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门虽设 常掩秋来春去过 ------------ 唐小姐活过来了 “想那等歹妇,嫁入苏家才一年,逼死三房小妾,把表兄妹赶出家门,每天吵吵嚷嚷大喊大骂,连夫人那样吃斋念佛的,她都不放过。好端端如今儿死了,真是老天有眼哪!” “你以为这就完了?看着吧,她家那伙儿人,这才开始呢!” “哎,你说苏家百年声望,就要从这位新死的夫人开始败了吧?夫妻反目,家破人亡,好生凄惨。” …… 偌大园林,绿蔓拂新藤,牵牛花一尾儿啪嗒闹,春意如旧。远远飘开的戏声哀婉,满目悲凉的素白布景,人人面上雨悲还喜的神情,给苏家带来诡异的紧张感。一唱戏的小生翘白着脸,从白色幕布后探出脑袋,滴溜溜的黑眼珠,瞅向大厅。那里有一具黑色棺材,还有好几拨气色不同的人。 前夜,苏家长子苏卓吃官司,说什么杀了人,吃牢饭去了。昨夜,新夫人唐惊燕喝了碗汤,死了。今儿个晌午,本就来长安城里赏玩的扬州唐家进了苏府,开始砸闹。 苏家长辈早躲出去了,而今只有苏家幺女苏善水,扶着可怜的母亲叶氏站在大厅中央,面对着唐家一众人。容貌美貌的少女今日穿着丧服,目里含泪,操着哭哑的嗓音解释,“哥哥出了事,我们都很着急,这个关头儿,怎么会无辜害死嫂子?!嫂子毕竟是我们家的人,我们没做对不起嫂子的事。” 唐夫人和叶氏年龄一般,却强势的很。她身后还有自己的长女、小儿子帮跟,自然不怕苏家如今这个空架子。只管扯着嗓门喊,“那就验尸,看那什么汤里,有没有毒!”她眼尖,瞅准叶氏后面跟着的抖肩膀女子,绕过去揪住女子,大喝,“你就是姑爷那位什么小妾吧?夜里那汤是你端给你家少夫人的吧?你这个歹毒的狐狸精,就那么想害死你家少夫人,自己做大?!” 唐家是开武馆的,带来的人多。苏家书香门第,又已凋零,架不住这么闹。唐夫人一开吼,众小厮被唐家小厮挡开,被揪住的小妾宁然面色苍白如纸,脸上泪珠儿掉,一个劲儿地低声,“我没有,没有害夫人。我不敢的……”她楚楚可怜地看向自家老夫人和小姐,希望她们帮帮自己。 叶氏气得浑身颤抖,“你放开宁然!宁然没投毒,我们自家都知道。”苏善水抚着母亲的背,忧苦无比。 唐夫人冷笑,“你们害死人,还有理了?赔钱吧!一万两不拿出来,我们就不走了!” 苏善水吸口气,哭道,“我哥哥进了牢狱,就剩下我和母亲。家里值钱的早被嫂子败光了,我们哪儿来的钱?” 唐夫人哼一哼,一点儿都不觉得亏心,“没钱?那你们搬出去,把园林留给我们住!” 叶氏一口气提不上来,直愣愣晕了过去。苏善水哭叫着“母亲”,宁然扑过去喊着“夫人”,唐家人也被叶氏的晕倒闹得阵脚大乱。大厅一时间人仰马翻,没人看那具才买来的檀木黑棺材,也没人关心院子里的戏还是不是在唱…… 在后院一装饰奢华的屋中,两个丫鬟哭哭啼啼地跪在床头。床上白色衣裳的美丽女子,柳叶眉,杏仁眼,肤色透明一样的白,从头到脚透着死气森森。外头吵得厉害,这里却十分安静。唐惊燕在苏家不得人喜欢,她死去,也只有自己的贴身侍女,会真心为她掉一掉眼泪吧? 丫鬟金枝跪坐在地上,整理好小姐的衣裳,又为她修剪指甲。 金枝已经哭得眼睛发肿,看东西都有点儿模糊。她冲着外头喊,“帮我打盆水来,听到没有?” 外面三三两两的丫鬟理都不理她,聊天玩耍,兴致盎然。金枝又在里面喊了两声,带了怒音。才有一个丫鬟懒洋洋回答,“喊什么喊?你也是丫鬟,没手还是没脚?!要水,自己打去!” “这些小蹄子,欠揍!”金枝闻言大怒,站起来冲出去,扇了那快嘴的丫鬟一耳光,“敢跟我叫板!”但那丫鬟一呆,立马嚎着嗓子哭起来。三四个丫鬟回过神,围住金枝,就拳打脚踢。女孩子的打骂中,夹杂着“贱人”“去死”之类带侮辱的字词。 丫鬟们一哄而散后,金枝鼻青眼肿,哭得嗓子都干了,见没人理自己,揉着膝盖,一瘸一拐地进屋。见到另一个丫鬟玉音还跪着给死去的小姐剪指甲,悲从中来,指着玉音脑门骂,“你这个没眼力的,我被人打你都不出去帮帮我!要是小姐还在,我怎么会被欺负?呜呜呜,小姐……”她又伏在唐惊燕尸体上,大哭起来。 玉音叹气,也是目中含泪,无奈道,“我早就说过,让你收敛些脾气,你就是不听。小姐是主子,跋扈些没人敢说,你一个丫鬟,又跟着闹腾什么呢。小姐一死,苏家哪还有人给咱们做主?” 金枝哭得更厉害了,“我管他们呢!唐家人不是今天来苏家闹事了么?我们偷偷跑过去找大小姐,让大小姐带我们回唐家去。” 玉音应道,“是,苏家也就剩个空架子。我们能脱身,就最好了。”她为小姐再抚平袖口的褶皱,盯着小姐沉睡的样貌,心里叹气。站起身,正要拍拍金枝一同出去,放在小姐掌心的手,却突然一抖,呼吸急促叫起来,“金枝、金枝!” 恰时,阳光穿过层云,照进里屋,昏暗的屋中大亮。金枝揉着眼,坐起来嘟囔,“你喊什么喊?”但说完,看到玉音惊住的眼神,她顺着看去,也定住了,全身都变得僵硬。 只见小姐的指甲,轻轻动了动。绷根弦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唐惊燕的眼睫颤啊颤,睁开了眼,漆黑的眼珠子,对上她们绷住的眼神。她看着金枝发出一声尖叫后晕过去,眨眨眼,很疑惑。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好热闹的一出戏 曾经,她姓唐,名静言,二十七岁,一家知名服装公司的首席设计师。性格和长相,都是白开水一般的无趣。被前男友劈腿后,踩着高跟鞋登山,给一对在山上结婚的夫妻送婚纱,中途心中恶意诅咒“天下有情人,皆不成眷属”。或许是她怨念太大,脚下踩空,掉下了山。 如今,她姓唐,名惊燕,一十七岁,长安苏家过门一年的少夫人。性格和长相,都是玫瑰花一般的艳丽扎眼。大家都不喜欢她,给她送了无数“荡・妇”“狠毒”“泼辣”之类的名号。在丈夫因杀人被关进牢狱后,她心里高兴“老娘终于自由了,要离了这个烂摊子”。或许是她太坏了,一碗汤水,就让她死过去了。 此时,“死后还魂”的唐惊燕吃着饭,听醒过来的金枝义愤填膺地诉说“苏家人太可恶了,小姐一定要教训他们”。唐惊燕吃着饭,心里失笑:照金枝的解说,她倒觉得苏家人摊上自己,很可怜。她问,“我……怎么死的?” 玉音飞快地抬眼皮,惊讶地看着醒来的小姐。唐惊燕的目光在金枝身上,没注意到自己。玉音又垂下头,适时掩住眼中的疑惑。 金枝面色僵了下,噗通跪下去,“那碗汤虽然是我端的,可是是那个狐狸精送的!不是我害死小姐的!” “狐狸精?谁啊?”唐惊燕皱了皱眉,这个丫鬟太没口德了吧?她转眸,看向另一个比较安静的丫鬟。其实初来乍到,她不想露出太多马脚的话,这种安静的丫鬟,还是少打交道的好。只是现在,她迫切需要知道,既然唐惊燕本身这么强悍,身上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竟然会死?! “是宁然,跟着姑爷最长时间的小妾,宁姑娘。但是小姐,宁姑娘性格怯懦,绝对不敢害你。”玉音斟酌下,谨慎道,“小姐你不觉得,你只是……喝汤,噎死的吗?” 屋中一瞬间寂静,唐惊燕面无表情,打量着玉音,气氛僵冷。 金枝大叫,摇着玉音的手,“你胡说什么啊?小姐怎么会是噎死的呢?!肯定是宁然那个贱人下的毒!” 唐惊燕挑眉,目光不离玉音,“那汤呢?” “早就被苏小姐给倒掉了。”金枝愤愤不平道,“我看苏小姐肯定是想包庇那小贱人!” 唐惊燕头疼,放下碗筷,一点儿食欲都没有了。这都什么事儿啊?她垂头想,感觉事情越来越像一团谜了,自己为了不露出马甲,只能少问点儿。可如果不知道以前的“唐惊燕”到底是怎么死的,她以后再被害,怎么办?! 默默想着,突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仰头问,“我醒来这么久,都没人来看看我么?” 金枝快嘴说道,“苏夫人和苏小姐他们都在大厅,和咱们唐家的人说话呢。”幸灾乐祸地笑,“咱们夫人管苏家要赔偿,我看苏家要被榨干净了。” “金枝!”玉音严厉打断,小心抬眼角看唐惊燕的表情。果然,唐惊燕的面色阴了下去,低声,“我人死了,他们不来看我,反而想着分家产闹事?果真是……一家人啊。” 大厅中,已是一面倒的局势。叶氏晕后又醒来,见到好几个唐家的姑奶奶围着宁夜大骂,自己的女儿也面色惨白挂着泪珠,还强硬地替自己抵着唐家的为难,“我们没有银子给,园林也是我们的,不能给!你们再闹,我们就去官府!” 唐夫人说累了,换唐家大小姐唐惊华上。这位姑娘不过十八岁,口舌已经像母亲一样刁毒。也或许,他们唐家人,口舌都这么狠。只见唐惊华美目一掀,吃惊地对上苏善水,“你们家那位才杀了人,被送进衙门吧?你们敢跟我们上官府?你们有闲钱打官司?”她望着中央的棺材,眼里挤出两滴泪,“我可怜的妹妹,就这么被你们弄死了……” “都是我的错,是我不好!”瘫坐在地上的宁然哭着喊,膝行到叶氏脚下,磕了两个响头,“少夫人说胸口闷,想喝汤,我就去厨房做了一碗。我也不知道少夫人怎么就死了……是我不好。”她抽噎一声,站起,看了看众人,向来柔软的眼中掠起坚毅,跑向外头。 “快看看她要做什么!”叶氏忙着人跟去。 唐夫人冷笑,“心虚了?给银子吧。”又骂骂咧咧,数落自家女儿嫁到苏家,吃的有多不好,过的日子有多苦,外面说闲话的人有那么多……她越说越得意,简直觉得苏家无法翻身了,白花花的银子就要到手了。 曾经,苏韩夏温,是有名的四大家族。如今虽然都败落了,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所有人都相信,苏家还是能给出一万两“封口费”的。 一道清悦如泉水叮咚的女音插进了众人的讨论,“给银子干什么,多俗气啊。你要真那么爱自己的女儿,喏,尸体还很完整呢,抱着走就好啦。” 众人齐齐抽口气,一起扭头,往门口看去。苏善水更是沉不住气,激动地叫一句,“大嫂!” 两个丫鬟扶持,一位披着素纱披风的紫衣女子走进来:延颈秀项,皓质呈露,芳泽无加。 这位容貌端华的女子,梳着高高的飞仙髻,双眉微拢,藏一股清气。那双眼中,也带一抹似笑非笑的神情。阳光下,她坦坦荡荡地迎视众人各种怪异眼神,微微一笑,上来搀住身子颤抖的叶氏,“婆婆,媳妇让你担心了。”眼风往周围一扫,大声道,“我没死,敢说‘诈尸’的,给我站出来!” “唐惊燕”余威犹在,无人敢站出来,让冒牌的唐惊燕心里松口气。正思量着怎么解决唐家那些闹事的人,一个小厮就滚进来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宁姑娘要上吊自尽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原来是被噎死的 “拦下她!”先于众人,唐惊燕出口,表情急切。 众人更是吃惊,没想到唐惊燕会说出这样的话。唐惊华更是攒眉头,打量妹妹,声调尖锐,“妹妹这是什么意思啊?那个害死你的狐狸精,有什么好救的?” 迎着众人疑惑和探究的眼神,唐惊燕吸口气,闭眼,想起刚醒来,金枝吵吵嚷嚷,玉音只说了几句话。她重新睁开眼,淡声,“我不是宁然害死的,是……被汤噎死的。” 众人一口血喷出,倒地不起。 原来苏家少夫人并没有死,大家都只是虚惊一场啊。请来大夫探了脉,也说平安无事。 是夜,唐惊燕先去找了住在客栈里的唐夫人。她借着以前唐惊燕的胆子,先把母亲数落一顿,“你也太不晓事了,怎么能去苏家闹呢?他们苏家虽然败落了,可还是比咱们家强吧?万一惹怒了他们,真上了官府,怎么办?你别说咱们家人多,这是在京城!在苏家的地盘闹事,你们也太大胆了。而且,母亲,你真让人寒心啊。你女儿都死了,你还想着要钱?!你不想着帮你女儿查清死因?!这糊涂主意,是谁出的?” 唐夫人起先不服,但后来觉得女儿说的有理,就有点儿气短了,“是你哥哥说的,他说既然你都死了,那……”叹口气,低头摸摸眼角的泪痕,“算了算了,你没事就好。就是家里头有点儿紧,你上次给的银子也花光了……” 唐惊燕不知道那位哥哥是个什么本事,但听唐夫人这几句话,就大概归类出:估计又一个没本事的败家子。 接着,她耐心听唐夫人嘀嘀咕咕,说今年行情不好啊,武馆不赚钱啊,你能不能再给些银子呢,不多,一百多两就行了…… 唐惊燕吸口气,叫了声“娘”,眼泪就掉下来。唐夫人呆呆地看着女儿,见小女儿垂着眼,颤肩膀啜泣,“你以为,我过的很好吗?我夫君是个什么样,你又不是不清楚,苏家的家产,早被他败光了。不然你以为,照苏家的权势,怎么他家少爷进牢狱,都不救呢?你都是看着我光鲜,不知道我在背地里,给人怎么骂呢。我倒是能偷偷接济你们,可谁接济我呢?苏卓见不到人,婆婆不喜欢我,小姑子早把管家权从我手里夺走了……我正是心中苦闷,才咽口汤,给晕死过去的啊。” 因为唐惊燕以前总是表现的很强势,唐夫人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也这么可怜。唐惊燕边讲,边卸下耳上的明月珰,放到唐夫人手里,“我也没什么好东西了,你把它拿去当了,换钱吧。只是说好,以后不要再来管我要银子了。要我再见到大哥那没出息的样子,我就打断他的腿!” “算了算了,”唐夫人忙摆手,“既然看过你了,我这就带他们回扬州去了。我会好好管着你大哥的,你放心!你这么苦,这耳环还是收着吧,”见女儿硬是要给她,她更不好意思收了,“家里还是有些底子的,没有那么惨的地步。你照顾好自己就行了——只是咱们家你也知道,在长安也说不上话,没法帮你。” 唐惊燕挤出笑,抱住母亲,柔声,“有母亲这份心,惊燕已经感激不尽了。”看来,怀柔政策,还是很不错的,对不对? 回去的时候,唐惊燕又准备去见一见叶氏。但在外头遇上苏善水,苏善水说一天折腾,叶氏已经累得早睡了。说实话,苏善水很沉稳,说话做事都进退有度。容貌称不上倾国倾城,但也笼着一股阳光般的色泽,让你觉得温暖。唐惊燕相信,如果苏善水是男子,苏家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 心里寻思的时候,苏善水妙目放在唐惊燕身上转来转去,低声,“嫂子,我求求你,母亲年龄已经大了,你能不能稍微对母亲好一些呢?” “我以前对她不好么?”唐惊燕随口问。 就见小姑子的脸色立马变了,疯狂摇头,就差指天发誓了,“没有没有!嫂子对母亲很好、很好!我就是随口说说,呵呵、哈哈。” 唐惊燕尴尬地看着小姑子顾左右而言他,并迅速告退离开。她拄着下巴,失笑:原来,以前的唐惊燕,那么可怕啊。 如是几天,苏家的事务仍是小姑子处理。既然没人需要自己,唐惊燕借着病后修养的名号,天天窝在自己的屋中。她是召来金枝聊天说话,补习以前唐惊燕的事迹:出嫁前就在扬州不检点,和各家公子纠缠不清;莫名其妙和苏家那个纨绔子弟苏卓一见钟情,迅速嫁到长安来;嫁给苏卓后,又和苏家的表少爷暧昧来去,可怜的表少爷被叶氏赶出了家门……好吧,在古代,这位姑娘也太“放荡不羁”了。 但不要以为,唐惊燕嫁到苏家,是委屈了苏家少爷苏卓。苏卓就是个男版的“唐惊燕”啊,勾三搭四,挥霍奢侈……在长安的名声,也一点都不好。 对于唐静言来说,这对夫妻,是典型的“渣男渣女”配对。难怪成亲一年了,都还相安无事——真像现代娱乐圈里一对有名的夫妻,在外面,各玩各的。 不过,唐惊燕毕竟已经死了! 唐静言默默地想:也罢,既然占了这个身子,就认命地收拾后事吧。反正她在现代,被渣男伤透了心,早不信“爱情”了。这个唐惊燕的夫君苏卓,想必也不在乎自己的妻子。这样也好,以后她累了,就让对方给一纸休书——天南地北,她可以到处游玩。 只是,以前的“唐惊燕”太太太……她要做个温柔贤惠的少夫人,才不要像以前那么泼辣放肆呢! 才下了决心不过一刻,外面传来通报声,玉音出去看,带进来哭红了眼的小姑子。苏善水扑到唐惊燕怀里,颤声,“大嫂,哥哥他、要被问斩了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绝对不要做寡妇 在苏善水的认知里,大嫂和大哥一样,都是苏家“祸害”一般的存在。她懂事时,苏家的家底,本来还是不错的。而哥哥苏卓,也是奋发向上的好青年。全家人都指望着苏卓一日登上朝堂,恢复苏家以往的风华。 所有的美梦,结束在十年前的冬天。父亲去世,皇帝以三年丁忧为由,将苏家在朝的子弟,能贬的,全贬了。从那时候开始,哥哥就变了,不再喜爱读书,不再上进,每日里游手好闲、拈花惹草。母亲私下里哭着跟她说,是父亲去世前,找哥哥说了一番话――估计是说苏家财产足够苏卓用一辈子,这才毁掉了一个原本向上的青年。 十年来,苏善水已经认命。苏家财产不算少,自己早晚要嫁人,哥哥想挥霍,就挥霍吧。可是,苏善水一直没想明白,哥哥去了趟扬州,就和唐惊燕一见钟情,不顾此女声名狼藉,硬是娶回了家。 从此,家里有了两个“苏卓”。家产迅速被败光,哥哥又进了牢狱……苏善水一直恨哥哥太纨绔,可当听到“苏卓要问斩”的消息时,还是担心得心跳急促、呼吸不畅、六神无主。就算再差劲、再坏,那也是她的亲哥哥!她不能没有他呀。 “嫂嫂,我们该怎么办?我只有这一个哥哥。”苏善水抹着泪,断断续续把话讲清楚。待闻到女子身上香甜的气息,她呼吸一滞,只觉自己做了蠢事。再偷偷用余光看去,唐惊燕面色空白无表情。苏善水一颗心,更是沉到了谷底――是啊,她天真了,大嫂和大哥是一样的人,怎么会像她一样,担忧大哥的死活呢?她竟然来找大嫂,真是太鲁莽了。 再说新上任的唐惊燕,听到这个消息,心中十分震惊。当然当然,她不是忧心自己的夫君死活,而是心寒,苏家已经到了这个境界?!这两天,金枝给她补充了苏家百年来的威望,唐惊燕以为苏家只是比以前差一些,丈夫一直在牢里关着,她也以为是苏家还没打理好。她万万没想到,苏卓会被问斩?! 察觉小姑子一点点从她怀中退出,唐惊燕懒得理她在想什么,抓住小姑娘手腕,逼近眼前问,“明日问斩?!婆婆知道这个消息了吗?难道苏家没有人能救苏卓……夫君吗?” 苏善水见唐惊燕关心哥哥,心念微动。就见唐惊燕甩开她的手,下榻穿鞋换衣,要同她一起去见婆婆。唐惊燕的两个侍女从外面进来,侍候主子穿衣打扮。苏善水在一旁静静看,心里感动:纵是嫂子千不好万不好,总归是关心哥哥的,这就好。 至于那什么“死后还魂”,既然嫂子不提,她也装作不知道好了。 其实唐惊燕,根本没苏善水想的那么好心。她之所以积极,是想到,苏卓不能死!他死了,她就成了寡妇了啊。当寡妇对原来的唐惊燕没什么不好,现在脱胎换骨的“唐惊燕”,可不想初来乍到,就被动接受身份的变来变去。苏家的担子,她不想挑。 “婆婆!”出了院子,就见叶氏吩咐小厮丫鬟在准备什么,唐惊燕和苏善水一同上前。看到叶氏神情疲累泪痕已干,唐惊燕叹口气,“婆婆,夫君出事了,你不能再倒下了。不然,让媳妇怎么活呢?” 叶氏以前,跟这个媳妇说话,向来是被指桑骂槐地数落的。今日,她和颜悦色地说话,温雅贤惠,倒让叶氏觉得不自在。叶氏扶住女儿的手,对唐惊燕道,“惊燕,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你带着善水,一同去牢房看看你夫君吧,给他送……最后一行,”她忍着悲戚神情,目光寥落地看着园中景致,声调因幽静而显得凄凉,“我就不去了,免得徒增伤感。” 养儿二十年,最后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放到任何一位母亲身上,都是难以忍受的人间至痛。 唐惊燕握住婆婆的手,见小姑子眼眶又开始红了,便安慰道,“不要这样说,夫君不是还没问斩吗?只要有一线机会,我们就不能放弃。婆婆,我问你,”她犹豫一下,低声问,“夫君是真的杀了人?” 叶氏愣住,没想到唐惊燕会问。 苏善水皱眉,不满地看着嫂子,“大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哥是什么样,你还不清楚吗?他也就个霸王玩乐,哪里有那样的本事杀人去?”她自己也是心思透亮之人,说着说着,眼睛就亮了起来,激动道,“哥哥又没杀人,做什么给人诬陷?”转而安慰叶氏,“母亲,大嫂说得对,大哥没杀人,我们就要努力救出大哥。没到最后一刻,总会有办法的。” 迎着叶氏无言的眼神询问,唐惊燕维持着波澜不惊的微笑。心中,更加佩服苏善水了:自己什么都还没说呢,苏善水就一点就通了。可怜可怜,若苏善水是男子,苏家早不是这个样子了。 听到媳妇和女儿那样肯定的说话,叶氏燃起了一丝希望。她想了想,让丫鬟去取了厚重的一包袱碎金银,交到唐惊燕手中。“这是家里最后剩下的一点儿银子了,惊燕,卓儿的生死,就拜托你打点了。”咬咬牙,“如果银子不够,你跟善水去他姨妈家一趟,先借些来用着,以后再还。” 唐惊燕并不知道那姨妈家是哪家,但见苏善水爽快答应,心里也有了点儿底:看来苏家还不是孤立无援,既然能跟那什么姨妈家借银子用,两家关系肯定不错。说不定,救出苏卓,也得靠那家的帮助。 两位姑娘家一起上了马车,此话不提。在唐惊燕的院子里,玉音正蹲在假山后看水里的鱼,背后突然一声沉重的落地声。她回头,见一位英俊潇洒的公子哥从墙头翻下,青衣掀起来一点儿,他毫不在意地整理一番,对她皮皮笑。看看四周无人,才小声对玉音道,“你们家小姐呢?快去通报,说我来见她啦。”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这就是无脑相公 “大公子,我家小姐和苏小姐一起出去了,”玉音皱着眉,看他痞子般的笑僵了僵,垂下头道,“还有,大公子最近不要来找我们小姐了。” 唐家大少爷唐博面皮一抖,紧张兮兮问,“怎么了?是她‘活’过来后,发现了什么?玉音,你怎么这么不小心?!” 玉音还是低垂着头,不痛不痒说道,“小姐没发现什么。只是大公子,你该了解小姐的脾气。小姐前几天吩咐我们,不许再私下里偷东西给唐家,尤其是不许给大公子。小姐还说,下次让她看到你,她打断你的腿。” 在玉音面无表情的叙述下,唐博面皮僵了僵,有点儿退怯了:自家那个妹子的暴脾气,他还是知道的。只是……他压低声音,吼道,“她什么意思啊什么意思?!自家嫁入名门,就不顾家里人了?给哥哥一点儿零头花,她吃什么亏?我就说呢,母亲怎么突然说要回扬州了,肯定是她唆使的。” 玉音无话可说,远远的,传来金枝高亮的喊骂声,“玉音你个死丫头,你跑哪儿去了?!小姐房里你收拾了没啊你这个死丫头。”玉音看看后头,果然唐博的表情更加扭曲:唐惊燕的脾气是什么样子,调教出来的金枝就是什么样子。他还不敢惹啊。 唐博对玉音勉强一笑,俯身拍一拍玉音的肩膀,“好了你乖乖跟着惊燕吧,有时间在她耳边给我说两句好话……唔,我想起来有点儿急事,我先走了哈。”说罢,不待玉音应,又翻墙出去。 玉音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大公子来去如风,眼神晦暗不明。她猛然看到大公子落在地上的荷包,心口微跳,赶紧收起来。一会儿金枝的喊声越来越近,她才从假山后绕了出去,解释,“刚遇到一只猫,忘了时间了。”两个丫鬟说会儿话,一同离去。 唐惊燕疏通了一番牢头,才被好声好气地带到里头。牢房门打开,牢头笑眯眯地玩耍着手中二两碎银子,对两个女子爽快道,“大奶奶掌握时间吧,我让大伙儿都出去,让大奶奶能和大爷说说体己话。”他果然一挥手,把看守的人都带走,用铁链轻轻扣在门上。 “惊燕,善水?”喑哑的男声,从狱中传来。 唐惊燕心中一惊,看过去。而苏善水更加激动,呜咽一声,就进去牢房,抱住里头那个蓬头污面的男人,“哥哥,哥哥!” 原来,这就是苏卓啊…… 唐惊燕前世是做服装设计的,拥有一双慧眼。即使苏卓衣不蔽体、形容惨淡,她仍能一眼看出本质来:苏卓本身,二十岁左右的年龄,生相,非常之俊美。他有淡如远山的长眉,一双比女子更加多情的桃花眼,还有保养得体的如玉肌肤――即使牢狱苦顿,他洗去污浊后的皮肤,仍然会非常娇嫩。 她有点儿理解,为什么唐惊燕会和苏卓一见钟情了。什么看人要看本质,那都是要在你见了这人不反感后。对一个人的第一印象,肯定是表皮。而苏卓的长相,何止让女子不反感啊,简直是喜欢的很!唐惊燕和苏卓这样的人,肯定都是被对方的美貌所惑,一拍而就,顺理成章地成亲,天经地义。 “大嫂……”唐惊燕发呆的时候,苏善水已经和哥哥感伤完了,有些尴尬地喊她。 唐惊燕回神,看向苏卓。苏卓已经放开了妹子,灼灼目光,放在她身上。额,长时间未见的夫妻,该说些什么好?她总不能让苏卓一眼看出来她是冒牌货吧?唐惊燕走上前两步,低声,“我来了。” 苏卓目中闪烁,盯着妻子看,他自然看出妻子有点儿不自在。苦笑道,“惊燕,你不用像妹子一样,抱我什么的。我知道你爱干净,本来还以为,见不到你的。”他低头,看着脚边的枯草,和妻子的锦衣华服形成鲜明对比。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连跟苏卓生活了十多年的妹妹,都没想到哥哥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这辈子,对不起苏家,也对不起惊燕。我走后,你们就忘了我吧。妹妹那么聪明,肯定能嫁给好人家。就是嫁给谁家,也不能忘了母亲。母亲一辈子为我担忧,我死后,她也能解脱了。至于惊燕,”他抬头,看向发呆的妻子,“你有没有带笔墨?我知道你受不了委屈,想写封休书给你。我死后,你可自行婚配。苏家留下的家产,你、你……给妹妹和母亲稍微留一些,其他的都拿起吧。我的东西,自然全是你的。你跟了我,苦了你了。” 这……便是死去的唐惊燕,留给她的丈夫吗?! 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无可救药啊。 少年夫妻老来伴,纵然苏卓和唐惊燕平时吵架厉害,还是有那么一点儿感情的。他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她守不住,就不要她守了,如此体谅。这就是唐静言一直羡慕的夫妻吧?可惜真正的唐惊燕,看不到夫君这一面。自来到这个时代,唐静言一直坦然面对。可只有这一刻,她有点儿愧疚,觉得自己抢了本来属于唐惊燕的东西。 但下一瞬,她又想到唐惊燕是怎么死的了:无论哪一种死因,都不会是为苏卓守身而死。既然唐惊燕从来没在意过这个丈夫,唐静言为什么要内疚不安?! 在苏善水无声的泪水中,唐惊燕慢慢上前,握住苏卓污黑的手。苏卓惊讶,一眨不眨地看着妻子。就见妻子温柔地抬起手,探向自己的面颊,①38看書网滴出水来。他面色微红,没想到妻子在妹子跟前,这么大胆。可他果然想多了……一个爆栗敲在他头上,独属于唐惊燕的女王气场爆发,让可怜的苏卓呻・吟一声抱住头,“我说你傻了不成?!你杀人了么就给别人顶罪!”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夫君撞墙了 “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哦,你死了,把家产留给我?你真特么的傻啊,你不知道苏家都快被你败光了啊,你不知道你死了,你母亲和你妹妹要怎么被人欺负啊?我唐惊燕告诉你,你给我好好活着!苏家不倒,你就别倒。你给我好好地活着!” “大嫂,你干什么啊,不要打大哥了!”苏善水本被唐惊燕的凶狠很震住,但一个爆栗接着一个爆栗打,她仍忍不住扑上去护住哥哥,对大嫂好不容易积攒点儿的好感又快没了,“大哥都这个样子了,你还下得去手。” 唐惊燕顿一顿,尴尬地挥挥手,别过头,偷偷舒口气:她当然不敢告诉他们,自己一看到苏卓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手就痒痒;而且感觉,这个身体,是会武功的!她初时惊讶,有点儿忍不住想拿苏卓做实验。还好苏善水制止的快,让她想起,唐惊燕扬州家里就是开武馆的,本身脾气又泼辣,会武功很正常。她禁不住得意:穿越一场,学会武功了,赚到了啊。 见唐惊燕别过头不和苏卓说话,而苏卓尴尬地不知如何是好,苏善水连忙说话,来缓和气氛,“哥哥,你别放弃希望啊。咱们家没人在朝堂,可姨妈他们家、还有夏家、韩家,都有人在朝的。大嫂也说了,咱们倾家荡产都要把你救出去!” 苏卓眼睛一亮,他本以为此次必死无疑,但唐惊燕一番话,让他看到了自己死后,妹妹和母亲的可怜下场。而苏善水的话,又让他觉得,自己好像还能翻案?他心中欢喜,却又想到什么,眸子又暗了下去,“明天就要问斩,你一个妇道人家,又能做什么?惊燕你带妹子回去吧,别让她胡闹。” “你认罪画押了?”唐惊燕问。 “嗯,”苏卓低头,为自己的胆量而感到不好意思,“他们要严刑逼供,我扛不住,就……” “你杀人了吗?”这个呆头霸王!唐惊燕冲口,面色不好,语气更不好。 “……没。”苏卓呆呆回答,“你也知道我,我哪有那个胆子?都怪我平时太嚣张,客栈里死了人,所有人都一口咬定是我杀的,哎。” “没杀人你认什么罪?”唐惊燕啐他一口,“要我没做的事,打死我我也不认。你怎么一点儿男子汉气度都没有。” 苏善水也觉得哥哥没胆魄,可是嫂嫂这么一说,就让她忍不住为哥哥开脱,“大嫂,你是不知道,牢狱里的刑具有多可怕,会死人的。哥哥少受一点儿罪,也好啊。”苏卓从小娇生惯养,哪里挨得住酷刑啊。 唐惊燕翻个白眼:苏善水什么都好,就是太能忍。她不过说两句苏卓,苏卓又不会掉块肉,就让苏善水心疼个不行了。难怪那天唐家闹事,就让苏善水架不住了。 说话间,又让苏卓把那天客栈的情形回忆一遍:不过是前两天一个农人在客栈里喝酒,和苏卓发生口角,苏卓仗着霸王脾气,在汉子腰上踢了一脚。当天晚上,那人就一命呜呼。然后苏卓就在众口铄金的咬定中,进了牢。 据苏善水补充,再往前一年,苏卓和那户农家的闺女打得火热,后来却又不娶,得罪了那帮农人。所以此次,苏家也往那农户塞了许多银子,对方却就是不肯撤诉。 苏善水讲述中,唐惊燕拿眼斜苏卓。一年前,不就是“唐惊燕”刚嫁给苏卓那段日子吗?原来苏卓娶她前,还和一个农家女子好过啊。 苏卓碰上妻子似笑非笑的嘲弄眼神,面上燥红,看懂了唐惊燕猜到他那点儿破事了。但眼下,他有直觉,唐惊燕不会丢下他不管。当下舔着脸,对妻子谄媚道,“娘子别误会啊。我那时候不是见了你,才不娶那谁了吗?那谁和娘子比起来,当然不能看啊。”他这倒是实话,那什么女子他早就不记得长什么样了,也从来没想过娶回家,连纳妾都没想过;倒是唐惊燕的长相,让他一瞬间就决定娶回家――虽然此后一年,他见识到了唐惊燕“河东狮”的本性后,一直苦不堪言。 “大奶奶,你们说话说好了没?时间到了啊,奶奶不要为难咱们这些下人了。”外面牢头扯着嗓子吼,惊醒了里面陷入沉思的三人。 唐惊燕还好,苏善水抬头见到哥哥消瘦的面孔,再想想还不知道能不能救出哥哥,说不定这是自己和哥哥的最后一面,更是悲从中来。她拉住哥哥的手,想说些好话,又被大嫂抢了先。唐惊燕拿下巴点苏卓,“你放心,我肯定会救出你的。只是有一样,你得应我:接下来肯定还要让你最后画押,你不许话,不许让我前功尽弃,知不知道?” “我……”苏卓也知道自己的本性,有点儿为难。但他更清楚,不能让妻子和妹妹的苦心白费。咬咬牙,应了下来,“我知道了。” 说话间,铁链声响动,牢头开门进来,躬身微笑看唐惊燕。唐惊燕无奈,硬下心肠不看苏卓可怜的神情,拉着苏善水离开。离去前,又给了对方一些银子,为的是照顾好自家受苦的丈夫。牢头心中感激,诧异地想:苏家大奶奶很温和,跟外面传说的“泼辣”一点都不一样嘛。 谁知牢头送走两个女子上马车,回头准备关照苏卓两句话,就见苏卓背对他,对着墙沉思。然后,苏卓似下定决定,脑袋狠狠往墙上一撞,晕死了过去。整个过程,让牢头看得目瞪口呆――他收回刚才的话:大奶奶对可怜的大爷做了什么?大奶奶前脚刚走,就让大爷痛苦得用头撞墙?! 当天下午,苏家少夫人的“泼辣狠毒”之名,更是传得比以往愈加凶残。都说苏家少夫人好没良心,夫君快死了,她还把夫君气得要撞墙。这个女人,太坏了! 而女主子唐惊燕,暂时还没听到这些闲话。她把苏善水派出去,管其他几个大家族借银子、和官府套关系。而自己,则去扬午门,为丈夫,击鼓鸣冤,伸张大义!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挨打 长安城中,有个离皇宫最近的扬午门,是为平民百姓设的击鼓鸣冤的地方。这冤情,会越过各层高官,直达圣听。但皇帝又不是每天闲的没事干,天天听这些鸡毛蒜皮的冤情。于是有个规定:击鼓鸣冤者,自己先被打三十大板。 苏卓是苏家大公子,平时没人会得罪。如今下令问斩,必然是上面直接的意思。要找人疏通,就找最大的官。 唐惊燕一咬牙,想着为了救出苏卓,她拼了! 守护扬午门的两个侍卫,远远看到一位貌美妇人往这边走来,心中惊讶。这女子问了这里是不是“扬午门”后,就点点头,继续往里走。他们两个忙拦住,“夫人,你没弄错吧?有什么冤情是要进这里的?” “我夫君明日午时问斩,他有大大冤情,难道我不该来这里吗?”唐惊燕美目眯起,说话毫不留情,就让两侍卫头皮发麻。跟随她的丫鬟金枝也趾高气扬地抬着头,其实心里见到这些人就发突。 吵闹间,一位锦衣青年步出,见是一名女子,皱眉,“这扬午门几年都不见得有一个人来申诉,况且还是女子!你想好了,万一还没把冤情传到上面,人就被打死了,那你可冤了。” 在这种地方,还能说得上话的,恐怕身份不低。 唐惊燕审时度势,当场跪下,情真意切地诉情,“请大人明鉴!我夫君乃是名门苏家大少爷,苏卓。他并未杀人,却被人诬告,明日午时问斩。民妇为夫君觉得不公,特来鸣冤。当今陛下乃千古明君,一定会为民妇的夫君伸张正义的。” 青年听到“苏卓”的名号,目光微暗。他打量这名女子,身形苗条,姿容艳丽,眉眼隽秀中带份倔强,不卑不亢,便是苏卓那位有名的“河东狮”了?说起来,苏卓在长安城里是混帐,他那个妻子也不是什么善茬。他没想到,这女子,倒跟他想象中的五大三粗,完全不一样。 “请大人为民妇做主!”见这青年光看不说话,唐惊燕再大声喊一遍,同时目中盈泪,乍一看,真真痛不欲生。 “你想挨打,本王……本官当然不拦,只是提醒一句:纵然冤情传到陛下那里,陛下也不一定就能查出真相。”青年冷声冷气,“做人,有时候糊涂一点儿好。” 唐惊燕皱眉,“我不求陛下立马释放我夫君,只求明日午时不问斩!”见青年没反应,她再拜一下,站起,往门中走去。里头,果然有真正的高官和军士在迎接她。三十大板啊,她必须得挺过去。 门口的青年见她一点儿怯场都没有,惊讶愣住,再摇头微笑。 牵马的小厮上前,恭敬问,“王爷,咱们回府吗?” “不,”当朝七王爷君炜摇头,“进宫见皇兄去。” 小厮惊讶极了,七王爷可是从不管朝事的。“王爷要为这个女子,向陛下求情吗?不太好吧。” 君炜瞥他一眼,再眯眸瞅向扬午门中,“当然不是,只是去宫中看场好戏。”他要瞧瞧,苏卓这个有名的“河东狮”,能为苏卓做到哪一步。 再说扬午门中,唐惊燕已跟众人交涉完毕。众人念她女子挨打不雅,准她口中塞布、去摆刑具的屋中挨打。唐惊燕目中无惧,往里走。金枝却拉住她,都快哭了,“小姐,算了吧?你要有点儿三长两短,我们可怎么办?” 唐惊燕看金枝,平时嚣张,这会儿又哭得怯懦。心里叹息:她才十几岁,跟着以前的唐惊燕横行霸道,也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恶奴罢了。她有义务把这个美丽的少女往好的地方引。于是柔声,“金枝,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做什么,都要交换啊。”又怕自己一会儿挨打没体力鸣冤,吩咐道,“打完后我没力气的话,击鼓的事就交给你了。那个时候,我和你家少爷的命,都交到你手上了。” 旁边的军士还犹豫,“大奶奶,你想好了?这没必要吧。” “婆婆妈妈,算什么男子汉!”唐惊燕一一瞪过去,“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来吧。” 金枝张大嘴,说不出话,就看唐惊燕在众人前走进了屋。阳光拂过唐惊燕的裙裾,她发间的金钗摇摇,光芒闪烁。金枝第一次觉得,她家小姐这么美丽! 旁边的几个站岗军士也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妇人走进屋,听到里面噼啪的打声,也敬佩无比,“这是哪家姑娘?好有勇气啊。” 金枝得意道,“我家小姐唐惊燕,是苏家大少奶奶!” 时间,好像变得极为缓慢。军棍一下下落在唐惊燕身上,背部疼得已经没感觉了。她额上的汗一点点掉落,嘴里咬的狠,白布上都带了血。她想想些别的东西来转移注意力,却根本没办法。 只凭着一股意气,死撑着不晕过去。笑话!她是来击鼓鸣冤的,要真晕了,苏卓可怎么办?苏家可怎么办?她现在既然成了苏家长媳,就要靠自己的能力,救出自己的夫君,重振苏家! “小姐,小姐……”昏昏沉沉中,听到金枝的哭喊。 唐惊燕费力地抬起头,才发现一切都结束了。为首官员敬佩地为她张罗轿子,“本官还从未见过苏夫人这样的女子,当称得上女中豪杰啊。” “不敢当,”唐惊燕苍白着脸苦笑,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疼,“那我夫君……” “请苏夫人放心!本官已将苏公子的案情报给陛下了,晚上旨意就应该能到苏府了。”官员赶紧说,陪着她出去,“苏夫人太了不起了,太了不起了!” 唐惊燕放下心,擦把汗,扶着金枝出了扬午门。用她一顿打换苏卓一条命,值了。 同时,苏卓的案情被重新上报了给皇帝。皇帝听了七王爷和下面官员的报案,好笑,“这唐惊燕,倒会摸朕的脾气。朕本想杀了苏卓……她给朕这么一闹,得了,先吊着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张氏不肯多借钱 苏善水在下人的带领下,见了温家主母叶氏。温夫人多年吃斋念佛,性情平和。甥女被带到她屋中,瞅着女孩儿憔悴的神色,温夫人已经目中含泪,一把将甥女抱在怀里,“可怜的善水,你真是受苦了。你哥哥可有消息了?” “姨妈,”苏善水听到温夫人嘶哑的声音,自己①38看書网掉下,只乖巧擦掉,强笑,“姨妈别担心,我嫂子给哥哥想办法去了。她说她肯定会救出哥哥,托我来管姨妈借些银子。” 温夫人念了声佛,惊讶极了,“你嫂子?就她那个个性……你娘好几个跟我说起她,都说凶煞无比,家里的恶霸。怎么她给你哥哥出头?不过肯帮忙,就是好的。” “我娘也这么说呢,”苏善水凑在温夫人耳边,小声说,“就那天,我嫂子‘还魂’后,就跟变了个人。虽然还是泼辣,但感觉少了戾气。我和我娘都不敢多问,就怕她又变成以前那个性子。” “是这个理儿。”温夫人点头,赞同妹妹和甥女的做法,“妹妹这些年身体不好,你又是个‘泼出去的水’,你哥哥又不敢忤逆她。只要她不在家里头闹得厉害,其他小事,你们睁只眼闭只眼就过去了。” 苏善水点头称是。 正说着话,一道爽利的笑声从外传来,温夫人笑着道,“善水不是要借银子吗?管这位找就行了。以后还有什么难处,也不用找我,直接跟她说!她敢不给。” “夫人的话,我当然不敢不听啊,”进来的是一位华服美妇,年龄二十多,因保养的好,肌肤胜雪,容光散发,揭帘进门的动作十分快,可见平时就是个急性子。她笑嘻嘻地招手把善水叫到身边,“表妹来了?你可真是的,缺银子管我要就行了,跟夫人提,夫人又不管。” 这是温夫人的媳妇,张氏。听说在娘家时就是被当男孩子养的,嫁到温家后,因温夫人性格软和,立马把府中事交给张氏处理。张氏本性好强,这些年处理下来,几乎都没出什么错。她如今跟苏善水说话笑眯眯的,苏善水心中却明白,比起仁厚的温夫人,这位才难打交道呢。 果真,张氏从温夫人屋中领走苏善水后,一路回去,就拉着姑娘的手,说府上人口多啊,入不敷出啦,田里收成也不好哇,夫人不管家不知当家难呀,你苏家都没银子我们温家哪来的钱啊……本就是自己来借钱的,她多说两句也该,苏善水一路忍着气,心里早觉得很委屈。到库房门前,张氏才对着苏善水叹气说道,“不是我说,善水,你那个哥哥也太混帐。我早就说了,你们还纵着他,得,现在出事了吧?我们家这些年也艰难,你是知道的,可是亲戚家,我们又不能不管――这样吧,我这里有姑娘们这个月的月例还没发下去,整整二百两,你先拿去用吧。” 二百两?! 苏善水脸都气白了:她和嫂子今早出门时,娘就给了二百两。结果自己来温家借银子,就借了二百两!她张氏每天在外面放高利贷,从祖母夫人那里刮银子,每个月私房钱能攒多少呢,却只借给她二百两!可是她能怎么办?人家借钱给她,是人家的好意!就算一分钱不给,也是应该的。 苏善水只好强笑,“多谢嫂子,这些钱我们很快还。” 张氏一边让账房先生做账取银子,一边爽快地摇摇手,又亲亲热热和苏善水说话,“姑娘这是什么话呢?这点儿银子,咱们亲戚家,还说什么还不还的,等你们家渡过难关再说吧。” 苏善水称是,张氏扭头就去和旁边的两个婆子说话。从园林外进来三四个婆子和小厮,看到苏善水,眼睛就亮了,赶紧跑过来,“小姐,赶紧回府吧!大奶奶被打了,下不了地呢,夫人要小姐赶紧回去。” “呀!”苏善水从张氏那里取了银子,心一下就跳快了。她只知道嫂子说要救哥哥,怎么个救法,她却不知道。拉着这婆子和小厮问,又什么都问不清楚,当下急得都快掉眼泪了。 “既然府上出事了,妹妹先回去吧,”张氏安慰她,扶着她往外送,叹息道,“听嫂子一句话,别急。要是家里出了什么事,赶紧来这边也说一声。我们能帮忙的,尽量帮。” “多谢嫂子。”苏善水顾不上客气,出府乘了轿子就匆匆走了。 张氏摇摇头,看着她的背影,嘴角微微扯。旁边老婆子好奇问,“苏姑娘好歹是夫人的外甥女,大奶奶就给二百两打发,不怕日后被夫人说吗?再说,他们苏家现在是失势,万一以后又活过来了,记起这茬,咱们怎么办?” 张氏抱胸冷笑,凤眼斜过身后的下人,扭腰走进园中,“苏家出了个苏卓和唐惊燕,还能指望什么?你看他们苏家以前多风光,现在还要管咱们家借银子,就知道他们家没几天活头了。这种靠不上的亲戚,拉拢来有什么用?再说,我说错了吗?咱们家这么多张嘴,他们苏家现在统共才几个人吃饭啊!这比起来,咱们家花银子的地方,比他们家多了去了。一时间拿不出银子来,也正常。而且你光看苏善水稳重,可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她敢跟我争吗?这事就算到夫人那里,我毕竟是为了我们家着想,夫人顶多说两句,又能把我怎样?” 一番话下来,众人齐齐点头,果然是大奶奶有法子啊,真不愧是当家的。 此话不提,再说此时的苏府,唐惊燕进了门就被竹辇抬着,进了屋就找来大夫看。叶氏听闻消息,赶紧来问情况。有了唐惊燕的吩咐,金枝站在廊下,把唐惊燕的壮举添油加醋说了起来,边说边哭。等到她讲完的时候,叶氏也红着眼,万万没想到儿媳妇竟有这样的时候。 正巧大夫出来给她说少夫人的伤,叶氏大手一挥,“用最好的药!惊燕是为了卓儿啊,我们不能委屈了她。”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调教丫鬟和妾侍 唐惊燕给身上上完药,顾不上跟婆婆和小姑子说话,就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时,月上中天,屋中一派寂静。她咳嗽两声,外面立即有纤弱美女捧着茶水进来,跪在她床前,声调因紧张而绷紧,“大奶奶醒来了?金枝被夫人叫去拿东西了,玉音去膳房拿了些吃食,宁然伺候大奶奶起身。” 唐惊燕还觉得肩膀热辣辣的疼,不过她性坚毅,不去想,倒不觉得受不了。慢慢坐起,看着跪在地上的美人儿,漫不经心道,“我这几日怎么没见过你啊?哪房的?”她初初醒来,昏昏沉沉,根本没听清这女子絮叨叨一堆话。 女子吓得手一抖,手中茶盏掉地,发出砰的巨响,把唐惊燕慵懒的神经完全吓醒,瞪着她。 “对不起对不起……”宁然完全吓傻,哭着去捡那碎片,却又把手给划破,流出了鲜红的血液。 “怎么了怎么了?”金枝风风火火地掀帘子进来,看到宁然跪在地上,又是一地碎了的茶盏,登时什么都明白了,一声冷笑伸手在宁然腰上一掐,快声骂起来,“你这个贱胚子,跟了夫人,就以为自己长脸了吗?以为我们小姐拿你没办法了是吧?你看今天为了讨好我家小姐,夫人还不是把你送回来了!你还敢对小姐不敬,我把你……” “金枝闭嘴!”唐惊燕一声冷冷的打断,把金枝吓得住了嘴,“跪下!”金枝不可置信地仰头,碰上小姐冷冰冰的眼神,只好不服气地跪了下去。恰时动静太大,连玉音都进来看,被唐惊燕吩咐带着宁然去把手处理下。 如今屋中,就剩下跪着的金枝了。唐惊燕抚着胸口吸气,无奈地看着这个丫鬟:借着自己的胆子,天天在苏家作威作福,实在是太嚣张了,她得管管。缓了口气,轻声,“金枝,你有没有觉得,我和过去有什么变化吗?” 金枝小心看着唐惊燕的眼色,谨慎答,“小姐好像没以前那么……嗯,喜欢武力?”她说的很委婉,实际情况是,以前的唐惊燕一不顺心,丫鬟小厮全是她发泄的对象。连苏卓有时候都被她打得鼻青眼肿,出门被笑话。但唐惊燕醒过来后,感觉没以前那么厉害,都不怎么发脾气了。 “你知道我为什么变化了吗?”唐惊燕制止她说下去,自己主动开始解释,“一是,我死过一回后,看透好多事。以前我太跋扈了,这府上有多少人面前怕我,背地里想害死我呢!可他们都是苏家人,怎么都会被夫人和小姑给护住。我动不了他们,只能说我是被汤水给噎死的。其实,谁敢让我知道真实情况是什么呢?” “小姐原来一直怀疑是有人下毒吗?”金枝口快,被唐惊燕瞅一眼,赶紧捂住嘴放低声音。 唐惊燕望着外头茫茫夜色,思绪一时似定住。好一会儿,她才叹口气,接着讲,“二是,你恐怕不信,我死后,还去了阴曹地府呢。” “啊!”金枝被吓住,瘫坐在地。这个时代的古人,还十分迷信,对鬼神之说很敬畏。唐惊燕想震慑住这丫头,就只好用怪力乱神来给自己找借口了。 “到了阴曹地府,我才知道,原来人生前做的每件事,都会被记着,到死后再算账呢。拿火烧啊,扎钉子啊,不能投胎啊……当时我就吓得出了一身冷汗,金枝你都不知道,那地方有多可怕。”唐惊燕一脸心有余悸的反应,拍着胸口直念佛,“还好我回来了,就是以后得时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了。我真怕死后,真跑到那里去。” 唐惊燕看去,金枝早吓得呆坐在地。她面色惨白,好像死过一回一样。唐惊燕心里一顿,想着这如花似玉的姑娘被自己吓着了,自己是不是说的太狠了?她正想补救,金枝“哇”的一声哭了,跪过来趴在床边,“小姐,我以后再也不、不……” 宁然和玉音走进来,宁然的手已被雪白绷带抱住,脸色也好了些。唐惊燕看了眼波澜不惊的玉音,心中更加肯定,这个丫鬟太不简单了――宁然出去前,唐惊燕跟个吸血鬼一样吸进了宁然的血;回来后,玉音又成了那个补血的,让宁然又活过来了。 宁然和玉音看到金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也吃了惊。但慑于唐惊燕的余威,她们两个只乖乖站着,都不敢乱说话。好歹金枝哭完了,唐惊燕才招宁然坐在床头,拉着她的手话家常,“听说你那天,嗯,伤了身,被小姑带去养伤了。怎么今儿个,婆婆让你到我这边了?”她心知肚明,那时候宁然被欺负的上吊,她救了后那姑娘也不敢来见她。 宁然是个命苦的,从小被卖进青楼,因有几分姿色,又被苏卓玩耍时买进了府。苏卓本就是个混帐的,高兴时赏一赏宁然,不高兴时就对宁然一阵拳打脚踢。唐惊燕嫁过来后,更是不喜欢宁然,天天冷言冷语,还纵容金枝欺负宁然。所以,唐惊燕出事后,宁然立马被婆婆和小姑领走了,就怕唐惊燕再欺负这可怜的姑娘。只是没想到,叶氏又把她给送进来了呢。 玉音知道因为宁然妾侍的原因,唐惊燕看到这人就添堵,而宁然又胆怯、多说多错,她赶紧帮忙说话,“因为小姐受了伤,婆婆怕两个贴身侍女还照顾不好小姐。左右宁姑娘以前也是伺候小姐的,夫人那里又没什么要紧事,就把宁然送来,让小姐先用着。” 宁然醒了神,赶紧跪下,讨好道,“金枝和玉音服侍大奶奶都一天了,晚上肯定累了。我就睡在外头,大奶奶有事就喊一声。我睡觉浅,大奶奶一叫,我肯定会起来的。” 唐惊燕嗔道,“你是姨娘,平时在我跟前树规矩就行了。大爷都不在,你又不是丫鬟,服侍我做什么?”转头吩咐金枝,“你怕出事,我也不多话。金枝把外间收拾一张床出来,给宁姑娘睡觉用。伺候我是金枝和玉音的事,不干你关系,”拍拍宁然的手,笑,“你好好地睡你的吧,我夜里也没什么事。”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夫君不用问斩了 除了刚听过唐惊燕一番瞎话的金枝点头,出去收拾。宁然和玉音一起惊住了,这完全不是唐惊燕的性格啊。唐惊燕不让宁然睡在床前都算好的了,怎么还给一张床出来?!该不是唐惊燕又想着什么花招吧。 可是宁然没勇气质疑唐惊燕,唐惊燕给她好脸色,她就感激不尽了。当下呆呆站在原处,等着唐惊燕还有什么吩咐。 唐惊燕懒懒靠着枕头,姿态舒服极了,甚至打个哈欠,“你不要怀疑我怎么对你好,等大爷出来了,还要靠你伺候大爷呢。你替我照顾好大爷,就算感激我了。”她这话说的,算是间接上告诉几个女子,苏卓是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宁然听闻苏卓没事,激动得热泪盈眶,匆匆行礼,出门去了。 玉音服侍唐惊燕入睡,似试探性地说了一句,“小姐醒来,这性子,似乎仁厚了些。” 唐惊燕早猜到玉音肯定会问的,她又把骗金枝的那鬼话说了遍。看玉音似信非信的样子,她微微一笑,“你还记得那碗毒药不?我才是怕了自己太坏,有人害我我都不知道是谁。而且我发现,武力永远是最没用的,御人最好的,是凭个人魄力。既然我重活了过来,当然要反省自己,做个真正的苏家少夫人。” “小姐说的是。”玉音退下,熄了屋中灯火,慢慢走出去。她站在廊下,发了一会儿呆:没想到,小姐根本没忘了那碗药的事啊。她还以为小姐一直不提,是早就不在乎了。看来,有些事,要变得不一样了……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呢? 次日早上醒来,唐惊燕撑着还疼的身体,出院子去见婆婆叶氏和小姑苏善水。进了大厅,果见这对母女早已醒来,坐立不安神情焦急,外面一群鸟飞都能把她们吓一跳。唐惊燕给婆婆请了安,苏善水也给嫂子见了礼。叶氏只随口说她身体不好就在床上躺着好了,苏善水对她投来感激一眼。唐惊燕微微一笑,坐下喝茶,“没关系,我也想早点儿知道夫君的消息。” 唐惊燕虽然没有叶氏和苏善水那么紧张丈夫的死活,但这毕竟是她来到这个时代,做的第一件大事啊!挨打也挨了,苏卓也骂了,银子也疏通了,她能做的努力全都做了――如果苏卓还是被问斩,她只能说自己活该是寡妇命了。 一早上,三个女人安静地坐在大厅里,一句话不说。时不时就抬头往外瞅,离中午的时间越近,她们越焦躁。就在叶氏急得快掉眼泪的时候,外面三五个小厮跑进来,兴奋跪下,“夫人,大奶奶,小姐,皇上恩典,要把大爷的案子重审!今日问斩的名单里,没咱家爷呢!” “阿弥陀佛,”叶氏一身虚汗,坐倒在椅上,第一件事就是闭眼感激菩萨。同时醒神,过来就要给唐惊燕下跪,“惊燕,真是谢谢你昨天那身伤。如果不是你,卓儿还不定怎样呢……”老人家感情丰富,说着说着又哭了。 唐惊燕可当不起叶氏这一跪,赶紧扶起,“母亲,咱们一家子,说什么二话呢。我救自己夫君,是应该的。”她心中安定下来,又扭头嗔骂那报讯的小厮,“让你们去打探消息,怎么这时候才回来?不知道母亲等的着急吗?” 小厮大喊冤枉,“是路上碰上温家少爷,温少爷管我问了大爷的事!我心里高兴,就赶紧说了。这才耽误了时间。” “哎呀,先不管那个了,”苏善水心急,抱住叶氏胳膊,沉声,“母亲,哥哥既然待审,我们得再跟哥哥通通气。我就怕哥哥又糊涂,说了不该说的话,证据放到别人手上。” “对对!善水说得对,”叶氏连连称是,经过此事,她已完全信任唐惊燕救丈夫的决心。而且比起还没出阁的女儿,唐惊燕那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更适合到处跑。当下又准备银子,吩咐唐惊燕和苏善水出门,再去牢狱里,替自己看看那不孝子。 唐惊燕见叶氏如此着急,知道她高兴坏了,自己心里也愉快,当然不提自己还受着伤,爽快和苏善水一起出府,往牢狱去。只是这一次,再没有昨天那种“催命”的急迫感,再加上坐上马车,苏善水才想起嫂子背上还带着伤,就吩咐马车驾的慢一点儿,走到牢狱就行了。 从昨天回来,唐惊燕还没和小姑子说上话呢。当下坐马车无事干,就问苏善水昨天去温家的情况如何。她本意是打探温家和苏家的关系,却不料勾起苏善水别过头,红了眼圈。唐惊燕再三追问,苏善水才把在温家受的委屈,①38看書网给唐惊燕听。 “其实那张氏做得挺对的,我要是她,我也这么做。不然这么个大家族,怎么守财啊?”唐惊燕承认,她有点儿好奇这个张氏了。听说苏家和温家都败落,温家却还过得不错,应该归功于温夫人那个了不起的儿媳妇。 嗯,总有一天,她唐惊燕也要成为这样的人! “我也知道她没错,可我们家现在危急,她也太……”苏善水不好说人是非,只是抿嘴,气道,“这也就两位嫂子做得出来。” 唐惊燕知道小姑子气得不清,又心中安慰:苏善水现在敢跟她说这些,必然是一步步开始信任自己了,这是进步啊。她笑一笑,调侃小姑子,“好了好了,嫂子说错了!这么着吧,下次那张氏还敢这么欺负你,你跟我说,我帮你把她骂一顿!” 苏善水捂嘴乐,偷偷拿眼斜唐惊燕。唐惊燕不解,苏善水才笑嘻嘻道,“不要嫂子出头,嫂子把金枝借给我用,就没人敢欺负我了。”她说完,又暗想自己说错了话,怎么能当着唐惊燕面说她丫鬟嚣张呢。她心中着急,忐忑不安地瞅唐惊燕。好在唐惊燕只挑了挑眉,并不介意,苏善水才放下了心。 车中姑嫂二人正说说笑笑着,车帘被风吹起,苏善水无意中往外看了一眼,脸色登时变得颓然。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夏瑶被卖了 外面锣鼓喧天,唢呐吹打,光是听着声音,就喜庆的很。唐惊燕无法理解,苏善水何以露出这么一副伤心欲绝的表情。她扫了小姑子一眼,自己撑起身向前,掀起帘子往外看。“怎么了?” “回大奶奶,是袁侍郎家的二公子和夏家三小姐成亲呢,”车夫不答,是外面一辆马车里坐的金枝下来,探了探情况来帘子边上禀告。小姑娘撇撇嘴,明显对那亲事不感兴趣,“大道上现在走着迎亲队伍,咱们过不去,两位小姐等一等,过一会儿就能走了。” 可是面对着苏善水沉静下来的面色,唐惊燕还是没明白小姑子刚才是怎么回事啊? 她伸长脖子往外看,也只看到最前面一个模糊的红衣影子,自然是那新郎官了。骑着高头大马,胸前一朵大红花戴着。那脸嘛,这个方向看,只能勉强觉得不错。 唐惊燕福至心灵,震惊地瞪着小姑子,“善水,你喜欢这袁家二公子?”小姑子虽然到了该嫁人的年纪,可看着沉稳着啊,不像是思春不住的…… 苏善水被嫂子的话震住,脸憋得通红,半晌才说出一句,“嫂子胡说什么啊!”这个时代的正常女子,思维很传统,还是很羞涩的。不是每个人都像唐惊燕这么“惊世骇俗”。见唐惊燕挑眉,生怕嫂子再说出更加不得了的话,苏善水拉着嫂子的手,叹口气,“我脸色不好,是因为这新娘,夏家三小姐,和我相熟。我眼见她嫁给袁林那种人,当然心情不好了。” “何解?”唐惊燕做出“虚心听教”的表情,对这些宅门八卦十分有兴趣。刚才她没反应过来,但在苏善水开口的时候,她已经想起了,苏韩夏温,四大家族。其中一家,正是“夏”家呢。看来四大家族平时来往挺亲密的啊,苏善水对每个家族都像是很了解的样子。 “那袁林,是长安城里有名的纨绔子弟。在家时,就忤逆父母,打骂丫鬟和妾侍;在外面,斗鸡走狗,赌博斗殴,欺负良家妇女……怎么坏他怎么来,”苏善水说的磨牙,“听说性格特别凶暴,连女人都打。我们以前玩的时候,还说呢,嫁谁都不能嫁这个袁林。” 唐惊燕一双滴溜溜的妙目把小姑子打量,噗嗤乐出声,“哟,这描述,不是跟你大哥很像吗?” 苏善水一愣,想起外人对苏卓的评价,再由大嫂这么讥笑出来,自己脸刷的就红了。但她仍嘴硬,“大哥虽然混帐些,可没到那种地步啊。哥哥从来没打过我和母亲,就是宁然也只当丫鬟用罢了。从来没无缘无故地欺负人。”再说,大哥混帐,能混帐过大嫂吗?平时在外面那么嚣张,回到家还不是被大嫂打的命。这种话,苏善水当然不敢当着唐惊燕说,在嘴里溜一圈就换了说法,“这个袁林比大哥坏多了!大哥有嫂子管着,可是我那好姐妹夏瑶,又不是嫂子这样的……女中豪杰。” “嗯?” 苏善水面色黯淡,摇摇头,“嫂子平时都是去欺负别人的,怎么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怎么也糊不上墙,是被人欺负的。夏瑶虽然外头光鲜,说是夏家三小姐。其实呢,她是庶出的。庶出的孩子,比不上嫡女身份高。夏瑶性子又软,连身边奶妈都敢骂她。我私下也跟她讲过几回,她总说‘我是庶女,人微言轻,得过且过吧’。次数多了,我也没法说。那时候在温家住,我们姐妹还能罩着她。但前段时间,咱们家出了事,我就离开温家了。其他姐妹也不好在温家住下去,都走了。哥哥的事让我每天焦头烂额,都是好久才知道,夏瑶被她爹娘许给了袁林。” 唐惊燕从水果盘中拾起橘子来,剥皮吃。此时迎亲队伍已经走过去了,马车也开始继续走。苏善水,还是义愤填膺中。唐惊燕摇摇头:听苏善水这描述,夏瑶嫁给袁林,真是一出“杯具”啊。 苏善水说的悲伤,咬着牙冷笑,“嫂子你知道夏瑶怎么被许配出去的吗?是她爹贪得无厌,看中袁家给的聘礼,就把女儿给卖了!” 唐惊燕一惊,没想到世上还有这样的父亲。她笑笑,“夏小姐还是一声不吭?这性子也太好使了。” “嫂子你说错了,夏瑶这次还真的急了呢。她也知道就她这性子,到袁家也是被欺负到死的命。她跑去求了夏老夫人做主,老夫人也惊了一跳:因为夏瑶平时跟我们住在温家,又是三爷家的孩子,老夫人并不管的。这次三爷做的太过分了,老夫人把三爷叫过来骂了一场,让三爷把亲事退了。可是三爷乘了骂,等老夫人说要退亲时才急了,说;我欠袁家银子,夏瑶是我女儿,我把她嫁出去有什么不对。老夫人说;你欠人多少银子,我替你还。三爷说出三千两时,夏老夫人当场晕了过去,搂着夏瑶直哭苦命。这样多的钱,老夫人是不可能一下子还上的。而且就为了夏瑶这么个庶女,也不值得。” “我去看夏瑶时,她已经死心了,哭着拉住我说;早知道这般命苦,当日就嫁个平民子弟,也没什么不好的。” 唐惊燕皱着眉,光听着也觉得可气,“这是亲爹吧?” 苏善水见唐惊燕起了疑心,便小声凑到她耳边,“嫂子猜得不错,并不是亲生的。夏瑶原是夏四爷在外面的孩子,后来四爷病死他乡,就把夏瑶过继给三爷了。三爷好赌博,三夫人耳根软心气高,还特别爱财,平时对夏瑶一点儿都不好。眼下为了点儿钱,就把夏瑶丢出去了。” 唐惊燕恍悟,陪着苏善水长吁短叹一番,不再吭气了。但她越想越觉得不对,苏善水跟她讲这个干吗?那夏瑶,和她唐惊燕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啊。仅仅是为了一点儿八卦? 唐惊燕假作漫不经心地打量垂着眼的小姑子,脑中把这些家族里错乱的关系理了理,心思乍然明堂了,继而觉得好笑急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又见到夫君了 细看起来,夏瑶的境遇和苏善水并不同。但仔细想,还是能寻到一点儿相似处的。夏瑶是被非亲生的父母打压,几乎是被卖出去。苏善水呢,以后的婚事,多半是由苏卓和唐惊燕做主的。苏卓虽说疼妹子,但唐惊燕不一样啊。本来苏善水还想着经历唐惊燕“死”一事,哥哥会休了这个泼妇。但现在看,唐惊燕醒来后变得很不一样,也没做什么对不起哥哥和自家的事儿。休妻一事,估计是不可能了。 以后,万一唐惊燕也为了钱啊利啊什么的,把苏善水嫁出去,晾苏卓也不敢反抗。而苏善水性子是挺沉稳,可比起唐惊燕来说,却远远不足。 现在,苏善水就在小心试探唐惊燕呢。她的婚事,既然以后是由唐惊燕做主的,她总要知道嫂子是个什么意思吧?苏善水是个姑娘家,许多话不敢明白说出来。因此心中急切,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好揪着衣袖,小心翼翼地查看唐惊燕的表情。 唐惊燕本来是打算做个好嫂子啦。可是苏善水这么不信任她,让她心中也添堵。她慢悠悠地剥着橘子吃,就是不再搭话了。任苏善水急得不行,唐惊燕且悠悠然地晒着她吧。 如此一番,等到了牢狱,疏通过狱卒,她们两个女子又见到了苏卓。比起上次的惨不忍睹,苏卓这次,被单独关在一个牢房里。虽还是粗布衣服,手上脚上挂着铁链,额头上还起了个大包。但比起上次,好歹强多了。 牢门打开,苏卓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是妻子和妹子,心中高兴。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妹子心事重重的样子,而妻子则十分悠然淡定。还嘲笑了一番他,“夫君,你额头起了好大一个包。外面又有人说我欺负的你。” “那些胡话娘子千万不要信!”苏卓傻笑,又看看苏善水,“惊燕,你知道妹妹这怎么了?”怪他本能反应,就觉得是唐惊燕欺负苏善水了。可是看唐惊燕似笑非笑的淡定模样――应该不是吧? 苏善水好歹回了神,赶紧说,“不干嫂子的事。是我刚才下马车的时候,被太阳晒得晕了点儿,情绪有些低落。”怕苏卓再问,也怕唐惊燕那不怒自威的美目盯着,苏善水赶紧转了话题,问起苏卓这几日如何?上头准备怎么审他的案子? “都好都好,上头挺关照我的,还给我换了新牢房。他们估计也觉得自己判错了吧,哈哈。”苏卓得意。 唐惊燕撇撇嘴:呆头鹅!明明是她那顿挨打的作用。但说出来显得多矫情啊,即使苏善水看了她好几眼,她也硬是没说出来。 苏卓又愁道,“毕竟死了人,这怎么判,起码都是要坐牢的啊。”他发愣半晌,心灰意冷,可又强撑着打起精神来,“家里怎么样?有没有因为我这官司有什么影响啊?母亲还好吧?” “都好,都好。”苏善水含糊道:怎么跟大哥说呢?自他进了牢,家里可精彩了。他对外面一无所知,都不知道为了救他,家里早花了几千两银子,铺子田地都卖了好多,能散的仆人也散了。如今大院里就剩下她们娘三,顶多没饿死罢了。 唐惊燕咳嗽一声:苏家现在这个样子,也有以前的唐惊燕大闹的结果。她得收拾残局、一定得把残局给收拾妥当了。当下又吩咐苏卓一番,无非是千万不要画押认赃啊,几大家族里还是有人在朝的,多疏通疏通也能保你,再加上这案子皇帝要亲审了,那帮落井下石的也不敢嚣张。只要苏卓你挺住,什么都不是问题。 拉拉杂杂一番,时间又到了。夏日闷热,唐惊燕昨天又挨了打,今天因为担忧也一早上没精神,站在空气混浊的牢中跟苏卓说了半天,头昏眼花、胸闷气躁的。牢狱一说时间到了,她就有种“解脱了”的舒适感。理也不理其他二人,赶紧往外走,呼吸新鲜空气去。 苏卓望着妻子快步离开的样子,拉住妹子奇怪,“她怎么了?昨天不是好好的吗?”难道他又做了什么,让唐惊燕生气了? 苏善水想一想,凑到哥哥耳边小声,“嫂子为了救你,昨天去扬午门击鼓鸣冤,被打了三十大板呢。哥哥,你得感激嫂子。”见苏卓面容呆滞、双目微红,连手都在隐隐发抖。想必哥哥心中不好受,她心中感叹,微微一笑,去追嫂子了。 唐惊燕醒过来后,比起以前的鲁莽蛮横,更有了运筹帷幄、逻辑清晰敏锐的风度。这样的人,苏善水是不会看错的――哥哥中看不中用,苏家以后怎么走,还得看嫂子。 再说唐惊燕回了家,接过宁然递来的凉茶,默默喝了两口,缓下心头的不适。金枝摇着扇子为她祛暑,玉音则领人端了水盆毛巾等物,准备伺候唐惊燕梳洗一番,再上药换衣服。 宁然端起空了的茶壶出去,被唐惊燕吩咐,“拿纸笔来。”她乖乖应了,就出门去了。而唐惊燕任由丫鬟们伺候,平复自己的难受劲儿。 这富家太太的生活就是好啊!苏家即使败落,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还是够她享乐的。而前主子又是个厉害人物,余威下来,给她提供了不少便利。看现在,光上个药换个家居服,就有多少丫鬟服侍呢。外头竹子映在纱窗上,婆娑拂风。屋里静悄悄的,连根针落的声音都能听到。 唐惊燕的想法在慢慢改变:她原本是打算做个温柔贤惠的长媳,孝敬婆婆,侍奉夫君,合家欢乐。但在苏家做长媳的这几日,她开始觉得,温柔贤惠嘛,马马虎虎就行了。以前的唐惊燕只懂用武力驯服人,下面的人,连同婆婆和丈夫,不都乖乖听她的话吗?现在的唐惊燕,当然不会每天喊打喊杀了,可冷硬些,让别人都不敢忤逆自己,还是很重要的。 没必要她一个首席服装设计师,却驯服不了这些古人啊? 首席服装设计师啊……想起她原来的职业,唐惊燕微微失神。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拿到管家权了 唐静言长到二十多岁,只有一个妹妹相依为命。她从公司下层干起,努力成为首席服装设计师,不过是为了让妹妹过上好日子。那时候唐静言有个理想,就是能一直养着妹妹到老。谁知……一举穿越,不知妹妹现今如何? 如今的苏家长媳唐惊燕在心中寻思一番:自己在现代的财产保险什么的,都写的是妹妹的名字。自己“死”后,妹妹在现代,也能过上很富裕的生活。这算是对她一点儿安慰吧? 脑子乱七八糟地想些有的没的,唐惊燕看着镜中的自己:柳眉杏目,长发如云,如果不做凶恶状,真是个美人胚子啊。这长相,倒跟自己在现代的长相差不多。说不定,唐惊燕真是她唐静言的前生? 一想到自己的“前生”性格这么可怕,唐惊燕打了个哆嗦。 为她扇扇子的金枝却以为她冷,停了扇子后,还疑惑地看了看外头:六月暑天,知了没完没了地叫,小姐怎么还冷啊? 玉音在外头打帘子,“小姐,夫人跟前的曹嬷嬷前来请小姐,说夫人有事跟小姐商量,正在外头候着呢。” 唐惊燕手指点着桌上的胭脂盒,推开还要给她上妆的众丫鬟婆子,在原位呆了一呆,就起身出门。金枝眼瞅着,前面屋中时,唐惊燕还恹恹的,面色苍白;等旋身出门见了外人,唐惊燕立马面色红润,神采奕奕地和曹嬷嬷打招呼了。金枝咂舌:小姐前后反差这么大,要是以前,肯定做不来的。 叶氏在屋中早已等了许久,苏善水也在陪她说话。听到外头通报唐惊燕来了,她已经笑眯眯地站起相迎。唐惊燕倒是愣了一愣,给她见礼,“母亲叫我过来有什么事吗?” “也无他事,”叶氏嘴里说着,却亲热地拉着唐惊燕的手,并吩咐婆子们看茶,“惊燕也知道,咱们家不比以前了,可张嘴等银子花的事儿,却不比以前少。我中午时还在头疼算账呢,我一个老婆子了,看着一堆堆的账目,就觉得头疼。善水回来时,我让她帮我看看。善水这个懒丫头,她不帮我就算了,还说;怎么不把嫂子请来?听说嫂子出嫁前就是给家里管账的。我一寻思,就把惊燕你请过来了。” 苏善水取了整整五大本账簿,放在了唐惊燕面前。迎着唐惊燕惊讶的目光,她还和善地眨了眨眼。唐惊燕接过账簿,心中微笑:这个小姑子,真的是很上道啊。其实她不说,自己也是要重新夺来这掌家权的。不然花钱束手束脚,可不是她唐惊燕的风格。 “我一个小辈,哪里会管账啊?不过是我母亲懒惰,其他人都忙得很,就我一个闲人,只好胡乱帮着管家了。”唐惊燕嘴里谦虚两句,却毫不手软地接过了账簿,坐下来翻看。叶氏和苏善水也松口气:她们并不擅长打理家财,本来就想着唐惊燕这么能花钱,那她现在性子转了,总会挣点儿钱吧?这家再让叶氏管下去,虽不至于饿死大家,但也不会宽松。 唐惊燕拧眉,惊叫,“就剩下区区两千两银子了?!”她尤不可置信,抬头瞪眼,烛火摇曳中,紧紧盯着叶氏尴尬的神情,“昔日四大家族之首的苏家,现在可挪用的银子,就剩下这么点儿了?” 苏善水多嘴,“其实以前还好,自从分家后,主屋就母亲、我、哥哥,还有大嫂。人口也不多,再加上丫鬟小厮护院啥的,一年田租俸银收上来,花销还是够的。就是今年哥哥出了事,花钱地方才多了。能撑到过完年,都危险了。母亲刚还和我商量,要不要把租出去的铺子啥的也卖了?” 唐惊燕没话说,翻账簿看。因为跟现代的记录方式不太一样,全是竖排的汉字,还是繁体的!她看一会儿,眼睛就酸的疼,赶紧合上账簿。但大概情况,还是被她了解了。 因为苏卓太混蛋,惹了群怒,早在几年前,苏家就分家了。其他人都搬出去谋生路,主屋这边,加上下人,也才一二百人。每年,田租啊房租啊收上来,也有千有余,的确够一年花销。但现在唐惊燕看到的情况是,离收田租的日子还早,指望不上那个了。好多在长安的房子租出去给人做生意,甚至苏家手底下还有些铺子。但在这一年,为了凑银子,也被苏家卖了不少。目前还剩下的铺子,不过十家,而且位置也不是很好,每月交上来的钱银也有限。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真是令人头疼啊。 好一会儿,唐惊燕才揉着额角站起,“银钱却是不够,但我不建议把房子卖了,太亏。剩下的两千两银子,我也不太想用,万一再出个什么事儿呢?罢了,银钱的事我来想办法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把夫君救出来。” 叶氏和苏善水称是,叶氏又把库房钥匙啊等管家的东西交代下去。并叫来众人见证,以后苏家的管家权,到了唐惊燕手中。大家有什么事,直接找大奶奶就好了。 一新来的小厮小声问,“苏家真奇怪,夫人还活得好好的,没病没灾,怎么就把管家权全部交给媳妇了?怎么也该交一半,历练历练再说吧?”而苏家少夫人看上去好年轻,能管家吗? “你懂什么啊,”散场后,另一小厮苦哈哈道,“大奶奶看着年轻,手段狠着呢。以前夫人管家的时候,大家还能偷偷懒。现在管家权到大奶奶手中了,咱们得紧着皮点儿。大奶奶可是说打人就打人的,”他瞧周围无人看,就咬舌头,“上次我不过当差时打瞌睡,大奶奶问话没及时回答,她就冷笑着说;哟,我今儿个成了废人了,连个下人都不理我了,这以后我说话还有谁听啊?我就被拉下去一顿打,还被饿了整整一天呢!” 新来小厮抬眼,正好看到唐惊燕跟着夫人进屋,回眸时那清冷的余光,也耐不住打了冷战。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一定要想办法挣钱 再说“景园”中,宁然好不容易找到笔墨纸砚进屋子,在门口被玉音提醒,“宁姑娘,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刚我们跟着小姐出去,看夫人把管家权交到了小姐手上。小姐现在都在屋里坐了一盏茶的功夫了,你的纸笔怎么才来?” 宁然也很郁闷,“大爷和大奶奶,平时都不是喜欢动笔墨的人。我找了好久都找不到,原想着大爷的书房里总该有吧?可进去一看,哈!除了一层灰,干干净净的啥都没有!我只好去‘清苑’,管苏小姐借了笔墨。苏小姐听说大奶奶要用纸笔,也很惊讶呢。” 玉音送她进去,笑道,“何止苏小姐惊讶?连我们这些服侍小姐惯了的人,也觉得惊讶。” 唐惊燕见了宁然取笔墨过来,先是目中一亮,继而更加愁苦地翻着账簿。她试着在宣纸上写了两个字,果然软塌塌的不能看。再看金枝和玉音的表情,都很正常,心里松气:看来以前的唐惊燕就不喜欢写字,写出来的字这么丑都不让她们惊奇。 “有炭笔没?”她问。 玉音和金枝都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宁然却眼一亮,问,“是不是画西洋画的那种笔?”她眼下跟唐惊燕说话仍很小心,但玉音提点过她,只要她不在唐惊燕跟前战战兢兢老做错事,唐惊燕不会像以前那样打骂她的。宁然便想鼓起勇气,为自己争取一些权利。 唐惊燕对她刮目相看,笑问,“对对对,你见过?还是你用那种笔?” 宁然见她不生气,勇气更增强一点点,“我哪里有身份用那西洋笔啊?是以前苏小姐带我去温府玩的时候,我见温小姐作画时,用的就是那种笔。”她见唐惊燕仍看着她,便继续说下去,“温小姐那里有各种各样的笔,长的粗的大的细的,她全都有。不过咱们家的苏小姐也不差――大奶奶要用笔的话,我不懂,但说给咱们小姐听,小姐总知道的。” 唐惊燕咂舌:听宁然这意思,那温小姐,和自己的小姑子,都是才女嘛。 唐惊燕要纸笔,本来是打算写个陈情书什么的,看能不能找机会递给圣上去。不过她刚才写了两字就放弃这想法了:所谓见字如晤,皇帝一看她这笔字,恐怕苏卓本来没事,也要有事了。 但刚才宁然拿来纸笔的时候,她就想起另一事了:自己本是服装设计师啊!苏家如今这么穷,她要不要用自己的才能,赚点儿钱呢?当然,这念头,也要等苏善水把笔送来,她练习练习再说。 宁然见唐惊燕盯着账簿,托下巴沉思。想了想,小声问,“大奶奶,大爷会出来的吧?” “咦?”唐惊燕扭头,很惊讶地发现,能从宁然眼中看到诚恳的关切之情。她好奇,“苏卓以前不是经常打骂你吗?你这么关心他做什么?” “不不不!大爷对我很好,”怕唐惊燕一开始试探她,她忙否认,但想起唐惊燕的身份,又赶紧否认之前的话,“不不不,大奶奶不要担心,大爷对我一点都不好的。因为我是大爷从青楼买回来的啊,大爷毕竟是我的救命恩人。他怎么对我,我都感激他的。” “……”真是没法说了。 “再说,大爷平时也不是故意打我。他是喝醉了,控制不住力道才失手的。”更何况,大奶奶打她更厉害呢。这话她憋在心里,当然不敢说。 “……”这还像句人话。 夜已深,唐惊燕自己还要看会儿账簿,就让她们三个先去睡了。那三个女子徘徊在屋外,见唐惊燕果然没吩咐,才下去。却也不敢睡得太熟,只怕唐惊燕还有事。再说唐惊燕,把自己来到这以后的事情过了一遍又一遍,又把赚钱和救苏卓的事想了想,才去睡觉,后话不提。 作为现代的首席服装设计师,唐静言手下也是有一批人的,每天做演讲也是激情澎湃,说的众人热情满满。现在,唐惊燕要管家,自己坐在主屋里,给下面发了牌子,婆子和小厮一个个上来见她。她杀伐果断,有什么不懂的,也参考老嬷嬷的意见。只小半时辰,就把今天的事处理完了。 唐惊燕不耐烦一群婆子跟在自己后头,就叫上金枝,出门一趟。她们去了长安城里最热闹的茶馆里,听听最近有什么消息。唐惊燕心惊肉跳,还好没听说苏卓的案子又有什么变动。见到这么多人,她却想起了一个法子,吩咐金枝回去,叫几个强装的小厮在长安城里的庙里啊等乞丐混的地方走一走,把苏卓的冤情讲一讲。利用这些乞丐们的嘴,制造舆论压力。只要这皇帝是明君,总该听一听民声吧?再说,苏卓本就无罪。 金枝答应下来,又听唐惊燕若有所思地问,“你说,我要是在长安城里开家成衣铺子赚钱,怎么样?” 金枝被她吓住了,僵笑,“小姐,你没开玩笑吧?苏家是诗书世家哎……你要做商人吗?这、这会让人笑话的。” “哎,我就随便说说。”唐惊燕安慰丫鬟,摇头叹气。她就知道会这样,苏家顶着诗书世家的名号,清贫的很。工农商士,等级森严。商人都是被瞧不起的。可是苏家这样子,端着架子,钱就会来吗?她总要想个稳妥的法子弄钱来。 “小姐,你看,那是我们家的马车呢!”正出神时,金枝大叫。并不等唐惊燕说话,跑了出去叫小厮喊人。等唐惊燕换个姿势的时候,苏善水已经进来了。看到她在这里坐着,好笑,“我听金枝说,嫂子已经在这里坐了一早上了,是在干什么?” “没干什么,”唐惊燕看着小姑子,妆容清雅,粉衣白纱,十分高雅的样子,挑挑眉,“你这是去哪儿?” “温静昨晚送来了请帖,邀请我去温家玩儿,”苏善水笑,说了半天,觉得自己太托大。面对着唐惊燕,又客气地问了一句,“嫂子要不要跟我们一起玩儿?”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第一次到温家 唐惊燕对她们这些小姐的交际活动不感兴趣,她都嫁人了,用不着做出矫情的小姐派。但是温家嘛……她敲桌站起,“当然去!” 说去温家,唐惊燕和苏善水的目的却不一样。苏善水是和小姐们聊天玩耍,唐惊燕是为了结人脉、借银子。她这几天想了想,温家现在是四大家族里混的最好的,又和苏家是亲戚,总该支援吧?倒是苏善水听了她的目的,有点儿为难,“那府上的张嫂子,很难说话……” “不用你操心,”唐惊燕笑,“我也不好说话。”她帮苏善水整理了番袖口,道,“你还没嫁人,好好玩儿吧。缺不缺银子?缺的话管我要,别让人小瞧了咱们苏家。像你嫂子我,却要为生计奔波咯。” 苏善水捂嘴笑,“管你要银子?你还要管温家借银子呢!” 唐惊燕作势打她,苏善水赶紧躲开。姑嫂二人在马车中,一阵玩闹。马车停后,两人收拾一番,才下车。守门的小厮和婆子本迎接的是苏善水,见苏善水还搂着一位美貌的妇人:年纪轻轻,眉目间自有一番清明。这些都是人精了,能让苏家小姐这么亲昵地搂着的妇人,能有几个啊?当即不等苏善水说话,赶紧请苏家大奶奶进去,一边着人进去通报,直说着,“稀客,稀客。” 未进主屋,先听到唐惊燕的笑声,“我跟着小姑子来你们家骗口饭吃,来得不巧了,你们不会嫌弃我吧?” 温夫人叶氏和其他几位夫人在屋中说话,早听下人说唐惊燕来了,惊疑无比:不是她说,有这么个儿媳妇,自己的妹妹一直嫌丢脸,平时只跟她几个亲近的人抱怨抱怨,从来不敢让唐惊燕出来走亲戚。唐惊燕多半也瞧不上她们这些老婆子,自己也不走动。因此唐惊燕虽然嫁到苏家一年了,但论起来,除了结婚那日,众人还没见过她呢。 等帘子一掀,水绿裙裾踩进来,一位妙龄女郎娉娉袅袅地走进来,容姿端华,在苏善水的指引下,落落大方地给众位长辈见礼。众人不知道这是哪位,只道是温家新过门的哪家媳妇,当下对着温夫人直夸。温夫人愣一愣,扶住唐惊燕的手站起,笑眯眯道,“我哪有这好福气?这是我妹妹的儿媳妇,苏家少夫人,唐惊燕。平时你们光夸我外甥女生得好,现在知道我妹子眼光了吧?儿媳妇也是一等一的好。” 众人听闻唐惊燕名号,眼皮一跳,当着温夫人的面,却只好称是。 唐惊燕哪里管她们怎么想自己,顺着温夫人的话,打蛇随棍上,“我母亲常说,我年轻不醒事,要我多跟姨妈学学待人处事的道理。我以前嫌懒,总是不想走几步。近来我夫君出了事,我才知道,谁是对我真心好的。姨妈,我以后多来府上走动,你不会嫌我烦吧?” 温夫人想起自己那可怜的外甥还在牢狱中,而唐惊燕正扒着自己,目光明亮,顿时心就软了。说起来,唐惊燕也是个可怜的孩子啊。她既然愿意走动,那自己待她好一点儿,又有什么关系? 因唐惊燕提起苏卓,一下子就把两人关系拉近了。苏善水见她大嫂没什么问题,就捂嘴微笑,退了出去。这里的事,跟她没关系了。再说唐惊燕,她口才好,肚子里又有许多现代的笑话,陪这些夫人们说一会儿话,就把众人逗得笑不停。要吃饭的时候,唐惊燕自知自己和她们身份不一样,不能坐同一桌,就主动说下去找人玩儿。温夫人想了想,点头同意。 唐惊燕出了屋子,站廊下吸口气。一位打帘子的绿衣少女走出来,对她行个礼,“夫人说,大奶奶借钱的话,要我领着我见我们家的大奶奶。夫人还说,上次二百两的事,她已经知道了。要大奶奶不要放在心上,是最近确实有点儿紧。但这次大奶奶来,是不会让大奶奶再失望的。” “多谢姨妈疼我。”唐惊燕高声道谢,隔着帘子,是说给里头的温夫人听的。她心中觉得,这温夫人待苏家,倒真的很不错。也很聪明,她才来一会儿,就猜到她干什么的了。也罢,有这么位聪明的姨妈,少走多少弯路呢。 再提张氏,听到苏家大奶奶来管她借银子。张氏早听说苏家这大奶奶是个泼辣户,可她自己也很要强,就想来比一比。当下午饭不吃,把众婆子丫鬟叫到身边,说要算算账,有心晾一晾外头的苏家大奶奶。 可这苏家大奶奶脸皮真个儿厚! 掀起帘子就进来了,一脸求知欲的笑意,“大嫂子不用管我,只训人就好。我听说大嫂子平时可会治家了,我们夫人也要我学治家。可我这么笨,哪里会啊?所以来看看大嫂子怎么管人,大嫂子不嫌我多余吧?” 张氏憋一口气在胸,却满面笑意,让婆子们上茶,请唐惊燕上座。来者是客,她又不能提着扫把,把人赶出去。却同时,心里也有点儿佩服唐惊燕了。果然,跟她是一路人呢。 有唐惊燕这么个好大尊的“菩萨”在一边求知若渴地盯着,饶是张氏定力再好,也受不起。匆匆把婆子们的事情处理好了,就来对付唐惊燕。她先是问起苏卓案子的最新情况,再是感慨了一番。 之后,装作不经意地,问,“大爷的案子这么缺钱吗?连你们苏家都吃不起来了。” “不瞒嫂子说,本来是不缺钱的。但我夫君和我,都是惯会花钱的。见到什么好玩的,都想端回家看一看。也怪我年少不懂事,不知道当家的难,”唐惊燕愁眉苦脸,“我跟嫂子直说吧,我想开个铺子赚钱――可苏家的名声摆在那里,我婆婆要是知道了,哪里会同意?我只好先找嫂子商量,求嫂子给我个主意。” 这话,真是说到张氏的心坎上了啊!拉着唐惊燕的手,感同身受,“妹子说的是,我婆婆也是要我维护温家的家面。你们苏家还好,吃饭的人不多。可我就惨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夫君的老情人来了 张氏的话也是说到唐惊燕心底了!她本来拿到管家权洋洋得意,可一看账本才傻了眼:没有银子,真是什么也做不了。听说温家当年也和苏家一样败落的,但现在温家的日子仍过得不错。唐惊燕早想着来和温家管事的讨教讨教,看怎么养活一大口人。 张氏本就比她年长,对于钱的难处和用处,又比唐惊燕深有体会。因此唐惊燕一提,她就滔滔不绝说了起来。本来是一一数着自己管家难、要怎么周转银子才多方都不得罪。张氏心里是真有一把辛酸泪啊,“我们家的老夫人,就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天天把各姑娘接到我们家玩儿,每个月得多少例银给啊!还有我们夫人,平时喜欢打打麻将什么的,我是小辈,也不能拦着不给钱吧?还有我们家那些公子哥,一个个喝花酒游手好闲的,管我要银子我也不能不给。咱们家好歹是世家,总不能让主子们过得和外面百姓差不多吧?我管得厉害了,大家还传说我斤斤计较不好相处,也不想想,我不攒点儿银子,一家好少喝西北风哇。” 啊,这是张氏典型的哭穷了。不过唐惊燕心有戚戚,不觉反感,还不停地点头。末了,还好奇问这么大的家业,张氏平时是怎么攒银子的?张氏见唐惊燕如此上道,又在某些方面和自己“臭味相投”,当下改了一开始的偏见,拉着她详细说如何攒钱。 等贴身侍女端茶上来,两人已说了半时辰,开始称呼姐妹了。张氏润下喉咙,问,“对了妹妹,你刚来时说你想开铺子,苏夫人又不同意,是怎么想的?” 唐惊燕咳嗽两声,自己和张氏身边的丫鬟都下去。她管张氏要来炭笔和宣纸,低头作画。张氏一开始是用看好戏的态度围观,渐渐神色凝重,专心起来:唐惊燕龙惊蛇走,画的是女子衣裳。但有不太一样,比如腰带,她画成荷叶状的,上领也勾花叶边,裙裾散开,做水纹状。整件服装看上去,就是那雨中荷花开啊。唐惊燕画好,提起笔自己欣赏,笑着问张氏,“如何?我会很多这些设计,靠这赚钱,远远够了吧?” “够了,够了!”张氏果然不是俗人,抓着唐惊燕做的画,眼冒金光。在这个时代,女子大多在闺中等嫁人,人身都受限制。所以能看懂这商机的,并不多。其实张氏也不识字,但她好歹当了许多年家,这点儿眼光还是有的。唯一可惜,这是唐惊燕的才能,不是她张氏的。 张氏见唐惊燕笑,不好意思地把画放下,讪讪问,“是姐姐先前眼光左了,得罪妹妹。说吧,妹妹想借多少银子?我一举拿给妹妹。” “不才说嘛,我婆婆不许我在外面开铺子,”唐惊燕努努嘴,见张氏一脸失望,她又笑着说,“所以我打算先把这些设计图给拿去卖,先攒攒银子再说。” “这多可惜!”张氏脱口而出。唐惊燕若自己开铺子,只卖自己设计的各种女子服饰,不出三个月,绝对能占领长安城里的成衣一行啊。张氏就这个性子,让她看着钱往外飞,好心疼。 比起张氏,唐惊燕虽然也心疼,不过无所谓了。她的目标,是让自己过上舒服的生活而已。一开始的牺牲,是必要的。“我今儿个找姐姐,是怕我一个光卖几幅图,开不了铺子。而我挪用苏家钱太多的话,我婆婆又要疑心我。所以我想和嫂子合开一家铺子,到时挣了钱,我们五五分?” “不不不,”张氏不好意思占人家那么大便宜,“你七,我三。创意都是你的,我负责人脉关系就好。”然后,她们两个女子又执手,唧唧歪歪地商量了一下午。等华灯初上,唐惊燕在张氏这里吃了晚饭,这事才商定下来。 唐惊燕结束话尾,“那等我觉得时机成熟时来找姐姐借钱,姐姐可不要假装不认识我啊?” “怎么会?”张氏嗔一声,“我好歹管这么一大家子,一言九鼎!就怕妹妹你又找别人商量去。” 这又开始试探她。张氏为人,实在是谨慎又大方,得以诚信交往啊。唐惊燕摸着说了一下午僵硬的嘴角,苦笑着说实话,“我要不是没银子,还有婆婆顶着,我都不想找你呢。有钱赚,谁愿意往外送啊?再说,我找别人,你得拿唾沫星子淹死我吧。” “呸!胡说八道。”张氏笑,和唐惊燕越来越贴心了。 苏善水掀帘子进来,惊讶得不得了,“哎,我听说你们说了一下午话,还不相信呢。不过又一想,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两位嫂嫂都这么强势,相见恨晚也正常嘛。” 张氏脸红,笑着扯苏善水的嘴角,故意和唐惊燕说,“妹妹,你家小姑子这张嘴真能说。你以后可要好好管教,不然嫁不出去了。” 唐惊燕认真点头,瞅着苏善水又羞又窘的神情,“不怕,善水长得漂亮,又有才。到时我多给夫家些银子,就把善水给嫁过去了。” 这屋里的三个女人,两个都是成过亲的,开涮起苏善水来,一个比一个伶牙俐齿。羞得苏善水直跺脚,躲了出去。好一会儿,唐惊燕才收拾好,与苏善水一起回去。 她本以为累了一天,应该能睡个好觉了。可回到府上,进了院子,就见到院子里跪着个大活人。宁然站在廊头,怯怯地打量。玉音倒是绕过那姑娘,提都不提一句,和疑惑的金枝一起,扶着唐惊燕进屋。 哟,能让玉音都不想理的人,这跪着的大姑娘有本事啊? 唐惊燕也装作看不见,往正屋里走。却是那跪着的女子突然扑上来,扯住她裙裾就开始大哭,吓了众人一跳,“大奶奶,大奶奶!请收下我吧。” “谁啊这位?”唐惊燕头疼地问玉音。 玉音低眼瞧瞧那哭得梨花带雨的姑娘,不动声色地扯扯嘴角,“就是那个说是被咱们大爷打死的农人的妹妹。哦,就是去年,大爷看上的那个村姑。”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先把辛玉儿晾着再说 辛玉儿是辛家庄鼎鼎有名的大美人,她父母本要给她说门好亲事,她偏不,一定要嫁入名门去。辛玉儿自觉得名门高雅,自己幼时又背着哥哥在私塾里听了两年书,有才有貌,就是在名门做个妾,都比胡乱嫁个庄家户强。她父母说不动她,姑娘又仗着读过书,伶牙俐齿,把提亲的一个个都打出门。老人无奈,只好随她去了。 再说去年,苏卓不知跟哪个纨绔子弟去乡下玩,就一两个月,和这个辛玉儿打得火热。辛玉儿虽然鄙视苏卓是个笨蛋,但好歹是苏家大族出身啊。她一心一意奉承着这公子哥,等他提亲事。谁知,等啊等,苏卓都从扬州把母老虎唐惊燕娶回家了,硬是忘了辛玉儿。辛玉儿觉得受辱,大闹一场,但当时被苏卓压了下去。一年后,她的哥哥正好被乱棍打死,她就出了这么个主意。并努力说服爹妈,“他们苏家现在被这人命官司累着,等让我过门当了姨太太,你们就撤诉。哥哥已经死了,就不要多想了。我每年穿金戴银,回来孝敬你们,不比什么都好?” 她父母也是没主意的,只好答应下来。苏家后来也确实派人来过两次,但辛玉儿吩咐她爹妈,一开始不要让人家觉得她非要进苏家门,感觉掉价。于是她父母只好管苏家要银子封口,一次两次,苏家给的越多,她父母越贪婪,想下次要的越多。直到唐惊燕醒来,再没吩咐过苏家给他们银子。辛玉儿这才慌乱了,找上门来。 唐惊燕问,“那个辛玉儿,她爹妈告了咱们家爷,她跑来干什么?不是咱们突然不给她银子,她想敲诈苏家吧?” 唐惊燕在屋里梳洗喝茶,辛玉儿就梨花带雨地哭哭啼啼跪在外面,一口一个“大奶奶”喊得伤心。殊不知她喊一声,自觉很可怜,唐惊燕的眉头就跟着她抖一抖。好容易,金枝连骂带气地把这点儿陈年旧事说完了,唐惊燕才搞清楚怎么回事。 金枝望着外头呸一声,“小姐你真是把她想好了!这年头真是什么货色都有!就一个庄家户的女儿,就以为能给大爷当姨娘了?真是抬举自己。” 唐惊燕眼见走到门口的宁然缩了缩肩膀,瞪金枝一眼,金枝赶紧住了口,转而取美人捶,蹲在地上给小姐捶腿。宁然才小心步进来,把燃起的暖香摆在屋中央炉上,一室清新。夜已深,金枝捶腿的动作又轻柔又熟练,让唐惊燕无比舒服。她昏昏沉沉,几乎睡过去,还是玉音在耳边叫了几声。 “看她那意思,只要让她过门,她就让她家里撤诉,大爷就得救了。小姐,你看怎么办?”玉音问,这事,还真得看小姐的眼色呢。 辛玉儿…… 唐惊燕手揉着僵硬的脖颈,漫不经心地想着。她还没死呢,宁然都还活的好好的,就这么再给苏卓纳回来一个姨娘?咳咳,她虽然对苏卓没感情,但也不至于给自己添堵吧。救苏卓,又不是只有这一个法子。 “给她堵住嘴,先安排在咱们‘景园’里,不许让夫人知道,明不明白?”唐惊燕压低声吩咐,等婆婆知道她儿子有救,肯定要让唐惊燕给辛玉儿进府放行,她才不呢。唐惊燕阴冷的目光扫过屋里几个姑娘,“你们给我封紧了嘴,知不知道?不管夫人问什么,都是不知道不清楚不明白不管你们的事!倘若让我发现有谁给我说漏嘴,我饶不了她!” “是!”三个姑娘一起低下头,声音颤抖。 于是几天,唐惊燕把辛玉儿先丢在“景园”里。玉音好吃好喝地待着她,把她照顾的跟大小姐一样。辛玉儿进了苏园,才知道大家族的生活是这么奢侈啊!明明都说苏家败落了,可吃的用的,还是比普通人家高档很多。她越发对自己的决策感到满意:那这样,就算苏卓笨一点儿,她也不嫌弃了。 辛玉儿唯一郁闷的,是唐惊燕把宁然派过来看着她。宁然是个什么样的人?比谁都温柔,比谁都说话声音小,颤颤巍巍,对方一大声就哆嗦。辛玉儿想去找唐惊燕,宁然慌忙拦着:不行,大奶奶在睡觉,大奶奶在看账,大奶奶出门去了,大奶奶在教训人,总之,大奶奶很忙很忙,没时间见你。辛玉儿要找苏夫人,宁然紧紧拦着不许:还是不行,我家夫人把管家权交给大奶奶了,不管事了,我家夫人不见外人,我家夫人出门找老姐妹说话了,我家夫人在和小姐谈话,你不能见,总之就是,苏夫人更不见你。 那辛玉儿装柔弱呢?她才掉一滴眼泪,宁然已经热泪盈眶。她跪下,宁然也赶紧给她跪下。反正宁然身份又不比她高,平时也就跪来跪去的。辛玉儿气得不行,可宁然好歹在苏家还有个名分,她又拿宁然没办法,只好猫捉老鼠。两人天天想法子躲人、逮人。 一开始,唐惊燕还怕宁然吃亏,偷偷看过两次,肚子都笑得疼了。哟,这个辛玉儿,比什么不好啊?和宁然比柔弱!宁然当初可是真被欺负得上过吊的,她辛玉儿敢么?! 唐惊燕专心去弄自己的服装设计图了。她那天给张氏看的只是草稿,这些天又加以改善,让服装更加漂亮。金枝和宁然都表示很漂亮,怕被怀疑,唐惊燕还没让玉音看过。毕竟,玉音实在是个太聪明的丫鬟。她没事,还是少惹玉音的好。 如果唐惊燕能在京城开家铺子,用最好的丝线制衣,再配上她自己设计的图稿,那就是最完美的。当然,唐惊燕现在还达不到这个成绩,一步步来吧。 “金枝,我们府上的布匹衣服在哪里买?京城里最大的成衣铺是哪家?”唐惊燕把最后一遍设计图改好,问金枝。 “啊?咱们府上都是直接从锦衣坊买布匹,主子们的衣服,都是府上自己做的。”见小姐瞪她,金枝才笑嘻嘻,“我知道小姐的意思!平时有什么新鲜花样,也是锦衣坊先出的。像贵族小姐,都喜欢从锦衣坊买布匹,或直接买衣裳。他们家,生意特别好。”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见过七王爷 如果唐惊燕事先知道锦衣坊是谁名下的,她绝不会采取这种方式。可现在,她毕竟什么也不知道啊。 那天中午,她把府上事吩咐给玉音挡着,自己就带着金枝坐马车出门了。玉音好吃好喝地摆上,让来问事的嬷嬷小厮们先玩着,要紧的留下,不急的明日再报。苏老爷身边以前的李嬷嬷有个女儿,香玉,是个家生子。从小就伶牙俐齿,又仗着自己母亲在府上地位不低,在下人里一直被捧得挺厉害。她眼观唐惊燕今天来晚了或不来了,而玉音这个大丫鬟坐在外头喂鹦鹉。香玉想了想,笑嘻嘻地走出去打探消息,“玉音姐姐,大奶奶今天有事吧?那不然让大伙儿先散了,明天再说?” 玉音赶紧站起,微笑,“不,大奶奶是有点儿事。我也只是下人,不敢私下主张。姑娘是坐累了吗?那在外头吹吹风会好些。抱歉让姑娘久等,但我实在做不了主。万一大奶奶回来问起,我总要实话实说的。” 这个玉音,说话向来滴水不漏,做事也八面玲珑。以前唐惊燕那么张狂的时候,就是这个玉音在后面收拾残局,才赢得下人的心。可这不是说,玉音就会向着他们。看吧!一到这个份儿上,玉音还是向着他们家小姐。 香玉压低声音,“玉音姐姐,你别骗我了。我来时路上看见了,大奶奶和金枝坐马车出府去了!” 玉音瞥她一眼,“唔”一声,不算发表意见。 香玉笑,“大奶奶真是的,明知玉音姐姐做事稳妥,还总把金枝放在身边。我眼见最近几次,大奶奶有什么事都不跟姐姐商量。以前,姐姐可是大奶奶身边的‘贤内助’呢。” 这是在挑拨她们主仆间的关系了。玉音微微一笑,目光暗下,看窗外。连下人都能看出来吧?她最近,确实有点儿失宠了。可同时,唐惊燕也有点儿怪怪的。到底哪里怪,她还不能完全确定……玉音垂下头,低声警告香玉,“不要再说这种话。传到外面,我可保不了你。我跟你说实话吧,大奶奶是要磨一磨你们的脾气,她今天肯定回来不早,也不会处理这摊子事了。” 香玉欣喜若狂,道了谢,赶紧到里头去告诉大家。众人又高兴又抱怨,骂骂咧咧,唐惊燕把她们给哄了。说着,就三三两两出了门,各干各的活去了。犹犹豫豫还留在大厅里的,不过十几来人。 玉音往大厅里瞥了瞥,暗中把这些人名记下。香玉太心急,玉音方才的话还没说完呢。唐惊燕让她们留在这里的另一个重要原因,是看看真心信服唐惊燕这个大奶奶的,有几个人,让玉音记下来。这种细活,也只有玉音干得了。 所以,玉音不算委屈。唐惊燕疑心她,但并没有完全排斥她。 再说唐惊燕和金枝进了锦衣坊,登时眼花缭乱。各色布匹面料扑上来,她几乎给撞晕。还是一个机灵的跑堂扶住她,面上含笑,吆喝清脆,“哟,这位奶奶,是要买布还是买衣裳呢?”他一眼就看出,唐惊燕身上的衣裳,袖口和领口,都有他们锦衣坊的标志。他们锦衣坊的衣裳,向来是低调奢华的。能穿得起他们锦衣坊衣裳的,都是贵人。 金枝一手揪住跑堂耳朵,噼里啪啦大骂,“放肆!竟然敢碰我们小姐,不想活啦?我把你个……” “咳咳。”唐惊燕咳嗽,小丫鬟凶煞的神情赶紧收起。面对着被吓住的跑堂,唐惊燕温和笑,“我想见你们老板。” “我们老板不在……” “咦,你说什么?好大的狗胆,你哄谁呢?你看清楚面前是谁再说话……”金枝又开始骂起来了。 整个铺子里的人几乎都听到了那个野蛮丫鬟的叫骂,偏偏她的主子侧着脸站在后面,都不提醒一句。好容易楼梯上来了人,皱着眉跑下来先向唐惊燕道歉,“不好意思这位奶奶,我们下人不懂事,惊扰了奶奶。”得唐惊燕点头,他又拍跑堂一脑袋,严肃瞪他,“怎么了?今天爷在这里,你还捣乱!” “真不是我捣乱啊,这位奶奶要见我们老板。”跑堂快被弄哭了,他还第一次碰上这么嘴快的人。他偷偷抬眼,那位夫人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让他打个哆嗦。好奇怪,怎么感觉这位奶奶,刚才是故意不提醒的?不会吧,这么漂亮的人,心肠那么坏?! 下来赔笑的人也愣住了,为难,“这位奶奶,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老板今天不见客……” 唐惊燕温温道,“我只是卖你们一点儿东西,能让你们每个月最少多盈利一千两银子的好东西。你们老板真的不要这样的好东西吗?那我找别家了。”唐惊燕说完,不待他们反应,人就往外走。 恰时,楼上又下来一人,赔笑,“奶奶留步!我们爷请奶奶上去谈生意。” 金枝察觉,唐惊燕抓着她的手,轻轻一松。她抬头,看到唐惊燕嘴角微微勾了下。原来,小姐也是会紧张的啊。刚才当着那么多人还那么镇定,她都快被吓死了! 唐惊燕跟着人上楼,下面又开始做生意。她低着头,寻思该怎么跟这家掌柜开口。上到楼梯口,却突然察觉一道凌厉的目光探向她,好长时间不移开。她惊愕抬头,看到一位青衣冷面男人坐在一张梨木桌前,看到她,眯起了眼,“唐惊燕?”他嘲讽一笑,“还真是你啊。” 其实唐惊燕的整个注意力,在这个男人身后的中年胖男人身上啊!那个胖子穿金戴银,一脸精明的样,一看才是锦衣坊的掌柜。可是现在有人认出了她,她不得不分神关注这个男人。咦,挺英俊的,也好面熟…… “啊!你就是那个那个……”唐惊燕想起来了,就是那天扬午门,她在外头碰上的官员啊。 身后掌柜快被她吓死了,“大胆!见到当朝七王爷,竟然不下跪。” 唐惊燕只愣下,噗通跪下,金枝也赶紧慌乱下跪。唐惊燕惊异,竟然是个王爷!她颤声,“民妇叩见王爷。”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苏卓案情有变 君炜倒不是对唐惊燕印象多深刻,左右一个有点儿胆量的女人罢了。刚才就听着下头说话的声音耳熟,就叫人带上来,他也没想到,还真是唐惊燕。挥挥手,就让唐惊燕起来。 谁知唐惊燕嘴上恭敬地说死罪,人起来了,竟然趁着别人不留意,瞪了他一眼。君炜正端起茶杯喝茶,无意看到她那眼,差点把口中茶喷出。她竟然敢瞪他?! 君炜眯眼,“唐惊燕,你对本王不满意?” “没有啊。”唐惊燕叫苦,这王爷好敏锐。她方才只是想,早知道这是七王爷,那天,她就当着他面撒泼了。哪还用去击鼓鸣冤啊?她看看硬邦邦的地板,犹豫着又跪了下去。这个不情不愿的样子,又让君炜冷了眼。 君炜冷眼看她,“你来这里做什么?” 王爷有问,民妇不敢不答啊,“回王爷,和掌柜做点生意。” 君炜挑眉,嘲讽道,“你很闲嘛?怎么,你夫君救出来了?”他当然清楚,苏卓的案子还没审呢――因为皇帝压根就不想管啊不想管。 “回王爷,民妇和掌柜做生意,就是为了救我夫君的,”唐惊燕苦哈哈回答,见王爷不了解,脸红了,“苏府没银子,没法嗯嗯嗯,王爷懂的。” 啊,原来是这样。君炜捏眉心,虽然板着脸,心里却想笑。该啊!谁让苏府以前那么张扬!就该这么着。“你们苏家人都死了,让你一个女子来外头奔跑?” “回王爷,”这一口一噎又不能辩的本事,唐惊燕要吐血了啊,“上次那个击鼓鸣冤,挨打的也是民妇。”她小小抬眼,见君炜只愣了愣,却没怪她多嘴,就接着抱怨了,“王爷要说人死了,早八百年前就死了。” “……”君炜嘶一声,还挺伶牙俐齿的啊。传说中的河东狮,果然名不虚传啊。他见唐惊燕还跪着,不耐地挥挥手,“得了,你谈你生意吧。本王不问你们苏家的事了。” 唐惊燕张嘴,又只好闭住。她本来想向君炜求情,放她丈夫一马。不过看这样子,这王爷不想管啊。她心中郁闷,苏卓又没杀人,有这么难办么?但君炜都扭头喝茶不理她了,她也不好涎着脸上啊。只好由金枝扶起来,看向那直擦冷汗的掌柜。 唐惊燕犹豫下,叹口气,目光从掌柜身上移开,又挪回君炜身上,温柔笑,“王爷,民妇这次来,是想卖点儿东西,能让贵坊盈利每月多几千两银子。王爷觉得如何?” 掌柜和君炜一同吃惊,看向唐惊燕。君炜的目光更是深邃,在她面上转了许久,淡笑,“并不是个蠢材啊。”从他坐在这里、掌柜站在后面,就能判断出,谁才是锦衣坊的真正主人。唐惊燕很聪明,看来,他要重新审度这个女人了。 唐惊燕脸僵了下,她问他“如何”,他居然回答“不是个蠢材”。这个王爷一张嘴,真是好讨厌啊好讨厌!唐惊燕手指颤抖,吸气,不停地吸气。自来到古代,她一帆风顺,还没遇到这么挑战她的人呢。 忍了许久,又虚笑着问,“王爷能不能给民妇这个荣幸,和锦衣坊做笔生意呢?” 生意的事,君炜可不懂。他目光往后一扬,胖胖的掌柜立马上了,“不知奶奶要卖什么东西给我们。” “一张纸。”唐惊燕道,让金枝呈上。 掌柜本漫不经心,但拿过那幅画,打开一面,目色立刻变了:图上画着的这套服装,用荷叶做型,裁剪得当,还标着许多他看不懂的东西。这衣裳、这设计,比他以往见到的许多都漂亮吸引啊!他忙问,“大奶奶怎么卖?” 唐惊燕对自己的效果很自信:首席服装设计师亲手设计的衣服啊!你们再不满意,天下就找不到比我唐惊燕设计衣服更好的了。这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她对自己的能力有自信! 笑眯眯竖起一根手指头。 掌柜欣喜若狂,“一千两?”虽说贵了点儿,但想到以后几个月,这种衣服由他们锦衣坊提供,能赚多少啊!一千两,也不算太贵了。 唐惊燕皱眉,“一万两。” “啊。”掌柜吓得呆住。连君炜都探过身看了看那幅图,愣了愣,目中有惊艳之色闪过。他即使不懂做生意,也明白这衣裳以后的销量,会有多好。君炜懒得讲价,直接拍案,“给苏大奶奶准备银子。” “我要银票,”唐惊燕很高兴地补充,“带走方便。” “是是是,”有真正主子在场,掌柜什么都不用说了,签字吧,“大奶奶,以后再有这样的好服装,再卖给我们好不好?”偷偷瞅了君炜一眼,见对方不反对,他笑道,“我们还用一万两买。” “唔,再说吧。”唐惊燕目光盯着银票,漫不经心地答。都卖给锦衣坊?做梦!她唐惊燕又不是不知道自己创造的财富有多少,一万两,都算少的呢。要不是急着用钱,她才不想卖。 唐惊燕走之前,被君炜叫住。君炜看她半晌,犹豫来犹豫去,还是低声一句,“唐惊燕,你夫君的案子……能自己解决,就自己解决吧。” 唐惊燕心头有不好预感,连刚拿到银票的喜悦,都不能让她觉得开心了。她紧紧盯着君炜,声音绷紧,“民妇一直在努力,给夫君疏通关系、送银子照顾夫君。王爷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呢?” 君炜站起,走到她面前。他看到唐惊燕仰着头看他,十七岁的女子,年轻美丽,又张扬明媚,真是生机勃勃。不光人漂亮,又有才能,还会不惜牺牲自己的名声,为夫君奔波。真是世间少有的奇女子!他真是挺佩服她的,可是…… 君炜目中复杂之色淡去,他侧头,带着侍卫下楼去了,“我该说的,已经说了。”就这样吧,能不能悟到,看她的本事了。 唐惊燕面上的骄傲自信,被他一点点带走。等她出了锦衣坊的时候,已经神情恍惚。金枝扶着她,都快哭了,“小姐,你没事吧?”王爷那话是什么意思啊,竟让小姐失神成这样?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婆婆想帮情敌 君炜的那番话,让唐惊燕的整个心情都不好了。她本来打算直接回府,但这次,突然想绕道,去牢狱看一看苏卓。金枝不知道小姐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跟着小姐一起去,但唐惊燕在进牢狱大门前,突然吩咐她,让她把一万两银票先存进钱庄。比起去看苏少爷,金枝确实觉得银子比较重要,所以愉快地去了。 “娘子?你又来看我了!”针对唐惊燕的出现,苏卓十分惊喜。可是唐惊燕冷着一张脸,又让他觉得忐忑不安,“怎么了?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 唐惊燕看他半天,突然道,“为什么皇帝还不审你的案子?” “啊?”苏卓被她一个问题问的茫然,但明白过来,瞬间沉默。他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最后沮丧地嘟囔,“或许人家觉得我这案子不重要,不想审。” 唐惊燕看他眼神闪烁,便知肯定有什么内情。但她再追问,苏卓却是怎么也不肯说了。唐惊燕红着眼,“你还有什么想瞒我?都到了这一步,家里头往里面扔了多少银子。你要还出不来,是要活活把婆婆的眼睛哭瞎吗?我一个妇道人家,天天为你奔波。你也好意思?苏卓,你要是男人的话,少吞吞吐吐的!” 呀,苏卓头皮发麻,呆呆地看她。他一早想好了,唐惊燕揪他耳朵、打他,他挨一挨、忍一忍就过去了,反正自己的妻子向来凶悍。可是唐惊燕眼圈一红,美丽的女子就这样怔怔地盯着他瞅,硬是把苏卓一颗铁石心肠给瞧软了。再说,他本来也不是对女子硬得下心的人――不然也不会被唐惊燕天天打着,还不肯休妻。 “哎,娘子,你过来,我小声告诉你吧,”苏卓低声,看看四周有没有人在听。唐惊燕疑惑,附耳过去,他在她耳边轻轻咬了几个字,就让唐惊燕心神巨震,瞪大眼瞧着他。 苏卓摊手苦笑,“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吧?如果实在太难,就算了。”他叹气,“要么把牢坐穿,要么干脆砍脑袋。我早就告诉你和妹妹了,不用太辛苦。” “狗屁!”唐惊燕心里震惊难消,听他这么马后炮一句,当下骂出一句脏话。她侧头想一番,幽幽叹口气,“不过虽然你这么说,我倒真的有一个法子,能立马救出你。” “真的?!”苏卓惊讶。 唐惊燕无声地点点头,其实心里还在拉锯:她实在不想用这个法子啊,太憋屈了。 谁知苏卓听她这么一说,当下感动无比地掀起袖子。唐惊燕来到古代,还没见到男的宽衣解带,当下吓得后退两步。却见苏卓是指着脖子上、手臂上的红肿给她看。唐惊燕辨认半天,大怒,“他们对你用刑?!” 苏卓哭丧着脸,“是蚊子叮的。” 唐惊燕一口气憋在喉咙,恨不得瞪死他。没见过男的这么娇贵!可她一细看,苏卓是娇贵啊,皮肤那个那白皙细腻,这牢狱里的蚊子还那么大个,一排排红肿咬下来,跟得了怪病似的。 “娘子,你一定要救我啊。” “扑哧”,唐惊燕被这个活宝逗笑。目光刻意地不看他露在外头的手臂,单看着他那张俊秀的脸,伸手指在他肩上一戳,笑骂,“你这个软骨头,等着吧。”说完,唐惊燕一惊,缩回了手。 苏卓开心,张开手臂抱她。她却觉得全身僵硬:刚才是一时轻松,她还没忘记,怎么说,这丈夫也还是半个陌生人。一下子这么热情,吃不消啊。 接着,给苏卓连连保证,唐惊燕和金枝一脸恍惚地回了苏家。唐惊燕恍惚,是在消化苏卓告诉她的那个惊天消息。而金枝恍惚,则是出去一趟,就有这么多银子了啊。 等她们主仆二人进了自家院子,却听到高亮的说话声。她们看去,见辛玉儿跪在明晃晃的太阳下,一位老婆子撑着伞,苏夫人正在对辛玉儿说教。宁然在廊下一脸着急,看到唐惊燕到了门口,感觉叫一声,“大奶奶回来了!” 苏夫人一惊回头,果然见唐惊燕娉娉袅袅地走过来,微笑着对她见理。唐惊燕皮笑肉不笑地问,“母亲这大热天的,还专门到我这边教训下人来了?她们也配呢。” 叶氏有些心虚,但仍高声道,“我这两天见你忙着,怕你刚管事,有什么闹不清楚。这不来看看,就被她一杯茶被泼了,”手指跪在地上楚楚可怜的辛玉儿,口气又软了下来,“我才知道,她竟是卓尔那个冤孽啊,没想到这么没脸皮,找来了媳妇。让你受委屈了。” 唐惊燕眸子一闪,狠狠白了宁然一眼。看人看成这样,也算本事了!宁然被她冷眼这么一扫,吓得腿软,差点就要哭了。苏夫人突然要来“景园”逛一逛,真的不关她事啊。 唐惊燕挽着婆婆进屋,笑眯眯,“母亲说那个辛玉儿?这两天刚冒出来,我还没来得及跟婆婆说。这点儿小事,稍后再说,媳妇有更重要的事说给母亲。” 叶氏对辛玉儿透露的消息着急得不行,恨不得立马跟唐惊燕提,让辛玉儿进门、把苏卓给保出来。但唐惊燕这么一下,她也不好太积极,显得自己没事干,就欺负媳妇似的。她勉强一笑,“你今日回来的这么晚,是出去碰上什么喜事了?” 唐惊燕得意一笑,“我挣了一万两。” “什么?!”这真的是大事,一下子把苏夫人吓得跳起来,不可置信地瞪着唐惊燕,声音都颤抖的快哑了,“你你你你做了什么?你不会把苏家大院都卖出去了吧?!”这还真是唐惊燕做得出来的事啊。 唐惊燕翻个白眼,喝茶。金枝赶紧上前,把她们一天在外面的事,添油加醋告诉苏夫人。说自己小姐多么厉害,多么为家中老少着想。这话,还暗里刺一刺来挖媳妇墙角的苏夫人。苏夫人对唐惊燕又敬又喜,搓着手直夸她厉害。 “对了,母亲刚才想跟我说什么来着?”唐惊燕装作不经意地问。 “啊没什么,”叶氏含笑,“惊燕累了一天,改日再说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家和情敌两不误 人与人的关系,本来就是这样一来一往。唐惊燕给叶氏面子,叶氏也要给唐惊燕一个面子。总不能儿媳妇辛辛苦苦去为她挣钱,她回头却要请儿媳妇允许辛玉儿过门吧?在哪里,都没有这样的道理。 叶氏回到屋,却越想越觉得不好。她请人叫来苏善水,想和女儿谈一谈。怎么她们苏家书香世家,儿媳妇白天出门去卖东西?这搁哪边,都是打脸的事儿吧? 苏善水进了屋,就见母亲一脸凝重地坐着。等叶氏跟她一说,她也有点儿犹豫了。在别的大家里,像苏善水这样的小姐,是不会管事的。但谁让他们苏家比较特殊呢?连长媳都可以在外面晃。 照理说,唐惊燕为苏家挣了钱,很好。但堂堂苏家长媳,却去做这样的事,说出去会让人笑掉大牙的。他们这些名门的思想,向来是家底再差,也不能让外头说闲话。可是这要怎么说?唐惊燕又不是为了自己赚钱。 苏善水思索半天,小声道,“我想,嫂子好歹也读过书,应该知道一些理儿的。明日我跟嫂子委婉说两回,她应该就懂了。这样的小事,不足母亲担心。” 叶氏见苏善水是这个意思,一怔下,心头跟着酸楚。好端端的大小姐,却过成这个样子。她拉住女儿的手,转脸对外头呸一声,骂道,“都是卓儿这个混球不让人省心!你说他好端端地坐在家里,怎么会惹上这么多事?又让苏家丢脸,又让媳妇到处奔波。还有我可怜的善水,去你姨妈家玩儿,还怕说闲话,不敢常去……” 苏善水叹气,见叶氏说着说着又哭了。只好小心拍着母亲的肩头,沉思着。此事揭过不提。 第二日,唐惊燕坐镇大厅,管理今天的事务。但见一众婆子小厮排队站好,不停上前,时不时跟唐惊燕说两句话。玉音在一边递给他们牌子,一个个退下,准备回去办事。唐惊燕默念着昨天玉音告诉自己的几个人名,想着该做点儿什么。正好处理事务,轮到了香玉。她一报名,一直低着头的唐惊燕就抬起头,凉凉地把她瞅了好几眼。 原来,这个就是昨儿个带头闹的香玉啊。嗯,她该怎么做,不那么明显地把这个香玉处理一下呢?起码要她知道,我唐惊燕不是好惹的啊。 站在下面的李香玉只见唐惊燕漫不经心地翻着账簿,自己已经禀报这个月做衣需要多少银子。但唐惊燕就那么看啊看,就是不开口。还时不时抬头,用那种深思的目光看她。李香玉心口一凉:该不是大奶奶已经知道昨儿个的事了? 不怕!她又给自己鼓劲:从昨天到现在,我没有做什么触犯底线的事儿,就算大奶奶想揪我的错儿,也找不着。大不了以后一段时间,我听话一点就好了。而且我娘还是苏夫人的陪嫁丫鬟呢,晾大奶奶也不会让苏夫人太难看。 六月天孩子脸,他们这边正办着事,外头天突然打雷,下起了瓢泼大雨。雨水如注,哗啦啦顺着檐头蜿蜒,简直像泼水似的。屋里光线变得有些暗,为未等金枝和玉音点上烛火,唐惊燕已经拿着账簿,站起身到外头廊檐下,继续翻看账簿。 众人不敢多嘴,只好苦哈哈跟着。 再说苏善水由丫鬟撑着伞进了“景园”,她远看到众人跟随,唐惊燕站在廊下看东西。白衣女子的面容,在朦胧烟雨中,遮上一层雾气。平时总觉得凶巴巴的唐惊燕,这会儿,风雨斜斜迎面,拍打着她的雪色衣袂。竟有一种飘飘欲仙的美感。 苏善水本要过去,但一时惊讶于“原来嫂子长得也很美”,而忘了走动。 当时,唐惊燕身后站着的一位年长妇人见大奶奶淋雨,而李香玉楚楚可怜地跟着唐惊燕站在外头,众人里又没有一个敢开口的。这个妇人本是苏卓的奶娘元氏,看到气氛这样僵硬,忍不住笑着上前,打圆场,“大奶奶怎么在廊下头站着?受了凉多不好。不然让我去为大奶奶取把伞,再给大奶奶拿件干净的衣裳?怕这雨一时下不完,东西还是备着的好。” 唐惊燕转头看这个妇人,盯了半天也没想起这是哪位。她歪头向玉音看去,玉音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两句。唐惊燕松口气:哦,原来是昨天留下来的几个人之一啊。这就好办了。 只见方才还飘然若仙的美人儿突然一怒,喝一声“大胆”,声音冷漠严酷,吓得元氏噗通跪了下来。她还没来得及求饶,就听唐惊燕骂道,“每天就知道关心什么雨啊衣裳啊,你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了吗?这样的闲?好,既然你这么闲,就把买衣服采办的事儿拿去做吧。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轻松的起来!” “大奶奶!”李香玉不可置信,苍白着脸,跪在地上大叫一声。采办衣裳本是她的活计,中间油水很多。她没想到,就凭着那元氏一句关心的话,唐惊燕就这么做。她咬了咬唇,想再多为自己争辩两句。但实说不出什么话来,因为唐惊燕根本,就没“惩罚”李香玉啊。唐惊燕惩罚的,明明是元氏。 元氏这会儿总算反应过来了,为难地看眼泫然欲泣的李香玉,听唐惊燕和颜悦色把自己的活交给了李香玉。元氏心花怒放,赶紧答应下来。 远远的,苏善水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微微一笑,“大嫂处罚下人,确实挺有一手的。”她原来,还担心大嫂直接毒打呢。如今一看,比她想象的好多了。 渐渐的雨小了,唐惊燕也几下子就把这摊事处理完。金枝踮着脚从雨里跑过来,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唐惊燕回头,就见小姑子撑着伞,含笑进来。边走边笑,“这天真怪,我要去给母亲请安,没想到赶上大雨。正好到这边,大嫂不介意我躲个雨吧?” “你要去母亲那里?”唐惊燕让金枝玉音给苏善水倒茶,眉目一抬,目光若有若无地往左边一排房子看了眼,笑,“正好,我想求母亲一件事,把辛玉儿给纳进来。请小姑子当说客。” “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呆盟的夫君太可爱了 辛玉儿担了许多天的心,既怕唐惊燕不许她过门,又怕唐惊燕扔着她不理。所以昨天叶氏来景园的时候,她拼着命去敬茶,才见了苏夫人一面。她楚楚可怜地跪在地上,未说的一句话,已经泪流满面。颤颤叫一声“夫人”,再把那双被热水烫着红肿的手放在膝头,就为让苏夫人看看――辛玉儿在景园,被唐惊燕折磨得有多惨。 苏夫人果然心软,一脸责怪地看周围丫鬟婆子,转向辛玉儿时,又成了和风细雨,“你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好孩子,不要哭,有难处跟我说。” 辛玉儿有什么难处?!她有大大的好处!只要自己过了门,自家就会撤状子,然后苏卓就会得救!这样的好机会,是唐惊燕不稀罕。辛玉儿早听说唐惊燕和苏卓不合,她也不在意。只要见着苏夫人就好了――你再讨厌我,你儿子的命总要管吧? 她倒真的不担心过了门被怎么为难,反正两口子关上门过日子,别人能有什么好说的。 不得不说,她凭着乡下人的经验和一点小聪明,实在把这些出身名门的姑娘想得太简单了。不说唐惊燕如何凶悍,就是苏善水这样的,看不惯谁,阴里头使劲,谁也绕不过谁。 不过那都是后话,眼下,辛玉儿的机缘,确实到了。她听到主厅传话,就猜到是什么事。特意贴了花黄、换了一身新衣裳,对着镜子再三打量,才满意地出了门。一路上众丫鬟的频频回视,让她觉得深有面子。 到了主厅,她先给苏夫人请安,再给那稳稳喝茶的唐惊燕请安。唐惊燕垂着头想事情,听到这请安声很敷衍,她心里一笑,也未多想。端着茶抬起,想和辛玉儿温柔说两句话。却是一眼看到辛玉儿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一口茶喷出来,“你在唱大戏?”不等苏夫人维护,又冷冷跟着一句,“还是要去青楼选花魁?” 辛玉儿脸刷的白了,盈盈一汪泪含在眼中。她没想到唐惊燕开头说话就这么刻薄,“夫人……” “好了好了,惊燕你不喜欢,就不要看了。以后等玉儿过了门,你再调教好了,”苏夫人果然为辛玉儿说话,上前扶住她起来,柔声,“你和卓儿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不要见惊燕嘴毒,还是她找我说,请你过门的呢。” 辛玉儿惊讶,给唐惊燕请安,“多谢姐姐。” 唐惊燕面色再次一寒,姐姐?多难听的叫法。她进门不过是个妾室,管自己叫姐姐?谁是她姐姐!这辛玉儿肯定跟她唐惊燕八字不合,要不怎么从进门开始,处处犯她的霉头。昨天,婆婆就有要辛玉儿过门的意思。再加上君炜那番话,唐惊燕也有这个意思。但这话,还得她跟婆婆说比较有面子。可这辛玉儿也太…… 觉得辛玉儿和自己气场不和,唐惊燕当下也不多说了。站起身,对苏夫人一笑,“我还有点儿事,婆婆跟玉儿说进门的事吧。我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也不懂,就不在这里添油加醋了。我先走了,”她走之前,想了想,上前拉住辛玉儿的手娇笑,“玉儿和娘好好说,先救出夫君再说。等夫君出来,怎么让玉儿过门,还得夫君说了算。” 她指甲在辛玉儿白皙滑嫩的手背上轻轻一划,那股子阴冷威胁气息,让辛玉儿不禁后退两步。只看她走了,才喘口气。哼,不过是一个不为夫家喜欢的黄脸婆,有什么好得意的!等她过了门,就让唐惊燕好看。 再后来,唐惊燕说到做到,专心研究自己的服装设计,没事管管家务,再不理会辛玉儿过门的事。那辛玉儿倒也不是傻子,听得懂人话,和苏夫人谈好后的第二天,就坐上马车回家里头去了。接下来几天,苏府的小厮一天三趟地被打发到衙门去问:不外乎是苏卓什么时候能放出来。 这天,唐惊燕正在屋中拿着炭笔画图,突听一阵阵飞快的脚步,从外廊一路奔进来。她扭头,见外面一丛花枝颤颤,阳光温暖宜人,绿叶滴翠。 竹帘脆丁丁被掀开,金枝站在门口抚着胸口,满脸的惊喜和高兴,嘴快道,“小姐小姐,是大爷回来了!” 唐惊燕愣一愣,冷不防,心口也突然停那么一下。她一时有些无措,心里很乱。定了一会儿神,才缓过来。赶巧玉音和宁然也赶到了。宁然跑进来,太过激动的原因,都忘了唐惊燕的忌讳,;按住她的手就往外跑,“大奶奶,快去看!大爷回来了。” 苏卓回来了。 苏卓回来了―― 苏卓真的回来了―― 死气沉沉多日的苏园,瞬间有了生机活力。人人奔走相告,相拥去看。浇水的瓢被丢在井里,做了一半的女红丢下,算了一半的账本掉在地上,鸟雀纷纷惊起,飞上天空。自苏卓出事后,苏府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唐惊燕心头乱七八糟,还没准备好怎么迎接一个陌生的夫君回家,就已经被众人簇拥到了大门前。她眯眼,见男人穿着粗布衣裳,脸和头发倒是很干净,站在阳光下,双目微红,抱着母亲和妹妹。那样一个草包子弟,这会儿突然很有一种挺拔的男人味道。 和唐惊燕通常听说的关于苏卓的传说,一点都不一样。 当着众人的面,唐惊燕看着英俊的男人,不由想起在牢房中,苏卓贴着自己轻声说的话。那时气息喷在耳际的感觉,好像这会儿才折射出来。唐惊燕有些心跳加速、头晕眼花的感觉。 然后,就看着那寄住在苏家的辛玉儿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脸笑意地站着。她面上分明带着自得和骄傲的神情,好像苏卓得救,全是她的功劳。好吧确实是她的功劳,可是看到她那种刺眼的笑,唐惊燕心里很不舒服。 苏卓抬头,看到了他的妻妾们站在一起。他对唐惊燕,慢慢露出个笑。辛玉儿以为他看到了自己,高兴地整整衣服,迎上去。 苏卓直接没看见辛玉儿,走过来抱住唐惊燕,“多谢娘子救我出来!” 辛玉儿一口血喷出,唐惊燕笑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敲打辛玉儿 给苏卓接风洗尘后,婆婆和小姑子相扶着离开。唐惊燕转头安排下人服侍大爷梳洗着装,苏卓在她身后支支吾吾站了半天,见唐惊燕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微沮丧。唐惊燕瞧见他的表情,再瞅瞅束手垂眼站在门口的美人,微微一笑,“夫君,你先去洗漱。一会儿,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被唐惊燕那似笑非笑的眼眸一瞥,苏卓周身都有种被电后的酥麻感。自己的妻子在灯火里,如玉如雪,一笑下,更是艳丽无比。他看的呆住,禁不住上前,拿手去抚摸唐惊燕的面颊。只觉得触手腻滑,肤如凝脂,当真心都快坏了。冷不防手被唐惊燕打下,美人儿瞪着他,“你干什么?!” 苏卓本想和唐惊燕叙叙旧的,但见一木头桩子似的人站门口。旁的丫鬟都笑着躲出去了,就那个木头桩子站着!他心底发火,冷声,“你是哪一房的?没见着我和你们奶奶有话说?一点儿眼色都没有……” 唐惊燕愣住,辛玉儿也愣住。辛玉儿呆呆地看着苏卓,他剑眉冷峭、面色紧绷,显然是真的不高兴了。可是、可是,他不记得自己了吗?!辛玉儿眼含热泪,痴痴跪下,这副情深不寿的模样,倒把苏卓唬了一跳,“大爷,我是……” “行了苏卓,你不要耍宝了,”唐惊燕打断辛玉儿的申深情诉说,不悦地瞪了她一眼。她自然会让辛玉儿和苏卓相见,但不是这个时候。她抬手,把苏卓往外面推去,“你先去,我有事儿忙。” 苏卓也确实被妻子的高深莫测和那个女人的哭哭啼啼给吓住了,见唐惊燕不耐烦地赶他,他也只好先出去了。反正这府上什么事,也不会瞒了他多久。 等苏卓离开,唐惊燕才打量跪在地上的辛玉儿,“嗯,你快要过门了,有些事怕你犯了,我多心叮嘱你几句。” “是。”辛玉儿怯怯答。 “第一条,就是收了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辛玉儿抬眼瞪着她。 唐惊燕笑,“我跟前胆小的,就一个宁然就让我头疼了。你玩柔弱,能比宁然更弱?我知道我以前逼着宁然上过多少次吊、跳过多少次河吗?扮柔弱,只会让我更恶心你。