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第一章 囚笼 帝都南郊,天界寺。 六代江山在,繁华古帝都。 帝都金陵城中商贾如云、骈槅连肆的繁华景象,却是丝毫不影响南郊天界寺的庄严巍峨、气势雄伟。 作为大明五山十刹之首,天界寺地阔深邃,有二十四佛,有三十六庵,还有西阁、钟楼等景致,既有自然山林之清冷幽静,又有飞檐壁画的金碧辉煌,上自达官贵人,下到黎民百姓,纷至沓来,顶礼膜拜。四方僧徒,求经度牒,参禅悟道,佛事极盛,堪称佛教圣地。 甚至就连洪武大帝朱元璋都对这座寺庙都情有独钟,隔三差五的,便到这个寺里来转一转,礼佛祈福,用士子儒臣比较文雅的说法,这应该是称为“车驾巡幸”。 天界寺内,一间僻静宅院。 早春的天,总是有些阴沉沉的,阵阵寒风刮过,渗透出刺骨的凉意,令人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小沙弥轻车熟路地端着今日膳食,穿过道道石门窄路,这才走进了庭院当中,却见一人正立在那开满枝头的梅花树下,盯着手中丽而不妖的梅花怔怔出神,时不时伸出手指拨动着花瓣。 这人一袭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浑身都透露着几分散漫疏狂的味道,可是当他站在那娇俏艳丽的满枝梅花旁,反倒是多出了几分清雅意味。 “朱施主,该进膳食了!” 闻听此言,青年男子这才停下了拨动花瓣的轻佻动作,转身大步走来。 只见他身材高大,肤色古铜,五官深邃而立体,那张宛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面容之上,噙着一抹放荡不拘的微笑,反倒是极大地破坏了这张绝美面孔的和谐美感。 到底是小沙弥未经人事,看不穿此人浑身显露的威仪气度,倘若是换了个久经宦海的循臣老吏,见到此人定会忍不住慨叹一番,到底是几代的皇权滋养,才能滋养出这般器宇轩昂的王者英豪。 青年男子大大咧咧地坐了下去,直接旁若无人地大快朵颐了起来,小沙弥则在旁边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用膳,似乎看眼前人吃饭,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比起那些佛经有意思多了。 一人吃的津津有味,一人看的目不转睛,浑然不曾察觉到庭院之中已经多出了一名老僧。 这老僧看不出年纪几何,慈眉善目宝相庄严,唯有那雪白的眉毛,以及眼角的皱纹,宣示着他历经的蹉跎岁月,世间沧桑。 “咳咳……” 老僧轻轻咳嗽了一声,二人这才惊醒了过来,小沙弥吓得立马从石凳上弹起,将残羹冷炙放入食盒当中,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 青年男子同样缓缓起身,但俊美的面容上却是浮现出了激动之色。 “法师,您终于回来了!” “巅峰,可曾破境了?” 大法师见状长叹了口气,回想起这孩子的武学天赋,他的嘴角就忍不住有些抽搐。 朱巅峰闻言老脸一红,只得干笑两声,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老僧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随即坐在了石凳之上,眼中悄然闪过一丝失望之色。 朱巅峰顺势坐到了大法师对面,急不可耐地询问道:“法师,时间已经到了,按照约定,你应该把我从这个牢狱放出去了!” 是的,牢狱! 佛教圣地天界寺,受达官贵人、黎民百姓、四方僧众顶礼膜拜,但在朱巅峰的眼中,这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囚笼监狱,硬生生地将他囚禁了整整十年。 从洪武十四年他被大法师收养,带入天界寺,到如今的洪武二十四年,他从未踏出过天界寺半步,一则是因为某些不可告人的原因,二则是大法师的变相圈禁。 闻听此言,老僧向四周看了看,微微一笑。 “巅峰,这四面高墙可是抵挡不住如今的你,若是你想走大可自行离去,贫僧何时阻拦过?” 此话一出,朱巅峰恨不得一个大嘴巴子扇过去,气得牙根都有些痒痒。 他本是后世来人,意外成了一个八岁乞丐,后被大法师带入天界寺,期间得知自己来到了大明,那个由汉家儿郎执掌天下的最后一个汉人王朝,怀揣着对这个时代的无穷好奇,朱巅峰曾经有一次准备偷偷溜出寺去,却不料被大法师发现。 这个天杀的死贼秃突兀出现在幼年朱巅峰面前,微微一笑后一掌将一棵参天大树拍成了粉末,威胁意味十足,给朱某人留下了十分可怕的童年阴影。 也正是那个时候,朱巅峰得知了这个大明,与他印象中的大明,有些不一样。 这个大明有着古武术存在,所谓的内功正是体内筋骨锤炼到了极致,产生的雄浑气劲,只不过那些后世小说中用“内功、内力”来形容,让人觉得匪夷所思。 此世武道分为九品,一为基,九为极,从低到高以一品至九品划分。 一品至三品为下三境,四品至六品为中三境,七品至九品为上三境,九品以上为超品。 而下三境又称为明筋期,通过苦练打磨将全身多余的赘肉都练成肌肉,能够调动身体控制骨骼,运用腹腰腿各部力量拧成一股,每一拳打出去都能有千斤之力,而千斤力便是下三境巅峰的标志。 正常武者通过勤修苦练,加上资源不限量供应,约摸三四年光景,便可达到三品层次,进入军中也会是个校尉旗官,不至于如同那些底层士兵被将帅驱使,冲锋在前拿命替将帅换得功绩。 三品巅峰后机遇到了便可突破产生暗劲,正式进入中三境的暗劲期,这东西听着比较邪乎,然而却真实存在,如同后世那些惊为天人的武林高手,一掌下去就能打断钢筋石板,这不是靠肉体的硬度,是靠暗劲元气一下冲出毛孔的冲劲。 暗劲一冲,先就破坏了钢筋石板的组织结构,然后顺着这的冲势,拳头再轻轻一磕碰,就断裂粉碎了,就如同那日大法师一掌拍碎了参天大树一般,毫无疑 问他的暗劲早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而中三境巅峰强者的标志,便是一拳打出有万斤力,有徒手搏斗豺狼之勇,生撕虎豹猛兽之力! 至于中山境之后的上三境,那就不是朱巅峰知道的了,大法师也从未跟他提及,因为朱某人的武道天赋实在是……一言难尽。 他只知道,上三境,为化劲,九品之上,为“通神”! ------------ 第二章 出寺 朱巅峰在天界寺苟了十年,整天起早贪黑地锤炼筋骨,也才堪堪进入了三品境界,那玄之又玄的暗劲朱某人更是从未感受过,以致于大法师都对他放弃了希望,从那之后时常出门云游不见人影。 而且比较不幸的是,眼前这位慈眉善目的天界寺大法师,就是那凤毛麟角的当世三大超品强者之一,还是年纪最大的那位! 通神不通神,朱巅峰不知道,但是眼前这个死贼秃都八九十岁了,一顿还能干下三碗大米饭,依旧是个威猛先生! 故而未曾得到大法师开口,朱巅峰也决计不敢踏出天界寺一步,直到这死贼秃上一次云游之前,突然与朱巅峰定下了约定,待二人下次见面之时,便是朱巅峰出寺之日。 老僧面对朱巅峰的步步紧逼,不知为何突然叹了口气。 眼下朝廷有意对西域用兵,的确到了放这孩子出寺的时候了! 似乎是察觉到了朱巅峰的异样目光,大法师苦笑了一声恢复常态,随即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户籍与一册路引,却是令朱巅峰的呼吸瞬间急促了起来。 “巅峰,你我二人相识一场,奈何你天生没有慧根,且生性跳脱,不适合出家为僧,加之你流民的身份,出寺之后将寸步难行,贫僧能够为你做的,便是这户籍了,你且拿去,明日便出寺吧!” 大法师说完这句话,便自顾自地起身离去,任由朱巅峰盯着那石台上的户籍与路引,陷入了痛苦的抉择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朱巅峰还是拿起了户籍与路引,随即对着大法师离去的方向郑重一礼,这才回到了自己的禅房。 这可是在等级森严的大明! 没有户籍与路引,就是流民,没有田地可以耕种,不能进城经商买卖,不能出门远行四方,甚至还有可能被视为潜逃的盗贼或罪犯,轻则遭受无故牢狱之灾,重则被当场击杀! 或者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有了这户籍,朱巅峰才算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明人! 大法师这份恩情,太重了啊! 先是把自己收养在天界寺提供食宿,无异于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而后又在这个时候为自己安排上了户籍消除隐患,即便他这些做法都带有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但是朱巅峰却不得不承他这些恩情。 只是当朱巅峰打开户籍一看,心中的感动顿时烟消云散,恨不得找那个死贼秃拼命! 这他娘的是军户户籍,地点远在甘肃庄浪,而那路引正是前去甘肃庄浪所用! “这波……又被大法师安排得明明白白……!” 朱巅峰有些牙疼地看着这户籍与路引,脑海中浮现出无数的想法。 那死贼秃,为何要让自己参军,难道当真是给自己在军中谋了一份大好前程? 大明户籍分为民户、军户、匠户、商户四大户籍,民户务农生产,军户服兵征战,匠户劳役上工,商户经商赚钱。 朱巅峰最希冀的户籍自然是商户,下贱是下贱了点,但凭借后世来人的经验与眼光,即便成不了那些富商巨贾,做一个依红偎绿的小商贾自然也不是什么难事儿,但是很可惜,大法师显然不给他这个机会,强行把他定为了军户。 军户尚且罢了,还远在西域! 那么,这位大法师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呢? 翌日清晨,大法师如约而至。 “巅峰,可想好了,选择什么兵器?” “刀!” 朱巅峰立马答道,这是他深思熟虑后的选择。 自古刀乃霸者,乃战者,乃杀戮者,乃百兵之王者,毫无疑问是近身搏杀的利器。 既然他已下定决心前往庄浪从军(被逼无奈),那自然要为日后上阵杀敌做好准备。 天龙破城戟用于冲锋凿阵,百锻长刀则可近身搏杀,如此才能保证自己在战场上的安危。 似乎对这个答案早有预料,大法师带着朱巅峰穿过道道狭窄暗门,最终来到一处密室,映入眼帘的赫然是一柄环内雕饰龙雀的环首刀。 此刀长三尺九寸,金环龙首、挺背切刃,布满玄色锤痕的刀身之上铭有烫金篆文,全刀勇武威猛、霸气十足,当朱巅峰看到它的那一瞬间,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 “此刀名为‘大夏龙雀’,刀名取自春秋时晋文公之名刀,代表我华夏儿郎勇往直前的意志,今日贫僧便将此刀赠送与你,希望你不要辱没了它的威名!” 大夏龙雀! 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 朱巅峰难以置信地看向大法师,被巨大的惊喜砸得脑袋晕乎乎的。 这把绝世名刀,可是有着太多的传奇故事,传说版本都有好几个,无一不铸就了它的赫赫威名! 朱巅峰上前取下龙雀,平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了起来。 刀身修长,刀刃闪烁着寒光,给人一股冷酷杀伐之感,而刀背上则铭刻有一行细小古篆: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冠神都,可以怀远,可以柔迩,如风靡草,威服九区。 细看半晌之后,朱巅峰欣喜若狂之时,心中也难免泛起了嘀咕,随即幽幽出言问道:“法师,您对我这么好,莫不是因为……我是您的私生子吧?!” “滚!” 简洁明了,清晰直白。 朱巅峰原本还想跟这个死贼秃多套点近乎卖个乖,以便再顺点超品大法师收藏的奇珍异宝,岂料下一秒他便被大法师单手提溜着扔到了天界寺门口,距离他一直渴望的自由,仅有一步之遥! 通往自由的大门就在眼前,是那般的诱人心神,自由的味道,是那般沁人心脾。 朱巅峰并未大步出寺,反倒是死缠烂打折腾了许久,直到冥冥中一股声音响起,这才郑重向老僧抱拳一礼,随即大步向寺门走去。 不料前脚刚刚迈了出去,朱某人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小跑着回来,腆着脸谄媚笑道:“法师啊,您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了?” 见大法师不吭声,朱巅峰只得无比乖巧地伸出了手掌,小心翼翼地提醒道:“法师啊,您还没给我盘缠呢?庄浪距离金陵万里之远,没有盘缠路费我如何前去?!” “没有,自己想办法去!” 简洁明了,清晰直白。 朱巅峰顿时傻眼儿了,看着大法师古井不波的面容,终于确定他不是在开玩笑! 你娘咧! 这个死贼秃当真不打算给自己盘缠啊! “法师,我突然觉得自己武道根基尚未牢固,加之刚刚破境,还需要再沉淀稳固一下……” 大法师闻言青筋暴起,嘴角再次不自觉地抽搐了起来。 天知道这十年来他付出了多少资源,才将这个小王八蛋硬生生地给堆到了四品,那些可都是寻常习武之人渴望奢求的奇珍异宝,就这样被这厮活生生地给糟蹋了! 就算是一头猪,吃了那么多奇珍异宝下去,也会他娘的不止四品…… ------------ 第三章 对弈 “法师,您先前说我没有慧根,我觉得那只是一种单方面的、片面的误解,法师您不知道,巅峰对您的敬仰之情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一直想成为法师座下的弟子,从此青灯伴古佛,皈依佛门破红尘……” 岂料老僧懒得再跟他废话,提着朱巅峰就扔出了天界寺,丝毫不讲情面,甚至还直接命僧众关上了大门! “法师!不要啊!我觉得我真是有慧根的!我还可以抢救一下,求你让我留下啊!” 朱巅峰生无可恋地捶门哀嚎道,面对这个陌生的大明王朝,心中不自觉地产生了一丝慌乱。 这可是万恶的封建社会啊,还他娘的有着古武者存在,他一个孱弱的小三品,万一刚走出天界寺,就被人活活给捶死了怎么办? 一旁的香客僧徒见状,纷纷低声议论,倒是有一名大腹便便的富态僧人来到近前,语重心长地安抚道:“施主,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天界寺乃是我佛门圣地,受四方僧众顶礼膜拜,你怎可如此喧哗吵闹?扰了佛门清净,那你可吃罪不起!” “再者说来,就算施主你想再次入寺,那也得按照规矩来,如此模样成何体统?!” 规矩? 老子在天界寺住了十年,怎么不知道有什么规矩? 朱巅峰顿时火冒三丈,起身怒喝道:“什么规矩,我朱某人……?!” “规矩就是……去后面排队去!” 僧人随手一指,朱巅峰顺势看去,只见寺门之外人山人海,香客僧徒络绎不绝,即便是那些达官显贵都下了马车,老老实实地站在队列中排队等候,天界寺佛门圣地之名,实属名不虚传! “哪里来的野小子?” “滚到后面排队去!” “对啊!不知廉耻!”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面对铺天盖地的指责与谩骂,铁骨铮铮朱巅峰当即……就满脸涨红地溜了,幸得此刻披头散发,否则被人看见了他的惊世容颜,说不准第一天出天界寺就会社会性死亡。 脱离了群众视线,朱巅峰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看着香火鼎盛的天界寺,心中难免有些不舍。 毕竟是生活了十年的地方啊,此次一别,不知多少年后,才有机会重返故地。 朱巅峰长叹了一口气,向着天界寺跪地叩首,随即起身毅然决然地大步离去。 他不知道的是,天界寺内有一道目光始终紧盯着他的背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小家伙,赶紧成长吧,大明的未来,可就交给你守护了!” 朱巅峰离去后半个时辰,天子龙辇突兀到来,惊得香客僧徒纷纷跪地,识趣地让出了一条道路。 传闻果真非虚,当今天子竟然真的驾临天界寺! 大法师得到消息,急匆匆地率僧众赶到,正要跪地行礼,却是被一双略显苍老的大手给稳稳扶住。 “法师免礼吧,你可是这天下罕见的人瑞,本就无须多礼!” 人瑞,通称期颐或称百岁人瑞,即指年纪百岁以上的老人,由于德高望重常受敬重。 倘若朱巅峰在此,定会惊讶万分。 大法师已经百岁高龄,一顿还能干三碗大米饭,他娘的别是个究极干饭王吧? 老僧微微一笑,并不坚持,跟着这位威严霸气的布衣大帝一前一后地走入了天界寺。 二人入寺之后,天子亲军锦衣卫突兀出现,驱散了寺外的山海人群,为首者飞鱼蟒衣,腰佩玉带,命人搬来了一张长凳,就这般大大咧咧地坐在了寺门口处。 身为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却是丝毫没有陪同皇上入内,护他安危的意思。 原因则是先前皇上对蒋瓛说的那句话:你身上的杀孽太重,双手尽是血腥,满身都是罪孽,佛门乃清净之地,怎能让你进去玷污呢? 故而从那之后,车架巡幸天界寺,总会有一红袍男子坐在寺门口处,悠闲自在地品着香茗。 至于为何不担心皇上安危? 呵,天界寺大法师十年之前便已经是超品强者,武道通神的恐怖存在,始终伴在皇上身侧的那个死太监,也极有可能是九品高手,纵观整个金陵帝都,恐怖没有比这天界寺更加安全的地方了! 天界寺内,布衣大帝朱元璋礼佛完毕,主动提出与大法师对弈一局。 对此大法师很是无奈,奈何圣命难违,只得欣然接受。 二人一人执黑,一人执白,杀得难分难解。 似乎是心有所感,朱元璋忍不住嘲讽道:“那国手相礼,多才多艺,能诗善画,号称‘尤精于弈,当世无敌’,咱把他召来京城,让他与咱家老四对弈,你猜怎么着?这‘当世无敌’的大国手,竟然输给了咱老四,真是徒有其名!” 大法师:“???” 人大国手为什么输给你家老四,你心里面多少没点数吗? 咋滴现在天下还没坐稳就开始飘了? “燕王殿下天资聪颖,外严内仁,雄才大略,此事不足为奇!” 不料这话一说出口,朱元璋原本落子的手突然一顿,随即便缩了回去。 “老四的才干,咱也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命他统率诸王、坐镇北疆了,只是法师你方才有个词儿用的不好,朕,很不喜欢!” 大法师闻言立马反应了过来,便要跪地请罪,不料还未等他跪下,朱元璋便伸手阻止了。 “法师你这是作甚?咱不过是跟你说说心里话罢了,难道你也是那相礼之流的谄媚东西?” 大法师缓缓起身坐下,并不纠结那个话题。 “皇上,该您落子了!” 正当此时,一名侍卫匆匆来报,御前大太监则上前耳语了几句,朱元璋不得不起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嘱咐道:“法师,这盘棋给咱记好喽,下次咱二人接着下,也只有与法师对弈,下得才痛快啊!” 待送走了朱元璋,大法师回头凝望着这副残局,眼见白子已成困兽之势,忍不住再次叹了口气。 大明如今看似昌盛,但外有强敌环伺,内有动荡之忧,稍有不慎只怕就将昙花一现…… “如何才能,为这白子,寻到一线生机呢?!” ------------ 第四章 堵道 朱巅峰大步离开天界寺,寻到一处僻静之地,这才面露狂喜神色。 “恭喜宿主,天界寺签到十年成功,获得新手大礼包一个,是否立刻使用?” “你他娘的……还活着呢?” “你死了我还能换一个宿主!” “我曹你大爷!” “我大爷也是系统!” “……” 朱巅峰无能怒骂一阵,却是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奈何系统的能力,相反他还得求着这位系统大爷,毕竟它是朱巅峰意外来到这个大明后,唯一可以信任、靠它在大明安身立命的……东西! 当年他进入天界寺那一天,便成功激活了这个坑爹的系统,正当朱巅峰以为他即将人如其名走上人生巅峰时,系统却给他下达了一个在天界寺签到十年的任务,随即就此陷入沉睡,以至于朱巅峰不得不苟在天界寺签到十年,直到今日。 方才他故意拖延时间,便是为了等待签到成功,不然早就冲出天界寺了。 “宿主,是否使用新手大礼包?” 贱贱的声音再次响起,朱巅峰只能无奈点头。 “打开!” “恭喜宿主,获得天龙破城戟功法武器全套!” 天龙破城戟! 西楚霸王项羽的绝世神兵! 系统可真是我亲爹啊! 朱某人兴奋不已地看向双手,同时谄媚贱笑道:“系统爸爸,快给我吧!” “我没有你这样的不肖子孙!” 随着系统一声嘲讽,一杆通体乌黑的长戟出现在手中,恐怖的重量令朱巅峰双腿忍不住一屈。 “此戟传说是由天上掉落的陨石所做,戟长五米五,重达五百余斤。戟尖端是金属枪尖,另一侧则是月牙形锋利的刀刃……嗯?狗系统,我的戟尖呢?你就给了我一个戟把?” “给你个戟把就不错了,你还要个戟把戟尖!” 朱巅峰:“! ! !” “宿主,请确定下一个签到地点:三月之后,甘肃庄浪!” 闻听此言,朱雄英先是一愣,而后面色大变。 “狗系统,你不会是那个死贼秃的儿子吧?” “我是你爷爷!” “……” 无能怒骂了一阵,朱巅峰却是有些茫然。 大法师安排自己前去庄浪从军,系统竟然同样这般安排,这不免就有些令人脊背发凉,彻骨生寒了。 然而,朱巅峰眼下,似乎并没有其他选择。 他迟疑了良久,最终还是不得不服从现实,提着乌黑戟把大步离去。 然而下一秒朱巅峰却是有些傻眼,因为他浑身上下除了用黑布缠好的大夏龙雀外,就只有手中的天龙破城戟了,还他娘的光秃秃地没有戟尖。 不但身上没有半文铜钱,还根本不知道路线方向,更何况现在是交通不便的大明,想要就这般前往数千里之外的庄浪,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正所谓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朱巅峰必须先想办法解决食物补给,否则还没等他赶到庄浪,就会直接饿死在路上了。 这副魁梧强健的体魄,带给了他远超常人的体魄,却也令他食量惊人,一顿不吃下足够的肉食补充,浑身就会痛苦万分,如千刀万剐般痛苦难忍。 所以当下之急,是解决吃的问题。 但系统限定的时间有限,朱巅峰也不可能再浪费时间进入金陵城去挣钱,那是不现实的事情。 大步走到金陵城门口,朱巅峰正准备入城想办法弄点吃的,却见城门口处聚集了不少百姓,正对着一张皇榜议论纷纷。 皇榜? 那可是稀奇玩意儿! 朱巅峰兴致勃勃地抬脚上前,因其魁梧高大的身形,几乎没有怎么费力就挤了进去,待他仔细看完皇榜之上的内容吗,眼中顿时露出了然之色。 “洪武二十四年春,蒙元降将祁者孙反叛,并率兵寇边,帝震怒,命凉国公蓝玉为征虏大将军,骠骑将军宋晟、都督刘真为左右副将军,出金兰趋甘肃,擒杀祁者孙,经略河西!” 原来如此! 大法师安排自己前去庄浪参军,正是因为西域战事起,朝廷派出大军讨伐叛臣,或许是希冀自己能在此战中脱颖而出,建功立业! 这样看来,大法师还真是给自己谋划了一份上好的前程! 扬鞭策马,驰骋沙场,建功立业,马上觅封侯,这是每一个热血男儿都向往的生活! 眼下倒是需要想个办法,在系统规定时间内赶到 托着下巴沉思了片刻,朱巅峰双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心中立马便有了主意。 只见他大步来到京师城门外十里处,将那重达数百斤的戟把重重地往地上一杵,戟把携带千斤巨力狠狠砸向地面,地面上的青石顿时被砸出了裂缝,就这般稳稳地立在了道路中间。 行人路过不由停下了脚步,好奇地看着这副奇景,随着行人越聚越多,不一会儿便人头攒动,大家都兴致勃勃地聚在这儿看热闹。 一位周姓大文豪曾经说过“国人爱看热闹,看热闹的时候一个个都像鸭子一样,伸长了脖子来看”,这句话用来形容此时的场景,却是再合适不过。 众人看热闹围观不要紧,却是直接将驿路给堵住了,现在不过巳时,从京师出发远行的商队多不胜数,眼瞅着前方道路不通,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后面远行的商队自然就不乐意了。 不到片刻,便有许多商队管事骂骂咧咧地走上前前来,查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众人却见一根黝黑铁棍立在道路中间,旁边还站着一个披头散发的魁梧大汉,令他们忍不住啧啧称奇。 这大汉身高八尺,雄壮异常,两膀似有千斤之力,然而却长着一张英武俊朗的稚嫩面容,深邃的眸子中不时闪动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朱巅峰见人聚集的差不多了,不敢有所迟疑,当即双手抱拳,朗声高喝道:“某乃是下三境巅峰武师,本是庄浪人士,得知朝廷出兵西域,某虽没读过几篇圣贤文章,却也清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道理,故而决意前往庄浪投军,奈何身无分文,加之庄浪远在千里,故而不得不出此下策!” “敢问各位乡亲父老,可有前往庄浪方向的商队,某可为镖师,不要银钱,只要管饱肚子便可!” 此话一出,围观群众纷纷议论了起来,对这大汉啧啧称奇。 多久没有遇到这般朴实憨厚的豪杰侠士了! ------------ 第五章 赠马 一辆距离最近的奢华马车中,精瘦老者原本正在假寐,听闻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却是豁然坐直了身体,眼中闪过道道惊异之色,立马腾腾下了马车,后背双手大步走到朱雄英近前。 当他看见朱巅峰的魁梧身形时,亦是忍不住赞叹道:“真壮士也!” 老者昔年也是习武之人,更是威震天下的大将军,但如今年事已高,加之旧疾复发,不得不卸甲归田,告老还乡。 却是不料今日启程,倒是撞见了这样一位壮士,不但武道可期,更是有着一颗拳拳报国之心!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倘若这句话出自那些饱读诗书的文人书生之口,老人听后可能同样会震动,不过却不会感到惊奇,毕竟那些个文人士子最唯一的长处,就是他们肚子里的墨水了,待到他们步入朝堂,那些墨水更是会变成害人性命的鬼蜮伎俩! 但此等精辟之言,却是出自眼前这个魁梧壮士之口,一个粗鄙武夫之口,却是显得难能可贵了。 老者再细细打量了一番,随即含笑出言道:“这位壮士,老夫愿资助你前往庄浪投军,无需如此作贱自己!” 不料朱巅峰闻言却是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某家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大丈夫居于天地之间,自该顶天立地,怎可受那嗟来之食?” 老者闻言不怒反喜,忍不住为这壮士的雄浑气魄朗声大笑了起来,心中同样有些恼怒,不过不是针对朱巅峰,而是针对那些个军中将佐。 这样一条好汉,想要报国投军无门,竟然需要充当镖师前去庄浪,真不知道而今那些将佐是干什么吃的! “壮士,投军报国不一定非要前去庄浪,不如这样,老夫修书一封,你可前去西营投军,你看如何?” “老丈有所不知,某家本是庄浪军户,家中尚有一兄长,自幼随师长学艺云游至此,不料师长病故,某家孤身一人,除了一身气力外别无长处,恰逢朝廷用兵西域,所以准备赶往庄浪卫所。” 朱巅峰露出了憨厚笑容,却是睁着眼睛说瞎话,脸都不会红一下,稳如老狗。 庄浪军户? 那这事情可就有些麻烦了! 老者不停地摸着雪白胡须,似乎觉得这事情有些棘手。 朝廷对户籍的管控极为严格,倘若这年轻人不是因为家中尚有一兄长,定然不可能远走学艺,虽然这件小事对老者来说不算什么,但他已经决意退出朝堂,此刻替这年轻人更改户籍,说不定会被有心人关注,对这年轻人而言反倒不是好事。 朱巅峰见这老者气度不凡,隐约猜测出了他的显贵身份,但若是接受他的馈赠资助,若是被大法师知道,那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 故而朱巅峰只得再次高喝道:“敢问诸位乡亲父老,可有前往庄浪的商队,实在不行某家可以少吃一顿,一日一顿便可!” 众人闻言更是忍不住大声叫好,老者亦是感慨莫名。 谁说我大明无英豪?! 虽然众人议论纷纷,慨叹莫名,却始终无人应声,朱巅峰顿时有些失望,单手拔出戟把便准备离去。 毕竟这可是驿路,继续堵下去,只怕官差来了,他少不了一顿牢狱之灾。 “壮士且慢!” “大傻个儿,等等!我沈家商队恰巧去庄浪,愿请你为镖师!” 老者出言阻止,却是没有起到效果,不料一个丫鬟匆匆赶到,喊出了一个好消息。 朱巅峰闻言立马转身,来到丫鬟近前道谢。 围观众人却是纷纷惊呼出声,原来是因为沈家商队的名号! 这江南沈氏可是江南第一富商巨贾,资产巨万,田产逾吴下! 对此朱巅峰并不了解,提着戟把便来到沈氏商队旁,在管事确定了他的户籍与路引后,也正式聘请他为商队武师,还享受食宿管饱、月俸五银的待遇。 朱巅峰本想拒绝,不料马车中传出一道清冷的声音。 “我沈氏赚钱不贪便宜,不昧良心,壮士不必为难!” 闻听此言,朱巅峰也不固执,拿了今日的膳食便准备跟随管事前往护卫队伍,不料一名管家突然上前,邀请朱巅峰过去与自家老爷一叙。 商队管事见状有些不耐烦,毕竟因为这个壮汉堵道,已经耽误了大家不少时间,倘若再个耽误下去,那今夜大家都要睡在荒郊野岭了,他正准备开口拒绝,不料马车内的小姐点头应允,管事也只有无可奈何,冷哼一声后任由其离去。 朱巅峰向马车内的小姐道了声谢,随即跟随管家来到了一旁,他口中那位老爷赫然正是方才那名精神矍铄的老者。 眼前这位老者似乎同样出身军旅,至少他身上无意间显露的杀伐之气,瞒得过普通人,却是瞒不过朱巅峰。 老者也不废话,指着身旁那匹异常神骏的宝马出言道:“此马名‘龙驹’,身长十有一尺,首高九尺,足之高比首而杀其二尺,贯璎珞腹至尾间而止,精彩明晃,振鬃一鸣,万马为之辟易,鞍勒不可近,近辄作人立而吼,上谓天生此英物必有神!” “这龙驹宝马乃是老夫解甲归田后,皇上特意赏赐的贡品,但让它辱没在乡野之间老夫有些于心不忍,家中那些纨绔子弟又没一人可入老夫法眼,今日恰巧路遇壮士,此马就送给你了!” 朱巅峰:“???” 他有些呆滞地看着这匹龙驹宝马,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大明民风这么淳朴的吗? 皇上赐给你的贡马,你就这样轻易地送给我了? 你他娘的谁啊,胆子这么肥? “多谢老丈厚爱,但无功不受禄……” “好孩子,你如今这年纪正是为国立功的大好时机,不要因为钱财这些腌臜之物阻碍了道路,如若你真的有心,就骑着这龙驹宝马,在沙场上为老夫多砍杀几个鞑子杂碎吧!” “但是老丈,我……” “行了,怎个娘们儿兮兮的?过度的礼让可就是虚伪,难道你真是个为博名声的虚伪之徒?” 朱巅峰:“!!!” 你娘咧! 我不过推辞两下,咋还人生攻击了啊? 不过大明之民风,未免也太淳朴了些吧? “还是说,这马脾气暴烈,你不敢上去一试?” 面对老者的激将法,朱巅峰豁然抬头,将戟把往下重重一杵,随即解开了马缰绳翻身上马,或许是感受到了朱巅峰身上的雄浑气劲,亦或许是同样渴望驰骋疆场,龙驹宝马仅是象征性地扭动了几下身子,便十分乖巧地载着朱巅峰疾驰而去,看得老者苦笑连连。 宝马配英雄,古人诚不欺我! 片刻之后朱巅峰疾驰而来,翻身下马拱手致谢道:“老丈看似年迈,实则老裆益壮,降服这烈马指日可待,但长者赐不敢辞,小子就厚着脸皮收下了!” 此马体格健壮且灵动异常,即便将来上了战场也是一张保命的底牌,朱巅峰也不跟这老人矫情了,索性收下便是。 正如老者所言,大丈夫当知恩图报,将来多砍杀几个鞑子杂碎权当报恩,不必作女儿姿态。 老者闻言忍不住放声大笑,指着朱巅峰对管家笑骂道:“你看看,现在就变了脸了,这小子看似憨厚,实则鬼精着呢!” 闻听此言,朱巅峰摸着后脑勺,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顿了顿,老者又取出了一封亲笔信,递交给了他。 “老夫在军中还算略有几分薄面,这信你贴身收好,到了军中可为你谋得一官半职,好了,速速离去吧,莫要让商队久等!” 朱巅峰接过信件,将其贴身收好,随即再次郑重致谢,这才翻身上马,返回商队。 待他走后,管家忍不住埋怨道:“老爷,不过是萍水相逢,您为何如此看重于他?还将龙驹都送了出去,那可是天下一等一的宝马啊!不但皇上那边不好交代,而且几位公子可是对龙驹无比喜爱……” “哼!老子的草原老子的马,想要咋耍就咋耍!” 老者冷哼一声,打断了自家老仆的埋怨,望着朱巅峰策马离去的背影,忍不住露出了羡慕神色。 曾几何时,他也是这样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可戎马倥偬了一生,现在却是不得不服老,加之皇上对淮西武人心生忌惮,不得不解甲归田,黯然回乡养老! “阿福,传信给蓝玉那个杀胚,倘若军中当真有持老夫书信攀附关系者,定是蒙元细作,不必证实,杀无赦!” 管家阿福闻言瞳孔骤缩,有些不太明白自家老爷的想法。 方才还对那小子十分欣赏,转手又给这孩子布下一个杀局,自家老爷还真是……喜怒无常啊! 似乎是看出了老仆的不解,老者自顾自地低语道:“立戟堵道,扬名京师,刚好是老子离京返乡的日子,这怎么看都像是为了自己的前程,猎取一个好名声。” “不过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倒是让老夫有些吃不准,所以送了你一封亲笔书信。” “倘若你当真是个为了上位不择手段的心机深沉之辈,那定然不会舍弃书信,到时候自取死路,可别怪老夫狠辣无情,我汤鼎臣的龙驹,可不是那么好拿的!” “以你的勇武,再加上这般诡谲的心思,将来登临高位,对大明是祸非福,不如趁早杀之以绝后患!” “但若是你未曾取出那封书信,果真是个一心报国的豪杰侠士,那仅靠这天下独一份的龙驹宝马,军中将佐也会对你另眼相看,前途光明似锦!” “小子,可不要让老夫失望啊!” ------------ 第六章 沈清淑 马车之中,名叫绿酥的小丫鬟正跪坐在软榻上,方才小跑着前去给朱巅峰传信,此刻一张婴儿肥脸蛋上挂满了汗珠,似乎这马车狭窄逼仄的空间里很热,小绿酥轻轻地扇动着折扇,贪婪地享受着这丝丝凉风。 “小姐,为什么要留下那个傻大个?而且我们不是前去巴蜀吗?根本就与他不同路啊!” 小绿酥鼓着嘴巴看向一旁静静看书的自家小姐,忍不住抱怨道。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只见一秀丽清纯、娇羞可人的少女正慵懒地半躺在软榻上面,安安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卷。 这少女生了一张绝美的脸蛋,唇红齿白,顾盼生姿,那晶莹剔透的雪肌玉肤闪烁着象牙般的光晕,婉如一朵出水芙蓉、凝脂雪莲,绝色娇美的芳靥晕红如火,又黑又长的睫毛紧掩着那一双剪水秋瞳轻颤,白皙娇美的挺直玉颈下一双柔弱浑圆的细削香肩。 听闻绿酥的不断抱怨,少女有些不满地蹙起了眉,放下书卷,刮了一下绿酥的小琼鼻,樱唇轻启:“你呀你,就是个小糊涂虫,现在你家小姐我临时改变主意了不行吗?” “我沈家已经同巴蜀的周家、林家达成了协议,开辟了蜀锦与蜀绣的贸易途径,这次爹爹命我前去巴蜀,不过是突显我沈家对此事的重视罢了,你家小姐我去不去最终结果都一样,这本身就是互利共惠的事情,但是相比于那蜀绣和蜀锦,小姐我却是发现了眼下有一个更大的商机!” 小绿酥听得满脸茫然,只有停下了晃动的折扇,托着腮帮子静静地听着。 “朝廷有意对西域用兵,后续定然会经略河西,打通西域藩国朝贡之路,那条古老的商路将会再次贯通中原与西域,若是我沈家抢占先机,提前在河西之地做好布局,那将会是一片巨大的利益市场!足以助我越过大哥二哥,拿到沈家掌印!” 少女明眸中,充斥着一种名为野心的光芒。 连一个武夫都能看穿朝廷的用意,冰雪聪明的她又岂会看不透? 沈家掌印! 小绿酥听到这四个字,双眼笑成了月牙状,似乎在她看来,自家小姐与那两位纨绔公子争夺掌印,非但不是什么大胆叛逆的事情,反而是她举手投足间散发着那种不属于大家闺秀的叛逆气质,更令人心驰神往。 见小丫鬟满脸的崇拜神色,少女无奈地叹了口气,选择不再跟这个小傻子对牛弹琴,继续看着手中的书卷。 正当此时,马车外却是传来了阵阵喧哗,令二女十分不解。 眼见自家小姐眉头紧皱,绿酥小丫鬟再次怒气冲冲地下了马车,不到片刻却是满脸古怪地返回。 “小姐,朱巅峰那傻大个竟然凭空得了一匹好马,可神骏了,听他说好像是叫什么‘龙驹宝马’,护卫管事们都在那儿围着看呢!” “这朱巅峰头发束起来后,倒是挺眉清目秀的嘛,竟是那般的英武不凡,嘻嘻……” 少女闻言一愣,并未注意到绿酥的后半句话,反倒是不敢置信地追问:“龙驹?你确定是龙驹?那可是一等一的朝廷贡马,怎会……” 声音戛然而止,少女回想起了先前驿路上的那一幕,心思电转间便明白了一切,暗自慨叹“傻大个”运道之好。 这龙驹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宝马,就连皇上都对其赞不绝口,而后被赏赐给了解甲归田的信国公爷,却是不料那位公爷转手就赠给了傻大个,显然信国公爷对朱巅峰青睐有加。 想想也是,一个武夫能够说出“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这至理名言,还恰巧被信国公爷听见了,以他的脾气秉性自然会对朱巅峰高看一眼。 得了龙驹宝马,只怕这朱巅峰投军之后,靠着这份关系,前程必定无忧了,甚至可能会趁着朝廷用兵西域的大好时机,直接一飞冲天。 然而就是不知这龙驹宝马,对于朱巅峰而言,到底是福还是祸。 大明缺马,不是一般的缺,当今天子为了弥补战马的缺口,都已经到了动员全民养马牧马的地步。 马一直都是稀缺之物,特别是在南方,一匹神骏宝马更是千金难得。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傻大个现在的处境如小儿持金过闹市,军中那些武夫丘八谁不清楚一匹宝马的重要性,他们又岂会不对这宝马产生觊觎之心? 到时候各种阴谋诡计接踵而至,无权无势的朱巅峰,该如何应对呢? 信国公爷故意赠马,想必心思没有那么单纯呢,也许起了磨砺考较他的心思,这就看他朱巅峰个人的造化了。 “绿酥,你去告诉刘管事,将朱巅峰的待遇提升至一等护卫,务必以礼相待!” 小丫鬟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不过却是还是老老实实地前去传令。 一等护卫,至少都是中三境的好手,每月月俸五十银,就连沈家也不过五人。 自家小姐这心思,还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朱巅峰此时却是有些头疼,感受着那一道道不怀好意的目光,他心中也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这龙驹宝马不比大夏龙雀,可以用黑布包裹掩盖它的锋芒,如此明晃晃地骑着上路,的确有些太招摇了,这与朱某人低调奢华有内涵的本性格格不入。 那老者强行赠马,也不知是福还是祸,至少朱巅峰已经隐隐察觉,这一路前去庄浪,注定不会太平了。 很快刘管事便满脸堆笑地来到了近前,这前倨后恭的态度变化,倒是将朱巅峰给吓了一跳。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还得在这厮手下求食,朱巅峰也不计较这些小事,不一会儿二人便称兄道弟了起来,宛如久别重逢的老友一般,看得绿酥小丫鬟十分无语。 同刘管事闲聊了一阵,朱巅峰这才得知自己得待遇竟然被提升到了一等护卫,月俸竟然高达五十两银子! 要知道这可是在一穷二白的明初,一两银子便可以购买三百公斤大米,五十两就是一万五百之多,这足以养活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数十年! 朱巅峰一方面对这些富商巨贾敛财的本事感到惊叹,另一方面则对那位神秘的沈家小姐好奇不已。 奈何刘管事似乎不愿过多提及自家小姐,毕竟阶级森严,仆不可议主,不过在朱巅峰的死缠烂打之下,他还是说出了一个名字。 “小姐名为沈清淑!” “嘶,这名字……真润!” “小朱兄弟,这话怎么讲?” “沈清漱……水真多!” 刘管事:“!!!” ------------ 第七章 论马 如此这般,时间转眼即逝,长达一个半月的艰难跋涉,商队总算是进了陕西地界。 这一路行来,朱巅峰也算是全了自己的梦想,见识了大明王朝的风土人情。 他见到了宏伟奢华的凤阳中都,也走过了富丽天下的汴京开封,见过膏粱子弟鲜衣怒马吟诗作对,在粉黛佳人面前争风吃醋,学那些文人儒生卖弄风骚;也目睹了蓬头垢面的卑贱乞丐肮脏流民,跪在泥泞里乞活求食,晃着破碗挣扎求生。 这个大明,是如此的真实,真实到令人恐惧! 待遇被强行提升为一等护卫后,朱巅峰也与商队中的几名护卫混熟了,加上朱某人说话又好听,深得刘管事喜爱器重,时常与其喝酒吹牛,小日子过得滋润无比,但比较遗憾的是,他始终没能见到那位神秘兮兮的沈家小姐,自然也不能当面向她道谢。 倒是这段时间在几名护卫的倾囊相授之下,朱巅峰的骑术大涨。虽不能坐到在马背上如履平地,但至少可以左右开弓,总算是没有辱没龙驹这匹宝马。 然而进了陕西地界后,流民便渐渐多了起来,这使得众人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唯恐流民动乱,在有心人的撺掇怂恿下劫掠商队,那个时候可真就麻烦了。 “老刘,陕西号称‘八百里秦川’,关中地区更是历代王朝都城所在地,这一路走来,怎会有如此多的流民?” 趁着休息的空挡,朱巅峰眼见这关中富庶之地满目疮痍,流民无数,忍不住出言询问道。 身旁几个护卫都摇了摇头,他们不过是挣扎求生的武夫,自然也不懂这其中的原委,只能将目光投向走南闯北多年的商队刘管事。 刘管事叹了口气,正准备开口解释,不料身后传来了一道清冷的声音。 “昔年元末乱世,战火不断,陕西这片土地上面,残元将领各自为政,相互攻伐不止,时局动荡,致使田野荒芜,水利失修,民生维艰。” “相比于人祸外,还有更加令人绝望的天灾,陕北和关中地区长年旱蝗交加,蝗食禾稼,草木俱尽,所至遮天蔽日,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八百里秦川子民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直到大将军徐达以锐不可当之势横扫关中地区的残元势力,秦川子民这才脱离了战乱苦海,然而天灾连年不断,他们只能被迫离开故土,前往临近州府挣扎求生。” 众人一回头,却见那位沈家小姐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身后。 如云的青丝绾在头顶盘了一个发髻,一袭白色纱衫勾勒出凹凸有致的完美曲线,其内的红袙腹若隐若现,似白而微红,雅中而微艳,那张娇靥被半掩在薄纱之下,仅是露出了一双明亮的眸子,倒是凭空多出了几分清雅意味。 朱巅峰仅是看了一眼,便立马挪开了目光,心中大呼顶不住顶不住,默念了几遍道家清心咒。 这位沈家小姐,真是个祸水尤物啊! “见过小姐!” 众人纷纷见礼,朱巅峰也不例外。 本着“越漂亮的女人越是深不可测”这一猛男生存法则,朱巅峰见礼过后,便未曾多发一言,识趣地跟着另外几名护卫走到一旁,以免打扰到沈清淑与刘管事的谈话,不料二人的谈话似乎并不顺利,隐隐可见老刘头苦口婆心地相劝,沈家小姐却是丝毫不为所动,最终闹了个不欢而散。 朱巅峰隐隐听见了“西域”、“商路”等字眼,心中立马就反应了过来,将这个沈家小姐的深厚程度再次提高了一筹。 他已经从另外几名护卫口中得知,沈家商队原本的目的地乃是巴蜀,不知为何这沈家小姐突兀改变了主意,朱某人当然不会自恋到她是为了自己,结合方才听到的只言片语,不难看出这沈清淑野心之大。 朝廷刚刚张贴皇榜用兵西域,这沈清淑就立马意识到了河西丝路的巨大利益市场,果断地改变了商队目的地,准备直接前往河西甘肃抢占先机,颇有后世女强人的豪迈气概与魄力!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朱巅峰对这位名字很润的沈家小姐十分欣赏。 要知道这可是在万恶的封建王朝,女子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不该出来抛头露面,更不应该四处奔波经商买卖,那是这个社会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欣赏归欣赏,对于她这般急于求成,朱巅峰实则并不赞同,但双方地位差距,他也不好上前多言,见沈清淑与刘管事不欢而散,朱巅峰索性上前搭话道:“老刘,怎么了这是?遇上什么麻烦事儿了?” 这刘管事不但大腹便便,脖子上还挂着一个大金锁,手上则有两个翠绿大扳指,浑身珠光宝气晃得人眼睛疼,活脱脱一副暴发户的土财主模样,听闻朱巅峰的询问,他也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摆了摆手不愿与他细说。 “小朱兄弟,不是老夫看不起你,你一个武夫莽汉,这些生意上的事情,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刘老哥,人不可貌相嘛,小子方才隐约听了个大概,小姐这是想要去开辟西域商路?做那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第一个吃螃蟹的人? 刘管事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却是一笑,上下打量了朱巅峰一番,发出赞叹之色。 “这比喻倒是有些新奇,那朱小弟你说说看,小姐这决定如何?老夫也不瞒你,原本我们此行目的地是去巴蜀,同富商周氏、林氏联盟,打通蜀锦与蜀绣的商路,不成想小姐突然改变了主意,一门心思前往河西之地。” 顿了顿,刘管事索性打开了话匣子,叹了口气道:“小姐自幼聪慧且颇有经商头脑,奈何是个女儿身,加之上面还有两位公子,就算那两位公子再如何……掌印也不会落到她手中啊!” “偏偏小姐不信命,非要做出一番成绩给老爷看,此次变道前去河西,相当于堵上了她的前途,若是没有成功,老爷必定震怒,届时别说掌印无望,她很有可能被强行嫁给一个如意郎君相夫教子,以此巩固沈家在江南的地位。” 听完这番苦水,朱巅峰忍不住砸了咂舌,暗自感叹这万恶的封建社会,也惊叹于沈清淑反抗命运的勇气。 思量了片刻,朱巅峰并未当即给出建议,只是将此事放在了心中。 毕竟沈家小姐对自己有恩,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跳进火坑当中,依靠后世那些经商思路,怎么着也能帮助她拿到沈家掌印。 倘若不是朱巅峰已经身在局中,他都想要入赘一波,做那软饭硬吃呼风唤雨的赘婿了! 嗯,这波绝对不是觊觎人家的美色,而是知恩图鲍。 刘管事本就没指望这小子答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转移话题,指着朱某人胯下龙驹老气横生地出言道:“小子,你可知金陵的贵马、扬州的瘦马、燕京的烈马与蒙古的野马,哪一种最令人销魂?!” 朱巅峰闻言一愣,上下打量了这厮一番,而后诧异问道:“牙签……搅大缸?!” 刘管事:“!!!” ------------ 第八章 饿殍 车队缓缓前行,已经踏入了巩昌府的地界。 巩昌府,古称“陇西”,因在陇山以西而得名,自古为“四塞之国”,兵家必争之地,是以陇西百姓民风素来剽悍。 昔年老秦人高呼“赳赳老秦,共赴国难”的雄浑战歌,依旧回响在这片秦川土地之上。 王朝不复,战歌永存! 一路行来,虽然偶有流民聚拢在前,讨要粮食财物,但在几名护卫的驱赶之下,倒也相安无事。 绿酥小丫鬟看着沿途这些骨瘦如柴的饥民流民,忍不住叹了口气,耷拉着小脑袋坐在马车之中,再无先前那般的活泼生气。 “小姐,你说朱巅峰那傻大个,心怎就这么狠呢?” 闻听此言,沈清淑伸手放下了车帘,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不是他心狠,而是我们笨!刚才如果不是他出手,那……” 回想起先前那幕可怕的场景,沈清淑至今还心有余悸,娇躯止不住地颤抖,暗自感谢朱巅峰的及时出手。 就在刚刚,毕竟女子心善,沈清淑见这些流民饥民骨瘦如柴,嗷嗷待哺,心中忍不住一阵酸楚,走下马车命绿酥取来了一些干粮,就送给了路边的一对孤儿寡母。 那妇女呆愣愣地看着手中的食物,下一秒竟是抱着怀中的孩子,泪流满面地向沈清淑磕头道谢,看得二女心中惨然,不知该如何是好。 想着为这天灾人祸尽一份微薄之力,也为了给沈家博一个良善之家的好名声,沈清淑便继续给这些流民分发干粮食物。 然而朱巅峰见状却是面色大变,上前厉声止住她这种行为。 沈清淑闻言勃然大怒,正欲同朱巅峰理论一番,不料四周流民见状纷纷聚拢了过来,双眼发红地看着沈清淑,以及她手里面的食物! 直到此刻,这位沈家小姐,才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 但是等她后悔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些被饿得发狂的流民,已经快要失去理智,哪里还在乎什么人伦道德,伴随着四周流民的骚动聚拢,无数道凶狠怨毒的目光齐刷刷地聚集了过来,险些将二女当场吓哭。 朱巅峰见状果断将戟把重重往地上一杵,震慑住了蠢蠢欲动的流民,而后上前带着二女强行走出了层层包围,这才转身将她们的食物慢慢放在了地上,任由那些流民饥民哄抢。 危机暂时解除,但接下来的一幕却是令商队众人终生难忘。 为了争夺那几份干粮,这些饥民流民打得头破血流,在此刻将人性的阴暗面暴露得淋漓尽致。 然而他们中也不乏有聪明人,将主意打到了那对孤儿寡母身上。 “人不患寡而患不均,流民数量众多,给了一人便会引起骚乱,倘若不喂饱他们令他们满意,势必会犯了众怒,到时候光靠这几个护卫根本就难以保护众人安危。” “而且饥饿是最无法控制的欲望,当一个人饿到了极致,他就会失去理智,成为一头凶猛的野兽,这时候的他们根本就不能称之为‘人’!” “沈小姐,你的本意是好的,但有的时候,好心往往会带来极其严重的后果,你看那儿。” 朱巅峰叹了口气,指着那对被众多流民殴打的孤儿寡母,说出了沈清淑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告诫。 眼见那农妇为了护住母子二人活命的口粮,宁肯护住儿子被众多流民拳打脚踢,伤痕累累,也不愿把儿子活命的希望交出去,沈清淑就后悔得泪眼婆娑,其余护卫呆愣在原地,她只能满脸祈求地看向朱巅峰,示意他出手相助。 察觉到依旧还有不少流民对商队虎视眈眈,那阴冷凶恶的眼神始终未曾消失散,朱巅峰冷哼一声,提起戟把上前一戟将一个凶狠流民砸飞了出去,随即又是一戟硬生生地砸断了另一人的小腿…… 凄厉的哀嚎声与惨叫声响彻云霄,这才总算是止住了流民的骚动,那几名围殴农妇的流民更是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他们尽皆满脸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魁梧大汉,心中没来由地冒出了一丝寒意。 这小子……下手真狠! “滚!” 朱巅峰成功震慑住了众人,对农妇开口道:“不想死的话,就把干粮吃下去,现在!” 农妇呆愣了片刻,随即就反应了过来,将那干粮分成一大一小的两份,大的给了她七八岁的儿子,小的则混着血水狼吞虎咽地吞进了腹中,这才总算是解除了潜在的死亡危机。 不理会农妇母子的千恩万谢,朱巅峰指着四周满脸痛惜的流民,对沈清淑出言道:“看见了吗?就算我现在帮了她们,等到我们走后,那些畜生也不会放过她们,依旧会抢夺她怀里的食物,到时候她们必死无疑,你这根本就不是在帮她,而是在害她!” “幸好你给她的不是银子,而是干粮,否则那你就是把她们往绝路上逼了!” 沈清淑注意到了那些凶狠眼神,这才意识到了自己的举动有多么愚蠢,不由惊出了一身冷,心中对朱巅峰充满了感激。 如果不是幸亏有他在,那今日将会……不堪设想。 解决掉了麻烦,一行人继续上路,但马车中的二女久久不能恢复平静。 她们一向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哪里见过这等血淋淋的残酷现实。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古人诚不欺我啊!” 朱巅峰小声嘀咕了一句,刘管事则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话都没有说,不过经历了这么一次意外事件,众人看向朱巅峰地目光都柔和了许多,但同样也带着一丝畏惧。 马车中再次陷入了寂静,沈清淑托着香腮怔怔出神,过了片刻才出声道:“绿酥,你说朱巅峰,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她始终忘不了,自己深陷险境时,朱巅峰挺身而出,牢牢护住自己的伟岸身影。 那种从未体会到的安全感,令她不禁心扉荡漾,掀起阵阵涟漪。 “朱巅峰就是个傻大个,嗯,还是个长得眉清目秀的傻大个,比起那些卖弄风骚的文人士子俊郎多了!” 小绿酥心口不一地嘟囔道,俏脸微微有些红润,沈清淑探手一摸,竟是有些发烫,嘴角泛起了戏谑笑容。 “哦~那把小绿酥送给傻大个怎么样?!” “小姐~你坏!” 小丫鬟顿时羞得无地自容,一张俏脸红地如同熟透的苹果娇艳欲滴,不敢看自家小姐。 沈清淑见状会心一笑,也不点破,只是心中对朱巅峰生出了更多的好奇心。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能做到如此铁石心肠?又能说出那句精辟之语?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 第九章 分别 车队有惊无险地走过巩昌府,终于进入了临洮地界。 临洮自古为西北名邑、陇右重镇,地处古丝绸之路要道,同时也是黄河古文化的重要发祥地之一。 然而此刻的临洮并不太平,恰巧处于陕西与甘肃的交界之处,盘踞在西域的残元势力时不时寇边劫掠,至于西边的甘肃地区则更是元寇肆掠之地。 这就代表着,朱巅峰与沈氏商队,分别的时候,到了。 沈清淑进了临洮府城,再次恢复了沈家千金的阔绰豪气,直接花重金买下了几处繁华地段的商铺,算是就此在临洮站稳了跟脚。 商队一路从京师来到临洮,共计三千八百四十里,风餐露宿暂且不提,身体与精神的疲惫,才更加令人憔悴。 沈清淑蕙质兰心,确认好商队驻地后,便安排众人敞开吃喝了一顿。 刘管事等人清楚朱巅峰即将离去,索性借此机会为他送别,觥筹交错间尽是不舍温情,就连从不饮酒的沈清淑都同朱巅峰碰了一杯,本就粉嫩的绝美面孔更是娇艳欲滴。 在几名护卫的故意起哄声中,沈清淑羞得无地自容,只能落荒而逃。 朱巅峰见状恶狠狠地瞪了几人一眼,随即借口出恭,独自来到了院落当中。 分别,向来都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这些沈氏商队的众人,更像是朱巅峰的朋友,来到大明王朝后结识的第一群朋友。 他曾被大法师变相圈禁在天界寺十年,习惯了一个人独处的生活,直到遇见了这些家伙,给他那颗孤寂的心带来了些许温暖。 身后突然传来了脚步声,朱巅峰心中一动,当即回身看去,却是不免有些失望。 不是绝色佳人,而是胖子管事。 见朱巅峰毫不掩饰的失望神色,刘管事揶揄一笑,大胖圆脸上浮现出了促狭的笑意。 “怎么着?见到我这个老家伙,还不满意?你以为是谁呢?嗯?你这厮不会对我家小姐有不良企图吧?!” “老刘你这就是小人之心了,某家一向坦荡磊落,对沈小姐并无非分之想,只是分别在即,有些不舍罢了!” 朱巅峰随口解释了一句,便从怀中掏出一本小册子,递给了刘管事。 “这是小子对经商一道的不成熟理解,老刘你帮我送给沈小姐吧,算是勉强回报她对我的大恩,我就不便前去了!” 经商一道? 不成熟看法? 刘管事闻听此言心中觉得好笑,但看朱巅峰满脸认真的神情,也就痛快地应了下来。 这孩子还是年轻啊! 经商一道,沈氏若屈居第二,没有人敢自称第一! 不然真以为沈家“江南第一富”的偌大名头,是凭空而来的吗? 不过毕竟是一片好心,加之对这孩子颇有好感,刘管事也不愿打击于他,随手将小册子放入怀中。 朱巅峰见状也不多言,“厚礼”已经送出,沈清淑能不能从中学到跨越时代的经商理念,就看她个人的造化了。 二人沉默了片刻,刘管事却是突然出言道:“小朱兄弟,倘若你愿意入赘的话……” “打住打住!老刘,你应该知道我的志向,所以不要再说了。” 朱巅峰闻言急忙摆手制止,唯恐被别人给听了去。 这他娘的要是被大法师知道,自己曾有意入赘富商巨贾家,他还不得扒了自己的皮,把自己当场给超度喽? “老刘啊,这种玩笑可开不得,虽然我朱某人知恩图鲍,但你也不能逼良入赘啊!” 刘管事:“!!!” 你娘咧! 这小瘪犊子,真是太气人了! “滚!” 半个时辰后,一切归于平静。 朱巅峰回到自己的房间,从行囊中取出了一封书信,赫然正是那日老者所赠送的那封。 回想起那精神矍铄的老者,以及他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显露的杀伐之气,朱巅峰当即下定了决心,直接将书信付之一炬,根本看都未曾看上一眼。 源自于对大明王朝的敬畏,他不会傻到相信,一个铁血杀伐的王朝大将,会因为一场萍水相逢,会因为所谓的欣赏看重,就不顾惜他本人的羽毛,给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在军中铺路! 这可能吗? 大明民风淳朴,那也只是富庶之地! 一路行来,朱巅峰见识到太多的黑暗血腥,人性丑恶。 但这也恰恰是大明王朝最真实的写照。 毕竟,这里可是大明啊! 与此同时,沈清淑接过了那本小册子,俏脸之上写满了失望之色。 刘管事只是沈家商队的一个管事,倘若没有小姐授意,他又怎么敢私下去试探朱巅峰的态度呢? 可惜的是,落花虽有意,流水却无情。 商贾之女,如何能得他人垂青?! 那一丝好感,也因为朱巅峰的严词拒绝,就此消散在风中。 绿酥小丫鬟闷闷不乐地坐在一旁,沈清淑则翻开了这本小册,下一秒双颊突起红晕,恨声啐了一句。 “登徒子!” 小绿酥闻言一愣,神情古怪地看着自家小姐。 那个傻大个,不会给小姐写了一封“情笺”吧? 她好奇不已地探头一看,却是同样羞得无地自容,不过对傻大个用的这些词汇,感到新奇不已。 有一小姐,遇到一个上京赶考的穷书生避雨,发现其很有才华后以身相许,次日小姐垂泪送书生:“君若高中莫负妾身。” 书生发誓后,带着姑娘给的银子走了,小姐让丫环把书生的名字纪录在册,丫头说:“这已经是第五十个书生了!”小姐说:“没办法,总有一个会真的考上的……”————《风投》 书生让书童把小姐的名字记下,感叹说:这是第一百个了啊。 ————《融资》 …… 丫环帮小姐把名字记下后,从贴身处掏出一个小本,记下了第五十个书童的名字。————《跟投》 书童回味着九十几个丫环的味道,掂掂口袋里的私房银子,紧紧的跟上了公子的步伐。————《平台》 …… 书生被公主看中,免于应试,直接招了驸马。————《上市》 …… 羞恼之后,沈清淑却是注意到了末页那句诗词。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君不见,班定远,绝域轻骑催战云!男儿应是重危行,岂让儒冠误此生?” “弃我昔时笔,著我战时衿……” “齐从军,净胡尘,誓扫外夷不顾身……” 读罢此诗,沈清淑望着空气怔怔出神,久久不能释怀。 自己,终究还是小觑了他,低估了他矢志精忠、建功立业的宏图大志啊! 此刻房间之外,刘管事听闻自家小姐那句带着三分慌张、三分娇羞、四分期待的“登徒子”,却是露出了钦佩之色。 小朱兄弟,果非常人啊! ------------ 第十章 猎虎 “男儿不展风云志,空负天生八尺躯!” 茫茫无际的戈壁滩上,几十匹骏马在纵横驰骋,其中一匹通体雪白、异常神骏的战马之上,朱巅峰攥着缰绳纵马长歌,兴致高到了极点。 天还未曾大亮,朱巅峰便孤身离开了客栈,出城之后纵马疾驰,直奔庄浪而去。 并非朱某人冷血无情,而是他害怕沈清淑那小妮子误解了自己的一番“好意”,强留自己做个赘婿,那可就完犊子了。 赆别临歧裹泪痕,最难消受美人恩。 何况,那位美人,是真的美! 眼瞅着天色渐渐晚了,朱巅峰正准备找一个地方休息,谁知此刻系统却给出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警告,宿主距离签到时间,还仅余两日!” 三月签到时间,悉数都花费在了赶路之上。 倘若继续按驿道疾驰,少说也得三五十日,方能抵达庄浪! 也就是说,他必须改变路线,直接翻越眼前这座六盘山,才能在规定时间成功抵达庄浪,完成签到任务。 六盘山历来就有“山高太华三千丈,险居秦关二百重”之誉,山路曲折险狭,须经六重盘道才能到达顶峰,因此得名,山地东坡陡峭,西坡和缓。 但不巧的是,朱巅峰此刻必须从东坡上山,翻过这片崇山峻岭,方可取捷径提前到达庄浪。 不敢再加迟疑,朱巅峰策马走入林荫小道,不知不觉间天色越来越黑,许是崇山峻岭间枝叶茂密,遮挡住了那夕阳光芒,使得这六盘山密林显得阴森,散发着阵阵寒冷意味。 胯下龙驹有些不安,似乎不太喜欢这样的阴森环境,朱巅峰只得放缓了行进速度,轻轻抚摸马髻脖颈,挠了挠鬃毛,这才总算是安抚住了龙驹。 如此这般缓缓前行,却是不料误入一处山坳,入眼可见尽是一些堆积的巨石,而地上则散乱地丢弃着不知名动物的尸骨残骸。 朱巅峰见状神情凝重到了极点,哪里还不明白自己这是误闯了猛兽巢穴,正当他准备缓缓退走时,不料胯下龙驹突然开始不安,拼命仰头嘶鸣,马蹄在地上急促敲击,一副如临大敌的骇人模样。 “果真有猛兽!” 朱巅峰低喝一声,身体骤然紧绷,一边轻声安抚着龙驹,一边紧了紧手中的戟把,目光惊疑不定地扫视着四方密林。 他现在根本不敢妄动,只能不断扫视四周,试图寻找出这头猛兽的踪迹。 猛兽捕猎的特点是什么? 耐心! 十足的耐心! 它会静静地蛰伏在一旁,等待一个绝佳的机会,而后在拥有绝对把握的情况之下,突然出手,一击必杀! 而朱巅峰,现在正是成了这头不知名猛兽的猎物,或者还得算上胯下的龙驹! 下一秒龙驹长嘶,一道斑斓身影猛地从身侧树林跳出,一股腥风扑面而来,朱巅峰巧妙策马躲过,却是被眼前这头猛虎吓得咽了口唾沫,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只吊睛白额大虫猛地向自己扑杀而来! 云从龙,风从虎! 猛虎吼出一声宛若惊雷般的咆哮,随即一跃而起,掀起一阵狂风呼啸,眼看就要扑到近前,情急之下朱巅峰挥舞戟把,狠狠将其砸飞了出去。 中三境强者,一拳打出有万斤力,故而可徒手搏斗豺狼,生撕虎豹猛兽! 虽然朱巅峰并未破境,依旧只是下三境巅峰,但千斤力还是有的,即便不能生撕了这吊睛白额大虫,与其周旋脱身也不是一件难事! 稳住了心神,朱巅峰索性翻身下马,将龙驹护在身后,准备做一回那打虎英雄,为附近百姓山民铲除掉这个祸害。 被砸飞的猛虎口中溢血,但这却是更加激发了它骨子里的凶性,只见这头斑斓大虫死死地盯着朱巅峰,巨大的利爪左右迈步,突地再吼一声,随即飞扑了过来。 快! 太快了! 猛虎飞奔的速度,实在是快到了极点! 朱巅峰面色一变,似乎前方有洪水猛兽袭来,那种从骨子里透出来的恐惧和寒意,令他下意识地转动脚步,出于本能地想要避开。 “这就是……虎威吗?” 然而,他并没有选择退让。 一是因为,身后有龙驹宝马,它是自己未来征战沙场的亲密伙伴! 二是因为,原本坚如磐石的壁垒面对这生死危机,隐隐有些松动。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但同样也有大机缘! 朱巅峰深吸了一口气,随即拔出后背直刀,猛地用力一抖,黑布化为碎屑纷纷落地,大夏龙雀再次绽放出了它本身的光芒! 龙雀立于胸前,朱巅峰双手紧握,甚至还闭上了双眼。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闭眼并非是主动求死,而是寻找时机一刀斩出! “我会死吗?” “不会!” 斑斓大虫绿莹莹的眼珠一凝,似乎对眼前这个人类的做法感到可笑,蠢是蠢了点,不过同样美味可口。 只见它张开了血盆大口,猛地咬向朱巅峰头颅。 “死!” 惊雷炸响,龙雀出刀。 一阵令人牙酸的撞击声随之响起,而后便消失无踪。 朱巅峰只觉一股腥臭扑面而来,狂风擦着脸颊猛烈挂去,随即变成了滚烫的鲜血,将他全身浇了个遍。 睁开眼后,猛虎已死,只留下了两半躯体,甚至可见不少断裂利爪散落在地。 古之利器,吴楚湛卢,大夏龙雀,名不虚传! 朱巅峰欣赏片刻,只觉得两腿有些发软,随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在天界寺苟了十年,靠着大法师提供的珍贵药材,这才硬生生地给堆到了下三境巅峰,根基打得牢固无比。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从未与敌交手过,更别提初出茅庐就战上了这么一头吊睛白额大虫,一言不合就咬人的那种! 说不怕,那是假的,至少朱巅峰现在腿肚子还在发颤。 这等刺激的事情,他是不愿再经历一回了。 足足休息了三刻钟,朱某人这才起身,却见满身血污,龙驹根本不敢靠近自己,唯有报以苦笑,自不能带走这具虎尸,仅是取下了它的一些肉块当做干粮,以及那身斑斓虎皮,与虎骨虎牙,加上心心念念的虎鞭…… 做完这一切后,不知怎地,朱某人总感觉龙驹看自己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全无先前的亲昵意味,甚至还带有一丝丝的审视…… ------------ 第十一章 入营 朱巅峰骑着龙驹紧赶慢赶,总算是在系统规定时间内进了庄浪辖地,然而却没有收到任务完成的系统提示。 看来他必须得投军成功,才能从狗系统那里得到奖励。 如此朱巅峰也不敢再耽搁,直奔庄浪卫驻地。 此时正值明初,大明王师军力鼎盛时期,还未等他走近卫所军营驻地,便已经被巡逻值守的甲士发现,一队铁骑顿时冲了出来将他团团围住,并拔出刀兵相向! “汝是何人?!擅闯军营驻地者,格杀勿论!” 无怪甲士如此紧张,庄浪地当长城要冲,为军事要地,加之最近残元势力蠢蠢欲动,容不得他们有半分懈怠。 此人单骑直挺挺地向着卫所冲来,手持一古怪铁棍,后背长刀,自然不是商队百姓,那他的身份就很是可疑了。 若非眼前这壮汉明显的汉人容貌,甲士根本就不会跟他多废话,直接射杀了便是! 朱巅峰见状心中一凛,急忙翻身下马,取出户籍与路引拱手道:“某家庄浪人士,得知朝廷有意用兵西域,特来从军卫国!” 为首将佐闻言一愣,觉得有些新鲜稀奇,策马上前接过户籍一看,这才彻底放下了心来。 虽然这边境交界处有着北元的谍子探子,甚至不少低贱商贾为了利益甘愿给蒙古蛮夷当狗,充当密谍汉奸,但户籍与路引可是做不得假,更不敢有人在上面作假。 李二牛将户籍路引扔给了朱巅峰,上下打量了后者一番,忍不住啧啧称奇,突兀出言问道:“兄弟,三品武夫?” “三品巅峰,不日可破境!” 闻听此言,一众甲士面面相觑,有些不知所措! 这他娘的竟是一个下三境巅峰强者,与百户大人实力相当! 李二牛心中同样有些不平静,他现在就是个总旗官,也只是个小小的二品武夫,真个与眼前这大汉打起来,胜负不言而喻。 “好!是条好汉子!随我入营,俺带你面见张百户大人!” 朱巅峰也不拒绝,跟随着这支骑军慢慢走向军营,这才得知此处只是一个百户所驻地,根本不是庄浪卫指挥使司所在地。 布衣大帝朱元璋创立卫所时曾言:“天下既定,度要害地,系一郡者设所,连郡者设卫。大率五千六百人为卫,千一百二十人为千户所,百十有二人为百户所,所设总旗二,小旗十,大小联比成军。” 简而言之,明初卫所军制编制即十人为一小旗,五小旗为一总旗,二总旗为一百户所,十百户为一千户所,五千户所为一卫,一卫为五千六百余人,陆军、水师编制均统一。 在卫所之上,有都指挥使司统一管辖各地卫所,与布政司、按察司并称“三司”! 而眼前这个名叫“李二牛”的魁梧汉子,便是一个总旗官,手下带着五十号兄弟,至于那位张百户,不难推测应该是位三品强者,就是不知触摸到那层壁垒没有。 进入百户所军营,李二牛带着朱巅峰便走入大帐,却见一名军官正在大口吃着带有血丝的生羊肉,一股刺鼻的羊膻味熏得朱巅峰险些背过气去。 这人身材高大魁梧,比之朱巅峰还要高出一个脑袋,脸色黝黑,长满了络腮胡子,见李二牛走了进来,模糊不清地哼唧了两声,努了努嘴示意他自己吃肉。 一旁则坐着一个精壮汉子,与张百户粗野狂放的吃相截然相反,正慢条斯理地切割着肉块,在张百合的衬托下充满了优雅华贵的美感。 “大人,来了一个庄浪的兄弟主动投军,是个好手!” “唔……嗝~户籍路引都查了吧?” 张百户先是喝了一口烈酒,神情舒适地打了个饱嗝,这才出言提醒道,随即起身打量了朱巅峰一遍,眼中射出道道精光。 就连那个沉默寡言的精壮汉子此刻都停下了切肉,目不转睛地盯着朱巅峰,锐利的眸子中升腾起了蓬勃战意。 张百户见状心中一动,略带有征求意味地对精壮汉子出言道:“怎么着?出去练练?!” “好!” 简单直白,清晰明了! 精壮汉子随即起身,提起身旁那杆长戟便走出了大帐。 朱巅峰看得莫名所以,却是不料剩余二人都将目光投向了自己。 “他这是……跟我练练?” “废话!” 二人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语气之中充满了理所应当。 朱巅峰:╰(⇀‸↼)╯ 一场大战,就此开始。 待来人来到帐外校场,四方将士见状纷纷聚拢了过来,张百户更是熟练无比地开盘,吆喝着众人下注。 自古以来戍边将士的生活都极其艰苦,气候恶劣、交通不便、人烟稀少、用水定量、物资匮乏……他们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在尽忠职守的同时,给自己寻一些乐子,以免军心涣散。 而这赌斗便是颇为盛行的一种演武方式,既可给这艰苦乏味的生活增添一丝乐趣,又可激励麾下儿郎奋勇争先,张百户自然乐得如此。 更何况他还是那个庄家,稳赚不赔的买卖,自然是多多益善。 然而手下两大总旗,李二牛与吕温侯,原本可以斗个旗鼓相当,奈何吕温侯这小子勇猛精进,一举突破了三品,李二牛即便倚靠天生巨力也多次落败,赌斗也随即失去了趣味性。 倒是现在冒出了这么一个实力强悍的新人,张百户自然不会错过这大好机会。 “百户大人,我也可以下注吗?” 朱巅峰突然挤进了人群,厚着脸皮讪笑着开口道,顿时引得众人骚动不已。 这小子,真是嚣张啊! 即便是沉默寡言的吕温侯见状脸上都浮现出了怒容,目光不善地盯着朱巅峰,手中长戟闪烁着锋锐寒芒。 张百户微微一笑,点头应道:“当然可以,上限百两,寻寻乐子罢了,不必下狠手!” 他这也算是为朱巅峰考虑,戍边将士的月俸折算银钱不过五钱银子,倘若真个被他一举横扫,还欠下外债,那他日后在卫所的日子可想而知。 朱巅峰心思聪慧,哪里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仅是掏出了五两银子压上,这才大步走到校场中央。 “吕温侯对吧?要不赤手搏斗吧,刀剑无眼,伤了人就不好了!” 这是善意的提醒,毕竟那戟把重达数百斤重,一戟砸下去朱巅峰还真怕眼前这精壮汉子会接不住。 “小子,你很狂啊!” 吕温侯冷笑了一声,紧了紧手中长戟,直接拒绝了朱巅峰的善意。 相比于怒火滔天的吕温侯,朱巅峰却是显得轻松写意,索性将戟把杵在地上,问李二牛要了杆长枪。 这种蔑视对手的行为,再次惹怒了在场将士。 他们纷纷压下“重金”,买了自家温侯,希冀他能好好教育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毛头小子。 见无人再下注,张百户眉开眼笑地收拢赌资,朗声暴喝道:“战!” ------------ 第十二章 战 校场中央,两人对峙。 一人身高八尺,雄壮异常,两膀似有千斤之力,然而却长着一张英武俊朗的稚嫩面容,此刻嘴角正噙着莫名笑意。 一人精瘦雄壮,有着一张陇西百姓粗犷俊朗的典型面容,鼻梁高挺,剑眉星目,浑身散发着睥睨万物的冲天霸气。 二人年龄相仿,皆是二十岁上下,已经对峙了良久。 就在周围将士快要不耐烦时,吕温侯身形一弓,伴随着一声长啸,猛地冲向了朱巅峰,手中长戟化为一道青光直劈他面目。 “来得好!” 只听得朱巅峰一声暴喝,径直横枪抵挡,与长戟猛然撞上,下一秒顺势横扫,枪头直挺挺地捅了过去。 吕温侯侧身避开,二人开始角力,半晌后人影骤分,皆向后退去。 “这厮好大的气力!” 朱巅峰心中暗道,感到些许不解。 从李二牛口中可知,这吕温侯才初入三品,怎会气力如此之大,都快逼得他动用一半的实力了。 你娘咧! 大明军中这些将佐,都是这般恐怖的吗? 吕温侯面色同样不太平静,收起了对朱巅峰的轻视之心。 他是一个劲敌,值得自己全力出手的劲敌! 二人视线交织在一起,下一秒再次狠狠地对撞了上去。 下一秒校场之上充斥着刺耳无比的兵戈撞击声,周围将士却是愈发兴奋,不断为吕温侯嘶吼打气。 他们只见二人杀得难分难解,忍不住瞪大了眼睛。 尤其是李二牛这个昔日的对手,此刻心情苦涩到了极点。 这个百户大人不知从何地带回来的小狼崽子,还真是他娘的可怕啊! 带回来时刚入一品,三月之后冲入二品,半年之后便突破了三品。 原本自己就是百户之下第一人,但如今看来,自己却是根本没有与他一战的资格,早就被他甩得远远的了! 还有对面这个小怪物,年纪比吕温侯还小了一岁,竟然他娘的是个下三境巅峰强者,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众人心思各异,校场上的战局已经出现了一面倒的局势。 朱巅峰一个弹射高高跃起,飞身砸向吕温侯,后者暴喝一声,双手握戟狠狠一劈,硬生生地抵住了这致命一击。 然而伴随着一声巨响,吕温侯口中溢出鲜血,显然是受了不轻的内伤,朱巅峰却是得势不饶人,继续提枪猛砸,吕温侯只得步步后退,以此卸去长枪之上传来的恐怖巨力。 在场众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眼见吕温侯的处境岌岌可危,口中再次溢血,张百户担忧他的安危,顿时暴喝一声,止住了二人的厮杀。 朱巅峰立马收手,这才发现长枪之上已经浮现出不少裂痕,铁定是要报废了。 吕温侯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两手虎口早已被震裂,鲜血止不住地往外流出。 “我输了!” 对方干脆利落地认输,令朱巅峰顿时生出了好感,上前主动伸手将他从地上拉了起来,二人相视一笑,颇有些惺惺相惜。 “巅峰,你也跨入了三品?” “额……三品……巅峰!” 吕温侯闻言一愣,随即杀气腾腾地看向张百户与李二牛,犹豫片刻后提戟嘶吼道:“李二牛你这个混账东西,老子一定要宰了你!” 他不过初入三品,这两个混账竟然让他与三品巅峰的朱巅峰对战,这不是故意坑人吗? “不是我啊!是百户大人啊!你他娘的怎么专找我麻烦!讲不讲道理了?” 李二牛闻言吓得哇哇怪叫,一溜烟儿就跑没了影儿。 众人见状纷纷大笑出声,气氛快活到了极点。 正当此时,朱巅峰却是悠哉悠哉地来到张百户身前,伸出了自己的手掌,令一众将士如丧考妣。 先前他们哪里想过,这个小子竟然如此勇猛,简直就是压着吕温侯打。 那这银子…… “百户大人,愿赌服输,这银子我可就拿走了?!” “行了,你就暂时跟着李二牛吧,暂时做个小旗,待到大将军抵达庄浪,有你建功立业的机会,拿银子滚吧!” 军中规矩森严,即便朱巅峰击败了总旗吕温侯,但没有半点军功,也不可能接替他的职位。 张百户肯赏他一个小旗已经算是不错的待遇了,不然朱某人还得从地位最低下的墩兵做起! 张百户有些肉疼地看着自己的银子,恨恨回答道。 他虽然清楚朱巅峰已到三品巅峰,但却是对吕温侯抱着极高的期望,毕竟是自己一手培养的小崽子,越一个小级战斗应该不是难事。 谁成想他娘的碰上了朱巅峰这个更加妖孽的东西,全程被压着打! 张百户看着眼前英武不凡的朱巅峰,暗中思索着他是哪位大人物培养出来的杰出子弟。 至于所谓的庄浪军户身份,傻子才会蠢到相信! 西疆大战将起,这些武将公侯子弟尽皆抓住机会奔赴河西,准备趁势攫取军功一飞冲天,这也是正常之举。 不料朱巅峰将银子刨到自己身前,却是并未收下,反而高声出言道:“小子初来乍到,这银子就不收了,还望各位兄弟日后多多关照,一同建功立业!”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就连张百户都有些惊讶,似乎没有想到这小子会如此上道。 见众人不动,朱巅峰作势就收,还不断埋怨道:“这可真是唐突了,原来哥几个都不差钱,只有俺一个死穷鬼啊,那这银子我就……” “诶诶诶,不唐突不唐突!” “朱小哥豪爽!” “小朱兄弟霸气!” “巅峰哥牛逼!” 众人急忙上前扒拉出了自己的银子,满脸堆笑地恭维逢迎,气氛顿时又快活了起来。 张百户见状暗自点了点头,对这小子的表现十分满意。 不骄不躁,不贪小利,用一些银钱便迅速与将士打成了一片,这小子不但武道可期,为人同样机敏,是个大将之材! 就是不知道他这“朱”,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 “巅峰,跟我进来,其余人拿了银子滚蛋!” 张百户一声暴喝,吓得众人如鸟兽散,朱巅峰有些不明所以,抬脚就跟了进去。 大帐之中唯有他们二人,张百户也不藏着掖着了,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倚靠在软榻上,直截了当地问道:“说吧,你是出自哪家的公府子弟?徐家?汤家?邓家?傅家?还是蓝家?” 朱巅峰:“ʘʚʘ嘎?” “大人你可能误会了,小子当真毫无背景,早些年不过是在烂泥滩里乞活的小乞丐罢了!” “哦?那你的武功学自何人?”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强者!” “嗯?那你的宝马来自何处?” “一位仅是萍水相逢的……老者!” “滚出去!” “好嘞!” ------------ 第十三章 破境 是日夜中,朱巅峰孤身一人坐在校场上,一道饱含贱气的声音突兀响起。 “恭喜宿主签到成功,获得破境丹一枚,是否立刻使用?” “就一枚破境丹?老子为了完成任务还与猛虎搏杀,狗系统你就给我个这?” “爱要不要!” “系统狗贼,你不要太过分!” “●‿●” “……” 回想起三月赶路的辛酸苦辣,最后就得了一枚破境丹,朱某人只觉眼眶有些湿润,狗日的系统你还能再坑爹一点吗? “宿主,是否使用破境丹?” 贱贱的声音再次响起,朱巅峰犹豫了片刻,最终只能无奈点头。 大战在即,朱巅峰必须尽快提升武道,以此增加生还的希望。 下一秒一颗泛着清香的丹药出现在手中,朱巅峰深吸了一口气,将其送入了嘴里,不料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四肢臂膀青筋猛地暴起,全身精血顿时沸腾,化作一股股元气在体内横冲直撞,似要冲开毛孔散发出去。 朱巅峰在天界寺锤炼了十年筋骨,根基早就打得牢固无比,他之所以未曾进入中三层,便是因为圈禁生活平淡无味以致于缺少一个契机,这就好比一罐子火药,不断积聚压缩,平日里无事发生,一旦遇上丁点火星,立刻就会将其引爆,炸破罐子迸发出去。 此刻他已经痛苦到了极点,浑身如同大火焚烧一般疼痛难忍,哪里曾想过这坑爹的系统,会如此简单粗暴地直接逼他破境。 但好在十年苦修没有白废,朱巅峰的筋骨血肉早已韧性十足,即便这些元气在他体内横冲直撞,也不能冲出体内分毫,双方进行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拉锯战。 朱巅峰心中十分清楚,一旦冲境失败,元气冲出体内,那他的身体当真就会变成支离破碎的火药罐子,十年苦修毁于一旦,人也就彻底废了,故而他不得不咬牙坚持,忍受着难以想象的剧烈痛楚。 好在先前与猛虎一战,那原本坚不可摧的壁垒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缝,今日与吕温侯一战,裂缝却是扩大了一丝,这也带给了朱巅峰十足的期望。 故而他引导体内大部分元气,对那壁垒发起了疯狂猛烈的连续撞击,如此方有渐渐有崩溃的趋势! “系统狗贼,老子曹你祖宗十八代!” “十九代也是系统!” “……” 漫天的怒骂声中,体内元气终于冲破了那道壁垒,慢慢地沉降在小腹下面的丹田处,然而经过这场长时间的拉锯战,此刻沉入丹田的元气已经十不存一,看的朱巅峰一脸懵逼。 他已经无力瘫软在了地上,浑身大汗淋漓,整个人接近虚脱。 “狗系统,那些元气呢?怎么就剩下这么点?” “傻叉,那些元气虽然在冲撞中溃散,却能够大幅度改造增强你的筋骨血肉,你就偷着乐吧!” 原来如此! 朱巅峰眼中闪过道道精光,立马起身强忍着周身痛楚打了一套大力金刚掌,尽可能地趁此机会压榨身体潜能,以此磨练自身骨血,直到眼前一黑彻底昏死了过去。 当他昏迷之后,身旁却是出现了三道身影,赫然正是张百户三人。 李二牛看着浑身血污的朱巅峰,急忙上前将其扶住,面带茫然地看向张百户。 “不用怕,他破境成功了!这是排出体内的杂质!” 破境成功? 中三境高手? 李二牛有些牙酸地看着这厮,下一秒直接扔到了地上,骂骂咧咧地起身走了。 吕温侯的目光却是有些复杂,第一次从同龄人身上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义父,我……” “他极有可能出自那几位公府,从小开始打磨根骨,现在才突破四品,你的天赋比他好多了,不用灰心沮丧!” 张百户淡淡开口道,似乎一个四品强者根本就没有放在眼中。 闻听此言,吕温侯这才恢复了睥睨天下的霸气姿态。 同境界无敌,一直是他追求的武道。 压力同样是动力,就算起步较晚,但他相信自己有朝一日定会超过眼前之人! 翌日清晨,朱巅峰苏醒之后,却见自己在大帐之中,旁边还睡着一个魁梧大汉,吓得他菊花一紧…… “巅峰,突破四品了?感觉如何?” 张百户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口询问道。 “习武之人筋骨打磨到一定程度后,进步就会变得极其缓慢,甚至停滞不前,从三品迈入四品就是一道坎儿,一般人需要耗费四五年的时间,在大量资源的额供应下完成筋骨血肉的改造,以此积聚容纳体内不断产生的元气,最终才得以完成突破,正式迈入中三境。” “但大部分普通武夫都会因为资源、功法等种种原因,卡在这道关卡之前无法突破,最终只能沦为平庸的低级军官,或者说为了养家糊口去做下贱的武师镖师,自此武道断绝,前途无望。” “我大明各军中层将领必须是中三境武者,否则根本无法压制得住下面那些刀口舔血的武夫丘八,这也算是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与共识。” “而今你突破四品,也算是天意,以后你小子注定飞黄腾达,到时候别忘了老子的恩情!” 朱巅峰闻言苦笑一声,随即握紧拳头,猛地一拳挥出,虽未打在实物上面,但这一拳的威势已经远远超过了下三境巅峰! “千斤力是下三境巅峰,你这一拳估计得有两千力,看来真的突破了,也不知道你这小子出自哪家公府。” 朱巅峰坐直了身体,一边感受着破境后的身体变化,对张百户的试探置若罔闻。 见这厮闷不吭声,张百户随即继续自顾自地出言道。 “之所以三品到四品是一道关卡,淘汰了绝大多数的平庸武者,便是因为武道不仅只是一味地打磨筋骨,一般人的骨骼经脉到十六七岁后便已经定型,故而必须在此之前完成突破,不然根本无法改造筋骨血肉,容纳四品境界的暗劲元气!” “但是倘若到了十八岁还未突破四品,那基本上就已经定型了,此生武道断绝,你不过刚刚达到标准,不要太过得意忘形。” 朱巅峰:“!!!” 我说什么了嘛! 张百户目光幽幽地看着这个小王八蛋,恨不得一个大嘴巴子抽过去。 朱巅峰思索之后却是有些明悟,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感到意外。 据他所知,大明百万雄师中,底层士兵占了七层之多数,他们几乎全都是因为资源不足被硬生生地卡在下三境,终其一生也只能做个冲杀在前线的马前卒。 而中层将领则是中三境武者,他们或是出自将门世家,或是出自显贵人家,都有着底层将士难以企及的资源与关系。 至于最后那一成,便是那些经历战火洗礼蜕变,艰难成长的绝世猛将、当世强者了,如绝世猛将常遇春、蓝玉等人。 或许,有朝一日,他也能达到那个层次! ------------ 第十四章 鞑子 三月时间悄然流逝,朱巅峰也渐渐熟悉了戍边生活。 虽然枯燥无味,但胜在逍遥自在。 除了日常巡逻工作外,便是前往六盘山狩猎。 毕竟靠山吃山,对于戍边将士而言,他们一个月不过五钱银子,时常还会因粮价而波动,根本就难以养家糊口。 故而对于空有一身武力的他们来说,狩猎便是最好的赚钱方式。 倘若猎到了狼群虎豹,不但可以吃吃肉食,它们的毛皮同样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积攒起来等到商队来临,就可赚取一笔不小的财富。 但草原之上无非就是些獐子、野兔之类的小野味,早就进了这些武夫丘八的五脏庙了,想要猎杀虎豹狼群,横跨千里的六盘山就成了最佳的猎场。 朱巅峰曾兴致勃勃地跟着李二牛如山狩猎,却是悲哀地发现自己他娘的根本就没有学过箭术,碰上了猎物还未等他出手,便被射成了刺猬,哪里还有他抡刀砍杀的机会。 入山一趟最终空手而归,朱巅峰也成了张百户、吕温侯三人口中的笑柄,尤其是吕温侯这个该死的蠢货,多次入山满载而归,还特意将猎物拿到朱巅峰面前显摆一番,气得朱某人又将其暴打了一顿,二人也自此开始了相爱相杀。 朱巅峰痛定思痛,开始认真向李二牛请教箭术,憨厚的二牛也不藏私,诚可谓是倾囊相授。 毕竟朱巅峰的巨大潜力与神秘背景摆在眼前,只要他不夭折,注定都会一飞冲天,故而此刻与其交好,将来一定会得到回报。 不过李二牛终究是个低级军官,他那点东西很快就被朱巅峰吃透摸尽,这就使得朱某人不得不改换门庭,厚着脸皮前去请教吕温侯了。 奈何这个傲娇的狗东西根本不搭理朱巅峰,以军务繁忙为借口直接拒绝,气得朱巅峰再次将他暴打了一顿,学箭一事也就不了了之,朱某人只能自己闷头摸索。 这天朱巅峰正孤身练习着箭术,不料驻地鼓声响起,他当即面色大变,匆匆赶回军营。 大明律令,军鼓三响,不到者斩! 待他回营之后,这才从二牛得知,原是有鞑子来袭。 但鞑子并非是袭击了百户所,而是袭击了数十里外的墩台。 大明立国之后,蒙古人只是结束了在中原内地的统治,除了北元汗庭退守的蒙古草原,还有甘肃以西至哈密的各蒙古宗王,还有天山南北的东察合台汗国,还有葱岭以西的帖木儿帝国……自嘉峪关以西的广大西域地区,任然是各蒙古部落统治的辽阔疆域! 这是一个后蒙古时代,虽然大明的确取得了中原,但也不过只是刚刚站稳脚跟,帝国北边与西边都面临着各蒙古势力的包围,形势一直不容乐观,稍有不慎便会有倾覆之患。 故而为加强边防、情报传递,朝廷便在边境上广设各类墩台,此次警示敌军来袭,防范鞑子入侵。 而今墩台举烟,无论是否有鞑子大军来袭,百户所都必须立刻出动,前去支援附近墩台,否则墩台中的那六七个兄弟将会死无葬身之地。 片刻之后,张百户亲率百余铁骑疾驰出营,留下部分儿郎看家。 朱巅峰倒是有些不太清楚眼下的局势,向李二牛取起了经。 二牛倒也不含糊,解释起了这墩台及墩兵的情况。 “皇上有令:凡边方山川、城堡疎远空阔处,俱筑烟墩(墩台),高五丈有奇,四围城高一丈五尺。上设悬楼、垒木,下设壕堑、钓桥,外设塌窖、赚坑,墩置官军守瞭,以绳梯上下。” “这墩台说白了,就是一座微缩的城池,墩台上有悬楼,下面还有壕堑、吊桥、塌窖、赚坑等防御设施,墩台不设楼梯,军士通过绳梯上下,四周立有围墙,围墙之外则是壕沟,壕沟内有许多陷阱,这是尽一切可能保命。” “他们首要的职责,便是守瞭与传烽,平时广积秆草,昼夜轮流看望,遇有警急情况,昼则举烟,夜则举火,接递通报,传递军情。” 听完二牛的解释,朱巅峰顿时对这群墩兵生出了敬意。 他们除了要承受艰苦恶劣的自然环境外,还要与塞外蛮夷斗智斗勇,为了大明始终都奋战在生死一线,堪称“帝国之盾”! 难怪张百户见到狼烟,便会即刻出兵相助。 对于这样一群可敬的将士,任何一个有良知有热血的汉家儿郎,都不会选择坐视不理。 众人一路疾驰,眼见宁安墩就在眼前,朱巅峰正准备冲上前去查看情况,却是被二牛抬手制止。 他只见二牛带着几名骑兵冲向远处的井泉查看,随即一脸铁青地返回,向张百合点了点头。 张百户见状当即紧了紧手中的战矛,低喝道:“准备战斗!” 身后将士纷纷拔出兵刃,虎视眈眈地看着四周。 朱巅峰见状颇为不解,二牛低声解释道:“北方边塞多缺水,而墩台又多数建在山坡或高岗之上,以便看得更远,却是远离水源,墩兵打井取水不仅成本较高,而且十分困难。” “打井成本高?那他娘的能有多高?这可是人命!” 闻听此言,朱巅峰怒骂出声。 二牛狠狠瞪了他一眼,继续解释道:“打一眼井就耗费三四十金,他们月俸比我们还低,你说这成本高不高?故而一般都是三个墩台共用一口水井,如此勉强度日!” “但是那些该死的鞑子杂碎,多次袭击墩台无果后,也学聪明了,直接用粪土填塞各墩台附近挖的水井,逼迫墩兵们到更远的井口取水,这就给了他们袭杀伏击的机会,这些年来死在这毒计之下的墩兵数不胜数!” 长叹了一口气,二牛眼中满是杀气。 朱巅峰却是呆立当场,有些无法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不难看出这些墩兵本是帝国之盾,为了大明始终奋战在生死前线,但他们的月俸竟然比边军士卒还低,一个月连五钱银子都没有,这个世道怎么会是这样?! 保家卫国的戍边英雄惨死塞外,勾心斗角的权贵豪强风花雪月,就连那些追名逐利的富商巨贾都可锦衣玉食…… 朱巅峰心中对大明王朝那最后一丝美好印象,在此刻终于碎了一地! 倘若有朝一日权在手,必为他们讨个公道! ------------ 第十五章 世道 愤怒归愤怒,但眼下绞杀鞑子才是硬道理。 朱巅峰这是第一次与鞑子作战,说不紧张那是假的,但他现在更加渴望亲手剁下几个鞑子的脑袋,以此平息自己心中的滔天怒火。 “先等等,吕温侯已经带斥候兄弟摸过去了,只要发现了鞑子踪迹,他们肯定跑不掉!” 三个墩台共用一口井泉,眼下这口井泉又被鞑子堵死,那证明他们的活动范围极大,有可能并不在眼前这座墩台附近。 朱巅峰初入战场,一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小菜鸟,故而也只能老老实实地听从命令等候。 但下一秒惊变突生,墩台上的绳梯突然落下,吊筐里面竟然放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 “墩台里面怎么会有小孩?!” 面对朱巅峰的愤怒质问,二牛苦涩地笑了笑,沉默了片刻还是解释道:“朝廷为防止墩兵们受不了这等疾苦,选择当逃兵,所以把他们的妻小也送到墩台,让他们视墩台如家,有的地方为了提高墩兵的积极性,还将墩台附近的荒田赐给他们耕种,以补贴家用……” “这是哪个狗东西下的命令?!” 视墩台如家? 赐予荒田耕种补贴家用? 但凡是个有良知的人,都做不出这种事情来! 这离开可是边塞之地,始终面临外夷鞑子的劫杀威胁,哪里会有什么安宁生活? 朝廷这分明是控制他们的命脉,强行逼迫他们在此地安居,逼迫他们豁出命去给边军示警! 朱巅峰的怒骂引来了一道阴冷的目光,赫然来自始终沉默不语的张百户。 他的目光中带着愤怒,带着审视,带着质疑! 但朱巅峰同样也从他这道目光中,明白了这道命令出自何人之口! 呵,除了那位布衣大帝朱元璋,还有谁会让大明将士发自内心地维护? 面对张百户的阴冷目光,朱巅峰并未服软,而是用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 只见他猛地策马冲了过去,在明知墩台内藏有鞑子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冲了过去! “该死的蠢货!” 张百户见状勃然大怒,怒骂一声当即下达了进攻命令。 身后百骑策马狂奔,同时向着墩台高处攒射箭雨,压制鞑子攻击,避免伤及吊筐中的小女孩。 从朱巅峰冲向墩台那一刻起,便有数道利箭激射而来,得益于三个月对骑术的艰苦练习,他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些锋利箭矢,眼看便要冲到墩台之下。 但当他即将来到土墙旁边时,却纵身一跳跃过濠堑,躲在围墙之后,以手势示意龙驹自行离去。 龙驹通灵,转头就溜。 朱巅峰可是没有忘记,二牛方才称这围墙周围墩兵设有陷阱,他可不想自己的龙驹宝马死在这种地方。 吊筐中的小女孩却在此刻放声大哭,听得土墙外的朱巅峰焦急到了极点。 他眼下根本没有办法救下这个孩子,贸然露头只会被墩台中的鞑子给射成筛子。 情急之下,朱巅峰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对冲来的张百户喝道:“吊筐!” 张百户闻言立马会意,当即弯弓搭箭,一箭射杀了探出头来的一个鞑子,而后又是一箭精准命中吊绳。 “箭雨!攒射!” 吊绳应声而断,在小女孩的尖叫声中吊筐飞速下坠,朱巅峰猛地跃起一把接住,迅速靠在墙壁处挪移。 只听得咻咻几声,先前脚下多出了几支锋利箭矢,倘若再晚上一秒,朱巅峰就要变成“朱刺猬”了。 “乖,不哭!” 即便在这等险境之下,朱巅峰依旧不忘哄着小女孩,并伸手将她从吊筐中取出抱在怀中,拔出背后龙雀,劈飞了头顶的利箭。 张百户见状不断激弦发矢,带走鞑子性命,数道惨叫声响起,最终归于平静。 百骑终于赶到,将墩台紧紧围住。 确认朱巅峰与小女孩并无大碍后,张百户对吕温侯使了个眼色,后者当即口中衔刀,顺着墙壁向上爬去,而台下将士纷纷弯弓搭箭,做好支援准备。 绳梯已被鞑子收入墩台,想要绞杀躲在里面的鞑子,只有徒手攀爬墩壁,好在这墩台是土墙修筑,虽高五丈有奇,但对于吕温侯而言并不困难。 在众人紧张的注视之下,吕温侯手脚并用飞快窜上了悬楼,随即两声惨叫响起,绳梯被他扔了下来。 朱巅峰当即背着小女孩爬了上去,入目所见却是令他怒到了极致,就连吕温侯都气得浑身颤抖。 两名农妇已经被糟蹋得不成样子,浑身赤裸地横躺在地上,全身上下尽是累累伤痕,那未曾闭目的眼中,是空洞与绝望。 这也解释了,为何这几个鞑子会进入墩台这个死地,恰巧被百骑堵了个正着。 小女孩从朱巅峰背后探出了头来,吓得朱巅峰急忙捂住了她的眼睛,但他却察觉到了,自己手中有泪水滑落。 吕温侯叹了口气,从旁边寻到了她们的衣物盖在了尸体上面,随即提刀走了下去,却是再无半点声音传来。 回营之后,众人的情绪都十分低落。 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边军士卒与这些墩兵又有何区别? 同样是在刀口舔血,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 朱巅峰被张百户怒喷了一顿,并且被剥夺了小旗的职位,一举撸成了一个大头兵。 但他现在心情十分沉重,根本没有搭理张百户的心情,径直走到了熟睡中的小女孩旁边,就这般沉默不语。 张百户见状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教育道:“巅峰,很多事情,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墩兵兄弟的日子是苦了点,那几位公爷也多次向皇上上了奏章,只是眼下大明国库空虚,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其他的暂且不提,我们也管不了,但你这冲动的性子必须得改改,如此冲动易怒,将来如何成为一军主将?今日我们为了救她,伤了三个兄弟,这笔账你怎么算?” “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大明基业,我汉家儿郎牺牲的太多了!” 寂静,无声。 直到朱巅峰抬头看向张百户,眸子中一片清明,戾气全无。 “我听得懂你说的这些大道理,但是这不代表我认可!” “边军将士的命也是命,朝堂公卿的命也是命,既然总会有人负重前行,为什么不能是他们?!” “老张,这个世道不该是这样,也不能是这样!” ------------ 第十六章 囡囡 很快二人的争吵,便惊醒了熟睡中的小女孩,她茫然地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的环境,与眼前陌生的人。 出于本能反应,小女孩当即埋下了头,蜷缩在软榻地一个角落,不敢出声,只是身体因为恐惧而不停地颤抖。 张百户与朱巅峰看见她这副可怜无助的模样,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不知不觉间便红了眼眶。 “是我,你看,是大哥哥呀!” 听到这个稍显熟悉的声音,小女孩身子不再颤抖,小心翼翼地探出了头来,认真看了朱巅峰半天,终于记起他就是那个救下自己的大哥哥,立马扑入了他的怀中,放声大哭了起来。 “好,囡囡乖,不哭不哭!” “是哥哥们没用,来晚了!” “囡囡听话,不哭!” 小囡囡撕心裂肺的哭声很快冲出了大帐,传遍了每个将士的心田。 他们不自觉地来到帐外,就那般立在那里,静静地听着小囡囡的宣泄。 李二牛与吕温侯同样红了眼眶,低下头来沉默不语。 虽然小囡囡只是在失声痛哭,没有说过一句话,但那哭声更像是对他们的质问与谴责,压得每个人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三日之后,原野之上,回荡着银铃般的笑声。 朱巅峰怀中抱着小囡囡,纵马在原野上驰骋。 小孩子的悲伤来得快,却得也快。 经过三天的朝夕相处,别无亲人的小囡囡将朱巅峰视为了依靠,偶尔也会展露出笑颜,但旁人一旦靠近,她便如同受惊了的兔子一般躲在身后,身子不停地颤抖。 即便整个百户所的将士都打心底里喜欢小囡囡,对她释放出了各种善意,但小囡囡已经感受过了这个世界最大的恶意,这令她对那些善意本能地产生了抗拒。 回营之后,吕温侯便走了过来,向着小囡囡露出了自以为和蔼可亲的面容,不料依旧吓得后者缩在了朱巅峰身后。 生性傲娇的吕温侯满脸写满了无奈,对朱巅峰低声道:“过两天会有商队前来,给囡囡找一户好人家吧,她待在军营不太方便,何况主力大军即将抵达甘肃,大战随之而来,你也不想她受到任何伤害!” 拍了拍朱巅峰的肩头,吕温侯叹了口气便起身离去。 下一秒朱巅峰就被唤到了大帐,张百户不出所料地对着他一顿怒喷,唾沫星子都他娘的飞到脸上了。 然而当那道小小身影掀开帘子走了进来,正在咆哮的张百户却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就算是憋得满脸通红,也再骂不出一个脏字儿来。 小囡囡就这般手足无措地站着,也不吭声,便已经要了张百户的命了。 因为苏醒之后见到的唯二两个人,张百户也成了小囡囡的那个特殊。 只见他狠狠瞪了一眼朱巅峰,上前一把抱着小囡囡,满脸慈祥地开始了日常哄孩子。 “小囡囡,走,张叔带你吃羊肉去,不理你这个坏哥哥!” 朱巅峰:“???” 吃羊肉? 那带着血丝的羊肉? 你他娘的让这么小的孩子吃那种羊肉? 还有你他娘的你凭什么就比我老了一辈了? 二人同小囡囡玩闹了一阵,她很快便睡在了朱巅峰怀里,张百户给朱某人递了个眼神,后者缓缓把小囡囡放在了软榻上,随即二人蹑手蹑脚地走出了大帐,来到了一处僻静之地。 张百户不知从哪儿拎出了两坛美酒,看得朱巅峰眼睛都快绿了。 “这是‘横川烧’,味浓烈,似火烧,入喉辛辣似火烧,咱这些戍边将士的必备之物,这两坛老子藏了许久,今日倒是便宜你了!” 朱巅峰试探性地接过烧酒,而后迟疑片刻,小心翼翼地出言道:“老张,军中不得饮酒……” “今天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这地方也是老子最大!怎地?不敢喝?!” 朱巅峰:(՞•Ꙫ•՞)ノ???? 不敢喝? 我怕是不够喝! 这烧酒与后世的白酒相比,度数可是差了不少! 朱某人也不跟他废话,开坛就深闷了一口,随即脸不红,心不跳地喝了一声“痛快”,看得张百户嘴角直抽搐。 二人就这般开怀畅饮了起来,倒是聊着一些无关紧要的话题。 眼见酒坛见底,朱巅峰大着舌头催促道:“行了老张,你有屁快放,不然这酒可得白白浪费了!” 沉默了片刻,醉眼朦胧的张百户咧嘴笑道:“其实也没什么说的,老子就是想告诉你,不要对这个大明失去希望啊!” “你还小,根本不知道我们这代人,为了赶走蒙古鞑子,建立一个汉家王朝,付出了多么惨痛的代价。” “就算是有些地方朝廷做的不对,但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上位端坐在那紫禁城里,就不得不考虑更多的东西,我们这些武夫丘八也能理解。” “至少以前的他,不是这样子的啊……” 张百户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不知是真的睡着了,还是不敢继续说下去。 朱巅峰却是满脸骇然地看着眼前这厮,对他的过往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他口中的上位,除了那位布衣大帝朱元璋外,还能是谁? 这个家伙资历如此之老,又为何会沦落到现在这般地步,征战这么多年不过是个百户,手底下也只有百十来号人? 看来自己这个顶头上司,似乎也不简单啊! 朱巅峰叹了口气,自顾自地开口道:“我会把小囡囡送走,送给一个富商千金,做个小丫鬟,至少可以衣食无忧!” “老子不同意!” 不料张百户猛地起身,指着朱巅峰破口大骂道:“哪有把自家儿女送去为奴为婢的道理?老子就算是把她送给农户,也不会让你做这种丧良心的事情!” “你懂个屁,小囡囡这孩子已经对这个世界生出了戒备心理,除了你我二人外,恐怕只有天上的仙女才能让她放下戒备,亲近信任!更何况我也不愿这丫头耕种操劳一辈子,那才是真的会害了她!” 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把小囡囡送给那些农户,下场可想而知。 张百户闻言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如何驳斥,最终蹦出了一句:“那富家千金当真人美心善,像个仙女儿?” 闻听此言,朱巅峰脑海中浮现出那道倩影,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通俗来讲,就是……此女之妖媚,美得惨绝人寰!” 张百户:“???” ------------ 第十七章 离别 三日之后,一商队抵达。 为首之人赫然正是朱巅峰的老熟人,沈家商队的刘大管事,刘胖胖。 虽然沈家商行初到巩昌府,披荆斩棘意欲开辟基业,众人忙得不可开交,但当刘胖胖收到朱巅峰的来信之后,依旧选择当即出发,前来这百户卫所走上一趟。 不为别的,就为维持朱巅峰与沈家的良好关系。 即便走上这一趟不能谋利,刘管事也乐得如此。 他的商业眼光就算不比自家小姐沈清淑,但好歹也是走南闯北多年的经验老手,自然清楚交好朱巅峰对沈氏商行的裨益。 自家小姐不听劝告,非要在这巩昌府站稳跟脚,拓宽沈家商业版图,以便待王师平定西域后,重启那条古老丝路,从中谋取惊天利益。 刘管事苦劝无果后,也只能顺从自家小姐的心意,开始为日后做起了打算。 朱巅峰此子骁勇善战,颇有几分虎狼之姿,更加难能可贵的,反倒是此子重情重义的真性情! 这样一个出类拔萃的人杰,只要不出任何意外,注定会在此次西域战局中脱颖而出,即便不能一飞冲天,至少也可青云直上,到时候投桃报李,对沈家商行多加照拂,自然是应有之举! 这般想着,刘胖胖便按照地址率人前往,还未走到百户所驻地,远远地便望见一骑疾驰而来,那熟悉的战马嘶鸣声,不是龙驹还能是谁? 嘿,自己这眼光,看人一向精准啊! “哟老刘,怎么着?这么点小事还劳烦你跑一趟?!” “你莫不是被你家小姐给收拾了,沦为看门护卫了吧?” 朱巅峰策马来到近前,怀中抱着小囡囡,满脸喜色地出言调侃道。 “唔……看你这身打扮,混的也不咋滴嘛?不会还是个大头兵吧?!若是你留在我沈家,至于这般下场?” 二人互相讥讽调侃,片刻之后却是齐声大笑了起来,上前狠狠地抱在了一起。 刘管事这才注意到朱巅峰身后的小囡囡,有些诧异地看向了朱巅峰。 “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孩子?嘶……不会是你藏起来的亲闺女吧?!” “滚犊子,她是我妹妹!” 朱巅峰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随即带着商队回到了军营驻地。 对于商队的到来,百户所上下那可是十分欢迎。 一来可以从商队手中补充生活物资,二来可以将狩猎所得的毛皮售卖换得银钱,故而刘管事得到了卫所将士的极高礼遇,就连张百户亦是眉开眼笑地出来迎接,反倒是使得刘胖胖有些受宠若惊。 这些个武夫丘八,何时变得这么好说话了? 是日傍晚,百户所举行了盛大的篝火晚会,这是朱巅峰提议的践行宴。 再过几日朝廷大军便会抵达庄浪,届时他们中的精英骨干都会被征召,随同大将军蓝玉出兵河西,剩下的兄弟则继续坚守岗位,戍边卫疆。 如吕温侯、李二牛等骁将渴望建功立业、征战沙场,自然会跟随张百户前往卫所指挥使司驻地,但更多的底层士卒却只是普通百姓,甚至都不是武夫,他们前去战场厮杀无异于主动送死。 这些兄弟不愿前去,张百户自然也不会逼迫,在宴会上当众宣布了参战人员的名单,这才算是将此事敲定了下来。 然而未能前去的众多兄弟在宴会上喝得酩酊大醉,醉醺醺地祝福着吕温侯与李二牛等人建功立业,甚至不少人痛哭流涕,看得朱巅峰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们中有的是家中顶梁柱,有的还有老母需要奉养,有的则是面对鞑子时没有提起钢刀利刃的勇气…… 即便这个大明有着古武术存在,但资源同样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对于平民百姓而言,同样没有任何机会。 酒至酣处,朱巅峰却把刘胖胖拉到了一旁,低声嘱托道:“老刘,囡囡这孩子,是个苦命人,明日就让她随你们走吧,最好是能够做沈小姐的贴身丫鬟,至少可以衣食无忧。” “若是不行,那就托老哥你帮她寻一户良善人家,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老哥从旁多加照拂,巅峰一辈子没求过人,在此谢谢老哥了!” 朱巅峰郑重一拜,刘管事不躲不避,眉开眼笑地受了这一拜。 小囡囡这丫头虽然怕生,怯怯懦懦地不敢吭声,但这副可怜无助的样子刘管事也是心疼得紧,更何况是自家那位心地善良的小姐。 有了囡囡这层关系,朱小子与沈家算是绑在同一战线上了。 一念至此,刘胖胖当即拍着胸脯保证,绝对会照顾小囡囡,甚至提出要收小囡囡为干女儿,不料朱某人闻言勃然大怒,提着龙雀狂追了刘胖胖大半宿,最终在张百户等人的百般劝说之下,总算是勉强放过了这个死胖子。 刘胖胖早已吓得胖脸煞白,对着朱巅峰破口大骂,怒斥其为白眼狼。 在他看来这个混小子是碍于辈分原因,这才突然发狂追着自己砍,但他哪里知道,经过后世长足发展,中华文化已经勃大精深,“干女儿”这个词汇可是有着两层意思,朱巅峰不发飙才怪。 折腾了一宿,众人都没能安稳入睡。 翌日清晨,商队动身返回巩昌府。 小囡囡这才惊觉自己要离开视为依赖的朱哥哥,当即嚎啕大哭,怎么哄都止不住。 朱巅峰见状狠了狠心,选择不去理她,就这般强行把她放到了马车之上。 只是那哭声始终未曾停止,听得众人心中都很不是滋味。 临行前张百户将刘胖胖唤到了一旁,从怀中掏出了数个大银锭,郑重地交给了他。 “这银子不是给你的,而是给小囡囡的,是我们卫所兄弟连夜凑的,数量不多,不过也算是我们兄弟的一些心意。” “刘管事是做大生意的人,这点小钱你也看不上,倒是我们这丫头经历大难性格有些……这银子就当我们给她存的嫁妆吧!” “老刘啊,老哥说句不好听的话,但凡有的选择,没有人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送去别人府中为奴为婢,我们这也是没有办法,希望你多照顾照顾这孩子!” 张百户等人将银子交到刘管事手中,令刘胖胖也是红了眼眶,不得不感慨这群武夫丘八的古道热肠。 他可是清楚这些家伙一个月不过五钱银子,天知道这笔银子是攒了多久才凑出来的,就为了一个墩兵之女,这般大方地送了出去,值得吗? 朱巅峰见状默不作声,只是掏出了自己攒的银子交给了刘胖胖,沉默半晌才憋出一句话来。 “下人的日子不好过,拿着给孩子买点零食碎嘴,刘老哥大恩,巅峰日后定会加倍报答,快走吧,不要误了时辰!” 伴随着小囡囡撕心裂肺的哭喊声,车队渐行渐远,直至不见踪影。 张百户四人驻足在原地,就这般目送着车队消失,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 第十八章 藏锋 小囡囡一走,军营中再不见欢声笑语,反倒是大战在即,充满了肃杀气氛。 那日墩台一战,朱巅峰见识到了张百户骑射无双的本事,终于明白为何吕温侯不愿教授自己箭术,不由暗骂自己愚蠢。 这么一个骑射无双的箭术大家摆在眼前,朱巅峰都能视而不见,难怪那些时日张百户看向他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疑惑。 鉴于朱巅峰诚意十足,加之大战在即,张百户也不磨叽,抓紧时间训练朱巅峰的箭术,这也使得朱某人开启了痛苦且快乐的地狱训练。 从最初的拉弓姿势练起,张百户对朱巅峰进行了系统性的高强度教学,恨不得一天十二个时辰掰成二十四个时辰来练。 也正因为如此,朱巅峰这才知道,原来箭术还是一门高深的学问,仅是射箭姿势便有立射式、蹲射式、越射式、骑射式之分,至于弓箭的种类更是多不胜数,零基础的朱巅峰只能慢慢学习,当然少不了被脾气火爆的张百户各种打击侮辱。 “站直喽!手臂伸直!这才半个时辰你就坚持不下去了?就你这样还想学箭术,你怎么不去学老母猪上树?!” “你射了个什么玩意儿?你眼睛呢?瞎的吗?不用可以送给别人!” “脊背打直!信不信老子一脚踹死你?” 朱巅峰:“╭(°A°`)╮” 距离二人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吕温侯与李二牛正满脸钦佩地看着朱巅峰,能够面对张百户的垃圾话语做到无动于衷、面无表情,这已经算是本心态良好了。 想当年李二牛同样曾跟随张百户学习箭术,奈何二牛人如其名,脑子一根筋始终不开窍,气得老张头险些提刀砍死他,这事儿也就不了了之了。 倒是悟性极高的吕温侯深得张百户真传,骑射本事堪称一绝,不过见到眼前这副场景,仍是心有余悸地摸了摸鼻子。 “老吕啊,你说巅峰能够坚持几天?” “几天?你太小看他了,这小子的毅力与野心,不比我差啊!” 吕温侯深深地看了朱巅峰,随即起身离去,留下二牛一人呆愣原地,还在思索着吕温侯方才那句话的意思。 时光飞逝,距离大军集结的日子越来越近,朱巅峰苦苦熬着张百户的地狱训练,在短短半个月内硬生生地将箭术拔高了一大截。 虽然尚且不能与吕温侯相比,但至少远超二牛,这使得二牛小兄弟又开始日常伤感了起来。 与吕温侯、朱巅峰这两个小妖孽共处一室,实在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 卫所指挥司的调令已经下达,众人必须明日启程出发,赶往卫所驻地,随同大将军蓝玉攻略河西。 是日夜中,朱巅峰翻来覆去地无法入睡,脑海中思绪万千。 既有面临大战的紧张不安,又有对小囡囡近况大帝挂念,还有对大法师真正目的的揣测猜疑…… “睡不着吧,出来走走!” 屋外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朱巅峰闻言一愣,老老实实地起床出门,只见张百户魁梧的身影立在门外,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二人就这般闲聊着散步,就在朱巅峰快要忍不住时,张百户突然从怀中掏出了一柄木质刀鞘,递给了朱巅峰。 “这是依着你那柄宝刀做的刀鞘,时间上来不及做个更好的,将就着用吧!” 刀鞘?! 张百户这是…… “你那柄刀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定是宝刀无疑,大军即将集结,为了避免横生事端,还是将它的锋芒掩盖起来得好!” 张百户叹了口气,顿了顿自顾自地自语着。 “庄浪卫的可战之士共计五千六百余人,下辖五个千户所,而十百户为一千户所,也就是说将会有五十个百户,分布在庄浪地区的各险要之地驻防。” “这林子大了啊,什么鸟都有,虽然老子看不上你的快马宝刀,但并不代表他人就不会产生觊觎之心,快马宝刀都是战场厮杀能够保命的东西,没有人不会心动,小子你可得提高警惕啊!” 朱巅峰闻言心中一暖,郑重地点了点头。 却是没想到,眼前这个行事狂放的汉子,心思竟会如此细腻。 “百户皆是三品巅峰到四品初期的武道修为,以你当下的情况完全可以就任百户,而千户的门槛则是五品,其中不乏一些五品巅峰的高手。” “至于指挥佥事与指挥使,则是六品高手了,到了那个层次,动用的资源就很多了,所以如果可以不得罪的话,尽量就不要得罪!” “我知道你小子心高气傲,并且天生带着一股匪性,但如今的你不过是个大头兵,有些时候还是低调点好,就像你的宝刀一样,需要拥有刀鞘,少年郎当‘藏锋’!” 话音一落,张百户转身离去,不给朱巅峰主动出言的机会。 朱巅峰看着张百户的魁梧背影,心中泛起阵阵涟漪。 这个表面粗犷的汉子,实则也是个心思细腻的人儿啊! 而且更重要的是,朱巅峰第一次从他身上,感受到了来自长辈的关怀与爱护。 或许大法师勉强称得上是朱巅峰的长辈,但那个老贼秃无论做什么事情,总会带有极强的目的性,这使得朱某人对他的戒备心已经强到了一个令人发指的地步。 亦如帝都金陵外那名赠马老者一般,在朱巅峰看来都是有着别样目的。 这是等级森严的大明王朝,这是残酷现实的封建王朝! 除了那极少数人外,没有一个人会无缘无故地对你好,更没有一个人会真正为你的前途谋划盘算。 但是现在,张百户便成了那“极少数人”之一。 毕竟朱巅峰早就清楚这厮定然有着不为人知的过往,绝不会是一个小小的卫所百户那么简单。 但张百户不曾主动提及,朱巅峰也不便出言相问。 “喂,老张,以后老子给你养老送终如何?” “滚!” 一旁的夜幕中,二牛看着眼睛通红的吕温侯,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出言问道:“咳咳……老吕,百户大人应该给了你更好的东西吧?!” “那是当然!” 吕温侯傲娇无比地回答道,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得到的声音,低声喃喃道:“为什么不给我做刀鞘?!” ------------ 第十九章 备战 经过一段长时间的奔袭,朱巅峰终于抵达了庄浪卫指挥司驻地,此刻驻地全面戒严,一行人通过层层审查之后,这才得以进入大营。 一入军营,张百户便消失不见,显然是去找他那些“狐朋狗友”吹牛打屁去了,朱巅峰等人则按照军令前往既定营帐暂住,等待大军调令。 闲来无事,又不能如同在百户所那般可以随意走动,朱巅峰索性向吕温侯询问起了关于此战的军情。 三人相处这么久了,他也算是摸清楚了李二牛与吕温侯的底细,简单来说李二牛是张百户的“干儿子”,吕温侯则是老张头的“亲儿子”。 因为二人性格悟性等多方面的差异,注定二牛将来或许能够成为一员骁将猛将,但不会是一位合格的统帅,而吕温侯则是张百户倾心培养的将帅之才,二人不可相提并论。 从吕温侯口中得知,这祈者孙勉强算是个蒙古人,祖上是元朝成吉思汗西征时,驻扎留守在河湟地区的蒙古军队,是元朝勋臣之后裔,出身青海湟水流域的几个大势力之一。 青海河湟地区“北拒蒙古,南捍诸番”,大明边陲要地,乃甘肃凉州之右背,河州洮泯之前户,具有重十分要的战略地位,故而大明王师占领了这一地区后,朝廷十分重视对它的经营,先后设置了西宁土卫卫所,下辖左、右、前、后、中五大千户所,在河湟地区建立统治秩序,掌控这块战略要地。 西宁卫不仅管辖西宁及其附近地区,而且还控制着青海湖、柴达木夏新疆南部的些地区,职责不可谓不重大。 因为大元朝廷对待这些土司家族,采取的是羁縻控制,故而祈者孙名义上自然是一名元将,待到布衣大帝趁势崛起,将蒙古鞑子赶出中原并建立大明后,面对明廷的善意招抚与大棒威胁,河湟各大小势力纷纷望风而降,祈者孙也成为西宁卫的一卫千户将军。 不料就在先前,这厮竟然受到残元势力蛊惑,悍然起兵反叛,再次叛逃成为元将,这一通操作属实是把朱巅峰给看傻眼了。 大明立国之后为剪除四方残元势力,多次出兵北伐,降服甚至击杀蒙古宗王,以此树立大明国威,眼下朝廷正愁没有地方可以用兵,你祈者孙倒好,自个儿冒出头来往人枪口上撞,只怕那位布衣大帝知道这个消息后,做梦都快笑醒了吧? 