用最温柔的语气,说出最尖酸刻薄的话。 林雨雯说完刘玖转头扭向鬼哥,一针见血:“还有你,笑什么?虽然我不知道小丽是谁,但我知道你肯定得不到她。” 再后来骂的什么,他们记不太清楚,太狠,太毒?只知道鬼哥紧紧抱住刘玖,死活不肯撒手,他哭的很伤心,猛男的形象想纸糊的玻璃一样,砰的碎成一地。 刘玖望着林雨雯,开始感叹道:天才就是这样,在骂人这方面都不会输给别人,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说的应该就是这个吧,林雨雯这么厉害,不知道林雨雨也是这样。 林雨雯心里骂舒服了后,缓缓开口:“乙醇汽油是一种由粮食及各种植物纤维加工成的燃料乙醇和普通汽油按一定比例混配形成替代能源。按照我国的国家标准,乙醇汽油是用90%的普通汽油与10%的燃料乙醇调和而成。” 林雨雯嘻嘻一笑:“总之啦,我们只需要加入适量的酒精,就能配置只够的乙醇汽油,开到广东珠海嘞!” 林雨雯她总事这样,对你大发雷霆后,不一会,像个没事人一样,便又对着你笑,渐渐的,你会发现,你会逐渐喜欢着被她骂,因为你知道她不一会又会对你笑,这要不算一个巴掌一个糖,刘玖不知道。 记得高中复读的时候,刘玖问过她:“为什么你变脸总能变得这么快?前一秒吵的天翻地覆,后一秒你侬我侬的。” 她说:“如果这也要问为什么的话,那你的人生可真低微。” 刘玖沉默住,便不再问。 从悲伤中醒来的鬼哥望着满脸笑容的林雨雯不知所措,眼神在说:这什么鬼?,刘玖拍拍他的肩,眼神回他:“我他娘的不知道啊!” 就像是在大学里听高级化学课一样,严重触及到两人的知识盲区,不停的点头。 鬼哥像个问老师问题的小学生,微微颤颤的开口:“那要是分配比率没有配置好呢?” “那你们还是买好保险吧!我也是第一次试……” 林雨雯也是捏了一把汗。 后来鬼哥倒头就睡,刘玖问他,你不怕?他笑着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和小丽该交代的都交代完了。 紧接着开始打呼。 刘玖叹了口气,眼睛微微打颤,他的确太累了,现在的他只想好好睡一觉,然而他不知道是这一觉醒来,他将面对的会什么,但来都来了,不也无所谓了是吗? 再次醒来的时候,是林雨雯叫醒阿玖们,她说,其实她根本没有考过驾驶证。 她说其实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自己决定的事就一直做到底就行,相信自己。 然而手肘上的小缝能后看到她的手不停的发抖。 命运这种东西掌握自己的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自己还掌握了令自己曾经重视过人。 飞雪夹杂冰碴,越来越薄,开进南京城的时候,变成淅沥沥的小雨。出租车停在南京中建土木公司门口,已经清晨七点,丑的女孩还在睡觉,一部分美女刚刚准备卸妆,一部分美女已经开始化妆。 鬼哥感叹:“原来美女倒垃圾也会穿高跟鞋,真是红粉骷髅,我愿意粉身碎骨。” 林雨雯安慰阿玖:“我们也不算白来,一会儿见不到你的前女友,我们就帮你找个现女友。” 鬼哥发现他们三人的外套皱巴巴的,溅满泥点,沉吟着说:“雯雯姐,要不我们换套衣服再来。” 林雨雯断然否决:“他妈的,换什么换,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让她们看看贫穷的风采。”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十二) #伞(三) 站到女生宿舍楼下,阿玖羞涩地说:“别这么高调,你们在旁边等我。” 出租车上阿玖默默斟酌,见到林雨雨不知是喜是忧,但两个朋友在场,很有可能言不由衷。这种情况,独自面对比较好,让真情静静流淌,就算堵住了,他也不会太难堪。 谁知朋友们根本没听他发言,林雨雯担忧地说:“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我想去买些包子,又怕走开会错过时机。” 鬼哥安慰她:“没关系的,你尽管去,帮我带两个,我盯着。” 林雨雯说:“包子有点干,再买点南瓜粥。” 刘玖大怒:“买三斤茶叶蛋噎死算了!你们这么娱乐,难道是来看戏的?” 鬼哥大悟:“茶叶蛋不错啊,我们一起去。”两人眉开眼笑往食堂走,阿玖张张嘴巴,周围女生的喧哗声涌过来,他顿时感觉到了客场危机。 阿玖摇摇头,又不是来打架,为什么汗毛都竖了起来? 旁边一名女生经过,斜着眼睛:“他干吗?” 第二名女生说:“谁的男朋友来送早饭的吧?” 第三名女生说:“更像备胎。” 下楼的女生越来越多,目光直接扫射慌张的刘玖。小雨渐大,泥水横流,女生们欣喜不已:“这么大雨,你们说他会不会走?” “走了我看不起他!” 阿玖准备躲雨,听到这话也只好收回脚步,原地不动。 “不走的话肯定脑子坏了。” 阿玖听完,身子一晃,女性观众又有人暴喝:“就知道他坚持不住!”于是阿玖走走停停,左右为难,全方位淋了个湿透。 正在舆论中彷徨,林雨雯、鬼哥打伞跑来,阿玖大喜,要去投奔他俩,接着目光穿过拎着包子的雯雯、护住头发的鬼哥,穿过人群,直接看到一朵天蓝色的林雨雨,嫩黄围巾,明亮如同盛开时抱到的一缕朝阳。 她白皙的脸冻到透明,没有擦发丝滴下的雨水,因为她的手正被握在另一双手中。握住林雨雨手的人个子挺高,一米八,飞机头,长得像隔离带的安全桩。 阿玖就在远处眺望着,虽然他没有戴眼镜,但依稀可辨认出那个飞机头不是先前那个平头男。 有一种莫名的幸灾乐祸,心里暖暖的,可一想到有飞机头,心里又撕裂疼痛般的难受,然而事实就是这样,自私自利早就深深刻在DNA双螺旋上,你得不到也不想他得到,当他没有得到,你仍然没有得到,你又会想,何必呢,何必呢?何必这样呢?。 飞机头对林雨雨说:“快进去,我下班接你。” 林雨雨说:“嗯呐,回去开车小心。” 阿玖自从高中分手后第一次听到这么甜的声音,而且是从林雨雨嘴里传出来,甜到发齁。他熟悉的林雨不是这样说话的,林雨雨会说,“好、嗯、哦…” 自从自己考起了赣州应用科学学院后,再联系她。 那么多次,她不惊不喜地,平平淡淡地,说,我走了。 她不会提问,懒得回答,她对阿玖用得最多的语气词是,哦。 但应该毫无波动的林雨雨,仰着脸,雨水打湿她笑眯的睫毛,软软地说:“嗯呐,我这不是跟你来南京了吗,我还能去哪儿。” 日你妈又一个“嗯呐”!跟他说“哦”不行吗!你什么时候下载了新的表情包! 阿玖艰难地走向回忆,寸步难行。包子双人组觉察阿玖的脸色,再顺着他目光望去,顿时明白了一切。 鬼哥喃喃自语:“这个情况,一目了然但不知道怎么下手。” 林雨雯把伞和包子塞给鬼哥,直奔那一对离别的男女,被阿玖抓住手腕。阿玖勉强冲她笑笑:“我自己解决,你走开。” “他妈的,谁爱管谁管!”林雨雯果断转身,刘玖叹了口气,他不是怕林雨雯误了自己的大事,而是怕她到时候难堪,自己丢脸丢死人没关系,反正从小到大也丢习惯了,但还要拉着朋友一起,那就属实太垮了,实在做不到。 鬼哥看她连扭两个方向如此干脆,困惑地问:“你转啊转的,转呼啦圈吗?” 林雨雯指着不远处的刘玖,开始瞎编:“我过去和他说,我们不会帮他,要让他自己解决。” “为什么啊?”鬼哥咬断油条,问。 阿玖离林雨雨越来越近,林雨雯说:“不能插手,换成是你,发现被戴了绿帽子,你会不会请大家一起戴?” 鬼哥陷入认真的思索,林雨雯说:“我们等等吧,男人的事情,男人自己解决。” 林雨雨的笑容消失了,跟阿玖一样面无表情。 飞机头夹在当中,脸色相当精彩。围观群众可以看到,他在数秒之间完成了疑惑,很疑惑,非常疑惑的情绪表达,像在解一道立体几何题。 林雨雨问:“你怎么来了?” 阿玖问:“他是谁?” 飞机头也问:“你是谁?” 三个问题无人应答,却把紧张的气氛层层推向高潮。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十三) 屋檐下女生低呼:“开始了开始了。”在场所有人仿佛等待歌剧开场,保持了客套的安静,但按捺不住期待的神色。 就在对峙三人沉默的间歇,女生宿舍五层楼窗户全开,顶着各种发型的脑袋探出,发现下着小雨,又忙着缩回去,然后打个伞继续观看。 飞机头首先沉不住气:“他谁?” 林雨雨说:“我以前同学,找我有点事,你先走,上班别迟到。” 飞机头是有智商的,他不可能走,开始回答阿玖:“我是林雨男朋友,你找她干嘛?” 二楼顶着毛巾的女生喊:“音量大一点!” 飞机头估计听到了,真的大声重复一遍:“我是她男朋友!你找她干嘛?” 这个体贴的举动降低了观看门槛,博得观众的好感,有人说:“看来那个172公分是想挖墙脚,被180公分撞到了。” 旁边有人提问:“为什么挖墙脚的172公分好像很难过?” 立刻有人解答:“注意观察墙脚,显然不喜欢被他挖,这么失败当然难过。” 阿玖没有搭理飞机头,,盯着林雨雨,没有说话,林雨雨开口说话:“我说过了,我有男朋友了。” 阿玖依旧沉默不语,低着头,时不时看一眼林雨雨,才发现林雨雨今天画了很浓的妆,鲜红的嘴唇像是从自己的心脏撕咬过一般。 悄无声息,却又记忆深刻。 就这样三人僵持住几分钟,飞机头怒槽满了,他有种刘玖在他头上狠狠践踏的感觉,虽然他增加音量,面前两人却没跟他交流,他只好动用肢体语言,揪起阿玖的衣领。 “哦,唔……!”四周一片高兴的欢呼,“要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阳台上的几个女生开始指手画脚:“快,快,快,吃瓜了,吃瓜了。” “姚姚,你认识那女的吗?”趴在阳台上另一个女孩一惊一乍。 “不认识呀。”那个叫姚姚的女孩,有些兴奋。 “程程,我跟你说啊,据说啊,是据说那个172的备胎不是好人。” 叫程程的女孩看过去,纳闷着:“他看起来好难过,眼睛都红了。” 姚姚: “会装,而且还抠!” 程程:“抠?” 姚姚换个姿势继续趴着:“对,就是平常抠抠嗖嗖的,舍不得给女生花钱。” 程程: “抠还好吧,可能是他也没有多少钱,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就是,就是我有十块钱,但愿意给你9快9的。” “听过,那不切实际的,9块9一包卫生巾都买不了。” 程程憋不住话。 姚姚不甘示弱:“你最近有没有认真吃瓜,你不要跟我杠,这一方面,我吃瓜的本事比你强。” “这可是我集多个寝室,才拼凑好的瓜。”姚姚乘胜追击: “看吧,说不过我吧,所以讲理这种事,你不要轻易和我讲。” 刘玖终于开口,但话刚想说出,又被咽到嘴里,勉勉强强挤出三个字:“林雨雨。” 飞机头说:“你什么意思?” 林雨雨也低下头,眼泪流到鼻尖。阿玖的心越来越痛,不再逼问,努力缓和地对飞机头解释:“我不知道你们在一起多久了,但是我喜欢了她11年了,只不过最近她不喜欢我了。” 他冲林雨笑笑:“没关系的,我过来就是跟你说句再见,昨天火车开得太快,我没来得及。” “完了,完了,刘玖这是准备打退堂鼓了吗?”鬼哥打着伞,拿着茶叶蛋对着林雨雯边吃边说。 林雨雯蹲在地上剥鸡蛋壳,叹了口气:“这是他的选择,我们得尊重他。” 阿玖觉得这几句话基本得体,交代关系,解释剧情,甚至非常礼貌,他想这比言情小说里的男女主人公还要丰富。 围观群众纷纷面露不屑,对阿玖的角色设定感到失望,还好飞机头能推动剧情,他大笑一声:“你开玩笑吧,你算哪门子男朋友,她大一我就认识,每晚都跟我睡在一起,你算个什么东西?” 阿玖心头一震,林雨雨大一的时候,自己还在鄱镇的小宾馆里疯狂熬夜刷着五年模拟三年备战二次高考。 气势顿时被碾压的体无完肤。 飞机头用手指戳阿玖胸口,一戳一顿:“你,算,个,什,么,东,西。” 昨天林雨雨就是被从一辆映着BWM的白色轿车上下来见自己的,后来车子又急匆匆的开去,再后来又匆匆把她接走。 BWM的白色小轿车多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他根本就是知道的,一旦问出口,林雨雨就再也无法若无其事的站在公交站台上,等待那辆车了,而刘玖自己再也不能望着她从身边离去,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想念在雾气中游荡,往事也是。全部扭曲,飘忽,呈现空旷的画面。 刘玖忽然想起,那天和林雨雯在三岔路口分开后,和被映着BWM标志小轿车接走之前,刘玖和林雨雨他们也并非什么都没做,林雨雨忽然说要去河边看看,于是刘玖陪着她一直走到河边,看到那里青草地上蒲公英盛开,毛茸茸的小球一个又一个。林雨雨高兴地摘了很多,和她买的风铃草一起放在纸袋里,然后和刘玖一起坐在河边说话,脱了鞋子把脚泡在清澈的水里。林雨雨说毕业了大家就会分开了,可能只有两三年才能见面,可能很久都不能见面,很多好朋友就是这样慢慢地把彼此都忘记的。 这么说的时候林雨雨眼里写满了难过,比她入学时读那本杜拉斯的《情人》时更甚。 刘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的眼睛,看着风吹着她怀里纸袋中的蒲公英零落,洒在水面上,像是一场小雪。 他不能确信这是不是一种暗示,他心里隐隐地有只小鸟雀在跳跃。 但现在看来,她早就给出了答案:慢慢把彼此都忘记。 只不过刘玖这个傻子自顾自的当成暗示的情话。 林雨雨紧张地拉着飞机头:“不要说了,你先回去。” 飞机头看到阿玖一言不发,失魂落魄,已经被他完全轰碎,决定继续演讲,对林雨雨说:“回头跟你算账。” 他对阿玖说:“我警告你,以后不要再缠着林雨,见一次打一次。” 他对围观群众说:“看什么看,这个智障有什么好看的,改天请你们吃饭。” 鬼哥忍不住赞美敌人:“咦,这个奸夫怎么像外交官,讲话这么多方面的。” 林雨雯说:“他不是奸夫,刘玖才是奸夫,不过感觉奸夫成了受害者。” 雨声清脆,阿玖推开飞机头,轻轻一拉林雨雨,让她躲进屋檐下。 他满脸是雨水,说:“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为什么?为什么总是在我漆黑的世界里划破天空,从天空的裂缝里稀稀拉拉透出一缕光,然后又突然的消失。” #她这道光,打在了我的身上,忽明忽暗,但我不是植物,不会交替的光合作用。 飞机头冲上前一拳,正中阿玖鼻梁,围观群众呼啦集体退一步,让出更大的舞台。 飞机头甩着手说:“废物哪儿来这么多废话!见一次打一次,第一次,记住了!” 阿玖是个很没劲的人,小时候遇到别人打架,哪怕当事人是关系最近的狗哥,他都不去看一眼。长大了能道歉就道歉,能滚就滚。 他和林雨认识了11年,初中三年问问题都不敢,何况表白,就算表白了还是那年夏天人家林雨雨主动的, 最勇敢最轰轰烈烈的就是昨天和今天。 这么没劲的人,一个趔趄倒在泥水中,被飞机头暴捶,看得人连愤怒都没有,只剩心酸。 鬼哥扑上去想帮忙,林雨雯拦住他,冷静地阻止:“他说要自己解决。” 鬼哥说:“眼睁睁看他被打,传出去也不太好听。我是为了名声考虑,绝对不是为他。” 阿玖已经受到一分钟的持续输出,林雨雯深吸一口气,毅然决然说:“我们还可以为他加油。”说完她有节奏地鼓掌,大喊:“阿玖,加油!阿玖,加油!” 她不依不饶,继续问他,为什么不反抗,打架啊,打不过就继续打,我们不惹事也不要怕事。 她喊得认真而且动感,双腿左右腾挪,飞快带起了节奏,令鬼哥情不自禁跟着大喊:“阿玖!加油!” 这句话很熟悉,说话声激动的微微颤颤,“打架?”阿玖听错了以为是林雨雨喊出的,看着屋檐下林雨雨的眼睛,还是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刘玖的眼神里是乞求,是渴望,是救赎,还是说,他只是想看着林雨雨。 倒在水泊中的他忽然想起,初中被学校混混拖进厕所,是那个叫林雨雨的女孩,不管不顾冲进男厕所,一把抓住自己的手,死里逃生。 杏花树下的她总是不依不饶,继续问他,为什么不反抗,打架啊,打不过就继续打,我们不惹事也不要怕事。 记得那时她说话的语气好像刘菁菁一样,有时候阿玖甚至以为刘菁菁站在自己的跟前,阿玖不知道,他想,换作刘菁菁会不会也怂恿自己打架。 说话声微微颤颤。“打架?”阿玖看着林雨雨的眼睛,还是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 林雨雨呆在他的一旁,认真的听着他,像一束阳光从云雾中挤出。 她说的话不像是在开玩笑,听的很认真,说得也很斩钉截铁。“对,他们打你,我们就打他们!” 阿玖目光瞟向别处,以为听错了。“我们?”有点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自己惹的事,迁就于别人,会不会小人之心了。 林雨雨眨巴眨巴眼睛,似乎看出了阿玖的心思,她右手重重的拍在胸脯上,“怕,我们就输了!” 刘玖还在被飞机头疯狂输出,嘴里冒着泡,咕噜咕噜朝林雨雨喊出:“我们吗?” “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林雨雨哭成了泪人,一声不吭的哽咽着。 “对,我们!”林雨雯拉着鬼哥站在一旁鼓足了劲。 林雨雯她喊得认真而且动感,双腿左右腾挪,飞快带起了节奏,令鬼哥情不自禁跟着大喊:“阿玖!加油。” 从那句睡了两年开始,阿玖感觉自己悬浮到了上空,他望着躲雨的流浪猫,望着肮脏的月季叶子,望着塑胶跑道,他就是不想看自己的躯体是怎样倒下,怎样地哭。 “对,他们打你,你就打他们!”,奇怪的加油声把他喊回了现场,阿玖这才发现,自己被打成沙包,下意识劈出一掌,拼命的嘶吼:“怕,我他妈就输了!” 飞机头蒙了,他没想到阿玖会还手,硬吃了一个耳光,更出乎意料的是他居然毫不疼痛。 还击出现,被林雨雯感动围观群众情绪激昂,跟着林雨雯一起喊:“阿玖!加油!” 有人问:“阿玖是哪个?” 有人答:“管那么多!反正往死里加油。” 被冷落的林雨雨也没闲着,抽空回宿舍拿了伞,这时候撑起来罩着飞机头说:“我跟你一块儿走,别打了。” 林雨雯一愣,无名火燃烧,问旁边女生:“劳驾,借个伞。” 女生说:“为啥?” 林雨雯说:“为了正义!”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十四) 女生呆呆地把伞递给林雨雯,她撑着伞罩住阿玖,指着飞机头:“王八蛋,决战到天亮。” 遭到挑衅的飞机头怒不可遏,一脚把阿玖踢出老远。林雨雯赶紧跟过去,继续用伞罩住阿玖,怒骂飞机头:“大家都有撑伞的,来啊王八蛋。” 林雨雨急得跺脚:“你们不要添乱好不好?鬼哥,你劝劝阿玖。” 鬼哥吐了口口水:“正好我有些话想劝劝你,说来话长,要不你滚到一边,我慢慢讲给你听。” 林雨雨不再说话,飞机头猛踩阿玖,阿玖咬紧牙关反扑,锁住他的双腿,两人绞成麻花,泥水中互相纠缠。战况惨烈,鬼哥也冲过来为阿玖撑伞。 因为行动受限,双方只能靠翻身来进行位移,林雨雯、鬼哥两人的伞死死罩在阿玖上空,他翻到左边,伞就罩到左边,他翻到右边,伞就移到右边,绝不照顾飞机头。 楼上的观众十分郁闷,整个战场只见两把伞在跳小天鹅舞,下面的人打得怎么样了,死没死,流多少血,一点儿看不清楚。 一个短发妹摘下眼镜,感慨说:“虽然热闹没有看成,但这几把伞实在很热血。” 旁边室友赞同说:“确实炸裂,大家全部湿掉,不知道这几把伞有几把意义。” 飞机头奋力挣脱!阿玖垂死挣扎!飞机头击中阿玖胳肢窝!刘玖控制不住笑了一下!阿玖泄气了!咕噜咕噜灌几口泥水。飞机头骂他武大郎!刘玖重整旗鼓!飞机头终于被打到脑袋!飞机头一声怒吼!阿玖嘴角出血!林雨雨哭了!林雨雯也哭了!阿玖仰面躺着,打到脱力,半张脸泡在泥水中。两个女孩举着伞,眼泪吧嗒吧嗒,比雨下得还凶猛。 林雨雨抱住飞机头,放声大哭:“你不要再打了,你再打要把我打没了。” 飞机头摇摇晃晃说:“你服不服?” 阿玖笑了,勉强睁开眼睛,天空中一万滴眼泪坠落,说,再见。 真困,他想,该做梦了,再见。 下不停的雨,照不完的光,还有死不掉的我 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场是突然而至的,每一场雨的路下都有她的预兆,我们却依旧无法预测雨的落下,一如我们无法预测命运的降临。 雨点砸下来了,没有过度,瞬息变成暴雨。 往后就算还有一模一样的落雨天,我也找不到一把适合避雨的伞。 于是,我只好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进那一个个下雨天。 ”这是雨啊!” ”雨也不行!” 广东珠海土木中建公司女生宿舍下,谁没有想到就在刚刚发生一场激烈的搏斗,小三大战原配。 女生宿舍的阳台扒满了一帮吃瓜群众,就在刚刚,还拼了命的喊加油加油,加油啊阿玖! 比当事人还激动! 水泊中,飞机头紧紧的按住阿玖的头,不停灼灼逼人 :“武大郎,服不服?” 阿玖刚想腾出一只手,挣扎着。飞机头看情况不对,反手按住另一只手,结果阿玖的两只手肘都被死死按住,飞机头的另一只腿肘乘胜追击,抵在阿玖的背衬衫上。 阿玖整个身子都被压住了! 他努力的边呼吸边吐出几个字:“服你妈!” 刚说完,水泊里的臭水在阿玖张口的瞬间一点点流入嘴中,但阿玖已经顾不得了。 飞机头听见自己的母亲被人问候了,显得更加暴躁。 飞机头用自己的另一只腿肘换下另一个手肘,再次死死的按住阿玖的双手,而腾出多余的另一只手一把抓住阿玖的头发死死的按在地上,睁大眼睛怒目而视。 “你个死屌丝,服不服!” “咕噜咕噜……!”水泊里不停的冒泡。 传出声音:“服你妈的!” 飞机头彻底疯狂了,抓住阿玖的头发一顿乱锤,水泊中有几缕血红色流出,旁边给飞机头打伞的林雨雨吓哭了,这一旁给阿玖打伞的雯雯也吓哭了。 整栋女生宿舍楼都在惊吓。 大部分吃瓜的女生连忙把头撤了回去,也只有一小部分当作狗血电影一样津津乐道。 林雨雨扔下雨伞,拦住飞机头,哭喊着: “不要打了,你再打就要出事了!” 鬼哥终于忍不住了,雨伞一挥,破口而出:“他娘的,死平头,老子跟你打。” 林雨雯哭着喊着,依旧顺手拦住鬼哥:“男人的事男人自己解决,这是对他的尊重!”她知道刘玖是个自尊心很重的人,他说不要人帮,就绝不会让别人插手。 一旦插手,他就输了,可他不想输。 鬼哥又捡起雨伞呆在一旁,咬牙切齿。 飞机头被林雨扯住,手逐渐松开,他站起来,拍了拍裤脚的黄泥,吐了口痰。 “呸,死屌丝!服不服” 阿玖艰难的用双手撑起,瞪着眼怒目而视:“服你全家大爷的!” 话音刚落,没过一秒就“啪”的一声倒下了。 林雨雨拼了命的拉住飞机头,哭腔着:“咱回去行吗?别打了,别打了。” 雨水滴滴答答的打在林雨雨的脸颊上,看不清脸上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也许她哭了,也许她是为了刘玖,也许只是雨水浸透了。 看得清楚只有她脸上的妆早已糊了。 飞机头呵斥林雨雨一声: “回头再跟你算账!” “屌丝,老子下个月结婚,有种你就再来!” 随后向阿玖吐了口口水,便拉着林雨雨消失在人群细雨中。 “原来梦里说的都是真的。” “操,难得下次雨,还带什么伞。”阿玖勉强睁开眼睛,看着飞机头牵着林雨雨的手,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中。 那天,雨下的很大,远处的光透不进雾里,这时他才明白并不是所有的光都会产生丁达尔效应,所以有时候伞根本没必要。 “加油,加油!”林雨雯扔掉雨伞,陪着刘玖一起在大雨磅礴下,嘴里依旧不停的喊着。 鬼哥也乘势扔掉雨伞,嘴里的半截烟被雨水呲的一声熄灭,又把紧接着烟头扔掉,跟着林雨雯一起喊着:“加油,加油……”。 雨声很大,大的稀释掉他们的呼喊声。 “程程,快加油,快加油……!”几声过后,女寝宿舍楼上的女生也跟着一起。 “姚姚,你不是说那个172的不是好人吗?” “管他呢,我都快感动哭了,程程,快加油,加油!” “加油!加油……!”整个世界里都仿佛在呐喊助威,刘玖看不见她们的脸,但能知道她们之间没有林雨雨。 林雨雯蹲下身子,用手撩撩他前额的刘海,露出满是鲜血淋漓的眼角, 哭的泣不成声:“你是不是再也不会喜欢她了吗?” 躺在水泊中刘玖突然想起小时候看的迪迦奥特曼,最后一集,奥特曼大战加坦杰厄,最终不敌,化成石头雕像躺在大海里,大古的女朋友利用她的光子理论去拯救迪迦,随后全世界心怀希望的儿童们化作了光芒的力量,所有儿童光芒的力量汇聚到了迪加高特曼身上,使他复活,并拥有了务必强大的力量。复苏的闪耀光之战士,击败了最后的敌人。当大谷回到世界后,他的变身道具也完全石化了,女主角轻轻对他说:你再也不能成奥特曼了是吗?大谷一个微笑,完美感人的大结局 阿玖笑了,他从来就不是什么大古,也不会变成复苏的闪耀光之战士,天空中一万滴眼泪坠落,说,再见。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十五) #婚礼 回程出租车上,一直静默的阿玖终于感觉到疼痛,大呼小叫起来:“掉头!掉头!送我去医院!我需要临终关怀!” 林雨雯说:“临终是谁,他为什么要关怀你!没想到你不但做第三者,自己还有第三者。” 鬼哥解释说:“刘玖是说他快要死了。” 林雨雯说:“才这么点小伤,怎么会死。” 鬼哥解释说:“太丢脸了,羞愤到死。” 阿玖不屈不挠,继续喊:“你们不是人!见死不救!我要包扎!” 林雨雯问:“你哪儿破了?” 阿玖说:“我牙龈流血。” 鬼哥说:“我也牙龈流血,每天早上刷牙都红通通的,我妈以为我用的是草莓牙膏。” 林雨雯说:“草莓牙膏甜甜的,我只敢偷偷用。” 阿玖求助无望,只好展开自救,摸摸全身,掏出一块电子表。 阿玖对电子表说:“废物,长得跟创可贴一样,但你有什么功能?表带还是塑料的,擦嘴能擦出血。” “操你大爷,和老子一样没用!” 坐在旁边的林雨雯笑个不停。 ”我手机呢?”阿玖头转向傻笑的雯雯,没好气。 “呐,给你充满了电。”雯雯小心翼翼的递过来。 阿玖接过手机,习惯性的开锁,打开短信,醒目的一行字步入眼前:“我下个月结婚,你能去找我妈拿户口本吗?” 阿玖盯着这行字看了很久,就像他本就事先预知一样,没有惊讶,没有悲伤,没有痛苦,他就像一个即将临终的老人一样呆呆的看着这一行字。 外婆告诉自己,写信可以看到对方的笔迹,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就像一个人实实在在的站在你面前。 可智能机里的短信又能什么代表什么? 命令?还是请求? 又或者是一种宣誓?宣誓自己已经不可能爱自己了? “她妈的,飞机头,老子还会怕你,去就去。”摸着一直出血的牙龈,看着窗外。 电子表嘀嘀叫,阿玖困惑地说:“它为什么会响?” 雯雯说:“闹铃吧。” 鬼哥怒骂阿玖:“大白天你定闹钟,不怕晦气吗?吵到别人睡觉怎么办?” 阿玖傻笑:“我是怕补考迟到,定了提前一小时。” 话说完一片死寂,雯雯好奇地问:“什么补考?” 鬼哥笑出了声:“他今天下午要补考。” 阿玖颤抖地问司机:“师傅,我记得你不是说要是十年前在秋名山,你就一下子飘过去,中里毅和拓海都看不见你的尾灯额,来吧,是时候证明自己了。” 司机望着油盘,半天憋不出话来。 此时雯雯积极抢答:“我能飞,师傅给我开吧!” 狭小的车内一片死沉。 司机刚想开口,被鬼哥猛的堵住了嘴。 鬼哥,阿玖异口同声:“嘘!她有病!” “有的有的!”雯雯一脸兴奋看着阿玖和鬼哥,像是自己捉迷藏藏了很久被发现的那种兴奋与自豪。 #一份答卷 进门的时候,考卷已经分发完毕。 监考老师看阿玖鼻青脸肿,头发倒竖,浑身泥泞,走路一步一个脚印,皱了皱眉。不过好在他对阿玖印象挺深,四年来阿玖坚持听他课,勤奋做笔记,回回挂科,让这位老师明白什么叫朽木不可雕。 监考老师说:“你迟到了,快。” 阿玖坐到位置上,闭目,平心静气半分钟,镇定地打开考卷,猛然看去,发现一道题也看不懂。他不敢相信,又猛然看去,发现字都不认识了。 连夜赶路,质问,打架。得知补考,吃惊,赶路。十几个小时,到这一刻,他的肾上腺素全部消耗完毕。 一下子毫无力气,压下的悲伤从全身每个缝隙冒出来。脑中穿梭着林雨雨转身的背影,雨里的眼泪,他每个画面都按不住,只能反复轻问,为什么,为什么。 这时不在考场,会好过一点吧,他能睡觉,睡醒起来打盘英雄联盟,累了就跟鬼哥去跑步。 做不到的话,可以蜷缩在被窝哭。 然而他偏偏就是在考场,桌子上摆着笔,笔压着考卷,监考老师虎视眈眈。 要是可以人格分裂多好,一个阿玖痛苦万分,满地打滚;一个阿玖稳定答题,下笔如有神。 思绪乱糟糟,阿玖的意识中,莫名其妙出现倒计时,跟寺里过年撞钟一样铛铛铛,震彻耳膜。 就在阿玖举手想放弃的时候,窗外蓦然有人大喊:“阿玖!加油!” 不用抬头,他也知道是雯雯。 这女生太可怕了,从来不管别人愿不愿意,能不能够,她就喊加油,喊拼命,而且还不是嘴巴上说说,她真的会拉着人去拼命。 真奇怪,以前竟然还有一丝丝喜欢过她,要是跟她在一起,日子会颠沛流离吧。 雯雯喊完加油,阿玖听到她踹人的声音,紧接着听到鬼哥大喊:“阿玖!加油!” 两人齐喊:“阿玖,加油!” 监考老师冲了出去,而阿玖就像走在迷雾里的人,那加油声是条隐隐约约的绳索。他顺着这条绳索跌跌撞撞振作起身,不管它会不会断,一心一意要看清楚山崖上的考卷。他心想,走过去,走过去,走过去就好了。 雯雯和鬼哥说着对不起,被监考老师赶跑。阿玖也看见卷子上一道道题目,迷雾散开,明朗无比。经历千辛万苦的努力,锲而不舍的追求,那啥,还是一道题都不会做。 看清和会做,是两回事,虽然他总是看不清。 他握紧笔,哪怕看不懂题目,依然毅然决然要写答案。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十六) 失眠的刘玖常常梦见, 母亲问过他一道题∷“人生是什么?”当时他还太小,便含糊了几句:“人生是糖果,甜甜的,超好吃。”母亲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脸宠溺的看着他说:“你还太小,不明白,等你长大了一点再告诉我吧。”当时的他因为答错了,心里特别的不舒服,便将这道题牢牢的记在心里,并发誓一定要说出答案。 上小学后,每天开开心心的,上课没那么仔细,回家再看那么几眼题便会了,成绩一直拔尖拔尖着。后来他对母亲说:“人生就是无忧无虑的。”母亲摇摇头:“真的是这样吗?”他狠狠地点点头:“我每天都无忧无虑的,所以人生也就是这样。”“不对哦。”母亲笑着说。 上初中后,意识到了学业的重要,便狠下心来抛弃那想疯玩的冲动。每天都认真仔细地听着上课的内容,回家后独立完成作业,将不会的题写在同一本练习本上。他不想请假,就算生病了也不想回去,因为在学校里我感觉的很踏实,很有学习的冲动。由于很少和母亲说身体健康情况,病了也不知道。那天中考,头昏昏的,全身发烫,脑子有点不清醒,还一个劲的吸着鼻涕,本来会做的题但由于速度慢而没有写完,卷子被收后便趴在座位上睡了起来,根本没有再去记接下来的科目。 他终是在中考这摔了一跤。看到中考成绩后的他呆若木鸡,本是成绩优异的我却考了一个普通高中。一想到老师的惊讶,母亲的责备,他就特别不敢面对现实。他将自己锁在房间里,呆在房间里放声痛哭。母亲进来,拍了拍他一耸一耸的肩:“不哭了。”他红着眼睛望着母亲:“妈,我知道了,人生就是一场跑步比赛,跑的越快的人就先到终点,但我在这次比赛中输了,输的一败涂地。”“若真如你所说的,人生是一场跑步比赛,那么我们大家距离终点还有很远,人生的路很长,我们一辈子都无法走完,你不就是在别人背后一点,那你再加把劲,你还是可以反超别人的。”他渐渐平静了下来,咬住嘴唇:“嗯,我不能就这么放弃,我可以哭泣,但我不可以脆弱。高中时,他一边学习一边照顾自己,当他考上终点大学的时候,他才明白他不是笨,是他还没用尽全力。他再一次回答了母亲的那道题人生就是一块巧克力,先苦后甜。”母亲并没有告诉我对还是错,只是淡淡的说道:“你还是没搞清楚。” 上了大学后,他翻阅着书籍,询问着别人,人生到底是什么,但每个人的回答都不相同,他还是没能找到让母亲满意的答案。 那时回家,母亲让刘玖和她一起去外面走走。他们来到了草原上,周围的一切都很安静。 母亲让他闭上眼睛,好好感受。他照的母亲的话去做,渐渐的,他的心情也平静了下来。听鸟的·声长鸣,听风的呼呼做响,感受着太阳的温暖。他好像想到了什么,睁开双眼,看着一脸享受的母亲,他忽然的明白了。母亲笑着说:懂了吗? 他感激地看着她:“终于明白了。 人生到底是什么?鸟儿的人生是飞的更高,花儿的人生是开的芳香,太阳的人生是普照世界。每个人的人生也都不一样,人生是什么?人生的答案有很多,是巧克力?是比赛?都是的,它们都是人生。人生重要的不是去思考它是什么,而是要去实现你想的人生。人生的答案不是唯一,但你想要的人生,却是唯一。 可这也只是梦啊,醒来的时候除了湿淋淋枕头还剩下什么? 每次当梦境被打的七零八碎,现实再一次回归正题,那本是他该有的人生,却只能在幻想中梦回牵绕。 死死攥着2B铅笔的刘玖,咬着牙,抠着桌子嘎吱嘎吱的响,心里笑出声来:呵,我想要的人生吗? 人生的答案不是唯一,但你想要的人生却是唯一,就像眼前的英语考试一样,作文题目是《校园生活》,而你却可以写出校园。 不就是一份答卷吗? 林雨雨在雨中的面孔,再一次拂过他的脑海,稀里糊涂的横冲直撞。 这股冲动从头顶划过肌肤,最后流经全身,他手抖的厉害,但写的正楷,横平竖直。 小学起,他的本子上字字端正,行列整齐,深思熟虑才落笔,并不允许自己用涂改液。因为字里行间,如雕如刻,全部是他不可动摇的目标,全部都得做到。哪怕后来他明白,那不叫目标,叫愿望,对永远弱小的他来说,更应该叫幻想。 阿玖在考卷上写了一行字,正楷,横平竖直:加油!我会顺利通过考试!我会找到工作!拥有未来!刚写下的字就立刻模糊,是眼泪大颗大颗掉下来。 手继续抖,心继续颤,手心冒着热汗,心首滴着鲜血。他很加油,加到爆仓。他也不想要这样的人生。倒霉,无能,卑微,还窝囊地哭。不能哭,他忍住眼泪,憋回嗓子,发出了更奇怪的哽咽。 像热带雨林里,奇形怪状的鸟的叫声。 监考老师诧异地问:“你还好吧?” 