也不用指望这副样子能让你们大爷同情――你们大爷,还就喜欢打骂弱女子。” 辛玉儿别头,“大奶奶话说的这么直接,被大爷听到不好吧?” “大不了再来一碗毒药罢了,”唐惊燕漫不经心地笑,见辛玉儿惊讶地看她,突然双眉蹙起,身子往前一倾,冷声,“听着!无论你怎么讨大爷的欢心,怎么奉承婆婆和小姑子,怎么收服下人,我都不管,这是你的本事。但你少把外面那些个下三滥的把式使到我跟前,也少打我身边人的主意!我唐惊燕是什么样的人,你出去打听打听。倘若你犯了我一丝半点儿忌讳,别怪我今天没提醒过你!” 辛玉儿被她话堵住,被她阴冷的目光定住,好像从背脊上就开始升一层冷汗。她才知道,原来这世上真有一种人:她不打你,也不骂你,但光是气势上,就完全压倒你。辛玉儿以前一直把唐惊燕当成无脑之人,今日也生了警惕之心,勉强笑,“大奶奶这是什么话?我怎么敢跟大奶奶抢大爷?大奶奶不能这样平白冤枉我。” “我说,收起你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唐惊燕被她气笑,站起身走到辛玉儿面前,勾起她的下巴,微微笑,“你知道我为什么让你过门?” “……为了救大爷?” “因为苏家太小气,我发现我身边,丫鬟实在太少了。”唐惊燕淡声。 “你!唐惊燕你太过分了!”辛玉儿气得脸红,几乎站起来要怒吼。但被唐惊燕压着肩膀,死活站不起来,只把她的眼泪真得憋了出来。 “宁为平民妻,不做富人妾。你既然不明白这个道理,我总会让你明白的。前提是,你惹到了我。”见终于把辛玉儿给气着了,唐惊燕很满意,拍拍手走人。她想,有这么一番话,辛玉儿过门后,应该会老实一段时间吧? 唐惊燕进了里屋,金枝和玉音在门口向她行礼。她惊讶,问声“你们大爷呢”,两人往里头努嘴,唐惊燕只好推帘子进去。见宁然跪在地上,在给苏卓洗脚。苏卓本来安安静静的,见唐惊燕进来,立马嘶一声,对宁然怒声,“哎呀你轻点儿,想剥掉我一层皮吗?” 唐惊燕皱皱眉,奇怪地坐在一边,随手取了床边的账本翻看。期间,苏卓的大吼大叫就没断过,宁然被他骂得头都快埋进洗脚盆去了。唐惊燕一开始只不吭声,觉得奇怪,后来余光见苏卓时不时往自己的方向瞥两眼,立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她气得放下手中账簿,对苏卓冷喝,“你!” 苏卓被她吓到,忙陪着笑脸,小心又委屈道,“娘子,你又生气了?哎呀我已经听说辛玉儿的事了,这确实是我错了。等她过门,娘子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可我今天刚回来,我再没做什么错事了。娘子可不要冤枉我。” “宁然,你给我退下,”唐惊燕冷声,宁然赶紧低着头端盆子出去。唐惊燕两步到苏卓跟前,又气又笑,“你没做坏事?那你刚干什么呢?我一进屋,你就开始骂宁然,不是做给我看的?” “啊……”苏卓被堵得哑口无言,干笑,“哪里,她本来就笨手笨脚。” “行了,”唐惊燕迟疑,软下话,“以前是我太凶悍,总是欺负宁然。她也是可怜人,没父没母的。你出事这段时间,我见宁然哭个不停,想了想,才觉得是我以前太善妒了。以后,我不打骂她,你也不许打骂她了。” “……娘子,你怎么突然转性了?”苏卓将她上下看,甚至抬手去摸她额头,“我老觉得你最近不对劲,今天看,还真有问题……” “放手!你给我放尊重点儿!”生怕他这个呆头鹅看出什么,唐惊燕忙制止。更怕他提出过分要求,唐惊燕干脆把屋子留给他,自己换房睡了。任由苏卓无比委屈。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夫妻不同房 面对苏卓这个丈夫,唐惊燕多少有些不自在。“景园”是她一个人的啊,她一个主人活得潇洒自在,可不想再弄来个人。可是苏卓毕竟是唐惊燕的丈夫啊,这夫妻,怎么也不能分房睡吧?可是、可是……苏卓是个陌生人啊!唐惊燕就要这么把屋子分一半、把床分一半,或许还要执行妻子的床上任务吗? 唐惊燕眼盯着账簿,心里已经纠结得快疯掉了。昨晚是拿宁然的事开脱,她故意生气跑出去,才避免和那个男人共睡一床。那今晚呢?让宁然服侍?虽然这是最好的法子,但真的好怄气啊! 金枝见小姐直着眼发呆好久,奇怪,“小姐,你在想什么?大爷好不容易回来,你不高兴吗?”连宁然今天都欢天喜地的,被那个辛玉儿嘲讽一顿都没红眼睛呢。 是啊,如果唐惊燕前段时间兴致盎然救丈夫出狱,结果丈夫一出来,她就哭丧着脸。这搁外面,实在太奇怪了。不行,她得忍下自己的别扭劲儿。 唐惊燕清清喉咙,正想说两句。就见金枝瞅着左右无人,突然凑到她耳边嘻嘻,“小姐,你是不是毛病又犯了?看不上大爷的皮相了?要不要我帮小姐出去找两个好看的小相公弄进来啊?”她想一想,终究觉得自己不厚道,又咳嗽一声,“其实小姐,大爷的皮相还是很好的,就是在牢狱里受了点儿折磨。在家里养一养,就好看多了。” “呸呸呸!你个丫头片子,胡说八道!”唐惊燕暴红着脸,拿书扔到金枝脸上,心中久不能平静。这民风太彪悍了!这以前的唐惊燕太彪悍了!她真的敢背着苏卓偷人啊。不行不行,唐惊燕是要做“贤妻良母”的,一定要把以前那些坏印象丢掉。她冷着脸嘱咐金枝,“那个,以前是我年少不懂事。以后这种事,不许乱说了,知不知道?” “是。”金枝瘪瘪嘴,哼,小姐明明喜欢小白脸,嫁给大爷不就是看上大爷的长相。现在还怕人说了。小姐怎么变得这么胆小。 唐惊燕抹去面上的不自在,装作不经意道,“既然苏卓回来了,你和玉音今天就帮着大爷把东西搬回‘景园’吧。一对夫妻总是分房睡,不太好。” “咦?小姐你不跟大爷生气了?”金枝毕竟是说话不用脑的,“我记得大爷出事前,你就跟大爷分房睡了。这样突然搬回来……” 原来唐惊燕以前就和苏卓分房睡了啊!这真是太好了。唐惊燕忙拦下金枝,“生气,怎么不生气?算了算了,你当我白说一回。继续让他在外头睡着吧,你跟玉音帮着送点儿被子衣服就行了。” 如果是玉音在,能立马察觉唐惊燕的前后不一致。但是金枝只能感觉小姐很奇怪,其他就不会多想了。在她眼里,小姐就是小姐,变得奇怪的小姐,还是小姐!这也是唐惊燕喜欢用金枝的原因,不用费脑子,轻松。不像玉音在的时候,唐惊燕每句话都要找个借口,就这样,还能被玉音发现不对劲,虽然玉音从来不说。 唐惊燕忍不住想:现在,玉音到底发现了她多少不对劲的地方?是要不对劲到什么程度,玉音才会表现出来呢? 虽然有个聪明的丫鬟办事,她能比较放心。但在和聪明的丫鬟交心以前,她既得用,又得防,好辛苦哇。 苏卓确实是个草包,听说唐惊燕不打算让他回房睡,先是沮丧一下。后想到他可以在外面想做什么又做什么,又高兴了。嘿嘿嘿,分房也好,不被唐惊燕见着,他也能自在些。免得一言两句不合唐惊燕的心意,又被打被骂。那个娘们儿,学过武功啊,下手真是狠! 苏卓边龇牙边乐,旁人做来很猥琐的动作,换在他身上,只觉得让人怜爱。这就是一副好皮相的作用啊。 宁然在外头通报,“大爷,夫人要你过去一趟,说跟你商量玉姨娘的事。” 苏卓掀帘子,不解,“玉姨娘?谁?”瞅着宁然的目光往外一瞥,他也看到了站在外头廊下的辛玉儿,当即明白了。看来这次自己能出来,确实是辛玉儿的功劳。不然娘也不会天天催着,一定要他娶。 其实有这么个美娇娘陪着,日子也很好嘛。苏卓的本意是过门就过门,他一个大男人也不会吃亏,红袖添香谁不喜欢啊?可是,他家毕竟是有只母老虎啊。苏卓拉过宁然,悄声问,“你家大奶奶怎么说?” 宁然小声,“大奶奶说她不管,你不要玉姨娘在她面前晃就行了。” 苏卓点头,唐惊燕说不管,那就是真不管了。他拍拍宁然的肩,笑嘻嘻,“宁然,好样的,跟着你们大奶奶发达了啊。你以后在你们大奶奶跟前好好的,她有个风吹草动,你赶紧来告诉我,知不知道?” “我、我不敢。”宁然缩脖子,见苏卓眼珠转着似在想歪主意,她忍不住提醒,“大奶奶现在不打骂人了,但还是觉得比以前厉害。我做什么,感觉她都知道似的。大爷,你以后也老实点儿吧。这次不是大奶奶顶着家,苏家说不定就完了。大爷不知道当时唐家闹得多可怕……” “哦,我知道,”苏卓温和下来,看着外头的天,嘴角一抹笑,轻声,“我当然知道。”他知道谁对他好,他也会对谁好。其实那时,他真以为唐惊燕会远走高飞……幸好她没有,幸好她还呆在苏家。就为她这份恩情,只要唐惊燕不太过分,苏卓也不会太过分。 苏家纳个姨娘,本不是什么大事。村里头嫁出去个女儿做姨娘,即使是名门望族,这不是什么光荣事。于是双方商量,花一天的时间,让辛玉儿和家里告个别。晚上就一顶红轿子,偷偷把辛玉儿从侧门接进去,这就算入门了。 那天,唐惊燕不耐烦见府上人商量新姨娘的事,索性带着金枝出门去。去锦衣坊,看看她的服装设计效果如何,掌柜还需不需要买她的新设计。她这次,是想给她的品牌来个标志呢。当然得看看效果了。 她没想到,会当街碰到女人被男人打,还是她应该认识的人。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男人打女人 那时候,唐惊燕坐马车里翻一本游记小说,想着苏家里苏卓忙着迎娶辛玉儿,还不定怎么高兴呢。她心里一会儿惆怅一会儿难过又一会儿高兴,自己都不明白,她到底是希望苏卓怎样呢?唐惊燕,这毕竟是半个陌生人啊。你可别想太多了。 在唐惊燕心烦意乱的时候。金枝坐在边上掀起帘子,一直用好玩的眼神看着外面。虽然说她是唐惊燕身边的大丫鬟,但这个时代,女子毕竟不是那么自由的,金枝顶多狐假虎威,又不是唐惊燕,当然不可能天天往街上跑。所以啊,街上的叫卖、杂耍、砍价,在她看来都新奇无比。 突然,金枝“呀”了一声,惊着了唐惊燕。唐惊燕抬头,就听金枝小声道,“小姐,你看那是不是夏家嫁出去的三小姐夏瑶!我看有男人在打她!” “有男人当街打女人?”唐惊燕来到古代,还从未受过欺负。因此一听有女人挨打,当即掀帘子看去。等她瞅了半天,才想起夏瑶是谁――当日苏善水的好姐妹啊!苏善水那时候还为这个夏瑶唉声叹气很久的。 这是唐惊燕第一次见到这位夏家三小姐夏瑶,穿着粗布衣裳,旁边有一个丫鬟相扶。闪躲间,夏小姐的美貌一览无余:青眉细眼,惊怕的目中一抹愁绪;肤色虽然微黄,身材虽然瘦削,却掩不了姿形秀丽;明明憔悴苍白,却又楚楚动人,惹人怜爱。苏善水的朋友,倒一个个都是美人啊。唐惊燕心里正感叹着,突然瞪大眼,见那男人挥鞭子要打丫鬟,夏瑶就跪了下去,抓着男人的手恳求。被男人反手一巴掌拍打在地,捂着肿起的嘴角,泪流不止。 “住手!”在大脑反应之前,唐惊燕的身体就做出了反应。她跳下马车,趁着众人惊讶,一把把跪在地上哭泣的夏瑶抓住站起,防在自己身后。自己则挺身而出,与那个震惊的男人横眉冷对。 “啊,小姐……”金枝慌神,跟着跳下马车。她虽然没反应过来小姐做什么,但本能就是维护小姐。见那个男人拿手指指唐惊燕,立马跳起一手挥开,叉着腰,“放开你的手!你算哪根葱?居然敢碰我们小姐?!” 袁林头晕,这今天怎么了?突然跑出来一个女的,又冒出一个丫鬟?反了反了,一个个都敢拦着他了!当即怒声,“你是谁?老子教训老婆,关你什么事?” 金枝被他的语气吓着,却仍高高地扬下巴,“你拿手指我吗小姐,就关我的事!” 趁着金枝和袁林在争吵,唐惊燕转身和夏瑶,还有她那个怯懦的丫鬟,说话,“别怕,我是苏家少夫人,我家小姑子就是苏善水,你们认识的。一会儿什么都别管,瞅着空就往马车里钻!”说话间,她已经想明白了:第一,身为女人,唐惊燕确实看不惯女人当街被男人打;第二,夏瑶是苏善水朋友,冲着小姑子,这事也得管;第三,借此事,唐惊燕说不定可以打进这些小姐圈里去,她学服装设计,主要不就是为了这些小姐服务? 夏瑶泪眼汪汪地看着这个陌生女子,容姿艳丽,气质高雅,望着她的目光,充满鼓励和安慰。她只是挡在自己身前,就有一种谁都欺负不了自己的感觉。其实,这时候夏瑶还没反应过来这是谁,但已经本能相信这位萍水相逢的夫人,一定会救自己。 袁林已经从金枝嘴里弄清楚这拦自己的女人是谁了――京城鼎鼎有名的纨绔霸王苏卓的鼎鼎有名的河东狮妻子唐惊燕!袁林以前也和苏卓打交道,多少对唐惊燕听过一些。那时候苏卓是天天抱怨,他们这帮人也天天同情。但心里,袁林一直觉得苏卓窝囊:这么个老婆,休了得了,何苦遭罪! 现在,突听自己面对的是唐惊燕,传说是一会儿事,见面又是另一会儿事!他当即头皮有些发麻:苏卓可是他们圈子里有名的坏蛋,连他都应付不来,自己能应付么? 袁林又狠狠瞪夏瑶一眼:都怪你!夏瑶吓得赶紧往唐惊燕身后躲。 见唐惊燕已经转眼看过来了,袁林勉强压下对夏瑶的怨气,强笑,“原来是苏家大奶奶,失敬失敬!只是我教训自己老婆,跟大奶奶有什么关系?人家说的好,各扫门前雪!你们苏家刚刚出了事,大奶奶还是不要太嚣张的好。” 唐惊燕跟着他笑,“袁公子,我当然不管你们家务事,只是邀请妹妹去我家玩几天。袁公子不会不许吧?”她使眼色,金枝便拉着夏瑶主仆,慢慢往马车那边挪。 袁林发现他们的意图,手下的人赶紧拦住他们。袁林皮笑肉不笑,“做客?我记得苏家和夏家没什么交往吧?我敬大奶奶一分,大奶奶不会给脸不要脸吧?” 还没有人敢这么跟唐惊燕说话! 唐惊燕当下变了脸色,往前走一步,眼角下垂,冷睨他,“怎么,袁公子有高见?哦,你打老婆还没打过瘾,还想连我也打一打?!”袁林比她个子高一头,唐惊燕并没有把握这个男人体质如何,所以不敢贸然出手,于是只拿气势压他。唐惊燕见几个小厮拦住金枝她们,转步走过去,一把推开两个小厮,冷笑,“好大的胆子!夏瑶好歹是你们主子,你们公子打你们夫人,你们不拦着就算了,居然助纣为虐!今天碰上我唐惊燕,是一定要管一管的!” 袁林见自己的小厮两下就被唐惊燕推开,当即脸色不好看。可他也分不清是自己小厮太没用,还是唐惊燕武功高。只是咬着牙,“唐惊燕!那你现在在做什么?你打我身边的人!我可是有官职在身的!你再胡闹,我制你个‘不服管教’的罪!” “原来袁公子还有官职在身啊,”唐惊燕装作惊讶的样子,却冷冷嘲笑,“那我再去击鼓鸣冤一次,告你‘欺压百姓’‘毒打妻子’!我倒要看看,这青天白日,谁说的算。” “唐惊燕!” “袁林,这天下还不是以你为圆心的!夏瑶我带走了,有本事你来苏府要人!”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jian人就是矫情(上) 唐惊燕说话铿锵有力,手一挥仰着头冷笑的样子,就把一群男人镇在那边。她转手拉住夏瑶的手,就快步往马车走去。有大胆的小厮上前拦,被她狠狠一瞪,就缩了回去。唐惊燕速度很快,在众人还没有完全反应过来前,就把夏瑶主仆推上了马车。自己和金枝上去,车夫赶紧一挥马鞭,把马车驾走了。 “她、她、她――!”唐惊燕说话做事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又仗着女人骄傲的优势,快速收拾离去。袁林反应过来时,只提着鞭子点向马车绝尘而去的方向,恨得连说话都结巴了,“这哪里是女人?泼妇!真是泼妇!” 平时虽然纨绔一些胡闹一些,但毕竟是大家养出的贵公子啊。袁林这是第一次见识当街和男人对骂的女人,还毫不脸红!这不是泼妇是什么?她有没有一点礼义廉耻的自觉性啊?袁林真的开始从心底同情苏卓了:怎么唐惊燕看上去很漂亮,作风彪悍成这么可怕的地步! “公子,我们现在怎么办?”跟随的小厮问。 就见他主子一巴掌挥在他脑门上,恶狠狠道,“怎么办?你说我怎么办?!” “去追回来?”小厮建议,更是被袁林打了一巴掌。 “你嫌大爷我丢脸丢的还不够是不是啊?自己小厮当街被一个女人甩开了,自己还眼睁睁看着那女人带自己老婆跑了!要丢脸你去,大爷也不奉陪了!”袁林气哼哼地爬上马,但想起如果让夏家知道自己虐待夏瑶、终究是不好的。毕竟夏家是四大家族之一啊,就算落魄了现在,还是有点儿权势在的。他想一想,阴笑,“她唐惊燕想管闲事是吧?好,过几天丢脸事过了,大爷就找人去他们苏府闹事,告她唐惊燕拐走了袁家大少奶奶!我看当着大家的面,她还怎么说。” 马车里,金枝拿些糕点给夏瑶主仆压惊。夏瑶小声感谢,夏瑶的丫鬟更是跪下来给唐惊燕磕头,唐惊燕挥了挥手,让她们不必介意。其实她也心有余悸:幸好自己跑得快,不然一个女人和一堆男人打,那输的可能就是她了。 这时候,唐惊燕有点儿体会到“泼妇”的好处了:不用处处扮贤惠,想骂人就骂,想闹事就闹,谁也不会觉得你不正常。原来这就是以前的唐惊燕能压倒众人的优势啊。唐惊燕摇着头笑:看来她这个现代人,倒要向以前的唐惊燕那个古人取经。做泼妇,确实挺爽的。 “小姐,我们是回苏府,还是去夏府,还是去锦衣坊啊?”金枝问。 嗯……唐惊燕往夏瑶方向看去,夏瑶吓得面色发白,苦笑,“大奶奶要送我回夏家,也是应该的。”可是一想到回到夏家,那些人会怎么嚼舌根,她都有一头撞死的冲动。流言蜚语,是最伤人的。 可是回苏家吗?夏瑶已经想起,苏善水提过她这个嫂子的。那时苏善水怎么说来着,“我那个嫂子,典型的恶妇。她不惹你就好了,你别想惹她。”这样的人,怎么会累着名声,把她带回苏府呢?其实唐惊燕肯出手相救,夏瑶已经感激了。可是往后,该怎么办,夏瑶一点儿主意都没有。 “你别多想,我不会把你赶回夏府的,”唐惊燕叹口气,看夏瑶那眼神,也不难猜出夏府的生活对这个姑娘肯定是磨难。可是回苏府……袁林反应过来,会不会直接上苏府闹事啊?而且这会儿,苏卓不应该在纳辛玉儿过门吗?唐惊燕还是不要回去打扰的好。 唐惊燕吩咐车夫,“还是去锦衣坊吧。”和那老板商量下新的设计图,再带夏瑶去医馆看看身上的伤。等天黑的差不多了,再慢慢晃回苏府吧。 再说此时的苏家,简直乱了套。没有大奶奶坐镇,许多东西都找不到。玉音是掌管库房钥匙,可是没唐惊燕口述,一问摇头三不知,一点儿口风都不漏。苏卓都穿好大喜袍了,却找不到被收起的红绸。苏家更是缺如意少桌布的,样样没个顺心的。 苏卓已经抓着玉音快哭了,“你们大奶奶到底哪里去了?好玉音你倒是吱个声啊。要是她不让我纳妾,那我就不纳了呗。可不待前面答应了,现在这么整人吧?!” 这时候天黑了,一顶小轿早就偷偷进了苏家。辛玉儿穿金戴银,含羞带怯地在花轿里等候。时间一点点流逝,一盏茶都过去了,也不见新郎来迎她出轿!辛玉儿心里不安,悄悄问边上的喜娘,答案是大奶奶不在府,东西没准备全。而且新人总要给大夫人敬酒啊。大奶奶不在,这礼啊,成不了。 “唐惊燕你这个jian人!”辛玉儿一把掀开头盖,钻出轿子就怒骂。她气得浑身发抖眼眶通红,没想到才第一天,她还没过门,唐惊燕就给她这个气受。 此时,苏府门前停马车,唐惊燕正扶着金枝的手下车。听到府上那句中气十足的“唐惊燕你这个jian人”,唐惊燕眨眨眼,好奇什么人这么大胆,居然敢在苏府骂她唐惊燕!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jian人就是矫情(中) 夏瑶刚被丫鬟扶下马车,就听到里面中气十足的骂了这么一句。她小心看唐惊燕脸色,只是挑了挑眉,神色倒是正常。苏家大门前,两个守门小厮看少夫人回来,高兴得赶紧进去通报,“大奶奶回府了!大奶奶回府了!” “他们喊什么?”唐惊燕皱眉,实在惊讶:她以前怎么没觉得,自己回府,让苏家人这么高兴? 金枝更惊讶,“小姐,今日是大爷纳辛玉儿过门的日子啊!按理,你本应该坐在正堂,等着辛玉儿给你敬酒,你再训话的。”结果唐惊燕今天一早就出门,现在才回来。金枝心里替唐惊燕委屈,觉得苏卓负了唐惊燕。所以她一直以为唐惊燕今天出门,是故意气苏家人的!敢情,唐惊燕压根忘了这个规矩。 “……哦。”唐惊燕不是忘了敬酒这个步骤,她是真的不知道还有这个步骤。因此听出里面骂自己的是辛玉儿,本来一腔火气。但想到辛玉儿因为自己受了一晚上委屈,唐惊燕没办法冠冕堂皇地生气下去了。 好吧,这次是唐惊燕没考虑好。 “夏姑娘,今天我府上有一门喜事,我不方便招待你了。”唐惊燕吩咐金枝,“你先带夏姑娘去‘景园’,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寒宅粗陋,还望夏姑娘不嫌弃。等明日我闲下来,再带夏姑娘去见母亲他们。如果夏姑娘在我‘景园’住的不舒服,可以搬去‘清苑’和善水住一块儿。” 夏瑶赶紧摆手,“大奶奶肯收留我,我已经感激不尽了,哪里会嫌弃!” 而里头,辛玉儿得知唐惊燕回来,心口当时憋一口气,不上不下。她冷着眉站在小门边,就见苏家正门大开,唐惊燕带着一个陌生女子进来。辛玉儿不在乎别的人,只怔怔看着唐惊燕:自己今日过门,就算只是一个妾侍,唐惊燕也欺人太甚!你看她,光鲜亮丽,一身飘逸的蓝白衣裳,丝带飞舞。衣裳的材质,比自己这个新娘子还要风光…… 唐惊燕看到她了,挑眉,“过门了?” 辛玉儿忍一口气,嘲讽,“大奶奶一日不在家,谁敢让我过门?我和大爷还等着大奶奶回来,给大奶奶敬酒呢。” “这是什么话。你敬酒就好了,为什么还要大爷陪你?我又不是你们母亲,你们大喜,还要管我要礼包不成?”唐惊燕微笑,见辛玉儿面色红白交映,摇头叹气。算了,她羞辱够了。辛玉儿不容易,一生一次的姻缘,唐惊燕不打扰她了。 谁知,辛玉儿当真要被唐惊燕气疯了! “唐惊燕,你太欺负人了!”唐惊燕悠悠然地走过她身边,辛玉儿一抬手,一巴掌打了过去。并且是无人反应来的时候,清脆的一声响,打得所有人呆住了。 苏卓正从里屋出来,着急地来迎唐惊燕回来。可他远远的,就看到那个穿着桃红色衣裙的辛玉儿,是个什么玩意儿啊,居然硬邦邦给了唐惊燕一巴掌!那力气大的,唐惊燕侧脸直接被打得歪到了一边。 “娘子!”苏卓大叫,清楚地看到唐惊燕雪白的面颊红肿起来。心头大乱,赶紧奔过去。 唐惊燕反应过来自己被打了,当下吸口气,在所有人动作之前,抬手,迅速地反掌一巴掌,打回过去。“噼啪”声干净利落,她又是习武之人,力道比辛玉儿那巴掌更加狠。这手段,当真让所有人看得呆住。辛玉儿被打得往后退两步,咬着牙,手又抬起举着,被唐惊燕握住。辛玉儿挣扎,那巴掌,却再没办法落下去。 “你放开我!”辛玉儿红着眼圈,低叫。 唐惊燕冷笑,“放开你,让你再打我一巴掌?你算个什么东西,敢打我!”两世加起来,都是她打别人。还从来没被别人打过。好好好,就冲着辛玉儿这巴掌,她们的梁子结下了!以后辛玉儿想在苏府过好日子?做梦! “娘子,娘子,你没事吧?”唐惊燕正生气着,苏卓过来搂住她,手轻轻碰她面颊,心疼到不行。苏卓转头吩咐金枝去拿干冰来,给唐惊燕陪着笑,“娘子,脸肿起来就难看了。先消消气,我们用冰敷一下就好了……” 对了,辛玉儿是过门来给苏卓做偏房的! 唐惊燕现在看到苏卓这张脸,就觉得无比恶心。让她回想起上一世,自己是怎么被男朋友劈腿、掉下山崖的!所以尽管知道这和苏卓无关,唐惊燕还是无法抑制自己的怒火,觉得心烦无比。 “滚开!”她一把推开苏卓抱自己的手臂,把他推到辛玉儿身边。自己冷笑,“你们成亲去吧,抱成团去吧!苏卓,你今天敢再带着那个女人来烦我,你就别想再进我的门了。” 这意思是,酒,她也不喝了。成不成礼,她也不管了。 辛玉儿给唐惊燕这么大的难堪,唐惊燕就让她的过门,成为她一辈子最痛心的事。哼,想风风光光进门?别做梦了。辛玉儿敢进这个门,就等着接招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某人就是矫情(下) 一直到曲终人散的时候,辛玉儿才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她打了唐惊燕,发泄了一直以来的委屈!可是她做错了,她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和唐惊燕对着干。现在,别人只会以为辛玉儿不尊重苏家长媳,唐惊燕教训她教训得对。 眼睁睁看着本应牵着自己手的夫君奔着正妻而去,身边小厮丫鬟避自己如蛇蝎,辛玉儿苦笑,慢慢捡起被自己扔到地上的红盖头:算了,恐怕她以后的日子不会很舒服,该计量计量了。 “小姐安好。”辛玉儿本低着头,突听到丫鬟的通报。她抬头,就见苏家大小姐苏善水着紫衣,从小门过来,微笑着走向这里。当然,苏善水的目标,不会是辛玉儿――而是旁边的夏瑶。 今日唐惊燕不在府上,辛玉儿的迎纳无人在意,本来苏卓去“清苑”求过苏善水,想让妹妹主持婚事。但一来,苏善水还是个闺阁女子,这不合规矩;二来,苏善水近来和唐惊燕关系还不错,在她还未嫁人前,并不宜得罪长嫂。所以苏善水委婉拒绝了哥哥,一天不出“清苑”,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傍晚时丫鬟来告诉她,唐惊燕带回来了夏家三小姐夏瑶。苏善水不知唐惊燕做什么,自己却坐不住了,当即扶着丫鬟来看。 一见下,昔日的好姐妹苍白又憔悴,看着她笑,目光透着强烈的不安。 “夏瑶,你怎么来我们府上了?”苏善水握住夏瑶手,很是不解。 夏瑶勉强一笑,“这事长了,我慢慢跟你讲。”苏善水点头,拉着夏瑶准备离开闹剧中心。 不防之下,旁边陡然有女子行礼,“辛玉儿见过苏小姐。” 苏善水回头,见是新过门的姨娘,抬起头时也清光熠熠、貌美如花。辛玉儿对她柔笑,“我们乡下人见不得世面,但空手来苏府总不好。听说小姐近来咳嗽多,我爹娘照土方子给小姐配了一副药。左右无事,我一会儿拿给小姐。” 苏善水迟疑,只是有一天夜里没睡好,她得了风寒才咳嗽。但辛玉儿说的这个土方子,却让她感兴趣了。如果这个方子有用,那么……苏善水微笑,“好,我一会儿着人去玉姨娘那里拿药方。我长嫂脾气不好,以后请玉姨娘多担待些。” 辛玉儿面上露出喜色,赶紧答是。由苏小姐嘴里说出“玉姨娘”,便是她的身份终于被承认了。苏小姐愿意收下礼物就好,这是并不愿为了唐惊燕和自己交恶的意思。这就好、这就好……她本以为苏家人都向着唐惊燕,那辛玉儿在苏家的日子,还真不好过了。 说起唐惊燕被气走,独自坐在屋中,翻身躺在床上。那个辛玉儿,还真是一个劲敌。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敢打她唐惊燕?而周围,居然没一个人拦着?好好好,纵是所有人都反应慢了些,可第二巴掌还是她唐惊燕一个人拦住的!这说明什么?说明苏家人,本心并不喜欢唐惊燕。他们很高兴有人能治一治唐惊燕。 唐惊燕苦笑,以前的那个女人死了,给她留下众人的不敢乱说动,也给她留下了众人的不满。这不满日积月累,长年累月,即使唐惊燕近几个月对他们都很好,他们仍然觉得唐惊燕不好。 比起辛玉儿那巴掌,这才是最寒心的。 唐惊燕忍不住想:自己何苦呢?保苏卓出狱,为苏家攒钱,和温家交好……样样为了苏家,自己却不得民心,这是何苦呢?倘若她出了苏家,倘若她不再是苏家长媳,光靠着唐惊燕自己设计服装的一身本事,都能在这个架空王朝闯出一片天地!那时候,谁敢给自己气受? 她想得出神,心中神往犹豫。模模糊糊见听到水帘相撞的清脆声,有人小声在外面说话。唐惊燕懒得理会,也不介意,继续闭着眼假寐。过一会儿,感觉有人进来,床榻陷下去一片。有打凉水的声音传来,接着肿起的半天脸,被人拿冷毛巾敷着。毛巾一热,就被送出去换掉,又换新的一条来。这样一来,唐惊燕的半边脸,登时没那么疼了。 唐惊燕心口一跳:敢这时候进屋,并坐在她床头的人,一定是她名义上的丈夫苏卓。他来做什么?不抱他的美娇娘了? 夏天夜里闷热,唐惊燕又闭着眼装睡,一会儿就出了一头汗。然后感觉有人拿帕子为她擦汗,又缓缓地摇起了扇子。清凉的小风徐徐吹来,却也不是很近,并没有吹冷她。屋外蝉鸣阵阵,屋内一片温凉。 让丈夫摇着扇子给自己驱热,在现代还好,在这个朝代,却是几乎不可能的。谁见了,都要说此女凶悍、此男注定一事无成。唐惊燕心头软下一片,她慢慢转身,睁开眼,果然看到苏卓在摇着羽扇。苏卓换下了一声红衣,又因天热,只穿着白色中衣。见她睁开眼,对她一笑,轻声,“我纳辛玉儿过门,你生气了?” 唐惊燕本来不气的,她以为自己不气的。可是那时候,见到他一身大红,真的很不舒服。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夫妻调情 苏卓见她只一径看着却不出声,美丽的人儿平时那么强硬,如今躺在床上,长发乌黑散在枕巾上,一张美艳的脸蛋也肿了半天,蹙着眉看人,漆黑的眼珠子里更是无限委屈。苏卓心头猛跳,直直盯着自己的妻子,觉得口干舌燥。曾几何时,他见到过唐惊燕这般模样,柔弱地倚在他身边,等着他处理事务? 唐惊燕见他一直看着自己,心想莫不是觉得我善妒?就算心里真的有点儿不舒服,可“善妒”这个名号,她却是不要担的。于是嘴儿一翘,杏眼斜挑,瞪着他,“纳辛玉儿是我的主意,也是为了救你出来。可我为什么要给自己找罪受,让辛玉儿扒到我头上?情是情,理是理,你不要跟我求情,让我放过辛玉儿。”她说到后面,觉得他坐着自己躺着,实在没气势。干脆翻身,盘腿坐在床上,与他理论。 苏卓惊讶:咦,他的妻子居然会跟他说理?!不是应该一棍子把他打出去吗?宁然跟他说的还是保守的,唐惊燕的改变,不是一丁半点儿啊。心里那样想着,苏卓面上却笑。为了安慰妻子受伤的心灵,主动凑上去按摩她的肩头,“纳都纳了,又是你的主意,我早忘了她了,又怎么会为她得罪你?去年我丢下她娶了你,今年难道还会丢下你、去疼爱那个我以前丢下的人?” 唐惊燕心里舒服些了,肩膀又被丈夫按摩,真是无比惬意。可是苏卓这么一说,却勾起她的好奇了,“我那时候名声那么差,你怎么会娶我?” 苏卓一愣,闷笑,“难道你现在名声好了吗?”不一样的泼辣、强悍、以武力服人,他都忍了一年了。唐惊燕扭头瞪他,他才眨眼,虚弱笑,“那时候娶你……不是因为你在街上暴打我一顿,逼我娶你吗?而且你长得又美,我就……”嗯,见色忘义,就把这姑娘娶了。娶回家才苦逼地发现:这是只母老虎啊。还是只……的母老虎。 苏卓看着她,突然开始发呆。目光晦暗幽沉,闪着许多复杂的情绪。唐惊燕是真的变了……还是只是在装傻? 唐惊燕没发现苏卓的异常,只是听他那番话,心尖猛然一颤,觉得有什么讯息被自己遗忘。怎么会这样?当年是唐惊燕逼苏卓娶自己的?为什么是苏卓?当日在扬州,唐家也是一等一的大家族啊,唐惊燕又喜好各种美男子,怎么会突然决定嫁人?! 她的与众不同作风、被下毒而死、自己穿越时空……该不会、该不会,都是一场阴谋? 唐惊燕回头看自己的丈夫,在他幽黑的眼眸中,映出唐惊燕自己苍白惊慌的脸蛋。而她丈夫的面部表情,和她一样的复杂!唐惊燕背上一层冷汗,见不得草包苏卓也有这种神情。她觉得心惊又害怕,忍不住喃喃,“苏卓。” 苏卓回神,见妻子这样看自己。她抓住自己的手发凉,指尖又在轻轻颤抖。这让他升起一种保护欲。可是从来,唐惊燕的表现都告诉他:她没有属于过他,一丝半点儿都没有。苏卓有些犹豫:是,他很软弱,因为他有太多顾忌。这些顾忌长年累月压下来,让他做什么都战战兢兢,思前想后。现在,唐惊燕你和以前不一样了,你在向我求依靠。可是我该不该站到你一边?会不会因为我现在的犹豫,以后又被你倒打一耙呢? “苏卓。”唐惊燕又喊他一遍。 苏卓叹气,顺从心意,把妻子抱在怀中,抚摸她颤抖的身子,轻声,“惊燕,我以前怕你,又无视你。现在,我觉得有点儿不一样了。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向我寻求帮助。”他说完,又觉得自己一个京城恶霸,能给她提供什么帮助啊。于是立马改了话,“咳咳,我可以当你的忠实听众,只要你不再乱打我。” “噗嗤,”唐惊燕的一腔理不清的愁绪,被他打散,憋不住笑开。刚才还见他有点儿严肃的君子样,两三句话又打回了原型!呸,真是蒸不烂、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 夫妻俩正说着私密话,你侬我侬培养着气氛。打灯笼的玉音在外面咳嗽一声,“大爷,玉姨娘托人来问,你还要不要过去那边儿?大爷不去的话,是要歇在‘景园’吗?”那她就要和金枝去“明园”收拾大爷的东西,搬过来景园了。 苏卓看唐惊燕,刚才还笑嘻嘻的妻子,这会儿立马把脸一冰,推着他,“你去吧去吧,安慰完了我,再去安慰安慰辛玉儿嘛。左右大爷忙得很,家宅平安都靠着大爷呢。” “惊燕,你真是……”苏卓苦笑,凑近她耳边,轻轻含住她摇晃的明月珠。女人身上的清香味扑来,让他神魂迷乱。话几乎是含在嘴里说的,“我留下罢?” 耳环被男人咬住,唐惊燕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从耳珠开始,红色一直蔓延到脖颈处,烧得她昏昏然。可她还记得正事,心底又怕他真的扑上来,赶紧趁着清醒时,一脚把苏卓踢下床,“你赶紧走吧!按理你今晚该去睡辛玉儿那里。明天要让人知道你睡在这里,娘又要念了,还要说我‘不懂规矩’。所以你赶紧走吧。”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苏卓怀疑妻子 话说苏卓又缠了两下,唐惊燕却毫不含糊,怎么都不许他留下,赶他去辛玉儿那边。苏卓无奈,只好让丫鬟进来,更衣准备出门。唐惊燕半靠在床头看他,想起一事,慢腾腾说道,“苏卓,我唐惊燕只接受身心都属于我一人的男人。” 众丫鬟装作没听到少夫人的话,继续埋头帮少爷系带子整衣袖。苏卓身子却轻轻一颤,不可能没听到唐惊燕这话。苏卓转眼,目光复杂地看着她。一会儿扯笑,“那你呢?” “我?”唐惊燕没反应过来。 “难道男人就不喜欢身心只属于自己的女人吗?”苏卓目光有些凉,在她发怒前,就从屋里退了出去,“惊燕,你好好想想吧。” “……!”唐惊燕从床上坐起,长时间想着苏卓那话。背上已渗出一层密汗,手上也湿漉漉一片:他是在、在指责她……偷情?! 这会儿,唐惊燕真的要开始审度以前的唐惊燕到底有多少恶习,而怎么就和苏卓分房睡了:自然是要分房睡的,如果苏卓知道自己的妻子给自己戴绿帽子,又没勇气休妻,自然是只能搬出去自己住了。可是,唐惊燕来到这里这么长时间,并没有见过别的男人来啊? 但那时候,金枝又分明玩笑着说过,“小姐,你是不是毛病又犯了?看不上大爷的皮相了?要不要我帮小姐出去找两个好看的小相公弄进来啊?”金枝没有什么善恶观念,不比玉音那么保守。如果金枝跟她这么开玩笑,那就是唐惊燕的前科并不算少了。 “唐惊燕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啊!”唐惊燕头疼,抱住枕头一头载到床上,呻,吟啊。面上烧起红色:亏她刚才还想敲打苏卓呢,结果先被苏卓敲打了。她这个丈夫,根本不像外面传说那样是个草包啊。分明是行为浪荡、心里比谁都清楚。 苏卓站在“景园”院落半晌,小厮提灯来,笑问,“大爷,玉姨娘准备好了热铺盖、莲子粥……还有洞房花烛哟。是不是要去玉姨娘那边啊?” “去什么去?”苏卓在他脑门上重重拍一下,恨铁不成钢,“你没听见刚才你们大奶奶说什么?我敢在今晚找什么玉什么银吗?回‘明园’吧,爷继续孤枕独眠去!”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只好紧跟上。回头看“景园”已经远了,才小声,“爷,大奶奶那么泼辣,怎么不休了她?” 休了唐惊燕? 如果唐惊燕不是知道苏家的“秘密”,他早休了她了。这么可怕的女人,再闹都要休!可是那时候他六神无主,被关在牢狱中,悄悄在唐惊燕耳边说出“上面有人盯着”时,唐惊燕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苏卓现在有些摸不清,唐惊燕是忘了苏家的那个“秘密”,还是在试探他? 这样的情况下,他只能和这个女人同进同退,只有她抛弃苏卓的份儿,没有苏卓休妻的机会。不过那时候,唐惊燕明明被下毒、咽了气……怎么现在又活得好好的?苏善水偷偷跟他说,那时候摸唐惊燕的呼吸时,明明已经没了啊。 结果唐惊燕醒来,性格大变,跟以前判若两人。莫不是、莫不是……借尸还魂的是另外一个女人?! 苏卓被自己吓住了,一想到自己的妻子是个鬼或是个妖怪,就好像看到唐惊燕露出阴测测的笑准备收拾他,他不禁打个冷汗。在小厮询问时,他冰冷的手拍在小厮肩头,“你们,瞒着大奶奶,帮爷在京城里查探一番,有没有什么奇人异士,精通五行八卦的。我要的是那种有真本事的!有的话偷偷告诉爷,爷亲自去拜访。” 小厮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只笑闹着问,“爷要得道成仙吗?带上我们吧。” “胡说八道!爷是那种遁入红尘的人吗?”苏卓在他们脑门上一个个敲打,也笑了。他只细细在敲打了一番自家小厮要小心,此事就算暂时揭过了。 辛玉儿一晚上没等到苏卓,就知道唐惊燕又给自己使绊了。不过谁让她气得没理智呢?算了,这事就当是教训了。她以后得小心点儿唐惊燕那个女人。辛玉儿一晚上把以后的行事作风思量一遍,才熄灯入睡。关于苏卓?哦,这么个草包男人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平时只要哄着点儿就行了。 辛玉儿做了一个美梦:梦里自己高高在上,唐惊燕跪在地上给她道歉。那真是个美梦,辛玉儿在睡梦中笑出声。醒了后又独自回味了一番,赶紧梳洗打扮,为以后拼打。 第二日唐惊燕还在屋里梳洗,辛玉儿刚过门,今天怎么都要一家人去叶氏那里聚一聚。还有昨晚上带回来的夏瑶,她昨天气得忘了,今天怎么也要给众人一个交代的。什么不想做苏家长媳,那都是生气时的气话。只要她还在这里一日,就要继续为未来的生活考量。而且根据昨晚和苏卓的谈心,她发现更多可疑的地方――在这个时候,为防以后东窗事发,更加不能拍拍屁股就走入了。 对于夏瑶,唐惊燕有点儿犯愁了。真的该把她留在苏家,和袁家对立?一个庶女,不太值得吧? 她正想着,听金枝在外面冷笑,“哟,狐狸精起得真早啊,还记得来拜见咱们小姐。”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早起风波(1) 唐惊燕站起来,打帘子往外头看。见苏卓背手在前面走,而辛玉儿小媳妇似的跟在后头。苏卓走得飞快,似要甩掉不干净的东西。辛玉儿满面委屈,却一声不吭地追着苏卓的步子。这在唐惊燕看来,简直是“小鸡追老鹰”的游戏,真有趣儿。她在帘边垂站,乐得笑出声。 苏卓听到笑声,抬头看到正妻站在那里,当下松口气,几步奔过来。高兴道,“娘子你起床了啊。”面上表情大有一种“救星来了”的感觉。 见苏卓选择性忘掉昨天的谈心,唐惊燕惊讶佩服之余,也决定照做。她伸手,在苏卓靠过来的大脑门上拍了拍,安抚笑,“乖啦乖啦。”苏卓郁闷,感觉她在逗弄小狗一样。 “奴婢给大奶奶请安!”辛玉儿在门外头停住,行了个礼。苏卓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屋奔到妻子旁边,辛玉儿这个妾侍,确实没规矩这样做的。她见唐惊燕理都不理她,把帘子打下就和苏卓回屋了,心头一顿气。但转眼看,宁然和唐惊燕那个大丫鬟玉音一起在院子里喂鹦鹉吃东西,当下觉得又鄙视又绝望。鄙视的是,宁然你好歹是个姨娘啊,就天天做着丫鬟的事儿?绝望的是,唐惊燕她真的把丈夫的妾侍当丫鬟用啊!原来那时候唐惊燕说她的时候,并不只是随口讲讲。辛玉儿垂眸细想:她费尽心思进了苏家大门,是为了做姨娘享福来的,可不是为了当丫鬟! 在屋里,唐惊燕又坐下,慢悠悠梳着自己一头乌发,问旁边坐下喝茶的苏卓,“瞧你那点儿出息!辛玉儿怎么你了,让你一大早跑这边来了?”自苏卓从牢狱出来后,一般可不来“景园”晃的,更不用提大早上就过来了。苏卓平时看上去对唐惊燕很恭敬,但唐惊燕心里知道,苏卓一直对她是“敬而远之”。她是无所谓啦,他不来找自己,不更好嘛。 好嘛,在两人未心心相印或水火不容时,相敬如宾、合作愉快,唐惊燕还是能做到的。 苏卓听妻子这么问,当即坐过来,大吐苦水,“你是不知道辛玉儿,简直是个疯子。她卯时初刻就跑来‘明园’,跪在外头,一直喊我起床。一遍遍说不能让母亲怪罪、不能让小姑笑话,不能让她第一天就遭人责骂……谁是她母亲?谁是她小姑?她不过是爷为了出狱被迫纳的一房姨娘罢了,还真把自己高看一等了。” 说起这个,苏卓就觉得心酸,“我被她念叨起床,骂她两句就哭,打她一下就喊。我走到哪儿跟到哪儿,上个茅房都站在外头等着!小厮递我杯水都要抢着给我,还打碎了爷一个青瓷杯!怎么有这么可怕的女人。” 他在倒苦水的时候,几个姑娘都进了屋,在旁边笑嘻嘻地听着。连宁然那样胆小的都在旁边听着笑,她笑大爷大早上就这么可怜。遭苏卓瞪视,宁然赶紧缩回去。唐惊燕别好最后一根簪子,微笑,“这多好啊,以后有个克星能收拾你了,你就不会有闲心老是寻花问柳了。你问问宁然,她高不高兴啊?” 怎么想得到城火会烧到自己墙头?宁然忙摆手,一溜烟跑出屋子了,“不关我的事!” 苏卓没皮没脸地朝妻子蹭过去,“我要她做什么?有你这么一个能收拾我就好了。再多的,我也消受不起啊。” “好了大早上的,你别让我犯恶心,”唐惊燕忙闪到一边,正色看他,“我跟你说个事儿:昨夜我带回夏瑶的事,你可该听说了吧?一会儿去见你娘,你娘肯定会问起来的。照你娘和你妹妹的脾气,肯定要把夏瑶留在咱们府上照顾了。可我觉得不妥,苏家和夏家并没有亲戚关系,说不过去。你怎么看这事?” 苏卓一时有些反应不上来,平时这些事,唐惊燕是不会问他的意见的。当然,平时这些事,也轮不到唐惊燕处理。那时候,母亲和妹妹,根本不放心把苏府的事交到唐惊燕手上。现在,毕竟不一样了。 苏卓端着茶盏,沉吟半晌,抬眸瞥见妻子殷切的目光。他低声,“我觉得不妥。袁家有在朝为官的,苏家却没有。夏瑶名义上又是袁林的妻子,袁林打老婆是不对,但袁家和夏家都不吭气,苏家为什么要出头?我知道这事儿放到妹妹手上,她和夏瑶是朋友,肯定要想办法把夏瑶留下。但是夏瑶要留,也不该留在我们这里,说不通。” “我也这么想!”唐惊燕坐在他边上,越发觉得苏卓心头比谁都明朗了。她是真心询问他的意见,“可我昨天刚救了人,今天就把人赶出去,这点儿不妥吧?” 苏卓瞥她一眼:其实没什么不妥的。唐惊燕这个人的脾气,谁不知道啊?昨天兴冲冲救人,今天烦了把人扔走,大家都会觉得很正常。 夫妻二人面面相觑,一时都无话。外头却突然传来了玉音的通报,“小姐,苏小姐说买了小姐最喜欢吃的如意玉翠糕,要进来了呢。” 唐惊燕和苏卓对视:看,苏善水为她那个闺蜜来了。唐惊燕苦笑着站起,准备迎小姑子进屋。苏卓抓住她的手,在她手心轻轻写了一个字。唐惊燕一愣,却瞬间明白,微笑着点头。 好吧,再来一出好戏吧,她等着!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早起风波(2) 苏善水独自前来,给兄嫂请安。这下辛玉儿也找机会凑上来,给苏善水请早。在兄嫂面前,辛玉儿给自己拜,苏善水微尴尬,更看着唐惊燕似笑非笑的神情,当真和吞了只苍蝇似的,只能干干受了。然后辛玉儿逮着机会,也跟唐惊燕和苏卓请了早安。几人商量,一同往母亲那边去。辛玉儿、宁然两名妾室自然相随,而唐惊燕身边的大丫鬟,依然是玉音守着“景园”,金枝跟往。 自唐惊燕醒来,一直是这般安排。玉音几乎都快习惯了。她靠在门口见小姐她们离去,抚摸着怀里那枚一直没敢掏出来的玉镯,失神:说唐惊燕不重视她,也不是这样的。基本上善后的、金枝可能搞砸的事,都交给自己处理。但跟在唐惊燕身边这种活,玉音却是再也没机会了。是唐惊燕发现了什么,开始提防自己? 玉音摇头否认这个可能性:唐惊燕看自己那个眼神,并不是怀疑。 哎,想也无用,她左右先这样着,走一步是一步。 一路上,苏善水自然说起了夏瑶的事,对唐惊燕昨天的相救感激得不得了。抹着眼泪,又轻声叹气,“夏瑶命苦,嫁了袁林这个不着调的夫君。我昨天帮她上药,后背、手臂、颈项,竟全是伤,触目惊心的很。虽说夏瑶只是夏家不得宠的三小姐,可袁家也太过分,太欺负夏瑶了。哥哥、嫂子,我们能不能把夏瑶先留在府上,住一段时间呢?” 咳咳。 唐惊燕掩着袖子干咳,目光斜瞥苏卓一眼:哎呀,我就说你这个能干的妹妹从来不给我请早安,这么早过来,还带了我喜欢的糕点,肯定没好事。果然吧果然,夏瑶的事儿提出来了。 苏卓转目光,不和唐惊燕对视。皱着眉看苏善水,“哎,袁家真过分!以前在温家住的时候,看你们姐妹几个围着老祖宗和乐融融,没想到一眨眼她就嫁给了这么个豺狼!我们苏家是该收留!妹妹,到时我跟母亲说。” 苏卓这一番话,让苏善水直感激得点头,却让唐惊燕差点儿噎住,瞪大眼。先前他可不是这样说的! 就怕那对兄妹真的达成共识,抓住苏卓话里的讯息,唐惊燕赶紧插进去,“不妥,万万不妥!苏家和袁家向来没往来,就因为你认识夏瑶,我们突然要把夏瑶接过来住,得罪袁家,一点儿都不好。苏家现在可是布衣家族,而袁家还有在朝为官的!得罪袁家,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可是袁林那么欺负夏瑶,嫂子昨天还相救,今天就不管了吗?如果嫂子不想管这事,还不如昨天不救呢!”苏善水反驳,却没有那么理直气壮。因为站在家族利益上,唐惊燕说的是实情。他们真不该和袁家对立――可她毕竟和夏瑶做了多年姐妹,如今眼睁睁看着她嫁进狼窟,实在不忍心。 “我也没说不管啊,”唐惊燕悠悠道,止了苏善水的忧愁,“我们和袁家没关系,温家和夏家可是有往来的。你不是也说,年少时你们姐妹几个都喜欢住在温家吗?”她能想起这个,得感谢刚出门时,苏卓在她手上写了个“温”字。也对,现在夏瑶这件事,只有温家能管。不管苏卓是为了让唐惊燕做坏人,还是让唐惊燕在人跟前耍威风,唐惊燕都感激他的提醒。 见苏善水眸中亮起,唐惊燕笑,“我听夫君说,温家还是能庇护夏瑶的。” “对,嫂子说的对!”苏善水立马接口,“当时夏瑶出嫁,就在老祖宗跟前哭过,老祖宗才找来了夏家主母过问,没想到夏夫人也是被蒙在鼓里,毫不知情,老祖宗没办法,安慰了夏瑶一番,也只好那样了。虽然老祖宗平时并不重视夏瑶(要不然也不会连夏瑶出嫁这种事都能算了),可夏瑶起码是在她双膝下长大的,算是半个娘家。夏瑶在袁家受了委屈,回娘家哭一会,也是合理的。” “如果夏夫人也在温家就好了。”唐惊燕插话。 苏卓在旁边道,“这会儿刚早上,夏夫人应该确实在温家和温夫人说闲话。”她们那个年龄的主母,已经把家中事务卸下交给儿媳妇,自己当然就喜欢串门。而温家人多,几位夫人都喜欢去温家。 唐惊燕微笑:看,万事俱备,只欠“夏瑶”了。 当他们商量之际,突然有小厮慌慌张张跑来,喘气喘得不行,“大爷、大奶奶、大姑娘,有事不好啦!” 几人问过去,那小厮才哭着答,“是夫人要小人来报,说袁家来要少夫人。她心里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赶紧拖人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夏瑶怎么在我们府上了?”小厮累得大喘气,学叶氏说话倒真是很像。逗得几人都笑出来。 既然已有对策,也不怕袁林找上门来了。反正夏瑶不在他们家! 唐惊燕吩咐,“善水,你赶紧去找夏瑶,让夫君送你们从后门离开,一路往温家求救去。我在前面挡一挡,等时间差不多了,再让袁林有本事去温家质问。快快快!这可是拼时间的事儿。” “好好好!”苏卓直点头,和苏善水一道离去。苏善水还回头,冲唐惊燕做出感激的表情来。 唐惊燕笑:哟,还把温家也扯进来了。这出戏,越来越精彩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风波中心转移 当唐惊燕来到大厅前,袁林正趾高气扬地冲着苏夫人抱怨。辛玉儿此时还跟随着唐惊燕,还没进大厅,就听到里面那个陌生男子的声音,她看了眼唐惊燕。按说,作为苏家长媳,有外客来访,唐惊燕不应该出场。刚才苏善水说起的那番摩擦,辛玉儿并没有完全明白,但她至少知道一件事――唐惊燕在算计袁家的媳妇。辛玉儿很想看看,这么大顶帽子扣下来,唐惊燕要怎么拖时间。 面对苏夫人,袁林还算收敛脾气,话也比较客气。主要是出来前,有父亲提点过:苏家主母性格比较软,又有苏家大权在手,客气点比较好;对于苏家那个长媳唐惊燕,既是平辈,那女人又十足泼辣,这才不用客气。所以眼下,袁林对苏夫人只是哭丧着脸,“婶子,你也该管管你那个儿媳妇。侄儿昨天和媳妇好端端地在街上玩耍,回头时,媳妇就被你儿媳妇给带走了,说什么来苏家做客。婶子,纵是做客,也没有当街抢人就走吧?侄儿昨晚回到家,被父亲大人一阵骂。这不,大早上就来找夫人回府了……” “放屁!”伴伴随着一声狠厉的骂,身姿袅娜的美丽少妇从花堂后方进了大厅。高挽凤纂,鬓边戴着银丝线穿珠凤,走起来,一步一颤,明晃晃地闪。一双妙目冷冷盯着男人,唇儿那么一翘,牙似玉,唇如朱。她抬了一抬手,稍微一用劲,透了一透袖,露出来十指尖如笋,指着男人,“哟,袁大爷说话真是不客气,这脑子也健忘的很。你敢让人见一见你那位儿媳吗?被打成什么样了,还是你们袁家的良心了?玩耍,你有见过大街上男人拿鞭子打女人这种玩法呢?”当着袁林青白交映的脸,她一扭头,转头就把昨日所见①38看書网给苏夫人听。 本来陪着袁林说话,苏夫人心里挺没底的。唐惊燕一来,苏夫人倒真的放了心。本来这个儿媳妇就很泼辣,坏透了,只要不冲着自家人,那有什么是这个儿媳妇摆布不了的?袁林这种纨绔子弟的大名,苏夫人是知道的。嗯,一般和她儿子苏卓厮混的,都不是什么好玩意儿。当日听说夏瑶嫁了这么个人,苏夫人面上不好说,心里很为那个玲珑如玉的可人儿心疼了一番。如今听唐惊燕振振有词地说起夏瑶受到的虐待,苏夫人冷目就瞪着袁林。 天啊,这母老虎怎么在自家都这么彪悍?为什么来的不是苏卓,而是唐惊燕?!如果来的是苏卓,他就好办了啊。苏卓怎么都能理解他的行为的…… 现在,袁林只好干笑,“大奶奶,那都是误会、误会。我和瑶儿平时关系很好的,昨天就那么一回。大奶奶你行行好,就让我带走我家媳妇儿吧。” 唐惊燕一扭身,“胡扯!光我见到的毒打就这般,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谁知道你怎么欺负夏瑶。夏瑶怎么都是四大家族里嫁出去的姑娘,容不得你们这么欺负。我还要带夏瑶去见夏夫人,让她看看,女儿在夫家受到的是什么委屈!” “姑奶奶,千万别!”袁林吓得赶紧摆手,他还真不愿意这事闹到夏家去。虽然夏三爷那边没什么话,可夏家长房这边可是做得了主的。他心里骂着这唐惊燕多管闲事,在家收拾完苏卓就算了,还跑来管他们袁家的事。他也不想想,如果不是自己太过分,在大街上被唐惊燕撞见,唐惊燕会跑到袁家去拜访夏瑶吗?唐惊燕和夏瑶又不怎么相熟! “姑奶奶,你让我见见我媳妇吧,让我磕头道歉都行啊。夏瑶嫁了人,总是袁家的人了。你也不能拦着,一辈子不让我见夏瑶吧?” 唐惊燕只不吭气,瞅了瞅不说话的苏夫人。其实,照唐惊燕的脾气,如果管夏瑶的事,她还真想着一了百了,把夏瑶直接接回家,再不回袁家了。这姑娘可怜成这样,干脆和离得了。但唐惊燕也清楚,这个时代,并不是每个女子都是唐惊燕,并不是每个女人都能顶着恶名活下去。 果然,袁林说到“你也不能拦着,一辈子不让我见夏瑶吧”,苏夫人的目光犹豫了。叶氏是疼爱夏瑶,但也要为夏瑶的名声着想啊。 在这个当口,辛玉儿突然插话,“可是袁大爷,袁夫人现在在温府啊,你再求着我们大奶奶,也没有用哇。” 唐惊燕回头,狠狠瞪了辛玉儿一眼。耳边听到袁林一声怒,“什么?!唐惊燕你敢耍我!” “袁大爷你做什么!”见袁林撸袖子上前,唐惊燕连退都不退,目光比他更冷更怒,手抓起桌上茶盘茶盏,一甩手全丢到了地方,发出“碰”的巨响。这样清脆明朗的声音,也让所有人冷静了下来。听唐惊燕冷声,“袁大爷你在我苏家地盘,你要动手打我这个苏家少夫人吗?!” 当着袁林震惊怒怕的目光,她还甩开金枝紧紧抓着自己袖子的手,往前走了一步。仰着头,杏眼下斜,做出一个冷嘲的表情,“你敢么!” “大爷大爷,冷静,冷静,这是在苏家!”袁林身后的一众小厮也赶紧劝。 袁林低咒一声,抬头冷冷看唐惊燕,“好,算你狠!居然把夏瑶弄到温家去了,还白让我在这跟你说半天!”他转身只略略向苏夫人告了声罪,转头就快步往府外去了。 温家有温家老祖宗,温夫人,夏夫人……还有一众当官权贵,比苏府难缠的不是一丁半点儿。 唐惊燕懒得理会辛玉儿的挑衅,转头吩咐,“快,备马车,去温家!”苏大傻子、苏小姑奶奶,你们两个可要挺得久点儿啊。刚才袁林那一下子,明显是会点武功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见到了一个人 辛玉儿不可能跟着唐惊燕去温府,正好苏夫人把她留下,要她把发生了什么事,详细地说出来。苏夫人年纪大了,长媳又太能闹腾,很多事,她都不能很快地反应过来。 唐惊燕坐了马车去温府,中间却发生了点儿小事,马车被人截住。金枝扶着少夫人下去,见是那个“锦衣坊”的小二。小二远见着马车眼熟,得掌柜吩咐就来看看,没想到还真是唐惊燕。他笑嘻嘻地跟唐惊燕请安,心里松口气:正好,能这会儿遇见唐惊燕。不然去苏府找人,怎么都不太妥当。 “我设计的衣服出了问题?”唐惊燕见着这个脸熟的小二,首先觉得惊讶。不是吧?这段时间她也在长安城里走动不少,没见过哪位小姐穿上她设计的衣服啊?而且不过一件服装,能有什么问题? “大奶奶说的,哪儿有那么快?我们掌柜还在修改着呢,”小二搓着手,几次都不敢对上唐惊燕太明亮的目光。实在是唐惊燕目光越来越不耐烦,他才吞吞吐吐道,“我们掌柜的意思,是让大奶奶多出些设计图,他愿意一张一万五千两购买。” “咦,出了什么事?”唐惊燕皱眉,凌厉的目光扫着对方,“该不会你们掌柜鬼迷心窍,瞒着我做什么下三滥的活儿吧?我劝你们掌柜小心着,怎么我也还挂着个苏家长媳的名分――什么事儿,不要做绝了。” “大奶奶想多了想多了!我们‘锦衣坊’做正规生意,绝对不胡来的!”小二赶紧声明,“论理我们不该催大奶奶,掌柜也说精工出好活,但谁和银子过不去呢?我们掌柜是想我们锦衣坊搞次大活动,好一次多出几样与众不同的衣裳来。” “这么重视?”唐惊燕失笑,一个字儿都不信,“哦,那做身衣裳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吧?我怎么还会见这京城里哪位小姐穿上我设计的衣裳?你们现在又给我抬高价格,还催我多弄几副来。不好意思,我多想了。” “……大奶奶,奴才就是来打个招呼,奴才真没那个意思啊!”小二哭丧着脸,“掌柜也说了,大奶奶如果不愿意,此事先搁置,我们也不会逼迫大奶奶的。”最后向唐惊燕打个千儿,一溜烟就要跑。 唐惊燕瞅着他背影,琢磨半天,仍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自己不过出几张图而已,“锦衣坊”这样的大毛笔会很少吗?就算重视自己,也不会重视到这个程度。背后肯定有她不知道的什么事儿在发生。 这让唐惊燕觉得新奇又好奇:她来古代这么长时间,几乎样样事顺从心意。还没出现过什么脱离自己掌控的事儿。眼下“锦衣坊”这事,勾起唐惊燕的好奇心了。 “回来!”她一喊,小二又苦着脸转过身来。 唐惊燕看小二那张脸,微笑,看来她猜对了。使眼色要金枝打赏对方几两银子,唐惊燕和颜悦色道,“我眼下有点儿事要出去,所以不跟你多谈。你回去告诉你们掌柜一声,这事儿,我记下了,让我再考虑考虑。如果没问题的话,回头我再找你们掌柜商量细节。” 小二得了银子,又有唐惊燕这句保证,当下喜得什么似的,连连点头。又听唐惊燕吩咐不许暴漏自己身份,他当然连连称是,又把唐惊燕夸上一番。 唐惊燕经过这番打断,等到温家的时候,发现事情已经落幕。温家长媳张氏、自家小姑子苏善水出门把她迎进去,一路上也说了在唐惊燕没来的时候,发生了些什么事。无非是他们带夏瑶来的时候,正好在门口碰上要离去的夏夫人。夏瑶当即上前哭诉,门口几位夫人都听见了,脸色那个难看。尤其是夏夫人的脸色发黑,夏家做的好事当着这么多夫人面讲出来,她都快气晕了。夏夫人当下出口喝止夏瑶,说要带夏瑶离开。 但苏卓和苏善水带夏瑶到这里,门口又有几位夫人站着,这事儿还小的了去吗?温夫人把几个人请进去,前后事情才明了。夏夫人当即要带夏瑶回府,并呵斥夏三爷。但当时温夫人边上的小丫鬟去给张氏传话,张氏又正好在温家老祖宗那里。传下来,不光温家老祖宗知道了,温家上上下下的小姐姑娘都知道了。昔日好姐妹受辱,谁忍得下这口气?都求着祖奶奶把夏瑶叫过来,看看伤得怎么样。 现在,张氏苦笑,“老祖宗把夏夫人说了一顿,又说几个姑娘留下夏瑶在府上住了。夏夫人气得没法,又不好不给老祖宗和姑娘们面子,只说过几天找袁家商量这事,让夏瑶现在温府养伤。然后袁家那个正好又来了,直接被夏夫人请回夏家喝茶去了。我看啊,袁家这个得罪了夏夫人的面子问题,丢脸丢到了温家,可不好做了。” 这虽然没达到十全十美的结局,也算是十全九美了。事情进展的,简直比唐惊燕想象中还要顺利。 跟着张氏一路进府,唐惊燕轻轻叹气,“可就算现在得势又怎么样?过几天,袁家说两句软话,夏瑶还是要回去的。到时又怎么折磨姑娘,天高皇帝远的,谁能管得了。” 张氏原本含笑的眉眼也垂了下去,叹一声,“是啊。”她虽然爱财,但向来年轻,家中几个姑娘平时跟她关系也不错。夏瑶这事,也让她心里挺难受的。 苏善水一径在后面沉默,这不是她该开口的地方。 正说着话,唐惊燕听到前面隐约笑声,她抬头,看到几位年轻姑娘们坐在花廊里玩儿,想是温家那几个姑娘了。她整顿好微笑的眉眼,上前,却是一见到被围在中间的那个白衣小姑娘,大脑轰的一声,彻底空白。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前世今生 白衣少女宛如精灵般漂亮,肤色雪白得近乎透明,长发漆黑柔亮,唇儿朱红。她目光转来转去,流水清波般轻灵妩媚。一群女孩儿围着她,独独她身形特别单薄纤弱,但一笑,明珠的光华能立马盖住身边所有人的光芒。她和周围女孩儿的区别,就像是精灵与人类的区别――精灵看上去总是与众不同,虽然她有病弱倾向。 苏善水察觉唐惊燕看着那女孩儿,心里微微一叹,却没发现唐惊燕的情绪波动。在苏善水看来,任何人看到那白衣少女,都应该有惊艳的呆滞片刻。所以唐惊燕此时的默然无语,在苏善水眼里并不奇怪。苏善水牵着唐惊燕的手一道过去,女孩儿的说话声立马就停了,一个个好奇地看过来。苏善水把白衣少女介绍给唐惊燕,“嫂子,你一定要知道这位儿。我们中间有名的才女加美女,温静――温家嫡小姐。” 温静站起,乌黑如葡萄的黑眼珠转了转,看着唐惊燕。哦,她想起来了。苏善水的哥哥苏卓成亲后,听说娶了个母老虎。就是眼前这位吧?听苏善水说嫂子德行并不好,平时挑两件不打紧的事说给她们听,众姑娘边笑边摇头。温静性情清高自洁,光是听苏善水的介绍,心中就极为不喜苏善水那个大嫂。只是好奇怪,苏善水现在怎么又巴巴地把她嫂子介绍过来了? 温静目光在苏善水面上流连一番,苏善水点点头,温静才带笑,和和气气地问了唐惊燕一声好。 唐惊燕惶惶扶起温静,目光却一直停留在美丽的少女面上。唐惊燕有一颗强悍无比的心脏,虽然心里已经惊涛骇浪,面上硬是没表现出来。温静的长相,和她在现代的妹妹,几乎是一模一样! 见到温静的瞬间,唐惊燕有一种踏破时空轮回的错觉。让她想起在现代时很喜欢的一段诗词: “门虽设,常掩秋来春去过。花尽落,曾是风吹雨打错。人亦错,时光亦过。” 说的多么好! 或许很多人不信,唐惊燕自己长得如白开水一般,却有一个像精灵一般飘落的妹妹。那时候,她在现代独自拼搏,就是为了让妹妹舒服地过上人上人的日子。那时候,她忍辱负重,累死累活地挣钱,都是为了让妹妹继续做一个天真善良的天使。她的天使啊,藏在自己家里,不让任何人碰,心底却时时刻刻地骄傲着。 后来穿越时空,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唐惊燕以为再也见不到妹妹了。她只能安慰自己给妹妹留下了足够多的财产,妹妹在现代会活得很好很好。她万万想不到,怎么也想不到――温静会和妹妹长得这么像!连体质差都一样! 唐惊燕第一反应就是上前与妹妹相认,可握到温静那双冰凉的手、目光与温静对视,她一颗火热的心,慢慢冷了下来。温静是温家大小姐,周围花团锦簇的每天有那么多女孩儿陪她玩,而自己的妹妹永远只有一个人。温静不会是她的妹妹。可是好不甘心啊――唐惊燕轻声,“唐静言,你知道吗?” “大嫂?”是苏善水吃惊的目光。 “妹妹?”是张氏疑惑的神情。 都没关系,无论她们怎么怀疑吧,唐惊燕热泪盈眶满心颤抖,她就是想知道,哪怕有那么一丝半点儿的希望,她也想知道――温静会不会是自己的妹妹?! 温静黛眉轻轻一挑,疑惑地看了看苏善水。她再转目光回来时,从唐惊燕眼里看到失望之色。对面美艳的少妇目中含泪,热切地望着自己。可是在自己一愣下,对面的美妇在失落了。温静心脏一时抽痛,虽然不知为什么,却觉得对面女子很可怜。可是温静并不是喜欢欺骗的人,她轻轻摇了摇头,诚实道,“我不认识。” 苏善水看到嫂子眼中的泪,心底重重一震。对待一个陌生人,不应该有这样的情绪!再一想从唐惊燕醒来后就处处与众不同,苏善水已经心乱如麻了。唐惊燕呆呆地望着温静出神,苏善水就呆呆地看着唐惊燕出神。周围一众女孩儿感受到不寻常的气氛,但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敢轻易开口。 还是张氏年长些,笑着拉住唐惊燕手往后一拽,“哟,原来妹妹和静丫头一见如故啊。这倒是好了,以后多来我们家走动啊。就是今儿个你不是有事吗,不是来看夏瑶的吗?” “啊对,夏瑶怎么样了?”借着张氏给的这个台阶,唐惊燕努力把目光从温静脸上移开。她垂眼整理神情,抬眼皮时,看到苏善水沉着审度的目光对着她。苏善水目光越来越意味深长和复杂,唐惊燕一颗心也开始跳动不稳。 糟了! 她刚才说了不该说的话。温家众姑娘不了解唐惊燕,当然听不出什么来。可苏善水这个小女子,又敏锐又多心,一下子就找出不寻常处了。 唐惊燕握着张氏的手出了一手冷汗:真是糟糕,被苏善水发现她的秘密了,苏善水可不是金枝那么好糊弄,也不是玉音那样不予过问。苏善水是正牌唐惊燕的小姑子,是苏家名正言顺的大小姐! 如果苏善水发现“唐惊燕”不再是唐惊燕,该怎么办?!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温家是非 在夏家和袁家的协商结果出来前,夏瑶先住于温家。温夫人说得好,姑娘嫁人受了委屈,可以来和好姐妹们玩耍散心。温家虽然不是夏瑶的娘家,但夏瑶毕竟是在这里住过几年。在温家住过几年的孩子,温家都不会亏待。 于是夏瑶见了唐惊燕,由丫鬟相扶,哭着跪下感谢。她心知肚明,如今的结果已经最好了,还是唐惊燕为她努力的结果。唐惊燕忙扶起她,安慰这个可怜的女孩儿两句。心头想着:我倒愿意你自己争口气,这样不说袁林,谁还能欺负得了你?可对于夏瑶这种软弱的性格,她能怎么让夏瑶改呢? 只拍拍小姑娘肩膀,叹息,“夏瑶,嫂子能帮你一回,也不能回回帮你。你还是要回去袁家,还是要面对袁林的。除非你愿意和离。”垂下的眸光瞅着夏瑶惊恐地直摇头,唐惊燕再叹气,就知道这姑娘没那个勇气。她心里又是气又是笑,有时候真的是怒其不争啊! 天下有这么温顺的妻子,也不该配给袁林啊。老天爷乱点鸳鸯谱,不知能把夏瑶害到什么地方去。但夫妻这种事,不能一味埋怨男方。夏瑶的性格太软,是个很大的问题。至少唐惊燕见过这几个大家小姐,没一个像夏瑶这么喜欢哭哭啼啼的。苏善水端庄,温静灵气逼人,还有夏家长小姐也很精明,韩府千金懂得审时度势,卫家姑娘爽快利落……夏瑶这样子,说好听点儿是温柔和顺,难听点儿就是小家子气。 唐惊燕道,“你在温府,既然嫁人了,就不方便总是跟姑娘们混在一起。你没事,多跟着你们府上的大奶奶学着点,看看她平时是怎么管家的。等你回到袁府,倘若你有你们大奶奶十分之一的勇气,袁林也欺负不到你了。” 恰时张氏掀门帘进来,听到唐惊燕说话,挑眉一笑,“我才多会儿不见,就听人编排我。夏瑶你跟我说实话,她是不是骂我了?” 唐惊燕气得在张氏腰上一掐,嗔骂,“我在你们府上骂你?我疯了在温家骂你呢,问问夏瑶,我快把你夸成仙女了!”张氏笑,唐惊燕转头就又对夏瑶叮嘱,“你什么都能向你们大奶奶学,可不能学她这么小心眼儿、多疑啊。” 张氏瞪她一眼,却又笑,“不怕,小心眼儿的仙女还是仙女。” 这话说得,一屋子里的人都笑了。连夏瑶愁眉苦脸多日,都跟着笑出声。她眼见唐惊燕和张氏出去,边走边说着话,心底微微感动:还是这里好。人人把自己当小姐当朋友,都护着自己,疼爱自己。不像在袁府,说是少夫人,呵,谁在乎呢? 有时候,夏瑶真恨不得永远呆在温府,不要离开。可是不可能,她能来温家,不过是因为温静多病、需要人陪玩,温家才那么喜欢接小姐们来住。夏瑶只是个不得宠的夏家三小姐,没有姐妹们的相助,她连自己的奶娘都管不住的。 话说唐惊燕本要去拜见温家老祖宗,但传话说老祖宗累了,今天不见客。唐惊燕想着人家说不定责怪自己多事、把夏家的事转移到温家来,所以才不想见自己。她耸耸肩,这又无所谓。老祖宗不见自己,唐惊燕也不少快肉啊。、 跟着一同去拜谢温夫人,还是张氏觉得不自在,“哪日我帮你说说话,你再来见老祖宗吧。其实你也知道,今天这事儿,虽然姑娘们很高兴,大家都皆大欢喜,但你硬是把夏家和袁家的事挪到温家来,多少让老祖宗不痛快。老祖宗年纪大了,不怕得罪袁家,只怕我们家的姑娘因此受到什么委屈。” 唐惊燕也知道,自己今天是撇开了苏家,成功让温家和袁家对立。本来对她来说,这没什么。但想到以后可能会对温静产生影响,再想到那个精灵般的白衣少女巧笑倩兮的样子,她心口就一痛……就算温静不是唐惊燕妹妹,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唐惊燕也当她是妹妹。她以后做事会多考虑的,不会做任何可能危害到温静以后处境的事。 在府外道别时,问起苏卓,门前小厮机灵说,“苏大爷把苏姑娘送来后,在门口遇到我们家爷带着几个公子哥玩。然后他们就一起走了。” 唐惊燕挑眉不语。 张氏却皱眉,“温秋也去了吧?喝花酒?他胆子好大!”温秋是张氏的夫君,温家嫡子,也是个不成气候的纨绔子弟。 唐惊燕笑笑,苏卓做什么,现在对她来说,影响力并没那么大。今天事太多了,她心头还乱着呢,回头塞了张氏一些银子,两人推拒半天,唐惊燕嗔道,“你跟我客气什么,你忘了我还有求你的事了?我今儿做事不好,又给你送过去一张吃饭的嘴。你嘴上不说,心里肯定埋怨我多事。这银子你拿着吧,咱们可要长期合作的。” 张氏一想也是,她和唐惊燕都是一类人,当下也不矫情,笑眯眯地收了钱。 唐惊燕又漫不经心地加一句,“你们姑娘看上去身子很弱,是有什么顽疾?” 张氏一愣,笑道,“什么顽疾?不过是娘胎里带出的毛病罢了。得了我知道你的意思了,敢情银子不是白给的,是让我给温静多买些好吃的是吧?瞧你刻薄的,我会委屈我们家姑娘吗?我敢虐待温静的话,老祖宗第一个不饶我。” 唐惊燕脸红,躲过张氏揶揄的眼神,喃喃,“温静在你们家很受宠啊。你们家看上去也不错。” “那是我们家出了个做皇后的女人,还是温静的亲姐姐。如果你也想这样,就把你们家善水送进宫吧。” 沉默的苏善水表情微微一变,笑着转开了眼,让唐惊燕心中一动。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妾身也想找相士 有点儿奇怪,好像从那一刻开始,唐惊燕整个人处于混混沌沌的状态。她晚上开始做梦,一个梦接着一个梦,不知现实还是虚幻。与妹妹如此相似的温静的出现,像给唐惊燕的记忆或生活开了一个闸,各种洪水般的景象奔涌而来。 在梦中,总有一对青年男女相拥着在一处。周围风景花团锦簇,鸟语花香。男子是她不认识的,着黄色龙袍。女子有着唐静言那张平凡无奇的面孔,穿着宫装,端庄又优雅,小鸟依人一样地依偎在男人怀中。 男女在一起边走边说边笑,唐惊燕在梦境的空白地呆呆站立,惊吓惊怕惊恐,让她想尖叫连连。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她是唐静言啊,即使伪装成唐惊燕,她骨子里还是唐静言啊!可为什么唐静言却和那个男人在一起?!而且着古装,非现代人! 画面来回转,一直是这对男女你侬我侬的亲密镜头,他们看对方的眼神,多么的至死不渝。唐惊燕步步后退,怎么唐静言会有这种爱到骨子里的眼神?她前世对自己的男朋友都没这么爱过――不然也不会见到男友出轨、掉头就走。真正相爱的人,是怎么也不愿意和对方分开的。 “静言,我们要永远在一起。”男人轻吻女子鬓角。 惹得女人发笑,“陛下,说‘永远’多么儿戏。‘我们永远要在一起’,‘我们永远也不分开’,要是我年轻十岁,我也为这样的诺言心动。但是现在,我更相信眼前。亲爱的,我最爱眼下的你啊。” 如此情深意切,连旁观的唐惊燕都隐隐羡慕,却也心惊。因为当女子开口说话的时候,唐惊燕自己也会不由自主地跟着念她的台词,然后突然惊异:咦,这是我说出的话?我什么时候这样想的? 一连许多天,夜夜入睡,便一定入梦,搅得唐惊燕睡眠时间越来越长,却越来越精神疲累。当她白天处理家事的时候,偶尔发呆时,也想下个决心,搞清楚这是怎么回事。 唐静言一直以为自己穿越时空,附身到死去的唐惊燕身上是个意外。即使发现唐惊燕的死因另有蹊跷,在不敢查的情况下,她也宁可认为自己只是运气好、穿到了唐惊燕身上。可现在,经过这些梦,唐静言开始怀疑了。 或许她的穿越,一开始就有人预谋的? 苏卓听说妻子几日不出门,以为是自己那日抛下她和妹妹去喝花酒,惹了唐惊燕生气。苏卓没等到唐惊燕的雷霆之怒,几日风平浪静,实在觉得不正常,还觉得心酸――我都故意出去找机会让你开涮,你居然还不开涮。你敢说你是真正的唐惊燕吗?! 过了这么几天,苏卓再忍不下去了,决定来探妻子口风。一进到庭院深处,秋日到,黄叶飘落,窗前美人支下巴望天,碎发随风吹拂,轻轻拍在雪白如玉的面颊上。几日不见,美人不仅消瘦苍白,连神情都带着浓浓的忧郁愁苦。 苏卓放心一下,唐惊燕如果在生他的气,不会是这副样子,而应该是横眉冷对的凶样。他于是掀门帘进屋,笑道,“你在想什么?看你怎么憔悴成这样,难道是想夫君想的?” 唐惊燕回头,看苏卓自觉进屋,目光闪烁。苏卓面相如同山水秀丽,十分赏心悦目。他从外头进来,挑眉含笑的动作,只显得亲昵,不觉猥琐。金枝玉音为他褪去外面大衣,摘下身上香包荷包之类的饰物,再换上家居青衫。这一系列动作下来,苏卓都眉目含笑地对着唐惊燕放电。 哎,苏卓。 唐惊燕前世也看过几本穿越小说的,如果她回到古代是为了再续前缘,丈夫怎么也不该是苏卓啊!梦里那个男人很明显是出自帝王之家,怎么都和苏卓这样的扯不上关系。或许那个男人是苏卓的前世? 唐惊燕把苏卓打量,不会吧,前世的皇帝长这样?气质差太远了。 唐惊燕头疼,唐静言啊唐静言,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哇?为什么本人一点印象都没有?到这里,大家肯定看出来了:唐惊燕拥有一个超级强悍的灵魂,穿越无所谓,前世今生也无所谓。她总能找理由活下去。 “在想什么?”苏卓坐在妻子身后,拍去她肩上的落叶。 唐惊燕呆呆的,“要是我不是唐惊燕……”见苏卓面上一凛,她神经紧绷,强行把脑中闪出的台词改了,“你不是苏卓,我们就做一对恩爱夫妻,就好了。” 苏卓长眉微微上扬,盯着她看半天,突然凑近轻声,“你气我去温家那天,没等你和妹妹,和人喝花酒去了?” 噗……谁气那个啊。我其实一直在给自己做心理建设“苏卓不是我丈夫”好吧。 不过现在,唐惊燕为怕苏卓多想,叹息地点头,“是啊,我有个花心丈夫,真可怜。” “惊燕,你打算把我打一顿惩罚吗?”苏卓苦笑,他也知道唐惊燕不是为这个生气,不过这个台阶,他既然给了,就要让她往下走啊。于是谄媚笑,“我帮你拿鞭子还是拿棍子呀?要不我跪搓板好了。” 唐惊燕被逗笑,小样,要我真是你老婆,以为这样我就会宽恕?看在我们这么多天相安无事、合作愉快的面上,我也不跟你计较了。冲动是魔鬼啊,嫉妒也是要不得的。 她道,“城里有没有哪位有名有号的相士?”见苏卓怀疑的目光看向自己,唐惊燕扶额,娇弱道,“妾身近日总梦见从没见过的东西,如果妾身被狐狸精附身了,还得相士跑一趟啊。” 苏卓面寒,直觉转身问自己身边的小厮:你们谁把我的事透漏给唐惊燕了?! 还被“附身”,这明显的影射自己背着她找奇人异士啊! 唐惊燕这女人,现在说话含沙射影的,比以前更可恨可怕!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要约会吧 面对这样的唐惊燕,苏卓只好赔笑。等出了门,立即瞪他的随身小厮。小厮巴巴跑过来,都快哭了,“爷,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我婆娘在大奶奶手下做事,我有一日喝醉酒大嘴巴,被她听到了。大奶奶估计就这么知道的。” 苏卓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又问,“那人你找到了?” 提到这个,小厮立马来了精神,“小的在城里倒是打听过那么一个相士,但听说他是为皇家算卦的,平常的人才不理会。小的爬五里山路去找他,那个人却又被皇帝请进宫里去了。”见苏卓一脸疑惑,他赶紧凑过去小声,“宫里有位娘娘疯了还是怎么的,皇帝要保密,还是被我趴在墙头偷听到了,嘿嘿。”他挠挠头,反正宫里的娘娘他只知道温家那位皇后,其他的都不认识。 苏卓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赏他,沉思,“那这事,就算了吧。”既然这事和皇家有关,还已经被唐惊燕知道,他也不好查下去了。他回头,看到窗口的唐惊燕对他尔雅一笑,当即回一笑。好吧,现在的唐惊燕也没大错,也不再凶巴巴地让苏家上下不宁,他就当做什么都不清楚吧。 反正他以前的妻子唐惊燕――他真的巴不得她能死了。 他正琢磨着心事,耳边突来娇软温柔的声音,“奴婢给大爷请安。”苏卓背脊升起一层鸡皮疙瘩,扭头看,果真是辛玉儿又跑过来了。他皱皱眉,“你来干什么?”天啊,唐惊燕不惹你,你还上赶着给唐惊燕找问题啊。 辛玉儿微笑,“我将将陪母亲吃了早饭,苏小姐要我给大奶奶送些东西,我想起还没给大奶奶请安,就过来了。”她将怀中花籽展示给苏卓看,显示自己并不是无缘无故来的。见苏卓僵硬的面色和缓,她又笑,“我前天见大爷衣上破了个洞,就想为大爷重新做件衣裳。料子已经买好了,大爷去我那边量量尺寸好不好?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苏卓望天:这么懂事的条件,他要怎么拒绝?可他也知道唐惊燕就在后面似笑非笑地看着呢,哪能表现出自己和辛玉儿一个阵营? 他笑笑,“不用了,我等会儿让小厮把我的尺寸给你就行了。好了我还有事,你想请安就去请吧。”落荒而逃啊。 辛玉儿撇撇嘴,怕老婆怕成这样!唐惊燕又不是宰了你。看来自己还要加把努力啊。 金枝清脆的笑声在旁边响起,“玉姨娘这么喜欢做衣裳?那千万别厚此薄彼了,我把大爷今秋要做的衣裳料子、夫人要的香囊、苏小姐要用的花扎子都给玉姨娘送过去好不好?我们小姐怕累着玉姨娘,这边的衣服,就不要姨娘做了。” 辛玉儿的脸立马铁青,瞪向金枝。金枝还怕她瞪啊?要不是唐惊燕要她收敛些,她早“狐狸坯子”骂开了,激动下,还要上手给你两耳光呢。 不给辛玉儿反驳的机会,在屋里头听话的唐惊燕转身就要玉音去请府上管衣裳布料的元氏,要她和玉姨娘一起管这些事。辛玉儿也不能说自己无能,也不能表现的太积极,不然唐惊燕又交给她什么事,她连府上走动都做不得了。真可怜! 辛玉儿僵着脸,把苏善水要的东西说给唐惊燕听,转身就被玉音带着去料理府上事务了。 唐惊燕眼看辛玉儿被自己气走,微微笑一笑。做衣裳争宠?亏她想得出来。不过有个红袖添香的美人儿,苏卓应该很高兴吧?唐惊燕拄着下巴,点头,回头看金枝,“把宁然给我找过来。” 等宁然忐忑来的时候,见唐惊燕面色不动地在桌前写画什么,怕自己又做错了什么,赶紧跪下,“我我我我昨晚本来要来伺候大奶奶的,可昨天苏小姐那里有个女红活要我帮忙,我我我就忙到夜里头了。大奶奶赎罪,我以后再不敢了!” 唐惊燕转眼看她,煞白的一张小脸,水汪汪的眼眸中满是惊怕。除去那个惊恐的表情,宁然其实长得很美。对啦,目前唐惊燕身边接触的这些个女子,一个赛一个的美。最美最传神的,就是那位温家小姐温静了。 唐惊燕对宁然的感情很复杂,她同情这个可怜女子的际遇,却也怒其不争。她来自现代,看不惯古代女子动不动下跪。但也不会去跟宁然说什么“大家平等”“我和你是姐妹”“你不要把我当主子”之类的话。唐惊燕可以把宁然当朋友,宁然却不能把她当朋友。她始终是苏家大少奶奶。 这样的关系对现代人来说不平衡,但对宁然,唐惊燕相信她更愿意接受一个大奶奶。这样,对两个人的相处也好些。 唐惊燕笑道,“我要你来服侍我做什么?你看人家玉姨娘天天扒着大爷,你就一点儿想法都没有?”见宁然心惊且茫然,唐惊燕叹气,“大爷买你回来,是让你服侍我的吗?你该伺候的人,明明是大爷。”宁然害怕地点头,唐惊燕俯身,冰着一张脸看她,“听着!我不管你怎么想,你给我伺候苏卓去!再让我看到辛玉儿天天跟着苏卓,你离苏卓十万八千里,你就天天来我跟前立规矩!” “是!”宁然赶紧点头,比起辛玉儿,她更怕唐惊燕翻脸。 这边正教训着,玉音进来带来一封信,表情很古怪。唐惊燕奇怪看她一眼,就接过信。信封无字,里面是一张纸条: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头,不见不散。 她讶异:这谁?!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和表少爷暧昧的传闻 说完了宁然,就要宁然去找苏卓了。唐惊燕思索一番,再看看玉音那副深思的样子,她问,“信从哪里来的?” 玉音答,“从院子外头射进来的。” 咦,从院子外头射进来,你就知道是我的信? 唐惊燕反反复复看那张纸条,心里有个不详的猜测。一会儿,金枝进屋来,唐惊燕本想再问问玉音,但玉音目光闪烁,更是寻借口出去了,更加让唐惊燕觉得,这封信不简单。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以前的唐惊燕不会是靠这种方式会情人吧?而且靠这种方式会情人,还是自己的一个丫鬟知情,另一个丫鬟茫然?! 唐惊燕打个冷战,以前那位主儿实在是太别致了。得,唐惊燕吩咐金枝,“去跟夫人说一声,晚上去母亲那里吃饭。你再去把大爷、小姑都请过去,咱们一家好久没聚一聚了。”金枝爽快地答应出去,唐惊燕赶紧收好那张纸条。觉得不放心,她又干脆取来了烛火,把纸条和信封都烧得一干二净。谁知道晚上约她的那个是谁?可不能处于弱势了!她还是先躲一躲出去吧。 在晚上出去前,唐惊燕还是不放心,管金枝取来炉灰,在自己靠近床榻的地方撒了一层细密。又将被子盖好,看上去像是有个人卧床而睡的样子,她才满意了。 屋外,金枝一边倒剩余的炉灰,一边冲着玉音抱怨,“小姐不知道又在忙什么,晚上去夫人那边,还在自己床头撒上炉灰。这个时候又不冷,我弄炉灰来多辛苦啊。” 玉音问,“小姐是不是还将被子放下来,看上去床上像有人躺卧的样子?” 金枝瞪眼,“对啊,你进去看过了?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玉音叹息一声,不再回答金枝的追问了。她摸摸袖中藏了好久的荷包,那是曾经唐家大公子唐博落下的。被妹妹的突然醒来吓住,唐博许久没再传来消息了。玉音也希望他永远不要再找唐惊燕的事,还希望那位也不要…… 不过现在,几个月过去,几个人都明显坐不住了。这张纸条出来了,唐博估计也快现身了。玉音皱着眉,靠着墙瞎想:她被小姐拉杂在中间,不知如何自处。以前选错了一个方向,以后该如何走下去呢? 有时候,她也希望,以前的小姐像现在的小姐这样,不要太信任自己。丫鬟一旦聪明了,胆子向来会变得很大,许多事情都会不受控制。可是玉音没办法后悔,没办法回头――不管以前做错了什么,也不管以后是不是还要错下去。为了她自己能好好地活下去,她还得接着以前的路子,把谎圆好了! 晚上的饭宴,其实很不错。一家三口聚在一处,丫鬟仆人在后面伺候,宾主尽欢,如唐惊燕所言,苏家很久没吃过这么一顿饭了。在苏家渐渐落寞的时候,各位长辈纷纷起身,要么搬出去住,要么和主房分家,要么因言行太差被赶出去。再论上苏卓一天到晚地出问题,所有苏家人都差不多走光了。 苏善水数给唐惊燕,“过年时,我们只用给几位伯伯送些礼问好,大家都很多年不往来了,交情也不深。”以前唐惊燕不管家事,现在说起来,苏善水是得告诉唐惊燕苏家的底细的。 “就这样吗?不过我记得府上每个月都有一笔很大的开销,银子是送出去的,不是给咱们府上的人花的。”唐惊燕不掩饰自己的无知,虚心求教。以前苏家大事虽然掌权是苏夫人,但苏夫人信任女儿,家事其实都是交给苏善水办的。 苏善水目光闪烁,低头喝茶,用余光瞥了唐惊燕一眼。桌前几人,就苏卓还在不停地吃啊喝啊扮演呆子角色,苏善水和叶氏都重重咳嗽一声。唐惊燕却躲也不躲,还是看着苏善水。苏善水心想:我这个嫂子,真的是换了一个人啊,连自己以前做过的好事都忘了。 叶氏见女儿尴尬,就答,“这每月一笔的开销,是给你表少爷和表小姐的。他们两个是五房那边的,年纪小一些,平时行事还算乖巧。但去年家里出了一些事,他们做错了一点儿事,我就把他们赶出苏家了。可这到底还是我们家的孩子,我也不能彻底不管,就每月寄给他们一些银子供他们两个兄妹花销。同时他们每个月也会寄来家信保平安。以前你不当家,这信都是直接到我跟前的。以后我就交权了,信也转给你吧。” “娘!”苏善水震惊,叶氏这是打算一点点放权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唐惊燕尴尬地红着脸,哦哦哦地应“是”。她还不是傻子,她还记得当初从金枝嘴里探听苏家隐私和唐惊燕过往时,金枝说过,唐惊燕嫁给苏卓后,还和那个表少爷纠缠不清。估计是叶氏忍无可忍,就把表少爷和表小姐赶出苏家了。 唐惊燕自己是不喜欢每月一笔那么多银两从自己手中飞出去,所以厚着脸皮,也要把这件事提一提。叶氏果真是当家的,一下子就听出她的意思了,而小姑子还是脸红唐惊燕的“情史”中。 再看眼自己的丈夫苏卓,他只闷头吃饭,压根不理会。唐惊燕叹气:苏卓,你真是好能忍啊。难怪苏家上下都想唐惊燕死,连那碗毒药事后都被苏善水倒掉。 她可以善意地想,毒药不是苏家提供的。但无可否认,当时,所有人都希望唐惊燕死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婆婆是克星吧 以前的唐惊燕,做事能失败成这样,也算个人才。强迫一个男人娶了自己,夫妻却不恩爱,婆婆不喜欢,小姑子躲闪。然后一碗药倒下去,娘家人只知道要银子抢钱,不在乎女儿到底是怎么死的。一个人行事,如果只是一两个人不喜欢,那还可能是世人的问题。但如果所有人都不喜欢你,你一定要记得反省自己的问题。 吃饭间,唐惊燕又把自己穿越而来后的行事想了一遍,还觉得满意。看,现在一家子能坐一起吃饭,不就是个进步吗? 叶氏突然问,“对了惊燕,前段时间因为卓儿的事,咱们欠了温夏韩三家不少银子。你看看账簿,咱们家现在能还得上吗?” “当然,”唐惊燕答,“我还想了想,想和温家大奶奶合伙,做笔生意。如果能成功的话,一月府上能多上至少五千两白银。”借此机会,唐惊燕不想隐瞒自己想做生意的事。再拉上张氏,希望婆婆不要反对的太厉害。 一语落地,苏卓、苏善水、叶氏,全盯着她,目中震惊。 “这么多?你做什么生意?”叶氏又惊讶又头疼,可对这个太有想法的儿媳妇,她说的话向来不太管用。她再看看女儿一脸感兴趣、儿子一脸无所谓,只好斟酌着说,“惊燕,苏家是书香世家,你做生意――是要卖书?” 噗,好可爱的婆婆,不好意思让她失望了。不过婆婆的态度已经很委婉地表达出来了,唐惊燕不是傻瓜,她懂。 于是美丽的长媳含笑给婆婆夹菜,“我不会顶着苏家长媳的头衔做什么生意的,婆婆放心。这些挣钱的事婆婆不用管了,交给我就好了。”她说完,又觉得自己太过托大、不尊重长辈,于是咳嗽一下,拉过来一个人,“我有什么困难的,让夫君帮我就好。” 唐惊燕这次大错了! 先前叶氏的脸色还不错,听她这话,脸立马拉了下来,把筷子放下,瞪着苏卓和唐惊燕,“惊燕,你太不懂事了。自己玩就行了,怎么还要把卓儿拉过去?卓儿是苏家长子,他有更重要的事!他应该多读书,考取功名,重振苏家威望!” 咦?! 针对叶氏的话,唐惊燕面孔抽搐下,没有不给脸面地笑出来。她看看旁边尴尬的丈夫,是真的没想到。苏卓这个样子……难道叶氏还一直做着让他考取功名的美梦?!这不现实吧。 苏善水一直知道母亲的希望,可哥哥太纨绔,她比谁都清楚。但话说到这个份上,她也只能帮哥哥。于是帮着母亲劝嫂嫂,“我是女儿家,哥哥的事本来不该管。可是嫂嫂,在咱们家,你是唯一能说动哥哥的。大男儿志在四方,总不能一事无成吧。嫂嫂平时无事,可以劝哥哥多读书的。” “好了,娘、妹子,你们不要说了,”苏卓终于耐不住了,搓搓手赔笑,“我一定努力读书,努力上进!改年考个状元郎,让娘和妹子风光一把。” “呸!你就逗人吧,一点都不认真。”叶氏在儿子肩上重重一打,但儿子上进啊,饭都不吃了,跑到她身后来给她赔笑捶肩,终是让叶氏没法板着脸下去。 苏善水见哥哥插科打诨,嫂子低头吃饭不语,也只好叹气。 如果她和苏卓换个性别,她为男儿来,也不会让苏家弄成现在这副不上不下的样子。苏善水见苏卓一个劲儿地逗母亲笑,终是让叶氏转了话题,不由苦笑。好吧,哥哥好像有自己的想法。虽然她不能明白,什么样的想法,让哥哥一点都不上进呢? 而同时,叶氏也观察着席上几人的神情,她活了大半辈子,生平不过两件憾事,还都和儿子有关:第一件,苏家重整;第二件,抱上孙子。 第一件事,她总会让儿子做到的。 第二件事嘛…… 叶氏看去,在后面站着布菜赔笑的辛玉儿和宁然,一个委屈着脸觉得自己命苦,另一个战战兢兢唯恐自己被关注。这两个,都没见得苏卓多喜欢。面对苏卓,一个功利心太重,另一个害怕得拼命往后退。 叶氏再瞅着唐惊燕,前晚还听丫鬟嚼舌根,一直到现在,唐惊燕都还和苏卓分房睡。话说到现在,自唐惊燕醒来性情大变,小事上,唐惊燕还是小脾气不断,忍忍就过去了。大事上,唐惊燕的作风,基本上让叶氏满意。这个儿媳妇,能当得起大任。可能的话,比起那两房妾室,叶氏还是希望孙子来自唐惊燕的肚皮里。 所以苏家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让唐惊燕和苏卓和好如初吧? 叶氏一直琢磨着这点事,因此吃完饭,就笑着说自己累了头疼,打发他们回去。并把苏卓的手和唐惊燕落在一起,一脸意味深长,“苏卓你白天不是有话和惊燕说吗?你们年轻人,会回房慢慢说去吧。” 噗…… 苏卓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母亲的话,看眼如花似玉的娘子,在火光下顾盼生辉。他也许久没碰过女人了,被母亲一说,心就痒了。笑嘻嘻,“好啊好啊。”他是多么孝顺一儿子啊。 唐惊燕也听懂了婆婆的话,再看到了苏卓那色迷迷的样子,还想到晚上房中可能约会自己的人,脸当场就绿了――婆婆,你一定是我的克星,真的!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不能让苏卓去景园 被叶氏赶着一同回房,还派了一个老婆子监督。辛玉儿和宁然还乖乖地跟在后头,准备先送大爷和大奶奶回去。苏卓一路人眉飞色舞,想和能和妻子近距离接触就高兴。唐惊燕却是出了门就吩咐小厮回“景园”通知玉音准备,自己和大爷马上回去。准备什么,唐惊燕没说。小厮听得一头雾水,半天没听到下文,就仰起头看,却见唐惊燕已经转身和苏卓说话了。 敢情这就吩咐完了?! 唐惊燕见小厮疑惑,就解释一句,“你只告诉她我和大爷要回去,她应该就知道意思了。” “小的明白了,大奶奶!”小厮一溜烟跑没了,夜色在后面无限深沉。那里面藏着洪水猛兽,意欲伤人。 唐惊燕怔怔看着漆黑的夜色,被苏卓握在手中的手,布满了冷汗,冰凉凉。 现在,她不想和苏卓关系闹僵。 如果景园真的出现不该出现的人,她寄希望于玉音是站在这一边的,帮着自己!希望她赌对了。 如果让苏卓看到景园里不该出现的什么人,以前的苏卓是怎么解决的,唐惊燕不知道。可是现在,如果他一声不吭掉头就走,唐惊燕会难过,会伤心。虽然她总跟自己说,要习惯苏卓并不是自己丈夫。但在这之前,她已经习惯他是自己的丈夫,万事都想着他了。 她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一开始没见过自己的丈夫,后来见到了自己的丈夫。自始至终,不管苏卓有没有现身,唐惊燕一直在为他努力。所以后来见到他,她能很顺利地进入角色,告诉自己这是我的丈夫。我或许会和他这么过一辈子。 一辈子,多么漫长,又多么美好。唐惊燕自问,如果能和苏卓走一辈子,她没什么后悔委屈的。她喜欢掌权,喜欢管家,苏家能满足她!她喜欢万事以自己为中心,丈夫永远不背叛自己,前世那样失败的恋情,她再也不想经历了,而苏卓性格比她软,正好能满足她这个心愿! 现在,唐惊燕当苏卓是丈夫,她不希望自己被丈夫抓奸。可她也知道,苏卓虽然对自己不错,但也在审度自己。如果他发现自己和以前的唐惊燕一样,估计会很失望。如果他掉头就走,一声不吭,这真是对唐惊燕这么多天来的努力最大的否定了! 辛玉儿一路上从后面瞪着唐惊燕,什么都没做,脾气那么烂,还让叶氏上赶着和苏卓往一处弄。说起来,自己不过输在了出身不好吧?论美貌,论脾气,论行事,自己站在唐惊燕那个位置,绝对能比她做的更好。 辛玉儿想到唐惊燕交给自己的做府上衣服的差事,慢慢心情就好了。总要让人看到自己有处理事务的才能啊,那行,就从这方面开始努力吧。自己要好好监督那个管理服侍的元氏,把衣裳这块儿的事做妥。唐惊燕嫉妒心强,辛玉儿不指望她能点头。反正里面也没唐惊燕要的东西,辛玉儿只管照顾好家里头其他几个人的品味就好了。 到时叶氏见自己聪明懂事,说不定也会像今晚这样,让自己和苏卓一同回房。拜唐惊燕嫉妒所赐,一直到现在,辛玉儿都没能和苏卓圆房。针对苏卓的打哈哈,辛玉儿心里始终忐忑。她来自穷乡僻野,可千万不要再回去啊。 这半晌,唐惊燕在努力想办法转移苏卓的注意力。她余光看到辛玉儿抿唇笑了下,心里当下有个想法。辛玉儿那时候进门,自己说过绝不会给她好日子。当然,那时候一半是气话,另一半也确实有这个心。不过唐惊燕每日里太忙了,事情一堆又一堆,根本顾不上辛玉儿。今儿个再找机会修理辛玉儿一下,没想到她还笑? 她理解错了自己白天的意思吧? 唐惊燕故意惊讶地面向辛玉儿,“玉姨娘跟着我和大爷做什么?不是让你做衣裳吗?是用你的爪子,拿起针线,去缝衣服的意思!”好吧她不厚道,辛玉儿脸色变差,她很开心,“这活儿干不了你就说,苏家养得起吃白饭的人。” 苏卓咳嗽,虽然唐惊燕欺负人的嚣张样很美艳,但这样莫名其妙欺负人,也太过分了吧。而且唐惊燕这些天对自己脾气温顺了些,他就帮忙笑,“惊燕你不是指桑骂槐吧?吃白饭,这说的可不是我?” 苏卓居然帮辛玉儿说话! “你皮痒了?”唐惊燕拉下脸,就见苏卓后退,便笑嘻嘻往前。他退一步,自己前进一步。周围小厮丫鬟见主子这么玩耍,全都低着头小声笑。宁然也笑,只要大奶奶和大爷不对着自己,怎么都好。而辛玉儿的脸都快烂了。 “哎呀娘子,我错了!你给我个面子,不要当着这么多下人动手哇。”苏卓张臂,耍赖地一把抱住唐惊燕,死活不松开。女子发间身上的清香扑面而来,苏卓登时心猿意马,如果不是这么多人看着,他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唐惊燕面红,被他抱着又挣不开。如果自己使力当然能挣开,不过这不应该是对丈夫的招数吧?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唐惊燕也不知道苏卓抱着自己色迷迷的样子,就笑着拍拍他的头,“乖啦,你吃白饭没关系。我愿意养着你这个小白脸啦。” 苏卓被唐惊燕的彪悍震住,吐血。 两人正闹着,前方突然氛围不对,慌慌张张奔来许多丫鬟仆人,见唐惊燕就哭着跪下,“大奶奶不好了,景园遭贼了,然后走水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大火 没想到玉音把事情弄得这么精彩,又是遭贼,又是走水。唐惊燕愣了下,才维持住自己没有立马露出松口气的表情。她从苏卓怀里挣开,低咒一声,赶紧就往景园赶去。 “景园怎么会遭贼?”苏卓面色沉重,觉得此事不是儿戏。往景园方向看去,那边火光四起,浓烟燃烧,确实失了火。他担心唐惊燕出什么事,赶紧跟着往那头赶去。 宁然呆呆立在原地,不知要怎么办。辛玉儿扭头对她说,“发什么呆?赶紧去通知夫人和小姐啊。景园失了火,谁知道那小贼会不会跑到什么不该去的地方?!”对,被辛玉儿一提醒,宁然也担心起苏夫人和苏小姐的安危。而且景园出了事,确实是要通知她们的。宁然点头,带着几个丫鬟小厮转头就往来路上跑去了。 就剩辛玉儿一个在原地,笑了笑。恐怕所有人都没注意到,刚才唐惊燕听到失火,面上只皱了皱眉,并没有一丁点儿气愤或着急的样子。因为辛玉儿的注意力一直在唐惊燕身上,所以唐惊燕有什么神情,辛玉儿立马就会察觉。现在,虽然辛玉儿不知道唐惊燕为什么不吃惊不慌张不愤怒,但她知道,在唐惊燕所表现出来的神情中,现在的神情是独独不对的。 自己家中出了事,绝对不是唐惊燕这个反应。恐怕其中另有隐情。 辛玉儿看左右无人,就抄小路,偷偷摸摸奔去景园。她也想看看,景园是不是出了什么奇怪的、不能让人知道的事儿。 “玉音,到底是怎么回事?!”站在景园外头,见到里面小厮来去浇水扑火,而苏卓就跟着自己,唐惊燕见到玉音和金枝,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她目光闪烁,却在对玉音使眼色。 玉音忙跪下,“我进去小姐屋中收拾东西,见到一个小贼偷东西。我大声呵斥时,那贼推翻了炉子,就着了大火……我已经派人就追那个贼了!” 唐惊燕愣住,盯着玉音坦然的目光。玉音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火竟是从她的屋里着起来的? 玉音仰头,目光急切,“小姐,是真的!”并不是预谋,是真的发生这样的事。如果她设计,不会把现场弄得这么糟糕。 唐惊燕后退两步,面色发白,一想到屋中还有自己放在床头的服装设计稿,那是自己熬夜多少天的结果!如果真被这场火给弄毁了…… 唐惊燕抿唇,这次是真的着急了。好像晴天一道霹雳,毫不留情地打响她。她六神无主,心神恍惚。苏卓还要问玉音更具体一点的问题,就见妻子挣开自己,转身就往失火的房中跑去。 “小姐!”金枝和玉音的喊声急促。 “惊燕!”苏卓伸手拉她,却没拉住。眼看妻子跑进了火中,削弱美丽的身形在浓烟中一闪即逝,他微微出神。放在身两侧的手松开又握紧,连续好几次。 这么大的火,这么强烈的浓烟……如果唐惊燕真的进去,存活的可能性不大吧? 那么他是不是要放手,任唐惊燕就这么死去呢? 苏卓微疲惫,他很累。在娶唐惊燕过门前,就已经很辛苦。娶了这个妻子,他的生活变得更加糟糕。尽管现在有改进,但也不代表,唐惊燕不会变回以前那个样子。 她还知道自己一个秘密,虽然她现在看上去像忘记了。 可是如果她真的死了,那自己就可以解脱了吧?如果唐惊燕真的有可能死去,苏卓不会推把手,但也不会阻拦…… 唐惊燕冒着大火,拼命往屋里跑去。她一时脑中发憷,并没觉得这样不好。她只是想抢救自己的东西。她的心血,她不想浪费。可是站在大火中,满眼灼人的红色,灼烫呛鼻的气体扑向她。她往前一步,一根梁柱倒下,几乎砸在她身上。 “救命!”她捂着鼻子咳嗽,被呛得泪水掉落。好像第一次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茫然四顾全是大火,不知何去何从。她心中酸涩,发现身边连个帮助自己的人都没有。 每个人都想她死,每个人都不愿她如意…… 可是她偏偏想活下去! 就算借尸还魂又怎样,就算被所有人荡成妖怪又怎样,她经历过一次死亡,她害怕死亡。她不愿意死,活下去是多么美好的诱惑。 此时此刻,唐惊燕灵魂深处的倔强浮现,让她无论如何也不肯认输。 你们想要我死?我偏偏不死。 想看着我把苏家弄得倾家荡产?我偏偏要挣钱,让你们刮目相看。 她的画在火深处,她已经选择进来,一定要拿出去。冒险不应该是冲动,不应该走回头路。 唐惊燕尽量蹲下身,躲开黑暗夜里不断砸向自己的柱子木头,用最快的速度往屋中摸去。她边咳嗽边前进,到这个地步,身边已经没有人,就她一个。她要画,也要活!两个都要四抓不放! 唐惊燕终于进了屋子,躲在被火烧着的门后喘气,深吸一口气,向火光飞舞的帘后床头扑去。她看到了一沓纸被烧了一半,也看到床柱快要倒塌,只是不想走。 猛然间,窗口翻进来一个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扑在她身上,并擦着她的手指尖,取到了快被烧尽的纸张,床柱如愿倒塌,向两人砸过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救人出来 那人抱着她在地上翻一圈,躲过翻下来的床板。唐惊燕喘着气心惊,火烫的世界里,她抬头,看到苏卓面无表情的样子。他一手拿着那烧了一半的纸张,另一手搂住她,沉着眉观察地势。 到处是火,该怎么出去呢? “苏卓……”心惊,惊喜,愤怒,委屈,各种情绪瞬间涌到唐惊燕心头。她没想到苏卓会来救自己,更没想到苏卓是会武功的。光是他方才跳进窗飞快抓住自己那一手,就够让唐惊燕吃惊的了。 大火燃烧的世界中,唐惊燕茫然看着苏卓:像个盖世英雄般,从天而降,解救美女。和他平时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判若二人。这是他的本来面目? 苏卓垂头,用无奈又复杂的目光看唐惊燕。见唐惊燕傻愣地瞪着自己,既没想过向自己求助,也没想到自己会相助。妻子始终没有把丈夫当做依靠,连为难时分也不会想到丈夫,这是一种更深的悲哀吧。 夫妻没有反目,也没有靠近。就隔着那么个不远不近的距离观望,算计着,判断着,斟酌着,探究着,冷静地考虑是你走一步还是我走一步。可他们毕竟是夫妻。这世间总有这么一种感情,是让人进退不得的。 “惊燕,你活着,等着我,真好。”大火中,苏卓温柔擦去妻子面上灰尘,柔和的目光,怜惜地看着她。 如果他当初入大牢,都仍想为唐惊燕谋一个出路; 如果唐惊燕当众受辱挨打,都一定要救他出去; 如果他一次次见识到妻子的本事,越来越欣赏甚至喜欢妻子,看到她微笑心里就高兴; 如果唐惊燕拼命掩饰以前的所有过往,讨好姑婆,治理苏家,都为了家族的平顺; 如果这么多如果汇在一起,如果他并不愿唐惊燕跟着自己受苦,如果他现在庆幸自己没有真的放手,那可不可以说――让以前的故事都过去,以后重头开始呢? “你会武功。”唐惊燕轻声,她也不想感伤,不想觉得自己委屈。可是火烟太浓烈了,她受不了,泪水掉在面颊上。 苏卓抱着她,大火中和她对望,没有否认。 “你希望我要么离开苏家,要么死了,对不对?”那时候在大牢中,苏卓明明是希望给她一份和离书,让她离开的。唐惊燕那时候感伤苏卓的仁至义尽,现在才想到,那时候,他不是对自己的妻子有感情,他是希望唐惊燕离开苏家。 苏卓神色微动,“那是以前,惊燕。” “苏卓,你装疯卖傻,你欺骗所有人,你让大家都以为你纨绔你草包你混蛋,你真是天下最可恶的男人!”唐惊燕劈手甩过去一巴掌,她太习惯在苏卓面前扮演强势角色了。这次,苏卓依然被她打中,侧过了脸。她始知,他也在愧疚。 苏卓垂目,默认。 火的灼热,烟雾的呛鼻,情绪的激烈波动……种种汇在一起,这真不是随便谈情伤的地方和时间。唐惊燕气怒,从他手中抢过自己的设计图。借着火光看到已经毁了一半,眼泪更是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她推开苏卓,轻轻抚平纸张。 她是难过设计图的毁去,绝对不是为苏卓的欺骗而伤心。 她是唐静言,她不要为唐惊燕的过错而受罚。 苏卓是混蛋,她才不想为他浪费感情…… 好像这样想着,心脏反而更痛了。为什么痛,凭什么痛?你自认有颗强悍的心脏,却连这一点欺骗都受不了吗?唐惊燕,你不许再伤心了! 苏卓眼见大火越烧越旺,唐惊燕还推开自己,她情绪不稳双肩颤抖,抱着纸张的样子十分萧索。苏卓抿唇,杀人杀死、救人救活,既然进来了,就一定要让唐惊燕活下去。 他趁着唐惊燕情绪崩溃的时候,眼见又一柱子倒下,他扑过去压倒她,并飞快出手点住妻子脑后大穴,美丽的妻子如愿在他怀中昏倒过去。苏卓这才抱起妻子,眼观四路耳听八方,慢慢摸索着,逃离火海。 玉音和金枝在外面着急等待,玉音还好,金枝是直接哭出来了,一把一把擦泪,雪白的面颊黑一片白一片,“小姐前几个月才出了事,如果这次、这次……” 玉音低斥,“不许胡说。”她眉间忧虑,盯着火海看。小厮们还提着水在外面扑火,最里面,却谁都不敢去。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众人紧张间,叶氏由苏善水扶着过来了。一看景园的火大成这样,看惯风云的叶氏脸色十分着急,看看四周,没见到唐惊燕。 “我哥哥呢?”苏善水看四周一番,连苏卓的影子都没看到。 玉音难堪,知道实情说出来,叶氏肯定要发怒。她再看看哭啼啼的金枝,也指望不上那个。四周的人都苍白着脸,只有玉音还算正常。玉音叹气,这要如何解释? “你哑了?!”叶氏大怒,苏家主母的威严风度显露出来,周围人全跪了下来。 玉音跪着,头疼该如何开口。突然,辛玉儿不知从哪里窜出头,跪在玉音前头,哭着抱住叶氏大腿,“请夫人做主!大大奶奶发了疯,突然冲进大火里。大爷为了救大奶奶,也跟着进去了!都过了好一会儿啦。” “什么!”叶氏身子一颤,苏善水尖声质疑,面色白如鬼。 辛玉儿再加一把火,“如果大爷有个三长两短,要我们这些人如何是好?我还是去撞死好了!” 这边正吵闹着,金枝眼见,突然指着远方,“大爷抱着小姐出来了!”她声音里充满了喜悦和激动。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奇怪的唐惊燕 “景园”被毁,唐惊燕被苏卓抱去“明园”养伤。玉音也收拾一番,和金枝负责下人的劳务,一起搬去了“明园”。叶氏见唐惊燕昏迷不醒、儿子也没什么事,再加上她本就希望这对夫妻能住到一起去。所以对苏卓安排唐惊燕住去“明园”,她只嘴上责怪了两句“惊燕太不懂事了”,倒也没再多反对。苏善水更加无所谓,如果这次变故,能让哥嫂的感情加深,对苏家,应该也没什么坏处吧? 唯一郁闷的人,是辛玉儿。 她本来还能厚脸皮,多往“明园”跑几圈,在苏卓跟前混个脸熟。眼见着苏卓没以前那么见自己烦了,她心中正庆幸,谁知唐惊燕居然搬去了“明园”!那以后,辛玉儿不就不能在“明园”多走动了吗?想想以后天天和唐惊燕碰面,辛玉儿打个冷战。算了算了,她最近还是少去“明园”,多去夫人的“净园”和小姐的“清苑”好了。 话说唐惊燕从火里被救出,几天都昏迷不醒。请来大夫,都说并无大碍,大奶奶可能只是身心疲累,多歇息就好。唐惊燕不醒来,府上的事务可不等人啊。没办法,苏卓只好去求妹妹,帮忙处理家中事务。在唐惊燕当家前,苏善水一直是帮叶氏料理苏家事务的。他们家人少事多,哥哥又不管事,苏善水从很小开始,就习惯帮母亲做事。此次哥哥来求,苏善水也答应下来,重新开始料理府上事务。 可一开始,拿来账簿,苏善水的手先一颤,瞪大眼,“哥哥,这是什么?” 苏卓本来头疼,听妹妹叫唤,凑过去一看,他也傻眼了。看到一系列奇怪的符号,旁边有“借”“贷”二字。这些符号,都以奇怪的顺序排列。以前的账簿,是用汉字竖着写从右往左,而苏善水拿着的这本,是用奇怪的符号横着从左到右! 兄妹俩面面相觑,又不可置信地多翻了几本账簿,深深绝望。所有的账本都被按着这种奇怪的写法重新排列,看上去很整齐很有条理,可问题是,没人看的懂啊。 “玉音,玉音!”苏卓往外头喊,见玉音匆匆进来,“这都是些什么?惊燕弄的?” “是,”玉音答,“小姐用了好几天晚上,自己一个人写的。她说这样看起来方便些。” “那账房先生……”苏善水挣扎下。 玉音答,“账房先生还是用咱们通常的写法来的,只有小姐最后核算总账时,才会写成这样。”玉音从账簿里抽了几本,果然还是苏善水看得懂的东西。可是、可是,最后的总账,苏善水就完全看不懂了啊。 苏善水瞪着苏卓,“你看嫂子!弄成这样,我怎么管家?我不管了!” “好善水你就帮个忙吧,看不懂的跳过,等惊燕醒来交给她就得了。只要这几天不拉下就可以了,”苏卓干笑,费尽力气哄妹妹。针对妹妹的抱怨,他笑得更加尴尬,“惊燕写成这么奇怪的方式,至少、至少……如果有人偷了咱们家的账簿,他也看不懂啊。” 苏善水白他一眼,哼了哼。这一次,她是真心期盼,唐惊燕快快醒来吧!没有你,我连家都不会管了。 当苏善水为苏家奇怪的管家方式、账簿的奇怪表述头晕脑胀时,唐惊燕在睡梦中,又做着那个奇怪的梦。英俊的皇帝陛下和美丽的后妃娘娘,有着动人的爱情故事。 唐惊燕呆呆站在空白地,继续看着慢电影镜头。 随着后宫争斗的加深,皇权更迭的凶险,越来越多的妃子被送进后宫。黄昏中,美丽的女子越来越多地倚在门边,望着远方出神。昔日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而等来的皇帝,在她身边逗留的时间越来越短。 皇帝抱着她,歉意轻吻女子的额面,“静言,再等一等。等朕把朝廷完全控制了,朕就可以封你做皇后了。” 女子笑,有点儿悲伤,“如果你一直没法控制皇权呢?如果我不想做皇后呢?” 男人叹息,以为她在耍脾气,继续轻柔地哄,“静言,不要胡思乱想。你会是皇后,朕唯一的皇后。” 女子被男人搂抱在怀中,从男人的肩头,看到灰暗的天边。她明亮温和的目光中,映着那片灰茫茫的天空。好久好久,她喃喃,“我不想你有那么多后妃,也不想做皇后。” “不要任性,静言。” 现在的唐惊燕,昔日的唐静言,作为旁观者,心里一阵阵的抽痛。眼睛酸涩,几乎流下泪来。她能完全感受到女子的难过,能完全体会到女子的身不由己。她看着那和自己前世一模一样的脸,只想蹲下来痛哭。 为什么会有这样奇怪的感受? 我是谁?她是谁? 如果她是唐静言,那我是谁?如果她不是唐静言,那我为什么会感受到她的痛苦?我现在成了唐惊燕,真正的唐惊燕又在哪里呢?是真的已经死了? 在现实中,苏卓轻轻擦去唐惊燕面上的泪水,越流越多。他心中疼惜,没想到唐惊燕也有哭成这样的时候。她在做梦吗?什么样的梦,让她哭泣? 苏卓再看看手上毁了一半的服装设计图,奇怪吸引人的设计,出自他的妻子之手?真是奇妙。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大奶奶醒来了 唐惊燕从昏睡中醒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天。苏善水逐渐习惯府上奇怪的管理方式,并随时准备做甩手掌柜。听说唐惊燕醒来,这位大小姐赶紧丢开手中纸笔,解散所有在跟前转得头疼的婆子下人,欢欢喜喜道声“阿弥陀佛”。苏善水以前从未这么欢迎过唐惊燕的醒来,她喜滋滋地想:我得派人去“明园”给嫂子送些补品,让嫂子知道我的这份心。 有外头“锦衣坊”的奇怪信件送到苏府,落在叶氏手里。叶氏犹豫来犹豫去,锦衣坊是当朝七王爷手下的生意,居然还能和唐惊燕有牵连。叶氏心惊肉跳,不知该不该拆开来看看呢。听到媳妇唐惊燕醒来,叶氏松口气,赶紧丢开那封信。她老了,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还是交给年轻人处理吧。回头嘱咐身边嬷嬷,“派人去‘明园’看望大奶奶,送株我房里的百年人参鹿茸去。就说我的意思,让大奶奶养好身体。” 因为唐惊燕昏迷,辛玉儿高兴地指派着几个婆子妇人,做了自己原本应该一针一线缝制的衣裳。她则在旁边做大领导,嚣张地指点哪里不对哪里不好。因府上事务一团糟,辛玉儿在管事的苏善水面前又惯会装可怜,而苏善水毕竟是未出阁的姑娘家,许多事情不好做的太过。所有辛玉儿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敢反驳她,敢怒不敢言,都压着气,盼大奶奶赶紧醒来,收拾这个恶魔。听到唐惊燕醒来的消息,辛玉儿一愣,面色瞬时就难看下去了。众人心里道声佛,面上却一个个都不动声色。 宁然被辛玉儿压榨,去做苏卓屋里的衣物。她还不敢反抗,呆在“明园”,只能多做活。辛玉儿当然有理由欺负宁然:因为宁然原先是苏卓房里伺候的,后来被唐惊燕弄过去做了丫鬟职务,近日唐惊燕入“明园”,宁然本就是苏卓和唐惊燕身边的人,当然也光明正大住进了“明园”,可以天天在大奶奶和大爷面前晃。辛玉儿嫉妒宁然的好运气,就在别的方面打压她。如今宁然在外屋缝衣服,听到有丫鬟通报唐惊燕醒来,高兴地扔开衣服,立马往住院奔,想先去看大奶奶。走到半路上,她才想起,应该叫小厮先去给大爷消息的。不然他们都知道了,大爷明明是最关心大奶奶的,却是最后一个知道,不太好? 苏卓此时正和他的狐朋狗友们在京城青楼,吃喝玩乐。众美环绕,苏卓如一滩烂泥般坐在最靠近窗口的地方,慢慢地喝着酒,看众人调戏美人儿。众人早习惯苏卓是花钱的冤大头、却很少参与其中,也不以为杵,反正苏大爷苏卓有钱,他们只管玩乐就好了!却是新混进来的年轻公子哥不清楚苏卓的脾性,喝得醉醺醺的时候,笑眯眯地过来拉苏卓,“苏兄,你看你!哪有醉卧美人膝的时候,你光看着?看看就能看饱了?来来来,和哥们一起玩呗。” “你们玩,你们玩,”苏卓做出一副愁苦无奈的样子,压下眼底的冷意,不动声色地推开那人,那人还察觉不出来,光觉得苏卓可怜,“我家里有个母老虎啊兄弟,肯放我出来就不错了,我要在外头偷腥,她会打死我的。” 年轻公子哥啊一声,半天才想起苏卓命苦地娶了河东狮唐惊燕。他虽然年轻,但也听混的时间长的人说过,唐惊燕曾经拿着一条鞭子,把苏卓追赶出苏家,在街上打了一条路呢!那么彪悍的女的! 公子哥嘿嘿笑,“女人就应该乖巧可爱的!”亲了怀中娇笑的美人一口,打酒嗝,“苏兄,你把你家那位母老虎休了,不就可以到处玩乐了吗?”他却是真的不知,即使在苏卓没娶唐惊燕过门前,苏卓也依然是花钱的冤大头,还是不参与他们的活动。 “哈,”苏卓可怜笑,抚摸斯文秀丽的面庞,“我家母老虎其实挺可爱的。”他垂目,看到外头大街上匆匆跑来的自家小厮,心里头那么一顿,脉搏突然大大颤动了一下:是惊燕醒来了?! 他竟第一次有点儿类似惶恐的抱歉感:她醒来了,他还在外面玩儿?!唐惊燕会打死他吧?不,现在的唐惊燕不会动不动打他了…… 苏卓胡思乱想的时候,苏家小厮果然找到了这间房,看到他就松口气,“大爷,大奶奶醒了!宁姑娘让我传话的,让你快些回去。要是被大奶奶发现你背着她喝花酒,她一定会、会……”小厮看到苏卓那个凌冽的眼神,嘿嘿傻笑,收回了话。好吧,在大爷面前,要给大爷些面子。虽然他觉得,在大奶奶面前,大爷向来是没什么脸面的。 苏卓想:我现在回去,遇上的会是哪个唐惊燕? 如果是扬州那个泼辣无礼行为不伦的唐惊燕,我说不定会真的失手杀了她。 如果还是我这些天遇到的唐惊燕,这很好,我愿意她醒来。 等苏卓回去院子,看到玉音和金枝服侍床上那位黑发白衣的女子时,瞪大眼,仔细看。那女子面上表情淡淡的,和玉音金枝说这话,宁然在旁边端茶递水,也微笑着。 唐惊燕余光看到人影,侧过头,看到丈夫出神的表情。她已经醒来,当然能掩饰之前大火中失控的情绪了。丈夫是欺瞒所有人,又不是独独欺瞒她。而且只是欺瞒,没有背叛。再说,苏卓心里,估计也没完全把自己当妻子看吧?而我也还在适应这个角色期呢。 所以,她温柔大度地给苏卓一个笑脸,虽然有些冰凉,“夫君,你好哇。”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唐惊燕罢工 “惊燕,你醒来,冷不冷,渴不渴,饿不饿,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在唐惊燕那一眼笑中,苏卓立马调整好了情绪,摆出羞愧谄媚的表情奔过去,对妻子嘘寒问暖。 唐惊燕则是一笑,啊醒过来的感觉真是好。所以她可以不介意苏卓对自己的欺瞒了,至于谄媚,他愿意狗腿样地扑过来给自己捶肩,唐惊燕为什么要拒绝?唐惊燕回头,对苏卓做一个“抚慰”的表情。苏卓心下一惊,害怕她有啥后招。 接着的“明园”很热闹,苏卓见唐惊燕的决心坚定,让他什么节目也没错过。苏善水、叶氏,还有其他几位关系比较远的长辈因最近账务比较奇怪、唐惊燕终于醒来而来问候,大家一个接一个地来明园,表达主子对唐惊燕能够醒来的欣喜。 苏卓惊讶,咦,什么时候开始,我妻子这么受欢迎了? 唐惊燕微笑,看来她穿越来此,不是一点作用都没有起到啊。起码现在,大家听到唐惊燕摊下了,不是一脸庆幸。听闻唐惊燕醒来了,因为各种原因来表达欢迎了。想起自己才来这里,身边只有玉音和金枝两个丫鬟,冷冷清清,好不凄惨。 唐惊燕看玉音一眼,你还有事瞒着我呢。 玉音目光闪烁,垂下头。 好了,既然唐惊燕醒来了,那一切都该恢复正常了吧? 苏卓搓着手,小心赔笑,“景园被烧,暂时还没有银子周旋重建。所以这些天,先委屈你住在我的‘明园’如何?啊如果你不高兴,我可以搬走的。” “搬去睡柴房?那多可怜,”唐惊燕道,她觉得有趣,发现她越笑,苏卓表情越惊恐。于是更加想笑,你丫的也明白你惹到不该惹的人了!活该!伸手拍拍丈夫的手,“我睡主屋,你睡隔间嘛。” 苏卓砖头,默默吐血。他不过那么客气一说,如果搬出去,说不定还能在母亲或妹妹那里找到间不错的。结果唐惊燕就直接把夜里下人睡的隔间给他了。好吧,咎由自取的结果,他准备打落门牙和血吞。 宁然诧异,茫然又疑惑,“大爷睡隔间?那我睡哪里?”以前是她睡隔间的啊。在唐惊燕没过门前,宁然睡隔间照顾苏卓。唐惊燕过门后,宁然继续睡隔间,照顾唐惊燕或苏卓。她一时没反应过来唐惊燕的意思,也想着唐惊燕现在脾气这么温和,自己不至于一点话都说不上。 她当然能在唐惊燕跟前说上话了,唐惊燕还给她一个温和的笑呢,“你愿意的话,可以和大爷一起睡隔间。” “不不不!我我我我是随便说的,我和玉音她们再商量好了。”当着唐惊燕的面,和苏卓睡一块儿?宁然吓得结结巴巴,赶紧往后退。针对宁然这个反应,虽然苏卓明白是必然的,但脸仍黑了下去:你能说话不要这么结巴吗?你是想表达爷是洪水猛兽呢,还是爷跟你一样怕唐惊燕?! 宁然扭头看到苏卓那张脸,更是哭的心都有了。大爷,我不是故意的。可是得罪大奶奶,比得罪你更严重啊。得罪你,你不过大骂两句,然后人就逍遥出府了。可是得罪大奶奶,大奶奶呆在苏家的时间每天远比你多。如果大奶奶要整死我,我真的活不成了。自从那次上吊被救后,宁然一直在小心感慨,生命是多么值得敬畏和尊重。 唐惊燕笑,“那随你们便吧。”她不整人,她多么贤惠温柔善良啊。她已经想开了,钱财啊名声啊,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何苦让自己辛苦呢。她才不整人呢。 就这样,唐惊燕和苏卓达成共识,愉快地在“明园”住了下来。可是唐惊燕的改变,一天天让以苏卓为首的苏家人震惊。比起以前的嚣张狠厉,和这段时间的端庄大气,现在的她――特别的温柔和气。每天在学习剪剪花枝、学学厨艺、和下人像好姐妹一般地聊天,再啥都不干了。她过得惬意,苏家众boss却快哭了。 每个人深情呼唤――大奶奶,您怎么还不回来管事啊?我们快要被一团糟给折磨疯了啊。 苏善水带着和气的笑送还账本,并拉着哥哥苏卓证明自己不是故意要抢唐惊燕的管家权。唐惊燕惊讶地摆手,“哎呀,干什么叫我管账?我病后体虚,大夫让我多休息,我怎么能管账呢。府上的事以前就是善水你处理的嘛,我觉得善水你做的很好啊,我看大家都很满意嘛。所以你接着管下去吧,哈哈。”扭头对苏卓笑的那个温柔和气,“夫君,我又学做了一样鸭血粉丝汤,给你尝一尝,好不好?” 苏卓面部抖一下,叹气,“惊燕,我每天肚子里全是水了。”前天那个汤,昨天那个粥,今天又学了一样。你就不能去恢复你以前的生活作风吗? 要是照唐惊燕以往的脾气,眉头一皱,就瞪过去了。我想做什么,你接受就行了。我又不是害你,你哪那么多废话?不过她想了想,平心静气,平心静气。表现出来时,又是温柔笑,“夫君不满意的话,我明日学做菜。” “额,哦,啊,那个,我也没不满意,”针对妻子那个硬挤出来的笑,苏卓倒是一改这些天的烦恼,笑了。他老婆的灵魂,还是那个受不得委屈的人嘛,看这个笑多勉强。既然唐惊燕要表达友好,他也顺着道,“惊燕你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 苏善水扶额垂泪,扭头:你们情深意重了,我怎么办?我不想管我看不懂的账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倒霉事给妾室 “小姐,大奶奶亲做了油糕,来送一些给小姐吃。”晚饭时间已经过去一会儿了,苏善水还在两眼发直地盯着账簿。她需要把一半能看懂的东西和另一半看不懂的东西相结合,猜或者蒙或者真的想出最后真实的数据来。这个过程多么痛苦,她就多么心累。本来她也想过把账簿恢复成以前的样子,可一来整整一半的工作量,都进行一两个月了。再来她才拿账簿去找唐惊燕,唐惊燕就摇手“我不管事,管事找别人吧”。 “嫂子,是账簿有些问题……”苏善水尽量赔笑。 唐惊燕点头,无奈摊手,“可我病了这段时间,醒来总是头晕眼花,累得很。善水你该不会真让我熬夜,去誊写账本吧?左右一时也出不了大岔,你先这么看着吧。” 去找了几次唐惊燕,苏善水就不去了。身边丫鬟问她,她只苦笑:唐惊燕那样子,分明是并不愿交出管家权。现在管家权下放,账簿也到她手里,唐惊燕却不着急收回。很明显,唐惊燕要看着苏家一团乱,全部去求她,她才会回来管家。 苏善水肯定自己当时在温家的猜测,唐惊燕果真不是以前那个鲁莽只知道打人的“唐惊燕”了。以前的那个,不会像现在这个有心机。 想起这些天被账本折磨的惨样,苏善水揉揉酸痛的脖颈,放下手中纸笔,望着院里纷落如花的凤凰木出神。来人还在等着,她慢慢道,“替我谢谢嫂子的油糕。”这些天,唐惊燕欢快地学做家务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唐惊燕一病一个样,这次是要做贤妻良母了。苏善水却心知,什么贤妻良母,不过一个假象罢了。可不管唐惊燕要怎样,这账,苏善水是不想管下去了。不过一个女儿家,天天一心摊在这些琐事上,她贤惠给谁看? 苏善水对来送油糕的丫鬟笑,“跟你们奶奶说一声,我管账管得有些累。温府邀请我去他们家做客,问问你们奶奶的意见,如果我走了的话,这账该谁管比较好?”她已经向唐惊燕认输了,准备逃去温家。不如就来听听唐惊燕的想法,想整谁? 来人应了,就走。苏善水发呆一会儿,抿唇角笑。推开那些完全不懂的账目,另取出纸笔来,给温静写信。大意是说自己很想念温静,可是家里哥哥嫂子管得紧,没法去看温静。听说温静又生了一场病,自己真是心急如焚啊。 写完信,苏善水打发小厮送信去。温静是多么玲珑剔透一个人啊,收到她这封信,一定会立马“病倒”,写帖子来请苏善水去温家探病。只要温静不装糊涂,苏善水是可以暂时离开苏家、去温家躲避一场。 在“明园”,唐惊燕折腾完膳房,在屋中读信。就是叶氏收到的那封“锦衣坊”的来信,那时候叶氏没拆开,现在就直接送来给唐惊燕了。“锦衣坊”的大掌柜说好长时间不见大奶奶了,前段时间大奶奶说去锦衣坊,其实也没去。如果大奶奶有时间,能不能去“锦衣坊”走一趟呢。如果大奶奶不方便,掌柜也可以来苏家拜见大奶奶啊。 “哼,威胁我。”唐惊燕扔开信,知道她不愿让人知道她是苏家长媳,“锦衣坊”还专门拿这个威胁她。哼,等有一日她唐惊燕有了自己的铺子,谁在乎它“锦衣坊”? “小姐,你不作画了啊?”金枝和玉音在外头紫藤花架那边聊天,见隔着一层纱窗,小姐懒洋洋地摇扇子发呆。就跑过来,凑在窗口笑嘻嘻问,“是不是那种炭笔没了?我要人去管苏小姐要。” 正说着,从“清苑”赶来的下人回禀苏善水的话。唐惊燕边听边笑,眉头越挑越高。等到最后那人说苏善水问她意见时,唐惊燕笑,“哎,我是个懒人,没想到善水也犯懒。好吧,她既然问,我就随便答。要是觉得不好,跟她说不用理会我的想法。” 金枝努嘴,“小姐你的法子还有不好的?苏小姐现在巴不得小姐解救她,你说什么她都会听的。” 唐惊燕沉吟一番,“我听说,咱们府上的玉姨娘纳进来前,就是在家中管事的。自来了咱们家,被我一头压着,玉姨娘的才华施展不出,心中必然郁结。让善水去问问玉姨娘,她愿不愿意插把手吧。我还可以把金枝和宁然借给玉姨娘做助理呢。” “啥是助理?”金枝听到事关自己,茫然追问。 唐惊燕在窗边站着笑,“我说错了,是帮手。你和宁然去帮玉姨娘管家,给小姐我找时间歇歇,好不好?” 去辛玉儿那里?! 金枝看唐惊燕目光闪烁不定,自己心中领会,立马乐了,笑嘻嘻地答应。她早就看不惯辛玉儿那高高在上的调子了,正好去看看热闹,给辛玉儿捣捣乱。因为账本被改的事情,苏家目前只有唐惊燕、玉音、苏善水、苏卓,还有账房先生知道。金枝并不晓得,辛玉儿必然管不了这个家。 当苏善水听到唐惊燕的建议,也笑了。披衣而起,“走,咱们亲自去找玉姨娘想办法去。” “管家那么苦,玉姨娘不一定同意吧?”她的丫鬟犹疑。 “当然会同意,管家多威风啊,而且唐惊燕还把自己的贴身丫鬟金枝和宁然派去,玉姨娘肯定更愿意管家了。”苏善水笑,其实,她当日就知道,唐惊燕的账本,是玉音保管的。唐惊燕不把玉音派来,就是明显的,并不愿意辛玉儿如意。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苏家人谈论长媳 叶氏要苏卓考取功名,不许苏卓出去花天酒地。苏卓是个大孝子,只好连连答应。他被母亲劝在书房中,并不拿书看,反而把当时从火里救出的设计图翻出来细细研究。均是各种女子衣式的草稿,画的很乱很潦草,但都特别漂亮,并不是很突兀。或者说,偶尔有那么点儿突兀的地方,比如太暴露,都被唐惊燕用笔划去,改了改。纸张烧了一半,还有另一半。看起来确实很费劲。 想着唐惊燕并不管他来要这设计图,估计是知道这设计图保存的不好,有点儿心冷。 苏卓抚摸下巴,拿出纸笔来,并不用唐惊燕常用的炭笔,而是用一种很细的狼毫,照着这些设计图,重新誊抄。遇到看不到的地方,他就前后左右看,连猜带想。偶尔唐惊燕设计的衣服样式古怪,比如袖口少一节袖子,苏卓也想想,用细密的链条代替。 经过唐惊燕的设计,再加上苏卓这个原装古代人的改版,唐惊燕的这些设计图,必然会更加完美。 这时候的苏善水收到了温静的请帖,非常欢快地把账务全部转交给辛玉儿。辛玉儿也高兴能够掌管家事,苏善水也高兴能甩开这些看不懂的玩意儿,交接过程十分愉快。然后苏善水吩咐人给自己收拾行李,去见叶氏,说自己要去温家住段时间。 叶氏不赞许地看她,“你怎么能把管家的事交给玉姨娘?怎么也该让你大嫂来管。惊燕就算大病初愈还管不了账,你也该把事情跟我说清楚,我亲自来料理家事都是使得的。可你怎么这么糊涂,偏偏交给玉姨娘?她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说出去,苏家的脸要被她丢光了。” “娘,不是你想的那样。”苏善水附在叶氏耳边,轻轻说了那账的古怪,摊手,“既然我们都管不了,就把这个交给玉姨娘吧。这是嫂子的意思。有玉姨娘求着嫂子管家的日子呢。” 叶氏面色发白,忍怒,“惊燕怎么可以拿这种事开玩笑?!要是出了什么差错,敢情苏家和她无关吗?”她说着就要站起,去找唐惊燕理论。 苏善水连忙拉住母亲,“不会出什么差错的,玉姨娘管不了几天的。娘,你要相信我,那账簿真的只有大嫂看的懂。你现在要去和嫂子理论,惹她不高兴,她以后真的不管家,或者像以前那么挥霍,可怎么办?” “……天!”叶氏抽气,第一次意识到她居然真的把全部管家权都交给唐惊燕,而唐惊燕下放给一个妾室了! 苏善水苦笑,“我那时候就劝你,不要把所有管家权交给嫂子。你不听我的,现在呢,就只有任由大嫂折腾,再由不得我们了。她想治理玉姨娘,娘你睁只眼闭只眼得了。左右还有我哥在,嫂子和哥哥感情不错,应该不会真的把苏家败完的。” “你说的轻松!如果真的败完呢?” “那也不会更差啊!娘你忘了,账本刚交给嫂子时,苏家才有多少银两?才两千两!现在光我看懂的账簿,银两就远多于这个数,更不要提我看不懂的整数了,”苏善水安慰母亲,“嫂子既然辛苦为家里周旋这么多银两,必然不是为了她挥霍起来方便啊。” 叶氏一听也是,唐惊燕虽然小脾气多一些,但自那次死后还魂后,性格温和大度了很多,苏家也不像以前那么亏空了。婆媳关系向来是世间最难处的,叶氏一直不喜欢唐惊燕,但她性格软,唐惊燕性格强硬,一软一硬,忍耐下,反而还能和平相处。看来这次,叶氏为了苏家,还得继续忍唐惊燕。 她忍不住对儿子有抱怨情绪:为什么那么见色忘义,给她娶了这么厉害的媳妇?为什么不好好上进,考取个功名?苏家是四大家族之首啊,只要苏卓有个好功名,自有京城那些名门望族的小姐等着苏家挑选呢。 不过现在……叶氏还是忍吧。 可是她还是奇怪,“惊燕怎么要把这管家扯到玉姨娘身上?我记得最近,她们两个并没有打交道啊。”应该说辛玉儿见唐惊燕一次,倒霉一次。所以辛玉儿一直很怵见到唐惊燕,一直躲着唐惊燕。没道理唐惊燕嫉妒成这样吧? “你忘了,‘景园’失火那天,大哥冲进火里救大嫂,就是玉姨娘管我们告的状。那时候娘因为担心大哥,还说大嫂不懂事呢。”苏善水沉吟,“我想,应该是玉音或金枝,后来把这段说给大嫂了。” 叶氏恍然,却也咬牙,“那两个小丫头片子!”一心向着唐惊燕,从来不考虑苏家和平。 苏善水安慰完母亲,又去跟哥哥告别。本来她是不需要的,但想到唐惊燕最近的情形,怕哥哥头脑发昏做出什么惹急唐惊燕的事,苏善水叹口气,还是去书房找苏卓,敲打哥哥一番。没办法,不管真实情况如何,阳光下表现出来的,就是苏善水比苏卓有心机,更能当得大任。 “惊燕?她现在估计又在研究什么新食物呢。能有什么事?”果然听到妹妹来意,苏卓先宽慰妹妹在温家好好玩,再接着就发出这种疑惑。他心底却一颤,怀疑苏善水也怀疑唐惊燕不是以前那个“唐惊燕”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都知道唐惊燕变了 “这话本来不该我说,哥哥和嫂子呆一起的时间远比我多,我倒像是嚼舌根的,”苏善水笑,开始就贬低自己,万一说错了话,也好摘干净自己。她当然一心为哥哥打算,就怕哥哥不相信自己。苏善水目光闪烁下,“哥哥难道从来没觉得,大嫂像……换了个人吗?” “啊,”果然,苏善水精明能干,苏卓早该猜到苏善水不会观察不到这点的。他垂眼思索,余光看到苏善水认真地等着自己回答。心中一时慨叹,苏善水是真心关心哥哥,自己不该欺瞒苏善水的。于是低声,“是有些不一样。不过是变得更好了,对不对?你可以接受的,是不是?” 苏善水一时怔住,呆呆地看着苏卓。她本来还以为苏卓没发现呢,原来苏卓知道,却一直不说。她心中五味杂陈,简直有些不清楚苏卓每天都在想什么。妻子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完全不在乎?还能和另外一个人谈笑风生,装作什么也没发现? 苏善水自己能掩饰对唐惊燕的怀疑,表现得像个正常的小姑子,是因为苏善水从小就擅长伪装。她从来没想过自己那个草包哥哥,也擅长伪装。这有点儿不像她认识的苏卓了。 “哥哥,”苏善水犹豫,目光忽明忽暗,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苏卓,“你该不会也换成另一个人了吧?” 苏卓愣一下,然后大笑,拍拍妹妹的肩头,“你乱想什么呢。只有有些事,暂时不方便你知道罢了。哥哥还是向着你的,明不明白?”见苏善水迟疑一下点头,他玉白的面上挂上深思,“娘没有发现吧?” 苏善水过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苏卓说的是叶氏有没有发现唐惊燕改变太多,连连摇头,“娘平时就不喜欢大嫂,也不怎么也大嫂接触,当然不会发现。”苏善水能发现,完全是性格中的多疑使然。 苏卓叹气,“我在想,玉音应该也知道。”玉音这个丫头,向来心思重。 “但是金枝不知道。”苏善水笑,金枝是张牙舞爪,比玉音显眼的多,但动脑子的事,全都交给玉音了。 “扬州那么远,那次唐家人也只匆匆来了一下,唐家人应该也不知道。”苏卓还在想。 苏善水点头,“这个我保证,绝对不知道。”那时候唐家人离开京城,管家权还在苏善水手中,是苏善水为他们那家人安排行程的。吵吵嚷嚷,唐大小姐唐惊华和唐少爷唐博打闹调皮……怎么看都不像是发现唐惊燕不正常的样子。不过也正常,他们统共没跟唐惊燕说过几句话,顶多觉得唐惊燕变得奇怪了,不会有其他感受。 苏卓和苏善水把这些人一一数完,发现其实没几个人发现唐惊燕变了一个人。兄妹二人对望一番,微微笑出来。同样的明媚如春,同样的雅致好看,赏心悦目的很。良久,苏卓才点头,“既然她变得更好了,对所有人都有好处。那么,善水,答应我,不要追究这件事了,好不好?我最怕的,就是以前那个唐惊燕再回来,让苏家永无宁日。” 苏善水本以为苏卓爱上了现在的唐惊燕,在没发现现在的唐惊燕到底是谁前,哥哥就发昏,她隐隐不赞成。但一听到哥哥说“以前那个唐惊燕再回来”,苏善水打个冷战,想到以前苏家愁云惨淡的时候。连忙表态,“我什么都不知道,大嫂还是以前的大嫂,从来没变过。对,从来没变过!”正好外头丫鬟喊她马车备好了,苏善水吁口气,赶紧告别哥哥,转身逃离一般地奔向外头。 苏卓微笑,看来他这个恐吓很有效?谁也不愿意以前那个唐惊燕再回来。所以,他也不应该去追究原因了,而是应该善待现在的唐惊燕,让她对苏家产生留恋,不要离开这里。苏卓回屋,继续去画唐惊燕的设计图去。真是越研究,越发现唐惊燕是多么的有才华。 苏善水被哥哥吓出一身汗,到府外马车前,竟见到唐惊燕温雅恬静地站在那里,对她笑。因刚刚和哥哥说过唐惊燕的坏话,唐惊燕现在就站在自己面前,苏善水修炼不到家,她微微觉得尴尬和脸红。咳嗽一声,小声,“大嫂来送我?一家人,没必要吧。”不管是哪个唐惊燕,都不是这么有爱心的人啊。 唐惊燕侧目,盯着苏善水,“你紧张什么?我还羡慕你呢,能去温家看美人。没嫁人就是好,我就找不到借口跑到温家去住。” “对,我哥哥第一个着急,”苏善水笑,听懂了唐惊燕话里的“美人”,指的是温静。当然,这世上再不会有比温静更好看的人儿了。见唐惊燕平时高傲漠然惯了,现在当着自己的面称赞温静为“美人”,苏善水也为老友觉得自豪。 可是自豪归自豪,苏善水没想到唐惊燕还这么大毛笔。扭头往后看,玉音捧着玉盒上前,交到苏善水贴身丫鬟那里,并取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给苏小姐。迎着苏善水不解的目光,唐惊燕笑,“盒子里是一株百年人参,我很不容易得到的。上次借了温家二百两,之前还欠着温家三百两。你去温家,把欠的银子还了,剩下的五百两,和好姐妹们一起玩儿吧。” 唐惊燕目光闪烁,不住给苏善水暗示。苏善水“啊”一声,那好姐妹,主要还是指温静。唐惊燕真的是很关心温静啊。虽然答应哥哥不再追问,苏善水还是好奇温静和唐惊燕是啥关系了。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苏家一下子好干净 温静长得美,精灵一般,又博学多识,向来很惹人喜爱。但也没有人喜爱到这个程度,不停地无理由送东西。苏善水到温家,先去拜访了长辈,就去温静屋中,给温静送去她大嫂的好易。温静撑着下巴靠在窗口,眼睛眨啊眨,显然也很迷茫,在回想自己做了什么,如此让苏善水的大嫂有好感。 苏善水坐到温静对面,好嫉妒这个老友啊,“说吧,老实交代,你背着我干什么了?我大嫂那人,可是跟你们府上的大奶奶一样精明,她怎么老无缘无故送你东西?上次来温府的时候,就给你们府上大奶奶银两,说关照你。这次我来,她又让我给你送东西。亏得我叫她‘大嫂’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才是她小姑子。” 可是温静确实没和唐惊燕打过交道啊。苏善水这么酸溜溜的语气,却让温静得意地笑,“哎呀,你大嫂是好人呗,见我可怜,多疼我一下,不好啊?就因为你这个小姑子一肚子坏水,人家说不定就见我乖巧懂事呢?” “呸!死丫头,你就嘴坏。我哪里一肚子坏水了,就不说你自己刻薄?”苏善水无奈笑,上前扯住这个丫头的腮帮。话说开了,她其实也不算特别奇怪唐惊燕的举动。人和人讲缘分,温静年少多病,脾气坏一些,但确实有一股子灵动气。在这些女孩儿里头,苏善水和温静都是那种最顶尖的。苏善水却从来不曾嫉妒过温静,只无比怜惜这个比自己小一岁的女孩儿。如果唐惊燕能一眼看穿温静的本心,也会喜欢温静的。 苏善水想起辛玉儿曾给自己一个药方子,“你现在夜里还咳嗽吗?上次来温家太匆忙,我忘了跟你说,我才得了一个治咳嗽的好方子。这次在你们家多住些日子,一定要监督你乖乖喝药,赶紧把咳嗽治好了。” “嘿,”温静唇角那么一挑,无比俏皮可爱,“我的管家婆又来啦。要不要我给你月俸呢,小嬷嬷?” “你这张嘴,说你刻薄,你还越来劲儿了。”苏善水上前打她,温静赶紧往后一躲。两个少女一起玩闹,嘻嘻笑起来。好一会儿,温静喘气流汗,两人才停下。苏善水抱抱温静纤弱的肩头,皱眉:这丫头的身体还是这么差。 温静却扭头说道,“我们去看看夏瑶吧,你那么长时间没来,夏瑶一直没时间感谢你和你大嫂呢。” “唐惊燕,我大嫂叫唐惊燕,”苏善水不喜欢温静这种生疏的口吻,唐惊燕对温静这样好,温静不应该只把唐惊燕当陌生人的。苏善水想一下,吃惊,“袁家居然还没有派人接夏瑶回去吗?” “夏瑶不想回,”温静叹气,“我看了她胳膊,被掐的那么狠。不知道身上还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伤呢。要我,也不想回去。看见她,我都不想嫁人了。” “姑娘家不要动不动就说‘嫁人’。”苏善水责备地看她一眼,却也为夏瑶的以后担心。 温静秀气地翻白眼,“好,你不说嫁人!你以后进宫做‘娘娘’去,你就不用嫁人啦。” 这是第二次,有人在苏善水跟前提入宫做娘娘的话。第一次是张氏跟唐惊燕说,苏善水回忆,那时候唐惊燕看了自己一眼,是什么神情来着?苏善水不太记得了。 在苏家,把金枝和宁然派出去后,苏卓又被叶氏请到①38看書网,好几天下来,“明园”都变得很安静。唐惊燕一开始还不好意思,把自己的东西和苏卓的东西分的很清楚。后来见苏卓完全不介意,就干脆把自己的东西越来越多地搬过来,为自己住的舒服。现在的“明园”主屋,又有苏卓落在那里的一壶酒,也有唐惊燕扔在边上的一把剪子。男主人和女主人的衣服也扔在一块儿,下人第一天整理好,第二天又乱了。苏卓在屋中有张桌子,上面堆满了一些游记传奇话本。唐惊燕没事时就坐在那里翻看,反正她不看,书桌也没人用。唐惊燕本来是打算让人做张书桌,也搬来主屋,和苏卓的书桌放到一起。后来见苏卓根本不怎么用桌子,干脆也不要做的书桌了,把苏卓的东西整理往旁边一堆,其余就放自己的东西了。 说起来,看书这方面,苏卓和唐惊燕还挺有共同语言的。看的都是那些话本传奇,四书五经,两个人谁都不碰。当然啦,唐惊燕知道苏卓隐瞒性情,也猜他不会隐瞒到这个地步。事实证明,苏卓确实是不太喜欢看书的――特指应试必须读的那些书。其他的杂文广记,倒都随便看一些。 这天夜里,唐惊燕实在无聊,金枝走了,没人陪自己聊天。玉音在旁边给自己打扇,丝丝凉风吹得她很舒服。唐惊燕想,该处理玉音的事了。她专门把金枝派出去,独留玉音一个,有些事,是该搞清楚了。 “玉音,这里没别人,你也坐下吧,”唐惊燕道。玉音迟疑下,叹口气,知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并没按照唐惊燕的要求坐下,跟唐惊燕谈心。玉音是直接跪了下来。 唐惊燕慢慢坐直,看到玉音垂头,“我是知道一些小姐不知道的事。小姐想问什么,我都会告知。”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毒药的真相吗 “玉音,你知道我不是你以前的主子了,对不对?”唐惊燕淡声问,虽然声音平静,目光却犀利地盯着玉音。她想,如果玉音继续欺骗自己,那就这么招吧。唐惊燕也不会怎么惩罚她,只是以后再不会把重要的事交给玉音做了。玉音这个丫鬟,就算彻底废了。 玉音沉默,“我知道。”她抬头,很认真地看着唐惊燕,“我不知道别人知不知道,但我一定是最早知道的。而且,如果小姐今天不问,我也不会说。任何时候,我都不会主动承认小姐变了。” 唐惊燕微微动容,“那天的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 玉音答,“小姐你以前有个情郎,叫林涵亚,是个吃喝赌嫖的扬州纨绔子弟。他皮相生得好,使花言巧语骗了小姐,小姐就一直跟他暗中交往。但林涵亚家道中落,唐夫人并不同意这门婚事。并在唐家,防贼一样地防着林涵亚。但是唐少爷和小姐,对林涵亚的改观却很好。后来小姐嫁来京城,林涵亚也经常和唐少爷一起来找你啊小姐……那个。姑爷一直没过问没发现过,我也不知道姑爷知不知道这事。那天小姐你收到的信,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就是林涵亚发来的。” 唐惊燕吸口气,揉眼睛:天啊天啊,以前那个唐惊燕,你到底有多少情郎啊。光固定的,就有丈夫、苏家那个表少爷,还有这个哪里冒出来的林涵亚。你是有多饥渴啊。 唐惊燕开始明白,为什么自自己来到这个时代,苏卓出牢狱后,并不怎么往自己跟前来。那时候,唐惊燕还一直奇怪自己的魅力:明明长得很美艳啊,苏卓除了嘴上调戏,却始终啥都没做。原来苏卓是怕打扰到她的“好事”,不想撞到不相干的男人,才从来不怎么去“景园”啊。就算要去,苏卓也宁可挑大早上去,也不会在晚上去“景园”。 那时候唐惊燕怀疑苏卓是正人君子的时候,可没想到苏卓还有这番苦衷。知道自己的老婆“人尽可夫”是一回事,“绿帽子”真被撞破,却是另一回事。难怪唐惊燕总觉得苏卓对自己忽冷忽热。 现在真心觉得:苏卓那个人,面上一套嘴上一套,心里还想着另一套。他肯定知道以前唐惊燕的丑事!这样的老婆摆在家里放着,不闻不问,都是他涵养好啊。可另一方面不也说明,这个人好能忍啊,这都受得了! 不过苏卓把自己的真实性情都忍了那么多年,连他母亲和妹妹都不知道,可见这个人也确实很“变态”。 “那后来呢?那天林涵亚果然来了?我不是让你带消息给你,我带苏卓过去吗?”甩掉脑中对苏卓的想法,唐惊燕继续问。看那场大火的样子,玉音确实是为她做了她想要玉音做的事。 “我在窗口见到人影,知道小姐在床前撒了炉灰,是为了猜林涵亚长什么样子。既然小姐是那么打算,我也不好让小姐看不到。我在窗口等候,看到林涵亚的鞋子踩到了炉灰上,才喊‘捉贼’。林涵亚回头看到是我,就想过来制住我。我怕他过来被人发现,而我后面也确实有小厮进来了。就把手里提着的灯扔到里头,风一吹,火就烧起来了。” 玉音沉默,“景园是我烧的。” “玉音,起来,”唐惊燕扶她,“景园被毁,你是为了帮我隐瞒,我不怪你。”唐惊燕可以想象,为了帮自己隐瞒,玉音必然不敢让人太尽力去抓贼。如果贼真的抓住了,唐惊燕就有麻烦了。 “我还有一事瞒着小姐,”玉音不肯起,“死后还魂那次,我告诉小姐是被汤噎死的,还是为了帮小姐隐瞒。内情,我是知道的。”因为她办事妥当,以前的唐惊燕,确实更喜欢让玉音安排事情。 其实唐惊燕一开始见玉音跪下不加阻拦,就是为了听她说关于毒药那回事!不然一场大火,也不值得让玉音跪。景园被毁,苏卓可能会心疼,但唐惊燕可不觉得心疼。 “还是和林涵亚有关?”唐惊燕茫然了,原来以前的唐惊燕,真把那个林涵亚当情郎看啊。 “是。”玉音目光垂下,犹豫一番,“那时候,小姐跟我说,要卷掉苏家的所有财产,小姐你先喝一碗假死的药。三天后林涵亚去挖坟,把小姐从棺材里救出来。我负责帮小姐卷好苏家的财产,在约定好的地方和林涵亚碰面,等着小姐。”那时候,金枝是被过去的唐惊燕选择牺牲的。 “可那是毒药!”唐惊燕霍的站起,瞪着玉音,“那药是金枝端来的!是宁然所熬!以前的唐惊燕死了!那不是假死药,那就是毒药!” “唐家人来了京城,林涵亚也在京城,姑爷在大牢里。那时候,所有人都认为苏家不行了,”玉音依然垂着头,“我不知道这个计划被多少人知道。药是肯定被换了的,就是不知道被谁换。因为药是金枝端的,宁姑娘也肯定和这事无关,而小姐你根本什么都不记得……所以那时候,我决定隐瞒这一切。” 唐惊燕呆呆地看着玉音,半晌都面无表情。 听着玉音说完所有故事,“想小姐死的人,很多。可能有人贪婪苏家财产,可能有人图别的。所有内情我都没办法察,我只能选择保护金枝和宁姑娘――她们是无辜的。如果要真找人认罪,那份假死药,是我买来的。” 晴天霹雳,面色惨白。唐惊燕摇摇欲晃。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无数个可能性 玉音把她知道的全说了,唐惊燕自己坐下,让玉音先出去,说自己要想一想。想什么呢?唐惊燕认为玉音没有全说实话。唐惊燕听着,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好像哪里接不上,不应该是这样。玉音讲出来的,却是这样! 等玉音出去,唐惊燕闭着眼,把这一系列故事在脑中整理。以前的唐惊燕行事不妥,和富家子弟林涵亚相恋,唐夫人却不同意两人在一起。可能是看苏卓好欺负,唐惊燕又为报复唐夫人的不允许,就找了个地位高的纨绔子弟嫁了。婚后,唐惊燕和苏卓貌合神离,继续和林涵亚私通。等苏卓因事入狱,唐惊燕就想席卷苏家所有财产,和情郎远走高飞。前面提了,林涵亚是个纨绔子弟,那他想必思想品德也不是很高。听说苏家留下一笔钱财,林涵亚可能起贪心,换药毒杀了唐惊燕,好自己独吞钱财。但没想到唐惊燕又活过来了,林涵亚心虚,一直不敢来看。直到最近看没有事发,才偷偷摸摸地回来。想必林涵亚愿意和唐惊燕死灰复燃,共同商议苏家现在的财产。 多么完整流畅的一个故事。 可是太顺了。 如果玉音讲的是真的,那她一开始就发现唐惊燕变了。发现唐惊燕变了的玉音不动声色,可能从很早开始就在编这个故事了。所以唐惊燕听到的这个版本,是这么的逻辑清晰条理分明,玉音在里头只是个身不由己、为主子效力的丫鬟。 唐惊燕尽量从玉音话中找重心,中间有几个关键点: 苏卓入狱,唐惊燕要玉音拿来药,谋求苏家财产;再加一个可能性,苏卓性情不稳定,他或许知道妻子谋求自家财产,或许不知道; 药被换了,金枝动过,宁然动过,玉音或许动过,或许没动过; 唐家人在京城,唐惊燕死了,唐家人来苏家大闹,巧合这么完美; 唐家人大闹,醒来的唐惊燕只找过唐夫人说几句话,唐家人就离开了京城,虎头蛇尾; 现在有人要找自己,炉灰上的脚印被大火毁去,玉音认为是唐惊燕情郎林涵亚,只有玉音一个人看到了…… 那么,或许这个故事可以编成另外一个样子呢? 玉音才是最想要苏家财产的那个人,设计杀了小姐,栽赃给林涵亚或别的人。唐惊燕醒来后,玉音计划失败,只好从长计议。现在玉音栽赃给别人,方便以后玉音在别的地方给唐惊燕使绊子,弄死唐惊燕; 也或许是这么个版本:苏家受不了这个长媳,花钱买通了林涵亚或玉音,让其中一个弄死唐惊燕,给出足够诱人的利益。唐惊燕这个恶妇离开了,他们能更方便救苏卓也未可知呢? 唐惊燕在屋中走来走去,抱头呻吟一声:天啊,她变坏了。所以人们总说不要把一个人独立起来,在一个人的世界,想象力是多么可怕的一种能力。再想下去,唐惊燕都不知道自己该相信谁了? “惊燕,你一个人在屋中走来走去,是练什么功?”回头,见到苏卓站在门边上,眼里有一丝真切的疑惑。 唐惊燕红着眼眶,巴巴问,“如果有人要谋求苏家财产,怎么办?” 苏卓眨眼,“那就让他谋求啊。”他不谋求,怎么让人抓着漏洞,怎么让人一网打尽呢? 唐惊燕却一下子没听明白他的意思,直觉反驳,“不许!都是我的,所有的都是我的!” 咳咳。 苏卓掩袖,目光往外头瞥了瞥。娘子,你这声音也太大了吧?要有个什么风吹草动,被我娘听到你说苏家财产全是你的,我娘就要被你气疯了。不过苏卓性子好,微笑安慰,“是是是,都是你的,都是你的。” 唐惊燕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迎着苏卓揶揄的眼神,面上更染一层红,恶狠狠瞪着他。咦,苏卓现在不在她跟前扮演草包了啊,成了多么温润如玉一公子哥啊,这样看着多清爽。不过她还没忘记两人的话题,强声,“你是我相公,苏家的财产全是你的。你的东西就是我的东西,我没说错。” “是。”苏卓多好说话啊,一直笑。那笑,却让唐惊燕越来越刺眼。奸诈的男人! 唐惊燕歪头想了想,更有了证据,“我为你们苏家赚了那么多银子,当然是我的。” 苏卓笑,连“是”都懒得说了。他不想提醒唐惊燕,在以前,你虽然没说过苏家财产是你的,但你的表现一直是苏家财产是你的。怎么你现在明明在证明苏家财产和你的贡献分不开,你还这么心虚呢?嗯,不过我想看看真实的你,就不提醒你可能露出破绽的地方了。 自苏卓进来,唐惊燕就觉得热,在屋子里像个傻子似的走来走去也不好,她干脆坐下,甩着袖子扇风,斜眼看他,“你来干什么?” 苏卓往门后退一步,吃惊地往四周看了看,再走回来,疑惑,“这难道不是我的‘明园’我的寝室吗?我回来还要向你打个报告详细说明?” “苏卓,你就耍嘴皮子吧,”唐惊燕气笑,并得意地撑下巴,“我偏偏不跟你对叫,可怜你性情如此,平时在人面前却扮呆子,受人白眼,可叹啊可叹。”把手往前一伸,“干什么来?不说清楚,姑奶奶直接搜身!”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亲吻 灯火下,唐惊燕唇瓣儿上翘,笑盈盈的模样千娇百媚。并用一双温和的目光看着自己,语气也毫无设防。苏卓目光黯下,有点儿口干舌燥,走过去,环住她肩,轻轻压了压。感受到怀中的人挣扎了下就僵住了,他低头哑声,“你搜吧,看我带给你什么好东西。” 她坐,他立,她仰头,他低头。一瞬间时间凝固,唐惊燕似乎听到自己砰砰砰越来越快的心跳。他的手轻轻按在她脖颈处,按压的指法很舒服。可舒服中,带一份暧昧。男人垂下的眼中也有星星火光,越烧越旺。唐惊燕呆了呆,她一个现代女子,她当然知道苏卓这是什么意思。 可是、可是……她该做什么反应? 如果一开始苏卓这么对她,她一定一巴掌拍飞他,敢对我动手动脚,你不想活了?!但她和苏卓相处这么长时间,也有过暧昧的时候,合作一直很愉快。以前唐惊燕觉得苏卓是草包是呆瓜,呆在他跟前,有种指挥一切的优越感,让她很舒服。后来苏卓本性时不时暴露,让唐惊燕发现,苏卓本性可能不那么傻,但实际上应该很随和,不然不会对她一个“冒牌货”连查都不查了。在苏卓身边,唐惊燕指控一切;可有时候问题解决不了时,唐惊燕回头向苏卓求助,他会给她正确的意见。 就像那时候,苏卓给她打扇,温柔和她说,“如果你有什么需要,可以向我寻求帮助。”他一直在实践他的承诺,在可能的范畴,给予她帮助。 唐惊燕有些心动了。 苏卓目中含笑,在唐惊燕眼底看到点儿认同的影子。她和他在一起,也很舒服,不是吗?这么多天,他们相处的一直不错,连苏善水那么精明的妹妹,都觉得大哥和大嫂情深意重。不管现在的妻子是谁,应该留在他身边的。 从小到大,苏卓统共就动过这么一次心。 苏卓俯身,轻轻吻上唐惊燕柔软的双唇。那么软,那么凉,还轻轻发颤,感觉这么好。苏卓有点儿晕,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倒流,啊,他真的是长时间不碰女人了,简直控制不住……却突然,“啪”一道响亮的巴掌,打在苏卓面上。 力道快狠,苏卓的脸被打偏,右颊红肿。疼痛刺激得他呆住,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唐惊燕。你、你不是默许吗?你竟然打我? 看到苏卓白皙的面上迅速肿起,唐惊燕也觉得抱歉,好像反应太激烈了。不过,她并不后悔。屋中气氛很僵冷,唐惊燕沉默地垂下眼。 这么好的男人,还是她名正言顺的丈夫。而且还在跟她暗示,他喜欢她。唐惊燕也有点儿喜欢他,但她又觉得茫然:我难道要一直在苏家呆着,做这个长媳吗?我现在虽然很喜欢这个身份,但以后说不定我会后悔。一旦我下决心永远留在这里,就会一辈子离不开这里。我并不想这样……甚至如果有机会,她还想回到现代的。 所以,苏卓,对不起。至少现在,我们还不应该让关系进一步。就做恋人未满的朋友,像以前那样,不好吗? 苏卓擅长调整情绪,看不到唐惊燕的神情,他心里的激情一点点冷掉,有点儿明白唐惊燕的意思了。一时间,按在她肩上的手有点儿发抖。试了几次,才换回面上的微笑,慢慢松手后退,“是我会错意了,抱歉。你知道,男人总是有点儿好色的。” 唐惊燕抬眼,瞪了他一眼。 咦,他的妻子这是给他什么意思呢?她打了他,他来说抱歉,她还觉得他错了?!唐惊燕你强盗逻辑吧。 苏卓忍下心头怒火,转头就出屋。到外面院子里被冷风一吹,苏卓才醒过神。哎,他忘了。来找唐惊燕不是为了谈情说爱的,他有东西要给唐惊燕。苏卓在外面冷静一会儿,咬咬牙,迎着玉音惊讶的目光,扭头又回屋去了。 然后,苏卓就看到唐惊燕坐在窗口那个寂寞的影子。白衣乌发,美艳绝色,却看着窗边的月亮出神。清冷的月光温柔地抚摸唐惊燕的面孔,是张面无表情的脸。哀伤,美丽,难过,失落,灰心……所有负面情绪往一起压,身心不堪重负,表现出来的,就会是一张没表情的脸。 现在,这张没表情的脸,在空无一人的屋子里,静静垂泪。如果苏卓不进来,是看不到这个样子的唐惊燕的。他看到的唐惊燕,应该是那个嬉笑怒骂都张扬无比的亮眼美人啊。 苏卓的心,蓦然抽一下,霎时就痛了。原来毫无原因,疼痛也是可以传染的。他想到,不知道唐惊燕这个身体里,是怎样的灵魂。我喜欢她,对她是不是一种负担呢?如果对她造成负担,我该放弃吗?多少年的习惯,让苏卓很容易就放弃一样东西。 小时在父亲病榻前,父亲让他放弃前程,他放弃。放弃学识,他放弃。放弃飞黄腾达的一切机会,他都放弃。禁色、禁欲,苏卓从来就过得很隐忍,他得压抑自己的一切想法。后来唐惊燕过门,他还要继续对妻子的狠厉妥协。 他变得非常容易对生活妥协。这一次,面对流泪的唐惊燕,苏卓又有点儿想放弃了…… 唐惊燕回头,“有事?” 苏卓深深看她,“笑一个。” 唐惊燕莫名其妙,对他挤出一个笑。然后就看到她的丈夫莫名其妙地也笑了,“原来你不知道自己在哭。”笑起来真丑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夫妻交心 我哭了? 唐惊燕一擦脸,看到满手的水,惊讶:原来我真的哭了?!啊,其实我应该哭的。我每天承受多么大的压力啊,我哭很正常,和这个又回来的男人没什么关系。他只是个导火线罢了。 面上还流着泪的唐惊燕瞪眼,盯着苏卓,口气一点儿也不温柔,“你回来干什么?” 啊,这么可爱,哭着还瞪人,不觉得自己丢脸。要是放弃,多可惜啊。苏卓这么多年,做事还奉行一个原则:暂时解决不了的问题,就往后放。船到桥头自然直,时间会帮他解决一切问题。所有能被时间解决的问题,都不是问题。 苏卓突然就不气了,也不纠结了。盯着面上那个通红巴掌,笑嘻嘻地走过去,从袖子里掏东西给老婆,“上次你冒着生命危险救出的图纸,我来还给你。” 都被毁了,她才不要。人生有多少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东西,到头来你会发现,或许没那么值得你牺牲。 唐惊燕刚想这么回答,眼尖下,却看到苏卓掏出来的图纸好整齐干净,没有一点儿被火烧的痕迹。“给我!”她仗着会武功,伸手就从苏卓手中抢过。苏卓害怕自己的心血被她这么一抢就撕碎了,赶紧放手。唐惊燕一张张翻看设计图,不是她画的,却比她原来那个更加好!用毛笔绘,很多不合理的细节被改掉。就是有的地方觉得不太好的,也把意见写在边上。啊,苏卓还有这么好的功底! 唐惊燕兴奋激动,仰头对苏卓笑,“呀,你这人真够意思,我爱死你了!” 苏卓一愣,倚着她笑,“这就爱死我了?那让我亲一口。” 唐惊燕也愣了,抱着设计图瞪他,呸一声。这是常用的话好不好?!她其实很习惯古代的说话用语了,只是一时太激动,就顺口说了现代人常挂在嘴边的话。我爱死你了,并不是说,我真的就那么爱你。 唐惊燕收好设计图,看到苏卓红肿的右颊,开始觉得自己刚才不厚道了。人家巴巴地给自己的设计图重新誊写一下,还比自己的更好看,都不问一句那些奇怪的服装的用途。结果说话勾出火来了,自己都默许了,人家亲自己一下,自己就反应强烈地给了人家一巴掌。人家还不生气,都出去了,又把图给自己送来。 好人啊! 和苏卓同志的高尚人品比起来,唐惊燕觉得自己就是个渣啊。不过没关系,自古女人都喜欢闹些小脾气,让男人哄一哄。耍脾气更是美女喜欢的招数,这推进男女间感情的发展。 唐惊燕笑,带点儿不好意思,“脸还疼吗?我下手重,对不起了。”歪头一想,这会儿是一点都不觉得有哭的必要了,“我明天做丸子汤给你喝!你想喝什么丸子汤?” 苏卓呻吟一声,又来了!唐惊燕你不好好地管家就算了,天天做汤给我。我都快淹死在你的汤里了。他调笑,看着唐惊燕的眼睛,“怎么,给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啊?” “不要说得那么难听嘛,”唐惊燕回答的理所当然,见苏卓不反对也不生气,就鼓起勇气,抬手摸他的脸,笑吟吟,“我又不知道你真就亲过来了。” 他老婆的神经,真心强大! 这是苏卓第一次发出这样的感叹。刚才还楚楚可怜地对窗流泪,现在就能嬉皮笑脸地和他调笑,比他还像没事人儿呢。当然,唐惊燕的神经一直很强悍,唐女士伤心的时候屈指可数,能被苏卓碰上,简直可以说是“运气”。不过苏卓不知道这些罢了。 现在,苏卓笑,他更想惹怒唐惊燕,唐惊燕给自己一句“滚”,他好离开这里,自己疗伤去。说起来,唐惊燕不伤心了,苏卓对刚才的意外,还是有那么点儿难过呢。于是苏卓继续吊儿郎当笑,“那给我亲一口,不许再打我。” “好。”唐惊燕点头,迎着苏卓快瞪出来的目光,她更是笑得眉眼弯弯。哈哈,苏卓你也有瞪人的时候?让你见识见识咱们现代女士的豁达和开放吧。跳起来,凑过去踮脚,对着苏卓的唇就亲了一下。在苏卓啥都没反应过来前,又笑嘻嘻地后退。却被男人搂了腰,抱在怀里不放。 “唐惊燕!”苏卓有些抓狂,“有你这样的吗?” 唐惊燕笑个不停,被他抱着一点儿也不着急。一会儿看苏卓沉默地看她,她才收了笑,抚摸苏卓雅致的眉眼,轻声,“你长得真好看,对我还很包容。这世上的男人,大多好色又大男人主义,能包容女人的男人,并不多。而且你是真的好,我真喜欢你啊。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完全接受你,我不知道自己的未来,不知道你能有多好。而我以前,是因为经历过一段很糟糕的恋爱,才能见到你。所以,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她的话,苏卓听得云里雾里,但也大概明白,唐惊燕在给自己交底。苏卓目光闪烁,把她搂到怀里,轻轻咬她耳朵,哑声,“好,我什么也不问。我只想知道,你叫什么?” “我本来叫唐静言,”女子温柔笑,目光带点儿回味,“不过我没那么多讲究。如果我不能留在这里,你说什么我也不能。如果能留在这里,什么名字都只是代号。所以你还是把我当‘唐惊燕’好了。” “好。”苏卓应,“不要再跟别人说你的事了。我也不会再问。”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丈夫要喝花酒 从那晚开始,苏卓和唐惊燕的相处,比以前更加进展神速。唐惊燕本来就把卸下管家权的事放到了苏卓身上,这下子,更是有理由折腾苏卓了。她当然不会是那种贤妻良母,跟在丈夫身边,缝补衣服、轻言细语。她会直接把做好的饭菜端到苏卓面前,强势道,“尝一尝。” 可怜苏卓的舌头啊。唐惊燕初学做饭,完全把他当做小白鼠用。辣的变成甜的,甜的变成苦的,苦的还能带点儿酸味。苏卓感慨味觉的神奇所在,却不敢忤逆这个动不动就挑眉头瞪人的妻子。反正他向来在唐惊燕面前都是缩着肩的可怜形象,就可怜到底吧。拿起筷子,却端着汤,大义凛然地品尝唐惊燕的试验结果。 唐惊燕则趴在他身边,眼睛瞪到最大,观察丈夫的神情。一丝半点儿的神情,她都不放掉。等苏卓尝完第一口,唐惊燕根据他的反应,来决定剩下的是继续给他,还是拿回去自己吃喝。苏卓尽量让自己脸上表情自然,唐惊燕仍把手一指,“剩下的汤,你全喝了吧。” 苏卓手一抖,“惊燕……你给别人品尝好不好?”用不用总拿我当小白鼠啊。 唐惊燕做捧心伤心样,“人家做了一上午的,全是为了你,你怎么这么不赏脸?”说完,不带苏卓笑,她就笑倒了。哎呀,那天见辛玉儿给苏卓端饭,就是这么一脸委屈相。怎么唐惊燕自己做起来,就这么好玩儿呢? 苏卓无奈看她一眼,“你就损吧。”想了想,“我看辛玉儿这两天管账很烦,你要不要接手过来?” “哼,她找你说情?”唐惊燕的脸刷地冷下,“她以为你能左右我?!” 当着丈夫的面,大言不惭地说丈夫的话左右不了自己的想法,也就她做得出来,也就苏卓不生气。因为宁然总被辛玉儿骂,有次叶氏看不过眼,就把宁然从辛玉儿那里要过来,重新指派给苏卓,①38看書网。所以唐惊燕和苏卓说话的这会儿功夫,宁然一直乖巧地在后面站着。瞪大眼看着唐惊燕:大奶奶好有气魄啊。 苏卓扶额,叹气。他说错话了,默默地去喝自己那碗粥了。其实是叶氏看唐惊燕太闲,每次唐惊燕无所事事、站在大院里晒太阳的时候,都让叶氏有一种心惊肉跳的感觉:唯恐唐惊燕闲的没事干,来折腾他们这些人。苏卓又没有苏善水那种谆谆善诱的好口才,就算他想跟在叶氏后面唠叨解释唐惊燕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也不知道从哪里说起。没办法,他毕竟不是女人,体内荷尔蒙不允许他太过多愁善感。 夫妻俩正处着,外头小厮气喘吁吁地跑进来。叫声“大爷”后噤声,因为看到大奶奶也在书房里站着。小厮尴尬一笑,冲苏卓使眼色,见苏卓尴尬地装作看不到,小厮只好先出去。却见大奶奶一拍桌子,让大爷面皮一抖,气势凶煞,“鬼鬼祟祟地干什么?给我滚进来,说有什么事!” 小厮支支吾吾,着急地向苏卓使眼色。 唐惊燕看苏卓,讥诮的语气,“他结巴什么?你跟他有奸情?!苏卓你喜欢男人,天啊!”她话音一完,小厮脸一下就白了,宁然吸口气,几乎忍不住往大爷方向看去。纯洁的宁然小白兔想着:大爷是断袖?有可能哎。大爷都不碰我的。 苏卓袖子挡脸,丢脸啊,有气无力地冲着小厮道,“你有话直说吧,再吞吐下去,爷我真的奸了你。” 唐惊燕震住,宁然抽气,小厮哭丧着脸,皆被苏卓的更加强悍给弄得惊呆了。唐惊燕想:我老公真的是好能开得起玩笑啊,我这么说他,他都不生气。不会真的那个啥吧? 小厮飞快道,“是‘烟雨楼’苏苏姑娘梳拢,请大爷去捧场。”飞唐惊燕一眼,不知是揭露苏卓和那个苏苏姑娘关系不错呢,还是给大爷表明清白:我们爷只看不吃的。可是小厮想了想,好像两个话题,都不是很好。 唐惊燕立即侧头去看苏卓,“对哦,你常去喝花酒的。” 苏卓看她一眼,唐惊燕不生气,还在笑。没好气,“贤妻良母该有的反应,嗯?” “你是纨绔子弟,我是河东狮,贤妻良母只是目标嘛,”唐惊燕笑得和气,小厮和宁然却以为是她发飙的前兆,齐齐吸口气。其实是唐惊燕知道啦,苏卓隐瞒性情到这个地步,不会跑到青楼里去胡闹。而且苏卓的平日表现,也不是对女人饥渴的色狼相。咳咳,虽然大家都认为苏卓是色狼。 唐惊燕站起,“好吧,你去喝花酒,正好我也要出趟门。要不要一起去?不然我怕你娘又说你不好好读书。” “爷就不是读书那个料啊!”苏卓长叹,站起赔笑,“我跟夫人一起出门吧。请夫人在娘那里帮我说两句话,大恩不言谢,以身相许啊。” “呸,滑头鬼!”唐惊燕端过桌上凉了的粥,往外走。苏卓半天只喝了一点,她也不好意思虐待丈夫,真的让他全部喝完。唐惊燕在门外拿着勺子,舀了一勺自己喝,里面吐出来。 苏卓你是不是人啊!这么难喝都能表情自然地忍下去!你的忍功一定是天下第一啊。 本书由本站首发,请勿转载! ------------ 离心 和苏卓一同出府门,然后兵分两路。唐惊燕带着玉音,决定去“锦衣坊”走一趟。她依然不想管府上的事,出门前,辛玉儿欲言又止地来送行,被唐惊燕无视掉。哼,你不求我就想我接管家事,我才不呢。婆婆现在还觉得苏家离了我照样能运转呢,我才不呢。下次苏卓救我的话,又有人要说我不懂事了。我才不帮你们管家呢。 哦,我想想,等我闲下来,我或许可以把账本誊写一遍,让你们看的懂?那样子你们就好好管家啊,看一看没有我,苏家是不是还像我管理下那么好。我辛苦为你们家打拼,你们没一个人感激我,还觉得我使诈。哼,我本就是小女子,我爱怎样就怎样。你们不高兴啊?你们不高兴找喜欢的人管家好了。你们不高兴关我什么事啊。 再说玉音,唐惊燕考虑一番,还是决定用这个丫头。虽然玉音身上迷点重重,但唐惊燕暂时还没发现她做什么坏事。而且自己平时明显宠爱金枝多于玉音,府上必然有人挑拨离间,在玉音面前搬弄是非。但是玉音至少在唐惊燕面前,从没表现过不满。不管是玉音心机深,还是玉音真的对唐惊燕忠心耿耿,唐惊燕都决定用她。 即便她以前做错过事,唐惊燕也决定不追究。人家都不追究你换了个灵魂,都没给满世界通告你是个妖怪,你还不满什么啊?所以唐惊燕决定给玉音一个机会,玉音这么聪明,肯定能把自己的命令执行得更好。 如果日后,玉音做错事,唐惊燕会惩罚。如果她做了不可饶恕的错事,或者直接背叛了自己,唐惊燕会亲自除掉她。你说什么?等到了那个时候就来不及了。怎么会?人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时间还在继续走,想做什么,慢慢忍耐,都会有机会的。如果不幸唐惊燕被害死了……如果她真的笨得被害死,唐惊燕自认倒霉。再说,她也不是没死过。 综上所述,唐惊燕决定用玉音。而对玉音本人来说,唐惊燕用不用她,她感受倒不是很强烈。都是为主子做事,在哪里都一样。而且唐惊燕面上亲近她,可笑起来,对玉音的态度,明显没有对金枝那么亲近。玉音可以理解,面对聪明的丫鬟,主子向来需要多个心眼。 到了“锦衣坊”,小二一下子认出唐惊燕,还不等这位大奶奶和气聊天,就把人请上了二楼,交给掌柜处理。掌柜看到唐惊燕优雅地进来,面容温和,神色淡然,惊喜搓手上前,“大奶奶,您可算来了!您要再不来,我都准备让人三顾茅庐了。” “哎,我还第一次见你这样真诚的生意人,”唐惊燕似笑非笑地接话,那双眼扫得掌柜头皮发麻,“我那时候都说了,只给你们几张设计图,你现在倒是天天催着我了。我欠你们的?” “大奶奶这话说的!真会开玩笑!”掌柜干笑,“我们给大奶奶更多的银子,大奶奶出图,有什么不好的?” “敢情你们还赖上我了,”唐惊燕笑,面色突然肃穆,向前走一步,方才还笑眯眯的双眼眯起冷光,“你们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但我为什么从来不见京城贵妇穿上我设计的衣服?你们买了设计图,却不设计服装,没有这个道理吧?可不要告诉我眼睛瞎了,京城有人穿,是我妹看到。我现在怀疑你们把我的设计图弄出了问题,还想着更多的钱来敲诈我。一万两银子,苏家一年的租金还没这么多。你们王爷三杯许然诺,当面让你应允,我不怀疑你们王爷人品。我只怀疑你们阳奉阴违,做了不该做的勾当。” “大奶奶,这可冤枉不得!”掌柜一头冷汗,失声尖叫。他怎么想得到,一个妇道人家,说起话来头头是道,“你把图卖给我们,就是我们的事了,跟您没关系了吧。您不愿再卖图就不卖了,何苦把话说得这样难听?要真闹起来,大奶奶苏家长媳的身份也瞒不住了,夫家估计也留不得大奶奶这么有主意的人吧。” 唐惊燕还怕他的威胁? 温柔笑,“你敢到苏家去说我的身份,我就敢到你们王爷府前喊冤!要么给你们王爷身上泼脏水,要么跟你们王爷告状,你们‘锦衣坊’不听王爷的命令。” “你你你!”掌柜气得跳脚。 “唯小人和小女子难养也,你不会没听过吧?再说,你出去打听打听我唐惊燕的名声,我怕丢脸吗?苏家休了我,我就敢坐到你们王爷门口哭穷!除非你们王爷一棍子打死我,不然这事没完。”唐惊燕笑的那个和蔼啊,“不就为了一张设计图,我们至于闹成这样吗?” 掌柜心中列流满面,他也觉得不值啊!可是还想挣扎一下,“我们真没想别的,就想让大奶奶把设计图卖给我们……” “可以啊,”唐惊燕一副“这事太好商量”的嘴脸,却笑得掌柜心肝颤,“但你不要老叫人往苏家跑着找我了,等我想卖给你们的时候,自然会找你的,嗯?”才不是呢。唐惊燕琢磨着自己开店的事,那时候要不是为了苏家周转银子,她才舍不得卖自己的图。 眼下把话说得难听,也是为了敲警钟,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是好惹的。 掌柜虚弱笑,抹掉一头汗水,“明白了,明白了。”看来这笔生意,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啊。他惆怅地看着唐惊燕下楼,在铺子里买了几匹布,扬长而去。 唐惊燕和玉音站在楼下头,看着车水马龙的盛景。唐惊燕一脸深思的表情,让玉音不得不问,“小姐还有什么计划吗?” “嗯……我还是怀疑‘锦衣坊’拿我的图纸做了不应该的事,”唐惊燕苦笑,她必须承认自己疑心重。其实今儿个来,主要是为了吵一架,和“锦衣坊”摘干净关系。大家都知道,你说服别人,首先得说服自己,才能让证词听起来更义正言辞。所以,很可悲的后果是,唐惊燕被自己的说辞给说服了。 在“锦衣坊”时,唐惊燕为了找借口,就说你们买了图纸却不用,大大的有问题。现在,唐惊燕真的觉得有问题。第一个想法是,会不会跟七王爷君炜有关?哦应该不会吧,七王爷看起来清高肃穆,跟尊天神下凡似的。唐惊燕不应该屁大点儿事都想到人家头上。天神就应该在庙堂上高高供着,而不应该天天下凡来着。 “这样,玉音,”唐惊燕迅速有了决定,“府上采办的活谁在做?” “前些日子是玉姨娘,”玉音对府上人事变动记得很清楚,“后来玉姨娘去管账了,采办的人又成了大爷的奶娘,原氏。玉姨娘挑刺挑得狠了点儿,那时候是金枝看玉姨娘不顺眼,经常护着原氏。现在玉姨娘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回去,所以原氏不敢来找那个说感谢。她倒是借着采办的活,偷偷给咱们院的都是先选出来的。” 啊,原来不经意间,拉拢来这么个人啊,更好办了。 唐惊燕看玉音一眼,“那你最近有时间,就跟她商量商量,采办的活,算你一个,多出府看看。瞧瞧京城最近有没有什么比较新颖的服饰啊,‘锦衣坊’有什么变动啊。我信你比较心细。” 玉音惊讶,唐惊燕不是还在疑心自己吗?玉音以为唐惊燕肯让自己跟着就不错了,没想到唐惊燕真的会吩咐自己事情做。玉音目光微微闪动,她感激主子的信任。当下低声答了“是”。 摸摸怀中那藏起的荷包,真是烫手山芋啊。 两人出来,这么快就办完事了。唐惊燕有些无趣,不太想回苏府去。回去干什么啊?她又不管家,府上也没有啥娱乐性的东西。那去温府找张氏去?顺便还能看看小姑子在他们家住得怎么样。 唐惊燕一时有些跃跃欲试,但仔细一想,算了。她开铺子的计划还没完全成熟,一遍遍找张氏,张氏会怀疑她光吊着人不干活。再说温家又不是很待见她,她去那里也没意思。 不如……去看看苏卓? 唐惊燕笑,大白天的,她丈夫就跑到青楼里去了。而她现在还想着也去青楼呢。他们夫妻,真是一对奇葩。不过有什么关系?青楼对于穿越女的吸引力,向来无穷大。唐惊燕又不是那种刻板之徒,既然有这个想法,就想付诸实现。 转头对玉音说,“苏卓去的那个青楼,什么烟雨楼,是京城里最豪华最大的不?” 玉音愣住了,呆呆看着唐惊燕。好容易才确定唐惊燕不是在开玩笑,玉音第一次有结巴的时候,“我、我、我不知道啊。”小姐放荡,金枝也豪爽,玉音却是个乖宝宝,从来没想过什么青楼之类的东西。她看唐惊燕表情认真,往后退一步,心中叹息:不要,千万不要啊――早知道该让金枝陪小姐出门。 唐惊燕兀自想一下,在玉音肩头一拍,就愉快地做了决定,“行,我们现在先去成衣铺买衣服去,换身行头。等换完了,就去烟雨楼,找苏卓玩儿去。青楼大白天也做生意,估计真的是京城里最大的了。”而且就苏卓交的那帮狐朋狗友的架势,去的地方肯定豪华的不得了。 可怜她的银子……既然都是往青楼里送了,她更喜欢自己亲自去送。 在苏家大奶奶摩拳擦掌、跃跃欲试想去青楼玩时,在苏府,辛玉儿被一堆账弄得头疼。她看看天色,快中午了,想起什么,就让人先回去。没办完的事,下午再继续。是的,总账目不对,分账总是对的,辛玉儿还勉强能挨一段日子。但她也不知道自己能挨到什么程度,所以近日,她在找各种人士,打听这种奇怪的符号是什么意思。辛玉儿坚信,世上不是只有唐惊燕一个人会这种符号的。 等人都走了,辛玉儿连丫鬟都打发去吃午饭,才偷偷摸摸地到自己屋中。打开装衣服的柜橱,仍心虚地左右看看,才蹲下,看柜子里那个秀美的男人。她已经藏了这个男人好几天,现在,才第一次看到这个男人睁开眼。 很好看的长相,就是目光闪烁,看起来不正。 不过辛玉儿不在乎,对他友好笑,“你叫什么?为什么去唐惊燕的院子里放火?你告诉我答案,我会给你吃的喝的,还会帮你。” 切,谁在乎。 男人头晕脑胀,呻吟,“这是什么地方?你谁啊?放老子出去。”他挣扎,发现动不了,害怕地低头看,发现自己只是被粗绳捆住了。抬眼瞪对面的女子一眼:靠,坏胚子。 “这里是苏家大院,我是大爷新纳进来的姨娘。我想你是想走出苏家大门,但可惜你不熟悉地理位置,被我给救了。” 晴天霹雳,男人瞪着她。 傍晚,“烟雨楼”门前,迎来了两位粉面小公子,那个玲珑秀丽、眉眼如画啊。巷子里脂粉味道很重,在楼前拉客的姑娘眉目精致白肤花容,含笑温柔地甩着帕子。却是一见到这两位小公子,眼前一亮,吃惊,“你们……”女扮男装啊!青楼平时不会让女子进去的,因为通常,进去的女子,闹事的居多。 当然,这两位小公子,自然就是唐惊燕和玉音了。玉音依然低着头,无奈地听她家小姐笑眯眯地说,“我给银子,不许进吗?”锃亮的银子啊,在两位招客姑娘面前白亮亮地晃来晃去。那一脸故意的笑,似在说,你们真的不要银子啊?真的不要吗?不要我就真走了啊。我走了就不回来了哟。 姑娘咳嗽,娇笑着拉住贵客,管你是男是女呢,姑娘我有眼无珠才看不出来呢,“公子既然来了,就请进吧。”回头,甜甜冲里头喊,“妈妈,有客人啦。” 唐惊燕眉头上挑,这迎客姑娘很识趣。她也不给对方不痛快,笑一笑,就拉着玉音往里头走。玉音躲在她后面,小声,“小姐,我们扮男装,你起码应该把你的嗓音压低,弄得粗一点吧?”唐惊燕刚在在门口那嗓子,一听之下悦耳清亮,婉转动听如黄莺,明显就是位姑娘家。 “笨蛋啊,”唐惊燕很开心玉音也有这方面的盲区,认真指点,“你以为人家看不出我们女扮男装吗?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样的地方,大家全是女人,会不了解女人的特征?只要你有银子,愿意穿着男装伪装一下,意思过去了,没有人会给你麻烦的……”见到满脸堆笑的老鸨迎面过来挡路,唐惊燕声音小下去了,有点儿尴尬。嗯,麻烦的是,人家会特别注意你,就怕你在这里砸场子。 “两位公子哟,第一次来我们这儿吧?”老鸨笑得整张脸皱一块儿,看出两位中间,前面眉眼间带英气的是主子,就凑过去,只管拦住唐惊燕。“要不要我给两位介绍几位美人?或者公子已经跟人有约了?”青楼里偶尔也真的有女子来,通常是来抓奸。再有钱,结果都不好。所以老鸨对来这里扮男装的女子,一直很警惕。如果不是怕过分惹人厌,老鸨朕恨不得贴在唐惊燕身上,二人弄成个“连体婴”效果来。 好在这会儿快到晚上,青楼里来的人很多,各位姑娘都笑盈盈地忙着拉客,老鸨是想拼命往两位女子跟前挤,但仍是不可能。唐惊燕见老鸨实在辛苦,又不放心自己,眼珠一转,笑着绝举手投降,“好吧,我其实是来找苏大少的。我听说他白天就在这里弄什么梳笼了。你给我指明他在哪里,我去找他就好。”眨眼,“如果我人丢了,找他也行。” “呃,啊,”被人看出自己在监督,老鸨一张老脸通红,不好意思地小声问,“那你……叫什么啊?别误会,我是怕得罪苏大爷。”唐惊燕一说“苏大少”,老鸨就想起来了。但平时少有姑娘来青楼找人啊,老鸨仍担心唐惊燕是不是苏家大少爷的外室,听说苏少爷要给苏苏姑娘梳笼,就来砸场。 唐惊燕笑得眯起眼,“他在哪儿?我保管不闹事!你说我叫‘唐惊燕’,他肯定什么都明白了。”正说着话,唐惊燕和老鸨中间又插进来一位姑娘,向老鸨反映哪里出了什么事。唐惊燕往后退,见老鸨被许多人围住,脱不开身。她暗暗高兴,却也不点破。终于老鸨怕她等烦了,就赶紧指出一个方向,“公子上楼,苏少爷在二楼楼梯右手边第三间雅间。一会儿奴家有空了,再去找公子。” “多谢告知。”老鸨被姑娘们簇拥着,骂骂咧咧往门口去。唐惊燕眨眼,摸摸一头汗。回头看看老鸨指的方向,她一笑,扭身往相反方向而去。 玉音结巴,“小……公子,我我我们不是要去找大爷么?”为什么小姐要人家老鸨指了路,却并不去? “我看起来像是有毛病么?又不是抓奸,来趟青楼,我还要往丈夫跟前凑,我图什么?”唐惊燕扇子在玉音脑后一敲,乐得直笑,“你傻啊?我那么跟老鸨说,不过是为了出个啥事,老鸨去找苏卓好了。至于我?我这么乖,老鸨疯了才会把整个楼搜一遍找我。所以呢,我和你们大爷,可以在同一个青楼,各玩各的。” 唐惊燕说完,听到楼上丝竹管乐之声,愉快地敲着扇子就上楼了。玉音没办法,又怕跟小姐走丢,只好赶紧跟上去。今夜是花魁苏苏的梳笼夜,城中不少达官贵人都来捧场。唐惊燕进了一间雅间,请来端茶和点心,就在楼上嗑着瓜子看热闹。 她真的没有别的兴趣爱好,她只是围观青楼花魁的梳笼大会的。围观完她就走,绝对不惊动任何人。 奈何唐惊燕想低调,老天爷不让她低调。她吃着茶,看到楼下舞台上上去十几位绿衣舞女。长衣飘逸,腰上用银丝勾出叶子的形状,裙摆呈现波浪百褶形。一步步上舞台,恰如一片片荷叶绽放,静等花开。衣式的新颖和美轮美奂,让众人屏住呼吸,发出惊叹声,看上舞台。 玉音看过唐惊燕的图纸,眼下这服饰熟悉的,让她不由看向自家小姐。见唐惊燕果真站起来,面色发青,一言不发地绕开屏风就往下面走。玉音跟着唐惊燕走,看小姐要怎么办。 “小姐,小姐,你不要着急,”比起唐惊燕的怒火中烧,玉音算是比较理智的。追上唐惊燕,就拉住小姐,苦苦相劝,“我知道小姐受到了欺骗,心里不痛快。可小姐现在不能闹开来。你看青楼里这么多人,都是为了看那什么苏苏姑娘,如果小姐生气弄出不该弄出的事,我看这里的人都会针对我们。而且小姐在青楼里能做什么呢,错不在她们啊。奴婢恳请小姐想个稳妥的法子来。” 唐惊燕停下步子,站在楼梯口出神。确实,这事真论起来,和“烟雨楼”没什么关系。她不许自己设计的服装卖到青楼吗?她不是迂腐的古代人,她对青楼没意见,甚至对这些沾身风尘的可怜女子抱有同情心。她气的,是锦衣坊!明着一套,暗里又一套。锦衣坊欺骗她的感情,让她看到的是衣服从来没做出来,实际上青楼舞衣就是照着她的设计图、稍微修改了下做出来的服装! 锦衣坊以为她是苏家大少奶奶,肯定受不了自己的成果为青楼添砖加瓦,就暗地里把设计图卖给了青楼。青楼欣赏唐惊燕的才情,又想买更多的图。可能中间还给了锦衣坊什么好处,让那掌柜三番两次找到唐惊燕,扬言要买画,并抬高价钱。他们以为唐惊燕肯定会卖,但唐惊燕一是想自己开铺子,二是图纸前段时间被大火烧了,三是也确实起了疑心,硬是没有卖画出去。 唐惊燕嘴角微翘,扬起一抹冷笑来:真是可笑,她还想着让玉音查查,她的设计图是不是真的没做出衣服来。结果上一秒在发愁,下一秒就看到了本应出现在大街上的衣服。锦衣坊欺瞒她,实在太可恶了!唐惊燕不是忍气吞声之人,这事决不能就此了断。 “小姐,冷静。”玉音还在耳边小声提醒。 唐惊燕回神,用扇柄敲着楼梯木头,思索:那现在,她要怎么拿出证据来,证明锦衣坊对自己的欺骗呢?不知道青楼的采买是谁,她可以去套话。再想办法拿一套衣服,跟锦衣坊对峙去。 “哎,公子,您不是要去找苏少爷吗?”又碰上老鸨了,那女人凑过来,笑容里含着尖锐冷光。拖住唐惊燕的胳膊,就要把她往一个方向拖,“公子您可别乱跑,今儿晚上很乱的。苏苏姑娘马上就要下楼去了,您现在最应该的,是找个好位置看热闹。” 唐惊燕整顿情绪,微笑问老鸨,“我看那舞娘的衣服很漂亮,你们自己做的?还是托哪里做的?” 老鸨惊讶,眼波一闪,“这个是我们自己的事,公子不要强人所难啦。” “如果我给银子,你说不说?”唐惊燕掏出一块银锭子,在老鸨跟前闪一闪。就见老鸨方才犹豫的神情,这会儿松动了。老鸨笑容把面上横肉颤得可怕,伸手来抢银锭子。唐惊燕动作敏锐,一下子收到袖中,笑,“我就随便一问,并不是真的要给银子啊。” 开玩笑,老鸨在把她往苏卓那里送哎!唐惊燕突然想到,她对这里陌生的很,苏卓却对这里很熟悉。既然苏卓每天都要花银子在青楼里花天酒地,这银子还是唐惊燕给的。算起来,就间接相当于唐惊燕每天都要给这个“烟雨楼”提供银子。她已经提供这么久的银子了!这可恶的老鸨还想多赚她的银子,没可能。想着同样的事,她要问需要花银子,说不定对于常客苏卓来说,只是一句话的问题呢? 抱着这个想法,针对老鸨送她去见苏卓这个行为,唐惊燕很配合,没有反对。倒是玉音战战兢兢,既欣喜于小姐总算没开闹,又心惊于自己不知道唐惊燕又要做什么了。 老鸨亲自把唐惊燕送到一间雅间外面,能听到里面男人和女人说话调笑声,还有女子低低的呻吟声。那呻吟浅微婉转,在许多说话声音低低的,绕在耳边,听得人心跳加速,谁都能猜到里面在做什么。正常女人听到这种声音都会脸红,比如玉音就红着脸低下了头。老鸨偷偷看去,唐惊燕脸色却平静得正常,不见一丝难堪,甚至还轻轻地扬了扬眉,做出一副感兴趣的样子。老鸨心中惊叹:这位小姐的承受力真了不起。 说着,老鸨已经笑着开门,跟里面介绍了,“苏大爷,有位公子找您,不知道您有没有空出来一下。”老鸨的肥胖身子挡在门口,正巧能挡住唐惊燕的目光。拿人钱财,为人消灾。老鸨已经百分之六七十肯定这个扮男装的女子和苏卓有关,为怕里面真有什么不健康的东西,她当然要为苏卓隐瞒一下,不要让苏卓当众出丑。 唐惊燕却不管她那套,本来注意力不在这里,但老鸨那有意无意的动作和神态,却惹怒了她。在我眼皮下玩心眼?!看我今天太好欺负了,一个个都给我来一巴掌是吧?她毕竟武功在身,刚才是不想伤害老鸨,但这次老鸨做得过分,唐惊燕手直接一推,就把老鸨挥到了一边,自己一脚踢开门,盯着里头惊吓的众对男女。 里头歌舞升平,烟雾缭绕,男女谈情。在一片混乱中,苏卓静静地垂坐,如玉秀于林,不跟他们玩耍。其实早听到了老鸨的通报,和听出外头有两个脚步声。苏卓不着急,反正在这里来找他的,向来是那帮狐朋狗友。 现在,他抬头,看到唐惊燕穿男装,气势强硬地站在门口,第一反应,就是对屋中几位哥们怒吼,“都给爷穿好衣服!” 屋中一堆男女乱搞,许多男人坐在那里,女人就窝在他们怀中。在青楼这种地方,你不搞点儿什么,还真对不住场景呢。唐惊燕在现代,av、gv都看过无数,本以为自己很淡定。但看到这么真实的肉搏,男女的肉体,还是心猛烈跳了下。尤其是在一堆白花花的肉里,看到秀丽的苏卓平静坐着,并没有同流合污。唐惊燕松口气,庆幸苏卓果然没让自己失望。 可同时,在这种场合看到苏卓,更让她心跳漏拍,面红耳赤。咚咚咚的心跳像催着什么,她看到苏卓站起、转头呵斥众人的阴沉相,竟一时忘了自己本来的怒火,心里头冒出些温暖的感觉。 唐惊燕最怕背叛。背叛这种事,对于她来说,是永远不可能原谅,永远不会越来越熟练的。 她被背叛第一次时,已经心如死灰,造成了自己的死亡。 如果再来第二次,她或许还是选择死亡。 我死都不原谅背叛我的男人!绝不原谅。 所以苏卓,他可以做一辈子的纨绔子弟,做一辈子的草包呆霸王,只要他不触犯唐惊燕的底线,唐惊燕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而今苏卓,更是给了唐惊燕惊喜――我猜你不会见色忘义,当我真的看到你没有见色忘义的时候,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兴。 再说这伙儿姑娘、青年,平时都是跟着苏卓厮混的。苏卓表现得很无能,对啥都一根筋。你看过在赌坊只看不玩的赌徒么,你见过在青楼只喝酒的嫖【和谐】客吗?你看过到处打架却很少出事故的霸王吗?苏卓就是这样的。众人也就把他当做冤大头,不怎么理会他。眼下苏卓一呵斥,甚有威力。苏大少平时不发火,一发火绝对没好事啊,大家乖乖照他的命令来吧。 众男女都垂着头收拾衣物,旁边的苏苏姑娘不高兴了。她明眸善睐,容貌甚美,把门口站着的那个“公子”一扫,沦落风尘多年的她,早就练就一双慧眼,一下子就看出那是位女子。还是一位换上女装后、绝对让人惊艳的美女。苏苏小姐非常不开心,她游说了苏大爷这么久,就为了让苏大爷在自己的梳笼时多多照顾。结果这女子一出来,就把苏大爷惹得跳起来了。 这谁啊? 苏卓还在其他地方有红颜知己?苏苏姑娘郁闷地扁嘴,撑着额头先看再说。 苏卓几步到了门口,挡住唐惊燕往里看的目光,一把抓住她手腕。平时面容温和的青年,这会儿额头上青筋暴跳,漆黑的眸子因怒火显得更加亮。 苏卓先是瞪向唐惊燕身后的玉音,厉声,“你不拦着她,居然跟她胡闹!” 又转向唐惊燕,语气一点儿也不好,“你干什么来这里?请你注意自己的身份,不要太过火了!” 唐惊燕眼皮上挑,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方才还砰砰直跳的心脏立马频率恢复正常,冷下脸,“苏卓,注意你跟我说话的语气!” 唐惊燕脸色一寒,苏卓就发觉自己说话语气太强硬了。他无奈苦笑,在别人家里,丈夫是说话算话的那一个。但在他们家,妻子才是掌控全局的那位。不管人前人后,以前现在,唐惊燕都很不喜欢自己处于下一方。平时苏卓自然顺着她,可这次,她居然跑来了青楼!这里是什么地方?各种男人出入,她本身又是一等一的美人胚子!万一被人看中,男人手段向来卑劣,挑到她身上,唐惊燕你真的以为你会点儿拳脚功夫,就能应对这一切吗? 苏卓平时向着你惯了,你并不知道外面的男人有多可怕。并不是每个男人都像你丈夫这样品德高尚啊。 这种话说起来太杂,苏卓也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跟唐惊燕解释。他吸口气,努力平息自己的气怒情绪,只抓着唐惊燕的手,轻声恳求,“要么回去,要么跟着我。这地方,跟你想象的不一样。” 唐惊燕见苏卓好言相劝,面色就红了,目光眨两下,却不开口。她还不忘记自己现在扮着男装,不能跟苏卓撒娇调笑去。可她找苏卓,真的是有要事啊。不然各玩各的,她才不会来找苏卓呢。呃,她的本意,当然不能说出来了。不然苏卓估计真的就发火了。唐惊燕望天,她可不希望自己的乖乖丈夫变身大老虎啊。 苏卓察觉到唐惊燕神情的为难,眼皮先一跳,面色绷起,“你,你又做了什么?!”天,你不会闹到这里来了吧?啊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妻子可有主意了,她要真的来青楼玩,肯定不会让自己看到的。现在自己能见到她,只有一种可能――唐惊燕需要他的帮助。 苏苏小姐等得不耐烦,她用眼角余光看着苏卓一直抓着那名女子的手,轻轻摇晃。从这个方向看去,手再往上一环,分明就是把那女子抱在怀里了。这实在是一个很宠溺很围护的姿势,让苏苏小姐升起了嫉妒心。她跟苏少爷玩了这么久,苏少爷都没对她这样过!那陌生女子惹到苏苏小姐了,苏苏霍地站起。 苏卓还在劝说唐惊燕,唐惊燕“呃”半天,想到有求于苏卓,就陪起笑脸。她才要跟丈夫说自己遇到了什么难题,就见一双素白手搭上了苏卓肩头,美人的桃花脸插进来。 唐惊燕眼睁睁看着那美人对她诡异一笑,踮脚亲上了苏卓的嘴角。 四唇相贴,六魂出窍! 有人当着你的面,去亲吻你的丈夫,你会如何反应? 唐惊燕呆呆站立,一时间好像时空重合,她看到自己傻乎乎地站在酒楼高级套间门口,看着里面的男友和陌生女子抱作一团。男友是她的大学同学,和她谈了很多年,马上就要进入谈婚论嫁的阶段了。那陌生女子是谁?是她公司老板的独生爱女,长得美啊,性格俏皮啊,讨人喜欢啊。 而唐惊燕是谁?她一直自豪于自己够拼搏,是公司的首席服装设计师,在她这个年龄,已经很厉害了。可她眼睁睁看着男友和老板女儿甜蜜亲吻,心痛难忍下,还不忘自己身后还跟着公司的众位职工。 她再厉害,毕竟不如老板女儿厉害。那女人能一下子让男友成为公司总经理,唐惊燕却只能鼓励男友努力。 万念俱灰,伤心欲绝!唐惊燕恨啊,她恨不得手里突然来十七八把刀,砍死这对狗男女!可是她不能!她要前途,她要风度,她要高傲地离开这里!这么一个“人尽可妻”的臭男人,不值得唐静言赔上自己十年奋斗的事业! “惊燕,惊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苏卓双唇一被堵上,撞上苏苏愤愤又调皮的眼神,他就全身一麻,知道坏了。赶紧推开苏苏,看向唐惊燕。这一看却把他吓坏了,因为唐惊燕面色发白,目光朦胧地看着眼前这一切。她面白如鬼而无色,眼中泪水一个劲儿往下掉,神色却是麻木无痛。苏卓吓坏了,赶紧抱住她,摇着她的肩,唤起她的神智。 而苏卓后面那一群男女面面相觑,见两个男人抱在一起,苏卓又口口声声唤着“惊燕”,他们恐有什么不受控制的意外发生了。一个个都尴尬无比,被堵在雅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唐惊燕还沉浸在自己悲伤的情绪中,她以为自己控制的很好。哈,我死了一遍,我穿越了。狗男女,我都从来没想过你们呢!你们从来都影响不到我呢!你看我在古代也有丈夫,我也能让我丈夫亲我抱我。我从来就没把你们放在眼里过呢,你们伤害不到我! 可是现在,她看到苏卓被陌生女子亲吻,竟一下子时空错乱,好像又一次看到了男友靠在墙上,搂着陌生女子,吻得喘息连连。有些伤痛,是埋得太深了,不敢回想。因为知道会痛,知道会受不了,所以我就不碰。 但我又看到了你们在我跟前拥吻!我又看到了你们这对狗男女! 你们毁了我的爱情,要不是我性格坚毅连事业也被你们毁掉。你们还害我心情低调,间接导致了我的死亡!我恨不得把你们挫骨扬灰!如果再来一遍,如果我知道我会死,我才什么都不在乎。我要报复!我要你们为欺骗我付出代价! 唐惊燕抬手,苏卓对这个动作反应太快了,忙往后退一步。退一步他才反应过不对劲,上前要拥住唐惊燕,唐惊燕那清脆的一巴掌,却已经落在了苏苏白皙如玉的面颊上。“啪”的声音,镇住了所有人。 “你打我?!”苏苏被狠辣的力道扫到,面颊通红。五个血红手印在她面上,让她尴尬又愤怒,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气得跺脚。她从小被卖到青楼,因为长得美,又配合,老鸨一直对她好得不得了,从来没打骂过她。现在,她不过亲了苏卓一下,她就是开个小玩笑!这奇怪的女扮男装的女人就打她! 苏苏尖叫一声,冲过去要还唐惊燕一巴掌。苏卓明知苏苏不会是唐惊燕的对象,在唐惊燕跟他对着干的时候,他都控制不住唐惊燕的情绪。可是在这里,唐惊燕再有理,苏苏的梳笼就在今天。他不能让唐惊燕真把苏苏打一顿!苏卓忙护住苏苏,转身想跟唐惊燕解释。又一巴掌,打在了苏卓面上。 众人呆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到此一刻,眼尖的早认出被苏卓拦在外头的,那分明就是个女子啊。可这女子好凶悍,给花魁一巴掌,又给苏卓一巴掌。还有什么人是她不敢打的?! 苏卓也被她的无理取闹气着了,见唐惊燕仍不解气,还想再对苏苏挥手。他挡了好几次,唐惊燕都无视他。苏卓的脸面,一次次被唐惊燕踏到脚下踩。他总有底线。现在,当着认识的人,他既护不住想护的人,还被唐惊燕打了一巴掌。平时在屋中,唐惊燕想怎么打都没关系,毕竟那只有他们两个人,苏卓忍一忍也过去了。可男人的面子,经不起一次次考验。 苏卓忍无可忍,抬手,给了唐惊燕一掌。清脆的声音,打在所有人心上。苏卓压着眉头,盯着唐惊燕苍白的脸色,“惊燕,够了!要闹回去再闹。” “小姐,小姐,痛不痛?”唐惊燕被打,玉音再顾不上伪装,扶住自己被打得向后踉跄两步的小姐。 唐惊燕睫毛上沾着两滴泪,盯着苏卓,那泪水掉下,却再没有更多的泪流出。唐惊燕倔强地抬着下巴,平静开口,“她亲了你,当着我的面。我教训她一下,让她知道谁是谁的谁。你要拦,我就打你。你打我,是我自作自受。” 苏卓呆住,看着她,目光闪烁。 唐惊燕笑一下,左脸白嫩娇艳,右脸有五个指印,“现在,我也不知道,谁是谁的谁了。” ------------ 锦衣坊的谈判 玉音从来不是很喜欢唐惊燕的嚣张,她觉得小姐太高调,太不把人看在眼里。她更欣赏像苏善水那样真正的大家闺秀,什么时候都有风度极了。后来,唐惊燕发生了改变,性子没那样张扬了,可依然骄傲得像个公主。玉音依然觉得小姐太高调,她不喜欢,但这种高调,比起以前,玉音还能忍受。 玉音一直以为她讨厌唐惊燕的高调。可现在她发现,如果唐惊燕没有那么骄傲了,低下头颅来,她会心疼得想落泪。那么以自我为中心的女子,从小到大,就没什么人敢忤逆她。即使她后来变了,依然没有什么人让她生气,让她放低自己的姿态。玉音见不得自己骄傲的小姐不再骄傲,为了一个男人,伤心垂眼。 从来,玉音对姑爷都不讨厌。苏家的所有人,玉音都觉得比自己小姐可爱。但这一刻,玉音真的恨姑爷! 你若想教训小姐,平时就不要纵容她,不要平时给她那么大的权力和尊重。现在你觉得她超过了你的线,你又要收回来。你本来就知道她是怎样的人,如果你不满意,请从一开始就表达,而不是到中途突然爆发!没有女子承受得住这样的羞辱。 是啊,谁能承受得了呢? 唐惊燕也想起苏卓平时对自己的纵容。她要苏家的权力,苏卓从没说过“不”字。她不提让丈夫回房,搬进丈夫的“明园”也没提过履行妻子职责,丈夫仍然没说过“不许”。她和婆婆有矛盾,苏卓会在中间调停,不会因为婆婆,就损害妻子的利益……她想起他那么好,都没想到他会对自己动手。 我做错了吗? 我的丈夫,不该只有我能碰吗?虽然古代三妻四妾很正常,可是唐惊燕的原则不是一直都这样吗?苏卓我救你回来第一天不就跟你明确说过吗? 我只打她一巴掌,因为她动了我丈夫。她又不会被我打死,也不会遭受众人鄙夷的眼神。因为她本就是青楼女子,这些对她不陌生。难道我应该尊重人权,对她说“谢谢你喜欢我的夫君”? 我做错了吗? 也许。 我不该在众人面前给你难堪,不该让你下不了台。 可是你从来没说过你不能忍受这样啊,你从来的表现,都告诉我你不在乎啊。 或者是你终于觉得我太强势,终于觉得我太骄纵,你要选择别的女人。一个出身青楼的红颜知己,都比我强,对吗? 没关系,唐惊燕第一次被男人背叛时,都撑住了没当场发作。这次我虽然没撑住,我虽然发作了,但我依然有个强大的灵魂。我所拥有的强大灵魂告诉我,当我不被保护信任时,不能维护自己的骄傲时,该离开的那个人,是我。从来都是这样,不要做真正的死缠烂打之徒。 唐惊燕低下眼,想着想着,慢慢笑起来。她擦干净面上的泪痕,不再看这些人一眼,潇洒地转身离去。她的背影孤傲,挺得笔直走得飞快,她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不必追。 “惊燕,惊燕……”苏卓想跟上去,外面围着一堆人围观,他一时出不去。另一只胳膊还被苏苏拽着,那美人摸着红肿的脸,哭个不停,“今晚是我的梳笼,苏大爷你答应帮我好好办的!现在我被打了,我被打了你还要走!那个女人你不要管她了,女人脾气坏点儿就应该得到教训,没什么大不了的……” “苏苏!”苏卓呵斥,吓得美人儿眨着泪眼,委屈地盯着他掉眼泪。想起自己确实答应苏苏好好办她的梳笼,可现在……他一挥手,袖子里的银票全部飞出,散在空中。苏卓叹气,“都是你的!你自己给自己办啊,我有事先走了。” “苏卓!”苏苏从未被人这么羞辱过,气得全身发抖,当即也发怒,“你拿银子羞辱我!原因!没有合理的原因,你再不许来‘烟雨楼’!”她确实很生气,连这样的话都说出。“烟雨楼”又不是她的,她说不许,人家就不来了?她只是头牌花魁,她的影响力还没那么大。 苏卓静静看她一眼,“她是我妻子。”在苏苏震惊微缩的目光中,苏卓丢下一群围观人,下楼去追唐惊燕。 满空银钱飞舞,落了苏苏一头一身。苏苏靠着门,全世界只剩下荒唐洒落的银票,半晌说不出话。苏卓说,她是我妻子。他的语气那么安静平和,是陈述句。苏苏和苏卓认识很多年,比起那帮狐朋狗友,她自认自己更了解苏卓。苏卓很随和,很平静,他虽然被封为霸王头子,但通常是动嘴不动手。苏苏一直觉得,苏卓会是自己的后备机会。如果她不想做青楼女子了,如果她年老色衰了她还遇不到良人,苏卓脾气这么好,和她相识多年,一定会救她出苦海的。 而且、而且听说,苏卓的那位妻子,很不贤惠。苏苏一直觉得自己能和苏卓发展出超乎友情的东西。 可是今天,苏卓平静地告诉她,那是我妻子。苏苏才知道,是她痴心妄想了。苏卓永远不会做她的后备机会,因为他把唐惊燕当妻子,并不打算舍弃。那被舍弃的,注定是苏苏。 苏苏捂着嘴,笑出泪。不好意思,众人见笑了。她自作多情了。 此时唐惊燕已经在青楼里找到了一位舞女,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提出要买她的舞衣。那女子惊讶,一方面是这舞衣不算她的,另一方面她觉得五百两买一件衣服,太贵了。可是五百两啊,舞女心动。唐惊燕轻声,“没关系,反正我在你们楼花的钱也很多了。再多一点,也没关系。可以让我进去挑衣服吗?” 原来一个事实,可以同时解释许多事。因为我在你们这里花了很多银子,比谁都照顾你们的生意,所以你们不该管我要更多的银子了,应该直接提供给我想要的东西。又或者是,因为我在你们这里花了很多银子了,所以我不在乎花更多的银子,我只是很累,不想跟你讨价还价了,你把我要的东西给我就行了。 舞女点头,小声,“你悄悄跟我进来吧,我会跟老鸨说丢了一件或弄坏了一件,没关系的。只要你不要出卖我就行。” “好。”唐惊燕再笑。 舞女觉得,这位女扮男装的姑娘,笑得很疲惫,她不忍看。 在唐惊燕和舞女进入一个房间交涉的时候,苏卓已经跑到了青楼外,到处找唐惊燕。青楼前挤满了人群和车马,他着急四顾,哪里都没有妻子熟悉的身影。苏卓随人群走出许久,才反应过来,或许唐惊燕还没有离开“烟雨楼”。他又返回青楼去找人,此时苏苏姑娘的梳笼开始了,人人鼓掌叫喝,等着看美人上场。苏卓在人里面举目观望,一个个找。而唐惊燕借着舞女的帮忙,从青楼后门出去。 唐惊燕怀里抱着舞衣,走上街头,玉音静静地跟在她后头。这里没有前门那条街热闹,只有寥寥几个人几辆马车,很荒芜。天突然下起了雨,淅淅沥沥。寥寥的几个人抱怨着,纷纷跑开躲雨。 唐惊燕抱着她的舞衣,继续走。她想着有点儿凉,有点儿冷,快要秋天了。时间过得好快,她出现在这个陌生时代的时候,才是夏天最热的时候。现在,已经到秋天了。好快。 玉音看雨大,就跑到边上摊位上买了一把油纸伞,撑在小姐头上。唐惊燕转头看她,做出一个“感谢”的表情来。玉音忍了许久的眼泪,刷得掉泪,一滴接着一滴,越来越汹涌。 “真是的,你哭什么啊?”大街上就剩下她们这对主仆了,唐惊燕还穿着男儿装呢,她不好去搂抱安慰同是男儿装的玉音,只好无奈笑。 “小姐受了委屈,就应该把场子闹回来。我虽然不赞成小姐平时的行为,可小姐这样忍受,奴婢却更难受,”玉音轻轻哽咽着,声调在雨里模糊,“奴婢知道小姐难受,小姐哭不出来,奴婢就替小姐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唐惊燕惊讶,心里感动,一时说不出话来。她总以为自己在这里孤身一人,无处依靠。苏卓是对她不错,但底线她没摸透。今天就撞了个满头包,她觉得自己很可笑。她总是想着有什么事,我自己扛着。为什么当着苏卓面哭,离了他就不哭呢?人哭出来,一是为了发泄情绪,二是为了让人同情。 唐惊燕觉得没有人会同情自己,所以她不做小丑了,她不哭了。 唐惊燕从来没想过,玉音这样低调心思深的丫鬟,会为自己哭。她心里一直带着警惕心看苏家的所有人,她没想过有人全心全意地为自己。唐惊燕看着天地间,慢慢说道,“玉音,我觉得冷。我常常觉得,这个天底下,只有我一个人。再好的东西,总有一天会弃我而去。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离开我,可是这一刻,我真的感激你,和我站在一起,没有放开我的手,丢我一个人。不然这场大雨,我怕我走不出去。” 玉音心中触动,看去,雨水斜打,唐惊燕平时美艳惊人的眉眼,此时有些朦胧。她慢慢收了泪,低声,“我和金枝,一直是小姐的亲人。我知道小姐喜欢金枝,一直不亲近我。但是我可以向小姐保证,不管我心底多么不赞成小姐的行为,我表现出来的,一定会和小姐想要的相一致。金枝是可以信任的,我也是可以信任的。如果小姐觉得冷,可以把金枝和我当成小姐的亲人。” 那是对以前的唐惊燕吧? 唐惊燕无奈笑笑,你说的很好听,当我脆弱的时候,可以把你当成亲人。但如果你的忠诚不是对我的,我还是得时刻保持警惕啊。抱歉玉音,我可以试着相信你,但没办法做出你那么高要求的事。亲人?我只有一个亲妹妹,她在现代会活得很好。 在这个古代,只有一个叫“温静”的姑娘和我妹妹长得一模一样。其他人,我都没办法当成亲人。我冷漠了太多年,抱歉。 “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儿?回府吗?”唐惊燕往前走,玉音撑着伞追上前,想了想,还是问出来。玉音不建议小姐因为闹脾气,就真跟大爷对着干。在苏家,大爷算是唯一一个对小姐防心不重的人了。 “锦衣坊。”唐惊燕舒口气,对玉音露出宽慰的笑来,“放心放心,我不是受不了打击的人。正事还是要处理的,我要看锦衣坊怎么补偿我的损失。” 玉音默一下,追上小姐的步子。她确实开始敬佩唐惊燕,冷静,强大,头脑清晰。不会为了一个男人,就伤心得忘记所有。这样很好。 天黑下雨,锦衣坊即将打烊。一盏昏黄的灯火摇晃中,掌柜没想到白天才对付完的唐惊燕又来了。此时的唐惊燕和玉音刚从另一家成衣铺子出来,已换回了女装。掌柜刚摆出笑,以为唐惊燕改变主意了,可一眼看到唐惊燕把怀里包着的衣服摊开,放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瞅着他。掌柜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慌忙走过去,看到那件出自自家的熟悉衣服,心里一咯噔:这些贵族小姐,都嫌弃青楼肮脏,不愿和那边有什么关系的。锦衣坊做的是贵族人的生意,一朝被人发现这些青楼的服饰,掌柜头上的汗珠一滴滴冒出,飞快在心中琢磨着对策。 掌柜面上做不解,“啊,这衣服好生面熟,好像在哪里见过。” 唐惊燕笑,“在我卖给你的设计图上见过。” 掌柜“啊”一声,搓手,“那个,大奶奶,咱们已经付完钱交完货了,其他的事,没必要沟通了吧?” “自然自然,我这人很好说话的,既然卖给你的东西,当然随便掌柜处理了。如果我还要插手,那成什么了?”唐惊燕接着掌柜的话应,让掌柜一颗提着的心慢慢回笼,想着这奶奶也没他以为的那么厉害啊。但唐惊燕说着说着,眼皮一转,就笑道,“一万五银子一张图,这么好的生意,为什么掌柜不早明说?我又不是那等迂腐之人,谁的银子赚着不是赚?掌柜拟个合同出来,我看看成不成交?” 掌柜心中疑惑,这唐惊燕怎么突然就改口气了?或者她真的觉得卖东西给青楼没什么关系?这敢情好啊。但掌柜不知道唐惊燕怎么得到的衣服,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唐惊燕胆大到青楼买衣服去了。掌柜不知道唐惊燕对自己和青楼暗地里的交易知道多少,就先拿出一早拟好的合同,先给她看。 白纸黑字,唐惊燕看着笑,“一万五就解决一张?你不可能只做了这些,要我替你说出来吗?” 掌柜一头汗,啊这唐惊燕真的知道他和青楼的交易?赶紧抢话,“啊我说错了,一万七好不好?不能再多了,奶奶总要给小的一点零钱赚。”他提笔接过合同,改了一两个字。 唐惊燕再次看了下,笑着收起合同,“锦衣坊明面上和贵族皇家等做生意,背地里也捞青楼的银子。这让在这里买衣裳的贵人们怎么想?白纸黑字呀,这是证据啊,我明天就把合同送到衙门上去。”她转身。 “大奶奶!”掌柜惊了,追上去,一张脸憋得发青,半天吭吭哧哧,才硬挤出几个字,“合同都是商业机密!大奶奶把它送到衙门上去,锦衣坊是肯定搞不垮的,白白连累了大奶奶的名声。对谁都不好。” “你觉得我真的怕被名声所累?天下谁不骂我‘泼妇’‘荡妇’,我要受不了早去跳河了,”唐惊燕侧身,墨黑的眼眸轻轻抬起,盯着掌柜的时间太长,让掌柜以为自己会被戳出一个大洞来。这女子的目光太厉,掌柜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挪,挡住了门的方向。 就听唐惊燕接着说,“我当然知道这么点儿事,搞不垮锦衣坊,你们王爷会护着锦衣坊的。我不过是给你们王爷找点儿事做,让他觉得这么大的铺子,不要太由着下人,太忽视的好。你说,”唐惊燕刻意语调减缓,悠悠笑道,“如果你们王爷知道你这么没本事,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一个弱女子,再把不公平的证据往他面前一哭诉。你说,你们王爷会不会把你换掉,另请一个高明的掌柜呢?” “大奶奶,你不能这样做!”掌柜瞪大眼,“小人并没有得罪你。” “你欺瞒我这么长时间,一瞬前说一万五,一瞬后又成了一万七,整整两千两被亏在里面。我不知道的时候,还不知道怎么被你出卖呢!而且和青楼做生意,确实有辱锦衣坊的名气。你觉得我名声比这个店铺重要。在我看来,你们王爷瞒着那么多贵族扶持的锦衣坊,名声远比我一个弱女子重要。”唐惊燕冷笑,“这不是银子的问题!是我几次向你打探,你都闪烁其词,分明就是故意隐瞒我。我最恨别人欺骗我。所以,我要搞垮的,从来不是锦衣坊,而是你这个掌柜!” 唐惊燕伸手触到掌柜肩头,感觉这个中年男人在发抖,被自己吓得全身僵硬。他靠在门边,瞪着她。唐惊燕微微一笑,手在他肩上一提,一股绵力自动在体内回旋,她轻轻一动,就把这个可怜的男人推开了一边,为她让开了位置。 给出掌柜考虑的时间,唐惊燕由玉音扶着,慢慢下楼。天黑了,雨停了,她该考虑自己去处了。当她在锦衣坊和掌柜斗智斗勇的时候,并不知道苏卓在外头找她找得快发疯。苏家门前灯火明亮,五六个小厮排排站在门口,哭丧着脸伸长脖子等人,大爷吩咐,不见大奶奶,他们今晚就不用睡了。 再说唐惊燕快要走到锦衣坊门口了,她步子刻意放得越来越慢,脚要踏出门槛时,自己心底也捏了一把汗:如果掌柜还考虑不好,她就要走出这个门了啊。虽然唐惊燕能做到自己说的那些事,但她本能不想和七王爷君炜打交道。第一次见面,君炜看她进午门挨打;第二次见面,君炜卖给她一个人情。唐惊燕觉得这个男人不简单,她觉得危险,她本能拒绝和这样的男人谈条件。 玉音感觉到小姐扶着她的手在抖,长长的指甲掐进肉里,让玉音疼痛不已。玉音偷偷觑小姐一眼,她沉着眉若有所思,压根没发现抓疼丫鬟的手了。玉音忍耐,也不喊疼:她想小姐有自己的目的,她不能坏小姐大事。 果真,在唐惊燕走出铺子一步时,后面传来掌柜唤声,“大奶奶,有事好商量,我们慢慢谈。”唐惊燕心下一松,才发现抓破了玉音的手心。她对丫鬟歉意一笑,心底却很是得意:跟她考验心理素质?她在现代靠着一张寡脸服众的时候,早就练得比谁都能撑住气了。 她转身,露出一丝笑。在掌柜无奈的相迎下,重回二楼,商谈正事。大大方方提出自己的条件,“其实掌柜想和谁做生意,我管不着,也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我只是用这个条件,小小为自己谋一点福利,掌柜见笑了。” “大奶奶,请喝茶,”掌柜客客气气地把她请到桌边坐好,叹气,“大奶奶只是小小为自己谋一点福利吗?可吓惨老奴了。有事大奶奶说出来,都是可以商量的。” “那是,生意上有什么事儿,是不能商量的?掌柜给我方便,我也给掌柜方便,”唐惊燕笑,“我要在京城开家成衣铺子,专卖我设计的服饰。我想请掌柜帮我选几个懂这些的伙计,在我开铺子的时候,帮我多多照应。掌柜不用推辞,我知道在京城,最大的成衣铺是锦衣坊,如果锦衣坊不想让我做生意的话,即使百姓再喜欢我的衣服,我也是做不好生意的。” “大奶奶有铺子?是苏家的?”掌柜细忖,脑里已经开始想苏家的铺子有哪些了。他是不是应该做点什么,搞掉苏家那几家铺子?反正那几家铺子看起来,盈利也不是很高、苏家也不是很在意。 谁知唐惊燕跟猜中他心事似的,待他琢磨够了刚要开口,唐惊燕就莞尔一笑,“掌故多虑了,当然不是苏家的铺子。”本来她是打算用苏家一个铺子的,到时在账面上也好做手脚,可今天苏卓却让她看透,她还真不能靠着这个半死不活的苏家。指不定她拼死拼活帮着苏家富起来了,苏家就把她一踹,把她休离了。 唐惊燕顿一顿,“我自家的铺子,还没盘下来。只是先跟掌柜谈下条件,免得夜长梦多。”到时随便买下一个快倒闭的铺子就行了,京城这样的富饶之地,向来两极分化很严重,富得越富,穷得越穷,每天还不知道有多少铺子做不下去生意呢。 掌柜愣一愣,擦掉一脑门冷汗。看看人家这觉悟,铺子都还没盘好呢,就来跟他谈条件!不是太自傲太蠢,就是太有先见之明。掌柜现在已经确定:这位苏家大少奶奶,是位很有先见之明的聪慧奇女子。 他也有点儿了解为什么唐惊燕的名声那么差了:这样的奇女子,想法未免大胆夸张,世间难容。 “你不要跟我动手脚,要是哪里着错了,我这人无礼的很,一定找你们王爷哭诉,”唐惊燕眨眨眼,再调皮地敲打掌柜一番,“我知道你也只是帮你们王爷做事,没必要拼命断我的财、再给你自己找不痛快吧?” “大奶奶说的是。”掌柜连连点头。 经过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唐惊燕不停给他挑问题,掌柜都忍了下来。认真和唐惊燕谈条件,达成真正的协议。两人合议了有那么一个时辰,才达成条件:掌柜帮她挑几个行里的人处理衣服方面的事,唐惊燕每隔一段时间卖给掌柜一张设计图,不至于抢走锦衣坊的生意、让锦衣坊没生意可做。在开铺子初期,锦衣坊一定要照顾,不许独揽客人。两个铺子暗地里合作,不让任何一家亏空。至于青楼这事,唐惊燕以后再不管,看到也装作没看到。 掌柜感叹,“我相信以大奶奶之能,你那家还看不到影子的铺子,日后一定会超过锦衣坊的生意的。完了,我家王爷要是知道我这么扶持一家未来之秀,一定会辞退我的。”光是谈话时,唐惊燕时不时冒出来的想法,都让掌柜叹为观止。唐惊燕是真正懂服饰之人,衣服在她眼里,并不仅仅用来穿,更重要的作用是欣赏。掌柜惜才,本应该彻底断了唐惊燕的想法,但他确实没必要为了七王爷那么拼命,再加上,唐惊燕某些方面,确实投了他的脾气。 至少别的做衣裳的人只知道埋头苦干,不会跟他说,“我觉得衣裳做出来的美观度,跟布料的优劣、颜色的偏差相关。我想寻找一种色泽新鲜的缎子,让出来的效果美轮美奂。” “京城现在有的几家染坊,大奶奶都看过了吗?都没有大奶奶想要的那种布料?”掌柜问,这要求忒高啊。 “有是有,但颜色太单调,价格又太贵,我觉得不值。”唐惊燕细数,“比如说红色吧,我知道的有粉红、妃红、品红、桃红、海棠红、石榴红、樱桃红、银红、大红、绛紫、绯红、胭脂红、朱红、丹红、彤红、火红、茜红、洋红、枣红、酡红……等等。黄色吧,我知道的有鹅黄、鸭黄、樱草黄、杏黄、橘黄、橙黄、缃色、姜黄、驼色、秋香色、棕黄、枯黄、昏黄……等等。但我在大染坊里见到的颜色,远远没有我要求的那么多。据我所知,在服装设计……嗯,衣裳这方面,颜色的一点点偏差,出来的效果就差很多。” 好专业的说法…… 掌柜张大嘴,呆呆地看着唐惊燕,肃然起敬。从唐惊燕开始掰着手指头数一堆红色和一堆黄色的时候,掌柜就彻底镇住了。他帮七王爷掌管锦衣坊多年,各种人士都见过,自认也是热爱服饰设计之人,但和唐惊燕一比,才发现远远差多了。至少他就说不出这么多颜色来,好多颜色,他根本就没听过。 掌柜尴尬笑,“恕老奴有眼无珠,大奶奶要的许多颜色,在京城里是没有的。出了京城,别的地方恐怕也没有。” 唐惊燕当然知道,古代和现代的水平还差得很远,叹一声,“所以这是一条龙服务啊。我要是想我的衣裳天下第一,就得跟染坊合作。这中间磕磕绊绊,又是另一会儿事,真麻烦。”她说着麻烦,一双半眯的眼睛却在浑浊的灯火下,闪闪发亮。 在前一世,唐惊燕是首席服装设计师,除了工作努力,自然还有对这份工作的热爱。如果你不爱一份工作,怎么可能成为这个行业的王牌呢?当她来到古代,发现可以自己做大老板,自己设计自己的衣服自己卖,不再用看老板的脸色行事,这是多么大的荣幸和挑战!她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谈着谈着,不觉夜色已深。因为唐惊燕确实懂得很多,掌柜在她面前听她侃侃而谈,完全忘了她是一介女子,不再有任何障碍。唐惊燕毕竟对京城的业务不太熟悉,听掌柜介绍,也觉得很有道理。有什么事,两人都一起摊开说。外面打更声想起,二人还在谈话,话题已经从合约转到服装上去了。 玉音靠在墙边,尽量不打扰到二位。但眼皮已经开始自动下垂,好困啊。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一声接一声的敲门声。里面没人应,那人还执着地敲着门。掌柜皱眉,听楼下的小二嘟囔着去开了门,不耐道,“谁啊,大半夜的都打烊咯。有事不会明天来?” 因夜色寂静,屋里的掌柜和唐惊燕能完全听到外头的声音。那疲累的男声落在唐惊燕耳边,砰一声,像春雷炸开,“我叫苏卓,是苏家大少爷,来接我家娘子回去。” 掌柜讶异地看向唐惊燕,他差点忘了对面的女子已经嫁人了。还让人家丈夫找上门来了,掌柜有些不好意思。但看唐惊燕方才还微笑的神情瞬间僵硬,冷下去。掌柜不动,只观看,想着或许是这对夫妻有矛盾,他一个外人不要参与好了。 玉音被那声音惊醒,瞧见唐惊燕偏冷的神情。玉音过去,蹲下,轻轻对小姐说,“小姐,夫妻之间,床头吵架床尾和,有什么好争的?奴婢知道小姐委屈,但大爷也不算无理取闹。这事不算大爷的错,当然也不是小姐的错。奴婢多嘴,只希望小姐不要性子太强,一时误了自己。” 虽然知道这个道理,但唐惊燕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跟自己这样说。是我性子太强了?或者说,她真打算从此跟苏卓天道一边、互不理会?不,唐惊燕还没想好。但现在,她讨厌苏卓! 他是圣人,他是君子,他在府上偏帮辛玉儿说好话,在外拦着不许她动苏苏!就唐惊燕是小肚鸡肠、无理取闹吗?唐惊燕自认没有原因的话,她不会找人麻烦。她以前觉得苏卓性格软,自己性格强,互补下相得益彰。但现在想着,未必吧?两个性格不合的人,怎么能走下去呢?太累了。 当着外人,苏卓还追来了这里。唐惊燕想起,这事是必须解决的。唐惊燕站起,轻轻对掌柜伏了伏身,“今日我有些私事,让掌柜见笑了。改日掌柜拟好合约,着人给玉音就好。我会尽快答复。” “好好好,老奴不耽误大奶奶处理私事了。”掌柜连连称是。 开了门,下了楼,唐惊燕走向苏卓。月白如玉,洒下满地如绢的银辉,月白衣,长安公子夜行,好容色。他站在那里,温润,恬静,目中有着十里东风,将他高拔的身影及背后的月光剖成两半。看到她走来,缓缓露出一个笑。 白玉谁家郎,回车渡天津。看花东陌上,惊动洛城人。 唐惊燕早说过,苏卓是美男。可她以前只是欣赏他的美色,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一步步走向他,觉得悲伤又难过,委屈又心酸。 她清楚地记得他打下那一巴掌的时刻,她恨极了他。可这时候她单单看着他的狼狈,又觉得心疼。或许这是个漩涡,唐惊燕已经一脚踏进去了。唐惊燕隐隐觉得,自己那么潇洒,说离开就离开。可真有一日,她会舍不得离开。 这让她觉得惶恐。 为了一个男人?太可怕了。 “你怎么来了?”唐惊燕忍住眼中神情,涩涩问。 苏卓低声,“你走后,我就去追你了。可没有找到你,我只好回去再找一遍。后来到府上,他们说你还没有回去。我就又回到那里,一路问着,找来了这里。”看向后面走出的掌柜,苏卓拱手,淡声,“多谢照顾舍妻。”他再看向唐惊燕僵冷的脸色,涂了胭脂白粉的脸,他打的那一巴掌还有点儿淡影。要不是掌柜不敢看,早会发现唐惊燕的右半脸,微微发肿。 苏卓低头,“我道歉,对不起,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先回府,好不好?” 唐惊燕不知道苏卓看向自己右脸时那个惊痛的目光,她一直垂着头,努力压抑自己想跟他大吵一顿的心情。回去苏府?她讨厌他。她不要。她委婉表达自己的想法,至少不让外人看到她讨厌自己的丈夫,“苏卓,我想,你自己回去吧。或许我们之间有些问题,暂时我没办法……” “惊燕,”苏卓打断,沉默半天,道,“如果你情绪失控,如果有事情你一时觉得不好,那能不能过段时间再提出自己的解决方案?等你冷静下来,再告诉我你的决定,好不好?” 唐惊燕惊讶,抬头看向他。他目光淡淡,疲累、害怕都在里面。可他说的话很对。唐惊燕心中微动,“……好。” 苏卓笑一下,“可以用个中和的法子替代。” “我现在不想看到你,不想呆在苏家,你能给我找个没有你的地方吗?” 苏卓笑容淡一下,目光微缩。他知道妻子必然厌恶自己的行为,但听到唐惊燕亲口说出来,心里还是会痛。原来这么多年的忍功,他并没有修到家啊。苏卓轻声,“你可以去温家,善水在那里,温夫人是我们的姨妈,你可以请温家收留你一晚上。” “谢谢你的建议,我觉得很好。”唐惊燕看天色,“那我就去温家吧。” “我送你去那里,”苏卓接话,在唐惊燕拒绝前,“不要跟我争了,这个话题没有意义,嗯?”他语气很平静,唐惊燕佩服他接受事情的反应,永远比她快。 唐惊燕微微伏身一拜,向他表明自己的感激之情。苏卓怔怔看着她温婉的样子,目光闪过痛意,轻轻侧身,背过了身。他很不喜欢唐惊燕对他这么客气的样子,他更喜欢那个玩笑着冲他翘下巴耍性子的姑娘。他改变了她吧?真怕她对自己失望。 掌柜挑眉,看着这对如此“客气”的夫妻。有必要吗? 然后,正好锦衣坊离温府并不是很远,这么晚了,也没有马车可坐。玉音陪着唐惊燕、苏卓,一同往温府走去。苏卓的贴身小厮先行,去温府报信。一路上,听着寂静的脚步声,看到地上映着的对方影子,默默无语。 苏卓,你能陪唐静言走多久呢? 唐惊燕不想考虑那些了,太遥远。她看到了温家门前的灯火,看到了苏善水徘徊的影子,温府众人伸长脖子等待。慢慢调整心情,新的一场戏或许要来了,她等着。 ------------ 夏瑶还在温家 苏善水远远看着嫂子和哥哥往这边来,她早些时候得到消息,说嫂子要来温家住一晚上。正好温家此夜也不安宁,里面哭哭啼啼的让苏善水头疼,她就干脆站在外面风口,顺便等嫂子来。她目光盯着温家大门口的威武石狮子,心已经飞远了。 在苏善水看来,唐惊燕没事,是不会喜欢到温家的。唐惊燕又不比她,她是从小就喜欢在温家玩,唐惊燕却和温家素来无情意。可是,唐惊燕今夜却要住在温府。有两个可能,第一个,是和苏卓吵了架;第二个,是苏府惹了唐惊燕不快。权衡利弊,苏善水见识过唐惊燕睚眦必报的心眼儿,更希望自己遇到的是第一种情况。 槐花叶落,铺展一道清冷小街。唐惊燕和苏卓慢慢走来,一前一后,并无交流。苏善水心中已有定论,下台阶上前,迎向唐惊燕,做出温婉和顺的笑容来,“善水给嫂子请安。”她膝盖往下弯,果真被唐惊燕拦住。 唐惊燕笑,“你可怜的嫂子要求温家收留一晚上,还得请你这个说客来。你这一跪,可折煞我了。” 苏善水目光在唐惊燕面上一扫,微笑着低眼,挡去眼底波动。唐惊燕表情语音都很自然,苏善水却看到她右颊微微红肿,本想借着光细看,但怕唐突,终不敢上前看。 苏善水对苏卓点头致意,苏卓只吩咐,“你嫂子心情不好,这几天你多陪陪她。过几天,我再来府上接你嫂子。” 苏善水察觉到夫妻二人间气氛很冷,便开玩笑地想调和气氛,对着苏卓撒娇,“哥哥见天想着过几天接嫂子回去,怎么不想想,你妹妹我也在温家啊。怎么我就从来不见哥哥想着接我回去呢?可见哥哥心里只有嫂子,没有妹妹。” 苏卓摇头笑,伸手在半空中,虚点苏善水,“你这坏丫头,瞎搅和什么?你要想回去,过几天我来接你嫂子时,你一同走就好了。” 苏善水哼一声,别脸,“瞧哥哥你‘被逼无奈’的苦样,我才不稀罕。你管嫂子吧,我在温家住得好好的呢。” 有苏善水这一打岔,被冰冻三尺的气氛果然有改善,缓和了许多。苏卓身为男儿,当然不能半夜三更在人家温府徘徊来徘徊去,这成了什么啊?他只向唐惊燕点头,“你先住着,缺什么叫人传讯给我就好。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唐惊燕点头,再对他弯腰行礼,“多谢夫君。” 苏卓目光瞬间冰冷,一路上,她就一直这么膈应他。要不是下人都看着,白天两人刚闹过,他真想发顿脾气。正巧他小厮跑过来,扶自家爷的时候,手脚不利落,差点绊着自己爷。苏卓脚下使力,一下子把小厮踹倒在地,阴声,“没用的东西!”背手甩袖离去。 苏善水看夫妻这番模样,心头凉下去:坏了,看这样子,嫂子和哥哥之间闹得好像很厉害。真奇怪,她还以为他们一辈子不会吵架呢。也不怪苏善水这么以为,在唐惊燕体内灵魂换主人前,苏卓和自己的妻子貌合神离,从来不斗嘴,向来都是实打实地动手打;在唐静言来到这里后,一开始苏卓和妻子是“合作愉快”的关系,也不吵嘴。直到近期,两人关系亲密些,才有了吵架的例子。 唐惊燕和苏善水一同进府,听苏善水道,“我们刚刚才听到嫂子要来的消息,温静派人收拾了一间屋子出来。今天这么晚了,姨妈想必也睡了,明日再拜访就好。嫂子今晚应该也累了,先凑合睡一夜,明天嫂子跟府上大奶奶说说喜好,咱们再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让嫂嫂住着。” 唐惊燕嗔她一眼,“我看你在温家算是半个主子了,这个习惯哟。你给我乖一点儿,不许惹是生非。”闹出什么事,传到苏家,还要她来摆平。 苏善水目光微微一缩,笑了笑没吭气。唐惊燕自己也确实心烦意乱,就没有在意苏善水那个眼神。由苏善水领着往一个院里走,竹叶萧瑟,月白如霜,隐隐听到一声微弱的哭泣声。本来停住了想细听,那声音突然没了。再接着走,一会儿又能听到哭声。 唐惊燕疑惑地别目看苏善水:这温家是怎么回事啊?半夜鬼哭居然也没人管? 苏善水催促唐惊燕,“嫂子你先回去睡吧,这点儿事你就不要管了。” 呃,也对,她是客人,温府就算真出了鬼也跟她没关系。她就安分地做客人好了,唐惊燕放宽心,决定我听不见那细弱的哭泣声,我现在自己都烦的想撞墙,你们府上的事我才不热心管。 苏善水请嫂子到了挑好的房间,妆龛桌椅古玩样样俱全,枕备也都是新的。鼻尖闻到一股暖暖的熏香,几个丫鬟婆子在门口请安,“奴婢们给苏大奶奶、苏小姐请安。”又对苏善水道,“已经照着小姐的意思,把屋子布置好了。”苏善水点头,对唐惊燕做个“请”的手势。 唐惊燕进屋,对环境没什么不满意的。当然不如她在自己府上住得舒服,可是客人嘛,要求不应该那么高对不对?她坐在梳妆台前,想着自己是不是还要打起精神、陪苏善水唠叨几句?因为没有一个客人是进屋就睡觉的。但苏善水显然有急事在身,见把嫂子迎进了屋,就请安退去,说自己有点儿要处理。唐惊燕挥挥手,让她离开了。 几个丫鬟婆子被吩咐在外,唐惊燕让玉音也下去睡觉,就自己一个呆屋里。什么都不用管了,卸妆洗脸,准备睡吧。她这一天折腾下来,也确实累得狠了。 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唐惊燕又跌进了那个奇怪的梦中,做了好多次这样的梦,唐惊燕已经很淡然。她可以平静地围观,看剧情发展到了哪里。 那虽然是她唐静言的故事,却又不是她。她的记忆里没有这段故事,那么一定是哪里出了错。在她对此没印象之前,唐静言不会对这个故事加以任何评价。 这一次的梦境里,那个帝王没有出现。是身为后妃的唐静言自己一个人的回忆,跋山涉水,天南地北,怎么和皇帝相遇、相爱、相守,以及后宫里各种艰辛的宫斗。一次次被害,一次次挺过去,变得越来越强大,却也越来越疲惫。 唐惊燕很累。 自从开始做这个梦后,她就不那么喜欢睡觉了。白天有一堆事烦着她,夜里梦中的爱恨情仇也让她心烦。她不是木头人,不可能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哭,而自己却一点情绪都没有。 或许那真的是她唐静言的前世吧?可惜她毫无印象。 后半夜,那个梦才消去了。唐惊燕累得无法,沉沉地睡着,无梦到天亮。唐惊燕被玉音叫醒,先呆了片刻,盯着头顶的扶苏纹饰出神。有一会儿的功夫,她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苏府,温府,皇宫,现代……她时空有点儿错乱。 “奴婢自作主张叫小姐起得早了些,听说昨天温小姐吵了一架,府上气氛有点儿冷。小姐不要管他们的事,先去跟老祖宗请安,再去见温夫人。老祖宗那里几个姑娘会陪着,小姐就不用管了。在温夫人这边,可能遇上二夫人、三夫人,还有大奶奶,二奶奶,二爷房里的人。听说五爷那边的姑娘刚来京,小姐估计都会在那里见着。等这些都过了,小姐才能回来用早膳,”玉音确实是个能干的丫鬟,一晚上聊天,就把温家的事问了个七七八八。苏家人少,叶氏又很少管事,唐惊燕过的是大小姐的日子,全然不用多操心。但温家不一样,温家的主子就比苏家多了十倍,规矩得一个个守下来。玉音自知小姐没心思理这些琐事,就先替小姐记下,让唐惊燕心里有个数。 听着玉音“一二三四五”地数,唐惊燕眼睛都直了。第一个感受是,温家的人好多啊。第二个感受是,庆幸我当初醒过来,不是在温家。不然这么多人转一圈,我一准露馅。幸好啊幸好,温家只是苏家的亲戚,而我唐惊燕平时并不跟他们打交道。 唐惊燕先去拜见老祖宗,这么早,姑娘们都还没来,老祖宗身边只有大爷房里的张氏和三爷房里的罗氏服侍。听到唐惊燕请安的通报,老太君沉眉思索,罗氏无动于衷,张氏却喜盈盈地迎上去,把帘子揭开挽着唐惊燕往里走,“老祖宗,你不是惯常说府上就我斤斤计较跟个算盘似的吗?今儿你就看看,这世上还有我的‘孪生姐妹’呢,跟我一模一样的。” 罗氏是个老实人,见张氏亲昵地挽着唐惊燕往里头走,再听张氏这一番介绍,脸皮抖了抖。听说和张氏一模一样,迎面这个嫣然含笑的美人儿,让罗氏顿时心里很有压力。赶紧和她见了礼,闪到一边去。 唐惊燕才懒得理路人呢,恭敬跪下,给老祖宗行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大礼。好在这次老人家没像上次一样不见她,慈眉善目的白发老人把她拉起,上上下下看了遍,嗔一声,“你这没脸没皮的,什么跟你一样?我看人家知书达理,比你强得多了。” 汗,第一次听人评价唐惊燕为“知书达理”,唐惊燕一时心里也很有压力。陪着笑任老人家打量,“老祖宗别夸我,我这人脸皮薄。您说我‘知书达理’,我连话都不知道怎么说了。”见后面张氏跟她使眼色,她上前扶着老祖宗往榻上坐,笑眯眯,“我现在啊,一张嘴就想跟老祖宗夸我如何如何好,都忘了替我母亲问老祖宗安了。” “你这张嘴,果真利啊!”老人笑,眯着眼看唐惊燕。美人胚子,见人就笑,不像是以前传闻里那个鲁莽的女人啊。不过人不可貌相,她还需要继续观望。拉着唐惊燕的手,温家老太君和声,“听善水说过你,你是个好孩子,难得你还让善水帮忙关照我们家静儿。等静儿来了,该让她谢谢你送的药。” 唐惊燕心中微笑,面上却吃惊地眨眼,“怎么谢?包红包给我?让小辈这么谢,不好吧?不过别人谢我,我就爱银子,旁的不要。” 她说出这话,自然是旁边的张氏一直使眼色、让她逗老太君笑。果真老人家拄着拐杖指着她,笑个不停。唐惊燕也跟着笑,并拍着老人后背,防止被笑声呛到。她都明白,像温老太君这个年纪,就喜欢小孩子围着她说笑。唐惊燕迎合了她,她对唐惊燕的不满当然少了很多。感谢张氏的提醒啊,不然她面对威严的老太君,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逗完了老太君,张氏就陪唐惊燕一同出去,两人都是长媳,还得去和温夫人请安。一路上,唐惊燕先向张氏道谢,谢她方才给自己解围。如果老太君还是不见她唐惊燕这个人,她都没脸再在温府待下去了。针对这个,张氏摆摆手,表示不介意。唐惊燕又道,“你身边有关系或能用的人的,趁早备着。当然如果你能贡献些银两,我更高兴。估计这两天,我就要开铺子了。” 张氏长眉向上轻轻一挑,不可置信,“当真?我还以为一年半载都等不到你的消息呢。” 唐惊燕气,“你以为我是随便说一说?你刚才不还在老太君那里夸,我跟你一样爱财吗?索性我近日无事,就先把这事儿办了呗。知道大奶奶你日理万机忙不开,就让小的这个闲人来干活呗。妥帖不妥帖,您吩咐就好。” “嘿嘿嘿,嘴别这么不给面子好不好?我不过说你两句‘贵人多忘事’,你就这么多牢骚要发。”张氏抱怨,目光一转,却直直地盯着她的右脸,方才还言笑晏晏,里面就结了冰。不跟她玩笑,凑近看唐惊燕微肿的右脸,“五个手指印,你被打了?”她不顾唐惊燕的拒绝,抓起唐惊燕和自己的手,就在美人的右脸上比划,这一下更生气,“还是被男人打的!” “喂,你小声点儿好不好?”唐惊燕无奈提醒:喂,姐们儿,到了主院了,你这么大吼大叫的,被你们夫人听到,影响多不好啊。其实也多么难得,很少有人把她仔细打量,她早上又敷了冰、用厚厚的脂粉盖住。而张氏能一眼看出,可见这位的心思,远比一般人要细致。 果真,听到张氏的大声说话声,已经有丫鬟从里面步出,挑开帘子,对两位奶奶请安。张氏收口,瞪唐惊燕一眼,小声,“一会儿再跟你算账。”唐惊燕做个“好,好,我等着你跟我算账”的表情,和张氏一同进屋,去给温夫人请安。 因为各家奶奶很多,唐惊燕又在张氏的介绍下,一一见了礼。主母叶氏并未多说什么,问了问自己妹妹的身体好不好,苏家最近好不好,又说了都是亲戚,请唐惊燕在这里放心住几天。说完这些闲话,就让张氏陪着唐惊燕一同出去了。好一会儿,各家奶奶都请完了安出去,温夫人坐在榻上半晌,丫鬟进来换香,看主母沉静的脸色,轻声,“夫人,苏大奶奶平时可不来咱们这边的。是不是苏家出了什么事儿咱们不知道?夫人要不要着人去苏家问问。” 温家众人,对唐惊燕的印象,还是不算太好。虽然苏善水说起来,总说自己大嫂性格比以前好了很多。但苏善水性格温和平静,行事比谁都圆滑。大家都觉得苏善水是为自己嫂嫂遮掩,再加上苏善水是在掌家后被弄来温家做客。温家许多人,都认为苏善水是得罪了唐惊燕,被唐惊燕赶出来的。 欺负小姑子什么的……唐惊燕的名声,就是这样坏下来的。 温夫人“嗯”一声,叫一个嬷嬷进来,细问昨日唐惊燕来温家的情形。听完放下心来,笑,“我看八成是苏卓那对小夫妻闹别扭了,不碍事。让惊燕住着吧,没事儿。” “可是咱们府上还有夏小姐……”丫鬟看温夫人脸色,见温夫人面色沉下,她就忙住了口。 温夫人头疼,哎,夏瑶,还在她们府上住着。昨天温静还因为夏瑶的事,来跟她求了一通,被她狠狠训斥。夏瑶这事,温家只能提供一个住所,夏家人还没死绝呢,他们没立场管。但是如果那帮小姑娘们拉拢着唐惊燕管,那……就不关温家什么事了。 温夫人闭目,作什么也没听到状。 在另一边,温家嫡女温静、苏家嫡女苏善水,还有夏家的夏宜思、夏瑶,韩家的韩芝,再加上其他房里的一些姑娘们,都坐在一块儿玩。除了夏瑶,其他几位姑娘都未出嫁。前天袁家的人又来温家要人,正主们一个个摘干净了都不管,倒让这些小姑娘们发愁了。 夏宜思瞅着庶妹只低着头哭,脑仁儿就跟着疼。只在边上小声安慰着夏瑶,偏听温静在边上讥笑她,“你光安慰有什么用?你还是她姐姐呢,怎么不帮她想个法子,求求你家人去?” 苏善水瞪温静一眼,这妮子说话好刻薄。 夏宜思也不是好惹的,仰头瞧温静一眼,作出和温静一模一样的讥诮嘴脸来,“温小姐挤兑我做什么啊?我家里我说了算,那我还用坐在这里吗?倒是你们家不是最疼你么,老祖宗、夫人求下来,都不管用吧?那我给你出个主意,你去求你们家大奶奶,她可是管家的!你要是有本事求她,救夏瑶出火坑,我才服你。” 韩芝是个安静内敛的少女,本一径在边上默然不语,这会儿也跟着夏宜思道,“是啊温静,你可以找找你们家大奶奶。” 温静被这两个人噎,气得跳在地上跺脚,杏眼儿往上一翻,怒视她们两个,“你看我嫂子平时那么和气生财的,别人都说她‘笑里藏刀’,是好惹的吗?你看她平时可劲儿疼你们吧,嘘寒问暖的,零花钱多给过一子儿么!她惯会衡量利弊了。我找她?还不如找我娘多哭两天呢。” 旁边的嬷嬷们赶紧劝慰小姐,“小姐你可千万别再哭了!再像昨天那样大闹一场,最后哭岔气,咱们可都活不了啦!”昨天温静就在温夫人和老太君跟前哭过一派,不过没有用,反而让她自己哭晕过去,连累自己丫鬟婆子跟着受罚。温夫人可是有话来着,要是温静出什么事儿,这些服侍的人,全部赶出府去! 夏宜思嗤笑一声,抱胸哼,一双亮晶晶的眼眸在日光下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你们拦她干嘛?就要她去哭,她能把夏瑶哭着留下来,永远不用去袁家,算她本事!我给她找块牌子供起来,上书‘温静大恩,结草衔环,永世为报’,日日三柱香地供着。菩萨吃什么,她就吃什么。温大仙,你说我对你好不好哇?” 夏宜思这“温大仙”的绰号,气得温静只拿一双璀璨明目恶狠狠地瞪她,旁边几位姑娘左右看看,憋红了脸,最终是温家一位小姑娘噗嗤一声,忍不住笑出声,其他人都纷纷笑起来。连向来端庄安静的苏善水都跟着大家一同笑,揉着眼泪、抱着肚子。苏善水更是揶揄,“温大仙,你这是下凡了,瞪谁呢?”话了,夏宜思自己也拍手跳起,哈哈笑。 “夏宜思你个坏胚子,谁许你在我家笑话我?你等着,你别跑,看我收拾你!”看苏善水都笑,尤其是夏宜思自己也得意地笑,温静面红耳赤,跺着脚不依,跑过去追着夏宜思打。 夏宜思赶紧往身后的夏瑶后头躲,和温静捉迷藏。看对面的姑娘被她闹得娇喘连连,她开心得吐舌头扮鬼脸,那个洋洋得意啊,“那你追我啊?追不到吧?那你就收拾不了我啦。”她们两个追玩,其他姑娘们纷纷加入,自动分成两派,帮这个或拦那个,嘻嘻哈哈的,闹得一团乱。 “我叫我娘把你赶出去,不许你在我们家混吃混喝!”温静瞪人的样子,可算比平时病歪歪的有生气多了。 “那我找老祖宗哭去,说你们家温静仗着自己小,天天欺负姐姐们!我跟着老祖宗吃,哼。”夏宜思反击。温家的老太君,本姓夏。由此可见二府间的深重关系。 夏瑶本来好是伤心,见好姐妹们这样玩闹,也被逗出笑来。真好啊,在温家呆的日子,是她一辈子最开心的时光。姐妹们虽然时时斗嘴,但从来没有尔虞我诈的阴险时光。做个无忧无虑的姑娘家,永远不嫁人,不伤心,多好啊。 夏宜思被温静追上,腰上被狠狠拧了一下,她疼得大叫,回头面对夏瑶,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傻三妞,你可劲儿乐什么啊?没看到那个姓温的坏女人欺负我?亏我还是你姐姐呢,小没良心的。替我狠狠打她!” “是!”夏瑶笑,眨眨眼看向得意洋洋的温静。温静“哎呦”一下子往后窜,众姑娘们追上去。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闹了,”温静撞过来,苏善水一下子搂住她,众人胳肢温静,惹得温静笑出泪来。苏善水无奈,看向远方遥遥走来的两人,轻声道,“有人来啦,你们别闹笑话了。” 众姑娘看去,原是温家大奶奶张氏和苏家大奶奶唐惊燕拂花分柳,沿着河堤,一路过来了。温静想一下,唐惊燕托苏善水照顾自己、经常送许多中药来,她应该表达感激之情,就从苏善水怀里钻出。苏善水使眼色看向她的发簪。温静拿手去摸,只觉得发鬓有点儿乱,可并不知道乱成什么样。她左右看看,想叫自己丫鬟过来。苏善水摇头,替她把簪子插好。 韩芝突然开口道,“夏瑶那时候不是苏家大奶奶救出来的吗?既然温家大奶奶不管夏瑶,善水,你嫂子救了人,总不能又把人推进火坑吧?她应该管夏瑶吧?” 苏善水心里头一惊,袖中双手狠狠互掐了一下。她平静微冷的目光扫韩芝一眼,没吭气。唐惊燕管夏瑶?唐惊燕那时候是把夏瑶扔来温家了啊,她要是想管,就不会这样做。可是苏善水私心又确实想救夏瑶,当下矛盾得不行。 温静拍手道,“对啊善水,你去求求你嫂子吧?我看你嫂子人挺好的,她还总给我送药呢。” 苏善水再看天真的温静一眼,沉默。谁知道唐惊燕吃错了什么药,对你那么关注?她在苏家,可从来没过问过我的饮食。再说,又不是对你好,就是好人,就一定也会对夏瑶好。当初嫂子看我的面救夏瑶一命,我已经很感激了。再开口,让我怎么跟她说?“嫂子,夏瑶很可怜,温家不想管,你管管吧?”估计唐惊燕会一口唾沫啐死她。 夏瑶见苏善水沉默,猜测到苏善水的为难。几位从小长大的姑娘们,就苏善水比较稳重些,多帮衬她们这些姐妹。如果她的事情,连苏善水都沉默不语,那多半真的很难管。夏瑶心里微微失望,又自怜自己的命苦,才消下去的泪珠儿又开始在眼眶中聚起。却对几个好姐妹摇头轻声,“你们不要为难善水了,夏家都不管我的死活,温府没办法管,苏家又怎么可能管的了呢?” 几个女子俱沉默,她们都是世家大族女子,虽然家境都比以前败落了,但从小的教育却是不变的。少女时期,可能会对朋友心存怜悯,但都没有那种非要“两肋插刀”的精神。如果真的帮不到,只能认命。她们都还年轻,犯不着折损自己的荣光,为夏瑶这么个庶出的女儿。 温静见她们都不说话,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别目,“这就是平时的好姐妹啊?两句话就露出原型了。苏善水你不敢跟你嫂子开口对不对?我去求她!她总不能拿我这个温家嫡女开刷吧?”说完,就勇敢地对着走来的两个女子迎上去。 苏善水喉间赌一口气,本想伸手拉温静一把。温静和她们不一样,别家各有各的坚信,温静因为待遇太好,从来就跟玻璃似的干净剔透。除了有时候嘴巴坏一点儿,温静简直就是人人称赞的那种善良单纯、误闯人间的小仙女。因为长相漂亮,没人忍心让她碰壁。不过苏善水坚信,凡事在唐惊燕那里,总有例外。 可是苏善水终于没伸出那一把手。因她突然想到,唐惊燕向来对温静与众不同,或许温静一说,唐惊燕就愿意管夏瑶的事儿呢?苏善水自认没那么好心,不过能扶夏瑶一把,她也没觉得不妥。再说,现在苏家管事的,并不是唐惊燕。如果唐惊燕真的不喜欢这件事,完全可以用她不管家的借口推脱掉。对众人都没什么害处的事,苏善水干嘛非要拦住呢? 再说张氏和唐惊燕本来有事要商量,一路往张氏院子走去。半途遇上这群小姑娘们,张氏拉住唐惊燕的手,别脚就要转身往别的路走。唐惊燕心里惊讶,面上却不动声色。谁知苏善水眼尖,看到了她们,张氏才没办法走开。二人只好一步步走过去,眼见那群姑娘都用古怪的眼神盯着她们两个,张氏还好,唐惊燕则面色古怪,忍着掉头就走的冲动。越走越近,唐惊燕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不安极了。 张氏见唐惊燕头皮发麻、果真预感到危机,拍拍唐惊燕的手,幸灾乐祸笑道,“要怪就怪你们家多事眼尖的小姑子,不然在她们看到我们之前,我就能拉着你逃之夭夭了。” 正说着,温静摆出一张过分热情的笑脸,甜甜叫着“静儿给两个嫂子请安”,飞快奔了过来。唐惊燕揉着脸,心下一瞬安静,定定地瞧着温静。她的妹妹闯大祸时,也会露出这种过分讨好的笑,跑来迎接自己…… 张氏回头,看唐惊燕眸中带一抹温柔色,隐隐惊讶。不是吧,这就心软了? 她静静看了众姑娘间的夏瑶一眼,那姑娘瑟缩,往里面躲。张氏冷笑:还真会装可怜,看着我们家静丫头天真,天天让温静来烦温家的这些长辈。你说你一个庶女,你们夏家都不管你,我们都给你提供一个住处了,你还嫌不满意?你说我们凭什么帮你啊?老祖宗没见得喜欢你,我们家也没欠你钱,你嫁得好不好对我们家一点影响都没有。你怎么就能心安理得地利用这些姑娘们的善心?得,好吧,我平时躲着你们走,今儿个就不躲了。我就在旁边看着,让苏家大奶奶给你们一点儿教训。让你们知道,不是我心狠,是任何一个管家的,首先都必须为自己的家族利益考虑。 夏瑶,没有人欠了你,愿意帮你是良心,不愿帮你是身不由己。毕竟你的存在,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 “嫂子,我昨儿被娘骂,你都没帮我说话!”温静先找张氏的岔,瞪大眼天真无辜的样子,让众人失笑。 张氏摆手,往边上一站,“我疯了才帮你说话!要我说母亲就是宠坏了你,才把你弄成这个碰都碰不得的玻璃人。活该!你可别瞪我,真心话都不许人说啊?有什么事儿快说,我也不像你们这些小丫头片子,天天闲着没事就聚会。” 温静笑,“我知道你是怕我管你要银子,趁早要跟我撇干净关系。嘿,我今天才不求你呢,也不管你要银子,”她转而面向唐惊燕,因唐惊燕对她来说,终究不像张氏那么熟悉。温静有点儿怯意,却还讨好笑,“嫂子,我有事儿求你呢。” 唐惊燕虽然喜欢看温静的脸,却没有失去理智过。她微笑,“你有什么事儿?你们大奶奶日理万机,银子的事她不管。我这个小人物平时没事干,可只管银子的事。” 温静滞一下,诧异。真没想到苏善水的大嫂,说起话来和自己的嫂子那么像,都是玩笑间就在警告你了。唐惊燕虽然笑眯眯的,却明确告诉她,不要提过分的要求。温静冰雪聪明,一下子就听懂了。可她心里纠结,仍不希望夏瑶就此伤心离去。 上一次夏瑶嫁人,她觉得不能管,结果夏瑶带了一身伤回来。温静一直后悔,如果那时候她跟老祖宗苦恼不许夏瑶离开,或许夏瑶的命运就会改变。温静一直想补救那个机会,但身边的所有人,都没有她这份用心。她总是感觉自己太傻,孤立无援。 思考许久,温静抬头,看着唐惊燕。温和,清雅,像是天下脾气最好的人,还在对她露出疼惜的笑。温静眼眶微微发红,觉得世间只有亲人会用这种关爱的眼神看自己。她本能觉得唐惊燕不会伤害自己。 回身,温静把夏瑶从人群里拉出来,走到唐惊燕面前。唐惊燕还是维持那个笑,给温静带来了些鼓励,“嫂子,袁家又来人要夏瑶回去了。夏瑶在夫家被打得那么惨,你帮帮她吧。” 唐惊燕那个温和的笑,转到夏瑶面上,一点点冷了下去。姑娘们一个个用着惊恐又期待的眼神看她,唐惊燕用余光把众人眼色都看了个清清楚楚。她再看向夏瑶,温柔又怯懦的女子,那时候她救起来时,像个惊弓之鸟一样慌张。在温家住了这么段时间,她的苍白终于消散了。 阳光下的这个少女,穿着一件略嫌简单的素白色的长锦衣,用深棕色的丝线在衣料上绣出了奇巧遒劲的枝干,桃红色的丝线绣出了一朵朵怒放的梅花,从裙摆一直延伸到腰际,一根玄紫色的宽丝带勒紧细腰,显出了身段窈窕。她不敢和唐惊燕对视,一径低着头,玉立亭亭,明眸皓齿,容颜娟好。 和张氏的惯性思维一样,唐惊燕的第一个想法是,夏瑶对她有什么好处,她为什么非要救夏瑶?第二个想法,才是这姑娘是苏善水的朋友,好像温静也非常看重,如果我不想让温静伤心,我应该救。温静就像是我的妹妹,我当然不忍心拒绝她。 可是夏瑶到底有什么好处,能给她一个非救不可的理由呢? 唐惊燕把夏瑶上上下下打量,不好意思,这个姑娘怯懦胆小,怕惹事,没担当。还泪水充沛,成天苦着一张脸,跟个木头似的。或许是从小生长的环境造成这副性格,很不讨喜。唐惊燕同情她的际遇,但没法说动自己这颗铁石心肠。 她再看眼旁边的苏善水,苏善水见她看过来,立马不动声色地垂下了头。唐惊燕几乎笑出来,看着面前可怜求她的温静,更是叹息一声:傻丫头,那个时候,是善水介绍我认识夏瑶的。可现在,连善水都觉得救夏瑶不值得,她自在一边看着不吭气,不敢来求我,怎么你一个外人,反倒来求我?我虽然心里把你当做我在现代的妹妹,很疼爱你,可我应该没表现出来对你“百依百顺”的样子吧?你怎么就敢来求我呢? “嫂子,你说个话好不好?”温静又小声,小心地抬眼看她的神色。唐惊燕算是她们的最后一根稻草了,她当然希望唐惊燕同意。唐惊燕过长时间的沉默,让温静觉得不安。 那声“我不愿意”已经到了嘴边,面对温静干净无垢的眼睛,唐惊燕怎么也说不下去。她这才明白,为什么昨夜苏善水匆匆别过,今日张氏拉着她掉头就走。所有人都知道这桩事不好管,就温静敢把它捅过来,勇气可嘉。 唐惊燕看向张氏,向张氏求助。张氏手抬起,指了指自己的右半脸。唐惊燕心里一个激灵,张氏猜出她的右脸是苏卓打的了!这个时候,唐惊燕有些犹豫,要不要为了一个借口,把苏卓拉过来? 她虽然厌恶苏卓,但还不太喜欢自己家的事,被自己大嘴巴到处讲。可是……眼下好像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唐惊燕对温静抱歉一笑,“这个忙,我好像帮不了。”在温静失望的目光和夏瑶伤心绝望的目光中,唐惊燕拂起自己脸畔边垂落的碎发,将自己红肿的右脸给夏瑶看,平静道,“我昨天才被苏卓打了一巴掌,因为一点小事。我觉得我连自己的丈夫都反抗不了,我没有能力帮你对抗你的丈夫。夏瑶,实在抱歉。” 在众人吃惊的目光中,苏善水的目光最为惊骇和不安。唐惊燕是个要面子的,怎么会说出哥哥来?她在做什么啊?! 唐惊燕舒口气,转身离去,背影料峭坚挺。 ------------ 救人救活 唐惊燕独自离去,她转过山坡,抚石依泉,身姿渐远,留下诸位姑娘们面面相觑。尤其是温静,又惊讶又骇然又羞愧又难堪,觉得自己做错了,声噎气堵,汪汪地滚下泪来。苏善水则是惨白着脸,直接追了过去。张氏一双冷冽的眼眸从左往后,把这些姑娘们的反应都看在眼中:温静羞愧,夏宜思惊讶更多,韩芝是一脸深思的表情,夏瑶怔怔望着唐惊燕离去的方向,手指一圈圈搅着胸前的锦帕,可见她心底的震撼。 张氏低声吩咐众人,“今日苏大奶奶的事,谁也不许多说,这和你们无关。”她看向哭泣的温静,又觉得可恨又觉得可笑。她们家这位小小姐,什么都好,就是心地过于善良,从小被所有人宠到极限,她虽然很聪明,但难免一些人情世故不懂的。如此唐惊燕给了她个没面子,也给温静个教训:在人前,不要什么都说出来。总有人不那么以你为中心。 张氏摸摸温静的头,“静丫头,你和夏瑶回去想一想吧。你当场向苏家大奶奶发问,是想借着众人的脸面,逼人家不好意思,答应你是不是?以后这法子,也得对准人再用。”