朱巅峰有些无语地摇了摇头,对于这种头脑简单、毫无远见的蠢货,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何况此次朝廷出兵,真正目的自然不是祈者孙这个小角色,而是经略河西之地。 “温侯,你说河湟这地界的大小势力看似实纷乱复杂,但也不是太麻烦,直接率大军来一次‘河湟犁庭’便是,何须如此小题大做?” 吕温侯闻言白了他一眼,耐心解释道:“洪武三年,王师攻克河州,取得了河湟地区的军事控制权,在军事威慑和招抚兼用之下,河湟地方势力相继率土归附我大明王朝。” “但河州地区夷夏共处,蛮夷人数远远多于大汉子民,故而朝廷在设置卫所的基础上,不得不采取了土流参治、以土御番的边地治理体系,一大批地方首领被授予指挥、千户、百户等世官,并安置于河州卫、西宁卫等任职,形成了星罗棋布的土官系统,以此稳固在河州的统治。” 闻听此言,朱巅峰撇了撇嘴。 “羁縻控制要不得的,土官土司同样不得行,只有加强中央集权、施行改土归流才是王道……” 吕温侯:“???” 中央集权? 改土归流? 这是什么意思? 看着这厮满脸茫然地蠢货模样,朱巅峰顿时心情大好,难得产生了一丝优越感,但他并不准备跟吕温侯谈论这些应该是满朝公卿忧心的政事国策。 同吕温侯一顿瞎分析,因为地位较低得知的消息太少,二人也分析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草草结束谈话,各自开始锤炼筋骨,提升保命本领。 好不容易等到张百户返回,但他的脸色却是有些不太好看。 “这群狗娘养的东西,竟然让我们出塞搜寻祈者孙的踪迹,这不是让我们拿命去搜吗?” 一回到营帐,张百户便破口大骂,显然对上面的命令十分不满。 朱巅峰三人闻言脸色同样有些难看,沉默着不做声。 他们先前最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 朝廷此次出兵真正的目的在河西,而不在祈者孙,不然区区一个降将,至于朝廷如此大动干戈,甚至派来了凉国公蓝玉这位绝世猛人?! 换而言之,只会有少部分倒霉蛋儿会被派去河湟地区搜寻并绞杀叛逆祈者孙,看张百户这架势,他们就是那些“倒霉蛋儿”。 祈者孙公然率众反叛大明,天知道他此刻躲在哪个山脚旮沓里,自己等人前去搜寻他的踪迹,极有可能一无所获,反倒是被塞外鞑子逐一猎杀。 出了长城便是塞外草原,那里是蒙古铁骑的牧场,是他们主宰的天下! 即便是如今的朱巅峰都不敢正面对上一支蒙古铁骑,那些从小长在马背上的蒙古鞑子,骑射之术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们的骨髓血脉当中,就算吕温侯骑上龙驹宝马,也只有被其猎杀的份儿。 换而言之,上面这道命令,无异于把自己这些前去搜寻祈者孙的倒霉蛋儿作为诱饵,吸引更多的蒙古鞑子,再将聚而杀之! “老张,是哪个王八犊子下的这道将令?” 朱巅峰气得压根痒痒,忍不住随口问了一句。 张百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无奈道出了一个人名。 “征虏大将军,帝国大将,凉国公蓝玉!” 朱巅峰:“╭(°A°`)╮” 这个名字一出,气氛瞬间凝重了起来。 下一秒冥冥之中一道声音响起,令朱巅峰神情顿时变得古怪了起来。 “咳咳……那个老张啊,倘若我们当真搜寻到了祈者孙的踪迹,或者说一举将其擒杀,有什么赏赐没?” 在场众人:“???” 你娘咧! 这厮莫不是脑子里面有大病吧? 那茫茫草原上面全是草,你还真想着搜寻到祈者孙? 张百户诧异地看了这厮一眼,皱着眉头解释道:“为了安抚卫所将士,大将军给出了丰厚的赏赐,擒杀祈者孙之人连升三级,搜寻到他踪迹之人官升两级……” 官升三级? 小旗,总旗,百户…… “干了!” 朱巅峰豁然起身,激动得脸色有些发涨。 他现在还只是个大头兵,倘若当真能够官升三级,岂不是与老张这个王八犊子平起平坐?! 这等诱惑力,不可谓不大啊! ------------ 第二十章 抉择 “宿主,请于一月之内前往宗哥城签到!” 系统冰冷的声音响起,却是带给了朱巅峰无尽的喜悦。 在这个节骨眼上,系统发布了签到任务,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至少朱巅峰隐隐感觉,那祈者孙及其部众,此刻就盘踞在这宗哥城内! “老张,宗哥城是何地?你有印象吗?!” 张百户闻言一愣,有些跟不上朱巅峰跳跃的思路,思索片刻后回答道:“好像是青海地区的一座废弃城池,由昔年吐蕃人的河陇政权之一,唃厮啰政权所建,距今早已废弃多年,不过那里倒是还生活着一些吐蕃后裔……” “你他娘的都不知道这座城,突然问老子这个做什么?!” 老张头突然止住了回忆,恶狠狠地看向朱巅峰,高声怒骂道。 别说他不理解,就连吕温侯与李二牛都不能理解。 朱巅峰这个小王八蛋,突然问起“宗哥城”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 吕温侯神情严肃地看着朱巅峰,把手放在了战戟上,缓缓出言道:“巅峰,你别告诉我,那祈者孙现在就躲在宗哥城!” “嗯?看不出来嘛,你个面瘫男脑子倒是好使!” 朱巅峰随口答了一句,下一秒便被吕温侯提戟追着狂砍。 张百户与李二牛默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丝毫没有上前阻止吕温侯的想法。 打吧! 这小犊子不打不行了! 为了军功都快他娘的失心疯了! 折腾了片刻钟的时间,朱巅峰翻手镇压了面瘫美男吕温侯,随即对三人郑重开口道:“可能你们不会相信,但我有把握,自然不会无的放矢!” “老张,相信我这一次,朱某人从来没有让你失望过!” 眼见朱巅峰如此严肃,三人不由收起了嬉笑之色,气氛逐渐凝重了起来。 张百户扯着络腮胡子思量了片刻,看向朱巅峰低喝道:“小子,你也知道这件事太过离谱,我不能拿着上百个兄弟的命,跟你去赌这一回!” “宗哥城远在青海腹地,朝廷对那儿的掌控形同虚设,因为有着优良牧场的存在,那里依旧是外邦蛮夷的天下,一旦我们遭遇了蒙古鞑子,你觉得下场如何?!” 不是张百户不愿相信朱巅峰,而是此事实在是太过离奇,除非朱巅峰能够拿出证据来,否则他绝对不会赌上那百名兄弟的性命。 朱巅峰叹了口气,心中充满了无力感,索性起身离开了营帐。 他根本就没办法开口,更加不能开口。 朱某人能怎么说,难道告诉三人自己是来自后世的五好青年,还是一个随身携带系统的挂逼?! 爱咋咋地吧! 翌日清晨,各所依从调令出营,前去河湟西宁等地搜寻祈者孙的踪迹。 朱巅峰无精打采地跟着李二牛,对此次搜寻任务根本不抱任何期望。 但李二牛却是兴奋异常,一路上吵闹个不停,烦得朱巅峰险些暴打他一顿。 如此这般搜寻了半月有余,却是依旧不见祈者孙的身影,反倒是因为当地百姓的种种不配合,甚至双方爆发冲突,加之时常有各蒙古宗王麾下铁骑袭扰,导致明军折损了不少人手。 如此一来,执行搜寻任务的部队士气更加低落,根本不愿冒着危险继续执行这毫无意义的作战任务。 奈何大将军将令在前,纵使他们怨言四起,也不得不远离卫所驻城,提心吊胆地游荡在蛮荒之地,尽可能地搜寻祈者孙的踪迹。 当大将军蓝玉率七卫主力大军抵达庄浪后,整个河西之地瞬间变得风声鹤唳,空气中都充满了森冷杀机。 一处低矮的山坳下面,驻扎着张百户等人。 只是众人如今的状况,与当初意气风发的模样相比,可以说是凄惨到了极点! 就在日前,他们不幸遭遇了意欲寇边劫掠的百人队蒙古铁骑,在折损了二十几个兄弟后,这才勉强将其全部击杀。 仅是张百户一人击杀的鞑子便超过了半数之多,那左右开弓的伟岸身影至今盘旋在朱巅峰脑海之中,挥之不去。 此战吕温侯击杀鞑子十五人,朱巅峰击杀十八人,李二牛击杀七人,其余兄弟合力绞杀了二十余人,但却是人人带伤,还有十个兄弟受伤极重,失去了战力。 正因为如此,他们才不得不寻到这个山坳,暂时停止了搜寻任务,默默进行休整。 “义父,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否则我们迟早会被慢慢给磨死!” 眼见一众将士唉声叹气,士气低迷到了极点,吕温侯起身来到张百户身旁,低声说出了这个隐忧。 张百户脸色早就铁青一片,闻言更是面沉如水。 “上面把我们当做诱饵,钓出蒙古宗王势力,但那些蒙古宗王也不是傻子,反过来用祈者孙当饵料,钓着我们这些小鱼小虾,慢慢绞杀殆尽!” “双方都把这河湟西宁地区当做了战场,不打个天翻地覆,决计不会善罢甘休的!” 张百户道出了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令众人都有些无法接受。 这便是底层将士的悲哀,他们根本没有选择的权力,只能听从上面的将令行事,为了顾全大局而选择牺牲小我! 即便,他们并不愿意! 一将功成万骨枯! “是该想想办法了,再这样下去,老子一百多个弟兄,都要全部折损在这鬼地方了!” 张百户低声怒骂了一句,锐利的眸子中闪过道道精光,随即看向了正在给二牛捆扎绷带的朱巅峰。 “温侯,你觉得巅峰靠谱吗?” “重情重义,敢作敢当,有勇有谋,铁骨铮铮,傲骨磷磷……是条汉子!” “老子是在问你我们该去宗哥城吗?!” 吕温侯:“ʘʚʘ嘎?” 他同样看向朱巅峰,只见这厮正对二牛对骂,手中的动作却是轻柔到了极点,唯恐触碰到了二牛肩上的伤口,那含情脉脉的模样…… “义父,倘若祈者孙当真龟缩在宗哥城呢?!” “那我数十个百户所上千儿郎,眼下所做的搜寻任务不但毫无意义,还会慢慢被那些蒙古宗王绞杀殆尽……” “既然横竖都是个死,那为什么不相信巅峰一回,杀去宗哥城?” 吕温侯手持战戟霸气侧漏地低吼道,双眸中尽是凛冽杀机。 张百户见状一愣,随即展颜笑了起来。 “那就信这小子一回,咱几十个弟兄的身家性命,就赌这一战了!” ------------ 第二十一章 奇袭 “干嘛呀?啥意思啊?不是说好不去的嘛?” “我不去什么宗哥城,谁爱去谁去!咋滴现在用强了是吧?就不去!” “我朱某人今天把话撂在这儿,我就算从这边上跳下去,我就算被蒙古鞑子一箭射死,我都不会去宗哥城!” 李二牛与吕温侯看着这厮不断叫嚣,彻底拿他没了主意,谁让张百户之前不愿相信他,导致这厮心怀不满呢。 这种事情,他们还是不插手比较好。 朱巅峰满脸涨红地咆哮道,死死地抱着一颗大树,打死都不肯松手。 然而下一秒他就后悔了,因为张百户这个王八犊子,大步走了过来,非但没有跟他道歉,还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霸气无双地低喝道:“你再说一遍,去不去?!” “……去!” 挨了这一脚后,朱巅峰便老实多了,哪里还敢在这厮面前咋呼。 吕温侯与李二牛见状笑得前合后仰,简直快要乐开了花。 这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啊! 随手抓了个当地土著做向导,在留下十名弟兄在此地照顾受重伤的伤员后,张百户当即带着六十骑趁着夜色杀向了宗哥城。 因宗哥城身处青海腹地,加之朝廷眼下对青海的管控尚处于起步阶段,一行人为避免横生枝节,只能是昼伏夜出,在向导的带领之下,趁着夜色悄悄摸向宗哥城,甚至连火把都不敢打上,唯有靠目力极好的张百户等人在前领路。 好在这个大明有着古武术存在,众人的体能比之常人高出不少,硬生生地这般苦熬了三天三夜,终于抵达了宗哥城遗址附近。 远远只见遗址附近火光冲天,亮如白昼,瞬间令众人心中一喜,同时也不免紧张了起来。 宗哥城出现火光,证明有人逗留,如若不是游牧在附近的吐蕃后裔,那便只能是祈者孙这头丧家之犬了! 出于警惕心理,张百户先将众人安顿在一个小山坡之下,吃些干粮饮水补充体能,由朱巅峰、吕温侯二人摸上去打探情况。 二人出发之前,张百户将自己的开元弓递给了吕温侯,目的不言而喻,对此面瘫美男也不废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朱某人对视了一眼,随即默契地一左一右向前摸去。 朱巅峰蹑手蹑脚地躬身前行,很快便来到一块巨石身后,正当此时系统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恭喜宿主签到成功,奖励‘神臂弓’一张,木羽箭十根!” 朱巅峰:“???” 神臂弓? 两宋王朝的超级大杀器? 这玩意儿不是在元代就失传了吗? “狗系统你他娘的就不能送我把ak47?!” “没有子弹的要吗?” “我真的很想捅你一刀!” “朝你自己脑袋捅!” “……” 日常斗了两句嘴,朱巅峰便将精力放在了眼前,趴在巨石上举目望去,只见猎猎火光当中,竟有数百鞑子藏民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肉,为首之人赫然正是他们心心念念的元朝降将,祈者孙! 你娘咧! 狗系统虽然不当人,但还是一日既往的稳健啊! 谁都未能想到,这祈者孙竟会直接逃到这青海宗哥城,做起了他娘的山大王! 再次确认无疑后,朱巅峰便选择了后撤,小心翼翼地回到了矮坡之下,将这个消息告知给了张百户等人。 但吕温侯并未归来,显然已经埋伏在了制高点处,准备用弓箭策应众人发动突袭。 但敌军目测至少有四五百人之多,己军不过六十余人,这是接近十倍于自己的敌军,真的能够战而杀之吗? 这个问题浮现在每一个人的心田,瞬间令他们忐忑不安了起来,眼前的局势无异于要求众人以一当十,他们当真能够做到吗? 朱巅峰深吸了一口气,压低了嗓子缓缓分析道:“我建议继续蹲守,待到凌晨三四点的时候,额也就是寅时这个时间段,将会是一个人意志力最薄弱、身体最疲累的时候,到时候我们发起进攻,绝对事半功倍!” 众人一脸懵逼地看着他,有些不太相信他这番说辞。 但转念一想祈者孙当真蛰伏在此地,竟然真的被朱巅峰给说中,那他这个解释反倒是凭空多出了几分可信度。 张百户满脸狐疑地看着朱巅峰,见后者重重地点了点头,立马拍板按照这个计划执行。 众人随即闭目养神,抓紧时间养精蓄锐,为接下来的生死搏杀做好准备。 但朱巅峰总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似乎好像忘掉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但大战在即他也未曾多想,就这般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朱巅峰被脚步声突然惊醒,他实则根本就未能入睡,只是闭上眼皮放松心神罢了。 “到时候了!” 二牛熟悉的声音传来,朱巅峰当即搓了搓有些发麻的面孔,逐一唤醒小憩的众人,准备发动突袭。 当然,蒙古鞑子就算休息,也会安排哨兵巡逻,按照他们的习惯,至少会有四五个鞑子分布在距离驻地较近且不同方向的隐蔽角落,众人发动突袭之前,便需要先解决掉这几个哨兵。 朱巅峰这才突然发现,可怜的吕温侯并不知道计划改变,只怕已经在原地苦苦潜伏了大半宿吧?! 来不及多想,朱巅峰、李二牛、张百户三人分别负责一个方向,各自带着二十个兄弟在夜色的掩护之下,悄悄摸了过去。 事实正如朱巅峰所说,这个时间段的人不是在沉睡,便是昏昏欲睡,以致于当朱巅峰发现这个鞑子哨兵时,他正依靠在宗哥城的断壁残垣之上睡得香甜。 或许他从未想过,明军有朝一日会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地,直接杀到这青海腹地之中,索要自己的性命! 朱巅峰对后面的兄弟做了个手势,独自放轻脚步上前,随即领取了任务奖励,只见一把通体黝黑的神臂弓与一个装有十根木羽箭的箭壶出现在手中。 说是弓,实为弩! 这神臂弓乃是两宋王朝最顶级的军用利器,专门用来对付金国骑兵,单兵便可以操射,发射数寸长的木羽箭,射程远及二百四十多步,威力足以与明初的劣质火铳相比! 然而蒙古鞑子消灭南宋,入主中原后,或许是不想这等利器落入外邦蛮夷手中,神臂弓的制作方法一度失传,随着时间流逝逐渐被世人遗忘。 朱巅峰捻出一根木羽箭放在了弓弦上,径直对准了陷入沉睡的哨兵,嘴角泛起了残忍的笑意。 今日,他想试试这“古代单兵之王”的杀伤力! ------------ 第二十二章 生擒 木羽重箭瞄准了熟睡中的鞑子哨兵,那锋利的箭尖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芒。 朱巅峰深吸了一口气,而后扣动“悬刀”(扳机),扣住弓弦的“牙”立马缩下,所钩住的弦猛地弹出,重箭随即激射而出,只听得“扑”的一声,那名鞑子哨兵便被一箭射穿脑袋,硬生生地钉死在了墙壁之上,连惨叫声都未来得及发出。 嘶…… 即便是朱巅峰看到这神臂弓的可怕威力,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愧是两宋的顶级军用利器,这等杀伤力堪比后世的枪械了,洞穿外邦蛮夷的重甲,根本就不在话下! 倘若将这张神臂弓上交朝廷,研制清楚后将其复刻而出,而后直接推广到各军之中,那…… 这是要发啊! 朱巅峰总算是明白,为何系统会奖励给自己这张神臂弓了! 虽然只仅存的一张与九根木羽重箭,但这在大明数十万顶尖工匠面前根本就不是问题,倘若当真能够将它推广到军中,只怕蒙古鞑子引以为傲的骑射绝艺就要大打折扣了! 此事大有可为,但不是现在! 朱巅峰小心将神臂弓收好背在身后,并向后做了个手势,二十个户所兄弟这才蹑手蹑脚地上前,手中提着一柄柄锋利钢刀。 “行动吧,再拖下去就错过时机了!” 朱巅峰低喝一句,拔出龙雀,率先向着营地摸了进去。 恰有一个倒霉蛋儿起夜,险些与朱某人撞了个照面,幸得这厮睡眼朦胧地急着想撒尿,这才未曾发现身后多出了一道身影。 朱巅峰小心翼翼地上前,一把捂住其口鼻,而后将龙雀横在他脖颈之间,眼中一道戾气闪过,猛地向下一划,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空气中顿时弥漫着刺鼻的血腥味。 血腥味? 过于重了些! “杀!一个不留!” 察觉到情况有变,朱巅峰当即果断低喝道,身后儿郎立马扑上前去,将外围鞑子蛮夷轻易宰杀。 直到一名兄弟有些心慌,一刀捅偏了位置,导致那名鞑子凄厉哀嚎了起来,这才终于唤醒了沉睡的鞑子们。 “敌袭!快!别睡了!” “有人摸进来了!” 一名接一名的鞑子苏醒,暴怒嘶吼着冲出了营帐,寻找着可疑目标。 那浓烈刺鼻的血腥味做不了假,定是有人侵入了大营! 正当此时,冲天火光响起,营地中的牛羊马匹顿时受到惊吓,发了疯一般开始疯狂冲撞,而在它们尾巴上面却死死地绑着火把,那滚烫的温度使得这些牲畜更加疯狂,不顾一切地向前冲锋! 这些蒙古鞑子的亲密伙伴,如今却成为了要他们命的野兽! 不知多少鞑子刚刚提刀冲出营帐,便被疯狂冲锋的牛羊马匹撞飞了出去,而后落在地上,被生生践踏而死! 牛羊马匹所过之处,数个帐篷随即被点燃,尚未苏醒的鞑子直接就被活活烧死,即便少数人察觉到了不对,浑身带火地冲出了营帐,也开始如同那些失了智的牲畜一样,一边哀嚎惨叫着,一边疯狂奔逃,最终也只会化为一团焦炭罢了。 熊熊烈火张牙舞爪地吞噬了一个又一个的帐篷,开始肆虐人间,整个营地瞬间化为了一片火海。 “嘶……好毒的计策,杀人又放火,定是老张那个土匪!” 朱巅峰见状嘴角泛起了坏笑,舍弃眼前四散奔逃的鞑子蛮夷,直奔中军大帐而去。 擒住祈者孙才是关键,这些鞑子交给外围的兄弟便是。 不过为防那些兄弟出现意外,他还是十分机智地仰天暴喝道:“大明百万雄师在此,尔等叛军还不投降?!” 百万雄师? 明军当真杀过来了? 他们是如何追查到自己等人踪迹的? 漫天火光当中,夹杂着无数凄厉的哀嚎声与惨叫声,更有不知多少的大明将士提刀挥砍,带走一人又一人的性命。 终于有人承受不住面对死亡的恐惧,哀求着扔掉了手中的兵器跪倒在地,他的行为如同瘟疫一般瞬间便席卷了整个营地。 见状朱巅峰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即冲向了中军大帐。 待他赶到时,此地早已经爆发了激烈的战斗。 吕温侯正手持战戟与一名鞑子凶狠搏杀,二人身上明显地都有着严重的伤势,张百户却是好整以暇地在旁观看,丝毫没有上前相助的意思。 朱巅峰见状有些茫然,提着龙雀就欲冲上前去助拳,不料被老张头立马拦住,只能眼睁睁地在一旁看着。 “老张,那可是你干儿子啊!” “祈者孙不过三品,温侯同样三品,倘若他连这样一个小角色都打不过,那这辈子也就止步于此了!” 张百户神情凝重地出言道,一双眸子始终紧盯着吕温侯,显然随时准备出手相救。 朱巅峰闻言一愣,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思索半天后突然问道:“吕温侯昨晚盯了半宿对吧?!” “那是在压榨他的潜力,今日这场大战来得很是及时,他能不能破境就看现在了!” “不对啊,那祈者孙好歹是个千户将军,就算是因为朝廷政策,至少也是个三品巅峰吧?!” “初入四品,不过被我打残了,与三品巅峰无异!” 朱巅峰:“!!!” 你娘咧! 这王八犊子是真的狠! 恨不得把吕温侯往死里整啊! 二人闲聊期间,吕温侯却是险象环生。 祈者孙挥舞着一根硕大狼牙棒,密密麻麻的尖刺闪烁着锋利寒芒,看得朱巅峰头皮直发麻。 倘若被这玩意儿击中一下,那尖刺连皮带肉地从身上钩扯出来,即便不死,人也彻底废了! 一棒子下去,非死即残! 好在吕温侯搏杀经验丰富,多次避过了那硕大恐怖的棒头,并挥舞着手中战戟不断刺伤祈者孙,惹得后者疯狂嘶吼,暴怒着挥舞手中巨棒,势要砸死眼前这个阴险小人。 但时间慢慢流逝,祈者孙身下已经满是鲜血,一阵阵虚脱感与无力感不断传来,使得他不得不拄棒勉强站立,并剧烈地喘息了起来。 “该死的小兔崽子,有种跟你爷爷单挑!” 面对这厮的疯狂怒骂,吕温侯眼中闪过一道杀气,提着战戟猛地弹射而起,朝着那道巨大身影狠狠砸了下去。 待烟尘散尽,祈者孙已然成半蹲状,艰难抵御着那战戟,口鼻甚至溢出了鲜血。 “好了!挑断他的手筋,留他一命,交给大将军处理!” 张百户看出吕温侯已经是强弩之末,顿时喝令道,结束了这场艰难鏖战。 下一秒惨叫声响起,祈者孙双手就此被废,成为了众人的俘虏。 “老张,外面那些鞑子蛮夷咋办?!” 朱巅峰意有所指地提醒了一句,眉宇之间尽是杀气。 “怎么办?自然是杀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留着他们再祸害我大明子民吗?斩尽杀绝,一个不留!” 将令下达,屠杀开始,整个营地瞬间化为了炼狱。 ------------ 第二十三章 蓝玉 将敌军营地屠戮一空,顺带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张百户便打晕了祈者孙,将他绑在了自己的战马之上,随后带着将士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同山坳中的伙伴汇合,众人为防夜长梦多,再次遇见蒙古宗王派出的斥候铁骑,果断选择连夜撤离此地。 只有尽快赶到最近的西宁州城,他们才算是脱离了危险。 西宁州城乃是西宁卫指挥使司所在地,自洪武三年大明开始经略青海甘肃地区,因西宁周边地区并不太平,为保障河湟及青海牧区的安定,于洪武六年改西宁州为西宁卫,并派长兴侯耿炳文率领军士割原西宁州城之半筑城,城呈方形,城墙高为五丈,堪称整个西宁地区最为雄壮的坚城! 此刻众人决定前往西宁,还有着另外一个重要原因,那便是帝国大将凉国公蓝玉已率七卫主力大军抵达西宁州城! 既然自己等人已经生擒贼首祈者孙,那自然要当面交割给蓝玉大将军,令他撤销那个残酷无情的命令,避免各百户所将士继续做无意义的送死任务。 众人草草吃了些干粮饮水,补充了些许体力,便连夜赶往西宁州城。 好在一路平安无事,兴许是主力大军入驻西宁州城,那些蒙古宗王避免成为出头鸟,减少了派出的蒙古游骑。 一行人因此得以在疾驰一日一夜后,于日暮时分成功抵达了西宁州城。 但还未等他们靠近州城,城墙之上突兀射来了几根利箭,止住了他们靠近西宁州城的动作。 张百户见状也不发怒,将祈者孙提到人前,朗声高喝道:“大明庄浪卫沙井堡百户所,成功生擒叛逆祈者孙!” 此话一出,气氛却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城头之上顿时陷入了骚动,但却是丝毫没有打开城门的意思。 朱巅峰见状与吕温侯对视了一眼,心中顿时生出了不妙之感。 似乎这个任务,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张百户即将发怒的时候,城门豁然打开,一队铁骑疾驰出城,将众人团团围住,吓得朱巅峰等人下意识地拔出了刀兵。 好在他们并未拔刀相向,为首壮汉显然与张百户颇熟,只是仔细打量了祈者孙一眼,确认了他的身份之后,这才带着众人进入西宁州城。 张百户与壮汉策马走在众人前面,低声地交谈着,朱巅峰并不能听清所谈内容,但他明显地察觉到,老张头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直至一片铁青! 果不其然,待到众人入城之后,他们便被安排去了一处军营休整,祈者孙直接便被那壮汉带走。 别说面见那位蓝玉大将军了,似乎到手的军功就这般被人给抢了! 张百户始终脸色铁青地沉默不语,众人也不敢触他霉头,吃喝之后便老老实实地躺下休息,不去思索这任务背后的隐秘。 翌日清晨,朱巅峰尚在熟睡,便被面无表情的张百户强行叫醒,他身旁正站着昨夜那个魁梧壮汉。 “巅峰,这位是庄浪卫指挥使郑详大人!” “末将见过指挥使大人!” 朱巅峰闻言立马恭敬行礼,心中却是不由自主地紧张了起来。 卫所指挥使,那可是卫所一级的最高军事长官,秩正三品! 这厮看着年纪还没老张头大,顶天也就三十几岁,只怕也是个官二代吧?! “好!不愧是生擒了祈者孙的少年英豪,果真有几分虎狼之姿,收拾一下,随我去面见大将军!” 郑详上下打量了朱巅峰一番,见其雄壮魁梧,举止不卑不亢,是条铁骨铮铮的汉子,顿时对他生出了好感,忍不住夸赞道。 朱巅峰闻言一愣,不由自主地看向了张百户,后者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他这才老老实实地起身披甲,跟随二人前往临时大将军府。 路上三人并未交谈,只是进入大将军府后,在郑详前去通传时,张百户这才压低了声音提醒道:“郑详乃是荥阳侯郑遇春嫡长子,万万不可得罪!” “此刻大将军与七卫指挥使都在里面,进去之后千万注意言行举止,拿到赏赐就行,不要胡言乱语,耽误自身前途!” 荥阳侯郑遇春,那可是淮西二十四将之一的猛人啊,最早追随布衣大帝朱元璋征战天下天下的老将,难怪这郑祥年纪轻轻便成了庄浪卫指挥使,只怕也是看上了西域战事,准备前来镀镀金罢了! 朱巅峰暗自点了点头,用手势示意老张头放心,自己清楚利害关系,这才使得后者露出了一丝笑容。 片刻之后一名甲士出来,领着朱巅峰一人走进大堂。 “沙井堡百户所小旗朱巅峰,见过诸位大人!” 心机婊朱某人在此刻玩了一手小心机,悄悄将自己的职位提高了一级,毕竟蓝玉制定官升三级的奖励可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万一直接成了个千户将军,那老张头日后还不是得看自己眼色行事? 但朱巅峰因为俯首低眉,并未注意到众人看向他的眼神中充满了戏谑意味。 这个小犊子,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啊! 明明就是个大头兵,还敢谎报官职,硬生生地把自己拔高了一级,真当他们这些卫所指挥使是一群蠢货? 就连郑详此刻都有些尴尬,只能狠狠地瞪了朱巅峰一眼。 “哦?本帅怎么看你的履历,只是个大头兵?!” 朱巅峰:“???” 老张误我! 这狗日的文件工作没做好啊! “因末将在执行此次搜寻任务中击杀鞑子五十余人,故而临时升为小旗!” 朱某人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掰道,反正老张是自己人,应付这些“肉食者”还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好小子!不愧是我庄浪儿郎,以你的战功别说升任小旗,我看总旗都没问题!” 郑详朗声大笑道,显然是想抓住机会给这小子请功,其余几人闻言笑而不语,纷纷看向主位上的那道魁梧身影,大将军蓝玉! 蓝玉摸着下巴并未出言,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的年轻骁将,似在追忆自己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光。 “军令如山,不可随意变动,既然你生擒了贼首,那便升任卫所千户吧!” 千户! 赌对了! 朱巅峰大喜过望,心悦诚服地行礼致谢,不卑不亢的态度令众将很是满意。 “抬起头来!我大明有功将士理应得到此待遇!” 蓝玉准备借此机会激励一下士气,故而朗声喝道:“倘若我大明将士尽皆如此,何愁……” 声音戛然而止,气氛安静到了极点。 蓝玉难以置信地看着那张清秀面庞,瞳孔猛然骤缩,再也难以吐出一个字来。 朱巅峰那张刀刻斧凿的俊郎面孔,与京师那位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 但是,这怎么可能?! ------------ 第二十四章 困惑 像! 实在是太像了! 蓝玉目光锐利地紧盯着朱巅峰,心中掀起了阵阵惊涛骇浪! 这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那深邃而立体的五官,那张宛如雕刻般棱角分明的面容,简直与远在京师的那位,一模一样,仿佛是同一位雕刻大家的手笔! 只是眼前这张面孔充满了稚嫩朝气,不断转动的眼睛中带有一丝匪性,与那位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相比,区别就仅在此地。 大将军训话戛然而止,并且突然失态,这自然瞒不过一众指挥使,他们面带狐疑地看向朱巅峰,只是惊叹于此子生了一张英武硬朗的面孔,并未察觉到有任何异样。 难道说这小子是大将军的一位故人之后?! 一众指挥使眼观鼻鼻观心,不敢在此刻出声惊扰。 朱巅峰却是不乐意了,对于就这般被人当猴看的感觉很不习惯,尤其还是在一众军中大佬面前,那道道锐利的目光似乎想要将他剥皮抽筋,研究一下里面的构造,他一个新兵蛋子能吃得消才怪! 奈何位卑言轻,朱巅峰只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自家指挥使郑详,希望他能出言打破这个僵局。 郑详对蓝玉的失态表现同样感到诧异不解,此刻感受到了朱巅峰的求助目光,犹豫片刻之后试探性地出言道:“大将军,可是回想起了某位故人?!” 这算是在给蓝玉一个台阶下,继续这般沉默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啊! 蓝玉闻言陡然惊醒,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巅峰,随即下令道:“诸位抱歉了,本帅方才有些走神了,回想起了以往的故人,今日议事就到此为止吧,郑详留下,其余人按照计划执行!” 果然如此! 一众指挥使闻听此言却是会错了意,立马将朱巅峰视为大将军蓝玉的故人之后,看向他的目光中充满了柔和与亲近。 蓝玉如今可是炙手可热的顶尖大将,继徐天德、常遇春后的军界魁首,此子若真是他的故人之后,那前途自然不可限量! 朱某人哪里受得了这般“暧昧”的眼光,行礼之后转身就开溜,不给蓝玉继续观察的机会。 待走出大将军府,寻到在门外等候的张百户,朱巅峰这才总算是静下了心来,暗自松了一口气。 张百户见他面色异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以为这是大将军给出的赏赐没有令他满意,顿时出言安抚道:“巅峰,这件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吧,郑详昨夜告诉了我,大将军设下这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本就是为了钓出那些蒙古宗王势力,他们派出的游骑已经被王师在暗中横扫一空,实力大大削弱!” “继续这般下去,这些蒙古宗王的实力将会不断被削弱,最终只会变成没牙的老虎,我大明趁机再予以高官厚禄招降安抚,便可以兵不血刃地彻底掌控青海牧场!” “所以我们成功抓到了祈者孙,看似立下了大功,实则却是破坏了大将军的谋划,他不给你应得的赏赐也可以理解,反正大战在即,你小子还怕没有立功的机会……” 朱巅峰闻言神情古怪地看了这厮一眼,装模作样地开口道:“咳咳……张百户,请注意你的身份,本千户谅你初犯,就既往不咎了!” 张百户:“???” 本千户?! 还他娘的当真官升三级?! 这细算下来差不多四级了吧?! 张百户深吸了一口气,一把拉住朱巅峰,哆嗦着身子出言问道:“当真升千户了?!” “当真!” 朱巅峰咧嘴大笑道,。 张百户闻言喜不自胜,而后却是突然神情一肃,一巴掌拍在了朱巅峰脑门儿上,得意洋洋地怒骂道:“小兔崽子,调令还没下来,老子依旧是你祖宗!” “敢在你祖宗面前摆谱,你小子找死是不是?!” “错了错了,老东西,别打了……” 二人一边打闹着,一边向军帐赶去。 这个千户将军可是卫所二十几个兄弟拿命换来的,他们需要把他告诉卫所里的每一个兄弟,一起分享这成功的喜悦。 大将军府,议事大厅。 郑详看着神情凝重的大将军蓝玉,心中暗自泛起了嘀咕。 看来那朱巅峰,当真是大将军故人之后,此事无疑了。 不然大将军也不会特意把自己留下来,显然是想让自己多关照一下这个小子。 一想到这儿,郑详也不废话,拍着胸脯喝道:“大将军放心,这小子就交给我吧,末将保证把他操练成一员虎将,定不会辱没大将军故人威名!” 蓝玉:“???” 啥故人? 你大爷的故人! 倘若这小子当真与那位有关系,那这事儿可就太大了啊! “郑详,朱巅峰的详细履历你可有?立马命人取来!” 嘶…… 看来自己还是低估了大将军对这小子的重视程度啊! 郑详闻言心中一凛,当即唤来亲兵,命他赶回庄浪卫指挥使司,取来朱巅峰的详细履历。 一日之后,这份履历摆在了蓝玉的面前。 他摊开履历一看,神情却是更加凝重,甚至眼中隐隐有微波流转,看得郑详一脸懵逼。 我尼玛啊! 这反应怎会如此之大…… 朱巅峰这小子……不会……真是蓝玉大将军的私生子吧?! 气氛顿时有些凝重,大厅之内寂静无声。 不知过了多久,蓝玉将履历递给了郑详,低声嘱咐道:“忘掉这件事情,本帅不希望任何人知道!” 郑详闻言一愣,吓得腿肚子都快软了,立马指天发誓,表示此事绝对不会让第三人知晓。 待他走后,蓝玉大将军却是陷入了沉思,口中喃喃自语。 “十八岁!” “庄浪军户!” “生平无可追查!” “十八岁啊!如果那孩子没有夭折,现在也刚好十八岁了吧?” “年龄对得上,相貌也相仿,这世间哪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如果他当真是…… 不可能! 绝对不可能! 那孩子已经夭折了,自己亲眼见到他被安葬! 怎么可能会死而复生? 但万一要是真的呢?! 那始终困扰在淮西勋贵心中隐忧,便可随之消去! 万一,若是真的! ------------ 第二十五章 千户 千户,即千夫之长! 按大明军律,千户为一所之长官,驻重要府州,统兵一千一百二十人,分为十个百户所。 这便意味着,朱巅峰一跃成为了大明王师的中层将领,至少可以提前获悉某些不为人知的军情内幕,避免自己与麾下儿郎无辜丧命。 朱某人迈着老爷步走入了沙井堡百户所营地,扯着破锣嗓子高喝道:“人呢?都死哪儿去了?赶紧出来面见千户老爷!一帮没出息的东西!” 下一秒,一柄战戟呼啸而来,吓得朱巅峰腿肚子都快软了,险而又险地侧身躲过,破口大骂道:“吕温侯,你个面瘫男,我曹你祖宗,你敢以下犯上……!” 啪叽一声,张百户一巴掌拍在了某人脑门儿上,将他硬生生地拍进了土里。 “哔哔赖赖地没完没了了是吧?赶紧滚蛋,看见你就来气!” 低声怒骂了一句,张百户还不忘踹了地上的人一脚,这才浑身通透地起身离去。 朱巅峰哼哼唧唧地刚想起身,却是不料突然被一脚踩在了地上,抬头一看映入眼帘的赫然正是吕温侯那张面瘫脸。 “面瘫男是吧?!” “千户老爷是吧?!” “以下犯上是吧?!” “一帮没出息的东西是吧?!” “兄弟们给我揍他,往死里揍!” 二牛与温侯早就忍不了这厮小人得志的模样,唤来户所兄弟一拥而上,与吕温侯等人将朱巅峰暴打了一顿。 纵使朱巅峰武道比他们高深,但此刻却是没有反抗,硬生生地挨了这通毒打。 打着打着,吕温侯与李二牛便发现了异常,索性停下了手来,就这般仰面躺在朱某人身旁,望着蔚蓝天际怔怔出神。 “为什么不还手?” “你们心中有股子气,得让你们发泄了,不然会影响我们的兄弟感情!” “呵,蠢货,我吕温侯将来必定会封侯拜将,会在意这么一点军功?” “那你他娘的刚刚下手最狠?!” “二牛下手最狠,我看见了!” “……” 朱巅峰与李二牛默契地对视了一眼,而后突然暴起将面瘫男压在了身下,在后者惊怒交加的目光之中,发出了放浪至极的淫笑声…… 不远处,郑详与张百户默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丝毫没有上前阻拦的意思。 “张叔,那‘吕温侯’就是你精心培养的接班人?!” 倘若朱巅峰听闻二人的谈话,只怕会被惊掉下巴。 这郑详可是荥阳侯郑遇春的嫡长子,竟然称呼老张头为“张叔”,这他娘的张百户究竟是什么来头?! “差不多吧,这孩子部落被鞑子一夜屠光,父母亲属全部死光,老子恰巧路过救下了他,他求我收养他杀鞑子,就这般一直留在了身边,他与鞑子有着生死大仇,悟性嘛也算不错,马上突破四品了,将来注定会成为一代名将!” 张百户看着吕温侯,眼中尽是欣慰目光。 郑详见状叹了口气,看着自己身旁这个传奇人物,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位“张百户”的功绩,可是足以与自己父亲比肩,奈何当年那一战…… “张叔,那这朱巅峰,到底是什么背景?您可知情?” “这小子古怪得很呐,恰巧孤身前来我那户所投军,又恰巧带着龙雀与龙驹,怎么看都像是那些老东西故意把他送到我手下,经历磨炼后在军中崭露头角!” “更他娘离奇的就是先前抓捕祈者孙一事,他竟能提前预料祈者孙躲藏地点,全程都透露着‘离谱’二字,老子……也看不透他啊!” 闻听此言,郑详顿时面色一变。 眼前这位当年可是帝国大将级别的猛人,经由他培养出的将才帅才多如牛毛,竟然连他都看不透朱巅峰这小子的身份,那这小子当真是有些意思了。 不过京师中那些公侯子弟前来西这河西之地镀金挣军功的,自己尽皆知根知底,没有朱巅峰这么一号人物啊?! 不是来自京师,却又与蓝玉大将军有旧……这朱巅峰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到底是谁? 沉默了良久,张百户突然看向郑详,语气森寒地出言道:“大将军当真准备封锁消息,继续让户所兄弟出去做饵料?!” 郑详闻言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不敢正视老张头的目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张叔你也清楚那些蒙古骑军在平原上来去如风,我大明铁骑在机动性上远远不如,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虽然的确对他们不公平,但大将军这也是无奈之举!” “与其出动大军结果徒劳无功,不如付出一定代价,慢慢绞杀这些蒙古鞑子……如果兵仗局那些大匠能够研制出一种针对蒙古骑军的利器,我大明儿郎何须拿命去拼……” “行了,道理老子都懂,就是为那些兄弟感到不值,照顾好他们的家眷遗孀,不然老子定会去找蓝玉要个说法!” 张百户长叹了口气,撂下一句狠话后径直起身离去。 郑详见状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出言阻拦。 身旁亲兵却是十分不忿,忍不住出言讥讽道:“一个小小的百户,竟敢如此大言不惭,还找大将军要个说法……” 只听得啪的一声脆响,郑详直接一巴掌扇了过去,打得亲兵满脸涨红,再也不敢吭声。 “蠢货!你懂什么?你知道什么?!” “他当年可是媲美帝国大将的存在,就连蓝玉都比他低了一辈,倘若不是因为当年那一仗打得惨败,手底下数万兄弟全军覆没,他也不会因此意志消沉甘愿做一个百户聊度余生!” “他对我大明立下了大功,再让老子听见你对他不敬,老子亲手废了你!” 亲兵都快被郑详凶狠狰狞的模样吓哭了,哪里还敢吭声,只能着急忙慌地点头应声,捂着涨红的脸庞呆立当场。 郑详走出几步远,再次下令道:“顺着龙驹与龙雀的线索去查一查,看看朱巅峰这小子到底什么来头!” “龙驹宝马,龙雀宝刀,他背后那位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当真就不怕出现几个蠢货杀人夺宝?!” 顿了顿,郑详又嘱咐道:“朱巅峰的千户调令尽快办下去,将张百户等人划入其麾下,另外再择选几个实力强劲的百户所给他!” 亲兵虽然心中满腹狐疑,但挨了一巴掌后自然不敢吭声,老老实实地前去安排。 郑详背着手看向军营,眼中闪过道道精光。 既然所有人都想让你这小子一飞冲天,那本将就顺水推舟助你一臂之力! 不论结果如何,你都是从庄浪卫出去的兄弟,这份人情你得记着! ------------ 第二十六章 围殴 沙井堡百户所在西宁州城休整了数日,却马上不得不再次出城走入原野,吸引猎杀蒙古骑军。 大将军蓝玉果真如同张百户预料的那般,直接封锁了祈者孙已被擒拿的消息,命户所将士继续搜寻,实则充当诱饵,诱惑那些蒙古宗王势力。 似乎正因为明军这种阴险的做法,导致各蒙古宗王势力损失惨重,他们不敢再继续向青海战场投入兵力,这使得户所兄弟的伤亡数字大幅度降低,但难免会出现两军“偶遇”的情况。 朱巅峰成为庄浪卫下辖的第六大千户,调令文件很快便下发,随之而来的还有九位百户长。 显然这九人与他们麾下的儿郎,都已经成为了朱巅峰下辖的兵丁,这令他顿时感到了极大的压力。 先前还只是一个大头兵的时候,朱巅峰可以任着性子莽撞胡来,直接一路莽到底都行,但现在他可是卫所千户,肩上扛着上千条性命,每一个决定都将决定他们的生死。 好在郑详比较“识时务”,直接顺带将张百户提升为了副千户,成功突破四品的吕温侯升任百户,这才总算是为朱巅峰分减了大部分压力。 有着张百户这个沙场老卒陪在身边,朱某人心中便有了底气,面对九位目光不善的百户,并未退缩隐忍,反倒是更加凶狠地瞪了回去。 他能够理解这些百户对自己满怀敌意,甚至是目露凶光。 试想一下一个大头兵、小旗官因为是大将军蓝玉的故旧之后,便直接官升三级坐到了自己头上,哪个汉子对此不会感到愤怒不满? 大明军中,以实力为重,以军功为重! 想要降服这些刀头舔血的武夫丘八,方法很是简单:拿出你的实力来! 这是张百户告诉朱巅峰的方法,而他此刻也这么做了! 在营帐外的一处空地上,朱巅峰手持长棍,对对面满脸铁青的九人勾了勾手,这等猖狂嚣张的姿态瞬间点燃了他们心中的怒火,嗷嗷叫着便扑了过来。 下一秒惨叫声连连响起,回荡在军营上空。 张百户三人悠哉悠哉地坐在旁边看戏,很是希望这小子失手被九名百户暴打一顿。 “义父,这小子下手也真是狠啊,那一棍下去只怕冉云的肋骨都快断了吧?!” “狠吗?老子建议他用刀,他却是狠不下来心来,随手取了根木棍!” 吕温侯:“???” 李二牛:“???” 你娘咧! 你是真的不当人啊! 不就是降服这几个百户,至于用刀吗? 张百户见二人神情,随即嗤笑了一声,幽幽解释道:“要想训练出一支百战铁军,首先便需要让将士对你心生敬意!” “这种敬意可以是尊敬,也可以是恐惧,恐惧的效果反而更好!” “只有将这些武夫丘八彻底打服,让他们对你产生发自内心的恐惧,对你的话言听计从不敢反抗,那么你才可以进行下一步的操练!” 闻听此言,吕温侯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李二牛却是满脸茫然,二人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场地中央的单方面群殴已经接近了尾声,当朱巅峰一棍将冉云抽翻在地,便环顾四周,朗声喝道:“服不服?不服再起来练练!” “老子不服!老子打不过你,但是老子就是不服!” 冉云捂着胸口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却还是面目狰狞地叫嚣道,似乎与朱巅峰有着什么深仇大恨一般。 朱巅峰:“……” 这话说的,我……无言以对! “行了,明日将出城执行任务,记住本千户的话,不要深入青海腹地,不要试图搜寻祈者孙,就这样吧!” 朱巅峰好言劝了几句,突然掰断了木棍,随手插在了青石上面,这才拍了拍手转身离去。 待他走后,九名百户这才哼哼唧唧地起身。 到底是军中汉子,即便流血都不会服软。 其余几人纷纷出言称赞冉云的血性,后者冷哼一声也不回答,只是他那不断飞舞的眉毛出卖了他。 正当此时,一名百户却是怪叫了一声,指着那半截木棍吓得腿肚子都快软了。 冉云寻声看去,先前傲然神色瞬间不见,一张脸变得青白交加,不知是被气的还是被吓得。 众人只见那半截木棍就这般被朱巅峰随手插在了青石上面,那块巨大的青石竟然出现了蛛网般的裂纹! 这小子,实力怎会如此恐怖?! “冉云,过来,老子今日好好教育教育你,什么是尊敬上官!” 张百户对冉云低喝道,眼中充满了杀气。 后者讪讪地笑了两声,当即就拍了拍屁股开溜了。 朱巅峰这才走出营帐,颇为好奇地出言询问道:“那冉云什么来头,怎么看这架势对我意见很大?” “不要放在心上,这小子是个不错的苗子,已经到了三品巅峰,随时会突破四品,故而是卫所第六位千户的热门人选,不料被你这横插一杠子,还他娘的是以蓝玉故旧的名义,你说换做是你,会给那种上司好脸色看吗?” 原来是这样! 朱某人闻言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准备对这冉云重点“关照”一番。 翌日清晨,朱巅峰率沙井堡百户所走出西宁州城,前去搜寻蒙古骑军行踪。 即便蒙古宗王已经明智地减少了兵力投入,但朱巅峰等人同样不敢掉以轻心,毕竟一旦与蒙古骑军遭遇,便会是一场生死搏杀。 如此搜寻了数日,并未发现什么异常,众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眼见天色渐晚,便寻了一处山坡作为临时驻地,休整一下。 但正当此时,远处天空划过一道亮光,张百户腾地起身怒喝道:“那是求援的火箭,准备战斗!” 朱巅峰等人同样注意到了那显眼的亮光,此刻听闻张百户的提醒,当即翻身上马,直奔那个方向而去。 为防遭遇蒙古骑军围杀,轮换出城作为诱饵的户所将士都携带有求援火箭,一旦出现便意味着他们发生了紧急情况,正在遭遇蒙古骑军的绞杀。 邻近户所必须前去援救,一为同袍,二为自己。 倘若此次不前去救援,那么下次自己遭遇了蒙古骑军,岂不是唯有原地等死?! 同袍战友,情比金坚。 众人在草原之上一路疾奔,终于抵达了战斗所在地,却见上百蒙古骑军正围杀一队户所将士,后者俨然快进入了绝境。 “那是……冉云?!” 朱巅峰:“!!!” 这个倒霉孩子! ------------ 第二十七章 围杀 一处低矮的山丘之上,冉云等数十人正聚拢在一起,拼死抵抗着蒙古骑军的联合绞杀。 户所上百人出城,现在却只剩下了这数十人,他们经历的苦战可想而知。 此刻冉云这个莽汉身上的铁甲早已破碎,还插着两根锋利箭矢,鲜血顺着箭杆不要命地往外流出,情况危急万分。 “坚持住,兄弟们,求援信号已经发出去了,马上就会有援军的!” 冉云硬生生挨了鞑子一刀,反手剁掉了其脑袋,浑身沐浴鲜血,不断嘶吼咆哮,试图唤起身旁战友的斗志。 但几十人对阵上百人,对方还是骑射无双的蒙古铁骑,这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斗,或者说单方面的屠杀! “百户大人,情况不对劲!他们这是故意围而不杀,好吸引我们更多的兄弟前来!” “我们成拖累了,冉云!” 几声厉喝响起,冉云顿时面色大变,整个人愤怒到了极点。 这些该死的蒙古杂碎,竟然把自己等人当做诱饵,吸引来更多的户所小队,好趁机将其逐一绞杀! 旁边一定还埋伏着蒙古骑军,自己这是落入了一个陷阱当中! 该死的! 冉云瞬间暴怒,疯狂挥刀劈砍,而后泪流满面地嘶吼道:“兄弟们,杀出去,就算是死,也不能遂了鞑子的心意,害了更多的弟兄!” “我冉云下辈子当牛做马,给你们赎罪!” “杀出去————!” “杀————!” 明白了当下处境,冉云没有犹豫迟疑,带着仅剩下的数十名骑兵,向着足有上百人的蒙古骑军发起了冲锋! “大明铁骑,冲锋!” 面对这群“困兽”的送死行为,蒙古骑军百夫长冷笑一声,眼中闪过戏谑之色。 现在才发现吗? 已经完了! 求援信箭已经发出,周边明军斥候援军定会赶来,现在留着你们也没有什么用了! 百夫长丑陋的面容上浮现出残忍神情,当即挥了挥手喝令道:“既然他们主动求死,那就成全他们,攒射箭雨,一个不留!” 正当此时,大地猛然震颤了起来,远处突兀出现了一队具甲铁骑,为首之人手提戟把,一身黑衣铁甲显得英武到了极点。 “那是朱……千户大人!” “千户大人来救我们了!” “兄弟们,冲出去!” 户所兄弟见状顿时大喜过望,嗷嗷叫着向前冲锋。 只要凿穿了眼前这支蒙古骑军,与千户大人汇合,他们便可以活下去! 但冉云却是面色涨红,疯狂咆哮示意朱巅峰撤退。 蒙古鞑子肯定还埋伏有重兵,朱巅峰这个蠢货此刻冲杀进来,无异于是跟自己等人一起陪葬! “撤啊!蠢货!快撤!” 然而令他绝望的事情出现了,朱巅峰看着眼前这队蒙古骑军,径直提着长戟便冲杀了过来,丝毫没有察觉到空气中弥漫着的危险气息。 蒙古百夫长见状不慌不忙,继续喝令道:“攒射箭雨!先解决这几只老鼠……” 话音未落,只听得“噗嗤”一声,一柄利箭直挺挺地贯穿百夫长的脑袋,脑当场浆崩裂,百夫长还未来得及下令,便这般倒在了血泊当中! “大人!” “神射手!明军有神射手!” “快攒射箭雨!” 一箭射穿了头盔,精准命中百夫长,那不是明军的神射手,还能是什么? 这突然的变故惊呆了蒙古骑军,随着百夫长死亡,这队蒙古骑军顿时陷入了恐慌之中,各种惊怒交加的嘶吼接连不断,待到他们回过神,冉云已经率军冲杀到了近前! “先杀了他们!” 一名名蒙古勇士拔出弯刀,嘶吼着与冉云等人发生了正面对撞,霎时间一阵阵刀戈撞击的闷响声不断传出,还夹杂着无比刺耳的惨叫声与哀嚎声。 冉云等人本就鏖战良久,即便朱巅峰的援军到来令他们士气大振,但面对凶残狠辣的蒙古骑军,早已力竭的他们根本无法抵抗,接连倒在了血泊当中。 然而就在下一刻,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朱巅峰率身后铁骑已经开始凿阵,如同一道钢铁洪流般瞬间席卷了整个蒙古骑军。 两军夹击之下,群龙无首的蒙古铁骑瞬间便被冲散,不得不三五为组合力作战,艰难抵御着凶猛的明军。 朱巅峰手持戟把不断劈砸,但凡被他长戟扫中的鞑子,下一秒直接被巨力如同破布麻袋般砸飞了出去,五脏六腑瞬间化为肉泥,当场气绝身亡。 一路横扫之下,竟无一人可挡。 “朱巅峰,快撤!鞑子还有伏兵!这是一个陷阱!” 冉云艰难抵抗着数名鞑子的围攻,早已身中数刀,面色惨白,眼看是活不成了,却仍然对着向自己冲来的朱巅峰暴喝道,希望他迅速率军撤离。 朱巅峰见状却是不管不顾,策马继续冲杀,一戟劈飞了一个不知死活的蒙古鞑子,终于来到了冉云身前。 “蠢货!老子不需要你救!快走啊!” 冉云声嘶力竭地哀求道,脸上不断有液体划过,分不清是泪水还是血水。 “千户大人,算老子求你了,快走,快走!” 朱巅峰依旧不管不顾,挥舞着戟把将周围鞑子一一砸死,这才策马来到冉云身前,看着这个不断出言哀求自己撤军的血性汉子。 “哟?怎地还哭了?太感动了?!” “滚!朱巅峰你个该死的蠢货!快滚!” 冉云刚一开口说话,下一秒大地再次剧烈震颤,一股股蒙古骑军突兀出现,对场中众人形成合围之势! 这些蒙古鞑子疯狂叫嚣着众人听不懂的鸟语,挥舞着手中的弯刀手斧、骨朵重锤,浩浩荡荡地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 冉云见状面露绝望之色,对朱巅峰咆哮道:“为什么不走?!现在好了,这百个兄弟也要被你给害死了!你个蠢货!” 朱巅峰闻言却是不恼不怒,脸上也没有丝毫惊慌神色,看着跳脚怒骂的冉云大笑道:“你们是我朱巅峰麾下的将士,让老子为了活命眼睁睁地看着你们死,抱歉,老子做不到!” “至于这些鞑子,不过是群畜生罢了,数量再多又能如何?杀了便是!” 冉云慌乱之下并未想过,既然朱巅峰敢率军凿阵,那自然有着十足的底气,以及面对数倍敌军的自信! “全军听令,目标正前方,随我冲锋!” ------------ 第二十八章 血战 时间回到半个时辰之前,庄浪指挥使郑详巡夜城头,同样见到了远处天际的那道亮光,但他并未率军前去救援。 相比于救援这些户所兄弟,他们还有着更加重要的事情去做。 比如前线传回紧急军情,盘踞在沙州(敦煌)的蒙古豳王势力与西宁王势力日前已经联合,向青海西宁等地派出游骑,试图干扰大军动向,以此牵制拖延王师进军河西之地的进度。 得知这个消息,大将军蓝玉立马改变了作战策划,与其继续在此拿户所兄弟的性命诱惑蒙古宗王出兵,不如趁此机会分兵继续西进,打那些蒙古宗王一个措手不及! 如此一来那便需要选出一员无双猛将作为先锋,抓住这个稍纵即逝的战机,一举打通河西之地,以武力震慑整个西陲! 而这个先锋大将的位置,便是七卫指挥使争夺的重点! 他们皆是沙场老将,或是公侯子弟,哪里看不明白这先锋大将所代表的重大意义! 倘若能够一举攻克沙州甚至哈密,那这场西域之战,先锋大将的一个首功妥妥跑不了了,更是有可能会借此进入当今天子的法眼,青云直上不在话下! 一想到这儿,郑详便觉得血脉偾张,心中暗自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一定要夺下这个先锋大将的位置。 然而正当他走下城头,准备前去大将军府议事,先前那名挨打的亲兵忽然急匆匆来报:“大人,出事了,朱巅峰率军前去救援,不料中了鞑子埋伏,据传信之人称鞑子此次兵力保守估计至少有一个千人队!” “我曹你祖宗!” 郑详闻言怒骂一声,仅是做了两秒的思想斗争,立马喝令道:“传令庄浪卫大军,即刻出城救援!” “另外派人前去禀报大将军,此地出现千人队蒙古骑军,沙州等地防守势必空虚,尽快派遣一名先锋大将趁势突袭,河西之地必可顺利攻下!” 他几乎是咬着牙说出了这番话来,心中宛如在滴血一般。 蒙古豳王与西宁王这两个蠢货,以为将兵力全部投入青海战场,牵制住王师主力,他们在后方沙州哈密便可高枕无忧,但这却恰恰给了王师一个将其彻底铲除大好机会! 换而言之,七大指挥使无论何人成为先锋大将,都将会势如破竹,势不可挡,白捡一个惊天大功…… 那他娘的可是军功啊! 朱巅峰你个小兔崽子,老子这次非宰了你不可! 片刻之后,郑详一边怒骂,一边亲率五千铁骑,迅速朝着两百里外,那方血腥战场疾驰而去! 战场之上,大明骑兵已经重新集结,在千户朱巅峰的率领之下,向着不断逼近的、密密麻麻的蒙古铁骑发起了发冲锋! 这等场面别说冉云等户所将士热血沸腾,就连不远处观察战场的蒙古千夫长莽古斯见了都觉得匪夷所思。 大明的将领,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莽了?! 面对数倍乃至数十倍正在冲锋的蒙古铁骑,他们竟然还敢发起反冲锋?! 这已经不是判断失误那么简单了,这活脱脱就是一个莽夫! “杀光他们,迅速撤离!” 莽古斯心中隐隐生出了不安之感,沙场本能让他下达了这个将令。 为了牵制住明军主力,他受命率军悄悄来到这青海地区,已经在暗中屠杀了十数个明军斥候小队,准备暂时撤退,以防明军含怒进行大清洗。 当然在撤退之前,若是能够多宰杀一些明人两脚羊,那就再好不过了! 明军为了搜寻祈者孙的踪迹,将军队分为了一个又一个的百人小队,这便给了莽古斯十足的底气。 即便有援军前来,也不过是两三百人罢了,面对蒙古千骑,唯有死路一条! 但不知为何,莽古斯看着眼前那员骁勇善战的明将,心中生出了极度不安之感,催促大军尽快将其斩杀,而后迅速撤离此地。 大地不断震动,只见烟尘滚滚,战马长嘶。 朱巅峰手持戟把一马当先,翻飞劈砍清出道路,如同一根利箭的箭尖,狠狠地凿进了正面蒙古骑军阵型,冉云等人则死死跟在其身后,心中对这位千户大人充满了信心! 不管前路如何,大人一定会带我们杀出去! 眼见那员明将如此骁勇,莽古斯顿时大怒,唤来一身材魁梧的百夫长,命他前去击杀朱巅峰。 这名百夫长身材高大,壮如铁塔,手中使着一柄硕大骨朵锤,锤身上布满了蒺藜锥角,倘若被一击命中,只怕朱巅峰下半辈子就得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了。 百夫长很快便冲到朱巅峰身前,满目狰狞地就是一锤砸了下去,惊得前者头皮发麻,拼命横戟格挡,这才总算是没有被一锤砸成筛子。 但那骨朵锤上传来的恐怖巨力,却是令朱巅峰喉咙一咸,嘴角溢出了鲜血。 呵,终于来了个像样的对手了! 朱巅峰盯着眼前这个魁梧鞑子,非但没有感到畏惧,反而更加兴奋,体内流淌着的血液在此时瞬间沸腾了起来! 二人互相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再次加大了手中的力道,下一秒默契十足地同时后撤,旋即再次狠狠对撞在了一起,激烈的金铁交戈声响彻天际。 冉云等人此刻亦是陷入了鞑子骑军的重重包围,面对鞑子枪林箭雨,开始不断减员。 见状他恨得咬牙切齿,对正在酣战的朱巅峰怒喝道:“朱巅峰,不要与他缠斗,带兄弟们冲出去,我来垫后,快!” 朱巅峰闻言不为所动,提着戟把疯狂砸向百夫长,双眼不知何时已是通红一片,蕴含着令人心悸的杀机! “走啊,你这个蠢货!” 眼见越来越多的兄弟倒在了血泊当中,冉云不断嘶吼咆哮,却是根本无能为力。 就在他以为自己等人都会丧生于此时,惊变却是再次出现。 莽古斯身后突兀出现近百骑兵,为首之人手持幽黑战矛,赫然正是沙井堡的张百户! 原来他们早就察觉到了情况有些不对,故而兵分两路,由朱巅峰前去解救冉云,张百户则潜伏在一旁,等待蒙古千夫长露面。 方才莽古斯为了尽快结束战斗,派出骨朵百夫长前去击杀朱巅峰,却是在无意间暴露了他的位置! 张百户当即出手,带着近百骑毅然决然地杀了过来! ------------ 第二十九章 立功 “你说什么?!朱巅峰遭遇了蒙古千骑?” 大将军府,蓝玉听闻了亲兵的禀报,当即便坐不住了。 倘若朱巅峰真的是那孩子,那他的安全绝对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尤其还是在自己所辖的大军之中! 蓝玉已经命人暗中调查朱巅峰的生平过往,并从郑详口中得知了龙驹与龙雀的消息,沿着这两条线索追查到了京师方向。 这就更加佐证了他的猜测:朱巅峰的身份一定不简单! 故而蓝玉绝对不允许,在他真正身份尚未查清之前,朱巅峰在此刻出现任何意外! “着西安卫指挥使濮英为先锋大将,率西安卫、宁夏卫与巩昌卫进军河西,即刻出兵!” “兰州卫、西宁卫、平凉卫随本帅出兵,扫灭去青海河湟地区蛮夷!” 蓝玉当机立断地下达了将令,不顾众人的惊疑目光,径直起身离去。 西安卫指挥使濮英出身行伍,最初以勇力担任百夫长,征战沙场多年,后累功升至西安卫指挥。 此将骁勇善战,且有勇有谋,由他出任先锋大将,其余等人虽心有不甘,却也无话可说。 但他们更加在意的却是大将军对那朱巅峰的重视程度,似乎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片刻之后,西宁州城城门轰然大开,蓝玉亲率三千精骑呼啸而出,消失在夜幕当中。 或许朱巅峰本人都未曾想到,仅是因为一场普通救援任务,他却一手引爆了原本平缓焦灼的战局! 此刻战场之上,张百户正率百骑径直杀向了莽古斯,准备冲阵斩杀这位蒙古千夫长。 倘若成功,眼前危局不攻自破。 但莽古斯面对张百户骑军的袭杀计划,却是丝毫不见慌张神色,反倒是露出了讥讽笑容。 这些明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无知啊! 即便明军武器装备远胜蒙古勇士,但近百大明骑军绝对无法抗衡两百蒙古铁骑,这是天下公认的常识! 蒙古铁骑,才是当世无双的骑军! “干掉他们!一个不留!” 莽古斯拔出弯刀,亲自带队发起了冲锋! 坐以待毙不是他的性格,他要用这百个明骑的鲜血,来宣示蒙古铁骑的无双战力! 战场自此分割为两半,大明将士尽皆面对着数倍于己的凶猛鞑子,人员仍在不断减少,身边战友接连倒在了血泊之中! 朱巅峰见状不免焦急了起来,眼中闪过一丝狠辣,故意卖了个破绽,被百夫长抓住机会一锤重重砸下,只见他险而又险地策马躲过,随即提起戟把狠狠地捅了过去,将百夫长胸前重凯撞得四分五裂。 下一秒三道利箭激射而来,随即尽皆狠狠贯入百夫长胸口,这个壮如铁塔的魁梧鞑子发出了宛如野兽般的哀嚎嘶吼,挥舞着硕大骨朵锤疯狂劈砸,直到被朱巅峰一戟砸碎了脑袋,这才总算是消停了下来。 朱巅峰擦拭了嘴角的血迹,对远在暗处的面瘫男竖了个大拇指,随即跃马救下了险些被剁成肉泥的冉云,而后再次集结为数不多的大明将士,向着张百户战场冲杀过去。 解决了这头野兽,确保朱巅峰可以率军继续冲锋,吕温侯也不再躲藏,翻身上马驰援张百户。 鞑子人数实在太多,继续与他们缠斗下去,众人定会全军覆没。 只有赶去与张百户汇合,冲破鞑子的包围圈,他们才有生还的可能! “锋矢阵型,向前冲!” 这是骑军最常用的进攻阵型之一, 没有多余的废话,残存的户所将士迅速汇聚在一起,在朱巅峰这个矢箭的带领之下,向着前方疯狂冲锋! 厚重戟把在朱巅峰手中来回翻飞,每一击都将带走一个鞑子的性命,所过之处再无一合之敌,成为了一个完美的矢尖! 冉云等人在他的率领之下疯狂冲锋,已经快要突破蒙古骑军的封锁圈。 而此刻张百户正与莽古斯疯狂厮杀,弯刀战矛不断碰撞,每一击都能带走人的性命,但二人实力相当,显然这将会是一场艰苦鏖战! 不料李二牛突然冲入二人战场,提着巨斧就是一击,恐怖巨力打得莽古斯险些坠落下马。 张百户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跃马上前提起战矛朝着他的脑袋狠狠刺了过去,但蒙古人号称“马背上的民族”,骑射无双的本事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只见莽古斯侧身藏于马侧,战矛一击不中,反倒迎来了闪烁着寒芒的弯刀,直奔他面门而来! 眼见张百户避无可避,即将人头落地,一枚利箭激射而来,精准地射在弯刀之上,将其硬生生地撞飞了原定轨道,却是依旧砍伤了张百户的肩膀。 下一秒战戟横空,吕温侯疯狂暴虐地冲入了战场! “小贼敢伤我义父,我要你死!” 随着一声暴喝,吕温侯双眼一片血红,提着战戟疯狂劈砍,与李二牛一左一右地展开凶猛进攻,正面则是被鲜血刺激得嗷嗷叫的张百户。 莽古斯先前以一敌二稍显游刃有余,此刻面对三人却是有些吃力,好在两名百夫长拍马赶来支援,这才总算是逆转了局势。 张百户眼见户所兄弟接连倒地,即将被鞑子绞杀一空,暴怒不已之际,却是对正冲过来的朱巅峰怒喝道:“不要管我们!先带兄弟们走!带他们逃出去!” “我逃你大爷!” 朱巅峰暴喝一声,奋力投掷出手中戟把,将战局中的一名百夫长砸飞了出去,而后拔出龙雀强行加入了战场。 莽古斯见状不怒反喜,这支明军最后的手段已经用尽,是时候结束这场战斗了。 只见他猛然爆发出强大气场,赫然是一位五品高手,面对四人围攻不但丝毫不慌,反道选中了实力最低的李二牛,一刀将其劈飞了出去。 吕温侯与张百户见状脸上浮现出了狠辣神色,更加疯狂地攻向莽古斯,就算是舍了这条性命不要,也定要宰了这个蒙古千夫长! 朱巅峰挥舞着龙雀解决掉另外两名百夫长,一双眸子紧盯着莽古斯,并未着急冲上前与其硬抗! 奈何张百户肩膀受创,被莽古斯寻到机会,又是一刀划过腹部,顿时鲜血淋漓,不得不暂时退出战场。 吕温侯趁机挥舞战戟劈了过去,但依旧被莽古斯巧妙避开,脸上还浮现出了残忍笑意。 然而就在下一秒,他脸上的笑容当场凝固,变为了无尽的愤怒! 一根木羽重箭激射而出,直挺挺地射向他胯下战马,莽古斯暴怒到了极点,却是根本来不及抵挡,只能眼睁睁看着爱马哀鸣一声,重重倒在了地上,连带着将他甩飞在地。 “卑鄙的明人!我要你死!” 莽古斯怒吼一声,提刀冲向了放冷箭的朱巅峰,不过眨眼时间便来到了近前,那弯刀上的寒芒一闪而过,吓得朱某人寒毛倒立,却是来不及做出反应。 好在二牛及时来援,挥舞着巨斧扰乱了他的攻势,这才惊险地救下了朱巅峰的性命。 一击不中,莽古斯迅速后退,抢了一匹无主战马,再次与朱巅峰等人对峙了起来。 但他似乎并不着急,因为此刻战场之上的明人即将被绞杀殆尽,唯留下眼前这四个低品武夫,又能如何?! 别说是他们,即便是高品武夫,独自冲入战场,也会被大军慢慢磨死绞死! 当世战场之上,高品武者要么牵制住敌军同级强者捉对厮杀,要么就等着被敌军铁骑软刀子割肉一点一点给慢慢磨死! 这也是莽古斯敢继续这般休息,不愿与这四个低品武夫生死搏杀的原因。 等到麾下勇士杀光了明人,剩下这四个低品武夫,必死无疑,何苦冒着危险去与其搏杀?! 轰隆隆! 地动山摇,天崩地裂! 伴随着惊天巨响,大明千骑杀至,暴力野蛮地杀入了战场! 郑详手提环首钢刀,刀刀将一人劈成两半,那一脸铁青之色,心中似乎携带着无穷无尽的怒火。 莽古斯见状吓得面色惨白,当即下达了撤军的命令,而他本人更是掉头逃跑,寄希望于麾下的战马能够帮他逃出生天。 但还未等他逃出几步远,一根木羽重箭再次贯穿了他胯下的战马,这位蒙古千夫长再次被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郑详及时赶到,提刀与其捉对厮杀,不消片刻只听得一声惨叫,莽古斯大好头颅出现在郑详手中。 朱巅峰见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些公侯子弟真是强得有些可怕,天知道他们究竟拥有怎样的资源与底蕴! “杀光诛尽,一个不留!” 郑详确认朱巅峰无事,这才放慢了杀敌速度,对身旁亲兵下令道,随后策马来到张百户等人身前。 他正准备好好臭骂朱巅峰这个小兔崽子一番,不料眼光突然被他手中的神臂弓吸引,直接上前一把夺了过来,仔细观察片刻,忍不住发出了惊叹之声。 “这是……什么弩?!” “神臂弓!” “嘶……哪儿来的?!” “祖传的!” “可愿上交军中?!” “愿!” “为何?!” “为我大明,盛世永昌!” “你想要什么?!” “优先配备给我的千户所!” “成交,再给你记一次大功!” ------------ 第三十章 利器 当蓝玉抵达战场时,大战已经接近尾声。 千夫长莽古斯被郑详一刀枭首,其麾下铁骑同样遭受了大明骑军的结阵绞杀。 倘若两支骑军数量对等,莽古斯的千人队决计不会这般惨败收场,但今夜之战出现了太多变数,以致于原本作为猎人的他,反倒是成为了猎物! 先有朱巅峰悍不畏死地冲入敌阵,强行率领冉云等人凿穿了阵型,后有张百户率百骑直挺挺地杀向莽古斯,意欲千军之中斩敌将首级! 数次惊变彻底打乱了蒙古骑军阵型,但他们毕竟是骑射无双的蒙古铁骑,当世无敌的顶尖骑军,倚靠过硬的军事素养与骑射本领,硬生生地稳住了战局。 眼看即将结束这场意外重重的遭遇战,不料指挥使郑详突然率千骑杀到,彻底宣布了这场遭遇战的最终结果! 千夫长莽古斯当场身死,蒙古千骑被绞杀一空,明军大获全胜! “明军威武!大明无敌!” 侥幸活下来的户所将士仰天长啸,发泄着内心的狂喜与激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响彻天际,似要冲破苍穹,直插云霄! 直到东方天际透射出第一缕光亮,他们这才惊觉自己已经鏖战了一整夜。 朱巅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同张百户等人相视苦笑,更多的却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郑详安排麾下将士前去打扫战场,同样一屁股坐在了他身旁,手中紧握着那张神臂弓,看向朱巅峰的眼神中充满了古怪。 这个小兔崽子,到底是什么来头? 龙雀宝刀,龙驹宝马,神臂弓…… 他身上的好东西,未免也太多了些! 正当此时,大地突然剧烈震颤了起来,惊得众人当即翻身上马,握紧手中利刃看向远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动了所有人,就连郑详亦是紧张到了极点,惊疑不定地看向远处那队骑军。 战马长嘶,铁骑轰鸣! “准备作战!快!” 待到烟尘散尽,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爆发出了更加响亮的欢呼之声。 来者不是蒙古铁骑,而是大明骑军! 那杆迎风飞舞的蓝字军旗,给鏖战到脱力的三军将士,注入了一针强心剂。 郑详却是满脸骇然地看着朱巅峰,更加怀疑这小子的真正身份。 他哪里看不明白,大将军为了这小子,竟然亲自率军救援! 整个军中有此待遇之人,只怕寥寥无几。 嘶……这小子莫不是大将军的私生子吧?! 张百户等人同样有些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 这动静未免有些太大了吧?! 郑详率军来救,众人还可以理解,毕竟怎么说朱巅峰所部也是他麾下的儿郎,加之发现了蒙古千骑,他这位指挥使定然不会坐视蒙古铁骑逞凶! 但是日理万机的蓝玉大将军来救,怎么看都有些说不过去啊! 郑详深深地看了朱巅峰,随即带着众人主动迎上前去见礼。 蓝玉确认了朱巅峰无恙,仅是受了些轻伤,这才总算是放下心来。 为防被他人看出端倪,大将军索性下达了犂庭血令,横扫整个青海地区不臣之人。 朱巅峰所部因损失惨重,特许回到西宁州城休整,其余卫军则跟随大将军蓝玉,开始了对青海地区外藩蛮夷的一场大血洗。 有着祈者孙存在,想要揪出那些暗中勾结蒙古鞑子的地方土著,并不是一件难事。 大明对这些土著部落采取招抚政策,并不意味着他们可以首鼠两端,给鞑子提供资源情报! 短暂的交流之后,郑详便率军跟随蓝玉离去,临走前倒是贴心地留下了五十骑,护送朱巅峰等人返回西宁州城。 郑详与蓝玉这等表现,落在张百户等人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古怪惊异。 以致于回到西宁州城后,吕温侯与李二牛便寻到了心情沉重的朱巅峰,问了一个他们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咳咳……巅峰,你莫不是大将军的私生子吧?” 朱巅峰:“……” 面对二人毫不掩饰的质疑目光,朱某人唯有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也很是想要知道,蓝玉为何会对自己另眼相看?! 自己与他非亲非故,何况地位如此悬殊,这事儿怎么看都透露着万分古怪! 难道是因为那名赠马老者的原因? “兴许是因为龙驹宝马吧,导致大将军错认了我的身份!” 细细思量再三,朱巅峰只能给出这个答案,二人闻言顿时大失所望,骂骂咧咧地起身离去。 不一会儿浑身缠满绷带的张百户便坐了下来,手中还拎着一个酒壶,看得朱巅峰眉头紧皱。 “受伤了还喝酒?你巴不得自己早点死?!” 张百户也没了回嘴的心思,长叹了口气,幽幽回答道:“冉云侥幸活下来了,经历生死磨炼后兴许能够突破四品,但他百个户所兄弟只剩下了十三人!” “我沙井堡户所兄弟也只剩下了二十几个,这仗打得……太惨烈了些!” 闻听此言,朱巅峰顿时沉默了,望着空气怔怔出神。 他不清楚,为了救冉云他们,导致更多的兄弟丧命,这个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 他更不清楚,大将军蓝玉为了削弱蒙古宗王的势力,将这些户所兄弟视为诱饵,这个决定又到底是对还是错!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至少我们全歼了一个蒙古千骑,让鞑子付出了更加惨痛的代价,不是吗?” 张百户将烈酒留给了朱巅峰,独自起身离去。 他很清楚朱巅峰现在的矛盾与痛苦,但这是每一个将领都必须走过的道路,只有他自己想通这其中的关窍,才能从一个新兵蛋子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将佐。 与此同时,青海腹地一游牧部落,突然遭受了灭顶之灾。 蓝玉大将军骑乘在高大战马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部落化为一片火海,眼中没有一丝怜悯。 郑详突然策马来到近前,将神臂弓递给了蓝玉。 “大将军,方才走得有些急,倒是忘了将这个宝贝给您!” 蓝玉接过一看,双眼顿时迸射出精光,兴致勃勃地放上木羽重箭,将一个冲杀过来的愚蠢蛮子,直接钉死在了地上! “此物莫非是那失传已久的神臂弓?!” “正是神臂弓,那小子说是他家祖传的!” 蓝玉大将军闻言一愣,随即朗声大笑了起来。 祖传你奶奶个腿! 这等军中利器,民间敢有匿者,诛! 何人胆敢冒着被抄家灭族的风险,私藏这等大杀器?! 咋滴你是准备造反啊? “哪家小子,说出这等屁话,也不怕被他家长辈吊起来打?” “额……您家亲戚!” “朱巅峰?!” “正是!” “……” ------------ 第三十一章 蚍蜉撼大树 在西宁州城休整了半月有余,前线大捷的消息不断传来。 先是大将军蓝玉亲自率军扫荡青海地区的土著居民与蒙古游骑,斩敌共计数千之众,彻底震慑住了这些不听话的各族蛮夷,稳固了朝廷在青海的统治。 而后便是大将濮英连克数城,俘虏北元柳城王等二十二人、民一千三百余人、马二千余匹,派使者送至帝都金陵。 大战至此基本已经完成了朝廷定下的作战任务:一是擒杀叛贼祈者孙;二是经略河西,威震西陲! 而后大将军蓝玉上书朝廷,请求率军略地,开哈密之路,以通丝路商旅,布衣大帝欣然同意。 五月,蓝玉率大军至甘肃镇,濮英率先锋大军兵至白城,俘获北元年章忽都帖木儿,又进兵至赤斤站,俘获北元豳王亦怜真及其部属一千四百人。 七月,濮英兵至苦峪(瓜州),俘获北元军官八十余人,威震整个西陲! 大明兵锋之盛,远远超出了各蒙古宗王的想象,仅是濮英率三卫先锋大军,便一路势如破竹,彻底打崩了西域诸王,重开哈密丝路,令人为之胆寒。 濮英兵至罕东地,致使当地部众逃散,在当地富有威望的西宁番僧三剌对部众进行招抚之下,使罕东部众纷纷归降大明,明军军威可见一斑! 自此西域战事告一段落,那些盘踞在西域的蒙古宗王不是向西遁走,便是向大明俯首称臣,派出使者带上贡品,准备彻底与旧元一刀两断。 这些事情自然交给朝廷上的公卿重臣去处理,朱巅峰这些底层将领唯有巴巴等着作为有功将士,随蓝玉班师回朝前往大明帝都,获得一些丰厚赏赐,而后再次回到庄浪戍边卫国。 至于蓝玉大将军,与此战首功大将濮英,他们或许会因为此战加官进爵、位极人臣,但这与朱巅峰等人已经没有太大的关系了。 一场战役结束,有人凭借军功封侯拜将,但同样有人永远地沉眠在了这方战场之上。 一将功成万骨枯,从来都不只是一句空口白话! 朱巅峰长叹了口气,平日里除去看望了一下户所受伤的兄弟,便是更加玩命地锤炼筋骨,练习箭术,提高保命本领。 与蒙古千夫长莽古斯一战,令他意识到了自己实力的不足。 大法师曾经说过:“暗劲期是一个不断积累感受的过程,也是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一般人从四品到六品,需要五年到十年甚至更多的时间,所以那些绝世猛将才会凤毛麟角,而正因如此,中三境武者也有更多的时间花在领悟杀敌技巧上面,战力远非下三境武者可比。” 如果他早早地进入五品,即便不能吊打那莽古斯,也决计不会落得个四打一还险些被反杀的危险局面,倘若不是郑详紧急来援,说不定他们四人当真要交代在莽古斯手中。 如果他将箭术练习到了极致,一箭射出,暗劲附上,就算不能射杀莽古斯,也会给他造成极大的麻烦,令其时刻提防,大战之时也不会那般随心所欲! 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他只能吸取经验教训,默默地提升保命本领。 经历过上次生死大战,朱巅峰而今已经迈入四品中期,实力比之先前提升了不止一点半点,而吕温侯则是水到渠成地突破了四品,立马寻到朱某人大战了一番。 对于这个悟性卓绝的面瘫男,朱巅峰罕见地从他身上感到一丝自卑。 这他娘的若是面瘫男被大法师圈禁在天界寺,用那些天材地宝堆了十年,只怕现在早就是七八品的超级大高手了吧? 也就是自己这个小天才,才会依旧只是个四品,难怪大法师会把自己扔出天界寺,想想那些宝贝连朱巅峰自己都有些心疼。 嫉妒使人面目全非,携带着难以发泄的怒火,朱巅峰再次将吕温侯暴打了一顿,也让这个面瘫男清晰地认识到了二人之间的差距。 论生死搏杀技巧,吕温侯并不比朱巅峰差,甚至还要胜出一分,但暗劲不足却是硬伤,朱巅峰可以全程压着他打,还不带一丝喘气的。 这个差距对于二牛而言可能会是一道天堑,但对于吕温侯而言却不过是时间问题罢了,他信心十足地撂下一句狠话,便逃也似地溜之大吉。 面瘫男走了,张百户随之而来,同样的浑身绷带,同样的手提酒壶,坐在一旁自顾自地出言道。 “中三境巅峰强者想要破境,就必须把洗髓功夫练到极致,也就是将暗劲练到至柔至顺,并且感悟真意,开辟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而一旦迈入七品,实力就会迎来一个质的飞跃,战力将会得到大幅度提升!” “这是因为七品武夫已经将人的潜力开发到了极限,比如力大无穷等,他们身体强度得到大幅度提高,他们自然便能学习探索更加精妙的武学技艺,同中三境巅峰武者慢慢拉开差距。” “巅峰,十个三品可围杀四品,那是因为四品初入中三境,然而想要杀一名六品颠覆武者需要一百个四品将佐,拿人命去堆!” “那你可知道,想要围杀一位七品高手,需要多少位六品武者吗?” 张百户含笑抛出了一个问题,令朱巅峰眉头一皱,按照先前的逻辑推算,他根本没有多想,脱口而出道:“百人!” “不够!远远不够!你还没意识到七品高手的可怕程度,只有三百名六品武者才有与七品高手一战的资格!” “注意,这只是一战的资格,并不代表他们能够战而胜之,更不是代表他们能够战而杀之!” “嘶……” 闻听此言,朱巅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满脸骇然地看着眼前满脸沧桑的张百户。 那也就是说,想要猎杀一位七品高手,需要三万个朱巅峰去堆? 不对! 不应该这样计算! 朱巅峰立马看向老张头,提出了质疑。 “这不可能!倘若当真如此,那我大明是如何将蒙古鞑子赶出中原的?” 蒙古鞑子天生体魄雄壮,并且自幼练习骑射技艺,无论男女老少皆是弓马娴熟之辈,与大明儿郎相比生来便有着巨大的战斗优势! 那大明又是如何战胜蒙古鞑子,将他们赶出中原的?! 张百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之色,黝黑沧桑的面容之上,罕见地浮现出了傲然之色。 “那是因为我大明王师优良的装备,以及变化莫测的军阵!” “七品强者又如何?上千个四品将士结成军阵,便有围杀七品高手之能;上万个四品将士结成军阵,足有猎杀九品宗师之威!” “四品猎杀九品,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可敬不自量!”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可敬不自量! 倘若连撼动大树这个死物的勇气都没有,那岂不是一辈子只能做那泥泞里的蚍蜉? 朱巅峰只觉一股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扑面而来,当即收起来了玩世不恭的坏笑,神情一肃出言道:“老张,我悟了!” 张百户闻言却是一愣,只见这厮热血沸腾,满脸涨红地追问道:“老张,你告诉我这些,是在警醒我,武道一途应当一往无前,不可畏首畏尾,倘若日后我在沙场之上遭遇敌军七品高手,亦要横刀向渊,血染苍穹?” 张百户:“!!!” 突然诡异地安静了两秒,气氛逐渐尴尬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老张头气得满脸涨红,一手捂着心口,幽幽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七品高手战力卓绝,倘若你当真点子这么背,在战场之上撞见了一位七品高手,那就撒开脚丫子全力逃跑,不要像前些日子那般还愚蠢地冲上去送死,不然老子还要想办法给你收尸!” “你也不想想,那莽古斯不过初入五品,便能压着我们四个人打,倘若他是五品巅峰,又或者是六品高手呢?一个照面就剁了我们,那谁来给我们收尸?!” 朱巅峰:“???” 你娘咧! 这么热血沸腾的时候,你倒是说点场面话啊! 一言不合就叫我逃跑是怎么回事?! 张百户走了,捂着心口,随即颤颤巍巍地走了。 他担心自己再跟这个小兔崽子谈下去,好不容易开始愈合的伤口,又会因为情绪激动崩裂开来,那可真是自讨苦吃。 朱巅峰却是对张百户口中的场面充满了向往,希冀着那么一天,自己也会成为一个万人敌,率麾下儿郎冲锋凿阵,于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蓝玉等将领也已返回西宁州城,短暂休整之后,便准备率有功将士班师回朝,前往金陵帝都接受朝廷封赏。 而朱巅峰作为大将军蓝玉关注的重点人物,自然就在名单之中,连带着还有张百户、吕温侯、李二牛三人。 然而就在此时,坑爹系统却是再次发布了任务,令朱巅峰面色一变。 “宿主,请于一月之内前往建昌签到!” 建昌,四川巴蜀?! 如若没有记错的话,沈清淑这个小妮子,已经在自己书信的劝说之下暂时打消了布局西域的想法,仅是在巩昌府留下了几间商铺作为基础,便前往了四川首府成都。 倘若自己前去建昌,不知有没有机会见见这个小妮子,以及囡囡那个小丫头。 一想到绝色美人沈清淑,与柔弱可怜的小囡囡,朱巅峰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眉宇之间尽是温情。 奈何如今身在军中,他并不能随意行事,视军令为无物。 但片刻之后,一纸调令到来,令朱巅峰神情古怪到了极点。 “建昌指挥使月鲁帖木儿反叛,着蓝玉即刻率军征讨,庄浪卫随同前去平叛!” ------------ 第三十二章 谜团 不出意外,朱巅峰等人自然被大将军蓝玉带着,踏上了新的平叛之路。 大军旋即开拔,向四川都司建昌卫进发。 从张百户口中得知,这次叛逃的建昌卫指挥使月鲁帖木儿,同样是个蒙古贵族,还是昔年大元帝国的平知章事,一省最高级别的地方长官。 而后天下大乱,群雄逐鹿,大元帝国摇摇欲坠,这月鲁帖木儿率部众明智地逃往漠北,谁料大明立国之后,这厮竟又被北元某位名将派来袭扰大明。 最终结果自然就是他被王师生擒活捉,但朝廷有意招抚蒙古宗王势力,便给了他一个建昌卫指挥使的位置,以此显示明廷的宽仁。 然而同样也没人想到,这厮安生日子没过几年,竟然又突然反叛,如那祈者孙一般自寻死路,如此一来便有了众人此次建昌卫平叛之旅。 不过朱巅峰敏锐地察觉到,大将军蓝玉似乎对此平叛并未太过重视,带着数千精骑不慌不忙地前往建昌卫驻地西昌。 他得出这个结论,还多亏了蓝玉这个家伙,有事没事便将他朱某人唤到身边闲聊吹牛,说着一些莫名其妙的话语。 似乎这位大将军并不在意众人对他的看法,再次让亲兵唤来了朱巅峰,就这般给朱某人开起了小灶。 从最初的武艺指点,到传授兵法谋略,再到讲解为将之道,蓝玉大将军把他毕生所学,对朱某人可谓是倾囊相授。 这等优厚待遇倘若别人见了,定会对蓝玉感恩戴德,但朱巅峰却是满脸抗拒,心中对这位帝国大将生出了排斥心理。 如同军中将佐一样,朱巅峰同样不能理解,这蓝玉为何会对自己青睐有加,视为自家子侄后辈! 紧靠那一匹龙驹宝马,根本就不可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 难道……这也是大法师的安排?! 朱巅峰这般想着,只觉脊背发凉,浑身升起了一股透彻心扉的森冷寒意! 然而他不过只是个千户将军,面对一位炙手可热的帝国大将,根本就没有拒绝的权力! 故而朱巅峰只能老老实实地接受蓝玉这些莫名善意,只能在暗中对其提高了提防警惕。 二人讨论了半天兵法,趁着膳食时间,蓝玉再次出言问道:“巅峰,你当真不记得之前的事情了吗?” 蓝玉本能地察觉到,这孩子对自己有着极强的戒备心理,但是他为了确认这孩子的身份,除了与他多加交流细细观察外,便再也别无他法! 从京师那边传回的情报来看,这孩子胯下龙驹正是汤鼎臣那老匹夫所赠,但二人先前根本没有交集,二人偶然相识也是因为这孩子立戟堵道。 依照汤和那老匹夫的脾气,只要他看得上眼的人,随手把陛下赏赐的宝马赠送给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并且汤鼎臣随后又命人给自己递了消息,倘若有人持他书信攀附关系,直接视为鞑子细作杀无赦,那就只能证明二人当真是萍水相逢,汤和只是因为赏识这孩子才送出了龙驹! 为的不是其他,而是这孩子说出的那句话!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当蓝玉看到这句话话,便打消了对汤和的怀疑,然而却是对朱巅峰的身份更加好奇。 这孩子第一次显露人前,便是在京师驿道上堵路,而后跟随沈家商队来到巩昌府,随即孤身一人前往庄浪卫参军! 之前的事情,一无所知! 即便他动用了京师所有的关系能量,也未能查到这孩子的生平过往! 这就仿佛是朱巅峰如同凭空出现在了京师城门之外,他人根本无从追查! 但是,这怎么可能?! 蓝玉不是一个蠢货,既然龙驹宝马的线索断了,龙雀宝刀又根本无从查起,他便只能命人去清楚这孩子庄浪军户的户籍! 大明对户籍管控极其严格,想要更改户籍比登天还难,当然那只是对于寻常百姓,由上而下就轻松多了。 只要顺着这军户户籍查下去,定能揪出站在这孩子背后之人,那朱巅峰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彻查一个人的军户户籍,对于蓝玉这等帝国大将而言,根本就不是什么难事,但却是需要时间。 所以他只能忍住心中的种种猜测,试图与这孩子亲近交好,以便从他口中探知到更多的线索。 但不知这孩子以前经历了什么,偏偏对自己极其戒备,搞得蓝玉大将军很是无奈。 倘若旁人得他蓝玉倾囊相授,不说待他蓝玉如师如父,至少也会感恩戴德,偏偏这小兔崽子满脸的不情愿,看得人心中烦躁不已,没来由地生出些许火气。 奈何形势所迫,生性高傲的蓝玉大将军只能腆着脸继续试探,希望能够证实这孩子的身份。 毕竟他那张英武俊郎的面孔,与远在京师中的那位,实在是太像了! 朱巅峰闻言心中一凛,讪讪地笑了笑,故作追忆地回答道:“大将军,末将当真记不住了,为何大将军对末将以前的过往如此感兴趣?难道当真如同旁人所说,末将真的是大将军一位故人之后?!” 蓝玉:“……” 你这话说的……好像也没毛病! “好孩子,你先回去吧,让我缓缓!” 可怜的大将军能怎么说,难道告诉他…… 朱巅峰深深地看了一眼蓝玉,随即告辞离去。 回到户所队伍,张百户立马迎了上来,一张络腮胡大脸上写满了忧虑。 “巅峰,大将军是不是对你……太好了些?!” 别说朱巅峰感到不对劲,他们这些旁人更加觉得有些不对劲。 就算是一位故人之后,那也不可能如此优待吧? 这他娘的分明就是亲儿子的待遇,还是嫡长子那种! 闻听此言,朱巅峰苦笑着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回答。 他的真正身份早就如实告诉了老张头,奈何根本没有可信度,现在又冒出了蓝玉这个家伙,只怕旁人更加对他身份起疑了。 老子就是个小乞丐,你们至于这样玩我吗?! 张百户见他面色阴沉,也不好再继续追问,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这事儿吧也不是什么坏事儿,至少那位大将军对你是真的好,你可得用心学习,一位顶尖大将的毕生所学,不知多少武夫丘八垂涎三尺啊!” “就算最后他认错了人,那还能收回去咋滴?放心嫖吧,使劲嫖!” 嗯,这个“嫖”,是“白嫖”的嫖! “理儿是这么个理儿,但是我总感觉怪怪的,老张啊,你说咱们这位大将军,不会有什么奇怪癖好吧?!” “嘶……你什么意思?!” “比如说……龙阳之好?!” “……” ------------ 第三十三章 局势 经过半个月的行军,五千精骑总算抵达了四川都司建昌卫驻地,建昌府城(西昌)。 直到此时,朱巅峰才总算明白,为何蓝玉会对此战不甚关注。 原是坐镇四川的都指挥使瞿能,乃是一位久负盛名的虎将! 瞿能雄才大略,少时随父从军,作战经验丰富,善骑射,明韬略,年少便名闻朝野,后其父大将瞿通病故,按照卫所军队世袭制度,瞿能本应子承父业,接继官爵。 但朝野上下皆有些忧虑,这位刚到而立之年的将门虎子,对当下四川的局势而言,是否是一个合适的人选。 虽然朝廷在四川的根基已然稳固,但是战后的蜀地经济衰败,百废待兴,并且当时云贵一带战事未稳,特别是有着“黔之腹,滇之喉”之称的安顺一线战情复杂,军队屯扎尤为密集。 巴蜀云南这等严峻的局势,迫切需要一位经验丰富且文韬武略的老将镇守,而不是一个接继爵位的后辈晚生。 当年整个朝野都不看好瞿能,故而他承袭父职一事引发了极大的争端,最终还是布衣大帝朱元璋亲自拍板下令,选择相信这位将门虎子,瞿能这才能够以四川都指挥使的高位走马上任,一跃成为了正二品的地方大员。 而事实证明,朱元璋不愧是朱元璋,瞿能上任之后的表现,并未令天下感到失望。 这位将门虎子上任之后,与四川布政使司、按察使司相处融洽,使巴蜀之地政令通畅,民心大顺,从此四川政权稳固,军民团结。 除此之外,瞿能还根据实际情况,积极屯军戍边,强化军事,平定动乱,稳定民心,并且响应朝廷提出“以茶易马”的方略,在永宁等地设茶马司,办理征茶买马各项事亦,以四川一带所产茶叶作为官茶,确保易马的资源保障,繁荣了经济贸易,充实了军队装备,使甘孜、阿坝、青海等藏区良马源流往内地,有效地提高了部队的战斗力。 文韬武略,经国济世,天下信服。 有着这样一位顶尖大将坐镇,那月鲁帖木儿就算叛乱,也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而事实证明,朱巅峰的猜测是对的。 大军来到建昌府城,便见一黑甲将领立于城门口处,对着大将军蓝玉抬手便是一箭,后者也不恼怒,看着直奔面门的锋利箭矢,仅是伸出了两根手指便将其牢牢夹住,反手一击又射了回去。 “瞿能,你这放冷箭的坏习惯,还真是改不了了啊!” 黑甲将领闻言朗声大笑,随手截住利箭放入背后箭囊,大步走上前来,与翻身下马的大将军蓝玉,在众人的注视之下狠狠地抱在了一起。 朱巅峰见状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似乎更加证实了心中某个可怕的猜想。 一旁张百户瞧见这厮模样,气得一巴掌拍了过去。 “瞎想什么呢?前年西番蛮民再次叛乱,大将军与瞿能受命征讨,两人当时皆是名冠三军的绝世猛将,故而惺惺相惜成为好友,其后率王师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杀得西番蛮民丢盔弃甲,抱头鼠窜,以致于蛮民听闻二人的名头便直接缴械投降!” “倒是没有想到,短短两年时间,那些蛮子就忘了当年的尸山血海,竟然敢跟随月鲁帖木儿再次反叛,皇上临时调遣大将军前来,恐怕也是生出了怒火,准备来一次犁庭扫穴了!” 闻听此言,朱某人的脸色才总归好看了些,看向虎将瞿能的目光中充满了好奇。 大明能够驱逐鞑虏,恢复中华,靠的便是这些帝王将相的文治武功,老一辈的开国大将不是死在了战场之上,便是旧疾复发解甲归田,如今正需要这些年轻虎将接过大任,卫国戍疆! 瞿能同蓝玉聊了几句,大军便进驻建昌卫军营,旋即二人召集军中将领,针对当下战局议事。 朱巅峰作为“蓝玉亲儿子”,虽然没有资格位列这等高级将领会议,但还是被蓝玉强行带在了身边,众人对此也没有在意。 听完了瞿能的主动解释,朱巅峰等人对此次平叛算是有了个心理准备。 几乎同祈者孙一般,叛将月鲁帖木儿并不是重点,那些西番蛮族土军才是。 所谓“西番”,即指西羌,族种最多,自陕西历四川、云南西之外皆是,他们散居在河、湟、洮、岷等地,一直都是中原王朝的心腹大患。 汉之赵充国、张奂、段颎,唐之哥舒翰,宋之王韶等历代名将,所苦心经营的地方,便是这些西番地区。 当年大明王师攻克陕西之后,西番土酋便望风而降,纷纷遣使贡马以示归附,因朝廷的作战重心一直放在北疆,故而对于这些蛮民不愿消耗兵力,便采取羁縻笼络制度,赏赐金银职务,以此稳固根基。 然而隐患也就这般埋下了,如先前祈者孙反叛,再如而今月鲁帖木儿反叛,这些事实无不证明,那位布衣大帝采取的策略,也有不尽人意的地方。 相比于小打小闹的祈者孙,这月鲁帖木儿便可称之为声势浩大了。 这厮突然起兵反叛,合德昌、会川、迷易、柏兴、邛部等地西番土军,杀害地方官军男女二百余口,掠屯牛,烧营屋,劫军粮,率众万余攻城。 瞿能反应迅速,果断率重兵屯守柏兴洲,这才阻止了叛军的凶猛攻势,而月鲁帖木儿早就知道瞿能作战悍勇且知兵善战,不敢与其硬刚迎战,于是派人送来子女作为人质假意诈降,瞿能却是没料到这厮畜生不如,于是收兵等待,不料月鲁帖木儿乘机逃循,弃子女于不顾! “人常言‘虎毒不食子’,这月鲁帖木儿简直就是个丧心病狂的畜生东西,为了自己活命,竟可舍弃儿女,某家这次真是开了眼了!” 瞿大都指挥使越说越气,忍不住破口大骂,倒是惹得众将憋笑不已。 自家这位将军,征战这么多年,拢共吃亏不过几次,这次反倒是在月鲁帖木儿手中栽了一个大跟头。 “一个茹毛饮血的外邦蛮子,你偏偏要把他当成人看,这怪得了谁?!” 蓝玉大将军就丝毫不怕了,笑得脸都快扯到后脑勺,瞿能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行了行了,那月鲁帖木儿逃去的地方,无非就是西番蛮民的山寨,咱直接率大军一个接一个地屠过去,他还能跑到哪儿去?!” 轻飘飘一句话,却是决定了数万人的生死。 蓝玉大将军这番话讲出,众将顿时安静了下来,不敢再吭声。 瞿能倒是没有一丝异样,点了点头算是认可蓝玉的作战计划。 建昌乃是战略要地,但其地混杂居住的蛮民未免太多了些,并且险隘要处尽皆是一些蛮民山寨,此次倒是个将其一举荡平的大好机会! 朱巅峰在一旁听得腿肚子直发软,大明这些武夫丘八,杀心未免太重了些吧?! ------------ 第三十四章 大明三箭 夜幕时分,朱巅峰孤身来到校场,并未受到阻拦。 因为大将军蓝玉不加遮掩的亲近关系,众人皆不敢得罪这个“蓝玉亲儿子”,索性选择对他视而不见。 对此朱某人唯有报以苦笑,自然不会多费口舌自证清白。 独自一人来到校场之上,手中提着那根重达数百斤的黝黑戟把,朱巅峰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心中的激动兴奋,缓缓低吟道:“系统,领取任务奖励!” 只见手中戟把流光转动,下一秒枪头处出现锐利寒芒,似要撕裂夜幕,霸王戟周身瞬间充斥着森冷杀机! 朱巅峰双手平放,面色涨红地打量着手中的完整战戟,忍不住放声狂笑。 “刺部如剑,其后为戈,剑戈一体,坚固锋利,盖世无双,千古无二,这才是真正的‘霸王戟’!” 呈现在朱某人眼前的,赫然正是完整霸王戟,这是此次完成签到任务的奖励。 史书记载,这霸王戟实则是与“吴钩”齐名的“越棘”,本是是春秋战国时期越国最坚韧税利的兵器,后越国为楚国所灭,越棘也就成了楚国兵器,项羽自称“西楚霸王”,自当使这有着用“天子戎器”美誉的越棘。 吴钩越戟,天下利器! 现如今霸王戟成功合体,朱巅峰也终于可以练习霸王戟法,不至于整日挥舞着一根黝黑铁棍,平白惹得众人耻笑。 戟把只可劈砸捅,但这战戟有了枪头之后,却是既能直刺、扎挑,又能勾、啄,仅是脑海中的那戟法便有四门之多,足以成为陪伴朱巅峰征战一生的沙场利器! 先前吕温侯那个面瘫男,多次就此事打击嘲讽朱某人,更是时不时挥舞着他那把重金打造的方天画戟,在朱巅峰面前显摆。 就是不知道那把战戟,与眼前的霸王戟相比,有没有什么可比性! 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兴奋,朱巅峰索性在这校场之上练习起了戟法,丝毫没有注意到不远处默默关注他的二人。 瞿能看向蓝玉,神色有些凝重。 “你当真确定……他就是……那孩子?!” “十有八九,只待京师那边传来消息,揪出那个替他伪造军户户籍之人,便可证实他的身份!” 蓝玉胸有成竹地回答道,看向朱巅峰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复杂神色。 但他的这个回答,竟是吓得瞿能连连倒退,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事实。 一个死去的孩子,又怎么能够重生?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还是说这背后……隐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惊天隐秘?! 瞿能豁然扭头看向蓝玉,却是愤怒至极地低吼道:“蓝玉,枉我将你视为兄长,你为何要坑害于我?!” 是的,坑害! 倘若蓝玉不告诉他这些事情,瞿能依旧还是那个瞿能,此生坐镇巴蜀之地,领兵平定土蛮叛乱,文治武功皆备,成就一代名将,最终流芳百世。 但是蓝玉却将此事告知了他,这就代表着瞿能日后不能独善其身,倘若这朱巅峰当真是那个孩子,那将来势必会引发一场惊天动荡! 毕竟,有人迫切希望那个孩子还活着,如蓝玉等人,但有人却是巴不得他骨头都腐朽了,如……! 闻听此言,蓝玉满脸歉意地看着瞿能,略微叹了口气,并未直接回答。 他的确有愧瞿能,将此事告知于他,无异于拉他瞿氏下水,但是因为某些原因,蓝玉又不得不如此行事。 “瞿能,你心中也清楚,倘若朱巅峰当真是那孩子,那他背后定然隐藏着惊天阴谋,并且他接下来定然会被某些人给盯上,安危无人可以保证,!” “但是我们现在又不得不竭尽全力护住这孩子,让他安稳成长,否则等到……我们可就必死无疑了,还会殃及子孙后人!” 瞿能闻言冷哼一声,神色铁青地别过脸去。 他当然清楚,蓝玉口中的“我们”指得是谁,更加清楚蓝玉未曾明言的话外之音。 “我也不跟你打马虎眼了,你也知道那孩子现世之后,会掀起什么惊涛骇浪,至少京师那位以及……北边那位,都不会允许……他死而复生!” “所以我想请你传授这孩子箭术,至少可以提高他的保命手段,即便遭遇明里暗里的刺杀,也有反击之力,不至于白白丢了性命!” 此话一出,气氛瞬间凝重。 瞿能气极反笑,怒指着蓝大将军,恨声骂道:“蓝玉啊蓝玉,你怎么有脸说出这话?不但强行把老子拉下水,还敢觊觎我瞿氏冠绝天下的落月箭术?你当真以为我瞿氏好欺负?!” “你现在已经没得选择了,不是吗?除非你敢直接将此事上奏朝廷,让当今天子来一次血腥大清洗!” “蓝玉,我曹你祖宗!” “瞿能,若他真是那个孩子,你就不想提前与他交好?即便他不是那个孩子,你也为大明培养出一员骁将,何乐而不为呢?” 威逼加利诱,大棒加甜枣! 倘若正在舞戟的朱巅峰听闻此言,定会对蓝玉大将军交口称赞,果然不愧有着“帝国豺虎”之凶名! 瞿能再次被气了个半死,狠狠瞪着蓝玉,片刻之后却是又颓然放弃,神色复杂地看着朱巅峰。 “狗日的东西,老子这次真是被你坑苦喽,若是被老爷子知道,还不得从地里爬起来亲手废了你我?” 蓝玉闻言讪讪地笑了笑,心中却是大定。 瞿能口中的老头子,自然就是他的父亲,开国大将瞿通,官至大都督府佥事,为天子曾执掌全国卫所。 这位大将可是个脾气爆裂的主儿,一言不合便会动手揍人,甚至当年敢跟天子对骂,堪称一代猛人,即便是蓝玉都被他暴打过好几次,至于瞿能这个苦命的娃,更是被其从小打到大,这才铸就了这般铮铮铁骨…… “行了行了,老爷子棺材板都钉死了,哪来这么多屁话!” “那他娘的那孩子棺材板不也是钉死了……” “你别说了,我有点瘆得慌……” “……” 二人正对骂之时,一道弱弱的声音传来,顿时止住了他们的窃窃私语。 “咳咳……二位大人,谁棺材板被钉死了?!” 瞿能仔细观察了一下朱巅峰的面容,这才突然惊觉他当真与京师那位神似,甚至可以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再联想到棺材板的事情,顿时吓得掉头就跑,哪里还敢继续待下去。 蓝玉见状一脸懵逼,再看了看咧嘴堆笑的朱巅峰,突然觉得今晚天气有些阴冷,身子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巅峰,你可知这位瞿大将军,为何能够以而立之年坐镇一方,杀得西番土军根本不敢造乱生事,杀得满朝公卿对他心服口服?!” “因为皇上力挺?” “那只是一个次要原因,如若他本身没有过硬的能力,皇上也不会力挺一个废物纨绔坐上这个位置!” “那是因为什么?” “箭术!我大明有三箭,一曰‘贯日’,二曰‘落月’,三曰‘狼牙’,皆是弓术卓绝的传武之家,而瞿氏的落月箭术,正是其一!” 落月箭术! 朱巅峰豁然转头,目光炽热地看着正在逃跑的瞿能。 后者只觉后脑勺一股阴风吹过,吓得他腿肚子都快软了,三步并作两步地逃离了现场。 蓝玉:“???” 朱巅峰:“???” ------------ 第三十五章 舔狗必死 作战计划制定完毕,都指挥使瞿能与大将军蓝玉随即合兵一处,开拔前线柏兴洲。 经蓝玉多次劝说,瞿能终于松了口风,承诺违背瞿氏家规,传授朱巅峰这个外人落月箭术,但前提却是朱巅峰必须证明他的大将资质,单独率麾下千骑攻克西蛮土军的桥头堡,双狼寨! 对此蓝玉有些不愿,但他同样清楚,瞿能能够松口已经是天大的好事,自然不敢奢求其他。 对于一个家教甚严的传武之家而言,落月箭术是他瞿氏安身立命的根基所在,如果朱巅峰只是一个废物纨绔,瞿能定然不会将这绝艺传授给他! 那根本就是玷污了落月箭术! 蓝玉清楚好友心中底线所在,不敢再得寸进尺地要求他放宽考核,只能通知朱巅峰做好准备,进军双狼寨。 故而这个突如其来的试炼任务,便这般落到了朱巅峰头上。 调令下达,大军随即出动,朱巅峰率麾下千骑单独踏上了征程。 望着他们的背影,蓝玉显得有些忧虑,瞿能却是丝毫不以为意。 “怎么着?那小子不会真如旁人所说,是你蓝大将军的亲儿子吧?” “呵,我蓝玉……也配?” “放心吧,那双狼寨虽然地势险隘,易守难攻,但土军兵力不过两三千人,若是朱巅峰这都打不下来,那就别惦记我瞿氏的落月箭术了!” 瞿能目光炯炯地出言道,一双虎目杀气腾腾。 蓝玉闻言面色一苦,又何尝听不出好友的话外之音。 但他总觉得就这般让朱巅峰独自前去,一颗心踏实不下来,索性与满脸臭屁的瞿能开始斗嘴。 “瞿能,有件事情你可能不清楚!” “哦?什么事情?!” “神臂弓……是这小家伙上交的……据说是祖传下来的!” “……祖传你祖宗!我曹你祖宗!蓝玉,你个狗东西!” “你再骂?老子去刨你家祖坟!” 两位帝国大将的对骂斥责,朱巅峰自然是听不到了,此刻他正满心欢喜地看着手中失而复得的神臂弓,整个人显得意气风发。 一个蛮军驻扎的山寨罢了,就算是占据地利易守难攻,但有着这单兵之王的利器存在,还有谁能阻挡己军锋芒? 麾下一千个兄弟人手一张神臂弓,这是什么概念? 就算是前方有千军万马,朱巅峰也敢冲锋凿阵,直接把他们给突突了! 那位瞿大指挥使设下的这个试炼任务,似乎有些过于简单了啊,难道他看中了自己的虎狼之姿? “瞿郁兄弟,咱师父你爹平日里除了带兵打仗,有啥喜好啊?” 瞿郁:“???” 你娘咧! 什么“咱师父你爹”? 那的确是我爹,但不是你师父! 他娘的八字都没一撇呢,师父先喊上了! 瞿郁神情麻木地闷哼一声,算是做出了回答。 朱巅峰见状也不以为意,短时间相处,他便摸清了这位瞿家嫡长子的脾气性格。 此人生得人高马大,腰圆膀阔,加之自幼随父瞿能征战,小小年纪便已是帐前指挥,堪称将门虎子。 奈何这瞿郁起错了名字,天生一张郁闷脸,平日里想跟他套套近乎都没有机会,这让英雄惜英雄的朱巅峰也很郁闷。 不过瞿能派他作为监军,倒是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所以铁骨铮铮朱某人为了习得那落月箭术,也只能做些热脸贴冷屁股的事情了。 “瞿郁兄弟,咱家有没有小师妹啥的,你看我需不需要准备些礼物?” “……” “瞿郁兄弟,你饿吗?你渴吗?要不要歇息片刻?” “???” “瞿郁兄弟,你看我这戟把粗大吗?” “!!!” “瞿郁兄弟……” “滚!” 二人身后不远处,张百户三人此刻神情怪异到了极点,尤其是面瘫男吕温侯,憋笑憋得脸都快紫了。 “义父,这朱巅峰真是个下贱东西,你看那谄媚模样,真是羞与之为伍!” “你懂个屁,那可是落月箭术,当年大都督瞿通两军阵前,一箭射杀敌军六品主将,威震整个天下!” “这落月箭术当真这么猛?难道比义父你的箭术还要厉害?!” “这么说吧,别说他朱巅峰了,老子都想上去舔一下!” “……” 经过三日行军,千骑即将抵达双狼寨领地,朱巅峰当机立断地停止前进,寻了一个山坡坳口作为临时驻地。 基于落月箭术的重要性,蓝玉也不敢动什么小手脚,并未给朱巅峰提供任何便利与帮助,这就导致他们对这双狼寨一无所知。 除了那模棱两可的两三千土军,便再无其他有用信息,至于山寨地形、兵力分布、险要隘口那就需要朱巅峰自行前去探查获取,这也是此次试炼任务的根本所在! 瞿郁冷眼看着眼前聚拢在一起商讨战术的朱巅峰等人,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瞿郁虽然被朱巅峰舔了一天,但他却是一点也不喜欢这厮,尤其在得知这厮因为蓝玉的关系才升任千户,瞿郁更是看不起朱巅峰这种幸进小人。 军中以实力为重,以军功为先! 这样一个幸进小人就算是靠着蓝玉的关系升为千户,也决计不可能再向上晋升一步,所以他才把目标打到了自家落月箭术上面! 真是个无耻小人! 他倒是想要看看,这样一个幸进小人如何攻下这易守难攻的双狼寨! 这双狼寨除了易守难攻,除了守军凶残,除了粮草充足外,可是还有着一大杀手锏啊! 想必父亲命他前来攻打双狼寨,也是存着坏心思,借此机会阴死这个小兔崽子吧? 瞿郁这般想着,嘴角泛起了冷笑,下一秒却是当场凝固,恨不得捶死身旁出言之人。 “瞿郁兄弟,你想到什么喜事了?笑得如此英俊潇洒?!” “你们的作战计划商量好了吗?何时出兵攻打双狼寨?虽然父亲大人并未定下拔寨时限,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倘若因为你的原因贻误军机,导致大军作战失利,那可是会掉脑袋的死罪!” 瞿郁爽朗一笑,故作好心地提心道,但傻子都能听得出来他这话中的威胁意味。 倘若贻误了军机,那朱巅峰即便有蓝玉护着,不会人头落地,但至少会被剥夺职务,至于落月箭术,就更加别想了! 朱巅峰闻言也不动怒,抬头仰望着高耸入云的双狼寨,兀自低语道:“山人自有妙计,瞿郁兄弟静观便是!” 瞿郁冷哼一声,也不追问,自行前去休息。 待他走后,张百户施施然地走了过来,出言调侃道:“巅峰,你这舔人的功夫还未到家啊!怎么越舔他对你越不满?” “老张,你知道这是什么道理吗?” “什么道理?” “舔狗必死!” “……” ------------ 第三十六章 智取 自那日停下休整,已经整整过去了十日,但朱巅峰却是根本没有进攻双狼寨的意思,这可急坏了监军瞿郁。 他不得不再次寻到朱巅峰,见这厮正抱着一根兔腿啃得满嘴是油,心中不免升腾起了些许怒火,低声喝道:“朱千户,我不得不再次提醒你一下,如果你贻误了军机,那可是死罪,就算是蓝大将军,都保不住你!” 此话一出,吕温侯豁然起身,手中战戟横空,锋利的戟尖闪烁着寒芒,直挺挺地对准了瞿郁。 瞿郁身旁亲兵见状顿时面色大变,当即拔出刀兵相向,高声怒喝道:“你做什么?敢以下犯上,你是想造反吗?” “呵,信不信再哔哔赖赖,老子宰了你们?!” 面瘫男人狠话不多,再次将戟尖送出了一尺,距离瞿郁脖颈不过几寸。 后者同样是个狠人,面对暴起的吕温侯,竟是不闪不避,就这般上前一步,微笑开口道:“早就听闻朱千户‘治军有方’,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眼见局面即将失控,朱巅峰这才骂骂咧咧地扔掉了兔腿,起身来到吕温侯身前,将他手中的战戟给缓缓按了下去。 “瞿郁兄弟,我也提醒你一句,你只是监军,这里轮不到你指手画脚,这仗该怎么打,什么时候打,是老子说了算!” 原本听闻那熟悉刺耳的“瞿郁兄弟”,瞿郁心中便恶心不已,但后面的话语却是令他面色涨红,恨不得生撕了这个猖狂的小兔崽子。 “对了,忘了告诉你,老子根本就不惦记你家那劳什子箭术,这是大将军的意思,所以请你不要自作多情,自以为是,自讨没趣,自惭形秽……” 众人:“???” 瞿郁呆愣愣地看着这厮,很是好奇他到底有多厚的脸皮,才能脸不红、心不跳地说出这等厚颜无耻的话来? 张百户与吕温侯等人几乎同时别过了脸去,盯着地上开始数起了蚂蚁。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瞿郁冷哼一声,随即离去,反正他已经多次提醒,倘若这朱巅峰当真因为兵力不足不敢进攻双狼寨,那就怪不得旁人了,就算是大将军蓝玉也挑不出错来! 这般想着,时间又过了两日,瞿郁见朱巅峰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忍不住自嘲地笑了笑,为那位蓝大将军感到悲哀。 苦心竭力培养的后辈,竟是这般烂泥扶不上墙的货色,真不知道那位蓝玉将军得知此事后,会是什么表情。 可怜他蓝玉膝下无子,第一次舍下面皮培养这么一个年轻后辈,想必定是想让朱巅峰撑起蓝家大旗,现在看来真是有眼无珠啊! 瞿郁正兀自感叹间,亲兵却是走了进来,低声禀报道:“将军,那边有动静了!” “哦?他们决意发起进攻了?如今已是深夜,突然发起进攻,看似出其不意,但双狼寨土军又不愚蠢,防守一向严密,看来朱巅峰这是狗急跳墙了啊!” “不是,来了一支商队,他们正在……举行晚宴!” “???” 商队? 晚宴? 这是什么鬼?! 刘胖胖戴着两条大金链子,悠哉悠哉地走入了军营,看着眼前列队迎接的大明千骑,心中骄傲到了极点。 岂料下一秒张百户等人未曾见到小囡囡的身影,竟是直接转身离去,看得刘胖胖目瞪口呆。 老子裤子都脱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朱巅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抚道:“没事啊老刘,大家都是来欢迎你的,只是结束得有些快罢了!” “老夫承认你快,但是也不至于这么快吧?咋滴征战沙场伤到命根子了?!” “滚你大爷的!” 二人嬉笑怒骂一阵,随即进入了营地,举办了一场隆重的欢迎晚宴。 等到瞿郁怒气冲冲地赶到时,朱巅峰已是喝得醉眼惺忪,就差倒在地上睡大觉了。 “混账!军中不得饮酒!战时更不可饮酒!朱巅峰,你眼中还有大明军令吗?” 醉醺醺的朱巅峰见瞿郁来了,也不跟他置气,上前自来熟地勾着他肩膀,嘴里念叨着:“瞿郁兄弟,赶紧坐下,老刘带来了山东秋露白,色纯味烈,堪称一绝,喝几口!” “朱巅峰,你不要跟我称兄道弟……啥?山东秋露白?那可真得尝尝!” 此话一出,众人朗声大笑,唯有亲兵以手扶额,心中升起了极度不安之感。 自家将军的酒量与酒品,那可真是……不敢恭维啊! 翌日清晨,瞿郁睁开了眼睛,只觉头痛欲裂,但当他看清眼前的情形时,却是发出了凄厉至极的嘶吼咆哮。 片刻之后,朱巅峰与瞿郁勾肩搭背地走出了大帐,宛如至交好友一般谈笑风生,一改先前那般剑拔弩张的气氛。 兴许只有亲兵才知道,昨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瞿郁回到自己大帐,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心,似乎还未从昨夜宿醉中清醒过来。 亲兵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若有所指地出言道:“将军,这就跟他朱巅峰成兄弟了?!” “你懂什么?这叫酒后吐真言,酒后见真情,酒后知真心!” “我们先前都小觑那小兔崽子了,他这十二日里,看似原地休整,但并非是什么都不做啊!” “呵,这小子,当真是有点意思!” 亲兵闻言一愣,有些不敢相信,他可是第一次听见自家将军,如此推崇一个与他年纪相仿的同辈中人。 自家将军乃是瞿氏嫡长子,自幼随父征战沙场,并且习承落月箭术与瞿家枪法,年纪轻轻便威震巴蜀,堪称真正的将门虎子。 但也正因为如此,自家将军的脾气多少有些目中无人,尤其是与他年岁相仿的同辈中人,更是没有几个他瞧得上眼的,这般推崇一个年轻人,还真是破天荒头一次见。 “将军,那朱巅峰不是还没有攻下双狼寨吗?您为何对他……” “呵,一个小小的双狼寨,是挡不住他的,这小子的那些手段,攻破一座坚城都绰绰有余,算了跟你说也没用,接下来你就明白了!” 瞿郁咂了咂嘴,还在怀念那山东秋露白的味道,也在暗自思索着,那小子口中的绝代佳人,到底会是哪般模样? 此刻刘胖胖正欲朱巅峰依依惜别,看这离去的方向,赫然正是双狼寨! “老刘啊,要不你别去了吧?换个聪明机灵点的徒弟,万一……” “呸呸呸!你小子不会说话就别说,我刘某人福大命大,还等着囡囡给我养老送终呢,你就羡慕着吧!” 刘胖胖赶紧呸了几口,唯恐朱巅峰这个乌鸦嘴一语成谶! 闻听此言,朱巅峰也无话可说,上前狠狠给了他一个熊抱。 “去吧,凡事小心,这份恩情我朱某人记下来!” ------------ 第三十七章 上山 刘胖胖走后,朱巅峰驻足原地,久久未能回过神来。 昨夜刘胖胖告诉了他,小囡囡不仅成了沈清淑的贴身婢女,还被刘胖胖认为义女,算是再次拥有了一个家,有着刘胖胖的庇护,至少不会遭受他人欺凌。 而沈清淑接到朱巅峰的书信之后,竟是当即派来了刘管事,让他冒着生命危险走上一趟双狼寨,配合朱某人行动。 原本朱巅峰的意思,是随意派来一个机灵的管事都行,配合大军展开行动,奈何这刘管事念及旧情,主动请缨,为了朱某人的前途着想,非得亲自走上一趟双狼寨。 “小朱兄弟,那些小子哪里经历过这等大场面,只怕进了寨面对那些蛮子,话都说不利索了,怎么骗得过他们,还是得看我老刘啊!” 回想起刘胖胖走前潇洒撂下的这句豪言壮语,朱巅峰只觉心中一片温暖。 他这般不计回报的恩情,更是令他心情十分复杂。 大法师对他好,那是因为对他满怀图谋! 蓝玉对他好,那是因为对他不怀好意! 唯有张百户与吕温侯这些过命的兄弟,对他才是真心实意! 然而如今,却是又多出了一个胖子,一位佳人! 朱巅峰紧紧握着手中的香囊,据说是佳人亲手所绣,嘴角微微上扬,眉宇之间尽是温情。 “人常言‘商人重利轻义’,不过这刘胖胖却并非如此,很合老子的胃口啊!” 张百户拍了拍了朱巅峰的肩头,提醒他准备展开行动。 朱巅峰这才回过神来,将香囊贴身收好,随即命人知会了瞿郁一声,看好众人的战马,便率千骑化整为零展开了行动。 因主力大军的猛攻猛打,根本不用多想便知道,此刻的双狼寨定然是戒备森严,各大小道路隘口皆有重兵把守,朱巅峰想要强攻此寨,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并且他麾下兵力不过千人,想要采取攻寨常用的围山火攻战术,就更是痴人说梦了。 所以在万般无奈之下,他只能选择智取双狼寨。 在大军休整期间,他便派出二十几个兄弟伪装成小贩商队,故意伪装成远游商人进入双狼寨的领地,试探那些西番土蛮的动作。 而这些见钱眼开的蛮子也并没有令朱巅峰失望,直接下山将这些远游商人的货物劫掠一空,而商人则强行掳上山去充当苦力,这便正中了朱巅峰的下怀。 那二十几名兄弟吃些苦头不要紧,只要能够蛰伏在山上,与刘胖胖带着的兄弟汇合,等待进攻之时里应外合,放火烧毁土军粮草辎重,双狼寨必破。 而后便是商队一行上山之举了,这才是计划最精妙的一环。 此刻刘胖胖正带着一行人大摇大摆地走在双狼寨的地界之上,丝毫并没有察觉到正在暗中窥伺的一道道贪婪目光。 下一秒上百个土蛮突然冲了出来,将众人团团围住,手中拿着五花八门的劣质兵器,甚至还有叉、耙、铲等农具,看得刘胖胖等人都快憋不住笑了。 倘若不是因为双狼寨地势险要,占据了地利优势,朱巅峰那小子哪里需要这么麻烦,直接强行攻杀进去便是,这些手持农具的土军蛮军,战斗力用脚想都知道,哪里会是装备精良的千骑对手? 还是得看我刘某人啊! 刘胖胖丝毫不慌,面对面容狰狞丑恶的上百蛮子,朗声高喝道:“各位英雄好汉,有没有听得懂老夫说话的?老夫听闻双狼寨有难,今日特意前来援助!” “如若你们敢抢夺这些粮草辎重,只怕你们的首领,绝对饶不了你们!” 威逼利诱之下,原本蠢蠢欲动的蛮军顿时安静了下来。 他们毕竟世世代代生活在川蜀云贵之地,少不了与汉族子民打交道,中原话还是都听得懂的。 这个大腹便便的商人,似乎真的与先前那些家伙不同,至少面对自己等人的袭击,并没有被当场吓得尿了裤子。 一个为首模样的蛮子走了出来,用着不太熟练的中原话询问道:“商人,你说特意前来帮助我们寨子,那是什么意思?” “明军即将大军来袭,难道你们不知道吗?