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白首照玄经 “唉,打不过也没办法,来吧,分你一半吃吧”。 清河衙门墙角下,李丘八叉开双腿疲倦的坐在地上,伸手把一个馒头掰开,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污泥,将另一半递给旁边的乞丐,一口吃掉一半,大口嚼咽着吞下去。 吕义山拿着馒头仔细端详眼前这个刚刚遇到的“同类”。 山河已秋,人间方暮。 青黑色的天穹降下最后一缕辉光,暮色中,眼前这个浑身疲倦的男人,睁大了双眼,似乎拥有看透这人间的眸子,虽然是傍晚,但是那双眼睛里,却释放出了黎明的光芒,他用手背抹了一把嘴边的乌黑,大口嚼着另外的半个馒头,似乎已经把方才的不愉快忘在了脑后。 本来想好了要跳清水河自尽的吕义山,嘿嘿一笑,学着眼前男人的样子,一口将那半个馒头塞进嘴中,大口大口的嚼着,忽然就不想死了。 吕义山望着西边发白的天际,用略带疑问的声音问:“你说你叔叔抢了你爹留给你的房子,你怕被他杀人灭口跑出来了?”。 李丘八舔舔嘴唇无所谓道:“那可不”。 “嘿,真他娘的惨”。 “惨什么?”,李丘八翻个白眼,悠长的叹气道:“唉,商君书里说的好,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老百姓活着不就是为了一口饭吃么?能有一口饭吃惨什么?”。 吕义山嘲讽道:“还读过书?嘿,有一口饭吃?你有一口饭吃吗?你只有这讨来的两个馒头,一个啊”吕义山用力坐起来,往前爬了一下,把不远处的另一个馒头捡回来:“一个还被人踢走了”。擦擦上面的灰尘,撕开两半:“呶,吃不?”。 “不吃”,李丘八拨开吕义山递过来的胳膊,悠悠道:“狗咬过的东西我才不吃”,低头看了看方才打架撕破的裤子,扯下一根露出来的布条,往脚踝处一捆,凑活还能穿。 “你不吃我吃,哎,吃饱了才有力气” 李丘八回头道:“想不想打那小子一顿?”。 吕义山闻言,嚼着馒头就笑了:“打他一顿?半个馒头撑饱了想通了,也准备好上路见佛祖了?刚才都打不过,怎么打?用剩下这半个馒头砸死他,往他脑袋上狠狠一敲”。 李丘八盯着不远处万花楼门口的辉煌灯火与身姿摇曳的女人们,揉了揉鼻子,蛮不在乎道:“你别管,一会儿跟着我就行了”。 吕义山笑的咽不下去馒头,拍拍他的大腿,半晌艰难的将捡来的那个馒头吃下去,还被噎的打了个饱嗝,冲李丘八道:“一会儿那小子从里面出来吃的饱饱的,正愁怎么消化呢,你上去给他练拳,他一晚上都能睡个好觉”。 李丘八看着吕义山,指指脑袋道:“咱行走江湖,用的是这个,不是这个”,说着伸出了拳头。 “得了吧,还是想想今晚去哪睡一觉养好力气找明天的馒头才是正事儿”。说着躺倒在地上,长长伸了个懒腰。 李丘八不说话,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放在手指尖搓了好几下,也学着吕义山的样子躺倒。眼睛死死盯着万花楼出来的每一个人。 漫漫长夜从未如此寂静。 忽然感觉被人推了一下,李丘八爬起身来,低声道:“走!”,捏着拳头,看上去一副吃人的样子。 吕义山左右看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连忙追上去。 不远处,一个身穿锦绣华服的男子醉醺醺的摇晃着身子,腰间挂着的宝剑彰显着不俗的身份。 走过了万花楼,眼前的路段伸手不见五指,那男人摇摇晃晃扶着旁边树木,停在路边,一副要吐的样子。 李丘八四下里看看,快步走上前去,拍拍那人肩膀,那人烦乱的转过头喝到:“干什么,找你廖爷爷干……”。 这话还没说完,李丘八把紧捏在手里的蒙汗药全部捂在那人脸上,连闷带晕,另一只手勒着他脖子,生怕弄不死他。 片刻,那人便没了动静。 一边的吕义山大惊失色,前后看看,惊恐道:“不会死了吧?”。 李丘八扔了手中剩下的蒙汗药,吃力的拖着晕死过去的人道:“不会,弄不死人”。 吕义山急忙抬起那人双脚,两人一前一后把人抬近旁边的树林里。 “把他弄到前边儿那个破庙里去”。 两人前前后后抬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把人弄进了破庙。 微弱的烛光照亮了小庙。 李丘八在佛像后面找出一截绳子,将那人捆在立柱上,拿起大佛脚下的水瓢,从角落里的水缸中舀了一瓢水,用力泼在那人脸上。 晕死过去的人悠悠转醒,迷迷糊糊看见两个人,只觉得自己浑身不舒服,抬手想摸下额头,却发现两只手都动不了,浑身酒气一下子醒了。 睁眼看着眼前的乞丐,半晌讥讽道:“哦~~,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为了一个馒头要死要活的小乞丐,怎么?把我捆在这儿是想杀了我?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那人笑的喘不上气来,继续道:“看看你爷爷身上的剑,呶,看清楚了吗?小爷姓廖,名叫廖南风,万圣宗少宗主,你若是识相,赶紧给你爷爷放开,再跪下磕两个头,叫的好听点,些许会饶了你的狗命”。 李丘八一副破皮无赖的样子,把下嘴唇咬进嘴里,斜着脸看了一眼庙外夜色,伸手扯下廖南风腰间的剑,从上到下看了两遍,伸手用力将那剑从破庙窗户扔了出去,只听见“噗通”一声,显然是掉进了清水河中。 廖南风惊怒道:“你!”,半晌眯着眼睛道:“好小子,你给小爷等好了!”。 李丘八嗤笑一声道:“嘁,还在嘴硬,看你待会儿还能不能说出话来”,伸手在廖南风身上四处搜寻,值钱的不值钱的都拿了出来,有点小钱的留下,没有的全部从窗户里扔了出去,其中有一个荷包,廖南风见了大叫一声:“这个不能扔,那时我未婚妻的定……”。 “噗通”。 廖南风眼睛跟着空中那道弧线,一直到了窗户外面,直到听见调入河水的声音。 怒目圆睁大声道:“我杀了你,你个卑鄙无耻下三滥的臭流氓”。可是浑身捆的紧紧的,哪里能动弹得。 李丘八拿着几块元宝,低头看了一眼,在手里抛着道:“看不出来还是个有钱的主儿”。将那银子放进怀里,脸上戾色顿现,狠狠一拳打在廖南风肚子上,打一拳问一句。 “欺负乞丐算什么东西?” “踢我馒头做什么?” “吃饱了撑的?” “还嘴硬不硬?” “叫声爷爷放你走?” 这一套组合拳打得廖南风有苦说不出,连半个字都说不出来。差点连苦胆都吐出来了。 吕义山怕出了人命,上前阻拦道:“行了行了,出一顿气算了”。 廖南风闻言,沙哑着嗓音道:“好兄弟,别打了,我知道错了,银子都给你,全部给你,放了我吧,咳……咳……”。 李丘八气笑了,道:“呵,原来也有嘴软的时候啊”。 “放了你?可以啊”。 李丘八走到廖南风跟前,边笑边解开廖南风衣服上的扣子,廖南风先是一愣,随后一惊:“你做什么?你要做什么?”。 李丘八猥琐道:“做点男人之间该做的事”。 三下两除二把廖南风脱个精光,一丝不挂的捆在柱子上,廖南风慌了,拼命的想挣脱绳子,可哪里解得开。 李丘八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若是轻松就让他把绳子解开了,那不就白混了。 李丘八盯着廖南风下面,口中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半晌道:“嘁,就这?还去万花楼?那些姑娘没笑话你吗?”。 一副可怜的样子,拍拍廖南风近乎崩溃的脸颊道:“你可在这儿待着吧,老子先走了”。 “别走,先把我放开,喂,别走”。 李丘八摇头晃脑哼着小曲儿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身后吕义山收回惊呆了的表情,朝着廖南风猥琐的嘿嘿一笑,带着小跑儿跟了出去,只留下无力嘶喊的廖南风一人在庙中。 两人找了一间破落不堪的房子,先把手中银子数了数。 李丘八道:“嘿,不少啊”。 丢了两块给吕义山,吕义山没接,银子吊在地上,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捂着肚子道:“不要”。 “都饿成这样儿了还不要”,李丘八拿起银子,揣进怀里,又拿出一个小荷包,凑近嗅了嗅。一股香味儿冲入鼻腔。 吕义山侧眼看见了道:“原来你没扔啊”。 李丘八道:“江湖上的小戏法罢了,哪天再见那孙子,就给他看看,让他想一想今天晚上的事情”。说完揣进了怀里。 “人家定情信物,你揣进怀里算什么?”。 “我抢来的就是我的,有本事抢回去啊”。 李丘八想了想,从怀里拿出几个铜板儿,道:“等着,我去买壶酒”。起身拍拍屁股走出了破屋。 吕义山看着出去的背影,半晌手伸进怀里,摸了摸,许久掏出来一本古册。 借着从破烂房顶上投下来的光,无奈一笑自言自语道:“白首照玄经?一本破书,死了那么多人,人人都在找,不知道啊,这世上的人整天打打杀杀的有什么好”。 仔细看了半晌,将书放在李丘八躺着的地方,双手往脑袋后面一垫,望着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什么。 门外传来动静,李丘八买酒回来了,还在门口,便朝屋里丢了一个东西,吕义山捡起丢在自己身边的酒壶,打开狠狠的喝了一口,辣的直流眼泪。 李丘八捡起地上的书,放在月光下看了半晌道:“白首照玄经?”,顺手扔在吕义山身上,拧开酒壶边喝边问:“这什么书?”。 吕义山惊讶于李丘八不知道这书叫什么名字,本来想说,半晌道:“一本破书罢了,放身上好久了,不想要了,送你吧”。 李丘八又从他身上捡起来道:“给我就给我,哪天没馒头吃了还能换几个”。 一边的吕义山几口烈酒下肚,已经晕了,口中唱着不知道什么地方的小曲儿,半晌忽然听见几个能听懂的字:“自盘古开天,三皇定国,五帝戎疆,凡……嗝……凡国遇大难,男必在社,女必在稷,万民泯躯祭国!白骨成丘,血溢江河,亦不可……亦不可辱国之土,丧国之疆,士披肝沥胆,将寄身刀锋,帅槊血满袖,王……王利刃辉光,吾……”。忽然指着李丘八,又指着自己的影子:“吾,不分老幼尊卑,不分先后贵贱,必同心同力,倾两河之水,决东海之波,征胡虏之地,缴倭奴之穴,讨欺吾之寇,伐蛮夷之戮,遂沧海横流,立身无愧,任尸覆遍野,精魂可依,死而无憾”。 忽然振臂一呼:“一寸山河一寸血,十万青年十万兵”。 半晌无力垂下手臂,悠悠道:“六国争戮,将帅纷纭,起兵戈之祸,杀无辜之魂,丧千里江山,辱先祖之名”。 单手搭在李丘八肩上,凄然一笑:“今日义山活了下来,他日,必挂六国相印,一统河山万里!”。看着李丘八,嘿嘿一笑,仰头往嘴里灌一口酒,噗通一声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李丘八呆了,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像是有一团火,许久,许久,许久,覆灭了。 低声道:“谁还知道黎阳有个李君临呢?”。仰头长喝一口酒。 黑暗中传来一声嗤笑。 ------------ 第二章 妖刀老祖 吕义山在第二天天还没亮的时候独自离开了,这个身怀天下的落魄书生,终于在遇见了昨夜这个乞丐后,有了新的目的和方向。 他什么话都没有留下,什么事情都没有做,甚至觉得连叫醒李丘八的必要都没有,就这样走了,往哪里去?没人知道。兴许是另一条与此前截然不同的道路。 马有千里之程,无骑不能自往,人有冲天之志,非运不能亨通。 人这一生,先天资源固然重要,可是后天机缘也不可失,古往今来多少人,缺的就是一个机会。 李丘八醒来后没有看见吕义山,想起昨夜那穷秀才的话,怅然失措,明明感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却又不知道从何处下手。 低头看看栖身的破屋,从墙角边捡起一根棍子,双手握住,用力往前一刺,闷在喉咙里边儿的那个“杀”字没能说出口。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 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这是每一个男人从小到大的毕生梦想,可是,哪有那么多这样的机会? 李丘八拿着棍子往地上扎了两下,不经意间看见了昨日那本名叫《白首照玄经》的书,俯身从地上捡起来一看,眼前书上的内容和他在这之前看过的所有书都不同。 那书上讲的尽是些经脉穴道一类的东西,书中还提到了气这个词。 看着看着不知道怎么就入了迷,索性坐在墙角边看,这一看便是一个多时辰。 李丘八照着那书上所说盘膝而坐,双手托在小腹前面,呼吸时深时浅,才过了不久,隐隐觉得体内似乎真的如同书上所说浑身穴位都似乎有一缕缕十分炙热的气流顺着自己呼吸变化游走在四肢百骸之中。 这一坐便是一天,直至腹中传来空响,方才将那书扔在墙角去寻东西吃,回来后又是照着那样子坐了一个晚上。 此后的一个半月里李丘八哪里都没去,只是看那书,直至将那书中的每一个字每一张图都记在心里,这才感觉有点放心了,他已知自己手中的这本书绝对不像吕义山告诉自己的“一本破书”那么简单。 小雪时节,清水河镇下了一场大雪,这个日子早应该生火添衣。 今年似乎和往年不同,李丘八没又感觉有多冷,昨日他便将那本《白首照玄经》烧火煮汤了,别的不懂,但是这东西绝对不能给别人看见,他是老实,又不是傻。 眼前这个自己栖身的破屋也被昨日那场雪压塌了,如今只能另找个地方。 抢来的银子还剩不少,李丘八本想在这附近买个房子把自己安顿下来,想了想还是算了,有道是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一个乞丐有了钱,那就等于犯了法,衙门里的人一来,自己就得进大牢吃牢饭。 走到一个孤零零的店边,离得还远,就听见了前面哭喊怒骂以及刀剑相交的声音,叮叮当当打得似乎很惨烈,李丘八探头看去,只见不远处有个乞丐和另外两个和尚打了起来。 急忙跑过去看热闹,乞丐打和尚可少见,近了才发现,这乞丐自己认识,原来是此地丐帮弟子刘山童,以前给过自己一些吃的东西。 俗话书说的好,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恩人就在眼前,自己跑是没脸皮跑了,怎么帮成了一个问题,想了半晌从地上捡起一个石头站着,准备瞅准了机会给那两个和尚一石头。 眼见场中两个和尚有一个分了神,李丘八瞅准机会,用力砸了过去。 他本想这一下最起码能引开一个,让刘山童轻松一点,没想到这石头飞过去便见了红,直接砸死一个,眼前的巨变,让场中几人吃惊不已。 李丘八慌了,刘山童见旁边那人死了,手疾眼快,趁另一个不注意,一剑结果了他性命。 店中小夫妻两个吓得连哭都哭不出声。 刘山童道:“兄弟不要怕,这两个贼人想趁人少,非礼这个小娘子,被我看见了就打了起来,这会儿大雪没人,给他俩埋了,跑到别处先躲一阵子再说”。 李丘八倒是没害怕,口中应着,脑子里却在想:自己那一下下手虽然狠,但是也绝没有到了要人性命的地步。 他哪里知道这些日子修炼照玄经,已经是有内力在身,方才那一下,正是带着内力打过去的。 听见刘山童的话,也不敢多待,招呼那两个小夫妻,四人草草将这两具尸体埋到了远处。 李丘八还不忘扒下那个被自己砸死的人身上的衣服和自己这一身破烂换了,这才给这两人埋起来。 刘山童匆匆给那两个小夫妻嘱咐了几句,又给李丘八说了一些不要声张的话,先匆匆逃命去了。 李丘八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告别了三人后不仅没有去逃命,反而是进了清水河城。 那清水河城边儿围了一大圈人,李丘八赶上前去凑热闹,但见城墙上贴了一张文书,原来是朝廷发布的募兵文书。脑海中那个念头又有了,看清楚了募兵地点,急匆匆赶了过去。 到了地方一看,前来应征的人不少,不远处的募兵官把一碗面条吃的吸溜响。 来应征的几乎各个都是附近的乞丐流氓,这些都是没地方去的流民,就眼前这个冻死寒天的天气,朝廷管饭,哪怕吃一顿就上战场也知足了,李丘八排在这群人后面,缩着身子,等着轮到自己。 那招募的军官叫陆机,别人都写了名字就过去吃饭了,轮到自己这儿,陆机不干了,眼看着来了个瘦的跟猴子一样的,心中冷笑:什么人都想来骗一口饭吃。 一把拉过李丘八道:“哎哎哎,你等等”,陆机把李丘八拉到一边,咬着筷子道:“你太瘦了不行”。 