她长长叹口气,往唐惊燕离去的方向追去。 苏善水直追到唐惊燕屋前,走过莫名的玉音,追了进去。她在暖阁边站住,觑着里头坐在桌边喝茶生气的唐惊燕,一时犹豫,不知自己该怎么进去。昨晚她就觉得嫂子的右脸有异,但当时因为夏瑶的事心烦,也没多想。今天被唐惊燕当中说破,苏善水尤为难堪,不知是不是该上前问问嫂子和大哥发生了什么事。 唐惊燕转眼,看到苏善水。她肚子里一股气,无处可发。温静当众求她管夏瑶的事,还说成那个样子,唐惊燕差不多没法拒绝了。张氏提示她用这个借口,唐惊燕那时候也没想到更好的。但过后一想,则是气。 她唐惊燕名声那么差,背了个“泼妇”骂名,结果还被丈夫给打了,这帮姑娘们还知道了!她的脸面都丢光了。苏卓,你真是犯了我的太岁了! “嫂子……你们是出现什么争执了吗?我大哥他打谁也不敢动你啊。”苏善水见唐惊燕冷眼扫过来,只好硬着头皮进去,替自己哥哥说情。 她一说,唐惊燕更气,冷笑,“是发生了很大的争执呢。我打了你大哥包养的那个花魁一巴掌,你大哥就对我动手!” 包养?苏善水眨眨眼,没听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但这并不妨碍她理解唐惊燕的意思。心里更加诧异:哥哥喝大了吧?为一个青楼女子和大嫂动手? 苏善水掉头就走,被唐惊燕喝住,“你干什么去?” 苏善水“呃”半天,“我想回去问问哥哥,怎么回事。”这不应该啊。苏卓应该挺向着唐惊燕才对,他们夫妻成亲一年了,这还是苏善水第一次听到他们出现感情裂缝呢。 “算了你别问了,其实我知道原因,”唐惊燕懒洋洋地接话,让苏善水十分震惊。苏善水扭头,想听唐惊燕解释。唐惊燕瞧着窗外枫叶瑟瑟,叹口气,“我去了青楼。” “啊!”苏善水捂嘴,眨眨眼,敬佩地看着唐惊燕,“大嫂,难怪我哥哥会生气。”如果是以前的你,我哥哥肯定无所谓,唐惊燕爱去哪里就去哪里。但是我哥哥喜欢的是现在的你啊,他肯定接受不了你去青楼。 “然后我继续惹恼他,打了他的苏苏,还打了他。你哥哥就爆发了。”唐惊燕说话语调很慢,像还在思考。唐惊燕慢慢抚摸自己的面颊,好像还能感受到那时候的失落难过,“嗯,虽然我先去了青楼,但苏卓还是个混蛋!” “……”苏善水低头,她只佩服哥哥的勇气,居然敢对唐惊燕动手。难道苏卓没想到过唐惊燕当场发飙,大闹青楼吗?哎,以前的唐惊燕会。现在的唐惊燕,是根本不会像个真正的泼妇一样大闹。苏善水心里情绪变来变去,慢慢安下去。如果只是这么点儿事,她相信自己哥哥的厚脸皮,嫂子总会被哄好,重回苏家的。 唐惊燕再看向苏善水,“跟我说说夏瑶的事儿吧。” “啊?”苏善水雪白的面颊一点点红了,垂着头小声,“嫂子不是不想管吗?” “我是不想管啊,不过我更知道,温家大奶奶是真的不会管,”唐惊燕叹气,“如果我也真的不管,你们这些丫头片子就哭去吧。”最归根到底的原因,还是那是温静提出来的。本意是善良的,唐惊燕反正也无事,稍微管一管,也没关系。 苏善水想反驳,你当众可是说你不管的。但她素来聪明,只轻轻“啊”一声,就想明白了。张氏在旁边站着,算是温家的眼线。对于袁家,夏家都不管,温家的官方态度是我也不管。如果当时温静一求,唐惊燕就爽快答应。虽然唐惊燕表示的是我会管这事、当做帮朋友一把,但所有的眼睛,看到的却是另一种讯息:唐惊燕是苏家大奶奶,她对外的一切言行,代表的就是苏家的态度。针对袁家,夏家不管,温家不管,韩家不管,你苏家就要管。你们苏家是什么意思啊? 所以为了不出头不拔尖,为了跟“四大家族”保持良好的合作关系,唐惊燕在公众场合,再心软,也必须说:这事我不能管,也管不了。 苏善水微笑,瞅着唐惊燕。美人如玉,手撑着桌面,侧头看来。精致如画的女人着一袭金黄色的曳地望仙裙,纯净明丽,质地轻软。色泽如花鲜艳,并且散发出芬芳的花木清香。裙上用细如胎发的金银丝线绣成攒枝千叶海棠和栖枝飞莺,刺绣处缀上千万颗真珠。乌黑的长发,挽的是惊鸿归云髻,发髻后左右累累共插二只支碧澄澄的白玉响铃簪,发髻两边各一枝碧玉棱花双合长簪。 真是典雅又大方,漂亮的很。 苏善水慢慢走过去,挨着大嫂坐下,把温家这些天来夏瑶的处境,说给唐惊燕听。唐惊燕若有所思,想着怎么样处理夏瑶这事。她心里其实没什么不愿意的:虽然这事对苏家没好处,但唐惊燕没必要每件事都为了苏家的利益着想啊。她来到这个时代,还没有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呢。反正她和苏卓闹矛盾了,反正她不想回苏家了,她就先管管夏瑶的事,转移下自己一直以来的注意力。不然唐惊燕天天想着“苏卓你居然这么对我”,总有一天她会自己把自己抑郁死的。 正说着,听到外头有说话声。唐惊燕摆手,示意苏善水先暂停。一会儿玉音进来,“小姐、苏姑娘,刚才是温家大奶奶的丫鬟平姑来回话:温家大奶奶本来要亲自看小姐好没好,但中途遇上温夫人的人,说夫人有些事要跟大奶奶商量。大奶奶就派平姑来问一声,小姐好了没,还伤心不。要是有事,晚些时候小姐直接去大奶奶院子里找人,大奶奶等着小姐一起吃晚饭。” 唐惊燕点头,就见苏善水侧身,让一个削肩瘦腰的姑娘进来。这姑娘生的明净爽快,唐惊燕已经见过许多次,她是张氏的贴身丫鬟,张氏走到哪儿就跟到哪儿。唐惊燕微笑:张氏倒真的会做人,因为她提出来右脸的事,怕唐惊燕迁怒,就终于转移阵地,找温夫人去了。但还怕唐惊燕觉得自己不够重视,让自己的贴身侍女来跟唐惊燕解释。唐惊燕当着张氏的面生气,总不好也当着人家一个丫鬟的面发脾气吧?未免太掉价。 苏善水也看出来张氏的用意了,皱皱眉,小声,“嫂子,温家大奶奶有得罪你吗?派平姑来,她也太小心了。” 平姑认得唐惊燕,平时也和苏善水关系不错。她知道张氏的目的,因此一进来,先不管那两位怎么想,摆出了十足十的笑脸,把和玉音进来报告差不多的话重复了一遍。玉音那是实事求是,把事情经过不带感情地整理叙述了一遍。平姑是张氏的贴身丫鬟啊,张氏平常许多事都是经过她打理的,她最清楚自己主子的心意。同样的一番话,从平姑嘴里说出来,那真是太歉意了、太对不起你了、我家主子实在是没办法了、大奶奶你一定要原谅啊。 瞧瞧张氏这丫鬟训练的,主仆一心,闻弦而知雅意,说话利落、条理清晰,做事大方周到。唐惊燕隐隐羡慕,她也想要这么个能干的丫鬟啊。玉音虽然好,但总是少了点儿东西,比如说忠心。 不过慢慢来吧,这些事都急不得。 唐惊燕听完话,对平姑点头笑,“辛苦你们奶奶了,我没有生她的气。让她给我留着饭,我晚上找她商量事情去。”平姑笑着称是,退了出去。玉音送她出门,笑着从袖里掏出一纹银子给平姑。平姑摆手,笑,“我这样的大丫鬟,不敢收你们奶奶这么大的礼。”眼睛一瞥,看上去起码有五六两。 玉音嗔望她一眼,硬是把银子塞过去,“我们奶奶的规矩就是这样的,你不肯收,我怎么交差?给你就拿着呗,有时候给自己准备些首饰金锁什么的,应急也好。咱们都是大丫鬟,外人看咱们跟着主子后来呼风唤雨,各种的艰辛,只咱们自己知道罢了。” 这话说到平姑心坎里去了,姑娘微微红了眼圈,握住玉音的手,轻轻摇了两下。张氏是温家一把手,疾风骤雨的,平姑得到的权力和地位,也远高于别的一等丫鬟。但同时,平姑要承受更多的委屈。她毕竟是丫鬟,不是主子。张氏顾忌不到的东西,她得想法子周全了,不然到时责骂,张氏就拿她出气。下人怨张氏心狠,平姑得做出和顺温柔的模样,天天和下人们搞好关系,如果出现什么不妥当的,得赶紧补救。张氏平时忘了的东西,平姑得随问随答,不然就是一顿骂、一顿白眼。平姑走到今天这个地位,付出的艰辛真不是普通丫鬟能比得了的。 平姑平时也不会和人说,别人会觉得你已经这么威风了,你还到处抱怨,你可真矫情啊。可是跟自己掏心掏肺说话的是玉音,和别的一等丫鬟不一样。平姑知道,唐惊燕行事,和自己小姐很像,一样的雷厉风行、强势夺目,那能在唐惊燕身边搭把手的丫鬟玉音,必是和自己一样的辛苦。 平姑收了银子,和玉音边走边说,“你们奶奶的规矩真是好,回话就给银子。我记得我们奶奶说苏家落败了啊,怎么你们奶奶赏人还这么大方啊?” 玉音唇角一抿,想了想后,笑答,“大概是我们家人少吧,银子花不出去。”平姑看她一眼,知道这估计是不能谈论的话题,玉音没有说实话,她也不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了。当丫鬟的,当然要为自己主子守得住嘴。 玉音道,“不过你们奶奶真的被温夫人找走了?别说我们小姐多心,我都觉得你们奶奶是故意的,不敢来见我家小姐呢。” 平姑念声“阿弥陀佛”,叹口气后,举天发誓,“我就知道你觉得太巧合,但真的是这样。你想我们奶奶脸皮那么厚,在你们奶奶那里求饶一番,你们奶奶还真能气一天吗?实在是走到半途,被夫人身边的人叫住,好像是说我们爷跟人在外头闹事了,我们奶奶就匆匆过去看了。说起我们这位爷,天天花天酒地的,估计又是在外头和人抢女人被打了,来找我们奶奶要银子赔呢。” 玉音“哦”一声,笑,“看来是我想多了。” “不怪你想多,”平姑答,“你这样的都能想偏,何况你们奶奶呢?好姐姐,你帮我替我们奶奶解释解释,真不是我们奶奶怠慢人。” 玉音笑着应声,一直把平姑送出院子。平姑说还要去处理些事,玉音就自己回来了。进了屋子,把从平姑那里探听到的消息,一一说给唐惊燕和苏善水听。唐惊燕这是第一次听到张氏的丈夫也是个混账呢,和自己境遇真像,感兴趣地笑出声。比起唐惊燕,苏善水更有代入感地叹气,“温家的女人一个个都很好,就是男人太混账。如果不是有大奶奶替他们管着这个家,就他们那种败家法,温家早完蛋了。” “苏家也一样,女人一个个都很好,就是男人太混账。”唐惊燕学苏善水老气横秋地说话,气得苏善水瞪这个笑嘻嘻的嫂子一眼。不过自己哥哥表现出来的却是是个纨绔子弟的样子,苏善水洗白无能。只好干咳一声,把话题重新转回到夏瑶那里。 下午,唐惊燕去夏瑶院子里,跟夏瑶谈了一番。到傍晚,才去了张氏院子。这一次来得太匆忙,张氏估计又被哪家叫去理事,院子里只有丫鬟在守着,没人干活。唐惊燕一介大小姐,总不好站到院子外头等着吧?而且也没人拦她,她就直接进了院子,往平时跟张氏说话的暖阁去。唐惊燕习武,脚步轻,里头人竟没听到动静。 才推了门帘,就见到里头榻上卧着一个男人,粉头脂面,拉着一个女子的手,柔柔和和地调笑,说的话实在不成样子,“好平姑,她又不在,就让我亲一口,保管没人知道,好不好?” 背身的女子笑,“呸,你糊弄谁?谁见了她跟老鼠见到猫似的。快别拉着我了,我去给你换下的衣服熏熏香去,要让她闻到女孩子的脂粉味,看你怎么解释。” 那男人啧啧,拉着女子的手越发不舍得放,眉眼间都含着无数春意,“好平姑,你真是好人儿。要不是她老拦着,我早就把你弄进屋,做个姨太太了。来,她还不在,挨下来,亲一下,只这么一下。”搂着姑娘的腰,一径往怀里头送。 那姑娘推了几下,见推不开,就半推半就,俯下身往男人嘴上亲去。 唐惊燕面色冰冷,胸口怒火直烧脑子。看那两人实在不成样子,她在门口重重咳嗽两声,里头男女立马如同惊弓之鸟分开。男人突地坐起,平姑一下子站到了一边。见门口站着的是唐惊燕而不是张氏,这对偷情的男女齐齐松口气。这副样子,则看得唐惊燕更气。 唐惊燕一双眼睛盯着男人,半晌道,“你,温什么来着……” 玉音在后提醒,“温清。” 唐惊燕不理,“温什么,妾身给你见礼啊,打扰你的好事了。”张氏天天那么辛苦地为你们家攒银子,你拉女人都拉到她的丫鬟头上了!你还有没有点儿人性,给不给你老婆面子啊,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见到如花似玉的一个大美女,虽然眼睛在喷火,但架不住真的漂亮啊,温清眼睛又开始发亮。还是平姑见男主人太不像样,退后两步,在主子耳边轻声咬了两个字,温清的面色陡然一变,收去了猥琐夸张的笑,改为恭谨奉承。哈哈两声,“原来是苏家大奶奶,找我家娘子吧?她有事儿做,一会儿就回来了。”头皮发麻,天啊天啊,好不容易张氏走了,又来一个母老虎唐惊燕。他可没有苏卓那样的勇气,自家的张氏就够受了,再勾搭一个,他就疯了。 唐惊燕点头,继续站在门口。温清觉得里头太热,第一次被美女看得他想哭。到底在看什么啊?该不会打算和张氏告他的状吧?可千万别啊。他都还没亲到呢。平姑收起方才和温清调笑的姿势,改为一个恪尽职守的丫鬟。给唐惊燕端茶送水,想招呼唐惊燕进屋。但平姑好几次碰上唐惊燕的眼睛,想露出一个笑表达自己的美好愿望,就见唐惊燕一个白眼,直接从她脸上扫过去了。平姑眼含泪水,羞愧又尴尬,求助地看向唐惊燕身后的玉音。 玉音心里替平姑不值:端看温清这个样子,即使做了姨太太,又能怎样?你们家大奶奶能容下你吗?她第一个先处置了你。真是太自以为是的傻丫头啊。 不过同为丫鬟,玉音多少明白平姑的苦衷。跟着一个太能干的小姐,就要学会处处受委屈。这个能干的小姐眼里根本没你的前途婚事什么的,你只能自己替自己打算。玉音觉得平姑可怜,她自己和平姑又有什么区别呢?不也是……玉音发呆,黯下了双眼。见平姑急的太哭了,温清又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玉音微微敛神,拉了拉小姐的衣袖,“小姐,温公子好像是要出门。” 唐惊燕诧异地扬起眉头,往边上挪一步,“温公子,我挡着你的路了?那你说啊,光在屋里转圈,我以为你在锻炼身体呢。”这半嘲讽的话,让温清嘿嘿干笑。索性人家让出了堵住门口的位置,温清赶紧抓着自己的大氅,奔了出去。 等张氏回来时,见唐惊燕自己坐在小案边,平姑低着头一遍遍擦桌子。屋中气氛很不对啊,张氏扬眉,上座,“怎么一个个都板着脸,你欺负我丫鬟了?唐惊燕你报复我白天的事儿?平姑应该给你解释了吧。”她挥手,让平姑上菜。真是累了一天,饿死了。 唐惊燕过去,坐在边上,笑,“我刚见到你家夫君了,坐那里睡呢。影子太暗,我以为没人,就直接走了进来。你不怪我吧?” 张氏白她一眼,没吭气。平姑把饭菜端上来,就和玉音一同出去。张氏用筷子点了两盘菜,突然道,“他调戏你了?”一脸不安地抬头,皱着眉,“你别跟他计较,他就喜欢漂亮女人,在口头上占点儿便宜罢了。真的呆我屋里的人儿,他不敢动的。要真冒犯了你,你跟我说,我替你教训他。”张氏自知自己丈夫是个什么脾性,虽然心里气温清色性不改,但也知道温清落到唐惊燕手里,可怜的绝对是她丈夫。 你以为苏卓能给唐惊燕一巴掌,所有人就都能给唐惊燕一巴掌吗?别的男人打唐惊燕,估计唐惊燕的第一反应不是忍着,而是立马灭了你。 张氏当然不敢指望唐惊燕忍温清像忍苏卓一样,所以一上来就想最糟糕的情况,为温清开脱。至于温清嘛,等唐惊燕走后,她再慢慢收拾好了。 唐惊燕笑,“不是我。” “嗯?”张氏呆住。 唐惊燕再重复一遍,“不是我。所以你不用为我觉得抱歉,也不用替他向我道歉。”见张氏仍直直地看着自己,唐惊燕摊手给她看,“我不会忍耐别的男人碰我,如果他真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温家早该来管我要人了。”而事实是,你丈夫平平安安地走了出去,我没碰他。 张氏低头吃饭,是么,没在口头上调戏唐惊燕,也没碰唐惊燕,唐惊燕却是一说话,就提到了温清。这更糟糕。张氏低头扒了两口饭,越来越吃不下去。干脆把筷子往边上一放,靠在坑上出神。良久失笑,摸一把面上的水渍,“我向来抬举她,没想到她给我弄出这样的事来。我不会教管人,让你笑话了。” 唐惊燕说的委婉,张氏却一下子就能猜到。如果唐惊燕进屋,一下子就碰到温清。当时在屋里的人,应该是只有温清、平姑、唐惊燕、玉音。温清不可能调戏玉音,因为一同进去的人,除非是瞎子,不然绝对不会放过美艳无边的唐惊燕,而去关注唐惊燕的丫鬟。张氏替温清向唐惊燕道歉,唐惊燕却说“不是我”。那当时在屋里的女人,只剩下一个平姑了。 张氏苦笑,“你别怪我幸灾乐祸,白天看到你脸上的掌印,我虽为你不值,却也觉得好笑。想你太强势,苏卓敢打你,不知替多少人解了气。谁知我还没笑完呢,晚上就让我遇上这事儿。他白天刚在外头调戏错了人,我才给人家赔了银子!晚上回房,就来闹我的丫鬟!怎么有这种男人呢?还是天下的男人都这么薄幸?” 唐惊燕本意是给她一番提醒,要她注意自己的丫鬟。但没想到张氏如此感伤,来跟她推心置腹。唐惊燕往边儿靠,喃喃,“我还是更想相信,是咱们太命苦。” 张氏沉默半天,道,“要这事搁你身上,你准备怎么办?如果苏卓和你的玉音滚到一块儿……” 唐惊燕神色一僵,好像一下子就看到那个情景似的。那天在青楼受的刺激一下子回放,让她头疼无比。唐惊燕扶住额头,没事的,都是上一辈子的事了,苏卓没有背叛你,你不要着急。好一会儿,头疼还缓住。唐惊燕苦笑,“你再别问我这个问题了,我头疼。我身边的人,不止我身边的人,胆敢让我看到苏卓和任何女人上床,我第一反应一定是先劈死他!我真受不了这个假想。” 张氏诧异,没想到唐惊燕如此强悍。她认识的唐惊燕,一直是这个端庄温和的女子,和传说中那个凶悍无边的唐惊燕一点都不一样。但唐惊燕此时这个回答,让张氏心头一凛,好像从她身上找到了一点儿泼辣的影子来。张氏失笑:看来苏卓和唐惊燕之间的问题并不是很严重。唐惊燕没有一斧头劈了苏卓,那就是苏卓还没有犯到她的底线。唐惊燕还愿意给苏卓改正的机会。亏自己还想从这个问题下手,想打垮苏家呢。 张氏当然不喜欢苏家,苏家是四大家族之首啊,即使已经败落。如果唐惊燕把苏家再败一败,四大家族之首,说不定会成为温家了。那张氏这个温家的一把手,才是真正的有面子! 可现在,张氏在失落,她图什么呢?丈夫和她的丫鬟勾搭到一起,她还想着给另一对夫妻制造矛盾……她做妻子,太失败了。 唐惊燕见张氏一直压着眉在思索,也不打扰。好一会儿,见张氏面色没那么难看了,她才开口说话,“天下的女子都可怜,多帮人一点儿,等什么时候别人说不定也会回报你。倘若那时候你没帮苏家走出困境,今日之事,我是不会提醒你的。你日后,受到的刺激,或许会把你打击得一蹶不振。而你现在,在事情没有无法挽回前,可以调整处事方法,挽回以后可能出现的巨大损失。” 张氏扬眉,捏着眉心,“你绕来绕去干什么?不就是想让我搭把手,一起帮一帮那个夏瑶吗?听说你下午已经找过夏瑶谈过了,效果不好吧?看你这前话引得,你再委婉下去,天都亮了。”张氏见唐惊燕笑,自己翻了个白眼。但碰上唐惊燕这个不动声色的平和主儿,她对温清的郁气,确实没自己以为的那么深刻了。张氏感激唐惊燕今日的提醒,所以说话语气也诚恳了些,“夏瑶的事,我比你清楚。不是不想管,是没法管。夫妻间的事,外人怎么说呢?你说你要是碰上天天打你的丈夫,你怎么办?” 唐惊燕还是笑,“你别问我,我的处理方法不能当做正常人的处理方法。” 张氏翘眉:啊,刚刚才说过,唐惊燕要真碰上这么个丈夫,轻的话和离,重的话可能就一斧头劈死丈夫了。张氏瞧瞧淡定自若的唐惊燕,离她坐得远些:这个暴力女人,行为确实不能依常理来推断。 张氏无奈分析,“惊燕,即使是我,遇上这样的丈夫,我也没办法。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说和离就和离。这需要勇气。女人嫁人,大多都是依赖夫家。就算我现在掌着温家的权,一旦被温清休离,我只能遭受世人鄙视,什么好处都得不到。而温清呢。他还可以娶他的如花美眷,完全忘记我这个黄脸婆。我也知道我付出这么多,得不偿失。但我绕在这个圈里,没办法。古文里说,男尊女卑,男人是天,不无道理。” 唐惊燕不笑了,低着头想半天,“连你都不能接受和离吗?”张氏已经算是她遇到最强势的女人了。她顿顿,“我下午的时候,确实建议夏瑶和离的。并且告诉她,夫妻的事只能夫妻自己管,外人没别的办法了。就算我把袁林绑到她面前,等松了绑,袁林该打还是打。除非我能陪到他们家去,天天看着他们过日子。可是我要真跑他们家当门神,我婆婆第一个被气死。” 张氏点头,“是,我如果和离了,我娘家会以我为羞耻。我将哪里都呆不下去,只能图一死。”她说到这里,两个人都停住,愣愣地看着对方。 图一死?! 唐惊燕道声“糟糕”,从炕上坐起,面色微微白了,“天!我告诉她这是唯一的法子!”张氏和她面面相觑,心头也是忽上忽下。 “玉音玉音!”唐惊燕下炕,冲着外头喊。她叫的急,玉音也不等通报,一推门进来了。唯恐张氏也出什么紧急状况,平姑也跟着进来。看到平姑着急地和玉音一同进来,张氏的不满,稍微淡了些:平姑是糊涂了些,想爬温清的床,但论起忠心,这丫鬟绝对是好的。她改日再教训平姑两句吧。 唐惊燕已经开始对玉音吩咐了,让她赶紧先派人去夏瑶的院子看,到处找找夏瑶,要赶紧! 玉音见唐惊燕神色焦急,也料想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连连点头,赶紧跑出去。平姑听唐惊燕语气急切,忙看向张氏,张氏对她一点头,她也赶紧冲出去,和玉音分头行动,找人去了。 唐惊燕则和张氏赶紧收拾出屋,一起向夏瑶的院子去。唐惊燕一路心里不安,祈祷夏瑶可千万不要想不开。她就那么随便一说,想逼一逼夏瑶,夏瑶可不要真的太脆弱,就那么寻死啊! 张氏想的则是:就算你要死,也不能死在我们温家!滚回你们夏家或袁家,到时你想怎么死,我都不管。她虽然这样恶狠狠想,但对那个怯懦的小姑娘,还是有点儿怜悯:夏瑶啊,船到桥头自然直,唐惊燕那个女人的思维不正常,你可不能钻牛角尖,被她一句话给弄死了啊。不然我看唐惊燕也要内疚死了。 夜路走到一半,玉音和两个小厮跑来,焦急十分,“小姐、大奶奶,我和平姑赶去夏姑娘的院子,守门的丫头说夏姑娘傍晚时出去了,到现在还没回来。”往边上一看,小声,“我怕丫鬟骗我,就着小厮翻墙进去找,说夏姑娘真的不在!” 唐惊燕抓着张氏的手一阵发抖,面色僵硬:不要,千万不要是最坏的结果啊。夏瑶你要真的出事,你要至我于何地?我好心为你想办法,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么?!难道我的目的是为了逼死你么?!难道你就真的懦弱到除了死、别的法子都不敢尝试吗?! 见唐惊燕慌了神,张氏冷静命令,“去各家小姐院子里都去找找,跟大家说清楚,夏瑶可能出门了,但有件急事找她,人命关天的大事!让小姐们、太太们都起来,先把夏瑶给我找出来。” “是。”玉音掉头就要走,被唐惊燕叫住吩咐,“不许告诉大家我们的猜测,事情还没发生,不要让小姐太太们惊慌。”玉音点个头,重新步入黑夜里。 张氏和唐惊燕对视,一起苦笑。帮人帮出问题来了,谁比她们可怜? 互相安慰着,坐到大堂上等消息。一会儿,温静、苏善水为首,众小姐们都来了。苏善水走到唐惊燕身边,想要追问。唐惊燕对她点个头,苏善水心头一凉,就问不下去了。温静则到张氏身边,张氏怕她问,赶紧抱住她,“你跑来干什么?夜里着了凉,你娘明天骂你!晚上吃了多少,刚才丫鬟去院子里喊,有没有吓着你,穿的厚不厚,冷不冷……” 温静几次话到嘴边,都被张氏一股脑的询问淹没。她气得跺脚,瞪着张氏。可张氏就跟看不见似的,只关心她的身体。温静可怜兮兮地看向唐惊燕,唐惊燕平静坐着,目光不落在她身上。温静无奈,认命自己从张氏口中,是听不到想要的消息了。那就等着吧。 一时过去了三刻,府上到处都找不到夏瑶的影子。张氏急了,一杯茶接着一杯茶地灌。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唐惊燕反而冷静下来了:她没有要夏瑶死,如果夏瑶真的寻死,只能算个傻丫头。 众人等待,外头突然奔进来一个小厮,喘气连连。众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那小厮开口,说出的却是另一件事,“苏大奶奶,苏大爷来了!” 众姑娘齐齐看向唐惊燕,唐惊燕窘迫,站起恼怒,“没看我心烦吗?大晚上的他过来干什么?让他回去!”苏卓天生来给她添堵的吧。一件事烦已经可以了,他还过来接着让她烦?!没见过这么讨厌的男人! 没等小厮回话,月廊下树影婆娑中,一个白衣青纱男子已经大踏步走了进来,眉目英挺。众姑娘们诧异他的不识规矩,这么多姑娘在,男人是不应该进来的。但苏卓已经来了,她们只好想办法自己回避。但姑娘们没回避,因为看到苏卓怀里抱着一个人,身影很熟悉。 唐惊燕猛地往前一步,苏卓抱的那个人,是、是……苏善水比她反应快,奔到了哥哥身边,看到哥哥怀里那个闭眼苍白的湿淋淋女子,哭道,“夏瑶,是夏瑶!” 众人神色各异,却都是顾不上男女大防,奔过去。一堆姑娘跑过来看他怀里抱着的人,苏卓被吓着,赶紧把昏迷的姑娘放到椅子上,退出包围圈,让她们围观吧。张氏反应紧急,“去找大夫来,快!”小厮丫鬟应着,一溜烟跑了出去。 苏卓则走向唐惊燕,看着妻子苍白的脸,眼中含着泪珠儿却不落。苏卓愣住,没想到唐惊燕会是这个样子,慌了,“你怎么了这是?在温家还有人欺负你不成?”温家不是待人接物挺热情的吗?善水那个丫头不是也说温家人挺好的吗?就因为大家都说温家不错,他才放心让自己老婆过来住啊。可怎么住着住着,走的时候还是个活力四射的妻子,这会儿就变得这么苍白狼狈? 他本想着自己英雄救美,唐惊燕见到总该夸一声吧。结果泪眼汪汪的,他真被吓住了。而且大晚上的,这温家的姑娘们有怪癖,怎么都不睡觉? 迷茫间,唐惊燕步过来,扑到他怀里,抱住他的腰,哽咽,“多谢你,多谢你!”不然我真的罪大恶极,只能到地府才能说清楚我的冤情了。 ------------ 原谅丈夫 后半夜,夏瑶被送去她住的院落,大夫们都跟着去诊治。这么大的动静,连老太君和温夫人都惊动了,着人来问发生了什么事。丑事不可外扬,张氏亲自出马,先去给老太君和温夫人请安,安慰说并没有出什么事,请放心入睡。接着张氏想着各房估计都惊动了,觉也不好睡了,连夜往各家院落走动,一个个赔不是,解释。到后来,张氏真是恨死夏瑶了。 温静等几个姑娘商量,怕夏瑶醒来还是想不开,几个姑娘家也不睡了,过去轮流着守夜,什么事儿等夏瑶醒来再说。走前,温静看了唐惊燕一眼,目中迟疑,本想说什么,但唐惊燕和苏卓站在一起,温静终究一声不吭地走了。 苏卓则是跟着唐惊燕去了她的院落,一看到妻子现在住的地方这么简陋,苏卓心疼无比,“不然你还是回苏家吧,好歹你是苏家长媳,怎么能住这样的地方。”其实温家待人并不是过度节俭,但苏家有个败家子苏卓啊,那用的吃的玩的都是奢侈无比的。所以一进到唐惊燕这屋子,档次一下子就下来了。 唐惊燕自知这里没有自己原来的地方睡得舒服,不过也只能挨着。她现在不想跟苏卓讨论那些,只问,“你怎么遇上夏瑶的?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就把她抱过来了?” 苏卓看唐惊燕公事公办地坐在桌边,很严肃地询问。心里叹息,多么怀念刚才唐惊燕偎在自己怀里哭泣的娇弱啊,让他深信自己是被需要的。现在唐惊燕情绪稳定了,苏卓又觉得自己变成妻子的陪衬了。他微赧,目光躲闪,“自你到温家住后,我经常在温府外面徘徊,你不知道罢了。今夜我自在马车上喝酒,就见到夏瑶出府。我听她跟守门小厮说,你拜托她带什么东西,她才能出了温府。我听到你的名字,就一路跟上了,想着你要是需要什么,或许我能给你带去。谁知那夏姑娘专挑少人的地方走,竟一个人跑到护城河那里,想跳河。还是我赶紧跳下去,把她捞上来,就赶紧送回来。没想到你们都发现她人不见了,都在等着。” 初听苏卓磕磕绊绊地说起找自己,唐惊燕心里头微暖,想着他个没良心的,可算心里头还有自己,没白让自己想起他就恨得牙痒。后听到夏瑶说了自己的名字才让出府,奇怪方才问起守门那几个小厮,怎么都不说夏瑶和他们说过话。啊是了,他们发现夏姑娘不见了,当然都急着撇干净关系,自然谁都不肯说见过夏姑娘了。这种奴才,放到苏家,唐惊燕一定恩威并施,让他们再不敢说谎!可这是温家的地盘,管家的又是张氏,唐惊燕想想算了:她已经对张氏的丈夫提过意见了,再对张氏的管家手段提意见,别人该疑心她唐惊燕想管温家的事了。不过,唔,这么长时间不管家,唐惊燕还真的有些想了。 不论如何,幸好苏卓跟着,救了夏瑶。唐惊燕不用再面对良心的谴责了。 唐惊燕挥挥手,示意苏卓出去。苏卓气得鼻子都快歪了,喂你这个女人,真把我当仆人用了?问完话还叫我出去呢?他胸闷,见唐惊燕左右看看想叫下人,就恭敬地端起一杯茶,弯腰递给唐惊燕,唐惊燕坦然接受。苏卓心里笑,无奈极了:哎,看见没,我家娘子就是喜欢使唤人。看来我对以前唐惊燕那种卑躬屈膝的态度,同样适合唐静言啊。这姑娘没有他以前老婆那么凶狠,但一样喜欢别人服从自己。 苏卓磨蹭半天,就是不想走。吭哧好久,问,“你什么时候回府?” 唐惊燕道,“有你在的地方,就没我。我不回去。哎你还站着干什么?苏少爷,你没看到这是女子的闺房?赶紧出去吧,紧着别人看到。”她站起,往床边走去,挥挥手中帕子,表示“慢走不送”。 苏卓气,鼓起勇气两步奔过去,从后紧紧抱住唐惊燕,一叠声道歉。“我错了我错了!要不你再打我吧,要不我在外面给你下跪……总之你怎么罚我都行,不要再这么折磨我了好不好?” 唐惊燕挣扎,他抱自己抱得很紧,挣扎不开。唐惊燕本来睡意惺忪,听着他的话,却勾起了伤心事,低声,“我哪里敢管你?我不过教训别人一下,你就动手打我。我怎么敢打你?外人不知道,难道我还不知道么,你明明是会武功的。倘若你哪里看我不顺眼,趁着我动手,一掌把我打死,我多冤啊。我怎么敢打你呢。” “惊燕、惊燕,你不要这么说!”苏卓急得眼通红,莫名地被她的话勾起心里灰败,哑声,“我不会再对你动手了,那天是喝多了酒,又气你去青楼,我一时难控制。而且我知道你不再是以前那个……我一时没控制好情绪,以后再不会了。” “我不是不许你气我、说我,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会生气。你现在给我这个保证,让我真心惶恐。你以后再不对我说一句不该说的话,再不对我有任何表示,这不就又回到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了吗?苏卓,我不要那个冷漠的丈夫。”唐惊燕吸口气,被他语气带的,自己也觉得伤感,“我知道那是假的,可我喜欢第一次见到你的样子。那时候你不知道我不是你的妻子,你身在牢中,还一直为你的妻子考虑,让她改嫁。我想你那时候可能是想赶她出门、不许她祸害苏家,但你表现出来的那样子,让我一直觉得感动。苏卓,我喜欢的,是那个时候的你。” “好,我改,我都改。”他轻声,感觉到怀里抱着的妻子因激动而身子轻轻发颤,心疼无比,更紧地抱住。好像这样子,才能证明她的存在。 唐惊燕慢慢平复情绪,忽然感到耳尖被男人含住、暖暖舔舐。唐惊燕身子一激灵,面色立马就红了,怒火起,“苏卓,你干什么!”我才跟你说什么呢,你就敢这么不老实!你还说“改改改”,我完全没看出你想改的决心!唐惊燕硬是摆脱他的搂抱,回身怒瞪他。看到苏卓哀求的神色,终于没忍心真的推开他,于是苏卓又死皮赖脸地从正面抱住了她。 苏卓轻声喃喃,“惊燕,你就让我抱一会儿吧。我好久没抱你了。” 唐惊燕心里微动,不挣扎了,任他静静抱着。抱一会儿,苏卓突然松开她肩膀,唐惊燕正疑惑着,抬头看到苏卓的眼神,明亮,幽光阵阵。她心头叫着不好,赶紧往后退,但被苏卓一把横抱起来,往床边去。唐惊燕吓得抱住他肩,厉声,“你干什么?!苏卓你再犯浑!” “惊燕,我想了你那么久,才见到你,你总不能光让我抱抱吧?”论起厚脸皮,唐惊燕还远远不是苏卓的对手,把美人儿放在床上,拉下床帐,自己凑过去俯在美人儿身上,可怜道,“我好几个月没碰女人了,惊燕。” “关我什么事!找你那什么苏苏姑娘去。”唐惊燕瞪着他。却见苏卓根本不听她说话,喃声“我早不去喝花酒了”,一径低着头,熟练地解她衣裳上的带子。唐惊燕一把拉住他的手,滚烫火热,男人的目光实在饥渴。唐惊燕板着脸,“我说,不行,不许。” 苏卓看到唐惊燕认真的神情,面色微微一僵,有些沮丧。求道,“好,我不碰你,就看看,看看好不好?” 那也不行。 唐惊燕本能想拒绝,但苏卓头抵着她额头,一直甜言蜜语地求。作为女人,有哪个不喜欢自己男人这么求自己的?唐惊燕虚荣了,心里一软,竟答应了下来。火热的帐子里,男人解开女人衣带,把里面衣物一层层掀开,女人的冰肌玉骨暴露在空气中,一团雪胸呼之欲出。男人呼吸急促,越看目光越热。唐惊燕是现代女子,本觉得没什么,但被他火热目光看的,自己肌肤上也晕起一团红。却拿手抵着苏卓,不许他上前碰,“这是在温家!我不许你和我在这里发生什么。”在陌生的床上做那种事,唐惊燕觉得脏。 苏卓呼吸紊乱,伸出手紧紧抱住唐惊燕赤裸的肩头,那手渐渐不老实,唐惊燕气笑,“抱完了要看一看,看完了是不是还要摸一摸,亲一亲……苏卓,你当我说的话放屁呢!” 苏卓委屈看她,不能这样啊。我真的很难受,很想碰你啊。但见唐惊燕那个拒绝的眼神,他实不敢再忤逆她。只好压抑自己的情绪和身体反应,咬紧牙关不做声。埋在唐惊燕肩头,轻轻喘气。他额头布满了汗水,青筋直跳,忍得辛苦。唐惊燕被压在身下,也不敢动,就怕刺激了他,等男人开始行动,可不一定还能停得住。约莫半盏茶的功夫,苏卓喷在唐惊燕耳朵上的呼吸终于没那么滚烫了,唐惊燕才敢略微动一动僵硬的脖颈,把头往边上挪挪,推推压在身上的男人,半开玩笑似的调笑,“要不,你想想你奶奶?” 苏卓一下子破功,笑倒在她身上。白她一眼,“我奶奶早过世了。” 唐惊燕微笑,苏卓一笑出来,那就是危险真的解除了。她抬手抚摸苏卓秀丽的眉眼,“所以才让你想想你奶奶啊。”想着老人家,你总不能还能冲动起来吧?男人啊,你的名字叫诱惑。 纤细修长的手摸着自己眉眼,酥痒无比。苏卓怕她再摸下去玩出火来,赶紧把她手拦下,握在手中。想到一个话题,很严肃认真地询问,“你想好什么时候回府不?” 唐惊燕一腔春意被他当头冷水浇灭,目瞪口呆下,心虚无比地转转眼珠子,“啊,嗯,呃。”她想处理完夏瑶的事,她还想和张氏一起把铺子开出来。这些事,要是顶着苏家大奶奶的身份,呆在苏家大宅院里,还真不好做。 苏卓一看她飘忽的眼神,就知道妻子另有想法。气笑,拧她鼻子,“啊,嗯,呃?你就这态度?唐惊燕你还准备对我撒谎呢。跟我道歉。” 唐惊燕推开他捏自己鼻子的手,瞪眼,“你这轻蔑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你这是什么态度?你跟我道歉!” 顶着妻子的眼神,苏卓很没节气地屈服,头蹭在她肩上,喃喃,“好好好,我道歉,你什么都是对的。” “滚!”唐惊燕骂他,男人哼两声,就是不动。她终于无奈。 “惊燕,不想回就不回吧,你在外面好好玩儿。只要你记得,当你想回去的时候,我永远等着你。”好一会儿,在唐惊燕半睡半醒间,听到苏卓的柔声,还在她额头上轻轻印下一吻,“还有,在外面玩过火了,收拾不了残局的时候,记得向我求助。睡吧,乖。” ------------ 苏卓的秘密 白日天大亮,等唐惊燕从睡梦里醒来,只觉神清气爽,心思十分清明。舒残颚疈她闭着眼,疑惑又愉悦,好多天来,第一个无梦的觉,让她多么怀念啊。说起来,自从第一次见到温静开始,唐惊燕就开始做那个后妃和皇帝的梦。夜夜梦,常常睡觉都让她觉得累。但这一次,仔细回想,居然真的没有走进那个无聊的梦境了! 这是第一个想法:这么多天来第一个好觉啊! 第二个想法接踵而来:感觉什么不太对劲来着…… 唐惊燕猛然睁开眼,阳光透过拂动的纱帘照进来,屋中一片朦胧。唐惊燕微微侧头,看到男人那张秀丽平静的睡颜,乌黑长发披散下来,多一份妖娆之美。他的美貌,既是云淡,又是风清,比起惊心动魄的美感,更让唐惊燕登时红了脸,心跳加速。男人浅微的呼吸喷在她面上,唐惊燕发现自己枕在苏卓胳臂间,两人的姿势,是一种很亲昵的拥抱,想要不惊动对方而起身,还真不太可能。唐惊燕瞪大眼,盯着苏卓的长睫毛,更是僵得一动不敢动。 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第一次和男人同床共枕,第一次睁开眼看到的是一张男人脸啊。 好一会儿,苏卓睫毛慢慢颤抖,唐惊燕知道他要醒来,更是大气不敢出地等待。于是,等苏卓睁开眼,迷离的目光凝聚起,看到的就是怀中妻子瞪大眼睛盯着自己的场景。初醒,一切都还是懵懂中。苏卓与她大眼瞪小眼,半天没回过神。但就在这片刻,苏卓已经看到唐惊燕的美。和他完全不同的风格,柳叶眉,丹凤眼,鹅蛋脸,朱唇半翘,一头秀发笼在他手臂上,浓密如云。唐惊燕的美,恰恰给人那种屏住呼吸的惊心动魄感。 温静也很美,苏善水也很美,但都是女儿家那种温雅秀丽、如诗如画的美。不像唐惊燕这种,美得非常张扬。 苏卓心底叹息:幸好自己怀里的这个唐惊燕换了人,不然他会一直觉得,以前的唐惊燕性格那么差,却拥有这么一张美丽的脸蛋,实在是造物主的戏弄。 看着看着,苏卓的下身隐隐有“抬起”的冲动,怀里妻子的身体更加僵,慢慢往后退。苏卓恼怒,一把把唐惊燕捞入怀里,俯身亲吻。那般甜蜜缱绻的吻,在晕晕沉沉的帐子里让人迷离不舍,唐惊燕只微微抗议了下,就乖乖地张开嘴,任由苏卓攻城略地。 恰是浓情蜜意的时候,外头传来玉音抬高的声音,“大奶奶请留步!我家小姐还未起身。” 然后是张氏烦闷不耐的声音,“我知道,你嗓门那么大干什么?我只进去跟她说会儿话,有事跟她商量。” 玉音又赔笑,“不如大奶奶先去隔间坐一会儿?我马上叫小姐去找大奶奶,大奶奶不会久等的。” 屋中唐惊燕和苏卓都僵住了,尤其是唐惊燕,面色一会儿白一会儿红一会儿青,死死地瞪着苏卓,恨不得他马上消失。天啊天啊,都大早上了,她还没起身,玉音也没叫她起身,可见昨晚苏卓留宿,玉音早就预测唐惊燕今早不会起来得早了。 天地良心!她起来晚,是因为这么多天唯一一个无梦到天亮的好觉,她累得想多睡一会儿。可不是玉音想的那样和苏卓有什么关系。 而外头,玉音找着各种借口拦张氏,张氏眨眨眼,终于察觉了异处。沉默片刻,声音压低询问,但其实仍能让里头的苏卓和唐惊燕听到,“你们大爷……嗯,昨晚留宿在这边儿了?” 玉音含含糊糊地“嗯”了一声,张氏就笑了,“好吧好吧,我去吃点儿早饭再等人。一会儿再过来,你们小姐总可以见人了吧?”说罢,不待人回来,张氏的步伐就慢慢离去了。 而屋子里大床上,唐惊燕捏住苏卓耳朵,狠狠拧,“都怪你!你说你发什么疯,非要留在这里?赶紧给我走。” 苏卓被唐惊燕欺负惯了,也不觉得如何。倒是妻子这个气恼又羞窘的表情,让他觉得有趣。不顾耳朵被拧得疼,赶紧怀里搂着妻子,好一阵安慰。安慰着安慰着,声音小了,帐子里又传出呜呜咽咽的呻吟声,闷热弥漫。 玉音在外头小声道,“大爷、小姐,温家大奶奶有事来,大爷和小姐起了没?” 玉音侧耳倾听里面的动静,突听到“扑通”一声巨响,还伴随着男人的“哎呦”呼痛声。玉音垂下眼,想是大爷被小姐直接踹下床了。过了好一会儿,玉音只听着里头窸窸窣窣的穿衣声,等唐惊燕发号,她才和几个丫鬟一同进去,收拾屋子。玉音目不斜视,只扫了扫屋中看起来很干净,就是床上比较乱。其他丫鬟已经把盆子什么准备好,开始收拾屋子了。唐惊燕坐在梳妆台前,自己洗面。从镜子里看到苏卓站在后头正穿着青色长衫,而玉音走过去为苏卓顿衣角、系腰带。身姿婀娜的美人低着头系腰带的动作,正好给人一种窝在男人怀里的感觉。 这个时代,主子很少自己穿衣,向来是别人伺候的。唐惊燕虽然自己着衣自己洗脸,但从未对别人的生活方式提出意见。但此时,她看到玉音给苏卓整理衣服的样子,心里隐约觉得不太痛快。她昨天刚刚见识到,张氏的大丫鬟平姑,平时对张氏着实百依百顺,但也会勾引张氏的丈夫温清。一找到机会,就往温清的床上爬。古代这些大丫鬟,好像都是这样。不管一开始如何,最后女主人为了拉拢丈夫的心,都把大丫鬟给丈夫收成了通房,好主仆一心,伺候好丈夫。 但是唐惊燕,偏偏不喜欢这样。她现在看到玉音伺候苏卓穿衣,就想到玉音可能爬上苏卓的床,立时怔怔地盯着苏卓,觉得好没意思。但她反应快,在众人察觉前,她已经站起来,走到苏卓面前。玉音见小姐过来,诧异中,就自动让出了位置。然后就见唐惊燕亲自为苏卓整顿衣物,手法虽然不熟练,但心意总是有的。 完了,唐惊燕往后退一步,欣赏完自己的成果,迎着苏卓惊讶的目光,面无表情道,“以后,你的穿着衣服,我来整理。如果我不在,希望你自己自食其力。我不喜欢别人动我的东西。” 苏卓微讶,转眼一想,立马明白了,顿时笑开。上前就要抱老婆,被唐惊燕错步躲开。唐惊燕面色尤红,却瞪着他:你敢上来一步!老娘再不想在众人面前表演“恩爱情长”了! 苏卓搓搓鼻子,干笑两声,“好吧好吧,我听娘子的话。” 唐惊燕再往玉音看去,玉音也是冰雪聪明的可人儿,她那话往跟前一放,别人还没觉得什么,玉音已经面红耳赤,羞愤无比,恨不能直接撞墙去。但好在玉音功底深,从小就是被唐惊燕这么折磨的,以前的唐惊燕,说出比这过分的话,多了去了。现在唐惊燕不过在玉音面前稍微提点她一句,“离我丈夫远一点”,玉音还是能受得了的。 再加上,玉音昨天跟唐惊燕一起,看到了平姑是怎么和温清调笑的,她知道小姐那时候心情就不痛快。所以看到自己给大爷穿衣,唐惊燕才会发作。玉音默默往后退,掩饰太平般想把自己弄成空气。 唐惊燕咬咬唇,哎呀,看来她那话,伤着玉音的心了。她叹口气,现代人的想法和古代人的想法是不一样的。唐惊燕不会允许苏卓接二连三地纳妾,府上那个辛玉儿她还烦着呢。而对于玉音,苏卓这个人,面热心冷,也不适合她。如果玉音在自己跟前做得好的话,唐惊燕会给玉音找一门好亲事,起码会让玉音当上当家大奶奶,成为正妻,可以合理地管家。 唐惊燕在心中衡量一番,觉得自己的考虑,对玉音是很好的。所以暂时的委屈,只好送给这姑娘了。等哪天有时间闲下来,她再和玉音通通气吧。 外头传来戏谑敲门声,“好像人都进屋去了?不知我现在能不能进去了?”她话一了,不待唐惊燕回答,已经施施然地进屋了。张氏看到苏卓也在屋中,愣一愣,然后垂头行礼,“原来苏大爷也在啊。” 苏卓只好拱手,他无奈感觉到,唐惊燕又瞪了他一眼。好吧,妻子嫌弃他走得太慢了。 然后,张氏就笑嘻嘻地瞅着唐惊燕,暧昧的目光在他们夫妻二人间转来转去,看得唐惊燕挑眉,连苏卓这个厚脸皮的都有些受不了了。张氏才慢悠悠问,“苏大奶奶,你昨晚歇息的好不好啊?我可是折腾到四更才眯了会儿的。” 这话一语双关:一方面抱怨唐惊燕把夏瑶的事全部扔给她了;另一方面,则是开唐惊燕的玩笑,小别胜新欢,小娘子你昨夜过得愉快否? 唐惊燕厚着脸皮,装作没听懂她后面那调笑的意思,只答,“大奶奶忙着你们府上的事,辛苦了。只是我只在你们家做客,是个外人,不好对你们家的事插手。昨天帮不到大奶奶的忙,我也心中愧疚。” 张氏眯眸,“怎么没帮到我呢?要不是苏大爷,这事我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她指的是苏卓抱夏瑶回来。 唐惊燕沉吟,“这事儿,我再慢慢给你讲吧。”她扭头看苏卓,蹙眉尖,“你怎么还不走?” 苏卓愁苦万分,无奈地看她:亲爱的,温家好歹是我亲戚家吧?我昨晚刚来,今天就走了,都不去拜访拜访姨丈啊姨妈啊老太君啊之类的,是不是不太好呢?你光想着你的面子好看,好歹给我条活路吧? 张氏笑,“惊燕干嘛这么急着赶苏大爷走?在我们家吃完早饭再说呗。对了,温清他们也还问起大爷,怎么这么久不见,是又去哪里玩儿了?” 苏卓怎么会告诉她自己现在不喝花酒了呢?便打马虎眼,“是么,我过会儿去。哈哈。” 在张氏和苏卓说话的当头,唐惊燕也反应过来,苏卓确实不好一早上就走。弄得跟偷情似的。她涨红了脸,心想自己太心急,竟忘了他们这些大家族规矩最多。幸好苏卓和张氏借着说话委婉提醒,才没让她真坏了事。 等张氏转身的功夫,苏卓轻轻握了握唐惊燕的手。唐惊燕转眼看他,笑笑。我没事,谢谢亲爱的你替我掩护啊。 接下来,他们一道先去了老太君那里请安。苏卓和唐惊燕一起给老太君奉茶,老太君眯着眼看这两人,心里古怪。她从小看苏卓长大,知道叶氏把儿子宠得不像话,是个不成器的纨绔子弟。后来这个纨绔子弟娶了个不靠谱的老婆,家财散得更加快。那时候,老太君笑眯眯地和温夫人讲,“看卓儿一表人才,花钱的手段,肯定是散财童子转世的。”老太君从来不看好苏卓和唐惊燕这两个人,当他们凑成一对的时候,老太君一起不喜欢。 但今天,老人家看着苏卓和唐惊燕奉茶,男的温润儒雅,女的明媚如春,郎才女貌,言笑晏晏。好像一瞬间,坊间的传闻全是错的一样。 老太君拉着苏卓的手,“你娘说你长进了,我还不信。今天看,果然比以前好些了。”苏卓赔笑,老人又把唐惊燕的手拉过来,教育苏卓,“你啊,也老大不小了,该收收心了。好好读书,考取个功名,和你老婆一起过个好日子,你娘也放心不是?” 提起读书考功名,苏卓的面色有些不自在。唐惊燕连忙接口,“老祖宗放心,苏卓好多了。” 他们二人一同出去,见摇摇的几个姑娘过来。苏卓毕竟是外男,不好和这些小姑娘见面。唐惊燕就和他一同离开这里,往旁边的小径走去。走一程,苏卓突然问唐惊燕,“你也希望我考取功名吗?” 唐惊燕微愣,仰头看苏卓的表情。眸子幽不见底,很沉静。唐惊燕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想了一想,轻声道,“我觉得,诰命夫人,其实挺风光的。” 苏卓轻轻“哦”一声,握着她的手就要松开,但被唐惊燕反握住。他一怔,见唐惊燕转身面对他,表情很认真,“但也只是风光,我不是那么在意。如果你不喜欢,我也不会坚持。读不读书,考不考取功名,我都觉得不那么重要。苏卓你自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有自己的想法,就可以了。不用在意别人的想法。而我,会尊重你的选择。” 苏卓盯着她看半天,把她轻轻搂入怀中。唐惊燕尴尬,觉得这样不好。但她左右看看,丛林遮挡,没人过来看,松了口气。真好笑,她在苏家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这温家规矩这么大,让她都禁不住步步小心,唯恐被人笑话。唐惊燕本人不怕被人笑话,但她是苏家长媳,万事都要先考虑苏家。不能同样是大家族,苏家的规矩就算不如温家,也不能让别人觉得不严密。 苏卓轻声,“惊燕,我不怕告诉你,即使我努力读书,即使我入朝为官,苏家也不会比现在更好,甚至可能更糟。所以,我从来就不打算入朝为官,去振兴苏家。” “啊……”唐惊燕惊讶,“怎么会……这样说?”在古代人的观念里,只要苏卓你考取功名,入了朝,苏家绝对就兴盛起来了啊。你是苏家长子啊!要是以前,苏卓这么跟她说,唐惊燕一定会觉得苏卓在为自己的不用功找借口。但在她慢慢了解这个男人的时候,听到这话,唐惊燕只会觉得,另有隐情。 唐惊燕看苏卓,苏卓面上神情变来变去,欲言又止。她等了半天,见他还不准备说,当时急性子爆发,顾不上柔情蜜意了,“你吞吞吐吐的,到底要说什么?快点儿!” 苏卓见她急了,沉吟,“我本不打算跟你说,但我想着,你行事作风,有点儿太大胆了。怕你以后出什么差错,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我想,还是把这话跟你说清楚比较好。以后万一……你心里也有个数。” 唐惊燕隐约觉得,苏卓是要告诉她一个叶氏和苏善水都不知道的事。除了对于八卦的兴趣,还有被信任的感动。她目光一刻不离苏卓面上,看他要告诉自己什么。 苏卓道,“惊燕,不管你要做什么,都最好不要和皇室子弟、品级高的大臣打交道。当今皇帝,很不喜欢四大家族强大,尤其是苏家。苏家子弟无论做什么,一点点错处,都最好不要被皇帝抓住。苏家的富贵止于此,已经不可能再往上了。再往上,每一件事,都可能让苏家陷入万劫不复。” “……”唐惊燕呆呆地看着他平静的脸色,“什么叫做‘苏家的富贵止于此,已经不可能再往上了’?你是说苏家现在这个样子,是皇帝多年打压的结果?皇帝不喜欢苏家人成才,所以你就这样行事,纨绔草包,是……为了给苏家留个退路?” “前几朝,四大家族无比风光,以苏家为首。那时候,韩温夏,为苏家马首是瞻,何等威风。但功高震主,让皇室觉得不安。后来一次宫变开始,皇室对四大家族大洗牌。那一次,是四大家族折损最厉害的一次。苏家许多有为人士都被调离,或病死。后来,苏家人才越来越少,再没有强盛过。幼时我不懂事,还想着怎样光宗耀祖。其实,若我真的入朝为官,恐怕皇帝又会想法子来打压我,苏家会比现在更糟糕。所以,为了苏家能有一条活路,为了皇帝不再把苏家当成眼中钉,为了苏家剩下的人都能平安,我这个苏家长子,必须无能。”苏卓沉声,在唐惊燕惊痛的目光中,他竟平静地微笑,“这是我最大的秘密,也是父亲临终前,对我的拜托。为了母亲和妹妹平安,我必须是这个纨绔子弟苏卓。” “我永远不可能上进的,惊燕。” 唐惊燕愣神,喃喃,“这不公平!皇室不应该如此……” “他们为自己利益考虑,只得如此。倘若四大家族不肯败落,那就只能消失。倘若四大家族不想消失,就只能维持现状。而温家,温家,”苏卓笑,“你看他们家比我们家好,规矩大,人多,表面上远比苏家强盛。这不过是因为他们家还有个皇后在宫里,我想,等皇后出事,他们家本来肮脏事远多于我们家,离那什么,也不远了。”苏卓见唐惊燕瞪大眼,再笑,“不过温家很有几个人不错,学问好,虽然迂腐一些。但无功无过,说不定皇帝会因为他们的迂腐,而饶过他们呢?” 唐惊燕盯着他,良久说不出话。心中各派情绪涌动,上了喉口,万般无奈,觉得什么都是错,又什么都是对。她心疼苏卓的隐忍,这么多年,他为了苏家能持续下去,付出了自己的所有。这不公平!太不公平了。 唐惊燕以为他隐忍,是有更大的目标在等待。却原来,根本什么都没有。他只是不能出色,不能成才。只有他是现在这个样子,皇家才会对苏家放心。 一时间,唐惊燕似有千言万语要说,可偏偏不知如何开口。她双目含泪,握着苏卓的手,双唇颤动。 耳边一声清灵笑,“哟,你们还在这儿?惊燕,还不跟我去向你姨妈请安?”是张氏来了。 苏卓抬手,擦去妻子脸上的泪光。转头见花丛后张氏在笑,唐惊燕低着头控制情绪。苏卓于是也笑,“那你们去吧,我去拜访姨丈。” 由此兵分两路。一程上,张氏不时回头看,唐惊燕情绪都不是很高。平时张氏和唐惊燕处在一起,简直是逗长辈开心的活宝。但今天唐惊燕垂头沉默,一路的安静,所有人都看出她心头不佳了。给该请安的请过安,张氏正要详细和她说说夏瑶的事。就见平姑跑来,“两位奶奶,夏姑娘醒来了!” 一语,把唐惊燕从自己的世界中惊醒。对,她还有别的事要做。苏卓的事,可以先往后放一放。 于是张氏还在犹豫该怎么办,手就被唐惊燕拉着了,“走吧姐姐,我们去看看夏姑娘。” 看夏瑶?! 张氏一声冷笑,她才不愿去看。虽然这姑娘可怜,可做事太没章法,完全不计后果,她才不想管! 但唐惊燕说要走,正好张氏也不知该拿夏瑶怎么办。张氏原来的想法,是把夏瑶送回夏府,爱闹腾去夏家闹腾吧。但现在见唐惊燕这样子,张氏目光闪烁,自己往后躲了躲。唔,她先看一看,唐惊燕真打算管夏瑶的事? 唐惊燕确实打算管夏瑶的事。 为了这事差点儿弄出一条人命,夏瑶的愚笨,升起了唐惊燕的倔强情绪:人人都说这事不好弄,你还打算自杀,我便偏偏要看看,这事到我手上,能更糟么? 再说屋中,夏瑶刚醒来,以温静为首的好姐妹们惊喜交加,说话间,先抱着痛哭一场。然后就传来通报,说两位奶奶来了。夏瑶一眼就看到唐惊燕在前方走来,目光清冷漠寒,屏蔽所有人,直接向她走来。针对这样的唐惊燕,夏瑶这样温软的性格,顿时有些怕。 众人都察觉唐惊燕带来的火气,温静一番犹豫下,手已经被苏善水握住往后拉了。苏善水对温静投送一个安抚的笑:放心吧,我嫂子不会欺负夏瑶的。 当是时,就见唐惊燕风风火火地到了夏瑶面前,弯腰俯视这个胆小怯懦的女子。到了这个时候,美人儿眼中含着一汪泪,表情悲苦,还是只知道哭!如果不是为了情谊,唐惊燕才真的不想理她。先天命不好就认了,可你这后天也不肯争取,姑娘你就有点儿太过分了吧?要不是怕那些小姑娘又在我耳边哭哭啼啼,你啊,你还是有多远离我多远吧。 夏瑶眼中,就见唐惊燕露出一个冰凉的笑,抬手。她还没来得急眨眼,没有来得及思考,火辣辣一巴掌,霸道地劈在了她脸上。那个快狠准,光听声音,都知道主人有多习惯甩耳光了。 夏瑶含着一汪泪,震惊地看着唐惊燕,抚摸自己被打肿的脸。①38看書网凝聚,眼看就要掉落。但被唐惊燕那冰冷的目光盯着,夏瑶硬是不敢哭出来。她只呆呆看着唐惊燕,想着自己做错了什么?从小到大,虽然嬷嬷们丫鬟们都会欺负自己,后来嫁给袁林,袁林也会打她。可是第一次,她被人甩耳光!堂堂夏家三小姐,在温家的保护伞下,被做客而来的苏家大奶奶甩耳光! 怒其不争! 而方才还向温静保证唐惊燕不会欺负夏瑶的苏善水,表情一下子坏掉了:天啊嫂子,夏瑶是个大家闺秀哎!她不是哥哥那样的人,你怎么说打就打呢? ------------ 到处都离不开唐惊燕 “夏瑶,你别怪我打你。你先前寻死,是在我下午看过你之后。你是从此解脱了,一死百了,别人会不会把你的死因算在我头上?夏姑娘,我和你非亲非故,我愿意帮你是我的良心,不愿帮你是我的本分,你不能因为我说过几句话,就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打你一巴掌,还算轻的。”众目睽睽下,唐惊燕如是说。 夏宜思目光眨一眨,看看庶妹,再看看苏家大奶奶。心头不由想了想:苏家大奶奶这话里话外,明着贬,实则维护。是要管夏瑶的事儿了?她还以为苏家大奶奶顶多是个独善其身的人。 另一边,温静和苏善水也听出了唐惊燕话里藏着的那层意思,不禁喜上眉头。温静还好,只是想着终于有能说得上话的人站在夏瑶这边了。苏善水则对唐惊燕多一层迷信:总觉得只要唐惊燕应承的事,少有不成的。 夏瑶不是傻子,虽然被打了一巴掌,却心知唐惊燕是真的为自己着想。方才忍着的泪,终于掉了下来。在床榻上跪下,哽咽着给唐惊燕磕头,“我先前想岔了,给大奶奶添了麻烦,是我不懂事。奶奶万事为我着想,实实让我惭愧。” 唐惊燕虚扶一把,“起来吧,我不受你这么大的礼。”想一番,“你既然一定要回袁家,就告诉我你能接受的底线在哪里吧。” 夏瑶垂泪,“只愿夫君少打骂,已是大愿。”她只怕自己被打死在袁家,死得不明不白。而夏家,顶多唏嘘,是不会有人为她出头的。至于温静这几个好姐妹,除了伤神痛哭,又有什么法子呢?夏瑶目中黯然,她其实对此后余生指望不大。唐惊燕肯帮她,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温静听闻,情绪向来比旁人丰富,怔怔地噙着泪,上来拉住唐惊燕衣袖,哀求,“嫂子,我和你一起去求老祖宗,让老祖宗为夏瑶说句话好不好?老祖宗肯开个口,袁家想必会收敛的。夏瑶在我们中,一直很安静乖巧。如果不是怕到极致,她不会想寻死的。” 唐惊燕拍拍温静的手,针对她的态度,确实比旁人温和几分,让苏善水不嫉妒都难啊,“这求老祖宗的事,我不该去。老祖宗平时疼你多几分,你和各位小姑娘,拉着夏瑶,每日多在老祖宗跟前转一转。更重要的是,一定要突出夏瑶。让老祖宗想起夏瑶的好处,培养点感情。我呢,则从身边人入手吧。既然夏瑶一定不肯和离,不肯被休,我只能想办法,让她在袁家过得稍微好一些。” 众姑娘欣喜,围着夏瑶说话。然后拉着她,一同去找老祖宗了。苏善水却留在最后面,脚尖在地上划拉好久,才吭哧道,“怎么让夏瑶在袁家过得稍微好一些呢?嫂子,你可别像对哥哥那样,当街打袁公子啊。袁公子不是哥哥,他会还手,身边还有下人帮着,他本身又是在户部领闲差的。我就怕嫂子吃了亏。” “放心,我有分寸。”唐惊燕笑,盖住了苏善水的忧心。当街打袁林?她还没那么彪悍。看她和苏卓在青楼那闹事法,明明是她吃亏啊。 等姑娘们走了,张氏和唐惊燕也边走边聊。张氏问起唐惊燕打算怎么处理夏瑶的事,唐惊燕叹口气,“主子不行,就找个能干的丫鬟吧。找这么个跟夏瑶同心的丫鬟,去做袁林的通房。要厉害些,无赖些,能说会道,最好还有点儿功夫。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对夏瑶忠心。” 张氏挑眉,似想起什么。但唐惊燕转眸过来时,她偏偏不说,只笑着应,“我也觉得这法子不错。这个丫鬟嘛,照着你家金枝那样子找就好了。够厉害,无赖,一张嘴也是伶牙俐齿,对你也很忠心。” 唐惊燕眯眼,“金枝那是从小跟我的情分,当然对我一心一意。可这半路出家的丫鬟,还要对主子一心一意,我到哪里去给夏瑶找?夏瑶从小在你们温家住,不由你告诉我,夏瑶身边当真没别的能用的丫鬟了?你说没有,我可不信――就夏瑶那个性子,要没有人从小帮着她,光靠好姐妹的情谊,她能在温家平安活到现在?!你一定给我交出这么个人来。” 张氏瞅着她,长久不吭声。唐惊燕目光也不躲闪,只与她对视。最终张氏熬不过唐惊燕的耐心,只好干笑一声,“看来你说要管夏瑶事之前,倒真把夏瑶身边的人打探了个清楚。我说实话,夏瑶以前是有这么个忠心丫头,叫乐心。后来在我们家犯了点儿错,被赶了出去。你要真请她回来,我看老祖宗、夫人这关,你都过不了。” 张氏说得含糊,唐惊燕一想,犯个错,就赶出府?据说温家对下人很宽容,怎么就越俎代庖,敢把夏瑶的丫鬟赶出去呢?一方面自然有夏瑶好欺负,另一方面,必是那丫鬟做的事极错,温家端着礼儿,夏瑶护不住自己的丫鬟。那是什么样的错,这样惩罚? 观看张氏闪烁的眼神,还有温家的小姑娘实为多,唐惊燕一下子明白了:私相授受!乐心肯定是和这园子里的男人有什么不干净的地方,温家怕这些姑娘们跟着学坏,直接把人赶出了府。这倒真的是大事了。 就像在苏家,苏善水院子里也是少有小厮的。那院里的丫鬟,都是不许和小厮多说话。都是为了怕小姐跟着学坏,古代就这规矩,不能不从。 唐惊燕于是“哦”一声,也不问隐情了。但她一想,觉得乐心还真很适合夏瑶啊,“老祖宗和夫人那关,我们不用管。毕竟夏瑶是夏家人,乐心就算回来,也是和夏瑶一起进袁家门。老祖宗和夫人,必然是心里不满,面上不会过不去的。我只觉得,那个乐心早知道那茬子事,未必不好啊?至少和夏瑶进了袁家,不容易被那些小厮勾引着,一同欺负小姐。而那个乐心要是硬性的话,就算给袁林做了通房,也不会动心。一心为夏瑶,这不就是我们要的吗?如果你以前发现她其实不那么向着夏瑶,或者她后来性子变了,那就当我没说。” “这倒没有,那丫鬟最后被送出府的时候,还给夏瑶磕了头,说辜负小姐的教诲,不放心啊什么的。看着对夏瑶倒真有点儿不舍的感情。”见唐惊燕大致猜出来,张氏也不遮掩了。想了想,不禁笑,“当时出了那样的事,我只觉得乐心千不好万不好,着急把她赶出去。今儿听你这么一说,她倒还有这么个最大的优点。你要是想乐心回来,那我也支持你呗。” “你支持我有什么用啊?”唐惊燕斜眼看她,故意做一副不屑的样子,“告诉我她现在住哪儿吧,我得找人去。” 张氏想了想,太久了,她不记得了。回头看平姑,平姑立即上来,说出一个地址。之间,张氏一直用复杂的眼神看着平姑:对自己很忠心,很懂事。只是懂事的丫鬟,一定要她送上丈夫的床么?她真不想走这一步路啊。不然,把平姑弃了?再找一个忠心的? 张氏眼中闪过杀念,手被唐惊燕握住。唐惊燕对她轻轻摇了摇头:姐姐,事情不一定非要这么解决啊。 张氏目中微微闪动,想到唐惊燕先前不也是和苏卓吵嘴么,还被苏卓打了一掌。但今天她看到这对夫妻的时候,人家早就和好了。亲亲热热的在自己跟前秀恩爱,让自己羡慕不已。说起来,苏卓和唐惊燕成亲一年多,张氏和温清成亲也一年多了。张氏和温清还是从小相识的呢,刚嫁过来时,丈夫疼爱,婆婆喜欢,多好啊。但时间长了,温清就受不了张氏这样性格强势的了,转而在外面乱玩。张氏也生气,但没办法,因她每次教训温清,温清都答应得好好的,说下次再不敢什么的。但张氏管家啊,她一天很忙,不可能时时刻刻在温清后面做小女人。于是一年多的时间,夫妻的感情已经快被磨没了。张氏很伤感,但让她放弃管家权,从此一心为丈夫,她又做不到。 再观之唐惊燕和苏卓,张氏知道他们自从成亲后,感情就没好过,一直吵吵闹闹,分房分家。自唐惊燕嫁到苏家,苏家天天鸡飞狗跳,没有一天安宁。这些,张氏都是从叶氏和温夫人的哭诉、苏善水偶尔的话里察觉出来的。那时候,张氏还一直等着看唐惊燕会把苏家败成什么样子。但近来几月,从夏天开始,唐惊燕和苏卓突然不吵了,开始好好过日子了,夫妻感情也是一日千里。这都是从苏善水话里听出来的,但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张氏一直不肯相信传闻:她见过唐惊燕后,深觉唐惊燕是和自己一样的人,不至于像传闻中那么可怕;但苏卓她也是认识的,虽说胡闹些,但也不是太离谱。所以张氏一直觉得唐惊燕是和苏卓气场不和,才会把苏家弄得跟大闹天宫似的。可今天,苏卓和唐惊燕那副样子,分明是一对久别重逢的小夫妻啊,让张氏不羡慕都做不到。 张氏就奇怪了:你说她和温清青梅竹马的,成亲后感情消磨成今天这个样子,①38看書网摇摇欲坠了;怎么唐惊燕和苏卓先前感情那么差,丑事都传出千里外了,现在那两人还能亲热得跟一个人似的?明明前段时间苏卓刚纳了个妾,虽说是唐惊燕怂恿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定是唐惊燕有什么秘诀,挽回了和苏卓的婚姻!她实在太好奇了,快告诉她! 所有事想到一起,再加上唐惊燕那个不赞许的眼神,张氏一挥手,就让平姑和玉音都下去了。期期艾艾地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一脸求知若渴地盯着唐惊燕的眼睛,让唐惊燕无奈笑,倍感压力啊。哪里有什么秘诀?姐姐你想多了!不过是以前的唐惊燕太差劲,所以我一穿过来,行事作风让所有人都满意得不得了,苏卓经过对比,才死抓着我不放啊。不是我太好,是以前那个太不好了。 这话当然不能明说,可张氏的为人,唐惊燕还是很喜欢的。她今天和苏卓一番谈话,明白温家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由是对辛苦管家的张氏更多了分敬畏和同情:古代女子像张氏这般的,为了管家丢弃了夫君的心,还真是可怜。唐惊燕咳嗽一声,“我对你的家事插手,哪天想起来,你可别怪我啊。” “我怎么会怪你?我和温清这个样子,我在家时他不在,他在时我不在。眼下,除了在长辈面前,我好久没跟他说过私房话了。左右不会比现在更糟了,惊燕你就教教我吧。” “你要让温清察觉你的好啊,要会吊他的胃口啊。不能对他太好,得让他有几件不顺心的事,出了麻烦来找你。你多帮他几次,就算没了爱,他也会把你当成唯一的妻子敬重。现在你在外人跟前能干,可在温清面前,你不过是个凶悍可怕的老婆,他怕你,不敢得罪你,这样不好。他不是喜欢玩女人吗?那你就往他房里多安几个美女。这世上的美女可能多,但有头脑的,并不多。你多把几个喜欢闹事的、笨的、喜爱吵闹的、争风吃醋的、想管家却没本事的……等等往他房里多送送。渐渐的,他总会怕了这些女人。就算他自己挑个温柔的,你也得让他看到那个温柔的缺点。他总会明白你的独一无二的。”这些,都是唐惊燕翻了这么多话本后的心得。她也很无奈,但古代男人就喜欢三妻四妾,便只能从这方面下手了。 先听唐惊燕建议给温清纳妾,张氏的脸一下子拉下来了。但接着往后听,张氏的眼睛越来越亮,觉得这不失一个办法。当即拍手笑,“原来你当初让那个辛玉儿过门,是为了彰显你的好啊?看苏卓现在对你这样子,眼看效果不错。你是不是还打算继续往家里给你男人弄女人?” “不,辛玉儿过门,和这无关,”唐惊燕冰着脸笑,一字一句,“苏卓敢把别的女人往床上拖,敢再给我纳妾,我还是那句话:我宁可一斧头劈了他算了。” 张氏打个寒战,无语,“好吧,你给了我个好建议。但显然你自己不打算这么做。” 当然。唐惊燕想,我又不是古代女子,你还能稍微忍受三从四德,我绝对无法忍受。幸好苏卓也不是温清,如果苏卓像温清一样,那唐惊燕一开始考虑的,绝对不是如何让苏家富强,而是如何和苏卓和离。正因为苏卓一开始给唐惊燕的印象很好,唐惊燕才能在苏家走到今天这一步。 “那平姑……”张氏皱着眉犹豫,照唐惊燕这建议,她该张罗着让平姑给温清做通房?一方面她把平姑当自己的人,一直不提把平姑弄给温清,是觉得温清那样的人,不值她一次次牺牲;另一方面,她确实不喜欢温清勾三搭四到自己眼皮下,当她死人啊? “平姑,我想你或许可以跟她谈谈,她毕竟是你的大丫鬟,从小跟着你的情分都在的。”唐惊燕侧头,看向不远处那两个紧跟着她们的大丫鬟,“她要是想给温清做偏房,你就同意吧,只要她还愿意为你做事。如果她自认成了姨娘,不愿当你的丫鬟了,你就当没这个人,把她当棋子用吧。如果她体谅你,不搅合你和温清的事,你把她让出来。我想她这样能干,或许可帮着我们管理铺子什么的。” “啊是了,平姑是我的人,我让她出府,没道理不许。只是倘若她真走了,我又得物色个得力助手了,真麻烦。”张氏摇头,转话题换心情,“你打算开铺子了?” “是呀,”唐惊燕点头,算了算日子,“我怕再不弄,我就要被我婆婆请回苏家了。”她失笑,“苏卓对我在外头没啥想法,我婆婆是个传统女人,让个小妾管家就够她忍得了,我要再不回去,她保准给我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而且算着日期,她觉得辛玉儿也撑不了多久了――马上到月末,又要核算账务了。平时辛玉儿或许能顶一顶,但到月底,唐惊燕用的是标准的现代会计记录法,她自信如果没有穿越人士,没有谁会看得懂。 “好,你想的不错,”张氏算算也是这样,“行吧,你先忙着夏瑶的事,我帮你看铺子,找掌柜。这些琐事,我还算处理得了,保管等你把夏瑶的事弄完,我也把铺子给你弄出来。” 唐惊燕招手,玉音过来。她再和张氏说了说自己和锦衣坊的合同,张氏惊讶下,又对她佩服得不行。唐惊燕再吩咐玉音,没事走一趟锦衣坊,把合约的事定好。然后这段时间,玉音没事的话,就先在张氏手下吧。唐惊燕不能一人分饰二角,但起码让玉音跟着张氏。玉音是个知道轻重缓急的,一天下来,唐惊燕大概会从玉音这里知道铺子的进展什么的。 张氏觉得这样安排甚好:唐惊燕要是真把铺子的事交给她一个人,她还怕唐惊燕留着后手。如今要玉音跟着自己,张氏信玉音是唐惊燕的得力助手。有玉音跟着,唐惊燕和张氏都觉得放心。 由此,二人又把开铺子的事合计一番,到午上吃饭时也还在说。等午后,两人分开,各忙各的去了。唐惊燕坐轿子出府,准备照地址找乐心去,有两个二等丫鬟跟着她。在府门口,遇见苏卓的小厮,笑呵呵地跑到轿子跟前,“大爷中午回去了,吩咐奴才在这里候着奶奶。大爷说早上跟奶奶说了几句话,但奶奶没给准信。大爷要奴才管奶奶要一句话,好让他心里头放心。”小厮眼巴巴地盯着唐惊燕:大奶奶,大爷说得这么含糊,你可别怪我传话不清楚啊!我基本上是照大爷那个吞吞吐吐的样子复述的啊。我是不知道大爷在说什么,但大奶奶你总该清楚吧?我可不要因为传话不清楚挨板子呀。 唐惊燕愣一愣,她当然记得苏卓早上和她说了些什么。管她要话?什么话?苏卓看出她是个强硬的女人,把苏家的底子露出来,告诉苏家只能维持现状、你不能让它比现在好,否则这就是和皇帝作对!你觉得不公平,我也觉得不公平,可现实就是这样。如果惊燕你忍受不了,你要想离开苏家,离开我――我虽然舍不得,但也不想耽误你。 唐惊燕抓紧手下拦木,又恨又气又疼惜。苏卓你把我当成什么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当头各自飞?我是喜欢钱财喜欢地位,可这都是要我自己努力的。我爱的是中间过程,并不是结果。我不嫌弃苏家,更不嫌弃你。你这样管我要话,简直是侮辱我啊! 但其实苏卓的想法很单纯,他就想要一句话而已。毕竟两个人才开始过日子,一切都说清楚,省得以后闹矛盾,不是很好么?他压根没想到什么侮辱不侮辱的话。 唐惊燕偏偏被他的问话给别扭着了,本想说“你放心”,可到嘴边,就成了懒洋洋一句托词,“你让他等着,我再想想,想好了就给他答案。” 小厮目瞪口呆:这算什么回答?大奶奶可以这样爱理不理地回话,可他跟大爷这样去回话,大爷一准踹他啊!小厮张大嘴,想再努力一番,谁知唐惊燕看都不看他,上了轿放下帘子,一行人抬着轿子走开,留下传话的小厮欲哭无泪。 再说苏家,辛玉儿依然做着管账的事,还得管着饭,不让被自己藏起来的林涵亚饿死。她打听林涵亚和唐惊燕的关系,林涵亚这个人嘴巴不牢靠、骨头软,问什么答什么。可一天一种答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你就是不知道他哪句话真哪句话假。但是起码一点,辛玉儿确定,这个林涵亚和唐惊燕,肯定有某种不可告人的关系。 有次辛玉儿无意中和金枝聊天,问起,“上次那场大火,实在古怪。外面有些说法,你们小姐,是不是很喜欢和男人……”她故意语速放慢,不把话说完。 果真前一刻还跟她斗嘴的金枝,立即就打断了她的话,高声,“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外头那些传言多了,我家小姐的名声从来没好过,你又不是不清楚。听听就算了,你还往心里放了?等我找到机会告诉小姐……” 辛玉儿忙接话,“不敢不敢,我就随便问问,你可千万别在大奶奶跟前告我的状啊。” 金枝哼一声,转头不语了。辛玉儿却满意地笑了:从金枝方才那过于快速的反应、还有闪烁的眼神中,辛玉儿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哈哈,看起来那场大火果真蹊跷。唐惊燕果真背着苏卓,和别的男人勾勾搭搭。这要是传到大爷和夫人耳边,唐惊燕可算是铁铁的要下堂!辛玉儿虽然不奢望唐惊燕下堂后自己能当上当家主母,但至少唐惊燕离开后,这府里没有人能跟自己斗起来了。苏卓不管事,宁然太无能,苏家还不是她辛玉儿的天下? 辛玉儿要慢慢的,让府上传遍唐惊燕和男人不清楚的传闻。话传到夫人和大爷那里,她再推出林涵亚这个证据,看谁还能抵赖?!她辛玉儿和唐惊燕,势不两立。 再说起算账的,辛玉儿头疼。她努力在苏卓面前哭诉,但苏卓不理她,夫人也让她想办法。辛玉儿只好着人,在外面询问。终于找着一个洋人都这些奇怪的符号是阿拉伯数字。辛玉儿欣喜若狂,想让那洋人上府,教教自己这方面的学问。 但叶氏上门,冷着脸,“玉姨娘,你可以管家。但闹到外头,让别人都知道我苏府让一个小妾管家,不太好吧?你要实在做不了,把管家权交出来,我亲带着你去温家,你给你们大奶奶认错,让她重新回来。我苏家的脸面,没有这么被你糟蹋的。” 辛玉儿面红耳赤,诺诺不能言。她出身农村,只念过几本书,并不知道大家族的规矩这么严。唐惊燕管家的时候,她从旁看着,也没觉得多么严格。此时叶氏上门,她才知道,一个妾室管家,在大家族有多丢脸。同时她更想到:唐惊燕摞挑子不干,扔给苏善水,苏善水又把管家权扔给她,这本来就不合规矩。但叶氏仍然忍了下来:一方面固然有叶氏不责怪女儿的道理;另一方面,也说明唐惊燕在苏家的威慑力,远比辛玉儿以为的要大。 当然大啊,叶氏什么都能忍,就是不能忍媳妇又变回以前那个“泼妇”。只要媳妇正正常常的,又有儿子保证媳妇很快会回来,让辛玉儿管两天家,叶氏可以当做没看到。但辛玉儿算什么?一个妾室,跑到外头找洋人,见人就问奇怪符号的事……真给苏家丢脸! 辛玉儿小声,“夫人,我知道错了。可大奶奶留下的账本,问题确实很大。我不出去了,让洋人上咱们家门,教教好不好?”看叶氏重又怒起的脸色,辛玉儿赶紧道,“不是教我,是教教账房先生……” “你不能给我把苏家的账本传给这个传给那个,不行不许不可以!你让那个洋人最好两句话在信上交代清楚,如果你看不懂他的话就算了。只此一封信,绝对不能再有往来。”叶氏压根不理解辛玉儿的难处,拿起总账本,她一眼看去眼前发黑,果然也是看不懂。叶氏合上账本,淡声,“过两天,让卓儿上温家,叫惊燕回来。苏家的媳妇,老呆在温家算什么意思?她也休息够了,该管管家了。” “夫人我知错……我已经很努力在管家了……”一听这意思,就知道叶氏想让唐惊燕回来管家,那就是到手的权力又没了。辛玉儿心慌,跪下求叶氏。 她往身后的丫鬟婆子看去,向她们使①38看書网帮自己说话,不然给你们颜色瞧! 婆子丫鬟们心慌,上前欲说玉姨娘管家有多辛苦,却听刚进屋的金枝一声笑,“对啦,玉姨娘很认真。我家小姐每天只处理事务一个半时辰,玉姨娘要辛苦半天呢。” 这话说的,让辛玉儿恨恨瞪着她。这是说她辛苦,还是说她蠢笨呢?怎么不想一想,每天金枝你给我找了多少烦心事?我真的很辛苦,起早贪黑的,说风凉话的却总是你。 再说那些本想为玉姨娘说话的婆子丫鬟,见金枝进屋,后面跟着大爷,一下子都怯步了。暂时为玉姨娘说话,只会得到暂时的平安。可这个管家的事,唐惊燕才是名正言顺的当家大奶奶。而照夫人和大爷这反应,似乎唐惊燕总会回来管家。宁可得罪辛玉儿,她们也不得罪大奶奶啊。 话说近来做错事,大奶奶不打骂人了,给一次机会如果还不改,她就直接换人了,连声都不带吭的。大家经常发现昨天还和自己共事的,今天就变成另一个人了。好多人见大奶奶从来不指出自己的失误,窃窃心喜,以为混过去了没被发现,没想过过几天就结算好银子告知不用来了。开始大家也抗议过,但大奶奶坐在那儿,只消玉音姑娘在旁提一个人名,就能颤儿都不带的告诉你总共犯了多少错,让你无地自容。所以大奶奶当家的那段时间,大家都战战兢兢,每天把自己做的事检查一遍又一遍,就怕大奶奶突然派人通知你不用来了。后来辛玉儿当家,又回归传统模式了。辛玉儿是个小妾,不敢像大奶奶最开始那样打骂,也没有大奶奶后来作风那样有行动力,于是以微笑和气感染人。 但苏家这些这么多年的下人,什么人没见过?辛玉儿给好处,大家就收着呗。等到做事的时候,你推我我推你,最后马马虎虎结束。总之辛玉儿对大家没有威慑力,当不好这个家。 见苏卓进屋,叶氏抱怨,“你倒是管管家啊?惊燕不在,玉姨娘管家,你就放心成这样?实在不成,你给我天天上温家请人去!我说你和惊燕闹归闹,怎么把人弄到温家去了,让温家人怎么说?” “有什么好说的?”苏卓打哈哈,摆摆手,“反正惊燕和我都是放肆型人物,大家都习惯了,见怪不怪。” “你这孩子!”叶氏瞪他,见他懒洋洋的姿势就气。敢情这段时间不去青楼了,就跑家里头天天睡觉,没见过这么混账的小子!一巴掌拍上儿子后脑勺,“给我天天去温家候着,恭恭敬敬给我请惊燕回来!我要让惊燕看着你读书,看你在她眼皮下,还敢这么偷懒。”叶氏说的是让宁然看着苏卓读书,但是效果嘛……经常是宁然跑来哭诉,大爷又怎么逗她来着,回头人就不见了。叶氏想念唐惊燕在的时候:起码那时候唐惊燕在书房坐一天,苏卓那一天绝对不离开书房半步的。 苏卓见母亲这么期盼唐惊燕回来,乐了,“那我天天蹲他们家门口去?她要我学狗叫才回来,怎么办?” “你!” “那我只好学狗叫咯,”苏卓笑嘻嘻,跑来挽住母亲胳臂,“娘,你见着景园被烧毁的样子不?空着多难看。” “你还想把景园建起来?”叶氏气,“不行!你就会浪费银子,建它干什么?”难道还想着让唐惊燕回来分房睡?这个混账儿子,气死她了! “不不不,我的意思是,把景园那块地方并入明园呗。总不能那样放着不理吧?惊燕会说,你们苏家人就欺负我是吧,烧了我的园子就没人管了?我把景园和明园和到一起,起码口头上惊燕没话说了啊。” 叶氏一想也是,她那个儿媳妇,确实毛病多。如果儿子想的这个法子,很妥当。叶氏挥挥手,准了。但是一想到用银子就要牵扯上账本……天啊,唐惊燕还是得快点儿回来。 金枝在旁听了半天,跃跃欲试,“大爷,我反正在府上没事干。你每天去温府找那个小姐的时候,带上我呗。我好久没见小姐了!” 辛玉儿连忙道,“大奶奶想必也想念金枝了,大爷还是带上她吧。” 苏卓看了辛玉儿僵硬的笑一眼,失笑。像个玩意儿般,拍了拍金枝的肩头,“好吧,我找惊燕的时候,你跟我一起吧。”他心知,辛玉儿巴不得金枝离府。反正没太大的损失,他就卖她们一个面子吧。 金枝高兴,“谢大爷!” 当苏家商量好唐惊燕的去处时,唐惊燕带着两个丫鬟,七拐八拐的,进了一个小巷子。两边都是小平房,地段潮湿,气味也不怎么样。出来干活的,都是穷苦人家的人,手上脸上一团黑。就像经常在照片上看到的,六七十年代老百姓一样。 唐惊燕不是歧视普通百姓,她是心惊:温家养出来的丫鬟,放在外头,一个个细白貌美、削肩窄腰的,比一般的太太小姐还要保养的好。唐惊燕目前走着的这个地段,实在不应该是从温家出来的乐心的去处。她第三次向身边人确认,“你们大奶奶没说错吧?乐心就是住的这里?” 一个答,“没错。” 另一个手抬起指着不远处,“大奶奶您瞧,前面洗衣服的那个就是乐心的娘!我们找对地方了。” 唐惊燕和她们走过去,就见在河边洗衣服的老妇人脸色黝黑,生相尖酸,一边敲打衣服,嘴上一边骂骂咧咧,“被人赶出来就是赶出来了,装什么大家小姐?趁着年纪小赶紧嫁人,多弄点聘礼多好!你还以为你是谁,谁扒着你呢?天天勾三搭四狐狸精样,要我是温家太太,可把你赶出门,省的误了少爷们读书!” 唐惊燕听这话说的太不像样,她皱着眉,想上前询问的心思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这时候,就见后头屋子里出来个粗布衣裳的貌美女子,扶着门槛气得身子发颤,却咬着牙恨声,“我什么时候勾三搭四,什么时候误了少爷们读书了?你不就想把我卖了,骗三四两银子吗?我当初离开时手头有五两银子,全给你了,你全花光了!花光了准备卖女儿,你是我亲娘么!有这么对自己女儿的吗?” 斜眼看到唐惊燕这样的端庄美人出现,唯恐被看轻了,老妇人把盆子一摔,站起叉腰,和女儿对骂,“五两银子算什么?老娘把你养大不辛苦?给你说个人家,你嫌东嫌西,嫌人家年老腿瘸!年纪大怎么啦,腿瘸怎么啦,人家愿意娶你咧!就你那名声,八百年前就被你败光了……你少做婊子还立碑坊!给我些银子不应该吗?你做女儿的天经地义!” 扶着门的貌美女子眼中噙泪,已经气得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她蓦地拿出一柄簪子, 唐惊燕在旁边低声,悠悠地插进这对母女的对话中,“五两银子,已经够普通人家一年的花销了。你除了把女儿生出来,可有为养她费过心力?我是听说,你女儿从小就被卖入夏家,跟着三小姐的。就算她现在离开了那里,和三小姐这么多年的情分,却是不变的。你不怕你现在草草把她嫁个短命瘸腿的,来日三小姐想要她,你到哪里交人去?” 那老妇本想破口大骂,但见唐惊燕穿着精致,着实是有些畏惧。低着头喏喏,近似自言自语,“她都被赶出来了,谁还会要她?真当自己金馍馍呢!” 唐惊燕笑,回头往身边两位丫鬟面上扫几眼。都是给人当差的,这两丫鬟也很实眼色,当即奔过去,一左一右扶住姑娘家,高声,“乐心姑娘,你可还好?我们大奶奶好心,听说夏姑娘想你,亲自来看你啦!” 老妇震惊,呆呆地看着唐惊燕不怒自威的面,手搓着衣角,再不知该如何言语。 ------------ 解决夏瑶的事 说起乐心,早看到唐惊燕一行人过来。舒残颚疈但一来唐惊燕开始只是围观,并不上前来,乐心只当这位贵族奶奶是抽了风来她们这里玩耍的,毕竟贵族间无聊了,各种玩闹都多,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二来乐心正和她娘置气,哪里有那个心管旁人?再说,她并不认识唐惊燕这些人的。但这两个丫鬟一左一右地上来扶住自己,乐心一边懵了,一边听着这意思,好像夏三小姐并没有完全忘掉自己? 乐心忘了自杀了,两行热泪淌下,低头呜咽。 那老妇也反应过来,搓手赔笑。在唐惊燕这身行头前,真是无地自容啊。她只好小声打哈哈,“是温家的奶奶吗?我以为、以为乐心离开那里,和那边没啥关系了。” 唐惊燕唇角儿一翘,旁边自有丫鬟代替她骂,“什么浑话!奶奶是奶奶,却是苏家大奶奶!你家女儿有福啦,苏家大奶奶亲自来请她回去呢。” 乐心和老妇齐齐吃了一惊,抬头盯着唐惊燕。比起老妇的毫不知情,乐心比她更茫然:怎么扯上苏家了?她当初是被夏家买下的,后来夏瑶去温家住,她就被温家赶出来,卖身契也直接被温家处理了。这哪件事,都和苏家扯不上关系啊? 唐惊燕上前,站到迷茫的姑娘面前,用一种冷淡审视的目光,把乐心从头打量到尾,漫声,“我在温家做客,听了你的事,很同情,来看看你。那时候你出事,你们小姐似乎一句话都没替你说过,你可恨不恨她?我要听实话。” 乐心怔然,提到夏瑶,眉间微微一皱,眼中神色也露出对过往的追忆。自和娘来到这个小巷子里去,天天鸡毛蒜皮的小事没完没了,她几乎把以前在大家族当大丫鬟的经历忘得一干二净了。乐心很认命,她从来没想到有朝一日,有人会跑来和她聊当年的事……乐心不是傻子,她隐隐察觉,似乎自己的某个机会,来了。 乐心轻轻摇头,“大奶奶这么问我,想必也把我当年的错事、还有小姐的脾性,都打听了个一清二楚。我不怨小姐不为我说话,因我年少无知,做下那种事,小姐替我说话,便也损了名声。那时候是我求小姐,她不要管我了,我怎么都要付出代价,小姐却不必跟我一起糊涂。小姐她从小中规中矩,就是为了名声二字。我只后悔,因为我的错事,连累小姐也丢了脸。”她说话间,停顿下,露出些伤感之色,“后来,我偶尔听到有人谈及小姐嫁了人,是袁家公子。那个人,为人实在……我只怕我们小姐性子软,在夫家被欺负得太狠。大奶奶既然有心来瞧我,也麻烦多照应下我们小姐,乐心一辈子感激您的大恩大德。” 唐惊燕乐了,这倒真有意思,“我要你的大恩大德做什么?不过倒让你说对了,夏瑶在袁家过的日子,确实不好。我现在想重新让你回到你们小姐身边,让你服侍她,替她挡挡,你可愿意?” 乐心微怔,回到大家族里,那是她的福分!天大的喜事降落,把她一头敲懵,不知什么反应才是正常的了。 那一直旁听的老妇神色却一振,嘿嘿笑,“可以是可以,不知道大奶奶出什么价位……我们乐心好歹是在大家族里呆过的,当过大丫鬟,这身价不低啊……” “娘,你别胡说!”乐心气得跺脚,又羞又愤。 唐惊燕扭头,忍着不啐老妇一口。那老婆年纪大了,糊涂了,她不跟那个人一般计较。可这是为人母亲的做法吗?你方才还想着把你女儿嫁给瘸腿短命的老头子,现在就信口开河了管我问价,这真是卖女儿呢吧!还当过大丫鬟,我现在不就请你女儿回去当大丫鬟么?! 不过价格,确实要谈……唐惊燕淡声,“五十两银子,彻底买断了。她的卖身契到我手上,以后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别再找你女儿,就当没她了。”五十两银子,对老妇人这样的情况,够一辈子花了。 虽然说不让她再找女儿,老妇有些犹豫。但一听直接给“五十两白银”,老妇立刻两眼放光,开心就要道谢。却见唐惊燕往旁边挪一步,依然不看她,“你要是同意就走到一边吧,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钱找你签合约,我不想跟你说话。” 放在一般人身上,“我不想跟你说话”再加上一副傲慢的姿态,谁都要发火。但老妇眼里只有钱,针对贵人的侮辱,她也不在意,呵呵笑着就进屋去了,把空间留给剩下的人。 讨厌的人走了,唐惊燕面对落泪的乐心,想了想,叹气,“别伤心了,谁也不能选择要什么样的父母。”她庆幸自己是孤儿,从小就自己打拼。如果遇上个乐心母亲这样的,唐惊燕的血早被榨干了。 “大奶奶见笑了。”乐心苦笑擦泪,接受了唐惊燕的安慰。接下来谈正事,她咬唇,“我做出那样的事,大奶奶为什么还要我回去呢?不怕我带坏小姐吗?” 唐惊燕嗤笑一声,“她都成亲了,该懂的早懂了,你还能把她带坏到哪里去?而且现在她整天和温静几位姑娘在一起,要说带坏,首先是那几个姑娘被她带坏了。” 乐心不语,却从唐惊燕话里听出,唐惊燕并不是很喜欢夏瑶。乐心奇怪,既然不喜欢夏瑶,那这位奶奶,现在在做什么啊? 唐惊燕接着说,“你对你家小姐的担心倒真蒙对了,她在袁家,天天挨袁林的打。现在,已经怕到躲在温家,宁肯死也不敢直面袁林了。听说你很能护主,又牙尖嘴利,所以我才想让你回去。下次袁林再动手的话,你往前面冲!把夏瑶给我护下就行了。” 乐心张大嘴,“我当然会护着小姐,可是往前冲……”这、这也太不符合好姑娘的形象了吧?怎么听着那么像撒泼呢。 唐惊燕白她一眼,“你少跟我讲规矩什么的,我叫你回来,就是让你护着夏瑶,让她别挨打了。其他服侍什么的,自然有别的丫鬟做。你每天就这点事,白拿着你们小姐给你的月俸,不好么?” 好,当然好了。乐心见唐惊燕这么直接,虽然一时难接受这种直白的说话方式,但贵在清楚明白。人家不跟她绕弯,她也知道自己的真正用处了。乐心道,“我一定拼命护住小姐,不让小姐受一点委屈。” “呃,其实受不受委屈那是自家的事,我就不管了,我只要她身上不再有挨打的痕迹。”唐惊燕想了想,又道,“你要泼辣一点,无赖一点,不怕死一点,多学学一哭二闹三上吊的精神,可劲儿闹!更重要的是,面对袁林的时候,不能露出一点怯意。他凶,你要比他气势更强!记着你是女人,他不想闹出官司来,他不敢把你怎么样。人都是贱骨头,我想着就是你们小姐太软,袁林才动不动就打的。不然也没听过袁家别的人挨打啊?” 传闻最凶的,都说是苏卓对家里头的女人随便打骂。可唐惊燕见着的苏卓,对母亲和妹妹的话奉为圣旨就算了,对女人向来是不怎么理会的。传闻多不实,何况袁林的传说还没苏卓这么过分呢?唐惊燕以为,袁林并不是不可救药。 乐心再次被唐惊燕的说话打败:这不就是让她做一个泼妇吗?不过听着,好像是有那么点儿道理…… 唐惊燕再斟酌,“我还应该再教你一点防身术,够你教训袁林就行了。”她看过袁林的功夫,表面上威力足,其实也就个花架子,好看而已。苏卓那才是实打实的功夫呢,可惜从不外露,没人知道。 唐惊燕望天:额,她要不要把苏卓叫过来,和他讨论讨论袁林的功夫呢?毕竟唐惊燕觉得自己是个女人,身上是有些功夫,但也像是花架子比较重,遇到练家子就吃亏了。多次打苏卓,如果不是苏卓让着她,她也不可能得手。可这袁林是个真正的二愣子,不可能像苏卓那样对她,武功就算是个花架子,但也比她一个女人强吧?得,还是得和老公商量商量。 由是,唐惊燕先让人去了银票,把乐心的卖身契拿到了自己手上。本想给夏瑶,但想想夏瑶那点儿本事,要想镇住袁林,乐心的卖身契还是放在自己身上比较好。比如袁林想对乐心动手了,想一想,这是夏瑶的人,说不定就真打了!但他要是犹豫下,哎呀这个乐心好像是苏家那个母老虎的人,这么一挣扎一犹豫,乐心的小命就说不定保住了呢? 乐心也不回去收拾什么东西,直接跟着唐惊燕回去。她一路忐忑,不知该怎么面对昔日的主人。但一路进温家,唐惊燕在前面领路,一路上下人都是请安行礼,没有敢对乐心露出不敬神色的。乐心感激唐惊燕领路,让她免去了见到故人的尴尬。到了夏瑶院子,唐惊燕直接把乐心叫去,跟夏瑶说以后她还是你的丫鬟。一对主仆抱头痛哭,再对唐惊燕感恩戴德一番。唐惊燕笑笑,退出去让她们感怀往事了。 她真是大好人啊,如此施恩不忘报!其实也是她知道,就夏瑶那本事,能管好自己就不错了,唐惊燕不指望她报恩。 晚上,玉音跟唐惊燕汇报了白天看铺子的事。唐惊燕晚上睡觉时,还在想着,乐心可能性格稍微强一些,但面对袁林还不够。怎么能快速把她变为一个泼妇呢?呃,比金枝稍微弱一点的就可以了。 想当初唐惊燕第一次见到金枝骂街的时候,那个汗颜啊。 如此想了一晚上,第二天她才醒来,玉音服侍她过后,又跑去跟着张氏了。唐惊燕挥挥手,她自己懒得不想动,什么事就让丫鬟代劳吧。偏偏此时,有人报道,“回奶奶,苏大爷来看奶奶了。” 唐惊燕方才波澜不惊的面色,下一刻就笑起来了。真是好老公,每天来一报告。进来吧老公,我正好有事和你说呢。 苏卓进来了,也带来了金枝。金枝看小姐笑嘻嘻地坐在桌前看他们,飞奔过去,激动道,“唔小姐!你走了那么久,真把我丢在苏家不管了吗?” 唐惊燕惊了,目光发亮。她正愁不知怎么教育乐心,金枝这现实版的一来,什么都解决了啊!两眼发亮地看苏卓,“你让金枝来的?” 苏卓被她热情的目光吓到,额,昨天小厮的回话,明显听出唐惊燕有点儿赌气啊。他还以为一来就面对一个大冰脸呢,没想到唐惊燕越笑越灿烂了,他只好“呃”一下,“是啊。” 唐惊燕太高兴了,站起,“老公,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拍拍金枝的手,“来了就先别走了,我有事正好用到你呢。” 金枝也懒得回去面对辛玉儿那张假兮兮的笑脸,当即点头说“好”。苏卓看她们主仆情深,挑挑眉:他似乎无意中帮了唐惊燕一个大忙? 果然唐惊燕吩咐金枝一些事,让她去找乐心。金枝走后,针对苏卓兴味十足的神色,唐惊燕把找回乐心对付袁林的事,①38看書网给苏卓,寻求丈夫的意见。毕竟比起她自己瞎琢磨,苏卓更了解男人的心态想法。 苏卓听了笑,“你很热心肠嘛。那时候我让你不要管夏瑶的事,你现在越管越欢了。”从苏家推到温家再到苏家,绕这么一大圈子,图什么啊? 苏卓话说的淡,唐惊燕却听出他不怎么赞成她的事。挑起眉瞪他,“同是女子,夏瑶被打成那样,我发挥一下仅有的良心,很过分吗?你一天无为就算了,这不许我做,那不让我干,合该我天天躺屋里睡大觉?当这个苏家少奶奶,有什么意思?!” 一见唐惊燕生气,苏卓立马投降,“全是我的错!娘子良心未泯,为夫敬佩!”见唐惊燕脸色仍不缓和,他伸手把妻子搂入怀里,采取柔情策略,“我是怕娘子吃了亏,如果娘子要管夏瑶的事,为夫当然站在你这边啊。” 唐惊燕被抱到苏卓腿上坐好,咬咬唇。 苏卓立马道,“你有事瞒我?” “哎,不算啦,”唐惊燕心虚地搂住苏卓脖颈,哼了半天,望天,“其实我本来也不想管夏瑶的事,是为了温静和善水的情谊。” 唐惊燕还照顾苏善水的情谊照顾到这个份上?苏卓才不信,一下子就抓住她的重点了,“温静?你……认识她?” “嗯,啊,呃。” “……故人?” “还是那种让我总是狠不下心的故人。”唐惊燕叹,揉着苏卓被她气得僵硬的肩膀,“其实也没什么对不对?温静只是个小姑娘,单纯天真,我也没为了她犯原则性错误啊。”见苏卓仍不理她,唐惊燕瞪人,强硬气势回来了,“我就是爱偏袒她,你想怎么着吧!” 苏卓幽怨看她一眼,“就为了温静求你一下,你就心软地去救夏瑶了。我那时候求你多少下啊,你都没给我过好脸色。” “苏卓,你可以啦!不要跟个小姑娘计较。这种飞醋你也吃?” 苏卓叹口气,“是,我错了,我明白了,娘子说得对。我们还是讨论夏瑶的事好了。”他心中下定决心,一定要尽快把唐惊燕弄回苏家去!谁知道在温家呆着,还要被温静唆使做出啥事来?还有那个温静,他得赶紧和温家的几位公子提提,该给他们妹子找门人家了。可不要让唐惊燕关心着关心着,关心上瘾,不愿回苏家了。 剩下几天,唐惊燕大部分时间和苏卓呆在屋里,乐心大部分时间跟着金枝。苏卓在教唐惊燕一些对付男人的基本招数,金枝在教乐心怎么凶悍。然后唐惊燕再把从苏卓这里学到的教给乐心。 众位姑娘都开心了,苏卓最惨了。天天被老婆练习着打,那招数还是他教给她的,她下手都不知道留情! 五日后,袁林再次来温家,请求让夏瑶回去。这次,温家居然爽快同意,让袁林惊讶不得了。他先见了夏瑶,发现自己的妻子在温家被包养得肤白貌美,看起来比以前更漂亮了。他也没啥不满意的,跟夏瑶一起去向老太君辞行。 温静这么多天,天天拉着夏瑶在老太君这里晃。临行之前,终于让老太君对夏瑶表达了一番关心。当着袁林的面,拉着夏瑶的手,把自己手上的碧绿镯子脱下,给夏瑶戴在手上。老太君道,“以后受了欺负,就回来,我替你做主,看谁敢欺负你!” 袁林脸皮一抖:这些大家族,还真有意思。夏家不管女儿的死活,温家却给他放狠话。不过老太君的话对他很有威慑力倒是真的,他还真不敢让夏瑶把事再闹到温家来。 这么长时间,夏瑶住在温家,袁林天天在家被父亲教训,他怕死烦死这种日子了! 出门,竟见苏家母老虎在教训苏家少爷。本来两人在台阶下甜甜蜜蜜说话,一时苏卓说错了什么,唐惊燕一巴掌就扇上去了,打得苏卓龇牙咧嘴半天,捂着半边脸赔笑,继续和老婆对话。再说错了,唐惊燕又是一巴掌扇上去。 袁林看得心抖眼抖,忙问夏瑶,“怎、怎么苏家大奶奶在温家?”看苏卓那种挨打法,他一个路人看着都疼啊。苏卓怎么忍得下来的! 夏瑶见着唐惊燕后面跟着的乐心和金枝,想是唐惊燕专门来帮自己的。不过唐惊燕对丈夫这种打法,仍然让夏瑶吃了惊。咦,原来妻子可以这么打丈夫,丈夫却不敢还手吗?这真是一个她从未见过的世界啊。 口上不忘回答袁林的话,“前些日子苏大奶奶好像和苏大爷吵了架,就来温家住着了。这几天,苏大爷每天都要来温府,看望大奶奶的。”真是个人有个人的相处法。夏瑶自己被袁林打,碰着袁林就想躲。怎么苏卓被唐惊燕这样打,还天天送上门来? 唐惊燕回头,看到这对夫妻站在府门口,怔怔看着她和苏卓发呆。唐惊燕笑笑,上来行礼,“袁公子,好久不见了。”另一边,袁林也和苏卓互相点头示意。苏卓态度坦坦荡荡,但袁林目光往他脸上一扫,尴尬地移开了眼。 袁林僵硬笑,“确实有段时间没见苏大奶奶了。我本想着着礼物去苏家看望大奶奶,却一时忘了,大奶奶赎罪赎罪。” 苏卓挑挑眉,看他:你小子去我家看我老婆,什么意思?你和我老婆有私交? 袁林赶紧用眼神道歉,心里想:天这什么人,你老婆那样子我躲着走还来不及呢。我不过口头上礼貌说两句,谁敢真去看你家母老虎啊?我现在过你们苏家的那条巷子都是绕路走呢! 唐惊燕陪袁林一起虚伪笑,“你送礼物给我干什么啊?听说袁公子今日和伉俪一起回去,我和夫君才要送二位一道大礼呢。”当下抬手,让乐心上前,“这是我前些日子买的丫鬟乐心,脾性和我们家金枝似的。苏卓一直嫌她太悍,说有一个金枝就够可怕了。我实在喜欢乐心,上次听说袁夫人身边的丫鬟好像都很脆弱的样子。我就把乐心送给袁夫人了。袁夫人也答应我了,对不对?” 夏瑶失笑,“苏大奶奶的礼物,我怎么敢不要?” 乐心当即上前,给夏瑶和袁林行礼,不卑不亢。袁林则是被弄得糊涂了,而且唐惊燕这话很客气,怎么听着那么像讽刺呢?不过一个丫鬟而已……应该没什么问题吧?他再回头看了看乐心,竟然遭乐心轻蔑的一瞪。袁林愣了:天啊,居然瞪男主人?!果然一看就是唐惊燕教出来的没教养丫头! 但他能说什么呢?只好和夏瑶一起对苏卓夫妇道谢。扶着夏瑶上轿,打马欲走,又听到唐惊燕笑,“袁公子,你可要对袁夫人多点儿耐心。我过段时间就会去袁府做客的。” 什么?跑到他们家做客? 袁林回头,瞪她,“唐惊燕,你不要太过分!” “我很过分么?我不过找袁夫人聊聊天喝喝茶而已,袁公子你紧张什么?”唐惊燕说完,回头笑问苏卓,“夫君,为妻很过分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苏卓表现的那个惊恐迅速啊,让袁林抽了抽眼睛。至于这么怕女人吗? 苏卓看他:兄弟,有本事你来领会我老婆几巴掌试试?看你会不会怕她? 袁林赶紧扭头:呃,怕唐惊燕这种可怕的女人,没什么惊奇的。这女人比汉子还汉子啊!看来以后,他对夏瑶,还真不能像以前那样任意打骂了。就算夏瑶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让他生气,他也……慢慢忍着就是了。 待袁林他们马车走远,唐惊燕才回头依偎在苏卓怀里,抬手摸苏卓微肿的脸,怜惜道,“唔,我又让你在外头丢脸了。”本来她打算当街激怒袁林,和袁林干一场的。被苏卓死命拦着,苏卓说,“你还是打我吧。袁林看到我被打,和他被打效果差不多。”苏家不应该和袁家对抗,如果唐惊燕非要和袁林对着干,那还是旁敲侧击的方案比较划算。再说,苏卓也怕唐惊燕吃亏啊。他的老婆,他当然知道心疼,别人却未必了。 苏卓龇牙笑,“没事,回头拿冰敷一下好了。你要是觉得抱歉,什么时候跟我回苏家。你再不回去,我娘就要亲自来温家找你了。” “哼,你娘光是有用时才想到我,我就是你们家的免费苦力,人民公仆!”唐惊燕哼,后脑勺被苏卓轻轻一拍。 苏卓无奈看她,“我娘不是你娘?有你这么说话的么。” 唐惊燕吐吐舌头,好吧好吧,你是大孝子,你最听你娘的话了。虽然你娘是真的不喜欢我,但她性子不错,能忍得了我。那我就委屈委屈自己,继续给你们家当免费劳力呗,谁让我善良呢! 唐惊燕扒着苏卓,小声问,“你说苏家不能往上走了,你不能去考什么功名。那你跟着我经商好不好?我觉得我在这方面挺有经验的。” 经商? 苏卓想起唐惊燕那堆关于服饰创意的草案了,他妻子在这方面确实有才华。可是他娘是个传统女人…… 苏卓咳嗽一声,“不许让娘知道。” 唐惊燕乐,“是,大孝子。”后脑勺又被轻轻拍了下。不让叶氏知道?苏卓你能瞒到什么时候啊?你娘总会知道的。不过我理解同情你,唔,你娘和你妹妹的富强梦还没醒,你宁可她们一辈子也不醒来,就在彼得潘的小岛上梦想一辈子,多好啊。 唐惊燕目中含着疼惜怀念的笑:那样多好。可是苏卓,她们总要醒来。你的催眠术,又能拖到什么时候呢?但愿当她们发现做了一辈子的梦的时候,能原谅你从来没跟她们解释过——苏家不可能强大起来,四大家族都不可能东山再起了。 当你怀揣一个谁都不能告诉的秘密时,这真悲哀,是不是? ------------ 疯道士说天机 接下来的时间,唐惊燕和张氏,开始着手处理铺子的事。舒残颚疈张氏依然忙着招人手找地盘,唐惊燕则开始把自己的服装设计图弄成成品。她亲自找来十个熟于绣工的裁缝,买了好布匹,开始赶制自己设计的衣服。并把自己的设计图分为一二三等,一等的绝种,同一类型的衣服只做不超过五件的;二等不超过五十件;三等那就是稍微比平常好一些的设计,大批生产。并且唐惊燕吩咐,初期开张,一等只有两件,二等也只做十件,大部分的人力物力财力,投到第三等衣服上去。毕竟第三等,才是面向大众的。上面两等,不过是有钱人的追逐赛罢了。 之间,苏卓想起宁然的绣工也不错,问唐惊燕需不需要。唐惊燕本来想要,但怕宁然胆小,在叶氏面前不小心说漏了嘴,只好说暂时不需要宁然。 店铺开张那日,苏卓把他的狐朋狗友全带来捧场,幸好有雇来的掌柜和小二们服务,不然张氏和唐惊燕这一露头,京城就轰动了。店名是张氏和唐惊燕一起定的,叫“天衣坊”。取自唐惊燕一个玩笑:我设计的衣服是给神仙们穿的,你们敢不敢买?这些富家子弟,本来就是苏卓叫来捧捧场的,但一看这里面衣服确实漂亮,和自己平时买的都不一样哎。当即都心动了,就算那一件衣服就标着上两银子,也赶紧买下回去送自己女人。 唐惊燕和张氏坐在二楼喝茶,并看着下头风景。锦衣坊掌柜也派人来捧场了,那掌柜在店里走来走去,几次想求见,都被唐惊燕的人拒绝。那掌柜叹口气,买了两三件衣裳,就灰溜溜回去了。张氏见生意这么好,心中盘算着能挣多少银子,也喜开了花,这比她偷偷摸摸放高利贷、买卖私盐那些钱,挣得安心多了啊!而且还是个很有前途的路径。 张氏见唐惊燕不见那掌柜,问,“锦衣坊是京城一霸,人家上门求了,你还不见?不怕把人家惹急了,直接把咱们铺子端了?” “刘备当初请诸葛亮,还三顾茅庐呢。他不过一顾,我委屈他了吗?我知道他想要什么,和锦衣坊合作呗。我知道这是必经之路,我们想要发展,必须有锦衣坊罩着。可我们总要让他心急些,到时多给我们点好处啊?”再说当初有和锦衣坊的合约在,除非她把人逼得狗急跳墙,锦衣坊也不会考虑端了‘天衣坊’的。毕竟明眼人都看出,这铺子多赚钱啊。 那什么刘备什么诸葛亮的,张氏压根没听懂,可并不妨碍她理解唐惊燕话里头的意思。哎是,她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就心急了。要是冷静下来想,当然应该让“锦衣坊”等一等比较好。张氏不是傻子,她管家一把手,对此中弯道明白的很。只是她太爱财了…… 唐惊燕笑道,“姐姐,你可改一改你爱钱的毛病吧?不然影响你正确决策,我跟你一起赔本,那多亏啊。”开店时,两人已经商量好,卖货的事,归张氏管。设计服装制作服装的事,归唐惊燕管。各做各的老本行,当下都得心应手的很。 “是是是,我一定改,一定改。”张氏笑。 唐惊燕看她一眼,迟疑。温家就靠着张氏,没有银子,能活过来?他们家宫里头是有位皇后,可平时严得很,皇后也回不到娘家,给不了家里头多少照顾。温家的银子,都是哪儿来的?当然有正当收入,可据唐惊燕看苏家的账,一千两,对苏家绰绰有余,他们家人少,到温家可就连塞牙缝都不够了。唐惊燕怀疑,张氏一直在背地里做着什么黑心生意,才能把温家给周转开来? 那天听苏卓的意思,似乎是有可能的话,皇帝连温家也不会放过。那到时候,张氏做什么黑心事的话,一定会成为害死张氏的把柄。唐惊燕既然认识这个人,在有这种可能下,便不愿意张氏走向不归路。 于是唐惊燕低头,咳嗽,“姐姐,既然咱们铺子够赚钱,你就把那些醪糟事……停了吧。”见张氏脸一下子冷下,她忙继续,“我是怕姐姐被人抓到把柄什么的。而咱这铺子,到时就算被发现,顶多被长辈们骂一通,不会怎么样。我是担心姐姐,才跟姐姐说这些的。因为我自己也管家,也知道没钱周转的时候有多难……但每天心惊胆战的,着实让人睡不安稳。如果姐姐不爱听这话,就当我没说吧。” 她侧头,手心里捏满了汗,不看张氏的脸色。心里赌博,不知道自己的情谊,对张氏管不管用?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张氏才站起,走到她面前,手搭在她肩上,轻声,“好了,我晓得轻重。回去就停了,你别担心。”迎着唐惊燕的目光,张氏苦笑,“我也不愿克扣别人钱财,不愿害人家妻离子散的,可温家那么多张嘴,夫人只知道管我问话不知道我管家的难,我有甚么法子?你当我不想像你一样做善财童子呢?给钱给的多,谁都爱见。别人背地里说我坏话多难听,一毛不拔,斤斤计较,我都知道。可我口袋里的每分钱都有用处,我得省着点儿花。现在有这个铺子帮忙,希望长期合作下去,我的情况能改善些。” 唐惊燕沉默半晌,轻声,“还是苏家人少好,没有你那么多的麻烦。”张氏苦笑,唐惊燕接着说,“你可以像我这样,歇下来一段时间啊?让大家都知道你的好处,知道你的难处。以后你再管家,也自在些。” 张氏想一想,歇下来?那到手的管家权不就飞到看不到的地方了吗?她年轻,本来管家的事落不到她头上,还是温夫人力挺,她性格又强势,才把这个家管得妥当。如果她歇下来,让别人顶上。以后管家权想回来,都不能了。毕竟温家不同于苏家,温家能管家的女人,多了。 张氏想到这层,只能叹口气,“没关系,我还能撑住。再往后过两年,看看再说吧。” 唐惊燕看看她,闭嘴不劝了。这就是她和张氏的不同,不管家,对唐惊燕来说就是不指挥人而已,忍两天就觉得轻松自在了,没关系。可对张氏,就相当于把她的命往外送一半,张氏心疼死了。好吧,这种东西不能劝。不过唐惊燕还要把该说的都说清楚,“你现在年轻,天天熬着自己没什么。以后受不了的话,赶紧歇着。自己的身体最重要。” 张氏笑着捏捏唐惊燕脸皮,“知道了,什么时候嘴这么碎,不怕把你们家苏卓烦着了?” 她正说着话,玉音前来开门,苏卓正好站在门口,微笑看她们两个,“我看能不能过来帮帮忙?嗯,你们说什么呢,就不说了?” 当着苏卓的面说苏卓坏话,张氏也干不了,红着脸坐在一旁。唐惊燕则大笑,“她说你烦我,快打她!” 苏卓失笑,一看就知道她们又在背地里编排自己了。走进屋来,在桌前坐下喝茶,“我还想着你小打小闹,自己玩得开心就行。没想到你这个动作大的,刚才锦衣坊掌柜都来了吧?我怕什么你来什么,嗯?” 锦衣坊的背后势力,是君炜。苏卓曾明确提出过,不要和皇室人打交道。结果他前脚才走,他老婆后脚就和锦衣坊搭上关系了。这阳奉阴违的速度……什么人啊这?苏卓叹气,他的话在老婆那里完全没用吧,是吧是吧? 唐惊燕本有话要说,但在张氏面前,不好直说。她只对苏卓翻了个白眼,“家规多一条,在外头,不许教育老婆。” 苏卓挑眉,“唐氏语录?我该把你的话全部背下来吧?” 唐惊燕乐,“背啊背啊,我听着。” “……” 张氏受不了了,站起,“喂喂!你们两个,不许在我跟前肉麻,回你们自家去。” 苏卓笑看唐惊燕,“回咱们自家去?”那眼神,隐隐有点儿挑逗的弧度。本就生的一双桃花眼,这一刻意挑逗,唐惊燕的心脏扑通扑通,都快跳出来了。 唐惊燕咳嗽,不说话。 那就是真有戏了! 苏卓大喜过望,身子往前一倾,“你看,你要干什么,不都干了么?赶紧跟我回苏家吧,你不会还真等着母亲上门请你吧?惊燕,这可不是好主意啊。” 让叶氏上温家要人,苏温两家脸面上都不好看啊。 唐惊燕当然不会做损人不利己的事,不过这就回去,让她觉得别扭。脑中飞转,想着各种借口,总算让她逮着一个了,“那个辛玉儿,照说她是管不了家的。善水都被我吓得跑到温家来了呢。怎么她还能管的了那么长时间的家?不会是你们家又出什么猫腻吧?” 苏卓看她,“哦,那个啊。”笑一下,“她找了个洋人学你那些奇怪的符号,不过娘从中间打断了。她就靠着那半吊子水平撑着了。月底的账,还得你回去管。” “账本嘛……”唐惊燕看张氏,想着要不要把现代的记账法交给张氏?在古代这样的账簿,也安全很多啊。 张氏从苏善水口中听说过唐氏账本的恐怖,当即连连摆手,“你就让我习惯怎么记账,还怎么记账吧,姑奶奶!我保证不会把账本弄丢的,不会亏了你的银子的。” 她的记账法有那么可怕嘛?被吓成这样。 唐惊燕撇嘴,收起了心中小情绪。却对苏卓说的那个洋人感兴趣了,“原来还有洋人啊。正好我嫌我们铺子的裁缝做衣慢,那些洋人那里肯定有先进的纺织机,我要去问问他们!” 苏卓板脸,“不行,不许,不可以。”辛玉儿不能和外男打交道,你是我老婆,你也不许。虽然你老是在外面走动,和许多男人说过话。不过大多都是下人和老头,我就不计较了。 唐惊燕眉毛高高扬起,耸肩笑一笑,脸转开了,“好好好,是是是。” 哎呀,瞧她这个随便的态度。 苏卓气笑,扶着额头,垂眼看她,“我说不许,你非要跟我对着干是吧?还‘好好好’‘是是是’,我看你压根没往心里听去。” 被老公抓包态度的随意,唐惊燕尴尬。却勇敢地瞪大眼,作无辜状,“你说的没道理,我为什么要往心里听去?而且我多体谅你啊,你说‘不行,不许,不可以’,我都没跟你争,我直接回答你‘好好好,是是是’。我多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你还批评我,道歉!” “让我道歉想疯了吧?谁给你道歉?”苏卓伸手捏她老婆鼻子,被张氏在边上重重一咳嗽,他僵了下,改拍了拍老婆肩头,扫去肩上肉眼不可见的灰尘。想了想,道,“算了,找洋人这事我来吧。你别背着我胡闹,我自然会带人和你谈判的。” “好。”唐惊燕笑,这可算给了丈夫一个认真的答案了。 而张氏在一边,早被唐惊燕和苏卓两个人的对话逗笑了,左右看看,好神奇。原来他们两个平时对话是这个样子啊!挺有趣的。难怪两个人待不厌呢。不过由此看来,苏卓好像也挺明事理的啊,没那么草包。 张氏撑下巴,咦,那平时他们为什么都觉得苏卓呆傻呢?仅仅因为他的银子比较好宰? 最后劳碌一番,苏卓还是把唐惊燕拐回苏家去了。因为唐惊燕找不到理由拒绝嘛,而且她也想念自己布置的屋子,不想拒绝。张氏惆怅地看二人离去,自己对掌柜吩咐了些注意事项,也准备乘轿子回温家。在“天衣坊”下头,却遇上她夫君温清。温清正大汗淋漓地抱着一件紫红色的女式衣裳,往外挤。猛看到张氏似笑非笑地站在眼前,本能反应就是把衣裳往后一藏。然后又后悔:我藏什么啊?我应该直接送给她嘛!这显得我多心虚啊。 温清尴尬笑道,“娘子,一别多日,你风采依旧啊哈哈。” 张氏心里气怒,这个蠢货,又在外头勾三搭四!我都装作不知道了,你还出现在我面前。出现在我面前就算了,怀里还抱着女人衣裳。哎你抱就抱了,你还敢往身后藏!我说我不给你找点儿事干,我都觉得说不过去。想着唐惊燕教她的法子,她忍着尖叫怒骂地冲动,很冷静地笑。笑吧笑吧,笑一笑情绪就压下去了。 所以张氏开口说的话,显然温和多了,“一别多日,夫君似乎比我见到的时候胖了啊。在外面过得很好吧?” “呵呵,”温清干笑,硬着头皮把衣裳从背后取出,“送给娘子的。本想给你个惊喜,谁知道路上就碰见你了。娘子,你可别误会啊!我是被苏卓拉过来,说什么给他朋友撑场子的。哎不信你问苏卓!苏卓,苏卓!”温清在屋子里扬声大叫,苏卓当然不会答他了。因为张氏刚刚还眼睁睁看着苏卓夫妻从后门走了呢。 张氏为丈夫的蠢笨狡猾,又伤心又好笑,手一推,“行了,你那点儿本事,别跟我绕了。正好碰上你,我就跟你说一声,我帮你相中了两家姑娘,都是貌美无比,家世清白的。你回去看看,要是满意,就纳回来吧,省得你老惦记着外头。” 温清吃惊,呆呆地看着张氏,“出了什么事?你怎么要给我纳妾?”一脸焦急,“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发生了什么苦难?我……” “呸呸呸,乌鸦嘴!”张氏骂,“有事的话我有闲钱给你纳妾?我吃饱了撑的!” “……那是……娘子你想通了?”温清惊喜连连,得到张氏再三的悲哀保证,他高兴无比,“我今晚就回去,辛苦娘子了。” “哎,你啊,除了女人,府上就没有吸引你的东西了?”张氏叹气,“你看看人家苏卓……起码不像你们这么玩女人吧?” “他?”温清不屑,“他家那只母老虎……”瞧见张氏冰冷的眼色,赶紧改口,“他那么胆小怕事,天天追在老婆后面,谁能做到啊?再说我们平时玩的时候,也没少了他啊。”虽然他只是围观的。 张氏瞪温清一眼,不好再说了。背后论人是非,总是不好的。 说起苏家,一个叫玉林的道士路过大府门,犹犹豫豫地问,“你们府上少奶奶唐惊燕,前几个月好像借尸还魂什么的?” 守门小厮一惊又一惊,“你知道我们少奶奶名讳?你你你,你还知道几个月前那事?” “不不不,”玉林道士连连摆手,郑重声明,“贫道只是听街坊间偶有这样的传闻,路过苏家,好奇下就来问一问……听说你们府上少爷以前还找过贫道。” “我们少爷找过你?这……我们只是守门的,也不清楚。不过少爷从没提过啊,”小厮道,“不过坊间还有我们奶奶的传闻?你讲来听听。” 玉林大师失笑,见这个小厮这么好套话。就把坊间那个不靠谱的传说,再加上自己的胡编乱造,跟小厮讲了遍。一会儿守门的都过来了,听得津津有味。人就是这种奇怪的生物,一旦自己身边熟悉的人事被外人说道,总是很好奇大家的传说,再一边加句自己笑哈哈的评价——胡说! 当苏卓和唐惊燕下了马车,看到的、听到的,就是这么个场景。唐惊燕本和苏卓笑嘻嘻的,一听到“借尸还魂”什么的,脸色当下就难看下来。再见到众小厮围着的,是个道士,她更是深觉不安。一时下了马车,都不敢走了。 苏卓面色一凛,握住唐惊燕冰冷的手。向前一步,正好以一种自然的姿势把妻子护在身后。他冷声,“你们都在门口围着干什么?主子回来了也不知道?这个月的月俸通通扣光!” “啊!”众人惊吓,全跪了下来。有的胆大的,恨恨地瞪了那个叫玉林的道士一眼。麻烦了,他们好像赶上大爷心情不好的时候了。 苏卓一脚踢倒拦住自己路的某小厮,理都不理会那道士一眼,拉着唐惊燕进去。众小厮赶紧爬开,给大爷和大奶奶让路。那玉林道士却开口,“唐小姐,贫道只是说了两句胡话而已,失礼了。” 苏卓阴沉着脸,回头看那个玉林道士,咬着牙笑,“呵,成亲一年多了,大爷第一次听到有人还管她叫‘唐小姐’。你该叫她‘苏夫人’或‘苏家少奶奶’,道士。” 玉林眼中光芒清亮,淡声笑,“是么?你们真的成亲一年?不是吧?” 唐惊燕先前慌张心乱,被苏卓拉着走。所有的事都靠着苏卓,但现在,她已经冷静下来了。这道士怎么回事?难道他还真知道我的来历? 苏卓一时被问住,唐惊燕却笑着接话,“怎么,我们成亲多久还要跟你汇报吗?需不需要一日三餐都报告给你听?你是玉皇大帝他亲信吧?再说道士,哪有到别人门口破坏人家夫妻感情的。我们可以直接把你告到官府去!” 玉林道士静静看着她一会儿,看得唐惊燕心里发毛、面上不动声色。玉林叹气,“静言姑娘,你确实不记得贫道了吗?” 如同被道雷劈中,唐惊燕瞪大眼,怔怔看着他。苏卓握紧她的手,轻声,“不要理会他,我看他八成是个疯子。”话是这样说,苏卓却皱着眉看了又看这个道士:他妻子只把真名“唐静言”告诉过自己,这个老道士怎么会知道?难道真的如他所说,他和自己的妻子是旧相识? 而唐惊燕心里也在尖叫:他居然知道我的名字!他知道我叫唐静言!那他一定还知道我是怎么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的,他知道我的一切小秘密!让他留下来,让他留下来! 我必须搞清楚这一切都是怎么回事! 玉林看不到唐惊燕眼底的情绪,却轻轻叹气。好像自己真的猜对了。所有人知道的唐惊燕,是不会有这种冷静理智的时候。而玉林认识的人里,会一边在心里尖叫一边面上正常无比的,只有一个人,唐静言。原来绕来绕去,真正的唐静言,来到了这里。 玉林心里发笑:听徒弟讲,几个月前,这位苏公子还去观里请过他,可惜那时候他不在。世事真奇妙,几个月后,他见到了这位苏公子,还有自己一直想见的唐静言。但看起来,唐静言和苏公子似乎产生了感情,唔,这倒难办了。 ------------ 好事近 忽略府门口的那个疯道士,唐惊燕的回府主事,无比正常。听闻儿媳回来,叶氏高兴地站起,想着阿弥陀佛,她以后不用再日日担心苏家在辛玉儿手里出什么事了。她在屋中稳稳坐着念佛,就等儿子和儿媳来给她请安。 唐惊燕非常给叶氏面子,叶氏接到她回府的消息不过片刻,通报丫鬟就来请示,说大爷和大奶奶来给夫人请安。叶氏笑得慈眉善目,出去扶住唐惊燕的手,“回来就好。在温家住的好不好?善水那丫头还老实吧?” “是,都好。”唐惊燕笑着一一答应,除去因在府外耽误那会儿,面色有些白。她回到苏府,觉得一切都无比亲切。见到叶氏,心情也十分不错。见叶氏提到苏善水,想了想,跟婆婆衷心建议,“善水年纪也不小了,我想着她老住在温家也不好。媳妇想着,让她回来,咱们也该帮她留意留意人家了。善水又是个有主意的孩子,咱们管她问问意见?” 听到唐惊燕这样真诚的建议,叶氏愣了愣,“善水十五了,是不小了。” 唐惊燕挑眉,耐心等待:然后呢?婆婆,你的下文呢?你觉得我的主意不好吗?在古代,十五岁不就应该开始为女儿家挑男人了么?我现在真心觉得,嫁个好男人,在古代是多么重要!看看袁林,再看看温清……我现在对苏卓满意得不得了了。 她在温家,见张氏为她们家几个姑娘张罗。温静那个病歪歪的样子,都列在名单上了。不至于苏家善水这样的宜家宜室好姑娘,反而拖着吧? 苏卓咳嗽一声,唐惊燕警惕:她问到不该问的地方了? 叶氏笑,“惊燕既然说起,我也没什么好瞒的。我本来打算着,让苏卓考取功名,善水进宫。这些年,也一直在这方面打理着。你要把善水叫回来也行,九月这选秀,她倒是可以参加。” 唐惊燕呆了,愣愣地看着叶氏,“让善水进宫?” 叶氏点头,“是啊,看温家现在那么厉害,不就因为宫里头有位皇后娘娘吗?咱们善水是个才女,进宫后,还能和皇后娘娘相互帮衬着。来年封个妃啊什么的,苏家就不愁没法兴盛了。” 唐惊燕立马转头看苏卓,你娘这么安排你妹妹和你,你知道么呆子?!苏卓耸肩:我娘的目标,就是光宗耀祖。虽然我没问过,但猜一猜也知道了。 唐惊燕简直是哭笑不得了:婆婆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让你儿子考功名?你儿子明显不是那块儿料啊。让你女儿进宫?后宫佳丽三千,善水这点儿本事,到时被人啃得连渣都不剩啊! 她犹豫着委婉表达自己的意见,“善水同意?” 叶氏点头,“她知道我的安排。” 晴天霹雳,打在唐惊燕头上。唐惊燕回想,难怪自己和张氏开玩笑时,屡次说让苏善水进宫当娘娘,苏善水的反应都那么正常,不像以往时羞得转身就走。原来苏善水一早就知道家里头对她的安排――或许,苏善水也一直在朝这方面努力。 “我觉得……”唐惊燕咬牙想再劝,话被苏卓抢去,“娘,那先让善水回来吧。有个什么事,咱们一家人也好商量。”苏卓回头看唐惊燕一眼:先别跟我娘争了,咱们先回去统一意见再说。 唐惊燕无奈垂头:好吧好吧,烦心事真多,你们就一件件,全过来找我吧。 “辛玉儿给夫人、大爷、大奶奶请安。” “宁然给夫人、大爷、大奶奶请安。” 两道俏丽的身影同时出现在外头。 唐惊燕转身,笑着拉住宁然的手,“我走了这么久,你有没有被你家大爷欺负?告诉我,回头我替你揍他!” “惊燕……”背后是苏卓的无奈唤声。他现在都不敢跟宁然说话了,就怕宁然来句“我跟奶奶说去”!真可怜啊,以前宁然那么乖,就是他最好的出气筒。现在,这个绝佳出气筒找到了靠山,被娘子抱走了。苏卓得再找个出气筒,不然他天天在娘子跟前装孙子,迟早得一口气憋死自己。 苏卓看到了辛玉儿,辛玉儿第一次被他这种有点儿冷的目光打量,吓得后退一步:你发现什么了?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苏卓惊讶了:咦,辛玉儿这么怕我?以前我怎么没发现? 边上宁然已经笑开了,“大爷没有欺负我,多谢大奶奶关心。”转眼看看辛玉儿,小声,“大奶奶,您不走了吧?” “嗯。”跟着宁然的目光,唐惊燕也意味深长地看了辛玉儿一眼,更加把辛玉儿吓得面色发白:怎么了怎么了?你们今天回来,怎么都用这么奇怪的眼神看我?你们真的发现什么了吗? 唐惊燕见辛玉儿脸都被她看得变色了,和苏卓对视一眼,都有点儿奇怪。她心理素质差成这样?以前没觉得啊。那么……一定是辛玉儿心里有鬼了。唐惊燕觉得好笑:我才离开了多久啊,辛玉儿你在苏家到底做了什么,把你自己弄得这么杯弓蛇影的。 宁然还是啥都没看出来,很高兴地接话,“那我去伺候大奶奶!” 唐惊燕看了宁然一眼,“玉姨娘……嗯?”辛玉儿欺负你了? 当着辛玉儿的面,宁然还是那个小白兔,不敢告状。叶氏则在边上笑道,“不是什么大事,我已经让宁然来我跟前伺候了。不过你既然回来了,我看宁然更喜欢跟着你,你就接着让她伺候吧。你们年轻人在一起有话说,总比跟着我这个老太婆好,闷都闷死了。” “夫人,宁然不是那个……”宁然连忙表达自己没有嫌弃叶氏的决心,唐惊燕已经把她往身后一拉了,“好吧,反正我这人懒散惯了,多个人伺候也好。就是抢了玉姨娘的助手,不好意思啊。” 辛玉儿瞧着唐惊燕幸灾乐祸的笑,垂下眼,“宁姑娘本就是大奶奶身边伺候的,奴婢只是借用几天,大奶奶不用跟奴婢说‘不好意思’。”她心里恶毒地想:你唐惊燕才刚回来,就给我下马威!好吧,随你。我手里有一个你的把柄,一定要你身败名裂! 大伙儿围成一桌,吃了晚饭。因中午辛玉儿就忙着了,一直到晚上。她屋里还有个男人两顿都没吃饭,怕出了什么事,辛玉儿一直坐立不安。几次想说身体不舒服回房去,唐惊燕目光从她面上扫过去,选择性无视。苏卓是没有唐惊燕的吩咐,不敢搭理辛玉儿。不过他今天却是有心事,是真的没看见辛玉儿几次想开口说话。叶氏呢,她儿子和儿媳两个都装作看不见,她虽然同情辛玉儿,但唐惊燕刚回来第一天,叶氏不想让这个儿媳觉得自己跟她对着干。所以,叶氏也很理所当然地选择性无视了。 唐惊燕回头示意,玉音上前一步,“小姐,温家大奶奶留了封信给您,奴婢给您带来了。” 当着其他几个人的面,唐惊燕放下饭菜,笑,“姐姐和我在温家相处的不错,你们先吃,我看看有什么事。” 叶氏做主点头,“你去看吧。” 唐惊燕再对座上的丈夫和婆婆歉意点头,目光扫过站着布菜的宁然和辛玉儿,笑道,“母亲和夫君两个人吃饭,多少有些无趣。媳妇知道这不合规矩,可还是建议让宁然和玉姨娘一起坐下吃个饭。也热闹些,不是?” 辛玉儿和宁然惊讶地看唐惊燕:咦,这是什么意思啊? 叶氏皱眉,还没反应过来,她儿子已经代替她挥手了,“行了,宁然和玉姨娘一起坐下吃吧。都是一家人,不用在意那些规矩了。”叶氏咽下到嘴边的“这不太好”的话,好吧,她儿子说什么,就是什么。 唐惊燕笑着退出屋子,脸上的笑就冷了下来。她冰着一张脸一径往外走,玉音拉上金枝一同跟上。站在外头的风下檐口,下人都离了远些。唐惊燕才开口问金枝,“我不在的这段时间,辛玉儿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看着金枝茫然的眼神,唐惊燕再详细地解释一遍,“我已经知道她不对劲了,我要你告诉我她哪些地方不对劲。” 金枝低头回想,“她每日处理事务,一定要花两个半时辰,早上两个时辰,下午再半个时辰。其实,一早上就可以全部处理了。她非要下午再用半个时辰。她说是为了体谅大家,让大家中午休息一会儿,不要累着了。但我觉得,完全没必要。要说不对劲的,只有这地方不对劲了。但我又觉得,说不定这就是她的习惯呢?” 唐惊燕点头,把时间分开,应该是中午有事做。可是金枝也说得对,这说不定只是辛玉儿管家的习惯。唐惊燕就喜欢一下子把事情弄完,说不定这世上就是有人喜欢先做百分之九十,歇一会儿,再把剩下的百分之十做完呢?虽然唐惊燕完全无法理解:你都做完百分之九十了,还要歇一歇,再去把剩余的百分之十完成! 唐惊燕吩咐,“金枝,你先回房去,把我和玉音回来,带来的东西整理下。玉音,你不要带人,就两三个丫鬟,当做散步一样,悄悄往辛玉儿住的地方附近走一走,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蛛丝马迹。” 金枝眉头上挑,“小姐,你怀疑她有东西瞒着大家!” 唐惊燕苦笑,“我确定她瞒着我们。我真心希望她瞒着我的,是一件东西。如果是一件事瞒着我,那一时半刻,我还真是没法察觉了。那样我就被动了,这不好。” 玉音沉默片刻,“就算有什么,小姐离开那么久,每天人来人往的,我也不一定能找到什么痕迹。”我都不能搜一搜她屋子啊。 唐惊燕摇头,“毕竟只是猜测,没有证据。你心细,先找找看吧。找不着的话,我再考虑……”搜屋子。额,其实莫名其妙、仅仅因为怀疑,就去搜别的房子,是不对的。可是辛玉儿,总让我感觉哪里不舒服、哪里不对劲。这么多年,我只有想少了的时候,还从来没有想多了的时候呢!所以辛玉儿一定有问题,只是我暂时不知道是什么问题罢了。 “是。”玉音和金枝领命而去,唐惊燕又把她们两个叫住,吩咐一遍,“这个事,先不要透漏风声给你们大爷。”她怕苏卓又来给她道德审判。这么长时间的相处,唐惊燕是发现,苏卓还挺有原则的――比如对辛玉儿,他不打不骂,旁人太过分了还会相劝。 好几次因为辛玉儿的事,苏卓都跟她有过拌嘴。开始唐惊燕也怀疑苏卓对辛玉儿动心了,可一方面是不相信,另一方面是好奇。