到时候将你们这双狼寨团团围住,只怕就能活生生地饿死你们!” 刘胖胖信誓旦旦地高喝道,吓得一众蛮子面露惊慌,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 “行了,跟你们这些虾兵蟹将说也说不清楚,快带我上山进寨,面见你们大王,商议重要事情!” 蛮兵闻言只得老老实实地让开前方道路,带着刘胖胖一行人就这般上了山,并未生出任何怀疑,毕竟刘胖胖这家伙隔着十里开外,都能从他身上感受到那股商人逐利的市侩气息! 倒是来到山脚之后,商队众人尽皆被缴了械,对此刘胖胖也不反抗,反正他们这些人又不准备与蛮子厮杀,真正的任务不在于此,让他们缴了便是。 眼见这商人如此识趣,并且丝毫不见慌乱神色,一众蛮军就此打消了所有怀疑,带着他前去面见大寨主。 此刻驻守双狼寨的土军将领乃是段太平,出身白族贵胄,其人身形魁梧,面容狰狞,天生便是一副猛将料子,归降大明后成为建昌卫千户,后跟随月鲁帖木儿发动叛乱,受命驻守双狼寨。 当年大理国被蒙军攻破之后,蒙古贵族兀良合台根据蒙哥大汗的命令,在大理白族地区大量佥发当地的白族青壮,组建了一支两万多人的“爨僰军”,亦称“寸白军”,由大理贵族段福率领从征,为元庭平定西南地区立下了赫赫战功。 不料忽必烈继承汗位以后,兀良合台不再得到重用,于是“爨僰军”一部分军士辗转回到了大理,而其中一部分军士则流落在长江两岸,段太平家族便是其中之一。 这位大理贵胄之所以选择追随月鲁帖木儿叛乱,便是幻想着有朝一日重组寸白军,恢复先祖荣光。 奈何大明将士一向排斥外族,这点他任建昌卫千户时便深有体会,故而段太平毅然决然地选择叛出大明。 或许朱巅峰怎么都不会想到,镇守双狼寨之人,不是一个愚蠢的山大王,而是月鲁帖木儿的心腹大将! 当段太平见到刘胖胖的时候,便露出了狰狞可怖的笑容。 ------------ 第三十八章 交易 段太平看着眼前这个憨态可掬的胖子,又看了几眼他脖子上那两根明晃晃的大金链子,竟是不与他废话,当即高喝道:“来人,架起油锅,老子今日要烹了这头猪猡!” “烹了他!” “烹了他!” 刘胖胖:“???” 你娘咧! 这不对劲啊! 咋滴跟朱巅峰说的情况不一样? 怎么一言不合就要烹了我刘某人? 只见刘管事深吸了一口气,摆出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朗声高喝道:“老夫本以为这双狼寨寨主是条好汉,没想到也是个贪图小利的蠢货罢了!” “可笑我家老爷还想着与双狼寨结盟获利,真也是个蠢货!” 闻听此言,段太平起身走到刘管事身前,阴冷笑道:“你们这些明人,真是可笑到了极点,真把本将当傻子戏弄?” “呵,半个月里破天荒地出现了三波商队,携带的货物还一模一样,傻子都知道他们是明军伪装而成!” 刘胖胖:“!!!” 朱巅峰这个混账东西!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可笑你们明军的阴谋诡计老子一眼就被看穿,自己还不知道,又白白送了一波粮草上门,本将似乎还得感谢你们啊!” 段太平猖狂大笑道,不忘记狠狠踹了刘胖胖一脚。 刘管事被一脚踹翻在地,痛得他忍不住弓着身子发出了一声哀嚎,随即变成了破口大骂。 “狗娘养的蛮子,老子背后的东家是江南沈氏,你敢如此凌辱老夫,等着被我沈氏疯狂报复吧!” 沈氏? 那个富可敌国的沈氏? 段太平闻言一愣,随即止住了动作,心中升起了些许好奇。 “猪猡,你说你来自沈氏,可有凭证?” 刘胖胖从怀中掏出管事腰牌,狠狠砸向段太平的面门,却被后者轻松接下,仔细端详了起来。 果真是沈氏商人! “你们沈氏想做什么?来我双狼寨是什么意思?” “想曹你祖宗!该死的蛮子!该死的杂碎!你们等着被明军剿灭吧!一群有眼无珠的狗东西,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跟你们交易,有本事烹了老子!” 刘胖胖捂着肚子疯狂嘶吼道,眼中尽是凶光,恨不得一口咬死段太平。 但段太平却是笑了,因为他注意到了“交易”这个词儿。 “来人,撤掉油锅,给这位管事大人准备上好的饭食!” 段太平高喝一声,亲自上前扶起了刘胖胖,后者还是不领情,嘴里不依不饶地一直破口大骂,但段太平却是丝毫不怒。 毕竟是自己有错在先,误会了人家,让他发些脾气也是应该。 这沈氏号称富可敌国,商队遍布天下,甚至传闻还做着蒙古与后金的暴利买卖,他们家的商队管事自然而然高人一等,有些脾气倒也正常。 二人坐定,刘胖胖余怒未消,一把掀翻了桌上的美酒佳肴,大咧咧地这般看着段太平。 周边蛮兵见状当即拔出刀兵,准备上前剁了这头猪猡,却是不料被段太平抬手制止。 “刘管事,这歉段某方才也道了,你就别再依依不饶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你想怎么个交易法?” “段某很是好奇,这双狼寨有什么东西,值得你沈氏冒着危险前来交易?” 段太平目光锐利地扫视着刘胖胖,右手按在了腰间钢刀上面。 倘若这头猪猡说不出一个令人信服的答案,他会亲手剁了他的猪头。 刘胖胖见状冷哼一声,满脸鄙夷地回答道:“你双狼寨有什么东西?一个鸟不拉屎的破烂地方,也值得我沈氏惦记?” 一众蛮兵闻言大怒,举刀就要剁了刘胖胖,却是再次被段太平制止,神情不悦地看向了前者。 “你们也知道,我沈氏做的买卖遍布天下,这回找到你双狼寨,就是看上了你们与明军交战。” “简单说吧,我沈氏给你们提供粮草,你双狼寨将击杀明军得到的盔甲武器出售给我们,如果数量可观,粮草必定管够!” “嘶……” 闻听此言,段太平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些卑贱商贾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他们竟敢盯上明军的制式盔甲武器,那可是一等一的精品优品,这是想要倒卖给北元与后金吗? 真是狗胆包天啊! 难怪江南沈家富可敌国,原来干的全是些这种勾当,他也不怕那位天子把他们抄家灭族喽! 段太平深深地看了一眼刘胖胖,若有所指地回答道:“如果我双狼寨当真击败了明军,收缴了一些盔甲武器,为何不留着自用,提高战力,卖给你们作甚?!” “呵,相比于盔甲武器,你们更需要的是粮草,一旦明军兵临城下,将这双狼寨团团围住,到时候饿都能饿死你们!” 刘胖胖胸有成竹地出言道,一副指点江山的霸气模样。 “也罢,为了达成交易,老夫送你一点甜头,据可靠情报得知,朝廷已经调来了大将军蓝玉,亲率五万大军准备荡平整个建昌一带的土军蛮兵!” 跟朱巅峰待久了,刘胖胖多少学会了吹牛逼的本事,五万大军直接张口就来。 “什么?蓝玉?!” 段太平听闻这个名字,吓得豁然起身,面色惨白如纸。 原本一个瞿能就令蛮军闻风丧胆,而今又多出了一个蓝玉,那这仗还怎么打? 段太平可是没有忘记,前年瞿能与蓝玉在这块地界上杀了个血流成河,尸积如山! 呵,明廷这是准备来一次犁庭扫穴,彻底铲除土军蛮兵,永绝后患吗? 明人,真是好狠的心啊! “所以我们的交易,得在你们抗下明廷第一波进攻之后,这双狼寨地势险峻,加上老夫提供的粮草,明军想要攻下双狼寨,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你们还担心个什么?!” “更何况他们的首要目标是月鲁帖木儿,估计顶天就分个五千兵力来攻,难道这还守不住双狼寨?” “如果你们抗不下这波进攻,直接就被明军给屠了,那就当老夫从未来过,更没有交易这个事情!” 这才是商人,只为利益而来! 段太平闻言非但不怒,反倒是彻底打消了心中的最后一丝怀疑。 是日傍晚,双狼寨举行了盛大的晚宴,特意庆祝双方交易达成。 翌日清晨,段太平亲自将刘胖胖送下了山,二人宛如挚友般依依惜别,还是一步三回头那种,看得藏在暗处的朱巅峰等人目瞪口呆。 这死胖子,忽悠人的本事,也太牛了吧? ------------ 第三十九章 计策 朱巅峰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脑子瞬间有些转不过弯来。 按照他们原定的作战计划,本来应该是昨夜攻寨,刘胖胖等人在山上放火作为进攻信号,朱巅峰等人则顺着他做好的路线标记,趁着夜色发起进攻,一举端掉这个贼窝。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在山下苦苦等待了一宿,山上竟无半点动静,碍于刘胖胖等人的安危,朱巅峰也不敢发动进攻,只能慢慢熬着等待了现在。 但是他娘的,仅是过了一宿,这死胖子怎么还跟山大王依依惜别上了? 咋滴那是你失散多年的亲儿子啊?! 按捺住满腹疑问,朱巅峰等人悄然后撤,确认后面没有蛮兵的尾巴跟着,众人这才现身与刘胖胖会面。 “老刘,什么情况?遇见你失散多年的亲儿子了?” “那是你爹!” 二人对骂一句,确认并无异样,这才迅速撤离,回到了军营驻地。 刘胖胖满脸疲惫地坐在地上,一边啃着肉干,一边快速解释了来龙去脉。 众人听后不由皱起了眉头,朱巅峰的一张老脸更是通红。 他们之前从未想过,这镇守双狼寨之人竟是段太平,曾经的建昌卫千户,一眼便识破了朱巅峰的小伎俩。 倘若此次不是刘胖胖上了一趟双狼寨,摸清楚了对方的底细,只怕朱巅峰率军夜袭,当真会吃一个大亏! “这双狼寨的确地势险峻,易守难攻,通往山上的通道仅有一条,明桩暗桩不知凡几,加上段太平手段不俗,几近将其打造成了铁桶堡垒,故而老夫暗自思量,便没有按照计划行事。” “双狼寨土军行明面上约摸有两千多人,但以段太平的阴险心思,暗中定然还有伏兵,估算下来不会少于三千人,即便我们趁夜发动突袭,那也极有可能失败!” 刘胖胖此刻从一名逐利商人,化身成了指点江山的军事大家,一席话令众人如同小鸡啄米般不断点头。 张百户摸着络腮胡子,神情显得有些凝重。 “那这事儿可就难办了啊,双狼寨兵精粮足,再加上一个骁将段太平,的确是一块难啃的骨头!” 众人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朱巅峰,希冀着他能给出一个好主意。 后者微微一笑,看向狂啃肉条的刘胖胖,温声出言道:“老刘,别啃了,快说吧!” “打下了双狼寨,小弟给你杀头牛助助兴,来个全牛宴!” 这死胖子云淡风轻地啃着肉干,显然是早有谋划,自己何苦再耍那些小聪明,自取其辱。 刘胖胖闻言顿时笑了,起身拍了拍手,顺带将油污擦在了朱巅峰身上,打了个饱嗝,颐指气使地高喝道:“破寨之日,就在三日之后!” “老夫与他约定,三日之后会送第一批粮草上山,到时你们该扮护卫的扮护卫,该藏在里面的藏里面,上了山再暴起发难,难道还杀不了一个段太平?!” “高!实在是高!” “刘管事不愧是刘管事,老当益壮!” “老谋深算!” “老骥伏枥!” “老奸巨猾……” 朱巅峰等人顿时不要面皮地夸赞了起来,听得刘胖胖都有些飘飘然,然而李二牛的一句话,却是破坏了这大好气氛。 众人尽皆看向这个憨货,下一秒他便被踹飞了出去。 三日之后,粮队抵达。 双狼寨热情洋溢地欢呼雀跃,簇拥着刘胖胖上山。 段太平得知消息后,同样激动得不行,心中感慨不已。 这沈氏真不愧是江南巨富,手眼通天的存在。 要知道如今粮食就是命,不知多少穷苦百姓、流民饥民因天灾人祸无粮可食,活生生地饿死当场。 但沈家转眼便运来了五百担粮草,足够山上的兄弟吃喝好几个月了。 有了这些粮草,段太平也有足够的底气,守住这双狼寨,抵御明廷大军来袭了! 刘胖胖的肥硕身影适时出现,段太平脸上立马洋溢着热情笑容,上前勾着刘胖胖的肩膀显示亲近。 不料后者却是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胖手一把扒拉开他的爪子,神情严肃地警告道:“段太平,老夫可提醒你一句,这粮食可是给你运来了,现如今你双狼寨兵精粮足,若是还被明军给推平了,导致我沈氏做了回无本买卖,那你就祈祷自己死在乱军当中,否则我沈氏定会让你生不如死!” 段太平闻言脸色一变,但鉴于形势比人强,他也不得不强压住心头的火气,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这该死的猪猡! 倘若不是因为出身沈氏,他又哪里会多看他一眼,早就架起油锅把他给烹了! 二人闲聊了一阵,见天色已晚,段太平便准备了一场比之先前还要盛大的庆祝晚宴,目的自然是为了稳定安心,振奋士气。 宴会之上众人觥筹交错,胡吃海喝好不热闹。 待酒至酣处,刘胖胖却突然一拍脑门,有些懊恼地出言道:“哎我这性子,怎么把好酒给忘了!此次我可是带了一箱山东秋露白啊!” 山东秋露白! 醉醺醺的段太平听闻此言,肚子里面的酒虫瞬间便被勾了起来,根本不疑有他,当场催促刘胖胖命人去取。 片刻之后,伪装成仆人的二牛取来了山东秋露白,段太平火急火燎地开了一坛,举着便喝,却是感觉这酒多少有些不对劲,有股子骚气在里面。 “刘管事,这酒是不是……坏掉了?” “坏你娘!你个直娘贼,沾了老夫的福气,才能喝到这等美酒,若是它的口感与你喝的那些马尿一样,那还是山东秋露白吗?” 刘管事顿时破口大骂,骂得段太平根本不敢还嘴。 不过段某人转念一想,似乎也是这么个道理。 这山东秋露白可是天下九大名酒之一,一瓶便价值千金,常人根本奢求不得,味道口感自然有着其独特之处。 一想到这儿,段太平便再次猛灌了一口,砸了咂嘴细细回味,还真让他品出了些许味道来。 “这酒……不错!” “来人,把其余的分下去给兄弟们,都喝一喝这天下名酒,记住这个味道,以免日后说出去被旁人笑话!” “做我段太平的兄弟,不但有肉吃,有女人玩,还有美酒喝,神仙也羡慕不来啊!” “将军万岁!” 一众蛮兵自发欢呼道,喊出了一句可怕话语。 段太平闻言一愣,而后竟是朗声大笑了起来。 他是将军,不是万岁! 但是,这万岁,也不是没有可能! ------------ 第四十章 拔寨 段太平等人喝得酩酊大醉,丝毫没有注意到刘胖胖眼中的戏谑之色。 山东秋露白早就被朱巅峰那几个小子给喝光了,剩下一些空坛子罢了,段太平这些蛮子现在喝的东西,那可真是真正的马尿啊! 呵,愚蠢的蛮子! 与此同时,伪装成护卫的朱巅峰等人各自抱着几坛美酒,来到了此地的隘口处,对守住此地的蛮兵高声道:“哥几个都过来,段将军让我们送来了美酒,据说是什么‘秋露白’还是啥的,天下名酒啊!” “段将军还说了,分给哥几个都尝尝,这美酒数量不多,一人一口尝个鲜,肉食倒是管饱!” 一众蛮兵清楚自家将军的脾气,加上这商队如约送来了粮草,根本没有多想,便欢天喜地地接过了美酒肉食吃喝了起来。 朱巅峰等人见状眼中闪过一丝狠辣,不着痕迹地绕到蛮兵身后,捡起地上的钢刀一刀就剁了下去。 一行人暴起发难,将毫无防备的此地蛮兵顷刻之间一一斩杀,山腰处的暗堡也随之落入明军手中。 搽拭掉身上的鲜血,一行人再次往下,继续打着送酒菜的名义,将明桩暗桩一一拔除。 倒是有小心谨慎的蛮子没有接受朱巅峰等人的一番好意,最终被一刀剁掉了脑袋,直到血肉模糊的人头掉落在地,那双眼睛还充斥着惊恐目光。 如此这般,一行人从山上杀到了山下,如入无人之境,有惊无险地为主力大军打开了山门。 张百户早就率剩余的兄弟等候多时,看见传信火箭升空,当即下达了进攻命令,趁着夜色开始攻山,成功与朱巅峰等人汇合。 朱巅峰从张百户手中接过龙雀宝刀,二人对视了一眼,便率大军杀向寨顶,刘胖胖等人此刻还在拖延时间,若是出现什么意外,被段太平察觉,那他们可就危险了。 故而众人不敢犹豫,一路向上攻杀而去,好在此刻段太平正在举行大宴,除了日常值夜的蛮兵外,其余人等都在宴会之上胡吃海喝,导致明军悄无声息地摸上了山,却是无人察觉。 段大将军此刻已经醉眼朦胧,歪倒在椅子上,话都已经说不清楚了。 但兴许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血腥味,段太平动了动鼻子,豁然睁开了眼睛,满脸狐疑地四处打量,见刘胖胖已经醉得趴在了桌子上,这才打消了疑心。 然而下一秒他便唤来了一个心腹,低声嘱咐道:“去看看那些商队护卫,是否还在院子里,有没有做什么事情!” 心腹对于自家将军的命令有些不耐烦,自然是不愿意离开这晚宴,前去查看那些商队护卫,但架不住段太平的淫威太重,他只能嘟囔了几句,按照命令行事。 不料心腹还未走出几步远,便迎面撞上了乌泱泱的明军杀来,朱巅峰那浑身血污的可怕模样,更是将其吓得腿肚子打颤,想要呼喊提醒大家,却是根本喊不出话来。 朱巅峰见状也不废话,直接上前一刀劈了过去,将此人就地斩杀。 眼下山寨外围的蛮兵尽数伏诛,就剩下这宴会里的蛮军主力,与骁将段太平了。 张百户朝吕温侯比了一个手势,后者立马会意,带着两个百户所兄弟摸去山寨后方,提前堵住蛮子的后路,以免他们趁乱逃脱。 四方都已团团围住,朱巅峰这才深吸了一口气,举刀向前暴喝道:“杀!” 话音一落,朱巅峰便冲了过去,目标直指段太平。 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自然是晓得。 只要段太平一死,这群蛮兵就是乌合之众,难以抵御己军的进攻。 段太平因为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心中生出了一丝不安,便不敢借着酒劲沉沉睡下,仅是在闭眼假寐。 这般小心谨慎的性子,却是多次救了他的性命,比如说现在。 段太平察觉到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顿时睁开了眼睛,却见一人一刀直劈自己的面门,吓得他惊呼一声,连滚带爬地从椅子上摔下,这才躲过了朱巅峰的致命一刀。 “草!该死的东西!明军杀来了!都醒醒!” 段太平拔出腰间的钢刀,嘶声怒喝道,试图唤醒被灌醉的麾下蛮兵。 张百户与吕温侯已然率人从前后杀到,还未等醉醺醺的蛮兵反应过来,他们便被接连砍翻在地,根本难以组建攻势。 刹那之间哀嚎遍野,整个山寨火光冲天,宛如人间地狱。 段太平焦急到了万分,却是根本没有办法,因为他正与朱巅峰对峙,简短几个回合试探下来,段太平便清楚这员明将的实力与自己不相上下,倘若分神他处定会死在此人刀下。 朱巅峰倒也不急,时间越拖下去对段太平越不利,这是双方心中都清楚的事情。 “怎么着段太平?那秋露白可还好喝?兄弟们可是送出了珍藏多年的童子尿啊哈哈哈……” “明人,你们当真卑鄙无耻,老子剁了你!” 段太平闻听此言瞬间暴怒,哪里还不明白自己前面喝的根本就不是什么天下名酒,而是真真正正的马尿人尿! 只见他一个垫步欺身上前,长刀带着锐利劲风斩向朱巅峰,那劲风吹在人的脸上,如似刀割,火辣生疼。 朱巅峰自然不敢大意,暴喝一声双手紧握龙雀,硬生生地给劈了回去。 一击不中,段太平更加发怒,直接跃起劈向朱巅峰,两刀不断剧烈碰撞,登时火星四溅,朱巅峰不得不连连后退,以此卸掉刀上巨力,他的口中已经溢出鲜血,足见段太平之可怖。 段太平征战沙场多年,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旋身再斩,劈得朱巅峰捉襟见肘,连连后退,根本不是其对手。 这还是朱某人在战场之上,第一次被人正面压制,无论是刀法还是技巧,段太平的杀人本领都比朱巅峰高出了太多,稍有不慎便会被其剁掉了脑袋。 眼见朱巅峰情况危急,张百户与吕温侯双双杀来,三人合力攻向段太平。 后者以一敌二尚有可能,但以一敌三根本就不是对手,不到片刻便已是满身伤痕,手中钢刀还被龙雀斩断,再无先前的嚣张气焰。 “段太平,降了吧,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朱巅峰看着这厮倔强的模样,忍不住出言招抚道,然而段太平并未接受他的好意,直接了当地将断刀刺入了脖颈,自刎身亡。 朱巅峰见状叹了口气,上前剁掉了他的人头,环顾四周将其高举,朗声暴喝道:“段太平已死,降者不杀!” 蛮兵早就被杀得哭爹喊娘,此刻见自家将军已死,哪里还有继续作战的勇气,竟是接连丢掉了兵器投降。 自此这双狼寨,终于被朱巅峰攻克。 ------------ 第四十一章 落月箭术 待到瞿郁上山时,朱巅峰已经命人打扫完了战场。 偌大一个地势险要的双狼寨,就这般落入了明军之手。 瞿郁看见段太平的人头之时,忍不住抬手鼓起了掌来,为朱巅峰这小子的军事谋略喝彩。 从最初的按兵不动,派遣人手伪装成商队试探,获悉双狼寨缺粮缺财,而后联系沈家商队,以沈家的名义直上双狼寨,哄骗过了天性谨慎的段太平,最后一举拔掉了这个西番土军的桥头堡。 纵观全程战斗,直上双狼寨的刘胖胖最是出彩,即便朱巅峰都不能与之相比。 然而也正因为如此,瞿郁更是看好朱巅峰这个小子了。 朱巅峰不畏生死,身先士卒,带头冲杀在最前线,擒杀伪千户段太平,这些事情他都看在眼里。 以真性情待人处事,才能够一呼百应,朱巅峰能够与沈氏交好,那也是他朱某人的本事与运道,旁人怎么就不见能赢得那位沈家大小姐的青睐? 所以作弊是论不上的,朱巅峰真正通过了父帅设下的试炼任务,那就代表着他可以学习落月箭术,成为自己的同门师兄弟了。 一想到这儿,瞿郁那张天生的郁闷脸也罕见地浮现出了笑容,对朱巅峰点头示意,认可他在此战中的表现。 “巅峰,我已经传信给了父帅,等待他接下来的调令,你此战表现良好,等着父帅亲自传授给你落月箭术吧!” 朱巅峰闻言大喜过望,当即勾着瞿郁的臂膀,一口一个师兄地喊了起来,听得刘胖胖等人苦笑摇头。 这小子,当真是个贱人啊! 处理好了其余琐事,双狼寨再次举办了一场晚宴,犒赏骁勇作战的麾下将士们。 宴会之上,众人觥筹交错,胡吃海喝,好不热闹。 刘胖胖却是端着酒杯寻到朱巅峰,告诉了他明日便启程赶回成都,协助自家小姐处理商队事务。 朱巅峰闻言有些不舍,但刘胖胖毕竟是商队管事,沈清淑的心腹臂膀,自己长时间将他留在身旁,也的确不是那么回事。 毕竟,最难消受美人恩啊! 算上当初的商队护卫一事,小囡囡一事,还有此次双狼寨一战,沈清淑这小妮子已经帮了自己三回了,这个人情可是不那么好还。 朱巅峰摸着下巴沉思了良久,宴会结束后回到临时房间,提笔将自己脑海中的那些后世经商理念全部写了下来,还特意取了一个霸气的名字————《超级无敌经商宝典》。 翌日清晨,刘胖胖准备启程,朱巅峰等人亲自将他送到了山下。 分别时朱巅峰从怀中掏出苦写一夜的成果,郑重地递交给了刘胖胖。 “老刘,这是我家乡那边的经商之道,与沈氏的经商之道有着很大的差别,你可以多看看,触类旁通嘛,还有这两封书信,请一定帮我转交给清淑与小囡囡。” “行了行了,你那点小心思老夫还看不穿吗?这情笺老夫保证亲手交到小姐手中,以解某些人的相思之苦哈哈哈……” 刘胖胖小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大胖圆脸上挤满了促狭笑意,看得朱巅峰忍不住给了他一拳。 二人狠狠地熊抱了一下,随即再次分别,各自踏上征程。 刘胖胖骑着老马悠哉悠哉地走在路上,一想起那封情书,心情顿时大好。 这种郎有情妾有意的美好姻缘,他自然是十分支持的。 更何况朱巅峰本身便是虎狼之姿,而今得了蓝玉、瞿能这两位顶尖大将的青睐支持,俨然已有一飞冲天之势! 刘胖胖可是清楚地知道,那落月箭术背后代表的意义! “也不知道这小子写了些什么东西,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取得他娘的什么破名字?!” 刘胖胖满脸嫌弃地看着手中的经商宝典,有心直接扔进路边杂草丛中,但一想起朱巅峰顶着困意连夜奋笔疾书,他又有些于心不忍,只能忍着嫌弃打开宝典一观。 然而刘胖胖万万没有想到,他仅仅只是轻轻一瞥,眼睛便再也挪不开了。 “嘶……这小子……真他娘的是个人才啊!” 双狼寨,朱巅峰正蹲在地上,拿着香囊思念佳人,吕温侯却是突然凑了过来,低声开口道:“跟你商量个事儿!” “有屁快放!” “那落月箭术……” “想都别想,没有瞿能指挥使同意,我也不敢将人祖传的箭术私自外传。” 朱巅峰这话说的是事实,他其实何尝不知道自家这兄弟习武的恐怖悟性,倘若落月箭术被吕温侯得到,只怕这位小爷真能够在万军之中一箭射杀敌军主将。 但很可惜的是,瞿能答应将落月箭术传授给自己,已经是很不情愿才勉强同意,朱巅峰哪里还敢得寸进尺,让他再收个弟子? “好兄弟,你让我去给你抢个公主做媳妇儿,我朱某人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但是你这个要求我当真无能为力,违背底线的事情我可不能做。” “行了,我懂你的意思,日后再说吧!” 吕温侯叹了口气,有些羡慕地看着朱巅峰,突然起身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吃屎。 “你这厮肯定就是蓝玉大将军的亲儿子,不然他至于对你这么好?你这狗日的官二代,吃屎吧你!” 朱巅峰:“???” 你娘咧! 面瘫男这是发了酸了! 十日之后,蓝玉亲率大军入驻双狼寨,对朱巅峰的表现十分满意,当众赞不绝口,听得吕温侯等人眼睛都快红了。 双狼寨已破,接下来便是托落寨,由蓝玉率众人前去攻打。 此刻瞿能已经挥师德昌,与蓝玉军形成钳形攻势,大军一路横扫之下,击溃月鲁帖木儿的叛军土军,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因明军封锁了消息,聚于托落寨的土军根本不知道双狼寨已经被攻克,待到明廷大军出其不意地猛攻托落寨时,他们这才反应了过来,结果却是当场大败,溃者不计其数。 蓝玉率大军乘胜攻拨,一路挺进打冲河三里所,场场告捷,月鲁贴木儿接连大败,平定叛乱已经指日可待。 三日之后,瞿能军抵达,两军成功会师,目标打冲河后面的天星、卧漂等寨,那里是月鲁帖木儿的最后藏身之所。 瞿能从瞿郁口中获悉了朱巅峰攻打双狼寨的详细经过,见这小子不但有勇有谋,还身先士卒冲杀在一线,顿时就对他生出了不少好感。 二人就这般在蓝玉的见证下,举行了师徒礼,正式确认了师徒关系,然而令朱巅峰傻眼的是,瞿能真的收下了吕温侯这个弟子。 对此他给出了一个解释,令人头皮发麻的解释。 “这是我们内地军欠你们边军兄弟的,欠张……” “行了别磨叽了,教一个是教,教两个也是教,就这么定了!” 张百户不知何时冒了出来,大大咧咧地出言道,打断了瞿能的解释。 朱巅峰与吕温侯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狐疑之色。 老张头以前,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 ------------ 第四十二章 欲盖弥彰 打冲河在建昌府治西,蛮名黑惠江,又名纳夷江,源出吐蕃,流径盐井卫界,又南流径此,水势奔急,洪涛汹涌,因名打冲河,下流至会川卫,合金沙江,亦曰“大冲河”。 因其水势湍急,波涛汹涌,大军想要继续进攻,便不得不渡过此道天险,仅是依靠竹筏小舟根本不可渡江。 面对眼前困境,瞿能当即派遣军中指挥李华在打冲河架桥,然而进水军需供应十分困难,馈运其艰,民劳不便,为解决卫所官兵的生活问题,瞿能再次下令,就地开垦屯田,修渠泄水,并且组织群众开采盐井,筑城置戍,扼其咽喉,一方面有力地保障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另一方面积极调动起了官军守边的积极性,以致于短时间内便改变了困境,各寨流民络绎不绝,纷纷入境,安心生产。 他这一手边打仗边生产的战斗方式,属实令朱巅峰大开眼界,果真不愧是镇守一方的顶级大将,军事眼光已经达到了常人难以企及的地步。 倘若换做朱巅峰面临眼前的困境,定然会是召集三军将士,星夜赶制船只,以载大军渡江,如此方才不会贻误战机,给了月鲁帖木儿喘息之机。 然而这个策略与瞿能的作为相比,就显得稚嫩可笑了。 “巅峰,你可知瞿能为何不怕贻误战机?那是因为月鲁帖木儿太弱了,弱得可怜,根本没有穷追猛打的必要!” “等到浮桥修好,大军长驱直入,打掉最后那几个寨子,月鲁帖木儿还能逃到什么地方去?他败亡的结果早已是定局,瞿能需要更多的考虑,如何才能降低因他的叛乱带给境内百姓民生的恶劣影响,这才是大将风范!” 蓝玉懒洋洋地出言解释道,借瞿能的英明作为再次给朱巅峰上了一课。 后者正满脸涨红地扎着马步,双手不断拉开弓弦,他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快两个时辰了,从那凸显暴起的青筋可以看出,朱某人已经到了极限。 这便是瞿能传授箭术的方法,与模棱两可的张百户不同,一切从基础根基练起,先扎稳马步再说。 一旁的吕温侯同样好不到哪儿去,这个面瘫男似乎故意在跟朱巅峰较劲,明明武学修为差了一个小阶段,竟是坚持到了一样的时间,这便又给了瞿能训斥朱巅峰的理由。 到了现在,朱巅峰总算明白,为何瞿能要收下吕温侯这个弟子了。 这他娘的根本就是故意如此,以便二人之间形成激励竞争啊!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显然朱某人此刻正是受到伤害的那一位。 瞿能与蓝玉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 朱巅峰这小子的确有虎狼之姿,但个性鲜明,骨子里带着一股匪性,兴许是从军以来路子走得太顺,让他多少带上了些嚣张跋扈的气焰。 反观吕温侯却是不同,一样的虎狼之姿,一样的猛将苗子,相比于朱巅峰,这孩子更悟性更加恐怖,更能沉得下心来精研武学,是个难得的武学奇才,日后的武道定然会比朱巅峰走得更远! 对此蓝玉二人倒是没有什么意见,甚至乐得见到朱巅峰二人暗中较劲,互不服输。 一个是气宇轩昂的王者,另一个则是霸气无双的英豪,他们会向对方低头才怪! 正暗自思索间,蓝玉亲兵走上前来耳语了几句,令他面色一变,当即起身来到中军帅帐,冷声喝道:“查不到是什么意思?那龙雀宝刀你们查不到线索也就罢了,消失多年的东西想来也无迹可寻!” “但是那军户户籍可是实打实的东西,顺着这条线索去查,定然可以查出这小子幕后之人,怎么会查不到?!” 亲卫单膝跪地,急忙解释道:“启禀大将军,有人不但抹去了一切痕迹,甚至还造出了一份完美的户籍黄册!” 蓝玉:“???” 嘶…… 这怎么可能? 抹去了所有的痕迹? 还造出了一份完美的户籍黄册? 朱巅峰背后之人到底是谁,怎会有如此恐怖的能量? 难道说是……当今天子?! 不! 不可能! 老爷子一向重视亲亲之谊,对皇室弟子优渥无比,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他怎么舍得让这孩子流落民间吃尽苦头,甚至还安排他前往边疆从军,征战沙场? 那除了他,还能是谁? 这户籍管控极其严苛,想要更改从下往上难如登天,从上至下却是轻而易举,有这般能力之人,不会超过一掌之数! 到底是谁?! 蓝玉端坐在椅子上,神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瞿能却是走了进来,见状心中一动,有了些许猜想。 喝退亲兵之后,房间内便剩下了二人,瞿能这才开口道:“怎么着?这孩子的身份坐实了?不是……那孩子?” 蓝玉闻言苦笑一声,低声解释了前因后果,不料瞿能眼中却是闪过一丝喜色,压低声音低喝道:“蓝玉,你这是身在局中,看不清形势啊!” “不论站在这小子那背后之人是谁,都足以证明朱巅峰的身份绝不一般,甚至从某种意义上而言,幕后之人越发遮掩,反倒是越发证明了这孩子的身世!” “欲盖弥彰的道理,你难道不懂吗?” 他这一席话如黄钟大吕,敲醒了身在局中的蓝玉。 诚如瞿能所言,尽管他未曾寻到确凿的证据,证明朱巅峰就是那孩子,但越是如此,越能证明朱巅峰身世不会简单,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孩子! 至少,朱巅峰自称的小乞儿,根本就是一句屁话! 那个大人物会闲着没事做,替一个小乞儿更改户籍黄册,还将伪造得毫无破绽?! 这般想着,蓝玉心中郁结尽除,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朱巅峰的身世问题,成为了他心中的一根刺,令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孩子到底是不是他以为的那个人。 “你现在的动作太明显了,极易给这孩子招致祸患,京师那位与北疆那位,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啊!” “太子爷宅心仁厚,儒雅端方,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是架不住北疆那位杀伐果决,文武双全,深得军中将领拥戴……” “噤声!” 蓝玉突然出言打断了瞿能的低语,后者这才突然惊醒,心有余悸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外人存在,这才松了一口气。 擅自议论皇储,若是被京师里那位老爷子知晓,他们谁也别想好过! “这事儿你我二人心中清楚便是,下次万万不可明言,以免飞来横祸!” “至于你方才的提醒,我心中有数,待平定月鲁帖木儿后,我便会带着这小子班师回朝,想办法……” 二人的密议,朱巅峰自然无从得知,此刻他正与吕温侯大眼瞪小眼,迫切地希望对方率先放弃。 “温侯,差不多行了,好歹老子是你上司,给我点面子!” “可以啊,叫爹!” “该死的面瘫男,我曹你祖宗!” “……” ------------ 第四十三章 战毕 半月之后,浮桥搭好,大军随即渡江。 浮桥古时称为“舟桥”,它用船舟代替桥墩,属于临时性桥梁,由于架设简便,成桥迅速,在军事上常被应用,故而又称“战桥”。 因大将瞿能的英明指挥,这半月以来王师攻城拔寨无数,将建昌地界先前存在的大小山寨尽皆拔除,各寨流民络绎不绝,纷纷入境,前来归附,分得民田,安心生产,形成了建昌之地空前团结的大好趋势,令朱巅峰佩服到了极点。 自此大军再无后顾之忧,兵锋之盛前所未见,渡过打冲河后,顺势攻破了天星、卧漂等大小城寨,却是不见月鲁帖木儿的身影。 从月鲁贴木儿手下把事七人口中得知,这厮早已潜逃遁入柏兴州,回到了最初的起点,反倒是使得众人很是无语。 看来月鲁帖木儿明知穷途末路,幻想着回到柏兴州与子女坚守,他却是快要忘记,当初抛弃子女独自逃遁的狠毒行为。 瞿能对这厮彻底失去了兴趣,索性让蓝玉带着朱巅峰、瞿郁率军前去攻打,自己则率军继续剿灭建昌地区剩下的蛮族城寨,以免将来再生祸端。 建昌之地,位于川蜀西部,历史上是通往印度、缅甸、伊朗南方丝绸之路的边陲重镇,南临云南,东临贵州,西临东察合台汗国,地处西南咽喉之地,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此次倘若不扫清月鲁帖木儿这等反复之臣,他日东察合台汗国一旦与北元汗庭议和或是双方联手,蒙古铁骑便有可能率大军东进建昌,从或云贵川等地杀入大明腹地。 身为四川都指挥使,瞿能自然有责任消除川蜀地区的所有威胁,借此机会抹除掉任何不安稳的因素! 朱巅峰则是清楚,瞿大指挥使这是把生擒贼首的立功机会给了自己等人,当即跟随大将军蓝玉欣然前往。 月鲁帖木儿现如今已成困兽之势力即便占据一个柏兴州,也是只有挨打的份儿,更何况他们内部并不是铁桶一块! 一月之后,两万王师将柏兴州围得水泄不通,面对数倍于己军的大明王师,城内的叛军俨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中军帅帐,蓝玉高坐在主位之上,当着郁新等人的面儿,给朱巅峰开起了小灶。 “巅峰,倘若你现在坐在这主帅的位置上,应当如何攻城拔寨?” “围而不攻,攒射檄文,敌寇自破!” 朱巅峰不假思索地回答道,令一众将领颇为惊讶,蓝玉眼中更是闪过一道亮光。 “很好,你解释一下,怎么个‘围而不攻、敌寇自破’?!” “叛军已经走投无路,眼下成了困兽犹斗,倘若我军发起猛烈进攻,势必会遭受临死反扑,伤亡代价太高,且没有必要!” 朱巅峰深吸了一口气,缓缓道出了自己的策略。 “但若是围攻不攻,切断他们的物资补给,并向城内攒射讨贼檄文,将一切罪责推到月鲁帖木儿一人头上,余者既往不咎,那么罪首月鲁帖木儿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蛮子不慕圣贤不通教化,哪里有什么忠义之心?更何况随时随地面临死亡的威胁,一段时间后足以令他们精神崩溃,估摸着也就半个月的时间,到时候我军再下发最后通牒,若是还不开城投降,三日之后发起猛攻,待攻破此城势必屠城三日,鸡犬不留!” “如此这般,环环相扣,敌军士气大跌,军心沦丧,自然便会不攻自破,甚至出现内讧哗变的局面,我军兵不血刃便可攻下此城,何乐而不为呢?!” 话音一落,全场皆寂,鸦雀无声。 众人都面带惊讶地看着这个年轻骁将,久久说不出话来。 到底是怎样的妖孽人杰,才能初入沙场便展露出妖孽天赋,将人心算计得如此深沉可怖? 换句话说,这孩子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 这些问题,蓝玉不得而知,却是掩饰不住他内心的欣喜与激动! 朱巅峰的表现得越出色,他心中便越感到欣慰,那种老父亲望子成龙的欣慰神情,看得吕温侯等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嗯,末将觉得可以在月鲁帖木儿的子女身上下文章,毕竟先前这厮可是抛弃他们独自逃窜,而今又被迫返回求援,常人都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当事人呢?这裂痕早就埋下,我们便将其继续扩大,直至成为***,点燃他们之间的矛盾,坐收渔翁之利……” “说得很好,巅峰你快住嘴吧,下次不要再说了!” 张百户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仿佛第一次认识这小子一样,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别说他感到心惊肉跳,吕温侯早就吓得躲到了一旁,似乎坐在朱巅峰身旁,总能感受到莫名的凉意。 这个混蛋小子,太阴损了啊! 蓝玉大将军见状洒然一笑,当即拍板下令道:“用兵之道,攻心为上,攻城为下;心战为上,兵战为下!” “巅峰今日提供的策略,便是绝佳的上上之策,就这么办吧!” 其余将领闻言当即应声点头,倘若能够兵不血刃地攻下此城,不费一兵一卒,那自然是最好的事情。 若是有的选择,谁又愿意带着麾下儿郎浴血搏杀,拿命去换取军功能呢? 议事就此结束,朱巅峰出尽了风头,但他却是敏锐地察觉到,这些军中将佐对自己的态度,隐隐有些不一样了。 或许自己先前在他们心中的印象,就是一个靠着蓝玉上位的关系户吧? 朱巅峰对此不再介怀,喊上吕温侯继续练习箭术,打磨筋骨。 其余将士则是按照朱巅峰的作战计划,开始向城内攒射讨贼檄文,将月鲁帖木儿塑造成了十恶不赦的逆贼魔头,瞬间在城内掀起了轩然大波。 曾经坚定跟随月鲁帖木儿反叛的军户将佐,此刻看向他的眼神中都充满了质疑与茫然。 当神秘光芒褪去,变成一条丧家之犬,月鲁帖木儿还如何收拢军心,振奋士气? 他已经无可争议地失败了,尤其是明军使用的这恶毒伎俩,更是会令他落得个众叛亲离的下场! 万般无奈之下,月鲁帖木儿只能找到自己的儿子哈鲁,选择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哈鲁活命的希望。 哈鲁初听之下勃然大怒,严词拒绝这等违背天良的苟活行径,然而月鲁帖木儿几次劝说之下,哈鲁明显有些意动,只是嘴上依旧逞强罢了。 月鲁帖木儿见状哪里不明白自己儿子打得什么主意,只能无比悲凉地脱盔解甲,换上了囚服,被哈鲁当做筹码送去了明军大营。 不过三日,哈鲁便开城献降,大明王师兵不血刃地生擒了罪首月鲁帖木儿,攻克了叛军巢穴柏兴州。 朱巅峰的骁将大名,也随之响彻西南之地! ------------ 第四十四章 噩耗 诸事皆毕,蓝玉随即向朝廷上了一封捷报奏章,等待朝廷的命令。 趁着这闲暇时间,朱巅峰与吕温侯老老实实地跟随在瞿能身侧,全身心地开始学习落月箭术。 这落月箭术名字取得霸气,实则同样有着其独特过人之处。 箭术心法大成之后,便可将气劲尽数灌注在弓箭之上,激弦发矢,一箭毙命,这也是为何开国大将瞿通可在万军之中一箭射杀敌军主将的真正原因。 然而那种地步太过高深,即便是瞿能目前都做不到,更别提朱巅峰与吕温侯二人了。 他们现在需要做的,便是不断强化练习,做到箭随心动,至少箭无虚发或百步穿杨,便是摆在他们眼下的一道难题。 毕竟大明以武立国,四方蛮夷正虎视眈眈,想要上阵杀敌、冲锋陷阵,成为威震天下的一代名将,武夫丘八们则必须练就一身上好的武艺,弓马娴熟是每个武将必备的技能。 而箭术却是目前唯一一种最强的远距离单兵武器,如果运用得好就能够轻松取百步之外敌将首级! 朱巅峰早已从蓝玉口中得知,这个时代的大明,虽然极其重视火器的使用,但架不住火器造价高昂且锻造技术落后,只能铸造口径与体积都十分庞大的铜火铳,用以攻城拔寨与镇守城池,尚未有单兵使用的手铳出现。 或者说即便是有,那也是护卫宫廷的禁军卫队配置,根本不是他们这些边军将士可以接触到的杀敌神器。 而这便代表着弓箭依旧是他们远距离击杀敌人的不二选择,尤其是精良的强弓劲弩,在这个热武器尚未普及推广的时代,更能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杀伤力。 至少在朱巅峰看来,那张失而复得的神臂弓,威力就不比这个时代的简陋手铳差上几分。 朝廷的调令很快传来,命大将军蓝玉将罪首月鲁帖木儿满门遣送京师,并率有功将士班师回朝,四川都指挥使瞿能总揽西陲军事,协助蜀王朱椿实行礼贤教化。 对于这个结果二人都比较满意,简短道别后便各自踏上新的征程。 朱巅峰作为两次平叛之战中最出色的年轻骁将,自然同蓝玉进京接受封赏。 临别之前,恩师瞿能倒是赠送了他与吕温侯各自一张落月弓。 此弓因弓臂如弯月,而得其名,据传经能工巧匠择选优质紫檀木,运用瞿氏秘法打造而成,落月似钩似梳,弓身无比轻盈,但却要比铁块还要坚硬,至少以目前朱某人的实力还无法将此弓拉个满弦。 这落月弓不说价值连城,至少千金难得,除了出自瞿氏之手,旁人根本难以获得。 瞿能临别赠弓,厚望与恩情,自无须多言。 二人含泪告别恩师,便跟随蓝玉踏上了回京之路。 然而张百户却并不在此次名单之中,对此蓝玉并未过多解释,只是告诉二人,这是他自己的选择,不愿入京接受封赏。 朱巅峰则趁机打探张百户的生平过往,他很是想要知道,一个敢跟蓝玉拍桌的风铮汉子,为何会颓废到这般地步,蛰伏在一个百户所聊度残生。 但蓝玉并不愿提及这些往事,似乎那些回忆里充满了伤痛,仅是告诉二人张百户曾经有大功于大明,却在巅峰时期遭遇一场难以想象的惨败,这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 “你们口中的老张头,那个满脸胡茬子,喜欢喝闷酒的汉子,当年可是与常遇春齐名的绝世猛将啊,只是那一战……罢了,都过去了!” 顿了顿,蓝玉忽然扭头看向吕温侯,冷声出言道:“吕温侯,老张将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了你身上,若是你有辱老张门楣,本帅会亲自替他清理门户!” 面瘫男:“!!!” 你娘咧! 你这双标得也太明显了吧? 咋滴朱巅峰不是张百户培养出来的骁将啊? 可怜兮兮的面瘫男不敢顶撞蓝玉大将军,只能恶狠狠地怒视着朱巅峰,整得后者一脸懵逼。 众人正谈笑间,前方却是突然发生惊变,一骑直挺挺地冲来,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此人便跪地嚎哭道:“大将军,太子殿下……薨了!” 此话一出,蓝玉只觉头晕目眩,眼前一黑险些摔落下马,幸好朱巅峰眼疾手快,上前稳稳地扶住了他,这才未使得大将军在三军将士面前出尽洋相。 蓝玉强行稳住心神,上前一把揪住那人脖子,声嘶力竭地怒吼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疯话吗?” “太子殿下正值巅峰壮年,老子离京的时候他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薨了?!” 传令兵头戴孝布,恸哭流涕道:“大将军啊,太子殿下自秦中视察返京后不久就生了病,感染风寒恶疾,当时谁都没有当回事儿,不料四个月后,太子殿下前去国子监设下考举,为朝廷挑选贤才干吏襄助大明盛世……” “但太子殿下话还未说完,竟突然头颅剧痛,倒地不起,待太医们闻讯赶到时,太子殿下已经……已经……” “已经如何?快说!” “已经脉绝了啊!” 传令兵硬着头皮给出了答案,跪伏在地嚎啕恸哭。 蓝玉闻言身形一颤,竟是险些晕倒在地,待到朱巅峰上前搀扶时,这才发现这位顶天立地的帝国大将,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太子殿下啊!真痛煞我也!” “贼老天,你当真是有眼无珠啊!” 蓝玉恨声怒骂了一句,旋即口中吐出一口老血,而后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朱巅峰等人见状大惊失色,急忙唤来医者为他诊治,得知这是气急攻心所导致,只要平复心绪便可缓解。 奈何太子病逝的消息早就传播开来,三军将士哀声一片,哪里有半点大胜归来的欢喜模样? 形势所迫,朱巅峰当即立断地选择就地安营扎寨,等待蓝玉大将军苏醒。 即便朱某人对政治再不感冒,他也清楚一个王朝失去了太子,会造成什么样的恶劣影响! 古往今来,为了争夺皇位骨肉相残、兄弟残杀的例子不胜枚举,如那开创了贞观盛世的圣贤明君李世民,便是踩着亲兄弟的尸骨坐上了那张龙椅,这才打造出了一个锦绣盛唐! 但是看蓝玉这表现,显然就是铁杆太子党,现如今太子殿下病逝,那他未来的境况可想而知。 朱巅峰依稀记得,正是因为太子朱标暴毙,导致眼前这位蓝玉大将军,他未来的下场,当真是凄惨到了极点。 “蓝玉以谋反罪逮捕下狱,并被剥皮实草,抄家,灭三族,并株连蔓引,自公侯伯以至文武官员,被杀者约一万五千人……元功宿将,相继尽矣……” ------------ 第四十五章 梦魇 蓝玉做了一个梦,一个让他痛苦万分的可怕梦魇。 梦中他蓝玉被锦衣卫诬蔑检举,称他意欲谋反,皇帝朱元璋不听他的骨鲠忠言,竟下令将他本人剥皮实草,并且族诛三族! 而平时与蓝玉关系莫逆的许多将校公侯,也都被定位“逆党”,尽皆遭到了抄家灭族的严苛刑罚。 蓝玉愤怒,蓝玉惊恐,蓝玉咆哮…… 但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友亲故被屠戮一空,而他本人则被死死地钉在了木桩上面,在天下百姓面前,被当众剥皮抽筋,饱受千刀万剐之痛,被制成人皮稻草人,立于衙门门口,饱受万世唾骂之苦! 那梦境宛如人间炼狱般真实可怕,即便蓝玉已经苏醒,却依旧心有余悸。 他双目无神地盯着空气,怔怔出神。 太子朱标薨了,他该怎么办? 他蓝玉是安徽定远人,他的姐姐正是大明开国名将常遇春的妻子,也就是说蓝玉乃是常遇春的妻弟! 自从军开始,蓝玉便一直跟在姐夫常遇春身边,“临敌勇敢,所向皆捷”,受到了常遇春的多次夸赞,得到了朱元璋的多次嘉奖。 而太子朱标的正妻正是常遇春的女儿,换而言之蓝玉正是太子朱标的妻舅,两人不仅有亲属关系,而且私交很好,故而蓝玉一直坚决支持太子,这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作为铁杆太子党,蓝玉当年镇守北方时,曾多次向太子朱标汇报燕王朱棣的种种不法行为,然而并未引起朱标对那位北疆之王的防范。 倒是蓝玉自己因此被燕王朱棣嫉恨,二人结下了梁子,枉做了一回离间兄弟的小人。 如今太子朱标突然病逝,这个惊天噩耗对于蓝玉与他身后的淮西武夫而言,无疑正是一场灾难性的致命打击! 太子薨了,当今天子必定会重新册立储君,然而人选无非就是北疆那位燕王,子辈中现存于世的嫡长子,以及宫廷中的那位皇长孙,孙辈中的嫡长孙! 朱标正妻常氏诞下二子,长子朱雄英与三子朱允熥,但朱雄英十年前便已经夭折,朱允熥又生性懦弱无能,一向被天子朱元璋不喜,根本没有继位的可能。 那位皇长孙朱允炆因太子妃常氏病故,其母吕氏得以扶正,同样是嫡子身份,年纪比之朱允熥痴长一岁,得以成为竞争储君大位的有力人选! 然而朱允炆与淮西勋贵非亲非故,反倒是因为朱允熥的嫡子身份,一旦朱允炆成为储君,待当今天子百年之后他即位称帝,朱允熥与淮西勋贵必定遭到一番血洗。 同样的道理,倘若那位北疆之王坐上了龙椅,蓝玉、常茂、傅友德等人也决计逃不过被清算的下场! 甚至那位燕王爷坐上了龙椅,他们的下场还会更加凄惨,毕竟那位燕王爷骨子里的狠辣,可是与当今天子如出一辙,一众王爷中最类皇帝陛下的麒麟儿! 奈何允熥那孩子毫不出彩,一向被皇帝陛下不喜,加之他上面还有一个同为嫡孙的朱允炆,根本没有半分即位的可能,纵使蓝玉心中百般不愿,却又能如何? 太子朱标这一走,带给了蓝玉等淮西勋贵一场灭顶之灾,他们应当如何是好? “太子殿下啊!您可真是狠心绝情啊!” “您为何就这样撒手人寰了啊,让我们该如何是好?” 一念至此,蓝玉忍不住悲从中来,回想起宅心仁厚的太子朱标,竟是再次嚎啕恸哭,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落。 太子朱标,皇帝陛下称吴王时便将其立为世子,随硕儒宋濂学习经传,自幼受到悉心教导,陛下对他寄予厚望,多方培养。 洪武元年正月即被皇上册立为皇太子,皇帝陛下正式确立他为大明王朝的接班人,甚至还特意命文武重臣兼东宫官职,不再与东宫外另设府僚,意在朱元璋外出征战期间,由太子监国、方便各将军丞相辅佐。 这位饱受厚望的太子殿下也并未令大家失望,他成年后温文儒雅,慈仁殷勤,颇具儒者风范,而且还虚心求学,对宋濂等醇儒言必称师父,对诸王们友爱宽厚,堪称完美的大明继承人。 纵观历朝历代,各朝代开国之初,王朝统治稳固之后,通常情况下都会迎来一段人口上升以及税收大增的增长期,随后马上就会迎来一段年岁的承平盛世,而这正需要一位宽厚仁慈的圣贤明君英明治国。 当今天子乃是开国大帝,提三尺青锋堪乱摧强的一代雄主,杀伐果决是他的特点,心狠手辣才是他的本性! 与宽厚仁慈的太子殿下相比,那位皇上根本就是另外一个极端,他给不了天下百姓一个承平盛世! 尤其是太子朱标暴毙,粉碎了他所有的希望与心血,整个大明都将会迎来那位开国大帝的雷霆之怒…… 外有八荒蛮夷虎视眈眈,内有政局动荡不安,大明王朝,因为太子朱标的暴毙,已经面临倾覆之患! 他蓝玉这些淮西武夫,又当何去何从,又当如何寻到一丝生机? 军帐之外,一众亲兵听闻蓝玉的恸哭之声,当即走了进来,却见这位帝国大将正面色惨白,盯着虚空怔怔出神,心中一阵惨然。 “大将军,大夫叮嘱过了,您得舒缓情绪,否则病来如山倒啊!” “对啊大将军,太子殿下病薨已成事实,人死不能复生,还望大将军……” “住口!” 蓝玉突然一声暴喝,猛地起身盯着出言亲兵,略带欣喜地低喝道:“你方才说什么?” 亲兵见蓝玉方才还满脸哀戚,此刻却是一副欣喜若狂的模样,早就被他吓破了胆,哪里还敢吭声,怯懦着说不出话来。 不料蓝玉神态癫狂地喃喃自语,而后竟是仰天大笑,毫无先前半分绝望失意的模样,看得一众亲兵更加胆寒。 自家将军,莫不是受不了这打击,疯魔了吧? “人生不能复生?” “哈哈哈……好一个‘人死不能复生’!说得好,该赏!” 蓝玉低喃片刻,随即豁然抬头,转眼间便恢复了帝国大将的风姿气度,朗声下令道:“传令三军,即刻拔营,星夜赶往京师!” 众人闻言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但蓝玉却是懒得跟他们解释,径直走出了帅帐,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朱巅峰听闻蓝玉苏醒,立马便赶了过来,不料与其迎面撞上。 后者非但不怒,还紧紧拉着朱某人的双手,说出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语,吓得他腿肚子都快软了。 “随我星夜入京,夺回本该属于你的东西!” 朱巅峰:“???” 咋滴咱要造反啊?! ------------ 第四十六章 北疆之王 燕京,故元太**! 隆福宫原为元世祖皇太子真金居住的东宫太子府,四周围以宫墙,共有六座宫门,南面有三门,东西北各一门,中心宫殿区四周有周庑环绕,共计一百七十二间,周庑四隅各有角楼,周庑以外还有文德殿、鹿顶殿等侧殿偏殿无数,规模宏伟,华丽非凡。 然而正是这座当年的元世祖皇太子府,此刻却并未减色半分,甚至更加气势磅礴,更为宏伟壮观。 因为,它不再叫隆福宫,而称燕王府! 昔年皇上下令:“凡诸王宫室,并依已定规格起造,不许犯分;燕府因元之旧有,若王子、王孙繁盛,小院宫室任从起盖。” 依照当今皇上爱民如子的脾气,他说出这句话来纯粹就是为了省钱,倘若再大兴土木修建一座燕王府,定会是劳民伤财之举! 原本就已有宫殿存在,那也没有必要再大兴土木了,随便挑一座修缮修缮就行了! 然而那位燕王殿下,偏偏就挑中了这座隆福宫,不知引来了多少非议! 毕竟元世祖忽必烈建立了大元帝国,而当今天子堪乱摧强建立了大明帝国,倘若将二者相提并论的话,那么燕王殿下这等做法,就难免惹人非议了。 可惜那位生性霸道的燕王殿下,对此仅是洒然一笑,置若罔闻。 燕王府正殿,一相貌英武异常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太师椅上,听着麾下将领汇报前线军情,眸子中时不时闪过道道精光,似在分析敌我差距。 细细看去,只见此人年龄约摸三十岁上下,身高八尺有余,刀刻斧凿的面容上自带杀伐之气,却又彰显着北疆男儿天生的粗犷美感,再配上那身铁甲戎装,锐利双眸充斥着一股舍我其谁的冲天豪气,或者说滔天霸气! 在他身前的四位将领,同样不是寻常之人。 一人八尺开外,相貌粗犷,轮廓分明,浑身肌肉暴起,肩头宽阔雄浑,名为丘福。 一人身高八尺,大耳圆目,须发如戟,不怒而威,虎背熊腰,气势逼人,名为王真。 一人高大威猛,面如冠玉,相貌堂堂,卓然老成,神情淡然,不见异色,名为张玉。 一人颀然魁硕,器宇宏博,雄毅开豁,四人中年最少,却是雍容端重,名为朱能。 此四将者,皆似虎如熊,身具异象,旁人一眼看去想不关注都难。 然而此刻与那位坐在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相比,无论是相貌气场,差了都不止一点半点。 只因,他是燕王,他名朱棣! 朱棣,五岁习文,七岁从军,十岁受封燕王,十三岁接受宫廷教育,十六岁迎娶徐达长女,二十岁就藩北平,而今已是十一年有余。 这十一年间,朱棣组建了一支战无不胜的精锐骑军,辗转漠北辽东,杀得蛮夷闻风丧胆! 这十一年间,朱棣击溃并降服了北元太尉乃儿不花! 这十一年间,朱棣率军北征蒙元至彻彻儿山,擒杀北元大将孛林帖木儿等数十人,又追击至兀良哈秃城,辗转征战间北元无一是敌手! 这十一年间,朱棣东征后金王朝,打得后金之主努尔哈赤俯首称臣,倘若不是因为朝廷后勤不足,他势要将这头辽金猛虎的脑袋割下来当球踢! …… 这十一年间,朱棣,早已从一个稚嫩少年,成长为了北疆之王,成长为了整个大明天下人人拥戴称颂的大英雄! 这位北疆之王,打服了北元名将王保保,打怕了辽东猛虎努尔哈赤,凭借麾下的三十万北疆铁骑,凭借三十万北疆男儿的浴血搏杀,硬生生地压得两座庙堂抬不起头来! 这,便是燕王,朱棣! 但这位霸气无双的北疆之王,此刻却是有些苦恼,有些头疼地抬手止住了心腹四将继续出言,转而看向了刚刚走进的那个面白无须小宦官,冰冷出言道:“上次问朝廷要的军饷,为何还没到?!” 小宦官名三宝,因其身材魁伟,相貌堂堂,且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机灵劲儿,故而被燕王殿下看中,调入燕王府邸中服役,不久之后便成为王府总管,甚至还为燕王殿下执掌手中的罗网。 至于这“罗网”是干什么的? 呵,朝廷那边的,名锦衣卫! 三宝匆匆而来,闻言并未做出回答,反倒是略带惊喜,又略带不安地跪地出言道:“王爷,出事儿,太子殿下……薨了!” “你……说什么?!” 这声询问带着颤音,带着痛苦,带着质疑。 三宝满脸茫然地抬头看去,却惊讶地发现,这个消息非但没有给自家王爷带来一丝欣喜,反倒令他瞬间泪流满面。 “回禀王爷,京师那边传来了确切消息,太子殿下……当真薨了!” 太子……薨了? 朱棣如遭电击,瞬间呆立当场。 上一次与见到太子大哥,是在母后的葬礼之上,他依旧还是那个温润如玉的谦谦君子,对待自己和睦友善,甚至临别返回封地前,这个太子大哥还紧紧拉着自己的手痛哭流涕,兄弟二人抱头痛哭…… 这怎么可能?! 虽然当年太子大哥因为母后病逝哀痛欲绝,但身子骨依旧健壮,且正值壮年鼎盛,怎么会突然就薨了?! 三宝呈上京师那边传来的紧急密报,朱棣手臂伸到半空,却是根本不敢去接下,他害怕承认太子大哥薨了的残酷事实! 正当此时,一名僧人与两名文吏却是联袂而来,齐刷刷跪倒在地,齐声低喝道:“王爷,时机已到,还请王爷……早做打算!” 僧人,名道衍,洪武十五年太后丧期于帝都金陵,以“臣奉白帽著王”结识燕王朱棣,后随朱棣前往燕王,任庆寿寺住持,时常出入燕王府,成为燕王殿下开拓北疆基业的心腹谋主。 文吏,一名袁珙,以相术闻名天下,所相士大夫数十百,其于死生祸福,迟速大小,并刻时日,无不奇中,后得姚广孝举荐,任燕王府谋事。 另一文吏,名金忠,出生贤门旺族,早年家道中落,备历生活艰辛,自小博览史籍,熟读兵法,自学成才,得姚广孝举荐,进入北平燕王府当卫兵,后转任长史文书。 三人联袂而来,在此敏感时期,力求朱棣早做打算,目的不言而喻。 但沉浸在悲痛中的朱棣哪里听得进去此三人劝谏,愤怒嘶吼道:“混账东西,都给本王滚出去!” “传令下去,家户高挂白绢,满城皆着缟素,违令者斩!”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只得暂时退了出去,唯独留下了那封紧急密报。 片刻之后,撕心裂肺的嚎哭之声,突兀响彻大殿,绕梁不散。 ------------ 第四十七章 潜龙在渊 因突发惊天变故,大将军蓝玉为了某些不可告人的目的,强行提高了行军速度,这便使得朱巅峰再次错过了与佳人会面的机会。 历时两个月的长途跋涉,雄伟壮观的金陵帝都再次出现在眼前,令朱巅峰难免心旌摇曳。 毕竟,这可是金陵帝都啊! 江南佳丽地,金陵帝王州! 金陵,是古典文化的发源地。 金陵,是风雅文化的璀璨城。 金陵,是天下文枢! 后世之人,将金陵、长安、洛阳与燕京并称为四大古都,却又言“此四都之中,文学之昌盛,人物之俊彦,山川之灵秀,气象之宏伟,以及与民族患难相共,休戚相关之密切,尤以金陵为最。” 兴许是见朱巅峰与吕温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模样,指挥使郑详低声解释道:“当年陛下采纳大将冯国用金陵乃‘龙蟠虎踞’之地、适宜建都的建议,于三年后攻下金陵,改名应天府,确立了这霸业肇基之地!” “冯帅认为‘金陵龙蟠虎踞,帝王之都,先拔之以为根本。然后四出征伐,倡仁义,收人心,勿贪子女玉帛,天下不足定也’,而事实证明这位开国大将是对的。” “陛下率师渡江,攻克金陵之后,居金陵形式之地,得长江天堑之险,西抵巴蜀,东连沧海,南控闽越,湖、湘、汉、丐,两淮、徐、邳,皆入版图,奄及南方,尽为所有,堪称绝佳肇基之地!” “而后皇上便发布北伐檄文,提出‘驱除胡虏,恢复中华,立纲陈纪,救济斯民’的响亮口号,不但激励鼓舞了三军将士,还号召了天下有志之士,遂得以人心所向,直捣黄龙,一举攻克了故元大都,建立起了偌大的大明王朝!” “金陵这肇基之地,便顺理成章地成为大明帝都,后由精通堪舆术的诚意伯刘伯温设计,在六朝建康城和南唐金陵城的基础上,选定了钟阜龙蟠的帝王之宅修建皇城,并依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得山川之利,空江湖之势,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东有钟山为依、北有后湖为屏、西纳石城入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壮丽巍峨,雄伟瑰丽!” 郑详的一番话语,充满了金戈铁马的杀伐之气,更加彰显了那位布衣大帝的英明神武。 以布衣之身,提三尺青锋横扫天下,建立起偌大的大明帝国,布衣大帝朱元璋,不愧为千古一帝。 朱巅峰与吕温侯激动兴奋之余,却见满城皆缟素,顿时惊醒过来,立马表现出哀伤悲容。 当朝太子病逝,自当举国悼念。 至少在这个节骨眼上流露出欣喜神色,是极其不合适的,从城门口处仅是象征性地站着几名官员迎接便可得知,这座繁华锦绣的大明帝都,尚未从太子病逝的哀痛中喘过气来。 蓝玉上前与那几名官员交流了几句,旋即大军暂时进驻京城西营驻地,等待朝廷封赏,而蓝玉本人则前去面圣,好几日不见踪影。 对此朱巅峰也未曾多想,确认了驻地所在后,翌日便立马向郑详告假,孤身前往天界寺,准备同大法师炫耀一番自己此行的成果。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他连天界寺的门都没能入得了,被陌生沙弥告知大法师早就云游天下去了,还带上了朱巅峰当年唯一的朋友,那个小沙弥。 这就意味着,眼前的天界寺内,朱巅峰无一人相熟,更无一人相识。 看着手中大法师留下的一封书信,朱巅峰失落到了极点,嘴角泛起了愁苦笑意。 因为大法师的不辞而别,他再次成了孤家寡人,甚至都没有向他报恩的机会。 呵,自己还真是愚蠢得可笑啊! 大法师乃是堂堂超品大宗师,举世无敌的绝巅强者,连布衣大帝都对他礼敬有加,他想要什么得不到,又何必苦心孤诣地算计自己呢? 大法师先前的不闻不问,而今的不辞而别,仿佛一个个巴掌,狠狠地摔在了朱巅峰脸上,彻底击溃了他心中的所有骄傲与自尊。 相伴整整十年,却仿佛是萍水相逢,大法师的这般冷漠姿态,反倒是令朱巅峰失魂落魄,失意到了极点。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朱巅峰回到军营驻地,直接倒头就睡,整个人颓靡到了极点。 吕温侯见状不由心生好奇,有心安抚一下这厮,奈何他天生冰冷性子,只会杀人,不会安抚人,这可真是难倒了这个铁骨铮铮的冷面汉子。 好在面瘫男总算是想到了办法,回想起义父张百户曾经对他说过的那句至理名言,当即就强拉着朱巅峰走出军营,直奔一处酒肆而去。 战场沙场,刀酒人生! 战胜了那就喝酒庆功,战败了那就喝酒壮志,故而军中汉子少有不好酒之人,一顿美酒下肚,所有事情也便就过去了,清醒之后同样是条铁骨铮铮的好汉。 朱巅峰虽然感到有些好笑,却也不愿扫了兄弟的兴致,就这般与吕温侯随意挑了家僻静酒肆,点了十坛劣质烧酒,就这般对拼了起来,觥筹交错间吕温侯早已是酩酊大醉,就连朱某人都感到头昏脑涨,有了些许醉意。 “巅峰,心中有何不快,大可对兄弟讲,我吕温侯定竭力相助!” 面瘫男大着舌头低喝道,似乎害怕朱巅峰不信,还将胸膛捶得哐哐直响,看得朱某人哭笑不得。 “没有什么事情,只是我那位师傅不要我罢了,不辞而别,不闻不问,甚至我都不知道该不该称他为师傅!” “你不是还有蓝玉这个亲爹吗?” “……” 面瘫男果然不愧是面瘫男,一句话就把天给聊死了,二人只能安安静静地饮酒碰杯,就这般硬生生地灌下了四五坛烧酒。 吕温侯早已醉得不省人事,趴在桌上鼾声如雷,朱巅峰见状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大法师留下的书信,却只见寥寥四字,与一块玉珏。 字是大家书法,飘若浮云,矫若惊龙,铁书银钩,冠绝古今。 玉是羊脂白玉,白如凝脂,洁白娇艳,细腻光滑,龙凤飞舞。 但这字,是“潜龙在渊”! 但这玉,是“龙凤白玉”! 朱巅峰看着这字,盯着这玉,没来由地脊背发凉,惶恐不安,惊出一身冷汗! 大法师,您究竟想告诉我什么? ------------ 第四十八章 危机 “你俩小兔崽子,真是好大的胆子!” 门口一声暴喝,直接惊醒了沉思中的朱巅峰,令他下意识地将书信与玉珏放入了怀中,而后才扭头看去。 只见酒肆门口立着一个体壮如山的中年男子,正满脸怒容地瞪着自己二人,不是庄浪卫指挥使郑详还能是谁? 他旁边还跟着一个满脸不忿的酒肆小二,显然正是这尖嘴猴腮地家伙跑去告了密。 朱巅峰扭头看向大腹便便的酒肆掌柜,后者不好意思地讪笑了两声,心中却是叫苦连天。 这座酒肆因位置原因,距离西营驻地较近,却又距离闹市较远,故而主要的顾客便是西营中的军爷了。 若是平时有军爷上门,这酒肆掌柜与小二自然欢喜不已,毕竟这些耿直豪爽的武夫丘八喝一顿酒便是数钱银子甚至更多,加之身处天子脚下,也不会出现赊欠的情况,这也是为何酒肆能够维持下去的真正原因。 但是眼下可不一样,太子丧期刚过,这里两位军爷便前来大吃大喝,倘若是被锦衣卫那些狗东西得知,还有自己好果子吃吗? 奈何掌柜见朱巅峰二人面色不虞,不敢上前触他们的霉头,只能悄悄命小二前去西营禀报消息,如此这般惹来了指挥使郑详。 朱巅峰见郑详当面,吓得酒意瞬间消散无踪。 他可是没有忘记,这位公侯之子仅用了一刀,便剁掉了蒙古千户莽古斯的脑袋! “郑老大,您怎么来了?喝一盅?!” “老子喝你娘!赶紧扶着这混账跟我回去!” 郑详恨铁不成钢地怒骂道,转身便向外走去。 朱巅峰见他动了真怒,哪里还敢迟疑,掏出一两碎银子扔给了掌柜,而后立马扶着醉如死猪的吕温侯跟了上去。 郑详也不出言,朱巅峰更不敢吭声,唯有酒量奇差的面瘫男依旧在哼哼唧唧,时不时打出一个酒嗝,差点没把朱巅峰给熏死过去。 直到西营驻地就在眼前,郑详才停下了脚步,心事重重的朱巅峰对此并未察觉,神情恍惚地一头撞了上去,引来了郑详的一顿怒骂,唾沫星子都飞溅到了二人脸上。 郑详怒骂一阵后,犹豫了片刻,对朱巅峰低语道:“近些日子消停一点,有人盯上大将军了,这件事情……麻烦得很!” 即便郑详身为荥阳侯之子,一想到那人出手针对蓝玉,也是忍不住头皮发麻,冷汗直流。 朱巅峰闻言一愣,反倒是被勾起了好奇心。 蓝玉可是当下帝国最骁勇善战的统帅,并且此次西征又携大功还朝,按理来说朝廷自当给他加官进爵,怎么还会遇上大麻烦? 即便蓝玉已贵为国公之尊,按“外姓不可封王”的大明铁律,爵位已经到底,朝廷也可象征性地赏赐些金银财宝,以免寒了有功将士之心。 难道说……功高震主?! 朱巅峰突然回想起史载蓝玉这位大将军的凄惨下场,一张俊容顿时变得铁青。 “郑老大,大将军遇上什么麻烦了?” 有些事情,朱某人不得不确定。 自从军以来,有三个人对他恩重如山。 其一是沙井堡张百户,其二是大将军蓝玉,其三则是恩师瞿能。 蓝玉对他百般照拂,恩重如山,退一步万步讲就算是他对自己图谋不轨,但朱巅峰恩怨分明,那些大恩虽未言谢,却也始终铭记心头。 倘若蓝玉有难,朱巅峰势必不会袖手旁观,更不会与他划清界限,他心中的良知不允许他做出这种忘恩负义的卑劣行径。 郑详闻言长叹了口气,起先并不准备告知朱巅峰实情,但回想起蓝玉对这小子的亲近照顾,犹豫片刻之后还是选择如实相告。 “我们抵京之前,北疆那位已经返京多日,参加太子殿下的葬礼。” “原本相安无事,谁知葬礼之后,北疆那位在这个敏感时刻,突然向皇帝陛下进言,称‘诸公侯骄纵不法,将有尾大不掉之忧’!” 顿了顿,郑详眯着双眸环顾四周,确认无人旁听后,这才附耳上前用极低的声音解释道:“皇上已至暮年,对大明的掌控力与日俱降,故而这疑心病越发严重,加之太子殿下突然就薨了,粉碎了他所有的心血与希望,皇帝陛下的性子更是喜怒无常。” “眼下摆在皇上面前最迫切的一道难题,便是重新册立皇储,然而朝野皆知的两个人选,都与淮西武夫尿不到一个壶里去,陛下自然更加忌惮当初与太子爷交好的公侯将校,北疆那位偏偏在此刻进言,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想要做什么!” “这些隐秘都是家父所说,你心中清楚便是,万万不能告知旁人,更不可参与其中,现如今的你位卑言轻,这些腌臜事情交给他们那些大人物处理便是,好好待在西营驻地,避免成为他人攻讦大将军的把柄,听明白了吗?” 这番肺腑之言,朱巅峰自然懂得,略显不安地点了点头。 如此看来,蓝玉大将军这次……当真是危险了! 按照朱巅峰印象中的那个大明,正是因为太子朱标暴毙,布衣大帝朱元璋有意扶持皇长孙朱允炆上位,故而心狠手辣地一手炮制了“蓝玉案”,将蓝玉这些骄兵悍将、公侯将校杀了个干干净净,为他的好圣孙铺平上位的道路! 然而朱某人也从未想过,这其中还有着不为人知的隐情,比如说郑详口中的“北疆那位”。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我自然晓得,断不会蠢到告诉旁人,不过郑老大,‘北疆那位’到底是谁?他又为何如此行事?” 此话一出,郑详满脸惊骇,确认朱巅峰不是在开玩笑后,苦笑着低声解释道:“还能是谁?当今天子第四子,人人称颂的大英雄,十一年前就藩北疆重镇燕京,压得两座庙堂抬不起头来的燕王殿下,朱棣!” 朱棣! 果真是他! 不知为何,朱巅峰听闻这个名字,整个人瞬间紧绷,一副如临大敌、如坠深渊的模样,仿佛回到了阴森渗人的六盘山,与那头猛虎厮杀搏斗,正面对着那张血腥可怖的狰狞巨口! 郑详并未察觉到身旁人的异样反应,反倒是摸着下巴冷笑道:“呵,咱们这位‘大英雄’,可是递给了皇上一把利刃,希冀着上演一场‘借刀杀人’的好戏啊!” “就是不知道,皇帝陛下究竟属意哪位,但我等淮西武夫,似乎都逃不过被清算的下场啊,尤其是郑国公常家与凉国公蓝家,必定会被抄家灭族!” 抄家灭族? 朱巅峰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未多作口舌。 蓝玉大将军可是被剥皮揎草,族诛三族啊! ------------ 第四十九章 密议 京师燕王府,一片缟素。 大明藩王贵为天潢贵胄,自然在京城也有王府,但规格不会太高,仅作为进京之时下榻之地,一般以亲王在所属藩地的王府为主,京城的为辅,但偶尔也会有特例。 比如眼前这座奢华大气的燕王府,矗立于寸土寸金的夫子庙秦淮河畔,商贾云集,文人荟萃,车水马龙。 即便十里秦淮因太子丧期而关门闭户,却依旧掩盖不了这“六朝金粉地”的浓烈脂粉味儿。 燕王府内,一间暗室,门外立着丘福王真这两员虎将,从其披坚执锐的模样不难看出,暗室中正在进行着什么不可告人的谈话。 燕王朱棣端坐在主位之上,身侧正是道衍、金忠二人,袁珙因身份原因不便入京,而张玉朱能则需镇守北疆,故而此次朱棣此次入京奔丧仅是带上了此四人。 四人之中,丘福王真皆有万夫之勇,而道衍金忠却有经天纬地之能,先前朱棣向天子朱元璋进言称诸公侯骄纵不法,将有尾大不掉之忧,正是出自道衍和尚之手。 但是现在,不知何人走漏了风声,致使朱棣被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不得不寻到自己最倚重的谋主,得到解决方案。 道衍和尚形如病虎,一双三角眼,凌厉狠辣,一张病虎脸,凶性毕露,举手投足之间,骨子里自然流露出的杀伐锐气,更是令人心惊胆寒! 当年相术大师袁珙遇道衍和尚于嵩山寺,失色谓之曰:“是何异僧!目三角,形如病虎,性必嗜杀,刘秉忠流也。” 而他口中的刘秉忠,正是元世祖忽必烈潜邸宾僚,将大蒙古国建设为大元帝国的奠基人! 参帷幄之密谋,定江山之大计! 袁珙将道衍和尚比作名臣刘秉忠,似有夸大之嫌,但也正因为如此,道衍和尚才入得了燕王殿下的法眼。 然而这十一年的事实证明,相术大师袁珙之能堪称神鬼莫测,至少燕王朱棣绝对相信,这位相貌异常的道衍和尚,绝对具有经天纬地之才,扭转乾坤之能,鬼神不测之计! 而他朱棣,却恰好有着吞并八荒、包藏天地之壮志! 忽必烈有刘秉忠,我朱棣有道衍,何愁大事不成? 道衍和尚眯着三角眼,含笑出言道:“王爷不必忧虑,无论这个消息是何人故意散播宣扬,对王爷而言并无坏处。” “一来可彰显王爷一腔热血,忠贞为国;二来可将蓝玉等勋贵推入万劫不复之地,为王爷的霸业扫清道路,何乐而不为呢?!” 金忠闻言微微一笑,腼腆补充道:“法师的意思是,将此事闹得越大越好,如此一来虽然王爷身处舆论中心,但蓝玉等勋贵何尝不是?” “然而王爷坐镇北疆十一年,抵御外诲,战功显赫,深得民心,且提出此言本就是利国利民之举,自然不会有人攻讦王爷!” “反观蓝玉等勋贵却是不一样了,他们大多骄纵不法,罪行累累,比如那凉国公蓝玉,虽然同样为大明立下了赫赫战功,陛下对其优礼有加,但也正因如此蓝玉便日渐恣意骄横,蓄养了许多庄奴、义子,乘势横行霸道,蓄私奴、占庄田、逐御史、毁边关、辱元妃……这一桩桩一件件,即便他蓝玉立下再多的战功,也会抵消陛下对他的好感!” “常言道‘可一可二不可再三’,然而我们这位凉国公却是没有这样的自觉,屡屡挑衅皇上的底线与耐心,卑职以为皇上早就有心除掉蓝玉这些毒瘤,不过是因为太子殿下的缘故,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但如今太子殿下……英年早逝,保护蓝玉等勋贵的最后一道屏障就此消散,皇上英明神武、雄才大略,岂会继续坐视这些毒瘤残害我大明百姓?!” 朱棣闻言冷笑一声,睥睨间尽是对蓝玉的不屑。 他清楚金忠的话外之音,什么“英明神武”、“雄才大略”都不过是表面上的说辞罢了,自家那位父皇可一向都是杀伐果决、心狠手辣的主儿! 呵,功绩显赫? 他蓝玉能比得过开国六公之首、功比西汉萧何的韩国公李善长吗? 韩国公李善长,跟随征战,出生入死,出谋划策,功高劳苦,其功绩之高比肩汉代丞相萧何,大明立国后父皇亲授号“开国辅运推诚守正文臣”,晋升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中书左丞相,进爵韩国公,年禄四千石,子孙世袭,予铁券,免二死,子免一死 可谓位极人臣。 然而就在前年,以胡惟庸党追问,自家父皇将李善长连同其妻女弟侄七十余人上上下下一并处死! 什么“世袭铁券”,什么“功绩显赫”,在天子怒火面前,都不过是纸糊的笑话罢了。 “二位先生,本王并不忧虑此事会有什么影响,本王只是担心父皇的看法!” 朱棣捏着眉心,有些头疼地回答道,算是认可了二人的一阵分析。 但诚如他所说,比起借天子之刀杀了蓝玉等人,朱棣更加关注自家父皇的看法。 父皇会不会因为此事,对自己生出忌惮之心,从而心生不喜? 道衍和尚闻听此言,神情当即一肃,凝重出言道:“王爷,贫僧先前便已经说过,皇上绝对不会册立王爷为储君!” “即便眼下太子殿下英年早逝,但太**中还有一位嫡长孙!” “陛下曾亲口说过‘国家建储,礼从长嫡,天下之本在焉,惟帝王之子,居嫡长者,必正储位’,王爷以为这只是一句笑话吗?!” 此话一出,全场皆寂,令人惊惧。 朱棣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闪过一丝不甘,闪过一丝落寞。 他以弱冠之年出镇燕京十一年! 他勒紧了裤腰带组建了三十万北疆铁骑! 他咬着牙亲率麾下儿郎浴血搏杀,击退了鞑子建奴的一次次寇边扰境! …… 他做这一切,只是想要向自家父皇证明:我朱棣,并不比太子大哥弱上几分! 那为什么,我朱棣,不能是储君? “王爷,此次进京,不出意外的话,陛下会给您一个答案:册立太孙!” “朱允炆?一个连鞑子建奴都没见过的奶娃娃,他也配坐上那个位置?他也配担起这大明江山?!” 朱棣冷冷一笑,显然根本没有将朱允炆放在眼中。 这种举手投足间充斥的滔天霸气与冲天豪气,只有这位北疆之王,才有这个资格与底气! “既然如此,那就闹下去吧!” “将罗网收集的勋贵罪证,交给都察院那些清流文人,他们不是一向喜欢口诛笔伐吗?那就让他们狠狠攻讦蓝玉等人!” “既然必有一失,那便要有所得,本王舍着家业不要,自然不能白入一趟京师!” ------------ 第五十章 宫宴 洪武二十五年八月秋,帝于御武楼设宴,嘉赏西征有功将士。 昔年大明驱逐鞑虏恢复中华后,第一次出塞北伐大获全胜,北元在近塞的残余势力遭到沉重打击。 然而两年之后,塞外各地的故元势力,经过年余休养生息,再趋活跃,东自开元,西至甘肃、宁夏北部以及各塞要地,均为故元势力所控制,且不断南犯。 因此帝登御武楼,同一众帝国大将商议兵事,制定了一场比之先前规模更加宏大,计划更加精细,目标更加明确的北伐计划。 但是谁都没有想到,大明第二次北伐最终竟是以惨败收场,一举葬送了二十万精锐大军,粮草辎重不计其数。 这次惨败,大明因为轻敌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惨痛到无人敢于提及此战,天子也自那以后封闭御武楼,似乎不愿触碰那些伤痛。 直至今日,王师西征大获成功,皇上重开御武楼,并在此地宴请有功将士,无疑怀有洗刷耻辱之意。 是夜,御武楼灯火通明,礼乐大作,往来公侯将校络绎不绝,一派煌煌盛世之象。 待到朱巅峰等人赶到,只见此刻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往来侍女彩衣飘飘,尽皆忙碌地准备着珍馐佳酿。 鉴于身份地位原因,朱巅峰与吕温侯自然而然被安排在了大殿末尾处的一个偏僻角落,与看门人无异,毕竟如若不是蓝玉有意照拂,他们连参加今夜宫宴的资格都不曾具备。 对此二人倒是没有任何意见,反倒是乐得如此,僻静角落不会引人注目,更不会得罪这满堂公卿权贵。 如若运气不好触了哪位的霉头,他二人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更何谈征战沙场,建功立业了! 忽而一阵韶乐起,在众人的跪地高呼中,布衣大帝朱元璋缓缓走了进来,高坐在了龙椅之上。 “众位爱卿,都平身吧,回座就席!” 听闻这个中气十足的淡漠声音,众人这才起身坐到位置上面,但却是俯首低眉,根本不敢言语,亦不敢动筷。 天子朱元璋象征性地颂扬了一下一众将校的功绩,勉励了众将一番,便对御前大太监杜安道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取出圣旨,尖着嗓子高声念起了封赏,首当其冲者自然正是征虏大将军,蓝玉! 蓝大将军此刻因燕王朱棣向皇上进献谗言,意欲除掉自己而早就变得忧心忡忡,已然不复先前满面红光的模样,此刻跪地接旨,依旧暗自思索着如何脱离当下困境,以致于杜安道圣旨都念完了,蓝玉却是依旧没有反应。 如此这般,气氛顿时凝重了起来。 朱巅峰等一众将佐心都快提到了嗓子眼儿,不明白大将军为何面对圣旨沉默不语,并且当今天子就在龙椅之上! 布衣大帝朱元璋看着跪地沉默的蓝玉,回想起他那些骄横跋扈的种种恶行,以及在军中擅权专政之举,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了自家老四的那句提醒。 “诸公侯骄纵不法,将有尾大不掉之忧!” 这蓝玉当着自己的面儿,都敢拒不接旨,倘若自己百年以后,那他岂非成为霍乱朝纲的乱臣贼子?! 朱元璋双眸微眯,死死地盯着陛阶之下,这个满脸桀骜的帝国大将,心中杀机瞬间暴涨。 “大将军?!速速接旨啊!” 杜安道察觉到场内的异样氛围,硬着头皮低喝了一句,这才总算是将蓝玉给惊醒过来,后者当即满脸惶恐地伏地高喝道:“臣蓝玉接旨,叩谢陛下隆恩!” 但他这般姿态,落入朱元璋眼中,却是更加的嚣张跋扈,恣意妄为。 或许是那封圣旨之中,不过是赐了他一个太子太傅的虚衔,而宋国公冯胜、颖国公傅友德则是太子太师,因位居宋、颍两公之下,这位蓝大将军感到不满意,才会故意沉默良久吧? 呵,蓝玉,好得很啊! 朱元璋愤怒之余,更多的却是失望,对爱将蓝玉失望,对爱子朱标失望。 他本打算将蓝玉、傅友德、常茂等超一流的淮西武人集团留下,作为爱子朱标即位称帝的班底,作为爱子朱标继承大统彻底清除北元稳定江山的主力兵团,这是他留给爱子的第一件礼物。 而后朱元璋通过李善长案、郭桓案、胡惟庸案展开了一场接一场的血腥清洗,铲除了大部分尾大不掉的勋贵豪强,为爱子铺平了即位之路,留下一个君圣臣贤的完美朝堂,这是他留给爱子的第二份礼物。 至于他想要留给爱子朱标的第三件礼物,便是迁都北平或是西安,金陵虽然富庶繁华,北面有长江天险可守,南面是最富庶的江南鱼米之乡,但它毕竟地势偏南,不利于朝廷在北疆的统治! 加之金陵距离北方边境太过遥远,无论是战略进攻还是战略防御,一旦蛮子寇边来袭朝廷都难以做到及时有效地应对措施。 总而言之,金陵位置偏安一隅,紧靠长江南岸,缺少战略纵深,不利于对全国尤其是北疆的控制,对外“去中原颇远,控制北方良难”,对内“有天下者非都中原不能控制奸顽”,甚至连有“天下之要冲”美誉的开封都比不上,更无法与北平、西安等古都相提并论! 大明需要一个让王朝雄视六合、让子孙福奕万代的雄伟都城,如霸秦之咸阳,如汉唐之长安,如金元之北平! 故而在排除了开封、凤阳等地后,朱元璋命爱子朱标对西安进行深入考察,谁曾料想爱子因旅途劳累感染风寒,回京不久便突然病逝。 他这一走,不但打乱了朱元璋的全盘谋划,还给他留下了一个政权动荡的难题! 或许,这就是命吧! 既然朕的标儿没了,那你们这些班底留着还有何用?! 陛阶之下,蓝玉并未察觉到自己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他正满脑子想着,如何向皇上举荐朱巅峰,以便让这二人相见! 因为此刻朱巅峰龟缩在殿门角落,而皇上高坐在龙椅之上,二人根本没有见面的机会,故而蓝玉想要把握住这个时机,就不得不想出一个良策。 不料蓝玉接旨不退,更是惹得天子暴怒,众人惊恐! 在朱元璋看来,这蓝玉根本就是在向他挑衅,在向他示威! 跪地不言,接旨不退,他眼中还有朕这个天子吗? 在场众人都屏住了呼吸,不明白这位蓝大将军究竟想要做什么,他就这般沉默着跪在大殿中心,不发一语,不进不退! 傅友德与常茂对视了一眼,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焦虑急切,他们恨不得冲上前去给这混账一个大嘴巴子,好让他清醒过来。 大殿之内寂静无声,唯有森冷杀机充斥其间。 ------------ 第五十一章 阴差阳错 “皇上,此次西征大胜全倚仗麾下将士奋勇杀敌,例如庄浪卫出了一个骁勇善战的年轻悍将……” 蓝玉终于开口了,令一众将佐暗自松了一口气,然而下一秒发生的事情,却是他们便脸色狂变,心中惊惧到了极点。 众人只见,布衣大帝朱元璋突然起身,完全无视了大将军蓝玉的话语,手持酒杯高喝道:“自洪武元年,大明立国至今,看似霸业已成,鼎定山河,然而诸位爱卿皆是杰出将校,心中都清楚,蒙古人只是结束了在中原内地的统治,除了北元汗庭退守的蒙古草原,还有甘肃以西至哈密的各蒙古宗王,还有天山南北的东察合台汗国,还有葱岭以西的帖木儿帝国……可以说自嘉峪关以西的广大西域地区,任然是各蒙古部落统治的辽阔疆域!” “这是一个‘后蒙古时代’,虽然大明的确取得了中原天下,但也不过只是刚刚站稳脚跟,北边与西边都面对着各蒙古势力的联合包围,形势一直都不容乐观,稍有懈怠便会有倾覆之患!” “直到此次出征西域,我大明王师势如破竹,杀得西域蒙古各部仓皇逃窜,威震整个西陲,朝廷再辅以对各蒙古宗王厚赏招降,已然成功招抚了西域蒙古各部,分化了蒙古人在西域的势力,斩断了北元汗庭右臂,使得西域的蒙古势力转变成为替我大明抵挡北元蒙古人的屏障藩篱!” “此战获胜,皆因诸将之功,诸位爱卿举杯,同喜共贺!” 皇上这番胜利宣言,倘若放在其他时刻,必定引得一众将校欢呼雀跃,但皇上偏偏放在眼下来讲,却是令他们惊惧惶恐,脊背发凉。 因为,陛阶之下,还跪着一位征西大将军,凉国公蓝玉! 然而即便一众将校再惶恐惊惧,他们也不得不立马哆嗦着身子起身,同皇上将这杯庆功酒喝了下去,得了示意后这才敢胆战心惊地再次坐下,目光根本不敢触及那道孤零零的身影。 天子朱元璋喝完庆功酒,眼神凌厉地扫视全场,而后狠狠地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大将军蓝玉,竟是直接起身离去。 御前大太监杜安道快速念完其余等人的封赏,随即立马便追了出去,徒留下蓝玉呆愣当场,不知作何感想。 即便是政治嗅觉再不敏锐的面瘫男吕温侯,此刻都察觉到了不对劲,神情凝重地扭头看向朱巅峰,却是惊讶地发现,后者早已是面色惨白,双手因为恐惧止不住地颤抖。 这是因为,朱巅峰确认了一个无比残酷的事实:布衣大帝朱元璋,果真对大将军蓝玉起了杀心! 他偏偏在蓝玉进言的时候,起身同有功将士喝庆功酒,明显是在表达对大将军蓝玉的不满,他当众做出这等行为,分明就是在向天下传递政治信号! “巅峰,你怎么了?” “大将军,有难了!” 听闻这细弱蚊蝇的耳语,吕温侯身子一颤,不禁问道:“这话……怎么说?” “这满朝公卿哪一个不是心思诡谲的老狐狸?” “他们又岂会看不明白皇上此举背后的深意?” 朱巅峰反问两句,随即锐利的目光扫视群臣,兀自低语道:“只怕今夜晚宴情况传出,那些个言官谏臣定会欣喜若狂,连夜奋笔疾书,写出一封封秉笔直书的弹劾奏章,明日这些弹劾奏章便会如同雪花一般飞到御书房,目标直指大将军蓝玉!” “而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自然不会听信谗言,做出自毁长城残害帝国大将这等昏庸的事情来,故而那些弹劾奏章定会石沉大海。” “呵,接下来就是各种人物粉墨登场,历数蓝玉等勋贵武官骄横跋扈的不法行径,将其塑造成为祸国殃民的乱臣贼子,倘若再有几位风骨老臣、清流名臣出场,为了家国大义以死上谏,那么皇上也不能坐视不理。” 吕温侯听闻这一系列的阴谋诡计神情早已是神情麻木,见朱巅峰点到为止,忍不住下意识地追问道:“最终结果是什么?” 朱巅峰闻言森冷一笑,吐出了一句残酷话语:“剥皮抽筋,抄家灭族!” 他并非是在耸人听闻,而是在那个时代,史书上便是这般记载的。 面瘫男被朱巅峰的这番低语吓得腿肚子都快软了,满脸惊骇地看向场地中的那道人影,根本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事实。 大将军蓝玉为大明征战沙场多年,立下战功无数,他到底有何过错,竟要面临如此凄惨下场?! “不只是‘功高震主’那么简单啊,大将军这次……恐怕是躲不过去了!” 朱元璋为什么要杀蓝玉? 一因蓝玉骄横跋扈,作恶多端,且铁证如山! 二因蓝玉威望益重,多次帅师出征,掌天下之兵权,俨然威胁到了皇权! 三因蓝玉骁勇善战,麾下将校儿郎皆是能征惯战之士,并且对蓝玉言听计从,忠心耿耿! …… 然而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太子朱标骤然暴毙,蓝玉从为太子朱标即位称帝的保驾护航之人,变成了威胁皇室权威的骄横跋扈之将! 这种身份的转变,便决定了他的下场。 蓝玉不死,谁死?! 除非太子朱标能够从棺材板里面爬出来,不然蓝玉此刻已经步入了死局,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可是“死而复生”这种事情,就算华佗在世都没有这个本事啊! 太子啊太子,您这一走,不知会有多少公侯勋贵、将校武官给您陪葬啊! 朱巅峰苦涩一笑,端起桌上美酒一饮而尽。 他与蓝玉的亲近关系人尽皆知,并且他也做不出检举揭发蓝玉以求苟全这等事情来,所以朱巅峰的前途因蓝玉而变得渺茫,甚至还会遭受无妄之灾。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或许这就是命吧! 既然无从选择,那就坦然接受。 因为发生了这等变故,庆功宴也就进行不下去了,傅友德、常茂等一众勋贵武将接连离去,根本未曾多看蓝玉一眼。 唯有朱巅峰在吕温侯的惊呼声中,一步步坚定上前,将神情恍惚的蓝玉大将军从地上扶了起来,低语道:“大将军,事情还未到最坏的地步,我们还有机会!” 机会二字如黄钟大吕,敲响了陷入迷茫的蓝玉。 他当即拉着朱巅峰快步离开御武楼,直奔御书房,迫切地想要让二人相见。 然而布衣大帝朱元璋正在气头之上,恨不得将蓝玉千刀万剐,哪里还会见这个异心之臣。 如此这般阴差阳错之下,二人始终未能得见,蓝玉也因为今夜之事彻底走上了绝路。 ------------ 第五十二章 发酵 从那日宫宴之后,局势走向与朱巅峰预料的那般,别无二致。 先是多名御史上奏弹劾凉国公蓝玉,历数其种种不法罪行:蓄私奴、养义子、占庄田、逐御史、毁边关、辱元妃……这一桩桩一件件,按大明律令,轻则革职下狱,重则人头落地,足见他凉国公蓝玉是何等嚣张跋扈! 也正是因为如此,京师百姓才可得知,原来那位南征北战的大将军,德行竟然如此卑劣不堪,除了多年征战的赫赫战功之外,简直就是个妥妥的乱臣贼子! 然而或许正是因为蓝玉的显赫战功,皇上在看到这些弹劾奏章后,竟是“勃然大怒”,非是对大将军蓝玉,而是对上奏弹劾之人,将其尽数逐出朝堂外放为官。 此举却无异于是火上浇油,再次激起了忠正贤良那颗忠贞报国之心,致使他们更加激烈地抨击蓝玉等勋贵武将,引经据典,针砭时弊,恨不得剜出蓝玉的那颗心,向整个天下证明:它是黑的! 对此位卑言轻的朱巅峰根本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蓝玉大将军在某些人的故意算计下,一步一步地坠入深渊。 至于布衣大帝为何要如此算计蓝玉,未曾如同对付李善长那般杀了了事,朱巅峰猜测应该是太子朱标骤然病逝导致当下时局不稳,朱元璋也不敢直接下令杀了蓝玉等人,毕竟他们这些勋贵武官的威武是实打实杀出来的。 宫宴三日之后,朝廷便下发了封赏与调令,西征有功将士十日内启程返回各军卫所,唯独朱巅峰一人滞留京师,被授予东城兵马指挥使司副指挥一职。 朱巅峰接到调令时当场便傻了眼,心中本能地生出了不安之感。 傻子都能想得到,这是有人故意让他滞留京师,待在这个是非之地,否则他堂堂一位边军卫所正千户,又怎会被调往东城兵马指挥司这个闲散衙门? 为何说这是个闲散衙门? 洪武二十三年,朝廷定设五城(东西南北中)兵马指挥司,惟中城止称中兵马指挥司,俱增设吏目,凡京城内外,各画境而分领之,境内有游民、奸民则逮治。若车驾亲郊,则率夫里供事。 从其职能不难看出,这就是大明版的帝都某安局与某管大队片面混合体,掌救火、巡夜、捕盗等闲散琐事,甚至职能还远远不如帝都某安局。 并且依明代制度,凡亲、郡王妃父无官者,亲王妃父授正六品兵马指挥,郡王妃父授正七品副指挥,不管具体事务,显然是个勋贵老人及子弟养老的闲职部门。 然而朝廷调令已经下发,朱巅峰即便百般不愿,也只得按时前往东城兵马司点卯,光荣地成了一个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五日之后,郑详率吕温侯等卫所将士返回庄浪,朱巅峰自然出城相送。 足足送出了十里之远,郑详才单独将朱巅峰唤到一旁,小声解释道:“把你留在京师,是大将军的意思,对此我也无可奈何。” “但是我必须得提醒你一句,大将军眼下的境况你心知肚明,如若有可能的话,尽早从这个是非之地脱身,否则必将招来祸事!” 闻听此言,朱巅峰脸色铁青。 他千算万算,都没想过竟是蓝玉在背后算计自己! 这位帝国大将,究竟想要做什么? 得知了这个隐秘,朱巅峰心中的不安之感愈发强烈,甚至想要就这般逃出京师,远离这个是非之地。 但那也不过只能是想想罢了,除非他愿意下半辈子躲在深山老林中做个神农架野人! “多谢郑老大,小子明白了!” 郑详闻言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即策马离去,将时间留给了吕温侯。 面瘫男策马上前,看着愁眉不展的朱某人,难得露出一丝笑容,故作打趣道:“怎么了?副指挥大人?不知多少兄弟羡慕你不用冲锋陷阵,留在京师安享晚年,你就知足吧!” “滚犊子!不会安慰人就别闭嘴!老子正烦着呢!” “烦什么?难道你害怕下次见面之时,某家已经封侯拜将,你却还只是个大队长?哈哈哈……” “你是不是临走前想挨揍?” “……” 沉默良久,兄弟二人相视苦笑,心中都是沉甸甸的。 吕温侯又何尝不知,自己这兄弟志不在京而在边,如今卷入这些是非漩涡,当真是福祸难料。 朱巅峰叹了口气,将那张神臂弓从背后解下,递给了吕温侯。 “拿着,仿制产品总没有正品好,估摸着短时间内我也用不上了,用它多杀几个鞑子吧!” 面瘫男闻言也不拒绝,默默地将其背在身后。 随即二人狠狠地来了个大熊抱,耳边同时响起了叮嘱。 “一切小心!” “尽早抽身!” 送走了吕温侯等人,蓝玉大将军又消失不见,大法师早就云游四海去了,朱巅峰这下子当真成了孤家寡人,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实在是无趣得紧。 他策马来到城门口处,望着眼前这座雄伟壮观的金陵帝都,心情复杂到了极点。 大将军蓝玉,为何让自己滞留京师? 这是准备让自己给他送终? 大法师,又为何对自己不闻不问,而后不辞而别,还留下了那“潜龙在渊”与龙凤玉珏? 为何从自己记事开始,周边之人皆奇奇怪怪,对自己的态度异常到了极点? 大法师如此,蓝玉亦是如此! 这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谋划? 怔怔出神良久,朱巅峰终究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去想,接受这崭新的帝都生活。 眼下最要紧之事,便是前去寻一个住所。 居京都,大不易! 这可是金陵帝都,寸土寸金的地方,即便房价不比后世那么离谱,但也足以使人倾家荡产了。 比如那位宏文馆学士罗复仁,因嫉恶如仇且为官清廉,人送外号“老实罗”,然而清廉便没钱,没钱就买不起房子,因此只能住在郊外一座破房子里。 布衣大帝向来喜欢微服私访,观察臣子是否表里如一,微服私访的朱元璋来到罗家一看,心里大吃一惊,只见罗宅坐落在一条小巷子的深处,仅有二、三间又破又旧的房子,室内的家具相当陈旧。 当时罗复仁也在家,因住宅墙壁上的一块石灰脱落了,他正爬在一张矮楼梯上为墙壁刷石灰水,罗复仁一见皇上驾到,大惊失色,腿一哆嗦,竟从梯子上掉了下来。 朱元璋见状更是感慨莫名,虽然他早就听说过罗复仁为政清廉,却未料到他的官邸竟如此寒酸,内心顿时动了恻隐之心,道:“贤士怎能住在如此破烂的房子里呢?”回宫后,便立即赏了城内的一所大宅子给他。 此事与大明俸禄低微有着直接关系,但同样证明了住在这金陵帝都,是一件多么不容易的事情。 朱巅峰不愿去寻求蓝玉的帮助,便只能依靠自己解决食宿问题,这倒是令他很是头疼无奈。 难道这辈子,就这样混吃等死了? ------------ 第五十三章 死而复生 郑国公府,响声如雷! 一个身高八尺的壮年男子,正赤裸上身在演武上挥舞着禹王神槊,浑身肌肉爆棚,充斥着纵横交错的道道伤痕,显然此人曾身经百战,否则不会有如此骇人的浓郁杀气!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郑国公常茂,世人皆以为他是蒙荫父功,才能继承郑国公爵位,然而老一辈的大将心中都清楚,这位常遇春的嫡长子,当年可是一个令人头疼的年轻骁将啊! 这小子自称“茂太爷”,自幼随其父征战沙场,也继承了其父骁勇善战的本领,使着一柄禹王神槊,堪称一员猛将,人称无敌大将雌雄眼,纵横天下,少有对手,即使碰到几个势均力敌的,肚子里也会冒坏水。 奈何与其父常遇春相比,常茂有着一堆致命的缺点:好大喜功,脾气暴戾,嗜杀成性,嗜酒如命…… 也正是因为这些缺点,导致皇帝陛下对他十分不喜,在一次北伐大战中常茂贪功冒进,致使所部损伤惨重,陛下震怒就此剥夺了他帅师出征的权力,自那以后赋闲在家,整日以骑马游猎为乐。 今日茂太爷难得来了兴致,在演武场兀自挥舞禹王槊,似乎在回忆当年金戈铁马的战场生涯,那浓郁到发指的骇人杀气,几近凝成实质! 一旁侍立的亲卫都有些承受不住,不自觉地退出了数十米开外。 常茂舞得兴起,忍不住仰天长啸,但却是仿佛想到了什么,啸声戛然而止,将禹王槊重重一杵,就这般望着空气怔怔出神。 正当此时,一高大威猛的年轻男子大步走来,喝退了一众侍卫,快步走到近前。 “出了何事?” 年轻男子正是常茂的二弟常升,他从怀中取出一封密信,低声解释道:“大哥,蓝玉传来密信,并邀你前去……” “不去,信烧掉!” 常茂闻言冷笑一声,随口回答道。 蓝玉当下的艰险处境朝野上下人尽皆知,他此刻邀自己前去密会,傻子都猜得到这厮准备做什么! 茂太爷虽然脾气爆裂,但这并不代表他愚蠢! 此刻与蓝玉幽会密议,无异于送给老爷子一个铲除郑国公府的完美借口,那不是找死是什么?! “你这蠢货,还愣着做什么?快把信烧掉!” 见常升立着不动,常茂顿时怒骂道,劈手上前夺过信件,正欲唤来亲卫拿去焚毁,却不料信件顺手掉落。 茂太爷俯身去捡,无意间看见了书信部分内容,竟是吓得身子一颤,下意识地蹲在地上细细读了起来,整得常升莫名所以。 只见常茂读罢密信,竟是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仿佛白日见鬼一般满脸煞白,摸着钢针般的须髯陷入了沉思。 “这怎么可能?” “死而复生?这根本就不可能啊!” “那孩子可是老子亲眼看着下葬的……” “蓝玉这狗东西,莫不是疯魔了才这样胡言乱语吧?” 常升见状诧异到了极点,不明白自家大哥突然间又在发什么疯,上前准备接过密信观看,却是被茂太爷抬手给制止了。 “常升,这件事情烂在肚子里,对任何人都不要提及,明白吗?” “另外,老子马上去见蓝玉,等老子离去之后,你立马入宫向老爷子禀报此事,不要提及书信一事,这样方可保全我常氏一脉!” 此话一出,常升大骇! 他即便再是愚蠢,都听得出来自家大哥这是在准备后路,俨然抱了必死之心。 “大哥!那不去不就得了?直接将这密信交给老爷子,听凭他处置便是!” “不!此事涉及我常家荣辱兴衰,今日我不去不行,倘若蓝玉这个狗东西敢骗我,老子一定当场生撕了他!” 几句话交代完毕,常茂起身便走,留下常升一人呆立当场。 郑国公府距离凉国公府不算太远,常茂就这般在光天化日之下,策马来到了凉国公府门外,府门甲士见到来人当即入内通传,片刻之后凉国公蓝玉亲自出面将他迎入府中。 来到一处暗室,常茂看清在场之人后,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因场中坐着一人,此人其貌不扬,平素儒雅的面孔像是一个文气浓郁的文人书生,细细看去身高尚不满七尺,然而他却穿着一身粗布麻衣,脸上皱纹如沟壑一般纵横来去,彰显着岁月沧桑。 但就是这个读书人,就是这个田野老农,西伐巴蜀,北征大漠,南平云贵,为大明杀出了一片广袤疆域……铁骑长驱,横鹜千里,奄克数城,斩将擎旗! 帝国大将,颖国公,傅友德! “哟?傅老农也来了嘛,真是赶了巧了!” 茂太爷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他对面,略带挑衅地出言道。 他这声“傅老农”可是丝毫没有叫错,这傅友德世代为农,旁人都是弃文习武,投笔从戎,但这厮可不一样……弃农从军! 傅友德对常茂的调侃置若罔闻,仅是扭头看向了蓝玉,双手平放,淡然询问道:“蓝玉,你可清楚你那说的那件事情,代表着什么吗?” “对啊蓝玉,如果你敢骗我,老子现在就生撕了你!” 无怪二人语气恶劣,实在是形势所迫。 若非蓝玉密信中提及到的隐秘太过惊人,他们绝对不会冒着阖家诛灭的风险,赶来同蓝玉会面,从而引得皇上猜忌生疑! 在这个节骨眼上,蓝玉早已是过街老鼠,旁人避之不及,谁与蓝玉交好密会,谁就是在主动求死,还会祸害全家老小! 面对傅友德与常茂的质疑,蓝玉仅是微微一笑,底气十足地回答道:“若非亲眼所见,蓝玉绝对不敢拿此事开玩笑,这是我命人暗中搜寻的情报,以及他的画像,二位不妨先看看!” “至于他本人,我已命人去请了,稍后就到!” 傅友德与常茂对视一眼,尽皆探手接过了画像,下一秒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呼之声。 “一模一样!” “这绝不可能!” 那画像之上的英武男子,竟与刚刚病故的太子殿下一模一样! 倘若不是因为画像男子尚未蓄发,且身形更加高大魁梧,眼中还闪烁着桀骜光芒,他们当真以为蓝玉这厮拿出的是太子遗像! 傅友德与常茂时常见到太子殿下,或者说与太子殿下亲眼见证他的成长,自然清楚温文尔雅的太子朱标,决计不会有过这等桀骜面容。 常茂已经呆立当场,傅友德却是接过了那些情报,细细研读了起来。 “十八岁出现在京师驿道,因无盘缠立戟堵道,得汤和赏识受赠龙驹宝马,后随沈氏商队前往陕西巩昌府……” “十八岁之前生平不详,无迹可查!” “自称本是庄浪军户,八岁随师学艺,云游天下……” 沉默,震惊,茫然! 不知过了多久,傅友德深吸了一口气,急切出言道:“可还有其他情报?仅凭这些,远远不够!” 蓝玉似乎早有准备,掏出一本军户黄册递给了他,笑着答道:“这是他的军户黄册,我命人前去其所在乡里,从邻里口中得知确有此人,其父打猎未归,疑似死于猛兽之口,后他迫于生计随师远游,其母也自此一病不起,也确有一名从军的兄长,后兄长不幸战死沙场,其母得知消息病痛过度一命呜呼,还是邻里凑钱将她安葬,甚至坟头年限都完全对应得上……” “你娘咧!那这样不就对上了吗?这小子就是一个军户人家的孩子啊?你他娘的是不是蠢?!” 茂太爷闻言瞬间暴怒,拍着桌子怒骂道,却是惹来了蓝玉的白眼。 “啥意思啊?你们倒是快说啊!真急死我了!” 茂太爷焦急不已地来回踱步,恨不得一拳捶死蓝玉这个狗东西。 傅友德盯着这本军户黄册,凝眉沉思良久,突然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展颜露出了笑容。 “这黄册是假的!” “啥?为何是假的?你看这质地年限,都对得上啊!” “就是因为对得上,所以才说它是假的!” “???” 见常茂满脸迷茫,傅友德苦笑一声,耐心解释道:“这么说吧,如若你想证实一个人的身份,则需前往其州府县乡衙门,取出黄册观看,是也不是?” “是!” “而后黄册证实确有其人,那下一步便是去其乡里,寻其家人亲故证实,是也不是?” “那不废话嘛!你赶紧挑重要的讲!” “问题就在这里,黄册完美无瑕,证人一应俱全,亲故死因都对应得上,你不觉得这太过顺利了吗?” “太过顺利?那顺利点不好……吗?” “对,太过顺利,顺利得像是一场戏,一场骗局!” 傅友德深吸了一口气,冷笑出言道:“州府县衙保存的黄册,多数被虫蚁蛀空毁坏,或是浸染雨水模糊不清,但这本黄册用材年限对应得上,保存得却是相当完好,字迹却是太过清楚,清楚得不像话!” “下一步的乡里亲故,就更是可笑了,一户人家七八年前便接连离世,那些邻里人家如何记性如此之好,连他们的死因都能脱口而出?甚至连其母的坟头都至今记得?” 茂太爷闻言一愣,而后豁然开朗,惊喜出言道:“他奶奶的,我明白了,坟头真是一个败笔,谁会没事儿记着别人家的坟头?逢年过节还去烧点纸钱祭拜一下?!” 蓝玉:“???” 傅友德:“???” ------------ 第五十四章 十里秦淮 常茂的“坟头理论”,说得傅友德与蓝玉哑口无言,二人沉默半晌都找不到反击的理由。 眼见气氛有些古怪,蓝玉轻咳两声,转移话题道:“诚如颖国公所言,这一切看似合情合理,却又不合情理,恰恰就证明了它是一个骗局!” “这一切都只能说明,幕后之人早就预料到我们会去探查朱巅峰的身世过往,所以提前精心准备了这一切,目的就是让我们相信,朱巅峰只是一个出身军户的贫寒子弟!” “所以二位,你们现在觉得,朱巅峰会是那个孩子吗?” 话音一落,蓝玉胸有成竹地环抱双手,坐在椅子上看着眼前二人。 一个与已故太子殿下相貌神似的人! 一个与那个孩子年龄恰巧相符的人! 一个身世背景被有心人故意掩盖造假的人! 倘若这三者仅有其一,常茂与傅友德决计不会相信蓝玉的猜测,但现在三者齐备,这世间怎会有如此巧合之事?! 可一,可二,不可再三! 傅友德盯着眼前的证据怔怔出神,口中不断喃喃自语,常茂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似是惊恐似是狂喜。 当一切的证据都指向了事实,二人难免有些失态。 倘若朱巅峰真是那孩子的话,他们目前面临的困境都将迎刃而解,尤其是身陷绝境的凉国公蓝玉! “蓝玉,老夫有一事不解,那孩子当年可是我们看着下葬的,这世间怎会有‘死而复生’之事?” “对啊,老子都知道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 “我也不清楚,也许是老天开眼了吧,但无论如何,朱巅峰必然就是那孩子,否则我蓝玉会死无葬身之地,二位日后只怕也好不到哪儿去,待到新帝即位,便是二位遭到清算之时。” 暗室当中,三位顶级国公爷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正当此时,门外传来信号,蓝玉料想是朱巅峰抵达,此刻正是与他和盘托出的时候,当即打开暗门相迎,不料却是只有义子蓝碧瑛一人。 蓝碧瑛见自家义父呆立当场,有些畏惧地急忙解释道:“义父,我等前去接朱公子入府,但是朱公子并不在东城兵马衙门!” “不在家?那他去哪儿了?” “醉仙楼!” 三位国公爷闻言一愣,而后尽皆暴怒到了极点。 朱巅峰这个小兔崽子,在这个敏感的关键时刻,竟然跑去逛窑去了?! “这个小兔崽子……年纪轻轻就不学好,老子不弄死他!” 茂太爷怒喝一声,一把推开蓝玉冲了出去,后者见状低声咒骂了一句“莽夫”便紧紧跟上。 唯独傅老农追也不不是,不追也不是,为难到了极点。 他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你让他去醉仙楼那等风月场所寻欢作乐,那不是故意难为人吗? 但是余光扫到桌上那张神似太子爷的画像,傅老农终究还是选择违背本心,跺了跺脚追了上去。 洪武初,为筹措军费,朝廷建醉仙、鹤鸣、轻烟等十四楼于秦淮河畔,吸引富商巨贾一掷千金,以处官妓,以敛钱财。 自那以后,这秦淮河畔便成了“欲界之仙都,升平之乐国”,整个大明出了名的帝都销金窟,夫子庙里积聚千年的浩然正气,都掩盖不住十里秦淮那股冲天妖艳的脂粉味儿。 后醉仙楼出了一位冠绝天下的秦淮名妓柳师师,不但姿色身段样样出彩,更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尤其是那腰灵活如水蛇,嫩得都能掐出水来,不知多少达官显贵、富商巨贾被她的美貌和妓艺所倾倒,醉仙楼也因此一跃成了秦淮第一楼,往来宾客络绎不绝。 朱巅峰在麾下两个吏目的带领下,信步走入了十里秦淮,这六朝金粉之地。 只见秦淮河上,唱戏的小船沿着河畔蜿蜒前行,委婉动听,两岸楼台亭榭绕着河堤,灯火璀璨,文人雅士在此吟诗歌赋,士子书生于此饮酒作乐。 门卷珠帘,河泊画舫,秦淮河边到处都是玉软香温的旖旎风光,人约黄昏后,但见两岸河房灯火通明,粉白黛绿者出入其间,达官显贵夜宿其中,征歌选色,通宵达旦。 不时有醉酒士子引吭高歌,红粉佳人则好言相劝,慰藉着某些落榜士子失落的心,让他们意志消沉,让他们醉生梦死,让他们暂时忘却仕途失意的苦恼,深陷在秦淮河边的灯红酒绿之中不能自拔。 自六朝到大明,世家大族、公卿权贵多聚于夫子庙附近,或是附庸风雅,或许诚心求学,以致于这秦淮之地故有“六朝金粉之地”一说。 然而就是不知旁边夫子庙祭奠的那位至圣先师,倘若在天有灵,亲眼目睹醉这些书生士子生梦死,声色犬马,躺在佳人怀中吟诗作对,会不会气得掩面长叹一声“礼崩乐坏”,而后掀翻了棺材板! 朱巅峰身着一身素服,信步走在这十里秦淮河畔,享受着玉软香温的旖旎风光,身后两名吏目却是左顾右盼,免费欣赏着那些粉黛佳人。 这两名吏目,一人是个八尺中年大汉,长着一张四方脸,形态威猛,平日不苟言笑,自带一股逼人气场。 此人名董槐,先前乃是随帝国大将傅友德征战沙场的一员勇将,奈何一次大战中受了重伤,这才离开了战场来到兵马指挥司这个养老之地。 董槐豪爽大气,颇具豪侠之风,短暂接触下来却是与朱巅峰成为了好友,时常饮酒醉歌,切磋武艺。 另外一人名朱异,他就比较有趣了,乃是个不折不扣的文人士子,并且其父朱升大有来头。 朱升,元末隐士,布衣大帝的四大谋臣之一,大明开国谋臣,官至翰林学士,为布衣大帝夺取天下出谋划策,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那青史留名的九字真言————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 这位谋比卧龙的顶尖智者,助明开国后便以年迈和"祭扫祖茔"为由告老还乡,辞官隐居,布衣大帝感念他的功绩,意欲重封,但朱升执意退隐,而后却是并未返回家乡,自此消失于世人面前。 所谓急流勇退,才是真正的大智慧者。 奈何其二子各有不同,一子朱同尽传其家学,文才武略,图绘丹青,无所不精,时称三绝,官至礼部右侍郎;一子好吃懒做,不学无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荫父功得了一个清闲差事勉强度日,正是眼前留着两撇小胡子的朱异。 一子异,一子同,果真各有异同,有截然不同。 然而短暂地接触下来,朱巅峰却是发现,这位旁人眼中的纨绔废物,却是不像世人所认为的那般无能。 至少兵马司的大小事务他处理得井井有条,从未出现过纰漏,这份本事就令朱某人很是佩服。 此二人一文一武,便是朱巅峰这位副指挥的左膀右臂,管理东城兵马司的具体事务。 而他的顶头上司,东城兵马司的正指挥大人,据二人所说从未露面,料想应该是个勋贵亲故,才会有这般大的排场。 朱巅峰自然乐得如此,见今日无事,主动提议醉仙楼听曲儿,三人一拍即合,当即直奔这十里秦淮。 ------------ 第五十五章 国公宿娼 当朱巅峰三人来到醉仙楼前时,并未引起太大的风浪,就连那些搔首弄姿的海鲜商人,都仅是对容貌俊朗的朱巅峰抛了几个媚眼儿,并未做出什么自降身价的轻浮之举。 姑娘们这等欲拒还迎的清高表现,倒是令朱巅峰兀自慨叹了一声:“国企员工,素质就是高啊!” 朱异闻听此言颇为不解,低声追问道:“敢问公子,何为‘国企员工’?” 作为这春江十四楼的老嫖客,朱异自然清楚她们的素质有多高,甚至还亲身体验过,自不必多言。 毕竟教坊司中这些姑娘们的最大来源,除了少数逼良为娼者外,绝大部分是犯官的家属。 这些姑娘们有大户人家抄家后女眷入妓,也有自小培养入妓的,她们不单是只有姿色,更是为了迎合客人的需要,学习了诗书琴画。 如此一来,十里秦淮的姑娘们不但姿色上佳,风情万种,还会吟诗作对,互相应和,更关键的是她们善解人衣,懂得如何抚慰文人士子受伤的心灵…… 这样完美无瑕的上等佳人,只是花费些银钱,便能得到她们的垂青,那花些银钱又怎么了?! “朱兄,这就是你见识浅薄了,此楼乃是朝廷所设,隶属于教坊司,堪称‘官方窑子’,国企便是官方的意思,员工嘛……” “哈哈哈……这说法倒是新奇,公子果真是个妙人,想必楼里的姑娘听了,都得称赞公子一句‘学识渊博’!” 朱异眉飞色舞地奉承道,露出了一副“同道中人”的淫邪表情,看得朱巅峰很是无奈。 这家伙好歹也是隐士朱升的嫡亲儿子,怎么就是这般不成大器,也不知道埋在地里的朱大智者,得知自己的亲儿子靠着他当年助明开国的功勋在京师混吃混喝,会不会气得掀翻了棺材板,拉他下去陪葬! 没人上前接待不要紧,毕竟这醉仙楼可是帝都第一销金窟,姑娘们什么样的达官显贵、青年俊彦没有见过,朱巅峰倒是不以为意,因为他今夜来此的目的并非是寻欢作乐。 眼见朱异随手扔给了门房五两碎银,后者当即眉开眼笑地带着三人入内,朱巅峰便知道这厮定然是醉仙楼的常客,流程摸得可谓是门儿清! 入内却是另一番天地,只见金碧辉煌的场地中分割为大小楼层院落,文人骚客在粉黛佳人的娇笑声中猜拳行令,欣赏歌舞;达官显贵则坐于雅舍精室,怀抱佳人,饮酒作乐;那些个富商巨贾更是不堪,一边同佳人打情骂俏,一边不忘胡吃海塞,还时不时伸出沾满油污的咸猪手,在佳人的酥胸上面蜻蜓点水,惹来后者满脸娇羞的欲拒还迎…… 朱巅峰第一次见这等活色生香的大型群瓢场面,微微有些愣神。 他很是想要知道,那位布衣大帝见到眼前这副讽刺的画面,会是何等表情,会不会被气得当场吐血?! 一向勤俭节约的布衣大帝朱元璋,为了筹措军费充实国库,从富商巨贾手中掏出钱财,大力倡导娼妓行业,却不料达官显贵沉溺酒色,文人士子自甘堕落,狎妓宿娼非但无人耻笑,反倒成了一种时尚攀比的风流雅事。 朱元璋如何去想他不知道,朱巅峰见到这副场面,心中只清楚一件事情:美好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 但他这副表情落到朱异眼中,却是认为摸清了自家公子的跟脚:一个尚未破壳的雏儿! “咳咳,公子,不如小的给公子……” “不必,众乐乐不如独乐乐,你自行去吧!” “妙啊,公子说话还是这般深不可测……” “滚!” 朱异跪舔失败,当即转身离去,董槐倒是直爽,同朱巅峰点头示意之后,便自行前去寻找“命中注定的那个她”了,徒留下朱某人一人旁观游荡,寻了个空位自斟自饮。 今夜来到这帝都销金窟,倒不是朱巅峰精虫上脑,而是该死的狗系统突然给他发布了签到任务,地点正是这醉仙楼。 然而耐人寻味的是,先前签到任务一向都是到了地点便签到成功,这次却并非如此,从进入醉仙楼后,朱巅峰便没有得到签到成功的提示,这就不免令他有些茫然无措了。 打发走了几名姿色绰约的佳人,朱巅峰便开始了同系统的日常对骂。 “狗系统,你不会挂了吧?老子都到地方了,赶紧签到啊!” “未到目标地点,无法签到!” “……你不会让老子今夜买鲍鱼吧?!” “未到目标地点,无法签到!” 短暂的友好交流后,朱某人认定了一个事实,这狗系统绝对是馋他的身子,逼迫他今夜含泪嫖上一回! 乾清宫,御书房。 常升面色惨白地跪在地上,浑身汗如雨下,他已经保持这个动作良久,不敢动弹,不敢出声。 布衣大帝朱元璋正伏案批阅奏章,似乎已经忘记了陛阶之下还跪着这么一个公府子弟,一如庆功宴当日他忘记了跪在地上的大将军蓝玉那般。 相比于肉体上的痛楚,精神上的折磨更加令常升绝望。 他按照自家大哥的命令,入宫面见皇上,禀报了蓝玉相邀一事,但皇上仅是回答了一句“知道了”,便不再出言,亦不再理会自己。 谁都不知道,这位布衣大帝究竟在想着什么,心急如焚的常升更是无法揣摩。 皇上轻飘飘地一句“知道了”,无疑证明他们这些公侯勋贵尽皆受到了监视,不仅是他蓝玉的凉国公府,还有自家郑国公府,甚至所有勋贵都活在这位大帝的眼皮子底下! 换而言之,这位陛下早就对自己等人产生了忌惮之心,就等着一个由头好一网打尽,蓝玉不过只是首当其冲者罢了! 一念至此,常升心中愈发恐惧,若是大哥常茂听信那蓝玉的谗言,做出了什么举动,那么郑国公府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大哥啊大哥,你千万不要做出傻事儿啊!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能听见御笔朱批的沙沙细声。 正当此时,殿外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步伐,令常升心中一凛,身体骤然紧绷! 御前杜安道上前交割了情报,罕见地露出了凝重神色,更是让常升陷入绝望。 “说吧,他们想做什么?” 布衣大帝放下手中御笔,淡然出言道,似乎底气十足,足以面对接下来的惊涛骇浪。 杜安道深吸了一口气,满脸为难地回答道:“陛下,蓝玉、常茂、傅友德这三位国公爷……” “哦?傅老农也掺和进来了?呵,当真是好得很啊!” 朱元璋闻言面色如常,眼中却是闪过一道惊色。 蓝玉自不必多言,既然他准备对此獠下手,便做足了万全准备。 常茂更是一个无脑莽夫,只会逞匹夫之勇。 但是这傅友德,可不是好相与的人物。 别看他普普通通,像个老农,正是这样藏拙的人,反而更加危险。 朱元璋可是清楚,傅友德的文韬武略,十个常茂拍马都不能及! “说!” “陛下,三位公爷……去醉仙楼了!” 常升:“???” 朱元璋:“???” 你娘咧! 去醉仙楼? 三位国公一同宿娼? 你们密谋了半天,就是为了去宿娼? ------------ 第五十六章 柳师师 艳冶青楼女,风流似楚真。骊珠美玉未为珍,窈窕一枝芳柳,入腰身。 舞袖频回雪,歌声几动尘。慢凝秋水顾情人,只缘倾国,著处觉生春。 不知不觉间,几杯美酒下肚,朱巅峰有些心猿意马。 难怪历代文人士子,达官显贵都对这红粉之地心驰神往,细细品来倒也真不全是他们的错。 这楼里的姑娘们不但姿色上佳,而且还精通琴棋书画,那些自命清高的才子俊彦,也只有在这儿才能寻到知音红颜,例如大名鼎鼎的苏仙苏东坡,便是经常出入官妓场所的风流人物。 即便武夫丘八、富商巨贾的腹中没有半点墨水,那也可以同姑娘们聊聊人生谈谈理想,红总好过回家面对人老珠黄的妻子。 自己获得了满足感与征服感,姑娘们也名利双收,这种两全其美的好事情,也就只有这十里秦淮才能看见了。 朱巅峰同样不能免俗,挑了一个风姿绰约的粉黛佳人陪在身旁,这位娘子名“含春”,当真是人如其名,面色含春,眼波流转。 然而最吸引朱某人的地方,还是她那如玉般的雪白脖颈之下,一层粉色轻纱虚掩,香肩半露,沟壑隐现,再配上这“含春”之名,实乃人间尤物。 “早就听闻含春姑娘绝色无双,而今一见果真是人如其名,摄人心魄!” “公子说笑了。” 含春姑娘眼中流光闪动,几杯美酒下肚,已是霞飞两颊,愈发的娇艳动人,媚意横生。 然而铁骨铮铮朱巅峰没有忘记今夜前来这醉仙楼的目的,并未做出什么出格举动,与含春姑娘仅是君子之交,倒是旁敲侧击地从她口中,得知了醉仙楼的不少消息。 比如说这座醉仙楼的顶尖花魁,冠绝秦淮的天下名妓柳师师,不但身段姿色样样出众,琴棋书画无一不精,还弹得一手好琵琶,人称“琵琶仙子”。 仙子嘛,自当清冷而高贵,即便落入这红粉之地,那也是不会为钱财折腰的高傲人儿,不知多少富商巨贾一掷千金都未曾一吻芳泽。 想要见到这位“琵琶仙子”,需通过她亲手设定的三道关卡,才有机会一睹芳容。 