阿玖很好啊。他这么多年,能面对从小到大的怜悯。能面对不断的失去。能面对喜欢什么,什么就会离开。他靠一本写满幻想的笔记本,去习惯痛苦。 阿玖说:“没事,我很好。” 说完他猛地站起来,盯着他看的补考同学们吓了一跳,椅子一齐发出挪动的吱呀声。他们终生难忘这个场景,鼻青脸肿的阿玖站在考场中间,以众生不知道的原因,用尽全身力气大哭。阿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手里依然紧紧攥着一支笔。 考场的人不知所措。阿玖想,悲伤有尽头的话,就算逆流成河,到现在应该差不多了吧,从今往后也不会有更惨的事了吧,那么一次性流完眼泪,以后不要再这样了。 可事实证明,这个世界上有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情绪高调,用力过猛,他的2B铅笔刚刚被折断,笔芯碎成一地。 他一边哭号,一边大喊:“我很好,我会好得不得了!我会重新做人!绝对不会再失败了!” 监考老师实在没想到,会迎来这么激烈的回答。 阿玖泪水滂沱,大喊:“我很好,我会好得不得了!我会重新做人!我的人生绝对不会再失败了!” 监考老师惊恐地说:“好的,我知道了。” 忽见考场外的那棵树上,鸟雀轰然炸起。 躲在窗外的鬼哥紧紧握着门把,小声嘀咕:“他真的没事吗?” 雯雯一脸不屑:“没事,高考两次落榜的人心里的抵抗力都是有点东西的。” 鬼哥说:“怕他想不开,万一死了呢。” 雯雯说:“哪儿有这么容易死。” 鬼哥声音放低:“对有些人来说,找死轻而易举。我有个远房姑父,跟老丈人吵架,打牌一看三四五六八,脑溢血,死了。” 雯雯惊奇地说:“你讲话好像北欧电影,虽然阿玖喜欢哭,但越哭越坚强,所以后来就笑了。” “就这么简单?。” “对就这么简单!” “我感觉你讲话才像北欧电影。” 雯雯从背包里掏掏,掏出一堆药瓶,并排摆在石桌上,每瓶倒出几颗,变成手心一大把。在鬼哥震撼的注视下,一口塞进嘴巴,仰着脖子用整杯奶茶灌了下去,咽得无比艰辛。 鬼哥结结巴巴地问:“你这是吃药?” 雯雯骄傲的说:“中医药是通过身体内部调理,是整体疗法,使人阴阳平衡,达到健康理想状态。其实外表是内在的反映,内部调理好,外表自然就好!我都快25了!再不吃就嫁不出去了。” 鬼哥握着门把的手不停的滴汗,注视着雯雯:“你不是说你18岁吗……?” 考场里传来歇斯底里的声音:“操!我很好,我会好得不得了!我会重新做人!绝对不会再失败了!” 雯雯偷看考场,微微颤颤的说:“他这是改邪归正了?” “嗯。”鬼哥重重的点点头。 阿玖补考失败,只能重修。然后重修失败,差点拿不到毕业证。他给导师送澳大利亚香橙,导师问:“你平时挺稳妥的,关键时刻掉链子,要找找原因。” 阿玖解释说,考运不好,所以我收到的结果,对应不上我付出的过程。 导师帮他争取学位证,补齐了学分,千辛万苦毕业。 林雨雯靠在天台的塑料硬纸板箱上,朝着脚下的世界喊着:“走吧!” 刘玖心如死灰:“我还能去哪啊?” “Fucki g!”林雨雯甩着淀粉肠,手舞足蹈。 鬼哥掐灭烟头,激动不已:“Fuck?” “what a fucki g life!!! ”林雨雯一口咬碎,半截香肠直接喷出,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十七) #正月也叫一月,又或者说一月也叫正月,这冷笑话看起来一点都不好笑,确实它真的不好笑,阿玖也是这么想的,因为这是刘菁菁小时候跟他讲的。 外婆说,有的人喜欢一月,因为它送走了过去一年所有的不美好,而有的人不喜欢一月,因为它送走的还有即将离别的亲人。 一月初,林雨雨的婚礼即将开始。 直至婚礼结束,阿玖都一直以为这是梦,一个做了很长很长的梦! “我不去,我干嘛要去!” 天空下的几个老不死,听着湖岸上刮来的秋风。 阿玖说话的声音微微颤颤: “我不去,我为什么要去啊!” “我他妈跟你们讲啊,你们最好看住我啊,哪怕锯断我的腿也不要让我走。” 鬼哥插着话:“行行行,不去,不去。” “骏哥特地为你量身定做,专属单身贵族轰趴场所,跟这里的管事的人都说好了,明儿谁也不许叫我起床,今儿十箱酒管够。” 骏哥躺在气垫床上,有些得意,“你怎么看,雯雯姐?” “去他妈的。”小雯冲着阿玖,干了一瓶昌南八度。 阿玖也回干了一瓶昌南八度,“那他妈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啊!” “去他妈的!”雯雯还是那一句,用着小刀偷偷划破另一箱酒,自顾自咕噜咕噜的整上好几瓶,红润有光泽的脸,差点令人欲罢不能。 骏哥开始带起节奏, “那好,来干。” “预备。” ,“三!” “二!” “一!” “去他妈的!” 在这小小湖边,“去她妈的!”无疑是最靓丽的风景。 鬼哥搂着刘玖,企图把气氛推到最高点:“喔……!!!刘玖,刘玖!” “刘玖…!刘玖…!”雯雯搬出一箱酒,像个鸭子一摇一晃的走过来,小刀利索的割破开口,踹了一脚酒箱子,发出噼里啪啦的碎玻璃声。 刘玖挤出微笑,笑的很苦:“不要闹了,不要闹了。” 骏哥指着湖里,又敲了敲沙船上的围栏杆,面红耳赤:“明天你想去都去不了的,四面八方都是湖,我已经和沙船的老板打好招呼,让他最晚也得中午来。” “刘玖…!刘玖…!”慢半拍的阳总和杨瞎子们,还在抱着酒瓶子说着胡话。 “刘玖?刘玖能干嘛,六九五十四吗?”坐在船头的刘玖望着湖对面的岸边,自顾自的感叹。 夜很深,已经是后半夜了,空气里凝固着黑暗,沙船上的闹钟滴答滴答的踩着表。 风浪中的它颤颤微微地前行着,不时发出吱嘎吱嘎地悲鸣声,似乎是惧怕这风浪,想要早点进港,可近在咫尺的湖岸今晚它怎么也去不了,锚链早已紧紧栓住湖底。 “你遗憾吗?”坐在船头的刘玖突然问沙船。 “嘎吱嘎吱……!” “那里是不是也有你喜欢的人?”刘玖拍着围栏杆,继续问。 “嘎吱嘎吱……!” “你爱的人,明天也要和别人结婚吗?” “嘎吱嘎吱……!” “你会挣脱束缚,前往湖的对岸吗?”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湖面上的风越来越大,沙船不停的抖动。 “算了,算了,你是废物,你不懂爱,你不会明白我现在的痛苦。”刘玖拍拍围栏杆,叹了口气,“我也是废物。” 湖面上的风似乎并没有刚才那么剧烈,半会也听不见船板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不知多久过去,刘玖背靠着围栏杆,点起一支烟,吸一口吐一口,吐着烟圈瞬间被海风吹散,单手撑着船头的把手,嘲讽着:“你真没用,连话都不知道说,和我一样没用,六九除了五十四还能干嘛?” “呼……” 林雨雨结婚的地点选择在了赣州,在一个很舒适的天空下。 那是一个冬天,据说那是赣州最美的,最倏忽而逝的好光景,像一个人的少年时代。 后来那个人坐在船头睡着了,醒来的时候几近凌晨五点,身上不知何时多了件粉色卡通外套,这个人他想着释怀,坐在沙船上的船头,他仍望着,看着远边的天际会不会出现一缕阳光。 记得最开始的时候,那不是我的阳光,但有一刻,阳光确实照在了我身上,毕竟晚霞也是光。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十八) “吃,吃,吃!”刘玖从口袋中拿出吃完高中剩下的绿箭,这是林雨雨在高中分手时送出的最后礼物,他一直留着舍不得扔, 刘玖叹了口气,他要与过去的虚幻做个了断, 皱巴巴的包装纸囤在一起。 “看来今天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里面已经没有口香糖了,它们不会突然的消失,但会过期,剩下的只有几张映着图片的包装纸,掏出一张折出一只小船往湖里扔去,那只可怜的小纸船,像鸭子一样钻进水里,又从深渊里的浪花中窜出来。 一个小纸船也会有理想,他在渴望有一个爱情的港湾。 “你真没用。”刘玖望着它咕咚的一声,冒着泡沉入湖底。 一只,两只……七只…八只 越来越多,他数不清了。 口袋里的绿箭包装纸怎么也折不完。 朝霞染红了湖水,从淡淡的晨雾中驶来,它似乎等不及水面上情轻柔的白纱散尽,就把自己的全部严厉同小纸船倾注进湖中。 海上的微风轻轻飘过,一只被染红的小纸船却怎么也不肯沉下,它泛着血红,像是流出的鲜血一样,刘玖不以为然, “朝霞嘛,很正常,红色就红色呗。”他继续折叠剩余的绿箭包装纸。 可不一会,慢慢他发现不对劲,众多小船里,前仆后继的沉入湖底,唯独它还在摇摇晃晃的,周边的湖水也被它染成了红色。 刘玖试着捡起,它已经完全被湖水浸透,整张像透着红墨水一样,瞬间把刘玖的手染红。 这种红,他见过,是马克笔?不太像,那是什么? 他翻开,朝霞的光,映出几个歪歪扭扭的丑字:“错过我,没有更好的机会。” 他一眼认出,这是林雨雨的笔迹,丑丑的,但很好认,他永远忘不了她初高中在他手臂上写过的字,那种手麻麻的,心痒痒的感觉,总是那么美好。 “还是那么丑!”盯着手上纸船很久很久,忍不住挂起嘴角的微笑,可最终还是叹了口气,朝湖底一扔。 “过去了,过去了,都过去了!” 目光停留在在小纸船上,小纸船在空中被风吹,散成一张破烂的包装纸,最后浮在湖面。 这一扔,刘玖愣住了,不是因为它被风吹散,而是刚才沉入湖底的小纸船,猛地全部浮出,有的带着蓝色,绿色,橘色,周围湖水像染色纺织厂的染料一样。 呆若木鸡的刘玖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惊慌失措的开始捞出那些小纸船。 捞出第一只,他像发了疯的一样胡乱拆开,橘黄色的笔迹:“幸福,就是我们在一起,不离不弃。” 接着第二只,绿色的笔迹:“我爱你,不仅你的优点,还有缺点。” 三只,蓝色的笔迹:“我想一直在你身边,直到你不需要我的时候。” 四只,五只,都是黑色:“要爱我,要爱我,你别无选择,爱我你才能有快乐!” “江湖太远我不去了,我比较喜欢陪你吃饭,跟你说晚安。” “跟你在一起,是我做过最认真的事。” 二十多张包装纸, 他来不及继续往下看了,他哭的那样伤心,那样悲恸,那样绝望,泪水像决了堤洪水似的从眼窝里倾泻出来,又被湖上带着咸味的微风无情吹干。 眼泪顺着鼻梁,绕过胡渣,流进嘴里,咸咸的,他分不清这是湖水还是眼泪的味道,心头一震,像是被绑在马路中间,几辆卡车不假思索的踩着刹反复开过。 痛,太痛了,撕裂着,哭不出来了,哽咽着声,眼睛被微风吹的通红,他勉强挤出几滴眼泪。 一滴划过鼻梁落下。 她吹一口热气,有一搭没一搭的说:“你好,姑奶奶我叫林雨雨,你请我吃饭了,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 一滴划过脸庞落下。 “喏,给你的,我花了一个月的心思的,你好好保存,以后要还我的。”林雨雨从书包里掏出一个橙色旧瓶子,周围的喷漆零零散散。 林雨雨见阿玖一脸惊呆,笑着指着瓶子说:”你打开看看喏。” 扭开凹凸不平的小瓶盖,阿玖低下头仔细看,一个个拇指大的星星装满整个瓶子。 最后一滴,被吸进鼻子。 林雨雨:“你最还好吗?” 阿玖迷迷糊糊:“不好,考砸了!” 继续说:“你好久没打电话给我了!” 林雨雨:“呵呵,钱都给你买口香糖了,没钱冲话费了。” 阿玖:“太穷了吧你,我有钱分你一点。” 林雨雨:“不要分钱了,刘玖,我们分手吧。” 阿玖:“……还是分钱好了!” 林雨雨:“我说真的,刘玖,我们分手吧!” 阿玖:“……我要分钱!” 林雨雨:“刘玖,记得照顾好自己,别再拼命吃手抓饼了。”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记得回去多看你外婆,她肯定很想你!”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刘玖,你还想我吗?”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阿玖,你别这样,不要哭了好吗!” 阿玖:“……分钱分钱。” 林雨雨:“如果让你选,你还会选鄱中和一中吗?” “分钱分钱………” 林雨雨说完最后一句话,“刘玖,你有没有觉得我很差劲。” “分钱分钱……” 林雨雨挂掉电话。 前胸贴后背的刘玖鼓起勇气,对着号码一个一个按, “嘟嘟嘟……”电话接通了。 “我爱你,” 阿玖开始饿的发昏,语气压的喘不过气。 电话那头传来林雨雨的声音,“什么?” “不爱也没关系,”刘玖想把话说完。 “明天见!”嘟嘟嘟,阿玖挂掉电话,他真的太累了。 刘玖一把抹去眼泪,回忆涌上心头,他猛拍打着,开始狂笑:“啊,哈,哈,啊……!啊……!哈哈哈……!啊…………!!!”攥着所有绿箭包装纸,揉成一团朝着湖底全部扔去。 他跳起身,凳子一翻,朝着沙船上的屋子冲去,歇斯底里的大喊: “起来,起来!” “出什么事了,出什么事了?”鬼哥猛地起身,观察四周。 “起床,起床!!!” “怎么了,怎么了,卧槽了呀,还让不让人睡了?”阳总穿着裤衩坐着开始抱怨。 “啊……!起来……快起来……啊…!” “怎么了,怎么了,说你说啊,别他妈喊啊!”骏哥大口大口的呼吸,缓过神来。 刘玖咬着牙,喊:“我要去,我要去婚礼,不去就真的没机会了!” “我去,你这是要抢婚啊?”杨瞎子摇摇头,不忍直视。 领导拍案而起:“他妈的,谁说去婚礼就把腿给打断了的?” “赶紧穿衣服,都没时间了!” 杨瞎子边裤衩边说: “你他妈假酒喝多了,真他妈去!啊?” “别闹了,别闹了啊,咱不去咱不去,咱今天还要去夜总会耍耍。”阳总高举红内裤,沉浸其中。 “眼镜!!!我眼镜呢?”刘玖一脚蹬在阳总屁股上,“我眼镜为什么会在你的裤衩上?算了来不及了,把裤衩捡起来,快走,快走!” “雯雯姐呢?”骏哥系好皮带,突然一问。 刘玖手忙脚乱:“对啊,雯雯姐呢?” “我在这。”她笔直的站在船头,礼仪挥了挥手,说。 “她什么时候……?”阳总一惊一乍。 刘玖又是一脚蹬在他的屁股上,“别什么时候了,快点找到你的裤衩穿起来。” 手忙脚乱的一阵时间后,几个人站在船头,望着湖岸,他们愣住了。 刘玖气的半死,一脚蹬在围栏杆上,“他妈的,这沙船被锁住了,玩个屁?” “你先别急。”骏哥忍不住安慰。 “我他妈能不急吗?她就要出嫁了,马上就是别人的老婆,和别人……玛德,我……真是操了啊!” 雯雯挡住刘玖的面前,“刘玖,你总是这样,喜欢把脾气撒在别人身上,你有本事去冲那个飞机头撒气啊!” 骏哥摇摇头没有说话。 “对不起,骏哥。” “没事的……!”骏哥刚想说出。 刘玖纵身一跃,咕咚一声,跳入湖里。 “他妈的,还愣着干嘛啊?跳啊!”雯雯勒紧了裤腰带,摆摆手,往湖里纵身一跃,“刘玖,你个大傻瓜,超级超级大傻瓜!” “啊?”阳总和鬼哥们,朝着骏哥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看我干嘛,跳啊!他们两都快游到湖对面了!” 骏哥话音刚落,抱紧胸口,跟着纵身一跃,喊:“刘玖,操你大爷的!” 领导呵了一声,跟着骏哥身后,“刘玖,操你大爷的。” “日你仙人!”杨瞎子搂着游泳圈,扑向湖面。 “跳啊!他妈的。”鬼哥一脚把正在船头犹犹豫豫的阳总踹进湖里。 “刘玖,我也操你大爷的!”阳总浑身一颤,喊得没声。 “操了个Dj!”鬼哥在岸上点了一支烟,吸一口吐出,然后掐灭,相继纵身而跃,湖面上的水花四溅,咕咚又咕咚的一声。 “你是不是傻啊?”刘玖朝着身后的林雨雯,头发已经全部浸透,湿漉漉的,她打着冷颤,忍不住笑了笑,又叹了口气,用力的喊。 林雨雯在水里一脚蹬在刘玖的肚子上,哭的撕心裂肺:“你才是大傻瓜,超级超级无敌笨蛋大傻瓜!我还以为你要自杀呢!” “雯雯姐,雯雯姐,你们游慢点!”骏哥喘着粗气,紧跟其后。 刘玖望了望身后的他们,叹了口气,他要与过去的虚幻做个了断, 原来那些皱巴巴的包装纸囤在一起,就是我们自己。 “看来今天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是啊,里面已经没有口香糖了,它们不会突然的消失,但会过期,剩下的只有几张映着图片的包装纸,掏出一张折出一只小船往湖里扔去,那只可怜的小纸船,像鸭子一样钻进水里,又从深渊里的浪花中窜出来。 一个小纸船也会有理想,他在渴望有一个爱情的港湾。 “你真没用。”刘玖咕咚的一声,冒着泡沉入湖底,又探出头来。 一只,两只……七只…八只 越来越多,他数不清了。 原来我们的本身就是那些小纸船。 TheCascadesListe tothe hythmofthefalli g ai 听雨声的节奏Telli gmejustwhatafoolI’vebee 告诉我我是个多么愚蠢的人Iwishthatitwouldgoa dletmec yi vai 我希望它会消失,让我徒劳地哭泣A dletmebealo eagai 再让我一个人呆着Nowtheo lygi lI’veeve lovedhasgo eaway现在我唯一爱过的女孩已经走了Looki gfo ab a d ewsta t寻找全新的开始Butlittledoesshek owthatwhe sheleftthatday但当她那天离开时,她不知道Alo gwithhe shetookmyhea t她带着我的心Rai ,pleasetellme, owdoesthatseemfai 雨,请告诉我,现在这样公平吗Fo he tostealmyhea tawaywhe shedo ’tca e当她不在乎的时候把我的心偷走Ica ’tlovea othe ,whe myhea t’ssomewhe efa away当我的心在遥远的某个地方时,我不能爱另一个人。Rai ,wo ’tyoutellhe thatIlovehe so雨,你不告诉她我爱她吗?Pleaseaskthesu tosethe hea taglow请让太阳照亮她的心Rai i he hea ta dletthelovewek owsta ttog ow雨在她心中,让我们所知道的爱开始成长扩展 “刘玖,这次结束,我们就去旅行!” 神明收没了人类的胆怯,这使少年的青春轰轰烈烈。 ------------ 那年那蝉那些事(六十九) #女孩 这是一场温馨美好的室外婚礼,冬日的暖阳温柔的照射着,新娘着白纱,眉眼温柔,新娘总是美好的,多日不见的飞机头穿着笔挺的西装,肃穆的站在对面,在这神圣的场合表情依旧猥琐。 站在银杏树下,她笑的很美。 阿玖心头一震,她当年喜欢的不是杏花,而是银杏。 站在台下的鬼哥摘下眼镜,揉了揉眼角,说: “这男的太猥琐了,我受不了!” 雯雯豪爽回答:“还好吧,比阿玖好点!” 鬼哥接不上话……… 刘玖一声不吭,鬼哥沉不住气: “我们要不要去大闹一场,反正是那飞机头叫我们来的!” 骏哥抛了抛手上的打火机,说:“我跟你说,等会别紧张,哥几个都为你豁出去了,待会宣誓的时候你就冲上去,什么别管,抢了人就跑,后头有我们垫着。” “是啊,是啊,就算飞机头拿着刀追我们,我们也不怂,一定给你顶住了!”杨瞎子一把搂着刘玖的肩,指着不远处的新郎。 刘玖还是一声不吭,呆呆坐在最边角的餐桌,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害怕谁,林雨雨?还是飞机头?得了吧,哪里还有时间考虑这个。 望着婚礼的红地毯,大概十米,就十米,高中刘玖在运动会上参加3000米,距离终点的她也是十米。 好累,好累,他喘着粗气,3000米最后的十米,腿像是灌了铅;好痛,好痛,他捂着胸口,23岁最后的十米,心像是穿进了针。 订婚人道:“程鑫,你是否愿意林雨雨成为你的妻子,无论疾病还是健康,富贵还是贫穷,你都愿意照顾她,爱护她,矢志不渝。” “刘玖,快上去,快上去,你只有一次机会!”鬼哥喊的没声。 刘玖一声不吭。 “他妈的,你要是不去,我都看不起你!”阳总攥着酒杯,干着急。 刘玖一声不吭。 “操你大爷的。”领导骂出了声。 刘玖一声不吭。 “去啊!去啊!”杨瞎子踹了踹他的板凳,咬着牙喊。 骏哥拍拍手,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知道,刘玖现在的处境比死还难受。 只有林雨雯,通过刘玖的目光停留在在新娘林雨雨的身上。 白色的婚礼服,她很美,美到窒息,美到模糊,美到刘玖不忍心上去打断她的婚礼,美到刘玖想一直看着她,哪怕她叫林雨雨,程鑫的林雨雨。 “我愿意。”林雨雨微微张口。 很美,美到爆,美到世界毁灭。 23岁最后的十米,心“嘭”的一声被针扎破,果然人在崩溃前,都是悄无声息,毫无征兆的,总悄悄的来,又悄悄的走,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台下的阿玖落下泪来,手边出现一块干净的手帕,他接过,又是道谢。雯雯拍了拍他的的手臂:“这是雨啊!” 阿玖声音越来越小:“雨也不行!” 仪式结束后便是酒宴,阿玖望着林雨雨,新郎带着她,向宾客敬酒,聊天应酬。 他几乎能想象出他们谈论的话题:股票,政治,工作,旅游。 他们再也不会谈论诗歌,朴树,篮球,还有电台。 经过他们这桌时,简单的带过,笑了,大家都笑了。 酒宴结束后,阿玖想借酒消愁,可身上又没多少钱,便拉着鬼哥一同前往。 鬼哥说,酒解不了愁,想带阿玖去嫖,阿玖犹豫了一会,想自己现在应该没有什么顾虑了吧。 一旁的雯雯听到,抢过话来,严肃的放下小龙虾:“啥玩意,你们要去干嘛?嫖啥?” 拿了只香辣蟹堵住刚想积极发言的鬼哥,阿玖连忙解释:“我说我们去酒吧看看能不能白嫖酒水喝!” “嗯,好,我们走!”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七十) #再见,我的那年 世事如书,我偏爱你这一句,愿做个逗号,待在你脚边。但愿你有自己的朗读者,而我只是个摆渡人。 就这样林雨雨结婚了,对,就这样。 小纸船,小星星,还有那些老的掉渣的情话,现在不都无所谓了吗。 “这是雨啊!” “雨也不行。” 林雨雨和飞机头脱去婚纱西装,宴席过后带着一帮人去镇上最好的酒吧。 狗血剧情再次上演,和阿玖迎面撞到。 他结结巴巴地说:“你们好。” 那个飞机头说一脸高傲的回复:“听林雨雨以前的同学说,你是个伟人?难得碰到伟人,咱们喝两杯。”他的手搂着林雨雨细腰,步步紧逼。 阿玖和林雨雨夫妇在九号桌玩骰子!整个酒吧的人都在一边聊天,一边竖起耳朵斜着眼睛观察7号桌。没几圈,阿玖输得都吹了好几瓶,脸红脖子粗。 飞机头故意放大声音:“玩这么小,伟人也不行啊!” 林雨雨顶了顶小平头,示意他不要瞎搞。 飞机头步步紧逼,丝毫不给阿玖犹豫缓冲的时间。 大家觉得不是办法,鬼哥上前一步打算破口大骂这个飞机头,后来想了想,阿玖才是小三,话刚到口又咽了回去。 雯雯过去坐下来,搂着已经醉烂的刘玖,微笑着对着林雨雨和飞机头说:“那玩大的,我们和你们夫妻来打个“十全十美”!” “十分十全十美!!?”,是个激烈的游戏。去一家酒吧比赛,双方最一波到的人可以选择一个游戏,列如,“压指”、“心脏病”等等,输的人继续喝,十杯洋酒为满,十瓶啤酒为美,喝完代表打进一个十全十美,然后迅速赶往下一家。一个十全十美是一分,就是说要喝掉十家,谁先完成回到起始酒吧,就算赢了。 飞机头盯着她,说:“好啊,就从这里开始。”接着她点了根烟,报了另外九家酒吧的名字。 “我选开火车!”雯雯拍案而起,咕噜咕噜端起一杯洋酒,来不及思考,像是喝水一样朝着嘴里灌。 “十分十全十美,不是这样玩的!游戏还没开始啊!你就已经喝了。”人群中有人指出。 “诶,那么开始吧!”飞机头打了个响指,得意忘形的看着刘玖。 “开始吧!”刘玖轻声咳出,望着酒桌面前的林雨雨,点点头。 三人围成一个圈,在开始之前,每个人说出一个地名,代表自己。但是地点不能重复。游戏开始后,假设你来自北京,而另一个人来自上海,你就要说:“开呀开呀开火车,北京的火车就要开。”大家一起问:“往哪开?”你说:“上海开”。那代表上海的那个人就要马上反应接着说:“上海的火车就要开。”然后大家一起问:“往哪开?”再由这个人选择另外的游戏对象,说:“往某某地方开。”如果对方稍有迟疑,没有反应过来就输了 “我选昌南!”刘玖直勾勾的望着林雨雨,他故意说出‘昌南’,想看看她的反应。 “广东。”飞机头语速很快。 只有林雨雨支支吾吾,挤出两个字:“鄱镇。” 望着那边打的水生火热,阳总急的像个窜天猴,跑到雯雯跟前,喊:“雯雯姐,雯雯姐,游戏开始了!” “喝!…喝!”雯雯没有理他,高举酒杯,一杯给一杯的到满,又一杯又一杯的干尽。 鬼哥忍不住尖叫,他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雯雯姐她不是玩不来,反而是她太聪明,太想赢了! 皱着眉头,指着披头散发的雯雯喊:“她…雯雯姐,她这是想这局游戏直接认输,节省时间,趁他们还在玩游戏的时候,就喝满一个十全十美就赶往下一场地!提前结束游戏!” 全场哗然,大家还没来得及阻拦,雯雯已经咕咚咚喝完一个十全十美。 接着她的眼睛亮起来,如同迷离的灯光里最亮的两盏。 她望着酒桌前的刘玖,眼睛很亮,亮得像没有微尘的海水,亮的宁静,永远不会斜视。 仿佛充满自信的告诉刘玖,“这场仗,我们赢定了!” 她在众人的欢呼声,吧台的闪光灯下,以及林雨雨夫妇的目光下,一步步,一步步的走向入口的卷帘门。 “刘玖!嘿嘿!”林雨雯转头嘿嘿一笑。 林雨雯跨出大门的第一步,赢了,第一场赢了,可刘玖却怎么也笑不起来,他望着娇小的身子穿着高跟鞋滴滴答答的她,回着头朝着自己笑出的那一刻,噼里啪啦的电触的遍体鳞伤。 她总是这样,无论做什么,不管别人愿不愿意。 这天成为珠海酒吧史上无比华丽的一页。 雯雯坐着骏哥的上海大众,抵达拱北街区,蓝天喝到龙腾,从龙腾喝到当时还存在的神话酒吧。每次都是直接进去,经理已经在桌子上摆好酒,咕咚咚一瓶加一杯,一分喝完立刻走,自然有人埋单。 接着走出街区,其他五家酒吧老板闻讯赶来,几辆车一字排开。看热闹的人们纷纷打车,一路跟随。大呼小叫的车队到上海路,到鼓楼,到新街口,再回新街口。 文静秀气的雯雯,周身包裹灿烂的霓虹,蹬着高跟鞋穿梭南京城,光芒万丈。 喝完一家酒吧,雯雯的眼睛就会亮一点儿。她每次都站在出口,掏出一面小镜子,认真补下口红,一步都不歪斜,笔直走向目的地。 剩下最后一家,所有人轰然跟着出门,醉成稀烂的刘玖早就放弃比赛,躺在骏哥后座位,尽力凑到雯雯边上,心里难受的呼吸,勉强挤出几个字:“要…不,你放弃吧。” 她冲阿玖偷偷一笑,说:“你们可能不知道,我是东北姑娘。” “我知道” “过去我和你说,让你选择的那个公司,其实是我瞎编的。” “我知道。” “其实吧,我很自私,我拿工作诱惑你,就是想看看她在你心中的地位。” “我知道。” “过了今天就什么都好了。” “我知道。” “所以……呕……” “你别喝了,行不行。” “不,我要喝!比赛还没有结束。” ------------ 那年那蝉那些事(七十一) 她别眼里可能是喝不倒,灌不醉的西施,但只有刘玖知道,她每隔一段路,呕吐腹泻,表情痛不欲生,可痛完之后呢?她擦了擦嘴,重新补好口红,咧开嘴微微一笑,赶忙叫着骏哥继续前往下一家。 阿玖越来越迷糊:“你这样是会死的。” 雯雯头靠在车玻璃上,不知道哪来的力气,“我就是不死,怎么样,了不起吧!” 骏哥默不作声开车,从副驾看后视镜,雯雯不知道想着什么,呆呆地把头贴着车窗,脸红通通的。 回起点的路上,雯雯突然开口,说:“刘玖,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别人拼命过?” 阿玖震了一下: “啊?” 雯雯红着两边腮帮子吐出一字一句:“我说你你…你这一辈子有没有为别人拼过命!” 阿玖先是一愣,脑子一瞬间闪过林雨雨。 酒后头痛的不行,双手抓住后座扶椅,回忆中只剩下短发女孩。 雪停了,雨也停了,冬天里的阳光并不温暖,平稳又均匀,但是她的笑容总是那么的热烈。 我问她为什么,她说,我可是林雨雨啊! 阿玖看着自己的双手,又转向头看向两边腮红的雯雯,面带微笑,你怎么这么像她啊! 雯雯看窗外的夜色,说:“我说的拼命,不是拼命工作,不是拼命吃饭,不是拼命解释的拼命,那只是个形容词。我说的拼命,是真的今天就算死了,我也愿意。” 她摇摇头,又说:“其实我肯定不会真的死,所以也不算拼命。” 阿玖沉默一会儿,一拳轰在腿上,说。 “我们就要赢了,开心吧?”雯雯歪着头,嘟着嘴,充着血丝的眼睛眨巴眨巴,继续嘿嘿的发出声来。 刘玖咬着牙,“真开心,开心得想X他大爷。” 到了起始的一家酒吧,人头攒动,雯雯目不斜视,毫无醉态,轻快地坐回原位。人们疯狂鼓掌,吹口哨,大声叫好。 飞机头不见踪影,大家喊着赢了赢了。 朋友冲进来兴奋地喊:“飞机头挂了,在最后一家喝完就挂了。” 众人激动地喝彩,说:“他妈的,打败奸夫了,原来这么解气。雯雯牛X!东北姑娘牛X!文静妹子大发飙,浪奔浪流浪滔滔!欢迎雯雯击毙全世界的奸夫!” 阿玖心中缓缓升起一丝丝快感,但却什么高兴不起来,此刻的他盯着酒吧门口,似乎在等待着什么,就像九年前现在一中大门口等待着什么。 雯雯兴奋的举起酒杯,把最后一杯酒一饮而尽,冲着站在身边的阿玖示意这场恶仗打完了。 阿玖突然发问:“林雨雨呢?” 朋友迟疑地看了眼雯雯,说:“喝到第三家,林雨雨劝飞机头放弃,飞机头不肯,最后喝到第六家,奸夫一个人偷偷跑了。喝到第八家,林雨雨挂了,坐在路边哭。最后也不知为什么起初不愿喝的她要执意喝完最后一家。” 朋友话音刚落,林雨雨搀着门框一步步走进酒吧,高跟鞋滴答滴答参差不齐的声音,眼睛仔细的可以看到林雨雨的高跟鞋只剩下一只。 眼角通红,手掌通红一片,滴答滴答。显然是事先蹭了蹭眼睛。 酒吧登时一片安静。 阿玖暴跳如雷: “ 你他妈不是对酒精过敏的吗?” 整个声音都在酒吧里回荡。 车与车相撞叫车祸,人与人相撞叫爱情,可现实是,车与车总是相让,人与人总是错过。 林雨雨并没有回复阿玖,高跟鞋的声音滴答滴答,全酒吧的人注视着阿玖和林雨,还有雯雯。 鬼哥,骏哥,阳总他们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来,继续喝,我没有输!”林雨雨停顿一下,撕心裂肺的哭。 林雨雨找个人少的角落,端起一杯普通的昌南八度,到处找开瓶器。 “喝喝喝……姑奶奶我没输,我没输!” 眼角又顿时红起。 眼角红起的不仅仅只有林雨雨,还有阿玖。 十三年前,双马尾姑娘屁颠屁颠的躲在阿姨背后,看着托着大木箱子的阿玖。 林雨雨: “妈,那个人好凶啊!” 阿玖 :“你才凶,你全家都凶!” 林雨雨: “站住,不许你骂我妈。” 林雨雨:“嘿,胆小鬼回句话啊,略略略……” 林雨雨:“妈,他还会说谢谢啊!我以为他只会凶人嘞。” 林雨雨:“嘿!等我一下,我妈说了,给你吃的,给你赔不是,哼!” 阿玖:“谢谢,我不需要。” 林雨雨:“嘿,你这个人怎么这个酿子,姑奶奶的糖果都不接,爱吃不吃。” 林雨雨:”妈耶,妈耶,他又凶我,打死我也不想看到他了。” 临近高考 “去他妈的清华,老子要谈恋爱,老子要娶林,老子要和林雨吃同一锅”阿玖看着夕阳,看着林雨,看着夕阳下的林雨,笑了,笑的很开心。 “等我一年,好吗?” “嗯!好!” 只是没想到那么冷的冬天, 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悲伤烫出一个洞, 一直贯穿到心脏。 一月的冷风早已有了凉意,大家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阿玖忍不住了,一把抓住林雨雨的手,取下酒瓶,哭的撕心裂肺:“林雨雨,你他妈别喝了啊!” “我求求你了,别喝了好吗,对自己好点!” 林雨雨还在地上摸索着剩余的酒瓶,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缓缓抬头, 冷笑:“我现在好不好,还会有人在乎吗?” 阿玖冲动的喊出:“我!” “你?哈哈!” 林雨雨嘴角划起弧度,阿玖从来没有见过的弧度。 “我求求你,可不可以就当放我一条生路,你去你该去的地方,我过我该过的日子!” 阿玖哽咽着:“嗯!” 最后林雨雨跑了出去,阿玖跟在其后,林雨雨边跑边哭,阿玖边哭边追。 阿玖追上去抱着她哭。 然后,然后他送她回家了。 场面一片寂静。 雯雯面不改色,又喝一杯,轻轻把头搁在桌面上,说: “靠,累了。” 如果你真的开心,那为什么会累呢。 雯雯酒精中毒被送进了医院,医生说她根本不是东北的姑娘,再多喝一点就会死。 医生并没有借此机会夸大其词,捞一笔钱。 白色的房间,白色的床单,白色的病服,还有那一个个吓白的脸。 一眼望去,骏哥、鬼哥、杨瞎子、阳总…一排整整齐齐站在吊水瓶处。 唯独阿玖不见了,鬼哥撒谎,说阿玖去嫖娼发泄心中的愤怒被抓了、骏哥撒谎,说阿玖肚子饿去点手抓饼了、杨瞎子撒谎,说阿玖去网吧开好机子准备通宵、阳总撒谎,说阿玖去买丝袜打算作为赔礼送你。 雯雯轻轻的咳了一声,吓得他们七魂八窍。 雪停了,雨也停了,冬日的阳光并不温暖,平稳又均匀,但阳光里雯雯的笑脸那么热烈,她说:“我就不死,怎么样,很了不起吧?” 大家高升呼喊:“牛逼!” 直至出院,阿玖都没有到来,雯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想什么呢?” 鬼哥喊:“那你还会回来吗?我好向阿玖交代。” 已经走远的雯雯在阳光下挥挥手,不知道她是说再见,还是说不。 鬼哥把字条交给阿玖说:“雯雯给你的,不行我得回去睡觉,太他妈困了。” 阿玖独自站在走廊,打开字条,上面很短的几行字: 喂! 这次不算。 下次结束,我们再旅行吧! 要是要是我还能活着,活到再见面的话。 身边欢快的同学来来去去,没几个认识。补考失败、感情受挫的阿玖心想,上次说的什么?为什么这次不算? 酒后的脑子果然不够用,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些东西。 “Mg十Z So4==MgSo4+Z ” “6HF+SiO2=H2SiF6+2H2O” “2 H2O2==M O2(催化剂)==2 H2O+O2↑”? 站在满地星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刘玖的人生中每一点光都是一只活的萤火虫,它们被这条弧形的、细长的高架路束缚在其中,只能使劲地向前奔,寻找出口。 但是永远不会有出口。 以前这个城市对刘玖就是这样,永远没有出口,前不久忽然有了两个,一个是林雨雨,一个是林雨雯。 但就在刚刚,还没有做出决定的时候,出口就已经封死。 现在他自由了,每次他抵达这里都有种想躺在地上放赖的感觉,享受顶楼的风、天光和春去秋来这个城市不同的气味,有时候是槐花,有时候是树叶,有时候是下面街上卖菠萝的甜香。 随后的日子里他发现即使自己什么都不会,也能在海边,听着浪潮,看着篝火,创造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世界。 那,那他有回忆。 回忆,这二个字像一柄重锤,击中每个人的胸口,几乎喘不过气来。 外婆说的对, 他真的很讨厌一月,它送走了我太多太多的,留下的只有被风雪掩埋的枯萎的杏花树。 这是雨啊! 雨也不行。 再见,我的那年! ------------ 毕业(一) 四级英语考试成功挂科,补考又成功失败,仅剩的重修不出意外的成功不及格。 刘玖望着学校里发来的重修文件,高兴的拍起手来,细细品味着大学四年的成功,原来有些事并不需要努力就能成功。 坐在天台的他,吹着在校这余数不多的晚风,再过一个星期他就要彻底离开这个学校了。 他会留念吗?其实他也不太确定,那天聚会大家就在议论纷纷。 鬼哥说,他舍不得,舍不得这里的失足姐姐。 阳总说,他舍不得,舍不得那匹在草原奔跑的野马。 瞎子说,他舍不得,舍不得那个登他联盟账号连夜查岗的董小姐。 轮到刘玖,刘玖半天憋不出一句话来,罚酒一杯,他喝了,没醉。 一轮过后,鬼哥继续往下说,他讲述着他那百人斩的惊天地泣鬼神的事迹。 …… 轮到刘玖,他筷子夹着醉蟹,又放下,沉默了一会,罚酒一杯,他喝了,没醉。 阳总说,她又谈一个女朋友,叫小祝,叹了口气,像是讲述着一匹来自内蒙的野马。 ……… 一圈过后,刘玖大口大口吃着小龙虾,通红的圆脸泛着油光。 “我……”把手放在眉骨之间,欲言又止。 不一会,在众人的目光下,端起酒杯咕咚一声,喘着大气,他喝了,没醉。 瞎子接过装满醉蟹的盘子,眉毛下拉,说得轻描淡写,她怀孕了,不是我的。 大家都没有出声,望着眼前一米八几的男人,显得有些心疼。 刘玖颤颤悠悠的把碗里最后剩余的四特酒递给他。 瞎子婉拒,“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他妈那是雪碧!” …… 打完最后一圈,刘玖仍然一字不吐,缓缓抬起酒杯,瞎子说它是雪碧,他尝不出来。 就在红色塑料碗碰嘴的那一刻,他好像听到了,“你舍得她吗?” 谁说的?鬼哥?阳总?瞎子?还是隔壁桌吵架的情侣? 耳朵嗡嗡作响,这次他站在风口里,他听不清。 咕咚一声,咽喉里刺痛感传入神经,像是卡了几百根鱼刺,越痛他就越喝,越喝他就越痛。 他眯着眼,眉毛收紧,嘴巴下拉,喘着大气:“舍得,我很舍得,非常舍得,舍得的想死了!”在风中凌乱的他,像是站在台上即将开始演出的拙劣者。 碗里的酒一滴不剩,那如同虚设的几百根鱼刺顺着暖流重重吐的满地都是。 半夜三点,食堂二楼的烧烤摊,台下没有观众,没有鼓掌声,更没有隔壁桌的情侣,眼前一黑,又一白,鬼哥他们早就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去他妈的!”刘玖重重的拍着桌子,眼睛里冒着火星,气愤刚才满怀深意的演出既然没有观众。 烧烤摊的老板穿着睡衣走过来,他没有说话,重重的把账单甩在桌子上,“你舍不舍得我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付钱,不付钱一个都别想跑!” 刘玖挪着沉重的的身板,努力的伸直,炎热的夏天里,他的手掌却懂得麻木僵直。 他笑了,钱包找不到了。 换只口袋,他又笑了,他记起来林雨雨曾经送过的卡通钱包,他早就不用了。 “微信也可以。”老板打着哈切,心里估计也是骂爹喊娘,为了做他们这一单生意,从11点到凌晨3点苦苦挣扎了四个小时。 接过账单,细数着,一斤醉蟹,一斤小龙虾,一斤半的酸菜鱼,怎么还有一箱雪碧? 刘玖喳的一声,拍案而起:“雪碧?怎么会有雪碧呢?” 老板大气喘着,正打算把刘玖的眼珠子扣在账单上。 “算了,雪碧就雪碧吧,雪碧比四特酒便宜。”刘玖装作高尚的挥了挥手。 起风了,塑料垃圾袋漫天飞舞,时而高,时而低,人家防盗窗上的纸板被吹的噔噔作响。 路边停着的自行车,轻便摩托车,电动车,有许多被风吹得倒在地上,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风中凌乱的他,看着那些风中摇摇欲坠的车子,莫名其妙的想,它们会不会因为换个主人而时不时漏电,会不会变得多愁善感,会不会留念与舍得。 风继续吹,塑料帐篷哐哧哐哧的作响。 刘玖半响过后,才反应过来,它们是车子,各种没有生命的车子,如果他们哪天围成一团,讨论着留念与舍得,那卖二手车的公司岂不是要倒闭? 刘玖砸吧砸吧嘴,碎碎念:“哈哈,舍得,舍得,它们肯定舍得,不舍得怎么卖钱啊。” 那我会舍得吗? 他不知道。 水的清澈,并非因为它不含杂质,而是在于懂得沉淀;心的通透,不是因为没有杂念,而是在于明白取舍。 再后来,鬼哥托着身子趴在装满蟹壳的桌子上,哭着喊着:“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哦!” 楼下宿舍的门早就被宿管员锁死,而风越来越大,他们没有回头路。 夜间温度骤降,阳总一把鼻涕甩过,摸了摸胸脯前的衬衫,满腔热血:“我们要坚强!” “坚强?”刘玖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大学里的最后一次坚强,竟然要用在熬夜喝酒抗冻上,我们还真是没用啊! 刘玖坐在塑料板凳上,远远的望去,疲惫不堪的他们,越看越像是那没有停车棚的车子,停在路边时不时“哔啵哔啵”的发出叫声。 “你们是哪辆车子?”刘玖挑出几个没啃完的虾尾,指着不远处的车子。 “啊?”阳总顺着方向望去,又补了一句,“什么什么车子?” 鬼哥捡起蟹壳,明白了刘玖的意思,吸了一口说:“摩托车,我要当摩托车,相当野性!” 杨瞎子砸吧砸吧嘴:“那我就电动车吧,电动车好,现在电费便宜。” 刘玖一口咬碎虾壳:“那我岂不是没得选,只剩下自行车了?” “算了,自行车也好,不用充电。” “那我呢?那我呢?”阳总数了数,其他的都被选了。 “你啊!这辈子当不了车的,你只能是草原里的公马。”鬼哥甩了甩蟹壳,一抹嘴,憋住不笑。 那一晚,他们说了很多,他们边说,刘玖就边听。 再后来,风停了,天亮了,摇摇欲坠的车子也被骑走了。 那时候他仍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醉,老板账单上的雪碧又是何时出现。 就像如今站在天台一样,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几辆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车子。 直到风停了,天亮了,车走了,自己也快毕业了。 风停了它仍会刮,天亮了它仍会暗,车走了它仍会停,而自己只能用着流连忘返的台词怀念那恍恍惚惚的过去。 “叮咚一声。”手机里弹出教导处传来的通知短信, “祝各位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他妈的,我好像真的要毕业了。”坐在天台的刘玖点了根烟,打着算盘,去年为了流体力学和结构力学,已经葬送了一箱意大利脐橙,今年不知道该送什么好。 刘玖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在想着如何寻找工作生活的时候,他却仍停留在为了修学分毕业该如何送礼。 他认为这样的他,辅导员不会可怜自己,因为连他自己都厌恶着现在的他。 未来的一个星期里,他作出惊天动地的改变。 夜以继日的跟着辅导员后面掂茶倒水, 这几天的观察下,刘玖发现,辅导员渴了他喝美国星巴克,饿了他吃KFC,就连签字的钢笔都是美国大牌的。 跟在他后面的刘玖不禁想问:“你不会是汉奸吧!这么喜欢外国的东西?” 但他不敢问,万一辅导员生气了,这几天的心血不就化为泡影了? 毕业的前一天,刘玖咬咬牙下血本,从网上淘出几箱日本泡面,几条俄罗斯香肠,还有一条美国内裤。 辅导员欣慰的点点头,帮他争取学位证,补齐了学分,千辛万苦毕业。 ------------ 毕业(二) “微信也可以。”老板打着哈切,心里估计也是骂爹喊娘,为了做他们这一单生意,从11点到凌晨3点苦苦挣扎了四个小时。 接过账单,细数着,一斤醉蟹,一斤小龙虾,一斤半的酸菜鱼,怎么还有一箱雪碧? 刘玖喳的一声,拍案而起:“雪碧?怎么会有雪碧呢?” 老板大气喘着,正打算把刘玖的眼珠子扣在账单上。 “算了,雪碧就雪碧吧,雪碧比四特酒便宜。”刘玖装作高尚的挥了挥手。 起风了,塑料垃圾袋漫天飞舞,时而高,时而低,人家防盗窗上的纸板被吹的噔噔作响。 路边停着的自行车,轻便摩托车,电动车,有许多被风吹得倒在地上,东倒西歪,一片狼藉。 风中凌乱的他,看着那些风中摇摇欲坠的车子,莫名其妙的想,它们会不会因为换个主人而时不时漏电,会不会变得多愁善感,会不会留念与舍得。 风继续吹,塑料帐篷哐哧哐哧的作响。 刘玖半响过后,才反应过来,它们是车子,各种没有生命的车子,如果他们哪天围成一团,讨论着留念与舍得,那卖二手车的公司岂不是要倒闭? 刘玖砸吧砸吧嘴,碎碎念:“哈哈,舍得,舍得,它们肯定舍得,不舍得怎么卖钱啊。” 那我会舍得吗? 他不知道。 水的清澈,并非因为它不含杂质,而是在于懂得沉淀;心的通透,不是因为没有杂念,而是在于明白取舍。 再后来,鬼哥托着身子趴在装满蟹壳的桌子上,哭着喊着:“回不去了,回不去了哦!” 楼下宿舍的门早就被宿管员锁死,而风越来越大,他们没有回头路。 夜间温度骤降,阳总一把鼻涕甩过,摸了摸胸脯前的衬衫,满腔热血:“我们要坚强!” “坚强?”刘玖尴尬的笑了笑,没想到大学里的最后一次坚强,竟然要用在熬夜喝酒抗冻上,我们还真是没用啊! 刘玖坐在塑料板凳上,远远的望去,疲惫不堪的他们,越看越像是那没有停车棚的车子,停在路边时不时“哔啵哔啵”的发出叫声。 “你们是哪辆车子?”刘玖挑出几个没啃完的虾尾,指着不远处的车子。 “啊?”阳总顺着方向望去,又补了一句,“什么什么车子?” 鬼哥捡起蟹壳,明白了刘玖的意思,吸了一口说:“摩托车,我要当摩托车,相当野性!” 杨瞎子砸吧砸吧嘴:“那我就电动车吧,电动车好,现在电费便宜。” 刘玖一口咬碎虾壳:“那我岂不是没得选,只剩下自行车了?” “算了,自行车也好,不用充电。” “那我呢?那我呢?”阳总数了数,其他的都被选了。 “你啊!这辈子当不了车的,你只能是草原里的公马。”鬼哥甩了甩蟹壳,一抹嘴,憋住不笑。 那一晚,他们说了很多,他们边说,刘玖就边听。 再后来,风停了,天亮了,摇摇欲坠的车子也被骑走了。 那时候他仍不明白,自己为何会醉,老板账单上的雪碧又是何时出现。 就像如今站在天台一样,他不明白自己到底是不是那几辆在风中摇摇欲坠的车子。 直到风停了,天亮了,车走了,自己也快毕业了。 风停了它仍会刮,天亮了它仍会暗,车走了它仍会停,而自己只能用着流连忘返的台词怀念那恍恍惚惚的过去。 “叮咚一声。”手机里弹出教导处传来的通知短信, “祝各位前程似锦,未来可期……” “他妈的,我好像真的要毕业了。”坐在天台的刘玖点了根烟,打着算盘,去年为了流体力学和结构力学,已经葬送了一箱意大利脐橙,今年不知道该送什么好。 刘玖就是这样一个人,别人在想着如何寻找工作生活的时候,他却仍停留在为了修学分毕业该如何送礼。 他认为这样的他,辅导员不会可怜自己,因为连他自己都厌恶着现在的他。 未来的一个星期里,他作出惊天动地的改变。 夜以继日的跟着辅导员后面掂茶倒水, 这几天的观察下,刘玖发现,辅导员渴了他喝美国星巴克,饿了他吃KFC,就连签字的钢笔都是美国大牌的。 跟在他后面的刘玖不禁想问:“你不会是汉奸吧!这么喜欢外国的东西?” 但他不敢问,万一辅导员生气了,这几天的心血不就化为泡影了? 毕业的前一天,刘玖咬咬牙下血本,从网上淘出几箱日本泡面,几条俄罗斯香肠,还有一条美国内裤。 辅导员欣慰的点点头,帮他争取学位证,补齐了学分,千辛万苦毕业。 ------------ 毕业(三) #毕业 毕业的阿玖更加勤奋,深夜偶尔思索:林雨雯去了哪儿?莫名其妙出现,又消失,两回了吧。为什么这么了解我?是黑客吗?她不赚钱的吗?钱哪里的来的?难道是黑客帝国的富婆? 恍然大悟:操了,老子竟然没有抱住富婆的大腿。 电话号码也打不通,这年头都用微信了,难道我用漂流瓶找她?推理下来,估计她哪怕得了绝症,也是慢性发作那种。听说有些人身患大米过敏症、伤心乳头综合征,都治不好,但活得如火如荼。 阿玖还是不信她换了号码,不知不觉就记住了她的号码。 :“嘟嘟嘟……” 玛德,没人接 :“嘟嘟嘟……对不起您拨打的…” 玛德还是没人接,操! 阿玖翻个身,心想:她不会真的死了吧? 他这么想过几次,次数不多,时间要留给其他事情,尤其是工作。 因为毕业那天,他在笔记本上,横平竖直写好: 加油,我会找到工作,拥有未来。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输, 有人老。 城市多少盏灯,我心就多黑暗。 毕业之后,鬼哥想去深圳,大城市工作机会总是多一点,但算了算存款,只能苟活在四线小城。 刘玖有了决定,说:“我们先在这儿打工,赚一年钱再去珠海,你觉得呢?” 鬼哥没有回话,惆怅的望着天空,似乎他这一去就会不复返的神情。 阿玖心想必须去,林雨雨在那儿。他虽然接受了她结果的事实,却动辄燃起新的希望。或许过了很久,会跟林雨雨重逢。或许林雨有了孩子,那不要紧,没人比他更爱她,所以她一定会离婚。 到时候珠海街头相遇,她牵着小孩,小孩手里冰激凌掉到他脚边,她赶紧说对不起,一看,是他的脸,小鬼叫了一句叔叔好,自己摸了摸小鬼的头,掏出新年红包,对着林雨雨说:“给孩子的压岁钱,买买奶粉也行!” 鬼哥听他述说幻想,叹口气出门,当晚找了网管的工作。托他的福,阿玖没花钱上了一夜的网,发出去几十份简历,没收到了一份面试通知,上半夜打峡谷,下半夜闯云顶! 坐在电脑屏幕前的刘玖,黏糊糊的鼠标滴答滴答的响,手指飞速的在键盘上划过,但如何他怎样的在峡谷之巅里秀的天花乱坠,脸上也挂不住一丝一毫的喜悦。 望着前台躺在破沙发上憨憨大睡的鬼哥,刘玖叹了口气,现在想想上网,好像也是可有可无了,似乎就算有一天英雄联盟的从盛世年华到卑微落寞,他也不会有一丝不舍,以后或许别人会问他,你玩过英雄联盟吗? 他大许是会勉强的露出微笑,然后大声的告诉:“垃圾游戏,狗都不玩。” 为什么呢?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我不会留念呢? 他不明白。 用琪亚娜打出一波漂亮团,水晶推掉的那一刻,他缓缓的松了口气,微弱的灯光下,胡乱的从口袋里摸出老式打火机,显示屏上出现defeat,水晶推了,是被推的,最后的一波团他的确是打出漂亮的团战,R闪qw爪eq秒掉c位,可又有什么用呢,不过匹夫之勇,泛泛之辈,他还是改不了先手,以一己之力秒掉对面c位的习惯,然后自身巨大优势的情况最终被对面集火击杀,紧接着就是其余队友支零破碎的死亡。 有问题,他知道,这种问题早在他一开始接触英雄联盟就存在了,最开始接触英雄联盟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一个日日夜夜游荡在人机模式中的菜鸟。 可即便是人机,那时的他,也总是先手开团然后换掉对面c位,然后娴熟的点起一支烟,吐着云雾缭绕,坐在电脑屏幕前的他,认为一换一过后他并没有觉得不妥,甚至带着少许骄傲。 最开始刘玖还是新手的时候,鬼哥也嘲笑过他,说,你他妈和人机一换一干嘛,他是人机啊,有系统控制的AI,而你是人,有血有肉的人,这样子是血亏的。 刘玖反驳:“可他是c位啊,我把它秒掉,这波团不就打赢了?” 鬼哥笑的肚子疼,说:“团战最后能打赢,不是因为你秒掉了c位,而是因为对面是人机,人机啊!” 刘玖一声不吭,晃头晃脑的憋住嘴,眼睛里的不服气到是令人看的明白。 鬼哥摇了摇头,说朽木不可雕也。 其实在几年前就有人指出他的问题。 玩了五年英雄联盟了,曾在野区掌握着惊人节奏,也曾线上打出恐怖的对位压制,但他渐渐发现,打了这么久的英雄联盟,却还是玩不懂刺客。 他的那个王者朋友,还不是朋友的时刻,他们总是切磋,常常骂他打的菜,互相的diss,有一天和她双排,默契的配合和熟练的操作,打出了中野的巨大优势,可伴随着刘玖的最后一波团战,为了切掉对面的花火泽丽,武器大师的qe闪失误,被众人集火秒掉,进而输掉了比赛。 她生气的问刘玖:“你秒不掉为什么还要去送死”。 刘玖说:“我想去试试。” 她的眼睛瞬间通红,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哭腔着说:“那你秒掉了吗?” “你进场之前为什么不先拉扯一下?” 刘玖看着她那通红的眼睛,不明白她为什么要哭,但内心的愧疚感总是不经意间的涌出,“你要我怎么拉扯?” “再说,万一呢,万一我秒掉了对面的c位,那这波团不就打赢了?” 她气的跺脚,眼泪划过鼻翼两侧,喊的歇斯底里:“你有没有想过,你也是c位啊!” “我?呵呵,我吗?”刘玖望着眼前一黑的屏幕映出自己臭皮囊,然后缓缓出现defeat,他忍不住低声自嘲,“连对面c位都切不了,还能叫做c位吗?” 望着刘玖不成器的样子,她终于压不住火,倾泻涌出:“你的反击风暴呢?你切掉c位的勇气呢?” “难道你这局切不掉c位就玩不了了?” “难道你在峡谷里就是为了切c位的?” “难道就不能在野区运营资源,然后慢慢的击溃吗?” “没有花火泽丽,你这一辈子就完蛋了吗?” 刘玖一声不吭,憋的难受,心里面像是被突如其来的电流噼里啪啦般的刺痛。 是啊,冷静操作从来都不是他的代名词,他只想一味的冲进人群,就像只为尽快的接触那花火泽丽,然后大声的告诉她,你是我的,你一直都是我的,除了我没有人能够切你,所以请你就放弃对我的抵触吧。 然后能不能征服她,先进场再说,人们常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可你不入局,不进场,可能连最后的机会都变得飘无渺茫。 渐渐的,最后他才明白,林雨雯和他都错了,其实秒不掉的人和打不赢的团战,正是因为自己的微操不够细节。 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虚空生物,也不是天下第一武道的强者,他是被现实中虚空感染的人类,他是从小就在别人眼中刻上的怪物,可在他自己眼中,他始终是那个曾经满怀热血,有朝一日成为武器大师,切掉对面花火泽丽并且说爱她的懵懂少年。 可如今他的梦想支零破碎,手持反击风暴,身披金色战袍的他却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眼前的花火泽丽,有着铁男的轮回绝境,有着露露的奇思妙想,有着马尔扎哈的冥府之握,有着河流之王的大快朵颐,隔着半条河道的她再也不会正视武器大师一眼,武器大师手里的反击风暴犹犹豫豫,如今的花火泽丽,是他进场永远秒不掉的c位,是他风骚走位躲不掉的技能,可惜自己的精彩集锦里,没有一次能够以一己之力飞身靠近她的身旁。 可即便这样,他也从来不是说说而已,一次次的孤身一人冲破那四人的防线,一次次倒在了她的跟前,又一次次回到泉水复活,他开始高兴,因为他能复活,他又变得伤心,因为知道复活也没用。 那时,他望着林雨雯的致命疑问,始终保持一声不吭,刘玖感觉她说的不是游戏,而自己面对也早就不是在电脑上就可以简单解决的问题了。 或许多年后武器大师贾克斯迎来人物重做,变成一个坦克,不会再去切花火泽丽,或许……我该想想明天的早餐钱该怎么办。 刘玖叹了口气,望着前台留着口水呼呼大睡的鬼哥,自己手里的键盘滴答滴答的敲打,他已经没有了心思继续玩着英雄联盟,最终武器大师也迎来了重做,而他或许再也不会走进峡谷里。 ------------ 陪着你一路逃亡(一) 毕业几个月后,大家又重新的回到学校,如期而至,一个个就像被腌了腌菜一样。 阿玖问:“诶,你为什么搬家啊!” 鬼哥拍着塌下的胸脯,高呼:“趁年轻出来闯闯!” ”你又为什么搬家啊!”转向一旁喝闷酒的阳总。 阳总了就没那么乐观了,一杯酒一饮而尽:“她妈的,毕业后第一次租房就被坑了,他们给我的理由是,说她妈的资金链断了,直接就给我轰出来了,你说这不是欺负人吗?老子明天就去他们总部讨个说法!” 话音刚落,磊哥和骏哥笑的前俯后仰,这他妈比我还憨。 阳总气不过啊,抓住骏哥的领子,没好气的大声呵斥:“吊毛,你呢?” 骏哥笑容渐渐消失:“我他妈比你好点,没有被人骗,每个月的工资大部分交房租了,打算换一个差点的房子,这已经是我来北京第六次搬家了。” 磊哥拍案而起:“一帮菜鸡!看看我,和你们不同,我是有女朋友的人!” 说完就给这帮单身狗看了他的聊天记录:“ 磊:升职了! 女朋友:嗯。 磊:换个离公司近一点的房子。这样每天早上起来就能多陪你半个小时。 女朋友:嗯啊! 磊:我们要不出去合租吧! 女朋友:啊? 磊:这样一个月下来能省不少钱! 女朋友:………嗯……那我们省下来的钱干嘛? 磊:给你买包包啊! 女朋友:好好好!还有口红、衣服、鞋子……就这么说定了! 磊:嗯好! 一帮单身狗像看连环画一样,目瞪口呆。 鬼哥忍不住了: “他娘的,你可真有钱,还养的起女人!” 角落里的唯一的女性霞姐,坐在凳子上不停的喝着昌南八度,她说:“他让我从他家里滚过去!哈哈……” 难怪都说,女孩子在外面没有家。 大家朝着阿玖异口同声:”吊毛,你呢?为什么搬家啊?” 阿玖放下掐灭烟头,冷笑着:“为了不搬家。” 愉快的校门口,灰暗的路灯下 大家欢笑,欢笑,欢笑在这不过百来块的街边摊里,欢笑在不起眼的最后一桌。 毕业后那三个月的黄金时期,很显然已经被刘玖浪费的不是丁点半点,在五八同城挂着名字的他,仍然没有收到一发邮件,像他这种背井离乡仍在赣州,还找不到工作赚不到钱的已经很少了,当然也不是没有,遭受同样经历还有他的一个朋友。 工作失败,感情破裂,最后他主动提出分手,计算机出身的他,却只能在路边贴膜,但他没有放弃,他说他离自己的目标又更近一步。 就业失败的刘玖常常问他:“你的目标是什么?” 他总说:“开一家两元超市。” 就这样的两个没出息的人,在大学附近里合伙租了一间旧房,虽然是旧房子,但他们的心却不是旧的,他们会彻夜长谈自己的梦想,展望着未来,他们也会大刀阔斧的简述一段又一段恋情,怀念着过去。 那天和往常一样,刘玖就业再次碰到墙角,多次寄出的邮件无果,数天的努力全部失败。 刘玖悠悠晃晃的来到赣南科技学院的门口,并不是因为刘玖有多怀念过去,又或者是那来寻找所谓的念想。 仅仅只是刘玖的一个朋友在这孤零零的创业,他就是大学里偷宿管阿姨丝袜创下历史的下铺阳总。 学校附近的小摊贩摆放成一排,刘玖从人群中一眼认出白色衬衫的他。 刘玖从附近购买了两瓶水,向他缓缓走去,其实阳总说过,他并不希望刘玖来看望他,刘玖问过他为什么,他说,伤自尊。 刘玖想了想,自己的脑海里好像找不出什么不伤自尊的活。 一封封邮件被撤回的时候,他甚至祈祷,哪怕能有工作,给人当狗也行啊,如果真的到了快要饿死的那天,哪有大丈夫不为三斗米折腰? 阳总的身边并没有顾客,所以他很快就注意到向他走来的那个身影。 阳总并没有感觉到惊讶,“你怎么来了?” “邮件又被退回了,没事做,来看看你的丑,找你寻开心。”刘玖说的很直白,他认为兄弟之间就要这样损,毕业后的几个月,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调侃他了,事业和感情,总是首当其冲的对象。 刘玖总对他说,我要是哪天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就会看看你,如果看到你都仍在坚持,我就觉得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完成了的。 每次听到后,阳总也自我调侃,“如果有一天我放弃了,那世界是不是就要末日了?” 有人说,30岁前的男人该专心搞事业,30后的男人该专心搞爱情,那25岁既没事业,又没爱情的算什么? 算什么? “算人啊!”这是鬼哥电话里告诉刘玖们他的,他也没有解释,只是一遍又一遍的说。 是啊,人呢,我们是人呢,虽然刘玖也常常思考这个问题。 阳总伸出拳头,假装一拳轰在刘玖的肱三头肌上,刘玖没有闪躲,从身后掏出一瓶水没有开封的水,扔到他的脸上,“喝吧,不是二手的。” “我要喝二手的。”阳总收回他的拳头,接过水,冷哼一声,“把你手里喝过给我喝。” “你可真恶心。”刘玖差点岔气,“今天又没顾客吗?” “没有。” 刘玖拍拍装满钢化膜的小推车,说:“还记得你的目标是什么吗?” “你这哪壶不开提哪壶?”阳总握紧手里的塑料瓶,眨眼间那瓶水被他一饮而尽,“目标就是开一家两元超市啊!” 他说的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刘玖不理解,坐在凳子上继续问:“你甘心吗?一个计算机天才却…” “我要是你,我现在就会二手卖掉现在的钢化膜,专心致志的找工作。” “那你找到了吗?”冲着刘玖调侃完,阳总继续冷笑一下,接着便又哈哈大笑,接着突然止住了笑声,好像他的笑和他脸上如同电闪一般突然出现又猝然消失的表情,完全是他自己的事,与任何人没有关系。 “二手,二手,二手,看来我的一生还真是和二手挂上了钩。” 他缓缓开口:“她嘛,虽然是草原上的一匹野马,但对于两元超市里的小玩意还是挺新奇的。” “想开一家两元超市的原因,可能她占了很大一部分吧……” “那时候穷,买不起贵的玩意给她,只能…” “那里的东西,她很喜欢,我也很喜欢…” “算了…不说了,都过去了。” “我觉得我好像放下了。”这句话,他声音压的很低,几乎喘不过气,“不说了…不说了…” ------------ 陪着你一路逃亡(二) 刘玖听了那么多,开口说:“实在不行,你复合吧,我说真的,你过不去这道坎的。” 他冷哼一声,不知道刘玖有没有看错,他的眼睛里充满血丝,通红放大的瞳孔到显得令人打颤。 干白的嘴唇开始长大,节奏乱成一团,气息紊乱的说:“不可能,我说的。” “说了就是说了,我现在很少去做没有结果的事情,做一件事就得有一件事的意义。” 刘玖打岔:“别嘴硬好嘛?” 他没有理会,继续讲着:“这么和你说吧,我是权很利弊。” “很久很久才做的决定,你可能觉得我很拉胯,但这是最真实的我。” “我是个俗人,没那个高尚。” “我不想谈着谈着,后来更难受,她不会为我停留,我不是她最后的避风港。” 阳总手里的甘蔗微微颤抖,咀嚼着最后一口,他说是咸的。 望着眼前漂泊在外的阳总,除了心疼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刘玖明明自己是也个lose ,却还要装模作样的可怜别人,想想还真是有着可笑。 刘玖想阳总的心中早已麻木,望着他那咀嚼着手里的甘蔗,却觉得那似泥做的一般,但真要是泥做的,也应该有些泥巴滋味吧! 阳总继续说着,刘玖也继续听着。 说了什么,刘玖不在意,他也不在意,没有人会在意。 他缓缓起身,忽忽死死盯住那水果摊里的搅拌机,把剩余的半截甘蔗丢进,好像自己的心在那儿搅拌,流血,再把那破碎的心植回胸膛,却也只剩下一摊死水。 他不顾水果摊老板愤怒的目光,简单的从老板身后抽出纸杯,缓缓的打开水果搅拌机,如一摊死水的般甘蔗汁滴答滴答的流出。 他的心,已经不出血了。 不知道为什么,刘玖的心也跟着痛,他在想,他的心会不会有一天也和阳总一样,到最后挤不出一滴血。 阳总拼命的摇晃着那水果搅拌机,最后还剩下几滴甘蔗汁滴答滴答的落下。 “砰”的一声,碎了,水果搅拌机从柜台上重重的摔下,里面的塑料盒子砰砰的滚到老板娘的脚下。 老板娘青筋暴起,一把抓住阳总的手,暴跳如雷:“小子,你要干什么!” 阳总:“别打扰我,我在思考人生。” 老板娘:“去你妈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阳总说的话不着边际:“我要去定南!” 老板娘继续骂:“去你妈的,你去定南用摔坏我水果搅拌机干嘛?” 刘玖望了一眼阳总,疑问一闪而过,礼貌的和老板娘说:“姐,现在是文明交流的社会,别总是去你妈的!” “去你妈的,关你屁事。”老板娘挑了一眼,继续说:“快付钱,用了就得付钱,不付钱你就得交代在这。” 阳总打量着周围,喊:“不付钱行不行啊!” 老板娘从店里叫出几个壮汉,跟着喊:“不付钱行不行啊!” 阳总望着壮汉,自告奋勇,积极承认错误:“不行,当然是不行的,现在是文明社会。惩奸除恶是每一个公民应尽的责任。” 老板娘也不是得理不饶人,继续说:“不行就快给钱。” 阳总掏出手机,想了想也没有付,“钱钱钱…你说我该给多少吧?” 是啊,该给多少呢?老板娘也愣住了,一时半会说不出价格。 老板娘:“二手的,卖你30块?行不行!” 阳总:“不行。” 老板娘:“那二十块?” 阳总:“两十五,我也不占你便宜。” 阳总蹲着地,挨个捡起摔在地上的水果搅拌机,七零八碎的零件还真被他一个个拼出原来的样子。 站在柜台前的他,有模有样的单手抱住那水果搅拌机,冲着刘玖说:“你帮我拿一下。” 转身跑到自己的贴膜的小推车跟前,摇摇晃晃的端出小型集装箱,“哐”的一声放在柜台,又哐的一声倒出。 各式各样的钢化膜从箱子里倾涌而出,阳总熟练的摆成一排,清了清嗓子,对着老板娘说:“刚好25个,也是二手的,一个收你一米,不过分吧?” 最旁边的刘玖率先听见,过去阳总在大学里偷宿管阿姨丝袜这件光荣事迹,刘玖就已经感觉到他骨骼惊奇,可如今,竟然用手里钢化膜去店铺里买东西,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正当刘玖想着如何从大汉手中带着阳总逃跑,接下来的他更是大吃一惊,老板娘竟然同意了! 老板娘先是一愣,态度瞬间变好,“给20个就行!我也不占你便宜。” 接着说:“诶,小伙子,你和她分手啦?” 阳总有着生气,皱着眉头,说:“给你25个,别问她的事。” 刘玖摸不着头脑,似乎他们之间很熟,但大概率也知道和他分手有一定的关联,出于好奇,还是尝试着调侃。 回家的路上,他推着贴膜的车子,刘玖跟在身后,问要不要帮忙,阳总回绝。 路上的刘玖见状一直讨好他, “饿不饿?” 他没有说话。 “渴不渴?” 他没有说话。 “喝酒吗?”刘玖不依不饶。 阳总停下了脚步,但一会儿又继续推着车往前走,破旧的轮胎和坑坑洼洼的路发出令人厌恶嘎吱声,他就一直生活在这样的嘎吱声里,刘玖也是。 但这样的人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死鸭子嘴硬,死要面子活受罪,心领神会的刘玖在拿出仅剩的一百在蓝天百货买了一箱昌南八度,走出蓝白百货数数还剩下28元。 “去他妈的,年轻人不吃早餐。”,咬咬牙,又冲进蓝天百货,从角落里翻出四包原味花生。 就这样,刚刚进完货的刘玖,满意的点点头,他觉得此时此刻的他在阳总眼中就是god,可仔细想想,哪有god担心明天的生活费?神不用买车买房存存款,神不用在30岁之前搞事业,30岁之后搞感情,神……有足够的饭钱,可以在大清早的米线里加蛋加热狗,甚至还可以来碗香菇肉饼汤。 抱着一箱啤酒的他叹了口气,自己不是神,也没有饭钱。 提到饭钱,刘玖就想到远在天边的刘菁菁,她才是神,一个老人家苦苦支撑着那个摇摇欲坠的小卖部,大学里四年他一直用着外婆的辛苦钱,刘玖知道自己才是那个最没有出息的人。 毕业后三个月无果的他,靠着大学四年里存下来的钱已经用的一干二净,明天要是没钱了,又得厚着脸皮问刘菁菁,内心深处的自尊不允许他这么做,但明天内心深处的胃会大张旗鼓的反抗,他不想刘菁菁担心他,这或许是他唯一一点算得上出息的地方。 “哐哧哐哧…哐哧哐哧…!”啤酒瓶的碰撞声,引起了阳总的注意。 阳总的脚步没有停下,破旧的轮胎和坑坑洼洼的路仍继续发出令人厌恶嘎吱声,“放上来吧。” 刘玖听到后先是一愣,一直躲在后面小心翼翼的他,终于加快了脚步,啤酒与啤酒的之间玻璃的碰撞声掩盖住了恶心的“嘎吱”声。 “哟呵”一声,刘玖把那箱啤酒搭在小推车的不锈钢架子上,咳了咳:“我不累,你也不要心疼我,就当我倒霉了,碰到你这个大冤种室友。” “轰!”阳总一拳轰出,重重的打在刘玖的肩上。 “你他妈干嘛啊?”刘玖痛的嗷嗷叫,“傻x吧?” 阳总拍拍胸脯,“我就是傻x!” “轰!”刘玖找准机会,也一拳轰出。 “你他妈干嘛啊?”轮到阳总捂着肩膀嗷嗷的叫。 刘玖歪嘴一笑,学着阳总拍拍胸脯,说:“我也是傻x!” 这时候刘玖才明白,他从来都不是阳总眼中god,他一直都是陪伴在他身边的大傻x。 ------------ 陪着你一路逃亡(三) #别着急,慢慢说,我一直都在听。 鬼哥说过,女人想要征服男人,只需要征服他的胃;而男人征服男人,只需要几箱啤酒,和几包花生。 刘玖想,这是真的。 宿舍里喝醉了的他问刘玖:“我们这算里不算,贫贱朋友百事哀,两人最后还高尚了起来。” 上头的刘玖想了一会回答:“我俩顶多算是贫,加上鬼哥的贱合起来才算是贫贱。” 阳总点点头,说:“对,贫是没出息,贱就不一样了,人有钱了也会犯贱。” “那我们这算没出息?” 刘玖摇摇头,说: “把‘们’子去掉,是你没出息,不要扯上我。” “你不也贫吗?” “我是贫,但我有一颗积极向上并且可观的心。” “我也有。” “你没有。”