李丘八一呆道:“我是去上战场杀敌立功的,瘦怎么了,瘦不能杀敌吗?”。 “就你这样儿?还想杀敌?”。陆机忍不住笑出声:“我怕你被戟压坏了身子,还亏朝廷粮饷呢,哈哈哈哈”。 这话引得周围人大笑,又听陆机道:“我看你就是想骗一碗饭吃,告诉你,赶紧走,别让我在这儿再看见你知道吗?”。 李丘八本想狡辩,听见他这一声:就是想骗碗饭吃,心凉了一截儿,朝廷不就是应该让百姓吃饱肚子的吗?怎么到这儿反而成了百姓骗朝廷的饭吃?他不理解。 片刻释然了,这样的朝廷也不值得自己去卖命。自古以来,不少亡国皇帝本不是荒淫之君,往往是手下人办错了事,还要让皇帝背锅。 往往江山颠覆,正是有不少的小人掌握了权利。 李丘八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这口气咽不下去。 连声道:“知道了知道了”,心里想的却是怎么把眼前这个尸位素餐的官兵给打一顿,很快有了注意。 那募兵官吃的正香,转眼瞧见方才走了的那家伙又来了,冷笑一声,正要去赶走,却见那小子直奔自己来了。 李丘八走到那官兵身前,低声道:“军爷我有个大事儿要汇报”。 陆机道:“你小子不会是来骗老子的吧,我可告诉你,若是骗了老子, 老子教你吃不了兜着走”。 李丘八连声道:“不会不会,怎么会骗您呢,只是这事情需得借一步说话”。 陆机看看两边的人,忽然明白过来了,这小子是想给自己点好处。 立马态度翻转,笑道:“来来来,我们上边儿上说话”。 两人走到一边,李丘八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低声道:“方才我在河边看见个死人,从他身上一个布袋里面拿出来的,老爷要是不嫌弃,就把这个收了,让我……”。李丘八朝着排队的队伍使了个眼色。 陆机一见银子,眼睛都亮了,连声道:“好办好办,你先跟我说那尸体在哪?带我去看看”。 李丘八道:“就在前面清水河边儿上”。 “带路带路,一会儿回来让你做他们的官儿,哈哈哈”。 两人一前一后往清水河边上走,眼见离清水河城越来越远。 陆机道:“在哪啊?我咋没看”。 眼前就是清水河,李丘八靠近了陆机,指着前方道:“您看,就是那儿”。 陆机上前一步,手打折棚子仔细看,嘴里嘀咕道:“哪儿啊?我咋看不到”。 “看你奶奶个大腿根,爷爷逗你呢!”。 李丘八用力一推,把陆机推入河中,寒冬里的清水河极冷,陆机身穿着棉衣,渗了一身的水,又冷又沉,加上下了好几天的雪,河边冻上了冰碴子,一时间爬不上来,只能求李丘八拉他上去。 李丘八讥讽道:“偌大个朝廷,被你们这些尸位素餐之辈弄得乌烟瘴气,今日教训教训你,也算给皇帝老儿出气了”。 手中拿着一根棍子不停地戳陆机面庞,陆机一时束手无策,在河里冻得嘴唇都紫了。 正在李丘八琢磨要不要拉他上来的时候,忽然耳边传来一声:“什么人,敢对大渝官兵动手?”。 侧脸望去,顿时心道不好,要不怎么说冤家路窄呢,自己身后这一男一女俩人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被自己扒光了衣服的廖南风,另一个女的披着白色厚绒披风,顶着帽子,全身上下雪白无瑕,看面容倾国倾城,想必就是廖南风的未婚妻子,两人身后更远的地方,还有一众随从。 李丘八心道:这小子倒是好福气,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不要,跑去逛窑子。 廖南风自然也认出了穿着和尚衣服的小乞丐,心中一震,忍不住狂喜,内心深处大呼:苍天有眼呐。不过此时定婚妻子在身边,不好直接把他杀了,待会儿只需装作失手,把他打进清水河中,万一冻死可就不是自己的事情了。 “好小子,竟然敢作弄朝廷命官,今日小爷教训教训你,教你长长记性”。 李丘八讥讽道:“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三寸丁”。 听见三寸丁这三个字,廖南风火气噌一下上来了,想到那日受尽凌辱,便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脸上一红怒道:“嘴倒是硬”。 手中剑带着剑鞘直直朝李丘八打了过来。 李丘八毕竟不懂功夫,本来想借着手中棍子拨开那剑,哪知那剑就仿佛是长了眼睛,躲开他的棍子,刺中了他胸口,一下便把自己打得吐出一口血。 李丘八怒极,知道眼前这小子是动了杀心,突然想起什么,暗中捏了一块石头,从怀中掏出那日的小荷包,大声道:“三寸丁,还记得这个吗?”。 旁边女子见了那荷包惊呼一声:“这不是我的吗?”。 廖南风红着脸道:“那日我被妖刀老祖追杀,想必是丢了,被他捡了去”。 不等李丘八说话,手中用了十分劲儿,也不在乎自己未婚妻子怎么看自己了,只想尽快解决掉眼前这个小兔崽子。 李丘八暗中憋了一股气,紧紧攥着手中石头,瞅准了机会扔出去,准确砸在奔来的廖南风身上,本来瞄准他的头去的,只不过这小子反应很快,被他一躲,只砸中了肩膀。 只听一声惨呼,廖南风侧着身子滚到在地,抱着肩膀又惊又怒,疼的只能叫唤,哪里说得出话。 那女子一看,手中长剑出鞘,直奔李丘八而来。 李丘八大骂道:“夫妻两个一个伪君子,一个蛇蝎妇倒是配的很”。女子喝道:“小流氓油腔滑调的。今日打断你一双腿,让你知道知道本姑娘厉害”。 “一个打不过,两个一起上,我呸,你们也配仗剑?”。 边跑边骂,那女子速度很快,转眼追上了李丘八,反手一剑划到李丘八右小腿上。 李丘八满脸是汗,忍着痛翻倒在地,大骂道:“狗男女,最好杀了小爷我,否则今生都叫你们安宁不得”。 女子闻言道:“还在嘴硬”。 反手一剑朝李丘八左腿刺去,忽然看见了身穿和尚衣服的李丘八胸前双刀标记,不由得大呼一声:“你是妖刀门的人?”。 李丘八冷笑着大骂:“我是你公公,不是什么妖刀门的人”。 女子大呼道:“南哥,他身上有妖刀门的标记”。 李丘八闻言,低头看见了自己胸前绣着的双刀,当下明白为什么那两个和尚敢非礼店中的小娘子,想必这妖刀门不是什么好东西。 立马想出来一条计策,踉跄着站起来,道:“小泼妇懂得很嘛,公公我就是妖刀门的,怕了就逃命去吧,不然,等我爷爷来把你们男的杀了,女的抓了,卖到青楼去”。他本来不知道妖刀门是什么东西,只是随口一诌。 那女子闻言,脸上气出红晕道:“这就杀了你,让你再也说不出话!”。 仗剑往前一刺,剑身上流动着肉眼可见的气流,显然不是普通的一剑。 李丘八冷笑着看盯着眼前这对狗男女,忽然没那么怕死了。这天下若是人人都是这等不分青红皂白,贪图蝇头小利,欺世盗名之辈,死了反而是一种解脱。 猛然间耳边传来呜呜破空之声。 当的一声,女子手中长剑应声而落,李丘八眼前的雪地上赫然插着一把浑身漆黑的大刀。 抬头望去,只见不知什么时候旁边的树上站了个人,那人秃头白须,似笑非笑的看着地下三人。 “鬼刀赤术?妖刀老祖韩风亭?”。女子惊呼一声,猛地回头朝飞刀来的方向看去。 只听耳边传来阴恻恻的笑声:“好徒孙,爷爷都看见了,你那投石功夫当真不错,爷爷做主,这水灵灵的女娃今晚就跟咱爷俩圆洞房”。 李丘八闻言,心道不好,遇见真的了,他脑子转的极快。暗中拆开那小荷包,将里面香料倒在手中,趁着眼前女子慌乱之时,扑上去将那香料全部喂在女子口中大骂道:“嘿嘿,臭八婆,给你尝尝小爷赤伶花毒的味道”。 韩风亭从树上纵跃下来,道:“徒孙,给她吃的可是那阴阳合欢散?你小子现在就忍不住了?”。 李丘八装作着急的样子道:“完了,坏了爷爷,我方才只顾着生气,喂给她的是赤伶花毒,这毒奇香,而且毒发之前没有任何症状,若是没有解药的话,三天之后就会浑身溃烂而死,如今只摸摸她小脸蛋没事,若是快活时染上了这毒,怕是神仙也难救啊”。 “嗯?”,韩风亭一听,没走到那女子身前,便闻到一股异香,怒道:“你小子真不是个东西,爷爷还没享受完呢,你给她下毒,爷爷怎么办?”。 伸手道:“有解药吗?给我,这种姿色的小娘子,整个天下也难找,必须要让她快快活活的死”。说着嘴中发出了淫笑。 李丘八暗中心道:狗婆娘,让你也知道知道小爷厉害。 道:“解药只剩下一颗了,不过这解药若是服下,需要十天十夜才能解了身上这毒”。 韩风亭道:“废什么话,十年我也等,拿来”。 李丘八从身上搓下一些污泥,团成一个小球递给韩风亭道:“呶,这便是了”。 韩风亭捏着那药丸闻了闻,摆摆手道:“你这解药够臭的”。 一把拉过吓得呆住的女子,摁住她的头,硬生生把那泥丸喂给了她。 惊慌失措的女子闻到一股恶臭,忍不住吐了出来,大骂道:“淫贼,你们必不得好死”。 “哼,你也不得好死,我们肯定死在你后边儿”。 韩风亭闻言,甚是喜欢这个小徒孙,大笑道:“哈哈哈说的好,我们先把那个狗niang养的杀了,再带这小娘子去别处,此处是紫薇山庄地盘,不好动手,惊动了庄主蒋正庭就麻烦了”。 女子听见这话,大嚷:“蒋正庭是我爹,我乃紫薇山庄蒋倩,你们若是识相就放我回去,否则等我爹来了,必让你们人头落地”。 韩风亭嘿嘿一笑:“老子只是怕麻烦,又不是怕你爹,他来了老子也是一样杀,正好用你这条小饵钓蒋正庭这条大鱼”。 此时的廖南风趁着几人不注意偷偷退到了前来护卫二人的侍卫身后。 大喊道:“我去找爹爹来,倩儿你别怕!”。 转身跃上马跑了。 李丘八一惊,大喊:“别让他走了!”。 韩风亭冷笑道:“正愁没有通风报信的呢,让他回去叫人,回来爷爷教你怎么杀人”。 拉过另一匹马,把蒋倩点了穴道,往马背上一方,回头道:“乖徒孙,你和这小妞儿共乘一骑,往城西走,爷爷随后就到”。 说完,拎起地上那把漆黑大刀,面向执剑的几个侍卫,眼中露出一丝毒辣,那几个侍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在想要不要动手,眼前韩风亭黑刀轻轻一挥,一道磅礴刀气瞬间夺去几人性命,又走到河边,看着游远的陆机,阴森森笑着追了上去,纵身跳入河中,一手按着河中陆机头颅,半晌不见气泡上来,硬生生将其淹死在清水河中。 李丘八吓的连大气都不敢出,心道:完了,这下遇见狠人了。 ------------ 第三章 风雪山神庙 “哎爷爷,你手段高明,不知道怎么制住了这小美人儿,小娘子就这样放在马背上实在是不好逃命,徒孙功夫低微,若是有人追上来那可糟啦,不如你放开她,想必她有赤伶花毒也定不敢逃跑的”。 韩风亭冷笑道:“你倒是好心,这婆娘花样多的很,解开了她的穴道,她一剑给你杀了,回头阎王问起来怕是都不知道怎么死的,哼”。 “也罢,我这里有两尘草两颗,你和她一人一颗,吃下这丹药你和她必须每十二个时辰用内力互相疏通经脉半个时辰,否则就会火毒攻心,轻则残废,重则丧命,等到了白首山妖刀门,老子再给你们吃解药”。 韩风亭边朝二人走,边拿出一个药瓶,倒出两枚丹药。拿出其中一枚,捏开蒋倩的嘴丢了进去,捂着她的嘴巴晃动两下,见喉咙动了,方才满意一笑,朝她后心拍了一掌,蒋倩咳嗽着从马背上掉下来,拼命扣喉咙,想吐出那药丸,药丸入口即化,哪里能给她机会。 韩风亭冷笑了笑,将另一枚递给李丘八,李丘八本想将药丸藏在舌下,仔细一想韩风亭行走江湖未必看不出自己把戏,还是稳妥一点的好,先把命保住,闭眼仰头将那药丸吃了下去,只从喉咙处传来一股清凉的细流,直沉入腹中。 韩风亭道:“你带着他往西边走,若是劳资一时没来找你们,就直奔白首山去,去白首山之后就说是我说的,让左千候把解药给你,你小子机灵得很,老子很喜欢,正好还没有个正经儿的徒弟,回头老子传你衣钵,百年之后也算后继有人了,哈哈哈”。 韩风亭一把将软在地上的蒋倩提起来放在马背上道:“快走,老子去会会紫薇山庄的几个老王八”。 蒋倩闻言大骂道:“你才是老王八,你和小王八都不得好死!”。 韩风亭没理她,一拍马屁股,那马朝前奔去。 李丘八拉着缰绳,脑子里在想怎么骗到韩风亭的解药,一时间抓耳挠腮,不时抠脑袋。 前面的蒋倩以为身后这小王八故意占自己便宜频频蹭到自己身体,反手一巴掌打在了李丘八脸上,大骂:“小淫贼,无耻!”。 李丘八恼了道:“你再敢做妖,爷爷就找个地方把你先奸后杀”。 蒋倩气的说不出来一句话,那两尘草她是知道的,此刻药力将她内力封住没办法杀了这小子,双颊气的通红,一时没有办法。 走出很远,见身后没有韩风亭的影子,心道:若只是互传内力保命的话,大可先逃离这老王八魔爪,偌大的天下难道还能找不见解药不成? 想到此处,马头调转,朝着北边而去。 蒋倩见方向不对道:“你要带我去哪里?”。 “再说话就给你嘴巴封上” 李丘八纵马疾行了不知多久,眼看天色不早,此时风也渐渐大了起来,天上的雪如同被揉碎的云一般,不计后果的往地上落。身前身后雾蒙蒙一片,心道:走不成了,得找个地方住下来再说。放慢了马蹄,一直走到一处山神庙前停了下来。 “下来”。 李丘八朝蒋倩边喊边朝庙里看去。只见空空荡荡的,只有一尊执刀的关公像,睁着眼睛,似乎要杀人。 俗话说的好,关公不睁眼,睁眼便杀人。 李丘八心中连声哀叹:晦气晦气!却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去处。 回头忘了一眼仍在马背上的蒋倩,见她翻着白眼朝自己不屑的忘了一眼,李丘八火气腾一下上来了,气笑道:“没想到你们这些大小姐还能给我们这种地痞流氓来劲儿,真没想到,得,我也不跟你废话,有本事你就跑,大不了一起死,我先去找东西吃了,你爱干嘛干嘛,切”。鼻孔中冲出两股白气离开了。 蒋倩见那小王八走了,从马上下来,走进山神庙,又怕那小子是故意给自己摆了一道,坐在庙里的草团上注意着外面的动静,许久不见人进来,小心翼翼走出门去,翻身上马,迅速逃离山神庙。 李丘八找到一个小小的客栈,特地买了三四斤极烈的酒和些许牛肉,本想着就在客栈里吃了,又一想那女人讨厌是讨厌,不过还不能让她死了,否则自己也活不了多久。 回到山神庙前却不见了蒋倩人影,先是吓了一跳,急忙跑进庙里一看,果然没有了踪影,喃喃道:“完了完了,这女人怕不是脑子被打坏了?跑了就能活命了?”。 正想着,又听见门外的马蹄声,探头一看,蒋倩骑着马又回来了。 李丘八松了一口气,讥讽道:“你倒是跑呀,嘿,我还以为你跑了能活呢”。 “小王八,你信不信我杀了你?”,蒋倩两条眉毛一竖,显然被气到了。 “嘿,杀了我行啊,来来来,给你杀”,李丘八一屁股坐在草团上,解开买来的食物,丢入口中,边吃边道:“哎,真香,再说了,你和我有什么区别?还有那个三寸丁,下次要是让他遇见我,就没上次那么好运喽”。 蒋倩气的闷哼一声,转身冲出庙门,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心中万般委屈全都杀了出来,对着一棵树又是踢又是打。 哭骂道:“小淫贼,杀了你,杀了你……” 李丘八闻言,探头看了一眼,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声音。 “喂,省点力气吧,明儿遇见我爷爷你还得想办法对付他呢,哼” 吃饱了找个黑暗的角落往地上一躺闭眼睡觉。 蒋倩擦了眼泪,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一定要好好活下去,等机会连小淫贼老淫贼一起杀了,方解心头只恨。 重新振作起来,返回庙中,见地上还有另一份食物,怕那食物有异,只捡了李丘八吃剩下的吃了一点,到庙的另一头去休息。 朦朦胧胧中,听见有人说话的声音。李丘八顿时醒了,大雪中的确是有人走向了山神庙,顿时跳起来,冲到另一头去,把睡着的蒋倩拉醒来,捂着她的嘴,连拖带拽躲在关公像后面。 蒋倩正要发作,黑暗中传来女子哭声。立马安静了,大半夜的男子的淫笑女子哭声显然不正常。 不知来了多少人,其中有个声音道:“咦,这里有人!”。 “还有马” “还有人吃过东西喝过酒” 三个声音似乎很惊讶,其中一个道:“先把这小娘子捆起来,找到里面的人再说”。 这山神庙不大,找一个人很简单,李丘八没有想多少,给蒋倩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直接从关公像后面跳了出去。 “几位大哥,适才听见有声音,我还以为官兵追上门来了呢”,李丘八拱手朝那三人道。 那三人见了李丘八,显得很警惕,一个道:“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干什么”。 李丘八道:“在下妖刀门弟子,昨日杀了人,偷了人家媳妇儿,被官府追的无路可去了,在这里暂避风雪”。 其中一个哈哈大笑道:“这小子比咱们还狠,咱们顶多是抢了人家闺女,这小子,连人都给杀了,哈哈哈”。 “兄弟也是同道中人,我们三个乃是江北一枝花,今日见了兄弟感觉就像是见了自己亲兄弟一般,既然都是沦落人,那大家不必见外啦”。 其中一个大汉道:“我叫铁囚花,他是金枝叶”,拍着其中一个瘦子,指着远处一个人道:“那位短的叫银草根”。 根叶花?好一个江北一只花,李丘八道:“在下李丘八,见过三位大哥”。 “丘八?哈哈哈哈”,三人大笑起来,道:“只听过臭丘八没听过李丘八”。三人笑过之后,铁囚花道:“兄弟不必紧张,我等没有什么恶意,见兄弟这模样,倒是和我们兄弟三个很配,不如加入我们江北一枝花,给你取个名字叫李……李……坏啦,咱没名字可取啦”。 金枝叶道:“根?叶?花,嗯…还有茎,不如叫你李八茎算了,丘八实在是难听”。 李丘八闻言拱手道:“只是在下实在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能让几位大哥看上眼,真是小弟前辈修来的福分”。看见了自己买来却没喝的那些酒。 走近了三人道:“昨天还剩下些酒和牛肉,几位大哥不如先吃饱喝足了再和那小娘子玩耍?”。 藏在关公身后的蒋倩听到江北一枝花,立马知道了这三人的来历,这三人乃是江南江北有名的恶贼采花大盗,不知有多少女子丧在他们手中,如今小淫贼也和他们一伙儿了,自己处境实在危险。 李丘八招呼那三个人过来吃东西,那三人本来就是莽汉,仗着自己功夫高,也压根没对李丘八的话起疑心,眨眼四个人打成一片。 李丘八只恨自己那日把蒙汗药丢了,此刻若是有半分蒙汗药,也能让这三个大汉好好吃上一壶。 一边想着怎么对付这三个人,一边又在担心蒋倩会不会突然跳出来,一头汗,压根没心思吃肉喝酒,三人招呼自己也只是吃几片肉,那酒却是未动分毫。 不过天无绝人之路,眼前的江南一枝花本来就喝了不少的酒,李丘八买来那酒又烈,加上那小店里面的牛肉味道也不错,几个人喝着喝着居然倒了。 李丘八一脸疑惑的看着地上躺倒的三个人,拍了拍铁囚花的脸:“喂,大哥?大哥?”。 又拍了拍另外两个人的脸,心道:不应该啊。 低头闻了闻那酒,突然惊出一身冷汗。 难道说这酒里本来就有蒙汗药,幸好自已昨晚和那婆娘斗气一时给忘了,恐怕山下那家店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走过去解开被捆在柱子上的女子,道:“姑娘哪里人,怎么会被这三个带到这里来?”。却见这姑娘好像有点眼熟。 那姑娘哭泣道:“奴家本是山下酒肆里的,昨日还见过公子一面,只是那时家父已经被这三个贼人抓住了,他们叫我给你酒里下毒,却不想公子带着酒肉走了,如今又看见了公子,实在……”。 李丘八恍然大悟,这下子就都明白了,踢了一脚地上的三人,嘴里悠悠道:“没想到呀没想到,居然把自己给蒙倒了”。 冲那女子道:“你逃命去吧,我来解决这三个” 从地上捡起那三人的戒刀,举着便要砍。 可他从未杀过人,上次杀的那个也是无意间失了手,此时竟然下不去手。 蒋倩听见外边儿没动静了,探头一看,只见李丘八拿着大刀比比划划,不知在做什么。 从关公后面跳出来道:“小淫贼,你把人家姑娘弄去哪啦?”。 李丘八头也不抬道:“杀了,扔外边儿去了”。 蒋倩明知道那姑娘已经走了,冷哼一声道:“要不要本姑娘帮忙?”。 李丘八斜眼看了她一眼讥讽道:“哎呦,怎么敢劳烦蒋大姑娘做这些事情呢?您老别一个人跑了,免得咱俩尸首两处我都谢谢您叻”。 蒋倩听见这话,低声道:“阴阳怪气”。走到原先自己睡觉的地方休息去了。 李丘八深吸了一口气,下定了决心,瞄着铁囚花脖子,双眼圆睁,狠下心来,猛的砍了下去,顿时鲜血溅了自己一身。 “哈哈哈……” 诡异的笑声响遍夜空。 吓得蒋倩当即从地上站了起来,惊恐的看着眼前那个疯了的男人。 李丘八哈哈大笑着把眼前江北一枝花的脑袋一个一个砍了下来,扔了手中沾满鲜血的刀。 摇摇晃晃走到蒋倩面前,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大叫道:“再敢一个人跑了,你和他们一样!”。 蒋倩看见他脸上青筋暴起,怒目圆睁,就像是一只野兽一般。没有一丁点儿之前无赖破皮的样子。吓得呆住了。 李丘八回到关公面前,将那三具尸首拖出庙门外,扔在了后山沟里。 又把自己衣服脱下来,蹲在门前大雪地里使劲儿的搓洗。 脑袋渐渐冷静了下来,浑身忍不住颤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冷。 蒋倩站在门口那个男人背后,静静的看着。 她与身后关公以及眼前的天地看见了这里的一切,心中突然对这个男人生出一丝怜悯。 李丘八一夜没睡,一直和眼前关公对视,心里空空荡荡,不时用手背抹一下流下来的鼻涕。 天才刚亮,站起身朝庙里喊了一嗓子:“该走啦”。 两人没说话,一前一后上了马,继续朝北边走。 没半日,到了一个小镇上,李丘八换了一身衣裳,四处寻找药店,问有没有两尘草。 药店怎么可能有这种毒药,问了两家,店小二都用奇怪的眼神看他。蒋倩忍不住道:“你再问下去,过不了多久官兵就来啦”。 李丘八心有不甘,出了药店,两人在一家店门口吃了些东西。李丘八道:“爷爷说我们内力互相疏通经脉是怎么个疏通法?内力是什么?”。 蒋倩听了这话有些吃惊,若是李丘八不懂武功,没有内力,那自己不是死定了? 慌忙搭在李丘八手腕上,李丘八一呆,要抽走,被她死死握住,半晌,蒋倩长出一口气,李丘八体内内力澎湃,并不像是不会功夫的样子。 “吃完了告诉你”。 李丘八数了数剩下的钱,还有不少,找人买了一匹马和一张六国舆图,想看看哪里能找到两尘草的解药。 出了那小镇,还没走多远,忽然两人齐齐胸口一痛。 不得不停了下来。 蒋倩面色苍白道:“得找个无人惊扰的地方,否则万一内力走叉非死即残”。 两人牵马走入树林,此时双双胸口像是被一个锤子砸了一下,连呼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蒋倩盘膝而坐,低声道:“学我的样子,坐在我对面”,李丘八立即学着蒋倩的样子盘坐在她对面。 “伸出双掌” 李丘八闻言,伸出双手,十指指向蒋倩,蒋倩给他双手掰竖直了,将自己双掌合上去,内力从掌心涌出。 李丘八只觉的有一股清凉的气息从自己左手手臂攀着血骨一直到肩,再到大脑,然后从右边进入胸口,心脏,再到丹田。说不出的舒服。 右手掌心发热,一股热流正源源不断的从手心到蒋倩体内。 李丘八看着蒋倩,只觉得好看,半刻钟后有些不好意思,索性闭上眼,只注意着体内这两股力量的走向。 而蒋倩此时震惊不已,左手手心传来的那股炙热内力绵绵不绝,如同江水声威赫赫,根本就不像是一个一点功夫都不会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被自己轻易用剑划伤? 此前和廖哥哥练功时也从未有过这样雄浑炙热的内力,哪怕父亲帮自己打通经脉时,内力也不像这般醇厚,眼前这个男人绝非表面看上去这么简单。 而此时,两人体内内力交换越来越快,竟然有种控制不住的迹象,蒋倩心中一惊,她深知突然撤去内力的后果。 但见眼前男子没有要控制的样子,只能任由内力涌出,只要不出现一方内力喷吐不及,这样的修炼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李丘八体内内力像是一波汪洋大海,一波接着一波,一浪高过一浪,绵绵不绝,两江之水涛涛,浑厚澎湃。 若是修炼邪功的人,内力必然是阴柔的,女子属阴,内力清凉,男子属阳,内力炙热,只有上乘功夫,才有这样雄厚炙热的内力。 蒋倩只觉体内内力聚积过多,实在受不了,撤开双手,而眼前男子似乎毫不受影响,托着双臂,紧闭双眼。 头顶可见一层淡淡的虚影。 蒋倩瞳孔大睁,不由得喃喃道:“三花聚顶?” 围绕在两人身边的积雪以这二人为中心消融一大半,显出一个圆。 李丘八长舒一口气,浑身说不出来的舒服,这几日的疲倦一扫而光。 睁眼看看自己双手,不由得惊呼道:“哇,感觉好舒服”。 抬头看见一脸震惊的蒋倩,道:“好了,继续上路吧”。 蒋倩回过神道:“你真的是妖刀门的弟子?”。 李丘八心中一顿,心道:难道被发现我是假的了?若是知道我是假的,不怕那老王八了,怕是我性命堪忧。 仗着胆子道:“我妖刀门天下无双,你以为跑到这里就安全了吗,告诉你,我门下弟子遍及天下,你逃不掉的,乖乖跟我走吧”。 蒋倩闻言已经确定这小子不是妖刀门的人,妖刀门早在十年前便北诛灭过一次,妖刀老祖逃到白首山,距离中原百里路程,怎么会有遍及天下的弟子。 当时也没戳破,轻哼一声,抬腿朝马匹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声大叫:“那小子在这里!”。 回头望去,只见廖南风领着一帮人已经追了上来,李丘八一惊,顾不上眼前女子,转头便跑。 “廖师哥!”,蒋倩惊喜呼唤,听见耳边传来“驾”一声,回头望去,李丘八已经纵马奔逃而去。 “追,别让那小子跑了”。 “嘿嘿,让爷爷来教教你们怎么杀人”,阴恻恻声音随风吹到耳中,蒋倩还没来及反应,身子一轻。 侧头一看,不是妖刀老祖又是谁? 韩风亭提着蒋倩,追上前面李丘八,一把把蒋倩扔到马背上,大骂道:“好小子,跑的够远,不愧是我徒孙,聪明!哈哈哈要是朝西跑,怕是脑袋都捡不回来啦”。 韩风亭蹬着两边树木,移动极快,放下了蒋倩后,朝身后杀去。 那远处又传来声音:“老乌龟,放下我女儿!” ------------ 第四章 野狼沟 蒋倩闻言,于那一群人中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欢喜道:“爹爹救我!廖哥哥救我!”。 李丘八闻言,慌忙朝身后看去,只见人群中有一人直奔自己而来,其余还有三人,紧跟在他身后,韩风亭挡在那一群追杀而来的人身前,哈哈大笑道:“江南四大高手不过如此,今天就让你们眼睁睁看着老子抢走你的女儿,嘿嘿”。 站在树杈上,口衔鬼刀,双手插入肋下。 众人只听见冲在最前面的廖坚大吼一声:“小心暗器!”。 夺夺夺夺夺。 一连串的声音,无数枚飞针钉入周围树上,也有不少打中了身后追来的人,好几个当场毙命,剩下小一半人捂着身体上被击中的部位打滚哀嚎。 “哈哈哈哈这就是紫薇山庄吗?”。韩风亭手执赤术,不知用了什么手段,那漆黑色的大刀此时一分为二,被他双手握在手中,站在李丘八逃命的路上,宛如一个杀神。 身后一众人中,追来的四位乃是江南四大高手,紫薇山庄蒋正庭,六壬堂堂主孙武英,飞凤楼南山珏,万圣宗宗主廖坚,此四人合璧天下也少有敌手,江湖人称江南四小龙。可见其手段。 可那妖刀门老祖双手执刀,不退反进,阴笑着冲入前来追杀的人群中,以一敌四毫不落下风,这一路上他这种不要命的打法,早已经将那些追来的小喽啰吓破了胆,此时见他这样子,哪里还敢上,只有江南四小龙与他缠斗在一起。 马背上蒋倩时时探头大叫着让自己爹爹救她,李丘八烦了道:“我爷爷一个打你四个爹爹,那三寸丁只有看的份,哪里还敢来救你,你死了这条心吧”。 蒋倩气道:“我爹爹一定会杀了那个淫贼的,然后再来杀了你!”。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高兴什么呢高兴,驾”。 李丘八催马快逃,时时朝后看一眼。 蒋倩气不过,抓起李丘八胳膊便是一口,咬的渗出血来。 李丘八大叫一声,韩风亭忍不住去看,这一看立马落入四人下风,险些被削去胳膊。 “小乌龟王八蛋乱叫什么,连个女人也看不住!”。 李丘八甩开蒋倩,一只手死死将她锁在怀中,大声道:“爷爷,我制住她啦”。 “小淫贼,放开我女儿”。 “王八蛋,放开倩儿!” 廖南风仗剑催马要追,韩风亭摸出一枚飞针,直接杀向廖南风,廖坚大喊一声:“风儿小心”。 廖南风慌忙勒马从马背上滚下来。 夺!一声,一枚三寸长的细针钉在树上,顿时吓出一身冷汗。 廖南风想追,又怕死,忍不住锤地吱哇乱叫。 李丘八越加得意,大叫道:“三寸丁在那无能狂怒呢,哈哈哈”。 此时他已经紧张到了极点,万一被身后那群人抓住,自己是决计活不了了,浑身内力运转极快,将蒋倩锁死在怀中,蒋倩拼命挣扎,哪里能动的了。 李丘八催马越快,渐渐离身后那群人越远,转个弯,挑了一条小路,暗中心道:希望那老王八脑袋聪明些,把他们引到大路上去。 韩风亭虽然厉害,可是也架不住四个打一个,渐渐已经压不住四人剑气,冷不防丢出四枚暗器,逼退四人,又洒出一把飞针,把追来的马全部杀死,转身朝李丘八方向逃去,眼前一条大路一条小路,韩风亭一看便知李丘八从小路跑了,嘿嘿一笑心道:这娃甚是聪明。 自己却朝大路追去,口中还大喊:“孙儿快跑,爷爷随后便与你一同与那小姑娘圆洞房”。 朝身后蒋正庭喊到:“老丈人不必送啦,到这里足够啦,再追女婿可要吃不消了,哈哈哈哈” 身后一群人急急追上来,蒋正庭闻言气的脸色苍白,只看见韩风亭背影,又见两条路,生怕韩风亭使诈,咬牙切齿道:“风儿,你带人从小路追过去,我和你爹爹伯伯去杀那老贼”。 一众人兵分两路,韩风亭见状,心提了上来,随即又放了下去,心道:就这几个兔崽子,想和我那乖孙儿斗,怕是不够格。 脚下步程加快朝前急奔。 料是那廖南风一众人马武功再高,也没办法和马的脚程相比,可惜就可惜在廖坚太过信任儿子。 李丘八狂奔一阵,又看见一个岔道,拉着蒋倩从马上下来,一拍马屁股,让马随便朝一个方向跑去,自己紧紧抱着蒋倩,捂着嘴藏在路边不远处的树林里。 果然,身后一行人追上来看见了岔道,一时不知往哪里追,廖南风低头看了看路上的积雪,道:“马蹄印在左边,他们朝那边跑了,我们往那边追”。 一行人连跑带飞,片刻不见了踪影。 李丘八久久看不见人回来,松了一口气,放开蒋倩,拍拍手得意道:“就三寸丁那核桃仁大的脑瓜子,也想追杀我?切”。 起身从树林里面,出来,朝身后道:“走吧,你爹和你未婚夫都是傻子,一个大傻子,一个小傻子”。 本想着那小妮子肯定会骂回来,没想到身后一声不吭。 李丘八返回树林,只见蒋倩蹲在地上抱成一团正哭呢。 李丘八凑近看看:“嘿,刚才不是还得意呢吗?再笑啊,还想让你爹杀了我,杀了我你也活不成”。 “你闭嘴!”,蒋倩忍不出朝他吼道:“小淫贼,你自己玩儿去吧,就算死我也不会和你死在一起”。 从树林里出来,朝着前面廖南风一行人的方向走过去。 李丘八跟在身后大叫:“你是知道我的厉害的,一会儿找到三寸丁,我就先把他杀了”。 蒋倩闻言,停下了脚步,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转身又走了回来,踏上朝右边的路。 总觉得李丘八是在装着样子,准备让自己找到廖哥哥然后对他不利,脚下反而走的更快。 “你别跟着我” “哼,要不是每隔十二个时辰就要疏通一次经脉,小爷我早跑了,又要躲着你爹,还要躲着老王八蛋”,李丘八忍不住说出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又怕小妮子对自己不利,补上一句:“等见到我爷爷拿了解药,就把你丢去草原喂狼”。 风雪虽大,李丘八却不觉得冷,只觉得自己浑身好像有股热气不停地在周身循环,暗喜道:这照玄经果然厉害,冬日不用添衣服了,只不过到了夏天可怎么办? 想着想着,不知道走到了什么地方,往后一看,小妮子走的哪里是路,自己跟着跟着便来到了深山老林里面,急忙从身上拿出舆图,仔细看了许久,那地图上自己两人所在的地方叫做野狼沟,心中一顿:坏了。 急忙上前拉住蒋倩道;“你走到什么地方来啦,不怕死的吗?”。 蒋倩闻言,心中也是一惊,自己只顾着赌气往前走,有坡爬坡,有河过河,竟不知走到了何处。 李丘八一脸慌张,野狼沟既然叫这个名字,那就有他的道理。四处看看,来时的路已经被大雪覆盖了脚印,哪里还看的出来。连方向也认不出来。 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心中又烦又怕,怒道:“这里叫做野狼沟,你我也别走了,坐在这里等死吧”。 蒋倩呛声道:“等死就等死,反正我也不想活了”。 “你……”,李丘八一时无语:“算你狠”。 四处看看,找了一处山坳,两边凸出,中间凹陷,顶部还有一片山岩,往里面是个不深的山洞,找了些柴火堆在一起,收集了些落叶垫在地上,躺在地上,等着天晴了按着舆图出去。 远处,蒋倩赌气坐在倒下的树墩上,两个人互相见了都烦。 李丘八回想着这一段时间自己离奇的经历,自己也觉得奇怪,几辈子遇不上一次的事儿,都被自己撞上了。 时间过得很快,天色又暗了下来,安静的森林里只有雪花簌簌的声音。 猛然间,传来一声狼嚎,蒋倩顿时浑身汗毛倒立,冷汗都下来了。 