然而这金陵文枢之地,才子俊彦不计其数,却从未有过一次成功入幕者,最好的成绩也仅止步于第二道关卡。 柳师师如此仅是定期出现,隐于那曼妙珠帘后弹上一曲,便使得这些无脑嫖客欣喜若狂,引为一大幸事。 醉仙楼的生意非但没有因此而受损,反倒是吸引来了更多的好胜者疯狂追捧,火爆到了极点,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秦淮第一楼。 至于那位“琵琶仙子”,名气也随之水涨船高,闻名天下。 朱巅峰听闻这些前因后果忍不住哑然失笑,为这女子的聪明心思点了波赞。 这些手段无非就是炒作罢了,制造热度博取观众眼球,不过都是后世那些网红达人的惯用手法,不足为奇。 不过凑巧的是,今夜正是柳师师定期现身刷声望的日子,倘若无人能够通过她的三道关卡,她便只会弹上一曲琵琶,而后飘然离去。 得知这个消息,朱巅峰心中顿时生出了不妙之感。 他已在这醉仙楼逛了小半时辰,能去的地方都去过了,签到任务却还是没有完成,未曾收到签到成功的提示声,那也就意味着…… “狗系统,你不会是想让我去和那柳师师‘做生意’吧?”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去吧皮卡丘!” “我去你大爷啊我!” “啧啧,你不会有‘难言之隐’吧?!” “……” 对骂一阵,朱巅峰一脸铁青,恨恨地喝了一口美酒。 倘若被大法师知道,自己在这红粉之地睡了花魁,还传遍了整个天下,他会不会立马现身物理超度了自己? 嘶……极有可能! 含春姑娘见状一愣,满脸的茫然不解。 这个傻大个怎地突然变脸了? 难道是自己做错什么了吗? 若非他剑眉星目,英武不凡,健美阳刚,且言谈举止间自有一股风姿,一看便知是某家行事低调的公侯子弟,自己好歹是醉仙楼的小花魁,又怎会自降身份主动上来陪酒? 含春姑娘咬了咬红润唇瓣,朱唇轻启道:“公子,可是奴家说错了什么?倘若真是如此,那奴家自罚三杯便是,公子不必如此……” 朱巅峰闻言一愣,随即展颜笑了笑,一把握住她的柔荑安抚道:“含春姑娘勿要多想,方才不过是想起些不快的事情罢了,并非因为姑娘。” “某家敢问姑娘,可是对那柳师师不太喜欢,要不某家去砸了她的人设?” “敢问公子,这‘人设’何意?” “唔……你可以理解为:高冷到不食人间烟火的琵琶仙子!” 含春姑娘毕竟是醉仙楼的小花魁,是个心思通透的人儿,经过朱巅峰这么一解释立马便明白了过来,吃吃笑道:“公子说话真是有趣,若公子有这才学不妨一试,奴家拭目以待,只求公子登堂入室后,可不要忘了奴家便是。” 琵琶仙子未来之前,她可是这醉仙楼的花魁,并没有那个“小”字! 这般半撒娇半哀怨的语气,当真是我见犹怜,即便是见惯了后世某音美颜的朱某人,俊朗的面容也开始脸红发烫。 这小妖精,当真是吃不消啊! 岂料含春姑娘见状大感惊奇,伸出葱花玉指从某人的胸膛上打着圆圈,嘴中不依不饶地娇笑道:“公子莫非……是个雏儿?!” 朱巅峰一把抓住了她使坏的小手,顺势将其搂在怀中,引得前者发出阵阵惊呼,再也不敢造次。 “好含春,别闹了,看公子我,如何帮你出口恶气!” 朱巅峰欺身上前,咬着佳人的粉红耳垂低语道,一股阳刚之气扑面而来,令含春整个人都化了,俏脸都快红到了耳根处。 “公子,你尽欺负人家!” 玩闹归玩闹,含春对此事并不抱太大希望,毕竟眼前这位公子显然是武将世家出来的武夫,能够识文断字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又怎能比得过那些寒窗苦读的书生士子? 就连那些名动一方的金陵俊彦,先前都通不过柳师师随意设下的三道关卡,更何况眼前这个傻大个? 预热快要结束,考验即将开始,整做醉仙楼也充斥着糜烂的香艳气息。 二楼一间精舍,位置颇为偏僻,却恰巧可以看清朱巅峰所在院落内的情形。 此刻蓝玉、常茂、傅友德这三位国公爷正面容铁青地看着那个小王八蛋,双手不知何时已紧握成了铁拳,一如朱二那般坚硬无比。 ------------ 第五十七章 过关 眼见气氛烘托到位,众人都在等着柳师师露面,老鸨也不在吊人胃口,一如往常那般击响了花鼓。 花鼓一响,考验开始。 只见两名素衣青衫的俏丽女子走了出来,清冽婉约的气质,与醉仙楼这糜烂香艳的氛围格格不入,对比鲜明。 但也正因为如此,却是更加凸显出这二女气质超尘,宛如鹤立鸡群的仙鹤一般,超凡出尘。 朱巅峰见状嘴角微微上扬,此刻他倒是更加好奇,那柳师师到底是何等倾国容颜。 连两个侍女都有如此脱俗气质,身段姿色堪比怀中的含春姑娘,只怕这柳师师的身份很不简单啊! 左手边的俏丽侍女袅袅婷婷地向众人微微一福,樱唇轻绽:“小女倚翠,今日做这评判。” 右手边的侍女同样一礼,朱唇轻启:“小女司琴,今日第一关为‘一字联’,上联为‘墨’!” 此话一出,顿时引起了众人不小的骚动。 朱巅峰见状觉得莫名所以,倒是怀中佳人贴心解释道:“这柳师师是个高傲到骨子里的人儿,每一次的考题各不相同,完全绝了这些青年俊彦投机取巧的心思。” “今日这第一道考题便是难度不小的一字联,看来柳师师是不打算露面了。” 含春姑娘叹了口气,有些烦腻地在朱巅峰胸膛上面蹭了蹭,似乎在发泄妓不如人的烦闷失意。 朱某人错愕之下正欲出言安抚,不料身旁突然出现了两道人影,原是神清气爽的朱异与董槐。 “额……二位这速度略显惊人嘛!” 听闻此言,董槐老脸一红,讪讪地笑了笑,顺势坐在朱巅峰身旁,朱异这个惫懒货倒是觉得无所谓,反倒扫了一眼含春姑娘,出言打趣道:“小的早就说过,公子果非常人,一出手便拿下了花魁含春姑娘,实在是羡煞我等啊!” 含春也不接话,小脑袋瓜就这般埋进朱巅峰怀中,时不时伸出葱白玉指来回打圈,朱某人脸皮一向很厚,自是不与朱异纠缠,转移话题道:“这一字联是个什么东西?回答一个字便行了吗?” 三人闻言面面相觑,含春姑娘忍不住以手扶额,无语到了极点。 连“一字联”都不知道是什么,就这文化素养,还想登堂入室,成为秦淮名妓柳师师的入幕之宾?! 怀中佳人抛出一个大大的白眼,万种风情动人心房,倒是整得朱某人讪笑了两声,有些羞赧地摸了摸鼻子。 朱异见自家公子有些尴尬,急忙解释道:“公子并未说错,不过是多了些规则罢了,比如这‘墨’字,上为‘黑’下为‘土’,一为颜色,一为五行,一字两者齐备方可入选,上佳者便是韵味了。” 这边正低声讨论着,场中已有不少士子高声出言,喊出心中的答案,但却是无一人得到倚翠姑娘的认可,原本喧闹嘈杂的众人也就此这般安静了下来。 为了一吻芳泽,为了名利双收,为了一炮而红,在场的文人士子尽皆冥思苦想,恨不得将这么多年寒窗苦读的学识墨水通通用上,就连董槐都在喃喃自语,足见这柳师师影响力何等之恐怖! 然而这尴尬的气氛,很快便被一个不和谐的声音打破。 “这玩意儿……很难吗?”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一英武男子,怀中搂着含春花魁,气焰嚣张地吐出了一个字:“泉!” 泉? 墨对泉? 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朱异当即大喝道:“妙啊!公子这泉字,此联对得甚妙!” “黑对白,颜色之对;土对水,五行之对,词义也相反,位置也合适,堪称完美之对!” 这一番解释直接奠定了答案的正确性,就连倚翠都展颜笑问道:“敢问公子贵姓?” “免贵姓朱!” “朱公子,过关!” 朱异与董槐闻言倒是欣喜若狂,比之朱巅峰本人还要激动,就差跪在地上叫朱某人爹了。 二楼精舍之中,蓝玉三人面面相觑,倒是没有想过这小子竟然还有这等本事,转眼念出了答案,通过了第一关。 “蓝玉,傅老农,那一字联很难吗?我看朱小子回答得很轻松啊?” 茂太爷大大咧咧地出言问道,引来了二人的白眼。 蓝玉他自己都不知道啥叫“一字联”,答你娘个锤子。 倒是傅友德含笑点头,对朱巅峰这小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他想要看看,这个疑似那孩子的人物,究竟还能多出彩! 或许是受到了朱巅峰答案的启发,立刻便有士子反应了过来,高喝道:“我答一字,柏!” “同‘黑’、‘白’相对,且‘土’、‘木’都为五行,倚翠姑娘觉得如何?!”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这名书生面白无须,五官清秀,一副士子打扮,显然是个秀才书生。 倚翠闻言点了点头,认可了这个略有投机之嫌的答案。 “刘公子,过关!” 刘姓书生闻言欣喜若狂,但很快便强装镇定,向众人拱了拱手,然而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却是出卖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朱异见状倒是颇为不爽,低声嘲讽道:“公子,这厮就是化用你的答案罢了,哪有什么真才实学?” “无妨,这也是他的本事!” 朱巅峰对此并不在意,多了一个竞争对手,才能凸显出他朱某人的优秀。 为了完成狗系统的签到任务,柳师师他吃定了,耶稣也留不住她! 有了前车之鉴,很快便接连有几名士子成功过关,待倚翠姑娘宣布时间截止,总计不过五人,除朱巅峰外,其余四人皆是清一色的文人书生。 至于那些第一关都未能通过的人则是捶胸顿足,如丧考妣,也不知道他们的父母恩师见到其这副模样,会不会被气得当场吐血身亡。 第一关结束,司琴姑娘当即宣布了第二道考题:“第二题为字联,上联为:一叶孤舟,坐二三个墨客,启用四浆五帆,经过六滩七弯,历尽八颠九簸,可叹十分来迟!” 话音刚落,全场寂静无声,甚至不少书生士子面色涨红,羞愤欲绝。 这柳师师哪里是出题考较他人才学,这分明就是啪啪打脸啊! 在场这些个书生士子,哪个不是寒窗苦读数十载,只求金榜题名时。 可眼下却在这金粉之地风花雪月,看似逍遥快活,实则内心酸楚唯有自己心知肚明。 柳师师却是设下这么一道考题,分明就是让众人知难而退,与当众打脸无异! 你柳师师再如何名冠秦淮,那也不过只是一个卑贱的妓子,有何资格劝慰自己这些书生士子迷途知返? 名妓,那也是妓! ------------ 第五十八章 技惊四座 朱巅峰也没有想到,这些士子书生反应会如此之大,像是被踩住了尾巴愤怒跳脚的猫,他更没有想到,那柳师师心气竟然会如此高傲,竟然敢抽她自己金主爸爸的脸。 倘若是其他青楼妓子,比如说怀中的含春姑娘,巴不得这些书生士子、青年俊彦整日围着她一人争风吃醋,一掷千金。 如此这些妓子们自身名气才会与日俱增,身价才会水涨船高,至少不必如同寻常妓子那般为了生计委身于那些肥头大耳的富商巨贾,忍受他们的油腻与粗鄙。 然而这柳师师却是反其道而行之,用考题规劝书生士子迷途知返,忆起往日寒窗苦读时立下的宏图大志,当以科考为重,不可耽误学业。 这等举动看似出自善意,但却是触及了在场书生士子的逆鳞,直接引爆了在场众人心中积聚的滔天怒火。 或许在他们眼中,柳师师不过只是个妓子,就算被捧得再高,她还是一个妓子! 你一个卑贱的妓子,有什么资格批评我等寻花问柳,荒废学业? 好在大家都是场面人,倒也强忍住了心间怒火,没有如同市井泼妇那般直接开骂,然而气氛也随即沉寂了下来。 过关的四名书生此刻压力山大,因为他们成了在场士子的全部希望,只有通过这第二关,拿下那第三关,他们才能将这一巴掌狠狠地抽回去,好让这妓子看看,何为才高八斗! 至于明显是个武夫的朱巅峰,则自动被他们给忽略了。 一个武夫丘八,就算侥幸识文断字,通过了第二关,肚子里面又能有多少墨水? 这第二关同样是对联,但难度拔高了不止一筹,除了满腹经纶的书生士子外,旁人如何能够回答得出? “刘公子,我等全靠你了!” “对啊刘公子,今夜务必找回这个场子!” “都噤声,让刘公子细细揣摩!” 刘姓士子名刘子丰,乃是国子监生员,原本家世普通,奈何出了一位高官姑父,使得这刘子丰成了国子监一霸,今夜前来醉仙楼便是他的提议。 原本这国子监教规极严,动辄杖责紧闭,士子监生苦不堪言,为了仕途之路也唯有咬牙坚持,但那不过只是针对贫寒士子罢了。 诸如刘子丰这等权贵子弟,国子监从不会严苛管理,一是因为没有必要,二是因为费力不讨好。 此刻刘子丰心中同样积聚着些许怒火,加之周边士子的鼓励支持,更是使得他搜肠刮肚地思索着答案,恨不得将脑袋削尖了想出个完美答案来。 “含春,这刘公子什么来头?” 朱巅峰一边不老实地对怀中佳人上下其手,一边略感好奇地出言问道,再次惹来了佳人幽怨的小眼神。 “他名刘子丰,当朝左都御史詹大人,乃是他的姑父。” 左都御史詹大人? 眼见自家公子依旧满脸茫然,朱异贴心地低声道出了一个名字:“詹徽!” 闻听此言,朱巅峰嘴角勾起了一抹坏笑。 詹徽啊! 这可是“老熟人”了。 入京之前,大将军蓝玉曾为朱巅峰分析过朝堂局势,列出了三名万万不可得罪之人。 其一是御前大太监杜安道,仅凭他大内总管的身份,以及那疑似九品高手的传闻,就足以令朱巅峰当面跪地叫爸爸了。 其二则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布衣大帝的手中刀,为人心狠手辣且阴险下作,凡是被他盯上之人,无一不是锒铛入狱,家破人亡,先前的胡惟庸案与李善长案,这位指挥使大人可是出了不少力气。 其三则是国子监祭酒宋讷,一个须发皓白的老学究,老成端谨,雷厉风行,横眉冷目,不苟言笑。 其任国子监祭酒(中央最高学府的校长)期间,实施推行了极其苛刻,甚至有些变态到残暴的严厉治学方针,借此整顿国子监内学子娇奢安逸,骄横跋扈的不良风气! 这种“乱世用重典”的暴虐手段不但短时间内重塑了国子监学风,还有效保证了治学成效,最为关键的是这种做法令布衣大帝十分满意! 其四便是这刘子丰的姑父,都察院最高长官,左都御史詹徽。 詹徽洪武十五年中秀才,马上被任命为正七品监察都御史,一年之后便实授正四品佥都御史,洪武十七年正月升任正二品左都御史。 仅仅一年多,就从正七品升任正二品,踏上了天下读书人做想得到的青云直上之路。 用后世的话来讲,便是这詹徽而今红得发紫,堪称当朝第一红人。 这四位大佬便是蓝玉亲口列出的万万不可得罪之人,即便他贵为帝国大将兼顶级国公爷,都不敢与这四位掰掰腕子,足见这四人的滔天气焰。 然而铁骨铮铮朱巅峰一向不畏权贵,并不打算因为詹徽的原因,给这刘子丰一点颜面。 刘子丰正在绞尽脑汁地冥思苦想,却不料身后传来一道嚣张喝声。 “十年寒窗,进九八家书院,抛却七情六欲,苦读五经四书,考了三番二次,今年一定要中!” 此话一出,全场即静,针落可闻,刘子丰阴谋的面容瞬间涨红,恶狠狠地寻声望去,恰巧与朱巅峰懒洋洋的目光相对,更是令他火冒三丈! “妙啊!公子这下联,实在是妙极!” “上联从一到十,言尽书生士子赴考之艰难,下联从十到一,道尽士子书生苦读之辛酸,堪称完美下联!” “公子看似不通文墨,实则满腹经纶啊哈哈哈!” 舔狗朱异的夸赞声适时响起,在这寂静无声的场合下显得刺耳无比,尤其是朱巅峰那明显的武夫身形,更是令在场书生脸红发烫,羞愧难当。 这狗腿子的最一句话,落在刘子丰等人耳中,却是刺耳到了极点。 看似在夸赞那名武夫,实则却无异于在羞辱自己这些书生士子。 我家公子一介武夫,随口便能做出这等完美下联,尔等书生士子寒窗苦读数十载,却是抓耳挠腮地都做不出来,二者这一对比,自己等人不是废物是什么? 这朱公子看似不通文墨,实则满腹经纶,那他们这些看似满腹经纶的书生士子,岂不是成了不通文墨的废物? 不少书生已是面红耳赤,羞愧得无地自容,那刘子丰更加不堪,阴柔的面庞上尽皆是怒火,一双阴冷眸子死死地盯着朱巅峰。 朱某人倒是不以为意,丝毫没把他放在眼里,兀自逗弄着怀中佳人,惹来后者娇憨埋怨,看得众人眼中都快喷出火来,这才高声喝问道:“敢问倚翠姑娘,我这下联可否?” 这般嚣张气焰,显然来者不善。 但倚翠不是常人,含笑一礼:“朱公子,过关!” ------------ 第五十九章 争风吃醋 因为朱巅峰一介武夫的出色表现,致使他成了这醉仙楼今夜最靓的崽,力压一众青年俊彦不说,还成功地抽肿了他们的脸。 在座诸人尽皆神情诡异,气氛安静得有些可怕,从刘子丰阴鸷的面容不难看出,这位高官子弟此刻心情坏到了极点。 文人相轻,自古而然。 然而大部分文人的争论,还是停留在风雅之间的诗词交锋之上,并不真正涉及对方的身份地位。 但是如今一个武夫丘八接连做出完美下联,丝毫不给在座书生士子颜面,那就不只是文人相轻这么简单了! 毕竟这朱公子是个该死的武夫,根本就不是文人! 刘子丰忍着怒火起身,强行挤出一丝笑容,对朱巅峰拱了拱手道:“敢问朱公子出自哪家府邸?这京师中的勋贵子弟刘某大多认识,倒是从未见过朱公子!” “哦?勋贵子弟你大多认识?那你认识王府世子吗?还是说你认识长孙殿下?” 朱巅峰懒洋洋地反问了一句,登时令刘子丰面色涨红,双目喷火。 “怎么着?谁都不认识?那你在这儿叽叽歪歪个什么劲?马不知脸长的东西,也配知道本公子的身份?!”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 这名“朱公子”未免也太猖狂了吧? 人家不过是问你一句身份罢了,你竟如此羞辱人家,未免也不把人放在眼里了吧? “不是本公子看不起你,一群卖弄才学的骚包货,汝父供尔等寒窗苦读数十载,为的就是让你们肚子里有点墨水,而后来这金粉之地寻花问柳、饮酒作乐的吗?柳师师姑娘一番良苦用心,尔等” “偏偏学得还不出彩,肚子里半点墨水响叮当,自称什么青年俊彦、金陵才子,区区两道上联便难得尔等抓耳挠腮,真是丑态百出!也不知道尔等的父师见到尔等这般模样,会不会被尔等气得口吐鲜血,悔恨交加!”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不料狗腿子朱异却是又故作不懂地低声问道:“公子,他们父师为何会悔恨交加?其师悔恨不该收其为徒,这我倒可以理解,但其父……” “其父自然也悔恨,后悔当初没把他射到墙上去!”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在座书生暴怒至极,一众嫖客却是轰然大笑了起来,说不出的欢乐快意。 就连他们各自怀中的粉黛佳人都掩嘴轻笑,俏脸欲发娇艳动人。 含春姑娘轻捶了朱巅峰胸口一下,以示对他口无遮拦的惩戒,朱某人霸气侧漏地将她柔荑按住,随即看向面色涨红的刘子丰。 “刘公子对吧?本公子什么身份,关你屁事!你还是抓紧时间,想出下联吧,否则你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公子入内,一吻你女神柳师师的芳泽了!” “哈哈哈……” 哄笑声再次响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屈辱感充斥刘子丰心间,他恨不得命人将这个混账武夫给丢出醉仙楼,活活打死! 但当务之急还是做出下联来,否则当真如同这厮所说,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这混账成了柳大家的入幕之宾了! 情急之下,刘子丰也不在乎什么面子不面子了,再次化用了朱巅峰的完美下联,脱口而出道:“十年寒窗,读八九卷诗书,赶七六五考场,四番三往二门,今日一定要进!” 此下联一出,全场嘘声一片。 若说第一关的“柏”字,刘子丰化用那“泉”字不太明显,那么这第二关他作出的下联,根本就是在借鉴抄袭了,不能说一模一样,只能说极其相似。 面对众人的揶揄笑声,刘子丰却是充耳不闻,转身看向评判人倚翠,后者明眸一亮,点头认可道:“刘公子,过关!” “呼……” 听闻这“过关”二字,刘子丰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挑衅似地看向了朱巅峰,岂料后者根本不以为意,正同含春花魁打情骂俏,这嚣张的一幕更是令他心中无名火起。 朱异倒是有些不忿,阴测测地笑问道:“倚翠姑娘,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抄袭我家公子的下联,你如此评判怕是有失偏颇吧?莫非你对这银样镴枪头心生好感,那可真是喜好独特啊?!” 哄笑声再次响起,一众嫖客纷纷叫好,心中好不痛快。 他们何尝不响一睹仙子容颜,奈何心中毫无半点墨水,仙子又是个高贵清冷的主儿,丝毫不为金钱所动,故而先前只能看着这些风骚士子卖弄才学。 今日倒是奇了,一群骚包货被一个武夫压得抬不起头来,真是令他们这些看客通体舒泰,忍不住纷纷叫好。 朱巅峰含笑接话道:“朱兄你这话就说得不对了,读书人的事情,能叫‘抄’吗?刘公子可是金陵才子,不能叫‘抄’,应该叫‘借鉴模仿’!” 众人再次哄笑了起来,醉仙楼内充满了快活的气氛,唯有刘子丰等书生涨红了脸,却也无可辩驳。 二楼精舍中,傅友德三人见状也是哭笑不得,对这小子愈发看好。 相比于太子殿下的温文尔雅,谦逊礼让,这小子却是嚣张跋扈,并且猖狂霸道! 但这却恰恰是三位国公最为欣赏的地方! 倘若太子殿下是他这般性子,还会任由北疆那位坐大,形成尾大不掉之势? 太子殿下千好万好,却少了杀伐果断,与狠辣霸道! 司琴见状适时抛出了第三道题目:“请朱公子与刘公子,以‘柳’为题,以诗词佐酒,以才情动人!” 倚翠则在二人身前案桌放上笔墨纸砚,目光恰与朱巅峰相对,对方留下一个甜美笑容,引来了怀中佳人的幽怨不满。 指物作诗! 闻听此言,刘子丰瞬间狂喜,心中顿时大定。 饮酒作诗乃是文人士子的特权,你一个武夫丘八就算对对子出彩又有什么用? 看这厮胜券在握的嚣张模样,朱异立马就来了火了,低声怂恿道:“公子,抛诗砸他,这跳梁小丑真是令人作呕!” “你家公子我……不会作诗!” 三人:“???” 不会作诗? 那不完犊子了嘛! 三人无语地看着朱巅峰,见后者苦笑着摇了摇头,确认他不是在说谎后,彻底灰心丧气。 倒是含春姑娘不怒反喜,贴在朱某人身上像个八爪鱼,发出了银铃般的娇笑声。 刘子丰已然开始提笔书写,朱巅峰却是没有丝毫反应,这一幕落在众人眼中,倒是令他们有些失望。 看来这姓朱的武夫,是当真不会作诗啊! 其余书生见状恨不得以身代之,毕竟这咏柳便是咏柳师师,他们平日里不知道高歌过多少回,简直就是手到擒来。 奈何他们连一二关都未曾通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刘子丰走了狗屎运,入内一吻仙子芳泽了! ------------ 第六十章 猛兽 刘子丰笔走龙蛇,一挥而就,似是灵感爆发,略显轻浮地瞟了一眼朱巅峰,这才朗声喝道:“小生已经作好,请倚翠姑娘品鉴!” 然而倚翠闻言并未上前,却是摇了摇头,而后将目光投向了朱巅峰,众人不约而同地顺着她的视线看去,朱某人瞬间成了焦点中心,就连含春姑娘都有些脸红发烫,不得不起身坐到了他身旁。 作诗这种事情,朱巅峰当真不会,但是架不住,他会抄啊! 明清诗词大家无数,随意挑一首出来,难道还不能抽肿刘子丰这个骚包货的脸? 见众人尽皆看着自己,那目光之中或带嘲讽,或带戏谑,或带可惜,朱巅峰嘴角微微一笑。 “公子,不如我们……认输吧?!” “咏柳诗词罢了,你未免也太小看你家公子了!” 还是一如既往的嚣张,一如既往的猖狂! 他这副姿态惹得刘子丰等书生士子冷笑连连,二楼精舍中的三位国公爷却是开怀大笑。 常茂忍不住摸着钢针般的须发,低声笑骂道:“这小子老子喜欢,对老子的脾气!” 傅友德与蓝玉亦是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算是赞同他的认可。 无论是武道,还是为将,都当一往无前,倘若因为前路出现区区困境便心生退意,那此子注定成不了太大气候。 朱巅峰这等表现,落在三位国公爷眼中,却是极其出彩。 无论他最终作出的诗词如何,都不重要,光是有这独斗群儒的胆色,便已经足矣! 这小子若真是那孩子,那他将来的路注定会艰险无比,倘若连这点胆量都没有,那自无需多言,趁早逃得越远越好! 朱巅峰在众人的注视之下,起身来到案桌面前,竟是提笔就写,没有半分犹豫。 含春姑娘见状顿时大失所望,已经对这位朱公子不抱太大的希望。 在他看来,这位英武俊朗的公侯子弟仅是输人不输阵,想随意写首打油诗糊弄过去。 但那刘子丰能够自称金陵才子,肚子里面又岂会没有半点墨水? 更何况他也不是第一次来闯这三关,咏柳诗词早就熟练无比,作出一篇看得过去的诗词,对这个金陵才子而言根本就不是难事。 如此一来,二人所作诗词两相对比,只怕朱公子更是会丢人现眼。 “含春花魁,你这神情不对劲啊?若是我家公子输了,今夜同你共赴巫山,那不是一件大好事吗?啧啧……看来花魁已经心系我家公子了啊!” 狗腿子朱异不合时宜的调侃,令佳人俏脸通红,眉眼之中尽是万种风情。 朱巅峰写罢,投笔于案,朗声喝道:“倚翠姑娘,可以评判了!” 不料倚翠同样轻摇臻首,含笑解释道:“二位公子的诗词,将交由小姐亲自评判,还请二位公子稍等!” 话音一落,倚翠与司琴分别上前取走诗词,而后走入了帷幔珠帘之后。 刘子丰见状却又是一番激动欣喜,毕竟不是所有人的诗词,都能被柳大家亲自点评,这已经算是邀天之幸了,足以成为他对外吹嘘的谈资。 朱巅峰倒是兴致缺缺,坐回位置上同朱异董槐二人饮酒闲聊,毫无半点紧张心情。 佳人在旁为三人斟酒,见此情形忍不住低声问道:“朱公子,您可真是一点不紧张啊?” “呵,紧张?本公子又不是舔狗,紧张个屁!” “公子,这‘舔狗’何意啊?” “就是那些用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人,诺,那儿不是坐着几位吗?” 朱巅峰根本没有压低嗓门儿的意思,再次引得众人一阵哄笑,刘子丰等人的脸瞬间红成了猪肝色,恨不得抽死这个混账东西。 为了体现自身的风度涵养,刘公子到底是忍住了怒火,没有做出自掉身价的事情来,不断饮着美酒以此平复心绪。 一名士子恨恨低语道:“刘兄,那小子真是太嚣张了!” “对啊刘兄,我等咽不下这口气!” “一个卑贱武夫,安敢如此屡次三番地折辱我等?” 听闻一众书生的抱怨,刘子丰眼中闪过一丝狠辣,冷笑回答道:“放心,我对第三关很有把握,就算入不了柳大家的法眼,绝对会比这小子好出千百倍!” “等出了这醉仙楼,无论他出身哪家府邸,我都会让他后悔今夜的所作所为!” 刘子丰敢说出这等话来,自然有着十足的底气! 而他底气的来源,不是旁人,正是左都御史詹徽! 要知道都察院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不仅可以对刑部大理寺进行监督,还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权利,乃是朝廷最高监察机关! 监察弹劾天下官员,正是其职责之一! 自己姑父乃是都察院的左都御史,到时候探查清楚了这小子的身份,随意找个名头上奏弹劾其父,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刘子丰看着打情骂俏的朱巅峰与含春姑娘,阴鸷的面容之上尽是杀气,后者察觉到了这道阴冷目光,随即更加凶狠地瞪了回去。 那杀气滔天的眼神,吓得刘子丰身子一颤,手中酒杯哐当落地,登时转过身去,心有余悸地低下了头。 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的眼睛! 那双凶狠如豺虎的眼睛……分明就是野兽! 与其对视的刹那,刘子丰瞬间如坠冰窟,仿佛被豺狼虎豹盯上了一般,心中难以抑制地生出了无尽恐慌与绝望。 这小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他怎么会有这种眼神? 而朱巅峰随意间露出的凶狠眼神,却是被仔细观察他的蓝玉三人尽收眼底。 “那个眼神……老子很喜欢!” “这孩子,总能带给人惊喜啊!” 傅友德与常茂接连称赞,倒是蓝玉有些感伤。 “你们也不想想,倘若他当真是那个孩子,为什么会流落民间?八岁到十八岁这十年里,他又经历了怎样的人生?吃了多少苦头?” “当初他可是单枪匹马地前去庄浪卫参军,身上还带着一张新鲜虎皮,从一个大头兵成长为了千户将军,这些可都是这小子一路厮杀杀出来的,并非受了我的照顾!” 此话一出,二人皆惊! 常茂与傅友德可都是军中大将,他们自然清楚从一个大头兵成长为正千户将军,到底需要多少军功,多少个鞑子的脑袋! 难怪这小子心中压抑着一头猛兽,这般想来倒是能够理解。 傅老农叹了口气,话锋却是一转。 “这样也好,至少他比宫里那位,好出了不知凡几!” “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如何斗得过北疆之王?又如何坐得稳那张龙椅?如何担得起这大明江山?” “这小子,才是最合适的人选啊!” ------------ 第六十一章 一个武夫的诗才 帷幔珠帘之后,是一条清幽小径,兜兜转转来到一处僻静院落。 那位名冠秦淮的柳大家,此刻正慵懒地倚在窗边,望着不远处的十里秦淮怔怔出神。 外人传闻的绝色女子,似乎并不是传闻而已。 此女青丝垂地,云鬓凝香,一张完美无瑕的瓜子脸,天生自带我见犹怜的柔弱气质,雪白的脖颈之下是如脂玉般的光滑肌肤,明眸之中含着淡淡愁绪。 她就这般坐在了窗前,如同高不可攀的谪仙子般,超乎众生,高高在上,与这红粉之地格格不入。 尘拂玉台鸾镜,凤髻不堪重整。绡帐泣流苏,愁掩玉屏人静。多病,多病,自是行云无定。 这位琵琶仙子,果真如同传言那般绝色人间,也果真如同传言那般,高傲清冷,也更多了一丝愁绪。 “吱呀”一声,房门被打开,倚翠与司琴联袂而来,手中正捧着朱巅峰与刘子丰二人的大作。 二人将手中的诗作摆在了桌案之上,旋即转过头望向那位出神望着窗外的琵琶仙子,竟是看得有些入迷,不愿破坏这画一样的绝美场景。 “怎么了?有人连过两关?” 清冷的声音传来,伴随着一张精致的绝美面容,柳师师慵懒地转过了头,似是有些惊讶,又有些淡然。 “小姐,共有两人,一人是刘子丰,另外一人是个武夫,可气人了,一边闯关一边还搂着含春那浪蹄子!” 倚翠撅起了小嘴,略显不忿地抱怨道。 她心中自然有气,否则也不会明明知道那刘子丰两次抄袭傻大个的下联,还依旧让刘子丰过关。 那傻大个分明就是被含春这个小浪蹄子给迷惑住了,故意闯关寻自家小姐的麻烦。 倚翠虽然年岁不大,但可机灵呢! 柳师师闻言嫣然一笑,语气波澜不惊。 “那刘子丰什么货色,你家小姐我自然清楚,他的大作就免了吧,直接送还便是,免得污人眼睛。” “至于那名武夫……闲来无事,看看也无妨,不过一介武夫,能有什么诗才?” 怀揣着这般想法,柳师师挪步上前,婀娜的身姿袅袅婷婷,更添上了一丝楚楚动人,清高冷艳。 然而当她的目光触及素白纸张,却是攸然凝固,再也难以挪动半分! 《临江仙·寒柳》 飞絮飞花何处是,层冰积雪摧残,疏疏一树五更寒。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最是繁丝摇落后,转教人忆春山。湔裙梦断续应难。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爱他明月好,憔悴也相关。” “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 “这两句都是这词性灵之句,非挚情挚性之奇男子无以得之,倚翠,你方才说什么,这是一个武夫所作?!” 柳师师一把抓起宣纸,清冷的面容之上浮现出罕见惊色,哪里还有先前半分不食人间烟火的高贵模样。 倚翠见状吓了一跳,自家小姐从未这般失态,更是从未露出过这等情绪,难道说那个登徒子……当真怀有惊世诗才? “那位公子可在外面?司琴,将他请去雅闺!” 司琴姑娘同样吃了一惊,立马转身前去请人。 待她走后,小倚翠这才略微不满地嘟囔了几句,似乎在发泄着对某人的怨气。 “小姐,你当真要见那个登徒子啊?” “你这小呆子,先前劝我多出去走走,现在你家小姐要见一见这奇男子,你却是又不乐意了!” 柳师师见状哑然失笑,上前拉着倚翠双手说了些体己话,而后对镜梳妆打扮了一番,缓缓走向雅闺。 不消片刻,司琴从帷幕珠帘内走了出来,在众人紧张激动地注视之下,径直走向了朱巅峰,欠身一礼道:“朱公子,我家小姐有请!” 此话一出,全场哗然,在座所有人都露出了惊容,难以置信地看着英武俊朗的朱公子。 他竟然真的做到了! 自琵琶仙子坐镇醉仙楼以来,从未有人能够赢得她的垂青! 这个英武俊朗的朱姓公子,竟然连过三关,成了天下第一人! 刘子丰更是面色惨白,顷刻间又变得涨红,失声怒喝道:“这不可能!他不过是一介武夫,他能有什么诗才?” “我刘子丰乃是金陵才子,诗作难道还比不过一个武夫吗?” 他当然应该愤怒,当然应该质疑! 那个该死的混账,不过是个武夫,柳大家就算是看不上自己的诗作,也更不可能看上他的,这是傻子都清楚的事情! 正当此时,倚翠走了出来,分别将二人诗作送还,但还未等朱巅峰接过,就被暴怒至极的刘子丰一把抢了过去,高声念了出来。 “飞絮飞花何处是……” “这写的什么东西,不是说咏柳吗?谁见过柳树开花?这‘飞花’又是何物?根本牛头不对马嘴嘛!” 一名刘子丰狗腿子登时高喝道,却是被旁人立马喝止。 “蠢货!杨花柳絮,柳絮杨花,本是一物,飞花更是增添了一丝飘零无根的凄凉悲苦,这与刘大家的际遇……何其相似!” “嘶……” 众人这才反应了过来,瞠目结舌地看着朱某人。 刘子丰读罢全诗,愤怒的神情顿时凝固在了脸上,取而代之的难以置信,惊愕动容。 司琴接过宣纸,接着将其念完:“层冰积雪……” 话音一落,全场即寂,针落可闻。 所有人呆愣原地,许久不见有人发声。 一名士子起身走到朱巅峰身前郑重一礼,心悦诚服地回答道:“朱公子大才,此词道不尽的哀怨情长,诉不清的凄苦惆怅,乃是传世之名作,今日得见,不虚此生!”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到底还是有真才实学的风骨士子,朱巅峰立马起身回了一礼,不见嚣张姿态,引得众人纷纷叫好。 刘子丰见状气得咬牙切齿,奈何技不如人,且颜面扫地,只能愤然离去,甚至还来不及撂下一句狠话。 今夜,他刘子丰成了醉仙楼,最大的笑话! 而那朱姓公子,与他那首《临江仙》,将会踩着他刘子丰,名扬天下! 一众士子见状羞愧难当,自是一哄而散,不敢再停留半步。 含春姑娘似哀似怨地剐了朱巅峰一眼,随即恨恨离去。 这个臭男人,明明诗才惊世,却装模作样,逗弄她好大半天,真是可恶至极! 朱异与董槐见状呆愣当场,片刻之后才不约而同地向朱巅峰竖起了大拇指。 “公子,牛逼!” 朱巅峰苦笑着摇了摇头,并未过多解释,抬脚跟着二女走向雅闺。 若非为了完成狗系统的签到任务,柳师师与含春之间,他必定会选满眼含春的后者啊! 傻子才会为了所谓名气,舍了这等佳人不要,去捧那琵琶仙子的臭脚! 二楼精舍之中,三位国公爷同样陷入了呆滞。 “蓝玉,这小子的诗才……也是你教的?” “滚!老子都不会,上哪儿教他去?!” “比起这个问题,我觉得你们二位应该想一下,我们接下来……等他一宿?” “……” ------------ 第六十二章 不过如此 朱巅峰信步走入柳师师的雅闺,却见一位风姿绝伦的俏丽佳人正跪坐在软榻之上,前方隔着一层轻如薄纱的帘幕,隐约可见仙子风姿。 一阵清脆圆润的琵琶声徐徐从那薄纱般的帘幕后传来,朱巅峰定睛望去,然而隔着薄纱般幕帘,他只能隐约瞧见一个婀娜的身影,青丝如瀑布,莹润若霜白。 婀娜身影坐姿略微有些慵懒,动静之间却更显淡然与妩媚,令人难免口干舌燥。 倚翠与司琴并未入内,房间中仅有朱巅峰与柳师师,眼前玉软香温的旖旎风光,正常男儿很难做到不为所动。 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动人一幕,令朱巅峰忍不住想撩起那一层轻如薄纱的帘幕,一窥这位琵琶仙子的真容。 对于音律,朱巅峰是听不懂的,即便他两世为人,也从未涉及过此道,但不妨碍他从这琵琶声中听出了哀怨惆怅。 而琵琶这个东西,朱某人对它的印象始终止步于诗魔白居易的《琵琶行》: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 但是这位琵琶仙子,琵琶声中那绵绵不绝的幽愁暗恨,实在令人难以恭维。 正当此时,冥冥之中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 “恭喜宿主,签到成功,奖励金陵地图一张!” 金陵地图? 这是什么意思? 朱巅峰略显惊愕,沉下心神,只见脑海中多出了一个小光点,当意念触及这光点,小光点瞬间变大,赫然正是一张精致详细的金陵地图! 这地图不但囊括了大明帝都的全景,而且还详细标注了街道府衙,地标名称。 更令朱巅峰感到心惊之处,反而是金陵地图上那不下十数个的小红点,正闪烁着妖异红光,与磅礴大气的金陵帝都格格不入! “此处是……醉仙楼?!” “那这个大红点是……柳师师?!” “嘶……这娘们儿……到底是什么身份?!” 朱某人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道婀娜身影,嘴角勾起坏笑,大步走上前去,略显轻浮地掀开了帘幕,盯着那张绝美容颜端详片刻,轻声吐出了四个大字“不过如此”,随即推开房门扭头便走,没有一丝拖泥带水。 这柳师师果真美得惊心动魄,世间少有。 但以他四品武夫的眼光,自然不难看出,倚翠与司琴并未习武,然而这并不代表着,帘幕后的柳师师就是个柔弱女子。 眼下正值大明动荡不安之际,朱巅峰恨不得缩起头来当鸵鸟,亦或者逃离金陵这个是非之地,自然不愿再牵扯进什么阴谋诡计当中。 更何况,他铁骨铮铮朱某人,一向可是正人君子,岂会因美色而折腰? 如此这般,朱巅峰在倚翠与司琴满脸惊愕地注视之下,就这般大步离去,徒留下二女呆愣当场。 走了? 这就完事了? 前后进去还不到片刻钟吧? 雅闺之内,琵琶声戛然而止,柳师师绝美的面容之上,突然浮现出了惊愕之色。 不过……如此? 他竟就这般走了?! 帘幕之后,柳师师眉头紧皱,不悦到了极点。 方才她可是倾心演奏这《塞上曲》,以期引起对面这位奇男子的共鸣。 琵琶仙子倾心弹奏琵琶名曲,这等待遇旁人根本无福消受,柳师师自问已经算是给予了这位朱公子极高礼遇。 谁曾料想竟是对牛弹琴,这人竟大言不惭地说出“不过如此”,而后径直转身离去! 错愕,茫然,愠怒…… “小姐?” 倚翠冲进雅闺,却见自家小姐呆愣在原地,怀抱琵琶怔怔出神,显然受到了极大的刺激。 朱异与董槐都是心思剔透的人儿,自然不会蠢到去打扰自家公子的春宵一刻,二人正准备离去,不料帷幕后出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登时令二人神情古怪到了极点。 “公子……您这……太……快了点吧?” “何止是快,堪称极速!” 二人一边出言调侃,一边暗中泛起了嘀咕。 自家公子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前前后后进去不到片刻时间,连听一曲琵琶都不够,他便堂而皇之地走了出来,那方才又何苦闯关,这不是故意恶心人吗? 还是说自家公子当真受了那含春小蹄子的蛊惑,今夜目的便是故意闯关羞辱那位琵琶仙子? 朱巅峰见二人满脸的揶揄笑意,也不过多解释,言简意赅地回答道:“我与柳大家乃是君子之交,一睹真容便可,未免损害柳大家的清誉,故而提前离开。” 二人:“???” 你娘咧! 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柳师师又是什么身份? 你搁这儿跟我吹牛逼呢,说出这等话来? 二楼精舍,傅友德一拍其余两人大腿,惊得常茂与蓝玉顿时弹了起来。 “怎么了?天亮了?” “那小子完事儿出来了?” 傅友德神情古怪地指了指楼下三人,戏谑笑道:“这小子有性格,进去不到片刻就出来了,我喜欢!” 二人顺着视线看去,却见朱巅峰直挺挺地立在那里,正准备带着两名随从离去。 茂太爷顿时就生出了疑心,茫然不解地出言道:“咋回事啊?这小子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你懂个屁!这小子骨子里天生带有匪性,脾气倔着呢,指不定那柳师师说了什么话惹怒了他,直接就出来了!” 蓝玉满脸赞赏地反驳道,摸着须发连连点头。 傅友德也不废话,招呼二人动身跟上,准备同这小子相认。 然而他们走出醉仙楼后,常茂却是面色一变,眼中杀气滔天,阴森笑道:“呵,真是找死的东西!” “这詹徽的子弟,怎就如此心胸狭窄?” “不用出手,看戏便是!”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最终选择作壁上观,眼睁睁地看着刘子丰带着十余名武夫护卫,将朱巅峰三人堵在了死胡同里面。 “小子,你方才不是很狂吗?” “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柳大家也没看上你吧?哈哈哈……” “一个卑贱武夫,用着不知从何处抄袭而来的诗词,还想以此扬名立万,赢得仙子芳心?!” “不管你出自哪家府邸,老子今夜都会让你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朱巅峰看着撕去伪装后面目狰狞的金陵才子刘子丰,顿时就叹了口气。 “刘子丰啊刘子丰,我说我没看上你的女神,你信吗?” “该死的狗东西!都给我上,打断他的四肢!” 刘子丰如同被触动了逆鳞,恨声怒喝道,身后十余名护卫顿时欺身而上,手中沉重铁棍呼啸而来! 打断四肢? 就为一个风尘女子争风吃醋,便要废掉一个人的四肢? 朱巅峰眼中闪过一丝寒芒,嘴角泛起了冷酷笑意。 ------------ 第六十三章 公子威武 “你们退后,交给我来应付!” 朱巅峰一声低喝,勒令朱异与董槐退后。 这二人一个是不折不扣的文人书生,另一个则是昔年受过重创的残废武夫,非但不能成为朱巅峰的助力,反倒极有可能令他束手束脚。 朱异眼中精光一闪,拉住了准备上前帮忙的董槐,就这般退后到了墙壁处,任由那十数名汉子挥舞着沉重铁棍向朱巅峰砸了过去。 “老董,你是不是蠢?公子至少是四品武夫,还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主儿,会被这些臭鱼烂虾给欺负了?” 朱异话音一落,场间惨叫响起。 只见朱巅峰迎面一脚踹飞一人,而后欺身上前,抓住一名护卫当做人形武器,将其来回翻飞劈砸,就这般硬生生地干翻了七八个壮汉。 这些充当权贵护卫的武夫,大多都是下三境武者,因为资源与功法的原因导致武道无望,才会自甘堕落成为权贵豪强的看门犬。 他们比之那些常年厮杀在前线的边军将士还要不如,即便是同等境界,一名边军将士便可虐杀他们三人,更何况是四品武夫朱巅峰! 朱某人甚至都未曾动用暗劲,仅是挥舞着手中的人形兵器,便将他们砸得落花流水,接连哀嚎倒地。 “公子威武!” “公子牛逼!” 眼见自家公子如此生猛,朱异与董槐心中顿时大定,接连为之叫好。 待到朱巅峰身前无一人站立,手中的人形武器早已不成人形,进气多出气少,眼看是活不了了。 但他这浑身浴血的模样落在刘子丰眼中,却无疑是如同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诡异骇人到了极点! 眼见自己的护卫尽皆被挑翻在地,那头地狱恶鬼正一步一步地走向自己,刘公子哪里还有先前的半点傲气,一边惊恐喊叫着,一边向后退去。 “不要杀我!” “我姑父是左都御史,你不能杀我!” “你不要过来啊!” 刘子丰转身便想要逃跑,却被身后传来的一道声音吓得钉在原地,根本不敢动弹。 “再敢往前一步,我必杀你!” 朱巅峰的脚步不急不缓,落到刘子丰耳中,却无异于是丧命的警钟,令他惊惧到了极点! 死亡威胁面前,刘大公子竟是放弃了尊严,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地嚎哭道:“朱公子,我错了!我真的知错了!请您大人有大量,绕过我这次吧!” “小的有眼不识泰山……” 口中低声下气地求饶,但这厮那饱含怨毒的目光,却是依旧被朱巅峰注意到了。 他也不废话,随手提起一根沉重铁棍,便准备结果了这个纨绔子弟。 不料朱异上前死死地拉住了他的衣袖,低声劝说道:“公子息怒,此人不可杀!” “詹徽仅有一向惧内,詹夫人又对这侄儿刘子丰十分宠爱,加上这厮颇有几分才气,故而詹徽才会对这厮十分看重,若公子今日含怒将其斩杀,那可就与詹徽不死不休了啊!” “更何况……这是天子脚下,首善之地,公子万不可随性胡来!” 与左都御史詹徽不死不休,旁人或许会惊恐畏惧,但朱巅峰倒是不怕,他有的是诡谲心思阴死那位朝堂第一红人! 更何况那詹徽而今正在全力弹劾大将军蓝玉,早就已是敌对阵营,朱巅峰更不会向其委曲求全。 但是朱异的第二句话,却是令朱巅峰心中一颤,止住了冲天的杀气。 天子脚下,首善之地。 倘若他当街宰了这个纨绔子弟,那么事情可真就闹大了,届时他朱某人定会锒铛入狱,甚至成为他人攻讦蓝玉大将军的把柄与借口。 但是,不杀了这厮,后患无穷啊! 朱巅峰看着刘子丰表面求饶,暗藏怨毒的骇人眼神,心中十分清楚不斩草除根,后患必无穷。 “公子,不杀他,也不可放了他!” “哦?此话何意?” “那名护卫已经死了,既然出了人命,这件事情是掩盖不下去的,那就只有继续闹大了!” 朱异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暗中闪过道道精光。 “先将其羁押进我东城兵马司牢狱!” “什么罪名?” “当街行凶,拒捕袭官,足以让我们脱罪,并且将其关上几个月了!” 朱巅峰闻言眼睛一亮,重新打量了朱异一番,好整以暇地鼓励道:“说下去!” “将这厮捏在手中,那詹徽才会投鼠忌器,不敢滥用职权攻讦我们,再者将今夜醉仙楼之事大肆宣扬,那么詹徽自然清楚事实真相究竟如何,双方也就有了缓和的余地,不至于死斗不休!” 闻听此言,朱巅峰忍不住连连点头,对这朱异多了一层认识。 这个看似纨绔的顶尖谋士之子,果真不是个简单货色啊! 朱某人却是想到了更深的一层,是否可以以这刘子丰为筹码,缓解一下大将军蓝玉的压力? 似乎……大有可为! 朱巅峰摸着下巴给了董槐一个眼神,后者立马会意,上去就是一记铁拳,将刘子丰捶晕了过去。 而后三人拖着这厮,大摇大摆地走向指挥司衙门。 待他们走后,傅友德三人这才露面,看着满地哀嚎的詹府护卫,茂太爷忍不住杀心大起,狞笑开口道:“要不宰了他们,给朱小子擦擦屁股?” “大可不必,那小子显然有了定计,我等往下看戏便是!” “这小子真是总能给人惊喜啊,正面刚上了詹徽那个老狐狸,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欺负得哭着来寻我哈哈哈……” 三位国公爷朗声大笑,随即悄然离去。 半个时辰后,东城城兵马司衙役赶来收尾,将这些詹府护卫尽皆逮捕尽了自家牢狱。 与此同时,燕王府邸。 燕王朱棣看着手中的情报,神情古怪到了极点,一旁的道衍和尚与金忠同样面色古怪,凝眉沉思。 原本事情正向着他们希冀的那般发展,今日蓝玉更是胆大包天地邀请颖国公傅友德与郑国公常茂前去密会,显然是准备有所动作! 他们这些小动作,自然瞒不过燕王殿下的眼线,更加瞒不过当今天子! 无论他们意欲何为,都将招致父皇的雷霆一击,将蓝玉这些该死的淮西武夫彻底铲除! 但还未等朱棣高兴片刻,罗网传来的紧急情报却是令他们尽皆傻眼。 蓝玉三人密谋了半日,而后直奔秦淮醉仙楼去了! 别说英明神武的燕王殿下有些愣神,就连算无遗策的道衍和尚都傻了眼,足智多谋的金忠更是苦恼地抓着须发。 这你娘的密谋半天,跑去宿娼,是什么鬼? 咋滴觉得大事成矣,提前庆祝一番吗? 都五六十岁的人了,怎就一点不害臊呢? ------------ 第六十四章 清淑入京 翌日清晨,两条劲爆消息瞬间轰动了整个京师,引得百姓士子争相传播,不到半日便成为了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最佳谈资。 其一则是那位冠绝秦淮的名妓柳师师,昨夜竟被一个朱姓武夫连破三关,最终柳大家守约邀请朱公子登堂入室,却不料反倒得了个“不过如此”的恶意评价! 这消息一出,整个京师瞬间沸腾,尤其是柳师师的追随者们,闻讯更是勃然大怒,扬言定要寻到那朱姓武夫,让他向柳大家致歉。 其二则是左都御史詹大人的内侄,金陵才子刘子丰,昨夜竟然被东城兵马司以“当街行凶,拒捕袭官”的名义给抓了进去,并且人证物证确凿,即将扭送刑部衙门治罪! 更加令人心惊之处在于,刘子丰昨夜恰好也在醉仙楼,并同那位朱姓公子争风吃醋,最终技不如人黯然离场。 但他当夜被抓,却是有些耐人寻味了。 结合这位刘公子往日的纨绔做派,傻子都看得出来,定是他故意寻仇挑事,不料踢到了铁板,被人阴了一把,平白受了一趟牢狱之灾。 除此之外,书生士子反倒是更加关注朱姓武夫的那首《临江仙》,追捧者有之,传唱者有之,但更多却是质疑者。 毕竟一个粗鄙不堪的武夫丘八,如何能够做的出这等脍炙人口的传世之作? 一时之间,朱公子的大名响彻金陵帝都,各种流言蜚语甚嚣尘上,并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甚至有人传闻,那朱姓公子乃是天潢贵胄,否则决计不敢明知刘子丰的身份,还冒着得罪当朝第一红人的风险,将其狠狠收拾了一顿。 这看似有理有据的谣言,加上左都御史詹大人的显贵身份,瞬间赢得了百姓士子的一致认可,尽皆认定此“朱”定是彼“朱”! 长安街,都御史府。 左都御史詹大人正满脸铁青地坐在主位之上,堂下跪着几名士子打扮的书生,赫然正是昨夜在场的刘子丰走狗。 这些狗仗人势的士子书生,连夜便被“请”来了都御史府,吓得他们大气都不敢出,哆哆嗦嗦地讲清楚了前因后果,不料这位都御史大人却是丝毫没有放过他们的意思,就这般硬生生地在堂下跪了一夜,而詹徽也就这般坐了一夜! 詹徽蠢吗? 呵,如果他蠢,就不会在短短两年之内,从一个国子监生,一跃成为炙手可热的当朝权贵了! 比起年轻人的争风吃醋,詹徽考虑得更加全面深入。 眼下正值都察院全力弹劾蓝玉等勋贵武夫之时,却也恰巧发生这等丑闻,老谋深算的詹大都御史,很难不猜测联想,此事背后是否有着蓝玉等人的身影,意欲将自己这位都御史拉下水去! 毕竟那五城兵马指挥司,一向都是勋贵武夫的直属机构,若非蓝玉等人授意,那一个小小的正六品东城指挥,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假借名义扣押子丰? 然而他苦思冥想了一整夜,最终得出的结论,无非就是蓝玉等人试图以子丰为筹码,想让自己投鼠忌器,减少对他们的弹劾。 方才管家汇报的情况,也的确证明了这一点。 那朱姓武夫不过是个小小的正七品东城副指挥,攀附大将军蓝玉的关系,这才因功得了这么个清闲差事。 换而言之,这就是蓝玉等人针对自己设下的一个杀局。 他们明知道子丰仰慕那个妓子,故而命朱姓武夫前去醉仙楼闯关,并多次出言羞辱挑衅,最终使得子丰被愤怒冲昏头脑,带着护卫意欲报复,却是正好落入了他们的下怀! 然而他们只需将子丰扣押在东城兵马司,自己便会投鼠忌器,不敢继续全力弹劾他蓝玉? 呵,蓝玉啊蓝玉,你当真是愚蠢到了极点! 连真正想要杀你之人都没有弄懂,真是可悲又可笑啊! 詹徽长叹了口气,心中顿时下定了决心。 一个内侄罢了,又不是亲儿子,比起荣华富贵,又算得了什么? “来人,备马,老夫要去面圣!” 既然你蓝玉手段如此下作,那就休怪老夫不留情面了! 因一场争风吃醋的斗殴事件,使得左都御史下定了决心,摆明车马往死了弹劾凉国公蓝玉! 不过短短数日,都察院弹劾蓝玉的奏章比之先前多出了数倍有余,尤其是左都御史詹徽亲自上阵,朝堂之上历数凉国公的种种恶行,俨然一副不死不休的模样,更是令满朝文武感到心惊肉跳。 对此朱巅峰毫不知情,他习惯性早起锤炼筋骨,时不时练习一番霸王戟法。 奈何这僻静院落不大,仅有几个房间,并且院中空地狭小,他并不能锤炼落月箭术,不然如此这般沉下心来精研武学,提高保命本领,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即便如此,这个独立小院依旧掏空了朱某人的钱袋,他苦苦攒下的军饷月银、此次西征朝廷下发的赏赐与东城兵马司的孝敬银子,三者合而为一才将这小院拿下。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怎么说也是朱巅峰在大明的第一个家,他自然有着别样的情愫。 酣畅淋漓地练完戟术,旁边突然传来了喝彩之声,朱巅峰不用回头便清楚,正是朱异那个狗腿子。 整个京师,清楚他住处所在,便只有朱异与董槐了。 武夫董槐直来直去,时不时前来寻他痛饮一番,追忆当年浴血疆场的戎马时光,文人朱异却是一到饭点每日必来,通报帝都时事,俨然成了朱某人的贴心小棉袄。 朱巅峰拒绝了两三次后,眼见没有半点效果,索性听之任之,毕竟这厮智计不俗且背景深厚,与他相交有利无弊。 二人就着酒菜吃喝片刻,朱巅峰从他口中得知了当下朝堂局势,顿时有些哭笑不得。 他本以为自己拿捏住了刘子丰,会令詹徽投鼠忌器,却是没想到那位左都御史如此狠辣,竟置自家内侄生死于不顾。 朱异倒是有些不好意思,讪笑着解释道:“还是小的考虑太片面了,未曾想到这詹徽心性脱俗,为了迎合帝心狠辣至厮……” “无妨,神仙打架,我们看着便是!” “倒是近些时日,公子的大名可是响彻金陵啊!” “什么大名?” “公子英武俊朗,初入醉仙楼便引得含春花魁投怀送抱!” “公子诗才惊世,随手一篇《临江仙》便是惊世之作!” “公子为人正派,登堂入室后却置秦淮名妓于不顾!” “……” 金陵城门口,一辆马车缓缓驶来。 车内晕红幔帐紫檀香,明媚眼光透过轻纱车帘,落在素装佳人身上,却是依旧无法温暖那张冰寒俏脸。 “绿酥,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咱们那位朱千户,好像晋升成朱副指挥了吧?” 小绿酥闻言身子一颤,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艰难地点了点头。 小囡囡见状倒是不明所以,欢快地回答道:“对呀小姐,朱大哥上次来信说了呀,他可厉害了,是‘东城兵马副指挥’呢……” “是啊,你的朱大哥,可真是‘厉害’呢!” 沈清淑掀开姿色窗纱,看着繁华喧闹的金陵帝都,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 第六十五章 英雄救美 马车滚滚前行,小囡囡愈发活泼欢快,来来回回地诉说着她心中的朱大哥,当初在墩堡救下她时,是何等的英勇无畏,霸气迷人。 但不知为何,先前小姐最喜欢听她讲这个故事,而今却是兴致缺缺,自顾自地手捧书卷看了起来。 小绿酥见状给小囡囡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会意,老老实实地闭上了小嘴。 但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朱大哥了,有些怏怏不乐的小囡囡却是又开心了起来,一双月牙似的小眼睛充满了笑意。 小绿酥见状无语地以手扶额,不再理会这个小呆子。 车队很快便来到了闹市区,各种嘈杂纷乱的吆喝声传入耳中,令沈清淑眉头不由一皱,小绿酥识趣地命众人加快速度,尽快回到商会驻地。 然而正当此时,沈小姐却是突然轻喝道:“停车!” 马车外的刘胖胖颇为不解,隔着窗纱询问道:“小姐,出了何事?” “刘管事,我想下去走走,你先带商队前去商会吧!” 不给刘胖胖反驳的机会,沈清淑当即下了马车,带着二女走进了一处喧闹酒楼,刘管事见状虽心有不解,却只是以为自家小姐兴许是长途跋涉感到疲累,想要下车走走散心。 这金陵帝都首善之地,他倒也不怕小姐出现什么意外,索性听之任之,自己带着商队众人前往商会。 沈家商会遍布天下,这金陵帝都自然有着商会驻地,还是在寸土寸金的闹市地段,只不过管理这金陵商会之人,乃是沈二公子,整日附庸风雅,不求上进,以致于偌大一个商会,地处繁华帝都,竟是连年入不敷出,可笑到了极点。 倘若老爷将这金陵商会打理,只怕沈家在帝都商界的影响力,定然会更上一层楼! 当然这些事情刘管事也只能在心中想想罢了,从来不敢向外人提及。 沈清淑三女走入酒楼,那婀娜多姿地身影瞬间引来了道道目光,但紧随其后出现的魁梧护卫,使得这些目光顷刻之间消散一空。 这又是哪家的小姐,今日出门散心了? 酒楼掌柜也不废话,直接亲自上前将三女迎入了二楼雅间,有着翠玉屏风隔断,倒是少了些许恶意目光。 沈清淑随意点了几个酒楼招牌,便坐着一语不发,侧耳倾听酒楼中食客的高谈阔论,很快她便等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 “诸君可曾听闻昨夜醉仙楼发生的趣事?” 一名士子打扮的书生面红耳赤,大着舌头出言问道,显然已经有了几分醉意。 同桌的几名书生尽皆摇头,出言催促此人接着往下说去。 醉酒士子脸上露出淫邪神情,语气暧昧地接着道:“那朱姓公子,当真是英武俊朗,剑眉星目,天生一副好皮囊,仅是往那醉仙楼一坐,含春花魁便主动走了过去,不消片刻便坐到了朱公子腿上……” “这……这……有辱斯文啊!” “正是正是!那含春花魁可是轻易不接客的绝色佳人啊!” “谁说不是呢!” “先都闭嘴,张兄接着讲!” “那朱公子也是一位妙人儿,破天荒地来了一句‘含春姑娘真是人如其名’,瞬间引得众人哄笑不止……” 二楼雅间,气氛低沉得有些可怕,沈小姐不知何时,已是俏脸寒霜,手指掐得有些发白。 “而后朱公子为了给含春姑娘出口恶气,怒而连闯三关,一首《临江仙》技压全场,最终成了那柳大家的入幕之宾!” “结果你猜怎么着?朱姓公子进去不到片刻,便满脸失望地走了出来,摇头轻吐了四个大字————不过如此……” “该死的登徒子!我们走!” 沈清淑恨声啐了一口,起身怒气冲冲地便下楼向外走去,小绿酥与小囡囡面带茫然,反应过来后留下了银子便追了出去。 沈小姐此时气得银牙紧咬,只觉得心中酸楚委屈,对身后二女的呼喊置若罔闻。 醉酒士子方才描述的香艳场面,令沈清淑心中愤怒到了极点,她根本不能接受,自己的意中人竟会是那样一个不堪之人。 正当此时,惊变突生! 沈清淑只听闻身后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响,待她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只见一匹枣红大马正向着自己疾驰而来,当即吓得她花容失色。 “小姐!快闪开啊!” “小姐快躲开!” 刚刚出门的小绿酥等人见到这一幕,立马被吓得尖叫了起来,几名护卫当即冲上前去,却是根本来不及救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家小姐被战马冲撞! 沈清淑看着那高扬的马蹄,以及马背上红衣少女的急声娇喝,竟是呆立当场,无法动弹。 她不过是个柔弱女子,遇上这等场面,哪里反应得过来。 就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战马疾驰而来,眼见就要直挺挺地撞上沈家小姐,不料一道高大身影一闪而过,竟是一拳将那战马硬生生地砸飞了出去! 马背上的红衣少女眼见就要摔落在地,满脸惊恐地娇叱一声,下一秒却被一双大手紧紧拥入怀中,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红衣少女感受着这股猛烈的阳刚气息,下意识地抬头看去,却见一张英武阳刚的俊朗面孔,在明媚阳光的映衬之下显得俊逸不凡,一时之间竟是忘了挣脱,就这般保持这个动作良久。 直到战马落在酒楼墙壁之上,发出痛苦嘶鸣之声,红衣少女这才回过了神来,又羞又怒地狠狠躲了男子一脚,趁其吃痛时挣脱了束缚,上前查看爱马伤势。 男子抱着痛脚连连痛呼,转身见到呆愣眼前的佳人,却是直接傻了眼了。 “清淑?!” “巅峰?!” 劫后余生的沈清淑,看着吃痛跳脚的朱巅峰,心中又感动又好笑,但下一秒回想起了先前的事情,尤其是这登徒子怀抱佳人的可恶模样,立马俏脸寒霜,径直转身离去。 朱巅峰见状有些发愣,突然想起方才自己的暧昧动作,狠狠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哪里还顾得上跳脚,立马就追了上去。 红衣少女好不容易安抚住了吃痛嘶鸣的爱马,正准备感谢那英武男子的出手相助,却是不料他追着那名女子径直离去,红衣少女正想上前将其拦住,然而酒楼掌柜倒是拦下了她,不加赔偿不准离开。 红衣少女又急又气,奈何自己出门从不带钱,哪里有银两加以赔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英武男子消失在视线当中。 片刻之后,一队铁骑疾驰而来,吓得围观百姓一哄而散。 因为有资格在这金陵帝都策马疾驰之人,除了八百里加急的传令兵外,便只有护卫宫廷的上十二禁卫军了! 而这禁卫军中,又以锦衣卫最为嚣张跋扈,最为狠辣无情! 红衣少女非但不怕,反倒颐指气使地对来人喝道:“气死本小姐了!那个谁,快给他点银子!还有把你的马给我,本小姐要去追一个男人!” 百户闻言一愣,老老实实地翻身下马,还未等他回过神来,红衣少女便已上马疾驰而去。 酒楼掌柜早就吓得跪倒在地,哆嗦着身子不敢吭声,哪里还敢提及让那红衣少女赔偿的事情。 百户摸了摸脑袋,对身后众人试探性地问道:“嘶……小姐方才说了什么?她要去……追一个男人?!” ------------ 第六十六章 天命大汗 辽东,赫图阿拉城,大金国都。 天命大汗努尔哈赤,崛起于草莽之间,其祖、父死于战乱之中,后以祖、父遗甲十三副起兵,斩杀女真领袖尼堪外兰以报祖、父仇。 这头辽东猛虎随即对建州女真各部展开了兼并战争,统一了建州各部,自此先后兼并了海西女真和东海女真,整个辽东之地尽入其手。 趁着明廷刚刚入主中原百废待兴,蒙元汗庭仓皇北遁无暇南顾,天命元年正月,辽东猛虎努尔哈赤在赫图阿拉城自称“大金覆育列国英明汗”,建元天命,立国大金! 大金立国之后,天命大汗叙群臣功,封杰出子弟代善、阿敏、莽古尔泰、皇太极为和硕贝勒,并称“四大贝勒”。 又命虎将谋臣额亦都、费英东、何和礼、扈尔汉、安费扬古为五大臣,并称“开国五大功臣”,同听国政。 自此,一个趁乱崛起的大金王朝,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了地图之上,虎踞大明北疆! 国都城东,一向乃是权贵居所,然大金立国之后,此地除了居住之人除了额亦都等权贵之外,还有天命大汗的子侄后辈。 辽东自古便是苦寒之地,缺衣少粮的大金,根本没有余力另建奢华府邸,故而努尔哈赤索性将国都中的部分宅邸改建为皇子府邸,并未单独赐宅,待到成年之后便另行外放。 因此这城东之地一排排府邸宅院,尽皆居住着大汗的子嗣后代,就连四大贝勒亦没有例外,更没有特权。 因为,大金,太穷了。 当然,额亦都等虎将因为要领兵作战,自然常住军中大营,那便使得国都城东成了皇子府邸,常人不敢轻易涉足。 忽地一人小跑而来,府邸外的禁军甲士见状并未拔刀,仅是神情一肃躬身行礼,任由此人小跑着进了皇子府邸。 此人乃是四贝勒皇太极的心腹秀才范文程,一向喜爱待在四贝勒所设的文馆中吟诗作对,此刻匆匆赶来皇子府邸,面见四贝勒,倒还真是少见之事。 范文程虽是一个文人,但却是相貌堂堂,体格魁伟,更像是一员骁勇善战的虎将,也正因为其身具异相,又长于用计,能言善辩,故而被皇太极器重,从最初劫掠而来的镶红旗奴隶,一跃成为四贝勒的红人。 有着这身份存在,范文程一路畅通无阻,很快便来到了四贝勒所在的宅邸。 与其余贝勒奢华大气的宅邸不同,四贝勒皇太极这座宅邸,却多了一分雅致,没有世俗百姓想象的那般金碧辉煌,更不是以金砖为基、白银铺地。 不过是一座亭台,一间楼阁,一园花草,一湖清泉,如此而矣。 范文程踩着碎石小径,直通湖心亭台,却见一眉清目秀的中年男子正手捧书卷,看得入神,连范文程已到身后都未曾察觉。 若是放在以往时候,范文程定然不会打扰这位和硕贝勒观书进学,但从大明传回的密报却是令他心惊肉跳,着急忙慌地小跑着过来。 “四贝勒,明廷……出事了!” “哦?范师此言何意?说清楚!” 皇太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当即放下手中书卷,目光灼灼地看向范文程。 顺着范文程的视线看去,只见这位四贝勒面色赤红,眉清目秀,且身形魁梧,体格健壮,显然是位能文能武的主儿。 范文程也不废话,直截了当地从怀中掏出密信,呈递给皇太极。 “金陵传来的密信,大明皇太子朱标已于四月末突然病逝!” “什么?朱标死了?!” 皇太极闻言大吃一惊,迅速接过密信一看,却是忍不住连连叫好,激动得面色涨红,不复平日举止端庄的沉稳模样。 范文程见状倒是不以为意,能够理解他现在的心情。 大明太子朱标突然病逝,大明天子朱元璋苦心培养多年的皇储就这样没了,这对于大明而言无异于是一个致命打击,但对于大金而言,却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至少,大金国今年岁冬,不会再饿殍遍野了! 皇太极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命令自己冷静下来,而后看向范文程,躬身一礼请教道:“范师,倘若我现在去面见父汗,是否合适?” “并无不妥,反倒可令大汗对四贝勒更加重视!” 范文程含笑出言,对这位大金四贝勒十分看好。 此子不但聪明伶俐,耳目所经,一听不忘,一见即识,被大金天命大汗爱如“心肝”,位列四大和硕贝勒,还自幼从军习武,练得勇力过人,步射骑射,矢不虚发,堪称文武双全的盖世雄主。 能够追随这般雄主征战天下,为其出谋划策、廓清环宇,实乃人生一大幸事。 得了范文程的点头认可,皇太极不再犹豫,当即拿着密报匆匆赶往汗宫。 天命大汗努尔哈赤,此刻正有些头疼地召开御前会议,与开国五大功臣商议今年岁末子民如何安稳过冬的难题。 大金,太穷了啊! 辽东自古便是苦寒之地,因为天气寒冷的缘故,大部分粮食作物根本无法生存,即便栽种下去,子民辛勤耕作整年,最终也是看天吃饭,往往都是颗粒无收。 加之女真本是游牧为生,农作能力低下,而今立国之后,却是不得不解决粮食生产这道难题。 努尔哈赤至今还记得,去年那个寒冷的冬天,金国子民冻死饿死者不计其数,刚刚立国不稳的大金,根本就无法承受这等灾难! 倘若再不寻到方法解决,那么大金就只能继续过着游牧生活,继续南下发动战争劫掠大明,然而这却不是长久之计,根本无法做到明廷那般,打造出一个稳固政权! 但是,在场众人心中都清楚,想要从游牧文明一跃成为农耕文明,短时间内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眼见自己最为倚重的五大臣沉默不语,努尔哈赤也不免有些失望,虎踞在椅子上怔怔出神。 正当此时,禁卫来报,称四贝勒皇太极求见。 原本心烦意乱的努尔哈赤不耐烦地挥了挥手,但转念想到自己这个儿子一向足智多谋,遂命人将他带了进来。 皇太极入内,当即跪倒在地,满脸欣喜地出言道:“父汗,天大的好消息,大明太子朱标暴毙了!” “你说什么?!” “消息证实没有?!” “四贝勒,可是真的?!” 在场众人纷纷出言追问,纷纷看向这位和硕贝勒。 皇太极面对后金猛虎的质疑目光,郑重地点了点头,自信答道:“绝对是真的,儿臣敢以性命担保,父汗可派出使臣前去议和,我大金眼下的困境将会迎刃而解!” 努尔哈赤见自己最喜爱的儿子如此肯定,心中自不生疑,当即大笑不止,再次恢复了后金猛虎的霸气雄姿。 “朱标这一死,死得好啊!当真是天佑我大金!” “朱元璋啊朱元璋,这次我看你还如何应对!” 五大臣亦是欣喜不已,纷纷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唯有皇太极眼珠一转,朗声喝道:“父汗乃天命大汗,天命自在父汗一人!” “哈哈哈……皇太极,你说得不错!” “天命,自当在我努尔哈赤,自当在我大金!” ------------ 第六十七章 郎情妾意 朱巅峰怎么都未曾想到,他不过是恰巧路过,眼见形势危急,故而果断出手救人,却是不料刚好撞见了沈清淑这小妮子。 机缘巧合之下,英雄救了二美,本应成为一桩佳话,却是因为自己怀抱佳人的暧昧动作,惹得沈清淑这小妮子气急而走。 深知沈清淑正在气头之上,朱巅峰也不敢上前搭话,就这般在后面一步紧紧跟随,也不吭声,魁梧身形乍一看去,就如同护卫一般。 “你这登徒子,跟着我作甚?” 不料沈清淑许是怒气未消,闹市中当着众人的面儿转身娇喝道,瞬间令朱某人一个头两个大,无奈到了极点。 周边百姓见状迅速围拢过来,对着相貌英武的朱某人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之中尽是难听的言语。 即便朱巅峰两世为人,也有些承受不住这社会性死亡的场面,更加承受不住沈清淑美目一瞬不瞬的凝视。 但他却是丝毫不想别过脸去,更不想就此退缩。 有的时候,一退就是一辈子! 沈清淑见他沉默不语,气急地跺了跺脚,便继续向前走去,不料身后的脚步声再次响起,顿时转身满面通红地问道:“你这登徒子,怎地还跟着?!” 朱巅峰闻言一愣,见佳人半幽怨半愤怒的眼神,索性心中一横,上前一把握住了她的柔荑,柔声道:“淑儿,不要闹了,跟为夫回家好不好?” 原来是小两口吵架罢了,还以为是什么情况。 众人闻听此言,又见女子仅是象征性地反抗了一下,随即便明白了前因后果,有些失望地各自散去。 朱巅峰也不放手,就这般拉着沈清淑闲逛起了闹市,欣赏金陵帝都的繁花似锦。 沈清淑感受到那双大手的温暖触感,当下不由一惊,从未想过这登徒子竟会如此大胆,就这般硬拉着她的手不放,就要挣脱,却不料那双大手握得更紧。 “你……登徒子……你快放手!” 沈小姐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更大,满脸通红地怒视着朱巅峰,不料后者得意洋洋地回答道:“你是我妻,我是你夫,拉着你手,有何不可?” 这句话朱巅峰说得理直气壮,谁让这小妮子方才故意坑害于他,险些令朱某人社会性死亡。 “谁是你妻?你这个登徒子……” “好了清淑,许久不见,难道你就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 朱巅峰清楚这小妮子外柔内刚,也不敢得寸进尺,苦笑着出言道,眉宇之间皆是温情。 沈清淑却是一把抽出手来,径直别过脸去,俏脸微红,语气幽怨地答道:“呵,清淑不过是个商贾之女,哪里配得上诗才惊世的朱公子,还请朱公子切莫再说出那等不堪之语,平白惹人耻笑!” 朱巅峰:“???” 你娘咧! 这是哪个王八犊子造的谣? 咋滴就传到这小妮子耳朵里去了? 难怪她见到自己,便直接愤然离去,原来真正原因却是因为那醉仙楼一事! 朱巅峰见周边人流如织,喧闹嘈杂,故而再次霸道地上前握住佳人柔荑,拉着她来到了秦淮河边,一处僻静之地。 骄阳当空,万里无云,浅蓝色的天幕,像一幅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瑰丽地熠熠发光,十里秦淮波光粼粼,流水无声,两岸绿树成荫,杨柳依依,风景秀美。 身处这般秀丽美景中,沈清淑的心情这不由变好了几分,不过依旧面色不善地瞪着朱巅峰,显然余怒未消。 谁知朱巅峰非但没有放开她的玉手,反倒十分霸道地握住了另外一只,如此形成四目相对之势,令沈清淑瞬间俏脸通红,脖颈耳根都带上了几分红晕。 “清淑,我向你道歉,一直以来隐瞒了对你的心意!” “清淑,我向你道歉,忙于军务而未能前去寻你见你!” “清淑,我向你道歉,因为某种原因不得不去醉仙楼,却未曾提前告知于你!” 朱巅峰开口三句道歉,竟是使得沈清淑呆立当场,眼中隐隐有泪水打转。 或许朱某人都未曾想到,这个时代的大明同样礼法森严,同样有着“存天理灭人欲”的朱夫子存在,程朱理学因他而大行其道。 故而先前朱某人突然握住沈清淑的纤纤玉手,她才会如此抗拒,反应如此激烈。 在这个时代,女子饿死事小,失节事大! 这个时代,是男人的天下! 因此,当沈清淑见他开口便向自己接连致歉,内心震动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朱公子,幸而你未曾读过圣贤书,否则定然不会说出这等荒谬的话来!” 似是为了缓解旖旎的气氛,沈清淑“哧”地一笑,扭过头妩媚地瞪了他一眼,又飞速别过脸去,不敢与他对视。 朱巅峰见佳人这般姿态,心中顿时大喜,厚着脸皮答道:“朱某读过的圣贤书不少,但却是唯独只记住了一句!” “敢问朱公子,记住了哪句?”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 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浆向蓝桥易乞,药成碧海难奔。 若容相访饮牛津,相对忘贫。” “相对忘贫?” 沈清淑低声呢喃着此句,俏脸已是涂满绯红,细长睫毛微微颤动,显露出此刻她的内心究竟有多么不平静。 朱巅峰见状心中顿时大定,眼见气氛渐入佳境,正准备继续撩拨一下佳人,不料沈清淑攸然面色一变,扭头看向朱某人,似笑非笑地调侃道:“朱公子果真诗才惊世,难怪能赢得琵琶仙子垂青啊?” 闻听此言,朱某人顿时就成了苦瓜脸,只能讨好般讲述了一遍前因后果。 嗯,至于前去醉仙楼的目的,自然是受大将军之命了,反正蓝玉这厮算计他也不是一次两次,他让这厮背一次锅也不算过分。 听完朱巅峰神情凝重地耐心解释,沈清淑却是不见惊讶之色,反倒柔声安慰道:“你深受大将军恩德,为他做事自然理所应当。” “但是如今大将军已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皇上更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巅峰,我知你重情重义,但还是要尽快抽身为妙啊!” 这小妮子,原来早就猜到了,故意折腾我呢! 既然已经捅开了二人间的那层窗户纸,朱巅峰十分霸道地顺势将佳人搂入怀中,靠着佳人脖颈道:“放心,我自有分寸,大将军名震天下,不会那么容易落幕的,且他待我如亲子,我自不能做出狼心狗肺之事!” “待此间事了,我便上沈府提亲,请大将军做媒,你看可好?” 沈淑清俏脸一怔,转头直视着朱巅峰的清澈眼神,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沈家虽是江南首富,但依旧还是卑贱的商贾之家。 士农工商,商居其末,连耕种劳作的农户百姓都比之不上,被文人士子讥笑鄙夷。 沈清淑时常因商贾之女的身份感到自卑,但今日眼前的人儿,却是带给了她此生最大的自信。 不料旖旎气氛很快便被打破,一声饱含惊喜的“朱大哥”,令二人登时摇头苦笑了起来。 ------------ 第六十八章 金国细作 朱巅峰简单粗暴地捅破了那层窗户纸,瞬间赢得了沈清淑的芳心。 二人感情迅速升温,正准备耳鬓厮磨,互相倾诉相思之苦,不料小绿酥与小囡囡“及时”赶到,打破了这旖旎风光。 小囡囡一下扑入了朱巅峰怀中,死死抓住不肯松手,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正楚楚可怜地看着朱巅峰,却是没有说话,似乎在责怪他为什么不前来探望自己。 朱巅峰见状心儿都快化了,举着小囡囡哄了大半天,这才使得她破涕为笑,却是依旧拉着朱巅峰不肯松手。 短短几个月过去,小囡囡已经换上了漂亮的襦裙,穿上了崭新的衣裳,头发也被梳成了漂亮的小髻,不再是墩堡初见时那衣不蔽体的可怜模样,倒是多出了几分机敏可爱。 沈清淑见到爱郎发自内心的欢笑,心中也不由跟着欢喜,故意打趣道:“巅峰,这小丫头刚来的时候,可怕生了,怯怯懦懦的模样,真是令人心疼到了极点。” “倘若不是刘管事认她做了义女,无微不至地关怀照顾,也不知道她怎样才会打开心扉。” 说罢还忘探手刮了一下小囡囡的杏鼻,惹来了后者不满的嘟嘴。 朱巅峰看着这个小家伙,又看了一眼与故意装作与她争斗的沈清淑,一股从未有过的幸福感笼罩心田。 “走,咱们回家,我做饭给你们吃!” 闻听此言,三女都吃了一惊,有些难以置信。 在程朱大行其道的社会下,“君子远庖厨”已是常识,男子下厨非但不会令人感动,反倒招人耻笑。 朱巅峰察觉到异样,这才反应了过来,暗骂了一句“该死的封建社会”,便不再提及此事,带着三女向自家小院走去。 但临近门前,沈清淑却是止住了脚步,以天色已晚的借口,并未入内。 朱巅峰知其心意,虽然有些不舍,但也不愿逼迫佳人,就这般目送着三女离去,呆愣在门前怅然若失。 不过转念一想,日后还有常见的时候,他也就释然了。 正当此时,身后却是传来了戏谑笑声。 “公子威武!” “公子牛逼!” 不用多想,朱巅峰也知道是朱异与董槐这两个哼哈二将,扭头看到二人手中打包好的酒菜,遂带着二人入内畅饮。 酒至酣处,朱异这才凝重出言道:“公子,刘子丰已经被刑部衙门提走,我等阻拦不得,还望公子勿怪!” “无妨,一个跳梁小丑罢了。” 东城兵马司本就是一个闲散衙门,能够将那刘子丰扣押在牢狱,已经算是尽了最大的努力,刑部前来提人,他们自然别无他法。 想必定是詹徽出手,知会了刑部尚书,保全刘子丰一条狗命。 对此朱巅峰倒是不以为意,比起刘子丰,他更关心大将军蓝玉目前的处境。 然而从朱异口中得到的消息,却是依旧不太乐观。 虽然布衣大帝再次将几位御史贬出了朝堂,但却是更加激化了文武之间的矛盾,随着左都御史詹徽亲自上阵,蓝玉等人面临的压力瞬间剧增。 朝野上下惩治不法勋贵的呼声越来越高,而首当其冲之人赫然便是凉国公蓝玉,毕竟他嚣张跋扈的不法行径,可谓是证据确凿,即便是他本人都无法辩驳。 三人就着此事议论了半天,却是商量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暂时抛却烦恼开怀畅饮,尽皆喝了个酩酊大醉,朱异与董槐便在此地睡下。 倒是朱巅峰依旧留有意识,望着夜空怔怔出神。 蓝玉目前处境艰险,他又何尝不忧心? 奈何自己位卑言轻,根本无法参与其中,更是没有那个资格! 难道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布衣大帝屠戮功臣,看着蓝玉引颈受戮,被诛灭三族? 一时之间,朱巅峰心乱如麻,孤身喝完剩下的烈酒,躺在地上闭目假寐,思索着破局之法。 然而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是将他猛然惊醒,还未等他反应过来,下一秒一柄匕首横在腰间,背后传来了冷声威胁:“不想死,就闭嘴!” 朱巅峰:“???” 你娘咧! 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 老子不过是喝了个酒,至于遇上蒙面歹徒吗? “腰间尚有纹银十两,屋内床头尚有二十两,你且拿去便是,不要耽误我喝酒!” 闻听此言,身后贼人明显一愣,被朱某人轻描淡写的模样当场震住,一下子就给整不会了。 下一秒门外铁骑轰鸣,响彻整个夜空! “锦衣卫缉拿金国细作,速速打开房门,违令者格杀勿论!” 锦衣卫? 金国细作? 这是什么情况? 还未等朱巅峰反应过来,腰间匕首便横在了脖颈之间,距离咽喉不过一寸! “该死的锦衣卫,怎会来得如此之快!” “小子,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听话,照我说的……”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院门轰然碎裂,锦衣卫高手呼啸而入,朱巅峰趁势左手向后一记肘击,右手捏住贼人手腕,猛地用力,只听得“咔嚓”骨裂之声,贼人当即瘫软在地哀嚎不止。 猛扑过来的锦衣卫高手当即止住了动作,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的魁梧男子,不太明白此人是敌是友。 朱巅峰却是兴致大起,看着眼前的锦衣卫兴奋不已。 这可是锦衣卫啊! 活生生的锦衣卫! 有血有肉的那种! 要不,打上一场? 就算是打输了,那也很有面子啊! 一念至此,朱巅峰再不迟疑,直接欺身上前,猛地一拳砸出,声势骇人至极。 “不好!四品巅峰武夫!并肩子上!” 一名锦衣卫百户怒喝道,当即拔出腰间钢刀,联合另外两名百户,结阵冲杀上前。 “来得好!” 朱巅峰非但不怒,反而兴奋大吼,随手一拍,夺过一人钢刀,冲入阵中与三名百户缠斗了起来。 霎时间火星四溅,刀兵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一众旗官力士将四人团团围住,却是根本不敢上前,只能寄希望于三名百户大人擒杀这员骁勇武夫。 奈何眼前战局却是令他们有些失望,随着不断劈砍对撞,三名百户接连口吐鲜血,唯有那莽夫仿佛没事人一样,还越打越兴奋,手中钢刀都快被他砍卷刃了。 “这他娘是哪儿来的疯子?” “真猛啊,一人追着三人砍!” “看其刀法路数,不像金国细作啊?” 一众小旗议论纷纷,下一秒便招来了百户的破口大骂。 “你们这些蠢货!一起上啊!等着老子被砍死吗?” “都给老子上,斩杀此獠!” 众人这才惊醒,嗷嗷叫着冲上前去,令朱巅峰瞬间陷入险境。 “一群蠢货!都给本小姐住手!” 一道娇喝传来,众人瞬间停下了动作。 朱巅峰不解地看去,却见一袭红衣出现在眼前。 而那红衣少女看着满脸茫然的英武男子,竟是咯咯笑了起来,发出银铃般的悦耳声音。 “小郎君,本小姐终于抓住你了!” “这下子,你可跑不掉了吧?!” ------------ 第六十九章 芳名香菱 朱巅峰看着眼前这个红衣少女,眉头不免一皱。 一位伟人说过,越是漂亮的女人,就越是危险,而眼前这个瑶鼻樱唇、柳眉杏目的红衣少女,显然便是最好的力证! 她到底是什么身份? 敢在金陵大街上纵马疾驰? 锦衣卫百户旗官对她言听计从? 这小娘们,水很深呐! 眼见打不起来了,朱巅峰立马选择从心,抱拳致歉道:“某件乃是东城兵马副指挥,因与朋友畅饮过度,又突然被贼子挟持,惊慌失措下才无意伤人,还请诸位莫怪!” 闻听此言,锦衣卫众人鼻子都快气歪了,尤其是那三名嘴角溢血的锦衣卫百户,恨不得充冲上前去剁了这厮。 你娘咧! 这也太气人了啊! 哪有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提刀砍人的道理? 就算是我们锦衣卫,也从来没有这么横吧? 奈何红衣少女在前,丝毫没有发作的意思,众人也只能是敢怒不敢言,就这般僵持了下来。 红衣少女倒也不怒,策马上前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朱巅峰,见他英武俊朗,气度不凡,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小郎君,可还记得本小姐,白天你救了本小姐一回,却是不给我报恩的机会,倒是让本小姐好找!” “姑娘言重了,恰逢其会罢了,姑娘大可不必放在心上!” 对方这等高傲姿态,令朱巅峰十分不喜,奈何形势比人强,他也不得不耐着性子,同这红衣少女虚与委蛇。 一名百户目光攸地一变,快步上前查看金国细作伤势,然而见到的却是一具七窍流血的尸体,当下心中一紧,神情凝重地掰开其口舌一看,这才悻悻然作罢。 “小姐,人死了,咬破了口中的毒药,七窍流血而亡!” 红衣少女闻言脸色一变,直勾勾地盯着朱巅峰。 后者见状心中暗道一声“苦也”,不知道该如何收场。 若是这些锦衣卫认为他是细作同党,先前故意与他们缠斗,为其自杀拖延时间,那朱某人当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果不其然,还未等朱巅峰开口解释,另一名百户便阴恻恻地出言道:“小姐,我看此人大有可疑,不如抓回诏狱审问一番!” 诏狱! 听闻这个名头,朱巅峰腿肚子都快被吓软了。 呵,甭管你多骁勇善战,只要进了诏狱,经过老虎凳、坐冰块、凌迟、断椎、拶指、灌铅、刷洗、弹琵琶……这十八般酷刑,就算是一条狗,也会开口吐出他们想要的东西。 进了诏狱,与下了地狱,一般无二。 即便侥幸保全一条性命,那也会非死即残,落下终身残疾,这辈子算是彻底废了。 “咳咳……诸位,这事儿当真跟我没关系……” “你说没关系就没关系吗?你可知我锦衣卫为了抓住这个金国谍子,布局埋伏了多久?付出了多少心血?” “就因为你一人,致使我锦衣卫上千兄弟三个月的心血毁于一旦!你说你不是金国细作,你觉得我们会相信?” 老子都不知道你说的金国是哪个金国! 朱巅峰看向那个准备滥用私权的锦衣卫百户,心中怒火瞬间攀升到了顶峰,反唇相讥道:“金国细作潜伏在我大明帝都,本就是你锦衣卫的失职!” “如今抓捕一个细作,竟还需要三个月的布局谋划,真不知道尔等是干什么吃的,难道通通都是些酒囊饭袋不成?!”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一股浓郁杀机骤然迸生,将朱巅峰死死地锁定。 “好!好得很!普天之下,敢骂我锦衣卫酒囊饭袋之人,你是破天荒的头一个!” “今日不宰了你这个小畜生,我锦衣卫还有何颜面立足天下?” “都给老子上,动用弩箭,死活不论!” 那名百户陡然厉喝道,势要将朱巅峰当场格杀! 不料一记马鞭“嗖”地一下抽了下来,却并非是针对朱巅峰,反倒是将那名百户打得鲜血淋漓,他却是不敢闪避,硬生生地挨了这一鞭! 红衣少女神情冷漠地怒喝道:“我锦衣卫的声誉,便是被你们这些狗东西给败坏的!” “你们真以为本小姐是傻子?看不懂事实真相?要不要本小姐将此事禀报给爹爹,请他做主?!” 她这一番话,竟是吓得所有锦衣卫尽数跪倒在地,连同那三名百户在内,无一例外。 “小姐,我等知错,还请小姐宽恕!” 这一幕落到朱巅峰眼中,实在是太过惊奇,也令他对这红衣少女的身份,更加好奇不已。 听她这口气,似乎她爹爹是锦衣卫中的某位大人物! 大到一提及此人,所有锦衣卫百户旗官便恐惧得跪倒在地,请求宽恕。 那这小妮子的爹爹,会是谁呢? 似乎觉得眼下这个肃杀场面,谈情说爱有些不太合适,红衣少女扭头看向朱巅峰,笑吟吟地开口道:“小郎君,记住了,本小姐芳名香菱!” 说罢她径直策马离去,不给住朱巅峰任何反应的机会。 三名百户狠狠地瞪了朱巅峰一眼,随即翻身上马就此离去,两名力士上前将金国细作的尸体带上,就这般转眼走得一干二净。 朱巅峰望着那扇被踹飞的房门,以及满地狼藉,愣在原地欲哭无泪。 你娘咧! 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不过经过一场酣畅淋漓地大战,朱巅峰俨然稳固了四品巅峰修为,只差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便可正式进入五品中境。 中三层境界的确如张百户所说,需要水磨功夫慢慢积攒劲力,想要短时间内破境进入五品,根本就没有捷径可取。 呵,即便自己步入五品,又能如何呢? 大将军蓝玉定然是上三境高手,面对布衣大帝设下的必杀之局,依然显得焦头烂额,无力到了极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声誉被一再败坏,成为众矢之的,最终人头落地,阖家被诛! 纵使朱巅峰是个五品武夫,又能如何? 煌煌大势不可违,从太子朱标暴毙那一刻起,蓝玉的下场便已经注定。 那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朱巅峰忍不住长叹了口气,怀念起在庄浪卫时与张百户、吕温侯等人无忧无虑的戍边生涯。 不过他心中却是生出了一丝不安,源于那“金国细作”! 金国? 哪个金国? 难道说是……满清建奴那个金国?! ------------ 第七十章 大争之世 翌日清晨,朱异只觉头疼欲裂,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出房间,想要找口水喝,却是不料一脚踢中了就地睡觉的朱某人。 当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惊呼。 这尼玛……什么情况? 满地狼藉不说,还隐隐可见猩红血迹,小院大门更是四分五裂,而自家公子则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 “这……公子?公子啊!” “老董你快来啊!公子遇害了啊!” 朱异满脸悲戚地跪倒在了“尸体”旁边,好不容易挤出了几滴眼泪。 下一秒董槐着急忙慌地冲了出来,瞧见这一幕竟是红了眼眶,艰难挪动着脚步走到朱某人的“尸体”面前。 “怎会……怎会如此?何人害了公子?” “定是刘子丰那个杂碎,老子非要宰了他不可!” 董槐怒目圆睁,提刀便要去为朱巅峰报仇,却是不料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吓得他腿肚子都快软了。 “大清早地你俩哭什么丧呢?老子还没死呢!” 朱巅峰无语地看着满脸惊恐的朱异与董槐,扯过一张椅子就坐了上去,捏着眉心陷入了沉思。 这两货倒是睡得真死,浑然不知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 二人确认自家公子当真无事,这才坐到一旁连忙询问了起来,朱巅峰本就思绪纷杂,索性一五一十地如实相告,希冀朱异能够为他理清思绪。 幸而朱异没有令他失望,对金陵帝都大小人物了如指掌,当即满脸谄媚地坏笑道:“公子真是神人啊!敢与锦衣卫对阵厮杀,事后还未曾遭到报复,堪称天下第一人,小的对公子敬仰之情……” “行了,说重点!” 朱巅峰没好气地踹了他一脚,惹来了后者幽怨的眼神。 “那红衣少女,不出意外的话,便是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之女蒋香菱了,自幼不喜琴棋书画,尤爱舞刀弄棒,靠着其父的赫赫凶威,成了这京城纨绔人见人怕的小魔女!” “不过与心狠手辣的锦衣卫众人相比,这小妮子倒是天生一副菩萨心肠,经常做些行侠仗义的事情,百姓口中的风评却是一向不错!” “就是公子被这小魔女给盯上了,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 朱巅峰:“???” 蒋香菱? 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之女? 行侠仗义惩治纨绔的京城侠女? 这尼玛都是些什么烂事儿啊! 朱某人很是惆怅,生无可恋地瘫软在了椅子上,觉得前路顿时一片迷茫,暗淡无光。 然而下一秒他便坐直了身子,神情凝重地出言问道:“老朱,那金国……是哪个金国?” 闻听此言,朱异明显一愣,就连旁边的董槐都忍不住插嘴道:“还能是哪个金国?辽东那个金国呗!” 辽东! 后金! 努尔哈赤! 皇太极! 满清建奴! 确认了这个事实,朱巅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那后金猛虎努尔哈赤原本是建州小土酋塔克世之子,朝廷为笼络辽东的女真部族,赐予塔克世建州卫指挥使一职,企图以其为爪牙控制辽东之地的外藩部落。” “可惜那塔克世骁勇无谋,与建州女真领袖尼堪外兰交恶,双方互相攻伐,最终塔克世与战败,死于乱军当中。” “谁都没有料想到,他儿子努尔哈赤却是一个枭雄人物,以塔克世十三副遗甲起兵,一举攻杀了尼堪外兰,而后趁大明用兵北元,先后整合了建州女真、海西女真与野人女真,堂而皇之地自立为汗,建立金国!” 作为朱某人的贴心小棉袄,朱异适时讲解了一下努尔哈赤的发家史,末了忍不住砸了咂嘴,兀自慨叹道:“原本那努尔哈赤不过是个小土酋,朝廷根本未曾放在眼中,却是不料正因为对其疏于防范,致使其一跃成长为了庞然大物,占据了整个辽东之地!” “现如今金国地处大明、北元、高丽三国夹缝之地,看似挣扎求生,实则悄然崛起,大明与北元都不敢贸然对其用兵,一旦金国倒向了另外一方,那么进攻方将会面临对阵两国的巨大压力,即便大明疆域辽阔,也是不敢轻举妄动!” “加之先前朝廷的战略中心,主要还是退居漠北的北元汗庭,以及云贵西域之地的残元势力,故而努尔哈赤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敢堂而皇之地自立为汗,一举脱离了大明与北元的掌控!” “更何况辽东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民风素来剽悍,加上各族土民蛮兵混杂居住,局势复杂到了极点,朝廷即便有心出兵攻灭这个乱臣贼子,也定会付出极其惨痛的代价!” “北疆那位燕王殿下,拱卫北平十一年有余,期间与金国大小战役不下数十次,却依旧经历了多次惨败,至少从北疆表面上的阵亡军报上看,足有六成阵亡将士都是死于建奴之手!” 即便是眼光甚高的朱异,也不得不承认,那努尔哈赤当真有枭雄之姿! 敢在北元与大明的共同打击之下,堂而皇之地立国称汗,光是这份非凡气魄,就足以令他名垂千古了! 朱异话音一落,董槐便恨声怒骂道:“鞑子与建奴,便是我大明将士的死敌,终有一日我大明会将那金国努尔哈赤与北元王保保的人头,割下来当球踢!” 朱巅峰:“!!!” 王保保? 扩廓帖木儿? 大元帝国最后一位名将? 他不是应该都被埋进土里了吗? 这他娘的……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时代?! “咳咳……二位,那王保保……可是扩廓帖木儿?” 朱异与董槐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倒是并未多想,一五一十地讲解了当前的天下大势。 蒙元的确被赶出了中原,但底蕴犹存,名将王保保、张良弼正厉兵秣马,意欲重振旗鼓,入主中原。 建州女真趁势崛起,辽东猛虎努尔哈赤披荆斩棘建立了大金王朝,在北元与大明中左右逢源,悄然发展。 大日帝国竟提前进入了战国时代,幕府统治无力,各地大名逐鹿天下,甚至侵入大明东海肆意劫掠。 南越也不是那个弹丸小国,而是称霸南疆的庞然大物,对新朝大明毫无恭敬之心,甚至屡屡主动挑衅。 朱巅峰神情恍惚地呆愣当场,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这个时代的大明,正面临四夷寇边袭扰、八荒群狼环伺的危险局面! 而就在前不久,大明太子朱标骤然病薨,布衣大帝意欲铲除勋贵大将,整个大明顿时陷入了动荡不安之中…… 外有群狼环伺,内有朝堂动荡,大明,该如何抵御外诲,求得一线生机? 这个大明,身处大争之世,无疑更加动荡,但却是更加璀璨! ------------ 第七十一章 皇孙允炆 蓝玉在做什么? 这个问题,不止朱巅峰想要知道,燕王朱棣同样想知道,布衣大帝朱元璋更想知道! 然而无论是朱棣的罗网,还是朱元璋的锦衣卫,整日轮换监视凉国公府,得到的结论,都令他们心中一沉。 那位南征北战的大将军,那位战功赫赫的凉国公,面临朝野争相弹劾的艰难处境,面对布衣大帝举起的血腥屠刀,竟是置若罔闻! 自去了一趟醉仙楼后,他便闭门谢客赋闲在家,从未踏出过国公府邸一步,似乎这位往日骄横跋扈的大将军,俨然已经认清了现实,坐等布衣大帝手中的屠刀落下! 但是,他可是蓝玉啊! 蓝玉会心甘情愿地乖乖受死,这可能吗? 燕王府,暗室中。 朱棣看着自己最为倚重的两大谋士,希冀他们能够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二人的回答,却是令他相当失望。 即便他心中清楚,这并不是二人的过错。 毕竟蓝玉做出国公宿娼这等荒唐行为,实在是离奇到了极点! 而他之后泰然处之的淡定举动,就更是显得不合常理。 就算金忠足智多谋,道衍妖孽过人,也根本猜测不出蓝玉的真实想法! 死一般的良久沉默后,道衍和尚忽地一笑,似是安慰自己,似是安慰朱棣,缓缓出言道:“王爷大可放心,无论蓝玉暗中在谋划着什么,他都会必死无疑!” “太子薨皇孙幼,这就是他蓝玉不得不死的真正原因!” “一个高品武夫又能如何?难道比得过紫禁城中上百禁军高手?比得过陛下身边那位慈眉善目的御前大太监?” “孤身一人的大将军,在这金陵帝都,根本就翻不起什么浪花来,倘若不是因为这蓝玉军中威望甚重,恐怕皇上早就将此獠斩杀,哪里需要如此费一番手脚?” “贫僧可以保证,快则三月之内,慢则明年开春,皇上必会出手,诛杀蓝玉等勋贵武官!” 朱棣闻言沉思了片刻,随即吐出了一口浊气,总算是放下心来。 他同样清楚,父皇绝对不会册立他朱棣为太子,那么此次入京,则势必要铲除蓝玉、常茂等军中大将,为将来早做打算! “三宝,勿要放松警惕,继续监视蓝玉常茂等人,直到他们身死族灭之后!” 与此同时,紫禁城,御书房。 布衣大帝朱元璋,正倚在龙椅上揉着眉心闭目养神。 他本淮右布衣,一介草民,一名僧人,一个乞丐,面朝黄土种过地,头顶戒疤撞过钟,晃着破碗要过饭…… 但偏偏就是他朱元璋,破陈友谅、灭张士诚、降方国珍,一统江南,北伐蒙元,驱逐胡虏,恢复中华……以淮右布衣之身,提三尺青锋扫灭群雄,戡乱摧强,历时十五载而终成业! 然而大明立国之后,朱元璋才真正意识到,坐上了这个位置,自己肩上的担子有多么沉重! 他杀了胡惟庸,一手炮制了“胡惟庸案”,因为胡惟庸擅权专政,因为大明不再需要辅国宰相! 他杀了李善长,一手炮制了“李善长案”,因为李善长结党营私,因为大明不能出现门阀豪族! 他杀了巧立名目的贪官污吏,他杀了功高劳苦的开国老臣,他还杀了正直敢言的风骨文人…… 凡是危害到大明江山社稷之人,全被他杀了个干干净净! 他自以为给自己的太子标儿准备好了一切,只待标儿锐意进取,便将这大好河山交付到他手中。 呵,结果老天跟他朱元璋开了一个玩笑,一个致命的玩笑。 标儿,没了,就那样突然地没了! 那他朱元璋,该怎么办?! “标儿啊标儿,咱……心好痛啊!” 每每想到爱子的音容笑貌,朱元璋便觉得心如刀割,痛得他快要喘不过气来,双眼止不住地掉下眼泪。 杜安道见状亦是心有戚戚,看着眼前这位暗自垂泪的老人,不知该如何出言相劝。 正当此时,外面突然传来了些许声音,令朱元璋眉头一皱。 杜安道急忙出去查看,不到片刻便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皇上,是长孙殿下来了,怕皇上乏累,亲手下了一碗面……” “让他进来吧!” 朱元璋快速抹去眼角的液体,打断了杜安道的喋喋不休,言简意赅地出言道。 少顷,一个身着华袍的温润公子走了进来,眉宇间藏着深深的书卷气,行为举止循规蹈矩,优雅显贵至极,却是看得朱元璋很是不喜。 这孩子很像他父亲朱标,一样的孝顺仁厚,但偏偏就是这个与标儿一模一样的性子,却是让朱元璋喜欢不起来。 一个屁大点的孩子,没有半点机灵淘气,反倒是被那些个儒臣教成了个书呆子,一出口必谈古效古,张口就是仁义道德,闭口就是宗法礼制,但这满身书卷气却是都掩盖不住他那身脂粉味。 朱元璋真个有些想不明白,自己给他挑选的都是李希言、刘三吾这些硕儒名士,怎会把这孩子调教成这般模样? 难道咱……真的错了? “皇爷爷,孙臣怕您又忘了用膳,特意给您送了一碗面过来,您快趁热吃了吧!” “唔……你有心了!” 朱元璋抬头对着朱允炆微微一笑,面对孙儿的拳拳孝心,他心中依旧感到了些许温暖,当即接过面条,大口地吃了起来。 眼见朱允炆就这般立在原地,朱元璋索性出言考较道:“孩子,朝野上下都在弹劾蓝玉,你怎么看?” 这件事情,朱允炆自然清楚,虽然他久居深宫之中,但他的好先生黄子澄却不是,知道当下局势对朱允炆而言并不困难。 然而面对朱元璋的这个问题,朱允炆却是思量了片刻,装作迟疑地回答道:“孙臣以为,大将军虽有过错,但他为我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不应……不应……!” “不应该什么?杀了他对吗?” 朱元璋有些失望地追问道,将筷子放在碗口上面,双眸紧紧盯着朱允炆,给予了后者巨大压力! 朱允炆闻言一愣,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朱元璋对视。 “孙臣以为,凉国公军中威望甚重,倘若皇爷爷做出自毁长城的事情,只怕三军将士会寒心,何况蓝大将军……骁勇善战……” “下去吧,咱心里有数了。” 朱元璋有些失望地开口道,不愿再听他的进谏,挥了挥手示意朱允炆退下。 看着这孩子的背影,朱元璋忍不住叹了口气。 这孩子真是被那些文人教成了个书呆子,蓝玉与他背后的淮西武人坐大,对于这孩子来说自然不是一件好事,对于老朱家更加不会是一件好事! “功高震主”这么浅显的道理,这孩子都没能意识到,也不知那些他跟着那些文人都学了些什么东西,学的狗屁圣贤文章都快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更令朱元璋愤怒之处,倒是这孩子对蓝玉的畏惧! 主子畏惧臣子,这算什么道理? 倘若自己百年之后,那这大明江山,岂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然而朱元璋不知道的是,他眼中仁厚孝顺的好皇孙,离开大殿后,眼中却是闪过一丝狠辣之色。 蓝玉,“功高震主”还不够,再加上一个“主弱臣强”,此次我倒看你如何脱身? ------------ 第七十二章 麻烦上门 许是蒋香菱的缘故,锦衣卫并未前来寻朱巅峰的麻烦,他也乐得清闲自在,整日除了锤炼筋骨,练习杀人技,便是与沈清淑出门游玩,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自从那日捅破了窗户纸,朱巅峰与沈清淑二人之间的感情迅速升温,然而清淑毕竟是大家闺秀,外柔内刚的她并不能接受朱巅峰的亲昵举动,倒是令朱某人很是无奈,只能暗自大骂这个万恶的封建社会。 故而二人到了现在,还仅是止步于拉拉小手的进度,更别提登场入室插花弄玉了,即便如此也会遭到某人的一阵白眼。 美好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这日朱巅峰正在自家小院练习戟术,不料门外传来了一阵粗暴的敲门声,令他眉头紧皱。 打开房门一看,却是红衣少女再次出现,正笑意盈盈地盯着自己。 朱巅峰见状很是无奈,拱了拱手率先出言问道:“不知姑娘有何指教?” “小郎君,这么快就忘了我的名字吗?人家可是已经查到你的名字了哦,朱巅峰,对吧?!” 蒋香菱吐了吐香舌,自顾自地走进了小院,双手后背左顾右盼,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东西一般。 在确认朱巅峰一人独居后,俏脸上的笑意愈发浓郁。 但朱某人却是极其冷淡,再次出言问道:“敢问香菱姑娘,今日前来何事?朱某上次已经说了,并不清楚金国细作的事情……” “好啦好啦,你不用多想,本小姐今日来呢,一为感谢你当日的出手相助,二则是给你指一条明路!” 呵,指一条明路? 闻听此言,朱巅峰心中冷笑不已,双手环抱就这般傲然地看着蒋香菱,也不接话,示意她接着说下去。 红衣少女倒是不恼,笑吟吟地出言道:“本小姐可是知道,你是蒙了蓝玉大将军的恩德,才成了这东城兵马副指挥!” “但是本小姐同样知道,那位蓝玉大将军马上就要倒大霉了,若你不趁早抽身而退,继续与其纠缠不清,到时必定会受其牵连!” “看在你先前出手相助的份儿上,所以嘞本小姐就给你一个机会,来我们锦衣卫吧,本小姐看上你……的骁勇了,破格给你一个百户做做!” 饶是蒋香菱泼辣惯了,但说出那句话时,还是不由自主地俏脸一红,急忙补上了后面半句。 不料朱巅峰直接了当地拒绝道:“不去!” 蒋香菱:“???” 不去? 你是傻子吗? 难道真想同那蓝玉一起死? “你可知皇上杀意已决,不日便会对蓝玉动手?” “知道,还是不去!” “你……真是个呆木头!气死本小姐了!” 见其丝毫不为所动,蒋香菱气得牙根痒痒,跺了跺脚立在原地,双方就这般僵持着沉默。 朱巅峰率先受不了她那副故作姿态的可怜模样,伸手朝向门口,示意其赶紧滚蛋。 蒋香菱见状勃然大怒,当即露出两颗小虎牙,凶巴巴地威胁道:“你不去也得去!因为你的原因,导致我锦衣卫行动失败,你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你还是不是个男人,怎么就不能负责一点?” 朱巅峰:“???” 你娘咧! 这话怎么听着跟我像个渣男一样? 不过蒋香菱真倒没有说错,那日的确因为朱某人一时技痒,非要同锦衣卫好手打上一场,给了金国细作自杀的机会。 真要算起来的话,朱巅峰的确有着不小的责任。 但是想要用这个借口唬住他,蒋香菱还是太年轻了。 “还请香菱姑娘稍等片刻!” 只见朱某人留下一句话,便快速走入房中,不到片刻之后又走了出来,手中拿着一张方才绘制好的地图,上面的墨迹都还是湿的。 “香菱姑娘,这是金陵城中的金国细作据点图,当日那名金国细作遗留在此,你只需按图索骥便可将其一网打尽,朱某也算是将功补过了!” 蒋香菱:“!!!” 玩呢? 闹呢? 傻子都知道这是你方才随手画的! “朱巅峰,你看本小姐傻吗?” “多少有点!” “……” 这天是聊不下去了,香菱有些苦恼地抓了抓头发,随即接过据点图放入怀中,干净利落地转身就走。 “假如你回心转意了,就来北镇抚司,本小姐可护你周全!” 朱巅峰话里话外的疏远之意,蒋香菱又何尝看不明白? 她是一个高傲的人儿,骨子里的骄傲不允许她这般作践自己。 但是不知怎地,心情一下子就不好了呢! 回到镇抚司衙门,香菱小魔女收拾了几个仗着锦衣卫身份狐假虎威的狗东西,狠狠出了一口恶气,便趴在父亲书房窗前怔怔出神。 屋内的红袍男子见状,忍不住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书卷,淡淡开口问道:“是谁又惹我家香菱不高兴了?告诉爹爹,爹爹去给你出这口恶气!” 这红袍男子玉面薄唇,面如冠玉,兴是年龄增长续起了胡须,非但没有破坏这张俊朗面容的美感,反倒是增添了一丝成熟韵味,随意使了根玉簪束起长发,任由其肆意铺展在红袍之上,言语间尽是毋庸置疑的霸气。 他不是旁人,正是金陵第一不可得罪之人,锦衣卫都指挥使,布衣大帝的手中刀,蒋瓛! 这头凶威慑天下的疯狗,凭借着手中成千上万条人命,早已成了可止小儿啼哭的恐怖存在,但他唯独面对自己的女儿时,却是温柔到了极致,眉宇之间尽是温情。 “爹爹,我才不告诉你嘞,不然那傻大个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蒋瓛闻听此言一愣,有些哭笑不得。 然而他却是捕捉到了一丝危险气息,自家这个傻丫头,莫非是有了心上人了? “傻丫头,爹爹我又不是刽子手,难道成天杀人不成?告诉爹爹好不好?” 蒋香菱闻言表示不想说话,还抛给了他一个白眼。 被自己亲闺女噎得不行,蒋瓛只能温声安抚了她几句,暗自将此事记在了心上。 生性跳脱的香菱小魔女,悲伤来得快去得也快,片刻之后便又恢复了往日没心没肺的模样,整个北镇抚司衙门再次响起“本小姐”熟悉的娇喝声,一如往常那般。 蒋瓛立在窗前,看着爱女脸上的纯真笑容,心中感到一片安宁。 “去查一查,香菱这段时间接触了何人,日落之前,本座要得到答案!” “卑职领命!” 此刻朱某人正悠哉悠哉地躺在椅子上假寐,脑海中的那副金陵地图熠熠发光。 没错,这地图中的小红点,正是金国细作的据点,那夜锦衣卫抓捕行动后,地图上一个红点消失,便直接证明了此事。 然而这就代表着,那位名动京师的秦淮名妓柳师师,竟会是个金国细作! 对此朱巅峰不想去深究,更不想去查探她的过往。 但不知为何,他在绘制据点图时,鬼使神差地未曾点上醉仙楼。 或许,是因为柳师师那小妮子,太美了吧! ------------ 第七十三章 血腥清洗 “曾伴浮云归晚翠,犹陪落日泛秋声。” “世间无限丹青手,一片伤心画不成。” 红袍男子立在窗前,望着浮云归于暮山,落日悬浮于秋声,半晌都未曾挪动目光。 直到千户刘侨走了进来,将查探所得的情报放在了桌上,红袍男子这才恋恋不舍地收回了目光,瞥了一眼那些情报。 “朱巅峰?” “疑似蓝玉故旧之后?” “东城兵马司副指挥?” “一拳砸飞红驹,救下了香菱?” “与沈氏商会之女沈清淑情投意合?” “意外卷入金国细作之事,只身独战三名百户?” “呵,这小子还敢口出狂言,辱我锦衣卫?”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啊!” 蒋瓛看着眼前朱巅峰的生平过往,白皙的面容之上浮现出了一丝笑意。 多久没有遇到这么有趣的后生了! 正当此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惊呼。 “爹爹!你想做啥子?!” 原是香菱走了进来,恰巧撞见蒋瓛在查看朱巅峰的资料,小魔女顿时就发怒了,上前一把将这资料躲过放入了怀中。 “爹爹,你不准欺负傻大个,不然我一辈子都不理你了!” 闻听此言,蒋瓛气得胸口生疼,只能陪笑着解释了半天,还指天发誓承诺绝对不会对朱巅峰下手,小魔女这才展颜一笑,蹦蹦跳跳地离开了书房。 待他走后,红袍男子略显阴柔的面孔上尽是凶光,令人不寒而栗。 “嘿,朱巅峰,小兔崽子,敢勾搭我的宝贝女儿,你当真是……好得很啊!” 小香菱成功阻止了一场阴谋,心情顿时就变好了呢。 寻到一处僻静之地,小香菱掏出锦衣卫千户刘侨收集的朱巅峰资料,细细看着出神,不知何时眉毛已是笑成了月牙状。 “沈清淑?一个商贾之女,应该比不过本小姐吧?但是朱巅峰那个傻大个,就是一根木头,还是根重情重义的木头,这可有点说不准嘞!” “啊啊啊……好烦啊!死木头,臭木头,还敢随意画张地图戏弄我,看本小姐不揍死你,薅光你的头发!” 小魔女对着身旁的一棵大树疯狂输出,后者恨不得拔腿就跑,奈何爹娘没有给它生出腿来,只能欲哭无泪地成了朱某人的替罪羔羊,不到片刻便被薅光了青翠绿叶。 唔……它也没有爹娘,是个孤儿。 “小姐,那茶楼果真有问题!” 香菱正在发泄心中的幽怨,手下一个百户却突然小跑过来,满脸兴奋地出言道,令小魔女一脸懵逼。 “你说啥嘞?啥子茶楼?有啥子问题?” “正是小姐您之前命我监视的茶楼啊!那掌柜夫妇看似平平无奇,实则都是习过武艺的好手,刘老您是清楚的,眼光一向毒辣精准,他再三确认观察过,那夫妇二人绝对有问题,很有可能是金国细作!” 小魔女:“!!!” 那茶楼…… 正是朱巅峰给自己那张地图中的一个! 倘若茶楼真的有问题,那岂不是说明……他说的都是真的? 这名百户口中的刘老,小魔女自然清楚,甚至还有要尊称一声“刘爷爷”,因为小魔女这身本事,全是跟那个糟老头子学的! 旁人或许不会相信,但香菱却是不得不信! 那个糟老头子,当年一手打造了锦衣卫,眼光之毒辣令当今天子都赞不绝口! 一想到那十数个小红点,小魔女立马就尖叫了起来,而后迅速下令道:“集结三个百户,不,集结一个千户,随本小姐去拔除蛰伏金陵的所有金国细作!” “咯洛洛……小郎君,你这次可是送给了本小姐一份大功啊!” 百户闻言一愣,随即立马前去执行,但却是机智地命人前去禀报了都指挥使蒋瓛,等待他的命令。 锦衣卫精锐不过五个千户,共计五千余人,除却常驻北疆刺探敌情的三大千户外,在京也不过两个千户。 小姐想要抽调一个千户的兵力,满城搜捕金国细作,那若是被有心人抓住这个把柄,只怕会借此弹劾指挥使大人啊! 刘侨得知消息去而复返,立马禀报给了红袍蒋瓛,后者闻听此言略显错愕,思量片刻后下令道:“刘侨,你随香菱去吧!” “大人,这样做会不会……引来朝臣弹劾?!” “你别看香菱整日没心没肺的模样,这丫头心思细腻着呢,如果没有把握,她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 蒋瓛兀自揉着眉心,挥了挥手,刘侨自不敢继续迟疑,当即转身离去。 看着他的背影,蒋瓛略微有些失望。 刘侨此子为人正直,不肯献媚,浑身傲骨,适合做那快意江湖的潇洒英豪,不适合做金陵帝都的锦衣千户。 不过有着他去给香菱收尾,倒是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 近些日子的金陵帝都,可是注定不会太平了啊! 小魔女倒也精明,为防突袭茶楼致使打草惊蛇,将朱巅峰那份地图上的标注的地点分别交给了十名百户,准备来一场全面突袭行动,一举拔除掉金国在金陵帝都安插的钉子! 刘侨对此颇为不解,甚至有些怀疑那份地图的真实性与准确性。 万一这份地图上的信息不准,锦衣卫误抓了良善百姓,那麻烦可就真的大了。 因为先前的数次血腥清洗行动,致使锦衣卫成为满朝文武攻击的目标,他们巴不得当今天子裁撤锦衣卫,撤销这柄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天子之剑! “小姐,此事可有把握?万一……” “没有万一,我相信他,行动吧!” 小魔女霸气地打断了刘侨进言,当即下令展开行动。 锦衣卫千骑呼啸而出,直奔那一个个地点而去。 百姓士子见状纷纷识趣避让,唯恐招惹上这群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但锦衣卫如此大规模的出动,显然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这就不免令他们担忧了起来。 老百姓所求的,无非就是“安稳”二字。 然而自从太子朱标暴毙,这金陵帝都,也开始变得动荡不安了起来,令人很是无奈。 蒋香菱亲率百骑杀到茶楼,将其团团围住,娇声喝道:“锦衣卫办案,闲杂人等速速退散,违令者格杀勿论!” 围观百姓瞬间一哄而散,却又是好奇不已地驻足远观。 随着一名又一名的无辜食客被拖出茶楼,百姓士子开始议论纷纷,低声指责锦衣卫嚣张跋扈,肆意妄为。 刘侨耳朵一动,正欲再次进言,却是不料惊变骤生,茶楼夫妇竟是提刀杀了出来,分别向截然相反的地方冲去,显然试图逃出生天。 事实摆在眼前,他们的细作身份无须查证,刘侨怒喝一声,飞身上前擒住了茶楼掌柜,那妇人则被弩箭射成了筛子! “茶楼一众,尽数押回诏狱拷问,反抗之人格杀勿论!” ------------ 第七十四章 山雨欲来 刘侨一声令下,随手将茶楼掌柜打晕了过去。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小姐手中那副地图,竟会是真的! 然而还未等他高兴片刻,下一秒他的脸色就瞬间变得铁青! 因为,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 如若这茶楼当真是金国细作据点,那就证明这样的据点,金陵帝都中还有整整十好几个! 该死的建奴,真是好大的狗胆! 虽然北元汗庭吸引了大明所有的注意力,大明从未将趁势崛起的金国放在眼中,但满清建奴从未放松过对大明的消息刺探与情报收集。 似乎在那些该死的反骨仔眼中,如日中天的大明才是他们金国最大的敌人! 金陵帝都鱼龙混杂,每日往来商队络绎不绝,即便锦衣卫有心揪出谍子细作,但却是难如登天。 这些谍子仅是做着情报搜集与消息刺探,尚不敢做出刺杀等险恶行径,反倒是更加不易暴露他们的身份。 毕竟大明以武力国,倘若金国敢堂而皇之地挑衅大明威严,那它势必将会招致大明的雷霆之怒! 若非先前辽海东宁分守道传回消息,称有金国细作暗中传递大明情报,来源直指金陵帝都,锦衣卫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地彻查蛰伏在京的金国细作。 然而布局三月之久,锦衣卫也才抓住了一名细作,最终还因为某人的意外插手导致细作身死,抓捕行动失败。 直到小姐手中那副地图问世,千户刘侨才终于意识到了,他们先前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错误! 金国细作堂而皇之地在金陵帝都布置了十数个据点,天知道他们向金国传递出了多少隐秘情报! 虽然大明同样在金国安插了眼线,但是金国能与大明相提并论吗? 该死的建奴! 小魔女看着眼前的一幕,俏脸同样一寒,冷声娇喝道:“留下一队人,将其押送回诏狱,其余人等,随我继续前往细作据点!” 今日她便要按图索骥,将这些恶心的老鼠全部给揪出来! 如此这般,锦衣卫倾巢出动,先后突袭了十余个金国据点,共计逮捕细作二十一人,其中反抗身亡者十五人,唯独剩下六人被当场生擒,未能来得及咬破口中毒药,便被打晕了过去。 这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别说千户刘侨感到脊背发凉,就连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闻讯都变了脸色。 这个红袍男子罕见地大发雷霆,将在京两名千户刘侨与石义文骂了个狗血喷头,勒令二人亲自拷问金国细作,随即动身赶去皇宫面圣,禀报此次抓捕行动的结果。 他是布衣大帝的手中之刀,地位显贵至极。 但若是这把刀变钝了,不锋利了,那自然会被弃之不用,被更锋利的刀刃所取代! 这个道理,蒋瓛一直心知肚明,所以此刻才会不安到了极点。 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御书房内,蒋瓛当即跪地简述了今日之事。 布衣大帝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惊色,却是没有发怒,反而追问道:“做得不错,老鼠都抓干净了?” 两国互相派遣谍子细作刺探情报,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这个数字却是有些过于离谱了,看来努尔哈赤野心不小啊! “回禀皇上,石义文正在拷问,但这一次突袭下来,应该抓捕了绝大部分,即便还有着漏网之鱼,也是少数。” “打草易惊蛇,臣请封城三日,或派人严加审查往来行人,以肃清整个金陵!” 朱元璋听闻自己忠犬的诉求,略微迟疑后便予以恩准。 “封城大可不必,严加审查便是,朕会调五城兵马司配合你锦衣卫行事,务必揪出那些该死的老鼠!” “臣定不负皇恩!” 无怪蒋瓛欣喜,这件事情从本质上而言,本就如同朱巅峰那小兔崽子所说,的确是锦衣卫的失职,导致金陵帝都形同虚设,都快被金国细作蛀成了筛子。 