刘玖反驳,“废物,你心里装的都是爱情。” 阳总喝醉了,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 “爱情是什么?” 刘玖捧着酒杯瞎喊:“他娘的,不知道啊!” 阳总头朝着地,脚朝着天的搭在破沙发上,打开手机,手机屏幕上刺眼的白光让他睁不开眼,他在百度输入法上一个字母一个字母的按,“ai qi g” “爱卿”阳总摇摇头,不对不对。 “艾青”,还是不对。 “爱清”,去他妈的什么傻x手机,阳总随手一仍,丟在了沙发缝里。 “你也是废物,能和手机撒起气来?”刘玖放下手里的花生米,脏兮兮的手拨开屏幕, “小爱,小爱。” 小爱:“我在。” 刘玖故意放大声音是,“快告诉这个大傻x,什么…什么是爱情?” 小爱:“爱情,汉语词汇,拼音是ài qí g,是指两个个体之间相爱的感情、情谊;也指爱的感情。” “爱情简单的理解为,因对某些事物的喜爱所产生的情。” “爱情有爱情情感、愿望、欲望等。爱情伦理关系,爱情承诺关系。” “指两个人之间相爱的感情、情谊,或者一个人的单恋。” “小爱同学提醒您,真实爱情的途径并不平坦。” “听到没有,大傻x,小爱同学提醒您,真实爱情的途径并不平坦。”刘玖用脚踹了踹阳总的头,“傻x,听到了没有,啧个就似爱情!” “我爱你他妈的麻花情。”没想到阳总的反响巨大,通红的眼睛充满血丝,一把夺过,朝着沙发缝隙里扔去,一边叫一边喊:“小爱,小爱,没你的事了,你可以滚了。” “操你大爷,他娘的扔我手机做甚?”刘玖心疼的要死,平时连上厕所都要担心会不会掉进粪坑里的他,亲眼看着自己的手机被无情的平抛,怒气不打的一下就上来了,二话不说的他,扑向阳总,很快两人扭打在一起,也许是真醉了,软绵绵的拳像是轰在棉花糖上,使不着力气。 留在沙发缝隙里的小爱,声音一大一小:“主人,当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心里想的哪个人就是爱情,我知道你想她了,可他已经不属于你了,你应该学会放下。” 两人面面相觑,通红的眼睛完全遮住了黑眼圈,互相掐着对面的脖子,异口同声:“去他妈的狗屁浪漫爱情!” 出租屋里的两人刚刚用完了最后一丁点力气,头朝地,脚朝天,呼呼喘着大气,可能是酒精散去,脸没有刚才的那么暗红。 “你再去买一箱来。”阳总摇头晃脑,手里空啤酒瓶随手一扔,“哐哐哐”砸在地面上。 旁边的刘玖一脚踹在阳总的肚子上,气急败坏:“你可真恬不知耻,刚才那一箱啤酒,和四包花生花光了我所有的积蓄。” 阳总捂着肚子痛的嗷嗷叫:“所有积蓄?你他妈还真穷。” “你有钱,你去买!”刘玖累的不想说话,但手里紧紧握住的半瓶啤酒他不敢撒手,桌上的几颗花生碎他死死盯住,这极有可能是他明天的早餐,要是让阳总抢了去,这可能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也没钱。”阳总轻描淡写,目光停留在刘玖手里半瓶啤酒上,水和玻璃的碰撞让他心痒痒的无法自拔。 刘玖注意到那不怀好意的目光,揣着一把花生胡乱往口袋里塞,“不给,我不会给的,这是明天的早饭。” 阳总手一搭,嘴一撇,砸吧砸吧的说:“真下头。” 然后他猛的冲过来,扯住刘玖紧握着啤酒瓶的手,刘玖差点没吓出心脏病,想都没想的用嘴对住瓶口,狠狠的吹了几口。 大学心里课上,老师说这世界分两种人,好人与坏人,但刘玖觉得不对,好人变坏人很容易,而坏人只要你做了一件好事就会变成好人,也很容易。刘玖认为,纯粹点,这个世界上只有穷人和富人,穷人永远不会理解富人为什么要花高额的价钱在酒店里吃馒头,而富人也永远不会理解穷人为什么会为了半瓶啤酒大打出手。 现在刘玖和阳总就是后者,穷人之间的斗争有多恐怖,半瓶啤酒撒的满地都是,啤酒瓶上的牙龈参差不齐,此时刘玖的嘴还挂在酒瓶口死活不肯撒嘴,仍在拼死反抗,说的斩钉截铁:“你把你那一箱钢化膜当了,我们就有钱喝酒了。” 阳总没有理他,只是缓缓的撒开了手,黏糊糊的地板,可以让我瞬间失去胃口,而他正四脚朝天的躺在地上。 生无可恋的阳总从口袋里默默的抽出半包滕王阁,刘玖见状,下意识的爬了起来,背靠在破沙发上,腿微微弯曲伸直,像是村口集合的大妈。 因为刘玖知道,他要开始无病**了! 别着急,慢慢说,我一直都在听。 “我们终将深陷红尘,到总有人仰望星空。”这是阳总喝醉后说的最多一句话,“我就是这样的人。” “你是个屁!”刘玖喜欢反驳他,这是他喝酒时唯一能找到的乐趣,“你见过哪个仰望星空的人,会为了一个女人抱着廉价的啤酒瓶哭的死去活来?” “连小孩子都知道,宁愿坐在宝马里哭也不愿在自行车上笑,到你这了,却是坐在自行车里哭。”刘玖递给他一张卫生纸,继续说,“我就是要嘲讽你,你哭也没有用。” 过去的时光里,阳总一般会酝酿一会,然后嚎啕大哭,反而这次他却没有,异常的冷静,在出租屋里走来走去,甚至顺手将洗衣机里的内裤毛巾整齐的摆放在阳台的衣架上。 太变态了,太变态了!刘玖像是看着怪物,就像是副本的大boss,那种又丑又胖的,还打不过的那种。 刘玖几乎想不到他是经历过了什么?难道是我说的不够狠?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过去的时间里,只要刘玖调侃着,他瞬间就会拉下脸来。 没道理啊!没道理啊!刘玖无法理解,仍沉浸其中。 “我们打个赌,我去定南,见她一面,告诉她,我真的放下了!然后头也不回的消失。” “好!重整雄风!”刘玖一愣,掌声紧随其后。 他继续说: “如果,我成功了,以后你得挂着牌子,围着楼下跑一圈,嘴里大声的喊,‘曹树阳是仰望星空的人!’” “如果我要是失败了…我就…” 刘玖打断他的话,“你肯定失败…没有如果。” “别整这些虚的,你就说如果我失败了,你要我怎么样?”阳总盯着刘玖,有种胜券在握的感觉。 “到时候再说。”刘玖拨开本想留着明天的早餐,一粒粒花生米的塞进嘴里,他之所以说‘到时候再说’,是因为他认为阳总只是逞一时之快,打打嘴炮,过过嘴瘾,完全没有必要拿来当真。 赌约这种事,刘玖他觉得是最不靠谱的,大学里大大小小的赌约,他都下过,列如新年开学的第一天,大张旗鼓的告诉室友,我要坚持每天吃早饭,结果第二天睡到中午12点,成功的旷了两节课,醒来的时候义正言辞的告诉室友,我省下了一餐饭钱。 这种事不光光发生在刘玖身上,在阳总身上更是表现的淋漓尽致,大二分手,分手后第一天,他穿着红裤衩站在床头随风摇曳,说再相信爱情就滚回老家种田,不出意外的他再次恋爱,鬼哥假装死活也要把他的床铺腾出来放鞋子,阳总不依不饶,嘴里嘟囔着,人在塔在。 赌约嘛,说说而已, 刘玖咽下最后一粒花生米,安逸的靠在破沙发上,暗暗嘲讽。 ------------ 陪着你一路逃亡(四) 反观,阳总却异常的积极,一会去阳台换下衣服,一会跑到房间抽出密码箱,水电煤气认真检查,仿佛今晚就要出门旅游。 他长长的松了口气,对着刘玖说:“刘玖,你知道吗,我现在很高兴,高兴的想死。” 一个眨眼的功夫,阳总破门而去,刘玖吓得爬起来以为他要寻死,“你干嘛?” “挣钱!”他嘿嘿一笑,推着一箱钢化膜大摇大摆的走出。 刘玖半信半疑:“挣钱?拿什么挣钱?就凭你那一车的钢化膜?” 阳总淡淡一笑:“你就在那等我,过一会就回来。” 不一会,阳总真的回来了,他也真的搞到了钱,手里攥着一打现金,不过也只有一打现金。 但很快刘玖就注意到了,小推车和一箱钢化膜凭空消失! 刘玖不敢相信,“你他妈车子呢?你那一箱钢化膜呢?” 阳总摆了摆手里的钞票,嘿嘿一笑:“3000块!” “你真的当了?” “当了!” “是打算保养我是吗?”刘玖有着高兴,因为他明天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的早餐终于有了着落。 但阳总没有回刘玖的话,小声的说:“走!” 两袖清风的刘玖盯着他,问:“走?我们还能去哪?” 阳总望着天空,视角从上渐渐移到远方,说的斩钉截铁:“定南,你陪我去定南。” #陪着你一起逃亡 我走过路口,经过转角,坐北朝南,无问西东。 天太蓝,我迷路了,想念漫出地平线,人群中,她走的太快,我再次迷路,导航在耳边轻轻告诉我,前方警示的公路牌上挂着思念,《此路不通》。 远处是龇牙咧嘴的山崖,是挂满鬼脸的危城,是蓝色清晨的晨昏。 它哭着闹着说要回来,风都留在树林里,我轻轻的摸着竹叶,把风捧在手心,嘭的一声,散了一地,背靠在挡风玻璃里的我,不见风,也不见它。 再见,谢谢你陪着我一路逃亡。 在那蓝色的清晨,两人面面相觑,水电煤气再三确认,房租老太的门口挂着“我还会回来”的字条,刘玖的手里死死握住水电费的代缴数据,他们做梦都没想到,逃亡迈出的第一步竟然是为了躲避房租老太的追杀。 咔嚓一声,他们换了个新锁,望着死死锁住的铁门,刘玖开始感叹,如果为了里面的几条破内裤而去死死锁住,那大可不必。 出门的那一刻,刘玖已经做出最坏的打算,万一阳总半途而废,趁着房东老太还没有为了水电煤气费而撬锁成功,他们还可以偷偷的溜回来。 不知道从哪里翻出的两套宽大西服,两人凑合着往身上挂,像个成功人士一样从楼道里一步步走向铁栏门口,可下一秒门口站着房租老太养的土狗,它傲然挺立,路边的灯光昏昏暗暗,看不清它是睡着还是盯着自己,刘玖比起一个‘嘘’的动作,示意阳总不要出声,我们慢慢的从门槛上半蹲跨过就行。 阳总心领神会,给了刘玖一个眼神,意思是自己先过去,他半蹲着,挽住长出几寸的西装裤,挨着白灰石墙壁一点点蹭过去,满头大汗的阳总心里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石头,他可不想自己打起远方的第一战就如此的破灭。 提着两个背包的刘玖紧随其后,他的身子骨较小,比阳总的速度快的不少。 走出楼梯的阳总点起一支烟,朝着门口的狗抱怨,“x他大爷,真丢人,人落平阳被犬欺。” “不是人落平阳被犬欺,是狗落平阳被犬欺。”刘玖纠正他,这么说好像也的确不为过,远在异乡的他们,连这边的狗都不会给他们面子。 平时上下班出门,阳总推着小车子,总会经过这个铁栏门口,运气好一点的话,土狗不在,阳总可以溜进去,运气差点的话,它站在门口气势汹汹,阳总无奈只能与它斗智斗勇,可狗不用床,不用碗,天黑了就在台阶睡,饿了就去路边舔。 房租老太告诉阳总,下次回来的时候买个包子就行,可阳总小气啊,买了一个包子,撇下一半藏进口袋里,回来的时候,他以为自己天衣无缝,可忽略了一点,对面是狗啊! 土狗吃掉半个,丝毫没有半点让步,阳总无奈的从口袋里拿出另一边。 阳总常常告诉刘玖,要是有一天他变成狗该多好,每天都有不同馅的肉包子吃,刘玖摇摇头,这样的话一辈子就只能吃包子了。 穿着西装的他,今天又对刘玖说了一遍,接着扭头对着熟睡的土狗讲:“你真好,有人给你东西吃,不像我,穷的连你家的水电费都交不起,都还要买肉包子给你。” “这次出门,估计我就不在了,你以后没包子吃了,你也不用在门口堵我了,你去堵他好了。”阳总狼心狗肺的指着身旁的刘玖。 阳总想走过去摸它,但又怕它乱叫,犹豫不决,“这辈子,老子可是养了你三个月,你要记得我,修狗。” “汪汪……”刘玖吓他。 他扔下烟头,跑的飞快,刘玖捂着肚子笑的难过。 几十米开外,阳总回过神来时,举着拳头就要冲向刘玖,“x你大爷,吓老子。” 跑过来阳总捡起烟头,还剩下半截,有些心疼,刚想再次举起拳头。 刘玖一个闪躲,撞在铁门上,哐哐的响,瞬间打破了周围的宁静。 不出意外,住在一楼的房租老太搀扶着房租老头举着笤帚冲了出来。 门口的土狗吓的不轻,应急反应蹭的一声跳出一米高。 意识到事情严重的刘玖和阳总两人面面相觑,分工明确,刘玖拿包,阳总不知从哪里掏出的包子扔向土狗,然后头也不回的撒腿就跑。 可是今天的土狗异常的兴奋,嘴里叼着什么东西,离他们越来越近,刘玖有点慌了,大声的叫:“肉包子哪里来的,还有没有啊!” “没有了,那包子我本来藏着晚上一个人偷偷吃。”阳总上气不接下气。 “x你大爷,背着我偷吃包子。” “现在已经不是包子不包子的事了。”阳总悲痛欲绝,因为他发现土狗就在自己的脚边,“狗哥,我错了,我真的没我包子了。” “狗哥,您大人有大量,看在我请你吃了三个月的包子,你就放过我吧。” 阳总仍然没有放弃,他努力的和脚边的狗谈判,可土狗根本没有理会阳总自言自语。 不一会,土狗已经拦住他们的去路,刘玖和阳总干脆利落的停下脚步,摆好架势决定与它鱼死网破,他们哈着气,土狗也在哈着气,突然不知道从哪里掉出的半截烟头,滚到阳总脚下, “你捡的?”阳总问刘玖。 刘玖摇摇头,“谁他妈捡你抽过的烟头。” 这时候老头老太已经骑着电动车追了上来,希望渺茫的刘玖和阳总决定缴械投降。 就当他们束手无策的时候,令他们没想到的是,追了一路的土狗最后站了出来,给出了一线生机,拦住了房租老太的电动车,车子不得已被迫停下。 刘玖和阳总面面相觑,一鼓作气,再次向古城路边跑去,因为到那里,坐上阳总的二手破车,才算的是迈出逃亡的第一步, 望着近在眼前的破车,阳总激动的泪流满面,“谢谢你,修狗。” ------------ 陪着你一路逃亡(五) #凌晨三点半的古城路边,我们一路逃亡。 拼死拼活逃出生天的两人,终于可以坐在小车子里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车子启动的那一刻,阳总熟练的倒车,他开的很快,不一会便上了高架。 “你酒醒了?”安全带还没有系好的刘玖发现了一个严重的事情。 阳总安慰刘玖,“没有醒,但你不用怕,我老师告诉我,实战是最好的训练。” 刘玖惊恐万分:“什么老师?” 阳总回答:“初中的体育老师。” “你不要害怕,我车技很好的,车龄十年,真的不要害怕。” 坐在副驾驶的刘玖,死死盯住的表盘越来越快,“道理我都懂,但你别开慢点啊!” “你不要害怕,刘玖。” 刘玖面如土色,结结巴巴:“慢点慢点…慢点慢点…怎么越来越快,都120了都!” 阳总揉揉眼睛说:“活着真没意思。” 坐在副驾驶的刘玖大惊失色,酒意全无,两腿也不听使唤,像筛糠似的乱颤起来。 阳总的声音低沉的吓人,“我对不起你刘玖。” “120码!”刘玖冲着阳总大喊大叫,身体下意识的再次打颤,试图感化阳总,“生活是很美好的。” “你知道我和她经常吵架的原因是什么吗?”阳总单手撑着方向盘,笑嘻嘻的说。 “我他妈怎么知道……现在我也不想知道。”望着130码的表盘,此时的刘玖根本没有心情听他那狗屁浪漫爱情故事,死死抓住安全带,因为他知道这破二手车上根本就没有安全气囊。 阳总空洞无物的眼睛看不见一点儿星光,像是奄奄一息:“你不听算了,我这样一个废物的人,大家不必了解我,看我笑话就好了,哎,活着真没意思。” 他继续强调一遍:“刘玖啊,我对不起你啊。” 说完他一脚踩向油门,突如其来的推背感,让刘玖心狠狠的颤动,刘玖惊慌失措:“别…别…别着急,你慢慢说,我一直都在听。” 后来阳总自顾自的简述着他和她故事,过去刘玖一般不会主动问起,他认为对于怀念过去,这种事情,应该悄无声息的埋在心里,等自己哪天死了,再偷偷埋在土里,生根发芽开花,开的最鲜艳的那朵就是自己的怀念。 刘玖认为120码的二手车在高架上飞驰而过,就像曾经他们那枯萎的心被捆绑在蹦极上做自由落体运动,阳总拼了命的开快,无非只是想怀念过去那种初开萌动的心跳。 这高架的一路上都是阳总在说,刘玖在听,原来阳总没有骗自己,他的酒真的醒了,甚至比日常生活中还要来的清醒,压抑着的三个月让他在此刻猛地释怀,化学老师讲过,一个闷了三个月的高压锅产生的威力炸死一头牛,刘玖认真听着他的故事,暗暗苦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超过这头牛。 刘玖在心里大致梳理了一下,他们经常吵架的原因是,阳总同她前往定南,寻找工作失败,她留在了定南,成功应聘上偏远乡村教师,而自己灰溜溜的滚回赣州,阳总问她,要不要和自己一起回来,问父母要点钱,开家店,什么店不重要,和你就行,定南偏远地区那边人生地不熟,怕她吃亏,反过来她问阳总,你为什么不和我一起来定南呢? 是啊,为什么呢?听到这里的时候,刘玖也在想,这杀千刀的,为什么不一同去定南呢? 后来阳总继续讲,刘玖才明白,这些都不是***。 重要的是他说他感受不到爱,自己已经没有被规划在她的蓝图里,永远都只会跟着她的屁股后头走,对于未来的征途中,即便一旦自己不小心的错过,她也不会发现自己,回头望去,仍然踏步向前,去定南的那一次,他想着打破这种局面,可他又怎么会有经验呢? 他告诉刘玖,那天过后,他们一天吵的架比一天吃的饭都多,他不会吵架,做什么都行,只要她爱他,别的他什么都不要,可是最基本的爱,他已经感受不到,像是街边可有可无的路人,礼貌性说谢谢。 吵着吵着,他们在两个月后分了手。 小祝在定南的偏远山村稳定工作,而阳总依旧守着那小小贴膜摊位。 回忆着过去是最浪费生命的,你既不会回到过去抓住那些逝去的青春,又为了回忆而去浪费眼前的青春,一眨眼的功夫,疲倦的二人再次迎来蓝色清晨,两人一致决定,把车子停在服务区,店里有什么买什么,再不买就估计都得交代在这儿。 眼前的服务区就像是来自上帝的救赎,一下车,刘玖和阳总拖着身子一瘸一拐的过去,他们的脚早就麻木不堪。 “15块!”刘玖随手抓起一桶泡面,惊讶着,“你怎么不去抢啊。” 阳总尴尬的冲着服务员笑笑,又对着刘玖说:没关系,咱有钱。 咱有钱,这句话真是太有安全感,刘玖深情默默的看着阳总,觉得他才是神,自己才是那个废物,没想到第二个对自己说这样话的人会是大学里平常里最扣的阳总。 人们都说穷人饿久了,如果有一天暴富,他们会暴饮暴食来满足自己的消费心理,然而这是种穷病。 坐在餐桌上的刘玖觉得这句话真是他妈的太对了! 刘玖望着眼前的四桶泡面,八根火腿肠,两个乡巴佬卤味鸡蛋,外加六瓶昌南啤酒,现在的他,百感交集,别他妈说这是种病,要是我有了钱,让我这辈子都得这种病我都愿意啊! 可又有什么用吗?四桶泡面真的能填满那个人的心吗? 古代周幽王烽火戏诸侯,为博美人一笑,最后落了个遗臭万年。 买的起四桶泡面阳总,吃到一半,也突然落泪,他说:“这泼妇,亏我还跟她聊过结婚的事,这泼妇在我这留了堆破烂就走了,这泼妇,走了我耳边倒也清静,这泼妇走的时候还叫别人安慰我,还算有点良心,这泼妇……” 刘玖咽下一口面,打断了他的话:“别叫泼妇了,泼妇太难听了,叫小祝吧。” 阳总冷哼一声::“呸,还小祝,就泼妇……” 刘玖顺着他的方向,:“好好好,就泼妇,就泼妇……” 阳总用命令的语气朝着刘玖说去,他的眼神恍惚,但透露出一股坚定:“不行,你不准叫,只有我才能…” 寄人篱下的刘玖忍气吞声,心里想看来阳总还真的是大情种,不愿意和他争吵,就算争吵最起码也得吃完眼前的泡面。 阳总继续说:“这泼妇……这泼妇…”说完就哭了,眼泪止不住的掉下,砸在手上,砸在筷子上,砸在那热气腾腾的泡面里,哽咽着,说:“老子还真想这泼妇…这泼妇,老子还真想她…” 服务区的美佳宜便利店里响起了《这世界那么多人》,醉醺醺的阳总跟着曲子一拍慢一拍的附和,他的神色沉静自如,仿佛早已将心中万千思绪,化作一个淡然的微笑,蓝色清晨下的他,就那么向车子的款步而去,不缓不慢,一副云淡风轻的飘然之态。 仍坐在凳子上的刘玖,听人轻柔地歌唱,并自在地慢慢饮酒。 “一步,两步…” “泼妇真好…” “三步,四步…” “泼妇最好了…” “五步…砰…”到地了,他趴着睡,眼角的泪水还是打湿了水泥路上的小石子。 ------------ 陪着你一路逃亡(六) 阳总一滴酒没喝却嘴的不省人事,烂醉如泥的刘玖靠在墙边一瘸一拐的搀扶着他向着车子靠近,喘着粗气,这次他也累了,但两个人绝对不能一起倒下。 “这世界有那么多人 人群里 敞着一扇门 我迷朦的眼睛里长存 初见你 蓝色清晨” 一遍又一遍循环播放的歌曲,头脑发热刘玖望着眼前阳总,一黑又一白,眼前闪过林雨雨婚礼的场面。 他嘿嘿一笑,胳膊用力扶起阳总。 他输了,他绝不能让兄弟输,这世界那么多人,就让我陪着你一起逃亡吧。 后面刘玖早上醒来,躺在车子后坐他,很快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车子停在国道边的草丛,迎面是块石碑,写着浙江界,原来早已大垮了半个省。 “他妈的,去定南不是应该往南方开吗?”刘玖大惊失色,酒意全无,劈头问他什么情况。 恢复正常的阳总揉揉眼睛说:“上错高架口了。” 刘玖苦笑:“那你下来呀。” 阳总羞涩地说:“我下来了,又下错高架口了。” 刘玖一脚踹向前座,破口大骂:“x你大爷,一滴酒未沾,脑子先坏了一寸。” 前后车子叭叭的鸣着笛,刘玖刹那觉得脑海一片空白。 阳总委屈的说:“我怎么老是找不到路?” 刘玖先是一愣,他很惊讶,平常自己骂阳总,多多少少会都会与自己发生口角 刘玖假装笑容,努力平静,说:“没关系。” 阳总拍着喇叭,说:“我想通了,我自己是废物,跑到定南找不到工作,现在去定南又找不到路,但是泼妇找到了。她告诉我,以前是爱我的,可爱情会改变,我不怪她,她的爱既无私又自私,她可以爱很多人,这是无私,允许别人认可她爱很多人,这是自私。过去我一直愤怒,这不就是变心吗,怎么还理直气壮的?现在我想通了,变心这种事情,我跟她都不能控制。就算我大喊,你他妈不准变心!她就不变心了吗?我×变心他大爷!” 刘玖拿出早上剩下半截淀粉肠,边吃边说:“你没发现迹象?有迹象的时候,就得缝缝补补的。” 他摇摇头,突然暴跳:“缝你奶奶个罗圈腿!都过去了,我们还聊这个干吗?总之虽然我想通了,但别让我碰到这泼….这小祝…!” “so?”刘玖镇定自若,又咽下一口淀粉肠。 阳总一口流利的讲:“能想通,可接受,只是会难过!”说完抢过刘玖手里最后一口淀粉肠,“去你妈的,偷吃东西。” “啪啪啪”刘玖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 他的手里空荡荡的,嘲讽着:“你现在不难过,我要难过了,抢了老子淀粉肠。” “啊哈哈…哈哈…”阳总又笑了,像是胜利者的宣泄。 刘玖也笑了,他不明白阳总是为何而笑,而自己是为了他笑而陪着他笑。 坐在车上的刘玖,手里紧紧握住,砰砰砰的震动声,短信发来几条信息,利索的划开屏保,目不转睛的盯着显示屏,x他大爷,不是林雨雨,他再次笑,这次是为了自己。 “以后你不许再提她了,老子就要快忘记那泼…小…。”阳总恶人先告状,说的义正言辞。 “谁他妈再提谁弟弟短一寸。”刘玖哑巴吃黄连,心想这不他妈是你开的头吗! 阳总发了会儿呆,还是答应:“好!” 刘玖问:“你身上有多少钱?”他回答:早上充满了油费还剩下两千五。 刘玖兴致勃勃地说:“我有条妙计,要不咱们就一路开下去吧,碰到路口就扔硬币,正面往左,反面往右,没心情扔就继续直走。” “那咱不去定南了?”阳总的眼神飘忽不定,闪过一丝不舍,又有一丝释怀。 刘玖假装不知道,旁敲侧击:“去定南干嘛?见谁?” “见…泼…”阳总说到一半又咽了回去,因为他听到了某个角落里贱呗发出的 “短一寸……”“短一寸……” “他妈的,不见了…”阳总忍气吞声,一口否绝,猛的系上安全带。 “那愣着干嘛,你老人家快走呗。”刘玖看了眼手机里发来的短信,一脚蹬在阳总的背椅上。 油门踩到底,猛的向前出发。 他们再次逃亡。 一天天的,毫无目标。磕磕碰碰大呼小叫,死去活来,忽然寂静,忽然喧嚣,忽而在小镇啃烧饼,忽而在城里泡酒吧看妹妹,艰难地穿越湖南,路过张家界,远赴人间惊鸿宴,刚刚拐回贵州,就开到了梵净山脚下,听听蝴蝶与野花对吟,斜斜插进四川,阳总突发奇想,打算去稻城亚丁走一走。 这一路上看过风光无限的油菜田,倚山而建的村庄,两边都是水泊的窄窄田道,没有一盏路灯,月光打碎树影的土路,很多次碰见写着“此路不通”的木牌。 快到稻城亚丁时车子抛锚,引擎盖里隐约冒黑烟,搞得俩人不敢点火。阳总叹口气,说:“正好没钱了,这车也该寿终正寝,找个汽修厂能卖多少是多少,然后我们买火车票回赣州。” 最后卖了一千多块。拖走前,阳总打开后备厢,只是呆呆地说:“你看。” “短一寸……短一寸……”刘玖忘不了调侃,嘴里循环播放。 但是阳总并没有搭理他,自顾自的收拾后备箱里的物件,手里的衣服一会叠的整整齐齐,一会又扔的鸡飞狗跳。 刘玖乍一看,是小祝留下的一堆物件:相册、洗面奶,沐浴露、茶杯、毛毯,甚至还有电动牙刷和用完的牙膏。 “短一寸……”刘玖不依不饶。 “砰”的一声,阳总重重盖上后备厢,说:“拖走吧,老子从此不想看到她。就算相见,如无意外,也是一耳光。” “短一寸……” 刘玖还是不敢相信,半信半疑地问:“这些都不要了?” 阳总丢给刘玖一张明信片,说:“我和她认识的时候,她还在。小祝很喜欢你写的一段话,抄在明信片上寄给我,说这是她对我的要求。狗屁要求,我没做到,还给你。” 刘玖没好意思直接看,随手塞进口袋里,继续调侃:“短一寸……短一寸……”。 刘玖像是透明般的站在阳总旁边,阳总和拖车师傅讲好价钱,不一会拖车拖着一辆废弃的二手车和满载的记忆,简单的两个字,走了。 刘玖拍拍阳总的肩膀,感慨万千:“我要是像你潇洒就好了。” 望着满车而去的回忆,刘玖还是挺佩服阳总的,如果是自己,会不会能够做到和他一样潇洒离去。 阳总在烟尘飞舞的国道边,呆立了许久。 刘玖想,他是不是故意载着一车回忆,开到能抵达的最远的地方,连同自己最后的希望,然后将它们全部放弃? 刘玖从小发现勇气这种事,并不是所有人都是与生俱来,一个人在经历过某种意义上的生死,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会做出超乎常理超出生死的事情,那你说他怕死吗?当然怕,肯定还是怕的要死,只是死之前他多出一份埋藏在心里的借口,他是怕,但不惧,所以他会笑着死。 刘玖觉得现在的阳总就是这样的人,他很害怕他头脑一热,从七八楼潇洒的纵身一跃,嘴里高喊,“泼妇,我爱你。” 一路上,刘玖紧跟其后,一丁点儿都不敢含糊。 ------------ 陪着你一路逃亡(七) 回想起自己那一年分手的样子,生无可恋的坐在酒吧里一杯接着一杯,田园犬乘虚而入,但自己并没有搭理,因为手里剩下的钱只能勉强将自己灌醉,他也曾幼稚的想过为爱而死这种看似牛逼轰轰的壮举,他不惧,但是他怕,他见过棺材,见过死人,他怕刘菁菁坐在自己的棺材前哭的稀里哗啦,他怕刘菁菁在漫天飞雪里一步步的挪着身子在山顶上孤零零的挂着灯笼,他怕刘菁菁坐在院子里的青石板上流着泪自言自语和他讲着话。 接下来的一整天里,他们看蔚蓝的天空,看白色的雪山,看金黄色的草地,看那欢声笑语,看那和自己一样普通的人。 晨昏的山顶上,两人半坐在在干燥的草地上,两手撑着轻轻往后仰,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身上的金钱寥寥无几,明天就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以后会不会留恋他不知道,但以后他可能不会再来了。 他说:“这里唯一的好处就是,没有她的影子,我不会心烦意乱。” 刘玖同意的点点头。 他又继续说:“美中不足的是,这里没有她。” 这世界顶级废话文学大师凤毛麟角,阳总独占其一,嘴里常常叨叨出莫名其妙的话语,刘玖记得最经典的一句是:“我爱他,但又不爱她,我好像放下了,但又没放下。” “x你大爷,废话少说。”刘玖这次忍不住了,这两天里耳朵听起了老茧。 “x你大爷,我心情不好,安慰我一下好不好?”阳总暴跳如雷,猛地回击。 刘玖踩在他的伤口上,“谁他妈叫你丢掉她留给你的东西?现在又开始怀念?” “不是…这个。”阳总摇摇头,“我还是想见她一面。” “一面就好!” “一面就好?”刘玖试探性的问。 “是的。”阳总点点头,脸上的惆怅看上去老了好几岁。 “嘟嘟嘟……”刘玖拿出手机,拨通电话,对着另一头说:“你出来吧。” 较小的身子缓缓的从人群中挤出。 阳总心猛的颤动,大脑已经失去指挥自己行动的能力,木头般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愣着两只眼睛发痴的看着前进的人。 阳总正对小祝,身体僵硬,刘玖害怕他冲过去打小祝耳光,紧紧抓住他。 “好久…不见…”小祝缓缓开口,短发在风中凌乱,在金黄色的晨昏里,映出两人脸部大致的轮廓。 “好久……不见…”阳总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这是刘玖见过最隆重的点头。一厘米一厘米下去,一厘米一厘米上来,再一厘米一厘米下去,缓慢而坚定。 喜欢,你得为他东奔西跑,走路可真来不及,不然同一座城,你为什么说好久不见? 后来的故事,坐在服务区休息的刘玖在想,现在山顶上的牛郎和织女都应该深情默默的望着对方吧,至于刘玖,他不是故事中的人,如果非要算,那顶多是阳总脚下的喜鹊桥,这一路上陪着他一起逃亡。 手机里数十条短信都是小祝发来的,她说,无论结果如何,她还是想要见他一面。 刘玖问她:“你们都不想爱了,为什么还要见一面?” 她说:“爱不爱,可不可以在一起,能不能结果是三件截然不同的事。” 再后来,刘玖背着阳总给她发出定位,上错高架,抛硬币寻路,穿过张家界,路过梵净山,最后到达现在的稻城亚丁。 结果那个傻姑娘果真开着车子一路尾随,从蓝色清晨到金色晨昏,从东南之区径直开向西北之地,从最初的放手抵达最终的释怀。 他们下来了,不是牵着手,刘玖以为是不是看错了,揉了揉再次望去,他确信,他并没有看错,两人的距离就像陌生人一样,远远比从赣州到稻城亚丁还要来的远。 “我爱你”是三个字,但这三个字组成最复杂的一句话,有些人一辈子都可能不会说出,但是并不遗憾,不是菜市场卖的猪肉,不会因为没有人买就变得廉价。 有些人默默藏在心里,她埋伏在角落里只是安静看着你,等我收放自如,等我明辨是非,等我说服自己,等我偷偷跟随你穿过一个又一个的公路牌,等我伴随你看那蔚蓝的天空,白色的雪山,金黄色的草地,等我等你说你想我。 有些人当做笑话脱口而出,他揣着爱意在小巷街道大张旗鼓,等我幡然醒悟,等我满怀欣慰,等我逃亡成功,等我带着那满载回忆潇洒离去,等我独自徘徊在曾经约定的地方,等我等你说你想我。 你永远都不知道你这一程,对我影响有多深吧,我不怪你,我也没算到。 下山后的阳总与她分开,阳总从包里拿出几天前在水果摊摔坏搅拌机,说,你说过这是你喜欢的水果搅拌机,店老板代我……我送给你。 她点点头。 小祝从口袋里拿出散发着薰衣草味的紫色香包,说是当做交换的礼物。 他点点头。 两人最后谈不上不欢而散,“我爱你”这三个字双方都没有说出口,双方的点点头算是他们最后的告别。 慢慢大家都会明白,无法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其实是人生的常态,慢慢大家也都会明白,爱不爱,可不可以在一起,能不能结婚,是三件截然不同的事情。 我希望有个爱我就像我爱你一般的人,我不怕它是不是菜市场猪肉般的廉价,我不怕它是不是从赣州到稻城亚丁2259公里的遥远,我不怕默默无闻的在你身后陪着你走过一段未完成的约定,我不怕最后有没有走到最后。 这些失败都没关系,最后是你爱我就好。 从蓝色清晨到金色晨昏,从赣州古城到稻城亚丁,从面对面的熟悉到人群中的陌生,从我爱你!到我爱你? 从蓝色清晨到金色晨昏,有太阳的指引; 从赣州古城到稻城亚丁,有硬币的向导; 从面对面的熟悉到人群中的陌生,有缘分的推崇, 我爱你! 我爱你? 所以他点点头,那,总会有人对你点点头,贯彻未来,数遍生命的公路牌。 “此路不通,请绕道而行。” 离别之际,刘玖与阳总分开,刘玖回到了赣州,而阳总并没有再回去的打算,他告诉刘玖,自己得认清现实了,回老家厚着脸皮向老爸老妈要点钱,然后贷个款开个半大手机店,数年后再娶个看的顺眼的老婆。 刘玖大惊失色,他在疑问阳总是什么时候想清楚了,是卖掉自己的那一车钢化膜时,是打算开车前往定南见她时,是带着满载回忆扔掉在荒山野岭时,还是与她见过一面再次的分离时,又或者就是刚刚突然想起。 刘玖高兴的支持他,搂着他的肩膀,说:“好啊,以后去你那做客,赚大钱了,不要忘了我。” 绿皮火车‘叭叭’的响,刘玖知道他这段逃亡的闹剧也该完美谢幕了,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他既欣慰又可以,可惜的是一路上自己并没有帮到他,欣慰的是他的好兄弟并没有输。 “刘玖!” “啊?” “还记得我和你下注的赌约吗?我输了,不敢面对她,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我要你说自己赢了!” “谢谢你,陪着我一起逃亡。” “x你大爷,这么客气。” 坐在绿皮火车上的刘玖掏出当时随手一塞的明信片。 上面果真有他写的一段话, 我爱你,不爱也没关系,明天见。 下面映着的应该是小祝写的,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与你去梵净山,离开喧嚣的城市,听听蝴蝶与野花对吟;我想与你去石家庄,远赴人间惊鸿宴;想与你去稻城亚丁,发生一段甜甜的爱恋,看那蔚蓝的天空,白色的雪山,金黄色的草地,最后我爱你。 刘玖心狠狠的颤抖,似乎明白了什么,火车上哐哧哐哧的声音,让他百感交集,一个车龄10年的男人怎么会开错高架? 原来所谓的抛硬币,不过就是用那二分之一,伪造成自己的百分一百。 刘玖没考驾照,他不知道的是这次逃亡本就是蓄谋已久,刘玖手机里存下的唯一合照,就是他在路过浙江界时偷偷趁自己睡着存下的。 手机里和小祝发的信息,他早就一洗而空。 我这一路的逃亡,不过是逢场作戏 你这一路的追赶,不过是愿者上钩 坐了两天两夜火车的刘玖终于滚回了赣州,来时他向银行信用卡贷好了款,这次回来他就是为了补交水电煤气费。 孤零零的一个人踏进小区栅栏,这几天里的疲倦让他抬不起头。 “汪汪…!”土狗蹲在楼下铁门,怒目而视。 “别狗叫了啊,你他妈又没女朋友,又没工作,还一无是处,叫什么啊?。”刘玖捡起石头一扔,故意砸歪,“算了,还是给你去买包子吧,你也可怜。” 黑色再次将近,刘玖扭头缓缓走向包子铺。 ------------ 朋友别哭!