李丘八也不轻松,紧张的坐起来,有狼是不会错了,只是不知道有多少,眼见那个傻妮子还在远处坐着,忍不住走上前去,连拉带拖拉进山洞,往里面一丢,烦道:“你不想活,我还想活呢”。 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出去找了一些木头和树杈回来,将那洞口封住,又用雪堆在洞口,和那些树杈木头砌起了一堵墙。 找了一块锋利的石头,将树枝削尖,插在墙上,自己找了一根结实的棍子,用那石头削尖了放在洞里钻了出去。 蒋倩只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好像是水声,看到洞口那个黑影,随即明白了李丘八在干什么,脸上一红,谇了一口,低声骂道:“小流氓” 李丘八用尿浇在洞口,期待天气能把自己这堵冰墙冻得结实一点,又钻进了洞中。 天色已经完全黑了。 李丘八手中捏着雪,将融化的雪全部滴在洞口的墙上,到了前半夜,那堵雪墙已经冻得结结实实。 看了一眼缩作一团的蒋倩,又死死盯着外面。 渐渐的,全身困意越来越浓。 忽然,耳边传来淅淅索索的声音。 李丘八立马精神了,拿雪盖灭火堆,透过遗留的小小洞口往外看,只见有无数的身影在黑暗中移动。 立刻竖起了一身的汗毛。猛然间,近在耳侧的一声狼嗥惊醒了熟睡中的蒋倩。 蒋倩翻起身来,李丘八连连在黑暗中长长“嘘”了一声,示意她声音小点。 然而即便是这一点动静也引得狼群朝自己这边移动。 洞口处传来声声呜咽,那种野兽的低吼,刺激着洞里两个人的每一条神经。 狼群动了,领头的冲了上来,一头扎在洞口冰墙上,此时那堵冰墙已经被李丘八之前的雪水浇透,冻得硬邦邦的,上面还有他削好的木签,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在空气中传播开来,血腥气刺激着外面的狼群,那群狼如同疯了一样,一只接着一只扑了上来。 李丘八也疯了,拿着削好的棍子,透过洞口,疯狂的刺向群狼。 猛然间夜空中传来一声高啸,狼群听见这声音纷纷朝远离洞口的方向退去,早在不知什么时候大雪停了,月光照在对面山崖上,银白的雪谷狭长空远,那一群安静下来的野兽,转眼间又化作东海之潮,一只接着一只往洞口上撞,破碎的浪花融浸开了地上的雪水,反而将那冰墙冻得更加坚硬,李丘八被这意想不到的一幕惊喜的哈哈大笑,蒋倩缩紧了身体,如果说之前的他只是有点讨厌,那么从昨天杀了那三个人开始,眼前的这个男人开始让自己恐惧了。 李丘八的惊喜没有过去多长时间,那些野兽炙热的鲜血,终究还是感动了这片冰天雪地的山谷,那道他一直都认为坚不可摧的雪墙,终于渗出滴滴雪水,面对着狼群不计后果的冲击,逐渐有些摇晃。 李丘八大吼着:“连你们这群畜生也来欺负老子,好,今天跟你们拼了,老子要是活着,你们都得死!”。 充满血丝的双眼赤红,李丘八挥舞着手中那杆神兵一样的木刺,渐渐地站在了洞口外面死去的狼尸上,手中棍子毫无章法,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那些野兽扎过去,挑起来,再拔出来,紧接着又是下一只。 蒋倩慌了,此刻的她生怕门口那尊杀神一般的男人出了什么意外,连忙爬到洞口,想拉他下来。 那男人哪里拉得动,也根本听不见她在喊什么,口中发出的咆哮声比那些狼群更恐怖。 渐渐地,洞口被狼尸掩埋了一半,李丘八依旧站在中间,双腿被那些死去的狼尸压的死死的。 比的就是谁先怕! 狼群中间传出声声短暂的呜咽,最前面的几只转头便跑,夹着尾巴与群狼消失在了月光照耀下的空谷中。 李丘八精疲力尽,手中棍子紧紧扎在地上,喘着粗气。 蒋倩睁大了瞳孔,既恐惧又惊讶,忽然,身边那个男人上半身一软,瘫坐在了底下的狼尸身上,脑袋半耷拉着晕了过去。 蒋倩将那些狼尸搬开,拉出李丘八的身体,平放在洞内的落叶上,用狼尸将洞口堵上。转身去看李丘八。 伸手试了试他脉息,将他扶坐起来,两只手紧贴在李丘八已经被汗水和雪水浸透的后背上,一股内力源源不断顺着神堂神道二穴进入李丘八体内。 过了许久,只听见李丘八粗重的呼吸渐渐平稳了,方才放下心来,将人放平在地上,透过洞口狼尸之间的缝隙朝外看去,银色雪谷一片空幽,忍不住打开一个小口,对面山崖反射这银色月光,漆黑的洞口亮堂了不少。 转身看向李丘八,只见他腿上似乎有什么东西耷拉着,仔细凑上前去一看,不由得惊恐的捂住嘴,努力不让自己失声叫出来。 李丘八大腿外侧,方才应该是被狼咬了一口,一大片血肉耷拉着,月光下冒着丝丝热气。 蒋倩慌了,急忙找能包扎伤口的东西,找了半天,将自己披风解下,用力把领子上面带着细绒的边裾撕扯下来,伸手从腰间解下一个荷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小瓶子,倒了一些药粉在上面,将李丘八大腿裹住。 伸手搭在李丘八手腕上, 仔细检查着脉象,一刻也不敢大意。 李丘八体内内力运转比方才杀狼时更加恐怖,股股气流不间断不停歇,从四肢百骸涌入丹田,又从丹田流向五脏六腑,像是自己活过来一样,蒋倩感受着那股根本不应该存在于人体内的恐怖力量,暗暗心惊。 心道:听爹爹说有些功法不破不立,只有经历了生死大劫才会有突破,方才那般不顾生死的惨烈拼杀,难道是让他打通了任督二脉不成? 暗叹一声:明明是他害的自己身中两尘草剧毒,也是因为他,父亲叔叔还有廖哥哥四处寻找自己下落,可是也同样是他先骗韩风亭自己中了赤伶花毒,又替江湖除去江北一枝花,现在还以血肉身躯救了自己,一时间竟不知他是好是坏。 呆呆空想了一夜,天边升起黎明的辉光。 天亮了,也晴了。 ------------ 第五章 别来无恙啊李君临 李丘八这一觉睡得可沉,直至中午十分,方才被一阵肉香味熏醒。 起身只觉自己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痛的地方,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蒋倩和他无话可说,递给他一条烤熟的狼腿。 李丘八狼吞虎咽的吃了,道:“你别以为给了我东西吃我就会感激你,昨夜我救你一命,咱俩扯平了”。 蒋倩本来也没觉得他会感激自己,可这话听着就让人生气,道:“切,要不是你,我能落到这下场?”。 李丘八呛道:“谁让你和那个三寸丁管闲事,我和你无冤无仇,要不是你管闲事,小爷我早跑了”。 “欺辱朝廷命官你还有理了?” “什……什么就朝廷命官了,他欺负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们出来说话?”,李丘八愤然起身,大腿上传来剧痛,这才发现自己昨夜不知什么时候受了伤,腿上缠绕着伤口的衣物,应该是蒋倩的。 闷哼一声,抬腿一瘸一拐的往洞外走。 “你干什么去?”,蒋倩知他腿上伤势极重,如果处理不好,怕是要发溃。 “待在这儿等死吗?”,李丘八出了洞,从怀中拿出舆图,辩清了方向道:”老子带你尽快出去找那老王八,拿到解药你就滚回你的紫薇山庄,小爷我也要逍遥快活去了”。 蒋倩闻言,不知道说什么好低声道:“小王八蛋,说话能不能好听点”。跟在李丘八身后,两人摸索大半日,中途互相疏通了一次经脉,缓解那两尘草的毒性,好不容易出了大山。 李丘八拿出舆图道:“现在到了……嗯……到了江北河西边界上,往前有个叫两亭镇的小镇,去那休息一下,然后直接去白首山,问那老王八要解药”。 蒋倩翻个白眼道:“那最好,免得还要和你一起受罪”。 李丘八冷哼一声,没说出话来。 两亭镇上,二人吃了些东西,李丘八特意嘱咐蒋倩道:“这里是大渝边境,现在战乱不断,此处官兵百姓估计都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别声张,万一进了牢房,那就麻烦了”。 蒋倩哪里知道边境险恶,不但没放在心上,听见这话,反而在想怎么让这小王八蛋进牢房受点苦头。 往日里在江南地界,不管什么麻烦,只要报上自己紫薇山庄庄主女儿的名号,所有麻烦自然有人替自己摆平,她未出过远门,不知道在这种地方,光凭她爹的名号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甚至在这种小地方,连他爹是谁都不知道。 眼看着一队巡逻官兵走过来,急忙跑上前去。 李丘八一见,顿时心道:不好。 下意识的拔腿便跑,可他腿受了伤,哪里跑得掉,没跑多远那一队官兵便将他围住了。 蒋倩得意道:“就是他拿了我的东西”。 李丘八气极骂道:“狗粮养的小贱货,你倒是说说我拿你什么东西了?”。 蒋倩往他身上一模,拿出来一个荷包,对着官兵道:“呶,这是我的东西,被他偷走了”。 那一众官兵看着眼前小姑娘长得漂亮,又见真的从李丘八身上拿出了她的东西,不由分说,把李丘八押到衙门里面。 那监审官看见两人,先是打量了蒋倩一番,脑子里瞬间冒出个主意,此处乃是庆候褚江东的地盘,庆候世子褚擎苍生平最喜欢的就是美人儿,如今自己顺了这小美人的意,然后安排他俩见上一面,怕是要平步青云。 当即不由李丘八分辩,就要拿入大牢之中。 李丘八急急大喊:“我与她中了两尘草的毒,只关了我,她也活不了”。 那监审官名叫王首儒,乃是河西督造,听见李丘八说出的话,问一旁的蒋倩道:“他说的可对?”。 蒋倩心中一跳,以为把自己也搭进去了,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道:“他说的不假,我们每十二个时辰就得疏通一次经脉,否则轻则残废,重则丧命”。 王首儒一听,眉头微皱,这可不好把这人给杀了,想了半晌道:“也无妨,打不了让你们每隔十二个时辰见一次面,来人,带下去”。 看着李丘八被押走,蒋倩总算出了一口恶气,本想出去随便看看,又听见那监审官道:“看小姑娘样子不是本地人,而且有点面熟,可在附近有住处?不如本官安排你一个别院,等案子审清楚了再离开?”。他听见两人说话,便知道这两人关系不浅,只是寻常斗气,迟早要放了那男的。此番说辞本来是客套话,哪知蒋倩以为他认识自己爹爹,便道:“我是江南紫薇山庄庄主的女儿,那人虽然偷了我东西,可是你们不能让他死了,我留着他还有用呢”。 这番话完全是把此处当江南官场了。 那监审官闻言,欣喜道:“那必然,那必然,一切听小姐安排”。心里却在想着让庆候世子褚擎苍尽快和这美人儿见面。 蒋倩这几日一直在奔波,到了那监审官安排给自己的住处,长舒一口气,顿时感觉安心不少,躺在床上没多久就睡着了。 牢房里,李丘八又气又慌,抓耳挠腮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以出去的,无力坐在一角,眼神空洞看着铁栏杆发呆。回想起这一路上发生的事情,全都是因为那个小娘们,越想越气,这一气,浑身内力差点走叉,忍不住喷出一口鲜血。 牢头见他吐血了,想起老爷安排的话,让自己好好伺候这位爷,急忙打开牢门,让李丘八出来,生怕他死在里边儿。 那牢头低声下气道:“爷,我也知道你是被冤枉的,俗话说的好,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您呀,也别太生气,说不定过两天给你放了,你再去找那女人算账”。 给李丘八递上酒道:“来,小弟先敬您一个”。 李丘八谢过牢头好意,叹气道:“没办法,本来和她无冤无仇,结果被人下了毒,绑在一起,跑也跑不掉,真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呐”,长长叹了一口气。 “我也不知道您和那小妞是什么关系,如果是夫妻的话,那您大概惨了,这地盘是庆候的地盘,他那个不学无术的儿子褚擎苍,就是活生生一个色胚,我估计啊,我们大人这会儿已经去巴结那色胚了,您……”,牢头指指李丘八道:“惨了,惨大发了”。 李丘八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好,太好了,让那小妞也尝尝吃亏的滋味,不吃亏不长记性,哼”。 “您和她没关系啊?”,牢头一脸惊讶。 “有个屁的关系,她就是欠削,这些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以为天下都是她的呢,巴不得人人见了她都给她下跪磕头,吃点亏长长记性吧,来,喝酒”。 王首儒连饭都没顾上吃便拍马赶到了距离两亭镇十多里外的西凉王府内。 那世子一听有个绝世美人儿,拍着马星夜来到两亭镇。 蒋倩正望着月亮发呆,夜空晴朗,清光大明,楼阁亭台笼上一层白霜,印着地上的积雪,西北不同江南,夜晚清冷幽静,时时传来计生不知什么名儿的鸟叫声,也许是边关之地古往今来聚集了数不清的孤魂冤鬼,此地比其他地方思乡情更重。 正此时,听见一阵脚步声,探头看去,白天那监审官身后跟着一个白衣公子哥,看上去脚步匆匆,像是有什么着急的事情。 临近了,那监审官趴在白衣人身上说了一句话,白衣人眉头一皱道:“两尘草毒?这可麻烦了”。 “不妨事,打不了本公子派人去寻解药便是”。 这话音一落,那房门便被推开了。 蒋倩一脸疑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王首儒拱手道:“白日里见姑娘愁眉不展,应该是想家了,此地乃是边关重地,寻常人不能随便初入,眼前这位乃是庆候世子褚擎苍,应该能帮上小姐大忙”。 抬头看一眼褚擎苍,只见褚擎苍两眼放光,道:“世子殿下,那你们聊,小人就先告退了”。 褚擎苍朝后微一挥手,王首儒随即退出房门外。 蒋倩道:“紫薇山庄蒋倩见过世子殿下”。 褚擎苍纵横情场多少年,也从未见过如此人间绝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道:“姑娘不必多礼,听督造大人说姑娘重了两尘草的毒?不如请姑娘和那人去我府上,在下安排人手给两位寻找解药”。 这番话正好切中蒋倩内心深处的烦乱,连声道:“若是世子殿下能帮忙找到两尘草解药那真是再感激不过了”。 褚擎苍见她衣着不凡,心道:怕不是能用钱财买动的人。 也不多啰嗦,现在寻找新的办法才是正道,当即拱手道:“既然见过了姑娘,那在下也没什么遗憾的了,适才听闻姑娘如同天仙下凡,特地赶来一看,果然是天上谪仙,那倩儿姑娘先行休息吧,明日在下安排车马接姑娘去府上”。 蒋倩起身微微作揖送走了褚擎苍。 趴在桌子上玩弄着白天从李丘八身上拿回来的荷包。心里说不出来的舒服痛快,突然想看看那个小王八蛋受难的样子,一想起这个,她就开心的不得了,急忙起身追了出去。 褚擎苍怅然失措,这么多年纵横情场,每次都是逢场作戏,可方才眼前那个姑娘,似乎真真撩动了自己心弦,按照自己以前的做派,怕早是霸王硬上弓了,今日却下不了手,也许是因为怕那什么两尘草毒吧。 褚擎苍安慰着自己,听见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转头一看,蒋倩追了上来。心中欣喜道:“倩儿姑娘怎么出来了?”。 蒋倩道:“我想去大牢中看看那小王八蛋”。 褚擎苍闻言,眉头微皱,以他多年的经验,眼前这个姑娘,多半是对大牢里面那小子动情了,谁无事会大半夜去看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人,更何况还是亲手送进牢房的,若是这样,需得想个办法把那人杀了才好。 嘴上道:“这个简单,我叫人带姑娘去看,在下还有事情,先回了”。 两人走出院子,褚擎苍招呼手下带蒋倩去牢房,自己先行离开。 李丘八躺在牢房里,看着同一轮明月,左右睡不着,暗叹一声:说不定小命就丢这里了。 半晌嗤笑一声:反正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若是老天爷看不下去,这条命留着也没啥意思,收走了算了,免得小爷我受这人间疾苦。 侧身面对着墙壁躺着,捂着眼睛免受月光侵扰,一日倦意此时都释放了出来,没一刻钟,沉沉睡着。 蒋倩站在牢房门外,听着守卫开锁的声音,内心有些期待,那小王八蛋吃瘪的样子一定会很好笑,紧捏着荷包,牢门一开,迫不及待的钻了进去,左右寻找李丘八的身影。 本来期待的李丘八捶胸顿足一脸生气的样子并没有出现,反而是极其安静的躺在木板上睡着了,空气中传来轻微的呼吸声。那牢头正要叫醒李丘八,蒋倩伸手拦下,轻轻“嘘”了一声,示意牢头不要说话。 牢头见状,几人离开牢房,只剩下蒋倩一人站着。 