所以唐惊燕继续观察,才发现苏卓只有在她太过分的时候,才会为辛玉儿说两句话。 唔,辛玉儿从来没对唐惊燕安好心。唐惊燕也没对辛玉儿安好心。但是因为苏卓和唐惊燕关系近,每次唐惊燕和辛玉儿斗法,苏卓指责的都是唐惊燕。虽然唐惊燕可以听一听就算了,反正苏卓也不会拿她怎么办。但是私心里,唐惊燕希望自己在苏卓心里的印象,能稍微完美一点――嗨,我并不是真的不讲理啊! 综上所述,唐惊燕认为,在和辛玉儿石头碰石头前,一切矛盾,还是不要让苏卓察觉了。 玉音和金枝领命而去。玉音还会想一想小姐在意大爷,金枝压根连这个都懒得想。 接着,唐惊燕又回屋去,陪着叶氏把剩下的饭吃完了。散席后,眼看辛玉儿匆匆忙忙地离去,唐惊燕回头对苏卓笑,“平时她都是能在你跟前磨一会儿,算一会儿,今天是火烧屁股了吧?她屋子里肯定有你送她的宝贝,让她这么牵肠挂肚的!不管,我也要你送她的宝贝。” 苏卓笑,“更好的宝贝要不要?” “要!”唐惊燕斩钉截铁。 “我把我送给你好不好?”苏卓还是笑。 唐惊燕听到背后宁然一声笑后赶紧捂嘴的声音,耳朵一阵发红,白了苏卓一眼。却是见苏卓笑容很淡,根本没到眼底。她和他说话时,他才会笑着答应一句。她不说话了,他也沉默不语。目光漆黑幽深,长时间不眨动目光――这证明,苏卓有心事,且心情不太好。 自回来到现在,有什么事,会让苏卓心情不太好呢? 唐惊燕伸手握住丈夫的手,轻声,“下午的那个道士……你别放在心上。我没事,你放心。” 小厮上前,抱来一件红貂裘。苏卓拿来给唐惊燕穿好,隔着厚貂裘,轻轻搂抱了下妻子,“嗯,我也没事,我放心着呢。” 唐惊燕抬头看到他难言担忧的眉目,笑着拉拉他的手:骗人,你明明就不放心。 叶氏在身后,看他们小夫妻甜甜蜜蜜的,吃惊下又欣喜:啊,看来去温府这一趟去对了!走的时候,惊燕和卓儿关系还没这么好呢。是不是温府的水养人啊?这一回来,唐惊燕和卓儿就成了一对久别重逢、情真意切的鸳鸯小夫妻了! 这对夫妻一路握着手回去,唐惊燕站在明园外,看到一大片院落,愣了愣。苏卓道,“我在让工匠把景园和明园合并了,以后咱们就住一起,好不好?” 唐惊燕定定地看着他,丈夫殷切温和的目光中,爱意一览无余。她脸通红,目光闪烁,“呃,哦,我随便。你是苏家少爷,这种事情,你做决定就好了,不用问我。” 见到妻子脸红,苏卓乐了,伸手搓搓妻子红通通的小鼻子,笑,“我当然要问你啊。苏家的账,不是你管的么?你不给我银子,这修院子的大型工程进行不下去啊娘子?” 唐惊燕无语地望天,“现在管家权还在玉姨娘那里,银子也不归我管。我是穷人,我没银子供你挥霍。” 听到外头声音,金枝和玉音一同出来相迎,“大爷、小姐,屋里子炉子已经升起来了,很暖和了。” 唐惊燕看了玉音一眼,玉音点点头。唐惊燕和苏卓一起进去,想着明天再问玉音具体情况。玉音这个反应,是果然找到了不寻常的地方。唐惊燕心里失笑:她只是让玉音去碰碰运气,真不知道是她唐惊燕的运气太好,还是玉音的运气太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遛弯子“散步”,辛玉儿都能被玉音找到破绽来! 回屋,玉音和金枝退下,夫妻俩在屋里头换下衣服,苏卓问,“你刚在门口,和玉音眉来眼去的,又打什么坏主意?” 唐惊燕吸口气,回身瞪他,“你什么眼神?她跟我点个头你都能注意到!” 苏卓扬眉,有些开玩笑地笑,“因为我的目光时时刻刻都在娘子身上啊。谁许你那么心狠,从来不看你夫君在干什么。” 唐惊燕翻白眼:有甚么好看的?她不用看都知道她夫君在干什么,他明明在走路!现在,苏卓还盯着她等着她的回答呢,唐惊燕不想告诉他,在他边上坐下,有气无力道,“换个问题。” 苏卓从善如流,“白天‘天衣坊’,张氏在场,你话没说完。我说不建议你和皇室扯上关系,你就和七王爷名下的”锦衣坊“合作。嗯,现在没外人了,你总得告诉我你在想什么吧?” 唐惊燕坐过去一点,沉思片刻,“我见过七王爷,两次。” 苏卓面上吊儿郎当的笑收起来了,目光盯着她,那意思是,继续说,然后呢? 唐惊燕直视他的目光,“他秉公执法,为人严谨。”见苏卓眼里有丝不屑,唐惊燕咳嗽声,“是他提醒我,当机立断,得赶紧救你出牢狱。” 苏卓眼底终于露出惊异之色,闪烁,喃声,“他是王爷,为何……啊,哦,嗯。” “皇帝是他兄长,他知道皇帝对四大家族的手段。我以为他同情我这个弱女子,第一次见我我在挨打,第二次见我我又为生计所迫在卖画。”唐惊燕笑,“我觉得他同情我,所以给我指了一条生路,让我赶紧救你。”停顿片刻,唐惊燕不笑了,“不过我现在看你这个反应,好像他帮我,不是因为同情。” “嗯,”苏卓点头,“七王爷为人严谨,本来登基的该是他。但天意弄人,真正登基的,是他哥哥。皇帝这么多年,挺打压七王爷的。想必,在不触动皇帝逆鳞的情况下,七王爷是很愿意给皇帝找点儿不痛快的。” “哦……”唐惊燕点头,沉默下来。皇帝啊……如果那个玉林道士不是疯子,如果她的穿越是被预定的,如果唐静言在这个时代真的存在过。那么这个皇帝,唐惊燕在心底无奈笑,她想,她应该在梦里已经见过他好多次了。 这个对爱妃温柔缱绻、性格温厚软弱的皇帝! “在想什么?”苏卓对妻子的突然沉默很不满意,甚至有点儿焦躁不安。他站起身过去,一把将妻子搂抱在怀里,宣誓自己的主权。 唐惊燕拍拍他勒得自己快腰断的手臂,笑着把自己的神思找回来,“我在想,善水进宫的事。”伸手挑起丈夫下巴,开玩笑,“刚才从我嘴里套了那么多话,也该你跟我说说这件事了吧。” 苏卓叹口气,抱着妻子坐下。唔,善水进宫啊?他不赞成。当他对苏家现在认识得很清醒的时候,他并不愿把妹妹送到那个吃人的地方去。苏家的现状是,苏善水虽然没办法嫁给望族,但一般的贵族,还是可以的。所以这么多年,他就拖着。家里的银子都被他挥霍了,妹妹想找关系贿赂宫里的人,当然会很困难。每当这个时候,叶氏和善水都会责怪他。眼看一年年拖下来,简直快拖不下去了…… 叶氏和苏善水的梦不肯醒来,他又不忍心亲手打碎,让母亲和妹妹伤心。 苏卓问唐惊燕,“你看,怎么办吧?我总不能不顾善水意愿,把她强行塞到一个花轿里让她嫁人吧?” 唐惊燕瞪大眼,“为什么不行?你是纨绔子弟哎,你在外面欠了一屁股债,拿妹妹去抵押债款,多正常啊!旁人只会摇头,哎这个苏卓,连妹妹都卖了,真不是个东西。他们还能怎么样?又不能杀了你。就算你娘和你妹妹恨你怕什么,你做的是对苏善水好的事。熬一熬,七八十年后,你妹妹老了,懂事了,她就不怪你了。” “唐惊燕,你、你真是……”苏卓被她弄得哭笑不得,原来事情还可以这么考虑啊?真是服了你了。不过……或许真是个好办法。 见苏卓还真认真想开了,唐惊燕吓了一跳,赶紧拍醒自己相公的榆木脑袋,“我随便开玩笑说说的,你可千万别当了真。目的掩盖不住黑暗的过程――如果你真让人看到苏卓混蛋成这样,我可受不了啊。” “那你说怎么办?” “听你娘的话,你去读书考功名吧,你妹妹活动下进宫吧,”见丈夫瞪自己,唐惊燕笑,像安抚宠物一样轻轻抚摸丈夫的脸颊,“总得让婆婆和小姑子看到点儿东西对不对?你考不得好功名,你妹妹那里,我们可以做些手脚,让宫里头挑不上她。机会留过去一次,你娘会明白,时间耽误不得,还是让善水嫁人比较好。” “娘子你真是太英明了!”苏卓低下头,在唐惊燕唇上亲一口,惹得唐惊燕娇嗔地白他一眼。这个表情,看得苏卓惹火上身。他左右看看,无人,压低声音在唐惊燕耳边小声求,“娘子,今晚好不容易……咱们歇了吧?” 唐惊燕胸口被他一手横着压着,里面小心脏噗通直跳。又被他这种炽热的眼神盯着,屋里暖烘烘的,她当下也觉得热起来。苏卓求过她好多次,眼下天时地利人和,她也不好再矜持下去了。 都是自己的男人,熬坏了,她也得心疼啊。 唐惊燕低头,跟猫叫似的,轻轻“嗯”了一声。那么低的声音,苏卓竟一下子听见了,温柔地看着她笑。唐惊燕看他一眼,转眼:笑得太暧昧了吧? 她紧张无比,苏卓一下子把她横抱在怀里,往床榻边走去。一路上,跌跌撞撞,男人一直低着头亲吻她,手上也不停,该脱得脱,剥的剥,解的解。他们一路走,衣衫腰带等物,便一径落。 等唐惊燕被放在床上,苏卓压下来的时候,唐惊燕一头浓密如云如夜的长发散在身下,身上只剩下一件小肚兜了。她眼看苏卓,衣裳也全解开,只隔着一层中衣。又紧张又害怕又兴奋,还感觉到苏卓抚摸自己的手都在颤抖。唐惊燕微微一笑,拉过苏卓拢在自己身子两侧的手臂。 “惊燕,”苏卓喘着气,声音沙哑,却不碰她,手臂圈住她,慢慢抱紧怀里这具冰肌玉骨,喃声,“你先别招我,先别动,让我抱一抱。我从来没这样抱过你。” 当一个女人脱光了衣服,身上的男人眼睛里布满血丝、明明已经兴奋得快忍不住了,却依然想单纯地“抱一抱”你时,你会不会感动? 唐静言会。 她在身下,仰望自己的丈夫,手抬起,轻轻擦去他玉白面上滴落的汗水。苏卓,我知道你很好。当你越来越好的时候,我真是很高兴。我果真没选错人。 她抬手臂,把苏卓拉近,自己凑身,主动亲吻他抿紧的双唇,轻声,“请夫君怜惜,不要嫌弃妾蒲柳之身。”不管是唐惊燕还是唐静言,也不管前世今生她有怎样的纠葛,或者还有什么秘密没解开,她都不想理会了。 此一次,她被他抱在怀里,只想抱他、吻他,和他在一起。 刹那间,苏卓最后那根理智的紧绷神经断开,抱紧怀里女子。 烛火熄灭,床帐内呻吟轻喘声如在耳畔,一室旖旎。 ------------ 问话 接下来几日,唐惊燕要开始接手管家的事。辛玉儿在所有人的压力下,把钥匙账册等物全部送到唐惊燕面前,却犹豫着,不肯走。唐惊燕抬头看她一眼,继续接见下一批人,当做没看见她:呵,你有事跟我相商,还想我主动问你啊?我巴不得你啥都不要跟我说,让我耳根清净呢。 唐惊燕悠悠闲闲的,当着辛玉儿的面,把辛玉儿动过的人,又重新安排到原来的岗位上。一个个人下去,又一个个人上来,玉音和金枝在一旁登记。唐惊燕问话,如果你答不上来,就被玉音带到隔间去,慢慢想吧。有人被提问,回话对不上,并且解释不出所以然。行,往外走吧,被关起来绝食还是先来十大板,您慢慢选吧,但是不要耽误后面的人。由此,一分钟都不多在一个人身上耽误。一开始大家还有些不适应,因为辛玉儿管家松弛惯了,又习惯微笑着和下人套近乎,有半个月的时间,苏家下人都觉得日子过得无比舒畅。现在唐惊燕一回来,往大厅里一坐,流程一走,众人屏住呼吸神经高度紧张。 有与玉音关系好的,偷偷问,“以前大奶奶不是都不管么?好像做错就直接赶人走了。”这是个觉得唐惊燕这次仁慈了的下人。 她们站的位置离辛玉儿不远,大厅里又少人说话,所以靠近这边的很多下人,都能直接听到玉音的回答,“因为小姐看了府上的账,觉得一团乱。但小姐知道,这不是大家的错。所以这几天,小姐先把错给揪出来。等凡事回归正途了,你们再想让小姐一个接一个地问话,也不能了。”到时候,唐惊燕会又开始实行“我什么都不跟你说,你自己意会有没有错吧”的策略。 所有的事,都把旁边的辛玉儿弄了个大红脸,且越来越红。她本以为自己这段时间管家不错,结果唐惊燕上手,就把她安排的人手全换了。她还没理由质疑,她只是个姨娘身份!可现在看唐惊燕这手段,辛玉儿又有点儿想在下人中为自己争取威信了。就轻声在一边,“绝食或挨板子,大奶奶,是不是有点儿狠啊?” 唐惊燕翻着手里的账,淡淡问,“哦,那玉姨娘有什么高见?” 辛玉儿赶紧道,“有些人性情只是有点儿小迷糊,我们应该耐心点儿,慢慢引导她们想起来。谎言容易被忘记,但真话也同时容易被忘记啊。” 谁跟你我们啊?! 金枝在边上就想骂,我家小姐管家的时候,你一个姨娘在边上指手画脚的,你想干什么你就直说!但被玉音一拉,玉音轻轻摇头:这事交给小姐处理吧,你我装作没听见,接着处理小姐吩咐的事吧。金枝向来对玉音的话会听一听,两人中,玉音是那个动脑子拿主意的人,金枝只负责跟随就好了。和玉音在一起,金枝完全不用带脑子。而且事实证明,这么多年跟着小姐做事,跟着玉音的意思走,总没错。 所以金枝也不去骂了,点点头,继续替唐惊燕记录下人们的人事分布。 对辛玉儿委婉的挑衅,唐惊燕则笑一笑,“当然,我希望能善待每一个人,大家都是父母养的,能有缘聚在一起,我不能把他们当猫狗一样打骂。但是苏家的事务也同样重要,处于这个位置,我每天忙的事情有很多,家事这边,我得赶紧处理完,不能让人觉得我在刻意拖时间。只要我处理速度快,下人们的办事速度当然应该跟上来。自然你考虑的也有道理,一味惩罚会引起人的逆反心理,觉得主子凶悍,所以我一般建议,惩罚适可而止就好。可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发生什么意外,我能够理解,所有人也能够理解,并且这个概率很小。能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就用银子解决吧。最重要的是,我建议大家无论做什么事,都要从苏家的利益出发,快速完成。如果大家不能从苏家利益出发考虑问题,那我帮大家考虑,这是我这个大奶奶该做的。玉姨娘,你不必为我过度担心。” 辛玉儿呆呆地看着她,头脑已经被她一大串“当然”“所以”“可是”给转晕了。唐惊燕,你这么委婉一大堆,你到底想表达什么啊?我已经完全忘了我在跟你讨论什么了。 金枝也用同意的疑问表情看向玉音,喂,你听懂小姐的意思了么? 玉音唇角带笑,低头轻轻吐出几个字,“小姐的意思,总结出来就几个字:我管家,你少管。”不用唧唧歪歪跟唐惊燕一大堆废话,她吩咐什么事,你只要照做就行了。如果你觉得在她管家时唧唧歪歪是个好决策,那唐惊燕可会送你一堆你听不懂的唧唧歪歪。等你从唧唧歪歪中醒过神,唐惊燕的事情也处理得差不多了。 辛玉儿只念过几年书,对唐惊燕这种读书人的周转委婉语气,还真是听不太懂。她在边上发呆一会儿,才慢慢涨红了脸,听明白了唐惊燕是骂她:离我远一点儿。辛玉儿唇瓣抖动两下,想要再分辨,但怕唐惊燕再送一堆类似的委婉大长话给她,所以乖乖闭了嘴。心里把唐惊燕恨得不得了,却得意地等着:让我闭嘴是吧?有你求我的时候。 果真,当唐惊燕把手头上的事都弄完了,发现还有一串钥匙没收上来。看向辛玉儿,辛玉儿被她冷冰冰的眼眸往下一压,顿时觉得自己似乎比她矮一个个头似的,也不敢桀骜不驯了,赶紧赔笑,“因为这事我只做了一半,还没做完。我想求大奶奶宽恕我两日,等我把手头上的事整理干净,就把钥匙全部还给奶奶。” 唐惊燕扬眉,却也不多难为她,“三天时间,给我结束。” “是!”辛玉儿赶紧应。 唐惊燕转身离去,玉音和金枝跟上。唐惊燕问玉音,“那天找到什么?” “一根线。”玉音从荷包里找出一根藏青色的线,“我在草丛中发现的,这种线头,是贵族年轻男子衣裳上的,下人们穿不起。我记得,我没在大爷身上看到过这种线。”在苏府能自有往来的年青男子,应该只有苏卓一个。其他的,都已经分家出去了。 唐惊燕看向金枝,金枝从玉音手中拿过线,也辨认了半天,摇摇头,“我也不记得大爷穿过这种颜色的衣服。” “那他有没有这种颜色的衣裳?”唐惊燕问。 金枝和玉音面面相觑,“应该有吧。”金枝忍不住,“小姐,我和玉音又不是大爷的丫鬟,我们平时关注的是你,又不是大爷。你这样问我和玉音,误差很大的。” 额,会出现误差? 唐惊燕笑着看金枝和玉音一眼:你们两个丫头,从来没想过跟大爷做过偏房? 金枝是完全没看懂唐惊燕眼里的意思,玉音看懂了,脸红了下,轻声,“小姐,你以前和大爷闹成那个样子,我们怎么敢……”那时候要跟苏卓有甚么不干净的,简直就是背叛了唐惊燕。以前唐惊燕那么凶,她和金枝敢背叛小姐,还不得活活扒层皮?后来,真是看多了,没感觉了。现在,大爷的眼睛里更是只剩下唐惊燕一个了。 被玉音这样一说,唐惊燕微微觉得尴尬,“这样。”好吧,被张氏的大丫鬟平姑吓得,她有点儿多心。而且这几日和苏卓情深意重的,她见谁都有点儿那个。想着在温家的时候还怀疑过玉音,唐惊燕给玉音传送个“不好意思”的表情。玉音笑,摇摇头:小姐,我为你马首是瞻,你怎么舒服怎么来吧。 金枝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气得跺脚,“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啊,我看不懂!” 唐惊燕瞪金枝一眼,“看不懂就不要看了,给我想想谁比较清楚你们大爷穿的衣服。” 这话金枝听懂了,想也没想就说,“宁然啊,她伺候大爷的比较多。她又擅长针线,以前大爷那边的好多针线活,就是宁然做的。”再加上宁然心细,对这方面可能还真的会上点儿心。 “最近一年的衣物,宁然还能说得上来号?”唐惊燕问。 “嗯,当然。她每天没事干,就是做针线活的。”唐惊燕自己是大小姐,懒得理会那些。玉音和金枝只做些荷包之类的小玩意,她们两个被唐惊燕当做大小姐似的养,也不怎么做针线活。宁然是有做妾室的自觉,每天没事干,就动动针线什么的。而且府上苏卓和唐惊燕他们的衣物,也不敢交给下人去弄。所以一般都是交到玉音和金枝手里,玉音和金枝做一些,大部分就交给宁然了。 “宁然现在哪儿?” 玉音答,“陪大爷在①38看書网。” 唐惊燕摇头笑,“让她来我房里,我有事问她,你先替着她,给大爷弄弄笔啊磨墨啊什么的。还是不要把这事跟苏卓提,他要问,你直接说我不想告诉他得了。”玉音点头,往书房的方向,去替换宁然了。 唐惊燕和金枝先回房去,刚换了衣服喝两口茶,又听丫鬟来报,“大奶奶,苏小姐从温家回来了。” “哦,知道了。”唐惊燕点头,这速度倒快。看来那对母女是铁了心想往进宫那方向努力了。哎,她得悠着点儿。等有时间再去探探苏善水的口风吧。 现在,宁然先来了,“大奶奶,您有事找我?” “大爷的衣物,你熟悉吧?” “是。”宁然看唐惊燕不像是生气的样子,就乖乖回答,“都是我做的。” “有没有藏青色颜色的衣裳?近一年的。” “只有两件,”宁然一听不是自己做的衣服出问题了,心安下,回答问题也流畅很多了,“但是大爷向来不喜欢藏青色颜色的衣物,不常穿。我是那时候刚巧得了这样的布,就做了两件。” “那荷包啊香囊啊鞋子啊什么的,用藏青色不?” “这个……这就多了,不好说。” 唐惊燕若有所失地点头,隐隐有些失望。却示意金枝上前,把玉音给的那根线让宁然看,“这种颜色的。” 宁然比她们都懂针线活,细看下,脸色变得有些苍白,抬头跪下,“大、大、大奶奶!” “没做错事,有话直说,”唐惊燕直直盯着她,“做错了事,就算你下跪也没用。” 宁然噎住,怕唐惊燕误会,赶紧摇摇头,“不不是!是这种线,京城里近一年,是没有这种线的。早几年前,因为不流行,早就不用了。” “那你知道哪里还用这种线?” “……我不太清楚。” 唐惊燕回头对金枝点头,“唔,看来我们找到一个突破口了。”微笑,辛玉儿,你怎么会有这种线?可不要说是你给自家哥哥做衣裳啊。我可是不信的。 “大奶奶……”宁然仍然没弄明白唐惊燕让她过来干嘛。 唐惊燕摆手,“去吧,给我把玉音换回来。这件事,你给我烂到肚子里,被问出来了,我就让你再也说不出话来。” 宁然慌张点头:刚觉得唐惊燕温柔一点,唐惊燕就给她来这种赤裸裸的威胁。宁然心跳不稳,瞪大一双小白兔般惊恐的眼睛:大奶奶,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 苏卓离去 等金枝和玉音都到唐惊燕身边,唐惊燕想了好久,才慢慢跟两个贴身侍女说话,“我怀疑,辛玉儿那屋里,藏了男人。” 金枝和玉音“啊”一声,反应不是很强烈。却是停了两秒,金枝才又“啊”一声,这声,远比第一声更透着惊讶意味,被唐惊燕瞪一眼,她才压低声音,“辛玉儿她怎么敢?” “只是怀疑,”唐惊燕轻声,却对金枝和玉音一开始不强烈的反应好奇了,“藏个男人,很稀疏平常吗?”她以为在古代大家族里,有个外男进出,都对女孩儿的闺誉有损。怎么金枝和玉音还比较淡定? 玉音垂着眼不说话,金枝眨眼看看唐惊燕真心疑惑的样子,眼珠在眼眶中转一圈,笑嘻嘻,“因为小姐你以前……” “打住!”唐惊燕急忙打断,因为金枝一开口,她就明白金枝和玉音怎么这么淡定了。呜,她有前科啊。估计在服侍“唐惊燕”的时候,金枝和玉音没少帮以前那位保守这个秘密。因为经历过自己小姐的超级彪悍,对比辛玉儿,金枝和玉音反而没那么惊讶了。尤其是玉音,她刚找到那根线的时候,就已经往这方面想了。 唐惊燕坐下,苦笑,“我都怀疑我有点儿被害妄想症了,就怕辛玉儿这一下,是为了针对我。”不肯把管家权全部交出,屋子里还可能藏着一个男人,唐惊燕觉得辛玉儿没那么傻。 玉音沉吟,“小姐小心就好。” 唐惊燕让玉音过来,“你派人,这两人给我多关注那院子里的事,风吹草动都要让我知道。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嗯。”玉音点头。 苏卓进屋,见唐惊燕在吩咐玉音和金枝事情,不由笑,“你们三个说了一天悄悄话吧,还没结束?”因为先前有唐惊燕那吩咐,苏卓也不叫人进来为自己换衣,直接去屏风后头了。 苏卓回来,唐惊燕也不和丫鬟商量辛玉儿那点儿琐事了。挥挥手让两个丫鬟下去,隔着一道屏风,问苏卓,“婆婆不是让你好好读书么,你回来这么早做什么?”唐惊燕看外头天色,还没有完全黑。 “娘子不肯红袖添香,来①38看書网。为夫只好委屈点,回房来找娘子陪同读书了。”苏卓从屏风后面闪出来,已经换上了一身青衣,从袖里掏出一本书,笑着晃了晃。等他娘问的时候,他也有借口,书房太冷太寂寞,他要回屋读①38看書网都带上了。而且唐惊燕那么严格,如果她说监督苏卓读书,叶氏一定十分欣喜。其实叶氏平时就想让唐惊燕管苏卓读书,但看起来这个儿媳妇很忙,好像又对读书没什么兴趣的样子,叶氏只好作罢,退而求其次。 唐惊燕怔怔地盯着他的衣裳半晌,再次在心中确认:苏卓穿衣风格,向来是浅色居多,很少有藏青色那样的。再有宁然的证词,她更猜不是苏卓的行迹。顺带说,如果苏卓偷偷摸摸地进出辛玉儿的院子,那唐惊燕真是太失望了。她查半天,可不希望只是一场乌龙,是自己老公这里出了问题。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苏卓为她眼神惊异,坐下,把妻子抱在腿上,垂头问。他最近有点儿多疑,唐惊燕一点儿反应,他都能问半天。唐惊燕心知是那个道士乱说话的后遗症,不过针对这件事,有点儿像禁区,她不愿和苏卓过多讨论。讨论多了,他们只会一起心烦。一知半解的,或许还会轻松些。 “说!你有没有去和辛玉儿偷情?”借着苏卓的搂抱,唐惊燕倾身,一下子抓紧他胸前衣襟,做悍妇状。那双晶亮的眼眸里,却荡着好玩的笑,半真半假地问丈夫。 苏卓听到“辛玉儿”的名字,吓了一跳,“她?我怎么敢!”乱想,“她在你跟前说什么了,你怎么这么问?” “别紧张别紧张,我就是随口一问。搞突击战嘛,看你敢不敢背着我偷情。” 虽然妻子话里有字眼听不太懂,但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苏卓笑笑,也没有很在意。他沉下眉,似在想着什么。唐惊燕低头,有趣地观察着他的神情:咦,原来你还真有事瞒着我啊?过会儿,苏卓抬头,似下定决心了,“惊燕,我有事跟你说。” “不要告诉我你真的和辛玉儿干什么。” “惊燕……”苏卓哭笑不得,好不容易培养的严肃气氛又被她破坏。 “好吧好吧,你说说看,什么事?” “这几天,我要离开苏家一趟,明面上,会告诉所有人,我是和几个好友去游山玩水。每年,我基本上都要走这么一段时间,大家都习惯了。” “哦,只有我不知道。”唐惊燕点头,表示理解,“那实际上,你要去哪里呢?万一有事,我到哪里找你啊?” “以前每年,我都是上山去找师父习武的。他每年指导我半个月,其他时间都是我自己练。我之所以没跟你说,是每年十月多才会走,我还没准备跟你说。但是今年不一样。我接到书信,师父生了场大病,点名叫我上山去……惊燕,师父只有我一个徒弟,他年纪又大了,我得离开。” “……嗯……”唐惊燕其实很通情达理,她觉得这没什么,很正常。在现代结了婚,丈夫要出差几天,事先不知道,老婆也不会觉得多么接受不了,只要帮丈夫收拾好行李就行了。所以苏卓殷殷切切地跟唐惊燕交代,唐惊燕只是眨眨眼。她该痛哭流涕、表示挽留么?可是真的没必要啊,这不符合她的性格啊。 但是苏卓这么详细地解释,脸上的眼神愧疚无比,好像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一样,让唐惊燕很不自在:老公,我真的觉得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好像我要是潇洒地挥挥手说“慢走不送”,很伤感情对不对?你对妻子觉得愧疚,妻子却完全不觉得,这是何等尴尬啊。 所以半天,唐惊燕也只憋出了个“嗯”字。苏卓等着她的反应,唐惊燕只好诚实地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你去吧,准备好要带的东西。家里头有我,你放心就行了。”苏卓仍呆呆地看着她,唐惊燕假作恼怒状,“你还要怎样?放心地滚吧。有我一日,你们苏家是不会败的。” 苏卓看着她,心里哭笑不得:好吧,这就是我强大的妻子。我还担心两个人刚好两天,我就要走,她会不痛快。他在书房想了一整天,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可到她这边,只剩下很淡定的反应――行,我知道了,你可以走了。就这样?就这样!他的妻子是个没有丈夫依然会过得很好的女人……按说他该放心,可他对她的牵挂多一些,更加担心了。 “还有事?”唐惊燕问,苏卓你不会真的让我和你抱头大哭一场吧?这么感性的事不适合我。我大部分时间都是很冷静的。如果你真想让我哭、真想让我表演下恋恋不舍,我、我们……我先找些洋葱好不好? “你呀,”苏卓无奈,低下头亲吻妻子脖颈。酥软绵密的感觉,让唐惊燕一躲下,觉得十分痒,不禁笑起来,“不带这样……你要走我哭不出来,大笑总不好吧?” “能不能表现得没我不行?”苏卓挫败。 “可笑的大男人主义啊,你就认命吧,没你我也过得很舒坦,我不是会委屈自己的人,”唐惊燕被苏卓的胡渣弄得一直笑,笑得喘不过气时,手捧着苏卓哀怨无比的面容,微微笑。目光越来越软,轻声,“不过,一想到在我生气时美没人给我当出气筒、在我难过时没人安慰、在我着急时没人会帮我出主意,那个逗我笑、陪我玩、给我暖床的丈夫走了,我还是有那么点儿……不舍得。” “……”苏卓动情地望着她,抱着她肩的手轻轻颤动,上前想再亲吻她。 唐惊燕头往边上一偏,正好躲过他的吻,淡定无比,“好了,肉麻话完了,滚吧。” “惊燕!”苏卓抓狂,再受不了妻子的捉弄了。一下使力,把妻子横抱在怀,往里头睡房走去。唐惊燕手搂着丈夫脖颈,笑眯眯地仰头,任由金钗步摇等物被苏卓卸下,长发散在两人身上。她温柔地看着苏卓,眨眨眼。 其实不管你在哪里,你都是我的丈夫。我不是居于家室的小女人,会因为你不在而身心不宁。但你不在,我是一定会想念的。所以,你还是要记得早点儿回来,知不知道?呆子啊。 第二日,苏卓去向母亲妹妹告别,一径的说辞是出去和老友游山玩水,当着唐惊燕的面一起说了。叶氏责怪了他两句,但也没太拦着。苏善水见母亲和嫂子都不说什么,她当然也选择明智地闭嘴。就是叶氏叹气啊:儿子刚读两天书,就又跑了。不知道回来的时候,会不会把读的书给忘得一干二净? 唐惊燕是做着贤惠妻子状,让玉音和宁然一起把丈夫的行李准备好,就放丈夫走了。苏卓走后,唐惊燕看向苏善水,“善水回来,给我请安没?” 苏善水笑,“我去找过嫂子好几次,你都在管家,忙得很。我正打算三顾茅庐,继续去找嫂子请安呢。”要是旁人,直接就派个丫鬟说一声得了。但苏善水是个谨慎精明的,非要到唐惊燕面前亲自请安。 唐惊燕是知道她来的,但有些话,想单独和她说。而这两天刚回来,又确实忙。她就一直推脱有事,让苏善水把请安往后放一放。现在正好有会儿时间,就提出来了,“来来来,小姑子给我请安,我正好得了副好茶具。我是个俗人,不喜欢这些东西。但你们文人好像都喜欢茶具什么的,跟我来,我送礼物给你。” 苏善水回头对叶氏调皮笑,“看我这请安多值!问声好,嫂子直接送我礼物。看来我以后要多去嫂子面前晃一晃。” “贫嘴吧你。”叶氏摇头,目送儿媳和女儿离去。她也有心让女儿和儿媳打好关系,对女儿好一些。毕竟百岁之后,她不在了,苏家就是唐惊燕当家。苏卓那个样子,恐怕再疼妹妹,也不敢得罪妻子。而苏善水又有骄傲一面,苏家没人疼自己,她是再不肯回来的。叶氏心疼女儿,自然希望女儿好。眼下苏善水能和唐惊燕打好关系,那以后即使自己去了,唐惊燕也会照拂苏善水一二。唐惊燕的手段,叶氏还是很放心的。 “母亲想让你进宫选秀,善水你知道吗?”到了明园坐下喝茶一会儿,唐惊燕时间宝贵,就直接问了。 苏善水面红,垂头,轻轻“嗯”一声。 一见她这个反应,唐惊燕心里头就拔凉了。天啊,你还真的觉得这主意不错啊!看你挺精明一姑娘,怎么这么想不开?唐惊燕挣扎,再探探苏善水的口风吧,“我和你哥哥商量,问问你,你怎么想的?” 苏善水呆一下,抬头看着唐惊燕。听唐惊燕这么冷硬的口吻,她本身很敏感,一下子觉出,嫂子这是不赞成的意思。苏善水轻声,“我没什么想法,什么对苏家好,我都愿意去试一下。” “你……你就没想过好好嫁人?” “苏家已没落,高不成低不就,恐怕……”苏善水即使脸红,女儿家讨论自己的婚姻大事,总是不好直接开口的。她偷偷看唐惊燕一眼,唐惊燕很认真地听着,没有笑话她的意思。苏善水咳嗽一声,“我还是愿意进宫,去试试机遇。” “一如侯门深似海,从此萧郎是路人。善水,进宫没你想得那么好。想必你也看出来了,我和你哥哥,都不赞同。”唐惊燕淡淡道,“我这个人脾气,你也是知道的。我没有什么家族荣誉感,可能无法理解你看着苏家败落的感受。但作为你的嫂子,我认为对你最好的选择,就是一门好姻缘。我不阻拦你,但想告诉你:女儿家一辈子只有一次婚姻,你选择错了,会一辈子后悔。我和你哥哥不是那种‘卖妹求荣’的人,不会为了苏家的前程,就去牺牲你的姻缘。我们能给你最好的选择,尽最大努力让你的选择多一些。你可以照自己的心意,选对自己最好的那种。” 从夏瑶那事,唐惊燕算是看出来了:在这个时代,一般女子看中婚姻的程度,是终身一次。所以,她更不希望苏善水就放弃了。 苏善水从没得到嫂子这么掏心掏肺的话过,眼眶稍微发红,垂下头,“有嫂子这话,我就心安了。” 唐惊燕急躁,“你心安,我不心安啊!哎呀傻女孩,你能不能点个头乖乖嫁人啊。” 苏善水侧头,轻声,“不管怎样,我总是努力一下,试一试。我才十五。” “十五又怎样……啊,哦,好吧。”唐惊燕本来焦躁到一半,突然定下来,看着苏善水。她说自己才十五,如果进宫不成功,还可以慢慢找人家嫁人。哎哟这古代人说话也真是太委婉了。你直说你并没有完全要牺牲自己不就行了。 唐惊燕却不想想,要苏善水这么个大家闺秀,说出“嫁人”,得鼓起多大勇气啊。苏善水能坐在这里跟她讨论,就已经比这个时代的大部分女人勇敢了。其实苏善水也是从夏瑶那事怕了:婚姻对女人,太重要了。 唐惊燕笑,“好,我明白了。你想进宫,就先准备着吧。”看来我和你哥讨论的方案还挺实用的啊:等到时候我和你哥找找关系,直接把你刷下来就行了。看你这反应,到时候也不会很郁闷,给我乖乖选夫婿就行了。这样也忠了你的心,圆了我的意,多好啊。 ------------ 身世 毫无意外的,苏卓走后,唐惊燕又开始噩梦连连,无法好好睡一觉了。舒残颚疈当她发现自己在梦中时,只能很无奈地叹口气。神啊,让古代生产出安眠药之类的东西吧,我实在需要好好睡觉啊。但因为已经有所准备,所以跌入梦境的时候,唐惊燕还算淡定。她看着古代皇帝后妃的爱情故事,衷心希望等你们的爱情演完了,能别再让我梦到你们了。我烦透你们了! 伟大挚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一定要知道你们发生了什么事?你以为我会自己送到皇帝跟前去么,别开玩笑了。好奇心不是这么玩的。而且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说着你别碰那个东西别看那个,小孩子就非要看一看非要摸一摸,然后自己被轰的一声炸飞,完蛋了。唐惊燕早有认定,不该碰的东西,绝对不碰。再好奇,也不能让自己吃亏。 但现在不是她吃亏的问题,不美好的故事,造物主主动送到她跟前,她又爱又恨,只能面无表情地围观。 她坚持了几个月,终于把这个故事看到终结篇了。美丽的后妃顶不住各种压力,还有大臣们的劝奏,让她选择服毒自尽。安静地躺在床上,妆容精致,衣着如平时。只是在皇帝进来时,再不会笑着坐起迎上去,再不会和任何人说话。她静静沉睡,嘴边带一分笑。 皇帝大人抱着她,满心满面的荒芜,悲不能已,“静言,为什么会这样?你为什么从来不跟我商量?一切都会解决,所有都不是问题。可你怎么不肯等待?你现在,要我怎么办?你不知道,我不能没有你吗?静言,你活过来,活过来啊!” 唐惊燕在他们中间穿行,也不会有人看到她。她走到床畔,俯身看美丽的妃子,自己的前身。确实死了,虽苦,却无牵挂。如果这是她的话,那她必须承认:感受到荒凉无力感,感到伤怀难过,皇帝太过窒息太过压迫的爱,终于逼死了她。 唐惊燕疑惑:既然死了,那还有什么挽留的必要? 接下来,唐惊燕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了。众道士进宫,给死去的妃子招魂。整夜整夜的灯火摇落,如坠鬼窟。坐在中间的玉林大师,宝相庄严,据说是皇帝的老友。一声声“魂兮归来”,让唐惊燕头疼欲裂,一步步皱眉后退。 何苦如此,何苦如此?! 生一世,死一世,生无欢,死无惧,何苦要把已死去的人拉回到身边?你已成为帝王,你心里不能只有一个死去的爱妃,你为什么非要死不松手,逼迫所有人呢? 从梦中醒来,唐惊燕呆呆坐起,满头冷汗,脸色惨白如纸。金枝揭开帘子扶她起身,也被小姐的憔悴虚弱吓了一大跳。唐惊燕虚虚闭着眼,撑着床畔的手指颤抖,轻声,“镜子。” 金枝不明所以,也赶紧把镜子送到唐惊燕手边。唐惊燕猛然睁眼,看着镜中这张艳丽容颜,呆呆看了很久。“还记得我的生辰吗?” 金枝奇怪看小姐一眼,“记得。”说出一个具体日期。唐惊燕在脑中换算完毕,不由苦笑:嘿,还真和她的时辰相同啊,只除了年代不同。唐惊燕闭目苦笑,她基本上,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穿越来古代了,果然如她一开始所猜,是个预谋。 她猜,那疯狂的皇帝,和玉林道士,八成是想把她在现代的魂魄招回这里。但施法的时候,恰巧在古代的唐惊燕也被一碗毒药弄得身亡。魂魄可能发生错乱,她没有进入那死去的后妃身体里,反而到了恶妇唐惊燕身上。 不用再做被爱苦苦折磨的唐静言,成为苦苦折磨身边人的唐惊燕。 把所有猜测的事情联想到一块儿,推到结论,唐惊燕只想无奈地笑,欣喜远大于忧虑:多么大的幸运啊,她没有直接穿入那死去的美丽后妃的身体里,继续承受窒息的爱;而是到了恶妇唐惊燕这身上,可以选择自己要什么,不要什么。 唐静言和皇帝的爱,她很感动,因为那或许真的是她的前世。可是再感动,唐惊燕不想自己去经历。一份太过累的爱,让唐静言选择自杀,难道还要把这爱再要回来,重新累一次?不不不,算了,就这样吧,不要再互相折磨了,不要再把更多的人牵扯进来了。 唐惊燕沉默地想:那么,她来到了这里,真正的唐惊燕没有死的话,她会到哪里呢?无论是那个后妃,还是她现代的身体,她都不愿接受恶妇唐惊燕的灵魂啊。那会毁了她的一切的! 看来,她真的有必要和那位玉林道士谈一谈了。 让玉音进屋,想了半晌,吩咐,“去问问你们大爷的贴身小厮,上次,是去哪里请那个玉林大师的。这次,我们也得请他来一趟,有事相商。”笑了笑,“如果他不愿意来,或者有什么事,你们就三顾茅庐吧,四顾五顾六顾都行,务必要让我见到他,亲自和他谈。” 上次在府门口遇到的那个疯道士吗?玉音隐隐觉得此事和唐惊燕有关,但见唐惊燕今日十分疲惫的样子,玉音也不好问,只点点头。 唐惊燕转头看向金枝,“去玉姨娘那里催催她,该给我交钥匙了。” 金枝嘟起嘴,不满地看小姐和玉音一眼,知道这两人是想支开自己。她却只是心里想一想,不敢真说出来。因为她觉得,唐惊燕和玉音如果有事不愿她知道的话,那应该是不知道对金枝比较好。金枝信任自己小姐,也信任自己从小的好姐妹玉音。 等金枝走了,唐惊燕静默了一段时间,才问玉音,“如果你发现你家小姐还活着,还有回来的机会,你会怎么选择?” 玉音一惊,抬头震惊地看着唐惊燕。唐惊燕面容平静,问话也清楚明白,眼里没有笑,不像是捉弄她。玉音低头,仔细思索,如果被她以前的小姐知道她做过的那些事,毒药啊什么的,隐瞒啊什么的,她必死无疑。而且可能,还会死得很惨。她说毒药不是她弄的,是有人陷害的。她说金枝和宁然不致死,不应该为已经发生的事陷害无辜……她说这么多,她以前的小姐会认可么?只会给她一巴掌,冷声,“你仁慈?去和我的鞭子谈吧。” 玉音慢慢地跪下,苦笑,“我应该,希望她回来。但我其实,不希望她回来,我怕她。金枝可能没感觉,但她一路行下来,周围所有人遭殃,我不赞同,却因为她是我的主人,我只能选择是为她递刀子,还是成为她的敌人。而且,我做的事,可能大家觉得有苦衷,觉得我应该被原谅。但是她,是不会原谅我的。我会死得很凄惨,我害怕。所以论私心,我不想她回来。我希望你是我真正的小姐,不要让噩梦回来。” 唐惊燕笑,你身为她的大丫鬟,好像还是她的智多星什么的,你都不希望她回来?啊我受伤的心灵得到安慰了,没想到我的对手连自己人都管不住。好吧好吧,你继续说,让我听一听,还有什么。 玉音见唐惊燕那个反应,不像是要代表公平公正的法官给她审判,稍微安了心。在古代,背叛主子的人,即使你有再多的原因,也会被所有人不耻。别人会用你,但你再得不到别人的信用。可是唐惊燕这个反应,似乎不像是鄙视她。唐惊燕不觉得她的背叛不太合理。玉音这么长时间的心理包袱,稍微轻一些。她摸了摸怀里的荷包,继续轻声,“我想,苏家的任何人,从大爷到苏小姐到夫人,是没有人希望她回来的。大家不喜欢她,小姐你……应该很清楚。”唐惊燕确实很清楚,开始时大家对她多么不友好啊,她怎么折腾大家都怕,她一旦遇到危险大家都开心。唐惊燕是看透苏家人对以前那个恶妇的惊恐了。“至于金枝,我觉得,她什么都不知道,会比较好。小姐对金枝教的很好,金枝以前,太过……跋扈了。既然她也喜欢小姐,为什么要让她面临选择呢?小姐,你该留下来。” 唐惊燕很长时间不接话,看着玉音的反应。她知道自己很得民心,不过由别人来说给自己听,唔,这话,还是很好听的。这府上没有一个人希望她离开呢,没有人敢接受以前那个大奶奶。而唐惊燕自己又惊又怕,不敢回到皇宫去。至于现代……她其实有想过,如果能回去,最好了。她想念自己的亲妹妹,那是她唯一的牵挂。可是当时掉下悬崖,她的身体应该已经完全损坏。就算尸体找到了,妹妹也早帮她下葬了。 就算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的尸体还能用,没有损坏太严重,第一次从床上醒来吓别人就已经很内疚了,她可不愿第二次是从坟墓里醒来。在没想到怎么爬出坟墓的时候,她就已经窒息而死了。你以为死亡很好玩啊?死一次又一次? 风险投资太大,不提倡。 唐惊燕拄着下巴,其实她这一切都是瞎想。还是等玉林大师来了,大家友好谈论吧。不管最后做什么决定,总要有个底在。 唐惊燕笑着扶玉音起,“你是不是还做对不起你以前小姐的事了?看你这反应,好像事情还不小。玉音,我跟你说实话:如果我不知道你的底细,就算我用你,也会很容易丢弃你。你要告诉我实情,让我心里有个底吧。要不要说出来?” 玉音抬头,“你会原谅我?” 唐惊燕耸肩,“你知道我不是原来那个人,我为什么不能原谅你?作为旁观者,我只会作评价,不会有你原来的小姐那么感同身受的反应的。”这意思,就是说玉音确实对不起以前的唐惊燕了? 玉音垂头,“那碗毒药……” “果然是你换的药?”唐惊燕看着她,“你就那么恨她,恨得她恨不得死?她可是很信任你啊。”那个时候玉音跟她坦白的时候,她就猜玉音这么心思重,肯定在中间起了什么作用。 玉音沉默半晌,从袖中,掏出一个做工精致的荷包,递给唐惊燕。唐惊燕一头雾水,只好诚实点头,“做得不错。”不过用久了,还是个男人款式的……唐惊燕抬头盯着玉音,嘴角抽了抽:喂喂喂,可千万别告诉我你和那个林涵亚有偷鸡摸狗的事啊。你会吓到我的,可千万别真的让我猜对了啊。 承蒙她幸,玉音没让她猜对,轻声回答,“这是唐家大少爷唐博的东西。” 唐惊燕先松口气,幸好你没有和那什么林涵亚扯上关系。但玉音这话一完,倒让她更迷茫了。额,你这个,是啥意思啊?我都快忘了我是唐家小姐了,你怎么突然提起我唐家的哥哥来了? ------------ 玉音自杀 “小姐,我其实一开始,并不是以前主子的丫鬟。我原是唐家大少爷唐博的丫鬟,”玉音轻声做出了解释,“唐少爷是个和袁公子、大爷、温公子差不多的人,只是唐夫人管得严,不许少爷乱花银子。” 玉音说唐博和袁林、苏卓、温清差不多,唐惊燕一下子就听明白了:啊,纨绔子弟。不伦本性是什么,袁林、苏卓、温清表现出来的,都是那种斗鸡走马的纨绔少爷。唐惊燕心想几个月前和唐夫人见面时的感受:那时候唐夫人管她要银子,她说没有,唐夫人便不再提了。可见,唐夫人一是真的疼女儿,二是也很明智,没有拎不清。 唐惊燕皱眉,那时候,唐夫人是怎么说的?好像是唐博挑唆的,大家才来要银子。哼,那时候唐惊燕就对唐博印象不好。 玉音继续诉说,“唐少爷一直让我偷些小姐的东西,变卖银子给他玩。我想她或许一直都知道,但不在乎那点儿银子,所以也不提。但后来唐少爷染上赌博的恶习,天天管我要银子。她也知道,打了少爷几次,但没效果。因她本人也有点儿……嗯,总之最后为了躲唐少爷花银子太快,她嫁到了京城苏家。那时候未必不是考虑大爷是个呆头鹅、苏家的银子好拿。这期间,我继续帮唐少爷弄银子,她也不管。” 唐惊燕点头,心里失笑:瞧瞧,她还刚想着玉音不是忠仆,说背叛以前那个女人就背叛了。结果人家主子根本就不是以前那位……对于那个唐博,玉音倒真是个忠心丫鬟了。 “苏家的情况,小姐你也是了解的。书香世家,几代人攒了一些家用,全被大爷拿来挥霍玩了。自从她嫁到苏家,苏家的银子,更是只出不进了。大爷是从来不管这事,反正见面也是被打被骂,大爷通常是直接躲出去的;除非她对苏小姐和苏夫人动手,大爷是不多说话的。她也知道大爷的脾气,因此只是对苏小姐和苏夫人骂骂咧咧,不曾真的动手。所以,大爷对她花银子的速度,从来没理会过。” 唐惊燕忍不住,“我看了以前的账本,苏老爷去世前,留下的财产,够几辈人花了!但自她去年嫁过来,银子超支几倍有余。难道她从不看账吗?她真的没为自己打算过?” 玉音苦笑,“苏夫人不敢让她看账:她只看剩下的银子,从不管花出去的。苏夫人唯恐她看到苏家剩下的银两还很多,花起来更加肆无忌惮。她也不管,只顾自己吃喝玩乐。感觉一开始,就是为了败家而来。我大概能猜中她的想法:她长得漂亮又年轻,又性子豪放,等拖垮了苏家,就让大爷给份休书;她又和林涵亚关系好,两人商量着一起离家出走。” “额,她还那个林什么……还真的……”唐惊燕窘,以为照那位的性子,应该只是玩玩而已。 玉音看到唐惊燕的神色,笑,“小姐你想什么呢?她会专情?不过是林涵亚够懦弱,又和她一样喜欢享受。她要玩,是要带上一个男人的。一般有成就的男人,是不会私奔啊离家出走什么的,她也就找到林涵亚而已。这样的男人,小姐你该明白,唐夫人为什么不同意她嫁给林涵亚了——大爷至少有银子,那林涵亚是什么都没有的。” 唐惊燕低头叹气,无奈笑。好吧好吧,她现在对那位的人品,不予苟同了。本还以为有什么难处。结果真的啥难处都没有,就是喜欢玩。她对玉音道,“你别光说她,她什么样,我心里大概是有数的。我主要是想知道那碗毒药的事。” “是,”玉音略迟疑,“药是唐家少爷唐博的,他吩咐我下的。” “什么?!”唐惊燕猛然站起,冰凉目光直盯玉音,唯恐错过玉音一点儿表情,唯恐玉音在迷惑她、说的是假话,“唐惊燕是他亲妹妹,他疯了!那是你小姐,你也疯了!” “唐博爱赌博,爱银子,爱腰缠万贯,远胜于爱他妹妹?他妹妹算什么?对唐博来说,就是个给银子的女人!”玉音颤声,“我是疯了……可我没办法!那时候我父母被他关押,我只能听他的话,他让我做什么就是什么。” “……”唐惊燕扶额,觉得疲惫,“我要听具体情况。” “我和唐少爷一直有书信往来,向他汇报她都做些什么。那时候大爷眼看出了事,她想喝假药远走高飞。我都告诉了唐少爷。然后就是唐家进京。唐少爷听说他妹妹要卷走苏家的财产,急了。就给了我一包药,让我换药。他要他妹妹死,他要自己得到那笔银子!” “你们一家子疯子!”唐惊燕厉声怒斥。“唐惊燕”声名狼藉,可从来没对自己家人下手过。唐博看上去没“唐惊燕”顽劣,却下毒害自己的亲人,只为苏家的银子!一群疯子! “是……所以下完药,我就安排我家人离开了,唐少爷再不会用我家人威胁到我了。我报完恩,也不用再一直听他的话。小姐醒过来后,他害怕,翻墙来探路。那时候小姐反应奇怪,我又怕小姐再被他害,就没敢让小姐和他见面。他让我写信给他,我也再没写过。”玉音垂眼,“我为唐少爷害死了一条人命,唐少爷对我的恩情,我已经还尽了。” “原来是这样,”唐惊燕喃声,“我听说唐家人难缠的很,我醒来的时候,他们都敢到苏家来闹。后来一提官府,他们倒不敢去了。我那时候以为是我跟唐夫人的哭诉起了作用。现在想来,还有一部分原因,应该是唐博不敢进官府。他怕我的死因被查出来,闹到他头上去。我说呢,唐家人这么热闹地来苏家闹场,结果雷声大雨点小,原来是因为这样。”她顿顿,“唐夫人知情吗?” “不知,”玉音答,“夫人是真的疼小姐,不过也疼爱少爷。小姐不在夫人身边,夫人就总是被少爷左右。”抬头瞅了唐惊燕两眼,唐惊燕没有很沮丧或很难过或很生气,玉音就接着说了,“但那时候小姐醒来,去客栈把夫人骂了一顿。从夫人的脸色看,夫人觉得对不住小姐。我想,等回去扬州,夫人应该会对唐少爷严加管教的。” “你家小姐已经死了!唐博就是杀人犯!严加管教能有什么用?最好把他送到牢狱里去!”唐惊燕冷笑。 玉音小声,“他……知错了。” “知错就该去自首,而不是爬我的墙来看我死没死!”唐惊燕继续冷笑,到桌子前找纸笔,“不行,我要去给唐夫人去封信:这么个毒蛇,他敢害妹妹,也敢害母亲。岂容他放肆。” 玉音着急,“这样不好……那是你哥哥,你怎么能……不行的,就算你这样想……夫人也要保她儿子。” 唐惊燕已经低头写信了,闻言冷冷看玉音一眼,“啰嗦什么?我当然知道唐夫人不会把自己儿子送到监狱里去。我只写信告诉她,自己女儿经历了什么,自己儿子做了什么混账事。我只要她知道:自己养了怎么一条毒蛇。至于她怎么想怎么做,我这个做女儿的都提醒到了,我管她呢!” 玉音呆片刻,一时觉得唐惊燕的说法有道理。可是,她嗫嚅,“奴婢怕小姐这么意气用事,唐少爷会报复……” “哦你提醒我了,我还得再加一句:请保证你儿子不会来报复你的女儿,母亲你做事要三思而行。”唐惊燕嘲讽写道,玉音再不敢多话了。报复?唐惊燕怕他报复?庆幸吧,唐博以前遇到的是没脑子的“唐惊燕”。现在这个唐惊燕,可不是那么傻乎乎会给你塞银子的。有本事,就来报复吧。 玉音站在一旁,手足无措。直到唐惊燕吩咐一声,“傻站干什么?去善水那里给我要蜡要笔要砚台去。”真是的,平时不写字,一到用的时候,笔竟然断了?!虽然她平时是用炭笔吧,可这毛笔如果不是质量差,就是太长时间没被用了。 玉音惊讶,“小姐,你都不怪我吗?” 唐惊燕看她一眼,“我早说过了,我不是你原来的小姐,你害死的也不是我。我只会作为旁观,给你们的行为作出评价。现在,我就在把我的评价报告给扬州的唐夫人,”见玉音既喜且惊,呆呆站立,唐惊燕眼眸一眯,“你再傻下去,我就把你的恶劣行为,一起报告给唐夫人。” 玉音更惊了:原来小姐只是告唐博的状,并没打算把她写进去么?这说明什么?说明唐惊燕在保她! 玉音沉默:她忍了很久。在告诉小姐这一切之前,她已经为自己做了审判。她是给人递刀子的那个人,她该得到惩罚。就算唐惊燕不怪她,她只会感激唐惊燕的宽容。玉音不会忘记,自己动手,杀害了小姐。 她欠身,静静出去。 过了很久,唐惊燕坐在桌前,盯着雪白宣纸。玉音把一切都说了,她不再疑问,以前的“唐惊燕”,确实被杀害。心中纠结,早有猜测,没想到果真如此。她觉得这所有人都很可笑。但深埋其中,里头人却不会觉得可笑。 她没法做到公平。因为顶着唐惊燕的身份,她不能告发。一旦告发,她以前身子的那个主人,留下的一堆敏感问题,会全面爆发。她才和苏卓和好,她不想所有的问题逼到一起,让苏卓不得不休妻。杀了人,不能偿命。唐惊燕对死去的“唐惊燕”觉得抱歉,但只能用写信的方式,告诉唐夫人真相。 并且要在最后加上一句:看完信,务必把信烧了。 不管唐夫人是要保儿子还是不要保儿子,唐惊燕要用自己的行为告诉母亲:我已经犹豫了几个月,夜夜难安,怕你们出意外,我不得不下笔告诉你们曾经发生的事;看完信就把信烧了吧,我不想用真相,真的把我哥哥送进牢狱。但是从此以后,这个纠结,就从我这边,转到你那边了:你要考虑,日日和你住在一起的儿子,曾经妄图杀了你的女儿。 如果唐夫人下不去手,唐惊燕建议母亲:给唐博一笔钱,唐博也大了,可以把唐博赶出家了。 家庭无法教会子女的,这个残酷的社会必然教会。 “好冷,怎么没人送火盆来?”发呆了好久,唐惊燕搓着手喃喃。外面脚步疾走,金枝哭着跑进来,跪在脚下,“小姐小姐!玉音上吊了!” 唐惊燕大脑轰的一声,又炸成纸片飞啊飞。才放松下的心绪,又被吊起。一把把金枝拉起来,唐惊燕怒声,“那你跑过来找我干什么?我是鬼差会勾魂?死了就把人埋了,没死就给我救!哭什么?” 被小姐的彪悍吓住,金枝眼里噙着泪,却不敢哭了,呆呆看着唐惊燕。 唐惊燕从边上捞起披风就要往外走,走到门口却又反应过来,回头看金枝,“她要上吊,你还会悠闲地来我这里哭?”你平时和她好姐妹似的,这会儿你倒有闲情逸致来我这边? 金枝一滞,又跪下,“已经、已经救下了,”看唐惊燕没反应,她声音更加小了,“她晕过去了,现在是宁然在边上伺候。我怕她危险,就来求小姐……” 唐惊燕气笑,把披风一扔,重新回来坐下。她沉默地看着金枝,有好几种情绪在脑中转,让她觉得累。玉音为什么自杀?因为说出了实话,自惭形秽,觉得自己不该活了。但是倘若没有人问出真相,玉音必然会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继续过日子。 那个丫头,从某个方面说,是十分爱面子的,是看着别人的脸色活的。我心里怎么想,和你们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又看不到我的真实想法。我只要自己表现出来的,符合你们的要求就可以了。什么?我做了错事,表现出来的是违规行为。那么我错了,我道歉,我辜负所有人的信任。你们别担心,一二三,我用死亡谢罪。 唐惊燕嘴角带笑,这会儿想着,她倒有点儿喜欢玉音了。够虚伪,不过虚伪得也很可爱,很坦诚。 “小姐……”金枝可怜兮兮的,再叫一声。 ------------ 赏菊花前 唐惊燕看她,收了眼底的笑意,身子往前倾一点儿,“你觉得是她做错了事,犯了我的忌讳,所以我要她死?” “……呃,难道不是吗?”在金枝眼里,小姐确实会做这样的事啊。而且金枝压根没觉得现在的小姐和以前的小姐有什么区别,她把现在的唐惊燕当以前的唐惊燕看,自然觉得唐惊燕下令让玉音去死、十分合理。其实要以前,金枝是不敢求饶的。可最近唐惊燕多么和气,所以她就……看,其实金枝也发生了改变,只不过她自己不知道而已。 唐惊燕淡声,“我没让她去死。她确实做错事,但是她自己内疚,选择自杀的。只要我一日在这里,在我没死前,我是不会下令让你和玉音出事的。” 金枝眨眼,看着唐惊燕的眼睛,很冷静,很强大,很温暖。说出这样话的小姐,确实不像下令让玉音去死的。金枝垂头,愧疚,“奴婢错想小姐了。” “嗯,没事,那是我命令不清楚,”唐惊燕让金枝起身,想了想,“不要让外头人知道玉音上吊的事,和宁然把话堵住了。等玉音醒来,你告诉她,她已经为自己的行为道过歉了,以后的日子算新生。该干什么干什么,就当这件事从来没发生过。” 金枝擦去脸上泪光,又说了好多谢。被唐惊燕挥挥手赶出去,她还记得把小姐的披风从地上捡起。金枝一路上都在哭,又感动又难受:她觉得在她看不到的地方,或者在她不知道的什么时候,唐惊燕和玉音都发生了改变,把她远远地丢在后头。她多么害怕玉音和唐惊燕反目成仇,金枝夹在中间,会不知道何去何从的!好在,并没有发生不可挽回的事,唐惊燕没有生玉音的气。 那么,玉音是因为什么事自杀呢?金枝想不通。 当夜玉音醒来,听完金枝对唐惊燕话的转述,她垂头,想了许久,慢慢笑了笑。晚上睡觉时,金枝问她,到底是为什么要自杀。玉音只道,“做了错事,觉得内疚。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以后也不要知道好了。无知是福气,再说,我也不喜欢人天天在我跟前唠叨我曾经做过的错事。” 金枝似懂非懂,却答应下来。既然唐惊燕和玉音都说玉音做了错事,那大概是很大的错事,才会让两个人都讳莫如深。金枝知道自己智商不高,她也不挣扎了。如玉音所说,什么都不知道,才是最幸福的。 如是几天,辛玉儿又往后拖。唐惊燕心烦意乱,直接以当家少夫人的身份,命令她交出账簿和钥匙。如果她再抗令,自己直接就搜了。辛玉儿回话,“多日来,让大奶奶催着,实在愧疚。我特意在我这边摆席,给大奶奶道歉。钥匙和账簿,会一起归还的。” 辛玉儿传话的丫鬟去了,唐惊燕看看玉音、金枝,还有宁然,笑,“咱们府上这姨娘面子还真是大,三请四请,她可算点头了。倒是还要摆席,倒让我觉得意外了。不过是好意,我也心领了。” 宁然想一想,突然道,“苏夫人和苏小姐也被邀请了。玉姨娘跟她们说的,是在院子里种了许多菊花,各种品种都有。已经到了季节,就邀请苏夫人和苏小姐一起去赏菊花吃螃蟹。我当时在边上听着,苏夫人直接代苏小姐答应了下来。我刚想起,玉姨娘给夫人说的这个日子,正①38看書网的交钥匙的日子。”看看金枝不忿的脸色和唐惊燕波澜不惊的脸色,宁然垂头,忐忑不安,“我想、我想……玉姨娘八成是把日子搞错了。” “呵,还真是可怜。母亲和善水那边就是赏菊花吃螃蟹,到我这边就是交钥匙算账。咱府上这玉姨娘,可真是太能干了!”唐惊燕努力压着自己的火气,但说话还是忍不住冷笑,“就算她弄错了日子,没道理请母亲和善水赏菊吃螃蟹,却对我提都不提的!什么时候我送东西,不都照样往她那里送一份吗?”虽然因为姨娘的身份限制,送给辛玉儿的东西,远不如送给叶氏和苏善水的好。但起码送了啊!辛玉儿好啊,干脆连提都不提! 到时候在辛玉儿院子里见面,母亲和善水在看花呢,自己招来一群凶婆子算账,扫尽了兴。 “行了,都先下去,我想一想。”唐惊燕撑着头,被辛玉儿闹得无比可笑,什么劲儿也提不起。 几个人下去,留唐惊燕一人坐着。一会儿玉音进来,报告,“我跟宁然确定过了,确实是同一天。”玉音思索片刻,笑,“玉姨娘打的好算盘,到时,苏夫人、苏小姐、还有小姐,几个人都去了那里。那苏夫人和苏小姐自然不会怀疑,都会以为玉姨娘也请了小姐吃螃蟹。但小姐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小姐是去管玉姨娘要账的。到时候,夫人小姐们开开心心地吃喝玩乐,小姐突然凶神恶煞地进院子要账,玉姨娘只用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把钥匙账本都交给小姐就好了。在苏夫人和苏小姐看来,小姐这是不识抬举:人家请你玩乐,你跑来要账,扫了大家的兴。估计在一段不短的时间内,夫人、苏小姐,还有小姐之间,都会有尴尬存在。” 玉音再笑,“就算小姐说玉姨娘没有请小姐,夫人和苏小姐也是不会信的。小姐素来和玉姨娘不对盘,大家都是知道的。但因为小姐身份高,从来小姐都是秉公办事,不给玉姨娘一点好脸色。玉姨娘身份低,对小姐一直是委曲求全,各种讨好。恐怕在苏夫人和苏小姐那里,都会认为是小姐在针对玉姨娘。玉姨娘真是好算计呢。” 唐惊燕唇角上扬:不过,玉音分析的,也是她正在思考的。这可能性,完全会发生。不过唐惊燕想的,比玉音更多一层。因为,即使辛玉儿的这些计谋都达成,又能怎么样?她唐惊燕会因为叶氏和苏善水心里的不自在,而不痛快吗?不会。她唐惊燕照样该管家时管家,该训人时训人。不会因为这一点事,叶氏和苏善水就来对唐惊燕指手画脚。那两个人,向来是唐惊燕给她们面子,她们也给唐惊燕面子。大家都是成年人,不喜欢把事情摊开了说,大家脸上都不好看。 辛玉儿这点儿计谋,不会给唐惊燕平时的行事,带来多大伤害。那伤害,简直微乎其微。如果辛玉儿费劲了心机,把叶氏和苏善水都弄过去了,不过是给她们造成一种“唐惊燕果然不喜欢辛玉儿”的效果,这有什么用?简直浪费时间浪费精力。缓慢而置之?一点点给她穿小鞋?哦,也有这种可能。 不过,联系辛玉儿这么多天以来的行为,唐惊燕认为,比起穿小鞋,辛玉儿可能在进行的是另外一种比她们预测还要大的计划――让唐惊燕过去,有叶氏和苏善水不经意的作证,唐惊燕身败名裂。 把自己的猜测告诉玉音,玉音吃了一惊,“不至于吧?她……”玉音又突然住口,“啊”一声。那根线……她可能猜到辛玉儿要干什么了。不错,如果辛玉儿布置的好,这确实是让唐惊燕身败名裂的一个机会。 唐惊燕看到玉音的眼神,心里也了然。看来,她们两个想到一块儿去了。那就是,这种可能性,是很大的,对不对? 屋中,唐惊燕正和玉音思考着计划,就见金枝骂骂咧咧地进来,“到处都是说闲话的小蹄子!主子怎么样,和你们有什么关系?见个男人就乱说,活该把嘴全封上了,你们就安静了!要是想男人,全都出府不就好了!在这里嚼舌根张牙舞爪,看我不把你们舌根给拔了、把爪子给剁了!” 唐惊燕和玉音吃惊,面面相觑。好久没听到金枝这么有生气的骂人了啊。玉音冲外头喊,“你骂谁呢?小姐还在这里呢。” 一会儿,金枝掀帘子进来,马马虎虎跟唐惊燕请了安,就义愤填膺地告状,“小姐,你还说不许我收拾那些小蹄子,现在她们胆大的,都敢在苏家散布谣言了!” “说什么了?”唐惊燕平静问。 金枝想也不想就答,“说小姐和男人牵牵扯扯、不干不净。” “胡说八道!”玉音打断,瞪金枝,“这种话,怎么能当着小姐面说。” 唐惊燕摆手,心下先一惊,看到玉音比她还着急时,她倒冷静了。垂下眼,“话从哪里传出来的?”果然是她现在管家太温和了,下人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金枝结巴,“我、我不知道……我只是打了几个人,骂了几个人而已。” 唐惊燕站起,怒视她,“这样的大事,你打打骂骂就够了?”吩咐,“不要打草惊蛇,不要到处喧哗,你带着几个婆子小厮,去把传闲话的人全给我关起来。一个个给我审问,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或哄或吓或威胁,手段随便你,我只要知道结果!” 这种事,金枝最擅长了。唐惊燕一声令下,她就果断接令,下去执行了。 唐惊燕继续看看玉音,方才面对金枝的冷脸没了,转而露出一种有些无奈的好玩笑,“我们要不要猜一猜,谣言是从哪里传出的?” 玉音见唐惊燕没有焦急慌乱的情绪,心里也放下些,微笑,“好。” “我们各自写一个字,先不要让对方看。”唐惊燕边说边拿纸笔,“等金枝回来表明结果了,我们来看看,猜的对不对。” 玉音笑,拿笔墨写字。她心里有定数,除了一个来源,一时还真想不到别的。 大概过了一个时辰的样子,天已经黑了。唐惊燕恹恹地吃了晚饭,自己坐在桌旁,无聊画着设计图,实际在等人。所以当金枝匆匆进来的时候,暖阁里面的一主一仆立即抬起头,一起看向走进来的金枝。 这架势,倒把金枝吓得往后退了两步,“干嘛都盯着我看?” 被金枝的小可爱打败,唐惊燕笑着招手,“等你告诉我们,谣言来源是哪里啊。” 一提起正事,金枝眼中掠起火星,冷蹦蹦从嘴里跳出几个字来,“还用想?辛玉儿!哼,我就知道她不是个好东西。居然这种下三滥的招数都使。果然是农村来的,没教养。自己没本事勾搭上大爷,就从小姐这边下手。没见过这么无赖……” 在金枝绵绵不绝的怒骂声中,唐惊燕和玉音一起静静地把手中捂着的指摊开。不同的字迹,写着同一个名字:玉。唐惊燕看了看,扯嘴角,“看来这辛玉儿,今天在咱们屋里人气挺高的哈。”干什么事都有她。 玉音沉吟,“那么,那个只请了苏夫人、苏小姐、却忘了小姐的菊花宴,确实有问题了。”她们一开始就认为辛玉儿没安好心,这几天猜测辛玉儿那里可能藏着男人,现在就传出唐惊燕和男人不干净的谣言。一个问题可能说明不了什么,但所有的事凑到一起,就绝对有问题了。 唐惊燕吩咐金枝,“你去随便给辛玉儿送点儿东西,看看她的反应,看看她屋子里有什么奇怪的。”她想着,辛玉儿想必也没什么奇怪的。不过白白让金枝去看一下得了。 而在辛玉儿的屋子里,她正蹲着,和被自己捆在柜子里的男人好言商量,“事成之后,我每月都给你一百两雪花银,一共两年。只要你帮我完成我的事,好不好?” 男人翻白眼,却无奈点头。 辛玉儿笑,“你不是爱慕她吗?事成之后,就可以和她一起远走高飞了,多好。” 男人再点头,心里却继续翻白眼:我爱的是她的钱财,不是她这个人!你让她净身出户的话,老子还爱个屁啊。 辛玉儿再想想,觉得思想准备工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就再把细节和男人一步步商量,务必不要出现什么错误。她正说着,门外头突然传来声音,“玉姨娘,我家小姐让我给你送糕点来了。” 旁人是几个小丫鬟的阻拦,“金枝姑娘,玉姨娘还没出来,请容我们禀报。” 辛玉儿一听金枝来了,慌神,赶紧把柜门一关。但因为太着急太用力,男人的头被狠狠撞在木头上,男人发出一声呜咽。金枝啪地推开门,奇怪地扫扫屋子,“我好像听到男人的声音。” 唐惊燕派她给辛玉儿送东西是多么明智的决定啊!金枝敢在辛玉儿院子里硬闯,畅通无阻地直接推门见辛玉儿。玉音却认识一堆人,拉拉杂杂的,什么正事都被耽误过去了。 推门的那一刹那,金枝好像真的听到男人的声音了。她手停顿在半空,侧耳再听,那声音却又没了。金枝疑惑,看着屋子:我有没有听错? 辛玉儿急的脸色煞白,怎么都没想到金枝居然真的就推门进来了!幸亏她速度快一点,要再稍微慢些,不就什么都被看清楚了么?到时候她就百口莫辩了!这番惊吓下,让她一改平时对金枝的温和,哑声尖叫,“我是姨娘!我身份比你高,你怎么能说进来就进来?!你有没有礼数?!” ------------ 询问 礼数?金枝嗤之以鼻:你不过一个姨娘,以前跟我说话都是一个劲儿地“是是是”,现在你才想起我没礼数?我一直走的就是蛮横路线,你是第一天知道吗?玉音是守礼啊,小姐不派她来找你。金枝皮笑肉不笑,“玉姨娘,我不会是踩了你的尾巴吧?不然你何以这么激动?” 她从门口,就一直伸长脖子往里头看。辛玉儿不敢不拦,怕她真在自己屋里头找着什么不该出现的东西;可也不敢使劲拦,她怕金枝有什么逆反心态,越不让看,越是非要看。 其实金枝只是借着送糕点的机会,来打探一番。唐惊燕没想着一定要她看出什么来,而金枝自己也不敢太过分。唐惊燕曾明确跟金枝保证过,“什么事情,你出了错,很严重的错误。如果是因为我的原因,或者说是因为我的命令,那么我一定保你。但如果我没吩咐你这么做,或者你知道我不赞成你这么做,你还酿成恶果的话,我不会护着你。” 所以,金枝有唐惊燕的严格命令在,辛玉儿又是真心想拦她。就算是个姨娘,也比金枝这个丫鬟分量足。所以金枝只稍微看了看,没看出什么大的问题来,就把糕点交给了辛玉儿,自己去回复小姐了。临去前,辛玉儿回头确认,“是后天交钥匙,对不对?你可千万别再耍花招了。我们小姐不理你,那是碍着身份,觉得没必要和你争。但你可不要以为我们小姐是泥菩萨,乱用我们小姐的善心。” 辛玉儿身子微微一震,惊讶又委屈地看着金枝,貌似对金枝这番敲打很茫然受伤,“是,我从不敢跟大奶奶作对的。”她从来没把唐惊燕当成泥菩萨过,不然她不会想出歹计来对付唐惊燕。她当然知道一拖再拖,唐惊燕为什么不是很着急――因为唐惊燕自己的事情很多,一时半会儿,套不出时间来专门处理她的事。一般情况下,唐惊燕会让玉音和金枝找辛玉儿问事。 辛玉儿也明白,自己才到这府上几个月,想推倒唐惊燕,实在是有些冒险,有些激进。她应该再等一等,等府上下人的心都被自己收拢了,等夫人小姐都被她甜言蜜语弄得服服帖帖,等苏卓站到她这边来……可是辛玉儿等不及啊! 辛玉儿知道,苏卓不太喜欢自己。去年他跟自己好过一段时间,可能只是为了躲外人的念叨。或许那时候,苏卓是想过娶自己的。但唐惊燕一出现,什么都完了。本来以为苏卓不喜欢唐惊燕,坊间传闻,唐惊燕和苏卓的关系从来不算好。辛玉儿自信满满,想着我就算是以姨娘的身份到苏家,也一定能混得很好。但她却错了,见到唐惊燕后,她发现:唐惊燕这个女人,你不惹她,她也对你爱理不理;但你一旦有个方面让她不痛快了,她一点也不介意让你不痛快;辛玉儿一开始是以“姨娘”的身份进苏家大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在唐惊燕眼皮底下,辛玉儿会做一辈子姨娘,还是有名无实的那种!更可怕的是,唐惊燕和苏卓的关系居然不错! 这就意味着,她没有身份,脾气也没有那位强悍,就连一直自傲的美貌,在那位跟前也是不值一提。如果她不为自己争取,如果她继续慢慢地温水煮青蛙,最后最先被煮的,一定是她辛玉儿!原来这世上真的有一种人,莫名其妙,无缘无故,她就是你的敌人,毫无办法。你必须得打败她。 辛玉儿问过了,苏卓每年都会离府一次。在苏家,最向着唐惊燕的,就是苏卓了。叶氏和苏善水,都不是很在意唐惊燕。在和林涵亚半猜半蒙的谈话中,辛玉儿猜,林涵亚之前一年,肯定和唐惊燕见过不止一次面。苏卓怎么可能不知道?如果真不知道就好了。辛玉儿担心的,是苏卓知道,但却维护唐惊燕,从来假装不知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辛玉儿想彻底弄倒唐惊燕,就只有这么一个机会!下一年苏卓再离家,还不定得什么时候呢。辛玉儿不一定能忍到那个时候去。 再说起金枝,给辛玉儿送完糕点后回房,把在辛玉儿那边发生的事跟唐惊燕①38看書网一遍。唐惊燕听后,只是沉思。玉音问,“你确定在她屋里听到男人的声音?是不是那个……唔。”玉音不好直说。 金枝是完全不会有什么联想的,“我不确定我有没有听错,因为就那么一声。说不定我只是幻听呢。再说,谁的声音,我更是听不出来了。”跃跃欲试地看唐惊燕,明亮的眼睛里全是兴奋,“小姐,不然你给我些人手,我趁夜去她府上搜!我们证据挺多的呢。等我们真抓到她的小辫子,她就完蛋啦。” “唔,我就怕那男人还是我认识的。我怎么想到去搜呢?总不能说因为辛玉儿行为古怪、玉音捡到一根可能不是苏卓衣裳上的线,我就怀疑辛玉儿吧?倒像是做贼心虚,好像我知道被她藏起来的男人是谁似的。我应该完全不知情才比较有说服力。”唐惊燕看玉音一眼,苦笑。她这个前身,可是给她留下不少烂摊子啊。 听唐惊燕这么说,金枝目光闪烁,没说话。小姐认识的男人?唔,其实她想,如果辛玉儿真的想害小姐的话,这男人,恐怕百分之八十,都是小姐认识的。因为连她都知道,小姐的把柄太好抓了! 看到金枝明白了,唐惊燕一笑,化解尴尬。这算什么事啊?还要她来委婉地提醒自己丫鬟:我有前科在,你做事的时候,小心些。照唐惊燕的脾气,不到妥当万分的时候,她不会出手。现今,她最好还是等着辛玉儿出手,自己赢的机会才比较大。 主仆三人正在屋里头说着悄悄话,外头有通报,“大奶奶,苏小姐来了。” “快请进。”唐惊燕站起,玉音和金枝一同迎出去。踏着月色黄叶而来,苏善水披着红色貂裘,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玉音和金枝一同帮她解下貂裘,苏善水里头穿着粉红烟纱裙,步步走来,如同水波荡开,实在漂亮。天冷了,苏善水进屋就搓着手,直奔里阁的暖炉。 唐惊燕笑,“哟,这么怕冷,大晚上的你还往我这边跑?你可是稀客呢。”她从玉音手里取过一个精致的手炉,塞到苏善水怀里。在壁炉边坐一会儿,苏善水才暖了过来,微笑,“我可不是想着大哥不在,来陪嫂子解解闷吗?嫂子倒惯会奚落我,可怜我的一番好意啊。” “是你寂寞了吧?我有玉音和金枝陪我说话,还有一堆账要看,我可没时间闷。”唐惊燕摇头笑,暗自使眼色,要玉音和金枝都先出去:苏善水可是不常来找她的。一般来,都是有事跟她讲。“悲春伤秋是你们这些小姑娘的权利,我没机会啦。” 苏善水笑,是啊,她们这些还没出嫁的贵族小姐,每天就是喝喝茶吟吟诗,风花雪月地感慨。所以听了唐惊燕的评价,苏善水也不觉得怎么不妥,“嫂子是很忙,大晚上的,还把许多下人关起来问话。我是和娘在一起,听着这事,娘说要来找你,被我死命劝住。所以你现在看着我是一个人,其实我是两个人――娘要我问你,出了什么事?” 唐惊燕笑容收起,淡淡看苏善水一眼,“你不知道?” 苏善水轻声,“听说是传了谣言。下人们天天在一起,没事干时就说说主子来打发时间。咱们就算知道不好,难道还跟他们一般见识去?嫂子胸襟宽广,不要听下人们乱嚼舌根就好了。” “听你这口气,好像一早就知道了,”唐惊燕冷淡地倾身,瞅着苏善水,“善水,你要这么求情,那我也有一堆大道理等着你。但我觉得为了旁人,实在没必要置这口气。这个家是我管的,我辛辛苦苦做事,不希望有人说三道四。我是不在意,但并不代表这种行为就是正确的。没错,如果传谣言的是别人,我也不会放在心上。但恰恰说的是我的闲话!在我管家的时候,我被说三道四。这个家你还管得下去?而且我既然已经知道源头,也开始惩罚了。你任何求情,在我这边都是无效的。” 苏善水急了,“可有的下人是娘那边的,你动手到那边,想再打娘的脸似的。这样不好吧?” 唐惊燕很冷静,“这也是教训。不能因为母亲的原因,我就不处罚有些人吧?你放心,只要谣言不是他们先传起的,我只会关他们几天而已,不做别的惩罚。如果谣言从那个人开始,我就要考虑惩处条件了。我相信母亲治下人很严,不会出现让我厌恶的情况的。如果真的不幸出现,我帮母亲拔掉不中用的人,是为了母亲好。” “……我就知道嫂子不会听我的劝说,”苏善水定定看着唐惊燕,无奈叹气,“我也是跟母亲这么说的。不过嫂子你可以放心,母亲只气一下子,不会真对你有什么意见。那些不相关的人,嫂子能少罚,就少罚吧。我这边还好说,母亲那边,是要脸皮的。” 唐惊燕哼了哼,没答话。叶氏对她有意见,也不是一两天的事,她不在乎。而且就算叶氏不喜欢她这个人,家还不是交给她管了?唐惊燕不能一味听夫人想要怎样,管家时旁人指手画脚,到底是谁在管家啊? 接着,唐惊燕又和苏善水说了些闲话。临了,苏善水告辞离去,唐惊燕问,“明天你们是去玉姨娘那里赏菊?” “是啊,”苏善水奇怪,“嫂子你不打算去?”她并不知道唐惊燕没有被邀请。 唐惊燕要笑不笑,眼中的笑越看越古怪,“去,当然去。明儿个我和你先去母亲那里请安,一同过去。” “好。”苏善水点头,在她的观点中,这确实是正常的方式。唐惊燕倒是纯粹想看看辛玉儿精彩的脸色,还有明天的惊喜剧情,一定不会让她失望的。 ------------ 辛玉儿的使诈 次日,唐惊燕果然和自己前一晚告知苏善水的一样,先一起去跟叶氏请安。叶氏本想问问唐惊燕惩处下人的事,但儿媳妇冷着一张脸、像看不懂她的眼色一样。女儿轻轻摇了一摇头,叶氏沉默,不再询问了。当着唐惊燕的面,叶氏向来不会多说什么。不过看苏善水那眼神,好像跟唐惊燕的交涉并不成功。算了,还是等唐惊燕走后,再问苏善水吧。 三个人一同去辛玉儿的住处,叶氏笑着转头,和唐惊燕聊天,“玉姨娘叫我们过去,不知她养的花到底开的如何。还请我们去,这丫头倒是有心了。” 唐惊燕嘴角上扬,挤出一抹笑,怎么看怎么别扭,“有心?或许吧。我是看出来了,不过可能跟母亲看到的不一样。” 难道就这个事,唐惊燕还会针对辛玉儿,和自己告状吗?不,唐惊燕极少在众人面前评价辛玉儿的。一般情况下,唐惊燕都是当辛玉儿不存在。所以唐惊燕突然这么说,真的让叶氏觉得奇怪,“你看到的是什么样,我看到的又是什么样?惊燕,说话可不要这么不清不楚哇。” 唐惊燕微笑,眼角下垂,看到玉姨娘那边的下人过来请人了。唐惊燕只轻轻跟了一句,“母亲到时看就对了。” 等叶氏一干人出动,一块儿到辛玉儿那院子。辛玉儿为了今日,还特意装扮过。穿着件白底绡花的衫子,白色百褶裙,相貌娇美,肤色白腻,走起路来腰肢款摆。她笑盈盈地迎上来,向这些主子请安。只是目光落在唐惊燕身上时,辛玉儿略微不自在。唐惊燕则是接受辛玉儿的请安毫无心理压力,她淡定把院子布置一扫,扶着叶氏一同进去。因为苏家地大人少,就连辛玉儿这样身份的,都能分到一处不错的院子。对辛玉儿来说,当这个姨娘所带来的福利,还真是不错啊。 辛玉儿垂着头,眼角余光轻轻扫过唐惊燕身侧。唐惊燕侧头看金枝和玉音,笑,“玉姨娘嫌你们碍眼,得,你们不要跟在我身后晃了。快去玉姨娘的小厨房,看看做饭做菜还有什么好帮的。宁然陪我在这里就好。” 辛玉儿惶然,连连摆手,憋得眼睛都红了,“我、我没有嫌弃大奶奶的两位大丫鬟碍眼,我只是、只是……”只是她昨天刚和金枝发生冲突,她就是看一看,那两个丫鬟脸上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神情,好让辛玉儿有个底儿,唐惊燕打算做什么。谁知道自己不过看了一眼,唐惊燕就这么信口雌黄地来冤枉自己! 叶氏笑着拍拍辛玉儿的手,制止她的不安,并似嗔似笑地瞥了唐惊燕一眼,“你不要理那个泼辣户儿,她就那么伶牙俐齿的,并不是真心说你。好孩子,我们都知道你没有嫌弃谁。” 金枝和玉音得令离开,被辛玉儿的丫鬟指路着去什么小厨房了。宁然则一脸茫然,默默上前,取代了金枝和玉音的位置。唐惊燕似笑非笑,耸耸肩。她也知道叶氏现在对辛玉儿很有好感,昨天因为下人的事,叶氏恐怕现在对自己很不满。但叶氏不敢当着自己面来数落自己,借着辛玉儿的嘴,稍微抱怨一下,唐惊燕叶氏完全可以当做没听到的。自古婆媳关系从来就没怎么好过,唐惊燕是从来没奢求叶氏把自己当亲生女儿这么待过,她也没办法把叶氏当成自己的亲生母亲。如今两人这种客客气气的和谐关系,唐惊燕认为是最好的。 等一同上了餐桌,面对辛玉儿的布菜什么的,唐惊燕笑了,“不急,咱们两个不用说那些。我今天来这里的原因,你也是知道的。我是俗人,你是忙人,咱们赶紧把咱们的事弄完,互不干涉就好了。” 叶氏和苏善水奇怪,“你们在商量什么呢?” 辛玉儿脸红,亲自出去,取了账本钥匙什么的给唐惊燕,俯身行礼,“这些天,麻烦大奶奶了,玉儿感激不尽。” “我不用你感激。”唐惊燕接过东西,随手翻过两遍,确定无错后才抬头站起。辛玉儿态度谦卑,唐惊燕的谦和语气比她更诚恳,“只要你以后少麻烦我,少拖时间,我就对你感激不尽,好不好?” 辛玉儿咬牙抿唇,不吭气。 叶氏脸色不太好看了,责怪地看唐惊燕一眼,“今天是玉姨娘请客,你就不能给她个好脸色吗?你要自去管家,谁也不拦你。可是这个时候,你还是一心管人家要账簿要钥匙的,惊燕,这不太好吧?” “不是我要管她要,”唐惊燕眯着眼,看眼沉默不语的辛玉儿,“玉姨娘,你怎么不说呢?我今天来的主要目的,不就是接管这些事吗?这不是你和我一早就商量妥当的吗?怎么,你一径拖了这么多天,现在才把东西交给我,是没脸宣告众人吗?” 叶氏愣一下,唐惊燕这话说的,好像自己错怪了她一样。不过唐惊燕这么一说,叶氏僵硬的脸色也确实缓和下来不少,“那惊燕你也可以饭后,或者等我和善水走了再问玉姨娘这些事啊?哪有天天挂在嘴边的道理。” 来了,果然来了! 唐惊燕心里想笑,这剧情跟自己昨天和玉音推测的,一模一样啊。她已经站了起来,干脆就说明白了,“母亲,不好意思,媳妇也不想这样。但我虽然厚着脸皮来了,却没法厚着脸皮再坐着吃饭了。今天的菊花宴,玉姨娘想必是事多忘记了,并没有邀请媳妇来赏花吃饭。所以,媳妇就不好打扰了吧?” “大奶奶,您千万别走!”见苏善水和叶氏都一愣,用捉摸不定的目光看着自己,辛玉儿赶紧去拦住唐惊燕,就怕唐惊燕真的拍屁股走人,“我是忙昏了头,忘记了大奶奶。但我本来想着请大奶奶的。大奶奶既然来了,就一起坐下吧。玉儿给您道歉了,您可别真走。” 辛玉儿一杯酒端起喝光,用杯底示自己的诚意。唐惊燕一笑,又坐了下来。她左右看看苏善水和叶氏的脸色,那两位都是大家出身,经这么一闹,都有些尴尬。叶氏方才还找机会数落唐惊燕呢,这会儿不敢看唐惊燕的眼色,暗中怪自己太小心了:如果叶氏自己被人这么对待,早就一转身就走;而唐惊燕被辛玉儿一道歉,还真能稳当当继续坐着,可见唐惊燕的气度远胜于一般女子。叶氏真不好做小人,再批判唐惊燕了。虽然觉得辛玉儿处事不妥,但好歹是邀请了自己和苏善水,她们两个,倒是真的都找不到借口来指责辛玉儿处事不公。 接下来的宴席,虽然辛玉儿百般周旋,但效果都不是很好。马马虎虎,一顿饭就过去了。众人才说着要去赏花,唐惊燕说自己对花不感兴趣,就不随她们一起了。于是那几个人离开,唐惊燕独自慢慢在桌宴边翻开账簿。连宁然都被叶氏带走,赏菊花去了。 一会儿,金枝和玉音过来了,两人齐齐唤,“小姐,已经安排妥当了。” 唐惊燕点头,先问金枝,“你探过了,她那屋子确实不干净?” 金枝忙点头保证,就差举手发誓了,“我问了好多丫鬟,还自己在窗口偷偷瞧过两眼。纱帘拉得很紧,但确实能隐约看到一个男人的影子。旁边总是跟着几个丫鬟监督我,我不好看得太明显,只好好几次找借口路过那里。那男人……”金枝睫毛垂下,用余光看小姐,“是林公子。” “谁?”唐惊燕面无表情,对这个称呼一点反应都没有。 金枝心中惊疑,小姐真的对林公子再没有什么感情了吗?不过小姐现在和大爷这样,好像也不错。金枝就收起了自己心中的疑惑,老实回答,“林涵亚林公子啦,小姐。” 唐惊燕“哦”一声,因为早就有心理准备,所以并不奇怪。她看玉音一眼,这个林涵亚怎么就和辛玉儿认识了?那两个才是真的不应该认识才对啊。 玉音对唐惊燕的眼神疑问回答不出来,她只接受命令,做唐惊燕安排的事而已,“小姐要我找和小姐形似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并把小姐平时穿的旧衣裳拿去给了她。”犹豫下,小声,“小姐,这样妥当吗?我觉得还是封住林涵亚林公子的嘴比较好……他这个人一胡说起来,小姐你的名声就真的完了!” “这都是事后的事,”唐惊燕淡声,“现在,只要让他没时间说就行了。以后再考虑,让他没有选择没有机会,什么都不能乱说。” 等辛玉儿和苏善水、叶氏赏菊回来,见到唐惊燕的两个忠心大丫鬟又站在了唐惊燕身边。那三个人处在一起说着话,就跟铁三角似的。要辛玉儿觉得只要她们主仆在一起,别人想怎么利用挑拨都不可能。虽然有些头痛,辛玉儿仍是笑着迎上去,给唐惊燕见了礼。 唐惊燕也起身迎接叶氏和苏善水,“你们一定赏花赏的不错吧?我看母亲脸上都带着笑影呢。” 辛玉儿等她们坐下,自己亲自倒茶给她们。她也看到叶氏和苏善水愉悦的脸色了,心中很得意:她敢请这两位赏花,自然是下了一番功夫的。她出身农村,虽然小时候去读了两天书,自己也不喜欢下地干活。但比起她们这些贵族小姐,辛玉儿对这方面还是很了解的。 果真听到叶氏的笑,“难道你什么也不干,就坐这边晒太阳聊天,你心情还很差吗?你还年纪轻轻的,天天板着脸做什么?” 平时唐惊燕是不怎么板脸的,只是今天林涵亚这事让她一时不知怎么办,才皱眉。没想到叶氏有心劝她,倒直接点了出来。唐惊燕这才真笑了,连连点头,“是是是,我要跟母亲学习,笑口常开。” 她们在那说说笑笑,辛玉儿一个接着一个倒茶。到唐惊燕身边的时候,辛玉儿也一直弯着身,殷殷切切很专注的样子。突然,辛玉儿手那么一抖,不留神,整壶茶往一侧倾,一壶滚烫的热茶全部倒向唐惊燕。因为唐惊燕旁边就是叶氏,那茶壶倾斜的角度很完美,只要唐惊燕挪一下,茶水就可能倒向叶氏。 “你干什么?”唐惊燕吓一跳,猛地站起推开辛玉儿,瞪着她,又低头看看自己湿透了的裙裾。唐惊燕方才还含笑的眼眸立马阴暗下来,冷冰冰盯着辛玉儿,让辛玉儿轻轻一颤抖。唐惊燕心里则在尖叫:来了,来了,果然来了!我知道你会动手,知道你会算计我!可你能不能换个方法?一杯热茶泼过来,要不是我反应快,你是想泼谁呢?!不会不小心泼到叶氏身上,还要嫁祸给我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辛玉儿貌似被吓了一跳,红着眼圈扑过来,被唐惊燕厌恶地躲开。辛玉儿也不介意,只是红着眼哽咽,“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不小心手抖……” “谁是故意的呢?”唐惊燕冷笑。 苏善水和叶氏都站了起来,苏善水直奔过来,扶着嫂子的手,低头看嫂子湿漉漉的裙裾,失声,“怎么就泼成这样?”面积太大,必须去换衣服了。苏善水用晦暗的眸子看辛玉儿一眼:今天这意外未免太多了点吧?怎么感觉这个辛玉儿每件事都在针对嫂子一样。是她想多了? 唐惊燕面对小姑子和婆婆的询问,苦笑。宁然则在一边直接看呆了:她还以为,这世上只有她会不小心泼茶水。不过她是真的不小心,可这个辛玉儿,怎么看都不像是跟她一样不小心的人啊?宁然同情地看辛玉儿一眼:你居然敢拿茶水泼大奶奶,你完蛋了。 宁然要是知道辛玉儿的算计,估计更得瞪大眼了。 辛玉儿见众人都很着急,赶紧道,“我房间里有衣物,本来说这几天闲了就去送给大奶奶。但一时不得空,就一直放在那里了。大奶奶可以去换上……” “我陪嫂子一同去。”苏善水道。 辛玉儿着急,脱口而出,“这样不好吧……” 苏善水奇怪地回头看她:这有什么不好的?你说话真奇怪。 辛玉儿呜咽半天,说不出真正的理由。却是唐惊燕看惊吓的辛玉儿一眼,笑,“算了,我一个人去换衣裳好了。善水你陪着母亲坐会儿,我马上就来。” 辛玉儿赶紧让自己的丫鬟跟着,去带领唐惊燕去换衣裳。玉音和金枝自然也跟随在后。但是几人走过长廊,唐惊燕看玉音一眼,玉音点点头。唐惊燕放下心,突然间像想起了什么,笑,“哎,我想起了,上次让原氏给我改的衣服,我还没取回来。既然裙子湿了,我还是顺便去原氏那里换衣服吧。玉音、金枝,你们两个去玉姨娘那里取她‘本来’要给我的衣裳。” 还真是奇了怪了,辛玉儿会这么好心给她做衣裳?就算辛玉儿真的做衣裳给她,唐惊燕也不敢穿啊。 辛玉儿的那个丫鬟,并不知道主子的计划。所以唐惊燕这么一建议,她虽然觉得和玉姨娘的意思不一样,但大奶奶衣裙湿了、自然是想去哪里换就去哪里换的,当然也不敢无异议。 就这样,唐惊燕一行人兵分两路,各做各的事。等唐惊燕从原氏那里找到衣裳换好,回到辛玉儿院子的时候,听辛玉儿喃喃自语,“大奶奶换衣裳怎么这么慢还没来?夫人、小姐,不如我们去看看吧?” 唐惊燕和辛玉儿的丫鬟站在院子最角,那丫鬟觉得不对劲了,张嘴想喊,被唐惊燕盯住,再不敢乱说话。而时间确实过了很久,叶氏和苏善水也有点儿担心。再加上唐惊燕那脾气,谁又知道会生出什么事呢? 因此辛玉儿建议一出,叶氏和苏善水对视,就齐齐点头赞同,站起。在院子门口的唐惊燕,微笑着看她们几个向后头而去。她当然知道她们是要去干什么的。看自己身边吓得颤抖的丫鬟一眼,“咱们不用急,慢慢跟在她们后头走就行了。你也很好奇‘我’出了什么事,这么半天还不回来吧?” 丫鬟十分识时务,一听唐惊燕的话,证实了自己的不对劲。虽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那几个人要找大奶奶,大奶奶却明明和自己在一起!能当上大丫鬟的人,不会迟钝到哪里去。已有的讯息告诉这个丫鬟: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很明显,是大奶奶赢了!她心里怨恨那个玉姨娘连累自己,已经煞白着脸,跪倒在地一个劲儿地磕头,“大奶奶饶命!大奶奶饶命!奴婢什么都不知道,玉姨娘什么都没告诉过奴婢。奴婢冤枉!” 唐惊燕俯身,在丫鬟耳边低笑,“你喊这么大声,是在给你家玉姨娘提醒吗?如果她听见了你的声音回头,我立马杀了你!”一柄寒光凛冽的匕首,已经抵在了丫鬟勃颈处。丫鬟确实有告密的打算,但这个时候,生死前选择,她已经抖着嘴角,再不敢哭喊了。 心里奇怪:大奶奶身上怎么会有匕首这种东西呢? 唐惊燕准备匕首,当然不会是自杀,她是为了以防万一、杀人灭口。她知道辛玉儿要对付自己,但不知道辛玉儿到底要怎么对付自己。所以一早准备好匕首,等到不得已的时候,再用。没想到辛玉儿的手段拙劣,压根没用到自己出场。这把匕首,倒用来威胁这个无辜的丫鬟了。 唐惊燕心里不怪这丫鬟,知道她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但面上,她当然不能表现出来。难道还哥俩好地和这个丫鬟推心置腹?于是唐惊燕继续冷着脸,“站起来,我们跟着她们走。” 丫鬟吓得腿软,试了好几次才爬起。对着大奶奶平静冷淡的脸色,丫鬟这次是真的觉得大难临头,哽咽,“奴婢真的什么也不知道……求大奶奶饶奴婢一命。” 唐惊燕“哦”一声,似笑非笑的目光在丫鬟忐忑的脸上扫过,“那你现在开始想想玉姨娘都做了些什么不好的事,或不应该的事吧。说不定在关键时候,你知道的东西,会救你一命。” ------------ 了结辛玉儿 众人一路往厢房而去,苏善水和叶氏担心出什么问题,步伐不稳。辛玉儿在后跟着,步履悠然,唇角一抹笑。倒像是要散步去的。到了厢房那边,门半掩着,几缕阳光照进去,听到里面隐约的说话声。苏善水正要开口,被叶氏拦住。叶氏神色凝重,觉得里头的声音有些不像,就快步往前,带头猛然推开门。 见是一锦衣华服男子抱着一位紫衣女子就亲,嘴里一个劲儿地说道,“宝贝儿,你想死我了。”唇与唇相碰的声音十分暧昧,男人似十分等不及,已经上下其手,开始脱女子的衣裳。那女子挣扎,呜呜说不出话。玉音和金枝在边上吓傻了,赶紧围上去把他们分开,“你是谁?” “这是干什么?!”叶氏冷喝,打断了屋里的暧昧。叶氏发怒,“来人,把这个男人给我押下!”外头立即有小厮迎上,门大开,一股清甜的暧昧香气萦绕。苏善水在母亲背后,就看了那么一眼,已经面颊赤红飞快低了眼,再不敢多看,唯恐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金枝玉音见苏夫人带人来,赶紧跪下,慌张道,“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小姐让我们来取衣裳,进了门这个男人就扑过来,根本不容忍反抗。不知道玉姨娘这里怎么会有男人!” 那方才被男人抱在怀里的紫衣丫鬟也赶紧跪下,垂着泪,“奴婢只是听大奶奶吩咐来取衣裳,奴婢不知道这个男人是怎么出来的。请夫人为奴婢做主!” 再看那被众小厮压住的男人,双眸赤红,神智接近于不清,闭着眼,嘴上哼哼唧唧发出暧昧的声音,喘息粗重。即使被人压着,他不知反抗,却轻轻摩擦着地面。看这样子实在不成话,苏夫人气得身子颤抖,先吩咐苏善水,“你先离开!这里不是你一个姑娘家该待的地方。” 苏善水自看到男女搂抱那一幕,就已经坐立不安了。听到叶氏这吩咐,大大松口气,转身就往外走。叶氏听女儿脚步声远了,才回头冷冷看着苍白着脸的辛玉儿,正要开口,却听女儿在院子里的声音,十足惊讶,“大嫂,你怎么才来?” 随着那声唤,唐惊燕已经进了门,屋中情形被她一眼扫中。“玉音,我不是让你们几个来取衣服么?这是怎么回事?” 玉音赶紧把发生了什么再说一遍,几个丫鬟跪在地上一直磕头,表示自己完全无辜。 唐惊燕的脸色变得很精彩,从吃惊、伤心、愤怒、厌恶一层层变过去。最后,她冷着脸,似终于冷静下来,目光慢慢探向辛玉儿,“来人,把玉姨娘给我压住!”众婆子从她身后窜出,几下里扣住辛玉儿。辛玉儿开口正要说话,唐惊燕又吩咐,“把这两个人的嘴给我堵住!” “呜呜呜……”辛玉儿被扣得很紧,双眸闪着泪光,瞪着唐惊燕。又殷殷切切地看向叶氏,呜呜咽咽地想求饶。但她嘴被堵住,一个婆子在她膝盖弯上一踢,她就跪了下去,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而那个被按在地上的男人,堵住嘴也在呻吟,摩擦着地面。 叶氏不置一词,别过目。唐惊燕来了,她本来不安的心放下一半。心底一片沉默,觉得自己被辛玉儿给算计了。唐惊燕走过去,扶住叶氏冰凉的手,轻声,“我去原氏那边换衣裳,让一个丫鬟替我来这边取衣裳。这个丫鬟跟我身形相像,也是穿着紫衣,那个男人就那么……玉姨娘屋子里怎么会有一个大男人?今天的事不能外传,苏家的名声会被玉姨娘弄毁的。但她私通男人,罪大恶极。媳妇建议,决不轻饶。” 跪在地下的辛玉儿一阵绝望,看到自己的丫鬟害怕得跟在唐惊燕身后,整个屋子这么多丫鬟,没有一个人敢为自己求情,叶氏也一直冷着脸。大势已去的寥落,笼罩着辛玉儿。听唐惊燕这么说,她又奋力挣扎着想为自己说话。但唐惊燕带来的这些婆子都有些身手,哪里是她一个柔弱女子所能挣脱的?倒是她越挣扎,越被按得动弹不得。辛玉儿眼里落下串串泪珠,楚楚可怜地挂在面上。 美丽女人的泪水,是为了男人准备的。当你在别的美丽女子面前落泪,却是绝对无法引发人的同情的。另外的女子,只会更加厌恶你。 唐惊燕那样一说,听到向来和气生财的叶氏一声冷笑,“哪来的什么玉姨娘?!惊燕你糊涂了吧。咱们府上的玉姨娘纳过来第二天就病逝了。眼前这是哪个院里的丫鬟?快给我打死了事!” 叶氏不是傻子,一开始就看出了不对劲,等到唐惊燕进来一番话,她已经心头冰凉,清醒一派了。辛玉儿屋里有个男人,又让唐惊燕来换衣裳,这明显就是陷阱,是为了陷害唐惊燕!倘若唐惊燕真来了,那名声没了,苏家的声誉也被这个辛玉儿给弄没了!苏家长媳在苏家被捉到通奸,整个苏家都要抬不起头! 这个辛玉儿,争风吃醋就算了,居然想出这种歹计来!她不仅是要害唐惊燕,她还要害整个苏家作陪葬! 而且就算不论这个,把一个陌生男人藏在屋子里这么多天……叶氏仿佛已经能看到苏卓头顶上亮闪闪的绿帽子了!呸!这个不安分的狐狸精!在府上到处乱传唐惊燕的谣言,又自己和男人在屋子里不清不楚,这种女人,死十次叶氏都觉得该! 当然,在这件事里,叶氏也相信,唐惊燕不是完全清白。但唐惊燕的作用,是把辛玉儿给抓出来。叶氏已经什么都不想知道了,她就只用看清楚自己看到的就可以了。再多的,谁敢乱说,她割了谁的舌头! 见叶氏反应这么强烈,先前还对辛玉儿赞美有加,现在就直接不承认这个人的存在。唐惊燕挑眉,认识到辛玉儿这个举动,犯了叶氏的大忌讳。心中不由庆幸:幸好自己发现的早,幸好自己从来就不喜欢辛玉儿,才没有跳到这个阴谋里。倘若今天真发生什么,就算苏卓要保她,看叶氏这样子,也会在苏卓赶回来之前处理掉她唐惊燕!真是心有余悸啊。 不过这样的结局,让唐惊燕很满意。她看了眼中淌泪的辛玉儿一眼,轻轻点头,“媳妇糊涂了,玉姨娘早已过世。”辛玉儿在这里,是留不得了。 叶氏觉得疲惫,扶着唐惊燕慢慢走出屋子,“这件事交给你处置了,那个男人,给我审!我要知道他是谁,是怎么到我们苏家的!他和辛玉儿是怎么勾搭到一起的!惊燕,在不知道他的底细之前,你不要动他。” 唐惊燕心里头一颤,生出些害怕来。她本想找借口弄死林涵亚,死人的嘴,是什么都不会吐出来的。但叶氏现在明确提出不许林涵亚死,是有些怀疑唐惊燕吗?唐惊燕不敢多想,只能先答应着。叶氏对她的反应很满意,走之前,还派了几个老婆子跟在唐惊燕身边,说审那个男人的时候,让这几个婆子旁听。叶氏要插手这件事,叶氏要知道真相! 当晚,辛玉儿被关在柴房里,一杯毒酒刺死。唐惊燕又要忙活辛玉儿的死,给辛玉儿家里一个交代。赔银子赔人情,并暗示他们女儿不干净。除了辛玉儿,辛玉儿的父母都是敦厚之人,女儿一死,他们也悲痛,但没有勇气反抗这位皮笑肉不笑的少奶奶。而且看这少奶奶的话里话外,他们家的辛玉儿真得坐了大逆不道之事。 为了苏家名声,唐惊燕不肯直说。为了保住女儿一点名声,一这对年老夫妇也不敢多问。接过唐惊燕补偿的银两,谢过大奶奶,他们相互搀扶着,出了富贵奢华的苏家大院。夕阳下,唐惊燕看着那对老年夫妇相互搀扶着离去,目光也暗了下去。 老年失子,女儿也死了。白发送黑发人,他们经历了两次。以后的日子,长年累月,老人家要如何生活下去。 唐惊燕心中不忍,更是恨辛玉儿:你为了在苏家争地位,竟从来没为你的父母想过么!当初如果不是你用你哥哥的死威胁苏家,又怎么会走到今天被我逼死的这步! 辛玉儿,你不忠不孝,的确该死! 唐惊燕垂眼,对同样怅然的玉音吩咐,“你这几天留心,帮着他们收养一个干儿子吧,老来也有个盼想。” 玉音领命,叶氏派来的几个婆子赶紧拍大奶奶马屁,笑得脸上开成花,“那个辛玉儿这么害大奶奶,大奶奶还为她父母着想,大奶奶真是仁慈。” 唐惊燕翻个白眼,回去进屋了,这些老婆子面面相觑,到底是不敢进去。她们跟着叶氏时,叶氏脾性温和,还给她们这些人一些好处。但跟着唐惊燕,这些婆子发现,这位少奶奶还真是油盐不进啊。而且天天冷着张脸,让她们战战兢兢,只盼望赶紧审完那个陌生男人,回到叶氏身边。 而在屋里头,金枝十分着急,“那天,辛玉儿明显是给林公子用了药,林公子才会那样。这么几天,林公子也该清醒了。夫人要小姐审问,可有人监视,咱们该怎么办?” “你少林公子林公子的叫,直接叫他林涵亚得了。”唐惊燕也是心中烦躁,她根本就不敢去见那个林涵亚,这些天还一直让人堵着那男人的嘴。就怕林涵亚一张口,就把她给供出来。但是叶氏又把这事交给她,她真是不知该怎么办了。 见还是不见?她对自己实在没信心。但叶氏要让别人审,她更是害怕! 玉音在边上倒茶,轻声,“小姐,不如写信,向大爷求助吧?” 唐惊燕怔一怔,是,临走前,苏卓是说过有什么事处理不了,可以向他求助。可是这种事、这种事……唐惊燕涨红脸,“这怎么行?!”她要如何跟苏卓开口呢? 就算苏卓不跟她计较,对过往不追究。但她也不能直接去跟苏卓说,我的旧情人来找我了,被你娘发现了,你快回来救我吧。唐惊燕实在丢不起这个脸! 玉音看唐惊燕脸色,轻声劝,“小姐,大爷脾性很好……他不会介意的。” 唐惊燕还是尴尬,是,苏卓脾气好。但她不能因为苏卓脾气好,就公然把绿帽子带过去吧!可是苏卓不回来,叶氏这关,她又过不了。思考来思考去,唐惊燕越来越沮丧――明明她什么也没做,明明她谁也没对不起,为什么她要面临这种尴尬的场景啊! 苏卓,亲爱的老公,你快回来救我吧呜呜呜!你娘子被人欺负到头上来啊。 ------------ 我是唐惊燕 那封信,最终还是写了,而且是唐惊燕自己一个字一个字修正的。熬夜整整写了两个晚上,才觉得满意。拿给玉音看,玉音也说好。唐惊燕又再三确认两番,才让玉音拿去找人送信。毕竟唐惊燕不想跟叶氏闹翻,而且还是在苏卓不在的情况下。虽然苏卓挺孝敬母亲,但总算不愚忠,而且看起来,叶氏对儿子也有一种无条件的宠信。所以在唐惊燕被叶氏盯着的这个时候,奸【和谐】夫这样的难题,还是交给苏卓去解决吧。 在送信的那几天,唐惊燕的后妃噩梦也终于结束了。她想着是因为自己已经完全知道前世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安安稳稳地睡觉。而且这些天,“天衣坊”被张氏经营得很好,一点儿问题也没闹出来。自从辛玉儿消失后,她的贴身丫鬟更是爆出了许多辛秘丑事,被唐惊燕一一解决。一时间,紧要关头,苏家下人不敢多说话,低头老老实实干事。唐惊燕恢复了她原来在苏家掌事的雷厉风行,什么都不说,你做不好就走人。 经过这些天的整治,各项事都十分顺利。但是派去请那个玉林大师的小厮回来,说玉林大师要督促徒弟学道,还要帮人算卦什么的,日程已经被排的很满,恐怕短期内没时间来苏府见大奶奶。唐惊燕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争拨拉着一小盒珍珠玩儿,珍珠明亮夺人的光,映着她美白如玉的纤纤素手,十分漂亮。对着窗外纷落黄叶,唐惊燕冷冷一笑,“呵,这个老道士还真有个性。不找他的时候,急急跑过来跟着急投胎似的;等人想着去找他了,他又忙得跟玉皇大帝似的。他的时间是跟我们不一样么?我们干什么,他非不干什么?” 小厮不停地擦汗赔笑,“大奶奶,这不关奴才的事儿。奴才是真的请了,人家真的是不来。” 唐惊燕没好气,“他不来你们不知道把他绑过来?我没说我一定要见到他吗?去,给我抄‘女儿经’一百遍,明天交给我。”金枝在边上听着,看了那小厮一眼,扑哧笑了。 那小厮完全傻眼,看唐惊燕完全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顿时结巴了,“大、大奶奶,您没开玩笑吧?奴才、奴才不识字啊。”而且还是抄“女儿经”,还要抄一百遍!这下惨死了啊。话说这小厮平常跟着苏卓惯了,苏大爷虽然偶尔也凶他,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没啥架子的。就算罚人,苏大爷顶多也踢一脚就完事了,没啥隔夜仇。他跟着苏卓混久了,虽然知道大奶奶很严厉,但觉得自己跟着苏卓那么久,大奶奶好歹给自己一点面子吧?谁知,人家唐惊燕完全不理会他!他当下傻眼了,开始恨那个什么玉林大师为什么不来见唐惊燕,让唐惊燕连累到他身上……他真的开始考虑回去把那啥玉林大师绑过来。 唐惊燕撑着下巴,侧头,微笑着欣赏小厮精彩的脸色一番,摆摆手,“哈,别着急,我开玩笑的。” “多、多谢大奶奶大恩!”小厮赶紧擦汗,利索跪下谢恩。 谁知唐惊燕比他更惊讶,优雅地翻翻白眼,“我指的是你不用真的把他给绑过来,但是一百遍‘女儿经’,是一定要明天交给我的。” “大、大奶奶饶命啊!”小厮苦着脸,刚才还没站起来,又要接着跪求饶。 可唐惊燕怎么会心软饶他?不打人是底线,可是每个人弱点不同,惩罚有各种方法嘛。唐惊燕顺便吩咐,“你还求什么饶?赶紧回去抄吧。” “奴才实在不识字,”小厮真的要哭了,“怎么抄啊奶奶?” “不会写,就给我画。不许人代写,不然我的惩罚,呵,你会后悔的。”唐惊燕挥手让他下去,并告知,“明早这个时候,把抄好的来交给玉音过去。不过关的话,在你们大爷回来之前,你什么都不用干了,光给我弄这个就够了。” 玉音也笑着应,“是,奴婢一定严格把关,不扫小姐威名。” 弄完这个惩罚,唐惊燕想了想,目光看向金枝,“我看,我还是亲自去请那个玉林大师吧。”这事也等不得。唐惊燕想自己的穿越,和那个玉林大师有必然联系。如果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那玉林大师又在自己身上动什么手脚,或者想做什么,简直防不胜防啊。如果自己不亲自把这个事情解决了,等玉林大师再弄什么到自己头上,那时候可真就被动了。 再说,看上去,这一两天,苏卓也不可能回来。想必等苏卓赶回来,自己也能回来,到时候让苏卓处理林涵亚的事情时,自己也把玉林大师的事处理完了,也不慌张了。 于是在唐惊燕的安排下,第二天,唐惊燕就去向叶氏辞行,说自己近来心绪不宁,听说玉林大师怎么了不起,媳妇也去请他看看云云。叶氏让唐惊燕处理林涵亚的事,说明她还是对这个儿媳妇很放心的。再说,她也并不想完全把唐惊燕绑住,唐惊燕还是有人身自由的。自己这个儿媳妇,素来大胆,别家媳妇别说经常出府了,就是在家里伺候公婆、都向来各种不如意。但是在叶氏这里,哪里敢让唐惊燕伺候自己啊?唐惊燕安安静静的,不像以前那么闹,叶氏已经觉得可以烧高香了。经常出府虽然不合规矩,但唐惊燕的喜好不能以常理来推断。反正外头都知道唐惊燕是个什么样的人,叶氏也不用装矫情。 所以,对于唐惊燕要出府拜访一个道士的事,叶氏只嘱咐她注意安全云云,就放行了。府上的事,暂时让苏善水处理吧。说起苏善水,叶氏想起一事,“你和卓儿,什么时候去拜访下四大家族其他几家,尤其是你姨妈他们家,看进宫的事,咱们能不能在外头活络活络?银子什么的都是小事,重要的是让善水能进去,在里头过得不要太难。” 唐惊燕低着眼,淡笑应,“是,等苏卓回来,媳妇一定亲自去趟温家,问问情况。”最好能出个什么事儿,打消叶氏不切合实际的念头。 叶氏点头,对于自己那个现在还不回来的儿子,又是叹气,恨得牙痒,“你再写信催催卓儿!马上就要应考了,他在外头游山玩水,都忘了回来了么?赶紧给我把他叫回来,好好读两天书是真的。” 唐惊燕望天,“就算他回来了,也没见着他怎么刻苦读书啊。”你儿子离头悬梁锥刺股的境界差远了,老娘上小学都比你儿子刻苦呢。 叶氏看她一眼,苦口婆心,“那就需要惊燕你多劝劝他呀。府上的事,他也就听听你的话。你想想,卓儿要是考中,就是当个挂名的官,你也是官太太,不比现在好?” 唐惊燕见门口苏善水来了,金枝侧头往里头看,唯恐叶氏拉着自己不停说,赶紧连连点头答应,“是是是,媳妇眼皮子浅,没想到这其中的利害,多谢母亲教诲。我的马车到了,我先走了。” 叶氏只好放行,让自己女儿送唐惊燕一行。一路人,唐惊燕把府上最近的事大概跟苏善水说了一二,又说起哪家过生辰、哪家送礼、拜访哪家,她也不太记得,直接让苏善水去问玉音。玉音就是唐惊燕的活动百科全书啊。 苏善水连连点头,送嫂子一路出府,扭捏半天,问,“那个柴房关着的男人……”嫂子一直不审问,这会儿还走了,该不是躲那个审问吧?苏善水是女儿家,她也想躲着走。但这也算府上一件事,唐惊燕偏偏不说,苏善水真怕唐惊燕是把大难题留给自己,她又想去温家避难了。 一看苏善水那个为难的神色,唐惊燕就知道这个敏感多疑的小姑子又想歪了,笑着安慰她,“你一个姑娘家,别管这茬子事。等我回来了,我自有理论。我不过是让他冷静冷静,晾着他一段时间。等到该说的时候,自然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话是这么说,唐惊燕心里在苦笑:如果林涵亚当真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就该她唐惊燕哭了。 见嫂子并没有为难自己的意思,苏善水微微松口气,更加愉快轻松地给嫂子送行。 这一行程,走了整整半天。一直到日暮西斜,才到了山中荒凉的道观,唐惊燕和金枝等人站在门口,恭敬敲门。唐惊燕和金枝等人专门换了衣服,有些防山贼打劫的意思。但到了这里,开门的小道士一见这位年轻妇人虽然容貌明艳,服饰却朴素,就有些爱理不理了。马马虎虎请她们入厢房,说师父马上道。 金枝坐在唐惊燕边上,打量这个简陋的屋子,气愤不已,“那个道士狗眼看人低!我明明看到另一边有好的厢房,他非带我们来这里!小姐,他们欺人太甚。”抓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又哇的喷出来,“连茶都这么难喝!” 唐惊燕倒是怡然自得地喝茶,吃惯了美食穿惯了华服,她已经很久没体验到这样的平民生活了。唐惊燕喝口茶,也觉得那茶难喝。但心里则在笑:现代的自己,是个拼命三郎,什么都靠自己;结果来古代当少奶奶,事事都有人伺候。习惯真是一件可怕的事,才半年多而已,她都有些喝不惯这茶了。放在以前,她可是完全不懂茶道的。 金枝还在愤愤不平,唐惊燕心不在焉地安慰她,“好啦好啦,等那个玉林大师来了,我让他给我们换厢房。”金枝见小姐都不抱怨,她唧唧歪歪说个不停,现在小姐还来安慰她,就红了脸,低头不吭气了。 大概等了半个时辰,穿着道袍的玉林大师才在徒弟的带领下过来,见到唐惊燕站起,他愣了愣,颇为无奈,行礼,“静言姑娘,许久不见了。”他就是怕见到唐惊燕,才屡屡拒绝。谁知都把苏家的下人混过去了,他还安排穿着华丽、容貌明艳的女子也不见……客唐惊燕换了身衣裳就混进来了! 唐惊燕看懂玉林道士眼中的无奈,微微欠身,“大师,叫我苏夫人,或者唐姑娘,都可以,但不要叫我什么‘静言姑娘’。我会分不清我是谁的。”金枝完全愣住了,什么“静言”?小姐和那个年长道士说什么呢,她怎么听不懂啊? 听闻唐惊燕的话,玉林大师有些吃惊,又有些了然,沉默会儿,轻声答,“是,唐姑娘。” “我最近心浮气躁,想来大师这里静养几天。但这个屋子……”看到玉林大师身后的那个徒弟脸红,唐惊燕似笑非笑地收回了目光,“能不能烦请大师,着人带我的侍女去挑一间屋子呢?” 玉林大师侧身,嘱咐刚才给她们开门的那个道士,带着金枝去挑屋子了。唐惊燕又找别的借口,把身边的人一一支走。玉林也很配合,自己身边的道士也被他一个个弄走。最后,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两个。唐惊燕收起了那副虚伪的笑脸,坐下,“大师,能不能告诉我,唐惊燕,唐静言,还有我的噩梦连连,到底是怎么回事呢?我是当事人,我想我有权知道答案。” 玉林沉默片刻,笑,“我以为,我已经告诉过姑娘答案了。姑娘冰雪聪明,应该早猜到才对。” “不错,我是猜到了。”唐惊燕声调冰冷,身子向前微倾,“可是证实我的猜测,却是另一回事。你们不经过我的允许,对我进行手脚。没必要到这个时候,还打算瞒着我吧?” 是,她说得对。她是这个故事的女主人,她的人生,应该她自己选择。 玉林入座,想了许久,轻声,“我认识静言姑娘的时候,静言姑娘是陛下的宠妃。第二次见到静言姑娘,静言姑娘已经自杀身亡。我亲眼见证了陛下的伤心,也知道姑娘和陛下这段爱情的挣扎,我一直围观,心中不忍。这所道观,我如今的地位,陛下给了我许多帮助。陛下想要静言姑娘复活,十来年,如你所想,我一直在做法,召回姑娘的魂魄。这需要天时地利人和,本也不容易实现。但那个时候,像是苍天有感于陛下情深,姑娘竟醒了过来。但醒过来的姑娘,性情大变,泼辣无礼,非但对陛下毫无印象,还粗鲁以待。陛下情深意重,因已经失去过一次,便什么都不敢多想。但我却知,醒过来的姑娘,并不是姑娘。” 唐惊燕松口气:原来以前那位灵魂是到了宫里头那位身上了。幸好幸好,没和她的现代身体扯上什么关系,自己的妹妹不用忍受那个泼妇。不过想完了她又立马反省自己:我真是太坏了!古代这个也是我,我不能这么想。 “我经过旁敲侧击,得知招魂那天,苏家大奶奶也过世。巧的是,生辰八字一样,名字都很像。一次,她又无意中说漏嘴,我便多了一份心,但一直不敢确认。直到那天,我在苏府门口,见到苏家少爷和你一同下车。你的眼神,还有说话的方式,告诉我,果然错了。”玉林抬头,湛亮的目光锁住唐惊燕,“因为死亡太巧合,招魂时出了错。你才是真正的唐静言,你才是十多年来我们一直在找的人。” “……我是唐惊燕。”唐惊燕面无表情,否认。唐静言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就是再不应该以过去的身份存活。 玉林笑得有些缓慢,苦涩,“十多年……虽然我知道,依姑娘的脾气,未必同意我们这么做。但是静言姑娘,你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么?在你知道真相后?起码、起码……”深深吸口气,“看一看陛下?” “我是唐惊燕。”女子依然面无表情,无视对方的激动。 ------------ 道观威胁论 在古代的这个唐静言,是和玉林大师见过面的。那时候,玉林大师就甚为感慨这位奇女子的想法与思维方式,更何况唐静言是皇帝的宠妃,而他玉林又是为皇家做事。所以,玉林大师一直对唐静言很有印象,并为了解。时至今日,在他和皇帝努力了这么多年,才从遥远的时空外召回这个女子的灵魂,她却说她不是唐静言?! 她怎么忍心! 可是唐静言却是是这么个脾气啊,从未改变。不然前世的她,也不会选择自尽。当她离不开爱人,又厌恶晦暗的后宫时,她宁可自尽,也不愿看着爱人离心。后来,玉林在为这位娘娘招魂的这么多年,看到皇帝陛下迫于压力,纳了一堆妃子,还立了皇后,当真觉得,当年的唐静言自尽,是十分有先见之明。 玉林垂眼,“自姑娘离去,陛下没有一日吃好睡好,夜夜噩梦,姑娘却心狠,连魂魄都不曾入梦。姑娘走得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留给陛下。这么多年,陛下想念姑娘想念得苦,宫中却没有什么物什,能让陛下怀念姑娘。十多年过去了,陛下终于等到了姑娘,姑娘却连看一看陛下的想法,都没有过吗?” 玉林大师说得这样伤感动情,唐惊燕不是铁石心肠,不会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在玉林大师沉静的声音中,她惶惶想到梦境中,那个青年皇帝抱着爱人逝去的悲哀,他连哭一场都不能尽情哭,只因他是皇帝!多少次午夜梦回,半年来,她在梦里,和那个青年无数次见面,看到他苦苦挣扎,她多想劝他放弃吧,但无奈只是梦中的旁客。 唐惊燕垂着眼皮,声音不那么冷漠了,语气有些寂寥荒芜,“大师,你别怪我心狠。只是唐静言确实已经死了,你们逆天而为,他的痴心,只为唐静言一人,我很感动。但是唐静言却并不想活过来。不,即使想活过来,也不想面对皇宫中那个昔日的爱人,如今的帝王。她本拥有自由的灵魂,却被皇帝拔去羽翼,关在皇宫那座大牢狱中,一辈子就那么过去。爱人会有正妻,会有别的孩子,她不会成为唯一。她受够了这一切,再来一次,她宁愿再也没遇到过皇帝!” 屋中沉寂,一时间,玉林大师不知如何反驳,只听那个女子继续淡漠说话,“让我来告诉你们,你们确实做错了。如果我没有恢复记忆,陛下以一个陌生人来我身边,宠我爱我敬我,或许我还有可能被他打动,重复上一世的悲哀。但可笑的是,你们以为我是恋旧之人,以为我对情爱的追逐会大于我的理智,以为靠着前世的感人故事就能唤醒我的心意。大错特错!恢复记忆的我,只会觉得上一世的我,是多么不值。不说我现在对你口中的陛下毫无心悸之情,便是不幸心悸,我也会管住自己的手脚,离他远远的。他想怎样,你想怎样?已经三宫六院了,还想靠着稀薄的感情留住我?做梦!便是我真的爱他,爱情却不会让我丧志理智。我砍断自己的腿脚,都绝对不会往他身边凑!玉林大师,我这样说,你明白了吗?” 玉林大师抬头,深深看她一眼,“或许只是时机不合适,或许只是你还没和陛下相处过。静言姑娘,据我所知,你现在的夫君苏卓,只是一个花钱买醉的纨绔子弟!是京城横行霸道的呆霸王!你完全可以……” 唐惊燕寒着脸站起,目光凛冽地瞪向玉林大师,让对方噤了口。唐惊燕冷笑,“是,在你们眼里,苏卓一点都不好,呆,笨,傻,还有一身恶习。可他敬我,宠我,爱我,他永远不会伤害我。我自己的性格,我很清楚。我不怕自己的男人没本事,我只怕被男人辜负。就算苏卓再没本事,我愿意养着他,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凭什么总是要对我的婚姻发表意见,我问过你们意见了吗?在你看来,你的皇帝陛下深情无比……但他在唐静言死后,还有了皇后!这在我看来,他已经背叛了唐静言!” “唐静言不回头!致死都不回头!” 玉林大师微微惊愕,没想到只是说这么一句话,就让唐惊燕这么激动。也怪他撞到了唐惊燕的枪口上。自她喜欢上苏卓,慢慢了解这个男人的时候,身边所有人,都不停地跟她说苏卓多么不好多么不好。唐惊燕多想告诉所有人你们都眼瞎了,我老公明明是为了家族利益不得不牺牲自己!但她不能这么说,所以每次别人对苏卓表示鄙夷的时候,她只能一腔怒火,在心里为老公觉得不公平。 唐惊燕开始理解,为什么苏卓脾气那么好。倘若你天天被人鄙夷天天被人骂,一两天可能还愤怒不平,时间长了,你会拥有一个强大的灵魂,别人的目光,你绝对会习惯性无视。不然苏卓脆弱一点,顶着苏家大少爷的头衔,他早自卑得去跳河了! 唐惊燕对着玉林大师发了一通脾气,看到大师那个惊愕的表情,她怒火发泄完了,开始觉得自己小题大做,把玉林大师当发泄口了,顿时觉得不好意思。实在是憋得时间太长了,一发泄就有点收不住。她想了想,让自己语气温和一点儿,“其实,大师为什么一定要我回去呢?那个‘唐惊燕’,现在不就在后宫里吗?皇帝的爱妃也醒了,皇帝很高兴才对嘛。” “呵,那位的性格……”玉林苦笑,沉默一会儿道,“她恐是将错就错,一直说自己什么都不记得,在宫里任意打骂,更是和皇后娘娘针锋相对。而皇帝陛下,一直说什么醒来就好,对她百般宠溺,任何疑点都不加以追究。仗着皇帝陛下的信任,那位在宫里为所欲为,是皇后娘娘受不了,才来偷偷问我,醒来的是不是唐静言。结果被那位得知,又在皇帝陛下身边一阵哭闹,皇后娘娘被关了禁闭。”盯着唐惊燕吃惊的眼眸,玉林苦笑,“这是后宫之事,我本不该关心。但皇帝太过宠溺那位,唯恐后宫之事烧到前堂去。只怕她祸乱天下!而且皇后娘娘生性温厚,着此大罪,何等无辜。此事因贫道起,贫道觉得有责任过问。” 这个,那位闹得,是太厉害了点儿哈。可是唐惊燕为什么那么想笑呢?该!生死有命,本就不该逆天而为。你非要逆天是吧,招来个冒牌货把你的后宫弄得鸡飞狗跳,你还压根不觉得!真是报了我前世抑郁而死的仇啊。你害我抑郁而死,那就活该被这个活过来的“我”好好折磨吧。 说这事之前,玉林就想到唐惊燕不会同情。此刻看唐惊燕一脸忍俊不禁幸灾乐祸的笑意,玉林无奈发现:就算唐惊燕对皇帝陛下有感情,恐怕也是那种“你上辈子折磨我,我这辈子也不让你好过”的感情,跟他们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唐惊燕察觉玉林大师无奈地看自己,她连忙收起脸上的笑,严肃道,“那个唐静言真是太过分了!” “……”玉林大师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唐惊燕笑了一会儿,又突然想起一事,问道,“啊那什么,你该不会还想把我和她的灵魂换过来吧?” 玉林眼眸不抬,在唐惊燕紧张的盯视中,他慢腾腾开口,“这本是贫道的过错,贫道有心……” 正说着话,门被“啪啪啪”拍响,金枝的声音隔着一道门,听起来都那么高昂,“小姐,天晚了,你们还没谈完吗?” 跟着金枝一道的小道士被那个丫鬟的彪悍敲门给镇住,像看怪物一样瞪着那小女子:你家小姐还跟我师父在里头谈话啊,你怎么就敢敲门呢?他哪里知道,这是唐惊燕有意吩咐金枝的:唐惊燕一开始进门前,就跟金枝说过,可能跟那个玉林道士谈不到一块儿去;未免尴尬,看时间差不多,就敲门打断吧。 金枝一敲门,里头的唐惊燕立马松口气。啊终于结束了!再说下去我就想动手打这个道士了!真是闲的没事干了,你丫还真想给老娘换灵魂啊。你要敢说出来,老娘真的会激动得动手的! 于是结果是,玉林大师和他徒弟,目送着唐惊燕一行人离去院子,到别的屋子去睡。一路上,金枝叽叽喳喳,把打听到的这个道观的情况,都跟唐惊燕交代了个清楚。说完了,见唐惊燕默然无语,情绪似乎有些低落。就问唐惊燕,“小姐,咱们什么时候回府啊?你的事情处理完了没有啊?” “再住几天吧,”唐惊燕叹气,回头看了看一排黑压压的屋子,“我也不想动手,可这个玉林啥的太过分,就别怪我逼他了。”看在这个人会招魂、确实是个得道高人的样子,唐惊燕说服自己忍上一两天。实在不行,再采取暴力手段吧。 接下来两天,唐惊燕又开始找玉林大师。但第一天那老道士有了经验,接下来的两天次次不在不落单,没法让唐惊燕逮到他。把唐惊燕气得笑出来,“我是母老虎啊?他用得着这么躲我吗?” 跟随的小道士辩解,“我师父不是要躲女施主,是实在有事脱不开身。” 就因为玉林大师那个“脱不开身”,让唐惊燕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策略,完全没用,让她郁闷无比。过了两天,玉音捎来书信,说大爷要回来了,小姐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唐惊燕这才急了:不行,我得赶紧回去!来道观这事,还是不要和苏卓通气的好。 可那个玉林大师一直不见她,她实在没办法了。唐惊燕冷笑,“好吧好吧,你逼我采取最后一步行动,非要看我出手,我只好成全大师你了。”当夜,她把金枝叫来,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吩咐了一堆,让金枝嘴直接张成“o”型,结结巴巴,“小姐,这样、这样不好吧?”小姐这也太大胆了啊。 唐惊燕冷斥,“又不是让你上,也不是我自己上,你激动什么?那时候我要你带人上来的时候,你也没追问啊。放心,我自有分寸。” 唐惊燕说到了这个份上,金枝只好出去安排去了。是日半夜三更,两道妙龄女子,悄悄地摸进了两个斋房,远处几声寥寥的狗叫声。第二日,两间房中传来两声女子惊天动地的哭叫声,让整个道观的人瞬间清醒。 玉林大师赶到的时候,见自己嫡传的两名弟子赤裸上身跪在地上,而旁边哭哭啼啼地跪着两名美丽女子,即使穿上了衣物,露出的脖颈、面颊,仍能看到清晰的吻痕。年长的玉林大师扶着弟子的手,差点背过气去。一巴掌挥过去,“混账!”竟在道观里弄出这种丑事来!传出去,他要怎么跟天下人交代?! 虽然两名弟子也不知道那两名女子是怎么爬到自己床上的,只知道一醒来,床上就多了一名全身赤裸的美女。他们当然惊慌害怕,可这种事,自古都是女人吃亏的!现在,面对师父的怒火,他们含泪认错,“弟子污了师父威名,恳请师父责罚。” 玉林大师周身颤抖,他多年来的嫡传弟子啊,怎么可以做出这种事情来,怎么可以!疲声扶起两名楚楚可怜的女子,轻声,“两位姑娘是哪里人氏,有什么贫道能补偿的,姑娘尽管提。两位劣徒冒犯姑娘,姑娘想如何惩处,贫道决不加以阻拦。” 两位女子怔愣抬头,均是美艳无比。玉林大师更是叹口气,如此容貌,难怪自己的徒弟会把持不住,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啊。等等,这两名女子好像在哪里见过……在玉林大师想清楚之前,两名女子已经乖乖地自报家门了,“奴家是苏家大奶奶身边的随侍丫鬟。” 玉林大师重重吸口气,往后退两步!唐惊燕,唐惊燕!他终于明白,自己的徒弟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有那个女人算计,谁能逃得了呢?这可真是……他无奈苦笑:那个心狠的女人,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啊!也怪他,要是早点儿答应她,她也不会…… 门外突然传来女子清越的声音,“哟,大清早的,玉林大师居然在啊?真是不容易。我丢了两个丫鬟,来找大师找找……”深紫轻纱的美丽少妇在侍女金枝的扶持下,从外而来。里面全是道士,都低下头不敢与她的美艳惊人对视,她倒坦然自在的很,看到男人光裸的上身,目光都不移一下。声音停顿,是因为已经看到了里头的一幕。 唐惊燕笑,“哟。”就笑着不说了。 玉林大师抬头,看此女架势,好像不打算继续演戏下去似的。无奈伸手,指着边上两名女子,“她们便是大奶奶‘丢失’的丫鬟吧。” “正是呢。”唐惊燕继续笑,也知道玉林大师看出了她的手段。她不加以躲藏,金枝在边上咳嗽两声,那两名女子就自动到了唐惊燕身后。唐惊燕笑眯眯地看看玉林大师跪在地上的两名弟子,啧啧,“多年教诲,毁于一旦,大师该心疼死了。” “……”玉林大师吸口气,吩咐一屋子的道士,“你们先下去吧。”看来有些事,他必须面对唐惊燕啊。 屋中道士们不解,但这样的事情发生,自然只能听师父的安排。那两名弟子抬头,惶惶地看向师父,师父对他们两个轻轻点头,他们才不安地也站起下去。同时,唐惊燕身边的这些下人,也一同退了下去,并体贴地把门给两位关上。 只有两个人的屋子里,玉林大师也不招呼唐惊燕,只呆呆出神。唐惊燕左右看看,找了个舒适的地方坐下,自己给自己倒杯茶,笑眯眯追问,“怎么样,大师?我这份大礼,你还喜欢吧?” “唐姑娘这样整人,未免太过分。贫道又怎么可能喜欢?” 唐惊燕乐了,扑哧只笑,那笑容却有点儿冷,“大师这意思,是不喜欢啊?那么大师将心比心,也该明白,我对大师想送给我的大礼,是多么惊慌害怕。” “一码归一码!这两件事不可同日而语!”玉林大师有些气愤,当然,想到唐惊燕这大胆的手段,谁能不气愤? “在我看来,你接受不了的底线,和我接受不了的底线,完全一样!”唐惊燕手中茶盏往桌上一磕,脸也冷了下来,“玉林,我跟你说实话,我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人!你敢逼我,我就敢毁了你一手创下的道观!你以为宫里头那位就算极致了?错!她不过是个女疯子,就让你们招架不住了。倘若你让我怀着一颗仇恨之心回去,我必然报复!今日只是给你个警告。这算什么?祸国殃民,在我看来都不为过。” 玉林大师脸色铁青,却忍着不发脾气,重重吸气,好几次,才让自己情绪稳定下去,“我如果让你什么都不记得呢?” “除非你的皇帝陛下想要一个傀儡唐静言,不然我的记忆总不会丢失。”唐静言也丝毫不紧张。 玉林沉默,好吧,他是被唐惊燕威胁到了。好一会儿,他才漫声问,“你想要如何?” “我要求一点也不高,”唐惊燕威胁得笑靥如花,眉飞色舞,“我要你保证,此事到此为止,不要再在我和那位身体上动什么手脚了。皇帝陛下反正已经得到了他的爱妃,他满意都来不及,你干嘛要残忍地告诉他真相呢?既然我回去,并不比那位强,何不让那位继续呆着呢?反正她酿出来的祸事,还都在你们能处理的范围内啊。你就当此事已了,休要再多管闲事了。” “……哦。”被唐惊燕这么一闹,玉林大师却是头脑发昏,心中沮丧。他本是修道之人,不擅长这种阴谋算计。一两次还好,要是唐惊燕鼓足干劲跟他对着干,他是别想再好好修道了。而且唐惊燕说得也是实话,现在所有人都觉得事情结束了,他何必画蛇添足呢? 唐惊燕仍不放心地加一句,“只要大师答应我此事,我也不会让今日之事传出去,大师道观的威名,还是可以长存的。