(一) 与阳总离别后的刘玖,并不想就这么的回到昌南,苦读十几年的书,最终还是回到刘菁菁的身边继承那即将倒闭的小卖部,确实有点可笑,好高骛远的刘玖始终接受不了,想来想去除了自己赣州只剩下鬼哥一人苦苦挣扎。 他问鬼哥,最近还好吗? 电话里的鬼哥,回,挺好的,三菜一汤,有鱼有虾。 于是刘玖带着所有积蓄投靠鬼哥。 一年转眼消逝,阿玖极具突破性,他连续度过各家公司的试用期,没有获得一次转正的机会。 傍晚回到出租屋,屋内景色和大街上的雾霾一样昏暗不清。阿玖按开关,灯没亮,停电了。 阿玖走到阳台,全城灯火辉煌,两人凑钱交的房租,缴纳电费都有点艰难。门吱呀一声推开,鬼哥脚步蹒跚,叼着烟头,跌跌撞撞和他并肩而立。 阿玖说:“睡一会儿吧。” 鬼哥说:“上班真累,老子一开门体力就用光了。” 阿玖说:“你他妈不是夜班吗?” 鬼哥说:“干,跟老子说是夜班,还以为经常熬通宵的我轻而易举,没想到夜班长达十八个小时,晚上去晚上回。说到这里,我仿佛又要去上班了。” 阿玖拍拍厚实的胸脯,一本正紧的说:“坚持,你比我强。” 鬼哥靠着墙壁缓缓坐下,整个人埋在阴影中:”阿玖,我这么拼还交不起电费,生活是不是太残酷了?” 阿玖问:“你平时嫖娼花多少钱?” 鬼哥挣扎着喊:“说了多少遍,我那不是嫖娼,我那是追求曾经的快乐!快乐懂吗?” 阿玖踢他一脚,走回客厅,来了条手机短信,是入账消息,刘菁菁给他转了五千块钱。阿玖立刻给她打电话:“刘菁菁,你是不是赌博了?” 那头传来刘菁菁不耐烦的声音:“小卖部的分红,你现在明白有个产业多重要了吗?” 阿玖狐疑:“小卖部什么时候那么赚钱了?” 刘菁菁话锋一变:“对,赚钱不容易,这可能是你收到的最后一笔分红了。” 阿玖道:“呵,这明明是第一笔。” 刘菁菁虚伪地咳嗽:“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现在进货都搬不动箱子,你再不回来,我给你打下的江山就要没了。” 阿玖劝道:“没就没吧,反正也是夕阳产业,你把铺子盘掉,到城里付个首付,我每天带你吃鸡蛋灌饼,城里都用电动麻将桌。” 刘菁菁说:“人都不认识,打什么麻将。” 阿玖说:“一开始都是陌生人,多讲几句不就熟了。” 刘菁菁说:“我花了一辈子交到的朋友扔掉,去城里认识陌生人?自己有的不要,为什么老想那些没有的。” 阿玖陷入深思,说:“你看你看,每次都聊不下去,你坚定地不肯来城里,我坚定地不肯回镇上,以后咱们别谈这个话题了,伤感情。” 刘菁菁说:“除了钱我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沉默了一会儿,阿玖说:“刘菁菁,你过得好不好?” 刘菁菁说:“很好啊,你呢?” 阿玖说:“我也很好。” 在一百多公里外的山林小镇,小卖部多年后还是那样,没有变新,也没有更旧。月光像一块琥珀,凝固住了这七十平米。 柜台玻璃粘粘补补,不知道破过几次,洗头膏罐子如今腌上咸菜,桂花香水瓶种了株水仙。在它们中间,端端正正地供着台电话机,机身贴着一张照片。照片是电话安装那天拍的,童年阿玖咧着嘴,拿起话筒贴在脸边,扭扭捏捏。 刘菁菁放下电话,自言自语地说:“看来你真的不回来了。” 收音机唱着越剧,她呆呆听了一会儿,吃两口炒饭,说:“哎呀,没放盐,靠!” 桔梗和栀子次第开,空气中淡淡香气。刘玖房间的窗帘刚洗完晾干,风一吹,窗帘轻动,写字台上整齐摆一摞作业本。刘菁菁摘掉胳膊上的套袖,坐在院子,美滋滋地点根卷烟,抬头眯起眼望望杏花树,说:“你老了。” 她拍拍杏花树,弯腰抓了把泥土,收音机却没声了。外孙留给她的,太陈旧,她到镇尾换过几次零件,修电器的陈伯拼尽全力鼓捣,说,这机器太老,用不了多久。 都老了啊。 眼泪翻越皱纹,又瘦又小的刘菁菁用袖子擦擦脸颊,手里紧紧攥着土,说:“你真的不肯回来,但我也真的老了。” ------------ 朋友别哭!(二) #生活 “他坐在车内,罗着腰,只是沉默地一支接一支抽烟,他身躯高大,但并不壮实。脸色是黝黑的,皮肤已经失去了光泽。颧骨和前额都很突出,整个头颅象一块粗糙的岩石。头发已经斑白了。并且脱得稀稀疏疏。” 阿玖拍醒正在熟睡的鬼哥,按住他的人中,嘿嘿一笑:”你看看我这个写的怎么样?” 鬼哥起身,一脸气愤的盯着阿玖,想把他按在墙上摩擦,怒目而视:“看你大爷,这是你给我看的第三十九次了!” 阿玖也没辙了,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你就看看,你看看,晚上我带你吃烧烤!” 鬼哥起疑心: “这次不AA了?” 阿玖一脸无奈: “嗯,保证!” 说完,鬼哥就把稿子递过来,有模有样的看着,动不动发出稀奇古怪的声音。 “好没好?” “快了,快了!” 鬼哥放下手中的稿子,坐在二手淘来沙发上,清清嗓子,有模有样的说:“这样的人物,面部总会有一些特点——你老板的特点主要表现在眼睛里。即使是缺乏睡眠,这两只眼睛也总是充满了活力和机警,并且象年轻人一样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当然,如果走起路来,那神态就更象一个小伙子,你要这样的舔他,只有这样才能体现出他工作认真,一丝不苟!” 阿玖听完后,平时生活规律紊乱的鬼哥竟然能够理的如此清晰,大吃一惊:“卧槽,有点东西啊,不是都说频繁的性生活影响智商吗?你这算是回光返照?” 鬼哥一听,先是一脸得意,随即暴跳如雷:“你奶奶的吻,老子都说我那个只是为了寻找以前的那份快乐!那种快乐,快乐懂吗!” 阿玖抛开这个话题,兴致勃勃: “那他妈我明天就去面试!” “对了,你是去面试什么土木公司大企业?”鬼哥恍然大悟。 阿玖:“不是……” 鬼哥:“那他妈是什么?” 阿玖:“这个工作高端大气上档次,低调奢华有内涵,奔放洋气有深度,简约时尚国际范,低端粗俗甩节操,土憋矫情无下限。” 一天没吃饭的鬼哥急躁了:“说人话!” 阿玖犹豫了很久,吞吞吐吐:“卖保险!” 一个星期前,房东王阿姨跳完广场舞,给阿玖介绍了份工作,刘玖想借此机会好好表现。 一家保险公司新开张,需要门口一对童男童女捧花篮撒红包。 次日,阿玖和王阿姨套上玩偶服,在保险公司门口载歌载舞。 本来王阿姨比较出彩,多年广场舞的锻炼让她的童女舞得有套路,有节奏,但阿玖这次是拼了,一开始还跟着王阿姨的脚步扭动,后来看到保险公司领导出来,动作一下非常剧烈,艳压王阿姨。 王阿姨手捧花篮,阿玖头顶花篮。王阿姨跑步发红包,阿玖飞跃撒红包。王阿姨左右摇摆好可爱,阿玖跳起来比心,空中转体飞吻。 保险公司门口人越来越多,小区群众听闻有个玩偶发疯,嗑了药似的,全部过来围观,整整拉高整个公司的人气。 阿玖苦心未曾白费,保险公司领导注意到了他,微微点头:“这个玩偶很有活力啊!现在的年轻人都要是像他这样,那这个社会发展的趋势必定蒸蒸日上啊!” 阿玖大喜,当场下腰,结果玩偶服太过笨重,直接倒地。围观群众以为又是什么新动作,没人上前帮忙。阿玖心急火燎,连续蹬脚,终于蹬到个啥,翻身而起。在一片惊呼声中,扶正头套的阿玖看看眼前,心情跌落谷底,他把领导蹬飞了。 员工们集体争先恐后的搀扶领导,有的人拍裤腿上的灰尘,有的人挺住领导的腰子,有人乘机塞大红包进去,大胸细腰屁股的美女直接勾住领导的脖子,装模作样的问候领导有没有摔伤。 王阿姨扮的童女笑盈盈地继续载歌载舞,小伙子,让你能,看你能的,你咋不上天呢。 领导挥挥手,阻拦试图替他拍灰尘的员工,宽容地笑:“大家不要搀扶我,年轻人嘛,就需要这种风风火火的精神!” 阿玖更自以为是了,第一次工作就受到领导的夸奖,这难道不是逆天改命?男人与女人之间一见钟情,男人与男人之间惜惜相惜。 刘玖穿过人群,带着玩偶头套龇牙咧嘴的冲向刚慢慢起来的领导,周围搀扶的小跟班吓得落荒而逃,大胸细腰屁股的美女更是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领导被突如其来的玩偶服,紧紧抱住,面带微笑的摸着阿玖满头大汗的头,不慌不忙的掏出手帕递给阿玖。 阿玖看见领导递手帕给自己,更是感动,回想这活了大半辈子,都没几个人给自己递过手帕,眼中的泪水一涌而上。 双手抱着领导粗犷的熊腰,领导越挣扎,他抱的就越紧,阿玖常常劝诫自己,既然自己已经失去了爱情,那就不能丢掉垂手可得的事业,。 “哈哈哈,年轻人吗,可以理解,没见过世面,第一次都很激动的!以后你有什么跟我的秘书说!”领导指了指远处的大胸细腰屁股的美女。 “望着领导英俊的脸庞,定睛一看,他就像是修仙小说里蜀山的掌门,而自己就是刚刚上山的凡夫俗子。”阿玖心里不停的感激,这一年里,简历发出无数条邮件,他碰壁太多了,像这么客气对他还是第一次见。 镶嵌着金丝的手帕早已和阿玖的鼻涕泪水完美的融合一起,阿玖顺势还给领导,领导大气的回应:“孩子,你的路还很长,这条手帕算我送你了!” 话音刚落,阿玖的鼻涕和眼泪再次一涌而出,双手紧紧抱住领导,就像抱住自己的在生父母一样。 这个时候鬼哥下班跟来,他一眼望去,很快发现了刘玖。 众目睽睽下,红色的走毯上,穿着玩偶服,露出半个头的不良猥琐少年,抱着穿着正规西装的上层人物,周围站着一批点头哈腰的小跟班和大胸细腰屁股美女。 埋在人群里的鬼哥喃喃自语:“领导不生气吗?” 领导当然气,气得不得了,想把玩偶里的人拉出来活埋。但他决定,不可以让群众觉得他跟一个玩偶计较。 领导这个行为就很高级,很多明星做不到。明星产生矛盾,都隔空骂来骂去,今天你上头条回应,明天我上头条回应你的回应,一个说,她劈腿!一个说,他骗钱!两个人唰唰唰互相捅刀子,一开始大家还感兴趣,后来发现都捅不死,越捅越有钱,只能骂一句狗男女。 还不如保险公司领导,他说完这个话,群众鼓掌。 阿玖灵光乍现,摘下头套说:“领导,我想做你们的员工,可不可以?” 这就尴尬了,领导惊愕,路人无语,王阿姨目瞪口呆。其实阿玖是最尴尬的,可今天他与众不同,觉得自己被领导喜爱,直达人生巅峰。 领导勉强说:“我们员工招满了。” 阿玖学着女秘书的语气说:“没关系的,我做备胎。我就佩服你的气度,刚刚大学毕业,想跟在你身边学习嘛!” 这话是跟电视剧学的,十分灵验,领导顿时无计可施,面向群众做模范:“各位朋友也看到了,我们招收员工没有门槛,只要肯努力,大门就向你敞开。” 掌声雷动,领导满心憋屈,得知阿玖好歹算大学毕业,觉得舒服了一些。 领导说:“我还以为你是来敲诈的,哈哈哈哈。” 阿玖说:“不敢不敢,外婆从小教我,不要做坏事。” 领导说:“我剪完彩就走,你不要跟着我,你就待在此地,不要跟着我。” 转过头给女秘书小声说:“给他一百块钱,叫他滚!” 大胸细腰屁股美女绕过人群,拉着阿玖退后几步:“屌丝,这是老板给你的,50块钱,快滚吧!” “干,我听到了,领导说给我100块,快给钱!”阿玖不依不饶。 “呵,你个死屌丝,给你100,快滚吧!” 阿玖走出店内,来到红毯外侧,怒目而视: “滚就滚,好汉不吃眼前亏!” 说着仿佛阿玖会贴上来,中年男领导退后几步,飞快走了。 剩下的都是保险公司员工,他们看着阿玖莫名其妙混进队伍,自豪的脸色暗淡无光。 “又来了一个屌丝!” “‘屌丝逆袭之路’看多了吧!” “老板都舔不来,果然是屌丝!” “干,你刚才说什么,什么叫又来了一个屌丝?” 剩下的保险公司员工中传来稀疏的声音。 阿玖看见远处的鬼哥朝着自己挥手,默默走出了人群中。 刘玖这才意识到,身上租来的玩偶服,像是几十斤棉花压在自己的身上,胸前的衬衫早就积满了汗水,但他不会抱怨,他知道鬼哥在网吧的工作远远比这个累多了。 头套摘下,提在手里把玩着,汗水随着头套流下,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长长的松口气,只有这个时候阿玖是笑的,笑的很开心很开心,因为他终于找到一份正式工作了。 鬼哥从后面边拍手边走出,拍拍阿玖肩膀,嘲讽着:“你的演出真是精彩啊!” “今晚你要请我吃什么?” 阿玖高兴的回头望了望剪彩完的保险公司,勾搭的鬼哥的肩膀,一脸得意:“今天我找到工作了,我带你去吃最好的狗肉,喝最好的绿茶!” “好!” 两人哈哈大笑,消失在不起眼的街头小巷中。 “汪汪汪!……汪汪汪!” 不知名的小巷子传出两声狗叫。 巷子里的老头老太抱怨:“到底谁家的狗,管好它,别乱叫!” 屋子里的孙子积极回答:“我喜欢狗!以后我也要养狗,舔我!” ------------ 朋友别哭!(三) 试用期三个月,阿玖打骚扰电话,发传单,走门串户推销,一事无成。每月五单的绩效考核及格线,三个月他离成功一共差十五单,意味着颗粒无收。 经过赌咒发誓,单位勉为其难,又给他延长一个月试用期。阿玖感恩戴德,仓皇下班,幸亏刘菁菁转的钱他省吃俭用,基本没怎么花。惆怅的阿玖打算找鬼哥诉苦,鬼哥夜班没结束,只好独自觅食。 租的屋子就在学校旁的窄街,他摸摸肚子,突然想起大学里常去的烧烤摊。 现在想想,自从上次因为林雨雨的事与团子发生矛盾后,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去过那家用木板车撑起的烧烤摊。 每当路过那儿的街道,刘玖都会站在十字路口,遥远的望着那,然后刻意的绕过,其实毕业这么多天,他也不是没有打算去那儿,内心生出的愧疚感无法让他直视那个可爱的团子,不知道如今的老太和团子过的还好不好,想到这,眼角又开始不争气的湿润,他不明白,感性的他,那天是怎么对着团子说出那样无情的话。 刘玖顺着记忆,这条路他再熟悉不过了,虽然将近两年没有来了,但他始终不会忘记林雨雯站在街口面铺,一个脏兮兮的女孩拉着她的衣角,然后笑嘻嘻的回头望着自己,嘴里喊着一口一个“爸爸”。 他站在十字路口,大致的扫视,如果路边没有摊位,那估计是城管即将来临,他试拐进小巷子里,那儿是老太和团子的秘密基地,也是她们赖以生存的家。 心生愧疚的他远远望去,刘玖没敢好意思靠近,为了躲避目光,他选在一个漆黑麻黑的垃圾桶旁,自以为天衣无缝的他蹲在垃圾桶旁边注视着一切。 老太的孙女放学,用推车旁的塑料板凳写作业。 团子的面貌还是如同小孩一般稚嫩,这两年里她的容貌并没有发生改变,在黄昏色的灯下,人群中很容易一眼认出,反观是老太,她个儿不高,头上全是白发,牙齿也层次不齐,一双大的眼睛已经深深地陷进去,那一双粗糙的手爬满了一条条蚯蚓似的血管,可以看得出比起以前她的行动甚是少许缓慢些。 还是原来那唯一一盏应急灯挂在孙女头顶,老太戴着厚眼镜,脸正贴着肉串细细撒孜然。 他想起那时和林雨雨最后一次对坐的场景,也就是那天在漫天飞雪里送走自己最后的爱情。 刘玖说:“上份最好的!” 老太说:“真烦,等等。” 她牙齿漏风,直接把孜然粉吹到炭火上,腾地蹿出火苗,仿佛表演魔术。 阿玖早就习惯,然而老太面前的林雨雨第一次来,倒吸冷气:“婆婆你别靠那么近好吧,让不让人吃?” 团子停住笔,和老太一起鄙视地看着顾客,开玩笑,不靠这么近如何能看到肉焦不焦,如何能判断辣椒够不够?显而易见,这人没吃过南方老太的烧烤,精细到纳米级别,现在进行的就是老花镜微距操作,爱吃吃,不吃滚。 老太对林雨雨的抱怨充耳不闻,怕了吧,这就是长者气质,再啰唆老太就会中风,在场顾客一个都别想跑掉,阿玖就是见证人,到时候28分钱。 林雨雨心存担忧,扭头问阿玖:“你经常吃?” 而团子不愧是无知的小孩,这样的场面依旧不知好歹抢答:“他才不吃,他嫌烧烤太贵,每次只点一份炒饭,还不加蛋!” 再后来,站在墙角垃圾桶旁边的刘玖也记得不太清,鬼哥告诉刘玖,认为这种事记不清反倒是好,有些事情记得太清反而是一种心理负担。 刘玖不同意他的说法,乡下的老人,在家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如果晚上没有客人来,他们甚至可以连灯都不开的,坐在床头或者木板凳上,想着事,一想便是一天,刘玖不明白,他们是想起来了在思考,还是想不起来拼了命的去回忆。 刘菁菁在寄来的信里告诉刘玖,说你好几年没有回家了,快记不清你的模样了,信中的几个错别字彻底让刘玖沦陷,刘玖常常因为这样会感到自卑,他知道刘菁菁一个人在家撑起了一座大山,晚上平躺在床他也曾想过放弃,曾想过回家帮忙经营刘菁菁小卖部,可意义呢? 他心里其实有着最好的打算,很简单,和大多数普通人一样,找工作,挣钱,存款,结婚,娶妻,然后在县城里搞一套像样的房子,最后再买辆轿车带着刘菁菁去看看这个世界的繁华,去看看山的那头究竟是不是山。 垃圾桶旁的刘玖在附近迂回曲折,最终还是回到了十字路口,选择了离开,他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事,这点他从小到大对自己的告诫,虽然他总是失约。 像路边摔倒在地的老人,他或许不会搀扶,路边流浪汉踹倒的垃圾桶,他或许不会摆正,大街上的醉汉惹是生非,他仍会不管不顾的离开与他没有瓜葛的现场,这是他一直想成为的样子。 何必呢,何苦呢? 是啊,何必呢,何苦呢! 那束光曾经射进你的胸膛,穿过胸腔,炽热的光线打在地面上,到头来你连光的影子都没有捕捉到。 口口声声说从来不做没有意义的是,那你苦苦等待的那个根本不可能的人,又有什么意义呢?打着高尚的情操,舞弄着虚伪的笑容,这是刘玖常常的自嘲,有时甚至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你还真是虚伪!”这句话有人常常对他说,林雨雯还在的时候,第一个说这话的人就是她,最后一次说这话的也是她。 林雨雨婚礼的那天,林雨雯为他倾尽全力,赢下了那场令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赌约。 最后林雨雨跑了出去,阿玖跟在其后,林雨雨边跑边哭,阿玖边哭边追。 阿玖追上去抱着她哭。 然后,然后他送她回家了。 场面一片寂静。 雯雯面不改色,又喝一杯,轻轻把头搁在桌面上,说: “靠,累了。” 如果你真的开心,那为什么会累呢。 “你还真是虚伪!”林雨雯竭尽全力,朝着门口的刘玖大喊。 刘玖当然听到,可又能怎么办? 过去的人,过去的事,权当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将地面上的灰尘洗劫一空。 那天的雨下的很大,你没有看见我,我没有看见雨。 ------------ 朋友别哭!(四) #躺在床上的阿玖接到鬼哥电话,那头传来叫骂声,阿玖心想不对劲。 连忙赶到网吧,正碰见鬼哥吃耳光。流着鼻血的鬼哥身边围着群高中生,他满面笑容,费力跟人解释。 看到这些高中生,阿玖就来气。大好光阴天天玩游戏,像他阿玖,高中时代起早贪黑,外婆强行关灯,他依然点蜡烛背单词,这么刻苦用功,最后还不是考砸了。 金发高中生说:“赔手机。” 鬼哥说:“我最多帮你调监控,看看是谁拿的。” 金发高中生说:“看什么监控,我来你这里上网,手机被偷了,当然问你要。” 鬼哥说:“报警行不行?” 金发高中生说:“报警抓我们?欺负我们未成年人不能上网?去你妈的,我先砸了你这个破网吧。” 四五个人立刻举起电脑屏幕,鬼哥抹掉鼻血,把脸凑上去说:“别别别,要不你再打我两下出气。” 金发高中生说:“砸。” 阿玖站到他面前,说:“两千块,再多没有。” 网吧后门,鬼哥忧伤地吐了口烟雾:“钱以后还你。” 阿玖说:“不急。” 鬼哥说:“老板又扣我薪水了。” 阿玖说:“拉倒,就当给他买棺材。” 鬼哥说:“阿玖,我坚持不下去了。” 阿玖接不上话。 鬼哥说:“我要去更大更现代的城市,我要闯荡天下。你记得吗,我们刚住一间宿舍,第一次喝酒,我就告诉你,我要成为引导潮流的歌手,这个梦想搁置太久了。我一直没有向前走,并不代表我忘记。” 鬼哥说:“我昨天问自己,回老家找一个懂我爱我的姑娘,聊天都用方言,给全世界唱歌,不如她一个人鼓掌,这样不好吗?” 鬼哥说:“不,不好。比如,其实你也可以回老家,掌控一个小卖部,请表嫂当柜员,每天骂她服务态度不好。你说你想要的生活是找个好工作,买房子,娶媳妇,我没有办法给你建议,这些计划,我光是想想就很累了。” 阿玖全程当听众,鬼哥一扔烟头:“走,不管这个破网吧了,荼毒青少年,发的是国难财。呸。” “25岁的男人爱情和事业,总得有一样优秀。”刘玖一路上总说。 鬼哥听不下去,一个人独自先跑回家了。 阿玖自己回想,以前还幻想过在鄱镇一中的对面开网吧,可人总会长大,不停的往前走,往前看,倒了爬起来,骂一句“x他娘”,继续走。 但人人都不可避免,会碰到这些事情,在原地走一条陌路。 在山顶听一场倾诉。 在海底看一眼尸骨。 在沙发想一夜前途。 这是默片,只有上帝能给你配字幕。 朋友不能陪你看完,但会在门口等你散场,然后傻笑着去新的地方。 ------------ 朋友别哭!(五) 辞去工作鬼哥不依不饶,他说他不想当个废物一样,整天缩在家里无所事事,有时候看见路边的狗,他都觉得狗比他伟大,至少它没有父母,没有亲人,自己会不停的不停的寻找食物。 刘玖安慰他,说:“会有的,都会有的。” 鬼哥说的没有丝毫犹豫:“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我有胳膊有腿,你也看到了,我不能像那天跪在路边的妙龄少女一样乞讨。” 刘玖确实也看到了,妙龄少女,长的不算出众,但也有几分姿色,小腿套着黑色丝袜,职业装的包围裙紧紧的裹住她那优美的曲线。 可谁能想到,就这样妙龄少女,双腿跪在马路中间,身前摆着用马克笔写的悲惨故事,面无表情的望着来来往往的路人,是渴望,是乞讨,还是绝望。 刘玖不知道他们发生了什么,会变成这样,每当想起那些在路边乞讨的流浪者,总是不经意间的开始惆怅,担心有一天他会不会也变成这样。 #乘风破浪 废物二人组躺在半年未洗的床上, “你买保险吗?”刘玖有气无力的锤在鬼哥脸上。 鬼哥暴跳如雷,“去你妈的,连我的钱你都想骗,这兄弟没得做了。” 刘玖冷哼一声,坐在床头,说:“是啊,他妈的,连你的钱我都骗不了,我还能骗谁?” 这几个月的颗粒无收,保险有限公司把刘玖从职员名单中抹除。 一分未赚的刘玖再次失业,鬼哥学着刘玖的语气,嘲讽:“20岁的男人爱情和事业,总得有一样优秀。” 刘玖撇了一眼,愤愤不平:“去你妈的,落井下石。” “活学活用。”鬼哥拍拍手,得瑟写满在了脸上。 未来的几天里,两个人从惆怅到悲伤,从悲伤到绝望,从绝望中又生出一丝火苗。 刘玖有一搭没一搭的问鬼哥,说:你有没有听过范玮琪说的一句话,如果梦想不曾坠落悬崖,千钧一发,又怎会晓得,执着的人拥有隐形翅膀。 鬼哥饿的上气不接下气,“过去我的梦想是成为一名优秀的吉他手,但现在我的梦想是吃饭。” 刘玖插不上话,望着潮湿的天花板若有所思, 是啊,我可以接受失败,但绝对不能接受未奋斗过的自己。 刘玖想起外婆刘菁菁给自己称过的命格,劳劳碌碌苦中求,东奔西跑何日休,外婆电话里嘲笑,说你还是回家和我一起经营小卖部吧,在外面也是劳劳碌碌无为的命。 他记得当时自己的反应是,和刘菁菁大吵了一架,然后挂断电话不了了之。 刘玖叹了口气,自言自语:迷茫时,坚定地对自己说,当时的梦想,我还记得。 他不知道身旁的鬼哥有没有听见,也不知道是说给鬼哥还是说给自己。 刘玖再后来有个朋友,是个二逼,非常有钱,喜欢pc,属于那种倒拎起来抖两下,哗啦啦掉满地金银财宝的人。 对,没错,他就是鬼哥,在网吧辞职后的第六天零五个小时,他放弃了,打算回家继承父母的那笔财富。 反转了,这比韩剧里的女主角还狗血,七年了,这狗比终于摊牌了,他是个富二代,操! 阿玖嘀咕:“老子就知道他不简单,穷人哪里嫖的起娼!” 说着说着卑微的低下头,并且下意识的看看自己。 原来那天他不是随口一说,他真的放弃自己曾经的梦想。 找不到工作没关系,去按摩泡脚就好了,这句话是鬼哥对在职场失意的刘玖说的最多的一句话。 刘玖说,这样不好。 鬼哥冷哼一笑,带着刘玖踏上征程,这也是刘玖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女生整整齐齐站在面前等自己挑选,可刘玖哪敢啊? 鬼哥对着大姐头,熟练的说:“这个…还有那个…其余的可以下去了。” 两人开了个不大不小的包厢,面对面的平躺,看着刘玖,鬼哥嘿嘿的笑。 刘玖感叹,不得不佩服,这里粉红色的灯光还真是让人忍不住分泌多巴胺。 “来这里泡脚的是不是都没有老婆的?”进来的时候大厅站着不少中年人,刘玖试探的问。 “嘘…当你踏进这里,你就没有老婆这一说法。”鬼哥露出沉醉的表情。 “这么神奇?”刘玖也沉醉其中,薰衣草的精油,修长的手指在他背上划过,这是他除林雨雨第一次接触的女人。 刘玖在大学里曾经问过鬼哥,你怎么不谈恋爱? 他笑着回答,谈恋爱为了什么?分泌多巴胺罢了,抽烟为了什么?也还是分泌多巴胺,那洗脚按摩呢?还不是分泌多巴胺?如果我洗着脚按着摩还抽着烟,那岂不是远远胜于谈恋爱? 鬼哥是对的,多巴胺不断疯狂的分泌,粉红色的灯光下,刘玖浑身无力,发着热,脸滚烫的像个热气球,始终喘不过气来,背上划过的手指不停的变换方式,仿佛她们在试探,在折磨,但不可否认真的很舒服。 很快刘玖在这种陶醉的舒适感中回过神来,可惜这不是谈恋爱,就算摸过,亲过,也不能要微信,聊qq,谈一谈未来的计划,出了门口,在她们眼中,你就和街边的路人一样,肌肤之亲不过是你自欺欺人的束缚,一夜情永远不能天长地久。 “你不洗脚,你把钱存在银行里,银行把你的钱借给别人,别人用你的钱来洗脚,追到你喜欢的人,你不来洗脚,别人用你的钱,泡到你的女朋友。”鬼哥点着一根烟,醉醉欲仙,吧唧吧唧的说一大推。 “如果我有钱了,我会把这里姑娘有一个是一个的全都赎回来。”鬼哥抓紧姑娘的手。 “您可真会说笑。”按摩小姐有意识的侧身逃离,并不想让鬼握住。 鬼哥像个正义的白马王子,和按摩小姐畅谈人生。 刘玖很羡慕他,能够潇洒的在人间走一回,遇到喜欢的小姐就上,倘若不喜欢便换一家。 背上划过的手指突然停下,打心里话他确实有点舍不得,突然的离开就像林雨雨说出的分手,悄无声息,毫无征兆,血一点点的流,直到干枯力竭。 刘玖思绪万千,他从来没有想过高中拼了命的争分夺秒为了高考,感叹时间的悄然流失,现如今在洗脚城,他仍在感叹着时间的流失。 鬼哥问要不要再加个钟,刘玖拒绝,他讨厌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 “姑娘不可能永远18岁,但永远有18岁的姑娘。”鬼哥站在床头,指手画脚,像是手持方天画戟的吕奉先。 躺在沙发上的刘玖手里的烟一根接着一根,他开始莫名的心疼,如果有一天他也变成这样,诗和远方是不是就彻底消失了。 后来鬼哥半夜突然呕吐,痛的嗷嗷叫,刘玖陪着他,起身穿了衣服就去了医院。 挂了号,问诊了,医生查不出半点问题。 鬼哥摆摆手,说:“老毛病了,这种东西最差最差就像肾结石一样,拉出来就好了。” “你信不过我?” “信!”刘玖还是不放心。 “信就和我去喝一杯。”毫无睡意的鬼哥拉着刘玖找到一条街继续吃着夜宵。 刘玖咬着大闸蟹,一个劲的夸:“你刚刚在洗脚城的样子真帅,像吕奉先。” “吕布有方天画戟,我是赤手空拳,我比他牛多了”,鬼哥开始得意忘形。 “你的吉他呢?你要是刚刚在小姐面前弹吉他的话,肯定会迷倒一大片。”刘玖仍在努力的剥壳,随口一说。 “吉他是理想,洗脚是生活,两者不能混为一谈,所以就不能带进去,你**的时候能边谈吉他边**吗?”他理的很清,不像喝醉胡口乱说。 “吃蟹…”刘玖无话可说,把剥好的肉放在他的面前。 ------------ 朋友别哭!(六) 这半个月里,阿玖穷困的时候,就想办法到他那儿刨钱。他酒量不好,就撺掇他去酒吧,然后谁比谁少喝一瓶,就输一百块。 开始他每次能赚两三百,但这完全是血汗钱,比卖身还要高难度,次日头昏眼花躺着起不来。 阿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一大早兴冲冲到他公司,说:“老鬼,换个模式吧,我们来对对联,谁对不出来,输一百块。” 差点儿把茶杯捏碎,愤愤说:“你这个太赤裸裸了。” 饿了就吃,困了就睡,他们翻箱倒柜,家里只有一袋米,随便煮了锅粥,他咂咂嘴,说:“真香。” 刘玖灵机一动,说:“老鬼,换个模式吧,谁先走出家门,就输一千块。” 老鬼心满意足地缩进沙发,表示同意。 第二天他们睡觉,看电视,喝粥。 第三天他们睡觉,看电视,喝粥。 第四天他们睡觉,看电视,喝粥。我颤抖着问:“老鬼,你家里生意也不出去管管?” 第五天他们睡觉,看电视,喝粥。老赵眼睛血红,在门口徘徊,突然冲到我面前,疯狂咆哮:“老子是富二代,老子不要喝粥,老子家里有猪厂,老子为什么要在这里喝粥?你回答我啊呜呜呜呜呜谁他妈再让我喝粥我咬死这坏逼啊我要吃肘子呜呜呜呜呜呜……” 刘喘着粗气,有气无力,苍白的脸上挂着吐槽:“你半个月前还在网吧打工,那段时间我们不是照样生龙活虎的。” 半夜阿玖饿醒了,听到厨房有动静,摸索着过去,发现老鬼在煎东西。偌大的锅子,半锅油,里面飘着三四片火腿肠。 阿玖说:“哪儿来的?” 老鬼哆嗦着嘴唇,说:“茶几下面捡到半根。” 阿玖说:“分我一片。” 老鬼一丢锅铲,哭着说:“这应该吗?富二代得罪你了?都这种时候了你还跟我抢火腿肠?” 阿玖呆呆地说:“焦了。” 第六天我们睡觉,睡觉,睡觉。老鬼挣扎着爬起来,去书房上网玩。阿玖听见他QQ“嘀嘀”的声音,赶紧关上卧室门,偷偷打开笔记本,申请了个新号码,搜罗美女照片疯狂发给他:帅哥交个朋友。 老鬼:你是? 阿玖:寂寞单身少妇,想拥有初恋。 老鬼:都少妇了怎么初恋? 阿玖:少妇怎么不能初恋? 过了几分钟,老鬼:百度百科,少妇(shaofu)已婚的年轻女子。 阿玖:你管那么多干吗,我看中的又不是你的钱。 老鬼:……你怎么知道我有钱? 阿玖:……废话真他妈多,喝酒去,叉叉酒吧! 然后阿玖发了张落照。 听到书房椅子“咕咚”一声,老鬼仰天倒下。他疯狗一样冲出来,红着脸团团转圈。我合上笔记本,说,一千块打个折,八百。 老鬼丢给阿玖八百,嗷嗷叫着夺门而去。 过一会儿,阿玖走进酒吧,他果然笔直地坐在那儿。阿玖一屁股坐下来,他说:“你来干吗?” 阿玖说:“来寻找初恋。” 老鬼说:“……” 阿玖说:“少妇棒不棒?少妇有八百呢,请你喝酒。” 老鬼躲在阴影里,捂着脸哭成泪人。 他们喝得大醉。 那天老鬼说了很多,醉醺醺的他,告诉刘玖,说他曾经喜欢过一个失足姐姐,可惜…… 鬼哥咪了口酒,继续说,可惜她说她和我不是一路人。 刘玖第一反应是当做玩笑,“那算是分手了?” “没分,她说我们根本不算是男女朋友关系。” “不算男女朋友关系,那还能算什么?”刘玖越发觉得有趣,好奇的问。 “说得难听点,我和他算是男女之间的发泄工具,这些都是她说的。”他喝了口酒,继续念叨,酒吧里的霓虹灯把他脸照的惨白, “但是我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的,她怕我放不下她,她怕我会与千里迢迢的寻找她,她怕我真的爱上她。” 刘玖看了眼前台的二极管电子钟,已经凌晨四点,酒吧里的人陆陆续续的离开,前台空无一人,音响里单曲循环播放着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 “冷咖啡离开了杯垫 我忍住的情绪在很后面 拼命想挽回的从前 在我脸上依旧清晰可见 最美的不是下雨天 是曾与你躲过雨的屋檐 回忆的画面 在荡着秋千 梦开始不甜 你说把爱渐渐 放下会走更远 又何必去改变 已错过的时间 你用你的指尖 阻止我说再见 ……………” 鬼哥边说,刘玖边听,音乐里的两人在五彩的灯光下显得格外滑稽。 五点钟, “我爱她……轰轰烈烈最疯狂…”酒吧空无一人,鬼哥激情四射,“我爱她……” “她不过妓女…”刘玖喝醉了,说出一晚上想说出的话。 “她不是,你没有见过她,有一天你见到她了,你就不会这么说了。”鬼哥异常的冷静,似乎早就预料到刘玖会说出这样的话。 “好,她不是…她是**…**你就不要伤心了…**配狗,天长地久。”刘玖端着酒杯,假装抽了自己几个巴掌,改口。 鬼哥的脸上通红,泛着油光,身体靠在皮沙发上摇摇欲坠。 说出这话,刘玖摆正自己的位置,就做好和他撕打的准备。 鬼哥却没有做出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半摊在酒吧的长沙发上,霓虹灯闪闪的照亮他的眼睛,也跟着一闪一闪。 他嘴里吐出不停的重复着:“**配狗,天长地久……” 他越是这样,刘玖就越是自责,最初刘玖说这样过激的话只是想着安慰鬼哥,没想到,鬼哥不打自招,自暴自弃,抢先一步浇灭了自己的希望。 刘玖觉得这样不好,问他:“你有没有看过情女幽魂。” 他没有回应,仰头望着天花板上的霓虹灯转呀转,此时的他已经烂醉如泥。 小时候看过情女幽魂。 刘玖昏昏欲醉,自顾自的讲,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那一年,他是那潇洒倜傥青衫少年郎,她是那倾国倾城美少女,怎奈人鬼两界阴阳隔,有情人终难成眷属。 聂小倩,一袭白衣胜雪,一头青丝似漆,一双美瞳含水,一身气质如兰,这般犹如仙子似的女鬼,试问有哪个男人可以抵挡?宁采臣,也是那翩翩美少年,当他跌入水池中狼狈不堪时,只见那白裙下兀自伸出一双凝脂般的美足来,脚踝处环佩叮当:“快上来呀”,小倩柔若无骨的靠在水边,声音如娇似嗲,眼含秋波,这极致入骨的妖媚再配上天使般的容颜,何人能拒? 爱情也许就是,初遇时,心中只是微喜,没有功利,也没有目的,也没有想到,后来会那么爱你。 刘玖认为鬼哥就是情女幽魂中的宁采臣,而那个他口中所谓的失足姐姐就是聂小倩。 她负责色诱来到兰若寺的男人,送给千年树妖,无一例外,这些男人最后都惨死在这里。 这一晚,读书读到半夜的宁采臣,忽闻一阵缱绻惆怅的琴声,他循声来到了“守株待兔”小倩的面前。 只见眼前的女子,明明白衣素裹,却眉目如画,明艳多姿,笑意微微,如月低垂,令他无法移目,这也太美了。 小倩早已习惯男人这样惊痴的目光,故作羞答,引他靠近。 但是小倩很快发现,眼前这个书生,和以往的男人们很不同。 他们并肩齐坐,小倩假装不舒服,主动投怀送抱,宁采臣坐怀不乱,更不冒犯一分。 