半晌,蹲在牢房前,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觉小王八蛋这一路上也挺惨的,既要防着自己作妖,又要防着爹爹和廖哥哥他们追上来,还要提防韩风亭一言不合就杀人。 如今又被自己弄进了牢房。 蒋倩撑着下巴蹲在地上,月光从窗户外面泄进来,地上出现一个方方正正的图案,好像是铺了一层白雪。 清晨,李丘八醒来的早,昨夜很困,但是睡得却很踏实,牢头一大早便打开了牢门,说是有个大人物要见自己,跟着牢头走出了大牢,门前三辆马车,一个白衣公子哥儿站在老门前,玩着两颗珠子,想必就是他想见自己。 李丘八很奇怪,莫名其妙的人都往自己身边靠,三杆子打不着,这是谁? 那白衣公子哥开口道:“你是李丘八?”。 李丘八警惕的看着他,没有说话,心里却在想:这小子一脸欠揍的模样,想必是哪个富贵窝里出来没挨过揍的。 见李丘八不说话,褚擎苍鼻孔里冷哼一声,欣欣然坐到了最前面的马车上。 几个人将李丘八赶上最后的马车。 最前面催马那人道:“殿下,这小子好像很不服气?”。 褚擎苍拿着珠子放在阳光下道:“和这种人说话都是他一辈子的福气,何必和他一般见识,只要到了王府,稳住他别让他乱跑,等找到了解药,杀了便是”。 西凉王府极西北草木之盛,坐落黄河边儿上,宫阙楼阁按九九之数,排列成以中央五间大宫为轴线左右对称的南北三十六间建筑以及东西两间前后门门房,共计楼阁四厅,院落十二处,宫殿五处,镜湖一座,山峦半峰,背靠祁山。 李丘八一眼就看出这王府乃是帝王规格,大渝能享有如此殊荣的,只有一个人,庆候褚江东,早年间在江东,人称江东猛虎,现在嘛,坐镇西凉,号称西凉王。 前边儿两辆车不知去了什么地方,自己这辆停在了北边儿靠近祁山的一个小院子前边儿。 有人走过来道:“李公子,到地方了”。 李丘八下车,但见眼前碧浩渺,直通祁山,身后院落青瓦朱墙端庄大气。 从那来人口中得知竟是西凉世子给自己安排的住处,心里一下子就明白了。 不禁冷笑,心道:那小贱人终于遇见狠祸了。 不过目前自己还和她脱不开干系,道:“蒋倩呢?她人在哪?”。 那人道:“她没事儿,不过你先照顾好你自己吧”。 言语中尽是讥讽,那自然,这种人十辈子都不会和乞丐有什么关系,不过……他爹就不一定了。 李丘八走近屋子,抓起桌上的点心便吃。 没多久,门被推开,回头望去,正是蒋倩。 蒋倩负手道:“赶明儿西凉世子找到解药,咱俩就能分开了”。 “恭喜恭喜,傍上西凉世子,下半辈子有福咯”。 蒋倩脸色微变,随即释然道:“随便你怎么说,哼!”。迈步走出院子。 李丘八吃了一点东西,填饱了肚子,出门查看府中有没有什么可以逃跑的缺漏之处。 沿湖走了不远,前边走过来一群人,似乎是在游湖,迎面撞上,一眼认出了褚江东。 褚江东今日心情很好,昨日便听见儿子接了一个女子回府,往日里关于儿子的风流事听得不少,可是带人来府里还是头一遭,正和府中一众谋士散心,猛地看见眼前青年,不由得瞳孔微缩,两人打了个照面,一个往东,另一群往西。 “王爷……认识那小子?”。 褚江东眼角缩了缩,半晌吐出两个字:“像,真像”。 旁边谋士一脸疑惑道:“像?像谁?”。 褚江东倒吸一口气,缓缓道:“像黎阳太子李君临”。 听见这话,旁边人大惊失色,一人道:“李君临?五年之前他不是就死了吗?”。 褚江东道:“是啊,兴许是我看错了,走吧”,没走几步,又回过头远远看了李丘八一眼,道:“那人是做什么的?”。 旁边人道:“昨日世子去两亭镇上带过来的,说是和那个姑娘都中了两尘草的毒”。 “两尘草?”,褚江东闻言一愣,道:”有解药吗?”。 旁边人道:“解药倒是有,不过比较难找”。 “在哪?” “白首山妖刀老祖韩风亭有解药”。 褚江东闻言,半晌不说话,许久道:“咱府上有那样的高手吗?”。 旁边人笑道:“那自然有,比他厉害的也有不少”。 “那有什么难取的?派几个人去拿回来”。 旁边人道:“韩风亭乃是当世内息之下第一人,若是派内息以上高手去取的话,怕是会惊动那位”。 褚江东默默无言,这里的那位他是知道的,从西凉往西,有一处大泽,大泽之中有陆洲一块,那陆洲之上有一城池,叫做武帝州,那位,指的就是当今武道第一人白首剑仙陆崇阿。 老头子年老八十了精神健在,天下六国没有他褚江东不敢惹的人,可是偏偏自己这位邻居,他就不敢惹。 那自然,内息以下无人能敌,内息以上又有爱管闲事的陆崇阿,这解药多半是取不回来了。 半晌道:“去个人安排一下,我和刚才那小子见一面”。褚江东不信他会认错人,戎马一生,谁是谁他还是分的清楚地,更何况是黎阳太子。 李丘八心情沉重,眼前这王府怕是逃不出去了,四周戒备森严,想出去,除非从大门走出去。 悻悻回到院子里面,抱着脑袋躺床上,想起了一些不愉快的往事。 褚擎苍正玩着鸟,听自己爹要见一面那个小乞丐,心中满是疑惑,道:“爹见他做什么?”。 下人道:“不知道,兴许是为了解药的事吧”。 褚擎苍侧脸问道:“解药找不回来吗?”。 下人道:“很难”。 褚擎苍长出一口气道:“下去吧”。 很难?有多难? 一连在西凉王府住了好多天,李丘八也有点烦了,正要出门,却听见门外有人说话:“李公子,咱家老爷要见你一面”。 李丘八心一下子跳了上来。 拉开房门道:“在哪?”。 “望潮亭里” 李丘八跟在那人身后,一步一步走向湖心一个亭子里面。亭子里空空荡荡的,看不见什么人,唯有一个中年男人的背影。 有人将食物端在他面前,那男人一点一点吃着,听见身后脚步声,拍拍手,抖了抖落在身上的食物碎屑,低声道:“下去吧”。 一众人全出了亭子,只有李丘八跟他自己。 耳边传来不大却宛如洪钟的声音:“别来无恙啊李君临”。 ------------ 第六章 白首剑仙陆崇阿 李丘八嘴唇微动,没说出话。 眼前中年男子转过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李丘八,半晌道:“老夫戎马一生,少有敌手,锦江城一战,你让我死了二十万兵马,狼狈逃回大渝,以至于现在在这种西北荒凉之地戍边,说起来能在这儿看见我,你也有一分功劳”。 李丘八听着眼前褚江东自言自语,一句话也不说。 “不过终究是你错估了形势,老夫五万人马,拖了你半个月,黎阳皇朝翻天覆地,我能在这儿看见你,我也有一分功劳,可是……”,褚江东眉目一弯道:”五万兵马换黎阳皇位,这个买卖老夫没亏吧?”。 李丘八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哼,自然是没亏,不过我也还没死,是不是觉得挺意外的?”。 褚江东闻言,半晌说不出话,起身负手看着烟波浩渺的湖面,对面的亭子里,自己儿子和几个侍女正在喂鱼,道:“没死?没死好啊”。 李丘八笑道:“如果当初再给我半月,恐怕死的就是你,不仅你要死,整个大渝都是我的天下,不知道你逃的时候狼狈不狼狈”。 褚江东身子一颤,半晌道:“狼狈啊,怎么不狼狈,二十万大军,被你烧死五万,冻死五万,截杀五万,活捉五万,要不是你那叔叔帮了我一把,死的可真就是我,不过”,褚江东转身走到李丘八面前,拍拍他肩膀道:”天下之事,哪有那么多如果”。 俯身拿起桌上点心道:“尝尝?特地为你准备的,你那叔叔千里之外送来的”。 李丘八呼吸不稳,半晌,强压着怒气,想到这些年所闻所见,忽然就释然了,捻起一块放入嘴中笑道:“还不错,给个痛快的吧”。 转身出了望潮亭。 褚江东嘴角可见得意,望着那个走远的背影,远远大喊:“老夫不会杀你的”,临了不忘补一句:”活人比死人有用,哈哈哈哈……”。 等看不见人影了,方才长出一口气,道:“奉孝,你去把承影送给那小子”。 不知从何处传来一个声音道:“是”。 褚擎苍还在琢磨心思怎么将那小姑娘骗到手,下人匆匆跑过来,对在他耳朵上说了一句话。 褚擎苍眉目微皱:“放了?”。 “对,放了”。 褚擎苍扇子打着手心,眺望着湖面,眯着双眼,低声道:“放了?老爷子怎么说的?”。 “只说让你尽快放了那两个人,不要问也不要深究”。 褚擎苍想了半晌,咬牙道:“放了,放了好啊”。 扇子指着身后侍卫道:“去,安排两辆马车,送他们出城”。 身后侍卫拱手领命而去。 褚擎苍想破了脑袋,半晌道:“叫白斐潼过来”。 “是” 李丘八坐在马车上,像一个死人,身体随着马车摇晃,一直摇晃到了西凉城外。 蒋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听那马夫对着李丘八道:“老爷说这二十两黄金和这把剑权当买黎阳十二座城池了”。 说完,一众人坐上另一辆马车,从来时的路上回去。扬起一阵不小的尘土。 李丘八提着那袋子,嘴边似笑非笑,半晌放在马车上,又拿起那剑匣,打开一看,低声道:“承影?”,眉角微蹙,望了一眼有些惨白的太阳,将那剑丢进车厢,险些砸到蒋倩,大喊一声:“走了,驾”。 车上蒋倩翻个白眼道:“小王八蛋倒是好运气”。 李丘八道:“嘿,那自然,运气能不好吗”。 西凉王府内,褚擎苍捻着鱼饵,低声道:“白将军,以你化气的功力,想必杀一个人不难,不管那小子什么身份,只要不死在西凉的地盘,那就和我无关”。 身后白斐潼低头道:“属下明白了”。 “记住,他身边那个女人不能死,中了两尘草的毒,你自己想办法”。 李丘八心不在焉的架着马车,猛然间走在一个石头上,颠的左车轮腾空,车内传来一声尖叫:“啊————你干嘛!”。 车帘掀开,露出蒋倩气呼呼的脸,李丘八嘲笑道:“舒服不?不舒服再来一下?”。 “小王八蛋,你和老王八蛋一样混蛋”。 “嘿,都说我是小王八蛋了,哪有小王八蛋不混蛋的,吁————”。 李丘八停下了马车,下车检查有没有什么损坏的地方,蒋倩气冲冲从车上下来,瞪着两个眼睛,厌恶的看了一眼李丘八,盘住双臂,靠着马车站着。 李丘八朝她忘了一眼,余光看见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个人影,走到车马后边,仔细瞧着,半晌冷哼一声。 蒋倩显然看见了那人,远眺着那个黑影,道:“那不会是妖刀门的小混蛋吧”。 李丘八拿起缰绳,坐在车板上道:“正是”。 蒋倩闻言,心知小王八蛋在骗自己,只要不是妖刀门的人都好说,反身跳上马车。继续朝西边白首峰赶去。 李丘八眉头紧皱,不知道怎么甩开身后那人,一路上走走停停,那人始终在自己身后,刚好让自己看得见他,若是冲自己来的,恐怕早就动手了,又不动手,又不离开,显然目标不是自己。 这一路上过来,唯一有理由这样做的,就是褚江东的儿子,不由得冷笑,心道:要不杀了你,你还以为老子是好惹的,摊开舆图,自言自语道:“让我看看有没有能弄死你的地方”。 往前是十几里的荒漠,穿过这片不算大不算小无人之境,对面有一个用红色字体标记出来的地方,武帝州。 别的地方不知道,武帝州可太有名了,传说中的仙人境。 李丘八眉头紧锁,千里沙漠,怎么杀人。 趁着二人疏经脉的功夫,李丘八打量着这片沙漠,蒋倩收了内力,长出一口气,这段时间明显能感觉到自己内力比之前醇厚了许多,这就是和比自己内力高的人一起练功的好处。 眼见李丘八眼睛不在此处,开口道:“小王八蛋又起坏心思了”。 李丘八不理她,看着远处那个黑影,苦思方法。 蒋倩道:“你最好专心点,一会儿掉到流沙里面,想救都救不回来”。 流沙? 李丘八立马精神了,喜滋滋道:“快走快走,马上天黑了就麻烦了”。 心里在想:那孙子生活在边境上,自然比自己要懂哪里有流沙,该怎么办,若是想杀他,必须得让他生气,忘了有流沙在方才可以。 或者……不禁把视线放在了蒋倩身上。 故意放慢车马速度,朝车厢里面道:“身后那中王八蛋一直跟着我们,如果想杀我就直接动手了,说不定是冲你来的”。 蒋倩道:“小骗子想骗人”。 “你想啊,他如果是冲着我来的为何一直不动手?他怕我死了,你也得死,所以一直不肯动手,那他就想等我俩解了两尘草的毒,再杀了我,然后抓走你,和我在一起我最起码不会对你动歪心思,要是被他抓走了,啧啧啧……”。 蒋倩闻言,仔细一想,这小骗子说的有道理。 道:“那我们怎么办?”。 李丘八道:“你信得过我就照着我说的做,今晚我们给他埋了让他见他爷爷去”。 蒋倩疑惑道:“见了他爷爷就能让他不跟着我们?”。 “那时候还不知道他头和身子在哪呢,又怎么会跟着我们”。 蒋倩惊呼道:“你想杀了他?”。 “你不杀他他就要杀你,要么你死,要么他死,你选一个吧”。 蒋倩默默无语缩回了脑袋。 李丘八看着舆图,心里盘算着,那武帝州旁有一条流沙河,度过那片流沙河方才是汪洋碧波,大湖中央便是武帝州。 若是失手该怎么逃呢? 想着想着,已经闯入了茫茫沙海腹地。 黄昏已至,大漠苍沙。朱红色的落日垂入地平线下一半,大风吹过辽原,卷起层层薄尘,转眼间呼啸着吹过这片不毛之地,那红色落日已显苍白,渐渐黑了下来。狂风渐起,古老而又神秘的大地在人间吹响了号角,呜咽之声夹杂了无数死在这片沙场的怨鬼,撕裂苍穹,此方天地已成鬼蜮。 蒋倩听着车外呜咽的哭嚎,有些害怕,探出头道:“要不我们歇息一下?”。 李丘八着急赶路,道:“有什么可怕的,总比死了的强,再说身后那老鬼不比这风沙可怕?”,只要能在天明之前赶到流沙河畔,他就有机会将身后那老鬼杀了。 直至午夜十分,终于看见了那汪湖水,奇怪的是,此时风沙渐小,一望无际的漆黑湖面在远处就像是一块儿镜子,倒映着天上星辰。 李丘八停下了马车,寒夜里还是有点冷,极目远眺,隐约看得见漆黑的武帝州。 月光洒在沙丘上,给天地镀了一层银色,有海浪的声音。 李丘八缓缓移动着朝那片汪洋靠近,试探着此处的流沙河,走了没多远,脚下传来簌簌声音,低头一看,不远处那片平坦的沙海上有一段枯木缓慢翻滚着,不时现出一段漆黑的影子。 李丘八朝身后望去,那遥远的沙丘上,那人还是站着,银色月光下一动不动。 李丘八嘴角露出一抹冷笑,心道:一会儿有你好看的。 蒋倩从未见过这番景色,忍不住欢呼了一声道:“小骗子,你来过这里吗?”。 李丘八一心想弄死跟着自己的人,道:“没有,你过来我跟你说”。 走到蒋倩身边小声道:“一会儿我驾着马车冲进沙河,你坐稳了,不到马车沉下去你别出来”。 “那不是死定了?冲入沙河怎么可能出的来?”。 李丘八道:“放心,身后那老鬼必然会救你,到时候你偷偷给他一剑,让他死在沙河之中”。 蒋倩摇头道:“我不!”。 李丘八皱眉道:“你过来”。 拉着蒋倩走到一边,解开腰带脱衣服,蒋倩惊呼一声:“小流氓你做什么?”。 李丘八道:“你也脱,我俩换了衣服,一会儿你架着马车冲进沙河,然后跳车就行”。 “我不!小流氓你放开我!放开!”,蒋倩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呼喊。夜空中极为显耳。 脱了自己的,又扒蒋倩的,手触到她身体柔软的地方不禁一滞,随即毫无怜香惜玉之情,继续动手扒下来,蒋倩顿时又羞又气:“小流氓!”,声音中已经带着哭腔。 “恨我就驾车往前冲,我死了正好报仇”。 穿上衣服后把蒋倩赶到前面驾车,道:“你驾车往前奔,朝那沙河奔”,又把车中黄金丢给她拿着。 蒋倩正在气头上,一拽缰绳,那大马一声高啸,直直朝那流沙冲了过去,从车帘中伸出一只手顷刻间把蒋倩从马上拨下去,说时迟那时快,夜空里远处那黑影如同一只夜蝙蝠横空出世,几个起跃从远处沙丘冲了过来,蒋倩兀自在暗骂李丘八,忽闻耳边传来一声沙哑的话:“小恶贼好狠的心”,显然是把站在沙地上穿着男装的蒋倩认成了李丘八,眼见车厢沉入流沙,那大马嘶鸣着想从沙河中跳出来,哪有那么容易,越动沉得越快,转眼只剩一个马头露在外面,车厢已经沉下去一半。 蒋倩已从一开始的怒恨变成了担心,睁大了眼睛看着沙河中惊险的一幕,只见那黑影直直扑入流沙之中,半空里伸手抓住李丘八扒着车窗的手,硬生生将他从车中拉了出来。 随后重重踩在车厢上,彻底将马车沉入沙河。 一点寒芒先到,随后剑出如龙,李丘八用尽了全身力气横砍一剑,可惜砍的太近,月光下的寒芒照亮了那人不敢相信的双眼,惊恐之下无路可逃,双腿一凉,一股热流从小腿流下到脚踝处时已经感受不到温度,一头栽入沙河之中。 李丘八借着他提自己的那股力,踩到了已经没入沙河中的车厢,狠狠一跳,两只手扒在沙地上,半个身子沉入沙河。 蒋倩慌忙赶过来将他拉起来。李丘八道:“你这衣服倒是好,穿在身上大了不少,否则我也得去见我爹了”。 蒋倩长出一口气,李丘八转身望着什么也没有的沙河,大骂道:“乌龟王八蛋,想对你爹下手,你还嫩”。 月光下的承影毕露锋芒,剑身上残余血迹让它散发着丝丝寒意。 李丘八将剑插在沙地中擦干了血,捡起地上装着黄金的袋子,遥望天地,擦了擦干裂的嘴唇道:“我们往前走,找点水喝”。 正此时,耳边传来一声高喝,那沙河中猛地腾起一个影子,大骂道:“小兔崽子好手段,差点让你爷爷着了道”。 