但皇上非但没有怪罪于他,反倒是予以夸赞,甚至还调动五城兵马司配合自己行事,肃清整个金陵帝都。 如此一来,那些朝臣自然也对此事无话可说,不敢从旁置喙! 调令很快下发,当朱巅峰得知消息时,却是恨不得抽自己两个大嘴巴子。 就你能! 就你多嘴! 现在好了吧? 悠闲的点卯生活结束,一下子成了苦逼的执勤巡夜官! 奈何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后悔药可卖,朱巅峰只能老老实实地赶到东城兵马司,带着一众衙役小吏巡逻值守。 五城兵马司分东西南北中,在五位副指挥的商议下互相划分好了管辖范围,并且设立界牌。 然后五大副指挥便各自带领巡逻吏卒们昼守城门,夜持巡牌,四处检查城门关守情况以及白日夜里行人等,顺带还要缉捕盗贼和妖言惑众之人,甚至还有查缉街道、沟渠,抓捕囚犯,防火等等纷杂事情。 而每个城门口处都有重兵把守,以及锦衣卫旗官力士驻守,出入金陵之人都遭到了严苛的审查盘问,一旦出现任何异样举动,便会被一拥而上的锦衣卫当场逮捕,等待他的将会是诏狱十八般酷刑! 如此这般辛勤巡逻镇守了十日有余,却还是不见丝毫放松的迹象,朱巅峰便不由担忧了起来。 非是为柳师师那小妮子忧心,而是为大将军蓝玉忧心! 朱巅峰自然清楚,锦衣卫依靠自己那份地图,已经抓捕了大部分的金国细作,根本无须如此兴师动众! 但是他们偏偏这样做了,还得到了布衣大帝朱元璋的鼎力支持,这怎么看都是不合常理的事情! 毕竟大明以天朝上国自居,四海八荒皆是蛮夷,如今为了抓捕一个外邦蛮夷的细作,竟然如此大张旗鼓,那不是在啪啪打自己的脸吗? 表面上是在搜捕金国细作,暗地里却是在紧锣密鼓地准备一场血腥清洗。 而清洗的对象,自然是蓝玉等勋贵武官。 有着这般想法之人,不仅只是朱巅峰,那些常年勾心斗角的朝臣,更是胆战心惊,如履薄冰。 搜捕金国细作? 骗鬼去吧! 锦衣卫都快接管了城防,挨家挨户地搜查余孽,上一次发生这等情形,还是不久之前的李善长案! 傻子都清楚锦衣卫倾巢出动,背后代表着的深意。 那位威震天下的大将军蓝玉,只怕离死不远喽! 朱允炆得知消息,激动得面红耳赤。 燕王朱棣闻讯,大笑着开怀畅饮。 唯有蓝玉本人,仅是一笑置之,丝毫不见慌乱。 他的手中,握着朱一张底牌,而这段时日,他并非无所作为! 待到这张底牌掀开之时,他蓝玉非但不会身死族灭,还会借此永绝后患,成就一代赫赫名将! ------------ 第七十五章 再见仙子 半月之后,戒严解除。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对外宣称,他们已成功肃清金陵帝都内的金国细作,此举得到当今天子的高度赞赏,并赐下了金银赏赐。 满朝文武闻言暗自松了一口气,百姓士子则各自过着以往的平静生活,沉寂良久的金陵帝都也再次恢复了以往的繁华喧闹。 是日夜中,一袭黑衣突兀出现在茶楼据点旁,看着满地的狼藉,与殷红血迹,黑衣人眼神骤然冰冷。 她想不明白,明廷为何如此清楚金国情报据点分布,除了她本人外,根本无人得知,但明廷偏偏在一日之内将自己打造的谍报系统连根拔起! 她更加想不明白,既然明廷已经掌握了这些情报据点,为何先前一直不动手,偏偏要等到今日,将其连根拔起? 难道说……她猜测的是对的? 明廷当真准备对蓝玉这些帝国大将动手,故而提前清除掉金陵帝都所有的谍子细作? 黑衣人叹了口气,正准备抽身离去,不料身后突然传来了破空之声,三枚利箭激射而来,直奔其后心! 不好,有埋伏! 说时迟那时快,黑衣人拔出腰间软剑,转身劈落激射而来的锋利箭矢,却见四面八方都出现了绣春锦衣,为首之人赫然正是锦衣千户刘侨! 而那三枚锋利箭矢,正是从刘侨手中硬弓射出。 “呵,倒是没有想到,还真让某家蹲守到了一条大鱼!” 刘侨看着眼前的黑衣倩影,嘴角泛起了冷酷笑容。 先前逮捕进诏狱的金国细作,大都是些硬骨头,硬生生地挨过了诏狱十八般酷刑,而后就此丧命在了石义文手中。 即便有那么一两个软骨头贪生怕死,讲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但他们也不过是些低级情报谍子罢了,根本就不知道核心内容,更加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顶头上司“蝴蝶”是谁! 而真正知道这“蝴蝶”身份之人,不是抓捕当场就咬破了口中毒药,便是身陷诏狱故意求死,使得锦衣卫一场轰轰烈烈的抓捕行动看似大获成功,实则却是收效甚微。 连金国谍报头子“蝴蝶”都未曾抓到,谈何成功? 故而都指挥使蒋瓛深思之后,便使出了这么一招计策,故意放松了戒严,暗中抽调锦衣卫中的一众好手,日夜蹲守在这十余个据点周边,等的便是那“蝴蝶”露面。 试想一下,倘若你是谍报头子“蝴蝶”,得知十余个据点一日之内被连根拔起,是否会心惊胆战,一旦戒严放松,便会马不停蹄地前去打探消息,确认手下是否泄露了机密军情。 不得不承认,蒋瓛能够坐稳锦衣卫都指挥使的高位,并非没有原因,眼前这道黑衣倩影,便是最好的证明! 刘侨自然不会蠢到相信,此人是半夜闲着无聊,出来欣赏夜景! “弓弩手准备————放!” 黑衣人登时面色大变,身形猛地跃起,竟是直奔千户刘侨而去。 她倒是聪明机警,清楚突破眼下这个死局的关键,便在千户刘侨身上,否则那些激射而来的锋利箭矢足以把她当场射成筛子! 果不其然,四周力士旗官见状下意识地放下了弓弩,唯恐伤到自家千户大人。 刘侨见状嗤笑一声,拔出绣春刀便迎了上去,双方甫一照面,黑衣人便被刘侨打得节节败退,显然不是这位千户对手。 正当刘侨以为大局已定,不料突发惊变。 黑衣人竟是舍了性命不要,采取以命搏命的狠厉打法,对近在咫尺的绣春刀不管不顾,手中软剑直取刘侨的项上人头。 然而刘侨也是一个狠角色,猛地收刀抵挡,随即一拳狠狠砸在黑衣人的胸口之上,却是不料此女借着这股力量飞速后遁,转眼间便要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 眼见她准备逃走,刘侨再次弯弓搭箭,双眸微眯随即激弦发矢,正中疯狂逃窜的黑衣倩影,后者闷哼一声,随即跌落屋顶。 “快去,抓住她!” 没错,她! 刘侨回味着那一拳的柔软,嘴角微微一笑。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那道黑衣倩影,便是金国谍报头子蝴蝶本人了! 这般想着,刘侨心中长舒了一口气,然而等他赶到黑衣人摔落位置时,却见地上唯有一摊血迹,以及被折断的箭杆! “大人,贼人逃了!” “老子不知道吗?那女子已经身受重伤,定然跑不远,传令给其他兄弟,封锁整片街区,挨家挨户搜查,务必将其捉拿归案!” 随着刘侨一声令下,锦衣卫迅速集结,片刻之后封锁了整个街区,平静不到半日的金陵帝都,再次掀起了腥风血雨。 此刻朱巅峰正望着圆月怔怔出神,脑海中思绪万千。 他回想起在天界寺的时光,每到中秋月圆之时,大法师都会准时现身,带着那个唇红齿白的小沙弥,与自己吃上一顿团圆饭。 也不知道,那老贼秃现在云游去了何处。 “死贼秃,别死外面了啊!不然老子还得赶去给你收尸!” 中秋佳节临近,朱巅峰也不可避免地有些感伤。 不料身后墙壁处一道声响传来,只听得“砰”的一声,吓得他陡然拔出龙雀,走向了那道黑色倩影。 尚未走近,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显然此人受了重伤。 朱巅峰见状很是无语,他开始怀疑这小院是不是风水不好,不然为何时常有贼人落尽这小院里? “喂!那个谁?醒醒!” “不然我把你扔出去了?” 朱某人相当粗暴地上前推了两把,竟是吓得原地弹起。 因为,那手感……不对! 黑色面罩下,是一双好看的眸子,此刻正透射出惊讶之色,与一丝难言的娇羞。 “朱公子,救我!” 嗯? 这声音? 怎么有点熟悉? 朱巅峰上前一把揭开了面罩,却是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柳师师?!” 正当此时,屋外传来了吵闹之声,显然是锦衣卫正在挨家挨户地搜捕此女,令朱某人顿时陷入了两难境地。 这小妮子明明是汉人,却甘愿做金国细作,真是卖国求荣、丧权辱国、丧心病狂…… 要不直接将这个臭娘们,直接扔大街上去? 柳师师看着眼前这个魁梧男子,更是注意到了他神色阴晴不定,当下苦苦哀求道:“朱公子,我有难言之隐,还请朱公子救我一命……” 话音未落,人便昏死了过去,徒留朱某人呆愣当场。 这尼玛都是些什么事儿啊? 耳边传来的喝骂声越来越大,锦衣卫正在逼近,朱巅峰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于心不忍,将此女抱进房中,并点燃了熏香,以期掩盖血腥气味。 待他做好了这一切,小院大门再次被人一脚踹飞,落在地上四分五裂。 朱巅峰:“!!!” 你娘咧! 老子才修好的大门! 锦衣千户刘侨杀气腾腾地走了进来,颐指气使地厉喝道:“锦衣卫搜捕金国细作,你方才为何迟迟不开门?” “老子开你祖宗!” 一声暴喝,朱巅峰猛地挥拳出手,二人战成一团,熟悉的场面再次出现。 ------------ 第七十六章 肌肤之亲 “混账!” 锦衣千户刘侨万万没有想到,他不过是踹飞了院门,眼前这个魁梧汉子便红了眼眸,恶狠狠地扑了上来,宛如一头恶狼! 只不过刘侨动作比他更快,猛地挥刀格挡,却是不料手中绣春刀应声而断,惊得周边锦衣连连惊呼。 朱巅峰见其刀断,索性弃刀不用,猛地欺身上前,迎上满脸惊恐的刘侨就是狠狠一拳,将其整个人猝然砸飞了出去。 饶是刘侨铁骨铮铮,被这一拳打在了面门之上,也是满脸是血,痛得哀嚎不止。 “回去告诉蒋香菱,这门记得赔给我,滚吧!” 朱巅峰环顾左右,凶狠的目光宛如恶狼,无人敢与他对视。 原本心有不甘的一众锦衣,听闻自家小姐的大名,当即便识趣地纷纷退走,还不忘带上了自家千户。 直到他们走后,朱巅峰才算是松了口气。 他本不愿出手伤人,奈何空气中的血腥味过于浓郁,那些锦衣卫皆不是简单货色,极有可能会注意到这个细节。 故而万般无奈之下,朱某人只能做了一回恶人,硬生生地将那锦衣千户揍得满脸是血,如此方可掩盖住空气中原本有的血腥气味。 朱巅峰苦笑了一声,随后抬了张桌子立在门口,收拾了一下残局,便起身来到房中,观察起了柳师师的伤势。 这女子倒也是个坚强的人儿,胸前中了一拳,背后中了一箭,还硬撑着逃到了自己院落,这般意志坚定,属实令人心惊。 真不知道,她到底有着怎样的过往! 看着眼前那张绝美面孔,朱巅峰陷入了犹豫。 要不要救她呢? 这娘们可是金国细作啊! 他虽然还没有杀过建奴,但对满清建奴极其仇视,这恐怕是后世每一个汉家儿郎的通病。 迟疑良久,眼见柳师师的气息愈发微弱,朱巅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上手解开了她的衣襟,决意救下此女。 即便要将她交给锦衣卫,那也需要一个活人,尸体是说不出话的。 镇抚司衙门,刘侨裹着纱布立在红袍男子身前,看其神色显然愤怒到了极点。 “大人!那小子绝对有问题!妖女明明就受了重伤,我等挨家挨户地搜查却是没有发现,除了那小子所在的院落……” “你可知道,香菱手中的那副地图,从何而来?” 蒋瓛抬手止住了刘侨继续出言,倒是反问了他一句,令其明显一愣,老老实实地摇了摇头。 “那副绘有金国细作据点分布的地图,正是朱巅峰这小子送给香菱的,你现在还怀疑他吗?” 闻听此言,刘大千户当场傻眼。 那副地图,竟是出自朱巅峰之手! 那自然就代表着,这小子决计不是金国细作。 可是蝴蝶妖女,又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见其愁眉不展,蒋瓛忍不住叹了口气。 “跑了一个蝴蝶妖女问题不大,只要摧毁了他们的情报系统便可,他们短时间内已经无法向金国传递情报,这便是一个不错的消息。” “金国细作的事情先放一边,接下来的重点是那几位国公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侨闻言面色一变,有些不愿相信,皇上当真要对那几位战功赫赫的国公爷下手。 奈何命令在前,刘侨只能应声领命,转身离去。 三日之后,柳师师细长睫毛动了动,下一秒便睁开了双眸。 然而眼前的一幕,却是令她呆愣住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陌生房间,而自己身上的衣裳不翼而飞,仅是剩下了最后的亵衣,背后的利箭已被拔出,此刻正隐隐作痛。 这一切都是……他做的吗? 那自己岂不是与他有了……肌肤之亲? 想到那般旖旎画面,柳师师当即便羞愤欲绝,只觉真不如死了算了。 “醒了?” “嗯。” “你那套夜行衣太过扎眼,且带有血迹,已经被我烧了,就先凑合着穿我的吧!” 朱巅峰语气淡然地出言道,将自己的贴身衣物递了过去,随即识趣地转过了身,尽显绅士之风。 不料身后传来了一道清冷声音,饱含着无尽幽怨。 “既然身子都看过了,公子还避什么嫌?” “咳咳……那不是为了救你吗?锦衣卫搜查不得,便在各大小医馆蹲守,朱某人别无他法,只能昧着良心亲自上阵了!” 昧着良心? 你这说的是人话吗? 柳师师闻言气得银牙紧咬,腮帮子都鼓了起来,恨不得一口咬死这个臭男人。 但他毕竟救了自己,还是从锦衣卫手中,这等大恩,柳师师也不知该如何回报。 她只能挣扎着起身,穿上了朱巅峰的衣服,感受着衣物上的阳刚之气,精致面容瞬间红透,甚至就连耳根脖颈都带上了红晕。 “朱公子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为报……” “以身相许吧!” 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朱巅峰鬼使神差地说出了这句话,却是令佳人呆立当场。 柳师师怎么都没有想到,这傻大个竟如此直接,难道他当真对自己心生爱慕之意? 那当日在醉仙楼,他又为何要转身离去,还留下一句“不过如此”的恶劣评价? “朱公子,小女子还有大仇未报,待来生做牛做马,偿还朱公子的大恩大德。” 朱巅峰本欲改口解释,不料柳师师说出了这句话来,倒是让他对这女子的往事更加好奇。 到底是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才会让这样清高的人儿自甘堕落,做那醉仙楼的秦淮名妓,暗中为金国传递情报? “方才只是说笑罢了,柳姑娘刚刚苏醒,身子虚弱,不如再住几天,或者我命人去通传倚翠她们,让她们过来接你。” “不必如此,奴家已受公子恩德,不敢再拖累公子!” 柳师师故作冷漠地回答道,随即动身向外走去。 朱巅峰见状也不拒绝,眼睁睁地看着佳人向外走去,而后倒在了庭院当中。 “……” 这小妮子,还真是倔强要强得很啊! 朱巅峰苦笑着摇了摇头,上前将她抱回了床榻,还细心地掖好了被角。 不知何时,佳人面容已经红透,似是羞愤,似是欣喜。 然而等到朱某人走出房间时,却是吓得腿肚子都快软了。 庭院当中不知何时多出了一袭红衣,正笑意盈盈地看着自己。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之女,蒋香菱! 朱巅峰有些心虚地关上了房门,故作镇定地迎了上去,脑海中却是只有一个念头。 完犊子了! ------------ 第七十七章 惊天隐秘 “咳咳……香菱姑娘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咯咯咯……不是某人让本小姐赔偿他的院门吗?” 小魔女睁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似怒似怨地哼道。 朱巅峰心中有鬼,只能讪讪地笑了笑,随即伸手示意小香菱坐下,二人就这般在庭院中闲聊了起来。 小魔女倒也未曾生疑,突然噗嗤一声笑道:“小郎君,你下手可真是够狠啊!” “先暴打了我锦衣卫三名百户,而后又揍了我锦衣卫千户,一拳下去险些将他毁容,你是与我锦衣卫有仇吗?” “咳咳……这事儿吧,确是我做的不对,但那些家伙也太粗暴蛮横了,我才修好的院门还未用上几天,便又被踹烂了,你说我容易吗?” “就那锦衣千户的长相,毁容等于整容了,问题不大!” 闻听这新鲜话语,小魔女笑得花枝招展,嘴上俏皮地回答道:“刘侨本就不比小郎君英武俊朗,小郎君又何必专打人面庞?难道是因为嫉妒?” “我嫉妒他?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可得跟你好好分析分析了,朱某人面如冠玉,那刘侨黑如木炭……” 本着插科打诨的心思,朱巅峰随口胡诌了起来,庭院中时不时响起小魔女银铃般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小魔女才止住笑意,神情凝重地出言道:“小郎君,随我去锦衣卫可好?算本小姐求你了!” 朱巅峰闻言一愣,随即便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追问道:“可是皇上……准备动手了?” “嗯,三日之后皇上会以演武的名义,举办南郊狩猎,邀请一众公侯重臣前往,届时……上十二禁卫会包围整座猎场!” “小郎君,蓝玉一死,你势必遭受牵连,皇上不会放过任何与他亲近之人,你唯有随我入锦衣卫,方可保全自己啊!” 南郊狩猎! 得知了这个惊天隐秘,朱巅峰竟是呆愣当场。 他最害怕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 布衣大帝朱元璋,终究还是举起了屠刀,将其对准了蓝玉等公侯勋贵! 即便,大明外有群狼环伺,他也要给自己的好皇孙即位扫除障碍! 什么“南郊狩猎”? 猎人,是布衣大帝朱元璋! 而猎物,则是蓝玉常茂等公侯勋贵! 那位布衣大帝,可真是心狠手辣到了极点! 小魔女见他怔怔出神,再次苦口婆心地出言相劝,奈何这根木头脾气倔强,铁了心不愿背弃蓝玉。 蒋香菱苦劝无果,气得银牙紧咬,当场起身离去。 临走之前,却是又留下了一块锦衣百户的腰牌,以及一句赤裸裸的威胁。 “傻木头,蓝玉必死无疑,如果你敢去南郊猎场,那本小姐会亲手杀了你!” 看似威胁,实则叮嘱。 那南郊猎场被上十二禁卫军团团围困,纵然他朱巅峰有通天本事,也决计不可能与蓝玉等人杀出重围,硬生生地杀出一条血路来! 毕竟,那可是禁军啊! 天子禁军,皆天下骁勇善战之士,百里挑一方可入选,负责拱卫天子、守备王畿、征伐不臣之蛮夷。 这上十二禁军,可非是南宋朝廷里撑场面的绣花枕头,而是昔年追随布衣大帝南征北战的精锐之师! 这三万禁军骁勇,别说虐杀一个蓝玉了,就算是大法师那个死贼秃来了,也唯有饮恨当场的份儿! 这下子,可真是麻烦了啊! 朱巅峰正在愣神,门外却是又走进一人,赫然正是武夫董槐。 但此刻这个直爽汉子,却是显得有些迟疑,直到朱某人满脸疑惑地看向他,董槐才从怀中掏出了一封密信。 拆开密信一看,却是仅有一行简短话语。 “三日之后,随我南郊狩猎!” 嘶…… 大将军,依旧霸气啊! 董槐有些羞赧地搓了搓手,竟是低声致歉道:“抱歉了公子,这回我不能随同前往,内人有了身孕,我不能……” “嗨,行了老董,你我还不清楚吗?心意领了,好好过日子去吧!” 朱巅峰挥了挥手,示意其赶紧滚蛋。 董槐叹了口气,向朱某人抱拳一礼,随即转身离去。 打发走了两个不速之客,朱巅峰收好锦衣百户腰牌,这才回到房中,却见柳师师的一双美目,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 “朱公子,三日之后,你当真要去?” “大将军待我宛如亲子,不管他想做什么,我都势必跟随!” “即便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嗯,在所不惜!” 二人这般紧紧对视,柳师师红霞羞面,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令人忍不住心猿意马。 朱巅峰有些受不了这旖旎的气氛,没好气地自嘲道:“跟你这个金国细作说这些作甚?赶紧喝药,把伤养好,趁早滚蛋!” 柳师师:“???” 这种暧昧的时候,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真是根傻木头! 三日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 长到足以让朱巅峰,做好一切后续准备。 比如与沈清淑告别,引得后者潸然泪下,立下了非他不嫁的誓言。 比如带小囡囡逛了一整日金陵帝都,给她买了最爱吃的糖葫芦,以及各种零散小物件儿。 比如唤来朱异与董槐,三人在庭院中喝了个酩酊大醉,不谈正事,只谈风月。 还有就是偶尔戏弄一下闺中佳人,在后者咬牙切齿的娇嗔中落荒而逃…… 这三日时光,朱巅峰过得潇洒肆意,快活到了极点。 但是众人心中都清楚,他即将面临一道生死大劫,一道他本可以避开,却甘愿一头撞进去的生死难关。 是日夜中,朱巅峰再次干起了偷香窃玉的勾当,不料被佳人逮了个正着,望着那双愠怒的美眸,朱某人脸不红,心不跳地缓缓后退。 “朱公子,奴家不过是个妓子,公子既然有意,何不走前逍遥一番,与奴家共赴巫山?” 柳师师挪动着傲人身姿,施施然地转了一圈,展露万种风情,看得朱巅峰眼睛都快直了。 这小妮子,还真是个祸水尤物。 “臭娘们,你是不是觉得我傻,想用美色诱惑我,然后给你生个儿子?” “我呸,我朱某人铁骨铮铮,机智得一批,你就做梦吧!” 柳师师:“!!!” 神特么的“生个儿子”! 你可真是……机智得很啊! 她真是有些看不懂这个臭男人,明明对自己有意,却仅是止步于言语戏弄,从不敢更进一步。 真是……有色心没色胆的东西! 朱巅峰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但行至门前,他却是停下了脚步,声音低沉地询问道:“我能问一句,为何你甘愿做金国细作吗?” “为向那暴君报父仇,这个理由,够了吗?” “唔……够了!” 朱巅峰心中一颤,缓缓走出了房门,来到庭院当中。 为了向那个暴君报父仇! 却是没想到,这柳师师同样有着悲苦过往。 他当然清楚,她口中的暴君,是何人。 布衣大帝,朱元璋! ------------ 第七十八章 南郊秋猎 长刀大弓,坐拥江东,车如流水马如龙。看江山在望中。一团箫管香风送,千群旌旗祥云捧,苏台高处锦重重。管今宵宿上宫。 寥寥几句,却道尽了皇室秋猎的声势浩大。 八月初秋,水草丰美,最宜狩猎。 大明以武立国,依靠铁血厮杀打下了锦绣江山,自然不会忘记立国根基。 故而布衣大帝下令八月初秋于南郊猎场狩猎,一众公侯重臣、勋贵子弟尽皆前往,无一例外。 得知这个消息,朝野为之震惊。 即便政治嗅觉再不敏锐,此刻都察觉到了一丝异样。 当朝太子病逝不过数日,皇帝陛下哀痛欲绝,怎地还会有心情举办这一场声势浩大的南郊秋猎? 若是再联想一下,自太子病逝后,朝堂之上发生的一系列惊变,那么答案便不言而喻了。 只怕此次狩猎,猎的不是猎物,而是……人! 燕王府,朱棣正在大发雷霆。 这位英武神武的北疆之王,罕见地勃然大怒,那张硬朗的面容隐隐可见铁青之色。 因为,父皇不准他朱棣参与此次秋猎,反而带上了皇孙朱允炆! 这二者间的天差地别,足以令人想入非非。 或者说,自己那位好父皇,果真如同道衍猜测那般,决意册立朱允炆为皇储! 这让他朱棣如何不怒? 父皇宁肯将江山交给一个连鞑子建奴都未杀过的奶娃娃,也不肯交给他这位战功赫赫的燕王殿下,任谁都咽不下这口恶气! 道衍金忠立于门前相视苦笑,并未上前进言劝谏。 追随燕王殿下十年有余,他们早就知道自家这位殿下的心意。 相比于储君那个位置,自家殿下更渴望得到皇上的认可,不然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子,又怎会亲自带兵上阵,耗时十一年有余,将大明北疆打造得固若金汤,鞑子建奴不敢来犯? 但很可惜,那位皇帝陛下的眼中,一直都只有太子一脉! 即便太子殿下病逝,他还是决意将皇位交给太子的嫡长子,那个“生于深宫之中,长于妇人之手”的好皇孙! 甚至为了给他心目中的好皇孙扫除障碍清除隐患,皇帝陛下今日还要举起屠刀,血洗淮西武夫! 呵,真是厚此薄彼啊! 殿内声响戛然而止,燕王殿下龙行虎步般走了出来,神情已恢复先前模样,不见一丝怒容。 “三宝,命罗网密切关注猎场消息,一旦有任何风吹草动,都必须即刻上报孤王!” “待此间事了,我们便回燕京!” 闻听此言,道衍二人心中大定,躬身应道:“殿下英明!” 朱棣望向南郊方向,一双锐利眸子中,尽是刺骨寒意! 此刻朱巅峰已成功与蓝玉汇合,作为他的亲兵参与此次秋猎。 当然,他带上了龙雀宝刀与龙驹宝马。 因为,他早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 前方不远处的天子车撵上,布衣大帝朱元璋一身戎装,举手投足间散发着无尽威严与滔天霸气。 在车撵左边,一名容貌清秀的少年郎同样身着戎装,骑乘在高大战马之上,赫然正是太子朱标嫡长子(在世),皇孙朱允炆! 而车撵右边,一袭红袍格外引人注目,那肆意披散的墨发透露着一丝嚣张气焰,此人不是旁人,正是蒋香菱之父,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 待车队抵达看城,负责布围的旗官拍马来报,一切准备就绪。 早在黎明之前,他们便进入猎场里布围,草深树密不适合马匹活动的地方就派步兵前往,地势较平林木稀疏的围里就由骑兵挺进,如此就把围内的禽兽驱赶到接近看城的小包围圈里。 所谓“看城”,便是皇上行围时的瞭望台和指挥所,建在围内的制高点上,能够居高临下总览全围形势。 蒋瓛闻言点了点头,策马上前禀报道:“启禀皇上,一切已准备就绪!” “好!那便开始吧!” 朱元璋下了车撵,登上高大看城,将猎场情况一览无余。 此刻看城不远处的野兽猎物已经十分密集,一众公侯尽皆齐聚看城之下,天也已经大亮,朱元璋一身戎装,在旭日光辉衬托下,更显威严尊贵。 这般英武身姿,似让他回到了当年金戈铁马之时,气吞万里如虎! 朱元璋也不废话,弯弓搭箭,直指一头麋鹿,即便他已经年老体迈,明显感到力不从心,但众目睽睽之下,这位布衣大帝还是潇洒地一箭射出,那头麋鹿应声倒地,看城下响起一片喝彩之声。 台下勋贵子弟早就跃跃欲试,只待天子一声令下,便策马上前展露骁勇身姿。 对于他们这些勋贵子弟而言,此次秋猎乃是一次绝佳机会。 大明勋贵子弟,尽皆需要当差,这是布衣大帝朱元璋定下的规矩。 一方面为防止这些勋贵二代在金陵帝都为非作歹欺压百姓,另一方面则是为选拔杰出子弟,培养成为将帅之才,为大明继续开疆拓土。 然而他们并未真正意识到,布衣大帝举办此次秋猎的真正原因! 这些勋贵子弟还沉浸在美好的幻想当中,希冀着能够让陛下看到自身的勇武,从而青云直上。 如魏国公徐辉祖,便是其中一员。 这位中山王徐达的长子,长八尺五寸,面如冠玉,英姿非凡,极有才气,以勋卫署左军都督府事,后袭封父亲的爵位魏国公,多次受命前往湖广等地练兵,深受布衣大帝器重信任。 再如曹国公李景隆,岐阳王李文忠之长子,身材高大,眉目疏秀,顾盼伟然,雍容华贵,袭爵曹国公爵位,奉旨出京练军,授左军都督同知、太子太傅。 相比于凉国公蓝玉、郑国公常茂等,此两位国公深受皇帝陛下信重,故而一向对皇室忠心耿耿,自不在此次朱元璋清洗名单之中。 蓝玉见此情景心知肚明,正在脑海中疯狂谋划,如何掀开自己那张底牌! 看城之上,朱元璋一箭射杀了麋鹿,登时心情大好,当即再传谕御前王公大臣、公侯重臣开射。 早就跃跃欲试的勋贵子弟当即策马冲了出去,追逐着仓皇奔突的兽群猎物。 朱巅峰则紧紧跟随在蓝玉左右,时不时射出一箭,佯装全神贯注地打猎。 他心中清楚,大将军蓝玉定然暗中有着谋划,否则决计不会唤来自己随他赴死。 但是眼下的处境,蓝玉想要逃出生天,便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便是……刺帝! ------------ 第七十九章 猎场演武 经过众人半日骑射游猎,原本密集的兽群消失不见,转变为了一具具尸体,整个猎场也因此充满了血腥,连空气都充斥着肃杀意味。 眼见王公勋贵各有斩获,剩余猎物不多,朱元璋便下令停止狩猎,转而开展猎场演武。 军中演武,自古便有。 此刻无数甲士傲然立于场地四周,而场地中央则是一片宽阔校场,用以演武之用,一众公侯早已登上了看城,坐于天子身后。 大明以武立国,且四疆群狼环伺,故而尚武之风一直盛行,尤其是大明军中,个人实力才是硬道理,才能令武夫丘八服气。 然而此次秋猎,天子诏令演武,却是令一众公侯感到莫名其妙。 但蓝玉正愁没有机会让朱巅峰露面,闻听此言自然喜不自胜,竟是未曾多想,当即出列跪倒在地,朗声高喝道:“皇上,臣有一故旧之子,一向骁勇善战,此次西征战功赫赫,且戏得落月箭术,臣请派他初战!” 朱元璋闻言莫名一笑,深深地看了蓝玉一眼,正准备出言拒绝,不料魏国公徐辉祖却是来了兴趣,同样跪倒在地,出言求道:“皇上,我徐家的贯日箭术与瞿家的落月箭术齐名,却是从未有过比试的机会,今日倒是巧了,臣请皇上赐下恩典,让臣与那人比试一番!” 徐辉祖身为徐达嫡长子,一身武艺自是不俗,更是自幼练习贯日箭术,如今听闻在场有人习得落月箭术,难免生出了好胜之心,自然要抓住机会与其比试一番! 朱元璋却是有些牙疼,事情已经脱离了他的预定计划,但他一向宠爱徐辉祖,自然不愿拂了他的兴致,遂点头同意。 “准了!那就让朕好好见识一下,威震天下的大明三箭!” 看城下的朱巅峰得知消息后对此很是无奈,蓝玉这个混账王八蛋,这是准备把他往死里坑啊! 奈何天子金口已开,即便朱巅峰再不情愿,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起身出战,捍卫落月箭术的赫赫威名! 众人只见一匹白马疾驰而出,马上一位年轻小将身形魁梧,手持战戟,腰挎硬弓,端的是英姿飒爽,威风凛凛。 “皇上,此子便是朱巅峰,西征大战中生擒了叛将祈者孙,而后又在建昌大破敌寇,计降月鲁帖木儿……” “嗯?他胯下那匹战马,朕怎么看着有些眼熟?” 朱元璋打断了蓝玉的喋喋不休,颇为疑惑地出言问道。 一旁侍立的御前大太监杜安道急忙低声解释道:“皇上,此马正是龙驹,您将它赏赐给了信国公爷。” 龙驹宝马? 朕好像当真赐给了汤和! “那它为何出现在这儿?还成了这朱巅峰的坐骑?” “回禀皇上,当年信国公爷离京返乡,恰巧撞见朱巅峰报国无门,为了前往庄浪参军立戟堵道,许是因为这小子那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而感怀,故将龙驹转赠给了这小子。” 出言之人却是红袍蒋瓛,因为自己女儿的缘故,他早就盯上了朱巅峰,命人将其所有生平过往全部挖了出来。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这句话……鞭辟入里啊!没想到竟会是出自这小子之口!” 朱元璋喃喃自语,琢磨出了些许味道,顿时对朱巅峰产生了浓厚兴趣。 至少他可以相信,能够说出这等拳拳报国之言的武夫丘八,绝不会是如同蓝玉这等嚣张跋扈的骄兵悍将! 一众公侯听闻此言,亦是忍不住点头赞叹,看向场下朱巅峰的目光之中,多出了几分善意。 此子若是真有实才,将来必成大器! 对此朱巅峰毫不知情,他正看着眼前的对手,中山王徐达嫡长子,魏国公徐辉祖,贯日箭术的真正传人。 贯日与落月齐名,究竟谁更胜一筹,今日便可见分晓。 许是怀着考较的心思,朱元璋命皇孙朱允炆为裁判官,制定比赛规则,决出胜负之手。 朱允炆性子仁厚,清楚刀剑无眼,利箭更甚,思量片刻之后定下了三局两胜的温和赛制。 他当即宣布比赛规则为每人三箭,第一箭射立靶,第二箭射走兽,第三箭射飞禽,两胜为赢。 对于这个赛制,朱元璋颇为满意。 在他眼中,徐辉祖与朱巅峰皆是年轻骁勇,稍加培养便可独当一面,若是因为意气相争伤了一人,那可真是得不偿失。 很快两名甲士将靶子立于百步之外,这对于百步穿杨的二人而言,似乎并不是什么难事。 徐辉祖扭头看向朱巅峰,大大咧咧地喝道:“小子,别说某家欺负你,就让你先射如何?” 朱巅峰倒也不疑有他,取出落月弓抬手便是一箭,不偏不倚正中靶心,台上众人纷纷叫好,就连朱元璋都有些动容。 这小子,有点东西啊! 蒙古铁骑之所以能够横扫天下,倚仗得便是他们骑射无双的高强本领,奈何大明子弟因地形资源限制,骑射本领比之差了一大截,罕见这等箭术百步穿杨的年轻骁将。 朱允炆见状含笑点头,正准备命人取下落月箭,不料徐辉祖这厮不讲武德,直接激弦发矢,贯日箭激射而去,硬生生地将落月箭顶出靶外,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片刻之后,众人齐声喝彩,为徐辉祖的高超箭术所倾倒。 朱巅峰见状却是心中一凛,重新打量了这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番,眼神中充满了戒备意味。 这个狗东西看似大大咧咧,实则粗中有细,心中早就谋算好了一切,故意让自己先射靶,成为他出彩的垫脚石。 呸,不讲武德,耗子尾汁! 朱允炆却是有些傻眼,二人均射中了靶心,这让他如何评判胜负? 还是布衣大帝亲自开口,出言点评道:“辉祖的贯日箭尚在靶心,而落月箭却是已经脱靶,此局自然是辉祖获胜!” 众人闻言尽皆附和,蓝玉对此却是无可奈何。 老爷子这是摆明了护犊子,偏袒徐辉祖,他又能说什么? 要怪就只能怪朱巅峰这小子太嫩,被满肚子坏水的徐辉祖阴了一把,根本就没地方说理去。 朱允炆当即宣布第一局贯日箭胜出,徐辉祖得意洋洋地看着朱巅峰,令后者很是想要将他暴打一顿。 这个混账东西,还真是不讲武德,不知廉耻,不三不四…… 不知怎地,徐辉祖越看这厮的面容,却是觉得面善,似乎在何地见过一般,但比试在前,何况皇上与一众公侯正在观看,他也只能强压下心中的不解,全身心投入到这场顶尖箭术比拼之中。 贯日与落月,今日势必要分出个高下! ------------ 第八十章 主少国疑 第一局朱巅峰输得无话可说,怪也只能怪他太轻敌,被徐辉祖这厮轻易蒙骗,阴了一把。 既然皇上亲自开口裁定胜负,朱巅峰自然只能接受。 很快便开始了第二句,箭射走兽。 相比于第一箭射靶,这第二箭的难度就骤然拔高了不少。 一队甲士驱赶着兽群至百步开外,朱巅峰与徐辉祖需要在这兽群当中选中猎物,而后一箭穿心,如此方可获胜。 皇家猎场中奇珍异兽无数,如麋鹿、猛虎、黑熊、豺狼、猎豹等,二人想要猎杀何等猎物,全凭他们自己决定。 至于最后的胜负,依旧是由皇孙朱允炆裁定,亦或者由当今天子裁定。 似是为了增加难度,甲士将兽群驱赶至二人百步开外后,竟是又连吼带吓,激得兽群仓皇奔突,这无疑给二人增添上了几分难度。 但看城上的朱元璋却是朗声大笑,兀自夸赞道:“允炆这孩子的主意不错,既然要比拼骑射技艺,射一些不会动弹的死物,算什么真本事?” “告诉他二人,可扬鞭策马,但不可靠近百步以内,亦不可脱离百五十步开外,否则判负!” 一众公侯顿时大笑了起来,因这俩小子吃瘪感到高兴。 皇上这主意实在是苛刻至极,他二人不但要时刻关注猎物动态,还要关注自己与兽群的距离,这不是故意折腾人吗? 随着朱允炆一声高喝,朱巅峰二人当即策马上前,各自紧盯远处的兽群,寻找最合适的下手时机。 突然,一头黑熊受惊发狂,一掌拍飞了身前的獐子,对着整个猎场咆哮了起来。 下一秒一道锋利箭矢应声而至,竟是直接射穿了它的头骨,庞大躯体就这般在血花渲染下倒了下去。 “好!当真好箭术!” 朱元璋忍不住一拍龙椅扶手,高声赞叹道。 他分明看见,朱巅峰尚未出手,而徐辉祖却是一箭射杀了咆哮猎场的巨大黑熊,这等把握时机的高超箭术,真是令人由衷赞叹。 一众公侯见状,纷纷跟上称赞,甚至夸赞徐辉祖深得乃父真传,有大元帅之风。 倒是蓝玉等人脸色有些不太好看,颇为恼怒地盯着朱巅峰,很是想要催促他赶快出箭。 这他娘的兽群都快跑远了,人徐辉祖都一箭射杀了一头熊罴,你他娘的还搁那儿瞄啥呢?! 然而他们却是不知道,朱巅峰方才同样准备箭射黑熊,不料晚了一步,故而只能另选其他猎物。 但想要胜过黑熊的猎物,这皇家猎场中不是没有,然而它们受刺激下早就跑得没影了,留在后面的不过是些阿猫阿狗。 突然一只异兽进入视线,朱巅峰当即下定决心,毫不犹豫地激弦发矢,一丝气劲缠绕落月箭上,一箭将其头骨贯穿,异兽应声倒地。 “好啊!朱小子,也很不错!” 这句话朱元璋说得诚心实意,这朱巅峰在自己劣势的情况之下,还能不骄不躁,抓住时机一箭射杀了麋鹿,心性实力堪称完美。 不过这倒是苦了身为裁判官的朱允炆,他耷拉着脑袋又不知该判定胜负了。 徐辉祖一箭射杀黑熊,朱巅峰一箭射杀麋鹿,二人弯弓搭箭一气呵成,都挑不出什么错来,那便只能靠这猎物的价值评定胜负。 黑熊无论是破坏力还是体型,从表面上看都远远超过了麋鹿,然而麋鹿却是异兽,主要是因为它角似鹿,尾似驴,颈似驼,蹄似牛,似是而非,俗称“四不像”,乃是妥妥的奇珍异兽,价值反倒超过了黑熊。 别说朱允炆苦恼,看台上的一众公侯已经开始对喷了起来。 以凉国公蓝玉为首的少数公侯,与以曹国公李景隆为首的大数公侯,分别支持朱巅峰与徐辉祖,竟当着布衣大帝朱元璋的面儿,互相对骂了起来。 勋贵武夫之嚣张跋扈,由此可见一斑。 万般无奈之下,朱允炆只得再次向自家皇爷爷投去求助的目光,不料却惊恐地发现,布衣大帝朱元璋不知何时,已是满脸铁青! “够了!都给朕住口!” “都是军中将帅,整日如同市井泼妇一样吵闹,成何体统?你们眼中还有朕这个皇上吗?!” 布衣大帝朱元璋发怒,一众公侯哪里还敢叽叽歪歪,立马起身跪倒在地,不敢吭声。 如此这般,朱元璋的脸色才好看了些,再次公正出言道:“麋鹿价值选大于黑熊,此局朱小子获胜!” “陛下英明!” 蓝玉喜不自胜地恭维道,他却是未曾发现,朱元璋望向他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深沉杀机,令人不寒而栗。 这些当年的骄兵悍将,已经逐渐成了危害大明的毒瘤祸根! 自己在世的时候,尚且能够镇压得住他们,但等到自己百年之后,允炆这孩子即位称帝,他能镇得住这些骄兵悍将吗? 呵,那孩子性子仁厚,又优柔寡断,拿什么镇住他们? 张口的仁义道德? 闭口的宗法礼制? 主少臣强,乃灭国之兆! 朱元璋可是不会忘记,那位五代十国第一英主,立志“以十年开拓天下,十年养百姓,十年致太平”的周世宗柴荣,励精图治南征北战打下了偌大江山,结果却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主少臣强之下,他的托孤大臣赵匡胤摇身一变,来了个“黄袍加身”,窃取了后周大好河山,以此开启天水赵宋。 对于那位欺负孤儿寡母的宋太祖,朱元璋是瞧不起的,因为他得国不正! 但是前车之鉴摆在眼前,朱元璋也不由假想,倘若他百年之后,主少臣强之下,这大好河山会不会被人窃取? 蓝玉,傅友德,常茂……这些军中大将,会不会再冒出一个某太祖来? 谁能拍着胸脯向他保证,决计不会出现这等局面? 若是太子朱标不死,凭借他的威望足以压得住这些骄兵悍将,足以开创出一个盛世大明! 但是,他死了,就那样突然没了! 自己的标儿都死了,还留着你们这些骄兵悍将作甚? 任由尔等,窃取我大明江山吗? 更何况,允炆这孩子,与你们非亲非故啊! 朱元璋不想拿大明江山,去赌这些将佐对他的忠诚,他也不敢去赌! 呵,不如杀了干净! 不如杀了干净啊! 看城之上,杀机四伏。 看城之下,各自悲欢。 相比于输了一局,徐辉祖此刻更加好奇,朱巅峰这小子究竟是何身份? 为什么他总是感觉,这小子的俊朗面容,是如此熟悉? 似乎冥冥之中有道人影,一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 徐辉祖本能地察觉到,那道人影绝对与朱巅峰有关! 那,会是谁?! ------------ 第八十一章 箭射开口雁 第一箭徐辉祖胜,第二箭朱巅峰胜,如今二人战成一比一平手,决定贯日与落月威名的第三局,随即开始。 但这第三箭该射飞禽,朱允炆原本打算命人捉来珍禽供二人比试箭术,却是不料去抓捕珍禽的甲士迟迟未归。 此刻正值八月初秋,大雁开始南飞, 恰在此时,徐辉祖抬头瞧见一南飞雁阵,当下喝道:“朱巅峰,可敢与我箭射大雁?!” “有何不敢?” 输人尚且不输阵,更何况他这落月箭术得瞿能传授,若是堕了落月威名,日后他也没脸去面见自己的恩师。 “好小子,那你可得看好了!” 徐辉祖也不废话,当即弯弓搭箭,须发怒张,随即暴喝一声“着”,手中贯日箭激射而去,正中头雁咽喉。 这大雁南飞,缘是每到秋天,北方的严寒气候不再适合大雁生存,大雁便会飞往温暖的南方。 而他们迁徙途中,雁群的队伍组织得十分严密,它们常常排成人字形或一字形,一边飞着,还不断发出“嘎、嘎”的叫声。 这种叫声起到互相照顾、呼唤、起飞和停歇等的信号作用,并且有着经验老道的头雁在前领路,身后雁群若排成“人”字形或“一”字形飞行,后面的大雁飞起来会很轻松,就不必休息很多次。 但是徐辉祖为了获胜,保全贯日箭术的威名,竟然做出了阴险狡诈的举动,直接一箭射杀了头雁。 头雁落地,雁阵瞬间受惊,群雁纷纷乱飞,难度比之徐辉祖射箭时简直高出了太多。 看城上的众人见状却是高声喝彩,唯有蓝玉等人一脸铁青,心中对徐辉祖破口大骂。 真是连国公爷的面皮都不要了,如此算计一个后辈! 第一局故意让朱巅峰先行出箭,自己再将落月箭顶出靶外,以此侥幸获胜,这第三局又抢先故意射杀头雁惊扰雁阵,给朱巅峰增添难度! 狗日的徐辉祖,真不是个东西! 朱元璋对此倒是没有什么意见,他更好奇朱巅峰这小子,会如何应对? 着急忙慌地射出一箭? 还是等待下一个雁阵经过? 但这两种方法,相较徐辉祖射杀头雁的辉煌战果,都不免落了下乘。 众人凝神屏气,只见朱巅峰不慌不忙,观察着受惊纷飞的雁群良久,在群雁即将飞离这个危险地带时,终于弯弓搭箭,一头大雁应声落下,却是未曾有出彩的地方。 如此一来,这第三局明显就是徐辉祖胜了。 要知道他射杀的可是经验老道的头雁,朱巅峰射杀的则是受惊纷飞的孤雁,这二者一经比较,高下立判。 徐辉祖得意洋洋地瞥了一眼朱巅峰,一副胜券在握的傲然模样,看得朱某人苦笑连连,暗叹这位国公爷养气功夫还未到家。 朱允炆见状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这回他终于可以自己裁决,没有闹出什么幺蛾子来了。 然而正当他准备宣布第三局徐辉祖获胜时,前去拾捡大雁的甲士却是惊呼连连,引得看城上的众人好奇不已。 一名甲士将大雁尸体上呈朱允炆,由衷赞叹道:“长孙殿下,此子箭术当真卓绝,令人钦佩!” 朱允炆:“???” 哈? 啥意思? 不是徐辉祖更胜一筹吗? 朱元璋似有所感,起身来到近前,望着眼前完整大雁怔怔出神。 即便是红袍蒋瓛见了,依旧不免赞叹出声,适时解释道:“皇上,长孙殿下,诸位大人,此局当是朱小子胜了!” “他方才观察良久,没有急着出箭,便是在等待雁群开口发出叫声,而后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最佳时机,一箭从雁口处射入,箭身全部没入大雁体内,如此大雁表皮未曾受到半点损伤,若是放到集市上去,可以卖出更好的价钱。” 众人闻听此言,纷纷面露惊容。 朱元璋果断下令,命人刨开其腹一看,落月箭赫然正在其中! 这小子,真是好本事! 看着眼前这根藏身雁腹的落月箭,朱元璋亦是有些动容。 要知道这徐辉祖可是天下兵马大元帅徐达徐天德的长子,自幼随其父征战沙场,加上自家祖传的贯日箭术,练就了一身骑射无双的好本领! 但是这朱巅峰非是将门子弟,竟能在骑射技艺上当众击败徐辉祖,足以见此子之杰出妖孽! 蓝玉见状大喜过望,却是不忘上前恭维道:“皇上,此子遇事之沉稳,心思之细腻,箭术之高超,实在令人钦佩,若得朝廷重点培养,假以时日我大明必将多出一位将帅之才!” “凉国公所言极是,皇上,要不把这小子调入禁军,交给我好生打磨历练!” 一员魁梧高大的冷面大将适时出言道,赫然正是禁军都统定远侯王弼,有着“双刀王”之称的绝世虎将! 对于他这个提议,朱元璋明显有些意动。 虽然蓝玉所言非虚,但朱元璋早就想将他杀之而后快,如今见这朱巅峰颇有将帅之姿,难免起了爱才之心,将他调入禁军好生培养,才是稳妥之路。 更何况清洗掉蓝玉这些老一辈的骄兵悍将后,大明也急需年轻骁将撑起百万雄师,尤其是允炆这孩子,更需要亲近一些军中将佐,在军中培养亲信心腹,打造出自己的班底! 这个朱巅峰,便是极佳的选择。 此子无论是武艺还是心性,都是上上之选,远超那些勋贵子弟。 连勋贵子弟第一人的徐辉祖都败在了他手中,其余勋贵子弟更是无法与之相比。 不过此子与蓝玉关系颇为密切,需提早将其调入禁军,斩断他与蓝玉的联系! 然而朱元璋毕竟是布衣大帝,即便他心中已经安排好了朱巅峰的去路,也决计不会表露人前,仅是坐回了龙椅之上,淡然出言道:“允炆,宣布结果吧!” 闻听此言,朱允炆如梦初醒,朗声高喝道:“第三局胜者,朱巅峰!”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不明所以得四周甲士沉默片刻,竟是爆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喝彩之声。 一个从底层爬起来的军中将佐,竟然战胜了公侯子弟,这简直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朱巅峰,偏偏就做到了! “威武!” “威武!” “威武!” 四周甲士发自内心的齐声高呼,令朱某人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更令徐辉祖呆立当场,不敢相信这个结果。 这他娘的……我竟然会输? 徐辉祖扭头看向茫然失措的朱巅峰,瞳孔猛地一缩。 因为,他脑海中的那道人影,终于露出了真面目! 好在朱元璋传令,诏二人来到看城近处,准备鼓励嘉赏。 结束了这猎场演武,下一步就要做正事儿了。 毕竟,他朱元璋举行这场秋猎,可不是为了猎杀野兽! ------------ 第八十二章 震惊全场 徐辉祖眼睛一瞬不瞬地死死紧盯朱巅峰,令后者很是无奈。 在朱巅峰看来,毕竟年轻气盛,这位国公爷似乎有些不能接受败局,不能接受自家贯日箭术输给了落月箭术,所以才这般“恶狠狠”地盯着自己。 “好了辉祖,朱巅峰射了一只开口雁,故而朕裁定他为胜者,你可有意见?” 看城之上传来了洪武大帝饱含威严的声音,空洞而冷漠,却是中气十足。 “臣输得心服口服!” 开口雁! 怪不得这小子成了赢家。 但是相比于这比赛结果,徐辉祖此刻更加好奇朱巅峰的真正身份! 因为,这小子与突然病逝的太子爷,容貌竟然出奇地相似! 直到现在,徐辉祖脑海中那道人影,慢慢清晰可见,正是那位温润如玉的大明太子爷朱标! 像! 实在是太像了! 因二人皆跪地低头,加上头盔甲胄在身,故而看城上的人却是没有发现异样。 他们大多都以为,徐辉祖是心有不甘,才会扭头紧盯着朱巅峰,这一幕落到朱元璋眼中,令他忍不住叹了口气。 徐辉祖却有几分才气,且对皇室忠心耿耿,但他这心性还需打磨锤炼,别说与其父兵马大元帅徐达徐天德相比,就连跪在他旁边的朱巅峰都略有不如。 三箭战胜徐辉祖的出色表现还历历在目,朱巅峰这小子,心性当真上佳,同辈无人能出其右。 “朱巅峰,解下头盔,抬起头来,让大家都看看,我大明骁将的英姿风采!”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看来这朱巅峰已经深得皇上青睐,注定将会一飞冲天啊! 一众公侯心中暗道,将朱巅峰列为了不可招惹之人,此子倒真是好运道,成了此次秋猎的最大赢家。 蓝玉等人却是狂喜,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一切尽在不言中。 朱巅峰不疑有他,按照命令解下了头盔,露出那张英武俊朗的面容,却是直接令徐辉祖大吃一惊,兀自暴喝道:“这……这不可能!你到底是谁?!” 随着他一声怒喝,众人纷纷望去,下一秒却是尽皆起身,死死盯着那张英武面孔,就连洪武大帝都豁然起身,激动得面红耳赤,而后却是满脸惊骇。 像! 太像了! 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除了身形更加魁梧,双眸更加明亮,他与太子朱标,简直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样! 朱允炆早已面色惨白,望着眼前那道英武身影,如同父亲在世,竟是被骇得接连倒退了好几步,根本接受不了眼前之人。 这怎么可能? 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之人? 刹那之间,天地失声,整个猎场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看城之下那傲然挺立的英武男子,宛如太子复生! 他是谁? 他到底是谁? 他为何与已故太子殿下如此相像? 这些问题,不约而同地浮现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尤其是布衣大帝朱元璋! 洪武大帝眼中,赫然看见的就是太子朱标,一个不再满身书卷气的太子朱标,一个阳刚英武的太子朱标,一个完美的帝国太子! 但是,这怎么可能? 一众公侯忍不住窃窃私语,满脸惊惧地看了一眼朱巅峰,又忍不住抬头看向洪武大帝,他们心中忍不住暗自揣测,浮想联翩。 难道这是皇上流落民间的龙子? 还是说是太子殿下一夜风雨的龙孙? 但这两个猜测,很快便被否决掉了。 当今天子向来重视血脉亲情,亲亲之谊亘古未见,对龙子龙孙好到了极点,他又怎会忍心让龙子流落民间,甚至从军戍边? 而那位温润如玉的已故太子爷,又是个一向恪守宗法礼制的君子书生,更加不会做出一夜风云后不管不顾这等荒唐事儿来! 那这朱巅峰,到底是谁? 他又与皇室,有着怎样的纠葛? 更何况眼下太子突然病逝,这朱巅峰冒出了头来,只怕又将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洪武大帝看着那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英武面孔,强令自己冷静下来,不能慌了手脚。 即便他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孩子的真正身份! “呼……今日秋猎到此为止吧,朕有些乏了,回宫!” 朱元璋起身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随即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巅峰,而后径直大步离去,红袍蒋瓛与御前太监杜安道紧紧跟随,留下一众公侯面面相觑。 蓝玉等人见此情形却是有些傻眼,这与他们设想的那般根本就不符合啊! 按照他们的谋划,皇上见到了朱巅峰势必会心神巨震,而后与他详谈确认龙孙身份,这怎就直接起身离去了呢? 然而相比于错愕的蓝玉等人,朱允炆却是更加惊惧不安,迟疑片刻之后快步跟上了朱元璋,却恰巧听闻他对身旁的红袍蒋瓛低喝道:“马上去查!朕要知道那孩子的一切!给朕彻查清楚!” 蒋瓛闻言苦笑了一声,心中同样惊惧到了极点。 他从未想过,这朱巅峰竟会与皇室有着纠葛。 那张熟悉至极的英武面孔,赫然与太子殿下一模一样,若说朱巅峰与皇室没有瓜葛,傻子都不会相信! 但是如此一来,香菱该怎么办? 唉,多事之秋啊! 朱巅峰尚且呆愣在原地,有些不太明白徐辉祖的意思。 我到底是谁? 老子不过是个小乞儿,还能是谁? 这位魏国公爷,莫不是输不起,想对我人生攻击吧?! 眼见一众公侯尽皆紧盯着朱巅峰不放,蓝玉等人交换了一下眼神,下了看城直接带走了朱巅峰,离开南郊猎场。 对此朱某人满脸的茫然不解,忍不住压低了嗓门儿问道:“大将军,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何不行动啊?” 蓝玉:“???” 行动? 什么行动? “巅峰,你在说什么东西?” “刺帝啊!您忘了?!” 蓝玉:“!!!” 你娘咧! 刺帝? 你可真敢说出口啊你! 蓝玉恨不得给这厮一个大嘴巴子,但考虑他的尊贵身份,只能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低声喝道:“我蓝玉对大明忠心耿耿,倘若你再敢说出那样的混账话来,老子非抽死你不可!” “……” 朱巅峰闻听此言,立马就傻眼儿了。 老子都全副武装,抱着必死的决心来了,你就给我看这个? “那大将军您的计划呢?皇上不是有意对您下手?整座猎场都被禁军团团围住,就等着……”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皇上怎会做出那等自毁长城的蠢事?” 朱巅峰话还没讲完,便再次引来了蓝玉的斥骂,令他更加迷茫了。 眼见这小子苦恼地揪着头发,蓝玉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低声解释道:“计划已经成功,危机已经解除,这些可都是你的功劳啊!” “小子,等着皇上召见吧!” 也不知道这小子哪里来的狗胆,竟然以为自己妄图刺帝? 倘若被皇帝陛下知道,他的龙孙想要刺杀他,那可真是天下第一等可笑的事情! 朱巅峰:“???” 哈? 啥计划? 我干啥了我? ------------ 第八十三章 帝心难测 乾清宫,御书房。 洪武大帝朱元璋正盯着太子朱标遗像怔怔出神,从猎场回宫之后,他便保持着这个动作,直到现在。 整个乾清宫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侍卫宫女走路都踮起了脚来,唯恐发出了一丝声响,惊扰了正在沉思的皇帝陛下。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才淡淡出言道:“安道,你说朱巅峰那小子……会是什么身份?” 杜安道闻言身子一颤,躬身应道:“老奴不知!” 即便他身为大内总管,御前大太监,同样想象不到,这世间竟会有相貌如此像太子殿下之人! 若说皇孙朱允炆七成像太子殿下,加之他刻意模仿的行为举止,可以上到八成,那么朱巅峰这小子则是九成像! 与朱允炆满身书卷气的刻意模仿不同,朱巅峰此子最像太子之处,便是他举手投足之间彰显的极度自信! 太子朱标,五岁习文,师从宋濂等鸿儒,十岁受封吴王世子,十三岁以世子身份远赴临濠祭拜祖墓,十四岁被册立为皇太子,自此同文武重臣治理国政…… 太子殿下,早就成了满朝文武心中的帝国继承人,温文儒雅、慈仁殷勤的他更是朝野上下交口称赞的完美太子爷。 奈何天不遂人愿,太子殿下早早离世,留给皇上一道择选继承人的致命难题。 而那朱巅峰与太子殿下相貌神似,并且更加英武阳刚,骨子里的桀骜性子,更是与老朱家如出一辙。 说句不好听的话,皇帝陛下是头倔驴,太子殿下脾气比他更倔,甚至父子二人多次爆发过争吵。 这一切都指向了一点,除了朱巅峰是皇室血脉这一个事实,再无其他可能! 但是,那怎么可能? 古之人君,左史记事,右史记言,所以防过失,而示后王。 皇上身为大明天子,太子身为国之储君,继圣体而承天位,都有着专人编撰起居注,以防皇室血脉流落民间。 杜安道乃是大内总管,紫禁城中的大小事情都逃不过他那双阴冷的眸子,连他都不曾记得,皇上或是太子何时与佳人有过一夜风雨。 更何况那朱巅峰目测年岁接近二十左右,二十年前太子朱标已经入主东宫,且纳了太子妃,这就更加不可能了。 所以,面对皇上的这个问题,杜安道只能老老实实地做出了回答。 “唔……不知道?” “错不在你,朕也不知道啊!” 洪武大帝看着爱子,回想起英武阳刚的朱巅峰,一颗心已然紧紧悬了起来,如同被旁人狠狠攥住一般,快要令他喘不过气来。 因为,他很难忍不住去想,若朱巅峰这小子当真是标儿的孩子,那自己该怎么办? 对于朱允炆,布衣大帝多少感到不满意。 一个优柔寡断的书生,能够坐稳大明江山吗? 至少朱元璋清楚一点,他北疆那位王叔,英明神武的燕王朱棣,就完全可以将他吊起来打! 朱元璋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册立朱棣为皇储,毕竟老四已经耗时整整十一年,用赫赫战功铸就了威名,证明了他自身的才能。 奈何“居嫡长者必正储位”,这是亘古不变的铁律,更是他朱元璋亲手定下的规矩! 想那千古一帝李世民,踩着自家兄弟的尸骨坐上皇位,打造出了一个锦绣盛唐,可他的子嗣后人呢? 呵,尽皆效仿这位千古一帝,不断发动政变宫变,为了皇位骨肉相残兄弟阋墙,将大唐王朝的元气生生耗了个干净! 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朱元璋身为开国之君,一言一行都将影响子孙后代,所以他不能开这个先河! 把规矩定死,杜绝旁人生出不该有的野心! 故而朱元璋下定决心,铲除蓝玉等不法勋贵后,便册立皇孙允炆为太孙,以正君臣之名! 但是他没有想到,一个年岁比允炆稍大的军中翘楚,会顶着一张太子朱标的面孔,堂而皇之地出现在他面前,打乱了他先前全部的计划! “如果……朕是说如果……他真是标儿的孩子,那朕……该怎么办?” 杜安道闻言心中一凛,不敢出声回答这个致命的问题。 如果朱巅峰真是太子殿下的孩子,那么……大明就要变天了! 御书房中,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正当此时,一袭红衣走了进来,跪倒在了地上。 “陛下,关于朱巅峰的一切情报皆在此处,臣觉得……他的身份……很是可疑!” 蒋瓛硬着头皮说出了这句话,旋即将资料递交给了杜安道,后者急忙放在了御案之上。 “朱巅峰,现年十八岁,庄浪军户户籍,疑似他人伪造,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得信国公赏识,受赠龙驹宝马,后孤身前往庄浪从军……” 十八岁! 这个字眼,令洪武大帝心神剧震! 因为他陡然想到了一个可能:如果那个孩子没有病逝的话,现在应该也是十八岁了吧?! 这个猜测,竟是令布衣大帝豁然起身,呼吸瞬间变得急促了起来,看得杜安道二人面色狂变。 “虞王!对,虞王!” “安道,蒋瓛,虞王如果没病逝,现在是不是也是十八岁?!” 虞王? 哪个虞王? 蒋瓛满脸茫然地看向杜安道,却见后者身子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像是发了羊癫疯一样。 “皇上,虞王于洪武七年十月二十七日生于应天府,于洪武十五年五月初一薨逝,算算日子,今岁恰好十八!” 虞王! 蒋瓛看着激动兴奋的洪武大帝,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回想起,皇帝陛下口中的虞王是何人物了! 洪武大帝朱元璋的嫡长孙! 太子朱标的嫡长子! 朱雄英! 那孩子生而尊贵,可惜只活了八岁,死后以皇嫡长孙视皇子,追封虞王,谥号为“怀”,葬于钟山。 如果……朱巅峰……真是朱雄英…… 蒋瓛的心脏不争气地疯狂跳动,身体骤然紧绷,满脸惊骇之色。 如果朱巅峰真是朱雄英,那大明可真就要……变天了! 但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对眼下的大明而言,简直就是天大惊喜! 一位文武双全的天子嫡长孙,太子嫡长子,没有谁比他更有资格,坐上那张龙椅! 即便是皇孙朱允炆,即便是北疆那位燕王殿下,都不配!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的悸动,悍然下令道:“蒋瓛,调动所有锦衣卫,去查!挖地三尺的查!” “查清楚是何人伪造的军户户籍!” “查清楚这十八年来朱巅峰的生平过往!” “查清楚钟山虞王墓有没有出现任何异动!” “臣领命!” 待蒋瓛走后,洪武大帝抱着太子遗像,竟已是老泪纵横。 “标儿啊标儿,这孩子……真是你送给咱的吗?” ------------ 第八十四章 暗流涌动 东宫太子府,朱允炆自回府之后,便将自己紧锁在房间之中,不吃不喝了一日一夜。 得知消息的太子妃吕氏仓皇赶来,但无论她如何劝说,朱允炆却是始终不曾开门,亦不曾吭声。 万般无奈之下,吕氏只能命人去请来了太常寺卿兼东宫伴读黄子澄。 东宫一众儒臣,唯独黄子澄最受朱允炆敬重,对他的话言听计从。 黄子澄听闻此事,着急忙慌地赶了过来,当他在门外一阵苦劝后,朱允炆总算是打开了房门,但他那副披头散发的样子,却是令众人大吃一惊。 这位长孙殿下可是出了名的恪守礼法,极类其父朱标,一向温文儒雅,风度翩翩,何尝露出过这副狼狈模样? 黄子澄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当即入内关上了房门,太子妃识趣地带着宫女侍卫离去,并杀气腾腾地叮嘱了众人一番,决计不可将方才之事泄露半句,否则直接杖毙! 一众宫女侍卫自然惊恐万状地应声点头,哪里敢乱嚼舌根? 如此这般才算是将风波掩盖了下来,剩下的只能交给那位学识渊博的黄伴读了。 房间之中,遍地狼藉,显然朱允炆曾大发脾气,将所有东西砸了个粉碎,甚至连一些古籍都没有放过。 黄子澄看在眼里,痛在心里,一边俯身捡起古籍,一边凝重询问道:“殿下,何故如此动怒?” 他是朱允炆的心腹,自然清楚自家这位殿下,有着人前人后两副面孔,但那并不妨碍,一心为国的黄子澄大人,给朱允炆排忧解惑。 皇帝陛下的心思虽然难以揣摩,但他那句“居嫡长者必正储位”依旧回响在大殿之上。 这就代表着眼前这位殿下,在太子爷突然薨逝的前提下,很有可能成为太孙,大明帝国的继承人,而不是北疆那位骁勇善战的燕王朱棣! 比起与皇帝陛下一样杀伐果决的燕王殿下,他们这些儒臣自然而然选择支持朱允炆,这是立场决定的选择。 大明已然定鼎山河,接下来需要一位宽厚贤明的圣德君主,推行各项利民仁政,与民休生养息,这才是盛世之道。 而那位燕王殿下,从其所作所为不难看出,他是一位战功赫赫的英主,也同样是一位杀伐果决的雄主。 但是大明的未来,不需要这样一位铁血杀伐的雄主,而是需要一位宽厚的仁君,如那汉光武帝刘秀与其子汉明帝刘庄,以“柔道”治国,臻至太平盛世。 换而言之,唯有朱允炆坐上了龙椅,与他亲近的儒臣才有机会攫取朝政大权,推行心中儒家的治国之道。 倘若是燕王朱棣即位为新帝,那么儒臣就如同现在这洪武朝一般,毫无出头之日! 面对黄子澄的疑问,朱允炆竟是未做回答,呆愣愣地坐在地上,望着空气怔怔出神。 “殿下!臣曾经告诉过殿下,应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气度,殿下如今这般姿态,岂非是准备将储君大位拱手让于他人……” “先生,他回来了!” 他回来了? 哪个他? 黄子澄满脸茫然地看着朱允炆,摸着山羊胡揣测那个“他”会是何人。 “殿下口中的他……是何人?” 朱允炆闻言惨笑一声,自嘲答道:“还能是何人?父亲的嫡长子,朱雄英啊!” “除了他,还有谁会让我如此失态!” 朱雄英啊,那个幼时夺走了父亲与皇爷爷所有宠爱的孩子,那个聪慧到令人很难不对他心生欢喜的孩子,那个压得他朱允炆根本不敢抬头的好大哥! 一场南郊秋猎,一个英武男子,一张俊朗面孔,再次让朱允炆重新回到了,被朱雄英支配的恐惧当中! 朱雄英! 太子朱标嫡长子! 当今天子嫡长孙! “这不可能!虞王殿下已薨,这是朝野尽知的事情!” 黄子澄略显失态地厉喝道,根本不能相信朱允炆的疯言疯语。 朱雄英早就病薨,皇上还为此辍朝三日,黄子澄自然十分清楚! 他怎么可能死而复生?! “殿下莫非是得了癔症?臣立马请熟识太医前来为殿下诊治……” “先生!他真的回来了!不但我亲眼看见了,皇爷爷与那些公侯都亲眼见到了,就在那南郊猎场,他三箭胜了徐辉祖,而后霸气地展露人前!” 朱允炆再次无礼地打断了黄子澄出言,整个人颓废到了极点。 朱雄英回来了,那他这个嫡长孙,就便成了嫡次孙,巨大的天然优势荡然无存,唾手可得的皇位也与他无缘,这令他如何能够接受? 这十年来,他努力了这么久,用十年的日夜陪伴让皇爷爷感受到了他的孝心,用十年的大好时光抹除了朱雄英的痕迹,用十年的心血付出坐稳了嫡长孙的位置! 但是! 朱雄英回来了,不过只是一个露面,就直接让他朱允炆这十年的所有心血努力,全部付诸东流! 呵,朱雄英,你就不能真的去死吗?! 黄子澄呆愣在原地,陷入了沉思当中。 南郊猎场的事情,他是清楚的。 毕竟他身为太常寺卿,怎么说也是朝堂重臣,对于朝堂局势还是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皇上意欲铲除蓝玉等勋贵武夫,替朱允炆将来即位称帝铺平道路,这个政治信号黄子澄同样察觉到了。 故而南郊秋猎就是一场杀局,针对蓝玉等淮西武夫的杀局,皇帝陛下准备高举屠刀,杀出一个干净朝堂。 对此黄子澄自然乐见其成,甚至恨不得落井下石,至少前期弹劾蓝玉的众多奏章中,就有他的好几份。 但是方才朱允炆的话却是令他呆若木鸡,不得不重新考量其当下局势。 疑似朱雄英的男子出现,蓝玉等人侥幸逃过一劫,皇帝陛下意图不明…… 当真是个多事之秋! “殿下,既然皇上没有当场与那人相认,便代表着皇上心中同样有所疑惑,那人定然不会是虞王,因为死人是不能够复生的!” “何况退一万步来讲,即便他就是虞王,殿下何须如此惊慌失措,难道殿下忘记了这十年的日夜陪伴吗?皇上圣眷浓郁,这才是殿下最大的底气!” 短暂思量过后,黄子澄开始了苦口婆心地劝说,准备唤起朱允炆的昂扬斗志。 与此同时,燕王府。 北疆之王再次暴怒,对着两大谋士大发雷霆! “你们不是口口声声地说,此次南郊秋猎就是蓝玉等人的死期吗?” “为何他们平安无事?依旧做着自己的国公爷?” 储君大位没了着落,蓝玉等人亦未铲除,这令朱棣如何不怒? 道衍与金忠却是唯有相视苦笑,根本给不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先前的种种迹象都已经表明,皇上杀意已决,势必会对蓝玉等人下手! 但他为何不动手呢? 即便两大顶尖谋士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究竟是什么阻止了那位洪武大帝,让他放过了蓝玉这些祸根毒瘤! ------------ 第八十五章 天工开物 朱巅峰带着满腹疑惑回到了自家小院,却是发现柳师师早已离去,仅是留下了一封亲笔书信。 琵琶仙子在信中立下誓言,若朱巅峰命丧南郊猎场,她定会为其披麻戴孝,持节守灵,来生偿还救命之恩。 一个青楼妓子,竟会说出这种决然话语,为自己披麻戴孝,即便朱巅峰清楚她金国细作的身份,依旧是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毕竟她这番决绝誓言,倒真是触动了朱某人内心深处的柔软之地,令他怅然良久,读着书信怔怔出神。 “臭娘们,你这是在咒我啊!” 苦笑着吐槽了一句,朱巅峰随即将书信收好,留作他日调侃仙子,而后连夜写好了几封书信,翌日命人送了过去,算是向沈清淑、朱异等人报了平安。 做完了这一切,朱某人便独自坐在值房内,思考起了日后的打算。 既然大将军蓝玉的生死危机,不知为何已经解除,那么朱巅峰就得开始为自己的将来考虑了。 东城兵马副指挥这样的闲散职务,朱巅峰根本就没有半点兴趣,他更渴望回到边疆,扬鞭策马征战沙场。 志不在京而在边,这是每一个热血未凉的武夫丘八,都会喊出的壮志豪言。 何况洪武大帝已至暮年,太子朱标突然暴毙,整个大明都陷入了动荡不安当中,尤其是作为帝都的金陵,更是波谲云诡,各方势力勾心斗角,均对那张龙椅蠢蠢欲动。 朱巅峰自然不愿卷入这些是非漩涡当中,他一个位卑言轻的小人物,巴不得尽早离开京师,重新回到庄浪戍边,同张百户等人时而聊天喝酒打屁,时而砍杀来犯鞑子。 所以当务之急,他需要想办法向上面申请一张外放调令,远离金陵这个是非之地。 当然,朱某人也未曾忘记自己的承诺,迎娶沈清淑这个小妮子。 然而摆在他面前却是有着一道难题,那便是……他没有银子了。 先前购置小院几乎掏空了他的钱袋子,大明朝廷的俸禄又是出了名的微薄,朱巅峰如今每日维持肉食都已经算是不错了,哪里还能有余钱去娶媳妇儿? 一文钱难倒英雄汉,这种憋屈感觉,在此刻却是油然而生。 钱是英雄胆,但它也是王八蛋。 有钱心里就有了底气,没钱更是寸步难行。 朱巅峰为了娶个媳妇儿,只能搜肠刮肚地回想着赚钱的法子,摸着下巴暗自思量了半天,却是又否决掉了一个又一个赚钱的好买卖。 毕竟他不是商户户籍,在这个户籍管控极其严格的大明王朝,没有商户凭证便不能做买卖,更不能堂而皇之地做买卖。 如那些公侯府邸,即便权势滔天,明面儿上都是有着好几个商人替他们打理名下资产,以免自降身份经商逐利,平白惹人耻笑。 士农工商,在这个时代,商人的地位,比之农户还不如! 但是为了迎娶沈清淑那个如花似玉的小妮子,朱巅峰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竭力思索着一些可钻的漏洞。 正当此时,冥冥之中一道声音传来,令朱某人虎躯一震。 “请宿主即刻前往夫子庙签到!” 夫子庙? 古代文化枢纽之地? 金陵历史人文荟萃之地? 天下文人士大夫心中的文教中心? 不是我一个肌肉武夫,你让我去金陵夫子庙作甚? 这金陵夫子庙,也即是金陵孔庙,金陵文庙,文宣王庙,为供奉祭祀孔子之地,是华夏第一所国家最高学府、华夏四大文庙之一,华夏古代文化枢纽之地、金陵历史人文荟萃之地,不仅是大明金陵的文教中心,同时也是居东南各省之冠的文教建筑群。 出于对那位至圣先师的敬重,历朝历代科举高中金榜题名的文人士子,无论做了多大的高官,都会先行来到此地祭拜那位至圣先师。 这也就使得金陵夫子庙地位一向超然,凝聚着上千年的浩荡文气。 故而这夫子庙,堪称文人圣地,也是武夫禁区。 一个武夫进入这夫子庙,那是会受到歧视的,只觉平白比人矮了一头,直不起腰身来。 然而比较讽刺的是,夫子庙地处十里秦淮中心地区,不知那位洪武大帝是有意还是无意,将春江十四楼遍设十里秦淮,使得夫子庙内的浩然正气,都掩盖不了十里秦淮那股冲天脂粉味。 对于系统爸爸的这个离谱任务,朱巅峰恨得牙根痒痒,奈何任务已经下达,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唤上了朱异与董槐同行。 本着好兄弟一起丢脸的原则,他自然不会放过这二人。 董槐尚且罢了,一个武夫入内,大不了被鄙视一番,但是这朱异可就大不一样了。 其父朱升可是才德兼备的知名隐士,谁知到了这厮就成了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纨绔子弟,他若是进了夫子庙,只怕会被那里面的老学究活生生给喷死。 平日里朱大公子大老远地瞧见了夫子庙、学宫这些字眼,那都是识趣地绕道而行,以免平白遭受一顿无妄之灾。 但是今日,自家公子铁了心去这文庙一观,朱异一哭二闹三上吊,最终却是拗不过朱巅峰,只能怏怏不乐地随同前往。 如此一来,两个武夫,一个纨绔,就这般踏上了前去夫子庙的道路。 朱巅峰三人就这般胆战心惊地来到了夫子庙前,赫然只见门楣匾额上刻着流光溢彩的四个大字————万世师表。 夫子庙左右两侧,那红色万仞宫墙的左右,矗立着两道石碑,刻书为“一应文武官员军民人等至此下马”,这便是赫赫有名的孔庙下马碑。 下马碑乃是历代皇家设立的谕令碑,也是一种显示古代等级礼仪的标志,亦可收拢士林民心。 毕竟历朝历代,文人士大夫都一向为君所重,地位排在天下万民头一等,即便是泥腿子出身的洪武大帝朱重八,都不得不定下了“养士取士”的基本国策,变相逢迎这些士绅老爷。 三人这奇怪组合,瞬间引来了不少恶意目光,一些书生士子见三人模样,竟是满脸鄙夷地掉头就走,颇有几分“羞与之为伍”的意味。 朱巅峰此行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自然不愿多生事端,见此情形也没放在心上,抬脚继续往内走去。 直到来到了那孔圣像前,系统的提示声这才响起。 “恭喜宿主,签到成功,奖励《天工开物》一本。” 《天工开物》? 那本十七世纪的工艺百科全书? 系统爸爸奖励给自己这个东西,是什么意思? 朱巅峰望着手中的古籍怔怔出神,却是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一个唇红齿白的清秀书生,正恶狠狠地盯着他,那双眸子中充满了怨毒之色。 ------------ 第八十六章 皇孙发难 清秀书生死死盯着那张俊朗面孔,说不出的憎恶怨毒。 他身旁的文人见状,顺着其视线望去,却是骇得呆立当场! 怎么会……如此之像! 黄子澄呆愣愣地看着那张熟悉面容,内心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 先前他听朱允炆所说,一个疑似虞王朱雄英之人出现,黄子澄心中多多少少是不太相信的。 毕竟那孩子早就死了十年之久,别说死而复生了,只怕骨头都烂在地里了。 故而在黄大人看来,这位皇孙多半是得了癔症,受到刺激情绪有些激动罢了。 奈何朱允炆大受刺激,黄子澄苦口相劝不见效果,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尝试着带他出宫,前来祭拜至圣先师,用这夫子庙积聚千年的浩荡正气,祛除他脑海中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但是现在,当黄子澄亲眼见到那张面容时,却是吓得呆立当场,口中止不住地喃喃自语。 “这……不可能啊!” “怎会有如此妖邪之事?” “虞王都死了十年了,怎会死而复生?” 朱允炆见他这般失态,却是忍不住苦笑调侃道:“先生,这回信了吧?那张面孔,即便是化成了灰我都认得!” “殿下,此事太过蹊跷了啊!” 黄子澄摸着山羊胡子,苦笑道。 蹊跷啊! 但是此子背后的因果利害,又岂是“蹊跷”二字可以解释得清楚的? 朱允炆深吸了口气,对黄子澄耳语了几句,后者闻言面色一变,犹豫再三后还是选择了遵从,唤来一名书生低语片刻,后者远望了一眼朱巅峰三人,便愤然离去。 朱巅峰对此丝毫未曾察觉,依旧细细打量着手中的《天工开物》,突然觉得此书有些烫手。 因为这本号称“华夏十七世纪工艺百科全书”的鸿篇巨制,共三卷十八篇,收录了整个大明朝农业、手工业,诸如机械、砖瓦、陶瓷、硫磺、烛、纸、兵器、火药、纺织、染色、制盐、采煤、榨油等所有生产技术! 包罗万象,无所不容,堪称真正的鸿篇巨制。 然而现在,可是洪武年间! 经历了将近三百年的漫长时间,尤其是大明中期资本主义萌芽的觉醒,大明国内各行各业早已得到了长足发展,远超洪武初期的生产水平。 这也就代表着,如若朱巅峰将此书上呈给那位洪武大帝,只怕大明帝国将会迎来一次井喷式的飞跃发展! 但是朱巅峰并不准备这样做,即便他清楚此书对当下大明的重要意义。 他只想安安静静地做个普通人,守着一亩三分地,做个依红偎绿的富家翁,不愿掺和进那些朝堂争斗,权力倾轧,更不愿成为他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一辈子陷入权利斗争脱身不得。 然而朱巅峰从未想过,从他步入京师那一刻起,命运便由不得他做出选择了。 三人立在孔圣雕像前沉默不语,不料几名须发皆白的老学究突然出现,气冲冲地径直朝三人走来,那等杀气腾腾的模样,比之满脸狰狞的鞑子建奴更令人感到头疼。 “朱异!你这个败坏门楣的不孝子弟,这里是你该来的地方吗?” 一名皓首穷经的老学究竟是直接发难,指着朱异的鼻子破口大骂,看其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倒真是令人心生愧意。 朱异自知理亏,哪里敢出言辩驳,只有老老实实地受着便是。 不料这老学究越说越激动,甚至还搬出了朱异之父朱升,两相对比之下将朱异批得一无是处,更言之凿凿地笑谈其父家教不严,以致于出了朱异这个败类。 前来祭拜孔圣的文人学子络绎不绝,此刻见状尽数聚拢了过来,对朱巅峰三人指指点点,言语之中尽是鄙夷不屑。 朱异看似放荡不羁,实则心气高傲到了极点,哪里承受得住这般羞辱,却又碍于老学究的身份不敢反驳,早已经是面色涨红,手指掐得有些发白。 朱巅峰见状心中怒意横生,当即出列反骂道:“汝不过是个皓首匹夫,苍髯老贼,有何资格对他指手画脚?”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就连当事人朱异都变了脸色,躲在暗处旁观的朱允炆二人更是瞠目结舌。 这些夫子庙的老学究,可都是“心有良知璞玉,笔下道德文章”的鸿儒硕儒,堪称士林领袖般的人物,即便是当今天子来了,都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至少明面上不会苛责半句。 如若得罪了他们,那无异于自绝于仕途,断送了锦绣前程! 武夫杀人用刀,文人杀人用笔,他们手中的笔墨,可是半点不比那些钢刀迟钝,杀起人来更是不见血! 见自家公子为自己强出头,朱异又是感动又是惊惧,急忙上前耳语了几句,想要朱巅峰低个头服个软,为方才的过激言语致歉。 但朱巅峰一向桀骜不驯,哪里会惯着这些倚老卖老的老东西? 更何况对方显然也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意思,短暂错愕后便开启了怒喷模式。 “汝是何人?一介武夫安敢在此大放厥词?” “某家虽自幼好武,不喜诗书,但也知道礼义廉耻这几个字,汝方才出口成脏,又对子骂父,这算是哪门子的礼?” 老学究受人敬重了一辈子,哪里受过这等欺辱,登时反驳道:“老夫与朱升同辈,待他管教一下他的不肖子孙,有何不可?” “我呸!就你这个仓髯老贼还好意思说出这等话来?枫林先生(朱升)乃是我大明开国元勋,陛下亲赐御联‘国朝谋略无双士,翰林文章第一家’,汝不过一守门老犬,只会狺狺狂吠,有何资格与枫林先生相提并论?!” 麻了! 彻底麻了! 众人惊骇欲绝地看着朱巅峰,为他的雄浑气魄所倾倒。 敢在这夫子庙圣地,怒骂学宫硕儒为“守门老犬、狺狺狂吠”,此子可称之有史以来第一人! 老学究手捂胸口,被气得面色发紫,颤颤巍巍地说不出话来。 但那狂人却丝毫没有就此罢休的意思,继续怒骂道:“某家曾听闻,圣人有三不朽,太上有立德,其次有立功,其次有立言,虽久不废,此之谓不朽!” “尔等儒生皓首穷经了一辈子,未曾对我大明做出过半分贡献,亦未曾为天下百姓谋半点福祉,更未曾做那立德之人教书育人,桃李满天下,圣人三立无一涉足,闭门造车沾沾自喜,某家真不知道尔等有何脸面前来祭拜孔圣!” “你……你这……粗鄙匹夫!” “某家虽未曾精习过圣人之言,却也清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我……我定要……” “某家在边擒杀鞑子八十一人,因功晋升为卫所正千户,异日也可为国征战沙场开疆拓土,倒是尔等这些一无是处的米虫蛀虫,可有一丝功绩值得尔等炫耀?” “某家现在问你,汝可有半点功绩?那汝安敢在此大放厥词?呸,真是厚颜无耻至尤,某家羞与尔等米虫为伍!” 话音一落,天地失声。 老学究听罢后竟是悲呼一声,突然吐出一口老血,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生死不知。 “夏公?” “快来人啊,夏公晕倒了!” ------------ 第八十七章 隔壁老王 乾清宫,御书房。 洪武大帝正在伏案批阅奏章,不料一阵急促脚步传来,打乱了他的思绪。 这位一生勤勉的布衣大帝忍不住皱起了眉头,索性一把扔掉了御笔闭目养神。 很快一袭红衣走了进来,跪地出言道:“陛下,出事了!” “何事?说吧!” “朱巅峰大闹夫子庙,将那夏伯启气得吐血倒地……” 朱元璋:“???” 你娘咧! 你一个武夫去逛什么夫子庙? 你就算是去瞻仰前贤,那低调点不成吗? 眼见皇上一脸懵逼地看着自己,蒋瓛也是唯有报以苦笑,根本不敢吭声。 他哪里知道,朱巅峰那个小兔崽子抽了什么疯,突然跑去逛夫子庙,还将那硕儒夏伯启气了个半死,以致于而今整个京师中的士子都对其口诛笔伐,恨不得杀之而后快。 那夏伯启是什么人? 就是一个读书读傻了的老学究! 先前不但多次拒绝朝廷征辟,甚至还断指明志,此生不入大明朝堂。 若非皇上顾忌此人乃是江西大儒,于士林颇有影响,早就将其剁了脑袋。 这样一块茅房里的臭石头,又臭又硬,你说你去招惹他做什么? 锦衣卫早已暗中派遣好手,全程监视朱巅峰,一方面是为了得到某些有用的信息,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危。 毕竟此子身份特殊,倘若万一有了任何闪失,只怕整个锦衣卫都会给其陪葬! 洪武大帝深吸了一口气,手指有规律地敲击着御桌,似乎做什么艰难的抉择。 他同样清楚朱巅峰接下来会面临的处境,但他并不准备出手相助,亦或者说给朱小子擦屁股。 他朱元璋提三尺青锋厮杀了一生,从死人堆里侥幸爬了出来,这才建立起了大明王朝! 身为老朱家的种,若是连这点困境都解决不了,那他也是个不争气的东西! 然而不住为何,朱元璋始终静不下心来,脑海中时常浮现出那张英武阳刚的面孔,令他有些寝食难安。 “蒋瓛,去安排一下,明日朕要出宫,微服私访!” 红袍蒋瓛闻言一愣,随即苦笑领命而去。 这位皇帝陛下,就跟那朱小子一样,都是些不安分的主儿! 与此同时,夫子庙内。 朱允炆与黄子澄看着眼前吐血倒地的夏伯启,被震撼得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这也太狠了吧? 光天化日之下,当众将一位大儒评判得一无是处,偏偏还有理有据,满口歪理…… 只怕今日之事传扬出去,这夏伯启的声誉就此毁于一旦了! 然而黄子澄神情却是凝重到了极点,甚至有些惊惧不安。 今日偶然一见,他终于确定了朱允炆并非得了癔症,这天下当真有死而复生的事情发生,至少那张英武俊朗的面容,是决计做不得假的。 这也就代表着,无论那朱巅峰是不是虞王朱雄英,他都已经被皇帝陛下给注意到了! 虽然老爷子没有立马选择与其相认,但傻子都猜测得到,老爷子定然动了心思。 皇上之所以没有当场相认,是因为他需要确凿的证据证实朱巅峰的身份! 毕竟虞王朱雄英的身份太过特殊,特殊到足以改变大明王朝的继承人! 黄子澄都能意识到这一点,更遑论那位英明神武的洪武大帝? 他是决计不会将大明江山,交给一个外人的! “殿下,只要朱巅峰身份尚未坐实,您就还有着机会!” “先生,您说的这些我心中清楚,但万一他坐实了身份呢?” “呵,想要证实他朱巅峰就是流落民间的皇孙?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只要他一直拿不出实质性的证据,他就别想入主东宫,殿下大可不必忧心!” 摸着山羊胡子,黄子澄罕见地露出阴鸷面容。 “此事臣会命人处理,殿下可高枕无忧!” “那一切……就拜托先生了!” 二人心中都清楚,以老爷子日渐多疑的脾气秉性,朱巅峰就算是朱雄英,短时间内也决计不会有入主东宫的可能,而这段时间就是他们的唯一机会! 想要抹除一个人的痕迹,对一位皇孙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 朱巅峰并未将夫子庙一事放在心上,打发走了神情复杂的朱异二人,就坐在自家小院中细细研读那本《天工开物》。 他一向有着猜测,系统虽然狗了点,却是他的亲爸爸无疑。 既然狗系统奖励给了自己这部鸿篇巨制,那便一定有着它的道理。 沉下心来静静研读,时间就这般悄然流逝,不知不觉间已至傍晚。 朱巅峰这才猛然惊醒,忍不住抚掌大笑。 那宋应星当真是百世难遇的妖孽人杰,一部天工囊括世间百态,包罗天地万象,堪称一代奇书。 “系统爸爸,我悟了!” “你悟什么了?” “这他娘简直就是赚钱的宝典啊!” “……” 老子给你这部奇书是为了让你助大明腾飞,你他娘的却只想到拿去赚钱? 系统爸爸表示不想说话,并且直接断掉了联系。 朱某人却是沉浸在一个又一个的赚钱法门中不可自拔,时不时地发出桀桀怪笑声,听得刚刚进门的朱异二人,腿肚子都快被吓软了。 “老董,公子这是不是受刺激了,这……怕是抽疯了?” “嘶……你还别说……那桀桀怪笑的样子……真是有点像……” “像你俩大爷,瞎猜什么,赶紧上菜,饿死本公子了!” 朱巅峰没好气地怒骂了一声,先将赚钱宝典小心翼翼地放好,这才投入到酒菜战场之中。 兴许是因为白日发生的夫子庙一事,醉醺醺的朱异竟然抱着朱巅峰大腿嚎啕大哭,还说了些“怀才不遇”、“难觅明主”的狗屁话,听得朱某人唯有摇头苦笑。 三人再次喝了个酩酊大醉,就这般四仰八叉地睡在了小院当中。 翌日清晨,一阵缓慢但有力的敲门声响起,朱巅峰踹了朱异一脚,后者不情愿地起身应门。 “来了来了,大清早地急着去投……” 朱异一路骂骂咧咧地打开了院门,后半句话却是被他生生吞回了肚子里去。 因为眼前站着的这位驼背老人,那霸气侧漏的身姿,如果他没有记错的话,正是……当今天子,朱元璋! “皇……” “哦?小朱异也在嘛,老夫好不容易解甲归田,在隔壁买了座宅子养老,却是没想到碰上你这小家伙了!” 朱元璋向朱异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反应了过来,止住了下跪的动作,战战兢兢地迎着他走进了小院。 “黄?哪里黄?” 武夫董槐哼哼唧唧地起身,却只见到一个干瘪小老头,随即又倒了回去,呼呼大睡了起来。 朱巅峰睁开了朦胧醉眼,有些茫然地看着眼前之人。 “公子,这位是……王将军!” “哈哈……老夫王兴宗,刚刚搬到隔壁,跟你们做个邻居可好?” 唔……邻居来串门了。 朱巅峰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哪里在意一个邻居,索性学那董槐,再次仰面倒了回去。 朱异:“???” 朱元璋:“???” 不到片刻,朱某人陡然坐直了身子,高声怒喝道:“啥?你是隔壁老王?!” 朱异:“!!!” 朱元璋:“!!!” ------------ 第八十八章 雷霆雨露 朱元璋做梦都没有想到,他鼓起勇气来见朱巅峰,试图了解这孩子的生平过往,却会是这般令人哭笑不得的模样。 现在这样子别说了解这小子的生平过往了,二人连正常谈话交流都做不到,为防朱巅峰生出疑心,他这个“隔壁老王”也只能苦笑着离开了小院。 狗腿子朱异哪里敢无视洪武大帝,亲自将他送到了隔壁院落,进门才发现一袭红袍正在院中,不是那位凶威慑天下的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还能是谁? 一进院落,朱异便直挺挺地跪倒在地,俯首低眉不敢吭声。 这院落中的二人哪一个都能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小命,他哪敢如平日那般放浪形骸? 朱元璋坐在院中椅子上,冷冷地看着朱异,突然叹了口气。 “小朱异啊,你父朱升当年是何等人杰,经天纬地助我大明开国,你弟朱同亦才德兼备,现如今官至礼部右侍郎,唯独你为何就是如此不成器啊?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咱恨不得捶死你个狗东西!” 面对皇帝陛下的指责,朱异脑袋垂得更低了,虽然不敢接话,心中却是安定了不少。 皇帝陛下肯骂你,证明对你还抱有希望。 毕竟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嘛。 朱元璋见他这般姿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双眸子冷冷地看着他,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罢了,人各有志,不便强求,咱现在问你,关于朱小子的一切,你所知道的,事无巨细,通通讲出来!” 朱异闻听此言,瞳孔猛地一缩,心中陡然生出了不安之感。 皇帝陛下,为何会对自家公子感兴趣?! 但他毕竟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儿,强行压下了满腹疑惑,将与朱巅峰相识相知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地讲了出来,直到今日夫子庙一事。 这一讲便是足足半个时辰,朱异都已经讲得口干舌燥,当今天子却是听得津津有味,竟然丝毫没有不耐烦的神情。 朱异注意到了这个细节,心中却是更加震惊。 就算是个傻子此刻都猜测得到,自家公子的身份决计不一般,否则哪里会引来洪武大帝的关注? 而且他娘的这位皇帝陛下,听闻自家公子的种种事迹,那眼神中长久未散的宠溺意味……是什么鬼? 朱巅峰这小子,不是蓝玉亲儿子吗? 朱元璋见其跪了半个时辰,讲得口干舌燥,也是有些于心不忍,毕竟是功臣故旧之后,如此苛责难免不合情理,遂命其起身侍立一旁。 “也就是说,你之所以讨好朱小子,是猜测他与蓝玉有着不一般的关系?” “臣惶恐!还是公子时常出言,称‘大将军待我如亲子,我必衔环结草以报之’……” “荒谬!真是可笑!” 布衣大帝怒得一拍案桌,吓得朱异再次跪倒在地,一旁侍立德红袍蒋瓛却是险些笑出了声来。 大将军待我如亲子? 小兔崽子,你可真敢说啊! 若非你长了一张与太子殿下一模一样的面孔,蓝玉那个杀胚会如此关照你才怪! 还衔环结草以报之,他蓝玉……配吗? “这之后南郊秋猎时,朱小子与你们诀别是什么意思?” 闻听此言,朱异吓得面如土色,迟疑片刻后,还是如实答道:“公子误以为皇上要对大将军出手,也误以为大将军会奋起反抗,故而……故而……” “故而什么?故而他想要誓死追随蓝玉,意欲行刺咱吗?” 朱元璋气极反笑,仿佛听到了这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但那笑容间充满了杀气,旁人看了只觉不寒而栗,脊背发凉。 自己的孙子,为了一个外人,竟然想要刺杀自己? 这天底下,还有比这更荒唐可笑的事情吗? 震怒之余,朱元璋却是又感到悲哀。 如若朱小子真是雄英那孩子,那他这十年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桀骜不驯,才会如此藐视皇权? 重情重义不假,却又带着满身匪气,活脱脱就是一个军旅出身的武夫丘八! 朱异哪里敢回答这个致命问题,选择以头触地默不吭声。 不知过了多久,朱元璋重重地叹了口气,再次出言道:“那今日你们前去夫子庙,为何与那夏伯启起了冲突?” 对于此事,朱异先前未曾多想,但之后渐渐回过了味儿来,本就心有所疑,当即解释道:“原本我等三人仅是瞻仰孔圣塑像,并未做出什么异样举动,不料那夏伯启与一众老学究突然赶来,张口便骂,言语羞辱,矛头直指微臣,而后公子气不过才会仗义执言,倒是没有想到竟是将那夏伯启给骂吐血了……” “唔……这倒是有些意思了,竟然是冲着你们来的!” 朱元璋做了二十五年的大明天子,什么样的蝇营狗苟、勾心斗角他没有见过,一眼便看出这是有人故意怂恿那夏伯启,前去为难朱小子三人。 结果不料朱小子骨子里自带匪性,根本不惯着他们这些鸿儒硕儒,当场将夏伯启那书呆子骂得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不过如此看来,这小子虽然重情重义,但是问题毛病同样一大堆啊! 光是藐视皇权这一条,就足够杀他千百回了! “蒋瓛,去查一查,直接缉拿那夏伯启,严刑拷问,究竟是何人在暗中怂恿!” “臣遵旨!” 正当此时,门外却是传来了声音,令三人面色一变,蒋瓛立马躲入了房间之中。 没办法啊! 他蒋瓛这袭红袍,满身杀机,即便是傻子都看得出来他的身份,为了不影响皇上微服私访,蒋大人也只能暂时委屈自己了。 朱异前去打开院门,却见自家公子正立在门前,大大咧咧地出言道:“老朱,走跟公子我去买点东西去,少了你可不行!” 朱异闻言一愣,有些为难地看向了朱元璋,后者见朱小子意气风发的模样,难免来了些兴趣,主动出言道:“朱小子,需要帮忙吗?某家当年可是练家子,还有把子气力!” “对啊公子,王将军当年可是叱咤风云的主儿,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一起逛逛?” 狗腿子朱异适时配合出言,巴不得直接将朱巅峰给卖了。 朱某人看着眼前这个干瘪小老头,总觉得他的声音有些熟悉,但一时之间又想不起何处听过,倒也没有多想。 “老爷子当真是老裆益壮,既然咱们做了邻居,自当经常来往,不知老爷子先前在何处当差呀?” “唔……之前镇守辽西走廊,杀建奴去了,现在年纪大喽,朝廷不要我这把老骨头了!” 朱巅峰闻言顿时肃然起敬,已经几乎相信了这小老头戍边大将的身份。 “老爷子怎就一人在家?子侄后辈呢?万一磕着碰着……” “要那些废物东西陪着作甚?唯一一个瞧得上眼的也在北疆从军,杀鞑子砍建奴呢!” 直爽,粗犷,言谈举止间充斥着凛冽杀气。 朱巅峰将这些细节尽收眼底,彻底相信了小老头的将军人设。 对于这些戍边将佐,朱巅峰向来有着天生的好感,如那武夫董槐一般。 随即朱某人自来熟一般上前勾住了朱元璋的肩膀,大小一对狐狸就这般谈笑风生地走了出去,看得朱异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你娘咧! 那是你能勾肩搭背的人吗? ------------ 第八十九章 清淑困境 账房之内,针落可闻,唯独听得见算盘的拨动之声。 沈家小姐此次入京,一是为了朱巅峰而来,二则是为了清查沈家商会京城分部的账目。 金陵作为大明帝都,繁华富庶天下皆知,街市纵横,店铺林立,车马行人接踵摩肩,往来商旅络绎不绝。 但沈家商会金陵分部身处这繁华昌盛的大明帝都,却是在沈二公子沈旺的执掌下竟年年入不敷出,沦为大明商界的笑柄。 沈老爷子虽然生财有道,但也架不住家里出了个败家玩意儿,整日不务正业,反倒附庸风雅,同那些金陵才子厮混,沦为他人口中的“散财童子”,偏偏还引以为傲。 倘若继续放任下去,只怕沈家的名声都要被这厮给败坏了个干净。 更何况沈氏长房两大公子皆是挑不起大梁的货色,唯有一个沈清淑经商有道,但却是个女儿身,其余旁系支脉早就虎视眈眈,自然抓住这次机会发难,要求沈老爷子严惩沈旺,以正家风。 万般无奈之下,体弱多病的沈老爷子只能派出沈清淑入京一趟,清查商会账目,找出亏损的真正原因,并且勒令沈二公子即刻返回江南,接受宗族惩处。 沈老爷子商海沉浮多年,哪里看不明白这背后的蝇营狗苟,他儿子沈旺就算再不成器,也不至于每年花费数十万两雪花白银吧? 这背后必然隐藏着很多猫腻,最大的嫌疑人便是一同执掌金陵分会的沈家二房沈嘉赐、沈安父子! 自己中饱私囊,再将罪名推到沈旺身上,不但可以赚个盆满钵满,还可反咬长房一口,迫使他们交出沈家掌印,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沈清淑冰雪聪明,早就意识到入京之后即将面临的巨大困境,但她与二公子沈旺一母同胞,自然不愿见到自家二哥十日后返回江南,饱受宗族苛责,甚至成为旁系支脉攻击长房一脉的理由与把柄! 但这前提是她必须查清楚这些三年来商会到底亏损了多少银两,是因何亏损,又有多少人是打着沈旺的旗号在暗中中饱私囊!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 沈家作为商贾世家,表面上和谐美满,实则暗中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的事情不胜枚举,尤以沈老爷子掌权时最为严重。 长房势微,宗族异心,这兄弟阋墙的事情只会愈演愈烈。 至少沈清淑相信,自家二哥再厉害,也不会做出一掷千金的蠢事,那这银子到底花在了什么地方? 所以这个账目,她必须全部彻查! 奈何沈家商会家大业大,往来业务遍布天下,仅是半年的账簿卷宗便足足有两个大箱子,更何况是三年的账簿! 面对着眼前堆满账房的十二个大箱子,沈清淑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力感。 即便她此次入京,得到沈老爷子全力支持,还带来了族中最好的五位账房先生,珠算之学冠压江南,但是面对这整整十二个大箱子,别说那五位账房先生,就连她本人都感到了惊惧不安。 金陵商会的实际执掌人沈嘉赐、沈安父子,执掌金陵分会多年,可以说是纯粹的商人。 商人以逐利为本,满身铜臭,臭不可闻。 但是商人同样更加精明,面对来势汹汹的沈家大小姐,父子二人并未做出什么不智之举,而是径直抬出了这十二个大箱子的账簿卷宗,以此逼迫沈清淑知难而退! 五位账房先生叹了口气,纷纷劝说沈清淑放弃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毕竟眼前这十二个大铁箱子,他们看着都犯怵。 这查账最忌讳一个心浮气躁,一旦算错了一小步,那先前的努力就全都前功尽弃了,并且眼前这三年的商会账册浩如烟海,想要十日之内彻查清楚,就算他们五人夜以继日的拿命去查,那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更何况这些卷宗账簿,谁都不能保证沈嘉赐那父子二人是否早在暗中作假,这就代表着沈清淑及五位珠算高手辛辛苦苦彻查大半个月左右,结果很有可能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查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姐,不是我等惫懒懈怠,实在是这账簿……太多了啊!” “对啊,小姐,这么多的账簿我们至少需要一个月啊!” “小姐,除此之外,最大的问题,反倒是这些账簿的准确性和真实性……” 佳人银牙紧咬,面若寒霜,她能够放弃吗? 一旦放弃,那金陵商会这三年亏空,都会全部扣在她二哥沈旺头上,十日之后沈旺返回江南,绝对会遭受极其严厉的惩戒措施,甚至在那些旁系族人的叫嚣之下,很有可能会被逐出沈家,开除宗谱! 沈清淑心中清楚,她根本无路可退,只有咬着牙想办法查清这些账目! 但是十日时间,真的够吗? “五位账房先生尽管清查便是,我心中有数。” 沈清淑淡淡出言道,甚至亲自上手,自己拿了本账簿打起了算盘,五个账房先生见状哪里还敢吭声,老老实实地开始了清账工作。 刘胖胖见状很是无奈,一双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儿,心中积聚着说不出的愤懑不平。 自家小姐经商有道,却总是给二公子擦屁股。 若是放在以往还好,但此次旁系支脉尽皆发声,尤其是二房的沈嘉赐父子,试图以二公子为切入点,夺取沈家掌印。 小姐就算是天资聪颖,面对眼前这寸步难行的局面,也是无可奈何,唯有眼睁睁地看着三日后二公子被羁押回江南接受宗族惩处。 而这将代表着长房一脉声望骤降,极有可能被旁系支脉取而代之。 毕竟当初那位发家致富的沈万三老爷子,可是定下了规矩,一旦主家愚昧不堪,旁系尽可取而代之,以保沈氏繁荣昌盛。 虽然自家小姐天资聪颖,且经商有道,奈何只是女儿身,根本不能继承沈家掌印,两位公子又是一个比一个的纨绔废物,着实令人心灰意冷。 正当此时,一个身材修长的山羊胡老头走了进来,众人见状立马起身应礼,唯有沈清淑端坐在椅子上不为所动。 “哈哈……清淑侄女,这就开始查账了?” “这么多的卷宗账簿,清淑侄女难道准备逐一核查吗?那需不需要二叔给你调几个账房先生来?” 这气焰嚣张的山羊胡老头,不是旁人,正是沈家二房之主,沈嘉赐。 闻听此言,沈清淑被气得身子一颤,倒是未曾抬头,一边拨动着算盘,一边自顾自地答道:“清淑多谢二叔好意,此事就不劳二叔费心了。” “二叔若是得了空闲,大可去管教一下安哥儿,清淑入京之后,可是听闻了安哥儿的不少风流韵事啊!” 刘胖胖等人闻言立马低下了脑袋,以免被这沈嘉赐瞧见了脸上的笑意。 那沈安比之沈旺二公子更为不堪,终日流连于青楼妓院寻花问柳,饮酒作乐,一个妥妥无疑的败家子儿。 沈嘉赐老脸瞬间涨红,恶狠狠地瞪了刘胖胖等人一眼,随即冷哼一声便转身离去。 ------------ 第九十章 出手相助 沈嘉赐怒气冲冲地回到了自己府中,却是不见儿子沈安的身影,回想起方才沈清淑的讥讽话语,当即便暴怒到了极点。 “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很快管家沈福便着急忙慌地迎了上来,支支吾吾地解释了半天,却是掩盖不了公子沈安又出去寻花问柳的事实。 “这个逆子!还不快去把他给老子抓回来!看老子这次不打断他的狗腿!” 沈福想了想道:“老爷,公子那性子您又不是不清楚,当务之急还是长房小姐那边……” 作为二房的管家,沈福对沈嘉赐这对活宝父子很是无奈。 这都什么时候了,小的还有心思出去吃喝嫖赌,老的则一门心思放在他宝贝儿子身上,万一真个被那沈清淑查出点东西来,他们少不得会遭受一趟牢狱之灾。 沈嘉赐闻言倒是笑了,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得意洋洋地回答道:“放心吧,你家老爷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 “那些卷宗账簿都经过了资深账房先生处理,就算给他们一个月的时间,也看不出那账簿有什么问题,更何况是短短十日之内?” “沈清淑这小丫头想要查老夫的账,还想在十日之内查清老夫的账,真是可笑到了极点,老夫当年为沈家走南闯北时,她沈清淑还在吃奶呢!” 沈嘉赐捋着花白山羊胡,傲然开口道,显然早就得到了消息,并且暗中做好了一切准备,就等着沈清淑入京,而后吃一个闷亏! 听闻他这些嘲笑话语,沈福一颗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立马换上了谄媚笑容对其恭维吹捧了起来,整个沈府都回荡着猖狂的笑声。 此刻朱巅峰正带着“王兴宗”等人优哉游哉地逛起了金陵帝都,令布衣大帝朱元璋很是好奇,这个小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们先是去了一个杂货店,朱小子问遍了那些货品价值,如河北小红枣,山东乌枣,江西莲子,福建桂圆,花菇,竹荪菌,白木耳,笋干,云南桃仁等等,却是未曾下手购买,似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在店小二幽怨的眼神中扭头便走。 而后他们又来到了一家琢器作坊,这琢器作坊就是陶器作坊,生产那些一次难以成型的瓶、壶、罐等陶器。 朱元璋只见朱巅峰从怀中掏出了一张图纸,交给作坊主命他加紧烧制,甚至为了五两银子同作坊主讨价还价了半天,看得朱元璋心酸得不行。 这孩子越是市侩精明,就越是令他心生愧意。 至少其他皇室子弟都过着锦衣玉食的优渥生活,也就只有这孩子流落民间整整十年,吃尽了苦头。 或许是心情复杂到了极点,亦或许是尚有政务未曾处理,一行人离开琢器作坊后,朱元璋便寻了个借口离去。 朱巅峰倒是没有多想,毕竟双方交集不多,反而是朱异暗自松了口气,整个人顿时轻松无比。 毕竟那可是洪武大帝朱元璋啊,喜怒无常的主儿,陪他逛街更是件要命的事情,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冲撞了皇帝陛下,只怕他又要大开杀戒了! 朱异很是不理解,这位布衣大帝为何会如此关注自家公子,甚至不惜假借王兴宗之名以示亲近友好。 他这般降低姿态,实在是令人心惊胆寒。 这世间哪有什么镇边大将王兴宗,有的只是布衣大帝朱兴宗,或者称他为洪武大帝朱元璋! “老朱,那王兴宗到底什么来头?为何我总感觉怪怪的?” 废话! 能不怪嘛! 朱异闻言心中极其无语,但碍于皇帝陛下的颜面,他并未选择如实告知。 既然皇上有意隐瞒身份,朱异自然不敢妄自点破,否则他这条小命可真就保不住了。 “公子,这位王将军也是个血性男儿,当年南征北战立下了赫赫战功,奈何如今年岁已高,不得不黯然致仕,解甲归田。” “王将军本有两个中意的儿子,可惜长子突然病逝,另外一个又投身行伍,几年难见一次,这才使得他心灰意冷,选了个僻静宅子颐养天年,不再过问世事。” 朱巅峰脸颊抽搐了一下,颇为同情地点了点头。 “却是没想到,老王头也是个苦命人啊!只怕日后死了,都没人来得及给他养老送终!” 朱异:“???” 一路无言,三人很快便来到了沈家商会。 得知意中人前来,沈清淑俏脸微红,但眼下二哥情况紧急,她也不能撒手不管,只能强忍着酸楚命刘管事前去解释,自己则继续核查着账目。 朱巅峰见来人是刘胖胖,而非是心中佳人,难免有些失望。 刘胖胖见状叹了口气,急忙解释道:“小朱兄弟,你是不知道,小姐现在的处境有多么艰难啊!” “哦?怎么回事?难道有人苛责清淑?!” 朱巅峰听了又惊又怒,当即追问道。 刘胖胖四下看了看,清楚不便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细说,遂带着三人去了一间房舍,关起门来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 听罢这其中的来龙去脉,朱巅峰忍不住叹了口气,一方面为清淑这小妮子的刚强性子而心疼,另一方面又为她身处的环境感到忧虑。 沈氏家大业大,旁系支脉不知凡几,奈何长房势微,宗族异心,沉重的担子就这样落到了她柔嫩的肩头上,真是让人着实心疼。 “老刘,你的意思是,清淑想救下她二哥,就必须在十日内查清楚浩如烟海的账簿卷宗,对吧?” “这还不是问题关键,关键是那十二个大箱子的卷宗账册,很有可能被沈嘉赐那狗东西动了手脚,这就意味着就算小姐她能在十日之内查清,也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最终结果都是账面持平,亏损全在二公子头上。” 刘胖胖长吁短叹地解释道,显然对此困境也是无能为力。 一方面要核查账目找出亏损原因,另一方面又要防止沈嘉赐那狗东西动手脚,还要在十日之内完成……这怎么看,都像是不能完成的事情! 不料朱巅峰听后却是神情大振,立马提议道:“老刘,你去把清淑请过来,带上一本账册,我有办法解决此事。” “什么?小朱兄弟,你可别信口雌黄啊!小姐为了这件事情,已经私下里哭了好几次了……” 刘胖胖闻言又惊又喜,但下一刻却是急忙追问道,言语中透露着一丝不信任。 朱巅峰也不怪他,毕竟这个时代的人思想始终有着局限性。 他朱某人可是有着后世丰富的经验,倘若连这个小问题都不能为佳人解决,那他还不如找根面条上吊算了。 “放心,一切有我!” ------------ 第九十一章 牛刀小试 “小姐,小朱兄弟来了,他说有解决的办法!” 刘胖胖急匆匆地赶到账房,上前低声禀报道。 沈清淑闻言一愣,有些不太明白朱巅峰的意思。 那个坏家伙,是真的有解决办法,还是只是想见自己一面? 刘胖胖见自家小姐有些迟疑,忍不住出言劝道:“小姐,死马当作活马医吧,小朱兄弟一向足智多谋,您看……” “好,那就依你。” 沈清淑何尝不想去见一见自己的情郎,但是眼下时间紧迫,她也不能由着性子胡来,经过六胖胖这一劝说,索性顺势借坡下驴,拿上手边的账册,就跟着刘管事出了账房。 待二人走后,原本低头工作的五位账房先生却是不约而同地立马伸了个懒腰,甚至一人径直将手中账册扔回了木箱,摆明了先前不过是在逢场作戏罢了。 “诸位,你说这沈小姐真是个倔脾气,明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非要让我等吃这一顿苦,何必如此啊?” “谁说不是呢?” “我等好歹都是冠绝江南的珠算高手,何苦在这儿吃苦受累,不如回江南潇洒快活去?” “刘兄所言极是啊!不过潇洒快活不一定回江南,这金陵帝都的十里秦淮,可是名扬天下的销金窟啊!” “那诸位不如今夜同去?” “同去同去,不能白走这一趟!” “那沈嘉赐倒也是个人物,知道提前孝敬一下我等,不然我等真想给他查出点东西,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是呼声最高的沈家掌印接班人,如此对待自家侄女,那颗心可黑着呢!” “瞧你这话说的,不黑能够压得长房抬不起头来?!” “哈哈哈……” 若是沈清淑得知,她寄予厚望的五位珠算高手,早就被沈嘉赐暗中收买,同那沈嘉赐沆瀣一气,甚至为他暗中遮掩,只怕会彻底绝望。 待客大厅,朱巅峰百无聊赖地打量着眼前环境,只见白玉铺地,黄金镶边,白玉地基上还铺着一层丝织地毯,端的是个奢华显贵。 看来沈氏富甲江南之名,的确非是空穴来风,不说富可敌国,至少财大气粗是跑不了的。 因这个时代礼教森严,未出阁的女子不可抛头露面,更不可单独同男子共处一室,故而朱巅峰被刘胖胖带到了这会客大厅,以免落人口实,损了佳人名声。 下一秒一道靓丽身影出现在视线当中,令朱某人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至于那道大腹便便的身影,则是识趣地立在门口,屏退一众奴仆婢女。 朱巅峰径直上前将紧紧握住佳人柔荑,惹来了后者的嗔怪:“老实点,叫旁人看了去,你让我怎么活?” 毕竟是在沈氏商会,奴仆婢女无数,朱巅峰也不敢放肆,闪电般地缩回了坏手,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 但他眼见佳人气色极差,原本白皙面孔却是显得有些惨白,一副憔悴模样,更是觉得心都被掏空了一般,难受到了极点。 “清淑,你先坐下,此事老刘已经详细告诉我了,我非是故意诓你来见,实则确有解决的办法!” 佳人闻言吃了一惊,眼中流波转动,痴痴地看着自己心上人儿,顿时绽放出了明媚笑容。 “巅峰,我……” 沈清淑心中一暖,想要开口道谢,但她是个骨子里高傲的人儿,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朱巅峰见状却是笑了笑,再次捏了一下她的小手,温声安抚道:“好了,先让我看看那账册!” 佳人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四下,见无人注意,这才放下了心来,没好气地将账册递了过去,顺带白了他一眼,眉眼之间尽是柔情。 朱巅峰恋恋不舍地收回了坏手,接过账册摊开一看,顿时心中大定。 基于这个时代的局限性,天下各处记账都采用的单式记账法,这种简单粗糙的记账方法优点不少,如记载明确,条理清晰,一目了然等,但它却有着一个致命缺点,那便是最容易造假,且根本无从查证,故而成了那沈嘉赐弄虚作假的最大底气。 这也是为何大明朝的珠算高手都比较吃香的原因,毕竟贪腐之风大行其道,无论是官吏还是商贾,都需要一位精通此道的珠算高手做做假账,以免遇到如今这般他人查账的情况。 但很可惜的是,沈嘉赐遇到了朱巅峰这个穿越逼,还他娘的是一个挂逼! 朱巅峰拿起笔墨用复式记账法重新核算了一遍,结果自然大相庭径,这就代表着这本账册被动了手脚。 沈清淑安安静静地坐在对面,美眸一眨不眨地盯着爱郎,见他认真核算的模样,当真是英武俊朗到了极点,心中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令她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安全感与依赖感。 朱巅峰伸手刮了一下她的小琼鼻,引来了后者示威性地嗔怒,这才笑着解释道:“清淑你看,这是复式记账法,而这是大食(阿拉伯)数字……” 耗费了小半天时间,朱巅峰总算是把这小妮子给教明白了,这还是有着沈清淑冰雪聪明的前提优势,倘若换成刘胖胖,只怕他会被气得吐血。 沈清淑看着那如同鬼画符一样的陌生字体,细细回想着爱郎的耐心解释,如花似玉的精致脸颊早已是激动得涂满绯红,细长睫毛正微微颤动,足见她内心是何等震撼。 “巅峰,这……珠算方法简直就是……神乎其技!” 沈清淑再朱巅峰的引导下完成了一道题目计算,最终结果却是与敲打算盘分毫不差,惊得她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那可不,好歹是几千年积攒的经验……额,大食国几千年的经验。” 险些说漏了嘴,朱某人立马改口,并且握住佳人小手,试图分散她的注意力。 不料佳人反倒大胆与他对视,而后突然起身,猛地凑上前去,在那张英武面孔上轻啄了一口,而后抱着账册笔墨落荒而逃。 朱巅峰呆愣愣地立在原地,难以置信地伸手摸了摸脸颊上的余温,而后却是忍不住哭小了,起来。 这小妮子,还真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要知道这可是在礼教森严的大明王朝,一个女子能够做出如此轻佻的举动,足可见她对自己情意之深。 奈何佳人脸皮子太薄,就这般落荒而逃,否则朱某人今日定要教她后悔“轻薄”了自己。 “对了老刘,记得提醒你家小姐,那几个珠算高手既然心有所怨,定然不会老实做事,不如将大食珠算法传授给信得过的自己人,培养心腹珠算高手,日后还能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刘胖胖先前旁观了整个过程,早就对朱巅峰佩服得五体投地,闻言连连点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 “老刘还有个事儿,过段时日需要你帮我个小忙。” “姑爷这说的什么话?有什么事儿你吩咐就行!” “额……你方才叫我什么?” “姑爷呀,哎哟我的好姑爷!” “老刘,你可不是谄媚之人……多叫两声!” “……” ------------ 第九十二章 黄泥制糖法 朱元璋刚刚回到紫禁城,红袍蒋瓛便赶来面圣,上呈了一个惊人消息。 洪武十五年五月末,钟山狂风呼啸,雷霆万钧,暴雨如注,地动山摇,屋摧树倒,整整持续了一夜时间! “皇上,此事确有实情,臣等走访当地多位农户猎户,他们皆称当年之灾世所罕见,但臣亲自去了虞王墓查探,并未发现任何异样之处!” 实则蒋瓛并未如实禀报,那虞王墓葬着一个尚未成年的龙孙,起初虽然有专人负责看守,但久而久之看守也就难免松懈,墓地四周杂草丛生,不见丝毫华丽模样,倒是显得有些寒酸。 蒋瓛不过是粗略地看了看,即便当年发生过什么,都已经过去了十年之久,也无痕迹可查。 朱元璋闻言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蒋瓛起身。 钟山十年前发生过地动,那是不是恰在此时雄英……活了过来? 其实他心中何尝不知,想要证实朱小子便是爱孙雄英的最好办法,便是直接开棺验尸,用铁证证实朱小子的皇长孙身份! 但是,朱元璋却是难免犹豫了。 倘若朱小子不是呢? 那岂不是空欢喜一场,还扰了雄英那孩子的清净? 这个方法,不到万不得已,朱元璋是不会做的。 “既然虞王墓无迹可查,那军户户籍呢?” “臣已命千户石义文亲自赶去庄浪彻查此事,尚无消息传来!” “唔……知道了,下去吧!” 朱元璋有些失望地摆了摆手,望着堆积如山的奏章怔怔出神。 现如今摆在他面前的最大难题,便是尽快册立储君。 爱子朱标突然病逝,储君大位空悬,朝野上下人心浮动,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如若不尽早确立这储君人选,只怕势必会酿成大祸。 原本朱元璋已经下定决心,铲除蓝玉等人,册立皇孙允炆为太孙,以正君臣名分,打消某些人不该有的心思。 但是当朱巅峰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自己眼前,朱元璋那颗冰封的心忍不住悸动了一下。 他忍不住地疯狂猜想,假若朱巅峰真是雄英,那他才是自己真正的嫡长孙,这储君的位置本就是他的! 所以,他犹豫了,他迟疑了。 面对一张与爱子朱标几近一模一样的英武面孔,朱元璋没办法做到无动于衷! “必须想想办法,尽快从朱小子口中套出关键信息!” 洪武大帝摸着雪白胡须,兀自喃喃低语。 故而第二天处理完政务后,朱元璋再次化身王兴宗,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就这般再次回到了隔壁小院。 还未等他主动上前敲门,便听见里面传来了朱巅峰恶狠狠的咆哮声。 “看好你的火!朱异你个王八蛋,眼睛在看哪儿呢?!” “老子所有身家都在里面,要是因为火候失败了,老子以后就去你家吃喝拉撒去,睡你媳妇儿打你儿子!” 哦? 这是在做啥? 朱元璋抬头望去,只见院内浓烟滚滚,似乎在熬煮什么东西一样,令他顿时就生出了好奇。 “朱小子,你他娘的在煮什么呢?熏死某家了!” 话音刚落,院门吱呀一声打开,却是只露出了朱巅峰的半个脑袋,紧张兮兮地四周望了望。 他有些戒备地打量了一眼王兴宗,眼见这个干瘪小老头穿着一身都被洗得发白的粗布麻衣,再一想到那些为国戍边却月俸微薄的墩兵边军,眼神立马便软了下来。 “老王,你可以进来,但是你得保证绝对不可外传,这可是朱某人娶媳妇儿的本钱!” 朱元璋一听就乐了,拍着胸脯承诺道:“某家什么东西没见过?你就放心吧!” 得了这个承诺,朱巅峰才将院门打开,一把将朱元璋拉了进去,而后立即关上了房门。 朱元璋入内只见庭院中临时搭建了一个灶台,灶台之上一口大铁锅正熬煮着不知名的东西,而小朱异正全神贯注地做起了伙夫,掌控着灶膛火势大小。 朱巅峰则与那个名董槐的武夫,二人合力将一大桶红糖倒进了大铁锅中,董槐拿着个大勺子不停搅拌,朱巅峰则神情紧张地盯着铁锅默不作声。 “朱小子,你这是熬啥呢?红糖水啊?” 朱元璋摸着雪白胡须,好奇不已地出言问道,却是引来了朱某人的笑骂声:“老王你一个武夫懂个屁啊!在旁边乖乖看着!别瞎咧咧!” 朱异听了这话吓得腿肚子都快软了,硬着头皮看向皇帝陛下,却是惊讶地发现,这位心狠手辣的洪武大帝,被一通怒骂后,却是丝毫不见怒容,反而好奇不已地垫脚看向大铁锅。 眼见朱异满脸茫然地看着自己,朱元璋忍不住老脸一红,顿时怒喝道:“看什么看?看好你的火!” 