路遇眼镜蛇,明明自己怕的要死,还是站在她前面,生怕她受到一丝伤害。 她的纱被吹进水里,宁采臣本不会游泳,也奋力帮她找,差点被淹死。 聂小倩看他笨笨的样子,淡淡的说了一句:“看你倒像个善良的人,只可惜来错了地方”。 这时聂小倩心里已无杀念。 后来有人追赶,小倩闻声逃了,宁采臣追着她,把她的琴还给她,还甘愿冒着生命危险,说他来引开燕赤霞,让她先逃走。 到这时候,聂小倩动情了。 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温柔和真诚,他们相视一笑时,她忘了自己的目的,忘了这鬼魄之身的忧愁; 他忘了这饥寒交迫的处境,忘了世间叵测的险恶。 唯有月色如银,青灯古亭,书生有意,美人有情。 爱情也许就是,明知两个人不会有结果,有一天会分离,但仍旧选择奋不顾身抓住他的手,陪他走完一段路,然后悄无声息的离开,最后被生活中琐事所遗忘。 凌晨六点,鬼哥躺在沙发已经睡了大半个小时,刘玖不知道鬼哥有没有听进去,前台服务员不知道从哪里走出,说要打烊了。 “打个ji儿打烊…续上…”鬼哥闻声而动,抓住刘玖的手,他以为是服务员的手,说的含含糊糊,“老子有的是钱,满上…!” 再后来,他们又喝一个小时,刘玖并没有把故事讲完,因为他怕鬼哥继续装睡。 人人都会碰到这些事情。在原地走一条陌路,在山顶听一场倾诉。 在海底看一眼尸骨。在沙发想一夜前途。 这是默片,只有上帝能给你配字幕。 ------------ 朋友别哭!(七) 所以整整半个月,他们从没聊起这些。 不需要倾诉,不需要安慰,不需要批判,不需要声讨,独自做回顾。 朋友不能陪你看完,但会在门口等你散场,然后傻笑着去新的地方。 再难过,有好基友陪在身边,就可以顺利逃亡。 还记得半年前, 阿玖刚和鬼哥毕业那一年里,还住在十几平方米不到的拆迁房,一个在网吧打工,一个在外面骗保。 鬼哥在网吧丢工作那一天,阿玖也不干骗保了,说给下辈子积点德。 阿玖抱怨:“我们是不是真的很废” 鬼哥点起一根红塔山,告诉阿玖:“这个没有什么真的假的,如果我们可以能得到一大笔真的钱,我们一样可以做一个真的人。” 阿玖连连叫好:“不错,有道理!” “可钱呢?” 鬼哥: “家里!” 阿玖:“你家很有钱?这么多年没听你提起过!” 鬼哥:“本来我是想以普通的人的身份和你们相处,现在不装了,摊牌了,我家养猪的!” “操你大爷,我们都多少天没吃过猪肉了,你隔这装孙子!” 两人气不过,在这十几平方米的拆迁房里打的天翻地覆,最后还不是一桶泡面两个人共吃。 吃完最后一桶大餐,两人躺在二手沙发上。 ”一个人离开了工作,等于失去了灵魂。” “这句话就是在放屁”鬼哥扔掉鸡汤书,破口大骂。 鬼哥没心没肺:“饭都没得吃,哪有什么灵魂,阿玖要不你继续去骗保吧,挣点泡面钱吧!” 阿玖也翻脸不认人:“要不你去做公关吧,反正你喜欢嫖娼!” “你大爷的!” “你奶奶个吻!” 阿玖投出去的几十份简历,终于有了回响,中建二局土木公司里回复邮件:“你已经被录取,请尽快滚过来!” 第一时间,阿玖看到消息,炸开了锅,对着鬼哥就是一顿严刑拷打:“还不承认?哪有公司叫员工滚过去的!是不是你搞的恶作剧?” 鬼哥哭天喊地: “天地良心啊,这次真不是我p图,大公司找你,你他妈还不信?对自己要走信心啊朋友!” “真不是你搞的?”阿玖愣了。 鬼哥一脸无辜: “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行,信你一回。”阿玖起身离去。 “你干嘛去?”鬼哥看着阿玖托出行李箱,装着几件零碎的破衣服,整理整理边角正起身出门。 扔下一句,破门而出:“老子应聘去。” 阿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这一年里终于被大公司的人招到了,肯定是刘菁菁最近烧香拜佛求观音了。 一想到刘菁菁,他总会忍不住朝着昌南小镇的方向望去。 “刘菁菁,你过的还好吗?” #身处第四个月试用期的阿玖到处奔走,毫无建树。转机出现,手机收到组员吴嫂微信,喊他回公司开月度会议。回公司好,冷气十足,一次性杯子和饮水机备齐,电脑还有蜘蛛纸牌,不过月度会议是什么东西?莫非跟高中模拟考一样,考零分座位是不是要被调到最后面?现在座位已经贴着仓库,再往后就是巷子,那个巷子还不错,卖小龙虾的挺多。 阿玖设想着最坏的可能,赶到会议室。 会议室气氛怪异,平时开小会,同事都是聚在一起说客户坏话,说到开心的时候再批评阿玖,于是大家更开心。此刻鸦雀无声,集体规规矩矩,吴嫂都没有嗑瓜子。 看到刘玖进来,吴嫂赶紧说:“陈经理,人齐了。” 阿玖循声望去,看到陈经理的背影。 一切经理好像都这样,背着双手看窗外,欣赏一览无余的城市全景。但他们公司在一楼,窗外车水马龙,陈经理目不转睛,莫非在偷窥等公交的小姐姐,还是喵哪个职业装少妇? 陈经理个头高高,剃着飞机头,孤身伫立,像在窗前放了个安全桩。 说到像安全桩的飞机头,阿玖记得有个情敌也长这样。陈经理转过身,真的是情敌。 曾经有人握着林雨雨的手,说:“快进去,我下班接你。” 天蓝色的天空下站着林雨雨,嫩黄围巾,明亮如同盛开时抱到的一缕朝阳,她仰着脸,雨水打湿她笑眯的睫毛,软软地说:“嗯。”那天雨夹雪,那天特别冷,阿玖精神恍惚,眼睛却一直盯着陈经理。 陈经理说:“都坐。” 他居然仿佛没事人,搞得阿玖不知如何应对,听他风度翩翩地自我介绍:“大家好,初次见面,我是负责华东区的经理,你们叫我小陈吧。” 大家哪儿敢喊他小陈,都喊:“陈经理好。”吴嫂尤其谄媚,刘玖听得分明,她喊的是陈总。 陈经理又说:“首先恭喜你们分公司成立一季度,我查看过业绩,表现很好。第一名是吴梦琴。” 他说的是吴嫂,长得像程咬金。虽然吴梦琴自述经验,要热爱客户,交心沟通,拿出实打实的诚意,但阿玖一度怀疑她动用了武力,就算不是武力,但有一点肯定绝对不是色诱! 陈经理说:“短短一季度,吴梦琴签下了四十多笔房单。刚拆迁的破阁楼,她以个人之力,强推十五份,开疆拓土,可以说是房地产推销界的成吉思汗。” 按照趋势,接下来可能诞生房地产推销界的文成公主、岳飞、申公豹、刘禅!外号称呼层层降级,甚至八大散人,轮到阿玖,说不定是拆迁房地产推销界的武大郎! 充分进行猜测的阿玖心想,呵呵,我是武大郎,你不就是西门庆。 那……林雨雨不就是潘金莲了? 不行不行,林雨雨怎么可能是潘金莲,她人那么好。 阿玖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内心产生愧疚,我怎么能说林雨雨坏话? 没想到陈经理跳过了诸多渴望获得封号的同事,直接点名阿玖。 “我也注意到,公司里有人试用三个多月,还没有实现零的突破。” 无数道目光识趣地射向阿玖。 “巧的是我以前认识他,大学里面就不怎么样。本来以为他会珍惜这个宝贵的工作机会,可惜……他再次向我证明了他的失败。” 陈经理抱着胳膊,站在窗前,阿玖那瞬间觉得很奇怪,大家都是年纪差不多的人,四肢健全,智商相差不远,为什么其中一个便可以随意评价另一个? 莫非他觉得自己是成功人士的标杆?被女人甩就是失败?业绩为零就是失败?打不过他就是失败?家里没有巨额财产就是失败? 阿玖愤怒地发现,咦,他妈的,好像真的是这样。 陈经理也不算真的成功,阿玖认为。他现在明显很把阿玖当回事,开个会来羞辱他。 鬼哥在汽车4S店打过暑假工,来往的人物都是全款提车的有钱人。他说:“一次客户试驾,跟我聊天,打算开车去山区。我提醒客户,这款车不越野,只能走平地。客户说,没关系,我去修条路吧。在我眼里,他英俊无比。” 阿玖问:“那在他眼里,你会不会很丑?” 鬼哥缓缓说:“成功人士不会看我们的。比你强的人,要么对你怜悯,要么对你无视。” 陈经理嘲笑阿玖,努力打击,说明大家依然在同一层次。 陈经理说:“听说你额外获得了一个月,假设绩效上不来,很遗憾,我们公司不会收留你。哦,说错了,一点都不遗憾,没有公司想要失败者。” 同事们哈哈大笑。 “陈经理真幽默。” “陈总说的话精彩,鞭策了我们。” 吴嫂笑着推推阿玖:“你也说两句,表表决心。” 见阿玖不动,吴嫂用力朝侯经理笑,继续推他,小声说:“讲两句这事就过去了,态度好点儿。” 阿玖站起来,口齿清楚地发言:“飞机头,我并没有失败,因为还有一个月。” 在坐的各位都吓傻了。 吴嫂赶紧扯开话题说:“对对,一个月五笔订单,有可能有可能。” 陈经理皱起眉头,吓了吴嫂一跳,她立马改口:“但阿玖的话……就没希望,毫无希望,没希望啊,一点儿也没有。” 陈经理说:“好,一个月,我等你。另外……” 凑近阿玖耳边:“她怀孕了!” 说完这句话,他向大家双手合十表示谦逊:“今天就开到这里吧,我还要赶飞机,不多说了,加油,努力。” 阿玖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脑子轰鸣,一步一晃。 他以为,有关林雨雨的任何消息,到今天很难撼动他,哪怕他假想过林雨雨再次和别人办婚礼。现实中那个雨天握住林雨雨手的飞机头,穿越时空走到他身边说,她怀孕了,依然炸得他四分五裂。 阿玖告诉自己,他可以冲向去像以前那样狠狠的和小平头在雨中厮杀,也可以不服气的叫骂,可自己长大了,一个成年人该有的觉悟,打打杀杀都是小孩子做的事,赢了坐牢,输了进医院,到头来担心难过的只会是外婆刘菁菁,他不想看见外婆再哭。 吴嫂陪他走了一段,絮絮叨叨:“小刘啊,你试用期到现在从不休息,这样,给自己放两天假……我们这个行业其实是自由职业,没有规定的工作方式……你要是在街上找不到客户,不妨考虑下你最好的朋友,最亲的家人,对吧,他们就当给你的未来投资……” 吴嫂是好心,对世界失去触觉的阿玖也知道,他点点头,拿着保单文件回家。 楼门洞一滩积水,是楼上空调漏下来的,无人理会。小区建造初期颇为时髦,号称首批小户型楼群,专门为有志青年打造。有志青年是不会买小户型的,几年过去,小区变成租户聚集地。 阿玖站在门口,钥匙摸了半天,拿不出裤兜。 他的手在抖。 他的腿也在抖。 他站不住,靠着门滑下来,嘴角尝到一颗眼泪,呼吸困难,全身发寒,像几年前冬至的雪,一直落一直落,终于埋到了咽喉。 “她是雨啊!” “雨也不行!” ------------ 朋友别哭!(八) #再见 鬼哥收拾好行李,等阿玖下班,他扛不住了,要回家继承家中巨额财产。 鬼哥不能给阿玖找到工作,不能借他钱,不能帮他买房子,但是鬼哥尊重他。话说回来,要是鬼哥能做到前面三点,他们也做不了朋友,阿玖天天喊他干爹也行。 刚认识的时候阿玖朴实勤奋,还肯听鬼哥唱一晚上歌。鬼哥觉得此人虽然无聊,但脾气甚好。后面一项优点随着熟悉变成了缺点,现在想来,阿玖各方面都很平凡,如果想要这样的朋友,只要到天桥往下望,行走的全是阿玖。他曾经想把阿玖写成一首歌,歌词是这样的:“我有个朋友叫阿玖。” 开头这一句就没写下去了,阿玖完全没有什么可写的。 为鬼哥送行,两个失败的穷人喝酒聊天,没什么精彩的话题,充斥唉声叹气,贫贱朋友百事哀,到后面两个人还虚伪起来。 阿玖仔细想想:不,真正穷逼的只有我自己,那狗比要回去继承养猪场了! 鬼哥说:“等你发达了不要忘记我。” 阿玖内心独白:“你大爷的,家里有养猪场,还叫我不要忘记你!” 阿玖改口说:“一定一定,你把地址给我,我有空去看你。” 鬼哥说:“网吧,酒吧,歌手,舞厅混不出头,没有人听我的歌,没关系,不碍事,一天喂食下来,休息了,我便随口对着一猪圈里的猪唱,大猪小猪,公猪母猪,都无所谓好啦,反正它们也不会在乎我有没有弹吉他弹吉他。” 刘玖晃着空瓶子,手不停的抖,“这是你最后的选择吗?” 刘玖继续补充:“放弃这双音乐的手,回到猪场里帮忙看猪?” “我想是吧。”鬼哥犹豫不决,但还是点点头,拿起桌上的空瓶,他继续说,“你还记得大三下学期我们点外卖吗?” “大三?” 刘玖用刀子划开一箱昌南八度,半信半疑:“大三点外卖怎么了?” “对!”鬼哥一口咬碎瓶盖,继续说,“那年我们必须在黄焖鸡和麻辣烫中做出选择。” “当时我建议直接选沙县。” “阳总说都选沙县了,还不如兰州拉面。” “烤冷面,鸡蛋灌饼,小混沌,螺蛳粉相继出现……” “讨论了将近一个小时,后来我们才发现,我们缺的是黄焖鸡吗?我们缺的是麻辣烫吗?不,我们缺的是碳水。” “米饭,下单20份。” “最后商家告诉我们,米饭单点不配送…” “我想我最后的选择可能就是吃饱饭就行吧。”不知不觉鬼哥酒瓶里酒一滴不剩,刘玖见状帮他管上。 “我是不是真的很没用,连梦想都可以抛弃。”鬼哥握着刘玖的手,眼睛充满血丝,但还能看出少许希望。 “不是你,是我们…”刘玖告诉他,“是我们都没用,我们是废物!” “废物…你别哭…”刘玖把纸巾递给鬼哥。 鬼哥擦完又送了回去,“废物啊,废物啊,你也别哭…” 两人喝完,鬼哥不肯睡,拿着吉他非要唱《朋友别哭》。 有人哭, 有人笑, 有人输, 有人老。 …… 朋友别哭, 我依然是你心灵的归宿。 朋友别哭, 要相信自己的路。 难得阿玖忍住眼泪,鬼哥却哽咽得唱不下去。他把吉他递给阿玖:“给你做个纪念吧,再见面不知道要过几年,我回家养猪了,我这双手不适合搞这些花里胡哨的。 你钱不够,就把它卖了,签名版,还值几个钱。” 阿玖抱着吉他,醉醺醺地说:“不卖,朋友,不卖,朋友……我的好朋友,以后还要还给你。” 早上阿玖醒来,鬼哥已经离开。 这座城市,对阿玖来说,从此只有他一个人。 地上摆着吉他,房间里似乎还在回荡鬼哥的歌声,朋友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 我也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穿着二手西装埋进人群中。 果然个个都是阿玖。 天桥底下,几个吉他横七竖八的倒着。 有人横着唱, 有人竖着唱, 有人坐着唱, 有人跪着唱, 有人用手唱, 有人用脚唱。 有人唱,就有人听,有人听,就有人给钱,有人给钱,就有人唱。 可明明他们都是同一个年纪的啊! 阿玖在天桥底下,看了看手里还握着几十份订单,加快脚步,消失在阿玖中。 ------------ 一闪一闪亮晶晶(一) 看日夜交替,看四季更迭,看花开花落,叹云卷云舒,时光只解催人老,不信多情。长恨离亭。泪滴春衫酒易醒。 在鬼哥离开的第六天。 阿玖终于卖出去一笔房地产了。一单,客户签字,阿玖热泪盈眶。组员们簇拥着阿玖,齐声要他请客。 吴嫂也很高兴:“必胜客吧,我儿子最喜欢吃。” 秃头同事揽着阿玖:“必胜客不能喝酒,去川鱼馆吧!就在前边。” 五斤香辣豆豉鱼、五斤泰式酸辣鱼、三瓶白酒,阿玖看看价格,还好酒不太贵。 菜上到一半, 秃头同事端起酒杯,挽着刘玖脖子像是抗战时期出生入死的兄弟,嘴里一个劲的喊:“来一个来一个,再来一个…” “我也敬你一个,敬你一个…” 秃头同事手里捧着小白干,深情款款的握着刘玖的手,讲的头头是道:“小刘啊,有了个好的开头,就会蒸蒸日上的……哎,不说了,全在酒里,我干了,你别随着啊。” 一会拍拍胸膛,一会指着天,一会指着地。 “哎……你的酒杯别太高啊,不礼貌不礼貌…”人群里起着哄,“罚酒…罚酒…” “一杯…呼…” “两杯…呼…” “五杯…六杯…” 刘玖彻底醉了,他干不过这些同事,排着队的为他敬酒,一个个为他欢呼,为他庆祝,可他一丁点喜悦也没有,过去他喝的酒也不少,可偏偏今天他醉了。 秃头同事喝得有点多,抱着阿玖说:“兄弟,其实我很讨厌你。” 阿玖内心毫无波澜说:“我知道我知道。” 秃头同事眼泪汪汪:“但我更讨厌自己。几十岁的人了,终于有了点小小的成绩,但那又怎么样。我虽然比你强得多,但我不应该看不起你!” 阿玖说:“我理解我理解。” 秃头同事振臂高呼:“欢迎你,欢迎你阿玖!欢迎你进入房地产行业大家庭!” 啪啪鼓掌声,接着同事们又进行了抓钱舞表演,点名游戏,展现了丰富的企业文化,直到有人脸色突变,拽拽别人衣角。 秃头同事明明喝醉,桌子底下翻翻手机,若无其事地说:“领导喊我加班,先走先走。” 同事们一哄而散,没人回头。吴嫂最后一个走,在门口迟疑一下,说:“我们组有个微信群。” 阿玖说:“嗯。” 吴嫂说:“里面没有你。” 阿玖说:“嗯。” 吴嫂说:“陈总回来了,喊大家去KTV唱歌。” 阿玖说:“嗯。” 吴嫂说:“那我走了。” 阿玖说:“好。” 阿玖一个人坐在桌边,杯盘狼藉,手机响了,是吴嫂发来的。 “小刘,对不起,陈总发现我把单子让给你了,刚刚要求重新计算。我也没办法,这单我拿回去了。对不起。” 阿玖回了一条:“谢谢吴嫂,没关系的,我会更加努力。” 他收起手机,喊来服务员结账,最后的两千花出去一千六。 再次业绩为零的刘玖徒步回家,路过消夜街。 他有些后悔,觉得自己不应该生活在这样的圈子里,他有些怀念过去。 初中在校园里,一个人走在树荫下的过道里,一走便是一个下午,没有人会嘲笑他孤独,偶尔还能见到一两个熟悉的人,打打招呼,运气好点的话,兴许和林雨雨擦肩而过,约定时间在操场上看那夕阳西下,看那如期而至的霞红。 他望着红绿灯路口,叹了口气,赣州这么大,我似乎真的没有一个朋友了。 大学时期的蓝色塑料棚被市容整顿,还在经营的是一些屡教不改的顽固分子。依旧有学生坐在小板凳上,只是人少了许多。以前的早已离去,如今的更喜欢点外卖。 阿玖停住脚步,似乎能一眼看到那零散的学生中,有个叫林雨雨的女孩子,仰着干净的脸,对着筷子上的粉条吹气。 似乎听到她冲着自己说:“因为你说的对啊,没有人会突然喜欢上你的,只是你,知道的晚了而已。” 然后涂着口红起身离去,剩下自己坐在对面。 似乎听到蓝天百货的音箱在放: ” 开始的开始 我们都是孩子 最后的最后 渴望变成天使 歌谣的歌谣 藏着童话的影子 孩子的孩子 该要飞往哪儿去 ……………… 十年后 你若听见 有人在说 那些奇怪的语言 十年后 你若看见 满街的本子还是学乐先 表示一楼到四楼的距离 原来只有三年 表示门卫叔叔食堂阿姨 很有夫妻脸 各种季度洋流都搞不懂 还有新视野 各种曾经狂热的海报照片 卖几块几毛钱 我们即将分别 独自浪在中国外国不同地点 瞥见白色的校服 还会以为是我认识的谁 顾萍凡哥乌龟大师 方丈我爱你 也许谁都忘记谁的名字 但记得 北京东路的日子” “人就是犯贱,触景生情什么的恶心了。”刘玖自嘲。 随着音乐戛然而止,刘玖目光一转,沙县门口坐着的情侣,穿着校服女孩早已离去,孤零零的剩下一个男孩子坐在那儿。 “快追上去啊,废物!” 阿玖张嘴挢舌,划出口型,心里比他还急,“这么废物,你谈个屁的女朋友。” 满身都是酒味的他,就这样游荡在这条老街口,老巷子里的风,永远不急不缓地吹着,高高的围墙,雕花的屋檐,岁月和风雨磨损了当年的风光,巷子里的老房子保存着历史的痕迹,却坐落在被遗忘的路口。 不知摇摇晃晃了多久,巷口子里风越刮越大,仅仅只穿着一件短衬衫的刘玖,又困又累,上下眼皮打的不可开交,他很想睡,因为他知道,睡一觉就好了。 他扶着墙走,转过一个又一个街口,头顶上的路灯越来越暗,几乎看不见自己的双手,只能依靠别人老屋子中挤出几缕昏暗的灯光,隐隐约约看见前方有个红色塑料凳,一抓,扑了个空,再一抓,眼前一黑,整个身子砰然倒地。 在梦里,头顶雨棚乒乒乓乓,他能听清每一滴雨水砸在布面上的声音。远处有个酒瓶被砸碎,隔壁女孩嬉笑着点烧烤,一辆出租车冲过马路,溅起半人高的水花。 他不想醒,醒了,就意味着他要面对现实,可现实是残酷的,诗和远方是留给少数人的。 有着什么东西敲打着他的头,隐隐作痛,他以为是梦,可头继续的疼痛让他再也忍不住,猛地抬头,以为车子冲向自己,发现一个黑色塑料袋裹住自己的头,自己勉强的露出半只眼睛,他想一把扯开,可手脚被绳子绑住,麻木的无力感遍布全身,抬头一望,没有人影,啪的一声,对面三楼一盏灯灭了,无声无息,那扇窗户陷入黑暗。 我不会是死了吧。 ------------ 一闪一闪亮晶晶(二) 不,我没有死,死人是不会痛的,,他捂着头,敲打声仍没有停下,头的一侧开始隐隐作痛。 阿玖浑浑噩噩,被嘶哑的声音拽回现实:“喂,小炮子,醒醒啊。” 他抬头望着,在奚落的灯光下,模糊看见一个人影。 她吹啊吹,风从她嘴里缺口牙缝里吹出。 “奶奶,他醒了,快打死他!”女孩拿着塑料袋猛地敲着自己的头。 刘玖看了一眼自己被绳子绑住的手和脚,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被人绑架了! “奶奶快打死他。”风渐渐变小,叫喊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昏暗的灯光下,这张模糊的脸映出了轮廓,这张脸,我好像见过… “团子?你是团子?”刘玖兴奋的喊着。 谁知道小女孩根本不理会他的热情,冷淡着说:“不要叫我名字,我和你不熟…” “我是……啊”刘玖话到一半,他突然瘪住嘴,他不知道该怎么向团子介绍自己,过去的时间里,团子总是叫他爸爸,可现在或许小孩子的她早就忘记了… “我是刘玖啊!”他勉强的说出。 “我知道…”团子回答的很快。 这是好事,说明团子还记得他,他欣喜若狂,“团子,快放开我啊,团子!” 周围的顾客投来奇怪的目光,刘玖乘势而上,朝着路人求助:“她在绑架我,绑架我懂吗?” 人群中叽叽喳喳,看热闹不嫌事大,大家伙有说有笑,一度默然片刻的时候,团子忽然沉下脸来,当着顾客,指着面前的刘玖,哭腔着说:“他抛妻弃子!丢下五岁的我和70多岁的奶奶就跑了,就连妈妈也被他气走了,至今下落不明!” “喂喂喂,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讲!”刘玖方寸大乱,极力解释。 场面闹的沸沸扬扬,一度不可开交,刘玖就像过街老鼠人人喊打,被绑在板车上的他不敢抬头,他可以想像那些人的目光,他认为他做的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千不该万不该得罪小孩子,你永远想像不到他会对你做出什么致命性的报复。 “大家别骂爸爸了。”团子捂着笑脸,假惺惺的说。 刘玖哭都哭不出来,只有他知道,团子越这样说,顾客就会骂的越起劲。 “团子别闹了。”从顾客里走出一驼背的老太,喃喃的笑道,“你应该饿了吧。” 他的确很饿,饿的不省人事可以直接埋在土里,因为饭局上一口也没吃,冲到厕所吐了一地,最后出来的时候也是付钱寥寥收场。 烧烤摊黑乎乎,基本依靠后头百货店的射灯,只吊起一盏应急灯,照着做作业的孙女。 “我帮你松绑,不代表我原谅了你。”团子在刘玖耳边说,但声音故意放大,大到所有人听得一清二楚。 “面对罪犯,绝不姑息,零容忍对待!”人群里不知从哪又传出声来。 老太斜着眼看他,弓着腰招手。 被松绑的刘玖走过去,老太说:“老规矩,炒饭?” 阿玖说:“我不饿。” 老太没有理他,噗嗤一声笑了,拿起锅铲烫了一勺油。 老太磕了蛋到锅里,准备炒阿玖的饭。团子看着数学题,目不斜视:“奶奶你多放了个鸡蛋。” 阿玖一阵悲凉,这就是穷人的斗争,要么进行智商上的攀比,要么用鸡蛋进行反击,手段一个比一个寒酸。团子说:“你帮我改改作业吧,抵充蛋钱。” ”人穷志不穷。”阿玖握紧拳头。 孙女一烤焦的香肠塞进嘴里,细嚼慢咽:“你这是人穷志短!” 阿玖怒了,被小屁孩嘲笑,感受到从未有过的屈辱。 “那个双马尾涂口红的姑娘呢?”孙女一语打破宁静的夜晚,也敲醒了正在发呆的阿玖。 团子咬着烤焦的淀粉肠,不知道从哪学来的语气,“那个大姐姐,是你喜欢的人吧?她说的没错,你这辈子除了会吹牛,会哭,果然干什么都不行。” 刘玖气得差点动手,“小孩子好好说话,别什么都偷听。” 那年林雨雨来找他,他和她就是在这家店门口坐了很久很久,久到什么时候被血掩埋,久到自己的血液不知何时凝固,久到连几岁小屁孩都记住了自己的脸庞,久到她走了… 阿玖发了一下呆,胡乱说:“死了!” 团子继续追问:“死了是什么意思?” “死了就是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团子哈哈大笑,猛的一下鼻涕甩在了朱自清的荷塘月色上,又匆忙蹭蹭:“你不会被甩了吧?” ------------ 一闪一闪亮晶晶(三) 刘玖忍不住了,想抢过她的作业,撒腿就跑,但顾虑到老太万一脑溢血,自己这辈子可就吃公家饭了。 阿玖沉默地坐下,写作业的孙女眯着眼睛冷笑,阿玖咬着牙,有点抱歉的说:“我没钱了。” 团子说:“我知道。你一直没钱,上次里说过,你是穷逼,穷到连冰糖葫芦都买不起。” 阿玖又说:“我很努力,但从来没拿到过工资。我对自己说,我可以更努力,可我快被辞退了。” 谁知团子压根儿不理他,推着本子说:“帮我检查一下作业。” 阿玖眼泪止不住,说:“我是不是真的不行?” 老太端着饭过来:“先吃饭。” 阿玖低下头,一盘热气腾腾的炒饭放到他面前,加了蛋,还有午餐肉和金针菇,豪华得不成样子。 团子说:“你帮我改作业,这顿当我请你的,奶奶,从我零花钱扣。” 老太说:“请什么客,你这么小一个人,花钱大手大脚打死你,我送的。小炮子,人有一口饭吃,还怕什么,到哪里没有一口饭吃。” 阿玖真的饿了,他挖了一勺饭塞进嘴里,所以说南方的烧烤摊就是厉害,蛋炒饭都做得蓬松柔软,菜油和鸡蛋的香气饱满地灌进灵魂,暖融融的让人又想掉眼泪。 团子吞吞吐吐,忽又愤然道:“这么多天,你为什么不来看我。” 刘玖蛋炒饭吃到一半,吃不下去,突然被问题问住了,我为什么不来看你? 他内心咆哮,我为什么不来看你?你难道不知道吗? 那天的场景历历在目, 林雨雨坐在刘玖的对面,团子站在刘玖的身边。 “都是你,害我被爸爸凶。” 当团子指着凳子上的林雨雨时,刘玖彻底坐不住了,一把推开团子,团子啊的一声,连连后退,险些有些站不稳。 “谁家的小孩啊,到处喊人爸爸。”刘玖站起,对着周围的人喊了一句,没人搭理,他不放弃:“你…你再不走,我就要打你了。” 团子的眼睛泪汪汪的看着刘玖,站在原地一声不吭,下一秒仿佛就会哭的一塌糊涂。 “爸爸,你又要不要我了吗?” “谁是你爸爸?你爸爸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谈个恋爱被多次,现在喜欢的人就要当着自己的面离开了,自己却什么都留不住。”刘玖松了口气,有些话说出来确实好受些。 团子什么都听不懂,只能号啕大哭起来,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刘玖的心里也不好受,他望着蹲在树根下的团子,拿着袖子抹着鼻涕和眼泪,湿哒哒的混成一片,揉在一起,扯开,又继续擦。 这么想想自己才是那个自私自利的人,那天过后他认为他再没脸见团子,当然他才不会这么说, 他低下头,对着团子矫枉过正的极力敷衍:“我…是想着赚到大钱后,带你出去买冰糖葫芦。” “我是不会再相信你的。”可团子已经不会再相信他了,狼来了的故事连三岁小孩都知道。 昏暗的灯光下,团子头也不抬的写着作业,刘玖心中的愧疚冉冉升起,这是他第一次不敢直视团子。 碗里剩下的半碗蛋炒饭,泛着金光,刘玖望着,他的眼角旁囤积的泪几乎全要被风刮进碗里。 他开始总结,先是感情失败,后是工作失败,朋友一个个离去,现在就连团子也不肯搭理自己,仿佛他就像街边的流浪猫,在寒冷的夜里,冻死,冻成僵硬的尸体,也没有人会记得垃圾桶旁的他。 他抬头望望顶棚,希望能将快要涌出的泪光倒进瞳孔的后面,他在努力着,不想让悲伤蔓延,却无法压制住心疼的冲击,眼睛的泪水越积越多,随时都会决堤而出,他已经彻底被悲伤占据, 男人的失败就在一瞬间,没有征兆的,没有预期的,想到就会悲伤,悲伤过后又试着抱怨,男人为什么要悲伤?那是不是太掉价了? 刘玖才不会管这些,既然渺小的像粒灰尘,那就没必要注意别人的目光。 他哭成泪人,眼前突然一张纸,他抬头,老太拍拍他的肩膀。“我帮你再热热,这里还剩下一瓶酒,等会合着吃。”她用围裙擦擦手,“男人哭成这样,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也不应该问你,请你吃碗炒饭,撑住啊。” 他客气的说不用,大口大口吃着剩下的炒饭,用力咀嚼,用力吞咽。咽不下去,就喝一口白酒把饭冲下去,什么都不愿意想。 ------------ 一闪一闪亮晶晶(四) 暴雨如注,临街的一桌青年敲着杯子唱歌,还把酒瓶丢向马路,行人纷纷闪避。老太拿着炒饭过去劝说:“我要收摊了,送大家一份炒饭。” 一个光头扬扬下巴。“赶我们走?” 刘玖翻转酒瓶,已经空荡荡,啪地丢到脚下,摇摇晃晃站起来,不知道为什么,死死盯着隔壁桌。 老太笑嘻嘻的赔笑道:“我没这个意思,就怕楼上报警,那多不好……” 团子听到声音从屋里跑出,手上拿着的削好的铅笔,虎视眈眈。 光头一个反手掀翻桌子,酒瓶子哐哐哐的掉在地上,桌子上的卫生纸又被大风飞快卷走。光头说:“今天我们不喝高兴,谁都别想走,拿酒!” 老太一时半会喘不过气,吞吞吐吐:“你不要搞啊,不要搞啊……” “年轻人啊,你消消火,算给我老人家一个面子,这单我给你免了就是。” 说到这里,团子拿着铅笔,一个箭步,横冲直撞的冲向光头。 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人还没碰到,就被光头踹出半米远。 光头不屑一顾,“你算什么东西,我要给你面子?我是没钱给吗还是?” 团子从地上爬起,早就哭的稀里哗啦,鼻涕眼泪一抹,再次抱着他的大腿根,狠狠的一口咬住,“坏东西,坏东西,我要咬死你,欺负奶奶,不给钱我就得咬死你。” 光头把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你这态度,还想收钱?” “放手。”刘玖站起来。 “啥?你再说一遍?”光头看向刘玖,他身后的朋友站起来。 刘玖往地上吐了口口水,脚一滑,差点没站稳,赶紧扶住桌子,咽下最后一口白酒,指着他们说:“他妈的聋子啊,我让你放手。” 接下来发生的事,从刘玖的视角看,所有东西都在翻滚。雨夜的天空,墨绿的雨棚,飞来飞去的酒瓶,惊慌的面孔,像毕加索画中的旋涡,全部扭曲,全部旋转,全部破碎。 桌子都被撞翻,他抱着光头滚成一团。 青年们的拳脚在他身上落下,奇怪的是竟然不疼。刘玖的手脚失去控制,只是死死搂住光头,用尽一切方法,挥空了就用头撞,撞晕了就用脚踢。 打群架他还是有经验的,抓住领头人,拼了命的挥拳,挥中了算抽奖成功,失败了也没有关系,继续挥就是,撑到最后的才算是赢家。 俩人在地面扭打,几乎要滚到马路上,他一拳轰出脸上,你一脚踹到肚子,拳拳到肉。老太一屁股坐在地上,团子挨着老太的怀里,惶恐着大喊别打了,团子的眼泪滴答滴答的砸在地上,可风吹厉害,刘玖听不到,他也根本不想停手。 风中夹杂着酒精和泪水,打湿了他整个脸,他轻轻一抹,全是鲜血,刘玖嘴里嘶吼着,打啊!我他妈还没打过人。 家庭破裂,爸爸出轨妈妈离家出走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打谁;感情失败,林雨雨和别人结婚的时候,我不知道该打谁;工作失败,给老板当牛做马时,我不知道该打谁,从小村里的人说,就是因为我,这个家才会拆的拆,走的走,没的没,那么,打死我吧。 刘玖的腮帮子咬死,用尽全力捆住光头的脖子,对自己说:“死了一了百了。” 光头的余党,听到后吓得手忙脚乱,有人操起塑料板凳,砸向刘玖的后背。 刘玖瞬间松开口手,喘着大气,躺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头,嘴里吼的嘶哑,打死我啊,有本事你们打死我啊,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突然青年们停了手,包括光头,脸上都是害怕和震惊。 他气喘吁吁,意识到自己吼出了心声,那句心中疯狂的咆哮,我居然喊出了口。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站起来,走了两步,青年们集体后退。 刘玖伸出手,想去抓住光头的衣领,刚抬起胳膊,一拳挥下,整个人就被紧紧按住。 “蹲下,警察,都给我老老实实蹲下!” 刘玖的伤势严重,警察扣下身份证,破例送往医院,躺在病床的他,吊着葡萄糖水,眼里无光,惨白的嘴唇开始干裂,一动不动的望着雪白的天花板,嘴里嘟囔着什么,想说又不想说。 “护士姐姐,他怎么样了,会不会死,会不会死?”团子趴在床头,手指不停的做着小动作,喉咙哽咽着。 护士姐姐愣住了,连忙解释:“颅外肌肉组织损伤引起的,这种情况不要紧的,过些日子损伤恢复了就会好的,建议你放松心情,不必过于紧张,平时也应注意休息,避免劳累,注意情绪调节,保持心情愉快。” 团子明白过来,幸灾乐祸:“切,没死真可惜,叫他抛妻弃子,叫他…凶我。” 刘玖听到后差点没涌出一口鲜血,护士捂着嘴笑出声来。 “呵,你还真盼着我死啊!”刘玖艰难的伸出手,摸着团子的后脑勺,毫不客气的冷哼呛了回去。 “你为什么帮我们?”团子扭头头来,下意识闪躲,指着刘玖的鼻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嘴里一字一字的问。 “你听过大动物和小动物的说法吗?”说完刘玖就后悔了,他竟然和一个小屁孩讲道理。 团子不懂装懂的点头,刘玖继续说:“我还是个小动物的时候,有只大动物对我特别好,帮我咬人;现在大动物被咬了,趴在地上了,谁咬他,我就咬死谁。” ------------ 一闪一闪亮晶晶(五) 说完刘玖用手顺了顺她的发梢。 团子没有闪躲,乖巧的靠近刘玖的胸口,傲然冷哼:“以后我们打不过别打,瞎逞能不是英雄。” “那是什么?” “狗熊,屁股又大又肥的狗熊。”团子手忙脚乱的比划着,“我也不要你做英雄,你做我爸爸就好了。” “你不生我气了?”他故作镇定。 她嫩声嫩气的喊来护士,“护士姐姐,这是我爸爸,这是我爸爸。” 她很激动,很激动,像是介绍自己的亲生父亲,可惜刘玖不能爬起来,不能抱起欢呼,不能……大胆的说,团子是我女儿。 刘玖心中突然涌出一股暖意,像是从胸口砰的一声炸开,顺着血液循环的方向,流入每一寸组织。 这是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被需要。 “团子,别闹,别闹…”这时老太端着鸡汤从外推开门。 后面还紧跟着几个警察,刘玖见状连忙坐起解释,警察摆摆手,慢条斯理的说:“你的事,老太太和我说了,是他们生事在先,后面我都交代好了。” 刘玖激动不已:“人民警察就是我们百姓的好大哥。” “我们也不是谁谁谁的好大哥,我们就是为人民谋幸福的普通老百姓。”警察摆摆手,嘴里挂着笑容,解释道,“这是你的身份证,收好。” 招呼了几声便又离开。 团子端着一碗鸡汤,学着大人的语气,分析:“过去我们遇到这种事一般都是跑的。” 眯了一口,继续说:“爸爸,你知道吗,昨天要不是你在,不然我一个人就能把他们全部打趴。” “我可厉害了,看我的肌肉,辣么大。”团子把手放在肱二头肌处,握紧拳头,很认真的说道。 “过去?”刘玖坐在床上,接过一碗鸡汤,听着团子说天说地,好像明白了什么,当机立断,冷静道,“过去?他们几个流氓过去也经常生事吗?” “嗯,是……”团子吞吞吐吐。 老太咳了几声,团子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马改口:“不是,不是,我吹牛逼,瞎说的。”说完慌张的睹了一眼老太。 “小孩子不许说脏话。”刘玖摸了摸团子的前额,心平气和。 临近中午,老太和团子回去看店,刘玖一个人坐在病床上,但和以往不同的是,他没有感受到孤独,仿佛团子一直就留在身边,一会跳在这边,一会蹦在那头,指着天,画着地。 “我这还继续多久?”刘玖问护士。 护士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回:“今天下午就可以出院了。” 刘玖用一种很疲惫的语气,声音低的几乎只有自己听到,边叹息边说:“接下来还有几场恶战要打。” 果然,刘玖说到做到,接下来的半个月里,除了简单的整理公司的文件,其余的他什么也不做,整日守在烧烤摊的门口。 第一天刚来的时候,手里拿着小串冰糖葫芦,团子高兴坏了,“爸爸,你是来看我吗?” 刘玖摸了摸她的头,慢慢的说:“是的,这段时间我会常来的。” “是吗,奶奶你听到了吗,爸爸会常来看我。”团子拉着老太的衣角,又蹦又跳,但似乎又想起了什么,笑出褶子的脸瞬间塌陷,“可惜我们就要离开了。” 刘玖诚惶诚恐:“离开?为什么离开?” “我也不知道。”团子低下头扣着手指。 不一会,老太从屋子里端出蛋炒饭,随口一说:“他哪是来看你,他是过来蹭吃蹭喝。” 他望着蛋炒饭,笑得有些勉强,有点苦涩,有点疲劳,但眼中冒出泪。 整个的赣州城是沧黑的万头涌动,一条条马路弯弯的直竖起来,矗立在黄昏的天空里,蝇头蠕蠕而动。 刘玖也不闲着,坐在塑料板凳上,望着巷子口,审视着每个角落,像是知道有人要来一般。 一天,两天,过去,等待无果,但刘玖没有放弃。 后来刘玖也不好意思了,老是白嫖,开始帮老太扫扫地,看看烧烤摊,就有一点他死活不做,那就是收钱,他告诉自己,老人家的钱他不能碰,哪怕自己没有坏心思。 第三天的时候,他困的厉害,坐在塑料板凳上睡着,梦里听到争吵的声音,他下意识睁开,看到一个拳头朝自己挥来,他来不及闪躲,狠狠的用脸接住了拳头。 昏暗的灯光正对着那个人的脸,刘玖看的一清二楚,就是那天晚上闹事的光头。 突然一个小身影挡在刘玖的跟前,刘玖把团子拉开,问,他们是不是又来闹事了。 团子认真的点头,手上紧握着铅笔,恶狠狠的正对着光头。 刘玖捋了捋团子的头发,从手里拿出半截冰糖葫芦,交到了团子的手里, “不要怕,你还记得我和你见过大怪兽和小怪兽的故事吗?” “小怪兽长大了,现在要保护更小的怪兽了。” “你爸爸我身躯禀禀,相貌堂堂,一双眼光射寒星,两弯眉浑如刷漆,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 “终于等到了你们。”说完刘玖转头露出欣慰的表情,像是事先知道他们要来。 团子被刘玖拉到身后的同时,刘玖一个箭步,冲向光头,借着冲力,把他扑倒在地,骑在光头的身上,拳拳到肉。 随着光头的一声惨叫,一旁光头的兄弟缓过神来,见老大被人暴揍,蜂拥而至,可怎么也拉不开,索性干脆直接的打。 塑料凳子扔过来,砸在他的头上,他不躲,他无所谓,一拳轰出光头脸上,啤酒瓶挥过来,重重的抡在他的背上,他仍不躲,他无所谓,捡起落下啤酒瓶砸在光头的头上滋滋冒血,清脆的声音让刘玖更有动力。 背上传来的疼痛他已经麻痹,他除了光头,谁也不打,啤酒瓶不停抡在光头的头上。 最后光头满头是血,落荒而逃,浑身是血的刘玖也躺在地上,他爬不起来了,酸痛感从胸口蔓延到四肢。 夜越来越深,天上分不清是乌云还是被夜遮住的白云。 “大怪兽赢了呢!”团子蹲在身边,将头埋的很低,哭的稀里哗啦。 “是啊,大怪兽赢了呢。”刘玖一时之间不知道应该如何应答,竟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里,刘玖干劲十足,光头一来闹事,他就拿着啤酒瓶冲向去,恶狠狠的对着光头一人,次次以命相搏。 每次都是两败俱伤,刘玖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流着血,光头也好不到哪去,捂着满血的头,落荒而逃。 月亮很高很小,雾蒙蒙的发出清光来。 团子从屋里翻出消毒水,贴上膏药,然后轻轻的涂上红药水,边说边笑:“你身上紫的都可以用来上色了。” “你轻点…”刘玖痛的嗷嗷叫,身上红一块紫一块,仿佛里面的鲜血会瞬间喷出。 团子不理解:“你又打不过人家,为什么要和他们斗。” 刘玖捂着肩膀,嗷嗷叫:“你不懂,好人打不过坏人,坏人打不过狠人,狠人打不过不要命的,我就是那种不要命的。” 懦弱这个词仿佛从小就是他身上的标签,爸爸的出轨,他懦弱,一声不吭;妈妈的离开, 他懦弱,哭的稀里哗啦;外公的去世,他懦弱,望着外婆的泣不成声;从小到大受到的欺凌,他懦弱,不敢直视反抗;林雨雨的离开,还是他懦弱没有勇气继续挽留。 他明白,现在他不会在懦弱,人活一世,不能怕,怕就输了,落后就要挨打,他不想挨打,就必须比恶人还要恶。 这种道理刘玖自从上次,在林雨雨宿舍楼下和飞机头打的不可开交之后才悟出的。 ------------ 一闪一闪亮晶晶(六) “不要命的?”团子听不懂,睁大眼睛看着。 “对,就是现在被埋进土里都没关系的那种。”刘玖后悔了,他忘记团子还是小屁孩,和她讲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听得懂。 “那我也是那种不要命的。”团子激动不已。 “瞎说,你还年轻,你是祖国的花朵,我已经老了,是祖国的废品,已经老到可以上吊的那种。”刘玖纠正她的错误。 “真的,真的,我没说瞎说,过去我住院的时候,我偷偷听到奶奶和医生说的话,护士姐姐也总说,你不要命啦,你不要命啦,还到处乱跑。”团子一字一句说的很清楚,“爸爸,你猜我得了什么病?” “重感冒?”这是刘玖能够想出最大的病。 “不是…” “中暑?发高烧?” “也不是啦,是癌症啦,爸爸,你真笨…” 刘玖坐在她的对面,清清楚楚的听到她说的每一个字,刘玖沉默了,他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团子的眼里没有恐惧,没有害怕,满眼都是星光。 或许她在夜里会偷偷抹一抹眼泪偷偷哭泣,或许她早就忘记自己所患下的病,或许她根本不知道什么癌症。 他沉默不语,突然记起第一次在学校后街见面的场景,老太和自己说过的话, 当时,老太太扔下手中抹布,低头看了自己好一会,才说:“她刚生下来就得了病,这么点大时候就被爸爸妈妈扔下。”说完用手比了一个大小。 自己脱口而出:“什么病啊?” 老太太说了一半突然止住。 “然后呢?”自己在一旁认真的听着。 望了一眼大树下的小女孩,老太太慢慢吐出两个字, “癌症。” 还没等刘玖缓过神来,团子拉着刘玖的手,笑嘻嘻的说:“你也是不要命的,我也是,那我们就是臭味相投了?”团子很开心,像是发现了一件很神奇的事情。 “对对对,臭味相投…”刘玖心不在焉,大拇指扣着自己的手掌心。 团子笑眯眯的说:“如果有一天你知道自己要死了,你最想做什么?” 刘玖从记忆里检索了一下,发现自己要做的事太多了,多的加上一辈子都做不完,小时候想过开家汉堡店,长了一岁妈妈离开后想过去上海找妈妈,大点后又想着努力学习考上一个好的大学,直到现在想过努力挣钱回老家娶老婆盖房子孝敬外婆刘菁菁。 如果有一天真的知道自己要死了,他还真不知道该干什么的好,眼前一切什么都来不及,一切什么都想做。 风吹啊吹,吹不散天上的乌云。 他笑啊笑,笑不出半点的释然。 如果我要死了,那什么都不干才好呢,那双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向天空许久,浑然不觉般,面容沉静的坐在那,唇边带着微微笑意。 刘玖回答不了团子的问题,“我拒绝回答,别老死啊死的挂在嘴边,小孩子就应该阳光向上。” “如果我要是死了,我会去看嫩绿的小草,我会看那亮晶晶的星星,我会看水气弥漫的小溪,我会去旅行,去那世界的尽头,奶奶说过,她以后也会去。”团子激动不已,笔直坐在板凳上,手不停的挥舞,仿佛已经踏上旅行的征途上,说的有模有样,“反正你和奶奶以后也要去,那就让我先去前面探探路。 “啊…好好好,你懂的挺多啊?”刘玖下意识鼓掌,呆呆的望着,他不敢相信小屁孩懂这么多。 “爸爸,你去不去啊?”团子从后面抱住刘玖,嘿嘿一笑。 刘玖脸上瞬间煞白,“啊,去去去……” “你会陪团子去的对不对。”团子抱的越来越紧。 “啊…对对…啊…不对不对。”刘玖意识到事情的端倪。 “爸爸,我们什么时候启程。”团子唇边涌上了一丝轻笑,信誓旦旦的说。 “我没答应你。”刘玖断然拒绝,团子这种情况就应该留在医院里,哪也不去等待治疗的才好,“你要是突然消失,老太太报警抓的第一个人就是我。” 团子看出了刘玖的顾虑,扬了扬眉,嘿嘿一笑: “你不用担心,奶奶不会知道的。” “那也不行。” “咱换个要求好不好。” “列如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们一起手拉手给你买冰糖葫芦?” “幼稚。”这句话从团子口里说出。 “那爱莎公主的玩偶?” “幼稚!”团子头也不抬,语气坚定不移。 “去吃大餐也行啊。”刘玖祭出杀招。 “呵,幼稚鬼。”团子嘴角微微上扬,双手叉腰,摆出不屑一顾的架势。 刘玖想不出其他,直勾勾的盯着团子,低声下气的说:“蛋糕,超级大的蛋糕好不好。” “蛋糕?我还没吃过蛋糕呢!”团子的眼睛闪躲刘玖的视线, 刘玖以为奸计得逞,“对嘛,小孩子就该听话。” “不去。”团子毅然决然。 “不去也好,还省得我花钱。”刘玖破罐子破摔,懒得搭理她,他知道像这钟小孩子过会就会好的。 团子赌气坐在台阶上,等啊等,刘玖低头玩着手机,没有回应她。 等啊等,刘玖把门前的垃圾扫成一堆,没有回应她。 等啊等,刘玖把扫成堆的垃圾装进箥箕里,没有回应她。 等啊等,团子趴在台阶上睡着,刘玖把她抱进屋里放在床上。 起身走出大门的时候看见地上别人落下的一根烟,他捡起来吹吹,从煤炉子上点出火星。 里面的烟草撒出不少,他轻轻一闻,味道像是烧焦的试卷,格外的难抽。 夜里的风很大,手里的烟没抽几口,就已经见底。 吐出最后一口烟,他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望着屋里的团子,那双深邃的眸子定定的看了她许久,嘴里嘟囔着:“不死行不行啊!” ------------ 一闪一闪亮晶晶(七) 夜深后,老太从外面急寥寥的回来,手里提着一袋盒子装的物品。 终于等到老太回来的刘玖问,“那是什么?” “一些小孩子吃保健品。”老太瞪了刘玖一眼,用手把袋子藏在背后,故意不让团子看见。 刘玖拦住了老太,支支吾吾:“癌症,是晚期吗?” 从外表看,那确实像保健品,但盒子上印着西乐葆(塞来昔布胶囊)、双氯芬酸钠等等的字样。刘玖小时候去医院看到过,那些都是一些止痛药。 “是。”老太小声的说,嘴唇在战栗。 刘玖也把声音压低,“恶化了?” “一个月前恶化了,医生说不能再让她到处乱跑,是时候该让她收心了。”老太干脆坐在台阶上,四处朝屋里望去,松了口气说,“住院,要做手术了,医生说还有希望。” 刘玖不敢大声,“那就好。” 看着老太转身走进屋里,欲言又止。 其实刘玖很想告诉老太,团子希望能够去看嫩绿的小草,看那亮晶晶的星星,看水气弥漫的小溪,然后去旅行,去那世界的尽头。 他知道她所有所有的梦想,所有所有希望,以及最后心里存留的那缕光。 可他不能说,老太也不会同意。 用生命来作为筹码,来实现自己的梦想,代价实在太大。 为什么以前不说? 刘玖想过最坏的打算, 或许她知道,自己的时间所剩无几,把最后一丁点光洒在草地,星星,小溪……世界的尽头。 我曾来过, 我也去了, 当我没来过。 天黑啊黑,迎不来新的光。 光暗啊暗,照不清新的天。 城市里并没有红光反应到天上,黝黑的夜,笼罩着整条巷子。 “团子呢?”老太从屋里跑出来,有些着急。 刘玖小声的说,“团子已经睡着了,在床上。” 谁想老太根本没有理会刘玖,一个劲的往屋里走。 刘玖尴尬的挠挠后背,常常伸了个懒腰,打开手里自带的前置手电筒,是时候该走了。 “走啦?”背后传来声音, 刘玖回头望去,团子穿着秋衣站在门口,月光打在她的脸上。 “走了,我真的要走了,太晚了。” “好吧,那明天见!你要记得来哦。”团子揉着眼睛,鼻子一红,眼泪像小雨点一样落的不停,最后被老太强行抱进屋里。 刘玖愣住了。 小孩子就是这样,你和她讲一百遍你要死了,她都不会有一丁点悲伤,但要是你和说,以后再也见不到我和奶奶了,她就会伤心会哭的死去活来,不可开交的那种。 刘玖当然知道,所以他不会说,但你不说,不代表团子不会问,他不知道老太是如何化解的,但敢肯定的是,她一定编造出一个更大谎言。 半个月里光头不敢再来了,刘玖坐在料板凳上,望着那条小巷子口,他和飞机头一个月的赌约也快如期而至,他觉得是时候可以好好告个别了。 他不知道他的未来会在哪,但至少不会在这。 昌南?鄱镇?上海,还是珠海,他不得而知,或许像团子说的一样,终有一天自己也会去世界的尽头。 ------------ 一闪一闪亮晶晶(八) 一个月的赌约期限以到,坐在出租屋的他望着漏水的天花板,突然想起鬼哥说过的话。 “我们是不是真的很没用啊。” 是啊,是真的没用, 被生活压榨的支零破碎,嘲笑鬼哥抛弃了理想。 如今自己又好的到哪去? 他几乎可以预测明天会发生的所有事情。 公司开会,他站如喽啰,飞机头把文件狠狠地拍在办公桌上,趾高气昂,“废物就是废物,不可能会有出息的,滚吧。” “我们这个大家庭是容不下废物的。”其他人跟着拍须遛马。 然后开完会,去一家逼格较高的酒店,庆祝战争的胜利。 最后杀人诛心的问,“你来不来啊?” 想了这么多,躺在床上的刘玖面无表情的望着天花板,彻夜未眠。 “输了就是输了。” 大清早,刘玖拿出所剩无几的钱,从附近的蛋糕店买了一个草莓味的双层蛋糕,大门紧闭,他站在窗口,不知道团子有没有醒,但无论她是否醒,今天他都要告别。 老太拿出扫帚在后门走出,注意到了刘玖,眼神飘忽不定,说:“团子在喝粥。” “好!”刘玖把蛋糕放在地上。 “喝碗粥再走吧。”老太把扫帚搁在厨房,微微的眯了眯眸,“真不喝了?” “不喝了…老太,蛋糕你收好,家里没有冰箱,吃不完就扔掉。”刘玖扭头看向老太,轻轻的把蛋糕放在她手里。 老太退后一步,没有主动接。 刘玖再次把手上的蛋糕放在老太跟前,嘴角微微上扬,“老板非常重视我,下午我就要去开会,据说把我调到北京分公司去,估计以后不会再来了。” “团子等会就吃完了。”老太勉强的接过蛋糕,惊讶的五官微微扭曲。 “不了,她这个爱哭鬼,等会要哭的死去活来,到时候麻烦的还不是你。” 老太没有回他话,弓着身子朝屋内走去,自言自语的说着:“走了,走了,一切都结束了。” 迈出几步,他故意咳出几声,听着,他继续走,又咳出声,他回头望望,大门依旧紧闭。 差不多该走了吧,他对着前置摄像头,用力想对自己挤出一个笑容,试了几次,嘴角不停抽动,笑得难看又悲凉。 深吸一口气,再笑一次。 没成功。 算了。 再试一次吧。 学着周星驰《大话西游》里的至尊宝努力,努力的咧开嘴,好似血盆大口。 果然努力过的事情,并不会一定都实现,他还是笑不出来,屏幕显示屏上闪过一排排信息。 好像只要他一笑,相机里的画面就会被打断。 “那小子不会怕了,躲起来了吧。”公司群里的消息铺天盖地。 刘玖叹了口气,现在的他有种茫茫无依的感觉,像在黄昏时分出海,路不熟,又远。 右手握住的手机塞进左裤兜里,左手无处安放,他试着挠挠后背,发现根本够不着。 无所谓了,走吧,走吧。 面前囤积的,是不知来处的积水,落下的,是不知归处雨水,他没有带伞,轻轻闭上眼睛,路过的三轮车踩向油门。 溅起的水花,飞下的雨滴。 就这样吧,悄无声息,连水带雨的,一起打在我身上吧。 “爸爸,你要去哪里啊?”伴随着大门吱呀,背后喊过一句话。 寂静被打破,后排传来脆脆的童声。 本以为发生幻听,刘玖惊愕地回头,团子端着饭碗从后面冒出,傻了巴叽地瞪着自己。 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刘玖悲喜交加。 “你谁啊?为什么叫我爸爸?”刘玖走出几米,一度默然片刻的时候,他忽然沉下脸来。 小女孩皱皱鼻子。“我是团子啊!忘啦?” “你你你…别靠我这么近,我不认识你啊。”刘玖神情恍惚的盯着团子,像是真的看陌生生。 “你失忆啦?”团子拦住了他的去路,像审视犯人一样。 “嗯,不认识。”刘玖下意识摇摇头,态度坚定不移。 “好,不认我,没有关系,你欠我的,就要还。”团子的眼睛瞬间倾入泪珠,耳根渐渐染红,低垂眼脸,收敛了发烫的鼻息,小手一摆,挡在刘玖的跟前。 “你你你……我都说我不认识你了,干什么呢,小小年纪要来讹诈?” 团子温顺的朝他望去,“爸…叔叔你别激动,我是看我们两有缘。” 刘玖暴跳如雷:“有缘?哪来的缘分,断了吧,别耽误我赚钱。” “没有缘也有分吧,我叫你这么多声爸爸……所以,”团子开始分析。 “我不是你爸爸,又没人赖着你叫。”刘玖毫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你一个住院的跑我车里干什么?走走走,我送你回大人那。” 说完,刘玖叹了口气,这小孩可是分分钟要抢救的,虽然如今我不怕任何连累,但心里总会慌。 团子连忙爬起,从后扯住刘玖,小嘴一抬:“爸爸,回医院也没用,我是脑癌晚期,治不好的。你看在我快死的分上,能帮我一个忙吗?” 她的语气小心谨慎,鼻尖微红,黑亮亮的眼睛蒙着层水雾,盛满了哀求。 刘玖愣住了,心头一震,麻木感从大脑窜入四肢,团子果然知道自己是癌症晚期,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偷听,但有一点确定的是,埋藏在心里的那份坚强,欺骗了所有人。 面对生命有限的小女孩,刘玖仍然果断回答:“不能。” 团子一愣,心像被掏空一样,低声说:“可我这次回医院的话,可能就再也出不来了。医生说,今后两天会动手术,今年我也才七岁,还没见过外面的世界……” 刘玖若无其事:“动手术就好好动手术,小孩子别老想着出去玩。” 他突然扭回头,试图从另一条巷子口走出大门,一路小跑,几乎消失在团子的视野中。 望着刘玖的背影,团子眼泪涌出,她拼了命的追,无果后,把饭碗一扔,坐在地上苦苦哀求,“噼里啪啦”的碰撞声让刘玖忍不住回头,他不知道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该不该回去。 左右为难后他还是选择回去, 团子看到刘玖的身影,刘玖摇摇头,摆摆手,确定得不到刘玖的同情,她当即一收眼泪,一屁股坐在地上,小腿微微战栗,两只小手交叠抱在胸口,斜视着。“但凡你有一点点怜悯之心,也会问问我的计划吧。” 刘玖头皮顿时发麻,小小年纪还有计划。 “你有什么计划?” 她没回话,自顾自得讲:“有的人死了,却还活着,有的人活着,却早就已经死了。” 刘玖有些吃惊,心想这不是鲁迅的话吗? “你哪里听来的。”刘玖诧异。 团子委屈巴巴,眼泪一抹,说:“你上次喝醉后,趴在桌子上告诉我的。” 刘玖不知所措,站在原地和她对视一眼。 团子叹了口气。“我本来想着,你人挺好的,应该会帮我这个忙。”她停顿一下,“两年前那个jk大姐姐,是你女朋友吧,她说的没错,你这辈子果然干什么都不行,连帮个小孩的忙都不行。” 刘玖气得半死。“小孩子好好说话,别什么都偷听。” 她说:“爸爸你想,要是帮了我,不就证明她是错的吗?” 刘玖沉不住气,说:“闭嘴。” “我是个废人,你也是。”团子继续揭开伤疤,有一茬说一茬。 “工作失败,感情失败,现在还要单刀赴会,估计去了也是惨淡收场,输的好惨啊。” 刘玖惊恐万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难不成又是我喝醉的时候? 事实证明,就是。 团子说出了近几年里刘玖的痛楚,完完全全的证明了确实是个废到不能再废的废人。 在沉默的氛围中,两人的仇恨几乎推到高潮。 “我是个废人,你也是,这叫什么,这就叫臭味相投。”团子率先打破了宁静, 她说的都没错。 刘玖在崩溃边缘徘徊,可他不能打小孩子,不能打一个癌症晚期的患者,更不能打一个整天喊自己一口一个爸爸的女孩。 “回医院去吧,医生和奶奶都希望你能够积极的配合治疗,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刘玖拉起她的手,轻轻的把她从地上拽起,“地上凉,冻死了别赖我。” 团子没有说话,表情彻底僵住,身体颤抖的厉害,一双小手紧紧攥在一起,指甲狠狠的镶进刘玖的肉里。 他面无表情的把她抱起,轻轻的放在怀里。 七岁的小女孩长长地叹气,小脸紧贴冰凉的刘玖的侧脸,目光露出绝望,像水鸟折颈时的双眼。 她说:“爸爸,我不该缠着你。我一直想,长大了保护奶奶,好好念书,挣到钱给奶奶开一个超市,她就不会这么辛苦。我偷听过医生讲话,他说我撑到现在都挺意外的。爸爸,我没有机会长大了。” 刘玖忽然眼泪冲出眼眶。 她的愿望,我也有过。 我长大了,但是实现不了。 小女孩低声说:“爸爸对不起,我想着没有机会长大,去看下外面的世界也行,哪怕是外面的小草,小花,河流.,森林,星空,但是不可能的,本来就没有机会。” “会有的。”刘玖半天挤出几个字。 “我没有机会了。”回答的声音很低,几乎悄然,“马上就要做手术了。” “团子,答应我,不要输好不好。”刘玖露出担忧的微笑。 “我没有机会了。”团子的眼泪顺着鼻翼打湿了刘玖的衣服,哭腔着说,“世界的尽头,我是去不了了。” “我答应你,手术成功后,我带你去看小草,小花,河流和星空,带你去遨游,去看世界的尽头。”刘玖不知道这样说的意义算什么,但是他还要说。 “我没有机会了。”她纂进肉里的小手缓缓松开,仿佛释然,说:“爸爸,把我放下吧。” 红灯闪烁,转成绿灯,巷子口的风停了。 她轻轻的咬住刘玖的手,留下一排深深的牙印。 “爸爸,再见。” 刘玖听了像针一样扎进心里,想不出话来说。 风停了,又吹了,蒲公英在空中自由的飞。 它落了,又飞了,空中全是自由的蒲公英。 ------------ 又见她(一) #又见她……她 飞机头出差,赌约延期一个月,这对刘玖来说,固然是好。 可一天又一天的过去,一个月的期限又即将如期而至。 阿玖在公司里,表现内心毫无波澜,实际上心中充满恐惧,难道老子又再一次输给那个飞机头? 越到月底,陈总请客的次数就越频繁,就像是在即将死去的人面前开香槟! 阿玖没有办法,明明自己也不差哪,硬是卖不出一份? 我真的要回昌南小镇?我真的要去卖给那些从小靠自己长大的领里邻居?我真的不知道怎么办! 三国中的关羽,单刀赴会那也得有刀,可现在的自己什么都没有。 坐在饭桌上的阿玖没有吃下一口饭,他知道自己不配。 小时候阿玖经常看动物世界,很奇怪啊,动物们总是喜欢聚在一起。 远的来说,豺是体型介于狼和狐狸之间的犬科动物,豺一般以群居生活,多由较为强壮而狡猾的“头领”带领一个或几个家族临时聚集而成,它们不仅拥有狼一样的凶猛攻击力,同时还具有狐狸的狡猾,为了目的不择手段。 近的来说,老虎在动物世界充当森林之王,所有动物谈虎色变,那么问题来了,老虎不在了怎么办,这时候猴子甩着尾巴就出来了。 森林里的狗开始集群,摇着尾巴跟在猴子屁股后面。 猴子停,狗群停,猴子走,狗群走,猴子撒尿,狗群撒尿。 猴子死了,狗群就换只猴子。 狗群中的狗到死都没想过狗群中为什么不能有自己的狗王。 嘴里不自觉的跟着哼薛之谦新出的《动物世界》 ”东打一下西戳一下 动物未必需要尖牙 示爱的方法有礼貌或是我管它 要将情人一口吞下 还要显得温文尔雅 螳螂委屈的展示旧伤疤 求偶时候一惊一乍 因为害怕时常倒挂 走投无路的情况下舍弃了尾巴 ……… 最后啊, 却一丝不挂 别害怕, 我们都孤寡。” 外面的狂欢丝毫不影响阿玖的遐想,突然尖叫声呼起:“陈总好!” 阿玖绕过椅子,把头转向后方,只见陈经理一手甩着宝马Logo的钥匙,一手抱住细腰大胸的女人。 阿玖没仔细看,烟味缓缓飘过,没错,的的确确是那女的抽烟。 阿玖怒了,组织好语言:“你他妈在外惹是生非?林雨雨在家十月怀胎?你大爷的” 一步作两步跨到陈经理面前,怒目而视,组织好的语言瞬间垮掉。 不是因为害怕陈经理殴打自己,更不是害怕自己丢掉工作,而是站在他旁边的正是林雨雨。 阿玖愣住了,陈经理愣住了,林雨也愣住了。 整个会场显得格外安静,空气的宁静,令阿玖一瞬间听见自己的心跳,简单又复杂,整齐又凌乱,缓慢又急促。 脑子瞬间一片空白,挣扎拼命的回忆: 那天在宿舍楼下。 林雨雨的笑容消失了,跟阿玖一样面无表情。 飞机头夹在当中,脸色相当精彩。围观群众可以看到,他在数秒之间完成了疑惑,很疑惑,非常疑惑的情绪表达,像在解一道立体几何题。 林雨雨问:“你怎么来了?” 阿玖问:“他是谁?” 飞机头也问:“你是谁?” 三个问题无人应答,却把紧张的气氛层层推向高潮。 屋檐下女生低呼:“开始了开始了。”在场所有人仿佛等待歌剧开场,保持了客套的安静,但按捺不住期待的神色。 就在对峙三人沉默的间歇,女生宿舍五层楼窗户全开,顶着各种发型的脑袋探出,又缩回去,然后打个伞继续观看。 飞机头首先沉不住气:“他谁?” 林雨雨说:“我以前同学,找我有点事,你先走,上班别迟到。” 飞机头是有智商的,他不可能走,开始回答阿玖:“我是林雨雨男朋友,你找她干吗?” 二楼顶着毛巾的女生喊:“音量大一点!” 飞机头估计听到了,真的大声重复一遍:“我是她男朋友!你找她干吗?” 一阵阵剧痛留经太阳穴,在脑子里不停的搅拌,又从七孔流出。 回忆持续不断流入流出,肆无忌惮的搅拌。 林雨雨抱住飞机头,放声大哭:“你不要再打了,你再打要把我打没了。” 飞机头摇摇晃晃说:“你服不服?” 阿玖笑了,服你妈,勉强睁开眼睛,天空中一万滴眼泪坠落,说,再见。 真困,他想,该做梦了,再见。 会场中, 林雨雨手下意识的往后撤,挡住烟头,率先开口:“好久不见!” 陈经理开始得意,右手搂着林雨雨的腰显得更加卖力。 “嗯!”林雨雨显然是被突如其来的蛮力惊吓到,下意识的左右摇摆扭着细腰。 “嗯啊,好久不见!”阿玖一愣,向林雨雨点头微笑示意。 林雨雨也再次点头示意,率先一步踏出握住阿玖的手,像礼仪小姐一样的介绍:“你好,我叫林雨雨,双木林,下雨的雨。” 阿玖不争气的眼角开始泛红,努力挣扎,别哭,要相信自己的路。 陈经理开始不乐意了,手肘顶住林雨雨,重重的咳了一声。 见状林雨雨立即改口:“我是陈经理的夫人,你也可以叫我陈嫂!” 阿玖许久没有回答,刚想开口,会场中,一阵欢呼雀跃不已。 “陈嫂好!” “陈经理你眼光真好!” “陈经理,陈嫂祝你们早生贵子!” 刘玖刚想开口对着林雨雨自我介绍,被陈总打断,他的声音故意放的越来越大: “这位啊,就是我们公司出了名的吊车尾,两个月下来没有完成一单。” “鼓掌!大家都放下手中的活,来看看这位商界精英中魂斗罗。”随着陈总一声令下。 场内场外的声音瞬间达到了高潮,欢呼雀跃声一阵阵涌入刘玖耳朵。 但区区这点,刘玖又怎会退缩? 鬼哥说过,成熟男人的特征就是,开始正视自己的自卑,开始接受自己做不到一些事情的事实,并尝试改变。 不再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不再羡慕高学历的人,认为自己有学历一样能成功,不再羡慕有钱的家庭,不再有认为我有这样的家庭也能成功这样的心态。 “我不能,不能,我是吊车尾,您是西门庆,我能跟着您做事三生有幸。”刘玖侧目而视,林雨雨目光有所闪躲。 “你输了,你服吗?”陈总拍着手,踏着红地毯向刘玖走来。 刘玖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怒气: “这有什么好服,我输了,不代表我人生输了,你也别在这吠,风水轮流转,让你威风一时,大不了我现在拍屁股走人。” “你看,小玩意脾气还挺大。”陈总用手肘顶了林雨雨,示意她看着。 林雨雨没有说话,温顺的朝他望去。 与林雨雨投来的目光正撞了满怀,刘玖脸色显出一丝不自然,站在没动,反倒是把头扭到一边去。 “同意小刘滚的请举手。”陈总举手表决,积极发言。 人群中嘈杂声一片,吴嫂顾全大局,开始打掩护:“陈总您真会说笑,把小刘都吓得不敢说话了。” 陈总清了清嗓子,这会一字一句说的清楚: “我再说一遍,同意吊车尾滚的请举手。” “你少说两句。”林雨雨握住了陈总的手,眼神飘忽不定,心事重重,最后还是说出口。 话音刚落,室内的喧闹声断断续续,刘玖低垂的眼眸显出失落。 到头来还要她来可怜自己。 “不用你可怜我,我滚就是了。”刘玖满脸遗憾,耸耸肩向门口走去。 ------------ 又见她(二) 他做过最坏的打算,被飞机头当众出丑,被飞机头辞去工作,被飞机头扫地出门,所有的这些他都能接受,只不过林雨雨的出现是他的意料之外,过去他认为这种事情只会发生在梦里,可现在也见到了,知足了,哈,人生结束就结束吧。 “别人不领情哦。”陈总看的欣喜,拍手称快。 站在背后的林雨雨冲到刘玖的跟前,用手挡住去路,登时脸色大变,耳根渐渐染红,朝着刘玖吼出了声:“刘玖,果然你这辈子干什么都不行,算我看错你了。” 刘玖心头一颤,林雨雨低垂眼脸,收敛了发烫的鼻息,但还是被刘玖捕捉到,随后他的神色突然变得很奇怪。 眼里有种胆怯,但又有些不可忽视的激动战栗,嘴脸的肌肉怪异的抽搐着。 对!她说得对,我为什么要滚,我不能滚,遇见困难就退缩,难道这辈子我干什么都不行? 输吗?会输吗? 怕,你就输了。 刘玖,你要证明给别人看,你才不是废物,才不是吊车尾,才不是那个口中这辈子干什么都不行的人。 怕只会让我瞬间心酸词穷去恐惧而懦弱逃避的现实就是我仍然喜欢着你。 没脸见你,那我就等我自己把脸捡起来,然后用订书机一针一针缝好,咧着嘴去和你说好久不见。 刘玖停下脚步, 望着眼前的林雨雨他很想冲向她,然后紧紧把她拥抱,可他不能这么做,他的分寸只丢失了一瞬间,很快恢复了沉稳,不失礼貌的说:“谢谢陈嫂!” “我输了,你说怎么办?”刘玖眺了一眼飞机头,说话不重不轻。 飞机头显然被刘玖那诚恳的态度,吓了一跳,他愣在原地,半天没有说话。 “罚酒,罚酒吧。”吴嫂圆场。 “罚酒好,罚酒好!”其他同事也趁机发话,对于他们来说,其实多一个刘玖少一个刘玖,别无两样,只要在不得罪领导的情况下,他们都能随风摇曳。 刘玖听到他们的挽留其实也并没有太多喜悦,刘玖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正帮助自己,小时候在中央一台看过《动物世界》,每个猴群中总有那么一只小猴子与大家格格不入,但如果哪天这只小猴子没了,其余的猴子并不会变得开心,因为所有人都害怕自己会变成下一只小猴子,所以对他们而言,只要这只小孩子一天还在,他们就一天不用担心。 “那就听你们的吧,我们的行动总要和大家保持一致,亲民嘛,是我们公司一贯的作风。”陈总边鼓掌边拉走林雨雨,“低着头转十圈,我就不罚你酒了。” “来……!”同事们的呼声很高。 “还是罚酒吧。”林雨雨咽了下口水,挽着陈总的手,小声的说。 陈总怒目而视:“你他妈到底是他老婆,还是我老婆?” “别吧…”林雨雨有些害怕,声音越压越低。 还是被刘玖听到,刘玖先一步开口:“谢谢陈嫂,不就是跳个小舞吗?就权当是这场晚会上特别演出呗。” “陈总,看好了。” 刘玖缓缓把头低下,弓着身子,他的手紧紧攥着,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整个人忽明忽暗,脸上的表情是她相识多年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压抑隐忍。 林雨雨笑了,只是刘玖没有看见。 “一圈…” …… “十圈!” “十一圈!” “我再送你一圈,祝你和陈嫂天长地久。”刘玖天旋地转,身体在大厅里横冲直撞,磕磕碰碰后撞到墙壁后,砰的一声倒地不起,趴在地上的他努力的挣扎,他知道自己不能输,然而不能输的第一步就是能够站起来面对面的直视所有人。 他努力的一字一句说出,“谢谢陈嫂,陈总。” 表演结束后。 大家若无其事的回到自己的位置,开始说‘真话’,喝醉了又说‘假话’。 说对了就是吐真言,说错了就是酒后无德。 会场里面欢呼一下,外面的野狗‘汪’一下。 会场里会喝酒,不会喝酒的都倒一片,会喝酒的说再来再来,不会喝酒的说不了不了。 会喝酒的说你不够意思,不会喝酒的说没那个意思。 有些人一吃饭就很喜欢喝酒,三杯酒下肚就能够唤你朋友,半醉不醉后他说出一个请求,然后……哈……嗯……啊……缓缓开口。 阿玖喝着洗碗筷的清茶,并不是他不想喝酒,只不过他知道醉倒之后没有人搀扶。 鲁迅先生说过,村头的狗叫了,村里的狗也跟着叫。 “那个谁…?废物别看了就是你!”陈经理红着脸站在红毯子上指着阿玖迷迷糊糊说。 林雨雨搀扶着陈经理,低声:“别惹事了。” “女人就是多事,滚一边去,废物,快过来喝!”声音盖过会场音乐。 台下传来稀碎声音:“陈经理你喝多了。” “陈经理你真幽默!” “陈经理你真是性情中人,酒中豪杰啊!” 