李丘八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能从沙河中闯出来的人,要杀自己恐怕是毫无还手之力。 空气中传来两声极为奇怪和恐怖的破风声。转眼间已到了耳侧,李丘八躲闪不及,脸上瞬间被那剑气杀出一条血痕。 恐惧之下,竟然忘记了怎么逃跑。 正此时,天穹之上出来一声凄厉的铮鸣。 “敢在武帝州御气杀人,你好大的胆子!”。声如洪钟,响彻夜空。 远处,湖心,一道银白色的线,从天际来,准确穿透半空中那人身体,黑色影子飚出一大口血,被一股巨力撞落。 李丘八定眼看去,那人身上插着一杆木棍,直接被钉在沙滩上,身体还悬空着,被那木棍下半截顶住,已然是死透了。 李丘八惊呆了,这是什么功夫。 蒋倩已经吓得说不出话了,所在李丘八身后,紧紧抓着他的胳膊。手心里面全是汗。 李丘八走上前去,摇摇那木棍,哪里摇的动。 长吸一口气,忽然感觉有人正在看着自己,远处一个身影站在沙地上,像是一尊雕塑。 那人转过身来,看着吓呆住的两人,苍老的声音在李丘八耳边响起:“白首照玄经?小子,你哪来的照玄经?给你那人叫什么,现在何处?”。 李丘八闻言,呆的说不出话来:“我……”。 一股逼人的寒气从那人身上传来,这不是寒气,是杀气。 蒋倩闻言呆住了,原来是白首照玄经,难怪他内力醇厚炙热,那便没错了。 月色下照耀着那人银色头发随风飘舞,宽大的袍袖迎风鼓荡,宛若天人一般,李丘八硬着头皮道:“是别人给我的,他人在哪里我不知道”。 “胡说,是不是赵之洞那个孽徒?你若是不说实话,老夫立马将你毙在掌下”。 一旁蒋倩听过赵之洞这个名字,传说中的赵之洞是武帝州剑首陆崇阿的大弟子,陆崇阿人称白首剑仙,公认的武道第一高手,赵之洞偷了陆崇阿的白首太玄经,逃出武帝州,后来死了,算来时间,那时李丘八方才四岁,决不可能遇见他。 道:“赵之洞死时他才四岁,他是绝不可能见过赵之洞的”。 眼前人忽然浑身一颤:“他……他死了?”。 蒋倩往前一步道:“正是,死在了六壬堂,据说是因为六壬堂堂主小妾吕芸身患绝症,他带着吕芸逃离时被人所杀”。 “胡说,他已是黄庭境界大圆满,怎么可能被人所杀?杀他的人叫什么?”。 蒋倩听他声音激动,应该是赵之洞亲近之人,道:“武帝州不许内息以上高手在江湖御气伤人,虽然赵之洞一身黄庭玄功,却始终未用玄功伤人,因此死了”。 眼前那人久久说不出一句话。 李丘八二人也不敢动, 三人僵持着在寒冷的夜里站了半夜,蒋倩不知什么时候紧紧靠着李丘八,缩成一团。 东方天际辉白。 两人这才看清站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已经是一个白首耄耋老人。 那老者眺望东方鱼白天际,长长出了一口气。 颓然道:“你们跟我来”。 李丘八蒋倩已经冷得发抖,听见这声音,从地上站起来,互望一眼,跟着老人沿着流沙河行走,直至日出,方才停下。 迎着东方日出,袍袖一挥,偌大的武帝湖潮水倒卷,万仞鲸波拔地而起立于两侧,从那涛涛湖水中央现出一条青石路,两人惊的说不出话,老人阔步走上青石路面。 李丘八二人对望一眼,跟了上去,那青石路上海藻重重,又滑又腻,两人吃力走了一段路,前面老头不耐烦的朝身后一挥手,二人只觉浑身一轻,双脚腾空,轻飘飘渡过万仞碧波,落在中央武帝州上。 那方恢弘城池前站着一众白衣弟子,遥见老人,俯首作揖道:“恭迎师尊出关”。 蒋倩闻言瞳孔微缩,低声道:“他是白首剑仙陆崇阿”。 ------------ 第七章 雪山惨祸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李丘八听见陆崇阿几个字,心里先是一震,随后想起关于这个名字的传说。 最大的一个,无非是内息以上高手,不得在江湖御气杀人,这规矩不知道他老人家是怎么想出来的,江湖百二十州,人人奉若律令,搞不好一道剑气挥出,千里之外便有飞剑来取项上人头。 流沙河杀那黑衣人,李丘八已经想到了这一层,若那黑衣人是内息以下高手,坠入沙河断无活着的可能,若是内息以上的话,被自己激怒了,使出气劲,那便是死路一条。 蒋倩缩在李丘八身后,紧紧拽着他的衣袖,此时两人衣服还没换过来,那一众弟子眼神奇怪看着二人。 陆崇阿径直从人群中走过,昂首阔步,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到那城池里边儿,方才开口,声音威怒道:“你们大师兄死了,也从来没人告诉过我,今日谁都不许吃饭”。 李丘八心道:大师兄死了和他们有什么关系?凭什么不准吃饭。但是眼前这老头实在是深不可测,这话说出来,多半是要去喂鱼了。 身后一众弟子齐齐道一声:“是”。 “你们两个跟我来”。 李丘八皱眉看看蒋倩,两人猜不透老头的心思,缓慢跟在后面。直至那城中高处一座亭子里面。 陆崇阿俯首看着脚下千里碧波,迟迟不说话。 蒋倩壮着胆子道:“不知前辈让我二人来此处有何贵干?”。 陆崇阿许久收回视线,缓缓转身,看着面前二人道:“小姑娘胆子大得很,这么多年你还是第一个敢在老夫面前说话的人”,半晌又道:“他死在六壬堂,想必是六壬堂的人杀了他”。 蒋倩道:“那时晚辈尚年幼,还不清楚,只是听别人说死在了六壬堂”。 陆崇阿眉头紧皱,望着李丘八道:“小子,你说,你那经书是谁给你的”。 李丘八迟疑一下,心里想着:眼前这老头应该不会和一个穷秀才过不去吧。 小声道:“是一个叫做吕义山的人给我的”。 “吕义山?”,陆崇阿闻言,许久想不起来这人名字,想必是无名之辈,嗤笑道:“拿了老夫照玄经,还能无名无姓,倒也是第一人了”。 忽然目光犀利,冷声道:“你练了白首照玄经,却没有经过我的同意,今日倒也没别的事情,老夫将你内力废除,断了经脉,那便放你出城去,你觉得如何?”。 李丘八闻言头上下来一层汗,不知道怎么回答。 蒋倩道:“晚辈与他中了两尘草的毒,如果前辈执意要废了他的功夫,那便是要我们死,与其这样,不如直接将我二人杀了,免得舟车劳顿”。 陆崇阿看着眼前这姑娘,半晌轻声道:“杀了就杀了,又有什么不可杀的”。 蒋倩闻言也是憋了一肚子气,心想好不容易从别人手里逃了命,没想到只不过是给自己迁个坟,赌气一拉李丘八道:“那晚辈告辞,前辈自便吧”。 李丘八哪里敢走,蒋倩拉他一下拉不动,任由他站在原地。自己迈着碎步从亭子里出来,朝城内走去。 李丘八望着陆崇阿,回想起一路辛苦,也觉得没意思道:“照玄经我的确是练了,不过与那姑娘无关,我带她去白首山寻两尘草的解药,待解毒之后,自来武帝州送死”。 “看不出来还是个情种” “前辈看岔眼了,这不关前辈的事,和照玄经不关她的事是一样的”。 陆崇阿半晌不说话,从亭中走出,一直到石阶下蹲着的小姑娘身边,仰望天际,眯眼道:“那小子要我放了你们,等你们身上两尘草毒解了之后再来送死,你说我是放还是不放?”。 蒋倩翻个白眼不说话,半晌道:“放不放还不是你说了算” “那就杀了”。 蒋倩闷哼一声不说话。 陆崇阿又道:“现在就去杀,先杀了他,再看着你慢慢毒死”。转身朝亭子里走去。 “哎,等等”,蒋倩急了,起身朝那个背影大叫一声。 陆崇阿转过身,只听那小姑娘道:“怎么才能不杀他?”,她知道要是陆崇阿下了决心要杀李丘八,怕是早就动手了,迟迟不动手,必定是有条件。 陆崇阿微微一笑,抬起右手,半晌在手中凝成一柄小小的水剑,盯着那水剑看了半刻钟,慢慢一掌推出,但见那小小的水剑带着尾迹划过武帝州,迎着出升的太阳,在天际拉出一条细长的白线,一直飞向武帝湖,扎入湖中,炸起一道壮观的水柱。 俯首低声问她:“想不想学?”。 蒋倩不说话,此等天人手段,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天上没有掉下来的馅饼,老头子肯定是有什么坏主意。 陆崇阿长出一口气,缓声道:“小姑娘我很喜欢,你若是拜我为师,学会了这飞花摘叶的功夫,我就答应那小子,给你们两年时间,再让那小子来送死”。 蒋倩远远看了李丘八一眼,道:“还有这种好事情,教我功夫,还能杀了那个小王八蛋,恐怕没这么简单吧”。 “就这么简单”,陆崇阿缓步迈下台阶道:“想好了来城中找我”。 蒋倩看着那老头走下台阶,反身跑回亭子里道:“那老头答应不杀你啦”。 李丘八翻个白眼道:“又没让你救”。 抬步走出亭子。 蒋倩气的大叫:“你怎么好心当做驴肝肺啊”,怒道:”把我衣服还给我!”。 李丘八冷哼一声,脱下身上的衣服,挂在一边的树上,头也不回的进了武帝州。 “小王八蛋,你不得好死!” 蒋倩拿了自己衣服,小声骂了一句:小骗子,小王八蛋。厌恶的看了一眼李丘八背影。翻个白眼,朝陆崇阿走了的方向追去。 李丘八长叹一口气,坐在某个石阶上,眯眼看着武帝州万千屋顶,袅袅炊烟盘旋而上,半空里氤氲着一层薄薄晨雾,唉声叹气几次,逃命逃了这么多时日,总有意想不到的麻烦,一时间眼神迷惘,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不知道陆崇阿提了什么条件,怕是对那小妮子不利,自己孤身混了这么多年江湖,几时又麻烦过别人,欠过别人人情。 这世上最难还的就是人情债。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飘下来一件衣服,散发着淡淡清香,抬头却看不见人影。 李丘八将那衣服抱在怀里,并没有要穿身上的意思。只是发着呆。 一连数日,除了每日与蒋倩疏通经脉之时,很少看见她,李丘八饿了就抓城中池塘中的田鸡,困了就随便躺在哪里睡觉,一时间似乎又回到了当乞丐那时的日子,只不过在此地总有寄人篱下的感觉,没有那么自在。 蒋倩每日跟着陆崇阿打坐修炼,转眼过去半月,只是她内力实在稀薄,无法将水聚在手中成剑,不过那飞花摘叶的本事倒是学的差不多了。 陆崇阿微微掐指一算,时间差不多,该让那小妮子尝尝人间疾苦了。 叫来蒋倩道:“你只需日日按着我说的去练,时间久了便能学成,今日你和那小子可以出城去了”。 蒋倩喜道:“真的?不能骗我”。 陆崇阿道:“又几时骗过你?” “那我能用它杀人吗?” 陆崇阿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蒋倩喜滋滋去找李丘八,大叫道:“我们可以走啦”。 陆崇阿看着石阶下那小子,大声道:“两年之内,来武帝州找我”。 陆崇阿派人将那两人送出城去,半晌遥望着消失不见的背影,悠悠道:“真像”。 抬头看着城中高耸的那尊石像,久久无法回头。 年少时的陆崇阿,也同那少年一般,遇见过一个同样的姑娘。只是她没有这个姑娘那么好运气,死在了别人玄功之下。 陆崇阿遥望两人骑马消失的方向许久叹气一声,低声道:人呐,越活越知道有多不容易。 转身之间,人已经消失在原地,不见了踪影。 越过这片围绕着武帝州的沙海,便是茫茫雪域,两人从马上下来,遥望着远处雪山,丝丝寒意从西吹到东,已在不远处了。 李丘八回身看一眼来时的路,默然无语,牵马走在前面。 蒋倩独自回望一眼早已经不在眼中的武帝州以及西凉江南,喃喃道:“好快啊”。 快吗?李丘八不知道。 山脚下,几人追杀,几人逃命,眼前掠过的影像,如沧海桑田,昨日在江南,今日在雪域。 李丘八瞳孔大睁,猛地回头看了一眼武帝州的方向,咬牙切齿说出两个字:“无耻!”。 耳边传来一声高喝:“乖徒孙,好巧好巧,那小妮子还和你在一起吗?”。 蒋倩闻言,看见了韩风亭身后四人,大叫一声:“爹爹,廖叔叔,我在这儿呢”。 这五人一路追杀,一路奔逃,几次三番的交手,硬是没能将妖刀老祖活捉,反而是追到了这苍茫雪域。 但见妖刀老祖手中黑刀虎虎生风,时时起落,刀刀带着磅礴杀气,一刀砍向蒋正庭,一刀刺向廖坚,双腿蹬着孙武英,腾空而起,鬼刀下劈,一刀逼退南山珏,以一敌四,毫不落下风。 廖坚久攻不下,脚下踢起一阵黄沙,直扑李丘八。 妖刀老祖半空里急急转个方向,身上袈裟顷刻间挡在李丘八面前大骂道:“老贼打不过老子,欺负我孙子,好不要脸”。 一把将蒋倩提上马背,朝李丘八大叫道:“快走”。 李丘八将蒋倩锁在怀中,催马急逃。 蒋倩一边高呼着自己爹爹,一边死命拍打着李丘八。 “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小混蛋……” 李丘八深知只要有这小姑娘在手,那四个断然不会对自己下死手,同时妖刀老祖也不会向这个小姑娘下死手,转眼间,马蹄从沙漠没入积雪,一眨眼冲入茫茫雪山。 雪山幽谷,没有那么容易逃脱,身下大马一头栽倒在雪地之中,李丘八挟持着蒋倩,朝远处山峰狂奔。 身后四人即刻杀到。 韩风亭扬起一团碎雪,逼退四人,妖刀负在背上,几个起落追到前面,一手一个,提着两人,急急朝雪山深处奔逃,只要到了白首山,那便是自己的地盘。 身后短剑长剑已经杀到后心,韩风亭将两人往前一抛,双手抽刀,向身后一格,反手洒出数枚飞针。 廖坚大骂道:“好小子,你是绣花的吗?”。 韩风亭嘿嘿一笑道:“老子就是绣花的你也得被老子绣死在这雪山之中!”。 闷哼一声,双刀挑起地上积雪,几枚飞针夹杂其中。 “小心”,蒋正庭半空里翻滚一圈躲开,几人距离又拉开一段。 雪山之中的积雪不知比中原厚了多少,几人渐渐吃力,李丘八拉着蒋倩,狂奔不止,猛然间脚下一滑,两人顺着山崖雪坡,一直划到了谷底,眼前山谷冰锋凌厉,若是二人从半空坠落,插到冰锋上必死无疑。 脚下冰谷深四五丈,韩风亭猛然止住脚步,身后四人急急杀到,来不及收势,一起掉入冰谷之中,廖坚被地上冰刺一撞,立时吐出一口鲜血,那其余三人也不好受,挨个儿撞在冰锋上。 韩风亭阴恻恻一笑,纵身跃入冰谷,挥刀便砍,刀刀都是杀招。 几人慌忙躲闪,竟被他一人逼的连连后退。 蒋倩见状急了,狠狠咬在李丘八后背上,李丘八痛的惨呼一声,韩风亭朝身后看去,但见李丘八扛着蒋倩直奔,片刻之间,给四人留出喘息余地。 一路逃,一路追,一路杀,如此窜入一个山谷之中。 四人打得剑气横飞,半山腰不知存在了多少年的雪崖轰然倒塌,无数雪沫带着万古横崖倾山崩裂,倏地整座倒将下来。当时雪尘高涌,冰雨横飞,上及天半,声如雷轰。 哪里顾得上打架,拼了命的在逃。 韩风亭喘着粗气,追上前边儿二人,收了双刀,一手一个,踩在半截枯木上,沿着谷中坡地滑向底下更深的大谷。 身后四人各个施展轻功,沿着两边雪壁急奔,生怕被那身后雪浪吞了。 “砰”一声,三人齐齐跌倒在地。 韩风亭执了双刀,迅速翻滚起身,这一片雪谷平整宽阔,无险可依,如今又被雪崩将谷口封了,四面峭壁,无路可逃,像是一个大盆,将七人圈在此处。 李丘八挟持着蒋倩,藏在突起的雪包后面,死死压着那小妮子,力求不让她作妖,探头朝外面紧张的看。 蒋倩被他仰面压在身下,面对面看着李丘八紧张的神情,翻个白眼大骂:“小淫贼你给我放开”,闷哼一声,挣扎了几下,丝毫不能动弹,索性放松了身体,等待机会。 雪谷中没有了屏障,四人很快便将韩风亭围住。 蒋正庭率先发难,手中长剑直指妖刀老祖,其余三人伺机而动,一时间打作一团,妖刀老祖一路上都是边逃边打,此时被困在此处,逃无可逃,很快没有了方才的威风,渐渐落入下风。 猛然间一剑刺到,妖刀老祖闪身一避,那剑戳穿了身上僧衣,顿时吓出一身冷汗,双刀在地上画个圆,一头扎入积雪之中不见了踪影。 四人执剑纷纷朝雪中扎去,不知那妖刀老祖去了何处,始终扎不到。 孙武英见没了韩风亭踪影,怒气冲冲直奔躲在雪丘后的李丘八。 李丘八正按压着蒋倩,蒋倩腾出双手在他脸上又抓又挠,嘴里喊着:“小淫贼放开我”。 李丘八先前顾不上理她,此时见孙武英朝自己走了过来,浑身急出一身冷汗。将身下蒋倩拦腰抗在身上,朝数十丈之外的冰洞逃去。 孙武英阴阴一笑。 “想跑?”。 反握剑柄,想朝李丘八背心扎,却不想猛然间双腿之上一凉,随即惨呼一声,李丘八闻声看去,但见寒天中飚出一道血光,孙武英双腿被从地上冲出的韩风亭从膝盖斩断,趴在雪地中哭嚎,韩风亭如同鬼魅般的笑声还在空中,黑刀斩下,孙武英头颅上天,短短几个呼吸,这追了一路的几人,当场惨死一个。 “四弟!” 余下三人悲呼一声,震惊悲愤的同时,暗暗防备那又消失不见的韩风亭做妖,三人背靠背站做一圈,时时防备妖刀老祖从地下窜出来。 韩风亭在雪下也不好受,无法呼吸的同时,内力急速消耗着,他深知不能耗费太长时间。 蒋倩看见四叔惨死,不由大哭喊着:“四叔”,这声音被韩风亭听见,循声辩位,朝李丘八二人追去,他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想尽办法杀了场中这三个人。 南山珏见雪地中又道浅垄朝远处李丘八二人移动,惊呼一声:“不好,倩儿有危险”,纵身扑上前去,余下两人还没来及反应,那人已经冲到前边。 