这小朱异真是干啥啥不行,吃喝嫖赌第一名! 很快大铁锅内的红糖在董槐不停搅拌之下变成了黏稠的褐色膏状形态,随着朱巅峰一声令下,二人手忙脚乱地将这些褐色糖膏倒入了提前准备好的陶器之中,显然正是朱巅峰昨日去琢器作坊的目的。 只见这陶器上圆下尖,放在水桶上面,下部尖端底部有一小孔,已经用草牢牢塞住,褐色糖膏就这般进退不得。 这时朱巅峰又对董槐耳语了几句,后者不疑有他,当即端了个木盆出门,片刻之后便折返回来,只是木盆中多了一盆黄泥水。 褐糖膏,黄泥水,朱小子这是想做什么? 眼见皇帝陛下一脸茫然,想问却又不敢的可爱表情,朱异有些于心不忍,替他出言问道:“公子,咱这究竟是要做啥呀?” “咱要制糖,制出异常洁白的……白糖!” 在场三人:“???” 你娘咧! 你搁这儿跟我扯犊子呢? 普天之下只有遂宁糖霜洁白如雪,有诗赞曰“不待千年成琥珀,直疑六月冻琼浆”,故而被朝廷列为贡品。 但人家那糖霜制作工艺极其繁琐,采用小锅慢温、慢火久炼、手工勤滤、耗时凝霜等一系列手工工艺,故而成品极其稀少。 朱元璋身为大明天子,那糖霜他自然清楚,遂宁每年上贡也不过三百余斤,后宫各院与皇室子弟一分,他自己留下的还不到五十斤,足以见其珍贵稀有。 就你这破落小院,加上那脏不拉稀的大铁锅,以及这杂质太多的褐色糖膏,与那盆黄不拉几的黄泥水,你能做出糖霜来? 别说朱元璋不信,朱异与董槐都接受不了,面带茫然地看着自家公子。 这小子莫不是穷疯了,得了癔症吧? “咳咳……公子,小的家中还有些许积蓄,倘若公子迎娶沈家小姐银钱不足,小的倒是可以资助一二……” “公子,还有某家,不必如此忧劳伤神,万一得了癔症……” 朱巅峰听了二人这话,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你们懂个屁,这是古籍中的‘黄泥水脱色制糖法’,算了跟你们讲了也听不懂,仨人俩武夫,还有一个废物……” 在场三人:“! ! !” ------------ 第九十三章 天工神技 小院里面,气氛怪异。 只因朱巅峰夸下海口,要用眼前这些低劣简陋的原料工具,生产出洁白如雪的糖霜。 朱元璋看着那桶杂质太多的褐色糖膏,又看了看那盆黄不拉几的黄泥水,只是觉得有些牙疼。 听了这么久,他总算是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朱小子与那沈小姐情投意合,双方就差喜结连理了,奈何朱小子囊中羞涩,积蓄都拿来买了这个僻静小院,根本没钱娶媳妇儿,这才想了这么个不是办法的法子,企图制出糖霜挣钱。 但是就你这些简陋的工具与低劣的原料,想要制出糖霜,那可能吗? 何况就算制出了一些糖霜,谁敢吃啊? 眼见朱巅峰神情凝重地盯着那瓦溜里的糖膏,还时不时伸出手指去戳上一下,洪武大帝这心里面不知怎地就冒出了一股酸楚,令他不自觉地湿了眼眶。 这孩子若非吃尽了口头,怎会变得这般精明市侩,甚至还为了娶媳妇儿,都快得上癔症了。 其余皇室子弟,无论婚丧嫁娶,朝廷都会拨出一笔款子,予以支持示恩,他们从来不会因为这些事情而发愁,一直过着锦衣玉食的富足生活。 两相对比之下,朱元璋这心里面就更是酸楚了。 “朱小子,某也有点积蓄,不如先借你使使?” 朱巅峰闻言心中一暖,却是调侃道:“老王你就算了吧,你这身衣裳都快穿出包浆了,也不知道你那些子侄后辈咋想的,都是些不肖子孙!” “等我这白糖制出来卖钱了,先给你买一件新衣裳。” 朱异:“???” 你娘咧! 你这是骂了整个大明皇室啊! 大哥你这是真不打算要命了啊! 朱元璋听了这话非但没有动怒,反倒是心中一暖,苍老如橘的面孔上尽是笑意,连连点头叫好。 朱巅峰不疑有他,全部心神都放在眼前的褐色糖膏上面,待到其凝固结晶得差不多了,这才准备动手脱色。 “也不知道这火候行不行?” “你们先看着哈,我先看看书去!” 三人只见这朱小子郑重其事地掏出一本古籍,一手捧着,一手戳糖,口中喃喃自语。 “这尼玛宋长庚(宋应星字长庚)还真是惜墨如金,这么重要的神技就不能多写几个字,‘待黑沙结定,然后去孔中塞草,用黄泥水淋下’……这‘结定’就是结晶吗?多硬才算‘定’啊?梆硬吗?梆梆硬?” 在场三人:“???” 这是啥意思啊? 你他娘的也是第一次? 连古籍上的意思都没搞明白? 朱元璋方方正正的老脸上,尽是错愕与不解。 这朱小子做事,也未免太过草率了吧? 咋滴花费了所有身家,就准备尽人事,听天命啊? “不管了,就算差了一点,应该也大差不差!” 朱巅峰一声低喝,当即将古籍放入怀中,指挥着董槐端起了木盆,就准备来个黄泥水脱色,制出那洁白如雪的白糖。 “等等!” 正当他准备下手时,朱元璋却是低喝一声,有些心疼这一桶糖膏就这样被朱小子给糟蹋了。 朱元璋自幼贫困苦寒,有记忆以来都没有吃过几次饱饭,甚至一场天灾大旱夺走了他数个至亲的生命,使得他家破人亡,沦落成了讨饭的乞儿…… 这一切苦难经历朱重八从未忘记,即便他定鼎山河成为大明天子朱元璋,也依旧过着勤俭节约的朴素生活,并且最是看不得他人糟蹋东西。 “朱小子,你这黄泥水倒了下去,若是不成功,那这桶糖膏可就生生糟蹋了呀,你这小子怎地……” “关你屁事!” 朱巅峰无语地翻了个白眼,随即给了董槐一个眼神,后者自然不再迟疑,端起黄不拉几的黄泥水就缓缓倒进了瓦溜中,气得朱元璋胡子都快翘起来了,险些破口大骂。 这朱小子,真是头倔驴! 那瓦溜下端被草封住,黄泥水自然流不进桶中,很快便漫过了褐色糖膏,成了一瓦溜的黄泥水。 布衣大帝摸着雪白胡须,气得面色涨红,朱巅峰却是丝毫不怵,同样睁大眼睛瞪着他,二人就这般大眼瞪小眼地怒视着对方,看得狗腿子朱异都快哭了。 我的好公子啊,你就不能让着他点? 尊老可是传统美德,咋在你身上就看不到半点呢? 也不知道日后公子若是知道了王兴宗的真正身份,以他这臭脾气,会不会提刀砍死自己,还真是令人忧虑啊! 朱大公子摸着自己的两撇小胡子,在一旁忧心忡忡地长吁短叹。 朱巅峰正与朱元璋大眼瞪小眼,却是突然听到了滴滴答答的水滴声。 众人急忙转移视线,却见那瓦溜下端正在滴着不知名的黑色水滴,一滴接一滴地滴入下方木桶中,那乌漆嘛黑的水滴看得众人恶心不已,但朱巅峰却是激动得面色涨红,狠狠挥了一下拳头。 “各位,成功了,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时刻!” 三人听见这话大感惊奇,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瓦溜,只见下端黑色水滴滴得越来越快,不一会儿上端水位就降了下去,露出了先前倒入其中的褐色糖膏。 “这不可能!” 朱异惊叫了一声,整个人呆愣当场。 董槐有些傻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瓦溜。 朱元璋更是惊骇莫名,一不小心扯断了几根胡须,他却是恍若未觉,呆愣愣地盯着那层洁白如雪的糖霜。 三人只见,那本应是褐色的糖膏,随着黄泥水退去,竟然全都变成了晶莹洁白的名贵糖霜! 洁白如雪,晶莹剔透,不见一丝异色! 但是,这怎么可能?! 朱元璋自问见多识广,那糖霜他也吃了不少,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如此神乎其技的制糖技术! 就这样一个破落小院,一口黝黑大铁锅,一桶杂质红糖水,一个怪异陶瓦溜,一盆黄泥水,你他娘的还真制出了糖霜? 麻了! 彻底麻了! “这尼玛是要发啊!” 朱巅峰看着那瓦溜中洁白如雪的白糖,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心中却是忍不住慨叹了一句。 后世白糖作为生活必需品,自然不值钱,但是这可是在大明王朝! 这个大明,没有白糖,只有类似白糖的糖霜,五两银子一两糖霜的天价,而且还是有价无市买不到的那种! 而红糖价格却是一钱一两,就是一百文一两,讨价还价后还可以少个几文…… 这二者之间巨大的差价,便是朱巅峰的利润所在。 狗腿子朱异忍不住伸手捻起了一点放入口中,随即竟是泪流满面,抱着董槐疯狂嘶吼道:“发财了啊老董,我们马上要发财了啊!真是甜的,这真是糖霜,真是有价无市的糖霜!” 闻听此言,朱元璋忍不住尝了一点,瞳孔猛地骤缩,久久都回不过神来。 嗯,甜的,与糖霜一般无二。 他豁然转头,看着云淡风轻的朱巅峰,双眸中露出了炽热的光芒。 化腐朽为神奇,所谓神技,不过如是! ------------ 第九十四章 北元动兵 “朱小子,那本古籍……能给某家看看吗?” 事实摆在眼前,朱元璋也彻底没了脾气,腆着个老脸开口道。 转手间便能化腐朽为神奇,这已经不是赚钱法门那么简单的东西了。 洪武大帝很是想要看看,那本完全可以称之为奇书的古籍。 不料朱巅峰丝毫不给布衣大帝面子,听了这话立马退后了好几步,捂着胸口警告道:“老王,我可警告你啊,这可是我天工学派的不传之秘,那本古籍更是我天工学派的镇宗宝典,你想都不用想!” 朱某人是真的害怕,虽然老王这个人心肠不坏,但他对大明王朝忠心耿耿,一旦得了这本《天工开物》,定然会上交给朝廷。 到了那个时候,朱某人只怕瞬间就会被推到风口浪尖之上,依红偎绿的富家翁生活也就成了空想! 他本是一个普通人,只想过着普通人的生活,不愿去做什么匡补时弊的宰辅贤相,更不愿做那力挽狂澜的擎天之臣。 那个时代的大明王朝国祚二百七十六年,忠正贤良迭出,却有一位擎天之臣在江山沦陷时力挽狂澜,守住大明河山,结果他落得个什么下场? 腰斩弃市,斩立决! 这是一个人吃人的时代,朱巅峰并不觉得他一个后世来人,可以逆天而行! “你个臭小子,某家不过只是看一眼,又不会给你抢了去?” “不行!别说看了,惦记都不能惦记!老王我拿你当自家长辈,你可不能坑害我,不然我被同门追杀,你就等着给我收尸吧!” 朱元璋:“???” 啥? 同门追杀? 这么严重的吗? 这劳什子天工学派到底是什么东西?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不敢继续讨要那本奇书,只是暗中将此事记在了心上。 呵,宋长庚?天工学派? 朕怎地不知道,这大明天下,又出了这么个妖教邪教?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敲门声,众人神色一变,朱异立马小心翼翼地上前,隔着房门问道:“谁啊?有什么事儿?” “姑爷,开门!” “是老刘,快开门!” 听见那熟悉的声音,众人这才长舒了一口气,打开院门一看,赫然正是大腹便便的刘胖胖。 刘胖胖进了小院,满脸幽怨地看着朱巅峰,正准备倾诉一下心中的不满,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那瓦溜中晶莹洁白的白糖时,眼睛却是再也挪不开了。 “姑爷,这……这是……” 刘胖胖扫了一眼铁锅木桶,脑海中冒出了一个疯狂的想法,忍不住急声问道。 朱巅峰闻言微微笑了笑,云淡风轻地抬了抬手,示意他自己尝尝。 刘胖胖也不见外,伸手沾了一点放入口中,下一秒竟是惊得哼哼唧唧地怪叫了起来,一张胖脸激动得面红耳赤,话都说不利索了。 “姑爷……这是……你制的糖霜?产量这么高?成本几何?工艺复杂吗?” 刘胖胖不愧是走南闯北多年的经商好手,立马便问出了问题关键。 朱巅峰指着场中工具,开口笑道:“正是糖霜,你眼前这一瓦溜,便是五十斤红糖熬制而成,至于工艺便是眼前这些用具,你说成本高吗?工艺复杂吗?” 五十斤红糖……就制出了这么多的糖霜? 我尼玛啊! 这是真的要发啊! 刘胖胖惊得身子一颤,身上肥肉都波浪起伏了好几圈,强令自己冷静了下来,随即谄媚笑道:“姑爷,怎么说你也是我沈氏自家人,这门生意就交给我沈氏商会做吧?” “本来就是为了交给你做!” 朱巅峰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给了刘胖胖一个明确答复。 这个时代,只有商户才可经商,朱巅峰的户籍乃是军户,董槐同样是军户,朱异则是民户,三人谁都不适合出面做这生意。 唯有刘胖胖才是最佳的人选,一来他重情义讲道义,二来他背靠沈家商会这棵大树,人脉渠道自然不言而喻。 “哈哈哈……姑爷你可真是小姐的福星啊!” “原本小姐查清楚了账目,还需要想办法弥补二公子的亏空,姑爷这一手制糖工艺,可真是如同那及时雨,再次帮助小姐度过了难关啊!” 刘胖胖忍不住喜上眉梢,欣喜出言道,朱巅峰正准备问问缘由,却是不料惹来了老王头的追问。 “什么姑爷?什么小姐?你家小姐出身沈氏商会?那个富甲江南的沈家?” 众人茫然不解地看着王兴宗,有些不太明白这厮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 刘胖胖看向这个干瘪小老头,有些吃不准他与朱巅峰的关系,略带茫然地点了点头。 不料这厮竟口出狂言,拉过朱巅峰低声道:“朱小子,那可是商贾之女,怎能配得上你这身份?老夫不同意这门婚事!” 在场众人:“???” 你娘咧! 这跟你有屁关系? 人家两人情投意合,关你啥事? 刘胖胖当即就不乐意了,正欲大骂出声,好好教育教育这个干瘪小老头,却是被满脸惊恐的朱异死死捂住了嘴。 这尼玛都是什么事儿啊! 朱异急得都快哭了,只能死死按住刘胖胖,不让他做出欺君犯上的死罪来。 朱巅峰倒是不惯着老王头,气急败坏地喝道:“老王,我敬你为长辈,但若你下次再说出这种话来,那你从此以后就别踏进我这院门,清淑对我恩重如山,且我二人是真心相爱,商贾之女怎么了?就算她是贱民,我朱巅峰一样要娶!” “混账东西!咱今日抽死你!” 朱元璋听了这话登时勃然大怒,环顾四周索性抄起了那大铁勺,就往朱巅峰身上招呼。 朱某人哪里想过这小老头如此不讲道理,却又碍于他年老体弱不敢还手,只能是一边跑着一边骂道:“老王头,你个老东西,快住手!你不要太过分!” “咱今日就教教你什么是尊老敬老,孝敬长辈……” “朱异,董槐,给我揍他!最不济按住他啊!这老瘪犊子疯了!” “你俩敢上前一步?咱不打断他的狗腿!” “……” 三人就这般眼睁睁地看着老王头追着朱巅峰满院子跑,甚至还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吃瓜看戏。 刘胖胖忍不住捅了捅朱异,低声问道:“诶,怎么着啊?这是哪儿来了这么一个脾气火爆的祖宗?” “哎呀,别问了,不能说,我都快愁死了!” 朱异满脸忧伤地抓着头发,看着哼唧哼唧的洪武大帝,急得都快尿血了。 与此同时,北元都城,哈拉和林。 一封紧急军情直入太尉府,片刻之后太尉府内传出一阵仰天狂笑,笑得张狂肆意,笑得恣意张扬! “朱元璋啊朱元璋,你也有今天,你的宝贝太子朱标死了,朱棣又是个野心勃勃的主儿,我倒看你如何稳住这大明江山!” “来人,传我将令,通传张良弼与李思齐,整军备战,准备南下,进攻大明!” ------------ 第九十五章 宋长庚是谁 “行了老东西别打了!老子脸都糊上白糖了!” 朱巅峰终究还是没能忍住,一把夺过朱元璋手中的大铁勺,狠狠摔在了地上,恨声怒喝道:“我朱巅峰天生无父无母,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商贾之女怎么了?我先前不过只是个小乞儿,她又怎么配不上?她哪里配不上?别说她是商贾之女,就算她是贱民,那也比我朱巅峰高贵!” 此话一出,众人大惊。 朱元璋听了这话更是面色涨红,颤颤巍巍地伸出了手去,想要教训这个桀骜不驯的孙儿,却是又仿佛想到了什么,又颤颤巍巍地将手缩了回来。 他环顾四周,神情落寞到了极点,整个人如同苍老了十岁,口中喃喃自语,就这般自顾自地缓缓走了出去。 “对啊,我有什么资格管你?” “我哪有资格管你?” “我没有资格!” 朱异见皇帝陛下这副模样,惊得立马起身上前搀扶,却是被朱元璋狠狠推开,就这般瘫软在地上,目送着他黯然离去。 “公子啊,你可真是……这臭脾气!” “王将军视你为家中晚辈,才会如此为你着想,你就不能顺着他一点……” “行了,别说了,都是些什么破事儿!” 朱巅峰望着老王头落寞的背影,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烦躁之感,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止住了朱异的劝说。 他何尝听不出老王头言语中的维护之意,但他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谁曾想到戳中了老王心中的痛处。 刘胖胖最知朱小子的心意,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兀自调侃道:“小朱兄弟,你对我家小姐的心意自不必多言,小姐对你也是情深意重,这门亲事我看成!” “要不你把这制糖法当做聘礼,那我们家那位老爷子定然会笑得合不拢嘴,哈哈哈……” 沈老爷子出身商贾世家,执掌富甲江南的沈氏多年,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见过,却是唯独对这一本万利的好买卖十分感兴趣。 以刘胖胖的眼光自然不难看出,朱小子这制糖之法,足以成为一个家族崛起并且世代相传的根基命脉,若他当真舍得以此为聘礼,想必自家老爷子也不会拒绝这桩良缘。 朱巅峰此刻烦躁到了极点,根本不理会刘胖胖的提议,兀自开口道:“这些糖霜你先拿去卖了看看效果,后面的事情后面再说,我们仨兄弟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 “对了,我们只要银子,不要宝钞,你可别坑人!” 刘胖胖听这话略微有些不解,却还是点了点头,算是同意了这笔买卖。 那宝钞携带方便,且官方发行,自然是他们这些商人出门最佳的交易货币,这朱小子怎地对这宝钞十分抵触? 朱元璋神情恍惚地走出了小院,来到了隔壁,红袍蒋瓛见他这副模样,当即吃了一惊,立马跪地道:“皇上,可是出了什么事儿?” “小乞儿?不!你不是小乞儿!你不是!” “你是我朱元璋的孙儿!你是大明皇长孙!她一个商贾之女,如何能够配得上你?” 朱元璋神态癫狂地低声喃喃道,吓得蒋瓛大气都不敢出,心中惊惧到了极点。 “查!去查那宋长庚!去查那个沈家小姐!还有那天工学派!全都给朕揪出来!” 蒋瓛:“???” 宋长庚? 沈家小姐? 天工学派? 这又是什么鬼? 朱元璋恶狠狠地咆哮道,一张老脸上写满了愤怒,心中却是懊悔到了极点。 原本已经与朱小子的关系更进了一步,谁曾想到因为自己这臭脾气,使得现在闹成了这个模样。 现在好了,孙儿发火了,新衣裳也没了,下次也不好意思去隔壁了。 真他娘的…… 咚咚咚! 正当此时,门外突然响起了一阵敲门声,令朱元璋豁然抬头,眼中闪过了一丝喜色。 “王将军,开门,走我们买新衣裳去!” 蒋瓛闻听此言,有些茫然地看向皇帝陛下,却见这位坐拥天下的大明天子,不知何时已是喜上眉梢,笑得嘴巴都快合不拢了。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不过就是几件新衣裳,您至于乐成这样吗? 朱元璋眉眼带笑,施施然地起身,给蒋瓛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躲入了房中,这才不急不慢地踱步到门口,慢吞吞地打开了院门,却见朱巅峰三人正立在门外。 老王头可是心高气傲的主儿,见状冷哼一声,甚至还别过了脸去。 朱巅峰亦是一头倔驴,低头数着蚂蚁,也不吭声,众人就这般僵持着,陷入了僵局。 朱异这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两撇小胡子都快立了起来,当即晃了晃手中的钱袋子陪笑道:“王老爷子,看见我们这银子没?走,公子发话了,今日我等奢侈一把,这不马上中秋佳节团圆日嘛,咱去买上几件新衣裳,快快乐乐过佳节!” 听了这话,朱元璋心里跟抹了蜜一样甜,但他还是高扬着脑袋不说话,脚步也不动。 朱异见状哪里不明白他的意思,只能捅了捅自家公子,就差跪在地上叫他爹了。 到底还是朱巅峰心软了,先是轻咳了两声,而后上前一把勾住了朱元璋的肩膀,嬉皮笑脸道:“行了老王,知道你是为了我好,咱这不是挣钱了嘛,走去给你置办几件新衣裳……” “臭小子,不是说老子管不了你吗?” “能管能管,再买点酒菜,咱爷俩今晚上好好喝两盅,不醉不归!” “那可不成……这……军中戒酒……” “行了吧你,都解甲归田了,还‘军中’呢?想那些作甚!” 朱元璋就这般被三人簇拥着离开了小院,留下锦衣卫都指挥使蒋大人石化当场。 这……这是……什么情况? 皇上开心就因为几件新衣裳? 而且那狗日的朱巅峰还敢与皇上勾肩搭背? 他还邀请皇上今夜还要与他喝上两盅,不醉不归? 还有那沈小姐,应该是沈氏商会那女子,当初带着朱小子前去庄浪,二人相识相知相爱,皇上想查她的底细倒也可以理解。 但是那宋长庚是谁? 还有那天工学派又是什么东西? …… 这尼玛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 凶威慑天下的锦衣卫指挥使,就这般呆愣在原地,十分苦恼地揪住了头发,不知该如何是好。 与此同时,紫禁城中。 朱允炆亲手做了些点心,小心翼翼地用一个精致食盒盛着,迈着欢快的脚步来到了御书房,却是被杜安道告知皇上出宫去了。 “杜公可知皇爷爷去了……” “长孙殿下,言止于此吧!” 杜安道伸出手指放在唇边,示意朱允炆不必再开口。 见此情形,这位温文儒雅的皇长孙眼中闪过一丝惊愕,随即略显失望地转身离去。 杜安道看着他瘦削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为这孝顺孩子感到心疼。 但他不知道的是,那道瘦削背影之前,赫然有着一双充满怨毒的锐利眸子! ------------ 第九十六章 雨夜噩梦 朱允炆回到了东宫,关上房门后,却是再次大发雷霆。 黄字澄闻讯匆匆赶来,见此情形颇为无奈。 自从那名为朱巅峰的小子现身之后,这位皇长孙的脾气愈发古怪,时常勃然大怒,颇有几分喜怒无常的架势。 “殿下,这次又是为何?” “皇爷爷出宫了,只怕又去见朱雄英那狗东西了!” 关上了房门说话,朱允炆便没了那么多的顾忌,恶狠狠地低喝道,那张清秀面容之上一片阴鸷。 黄子澄倒是对他这般模样不以为意,这位皇孙的真正秉性他早就摸得透彻,否则也不会选择押宝押在他朱允炆身上。 与真正温文儒雅的太子朱标相比,朱允炆表现出的温文尔雅就是个笑话,旁人或许不知实情,他这位帝师可是再熟悉不过。 一个七八岁就懂得讨大人欢喜的机灵孩子,一个七八岁就知道趁势孝敬长辈取得好感的心机孩子,一个七八岁就知道争权夺利的城府孩子,又怎会是常人眼中那么老实听话? 这位皇孙好歹也是洪武大帝的龙孙,城府深着呢,骨子里的狠辣与皇帝陛下如出一辙。 “殿下,皇上多次微服出宫,想必是去寻那朱巅峰,证明其身份罢了,臣还是那句话,只要没有找到确凿证据,您依旧是皇长孙!” “更何况虞王薨了整整十年,就算是皇上有意册立那朱巅峰为太孙,您觉得满朝文武会同意吗?” “呵,自从太子爷……英年早逝,这些朝臣尽皆开始了暗中谋划,毕竟储君继圣体而承天位,事关重大,以您与北疆那位呼声最高。” “至少我们这些文臣儒臣,大多都是偏向您的,其他人等一概不认,这才是您最大的底气所在!” 他这番话讲得极有水准,即便是心思深沉的朱允炆听了,也不由转怒为喜,脸色稍霁。 “多谢先生解惑,是允炆孟浪了。” “对了先生,我听闻锦衣卫抓了夏伯启,此事可会牵连到我们?” 黄子澄听了这话却是微微一笑,捋着山羊胡子笑道:“殿下不用忧虑,那日前去通知夏伯启等人的文人士子,不过是老夫随手唤过来的罢了,夫子庙乃是文人圣地,前去瞻仰圣贤的文人士子多如牛毛,连老夫现在都记不得他的面容,更不知其姓名,就算那锦衣卫手眼通天,也决计牵扯不到我们。” “倒是殿下近些日子这脾气愈发暴躁了,臣不得不提醒殿下一句,切莫自乱阵脚,因小失大啊!” 朱允炆闻听此言神情一肃,拱手向黄子澄郑重一礼道:“多谢先生提醒,允炆明白了!” “殿下言重了!” 二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此刻朱巅峰正带着朱元璋等人逛起了金陵帝都,寻了一间绸缎庄便准备进去,却是不料老王头再次倔了起来,死活不肯让朱巅峰花这个冤枉钱。 “朱小子,这绸缎庄是专门销售绸缎的地方,那绸缎虽然光滑亮丽,五彩缤纷,但也是娘们儿才穿,你让我一个大老粗穿这东西作甚?不去不去!” 朱元璋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般,死活不肯进去,不料朱巅峰却是笑了,没好气地回答道:“谁说给你买了?我这是进去考察一下行情,看看我天工秘技有没有门路。” 众人闻听这“天工秘技”的名头,当即生出了好奇,即便是洪武大帝都不例外,跟着朱巅峰走了进去。 四人东瞧瞧西看看,倒是没急着下手购买,仅是唤来小厮询问了价格,而后精心挑选了三种颜色不同的布匹,交完银子后转身离去。 狗腿子朱异见自家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忍不住低声问道:“公子,真有搞头?” “有些地方还得再想想,更何况这丝绸不是小打小闹,光凭我们四个也决计吃不下这个大买卖,至少需要等到白糖行业起步稳定后。” 朱巅峰并未被巨大的利益冲昏头脑,摸着下巴认真分析道,却是不料他这番话依旧是将朱元璋惊得不行。 那天工学派到底是什么东西? 所谓的天工秘技,竟会如此可怖? 糖霜也就罢了,毕竟是达官显贵才能享受的东西,并且数量稀少,但是这丝绸可完全不一样,同样是大明的贡品,并且还是苏杭地区的命脉根基。 “朱小子,你可不能乱来啊,若是扰乱了丝绸行业,少不得会被官府追查问罪!” 老王头有些不安地出言叮嘱道,倒是令朱巅峰摇头苦笑了起来。 “我不过就是说说而已,这制糖法就足够我等吃喝不愁了,赚那么多银子作甚?走,买新衣裳去!” “那你这布匹买来作甚?” “送人啊!” “咋还有三个色儿的?” “送给三位佳人!” “……” 朱元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厮,险些气得一巴掌抽过去。 四人又是一番闲逛,先是去了一成衣铺给老王头买了几件新衣裳,而后又去一间酒楼打包了吃食酒水,眼见天色已晚,便欢天喜地地回到了自家小院。 微风不燥,月色正好。 四人将酒菜放在了院中案桌上,就这般胡吃海喝了起来。 朱元璋自从坐上了那张龙椅,也从未这般没有拘束地敞开吃喝,一时之间也是食欲大增,就着眼前酒菜吃了个痛快。 酒至酣处,见朱异与董槐正在插科打诨,朱元璋便借着酒劲对朱巅峰道:“朱小子,白日里听你说无父无母,这是怎么回事儿?” 朱巅峰早就喝得头昏脑涨,听了这话也没有多想,大着舌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父母是谁,反正从我八岁记事开始,我便是个小乞儿,而后跟着……我师傅学武,后面师傅也不要我了,出去云游天下去了。” 八岁! 真的是八岁! 这个字眼令朱元璋心头一阵悸动,但他表面上却是平静如常,不见丝毫异色。 “那汤和那老东西怎会把龙驹送给你?若非我曾经见过龙驹,还以为是你偷的呢!” “放屁!当时我欲前去庄浪投军,苦于没有盘缠,于是立戟堵道,说了一句‘天下兴亡匹夫有责’,那老爷子可能是因此才赏识我吧!” 果真如此! 汤和对于此事并不知情! 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异色,夹起一块鱼肉放入口中,细细品味了起来。 “朱小子,那你有尝试过寻找父母吗?” “找个屁,啥线索都没有,除了那个经常复发的噩梦,我拿什么找?” 噩梦? 什么噩梦? 难道说是…… 朱元璋身子一颤,急忙追问道:“什么噩梦?你一个大老爷们还做噩梦?” “可不是嘛,老子也很纳闷儿,梦里面我从棺材板里面爬出来了,天上还在电闪雷鸣,不知道哪个狗日的把老子埋进土里了……” 话音未落,浓浓的醉意袭来,朱巅峰躺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朱异见状哈哈大笑,指着朱巅峰正欲嘲讽,却是不料当他回过头后竟是吓得身子一哆嗦,直接了当地趴在桌上装死。 因为,洪武大帝朱元璋,不知何时,已是泪流满面。 ------------ 第九十七章 清淑的魄力 沈家商会,会客大厅。 沈氏二房之主沈嘉赐、沈安父子正面色涨红地坐在椅子上,看着手中的崭新账册怔怔出神。 沈清淑一介女流,此刻却霸道地坐在了主位之上,她身旁坐着一名面色微黄,畏畏缩缩的小胖子,正是沈氏长房二公子,沈旺。 今日便是十日之期,按照沈老爷子的命令,此刻沈旺应该坐在马车之上,前往江南接受宗族惩罚,但相比于沈旺的不安,沈嘉赐父子更多的却是惊惧惶恐,难以置信地看着主位上的俏丽佳人。 “咳咳……清淑,老夫不明白你的意思!” 沈嘉赐摸着山羊胡缓解内心的惊惧,故作镇定地开口道,却是惹来了佳人不屑的嘲讽。 “二叔,还要清淑把话说明白吗?” “金陵商会三年内共计盈利十六万九千两,账面上却是亏损了十二万八千两,这一来一去约三十万两雪花白银……二叔的胃口未免也太大了些!” 沈清淑上下打量了沈嘉赐父子一眼,似乎想要重新认识一下自己这两个好亲戚,轻飘飘地抛出了一记重锤! 沈嘉赐听了这话却是面色惨白,难以置信地看向主位上的佳人。 这……这怎么可能? 她是如何得知这些真正账目的? 那些卷宗账册都已经被做过了手脚,她根本就查不出什么东西! 沈二爷怎么都想不明白,那真正账册他早就锁在了自己房中,任何人窥伺不得,此女又如何得知? 难道她是在诈我?! “荒谬绝伦!金陵商会亏损一事与亏损的原因,族内人尽皆知,若非沈旺整日不求上进,附庸风雅,充当他人的钱袋子,我金陵商会又如何会……” 呵,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沈清淑听了这话,心中哀叹一声,彻底斩去了最后一丝念想。 佳人脸上波澜不惊,任由沈嘉赐大放厥词,将所有罪名尽数推卸到自家二哥身上,待到沈二爷一阵怒骂完毕,这才朱唇轻启,冷声笑道:“沈嘉赐,你西郊别业那处宅院,价值不菲吧?要不要我将此事汇报给父亲,请父亲大人做主?” 西郊别业! 听了这话,沈嘉赐如同被掐住了脖子的公鸡,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却是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既然已经撕破了脸,沈清淑也没有就此打住的意思,微微笑了笑,朱唇轻启又问道:“那我换个问题,明瓦廊、长乐路、琵琶巷……这些地方均有你名下的宅院,在这寸土寸金的金陵帝都,你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 她都知道! 她全都知道! 沈嘉赐豁然起身怒视着沈清淑,张了张口想要辩驳,却是又颓然坐了回去,脸色灰败无光,不见一丝血色。 倒是他的宝贝儿子沈安,一向嚣张跋扈惯了,尚未看清眼下的形势,指着佳人怒骂道:“沈清淑,你莫要含血喷人,我怎么不知道我爹有那么多的宅子?你以为……” “安儿,坐下!” “爹,这小贱人就是在……” 啪的一声脆响,沈嘉赐毫不犹豫地给了自己宝贝儿子一巴掌,打得后者呆立当场,再也不敢说出半个字来。 因为,这是他父亲第一次打他,还是当着外人的面儿,那凶恶的眼神,吓得沈安浑身直打颤。 沈嘉赐教训完了自己那不成器的儿子,又转身盯着主位上的侄儿,整个人如同苍老了十岁一般,落寞无比的开口道:“大哥还真是命好啊,生出了你这么个女儿。” “说吧,你想要什么?” 当沈清淑无比准确地念出了真正的盈利数目,而后又点出了那些产业,沈嘉赐便明白他败了,败得一塌糊涂。 连底细都被人给摸了个干净,他还有什么资格跟她斗? 这个小妮子,故意装作一无所知,任由那五个收受贿赂的珠算高手装模作样,自己却在暗中调查清楚完了一切,直到此刻才突然发难,一举逆转局势。 这份心机,这份城府,这份智慧……十个沈安拍马也赶不上。 受制于人,唯有任人宰割。 “我的要求很简单,拿出你中饱私囊的银子,填平金陵商会这些年的亏空,至于亏空的原因,想必你那些心腹管事,总有手脚不干净之人!” 闻听此言,沈嘉赐立马来了精神,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家侄女儿。 他本以为,这个城府极深的侄女儿会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公之于众,最终他沈嘉赐被整个沈氏所唾弃,甚至还会被开除宗谱,逐出沈氏。 但是他却是再次吃了一惊,侄女儿这话外之音,似乎并非想要将他沈嘉赐一棒子给打死! 填平亏空不过就是拿银子罢了,亏空原因不过就是寻个替罪羊罢了,这两个要求对沈嘉赐而言都算能够接受。 相比于被开除宗谱,沦为孤魂野鬼,简直好出了不知凡几。 但他想不明白,这沈清淑为何如此,难道她会顾念血脉亲情? “清淑丫头,二叔可否问你一句,你为何要……” “放过你们父子,是吗?” 沈清淑笑吟吟地打断了沈二爷出言,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闪烁着莫名亮光,抿着樱唇甜甜笑道:“清淑想要沈家掌印,届时还希望二叔鼎力支持呢!” 沈家掌印! 嘶……她想做沈家家主! 沈嘉赐听了这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上下打量了她一番,仿佛重新认识自家侄女儿一样。 沈二爷现在才算是明白,沈清淑的真正要求,是要沈家二房鼎力支持她拿到掌印! 呵,自家这侄女儿,真是好大的野心! “侄女儿,你就不怕二叔到时候反悔?” 沈二爷有些好笑地追问道,摸着山羊胡子兀自出言。 沈清淑听了这话却是毫不在意,盈盈一笑,眸子里闪烁着冷光。 “二叔现在都斗不过清淑,更何况以后?还是说二叔不为安哥儿着想?准备让安哥儿与清淑斗上一斗?” “对了,那五个收受二叔贿赂的账房先生,已经被清淑辞退了,又寻了些证据将他们送进了牢狱,只怕下半辈子得在牢狱里面度过余生了。” 听了这话,沈嘉赐一张老脸憋得涨红,良久才吐出了一口浊气。 “老夫明白了,大哥的确老了,不适合再坐家主的位置,二房会鼎力支持清淑侄女,还望侄女日后多多照顾一下安儿。” “二叔言重了,都是一家人,莫说两家话。” 沈安与沈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二人,有些想不明白这眼前的局势,明明方才还是剑拔弩张,现在怎就又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了? 正当此时,刘胖胖欢天喜地地冲了进来,有些迟疑地看了一眼沈嘉赐父子,后者识趣地告辞离去。 “小姐,大喜事儿啊!” “什么喜事?” “朱小子为了攒钱迎娶小姐,竟发明了一种制糖法,可以用红糖大规模制出有价无市的糖霜……” 小妮子听了这话豁然起身,又是感动又是不安地追问道:“你说什么?朱郎为了我去跑去经商?!” 刘胖胖:“???” 糖霜? 还是经商? 我方才说的啥? ------------ 第九十八章 建奴来使 朱元璋第二日之所以不告而别,便是因为出了急需他这位大明天子亲自解决的大事。 “陛下,辽阳都指挥使叶旺传来紧急军情,金国派遣使者带上国书与贡礼,请求与我大明议和!” 红袍蒋瓛神情凝重地道出了这个消息,令洪武大帝面色一变。 金国派遣使臣请求议和? 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 “他方是否故意向我大明示弱,以窥探边情?” 作为一代南征北战的顶尖将帅,面对金国主动提出议和,朱元璋并未被这个所谓“惊喜”砸得失去理智,立马起身来到辽东堪舆图前,低声追问道。 自那辽东猛虎努尔哈赤建立金国之后,大明便寸进不得,不能一举收复辽东等地,故而朱元璋含怒断绝了两国来往,封锁了所有互市商市,但双方各有谍报人员潜入敌国打探情报,如大明的锦衣卫,亦如建奴的狼卫。 作为大明英明神武的洪武大帝,朱元璋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努尔哈赤故布迷阵,假意释放出善意,实则暗中派遣狼卫间谍潜入大明。 对于金国狼卫,锦衣卫都指挥使蒋瓛自然有着发言权。 锦衣卫创立至今,除了在京监察百官外,便是在外刺探北元与金国军情,尤以这金国狼卫最为嚣张猖獗。 金国满人号称以“国语骑射”为立国之本,自诩“北方狼族”,因这建奴儿郎娴于骑射,所以野战则克,攻城则取天下,立则不动摇,进则不回顾,故而朝廷不愿与其动兵,贸然出兵辽东。 而这狼卫便是金国十万狼君中精心挑选而出,整个金国最凶悍狡猾、狠辣无情的细作谍子,不然他们先前也不会如此顺利地潜入金陵帝都,堂而皇之地传递着大明情报。 一念至此,蒋瓛当即跪地请罪道:“臣有怕,只怕这群狼崽子是得知了……太子爷薨逝的消息!” 硬着头皮提到了太子爷,蒋瓛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子眼儿。 联想起太子突然薨逝,金国随即派出使臣前来议和,那么努尔哈赤此举背后的深意,就不难理解了。 辽东素来苦寒,那金国盘踞辽东一隅之地,即便麾下十万狼军骁勇善战,但也限制了金国不得不仰大明鼻息。 钱粮,才是国之根基! 金国无粮,如何供养这十万狼军,与百万子民? 朱元璋听了这话一愣,随即重重地坐回了龙椅之上,苍老如橘的面孔之上,尽是悲戚哀容。 每次忆起爱子朱标,他的心就如刀割一样难受。 “唔……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那就传令给叶旺,送金国使臣入京,走登辽海道吧,这样还要快上一些。” “臣遵旨!” 蒋瓛识趣地退出御书房,留下洪武大帝独自沉浸在悲伤之中。 朱元璋深吸了口气,舒缓心中悲痛之情。 金国此刻派出使臣前来议和,无非是看中了太子朱标薨逝这个绝佳时机,间接逼迫大明重开互市,与其交易粮食物资。 如若朱元璋对其置之不理,那努尔哈赤便会率十万狼军陈兵边境,亦或是同北元勾结,大举兴兵南下,那大明将会面临倾覆之患。 太子骤然薨逝,国之储君未立,朝野上下人心浮动,内忧外患之下,如何能够抵御两国大军来袭? 即便北疆有老四镇守,有着三十万北疆铁骑,但是朱元璋此刻却是根本不敢去赌,赌自己那个骁勇善战的儿子,会心甘情愿地镇守北疆! “老四,你可千万不要让朕失望啊!” 帝都燕王府,一声怒喝骤然响起。 “努尔哈赤这个狗东西,敢在此刻落井下石!” 燕王朱棣收到了建奴来使的消息,登时勃然大怒。 他朱棣坐镇北疆时,打得努尔哈赤抬不起头来,而今不过离开数月,这头辽东猛虎便露出了狰狞面目。 “准备战马,我要入宫面圣!” 朱棣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当即准备动身赶去皇宫,却是被道衍与金忠拦下。 “敢问殿下,为何入宫?” 道衍略显焦急地出言询问道,罕见地露出了凝重之色。 朱棣瞟了他一眼,径直翻身上马,兀自出言道:“努尔哈赤都收到了消息,想必那王保保同样不会错失这个大好时机。” “燕京是我们的根基,不容有失!” “本王此刻入宫,不为其他,只为请旨,返回燕京!” 金忠却是一把拉住马缰,再次追问道:“那殿下可知,此刻一走,皇储大位彻底与殿下无缘?” 朱棣听了这话,高高举起马鞭,仰天大笑道:“我朱棣是大明的燕王,是北疆三十万铁骑的统帅,这个位置,不要也罢!” 道衍与金忠闻听此言,彻底放下心来,让开了前方道路,拱手齐声喝道:“殿下胸有沟壑,腹有乾坤,臣等静候殿下佳音。” 朱棣看着自己的两大谋士,与其一一对视,而后策马直入皇宫,在紫禁城外下马停住了脚步。 “本王欲入宫面圣,即刻前去通传!” 面对这位家喻户晓的北疆大英雄,一众禁军卫士眼中充满了敬意,哪里还敢怠慢,迅速命人前去通传。 御书房中,杜安道匆匆来报:“皇上,燕王殿下来了!” 朱元璋闻言一愣,神色复杂难明,良久之后点了点头。 不一会儿,这位北疆之王便跪倒在了洪武大帝身前,并无一丝不敬之意。 “父皇,金国来使,北元自不会安分,儿臣忧虑北疆边防,请旨回镇燕京。” 沉默,寂静。 朱元璋看着眼前这个骁勇善战的儿子,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一丝愧疚。 “老四,你真是这么想的?” “儿臣志不在京而在边!” 志不在京而在边! 若是朱棣给出了其他答案,或许朱元璋不会相信,但他这句话却是深深戳中了洪武大帝内心柔软之处,令他心中的愧疚更深了几分。 “好啊,好一个‘志不在京而在边’!” “老四,你是好样的,没有给我们老朱家丢脸,朕很欣慰,为你感到骄傲!” 朱元璋亲自上前扶起了朱棣,却是发现自己这个儿子,不知何时已是眼眶微红,隐隐有泪光流转。 “你是我朱元璋最骁勇杰出的儿子,不要作儿女姿态,咱等着你大破北元,等着你攻灭建奴!” 听了这话,朱棣再也忍不住了,跪倒在地嚎啕大哭。 他努力了整整十一年,终于得到了父皇的亲口称赞! “好孩子,咱对不住你啊!对不住你……” 朱元璋见此情形,亦是老泪纵横,摸着自家老四后背,嘴里止不住地喃喃低语。 朱棣自然清楚,父皇口中的对不住,是什么意思。 “唯望父皇龙体康健,待儿臣大破外蛮!” 朱棣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响头,就此起身离去。 当他的身影即将消失时,朱元璋终于没能忍住,急声喝道:“老四……一切小心!” 朱棣身子一颤,强忍着内心的悸动,微微躬身,随即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 第九十九章 情深意动 “刘老,你方才说朱郎制出了糖霜?还可以大规模生产?” 沈清淑回过神来后显然吃了一惊,饶是她见多识广,心性远超常人,现在也是忍不住失态,红唇微张,满脸愕然。 “可不是嘛小姐,您可真是找了位好姑爷啊!” “小朱兄弟不但文武双全,而且还生财有道,最难能可贵的是他那重情重义的真性情,小姐啊,您可得抓紧喽……” “刘老!你这人……真是……不害臊!” 沈清淑羞得满脸通红,如花似玉的面颊上写满了娇羞绯红,跺脚嗔了一声,这才总算是止住了刘胖胖继续出言。 “咳咳……是我孟浪了,小姐您看看这白糖!” 眼见自家小姐羞恼得瞪着自己,刘胖胖打了个哈哈,讪讪地笑了笑,随即从怀中取出了用精致木盒盛好的白糖,如同献宝一样递了过去。 沈清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这才接过木盒,打开一看却是有些愣神。 晶莹剔透,洁白如雪,与那糖霜除了颗粒大小不同外,竟然一般无二,只是不知道口感如何。 沈清淑清楚眼前这盒白糖的重要性,当即伸出玉指沾了一点放入口中,下一秒佳人瞳孔猛地骤缩,惊得豁然起身。 刘胖胖见状吓了一跳,急忙追问道:“小姐,可是这白糖不够甜?” 即便作为沈家商会的管事,刘胖胖也从未亲口尝过糖霜,那等价值千金的奢侈宝贝,可是达官显贵的专用品,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沈家商会管事,就算是手中有银子,也没有购买的资格。 先前刘胖胖尝了一下这白糖,只觉甘甜至极,料想口感与那糖霜也是一般无二,然而自家小姐这副模样,却是让他的一颗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这玩意儿他可是花私房钱从朱小子手里收了几十斤,整整近千两雪花白银,若是这白糖出了纰漏,那他接下来就只有吃糠咽菜了! 沈清淑苦笑了一声,命小绿酥去取来了金陵商会珍藏的那盒糖霜,将之递给了刘胖胖,朱唇轻启道:“老刘,你尝尝就知道了。” 刘胖胖不疑有他,捻起一丁点送入了口中,却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他满脸茫然地看着自家小姐。 “再尝尝这白糖!” 沈清淑玉手一点,刘胖胖陡然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想,立马捻起一点白糖放入口中,不禁眼前一亮,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家小姐。 佳人神情复杂地解释道:“不是这白糖不够甜,而是太甜了,比之那糖霜还要甜上几倍不止!” “老刘,这当真是朱郎制出的吗?” 白糖口感比之糖霜更好,这意味着什么,沈清淑再清楚不过,刘胖胖同样清楚! “小姐,老刘拿性命担保,这可是我亲眼看着小朱兄弟制出来的,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小朱兄弟还说了,要把这生意交给我们来做,甚至想以这制糖工艺做彩礼……” “呸!” 沈清淑啐了一口,打住了刘胖胖继续“胡言乱语”。 刘胖胖无奈地摇了摇头,自顾自地嘟囔道:“这么好的如意郎君,上哪儿找去?要是我老刘有个女儿,定然要……” “刘老!你出去!” 沈小姐再也忍受不了这厮故意吹耳边风,羞恼地娇喝道,不料还未等他走出几步,便又下令道:“慢着,你去……约一下朱郎,我想见他!” 沈清淑聪明伶俐,且出身商贾世家,此刻更加关注这制糖工艺代表的巨大利润空间,如若交由她来执掌,定会在瞬间席卷整个制糖行业,创造出难以想象的惊天财富! 她是一个有野心的女人,更是一个聪明的女人。 然而刘胖胖听了这话,一双胖脸顿时一滞,低声提醒道:“小姐,小朱兄弟是真性情,有些时候掺杂进了其他东西在感情里面,那反倒是会得不偿失!” “与其您主动找小朱兄弟,不如等小朱兄弟来找你,这样方可避人口舌,以免影响您与他之间的深情厚谊。” 毕竟人老成精,刘胖胖走南闯北了这么多年,见识过太多人性的阴暗面,他不想见到这小朱兄弟与自家小姐因为这黄泥制糖法而心生嫌隙。 听了这话,沈清淑如同被浇了一盆冷水,怏怏不乐地坐了回去,兀自点了点头。 “刘老你教训的是,倒是我心急了,那就交给你和朱郎联系吧!” “您就放心吧小姐!” 刘胖胖欣慰地笑了笑,准备好好向朱小子炫耀一下自己的“功绩”。 倘若这件事情办成了,凭借那黄泥制糖法,自家小姐在沈氏的地位必然会牢不可破,再加上朱小子的光明前景,未尝不能迫使老爷回心转意,将沈家掌印交到小姐手中。 这般想着,刘胖胖整个人神清气爽,走路都带上了风。 待他抵达朱巅峰的小院时,却是惊讶地发现,这僻静小院今日倒是来了一位稀客。 刘胖胖旁若无人地走了进去,看着那一袭红衣,与满脸无奈的朱巅峰,忍不住捅了捅身边的朱异,出声道:“这位……又是什么情况?怎个今儿这么热闹?” 作为忠实吃瓜群众,朱异与董槐早就见怪不怪了,扯了条板凳正美滋滋地看戏。 “嗨,多大点事儿,这也是仰慕我家公子雄姿的姑娘。” “哦~这姑娘倒是生得俊俏,不知姓甚名谁,出自哪家府上?” 刘胖胖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那红衣女子,心中不知为何生出了些许不安。 这红衣女子与自家小姐相比,同样是容貌上佳,唇红齿白,但这女子眉宇之间却多出了一股英气,显然不是个好相与的货色。 朱异磕着碎嘴儿,吐出一口壳,晃晃悠悠地回答道:“放心吧老刘,她也不是啥显贵人家,与你家小姐相比略微有些不如。” 闻听此言,刘胖胖顿时喜笑颜开,从朱异怀中抢了一些零食碎嘴儿坐在旁边,含糊不清地追问道:“那到底是哪家府上的小姐?看这穿着打扮也是不俗啊!” “蒋瓛的千金罢了,算得了什么?” 刘胖胖:“???” 蒋瓛? 哪个蒋瓛? 锦衣卫都指挥使? 我尼玛啊! 刘胖胖噔噔起身,满脸骇然地望着那袭红衣,整个人惊惧到了极点。 狗腿子朱异却是不以为然,依旧悠哉悠哉地吃着零食碎嘴儿。 这些日子他总算是琢磨出了些许东西,源自那位洪武大帝对自家公子的莫名关注,再联想一下自家公子的身世背景,想不胡乱猜测都难! 蒋香菱作为锦衣卫指挥使的千金,身份的确显贵,但若是朱异猜测为真,那他与自家公子相比就真的算不了什么了。 呵,自家公子,可是龙孙啊! ------------ 第一百章 肉食者鄙 朱巅峰看着眼前的红衣佳人,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这小妮子为何非要缠着自己不放? 即便朱巅峰畅想着依红偎绿的性福生活,但那前提也得是娇俏柔弱的小女子,而不是蒋香菱这个泼辣的大小姐。 更何况,她父亲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背后牵扯的势力太深,朱巅峰根本不敢招惹,也不愿去招惹。 入京之前,大将军蓝玉便告诫过他,万万不可得罪锦衣卫,一旦被他们给盯上,无论你身份如何显贵,这辈子都算是废了。 “蒋小姐,中秋佳节朱某已经有约了,抱歉。” 面对朱某人生硬的拒绝,蒋香菱却仿佛没有听到一般,一双亮晶晶的明眸绽放出夺目光彩,兀自笑吟吟地出言道:“小郎君,本小姐可是与你约好了,你可不要失约哦!” 话音一落,蒋香菱径直转身离去,丝毫不给朱巅峰拒绝的机会。 待她走后,朱某人一脸苦相地看着朱异等人,恨不得找根面条上吊算了。 刘胖胖走上前来低声叮嘱道:“小朱兄弟,那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啊!尤其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更是踩着无数开国功勋的尸骨上位,将来的下场注定不会好过,你可千万不要被美色所惑……” “行了行了,我能不知道吗?她哪里是看中了我的才华,她就是馋我朱某人的身子!” 在场三人:“???” 你娘咧! 你一个武夫,哪里来的才华? 人千金大小姐,还馋你的身子? 呸,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四人打趣哄笑一阵,详谈了一下黄泥制糖法的合作细节,随即又开始了日常生产白糖。 刘胖胖也未想到,朱巅峰这小子竟然当着他的面儿便开始动起了手来,他有心离去避嫌,却是被朱巅峰强行留下,就这般眼睁睁地见证了那奇迹的一幕。 这一切竟然都是因为黄泥! 那黄泥水与褐色红糖相遇,竟然变成了洁白如雪的白糖,这是什么道理? 化腐朽为神奇,不过如此! “老刘,黄泥制糖法也交给你了,你就看着办吧!” 朱巅峰本就丝毫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倒是狗腿子朱异当即从怀中掏出了一份契约书,上面明晃晃地戳着官府的印章,律令上谓之“款缝”。 原本略显为难的刘胖胖见到这契约书,却是立马喜笑颜开,一把接了过去细细看了半晌,最终点头认可道:“如此甚好,亲兄弟也要明算账,这样一来才会不破坏我们之间的感情。” 这契约书上明言写着沈氏商会唯有白糖经销权,而朱巅峰才是这白糖的所有人,沈氏负责销售,朱巅峰负责生产,双方五五分账。 当然,朱某人根本没空将心思花在这些小道上面,故而生产一事则交由朱异与董槐负责,二人也是乐得如此,毕竟他们可是有着不少的分红。 正事商谈完毕,众人皆是松了口气,再次坐下来闲聊。 朱异却是突然提了一嘴,神情凝重地出言道:“小的近些日子听闻,那金国使团正在走海路赶来帝都的路上,似乎中秋佳节前可抵达。” “不对啊!即便是走水路,那也要一两个月的时间,怎会如此之快?” 别说朱巅峰有些不理解,刘胖胖都感到颇为诧异。 刘胖胖走南闯北了这么多年,他自然清楚辽东与内地之间的交往,只能通过两条道路进行。 一条是经山海关与辽西走廊的陆路,另一条则是经渤海海峡,从山东半岛北部的登州、莱州到达辽东半岛的海路。 虽然渡海有着一定风险,但终归比绕行陆路更加快捷,甚至可收到奇兵之效。 如洪武初年,大明王师从登莱地区渡海北上,意欲扫荡盘踞在辽东的残元势力,将辽东地方纳入朝廷治下,而当时辽东驻军所需的粮食、布匹等后勤物资,也都要通过登辽之间的海路转运获得。 不料那努尔哈赤横空出世,联合盘踞辽东的北元军阀纳哈出、高家奴等人,率十万狼兵硬生生地将二十万大明王师阻击在老鸦山下,根本寸进不得。 因王师战线过长,后勤补给困难,万般无奈之下唯有暂停兵戈,不料给了那努尔哈赤喘息的机会,凭借此战竟是悍然自立为汗,建立起了偌大金国。 战局瞬息万变,战机稍纵即逝。 自那以后朝廷唯有扼守这陆路与海路,彻底斩断同辽东地区的往来联系,想要以此逼迫努尔哈赤俯首称臣,臣服在大明脚下。 故而此次听闻金国使团来访,朝廷竟然同意了,并且行进速度如此之快,刘胖胖感到很是诧异。 这怎么看怎么都像是透着些许古怪啊! 朱巅峰摸着胡茬子,思绪有些飘飞。 金国! 努尔哈赤! 满清建奴! 他来到这个大明,亲手砍下过鞑子的脑袋,却是尚未见过建奴,这次倒是一个上好的机会。 朱异眼中闪烁着精光,摸着两撇小胡子,阴恻恻地笑道:“呵,这事儿也简单,只怕那辽东都指挥使叶旺,给金国使团打开了方便之门,或许不是他的本意,或许是某位大人物的手笔,极力想要促成两国友好邦交。” “这也不是什么隐秘,毕竟朝堂之上的不少公卿重臣,极力反对出兵辽东,在他们看来那辽东本就是苦寒之地,就算是打下来了也是得不偿失,更何况而今盘踞着努尔哈赤这头辽东猛虎,那些公卿的理由就更是多了,既然努尔哈赤主动派出使团服软,他们自然巴不得赶紧将其送达京师。” 朱异苦涩一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许是来了兴致,悠哉悠哉地嘲讽道:“肉食者鄙,未能远谋啊!” 听了这话,朱巅峰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测,这朱异当真是个有着真才实学的大贤人才,不过是性子放荡,不愿入仕罢了,否则以他父亲朱升的余荫,什么样的官位他做不得? “朱异,辽东为何非拿不可?” 朱巅峰生出了考较之心,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这厮,希冀着他能一针见血地点出至理,不料朱异一整衣襟,双眸迸射出骇人光彩,含笑反问了一句:“公子为何觉得,我大明非拿辽东不可?” 呵,这倒是有些意思了啊! 朱巅峰同样坐直了身子,有些苦恼地暗自思索着答案。 这个问题,该怎么回答呢? 辽东必须拿下,金国必须灭掉。 作为一个后世来人,朱巅峰可是没有忘记,满清建奴带给华夏民族的血泪耻辱,那是时光都抹不去的沉重伤痛。 “其一,辽东为燕京左臂,三面濒夷,一面阻海,山海关限隔内外,亦形胜之区也。其战略地位十分重要,故广置军卫镇抚之。” “其二,元人北归,屡谋兴复,辽东乃是边陲重地,以地孤悬,控制诸夷,非兵不能守国,非食无以养兵!” “其三,辽东之地,华戎合居,新附杂处,士马为重,边寄实专,局势复杂……” “……” “其五,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金国建奴,必灭杀之,否则定会贻害无穷!” ------------ 第一百零一章 家国大事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公子这句话,鞭辟入里,深得我心啊!” 朱异端起酒杯同朱巅峰一碰,二人相视一笑,看得身旁的刘胖胖二人只觉莫名其妙。 正当此时,门外却是陡然传来了一声高喝:“朱小子,说得好!” 听闻这熟悉的称呼,朱巅峰不用多想也知道来人是谁。 朱异却是豁然起身,老老实实地上前为洪武大帝打开了院门。 这位风流隐士此刻腿肚子都快被吓软了,心中更是腹诽不已。 好歹也是大明天子,怎个还有蹲墙根偷听别人谈话的癖好? 也不知道这位老爷子何时来的,先前自己与公子所谈是否都被他给听了去,那可真是哔了狗了。 朱元璋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异,倒是没有深究其故意藏拙的心思,随即将目光投向了朱巅峰,仿佛正打量着一块璞玉。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孙子竟会有如此远见卓识,光是先前对辽东金国的这些分析与认知,都远远超出翰林院中那些只知道舞文弄墨的穷酸腐儒了。 这还真是个意外之喜。 朱元璋大大咧咧地坐在了主位上,也不与几人客气,拿着筷子便吃喝了起来,还不忘对朱某人催促道:“朱小子,接着说啊,按照你方才所说,朝廷接下来应当怎么应对金国?” 应对金国? 当然是杀光诛尽! 朱巅峰倒是没有多想,毕竟这王老爷子镇守辽东多年,在他眼中这位杀伐果决的军中大将,定然也对那满清建奴痛恨至极,至少不会是朱异口中只知满口闭口仁义道德的朝堂公卿! “老爷子,小子就跟您交个底,这些话咱关起门来说,您就不要往外传了。” “快说,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 “金国此刻突然派遣使团入明,无非就是先前那些细作传递出了消息,努尔哈赤已然得知太子爷薨逝,这对他们金国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天大的喜讯!” 闻听此言,朱异惊惧到了极点,恨不得捂住自家公子的狗嘴,生怕他再蹦出点什么大逆不道的话来。 朱元璋听了这话手中筷子忍不住一顿,脸上却是不见息怒,随即又恢复了正常,夹了一块肉食放入口中,含糊不清地示意朱巅峰接着往下讲。 “我大明太子爷薨逝,失去了国之储君,皇帝陛下又已至暮年,储君大位空悬,朝野上下人心惶惶,那些个皇室子弟又岂会无动于衷?东宫里面那位,还有北疆那位,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啊……” 不是善茬,这样形容都算是比较好的评价了。 东宫里面那位皇孙朱允炆,即位称帝改元建文后,直接便开始对自己的一众皇叔下手,圈禁的圈禁,鸩杀的鸩杀……这位建文帝,对待文人儒臣宽厚仁慈,对待自己的亲戚兄弟却是狠辣到了极点! 至于北疆那位就更是杀伐果决了,直接起兵靖难,夺了侄儿的皇位,将太子朱标一脉与他的嫡系臣僚先后杀了个干干净净! 自古天家无亲情,有的只是狠辣与无情。 “咳咳……” 朱巅峰正滔滔不绝地分析着,不料朱异突然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引得众人尽皆狐疑地看去,就连洪武大帝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后者筷子险些掉落在地。 “咳咳……没事儿没事儿,方才呛到了,公子您接着说。” 面对洪武大帝朱元璋的淫威,朱异只能含泪卖了自家公子,根本不敢再做出任何暗示与提醒。 话到一半,不吐不快。 “老爷子,现在的大明可谓是内忧外患,风雨飘摇。” “内忧则在储君大位空悬,朝野上下人心惶惶,加之臣强主弱,藩王外镇,可以说是一团乱麻。” “外患则无非就是北元、金国,而又以金国为心腹大患,不同于苟延残喘的北元汗庭,那努尔哈赤堪称一代雄主,一个小小的辽东绝对满足不了他的野心,一旦待我大明露出疲态,这头狼崽子势必会趁机南下,觊觎大明的江山社稷!” 寂静,沉默。 朱巅峰话音一落,小院中的气氛瞬间就变得凝重了起来。 董槐与刘胖胖不清楚王兴宗的真正身份,没心没肺的二人依旧在胡吃海喝,但朱异可是早就知道眼前之人正是大明天子,而方才自家公子又狗胆包天地说出了这番话来,实在是令人脊背发凉,彻骨生寒。 在朱异胆战心惊的注视之下,朱元璋却是笑了笑,伸手摸了摸朱巅峰的小脑袋瓜,充满了亲昵意味。 “不错,倒是有些见识,比那些朝堂公卿还好出不少。” 朱某人伸手一巴掌打掉了他的爪子,没好气地回答道:“老爷子,这些事儿我们就别跟着瞎参和了,我正在请求外放调令,准备离开金陵这个是非之地,要不您老跟我一起?咱也不说给您养老,至少有小子一口饭吃,就不会饿着你老人家!” 听了这话,朱元璋脸上的笑容愈发浓郁,止不住地连连叫好,如同一个得了孙儿糖果的糟老头子一样,竟是多出了几分慈祥。 “朱小子,那你说此次金国派遣使团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无非就是钱粮二字罢了,家国大事,钱粮二字。辽东一向苦寒,一向产粮不多,那努尔哈赤贸然立国,却也担负起了赡养子民的重责,眼瞅着凛冬将至,他不过是想抓住大明内忧外患之机,敲些竹杠要些钱粮罢了。” 家国大事,钱粮二字? 朱元璋细细咀嚼着这句话,片刻之后忍不住暗自赞叹一声,真是鞭辟入里。 “朱小子,你就不想杀敌报国,卫我大明?” “老爷子,我就是个普通人,当年从边军崭露头角,才会得大将军蓝玉赏识,入了这金陵便滞留至今,但是这样的生活并不是我想要的。” “在这等歌舞升平的地方待久了,年轻人的锐气都会被消磨殆尽,要不您老给我寻点关系,把我调去辽东杀建奴如何?” 朱巅峰早就想要离开金陵,奈何狗日的蓝玉将他放在了东城兵马司动弹不得,他也只有寻求其他门路。 否则再过个十年二十年,吕温侯那个面瘫男真他娘的封侯了,他朱某人还只是个大队长,还他娘的是个副队长! 对于朱巅峰的诉求,朱元璋却是置若罔闻,难得开开心心地吃了一顿饭,便起身告辞离去。 一进隔壁院门,朱元璋便冷声询问道:“查出什么东西没?” “皇上,石义文传来消息,庄浪那些所谓人证皆是收受一个游商的贿赂才会作伪证,奈何痕迹太少,未能追查到那游商踪迹。” “游商?许是假扮的吧!” 朱元璋冷笑一声,心中却是安定了不少。 至少这足以证明,朱小子的身份绝不简单,很有可能正是自己那个夭折的孙儿! ------------ 第一百零二章 礼部员外郎 八月早秋,秋老虎发威,骄阳炙烤得人头晕目眩,金陵帝都中的人儿都被这湿闷难耐的天气整得恹恹无神。 自宫内传出金国派遣使团入明的消息,不过短短十日,他们便成功抵达了京城以西的乌蛮驿。 金陵作为大明帝都,自京师达于四方设有驿传,在京曰会同馆,在外曰水马驿并递送所。 按大明朝贡制度,贡使可携带一部分特产,由礼部规定时间,在驿馆开市交易,所以乌蛮驿又称乌蛮市,是一处专为外邦贡使和商人居住贸易的处所;而会同馆则是专门接待外地或外邦来京公干人员居住的馆舍。 乌蛮市距离京城不过十余里,这就意味着金国使团明日便可抵京。 不少百姓士子惊讶于这些建奴惊人的速度,但朝臣官员却是看出了这其间的猫腻。 朝中若无人下令,那辽东都指挥使叶旺敢放使团入关吗? 呵,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 金国使团即将入京的消息传出,整个帝都百姓为之一震,似乎给这枯燥烦闷的生活增添了一丝趣味。 毕竟大明王师与辽东建奴常年交战,摩擦冲突不计其数,双方可谓是有着深仇大恨,从那些戍边将士口中传出的辽东建奴,早已是青面獠牙,茹毛饮血,端得是个狰狞可怖! 朱家小院,寂静无声,唯独可闻宣旨太监的尖锐嗓音。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朱巅峰……今擢升为礼部主客郎中员外郎,任金国接待副使,参与国事评判……” 闻听此言,朱巅峰自然呆立当场,久久回不过神来。 礼部主客郎中员外郎? 这他娘的什么情况? 朱某人怎么都没有想过,他堂堂一个四品巅峰武夫,不但未能得偿所愿,返回庄浪戍边征战沙场,还他娘的在赋闲养老的不归路上越走越远! 这员外郎虽然是从五品,却也是个不折不扣的闲职,员外员外本身就有定员外增置之意,原指设于正额以外的郎官。 隋朝时在尚书省二十四司,各置员外郎一人,为各司次官,相当于副司长,唐、宋、辽、金、元、明、清均沿其制,以郎中、员外郎为六部各司正副主官。 虽然叫“员外”,实际已在编制定员之内,至于这个词语变成了士绅地主的代名词,那便是满清建奴掌权时,员外成为闲职,故而常有商贾仕绅捐钱获得此官职,至此“员外”成为富有地主的另一种称呼。 宣旨太监面白无须,眼中闪烁着道道精光,眼见朱巅峰跪在地上愣神,急忙低声提醒道:“员外郎,接旨啊!” “臣朱巅峰叩谢皇上隆恩!” 奈何形势比人强,即便朱某人百般不愿,他也只能老老实实地接旨领命,从正七品的东城副指挥,摇身一变成了从五品的主客员外郎,看似升官了,实则不然。 傻子都能看得出来这其中有猫腻,更何况是满腹疑惑的朱巅峰。 尤其是这个副使职务,更是令他心中生出了急剧不安之感。 昨夜方才畅谈了一番金国事宜,今日那位布衣大帝便下令将他擢升为主客员外郎,与正使一同负责接待金国使团,若说这其中没有什么阴谋,打死朱异他都不相信! 宣旨完毕,太监自行离去,洪武年间的宦官地位卑贱,根本不敢狐假虎威在外作威作福。 待他们走后,朱异与董槐联袂而来,三人互相看了看,却是三连懵逼。 那位皇帝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让一个武夫做礼部的员外郎? 还去负责接待金国使团? 这尼玛……故意的吧? 朱巅峰紧握着手中的圣旨,狠狠吐出一口浊气,随即大步走出院门,来到隔壁疯狂敲门。 “老爷子,你给我出来,这事儿是不是你干的?” “老王!你给我出来!” 如果朱巅峰没有记错的话,昨夜他与老王笑谈,请求这厮把自己调去辽东杀建奴,调令今日便下来了,却是他娘的去礼部做那劳什子员外郎! 可惜院门紧闭,无论朱巅峰怎么敲击都丝毫不见反应,显然隔壁老王此刻并没有在隔壁。 “马勒戈壁!” 朱巅峰狠狠咒骂了一句,恨不得将手中圣旨扔茅坑里面去。 他一向低调做人,为何蓝玉、王兴宗这些王八犊子就是不愿意放过他呢? 回到自家小院,朱异见自家公子唉声叹气,急忙拍着胸脯出言道:“公子勿要忧虑,小的去见一见我那个不成器的弟弟,他好歹也是礼部右侍郎,你的顶头上司,小的去帮你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董槐:“???” 朱巅峰:“???” 你娘咧! 你好意思说人“不成器”? 朱异自动忽略了二人眼中的震惊目光,轻摇折扇潇洒离去。 董槐随即也识趣退走,前去处理东城兵马司的繁杂事务。 朱巅峰独坐在庭院中良久,而后叹了口气,提着破城戟在小院中挥舞了起来,以此发泄心中的郁结之气。 是日傍晚,董槐先至,手中提着酒菜,片刻之后,消失了一天的朱异这才出现,但他脸上的凝重神情,却是令二人心中一沉。 朱异先是端起一杯美酒一饮而尽,这才叹气道:“公子啊,这事儿可真是麻烦了。” “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告诉我,擢升你为礼部员外郎,是皇帝陛下的旨意,看似并无他人进言。” “但是你可要知道,朝堂六部除了兵部因事务需要外,其他五部可都是文人儒臣,尤其是执掌五礼之仪制及学校贡举之法的礼部,那更他娘的是淳儒硕儒的聚集地,公子你一个武夫去礼部任职,尤其是先前你还骂得夏伯启那厮吐血晕倒……此去八成是凉了!” 董槐:“!!!” 朱巅峰:“!!!” 凉了! 八成是凉了! 夏伯启这事儿朱异不提,朱某人自己都快给忘了,据说此人乃是江西大儒,在士林中颇有影响力,结果因为朱巅峰一事,竟被锦衣卫抓入诏狱拷问,而后口出狂言,直接被砍掉了脑袋…… 现在他娘的倒好了,皇帝陛下一纸诏书,让朱某人主动送上门去求虐! 天知道那礼部官署中有多少夏伯启的亲友故交? “王兴宗,我曹你大爷!” 朱巅峰忍不住破口大骂了一句,却是不料院门外幽幽地传来了一句应答:“老子的大爷是你祖宗!” ------------ 第一百零三章 帝心难测 朱巅峰豁然起身打开了院门,怒视着隔壁老王,双眸中的怒火看得朱异腿肚子都快软了,忍不住上前给他一个大嘴巴子。 也不知道自家公子日后清楚了这“王兴宗”的真正身份,会不会提刀剁了自己。 朱元璋看他这副姿态倒是不怒,径直走进了小院坐定,大大咧咧地出言道:“朱小子,感谢老夫吧,为了让你升任这个礼部主客员外郎,老夫可是动用了不少人情关系啊!” “我感谢你八倍祖宗!老爷子,亏得小子一直视你为家中长辈,你为何要如此坑害于我?” 这可不是坑害吗? 礼部本身就是文人士大夫的地盘,先前因为夏伯启一事,朱巅峰被天下士林所敌视,虽然他们大多不知道朱某人的真正身份,但纸终究包不住火,更何况是那些朝廷公卿! 只怕朱巅峰此去便会落入各种阴谋诡计当中,这与他志不在京而在边的初衷根本就不相符合,勾心斗角、争权夺利更是他不喜之事。 这次,朱某人是真的怒了。 从入京之后,他的命运便一直被人所操控。 先是蓝玉故意授予他东城兵马司副指挥这个闲职,使得他不得不滞留京师,武道寸步难进,而后又是这王兴宗,假借加官升迁的命令把他安排去了礼部…… 他们明明知道自己的志向,却如此粗暴强硬地做出安排,这种独断专行的霸道做法,再次触动了朱巅峰的逆鳞。 洪武大帝贵为大明天子,面对朱巅峰如此不留情面的呵斥,一张老脸顿时一沉,拍桌怒骂道:“怎么着?遂了你的心意,放你出京逍遥快活就是为你好?” “堂堂八尺男儿,不思精忠报国,整日流连于市井之中、花柳之地,这就是你的志向?” “旁人管不得你,老夫就管了,定要为你谋个好出路,怎么了?” “你……” 朱巅峰气得浑身颤抖,伸手怒指着王兴宗,心中怒火冲天,却是保留着些许离职,没有再说出先前那等混账话来。 二人就这般互相怒视,一时之间院中气氛凝重至极。 朱异倒是清楚,倘若他再不从旁斡旋,那么今日之事就要闹大了,故而这位风流贤才只能上前按了按朱某人的手,示意他缓缓放下,随即转身看向了洪武大帝,略带疑惑地询问道:“老爷子,公子本是武夫出身,此去礼部任职本就不合礼制,加之夏伯启一事在前,公子在礼部定会寸步难行,甚至遭受百般刁难,就算老爷子是为公子前途着想,也大可调任兵部任职……” “你懂什么?就你这些小聪明旁人会看不懂?!” 朱元璋听了这话当即冷哼一声,粗暴地打断了朱异出言,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美酒喝了起来。 “礼部尚书任亨泰清亮有学行,为人刚正不阿,岂会因私情苛责于你?至于礼部侍郎朱同乃是你朱异的弟弟,自不必多言。” “这礼部员外郎一职本是小事,重在此次接待金国使团,倘若两国谈判成功,那在你的履历上也是大功一件,若是没有半点政绩,日后你如何在朝中自处?给你挂了个副使的名头,便是这个道理,过了此事,你自可调任别处。” 闻听此言,朱异这才恍然大悟,但他心中却是依旧满腹疑惑。 皇帝陛下这番解释,看似合情合理,但联想到先前自己对公子身份的猜测,却又是极其不合常理。 倘若自家公子当真是龙子凤孙,皇上岂会安排他步入朝堂,这根本就不合情理啊? 难道说因为自家公子的身份过于特殊,皇上不便与他相认,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为他安排好一条青云直上之路,做个青史留名的名臣? 朱巅峰却是叹了口气,扯过条板凳坐在老爷子对面,生无可恋地劝道:“老爷子,我是个武夫啊!你让我带兵打仗镇守一方,我朱某人绝无二话!” “但是你如今让我步入朝堂,同那些宦海老臣勾心斗角,你还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您见过哪个武夫丘八斗得过那些满肚子坏水儿的文人士大夫了?” 一想起他朱某人即将步入朝堂,过着上朝如上坟的痛苦生活,朱巅峰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泪都快掉出来了。 朱元璋听了这话脸色更加阴沉,再次喝道:“难道你就准备一辈子戍边在外,征战沙场?真是胸无大志,光会逞匹夫之勇!” “明日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否则就等着皇上问罪吧!” 撂下这句狠话,朱元璋起身便走,再不给朱巅峰进言的机会。 怒气冲冲地来到隔壁院落,朱元璋脸色阴沉至极。 这孩子明明有着远超常人的真知灼见,并且文武双全,奈何就是个惫懒性子,与那朱异一样宁做鸡头,不为凤尾,一门心思地想要过着逍遥小日子,他不发怒才怪! “不好好磨炼一下你这惫懒性子,咱就不叫朱元璋!” 红袍蒋瓛听了,唯有报以苦笑。 蒋瓛虽然不明白,皇上为何要将朱小子安排去礼部,并接待那金国来使,但他却是清楚一件事情,那就是皇上对朱小子的重视程度,已经远远超过了东宫那位! 至少,近些日子,二人与皇上见面的次数,就是最好的证明。 而那朱巅峰的身份,满朝文武都在暗自揣测,他此去礼部别说遭遇刁难,只怕会被当做祖宗一样供着。 帝心,难测! “走吧,回宫!” 朱元璋背着双手,信步走在这金陵帝都之中,脑海中思绪翻飞。 朱异所料不错,先前那番解释,不过都是哄骗朱小子罢了。 既然他已经认定朱小子就是自己的嫡长孙朱雄英,又怎会让朱小子步入朝堂,做个臣子? 这一切不过只是个考验罢了。 金国抓住了太子薨逝的天赐良机,趁机派出使团来访,目的正是那钱粮二字,朝堂之上的文人儒臣大多反战,与朱小子预料的一般无二。 这就代表着,此次两国很有可能成功议和。 但是,洪武大帝,又怎会轻易向他人服软? 他朱元璋当年提三尺青锋,堪乱摧强,击败了一个又一个的强敌枭雄,一辈子都未曾向他人低过头服过软,更何况现在成了大明天子? 他是布衣大帝朱元璋,马上取天下的铁血帝王! 以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不会! 努尔哈赤那头狼崽子,想要得到钱粮,那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 至于这代价到底是什么,朱元璋便将它交给朱小子做决定,他相信,这小子不会令自己失望。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朱小子,这句话朕很是喜欢啊!” ------------ 第一百零四章 官署密谈 既然不能违命,那便只能接受。 朱巅峰早早地起床准备,穿上了主客员外郎的朝服,空荡荡的袍服披在他魁梧的身体上,倒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怎么看都不像是个礼部官员。 来回走了一圈,朱某人心中腻歪到了极点,却是无可奈何,只能叹了口气,大步走向礼部官署前去点卯。 不知为何,朱巅峰并未遭遇到设想中的刁难,那些个礼部官员反倒是对他热情洋溢,整得朱某人内心愈发不安。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就算是那礼部尚书任亨泰品行端正,难保其他侍郎、郎中等对朱某人心怀不满。 毕竟不是每一个朝堂公卿,都是刚正不阿的贤才干吏。 倒是礼部右侍郎朱同因为自家兄长朱异的关系,对朱巅峰另眼相看,亲自带他办理好了交接手续,又将其神神秘秘地拉到一旁,低声询问道:“员外郎,可对此次金国来使有了了解?” 朱巅峰看着眼前这位侍郎大人,那张略显严谨的刚正面孔,依稀可寻到些许朱异的影子,讪讪笑答道:“未曾了解,还请侍郎大人指点一二。” 这位侍郎大人已经释放出了善意,朱巅峰自然不会拒绝,因为朱异的关系,将他视为自己人看待。 朱同叹了口气答道:“此次金国使团入我大明,接待正使乃是鸿胪寺卿门克新,门大人也是位骨鲠直臣,以直言敢谏闻名朝野,就是这脾气差了点,员外郎与其共事时可得注意言行举止,万万不可惹怒了那个老学究。” 听了这话,朱巅峰一愣,随即苦笑着点了点头。 这鸿胪寺相当于后世的外交部门,而鸿胪寺卿门克新就相当于外交部长的角色,大明朝堂小九卿之一,正四品的高官。 大明立国之后,为了彰显大国的风范和风度,朝廷还特此设置了鸿胪寺这个机构,以便更好的将外交的事情处理好。 鸿,声也;胪,传也。 大明的鸿胪寺,本来叫做“侍仪司”,或许是因为大明是打败由蒙古人建立起来的王朝,因此奉自己为华夏正统,所以就将这侍仪司改为曾经最早被称呼于汉朝的鸿胪寺。 改名鸿胪寺后,这正四品衙门设置有官员六十二人,最高的长官一人是正四品官阶,鸿胪寺卿门克新,最小的官职的叫做序班,有五十人,都是最小的从九品官员。 但是金国使团来访,朝廷命鸿胪寺卿门克新任接待正使,足可见对此次两国谈判的重视程度。 不过朱巅峰倒是觉得这情况有些不对,毕竟按常理而言,金国仅占据辽东一隅之地,与大明王朝这个庞然大物相比,国力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朝廷却是如此重视此次谈判,并且派出鸿胪寺卿亲自接待,那就只能证明北疆并不太平,或者说那位布衣大帝身上的压力很大。 作为后世来人,朱巅峰十分清楚一句话,叫做“弱国无外交”。 金国作为弱国小国,有什么东西值得洪武大帝如此忌惮? 还是说这是那些朝堂公卿的意思? 看来这位迈入花甲之年的布衣大帝,在经历太子朱标突然薨逝后,对朝廷的掌控能力正在逐渐下降,金陵即将沦为是非漩涡之地。 眼见朱巅峰面露苦笑,朱同倒是没有意外,继续自顾自地出言道:“至于金国正使,便是那努尔哈赤的同母胞弟,他的得力助手和主要战将,舒尔哈齐,副使则是其嫡次子代善!” 舒尔哈齐! 代善! 听闻这两个名字,朱巅峰脑海中产生了一种时空错乱之感,心里面的不安愈发浓烈。 这两个努尔哈赤的得力助手,可都不是什么善茬啊! 代善,天命大汗努尔哈赤的嫡次子,统帅建奴正红旗与镶红旗,在征伐女真各部、蒙古与大明的过程中屡立战功,曾因作战英勇,赐号“古英巴图鲁”,因功封为和硕贝勒,参与国政,名列四大贝勒之首,序称大贝勒。 “古英”乃满文音译,意为“刀把顶上镶钉的帽子铁”,巴图鲁为满语中“勇将”之意,既英勇,又硬如钢铁,更是勇士之最。 这个尊号,有清一代,仅为代善所独有,可见努尔哈赤对代善的英勇,给予了高度的嘉奖。 此人不但骁勇善战,并且足智多谋,目光长远,努尔哈赤病逝之后,在他的主持之下,诸贝勒拥戴皇太极继承汗位,皇太极病逝之后,诸子争位,又是花甲之年的代善挺身而出,拥戴皇太极第九子福临即位,稳固了朝堂政局。 舒尔哈齐,努尔哈赤的同母胞弟,在努尔哈赤披荆斩棘的艰难创业岁月中,这位猛人成为了其兄长努尔哈赤的得力助手和主要战将,努尔哈赤称汗立国后,此人因功晋封为贝勒,地位仅次于他的兄长,成为金国的第二号人物。 然而朱巅峰却是记得,此人可是个反骨仔,而后成了明廷分裂金国的利剑,最终因谋图分裂金国,被努尔哈赤幽禁致死。 这么一分析的话,舒尔哈齐倒是个重要的人物,兴许能够产生意外惊喜。 这般想着,朱同却是拱手离去,毕竟他可是礼部右侍郎,事务繁多,能够看在朱异的面子上提点一下朱巅峰,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朱某人倒是也不介意,反而对他的背影郑重一礼,算是向他致谢。 脑海中有了些许思路,朱巅峰便拿着公文前去鸿胪寺,准备见一见那位骨鲠直臣门克新。 然而等他到了鸿胪寺官署,命人前去通传之后,却是被一直晾在门外,门大人别说出来相见,连一声拒绝都没有,令朱某人很是尴尬。 看来他已经如同在边军中那般,被刚正不阿的门大人打上了“幸进小人”的标签,根本不愿见他。 不见就不见吧,反正这破差事朱巅峰也不乐意干,索性直接转身离去,悠哉悠哉地回家躺尸。 待他走后,门克新却是走了出来,望着他的背影神情复杂。 作为鸿胪寺卿,正四品的朝堂大员,门克新自然收到了些许风声,有关于眼前这个年轻人。 比如,他长着一张与已故太子殿下几近一模一样的面孔! 比如,他极有可能是皇帝陛下流落民间的龙孙! …… 门克新对于皇上的做法很是不能理解,将这位龙孙塞到此次接待团队中,究竟是怀着怎样的深意? 唯有公事公办,才不会卷入那背后的是非争斗当中。 ------------ 第一百零五章 两国谈判 兴许是因为幸进小人的身份,门克新从始至终都未曾与朱巅峰见过面,更未向他共享金国使团的资料情报。 两国谈判不是小孩子过家家,朝廷自然有着提前拟定好的资料卷宗,上面应当详细记录着此次谈判的底线,如大明可以给金国什么,金国又需要付出什么。 但很可惜,门克新这位正使大人,并不准备与朱巅峰共享。 对此朱某人丝毫不放在心上,老老实实地点卯完毕,就回到安排好的值房内闭目养神,等待两国正式谈判的日子到来。 金国使团入京的第二日,朝廷便安排上了两国会谈,似乎金国方面对这场谈判十分急迫,他们渴望早些日子拿到想要的东西。 即便没有看到那些资料卷宗,朱巅峰也大概可以猜测到,此次两国谈判的主要内容。 金国需要的东西,无非就是钱粮二字,尤其是粮食。 毕竟辽东之地素来苦寒,这个时代的农耕生产技术,根本没有办法开发辽东那块广袤沃土,更别提本身就是游牧文明的满清建奴了,他们的农耕生产技术更为低下,想要养活百万子民,就不得不倚仗与大明的互市通商。 凛冬将至,国内无粮,这便是金国眼下的困境。 反观大明,虽然仓廪实而衣食足,却又苦于战马短缺。 "马者,甲兵之本,国之大用"。 在冷兵器时代,衡量一个国家的军事能力,其实只要算算它的骑兵就知道了,打败敌人最重要的军事力量便是骑兵。 骑兵的出现大大增加了攻击速度和躲避伤害的灵敏性,因此在当时,一个国家马匹数量的多寡,马匹质量的好坏,决定了一个国家是否能够常年胜仗,是否富强的象征。 而骑兵要依靠战马,历史上很多王朝一直都在兢兢业业的养马,就是为了获得梦寐以求的军事优势。 首先,战马不仅要体格大,适合甲骑具装,耐力强,胆子大、听命令,还要长途骑用舒适,并非所有的马匹都会成为战马。 而战马也不是哪里都可以养的,闷热潮湿的气候条件不适合养马,越往南,越热越湿的地区,大型马种就越少,战马体型越大,冲刺速度更快,冲锋距离更远 强大的战略、战场机动能力使骑兵能够纵横沙场,在战争中往往起到决胜的作用。 大明朝一直战争不断,北元与金国常年寇边扰境,在当时尤其以骑兵为精,健壮的马匹就成为兵家胜负中常见的一种度量单位。 也是因此,大明朝廷十分看重养马这件事,马政成为了各大行政部门中十分重要的一个部分。 洪武大帝曾言"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君之富者,必数马以对”,并下诏全国养马蓄马,足以见大明战马缺口之大。 “马喜高寒,非炎方所利”,好战马只能出在寒冷地区,但也不是所有寒冷的高寒地区都可以,然而辽东恰恰是一块绝佳的牧场。 辽东地区在地理位置上位于蒙古草原的侧翼,在环境上又是农牧混杂、胡汉混居之所,这样的地理环境恰恰正是中原制约草原的天赐宝地。 农牧混杂、胡汉混居让辽东可以养育出一支精锐的骑兵,适合农耕的平原又使辽东可以建设沟深墙高的大型城池。 辽东和中原成犄角之势,草原南下辽东铁骑就能利刃出鞘从东向西直插草原腹地,草原东进中原可以支持辽东固守待援、伺机反击。 故而辽东之地对大明而言有着十分重要的战略意义,谁料这块宝地偏偏被努尔哈赤所占据,那位天命大汗虎踞一地,压得大明不得不忍气吞声,承认了他与金国的存在。 布衣大帝同意两国谈判,便是最好的力证。 金国要粮,大明缺马,这便是两国能够和和气气坐下来进行谈判的原因。 此刻朱巅峰正坐在谈判厅内一张不起眼的椅子上,等待着舒尔哈齐与代善的到来。 大明自诩华夏正统礼仪之邦,礼仪这块儿自然力求尽善尽美,做得旁人无话可说,以便对比凸显出辽东建奴这些蛮夷的无礼落后。 接待正使门克新是个须发皆白的老学究,一张方方正正的脸上写满了严毅方正,令朱巅峰仅是看了一眼便打消了与他交谈的念头。 何苦自讨没趣? 门克新倒是大有深意地打量了朱巅峰一番,看似云淡风轻地坐在主位之上沉吟不语,但他眼中的震惊之色却是被朱某人察觉到了,似乎这背后还有着什么他不知道的隐秘。 很快金国使团便抵达,为首一人浑身铁甲,那魁梧雄壮的高大身影,浑身翻涌的骇人气血,仅是一个露面,便震得大明一众官员神情凝重了起来。 努尔哈赤的同母胞弟,金国第二号实权人物,舒尔哈齐! 在他身旁是一名容貌较为清秀,却同样鹰视狼顾的年轻小将,与努尔哈赤一般的沉静如岳,深不可测,不用多想便可知他是努尔哈赤的嫡次子代善。 朱巅峰静静地打量着这两个努尔哈赤的得力战将,眼中闪过道道锋利寒芒。 若是将这二人斩杀在此,断其左膀右臂 想必那努尔哈赤会心疼得嚎啕大哭吧? 呵,满清建奴,加上建州野猪皮,人人得而诛之! 似乎是察觉到了朱巅峰的冰寒目光,舒尔哈齐也把目光投射了过来,四目相对的刹那间,朱巅峰忍不住身子一颤,浑身肌肉骤然紧绷,仿佛再次与六盘山内那头猛虎对视,令他整个人紧张到了极点。 此人武道绝对在六品之上,甚至极有可能迈入了上三境,是一个相当棘手的人物! 舒尔哈齐见那位副使避开了自己的目光,锐利的眸子中闪过了一丝不屑的嘲讽,就如同一头猛虎在盯着小白兔那样,心中底气十足,眼中杀气冲天。 双方均已抵达,谈判很快开始。 比较有趣的事情是,此次两国谈判之人,分别是正使门克新与副使代善,而舒尔哈齐与朱巅峰则全程冷眼看着这一幕,竟是出奇地相似。 二人看似温柔的言语交谈之中,却是充斥着刀光剑影,与凛冽杀机。 门克新的表现却是出乎了朱巅峰的意料,这位看似平易近人的老学究,面对咄咄逼人的和硕贝勒代善,竟是丝毫不落下风,言语之中充满了鄙夷与嘲讽。 那代善年岁不过三十而立,哪里是门克新这种宦海沉浮多年的循臣对手,很快便是败下阵来。 “我泱泱大明,物阜民丰,需要你金国什么?谈得拢就谈,谈不拢就请回!” ------------ 第一百零六章 和谈破裂 门克新捋着雪白胡须微微一笑,中气十足地喊出了这句话来,丝毫未曾被金国来使的强大气场所压倒。 朱巅峰看在眼里,忍不住暗中为其喝彩。 到底是宦海沉浮多年的循臣干吏,这位门大人能够坐到鸿胪寺卿的高位,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至少他在两国谈判时,没有给大明丢脸。 反观金国副使代善,听了这话当即双眸微眯,神色不善地盯着门克新。 这话外之音,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金国无粮,大明缺马,这的确是两国能够坐下来谈判的基础与筹码。 但却是还有着一个致命的问题! 大明的确缺马,却不急切,即便和谈不成也可以接受,那位洪武大帝制定的全民蓄马国策已经初见成效。 而金国则是无粮,若是此次谈判失败,没有从大明换取到足够的粮草物资,那么今岁寒冬不知多少子民将会冻死饿死! 代善可是不会忘记,去年那个冬天,金国饿殍遍野,子民冻死饿死者不计其数,给了生机勃勃的大金王朝致命打击,至今都尚未恢复元气。 然而他正犹豫着如何缓解这剑拔弩张的气氛,坐于其身侧的舒尔哈齐却是忍不住了,起身暴喝道:“好啊,那就打啊!我大金二十万狼军联合北元铁骑挥师南下,我看你大明如何抵御得住!”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现场气氛瞬间降至冰点! 谁都没有想到,这位金国正使,竟会如此直截了当地点破此事,一点情面都没有留下。 虽然双方心中都清楚这个可能,但却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讲,否则极易导致谈判破裂,大明一方下不了台。 即便门克新都未曾想过,这金国正使会如此不留情面,错愕之后却是放声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畅快肆意。 朱巅峰清楚这个时候,需要有人出场配合一下,随即豁然起身,凝视着高大魁梧的舒尔哈齐,冷声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们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你大可勾连北元兴兵南下,你我两国痛痛快快地打上一场,我大明北疆三十万铁骑与内地百万雄师,同样不是吃素的!” “反正谈也谈不下去了,那就打过一场,打出个胜负之后,我们再坐下来谈也不迟,你觉得如何?” 这番针锋相对的回答令场中气氛更是瞬间紧绷,形势紧张,一触即发。 朱巅峰与舒尔哈齐四目相对,眼中均充斥着凛冽杀机,但却是谁也不愿率先移开目光,平白向对方服软。 但朱某人不过是个四品武夫,此刻被一位疑似上三境的巅峰高手给牢牢锁定,整个人心神震荡,身体紧绷如弦。 然而当他注意到舒尔哈齐的戏谑眼神时,一股强烈的愤怒涌上心头,随即更加凶狠地盯着对方,丝毫不见退意。 舒尔哈齐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心中颇为疑惑不解。 据狼卫密谍提供的情报,此人先前不过是个军中翘楚,从未去过辽东,而后升任东城兵马司的副指挥,却是被大明天子强行擢升为礼部员外郎,参与此次两国谈判。 他究竟是什么身份? 又为何对金国有着如此强的敌意? “行了,今日就到此为止吧,送客!” 门克新大笑一阵,见场中二人正恶狠狠地对视,索性结束了今日的谈判,径直起身离去。 大明一众官员见状面露难色,也只能依照命令结束此次会谈,唯有朱巅峰冷冷地扫了一眼金国众人,这才动身离去。 来到一处僻静之地,门克新却是心中一动,将朱巅峰唤到身旁,再次仔细打量了一番,摸着雪白胡须沉吟不语。 朱某人见状觉得有些不安,忍不住率先出言道:“门大人,可是下官这官服穿得不对?” 门克新听了这话略显错愕,先是摇了摇头,却又立马点了点头。 “嗯,你不该穿这身官服,而应该……”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 门克新叹了口气,生出了考较之心,转移话题道:“朱副使,对于此次两国谈判,你有什么看法?” “金国无粮,大明缺马,下官以为此次和谈大概率会成功吧?” “唔……倒是颇有几分见识,就是有些经验不足。” 门克新故作高深地答道,眸子中的笑意却是被朱巅峰给捕捉到了,未能逃过他的观察。 “朱副使,你可知我大明战事频繁,马匹奇缺,北元威胁又未曾解除,所以这战马的问题一直都是个腹心之患,为此皇上曾分遣使臣到边疆各地市马,但边区贡马路途遥远,运马艰难,成效不大,这才改为代官养马制度。” “可是这代官养马同样弊病颇多,虽然尚未表露出来,但不少朝臣都是心知肚明,百姓负担加重,部分官员借此敛财……只怕这项利国措施最终会沦为贪官污吏鱼肉百姓的工具,朱副使可有什么建议?” 闻听此言,朱巅峰心神巨震。 这位鸿胪寺卿,当真如传闻那般忧国忧民,并且见识卓远,早早地便看穿了洪武大帝首创的代官养马制度,只会加重平民百姓肩上的负担。 不过这老头儿一直揪着自己不放是什么意思? 自己不过是个挂名的副使罢了,又不能左右此次谈判结果。 门克新见朱巅峰沉吟不语,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笑着解释道:“无妨,这个难题那些老东西都不能解决,你年纪轻轻想不到好的办法也可以理解,不必介怀。” 朱巅峰倒是厚着脸皮点了点头,并未将心中的想法和盘托出。 二人就此别过,各自返回官署值房。 与此同时,会同馆内。 舒尔哈齐懒洋洋地坐在椅子上,代善正坐在他对面,手中拿着一封密信。 “叔父,这是蝴蝶传来的密信,上面记载着门克新的所有生平过往,倒真是一个不好相与的货色。” 代善将密信递了过去,舒尔哈齐却是没有伸手,显然对此不感兴趣。 “一个老东西罢了,比起他我更对那个年轻副使感兴趣,让蝴蝶去深挖一下他的底细,明面上的这些东西太浅显了。” “年轻副使?你是说跟你对视那个年轻人?他有什么异样吗?” 代善将密信放在了案上,满脸的疑惑不解。 自家叔父竟然会对一个明人产生兴趣,这可真是奇了怪了。 舒尔哈齐点了点头,脑海中浮现出朱巅峰的英武面容,眼中杀机骤生。 “那小子……有点意思……趁早杀了最好!” 代善:“???” 你娘咧! 这里可是大明帝都! 那年轻人正是大明副使! 你还想在人家的地盘杀了人家的朝臣? ------------ 第一百零七章 浅谈马政 司琴姑娘掀开帷幕珠帘,进了那僻静院落,朱唇轻启道:“小姐,两位贝勒命我们深挖一个人的底细!” “什么人?门克新的不是给他们了吗?” 琵琶仙子止住了手中的动作,臻首轻摇,眉头一皱。 她受金国资助潜伏于金陵帝都,与金国并非是从属关系,更加类似于合作关系,故而柳师师面对舒尔哈齐的霸道命令,心中自然不悦。 司琴叹了口气,吐出了一个令柳师师万万没想到的名字。 “礼部员外郎,朱巅峰!” “你说什么?!” 柳师师豁然起身看向司琴,红唇微张满脸惊骇,竟是罕见地有些失态。 她想不明白为何那登徒子会被努尔哈赤盯上,甚至动用狼卫密谍深挖那登徒子的生平过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姐……” “告诉他们,难以彻查,锦衣卫正盯着此人!” 无论如何,柳师师都无法忘记那段旖旎温暖的小院生活,她更加不会做出伤害那登徒子的任何事情。 这是琵琶仙子,最后的自尊。 倒是那个登徒子,升任成了从五品的员外郎,不知是否还记得自己这个……青楼女子? 柳师师嘴角苦涩一笑,纤纤玉指再次颤动,一阵凄婉哀怨的琵琶声再次响起。 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限事。 朱巅峰点卯结束,悠哉悠哉地回到了自家小院,推开院门却是发现,隔壁老王与朱异董槐三人早就在自家小院里面吃喝上了,一点没把自己当外人。 “哟?公子回来了?今日谈判如何?” 狗腿子朱异立马上前扯过一条板凳,并心思细腻地提了一嘴,洪武老爷子今日前来的主要目的,恐怕正是那谈判一事。 朱巅峰不疑有他,一屁股坐下连喝了三大碗美酒,这才神情舒爽地吐出一口浊气,缓缓出言道:“还能怎么样?谈崩了呗!那狗日的建奴太猖狂,不但要朝廷恢复在两国疆界处的茶马互市,还敢索要一笔数额巨大的钱粮,真是欺人太甚!” 回想起那舒尔哈齐高声暴喝时的猖狂模样,朱巅峰这心中就有一股无名火气,恨不得提刀剁了这孙子。 “该死的建奴,迟早撅了你家祖坟!” 布衣大帝听了这话倒是不见异色,金国使团来势汹汹,好不容易抓住太子朱标薨逝这个时机,这群狼崽子不得寸进尺才怪! 或许是心有所感,亦或许是故意讲给朱巅峰听听大明局势,朱元璋自顾自地抱怨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啊!大明缺马,不是一般的缺,皇上为了筹措优良战马,急得头发都快白光了,整宿整宿睡不着觉啊!” “老爷子,这你就不懂了吧?大明为何缺马?这全民牧马、代官养马的制度弊病丛生,皇上为何还要推行?那是我们的皇帝陛下目光太短浅了!” 话音一落,全场皆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朱异深吸了一口气,强忍着心中的惊惧不安,对朱巅峰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轻声道:“公子,皇上可是英明神武的开国大帝,你可不能……” “英明神武个屁,他目光就是短浅!至少在马政这件事情上,差了不止一点半点!” 朱异:“???” 你娘咧! 你是真不怕死啊! 非要一门心思地作死,老子拦都拦不住! 朱元璋听了这话,砰的一声一拳砸在桌上,冷声喝道:“朱小子,你说说咱们皇上目光哪儿短浅了?今日你要是给不出一个说法,咱今日非得揍死你不可!” 朱巅峰倒是不觉得奇怪,毕竟这王兴宗先前是军中大将,看这年龄算算时间,自然就是最早追随布衣大帝朱元璋打天下的那批,故而对那位洪武大帝忠心耿耿,此刻发怒才是正常现象。 其实与门克新简短交谈后,朱巅峰脑海中便一直回响着这些问题。 大明为何缺马? 朱元璋与那些明知道全民牧马的诸多弊病,为何还要推行? 难道说他们宁肯让百姓负担更重一些,日子更苦一些,也要养出足够战马? “首先,这全民牧马、代官养马的国策,就是一个蠢得无可救药的法子,既增加了百姓肩上的负担,又给增加了朝廷带来了极大的财政压力,甚至还给那些贪官污吏增添了一个巧立名目鱼肉百姓的门路,你说这是不是目光短浅?” “虽然这个制度可以让大明在短时间之内激增出一定数量的马匹,但这些马匹养自民间农户,根本未曾上过战场,能够直接当成战马使吗?得不偿失,愚蠢至极!” 朱巅峰接着酒劲大大咧咧地回答道,将朱元璋首创的代官养马制度批判得一无是处。 然而这并非是他信口雌黄或者说杞人忧天,到了大明中后期,随着腐败滋生,这代官养马制度成为了贪官污吏盘剥百姓的工具,不断激化着不堪重负的百姓与朝廷间的矛盾,成了加速大明王朝轰然崩塌的一股有生力量。 朱元璋面沉如水,他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苦心孤诣首创的百姓代官养马制度,在这小子眼中竟会是弊病丛生,一无是处! 但他毕竟是洪武大帝,即便心中怒火冲天,依旧未曾动怒,冷声笑道:“那你觉得,朝廷应当如何解决这缺马难题?空口白话谁都说得,你倒是拿点东西出来!” 朱异同样扭头看向自家公子,眼神中充满了希冀。 他何尝看不出来,这是皇帝陛下在考较自家公子,倘若公子给出了一个完美的解决方案,那么简在帝心,日后定会平步青云。 朱巅峰也不废话,直接了当地开口道:“朝廷应当废除这代官养马制度,或者说暂用一段时间,将重心放在开拓优良牧场之上,这才是帝国长治久安的马政国策!” 开拓优良牧场? “比如呢?” 朱元璋眼中闪过道道精光,下意识地追问道,浑然失去了常日里的云淡风轻。 “比如河套平原,再如河西走廊!” 朱巅峰吐出了一个地名,不等三人反应过来,迅速解释道:“河套平原自不用多言,朝廷只需将其牢牢控制在手中,并且投入人力物力财力大力开发,此地势必会成为我大明的绝佳牧场。” “而河西之地光照充足,降水稀少,荒漠面积辽阔,此地水草丰美,物产丰富,在历史上曾是游牧民族的乐园。” “并且河西地区汉胡杂居,当地有着深厚的畜牧文化,马匹饲养技术远超内地等牧场,加之河西之地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这种环境下培养出来的马匹才可充当军马战马,行动迅捷,转战灵活,突击凶猛,可以适应各种复杂的地形……” 喝了一碗烈酒,朱巅峰笑道:“民牧不行,官牧亦是如此,我大明马政,实行太仆寺和养马苑双头管理,牧马不多,而官员繁多,朝廷拨出的款项经过这些官员层层剥削,最终落到养马人手中的钱粮能有多少?养马人无钱无粮,如何饲养出优良马匹?” “咱们那位皇帝陛下,应当培养出一批经验丰富的专业人士,拨专款用于各大牧场精心养马,而不是现在这般纷杂混乱,谁都可以从这块蛋糕上面分一杯羹,官员吃了个红光满面,苦得百姓无处申冤……” 听完朱巅峰的话语,朱元璋早已是满脸铁青之色,随即豁然起身大步离去。 他总算是明白,为何朝廷每年拨出那么大一笔款项,大明马政却不见成效的真正原因了! ------------ 第一百零八章 佳人来访 上一次谈判双方不欢而散,但都已隐约触摸到了对方的底线,只是不愿松口服软罢了,一时之间谈判就此陷入了僵局。 大明一方倒是并不急切,毕竟缺马也不是这段时间才缺,反倒是金国一方有些焦躁,他们在这金陵帝都多拖上一天,便意味着粮食就会晚一天送回金国。 凛冬将至,他们是决计拖不起的。 朱巅峰倒是乐得清闲,整日点卯结束,便回到自家小院锤炼筋骨,他隐隐感觉自己快要突破那层壁垒迈入五品了,看来水磨功夫还是有着些许道理。 这日他正感受着体内雄浑气劲,不料门外突然传来了敲门声,令他忍不住眉头一皱。 前来他这小院之人,无非就那么几个。 朱异与董槐都有钥匙,从来不会敲门,隔壁老王一天天神神叨叨的,时常不见踪影,若是前来定会扯着破锣嗓子大喊大叫。 除了他们之外,便只有刘胖胖与蒋香菱了,可惜那袭红衣随了其父的性子,霸道泼辣的紧,根本不知道去别人家中还要敲门这个道理。 “来了来了,老刘你直接推门而入便是……” 朱巅峰当即骂骂咧咧地打开院门,但话音未落便戛然而止。 他有些惊喜地看着眼前佳人,就这般呆愣愣地立在原地,下一秒一道靓丽身影扑入了怀中,正是许久不见的小囡囡。 原来门外并非只有刘胖胖一人,还有沈清淑与小绿酥主仆,以及一个相貌猥琐的小胖子。 今日沈清淑一身白衣,青丝上插着珠钗,精致而绝美的面容上正笑靥如花,一股御姐风扑面而来。 眼见自己的心上人如此盯着自己,沈清淑俏脸微红,霞飞双颊,略显不知所措。 刘胖胖到底是个心思剔透的人儿,立马咳嗽了一声,对二公子沈旺使了个眼色,后者这才反应了过来,乖乖拱手行礼道:“小朱大人,沈氏沈旺携家妹特来感谢小朱大人上次援手之恩!” 这是今日上门的完美理由,不然光天化日之下,沈清淑一个女子也不敢孤身前来他人府院,以免落人口实,名声有污。 “哦哦……快请进,请进!” 朱巅峰立马反应了过来,抱着小囡囡领着几人走进小院,一把关上了院门。 二公子沈旺打量了一番这整洁小院,忍不住出言赞道:“未曾想小朱大人心思如此细腻,将这小院拾掇出了几分雅室韵味……” 呵,附庸风雅,不务正业,说的人就是这厮吧? 朱巅峰听了这话有些哭笑不得,眼见沈旺书生打扮,手中还挥着折扇,立马就猜到了他的身份。 一个富商之子,偏偏喜欢舞文弄墨,吟诗作对,那可真是生错了时代。 现在可是洪武年间,户籍管控极其严格,不似大明中后期那般宽松,他沈旺连参加科举大考的资格都没有,还读哪门子的闲书? 但凡你这小子争气一点,我家清淑就不至于那般劳累! 心里这般腹诽着,脸上却是满面春风,朱巅峰立马上前勾上了沈旺的肩膀,口中吐出一句“大舅哥”,令佳人俏脸通红,耳根脖颈都染上了红晕。 这个登徒子,真是……太不要脸了! 沈旺听闻这大舅哥先是一愣,而后看向自己神色异样的妹妹,这才反应了过来。 你娘咧! 合着自己小妹看上了这厮? 沈旺立马认真打量了一番朱巅峰,眼中带上了审视的目光。 嗯,相貌倒是英武俊朗,身强体壮,如今又官升从五品的礼部员外郎,虽然是个闲职,但这小子如此年轻,将来的路还长,说不定会青云直上。 沈旺虽然不学无术,但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朱巅峰这小子比起那些只知吟诗作对的文人书生,不知好出了凡几,难怪自己这眼光极高的小妹会看上这小子。 “巅峰啊,既然你都叫我大舅哥,那我也不跟你见外了……” “正应该如此,大舅哥快坐,你我兄弟二人好好聊聊……” 沈清淑闻言满脸错愕,羞得无地自容。 有了这层亲近关系,场中气氛顿时活跃了不少,这么一闲聊时间快速飞逝,眼见天色不早,沈旺便止住了闲谈,与刘胖胖几人起身逛起了小院,识趣地将时间留给了二人世界。 没了旁人打扰,朱巅峰立马握住了佳人柔荑,惹来了一阵嗔怪。 “登徒子,真是胆子大!” 沈清淑白了他一眼,试探着想要抽回手来,却是发现被他握得更紧了,索性听之任之。 “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嘛,我若胆小怕事,想必淑儿你也看不上我!” “呸!谁看上你了?” 佳人跺脚啐了一口,满脸娇羞模样。 毫无疑问,一个女子最美的时候,便是此刻欲拒还羞之时,那一颦一笑的万种风情,看得朱巅峰眼睛都快直了,恨不得更进一步。 “呆子,傻看什么?” “我在看我的妻子!” 朱巅峰双眸凝视着佳人,那炽热的目光令沈清淑心儿都快化了,登时大羞。 二人就这般耳鬓厮磨地聊着,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已是夕阳西下,沈旺等人返回,这才惊扰了沉浸在二人世界中的小情侣。 “咳咳……天色已晚,我们得告辞了!” “大舅哥不妨留下吃饭,我亲自下厨?” “于礼不合,改日改日!” 一阵推辞过后,沈旺终究还是去意坚决。 自己小妹可还是个大家闺秀,他沈旺可以放浪形骸,可也得为自己小妹的名声着想。 万般无奈之下,朱巅峰只能与佳人依依惜别,亲自送到门外,郑重低语道:“明日我便去求大将军,亲赴江南登门提亲,老爷子倘若同意,那你便嫁给我!” 非是征询佳人意见,而是霸道至极的命令。 沈清淑从未见过朱巅峰如此霸道的一面,一时之间有些不能适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以作回应,佳人早已经是红霞羞面,美得不可方物。 朱巅峰一送再送,亲眼目送着佳人上了马车,渐行渐远,消失在了视线当中。 回到自家小院,空气中依旧弥漫着佳人余香,令朱巅峰怅然若失。 “这小院是有些寂静了,该有个女主人了!” “让蓝玉大将军出面做媒,那沈老爷子应该不敢拒绝吧?” “要不喊上隔壁老王一起?两位军中大将出面,即便他沈氏是江南首富,也不会不给这两位大将军颜面。” 这般想着,朱巅峰立马出门来到隔壁,正准备敲门,却是远远瞧见隔壁老王背着双手,晃晃悠悠地来了。 “老王,我要拜托你一件事情!” 朱元璋听了这话心中一喜,他正准备补偿一下自己这个苦命的孙儿,没想到他自己开口了。 “行啊,朱小子你想让老夫做什么?只要不是摘天上的星星,老夫都给你办好!” “不是什么难事儿,想让您老去一趟江南,为我做个媒人,上门提亲!” 朱元璋:“???” ------------ 第一百零九章 阴谋再现 “你说什么?让老子去江南给你提亲?” 朱元璋听了这话满脸错愕,难以置信地反问道,心中隐隐有股怒气横生。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孙儿当真爱上了那沈家小姐,甚至都到了提亲说媒的地步。 朱巅峰则是点了点头,浑然没有察觉洪武大帝的异样情绪,自顾自地出言道:“老爷子,我一直把你视为家中长辈,您老也知道,小子天生无父无母,那沈氏又是富商巨贾,礼数这方面可得做全了,所以想请您老走上这一趟……” “不可能!你想都不要想,老夫不同意这门亲事,更不会去那江南给你提亲!” 朱元璋面色一沉,粗暴地低喝一声,打断了朱巅峰继续出言。 “你小子能不能听老夫一回劝,就算你与那沈家小姐情深义重,纳她做个妾便是,娶一个商贾之女做正妻,你觉得脸上很光荣吗?老朱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光!” 朱元璋气急败坏地怒骂道,恨不得当即点明他的真正身份。 大明天子的嫡长孙,娶一个商贾之女为妻,将来如何入主东宫,继承大明江山? 那沈家小姐将来又如何母仪天下,统摄后宫? 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朱元璋更没想到,他这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却是再次触碰到了朱某人的逆鳞,勃然怒道:“你爱去不去,这妻子老子娶定了!” “个老东西,给你脸了是不是?你不去拉到,我去找蓝玉大将军去!” 话音一落,朱巅峰径直转身离去,再次闹了个不欢而散。 洪武老爷子呆愣在原地,脸色阴晴不定,直到红袍蒋瓛现身,这才冷声下令道:“去告诉蓝玉,他敢接下这个亲事,朕诛他九族!” 蒋瓛躬身领命,心中却是苦笑不已。 朱巅峰这小子真是狗胆包天啊! 敢怒喷洪武大帝朱元璋,普天之下也就这小子才有这胆量了吧? 他心中很是清楚,为何皇帝陛下不与朱小子相认,无非就是因为证据二字。 倘若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这朱小子就是虞王朱雄英,那么生性多疑的皇帝陛下是绝对不会与其相认的,更不敢与他相认。 毕竟虞王朱雄英的身份太过特殊,一旦证据确凿,那么他将会以大明天子嫡长孙的身份入主东宫,成为无可争议的国之储君! “蒋瓛,钟山那边查得怎么样了?可寻到什么证据?” 老爷子叹了口气,背影略显萧索。 册立储君一事带给了他极大的压力,必须尽快解决,否则迟早酿成祸患。 “回禀陛下,我锦衣卫的精锐人手全都铺到了钟山方圆百里,展开地毯式的搜查盘问,倘若虞王殿下当真……死而复生,以他当时的年纪情况而言,附近百姓绝对会有目睹之人。” “唔……朕将武德卫、龙骧卫、豹韬卫、飞熊卫、威武卫、广武卫调拨给你,竭尽全力去找到证据,不要让朕失望!” “臣领命,绝对寻到证据!” 蒋瓛心中一跳,当即跪倒在地,给出了承诺。 集结七卫禁军之力,若是还找不到确凿证据,那么他这个锦衣卫指挥使的下场可想而知! 与此同时,紫禁城内。 朱允炆身着华服,清秀的面容之上一片阴鸷,双眸之中尽是怨毒。 黄子澄坐在其对面,脸色同样有些难看。 这一切便是源于皇帝陛下突然下令,将那酷似已故太子爷的朱巅峰超擢为礼部员外郎,参与金国使团谈判一事。 二人虽然看不清楚皇帝陛下此举的真正深意,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感受到了威胁与压力! 尤其是老爷子这段时日常常微服出宫,去寻那朱巅峰培养感情,就更是令朱允炆如坐针毡,如芒在背! 原本老爷子曾经下令,命礼部准备太孙册封大典,这个隐秘消息自然瞒不过身为太常寺卿的黄子澄,他连忙将这个好消息告知了朱允炆,师徒二人为此狂喜了好久。 然而那朱巅峰横空出世,直接夺走了老爷子的所有目光,册封大典也被叫停,朱允炆就这般失去了一切! “先生,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眼睁睁地看着那朱雄英一步一步地夺走我的爷爷,夺走我的太孙,夺走我的一切?” 朱允炆愤怒地低声咆哮道,浑然不见平日里的端庄镇定。 黄子澄闻言亦是叹了口气,他有些低估了老爷子对那朱巅峰的重视程度,更高估了朱允炆在老爷子心目中的分量! “殿下,老夫还是那句话,朱巅峰是不是虞王殿下,此事尚需求证,只要没有寻到确凿证据,以老爷子多疑善变的性格,那朱巅峰便还是朱巅峰!” “那万一锦衣卫找到了呢?我已经听说,整个锦衣卫都被调去了钟山寻找证据,上万禁军骁勇挨家挨户地盘问搜寻!” 朱允炆冷声道出了这个隐秘,惊得黄子澄豁然起身,险些不自觉地扯掉自己的山羊胡子。 如果此事为真的话,那可真是有些麻烦了。 黄子澄略显不安地来回踱步,想要寻到一个良策,不料朱允炆眼中闪过一丝杀机,低声道:“先生,我有一件事情需要你去做!” “殿下但说无妨!” 好圣孙冷笑一声,道出了自己的心中谋划。 黄子澄听罢之后,竟是骇得连连后退。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孝顺宽仁的龙孙弟子,竟会想出这么一招毒计,简直就是不择手段,狠辣无情! 呵,真不愧是老朱家的种啊! 那刻进骨子里的凉薄狠辣,与洪武大帝简直如出一辙! “殿下,这样做的话,万一被皇上查出真相,你我可就当真万劫不复了啊!” 黄子澄忧心忡忡地劝说了一句,整个人紧张到了极点。 然而朱允炆却是丝毫不见慌乱之色,凝视着自家先生的眼睛,一字一句地反问道:“那等到朱雄英入主东宫,你我还有活路吗?” 黄子澄闻言一怔,旋即苦笑了起来。 如若朱雄英入主东宫,他们同样没有活路。 皇室斗争血腥残酷,没有哪位帝王会容忍一个对自己皇位有威胁的皇室子弟存在,尤其是此人还险些坐上太孙的位置! 历朝历代,凡是废太子,要么被幽禁致死,要么就是人头落地,哪里会有一丝喘息的机会? 而他黄子澄是朝野皆知的皇孙心腹,一旦朱雄英上位,他的境况可想而知,就算不会人头落地,仕途也绝对就此断绝! “所以,不如先下手为强,将情况变回原样!” 朱允炆再补充了一句,清秀面容之上尽是狠辣之色。 “我的好大哥啊,既然你已经死了,为什么还要回来?” “既然如此,那就唯有请你……再死一次了!” ------------ 第一百一十章 出乎意料的拒绝 翌日清晨,大将军府。 朱巅峰老老实实地投了拜帖,片刻之后便被蓝府管家迎入了府中,直奔校场而去。 待他抵达校场时,大将军蓝玉正赤着身子在场中起落练武,身形如鬼魅穿梭,每一拳挥出都伴随着劲风炸裂,音爆骤响。 这位帝国大将军,武道只怕也迈入上三境! 朱巅峰深吸了一口气,根本不敢吱声,只能老老实实地立在旁边,等待蓝大将军练拳结束。 然而蓝玉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兀自喝道:“朱小子,上来练练!” 听了这话朱某人苦笑一声,只得脱去上衣露出精壮的身子,随即一跃而上,立在蓝玉对面。 这位名震天下的大将军,淡笑之后下一秒竟是径直一拳轰出,狠狠砸了过来。 你娘咧! 你还搞偷袭? 朱巅峰当即双手横挡,两者接触间忍不住吃痛出声,就仿佛挨了一记闷棍,手臂隐隐作痛。 蓝玉却是再顺势粗暴一脚,直接将朱巅峰扫在了地上,浑身骨头如同要散架了一般,痛得他龇牙咧嘴的。 “听闻你小子近些日子寻花问柳的事情没少做,却是忘记了精习武道,这算是对你的一个惩戒!” 蓝玉森然一笑,吓得朱某人腿肚子都快软了。 这狗日的大将军,还真是下手凶狠啊! 朱某人捂着小腿哀嚎不止,似乎想要以此唤起某些人的同情,却是不料又被轻轻踢了一脚。 “行了别装了,你小子今日前来所为何事?不说本将军可走了?” 闻听此言,朱巅峰当即起身讪笑道:“大将军,是有件事儿想求您!” “说说看,我听着!” 蓝玉心中咯噔一跳,生出了些许不安。 这小子从未求过他人,更未求过自己,如今这番姿态,只怕当真是那皇上口谕……所言。 朱巅峰倒是不疑有他,腆着脸解释道:“大将军待我如亲子,小子也视大将军为长辈,故而想要请大将军走一趟江南,去为小子上沈家提亲……” “好了别说了,此事你想都不要想!” 蓝玉心中猛惊,急忙摆手止住了朱巅峰出言,丝毫不留余地。 开什么玩笑? 皇帝陛下昨夜紧急下了一道口谕,自己敢为朱小子做媒提亲,便要诛了自己的九族! 他蓝玉就算再嚣张跋扈,狂妄傲慢,也决计不敢拿自己全族人的性命开玩笑啊! 更何况对于朱巅峰娶亲一事,蓝玉本就持反对态度,一个商贾之女如何配得上身为龙孙的朱巅峰? 要知道朱巅峰即将面临的是争夺皇储大位,任何缺陷污点都能成为他人攻击他的理由! 眼见朱巅峰满脸错愕,蓝玉忍不住叹了口气,随意扯谎道:“朱小子,此事你就不要多想了,我这身份敏感,岂能随意出京走动?若是没有圣命,我便唯有整日赋闲在家。” “至于你本人更加不可能了,而今正值两国谈判时期,你身为朝廷钦定的接待副使,还是老老实实地点卯做事吧!” “北疆那边传来了消息,鞑子这段时间并不太平,似乎是在响应金国建奴,隐隐有大举出兵南下的迹象,所以这次和谈意义颇深,你定要竭力为之,把心思都放在正事上面。” 为了劝说住这小子,蓝玉不惜抛出了一个隐秘。 朱巅峰闻言一愣,整个人显得有些失落。 愤怒倒是谈不上,不过是有些沮丧罢了。 似乎他想要迎娶沈清淑,触犯了什么逆鳞一般,整个大明都不同意。 先是王兴宗那老东西,现在又是蓝玉大将军,均持反对态度,这令朱某人很是尴尬无奈。 他已经在佳人面前夸下了海口,谁料蓝玉大将军竟出乎意料的拒绝了,这该如何是好? 万般无奈之下,朱某人只能强颜欢笑,拱了拱手后告辞离去。 蓝玉看着他萧索的背影,有心道出实情,但一想到那位杀伐果决的老爷子,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不知情反倒比知情更好,至少不会引来老爷子的猜忌与怀疑。 正当此时,义子蓝碧瑛大步走来,禀报了一个惊人消息。 “义父大人,昨夜武德卫、龙骧卫等六卫禁军出动,疑似前往钟山!” 六卫禁军出动! 再加上为首的锦衣卫,上十二禁卫军去了七个! 蓝玉深吸了一口气,强令自己镇定下来。 这上万禁军前去钟山,傻子都猜得到他们此去所为何事! 那位虞王朱雄英夭折之后,可就是葬在钟山啊! 看来皇帝陛下这是快等不及了,迫不及待地想要证实朱小子的嫡长孙身份! “我们布置的后手,可曾留下痕迹?!” “义父放心,清清白白,无迹可查!” “那便成了,等着消息吧!” 蓝大将军脸上忍不住露出喜色,心中一块大石落地。 他赋闲在家这么久,可并非什么事情都没有做啊! 只要朱小子确认了嫡长孙的身份,那么他便会入主东宫,成为国之储君,而蓝家、常家亦会脱离尴尬境地,成为皇亲贵胄! 朱巅峰神情恍惚地回到小院,心情苦闷到了极点。 先前他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啊! 蓝玉本就引得洪武大帝猜疑不满,此刻哪里还敢轻举妄动? 朱元璋能够容忍他赋闲在家,活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已经算是邀天之幸了。 唉,这事儿当真麻烦了。 在这个礼教森严的大明,婚丧嫁娶都不是简单等人事情。 至少为了沈清淑的名声考虑,该有的步骤都需得做到尽善尽美。 那小妮子本就因为自己商贾之女的身份而自卑敏感,倘若因为这些疏忽让她伤心,那自己这罪过可就大了去了。 然而蓝玉大将军一口回绝,朱巅峰心中也就失去了主意。 他所熟识的长辈不过这一二人,现如今让他上何处寻去? 难道说……花钱租一个? “小朱兄弟,快开门!” 院门外却在此时传来了刘胖胖的声音,令朱巅峰哭笑不得,迟疑片刻之后还是打开了院门。 刘胖胖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里里外外地扫了个遍,确认这小子没有金屋藏娇后,这才松了口气。 “小朱兄弟,小姐邀请你明日戌时前去望月楼赏月走月,互诉衷肠。” 朱巅峰:“???” 望月楼? 这名字怎么听着有些耳熟?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神情立马变得复杂了起来。 当日那袭红衣邀约中秋游玩,地点也是望月楼吧? 嘶……这波要凉!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望月楼相会 中秋佳节,如期而至。 从时令上而言,中秋便是“秋收节”,春播夏种的作物到了秋天收获之季,平民百姓则在这一季节饮酒起舞,喜气洋洋庆祝丰收。 自古以来,华夏子民就有在中秋节祭月的习俗,《礼记》中有“秋暮夕月”之说,即祭拜月神,早在先秦周代,就有了每逢中秋夜举行迎寒和祭月的仪式。 魏晋之时,民间便有了中秋赏月之举,但尚未形成习俗,到了唐代,中秋赏月盛行异常,至宋代,赏月更成为一大盛事。 大明立国之后,朝廷为收拢民心特意在金陵帝都建有望月楼、玩月桥等赏月名胜,一时之间成为文人士子、达官显贵赏月弄月的绝佳地点。 而沈清淑与蒋香菱二女相约的地点,便是这望月楼,以她二人各自的身份本事,留下一间雅室自不是难题。 不过这倒是苦了朱巅峰,不知届时该如何是好。 奈何佳人相约,他也唯有硬着头皮前往,只是希望这二女不要率先碰面,给他留下一丝斡旋的余地。 一路行来,只见家家户户都已挂上了璀璨竹灯,作果品、鸟兽、鱼虫形及“庆贺中秋”等字样,上糊色纸,绘各种斑斓颜色。 