倘若大师以后再跟我扯上什么关系,我就把今天的事公之于众!” 这当然是玉林大师最希望不过的了!他的两名爱徒,不能就此毁了啊。当下总算从颓废的情绪中解脱,“此话当真?”见唐惊燕点头,他又不放心,“可那两位姑娘……”终归失了身,他这个大师,于心不安了。 唐惊燕眯眼笑,让他放心,“这是我上山时,就让金枝从妓院买来的两个丫鬟,主要用途就是做这种事的。我会给她们两个足够的银两,再给她们找到好相公,交换条件是今日之事谁也不许传出去。她们出身青楼的女子,最想的,当然是脱离苦海。有这么好的条件等着她们,当然是我要她们做什么,她们就做什么了。所以大师,你和你的徒弟,完全不需要有任何心理压力的。” “……!”玉林大师瞪大眼,真想一口鲜血喷出来!他那个心理压力大的哟,原来连两名丫鬟都不是清白之身!他真是被唐惊燕这个妖女给算计惨了啊。怎么有这么可恶的女人啊! 金枝在外等候,门开时,最先出来的自家小姐神清气爽,而后头的玉林大师倒有些神色苍白。金枝看着唐惊燕,唐惊燕笑着搂着她的肩膀,“着人吩咐收拾行李,我的事办完了,我们可以回苏家啦。” 金枝见小姐心情不错,当下也开心起来。跟着小姐笑,“收拾行李?那倒不用我去吩咐了。已经有下人帮咱们收拾行李啦。咱们光等着,一会儿就可以坐马车走了。” 唐惊燕奇怪地看金枝一眼,怀疑,“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就能把事情弄完?还这么聪明地帮我收拾好行李?”这种大胆猜测的事,连玉音轻易都不会做。玉音那么伶俐的,向来都是她吩咐了才会做。金枝更是对唐惊燕的命令听从得不得了,唐惊燕没吩咐过的事,更是从来不主动!什么时候,金枝这么有自己的主意了? 唐惊燕快好奇死了! 金枝笑着吐吐舌头,有些暧昧地朝着唐惊燕的身后眨眨眼,“有人吩咐我们给小姐收拾行李,下午就出发下山嘛。他的话,我怎么敢不听呢?” 一看金枝这个表情,唐惊燕心头就猛跳,有些奇妙的预感呼之欲出。 后头传来男人清凉温和的声音,“惊燕。”唐惊燕吸口气,猛回头,往半月门边看去! ------题外话------ 我开了新文《望门嫡女之花开富贵》,大家收藏留言支持哦~ 地址:http://。xxx./info/471376。html ------------ 苏卓回来 如同见过无数次这般回头,已经刻到了心里头。可看到他真的站在那里对她淡笑的时候,唐惊燕还是忍不住,面红耳赤,心跳一声比一声大,只知道呆傻又痴痴地看着他。蓝衣如洗,干练出尘,冠玉面上温雅淡然,一双漆黑的眸子里布满笑意,却不言语,静静地看着她。唐惊燕一时目光炽烈,连他都有些受不住,偏头咳嗽两声。 那两声咳嗽,才提醒了唐惊燕回过神来。想着众目睽睽下,她多想扑过去抱着他,就面色更红了。她现在的身份是端庄贤淑的苏家大奶奶,可不要刚教训完玉林大师的那两名弟子,自己就跟多少年没见过男人一样扑过去,多丢脸啊。可是,看着苏卓,她就是忍不住想,我确实很长时间没见过我老公了啊! 那时候告别的时候多潇洒啊,她淡定地挥挥手帕慢走不送,自己悠闲地坐在屋子里忙自己的活儿。苏卓气得牙痒,却拿她没办法,只好闷闷不乐地离开。她面上不动声色,心里还笑话苏卓跟个娘们似的婆婆妈妈,不就离别嘛,有什么大不了的。现在,唐惊燕才终于能理解,为什么现代那些小情人难舍难分的。当你和一个人那么好地时候,你们日日在一起,你可能意识不到;当他离开时,你觉得不自在,但惯于约束自己后,也觉得能忍受;可当他回来,你再见到他时,你绝对忍不住就看着他,什么也不动。 你会忍不住扑过去,忍不住亲吻他,忍不住抱着他永远不要离开! 唐惊燕一边诧异,咦,我也有小女儿情怀啊?另一边欣慰,苏卓你可算回来了,我现在可是真的想念你啊! 大家都看着,唐惊燕不好扑过去,只好故作淡定地走过去,拼尽全身力气控制自己的所有动作。站到他面前,抬起头,露出一个风姿绰约的笑,还带点儿紧张,“你怎么跑来这里啦?” 发现妻子在紧张,一边忍不住靠向自己,一边又控制着不靠向自己,苏卓眼里笑加重,他的小妻子还真好玩儿。他伸出手,她立即扶上来,就抓着不放了。怎么会松开呢?唐惊燕心里可是松一口气啊:苍天大地啊!我终于能光明正大地碰到我老公了。 苏卓似笑非笑,“我本来是要回府的,但听说娘子不在,就顺便出来找你了。没想到娘子这么悠闲,游山玩水到道观来了,那观主还是你我的旧相识。我想着这时日也差不多了,就让金枝她们帮你收拾行李去。所以娘子,你可千万别跟我说你打算再住两天。” 越了解这个男人,越会发现他真是明察秋毫啊。玉音恐怕就稍微透漏了一个消息,他就猜出她所为何了。知道叫是叫不回去了,干脆亲自来抓她回去。唐惊燕有些心虚,照说,她来道观,当然不会是游山玩水那样简单,她是有事办的,而且苏卓也知情。照苏卓的脾气,是很不喜欢她凡事不跟他商量、就自己解决的性子。 于是唐惊燕赶紧笑嘻嘻道,“夫君你是我的天,是我的世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咱们回去吧。” “……你呀。”苏卓摇头叹气,绷不住笑出来。唐惊燕惹麻烦那个叫一个接一个、层出不穷连花样都不重复,每次听到她又做了什么,苏卓就开始心惊胆战,气急败坏,匆匆追上来,结果会发现他的小妻子妥妥当当的已经把所有事安排好了。悠然闲适的那姿态,就差跟他比一个“ok”“安啦”的手势了。 苏卓敲敲她的头,柔声,“下次不要这样了。” “嗯,我……我保证!” 苏卓看她一眼,眼里满是不信任,“保证就保证,你结巴什么?心虚了?”当然,他也不信她的保证就是了。苏卓寻思,看起来自己真应该十二个时辰,牢牢看管住唐惊燕。 唐惊燕瞪他一眼,“我哪里有结巴?你少诬陷我,就不兴我见你突然太高兴、咬到舌头吗?!” 苏卓笑,“是么?都见了我好几眼,才突然反应过来该高兴哦?” “你罗嗦什么?不是要我跟你回府吗?快跟我一起去收拾下我的东西!”唐惊燕强横打断苏卓的质疑,心里扮个鬼脸:她刚才啊,面对苏卓的“下次不要这样了”,本来想回复一个“我发誓”。但突然想起她发誓不了这种事,因为她下次还是该怎么做就怎么做。所以她就结巴了一下,把“我发誓”改成了“我保证”。谁知道苏卓这么敏感!一下子就听出她的“改词”来。 苏卓只好住嘴,被妻子领着往厢房去。他也知道,自己差不多就行了,再多说下去,唐惊燕恼羞成怒,欺负的就是自己了。他可不想众目睽睽下,刚跟妻子甜甜蜜蜜说上两句后,就被妻子给一脚踢飞。两人恩恩爱爱地走过,众道士急忙让路。玉林大师站在门前,垂着眼看他们。 走过玉林大师身边,苏卓步子微顿,看向那个老道士。玉林大师刚才被唐惊燕威胁,现在又被苏卓看这一眼,真是刚放下去的心又跳了起来。不是吧?他们夫妻俩还打算一个来一下?苏卓再整他一下,他就要直接晕过去啦。所以为了自己的道观安全,玉林大师很识时务地微笑,“苏公子、苏夫人,慢走不送。” 苏卓诧异地扬眉毛,苏夫人?这个老道士终于改口了?他目光探向唐惊燕,唐惊燕给他露出一个得意的笑来,苏卓心中大石落地:好吧,自己的妻子太能干了。在他不在的时候,就已经把前世今生那段往事给搞定了。 回到房间,唐惊燕就被苏卓压在门上,男人俯下身来,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闷头亲上来。两人身体滚烫,心跳快得要飞出来。那火热的吻,唇舌相撞,蛮横急促,让一对男女的气息都紊乱起来。唐惊燕被按在门上,全身被压制住,背部抵着有些疼,但那些都不重要,她眼里没有那些东西!苏卓的身体紧绷,气息不稳,他的味道包围着自己,让自己心里头那团火也越烧越烈。 唐惊燕搂着丈夫的腰,神智迷离,心中又高兴快活。前世在某本书看过,女子都喜欢被自己喜欢的人强吻,那般的热烈强硬,会让你身心快活。那时候唐惊燕还不相信,被强迫,怎么会高兴,怎么能有满足感?可是现在她相信了,和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便不是强迫。她原来那么强大,在他的拥抱下,愿意让自己一缩再缩,成为他的小女人,让他无限宠爱自己。 渐渐的,情况越来越失控,苏卓的吻,从眉角、唇瓣、脖颈,一路往下延伸,唐惊燕被他高高抱起,手一轻一松地抓着他长发,浅浅喘息、呻吟。衣裳已经解开,男人的手嘴一起动,给予她快活。 屋中气氛一片火热时,外面传来笃笃的敲门声,金枝清亮的声音响起在外头,“大爷,小姐,你们还没好吗?马车都在观外等着啦。” 那一声音,一下子把屋中二人的神智唤醒。唐惊燕僵着身子,看到苏卓铁青却无法发怒的神色,忍不住想笑。她头抵在丈夫胸前,轻轻笑了两声,换来苏卓在她臀上的轻拍,她笑得愈加厉害,却也有些可惜:真是的,衣裳都快脱了,男人的反应也来了,她也那么高兴,谁想到啊……亲热的场合不对。 唯恐外头金枝等得疑惑,唐惊燕赶紧拉长声音,对外面喊,“知道了!你们在那里等着,我和你们大爷马上出去。” “喂!”苏卓压低声音,在她耳珠上含怨一咬。 “是!”得了准话的金枝则掉头就走。 “啊!你是狗啊,干嘛咬人?”唐惊燕吃吃笑,明知故问。一双美丽的杏眼往下扫,苏卓的那处抬着头,在平滑的衣上支起一个小帐篷,那么明显。如果苏卓这幅样子走出去,那脸可是丢大了。 苏卓微微喘着气,眸子哀怨地看着她,“你答应得真好啊?我现在这样,怎么出去?”他也烦恼地看着自己那里,抱着唐惊燕柔软的身体轻轻蹭,却是越抱着她,那股邪火越是窜得高。 唐惊燕身子一僵,小腹被抵着,明显能感觉到他那处的那个啥来着。天啊,你都这样了,还挨着我不放?你应该赶紧放开我,自己想办法去啊。她赶紧挣扎,拢好自己微松的衣衫,“哎,我可不管,你自己解决吧!咳咳,我先出去了。” “别走!”苏卓手一拉,又把她拉回来压在墙上,冷笑两声,“你这样出去,难道别人就不知道我们在里头做什么了?还打算抛下我一个人走,好狠的心啊。” 唐惊燕窘迫,但无可奈何,毕竟是她整出来的事吗。所以只好陪着他,在里头等了许久。 而金枝等下人,又在外头苦苦等了大半个时辰,小姐和大爷才姗姗来迟。两人气色都不错,很淡定,金枝迎上去,随口抱怨一声,“小姐你要是找不到东西,就让我进去帮忙嘛。你和大爷两个人在里头折腾,这么慢才收拾好!” 唐惊燕乍一听这话,脸刷的就红了。折腾?他们两个可不就是在里面折腾嘛。 当日两人乘马车下山,回苏家去。等到了苏家,已是傍晚时分。叶氏先是听唐惊燕回来了,略略点点头。再听说自己儿子跟着媳妇一起回来了,这下高兴了,赶紧收拾行头往外走,嘴里疑惑,“他们两个明明是去的不同地方,怎么还能一起回来了?” 苏善水笑,“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于是苏卓回府,他母亲又接风洗尘,给他和唐惊燕安排了好盛大的饭菜。苏卓也一直很配合,和唐惊燕一起,一晚上,让叶氏高兴得合不拢嘴。等两人回去,又滚到了床上。红烛高燃,夜还很长,可以慢慢弥补他们这些天不见面的相思之情。 后半夜,唐惊燕被折腾得全身快散了架,依偎在苏卓怀中沉沉睡去。但还没睡了多久,外头小厮就轻声唤,“大爷、大爷。” 苏卓给妻子盖好被子,穿中衣下床,出去,“怎么了?” 小厮也知道女主人还睡着,也不敢高声,尽量地压低声音,“大爷,柴房里关着的那个男人,巧言令色说服一个丫鬟,递了纸条给大奶奶。那丫鬟过来求见大奶奶时说漏了嘴,已经被奴才等人扣下了。”抬头小心观察苏卓脸色,面无表情。小厮心里一颤,再悄声,“奴才是拼了命拦住的!再拖一会儿,怕玉音姑娘她们知道了,那……大奶奶想必也会知道。” 哦,林涵亚。 苏卓垂着眼皮,半晌无话。他还记得,正是这个人,让唐惊燕束手无策,写信让他回来。整封信写的支支吾吾、含含糊糊,似乎怕他大发雷霆似的。所以为安慰唐惊燕,他自回来,都没有提起这事,也没半点打算和唐惊燕商量。 可是这个林涵亚好大的胆子!在苏府被抓,还敢偷偷摸摸地跟唐惊燕传纸条!这纸条真传到唐惊燕手里还好。要是中途被人发现,那唐惊燕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了! 苏卓淡漠着一张脸,伸手,“纸条呢?” 小厮赶紧递上一张揉皱了的纸条,交到苏卓手中。看大爷抖开纸条,他也好奇地凑上去看,被苏卓看一眼,手往前伸,“你也想看?哦,拿去看吧。” 小厮连连摇头,赶紧往后退,再不敢好奇凑上去了,“大爷开、开玩笑!奴才只是好奇……奴才又不识字,哪里看得懂,哈哈。”大爷越平静,越是可怕。他要真敢看那么一眼,今晚的小命就没咯! 苏卓这才摊开纸条看,是咬破手指写的血书。他淡淡一笑,怎么,这林涵亚还企图用血痕,来唤起唐惊燕的同情之心?纸条的大意,是思思旧,恳求唐惊燕放他出去,以后再不会被抓住了。 苏卓冷笑,撕碎了纸条:不会被抓住?难道他还打算以后再爬墙来苏府,指望唐惊燕给他留门吗?想都别想! 其实,苏卓一直都知道,“唐惊燕”养小白脸的事,他懒得管,就里她远一点,大家谁都别干涉谁。所以,自唐惊燕的灵魂换过后,苏卓也一直装作不知道这件事。毕竟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了,他不能把以前的事都算在现任老婆身上!而他向来惯于隐忍,控制脾气的事情,还是能做到的。 可是今夜,当他发现林涵亚还一直妄图接近唐惊燕,顿时心浮气躁,有些厌烦!以前的事,努力当做不知道;以后,却是连机会也不能给的。他吩咐小厮,“等我回去换身衣服,咱们去柴房,审问那个男人去。” “是。”小厮连连点头。他是苏卓的亲随,不用苏卓吩咐,他也不敢把苏卓的事情泄露出去,还得用心帮苏卓隐瞒。因为他知道的秘密实在太多了!他只能依赖苏卓。 唐惊燕睡得迷糊,听到苏卓下床的声音,外面隐隐约约有说话声。过一会儿,门轻轻推开,好像人又进来了。她撑着眼皮,抬头看了一眼,朦朦胧胧的视线中,看到苏卓在穿衣服,不禁看看外头漆黑的天色,喃喃,“大晚上的,你去哪里?” 正在系腰带的手顿住,苏卓侧眼,看到妻子光裸柔滑的肩膀露在外头,一头黑亮的长发凌乱披散,茫然地睁眼看着他。他走过去,坐在床边,刚穿上的衣裳有些凉,衣料滑过唐惊燕的肩膀,唐惊燕微微一抖。苏卓温柔地给她盖好被子,俯身在妻子额头一吻,“没事,我有点儿私事要做,你睡你的吧。” 听这么晚了,苏卓还有事。作为妻子,唐惊燕觉得自己应该尽份力,努力地睁着眼皮,想起来,“要我帮忙吗?” 苏卓按住锦被,不让她起身,笑道,“一点儿小事,不用你。” 听苏卓这么说,唐惊燕放心地点点头,闭眼重新睡去了。他们这对夫妻,平时都是各干各的事,有交集时才会相互询问。道义上,苏卓有麻烦的话,唐惊燕会问一句。但如果苏卓说“私事”“不用你帮忙”之类的话时,唐惊燕就会理解地闭嘴,不管他了。 人们都说,每个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一个女人。而人们往往忘记,每个失败男人的背后,也有一个女人。而这个世界上,失败男人的概率,远远要多于成功男人。唐惊燕一直坚信,就算是夫妻,也有一些禁区不能碰。如果你信任你的老公,就不要天天追在他屁股后面,不停地问,怎么了,什么事,你干什么去了。你该给他空间,让他自己做自己的私事。 庆幸的是,苏卓虽然对她这个想法不敢苟同,总是想管她的事。但她不许他碰的时候,他也就那样了。在这点上,他们算是勉强达到共识吧。 于是安抚完妻子,苏卓穿好衣物出门,趁着夜色,去会见那位不安分的林公子了。 ------题外话------ 新文《望门嫡女之花开富贵》,大家收藏留言支持哦: http://。xxx./info/471376。html ------------ 林涵亚死 在柴房中的林涵亚,已经被关了许久。他一开始被辛玉儿算计,被辛玉儿挑唆去陷害唐惊燕。他觉得没什么,唐惊燕那种女人又不在乎这些。他并不知道那天辛玉儿给他下了药,清醒过来后,林涵亚已经被关在了柴房里,并听说辛玉儿已死。这时候,他还没有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只是咋咋舌:他的旧情人嫁了人后更加心狠了不得啊,那个辛玉儿算计她,她就直接把人弄死了。 在林涵亚看来,事情怎么着都是利于自己的。如果唐惊燕还想在苏家呆着,为怕落人口实,她会偷偷把他放走的;如果唐惊燕不想在苏家呆,恋旧的话,更应该偷偷放他出去,自己再跟着一起走。林涵亚压根不知道,不说唐惊燕觉得他不安全、一直在想办法解决他,就是叶氏都下了严令,不许唐惊燕把人弄死。所以唐惊燕压根连看都不看他这个人了,天天让下人离柴房远远的。除了一日三餐,什么都不提供,也不跟他说话。 一连被关许多天,还被主人不闻不问,林涵亚有些慌了。这不是唐惊燕的风格!唐惊燕如果想放他的话,不会现在还不动手!她想做什么?杀掉他?!不,不可能,唐惊燕对他是有情的,苏家也不值得她冒那么大的险。于是,林涵亚努力跟送饭的丫头搭话,他皮相生得好,又甜言蜜语,几天就把小丫鬟迷得见不着东西南北了,问什么答什么。 大奶奶啊?大奶奶出府了。做什么?公子说笑,我只是一个小丫鬟,大奶奶做什么我怎么敢打听。什么时候回来?我也不知道,不过有次玉音姐姐让我去送信,我猜着是大爷该回来了,大奶奶应该会在大爷回来之前回来。 苏卓? 林涵亚才不把这个草包放在眼里。听说苏卓要回来了,林涵亚更是觉得高兴:惊燕,你现在该放我走了吧?你总不至于让苏卓知道我这个人的存在吧?苏家好像还丢不起这个脸来。 于是大着胆,再次让小丫鬟帮忙送信。他满心期盼,想着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唐惊燕总会来见他了!柴房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林涵亚一阵惊喜,竖起耳朵仔细听。接着,门被从外打开,一束皎洁的月光照进来,清冷无比。林涵亚满心希望看到唐惊燕那张明艳脱俗的美人脸,出现,谁知让他看到的,却是男子那张秀丽清雅的面孔。 林涵亚当下面色一扭曲,“苏、苏卓?!”怎么回事?难道唐惊燕真的不管他了,让苏卓来收拾他?怎么可能!唐惊燕再彪悍,也不敢跟自己的丈夫主动提起情郎啊。 苏卓面无表情坐在对面,让身边人出去把拆房门轻掩。他盯着林涵亚被打得青肿的面孔看几眼,幽幽道,“听说你跟我的妾侍辛玉儿偷欢,辛玉儿已自尽,怎么你这个姘夫,还有脸活着啊?” 林涵亚瞪大眼,不解,“辛玉儿?”他结巴,“我不认识她,我和她没关系!你是背着惊燕来的吧?哎,我跟你说也说不清,你让你夫人过来,她知道我是怎么回事。” 苏卓面无表情看他半天,直看得林涵亚觉得不对劲,“你不光跟辛玉儿幽会,还想诬赖我家娘子?” “我……”林涵亚结巴不下去了,干脆敞开窗户说亮话,“苏卓你装什么啊装?!我不信你什么都不清楚。好吧你要真的什么都不清楚,你让唐惊燕来,她清楚!快让她放了我,我家人这么长时间不见我回去,该着急了。” 苏卓望天一会儿,他以前只见过林涵亚几次背影,为了不和以前那位夫人扯上什么关系,他一般看一眼,就转身当做没看见了。这是第一次,他光明正大地坐在这里,和妻子的骈夫交谈。才发现:以前那个唐惊燕找人的眼光,还真是差不多啊!只要皮相好,有没有脑子,她都不在乎。当然,她本人也称不上多有脑子。 苏卓从袖中掏出一份状纸,扔到林涵亚脚下,“你把这个签了,苏家就放你离开。” 林涵亚一听,乐了,“哈哈,兄弟,你果然是惊燕派来的?不对,她怎么派你来?!”他拾起那状纸,看是一份说明,他得承认他来苏家,和辛玉儿通奸,害得辛玉儿死掉,要在最下头画押签字。林涵亚并不是傻子,觉得这份状纸很古怪,“我不签!你们想指证我害死你的妾侍吗?这是你们的阴谋,你们想把脏水泼到我身上!你让唐惊燕出来跟我说。” 苏卓慢悠悠道,“这状纸不是用来指证你的,是为了给我娘一个交代。她非要查你,你不给个准话,怎么离开苏家呢?你总不能说你爬墙来苏家,是找我喝茶聊天吧?我交友还没广到扬州去。反正辛玉儿已经死了,死无对证,你干脆认下来得了,省得还要得罪活着的唐惊燕。放心,我不敢害死你的,有唐惊燕保你嘛。” 这……其实和林涵亚设想的也差不多。林涵亚觉得唐惊燕肯定不敢不救他,而且上次,虽然唐惊燕没死成功,可还是证明他们两个的情意还是不错的嘛!林涵亚是那种没啥骨气的人,唐惊燕又不是不知道。大刑之下,说不定他就说出啥不该说的话了。所以林涵亚笃定,如果唐惊燕还想呆在苏家的话,不敢对自己用刑。 本来苏卓进来,林涵亚还担心苏卓是想背着唐惊燕处死自己,就一直口头上提醒苏卓自己和唐惊燕的关系。但这份状纸一亮出来,林涵亚松口气,大概唐惊燕也是这个意思吧?唐惊燕肯定在想:你一个大男人,在我丈夫不在的时候来我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是偷情的!可我还要在苏家活呢,你可别说你是和我偷情的!正好辛玉儿被我弄死了,你就把偷情冤枉到她身上吧。反正你们呆一起合谋那么久,也不冤枉。 林涵亚知道,如果唐惊燕知道自己和辛玉儿合谋冤枉她,她肯定整死他!所以明知道唐惊燕凶狠,不到最后一刻,他不敢往柱子上撞啊。 此刻听到苏卓这话,林涵亚放心了,再把状纸看一遍。可对于苏卓,他还是警惕,“为什么唐惊燕不来?派你来?” “……我是被她逼着来的,”苏卓叹口气,露出苦笑,“她那个脾气,你也是知道的。其实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的事吗?我头上戴了多少顶绿帽子啊,我不敢提罢了。怕在我休妻之前,她先把我杀了。她不来,是怕我娘误会。我反正反抗不了,我娘也信任我,唐惊燕就把我派来跟你谈判了。” 苏卓这话说的滴水不漏,林涵亚听得心有戚戚然。有个野蛮情人,确实得小心啊。他很能理解苏卓的境遇。要不是唐惊燕能带着苏家大半财产,听到她嫁人,林涵亚早就高兴得放鞭炮庆祝了!同被一个女人压迫,而且传闻中的苏卓又那么纨绔无能,林涵亚渐渐不那么警惕了。他问,“签了字……你们真不把我告到官府去?真的放我走?” 苏卓翻个白眼,“放心,这状纸不是递给官府的,是给我娘看的证词。要送交给官府的状纸,不是你现在看到这样写的。那有专门的格式,需要师爷亲自操手。文文绉绉,以你的水平,你也看不懂。再说我们家出了这种丑闻,是不会弄到官府去,让人尽皆知的。” 这话说的,还是很有道理。林涵亚也知道自己那半吊子水平,识字是可以的,复杂的,他确实看不懂了。 可是……“你能不能让唐惊燕亲自来见我,跟我说一句话?”作为情敌,虽然苏卓说的话怎么听怎么有逻辑,可林涵亚一直觉得不太对劲。因为这个男人看上去,和自己以为的草包一点都不像啊!林涵亚至少需要见唐惊燕一面,确定自己真的会被放出去。唐惊燕面对他,为怕出状况,是不会造假的。 林涵亚也清楚,就是唐惊燕清醒地知道他们两人的关系,为怕人说闲话,才一直不敢来见他。 苏卓疏朗的眉目往下一沉,站起冷声,“那你就继续被关下去吧,她不会见你的。”说罢,当真看都不看林涵亚一眼,就往门外走去。 林涵亚被吓住,赶紧喊,“等一等,等一等!我只是说一说哎,并没有一定要见她呀。”这个苏卓怎么回事?看上去很冷情的样子?他说走,那架势是真的走,竟连犹豫都没有。这样的人,还能被唐惊燕管住?真神奇。 苏卓回头,看他,“她不可能见你,原因我已经跟你讲了好几遍了,我娘盯她盯得很紧,她不敢来见你。让我来跟你谈,还趁着半夜三更,已经是底线了。如果你觉得咱们没什么好谈的,我也不勉强,兄弟尊重你的选择。只是接下来,你又得一个人被关着了。相信这次,你连一日三餐时解闷的丫鬟都没了。因为唐惊燕发现你居然敢偷偷给她传纸条,怕被我娘发现,她直接把那个丫鬟给关禁闭了。”唔,那个丫鬟当然被关禁闭了。不过不是被大奶奶关的,是被他苏大爷关的。 苏卓连他传纸条给唐惊燕都知道?除非苏卓和唐惊燕在一起,唐惊燕想让苏卓知道,不然苏卓应该没可能知道的。林涵亚放了心,笑道,“兄弟,我不过试你一试罢了。对了,我签了字,你们什么时候放我出去啊?”接过苏卓递过去的笔,将写之际,林涵亚又抬头问。 苏卓心里不耐烦,这个林涵亚,还真够多疑的。不过也幸亏他多疑,不然那时候以前那位唐惊燕死的时候,林涵亚就应该被抓住了。苏卓耐着性子回答,“你签完了字,我让人帮你收拾东西。我先把状纸给唐惊燕看,她点头了,我亲自来送你上路。为了怕我娘心疑,天亮前你就赶紧走吧。对了,你要不要些饭菜?” 林涵亚签完了字,递给苏卓。对事后的安排,也还算满意。听到饭菜,他笑着摆手,“不用了不用了,你们放我走就可以了。”听说辛玉儿是自尽的,估计就是饭菜有问题。再隔断时间他就可以出去了,万一他们在饭菜里动了手脚,林涵亚可不想死在这上头。 苏卓点了点头,欠欠身,就出去了。站在外头稍远一些地方,天已经快亮了,他借着稀薄的光亮,把状纸看了一番。对凑上来的小厮,轻声吩咐,“把嘴堵住,隐秘一点,弄成自杀的样子来,比着辛玉儿死时那样。” 小厮心惊,方才他守着柴房,听到了里面苏卓和林涵亚的对话。一开始他笑自家大爷演技好,把林公子骗的团团转。后来,苏卓说的话实在是太合理了啊,而且又那么淡然自若,小厮真的以为大爷早和大奶奶商量好了,要放那个林涵亚走!结果,大爷要到了人家的签名,就冷冷淡淡地吩咐,“弄成自杀的样子来,比着辛玉儿死时那样。” ……大爷好凉的心啊。 苏卓看他,小厮连连点头,“大爷放心吧,交给我!”苏卓点头,见小厮带人进去,他在外面听了听,就背身离去。 第二日,唐惊燕醒来时,就见苏卓在床边坐着,微笑看她。她也不禁露出一个笑来,被苏卓抱起,“醒来了?快起吧。”唐惊燕眨眨眼,看苏卓这装束,是从昨晚走后,就没再睡了。昨晚那事那么忙吗? 苏卓笑一笑,帮她披好衣衫,“你慢慢来吧,我先去娘那边。刚回来,还是要去尽孝道的。” 唐惊燕心中温暖,以前两人生疏的时候,苏卓做什么,不做什么,她从来是一片茫然。再加上她这个人独立,所以也尊重别人独立,更加对丈夫一天干什么毫无印象。后来跟苏卓关系好了,她又不好意思问。现在一大早的,苏卓主动跟她说去向,让唐惊燕觉得自己受到尊重。她微笑挥挥手,表示恩准。 苏卓走后,知道婆婆那里吃早膳,有儿子尽孝了,未必等她这个儿媳妇。所以唐惊燕也不着急了,慢悠悠的,在屋里头洗漱,玉音在外面咳嗽一声,“大奶奶,奴婢有事报。” “进。”唐惊燕端坐妆镜前,懒洋洋道,心情不错。不过下一瞬,她看到玉音严肃的神色,就不觉得心情不错了。唐惊燕笑容很淡,“大早上的,出什么事了?” “小姐,林涵亚死了。”玉音看着她。 唐惊燕“啊”一声,半晌没反应。死了?怎么一晚上,就死了。她低声问,“怎么死的?” “据看守柴房的下人说,是自杀身亡,仵作现在正在查。”金枝也进屋来,“一早上,消息就传到夫人那里去了。本来也要叫小姐的,大爷说小姐累了一晚上,要小姐好好休息,他代小姐去了。现在啊,他们应该在柴房那边,等着仵作把尸体带走呢。” 唐惊燕面色煞白,紧紧抓住手中羊角梳,连扯上一大缕长发都不觉得痛:苏卓!苏卓!她可算知道他半夜离开是干什么去了。她写信向他求助,他回来一声不吭,就把人处死了?这,唐惊燕当然不是心疼林涵亚,她是心忧苏卓这个态度!你要动手前,好歹跟我通声气吧?哎你啥都不说,就把人弄死了?还把仵作给弄来了。啊是的,林涵亚是扬州贵公子,他死了,当然不能跟辛玉儿死了一样草草了事。 金枝没想那么多,看玉音和唐惊燕都一脸沉重,感觉茫然,“喂,你们两个怎么了?!他死了不是正好吗,省得小姐动手了。” 玉音叹气,“大爷动手,和小姐动手,有什么区别。”如果真被查出什么,就小姐对大爷那份情意,肯定是和大爷共患难的。虽然她也觉得,大爷这事干得极好。就林公子那个软骨头,别人给个好处,哗啦啦啥都说了,不然辛玉儿也不会逮着机会对付小姐。小姐和林涵亚的过去,是事实,证据多成一大堆,不用心找都能找出一堆来。要真有人刻意从这上面找什么,唐惊燕百口莫辩。 只有死人才是安全的,只有死人才是什么都不会说的。林涵亚必须死,就看是死在谁手里了。辛玉儿自认为,让唐惊燕动手,还不如让苏卓动手。唐惊燕动手的话,别人会怀疑,你干嘛着急杀了他,你们两个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苏卓动手,起码苏家人就帮他隐瞒了,马脚不容易露出来。 想通这些,玉音安慰唐惊燕,“小姐不要生大爷的气,他也是为了你着想。小姐心里明白,事情到这个地步,林公子必须死。” “我哪里管林涵亚死不死,”唐惊燕皱眉,“我担心苏卓真被卷进这个事里。”玉音和金枝不清楚,唐惊燕却是一清二楚的:苏卓跟她说过,皇家一直在想办法寻苏家的错处。如果这个把柄落到上头那里,那就糟糕了。 她站起,眉目中神情十分坚定,“走,我们也去看看,那林涵亚到底是怎么死的!”无论如何,苏卓为袒护她,她得在第一时间出现在苏卓身边,支持他。心中又埋怨:那个死男人!你一大早就走了,还骗我说孝敬你娘!等我再跟你算账,你这个坏蛋! ------题外话------ 新文《望门嫡女之花开富贵》,大家收藏留言支持哦: http://。xxx./info/471376。html ------------ 过渡 等唐惊燕赶过去的时候,仵作已经走了,说林少爷是自杀。唐惊燕几分惊讶,横苏卓一眼。看她来了,苏卓自然明白妻子已经什么都猜着了,安抚似的笑一笑。 叶氏叹气,“真是不吉利,说死就死了。”见唐惊燕来了,叶氏也不再多说,慢慢嘱咐苏卓,“派人去扬州一趟吧,把林公子的死跟他们家里人说一声,把那状纸也抄一份给他们。让他们知道,他们儿子勾引我们家姨娘,自杀身亡,还真不能怪我们。”苏卓连连点头应是,叶氏想起什么,目光就转过来看唐惊燕了,“对了惊燕,你不就是扬州人吗?看这林公子穿着不凡的样子,你认不认识这个人啊?” 唐惊燕一怔,抬头看苏夫人,“啊?”叶氏怎么突然问她了? 苏卓忙在一边打岔,笑他母亲,“扬州城那么大,惊燕怎么可能把城里的人都认遍?娘你还真当惊燕对什么都了如指掌啊。是不是,惊燕?” 唐惊燕回过神了,微笑,“我只听过那林公子原先家境不错,后来家财被败得差不多了。其他的,我倒不知道了。”这也算给叶氏吃一颗定心丸了:你放心,就林涵亚那个家境,只要咱们这边不出问题,那边是不会告上京城的。一方面是林涵亚确实纨绔,都被家里头赶出来了;另一方面,从玉音口中得知,林涵亚也不是林家唯一的孩子。这样更加安全了。 苏卓瞪唐惊燕一眼:我给你铺了多好的路啊,你直接说你不认识得了,哪来那么多话?唐惊燕翻个白眼:林涵亚在扬州多张扬啊,我要真不知道,也太假了吧,婆婆不可能没听说过她出嫁前的名声的。而叶氏听了唐惊燕的话,果然放下心来,默然。她虽然觉得此事颇有蹊跷,那个仵作恐怕也会觉得此事有蹊跷;但一来,林涵亚和辛玉儿偷情,现在这两个人都已经死了,什么证据都没有这两个人强,这件事,不可能再整出什么了。刚才苏卓悄声在她耳边提到,他昨晚去看过林涵亚。叶氏狠狠剜苏卓一眼,但这件事,真的到此为止,她不想查了――不管真相是什么,保住她儿子才是首要。 于是叶氏吩咐苏卓,“既然去扬州,就让惊燕给扬州家里写封信报平安吧。对了,惊燕,你要给家里带什么东西,也顺便让卓儿安排吧?”后面那话是对唐惊燕说的。唐惊燕和苏卓连连点头,跟着叶氏一同走,一路商量着扬州这一行要带些什么东西。 唐惊燕正在管家,叶氏曾经管家,说到给娘家带东西,两个人很有共同语言。叶氏毕竟年长,一些经验说起来头头是道,唐惊燕听得很认真。扬州唐家,这个关系唐惊燕是不准备断的。那段时间她给扬州去信,告唐博的状。她本也没指望能有什么成果,结果唐夫人回信来,说把唐博赶出家门去历练了,希望他在外头能有些分寸。唐惊燕当下心头大悦,觉得唐夫人实在是唐家明理之人啊。当年不许唐惊燕和林涵亚往来,女儿死后知道来苏家闹事,儿子出事她也教训了,看来唐夫人还是很向着她的。所以如果苏家要去趟扬州的话,唐惊燕也希望和唐家多联系。 苏卓见她们两个说得起劲,一堆东西要带去,咂舌,笑眯眯建议,“不如我亲自下趟扬州吧?不管是林公子的事,还是去拜访唐家,我去都更有诚意。” 唐惊燕眼眸一亮,垂着眼:听说扬州绫罗绸缎的风格和京城这边不一样,那边也十分繁华。如果苏卓去扬州的话,可不可以给她的天衣坊添些布料?啊不行,苏卓只帮她描绘过几张图纸,苏卓从来没有亲自打理过她的天衣坊。而且让男人去选布料……唐惊燕认为这是个大杀器。不如她自己去?说自己想念父母,想念扬州,想去看一看?嗯,依叶氏对自己的脾性,虽然不赞同,但有自己和苏卓两个人说服,叶氏总会同意的。至于苏卓的意见?她不需要他给建议。 唐惊燕心里的算盘打得美美的,就等叶氏点头,自己再提上要求了。谁知叶氏瞪苏卓一眼,开口拒绝,“去什么去?马上就要开考了你知不知道?好歹也给我读书了好几个月,一定要去考场试一试!”唐惊燕听到了玻璃心碎掉的声音,不过苏卓参加科考,她竖直耳朵,幸灾乐祸地听下去。 苏卓惊愕,没想到自己的想法会被他娘给驳回,结巴,“科、科考?娘,我今年没报名啊。”他有不好预感,往后挪了一步。 叶氏微恼怒,“我早帮你报好名了!照你的性子,要报名等到猴年马月去了,我可等不了。下个月就要进考场了,你这半个月给我好好读书,别再玩了!” “那扬州……”苏卓挣扎。 叶氏一锤定音,“先派信去扬州给林家说明下情况。惊燕你要不要写信给唐家,让你们家帮忙解释下?”唐惊燕一惊,垂头斟酌,唐夫人是早就知道她和林涵亚那点儿事,还是不要再把这事让唐夫人知道了。唐家知道林涵亚偷情偷到苏家来,还不定咋想呢。那边人都是了解她唐惊燕过去的人,不像京城这边不知根底,好骗的很。这也是唐惊燕来古代半年,却很少跟唐家联系的原因。知道自己过去太多的人,还是稍微避嫌吧。 于是唐惊燕摇头,轻声,“母亲只用给林家解释就好,不用顾忌唐家。我们家和林家关系称不上好,实在没什么交情。再说毕竟是死了一个人,太多人知道,也不太好。” 叶氏听着也确实是这个理,就不多说了。她看唐惊燕一眼,想了想,面容和缓,“惊燕,最近你是不是不太忙啊?” 唐惊燕“呃”一声,“还、还好吧。”确实不太忙。她都有时间离开苏家去找玉林大师算账,还一下子在那深山老林里住几天,能忙到哪里去啊?可是叶氏这话,总让她觉得不对味儿,于是她也就干干答了这么一句。 叶氏的笑容有些讨好了,“如果不太忙,这些日子,你就跟着卓儿一起进书房,监督他读书,不要让他再有机会出府胡闹。苏家上下,也就你能管住苏卓了。卓儿不成器,起晚睡早的,惊燕你要多监督他,让他把他的恶习改一改。如果祖宗保佑卓儿考上,你也风光不是?” 这个问题叶氏早就和唐惊燕讨论过了,不过上次讨论时,叶氏用的是问句,这次直接是陈述句了。叶氏自把管家权下放到唐惊燕手里,平时吃斋念佛,很少对唐惊燕的决定指手画脚。这次针对苏卓读书的事,她都提了两遍。上一次唐惊燕当耳边风,偶尔监督下。这次叶氏又提出来,唐惊燕不好给婆婆难看。 这个婆婆已经算是很好了,很少找她茬。前段时间针对下人被关的事,唐惊燕已经驳了叶氏一次面子。这次,唐惊燕还真的没脸再驳一次了。说出去那成什么了?婆婆这么放心她,偶尔提个要求,她还从来不答应……这个媳妇也太混了。于是唐惊燕对苏卓露出一个同情的笑,“是,苏卓应考,是咱们家的大事。我正巧这段时间不是很忙,一定尽力看住相公,相公一定要好好努力,让民女过个官太太的瘾啊?” 苏卓白幸灾乐祸的唐惊燕一眼,和他母亲商量,“不用吧?我这水平……”见叶氏脸色不善,他连忙改词,“好吧好吧,我去好好读书,好好上进!那扬州……不用我走一程了?” 其实出了命案,怎么看都是苏家大少爷走一趟比较有诚意。叶氏道,“我不是先让人往扬州送信吗?你要实在想去,等考完了你就去吧,我也不拦你。”唐惊燕心里笑,看来苏卓这趟扬州行,是跑不了了。出于哪个方面,他都得去一趟。 接下来的日子,就进去了苏卓苦读书的时段。按照苏夫人的要求,唐惊燕把自己的东西也搬去了书房,平时苏卓读书的时候,她也在写写画画,弄自己的设计图。有时候看苏卓看书看得两眼发直,她忍不住笑,“不然你别看了,又考不上。来帮我做账吧。” 苏卓摇头拒绝,“我娘希望我光耀苏家,纵然我知道我不可能考中,但总要努力一下,不辜负我娘。不然我连书都不读,到时我娘知道了,真是伤心死了。” 唐惊燕耸肩,理念不合。在她看来,注定不可能成功的事,她是绝对不会耗费一点精力的,太浪费时间。不过苏卓时间一大把,她也没有要把苏卓改造成第二个她的兴趣,随他吧。多读点书,纵然是八股文,但总没有太差的坏处。迂腐嘛……那也是读书读多了的人才有可能达到的境界。就苏卓这临时抱佛脚的进度,唐惊燕完全不担心自己丈夫会读书读成一个老夫子。 倒是苏卓闲下来,会帮她描摹设计图。呃,这是因为唐惊燕不擅长用毛笔。而她那种西式画法,在古代还没那么流行。能让人看懂是不错,但意境全然没有。苏卓不帮忙的时候,唐惊燕自己混一混也就算啦。既然有苏卓帮她重新画一遍,她当然乐见其成了。 本来陪苏卓读书这段时间,唐惊燕还想着要不要让苏善水帮自己管两天家。但后来见不着苏善水,一问宁然,才知道苏善水日子也不比苏卓好过。叶氏去见了温夫人,温夫人又和宫里头的皇后女儿通信,给挑了两个懂宫里规矩的嬷嬷。在苏卓辛苦读书的时候,苏善水在学宫里的礼数。过段时间,她也该进宫选秀去了。 看来这些日子,苏家动作还真是大啊。唐惊燕陪着苏卓,在府上都快被管得长出蘑菇来了,温家大奶奶写帖子来,请她上温家一趟。唐惊燕十分雀跃,她总算能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了!虽然知道张氏找她,肯定跟“天衣坊”有些关系,但唐惊燕仍然十分高兴地出了门,无视苏卓望眼欲穿的叹气声。 ------------ 温家麻烦事真多 “妹妹来了?姐姐好多天都没见过妹妹了。是不是我不请,妹妹就把姐姐给忘了?”进温家,什么都还没做呢,就先收到张氏的嘲笑。 唐惊燕十分无奈,拉住张氏诉苦,“我婆婆要苏卓去应考,这就算了,还拉着我监督人。我现在一天十二个时辰,完全跟苏卓绑在一起了。天天看到他拿着书苦大仇深,我都快看不下去了。可老人家平生就这么一个愿望,我和苏卓都不忍心辜负她。要不是你今天约我出来,恐怕在苏卓应考前,我是出不了苏家大门了。” “应考吗?”张氏沉吟一番,笑,“太巧了,我们家也有一位应考的,说起来还跟苏卓是朋友呢。” “你们家?”唐惊燕将温家人名想了一遍,全然没有印象啊,“这个年纪的,也就你夫君。可温清那样,都已经出来办事了,也不可能去考试什么的。再往后,都还是小孩子,或者已经考过了。不记得有哪个今年要考。” “哦,你不知道也是应该的,要不是我们家大小姐,谁会记得这么个人啊,”张氏挑眉笑,迎着唐惊燕好奇的目光,说了出来,“我们家三爷媳妇那边,有个孩子叫秦铭,十六岁,也是今年考的。他没算在我们主屋这里,关系也偏得远,你不记得很正常。不过你回去问苏卓,苏卓肯定记得――那孩子小时候,还跟苏卓上过同一所私塾,管苏卓叫‘哥’呢。” 唐惊燕盯着张氏那随意的笑,完全没有想要的意思,嘴角扯了扯,“温大奶奶日理万机,关系都偏成这样了,你还记得。怎么样,你看他能考中吗?干脆让他上门,到我们家,跟苏卓做个伴,也省得我婆婆总让我监督苏卓。” “……原来你真的不知道他啊,”张氏更是笑,解释,“他本身的身份,确实不够让我记住。不过那孩子容貌生得好,脾性又温柔可亲,更是我们家小小姐温静的未婚夫婿,你说我该不该留个心眼记住那孩子?那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跟你们家那位一个样,不喜欢八股文。我看今年,他也考不上。你要是嫌看你们家那位烦,我帮你传个话,就让我们家这孩子过去陪苏卓读两天书。你呢,就留在我们家陪我玩两天得了。” “尽瞎说!”唐惊燕瞪她,却心中已是惊了一番,“温静已经订了亲?我还说她年纪小,你们家还得留她两年。”唐惊燕有心看一看那个叫秦铭的,有什么本事,想娶温家小姐温静?而且张氏说那少年不喜欢读书,她从心里就有点儿偏见:苏卓不读书,是因为读了也没用;你们家身份又不高,还不知道读书上进吗?是不是以为攀上温家小姐就万事大吉了?唐惊燕倒是没想过,就算苏家能上一层楼,苏卓也不一定就喜欢读书啊。反正她现在光是对这个秦铭很不满。 丫的,在我不知道的时候,你居然把温静给订好了!想起上一次见到温静的时候,唐惊燕完全没觉得那丫头有个思春样啊。 “嗨,你就少挑毛病吧。你以为我们家愿意啊?我们也是看那孩子不喜欢读书,心里都不喜。但耐不住静丫头喜欢,非他不嫁。我们这些长辈的意见,只好往后推了。现在我们先寻思着,让他考试去吧。考不了官名,就把他和静丫头的婚事往后拖。反正我们家就这么一个宝贝丫头,也不打算让她早早嫁。看我们夫人那意思,这一年年拖下来,要是秦铭受不了了出轨,找上别家姑娘,我们家就能光明正大退亲了;要是静丫头过几年想通了,不喜欢秦铭了更好,我们家想退亲还不简单?所以你看,问题出在静丫头身上。” 唐惊燕沉眉,“她连长辈的话也不听吗?天下大好青年这么多,她何必……”张氏横她一眼,唐惊燕闭嘴。好吧,在温静的世界里,出现的男人,不是像她爹爹那样的迂腐老学究,就是像哥哥温清那样的纨绔子弟。那个秦铭,如果只是不喜欢读书,其他各方面都不错的话,温静动心也容易。唐惊燕忍不住叹气:神啊,难道就没有一个美少年出来,拯救温静的审美观?不行,她得想想办法。 张氏看她那神情,就知道唐惊燕在想什么,心里好笑。这个苏家大奶奶很有意思,她不关心自家小姑子的婚事,倒十分关心他们家静丫头的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静丫头是苏家的呢。张氏都忍不住去查了族谱,他们家静丫头,还真和苏家、唐家没啥关系。不知道唐惊燕为何这么关心温静,只能用投眼缘来解释了。 不过现在,唐惊燕有心要在中间插一脚,张氏倒要拦她了,“你别胡来,秦铭这孩子,确实不错。你以前不跟我们家来往,你可能不清楚,这桩婚事,我们大人反驳的也不是很厉害。因为静丫头和秦铭,是从小的指腹为婚,青梅竹马。这么多年,他们两个关系一直挺好的。我们家静丫头你也知道,一年十二个月,她有九个月都是躺床上的。那秦铭,家境虽然不如我们家,可想找到一个健康的、地位相配的小姐,也不是什么难事。但这么多年,倒没有听说过他变心之类的话。秦家每年来我们家拜访,都会问问我们家静丫头身体怎么样了。这些年来,温静的药啊什么的,他们秦家也出了不少力。小时候两个孩子常在一起。后来长大了不方便了,才慢慢来往少了。现在更是一个月见不了几次面,只能写写信。所以有时候我想着,只要秦铭不变心,静丫头这样的身体,嫁过去也就算了。” 唐惊燕“啊”一声,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故事在里头。听张氏一说,那秦铭在妻妾这方面,倒是真的不错。唐惊燕犹豫了,她现在觉得男人再有本事有什么用,最重要的是疼老婆。如果不知道疼老婆,就算天下本事,享福的也不是女人。譬如她的上一世,那样的结局,可千万别重演一遍了。所以唐惊燕刚才还想着拆散温静和秦铭,现在就想着另外一事了,“什么时候,你介绍介绍,让我也见见那个秦铭呗。” “我让他上你们家,找苏卓读书去!”张氏见劝住唐惊燕,松口气笑,凤眼斜飞,妖娆之情自在其中,“回头你就能见着他了,也看看,静丫头的眼光怎么样。”想了想,又问,“对了,你们家小姑子要进宫吧?上次苏夫人来找我们夫人,我在边上听了几句。我估计过两个月,我们夫人跟着老太君进宫见我们家大姑娘的时候,会帮你们家善水一把,让善水在宫里头日子好过些。” 唐惊燕笑容微顿,怔了一怔,“你知道,我不是很喜欢善水进宫的。那里面,有什么好?善水也是想不通,我宁可她和静丫头一样,在外头找个自己看得上的嫁人。怎么都比进宫强。” 张氏看着她,“哦,你跟我说这些也没用,我在我们家大姑娘那里又说不上话。不过我是听说,皇后娘娘现在日子也不是很好过。以后还不定是什么样呢,再看吧。”她指的是皇宫里那位沉睡十来年的贵妃苏醒,让皇后娘娘心里添了不少堵,还摔不得碰不得,不然就是妒妇! 唐惊燕笑容有些勉强,张氏不清楚其中弯道,她却清楚。心里更是冷汗连连:那个唐惊燕,要是真让苏善水进去了,她认识苏善水,还不知道要在皇帝面前怎么搬动是非,整苏善水呢。自己家的小姑子,唐惊燕哪里舍得让那个毒妇欺负啊?好吧,她再努力想办法,更加不能让苏善水进去了! 心中那样想,嘴上却是又问,“那你今天找我什么事?不会就为了送秦铭上我们家读书吧?”她从袖中取出几份画稿,交给张氏。当然,张氏和她最大的联系,就是“天衣坊”了。 “哎,你这个没良心的,天衣坊日日让我在操劳,好像没你什么事似的。”张氏这才满意含笑,接过画稿看了两遍,又从袖中取出一张纸给她,“这是一个人的尺寸,她要定一套衣裳,从上衣到裙子,斗篷到荷包,所有的样式她都要。订金已经付了五千两,等做成,她再付七千两。但要你答应,这衣裳只她一个人,再不要有第二身了。” 唐惊燕垂头,看纸条上所记载的各种尺寸,一万二一身衣服,这显然是位贵人。平常的贵妇,也鲜有这般大手笔的。唐惊燕自己铺子里的一等衣裳,说是只此一件,但其实几个月后会自动下降成二等衣裳,就可以做许多件了。卖衣服,并不是把她的图纸卖出去,所以价格,并没有高到离谱。但张氏给她的这组数据,显然是那女子自己把价格定得老高。前提就是,真正的只此一套,永远不要有第二个人有这套衣服了。 唐惊燕皱着眉看张氏,“这是哪家夫人?你有没有打听清楚?我还没接到过这样的单子,要整套衣服。这一时,还真做不出来。” “不急,还有几个月呢,”迎着唐惊燕吃惊的目光,张氏有些得意,“那位夫人讲,在正月前交货就可以了。她知道你的创意需要时间,她不逼迫你。这位夫人呢,想必你也猜不到。正是当朝七王爷的王妃!七王爷自己私下投资开‘锦衣坊’,他的夫人却来我们家订衣服,这真有意思,是不?” 这下,唐惊燕虽然错愕,但想了一想,也就接受了。是了,正月,该过年了,到时候七王爷一家要入宫去庆贺。想必七王妃想自己成为焦点,这么早就开始订衣服了。而且不光是七王妃,许多贵族夫人,这么早也都开始准备过年衣物了。只是这中间,七王妃比较显著罢了。 “原来是七王妃,”唐惊燕收好尺寸,“那我就不担心她赖账了。” 张氏看着她,“天衣坊正在渐渐进入贵族圈子里,今年恐怕找我们做衣服的很多,我怕你的设计忙不过来。” “嗯,确实忙不过来。年前我都不打算再设计什么了,七王妃这一套衣服,我要从图纸到料子,全部过手,就够我忙几个月了。如果再有人订衣服,能推的就推,能用别的替代的就替代。如果实在不行,让他们去找七王爷吧。” “找七王爷?”张氏吸口气,“你胆子也太大了吧?”就因为你给人家老婆设计一套衣裳,你的客人难题,你就要推给七王爷? “怕什么?我们‘天衣坊’本来就和‘锦衣坊’有协议啊,我们困难时,锦衣坊有义务帮我们。再说,我们是给七王妃做衣裳占用时间精力,大堆大堆的黄金白银我们都不要了,我们牺牲巨大!难道七王爷不该帮我们吗?”唐惊燕说起歪理来,还真是伶牙俐齿。 张氏白她一眼,“你去设计你的衣服吧,这些事还是我来摆平。”不过唐惊燕这样说,倒真的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好吧,以后难推脱的客人,就交给七王爷了。他们也是不得已啊毕竟。 等唐惊燕跟张氏商量完了“天衣坊”最近的事,张氏忙着要给各房发月俸,唐惊燕就不烦她了,自己着平姑领路,去给老太君和温夫人告个辞,就离开温家。想来张氏想明白了,她并离不开平姑,就还让平姑呆在自己身边。问了问平姑,平姑现在已经是温清的通房了。唐惊燕微怅然,又疑惑:那张氏不嫉妒?还能让平姑好好活着? 那时候,跟张氏谈心是一回事,做起来又是另一回事。唐惊燕不相信张氏就算再大方,能看着自己丫鬟嫁给夫君做通房,还能让丫鬟天天在跟前晃来晃去。 平姑知道自己小姐和苏大奶奶关系好,也有心巴结苏大奶奶。见苏大奶奶露出疑惑的表情,她苦笑一下,垂头解释,“大爷他,也就是玩一玩,并不喜欢我。”温清还是喜欢那种温柔柔弱、哭起来我见犹怜的姑娘,但平姑跟着自家小姐久了,虽不至于像张氏那样强悍,但也不是柔弱的女子。所以温清当然不喜欢,玩上两天,就走了。 这个薄幸男人啊! 唐惊燕了然,突见平姑欠身,向长廊中躲过去的一位细腰女子行礼,“舒姨娘安好。”并把唐惊燕介绍出去,“舒姨娘,这位是苏家大奶奶,刚和大奶奶说过话。” 影影绰绰的草木后,走出来细眉淡眼的美女,躬身行礼的时候,那个叫柔弱堪怜,“舒行给苏大奶奶请安。” 唐惊燕看平姑,眉头一个劲地抖:她收回刚才对张氏善妒的评价!这才几天没见张氏啊,温清又多出来一房妾侍了。看这穿着打扮,好像身份还不低。哎,张氏一天在府上过得都是些什么日子啊。 唐惊燕本来已经万分感慨了,平姑的下一句话,更是不啻于晴天霹雳啊。只听平姑关怀道,“舒姨娘,你怀了孩子,就小心些,莫在院子里冲撞到什么,那就不好了。” 这都怀孕了!才几天啊…… 啊……唐惊燕反应过来,是啊,才几天啊。只能说明,这个叫舒行的女子,在进温府前,就已经和温清勾搭上了。 ------题外话------ 新文《望门嫡女之花开富贵》,大家收藏留言支持哦: http://。xxx./info/471376。html ------------ 另一个宁然 在平姑和那名叫舒行的妾侍对话的时候,唐惊燕一直在边上围观。她仔细观察那女子的言行举止,想寻到一点突破口。但怎么看,都是个温柔胆怯的,让她颇为失望。看这舒行这么老实本分的,不可能家宅不宁什么的了。看来张氏还真得忍着这叫舒行的女子了。 待平姑与那女子说完后,那女子行个礼就告退了。唐惊燕再随平姑一起去见温夫人的路上,就问了,“你们大爷从哪挖来的人?看起来是个懂事的。” 平姑愣了一愣,勉强笑,“舒姨娘是青楼女子,早和我们爷在外面好上了。被我们奶奶知道,就特意从外面请进了园子。她也是个争气的,进来没几天就怀了孕。奶奶和大爷知道怎么回事,外面不知道的倒议论纷纷。舒姨娘来路不正,进府没几天又有了身子,别人未免有些轻视她。再加上我们家女孩儿多,大奶奶也有心不让她多接触姑娘们,怕带坏我们家姑娘。所以这院子里,舒姨娘也就能和我说上两句话,平时,她都呆屋子里的。” “哦,这也难怪,你们奶奶这次倒是开明的很,”唐惊燕点头,看平姑神态不自在,就低声笑,“你们奶奶脾性傲,不喜欢妾侍,你总该知道分寸吧?更何况舒姨娘现在怀着胎,你们奶奶懒得理,你自要照顾好舒姨娘,别让人在背后笑话。我知道你们奶奶不高兴,不过她暂时懒得理这些事。等我改日劝劝她好了,你先顾着舒姨娘的安康好。” 这番话一下子猜中张氏的心思和平姑正在做的事,平姑脸有些燥,却对唐惊燕感激地笑笑。有她这番话,自己偷偷接济舒姨娘,也算有个说法了。张氏平时对舒行很是严厉,连平姑都有些看不下去。平姑也是听说苏家也有几房妾室,和唐惊燕相处的不错。所以她才冒险,让舒行露个脸,看唐惊燕会不会帮衬一二。当然如果平姑知道唐惊燕刚刚弄死辛玉儿,恐怕就不会这么想了。唐惊燕会是同情妾侍的人?开玩笑。 她早猜出平姑让自己见到舒行的原因,心中好笑,但听说了舒行的身份,才是让她决定说道一二的原因。因为他们苏家,也有一位女子,和舒行的现状差不多。宁然,同样的出身青楼,温柔怯懦,被苏卓带回家。而宁然先前,恐怕还不比这个舒行好。要不是苏夫人和苏善水,宁然早被以前的唐惊燕给折腾死了。就是这样一个女子,整天跟隐形人似的,在苏家,领着妾侍的俸禄,干着丫鬟的活。而且前段时间,辛玉儿被所有人逼死,宁然不知情,更是当着惊恐失措的小白兔。这两天都不敢在她和苏卓面前走了,自己去了苏夫人那里伺候。 唐惊燕这段时间也确实忙,一个事接一个事,也把宁然的小白兔惊讶给忘了。这会儿看到舒行,她才想起自家的宁然。因为喜欢宁然,也对这个舒行带了几分同情:出身低微,性格软弱,再摊上主母又太强硬,几乎是没活路啊。唐惊燕想着,辛玉儿解决了,我要不要回去找苏卓谈谈,看能不能休了宁然,让那个姑娘自行婚配呢? 宁然天天跟着她和苏卓这么耗,也不是办法啊。 接下来,去跟温夫人请了安。温夫人问起苏善水学规矩学得怎么样,唐惊燕自然是说“还行”。温夫人笑道,“你苦着个脸干什么?别急,进宫后有皇后娘娘照应,善水不会吃苦到哪里的。” 唐惊燕想了想,鼓起勇气轻声,“听说宫里有位娘娘很凶悍,最近闹得宫里头不得安宁。” 温夫人沉下脸,“你从哪里听说的?” 唐惊燕连忙道,“坊间传说,坊间传说!因为母亲说我们家大姑娘要选秀,我就着人打听了下。姨妈不要怪我多事,我身为嫂子,也得关心善水啊。” 温夫人这才脸色缓和了些,拍着唐惊燕的手,“我也知道你担心善水,不过这种打听后宫的事,以后可万万不能有了。咱们家好歹还有位皇后娘娘震着,有娘娘一日,咱们家不会有事的,怕什么?” 唐惊燕叹气,当然是怕没有皇后娘娘震着的日子啊。不过这话可不敢说,温夫人会当场跟她翻脸的。她只能用疼惜小姑子的语气,把自己的观点,一点点说给温夫人听,并希望借助温夫人的嘴,去影响苏夫人的想法,“进不进宫的,我倒也没想过。就是希望善水以后的日子,好好的。”看温夫人没有不悦的意思,她眼皮微垂,叹气,“姨妈说善水有凌云之志,我倒希望善水和温静一样,找个不错的夫君嫁了就好。她日子和美,我和苏卓这做哥嫂的,心里也好受些不是?姨妈不要笑话我胆子小,我总是害怕进了宫,善水有个什么事,全靠她一个人闯。我们这哥哥嫂嫂的在外头,又没办法帮衬,徒看着大姑娘可怜。咱们这样的家族,都是表面上光鲜,背地的苦,说出去更是没人信。我实在不愿善水遭那个罪。她怎么就不像温静一样乖乖嫁人呢?” 这话,算是说到温夫人心里头了。她拉着唐惊燕的手,眼圈微微发红,半天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什么。唐惊燕只是为以后的苏善水担心,温夫人却是真有位当皇后的女儿。确实如唐惊燕所说,每次她跪下给女儿磕头,没人时,女儿又会抱着她哭泣。后宫的艰辛,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但为了家族利益,又不能不走下去。正是有了这位长姐的牺牲,才能有温静自由婚配的资格。温夫人走了一个女儿,小女儿又身体弱,自然把所有的疼爱都放到小女儿身上了。 平时,大家只会跟温夫人说,羡慕温夫人啊,有个当皇后的女儿。就连她的亲妹妹叶氏,跟她说起话来,还是羡慕的意思多。这不,也希望苏善水能进宫去。只有唐惊燕,跟温夫人说,进宫的女儿多可怜,多么值得怜惜。 温夫人搂住唐惊燕,哑声,“你这个好孩子!但愿你疼惜小姑子的心,能被善水和你母亲感知。不过静丫头是个没本事的,天天就知道耍耍嘴皮子。善水可比她强多了,当然就该更上一层楼了。你快别把静丫头跟善水比,静丫头不如善水的。” 唐惊燕见说到温夫人心坎里,也十分高兴。她当然不是为了让温夫人帮自己做什么,温夫人首先先和叶氏是亲姐妹啊,当然是帮自己妹妹了。唐惊燕只想着,如果苏善水选不中的话,温夫人能劝导劝导叶氏,让叶氏宽心,不要再想着进宫之类的事了。 在温家吃过了午饭,又耽误了一会儿,等太阳快下山了,她才回去苏家。先回屋换衣服,问玉音,“大爷呢?宁然呢?今儿个真安静啊。” 金枝在边上努努嘴,“大爷还在①38看書网啊,宁然在夫人跟前服侍。” 唐惊燕道,“让宁然晚上来这里伺候,说我有话找她。”顿了顿,“去书房告诉你们大爷,明天……”她想了想,不成,要跟苏卓说的事还真不少呢,当下换好衣裳往屏风外头走,挥挥手,“得,你先去找宁然过来吧。我亲自去找苏卓。” 再说苏卓在①38看書网都快看得恶心了,外头传来轻叩声,他娘子笑问,“夫君,我能进来不?” 当下苏卓烦躁的心情,立马就平和了。靠在椅上,揉着太阳穴,眼巴巴地看着门口,哀怨啊,“娘子,你都走了一天了,可算记得为夫?” 唐惊燕推门进来,端着晾好的酸梅汁放在桌上,看了看桌上摊着的一堆事,笑,“你这话说得,你不是要好好读书吗?想着我干什么?我又不懂你那些书里头的之乎者也,我只是个跑腿的。” 她走来,苏卓伸手把她搂住,抱在膝盖上。唐惊燕笑着挣扎,见苏卓把头靠在她肩膀上,叹气,“别动,别动,让我抱一会儿,头疼啊。”唐惊燕也知道苏卓确实看书看得烦,也不逗他了,就伸手,轻轻给老公揉着太阳穴。看苏卓懒洋洋的样子,就道,“既然你现在累了,就不要看书了,听我说个事呗。” “嗯。”苏卓哼了哼。 “秦铭,你知道不?” “哦,他啊,知道。”苏卓偏了偏头,对着老婆明媚的脸,笑,“静丫头的小未婚夫嘛。” 唐惊燕沉默,啊,原来苏卓也知道。看来那个秦铭,还真跟温静定了亲事,还不是最近一两年的事。那张氏说得他们两个从小青梅竹马、情投意合什么的,恐怕是真的了。唐惊燕道,“我见你读书辛苦,就叫他来府上,陪你读两天书。你们反正也是一起考试嘛,相互还有个照应。” 苏卓看她半天,“照应?你不陪我了?”那语气里的委屈啊,让唐惊燕觉得自己真是太残忍了。 唐惊燕咳嗽两声,“我很忙啊,今天又接到一笔单子,我没时间跟你在书房耗。” “好吧……”苏卓也不忍心关着唐惊燕,看老婆很可怜,就答应了,“你让他来吧,要悲惨,就让为夫一个人惨就好了。想必娘也不会说什么的。”当然不会说什么了。如果秦铭来他们府上读书,那就是外男了。叶氏再能忍,也不会忍着唐惊燕天天跟在书房里,和一个外男抬头不见低头见,虽然那个外男比唐惊燕要小几岁,而苏卓也在屋子里。叶氏只会觉得不合礼数。 可是秦铭要来,叶氏又不会拒绝了。所以唐惊燕当然就可以解放了!再不用去书房了。 唐惊燕微笑,又搂着丈夫肩头,“那个,我还有事跟你说……” 苏卓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一会儿,以头抢桌,发出好大的声音,吓了唐惊燕一跳。然后听她丈夫悲壮的声音,“你还嫌对我的打击不够大啊?那好吧,还有什么打击,一块儿来吧,我还能承受得住。” “呸,尽胡说,我哪舍得打击你啊?”唐惊燕笑,拍拍苏卓的额头,“亲爱的,我是问你啊,咱俩都这么好了,你打算把宁然怎么办?是正式把她收房吗?人家领着侍妾的俸禄,我们可不能太不厚道,天天让人家当个可怜的丫鬟啊。上不上下不下的,有时候玉音能说着的话,她都不敢说。” “……”苏卓半天没吭声,似在沉思。 唐惊燕偏头想想,盯着老公的后脑勺,“我看宁然挺好的,不然你把她收回房得了。伺候我也名正言顺些。她还年轻,不该被你我一直这么耽误着。” ------------ 秦铭 苏卓一直低头不语,唐惊燕有些生气了,凑过去拍他,“喂,你想什么呢?干嘛不理我,不是真打算把她收房吧?苏卓,你怎么个意思,给我个话啊。舒骺豞匫” 苏卓侧头,看她一眼,口气恹恹的,“她出身青楼,你想把她重新赶回青楼去吗?惊燕,她不是你,她经不起你这么折腾。现在领着侍妾的名,行丫鬟的本分,不是挺好的吗?” 唐惊燕被噎,瞪大眼,气道,“喂喂喂,你怎么这样想,我是那种人吗?我还不是觉得宁然可怜,想给她找个好出路。谁说让她回青楼啦,我才不会那样欺负她。我是说,我们给宁然找门好亲事,找个不会嫌弃她出身的夫君。如果真有这么个不嫌弃她的男人,嫁过去,宁然不比呆在这里好吗?我看宁然天天跟着我们,倒是担惊受怕的比较多。我又不是她娘,天天安慰她受伤的心灵。心灵手巧的,我有玉音。听话强横的,我也有金枝。宁然完全可以嫁人啊。” 苏卓笑,“如果有那么个男人,当然好。不过之前,还是要给她个差不多的身份。我想想,明年春天啊,收租赁的时候,去跟村里头地主说说,看看哪家愿意收这么个大姑娘做义女。平时呢,你不喜欢,就让宁然去村里呆着。不过我想你也不会不喜欢,还是让宁然跟着你。什么时候找下亲事了,你还得教宁然怎么管家不是?” “啊,夫君你真有主意。你跟她说还是我跟她讲啊?” “咳咳,当然是你这位当家大奶奶了。我管内务,算什么呢。行了,我同意了,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唐惊燕微笑,俯身亲苏卓下巴一口,“还是夫君想得周到。” 接着,又跟苏卓说了两句闲话,唐惊燕回院子去。进屋的时候,宁然已经从叶氏那里回来,跪着听候吩咐了。唐惊燕咳嗽两声,让玉音和金枝都出去。盯着跪在地上的忐忑姑娘好久,斟酌着开口,“宁然,你是不是很怕我啊?” 宁然愕然,本能反应是点头,但碰上唐惊燕噙笑的眼神,又赶紧摇头。唐惊燕目光变冷,宁然愣了愣,又犹豫着点头,再接着摇头。生生把唐惊燕逗笑了,“好吧好吧,我知道你怕你。这么问你,实在是在恐吓你了。” 宁然被笑得脸红,低头,“宁然听大奶奶的吩咐。” “玉姨娘没了,你似乎都不敢到我跟前来了?”唐惊燕淡声,“是怕我接着就对付你吗?” 宁然慌忙摇头,赶紧给她磕头,“宁然不敢!宁然不敢这么想。” 唐惊燕看姑娘眼眸微红、泪光点点,嘴里说着“不敢”,却一个劲地磕头,把额头都磕得红肿了。唐惊燕觉得自己太过残忍,像在逼迫这姑娘似的。赶紧吸口气,让自己说得快一些,“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跟你解释下,玉姨娘没了,是因为她偷人。可能你还听到一些传言,但是你想一想,如果我真的要对付一个妾侍,当初你上吊的时候,我就不会救你。既然我当初能容下你,现在也不至于容不下一个玉姨娘。我承认她的死或许和我有关,但我顶多推波助澜。如果她不存害我之心,不会造成今日结局。我唐惊燕绝对不会主动伤害谁,除非你先决定害我。我并不是不能容人的人,玉姨娘先前招惹我那么多次,我不也忍了下来么?宁然,你会有玉姨娘那样的勇气和本事,先来害我么?如果你不像她一样打算害死我,我是不会对你动手的。毕竟当初,是我救了你。” 对宁然,唐惊燕很少说这么多话。因为这个姑娘太胆小,又和她没有什么革命友谊。唐惊燕稍微表示个什么意思,宁然就会成为惊弓之鸟。唐惊燕觉得很没意思,所以轻易不吩咐宁然什么事。你喜欢在我跟前就在我跟前,不喜欢你去苏夫人那里我也当做不知道。 但是今天见到温家的舒行,终于激起了唐惊燕对宁然的同情之心。虽然这姑娘胆小怯弱,但好歹是个善良之人。我老这么压着她,又不让苏卓真的收了她,倒像在欺负人似的。算了,我当做个好事,帮姑娘你找个好去处啊。 听唐惊燕说出这么一大堆话,宁然微微脸红,她也觉得自己把大奶奶想得太坏了。但是既定印象在那里,总是不容易改掉。她只好小声,“宁然不会辜负大奶奶的。” 唐惊燕笑,“我知道你不会辜负我。宁然,你觉得,如果我和大爷把你的卖身契削掉,给你找个新身份,让你能嫁个好人家,怎么样?” 宁然当即惊恐地抬头,语气慌乱害怕,“大奶奶,你和大爷要赶我走么?宁然错了,宁然一定改!大奶奶不要赶我走。留我在府上,我什么都能做的,什么苦都能吃……大奶奶觉得我占地方,我也能睡柴房。” “……”终于轮到唐惊燕慌乱了,“你这是干什么?我哪有赶你走的意思?” 可是宁然已经开始扑过来,抱着她腿哭泣了,“我知道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大奶奶可以教我。不要让我出去……我什么都不会,我会饿死冻死在外头的……求求大奶奶……” “小姐?”许是里面哭声太大太不正常了,玉音在外头咳嗽声,疑惑问,“小姐,有需要我和金枝进来帮忙的吗?” 唐惊燕双腿被宁然抱着哭,十足尴尬又恼火。听到玉音的声音,就怒声,“进来给我把宁然的嘴缝上,有什么好哭的!”宁然一吓,不哭了。外头传来金枝一声笑,“宁然,小姐又不会吃了你,你哭什么?”话这样说着,并没有进来,真的封住宁然的嘴。 唐惊燕撑着头,颇为尴尬地看着低头擦眼泪的宁然,苦笑。苏卓那个混蛋,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他那时候沉默着、出完主意又说由她来说,恐怕那个混蛋男人早知道宁然会哭个没玩没了。哎,当年的青楼生涯,是给宁然造成了什么样的黑暗记忆啊?怎么一提出去,宁然就觉得自己没有活路呢? “大奶奶,不要赶我走……”宁然又小声哀求。 唐惊燕无奈道,“好吧,什么时候时机成熟了,你觉得我不是在赶你,你再来跟我说你想离开吧。什么时候你想走,我和大爷都不会拦你。” 宁然茫然地眨眨眼:什么叫我觉得你不是在赶我?我一直觉得你是在赶我出苏府啊?算了不想那些了,只要唐惊燕现在不赶她走就可以了。宁然没那么大的理想,她只想保住现在。 唐惊燕沉吟,“你既然当初是伺候苏卓的,苏卓的人,当然也是我的人。以后你少往苏夫人那里跑,像是我在虐待你。正巧这两天苏卓在读书,又来朋友陪他,不需要你在旁边跟着。温家大房里的妾侍舒行近日怀孕,在府上没人陪伴。我这两天也带你往温家多走动走动,你没法见姑娘们,去陪陪舒行也不错。你们两个性格相差无几,估计相处起来,也比我在旁边自在些。” “……是。”宁然愧疚地垂下头,隐隐觉得,唐惊燕恐怕真的是为了她好。不过她真的不想离开苏家,她觉得现在就挺好的。她从小出身不好,在青楼里一直吃着苦。这些,唐惊燕是无法理解的。唐惊燕不能明白宁然对苏家的喜欢。 第二日,秦铭如约来苏家拜访苏卓。因为有叶氏在场,唐惊燕也不好正大光明地盯着人家美少年来。不过秦铭容颜秀丽,谈吐间虽然有些在唐惊燕看来的幼稚想法,但整体形象,比苏卓看起来像知识分子。叶氏离去后,唐惊燕借口送苏卓去书房,一路跟着他们。苏卓好几次看唐惊燕,唐惊燕都假装没看到丈夫的警惕眼光——她只是看一看,又不是有什么想法。苏卓何必那么紧张呢? 唐惊燕微笑着和这个美少年对话,“听说你诗词歌赋的功底其实不错,你苏大哥却是个粗人。你们两个一起读书,你可以和你苏大哥共同探讨。来年你们两个都考中了,可不是两家的大喜事?” 苏卓笑一下,很轻佻的风格,遭唐惊燕一瞪视。唐惊燕道,“苏卓,你对我有意见啊?每次该赞同时,你就笑一下。该反驳时,你也笑一下。悲伤时你还笑,生气时你还在笑!你不觉得你的表达方式正常人接受不了吗?我的话,我的行为,在你眼里,有那么可笑吗?”正常人不会理解你的笑,会觉得你在嘲笑对方啊老公!我的话让你听起来,那么像嘲讽吗?就算像嘲讽,你也不应该用你的笑表现给我看啊。 好吧,老婆发威了。苏卓立即严肃垂头,不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了,“是,我错了。我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有适当的表情。”他侧头看秦铭,“秦铭,跟你嫂子表决心吧。和我一起好好读书吧。” 秦铭皱皱眉,目光轻飘飘地别过去,“嫂子,官场贪污枉法,是世间最黑暗的地方。大家并不是只有进官场这一条出去,没必要把话说死了。我就觉得卖卖花、种种地,采菊东篱下,这样的生活也挺好的。” 唐惊燕瞪大眼,这、这是个现实版的陶渊明?!孩子,陶渊明是很穷的啊。你有温家这层关系,你甘心去种种地除除草?哦你要喜欢去种地种草,在自家的大院子也能种啊。你不是还想拉着温家那位体弱的小丫头跟你一块儿吃苦吧?天啊,你怎么是这么个奇葩!张氏说你不喜欢读书,我还以为你只是不喜欢读书,原来你是这么有理想的孩子——你压根就不喜欢我们过的日子是吧。 苏卓侧头看妻子那个惊讶至惊恐的表情,又想笑了:惊燕,这下你知道为什么你说完话,我就笑了吧?咱们这些俗人的想法,和秦公子完全不在一条线上。 ------------ 劝说 针对秦公子这么高的思想觉悟,唐惊燕自动闪避。这是一位公正无私的人物,咱们俗人不要挡道了。你有什么理想,还是都先去科考吧。考中考不中,出来再说。说不定如果你没考中,温静会突然反应过来你是个废物,就醒悟过来不和你在一起过一辈子呢。 于是唐惊燕远离他们,去温府见张氏,想告告状,让张氏要不要对这门婚事再考虑考虑。张氏说的保守,什么这是温静的意思啊,这是老太君和温夫人的意思啊。她却不提,她作为办事的,她也从未反对这门婚事。唐惊燕知道张氏有自己的考虑:张氏是温家大奶奶,温静是温家小姐;张氏最宽的心不过是让温静嫁个不错的相公,离开温家;张氏并不希望温静的未婚夫太了不起,以后招着温静管张氏要权。 张氏喝着茶,听了唐惊燕诉说的关于秦铭的种种,淡淡一笑,“采菊东篱下,挺有骨气的啊,和温静挺有共同语言。” 唐惊燕白她一眼,“是,我明白,存在即合理。但我觉得,秦公子这么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整天一点实事都没做出来,就是脑子里乱七八糟想得太多了。虽然秦公子不喜欢读书,但我依然认为这是文人的通病。愤世嫉俗,期期艾艾,就忘了想自己几斤几两,凭什么怨怒社会感叹命运不公?如果他是这样就算了,但是温静也是这样的话,我觉得他们两个并不合适,虽然志趣相投。一对夫妻,最起码要有一个人知道柴米油盐吧?除非你们打算养他们一辈子。” 张氏扯嘴角,懒懒看她一眼,眼中努力做出惊奇的反应来,“咦,你怎么知道?我们家是打算养着他们一辈子啊。公子哥大小姐的过法嘛,正常。” 唐惊燕气,正要再说。听窗子外平姑讶然的声音,“温小姐,你怎么光站在这里,不进去啊?” 屋里的唐惊燕和张氏一惊,连忙下榻,追出屋子去。果见温静站在屋檐下,面色有些白地对她们两个笑笑,“嫂子。” 一看这反应,唐惊燕心底就打突:完了,小丫头听到不该听的话了。好像是我和张氏专门在背后嘲笑人似的。但天地良心,我真的没这么想过啊。我不过是为了小丫头的未来幸福,希望张氏拆散温静和秦铭。啊呸!这个理由更不能说!温静知道了还不直接吐我唾沫。我我我……我还是让她认为我在说坏话好了。 温静则是有些黯然地垂眼,她冰雪聪明,左右看看两个嫂子的反应,都张了张嘴,但好像都犹豫着不知该怎么跟自己开口。温静有些尴尬:嫂子们,你们说点什么呗?总不能让我开口告诉你们“我就是路过,我什么也没听见”吧?要争吵还是要反目,咱们划出个道啊。别这样沉默啊。 温静再看看,两个嫂子真的打算沉默的样子。她心底下沉,难道我和秦铭真的这么糟糕吗?我们不喜欢经济史学,不喜欢柴米油盐,我们觉得官场黑暗、宁可不涉足,就喜欢读读书对对诗,这在你们这些掌家的大奶奶眼里,是不食人间烟火的不识好歹吧?这样想着,温静真的诚恳问出来了,“两位嫂子,真的觉得我这样……是废物,不好吗?”她还没有嫁给秦铭,不能张嘴闭嘴把那个人花在嘴边。所以温静只说了自己。 唐惊燕望天,也不能这么说吧。没有出阁的贵族小姐,大都像你这样清高冷傲,觉得我和张氏这种爱财小气简直掉你们文人的架子。我也不是说天天读书写诗不好,我们家的小姑子苏善水天天跟你混在一起,也一样天天的作诗作画。可我家小姑子好歹偶尔帮我和婆婆管管家,知道柴米油盐,而且也不反对这些事。 人都要吃饭喝水活下去,一家子的生计落在你身上,你当然要扛起来。你怎么能说因为你不喜欢这些,所以你就不管这些呢?我们让你们读书,是为了熏陶你们美好高贵的情操吗?明明是为了让你们明事理啊。 张氏看唐惊燕,自己不打算开口。今天的话题是唐惊燕挑起来的,张氏从来不说静丫头的坏话。所以要解释,也是唐惊燕来吧,张氏在旁边呐喊助威就行了。于是只见唐惊燕垂头想了想,一字一句斟酌着开口,“静丫头,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万一有一天,你姐姐在宫里失势了,你嫂子和你们分家了。你必须和那个……谁谁谁搬出去住,你怎么办?你们喜欢种花种草,喜欢舞文弄墨,但得先养活自己吧。我想你并不知道温家现在的状况,你觉得温家还不错,其实你可以问问你们大奶奶,温家的账入不敷出,家里的人又那么挥霍,亏得很厉害。为了你们这几个小姐,你嫂子又性强,她弄来银子,是多么不容易。饿了,得吃饭。渴了,得喝水。生病了,还得喝药。这些银子都从哪里来?天上飞下来的好事吗?我并不是说读书做官就好,我是说人总要给自己找条出路。譬如你就十分爱种花种草,那也可以把卖花卖草补贴家用啊。你虽然有个神仙般高贵的灵魂,但恰恰你来了凡尘,你得照着我们人间的规矩来,你不能总天天想着自己要过神仙般的生活。静丫头,总有一天你们要自己解决自己的生计,不可能事事依赖你们大奶奶。当然我忠心希望温家永远富强,你们大奶奶永远护着你们。但如果万一……你得有个顾忌。” 温静听住了,呆了呆,不安地面红,目光闪烁地看向张氏。我我我,我还是更喜欢对诗弹琴的神仙生活。但我又觉得唐惊燕说得有道理。嫂子你不说话,是在你眼里,真的觉得我这样幼稚不好吗? 张氏看温静用这个眼神看自己,挑了挑眉:她说得确实是实话,我是在养你们这些蛀虫,不过我喜欢掌权,所以我不介意。但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自己靠自己,温静,我虽然疼爱你,但比起同情心,我更是个理智的人。所以,你或许还真得好好想想唐惊燕的话了。我觉得对于你的态度,唐惊燕明显比我更认真。她开口,“静丫头如果有兴趣,可以来帮我管两天假。你会知道,当家主母,并不是那么好当的。” 温静垂下头,忐忑不安,“两位嫂子的话,我记下了。这个,跟我以前的想法不太一样。我,我想我需要时间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我有什么冒犯,请两位嫂子见谅。” “行,你慢慢想吧。”唐惊燕微笑,你想不想通我不在乎,关键是要秦铭想通。不过我不好去跟秦铭这么洋洋洒洒地诉说,那么长时间呆在一起,我婆婆会怀疑我的贞操的。但如果你想通了,你可以跟秦铭沟通一下。如果不考虑生活的话,你们这两个不食人间烟火的金童玉女还真是挺配的。我也不是非要拆散你们,不过是为了让你们日后好过一些。 不过唐惊燕今日来,并不是全为秦铭。她还有一事,“我看你们家的那个舒姨娘郁郁寡欢的样子,这几天我让宁然进府,陪她养胎说话,放宽心,好不好?” 唐惊燕观察着张氏的神情,果然一提到舒行,张氏的脸就拉下来了,有些不自在。但张氏修炼多年,她懂得什么时候该控制情绪。而且自己家的烦心事,没必要总让唐惊燕看自己的笑话。她手指磕着小案,沉吟,“你们家的宁然要来是吧?行,我知道了,屋子下人我都会安排的。你放心,你的人来我地盘,我会好好接待,不会让你没面子的。” 唐惊燕犹豫下,看她一眼,“我上次来,看到舒姨娘柔柔弱弱的,看起来不太……” 张氏笑着打断,“嗯,我自有分寸。这些你就别管了,好好弄你的图纸去吧。你家苏卓和苏善水最近不都烦心事一堆堆的么,你先顾着自己吧。” 唐惊燕看着她,你自有分寸?我看着你现在这样,我压根就不觉得你这是有分寸的样子。我总觉得你要出点儿什么事……不过好吧,这是你自家的事。你不想让我出主意的话,该闭嘴的时候,我得闭嘴,我不能惹你烦啊。但愿你不要为了嫉妒冲昏脑子,真干出什么后悔莫及的错事来。 唐惊燕站起,笑着告辞,“我得有事先走了,七王妃的那套衣服,我还有些细节没弄清楚,或许我得去趟王府,跟七王妃沟通一下。我白跟你打声招呼,店里的事,拜托你了。” 张氏点头,“自然。” 平姑送唐惊燕出府的时候,唐惊燕又提点了下,“我觉得你们奶奶有些被舒行气着,怕她做出什么不好的事来,你是她的大丫鬟,你得多劝着。你和你们奶奶,那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们奶奶被人抓着什么把柄拉下去了,你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你觉得呢?” 唐惊燕说的是实话。平姑跟着张氏这么多年,别人早把她当成张氏的影子了。平姑不过一个丫鬟,在院子里得人尊重,也是仗着张氏管家罢了。不管平姑说什么做什么,代表的都是张氏的意思。所以如果张氏出什么事,别人可能摘干净,平姑永远不可能摘干净。听唐惊燕这么一说,平姑唇角发抖,颤两下,“奶奶,你可别吓我……我们奶奶能出什么事?” “我不过白嘱咐。”唐惊燕笑。 平姑明白了,连连点头,“请奶奶放心,我一定会尽量劝着我们奶奶行事的。如果真的有什么不好……也希望奶奶照顾着些。” 唐惊燕叹气,照顾?我怎么照顾?我是苏家大奶奶啊,我照顾什么能一下子手伸到你们温家去?不过为了给平姑一些信心,唐惊燕微笑,“好,我尽力。”还是得你尽力。 ------题外话------ 新文《薄情王爷纨绔妃》,大家收藏留言支持哦: http://。xxx./info/471376。html ------------ 七王妃 唐惊燕接下来,并没有急着回苏家去。苏家诸事太平,苏卓和秦铭在读书,苏夫人陪着苏善水在练规矩,唐惊燕回去还真没什么事。她先前说去找七王妃弄衣服,并不完全是托词。衣裳再美,也是配人的。个人有个人穿衣的风格,不是说光有尺寸就可以的。比如你让玛丽莲梦露穿旗袍,就不如让她适当的露一露好看;你让小龙女穿黑衣,就是没有白衣好看。做衣裳讲究个人的气质和气场,唐惊燕作为专业的服装设计师,她没有见过人之前,她不应该随便设计。 咳咳,其实唐惊燕本来是打算随便设计的,她决定怎么好看怎么来。在古代嘛,差不多就行了,毕竟不是现代。但唐惊燕夜深人静时,绘图纸的时候突然想起,七王妃这身衣服,如果她猜得不错的话,是要在宫宴时穿的。到时候皇亲国戚都在场,这个宣传效果,绝对要比唐惊燕请乞丐们拿着广告单去宣传效果好。 “天衣坊”说起来是面向全体百姓,但唐惊燕服装设计师出身,她的“天衣坊”,每件衣裳都是专门设计出来的,和外面那些普通成衣不一样。唐惊燕天天熬夜自己设计,做出来的服饰精益求精,做的本就是上层社会的衣裳。她并不歧视平民百姓,但她也不是跟银子有仇啊。明明能买得起她的劳动成果的人,全出自贵族社会,唐惊燕没必要非要拉着乞丐宣传她的“天衣坊”吧?这就是俗话说的“饱暖思淫欲”,家境差不多的才会天天盘算我每天穿什么。 而像七王妃这个层次的贵族,更是每天闲的没事干,专门想我要穿什么才能镇住场。唐惊燕做乞丐的生意,不如做七王妃的生意去。当然,唐惊燕也有自己的顾忌,她的“天衣坊”,不能当出头鸟。既然七王爷的“锦衣坊”在业界还是第一,她最好不要抢“锦衣坊”的饭碗。这次上门,也有跟“锦衣坊”表个白的意思:无非是说请王爷放心,我们“天衣坊”会尊重承诺守本分巴拉巴拉之类的。 除此之外,唐惊燕想求见七王妃,还有一个特殊原因,关于苏善水。既然皇家人不喜欢苏家,那苏善水何必进宫去自取其辱;就算选人的把苏善水选进去了,苏善水不经意就是让皇帝喜欢、成了宠妃,先不说原来那位“唐惊燕”会怎么欺负苏善水,苏善水毕竟是个姑娘家,脸皮没那位那么厚,就算苏善水得了宠,照皇帝对苏家的顾忌,她的荣宠也不会持续多久;既然进宫没有什么好处,苏善水也不喜欢那什么皇帝,唐惊燕何必让自家小姑子走那个弯路呢? 她想了想,她能借着苏家权势认识的达官贵族,苏夫人也一定认识。如果唐惊燕借着苏家关系认识的这些达官贵族,去求让苏善水不要被选中。那么日后,她就得冒着被苏夫人发现的风险。这就不完全是婆媳矛盾了,显然会上升成苏家的理想和媳妇的搅局问题研究。聪明的媳妇,少往自己身上惹事。现在和叶氏不冷不热的关系,就挺好的。叶氏是不太喜欢她,但也没有讨厌到不行的地步。如果让叶氏真的发现唐惊燕这个女人竟然和能让苏家强盛之路作对,叶氏一定会说服苏卓休妻的。不管苏卓会怎么做,把关系闹到这一层,已经够失败了。 坐马车到了王府外头,唐惊燕已经把说辞想好。下车,先让玉音和守门小厮通报,说“天衣坊”的老板、苏家大奶奶求见七王妃。小厮观望,见这位夫人容颜明艳逼人,态度不卑不亢。两个守门小厮很惊讶,却不敢表现出来:“天衣坊”的老板,苏家大奶奶,这两个八杆打不着关系的人,竟是同一个人么? 唐惊燕对着小厮看过来的目光,微微点头笑了下。小厮本能回以一笑,一般敢上门就求见王妃的,必然和王妃提前说好时间;像唐惊燕这种没有提前约好,还敢坦然上门的,小厮很佩服。于是道,“苏大奶奶,请稍后,容小的进去通禀一声。” “多谢。”唐惊燕笑着点头,侧身行了礼。那小厮低着头,不敢直视她美艳的面容,进去了府内。 在唐惊燕在朱红大门前等候的时候,七王爷君炜着暗紫官服,寒着脸出府,身后跟随两三个小厮,快步跑着追随主人。面容冷峻的男人一抬头,就看到了唐惊燕。唐惊燕屈膝行礼,“民妇拜见王爷。”见是她,君炜的步子缓下来,皱着眉看她。唐惊燕确信七王爷不会健忘到忘记她是谁,但君炜这个冷眼探过来,她不得不提醒,“民妇唐惊燕,是苏家少夫人。上次我夫君……” “行了,本王记起来了,唐惊燕,哼。”见唐惊燕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就敢提他私自叫她救苏卓的事,君炜装不下去了,赶紧出声打断。开玩笑。他身为本朝七王爷,和苏家势不两立。如果让皇兄发现他私自指导唐惊燕救苏卓的事,皇兄又要开始没完没了地疑心他了。想起皇帝陛下对他的疑心,最近一段时间越来越重,君炜不由脸色更加难看。看向唐惊燕,嘲讽,“你真是好本事,顶着苏大奶奶的身份,还开了一家成衣铺来和我抢生意。你就不怕本王报复吗?唐惊燕,你胆子未免太大了吧。” 最近两个月,“锦衣坊”的收入远不如之前。掌柜已经跟七王爷说明情况,并说那个悍妇怎么“胁迫”掌柜答应“丧权辱国”的条款。君炜没有找唐惊燕算账,恰是因为自己王爷的身份。虽然大家都知道,但他总不能真的把“锦衣坊”隶属于自己的事宣之于众。那样的话,他皇兄又得找他谈心了。有个多疑的兄长做皇帝,君炜这个王爷,实在是做的很憋屈。 再加上“天衣坊”和“锦衣坊”有合约,君炜首先是个王爷,其次才是“锦衣坊”的幕后老板。他对于商人的那些事,并不是很清楚。商业竞争嘛,只要掌柜不让他“锦衣坊”赔银子,“天衣坊”又跟他们有协约。君炜愿意当做不知道这件事,让手下人放手去做。但是他不知道,并不代表唐惊燕可以找上门来羞辱他。 所以,君炜的脸色看到唐惊燕后,并没有好转,“你来这里做什么?” 唐惊燕对君炜的冷言冷语很无辜,她想着我没得罪他吧?呃,虽然跟“锦衣坊”的合约有点儿扫七王爷的面子,可是如果不是这份合约,“锦衣坊”的生意早就被“天衣坊”给抢跑了啊。她为他们两个都保住了铺子,这是好事哈。 好吧,就算对君炜来说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差。唐惊燕就厚着脸皮当做君炜不在乎这点小事吧。 于是君炜和君炜身后跟随的小厮,只看到这位苏家大奶奶巧笑倩兮美目盼兮,“我身为‘天衣坊’的老板,衣服上有些问题,想与七王妃沟通一下。” 君炜脸色多少有些不自在,呵,他是“锦衣坊”的幕后老板,他的妻子却去“天衣坊”做衣裳,这真是在打他的脸。七王爷迅速揭过这个话题,“那祝你财源滚滚吧,本王有事先走一步,”与唐惊燕擦肩而过的瞬间,唐惊燕正垂着头等七王爷走过,听到七王爷的话轻飘飘从耳边飘过,“还有,望你周旋好苏大奶奶和‘天衣坊’大老板的关系,不要被苏夫人抓着小辫子了。” “谢王爷提醒。”唐惊燕严正以待,木然回答。某个方面说,七王爷比她有操守。某些说不得的话,七王爷不会像她那么大声故意说出来。即使提醒,也是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 唐惊燕对这个男人的好感度+1。他比她好。 七王爷君炜刚走,到府内报告的小厮就出来了,“奶奶里面请,我们王妃请奶奶进去详谈。”一路引着,其院中只觉异香扑鼻,奇草仙藤愈冷愈苍翠,牵藤引蔓,累垂可爱。王府构造华而不奢,飞楼插空,雕甍绣槛,有种严肃中的小优雅。 唐惊燕见着七王妃,发现这是位很优雅的贵族妇女。坐在龛边看书,见到她来,便微笑起身。七王妃约莫有三十五六岁年纪,脸上不施脂粉,肤色白嫩,看人的眼神,肃穆中自带有和气,并不显得尖锐。 唐惊燕跪下行大礼,“望王妃赎罪。惊燕本是苏家少夫人,自行在外经营‘天衣坊’。接下王妃的生意,民妇夜不能寐,实在不愿欺骗王妃。特此前来表明身份,王妃若觉得民妇不端,民妇愿意赔偿王妃的损失。请王妃赎罪。” 唐惊燕这是刚才告别七王爷后,突然想到的。如果七王爷知道她的身份,那么七王妃必然也是知道的。七王妃要给自己做衣裳,不会找一家不知底细的新铺子做衣裳。说不定七王妃下单,不仅是“天衣坊”衣物的魅力,还有七王爷推荐的效果。那么,与其唐惊燕和七王妃说着表面话,还不如开诚布公,大家说起话来也诚恳自在些。 七王妃见她突然行这么大的礼,先是惊讶,听完了唐惊燕的话,严肃的双目中终于带了笑意。亲自下榻扶起唐惊燕,“快别这样见外。本王妃是请你做衣裳,又不是打探你的身世。便是得知你本苏家大奶奶,我也不过感慨声‘多才多艺’罢了。还能吃了你?倒是你亲自拜访,让我觉得惊讶。” 唐惊燕不再低头,抬眼瞧着七王妃的面容。心中和自己的设计图相重叠,有了基本的印象,才低头笑,“是王妃定的一套衣物,民妇因不知道王妃想要什么风格的,自己拿不准,所以想亲自来见王妃一面。不同的衣裳配不同的人,民妇不敢对这个随便拿主意。如今见着王妃,民妇心中有了数,知道该如何做了。” 七王妃着人做衣裳这么多年,还第一次听到这样新奇的说法。一般她都是让人把尺寸直接报出去,下面人赶紧做出来给她。但七王妃很少有特别喜欢的。今日唐惊燕冒着身份被揭穿的危险,还亲自来见她,非要见她这个人,可见这也是实心的孩子。七王妃去“天衣坊”做衣裳,不过是图着名气去的,但从来没报过太大的希望。她同时,还让自己的老主顾“锦衣坊”也做着一套衣裳。想着到时“天衣坊”的衣物她不满意,还可以有“锦衣坊”这个备选。毕竟她的衣裳,一直是“锦衣坊”负责的。 从现在开始,七王妃才对自己定下的那身还没开始做的衣裳有了兴趣。有唐惊燕这样的奇女子亲自操手,恐怕这套衣裳会给她惊喜。 七王妃笑着请人给唐惊燕看座,“你这孩子,还真挺谨慎的。既然你来了,那便多坐坐说说话,看看你那衣裳,还需要我配合些什么。” 如此,七王妃这么好说话,唐惊燕便放下心,着实打听了打听七王妃的喜好。喜好什么花草山水啊,不喜欢什么颜色璎珞啊。自己满意的衣裳是什么样子的,自己穿过最讨厌的又是哪种类型。接不接受改进创新,能接受的话,又能接受到哪种程度。有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比如什么样的衣裳绝对不会碰,什么材质见到就难受。 七王妃对唐惊燕充满了惊讶,唐惊燕问的何其详细!她以前从没被问过这样的问题。不过一件衣裳而已,和自己的兴趣有什么关系?但七王妃左后并不是很忙,就慢慢回答唐惊燕那些问题。有些东西唐惊燕怕记错,还专门拿纸笔来记下。七王妃看着唐惊燕握笔的别扭方式,却态度端正执着,微微笑着喝茶:哦,她这次去“天衣坊”的碰运气,好像碰对了。唐惊燕是个妙人,会给她一份完美的答卷。 全部都讨论完了,唐惊燕渐渐有些坐立不安,一会儿看看七王妃,一会儿又低着头,目光闪烁。七王妃看出来了,鉴于她心情不错,就和气问,“苏大奶奶是还有什么问题吗?需要本王妃帮忙吗?” 唐惊燕站起,支吾半天,叹口气,“王妃别怪我吞吐,实在是这事不好开口,怕王妃为难。” “不是关于衣裳的事?”七王妃茫然一下,点点头,放下手中茶盏,“好吧,你说说看。太过勉强的,我当然不会同意。但如果只是举手之劳,我还是能做到的。” 唐惊燕听七王妃的口气不是很差,就把苏善水进宫的事说一番。七王妃皱眉,明白了,“你想让本王妃说情,让你的小姑子顺利入选吗?这个……我是可以做到,但太麻烦了。我一个王府之人,不方便跟宫中娘娘们太接近。”七王妃的语气有些凉了,你不过帮我做套衣裳,我又不是没付钱,为什么还要让我帮你的小姑子说情进宫?唐惊燕,不要太过分了哦。 唐惊燕连连摆手,“民妇绝对不是这个意思!这样麻烦的事,民妇不过帮王妃做衣裳,有什么面子让王妃帮那么大的忙呢?民妇是想着,苏家现在就很好,善水进宫,不一定能得到什么,更大的可能是受委屈。我和我夫君都觉得,善水的幸福更加重要。所以虽然善水参选了……民妇想求王妃说个情,让善水被刷下来。” 唐惊燕看着惊讶的七王妃,心中笑。你不帮忙要求难的那个,那我的要求比你预想的要低,你总可以帮了吧?人总是有这点劣根性,一旦发现自己要面对的情况比自己预想的要简单,就有种占了便宜的错觉。唐惊燕是故意先说善水进宫的事,让七王妃猜。等七王妃觉得她不识好歹,她再说出自己的真正要求,表明“我还是很识好歹”的。 果真如唐惊燕所料,面对唐惊燕这个次一等的要求,七王妃脸上的笑又回暖了。不错,要让善水被选上,七王妃还得进宫去和那些妃子们攀交情、说好话,一层层上去,麻烦死了。但想让善水选不上……简直太简单了。从第一关,就能从最低一层的妃子那里暂停。 于是七王妃沉默下,道,“难得你和苏公子都不是贪婪之人,肯为妹妹考量。本王妃若是拒绝你的要求,实在是说不过去。这样,你把你那小姑子的姓名年龄等选秀信息写下来,我记着,过几天帮你问问看。” 唐惊燕这下是真的高兴了,她的要求终于得到满足了!赶紧真诚道谢,一再表明苏家一家都乘王妃的情。如果王妃以后有什么吩咐,苏家一定不会让王妃失望。说到那里,唐惊燕觉得“一定”太绝对,就临时改成“尽量”。 七王妃也不知道听没听出来,似笑非笑地看唐惊燕一眼,“不必言谢。” 不论七王妃心中怎么想的,唐惊燕心中却是一块大石头落地。她这段时间,经常想着用什么方法让苏善水不用进宫。今天终于达到这个目的了。虽然会让叶氏和苏善水小小失望下,不过比起她们发现苏家永远不可能崛起的绝望感,这点小失望不算什么。 接下来,为免苏善水落选后失落,唐惊燕开始想办法帮小姑子物色不错的夫婿。不过一样,暂时压着,先不敢让苏家的那两个女人知道实情。晚上回去,唐惊燕跟苏卓说了苏善水的事,又问了问秦铭白天的表现。 苏卓对秦铭没啥看法,吃喝玩乐的一个优雅少年公子而已。倒是对苏善水的事,发表了下看法,“你去求王爷的情,以后七王爷出什么事,说不定会和我们苏家绑在一起。”他说完便沉默了,又想起当年,君炜其实是有能力继承皇位的。现在的皇帝能坐在那个位置上,不过是君炜当年没太下力气去抢皇位。 不过听说,这些年皇帝对七王爷一直不太满意。苏卓担心,这中间恐又生出什么变化。 唐惊燕笑着给丈夫捶肩,“绑在一起又有什么关系?你就是太过不争,太过满足现状。苏家总要有个盟友,一味孤立,其实并没有什么好处。与其四大家族缠得死死的,不如眼下七王爷递了橄榄枝,我们接着。七王爷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然我的‘天衣坊’在京城是存不下去的。你想这些,不如想一想你考不中的话,该怎么安慰你娘。” 苏卓叹气,好吧,他有个精明的老婆,这些闲事不用他管。眼下最重要的,确实是科考。哦,考是一定考不中的。他得先想想,怎么能让叶氏放宽心,不要再让他年年去考。那简直是自取其辱啊。 苏卓低声和唐惊燕商量,“你觉得,买官如何?” “买官?”唐惊燕凝眉,“这……上头怕是不会同意吧?皇帝不是不太喜欢苏家人入朝吗?”而且官场中,买官是很明显的罪证啊,千万不能被查,一查就是过错。他们刚和七王妃建立了友谊,就要去挑战王法么?这个,有点儿太大胆了。 苏卓道,“是不喜欢,但苏家真的没有一个人在朝,看上去也不好看。只要不是太过分,皇家人是会睁眼闭眼的。你不用太担心,皇室虽然对苏家盯得紧,但还没到扭曲的地步,不然苏家是真的没法存在了。要说买官,确实不太光明。但为了安慰母亲,只有这一条途径。我们当然不会去选那种大官,稍微在官场上挂个名就行了,我也不是非得去穿官服走动。”他笑一笑,“本来这事以前是不会考虑的。但一直当缩头乌龟,反而不正常。要低调,并不是得完全低到尘埃里。还得时时出个声,证明苏家还存在着。” 顿一顿,回头看唐惊燕,“不过你这个反应,好像不是很赞成?”他出身苏家,又不是光明天使。苏卓的考虑,一直是以苏家为重的。什么官场黑暗啊名声不好啊,从来不是他行事的准则。 而唐惊燕和他不一样,唐惊燕受过那么多年的教育,行事光明磊落,讲究一个“理”字。买官,终归不太好听。可是唐惊燕不是拘泥于礼法之人,她知道自己这个现代人,当然许多想法和古人不一样。可她所在的是古代,不是现代,她要的是适应这个社会,而不是改变这个社会。再说苏卓也说了,即使要买官,也是挂名的闲官。 唐惊燕俯身,从后抱住丈夫,微微叹气,“你考虑就好,我不懂这些事,但我支持你。做什么前,还得考虑考虑我。” 苏卓侧头,在妻子面颊上轻轻一吻,“睡吧。”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题外话------ 新文《望门嫡女之花开富贵》,大家收藏留言支持哦: http://。xxx./info/471376。html 再推荐个好友的文《将军的盛宠》: http://。xxx./info/472720。html ------------ 认可 自从秦铭来到苏家,唐惊燕发现,其实自己并不算特别自由。她不在府上的时候还好说,一般她回到府上,处理完几件要紧的事,肯定有苏夫人的人来跟进,各种各样的借口找着,让她去苏夫人那里。一婆一媳,共同陪小姑子,看小姑子学规矩。苏夫人请来的,还是宫里头有经验的老嬷嬷。每次唐惊燕看着她们教规矩学规矩,就止不住一阵阵地心虚。 她非常地不喜欢看苏善水学规矩。 但是苏夫人完全无视唐惊燕各种明示暗示,每天都把她叫过去。一开始,唐惊燕以为是婆婆觉得自己规矩不过关,就很认真地去看。其实苏家人少,唐惊燕觉得自己能完成晨昏定省就不错了;而且叶氏也从来没要求过她怎么孝敬婆婆之类的。唐惊燕看了两天,宫里头的规矩和她们并不太一样。她觉得自己和学规矩扯不上关系。所以,唐惊燕深深对苏夫人的行为疑惑了。 她先跟玉音金枝透了透气,玉音但笑不语,这次连金枝都明白了,奇怪地看唐惊燕一眼,“小姐,你一点为人妻的自觉都没有吗?你直接越过苏夫人,请温家的表亲秦公子来我们家住,还在第一天就跟着去了书房,夫人觉得你太过轻浮,也是很正常的啊。” “这、这、这叫轻浮?!”唐惊燕结巴,泪流满面,她是真的没想到啊。她是压根把这当成自己的事处理了,没想到那一层去。唐惊燕回忆下,自己没有对秦铭表现过太激动吧?好像没有。她微微放了点儿心。 好吧,如果苏夫人觉得这样看着儿媳妇比较好,唐惊燕也不好驳叶氏的面子。毕竟是婆婆嘛。 倒是有一日,苏善水在外间屋子里学规矩,唐惊燕陪着苏夫人在里屋闲聊。外头送账本进来,唐惊燕也懒得再走回去了,就当着叶氏的面看账。看到上个月的花销,唐惊燕突然想起,“母亲,我记得我们家有位表少爷是不是?我琢磨着他只比苏卓小几岁,也是可以进京赶考的。我听苏卓说,那位表少爷比他上进些,在外头到处求学,我想博个彩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还有,和少爷在一起的表小姐还比善水大一岁,也到了该办亲事的年龄。苏家现在人丁稀薄,他们两个既然都是苏家子孙,我们可以找个机会,让他们搬回来住吗?两个年轻孩子在外面流浪,总归让人不放心。” 叶氏捧着茶盏的手微微一抖,猛然抬眸,看向唐惊燕。唐惊燕态度很端正,语言也并不轻佻,完全是站在苏家长媳的身份上,对苏家的事务加以建议。唐惊燕当然知道当年是因为自己的事,那对兄妹被赶出去的。如今她好了,也不至于让苏家两个孩子继续流落在外吧。叶氏将唐惊燕看了很久,唐惊燕努力作出一副大公无私的面容来。叶氏想着,大半年来,唐惊燕好像已经完全进入“苏家长媳”的角色扮演中。自苏家管家权下放到唐惊燕手中,唐惊燕并没有做出什么让叶氏特别讨厌的事来。 以前的唐惊燕,行为太过不庄重。她干什么,叶氏都不放心。但现在的唐惊燕,做什么都伸缩自如,有条有理。基本上没事,叶氏不会对唐惊燕的管家发表任何意见。而且大事上,唐惊燕还知道来征求她这个婆婆的同意,没有完全架空叶氏。叶氏对此很满意。如果唐惊燕先斩后奏,叶氏也只有叹气的份了。 但是,叶氏仍然不太同意让那两个孩子回来。因为以前,唐惊燕就和表少爷传过不好听的话。现在,府里头还有个秦铭在。咳咳,叶氏信得过秦铭,她不太信任唐惊燕。再等等吧,等秦铭走后,唐惊燕仍然没有出什么过错,叶氏再同意让那两个孩子回家来。把所有的利弊在脑海中转过一遍,叶氏对唐惊燕和颜悦色道,“我觉得,今年我们府上比较乱,善水要选秀,卓儿要考试,秦铭也在我们家。他们两个这就回来的话,怕你忙得脱不开身。而且我上个月收到信,他表少爷今年赶不回来,也不会参加科考。他说明年再说。我也觉得是这个理,今年苏卓,明年他,我们苏家这两年都有人,不致太虚空。再说,表小姐的婚事是一早定好的,没什么问题,只等她回来,男女两方送过了礼,就可以过门了。现在我们什么都没准备好,不如等来年开了春,再把他们叫回来住,一个准备读书一个准备嫁人,你觉得呢?” 唐惊燕愣了愣,望望天,婆婆你把什么都规划好了,还问我什么啊?我还能说“我不同意”么?她只好笑,“是,媳妇年少,没考虑周全。还是母亲经验多些。”叶氏把话说得那么圆滑,其实还是担心她和哪个男人不干不净。 虽然叶氏的考虑,对以前的“唐惊燕”来说很是必须。但现在的唐惊燕坐在这儿,怎么听,怎么心里不是滋味。好吧,再等等吧。来年春天就来年春天吧,她总会证明她和以前是不一样的。 一直到晚上,她们在苏夫人这里吃过晚膳,唐惊燕想起苏善水院子里的例银还没发,就让苏善水的大丫鬟跟着自己去明园取。叶氏咳嗽一声,苏善水便脸不红心不跳地接过话头,“我也好久没跟嫂子独处了,不用别人,我亲跟着嫂子去取银子好了。” 唐惊燕看叶氏和苏善水眉来眼去的,心底一冷笑,这对母女又在琢磨自己了。我是洪水猛兽啊?你们天天在我跟前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有什么疑问,能不能当着我面亲自讨教啊? 叶氏看唐惊燕脸色冷寒,更加心惊胆战:我又说什么惹这位姑奶奶不高兴了?她直接就开始甩脸色了。啊,更需要让苏善水去问一问了,她今天这番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唐惊燕眼见叶氏母女有私房话要说,就微笑站起,让出地方,“吃了饭有些头晕,我去外面站一站。善水一会儿出来了,再叫我。”不待苏善水和叶氏再说什么,唐惊燕就出去了。 站在外面凉风里吹一会儿,唐惊燕揉着额头,看着暗下的天空,有些失神。自古婆媳问题是硬伤,叶氏已经算好了,她还能对叶氏的小动作觉得不满。那像张氏呆的温家那样,人多口杂,张氏面对的问题,恐怕远比自己复杂吧?唐惊燕有些庆幸,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个身体,并不是在那种各层关系脉络很复杂的大家族里,她才能有那么多时间做点儿自己喜欢的事。 如果真的是温家那样,她得跟张氏一样,整天埋头处理各种事。哪还有工夫和丈夫发展好关系? 苏善水出来时,见唐惊燕站在廊下,靠着朱红柱子,对玉音吩咐着什么。她说一会儿,停一会儿,脸色没刚才在屋子里时那么难看了。苏善水走过去,“嫂子这真是日理万机,用完膳都不能歇一会儿,又要忙了么?” “这倒不是,”唐惊燕回头笑,“刚才看母亲有些憔悴,我在外头站一会儿,想起前些天有人来拜访时,送了一盒鹿茸。本来收进库房,我都忘了。看到母亲的样子,我就让玉音回去把那些取出来,给母亲平时吃一吃补补。毕竟母亲面色不好,我们这些做人儿女的,也很心疼。” 说完后,唐惊燕回头对玉音点点下巴,“拿去吧。” “是。”玉音对苏善水点点头,便带了两个丫鬟走了。 苏善水听闻唐惊燕一席话,当真心潮激动,快步上前两步,握住唐惊燕冰凉的手,声音因情怀翻涌而微微喑哑,“嫂子对母亲真好,连我这个做女儿的,都没看出娘脸色不好。真是辛苦嫂子了。”唐惊燕话说得轻松,苏善水也管过家,她不会不知道:唐惊燕说忘记那盒鹿茸,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库房出入的所有东西都会有登记,唐惊燕收下那鹿茸,自然是那东西是别人送给她个人的,和苏家其他人没关系。唐惊燕说得轻巧,却是拿别人送给自己的东西来孝敬叶氏,而叶氏前一刻还在苏善水耳边,表达过对唐惊燕的不信任。 这让苏善水这个中间人情何以堪! 唐惊燕耸耸肩,不太在乎地笑,“东西送来自然就是吃的,做人媳妇,哪有什么辛不辛苦的道理?”她顿一顿,看苏善水感动的样子,问,“怎么善水,你出来的时候,我觉得你是有话跟我商量?”跟她说表少爷入住的事儿吧? 苏善水停顿一下,迎着唐惊燕的目光,摇头笑,“没有啊,我只是好奇嫂子和玉音说什么话罢了。对了,天冷了,嫂子快点儿给我发例银,不然我院子里头要冻死了。”唐惊燕对叶氏这样孝顺,叶氏却要苏善水在唐惊燕这里打听唐惊燕提起表少爷的企图。不管唐惊燕是真心还是作秀,都是为了叶氏好。苏善水为人圆滑,知恩图报,不会故意找唐惊燕这个不自在的。 而且唐惊燕现在和自己哥哥关系这么好,又怎么会和表少爷不对劲呢?叶氏真是多虑了。 唐惊燕挽住苏善水,一同回院子去,“行,你放心吧,我可没小气到冻着我们家的小姐。对了善水,你进宫的礼仪学得如何了?”她心中得意:看吧,不过是一盒鹿茸,就把那事搞定了。这更证实了一个真理:凡是银子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差不多吧。”知道唐惊燕其实并不喜欢这个话题,苏善水只随便答了答,不往深里引。 唐惊燕也对这个小姑子十分满意:知道轻重,能屈能伸,性格和气大方,还是个才女加美女。这样的姑娘,进宫确实是可惜了。她可得给小姑子找个差不多点的夫君,不然怎么都委屈了小姑子的才情。 某个方面说,和苏家人呆久了,唐惊燕是越来越把苏善水当自己的亲妹子看待了。她是看穿了,温静虽然和她妹妹长得一样,但毕竟不是她的妹妹;而且那丫头有别人疼,温家的事也不容唐惊燕插手。唐惊燕是对温静有好感,一直很有好感,但毕竟不是长久相处的,这好感在可控制的范围内。 而苏善水,则是常日的相处,才让唐惊燕喜欢上这姑娘的。一开始,苏善水给人的感觉,就是那种标准的大家闺秀,不卑不亢,含蓄精明,总给人一种她会把自己照顾的很好的感觉。事实上,只要不碰上疯婆子“唐惊燕”,苏善水和每个人的关系都不错。有段时间,唐惊燕越过苏善水,对温家的温静好得不得了,每天各种礼物送过去。苏善水心里肯定不舒服,毕竟唐惊燕是自己的小姑子,却更疼惜别人家的孩子。但苏善水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来对唐惊燕的不满。 唐惊燕观察,即使在温静那里,苏善水也没有表现过嫉妒怨恨。温静和苏善水,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两种不同风格,因为性格使然,再加上出生的环境不同,身边的所有人,都更疼爱温静一些。试想下,你和你的闺蜜各种条件一样好,别人却总是对你的闺蜜更好,你不会嫉妒么,不会因此远离你的闺蜜吗? 正常人都接受不了这种不公平。但是苏善水能接受。苏善水从来没给温静穿过小鞋,和大家一样,她对温静也很好。开始唐惊燕觉得这个小姑子太虚伪太精明,但时间长了,觉得人家或许就是这性格吧。而且人家性格就是这样,你也不能非要人家表现出“羡慕嫉妒恨”你才满意啊。 唐惊燕觉得,苏善水也是值得人喜欢的人。身边的人也都是这样认为的。温静是精灵型,大家是疼爱。苏善水是知心朋友型,大家是敬重加喜欢。所以现在,唐惊燕已经把苏善水当成自己的妹妹看待了。 咳咳,就是和苏善水的相处模式,得规规矩矩的。苏善水本性有点儿冷,看着对每个人都很好,其实和每个人都有距离感。即使她和自己多年的好友,表现出来的也是和气生财的标准待客脸。这种相处模式,虽然让唐惊燕某些方面觉得可惜,但苏善水不会当场发飙什么的,也能让人觉得放松。 一路说着走着,就到了明园。唐惊燕把例银给苏善水,又送了一些小玩意给苏善水。苏善水离开明园后,让几个丫鬟把东西先带回自己的清苑,自己呢,则是直接去了母亲那里。进了屋,看到母亲正对着那盒鹿茸发呆。看到苏善水进来,叶氏急忙问,“你没问惊燕那什么表少爷的事吧?” 见母亲如此紧张,想必是也想清楚了。苏善水笑,摇头,“没问。我去的时候,正好看到嫂子吩咐玉音给母亲送鹿茸。刚才嫂子在屋里时,脸色不好看。我还以为出去跟嫂子说话时,嫂子会拿话压我,我还琢磨着怎么开口。但我见了嫂子给娘送东西,我就立马改主意了。娘,嫂子现在跟我们关系好一些,并不是说她就成了软柿子任我们捏了。你看那个辛玉儿和林涵亚的事……我不信嫂子是无辜的。既然嫂子愿意递个台阶给我们,我们还是顺台阶下吧。有哥哥看着,嫂子总不会太过分。而且我觉得,嫂子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叶氏也是这么想的,不然不会女儿一进门,她就问唐惊燕的事。听闻女儿的话,叶氏沉默了半晌。她的女儿是那种知书达理型的,对什么事自有自己的一套看法。又不是温家那个体弱病虚的温静,苏善水很小就跟着叶氏管家,对这些事都很清楚。叶氏做别的事可能不太成功,但她最好的,就是无比宠爱自己的孩子,儿子被宠成京城里的草包霸王她也只叹叹气,女儿文静一点她就惊喜无比、事事听女儿的话。好在苏善水还真是个不错的姑娘,没有辜负叶氏的宠爱,让叶氏犯什么大错。 叶氏道,“罢了,你也觉得她不错,那估计是真的不错了。我想着她行事作风雷厉风行,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差错。看来以后,对这个家的事,我应该让她完全做主,最好不要总揪着她过去的一些小毛病不放了。” 但是苏善水提到辛玉儿和林涵亚,让叶氏皱了皱眉,看着女儿半晌,低声道,“善水,玉姨娘和那位林公子的事,已经真相大白了,你最好不要多管了。不管这件事和你大嫂、大哥的关系是什么,你都不知道最好了。这事查下去怕不能善终,既然那两个人都死了,你哥哥和嫂子又明显经过这事,死人总要给活人让道。许多事情,不知道真相,比知道真相要好得多。你以后,在外头,可千万别再提起辛玉儿和林涵亚了。你就当从来没见过这两个人好了。” 自从苏善水长大后,叶氏很少再教训女儿了。所以叶氏这样一说,苏善水也听了进去,红着脸点头,“是,我以后再不说了。”凭她十来年的阅历,她已经觉得这事不对劲了。那叶氏活了几十年,更是能看出不对劲的地方。本来事情和唐惊燕有关的时候,为了苏家的名声,叶氏就有点不太想查了,她把林涵亚交给唐惊燕,未尝没有让唐惊燕自己解决的意思。后来苏卓回来当夜,去过柴房一下,第二天就传出林涵亚自杀的消息。虽然状纸上白纸黑字,林涵亚对和辛玉儿的事情全招了。可苏卓出现的太巧合,没人会觉得这事跟他无关。 官府没有查下去,很大的原因是证人已死,无从立意,才侥幸放过苏卓一马的。如果苏家人自己不当心,把案子主动挑起来,或者让扬州那边听到了什么风声,这可真就糟糕了。 因此,叶氏严禁苏善水在任何场合,再提起此事。她甚至恨不得给苏家所有人灌了汤药,让大家都选择性失忆好了。 和苏善水说着话,叶氏让自己跟着的嬷嬷去小金库里取了一些首饰,让给唐惊燕送过去。嬷嬷惊讶无比,半天没动,“夫人,这些都是你年轻时候……”那盒子里面的首饰,俱是一些非常珍贵的镯子吊坠之类的。过了很多年,颜色反而越来越圆润饱满。可见是世间罕有的珍品。 叶氏笑,“我一个老太婆,年纪已经大了,还戴这些做什么?去给大奶奶送去,就说是我出嫁时,我母亲留给我的。我今天,把这些东西交给她了。她年轻,戴着也好看些。”唐惊燕容貌明艳照人,一般人没有那样的绝色姿容,压不住一些色泽鲜艳的首饰。但唐惊燕则恰恰相反,她就像玫瑰一样逼人。本来当年唐惊燕嫁过来,叶氏就应该把这些首饰传下去的。但那个时候,唐惊燕跟个悍妇似的,叶氏对儿媳妇十分不满意,儿子还无所谓的样子。叶氏咬着牙,硬是什么都没给唐惊燕。 现在,叶氏想着,唐惊燕越来越能当得起家了,她可以得到自己的信任了。 嬷嬷见叶氏坚持,立马明白了叶氏的意思。这是承认大奶奶是苏家的儿媳妇了!以后的苏家,一定是少夫人的了。老嬷嬷跟着叶氏一辈子,有些感慨,带着盒子出门去了。 里屋,还能听到叶氏吩咐苏善水的声音,“我以前说过,现在再说一遍,你呀,以后得跟你嫂子处理好关系。你嫂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以后苏家,是你嫂子说了算的。你有什么事,还得看她脸色。善水,娘年纪大了,不能照顾你一辈子。你得指着你哥哥和嫂子,不要惹他们。” 这道理,苏善水一开始就是明白的。所以当她发现哥哥没有休妻的意思后,她就一直和唐惊燕维持着良好的关系。什么事情,都没有绝对一说,苏善水要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她本来就是这么想的,但是听到叶氏说出来,还是无名地觉得伤感。 她大了,她母亲也老了。 苏善水靠着母亲的肩,轻声,“别这么说,我不会让娘担心的。” 在明园,唐惊燕收到叶氏托曹嬷嬷送来的一盒首饰,还是有些迷糊,这是什么意思?礼尚往来吗?呃,平时都是跟平辈礼尚往来的。有跟婆婆送礼还还礼的道理吗?她茫然中,收下了那些首饰,并让金枝去送一送曹嬷嬷。 自己坐在妆镜前,翻着首饰盒,想苏夫人这是什么意思。苏卓进屋来,带来一屋寒气,唐惊燕打个哆嗦,连声,“快闭上帘子!” 苏卓在后面没应声,唐惊燕已经一叠声说出话来了,“秦公子走了?你在外头吃过了吧?读书读的有什么心得没?回来还爱不爱我?” 苏卓噗嗤乐了,从头搂住妻子。尽管妻子喊着“哎你身上真冷,离我远点儿”,他仍是紧紧抱着唐惊燕,下巴抵在她肩上。唐惊燕挣扎了下,见苏卓没有离开的意思,就任由他靠着了。苏卓在她耳边笑声,“我不过是刚进门而已,你哪来这么多话?”手臂从后面伸出来,拿过妆台上那刻着精细纹理的梳妆盒,里面明艳的首饰闪着光。他疑声,“有点儿眼熟……” 唐惊燕斜眼看他,故意道,“哪个女人送的?老实交代!” 苏卓惊,“这你都知道?!你怎么知道的?” 唐惊燕回过神搂住他脖颈,笑嘻嘻道,“当然是你说梦话说出来的,我一猜就知道老公你在外头有女人了。哼!老实交代,抗拒从严!我明天就拿菜刀出门,砍了那个跟我争相公的女人。” 苏卓做惊恐害怕样,“你连我梦话都听?太扭曲了吧。” 说完,唐惊燕已经挂在苏卓身上,笑倒在他怀里。苏卓手拿着首饰盒,还得抱着妻子,怕妻子笑得滑下去,当真忙乱的很。唐惊燕管他呢,你摔了我我找你麻烦,你摔不着我这是应该的,我才不在乎我怪在你身上的行为有没有带给你麻烦。她笑眯眯地捏捏丈夫在外面冻得通红的鼻头,“亲爱的,我真是爱死你了!回来就逗我笑。” 苏卓还在反复看着那首饰盒,对妻子这肉麻的话已经见怪不怪了,翻个白眼,“爱死我你就没夫君了。”想了半天,他终于记起来了,“哎,我说哪里眼熟!这不是我娘的东西吗?不是吧惊燕,你敢偷我娘的首饰盒,快还回去。” 唐惊燕看苏卓脸色,眉眼中跳动着喜悦的情怀。她放心了,看来叶氏这个首饰盒,并不是什么危险物品。“呸!”她啐丈夫一口,“是婆婆让人送给我的,我才没有乱拿东西。不过婆婆为什么送我这个啊?”她把下午和晚上,在叶氏那里发生的事跟苏卓讲了一遍,正式严肃地向丈夫征询意见:婆婆到底是什么个意思? 苏卓半天没说话,在唐惊燕忐忑的目光中,他笑着放下首饰盒,斟酌半天,手穿过妻子长发,卸下簪子金步摇之物,悠悠道,“这是娘年轻时候的东西,她今天才给你,算是真正承认你这个媳妇的身份吧。” 唐惊燕怪叫,“快两年了!她才承认!”不过听了苏卓的解释,唐惊燕很高兴:上帝对她并不是很不公平。以前那位没做到的事,她做到了。她让叶氏承认了自己儿媳妇的身份,多有成就感啊。 苏卓看她高兴,心情也不错,“以后苏家是你的了。你做什么,娘估计都不会再发表意见了。” 唐惊燕得意地笑,“我明天早上给你娘请安去。” 这可以说是她来到古代,最大的成功了!以前“唐惊燕”最失败的地方,让她一点点扭转,终于让所有人改变了对她的态度。她定定望着苏卓,想着那时候大火,她四顾茫然泪流满面,身边所有人都想她死。而现在,她十分确信,再来一场大火,不仅是苏卓,所有人都不会再抛弃她! 她终于成为了所有人认可的苏家长媳! “苏卓,谢谢你。”唐惊燕凑上去,轻轻亲吻丈夫。 苏卓目光温柔,“不用谢。我第一次见到你,也没想到你会对我如此重要。” ------------ 选秀前后 唐惊燕不是太懂选秀的规矩和步骤,只知道前一天晚上,苏善水便被苏夫人叫进去嘱托一番。有一位宫里头的嬷嬷在外边严肃站着,那仪态风范,不仅是规矩闲散的苏家不能比,就是温家也没有那派头。苏卓和妻子一同来的时候,母亲和妹妹还在屋子里说话,他们两个就去见那位嬷嬷。 那位老嬷嬷赶紧屈膝行礼,“老奴见过大爷和大奶奶。” “嬷嬷太客气了,您是宫里头的红人,人人见你都要问安,咱们平时见都见不了嬷嬷一面。我们家善水选秀,一路都指着嬷嬷提点照顾,我们哪里敢受嬷嬷这么大的礼?该是我们给嬷嬷请安,请嬷嬷多多关照。”唐惊燕巧舌如簧,一开口就把年长嬷嬷哄得笑容满面,直称“哪里哪里”。 这世上,有人不爱听好话,有人不爱听坏话,有人爱听实话,有人爱听谎话,却没人不爱听赞扬的话。你可以去试试看,即使是去夸一个冷艳高贵的主儿,你说的口干舌燥她不一定笑,但你的话她一定听得很舒坦!这位嬷嬷,也就是个普通的老资格宫女,唐惊燕偏偏说她是什么“宫里头的红人”、“人人见你都要问安”,老嬷嬷自然开心得很。虽然笑得不太张扬,但已经没有一开始那股子冷漠严肃劲儿了。 苏卓则是跟着老婆赔笑,这种场合,唐惊燕一个人就够了,男人在这里只会添乱。 唐惊燕拉着宫里嬷嬷说话,手从袖中掏出一叠银票,就要偷偷塞给嬷嬷。嬷嬷连忙拒绝,手按住银票,连眼睛都没往下扫过一点,“奶奶这是干什么?苏小姐我会照顾的,千万别来这套。要是让上面知道了,那可惨了。” 唐惊燕把银票往老嬷嬷手里推,笑容极具感染力,“这是孝敬嬷嬷的,说法咱总不缺,是不是?我知道嬷嬷为人正大博雅,公正无私,可是善水毕竟是我家小姐,平时左疼右宠,怎么都觉得不够怜惜她。如今她要去进宫,即使我们知道有嬷嬷照顾,心里头还是怕自家小姐受委屈。我知道即使不收这银票,嬷嬷也会好好照顾我们姑娘;可是嬷嬷收了这银票,我们才会放心。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古人的话总不会错对不对?请嬷嬷看在我们疼爱我家小姐的份上,千万收了这银票。” 唐惊燕这说法,真真假假,感情生动,可比那什么“和嬷嬷你一见如故,想孝敬孝敬嬷嬷”来的更让人信服。饶是这嬷嬷本来干着公正无私的活,此时也觉得这家人的做法有情有义。尤其是这位少奶奶,真是能独当一面啊!老嬷嬷叹口气,讲银票收进了袖子里。她再行一礼,说话的口吻比刚才还要温和,“奴才知道了,请大爷和奶奶放心,这一路上,老奴一定会照顾好苏小姐的。” 唐惊燕松口气,好的。就怕你不收银子。你一收,咱这就什么话都好说了。你收了我的银子,总不会给我家小姐难看吧?她见屋里那母女还没出来,便又细细询问她们选秀的步骤。怎么明天选秀,今晚嬷嬷就来了? 老嬷嬷便说进宫前,要如何梳妆打扮,这都是需要时间的。再说进宫的时辰,有哪些哪些限制。到时走哪条路,不能走哪条路,都是十分详细的。老嬷嬷说了一个古代的时辰,唐惊燕心中换算一番,咂舌:那就是现代北京时间的四五点钟,这些贵族小姐就要出门坐马车了!那条条规矩下来,还真说不准哪条会出错,哪条会让人笑话。唐惊燕再次感慨自己递银子的行为是多么正确。即使苏家的小姐选不上,也不能稀里糊涂地在规矩上让人笑话了。 苏卓见妻子越问越详细,又见房门开了,苏善水扶着苏夫人出来。他急于打断妻子和老嬷嬷的闲聊天,便笑着开玩笑,“惊燕你问那么详细干什么?进宫选秀的,是善水,又不是你。等你自己选秀,再这么精细研究吧。” 他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唐惊燕和苏卓两人间,并不是全然没秘密。苏卓知道唐惊燕来历传奇神秘,还和秘术有关,和玉林大师有关。但他也只知道到这个程度而已,再细的,他没有问过,唐惊燕也没有告诉过他。 唐惊燕一直知道自己前世和皇帝那坎儿琐事,她连“唐惊燕”和林涵亚的情史都不好意思光明正大跟苏卓讨论,更不可能把自己的前世经历去光明正大和苏卓讨论了。在唐惊燕的想法中,最好苏卓识趣点,永远不要问她是怎么来到这里之类的问题。即使再好奇,夫妻间总有些禁区,是不能碰的。 现在苏卓突然提“等你自己选秀”,不由让唐惊燕心惊。她明明没跟苏卓说过这回事,苏卓明明也毫不知情,怎么就能扯到她进宫选秀去?这就好像唐惊燕努力躲避命运大门,自己却一头撞上命运大门。可怕的命运大神还得意地笑着,冲她远远招手:来啊来啊,跟我进宫啊,重复你前世的故事啊。 唐惊燕当然拒绝! 虽然她总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可是她的穿越,总给她带一层悲剧色彩:即使个人再厉害,是不能和天斗的。你最好乖乖认输,不然在老天爷的眼皮下,你会输的很惨。 当然唐惊燕是想多了,苏卓平时也经常这么跟她开玩笑,她也经常拿去青楼啊找女人之类的话跟苏卓开玩笑,两个人都没当过真。现在,唐惊燕拼命对自己说:冷静冷静,他只是开玩笑,并不是真让我入宫的意思! 可是另一面,她心里有个小人在撞墙:万一真被他的乌鸦嘴说中了呢? 人总是这样,一样的话,劝别人可以,却总是劝不了自己。唐惊燕明明知道是个玩笑话,还是忍不住当真,失落感一点点弥漫上来。这是人的劣根性吧? 唐惊燕平时很擅长掩盖情绪,但在亲人面前,她不那么警惕,便有些绷不住。苏卓说完,没听到唐惊燕的回话。他侧头看去,就看到暗夜明灯下,唐惊燕红润妖冶的面色蒙了一层灰色,眸中暗淡,好像瞬间被什么抽空,变得苍白,一时难以掩饰。趁着叶氏和老嬷嬷说话的当儿,他急忙伸手握住唐惊燕的手,发现妻子的手心也是忽冷忽热,沾了一手的汗湿。这不可能是因为跟老嬷嬷说话、或者叶氏出来激动的啊! 唐惊燕是在他说完后后变得这样的。 苏卓低声问,“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 唐惊燕连连摇头,“不是,有些冷。”不要多想。没人会多想,你不要这样一惊一乍。 待唐惊燕调整好情绪,发现自己已经和苏卓回到了明园。她大惊站起,“怎么回来了?我们不是说要给善水送行吗?” “我看你神色不太好,送行就算了,”苏卓递给她一杯热茶暖手,看着外头天色,唇角似是而非地抿起,“有什么好送行的?善水这趟……注定没有什么。我过几天也要进考场,去参考。想着两对儿女,平时都和乐融融的,真要干正事,两个都注定要给母亲失望。有些不忍心。” 唐惊燕沉默,是啊,不忍心。她刚才也看到叶氏那个神情了。凭苏善水的姿容,谁会想着她选不中呢?除非选的人眼睛瞎了。但是苏善水选中后,不过是在宫里头孤苦伶仃地挨着,叶氏还是要失望。迟早失望,不如在最早的时候,当机立断。 唐惊燕和苏卓一直是这样想的,但耐不住苏卓这么一说,唐惊燕也觉得,他们是不是有点儿过分?或许苏善水和叶氏不需要他们为她们安排好的这条路呢?唐惊燕站起,“你如果后悔了,我现在去找七王妃,还是来得及的。”不过又欠七王妃一个人情而已,没什么的。 苏卓摇头,“我只是想一想,你做的是对的,不要改变。”但即使知道自己是对的,想着母亲以前会有多期盼,以后就会有多失望,苏卓也忍不住难受。毕竟是这个世上最爱他的母亲了。 唐惊燕想了想,“你不要这样想。应该想一想,如果你妹妹进宫了会怎样。这样想或许会好受点儿。”难过事都是经过比较,越想越难过的。不妨想一想高兴事,两者相抵,现在的状况没有那么糟,或许也不会那么难受了。 过了片刻,苏卓果然没刚才那般难受,回头搂住妻子的腰,低声道,“多谢你啊,惊燕。” “哦。”应该的。丈夫难过,唐惊燕有两种选择;一是问什么烦恼,两个人抱头痛哭;二是问什么烦恼,迎刃而上,解决问题。两种截然不同的处世态度,唐惊燕明显更喜欢后者。 “……你不应该说说不用谢之类的吗?”苏卓笑问。 唐惊燕眨眼,我明明觉得我的开解对你有好处,我明明觉得我应该得到这声道谢,我为什么要说“不用谢”啊?为了礼貌么?你见过有夫妻彼此之间说“谢谢”“不用谢”的吗?她皮笑肉不笑,“是,夫君下次有什么困难,可以继续找妾身。妾身特别擅长为夫君排忧解难了。” “准了。”明知道唐惊燕话里话外都是讽刺,苏卓还忍不住这样说。果然腰上肉被拧得狠,他“哎哟”一声,赶紧表示自己再不敢了。 后半夜,苏卓眯了一会儿,唐惊燕擦把脸,在桌前画着设计图。等到差不多到苏善水进宫时辰的时候,玉音在外面一声通报,夫妻二人收拾一番,去前院送行。 没有说什么多余的话,夫妻二人陪着叶氏,一同出府,看着苏善水上了马车,天降下毛毛细雨。寂静夜中,花瓣已落尽,黄叶飘洒,雨水敲打青砖地面,马车达达远去的布景,怎么看,怎么有些荒凉。 唐惊燕走过去,代替苏善水扶住叶氏,“母亲,不管结局如何,我们都要能撑下去。” “你说得对,”叶氏勉强一笑,呆呆望着马车的影子转过弯,就看不见了,“我总想着善水进了宫,得了宠,苏家就有望了。等到这个时候,看到她真的走了,才想着,如果她真的进了宫,得了宠,以后,我们母女怕是难相见了。我竟有些希望她留下来,在我身边。” “娘……”苏卓不忍,过来扶住母亲。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叶氏的面上一片湿,“像在昨天,她还那么点儿。现在都大得可以嫁人了。有时候真想,我不过几年活头,让一对女儿陪着我就好。我让她进宫,都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这个女儿,太过懂事,连自己的喜好都没有。” “母亲不要这样想。善水平时和母亲那样亲,母亲想什么,善水一定知道的。她那么聪明,就是知道母亲舍不得她,才愿意进宫选秀试一试啊。今日种种,佛家都讲个缘法,母亲不要想太多了。”唐惊燕安慰。 在苏卓和唐惊燕的连番劝导下,叶氏终于收起了伤感,回府休息,此事不提。 