廖坚大喊一声:“三弟小心”。 然而已经晚了。 韩风亭猛然从地下冲出来,横刀斩向半空中南山珏,南山珏于空中调整气息,一下子内力走岔,重重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那柄黑刀从地下刺出,直直朝自己划来,一声闷哼,已经被妖刀老祖拦腰斩为两截。 顷刻间,追杀的四人两人毙命。 妖刀老祖喘着大气,手中双刀微微颤抖,从地下出来,坐在雪地上歇息,蒋正庭悲愤之下举剑来杀。 “只要再杀一个,剩下那个断然不敢再与我拼杀”,韩风亭心中计较着场中两人,眼角微缩,一咬牙,强撑着从地上站起来,浑身内力蓄积于双臂之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这一刀没有丝毫的花招,迎面而来的蒋正庭也没有一点的犹豫,两人剑锋对刀身,互相劈砍在一起,全部用了十成功力,比的就是谁先死。 韩风亭惨呼一声,从左肩到右肩渗出一条血迹,显然是受了重伤,再看蒋正庭,一动不动,半晌,整个人瘫倒在地,显然是落于下风已经命不久矣。 蒋正庭说不出话,手伸向远处哭成泪人的蒋倩,眼睛望向远处站着吓破了胆的廖坚,此时只需要一刀,哪怕是个杀鸡的,也能把内力耗尽的韩风亭杀了。 韩风亭双刀已经无法握住,微微颤抖着掉在地上,李丘八吓傻了,只是紧紧抱住蒋倩,不让她挣脱自己,忽然怀中那人没了动静,蒋倩脸色苍白,晕了过去。 远处廖坚颤巍巍朝后退着,嘴唇颤抖,不敢再上。 蒋正庭口中发出微弱的声音:“杀……杀……”。 韩风亭说不出话来,一个劲儿的喘着大气,那气息忽长忽短,命在一线之间。 晕过去的蒋倩又悠悠转醒,自己挣脱不开李丘八,远远朝廖坚哭喊:“廖叔叔,他已经不行啦,你快给他杀了报仇!”。 廖坚闻声,朝两人看了一眼,还是呆呆的看着远处韩风亭,一步不敢上,只是一个劲儿的往后退,眼前的妖刀老祖就像是这番天地中间的死神,更是拦在他身前的妖魔,比死神更可怕。 “你快去杀他啊”,蒋倩急的大声哭喊,从她的视角,轻松可见韩风亭双手颤抖着,黑刀坠落在地,显然是再没有力气拿起来了。 地上蒋正庭还没死透,不过也差不远了,嘴唇微微颤抖,眼珠转动,一边看着哭成泪人的女儿,一边看着不停后退的廖坚,双眼一闭,泪水从眼眶中滑落。 小声呼唤着:“倩……倩……儿……”,命不久矣。 韩风亭脑子转的极快,此时若是让蒋正庭死了,廖坚万一与自己拼命,那决计是要死,留着蒋正庭一口气,廖坚就会怕,也断然不敢上前拼命。 廖坚终于支撑不住,眼前天地三具尸首,一个人屠,要是还不跑,怕是跑不了了。 转身不要命的朝远处逃去,边逃边哭喊着救命,似乎是疯了。 蒋倩哭的嗓子都哑了,一时发不出声,也不再挣扎,像是认命一般。 李丘八吸了吸鼻子,两排牙齿咬得咯咯响,渐渐松开蒋倩,朝远处坐着休息的韩风亭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 第八章 一斩绝 一步一步,雪地里响起咯吱咯吱的声音,韩风亭感觉到了背后的一丝凉气,缓缓转过身来,有些怀疑的看着眼前这个渐渐走向自己的徒孙,他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说不出来。 眼前这个男人,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睛,像极了饿狼在雪地里遇见猎物的眼神,李丘八走到韩风亭身边,缓缓捡起他手底下的黑刀,看着他胸前因为渗出大量血迹而被浸透的伤口。 低声道:“爷爷,两尘草的解药……”。 韩风亭眼睛死死看着身前的人,目光接触的一瞬间,两人背后都出了一层冷汗。 蒋倩远远看着,捂住自己的嘴,睁大了眼睛,忍住让自己不叫出声。 猛然间血光高溅,一个头颅飞向高处,余下身躯坐在雪地上。 李丘八使劲儿吸了吸鼻子,丢了那把杀人的黑刀,身体颤抖着跪在韩风亭尸体前面,双手伸进那具尸体怀中,四处摸索着找到两个小瓶子,一个装着两尘草,另一个不知道是不是解药。 忽然感觉有双眼睛瞪着自己,低头看去,是还没死透的蒋正庭。 浑身上下摸了摸不知道怎么办,蒋正庭似乎有话要说,李丘八趴在雪地上,耳朵对着蒋正庭的嘴。 “倩……倩儿……” 李丘八赶紧起身,将那已经吓坏了的姑娘拉过来,蒋倩看见自己父亲还没死,又是哭又是笑,趴低了身子,努力想听见他要说什么,蒋正庭嘴唇微动,指了指站在一边的李丘八,眼球又朝廖坚的方向看了看,半晌道:“小……小心……”。 双手一垂,彻底死了。蒋倩趴在父亲身上大声哭喊着“爹爹”,可是眼前的尸体,已经听不见了。 李丘八后退了好几步,忽然仰天长啸。 “啊啊啊啊啊……” 四周空幽的山谷同样回应着这吼声。 李丘八连拖带拽将那哭的半分力气都没有的姑娘拉进身后冰洞,颤抖着将瓶子中的解药倒出来,给她吃了,自己服下一颗,不知道心中在想什么,瘫坐在一边,眼神呆滞。 韩风亭想过杀他吗? 可能想过。 韩风亭对自己动过手么? 没有。 有没有救过自己? 很多次。 李丘八抱着双腿,身边那姑娘不知道是睡了还是晕过去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他终究是要杀自己的,李丘八不住地安慰自己,黑暗中眼睛睁的大圆,已经没有了那种黎明前的光芒。漆黑的眸子与冰洞中的黑暗融为一体,冰冷黯淡,毫无生气。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见一阵笑声,又是哭声,李丘八吓出一身冷汗,这才想起来廖坚还没有死。 急匆匆爬到洞口处,左右都没看见人,小心翼翼跑出冰洞,先把那两柄黑刀收了起来,又将韩风亭尸体头颅一起搬进洞中藏起来。 拍了拍身上雪沫,用手背抹了抹两颊,使劲儿吸了两下鼻子,跑出去开始在雪地里刨坑。 一边刨一边自言自语道:“爷爷,我这就把这三个人埋了”,眼神时不时看着廖坚跑了的方向,手底下不停地挖着。 “一会儿等你休息够了,咱们想办法出去” 他这话是怕廖坚就在不远处藏着,故意说给廖坚听得,以防他知道韩风亭死了,对自己二人下毒手。 边说边挖,先把远处孙武英和南山珏埋了,又到近处拖起蒋正庭的尸体,将他和另外两人埋在一起。 起身匆匆回到冰洞之中。将韩风亭尸身拼凑好,摆在能从洞外能看见个轮廓的地方,这才稍稍安心。 做完这些,天已经雾沉沉的,时间不早了。 蒋倩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坐在冰地上,静静的看着李丘八做完这一切。 李丘八放好了韩风亭的尸体,忽然听见身后那个姑娘道:“我爹让我们小心廖叔叔”。 李丘八闻言一愣,回过头又将固定韩风亭尸体的雪拍实了。探头朝洞外望去,但见冰天雪地,什么东西都没有。 回到洞内,隔着蒋倩坐的远远地,双手死死抱着那双黑刀,不论是蒋倩,还是逃掉的廖坚,杀自己都易如反掌,只有这双黑刀,能让他稍稍心安一些。 黑暗中寂静的很,耳中突然传来水花声,李丘八爬起身来,顺着声音寻过去,那冰洞很大,最深处有一眼泉水,水流拍打着四周冰壁,发出流水声,李丘八大喜,有水就有鱼,有鱼就有吃的东西。 趁着黑夜,去外面将白天几人遗落的兵器捡回来,只是少了廖坚那一柄剑。 李丘八将三把剑藏在冰洞外的雪地里。 回到冰洞之中,找了一个黑暗的角落,抱着双刀却不敢睡,不知什么时候,双眼渐渐闭上睡着了。 醒来时,天已经大亮,外面下着小雪,李丘八胸口一闷,想起昨日二人还未疏通过经脉,抬眼朝蒋倩看去,只见她也捂着胸口,一副痛苦的样子,莫非那药不是解药? 李丘八顾不上这么多,走近蒋倩,蒋倩知他来意,两人对面盘坐,内力交换,身上苦痛减轻了不少。 只是此时腹中空空,实在难忍,想起昨日那冰泉,李丘八从韩风亭尸身上撕下一片碎布,朝那冰泉走过去,将碎布浸入其中,想碰碰运气。 不多时,水中突然溅出水花,一口大鱼咬住那碎布,李丘八连忙连鱼带布提了上来,心中大喜。 只是少了生火的木柴,拿着黑刀仗着胆子走出冰洞,举目远眺,只在北边看见一些树木,离冰洞尚远。 左右看看,本想趁着风雪去砍一点柴火,但见远处有个黑影,在雪中疯七疯八狂乱的舞着身躯,想必是那跑了的廖坚,一时不敢出去。 两人忍着饥饿,呆坐至傍晚,看不见外面黑影了,方才趁着雪大,窜出洞去。 李丘八砍了不少木头,用从韩风亭身上结下来的腰带拖在雪地中行走,猛然间听见一阵疯言疯语。 “老贼受死!” “三弟,你从左边杀他” “四弟……” 忽然又哭又笑一声惨烈的大叫:“大哥!啊!”。 再也没有了声音。 李丘八站在雪中不敢动弹,直到听不见任何声音,方才小心翼翼的拖着柴火回到冰洞中。 在里面找了个平整的地方,将那柴火生起来,两人围着火堆默默无语,只听见柴火燃烧的声音和那上面被烤的鱼滋滋作响。 半夜,李丘八和蒋倩围着火堆一人一边睡得正熟,隐约听见一阵奇怪的声音。 李丘八猛然惊醒,手执双刀在手,小心翼翼靠近洞口查看,蒋倩跟在他身后,前方埋这三人的地方,似乎有个黑影不知道在做什么。 李丘八不敢出声,一夜未睡。 早上那雪还没停。 赶出去看,才发现之前自己埋着的那三人中,最左边孙武英的坟已经被挖开,尸体也找不见了。 心道:坏了,那老贼饥不择食已经开始吃尸体了。 蒋倩跟出来,看见被扒开的坟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捂着嘴巴一脸震惊的看着李丘八。 李丘八拉她进入冰洞道:“那老贼饥不择食,怕是会犯险”。 “那我们怎么办?” 李丘八想了想,将剩下的鱼肉挂在离洞口很远的地方。 回到洞中道:“我们每日将剩下的鱼肉挂出去,让他拿走,否则等他饿极了,我们处境就会很危险”。 果然,第二天醒来,那挂着的鱼便不知所踪。 一连几日,这片冰原上似乎很安全,李丘八每日与蒋倩疏通经脉,不知何时起,两尘草毒发作时似乎不是很痛了,然而每日到了一定时辰,两人总会以内力疏通经脉,似乎已经成了习惯。 又过去好多天,蒋倩渐渐将父亲叔叔身死冰原的痛苦忘了几分,而那疯了的廖坚除了每日拿走挂在洞外的鱼肉,似乎也从未再出现过,两人白天都会在冰原上透气练剑。 这日,蒋倩走出冰原,看见远处拖着木柴的李丘八,捏了一个雪球藏在背后,走到李丘八身前,将那雪球放进他脖子里,李丘八只感觉背后一凉,急忙又蹦又跳想把那雪球取出来。 顺手抓了一把雪,便要往蒋倩脖子里丢,两人玩的兴起。 忽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两个小家伙玩的不赖啊”。 李丘八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侧脸望去,只见不是廖坚又是谁? 这些日子他疯病时时发作,难得有清醒的时候。 李丘八拿着黑刀,将蒋倩护在身后慢慢往洞口退。 廖坚骂道:“小侄女儿,倒和杀你爹的凶手玩的很开心嘛!”。 蒋倩忍不住回骂道:“老贼,那日你被吓破了胆,眼看着自己兄弟惨死,枉你号称江南四小龙,羞也不羞?你把孙叔叔尸体弄哪里去啦?”。 廖坚脸上青一片白一片,似乎又想起了那日惨状,忽然哈哈大笑,转眼又是大哭,捶地哭喊道:“四弟,二哥对不起你呀”。倒地打了几个滚,又是哭又是喊,忽然起身朝远处逃去,边逃边叫:“不要怪二哥,二哥打不过他,你不要怪二哥……”。 蒋倩和李丘八对望一眼,短叹一声,李丘八放松了紧绷的身体,将柴火拖入洞中,坐在火堆旁,拿着鬼刀赤术,在一根棍子上记下一个刻痕。 “你在做什么?”。 李丘八放下棍子道:“我每日都在记我们到此地的天数,算起来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再有一个月,到时候冰雪开融,就能从这里出去了”。 “给我看看”,蒋倩拿过木棍,数了一下,不多不少,刚好四十五个刻痕。 “算来我们在这里也很久了”,蒋倩低声道,“按着入山的日子算起,马上就要过年了”。 “是啊”,李丘八盯着火堆,不知在想什么。 蒋倩开口道:“往年这个时候紫薇山庄上上下下都会贴起对联窗花,准备好烟火,等着过年,师兄弟们会把过年用的酒肉准备好,那一段日子是一年当中少有的不用练功的时候,想起来就高兴”。 忽然落寞道:“可是今年不仅被困在这里,父亲也去世了,不知道山庄里面是怎么一副光景?”。 半晌无语,忽然道:“你呢,你往年这个时候会做什么?”。 李丘八默然无语,半晌道:“以前在黎阳的时候差不多,后来到了大渝,过年也没什么好玩的”。 笑道:“年年都过年,有什么好玩的,无非就是看看烟花而已”。 “你是黎阳人?” 李丘八点点头道:“是”。 蒋倩恍然大悟道:“哦,怪不得之前在西凉王府内的时候褚江东会放你走,应该是他念着五年前锦江城之战,杀了不少黎阳百姓,对你心有愧疚吧”。 李丘八不说话,又听蒋倩道:“你父母不会也在锦江城一战中去世了吧?”。 李丘八冷哼一声,半晌道:“不聊这些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语气中略有怒气,反身躺在一边。 蒋倩小声咕哝道:“发什么神经”。 李丘八偷偷看了一眼躺在身边的姑娘,半晌短叹一声。 “锦江城一战,黎阳军民共计十三万人,死守锦江城两月有余,吃草根,吃树皮,辽江河谷火烧大渝官兵五万,雪中坑,冻死五万,两淮道截杀五万,活捉五万,可还是让他给逃了”。 蒋倩道:“咦,你怎么知道”,接着又说:“褚江东回到大渝之后,便被派到了西北,可是听说黎阳太子身亡,皇帝死后是皇帝的弟弟李志继位,号称大同皇帝,是也不是?”。 李丘八微颤了一下,半晌道:“是”。 “那可真可惜,早就听说黎阳太子用兵如神,年仅二十岁便文武双全,从黎阳逃难来的师兄跟我说,若是太子继位,黎阳便有机会统一六国平定天下,是不是?”。 李丘八讥讽道:“连皇位都丢了,还谈什么统一天下的屁话”。 蒋倩闻言道:“也对哦,不过不知道那太子长什么样,可惜死了,见不到了”。 李丘八道:“不见也好,见了你大概会后悔”。 “为什么?” “不为什么” “你都没见过你怎么知道”。 李丘八烦了道:“你看我像不像?”。 蒋倩闻言大笑道:“你?你怕是像他身边的小狗”。 李丘八默默无语,将睡之际,忽然传来一声细不可闻的声音:“是啊,我就是一条流落江湖的小狗……”。 蒋倩闻言,心里一顿,道:“我不是故意骂你的”。 再也听不见声音。 次日清晨,天方亮,冰洞外廖坚大骂:“韩风亭,你坐在那里干什么,出来与我拼杀”。 李丘八闻声,从睡梦中惊醒,二人跑到洞口一看,廖坚仗剑站在洞外,朝里面骂骂咧咧的。 看见洞里二人,破口道:“两个小王八蛋,一个当了贼人的媳妇儿,另一个卑鄙无耻,你们两个整日在洞里做什么呢?难道忘了和风儿的婚约了吗?”。 蒋倩闻言,心中涌上来一股怒火,抢过李丘八手里的黑刀,直直杀将出去,大骂道:“老贼,以前认不出你的真面目,我算是看清了,你和你儿子一样软弱无耻!”,手中黑刀一举,使出紫薇山庄一斩绝,上来便是杀招。 这一斩绝的功夫乃是蒋正庭当年从西域学来,说起来倒和妖刀门有一些渊源,只不过蒋正庭唾弃其来路不正,自从到了江南后,便再没有用过,本来是算在了自己女儿蒋倩和廖南风的嫁妆里面,没想到此时未过门的儿媳妇,反倒把这招用在了未来公公身上。 廖坚心中一震,急忙闪身去躲,那刀法诡异至极,如影随形,刃不离身,每每都擦着自己衣服而过。 蒋倩终究是功夫低微,使不出一斩绝的威力,追了几次,还是被他躲开、 廖坚眼中露出一抹残忍,手中剑身一转,撩起地上碎雪无数,雪中藏剑,直取蒋倩而来,蒋倩瞳孔大睁,用刀去格,那一剑力沉无比,自己倒飞出数丈,起身横刀又朝廖坚杀去,使的是拼了命的打法。 廖坚一看眼前这小妮子发了疯,不敢轻易进攻,只是一味的防守,李丘八看的着急,等蒋倩内力消耗殆尽,那便是案板上的鱼肉。 跑入洞中,忍不住大声道:“爷爷,那老贼来杀你孙媳妇了!”。 抓起一把雪,用力洒向洞口,同时将韩风亭尸身推出来。 廖坚一看洞口韩风亭,顿时吓出一身冷汗,急急脱战,朝远处遁逃而去。 他本来就是来试探韩风亭的,此时见韩风亭果然没死,哪里还敢再去。 蒋倩扔了手中黑刀,气的大哭不止。 李丘八不知道怎么安慰,轻轻揽着蒋倩,只能让她把委屈全都释放出来。 蒋倩哭了好一阵,忽然发现自己趴在李丘八怀中,脸上溢出红晕,推开李丘八,坐在一边不说话。 李丘八从冰泉中捉来一条鱼,放在火上滋滋烤着。 蒋倩忽然想到自己内力不足,可是李丘八却是内功高手,若是教会了他那一绝斩的功夫,下次老贼再来,两人合围,必不可能让他跑了。 道:“李丘八,你过来”。 