中秋夜灯内燃烛用绳系于竹竿上,高树于瓦檐或露台上,或用小灯砌成字形或种种形状,挂于家屋高处,俗称“树中秋”或“竖中秋”。 富贵之家所悬之灯,高可数丈,家人聚于灯下欢饮为乐,平常百姓则竖一旗杆,灯笼两个,也自取其乐,金陵帝都此刻满城灯火,不啻于琉璃世界! 皎洁月光映衬下,人们衣着华美,三五结伴,或游街市,或乏舟秦淮河,或登楼观赏月华,谈笑风生,贵家结饰台榭,民间争占酒楼,玩月赏月欢声一片,煌煌一派盛世之景。 “唔……看来今年倒是一个好收成,洪武盛世并非是句空口白话。” 朱巅峰看着眼前这煌煌盛世,听着百姓士子的欢声笑语,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慨叹。 大明洪武年间,天下初定,百废待兴,天灾频发,故民生多艰。 但也正因为如此天崩开局,那位布衣大帝朱元璋“宵旰图治,以安生民”,通过推行农民归耕、奖励垦荒、兴修水利、轻徭薄赋、严惩贪官等种种利民仁政,三十有一年,忧危积心,日勤不怠,终于形成一个“治世”局面。 以致于满清那位康熙大帝都给出了一句“治隆唐宋”的超高评价,在耳闻目睹南京城的盛况后对洪武大帝朱元璋建立的明朝发出了由衷赞叹。 何为“治隆唐宋”? 幅员辽阔,远迈汉唐;繁荣似锦,治隆唐宋。 那位洪武大帝,你可以骂他杀伐果决,你可以判他心狠手辣,更可以称他晚年昏聩,但是他对华夏民族做出的贡献与功绩,足以位列千古大帝之名。 朱巅峰寻了个游人打听清楚了望月楼的具体位置,便孤身赶去赴约。 今夜乃是阖家团圆幸福美满的日子,朱异与董槐自然要去陪伴家人,倒是朱巅峰孑然一身,少去了这些麻烦。 朱异与董槐自然邀请过朱某人前去他们家中团聚,但不出意料的拒绝了,毕竟他是一个外人,与其尴尬地前去叨扰,不如与佳人赏月来得潇洒。 至于隔壁老王,朱巅峰路过院落时只见黑灯瞎火,想必这个脾气暴躁的老东西应是正与家人团聚吧? 这望月楼同样地处秦淮河畔,风光旖旎之地,待朱巅峰步入十里秦淮时,此刻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见河面上漂浮着许许多多燃有蜡烛制成的荷灯,寄托着对逝去亲人的悼念,亦是对活着人们的祝福。 整座金陵帝都都在今夜化为了琉璃世界,繁华娼盛的十里秦淮更是风光无限,俨然成了这琉璃世界中最亮眼的明珠。 朱巅峰这一路走来,不知见了多少粉黛佳人翩翩起舞,多少达官显贵把酒言欢,多少书生士子卖弄风骚。 然而等他到了望月楼下,却是一个头两个大,有些难以挪动脚步。 只见望月楼下俏丽丽地立着两道倩影,一袭红衣,一袭素衣,似乎正在等待着何人。 二女皆是姿色上佳的仙子人物,那袭素衣纤长瘦削,腰若细柳,风姿绰约;那袭红衣体态娇娆,俐落活泼,英气逼人,二人各具特色,端得是养眼无比,远远望去便令人心情愉悦了起来。 然而此刻二女共处一地,还都在等着自己,朱巅峰委实腿肚子都快软了,难以挪动脚步。 兴许是心有灵犀,沈清淑攸然转过身来,却见自己的心上人儿正翘首望着自己,刹那间笑靥如花,含笑迎了上去,而蒋香菱同样注意到了那道魁梧身影,明眸中闪过一道亮光,俏生生地走上前去…… 然后……朱某人悲剧了。 望月楼上,气氛尴尬。 刘胖胖却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对一脸苦相的朱巅峰不断挤眉弄眼,傻子都看得出来这厮眼中的促狭笑意。 “朱公子,原是约了其他佳人,那小女就不便打扰了。” 沈清淑俏脸寒霜,狠狠剜了朱巅峰一眼,随即冷声开口道,起身便准备离去。 不料还未等朱某人解释,一旁傲然站立的蒋香菱补了一刀:“那你走呗,走了刚好我与小郎君赏月玩月,小郎君你说是不是?嘻嘻。” 朱巅峰:“???” 你娘咧! 谁想跟你赏月玩月? 我答应了吗我? “小郎君?朱公子还真是风流儒雅啊!” 沈清淑听了这话,脸上忽然露出了笑容,但那笑容怎么看怎么冰寒刺骨,令人不寒而栗。 “对啊,小郎君可好了,上次还……” “行了,两位姑奶奶,都别说了好不好,咱这月还赏吗?” 朱巅峰只觉一个头两个大,忍不住一脸苦相地抱怨了一句,结果迎来了二女的鄙夷目光。 这是想要左拥右抱地赏月? 美得你个登徒子! 察觉到房间内的杀气,朱巅峰讪讪地笑了笑,故意试探道:“要不这样,我与老刘赏月,你们二位赏月,如此可好?” “好!” “不好!” “你凭什么说不好?” “你凭什么说好?!” “……” 气氛愈发尴尬,尴尬得朱巅峰脚趾都能扣出个两室一厅。 好在下一秒大舅哥突然出现,打破了这个尴尬的僵局。 “嗯好妹婿,你也在此?快随我前去旁边的中秋文会,整个金陵的才子俊彦都来了,甚至那位冠绝秦淮的柳大家都亲自出席弹琵琶……” 朱巅峰:“! ! !” 我尼玛啊! 这下可真完犊子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朱狂夫 大舅哥沈旺一向喜爱吟诗作对,附庸风雅,先前因沈氏二房的陷害险些遭受宗族严惩,不料清淑远赴京师,在朱巅峰的帮助之下成功查清了账目。 如此一来,沈二公子遂洗刷了冤屈,重新开始了风流倜傥的潇洒生活,整日同那些文人士子寻花问柳,充当人家的钱袋子。 一年一度的中秋佳节自然不会缺少文会诗会,更何况金陵乃是大明帝都,华夏古代文化枢纽之地,历史人文荟萃之地,饱读诗书的青年俊彦一抓一大把。 对于这些尤爱卖弄风骚的青年士子而言,这等诗会文会便是他们一朝扬名或是声名鹊起的大好机会,不但有利于自身仕途,还可赢得佳人青睐,可谓是两全其美的大好事情。 故而这中秋文会的规模向来盛大,地点便是这赏月的最佳之地,望月楼。 而参会之人无一不是颇有才名的青年俊彦,尤以金陵才子居多,如那当初与朱巅峰有着过节的金陵才子刘子丰,此刻便堂而皇之地坐在会场之中。 沈旺先前腆着脸不知跟着那位才子混了进去,但这行酒令一开始,肚子里不见半点墨水的他自然当场现黄,遂假借出恭之名逃离现场,实则想要寻到自家饱读诗书的小妹想出几句佳作,以便回去之后一鸣惊人,却是不料恰巧撞见了朱巅峰。 他早已从沈清淑口中得知,当日那位以一首《临江仙》技压群雄,赢得琵琶仙子垂青的朱公子,便是自己这个好妹婿,故而起了异样心思,强拉着朱某人来到了文会现场。 朱巅峰正苦于二女争锋相对劝阻不得,索性半推半就地任由沈大舅哥拉着,进了这青年俊彦吟诗作对之地。 二人甫一入内,齐刷刷的目光投射而来,或带疑惑,或带不解,或带仇恨。 不用怀疑,那道仇恨目光,正是来自金陵才子刘子丰。 这望月楼乃是与教坊司相仿,隶属于礼部名下的产业,教坊司为朝廷赚黑钱处官妓,望月楼则用于养民望择贤才。 今日主持这中秋文会之人,亦是一位朝堂重臣,礼部右侍郎朱同,通群经,晓圣言,文才武略,图绘丹青,无所不精,时称三绝。 然而即便是朱同都未曾料想到,他竟会在此偶遇朱巅峰,这位容貌酷似已故太子爷的小家伙。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朱同心中五味杂陈。 他曾入侍太子,与太子殿下乃是至交好友,然而短短数月时间,斯人已逝,物是人非。 “来者何人?” 不知谁陡然一声高喝,打破了寂静的气氛。 沈旺不等朱巅峰回答,自作主张地答道:“诸君可还记得那首名动金陵的《临江仙》?便是出自我身旁的朱公子之手!” 朱公子? 《临江仙》? 原来是他! 众人当即反应了过来,看向这位朱公子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好奇,亦是不乏戏谑目光。 当日醉仙楼一事传遍了整个金陵帝都,而三位主人翁今日可都是到齐了啊! 一时之间,刘子丰感受到了数道不怀好意的目光,登时满脸涨红,羞愤欲绝。 这个该死的狗东西! 刘子丰自那次受尽屈辱,可谓是丢尽了脸面,闭门在家休养了许久,这才总算是大着胆子出门参加中秋文会,却是不料又撞上了朱巅峰这个狗东西。 你说你一个武夫,总凑合进我们文人的场合作甚? 你这不是摆明了欺负人吗? 朱巅峰倒是不以为意,随意寻了一个僻静位置坐了下去,对众人的好奇目光置若罔闻。 他的这般低调姿态,落在旁人眼中,却是狂傲到了极点。 毕竟按照一般规矩,晚来或是进门都应该先拱手行礼,自我介绍一番,哪里会有这般目中无人的狂傲姿态? 沈旺有些尴尬地看着这一幕,随即立马坐在他旁边位置上不敢吭声,气氛也就此愈发尴尬了起来。 “呵,这中秋文会不说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也至少是在场无白丁……什么阿猫阿狗都能进来了吗?” 话音一落,全场皆寂,气氛愈发凝重。 朱巅峰寻声望去,只见出言之人模样清秀,一身华服,想必是个二代公子哥儿,但他想不明白,自己与他无冤无仇,这厮为何非要针对自己? 然而朱巅峰毕竟是朱巅峰,出身行伍的他,并不懂得什么是忍气吞声,直截了当地反问道:“你又是什么阿猫阿狗?一身士子打扮,都掩盖不住你那身脂粉味儿,不会是才从女人堆里爬出来的吧?!” 此话一出,众人登时哄笑,那锦衣男子面色瞬间涨红,恶狠狠地怒视着朱巅峰,仿佛与他有着深仇大恨一般。 倒是沈旺急忙低声解释了此人身份,令朱巅峰眼中闪过道道寒芒。 太常寺卿兼东宫学士,黄子澄之子,黄圭! 黄子澄啊,这个名字真是如雷贯耳,削藩战神朱允炆的心腹文臣,日后被朱棣诛灭十族那位吧? 但是朱巅峰想不明白,他与黄子澄毫无瓜葛,他的儿子为何会如此敌视自己? 难道说是因为夏伯启的缘故? 果不其然,黄圭冷笑一声,朗声解释道:“诸君还不知道吧?这位朱公子不但赢得琵琶仙子垂青,还曾大闹夫子庙,将夏公骂得吐血晕倒,真是好风采啊!” “什么?竟然是他!” “他就是那个狂夫?” “骂我等是蛀虫米虫之人?” 一时之间,众人看向朱巅峰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了起来,那毫不掩饰的敌意目光,如同一柄柄利剑,刺得一旁的沈旺根本不敢抬头。 沈二公子此刻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他要是知道这个朱公子便是那“朱狂夫”,打死他都会拉着这厮进入中秋文会! 你娘咧! 这不是坑人坑自己吗? 那“朱狂夫”当日大闹夫子庙不说,还将江西大儒夏伯启骂得吐血晕倒,甚至还口出狂言,称文人士子皆是些闭门造车的蛀虫米虫,于国于民毫无裨益,惹得天下士林几近要群起而攻之。 奈何一众士子不清楚此人的身份,朝堂文臣又怪异地选择沉默,不然他们早就将此狂徒拉出来口诛笔伐,鞭尸沉江好几回了! 然而众人万万没想到,这朱狂夫是真的狂啊,今日还敢堂而皇之地前来这中秋文会! 难道他当真以为……大明无文人了吗? 朱巅峰却是泰然与那些目光对视,最终牢牢锁定了黄圭。 这小子不但来者不善,并且还直接发难,是准备与自己死磕啊! 大儒朱同神色自若,似乎并无出手相助的意思,就这般静静地看着。 双方对视之间,气氛愈发剑拔弩张。 下一秒一阵清脆圆润的琵琶声响起,如玉珠走盘清澈响亮,似弦乐当空如泣如诉。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诗词小道耳 朱狂夫? 呵,这个名头,还真是……好听啊! 朱巅峰眼中闪过精芒,紧盯着那黄圭不放。 既然你自讨苦吃,即便你老子是黄子澄,又能如何? 这黄圭倒是不怵,起身环顾四周,头戴玉簪,一身儒袍,满脸傲然,端的是一副好相貌,好气度,尽显士子风采。 “朱公子,圭曾从子丰兄口中听闻,朱公子身怀惊世诗才,又爱醉酒赋诗,三杯佳酿入口,便能吐出锦绣篇章,今夜难得中秋佳节,朱公子不妨再吐出一篇传世大作?” 他这话讲得彬彬有礼,却不见丝毫紧张谦虚,甚至还带有几分倨傲,显然是故意向朱巅峰趁机发难。 刘子丰早就对朱巅峰心怀不满,见此情形自然喜闻乐见,乐呵呵地饮酒看戏,只是眼中时不时地迸射出凶光。 一众青年士子同样不怀好意地紧盯着朱巅峰,他们今日倒是想要看看,一个卑贱粗鄙的武夫丘八,如何能够作出《临江仙》那等传世大作呢? 呵,若是作不出来,那此人便是个窃贼! 那首脍炙人口的《临江仙》,那首名动京师的《临江仙》,是这个狂夫抄袭旁人心血得来,而后恬不知耻地自用,以此赢得琵琶仙子青睐,还猎取了才子贤名! 这才是黄圭在此刻发难,请朱巅峰作诗一首的真正原因! 你这个武夫丘八不是很狂吗? 那你就当着我们的面儿,再做出一首传世名作,否则就等着被世人唾骂,受千夫所指吧! 文人以笔为刀,既可救人于无形,也可杀人于无形! 杀人不见血,灭门不见影,这才是文人士大夫的拿手好戏,这才配得上他们士绅老爷的尊贵身份。 故而第一步便是废去此人的名声,使得他落得个抄袭剽窃的污名! 第二步则是将其身份公之于众,号召天下士林群起而攻之,或以文章批判,或以诗文攻讦,定要将此狂徒名声扫地! 至于那第三步,便是让他在这金陵帝都无立足之地了。 高坐主位的大儒朱同此刻也察觉到了些许端倪,先是扫了一眼黄圭,似乎想到了什么,眉头顿时一皱。 他竟是没有想到,一场赏月玩月的中秋文会,却在有心人的安排布置之下,演变成了一场针对某人的杀局。 要知道在这个时代,抄袭一说可是相当严厉的污点,至少代表着此人品行不端,不被士林认可接纳。 倘若这污点坐实,就算是一个普通人仕途都会断绝,更何况朱巅峰这孩子乃是…… 呵,黄圭乃是太常寺卿兼东宫侍讲黄子澄长子! 这事儿一旦稍微深入一想,背后的猫腻就值得人寻味了。 东宫那位,小心思未免多了些,行事也未免稚嫩了些。 即便他达到了目的,皇帝陛下又岂会看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 如此心性,难堪大任! 朱同叹了口气,正准备出言制止这场闹剧,不料一旁传来了一道刺耳的声音。 “姓黄的,你就不是想说那《临江仙》是朱某人抄袭的呗?为何不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呵,一个腐儒酸丁在此大冒酸气,连直言不讳的勇气都没有吗?原来这般还能被赞为才子俊彦,朱某人今日倒是涨了见识了!” 此话一出,现场死一般的寂静,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黄圭被他一通毫不留情的辛辣讽刺臊得满脸涨红,刚刚蓄满胡茬的上下嘴唇都气得发抖,怒视着淡然自若的朱巅峰。 这个混账东西,他竟敢反唇相讥? 然而朱巅峰一击得逞,却是丝毫没有放过他的意思。 本着穷追猛打的击敌原则,朱巅峰起身高喝道:“金陵才子黄圭对吧?朱某人听闻黄公子出自名门望族,乃是太常寺卿黄大人的长子,那么朱某人倒是想问一句,想必黄公子也是饱读诗书之士,那么五谷是哪五谷?” 五谷? 黄圭虽不解其意,却摄于朱巅峰的淫威,急忙答道:“《周礼·天官·疾医》有言:以五味、五谷、五药养其病。” “郑玄郑公注为:‘五谷者,麻、黍、稷、麦、豆也’,圭可曾答对?!” 脑海过飞速闪过那些古籍典籍,黄圭立马便将标准答案脱口而出,整个人也恢复了高傲姿态,末了不忘反问了一句。 但朱巅峰却是嘴角微微一笑,继续追问道:“那敢问黄公子,这麻、黍、稷、麦、豆五谷形状如何?颜色如何?最佳播种时间是何时?它们又有着怎样的生活习性?” 此话一出,全场皆惊,一众士子尽皆眉头紧皱,根本不敢吭声。 唯有大儒朱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重新打量了几眼朱巅峰,仿佛是在重新认识他一般。 黄圭却是被这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心烦意乱,脑海中一片空白。 他身为高官子弟,读的是圣贤书,学的是治世论,哪里会去读这些歪书闲书? 似乎心中有了些许底气,黄圭兀自强辩道:“我辈士子自当尊圣贤敬大儒,以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为己任,自然未曾了解过这些没用的闲书……” “哈哈哈……好一个没用的闲书!黄公子当真是金陵才子!” 朱巅峰朗声大笑道,打断了前者继续强行辩解,冷笑出声道:“民以食为天,粮食充盈百姓便可安居乐业,我大明才可繁荣昌盛,四海升平!” “你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腐儒酸丁,连治国平天下的根本都未曾体会到,还敢在此大放厥词?” 话音刚落,朱巅峰又转身对大儒朱同拱手,补了一刀。 “朱公,若如今的金陵才子都是这般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养尊处优、纸醉金迷的货色,朱某当真为我大明的未来忧虑,口口声声家国天下,张口闭口仁义道德,真是令人倒足了胃口!” 嘶…… 真狠啊! 也真狂啊! 这“朱狂夫”的大名,朱同今日总算是亲眼见识了,然而他非但不怒,倒是十分欣喜。 至少可以证明,这位……殿下与在场只知夸夸其谈的书生士子不同,他的心中真正装着百姓! 或许这对于大明子民而言,将会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 “诸位,某家不胜酒力,且在某看来,诗词不过小道耳,就此别过!” 朱同再次准备出言,却见朱巅峰挥笔就墨,笔走龙蛇,片刻之后向众人拱手行礼道了一句,随即径直转身离去,尽显狂士风范。 话不投机半句多。 一旁的沈旺见众人怒视着自己,心中那是有苦难言,不料余光扫到了朱巅峰留下的诗词,双眼登时瞪得滚圆。 “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材!” 朱同略显失态地揪掉了一把胡须,兀自心生赞叹。 黄圭刘子丰等人面色惨白,如丧考妣,再不见一丝士子风流。 因为,这首气势磅礴的七言绝句,将会再次踩着他二人的名头,名动京师! 本想污他名声,不料适得其反,此子只怕会天下皆知啊!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天子赐宴 中秋是夜,保和殿内灯火通明,礼乐大作,朝堂公卿齐聚一堂,往来名士络绎不绝,一派煌煌盛世之象。 宴会地点设在保和殿,位于皇宫外城,此殿彩龙飞檐,琉璃为瓦,金砖铺地,乃是每年中秋、除夕、上元等佳节,皇上赐宴外藩使团、王公贵族及一二品大臣之地。 因金国使团来访,又恰逢中秋佳节,故而皇帝陛下于今夜设下此宴会犒赏群臣,也不乏存有向建奴蛮子彰显天朝国威的心思。 毕竟大明自开国以来,便以华夏正统自居,传檄四方蛮夷俯首称臣,即便效果不太理想,但场面上的行为还是得继续做下去。 此刻殿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往来侍女彩衣飘飘,风姿绰约,尽皆忙碌地准备着珍馐佳酿,可谓是给足了那些建奴蛮子极大的脸面。 大明天子亲自设宴,金国使团自然欣然前往,老老实实地跟随礼部官员,来到保和殿这金碧辉煌之地。 然而不知是因为建奴蛮子见识短浅,还是因为明廷臣僚未曾见过蛮子,金国使团甫一露面,因其呆滞震惊的神情举止,便闹出了不少笑话,平白引得不少明廷臣子耻笑。 “诶,快看那蛮子,一副面有菜色的模样,不会是没有沾过荤腥吧?” “啧啧,这些蛮子当真是茹毛饮血,看那人还穿着虎皮!” “诸君,先贤有言:夷狄,人面兽心,强必寇盗,弱则卑服,不顾恩义,其天性也,不可以仁义教,不可以刑法威!” “先贤诚不欺我……” 明廷臣子坐在位置上议论纷纷,暗自对抵达的金国使团指指点点,即便舒尔哈齐等人听不太懂中原语言,但他们这副讥讽嘲弄的丑恶嘴脸,不用想也知道那不是些什么好话! 舒尔哈齐与代善此刻身着常服,尽显英武风姿,但那腰束衣带、长袍外罩对襟马褂,头上还带着一顶凉帽,落到明廷臣子眼中,却是出奇的不顺眼与别扭,更是引得他们窃窃私语,暗自讥讽。 面对这般场景,舒尔哈齐一脸铁青,却是丝毫不敢发作,代善倒是不以为意,甚至还偷偷扯了扯自己王叔的衣角,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两位主事尚且如此,使团其余人等自然不敢吭声,只能心中憋着一口恶气,在俏丽宫女的带领下坐到自己的位置之上。 就在此时,宫廷韶乐骤然响起,一阵尖锐嘹亮的声音随之而来:“陛下驾到~” 大明王朝的开国大帝,现如今整个天下最有权势之人,洪武大帝朱元璋,在皇孙朱允炆的搀扶之下,缓缓从侧方走了过来,立于那张龙椅之前。 当明廷群臣注意到了皇孙朱允炆的身影,神情反应却是截然相反。 黄子澄等部分儒臣面露狂喜之色,傅友德、蓝玉等大将却是神色一变。 他们心中都很清楚,这等宴会一般的皇子皇孙都不会出现,除非他是太子,或者太孙! 唯有国之储君,方可参与朝政! 朱允炆出现在今日夜宴之上,这是皇帝陛下在传递政治信号吗?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殿中群臣忍着满心疑惑,急忙起身跪倒在地,金国使团众人则是躬身行礼,无人胆敢在此刻对大明天子朱元璋表露出一丝不敬,他就这般佝偻着身子扫视全场,从下方群臣身上一一扫过,这才温声开口道:“平身吧!” 礼毕,宴始。 金国使团正使舒尔哈齐随即出列,用不太熟练的大明语言对朱元璋进行一番歌功颂德,这是两国交往的例常。 好不容易说完了这些毫无营养的废话,这位金国第二号人物随即道出了此次来访的真正目的。 “尊贵的大明天子陛下,外臣奉我大金天命大汗之命,正式向您递交国书,请求陛下恩准大明与大金建立邦交,友好往来,并开放边境互市。” 当然,这些都是场面话罢了,真正的交易谈判尚未完成,依旧停滞在那张谈判桌上。 朱元璋听了这话倒是微微一笑,避重就轻地回答道:“贵使远道而来,可能不知我大明风俗,今日乃是中秋佳节团圆夜,阖家团圆之夜,暂且就不议国事,贵使以为如何?” 开什么玩笑! 他朱元璋又不傻,自然清楚这和谈拖得时间越久,对大明就愈发有利,哪里会轻易松口赐下这道恩典。 闻听此言,舒尔哈齐一愣,随即躬身行礼,退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 正事不谈,那便风月。 随着御前大太监杜安道一个眼神,宫廷韶乐再起,殿外走进一群打扮靓丽的乐师与舞女,他们同样隶属于教坊司,负责庆典及迎接贵宾演奏乐曲事务。 场中有佳人翩翩起舞,身旁有佳人夹菜倒酒,宴会气氛很快便推向了高潮,即便是心志坚定的舒尔哈齐与代善,也不免沉沦在这活色生香的酒池肉林当中。 没办法! 辽东太苦了! 辽东也太穷了! 舒尔哈齐跟着他兄长努尔哈赤打了一辈子的仗,出生入死,冲锋陷阵,好不容易建立起了偌大后金,却是根本未曾体验过这等神仙般的快活日子。 辽东有女人吗? 有! 但辽东自古便是苦寒之地,那些皮肤粗糙、虎背熊腰的女真女人,如何能够同这些神仙佳人相比? 容貌艳丽,风情万种,那细腰简直嫩得都快掐出水来…… 这就是大明吗? 倘若自己一辈子都能过上这神仙生活,那还打什么仗啊! 舒尔哈齐在身旁宫女的示意下,一杯接着一杯,畅快肆意到了极点。 代善见他这副模样,忍不住拉了他一把,低声提醒道:“叔叔,注意你的行为,这可是在紫禁城!” 紫禁城这三个字,总算是将舒尔哈齐拉回了现实。 紫禁城! 大明皇宫! 若是他舒尔哈齐做出了什么昏头举动,触怒了大明天子,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金国也没有报复的理由! 然而他方才的模样,已经尽数落入了朱元璋眼中,这位洪武大帝仿佛想到了什么有趣的计划,眼中闪过道道精光。 正当此时,一门宦官匆匆来报,杜安道听了面色古怪,悄声将这个消息告知了皇帝陛下。 “皇上,员外郎又作了一首诗,深得礼部侍郎朱同大人推崇!” 朱元璋:“???” 你一个武夫,没事闲的? 不好好去精研武道,整日作劳什子诗?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刺杀事件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洪武大帝砸吧着嘴低声喃喃着这诗词,苍老如橘的脸上止不住地露出笑容,然后端起案上酒杯,很享受的喝了一口。 有着这样一个文武双全且气魄雄浑的孙儿,他这心情自然是不错,连带着看向金国使臣的目光都柔和了不少。 这首七言绝句,的确上佳,出自朱小子之手,就更是妙绝。 别看这小子平日里言语诸多不敬,惫懒松懈,内心却是有着一颗拳拳报国之心,否则也决计写不出这首诗来。 “允炆,瞧瞧这诗如何?” 朱元璋忽然来了兴致,将手中的七言命人递给了朱允炆,似乎是想要同他分享这难得的喜悦。 朱允炆笑了笑,急忙伸手接过,心中却是揣摩着此七言绝句出自哪位大儒之手,才能使得老爷子这般欢喜。 “这首七言绝句层次清晰主题鲜明,更难得的是气魄雄浑,携磅礴气势诉拳拳报国之心,敢问皇爷爷此等传世佳作出自哪位大儒之手?” 他自幼跟从大儒学习儒学经义与圣贤文章,诗词歌赋虽不说样样精通,却也有着自己独到的见解。 这首七言绝句选用了“九州”、“风雷”、“万马”、“天公”这样的具有壮伟特征的主观意象,寓意深刻,气势磅礴,即便连他朱允炆都做不出这等传世佳作。 几乎不用多想,此诗定然出自那些硕儒名士之手。 朱元璋闻言笑而不语,只是抬头望向殿外怔怔出神,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他很是想要知道,朱小子现在是一人在度过佳节吗? 中秋佳节阖家团圆之日,家家户户欢声笑语,他却独身一人孤苦伶仃,这种苦头,别说他吃不得,朱元璋一想起都觉得有些辛酸,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了些许悔意。 倘若他未曾这般多疑寡断,直接与朱小子相认,那小子也不会吃了那么多的苦头,或许此刻正坐在自己身旁,共同欣赏大明的繁华昌盛! 洪武大帝却是不知,此刻朱某人一张俊朗面容阴沉到了极点,隐隐可见凛冽杀机。 方才他从文会退走,刚刚寻到赌气中的沈清淑与蒋香菱,却是不料倚翠姑娘突然前来,并递给了他一张纸条。 二女见状更加心生不满,红衣香菱扭头冷哼了一声,素衣清淑则俏脸寒霜,径直别过脸去。 她们哪里不知,这是那位秦淮名妓所送,也不知道那浪蹄子又写了什么勾心的言语,目的无非就是邀请这个登徒子赏月罢了。 朱巅峰对二女讪笑了两声,下一秒却是面色狂变,难以置信地扭头看向文会场地。 “快走,刺客,有人欲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 刘子丰? 黄圭? 不至于吧? 大家都是文化人,什么时候喜欢用起刺杀这等卑劣手段? 深吸了一口气,朱巅峰当即命刘胖胖送沈清淑回府,自己则准备孤身引诱那些刺客露面,以便揪出幕后黑手。 他堂堂一个四品巅峰武夫,难道还敌不过权贵豪强的看门犬? 但蒋香菱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不顾朱某人厉声呵斥,非要紧紧相随,摆明了一副生死相随的傲娇姿态,看得朱某人很是无奈。 “蒋姑娘,此事与你无关,你就不要瞎跟着掺和了好不好?” “小郎君,本小姐一向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今日让本小姐瞧见了,就断然没有离去的道理!” 红衣少女嘻嘻一笑,浑然未曾察觉到危险即将来临。 二人行至玉带巷,前面不远便是朱家小院,朱巅峰见一路行来未曾出现意外,心中也顿时松了口气,正准备劝蒋香菱离去,不料下一秒惊变骤生! 数枚锋利箭矢突兀激射而来,在幽深夜幕中闪烁着耀眼寒光,直奔朱巅峰二人面门。 “快躲开!” 朱巅峰怒喝一声,猛地扑上前将香菱扑倒,险之又险地躲开了这暗处冷箭。 如果不是他在边军厮杀了一年时光,时刻警觉身边环境,只怕这些利箭便能要了他的性命! “哪里来的混账?真是好大的狗胆!” 蒋香菱红着脸起身,对着阴影墙角处娇喝道。 敢在金陵帝都以弓弩杀人,这简直就是狗胆包天,视大明律令为无物! 回应她质问的是又一阵箭雨,直挺挺地向着二人激射而来,显然非要击杀二人不可! “草!” 朱巅峰张口吐出一句国粹,而后注意到不远处有着一棵参天大树,当即抱着蒋香菱冲了过去,在怀中佳人的娇喝声中,艰难避开了箭矢袭扰。 然而还未等他二人松一口气,头上竟突兀劈下一把腰刀,眼瞅着便要砍中朱巅峰,幸得蒋香菱眼疾手快,手中软剑灵动如蛇地刺了上去,只听得一声哀嚎,头上撒下一片血雨,将二人生生浇灌成了血人,随即落下一具黑衣人尸体。 黑衣人! 刺客! 朱巅峰捡起地上腰刀,身体紧绷如弦,环顾着树前阴影地带。 这根本就不是黄圭刘子丰那些废物书生定下的杀局,这是某些大人物针对自己的一场血腥刺杀! 弓弩,腰刀,黑衣,蒙面! 呵,真是好大的手笔! 究竟是谁想自己死? 朱巅峰还未来得及考虑,只见前方阴影处突兀冲出三个蒙面黑衣人,手中武器不一,却尽皆闪烁着锐利寒芒,直挺挺地冲向了自己二人。 “香菱姑娘,快走!” 伴随着一声暴喝,朱巅峰猛地冲向了为首黑衣大汉,显然打着擒贼先擒王的主意,然而那大汉仅是咧嘴一笑,狠狠一拳砸了过来,直奔朱某人面目,依稀可见那铁拳上的锋利寒光。 必须先杀了此人! 朱巅峰脚尖一拧侧过身子,任由那铁拳本着自己左肩而去,手中腰刀狠狠劈向其脖颈,下一秒他痛快至极地闷哼了一声,腰刀却是被黑衣大汉虎口握住,不得丝毫寸进,唯有一丝殷红鲜血流了下来。 “五品,甚至甚至更高!” 一击未中,朱巅峰忍着左胸剧痛,舍弃腰刀不要,借助那大汉一拳传递过来的巨力闪电般后撤,嘴角却是不自觉地溢出了鲜血。 到底是谁,派出这种级别的高手,想要宰了自己? 蒋香菱上前稳稳扶住了他,面露惊恐之色。 一拳便打废了一个四品巅峰武夫,这黑衣大汉至少迈入了六品,甚至还会更高! 他们是来杀自己的! 自己那个爹爹这些年来踩着无数尸骨上位,不知多少人想要向他复仇! 香菱姑娘银牙紧咬,闪身挡在了朱某人身前,软剑对准三人娇喝道:“小郎君,你快走,他们是来杀我的!” 朱巅峰:“???” 哈? ------------ 第一百一十六章 建奴出手 小巷四周,一片肃杀。 明明距离自家小院如此之近,朱巅峰此刻却觉得那么遥远。 眼前这个黑衣大汉实力太过强悍,强悍得令人感到绝望! 此刻他的左胸处已然痛入骨髓,渐渐地没了知觉,他很清楚一件事情,倘若再不出手,继续僵持下去,还未寻到破局之法,自己就要废了。 不过仅是一个照面,这高大魁梧的黑衣大汉便一拳砸废了自己,真是恐怖如斯啊! 口中呕出的鲜血使得朱巅峰满嘴铁屑味,非但没有令他心生恐惧,反倒是使得朱某人双眼泛着一片猩红,如同一头野兽般,死死盯着那黑衣大汉。 “香菱,拦下旁边两人,这个大汉交给我解决!” “不要,你快走,锦衣卫马上就来了……” “来不及了!” 敌人可不会给你喘息的机会,尤其是在这警戒森严的大明帝都! 朱巅峰忍着钻心疼痛,调动那有些孱弱的气劲灌注在右臂之上,再次猛地飞扑了上去,势要拦下这个黑衣大汉,给蒋香菱制造机会。 只要香菱击杀了那两个杂鱼,再与自己合力未尝不能从这大汉手中求得一丝生机,至少可以保证香菱的安危。 “给老子去死!” 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朱巅峰与黑衣大汉狠狠对撞在一起,然而下一秒他便如同断线风筝一样被砸飞了出去,倒撞在墙壁之上,生死不明。 四品与六品之间的差距,如同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彻底将他送入了深渊! 蒋香菱正在与两名黑衣刺客缠斗,见状忍不住悲呼了一声,心中破天荒地第一次感到后悔。 她后悔自己纠缠小郎君,以致于把他带入了如此险境! 她后悔先前没有听从爹爹的告诫,沉下心来钻研武技! 她后悔…… 但是,后悔,一直都是没用的东西。 她此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黑衣大汉竟弃自己于不顾,一步一步地走向小郎君,势要取他的性命! “该死的混账!” “你不是冲着本小姐来的吗?我才是蒋瓛的女儿!” “来杀我啊!有本事你先杀了我!” 然而黑衣大汉对她的怒骂置若罔闻,似乎听不懂一样,继续自顾自地走向了那尘土飞扬中,却依旧顽强站立的身影。 “狗贼!来啊!” 朱巅峰手拿一块板砖,周身剧烈的疼痛刺激了他骨子里的凶性与狠辣,竟是直挺挺地再次飞扑上前,将手中板砖狠狠砸在了黑衣大汉头上。 然,并,卵。 黑衣大汉被板砖砸得头破血流,却是面无表情,单手钳住了他的脖子,就这般悬在了半空之中,如同提着一只鸭子般轻松。 那双锐利的眸子,阴冷地与他对视,然而下一秒却又不见丝毫杀气,甚至还带有一丝怜悯,带有一丝歉意。 “抱歉……呢!” 那只铁手慢慢握紧,朱巅峰瞳孔骤缩,只觉得呼吸愈发困难,但他还是顽强地挥舞着手中那半截板砖,狠狠砸在大汉头上。 只是手中的力度,越来越小,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 呵,要死了吗? 来到这个大明,结交了三五好友,认识了两三佳人,尚未游历天下逛遍千山万水,就要死在这黑衣大汉手中了吗? 清淑,刘胖胖,李二牛,张百户,吕温侯,小囡囡,蓝玉,瞿能,香菱,还有柳师师…… 他心中有太多不甘,不甘心就此死去,但那双铁手缓慢而坚定地不断握紧,正在慢慢掐灭他所有的希望,直至陷入最终的绝望当中。 板砖早已粉碎,那双手也无力地垂下,一切似乎尘埃落定。 红衣少女看着眼前这一幕,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哀嚎:“朱巅峰!” “贼子安敢!” 一声暴喝响起,红袍男子激射而来,手中钢刀直奔黑衣大汉面门。 大汉见状面色大变,却是如疯魔一般狠狠将朱巅峰砸在了地上,这才举拳格挡,不料依旧抵挡不住那锋利无匹的刀气,伴随着惨痛的哀嚎声,双手顿时鲜血淋漓。 蒋瓛随手击杀了两条杂鱼,来不及查看自己女儿的伤势,一个箭步冲上前去抱起了朱巅峰,只见他进气多出气少,口中不断咯血,整个人顿时惊惧到了极点。 有人想要杀了这小子! 几乎已经做到了! 那大明……要变天了! 黑衣大汉见此情形咧嘴一笑,当即抽身暴退,试图借助夜色逃出生天,然而蒋瓛岂会如此轻易让他逃走,对香菱怒喝了一声,便提刀追了上去。 “保住他的命!” 若是不擒住此人,若是不救活朱小子,那整个锦衣卫都会为那小子陪葬! 一人仓皇奔逃,一人疯狂追杀,就这般消失在了夜幕当中。 蒋香菱急忙来到近前查看朱巅峰的伤势,随即发出了悲痛欲绝的恸哭之声。 “锦衣卫,人呢?” “快去找医者!去请太医!快!” 夜幕深处,厮杀依旧。 蒋瓛追敌心切,不料贼子突然反身一拳,险些将他砸个正着,幸得蒋大指挥使身手敏捷,扭转腾挪间躲开了这阴险一击,并趁机挥刀斩了过去。 黑衣大汉挥舞着一双铁拳,径直砸飞了利刃,蒋瓛见状心生怒意,一跃而起举刀横劈,对方魁梧身躯根本阻挡不了这一刀之威,铁拳应声碎裂,发出了宛如野兽般的嘶吼声。 “破境强者?” 六品至七品,中三境至上三境,有一道天堑,故而迈入七品后被称为破境强者,亦或称之为小宗师。 “建奴?!” 蒋瓛一脚将其踹翻在地,随即扯下他的面罩,下一秒却是忍不住发出了惊呼,骇得倒退了好几步。 这群黑衣刺客,竟是金国建奴! 他们为何要刺杀朱巅峰?! 他们又是受何人指使? 难道说有人勾结金国建奴……刺杀朱巅峰? 一时之间,蒋瓛顿时心乱如麻,看着地上哀嚎的建奴蛮夷,心中只觉一股凉气直冲脑门。 大明,当真要变天了! 乾清宫,暖阁。 这人一老,身子骨难免虚弱,畏寒怕冷乃是常态。 朱元璋如今已是花甲高龄,在这个年代算是长寿了,身子骨自然不比当年金戈铁马之时精力充沛。 因为在宴会上触景生情,老爷子便没了兴致,索性离开了那毫无意义的中秋大宴,来到这暖阁之中,并命蒋瓛前去传召朱小子,准备今夜与他相认。 既然所有的迹象都在证明,朱小子就是自己的嫡长孙,虞王朱雄英,那自己还犹豫个什么? 这样文武双全,气魄雄浑的好圣孙,简直就是国之储君的最佳人选,自己还犹豫不决个什么劲儿?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不过那小子,可是一向嚣张得很啊! 也不知道他入宫之后,看到自己那一刻,得知真相那一刻,会是什么表情? 哈哈哈! 一想到这儿,老爷子就忍不住开怀大笑,老脸都快扯到耳根子后面去了。 然而一道急促的脚步声突兀响起,红袍蒋瓛满脸惊惧地走了进来,随即跪倒在地。 “皇上,出事了,朱巅峰遭遇金国建奴刺杀……生命垂危!” 此话一出,洪武大帝豁然起身,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寂静,沉默,伴随着令人脊背发凉的压抑! “呵呵……好啊,真是好得很啊!都以为朕死了不成?!” “封锁整个金陵帝都,把那些该死的建奴全部打入诏狱!” “去给朕查,拷问所有接触建奴之人,揪出幕后主使,朕要诛他九族!” ------------ 第一百一十七章 心狠手辣 舒尔哈齐与代善等金国使臣,正沉浸在饮酒作乐的美好时光当中,久久不能自拔。 特别是那些一颦一笑都能出动心弦的俏丽宫女,更是令他们身心都愉悦到了极点。 游牧部落一向都对中原的绸缎与茶叶十分推崇,前者是贵族专属的身份象征,后者则是游牧子民的生活必需品。 但除了这两样硬通货外,他们更加心驰神往的东西,却是肤白貌美的中原女子。 草原的确也有女人,还是身手矫健、弓马娴熟的女人! 但那些女人与中原女子,可是完全不一样。 游牧部落的女子大多都需要放牛木马,经历过长时间的风吹日晒之后,皮肤自然粗糙黝黑,并且因为饮食习惯,还会导致腰圆膀阔…… 哪里有眼前这些娇滴滴的小娘子风情万种,摄人心魂? 然而还未等他们回过神来,红袍蒋瓛便冲到了保和殿,朗声怒喝道:“奉皇上旨意,将金国使团打入诏狱!” “所有与金国使团接触之人,一应打入诏狱,即刻执行!” 话音一落,一众甲士冲进大殿,将舒尔哈齐等人团团围住,整个大殿瞬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当中。 礼部尚书任亨泰见状气得浑身颤抖,当即起身怒骂道:“蒋瓛,你这个屠夫,你又想要做什么?” “皇上此举无异于挑起两国大战,你想置百姓安危于不顾吗?” 闻听此言,蒋瓛冷笑一声,并未理会这个老东西,反倒是扭头紧盯着金国正使舒尔哈齐,狞笑道:“舒尔哈齐,就在一刻钟前,你的侍卫长袭杀了我大明礼部员外郎朱巅峰,你有何话讲?!”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 金国使团袭杀礼部员外郎?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蓝玉等人却是面色大变,豁然转头看向舒尔哈齐,隐隐可见滔天杀意。 任亨泰、茹常等朝堂重臣此刻同样神情凝重,他们多少得知一些关于朱巅峰的猜测与怀疑,此刻听闻这个惊天消息,自然心神震动。 这是有人想要借建奴之手,除掉那个与太子殿下相貌一样的朱巅峰啊! 到底是何人出手? 难道就不怕挑起两国大战? 几乎刹那之间,朱允炆便感受到了道道目光,但他却是镇定自若,仅是露出惊愕之色,丝毫不见异样。 蒋瓛将众人神色尽收眼底,随即深深地看了一眼东宫皇孙,而后暴喝道:“即刻将嫌犯逮捕进诏狱,敢有反抗之人,格杀……勿论!” 皇帝陛下已经震怒,蒋瓛自然不会退缩。 既然你们胆敢勾结外敌刺杀龙孙,那就要做好被诛九族的心理准备! 即便挑起两国大战,又能如何? 大明以武力国,何时被蛮夷如此凌辱? “且慢!此事老夫以为……” 任亨泰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正准备再次出言相劝,稳固当前局势,却不料蒋瓛大手一挥,指着他怒骂道:“任尚书,陛下已经震怒,无关人等,本座劝你安分一点,否则视为勾连嫌犯,一同打入诏狱拷问!” 这个读书都快读傻了的腐儒酸儒,当真是蠢得无可救药,事到如今还看不明白眼前局势,非要找死一般往里掺和。 蒋瓛此刻怒骂,既是为了他好,也是在告诫朝中的清流儒臣,不要在关键时刻犯了糊涂,做出一些蠢事。 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地步,任亨泰哪里还听不出弦外之音,当即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之上,根本不敢吭声。 茹常、侯庸等人亦是叹了口气,选择了沉默不语。 倒是半醉半醒的舒尔哈齐咧嘴一笑,大大咧咧地回答道:“这件事情我根本不知道,你们没有权利……” “即刻带走!打入诏狱拷问!” 蒋瓛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命禁军甲士将其一干人等尽数带走,甚至包括了明廷接待正使门克新等人。 原本一场中秋夜宴,演变到了这种地步,实则令人措手不及。 蓝玉等人当即出宫,直奔锦衣卫镇抚司衙门而去,他们迫切地想要知道,朱小子当下状况如何,是否当真被……刺杀了。 温文尔雅的皇孙朱允炆却是走在了最后面,看着火急火燎的蓝玉等人,嘴角微微上扬,泛起冰冷笑意。 蓝玉、常茂等三位国公,随同蒋瓛前往镇抚司衙门,却是从后者口中得知了一个令人绝望的消息。 那建奴刺客竟是个六品好手,并且配备了三名弓手一名刀手,对毫无防备的朱巅峰设下了必杀之局。 听了这话,三位国公忍不住沉默了,气氛陷入了令人压抑的寂静之中。 朱小子不过是个四品武夫,即便水磨功夫到了四品巅峰,那也敌不过一名五品好手,更何况是一个六品高手,还有三名弓手一名刀手! 这就是一个必死之局,朱小子毫无生还的可能! 蓝玉神情恍惚地盯着窗外,眼角忍不住有些湿润。 那小子可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军中翘楚,也是他强行带入京师,准备认祖归宗的。 但是现在……人没了! 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呵,老天爷,这是在跟他蓝玉开玩笑吗? “他还活着吗?” “脊椎肋骨碎裂,还有一息尚存!” “好狠的手段,好毒的心肠,即便不死,那也废了!” 听了这话即便是性子静默的傅老农都忍不住低喝了一声,眼中充斥着滔天杀气。 那幕后黑手摆明了就是要整死朱巅峰,即便整不死也要废了他,让他一辈子下不了床,沦为一个废人! 一个废人,一具尸体,即便真的是皇长孙,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 朱巅峰已经彻底与皇位无缘,除非上天再创下一次奇迹! “我就不去了,回来告诉我结果!” 蓝玉深吸了一口气,强忍住内心的悲愤,对茂太爷叮嘱一句,便策马掉头离去。 傅老农与常茂对视一眼,尽皆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悲意。 东宫那位宛如破釜沉舟一般狠辣决绝,强行把局面搬回到了原点,即便他们心中有所猜测,即便锦衣卫拷问出了罪证,那又能如何? 朱小子已经被废了,或者说已经死了,他朱允炆就是真正的皇长孙,就是唯一的国之储君! 更别提朱小子还未认祖归宗,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呵,那位皇帝陛下,会为了一个外人,对自家孙儿出手吗? ------------ 第一百一十八章 京师震动 若说当下整个金陵帝都最骇人听闻的事情,莫过于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之女蒋香菱遭遇金国蛮子刺杀,殃及礼部员外郎朱巅峰一事了。 要知道此地非是什么乡野蛮荒,而是金陵帝都,首善之地,寻常时候连个命案都很少发生,更别提有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朝廷命官亲属,而且那刺客还是金国蛮子! 弓手,刀手,与一名高手,组成了一个必杀之局,摆明了就是来杀人的! 金国蛮子来访大明,却突兀出手刺杀朝廷命官亲属,这是什么意思? 傻子都看得出来,定是朝中某位大人物买通了这些见钱眼开的愚蠢蛮子,命他们刺杀蒋香菱,为那些惨死蒋瓛之手的亲故好友收一笔血债! 此次刺杀事件,涉及锦衣卫与金国使臣,皇上十分重视,连夜封锁了刺杀现场,并派遣禁军“保护”金国使团众人,以此稳住了局面。 但唯有那日参加宫宴的朝堂重臣心中才清楚,皇帝陛下早就将那些该死的建奴打入了诏狱严刑拷问,甚至还累及鸿鹄寺卿门克新等一众接待官吏。 这件事情,算是彻底闹大了。 世人皆以为那金国蛮子是去杀蒋香菱的,但朝中不少人心中都清楚,那该死的蛮子根本就是冲着朱巅峰去的。 刺杀地点在朱家小院拐角处,刺杀之人乃是六品高手,身份更是金国使团侍卫长! 只要稍微联想一下前些日子的南郊秋猎,那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就足以令人心惊胆寒,至少满朝文武对此三缄其口,老老实实地点卯工作,唯恐卷入其中。 这哪是什么刺杀报复,这根本就是皇储之争啊! 锦衣卫镇抚司衙门,矗立着一座威名赫赫的森严监狱,世人冠以“诏狱”之名。 自锦衣卫成立以来,先后铲除了胡惟庸、李善长等达官显贵,诏狱之名也随即响彻大江南北。 凡是进了这诏狱之人,非死即残,即便侥幸保全性命逃过一劫,这辈子也算是废了。 金国第二号实权人物,努尔哈赤的左膀右臂,镇国贝勒舒尔哈齐,此刻四肢皆被钉死了木桩上面,浑身伤痕累累,显然已经经历了一遍锦衣卫的酷刑。 而距离他不远处的隔壁牢房,正回荡着凄厉的惨叫声,那熟悉的声音传来,令舒尔哈齐忍不住身子一颤。 因为他心中清楚,那是代善的声音! 明人,你们怎么敢?! 不过是杀了一个从五品的员外郎,你们怎么敢如此折辱我金国使者? 难道你们当真不怕挑起两国大战吗? 舒尔哈齐怎么都想不明白,那个朱巅峰不过是个区区副使,不过是个刀笔小吏,为何明廷反应会如此剧烈? 他同样无法理解,一个必杀之局,竟然撞上了锦衣卫指挥使,使得完颜石鲁被当场格杀,也善后工作都来不及处理,金国也就此暴露。 那个朱巅峰,到底是什么身份? 自己这次真是被人耍得团团转! “吱呀”一声,牢门打开,红袍男子走了进来,看着“昏死过去”的舒尔哈齐,嘴角泛起了冰冷笑意。 “弄醒他!” 蒋瓛一声令下,千户刘侨当即从火堆中拿起了滚烫烙铁,简单粗暴地放在了舒尔哈齐的胸口上面,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伴随着一阵肉香响起,闻者无不心惊胆寒。 “舒尔哈齐,代善那边的确不清楚此事,本座已经知道了,完颜石鲁是你这位镇国贝勒的侍卫长,只会听从你一人的命令,所以……你为何要刺杀朱巅峰?” “该死的明人,你们怎么敢?你们就不怕我金国倒向北元?你们就不怕我大金二十万狼兵大举南下?” 面对舒尔哈齐的愤怒咆哮,蒋瓛面色一沉,起身从刘侨手中接过烙铁,再次狠狠戳了上去,低声怒骂道:“我们怎么敢?你们这些该死的建奴,竟敢在我大明帝都,刺杀龙孙,惹得皇上暴怒,你说我们怎么敢?” “既然你们敢如此丧心病狂,如此不计后果,那还有脸提什么两国大战?难道当真以为我大明怕你不成?该死的蠢货!” “不!不可能!他怎么会是龙孙?!” 舒尔哈齐豁然抬头,满脸呆滞地质问道,心中绝望到了极点。 朱巅峰,是龙孙,是朱元璋的孙子? 这怎么可能?! 那他岂不是……完了! 蒋瓛听了这话拿开了烙铁,眼中闪烁着凶光,狰狞笑道:“看来你果真是个蠢货啊,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现在趁局势还可挽回,告诉我答案,何人与你做了这笔交易?交易内容又是什么?说!” 这个该死的蠢货,竟然蠢到了这种地步,连目标真正身份没有探查便对他下手,难怪今日会遭此一劫。 舒尔哈齐悔得肠子都快青了,但他却是根本不敢开口。 他心中十分清楚,自己误打误撞地卷入了大明王朝的皇储之争,倘若闭口不言等待大金施加压力,自己还能保全性命,但如若自己开口承认,那就是必死无疑! 故而舒尔哈齐苦笑了一声,抬头看着红袍蒋瓛,惨声笑道:“本贝勒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 这个狗东西,倒是有些小聪明! 蒋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去,走到牢房外,对刘侨嘱咐道:“想尽一切办法撬开他的嘴巴,但是要留住他的狗命!” 千户闻言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清楚利害关系,随即走进牢房,下一秒凄厉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蒋瓛听着这些纷乱交织的哀嚎惨叫,心中沉重至极,思量片刻之后立马赶往皇宫面圣。 乾清宫,御书房。 蒋瓛跪倒在地,低声开口道:“陛下,可以确认两件事情。” “其一,有人勾结金国使团,与舒尔哈齐达成了不可告人的交易。” “其二,幕后黑手付出的代价尚不得而知,但金国则是刺杀朱巅峰,所以幕后黑手的目标就是朱巅峰!” “至于门克新等人皆不知情,臣以为……与他们无关。” 洪武大帝手中朱笔一顿,森然冷笑了两声。 “安道,去东宫,把允炆那孩子唤来!” 杜安道闻言心神巨震,却是不敢违背圣命,当即前去东宫传旨。 “蒋瓛,你说,这事情跟允炆有没有关系?!” 蒋瓛闻听此言吓得身子一颤,直接以头触地不敢吭声。 即便真有关系,他也不能接上这话啊! 以眼下的种种迹象表明,金陵帝都中有实力有动机布下这个杀局之人,除了这位东宫皇孙外,似乎当真别无人选! 但是,那位皇孙如太子殿下那般温文尔雅,仁孝宽厚,真的会是他吗? ------------ 第一百一十九章 祖与孙 御书房内,气氛凝重。 直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惊扰了心思各异的二人。 皇孙朱允炆快步走入大殿,随即跪倒在地。 “孙臣叩见皇爷爷。” “唔……来了,你跟随黄子澄那些大儒学习了这么久,朕有一件事情想问问你的意见!” 朱元璋目光锐利地盯着这个孙儿,一颗心却是不自觉地提到了嗓子儿。 他很害怕真如自己猜测的那般,布下这个杀局之人,正是眼前这个温文儒雅的东宫皇孙! 因为除了他之外,旁人根本没有动机去杀一个五品员外郎! 除了他朱允炆之外,没有人希望朱小子死! 所以,他就是最大的嫌疑人犯! 朱元璋心中清楚,此事绝对与这个孙儿脱不了干系,现在他只能希望这个孙儿没有参与其中,是黄子澄那些蠢货自作主张的行为,否则他最不愿见到老朱家骨肉相残的局面,就会堂而皇之地摆在自己面前! 朱允炆诚惶诚恐地跪在地上,心中惊惧到了极点,表面上却是装作懵懂无知的纯真模样,笑着答道:“皇爷爷请说,孙臣听着呢。” “昨夜金国使团侍卫长,刺杀我大明礼部主客员外郎一事,你怎么看?” 洪武老爷子沉吟了片刻,直接问出了事情关键,并没有旁敲侧击的意思。 他现在迫切地想要知道,这个孙儿到底知不知情,或者说他有没有参与其中,甚至参与到了什么地步! 蒋瓛早已起身侍立一旁,望着那袭稚嫩身影怔怔出神。 兄弟阋墙,骨肉相残,大明方才立国不久,难道就要走上秦隋这两个短命王朝的老路了? 更加令人揪心的是,大明王朝此时尚未册立储君,这才是最大的隐患! 但若真是眼前这位皇孙暗中下了杀手,废掉了朱小子,那皇上还会册立他为皇储吗? 亦或者说,此子聪明反被聪明误,触怒了皇上的逆鳞,导致他册立北疆那位为储君? 多事之秋啊! 果真是因为此事! 朱允炆听了这话,心中愈发惶恐不安,然而表面上却是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愤慨模样,朗声高喝道:“皇爷爷,那金国建奴不通教化,不知恩德,我大明以礼相待,他们却暴起伤人,挑衅我大明天朝的威严,孙臣以为必须向金国讨要一个说法,即便大军压境也在所不惜!” “此事影响极其恶劣,倘若不能妥善解决,只怕四方蛮夷都以为我大明外强中干,引来无穷后患!” 朱允炆的这番愤慨言论,说得大义凛然,说得慷慨激昂,俨然一副愤青模样,倒是令朱元璋略显错愕。 从这孩子一进门开始,朱元璋的视线便锁定在了他身上,从未移开半步! 但布衣大帝却是惊讶地发现,自己这个孙儿,好像当真不知实情,否则也决计不会如此冷静分析刺杀一案可能造成的恶劣影响! 难道说……他当真不知情?! “孩子,你有没有想过,为何那建奴要刺杀一个礼部员外郎?” 这个问题,已经相当直白了,直白到蒋瓛杜安道身体骤然紧绷。 然而朱允炆却是满脸茫然,一脸无辜地回答道:“皇爷爷,此事孙臣倒是不知,孙臣原本还以为他们刺杀的目标人物,是蒋指挥使的女儿呢!” 当真不知情! 话听到这儿,朱元璋内心终于松了口气,既欣慰又欣喜地点了点头。 虽然朱小子重伤垂危,但还好此事允炆未曾参与,他最害怕的局面没有出现,否则朱元璋不知该如面对那个残酷的事实。 “行了,你回去吧,多跟齐泰学学治国之道,别总是张口闭口的圣贤之言。” 言语之中,全是维护宠溺。 朱允炆终于定住了心神,一丝不苟地行礼退出。 直到远离了乾清宫,这位温文尔雅的皇孙殿下,颇为慵懒地伸了个懒腰,暖暖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令他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一切都如同自己预料的那般发展,局面总算是回到了原点,那个对他朱允炆最有利的原点。 他用了整整十年才塑造了一个孝顺宽仁的良好印象,哪儿会这么轻易被他人识破? 呵,我的好大哥,别怪我心狠手辣啊! 御书房中,气氛稍缓。 老爷子最担心的局面没有出现,那便是他最欣慰的事情。 不过这并不代表着,他就转怒为喜了。 朱小子是他最看重的孙儿,无论是何人对他下如此毒手,他都要让对方付出惨痛的代价! “朱小子伤势……如何?” 沉默了良久,老爷子还是问出了这个他最关心的问题,唯恐从蒋瓛口中听到一个噩耗。 “回禀皇上,脊椎肋骨多处首创……命算是保住了,但很有可能……落下残疾,因伤势太重还未苏醒。” 这意思是……朱小子被废了? 好狠的手段! 好毒的心肠! 洪武大帝怒到了极致,起身来回踱步,突兀低喝道:“钟山那边的事情查得如何?” “已经追查到一些蛛丝马迹,十年前居住在钟山附近的人家尚存于世,臣已命人前去求证确认!” “继续拷问那些该死的建奴,还有接触使团之人,除了门克新可释放之外,其余人等死活不论!” “另外,派人探查东宫臣僚近些日子的行踪,朕要知道他们究竟有没有参与其中!” 锦衣卫镇抚司衙门,一处僻静院落。 红衣少女坐在床头,看着眼前浑身缠满纱布的人儿,俏脸之上尽是忧容。 小郎君的性命虽然保住了,但也仅仅只是保住了性命而已。 太医为他诊治之后,告诉了众人一个残酷的结果。 小郎君即便苏醒,也很可能成了废人,后半辈子都要躺在床上度日。 一想到这儿,蒋香菱眼眶便有些湿润。 “小姐,有人想见你,自称朱公子的友人。” 一名百户入内禀报道,令红衣少女略显错愕。 待到来到镇抚司门口,却见一袭素衣正俏生生地立在那里,眉宇之间尽是哀容。 这女子,倒真是敢爱敢恨。 蒋香菱叹了口气,上前拉着她的手,走进了镇抚司衙门。 沈清淑见状略显错愕,但很快便反应了过来,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二女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远处的刘胖胖目睹了这一幕,却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小朱兄弟啊,你究竟招惹了什么大人物,才会平白遭此劫难? ------------ 第一百二十章 守夜人 沈清淑见得爱郎这般模样,眼泪忍不住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不过短短一日,金国使臣刺杀蒋香菱一案便传得沸沸扬扬,加之当夜朱巅峰的异常表现,清淑哪里还不明白前因后果。 爱郎朱巅峰,显然是遭遇了刺杀! 心急如焚之下,她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名节了,先是去了一趟朱家小院,却发现无人在家,而后多方打听才得知,爱郎还在镇抚司衙门。 一是为了治疗伤势,二则是清查案件。 得知这个消息,刘胖胖忍不住傻了眼了,有心劝说自家小姐,话到嘴巴却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那可是锦衣卫镇抚司衙门啊! 凶名赫赫的诏狱就在里边! 小姐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进了这镇抚司衙门,倘若宣扬了出去,那她这辈子就算彻底毁了。 不料沈清淑根本没有犹豫,乘坐马车径直来了此地,但她毕竟是心思剔透的人儿,假装蒋香菱的闺中密友,得知消息后前来安抚慰问。 蒋香菱倒也聪慧,钦佩于此女的真性情,便没有点破此事,带她见到了昏迷不醒的朱巅峰。 “蒋小姐,巅峰他……” “叫我香菱便是,太医说了,朱大哥的伤势……太过严重,倘若短时间内能够苏醒,便能侥幸保全性命,但是此生只怕都要在床榻上面度过。” “香菱,若是苏醒不了呢?” “那便一辈子醒不过来了!” 佳人闻听此言,顿时伤心欲绝。 要么苏醒成为废人,要么就此命丧黄泉! 爱郎遭受此等劫难,她一个柔弱女子又该如何是好? 二人本就情投意合,只待朱巅峰上门提亲,却是不料突然发生这等变故,老天爷未免也太残酷了些。 沈清淑抚摸着爱郎面庞,一边暗自垂泪,一边心乱如麻。 “香菱,是何人要杀朱郎?因何要杀朱郎?” “具体不知呢,有人勾结金国建奴命他们出手,我锦衣卫尚在查证,不过此事牵扯两国邦交,只怕……唉,只怕会没有下文。” 小香菱叹了口气,望着情郎怔怔出神。 她原本以为那些人是前来刺杀自己的,却是不料从自己爹爹口中得知了真相。 这小郎君,怎会是虞王朱雄英? 若他真是死而复生的虞王朱雄英,那想杀他的人,无非就是东宫那位皇孙,与北疆那位燕王! 兄弟阋墙,骨肉相连,皇储之争,数见不鲜。 两位佳人尽皆沉默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猛烈的寒风从北方袭来,夹杂着碎石血沫狠狠撞击在墩堡之上,惊得戍堡里面的墩兵众人久久无法入睡。 黑子是一个新兵,老家闹了粮荒,实在是活不下去了,这才投身行伍,成了边军戍卒,前来安野堡戍边。 至于他为何叫黑子,自然是因为那黝黑粗糙的肤色,大家都习惯了这般叫他。 顿堡外寒风呼啸,吵得众人都睡不着,索性闭着眼睛聊起了天。 当然聊天的内容,自然不是什么吟诗作对,花前月色,而是山海关里面那些水嫩的姑娘们,谁的活儿更好。 戍堡老卒都是些荤素不忌的主儿,这种话题很快便聊得热火朝天,倒是年龄最小的黑子还没有亲身经历过,只有在旁静静地听着,脑海中幻想着那香艳的场面。 不一会儿尿意涌上心头,黑子起身跟三个老卒讲了一声,便爬上墩台楼房,正准备尿个痛快,却是不料远处一骑袭来,身后还有大片尘土飞扬,明显正在被鞑子追杀。 “这是……这是……敌袭!” “快!敌袭!快来人啊!” 黑子对下面嘶吼了几声,不等老卒爬上台来,便放下了绳梯准备接应那被追杀的兄弟。 不料鞑子乱箭射出,那名兄弟不幸中了几箭,等他赶到墩堡下面时,直挺挺地摔落在了地上,哪里还有余力向上攀爬。 黑子见此情形大闹一片空白,鬼使神差地顺着绳梯快速爬了下去,准备将人用吊篮吊上去,但已经晚了。 这名衣衫褴褛的将士身中数箭,一把拉住黑子的手,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染血的密信,艰难开口道:“北元……大举南下……守夜人……全军覆没……快……通知王爷!” 话音一落,守夜人气绝身亡。 远处蒙元游骑不断逼近,黑子却还拿着书信愣在原地,幸而墩台上三名老卒及时反应过来,一边点燃烽火,一边怒骂道:“该死的东西,快滚上来,找死是不是?” 这声怒骂总算将他唤醒,黑子连忙揣好书信,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一名老卒立马将绳梯收了上来,众人胆战心惊地看着不断逼近的蒙古游骑。 烽火熊熊燃烧,却是掩盖不住他们心中冒出的寒气。 下一秒密密麻麻的箭雨激射而来,几乎是擦着四人头皮射过,而后这支蒙古游骑徘徊一阵,见墩堡戍卒老练,没有下手的机会,乱射一阵后,随即呼啸而去。 四人这才松了口气,一个老卒打了黑子一巴掌,恨声怒骂道:“你个蠢货,你爬下去做什么?你找死是不是?” 若不是他们反应及时,只怕黑子就要命丧当初,鞑子还会顺着绳梯爬上来,那他们也要因此丧命。 一想到这儿,众人都是心有余悸。 黑子哭丧着脸从怀中掏出那封染血的密信,哆嗦着身子解释道:“北元大举南下,守夜人全军覆没了!” “你说什么?守夜人全军覆没?” 三名老卒听了这话,顿时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 大明虽然推翻了元朝统治,把蒙古鞑子赶回了他们的草原,但是北元依旧实力雄厚,并且在北元名将王保保的率领下蛰伏和林,厉兵秣马,意欲光复元朝。 皇上曾亲口道:“弓之士不下百万众也, 归附之部落不下数千里也!” 大明与北元从未放松过互相之间的情报侦查,而以刺探情报为主的夜不收军就是朝廷设立的军事间谍机构。 夜不收军是边军中负责侦察、示警、间谍、突袭的特殊军队,因其昼夜在外执行任务,夜间不回营地而得名,又名守夜人! 外有夜不收军刺探敌情,内有墩堡烽火示警,这便构成了防守严密的长城外围示警系统。 但是如今守夜人全军覆没,只怕北元征集了所有部落,大军兴兵南下! 一场猛烈大战,即将来袭! ------------ 第一百二十一章 苏醒 伴随着窗外一阵电闪雷鸣,朱巅峰再次从噩梦中苏醒。 然而他惊恐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无力感与虚弱感,稍微动弹一下便是刻入骨髓般的剧烈疼痛传来,令他只能转动脑袋,观察眼前的局势。 两名女子正趴在床边,一袭红衣,一袭素衣,正是蒋香菱与沈清淑二女。 窗外雷雨大作,想必是半夜时分。 “香菱?清淑?” 朱巅峰艰难地唤了一声,声音沙哑到了极点。 好在蒋香菱睡得很浅,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下一秒惊喜地欢呼了一声,并唤醒了一旁的沈清淑。 二女看着朱巅峰终于苏醒,心中一块大石总算落地,急忙命人端来了一碗米粥。 朱巅峰艰难喝下小米粥,苍白的脸上总算是有了一丝血色,恢复了些许体力。 “香菱,当日我们怎么活下来的?” 倚靠在床头上,朱某人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他如今的记忆仅是止步于自己被那黑衣大汉死死捏住,如同小鸡崽一样,即将被活生生地捏断脖子。 “是爹爹救下了我们,他恰巧在一旁执行公务。” 爹爹?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恰巧在一旁执行公务? 朱巅峰满脸狐疑地看着红衣少女,见后者满脸无辜的神情,心中顿时一凛。 蒋瓛是什么人物? 凶威慑天下的锦衣卫指挥使! 这样一位炙手可热的天子手中刀,会恰巧在旁边执行公务吗? 朱巅峰虽然废了,但脑子没坏,他本能地察觉到香菱对自己隐瞒了一些真相。 蒋香菱有些不敢触及小郎君的目光,只能坐在旁边,看着沈清淑给小郎君喂着小米粥。 朱巅峰的身份太过特殊,蒋瓛曾叮嘱过她,在没有证实之前,千万不可外传,即便是朱巅峰本人也不可告知,否则会破坏当今天子的暗中谋划。 蒋香菱虽然性情直爽,且心系小郎君,但此事涉及到皇储之争,她也清楚这其中的利害关系,自然不敢点破朱巅峰的身份。 “是何人想要刺杀我?” 顿了顿,朱巅峰再次出言问道。 “出手的是金国使团侍卫长,至于他们为何要出手刺杀小郎君,我锦衣卫尚在核查!” 红衣少女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暗自道了一声“抱歉”。 但朱某人听了这话却是瞬间脸色铁青,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建奴出手刺杀自己? 这是什么情况? 自己不过是个接待副使,与金国建奴无仇无怨,他们为何要刺杀自己? 还是说这是有人勾结他们,想要阴死自己? 一时之间,朱巅峰心乱如麻。 毕竟这场刺杀案牵扯进了金国使团,眼下恰逢两国和谈的敏感时刻,有人却利用建奴刺杀自己这个副使,那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大了去了。 要么是朝堂之上有人想要破坏两国和谈,自己不过只是个噱头罢了,平白遭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要么就是幕后有位手眼通天的大人物,买通金国建奴,冒着破坏两国和谈的风险,也要整死自己这个小人物! 无论真相如何,都代表着朱巅峰处境极其凶险! 更何况……他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了! 锦衣卫之所以救下自己,无非就是想要查明事情真相罢了,并不能一直成为他朱某人的庇护所。 倘若真的有位大人物想要整死自己,那么自己该如何是好? 只怕除了锦衣卫的大门,下一秒便会死无葬身之地! 沈清淑见他脸色铁青,心中顿时隐隐作痛,一把握住他的大手,强颜欢笑道:“巅峰,不要多想,锦衣卫一定会查明真相的,一定会抓住真凶……” “清淑,你回去吧!” 朱巅峰叹了口气,将头转了过去,不再接受佳人的好意。 沈清淑见状一怔,眼泪瞬间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但朱某人已经下定了决心,任由佳人暗自垂泪,亦不出言安抚。 他已经成了个废人,下半辈子都要在床上度过,如何配得上这位情深义重的佳人? 即便佳人愿意照顾他这个废人,心高气傲的朱巅峰都不愿意拖累于她。 “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朱巅峰再次下了逐客令,整个人颓废到了极点。 二女对视了一眼,只得起身离开房间。 蒋香菱看着梨花带雨的沈清淑,忍不住出言安抚道:“沈姐姐,他只是有些接受不了罢了,等他想通了就好了。” 一个前程大好的四品巅峰武夫,一夜之间被人废掉,成了下半辈子只能在床上度日的废人,这种天翻地覆的变化,让人如何能够接受? 沈清淑止住了啜泣,强颜笑了笑,那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即便是蒋香菱看了都有些心疼。 二女走后,朱巅峰抬头盯着空气怔怔出神,双眸空洞而麻木,整个人正逐渐陷入绝望当中。 他又何尝不想上门提亲,迎娶佳人? 他又何尝不知佳人对自己的深情厚意? 但他现在只是个废人,难道继续下去,拖累佳人不成? 或许这就是命吧! 朱巅峰原本一无所有,历经千辛万苦,结识了三五好友,找到了如意佳人,就在他即将走上人生巅峰时,老天爷却是直接夺走了他的一切,把他从天堂打入了地狱…… “请宿主三日之内前往诏狱签到!” 嗯? 诏狱签到! 机械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却是带给了朱某人生的希望! 紫禁城,乾清宫。 红袍蒋瓛大步走来,随即跪倒在地。 “皇上,北疆告急,王保保疑似大举兴兵南下!” 闻听此言,洪武大帝豁然起身,暴怒到了极点。 王保保这个混账东西,在此刻出兵,简直就是捏住了大明的命门! 金国使团因刺杀一案悉数被打入了诏狱拷问,虽然朝廷封锁了消息,但纸终究包不住火,努尔哈赤得到消息也只是时间问题! 一旦那头狼崽子倒向北元,起兵南下与之呼应,那可就真的糟了! 老四可以镇压得住一个北元,或是一个大金,但同时面对两国,即便是徐达徐天德再生,都有些无能为力! “舒尔哈齐松口了没有?可曾交代幕后主使?” 蒋瓛听了这话立马请罪道:“臣无能,此人骨头硬的很,死活不肯松口。” “骨头硬?那就给他敲碎了!只要留住他与代善的一条命就行!” “朕给你三日时间,无论你用什么办法,一定要撬开他的狗嘴,揪出幕后主谋!” 三日时间! “臣领命!” 蒋瓛深吸了口气,躬身行礼后大步离去。 朱元璋起身看着悬挂于墙的堪舆图,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北元!” “大金!”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北疆风云动 北疆,燕王府。 朱棣正端坐在太师椅上,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沙盘,道衍、袁珙与金忠坐在一旁,摸着胡须沉吟不语。 此次王保保尽起三十万大军挥师南下,显然是瞅准了大明太子朱标骤然薨逝,与那金国一般无二,想要抓住这个机会对大明施加一些压力。 但与金国建奴又不同的是,北元与大明之间有着血海深仇,根本没有缓和的可能,故而北元最后这位名将王保保径直挥师南下,大有一副孤注一掷的意味。 “王爷,王保保这回南下,只怕是抱着极大的决心!” “北元汗庭蛰伏和林发展了这么多年,此次罕见地大举兴兵来犯,再算算王保保的年岁,想必这个老家伙也是等不及了啊!” 金忠率先出言打破了寂静,眉宇之间带着些许忧容。 王保保亲率三十万铁骑南下,张良弼与李思齐等老将为左右先锋,可谓是扫境而来,声势浩大到了极点。 虽然敌军号称拥兵三十万,不过在场众人心中都清楚,定然有着不少的水分,除开运送粮草辎重的辅兵民夫,真正战兵预计只有八到十万左右。 但是蒙古鞑子天生体魄雄壮,男女老少自幼便骑马射箭,无一不是弓马娴熟之辈,那些辅兵民夫同样有着高强战力,不可忽视。 如此一来,这场大战就极其凶险了。 北疆虽然号称拥有三十万铁骑,但同样有着水分在里面,更何况北疆军队都分散镇守在各大要害之地。 并且此次王保保的首要进攻目标未明,这才是最令人焦虑的地方。 大明北疆防线太过狭长,蒙古铁骑又来去无踪,随时都可以进攻劫掠一地,而后扬长而去,己军根本毫无办法。 “当下要务,是重新组建守夜人,刺探出敌军动向,否则我军会十分被动!” 面如冠玉的张玉接过了话茬,点出了问题所在。 大明守夜军或称夜不收军,尽皆都是王师中筛选而出的佼佼者,技艺高超,本领高强,他们作为主要哨探人员,必须冒着生命危险进行主动哨探,深入敌境,打探消息,以最大限度的扩展情报网络。 虽然长城内外遍地均设有墩台,可借助烽火传递军情,但是因墩台在明处太过显然,进攻的敌人往往会故意避开,或者虚张声势、制造假象,以误导墩台。 故而夜不收军在此刻就显得十分重要了,他们蛰伏在暗处,同在明处的墩堡呼应,共同构成了大明城外内外的情报传递与防御体系。 但也正因为如此,正因为夜不收军是最先对敌人造成致命一击的人,他们往往也最先成为敌人杀戮或者俘虏的对象。 比如此次潜伏在外的夜不收军尽皆被鞑子屠戮一空,无一生还。 英武霸气的朱棣深吸了一口气,突然脑海中闪过一道人影,立马下令道:“金忠,传我王命,擢升庄浪卫沙井堡百户张开疆为守夜军指挥使,即刻走马上任重建守夜军,事急从权,父皇那边我会上一封奏章!” 张开疆! 听闻这个名头,张玉、朱能等几人心中都松了口气。 这位沙井堡的张百户,当年一手组建了大明守夜军,配合北伐大军多次出色地完成了任务,给予蒙古鞑子难以承受的重创。 直到那一次北伐,亦如今日这般,守夜军遭到明显的针对与伏击,全军覆没无人生还,传递出了错误情报,导致北伐失利,成为徐达徐天德一生少有的败笔,而张开疆更是因为此战一蹶不振,甘愿浑浑噩噩地做个百户…… “王爷,那位的脾气可不太好啊……” “告诉他一声,如果想给他战死的兄弟报仇,立马给本王滚来燕京,此次大战之后,我军便可趁势杀入和林,踏平北元汗庭,他再不来可就真没有机会了!” 对于张开疆这样的人物,朱棣亦是钦佩不已,自然明白他心中症结所在。 王保保盘踞和林发展了十余年,此次抓住机会尽起大军挥师南下,显然做着毕其功于一役的打算。 此次大战,很有可能成为两国最后一次决战。 金忠点了点头,急忙起身前去传令。 三宝却是匆匆走来,这位罗网的掌控者,此刻却是满脸凝重。 “王爷,金陵出事了,金国使团禁卫长出手刺杀我大明接待副使,礼部主客员外郎,惹得皇上震怒,将金国使团悉数打入诏狱拷问!”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即便朱棣都变了脸色。 “该死的混账!那些建奴都是些蠢货吗?!” 两国和谈的敏感时刻,他们竟敢在大明帝都刺杀大明官员,这不是蠢货是什么? 北元骤然起兵,金国又闹出这档子蠢事,只怕稍微处理不甚,大明便要同时应对两国进攻! 道衍却是察觉到了这其中的异样,立马追问道:“三宝,那礼部员外郎是何人?可曾调查过他的底细?” “按理来说,金国此行便是为了钱粮,决计不会做出这等疯狂举动,更何况皇上一向英明神武,不至于将使团全部打入诏狱……贫僧以为,问题症结或许出在这员外郎身上!” 话音一落,三宝便给出了肯定答复。 “大师智计过人,此案当真因那朱巅峰而起,甚至南郊秋猎之事变化,也正是因为此人!” 三宝叹了口气,将手中画像摊开放在案桌之上,众人探脑看去,下一秒却是惊得豁然起身,死死盯着那画像之人。 朱棣面露惊容,指着画像难以置信地追问道:“你的意思是……此人便是朱巅峰?” “回禀王爷,正是此子!” “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这分明就是太子大哥的样貌,怎会与那朱巅峰扯上关系?太子大哥一向洁身自好,品行端正,也不可能有私生子……” 震惊,茫然,惊惧,不安…… 朱棣满脸茫然地跌坐在太师椅上,口中止不住地喃喃自语,兀自辩解着什么,但他心中却是早已经有了答案。 道衍起身看着那画像,以及旁边的小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巅峰,现年十八,南郊秋猎以军中翘楚出现,大将军蓝玉对其青睐有加……” “王爷,此子只怕不是旁人,正是那位幼年早逝的虞王殿下啊!” 十八岁! 军中翘楚! 相貌与太子一模一样! 难道他当真是大哥的嫡长子,虞王朱雄英? 朱棣死死地盯着画中之人,一时之间心乱如麻。 道衍却是自顾自地分析道:“如此一来,先前一切不合理之事都解释得通了,金国使团刺杀一案也有了原因。” “如果贫僧没猜错的话,这定是东宫那位的手笔,自作聪明,却是替我们省去了一大麻烦。”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因祸得福 镇抚司衙门,僻静小院。 红袍男子端坐在一旁,神情凝重地看着对面的年轻男子,没来由地感受到了些许压力。 “你方才说,你想进诏狱,亲自审问舒尔哈齐?” 蒋瓛有些无奈地出言道,看着行动不便的朱巅峰,想要确认他是否在开玩笑。 锦衣卫好手都审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你一个全身接近瘫痪的废人,能够审问出个什么东西? 若非因为此子身份太过特殊,日理万机的蒋大指挥使根本不会前来与他会面,毕竟这事儿太过离谱了些。 面对红袍蒋瓛,朱巅峰自然不敢大意,强颜笑道:“大人,死马当活马医吧,既然锦衣卫尚且不能让他松口,不如让下官一试,毕竟下官也很想知道,那舒尔哈齐为何要下官的命!” 为何要你的命? 因为你生而不凡啊! 蒋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只得点头应允道:“既然如此,那我即刻安排,你且安心养伤便是。” 朱巅峰:“???” 嗯? 这位指挥使……这么好说话的吗? 怎么感觉怪怪的? 嘶……他莫不是在看自家女婿吧? 朱巅峰骇然地看了这厮一眼,随即立马别过头去,蒋瓛见状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索性起身离去安排。 这混账小子,咋还害羞上了呢? 待他走后,朱巅峰这才松了口气,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 此去诏狱,一为完成系统任务,脱离眼前这废人处境,二为亲自查出幕后黑手。 很快蒋瓛便安排了两名力士推来了一个轮椅,这是根据朱巅峰绘制的模型图所铸造,而后蒋香菱在朱某人惊恐叫声中一把将他抱起放了上去,看得众人一阵哄笑。 朱巅峰生无可恋地坐在轮椅上面,一世英名瞬间毁于一旦。 “行啦小郎君,以后你就是本姑娘的人了,可别这般见外哦!” 小魔女故意俯身耳语道,令朱巅峰满脸通红,耳根子都红了个遍,还未等他开口反驳,下一秒一道恐怖杀意席卷而来,令他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红袍男子恶狠狠地盯着朱巅峰,看那凶狠模样恨不得生撕了他。 朱巅峰见状很是无语,明明是你闺女调戏了我,你怎么还一副想砍死我的模样? “爹爹!” 少女一声娇喝,蒋瓛瞬间收敛杀机,冷哼一声后率先走进了诏狱。 小香菱侧过脸甜甜一笑,推着朱巅峰走进了诏狱。 阴冷,潮湿,幽森,伴随着一股子发霉的恶心气味。 朱巅峰刚刚进入诏狱,险些被这环境给熏得背过气去。 古代的监狱,简直就是地狱,活人进去,生死两难! “恭喜宿主诏狱签到成功,奖励霸道真气秘籍,已灌入宿主大脑。” 霸道真气! 武者四品形成气旋,五品便可修炼真气。 原本朱巅峰距离五品只差临门一脚,不料突然遭遇刺杀一案,浑身经脉寸断不说,还沦为了一个不能动弹的废人! 系统却是在这个时候,奖励他霸道真气秘籍…… 难道说这霸道真气……就是那王道真气? 大量信息涌入脑海充斥其间,朱巅峰只觉得脑子里一阵“嗡嗡”乱响,令他不自觉地流出了鼻血,模样狼狈到了极点。 与此同时,朱巅峰体内残存的真气尽数化作霸道真气,开始在肌肉间重新建立连接,锻造出一条条崭新的经脉。 “小郎君,你这是怎么了?” 蒋香菱见状一边掏出手帕替他擦拭,一边求助般看向了自家爹爹。 蒋瓛快步上前,伸手探脉,神色却是瞬间变得古怪至极。 “嘶……这怎么可能?” “那股霸道真气是什么东西?” “他浑身经脉尽断,脊椎都断了,妥妥无疑的废人,怎会出现这等惊人变化?” 蒋瓛作为锦衣卫指挥使,自问见识博远,但当他亲眼目睹一个废人体内经脉不断重组连同时,他都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惊惧惶恐。 先是死而复生? 现在又涅槃重生? 这小子难道当真是天眷之人? 蒋瓛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当即下令道:“送他回房,另外多准备一些肉食。” “爹爹,小郎君这是……” “因祸得福,一飞冲天啊!” 红袍男子摆了摆手,满脸欣慰地慨叹道。 此子体内的真气极其霸道,可想而知重新锻造的经脉会是何等坚韧,待他重新站起来的那天,只怕战力可匹敌六品高手。 若是等他再修炼个几年,蒋瓛自问不会是他的对手。 或许这真的就是天意吧! “丫头,这小子的身份你也清楚,你当真想好了跟他纠缠不清?” “哼!臭爹爹!” 一提及此事,蒋香菱立马变了脸色,蹦蹦跳跳地欢快离去。 虽然她不确定小郎君身上发生了什么变故,但“因祸得福”这四个字她还是听得懂的,这久代表着小郎君很有可能重振雄风! 蒋瓛见状唯有摇头苦笑,转身踏入牢房,看着遍体鳞伤的舒尔哈齐,突然出手一拳击碎了他的丹田气海,后者发出了绝望的嘶吼咆哮之声。 他舒尔哈齐贵为金国贝勒,举世罕见的七品强者,竟然就这样被人给废了! “明人!你们该死!你们该死啊!” “我大哥一定不会放过你们!你们就等着我金国铁骑南下吧!” 面对这厮的咆哮怒吼,蒋瓛却是好整以暇地回答道:“这是你自作孽的后果,你应该感谢那小子没事,否则你必死无疑!” 话音一落,蒋瓛不再理会这厮发狂,动身赶去面圣。 他要告诉皇帝陛下一个好消息:文武双全的皇长孙,回来了! 至于刺杀案的幕后主使,重要吗? 无非就是那些人罢了! 待到朱小子入主东宫之后,一切便会水落石出。 乾清宫,御书房。 自从北元动兵的消息传来,朱元璋便一直待在御书房内处理奏章,随着一道道旨意下发,粮草与大军也随之征集调动。 蒋瓛径直入内跪倒在地,略带欣喜地出言道:“皇上,大喜事,朱巅峰因祸得福了!” “嗯?怎么说?” “他体内的真气十分霸道,虽然已经经脉尽断,但那真气却在给他重组经脉,一旦成功,朱巅峰不但修为尽复,还会直接踏入六品!” 闻听此言,朱元璋惊得豁然起身,喜得开怀大笑。 “好!好啊!不愧是我老朱家的种!”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守夜人,张开疆 庄浪卫,沙井堡。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凛冽寒风正在呼啸,时不时卷起阵阵烟尘。 吕温侯斜躺在草堆上面,目光有些迷离。 河西之战结束,朝廷不出所料地对各蒙古宗王势力与当地胡民采取了羁縻统治,战事也随之告终。 自从他返回庄浪卫后,日子也就这般清闲了下来,罕见地有鞑子来犯。 普通戍边将士巴不得天天过着这般安宁生活,但对于吕温侯而言,却是不习惯到了极点。 他渴望扬鞭策马,渴望征战沙场,渴望手刃敌寇! 唯有杀戮与鲜血,才让他体会得到生存的意义。 “呵,不知道朱巅峰那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按理来说,他应该堪堪迈入五品吧?老子现在都是六品高手了,那小子总归不会令人失望才对。” 这般想着,面瘫男嘴角微微上扬。 安宁恬淡的日子,属实无聊了些,若是朱巅峰那小子还在的话,总归还有点乐子。 可惜了啊! 正当此时,一骑疾驰而来,赫然正是李二牛。 “面瘫男,出事了,巅峰在金陵遭遇建奴刺杀,被废掉了!” 二牛双眼通红,恶狠狠地咆哮道,吕温侯听了这话瞬间面色大变,翻身上马同他赶回了营地。 大营之中,张百户早已满脸铁青,旁边碎裂的桌角可证明,这个莽夫方才是发了多大的脾气。 “义父,什么情况?” “大将军传来的消息,那小子被人阴了,有人勾结建奴买他的命,一个六品武夫出手,即便不死,也废了!” 张百户叹了口气,背着双手沉吟不语。 他同样清楚当初朱巅峰被留在金陵,正是大将军蓝玉的手笔。 但是他想不明白,大将军既然将人留在了金陵,那自然应当照顾好他,不至于沦落到这般地步! “操!义父,我们难道就这样看着吗?” “对啊百户,巅峰可是我们沙井堡出去的兄弟啊!” 吕温侯与李二牛争相怒喝道,满脸森冷杀机。 张百户冷冷地瞪了二人一眼,气极反笑道:“不想看着,你们想做什么?杀入金陵给他报仇?你们想去送死,不如让老子先废了你们!” “能够勾结金国使团之人,定是手眼通天的人物,我们又能如何?怪就只能怪,那小子命不好吧!” 张百户再次叹了口气,恨恨地闭上了眼睛。 大将军蓝玉特意在心中嘱咐过他,不要擅自行事,毕竟幕后黑手无非就是东宫那位,别说他们这些武夫丘八,就连大将军本人都招惹不起。 呵,一位龙孙出手,朱巅峰还有何生路? 这其中交错掺杂的东西,已经不是他们能够插手得了的。 “那小子能够保住一条性命,已经算是邀天之幸了,切莫横生枝节,此事就这样吧!” 老张头摆了摆手,有些疲累地躺倒在虎皮大椅上。 这张虎皮,还是朱巅峰那小子送给他的。 谁料不过短短数月时间,却已经是物是人非。 “蓝玉啊蓝玉,就是不知道你现在,是否后悔当初那个决定!” 吕温侯与李二牛对视了一眼,默然退出了大帐,二人都有些怏怏不乐。 自家兄弟罹难京师,他们却毫无办法,这种憋屈感与耻辱感,令人愤怒到了极点。 恰在此时,营地外尘土飞扬,惊得众人如临大敌。 吕温侯翻身上来来到营墙处,却见不远处一道黑色洪流席卷而来,虽人数仅有百骑,却有一种千军万马的壮阔气势。 “那是……燕王铁骑!” 吕温侯定睛望去,只见尘土飞扬中,一杆赤色金边黄龙旗,在明媚阳光照耀之下正熠熠生辉! 整个北疆乃至整个大明,敢打出这杆龙旗之人,除了当今天子外,便唯有那位北疆之王,燕王朱棣! “打开营门,快!” “二牛通知义父,快去!” 来不及多想,吕温侯暴喝一声,率先出门迎接。 那可是燕王殿下啊! 皇帝陛下一众子嗣中,最骁勇善战的那位! 拱卫燕京十一余年,硬生生地压得北元与金国喘不过气来。 世人常言,这位燕王殿下得了他岳父兵马大元帅徐达徐天德的真传,靠着实打实的铁血军功,成为了人人敬仰称颂的英雄豪杰! 燕王,朱棣! 张百户得知消息,当即列队整军,郑重地迎接燕王铁骑入营。 众人只见这支百骑装备精良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马背上的骑军尽皆身着鳞甲山文甲,内套锁子甲棉甲,乍一看去最少就有六七十斤之重。 这些骑兵自然尽是身形魁梧之辈,否则这般沉重的铠甲,再加上手中兵器与行囊辎重,哪一个都不会少于上百斤的重量。 然而即便如此,燕王铁骑即将抵达军营时,却是当即勒马止步,动作整齐划一,浑然一个整体,引得沙井堡众人暗自喝彩。 “这才是真正的虎贲骁勇!” 吕温侯暗自打量着眼前百骑,只觉体内热血沸腾,恨不得加入其中成为他们的一员。 但下一秒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为首黑衣铁甲的将佐率先翻身下马,身后百骑尽皆效仿,而后……直挺挺地跪倒在地。 “传燕王命:大战在即,现擢升沙井堡百户张开疆为守夜军指挥使,即刻前往燕京重建守夜军,刺探敌军踪迹,不得有误!” 守夜军指挥使! 重建守夜军! 这是……?! 众人豁然转头,看向自家百户大人,却见他正神情凝重,满脸苦涩。 “守夜人……全军覆没了?” 颤抖的语气,显示出了他内心的不平静,甚至是恐惧。 将佐右手砸胸,悲愤交加地低声喝道:“禀张大人,北元大举兴兵南下,号称三十万之众,守夜军兄弟为传递紧急军情,遭受了灭顶之灾……全军覆没,无一生还!” 全军覆没! 无一生还! 张开疆痛苦地闭上了双眼,待他再睁开时,已是一片血红! “温侯,二牛,收拾行装,随我赴任!” 当年因为守夜人的失利,导致情报错误,北伐大军十不存一,徐天德险些命丧王保保之手,他张开疆也因此沉沦颓废,苟延残喘至今! 而今守夜人再次遭难,上万兄弟被蒙古鞑子杀了个干净,侥幸传递出了重要情报! 王保保,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张开疆提着猩红战矛,率百骑疾驰而去。 ------------ 第一百二十五章 你别是个王爷 北镇抚司衙门,诏狱。 蒋瓛好整以暇地看着眼前之人,相比于粗鄙蛮横的舒尔哈齐,这代善更像是一个汉人,颇有那么几分温文尔雅的意味,只不过现在有些狼狈罢了。 “代善,本座清楚此事你毫不知情,刺杀一案皆是舒尔哈齐一人谋划。” “但是你金国刺杀我大明皇孙,已经是不争的事实,陛下说了,你与舒尔哈齐之间,只能活一个。” “所以,你现在有什么想说的吗?” 只能活一个? 代善狠狠地吐出一口血沫子,神态癫狂地大笑道:“哈哈哈……贵国还真是霸道蛮横啊!” “就是不知,大明以一国之力,可同时抵御北元三十万铁骑,与我大金二十万狼军吗?!” 蒋瓛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一变,当即起身上前逼问道:“代善,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们早就留了后手?” “呵,舒尔哈齐既然敢派出他的侍卫长作案,你觉得会没有准备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 蒋瓛的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他陡然想到了一个人,先前锦衣卫差一点便可生擒的人——金国细作头子,蝴蝶! 他这话外之音再明显不过,那便意味着,金国很有可能得知了消息! “很好,看来你金国是打算同我大明不死不休了!” 红袍男子撂下一句狠话,当即起身离去。 大步走出诏狱,蒋瓛立马唤来了千户刘侨。 “带一队缇骑去城防司,彻查刺杀案前后所有进出京师人员名单,蝴蝶很有可能潜藏在内,金陵这边的消息已经暴露了!” 刘侨闻言脸色大变,他自然清楚这意味着什么。 当初那个妖女蝴蝶正是从他手中脱逃,他刘侨身为锦衣卫正千户,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蒋瓛背着手沉吟不语,恰在此时小香菱蹦蹦跳跳地走了过来,显然心情颇为不错。 “爹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哦,小郎君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嘻嘻。” 蒋瓛:“???” 你娘咧! 那霸道真气竟然如此生猛! 前几天还只是个废人,现在都能下床走路了! 朱巅峰这小子,还真是总能带给人惊喜啊! “丫头,爹爹上次问你的事情……” “哎呀爹爹,你好烦,不跟你说了,我去给小郎君多准备点补品。” 蒋瓛:“!!!” 女大不中留啊! 锦衣卫指挥使大人怅然叹了口气,而后动身赶去了皇宫。 听完蒋瓛的汇报,洪武大帝啧啧冷笑了起来,惊得前者后背冷汗直流。 朱元璋却是自顾自地喃喃道:“朕现在很好奇,那幕后之人究竟许诺了什么筹码,竟使得舒尔哈齐如此丧心病狂?” “提前留下后手,冒着两国爆发战争的风险,置国内子民于不顾,什么样的筹码才会让他如此疯狂?又是何人敢许诺这等沉重筹码?” “蒋瓛,你觉得呢?” 红袍男子闻言惊惧到了极点,立马以头触地道:“臣不敢妄言!”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敢许下这般承诺之人,无非就是东宫那位与北疆那位,此事俨然涉及到了皇储之争,即便是锦衣卫指挥使蒋瓛也不敢参与其中。 御书房内安静了良久,直到朱元璋的声音再次响起。 “下去查吧,朕要一个结果。” 闻听此言,蒋瓛如蒙大赦,正准备起身离去,但却是略显迟疑地出言道:“皇上,有件喜事,朱巅峰已经可以下床走路了!” “哦?朱小子已经痊愈了?” 朱元璋闻言难免喜出望外,这是近些日子以来难得的一个好消息了。 “走,去看看这小子,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咱这个当爷爷的还没去看过他,说起来真是辛酸。” 蒋瓛却是傻了眼,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镇抚司衙门,那是皇帝陛下能去的吗? 奈何事已至此,他也阻拦不得,只能老老实实地跟在后面。 与此同时,朱巅峰已经在香菱的搀扶之下,走出了房间,当久违的阳光照射在了脸上,他也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 朱某人怎么都没有想到,系统奖励的霸道真气会如此刚猛霸道,直接在原丹田气海处形成了一道小气旋,而后自行运转了起来。 不过短短几日时间,他的经脉便已经尽数重铸,比之先前更加宽阔坚韧,痊愈之日指日可待。 “这次倒真是因祸得福了。” 朱巅峰坐在草堆上,依靠在佳人肩头,懒洋洋地慨叹道。 红衣少女闻没听了这话仅是甜甜一笑,享受着二人间难得的甜蜜时光。 此次刺杀一案对小郎君而言是因祸得福,对她而言又何尝不是呢? 原本因为沈家小姐的原因,小郎君即便清楚她的心意,却也是始终抱有疏远的态度,从始至终不曾有过亲昵举动。 但此次刺杀大案中,二人共同经历了生死,而后蒋香菱又不辞辛劳地日夜照顾,甚至还给小郎君擦拭身体…… 二人之间的情意,早就割舍不断了,这也是香菱暗自窃喜的原因。 朱巅峰见这小妮子喜不自胜的模样,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出言调侃道:“香菱,你这傻丫头,就不怕我身子好了一走了之?” “嘻嘻,我才不怕咧……” “你敢伤本座女儿的心,信不信打断你的……” 红袍蒋瓛刚刚走近,便听见这混账小子如此不负责任的话语,当下暴怒低喝道,却陡然想起身后的皇帝陛下,立马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朱巅峰寻声望去,却见怒气冲冲的蒋瓛正瞪着自己二人,立马吓得腿肚子都快软了,不过当他注意到蒋瓛身后之人时,却是变了一个脸色。 “老爷子啊!小子都快被人给欺负死了啊!您老现在是过来给小子收尸的吗?” 蒋瓛:“???” 朱元璋:“???” 这小子,真是没皮没脸的货色。 洪武大帝叹了口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温声安抚道:“先前咱事务缠身,以致于你被小人所害,此次刺杀大案咱已经委托锦衣卫全力调查了,一定会给你个说法。” 朱巅峰听了这话脸色一变,看向一旁神情冷漠的锦衣卫指挥使,又看了看自家老爷子,只觉得牙齿有些发酸。 这老东西真是个镇边将军? 怎地还指挥得动锦衣卫指挥使这把天子手中刀? “老爷子,就靠你的面子?” “嗯,就看咱的面子!” “嘶……你他娘的不会是个王爷吧?!” “……”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案件追查 城防司,千户刘侨目光锐利地扫过道道人名,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金陵乃是大明帝都,堪称整个大明最繁华富庶的城池,每日往来商队行人络绎不绝,仅是登记在册的名单就浩如烟海,还有那些未曾登记的百姓,天知道那妖女蝴蝶是否就混在其中。 加之刺杀一案时间恰好是中秋佳节,金陵帝都比之平日更加繁华,邻近百姓尽皆涌入京师赏月观灯,这无疑更为查案增添了难度。 这个差事,有些麻烦啊! “认真查看,一旦发现异样,即刻向我汇报!” “是!” 刘侨对五名百户低喝了一声,而后有些头疼地捏着眉心走出房间,命人唤来了刺杀案前后值守城门的几名将士。 这些城门守卒哪里经历过如此场面,在刘侨面前战战兢兢地立着,连大气都不敢出。 “不用紧张,此事与尔等无关,我就是想问一句,你们日夜值守城门,不妨回忆一下,中秋前后那几日可有什么奇怪的事情发生?” 刘侨笑呵呵地解释道,甚至还命人搬来了几张凳子,示意守卒坐下聊聊。 金国谍报系统先前便已经被摧毁一空,那妖女蝴蝶想要向外传递情报,就必须自己出城传递消息。 事已至此,刘侨也只能寄希望于那妖女露出什么破绽,被这几个城门守卒记在心里了。 虽然希望不大,但总归是个法子。 几名守卒各自看了看,尽皆老老实实地陷入了沉思。 看守城门本身就是一件闲散差事,并且有着丰厚的油水可捞,故而这些守卒大多都是沾亲带故的关系户,或者说老兵油子。 一个身体瘦削的守卒苦着脸解释道:“这位大人,每日进出咱金陵帝都的百姓商贾只怕数以万计,我等数十年如一日的看守城门,哪里会记得什么人和事儿啊?” “对啊大人,不是小的们不配合,这实在是……” 铿锵一声,绣春出窍,惊得一众守卒立马闭上了嘴巴,不敢再抱怨一句。 刘侨见状冷哼一声,笑道:“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认认真真地回忆,要么去我镇抚司衙门喝茶!” 喝你娘的茶! 那镇抚司衙门里面就是诏狱,傻子才敢去! 一众手卒敢怒不敢言,只得搜肠刮肚地思考着,中秋那几日有什么异常的事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内翻阅记录的百户一直没有收获,而屋外冥思苦想的几个守卒同样如此,气氛愈发凝重了起来。 刘侨见状叹了口气,正准备把这些废物给打发走,不料一个年轻守卒突然一拍脑门,略显紧张地出言道:“大人,小的记起了一事,就是不知与此案有没有关系……” “但说无妨!” 刘侨听了这话心中一动,急忙微笑着鼓励此人继续说下去。 年轻守卒战战兢兢地道:“八月十四日,也就是案发前一天,那位秦淮名妓柳大家曾出过城,据说是受某位相邀,前去他城外的庄园赴宴!” “对啊,此事我也有印象,那柳大家可是仙子一样的人物,当时坐在马车里面,不过轻飘飘地说了一句话,听得我这骨头都快酥了!” 瘦削守卒急忙附和道,显然他这么瘦不是没有原因的。 闻听此言,刘侨却是有些意兴阑珊,挥了挥手将这几个老兵油子给打发走了。 老子让你们回忆异常的事情,你们却想妓女去了,真是混账得很! 那柳师师即便是…… 嗯? 秦淮名妓? 八月十四出城? 受某位权贵相邀请? 刘侨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急忙起身冲入屋内对五名百户喝问道:“查一查,那秦淮名妓柳师师平日里可曾出过城?” 五人闻言一愣,随即飞速翻动着手里的账簿卷宗,最后尽皆摇了摇头。 “回禀大人,没有!” “大人,我这儿也没有!” “启禀大人,她唯独八月十四日出过城!” 得到了肯定回答,刘侨神情一振,嘴角泛起了残忍笑意。 “抓到你了,妖女蝴蝶!” 没错,那柳师师正是蝴蝶,蛰伏金陵刺探大明情报的金国细作头子! 她之所以先前从不出城,是因为手中有着一支情报传递系统,可之后被锦衣卫一举摧毁,故而她再想要向外传递消息,就不得不亲自出城! “呵,真是没想到啊,妖女蝴蝶原来一直就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成了冠绝天下的秦淮名妓!” 刘侨兀自慨叹了一句,随即带着麾下缇骑离开了城防司,浩浩荡荡地直奔十里秦淮醉仙楼而去。 半个时辰后,锦衣卫缇骑来到了醉仙楼外,却见这座帝都销金窟正大门紧闭,不见人影。 毕竟如今尚在白日,时辰尚早,即便春江十四楼是官方窑子,那也做不出白日宣淫这等荒唐事儿了。 并且姑娘们昨夜忙碌了一晚上,哪有不让人休息的道理? 即便那地耕不坏,也会吃不消啊! 千户刘侨望着眼前这座高端奢华的销金窟,轻声吐出了两个字:“砸门!” 一名百户当即上前,对着大门便是一脚,只听得轰隆一声巨响,竟是硬生生地将其踹飞了出去。 巨大的动静很快惊醒了尚在休息的姑娘仆役们,醉仙楼的老鸨在姑娘们的簇拥之下着急忙慌地走了出去,一见自家大门被踹飞数米开外,立马就变了脸色。 “敢问这位大人,我醉仙楼做错了什么事儿,让大人如此动怒啊?” 风韵犹存的老鸨话中带刺,恶狠狠地盯着刘侨。 醉仙楼乃是帝都第一销金窟,她身为醉仙楼掌柜兼老鸨,上面自然有人罩着,哪里会怕一些官差衙役? 不料眼前之人径直亮出了锦衣卫千户腰牌,朗声高喝道:“锦衣卫办案,胆敢妄动者,杀无赦!” 锦衣卫! 天杀的锦衣卫! 老鸨吓得险些晕了过去,哪里还有半分先前的嚣张气焰,急忙低三下四地陪笑道:“是小的眼拙,不知大人驾临,大人您想查什么案子……” “柳师师何在?带路!” 老鸨一听见这话,顿时就急眼了。 那柳师师可是醉仙楼的命根子,她自然不愿见到此女沾染上了什么官司。 “大人明鉴啊大人,我家师师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哪里会沾染上什么案子,这一定是居心叵测之人造谣生事,乱泼脏水啊大人……” 话音一落,刘侨抬手一个大嘴巴子将她抽翻在地,惊得姑娘们尖叫连连。 “废话不跟你多说了,你这醉仙楼就等着关门大吉吧!” 刘侨不再理会失魂落魄的老鸨,在一龟奴的带领下,迈步走入了琵琶仙子的僻静小院。 ------------ 第一百二十七章 仙子入狱 “琵琶仙子,或者说,本官该称呼你为‘蝴蝶’?” 千户刘侨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神情颇为得意。 任谁都不会想到,本应该乔装打扮做那阴影老鼠的金国谍报头子,竟然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大众视野,甚至以秦淮名妓的身份名动天下! 此事若是宣扬出去,只怕整个金陵帝都都会大跌眼界。 柳师师神态自若,无悲无喜,丝毫不见慌乱之色,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 “这位大人,敢问奴家是哪一步露出了马脚?” 相比于从锦衣卫团团包围中脱逃,柳师师更想知道,自己在何处露出了破绽,以致于被追查到了踪迹。 果真是个仙子般的绝色人儿。 这般清冷姿态,倒是令刘侨暗自赞叹了一声。 “出城便是你最大的致命破绽,某家很是好奇,你本有两个婢女,为何不命她们二人出城传信?非要自行前往,这无疑是自露马脚啊!” 刘侨的确不太理解,或者说不敢相信。 如此一个智计过人的妖女,怎会犯下这般致命的错误? “原来如此,倒是奴家自讨苦吃了。” 柳师师听了这话立马明白了问题所在,随即出言道:“这位大人,奴家这两个婢女不过是从牙行手中买来的罢了,此事与她们无关,还望大人明鉴。” “有关无关,不是你说了算的,现在请仙子跟我们走一趟吧!” 刘侨大手一挥,甲士当即拔刀上前,片刻之后押着三人走出了醉仙楼。 很快琵琶仙子入狱的消息传遍了整个京师,引得无数才子俊彦捶胸哭嚎,恨不得冲进镇抚司衙门跟锦衣卫那些刽子手拼命。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是令他们彻底闭上了嘴巴。 帝都第一销金窟醉仙楼被查封,老鸨龟奴悉数打入天牢,等待秋后问斩! 要知道这醉仙楼可是教坊司的产业,背后有着礼部撑腰,结果台柱子被锦衣卫抓了不说,整个醉仙楼立马便被查封,连带着累及老鸨龟奴秋后问斩。 傻子都能够看得出来,定然是那琵琶仙子犯了什么惊天大案,否则决计不会引得有司震怒,直接封了帝都这座销金窟。 锦衣卫,镇抚司衙门。 朱巅峰正与蒋香菱打情骂俏,却见蒋瓛突兀杀了回来,整个锦衣卫立马紧张地忙碌了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香菱,你们锦衣卫也不太行嘛,这整个金陵还有你们搞不定的人物?” “我呸,那些个凤子龙孙我锦衣卫就搞不定!” 红衣少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眉宇之间尽是甜蜜柔情。 朱巅峰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答案并不感到意外。 锦衣卫只是皇帝陛下的手中刀,说白了就是工具人罢了,而皇帝与他的凤子龙孙才是执刀人,哪有反噬的道理? “不过在我印象当中,锦衣卫如此这般紧张模样,只发生过两次。” “第一次是铲除逆贼胡惟庸,第二次则是诛了李善长满门,却是没想到还会发生第三次。” 红衣少女说的轻描淡写,一旁朱巅峰却是听得胆战心惊。 胡惟庸案与李善长案,可是杀了个人头滚滚的血腥大案! 这羁押的囚犯到底是谁,怎会使得锦衣卫如临大敌? 很快他便知道了答案,瞬间面色大变。 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与他朱某人有过肌肤之亲的秦淮名妓,琵琶仙子柳师师! 只是眼前的仙子却是枷锁在身,锒铛入狱,不见万种风情。 佳人似乎有所感应,豁然转头看了过来,眼见朱巅峰并无大碍,刹那间绽放出了明媚笑容,落在朱某人眼中,却是说不出的哀怨凄美。 “这个傻丫头!” 朱巅峰心中一紧,起身上前准备询问一番,是否到了最坏的局面,但蒋香菱却是死死拉住了他,低声提醒道:“小郎君,我劝你不要犯浑,爹爹在旁边呢!” 蒋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锐利的目光险些令他踹不过气来,显然是在警告他朱巅峰,不要多管闲事! 直到此刻,朱某人才总算明白,为何锦衣卫会如临大敌,甚至连指挥使蒋瓛都亲自返回镇抚司坐镇。 琵琶仙子柳师师,已经坐实了金国谍报头子的身份,一旦处理不慎,那整个锦衣卫都会沦为笑柄,被他人抓住时机一举废除! 眼下的锦衣卫,同样陷入了困境。 他们只有从柳师师口中得到足够分量的东西,才能保证皇帝陛下不会迁怒于锦衣卫,才能保证锦衣卫安枕无忧! 如此一来,那可真就麻烦了。 锦衣卫内的酷刑连常人都承受不了,更别提柳师师这样一个柔弱丫头,天知道那群刽子手会做出什么险恶行径。 不行,得想想办法。 朱巅峰焦虑不已,落在红衣少女眼中,刺眼到了极点。 “小郎君,你不会跟这女子也……” “红颜知己罢了。” “……” 诏狱深处,幽深地牢,专门用来关押重犯要犯。 柳师师被粗暴地扔进了地牢之中,四周一片黑暗,不见半点光亮,只能听见毒虫蛇蚁的滋滋叫声,吓得她不自觉地蜷缩起了身子。 诏狱这样的恶劣环境,对一个女子而言,未免太残酷了些。 但她心中清楚,接下来等待她的酷刑,更是会令她生不如死! “你为何故意留下破绽?出卖他人的事情本座见过了,但出卖自己的愚蠢行为,本座还是第一次见!” 黑暗中传来了一道冰冷声音,正是出自锦衣卫指挥使蒋瓛。 从千户刘侨口中得知了前因后果,蒋瓛立马便知道这女子是故意自投罗网,而非不慎留下破绽。 一个精明到伪装成妓子的谍报头子,会蠢到案发前一日大张旗鼓地出城吗? “醉仙楼隶属于教坊司,而教坊司的背后则是礼部,并且人多眼杂,时常有高官出入,常理而言你这样的细作会对这种地方避之不及,唯恐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可你却是偏偏反其道而行之,摇身一变成了当红花魁,秦淮名妓,反倒是借助醉仙楼收集打探我大明情报,真是使得好手段啊!” 蒋瓛兀自赞叹了一声,点破了她先前伪装的深意,听得刘侨等人眉头紧皱。 如此说来,这女子当真是聪慧到了极点,那为何又要故意留下破绽,自投罗网? 琵琶仙子,妖女蝴蝶,她究竟想要做什么?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探监仙子 休养了整整一个月,朱巅峰终于功力尽复,甚至还隐隐察觉到实力比之先前高出了不止一筹。 但他丹田气海已碎,浑身充斥着霸道真气,根本无法估算如今的战力,除非与某位高品武夫一战。 功力尽复虽然是个好消息,但柳师师入狱却令朱某人高兴不起来。 这个为父报仇的小妮子,自甘堕落地成为金国细作,给建奴传递大明情报,甚至不惜伪装成青楼妓女。 而今她终于露出马脚,被锦衣卫逮捕入狱,傻子都猜测得到,接下来等待她的会是何等悲催结局。 坐视不理,朱巅峰当真做不到。 但是想要救出这个小妮子,简直比登天还难! 因为她的特殊身份,使得锦衣卫无比被动,倘若她不能给蒋瓛一些满意的答案,此生都别想踏出诏狱! 这件事情,很是麻烦。 朱巅峰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然后起身来到了蒋瓛的书房。 许是因为蒋香菱的原因,朱巅峰总觉得这位指挥使大人一向对自己颇为优待,即便他多次擅闯锦衣卫禁地,这位指挥使也从不发怒。 怀揣着些许期许,朱巅峰大大咧咧地走入了书房,却见蒋瓛正在安安静静地看书,与他杀人如麻的凶名根本不符。 “有事?” 蒋瓛叹了口气,无奈合上书本,抬头看着眼前这混账小子。 若非因为此子的特殊身份,他早就扒了这小子的皮了,哪里会容忍到现在? 勾搭自己女儿不说,还与那沈家小姐情深意重,甚至和那妖女蝴蝶不清不楚…… 试问面对这样一个花花肠子,哪个做父亲的会对他产生好感? 偏偏这混账小子疑似虞王朱雄英,真是令人无奈得紧。 朱巅峰讪笑两声,直接道明了来意。 “蒋叔,求你个事儿呗?” 蒋叔? 谁他娘的是你叔? 你还真好意思顺杆往上爬啊? 蒋瓛瞠目结舌地怒视着这厮,恨不得一脚将他踹出去。 “有屁快放!” “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我想见见柳师师!” “唔……滚出去!” “……” 蒋瓛重新坐回了椅子上,摊开书本细细翻阅,丝毫不理会站在一旁的朱某人。 他害怕自己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直接揍死这个小王八犊子,只能通过看书这种方式舒缓怒气。 朱巅峰见状也不感到意外,毕竟他这个要求实在有些过分。 “蒋叔,我并非是无的放矢,中秋刺杀案几刻钟前,我与香菱等人正在望月楼参加中秋文会,柳师师同样在场,她命人给我传来了警示纸条。” 此话一出,蒋瓛顿时来了兴致,合上书本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下去。 “所以我想亲自去探监柳师师,说不准还能从她口中套出一些有用的消息情报,蒋叔你觉得如何?” 这才是朱巅峰敢提出这个无理要求的最大底气! 锦衣卫现在正值危局,除非柳师师那小妮子肯吐露一些有价值的情报,否则这群屠夫刽子手绝对会让她尝遍所有酷刑,严刑拷问! 与其如此,不如朱巅峰出面,如此方有一丝缓和的余地。 蒋瓛捏着眉心沉吟片刻,随即点了点头。 “可以,那就走吧,本座亲自护送你走一趟。” 朱巅峰听了这话脸色微变,却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跟了上去。 护送不过是个借口罢了,这位指挥使还是对自己不放心啊! 二人一路行来,一直到达两扇黝黑铁门前,门后便是深不见五指的诏狱地牢。 看门的锦衣卫好手见自家指挥使当面,自然不敢迟疑,当即打开了地牢铁门,待二人进入之后,又立马将其关上。 前方一名百户手持火把领路,给这森冷阴暗照亮了一束光芒。 铁门过后,便是一条垂直往下的阴森甬道,两旁赫然就是一个个错落横亘的监狱牢笼,每一座地牢两侧都有锦衣卫高手值守,目测皆是中三境的高手。 朱巅峰见状内心一动,暗自赞叹了一声,不知当年设计这诏狱之人内心何等阴暗,才会如此别出心裁。 越往里去,空气愈发浑浊森冷,夹杂着一丝血腥气味,令人难生出无尽的恐慌与压抑。 被关在这样的鬼地方,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都将会是一场致命折磨。 一直走到了甬道最深处,再次打开了一扇铁门,他们才终于来到了关押柳师师的地牢。 借助火把的微弱光亮,朱巅峰只见那位名动天下的秦淮名妓,正蜷缩在地牢的一脚,柔弱可怜到了极点,这不由令他心生怜悯之心。 “臭娘们,还记得我吗?” 听闻这道熟悉声音,柳师师豁然抬头望去,却见朱公子正满脸忧愁地看着自己,顿时诧异到了极点。 怎么会是这个登徒子? 她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准备,只待锦衣卫酷刑加身,但是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前来审讯自己的人,竟然会是朱巅峰! 这个登徒子,到底是什么身份?! “臭娘们,把你知道的事情都说出来吧,蒋大人会保你一命!” 朱巅峰叹了口气,抛出了一个重磅筹码,暗示这小妮子交代清楚一切,以保住性命要紧。 但是他显然低估了柳师师的决心,或者说低估了一个女儿,为父报仇的决心! “朱公子说笑了,师师不过是个妓子,哪里知道什么情报?” “你本是汉人,为何非要做贼?” “暴君无道,人人得而诛之!” “上刑!” 蒋瓛听了这话勃然大怒,当即命人拿来了刑具。 朱巅峰见状脸色一变,急声开口道:“柳师师,信我一回,我会助你父亲翻案,只要你配合锦衣卫即可!” 这小妮子为了报仇已经魔怔了,情急之下朱巅峰也唯有出此下策,然而依旧无用。 一个宁愿沦为妓子也要为父报仇的大家闺秀,心中埋藏的怨恨,不是简单翻案就能解决的事情。 她要那个暴君,她要这个大明,给她全家陪葬! 佳人对他嫣然一笑,随即不再言语,下一秒刑具上身,凄厉的惨叫声响彻地牢,声音中还夹杂着刻骨铭心的恨意! 朱巅峰别过了脸去,身子忍不住微微颤动,但佳人充满恨意的哀嚎却萦绕耳畔。 “暴君,你不得好死!” “你们这些刽子手,将来绝对没有好下场!” 朱巅峰走了,迈着沉重的步伐,孤身走出了天牢。 明媚阳光照射在了脸上,但他却是彻骨生寒。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局势迷乱 “她招了吗?” 诏狱门外,朱巅峰看着缓步走出的蒋瓛,问出了这个最关心的问题。 蒋瓛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招了,本座算是终于明白,她为何要自投罗网了。” “勾结金国建奴刺杀你之人,乃是魏国公徐辉祖的幼弟,徐增寿!” 闻听此言,朱巅峰满脸愕然,有些不太明白柳师师的意图。 徐辉祖的幼弟徐增寿? 他根本未曾听过此人的名字,与此人更是素无瓜葛,这徐增寿为何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勾结建奴刺杀自己? 嘶……自己与他有什么血海深仇吗? “这妖女蝴蝶所言,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啊!” “她故意卖出破绽自投罗网,而后胡乱攀咬几位朝堂重臣或是权贵子弟,便可搅得我大明朝政不安,人心惶惶,当真是好手段!” 蒋瓛叹了口气,神情有些复杂。 锦衣卫此次当真是被这女子拿捏得死死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继续审讯她吧,她还能再攀咬出几个大人物,但若是直接杀了了事,那锦衣卫势必会遭受当今天子的严惩。 事到如今,锦衣卫已经是进退不得,即便蒋瓛猜测到了柳师师的意图,也不得不顺着她的谋划继续走下去,将审讯结果汇报给皇上。 而那位皇帝陛下,早就对勋贵武夫多有不满,现在又有了这么好的借口,哪里还会轻易容忍他们? 呵,以女子之身,搅弄大明风云,这位琵琶仙子,还真不是个简单货色。 “那徐增寿现在何处?所任何职?” 朱巅峰立马追问道,眼中闪过凛冽杀机。 蒋瓛有些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满脸诧异地答道:“他不是你的顶头上司,东城兵马指挥使吗?” 朱巅峰:“???” 你娘咧! 还是自己的顶头上司?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 蒋瓛脸色却陡然一变,因为他突然回想起了一个细节。 东城兵马司掌夜巡等职责,刺杀一案发生地点正属于东城兵马司管辖范围,但那日爆发了那等惊天打斗,却无任何兵马司衙役出现! 徐增寿当真与此事有关系! “来人,传令刘侨,率缇骑逮捕徐增寿!” 一个权贵子弟罢了,死在蒋瓛手中的公卿子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此子他是不放在眼中的,也没有什么忌惮。 抓了便抓了,皇上只会夸他不畏强权。 如此说来,徐增寿当真参与了刺杀一案,那柳师师并非是在胡乱攀咬? 这个案子,越来越有趣了啊! 蒋瓛冷笑一声,即刻动身向外走去。 徐辉祖毕竟是魏国公爷,深受皇上信重的顶级国公,一个刘侨前去只怕还不够分量! 朱巅峰有些头疼地回到房间,同蒋香菱道别后,收拾好细软直接返回了自己的朱家小院。 既然有了追查的线索与目标,那他自然不会继续躺尸。 你要杀我,那我便杀了你,此理天经地义! 半个时辰后,朱异与董槐联袂而来,喜出望外地看着自家公子。 他二人是得到了蒋香菱的消息,得知朱巅峰身体痊愈回到家中,故而立马买了些酒肉吃食前来慰问。 三人相见,也是唏嘘不已。 一场突如其来的横祸,导致朱巅峰险些丧命,沦为废人,且被锦衣卫视为证人关押在了镇抚司衙门,二人即便有心前去探望,也是吃了好几回闭门羹。 就着酒肉简单聊了一下近些日子发生的事情,朱巅峰便立马询问道:“老董,我遇刺那日,为何兵马司的兄弟没有值夜?” 董槐负责东城兵马司的人员调动,朱异则负责文书工作,若说那日东城兵马司有猫腻,这二人定然心知肚明。 董槐听了这话脸色大变,猛地拍案而起怒骂道:“定是徐增寿那个狗东西,那日他突然来到衙门,问了一些废话之后,便让我二人休沐了。” “我二人还在想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加上正值中秋佳节,想着早点回家团圆,所以就……”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事情已经很明朗了。 徐增寿绝对参与了刺杀一案! 但为何会是徐增寿? 一个与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陌生人? 难道说是因为南郊秋猎,自己胜了徐辉祖,落了贯日箭术的威名? 堂堂徐达徐天德的后人,心胸不至于如此狭隘吧? 朱异却是变了脸色,兀自饮着酒水沉默不语。 自家公子,乃是龙孙! 而那徐增寿,出身魏国公府,魏国公徐家长女,乃是燕王正妃! 这场刺杀大案,愈发令人胆寒了! 恰在此时,门外传来了爽朗笑声。 “朱小子?痊愈了?让老子好好看看!” 王兴宗大步走了进来,手里还拎着两壶美酒,朱异急忙识趣上前接过,像极了献媚的狗腿子。 朱巅峰看着这个干瘪老头儿,回想起那日在锦衣卫相见,不由对他的身份起了疑心。 这老东西,难道真是个王爷? 不过在自己印象当中,大明朝的王爷都是朱家皇室,没有他这号人物啊? “老爷子,您这消息够灵通的啊?小子前脚刚回到家中,您后脚就跟了过来,您不会命人暗中监视我吧?” “咳咳……公子说笑了。” 朱异一口美酒喷了出来,随即讪笑了两声,算是缓解了朱元璋的尴尬。 洪武大帝认真打量了爱孙一番,确认他的确痊愈,甚至精气神比之先前还要旺盛,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 “行了,你小子别不要面皮了,老子刚好方才在家听到了这边的动静,所以才过来的。” 即便爱孙九死一生,逃过一劫,朱元璋也不愿在此时与他相认。 还是那个原因,他的身份过于特殊,没有确凿证据,朱元璋不能与他相认。 理智战胜情感,江山大于一切! “方才你们在说什么?” 