因知道结果不如意,唐惊燕并不敢陪同叶氏,就怕到时不忍心见叶氏的伤心。她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一整天都在作图。晚上黄昏,玉音来报告,“小姐已经回来了,并没有……选中。现在夫人和小姐抱在一块儿哭呢。” 唐惊燕手中炭笔掉地,望着院子里枯黄干涩的景致,慢慢“哦”了一声。她挥挥手,让玉音出去。自己慢慢蹲下身,把笔捡起来。玉音并不走,站在门口,看着唐惊燕那个动作神情,捡笔的动作无比缓慢。最后想要站起,却好像没力气站起,唐惊燕干脆蹲在地上,维持着那个捡笔的动作。玉音眸中凝起担忧之色,但出于对唐惊燕的了解,又不好在这个时候冲出去。她想了想,声音柔软,“夫人和小姐执念太深,哭得太厉害。我来通报的时候,大爷已经过去了。大奶奶,你要不要也过去劝一劝呢?” 唐惊燕嘴角下弯:劝什么?她都想跟着那对母女一起哭呢!都恨那个可恶的皇帝,为什么把苏家逼到这个地步?他开心了,如意了,屁股下的皇位就坐得稳了么?真是好笑! 四大家族自古来,就是和皇权相辅相成,一者成就一者。如今他嫌弃四大家族碍眼,想把四大家族连根拔起。短期内看起,对皇帝是好的,没人敢限制他了。但长期来看,容易让皇帝目中无人,感觉不到危机。一个皇帝,并不是说把所有反对他的人都杀了,就安稳了。这个想法实在错的太离奇了! 正确的做法,是应该留着四大家族,只要限制四大家族不要太厉害就行了。皇帝总是需要危机时不时地刺一下,才能励精图治,时刻不敢放松。这个国家,才会被治理好。 不知道那个皇帝,有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呢? “小姐?”玉音又问一遍。 唐惊燕的情绪已经没那么激动了,捡起笔站起,安慰坐下,继续作画,“不用看。又不是唱大戏,他方唱罢我登场。等她们哭完了,冷静下来了,我再过去看看。” “小姐……” “下去吧,我需要冷静冷静。” 这点刺激就受不了了? 苏卓的刺激都还没来呢。婆婆,你可得挺住啊,可得看清命运大神啊! 抱着这样的想法,接下来,唐惊燕让自己的整个身心都浸在自己的服装绘画中,不去想苏夫人和苏善水的哭声。但是心里头还是一团乱,越想越没法子高兴。她干脆站起,在屋中来回走,数着数,借此平复自己的心情。 过了两个时辰,安慰完母亲和妹妹的苏卓疲惫地回来,就看到玉音和金枝站在外面充当门神。见到他回来,两个人都上前去。苏卓挥手,制止她们再询问前院发生了什么。想知道自己去打听,他又不是信使。苏卓问,“你们小姐睡了?”里头烛火亮着,他是故意这么问。想着自己的妻子真是悠闲啊,他被两个女人哭得快虚脱了,唐惊燕问都不问,安安稳稳地在屋子里坐着。 玉音看了里头明亮的烛光一眼,“呃”了一下,“我们小姐说,她要冷静冷静。” 苏卓笑了,看来里头那位,也不是全然没心没肺嘛。他往里头走,“我去看看她冷静了没。” 到温暖的里间,苏卓什么都没来得及想没来得及做,就看唐惊燕背着手在屋中不停走动,嘴里念念有词,“九十七万八千九百四十一,九十七万八千九百四十二,九十七万八千九百四十三……” 苏卓愣一下,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没好气地咳嗽,把脱下的外衣挂在架子上,抬眼瞥唐惊燕,“都数了这么多了,你还没冷静下来。我看你还是直接去前院看看得了。” 唐惊燕无奈地停下,茫然半天,抱头叫,“五次!五次!我已经被打断五次了!这么长的数,我能记下来容易么。你一说话我就全忘了!” 苏卓翻白眼,心说:就算这次是我打断害得你忘了,前面四次,明显是因为你心绪不宁、走神太厉害忘了数数。别什么事都怪到我头上啊。他再说一遍,“没法冷静,你就去前院看看母亲和善水吧,别为难自己了。” 唐惊燕哀怨看他,“我其实已经冷静了。我计数,是在让自己对另外一件事冷静。”她讨厌死那个皇帝了,无数次想着怎么弄死他。想了才觉得自己不应该,正拼命让自己冷静,不要一激动跑到宫门口去质问皇帝――这简直是自寻死路啊。 “你妹妹和你娘不哭了吧?”唐惊燕吩咐玉音进来,打水洗脸。 苏卓“嗯”一声,“劝了那么久,当然有些效果了。不过现在,她们心情都不太好。” “我去看看。”唐惊燕收拾好自己,出了门。苏卓本想跟她一块儿去,又想起她们女儿家,应该更有话题。他这个大男人站在那里看着她们哭,总会有些不自在。算了,他老婆巧舌如簧,能把死的说成活的,一定会成功劝导住叶氏和苏善水的。 唐惊燕到叶氏院里,先让人通报。进去后,只见到叶氏在那里坐着,却不见苏善水。叶氏坐在明烛下,眼睛哭得红肿,脸色憔悴。看到唐惊燕进来,连抬头点头的力气都没有,只木木坐着。 唐惊燕一惊,训斥叶氏身边的人,“怎么回事?去拿冰袋帮夫人敷一敷,哭成这样,明早起来是要伤眼睛的。”年轻人都禁不住这么哭,更何况叶氏年纪大了。 叶氏摇头,声音沙哑,“算了,惊燕。是我不让她们去的,估计要哭一晚上,用冰浪费了。” 唐惊燕也不多劝,知道叶氏心里不好受,她想想道,“那送一些冰去给善水吧?我想着她要是跟母亲一样哭成这样,明早是真不能见人了。” 这次,叶氏没有反对,点点头,让身边的嬷嬷带着两三个丫鬟出去了。唐惊燕坐在叶氏旁边,听叶氏说,“好孩子,幸好还有你记得这些。不然明天都要闹笑话了。” 唐惊燕看着叶氏,低声,“母亲睡前还是敷一敷吧,我们做儿女的心里也好受些,”看叶氏微微点头,她叹口气,“母亲不要想多了,尽人事,听天命。天无绝人之路,这次不能入选,善水应该是有更好的缘法。母亲不是信佛吗?怎么事到临头,这些倒看不开了?” 叶氏神情黯然,“只是执念太深了吧。”她这么大年纪了,按理说也没什么看不开的。就是事情到自己女儿身上,往往就变成了另一个意思。就像每个大人都觉得,我的孩子是最好的!你们都选不上,只有我家的姑娘能选上!我家的姑娘选不上,我觉得天都塌了,不应该这样啊! 对于执念的讨论,唐惊燕觉得完全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不然说着说着,两个人又该抱头大哭了。她只是低声和叶氏说,“这次善水选秀,我并没有广而告之。除了温家,其他几大家族都不知情。亲戚们没问,我也没说。所以母亲和善水哭一哭就算了,可不要让外头人察觉。明天起来,母亲和善水最好忘记这件事,日子还是要照常过,母亲还是苏家夫人,善水还是苏家小姐。天没有塌下来,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我们。”如果大张旗鼓地说,苏善水肯定丢脸得一年都不会出府了。幸好唐惊燕早有准备,除了叶氏告知温家外,她当家,一直没把此事宣之于众。 叶氏以前对唐惊燕不太在意苏善水选秀的事,有微微的不满,觉得唐惊燕不重视苏善水。但现在,她无疑于十分感激唐惊燕没大嘴巴到处说,不然苏善水这么优秀的,没选中,该笑掉人大牙了!叶氏叹口气,幸好有唐惊燕保持冷静,想着后事。她现在光顾着伤心,没法想以后怎么面对大家的目光了。 此时唐惊燕不再多提苏善水落选的事,只说以后,很有一个意思,是转移叶氏的注意力,不要老想着不如意的地方。叶氏也知道唐惊燕的好意,强打起精神,问问选秀的后事。叶氏沉吟一会儿,慢慢道,“温家,不用担心。我亲自去趟那里,和温夫人说一说,温夫人会理解的,不会让人到处乱传。可怜的善水,哎……” “母亲别这样,善水是当事人,母亲总表现出一副悲伤欲绝的样子,善水看着会更难受。咱们家的姑娘已经很好了,落选,是那皇帝老儿没福气,不是咱家姑娘不好。”唐惊燕这样说,叶氏点头,她确实觉得自己女儿最好了,也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女儿好,才更加疑惑别人家的孩子是有多好,才会让自家孩子落选啊? 唐惊燕偏头想了下,“我觉着,母亲这样,不管是哭还是笑,让善水见了,心情都会不好。不如,让善水去温家住着,散散心。温家只是几个长辈知道她选秀的事,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而且长辈们是不会在小辈那里乱传话。让善水去那里住着散散心,母亲也在咱们家散散心。等善水觉得好受了,再让善水回来,好不好?” 叶氏点头,叹一声,“你安排的很好。我现在,确实不忍心见善水。”善水那孩子太懂事,即使叶氏什么神态都没有,恐怕姑娘也会多心。 如此,唐惊燕拉着叶氏,说了许久话。直到看叶氏神情低迷,她才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一径让叶氏记得用冰块敷眼睛。经过唐惊燕这么长时间的插科打诨,叶氏的心情已经没那么差了,嗔恼地看这个太能干的儿媳妇一眼,“行了,我知道了!你快回去吧。”虽然针对此事,唐惊燕一滴眼泪也没掉,但叶氏恰恰需要的并不是眼泪。 自有人陪她哭,儿媳妇应该干更重要的事。一个明理冷静的媳妇,可比只会哭哭啼啼的好了很多。 叶氏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欣赏唐惊燕这副“泰山崩于前,我自岿然不动”的脾气了。 不知道叶氏对自己很满意,唐惊燕只顾着赶紧告退,回去睡觉。今天叶氏哭了一派,老人家年纪大了,明天肯定是不会再出现了。送苏善水去温家的场面,还需要唐惊燕来做。 所以你看,她哪有时间伤心啊?她得赶紧睡觉休息,顾忌好每一方的心情!不让落选的阴影,一直笼罩着苏家上空。这远远比陪着那两个女人一起哭重要多了。 第二日醒来,唐惊燕便叫人去通知苏善水,说送她去温家。等她收拾好出院子时,正巧遇见苏善水来。苏善水容颜绝色,眉眼轻柔,只是眼睛……唐惊燕愣一愣,心底暗叫不好。 苏善水看到嫂子那个愕然的眼神,连忙侧身,用雪白的帕子挡住通红的眼睛,苦笑,“嫂子,你也看到了,我来是跟你说一声,我没事。我这样子,实在没法去温家啊,她们会问我怎么了。嫂子不用担心我,就让我在家里住着吧,我没事的。” 唐惊燕看着她,看来昨夜苏善水哭得太厉害,没好好敷眼睛啊,“不行,看你这样,我都难受了。你想让一家子人心情都跟着差么?善水,你是懂事的人。你知道,你住在苏家,你心情不好,母亲心情不好,你哥哥心情不好,我心情也不好。看着这么多人心情不好,恐怕那位来我们家读书的秦公子心情也会不好。何必呢?不是什么大事,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精神状态弄得这么糟糕!你的人生,又不是只有那一件事。” “嫂子……我……”苏善水咬着唇,目中水光迷蒙,眼看着又要哭了。 唐惊燕叹气,上前搂着小姑子肩头,“听话,去温家散心吧。那里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你的好姐妹们什么也不知道。你是个擅长调整情绪的,希望我下次见到你,你会把以前那个温良婉约的小姑子换回来。” “哭不要哭太久,后悔不要后悔太久,路还很长。” 苏善水垂头,在嫂子肩上靠一会儿。她有些累。不过没关系,嫂子说得对,她的人生,不应该因为这么一件小事,就全盘否定。但也没必要苦苦压抑。该哭的时候得哭,该放下过去的时候,她也不应该一直纠缠着不放。嫂子把这个时间段给她,她不能软弱地缩在龟壳里不敢出来。 可是苏善水也有自己现在最心烦的啊,“……我明白,可是我的眼睛……” 唐惊燕看她半天,看得苏善水莫名其妙,才听唐惊燕笑,“反正我做了那么多次坏人,也不介意多一次了。你的好姐妹们问起,就说是我把你骂哭了,我相信她们不会再多追问的,我反正就是个凶悍的人嘛。” 原来温家那帮小姑娘们对唐惊燕的扭曲传闻,唐惊燕都知道啊。苏善水瞬间脸红,结巴,“嫂子你别当真……我知道她们是随便说说,嫂子你……你很好……” 看小姑子终于会有其他的表情了,唐惊燕松口气,好了,小姑子也哄好了。她微笑,“是,我也知道我很好。不过今天为了你的眼睛,我可以当次坏人。”猛然间想起一事,“对了,宁然也在温家。你到了那边,可以把宁然叫过去伺候你。宁然还是跟在你身边,我比较放心些。” 苏善水点头,也不问唐惊燕怎么把宁然给扔到温家了。她现在啊,对唐惊燕的决定,完全服从,没有多余的想法。唐惊燕是为了这个家好,她越来越相信。就算唐惊燕做出来的事偶尔让人觉得奇怪,后果也不会太糟糕。 她应该和母亲一样,去信任嫂子。 ------------ 心安 自苏善水落选,唐惊燕冷眼看着,叶氏对苏卓渐渐的,逼得没那么紧了。倒是有秦铭陪伴,苏卓这个做大哥的不好意思,天天混在书房里。至于他到底学了多少东西,叶氏没问过,唐惊燕不关心。唐惊燕现在只奇怪叶氏怎么不问苏卓的学识进程了? 一日聊天中,唐惊燕装作不在意的,和叶氏说起,“母亲以前一日三次地问起苏卓的学问,怎么近日,母亲好像不太管了?是他做错什么事,让母亲不高兴了吗?母亲你偷偷告诉我,我去替你说他!” 叶氏看眼唐惊燕,摇头笑,神色微微黯淡,长久不支声。待唐惊燕觉得别扭之下,她才幽幽道,“惊燕,你跟我说实话,你瞧着,卓儿读书,是他自己愿意,还是被我逼的、不好意思拒绝?” “呃……”唐惊燕为难,这要怎么说呢?苏卓自己当然不喜欢读书啊,可说被叶氏逼的,好像也不太好听。她委婉表示,“夫君平日游山玩水、走鸡斗马,这几日读书,也算是一种新体验,呵呵。” 叶氏当然听懂了唐惊燕的话,垂着眼,笑容有些发苦,又是半天不说话。唐惊燕不安极了,该不是苏善水那事,让叶氏受了什么委屈吧?这几天苏善水走后,叶氏也很正常。唐惊燕还以为叶氏想开了,原来并没有吗?唐惊燕暗自责备自己,没有早发现叶氏的低落情绪。 “母亲……”她握住叶氏的手摇了两下,轻声。 叶氏明白唐惊燕欲言又止的意思,微微笑,反过手来拍了拍唐惊燕,“放心,我不是十几岁的小姑娘。我这大半辈子,经历了很多事。这点儿过程,我还是经得住的。不过是善水落选后,我想了很多,想着自己是不是太过分了。苏家命数如果注定绝于此,我好像也不应该太挣扎。你看,善水都落选了,卓儿能考上吗?善水好歹还有心,我冷眼看着,卓儿连那个心都没有――不过是我说什么,他做什么。而且就算考中又怎样?官场环境,卓儿那个霸王性子,未必受得了,未必不让苏家更加惨淡。” “……母亲怎么能这样想呢?母亲应该积极一些。”唐惊燕低着眼,涩涩道,心里有些难受。其实,苏夫人说得这些,就是她和苏卓一直希望苏夫人明白的。但他们一步步铺路,还没有把这个话说出来呢,苏夫人自己就悟了。虽说苏夫人自己想明白了。唐惊燕和苏卓会轻松些。可是苏夫人明白的这个过程,对于一个半百老人来说,何等心酸。 她对女儿报了多少年的希望,结果却是一场空。 唐惊燕觉得自己和苏卓,做儿女的,都未免太过不孝。 唐惊燕跪下,抱住叶氏膝头,“对不起,母亲,是我和夫君的错。” “这怎么能怪你们?”叶氏摇摇头,笑,“苏家没那个运气,你们也很可怜。我还觉得愧对你们几个孩子呢。来,惊燕,起来,我们商量商量,如果卓儿考不中,采取什么措施?”说的是“如果”,不过是为了不把话弄得太难听。叶氏现在选择开这个口,明显是认为她儿子肯定考不中,赶紧想后路吧。 叶氏思索,“苏家现在的权势,没什么能帮到卓儿的。万一卓儿考不中,那些亲戚又会来说我们主房怎么样怎么样。我们得想个法儿,即使卓儿考不中,说出去也不会丢脸。” 唐惊燕吭哧半天,在叶氏的凝视下,索性开口,“母亲觉得,买官怎么样?” “买官?”叶氏讶然,她之前倒是没往这方面想。 看叶氏没有反对的意思,唐惊燕小小郁闷了下,好吧,在达官贵族里,买官是很常见的,一下子接受不了的,只是她唐惊燕这个现代人而已。唐惊燕就把那日苏卓跟她说的话,向叶氏复述了一遍。叶氏点头又摇头,在思考着法子的可行性,“如此,恐怕还得靠温家的帮助。” “我们给温家一些银子,母亲再多和姨妈说说,让姨妈在姨夫跟前多帮夫君说说话,再用同样的法子笼络笼络咱们认识的当官的……我想就算这几年咱们家败落了,不怎么跟当官的打交道,以前总认识不少官家吧?咱们也不怕花钱,就看谁能帮着咱们家。我当家以来,也算攒了一些银子。银子嘛,总是要花的。与其买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不如用在刀刃上。现在可不就是刀刃?凡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就都不是问题。花多少银子都没关系,只要能帮夫君铺好这条路。” 见叶氏还盯着自己瞧,唐惊燕唯恐自己表现的太热情,只好无奈笑笑住嘴,“买官的事,其实我也不太懂。就是觉得,这世上难用银子解决的问题,实在是少。钱,咱们有;权,咱们从前有,现在应该还有些余威。我就想着,这买官,恐怕不会太难。就看母亲怎么想了。” “买官也买不到什么好的……”叶氏皱着眉,又长长叹口气。哎,她期望太高了,苏卓那样子,哪敢要什么大官啊?其实挂个名,好歹保留个称号,也算勉强能和祖上交代了。 叶氏黯然,“怪我从小没好好教育他,光顾着宠溺孩子了。现在苏卓这个半吊子,想当官,好像只能靠这些歪路了。” 唐惊燕赶紧表明,“其实苏卓挺好的,外人不了解,瞎传而已,母亲不要理会。” “也对,”苏夫人笑了,打起精神,“我儿子既没偷杀抢掠,也没作奸犯科,比起别家那些喝花酒的软蛋,已经好很多了!至少知道疼媳妇、孝敬母亲、关爱妹妹。这样,我这几天去趟温家,跟你姨妈多谈谈。卓儿小时候也是你姨妈看大的,你姨妈会想办法的。” 唐惊燕舒口气,笑着赞同。是啊,叶氏这对姐妹花,人都挺好的。唐惊燕几次见温夫人,都觉得温夫人为人和气。就是叶氏在苏家,虽然对唐惊燕不满,为了儿子,也多加忍耐。不管怎么样,现在都好多了。唐惊燕越来越把叶氏当做亲生母亲一样来待。 人活在世上,哪天还没个小磨小擦啊?小心点,好好解决应对,没什么的。 叶氏又自己想了一阵,在唐惊燕告辞前,她“哎”一声,吩咐,“惊燕,这买官的事,先不要透漏给苏卓。让他不要分心,好好读书是正理。以后果真像咱们想的,考不中了再说买官的事。要是老天爷开眼,让他考中了,咱们不就什么问题都没了吗?我就怕你现在告诉他,他心头一宽,不好好读书不要紧,还带坏秦铭。温家找咱们算账!” “不会的不会的,母亲放心,我不会跟苏卓讲的。”唐惊燕连忙表示。并且不禁想,老天爷开眼,让苏卓考中?不可能哎。还是赶紧想买官的事吧。 不过唐惊燕觉得,现在告不告诉苏卓买官的事已经经过叶氏批准,好像都不是很重要的样子。科考在即,他已经学了那么久了,干脆继续学下去吧。她还是按照苏夫人要求的,先不急着跟苏卓透漏实情。 再说苏卓,他总觉得这两天叶氏对自己无比好,唐惊燕对自己笑得也特别诡异。寻思着唐惊燕和苏夫人是不是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达成了什么协议,问苏夫人,苏夫人摇头不语。问唐惊燕,唐惊燕很惊讶地摇头,嘴巴更是比叶氏还要紧。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中,苏卓和秦铭一起进考场去了。 三天考试,不许出来。唐惊燕和叶氏不管在外头何等担心,都没法在苏卓旁边。这对婆媳商量一下,索性空着苏家,一起去温家散心去了。叶氏找她妹妹温夫人聊天,唐惊燕找她老友张氏聊天。苏善水听说母亲和嫂子都来了,和温静一起过来,给两个人请了安。 唐惊燕当然不需要苏善水相伴,苏善水在苏夫人跟前磨蹭,想多呆一会儿。苏夫人笑着推她,“你多大啦?别人当你还没断奶的小丫头呢,看你姨妈都笑了。好端端地和静丫头一起,玩你的去吧!我和你姨妈说话,你们小孩子就不要插嘴了。” 苏善水眸子半抬,看苏夫人和温夫人言笑晏晏、脸色没有勉强的意思,心中大石下落,对旁边陪伴的大嫂唐惊燕感激一笑。她知道因为自己落选的事,叶氏心情一直不快。这天能在哥哥考试的时候来温家住,还能正常说笑,可见叶氏的心理承受能力增强了不止一倍! 不知叶氏心中叹息:跟着你们这些孩子瞎闹,我心理承受能力再脆弱一点,直接就被气得吐血了! 总之在苏善水眼里看来,母亲心情不错,都能跟自己开玩笑了,显然不把自己落选的事太放在心上了。这一切,自然是嫂子唐惊燕的好处!苏善水感激无比,向唐惊燕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 唐惊燕目光闪烁,拉住张氏,浅笑,“既然母亲和姨妈有话说,那咱们也不打扰了。快一起数钱去!”她不敢心安理得地对上苏善水感激的目光,因为总觉得这是自己和苏卓的主意,她当然理所当然应该处理后果。苏善水那个感激,她要不得。 这下,整个屋里的人一起笑了,温夫人和苏夫人一起啐她们,“呸!快去快去!你们两个赶紧数钱,钻到钱眼去!” ------题外话------ 因为今天有事,没办法多写。大家担当,明天我多更些尽量~ ------------ 花尽落,曾是风吹雨打错 ------------ 温静的改变 苏善水和温静手拉着手,在前面一同离去。张氏和唐惊燕在后面跟着,走出了庭院深幽。苏善水心结已放下,没什么好说的。温静却扭过身来,一双水盈盈的妙目瞧着唐惊燕,欲言又止。 张氏左右看看,笑着拉住苏善水,“上次从你那里别的纸花还有没有?有几个丫鬟在我那里看着觉得不错,都来求我赏她们。你要还有,我正好跟着你去取一些,你不会怪吧?” 苏善水察言观色的能力并不比张氏差太多,连看都不看唐惊燕和温静,就微微点头,笑意清浅,“那有什么的?是我和宁然闲得无事别着玩的,还有好多呢。既然嫂子有用,就跟我把剩下的都拿去吧,反正我和宁然也不用。”她们两个拉着手说一番体己话,态度和气的不行。 将要离开前,张氏回头对唐惊燕点点头,“我先去善水那里,回头你去我那边等我好了。” 情知张氏是在给她们两个提供机会,温静白皙的面孔微红,不安地低头,葱玉般的手指拧着衣角。唐惊燕则是大大方方点头,明眸皓齿,“嗯,记得给我留饭。” “我几时饿过你?”张氏翻个白眼,拉着苏善水就走了。 唐惊燕转向温静,看她要跟自己说什么。温静先欠身行礼,“嫂嫂那天说的话,我回去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以前我不懂事,光知道玩儿,肯定给大家添了些麻烦。我那时候还觉得嫂子都是些俗人,只我清高傲然,如今想来,俗的,未必不是我。” “这倒真不是,”唐惊燕似笑非笑,扶起温静,“你不用跟我觉得抱歉,我也没怎么管过你。其实你挺好的,温家的女儿就应该这样。你看你姐姐可是天天关心柴米油盐了?身份越高,就该有大志向。我只是说,如果你没什么大志向的,做好自己本应该做的事,这样比天天吟诗弄对更加好。当然如果你以此为志向,我……”她想了想,无奈摇头笑笑,“我无话所说。不过各人有各人志向,我和你嫂子,好像不该把我们的想法强加给你。” “不,我跟嫂嫂看帐后,才知道,原来温家并不是很富裕,”温静继续尴尬又惭愧地低着头,“我是还有些不喜欢两位嫂嫂的话……不过比起以前,已经明白很多了。但是我身体自来不好,没人说过我。我以前总觉得善水太市侩,这两天冷眼看着,善水那样,才是大家喜欢的。我知道平时大家碍于我的身份不怎么说我,但其实大家更喜欢善水那样的。可是我身体不好,就算我现在想过问这方面的事,奶奶和母亲都不同意。”温静眉眼间有些无奈。 唐惊燕愣了愣,哦?她说的话那么有效?不过看温静这意思,还是不太认同自己。她愿意做点儿事,不过是不想当寄生虫的意思。天天柴米油盐的市侩吗?恐怕她还是觉得市侩。不过小姑娘读书多,不好意思直说“我就是觉得你们俗气,但我愿意试着接受学习”。这一波三折委婉的哟…… 唐惊燕自认世上个人追求不同,无所谓俗不俗。但显然,不适合和温静探讨这个。她们两个生存的环境先不同,看法大相径庭是想当然的。两个不在共同世界的人,吵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对方拉到自己这一边来。最好的方法让大家和平共处,就是敬爱的周总理提出的,求同存异,互相包容。 唐惊燕思索这些,想着不急,只要温静肯出来看这个世界,已经是一大进步了。接下来的事,以后再说吧。她现在,感兴趣地看着温静,“哦?那么,你跟我道什么歉?我又不是温家人,你奶奶和母亲不会听我的话的。疼爱了十多年的宝贝女儿去和账房先生挤到一块儿,她们会吓哭的。” 温静“噗嗤”笑了,眉眼妩媚地翘起来,婉婉如春。她本是十分灵气的人,这番一笑,像是月亮跌在水中般,实在太灵动了。连唐惊燕这样的艳丽美女,都不由微微窒息。她自有摄魂夺魄的美,温静却有打动人心的美。就是有这番的美貌,才能让周边人不断地包容原谅她吧? 温静红着脸,①38看書网眨动,没看到唐惊燕有发怒的前兆。她胆子大了些,上前来乖巧地挽住唐惊燕的胳臂,偏着头,美目流波,“她们才不会吓哭呢。嫂嫂,是这样,我先去求我嫂子,说我要管家。她被我吓着了,说不行,我奶奶和母亲会杀了她的。我嫂子哄我,说我身体不好啊,不能劳累啊,要放宽心啊什么的。其实大夫跟我说,我应该多多活动活动。一直在床上窝着,病情只会加重。而且这两天,我觉得我挺好的呢。所以嫂嫂,你劝劝她呗?只是写写字的活儿,我能干的了。” 唐惊燕上下看她,弱不禁风,面色白皙得近乎透明,一看就有体虚之症。她感觉额头上青筋开始跳,有种自己给自己挖坑跳的挫败感。这样的姑娘,就应该养在温室中浇浇水啊什么的。她当初怎么想的啊,居然劝温静?!好吧她多有本事吧,把温静劝活络了,小姑娘打算出温室呢!第一个来找自己了。 这要日后,把温室长大的小朋友弄得捧心吐血什么的,温家人还不跟她拼命啊? 呜呜呜,温静,姐姐错了,你还是回去当温室美丽的花朵吧。姐姐不该策反你啊。 唐惊燕苦着脸,咳嗽两声,“是这样,静丫头。想通点世俗,不是只写写字这么简单。这个过程很复杂,你还太小。你看自从我来了,善水都不管家了。这说明,你们这样的小女孩……” 温静打断,“原来不是只有写写字啊?没关系啊,我其实挺好奇的。嫂嫂,教教我吧?” 呜呜呜。唐惊燕好想自咬舌尖,无奈地看着温静。这真是她妹妹的前世吧?怎么就跟她妹妹一样能磨她呢?简直就是多说多错!她让自己的脸冷下,试着和气沟通,“其实静丫头,你看吧,我姓唐,是苏家媳妇;你姓温,是温家闺女。我不应该越过你父母长辈,对你指手画脚吧?我实话说吧,那天只是觉得尴尬,急于给自己找个脱身的借口,让自己显得光明正大,不像是背后说人坏话、拉井下石的小人――你知道,我很不愿意在你的印象中,我是个阴险小人,别问我为什么我不愿意。我压根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好。你看我还替你抱不平呢是不是?既然我觉得你很好,你也顺利地长了这么大,有人疼、有人爱,让我愉快地忘了这个话题,好不好?” 温静看着她,表情有点儿惊讶和茫然,或许还带那么点儿伤感和迟疑。唐惊燕面无表情地看着少女,其实心里百爪挠墙一般地难受:姑奶奶,你快说好吧快说好吧!你们家长辈那么多呢,大部分对我都是刚从厌恶转移到不冷不热上,你要这么把我扯进来,大家知道我居然敢策反温家小姐去关心啥柴米油盐,不得恨死我啊!我担不起策反你的后果啊。 一会儿,温静估计是想开了,点点头,喃声,“这样,那好吧。我就当做没听到两位嫂嫂的话,今天也没有跟嫂嫂谈心过。”唐惊燕连连点头,看温静浅浅一笑,对她欠欠身,就转身走了。唐惊燕看着温静苗条纤瘦的身影就要走出半月门,正要微微松口气,突见温静回头,静静看着她笑,眼神怎么都带点儿揶揄调皮,“嫂嫂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 温静捉弄人,是那种知书达理型的! 唐惊燕差点一口血喷出,被温静这揶揄伤得不轻。呜呜呜,这姑娘肯定是她妹妹的前身,不用想了! 温静看唐惊燕被自己郁闷到的表情,红唇儿轻轻向上一翘,些微得意。但她还是顾忌分寸的,笑嘻嘻冲嫂子摆手,“不过我是真的走了,等明天再来求嫂嫂。” “你等等,”唐惊燕喊住她,吸口气,“静丫头,我能不能问问,如果我不答应你的话,你接下来几天是不是要天天烦我?即使我回到苏家?” “对啊,”温静甜甜笑,“我都没去苏家玩过,嫂嫂我可以跟你去苏家找你的。我听说苏家被嫂嫂制得挺严的。”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一事,“呃”一下,面红耳赤地低下头,住嘴不说了。 唐惊燕有些茫然,怎么了?好端端说到一半,你害羞什么?我管家严不严,和你的害羞有什么关系么?唐惊燕思索,我们苏家有什么,让这个丫头想起就脸红?啊,她猛然想起一个翩翩美少年,正在他们苏家求学呢。唐惊燕眯眼,本来还想寻个机会问问温静是不是真的跟那个秦铭好;这样一看,不用问了,九成九就是秦铭了。 不知道那小子有什么好的,让小丫头这么惦记。嗯,其实做姐姐的,对妹妹的婚事,从来都是怎么挑剔怎么来,因为恨不得把天下最好的都给妹妹啊――可惜天下的妹妹总是不领情的样子,哎。 温静脸红,半晌没听到唐惊燕说话,抬头不安地看眼,唐惊燕眼神玩味,诡异地打量她。温静一僵,顿时觉得自己的小秘密被唐惊燕发现了。她更加脸红心跳得厉害,双腿虚软,赶紧闪人,“我不跟嫂嫂说了,明天见!” “……”呜呜呜,为什么还要“明天见”啊? 唐惊燕咳嗽一声,在温静跑得没影前喊道,“回来!” 温静并没有走太远,张氏跟她讲,唐惊燕是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一遍遍说着“不行不行就是不行”,其实她心早就软了。张氏说,只要不是原则性问题,对付唐惊燕,多求几遍,她就答应了。 而且温静一直自信自己对唐惊燕的影响力,虽然她也不明白唐惊燕为什么对自己百依百顺。但是显然,唐惊燕很喜欢自己嘛。 所以她并没有走得太远,听到唐惊燕的喊声,就走了回来,立在阳光下,微笑看着无奈的美人儿。唐惊燕招手,把她拉在自己身边。唐惊燕叹气,“你看着我对你好,就吃定我了是吧?可不可以脸皮不这么厚啊?” 温静眨眼,“别人对我好,自然是有企图,我也不会厚脸皮地靠上去。可我心里知道,嫂嫂总是说我,其实心里可疼我啦。我有需求,当然求嫂嫂了。我知道嫂嫂是无缘无故地对我好,不奢求我的什么好处。” 唐惊燕眸中微微黯然:温静知道有人巴结她?哦,她生在世家大族,她当然知道。虽然大家把她保护得很好,但来到尘世一遭,谁会真正的纤尘不染啊?不能因为温静从来不把尘世的黑暗表现出来,她们就认定温静是纯洁无辜的小白兔。纯洁无辜的小白兔,不会牙齿犀利,不会跟苏善水成为好友――夏瑶就是小白兔,显然夏瑶和苏善水的交情,没有苏善水和温静的交情深。唐惊燕想,苏善水这样的人,是不会喜欢一个小白兔的老友的。温静自然有犀利一面,不过平时掩藏的好。 唐惊燕问,“你想怎样?温家的事,我真不会帮你开口的。要管家,也得求你张嫂子。可你却跑来求我,是她不答应吧?她不答应就对了。我跟你说,你张嫂子也不是耳根子软的人,她做好的决定,我是撼动不了的。不然你还是死心吧。你个小姑娘,想观察这个世界,以后有的是机会。”比如嫁人后,总会有什么事让你发觉世间残忍什么的。 温静看她还在拼命想劝自己服软,不由笑,“嫂嫂,你不知道吧?我嫂子早把你出卖了。不然我怎么知道来求嫂嫂你?我也知道嫂嫂对我们家的事说不上话的。” 唐惊燕瞠目结舌看她半天,“我说呢,你居然这么锲而不舍地缠着我……说吧,你们两个怎么编排我来着?” 温静左右看看没人,才凑过来,小声跟唐惊燕咬耳朵,“我嫂子说,温家的账不能让我管。但是她说嫂嫂你有别的账,可以让我试着管一管啊。她说,那个账好几个人管着,就是让我练练手,我负责核对就行了,也不是很麻烦。她说,她做不了主,要我来跟嫂嫂要核对权。嫂嫂?” 唐惊燕深深吸口气,目光不那么温柔了,沉静地盯着温静。冰冷的目光,让温静微微颤抖一下。唐惊燕一字一句,“她跟你说的,嗯?她泄露的?!” 温静连忙摇头,“不是不是。她只是跟我说有这么一个账,没告诉我是什么。她才让我来问的。”见唐惊燕面上无笑,温静垂眼,忐忑不安,“不、不能让我管吗?那、那就算了。我以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如果真的那么重要,嫂嫂就当我没说好了。” “你真的不知情?”唐惊燕问。 温静点头,再点头,“我是求我嫂子,估计把她逼急了,她就用这么个借口让我来找嫂嫂。她说得含糊,我以为只是很轻松的一件事。如果真的重要,那就算了。” 唐惊燕看她,在温静的眼中没看到撒谎的痕迹。好吧,温静是苏善水的朋友,人品,她应该相信;张氏和她打交道那么久,人品,她也应该信任。只是第一次听到温静的话,反应过激了。唐惊燕慢慢舒口气,斟酌,“那账,其实是属于我和你张嫂子两个人的。但我负责内,她负责外,也就是说账的事,大部分都是她在看的。但她没有权利在我不知情的时候,把实情告诉你,所以我一时有些心寒,见谅。静丫头,我不太想让你碰,你的身体当然是一部分原因,还有一部分原因,是你是温家人。你想,我和你嫂子共同拥有的一个东西,你嫂子给我拉了个盟友,是她那边的。这样,你叫我怎么想呢?我不得不怀疑你们的企图啊,不得不怀疑你们是不是想架空我。” “这样……”温静一点就通,退缩,“我多嘴了,我道歉……” “没事,听我说完,”唐惊燕微笑,“可我很快冷静,是我想起,你和你嫂子,是不可能架空我的。毕竟虽然账在你嫂子手上,我却是灵魂人物。如果我死活不肯,她是没办法的。再说,我相信她的人品,相信她的智商,没那么低。所以我想,她是真心想建议你来帮忙。但就是怕引起我上面的误会,不敢跟我讲。”她说呢,刚才张氏跑得比兔子还快。那时候没多想,现在想来,张氏是给温静留机会开口呢。唐惊燕哭笑不得:我是母老虎啊,把你吓成那样?我们的友谊也没这么廉价啊。 温静听她说完,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小声,“我只是熟悉熟悉,其实没想那么多。”她还不知道张氏和唐惊燕到底有什么账呢。听这意思,怎么好像她们在做大生意似的?温静微微不安,她是不是不该搅进来? “这样,静丫头。”唐惊燕沉吟,“我和你嫂子会商量的,先给你几本账,抹去关键的地方,让你看看别人都是怎么做的。你慢慢来,如果还有兴趣的话,我给你工钱,让你来帮忙,好不好?前提时,你不能因为看我的账,给看病了。不然你母亲来找我麻烦的话,咱们这事到此为止!” 温静眼亮,期待地看着唐惊燕。什么?看账还有银子拿啊?她可以靠自己赚钱?连忙发誓,“我保证不会累着自己,不会生病的!”她天天坐在屋里,早就闷死了。呃,不过又面临一个新问题,怎么躲开姐妹们的眼睛呢?唐惊燕和张氏的这账,明显不想让多余的人知道。 唐惊燕继续看着她,“唔,如果你把账的事泄露出去,咱们都不能算到此为止,你得赔偿我的损失。” “啊?” “啊什么?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知道这事很重要吗?我跟你说,你泄露出去,赔偿银子;你算错账,还得赔银子;只有算对才有银子拿。这不是开玩笑,经不起小打小闹。你看到的每一笔账,损失的,都远比你在温家看到的要大。你要是粗心一下,说不定一千两银子就没了。静丫头,我们私情是私情,公事上,你错了的话,我不会徇私。”想了想,唐惊燕补充,“你要是还想做的话,过两天我跟你嫂子商量完,把合约给你。我们签约合作,毁约的话,直接公堂上见。我和你嫂子也是这样合作的。” 温静好有压力,呆呆地看着唐惊燕嘴一张一合,说出许多她以前从没听过的新鲜词汇。大才女微微窘迫不安,哎,我一直以为她们是俗人,怎么做个俗人都这么严肃?好像比我们吟诗作对严格得多。你看人家,损失的话,直接就是损失白花花的银两啊!原来管账并不是她想的那么轻松简单呢。 唐惊燕微微笑,看着温静。她现在不着急,温静答应还是拒绝,给她一个答案就好。 好半晌,眼看着温静似挣扎许久,郑重点头,“嗯,过几天找我吧,我会签合约的。” 唐惊燕笑,“你要损失银子的话,我会找你母亲和奶奶要的哦。当然不是我本人出面,但你偷偷管账的事,也会被她们知道。所以前期你认真看,后期开始的时候,真的不能错一点儿。” 温静点头,“呃,好吧。”唐惊燕这个温柔和气的笑,真让小丫头有一种上了贼船的感觉啊。 再说搞定温静,唐惊燕去找张氏。张氏还在苏善水那里,没有回来。反正唐惊燕对张氏这里也很熟悉,因为两个大奶奶交情好,院里的丫鬟小厮也都认识她,一路点着头,将唐惊燕迎进去。唐惊燕就在厢房里坐着等候,低头思忖,一会儿张氏来了,怎么跟她商量温静的合同问题。 门帘掀开,唐惊燕抬头,不是张氏回来了,是平姑进来。看到她坐着,平姑紧张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奶奶,您来啦?” “嗯。”唐惊燕看看她,不知她因何紧张又放松。就见平姑在边上站一会儿,对她抱歉笑笑。唐惊燕挑眉,有事你直说啊?眉目传情,对我笑成花我也不知道你啥意思啊。 门边还有两个二等丫鬟守着,平姑跟个木头人似的,只冲着唐惊燕笑。唐惊燕莫名其妙,看平姑半天,蓦地“啊”一声,想起来,哦,舒行。怎么,张氏动手了?不该啊,张氏现在在苏善水那里呢,还没回来呢。 唐惊燕站起,看着平姑,斟酌自己词句,“平姑,我在屋里坐得头有点儿疼,你是不是,带我出去走走呢?”她一边说,一边看着平姑的眼神。只要平姑露出一点儿不对的眼神,她就立马打住话头,重新想理由。 却见平姑微微松口气,冲她点头笑,“是,咱们院子里空气好一些,奶奶请跟我来。”唐惊燕松口气,微笑,跟着平姑,从两个二等丫鬟跟前走过,往院子里去。看来,她猜对了。有张氏震着,在两个二等丫鬟面前,平姑不敢跟她说真话。但如果唐惊燕自己能够提出来去院子里走,这完全就解决了平姑的问题。 平姑带唐惊燕在院子里随便走着,唐惊燕皱着眉,这不就是她刚才来时的路吗?有什么不对劲的吗?丫鬟,小厮,花圃,树木,等等,全部都很正常啊。唐惊燕对着平姑紧张的背影,真想仰天长啸:姑娘啊,我和你真的不熟啊!你跟我玩“你猜我猜大家猜”的游戏,我真的和你没有心有灵犀,我完全看不懂你想告诉我什么啊! 走一程,都快走出院门了。眼看平姑走得越来越慢,目光不时不安地回头看她。唐惊燕郁闷,你到底在看什么?我有什么好看的? 她猛然停步,不对!院子里都是张氏的人,在这么多眼线下,平姑不敢跟她说话。但是平姑越走越慢,并不停地回头看。平姑肯定不是在看她!唐惊燕自认自己没有什么问题,需要让平姑不停回头看的。 她吸口气,突然转方向,向相反的方向疾走。平姑越走越慢,是因为这个方向是错的;平姑回头看,不是在看她,是在看正确的方向!听身后平姑舒口气,唐惊燕边走,边心中泪流满面:姑娘你这哑谜设的!我跟你不熟你都敢这样暗示我!我我我能猜出来,我都觉得我是天才啊。 “大奶奶,大奶奶……”众丫鬟见唐惊燕突然就掉头,往一个方向走。众人一看,坏啦,怎么能让苏大奶奶围观她们自家的丑闻呢?赶紧上来拦。 但是唐惊燕走得快,并隐隐听到争吵声了。她目光逼下,冷冰冰往众人身上一扫,“让开。”推开她们,往那头院子走去。 远远的,就看到两个人在对骂。不,准确地说,是一个人在骂,另一个人在听。 骂人的是个张扬的女子,穿着打扮花花绿绿,像是一房妾侍。她口齿伶俐,指着对方的鼻子,骂得噼里啪啦,“仗着自己大肚子就不长眼睛啦?你以为大爷疼你就敢在我眼皮下嚣张?!告诉你,大爷怕极了大奶奶!大奶奶才不会给你做主!你出身卑贱,大奶奶不要你服侍,你以为是心疼你啊?明显是瞧不起你,嫌你占了人家屋子地方!你还想和我们和平共处?呸,你也配!赶紧把你屋子里的好首饰好衣服给我,不然我就进去抢!你以为你是谁?” 被骂的那个,当然是平姑要唐惊燕救的对象,舒行舒姨娘,颤颤巍巍站在下方,只能轻声说出几句反驳的话。细听,大都是“对不起”“是我错了”。而她的眼泪,已经流了一缸了。 本来唐惊燕有些不想管,但那个骂人的女子,明显有些过分了。唐惊燕呆站院门口,低头沉思。身后的丫鬟们看到苏大奶奶已经看到想看到的东西了,面面相觑,再没法拦了。还是有机灵的,趁着人多赶紧出去,找自家奶奶来。 ------------ 自杀 自杀 唐惊燕没有阻拦,她在迟疑。舒骺豞匫 这是两房妾侍在争斗,是属于温家大房自己的事。她好像不该管。她是谁啊?她苏家大少奶奶,又不是温家的大奶奶。可不要一天没事干了,就专伸手到人家温家来管事。她要是张氏,早讨厌死唐惊燕这个女人了。 就是这么一会儿犹豫,让唐惊燕不想上前去了。她看到了那个陌生女子的张扬得意,也看到了舒行的软弱流泪,还看到了平姑的着急却没办法。唐惊燕咳嗽一声,那边两名一骂一听的姨娘回过神来,看向这边。 平姑见她们回过神来,便嗔骂,“大白天的,你们两个扯什么呢?这是苏大奶奶,你们快来请安。” 那名骂舒姨娘的女子,明显反应特别快,人又很机灵,一看到平姑那个不断看向唐惊燕的眼神,再加上那番明显压她的介绍,心里一惊。在舒行请安前,就奔过来行礼了,“请大奶奶安!大奶奶来我们院里做客,我们有什么冒犯的地方,惊扰了大奶奶,大奶奶大恩大量,还请大奶奶不要跟我们计较。” 她一串“大奶奶”说得滑顺无比,又是讨巧的不行,口齿伶俐。唐惊燕被她绕的晕,在她都说完了,舒行才赶上来,抽着空请了安。唐惊燕有些想笑,听平姑介绍,“奶奶,这是云姨娘。” 唐惊燕点头,看着云姨娘,嗯,她并不打算多管温家院里的事,就马马虎虎说道,“我听你和舒姨娘吵得厉害?她怀着孕,你让让她得了。她不懂事,你难道还跟她计较吗?等你们奶奶回来了,我请你们奶奶帮你做主。” 云姨娘听唐惊燕这么一说,提起张氏,有些怯场。在对舒行的这件事上,张氏是从来没发表过什么意见的。云姨娘是家生子,擅长察言观色,她一早就看出张氏不太喜欢舒行、但碍于面子从来不提。云姨娘为了讨好张氏,就一直明里暗里欺负舒行,张氏当然也不喜欢云姨娘,所以就偶尔白她几眼。云姨娘见张氏并不是那么反对,欺辱舒姨娘更加变本加厉。她是心知肚明张氏不喜欢舒行的。可是心知肚明的事,不能放到台面上去说。 如果唐惊燕把今日所见告诉张氏,为了面子着想,张氏肯定把她和舒行各打五十大板。反正张氏一个都不喜欢,当然乐得找她们两个的错处。况且听说,这个苏大奶奶,和张氏关系挺好的。 云姨娘立马就换上笑脸,“奶奶说什么呢,我们小打小闹,哪里就敢惊动我们大奶奶了。奶奶你刚来院子,是没看到,舒姨娘有多笨手笨脚,让她干什么都仗着自己怀孕不肯坐,真把自己当观音菩萨供着了。我有心替我们奶奶教训她两句,她就会装可怜。看在奶奶面上,今天就放过她了,她也不值当什么。”对着唐惊燕笑容满面,一会儿看舒行,就换上了冷冰冰一张脸,让唐惊燕感慨这个女人真是会变脸啊,“你还站着干什么?今天是苏大奶奶照顾你,我就不说什么了。你顶着白花脸扫把命是管谁耍可怜啊?整天就知道在爷跟前掉眼泪,编排我们,你以为我们不知道?哭哭哭,你还好意思哭!快滚回屋子里呆着,一会儿奶奶回来了,别让奶奶看到你那张怨妇脸,瞧着就扫兴!” 舒行哽咽着,连头都不敢抬,俯身匆匆行了礼。因为哭得身软口绵,她都不敢跟唐惊燕说句话,就转身离去了。那个跌跌撞撞的背影,真让唐惊燕担心她的肚子——不过这个舒行脾气也真好啊,肚子也挺争气的啊,天天被人这么欺负着,胎都没掉? 云姨娘见舒行被骂走,得意地翘嘴角。回头瞅见唐惊燕那个皱起的眉头,似乎在对她的行为表示不满。云姨娘赶紧赔笑,“我们没文化,骂人都躁得很,奶奶别跟我们计较。” 这丫头真是擅长察言观色啊! 唐惊燕微微一笑,“没事,你忙你的去吧,我就是在院子里散散步。” 云姨娘连忙点头哈腰,恭送唐惊燕在平姑的陪同下离去。她十分安分守己,知道自己的地位,当然不敢奢求陪这位奶奶聊天。她没啥大志愿,能当好这个姨娘,已经很满意了。张氏拿她当刀使,她当然是知道的。也不知道温清抽了什么疯,就是喜欢那个哭哭啼啼的舒行。云氏自己也试过,可她就是没办法像舒行那样哭得美感十足啊。她一哭心里就燥得慌。 所以,衡量了下自己的利用价值,云氏决定自己要成为张氏手中的那把快刀。大奶奶指哪儿,她就打哪儿。只有这样,张氏才不会很快抛弃她。 说起两句话解决完此事的唐惊燕,和平姑一同离开。平姑一路上都在疑惑,这不符合平时这位奶奶处理事的风格啊?以前这位奶奶做事,那是雷厉风行风风火火,说嫉恶如仇都不为过;可是今天,唐惊燕这事给处理的,怎么看,怎么像掩盖是非、息事宁人。难道唐惊燕还怕了云姨娘不曾?这不可能啊。 平姑百思不得其解,不过她跟这位奶奶不熟,她也不敢问。用疑惑的目光看看唐惊燕身后跟随的大丫鬟玉音,玉音面不改色眼不眨,好像一点儿好奇心都没有一样。平姑十分敬佩,她怎么就没有玉音这么好的素养呢? 今日的事,当然没有达成平姑的目的。云氏比她狠,现在简直快成张氏在院子里的代言人了,让平姑的位置备受威胁。平姑想借唐惊燕的手震一震云氏,但显然,苏大奶奶没有这个帮忙的意思。平姑只得认命,自己运气不好。不过那个舒姨娘,平姑是真的挺同情的。 虽说平姑做事风格跟张氏很像,但是两人的想法完全不同。张氏的思维方式,是那种高高在上的大奶奶思维,在她眼里,只有什么人有用,什么人没用,顶多就是在对自己丈夫的事情上疑惑一下。但是平姑呢,她更考虑的,是小人物之间的恩恩怨怨,以及帮人帮己啊之类的。典型的小人物思维,同情弱者,不明白强者的世界是什么构造。 眼下,见唐惊燕面色平静,她就忍不住开口求,“大奶奶,刚才见舒姨娘哭着回去,见她面色难看抱着肚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她怀了孕,情绪总是有些不稳。奶奶,要不要我们过去看看?” 唐惊燕侧头一想,去看看?嗯,反正我现在没事,要不就去看看吧?说不定能劝解劝解那个舒行,既然所有的证词都证明,你家大爷很疼爱你,姑娘你倒是利用这个好身份啊!你别光会哭啊。哭得好看的女人,男人当然心疼,可是女人会很烦啊。 这个舒行,再这样下去,真让人好奇她能不能撑到生下孩子那一天。现在这些人,不过是看着你有个孩子,不那么变本加厉。等你生下来,男孩还好,要是个女儿家的话,那照舒行的性子,苦日子才是真正的开始啊。 当然……唐惊燕也不是想劝舒行自力更生。舒行自力更生了,张氏就要开始恨唐惊燕了。唐惊燕是觉得,舒行如果能和张氏绑在一起,不就相当于现在的宁然和她么?又没什么坏处,还拉来一个盟友。对于唐惊燕来说,宁然站在她这边,其实是没啥用的,反正宁然站在唐惊燕这边和站在苏卓那边,都像个隐形人一样,没啥用途;可是舒行不一样啊,至少,温清喜欢舒行啊。如果舒行站在张氏这边,和张氏捆在一起,那对张氏是很有好处的啊。 对。唐惊燕确实应该去看看舒行,指点指点那个傻姑娘,应该抱一抱自家大奶奶的腿。想到这里,唐惊燕就对平姑点点头,“好,我们去看看舒姨娘吧。刚才云姨娘说话有点狠,那个傻孩子,别让她想不开。” 平姑连忙点头,在前面引路,带唐惊燕去舒行的厢房。穿花拂柳,走过许多下人,才到了一间素雅的厢房外面。平姑上前去敲门,“舒姨娘,在里面么?我和苏大奶奶来看看你。” 平姑声音不算低,平时跟着张氏,她很喜欢喊话的活了。但是这次,她喊了一遍,里面却没有动静。平姑回头疑惑地看看唐惊燕,声音大了些,再喊门。她连喊三四遍,一声比一声大,里头都没人应。 唐惊燕在平姑后面冷冷道,“别喊了。你这喊法,就算十年没睡觉的人也该醒了。要么她不在里头,要么出了什么意外,你把门喊破也没用。”在平姑不知所措中,唐惊燕扭头吩咐玉音,“叫两个厉害点儿的婆子来,把门给我撞开!” 玉音点个头,就转身去叫人了。 平姑手心里尽是汗,呆呆地看着木门,仍不死心,拍着门喊,“舒姨娘,你在不在?答应一声啊!苏大奶奶专门来看你呢。” 唐惊燕懒得理她,喊吧,要是真能喊得门开了,也省得撞门了。 过一会儿,玉音就带三四个婆子回来了。唐惊燕拉着平姑往旁边挪了挪,对几个婆子点个头示意,“把门撞开。” 几个人合力,一起撞开门。啪嗒锁链掉地,门大开。唐惊燕皱着眉,带头往里走。一眼,便看到床上躺着的那个女人手腕上插着的剪刀,还有屋中那挥之不去的浓浓血腥味。 唐惊燕怔住,半晌没动。 平姑一声尖叫,“舒姨娘!”她看到了纱帐飞舞,床上奄奄一息的女子手腕上,鲜红的血慢慢淌落,床单、地面,一片红色。 “愣着干什么?快去请大夫。” ------------ 劝说 忙乱一片,进进出出。唐惊燕愣神,靠着门槛,看着大夫们为舒姨娘止血,抢救。平姑哭了一派,或许是觉得累了,嗓子哑了,便只小声啜泣,不再像一开始那般伤感。平姑回头看到唐惊燕面无表情的神色,想不透这位大奶奶在想什么。为什么一开始救人,当大夫们进来后,她又沉默下去。 其实唐惊燕的想法并没什么奇怪的。 她一直知道自己穿越而来的这个世界,男尊女卑,女子没什么地位。夏瑶自杀的事给她敲了警钟,舒行这次自杀,是在她的面前,有她参与,才让她真正意识到这个世界对女子的束缚有多么深。 舒行无疑是传统型的女子,虽然出身青楼,但她的思维作风,都十分传统。放到唐惊燕身上,云氏再挑衅,张氏再冷眼,就算为了腹中胎儿,她也不会选择自尽。可是对舒行来说,这好像就是一件残忍到无法自处的事情。即使丈夫再疼爱,身为妾侍,不为主母喜欢,不为所有人喜欢。舒行宁可一死。 唐惊燕虽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但她已经没那个精力去劝人。人认定自己的思维方式二十来年,是那么容易就被三言两语说服的吗?能说服温静,不过是因为温静还年少,还在找自己的世界,外界可以强行介入。但是舒行已经这么活了二十多年,你告诉她我们要自立,她也自立不起来。逼到极致,就和当初的夏瑶一样,选择死亡。 唐惊燕叹气,又是一条生命。她怎么总是无意地看到这些美丽的生命在眼前消逝呢? “大奶奶,舒姨娘已经醒来了。”一位年老大夫出到门口,欠欠身,向唐惊燕交代。 唐惊燕站直,眸子微微一闪,“腹中胎儿没事吧?她精神还好吧?” 老大夫叹口气,“没事,母子都很平安。舒姨娘也醒来了,大奶奶可以去看看她。”如此年轻,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 唐惊燕沉默,点点头,让玉音送老大夫一程。其余大夫也从里面出来,说的情况大概和老大夫一样。更有大夫给了一个配方,说给舒姨娘补补身子。唐惊燕也点下巴,让一旁跟着的丫鬟去追随大夫取药材煎药。 唐惊燕自己再在门口站一会儿,吸口气,让自己纷乱的心神平静下来,进去看望舒行。平姑已经先于她,进去跟舒姨娘说话了。唐惊燕进屋的时候,就听到里面断断续续的哭声,平姑一叠声劝舒姨娘不要想不开。 纱帘吹拂,舒行长发沾在苍白的面上,手腕用白纱布包住。她抬眸,看到款款进来的唐惊燕。不顾虚弱的身体,跪在床上就磕头,哭着道,“多谢苏大奶奶的救命之恩!” 唐惊燕不知如何开口,只上前扶她起来。正斟酌如何开口,就见舒行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她,啜泣,“只是大奶奶何苦救我这命呢?舒行虽身份下贱,但也有自己的骄傲。我以前贪慕虚荣,夫君问我想怎样,我便说自己想进温家大门,想当上风光的姨娘。可是近来后,我才发现,温家的姨娘,哪里是那么好当的?我、我在府上,一日挨一日,受尽辱骂和旁人鄙视的眼神。舒行虽出身青楼,但二十多年来受的白眼,都尚且没有这几个月多。奶奶,你也知道,我们奶奶性子强,她不喜欢我,也容不下我。我迟早是要死的人,奶奶何苦救我呢?还不如让我去了,大家也干净些。” “你……”唐惊燕叹气,坐下,拉住她冰凉的手,想说什么,终究不是那么有说服力。她叹了半天,只轻轻道,“何必这样妄自菲薄?你性子软,你们奶奶性子强,互补一下,会是彼此很好的帮手。你们奶奶是明事理的人,你怎么说她容不下你呢?去,你往哪里去?你肚中尚有温家骨肉,你哪来的胆子,竟敢带着温家的骨肉去自尽?” “……苏大奶奶,救救我!”舒行茫然,拉住唐惊燕的手,眼泪掉得更凶。唐惊燕一说,她竟是连死的权利都没有。这府上的日子这么难捱,她本是柔弱多病的女子,她熬不住。而且她知道,这位苏大奶奶和张氏是一路人,当然说张氏没做错什么。舒行心神全乱,六神无主,她只知道哭,完全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现在没办法,竟然求起张氏的老友唐惊燕来,希望唐惊燕偶尔心一软,给她指一条明路。 怒其不争啊! 唐惊燕现在好像只剩下叹气的力气了,算了,经过一件又意见的事,她也觉得累,也觉得没精神对人说教了。既然她早就有主意了,她现在,只出主意,救救这个可怜的女子一命就好。想到这里,唐惊燕也不生气,垂着眼看舒行被白纱布缠住的手,淡淡道,“我去跟你们奶奶说,让她从此对你好一些。但你从今天开始,得完全站在你们奶奶这一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你绝对不能仗着你们大爷的疼爱,跟你们奶奶作对。另外,你腹中的胎儿,出生后,得交给你们奶奶抱养,你不能养。”顿一顿,道,“你别怪我残忍,是大家族的规矩本就这样。你一个姨娘,先于主母生下孩子,不管是男是女,都是对主母的挑衅。你们奶奶能容下你在府里生孩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你要识趣些,别在孩子这事上过分纠缠,主动点,直接把孩子交给你们奶奶。我想这样,你们奶奶也会比较容易原谅你吧。” 张氏恨舒行,不过是恨两件事,一是温清让舒行进门,二是舒行腹中胎儿会是他们大房第一个孩子。如果这两件事都解决,那么张氏怨恨舒行的理由,根本就不会存在了。至于舒行软弱的性子,呵呵,这更方便张氏限制舒心了。 针对孩子,唐惊燕本以为舒行会积极争取自己的权利,没想到舒行只愣了愣,神色微黯,就点头答应了下来。唐惊燕吃惊看着舒行,且见舒行垂着眼,几分无奈几分苦涩,轻轻道,“我当然答应,为什么不答应呢?奶奶,我知道,这府上人恨我,一是我出身低,还能得大爷宠爱。二就是我肚子里的孩子。我一个妾侍,性格又软,我本没有能力保护整个孩子,我连我自己都护不住。我从怀孕那一天,就做好落胎的准备了。我们奶奶一直荣着我,没让我喝打胎药什么的,我一直很感激。或许是母子缘分未尽,受了那么多挑衅,做了那么多粗活,我肚子里的孩子仍没有掉。我把它当做是上天的馈赠,但我一直在发愁,我怕这个孩子的出生。我怕它一出生我就会死,我保护不了它。所以,我一直很消极。奶奶你现在提出,让我把这个孩子交给我们奶奶,我其实,求之不得。” “如果这孩子跟着我,不过是个妾侍出生的傻孩子。但是跟着我们奶奶,身份就不一样了。即使我们奶奶以后有了自己的孩子,毕竟曾经照顾过我的孩子,依我们奶奶的心性,也不会拿我的孩子出气。如果我们奶奶能容下我的孩子,我当然也能在府上活下去。我冤枉熹微,只想看着它平安长大就好。奶奶你如今给我提供了一个更好的选择,我为什么要拒绝呢?” 唐惊燕怔怔看着舒行,点头,“好。”她按住舒行的手,让舒行去睡觉,“你歇一歇,我去跟你们奶奶说。等你睡醒了,一切都会尘埃落定,一切都会好的。” 舒行流泪,跪在床上一个劲儿地磕头,战战巍巍,“谢苏大奶奶的恩!舒行一定结草衔环为报!多谢苏大奶奶!” 如此,唐惊燕又劝了舒行一些话,才和平姑一起离开了屋子。把门带上,让舒行在里头好好歇歇。唐惊燕揉着额头,又想叹气了。平姑则是看着她,想感激。但碍于自己没立场,那声“感谢”,又是始终说不出来。 唐惊燕摆摆手,示意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平姑欠身,对唐惊燕行个礼。 多谢多谢! 奶奶你的大恩,我们都会记着!日后有机会,舒行和我,都会回报奶奶你的。 唐惊燕不在意,她不过是见这些女子可怜,在自己有能力的时候,伸一把手而已。并不是为了回报。她虽然自私冷漠,但没有到那个程度。 正在唐惊燕揉着额头的时候,一个二等丫鬟匆匆跑进院子,看到平姑和唐惊燕,赶紧跪下,声音都发着颤,“奶奶!我们奶奶回来了,请奶奶你过去呢!”惨了惨了,她们看不住苏大奶奶,让苏大奶奶看到了舒行和云氏的矛盾,还让苏大奶奶看到了舒姨娘的自杀……她们奶奶回来了,一定要开始收拾她们了! 唐惊燕见这个丫鬟声音颤抖面色发白,额头一个劲冒汗,抬起的俏脸上,露出快哭了的着急表情。唐惊燕忍不住笑,“叫我过去,又不是叫你过去。你只是传话的,你慌什么呢?你们奶奶是洪水猛兽么,让你们这么怕?” 平姑和那个丫鬟都没笑,都皱巴着脸。连平姑,脸色都有些不好。 唐惊燕才觉得,自己这个玩笑开得早了,没人听得懂她的玩笑。在大家的眼中,张氏就算洪水猛兽,不,说不定比洪水猛兽还可怕呢。唐惊燕微微尴尬,眼眸下弯,“好吧,我不为难你们了。放心,有什么事,我会记得让你们奶奶针对我,少找你们的麻烦的。希望我的任性,没有连累到你们。” 她看着空中火热的太阳,慢慢叹口气。感觉自己几乎能想象到张氏的愤怒了。 也对,如果这事发生在苏家,有人当着她唐惊燕的面插手苏家的事,唐惊燕自己也会发怒的。唐惊燕现在只想着,怎么平息张氏的怒火,并为舒行求情。 至于这些下人? 如果张氏连舒行都能原谅,迁怒的威力,也不会很大。 ------------ 结束 张氏坐在厢房中,窗子半开,她盯着外头来来往往的人影发呆。一会儿,听到下人的通报声,一回头,就看到了唐惊燕白衣款款而来,端庄雍容。张氏身子一侧,靠在引枕上,用一种复杂的眼神审度唐惊燕。 待到唐惊燕近前,微微笑着,“姐姐,我惹你不高兴了吗?可你和你们家的小姐算计我的时候,你不也一样没告诉我吗?你可有想过我也会不高兴?” 张氏拉着脸,对唐惊燕这副笑盈盈的模样,敬谢不敏。她眸子往旁边一挪,淡淡对唐惊燕身后的平姑说,“姑娘恭喜啊,为自己找到新主子了。来来来,我与姑娘合计合计,看这么多年,是姑娘该给我银子,还是我送姑娘银子。好端端请姑娘攀上高枝,寻到新主子,咱们这小庙天黑漏风,怕委屈了姑娘您呢。” 平姑听到张氏这冷嘲热讽,当即面如土色。唐惊燕还未说什么,平姑已经跪了下去,白净的额头重重磕上地砖,在张氏面前,她不敢哭泣,只压抑哭腔哽咽,“奴婢有罪,奴婢辜负奶奶厚爱,奴婢知罪,奴婢愿意接受惩处!但请奶奶开恩,不要把奴婢撵走。奴婢并不是故意忤逆奶奶……奴婢错了!” 见平姑还有悔改之心,也并不是真的投靠唐惊燕,张氏那冰寒的脸色才稍微和缓了些。靠着软榻,淡渺渺地瞅着平姑。表面上,大家端看着她在寻思怎么惩处平姑。实质上,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张氏摆出这么一副样子,明显是借着惩处平姑的机会,冷落唐惊燕,并给唐惊燕看自己针对此事的态度。 大家都看懂了,唐惊燕当然也看懂了,无奈一笑,“姐姐这是在怪我吗?妹妹我实在惭愧。” 张氏凤眼薇薇一扬,讽笑,“不敢!苏大奶奶要做什么,我怎么敢拦呢?我又不像苏大奶奶这么会做人,任凭苏大奶奶你一句话,我院子里的人都跟着奶奶您跑了。苏大奶奶多贤惠啊,自家的事管好了,来管我的事了。大奶奶您这么爱管,要不要我把账簿来交给奶奶你过目啊?” 张氏左右看了看,平姑她还不想理会,就吩咐外头站着的一个丫鬟,“去,把咱们的账簿拿过来,给苏大奶奶过目!” 那丫鬟只是个扫院子的,见靠在窗口的奶奶突然伸手指自己,被唬了一下,直接跳起来,“什、什么?!”见张氏冷冰冰的眼神从窗户里直射过来,她哆哆嗦嗦地应,“是、是是!”一溜烟就跑。 唐惊燕气笑,忙扬声喊,“那谁谁,快给我回来!你们奶奶跟你开玩笑的话,你也当真?!” 小丫鬟被苏家少奶奶喊住,犹豫不决地站着,看看自家的奶奶不怒自威,再看看苏家的奶奶含嗔带笑,她完全不知道该听谁的话了,就眼巴巴看向张氏。 张氏冷哼,“玩笑?我可不是玩笑!哦,是不是我在这里让苏大奶奶你不自在啊?那好,我走了,不碍苏大奶奶你的眼了。”她说着,自是起身站起,一副要往外出的样子。 唐惊燕连忙拉住她,按她坐下,苦笑,声音低下,以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可以了!不要太过分,一点面子都不给我。真不想见我?不想见我,何必请人去舒姨娘院子里找我呢。” 张氏冷笑,“原来是我打扰了你和舒姨娘,真是抱歉,碰上我这么个不解风情的人。”她虽这么说着,但被唐惊燕按着坐下,却也并没有再站起的意思。 唐惊燕无奈摇摇头,道,“我和你是什么样的交情,又和那个舒行是什么样的交情?我怎会偏帮她,不帮你?你真真是急茬了心,来找我的不自在了。我跟你说实话,倘若不是舒行自杀,你这边的事,我是一点都不想沾手的。只是人死在我面前,我总不能见死不救吧?” “她死她的,她活腻了,平白和你有什么干系!你不帮她,她会现在活蹦乱跳的?”张氏眼圈微微发红,瞪着唐惊燕,“你还是更向着她。我就不明白你什么心理。这关你什么事?你让她死啊!有胆割腕的女人,不在乎自己腹中胎儿死活的女人,何必活下来浪费粮食?!唐惊燕你有这么一颗善良纯正的心?赶紧和我算清帐,一拍两散,别恶心我了。从此,我继续我的恶人形象,你去普救众生吧。” 听张氏说得那么难听,平姑虽知道这是她们两位奶奶的私仇,但心里仍不住不舒服:善良有错吗?怎么张氏口口声声骂唐惊燕善良,平姑偏偏觉得张氏骂得是自己呢? 怎么看,都是她比唐惊燕更善良啊。平姑不安地抬抬眼,见张氏虽然口上骂着唐惊燕,一双凤眼却是阴沉沉地盯着自己。她心里一咯噔,知道张氏果真是在说自己!当下低着头,再不敢乱动了。 唐惊燕笑,“是是是,都是我的错。不过你怎么不想想,留下舒行,其实对你更有利呢?你安排一个云氏已经够损了,何苦把人逼向绝路呢?姐姐,我当然是在帮衬你啊。” 张氏微微一愕,疑惑地看向唐惊燕。唐惊燕淡定微笑,对她轻微点点头。好吧。张氏闭目又睁开,准备公平点,给唐惊燕一个解释自己行径的机会。她看看平姑,“我有话和她说,你先出去。” 凭着跟随张氏多年的默契,平姑不抬头都知道张氏在跟自己说话。她赶紧站起身,退出屋子。同时,唐惊燕看玉音一眼,玉音跟着平姑一起出去。 待人出去了,唐惊燕见张氏仍冷着脸,忍不住道,“不是吧?在外人面前,我多给你面子啊。没人的时候,还真这么冷着脸对我?亲爱的我会伤心的。你要真不相信我对你好,那我就走了啊。” 张氏无语地看她一眼,“给我面子?你要给我面子,就不该在我的地盘,对我的事指手画脚。唐惊燕,这次,你太过分了。” 唐惊燕点头,“嗯,你让温静来挖我墙角,你不过分。” “……”张氏吸口气,好吧,这个话题,起的不好。“说吧,你明知道我不喜欢舒行,明知道我是用云氏打压舒行,怎么你还罔顾我的意思?她要寻死,你还救?你这么有爱心,当时你府上玉姨娘自尽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出面啊?竟到我这里出幺蛾子来了。” “你又不能一个妾侍都不留。与其你顶着压力,不如留下一个软弱的在身边,还成全了你的名声。我那时候跟你说的话,你全部都忘了?” 张氏眼圈发红,半晌才说出话来,“有那么容易吗?我还不够努力?我是想留下一个,可是我没想到,温清还就喜欢这一个!那么,我宁可把这个人给丢掉,也不能看着温清天天在我跟前欲言又止。” “姐姐,你丈夫就是这么个人。你就算把他身边喜欢的女人全除掉了,把他给那个了。他碰上男人都会饥不择食地扑上去!你没时间拴住他,何不选个放得下心的女人,替你收拢你丈夫的心呢?”唐惊燕看着张氏,张氏必须认清温清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如果除掉舒姨娘,下一个就要除掉云姨娘,再下一个,你想除掉谁?你真想让温清看清楚你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让他对你敬而远之吗?如果你丈夫换一个人,我们还可能采取别的方法。可温清他就是个……就是个这样见色忘义的男人!要我说,你不但不该除去舒行,趁着温清喜欢舒行的时候,你更应该拉拢舒行,把舒行拉到你这边。” “你看,舒行只是个青楼女子。比起其他人,她是绝对不可能威胁到你的地位的。她性格又软,你恩威并施,让她敬你又怕你,在温静的面前,也能为你说两句好话。咱们这样的家,外头总有个面子问题,有你这个正妻,有舒行那样的妾侍,再有平姑这样的通房,温清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如果他这样都不满意,还想着在外面偷吃啊纳妾啊什么的,你直接去老祖宗那里哭。老祖宗都不能向着她儿子!温清喜欢舒行,不天天往外头跑,和你抬头不见低头见,这不也挺好吗?再说,舒行这个人,你没孩子,她生下的孩子,得抱给你养。就你用她的孩子,都让她得时时刻刻不敢和你作对!就她那性格,没有你,她根本不可能平安养大孩子的。而且孩子抱过来,你好心养他十来年,他会抛弃你,去跟他没有抱过他一次的亲娘好?我们这样的家庭,没有利害关系,没有亲情迁就,你养大的孩子,怎么可能为了舒行跟你作对?” 张氏渐渐听住了,嗯,是这个理儿。 “而你用云氏除掉了舒行又会怎样呢?温清会觉得你面善心恶,再不敢跟你多说一句话,他会离你更远。你可能就用舒行的死,彻底失去你丈夫的心。而留下的云姨娘呢?你看她平时的作风,她是像舒行那样好控制的吗?你不怕这个女人给你在府上掀起更大的狂潮?你不怕这个女人给你穿小鞋?接着,你为了丈夫回心转意,还得替他纳新的进门。你确定新进来的妾侍,会像舒行一样好相与吗?会不会脾气很差,会不会跟你叫板?你本来就很烦温家管家的事了,你还唯恐自己房里太冷清,给自己房里添一把火?姐姐,你真得好好想想啊。” 张氏沉默,听出了一身冷汗。对,唐惊燕说的是实情。怪她被嫉妒压制住,没有多想到这一层关系。如果不是唐惊燕这提点,她还真就做错事了。可是男人,为什么就不肯知足呢? 张氏眸子暗下,问唐惊燕,“你打算给苏卓也纳一房?” 做梦! 这是唐惊燕的本能反应。 愣一愣,唐惊燕明白了张氏的意思。啊,是,道理都懂。只是劝人不能劝己。 张氏苦笑,摊摊手,“你看,你还说我。” 唐惊燕沉默,“我会和离。你会?” “不会,”张氏叹气,拉住唐惊燕的手,垂着头半天,似在左右挣扎。外面金色阳光照在她如玉面颊上,模糊一片。空洞,沧桑,一张没有表情的脸。 唐惊燕叹气,听到张氏的回答,“好吧,你说得对,舒行得留下来。” 唐惊燕愣愣地抬头,看到张氏站起,对她苦涩一笑,强打起精神,“舒行醒来了吧?我去她房里,看看她。你跟我一起来吧。” 成功劝说张氏了,让张氏愿意留下舒行了。 两个人不用拼得你死我活,天下太平,大家都能好好过日子了。 可是唐惊燕还是觉得难受,在古代,真的只有这个法子吧?难以两全。让她完全没有胜利的感觉。只有身累,心累。 累得让她好想睡一觉。 ------------ 扬州一梦 当唐惊燕和张氏在里面对话的时候,外头院子里,玉音也百无聊赖地陪着平姑罚站。平姑蹙着眉,仰头看着天空,也不知在想什么。平姑不开口,玉音当然更不会开口。 也不知平姑想了多久,回头来看沉默寡言的玉音,忍不住觉得有趣,“如果别人像你一样跟我在一起,还听了方才我们奶奶对我的责骂,一定会想法子安慰我。你们奶奶是个怪人,你也是个怪人。” 玉音微微一笑,侧脸看她。似乎想了一下,才说,“我很少安慰人。不过如果你需要,我可以安慰你。但我觉得这对你没用,你应该多想想,等我们走后,去跟你们奶奶表忠心。虽然你们奶奶知道你是她的人,但你一次次帮外人,一次次打她的脸,她也会不高兴的。” 是啊。平姑想起,她和温清不清不楚那次,好多次帮温清说话,帮府上丫鬟们主子们求饶道谢,这次还帮舒行。以前张氏没说什么,但这次终于发落,可见真的是对她很不满意。平姑也很委屈,这有错吗?如果不是她在外面帮张氏各种周旋,就凭张氏那狠厉的行事风格,谁敢和张氏交好啊? 但虽然心里有些抱怨,平姑却明白,这个头,是得向张氏低的。她和张氏一旦崩了,但所有的事情都会崩。平姑问玉音,“你是不是也觉得我不该管舒姨娘的事?或者这事情落在你身上,你不会管吗?”即使单纯为了张氏的名声,也应该救下舒行啊。虽然也有平姑自己的小心思在里面,但这种事,不算错啊。 玉音道,“会救吧。”当初唐惊燕醒来,她也使了些手段,趁着唐惊燕神志不清醒时,救下了宁然。但带来的后果,并不像平姑这样,和张氏的心,越离越远。一方面,固然有唐惊燕和张氏性情不同的原因,唐惊燕看似什么东西都要管,但其实是最通透的,关键时候,她可以什么都不管,潇洒转身走人,没什么是她放不下的;张氏却是真的事事想抓住,恨不得万事都在自己掌控中。另一方面,平姑处理的方式很有问题。 玉音想想唐惊燕和张氏关系不错的样子,想着,我也提点提点平姑吧。同为大丫鬟,看到这丫头被张氏渐渐疏离,也挺可怜的。玉音说道,“平姑,如果你是你们奶奶,你会喜欢你的大丫鬟这么做事吗?” 平姑愣了一愣,想一想,“……什么意思啊?”她隐隐有些不安,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不太好。但放在她自己的立场上,为了主子,却也没错。 “你首先是一个丫鬟,不管你做什么,你都要记住你丫鬟的本分。”玉音这样说道。其实唐惊燕以前也提点过平姑这方面的事,但平姑或许是觉得唐惊燕是奶奶,想法和她们丫鬟不一样,所以没太把唐惊燕的话放在心上,依然我行我素。直到玉音今天也这么跟她说,平姑绷了绷心神,更加不安了。“你奶奶扮黑脸,你扮红脸。在外人看来,你们是一起的,本来也没什么。但你这个红脸扮的太厉害了,外人会说,说不定平姑是不得已而为之,为虎作伥,她也挺可怜的。主子下人慢慢的,都喜欢你,就像现在这样。可是谁是虎呢?你家大奶奶一直被当做是虎。你的为人处世太好,会让你们奶奶觉得众叛亲离,会让你们奶奶觉得你莫不是在收买人心?你说你一个大丫鬟,你凭什么要让你们奶奶背黑锅,你自己收买人心呢?所以我说,你忘了做丫鬟的本分了。” “或许你说得对,”平姑轻轻低下头,叹口气,“可我不是那样的人,奶奶该明白的。我有时候,只是有点儿小性子。索性没坏了奶奶的大事。”她不是那样的人吗?也不一定,人心都会变。真逼到了一个时候,能直面心中欲望,还能打败心中欲望的,早就成了神。活下来的,都是凡人。凡人都有贪心。 如果平姑自己都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张氏更加有理由怀疑她心地不纯了。 “好吧。”平姑轻声,“我们奶奶是对的。以后,我应该以我们奶奶的利益为首要。”平姑望着蓝天,叹叹气。她不该奢求自己不应该有的机会,既然她的所有都是张氏提供的,日后的路子,自然也只有张氏说了算。 玉音笑一笑,如果能想通就好。她和平姑正说着话,就见唐惊燕和张氏一起从屋子里出来。虽然两位奶奶也在笑,但那笑,都没达到眼里,有些冷。不过没关系,像她们这样的,谁会天天闲的没事干真心笑呢?疏离客气的笑,这才是正常状态。 哭不会哭太久,笑也不会笑太久,这样,才能更冷静地处理事务。 “奶奶!”没等玉音回过神,平姑已经迎上前去了,玉音也赶紧过去。 平姑在张氏身前,就跪下,唬了两位大奶奶一跳。平姑哭道,“奴婢做错事,恳请奶奶罚奴婢半年月例,奴婢心甘情愿。”平姑也是做惯丫鬟的,该哭就哭,眼泪掉的,一串一串,却不让人升起心烦感。 张氏和唐惊燕对视一眼,唐惊燕上前扶起平姑,笑,“好实诚的姑娘!你们奶奶准了!你下去歇着吧。” “我有说话吗?谁准了?”张氏咳嗽一声,“唐惊燕,你就借着我的嘴胡说八道吧。” 唐惊燕笑,“不忍心罚人家姑娘,一声不吭跟我对视,不就是让我替你说吗?你还不承认。”拍拍平姑的手,“好姑娘,快别哭了。你要觉得过意不去,就去后面领棍子也行……” “喂!”张氏打断。 唐惊燕更是笑看她一眼,“啊我不说了,你们奶奶心疼了。” “……”张氏翻个白眼,看向平姑。 再说平姑,也被唐惊燕这几句话逗笑。她偷偷看向张氏,见张氏果真没露出太不平的神色,也暗自放下心,感激张氏。她好几次驳了张氏的面子,张氏都没怎么处置她,可见,张氏心中也是和她有感情的。以后,她万不能再借着张氏的信任,随便行事了。 平姑走到张氏身边,“奴婢以后有什么话,一定和奶奶好生商量,再不敢自作主张了。” “其实你自作主张也挺好的,今天不就救了舒行一命吗,帮我一个大忙。”张氏说得平静。平姑抬头看看,不知道大奶奶这是真心话,还是拿话讽刺她。 唐惊燕啧啧两声,嗔笑,“你还真是越说越喘得厉害了。” 平姑也跟着笑,只要张氏愿意惩罚就好。最怕的就是张氏完全放弃她,连惩罚都免了。那样,才算是真正失了主子的心。 解决完舒行带来的事,接下来的两天,唐惊燕总算可以在温家好好休息了。她的日子会有轻松一刻吗?怎么可能! 唐惊燕在屋子里看书,金枝通报说张氏来了。唐惊燕以头撞桌,呻吟一声,“她怎么又来了啊?”虽然在温家,唐惊燕只和这个人关系比较好,可也不用每天都来吧。顺便一说,唐惊燕已经和张氏对温静的事讨论完毕,张氏也确实把烫手山芋交给唐惊燕,没有过多想法。因为再怎么样,温静以后都是要出嫁的,张氏要捞好处,也捞不了多少。 金枝捂着嘴笑,往外头瞥瞥眼,果然张氏已经进屋了。见唐惊燕这副诚实的反应,翻翻白眼,没好气地把一封信扔给她,“你以为我喜欢在你跟前走来走去?要不是事情重要,我也不会来找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就是开个玩笑。”唐惊燕连忙正襟危坐,赔笑。一看信封,她就知道是关于“天衣坊”的事了。心中疑惑,什么事情让张氏来找自己?打开信看着,张氏已经在旁边解释了,“锦衣坊最近进了一批彩锦,华丽细腻,光泽也特别好。我就说我们铺子最近生意不如以前那么好,原来是被他们抢先了。不过‘锦衣坊’也够意思,写信来跟我们说这种彩锦产自扬州。惊燕,我们要落下这段距离,也得从扬州进货!” “唔,那进啊。”唐惊燕眨眼,跟她说有什么用? “但是这个时候,其他人都被我派出去进货了,短时间联系不上。我是说,我们要不要再招些伙计,去扬州进货去?”张氏寻思着,又看唐惊燕,“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 唐惊燕笑,“你恐怕不知道,我家乡正是扬州。短短一个月,我已经听过两次扬州了。真让我有点儿思念我的家乡。” “啊……”张氏稍稍一愣。 唐惊燕垂下眼,抚摸下巴,“苏卓该出考场了,让我看看,说不定我还真的可以去扬州一趟。这进货的事,就交给我吧。”她隐隐有些兴奋,可以离开京城去别的地方玩儿,不错不错。 张氏本来是寻求唐惊燕意见,眼下一看,唐惊燕都帮她想好法子了。她眉头轻轻一挑,似笑非笑地哦了一声。也好,唐惊燕要亲自去,那这费用,会少一些了。她们做生意的,当然是能省一点就算一点。不过那个“锦衣坊”也真是故意,扬州这一来一去,多少生意都要被他们抢跑了。不过也没什么好冤的,她们平时也没少抢“锦衣坊”的生意。二者能维持这么稍微友好平衡的关系,已经够让张氏惊讶了,并且不打算打破。 话说等到了考完那天,温家和苏家那个叫淡定,没有一家去考场外面迎接公子少爷的。唐惊燕陪同叶氏一起回府,坐马车时,还回头看了看温家平静的样子,忍不住觉得疑惑。她们苏家不在乎,是因为没报啥希望。就是叶氏,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怎么温家也不关心秦铭的成绩? 拿这话问叶氏,叶氏答,“秦铭又不算真正的温家人,温家太过关注,也不好。”而秦家自己呢,估计也和她们苏家一眼,尽人事听天命吧。 比起秦铭,叶氏更有一事担心,“惊燕,你说若卓儿考得不好,我们是不是不应该问?可这不问,心里又总是放不下,总想着万一呢。但要问了,又怕打击到卓儿,让他觉得我好像只关心这个……” 唐惊燕愣一愣,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婆婆,您还真是想多了。她笑着提议,“我来问吧。”嗯,得想个稳妥的问法。 等唐惊燕和叶氏回到苏府,看门小厮说苏卓已经回来了。婆媳二人进门,先寻去主厅,果见苏卓已经换过衣服,正叫来一桌好菜吃着呢。唐惊燕忍不住好笑,看来三天,还真把苏卓饿惨了。 嗯,怎么问苏卓,能得到苏卓的答案,又不让叶氏觉得自己欺负她儿子呢? “苏卓。”唐惊燕对大吃特吃的丈夫微微一笑,问,“我想去扬州看看母亲,你要不要一起去扬州处理那个林涵亚的事?”她是刚刚才想起林涵亚的后事,苏卓还没处理呢。 苏卓被唐惊燕的突然出声吓得一愣,听清楚了后,看看母亲,再看看唐惊燕,笑,“好啊,我正有此意。” “哎。”叶氏忍不住叹气。 唐惊燕向叶氏挑眉笑:看,答案出来了。你儿子考得不好,不敢在你眼皮下呆着呢。 苏卓也不是傻子,一看唐惊燕和叶氏挤眉弄眼的,也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好笑。不过他不打算点破,去扬州,也挺好的。不过呢,唐惊燕怎么也想去? 当苏卓发现这个问题的时候,唐惊燕已经愉快拍板了,“好,那我们一起去扬州。” “等等,”叶氏打断,犹疑地看儿媳妇,“你也想去扬州?”她还以为唐惊燕那话,不过是为了得知苏卓的答案呢。唐惊燕这爽快劲,不由让叶氏怀疑,唐惊燕一早就预谋去扬州。 “母亲,”唐惊燕过来搂住叶氏肩膀,“您别多想,我就是想我娘了。上次你和夫君说扬州的时候,不还问我想不想家吗?我当然想啊,更想能回去看看呢。眼下也没什么大事,母亲就让我回扬州一趟,好不好?” 说起来,这次苏善水和苏卓的事情,还真让叶氏和唐惊燕的关系拉近不少。唐惊燕一开始撒娇,叶氏就受不了。不过她还担心唐惊燕有啥别的预谋,就咳嗽,“既然你想去,不如你们夫妻带善水一起去散散心?我看善水心情也不是很好。” “啊?”唐惊燕先是愣住,后怕叶氏疑心,赶紧答应,“我和苏卓没关系,不过得问问善水的想法。”惨了惨了,要是苏善水同去,她要怎么瞒买布料的事呢?苏善水明显是个精明人啊。 “自然。”叶氏这才完全点头。 ------------ 衣裳 从跟叶氏定好让苏善水随行,苏卓的脸色神情一直有份古怪。当着叶氏的面,唐惊燕也不好和苏卓眉来眼去。但回到房,却不由问了,“怎么?你觉得善水跟着我们走不妥吗?”虽然她是有自己的目的,觉得不妥。不过苏卓这是什么反应啊? 苏卓先坐下,喝口凉茶。当着妻子的面,沉吟一分,不冷不热地笑,“或者真是我想多了,如果猜错了,你听听就好。我去扬州当然是为了那事,不提也罢。只是你怎么要去扬州?我不认为你有什么好亲情要和扬州的父母叙一叙。当然如果你是真的……想念在扬州的父母了,我们一同去也不妨事,苏善水也没问题。我就怕你去扬州并不单单是见父母,那么,善水跟着,就有些不合适了。” 唐惊燕惊讶地看着苏卓,他这么了解她啊?没错,唐惊燕是不打算叙旧什么的。可是这说出来,听起来她像个不孝女似的。于是咳嗽一声,“也算叙旧。” 苏卓美眸瞥来,几分了然,做出一种“我猜对了吧”的神情,“于是还真的不适合让苏善水知道?” 唐惊燕“嗯”一声,在他身边坐下,愁苦地趴下,下巴靠在冰凉的楠木几案上,手指不耐烦地敲着案面,“是啊。我的‘天衣坊’出了些问题,布料被‘锦衣坊’比了下去。我就寻思着,亲自下趟扬州,备货去。本来计划的很好,没想到跟着苏善水。”寻思一阵,突然坐起,“有了!我们如期去扬州,你带着你妹妹玩,我去办我的货。等要走的时候,我就说我母亲要留我多住两天,你和善水先回。这样,我不也有时间弄我的货了吗?” 迎着苏卓似笑非笑的表情,唐惊燕怒,一拍桌面,羞愤站起,“当然,我知道漏洞百出。让你一个大男人带着你妹妹逛,我这个嫂子却不见了,是挺奇怪的。但这已经是我能想到的好办法了!还有苏卓,你这副嘲讽的嘴脸太恶心了!” 苏卓笑着问,“原来你还知道奇怪啊。丈夫和自己的妹妹扬长而去,妻子留在后头不知行踪。很好吗?” 唐惊燕沉默一下,突然笑靥如花,俏生生地依偎夫君而立,手搭在丈夫肩上,眉目含春,声音如同沾了蜜般,笑盈盈,“苏公子,你这次应试,能得第一名啊?我的十个手指头加上十个脚趾头,再算上你的十个手指头和脚趾头,再不够,把婆婆和小姑子都算进来,够不够你数一数啊?要不要把咱们府上人的手指头和脚趾头全部借过来啊?” 苏卓一口茶喷出,无奈回头看她,“惊燕……”他接她的短,她就接他的短是吧?迎上妻子微笑却威胁的目光,苏卓举手认错,“我错了,不该得意忘形,不该和娘子斗嘴。”娘子你这一刀插过来,直中我的心窝啊,真够狠的。 当然,要比互相揭短的,唐惊燕的短绝对比他多。不过夫妻嘛,没必要弄得跟仇人似的。相见第一天,也不该用来吵嘴。 唐惊燕这下是真心微笑了,“好说好说。”说起来,苏卓的脾气真是很好啊。换上别的人,说不定就接着斗下去了。那样虽会激起唐惊燕的斗志,但更会让她莫名烦躁。苏卓这样,刚刚好。 唐惊燕抚摸下巴,重新坐下,“不然,找理由让苏善水别去了吧?呃,这个好像不太厚道。毕竟你娘都那么说了,我也不好太不给人面子。” 苏卓道,“去吧。” “嗯?” “惊燕,你是不是打算把‘天衣坊’的事,瞒着我娘一辈子啊?” “那、那倒没有,”唐惊燕略微窘迫,连说话都有些结巴了,“其实我只是没找到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说罢了。” “通过这段时间你也应该清楚,我娘并不是不通情达理之人。许多事,她还是能少惹麻烦算少惹麻烦。小辈的小事,她也不喜欢管。当然,你这样的事,在我娘眼里,不算小事。不过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对不对?”苏卓微笑着诱导妻子,“你总得找机会,跟我娘摊牌。我看,这次倒是个好机会。你也知道善水的,我娘最听她的话了。而且谈起经商,我娘会不喜欢,善水却不一定不喜欢,她并不是只喜欢写写诗作作曲的。你应该先跟善水透个气,取得善水的支持。然后由善水主张,慢慢讲给我娘听。善水可是最会劝我娘的了。” 嗯,苏卓说的,也是一个道理。唐惊燕斜睨他,“好,我试试。”如同苏卓所说,既然苏善水要跟着她们去扬州,那还真是一个机会。年轻人嘛,又是雄心壮志的年轻人,会比老年人的承受能力高很多的。 哎,士农工商,古代这等级层次,真是压死人了。苏家世家大族,却沦落到靠经商才能赚钱。要是唐惊燕生在古代,处于叶氏那个位置,她也接受不了身份变化的。但是认命吧,苏家已经不是叶氏记忆中的那个苏家了。非靠经商,不然不能维持苏家继续过富裕的生活。如果想要提高社会地位,可以慢慢发展,让民商成为官商,钱权互惠,地位当然也不会是普通的民商所能比的。 嗯,这个要想一想。既然皇室不能接受苏家世家大族的威胁,那退而求其次,官商应该能接受吧? 其实唐惊燕这个想法是十分讨打的,如果被苏家人知道了。再怎么说,苏家也是四大家族之一,地位落差那么大,没有可以接受。甚至一些傲气的人,宁可饿死,也不会接受官商的。 至于以后的事情怎么样?交给时间解决吧。唐惊燕自己没阶级偏激,不代表别人没有。就像她一开始办“天衣坊”,苏卓也有意无意瞒着苏家人,很明显,他也觉得这不光彩。苏家人的命运,是一代代走出来的,以后发展到哪一步,算哪一步。唐惊燕不打算做圣人,不打算替这么一个大家族决定他们的命运。 第二日,唐惊燕就上了温家,去接苏善水回去。苏善水听嫂子说去扬州,眸子闪一闪,想着是母亲嫂子怕自己寂寞,让自己去扬州散心。她轻声问,“我跟着去扬州,不会给哥哥和嫂子带来困惑吧?” 这是保守的想法。 而跟着苏善水一块儿的温静则直接表明了对扬州的向往,“扬州啊!我也想去。可是我家里头不会让我去的。善水,你真幸福啊。”温静拉着苏善水的手臂晃,水眸里荡着又羡慕又自怜的神情。才一天不见,温静脸色就苍白了些。 唐惊燕从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温静昨夜里又病了。她不由叹气,看眼那个拉着苏善水嘀嘀咕咕的少女,尽管一脸病容,仍跟着来和苏善水道别。 苏善水惊讶,“我幸福?”她看了看无忧无虑的温静一眼,你不知道,我前段时间才落选了。如果你知道,就知道为什么我母亲要让我去扬州了,她们让我去散心。不过比起你的身体,我是很幸福了。至少,不会离开各种药,就没办法生存了。 这世上,谁比谁幸福?幸福是相对来说,比出来的。个人的生活,个人琢磨吧。 于是苏善水对温静笑,“你好好养病吧,我从扬州回来,给你带礼物。” 唐惊燕不再多话,看两个女孩子告别。她又去找了张氏一趟,把去扬州要买的布匹数和料子都重新统计了下。再看看缺的货,能不能顺便补充上。两个人统计了一个时辰,把数据确定了,唐惊燕才离去。 “我去扬州,京城这边,就靠你维持了。”唐惊燕这样说,开玩笑,“我授予你全权负责的权利!” “呸!你快走吧,我一个人当舒服的大老板。”张氏本想多嘱咐两句,但想着有苏卓陪着,唐惊燕总不至于出什么问题。而且她家开武馆,自己身手也不错。只要别人没不长眼撞到唐惊燕脚下,基本不会有问题。 接下来的三天,叶氏帮着他们收拾东西,苏卓去安排雇船雇马车的事宜。他们要出京城,坐马车走十里,到港口,苏卓会专门租下一艘大船,给他们住,不让其他船客来打扰啊什么的。苏善水作为姑娘家,则是买了一顶帷帽,用雪白罩纱挡住四周。 唐惊燕见了苏善水的帷帽,本来就在算账,脑子一时没转过来,就随口道,“这就是你买来的?我见过许多比这个漂亮的呢。用珠子串啊,配一身衣裳啊,你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穿上,可漂亮了。”她说完后,愣了一愣,她说了什么?!她说的是她自己设计的衣裳啊。抬头不安地看向苏善水。 苏善水这次没有想太多,毕竟她嫂子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人。了然一笑,“嫂子你说的是‘天衣坊’他们的配套衣裳吧?原来嫂子也知道这家成衣铺。他家的东西当然是花样多,挺美的,就是价格太贵。我只要一顶帷帽,他们就说要五十两银子。这、这分明是抢嘛。”苏善水一个月的例银才十几两银子,见到那帷帽那么漂亮,当然吓得不敢买了。 不过她嫂子管家,可是个有钱人。苏善水眼睛转了转,用开玩笑的口吻笑问她嫂子,“嫂子突然说那个干什么?是想帮我制备一身衣裳?要不要嫂子我跟你说说我喜欢哪一身?听说他们家的衣裳都特别少。” 唐惊燕当即惭愧,她做生意做到这个份上!她的“天衣坊”日入斗金,而无论是她自己,还是丈夫、婆婆、小姑子,都没穿过她自己铺子的衣裳。尤其是苏善水这个不知情,当着唐惊燕的面表示羡慕期望,更让唐惊燕有无数压力,重得喘不过气。 “嫂嫂?”苏善水奇怪地看她嫂子一眼,嫂子的笑容怎么那么勉强呢? 唐惊燕借着喝茶的动作转头掩饰,“不光是你,我要给咱们一家人都去那什么成衣铺里制备一身衣裳。咱们苏家好歹名门望族,不见得穿不起那什么里面的衣裳。” “嫂子你不是开玩笑吧?”苏善水惊讶,小声,“我们银子够吗?” “这个你不用管了,你嫂子我负责银子,你们就负责吃喝玩乐就行了。”哎,世家小姐出身啊,苏善水要买什么东西,还得问贵不贵。 唐惊燕暗自发誓,一定要让苏家慢慢好起来。起码,当他们想买什么的时候,可以像以前一样,或者像以前的苏卓一样,挥金如雨还很有底气。不至于做什么都缩手缩脚的。 ------------ 七王爷夫妇 虽然是一定要对叶氏摊牌的,但不是现在。为了做样子,唐惊燕带着金枝去“天衣坊”挑衣服。尺寸颜色忌讳什么的,已经全部写在了纸条上。因掌柜认识唐惊燕,唐惊燕不好自己去,就告诉金枝,衣裳已经订好了,拿着字条找掌柜去领衣服。 金枝对唐惊燕做的生意一知半解,唐惊燕不欲多说,她也不多问,拿着纸条就走了。而唐惊燕则坐在茶楼里喝茶,一边看着街对面,等着金枝回来,一边也顺便听一听京城里的大八卦。说起来,这种茶楼里,多得是那种小八卦,供百姓们玩乐。而作为女人,恐怕没几个人不喜欢听八卦。 哪家的媳妇不好啊,哪家儿子不成材,哪家婆婆和媳妇闹出笑话……唐惊燕一笑置之,老百姓间的八卦,几乎可以写一部小说出来了。她本来不放在心上,却听隔壁两个人在说的事情时,忍不住竖了竖耳朵。 那两人笑着说,“听说七王爷在上朝时忤逆皇帝陛下,这两天罢了朝,被禁在王府里,你知道不?” 另一个不以为然道,“你那都是过时的消息了!我有个更新的消息,皇帝陛下下旨,让七王爷出京去南方巡抚什么的。哈,也就听起来不错,其实啊,是七王爷惹了皇帝不高兴,变着法子被赶出京师了呢。我猜,七王爷这一去,想再回来,没那么容易。” 唐惊燕怔了怔,七王爷君炜?啊,她眯着眼睛想,自己上次去王府拜见七王妃时,正巧遇上七王爷匆匆出府。那时候,君炜脸色似乎就不太好。是那个时候就和皇帝陛下产生矛盾了?唐惊燕不禁同情起可怜的七王爷。 站在唐惊燕的立场,发生过的许多事,都让她对皇帝陛下不满意。她觉得这个皇帝陛下简直就是个疯子,做事情不考虑后果,感情用事。不管是对苏家的事,还是对唐静言的执着,还是针对此次君炜出京,皇帝陛下总是很轻易挑战人的忍耐性。 唐惊燕叹口气,摇头,算了,管她什么时候?她唯一应该担心的是,如果七王爷要走,那七王妃的衣裳还做不做了?七王府不会赖她的吧? “小姐,小姐!”金枝在耳边大声喊,才拉回了唐惊燕的神思。金枝撇撇嘴,“小姐你想什么呢,我喊这么大声!” “买好了?”唐惊燕站起,整整衣襟,看到了金枝怀里抱着的厚包袱,金枝当然点头。唐惊燕点下巴,“我们好不容易出来一趟,不好多在外面晃时间,倒是可以回去的时候绕些远路,看看风景什么的。” 金枝惊奇地看她小姐,什么时候唐惊燕想在外面多呆,还需要借口了? 唐惊燕也觉得自己有点儿欲盖弥彰,红着脸干咳一声,看金枝。好在金枝听话,虽然有疑问,但好歹没问出来。也就省得唐惊燕费口水解释了。 于是这对主仆坐马车回去,唐惊燕专门让车夫绕了远路,正好能经过七王府前面那条大街。马车慢悠悠经过七王府的时候,因为前面有人搬东西,马车就走得更慢了。唐惊燕掀起帘子,正好看到七王爷站在府门口,和一个管家说着话。旁边自有小厮进进出出搬运东西。唐惊燕细看,都是家具之类的。 她心里一咯噔,这是真的要走了?那、那她的银子……七王妃还给不给啊? “停下。”唐惊燕对车夫一声吩咐,马车悠悠停下。唐惊燕从马车上潇洒跳下,对听到声音转过身来的七王爷君炜微微笑,欠身拜了拜,“民妇给王爷请安。听闻王爷要巡防江南,这是要动身吗?” 君炜淡淡看着唐惊燕,听到唐惊燕这么委婉的话,再加上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一下子就猜出她在想什么。心里不由好笑,难道自己堂堂一介王爷,还会欠她的东西不还? 君炜淡声,“是啊,后日启程。” “啊。”唐惊燕呆了一呆,满心失望。她踌躇着,这该怎么问王爷呢? 君炜声音里一丝笑,“你这般舍不得,到时可以去港口送本王一程。”他旁边的管家听闻,惊愕地看向唐惊燕。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让一个半陌生的女子相送?!还是已经嫁人的?管家当然不知道君炜是看到唐惊燕满脸的失望觉得好笑,他以为七王爷和这名艳丽的夫人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管家眼睛望着这两个人,心里已经浮想联翩,还为他家王爷手心里捏了把汗,不时回头往王府的方向看,心中着急:王爷,您就算要勾搭谁,也请离咱们府上远一些罢?七王妃还在府上呢!您这么明目张胆的,不怕被七王妃知道啊? 唐惊燕无精打采,却眼眸闪了闪,“那倒不行。后日,咳咳,我和我夫君要出趟远门。不过那时候,估计在港口,会和王爷‘偶遇’。” 君炜纯属礼貌性地问一句,“哦,你和苏卓吗?你们要去哪里?” “去扬州,”唐惊燕想了想,给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探亲。” 君炜这才知道唐惊燕原来是扬州人氏。扬州嘛……他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唐惊燕,在管家眼中这就是暧昧不清的纠缠,而在唐惊燕眼中则是惊恐,“怎么了?我不能去扬州?” “那倒不是,”君炜似笑非笑,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说出来的,却是另一个话题,“后日只是我离开,王妃并不走。” 唐惊燕眼睛一亮,七王妃不离开!那就是说,她还能继续做衣服,七王妃不会拖着银子不还?她语气很愉悦,追问,“真的?” 君炜点头,“自然。”唐惊燕这果真是掉进钱眼里了。 他们两个表现的很正常,说话含蓄,但对方都能听得懂,当然只限于他们两个人能听懂。譬如王府的管家大人,已经开始浮想联翩了:王爷主动告诉那位夫人七王妃不走,那位夫人居然很高兴!啊,那一定是两个人想背着七王妃偷情了,听到七王妃不走才会这么开心。呜呜呜,可怜的七王妃啊……你遇到情敌了。 管家将这位美艳动人的夫人打量,愈加为自己府上的七王妃默哀。这女子容貌实在美艳过人,眉目间有一番摄魂夺魄的气势在。而七王妃温和端庄,绝对不是这女子的对手啊。 在管家大人yy无数的时候,许久没见七王爷回府,七王妃主动出来了。管家心中捏一把汗,啊,王妃出来了!一定要给这个狐狸精一些厉害啊……话说他也真是想象力丰富,上次唐惊燕来府的时候,他正好错过,才不知道唐惊燕的来历。 谁知道七王妃见到唐惊燕和自己丈夫站在大门口并不生气,还很和气地对唐惊燕笑,“惊燕来了?怎么不上府坐一坐?”她对她那套还未见到的衣裳充满了期待。 七王妃看向七王爷,“我当你在干什么呢,半天不进去。” 君炜笑了笑,走到七王妃身边,俯身在妻子耳边说了两句话。七王妃由温柔的笑,笑得更放开些,一双冰雪般的眼睛扫着唐惊燕,“唔,我说惊燕怎么来这里呢,原来是……专门来看我的。” 她自知道唐惊燕“天衣坊”大老板的身份没曝光,当着这么多人,当然也不点名了。 唐惊燕大窘,立刻知道君炜给七王妃说她的坏话了。哎,她就是来确定一下啊。生意人嘛,这个很正常的吧?干嘛这对夫妻笑得,好像她是奸商小人一样。 管家已经痛心疾首了:王妃娘娘啊,这有什么好笑的?你要知道王爷想约那位夫人一起走,你就笑不出来了。 唐惊燕干笑两声,“我其实只是路过这里,见王爷在府门前站着,就下来行礼。既然没什么事,那我有些私事,就先走了。”她看向君炜,君炜点点头。唐惊燕松口气,拉着金枝,赶紧逃窜上马车,回苏府去。 金枝对唐惊燕和七王府的恩怨完全不知情,此种情形,她只能猜测,“小姐,你和七王爷七王妃认识啊?真厉害。” 唐惊燕含含糊糊嗯两声,赶紧绕过这个话题。她已经够丢脸的了! 当日,唐惊燕回去,把买来的衣裳整理好,亲自去院子里走一圈,给善水和叶氏都送了衣裳。苏善水感动无比,抱着漂亮的衣裳,红着眼低头。叶氏嗔一声,“什么?一百两银子一件?惊燕,你太浪费银子了。” “母亲,我自有分寸。银子本来就是用来花的嘛。最近‘天衣坊’的衣裳很流行,我们苏家好歹是贵族出身,又不是穿不起,干嘛总是委屈自己?”看出叶氏并不是真的不喜欢,唐惊燕就讨巧说了两句,更是让叶氏高兴。 叶氏问,“对了,你有没有给你娘带一身衣裳去啊?” 唐惊燕做愕然状,结巴,“我、我忘了。” 叶氏更是高兴了,却故意嗔怒,“你这孩子,要去扬州了,都买了衣裳,怎么把自己亲娘给忘了?明日快凑上,别让你娘心里不痛快。” 唐惊燕连连答应,保证说明天一定去购置。不过到底买不买,又没有找她算账。唐惊燕不过是哄叶氏高兴,哪有买一身衣裳回娘家的道理?比起一身京城流行的衣服,茶叶之类的特产,更容易带去扬州。扬州那边本也是富饶之地,唐夫人不会缺一件衣服的。 如此又耽误了两天,唐惊燕和苏卓一起,把该布置的都弄好。第三天天光明朗,在府门前和叶氏告别,苏卓和唐惊燕,带着苏善水,再加上几个丫鬟小厮,一同离去,先坐马车去港口。 嗯,在港口,巧遇七王妃为七王爷送行的盛大场面。不过这和他们苏家没什么关系,几个人只是无聊地看了看,苏善水作为姑娘家,也不好多看,而唐惊燕不多看,纯粹是前两天刚在那对夫妻跟前丢过脸。而苏卓,更是对别人的送别没兴趣了。三个人达成共识,就上了苏卓事先租好的船只。该搬运的东西搬上船,该吩咐船家的吩咐完。 水波平静,他们开始行往扬州。 ------------ 晕船 坐船过江的日子,一点也不有趣。唐惊燕自己还好,她在现代业务忙的时候,坐船坐飞机坐火车都有过。古代的船,虽然没有现代的船那么稳妥,行起来摇晃得厉害。但唐惊燕好歹是穿越人士,过了一时辰,就很淡定地习惯了。 可是苏氏兄妹,很明显的……并不适合坐船。 从开船的时候,两个人就都倒下了,上吐下泻,天天在船舱里,面色黄蜡,没法行动。在船家惊异的目光中,唐惊燕很淡定地进进出出,照顾丈夫和小姑子。而那个老船夫,一直盯着唐惊燕,一双精明的小眼睛,好像一直在问,“你怎么还不倒下啊?你丈夫和你小姑子都倒下了!我们这里第一次乘船的,都会晕船的。” 唐惊燕真想回他一句,“不好意思,你再看,老娘身体也好得很。”况且苏卓和苏善水都病倒了,她要也倒下,这些船夫算计他们,在大河上,那可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而且,幸好有玉音和金枝帮着她,不然就她一个人照顾前后,唐惊燕自己也会累得病倒吧。 等到过了两天,苏卓苍白着脸下了船。毕竟是男人,有底子在,虽然还不舒服,但一句不碍事了。但是苏善水不行,苏善水还在上吐下泻中。苏卓抱歉地抱一抱妻子,“为难你了。你带那些小玩意儿,都没人陪你玩。”当初离家的时候,唐惊燕想着旅途无聊,就使唤苏卓从集市买了许多玩意儿,都是她平时没见过的小玩意。 唐惊燕仰头亲吻苏卓下巴,丈夫的青色胡渣让她极为不舒服。只亲了一下,就把苏卓的脸推开,让苏卓十分无语。唐惊燕还笑,“没关系啦,等善水好了,让善水陪我玩。”因为有苏善水在,苏卓和唐惊燕并不是睡在一起。苏卓一个人睡在另一舱,唐惊燕则为了照顾苏善水,并怕苏善水寂寞,和苏善水睡在一起。 无聊吗? 呃,确实有一点啦。 苏善水一到河上,就开始晕船了,天天躺在床上起不了身。再说,苏善水性格也没有苏卓的包容性强大。唐惊燕和苏卓在一起时,可以拉着丈夫天南地北地乱侃,说各种海上有趣的故事啊。她来自现代,经过上下五千年的熏陶,小时候怕体弱的妹妹寂寞,家里又买了那么多书,故事储备量远比任何一个古代人惊人。而苏卓性格包容性广大,无论她说得有多奇怪,多么与现代世界不相符合,苏卓全盘接受,也不多问。不然唐惊燕还得跟他解释为啥飞机会在天上飞,为啥汽车会跑啥的。苏卓当日问她真实姓名,已经是最大的好奇了。更大的好奇心,苏卓并没有。 可是苏善水则不一样,苏善水学识渊博,嫂子说一个什么,她都会认真思索,并反驳。即使唐惊燕是讲笑话逗她,苏善水心里知道嫂子是为了自己高兴,可仍然无法跟上嫂子跳跃性的节拍。唐惊燕讲得一脸兴奋,苏善水却听得一脸茫然,更不用提跟她参与互动了。如是几天,唐惊燕再没有讲故事的兴趣。 而苏善水试着给唐惊燕讲传奇之类的,唐惊燕也听得一脸无趣。都怪苏善水知识太丰富,讲的全是古书里的。要么唐惊燕在读书的时候就看过,要么唐惊燕听不懂有趣的地方在哪里。而苏善水解释起来,又像是掉书袋。唐惊燕经常抓头发:同样是说故事,为什么苏善水不像苏卓一样言简意赅地表示呢? 研究几天,唐惊燕无语承认:之所以苏卓能用直白的话讲出故事来,之所以苏卓讲的故事她很喜欢听,完全是因为――她和苏卓都不喜欢读书,爱好很低级趣味。文人墨客的雅兴,他们两个人都没兴趣。 和小姑子在一起,苏善水精神好的时候,丢给她一本书;苏善水精神不好的时候,唐惊燕就指挥金枝玉音给苏善水捶肩什么的。 苏善水也很抱歉,“嫂子,不然你和哥哥睡一块儿吧?嫂子这几天照顾我,脸色看起来也很憔悴呢。” 唐惊燕揉着额头,哎,她是精神不济。不过是累的,并不是晕船。直接拒绝,“你一个小姑娘家家,又在水上,不是自己家里。我和你哥哥怎么放心你一个人睡啊?你要真觉得不好意思,就赶紧克服晕船。这样,你哥哥买了好多玩意儿,你就能陪我一起度过漫漫长夜啦。” 苏善水笑,“是!我一定快快好起来,不让嫂子这么无聊。” 又过了几天,苏善水也终于适应了船上的生活,可以活动自如了。唐惊燕松口气,又招呼大家,“既然现在大家都好啦,都适应船上生活了。我们吃海鲜,庆祝好不好?” 苏卓和苏善水默然,虽然他们兄妹晕船,但是海鲜平时也偶尔吃一吃,应该是可以接受的。 没想到,开饭的时候,当一大锅鱼汤端上来,倒是唐惊燕哇的一声,背着众人吐了。完全让苏善水呆住了,奔过去扶住呕吐的嫂子,“嫂子,你怎么了?都怪我这两天生病,让嫂子没休息好。” 唐惊燕站在船舱外,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脸色就不那么难看了。她看苏善水一眼,有点儿委屈:对啊,就是你。不是照顾你,我每天晚上会休息得不好吗?可是对待小姑子,怎么能那么小气。唐惊燕挥挥手,很淡定道,“没事,过几天应该就好了。”只要苏善水你好好休息,我就好啦。 她们姑嫂站在外面风里说着话,苏卓端一大碗鱼汤出来,微笑,“我看是里头太闷了吧?那在外头吃总行了。” 风将鱼汤的香味传过来,那股刺激,更是激起唐惊燕呕吐的欲望。她赶紧背身,又趴在栏杆上吐气。玉音和金枝赶紧扶着小姐,一边嘘寒问暖,一边替小姐拍着背。苏善水见没有自己插手的位置,就回头瞪着哥哥,“哥哥,我看嫂子今天不能吃什么海鲜了。你就行行好,把鱼汤端进去吧?” 苏卓也没想到唐惊燕会反应这么强烈,哎,果然是太累了。他担忧看呕吐渐渐停止的唐惊燕几眼,侧身,让丫鬟把鱼汤端进去。正要向唐惊燕走去,唐惊燕一回身,就闻到那股儿味,吐得自己都快腿软了。她赶紧伸手,求饶,“停停停!苏卓你别过来了,请换一种表达关爱的方式!你身上都沾了一股儿味,你知道不知道?” 苏卓愕然,站立原地,苦笑摸鼻子,“我这是被嫌弃了?” 嗯,只要苏卓不走过来,唐惊燕就没问题了。她试一试,一切正常。于是无奈对苏氏兄妹苦笑,“一定是你们都晕船,就我不晕船我遭到了上天的报应!现在啊,你们都能吃海鲜,就我不能,真是凄惨。” 苏善水道,“没关系,我陪嫂子在外面站一站,一会儿随便吃点就好了。” 唐惊燕连忙摆手,“不用了,你们吃吧,不要浪费了。我没啥大问题,真的在外面站站就好了。”她想一想,“哎,为了防止一会儿我再吐,你们吃完,把里头弄干净些,千万别再有那个味儿了。不行,我光想想都想吐了。”她真是无语问苍天了:呜呜呜,还是她提议吃海鲜呢。结果人家那两兄妹都能吃,就她不能吃。 苏善水微微犹豫,又被唐惊燕赶了几句,苏卓点点头,他们两个就进去了。进去之前,苏卓回头对唐惊燕说,“要是还不舒服,就喊我。” 唐惊燕噗嗤笑,眨眼,“不不不,这次我还真不能喊你。你一来,我闻到你身上的味儿就想吐。我得喊善水才行。” “……惊燕,你真是……”见妻子还有心情开玩笑,便知妻子并没有大碍。苏卓这才放下心,尾随苏善水进去了。 而在外头,唐惊燕看看金枝和玉音,“你们要不要也进去吃点儿?” 金枝忍着一脸馋相,吐舌头,“我才不要!看小姐对着姑爷想吐的样子,我都替姑爷难受。我可不要一走过来,小姐就想吐。我有那么难以忍受嘛。” 玉音忍笑,“所以,我和金枝陪着小姐。” 唐惊燕微微动情,拉着玉音和金枝的手,半天不说话。自从她来到这里,各种磨难也经过了,不信任也有,团结一心也有。她们三个,始终是站在一条线上的。唐惊燕想,如果没有玉音和金枝,自己真是许多事情,都没法动手去操作。如果没有玉音和金枝的支持,自己是不可能把苏家这么一大家管理得有理有条。无论是金枝还是玉音,在中间,都帮了她很大的忙。 她轻声道,“还是你们两个好,一直陪着我。” 玉音微笑,金枝则有点儿害羞,“小姐说那个干嘛?我和玉音,从小就陪着小姐啊。” 唐惊燕看她一眼,傻丫头,到现在都没发现你的主子早换了个人。不过你不知道也没关系,反正我自信,我会对你,比你原来那个主子,好几万倍。 她眯眼抬头,看天空,“你们两个,有没有想过嫁人啊?” 金枝惊慌,“我不要离开小姐!” 玉音也说,“我当然也不愿意离开小姐。” 唐惊燕侧头,“当然不是让你们离开我啊。我也舍不得。行了,咱们都不是那种害羞之人,我就直说了,本来我的丫鬟,是打算让你们出去,找个好人家做正妻的。不过我舍不得你们……看样子你们也舍不得我。那我们退而求其次,嫁给你们大爷身边的,或者离得近的。让我平时还能见到你们,好不好?” 玉音摇头,“我没那样的精力。小姐,我只想跟着你。” 唐惊燕见玉音面色冷淡,好像真的对此不感兴趣一样。她沉思,也没多说,反正玉音一直挺有自己想法的,找个时间再问,也罢了。再看金枝,金枝脸微红,小声,“那……那给我选个好的。” “噗!”唐惊燕被可爱的丫鬟逗笑,上前捏捏她的脸,“你放心吧,我是不会委屈你的。等有时间了,就跟苏卓商量商量,看有没有合适的人选。”果然是以前那位教出来的彪悍丫鬟啊!再害羞,也还有勇气说出来。恐怕同样的问题问苏善水的话,苏善水会让她累死的。 不过,在较短的时间内,唐惊燕没那个时间去找苏卓。因为当夜,海上风暴,船难。 ------------ 船难 夜里,外面刮着大风,船夫们都收了帆,几位也各自回自己的地方睡去。唐惊燕和苏善水说了几句话,了然无趣,也都各自入睡。但是这个夜,躺在床上,总是让唐惊燕觉得不安极了。她一闭上眼,脑子里乱哄哄的,昏沉沉搅成一片。又不知道自己都想些什么奇怪的东西,又是真的睡不着。 这样反反复复好几次,唐惊燕才慢慢入了梦。 却是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外面突然传来“船漏了,船漏了,大家快逃”的声音,唐惊燕心中猛然一沉,立马睁眼,翻下床,却是两脚一同踏进水洼里。水从外面涌进来,已经到了唐惊燕膝头。刺骨的冰凉水一被感知,唐惊燕全身哆嗦下。她惊了一惊,喃声,“天啊。” 只是去趟扬州而已,船失水这种小概率事件都能让她碰上。真不知该说自己是幸运,还是倒霉了。 苏善水也被外面的声音吵醒,黑灯瞎火的,她也是快速下床,同样踩进水里,苏善水惊叫,“嫂子,嫂子!”船左右摇晃,窗子被挂毁,外面的风吹进来,两个女子都冷得一阵颤抖。晃动中,苏善水身子一斜,就往水里倒下去。唐惊燕赶紧快走两步,扶住她,“善水,我没事。我们快出去看看。” “嗯。”一碰到唐惊燕的手,苏善水心中微定,点点头。不知为什么,这种时候,能够和唐惊燕在一起,让苏善水觉得安全。但她一回头,看到唐惊燕面色微白,咬着牙,不由惊叫,“嫂子,你怎么啦?” “没事,没事。”船左右晃动,她们两个扶着床板,才能勉强稳住。唐惊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她觉得难受。可是这个时候,她怎么能难受呢?安全的时候,身体不舒服只是小事。当正面临危险时刻,身体的任何不舒服,都只是矫情。 “啊!”又一波水涌进来,苏善水和唐惊燕抱在一起,瘦弱的身体轻轻抖动。苏善水焦虑道,“万一、万一……我并不识水性啊!” 唐惊燕怀疑自己的运数到头了,真巧啊。她苦笑,“惨了,我也不识水性。”晕船的时候她没赶上,船沉却让她赶上了。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差。 先逃出去再说! 两个女子正抱在一起的时候,门碰的从外面撞开,更多的水涌进来。 “小姐,小姐你们没事吧?”先是玉音和金枝进来,这个时候,两个丫鬟都是一身狼狈的水。看到唐惊燕和苏善水被困在里面,却平安无事,当即惊喜无比。 而后头,苏卓一身水,深一脚浅一脚地踏着水走进来,一把抱住两个女子。直到确定唐惊燕和苏善水还在,他的不安才微微缓解,“惊燕,善水,船撞上礁石,又是大风大雨的,我估计情况不容乐观。船家放了小船下去,你们两个跟我来,先逃生再说。” “那你呢?”唐惊燕抓住苏卓的手,目光直直地盯着他,“苏卓,你不和我们一起吗?” 苏卓苦笑一下,摇摇头,“船后头运着的货物正在往另一艘船上卸,我不能丢下船夫,自己逃命吧?你们两个弱女子,当然可以先走。我怎么能走?没事,惊燕,你和善水在前面。我随后和其他人坐另一艘船。”他说一半,看到唐惊燕面色苍白,皱着眉憔悴,不由焦急,摸摸她的额头,“惊燕,你怎么啦?白天时你就不太对劲……都怪我……” “没事,我能忍的,”唐惊燕赶紧打断,危急时刻,他们还是不要婆婆妈妈说这些没用的了。不过拉着苏卓的手,唐惊燕觉得不舍,“……没别的办法吗?是不是我和善水到了扬州,才能再见到你?”她总觉得不安,可是苏卓的神情很正常。她也知道自己丈夫是谨慎的人,不会连一艘小船都弄不出。可是、可是……她就是觉得不安极了,没道理解释。 苏卓深深望着唐惊燕,唇角轻动。他侧头看向苏善水,苏善水立马移开眼,往旁边看。苏卓微笑,他妹子果然和他心灵相通啊,一个眼神,就知道他的意思。苏卓轻轻抹去唐惊燕面上的水,俯身亲吻她的唇角。唐惊燕愣一愣,张开嘴,让他的舌头卷进来。 玉音和金枝也连忙侧头看旁边,但仍能听到小姐和姑爷喘气凌乱的声音。而苏善水已经完全脸红了,心中直怨恼自己那个不着调的哥哥:至于吗?我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你就算要和嫂子共叙情深,也不要在这个时候啊。 “少爷,少爷,有一批瓷器掉到水里不见了!”远远地,三四个小厮摇摇晃晃地往这边跑,声音因为太大,都有些沙哑。 “好了,”唐惊燕为怕下人笑话,赶紧往后倾身,躲开苏卓的亲吻。但只是一瞬,她又被苏卓重新抱进怀里,耳边听到苏卓轻声,“怎么办?想到接下来的路程都看不到你,我真是心绪不宁,现在就开始难受了。” “咦,你也这样?”唐惊燕没有说出声,但眼睛闪了闪。咬咬唇:呃,不要说出来。这种天气,这种情形,这么不吉利的事情还是不要说出来好了。 苏卓缓了缓,摸摸妻子冰凉的脸,温柔又凝重地看着她,“善水看上去精明,实际上历练很少。接下来的路程,我把她交给你了。你替我好好照顾她。” “是,”唐惊燕点头,“善水是你妹妹,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她的。”是啊,两个人里,拿主意的,从来都是唐惊燕。苏卓嘱咐唐惊燕,原也没错。而且就算苏卓跟苏善水说“照顾你嫂子”,最后还是要唐惊燕分心照顾苏善水的。 但是要分离了,丈夫不关心妻子,却让妻子照顾自己的妹妹。这个做妻子的,就算再懂事再明理,心里头的一点点不舒服,总会有的吧? 但苏卓又接着吩咐玉音和金枝,“照顾好你们小姐。你们小姐出了事,你们两个就不用回来见我了。” 这声嘱咐,总算让唐惊燕不平的心好受了些。 “少爷少爷,下舱完全被水淹没了啊!”又有小厮跑过来喊。苏卓把小厮往唐惊燕那边一推,“带你们奶奶和小姐先走,我去看看。” “啊,是。”见少爷转身就跌跌撞撞地走进了雨水里,小厮赶紧回头看唐惊燕,“奶奶,请跟我来。大爷已经吩咐好了,两个船夫都在等着姑娘们,姑娘们一上船,就先开船走,我们在后面。” 唐惊燕和苏善水相互搀扶着,玉音和金枝也走得不稳。迎面大风大雨浇灌而来,好像要把她们一股脑全吹到水里去。她们不得不扶着栏杆,才能慢悠悠地走下去。唐惊燕回头看时,灰蒙蒙的世界,到处是人声,可就是看不到苏卓的影子了。她拉着小厮问,“你们真的会随后上船吗?你们大爷不会有事吧?” 小厮愣了愣,呆呆看大奶奶,“是啊。我们爷能有什么事儿?”他抖了一抖,“奶奶你可别吓我!”不不不是吧,大奶奶说得话咋这么悬呢?可是他觉得大爷挺正常的啊,要是真的出事,大爷不会还想着去管那什么货物。既然有这个时间运货,大爷不至于遇到危险还不逃啊。小厮眼中的苏卓,可是最会明哲保身的了,哪有自我牺牲的精神? 之间,唐惊燕一直盯着小厮的眼睛。她认识这个人,平时总是跟着苏卓。上次在苏家,她还因为这个小厮没请动玉林大师,罚这个小厮抄书。苏卓回来的时候,还专门为了这个小厮,向自己开口求情呢。这起码说明,这个小厮和苏卓的关系很好。 唐惊燕没从小厮的眼里看到什么“破釜沉舟”的精神,和平时一样,一听可能有危险,这小厮腿就开始打颤了。唐惊燕松口气,笑,“我多心了,这两天总疑神疑鬼。没事,你们爷好得很,现在送我们先走吧。”她擦把脸上的水,笑一笑:哎,她这什么心理素质,一遇到危险,就往坏处想。可不能这样了。 几个人谨慎地走着,猛然间,一头大浪扑打过来,苏善水一时不查,抓栏杆的手一松,“啊”一声尖叫,被大浪卷入水里。“善水!”唐惊燕本能伸手去救,她答应过苏卓,她和善水都不能出事! 好大的水浪,扑向整个船,围栏被砍断,人都顺着光滑的船板往下滑去。 “啊啊啊,救命救命!” “快来人啊,小姐和大奶奶掉到水里了!” “救命!” 那股浪实在巨大,唐惊燕一开始抓住了苏善水的手,但耐不住力气不够大,一点点滑落,她最后只能紧紧抓着苏善水的衣袖。两个人已经翻到了船侧身,再一股浪打来,嘶哑,衣袖被撕破。唐惊燕和苏善水一起被卷入了大水中。 耳边,好像还能听到玉音和金枝歇斯底里的哭唤声,“小姐,小姐!” 唐惊燕不识水性,整个人被卷入水里,水的冲力把她往下面拉,好像十万马力拖着,往水底沉去。唐惊燕仰着头,长发散开,从水里看这个世界,船只解体,木屑纷飞,她好像看到苏卓的手向水里伸来,许多人拦着他,他大声喊叫。可落在耳边,唐惊燕却什么也听不见。 “喂,苏卓。”她张口,想叫他。却是更多的水灌入口鼻。 唐惊燕眷恋地看着水面外的苏卓,静静地看着。她心里头,竟像是松了一口气。直到这一刻,生来死别,她眼中落泪,才能明白自己心意―― 原来我这样爱你,心中不安。当落水时,希望的恰恰是我自己出事,也不要你出事。我以前都不知道我这样爱你。现在才知道,有点儿后悔。 “苏卓。”在这个古代,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只有你,是我最深的眷恋啊。 我其实一直患得患失,怕你喜欢别人,怕我成为黄脸婆,怕你我生隙,怕你觉得我没那么好。相互喜爱的人,是没办法在对方面前,坦然做自己的。一旦相爱,是一定会患得患失,希望你眼中的我最好,只有我最好。如果我不在乎你眼中的我怎样,如果我甘愿做最平凡的自己,那一定是我不够爱你。 我想让你认为我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这个世界上,才会有独一无二的我,才会有让你心动的我。 我帮你看守苏家,我处理各种事,我让所有的人都喜欢我,我把所有的矛盾都让它归于平静,不仅仅是我好强,还因为我想让你看到,我是多么好,值得你爱。 可是,好像我还不够幸运。 现在落了水,我的五感渐渐消失,只有过往的回忆,一遍遍在脑中冲刷。如果、如果……如果我知道我命绝于此,之前,我不会那么只顾管家,却很少和你在一起。 我们呆在一起的日子,那么短,那么短。我都没有和你过过两个人的世界,我有好多东西好多话都没让你知道……我好后悔。 ------------ 救助 海上风浪已过,重归风平浪静。太阳钻出云端,普照平静海面。碧蓝的水波,像镜子般干净美好,似乎昨夜的暴风雨,完全是大家的幻觉。海上,一艘华丽的大船在慢慢行驶,乘帆破浪。 船舱中,着素衣的七王爷君炜正撑着案头,自己和自己下棋。黑白子厮杀无数,他眉头紧皱,抿着唇,默然无声。旁边两名侍女端着鲜果盘站立,无人敢打扰王爷。正在这样安静的时刻,外面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门被推开,少年的声音传进来,“咦,姐夫,你怎么还在下棋啊?一个人在里头呆着,多无聊。” 君炜抬头,看到黄衣少年眉目清秀,咚咚咚跑进来,拿过丫鬟手中的茶就喝一口,坐在旁边,凑上头来,“哎,姐夫,天气晴了。你别总坐在里头闷闷不乐的,出去多走走呗。”他真是不安分,又叼过一个苹果来啃。几下里,一边吃,一边嘀嘀咕咕地说话。 这少年叫沈淮,是七王妃的幺弟,沈大将军的小儿子。平时在家里作威作福惯了,是既不能令,又不受命。这次七王爷下江南巡察,沈淮因为逃婚,跑去姐姐家借住。为怕弟弟被父亲打死,七王妃就让小弟跟着丈夫,去南方长长见识。等回来,沈大将军的气消了,再让沈淮回去认错。另一面,君炜此番,名为巡查,实为暗贬。料想丈夫心情不好,七王爷特意让自己年少气盛的弟弟跟着去,给丈夫解解闷。事实上,七王妃真是真知灼见。自沈淮上了船,君炜没有一天有时间想事情的。这个妻子家的小儿子,简直是个话唠,天天在耳边说个不停,君炜光是听就很累了,哪来的时间悲春伤秋? 由此,沈淮一来,君炜就叹口气,知道自己又没办法好好下棋了。但是,他仍想小小挣扎一下,就道,“我在这里挺好的,你要想玩,自己去吧。” “别啊姐夫,你要闷出毛病了,我姐还不得宰了我啊?”沈淮赶紧大叫,拉住君炜,“走吧姐夫!今儿天气好,我让船夫下海,去打鱼!咱们也去钓鱼玩啊。不然比赛啥的也行,就是不能一天就这么让你坐在里头。” 君炜抬头,冷冷看着沈淮。但是这招在别人身上十分见效的眼光,因沈淮太过没皮没脸,一点用也没有,而君炜又不能真的把沈淮怎么样,怎么说都是他的小舅子。只好把黑白子一扔,君炜被拉出去,不由摇头,“沈淮啊,你就不知道读读书什么的?每天就像只猴子一样,在船上蹦来蹦去。难怪岳父大人总是不待见你。” 沈淮立刻喊冤,“姐夫,你怎么会这么觉得?!我们家是兵马世家啊,你让我坐着读书去?你得憋死我吧。我啊,是文的不行武的行!” “是么?”君炜点头,“那回去后,你可愿参加明年的武试?如果你能考个状元什么的,岳父大人也不会天天打你。我还能在朝上给你安排个职位,你也算熬出头了。” “要是我去考,那状元什么的简直是探囊取物啊。”沈淮大言不惭,却笑着,“我才不要那么早去考什么,我爹肯定又要对我有新要求,我永远达不到他的要求。还不如就这样,让我再玩两年呗。反正姐夫你这么厉害,我爹也老当益壮。没有我衬托,怎么能显得你们厉害?我啊,甘当绿叶。” 君炜冷笑两声,“甘当绿叶?你这觉悟还挺高。沈淮,真是辛苦你的衬托了啊。” “你知道就好。”明知道姐夫是在讽刺自己,沈淮仍当好话听着。他们两个已经走到了船头,果然如沈淮所说,几个船夫都撒着网,有的已经跳下去捉鱼去了。君炜白沈淮两眼,不知道他哪来的这么大精力。 沈淮兴致盎然,“姐夫,我们比赛钓鱼吧?” “不。”君炜拒绝。 沈淮要再劝,突然一个船夫破水而出,怀里抱着一个浑身血迹的苍白女子,大叫,“王爷,我在下面救到一个人!” 众人连忙把他拉上船,君炜一见那女子,面色苍白无血色,长发缠在身上,被血包裹住。君炜一下呆了呆,失声,“唐惊燕?!”他连忙脱下外头披风,给昏迷不醒的女子盖住,并从船夫怀中接过这陌生女子。 沈淮惊讶,“姐夫,你认识她?” “嗯。”君炜胡乱应了声,皱紧眉头看怀中苍白的女子。唐惊燕不是和苏卓一起去扬州吗?难道昨晚的暴风雨,在苏卓那里发生了不好的事情?那还真是倒霉。如果唐惊燕落水,那其他人……君炜沉声吩咐,“你们都下水,多四处寻找,看还能不能救到别的人。”他抱着唐惊燕就往里头走,“让随行大夫过来。” 沈淮跟在君炜后头,一头雾水,却又听君炜吩咐,“沈淮,你不要过来了,在船头等候,看是否能找到其他落水的人,你好及时营救。” “哦,好,”沈淮愣愣点头,接受命令。遇上其他事,他还能真姐夫皮一皮。但如果姐夫用命令吩咐口吻说话时,沈淮知道自己是不能犯浑的。不过……他伸着脖颈看那陌生女子被姐夫抱走,赶紧想找人,打听打听那是谁啊,怎么姐夫就认识了? 恰巧船上有小厮当日和管家谈过,听管家一面之词,对君炜和唐惊燕进行了详细的八卦。到沈淮听故事的时候,唐惊燕已经成了君炜的小情妇了。直听得一愣一愣,“他们俩好了?那我姐姐怎么办?!”惨了,不是吧?姐夫居然背着姐姐偷情,怎么看,姐夫都不是这样的人啊? 那小厮赶紧道,“七王妃人在京城,又不可能过来。王爷旅途寂寞,想找人时,总不能让王爷一个人嘛。”他们已经完全忘了,唐惊燕那身血有多重了。 沈淮更是咬牙握拳,“没想到姐夫居然是这种人!不行,我得替我姐姐讨个公道。”混世魔王只是这么想一想,整人的念头就一个个往外冒了。 再说船舱里,君炜将唐惊燕安顿好,摸摸女子的额头,已是滚烫。再摸摸脉搏,还有那么一丝气息。他叹口气,坐下,怔怔地看着昏迷不醒的美人儿。大夫过来请安了。他让出位置,让大夫给唐惊燕诊脉。大夫一摸脉象,便吃了一惊,“王爷,这位夫人……流产了!” “什么?”君炜猛地站起。 “姐夫……”沈淮抱着一个姑娘进来,就听到“流产”这两个字,还就看到姐夫那一脸冰冷。他心头一抖,更替自己的姐姐委屈了:什么?姐夫那样子,不会是孩子是他的吧? 君炜回头,看到沈淮怀中那姑娘,皱眉,“又救到一个?”他心头下沉,怎么有两个姑娘都落了水? 沈淮低头看看怀中少女,恬静美丽,就是无声无息。他也顾不上很多,赶紧道,“我带这位姑娘下去了,姐夫,一会儿让大夫赶紧过来,给这位诊断啊。” 君炜点点头,沈淮出去后,他又回头,看看床上唐惊燕死气沉沉的样子。重新坐下,“还有救吧?大夫,你先开药吧。无论怎样,一定要把她救活。” 大夫应了声,接着诊断。而君炜就看着唐惊燕那虚弱的样子,心神沉寂。怎么会这样?他都没听唐惊燕提起过怀孕的事,就先听到了她流产。那苏卓又在哪里?唐惊燕怀孕的事,他知不知道?还是唐惊燕这样,其实是和苏卓发生了什么争吵? 君炜不得而知,他能为唐惊燕做的最多的,不过是让人尽力把她救活。并且,君炜让人去寻找,在海上,看能不能找到唐惊燕那失事的船只。他就怕不仅唐惊燕出了事,那艘船上的大部分人,都没活下来。 三日后,唐惊燕醒来,睁开眼睛,看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君炜。他看到她醒来,沉重的眼中闪过淡淡的喜色,让人出去请大夫,并向唐惊燕解释,“这是我的船只,正好救了你。” 