远处那人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走过去但闻蒋倩道:“我这里有一套紫薇山庄的刀法,我教给你,回头那老贼来了我俩合力将他击杀,也算给我爹爹还有叔叔报仇了”。 李丘八点头道:“这样也好,只是我们真的打得过他吗?”。 “可以的,你放心”。 当下拿着那黑刀一招一式全都教给了李丘八,这套本来是自己的嫁妆的刀法,现在却要教给别人对付自己公公,蒋倩心中暗道:果然是人间险恶世事无常。 转头看一眼专心练功的李丘八,心中得意不少,下一次一定要把那老贼杀了给爹爹陪葬。 一连半月,李丘八每日都在蒋倩监督下练功, 两人时时对打,蒋倩已经从最开始的稳占上风,渐渐力有不敌,而那套本来在自己手中阴邪的功夫,此时在李丘八身上却是声威赫赫,一刀一式都是大开大合,俨然已经有大家风范,哪里还有半点阴邪的影子。 李丘八手执那双刀,两刀使的是同样的招数,这让蒋倩惊讶不已,此时看来,就像是两个人一样,一左一右刀风呼啸之处,蕴含无匹的威力。 “倩儿,我练成了!”,李丘八惊喜道,这段时间不知道什么时候两人之间的称呼渐渐亲昵了起来,也可能是相处得久了,真的互生情愫。 蒋倩拍手叫好,蹦蹦跳跳道:“这下好啦,那老贼下次再敢来,我们就给他埋了让他见爹爹去”。 而她也在李丘八口中听到了他另一个名字,李君临,和那个已经死了的黎阳太子一样的名字。 “君临哥哥,等回头出了雪山,你和我一起回紫薇山庄去吧”。 李丘八愣了片刻,摇摇头道:“我还有别的事”。 “那你忙完了别的事来紫薇山庄找我吧”。蒋倩一脸期待等着回答。 李丘八想到武帝州陆崇阿,半晌微微一笑点点头道:“忙完就去找你”。低头吃着鱼肉,暗自道:“那老不死的多半不会放过自己”。 忽然,洞口卷起一阵雪沫,韩风亭尸体倒飞进洞。 “哈哈哈老贼原来已经死了,小王八蛋和小不要脸的骗的老夫好苦,今日就把你们两个杀了,祭奠我死去的兄弟”。 ------------ 第九章 离别 李丘八往外一看,果然是那廖坚疯疯癫癫的拿剑杀了进来,面容狰狞扭曲,顿时吓了一跳。 “倩儿,你躲后面去” 双手双刀,朝着那疯子杀了过去,二人兵器短接,李丘八也是吃了狠,浑身力气全用在了手上,猛地一刀砍过去,当的一声,廖坚举剑来格,手中长剑差点被震的脱了手,先是一脸震惊,随即嗓音沙哑道:“好哇,小荡妇把功夫都教给你啦,好好好,今日咱们拼个你死我活吧,来吧”。 手中长剑一举,直刺过去,李丘八怕他伤了蒋倩,两柄刀格住那刺过来的剑,双腿急退,将他引出冰窟。 震开长剑,两柄漆黑大刀舞的虎虎生风。 他平日里练得不错,可是临战变数一下子多了起来,两柄刀使出同样的招数,侧身便有了纰漏,索性一刀防着刺来的长剑,一刀使着一斩绝的功夫,一时间竟能与那老贼打个不分上下。 蒋倩急忙跑出去,紧张的看着两人拼斗,李丘八一直处于下风,不由得跺脚急叫。 “打他侧身,右边侧身” 李丘八边朝着蒋倩说的方向进攻,边将浑身内力运在手臂上,久战不退,越打越勇。 “他中路空出来啦,打他前胸” 廖坚暗暗心惊,这小子几日没见,哪来的这一身功夫,从剑身上传来的力道,竟然比韩风亭还要厉害。 “攻他左腿!” 又听见旁边蒋倩在旁边大呼小叫,心里烦乱,冷不防被那黑刀给腿上割了一条血口,不禁又气又怕。冷笑道:“好哇,儿媳妇帮着外人打公公,传出去也算是天下头一遭”。 趁着调息的功夫,心里已经想好了怎么对付李丘八。 长剑一挺,看起来声势浩大,却是虚晃一招,左右进攻,实则是全力防守,李丘八不知他剑术套路,耗费精力极大,他临战经验丰富,蒋倩一时也看不出来,只急得大叫。 “砍他脑袋,他脑袋出来啦!” 廖坚闻言,嘿嘿一笑,故意卖个破绽,长剑攻向左边,身体斜侧。 果然,蒋倩急得大喊:“君临哥哥,小心他左边长剑,打他右边!”。 李丘八闻言,立马双刀抢攻廖坚右路,哪知廖坚正等着他呢,半路变招,一剑从头顶划到右边,压下两把黑刀,猛地拿起来便往李丘八头上劈。 蒋倩惊的瞳孔都张大了,大叫一声:“小心啊,他使诈”。 李丘八感觉到头上寒气,急忙侧头滚倒在地,即便如此,左肩上还是被砍了一剑,血流不止,急匆匆往旁边滚。 廖坚见得手了,长剑紧追着地上翻滚的李丘八,滚到哪刺到哪,险些扎中。 蒋倩顾不上手中有剑无剑,急奔过去,一脚踢开廖坚长剑,手臂格开廖坚,硬插入二人战团。 李丘八慌忙站起来,大叫道:“倩儿,刀”。伸手将其中一柄黑刀递给蒋倩,蒋倩反手接过黑刀,顺势从头顶往下一劈,她是急了,这一刀无意中将陆崇阿教她的飞花摘叶功夫使了出来,顿时地上雪沫随着刀影一起杀将过去,廖坚忽觉脸上一痛,无数雪沫刮在脸上,刮出血痕。 大叫一声:“小荡妇,敢动杀心”。连蹦带跳躲过那一招。 李丘八二人站定,执刀一起朝廖坚杀过去。 这段时间二人相处已经颇有灵犀,一个眼神便知道该怎么做,廖坚见眼前两人一上一下,双刀凌利,配合的滴水不漏,自己手中长剑渐有不敌,慢慢的只剩下防守的份。 心道:这小贼实战尚欠经验,这样下去等这一对狗男女练熟了,自己怕是插翅难逃。 猛然间挑起地上积雪,一剑格开两柄黑刀,大叫一声:“韩风亭!”。 李丘八二人闻言慌忙朝身后看去,哪有什么人。转过头来,廖坚已经逃到远处。 蒋倩要追上去,李丘八拉住她道:“小心有诈!” 蒋倩眉眼微皱道:“哼,让他给逃啦”。 “他应该不敢再来了”,李丘八擦了擦头上汗水,肩膀伤口渗出的血迹已经渗透了左边衣服。 “糟啦,给我看看伤的重不重”。 蒋倩扒开李丘八衣服,但见一条血口半寸深,六七寸长,惊慌道:“我先给你包扎一下,你别乱动了”。 从身上撕下一块布条,紧紧裹住那伤口,扶着李丘八走进冰窟,心疼道:“都怪我不好,要不是让你抢攻他右路,你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动手又去看那伤口,但见肩后好像有什么东西,好奇之下扒开一看,只见李丘八身前身后都是刀疤剑疮,顿时吓了一大跳,惊恐的捂着嘴,半晌道:“你怎么会有这么多疮口的啊?”,几乎要哭出声来。 李丘八慌忙把衣服拉起来,遮住那些伤疤道:“这都是以前的事了”。又见蒋倩眼神不对,忙道:“反正都已经没事了,管他干嘛?多一条伤口又不会丢了命,你都说我运气好了”。 蒋倩捏着衣角,有些心疼道:“等冰消雪化之后你一定要跟我回紫薇山庄去”。 李丘八敷衍着点点头,心里却在想:陆崇阿怎肯放过自己。 看见不远处韩风亭尸身,起身走上前去道:“他待我不薄,可是却死在我手里,咱们给他埋了吧”。 搬起韩风亭冻的僵硬的尸体,到冰窟外找了个地方,挖坑将他尸身埋了。立起一块简单的墓碑。 转身道:“他待我不薄,等冰雪消融了,我要先带他去白首山安葬,然后再带着你爹和你伯伯去江南”。 蒋倩叹了一口气,半晌道:“要不是他我也不会和君临哥哥有这么多故事”,看着李丘八,含情脉脉道:“倩儿全听哥哥的”。 李丘八深知自己还要赴白首剑仙陆崇阿的约,不敢看她,只默默点头。 一连几日都没见廖坚再来,转眼天气变暖,算来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月。 这日猛然间听见外面有巨响,李丘八急忙出了冰窟去看,只见远处山口原先被冰封住的地方已然崩塌,雪沫飞扬,一场雪崩将谷口打开。 惊喜道:“倩儿,谷口开啦”。 蒋倩跑出去一看,果然一眼看得见谷外,谷中回荡着廖坚狂肆的吼声,一个黑影直奔谷外而去。 蒋倩叹气道:“可惜让那老贼逃了”。 李丘八皱眉道:“若是逼得那老贼急了,以死相拼我们不一定是对手,只能先离开这里,再另想办法”。 两人相视,久久无言。 李丘八挖开剩下三座坟墓,依次将那尸体拖出,用木头做了三个筏子,放上三具尸体,拉出谷外,极目远眺,只见寒山雪地,千里白尘,刺得人睁不开眼。 走了好几天,终于出了雪山。 外面温度一高,几具尸体散出腐烂的味道,李丘八心道:不好,道:“倩儿,我们先找个地方把你爹爹葬了,然后再做一副棺材,把韩风亭尸身带到白首山去,等从白首山下来,再将你爹他们尸骨带回去吧”。 蒋倩心里不好受,但是也没有好的办法,只能点头答应。 千里江山,雪域冰窟,英雄无觅归处,料想是,长歌立马,春秋几度。 青瓦黄沙,刀剑相顾,世事星移斗转,怎奢求,爱恨离愁,白首千秋。 两人埋葬了南山珏和蒋正庭,一路往北,行至小镇一座,打造了一副棺材,可是之前从西凉王府带出来的黄金早已经丢了,蒋倩把自己一支发钗抵押给客店老板。 付了棺材钱,装了韩风亭的尸首,用余下的钱借来一辆马车,拉着韩风亭棺椁。 那客栈外面进来几个看上去有点像楚人的年轻人,径直坐在离李丘八二人不远的桌子上,要了几盘牛肉和几壶酒。 有人道:“不知道紫薇山庄的人马去了哪里,如今四大宗门除了他们都已在此处,莫不是为了救他们家庄主以及庄主女儿,我们又何必如此舟车劳顿,跑到这千里之外的雪域来”。 “话不能这么说,咱们师傅也追过来不是”。 “那也是为了那个小妮子,不知道有什么好追的,一个女人,被掳走了就掳走了呗,切”,语气中尽是不屑。 “不过我听说那小妮子倾国倾城,是江南江北多少仁人志士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呢”。 “可不是,为了那小妮子,廖南风都快疯了,连自己爹都不要了,非要去找她”。 另外一个迟迟不说话的人开口道:“廖南风那是惦记上紫薇山庄绝学一斩绝了,要不是为了一斩绝,他放着那么漂亮的媳妇儿不要,一有时间就去逛窑子,听说就因为逛窑子,被人抓起来一顿打,衣服都给扒光了绑破庙柱子上呢”。 蒋倩听得脸一阵青一阵白,手探向黑刀。 李丘八抓住她的手攥在手里低声道:“听听他们是为什么来这里的”。把蒋倩手放在双手手心里不停的安慰。 只听那几人道:“这次围攻白首峰,我们切记保命要紧,那白首峰上都是一群杀人不眨眼的强盗,断然不会给你讲江湖仁义”。 “这个没事,廖南风就是最怕死那一个,到时候只需要跟在万圣宗他们后面,他们上我们就在一边捡漏,他们跑我们就给他们下绊子”。 “说的没错”。 小二端着酒肉走过来道:“客官,您的酒肉来啦”。 一群人招呼道:“来来来,聊这些干什么,先吃先吃”。 蒋倩表情有些古怪,低声道:“廖南风是你打的?”。 李丘八脸上露出一丝奇怪的笑道:“那日我饿得厉害,和送我照玄经的吕义山讨了两个馒头来吃,那小子急着去逛窑子,给我两个馒头踢跑一个,我就和他打了起来,一开始打不过,等他从妓院出来之后用蒙汗药蒙翻,拉去破庙揍了一顿”。 低头吃了一口饭,忽然道:“你那荷包便是那天抢的”,不由得嘿嘿一笑。 蒋倩像是想起来什么,放下碗筷,从腰间拿出那个荷包道:“君临哥哥,我把它缝好了”。说完放在李丘八手里,把李丘八手捏紧,俏脸微红,低头闷声吃饭。 李丘八一怔,半晌挠挠头,呵呵笑了笑,将那荷包揣进怀中,不时抬眼看一看前面几人。 大渝江南风俗,女子赠男子荷包乃是定情。李丘八手心满是汗,虽然吃着饭,但是味同嚼蜡,他深知现在两人身世不符,自己虽然是黎阳太子,可是此时这个太子名分早已经不符,若不是这段时间的离奇经历,只不过是一个乞丐而已,况且自己现在无门无派,江湖上讲的就是一个身份,如今蒋正庭死了,蒋倩就是名正言顺的紫薇山庄庄主,天壤之别,更何况自己还要赴陆崇阿的约。目前最重要的事,就是把她安全送到紫薇山庄。 “我吃饱啦”,蒋倩掏出手帕擦擦嘴,将帕子递给李丘八,李丘八接过来用反面擦了擦,还给她道:“我们走吧,不要和这些人纠缠”。 起身拿着黑刀出门。 “嗯?那黑刀……”,本来在自己两人前面吃饭的几个人其中一个忽然叫出声,众人抬头去看。 有人道:“鬼刀赤术?妖刀老祖?”。 顿时人人吓出一身冷汗。 李丘八二人呆了一呆,低头看了一眼黑刀,将它收起来,一把抓住蒋倩,点点头,头也不回的出了客栈。 拉着韩风亭棺椁一路朝北。蒋倩坐在车辕上,闷闷不乐,想起来方才客栈里的人说的话,心中有股说不出的委屈。 李丘八看出来她不高兴,伸手拉着她道:“别想了,说几句又有什么关系,能少了几斤肉还是怎么”。 蒋倩闻言,没来由的生气,甩开李丘八道:“你不帮我说话也就算啦,还劝我别管,他们那样说我,我能不管嘛,哼”。 李丘八一呆,对付恶人他有一手,对付女人他可没有太多的本事,想了想道:“那我现在就去把他们杀了,妖刀老祖就是我!”。 “哎,我就是说说而已”,蒋倩看他真想掉头,急忙拉住他。低声道:“以前有人这样说我,爹爹总会去上前给他一嘴巴,如今爹爹死了,以后……”,抬头看着李丘八,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李丘八心一软道:“那我记住了,以后我帮你爹爹打他们”。 蒋倩抹抹眼泪,道:“反正以后我不出门就是啦”。 李丘八默然无语,忽听身后吵吵嚷嚷,回头看去,一群人紧跟着自己二人而来,其中便有客栈里面那几个,心道:坏了。 蒋倩回头看去,见到那几个人也在里面,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道:“我不去找你们,你们找上门来了”。 当即拿起黑刀,准备和那帮人打一架。 她这一转头不要紧,却听后面有个声音道:“倩儿?倩儿是你嘛?”。 蒋倩闻声一愣,挥舞着黑刀朝身后惊喜大叫:“二叔,是我”。 李丘八急停住马车,朝身后看去,蒋倩已经下车奔了过去。 来人正是紫薇山庄二庄主莫沧海,他本与蒋正庭是结拜兄弟,此时带着紫薇山庄一众人马追到了西域。见到自己侄女,开心的大笑:“诶呦侄女儿,我的好侄女儿,让二叔找的你好苦啊”,捏着蒋倩脸庞道:“让二叔看看,咱宝贝以后瘦了没”。 “瘦了”,蒋倩委屈道,趴在莫沧海怀里小声哭着。 莫沧海拍拍她后背道:“不怕不怕,二叔做的一手好菜,回去让你吃个够”。 忽然抬头看见了马车上的棺椁,顿时浑身颤抖,指着棺椁道:“这是……”。 蒋倩哭着摇头道:“这不是爹爹的”。突然想起此处人多,拉着莫沧海小声道:“二叔,先不要声张,有机会再跟你说”。 莫沧海是老江湖,一看自己侄女儿这个样子,立马打起了精神,强颜欢笑朝身后一众人道:“咱倩儿找到了,多谢大家,多谢飞凤楼诸位兄弟”。 身后一人大喊道:“那小子是妖刀老祖,把他杀了,抢了黑刀”。 莫沧海闻言,这才注意到前方马车上的少年,指着李丘八道:“那少年是……”。 蒋倩红着脸小声道:“就是他杀了韩风亭,那棺材就是韩风亭的”。 莫沧海闻言大震,吃惊道:“他能杀了韩风亭?”。这声音大了一些,身后人都听见了。所有人都脚下一滞,不敢再往前走。 “二叔你跟我来”。 莫沧海被蒋倩拽着走到一边,听蒋倩说完了所有事情得原委,气的咬牙切齿,但是人多又不好发作。 走到李丘八身前,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暗中运气,道:“想不到小兄弟小小年纪,能替我大哥报仇,莫某在此谢过了”。 李丘八忙拱手道:“哪里”。莫沧海见他纹丝不动,心中惊讶,相信了自己侄女儿的话。拍了两下李丘八肩膀道:“在下莫沧海,适才已经知道了事情原委,小兄弟果然英雄出少年,既然我大哥已死,倩儿也找到了,那我们就先行赶回紫薇山庄去了,倩儿这段时间怕是吃了不少苦,得好好调养一下才是”。 李丘八道:“那如此便劳烦莫大侠了”。 蒋倩闻言大叫道:“不行,我还要和他一起去送韩风亭棺材呢”。 莫沧海低声道:“倩儿,韩风亭是你的杀父仇人,我们与白首峰这便是死敌,如今你父亲既然已经宾天,那我们得把这一笔算在白首峰头上,你和我尽快回紫薇山庄,商量一下怎么报仇,更何况廖坚那老贼不死,我怕他会对山庄有所企图,你父亲早就跟我说过,万圣宗表面上是娶你过门,实际上是为了那一斩绝的刀法而来”。 “可我……” “倩儿,你不要任性,先跟莫大侠回山庄去,等我忙完了此间的事情,便去江南找你”。 蒋倩听见李丘八这话,立马不作声了,半晌拉着李丘八走到前边儿,小声道:“那你不能骗我”。 李丘八笑道:“我何时又骗过你?”。 蒋倩顿了半晌,忽然扑到李丘八怀中不顾身后一帮人看着,张嘴吻了上去,引的身后一片哗然。许久方才松开,三步一回头道:“那我走了”。 李丘八说不出话,莫沧海知道自己侄女儿任性,但是也万万没想到会这样,急忙拉过蒋倩,急匆匆走了。 李丘八远远看着那个身影,半晌舔舔嘴唇,自嘲一笑,没人比他更清楚,这一分开,大概率是再见不到了。 那群人簇拥着二人走了,李丘八把车上黑刀收起来,才发现被蒋倩拿走一把。 一拉缰绳,独自赶着车朝白首峰而去。 那条长长的没有尽头的路上,扬起一阵黄尘。 远处传来一阵声音:“驾,驾,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