陈经理举杯高呼:“我没醉!你们不用担心我!” 阿玖撇了一眼,看着通红通红眼睛的陈经理指着自己,又顺着余光看向林雨雨,林雨雨的眼中透露出四个字:“不要过来!” 离上次拼酒不知过了多久,林雨雯模糊的样子拂过脑海,这次她不在,没有人再会为自己拼命了。 突然想起关羽单刀赴会,他错了,他并不是没有武器,身上的这条命就是他的青龙偃月刀。 阿玖微微轻笑,抖了抖二手西装两肩的灰尘,端着茶水走向陈经理。 台下一阵欢呼,大概的样子和马戏团差不多吧。 陈经理看着阿玖走向自己,愈加兴奋,手里的一大杯红酒跃跃欲试。 醉意加上毯子上的红酒。 “啪”的一声!陈经理从红毯子上摔倒在地,手中的红酒一滴不落的撒在自己的白色西装礼服上。 “砰啪擦!” “啊!你这个扑街,害老子!” 林雨雨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想着去搀扶起飞机头。 但脚穿十厘米高更鞋的她又怎么撑住一个成熟男人的重量,就算有也至少不是这个方面。 阿玖看着林雨雨微微一笑,举杯同庆:“我叫刘玖,刘玖五十四的那个刘。” 林雨雨愣住了,不知如何开口。 躺在地上的飞机头还趴在地上啃红毯子,林雨雨又慌又忙,想扶却站在原地无能为力。 会场中吵闹声层次不齐,一会长一会短。 “陈经理可真会玩!” “陈经理就是大度,玩的这么嗨!” “陈经理你这又是要表演什么啊?” “来来来,我们和陈经理一样,趴在地上,肯定是在考验我们的耐心!” 蹭蹭蹭的全部趴在地上,熟睡过去。 飞机头开始趴在地上打呼,林雨雨惊慌失措,较小的身子开始拉起躺在红地毯上的陈总,最后放弃了,缓缓点起一根烟,吸一口,吐一口。 阿玖看到后愣了一下,惊讶又浮起满脸,他以为自己喝醉了。 努力的晃着脑袋,林雨雨娴熟的吐着烟圈,烟头在她那修长的手指变换着。 “你变了!” 林雨雨深吸一口烟,礼仪式微笑:“不应该吗?你也变了。” 他神情不自在的看着拘谨客气的她,欲言又止。 他记得那时,晚霞下,操场上 林雨雨和自己背靠背的望着天空, ”你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我喜欢像你这样的!” “如果有一天像我这样的男生抽烟怎么办?” “那我就和他分手!” “你很讨厌烟吗?” “太讨厌了,真搞不懂烟那么臭,还有那么多人吸!” “是吗,我也觉得。” 阿玖脑海拂过短发女孩,微微一笑,可惜雨还在下,她不再是短发。 林雨雨看出阿玖的尴尬和疑惑,指着趴在地上的平头解释:“平常的时候他出差都带着我,说学会抽烟喝酒见到大老板有礼貌,久而久之我就学会了。” “哦!”阿玖尴尬的笑一下。 “抽烟吗?”林雨雨递过一支烟。 阿玖接过,示意: “现在抽的少。” “那酒呢?也戒了吗?” 林雨雨的热情让阿玖摸不着头脑,她越热情就越陌生。 就像客户和客户之间基本的礼仪,问抽烟吗?喝酒吗? 疑惑归疑惑,心中的喜悦还是压不住的。 “喝!” 两人挑着一个较红毯子近的位置,撬开一瓶四特酒,盛满一整杯。 一杯过后又一杯,阿玖显得不行了,但对面的林雨雨似乎还能继续喝。 心中生起疑惑:“香蕉你个芭拉,你不是对酒精过敏吗?” 林雨雨看着阿玖: “你知道吗?我以前对酒精过敏的!” 阿玖长一句短一句回应:“知……道!” 林雨雨醉的摇头晃脑,猛地哈哈大笑:“后来啊,他叫我陪别的男人喝酒,陪完这个陪那个,他总跟我说,他们是老板,不能得罪。” 阿玖长一句短一句:“知……道!” 林雨雨指着地上趴着的飞机头,泣不成声:“有好几次我醒来都不知道自己在哪?” 阿玖长一句短一句:“知……道!” 林雨雨脸上的妆开始糊掉,声泪俱下:“当时我不要你,就是因为你不行!” 阿玖愣了一会:“我不行?你什么时候试过?” 话刚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继续长一句短一句:“知道……” 林雨雨又喝了一口四特酒,补充说:“是因为你没钱!” 阿玖松了口气,继续长一句短一句:“知……道!” 林雨雨似乎是酒劲上来了,一把抱着阿玖哭的死去活来,泪流满面:“对不起,阿玖,我有我的苦衷,你能原谅我吗?” 阿玖紧紧抱住林雨,长一句短一句:“知……道!每个人都有苦衷,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吧,他听到不好。” 林雨雨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你能理解,我真的很开心。” 初中的时候有个很喜欢的人,不需要人算我们,我们都知道要等到高考以后,结果在不同的时间段考上不同的大学,大学毕业了,我们又在不同的地方奔工作,我和差不只是距离,还有那整整隔的三年时间! 三年又三年,放下从来不是成长的代价,放下就是成长本身,为什么我要在最好的年纪离开你,一个人在放下以前,你甚至都想象不到,你错过了什么!为什么没有跟努力的人在一起,世界上到底有哪条路有这么难走,要让我们把所有的青春都错过? 林雨雨趴在桌子上睡着,阿玖继续喝着四特酒,整个会场显得格外安静,即便有打呼声。 觉得此刻就是最温和世界。 三观没有标准,在乌鸦的世界里,天鹅也有罪。 你不爱一个人,你就分手 你不爱上班,你却仍在上班 世间的苦难并非不能忍受,给钱就行 找不到话说,当初没在一起的时候咱们彻夜长谈,是你妈帮你聊的吗? 没人理解你,你很委屈是吧 你看数学题有人理解吗,它委屈吗? 一杯又一杯,阿玖累了,他这次真的累了。 梦里他深情的握住林雨雨的手,轻轻的放在胸口,她身体微微一颤,五彩缤纷的灯光,凌乱的印在她的脸上,刘玖想伸出另一只手偷偷的捧在手心里。 下一瞬间,她慌忙松开了手,俏脸煞白,耳根渐渐染红,低垂眼脸,收敛了发烫的鼻息。 静悄悄的看着她的脸庞,一阵凉风,吹过她的乌黑亮丽的秀发,他再次伸手划过两鬓的发丝,即将划过之时,嘭的一声,是一扇沉重的石门缓缓关上了。 “小刘,请你注意分寸,我是陈嫂!” ------------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一) #一闪一闪亮晶晶 宴会结束后,同事陆续离开,他独自一人走在大街上。 夜如同一片淡紫色的花瓣,慢慢的融于一片白色的微光中。 一阵风吹过,惊起一番凉意,刘玖冷不丁的开始自嘲,你看,见到了又如何,过去在梦里都总想见她一面,现如今实现了,你又当如何,像言情小说里那样不顾一切的冲过去拥抱吗? 别开玩笑了,那是要坐牢的。 远处密密麻麻的楼房仿佛笼罩在一团灰蒙蒙的烟雾里,闪着点点迷蒙的灯光,分不清轮廓了。 他顺着灯光的方向,不缓不慢,不慌不急,因为他知道,即便没有灯光即便刮起大雾,他也能从众多条巷子里找到自己的住所。 今天是愚人节,小卖部的门口摆满了鲜花,他不明白鲜花摆在门口的含义。 街中心设有一个大花园,五颜六色的彩旗拉起了花园的围墙,空中绳子上挂着五彩缤纷的彩灯,一闪一闪,好象是缀满珍珠的彩带。 胸口处的一股骚动从心中生出,二手烟和花香夹杂混弥漫在空气中,马路中间的探照灯穿透有力的贯穿烟雾,形成光的形状, 他绕过门口的花香,朝着二手烟的方向走去,走进小卖部,一巴掌重重拍在柜台上。 “老板,拿包利群。”刘玖缓缓开口。 “你差一块。”老板瞟了一眼桌上的纸币。 刘玖重新数了一遍,确实少了一块。 “能不能少一块,经常在这买东西,我就住在楼上。” “不能…!”老板以为他是来找茬的,放下手机,直勾勾的盯着刘玖的动作。 “那我换包红塔山,加一个鸡腿。”协商无果,刘玖想来想去还是红塔山,“那你找我一块。” “我没有零钱找,拿个棒棒糖走吧。”老板扯着嗓子。 “不行!”刘玖声音不大,情绪暗藏,说的斩钉截铁,“鸡腿我不要了,换朵雏菊吧。” “成交!” 离开小卖部后,刘玖并没有着急上楼,他拖鞋疲惫的身子,向小巷子深处走去,开始思绪万千, “团子的手术应该结束了吧。” 转过几条巷子,很快来到了烧烤摊前,屋内没有一束光从里照出,头顶即将报废路灯一闪一闪的,微弱的光像是夜里的星星。 烧烤摊门口的板车陈放许久,一层厚厚的积尘,刘玖轻轻一吹,发现根本吹不动,用手一抹,夜太黑了,原来那根本不是囤积的灰尘,湿漉漉的黄泥巴,平平的铺在了板车上。 打开手机的前置手电筒,上下晃动,扫过整辆车子,东倒西歪的干稻草搁置在板车尾部。 湿漉漉的轮胎在地面上留下了泥巴的痕迹,刘玖大致推测,这辆车子去过山上,而且还是下雨天去的,可离最近的一次下雨,也是半个多月前。 想到这,刘玖一屁股坐在地上,周围的气息徒然间冷凝了几十度。 手中紧紧握住的雏菊,花瓣一丁点一丁点的凋落。 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一股庞然的疼痛从心里炸开。 “你是她们家亲戚?没听说过啊!”有人从他旁边漫不经心的走过,有一搭没一搭的问。 他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啊,不是…不是。” “那估计就是要债的债主。”路人装模作样的分析。 “债主?”刘玖摸不清头脑。 “对。”路人干脆靠在墙边,津津乐道。 刘玖不依不饶,继续追问:“什么债主?” “不要打断我。”路人急寥寥的说。 “好,您继续说。” 说完顺手递了根烟,路人接过后,看了一眼香烟的牌子,轻轻的歪嘴笑。 刘玖注意到他的笑容,羞愧的低下头,没办法,自己身上也只能买得起红塔山了。 “她的孙女做手术花光了所有积蓄,于是她就去挨个邻里邻居的到处借,可谁都知道,她一个老人家将来哪有钱还。”路人点起香烟,吸一口,说。 “后来啊,没借到钱,她们搬走了。” 刘玖显然更关心团子的手术,“她孙女的手术顺利吗?” “这没人知道。”路人无奈的摇摇头。 刘玖继续问: “那老太太搬到哪去了?” “听说啊,我是听说,老太太进了养老院,也不远,就在大学城的后面。” 刘玖还想继续问,路人摇手打断,他掐掉烟头,说完就朝着巷子深处走去。 路灯下的刘玖孤零零的靠在墙边,背上发出沙沙的摩擦声,望着幽静的巷子口,他悄悄的离去。 头顶上摇摇欲坠的路灯,始终一闪一闪,有些光,比暗还要冷。 #大学城后面的养老院确实不远,从学校后面转出门,走过两个路口便能望到养老院的牌子,后来听说养老院和医院并成一家,刘玖记得上大学的时候,陪着鬼哥去过那么两回,映像中第一次是割包皮,大一时并不是太熟,他扭扭捏捏的在寝室说了半天,大家都以为他得了什么不得了的癌症,需要做大手术,连续三天大家都不敢露出半点笑声。 结果问诊那天,他偷偷遛进男科被大伙抓个正着。 第二回就是上一次他做完马杀鸡回来的路上,一阵腹泻,说痛的难过,刘玖帮他抬到医院,结果医生说,并无大碍。 站在养老院门口的刘玖,神情恍惚,来来往往的老人从身边走过,他们声音压的很低,有说有笑的讨论着。 刘玖缓缓抬头望着四周,养老院的护士小姐推着轮椅悠然自在的来回走动,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但大致也是护士姐姐问白天的饭菜好不好吃,今天做了什么运动,晚上需要讲什么小故事呢? 但这些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重要了,刘玖顺势拦住一个护士姐姐,礼貌性的问:“最近有没有一位老太太住进来……” “她叫什么名字?”护士姐姐愣住,反问。 “她叫…叫…”刘玖哑住了,别看他和团子老太打成一片,讲个名字一二,他似乎真的不知道老太叫啥,犹犹豫豫的撤出一句话,“不知道…” 护士姐姐努力的盘问,“多高?年纪多大?” “个子不高,年龄大概70多岁吧,反正看起来特别的凶,那种不敢看她眼睛的那种。” “这……我想想吧,似乎有那么一个。”护士姐姐脑海中闪过,“你是她什么人?” 一个经常在她那吃烧烤的无业青年?呵,别开玩笑了大哥。 刘玖点点头,没有说话。 “我是问你,她是你的什么人?” “她孙女的爸爸?”刘玖一时半会说不清,想着唬弄过去。 “有病…”她冷哼一声,似乎知道刘玖说的是谁,露出皮笑肉不笑的笑脸提醒道:“我跟你讲,她这里有些不正常,我猜她应该受过什么打击,到时候你别再刺激她了,出了什么事你负责!” “好好好,我负责,我负责,谢谢美丽的护士姐姐。”刘玖连连点头,再次抬起时,护士姐姐早就走远。 刘玖尴尬的站在养老院的门口,他是来找人的,结果不知道名字,不知道长相,什么都不知道,稀里糊涂的告诉别人她看起来特别凶,那种不敢看她眼睛的那种凶。 一想到这,刘玖觉得有些可笑,原来自己做什么事,真的是一塌糊涂的。 其实,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自己本就是一个大写的失败,还要拼了命的往人堆里挤,蹭破了皮,自己拿水冲冲,又一股劲继续往前冲,最后拼个头破血流,一百个创口贴也没用。 “小伙子,诶……让让!让让!”有人在扒拉刘玖的衣角。 一开始他并没有在意,可能是吹过的风,也可能是自己的神经兮兮。 口袋里拿出昨天买下的半包烟,弹出一根较为褶皱严重的红塔山。 就在低头点火的时候,刘玖身后被重重一击,他来不及考虑,第一时间扔掉打火机,做好战斗准备。 “你有没有耳朵啊?我叫你让开呀,还有这里不许抽烟。”声音铿锵有力,像是下一秒就要把你吃掉。 “碰瓷啊?”刘玖猛然回头,他彻底愣住了,他看见了熟人, “老太?你是老太吗?” 老太躬着腰,手里拄着根拐杖,步履蹒跚的走着。她满连皱纹,但很容易让人看出来她是个饱经风霜的老人。她小心翼翼的,另一只手不时的捶着腰,时而又咳嗽几声,让人不免想要搀扶她一把。 记得团子在她身边的时候,她从来没有拄过拐杖。 她沧桑了,虽然她一直沧桑。 老太硬挤出一抹笑容,连连称是。 “老太,好久不见。”刘玖缓解尴尬,率先开口。 “小炮子,真会骗人,我们才一个月没见。”她呵呵一笑,露出一口缺了牙的黄牙,显得格外憨憨可笑。 “是哦,一个多月呢?”刘玖苦笑道。 “小炮子你都没来看我们。”老太嘟着嘴巴,像个吃了亏的小孩,她吧嗒吧嗒的继续说:“我和团子都没人玩呢?” “啊…?对不起。”刘玖一时没反应过来,眼前的老太他既熟悉,又陌生,似乎从哪里见过,但又不知从何讲起。 “我和团子,老被人欺负,后来啊,我就反击,我和团子就凶,我和团子就骂,骂不过我们就哭,哭的一塌糊涂。”说完,老太眼角泛起泪水,眼睛瞬间通红,几乎下一秒就要哭的撕心裂肺。 面对老太的又哭又笑,刘玖尴尬一笑:“是吗,是吗,都是我的错,我的错。” “不过啊,小炮子,我跟你讲哦,我和团子现在都很开心哦,不用贪黑起早的烧煤炉,不用一家一家的到处借钱,团子还说,冰糖葫芦她要吃一百个。” “是是是…”刘玖仔细的听着老太的喃喃之语,连连点头,他意识到一个问题,随后小心翼翼的问道:“团子呢?” “团子呀!你猜!” “我猜?” 刘玖云里雾里,我猜?我怎么猜, “对,你猜。”老太的语气就像是小朋友在儿时玩的捉迷藏,渴望被人找到,但又不希望别人很快找到。 刘玖顺水推舟,用着哄小孩子的语气问老太:“我猜不到……那在哪呀。” “嘘!你背后……”老太放低声音,伸出食指,做了一个嘘的动作。 “什么?” 刘玖背后一凉,阴风阵阵,他的心里像打鼓似的咚咚直跳。 ------------ 天上的星星不说话(二) 顺着老太的目光,缓缓停留在一棵大樟树下。 “看到没?” 刘玖微微颤颤,露出艰难的笑容:“看到了,团子她冲着我笑呢!” 老太用拐杖指了指大树下面,嘿嘿一笑:“那你去抱一下她,她可想你了。” “好,我去抱下。”刘玖小心翼翼的向大樟树走去。 他仔细的看了下这颗樟树,大概有三人的臂展的宽度,它的叶子娇小,只要将叶撮在手中,便有一股清淡的香味飘来。刘菁菁讲过,樟树四季常青,无论是夏天还是春天,他们总是那么蓬勃生机。 刘玖继续朝里走去,茂密的树叶,黑压压一片,大树的后面就是一块坟墓,刘玖猜测那大概都是在医院里死去的人,他没有说话,冷不丁的望着。 刘玖在前,老太在后。 人来人往的路人,很快就围成了一圈,看着这滑稽的表演。 而这拙劣的表演者之一,就是刘玖。 老太摸着空气,拍拍大树,“看到没,团子,这是你爸爸。” “团子,团子……”刘玖大概猜到了,团子手术失败,已经离开人世了,但他不能表现出来。 周围传出一片唏嘘声,但刘玖无所谓,他向来都是生存在这种声音中。 “团子啊,你要乖,你要和奶奶在一起,你要照顾奶奶,不要让她生气。”刘玖的心像被针扎一样,他要是像老太一样稀里糊涂该多好,可他不行,他是明白人,死了就是死了。 话虽这样说,但他还是要继续撒谎。 老太嘿嘿一笑,摸着大樟树下的空气: “不用照顾我,你跟着爸爸就行。” “啊?”刘玖有些吃惊,“跟着我?” “是的,跟着你呀。”老太一本正经点头,继续说:“团子她告诉我,说她很想很想和你去看下外面的世界也行,哪怕是外面的小草,小花,河流.,森林,星空,但是不可能的,本来就没有机会。” “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老太嘻嘻哈哈的哼起儿歌,仿佛是活蹦乱跳的团子,出现在眼前。 “团子,喜欢看星星,可惜她摘不到。” “团子,说,这次她手术成功,你就会带她去世界的尽头。” “团子还说,她很喜欢很喜欢你。” “团子,笑一个呀!”老太比出一个耶。 刘玖终于知道为什么,眼前的老太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她越来越像团子了,陌生的是,她已经不是老太了。 刘玖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真不是滋味,随后重重的点头,说:“好!” 他胆怯的低着头,不敢看向老太那张阴云密布的脸,他不知道他在害怕什么,老太的眼睛? 为什么呢? 她可是一直在笑啊。 刘玖跟着她又蹦又跳,欢声笑语中,刘玖扫过她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充满了希望,希望中挤出悲伤,有着比悲伤更悲伤的故事。 阿玖攥着四百块,加快脚步,走进蓝天百货。店铺临近打烊,他问老板:“你们负责安装吗?” 老板点头,阿玖摊开手掌,说:“两百块买灯泡,送到养老院门口。一百块买线材。剩下一百块,是给你的电费,能用多久是多久吧。” 阿玖远远望着老板把灯串挂起来,应该有几十个,正好绕着大樟树一周。 这座城市的夏夜,在阿玖路过四年的街道,有个养老院如同小小的宫殿,明亮的光无处不在,养老院的老人们惊奇地仰脸打量,眼睛里都是星星。 满天都是星星,好像一场冻结了的大雨。 星星吗? 刘玖站在远处,点起一支烟,吸一口吐一口,他想他终于明白团子为什么宁愿不肯安静的等待治疗,而是想着在最后的生命里,去看看那世界的尽头。 绿色是生命的根基,红色是人生的希望,如同樟树,无论风雨雷电,永远葱绿;如同樟树叶,无论颜色变换,永远红绿相对。即使叶落了,也要释放生命最后的灿烂! 踩灭烟头,最后望了一眼大樟树,他似乎真的看见了树下的团子,她手里攥着一串冰糖葫芦,吵着闹着说要去世界的尽头。 他望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的团子,他笑着说, 团子,你不会孤独,我和星星永远都陪伴着你。 哦,对了,还有装傻的奶奶。 你看呀,抬头便能看见星星。 一闪 一闪 亮晶晶。 满天 都是 小星星。 ------------ 团伙绑架(一) #巷子口的他脸贴着墙角,摇摇晃晃的挪动,下一秒会发生什么,他压根不知道,因为他醉了,彻底醉了。 他努力的抽打自己的脸。 我为什么会醉?哪里来的酒?我为什么会喝酒? 他看了眼门牌号,是自己的楼下,用手摸了摸口袋,钥匙“哐哐”作响,伸出手指胡乱一通,艰难的从来掏出,一步两步,他开始发晕,楼梯像是遥不可及的无底洞,又黑又深。 打开手机里手电筒,对着台阶晃晃,眼前似乎站着人,他再次拼了命的晃,人影打在墙上,朝着自己飞速冲来。 “砰”的一声,眼前一黑,整个身子一软,轰然倒地。 小学六年级时学校组织春游,去了县城天文馆。头顶布满恒星和旋涡,罗老师喋喋不休,好像会催眠,阿玖的思维随着她的声音离开地球,离开银河系,来到极遥远极遥远的地方,他感到恐惧,一回头发现地球缩成小光点,渺小得等于不存在。 阿玖躺在出租屋,飘进记忆中的浩瀚宇宙,无穷空间浮起画面,是个姑娘,那姑娘好像扎着马尾辫,笑意盈盈,那姑娘又像站在火车站台,背影被汽笛声拉长。 自己不就喝了几罐米酒,哪儿来的米酒?老子喝的不是四特酒吗?奇怪,怎么刘菁菁在说话,你说干我就干啊,好吧好吧,尊老爱幼,干杯。 阿玖醒过来的时候不知身处何方,有种回到老家的幻觉。阳光威严地穿过小窗,刺进他的眼皮,空气里还有腌菜和炒洋葱的味道。 “我有很重要的事情, 输了的话, 我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阿玖测算过外婆的拖拉机时速,最高达到三十码,那是进完货赶一场麻将,从县里回小镇五十多里路,一个钟头跑到了。拖拉机保养得很好,据说是外婆用政府发放的养老金买的,后来外婆心疼柴油钱,开的频率越来越低。恍惚间似乎坐了很久拖拉机,那种熟悉的感觉,贯彻童年。 阿玖揉揉眼睛,这不是做梦,真的在自己小房间里。桌边贴着海报,花格衬衣少年浮空在沙发听音乐,头顶三个英文字母:JAY。床边堆着行李,出租屋的家当全部打包,四五个编织袋鼓鼓囊囊,他意识到一个极其不可能发生的现状:被外婆绑架了。七十岁的刘菁菁勇破驾驶纪录,开了一宿拖拉机,把他绑回昌南小镇了。 可他不明白的是,赣州离昌南小镇足足有数百来公里,单凭一辆破旧拖拉机的话,发动机开冒烟,车轮子开成窟窿都不可能一夜之间完成跨越百来公里的伟大壮举。 昨天的事,他似乎想不起来了,沉重的脑袋像是灌了铅水,又凝聚成铁球在肆无忌惮的碰撞。 刘玖睁开眼,他不敢乱动,像是轻微脑震荡般的折磨,天花板的报纸几十年没有换,还是很老式的那种黑白,头顶上的大电风扇囤积了许多尘埃,摇摇欲坠的,几乎下一秒就要砸下,但刘玖不怕,他从小就有这种猜疑,不过几十年都过来了,也没见它掉下,它太老了,老到已经没有人在管它了。 刘菁菁正在柜台剥豇豆,和她的小镇牌友围坐,众人好奇的目光飞过院子,注视阿玖居住的二楼。 三姑问:“怎么大清早的回来,太突然了,出事了?”她其实在问:“嘿嘿,你外孙倒啥霉了?” 六婆问:“开车回来的啊?车停在哪儿呢?不上班了?”她其实在问:“哟嗬,不要吹牛,骗我我就拆穿你,混不下去了吧?” 在屋内的刘玖听得一清二楚,他索性忍着疼痛,一不做二不休,直接下床,他知道,像刘菁菁这种死要面子的人,肯定不会说实话。 刘菁菁拉过抹布,擦了擦手,流畅地说了一通瞎话:“公司派车送的,说让他休假。他们领导也真洋气,年轻人吃点苦有什么大不了对吧?他们居然说,怕累坏公司的栋梁之材。还感谢我教出了这么好的外孙,感谢啥啊,我什么都没教,他天生就这么优秀,唉…没办法啊!” 阿玖轻手轻脚贴着墙边,溜过院子,正好听到“栋梁之材”四个字,外婆居然动用了成语,外孙当场僵住了。 三姑不罢休,先胡乱附和了句:“对对,你家阿玖从小就能干,哎,那什么,他工资有多少?” 刘菁菁随随便便打了八百字的腹稿,滔滔不绝:“工资我没问,说拿干股的,将来要去耐克斯巴达敲钟,敲钟无所谓,只要不是送终就行。钱还不是用来花的,我就关心他生活怎么样,你说顿顿外卖,鱼翅海参的,就算一顿几百块,吃了也不健康啊。” 六婆找到破绽,奋起反击:“那怎么不找个保姆?” 刘菁菁笑了,舌战群穷:“像我家阿玖坐到耐克斯巴达敲钟这个位置,是要保守公司机密的,不能跟人住一起,没有保姆,只有秘书,秘书懂吗,电视机天天跟着老板的那个。” 刘菁菁的谎言自成一体,三姑六婆不得其门而入,差点恼羞成怒。 三姑说:“上班又不是做间谍,这么神秘。” 刘菁菁说:“你当过白领啊?” 三姑说:“没有。” 外婆心里更加肆无忌惮了,乘追击。 刘菁菁说:“那你懂个锤子。” 刘菁菁大获全胜,阿玖屡次想冲出去打断,但看看三姑六婆抓耳挠腮的样子,再看看刘菁菁眉飞色舞的神情,想到一件事:行李七八十斤,他一百三,刘菁菁怎么搬上拖拉机的? 阿玖沉默了一阵,回屋穿好西服衬衫,直着腰板踱着方步,加入战局。 他拿捏下语气,说:“赵阿姨、秦阿姨、张婆婆,你们都在啊?不好意思,一直加班,多睡了会儿。” 三姑六婆诺诺以对。 “应该的,注意身体。” “我们就转转,回去了回去了。” 外人离开,祖孙俩四目相对,笑容双双突变。 阿玖怒喝一声:“刘菁菁!你干吗把我拖回来!” 刘菁菁抄起豇豆,拔腿奔向厨房,边走边说:“小王八蛋,不把你拖回来,死在外面我都不知道!昨天我一看到你,看到你惨得……哎哟,惨得不行,我心疼啊……” 阿玖跟在她屁股后头,义正词严:“住口,不要假哭,你怎么知道我住哪儿?谁跟你告的密?你是不是预谋很久了?” 刘菁菁:“不跟你说了,我要炒豇豆了,山丹丹那个开花哟红艳艳……” 沟通失败,阿玖回房间给手机充电,发现未读微信几百条,首当其冲是自己被拉进了工作群。他心跳加速,进了公司的群,某种意义上,也算被一个集体接纳。 群里的信息向上拉,都是抢红包的讯息,夹杂员工们的表情包,喊着恭喜陈总、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 阿玖的手指慢下来。 在这个群里,他能看到的第一条终归出现,是张照片,KTV包厢内,男女面对面,男的正在给女的戴戒指。 阿玖的感知从未如此敏锐,他听见风自林间来,像轻柔的手抚摸每一株植物,有点潮湿,因为风里盛着小溪潺潺流动的声音。然后这些像潮水般退去,早蝉的鸣叫一层层涌上来,仿佛将他包裹进刺痛皮肤的麻布袋子,又闷又暗。他开始耳鸣,体内演奏交响乐,最主要的乐器是心脏,血液焦躁地涌动,嘴唇发麻,头顶开裂。 阿玖发现,这几年发生的事也不过如此,起初是前女友嫁人的悲伤,寻找工作再次失败的辛楚,朋友接二连三离去的无奈,然后是团子去世的痛苦,接着是自己不可描述的愤怒。 等等,团子去世了? 他妈的,她什么时候去世了? ------------ 该章节已被锁定 那天晚上的记忆似乎像是被恶意剪切过的磁带。 刘玖忍着痛楚,努力的回忆: 那天我去了养老院,然后见到了老太,从老太口中似乎得出团子手术失败,虽然她神志有少许不清,也没有说团子已经去世,但刘玖能够感觉到团子的离开,再后来自己就拿出所有积蓄中大部分,跑到蓝天百货买了上百个二极灯泡,装在养老院门口的大樟树下…… 很亮,那晚很亮,一闪一闪亮晶晶,从星星之点中,我好像看到了团子。 随后我就离开了养老院,再后来…就记不清了。 刘玖不甘,他恨自己自己不起来后面发生的事情,悲恨交加的他望着手机屏幕里的群聊,打算化悲愤为动力。 生气毫无意义,他从小告诫自己,但现在他极其愤怒,气炸了,用鬼哥的话说,气成狗。 工作群弹出几条新的讯息。 “陈总今天晚上聚餐,我们订几个人座?” “哦,这个吴嫂来统计吧,试用期的就算了,不用来。” “好的陈总,小刘正好也请假了。” “请什么假?年假吗?那不如请一年假好了。” “没关系的陈总,小刘不领工资,请多久的假对公司也没影响。” “这样,作为新时代的领导,我做个决定,给小刘放一年假,在这一年里,小刘只要完成一单业务,我代表全公司欢迎他归队。” 工作群沉寂了几秒,噼里啪啦弹讯息。 “陈总这是有大将之风啊。” “什么大将之风,秦皇汉武,不过如此,数风流人物,还看陈总。” “一年做一单,我以为陈总是企业家,原来是慈善家,我想歌颂陈总。” “多谢大家的夸奖,不敢当,我是这么想的,一年完成一单,如果做到了,那是微乎其微的成功;如果做不到,那是旷古绝今的失败。也好让小刘认清自己,早点规划下半生。” 阿玖深深吸了口气,打了一行字:“这样不太好,一年的话,一千单吧。” 工作群再次沉寂。 阿玖又补了一行字:“加上陈总安排的那一单,一千零一单吧。” “王八蛋,你有种,你要能做到,我这个经理的位置让给你。” “那也不用,叫我一声爸爸好了。” “我去你妈,你要不行,跪下来叫我爷爷。” “开玩笑的,不跟你玩乱仑。做不到,我离开这个公司,也不待在这个城市了。做到了,不用你付出什么,这是我给自己的目标,跟你没关系。” 发送完最后一条,阿玖再也不看回复,手机锁屏,走到窗前发呆。 柴火灶台早就不用了,摆满瓶瓶罐罐,从胡椒到孜然,一应俱全。电磁炉炖着山药排骨汤,豇豆炒完了,刘菁菁手持锅铲,站在煤气灶旁,聚精会神盯着一锅鱼。 这是泡椒江团! 抱着公文包的阿玖,本来打算辞行,奔赴远方去完成一千零一份房地产单,望见那锅鱼,不由自主咽了口口水。 家常做鱼,一斤半最方便入味。鱼身斜划七刀,刷一层料酒酱油,腹内涂盐,塞打结的葱、生姜块、蒜头,冰箱腌两个钟头。油烧八成热,先炸花椒,放鱼煎到两面金黄,倒进泡椒和一勺豆腐乳,加生抽、白糖、醋,中火烧沸,反复浇淋。半碗水小火轻煮,出锅的火候,就只有刘菁菁知道了。 阿玖壮烈的心情,被一锅鱼搞得有点打折。 刘菁菁说:“快了。” 阿玖说:“那我吃完再走。” 刘菁菁说:“你跑啊,我告你遗弃老人。” 阿玖惊问:“要不要这么严重?” 刘菁菁说:“呵呵,我跪在天安门前告你。” 阿玖倒退一步,拍掌:“精彩啊。我怕你?反正盗窃罪判不了几年!” 刘菁菁一愣,说:“你偷了多少?” 阿玖伸出手掌比画:“五千。” 刘菁菁上下打量他,说:“不可能,钱箱一共才两千多,我刚数过。” 阿玖嘿嘿一笑,说:“你钱箱锁起来了,我拿你床头柜里头的……” 话音未落,锅铲已经朝着阿玖砸过去。 院门砰地炸开,刘玖连滚带爬冲出去,站在门口喊:“刘菁菁你注意公众形象,我严重警告你,放过我行不行?” 一把漏勺飞出来,正中阿玖脑门,他捂着头喊:“刘菁菁,你多大年纪了,下手能不能有点轻重!” 刘菁菁想想也有道理,下手还是太轻,拿出寒光闪闪的三叉戟,摆出杨戬二技能的造型。 这是叉腊肉的铁棍,已经属于正式武器,阿玖承受不起,二话不说转身就逃。 刘菁菁这一追,连骂带砍,烟尘滚滚,在阿玖的惨叫声中,半里路一晃而过。 下课铃古老又清脆,阿玖蹲在围墙上,扭头一看是操场,被追到小学了。刘菁菁拿铁棍当拐杖使,弯着腰气喘吁吁:“你给我下来!” 阿玖说:“下来就下来。” 他往围墙内一跳,爬树蹦上的墙,直接跳下去两米多,落地踉踉跄跄往前冲了好几步,依然站不稳,扑倒的过程中随手抓住个东西,摔得七荤八素。 脸部着地的阿玖疼到说不出话,艰难坐起身,才看到手里抓着块花布。 一群小孩刚准备解散,排成队傻傻望着他。阿玖抬起头,看见一双光溜溜的大腿,继续抬,看到一条打底裤,再往上,看到气得脸色通红的女老师。 阿玖举起花布,迟疑地问:“你的? ------------ 团伙绑架(三) 女老师冷冷地说:“对,我的裙子。” 阿玖递过去:“那啥,不好意思啊,现在我有生命危险,下次一定当门谢罪哈。” 阿玖想着后面提着铁棍的刘菁菁,想乘机撒腿就跑。 女老师一把扯走,边套边说:“流氓,他妈的流氓!你死定了……” 刘菁菁举着铁棍,从校门口冲进来。 阿玖慌慌张张地倒退,语无伦次:“裙子我赔给你,但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微信转账都来不及我回头给你打电话……” 女老师拳头捏得嘎巴响,步步紧逼:“你根本没我号码,你现在就赔给我!” 刘菁菁大喊:“你给我站住!” 女老师大喊:“我打死你!” 阿玖看见刘菁菁高举铁棍,一跃而起。女老师一拳带风,拳头在眼前放大。 他只能紧闭双目,暴喝一声:“阿弥陀佛!” 半小时后,阿玖浑身无处不疼,龇牙咧嘴醒来,结果动弹不得,心中惨然:刘菁菁,你终于把唯一的外孙搞成瘫痪,等你年纪大也走不动,一老一少就这样躺在床上,四目相对,互相吐口水,你会不会后悔? 刘菁菁不后悔,笑得十分灿烂:“你醒了?来,小雯,我们捆紧点。” 阿玖定睛一瞧,人仑丧尽,自己被绑在椅子的靠背上。 阿玖怒斥:“刘菁菁,你在破坏我的前途!小雯,都是年轻人,你不要参与我们的家庭矛盾!” “等等,刘菁菁你她叫什么?” 刘菁菁一脸骄傲:“小雯啊!” 阿玖被捆绑在椅子的靠背上,更摸不着头脑 :“他奶奶的罗圈腿,什么情况啊!” 刘菁菁一拳轰出,“不许说脏话。” 就在刚刚,发呆的阿玖又被女老师迎面扑来一拳,笑嘻嘻:“傻子,我是雯雯啊!” 阿玖第一反应: “你还没死呢?” 刘菁菁一铁棍撸过来,抱怨着:“呸呸呸,不吉利!” ”What fuck is happe ed!”阿玖大惊失色。 ”大惊小怪干嘛,你活见鬼了?”雯雯又是一勾拳,迎面而上。 阿玖装死过去,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他真的想静静,但是他的处境不允许他想静静。 “爸爸,好像死了诶。”小女孩的声音从椅子背后传出,“我们要不要也去买灯泡给他挂上?” “不要,打一拳就好了。”刘菁菁信誓旦旦,“谁叫他抛妻弃子,还丢下老人不管不顾。” “那好吧。”小女孩有些失望。 小雯开始认真分析:“像这种情况,一拳是不够的。” “那我先来吧。”团子鼓足了勇气,摆好姿势,一拳轰出。 束手无策的刘玖缓过神来,他似乎听见依稀可辨的声音。 刘玖狠狠挨了一拳,但这些并没有关系,令他惊讶的是,眼前的团子生龙活虎的出现在自己眼前。 他又惊又喜:“团子?团子!你不是……死了吗?” 团子自顾自的笑起来,站在原地插起腰,嘿嘿一笑:“爸爸,我就是不死,怎么样,厉害吧。” 夏风很喜欢与人们玩捉迷藏。它每次都躲在一个小的角落里,当人们“找到”它时,它便轻轻地吹了一小口气便“刺溜”一下跑的无影无踪了。 就是这样,人们“找”到了夏风,它又跑了,人们被夏风反反复复的折磨着。 刘玖感受到一股莫名的风,猛的一睁开眼睛,一大一小一老的拳头悄无声息的来到眼前。 就在刘玖准备自身自灭的时候。 她们异口同声:“嘿嘿,和你开玩笑的啦!” 刘玖吓出冷汗,被绑在椅子上的他觉得,夏天的风是有思想的,因为她懂得在你需要的时候赶来。 就像是午后,洗完头把头发懒懒地搭在窗边,把音响开到很大,眯起眼睛小憩着。夏天的风儿会不知不觉,一步一步向头发靠近,然后掀起一绺头发,让它们轻舞飞扬。往往如此,头发一会便干了,柔滑了。 原来,夏天的风真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