唐惊燕初醒,许多事还没回过神。看到君炜,也只傻傻地点了点头。就撑着身子坐起,声音沙哑,“多谢王爷救命之恩。” 唐惊燕精神迟钝,思维好像静止。表现出来的,就是人显得特别憔悴,特别累。君炜看着她,心中怜惜:哎,可怜的女人,就流产了。他看唐惊燕那样子,就咳嗽一声,试着安慰,“天有不测风云,你不必心焦,好生养息就是。” 唐惊燕愣愣点头,心神慢慢开始恢复。那时候发生的许多事,都慢慢地开始往脑子里转。 而君炜看着她傻愣哀伤的样子,再叹气,“你也不必太伤心,你和苏卓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的。” 唐惊燕先“嗯”一声,接着就抬头,莫名其妙问,“什么还年轻?什么还有机会?王爷,你在咒我吗?!”这个君炜,他是在说祝她以后继续碰上船难这种倒霉事吗?唐惊燕现在正在心烦,难以想象有人这么不安好心! 君炜从她的反应看出异常,静默片刻,小心翼翼问,“你……知道多少?” 唐惊燕垂下眼,整理下情绪,声音听不出喜悲,“我只记得,那时候风雨特别大,善水被卷下去,我伸手拉她。却跟着一头下去。”而之后发生了什么,苏卓他们好不好,平不平安…… 唐惊燕闭眼,她不知道。也害怕知道。 君炜沉默,嗯,唐惊燕还不知道自己怀孕的事。看她这样正常的反应,醒来第一件事不问孩子。一般为人母亲,是不会这样的。 “王爷……”大夫推门进来,就又被七王爷推了出去。 “苏夫人,你先在里面歇一会儿,”君炜关上门,手搭在大夫肩上,“本王跟你说件事。” 大夫赶紧点头,七王爷的命令,他敢不从吗? 君炜闭目,淡声,“不要告诉唐惊燕怀孕和流产的事。她刚醒来,遭遇船难打击。恐怕再经受不起更重的了。” ------------ 相求 船舱里,唐惊燕出着神,靠在榻上。水上微微晃动的床板,轻微的压抑感,让她好像又回到那天晚上。月亮很白,海水很静。她和苏善水说完后,两个人各自入睡。谁知入了半夜,竟发生那样的事。 唐惊燕垂下头,乌黑长发凌乱垂直而下,映着苍白的脸色,指尖冰凉,神色颓然。窗外一波波水纹,照在她冷清的面上。她本是浓墨重彩的大美人,适合艳丽,适合火红,适合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今这样一低头一苍凉,让进来的随行大夫升起叹息感。这样的美人,不仅掉到水里,还流了产。七王爷要他保密,听那意思,这位夫人自己并不知道孩子的事儿。 哎,都是可怜人啊。 “夫人,”大夫向床头的病美人轻轻一点头,拖着医箱往里走,“王爷让我给夫人诊治一番。” 唐惊燕回过神,点头,示意大夫入座,伸出纤白的手腕让老大夫号脉。看大夫认真思索的样子,她忍不住问,“先生,我是怎么被王爷救的?当时只有我一个人被救吗?不瞒先生,我那时候落水,是因为发生船难,如今想来,当时并不止我一人出事。想来还是无端后怕。请问大夫,有没有其他人……” 她正跟大夫套着话,船舱门突然被从外面狠狠推开。唐惊燕本能皱眉,想着七王爷这里的人,怎么这般没规矩?自己在养伤,还是位妇人,他们就不知道稍微回避下? 一声颤抖的声音里饱含激动和庆幸,粉红衣裳的少女扑过来,如同烂漫花开,划破船舱中的阴沉氛围,“嫂子!嫂子,果然是你!我真是害怕你出事!” “善水,真的是你!”唐惊燕抬头,惊讶看去。美少女已经扑上来,搂住她的腰,颤抖的身体贴着她,反而抖得更厉害。苏善水一脸泪水,怔怔看着她,“老天保佑,嫂子你总算没事。你为了救我而落水,如果你出事,我如何自处……” 唐惊燕唇瓣动两下,看到门口站着七王爷君炜和一个少年郎,君炜面色平静,少年郎则是一脸生气和动容交替,看上去十分纠结。慢慢的,唐惊燕想着,看来苏善水和自己一样,被七王爷救上来。自己醒过来后,先打听有没有人同自己一样被救。而苏善水,显然做法和她一样。所以在唐惊燕自己还虚弱得下不了床的时候,苏善水已经央求众人摸着过来,一定要见了自己才心安。 唐惊燕心中微暖,她终于被人当亲人一样看待了。她是苏善水的嫂子,她被苏家人当自己人看待了。 不过,唐惊燕看苏善水虽然面色憔悴,但哭得梨花带雨的,也没有多不适的样子。而她自己,则觉得身体还很虚,浑身没力气似的。唐惊燕皱皱眉,她还觉得自己身体应该比娇生惯养的苏善水好呢,谁知到了关键时候,苏善水都比她顶用。 扶着苏善水的肩膀,轻轻把这个缠着自己的少女拉开一些,唐惊燕微笑,“甭哭啦,这不已经好了吗?你哥哥让我照顾你,船难没让咱们出事,你可不要把自己哭出问题,去你哥哥那里告我不好好待你的状。” “嫂子,看你!”苏善水破涕为笑,拿过手帕擦泪水。见到了唐惊燕,苏善水总算安了一份心。可还有一份心,让她十足担忧,“不知道哥哥他们有没有事……” 唐惊燕沉默,那时候船难,她和苏善水一起掉下水,无人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按照常理,苏卓他们是不会有什么事的。苏卓那样谨慎的人,把什么都安排妥当,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也不好说。本来按照苏卓的安排,自己和苏善水应该是最安全的。可不一样出了事吗? 在没有确定自己安危的时候,唐惊燕看到苏卓还在就行了。 在已经确定自己安全的时候,唐惊燕更想知道苏卓怎么样。 她侧头,看向从门外进来的君炜和少年,轻声,“妾身有不情之请,不知王爷当时救了多少人,我夫君……” 沈淮重重一冷哼,遭来唐惊燕惊讶的眼神,和君炜警告的眼神。沈淮冷着脸,看在那夫人身体虚弱的份上,就不去争论了。但他心中认为,明明是你和我姐夫勾搭,你居然还装模作样地询问你夫君怎么样。我都知道你们两个的事啦,你们这戏也做的未免太足了! 若是唐惊燕知道沈淮心中的小九九,一定忍不住笑得吐血:天啊,这孩子好强大彪悍的脑补能力!就凭着下人的几句谣言,就给她和君炜定了罪!这才能,放到现代,这孩子都可以去当作家,凭着一句话编出一本小说出来了! 眼下,君炜只淡淡摇头,“本王只救了你和苏姑娘。你也知道海上行船,不可预知性太强,本王不能派出所有人手去替你找人,抱歉。” 在沈淮那里,又是另一层意思:既然你夫君不在,那我们就珍惜这个得之不易的机会,好好相处得了。你最好把你夫君给忘了。 少年沈淮,在心里已经把道貌岸然的姐夫和陌生的女子唐惊燕骂了个遍:奸夫yin妇!狗男女!哼!你们肯定是怕我给我姐姐告状,才在我跟前演戏。可我偏偏不走,偏偏不给你们独处的机会! 唐惊燕黯下神色,却也知,君炜能救自己和苏善水,已经很不错了。她受人恩惠,不能得寸进尺,要求更多的。可是苏卓……是她夫君啊。唐惊燕欲下床,被苏善水扶着。她在苏善水腰上一掐,苏善水不提防这一下,哎呀松开手,唐惊燕从床上跌下,跪坐在地。 君炜一愣,上前,“唐惊燕!” “我夫君……我知道不该要求王爷更多的事,可是我不能不求。若王爷出手相救,日后我夫妻二人,必然感激王爷的相救之恩。惊燕来世结草衔环,也要报答王爷您的大恩!”作为虚弱女子,唐惊燕充分利用这个条件,边说边喘气,她本也想如苏善水一样流两滴泪,让自己更逼真一些。 谁知君炜一看到她要哭的表情,立马寒了脸,蹲下身扶住她,“你不能哭。”方才听大夫吩咐,这女人小产,就和坐月子是一样的。不能流泪,不能伤心,否则此后余生都会落下病根。君炜皱眉,看看四周目瞪口呆的神情,只能自己亲自抱起唐惊燕,将她送到床上。望着唐惊燕同样惊奇的眼神,君炜头疼,深觉自己给自己找了个好大的麻烦。 君炜只能找借口,“本王不喜欢软弱的女人。” 唐惊燕收下惊讶,勉强接受自己这个说法。嗯,君炜一开始和她相识,就是看她刚烈,为救丈夫什么苦都无所谓。她当时没细想,现在觉得君炜那时候对她另眼相看,说不定就真的是欣赏性情坚毅果决的女子。她连连自责,自己不该在七王爷跟前扮软弱。怎么也该坚决一下。 唐惊燕心中打着小九九,想着怎么挽回,表达一下自己和苏卓同生共死的决心…… 就听君炜发了话,“好了,你莫对本王耍心眼,本王知道你的心。这段时间,你在船上好好养伤。苏姑娘,麻烦你照顾你嫂嫂了。只因本王这里,实在没有多余的侍女指给你们用。另,本王会派人去找寻你们船只的。苏卓一有消息,本王就会和你们联系。” “多谢王爷。”见君炜松口答应找失事船只,唐惊燕和苏善水均为十分感激,连忙向王爷谢恩。 君炜点头,看唐惊燕,“你缺什么的话,千万不要委屈自己。跟……”他停顿一下,眉头更皱深几分。哎,这样的事,难道还要向自己汇报吗?他什么时候成了老妈子?可是唐惊燕流产,她自己又不知道,只能他帮她多留些心。但是一个堂堂王爷,关心一个女人的吃穿用度,实在太奇怪了。 沈淮一眼看出姐夫的难处,抢话道,“两位姑娘有什么缺的,直接管我要就好了。我会安排人手照顾好两位姑娘的生活的。”嘿嘿,让他来!他一定好好给这个唐静言一点儿颜色。 君炜惊奇地看了沈淮一眼,心中发笑,是啊,差点儿忘了,自己跟前有个每天无所事事的沈淮。这种事,交给沈淮做好了。谁让他们这里没有女人。不过谁能想到会在半路上救两个姑娘家,需要提前准备好丫鬟呢? 君炜把沈淮介绍给她们,“沈淮,七王妃家里的幺弟。平时顽劣不堪,但为人还算牢靠。你们有事,可以找他帮忙。” 沈淮大叫,“什么叫‘顽劣不安’?!姐夫,我多听话啊。你说东我不往西,让我救人我绝不杀人。你还说我‘还算牢靠’,我明明就是‘十分’牢靠!”他心中有鬼,怕君炜看出他的小九九,就抢着答。君炜一笑置之,不跟这个调皮的少年计较。 唐惊燕微笑,向七王爷轻轻点头,“多谢王爷。”她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七王爷施以援手,她当然感激。感激不需要扭扭捏捏,不是只在嘴上说一说而已。她会记得七王爷这份大恩,日后一定报答。最近的报答方式,就还有七王妃那套衣裳还没做出来。唐惊燕发誓,自己一定要多在那上头用心,让七王妃在宫宴上十分风光。最好让皇帝侧目,想起被自己贬下江南的弟弟,能把君炜重新弄回京城去。 比起嫂嫂的大气,苏善水更多一份古代女子的羞涩和不安,轻声,“我和嫂嫂去往扬州,那时候哥哥和我们相约,在扬州相汇。如今寻不到哥哥,我和嫂嫂不得不麻烦王爷。但王爷出京是有要事,我和嫂嫂的扬州一行,不知道会不会耽误王爷的行程?” 对啊。 苏善水这么一说,唐惊燕也觉得赧然。 她这个人吧,最是自私自利了。什么事都只想着自己,只有自己一切都好啦,才有时间为别人着想。她根本没想到君炜的行程,和自己是否一致。人家王爷出京是巡查江南的,可不是游山玩水。……咳咳,虽然唐惊燕自己觉得,这和游山玩水,相差也不是很多。 沈淮看向那位苏姑娘,心中惊讶:这位姑娘,年纪轻轻的,倒是挺替他们考虑的啊。不错,比那个唐惊燕靠谱些。 苏善水面色微红,侧过头躲过沈淮的目光,等着王爷的答复。 七王爷微微一笑,“无事,我们本来第一站,也正是扬州。” “啊!”唐惊燕看向君炜,瞪大眼。她总算明白那时候君炜听说自己要和苏卓去扬州的时候,表情怎么那么奇妙。原来他本来也要去扬州的。 ------题外话------ 我知道大家都等急了,一星期前匆匆离开,因为时间太紧,什么都没给大家交代。现在终于回来了,抱抱等文的亲们~ 今天太累了,我想先去睡一觉补眠,今天写得少,大家就凑活先看看吧~请体谅劳累一星期的可怜娃== 明天开始我用万更补偿好不好?爱你们! ------------ 乌龙 后来,沈淮和君炜等男人都出去了。唐惊燕能从少年沈淮眼里,看出对自己的不满。她心底奇怪,却也懒得多想。切,你对我不满?对我不满的人多了!虽然老娘不知道什么事让你不满,但老娘才不讨好你呢。不满就不满吧。君炜倒是很正常,正常的……很婆妈。在和自己的几段谈话中,七王爷不动声色、三次表达了对自己身体的关注,嘱咐大夫和沈淮他们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 当然七王爷原话说得很委婉,但恰恰这个船舱里站着坐着躺着的,全是人精。唐惊燕愣了愣,苏善水愣了愣,沈淮也不满的……愣了愣。君炜觉得自己说多了,却仍冷着脸,摆着场面出去了。 等一干闲杂人等走了,唐惊燕才松口气。苏善水坐在她床边,终于可以痛痛快快地叙旧了,“我早上醒来,就听到沈公子讲他们还救了一位女子。根据沈公子的描述,我猜那人就是嫂子你。如今见到果真是嫂子,我总算放心。如果嫂子因为我出了事,我一生难安,也没脸见哥哥了。”苏善水也明白,当时是苏卓把自己托付给唐惊燕,才害唐惊燕跟自己遭了这罪。 在此之前,苏善水虽然对唐惊燕这个嫂子的观感不错,却从来没想过唐惊燕会舍命救自己。开玩笑。她嫂子是多精明一个人啊?让她牺牲自己救别人,那是绝对不会出现的。如果不是因为哥哥苏卓的嘱咐,苏善水想,唐惊燕可能不会向自己伸出那一手的。如果没有向自己伸手,唐惊燕可能也不会遇害,更不会被困于现在这种举目茫然的境界。 无论如何,苏善水这条命是唐惊燕救的。 那么从此以后,苏善水这条命都是唐惊燕的了。 苏善水在心中许诺。 而现在的唐惊燕,听到苏善水告知醒来的情况,只是安抚地拍了拍苏善水的手,给小姑子慰藉。无声地告诉她,不管发生什么事,至少我陪着你。她并不知道古人重信诺重仁重义,因为自己这一伸手,苏善水开始对自己真正的死心塌地。 如果让唐惊燕重新选择,知道自己会掉水,她还会不会向苏善水伸手。咳咳,那个恐怕真的会让唐惊燕纠结了。不过好在所有的“如果”都是无聊人士想来折磨自己的,现实就是唐惊燕救了苏善水的命,就算苏善水对自己肝脑涂地,唐惊燕也认为自己自己该得的。 “不知道哥哥他们……”苏善水忧愁。 唐惊燕沉吟,“他跟我们约定,到扬州见面。那时候船难,我们也不知道他那边有没有出事。总归我们现在请七王爷帮忙寻人了,只看最后结果会如何。善水,尽人事听天命吧。希望苏卓平安,能顺利和我们汇合。”她这样说着,但沉着眉头,表情也不是很乐观的样子。 哎,她很烦恼。可是不能让苏善水看出来,至少要让苏善水相信苏卓会平安。 唐惊燕面无表情,心中却禁不住祈祷:老天爷啊,你都救了我两次,没让我出事。那您睁只眼闭只眼,让我的丈夫苏卓也平安吧。你这么大慈大悲的,一定不要跟我计较。往日我吐槽你的那些话,全是假话。你可一定要相信,我是真的在感激你啊! 放在平时唐惊燕那里,她会吐槽自己“马屁精”。但现在,命运的强大,她不得不相信,不可逆转。人那,得信命。 苏善水心里也没底,现在寄人篱下,她所有的慰藉,就是嫂子陪着自己。嫂子说什么,就是什么。不过想起方才唐惊燕和君炜那对话熟稔的态度,苏善水很天真地疑惑,“嫂子你怎么认识七王爷呢?好像你和七王爷关系还很好似的。”她都是来的路上听到沈淮的介绍,才知道这艘船主人的身份。刚才光顾着和嫂子抱头痛哭没来得及想,这会儿才觉得,嫂子和七王爷,这说话风格明显不是第一天认识。 苏善水现在当然不怀疑自己嫂子不干净了,她只觉得嫂子和人交际的关系太厉害了。 唐惊燕心里一咯噔,抬头没看到苏善水怀疑的目光,便半真半假解释,“以前救你哥哥出牢狱的时候,和七王爷打过交道。说起来,他也算是苏家的半个恩人吧。后来我有一些银子出了问题,和七王爷扯上关系。一来一去的,也算相识了。不过现在问题都解决了。没想到这次去扬州,会和七王爷有缘碰上。如果不是他,你我二人恐怕凶多吉少……真是幸运啊。” 苏善水看了看嫂子,总觉得嫂子这话漏洞太多。以前没听过七王爷在哥哥那案子上出力啊?而且银子问题?苏家有什么银子问题,能和人家七王爷扯上关系?如果真的有关系,自家该进牢狱才能说清楚了。没想到会在路上遇到七王爷?嫂子的表情是有点儿惊,不过是惊喜,却不是惊慌。但唐惊燕一副“我大病初愈,我还很憔悴”的样子,让苏善水脸红。嫂子才救了她,她怎么能去怀疑嫂子呢?唐惊燕不愿意让她知道的事情,恐怕她是真的不方便知道。 苏善水便装作没听出唐惊燕那漏洞百出的话,笑道,“嫂子身体不好,该好好休息。” 唐惊燕“嗯”一声,小姑子就是上道,不好开口的话,从来不说。她赞赏地看了苏善水一眼,见苏善水眼中仍是难掩担忧。唐惊燕微愣,就拉近苏善水,轻声,“别怕,七王爷正大博雅,不会为难我们两个小女子。那位沈公子看起来也是没什么心防的。这些天,你就睡在我隔壁,有什么事儿,我们好商量。……这船上就这么大,我都不介意了,你那些男女大防,也适当放一放吧?” “……嗯,我听嫂子的。”苏善水只能这样说了,心里却有点儿抓狂:嫂子你当然不介意了,我就没见过你介意“男女大防”!可是我毕竟不一样啊,除了哥哥,我这辈子还没一下子见好几个男人、还得跟他们侃侃而谈! 以前在温家,温家规矩比苏家大,人又多。男人通常远远看到小姐们过来,就会低下头让路,很守礼。即使是温静的小男友秦铭,除了温静那个没法没天的小丫头片子,苏善水都没怎么打过交道的。刚才克制着紧张不安,和七王爷对话,苏善水真是半边脸全红了。 但是偷偷看嫂子,嫂子一点儿害羞的样子也没有。 苏善水回忆,自己印象中,嫂子确实是个无所顾忌的。即使后来变了样,但这个“无所顾忌”的毛病,收敛的也不是很多。 就这样,一对姑嫂就在陌生的船只上住了下来。一开始,苏善水还提高警惕,就怕遇上什么不方便的事。过了两天,她心头就微微松了口气。七王爷虽是船上的主人,但他十分照顾她们,除了每天问一问唐惊燕身体恢复的好不好,并不过来探望她们,给她们省了许多麻烦,也自在的多。 而沈淮是个大咧咧的人,一开始苏善水和他相处十分拘谨,但后来发现这个少年脸皮厚、豪爽耿直、嘴又快,就像自己的调皮弟弟一样,便也没那么害怕了。不知为什么,沈淮对唐惊燕总有种莫名的敌意,苏善水还能刺一刺他。沈淮书读得不多,也没有苏善水平时在温家和众姐妹们斗嘴的好口才,往往认输,愤愤离去。 这不,苏善水在跟着大夫学熬药,唐惊燕半卧在床头看①38看書网,但唐惊燕其实对书不感兴趣,她在发呆。就听外头敲了两下门,没得到反对的声音,沈淮就晃了进来。一看到苏善水蹲跪在炉子边熬药的景象,再对比唐惊燕慵懒的模样,啧啧两声叹,“这屋子里天天熬药,一股子味儿。苏姑娘你还学熬药,苏夫人得小姑子这样照顾,真是好福气啊。这生病卧床的感觉,应该不错吧?” 唐惊燕揉揉额头,抬眼皮子,懒懒看了少年一眼,似笑非笑。迎着少年挑衅的漆黑眼眸,她抚一下耳际微乱的散发,继续低头看书。少年的没礼貌,对她一点儿影响都没有。这么个小屁孩,她才懒得跟他计较了。虽然唐惊燕一直不知道自己哪里招惹了沈淮,也自认口齿不错,但她真的觉得生一个少年的气,实在显得自己太小家子气了。 其实一开始,唐惊燕发觉沈淮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敌意后,还是会认真想一番的。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人讨厌自己这么毫无理由的啊。但后来,沈淮一径的挑衅,让唐惊燕放弃了。不用想了,这就是个中二少年的毛病!她越在意,这孩子会越兴奋。最好的法子,当然是不理会他了。 反正帮助自己的人是七王爷君炜,沈淮顶多不过是“借花献佛”,唐惊燕才不理他。谁知道她不理他……他反而更加中二了……具体表现,就是不管有事没事,都要来自己这里头晃一晃,各种委婉表达,君炜对自己占着他的船生病很不满。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七王爷君炜自抬身价,是不会这么跟唐惊燕计较的。他都不好意思来探望唐惊燕的病情呢!这才给了沈淮充分的泼脏水机会,反正君炜又不知道! 见到唐惊燕那个无动于衷的神色,沈淮真心觉得自己被鄙视了,当下更气了,“怎么,我说错了吗?你看你从一开始就生病,到现在还躺卧在床!我只是问问你体验如何,你干嘛……喂!你凭什么对本少年翻白眼!” 唐惊燕用书把眼前一挡,再看不见沈淮那犯二的身影了。可是魔音穿脑,沈淮还在表达对她的不满。 苏善水受不了了,反唇相讥,“沈公子,你不觉得你比女人还啰嗦吗?我嫂子吃的用的,全是七王爷的。不用公子你这么心疼吧?你还吃住你姐夫的呢。想必七王爷一定很大方,一艘船,都愿意养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大少年,那也应该不介意养活我们两个弱女子才是啊。沈公子要是实在不喜欢我们,有个好主意,请后转身,往前三十步,再麻烦关上门,大家眼不见心不烦嘛。” 沈淮瞪眼张嘴,“你、你好大胆子,竟敢这么跟本少年说话!”沈淮虽然不是皇室成员,但他爹是沈大将军,姐姐哥哥全是厉害角色,尤其是大姐还是王妃呢。他从小就是被人捧着,这种犀利的话,向来是身边人去嘲讽对方。他还没被人这么不冷不热地讽刺过呢。 他却没想到,苏善水也是苏家大小姐,在遇上他之前,有哥哥嫂嫂的保护,也没受过什么委屈。四大家族最鼎盛的时候,连皇亲国戚都要给足面子的。现在苏家是败落了,但苏善水被家里人保护的很好。她过的还是大小姐生活,身边接触的人,并没有让她觉得自卑的。而虽然知道沈淮身份,但沈淮表现出来的,并不是仗势欺人的纨绔形象。他们的玩闹,七王爷也从来不管…… 总之一句话就是,苏善水不怕沈淮。她不怕他,当然可以讥笑他了。 沈淮憋红了脸,不习惯让温柔体贴的苏善水嘲笑,“我哪有说错?她明明就是一直卧床!” 不行了……唐惊燕心中呻吟,再让他们这么说下去,真成“吵架”了。她作为长辈,一定要在七王爷黑脸前,制止这种幼稚行为。 “沈公子,”唐惊燕不得不放下书,开口道,“我是想下床来着,是你姐夫一定要我在床上躺着休息。你要是不满,自己去屋里躺着体验一番,或者直接替我要求你姐夫撤销这道命令?无论哪种,都能折射出沈公子对我的关切之情,我都赞同啊。” 沈淮不可置信,退后两步,不敢相信这世上还真有脸皮这么厚的!他堵着一肚子话,张口想反驳,自己才不是关心她。但唐惊燕一扭头,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就对自己的小姑子又开始说教了。 “还有你,”唐惊燕用温柔的目光责备地看苏善水一眼,让苏善水垂了头,“怎么跟小孩子一样?多大了还吵嘴?沈公子是沈大将军的儿子,沈大将军儿子说的话怎么会错?善水你太不懂规矩了,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苏善水是个明白人,嫂子说这番教诲,明着是指责自己,实际上还是开刷沈淮。小姑娘斜眼打量一番已经快站不住的少年郎,心中微笑,是啊,沈淮怎么会是唐惊燕的对手?唐惊燕只是觉得这个对手不值得自己动嘴罢了。这不,话头一开,聪明人都能听出唐惊燕这是说谁呢。苏善水很高兴很懂事地应了一声,“哎,”并欢快欠身,“沈公子,对不住了。” 沈淮是真被唐惊燕那“沈大将军”的儿子给膈应住了,他一开始是想拿拿身份的,而唐惊燕也确实是顺着他的意思表身份。可这话听得,怎么这么不是味儿呢?沈淮无奈瞪唐惊燕一眼,再瞪那微笑的苏善水一眼。他明白自己是碰上不好惹的主儿了,不是那种三言两语就能打发的掉的。 那自己姐姐怎么办? 姐姐不在!他要替自己姐姐看住姐夫的! 小沈少年板着脸,一摔门出去生闷气了。唐惊燕这才教育苏善水,“你跟他生什么气?一个不知柴米油盐的富家公子,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吧。反正我们也不在这里长待,人家是主人,我们这客人,怎么能冒犯主子?沈淮是性格宽厚爽直,不跟我们计较。这换了别人,早要找苏家麻烦了。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了。” 苏善水也心中懊恼,她光顾一时口上爽快,倒忘了往这方面想。其实唐惊燕开口和沈淮说话时,苏善水已经反应过来自己的急躁。等沈淮出去,苏善水再听唐惊燕这话,心中更是不安。虽然她觉得沈淮不会大嘴巴到处乱说,但她们姑嫂讽刺沈淮的话,万一传到七王爷耳边,那对苏家的名声,可是大大不利。 苏善水低声,“是,我知道了。” 一时,屋中寂静,唐惊燕和苏善水都没再说什么。一会儿药熬好了,苏善水忙从炉子上端药下来,倒了一大碗。看到唐惊燕苦着脸的表情,苏善水不由笑,很少见嫂子这愁苦的样子。唐惊燕道,“晾一晾,一会儿凉了再喝吧。” “还是趁热喝吧?”苏善水劝。 唐惊燕道,“这你就不懂了,等药凉了,我一大碗能一下子全喝了,只用苦一次。这药这样苦,要这么趁热一小口一小口喝,我一共给苦多少回啊?我可不干这亏本买卖。” 苏善水笑,没想到唐惊燕为了逃避喝药,还能想出这种歪理。她摇头,“嫂子你就会拿话堵我,反正我说不过你。不知道平时金枝和玉音是怎么伺候你的,也被嫂子这样说吗?” “她们俩啊,”唐惊燕微得意,想说下去,表情却突地黯然,屋中气氛又冷下,低声,“她们俩……是了,还不知道她们两个现在在哪里,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好……” 苏善水暗悔自己失言,找了个不好的话题,只能强笑,“嫂子你别担心了,有王爷帮忙找人,哥哥他们会没事的。而且我们现在不是还没消息吗?对现在的我们来说,没消息,这正是好消息啊。” 唐惊燕淡淡“嗯”一声,提起精神来。 苏善水另找一话题,“就是说起来,嫂子和我一同落的水,我早就好全了,嫂子你还是这样恹恹的。可我明明记得,嫂子你平时身体比我好啊。嫂子你都喝了这么多天的药,还是卧着床。不会是……”苏善水轻声,“这七王爷请来的大夫是个庸医吧?” “别胡说,”唐惊燕连忙制止,沉下眉。说起来,她也觉得不对劲呢。自己这么长时间,还是觉得没精神,没力气。和自己平时的健康身体简直是两个极端。她一直安慰自己是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急不得。可是正如苏善水所说,苏善水都没什么事,自己弄成这么憔悴的样子,实在奇怪。 而且……七王爷看起来,一副对自己身体很担忧的样子。 不会是她得了什么绝症,七王爷觉得不好开口吧?呸呸呸!她干嘛咒自己啊。要真是绝症,七王爷才不会天天这么爱理不理的,早露出蛛丝马迹了。 不过,真的很奇怪啊。 唐惊燕和苏善水对视,一对姑嫂,都觉得君炜隐瞒了她们两个什么,不由都有些不安。她们两个弱女子,在一群大男人的船上,又和他们素昧平生的,怎么都觉得不安全。 唐惊燕想了想,能找谁打探消息呢? 对了!这船上最口无遮拦的,应该就是小沈公子了! 唐惊燕向苏善水招手,“嗯”半天,才道,“这样,你刚才不还得罪了沈公子吗?善水,你作为大家小姐,应该找个机会去给沈公子道歉。择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吧,顺便也替我给沈公子说声‘抱歉’啊。” 苏善水明白唐惊燕这话是为了防止“隔墙有耳”,当下笑着点头,站起来,“是!没想到他一个大男人,还要跟我一个小女儿家计较。走了半天都不记得回来了。嫂子放心,我这就去找沈公子道歉,方才确实是我太鲁莽了。”她对唐惊燕点点头,表示让对方放心。 苏善水也不是什么多单纯的人,套话,她还是会的。 苏善水找了好久,问了好几个人,中途还遇到君炜,终于在后舱膳房里找到了煮鱼吃的沈淮。她刚进去,他就十分警惕地回了头,冷声,“谁?!”那声音里的寒气和漠然,让习惯了他嬉皮笑脸的人吓了一大跳。 苏善水愣了愣,柔笑欠身,“沈公子,是我。”看沈淮松下去的表情,她推门进去,笑道,“沈公子警惕心真不错,可难道在王爷的船上,还会发生什么意外吗?” “那可不一定,”沈淮回头又看着自己的锅,懒洋洋回答,“姐夫好歹是当朝七王爷,他离京巡查,谁知道这一路上会碰上什么呢。哎,我说你不会真以为我就是跟着姐夫混吃混喝的吧?” 苏善水愣一愣,心里头一下了冷下去几分,她还真没想到,如果七王爷离京,可能会遇上些不安份子,亏她之前,一直觉得和七王爷在一起,是最安全的。看沈淮这反应,也并不安全啊。苏善水尴尬笑,“我想错公子你了。”沈淮是有真功夫在身的。 她在一边坐下,闻到鱼汤的香味,想着要和沈淮套话,就笑着道,“这鱼汤真香!沈公子真有兴致,刚吃过饭,又要煮鱼吃。我本来要跟沈公子道歉,方才冒犯了公子。眼下一见,倒像是我小气了,公子并没有生我的气。” “我干嘛生你的气?”沈淮奇怪地看她一眼,“我气的又不是你。”他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煮着的鱼,瞬间不舒服了不高兴了,“我哪里敢生气呢?我哪有兴致啊?分明是姐夫吩咐我煮鱼,说给你嫂子补补身子的。” 苏善水微愣,七王爷吩咐吗?她一时觉得心中复杂,“七王爷……为人真是古道热肠啊。”还以为七王爷从来不看望,是并不在乎她们两个的意思。谁知道七王爷用这种方式,关心着唐惊燕。这次是被她碰上了。那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君炜又默默为唐惊燕做了多少? 正常人的思维,碰到这种事,都会往唐惊燕和君炜关系不一般这方面去想。要是以前的苏善水,也一准往这个方向想,一去不回头。但不好意思,沈淮遇上的这个苏善水,是在被唐惊燕救了一命后、对唐惊燕十分信任的苏善水。她没想到君炜和自己的嫂子有不正当关系,她想的是,莫非自己嫂子真是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不然,怎会让七王爷这样关注? 她试着询问沈淮,“话说,沈公子为什么讨厌我嫂子呢?我记得嫂子并不曾扫过公子的面子啊。” 沈淮哼一声,“别问我,我才不想提她。”他本来也不想理苏善水,但想着唐惊燕和自己姐夫勾搭,那苏善水和她哥哥不也是受害者吗?小沈公子对所有的受害者,都是很有同情心的。 况且苏善水这姑娘,又温柔又漂亮,还对唐惊燕照顾得那么好。沈淮看在眼里,更觉得苏善水是个十足十的可怜人。他倒是恨不得唐惊燕赶紧走,但还不会把对唐惊燕的不喜,迁怒到苏善水身上。小沈公子一直觉得自己是个很有原则的人呢! 苏善水心里有了底,沈淮只是说“不想提”,并不是不知情。任何人对陌生人的敌意,都一定是有原因的。苏善水觉得这个原因,可能跟嫂子一直卧床的病情有关。眼下重要的,是如何让沈淮相信自己,告知唐惊燕的病情呢? 苏善水垂下头,黯然伤神,“沈公子,你莫要瞒我。你这样讨厌我嫂子,是不是因为我嫂子的病难治,影响你们行程呢?如果是这样,公子一定要跟我说实话。我和嫂子宁愿离开,也不愿意耽误你们的。” 沈淮目瞪口呆,不耐烦,“才不是,你不要多想。” 苏善水听他不说了,心里着急,只能培养情绪,让自己更加黯然神伤,“公子何苦瞒我?不是这样的话,为什么七王爷要公子给嫂子熬鱼汤喝?我们和七王爷素昧平生,单不得王爷这样的大恩。” 沈淮心中低落,苦笑。虽然我觉得姐夫和你嫂子关系不正常,不过这鱼汤,恐怕还真不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当然,也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我姐夫已经下令,不许船上的人提起那事。我怎么能告诉你? 算了,我还是沉默好了。 沈淮照顾着鱼汤,不开口。 苏善水也是有耐心的心机女啊,她看出沈淮不是心冷人,只要自己努力,一定会让对方开口的。她用长指甲在大腿上使劲一掐,再将这段时间遇上的伤心事想一想,哥哥不知道是死是活,她和嫂子又寄人篱下,还担心自己的安全……这样想着,那泪水真的掉了下来,半天停不下。 沈淮半天没听到动静,奇怪地一回头,就看到苏善水泪流满面、还默然垂泪的样子,当下吓了一跳,跳起来,“你你你你怎么啦?!我可没惹你啊。喂你别哭啊,我最怕你们女孩子哭了。” 他摸遍全身,都找不着一块手帕,急的抓着头发,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可把苏善水一个女孩子扔在这里,他又做不出来。纠结半天的结果,无非是他认命地蹲下身,把自己雪白的衣袖往苏善水手中一递,闷声,“喂,你别哭了!擦擦眼泪吧。” 泪水朦胧中,苏善水面红,也觉得自己这么欺负一个少年太过了。可一旦哭起来,她还真是停不了。而且自己目的本就在此,可不能临近一脚,就这么放弃了。苏善水垂着头,扯过沈淮的衣袖擦眼泪,喃喃轻声,“我嫂子都躺了五六天了,我真担心她……” 沈淮松口气,撇嘴。原来是这样啊!那又什么好担心的。怕苏善水继续哭下去,他连声,“你不用担心你嫂子,她好着呢,不过是小产。我也不懂,是我姐夫说的,他也是听老大夫说。这女人小产,就跟坐月子一样。当然得保证你嫂子做够月子,不然以后身上落下什么毛病,那可就惨了。” 苏善水呆住,被吓得哭不出来了,比刚才更甚,心底一派冰凉,僵着脸,“什么?小产?” 沈淮怕她再哭,赶紧找证据,“你看,这鱼汤就是姐夫让我煮给你嫂子!说小产后要补身体。可咱们在水上,又找不着什么好补的,姐夫就让我每天熬鱼汤给你嫂子。” 苏善水泪水仍挂在脸上,抖着嘴,半天说不出话。 沈淮见她这样,心中不忍。但话已经说出来了,他咬咬牙,干脆把所有的都说出来吧,“苏姑娘,你也不知道,觉得意外对不对?” “……是啊……”苏善水喃喃,心中懊恼万分。天啊!唐惊燕怀了孩子!可是他们都不知道!那时候,她和哥哥晕船,还是嫂子照顾的他们。后来嫂子不能闻海鲜的味儿,他们也是觉得稀奇,硬是没往这方面想!他们兄妹二人,可真够笨的! 更惨的是……他们还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这个孩子就已经走了。 苏善水手盖住脸,这次,泪水是真的一股股往外流。都怪她,都怪她当时脚软不当心!不然嫂子也不会跟着她落水!她本来,还有机会当姑姑的……是她害死了她的小侄子! 沈淮见她更伤心,当下也不知怎么劝慰了。只觉得遇上这种事,大家都会难受,“苏姑娘,我知道你嫂子和我姐夫这事,做的实在伤你们的心。我也不是要替我姐夫开脱,但孩子毕竟没留下来,对不对?这是好事啊……也不用给你们苏家怎么着……” 苏善水放下手,瞪眼看他,“我嫂子和你姐夫怎么啦?什么好事?”她怎么听不懂这沈淮的话了? 沈淮急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装什么蒜啊?“那孩子不是你嫂子和我姐夫偷情的么?!” “你听谁说的?!胡说八道!”苏善水怒,一巴掌拍上少年的头,恶狠狠地瞪着他,气得话都说不顺,“你、你少诬陷我嫂子!明明是我哥哥和我嫂子的孩子,什么时候和你姐夫扯上关系了?你还是不是人啊?我哥哥和嫂子伉俪情深,是我见过关系最好的夫妻了。现在我哥哥不知道在哪里,我嫂子流了孩子卧床不起,你凭什么这么造谣啊?凭什么我嫂子上了你们的船,我们苏家的孩子就成了你姐夫的了?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我……我……”沈淮瞪直眼,傻了眼,关键是他真的没证据!下人们都这样传说,他也就信了。这些天一直本能把这当成事实。可今天苏善水一说,他才觉得不对劲,自己一直都在胡思乱想啊。认真想来,自己姐夫和唐惊燕一直规规矩矩的,没做什么出格的事啊。奇怪,自己怎么就会有这种奇葩的想法? 看苏善水发怒红眼的样子,沈淮更是觉得不安极了。好像人家苏公子和苏夫人关系还挺好的。自己这么误会人,还当着苏善水的面,实在是不好意思…… 沈淮正想着怎么补救,听到外面什么弄倒的声音。沈淮和苏善水一对眼,赶紧开门去看,就见唐惊燕扶着栏杆,坐倒在地,脸色惨白,眼神空洞地看着他们,一点儿表情都没有。 沈淮顾不上辩解,苏善水顾不上生气,都着急地看着唐惊燕,双双对视:天啊!唐惊燕在外面听了多久?他们刚才说的东西,还能补救多少? 两个人急的时候,七王爷听到声音,在一群小厮的带领下,往这边过来了。看到这场景,君炜心中就有不好预感。对上小舅子内疚的眼神,君炜怒吼,“沈淮,你又做了什么?!”怎么让唐惊燕这个反应? 脸上一点儿血色都没有,简直比那时候从海上救上来还差劲! ------------ 认错 沈淮真是唐惊燕见过最笨最天真的角色了。 连个yy都隐瞒不住,苏善水的两滴眼泪就让他认输了。 正是因为他的天真无所顾忌,正是因为他的毫无心机,唐惊燕才能借由苏善水问话的功夫,自己亲自去听墙角。倘若他稍微坚持一下,自己都不会听到可怕的真相。某个方面说,现在,一分一秒,唐惊燕有点儿恨沈淮! 她地孩子掉了!如果她不知道,那就什么问题都不会出现了。 你知道什么叫心冷的感觉吗?好像忽然就那么一下子,全身的血液从僵硬开始,一点点冰封住。等到你意识到的时候,春走过了夏,逃过了秋,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已经走到了冬天。冬天啊,你试着动一动,血是冷的,你没有力气。 从春到冬,绝望到底。很难很难,再升起勇气了。 耳边,是君炜在说,“唐惊燕,请冷静一点儿,已经过去了。你现在最重要的,是保住身体。” 唐惊燕能听到,也能听懂,但是知之易行之难,许多事情都是这样。你完全明白,放到自己身上,总是做不到。唐惊燕拼命抑制自己的崩溃,在来到这个架空世界的这么多时间中,她无数次抑制过自己的愤怒啊伤心啊怜悯啊各种情绪,但只有这次的情绪,让她最为崩溃。 千军万马,溃不成军。 她有孩子? 如果她有孩子,是她和苏卓的结合体,有着最漂亮的容貌,最可爱的性格,最聪敏的灵魂。毫无疑问,她会对自己的孩子很好很好。她自己是孤儿,不知道父母是谁。这样的身世,让她在后来的人生中,很容易动情,也很容易忘情。她渴望温清,渴望亲情,又无比惧怕。这让她对待她前男友的背叛十足难过。在面对苏卓时,是先事先确定苏卓不会背叛自己,会永远做自己的丈夫,才慢慢接受苏卓。 唐惊燕看上去冷静,其实敏感又多疑。尤其是经历过一段情伤后,让她步步紧张。她和苏卓的相爱,一直是有前提条件的。唐惊燕觉得这没什么不对。 她曾想过,如果自己有孩子,她一定好好爱这个孩子。让自己的悲剧,绝对不能在自己孩子身上重演。会有父母的疼爱,在自己的身边,平安健康地长大。她会给自己孩子最完美的世界,交给她世界的法则,让她度过最健康安顺的童年。她和苏卓,一定会是世上最好的父母。毫无疑问,她会对自己的孩子最好。这世上,再不会有人像自己一样,对自己的孩子这样疼爱了。 当然,一直以来,这都是随便想一想而已。无论是唐惊燕还是苏卓,都没有认真规划过这个问题。他们有许多事情没有解决掉,许多危机还在等着他们。他们没想过在这个时候养孩子。 可是如果它到来!他们会爱它!歌颂它!不让任何人伤害它! 唐惊燕抚摸着自己平坦的腹部,难以相信,就是这里,曾经孕育过一个孩子。它曾经到来,却因为父母的粗心和不留意,而又无声离去。它的父母,竟然连它的来去,全然不知!全然不知! 这是何等的讽刺! 苏善水没见过嫂子这种空洞的表情,心里一下子就慌了。知道自己和沈淮的话被嫂子全部听到了,她心里一下就凉了,知道自己闯了祸。赶紧过去,握住嫂子冰凉的手,流泪道,“嫂子,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你打我骂我吧,可别这样折磨自己!” 有那么一刻,唐惊燕直直盯着苏善水,阴冷的眼神,确实让苏善水十分害怕,甚至忘了说话。有那么一刻,唐惊燕是恨苏善水的。都是这个少女!都是苏善水!如果不是为了拉苏善水,她怎么会跟着落下水?!甚至想到,如果不是苏卓,不是苏卓吩咐的她,她说不定也不会去拉苏善水。连苏卓,她也开始恨! 但只是那么一刻,唐惊燕心中又疲惫地摇摇头,对自己轻声说:得了吧,唐惊燕。做什么迁怒别人?他们又有什么错呢?如果你早知道你怀了孕,以你的精明,这个孩子绝对不会掉的。错就错在,你和苏卓,都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到来。与其怨恨别人,不如怪自己吧。 君炜扶着唐惊燕,只觉得她手十分冷,轻轻颤抖,却固执地站着不走,目光空空地落在前方。君炜气得不行,他明明已经吩咐船上的人不许告诉唐惊燕孩子的事,这段时间,让唐惊燕好好养身体。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唐惊燕的身体恢复了,他再慢慢告诉唐惊燕孩子的事,这样,唐惊燕也能接受得平静一些。 他明明计划的那么完美!就被沈淮一两句话打破了!七王爷非常生气,瞪着自己这个不懂事的小舅子。他不得不无奈承认,这世上的事,不如意者,何止十有八九,简直就是十有七八百,八九千!一手扶着唐惊燕,向身后人示意扶着夫人下去休息,另一手臂抬起,直直地指向被吓住的沈淮。君炜冷声,“你还站着干什么?快上来向苏夫人道歉!如果不是你,她会这样?” 沈淮确实被吓住了,好像就一瞬间的事,唐惊燕脸上的血色就完全褪尽了,特别的苍白,近乎透明。这种苍白色,让人心中无端害怕。怎么会有人,一点儿血色都没有呢?沈淮意识到自己太大意了,唐惊燕是受了他的刺激,才变成现在这样。不光如此,他还一根筋的,到处乱想唐惊燕和君炜的关系。也幸好船上寂寞,大家都是仆人,除了客人,只有他和君炜是主子。他不可能拉着下人去到处八卦自己姐夫的情史。这才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苏善水,就遭到苏善水愤怒的反击,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多么幼稚。如果说出去,又会给君炜和唐惊燕带来多大的困扰。 沈淮不得不庆幸船上的无聊生活,让他没大着嘴巴到处乱讲话。可即使这样,君炜不让唐惊燕知道关于孩子的事,还是让他讲出来了。沈淮一边觉得愧疚,一边又觉得不服气,如果不是唐惊燕有听墙角的坏习惯,什么也没有。他粗声粗气,“苏夫人,对不起,我……” 唐惊燕声音很轻地开口,这么轻微的声音,因她的虚弱,和众人的紧张,竟一下子打断沈淮少年的道歉声。只听唐惊燕说,“我的孩子……它……我的孩子什么时候……”她连续两个起头,气血翻滚,嗓子眼好像被什么堵住一样,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只觉得眼中热泪滚烫,让自己看什么都模糊一片。咬着牙忍半天,手腕间的脉搏仍突突直跳。 她再次张嘴的时候,情绪失控,再受不住煎熬,一口热血从嗓子眼,喷涌而出。苍白的美人膝盖发软眼冒金光,什么也表达不出什么也看不出,整个人像是废了一般,僵直地倒向地面。 “唐姑娘!” “嫂嫂!” “苏夫人!” 一时间,周围大乱,所有人都围着她,不停地、焦急地喊着。唐惊燕模模糊糊中,看到无数的人影晃来晃去。她心中十分难过,一张嘴,便是一口又一口的血往外涌。吓得苏善水握着她的手,哭道,“嫂子,你别再说话了!嫂子,你好好休息一会儿吧,都是我的错……” “苏姑娘,请冷静,”君炜一把将昏迷过去的唐惊燕抱在怀里,示意沈淮拉开苏善水,焦急道,“我们快请大夫来给你嫂子看一看,苏姑娘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苏善水泪眼婆娑,看着唐惊燕乌发白衣,被君炜横抱着,匆匆往船舱的方向奔去。大片大片的红色,妖娆地绽放在雪白的衣袂间,如同红梅一般娇艳动人。可这不是红梅,这是唐惊燕大口大口吐出来的血! “苏姑娘,苏姑娘……你别哭,别急,你嫂子……有我姐夫在,苏夫人她一定会没事的……”在君炜的命令下,为怕一个倒下去,第二个也跟着倒下去,沈淮顾不上男女大防,紧紧把苏善水抱在怀中。他也知道这件事有他一部分原因,实在不好劝说苏善水,只能拼命让苏善水冷静下来。若说刚才的小沈公子还有点儿不服气,看到唐惊燕伤心得吐血后,他再没有一点儿不甘,真心觉得,至少在这件事上,因为他一直以来对唐惊燕的偏见,他真的说错了话。 他不该说出唐惊燕流产的事实来。 虽然他并不能明白,孩子的流逝,对于一个母亲来说,有多痛苦。但看了唐惊燕的反应,他内疚地想,姐夫是对的。对于一个母亲来说,宁可牺牲自己,也不愿自己的孩子有一点儿闪失。失去了孩子,对于现在的唐惊燕来说,一定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 他不应该想当然。 “都怪你!是你的错!你为什么要告诉我嫂子流产的事?你不说,不就什么事情都没有了吗?只要不让嫂子听到,我嫂子也不会吐血了!现在可怎么办……”苏善水本来是相对于冷静的人,眼下糟糕的事一个接一个发生,她被沈淮抱着,不能去和唐惊燕在一起。这个十五来岁的少女,神经也快紧绷到极点了,忍不住冲着沈淮怒喊,“我哥哥不知道在哪儿……如果嫂子好不了,我、我该怎么办……” 她在这里,所有的精神支柱,不过靠着唐惊燕一人而已。唐惊燕一倒,苏善水脑子里紧绷的那根线也快断了。她泪水止不住,用尽全身力气,对抱着自己的少年又喊又咬,想挣脱开。 哎呀,苏姑娘这是要疯了! 沈淮忍着这个突然变得像神经病一样的少女,一点儿不敢松开手,就怕她跑过去,又给姐夫那边带出来点儿什么事。他咬着牙,不断吸气,对苏善水也充满了抱歉,不断道,“是我的错,是我的错……苏姑娘你不要激动……” 苏善水又哭又闹一排,沈淮不得不忍受着,在他感觉自己已经习惯少女的喊叫和牙咬时,怀里一轻。沈淮低头看去,怀中的姑娘折腾累了,一弯身,往下倒去。他急了,赶紧抱住这姑娘,“苏姑娘,苏姑娘?”糟糕,他无奈地发现,苏善水也晕倒过去了! 沈淮着急又茫然地摇着怀中姑娘,苦着脸,“苏姑娘,其实我也没做太坏的事对不对?你可别玩我啊!你这要也晕了,我真要被姐夫弄死了啊!”本来唐惊燕的晕倒就跟他有关系,这下君炜不过让他看着苏善水,他就把人也看晕了……君炜一定要被他气死了! 沈淮不想看到姐夫对自己的怒气啊! 但是天不遂人愿,无论沈淮怎么呼唤,苏善水是真的晕了过去。他不得已,人手都被姐夫弄走去帮助唐惊燕了。少年沈淮只能把苏善水抱起,背去船舱。自己先照顾着,等老大夫出来了,再叫来给苏善水看看。 唐惊燕再次醒来时,屋中点着灯,船轻微摇晃,能闻到外面海水的味道。只有君炜一人坐在不远处看书,看到她醒来,就站起身走过来,犹豫下,“苏姑娘在你走后,也晕了过去。我已经让沈淮去照顾苏姑娘了。唐惊燕你、自己要想开些。你现在不比以前,要好好想好身体。只有你身体养好了,你和苏卓好好的,以后才会有机会不是?” 唐惊燕默然,这次醒来,还是觉得累,但她已经清醒了很多。情绪稍微能控制些,不存在大伤大悲、走火入魔的崩溃了。她默默想着最近发生的许多事,才明白,原来刚醒来的时候,君炜拐弯抹角地让自己放心,就是说让自己放宽心,不要为了一个孩子折损自己。可笑她那时候还以为君炜是咒自己遇船难,压根没想过孩子的事。 唐惊燕抬手,盖住疲惫的脸容,苦笑,“苏卓?我还不知道他怎么样。” 君炜沉默下,“本王虽然没找到他的行踪,但相信苍天有眼……你尚且无事,他也会没事的。”半天再说不出多余的话。和这样的唐惊燕在一起,没有以前那个生机勃勃的唐惊燕,能带给自己轻松感。现在的唐惊燕,就好像一大坨的负能量奔向自己。越是和她待在一起,莫名其妙的,心情越不好。可是对着这样的人,他又没法忍心把人抛下不理。 杀人杀死,救人救活。七王爷救下唐惊燕,自然是希望救个彻底,而不是半死不活的唐惊燕。君炜沉声,“本王没有早些救下你。若是早上一些,哪怕一刻,恐怕你腹中的胎儿也不会出事。发生这样的事,大家都不开心。但我还是希望惊燕你想开些。你是个宽心的人,不应该因为这样不可预测的事,把自己逼向死胡同。无论是我们任何人,还是无缘的那个孩子,我们都不希望看到你郁郁寡欢的样子。你、你应该想开些,放过自己。那个孩子,只能说,和你没缘分。缘分这东西,是世间最难求的。” 唐惊燕沉静听着七王爷的话,没反驳。七王爷向来冷冰冰的,对她不假颜色,很少能说出这样温情的话来。可惜正如君炜所想,唐惊燕现在是一大坨负能量。她不上吊不自杀,已经是极好了。想让她一下子看开,那真不可能。 好像一下子,唐惊燕就从那个女强人,变成一个得不到孩子的可怜女人。 她抿着嘴,苍白着脸,低着眼,看自己的双手。君炜的话,也不知道听到了几句。 君炜很无奈,唐惊燕又不是他的老婆,这样的话,已经是极限了。他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能让她好受些。于是,七王爷呆呆站在旁边,看着她,站坐不是。 唐惊燕知道君炜很尴尬,她试了试,勉强压抑自己的低落情绪,抬起头,轻轻微笑,“话说,惊燕还从来没跟王爷道过谢。不论是苏卓还是我,或是……那个孩子,都感谢王爷你一次次的伸手相助。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王爷,惊燕绝对不会让你后悔你今日对惊燕的好心的。” “……本王救你,并非是为了你的回报。”君炜绷着下巴,冷冷回答。 唐惊燕淡淡笑,“我知道,我只是说,自己会报答王爷而已。王爷不用多想。另外,”纤长的睫毛颤动,一双疲劳的双眼盯着七王爷,声调很轻微,“我很累,身心俱惫。像是走了很长一段路,累得动不了。王爷能不能出去,给我个时间,让我自己冷静一下呢?王爷放心,我还有丈夫,还有亲人,我不会寻短见的。” 君炜说不出反驳的话来,他并不是唐惊燕的丈夫,唐惊燕另有丈夫。在唐惊燕委婉说出“请你离开”的话时,君炜是没有立场拒绝的。相对于王爷的面子,君炜不是觉得不想离开,他是不放心。把一个精神饱受打击的弱女子独自一人留在室内,真的好么?君炜只觉得,这样的时候,他似乎应该陪伴她才对。 ……不过,他顶多,也只能算是唐惊燕的朋友吧。 君炜抬头,将这个独立苍白的小女子打量,确定如她所说,除了疲累、失落外,唐惊燕不会虐待自己。他一直以来认识的这个女子,也确实不像是会委屈自己的人。任何一个人经历这样的打击,心中一定是不好受的。君炜想象一下,如果是他的孩子,七王妃莫名其妙地流掉了孩子,即使他不说,心中也一定是十分难受的。 君炜叹口气,他理解唐惊燕的难过。点头,关门出去,“如果有什么需要,告诉我或沈淮都可以。我让那小子来给你负荆请罪。” 唐惊燕叹气,yy无罪,尤其是在并没有影响到她的生活的时候。沈淮有什么错呢?他只是告诉了她,她曾经有过一个孩子。是她自己承受不住。唐惊燕轻声,“如果不是他,我连这个孩子都不知道。请王爷不要太为难小沈公子,如果实在气不过,可以让小沈公子来戴罪立功。他本也是实诚之人。” 看唐惊燕表情不似开玩笑,也没有对沈淮的仇恨,君炜放下心,看来唐姑娘的冷静自持,又慢慢回来了。他心中黯然,其实是不愿唐惊燕这么快冷静下来的。一个女子,她该有软弱哭泣的时候。若是太过坚强,一定是没有男人为她遮风挡雨,让她不得不自己坚强。 唐惊燕这样的女子,连片刻的伤心,都那么短。因为没有男人让她放心地扑过去,两人抱着一同哭。 唯一的那个男人、唯一的那个男人……想到苏卓,君炜不由带了几分恼怒的偏见:那个没本事的纨绔子弟!他怎能好好地护住唐惊燕?在唐惊燕流产的时候,他都不能陪伴在唐惊燕身边! 七王爷压根忘了苏卓自身难保的处境,把所有的过错都推到那个无用的男人身上。 本来嘛,在这些越来越了解唐惊燕的为人的人眼中,唐惊燕越出色,就反衬得苏卓越无能。连七王爷这样的凉薄之人,都觉得唐惊燕之于苏卓,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苏卓配不起这样的好女人!而这样的好女人都嫁给你了,你还不知道珍惜,真是让人不生气都不行。 唐惊燕哪里知道短短几秒钟,七王爷已经把对她的同情,上升到对苏卓的不满上了。唐惊燕垂着眼,听到关门的声音,慢慢倒在床上。她将头埋进床单被罩中,指尖插进去,没法忍耐,不想忍受,大滴大滴的泪滚落,滴在床单被单间。更是情绪悲戚,哽咽连连,咬着唇,哭出声来。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她什么都不知道,居然什么都不知道,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听起来又荒谬又可笑! 再独立再坚毅再多才再强大,又有什么用?她能救出丈夫出牢狱,她能守住苏家,她能赢得所有人的心,却连自己的孩子都留不住!七窍玲珑心啊,七窍玲珑心,竟像是白长的一样。所有问题都能迎刃而上,独独不能留下自己的孩子……七窍玲珑心! 她平时那样厉害,不就是为了护住自己的亲人吗?当她最亲的骨肉来了,她眼睁睁,就那么错过! 她的孩子!她的孩子! 她对不起它! 外面的七王爷君炜,并没有走远,他站在门边,怕里面姑娘做出什么事来。但没有什么事,他只听到女子咬着牙的啜泣声,悲哀难忍,令闻者落泪。君炜眸子暗下,再不忍听下去,背身离开。唐惊燕确实需要大哭一场。 “王爷?”侍卫看向自家王爷阴沉的脸色。 “有没有找到苏卓他们的船只?”七王爷问。 侍卫摇头,“海雾太浓,连路都看不清,更不用提找船了。” 君炜沉默,虽然他不喜欢苏卓,但是如果苏卓能出现,唐惊燕的情绪,或许会好很多。老大夫说过,唐惊燕这样的情况,一定要情绪稳定,大哭大悲,落下病根子,是一辈子的毛病。可惜苏卓找不到,君炜也没办法。只能说,命运如此安排,一定有他的道理所在。 又过了一天,苏善水醒来,回到唐惊燕身边的时候,推开门,看到嫂子卧在床上,手中拿着针线,在缝东西。苏善水大惊,“嫂嫂,你做什么呢?大夫说,你小……这样,应该好好休息,你怎么还动针线?你想做什么,直接让我来不就好了。” 沈淮是跟着苏善水一块儿进来的,他被七王爷训了一顿,也认识到了自己的张狂,等苏善水安置好后,特意跟着苏善水,一起来跟唐惊燕道歉。现在看到唐惊燕动针线,他也跟着劝,“是呀,苏夫人,你看我们都这么当心,你也要听大夫的话啊。” 说话间,苏善水已经坐到了床边,抢过唐惊燕手中的针线。她看了看,“呃……”半天,没看出来嫂子绣的这是什么东西。咦,难怪从来不见嫂子做针线活,以前一直觉得嫂子是不屑于做这个,现在,苏善水发现,嫂子好像是不擅长女红。 唐惊燕微笑,从昨天开始,她说话有有气无力的,听得人一阵难受,“我想给它做些小衣服小鞋什么的,补偿补偿我的粗心。不然,我这个母亲什么都没给它留下,我心难安。” 怕唐惊燕又伤心,苏善水赶紧道,“这样……我和嫂子一起做好了!也、也算是我这个姑姑的一点儿心意了。”她边说,边偷偷观察着唐惊燕的神色,就怕自己一点儿话,不经意间又惹唐惊燕难受。但是唐惊燕情绪还算稳定,只是目光黯了黯,沉默片刻,轻轻“嗯”一声,没有很反对。 这话题,是唐惊燕的禁忌。轻易间,苏善水也不敢多讨论。于是两个女人都低下头,做针线活。苏善水绞尽脑汁,尽量不用敏感词汇,指导唐惊燕的针线活。 苏善水捏着手中线,轻声,“那时候……嫂子,对不起。” 她声音很轻,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道歉。一字一句,敲在唐惊燕耳边,唐惊燕不可能没听到。但她低着头忙弄手中针线活,眼圈微微发红,却装作没听到苏善水那声道歉。 虽然理智上原谅,心理上还是接受不了。唐惊燕还是有点怨的。她明明知道不能怪苏善水,也不能原谅苏善水,那就这样吧。我没听到你的道歉……我暂时,还是做不到坦然接受的。明明,就是我最爱的生命。我都没感觉到它一下,都没看到它一眼,它就没了。 怎么能不怨呢? 圣人不怨。 唐惊燕不是圣人。 “那个……”沈淮见她们姑嫂二人就像没看见自己一样,低着头做针线活,沈淮在一旁站的很尴尬。 苏善水吃惊抬头,“你怎么还没走啊?”一脸责备,似乎在说“你这人怎么一点眼色都没有,我在和嫂子交流感情,你一个大男人,应该主动退出去才对啊”。沈淮被苏善水诚实的表情噎住,他一腔好意,在这个小女子眼里,好像全是浪费感情一样!娇生惯养的小沈公子又想发脾气,但看了看唐惊燕,他忍,赔笑,“那个,我代姐夫,跟苏夫人问个安。苏夫人身体好些没?” 唐惊燕抬着眉眼,继续有气无力地笑,看得人心难受,“好多了,多谢沈公子。”沈淮在意的乌龙事,她不在意。她在意的事,和沈淮又没什么关系。所以,唐惊燕并不气沈淮。她现在,只是做什么说什么都没力气。 再严重些,恐怕就要怀疑人生的意义了。 唐惊燕清楚明白这些都是暂时现象,她不会因此得抑郁症。而自己也紧绷得太久了,既然难受,就不好忍着了。所以她的悲伤大爆发,自己的负能量不断发散,让周围人都跟着不自在。唐惊燕却已经不想管了。 都跟她什么关系啊? 她没有了孩子,她很难过,她有伤心的权利。如果你们不能离我远远的,被我的负能量打倒在地,我也没力气去挽救了。爱怎么就怎么呗。唐惊燕不做圣人。 沈淮是大咧咧的人,如果唐惊燕像以前一样,似笑非笑,爱理不理,他一定对这个女子大大不满意。可是现在唐惊燕有气无力的虚弱样,正好戳中了小沈公子的心窝子,他最拿柔弱的女子没办法了。不然那时候,也不会被苏善水一汪眼泪就打败,巴拉巴拉,该说的不该说的,全都说了。 现在,沈淮涨红着脸,结结巴巴跟唐惊燕道歉,“抱歉,苏夫人,我那时候不该跟你置气,更不该说你的坏话……” “沈公子会不会觉得,我这样恶毒的女人,不配为人母亲?”唐惊燕打断少年的结巴,很认真地询问。 沈淮吓住了,赶紧摆手,“当然不!苏夫人会是好母亲,只是、只是……节哀顺变。”他红着脸,实在不知该怎么说。经过苏善水的解释,他对唐惊燕也没什么偏见。他来,是为自己先前对唐惊燕的恶劣态度和大嘴巴,来向唐惊燕道歉。他心中懊悔,如果不是自己,唐惊燕晚知道自己流产的事,可能承受力也没这么弱。 他一句话,自己是说的舒坦了,唐惊燕吐血,苏善水晕倒,都是不可磨灭的过错。从这件事上,小沈公子反省自己的急躁毛病,确实给自己惹了大祸。他要是早听姐夫的安排,也不会弄出这样的事。 而唐惊燕,是真的没怎么怪沈淮。看少年无措的样子,苦笑,“多谢沈公子的安慰。沈公子没做错什么,我从来不怪沈公子。且,”她握了握苏善水的手,“我近日劳累,许多事力不从心,听说小姑是由沈公子照顾的。说起来,惊燕还要感谢沈公子对小姑的照料。” “那……那也是我做错了事,苏夫人不用谢我。”看到苏善水想说什么、但被唐惊燕按住没说出来,沈淮心慌,连忙辩解。不过唐惊燕并不怪他,倒让他一阵愧疚,更加觉得自己以前想错了唐惊燕。比起唐惊燕的胸怀,他那点小肚鸡肠,显得多么小家子气! 沈淮赶紧道,“苏夫人,我姐夫让我熬鱼汤给夫人……估计快好了,我这就去看看!” 察觉沈淮在这里不自然的神态,唐惊燕点了点头。又听沈淮道,“苏夫人这段时间有什么需要的,都来找我好了。还请苏夫人给我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我补偿补偿苏夫人。” 唐惊燕点头,慢慢道,“好,我会的。”沈淮放心一笑,这才出了门。苏善水抬头,看她嫂子没有别的反应,便也按下话,不再多说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一直到扬州前,唐惊燕他们都没得到苏卓他们的消息。看唐惊燕身体一日日好起来,沈淮安慰她们,“没有消息,这就是好消息。”而唐惊燕还继续断断续续地跟苏善水一起做女红。老大夫不让她经常碰这些东西,她便也不多做,累了就歇歇,有时间就做一做。 七王爷看过她两次,从沈淮那里听说唐惊燕情绪好了很多,便也没再多来过。这样众人小心翼翼的照顾,唐惊燕的情绪也慢慢安稳下来。在到达一个小镇之前,她和苏善水两个人也做完了所有的针线活,一时无事。苏善水观察嫂子神色,见嫂子没有再多的抑郁,便也松口气,庆幸唐惊燕正在慢慢走出来。 唐惊燕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无缘得见的孩子,一辈子也不会忘记。但她已慢慢看开,虽然还会经常在梦里哭醒,但已经可以劝说自己,肯定是自己还没做好当母亲的准备,老天爷为了大家着想,才又把那个小天使带走了。在自己下一次准备好之前,它一定还会回来的。 而这段时间,随着唐惊燕情绪越来越稳定,苏善水倒是和沈淮建立起了革命友谊。因为两个人都负责照顾唐惊燕,沈淮大大咧咧,苏善水心思细腻,两个人经常互相吐槽,苏善水都学会了对沈淮翻白眼。沈淮笑嘻嘻的,倒不是很在乎苏善水的白眼,经常什么事都来找苏善水,“苏姑娘,你看外面天气多好,你天天闷在里头,也该……” 苏善水哼一声,假笑,“沈公子自己去吧。我还要照顾我嫂子,没有时间。” 沈淮看向唐惊燕,唐惊燕道,“别看我,我又不是‘苏姑娘’。” 只要不是傻子,唐惊燕这揶揄,没人会真听不懂。苏善水大嗔,“嫂子,你说什么?我确实要照顾你啊。”沈淮咳嗽两声,被唐惊燕似笑非笑的目光看得脸红,赶紧出去透气了。 如是,唐惊燕眼见小沈公子对自家的小姑子大献殷勤,可她冷眼看着,苏善水总是不冷不热的样子。自家的小姑子是一个很有想法的人,唐惊燕也不想管他们的事。不过她不管,不代表小沈公子家里的大家长也不管。 有次,沈淮又借着机会跟苏善水说话。他们两个在外头,唐惊燕装作不知道。却听旁边有男声冷冷道,“沈淮,苏姑娘要煎药,你一个大男人,无聊的话去练练武,总缠着苏姑娘做什么?”是君炜的声音。 这样严厉的话,说得沈淮哑然。苏善水都有些看不过去,替沈淮说了一句,“回王爷,沈公子这些天跟我煎药习惯了,他也懂的。” 君炜不冷不热地道,“煎药而已,既然都会,为什么非要一起,不嫌浪费时间吗?苏姑娘,你是大家小姐,他混账的时候,你直接跟我说,不用跟他客气。” “……是。”苏善水的声音有些颤抖。这话的寓意深了,男女大防,你身为大家小姐,要注意自己的言行。唐惊燕猜,小姑子脸一定红了,颇为委屈。 沈淮不满道,“姐夫,只是煎药而已……” ------------ 敲打 唐惊燕在里头听着,不发一言,不置一词,就已经把外头几人的心里给摸得清楚了。君炜对苏善水说话还算客气,并没有太厉害的批评之意。但对沈淮,君炜就没那么客气了。话里话外,都透着一个意思:沈淮你太没规矩了,你该把你丢掉的规矩重新捡起来学一学。 但是,沈淮是缠着苏善水。君炜这话,就显得很有意思了。这里面的几个人都不是傻子,一个个都是从大家里出来的。尤其是苏善水,从小近乎一个人精,她已经脸燥红,又恨自己太不小心,又怪沈淮干嘛老跟在自己后面。 这不,等君炜走了,苏善水立即扭头,对着沈淮恶狠狠道,“听见没?沈公子你该去干你该干的事,熬药这种事,交给我这种小女子就行了。” 沈淮尴尬笑,不太死心,“可是苏夫人的病,我也有一部分原因……”沈淮只是这么一说,在君炜和苏善水两重打击下,他在门口转了两圈,终是没有跟着苏善水去熬药什么的。 苏善水的脚步声走的很快,唐惊燕能听出来。同时,也能听出另一个男人在门口徘徊来徘徊去,显然遇到了难题。唐惊燕在里面听着,终听到那人一声叹息,转身也走远了。 唐惊燕哂笑,垂着眼想心思。看来,七王爷似乎不是很希望自己的小舅子和苏家大小姐扯上关系。因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沈淮是在追求苏善水。苏善水这边不冷不热,也没什么意思。君炜就出来,把烧起来的火焰往下踩一脚,警告沈淮,离苏善水远一点儿。 苏家嘛…… 唐惊燕其实很理解七王爷和苏家保持距离的原因。皇家不待见四大家族,尤其是苏大家族之首的苏家。那么,沈淮是沈大将军的儿子,沈大将军的女儿又嫁的是七王爷,那沈家也就和皇家扯上关系了。沈家一切行为,都得和皇家保持一致。以君炜的为人和自己的关系,还有苏善水的平时作风,唐惊燕确信,君炜并不讨厌苏家。但是没办法,谁让他有一个皇帝兄长。而且很明显,最近这个皇帝哥哥对七王爷很不满。 那么为了防止不满加深,七王爷必须和苏家保持距离。 说起来,苏善水的婚事,也得是和政治脱不了关系。 唐惊燕想得入神,听到外头敲门声,“苏夫人,我给你弄了海鲜,你要不要尝尝?”这样飒爽的声音,当然是来自小沈公子沈淮。唐惊燕有些惊讶,那人刚走就又来了? 她淡声,“沈公子请进。” 沈淮这才推门进来,他不光自己进来了,还把厨娘带来了。唐惊燕看去,拉拉杂杂的,他是真的准备弄海鲜给自己。海鲜啊……唐惊燕目光黯淡,那时候,她上吐下泻,不能闻海鲜的味儿。他们都以为只是一时疲累,根本没想到怀孕上头。其实,如果那时候,她能多个心眼,知道自己怀孕的事,现在,说不定也不会…… “苏夫人?苏夫人?”沈淮看唐惊燕面色苍白,就赶紧凑上来说话。他问了大夫,大夫说他们需要时刻注意唐惊燕的情绪,不要让唐惊燕一个人呆着。这一个人呆着,最容易走进死胡同,没毛病也想出毛病来。 唐惊燕回神,将自己的情绪收敛好。微笑,“这些事让厨娘做好了,沈公子不必动手。” 沈淮咧嘴一笑,摆摆手,似自言自语地嘟囔,“我不做,也没事干啊。再说,有苏善水嘛。” 唐惊燕听清了,笑意一收,看向厨娘,“你先出去吧,我和沈公子有些话要说。”那厨娘一愣,看看自己手下收拾一半的饭菜,沈淮愣一下,就对厨娘点点头。厨娘对他们二人欠欠身,就出去了。还很有礼貌地把门弄一条缝隙,不完全关上。毕竟嘛,男女大防。就算在船上没那么多空间,能注意的,还是注意吧。 这些天,沈淮没有了对唐惊燕的偏见,对这个女子已经越来越敬重了。厨娘下去,他客气问,“不知道苏夫人要跟我谈什么?是不是下人有些事没做好?夫人只管跟我直说,我去教训他们!” “那倒没有,”唐惊燕没有笑,说话声音很轻。她自从好了后,就一直没完全提起劲过。反正休养嘛,她很累,就好好地养着了。养到现在,做什么说什么,还是一样的没力气。她也不想使力。好端端的一个美艳动人的女子,现在在众人眼中,干什么都是苍白憔悴的表率,怎么看都像是一大坨负能量。 还是那种让人不忍心丢开她的负能量。 只听唐惊燕轻声道,“为怕沈公子拉着我们家的人做出什么错事,有些话,我得跟工资明说。这次,我想跟沈公子说的,就是关于我家小姑子,苏善水的事。” 沈淮没想到唐惊燕会直接跟自己谈“苏善水”,脸爆红,愣在那里。他结巴半天,见唐惊燕仍然淡淡的,一点也不像轻松或开玩笑,才察觉,唐惊燕没精力跟自己说话,她现在说什么就是什么。沈淮慢慢收敛自己不严肃的神情,嘟囔两声,“她、她有什么好说的啊?” 唐惊燕直截了当地点头,“沈公子喜欢善水?” 沈淮简直被唐惊燕的直白给打倒了,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位夫人。他平时接触的女子,都是含蓄型的。哪有唐惊燕这样的?但好歹他是名声赫赫的沈家小公子,还算有些定力,半晌,吭吭哧哧地“嗯”一会儿,不太好意思,“这你都看出来了啊?苏夫人眼神真好。” 唐惊燕心道,不是我眼神太好,是你这行为太明显。她问,“我们家乡有句话,一切不以成亲为目的的追求,都是耍流氓,就是纨绔胡闹的意思。我想提醒一下沈公子,我们家善水不是好招惹的。如果你没打算以后娶她,现在就不要在她身上放心。我夫君、婆婆,还有我,对我们家的善水,那是十分疼宠的。” 沈淮面色凝重,“苏夫人,我是想娶善水的。我不怕跟你说,我是真的挺喜欢她。就是不知道善水什么意思……” 唐惊燕“嗯”一声,“善水什么意思,再说吧。能不能让她点头,看的是你的本事。但你得让她真心点头。不过我觉得,你可以想一想,怎么跟你姐夫他们交代。我看七王爷,似乎不是很喜欢沈公子和善水相处。如果长辈不同意,沈公子你打算怎么办呢?我们善水,是不会跟着你受委屈的。”她笑一笑,“沈公子在京城,不知道听没听过我的名号,有名的泼妇,母老虎。如果善水怎样不好,我是不会放过沈公子你的。” 沈淮“呃”一声,不太好意思,他在京城,是在郊外和父亲大人的军营里呆的时间比较长。闲暇下来,他也是和父亲的手下去围猎骑马什么的。京城富贵公子哥之间的游戏玩笑,沈淮从来没参与过。沈将军很注意儿子的生长环境,那种胡同里小弄堂里乌七八糟的东西,从来不让自己的儿子接触。所以,如果不是唐惊燕自己承认,沈淮还真不知道唐惊燕“母老虎”的名号。 他要是早知道,一开始,也不会怀疑唐惊燕和自己姐夫之间有猫腻啊。 不过,想到姐夫那边,沈淮叹口气,拱手笑,“苏夫人放心,我们家的教养,是不允许孩子在外面乱玩的。我说娶苏姑娘,那一定是有办法的。苏夫人不知道,我们家,我是最小的,唯一没成亲的。我哥哥姐姐们在外面混得都不错,对我,家里头都是最大宽容的。而且最近几年,我爹也一直在向我施压逼婚。倘若我执意要娶谁,没有谁能扭过我。再说,娶妻娶贤,我想苏姑娘的问题并不大。当然这都是我的想法,如果家里实在不同意,我可以和苏姑娘一起离开京城,去外面打拼。我想,以我的本事,不至于饿死在外头。” 唐惊燕看着他,目光直白,似在考虑沈淮说话的真假。但少年郎坦坦荡荡,确实跟她平时所见那些流里流气的男人不一样。不愧是兵马世家教出来的小公子,上过战场,骑过马,和京城里喝花酒的那些男人,就是硬朗许多。看着,也像是能当得起事的人。 唐惊燕再想,沈淮的人品确实是可以放心的。少年嘛,从小被家里变着花样宠,性格有些任性是正常的。但好在还算明理,没真的闹出来问题。而且,比起京城那些花枕头,唐惊燕觉得,沈淮确实更好些。 七王爷的看法? 嗯,这是他们小孩子自己需要解决的问题。唐惊燕现在也想开了,她才不会插手。 管东管西,等自己落了水,才发现自己和丈夫在一起的时间那么短。 操心这个操心那个,好像地球离了自己就转不了,等没了孩子,才发现那些都不重要。 如果连最想保护的都保护不了,谁在乎其他那些人的死活啊?各有各的命,唐惊燕不会像以前那样,把自己当女超人使了。 她微微对沈淮笑,“那么,以后的路,还请沈公子照顾好善水了。” 沈淮见唐惊燕没反对,松口气。说起来,这些天,他通过和苏善水说话,旁敲侧击,也打听出了苏家的情况。叶氏疼爱苏善水,苏善水敬重苏卓,苏卓又听唐惊燕的话,而唐惊燕是掌家的那个人。以后,叶氏年纪越来越大,能在苏善水婚事上说话的那个人,最大的就是唐惊燕。 只要能把唐惊燕搞定,苏家其他人反对的可能性,都不大了。 沈淮心中快乐,好像自己已经娶了苏善水一样。但他想来想去,却忘了最关键的一招―― 苏善水推门进来,口气一点都不好,“沈公子,你不缠我了,又找我嫂子吗?我嫂子需要静养,沈公子你能不能出去呢?” 唐惊燕笑,看起来,苏善水并不是很喜欢沈淮啊。也对,从她们被救上来,沈淮干的那些事,还真不容易让人喜欢。而且苏善水又是个冰雪聪明的人,什么会看不出来? 沈淮啊,以后这路,也挺长的。 ------------ 拥抱 船只并没有一次性到达扬州,这次在入夜的时候,船在一个小镇边靠岸。苏善水出去打听一下,七王爷的意思,是给船上补充些补给。这是必要的,任何人都无权反对。 唐惊燕在船舱里歇息,盯着自己和苏善水绣好的给小孩子穿的小衣小裤发呆。离流产已经过去了许久,她心情仍不太好。苏善水在边上陪伴,也无话可说。照她来看,嫂子这都是正常现象。就是有时候,比如现在,两个人一起呆在船舱里,气氛总是很僵冷。 在苏善水琢磨着怎么逗唐惊燕说话的时候,门在外头被敲了两下,咚咚咚,像人的心跳般,很急促。 “谁啊?这么晚了。”冬天天黑得早,苏善水举着一盏油灯去开门,外面冷风吹得灯影摇曳。苏善水连忙用手护住灯火,抬眼瞪来人一下,“沈公子,你来做什么?”苏善水这个眼神,并没有往日那样不耐烦。说起来,这次,她还比较感激沈淮的不告而来,缓解了她和嫂子间无话可说的氛围。 沈淮没察觉到里头古怪的气氛,只笑嘻嘻应,“苏姑娘,船恐怕要在这里停一晚上。说今晚有大雾,不宜出行。我刚跟着姐夫下船去城镇里看了看,不知道这里哪来的习俗,晚上放烟火。苏姑娘,反正晚上也没事,不如你跟我一起去城镇看看吧?” 苏善水摇头,“沈公子,你自己去吧。我要陪我嫂子……哎,嫂子!”苏善水咬了咬舌头,因发现唐惊燕下了床,只披了一件男人的披风就出来了。她们两个是女儿家,这船上却全是男人,没有女儿家的衣裳。没办法,只好把七王爷和沈淮没有动过的衣裳给她们两个。也幸好唐惊燕虽然是废柴,苏善水手里的针线活却不错。稍微改一改,还是勉强能见人的。 看到唐惊燕来到门口,沈淮很体贴地往旁边挪了挪,挡住大风,一笑,露出标准的雪白牙齿,“苏夫人,你想去城镇吧?” “不错,”唐惊燕微微一笑,看向苏善水,“善水,既然今晚不能行船,为什么你不跟沈公子去走一走呢?我还有些事要交给你做。” 远远的,苏善水看到七王爷往这边走来,她行了一礼,淡淡微笑,话也不知道说给谁听,“好啊,嫂子不能多吹风,有什么事吩咐我就好了。不过我不敢让沈公子陪伴,就算出门在外,该有的礼数还是应该有的。王爷匀给我两个听话的小厮,远远在后面跟着我就好了。” 走过来的君炜面容微僵,不由看了这个苏家大小姐一眼。他那日不过说了她一句,她倒记仇到现在。七王爷微微一哂,到底是小姑娘脾气。在这事上,唐惊燕就大方很多,责怪地看苏善水一眼,嗔声,“你可真闹腾,惯会给王爷找事。船上的小厮自然有别的用途,我不过让你给买些衣裳鞋子等日用品,你就这样懒散。幸亏我是你嫂子,不然苏家大小姐这么大的脾气,谁敢使唤你?再说,你一个孤身女子,走到哪里我都不放心。不如就让沈公子跟着,沈公子有武艺在身,断能保你平安。沈公子陪你买东西,你作为回报,陪沈公子看看烟火什么的。你这样的小姑娘,就应该多去玩玩,看看人家温静,一年下不了几次床,性格都比你活泼。你何苦把自己弄得老气横秋?” 君炜见唐惊燕话里话外把自己给排开了,虽不喜苏善水和沈淮在一处,但唐惊燕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她们两个女子,也确实需要购置些贴身用品,他们这些大男人是不好插手的。君炜叹气,唐惊燕这话,他总是不好辩驳。就对喜不自胜的沈淮皱皱眉,淡淡吩咐,“你陪着苏姑娘一块儿吧,务必得让苏姑娘平安。” “是!”沈淮见姐夫居然没反对,很高兴地答应下来。当然,君炜就算不答应,他也会想办法和苏善水一起下船。但君炜答应下来,这当然是最好的了。 苏善水抿抿唇,也没什么不高兴,微微一笑,“是,我听嫂子的话。”她刚才拒绝,本来就是看君炜过来了,说给君炜听得。而她本人,就算不喜欢和沈淮扯上关系,也想下船走一走。再说哥哥始终没有音信,好不容易到了陆地,她想想办法给家里头带信,报个平安。自从船难后借住在七王爷的船上,一直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如果不是有唐惊燕陪伴,苏善水早就崩溃了。 她深觉得自己出这趟远门,学到了不少东西。而就算沈淮不提,她下船,也会去找沈淮,请他陪自己的。毕竟,苏善水现在深知,自己不是在京城,孤身女子在外,确实不安全。 唐惊燕让出位置,见苏善水和沈淮一起离开,两个人商量着银两啊路线的问题。长期以来,苏善水和沈淮说话总是不太耐烦,这固然跟苏善水最近心情不好有关系,也跟沈淮的厚脸皮有关。眼下少年少女一同离去,倒是唐惊燕最近所见这两人难得的和平相处了。 正看着,感觉自己身上投来一道灼灼目光,唐惊燕侧头,向君炜欠欠身,“王爷。” “唐惊燕,自从你醒来……你似乎变了很多。”似斟酌了一下,君炜才开口。以前唐惊燕很聪明,做事也迅速。而现在,她则是慢悠悠的,说话办事,倒是没什么错,就是总觉得这个女人很漫不经心。 你看她行礼的样子,都透出一种慵懒的优雅味道。在七王爷的认知中,以前的唐惊燕是很张扬的那种,也不是说出格,但绝对和“优雅”扯不上关系。但唐惊燕现在的“优雅”,甚至比自己的妻子七王妃的作风,还精致漂亮。 君炜只是觉得唐惊燕变得不一样了,以一个男人的眼光来看。 他并不知道,这世上有一种让女人变优雅最快的办法。那就是让速度慢下来。每个漂亮女人,当你不着急了,没兴趣了,懒洋洋的,说话,走路,任何一个缓慢的动作,都因太慢了,总有一种“这次完了下次可能就没了”的感觉,就会显得很优雅。 有时候,优雅并不是一个人的本性。只是因为这个女人她太累了,世上再没有什么能提起她的兴趣,她抬一抬手臂,睁一睁眼皮,嘴角扬一扬,都觉得没兴趣。她躺在床上,醒来看到天光亮了,想着还得继续活下去,就觉得好累。 她对生活不再有以前那样积极的期盼了,所以她的一言一行,才会让你觉得,优雅十分。 现在的唐惊燕,就是这样。 唐惊燕听任王爷的质疑,淡笑,“是么?我觉得没怎么变啊。”她侧头躲开君炜的目光,自己看着里头船舱里浑浊的光线,“不瞒王爷说,我也有事要下船一趟。如果王爷没什么事,能陪我一趟吗?” “……好。”君炜点头,却疑惑地看看她。以前的唐惊燕,不会这么直接就问他。而就算直接问,她也不会是这种有气无力的口气。到底,流产那事,给了她重大打击吧。 作为旁观者,七王爷没法说太多安慰话,只能她需要什么帮忙,自己尽力满足。况且七王爷自己,也需要下船去做点儿事,不管有没有唐惊燕在。 唐惊燕对他欠身表示感激,就进船舱里去拿东西。君炜在外,亲眼看着她将一些小衣服小裤子什么的收拾到包裹里。君炜心头一跳,别开视线。唐惊燕收拾好了出来,对他一笑,“王爷,我们走吧。” “嗯,”君炜点头,却没有让开位置。唐惊燕等了等,颇疑惑地看着他,他才从袖中取出一大叠纸,交给唐惊燕。唐惊燕不解地接过来翻看,听七王爷窘迫地咳嗽两声,解释,“本王知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心情不郁,自己闲来无事,就抄了一些佛经。或许,你会用得着。” 唐惊燕翻看纸页的纤白玉指微颤,声音似被什么添堵住一样,让她开不了口。眼眶,一点点,开始发红,湿润的水光凝聚。她要花费很大的力气,才能不让自己丢脸地哭出来。 那佛经,她有什么用呢? 唐惊燕又不喜欢读书,最近照着老大夫的吩咐,更是连书页都不会翻一下。她要佛经有什么用? 这佛经,只有一个用处。可以烧给她那个无缘的孩子看,可以把自己对它的愧疚和爱都烧给它。让它在另一个世界知道,自己有多么后悔,有多么惭愧,没有能留住它。 君炜轻声,“它会原谅你的……你不用这样愧疚,再坏的母亲都是母亲,更何况,你并不坏,你还这样爱它……我知道你在养身体,不能碰纸笔,我就替你抄了这些佛经来,每写一字,我就替你在心中说声‘对不起’。这么多遍的‘对不起’,它是个好孩子,一定会原谅你。况且佛家讲究缘法,它会原谅你。在恰当的时候,它一定会重新到来,重新属于你。” 唐惊燕将那些纸张贴着胸口,力透纸背的字,那样暖。她垂着头,大滴大滴的泪水,从眼中争先恐后地滚落。一滴滴,滑过憔悴面颊,溅在木板上,开出鲜花来。多日来,自己一人承担的痛苦,好像终于有人分享般,好像终于有人温柔地来告诉她,不必一人独自承受,可以放下对灵魂的谴责了。 唐惊燕咬着唇,不让自己哭出声。那泪水,却一点儿也不停。她试着控制情绪,沙哑声音道,“王爷为什么要说这样惹人感动的话来?我这个时候,是不能流眼泪的。王爷你真是……” “那就不要流眼泪,这不值得哭。”君炜道,很平板的声音。 唐惊燕抬头,泪眼朦胧中,看到七王爷温柔怜惜的眼神。他对她,从来都是冷着一张脸,言简意赅,很少说什么做什么。这是第一次,唐惊燕从他眼中看出他的温柔来。明知道不应该,唐惊燕心中还是那么轻轻颤抖了一下,挤出笑,“王爷,抱歉,我可能失态了。我现在情绪很差,我需要一个肩膀,却绝对没有别的意思。如果王爷介意的话,当我没……” 她住了口。 因为君炜走过来一步,将她拥抱进怀中,用袖子擦去她面上的泪水。 他轻声,“当然。”不介意。 唐惊燕眼中泪水砸落在他肩膀,从他肩头,看到日落的悲壮和惨淡。她闭了眼,将颤抖的身体交给他。缩在他怀抱中,放心流泪。什么都不想思考了,就这样一下下。 她真的需要哭一场,真的需要一个肩膀! 当然她希望那个人是苏卓,可是事实上苏卓不可能出现。那么,别的什么人,随便什么人,都没关系。让我哭一下吧,只哭一下就好。我实在忍得太难受了,我快承受不住了。 幸好船上只有几个船夫,在七王爷没命令的时候,都不敢过来。两个人拥抱了那么一盏茶的功夫,唐惊燕才止住了泪,轻轻从君炜怀抱中直起身,红着脸微笑,“多谢王爷的怀抱,我失礼了。” 君炜默然无语,长时间地看着她。古怪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转,在唐惊燕极度不安的时候,他递过手帕,欲为她擦掉脸上的残泪。唐惊燕吓得后退一步,从他手中抢过手帕,抿抿唇,“我自己来。” “……嗯。”七王爷很沉默,转过了眼,并没有错过唐惊燕松口气的声音。等过了一会儿,他才道,“我们下船去吧。” “好,”唐惊燕点头,走在七王爷身后,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开口,“王爷,刚才我只是……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只是我的错觉,对不对?” 君炜没理会,步子都不待停顿。唐惊燕无奈,再没有勇气说第二遍了。人家装作没听见啊。唐惊燕抚摸下冰冷的颊面,好像还有刚才拥抱时那人温暖的气息。唔,容她自恋下,她好像给自己惹了一个小麻烦。 ------------ 逼婚 逼婚 天慢慢黑下来,小镇开始落小雨。舒榒駑襻一座小庙宇,佛祖在上宝相庄严,檀香淡渺的气味飘荡在庙堂上,模模糊糊的,连上头佛祖的慈眉眼目,也不能一一看清。佛家有讲义,人不要正视佛祖,不然视为不敬。 唐惊燕烧完一炷香,又和主持大师说了几句话,就被引到后院,特许到后院一处,将怀中包袱烧了,寄给另一个世界的人。她不懂这些规矩,只跪在一边,看着几位大师亲自主持仪式。熬了多少夜做的衣服,被投到火里。一些小巧的玩意儿香囊,也被投到火中。纸张飞舞,大师一边烧一边念,态度严肃。 唐惊燕禁不住伤痛,闭了眼,跟着大师们一同冥想,心中千万遍,希望那个无缘的孩子能好好的,不要再受委屈。最后一炷香,她得以亲自烧好。大师念声“阿弥陀佛”,悠声道,“如此,施主也应节哀顺变。娑婆世间,无一完美,但也值得珍重。施主万不可为已经消失的,去折磨自己和身边人。” 唐惊燕苦笑,想着这最后一句,恐怕是七王爷特意吩咐的。她低头回礼,“小女子谨记大师教诲。”她最后看一眼佛堂,抿抿嘴,心中轻轻一叹。她本就是明理之人,自认已经无愧于心,太过纠缠,正如大师所言,会让自己和身边所有人都不痛快。唯一可惜,苏卓不知何往? 出了庙堂,不远处,看到庙前槐树下,七王爷手背身后,眉目清冷,端的是一派肃穆。他对面,是一位着官服的中年人,一副阿谀奉承的讨巧嘴脸,弓着身子不停察汗,看那架势,应该是在向七王爷汇报什么。唐惊燕想着,他们应该是在谈政事,便没有过去打扰。她左右看看,自去一个小和尚那里买了两把伞。等君炜谈完话,对方官员抹着汗赔笑离开,他回头,就看到唐惊燕举着伞玩耍,对他微微一笑。 这一笑,映着庙堂中的烛火,倒让君炜微微一窒息,生出“美玉琳琅”的夺目美来。君炜出神片刻,他一直都知道这个女子十分美艳,但以前他光顾着惊愕这个小女人伶牙俐齿,最近一段时间又看多了她憔悴虚弱的样子,直到现在,她心事轻了些,展颜一笑,当真让人心神晃动。 可惜、可惜——如此佳人,竟早已为人妇。 爷,您在想什么?民女可是叫你半天了,瞧,你都淋湿了。”唐惊燕撑着伞走过来,就看这位直直地盯着她,目光幽暗,是在发愣。她些微不自在,又眼见细雨纷纷,七王爷的肩上湿了许多雨。唐惊燕想着,完了,七王爷要是跟自己出走一回,落上什么毛病,自己得成千古罪人了。看半天君炜没有接伞的自觉,她只能先放下一把伞,踮着脚去为他撑伞,并侧头叫他。 一瞬间回神,就见到一伞之距,唐惊燕肤白貌美,神色淡然。一时,心中突然升起好些不属于他的冲动。这么好的女人,苏卓怎么配得起?苏卓让她如此伤心。她知情识趣,见解独特,苏卓那样的纨绔子弟,只会让明珠蒙尘,实在糟蹋。而自己却不同,他是王爷,他可以——如果他想,拆散唐惊燕和苏卓,把唐惊燕留在自己身边,未尝不可? 冲动下,君炜突然抬手,握住了她拿伞的素手,温声道,“天凉,你身体才好,要注意些自己。” 当手被握住的瞬间,唐惊燕周身一颤,猛然往后退。握住自己的手却突然使力,不让她放开,一时间,还真挣不脱。唐惊燕心乱如麻,猛然抬头,目光锐利,“王爷,请放手。” 君炜看着她,真真是艳丽玫瑰,永远带着刺。却也是这种风采,十分吸引人。君炜微微笑,“唐惊燕,你本是世间奇女子,却委身苏卓,就不觉得可惜吗?况且这次,在你大痛的时候,他都不在你身边。你心中,对他就没有一丝失望?” 唐惊燕看他,初时的尴尬和不安褪去,理智冷静开始出头,“王爷想说什么?” 君炜一腔热血浇头,竟有些看不透她在想什么,“只要你和苏卓和离,本王愿以侧妃之礼,迎你过门。你不用再为苏家做事了,可到王府,做你风光的侧妃。” 唐惊燕看着他,眼中漫出冷笑来。这一丝冷笑,让她以前对这个男人的敬佩,几乎全部消失。七王妃是那样温婉的佳人,竟留不住七王爷的心?可对,这里是古代,三妻四妾是常事。在所有人眼里,丢下自己的寒门丈夫,嫁入王府,都是正确选择。不是每个人,都能被七王爷看上眼的。 可惜,唐惊燕偏偏不喜欢这样。 她一手抬起,慢慢掰开七王爷抓着自己的手,得到解放后,后退两步。迎着七王爷错愕的神色,她微微笑一笑,俯身行礼,“不好,王爷也说我是世间奇女子,我的想法当然和别人不一样。我啊,宁为寒门妻,不做高门妾。” 七王爷脸色阴沉,“你想做王妃?”他语气中掩藏几分不屑,“本王以为,你不是那等势力之人。再说,以你的身份,也不可能。” 唐惊燕失笑,一字一句,“我是说,我有夫君,我不会做对不起我夫君的事。” 君炜目光闪烁,“你是担心苏卓?放心,以本王对他的了解,他不是那等不识时务之人。” 这话说的,倒让唐惊燕怔了怔。如果君炜真的要苏卓放手,苏卓会不会放手?以她对她那个丈夫的了解,那估计是天下少有的凉薄之人。帝王家不过是心狠,苏卓却像是没有心似的,对什么都不太在意。唐惊燕并不确定,苏卓和自己的感情,会深到哪一步。 不过眼下,当然不是怀疑她丈夫的时候。因为那个无缘的孩子,唐惊燕当然也对苏卓有某方面的怨愤。但这都是他们夫妻之间的事。这些天来,唐惊燕一直静静的,不怎么用这件事刺激身边人,未尝没有见到苏卓后大爆发的想法。 我最伤心的时候你居然不陪着我? 你太让我伤心了! 那我就攒着怒火和失望,等见到你,我们一块儿算账!凭什么光我一个人痛,我得让你跟我一起痛! 这些想法,唐惊燕从没跟身边人说过。刚船难的时候,她心神不宁,为苏卓担心。但这么些天来,她也渐渐冷静下来。自己都没事,苏卓怎么会有事?那是远比自己更冷静的人啊。 唐惊燕和苏卓都不是寻死觅活之人,难听点的说法,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除非亲眼见到尸首,唐惊燕不会相信苏卓出事。换言之,苏卓应该也对她抱着期望。 这一切,都是他们夫妻间的事。和君炜一点关系都没有。 唐惊燕再气苏卓,再恨苏卓,也没有怀疑过自己和苏卓的感情。也没有想过离开苏卓。她不是那种不冷静的人,这世上,能让她离开苏卓的,只有一个原因,苏卓不爱她了,开始背叛她了。 除了背叛,唐惊燕什么理由都不会接受。她施展通天彻地手段,赢得苏卓的心。她怎么会轻易放手?开玩笑,她才不会甘心!别以为她现在心冷了,就连本性都变了。 唐惊燕一时间,脑中想了很多。迎着君炜质疑的目光,觉得好笑,“我想,或许是我做了什么事,让王爷你误会了。让王爷觉得我对王爷动了心,或者我嫌弃自己的夫君。其实这真的都是错觉。我啊,很喜欢苏卓。除非他亲口跟我说他不要我了,我不会离开他。” 君炜皱眉,“他那样的人,竟让你喜欢?”这什么眼光? 细雨淅沥,唐惊燕侧头,好像能看到苏卓微笑的样子。天地黯然,他独自站立,不显山露水,胸中自有丘壑。眉目秀丽,从某个角度看,有时候比女子还要动人。他可以静静站立成一幅山水画,动起来,也可以比谁都有活力,三言两语就能转开叶氏和唐惊燕的怒火。 无论是作为儿子还是丈夫还是朋友,他都过了那条及格线。纵然不喜功名,又有什么关系?常年的混账生活让他深入底层,让他比这世间大部分人都看得清醒。 在和唐惊燕这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一抹幽魂交流,需要你不要有任何好奇心,需要你全方位信任和托付。这样的条件,只有苏卓会做到。 或许君炜对自己心动吧。但近距离相处,自己身上有太多解不开的谜,他会疑惑,会怀疑。男女相处最忌多疑。一时心动,不能代表可以永远心动。唐惊燕很谨慎,不会自己去冒险。她连皇帝都不要,怎么会要一个王爷? 心中思绪万千,唐惊燕一时难以说明,只跪下,细细解释给七王爷,“王爷和世家大部分一样,都觉得我夫君配不上我,很没用吧?但他其实很好。我生气时,他能放下尊严,连我打他都无所谓。我难过时,他永远可以陪在我身边,永远把我放在第一位。他是不求功名,这不也是你们皇家人希望的吗?世间没有十全十美的男人。作为一个女人,我只要他对我的忠心就好。其他的,我并不是很在乎。王爷离我很远,可能觉得我性格独立,很吸引人的眼球。但我这样的女人,通常只有远距离看才好,没有男人敢和我近距离接触。你们男人,更喜欢的女人,是温柔、听话、乖巧、懂事,可我却不是这样的人。我要的丈夫,才应该温柔、听话、乖巧、懂事,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王爷没有听过坊间传闻吗?都说我唐惊燕是母老虎,母夜叉,天天毒打丈夫,泼辣嚣张。这样的女人,除了我夫君,还有第二个男人能受得了吗?王爷你敢去这样的女人进门?” 君炜不是傻子,这一番话,唐惊燕一直在贬低自己,但就是告诉他,他俩不适合。可是那口气堵着,真的很难咽下。七王爷冷冷道,“你是母老虎?本王觉得,这不过是世人讹传。” 唐惊燕笑着摇头,得,为了吓走君炜,把以前那位的德行,自己都招认了吧,“不是讹传,确实是真的。因为我与王爷不是很熟悉,不好意思本性外露,王爷你看到的,自然都是我的好。我的不好,却全是留给我夫君的。”顿了顿,又道,“王爷回去,可以打听打听我以前的德行,我不是好女人,没有那么高贵。况且,我对自己的丈夫,要求他为我守身,自遇到我,就不能再动别的女人。除了我夫君,不会再有第二个男人为我做到。” 君炜冷笑,“苏家是有妾侍的,你莫以为本王好诳。” “但是苏卓没有碰过除我之外的女人,”唐惊燕笑,却有点儿阴森,“他敢碰,我就敢阉了他。” 君炜身子一冷,呆了呆。一时难以接受唐惊燕这个恐怖的笑。她竟真是这样性格强烈的女子?……好像,确实是这样的。 在这一大段谈话中,其实唐惊燕的态度,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而那冲动过去,君炜一时,也没有那么念想了。一时冲动罢了。他想一想,还是王妃那样的好性格,才适合自己。唐惊燕这种,果然是远观比较好。他是有点儿喜爱唐惊燕,但只是一点,不足够让他非要娶她不可。 但是,堂堂一个王爷,向一个女子求爱,却遭拒,这实在太丢脸,太让人不甘心了。 君炜向前一步,俯身,贴在她耳边,轻笑,“那你觉得,如果苏卓知道本王和你这样,还会不会要你?”他掐住唐惊燕下巴,逼她仰头,一口吻上她冰凉的唇瓣。 四唇相贴,清凉美好。君炜心神,一时竟又有些动摇。突然唇间一痛,他叱一声后退,捂住嘴角,舌尖尝到鲜血的味道。低眼怒视唐惊燕,她鲜红的唇上也沾着血,艳丽无比,那眼眸,也含着怒火。但或许是碍于自己的身份,唐惊燕双手颤抖,却终是没发作。 君炜突然笑,抚摸嘴角,“自古,女子被男人亲吻,就是一定要嫁给这男人的,否则便是不洁,名声不保。唐惊燕,你觉得,苏卓知道你我亲吻后,还会接受你吗?” 唐惊燕冷笑,“王爷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逼着我以死明志,告诉天下人我并非自愿吗?实在可笑!王爷也以为,我夫君是世间俗人,一个吻,就能让他厌弃我吗?”如果光这样,苏卓早就被气死了。以前那位给苏卓戴的绿帽子,可是让苏卓那么好涵养的人,都和妻子分居了呢。现在不过是一个吻,苏卓就会受不了? 唐惊燕目光一点退缩都没有,很勇敢地和君炜直视,“我问心无愧,我是被王爷你算计,我没有做对不起我夫君的事,我夫君也不会因为这样就和我生隙。王爷你若以为这样就能挑衅我们夫妻的感情,也未免太可笑了。当年,苏卓被我提着扫帚打出苏家的时候,都尚且没有休妻。现在,他和我情深意重,更加不会受王爷你的挑拨。” 君炜觉得好笑,从唐惊燕话里,倒真对那个草包苏卓升起了一丝兴趣。“这恐怕是你自己的想象吧。本王是男人,最了解男人的心态。一个男人不在意自己的女人是否干净,就算这个男人不爱这个女人,也是不可能接受的。如你所言,你和苏卓情深意重,那苏卓更加不可能接受你和另一个男人亲吻。本王不信,苏卓还会要你。” 唐惊燕笑,“我早说过,我夫君和你们不一样。” 他不会因为这样就离开我,绝对不会! 我经过前世男友的伤痛,这次亲选的夫君,没有那么脆弱。不要以为你们做不到的事,苏卓也做不到。只要他知道我是被迫,他不会和我生隙。 君炜对唐惊燕眼中对苏卓无条件的信任觉得好奇,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情?他绝对不信。就像他,平日和七王妃感情不错,这次下江南,七王妃仍派沈淮跟着,就是对他不够信任。 而唐惊燕和苏卓这对夫妻,在君炜眼中,分明是他见过所有夫妻中,感情最应该脆弱的一顿。 可为什么唐惊燕这样笃信苏卓不会休掉她呢?这实在让君炜好奇的不得了。 他沉吟下,扶起唐惊燕,“那这样,本王和你打个赌。本王不对你出手,一路护送你和苏姑娘去扬州,在扬州和你夫君会和。然后,本王把今天你我的这个吻,告诉苏卓,去试探他的反应。唐惊燕,你不要解释一句。倘若苏卓如你所说,对你全然信任,那本王放弃。并承诺,以后不会再干扰你和苏卓的夫妻生活。” 唐惊燕有些犹豫,这,好像自己吃亏啊…… 但她看眼君炜冷淡的神情,实在是不知道这位对自己上心,到底是到哪个程度。她可不敢轻易刺激人,现代还有那些疯人为一个女人引火自焚啥的,唐惊燕可不敢保证这个七王爷绝对正常。而且就算人家正常,好歹是个王爷,拿权势压倒苏家,简直是分分钟的事啊。 再说,自己和苏善水得君炜相救,也不能对人家提过分要求啊。 虽然自己不解释,苏卓势必会误会。不过……唔,唐惊燕摸下巴,她也想知道,苏卓对自己的感情,到哪个程度。误会,是误会到哪个程度,是不是足以动摇自己的婚姻状况。 虽然说,夫妻间这种玩笑是开不得的,但君炜今天已经把疑问丢了出来,唐惊燕本来就对男女之事患得患失,她不一次性弄个明白,以后肯定会出问题。与其以后像个定时炸弹似的怀疑苏卓对自己的感情,不如借着七王爷给的这次机会,一下子弄个明白。 如果苏卓对她感情不深的话,如果苏卓可以轻易放手的话—— 唐惊燕心情有些低落,咬唇。 如果这样的话,君若无情我便休!唐惊燕也不是软包子! “一言为定!”唐惊燕抬手,和七王爷击掌为诺。至少,可以保证,现在,七王爷不会再对自己逼婚啥的了。 ------------ 第一卷 ------------ 刺杀 寒门长媳_寒门长媳全文免费阅读_刺杀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接下来,七王爷君炜并不再主动提起进门之类的事。【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两个人刚讨论个那个话题,都有些不自在。唐惊燕看了看身边君炜的脸色,保持一定距离,再不主动开口了。若只是喜欢,并不必夸张成爱。若不是爱,并没有一定要得到的欲望。有时候,真的是不过如此。 细雨空茫,两人撑着伞,一前一后走着。先去驿站,唐惊燕分别写了两封信,一封给京城,一封送扬州。她需要自己这边的情况,被亲人知道。接下来的路程,不定出现什么事。万一自己出现意外,大家记得去找七王爷府上要人。 君炜负手立于其后,他自然猜出唐惊燕所为何,只低低笑一声,并不阻拦。抬头看天边,乌云压城。他沉着眉,只觉心头极为不痛快,不知是为方才唐惊燕拒绝自己之事,还是皇兄将自己贬下江南,日后回去京城,恐怕会很困难。 寄完了信,并没有多余的事。两个人慢慢往船的方向走去。这时候天已经黑了,华灯初上,千家万户,灯火全都亮起。君炜站在后面,看到前头的唐惊燕停了步,出神地望着万家灯火的明亮和温暖。听她轻声开口,“真羡慕这些有家的人,天黑了,有一盏灯在门口等候。无论你多晚归来,你知道,总有人等你。” 寒夜中,唐惊燕的声音不乏落寞。若是熟悉她的人,自会知道,唐惊燕并不常低迷。她向来冷静,对生活,向来充满了美好的希望。也就是这样的突然,看到别人万家灯火、人间美好的样子,想起现代的那个家。虽然只有妹妹,却是真正的家。而自己现在,如同浮萍般漂浮在异世,妹妹不知道会不会为另一个人点灯等候。 但是君炜和唐惊燕长期相处的时候,正是唐惊燕感情最脆弱的时段。只觉得以前并没发现这个小女子如此多愁善感。他道,“万家灯火?不管你嫁人前还是嫁人后,等候你的人总不至于少吧。如果我们赶路快些,到了扬州,你自然能见到等你的那些人。” “……”两个人说得根本不是同一个世界好吧。唐惊燕颇有些哭笑不得,看了莫名其妙的君炜一眼,“王爷说得也是。”顿了一会儿,看看天色,唐惊燕笑,“善水跟着沈公子去看烟火,看这天气,恐怕烟火是没有的了。不知道善水会不会失望。” 提起苏善水和沈淮,君炜不动声色地皱了皱眉。没错,他并不喜欢沈淮总和苏家缠在一起。不过,眼下他和唐惊燕在一起,那意见,不提也罢。谁知唐惊燕侧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王爷,许多事都不可预计,你该给沈公子自己解决问题的机会。作为长辈,你只负责提意见好了。” 君炜似笑非笑,“说的是。你教育下的人,倒跟你一样,很大方,不在乎名声那些小事。” 唐惊燕寒了脸,侧头,“善水和我不一样,她是真正的大小姐。王爷不必把对我的意见,转移到我的小姑子身上。” 唐惊燕这话一说,君炜也意识到唐惊燕对自己小姑子还挺不错的。他并不愿和唐惊燕争吵,他自有自己的行事准则,不可能为唐惊燕改变,而唐惊燕显然也不会赞同他。于是君炜只好生硬地转话题,“年轻人在一起,玩法总是多一些,我们不必担心他们。天冷了,回船上吧。” 唐惊燕也感觉到自己和七王爷的话不投机,为防止争吵起来,便也不多说,点头应是。两人穿过行人,向着水边,走得比刚才快了些。但在快接近船头的时候,看到滔滔大火,在水上烧。唐惊燕心中一咯噔,黑暗中,两三道人影窜过来。唐惊燕是有武功底子的,看这情形,立即紧张起来,身子绷直。那两道人影到了近前,却是跪下,懊恼无比,“王爷!方才冒出些杀手,烧了我们的船。属下失职!” 七王爷淡定无比,看着海上大火的方向,叹口气,苦笑,“何至于如此绝,倒是连让我平安到扬州,都不行吗?” 一听这话,唐惊燕心头就升起不好预感。有人不想七王爷君炜活着!一路上海上行船,因海上风险大,没动成手。一靠近岸,船就被烧了。看君炜的脸色,不太高兴,似早有预感。唐惊燕扶额,她好像上了贼船,被七王爷连累上一个大麻烦了。 又听君炜吩咐,“你们去查看他们烧了些什么,能补救的就补救。另找人去镇上,寻到沈淮。我怕他那里也有一场厮杀。” 唐惊燕看眼君炜,“王爷……!”他们两个没碰上杀手,大概是因为对方以为七王爷会在船上,而为了陪她,七王爷却下了船!唐惊燕心头大乱,想到沈淮那边,十分着急,“王爷,我跟他们一起去。善水和沈公子在一起……” 君炜拦住她,“不必惊慌,现在我们人少,如果都分开了,对手动手更方便。你不必担心苏姑娘,沈淮武功不弱,如果连一个小女子都保护不了,我带他出门干什么?” 听君炜口气不是很强烈,唐惊燕勉强压下心中焦虑,不再多说,点了点头。是,君炜说得有道理。她虽然会一点武功,但敌人在暗她在明,动起手来,显然她比较吃亏。万一走散了,更加糟糕。君炜见唐惊燕很明智,吃惊地挑了挑眉,他通常很不喜欢和女子说话,一般女子都心神大乱,很不好沟通。像唐惊燕这样冷静的人,真的很少。 唯一见唐惊燕心神忙乱,也不过是她流产那几日。 “王爷?”下人见王爷出神,忙问。 君炜回神,不再分神给唐惊燕,和自己的人说起政事和对手来。唐惊燕恐这些事不方便自己知道,就走远了些。视线里能看到七王爷,但那边的话却不会传到自己耳边了。 过一会儿,她正低头思虑重重,猛听到叫声,“嫂嫂!” 她惊喜抬头,见是苏善水和沈淮匆忙地奔了过来。唐惊燕顾不上看沈淮如何,只拉着苏善水左右看,“你们好不好?有没有遇上刺杀?你身上有没有受伤?” 苏善水没来得及回来,只听到沈淮笑嘻嘻的声音,“苏夫人你放心好了,苏姑娘绝对一根头发都没掉。” 苏善水接口,“是啊嫂子,我没事。”迎着唐惊燕的目光,她目光偏了偏,语气有些微妙,“……沈公子为了保护我,受了点儿伤。” “……!”唐惊燕随着苏善水的目光看去,沈淮连连摆手,手臂上缠着一圈白纱布,他毫不在意,“胳臂上一点儿小伤罢了,不用在意……” 不远的地方,看到沈淮回来,君炜冷声喝,“沈淮,你还在那边玩闹什么?过来!” 知道君炜定是有事吩咐沈淮,唐惊燕点点头,看沈淮向他姐夫走过去的姿势,并没有受重伤的感觉,唐惊燕才松口气。但是回头看苏善水,苏善水盯着沈淮的背影,神色很微妙。唐惊燕忍不住逗自己这个小姑子,“前段时间不还对人家爱理不理的吗?怎么,你现在终于发现沈公子的好了?善水,如果对沈公子有好印象的话,一定跟嫂子说啊。嫂子是不会委屈你的。” 苏善水嗔怨地看开玩笑的唐惊燕一眼,知道唐惊燕说的话半真半假。长久以来,她慢慢习惯嫂子的直来直往,跟嫂子谈论婚假的时候,终于也不像一开始那么害羞了。苏善水道,“刚才,他是陪我一起去驿站,我给家里寄了信。” “……哦。”唐惊燕点头,这点上,苏善水倒是和她想到了一处。也对,苏善水本来也不是那种没脑子的女人。她们两个遇难,总得让家里人知道她们两个的行迹。 苏善水目光仍看着那边跟君炜谈话的沈淮,声音低了些,“就是那条小路,出来许多黑衣蒙面人,向我们举剑。我第一次见血,吓坏了,干站在那里,动都动不了。他却颇为照顾我。如果不是护我,他不会受伤。” 唐惊燕看苏善水这副低迷的样子,终于也不忍心开玩笑了。拉住苏善水的手,轻声,“你不必介怀,那些追杀你们的人,本来也是以七王爷为目标的。不过沈淮这个人,确实不错。你年轻脸皮薄,我不好意思告诉你,其实沈淮他,和我说起过你。他说有朝一日娶到你,一定会对你很好。善水,你……动心没?这种事不好跟你哥哥说,你跟我应个话,我心里有计较就好。” 苏善水脸色红了下,却不明显。她笑了笑,低头,“是吗?不过萍水相逢,能有多欢喜呢。嫂子,你别开这种玩笑了。我和沈公子,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好武,出身武学世家,以后也是要上战场要做将军的大英雄。我却没那么大的志向,我不过一个日日熬在闺秀中的小女子,这一生,不过是从一个侯门,搬到另一个侯门,做个相夫教子的贤惠妻子。我心中想要的生活,也不是沈家那样。” 这倒是实话了。 唐惊燕知道自己这个小姑子一直温柔贤惠的,或许嫁个读书人,夫妻间能多些共同语言,会好些。沈淮是喜欢苏善水,但看起来,苏善水和他共同语言并不多。 她叹口气。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看来苏善水是并不喜欢沈淮这样的。也罢,自家这个小姑子,是很有主意的。她光看着就好。 姑嫂二人正对话,沈淮和君炜说完话,就笑着过来了,“今晚住客栈吧?我帮你们两个安排房间去。不用急,明天我会找县令说说,明晚我们应该就能走了,换艘小船而已。这一点小意外,你们两个多担当。你们看呢?” 唐惊燕笑道,“我们两个小女子,跟着你们搭船,哪里还会挑挑拣拣的?一切但凭王爷做主,我和善水并没有意见。” 苏善水本听着嫂子的话,并不搭理。看着沈淮向她看过来,毕竟人家因为她受过伤,她露出温和的笑,欠身,“多谢王爷。”沈淮目光暗一暗,人家姑娘眼里没他呢。 所以说,感情这事,你喜欢我,我喜欢他,他又喜欢你。能恰恰两情相悦的,真的不容易。 由此,几人在小镇上耽误了一天,第二天晚上才坐了船。之间并没发生什么大事,或许还有刺杀,但都被七王爷和沈淮压了下来。等到了扬州,已经是十几天以后了。 寒门长媳_寒门长媳全文免费阅读_刺杀更新完毕! ------------ 花尽落,曾是风吹雨打错 ------------ 失陪 扬州确实和京城很不一样,当然繁华是一样的,但这种繁华,透着一种精致玲珑的感觉。码头上各种帮工吆喝着,提着篮子的大嫂喊叫着,还有各种华服锦衣的公子妇人下船。风吹过,带着水的清冷味道,带来扬州的甜腻味儿。 唐惊燕站在码头,深深吸一口气。这是原来身体主人的家乡。灵魂已经换了一个,可看到这些景物,仍有种似曾相识、沧海桑田的复杂感,并透着喜悦。真奇怪,以前的主人对京城没有一点感觉,对扬州却是有种喜悦感。这种感觉,并延伸到现在的灵魂主人身上。 唐惊燕目光试着到处看,很可惜,只是熟悉,那种淡渺渺的感觉,都不足以支撑她想起这里每条路每间房舍的位置。还好,现在,她是唐惊燕,不受原主人控制的唐惊燕! 苏善水跟在后头,见嫂子沉默地站着,想唐惊燕或许对家乡很感慨,便也没有上前打扰。沈淮在后头指挥下人搬运东西,他一转头,看到两名女子站在那边,思索一下,走过去,陪上笑脸,“到了扬州了,苏夫人还有需要我们帮忙的吗?用不用去唐家通知?还是找人去寻苏公子的落榻地方……” 唐惊燕面色微微一僵,慢慢回转头。她想和沈淮说话,却看到七王爷悠然下了船,负手往这边走来,眉目冷淡,看着她,唇角扬起一个嘲讽的笑。码头风大,为了让人听清楚,沈淮说话声音很大,即使君炜从后面走来,也听得很清楚。 沈淮察觉到气氛的诡异,回头,就看到姐夫走过来。自从上次的乌龙,小沈公子再没把他姐夫和唐惊燕联系到一起。殊不知,他不搅局了,那两个人还真扯上了关系。老天爷总是这么喜欢捉弄人。“姐夫?”看到君炜走来,沈淮很惊讶。 君炜迎着唐惊燕冷寒的目光,微微一笑,“沈淮,不用忙着送苏夫人。她还要跟我们继续走。”目光转向若有所思的苏善水,“苏姑娘可以留下来陪你大嫂。但如果想走的话,本王也不会强留。” 气氛一下子就凝住了。 “嫂嫂?”苏善水疑惑看向唐惊燕,美丽的女子衣袂和长发一起飞舞,神色很复杂,让人看不清。苏善水心中微慌,本能觉得大嫂和七王爷之间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她一直和嫂子在一起,完全没感觉啊。 啊,她想起来了! 那日傍晚,她和沈淮下船去看烟火,唐惊燕就和君炜呆在一起。后来路上遇上刺杀,沈淮胳臂受了伤,苏善水一直心中抑郁,担忧着沈淮的伤势,又不希望沈淮对自己太过殷勤。因自己的一腔心事,那段时间,苏善水并没有太过关注唐惊燕。可是现在想来,即使她那段时间心中烦闷,也能感受到,大嫂和七王爷之间的古怪气氛。通常她和大嫂说着什么,七王爷一来,嫂子就不说了。 苏善水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而已。她一直觉得嫂子和哥哥的关系挺好的!嫂子不至于…… 可是现在七王爷君炜这样一开口,唐惊燕却没立刻反对拒绝。苏善水眼神闪烁,看向唐惊燕。因为那个流掉的孩子……唐惊燕就对哥哥失望了吗? 正常情况下,嫁人的妇人,是一辈子和丈夫绑在一起的。不过这条规律,显然对苏善水的大嫂唐惊燕来说,不是很合适。只要唐惊燕想离开,名声什么,完全不会成为她的束缚。反正她的名声,早就糟糕到极点了!更何况,七王爷还在这里…… 正当众人思绪各异的时候,一把欢喜的声音传过来,“大奶奶!小姐!真是你们!太好啦!就知道你们一定没事的!”看过去,四五个小厮打扮的人跑过来。唐惊燕目光一眯,认出是苏卓最亲近的那几个小厮。一直对苏卓的担忧,也算放下来了。下人还有工夫跑来等她们,那苏卓一定也没事。 不过放眼看去,只有迎接自己和苏善水的下人,苏卓自己并没有过来。小厮跑过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大奶奶,你们可算来了!自从到了扬州,爷每天都派人到码头等你们,就怕错过了!爷都着急死了,我们这一颗心也吊着。还好奶奶吉人天相,没有事!太好了太好了!” 君炜微微讽刺地开口,“那怎么苏卓自己没有每天来等着?” 众人一滞,这个时代,男人的自尊很强,哪有以老婆为重的?不过唐惊燕却说,苏卓是那样的。君炜才有此一问。唐惊燕虽然对苏卓没现身很不满意,但仍要为自己老公说话。可她一碰上君炜警告的眼神,当即闭嘴。 算了,她当日和君炜有约定。在苏卓做出反应前,她不能诱导。不然,谁知道七王爷一生气,在她的婚姻中插一脚进来,这事情会有多复杂。 现在,唐惊燕只能介绍,“这是七王爷,我和善水路上遇难,就是搭王爷的船。是王爷救了我们。” “啊……”众小厮赶紧磕头,“多谢王爷救命之恩!”原来大奶奶她们是遇上贵人了啊,大奶奶真厉害!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一个小厮抬头,殷切笑,“奶奶,既然我们来了,咱们就走吧?改日再向王爷谢恩……” “不用急,”君炜淡淡开口,目光扫过唐惊燕,“你们大奶奶还跟着我们一起走。杀人杀死,救人救活。虽然已经上岸,但不知道苏夫人是否安康,本王是不会放她走的。想要你们大奶奶,让苏卓亲自来找我。”回头看沈淮,“给他们我们落榻的地址。记住,让你们大少爷亲自来。” “大奶奶……”王爷的话虽然不可拒绝,但众小厮机灵无比,一头雾水地看向唐惊燕,希望从大奶奶这里,能看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因为王爷这条件,可太奇怪了点儿。 唐惊燕扶额,轻轻叹气,“看我干什么?难道我能违抗王爷的命令吗?请苏卓来自己找王爷吧。”说完,她看向苏善水,“不过,善水可以走了。” 苏善水一沉吟,看看七王爷,再看看自己府上的小厮,还是握住唐惊燕冰凉的手,微笑,“我陪嫂子一起。我并不是不信任嫂子,但我实在不知道嫂子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知道,我遇难的时候,是嫂子拉住我的手,才救了我们两个人的命。现在我的命是嫂子的了。嫂子有事,我也会陪着嫂子。除非嫂子不需要我陪。” 唐惊燕看苏善水半天,从这姑娘眼中,确实没看到太多虚伪。这些时日的相处,她也看出苏善水待自己真诚许多。以前,苏善水和自己相处,是只把自己当成苏卓的附属品,嫂子。家和万事兴,所以苏善水为了维持家庭的平衡,一直对自己这个大嫂还行。但船难后,苏善水是把唐惊燕这个人当成“唐惊燕”看了,不再只是一种关系。 苏善水这个姑娘太现实。能有这样的进步,唐惊燕很动容。当然她也知道,苏善水陪伴自己,未免没有监督自己的意思。但唐惊燕相信,再监督,总是对自己有几分真心在,不然苏善水早选择走了。思及此,唐惊燕微笑,反握住苏善水的手,对她轻轻点头。又回头吩咐众小厮,“那么,就这样吧……你们去找你们大爷吧,就说我和你们小姐在七王爷这里做客。他身为苏家当家的,很该亲自来谢谢七王爷。不是七王爷,我和善水都没命了。” 小厮哪里敢反驳大奶奶的话?京城时他们就不敢,大爷是他们的主子,大奶奶却是大爷的主子啊。更何况现在!小厮们当即点头,“是是是!多谢七王爷救了我家大奶奶和小姐!我们家爷一定亲自上门道谢的。” “如此便好。”君炜抿抿唇,冷声回答。回头看向发呆的沈淮,“愣着干什么?走吧。” “啊?啊。”沈淮点头,捉摸不定的目光在姐夫和苏夫人身上探索。虽然他也希望能多和苏善水相处一些时日,可君炜和唐惊燕之间莫名其妙的气场,却让他疑惑了。 几人在前头后,他看了苏善水一眼,微微落后几步。两日几日相处,已经有了些默契。过一会儿,苏善水也落后下来,走到他旁边,“有事?” 沈淮抬头看眼前面的唐惊燕背影,踟蹰半天,“你觉不觉得……苏夫人和我姐夫……嗯……” 苏善水看他半晌,垂头,“是吗?连你也看出来了。” 沈淮呆了一呆,这话什么意思?好像他多笨看不出来似的!但眼下不是计较这的时候,他心知苏善水和自己一样,笑,“我们果然投缘!英雄所见略同!” 苏善水白他一眼,“我可不希望这个是‘缘分’。只要长眼的都能看出。”她沉思一会儿,“我能预见,这些小厮回去,一定把七王爷和嫂嫂两个人的关系,添油加醋说一遍。不知道我哥哥会不会生气。” 沈淮不以为然,“一个纨绔子弟,整天走狗斗鸡的,他有什么好气的。”说完才意识到不对,他口中的“纨绔子弟”,可是苏善水的亲哥哥啊!他抬头看,果然苏善水寒了脸,冷冷看他一眼,“失陪!” 苏善水也知道自己哥哥在别人眼中是什么形象,可她还是挺喜欢她哥哥的。从温家、夏家、韩家看,那些姐妹们的哥哥,都没有她哥哥对她好!那些小姐在家,通常是看哥哥的脸色,哪有哥哥听她们话的时候?就算是温静,也和她那个哥哥温清不是一路人,互不说话。到哪里找这么宠爱妹妹的哥哥去? 所以苏善水很不喜欢沈淮这话,当即掉头去追自己嫂子。留下沈淮在原地欲哭无泪,“我不是那个意思……”但他没没法追上去,他没办法昧着良心说自己觉得苏卓不错…… 各种传言中,苏卓就是个响当当的铜豌豆嘛! 本书由①38看書网首发,请勿转载! ------------ 大姐 到扬州城里,即刻有当地官员相迎,君炜他们直接住进了官府的豪宅,而官员为了表现,自请去民宅住。观那架势,扬州县令更希望能跟前跟后地服侍朝廷派来的七王爷,但七王爷对此不置可否,为怕王爷生气,他们只好争先恐后地离开了。 而七王爷自己带来的人,则开始收拾府邸,把王爷要用的东西搬进来。唐惊燕和苏善水一直跟在七王爷身后,君炜当然也明白她是什么意思,淡淡一笑,“这样着急?起码让人吃个饭吧,苏卓会这么快赶来?” 唐惊燕看君炜云淡风轻的样子,自己也不能落下架子,跟着轻描淡写地吐出几个字,“他敢不快来。”她垂下眼,苏卓,娘子我替你说话说得这么满,你可别让人太失望啊。 沈淮在边上鼓吹,“这样吗?那姐夫,我们备下饭先吃吧,顺便等等苏公子。我也想见识苏公子是怎样一个人。”有唐惊燕和苏善水在前,沈淮想着,这苏家大公子,虽然传说中那样不堪,但也不至于太差吧。他很好奇。 “嫂嫂?”苏善水疑虑重重,拉住唐惊燕衣角。 “没事。”唐惊燕安抚她,给苏善水一个放心的眼神。 几人这便收拾准备用餐,不过半个时辰,才吃了一半,下人前来通报,“王爷,苏公子来了。” “他来的还真快!”沈淮惊讶下,回头看去,唐惊燕和苏善水眼中都有喜色,却控制着不太过分。再看君炜,君炜愣了一下,便抬手,停了饭,“请苏公子进来吧。” 唐惊燕侧头看君炜,笑容很挑衅,“王爷,怎样?” 君炜不置一词,却是人来的时候,唐惊燕自己愣了愣。 苏卓不是自己一个人来的,他身边还跟着一妙龄女子。这两人一前一后进来,众人脸色就各异了。女子着粉衣,灼灼其华,虽不如唐惊燕明艳,眉眼间勾人的神采,也足以让人心魂俱荡。 比起那美丽的女子,苏卓却有些憔悴,脸色苍白,额头上有道疤,受了伤。他神色本是平常,看到唐惊燕和苏善水,却是一激荡,向前两步,“惊燕,善水!你们果真没事!” 在苏卓走过来的时候,唐惊燕就坐不下去了。虽然她看到那粉衣女子有些不高兴,但自己老公眼中全是自己,仍让她有些宽慰。再看到苏卓额头上那伤痕,当下不顾七王爷的冷眼,就站出去,奔上去握住苏卓的手,焦急问,“你头上的伤……”当下,连苏卓没有亲自在码头迎接自己也原谅了。更加不忍心把流产的事责怪到他头上。 苏卓安抚似的笑一笑,“我没事。” 他身边的粉衣女子却娇娆一笑,上前拉住唐惊燕胳臂。没发现唐惊燕身子僵了僵,粉衣女子笑着道,“妹妹,他可是伤心得不行,要下海去找你。那时候他还发着烧,我们怎么会让他去?挣扎中,他就摔倒了,这才留下疤。幸好你没事,不然我看他会殉情才对。啧啧,真感人。” “妹妹?”唐惊燕僵硬转头,看着这女子。怒火慢慢往上烧,这什么意思?我认识你吗?看在苏卓的面上,本来老娘不打算跟你计较了。你还上赶着来!我还是苏卓的正牌妻子呢,你凭什么叫我“妹妹”?!呸! 对方见唐惊燕一脸冷色,惊讶下,后退一步。唐惊燕正要反唇相讥,被苏卓拉一把,大怒瞪回去,“你干什么?心疼了?” 苏卓尴尬,他比谁都知道唐惊燕发怒的严重性。眼下却不得不拉着她,僵硬又有些嗔怪地拉了拉妻子的袖子,笑道,“惊燕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见过‘姐姐’啊!”特意的,苏卓将“姐姐”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唐惊燕当下就愣住了,咦,苏卓叫什么“姐姐”? 好在她反应快,想起自己这身体的出身,赶紧收了脸上的怒容,伴着苏卓的话,向女子行了一礼,喏喏,“啊……姐姐,你、你怎么来了呢,还跟苏卓一块儿,吓我一跳啊,哈、哈。” 没错,如果不是苏卓那刻意的提醒,唐惊燕还真忘了,自己是唐家次女,她上头有个大姐,唐惊华。自己刚来这个世界时,唐家人来苏家大闹,其中也有唐惊华。不过自己那个时候光顾着处理苏家忙乱的事务,再加上这个姐姐和自己统共没说过几句话,唐家人又走得快,自己并没有对唐惊华有太深的印象。 ……而且自己来扬州,一开始满心想的都是苏卓怎么样了苏卓还好不好,虽然知道势必遇上唐家人,但实在是没想到这么快。 幸好,苏卓拉自己拉得快,不然就冲她的脾气,唐惊华是一定会得罪的了。 唐惊燕也很惊讶,后退一步拍胸口,“妹妹,你吓坏我了……姐姐我还以为你这刚来,我怎么就得罪你了。”并白她一眼,“这么多人面前,你也不知道收一收你的臭脾气。” “……”唐惊燕不知道以前那位是怎么跟自己这个姐姐相处的,但就眼下这情况,自己固然不该一脸凶相,唐惊华也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主儿啊。看来以前唐惊燕那个样,唐惊华也没受什么气,这张嘴很能说。唐惊燕只好干笑,“姐姐多心了。” 唐惊华笑道,“我可没多心,你刚才上来一副架势,我以为你要揍我呢。”她眼波流转,比起唐惊燕的明艳,唐惊华明显是走妖娆路线的。 唐惊燕微滞,这姐姐还真是咬住什么不肯放啊,完全不当自己是妹妹。好吧,她回头,“这是七王爷,沈公子,还是善水,姐姐你认识的。王爷,沈公子,这便是我夫君,还有我的家姐。” 唐惊华早等着唐惊燕介绍了,一开始就看到自始至终坐在那边没起身的两位公子,风度翩翩,神采极佳。她心中寻思,这小妹多年来性格还真不变啊,走到哪儿,眼神永远在找美男。奇怪的是,这位妹夫看起来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哦,原来这就是妹妹嫁给苏卓的原因? 多年来,唐惊华对唐惊燕看男人的眼光从来很鄙视,只看皮相不看内涵。但观之苏卓几天来的表现,好像唐惊燕所有看男人的坏运气,在这时候突然全没了,苏卓这个人,算是唐惊燕眼光最好的一次了。 现在嘛……唐惊华更对妹妹看男人的眼光赞叹了下,真是比以前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啊。 她微微笑,不再揪住唐惊燕一点失误不妨,上前去,一双妙目莹莹如玉地打量着两位美男子,沈淮年纪太小,她一眼看过就算,倒是对七王爷印象很好。唐惊华翩翩然行个礼,娇柔万分,“小女子给七王爷和沈公子请安。” “姑娘不用这样大礼。”沈淮连忙起身,侧半个身子,他家中教养好,知道自己年纪轻,受不起这些大礼。不过也打量着这位唐惊燕的姐姐,唐惊华,和彪悍的唐惊燕还真是两种风格啊。不过……额,看唐姑娘的打扮,还未出嫁。 沈淮很疑惑,妹妹都嫁人快两年了,姐姐还待嫁闺中?唐家人果然风格彪悍。 “姑娘请起。”君炜也开了口,唐惊华这才起身,又是含笑看了他一眼,看得君炜莫名其妙。 苏善水因为当日唐家大闹的事,对唐惊华印象并不好。在苏善水的印象中,唐惊华的彪悍张狂,虽然风格不一样,但效果一点都不比自己的嫂子差。这位唐家大姑娘的冷嘲热讽,有时候你真恨不得撕了她的嘴、或者自己死掉算了。 如今大家互相请安了,苏善水不情不愿地上前,给唐惊华道,“唐姑娘。” 唐惊华扬眉,这妹妹的小姑子一副哭相是怎么回事?可别让七王爷误会自己虐待这小姑娘啊。为了给美男子留个好印象,唐惊华亲切地拉着苏善水的手,柔柔笑,“这是善水吧?哎呀,我去年见你的时候,就觉得你是大美人了。今年长开了,更加漂亮。妹妹长得眉清目秀的,让我真是心疼。妹妹还没许人吧?我帮妹妹说门亲事,我唐家的……” “姐姐!”苏卓在后面咳嗽一声,唐惊燕也连连皱眉,这个姐姐,印象中和苏善水关系并不亲吧?这么热忱是为哪样? “唐姑娘!”苏善水受的惊吓最大,连连往后退,但唐惊华握着她的手,表面上看没用力,苏善水却挣扎不开。苏善水才反应过来,大嫂家是开武馆的,这位唐姑娘表面看着柔弱,其实一点也不柔弱啊!她欲哭无泪,自己的大嫂已经够彪悍了,曾经折磨了自己苏家整整一年啊,她几次被大嫂气得红眼睛。这唐惊华还要给自己介绍唐家的人……纵然苏善水现在觉得唐惊燕好多了,但不代表她能接受唐家的人啊。 再说,一个大家闺秀,天天被人拉着说亲事……苏善水怕唐惊华真说出什么来,赶紧打断,“我我的事……有我娘和哥哥嫂嫂做主,请唐姑娘见谅。” 唐惊燕上前,不动声色地拉住唐惊华的手,她也是有武功底子的,当下逼着唐惊华松开苏善水的手。苏善水微微松口气,可算摆脱这个女魔头了。唐惊燕亲亲热热地拉着唐惊华的手,“姐姐,我们唐家的人,难道都要嫁到苏家去吗?再说,善水才十五,你吓着她了。” 唐惊华耸肩,笑,“因为我最近在给自己找亲事,见到苏姑娘没嫁人,不由就好心问一句嘛,看把你紧张的。” 唐惊燕微囧,给自己找男人这种事,唐惊华也能坦坦荡荡说出来……果然是一家人啊! ------------ 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