朱元璋适时岔开了话题,随即从朱异口中得知了事情原委,一张老脸顿时沉了下来。 徐家的小子,徐增寿! 来之前他已经从蒋瓛折子中得知了此事,思绪纷乱万千。 朱元璋从未想过,此案会牵扯进魏国公府,他最放心的勋贵国公! 徐达与汤和,乃是他朱元璋的结义兄弟,最早追随他征战天下的生死兄弟,为大明开国立下了汗马功劳,同样是他最放心的两个开国元勋。 但是现在,徐增寿一事如同一记耳光,狠狠地抽在了他朱元璋的脸上! ------------ 第一百三十章 锦衣凶威 秦淮中心,魏国公府。 此府又称瞻园,以千古大家欧阳修诗“瞻望玉堂,如在天上”而命名,素以假山著称,被称为“南都第一园”。 原本这瞻园乃是当今天子称帝前的吴王府,因念功臣徐达“未有宁居”,特赏给中山王徐达建这所府邸花园,自此成为魏国公府。 虽然上一任魏国公,威震天下的兵马大元帅,徐达徐天德已经逝世,但新任魏国公徐辉祖文武双全,深受皇帝陛下器重,故而徐家非但不曾没落,反而更加鼎盛,尤其是在不少勋贵牵连被诛的情况之下。 但是今日,惊变突生。 一个红袍男子,率近百铁骑,来到了徐府门前。 那红袍男子也不下马,仅是好整以暇地告诉了门房,“去告诉徐辉祖,锦衣卫办案,望他配合!” 锦衣卫三字一出,两个门房险些被吓得瘫软在地。 这些人是锦衣卫,那眼前这个红袍男子……指挥使,蒋瓛! 门房连滚带爬地冲进府中禀报,恨不得爹娘给他多生出两条腿来。 蒋瓛倒是不骄不躁,抬头欣赏着眼前的南都第一园,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大人,直接破门而入便是,我锦衣卫办案,何须看他人脸色?万一徐辉祖放跑了徐增寿……” 千户刘侨策马上前,在蒋瓛耳边低语道,不料话还未讲完,便迎来了蒋瓛冷冷一扫,吓得他立马闭上了嘴巴。 “你懂什么?我锦衣卫乃是天子手中刀,一切以陛下的圣意为准。” “魏国公圣眷正浓,一副如日中天的模样,倘若我锦衣卫与魏国公交恶,闹到陛下那儿去了,最终受罚的依旧是我们。” “至于魏国公会不会徇私放跑了他幼弟徐增寿,你但凡有点脑子,都不会问出这么愚蠢的问题。” 刘侨呆愣片刻,突然反应了过来,立马抱拳认错。 徐辉祖敢放跑了徐增寿吗? 他不敢! 死一个幼弟,与整个徐府给徐增寿陪葬,这二者想必那位公爷还是分得清的! 很快魏国公徐辉祖便亲自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几名侍卫,只是面色有些不太好看。 “蒋瓛,你什么意思?到我魏国公府拿人?” 面对徐辉祖的厉声质问,红袍男子仅是微微一笑。 “魏国公大可放心,此事与你无关,本座今日前来缉拿中秋刺杀一案的要犯徐增寿,魏国公不要自误,交人吧!” 听闻此言,徐辉祖当即面色大变,说不出的阴冷骇人。 中秋刺杀一案,他自然清楚某些隐秘。 比如那位苦主,礼部员外郎,很有可能是位凤子龙孙! 此案明显便是皇储之争,并且涉及金国使团,任何人卷了进去,都逃不过一个死字! 但是徐辉祖怎么都没有想到,徐增寿这个蠢货竟然卷入其中,如今还被锦衣卫上门缉拿! 该死的混账东西! “蒋瓛,你可有确凿证据?” “魏国公,本座再说一次,即刻交人,不要自误!” 蒋瓛骑乘在战马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徐辉祖,丝毫没有给这位顶级国公留一点颜面。 面对气焰嚣张的锦衣卫,徐辉祖气得浑身颤抖,双拳紧握在了一起,甚至虎口都掐得有些发白。 但他终究还是没有做出蠢事,立刻命人唤来了徐增寿。 这个唇红齿白的权贵子弟,眼见锦衣卫上门缉拿自己,当即便被吓得脸色苍白,面无血色。 “大哥,我没有……救我啊大哥!” 徐增寿攥住自家兄长的衣袖,整个人都惊惧到了极点,但徐辉祖却是别过了脸去,不愿面对这个蠢货弟弟。 蒋瓛见状冷笑一声,径直挥了挥手,两名百户立马上前将徐增寿制住,而后强行上了枷锁。 “多谢魏国公配合!” 撂下一句话,锦衣卫随即消失在了公府门前。 直到他们走远,徐辉祖这才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门板上面,顿时鲜血淋漓。 “公爷?您……” “备车!我要入宫面圣!” 相比于徐增寿的生死,他此刻更加在意皇上的看法。 徐家之所以能够免于遭到清算,一是父亲徐达立下的显赫功绩,二则是皇帝陛下对徐家圣眷正浓! 然而如今出了此事,徐增寿意外卷入了中秋刺杀案,皇上心中会如何去想? 一旦徐家失了圣眷,那么便与蓝玉之流没有什么区别了! 怀揣着紧张心情,徐辉祖即刻动身赶往了皇宫。 半个时辰后,他在暖阁中见到了大明天子,朱元璋。 一走进暖阁,徐辉祖便“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一边抹泪一边请罪道:“皇上,臣自知罪孽深重,还请皇上降罪!” “辉祖,出了何事?怎地这般模样?” 朱元璋看着眼前这个小子,故意装作糊涂地问了一句。 “皇上,臣弟不知受何人蛊惑,卷入了中秋刺杀一案中,臣弟犯下重罪,臣亦有不教之罪,还请皇上责罚!” “呵,受何人蛊惑?你难道不知道?” 朱元璋的一句追问,吓得徐辉祖险些肝胆俱裂,立马疯狂叩头道:“皇上,臣愿以亡父起誓,臣对此事绝对不知啊皇上!” 皇帝陛下果真对徐家起了疑心! 徐辉祖此刻惊惧到了极点,不停地扣头请罪,很快地上便出现了血迹,但他依旧没有停止。 “行了,咱不过是吓唬你罢了,你什么德行咱还不清楚吗?” “倒是你弟增寿能不能保住性命,就要看你了。” 徐辉祖听了这话一愣,而后立马便反应了过来,面带喜色地回答道:“臣明白,臣这就前去诏狱,配合锦衣卫调查!” “嗯,咱相信你,去吧!” 徐辉祖走后,立马便有宫女宦官擦拭干净了地面血迹,并且还点上了熏香,冲淡空气中的刺鼻血腥味。 “唔……见血了,见血了好啊!” “不见见血,那些该死的混账,还以为咱老糊涂了!” “金国,徐家,这案子越来越有意思了!” “朕倒是想要看看,究竟是何人在幕后谋划这一切!” 朱元璋霸气起身,凝望着远方怔怔出神。 与此同时,诏狱之外。 蒋瓛满脸阴沉,隐隐可见惊惧之色。 柳师师吐露出的第一个人,,东城兵马司指挥使徐增寿,锦衣卫已经抓回来了。 但还未来得及对此人进行拷问,那柳师师便吐出了第二个人! 那日邀请她前去城外庄园之人,不是旁人,正是东宫侍讲,太常寺卿,黄子澄!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兄弟相残 太常寺卿,黄子澄! 此人卷入了这个案子,蒋瓛心情沉重到了极点。 黄子澄可并非什么小角色,而是身份敏感的东宫侍讲,东宫那位皇孙的授业恩师! 案情追查到这儿,暴露出来的势力,已经足够令人触目惊心了。 先是魏国公府的徐增寿,隐隐与北疆那位有关! 现在又是太常寺卿黄子澄,摆明与东宫那位有关! 一场刺杀大案,不但卷入了金国使团,还卷入了两位最有可能成为皇储的凤子龙孙! 呵,这案子,还怎么查下去? 蒋瓛此刻无奈到了极点,准备动身赶去面圣。 然而魏国公徐辉祖的到来,却是令他改变了想法。 二人很快便来到了关押徐增寿的牢房,此刻这个权贵子弟正在被严刑拷打,时不时发出凄厉至极的惨叫声与哀嚎声。 “蒋瓛,停下吧,我有话问他!” 徐辉祖亲眼目睹自己幼弟遭受酷刑,心中的怒火早已积聚到了顶峰,但他还是颇为理智地出言,没有忘记今日前来的目的。 红袍男子听了这话挥了挥手,锦衣卫力士当即止住了动作,任由徐增寿昏死了过去,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血腥气味。 “弄醒他!” 随着蒋瓛一声令下,一盆刺骨冷水泼在了身上,伤口上剧烈的疼痛感刺激得徐增寿立马便苏醒了过来。 当他看清眼前之人时,喜出望外地哭喊道:“大哥,救我!救我啊大哥!” 徐辉祖看见他这般惨状,却是无动于衷,反而厉声呵斥道:“徐增寿,我只问你一遍,何人指使你做的这一切?” “我徐家因为你的愚蠢行为,已经面临倾覆之患,若你还执迷不悟,那我这个当大哥的,只有亲手处决你了!” 听闻此言,徐增寿呆愣当场。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家大哥居然不是来救自己的,而是前来杀自己的! 他想让自己死! “为什么啊大哥?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徐家!我有什么错?啊?” 徐增寿不停地发出了疯狂嘶吼,俨然彻底陷入了绝望。 “告诉我,谁指使你的?说出来你才能活命!你不说我徐家满门都要给你陪葬!” 徐辉祖怒喝一声,上前死死揪住了徐增寿的衣襟,兄弟二人怒目而视,眼中疑有目光流转。 徐辉祖似乎看出了什么,正准备继续追问求证,不料徐增寿恶狠狠地一口咬在他脖颈上面,似乎打算临死前带走自己这位好大哥。 “徐增寿,你疯了?快住口!” 即便是蒋瓛见状都吓了一跳,急忙命人上前制止,但无论力士那刀柄如何敲砸,徐增寿都死死咬住不松口,魏国公已经流出了不少血迹,形势危急到了极点。 直到“噗嗤”一声脆响,徐增寿才停下了动作,不到片刻便松开了嘴巴。 众人只见他的腹部插着一把匕首,已经尽数没于体内。 “徐辉祖!” 蒋瓛一把推开了魏国公,上前查看徐增寿的伤势,却发现这个要犯已经气绝,命丧当初。 魏国公徐辉祖,竟然一刀捅死了自己的亲弟弟! 所有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个捂住脖颈的男子,被他的狠辣震得久久说不出话来。 徐辉祖冷冷地与蒋瓛对视,摊开手掌,任由猩红血迹留下,这才开口道:“徐增寿意欲咬死本公,本公失手杀了他,有何不妥?” “呵,失手杀了他?这话你留着跟陛下讲吧!” 蒋瓛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地转身离去,徐辉祖再看了一眼幼弟的尸体,随即毅然决然地转身离去。 方才他已经明白了,指使自家幼弟之人是谁,但正因为如此,自己这个傻弟弟才会突然袭击自己,以此示意自己杀了他。 该死的蠢货! 徐辉祖心中悲愤欲绝,表面上却不得不装出一副愤慨模样,跟随蒋瓛前去面圣。 那可是他的亲弟弟,自幼一起长大的亲弟弟! 这种杀了自己亲弟弟的感受,旁人如何体会得到? 乾清宫,暖阁。 朱元璋听闻这二人联袂而来,心中顿时生出了些许不安。 待蒋瓛入内禀报清楚了前因后果,洪武大帝已经面沉如水。 徐辉祖简单地处理了一下伤势,而后入内跪倒在地,一言不发。 朱元璋冷冷地看着他,似乎有些明了,却又不敢相信。 “辉祖,咱可曾亏待过你半分?” “陛下对辉祖的大恩,对徐家的大恩,辉祖永世不忘……” “那你就是这样回报朕的吗?” 朱元璋暴怒起身,上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洪武大帝何等人物,即便没有亲自在场目睹一切,也从蒋瓛口中听出了些许猫腻。 这徐辉祖宁愿杀人灭口,也不让那徐增寿说出幕后之人,真正是狠辣到了极点。 但这也从另外一方面证明,那幕后黑手来头太大,大到徐辉祖与徐增寿不敢轻易说出口! 除了北疆那人外,还能有谁? 朱元璋面色铁青,再次怒骂了徐辉祖一阵,而后下令道:“革除徐辉祖一切职务,仅保留爵位,面壁思过三年!” 徐辉祖闻言跪地恸哭,感谢皇上隆恩。 一旁蒋瓛却是看出了些许猫腻,冷着眼神不发一语。 这个惩罚与其说是惩罚,不如说是保护。 徐辉祖死了一个弟弟,却保住了皇上的圣眷,对徐家而言反倒是一件好事。 或许老爷子也正是因为他当机立断宰了徐增寿,没有让徐增寿吐出那人的名字,到账大明动荡不安,才会这般维护徐辉祖吧。 如此看来,锦衣卫倒还真要好好感谢徐辉祖这位魏国公,否则一旦查明案情真相,只怕锦衣卫也会吃不了兜着走。 徐辉祖走后,蒋瓛这才开口道:“启禀皇上,妖女蝴蝶透露,八月十四日邀请她去城外庄园之人,正是太常寺卿,黄子澄!” 黄子澄? 朱元璋豁然转身看着蒋瓛,后者满脸凝重地点了点头。 “黄子澄!” “好,当真是好得很!” “逮捕下狱,严刑拷打,朕倒是想要知道,朕这些凤子龙孙,到底有几人参与其中!” “都以为朕老了,都敢争权夺位,互相残杀了,真是好得很啊!” 蒋瓛叹了口气,默默退出了暖阁。 皇室争夺储君大位,他们这些做臣子的,最是心惊胆寒。 忧心忡忡地回到了镇抚司衙门,千户刘侨却前来禀报了一个好消息。 “钟山那边,找到目击证人了!” 蒋瓛一把接过供词,神情陡然一振。 “大明,要变天了!” ------------ 第一百三十二章 身份确认 已入夜幕,红袍蒋瓛却去而复返,朱元璋精力大不如先前,原本已经沉沉睡下,得知消息后立马命他到御书房等待。 蒋瓛深夜入宫禀报消息,一定是出了什么大事。 对于自己这把手中刀,朱元璋还是十分了解的。 压抑着些许不愉,洪武大帝在宫女的侍奉下换好了衣服,便径直来到了御书房,却见蒋瓛正老老实实地跪在地上。 “说吧,出了什么事情?” “回禀皇上,钟山那边找到证人了!” 钟山? 证人? 朱元璋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瞬间狂喜,起身追问道:“证人在何处?快接进宫来,朕要亲自询问!” 事关虞王朱雄英,事关大明江山社稷,朱元璋容不得半丝意外。 蒋瓛立马点了点头,高声回答道:“皇上,那对老人夫妇就在殿外。” 洪武大帝深吸了一口气,给杜安道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走出了御书房。 片刻之后,杜安道再次返回,一对夫妇紧随其后。 从这对夫妇走进大殿开始,朱元璋的眼睛便死死盯着二人。 肤色黝黑粗糙,两手起满老茧,身着粗布麻衣,一进入大殿便战战兢兢,心生畏惧…… 一番观察下来,洪武大帝心中便有了计较,至少认可了这对夫妇普通农户的身份。 但是事实真相究竟如何,还需要进一步盘问。 待这对夫妇诚惶诚恐地见礼之后,朱元璋立马下令道:“来人,赐座!” “你们不用紧张,朕只是有些话想问问你们,劳烦二位了。” 老汉见状总算是稳住了心神,有些不安地同妻子坐在小板凳上,露出了一个憨厚笑容。 “皇上有啥话想问就是,老汉知道的话肯定说出来,绝对不藏着掖着。” 听了这话,朱元璋脸上的笑意更浓。 农户夫妇紧张,他又何尝不紧张? 若他们二人当真能够证实朱巅峰就是虞王朱雄英,那么摆在朱元璋面前的难题都将会迎刃而解,大明也会因此消弭一场可能发生的风波! 但是,这话要怎么开口呢? 朱元璋求助般看向了杜安道,后者立马会意,率先出言道:“二位都是常年居住在钟山附近吧?” 老汉憨憨地点了点头,随即答道:“俺家世代都是猎户,收成好的时候就耕田种地,不好的时候就只有进钟山打猎,靠山吃山嘛,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听了这话,杜安道与蒋瓛面色有些僵硬,不知该如何接话。 那钟山可是虞王墓所在地,你一个猎户老是偷偷进山打猎也就罢了,你他娘的还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儿说出来,这不是故意挑衅老爷子吗? 不料朱元璋不怒反笑,苍老的脸上浮现出了诚挚笑容。 “老丈,那你还记不记得,当年钟山风雨大作,发生过什么怪事没有?” 据锦衣卫查证收集的情报,自虞王朱雄英下葬钟山后,这十年间钟山唯有那一次狂风暴雨,电闪雷鸣。 倘若这对夫妇当真目睹了什么情况,那他们绝对会有印象。 老汉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几人,又看了看自家老伴,这才陷入了回忆当中,语调缓慢地叙述道:“当年那件事情,我还有些印象,毕竟狂风暴雨的模样,历年都不多见,更何况还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情。” “那天突然间电闪雷鸣,我与老伴急忙跑回了家,不一会儿倾盆大雨就哗哗掉了下来,还好我们回去得早。” “看这天色我们就知道没有个停歇,索性老老实实待在家里没有出门,结果不一会儿,院子里面立着一道人影,吓得我俩命都快没了。” “老汉也不怕你们笑话,当时都快给我吓尿了,那样的阴沉天气,又突然出现一道人影,谁遇上了一个不害怕啊?” “后面我们唤了几声没有反应,又骂了几声,那黑影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我俩这才敢淋雨上前查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蒋瓛:“???” 杜安道:“???” 你娘咧! 你搁这儿讲故事呢? 皇帝陛下就在面前,你还敢这样吊人胃口? 朱元璋也不恼怒,十分配合地追问道:“老丈快说,后面怎么回事?” “这事儿邪门就邪门在这个地方,那黑影竟然是个半大孩子,更邪门的是这孩子身上还穿着寿衣!” 寿衣! 半大孩子! 一切都对上了! 朱元璋豁然起身,抓着老农的手紧紧追问道:“那后来呢?” 老农被他这副姿态吓了一跳,急忙答道:“后来我们俩心善,不忍心把这孩子扔在暴雨中,就给他抱回了家里,喂了些米粥换上了衣裳。” “结果第二天我们醒了之后,却发现这孩子不见了踪影,一切就仿佛是在做梦一样,老汉我去寻了几日,根本没有这孩子的踪迹。” “如果不是那寿衣还在那里放着,我们小两口当真以为只是一场梦,或者说遇见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老丈,那寿衣?” “早埋进山里了,怕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听了这话,朱元璋忍不住有些失望,但转念一想那寿衣毕竟是死人用的东西,如若这夫妇二人保存下来,那才是不正常的事情。 那么如此一来,朱巅峰的身份就基本确认了,加上先前他醉酒时亲口所说的梦境! 时间,地点,场景…… 一切都完美地对应上了! 朱巅峰那个混账小子,就是自己的嫡长孙,虞王朱雄英! 果真如此! 朱元璋重重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脸上的笑意更浓,颇为欣喜地下令道:“你们二人有功,赏千金,以后好好过日子。” 夫妇二人闻言一愣,难以置信地对视了一眼,而后欢天喜地地跟着杜安道前去领赏。 朱元璋端坐在龙椅之上,整个人瞬间年轻了十岁一样,心情好到了极点。 但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那便是如何让满朝文武认可雄英这孩子的身份! 毕竟他是虞王朱雄英,太子朱标的嫡长子,自己的嫡长孙,将来继承大统的国之储君! “蒋瓛,这差事办的不错,下去拷问黄子澄,朕想知道允炆那孩子有没有参与其中!” “臣领命!” 蒋瓛有些疑惑,既然朱巅峰那小子的身份确认了,皇上为何还不与他相认? 难道说还有什么地方,会让这位皇帝陛下顾忌吗? ------------ 第一百三十三章 莫名顺利 翌日清晨,朱巅峰再次来到了镇抚司衙门。 蒋瓛得到消息,感到颇为无奈。 而今诏狱之内,关押着金国使团众人,与金国谍报头子蝴蝶,以及被她攀咬而出的太常寺卿黄子澄。 这位东宫侍讲黄大人,初入诏狱时还放言叫嚣,指责锦衣卫滥用职权,口口声声地扬言要弹劾蒋瓛,向皇帝陛下申冤,颇有几分气节文人的风骨。 但锦衣卫一轮酷刑走下来后,黄子澄立马就服软了,恨不得求蒋瓛杀了自己,以免受这等皮肉酷刑。 然而蒋瓛对黄子澄的态度同样有些复杂莫明,他既想撬开黄子澄的嘴巴,指证东宫那位龙孙,又不敢如此行事,以免卷入残酷的皇储之争! 故而当蒋瓛得知朱巅峰来访,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位意外流落民间的凤子龙孙,无论如何他都不想接触。 不过很可惜的是,朱巅峰并没有这样的觉悟,此刻正腆着脸请求进入诏狱,再次探监一下那位琵琶仙子。 因为柳师师的重要性,没有蒋瓛点头认可,锦衣卫不敢放任何人前去探视。 “你又想见她作甚?本座不得不警告你一句,她是投敌叛国的细作头子,你是我大明官员,与她纠缠的后果,你心中清楚!” 蒋瓛捏着眉心,有些无奈地出言劝说。 这混账小子好歹也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怎就非要与那妓子纠缠不休? 朱巅峰闻言讪笑了两声,中气十足地出言道:“蒋叔,这女人可没安好心啊,故意攀咬出一些朝堂重臣,试图搅乱我大明朝政……” “行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本座没工夫跟你扯犊子。” “小子不是与这个娘们有过一段时间的露水情缘嘛,亲自做了几个菜,想送她一程,这不过分吧?” 蒋瓛深深地看了一眼朱巅峰,又扫了一眼他手中的精致食盒,似乎想到了什么,竟是同意了他的请求,甚至破天荒地未曾亲自跟随。 朱巅峰被其看得心底发毛,但为了心中的谋划,也只有硬着头皮告辞,跟着千户刘侨前去诏狱地牢。 熟悉的场景再次出现,但与先前那一次相比,佳人此刻已是伤痕累累,五指已经是血肉模糊,白色囚服上还沾染有斑驳血迹,显然遭受了不少酷刑。 朱巅峰看着佳人这般惨状,一颗心瞬间便揪在了一起,如同被人狠狠攥住一样,险些令他喘不过气来。 “打开牢门。” 声音之中夹杂着几丝怒火,千户刘侨冷哼一声,本不愿听从他的命令,结果对上了那满眼血丝的凶狠眼神,心中没来由地生出不安,索性听之任之。 朱巅峰提着食盒走了进去,原本蜷缩的佳人扭头看向他,露出了凄美的笑容。 “朱公子,这是给奴家送来了断头饭吗?” “臭娘们,你何苦如此啊,你以为攀咬出几个朝臣,就能搅得朝堂大乱?那你未免也太小看了那位皇帝陛下了。” 一边说着,朱巅峰一边摊开了食盒,将精致小菜一一摆在佳人眼前,取出筷子准备递给她时,却注意到了那血肉模糊的五指,只能叹了口气,亲自上手夹了菜,送到佳人唇边。 “你背负着血海深仇,我也就不劝你了,吃吧。” 柳师师看着眼前的俊朗男子,一向高傲坚强的琵琶仙子,竟然流下了两行清泪,但却是未曾张口。 “吃点吧,这些菜肴可都是我亲自烧的,沈清淑那小妮子都未曾有过这般待遇,也就是你这个臭娘们。” 听了这话,佳人眼中一亮,这才乖乖地张开了嘴,如同生病的妻子一样,任由丈夫将饭菜送入口中。 门外的刘侨很是不能理解,为何朱巅峰会如此照顾一个金国细作,为何自家大人又如此纵容此子! 真是“色字头上一把刀”! 这个小子为了美色,连立场都不顾了! “赶紧的,别腻歪了!” “你催魂呢?信不信老子再打你一顿?” 朱巅峰豁然转头,怒视着千户刘侨,后者见状啐了一口,识趣地选择退让。 佳人见状露出了幸福的微笑,一种从未出现在她脸上的凄美笑容。 “多吃点,下次就没有机会了。” 闻听此言,佳人一愣,脸上的笑容凝固当场。 朱巅峰却仿佛没有注意她的神色,自顾自地低语道:“我在饭菜里面下了毒,与其继续活着受罪,不如死了痛快!” 柳师师闻言怔怔地看着眼前男子,十分确认他不是在说笑,眼角泪水再次划过。 一个继续喂着饭菜,一个继续张口吞咽。 二人明明都知道这饭菜有毒,却仿佛丝毫不在意一般,说着先前从未讲过的肉麻情话,听得千户刘侨勃然大怒。 很快时间到了,柳师师嘴角溢出黑血,却是满脸幸福地看着朱巅峰,兀自喃喃道:“登徒子,若你那日上了我的床榻,奴家这辈子……也就……没了……遗憾……” 话音未落,昏死过去。 刘侨见状大惊失色,一个箭步上前查看情况,只见柳师师嘴角溢血,已经没了气息,似乎气绝身亡。 他一把揪住朱巅峰的衣襟,暴怒嘶吼道:“你敢下毒杀了她?你可知她知道的情报对我大明有多么重要?该死的东西!” 朱巅峰冷冷地看着他,反唇相讥道:“从一个女子口中撬出情报,你们锦衣卫就这点本事?” “老子砍了你!” 刘侨愤怒到了极点,拔出绣春刀就要斩杀此獠,却不料一袭红袍冲了进来,一把握住了绣春刀。 “放开他!” “大人,他杀了……” 刘侨还欲开口争辩,却是被蒋瓛一个眼神吓退,老老实实地收刀立在一旁。 蒋瓛冷眼看了一下朱巅峰,又打量了几下柳师师的“尸体”,冷笑开口道:“此事我会禀报皇上,是否降罪由皇上定夺。” “但是朱小子,我必须得提醒你一句,倘若这女子死而复生,亦或是再次显露人前,届时你一定会后悔终生!” 朱巅峰满脸懵逼地看着蒋瓛,有些吃不准这人的意思。 他既然已经看破了自己的谋划,为何不阻拦自己,反倒是大开方便之门? 这位锦衣卫指挥使,这么好说话的吗? “那这尸体……” “带走吧,还有那俩侍女,一起滚!” 朱巅峰原本抱着必死决心,却是不料蒋瓛今日抽风,竟然让他如此轻易地救出了柳师师,还附带赠送了两名侍女,这他娘的……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滚,下次再敢来诏狱,打断你的腿!” 生怕蒋瓛反悔,朱巅峰立马抱着佳人冲出了诏狱,带着倚翠司琴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中。 刘侨满腹疑惑地看着蒋瓛,后者摆了摆手,主动解释道:“继续留着这女子在诏狱中,反倒是个麻烦。” “倘若她再次故意攀咬出几位大人物,那朝野上下可真就会人人自危了,不如送给这小子,命人暗中监视便是。” “大人,可您对这小子……” “以后你就明白了,他不是我们招惹得起的人物。” ------------ 第一百三十四章 黄子澄 “黄子澄,洪武十八年时考取会试第一,殿试第三,历任编修、修撰、太常寺卿等职,伴读东宫。” “原名黄湜,以字行,分宜澧源人,年少时便发愤读书,将自己的书房取名为‘勤斋’,精通经史,才思敏捷,博古通今!” “原本会试第一,殿试状元,因皇上问及籍贯年龄而紧张未能及时作答,故而从第一名换成了第三名,从状元变成了探花……” “黄大人,本座没有说错吧?” 诏狱地牢,红袍蒋瓛看着眼前镇定自若的男子,嘴角泛起了嘲讽笑意。 这黄子澄的确堪称贤才干吏,在会试中能够夺得会元,殿试险些成为状元,这样的人杰倘若不出意外的话,将来势必会成为朝堂新贵! 但很可惜的是,他卷入了中秋刺杀一案之中,或者说他卷入了皇储争斗中,即便此次不死,仕途也会就此终结。 除非他效忠的主子,东宫那位愿意出面保他! 但如此一来,岂不是证明了东宫那位,与中秋刺杀一案有关? “蒋瓛,老夫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老夫更不知道你为何抓捕老夫,但你锦衣卫滥用私刑,嚣张跋扈,老夫定要上奏弹劾尔等!” 黄子澄吐出一口血沫,恶狠狠地低吼道。 锦衣卫这些杂碎,当日直接冲入了太常寺官署,不分青红皂白地将他抓入了诏狱,而后便是宛如噩梦般的酷刑上阵。 黄子澄不过是个文人,加上年老体弱,哪里经受得住这般拷打,若非他深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根本不敢乱说一句,他早就死在了这诏狱之中! 黄子澄很是清楚,有些话是不能讲出来的。 不讲,他还有活路。 一讲,他必死无疑! 东宫那位龙孙的狠辣无情,旁人或许不知,但黄子澄深有体会! 他曾与那位龙孙谈论削藩之事,朱允炆问他:“诸叔藩王皆拥重兵,如有变端,怎么办?” 黄子澄答道曰:“诸王仅有护兵,只能自守,倘若有变,可以以六师监之,谁能抵挡?汉朝七国不可谓不强,最后还是灭亡了。大小强弱之势不同,而顺逆之理更相异啊!” 朱允炆认为他说得对,从那以后每次叫黄子澄,必尊称他为“黄先生”。 但黄子澄心中清楚,朱允炆如此信任于他,不过是想等到他继承大位之后,任用自己为手中之刀,替他铲除那些拥有重兵的宗室藩王! 而黄子澄选择押宝朱允炆,不也是看中了他这刻薄寡恩的狠辣心性吗? 双方不过是各取所需,谈不上什么情感。 这就代表着一旦黄子澄松了口风,说出了什么对朱允炆不利的消息,他以及整个黄家都会沦为替罪羊,给朱允炆抗下一切罪责! 所以黄子澄现在不能说,也根本不敢说,只能寄希望于朱允炆会出面保下自己。 “黄子澄,你可知那柳师师的真正身份乃是金国细作头子,妖女蝴蝶,八月十四日你邀请她去城外庄园赴宴,为她传递情报提供了便利,此乃卖国通敌之罪,你全家老小的脑袋都不够皇上砍的,现在你还要狡辩吗?” “什么金国细作?什么庄园赴宴?老夫根本就不知情!你们这些天杀的刽子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搬弄出这般借口?” 黄子澄恶狠狠地咆哮道,一副落入小人之手的模样,看得蒋瓛眉头紧皱。 这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这老酸儒当真不知情? “何人邀请柳师师去你城外庄园?” “那等风尘女子别说邀请,老夫见她一面都会觉得斯文扫地,倒是犬子黄圭一向不成器,尤爱寻花问柳,许是他邀请的吧!” 听了这话,蒋瓛深深地看了一眼黄子澄,脊背有些发凉。 这些混朝堂的文人政客,果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转眼间就准备推出一个儿子来为自己顶缸,表面上仍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真是狼心狗肺到了极点。 蒋瓛自问杀人如麻,但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他当真做不出来。 “既然如此,那本座只有请贵公子来诏狱一叙了。” “哦对了,听闻黄大人膝下有三子,不如一并请来吧,省的到时候麻烦。” “蒋瓛,你这个该死的酷吏,老夫定要上奏弹劾你……” 咒骂声很快变成了惨叫声,蒋瓛听了心中这才好受了些。 如此看来,事情倒有些麻烦了。 黄子澄推出儿子黄圭顶缸,将此事定义为了儿子寻欢作乐,他本人却是毫不知情,那么这条线索也就断了,更加不可能牵扯出东宫那位。 倒还真是好手段啊! 与此同时,御书房外。 朱允炆直挺挺地跪倒在殿外,侍卫宫女看了都忍不住暗自摇头。 这位皇孙当真是与已故太子爷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宽厚仁慈到了极点。 他一听说自己的先生黄子澄被锦衣卫抓入了诏狱,便立马前来请求面圣,准备给先生黄子澄求情,已经跪在殿外一个时辰了。 也不知道皇上怎么想的,平日里素来疼爱这个龙孙,今日却是对他不管不问,任由他跪倒在殿外。 朱允炆倔强地跪在殿外,望着青石地板一言不发。 锦衣卫抓了黄子澄,对他而言无异于是一个晴天霹雳,若黄子澄承受不住诏狱酷刑,吐露出了什么不该说的消息,那他朱允炆可真就完了! 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朱允炆之人,不是当今天子朱元璋,也不是已故太子朱标,而是他的授业先生,黄子澄! 朱允炆原本以为急匆匆前来,非但不会引起皇爷爷猜疑,反倒更能体现出他的宽厚仁德,毕竟他装了十年的人设,不是这么轻易就会被打破的。 然而整整一个小时的不闻不问,令他心中生出了强烈的不安之感。 难道皇爷爷当真对自己起了疑心? 他就这般看重朱雄英那个混账? 十年陪伴不及他死后重现? 凭什么? 朱允炆只觉心中一股怒气滋生,倔强地跪倒在殿外。 他不相信那个疼爱了自己十年的皇爷爷,会不顾自己的生死! 忽而脚步声传来,朱允炆惊喜抬头望去,却只见杜安道那张面无表情的老脸。 “殿下,回去吧,皇上吩咐了,今日他谁也不见!” “不见?怎么可能?皇爷爷为什么不见我?!” 朱允炆终于慌了,失魂落魄地追问道,却只是得了老太监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从这个眼神里面,朱允炆看到了质疑,看到了怜悯。 他突然懂了,随即转身离去。 十年陪伴,不及你突然出现! 朱雄英,你为什么非要和我作对? ------------ 第一百三十五章 杀父之仇 因为黄子澄的原因,朱允炆已经遭受了朱元璋的强烈猜疑,对此始作俑者朱巅峰并不知情,他正神情紧张地看着床榻上的柳师师。 那药是他重新回到自家小院签到之后,系统下发的奖励,名为龟息丹,朱巅峰直接捣碎了混在饭菜里面,却是没有想到药效如此吓人。 果真系统出品必属精品,药效杠杠的好。 昨夜柳师师吃了那些饭菜后,竟是直接口中溢血,而后气息全无,吓得朱巅峰都以为她真的被自己给药死了。 好在回到自家小院后,朱某人立马拿来了解药喂她服下,原本苍白如纸的面容之上这才浮现出了些许血色。 确认这小妮子性命保住之后,朱巅峰唤来了倚翠与司琴二女,这两个俏丽侍女同样经受了严苛酷刑,但好在锦衣卫没有做出丧心病狂的事情,直接划破她们那张俏脸。 “二位,我也不说其他的了,能否告知我你们小姐的身世?” 朱巅峰早就想要弄清楚柳师师的身份过往,唯有如此才能理解她为何对洪武大帝满怀怨愤,还一直想要颠覆大明以报父仇。 据锦衣卫探查得到的情报,这柳师师乃是三年前进入的醉仙楼,凭借姿色与技艺一跃成为当红花魁,而后借势炒作了一波便坐稳了秦淮名妓的地位,自此开始暗中向金国传递大明情报。 虽然不难看出这其中有着金国资助,但是柳师师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同样能够证明此女先前必定是位大家闺秀。 否则寻常女子哪有这般勇气,去直面大明天子,还意欲颠覆他的帝国? 倚翠与司琴对视了一眼,先是娉娉婷婷向他郑重一礼,以答谢朱某人的救命之恩,而后二女这才出言解释,道尽了自家小姐的辛酸悲苦。 朱某人认认真真地听完,一颗心却是沉进了谷底。 若是按照二女的说法,这柳师师当真是个奇女子! 她的父亲大人,正是当年追随朱元璋征战天下的渡江老人,明初工部尚书,贤臣薛祥! 薛祥,从开国大将俞通海归明,数从征有功,大明立国后出任京畿都遭运使,治淮八年,百姓称颂,贤名天下传。 后因洪武大帝营建中都凤阳宫,匠人不满沉重徭役,暗中使用压镇之术,被李善长奏达天听,布衣大帝勃然大怒,想要将参加修建中都工程的工人们全部杀死。 就在这时,薛祥挺身而出据理力争,称铁匠、石匠皆不会参预此事,因此使得几千名铁匠、石匠得以活命,朱元璋仅是杀了千名木匠。 但他也因此得罪了当朝第一权贵李善长,随即谪知嘉兴府,后胡惟庸、李善长接连伏诛,朱元璋才将他复召为工部尚书。 但不过短短一年,因其亲属贪污受贿被监察御史检举揭发,朱元璋认为薛祥知情不报,徇私枉法,被活生生地庭杖致死,全家被流放至海南琼州。 薛祥这样一位为国为民的千古好官,却因为一件小事被当庭杖杀,天下百姓为之哀痛哭嚎,朱元璋却没有丝毫后悔的意思。 摊上这样一件冤案,朱巅峰也会忍不住生出反叛之心。 柳师师称呼他为暴君,有错吗? 胡惟庸案,郭桓案,李善长案,还有即将爆发的蓝玉案…… 朱元璋为了永绝后患,为了打造一个稳固朝堂,为了给自己的好圣孙铺平道路,杀了成千上万的无辜子民。 他不是暴君,又是什么呢? 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浊气,朱巅峰来到柳师师床榻前,眼见这个柔弱女子身体本能地蜷缩在了一起,他忍不住探手将她抱在了怀中,以此给予佳人些许温暖。 看着佳人安宁满足的笑脸,朱巅峰有些心疼,也有些无奈。 不知过了多久,怀中佳人嘤咛一声,惊醒了沉沉睡去的朱巅峰,他立马放开了她,兀自解释道:“咳咳……本公子可没有乘人之危,倚翠司琴,进来给你家小姐换药。” 三女身上尽是伤痕,朱巅峰一向铁骨铮铮,自然不会做出乘人之危的事情,还是交由她们自己解决最好。 佳人俏脸微红,望着他的背影怔怔出神。 刚刚来到庭院,门外便传来了刘胖胖的声音。 “小朱兄弟,快开门啊!老刘有急事寻你!” 这死胖子怎么知道我痊愈了? 朱巅峰立马打开了房门,却见刘胖胖满脸惊奇地打量着自己,顿时没好气地笑骂道:“看个屁,不认识我了?” “你小子当真是吉人自有天相,老天爷总算是开眼了!” 刘胖胖眼角有些湿润,确认这小子并无大碍后,立马解释道:“小朱兄弟,你快去江南吧,小姐已经被老爷强行勒令返回江南,听闻是准备给她择选佳婿啊!” “先前因为你的原因,小姐一拖再拖,谁知出了那么一档子事情,小姐也随即心灰意冷,黯然返回了江南,你若是再不上门提亲,那就只能看着她嫁做人妇了!” 朱巅峰:“!!!” 你娘咧! 这都是什么鬼啊! 老子才从锦衣卫手里面救出一个,现在意中人又跑了? 朱某人无语望苍天,询问了些许细节,当即决定动身赶往江南。 之前因为废人一个,朱巅峰已经绝了念头,毕竟他不能拖累佳人,但是如今他功力尽复,自然不会放任佳人嫁做人妇! 不过这事儿,还得仔细斟酌一番。 送走了刘胖胖,朱巅峰来到柳师师房门前,沉吟片刻后还是决定与她开诚布公。 倚翠与司琴很识趣地退了出去,仅留下二人密谈。 朱巅峰看着脸色苍白的绝色佳人,以及她那促狭的笑意,顿时就火了,故意恶狠狠地警告道:“臭娘们,我可警告你,此次老子可是冒着生命危险把你救了出来,外面还有锦衣卫盯梢呢,你要是再敢做那通敌卖国的事情,老子就把你扒光了吊起来打!” 闻听此言,柳师师没好气地轻啐了一口,耳根脖颈处都染起了红晕。 “你给老子听好了,以后你就是本公子女人,你负责貌美如花,本公子负责插花……哦不赚钱养家。” “呸,登徒子!” 眼见佳人羞恼嗔怒,朱巅峰忍不住放声大笑,随即向她解释清楚了前因后果,提出前去江南提亲。 柳师师闻言满脸错愕,她没有想到这个登徒子会在意自己的想法,尤其是在这等男女之事上面,简直就是闻所未闻之事。 “你明知道奴家不愿让你去,为何非要告诉奴家?” “因为你和清淑对于我而言,一样重要,在我看来事先征求你的意见,这是起码的尊重。” “尊重……吗?我知道了,那你去吧。” ------------ 第一百三十六章 毒计再生 黄圭入狱之后,迫于舆论压力与朝臣的争相弹劾,蒋瓛只能暂且释放了太常寺卿黄子澄。 毕竟此人关系特殊,几近得到了满朝文臣的一致拥戴,加上最直接的证据线索断在了黄圭身上,锦衣卫也不得不将其无罪释放。 不过蒋瓛对此不怒反笑,甚至有些感谢黄子澄的自作聪明。 一如妖女蝴蝶那般,蒋大指挥使巴不得这黄子澄自杀谢罪,亦或是直接将其整死,以免他再吐出些什么骇人隐秘,牵扯进整个锦衣卫。 反正手中捏着黄圭这个权贵子弟,蒋瓛根本不怕黄子澄会反咬一口,弹劾锦衣卫对他滥用私刑。 如此一来,他这位锦衣卫指挥使即可对皇上有个交代,也可避免牵扯进某些骇人隐秘,可谓是一举两得。 正当蒋瓛悠哉悠哉之时,朱巅峰却是通过蒋香菱之口,告诉了他一个惊人消息,气得这位指挥使大人恨不得提刀剁了蝴蝶那个妖女。 据朱巅峰所说,他救活柳师师之后,从她口中意外得知了消息。 这个一心为父报仇、搅乱大明国政的疯狂女子,竟然暗自篡改了舒尔哈齐的秘密情报,声称舒尔哈齐与代善乃至整个金国使团,已经因中秋刺杀一案被大明天子下狱处死! 而这封被她恶意篡改的情报,早就已经传回了金国,只怕此刻努尔哈赤这头辽东猛虎已经勃然大怒,厉兵秣马地起兵南侵! 蒋瓛万万没有想到,他避免麻烦将妖女扔给了朱巅峰,而今却弄得自己下不了台,只能配合朱巅峰演戏,硬着头皮前去面见天子。 “皇上,大事不妙,那妖女受刑严重,临死前吐露实情,篡改了舒尔哈齐的情报,口称我大明已将整个使团处死,只怕金国会怒而起兵啊!” 御书房中,蒋瓛急匆匆来报,洪武大帝听罢沉吟良久,反倒是问了一句:“朕听闻那柳师师乃是个汉人,为何要做出这等通敌叛国之事?” 朱元璋想不明白,他一生致力于造福百姓子民,杀尽天下贪官污吏,为何反倒是亲手成就了一个通敌细作? 蒋瓛额头上冷汗直流,深思片刻之后,缓缓答道:“许是此女出身某罪臣之后,臣有失察之罪!” “唔……罪臣之后?这倒是稀奇!” 朱元璋冷冷扫了他一眼,并未深究这个话题,当即下令道:“传令给老四,加强对金国的防备。” “另外释放舒尔哈齐与代善,着门克新继续与其和谈,尽快敲定此事,然后护送其返回金国,至于使团其余人等,全部宰了。” 洪武大帝自然清楚,金国使团不过是被人阴了一把,真正的罪魁祸首并非是他们,与其继续扣押下去,引起两国战争,不如放了便是,反正自家孙儿已经痊愈,抓住幕后黑手才是重中之重。 杜安道应声领命,前去传旨。 待他走后,朱元璋看着跪在地上之人,冷声敲打道:“蒋瓛,已经过去了半月有余,可曾查清中秋刺杀案的幕后主使?” “禀皇上,臣……尚未查清!” 一个徐增寿,一个黄圭,牵扯进了两位凤子龙孙,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回答这个致命问题。 好在朱元璋心知肚明,知晓锦衣卫的难处,再次叹了口气后,兀自下令道:“那就去查,徐增寿死了,就查黄圭,扒了皮也要给咱查清楚喽!” 扒了皮? 皇上这是……什么意思? 蒋瓛愕然抬头,有些茫然地看着当今天子,而后迅速反应了过来,朗声喝道:“臣领命!” 大步走出乾清宫,蒋瓛后背已经湿透。 “真是伴君如伴虎啊!” 当今天子的脾气,愈发喜怒无常了。 先前还要自己彻查清楚中秋刺杀一案,但随着牵扯进来的势力愈发复杂,这位皇帝陛下又突然改口,想必他也感到有些无力了吧? 扒了皮也要查清楚? 呵,扒了皮还怎么查? 黄子澄啊黄子澄,你这腐儒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就是可惜你儿子即将“英年早逝”喽。 与此同时,太子东宫。 黄子澄并不清楚他即将面临丧子之痛,此刻正在房中与皇孙朱允炆密谈。 “殿下,您是说那日您去为臣求情,结果跪地一个时辰,皇上依旧不见您?” 朱允炆点了点头,清秀面容阴沉如水,不见一丝阳光朝气。 黄子澄见状心中一惊,捋着山羊胡子神情有些凝重。 “如此看来,只怕事情有些麻烦了,皇上很有可能查到了确凿证据!” 确凿证据! 听闻这四个字,朱允炆立马慌了手脚,局促不安地低吼道:“这不可能,他消失了十年,哪里还有什么确凿证据?根本就不可能!即便是有,那也绝对是假的!是假的!” 朱允炆无法接受,他十年的辛苦付出,在即将取得回报之际,却是因为一个人的出现,从而竹篮打水一场空! “该死的!他为什么不去死?那些建奴当真是废物!统统都是废物!” “殿下慎言!” 黄子澄吓得腿肚子都快软了,急忙低声厉喝道,唯恐这位面目狰狞的皇孙再说出什么话来。 倘若被旁人听了去,传到老爷子口中,那他们可就真必死无疑了。 朱允炆立马警醒,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巴,但他颤抖的身子,却无疑给出了证明,这位龙孙此刻内心有多么不平静。 他本可以成为国之储君! 他本可以继圣体而承天位! 他本可以成为大明王朝的真命天子! 但是当朱雄英死而复生之后,这一切都成了泡影! “朱雄英,我好恨……” “殿下,您方才说什么?证据是假的?” 黄子澄突然问道,整个人神情陡然振奋。 朱允炆见状满脸错愕,有些不太明白自家先生的意思。 他们连所谓的证据是什么都不知道,如何断定这证据是假的? 然而太常寺卿却是露出了阴狠笑容,上前耳语了片刻,听得朱允炆连连点头,神情陡然一变。 “先生,此计可行?万一失败了,那你我将再无出头之日!” “殿下,事已至此,唯有如此,方可为殿下争得一线生机,不然殿下便只有眼睁睁地看着虞王入主东宫,而后即位……称帝了!” 入住东宫! 即位称帝! 朱允炆露出了森冷笑意,当即便下定了决心。 “朱雄英,我的好大哥,你就安安心心地流落民间吧!” ------------ 第一百三十七章 金国动兵 辽东,赫图阿拉城,大金国都。 范文程匆匆赶到四贝勒皇太极宅邸,脸色说不出的凝重阴沉。 皇太极此时正在用膳,远远地瞧见范文程来了,立马含笑出言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范先生快坐下,与我一同用膳吧!” 大金虽然贫困苦寒,但皇太极等王子贝勒好歹也是天命大汗的子嗣,吃穿用度自然不能落下。 即便不能与大明朱家皇室相比,不过这肉食蔬菜还是顿顿都有的,比之一般的文武官员强出了不少。 若是寻常时候,范文程还会特意寻个用膳时间,没皮没脸地赶来蹭饭,但是今日倒是奇了,这位四贝勒心腹非但没有坐下吃饭,反而直挺挺地跪倒在了地上。 “四贝勒,臣下有罪,还望贝勒惩处!” 皇太极见状大惊失色,有些不太明白眼前的情况。 这范文程可是他的授业先生,不但谋略出众智计过人,从军作战时亦是临阵不惧,又长于用计,堪称文武双全的宰辅之才。 皇太极在大金开国征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被父汗努尔哈赤问及想要何等赏赐时,特意拒绝了如小山般的金银珠宝,换得范文程兄弟免去了奴籍,后皇太极又聘请二人为先生,这才得到了他们兄弟二人的效忠。 换而言之,为了得到这位文武全才,皇太极可谓是煞费苦心,一向对其言听计从,唯恐他因为某些小事做得不好而生出了嫌隙。 女真满人的外夷身份,一向是皇太极最自卑的地方,他从来不敢在这位范先生面前摆什么臭架子,更不敢提及什么上下尊卑! 范文程今日直接跪倒在地,着实令他有些慌了手脚。 侍卫只见四贝勒急忙起身,小跑着上前一把扶起了范先生,满脸惊惧地追问道:“范先生,可是我哪里做的不好,让你生出了不满?范先生大可直接说出来,我一定改过自新……” “四贝勒,此事与你无关,错全在老夫啊!” 范文程又感动又羞愧地开口道,一张老脸憋得通红。 “四贝勒,蝴蝶传来密信,大明天子朱元璋斩杀了我金国使团,镇国贝勒与大贝勒……命丧大明了啊!” “你……说什么?朱元璋杀了我叔父与我二哥?这怎么可能?” 皇太极听了这话先是一愣,而后脸色瞬间苍白。 倘若当真如此,那金国子民今岁寒冬又会死伤无数,他皇太极也会因此跟着遭殃! 毕竟当初大明太子朱标薨逝的消息是他亲口告诉的父汗,而后父汗这才趁机派出使团前去议和,准备向大明打打秋风! 若是父汗怪罪下来,那事情可真就遭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朱元璋不可能做出这样不智的举动!” 皇太极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沉声追问道。 范文程这才掏出了那封密信,苦笑着递到了他手中。 “臣下也是不知道镇国贝勒与大贝勒怎么想的,竟然在大明帝都派人刺杀大明官员,惹得朱元璋勃然大怒,直接将整个使团众人打入了诏狱,而后杀之以泄愤!” 闻听此言,皇太极整个人都傻掉了,看着密信气得浑身颤抖。 “叔父与二哥在想什么?简直就是蠢货!” 他恨恨地将密信摔在了地上,气得来回踱步不止。 “在金陵帝都,刺杀大明官员?” “这两个蠢货是脑子里面进水了吗?” “父汗派遣他们前去,是去议和的,不是去挑起两国大战的!” “马上寒冬就会来临,我金国数十万子民还等着大明的粮食救命,这两个该死的蠢货连这点事情都办不好,还直接挑起了两国大战,我真是恨不得宰了他们!” 震惊错愕之后,便是无穷无尽的愤怒! 皇太极怎么都没有想到,本是前去议和的使团,竟然会做出这等蠢事,直接错失掉了一个两国和谈的天赐良机! “蠢货!废物!两个疯子!” 皇太极罕见地暴怒,一把掀飞了桌子,将餐碗摔了个粉碎! 范文程却及时地俯身拾起那封密信,待皇太极发泄完毕后,苦涩出言道:“四贝勒,快去禀报大汗吧!” “此事瞒是瞒不住的,何况此事关乎大金江山,望四贝勒以大局为重。” 范文程虽然是个汉人,但他自受恩于皇太极后,便决定动用毕生所学助皇太极问鼎天下。 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 这便是一代奇才范文程的为人处世之道。 更何况皇太极不但救下了他兄弟二人,还助他们摆脱了卑贱奴籍,甚至一跃成为西席先生,堪称恩同再造。 皇太极深吸了一口气,接过密信,对范文程温声安抚了几句,这才赶往宫廷面见天命大汗,努尔哈赤。 此刻这位天命大汗正在同美人嬉戏玩闹,难得地享受起了人生。 他努尔哈赤征战了一生,从死人堆里爬出来建立起了这大金王朝,难得会生出些骄傲自得的满足心思。 尤其是在大明帝国如日中天的时候,努尔哈赤自问没有底气与这个庞然大物争斗,索性将这个使命交给他的儿子们。 与同为开国大帝的朱元璋不同,努尔哈赤膝下有着好几个骁勇善战的杰出子嗣,尤其是他亲自册封的四大和硕贝勒,代善、皇太极等人,完全足以抗其大金王朝。 至于朱元璋,除了一个拿得出手的燕王朱棣外,他那些子嗣都是些生活在温柔乡里面的酒囊饭袋罢了。 呵,被喂养圈养的绵羊,如何敌得过长于山林的猛虎? 这般想着,努尔哈赤美滋滋地饮下一杯美酒,便开始对怀中佳人上下其手,但很快禁卫来报,四贝勒求见,这位志得意满的天命大汗不免有些不悦。 难得起了松懈享乐的兴致,却突然被人打断,这种心情可想而知。 但一想到皇太极这个文武双全的杰出儿子,努尔哈赤也只有压下心中不满,驱散了一众美人,将皇太极唤了进来。 皇太极一入大殿,便直接跪地请罪。 “父汗,叔父与二哥出事了,请父汗责罚!” 代善? 舒尔哈齐? 出事了? 努尔哈赤闻言一愣,随即豁然起身接过皇太极手中密报,看罢之后竟是气得当场怒喝道:“来人,传召五大臣,起兵南下杀入大明!” 不好! 父汗这是准备起兵! 皇太极心中一凛,立马劝道:“父汗,不可轻举妄动啊!” “眼下我大金需筹备粮草过冬,不然寒冬来临,我大金子民……” “滚开!朱元璋杀本汗胞弟,杀本汗爱子,你还让本汗不要轻举妄动?” 努尔哈赤暴怒到了极点,一脚将皇太极踹翻在地,随即手持密信大步走了出去。 ------------ 第一百三十八章 孤注一掷 朱元璋化身王兴宗,正准备前去探望爱孙,不料恰巧在门口遇到了他。 朱巅峰看着这个干瘪小老头儿,忽而眼睛一转,心中有了主意。 “老王头,跟你商量个事儿呗?” 见这厮又露出了谄媚笑容,老爷子深知他没有憋什么好屁,没好气地笑骂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上次小子那礼部员外郎的官职,不是老王头你帮我弄来的嘛,结果却是饱受了一场无妄之灾,弄得小子我小命都快丢了,你可得补偿我!” 要补偿? 这小子什么意思? 难道说已经猜到朕的身份了? 朱元璋戏谑地看着朱巅峰,含笑点了点头,霸气无双地回答道:“说吧,想要什么补偿?咱一定尽力满足你!” 既然这孩子的身份已经确认,那就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只不过那些固执的满朝文臣,想必会成为他入主东宫的最大阻碍。 但事到如今,继续拖下去也不是办法,眼下的大明太需要一位储君了! 朱巅峰得了这话立马喜笑颜开,笑呵呵地出言道:“老爷子您跟皇帝陛下不是熟吗?那你去帮我要个差事,我看苏州织造郎中就挺不错。” 朱元璋听了这话,一张老脸立马便黑了下来,恶狠狠地怒视着朱巅峰。 这个混账小子,竟然还想去做什么“织造郎中”! 金陵织造、苏州织造与杭州织造并称“江南三织造”,乃是朝廷在金陵、苏州和杭州三处设立的、专办宫廷御用和官用各类纺织品的皇商。 三织造是为宫廷供应织品的皇商,管理各地织造衙门政务的内务府官员,亦通称织造,均由户部郎中管辖。 这混账东西非但不思进取,还一意孤行地想要跑去苏州逍遥快活! 咋滴,让你去苏州,与那商贾之女双宿双飞呗? “做梦!想都别想!” “咱看你身子骨好的差不多了,明日便去礼部衙门点卯,倘若敢不去,咱打断你的狗腿!” 朱巅峰:“???” 你娘咧! 你不同意尚且罢了,怎地还得寸进尺? 朱某人此刻悔得肠子都青了,恨不得给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因为蓝玉和王兴宗均对沈家提亲一事持反对态度,故而朱巅峰心中没有丝毫底气,这才萌生出调换官身的想法。 毕竟他如今是朝廷命官,出入帝都并不自由,除非前往苏州任职,不但可以提升自己的本钱,还方便与佳人相会,堪称两全其美。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老王头这狗日的如此不讲情面,不帮忙也就罢了,还彻底斩断了自己的念头。 “老王头,这苏州我去定了,皇上也留不住我,我说的!” 望着小老头儿的背影,朱巅峰气急败坏地怒喝一声,却不料惹来了前者一顿削。 “去定了是吧?” “皇上也留不住你是吧?” “你说的是吧?” “咱今天不削死你,咱就不姓朱!” 朱? 你他娘不是姓王? 朱巅峰满脸狐疑地瞪着朱元璋,后者有些尴尬地缩回了手,内心慌了手脚,表面上却是兀自强辩道:“老子说你姓朱,咋了?不对吗?” “明日朝廷会继续与金国会谈,届时皇帝陛下到场,你必须前去,否则就等着降罪吧!” 话音一落,朱元璋径直转身离去。 他已经下定了决心,待明日同金国和谈结束之后,便同这孩子相认,而后册立他为太孙,彻底绝了某些人不该有的小心思。 朱巅峰平白挨了一顿打骂不说,目的还没有达成,气得他只能将主意打到了大将军蓝玉身上,谁曾想当他屁颠屁颠地赶去凉国公府时,却被告知大将军不在府中,只能灰溜溜地回到了朱家小院,同柳师师打情骂俏。 凉国公府,蓝碧瑛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家义父,不明白他为何避而不见。 倒是蓝玉适时开口解释道:“朱小子此次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想必皇上即将册立他为太孙,入主东宫。” “若我蓝玉再表现出与他亲近,只怕反倒是会画蛇添足,引得皇帝陛下忌惮猜疑,等到尘埃落定之后,再与他相见不迟。” “倒是这个混账小子,一门心思想去苏州,同那商贾之女纠缠,若我应了此事,你觉得皇帝陛下会不会扒了我的皮?” 听了这话,蓝碧瑛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当今天子的脾气愈发喜怒无常,在事情尚未尘埃落定之前,他们无论如何小心都不为过。 若是因为某些小事导致功亏一篑,那才当真是后悔万分。 只要等到朱小子入主东宫,那蓝家与常家,将会迎来鼎盛巅峰! 怒气冲冲地回到乾清宫,朱元璋立马下了密令给礼部尚书任亨泰,继续准备太孙册封大典的一切事宜。 不料很快朱允炆便前来求见,令朱元璋颇为尴尬。 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将太孙之位给了雄英,那这个孙子就只能受些委屈了。 怀揣着些许愧疚,朱元璋心软之下还是见了朱允炆一面。 依旧那般中规中矩地跪地行礼,与性情率真的朱巅峰相比,朱允炆更像是个读书读傻了的秀才书生,朱元璋真是半点都喜欢不起来,越看越觉得腻歪。 “允炆,有什么事儿吗?” 黄子澄已经被放出了诏狱,其子黄圭也畏罪自杀,朱元璋为了保护这个孙儿,已经给足了他体面,他的确不知道这个孙儿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皇爷爷,孙臣近些日子听闻,大哥回来了,不知是真是假?” 此话一出,大殿内寂静无声,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大哥回来了! 他口中的“大哥”,除了虞王朱雄英,还能是谁? 朱元璋死死地盯着眼前这个孙子,语气冰冷地反问道:“这些话你都是听何人讲的?黄子澄?还是齐泰?” 朱允炆闻言却是面色如常,继续追问道:“皇爷爷,孙臣只是想知道,那人是否当真是大哥!” “如若真是大哥回来了,那孙臣立马搬出东宫,给大哥腾出地方……” “放肆!你知道你现在在讲什么吗?” 朱元璋暴怒到了极点,起身怒喝道。 他有心教育一下这个孙子,但转念回想起整整十年的祖孙之情,自己又下定决心剥夺他皇储的资格,终究还是没能骂出口来。 “皇爷爷,难道您就不想一下,大哥为何早不回来晚不回来,偏偏在您南郊秋猎时现身吗?” “您为何就不想一下,倘若那人当真是大哥,那这十年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又为何会成长为军中翘楚?” “您为何不想一下,那些所谓证据,是否只是他人伪造的?” ------------ 第一百三十九章 所谓真相 “皇爷爷,真相究竟是什么?难道您心中不清楚吗?” 朱允炆神态癫狂地嘶吼道,一改往日温文尔雅的谦谦君子模样,看得朱元璋怔怔出神。 这孩子……到底想做什么? 朱允炆破天荒地抬起了头,直视着先前他从不敢对视的洪武大帝,一字一句地低喝道:“真相是什么?孙臣以为,皇爷爷比谁都清楚!” “大哥早在十年前就死了,那朱巅峰根本就不可能是大哥,他不过是蓝玉等勋贵武夫操控的傀儡罢了!” “我大明天下亿兆子民,想要找两个容貌相似的人,这难吗?!” “蓝玉常茂等人国公之尊,军中威望日益浓重,不知有着多少心腹嫡系,他们想要制造出一些所谓的证据,这难吗?!” “若朱巅峰真是大哥朱雄英,那他这十年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为何突然从京师前去庄浪,而后一鸣惊人,恰恰是在父亲大人病逝之后,这到底是不是蓝玉等人暗中的谋划,皇爷爷您心中难道就没有一丝猜疑吗?” “大明山河,是我朱家的,若皇爷爷决意册立一个外人为国之储君,继承我大明江山,孙臣决不答应!” 朱允炆一改先前模样,几近嘶吼着说出了这番话来。 他心中很清楚,事情发展到了这个地步,继续伪装什么孝顺宽仁,根本就是把江山拱手送与他人! 与其如此,不如放手一搏,同皇爷爷挑明一切,引发他那颗敏感猜疑之心,如此才可阻止他册立朱巅峰为太孙! 一旦朱巅峰入主东宫,那他朱允炆将永无出头之日! 洪武大帝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爱孙,他从未想过这孩子竟有这副面孔! 盛气凌人,狰狞可怖! 不知沉默了多久,朱元璋才瘫坐在了龙椅之上,整个人如同苍老了十岁一样,后背不自觉地佝偻了起来。 “你以为,咱就没有这般怀疑过?” “你以为,咱当真老昏了头,不知道你指使黄子澄做的那些丑事?” “你以为,咱朱元璋英明神武了一辈子,会到头来被你们这些蠢货给耍得团团转?” “也罢,既然你想知道,那咱就让你死心!” 朱元璋怒喝一声,命人取来了那对农户夫妇的证词,一把扔在了朱允炆身前。 “你既然不死心,那就看看吧,白纸黑字,证据确凿,朱巅峰就是朕的嫡长孙!” 朱允炆听了这话冷笑连连,强忍着心头悸动,拾起证词翻阅,而后竟是朗声大笑了起来。 “真是可笑至极啊!” “十年前的事情,仅凭一对农户夫妇的一面之词,您就认定那朱巅峰便是大哥?” “这供词孙臣一看,便知道漏洞百出,明显是提前演练过的假话!” “雨夜见到一个穿着寿衣的孩子,第二日便不见了踪影,关键证物寿衣更是被他们埋进了土里,皇爷爷您就不觉得离奇吗?” “皇爷爷您难道忘了,大哥一向得到您宠爱,突然病逝后,您下令大哥下葬时使用亲王规格,珠襦玉匣,金缕玉衣,这二人不过是乡野农户,见到金子会不东心?” “十年前我大明天下初定,百废俱兴,子民大多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这样的情况下得到了一笔横财,他们会将其埋进土中?” “皇爷爷,这二人明显便是假话连篇,若您还不相信,大可唤来此二人,分开拷问,追问寿衣细节,真相一目了然!” 话音一落,朱允炆恭恭敬敬地将证词放到了御桌上面,随即跪在地上不再出言。 朱元璋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把接过供词翻看,片刻之后当即下令道:“杜安道,率禁军去将那二人抓回来,分来询问,一旦有任何异样,酷刑加身!” 杜安道躬身领命而去,御书房中再次陷入了寂静。 整整过去了大半日,朱允炆也在地上跪了大半日,以前疼爱他的皇爷爷却始终不发一语,这令朱允炆心中愤怒到了极点。 朱雄英,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他已经将朱巅峰视为了朱雄英,方才说的那些话,不过是最后挣扎罢了。 十年前的事情,谁会记得清楚? 只要皇爷爷心中生出了猜忌与怀疑,加上蓝玉等勋贵的敏感身份,那朱巅峰就只能是朱巅峰,决计不会成为朱雄英! 这才是黄子澄教给朱允炆的毒计! 用老爷子的猜忌之心,斩断朱雄英入主东宫之路! 待杜安道返回之时,已经是日暮时分。 朱允炆注意到了这位御前大太监脸色铁青,一颗心顿时放回了肚子里。 “回禀皇上,事情有异!” “那农户称当日雷雨大作,加之太过离奇,所以没有注意到寿衣的模样,那农妇却说寿衣就是寿衣,不吉利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将其埋进了土里。” “拷问清楚,是否他二人见财起意,贪下了金缕玉衣!”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紧握的双手,手指关节已经泛白。 杜安道叹了口气,从怀中取出了一封染血的供词,躬身低语道:“他们招了,称七月末的时候,有人入钟山寻到了他们,给了他们一大笔银子,并加以性命威胁,让这二人编出这等谎话。” 听了这话,朱允炆立马跪直了身体,整个人舒爽到了极点。 蓝玉啊蓝玉,你还真是比我想象中的还要愚蠢! 这次你不死,天理难容! “呵,谎话?真是谎话?全是谎话?” 朱允炆嘴角苦涩,接过供词一看,随即暴怒到了极点。 “把他们……” 话音未落,大明天子突然吐出了一口老血,眼前一黑便晕死了过去。 杜安道与朱允炆见状惊得魂飞魄散,立马上前尝试将皇上唤醒,然而并没有什么用。 “来人,传太医,快去!” 杜安道声嘶力竭地怒喝道,并命人封锁了整个乾清宫。 天子昏倒,储君未定,大明王朝,将迎来一场剧变! 朱允炆一边哭嚎,心中却是萌生出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皇爷爷病倒,虽然储君未定,但朝野上下尽皆认可他这位皇长孙,四叔朱棣此刻远在北疆,那岂不是说……他将监国! 此刻蒋瓛正在诏狱,亲手释放了舒尔哈齐与代善二人。 门克新在镇抚司门外迎接,准备进行两国最后一次和谈。 朱巅峰点卯结束后便待在自己小院里面,与柳师师打情骂俏。 黄子澄哭得撕心裂肺,为自己长子高挂白绢,办理丧事。 朱棣一身铁甲,立于山海关外,身后三十万铁骑厉兵秣马,正整装待发。 …… 无人曾预料到,一场席卷大明帝国的可怕风暴,即将来袭! ------------ 第一百四十章 监国之争 “皇爷爷可曾苏醒?!” 寝宫之外,朱允炆一把抓住匆匆走出来的太医问道,整个人紧张到了极点。 “回禀殿下,皇上身子骨早就不比当年,加上此次气急攻心,吐血晕倒,臣只怕……只怕皇上……短时间内苏醒不了啊!” 太医有些为难地回答道,神情凝重到了极点。 年迈体弱之人,最忌讳气急攻心,尤其是当今天子这等开国大帝,从沙场拼杀出来的老人,身体早就藏有暗疾,一旦身体垮了,暗疾便会悉数爆发,那可是会要人命的东西! 听了这话,朱允炆茫然无措地撒开了手,心中却是有些庆幸,有些欣喜。 国不可一日无君,皇爷爷短时间内无法处理国政,那势必会命人监国! 何人能够监国? 国之储君! 眼下自己这位皇长孙,便是最佳的监国人选! 只要自己能够成功监国,那么也便会顺理成章地成为大明储君! 朱允炆装作惊慌地看向了杜安道,诚惶诚恐地出言问道:“杜公,现在该如何是好?” 毕竟是皇爷爷的心腹近臣,朱允炆即便恨不得立马监国,也不得不在他面前装出一副手足无措的惊恐模样,以免落人口实。 然而杜安道仅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开口道:“陛下曾有铁律,内宫不得干政,殿下这话问老奴,可真是问错人了。” 人老成精的杜安道,哪里看不明白这位龙孙打得什么主意,但眼下的情况,他的确不便多言。 他是洪武大帝的御前太监,只能忠于当今天子,无论这储君之位最终落到何人手中,都与他没有丝毫关系。 朱允炆在此处吃瘪,只能尴尬地笑了笑,不敢再自讨没趣。 但是很快天子吐血晕倒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金陵,满朝文武闻风而动,自发地聚集于午门外,请求面见天子。 现如今北元尽起大军南下,北疆战事骤起,皇上竟突然吐血晕倒,加之储君大位空悬,大明朝堂无人主持大局,只怕稍有不慎便会面临倾覆之患。 乾清宫禁军见状颇为头疼,在皇帝陛下尚未苏醒之前,他们只能强硬粗暴地阻拦这些文武官员,却又不敢伤了他们,毕竟这些官员都是主宰一方的权贵高官。 茹常、任亨泰等六部尚书齐聚一堂,尽皆面带忧容,低声议论着该如何稳住局面。 太常寺卿黄子澄却此刻却尤其活跃,这位刚刚踏出诏狱的朝堂新贵,如同重新焕发生机打满了鸡血似的,一直在人群中来回攒动,颇有些唯恐天下不乱的架势。 “我们要见皇上!” “对啊,皇上龙体到底如何?” “国不可一日无君啊!” 因为某些人的故意撺掇怂恿,百官情绪愈发激动了起来。 大家心中都清楚,到了这个时候,大明王朝已经面临险境,如若再不拿出个章程来,让人主持大局,只怕真会有倾覆之患。 至于这主持大局之人,会是东宫皇孙,还是北疆之王,就要看各自的手段了。 满朝文武需要的是一个稳固朝堂,唯有如此他们才能勾心斗角争权夺利,倘若这方朝廷即将灭亡,那还争夺个什么东西? 百姓渴望天下太平,朝臣渴望朝堂安稳。 兵部尚书茹常看着黄子澄的丑态,忍不住朗声喝道:“尔等意欲何为?陛下不过是晕倒片刻,尔等便想要冲击宫闱禁地吗?!” 基于兵部尚书的权势,百官这才止住了骚动,静静地看着他。 “回到署衙,各司其职!” “禁军统领何在?再敢有生事之人,即刻拿下!” 一直未曾露面的禁军统领王弼这才现身,冷眼扫视着一众官员,冷声暴喝道:“三息之内,即刻退走,否则逮捕入狱!” 王弼先前未曾出面,一直躲在暗处冷眼旁观,便是想要任由其冲击宫闱禁地,再将其拿下,其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倒是茹常挺身而出,打断了他的计划,不过至少能够接受。 王弼带着无数禁军骁勇出现,百官彻底安静了下来,哪里还敢叫嚷喝问。 黄子澄见状心中感到不妙,硬着头皮高喝道:“诸位臣僚,国不可一日无君,我大明不可一日无天子!” “而今皇上龙体欠安,无法处理国政,储君大位又空悬,这该如何是好啊?” “对啊!没人主持大局怎么能行?” “老臣提议让长孙殿下监国理政!” 经过一番撺掇怂恿,黄子澄的野心也随即展露了出来。 这等局面之下,若是顺利扶持朱允炆监国理政,那么他就是大明王朝的国之储君! 至于不省人事的当今天子会不会同意? 呵,这位老爷子,还有几日可活? “黄子澄,你……” 眼见百官再次骚动不安,王弼忍不住狠狠瞪了此人一眼,终究还是没能怒骂出口。 诸王分封在外,唯有东宫皇孙! 那位皇长孙殿下监国理政,已然成了大势所趋,尤其是还有黄子澄等朝臣不断据理力争! 即便是茹常、任亨泰等六部尚书,也不得不捏着鼻子认可了这个事实。 尤其是在任亨泰道出,皇上吐血晕倒之前,曾下密令给礼部,准备太孙册封大典,瞬间使得“太孙监国”的呼声愈发高涨。 恰在此时,朱允炆急匆匆赶来,见此情形,先是向百官郑重一礼,而后才开口道:“诸位臣工,太医正在为皇爷爷诊治,几日后便可痊愈。” “还望诸位臣工勠力同心,共克时艰,等待皇上龙体康复!” 话音一落,黄子澄立马行礼喝道:“臣等谨遵太孙殿下之命!” 太孙! 国之储君! 只要坐实了这个名头,那朱允炆自然可以监国理政。 其余朝臣沉默了片刻,而后还是选择服从于现实,异口同声地答道:“臣等谨遵太孙殿下之命!” 朱允炆诚惶诚恐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装作手足无措的模样,但他心中却是欣喜若狂,仅是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一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变,阴差阳错地造就了一位监国太孙,彻底改变了大明朝堂的局势。 ------------ 第一百四十一章 太孙监国 朱允炆身着赤色金织蟠龙服,在满朝文武的注视之下,慢慢地走向了那张至高无上的皇帝宝座。 然而他终究只是建国的太孙,他很清楚自己现在还没有资格坐上这张龙椅,故而朱允炆停下了脚步,立在陛阶之下。 “诸位臣工,开始议事吧。” 对于眼前这个局面而言,朱允炆无疑是最大的赢家。 因为任亨泰的错误理解,导致满朝文武尽皆认可了他的太孙地位,以致顺理成章地监国理政。 一旦皇帝陛下驾鹤西去,那他朱允炆便是大明王朝的第二任天子! 满朝文武对此亦是感到满意,即便朝中有着不少效忠燕王的臣子,但事已至此,他们也无可奈何。 北疆战事起,皇上吐血晕倒,的确需要一位国之储君出来主持大局,稳定人心。 兵部尚书茹常率先出列,朗声奏道:“太孙殿下,北元尽起三十万铁骑南下,燕王上奏请求粮草补给。” 闻听此言,群臣开始了低声议论。 因北方战乱频繁,且连年天灾不断,加之宋朝之后,江南经济逐渐超过北方,故而朝廷时常需要调动漕粮输送到北方。 大明的漕粮主要征自直隶京师和江南等富庶之地,约占全国漕粮的六成,主要用于北边军饷。 北疆战事骤起,输送粮草也是应有之举。 虽然朱允炆极其厌恶他那位四叔,但在这等军国大事上面,他并未做出什么昏庸举动。 “具体数目是多少?” “粮草三十万担,兵器铠甲若干,燕王还请求朝廷派遣十万大军支援布防。” 听到这个天文数字,朱允炆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燕王争储之心人尽皆知,且麾下有着三十万铁骑,此刻北元来袭,他张口便要三十万担粮草,谁知道他是不是怀着养寇自重的想法? 朱允炆沉默片刻,自顾自地开口道:“自我大明立国至今,几十年的征战下来,全国各地都是百废待兴,别说从这些地方征收赋税粮食了,每年帮这些地方恢复生产都要花上一大笔金银,国库一直空虚,唯有仰望江南。” “可江南虽是富庶之地,但一直也是税赋重地,国家根本,仰给东南,江南百姓早就不堪重负,怨声载道。” “燕王一张口便向朝廷要粮三十万担,这让江南子民如何活得下去?朝廷不能为了抵御外诲而强行征粮,那样只会激起民变,反而得不偿失。” “告诉燕王,粮草辎重折半。” 群臣闻言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吭声。 这位太孙殿下前面说了那么一大堆,实则就是为了最后这句话。 什么宽仁爱民都是假的,傻子都看得出来,他是有意打压那位北疆之王。 茹常眉头一皱,捋着胡子出言道:“太孙殿下,此次北元来势汹汹,定然是一场恶战,若是粮草辎重折半,那……” “行了,暂且就这么定了,日后再根据战局而定,诸位议一议朝廷援军的大将人选吧。” 朱允炆摆了摆手,径直打锻炼了茹常继续出言。 后者见状只能苦笑着摇了摇头,回到自己位置上面。 太孙有意打压燕王,这是可以理解之举,毕竟燕王拥兵自重,连皇上都对他心生忌惮,更别提这位初次监国的太孙殿下了。 打压燕王放在什么时候都行,可唯独不能是现在。 北元厉兵秣马了这么多年,早就恢复了元气,而今大军兴兵南下,大有一副扫境而来的架势。 这是一场决定大明与北元两国命运的国运之战,任何一方战败,都势必会影响接下来的百年发展。 可监国太孙却在这件事情上面犯了糊涂,还不惜假借“宽仁爱民”的名头,真是令人忧虑。 一些老狐狸暗自摇了摇头,对这位太孙不抱太大希望。 有些小聪明可以,但不能把小聪明放在军国大事上面,那样只会误国殃民! 眼见无人吭声,太孙面色涨红,黄子澄立马跳了出来,含笑出言道:“老臣以为,凉国公是此次出征北元的最佳人选!” 凉国公? 蓝玉? 他竟然举荐蓝玉? 这还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一众朝臣听了这话顿时就骚动了起来,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就连朱允炆本人都一脸懵逼,有些不太明白自家先生的想法。 因为皇上的猜疑忌惮,蓝玉早就被解除了一切职务,交出了兵权赋闲在家。 黄子澄却在此刻举荐蓝玉出征北元,让他重新掌兵,这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 所有人都静静地看着黄子澄,只见他捋着山羊胡子继续解释道:“凉国公乃是我大明开国名将,有胆有谋,勇敢善战,南征北战之中立下了赫赫战功,由他率朝廷援军驰援燕王,定能一战击溃北元蛮夷。” 黄子澄故意将“燕王”二字念得极重,朱允炆听了脑海中划过一道亮光,立马便明白了这位先生打得什么主意。 作为铁杆太子党,蓝玉当年镇守北方时,曾多次向太子朱标汇报燕王朱棣的种种不法行为,然而并未引起太子朱标对那位北疆之王的防范,倒是使得燕王对蓝玉挑拨离间的小人行径十分痛恨! 而在不久之前,太子突然薨逝,燕王入京悼念,曾密语皇上“诸公侯骄纵不法,恐有尾大不掉之忧。” 正是这句话,使得皇帝陛下对蓝玉等一众公侯生出了猜疑忌惮之心,甚至准备借南郊秋猎将其一网打尽。 故而那位北疆之王与蓝玉等公侯大将,早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黄子澄举荐蓝玉为将,驰援北疆,表面上是重新给了蓝玉掌兵的机会,实际上却是将两头老虎放到了一个笼子里面,任由他们生死搏杀。 一山不容二虎,尤其是还是两只有着生死大仇的老虎。 朱允炆领悟到了黄子澄这毒计的深意,立马便点头应允,甚至还为这场龙争虎斗增添了两位重要人物。 “既然如此,那就命凉国公为征北将军,颖国公与郑国公为左右副将军,率十万大军即刻出征,驰援北疆,痛击蛮夷。” 此话一出,群臣更是骚动不安,不少老臣彻底对朱允炆失去了信心。 大战在即,他身为监国太孙,却始终未曾将精力放在军国大事上面,反而一直想要借助此战铲除异己,真是令人失望得紧啊! 若是大明王朝交到此子手中,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 ------------ 第一百四十二章 天子苏醒 “唔……来人!” 一道虚弱的声音响起,令殿外的杜安道欣喜若狂,当即冲入殿内,跪地哭诉道:“皇上,您终于醒了啊皇上,老奴都要心疼死了。” “你这老东西,哭什么?咱还没死呢!” 朱元璋睁开了眼睛,面色苍白地笑骂道。 虽然身体虚弱无比,但他知道自己这个时候不能倒下,尤其是尚未确立储君之前,若他倒下了,那大明可就完了。 “安道,咱昏迷了多久?” “整整三日!” “唔……这么久吗?那何人在处理朝政?” “太孙殿下!” “什么?哪里来的太孙殿下?你是说……允炆吗?” 朱元璋听了这话微微有些愣神,不过随即便反应了过来。 除了允炆这个孩子,何人有资格称为太孙殿下? 至于朱巅峰那个混账东西,就是蓝玉这些狗东西推出来的傀儡罢了! 先前的一幕幕浮现心头,气得洪武大帝剧烈咳嗽了起来。 他以为是爱子朱标泉下有知,送给了他一个文武双全的嫡长孙,但谁能想到,这个所谓的嫡长孙,竟会是个骗子,意欲窃取大明江山的骗子! “安道,传旨,将蓝玉、常茂、傅友德、朱巅峰四人以谋逆之罪打入诏狱,严刑拷打,死活不论!” “咳咳……将他们抄家灭族,朕要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恨! 无穷无尽的恨! 失而复得的欣喜,在此刻尽数化为了怨恨,朱元璋恨不得亲手剁下他们的脑袋,杀了他们的全家! 想他朱元璋南征北战了一辈子,从死人堆里面爬出来,这才建立起了偌大的大明帝国,英明神武了一辈子,到头来却险些被小人哄骗,将大明江山交到一个外人手中! 若非允炆这孩子精明,冒死进谏,他还真会做出这等蠢事来! 蓝玉,常茂,傅友德……一个个都是该死的东西! 杜安道听了这话有些迟疑,望着龙榻上的天子,硬着头皮出言道:“皇上,而今您病重,朝野上下已经是人心不稳,若是此刻突然对这些公侯下手,老奴只怕会……掀起风波啊!” “那又如何?我朱元璋会害怕他们吗?” 怕? 他可是洪武大帝,朱元璋! 不杀了这些居心叵测的乱臣贼子,他死了都不得安宁! “快去传旨吧,朕还没死呢,这天塌不下来!” 朱元璋有些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不愿再听杜安道的劝谏。 但正当杜安道准备前去传旨时,他却急忙出言制止。 “安道,等等!” “皇上?” “你去把朱巅峰的卷宗拿过来给我!” “老奴遵旨。” 眼见事情还有转机,杜安道立马领命前去。 待他走后,朱元璋在两个宫女的搀扶下坐直了身子,脑海中浮现出与朱巅峰相交的一幕幕,疑惑却是大于愤怒。 如若真如允炆所说,这朱巅峰早就清楚他自己的傀儡身份,那他为何言语之中对自己这位大明天子有着诸多不敬之处? 甚至先前还曾说出“大将军蓝玉待我如亲子”这种混账话来? 如若他早就知道他自己的傀儡身份,即便不清楚王兴宗的皇帝身份,也知道王兴宗乃是朝廷命官,怎会屡屡口出狂言,对大明天子不敬? 这是一个想要骗取天子好感,从而入主东宫的傀儡,该做的事情吗? 不对劲! 很是不对劲! 事情真相似乎并非是自己所想的那般! 朱元璋凝眉沉思良久,直到杜安道取来了朱巅峰的卷宗,他立马接过翻阅了起来。 “十八岁出现在京师……” “庄浪投军意外结识蓝玉……” “被蓝玉操作出任五城兵马司副指挥……” “不……不对劲……安道,标儿什么时候走的?” “四月二十五日!” 杜安道闻言一愣,老老实实地给出了答案。 太子薨逝一直都是皇上心中的禁忌,宫内任何人都不敢提及,皇上现在却是主动询问,是什么意思? “对!四月二十五日!” 朱元璋低喝一声,似乎重新焕发起了生机,指着卷宗道:“而朱巅峰与蓝玉相识,却是在去年追剿叛臣祈者孙,那个时候朱巅峰便显露于人前,你觉得这合理吗?” “皇上,恕老奴愚钝……” 杜安道满脸茫然地回答道,他是当真有些跟不上皇帝陛下的思路。 太子病逝,与那朱巅峰,有什么关联? 朱元璋却是眼中闪过道道精光,自顾自地解释道:“先前咱们以为,朱小子是蓝玉等人暗中培养的傀儡,意欲骗取朕的信任,而后入主东宫,对吧?” “但是朱巅峰与蓝玉相识,却是在去年秋冬,那个时候标儿刚刚巡视完陕西返京,并无任何异样!” “那蓝玉为何要如此急着推出朱小子这个傀儡,这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太子朱标无恙,他只需紧紧追随太子便可,又何必暗中培养出一个与太子相仿的傀儡?” “退一万步来讲,他当真准备了这样一个傀儡,那他蓝玉推出傀儡的时机,也绝不会是去年秋冬,而是标儿即位称帝之后,册立太子之时,那样才可达到他的目的!” “或者说太子薨逝之后,他再推出朱小子这个傀儡,直接让朱小子与咱相认,一举入主东宫,这才是合理的举动!” 杜安道听了半天,总算是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朱巅峰显露世间,却是在太子薨逝之前,如若蓝玉当真包藏祸心,意欲推出一个傀儡骗取江山,那这个时间差就显得古怪无比。 当时太子尚在巡视陕西,且身体并无任何异样,蓝玉完全可以将朱巅峰带去与太子相认,根本没有必要让朱巅峰在军中展露头脚,而后借助军功返回京师。 “皇上您的意思是……朱巅峰先前与蓝玉根本不识,这一切安排都是蓝玉在庄浪见到朱巅峰之后的安排?” “对!咱就是这个意思!朱小子很可能根本不是蓝玉的傀儡!这个时间差就是最好的证据!” 朱元璋满脸欣喜地断言道,苍白如纸的面容之上恢复了一丝血色。 “安道,备膳,吃了朕要出宫一趟!” 事情真相,是不是自己猜测的那般,只需前去见一见朱巅峰,从他口中试探便是! 王兴宗可是“军中大将”,用这个身份来试探朱小子,再合适不过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一个暴君罢了 朱元璋化身王兴宗,匆匆赶往了朱家小院。 临出宫门前,他还特地嘱咐内宫封锁消息,严禁任何人走漏风声。 而今时局动荡,混乱不堪,朱元璋不愿横生事端,一切等他确认之后,便可尘埃落定。 此刻朱巅峰正满脸茫然地坐在自家小院,柳师师同样面带忧容。 “那位监国太孙为何要命你随军出征,你不是升任礼部员外郎了吗?” 佳人忧虑出言,一双明眸尽是不满之色。 朱巅峰对此唯有报以苦笑,不太理解朝廷的做法。 就在方才,他接到了朝廷的调令,跟随大将军蓝玉,前去次驰援北疆! 若是放在平时,对于这个调令,朱某人肯定欣喜若狂。 他一直渴望离开金陵帝都,远离这个是非之地,但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而今他正准备着前去江南提亲,迎娶沈清淑那个小妮子,结果朝廷却突然下发了这么一道调令,着实令他措手不及。 等北疆之战结束,只怕沈清淑那小妮子都嫁做人妇了啊! 但是朝廷调令已经下发,他又能怎么办? “我去寻大将军问问,这是不是他的安排。” 朱巅峰起身正准备前去求见蓝玉,不料刚打开院门,一道人影便立在了门口,手中还拎着两壶美酒,一只烧鸡。 “嗯?老爷子,你脸色怎么如此苍白?” 朱巅峰见他面色惨白,不见一丝血色,忍不住吓了一跳,急忙将其迎了进来。 柳师师不便见到外人,早早地躲进了房间。 朱元璋在其搀扶下坐到了凳子上,而后看向朱巅峰,试探性地出言道:“咱爷俩喝点?” 朱巅峰听了这话叹了口气,只得坐了下来,陪陪这个老爷子。 二人有吃有喝地闲聊了一阵,寒暄了一下日常,朱元璋便忍不住出言道:“小子,最近皇上病倒了,太孙监国,你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看法?没有看法,就是不太理解,那位太孙为何要将我调去北疆征战!” 几杯烈酒下肚,朱巅峰已经有了几分醉意,也不顾忌言语尊敬,一五一十地开口道。 闻听此言,朱元璋面色一变,冷声追问道:“北疆征战?朝廷下发的调令?” “可不是嘛!这调令当真是有些莫名其妙。” 允炆将朱小子调去北疆,他想做什么? 借刀杀人? 还是远离权力中心? 那个小兔崽子,心思阴沉得紧啊! “朱小子,你不是先前一直渴望征战沙场吗?志不在京而在边,这句话你忘了谁说的吗?” “时间不一样了,我必须得先去一趟江南,否则等到北疆战事结束,清淑就只会嫁做他人妇了。” “不娶不行?” “非她不娶!” 短暂的沉默之后,二人都已经是醉眼朦胧。 朱元璋拍着朱巅峰的肩头,突然出言询问道:“小子,你觉得咱们那位皇帝陛下,是一个怎样的人?” 朱巅峰一巴掌拍开了他的爪子,满脸嘲讽地笑答道:“洪武大帝嘛,英明神武,爱民如子,雄才大略……” “打住打住,咱要听你说真心话,傻子都听得出来你话里带刺!” 朱元璋拍了一下朱某人的后脑勺,没好气地笑骂了一句。 朱巅峰本就因为调令一事,心中带有火气,眼下借着酒劲直接了当地怒骂道:“他朱元璋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暴君!” 自私自利的……暴君? 朱元璋之前有过很多猜测,但他万万没想到,朱小子竟会如此评价自己! 朱巅峰却是不疑有他,自顾自地怒骂道:“猜忌忠良,屠戮功臣,生杀予夺,宰执苍生!” “这位洪武大帝眼中,天下都是他老朱家的,任他屠戮宰执,随他喜好予夺!” “原工部尚书薛祥,家喻户晓的忠良贤臣,被他当庭杖杀,你王兴宗怎么替他洗?” “空印一案,本就是前例习惯性做法,结果数以百计的官员受此牵连被处死,你王兴宗怎么替他洗?” “还有胡惟庸案,还有李善长案,就因为想要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废宰相除权臣,他可以屠戮株连上万余人,你王兴宗怎么替他洗?” “现在太子暴毙,老爷子啊,我跟你打个赌,大将军蓝玉等人,已经半只脚踏进了坟墓,咱们那位暴君皇帝,这屠刀已经挥起来喽,就等着铲除这些功臣宿将,以便给他的好圣孙上位啊,哈哈哈……” “哦对了,铲除他们之前,再利用一下,北元不是大举南下嘛,派他们再去北疆发挥一下余热,也算是全了君臣之谊了。” “呵,朱元璋,一个暴君罢了。” 畅快肆意地说完了这番话后,朱巅峰便沉沉睡去,徒留朱元璋一人呆立当场。 “呵,朱元璋,一个暴君罢了。” 这句话如同梦魇般回响在耳畔,令他神情都开始恍惚了起来。 步履蹒跚地走出了朱家小院,红袍蒋瓛早已在外等候。 “皇上,您……” “太孙是否派遣蓝玉等人驰援北疆?” “的确如此,太孙殿下以蓝玉为征北将军,常茂、傅友德为左右副将军,明日便要率援军出征!” 果真如此! 朱元璋叹了口气,背着手就这般走在死寂的街道上,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方才与朱巅峰的一阵交谈,他已经确认了两件事情。 朱小子当真对蓝玉的作为毫不知情,他并非是蓝玉暗中培养的傀儡! 呵,一个傀儡,敢如此辱骂嘲讽当今天子吗? 他巴不得谄媚逢迎,以赢得天子欢心! 那么问题,便出在蓝玉身上了! 朱元璋信步走在大街上,很快便来到了凉国公府。 “上去叫门!” 蒋瓛闻言眉眼一跳,老老实实地上前敲门,很快便传来了门房的咒骂之声。 “深更半夜的,哪个混账东西敲门?瞎了你们的狗眼,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 门房一边怒骂,一边打开了房门,结果下一秒便被蒋瓛一脚踹飞了出去。 骂他蒋瓛可以,但是骂皇上,不行! “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本座是谁?” 为防场面失控,蒋瓛只能率先怒骂了一句,门房骤然挨了一脚正欲开口就骂,但听了这话后却是下意识地闭上了嘴,只见一红袍男子正恶狠狠地怒视着自己。 锦衣红袍,绣春长刀…… “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滚去把你们主子唤来!” 门房立马逃也似地冲入府中,片刻之后蓝玉身披常服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脸上余怒未消。 任谁大半夜被吵醒,想必心情都好不到哪里去。 但当蓝玉看清来人是蒋瓛时,脸色瞬间一变。 蒋瓛侧过身子,露出身后之人,蓝玉见了竟是直挺挺地跪倒在地,脸上唯独剩下惊恐畏惧之色。 ------------ 第一百四十四章 真相 “臣……见过陛下!”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蓝玉腿肚子都快软了。 他怎么都没有想到,皇帝陛下会在此刻微服私访! 三日之前,宫内传出消息,皇帝陛下突然吐血晕倒,而后东宫皇孙朱允炆顺理成章地以“太孙”之名监国理政! 得知这个消息,蓝玉、常茂等人如遭雷击,所有希望都在瞬间破灭,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当今天子吐血晕倒,天知晓能否成功苏醒,而朱允炆俨然成了国之储君,一旦皇帝陛下崩逝,那朱允炆便是无可争议的第二任天子! 奈何他们这几位国公先前因为遭到皇上的猜疑忌惮,尽皆被解除了职务兵权,即便有心挣扎,却也是无力回天。 随即监国太孙朱允炆以北元来袭之名,任命蓝玉为征北将军,傅友德、常茂为左右副将军,甚至还带上了朱巅峰,将他们一干人等尽数发往了北疆,存着的恶毒心思,傻子都看得明白。 北疆是什么地方? 那是北疆之王的领地,是燕王朱棣的辖区! 十一年的辛苦耕耘,那位燕王殿下早已成长为了北疆之主,朱允炆派蓝玉等人前去北疆,无非就是想要坐山观虎斗罢了,无论二者谁胜谁负,他都可坐收渔人之利。 最为关键之处在于,蓝玉等人一旦离京,届时整个朝堂都将落入朱允炆这位太孙殿下的掌控,即便是皇帝陛下崩逝他们都可能不能知晓,更断绝了他们翻盘的希望。 这招毒计,当真是恶毒至极! 奈何形势比人强,除非皇帝陛下及时苏醒,否则一切都来不及了。 似乎蓝玉的诉求感动了上天,皇上当真及时苏醒了,甚至还站在自己眼前! 蓝玉清楚,这是他们最后的机会,若他再不开口,那么一切真的晚了。 “皇上,请听臣一言,朱巅峰正是太子殿下的长子,虞王朱雄英,若皇上不信,可滴血认亲,可亲自询问,可……” “朕就问你一句话,钟山那对夫妇,是不是你安排的后手?” 朱元璋打断了蓝玉出言,冷声喝问道。 蓝玉听了这话,额头上冷汗直流。 他若回答,便是欺君之罪! 他不回答,便是死罪! “是!” 蓝玉用尽毕生力气,说出了这个字,整个人已经被汗水浸透。 “臣本想寻找确凿证据,奈何时间抹去了一切,陛下又不肯见臣,万般无奈之下,臣只能出此下策……” 果真如此! 朱元璋瞬间暴怒到了极点,上前一脚将蓝玉踹翻在地,气喘吁吁地怒骂道:“出此下策?你个混账东西,你在‘欺君罔上’你知道吗?你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大明天子?!” “朕当真恨不得斩了你的脑袋,你这个混账东西!” 既是愤怒,又是心痛。 曾几何时,朱元璋将蓝玉视为了接任徐达与常遇春的帝国大将,视为了新任军中的扛鼎之人,但结果呢? 骄傲自大,嚣张跋扈,结党营私,蓄养义子,擅权专政……甚至居心叵测! 先前对他充满了多少厚望,而后内心就有多失望,甚至逐渐演变成了愤怒,猜疑,与忌惮! 而现在,这个混账东西,竟然胆敢参与储君之争,甚至还在暗中主导谋划了许多见不得光的事情,这让朱元璋如何不怒? “陛下,蓝玉对陛下绝无二心啊陛下,蓝玉是太子妃的舅父啊陛下!” 蓝玉自知大难临头,难免有些慌了手脚,不断叩头哭诉道。 他只是想要告诉这位老态龙钟的皇帝陛下,自己之所以做出这些事情,正是因为他是太子妃的舅父,随着太子朱标的突然薨逝,他早就没了退路。 “陛下啊,臣南征北战了这么多年,为大明立下了赫赫战功,臣不求公侯贵爵,臣只求阖家安稳啊陛下!” “可是巅峰这孩子,不,雄英这孩子,他做错了什么?好不容易从坟墓里面爬了出来,结果现在又被发配去了北疆,那不是……” “臣自知罪孽深重,请求皇上降罪,但臣只恳求皇上念在太子殿下的份儿上,给雄英这可怜孩子一条生路吧!” 当着朱元璋的面儿,提及太子朱标,蓝玉似乎当真是个蠢货。 然而事实证明,他并不愚蠢。 朱元璋听了这些“肺腑之言”,忍不住老泪纵横。 他并非是为蓝玉这狗东西而动容,而是因为雄英那个孩子,因为他最疼爱的标儿。 事情追查到这儿,真相已经水落石出。 朱巅峰那个臭小子,就是他的嫡长孙朱雄英! 蓝玉等人不过是走投无路之下,为了一己之私才会故意制造所谓证据,以便让锦衣卫追查到后,确认朱巅峰的身份,却是不料被允炆那孩子一语道破。 呵,事情真相,原来如此。 朱元璋叹了口气,默默地转身准备离去。 蓝玉见了神情紧张至极,声嘶力竭地哭诉道:“陛下,臣知错了啊陛下,还望陛下降罪!” 皇帝陛下现在若不降罪,那今夜整个凉国公府,都要灰飞烟灭。 朱元璋一步一步地向外走着,似乎每一步都踏在了蓝玉的心坎上,令他越来越慌张,越来越绝望。 终于,停下来了! “蓝玉,朕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带着朱小子去北疆,打出个赫赫威名!” “差事办成了,朕可以既往不咎,但若是朱小子出现了意外,朕会一并清算你所有的罪状!” 话音一落,朱元璋径直走出了凉国公府,留下凉国公蓝玉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叩谢皇恩。 一场席卷凉国公府的灭顶之灾,最终因为朱巅峰的原因,最终竟是消弭于无形。 确认了真相,朱元璋的内心并不轻松,反而无比沉重。 先前他便怀疑,勾结金国使团,刺杀朱小子之人,正是允炆那个孩子,然而因为一系列的事情接连发生,最终朱元璋龙口一开,将此事不了了之。 但是现在,朱允炆再次对朱小子下手,这不由令他愤怒到了极点。 皇位之争,骨肉相残,这是朱元璋最不愿见到的场面! “蒋瓛,将黄子澄打入诏狱,撬开他的嘴巴,当初究竟与金国使团达成了什么交易。” “臣……遵旨!” 蒋瓛闻言心中一凛,立马躬身领命,心中却是唏嘘不已。 黄子澄啊黄子澄,你以为你牺牲了一个儿子,这件事情就这么过去了? 可笑的文人! ------------ 第一百四十五章 局势逆转 翌日清晨,朱允炆身着赤色金织蟠龙服,正准备前去乾清宫正殿,上朝理政,不料他刚刚来到宫门口,迎面便走来了一队披坚执锐的甲士,领头之人赫然正是禁军统领,定远侯王弼。 “奉皇上之命,封锁太子东宫,无诏任何人不得出入!” 朱允炆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根本不能接受这个残酷的事实。 昨日他还是主宰朝堂的监国太孙,今日竟变成了阶下之囚! “王弼!你意欲何为?我乃监国太孙,你奉赫何人之命?皇爷爷怎么会囚禁我?!” 面对满脸横肉的禁军骁勇,朱允炆底气不足地嘶吼着,咆哮着,质问着。 王弼仅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伸手一挥身后甲士便包围了整个东宫,接管了东宫卫士的值守工作。 “长孙殿下,臣方才说了,乃是奉皇上之命!” “皇上今日已经苏醒,前去乾清宫处理朝政,殿下不必忧心国事了,安心进学修德吧!” “至于‘监国太孙’一说,殿下最好不要提及,皇上都未曾承诺此事,长孙殿下不知从何而知。” 王弼的致命三连,彻底击溃了朱允炆的内心防线,他从未有过一天,自己会经历这般摧残! 一夜之间,便是天翻地覆! “我不相信,我要见皇爷爷,我要见皇上,都滚开!” “长孙殿下,臣再说一次,任何人无诏不得出入东宫,否则……格杀勿论!” 眼见朱允炆开始发疯,想要倚仗龙孙身份突破封锁,王弼手握圣旨,自然不会退让半步,高声冷喝了一句,禁军骁勇当即拔出了钢刀。 明晃晃的钢刀就在眼前,还在闪烁着锋利寒芒,朱允炆再不识趣,也知道这位禁军统领并不是在开玩笑,立马便选择从心。 只是他那无比怨毒的眼神,看得王弼心头直跳。 与此同时,乾清宫正殿。 文武百官正有些疑惑,太孙殿下为何今日迟到,不料下一刻便有宦官尖声喝道:“皇上到~” 皇上? 皇上醒了? 满朝文武闻言一愣,而后尽皆跪伏在地。 老态龙钟的朱元璋在杜安道的搀扶之下,缓缓坐到了龙椅之上,一时之间大殿内安静得有些可怕。 “朕不过偷了几天懒,你们就开始尸位素餐了?” “北疆将士正在打仗,你们竟然削减了一半的粮草辎重,允炆这个娃娃不通兵事,难道你们这些经年老吏也不懂?你们想做什么?啊?败坏我大明江山社稷吗?” “茹常,齐泰,你们兵部官员都是吃干饭的吗?” “徐辉祖,李景隆,耿炳文,你们这些武夫又在做什么?” 面对大明天子的连番质问,满朝文武死死低着脑袋,根本不敢吭声。 被念到名字的朝臣,则是以头触地请求降罪。 虽然他们心中多少有些委屈,毕竟那是太孙朱允炆为了打击异己定下的决策,但是诚如皇上所言,他们未曾冒死进谏,便是丢了为人臣子的本分。 “朕,很失望!” 乾清宫正殿,满朝文武都跪伏在地,低下了脑袋,不少老臣如六部尚书茹常等人,更是老脸涨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好在皇上并未苛责众人,仅是叹了口气后,便转移话题道:“老四的要求,尽数满足,兵部与户部想办法调集粮草辎重!” “至于朝廷援军一事,由徐辉祖与蓝玉各率十万大军前去协同戍守北疆。” 听了这话,不少朝臣感到十分诧异。 若说那位太孙朱允炆,将蓝玉等人发配去北疆,是想借助北疆那位燕王殿下之手铲除异己势力,那么皇上现在仅是在其基础之上增加了一路大军,那就十分耐人寻味了。 皇上想杀蓝玉,先前人尽皆知,而后耐人寻味。 太孙想杀蓝玉,一直朝野皆知。 那么徐辉祖的这十万大军,是去痛击北元鞑子,还是去绞杀蓝玉的呢? 朱元璋冷眼看着这些朝臣,有些疲累地径直起身离去。 没有人知道,他增添了徐辉祖这一路大军,便是在向老四表明自己的态度! 朱小子去北疆,是他朱元璋的安排,若一个蓝玉分量还不够,那便增加一个徐辉祖。 二十万大军为他保驾护航,就算老四动了什么歪心思,他也定会有所顾虑。 等到这孩子在北疆一战中大放异彩,携显赫战功还朝,届时再册立他为太孙,想必满朝文武的反对声音会小上一些。 朱家小院,蓝玉来访。 朱巅峰看着眼前这位不怒而威的大将军,忍不住心里犯怵。 这还是大将军第一次前来自己的小院,不知他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蓝玉见这厮神情紧张,不免笑道:“今日前来,主要是告诉你,准备随我大军前去北疆征战,此战将会决定你的命运,所以提前准备好一切。” “至于沈家那个丫头,我已经命人去苏州沈氏打了招呼,晾他们也不敢再将此女嫁做人妇,虽然只是一个商贾之女,但做个妾室也不是不行。” 两句话说完,蓝玉破天荒地露出了笑容,伸手拍了拍朱巅峰的肩头,不等后者开口,便背着手自顾自地离去了。 从进门到离开,还不到一刻钟的时间,看得朱巅峰满脸懵逼。 这位蓝玉大将军,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有他刚才那个笑容,属实有些难看了些。 有人欢喜有人愁,与蓝玉发自肺腑的欣喜不同,黄子澄此刻彻底陷入了绝望当中。 锦衣卫再次破门而入,直接将他从太常寺官署抓入诏狱,而后便是一顿不由分说地严刑拷打! 黄大人此刻的感觉与朱允炆如出一辙,根本想不明白为何仅是一夜之间,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直到红袍蒋瓛到来,嗤笑着摇了摇头。 “黄大人,你应该清楚,本座是以陛下的意志为准。” “先前陛下有意遮掩你们做的丑事,所以本座也就尸位素餐了一回,杀了你的儿子应付差事。” “但是这回可不一样,皇上无比震怒,下令封了东宫,还明令本座不惜一切代价撬开你的嘴巴,你说本座该怎么办呢?” 话听到这儿,黄子澄已经面如死灰,彻底陷入了绝望之中。 他们,彻底败了! 败得冤吗? 不冤! 若是皇帝陛下不能苏醒,直接驾鹤西去,那么朱允炆以监国太孙之身即位称帝,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 但是皇上不但醒了,还迅速反应了过来,彻底斩断了他们二人所有的希望与生路。 这回,当真败得不冤。 ------------ 第一百四十六章 幕后真相 事已至此,黄子澄只能老老实实地道明一切。 蒋瓛静静地听完他说出的真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冷声追问道:“你们的胆子,为何会如此之大?简直丧心病狂!” 东宫皇孙朱允炆,指使黄子澄暗中联络舒尔哈齐,以扶持其成为金国之主为代价,同舒尔哈齐达成交易,这才爆发了中秋刺杀一案。 直到此刻,蒋瓛才总算明白,为何舒尔哈齐会答应这笔耸人听闻的交易。 一是因为他先前根本就不清楚朱巅峰那小子的真正身份,二则是因为金国之主的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努尔哈赤与舒尔哈齐乃是同母胞弟,二人以祖父遗留十三副盔甲起兵,一同南征北战,征服女真,这才建立起了大金王朝。 但是努尔哈赤成了天命大汗,金国之主,而舒尔哈齐却仅是一个镇国贝勒,地位实力比之四大和硕贝勒都略有不如,他会甘心才怪。 如此一来,经过黄子澄这么一挑拨,舒尔哈齐心里面自然滋生出了不该有的想法,一种名为野心的想法! “呵,若是我等不反击,难道眼睁睁地看着朱雄英入主东宫吗?” 黄子澄面色惨白地反问了一句,饱含无尽辛酸与失望。 若是皇帝陛下就此一命呜呼,那该有多好! 可惜了啊! “殿下啊殿下,天命不在你,为之奈何?” 蒋瓛看着眼前这位东宫侍讲,终究还是没有苛责于他,转而问道:“可有什么后事交代?此次东宫那位可能没有性命之忧,但你黄子澄绝对必死无疑!” “还请蒋大人容禀圣上,老夫自知罪孽深重,恳请皇上饶恕罪臣妻儿老小。” “蒋大人,送我上路吧,就当为我妻儿老小考量。” 蒋瓛听了这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随即对身旁力士挥了挥手。 力士见状知趣地上前打开了其身上枷锁,并递给了他一把钢刀。 黄子澄握紧这柄钢刀,缓缓走向背对他的蒋瓛,不出所料地被两名力士当场击杀。 “原太常寺卿黄子澄,受刑之际意欲袭击本座,被锦衣卫当场击杀。” “黄大人,一路走好。” “多……谢!” 蒋瓛替他抹上了眼睛,神情有些凝重。 他与黄子澄并无往来,更无深交情谊,但成王败寇,皇储之争,还是令蒋瓛心生不安。 一位太常寺卿就这般死在了诏狱之中,为了保全家人还不得不先走一步,卷入储君之争的臣子难道最后都是这般下场? 蒋瓛突然生出了些许“兔死狐悲”的悲凉与慨叹,但他不得不收拾好情绪,匆匆赶往乾清宫,汇报这触目惊心的真相。 恭恭敬敬地递上了供词,朱元璋看罢之后,竟是气得剧烈咳嗽了起来。 “去!” “去把那混账东西……唤来!” 很快神情恍惚的朱允炆被带到了御书房,他正准备同皇爷爷哭诉一番以便唤起他的同情怜悯之心,然而当那份供词摔到脸上时,朱允炆清楚,一切都完了。 “你为何要做出这些蠢事?啊?” “那是你的兄长,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的兄长?可你倒好,巴不得再整死他!” “你这孩子的心肠,为何就如此诡谲毒辣?你往日里的宽厚仁孝呢?难道全都是伪装出来的吗?” 朱元璋难以接受这般痛彻心扉的事实,整个人都失去了精气神,气喘吁吁地怒视着眼前的爱孙。 朱允炆捡起地上那封供词,看罢之后仅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黄先生呢?” 蒋瓛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答道:“交代完一切后,意欲趁机反抗,被当场击毙。” 意欲反抗? 他都交代完了一切,还反抗什么? 他若想反抗,早就反抗了,用得着交代这些吗? 朱允炆苦涩地笑了笑,清楚他这是遭到了背叛。 他那位好先生,为了保全家人,选择舍弃性命不要,也要背叛他。 “为什么?” “皇爷爷,您问我为什么?” 朱允炆猛然抬起头来,双眼血红地怒视着朱元璋,接连反问道。 “朱雄英死了这十年,是孙臣一直陪在皇爷爷身边嘘寒问暖,让皇爷爷享受天伦之乐!” “朱雄英死了这十年,孙臣便是您的嫡长孙,受到您与父亲大人的培养教诲,作为下一代太子的人选!” “朱雄英死了这十年,孙臣才从你们身上感受的到了亲情,先前从未体会到的亲情!” “您问我为什么?那您告诉我,为什么十年的陪伴不及他的昙花一现?为什么十年的亲情比不上他的长孙身份?为什么我努力了十年才得到的东西,他却招手就可轻易得到?” 清秀面容,早已一片阴鸷,朱允炆嘶吼着喊出了这些话语,惊得朱元璋怔怔出神,久久都说不出话来。 为什么?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的子孙都那么看重这张龙椅! 呵,也许那小子不会吧? “是咱看走眼了,先前那般宠信于你,以致于让你生出了不该有的野心,既然如此,那你便搬离东宫吧!” “来人,传旨,皇孙允炆德行有亏,废为庶人,禁锢凤阳,终生不释!” 闻听此言,朱允炆如遭雷击,眼泪瞬间奔涌而出。 废为庶人! 禁锢凤阳! 终生不释! 呵,却是没想到,最终落得个这般下场! “望皇爷爷保重龙体,孙臣……退了!” 朱允炆泪眼婆娑地说出了这句话,旋即毅然决然地起身,跟随甲士离去。 朱元璋看着他的背影,已然是老泪纵横。 他将这个孙子发配去了凤阳,看似圈禁,实则保护。 毕竟恶事已经做下,若是将来有人找他清算,只怕这孩子必死无疑。 有点小聪明,但用不到正途上,终究只是小道。 别说英明神武的老四,就连朱小子他都不一定斗得过,何苦为难自己。 天生不是帝王料啊! 老爷子叹了口气,擦拭掉眼泪,对杜安道下令道:“派遣十名上三层高手去保护朱小子,朕不希望他再出现任何意外!” “命令礼部暂停太孙册封典礼,待北疆战事结束后再议。” “蒋瓛,将北疆锦衣卫交给徐辉祖,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臣领命!” 蒋瓛心中一动,立马躬身领命。 徐辉祖此子,真是圣眷惊人! 不过如此一来,似乎朱巅峰那个混账小子,真要入主东宫了啊!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北伐出兵 洪武二十五年秋月末,北元大举兴兵南下,号称三十万铁骑扫境而来,大明朝廷尽起二十万大军,悍然挥师北伐,势要与之一决雌雄! 两国朝臣心中都很清楚,这一场北伐战役,将会决定大明与北元两国的百年国运,故而双方都没有后路可言! 西营驻地,校场之上,二十万雄师整装待发,戈甲耀日,旌旗蔽天,连亘二十余里,粲如锦绣! 忽而间,礼乐大作,在三军将士热血沸腾的沉默注视之下,大明天子朱元璋,身着金甲戎装,手提天子圣剑,骑乘在高大战马之上,单骑立于二十万军阵之前,那道笔直的身影如烈日高悬,蕴含着无尽的威严! “日月山河永在!” “大明江山永在!” 随着朱元璋的一声暴喝,一杆巨大到足有百尺之长,直插云霄的硕大旗杆陡然之间在广场中央矗立了起来。 旗杆之上,一面仿佛鲜血浸透的巨大战旗正在迎风招展,在狂风怒号之中猎猎作舞,赫然正是象征着大明天子的赤边黄龙旗! 众人只见,天子手提三尺青锋,策马缓缓步入军阵之中,每一步都走得很是缓慢,但每一步都仿佛是踏在将士们的心头之上,令他们血脉偾张,激动得难以自抑! “日月山河永在!” “大明江山永在!” 一模一样的话语,清晰明确地传入到不一样的将士耳中,令他们不自觉地挺直了脊梁,面露狂热地看着大明天子。 “日月山河永在!” “大明江山永在!” 朱元璋策马不断嘶吼,即便声音已经沙哑,即便后背已经微驼,但他的声音却仿佛能够穿透虚空,充满了惊人力量! 他所过之处,将士们满脸狂热,捶胸拄矛,用自己的方式,表达着对这位大明天子最崇高的敬意! 直到此刻,朱元璋才终于体会到了,何为天地至尊! 难怪自己先前询问朱小子,为何皇帝陛下会对三军将士生出猜忌之心,他只是给出了一个简单的回答:距离太远! 是的,距离远! 朱元璋自从攻占金陵,自立吴王后,便罕有亲自带兵作战之时,将不识王,兵不识王,双方地位距离太远,互相均不了解,这才是天子会猜忌将士的根本原因! 倘若天子屈尊纡贵,将自己置身于将校军士之中,他便会重新赢得大明百万雄师的尊敬拥戴,重新成为执掌三军的开国大帝! 对于他这般说辞,朱元璋起初并不相信,所以他与朱小子打了一个赌,今日北伐誓师大典,一切按照朱小子的意见进行,即便是那位大明天子亦不例外。 然而结果显而易见,朱元璋输了,朱巅峰赢了! 但朱元璋重新赢得了大明百万雄师的拥护爱戴,从某种意义上而言,他这才是真正的赢家! 原来,三军将士未变,一直以来,变的人都是自己这位大明天子! 朱元璋深吸了一口气,再次嘶哑怒喝道:“日月山河永在!” “大明江山永在!” 将士们闻言,激动到语无伦次,浑身颤抖,他们再难压抑住发自内心的悸动,尽皆仰天嘶吼了起来! “战!” “战!” “战!” 高空风和日丽,校场旌旗蔽空,鼓角齐鸣,明军威武雄壮,士气如虹,军容之盛为开国以来所未有。 朱元璋猛然挺直了脊梁,将手中长剑狠狠斩向虚空,怒吼一声:“出征!北伐!” 军阵随即变换,各自跟随着凉国公蓝玉与魏国公徐辉祖,在那猎猎大纛之后,毅然决然地踏上了北伐之路! 傅友德与常茂尽皆一身戎装,策马来到了蓝玉身旁。 “蓝玉,你再把皇上当夜微服一事好好给我讲讲,老夫这颗心总是不太踏实,感觉如梦幻一样。” “对啊蓝玉,老子现在都有种劫后余生的不真实感。” 傅友德与常茂各自慨叹了一句,望着蓝玉苦涩一笑。 对于这二位顶尖国公爷而言,先前发生的一系列惊变,的确就如同劫后余生那般,令人直到现在都心生后怕。 皇帝陛下突然病倒,朱允炆摇身一变成为了监国太孙,他们三位国公爷先前做出的所有努力顷刻之间毁于一旦,唯独留下一个引颈受戮的悲惨下场! 倘若皇帝陛下就此一命呜呼,那他们三大国公府将会瞬间血流成河,被那位心狠手辣的东宫黄龙孙斩尽杀绝,阖家族灭! 正当三人陷入绝境之时,惊天反转却突然出现。 皇帝陛下微服凉国公府,翌日直接废了朱允炆,并增添了徐辉祖的十万大军,整整二十万朝廷精锐之师为朱小子前去北疆一鸣惊人而保驾护航! 一夜之间,从地狱到了仙境,这种惊人变化,即便他们贵为国公,都感觉很不真实。 蓝玉咧嘴笑了笑,兀自回答道:“那些事情多说无益,你们二位只需要清楚一件事情!” “此次前去北疆迎击鞑子,我们只需在保护好朱小子的前提下,尽可能地让他建立更多军功,哪怕是拿人命去填也在所不惜!” “此次北疆战役结束,朱小子便会受封太孙入主东宫,我等将再无后顾之忧!” ------------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军中龌龊 朝廷两路援军兵出京师,徐辉祖代表大明天子,直抵北疆燕京,而蓝玉则率军驰援陕西凤翔,抵御北元名将李思齐的凶猛进攻。 李思齐,北元名将,元末天下大乱之时,曾组织地方青壮镇压红巾军,后元廷逐渐势微,李思齐趁机割据陕西,官至北元邠国公,元末军阀盟主,后明军士气如虹,李思齐无奈之下只得同张良弼等人追随王保保遁入大漠。 此次北元大举南侵,北元太尉扩廓帖木儿拥兵三十万扫境而来,北元名将张良弼率军猛攻山海关,李思齐、脱烈伯等名将则率所部分别攻打陕西、甘肃等地,力求拖垮大明百万雄师,突破明廷在北疆设置的狭长军事防线! 当明廷完成黄河流域和西南地区的大致统一之后,大明天子朱元璋多次兴兵北伐蒙古,然而基于游牧民族天生的高强机动性,实际效果却是不佳,只是给予了重大创击,并未真正消灭北元政权的有生力量。 而退往北方苦寒之地的蒙古人,一直心心念念着恢复祖先元朝的荣光,力图重新入主中原,王保保以太尉之身协同天元帝,大刀阔斧地进行了军政革新,暂时消除了蒙古诸部落之间的龌龊与世仇,厉兵秣马虎视眈眈,一直在寻求着一个机会! 而现在这个机会到了! 大明王朝的太子朱标突然薨逝,而镇守大明北疆的燕王朱棣又是个野心勃勃、不甘屈于人下的枭雄人物,一旦大明天子不册立他朱棣为储君,大明帝国势必会陷入皇位之争! 王保保正是看中了这一点,从得知消息那一刻起,便当即兴兵南下,给予了燕王朱棣莫大的压力! 试想一下,燕王朱棣正在北疆苦苦抵御外敌,大明天子却册立他人为储君, 等到蓝玉大军抵达陕西之地时,凤翔、悛屋、岐山、陇州等地皆被攻克,陕西局势凶险到了万分。 蓝玉大军一路疾驰,终于及时赶到了西安府。 此刻镇守西安府之人,乃是燕王朱棣麾下的一员无双猛将,大将丘福! 此人行伍出身,早年便在北平服役,积功升至燕山中护卫千户,虽然名义上只是一个千户,但他在北疆三十万将士心中,却无疑是大将军般的存在。 蓝玉大军抵达之时,西安府正被北元铁骑袭扰,然而丘福对此视而不见,任由北元铁骑劫掠而去,他却始终执行着避而不战的策略。 大军入驻西安,蓝玉、傅友德等人便直入临时大将军府,寻到了这位北疆大将,双方甫一见面便爆发出了激烈争吵。 “丘福,燕王这是什么意思?” “放任平凉、巩昌、临洮、凤翔、庆阳五府被鞑子劫掠入侵,而你坚守西安避战不出?你们对得起这五府之地的数十万百姓吗?” 蓝玉指着丘福的鼻子怒骂道,恨不得提刀剁了这个狗东西。 或许在旁人看来,这是因为北元突然大举兴兵南下,他们来不及做出准备便被突破了长城防线。 但是蓝玉、傅友德等人可是军中大将,自然清楚北疆防线绝不可能就这般被轻易撕破,换而言之这是燕王朱棣故意放任鞑子入境,而眼前丘福避战不出便是最好的证据! 丘福身高八尺开外,比之蓝玉还要高出一头,这位北疆猛将面对凉国公的恨声指责,仅是淡淡地笑了笑,也不恼怒,语气平淡地回答道:“这是燕王殿下制定的作战策略,凉国公若是觉得有问题,大可前去燕京与燕王殿下商议,何苦在此为难我们这些军中将士?” “难道凉国公赋闲在家久了,忘了我大明军律严明,军令如山倒吗?” 蓝玉嚣张跋扈,丘福竟比他脾气更加暴躁,既然自家王爷早就与这些公侯撕破了脸皮,何必再与其虚与委蛇? 他们这些上一辈的公侯,早就是半截身子埋进土的了,正值壮年且深受燕王器重的丘福,自然不会畏惧一个所谓的顶级国公爷。 蓝玉怎么都没有想到,丘福这个混账东西敢如此跟自己讲话,言语之中非但没有半点敬意,甚至还敢赤裸裸地出言讥讽! 蓝玉大将军一向嚣张跋扈惯了,哪里受得了这气,直接上前一巴掌扇了过去,丘福伸手将其抓住,二人就这般恶狠狠地对视在一起。 “蓝玉,这里不是你嚣张的地方!” “丘福,你很好,记住你今天的所作所为!” 终究还是理智战胜了愤怒,二人并未大打出手,互相撂了一句狠话后,便就此撒开了手。 正当此时,门外走进一员文吏,正是燕王朱棣的一大谋主,金忠。 金忠施施然地走了进来,朗声高喝道:“传燕王令:蓝玉大军西进巩昌、临洮二府,丘福大军兵出凤翔、平凉二府,即刻出兵,不得有误!” “另,千户朱巅峰骁勇善战,着其率一万大军进攻庆阳府,不得有误!” 此话一出,众人神情不一,蓝玉等人暴怒到了极点。 若说燕王朱棣的第一道命令,他们还能接受,毕竟大明藩王有节制地方军马之特权,尤其还是此刻大战之时。 但这第二道命令分明就是在针对朱小子,巴不得把他往死里整! 庆阳城险而兵悍,加上有李思齐的部将虎林赤率三万大军镇守,根本就不易猝拔。 别说一万大军,就算给丘福五万大军,也不一定能够攻打下来! 这是摆明了给朱小子小鞋穿啊! 金忠冷冷地扫了一眼蓝玉等人,正准备离去,却不料常茂径直走上前去,在其惊恐万状地尖叫之下,捏着其脖颈一把将他拎了起来。 “你不过是个刀笔小吏,见到我们三位国公不用行礼的吗?是谁给你的勇气?燕王朱棣吗?” “你信不信老子现在宰了你,朱棣一个屁都不敢放?” 金忠被常茂单手捏着脖颈,瞬间满脸涨得通红,但他却是根本不敢反抗,因为他心中清楚,自己一旦反抗,常茂这个杀胚绝对会宰了自己! 眼看着金忠就要被常茂活生生地给捏死,丘福猛地一摔茶杯,门外甲士立马冲了进来,将众人团团围住,而蓝玉等人的亲卫亦是毫不犹豫地拔刀相向,怒视着冲进来的甲士。 刹那之间,气氛剑拔弩张! 常茂见状咧嘴笑了笑,扭头看向丘福,出言讥讽道:“我宰了他,你敢宰了我?” ------------ 第一百四十九章 出兵庆阳 临时大将军府,气氛凝重到了极点。 燕王朱棣的主要谋主金忠,此刻正被郑国公常茂死死地捏住脖子,而燕王大将丘福意欲上前相助,却被蓝玉死死锁定。 双方将士尽皆拔刀相向,只等己方主将一声令下,便要上前厮杀。 死一般的寂静不知过了多久,老农傅友德淡淡地笑了笑,冷声喝问道:“外敌未除,鞑子逞凶,自己人却先厮杀了起来,还真是好得很!” “就是不知皇帝陛下知道了,会不会将我等剥皮抽筋,抄家灭族?” 此话一出,在场众人皆变了脸色。 “常茂,放了这个文吏!” “丘福,这里虽然是北疆,但也是大明的北疆,你懂本公的意思吧?” 听了这话,丘福脸色微变,当即挥了挥手,示意一众侍卫退下。 常茂见状这才冷哼一声,随手将金忠扔在了地上。 金忠一个身体孱弱的文吏,哪里承受得住常茂的铁手,如同快要窒息的人浮出水面似的,疯狂地喘起气来,逐渐恢复了常态。 “燕王虽然是北疆之王,但北疆却是大明的北疆,不是他燕王的北疆!” “燕王的确是大明亲王,有节制地方军马之权,燕王殿下的命令我等理应遵从,不过此间发生的一切事宜,本公都会原原本本地上奏皇上,希望燕王殿下不要后悔!” 撂下这句狠话,傅友德起身离去,常茂与蓝玉对视了一眼,随即快步跟上,双方第一次见面便不欢而散。 倒是丘福上前扶起了金忠,有些无奈地苦笑道:“金先生,你何苦得罪常茂那个疯子?若是方才傅老农不出言缓和,只怕那个疯子真会宰了你啊!” 常茂何许人也? 绝世悍将常遇春的嫡长子,自幼随父征战沙场的将门虎子,杀人如麻,暴虐成性! 丘福自问脾气暴躁,但与郑国公常茂比起来,却无疑是小巫见大巫,那位主儿就是一个嗜杀成性的疯子! 若非如此,常茂也不会被皇上厌恶,常年赋闲在家。 金忠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哪里知道这个常茂如此凶残暴虐,自己不过是未曾向他行礼便要当场宰了自己,这让他上哪儿说理去? “金先生,那朱巅峰何许人也?为何王爷要如此针对一个军中翘楚?” 丘福常年身居军中,并不清楚朱巅峰一事。 或许是因为朱巅峰的身份特殊,金忠并不准备如实相告,只是低声解释道:“第二道军令乃是姚先生的意思,王爷并不知情。” “什么?那个和尚的意思?你们敢假传王命?!” 丘福闻言面色大变,怒气冲冲地暴喝道。 所谓的“姚先生”,正是道衍和尚,因其功高劳苦,王爷亲赐姓名姚广孝,这才北疆算得上独一份的天大恩赐了。 金忠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压低声音解释道:“那朱巅峰身份特殊,他死了对王爷有益无害!” “以王爷的气魄胸襟,或许并不在意,但我们这些为人臣子的,自当应该为王爷考虑,剪除一切不安稳的因素!” “丘福,你是王爷心腹大将,难道你不为王爷考虑吗?” 这番话语讲得丘福很是无奈,最终只能点了点头,算是接下了这道假王命。 与此同时,蓝玉等人回到军营驻地,便立马唤来了朱巅峰。 朱某人一走进帅帐,却见三位国公尽皆满脸铁青,郑国公常茂更是一边饮酒,一边破口大骂,那般姿态令朱巅峰顿时生出了些许不安。 “朱小子,事情有些麻烦了,燕王朱棣下令命你率一万大军攻打庆阳府,若是不能攻克,定然会接机治罪于你!” 傅友德脸色同样有些不好看,坐在一旁阴测测地接话道:“庆阳城险而兵悍,本就易守难攻,加上有李思齐的部将虎林赤率三万大军镇守,根本就不易猝拔。” “想要攻克这座坚城,兵力至少是城内守军的两倍,即是六万大军,可燕王朱棣只允许你率一万大军前去攻打,根本就是故意设计于你。” “倘若不能顺利攻克,随便扣上一个‘贻误战机’的名头,便可名正言顺地将你斩了,此计不可谓不毒辣!” 闻听此言,朱巅峰满脸懵逼。 那位燕王朱棣,为何要针对自己? 他可是未来的永乐大帝啊! 自己与他从无往来交集,别说什么深仇大恨了,二人连面都没见过,那他为何非要置自己于死地? 该死的! 永乐大帝想要置自己于死地? 那自己岂不是他娘的非死不可? 朱巅峰满脸茫然地看向蓝玉,问出了心中最关心的问题:“为什么?!” 蓝玉三人闻言有些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面面相觑摇头苦笑。 为什么? 为了剪除他争夺皇位的竞争对手! 但是这话他们却不能说,因为皇帝陛下没有告知朱巅峰实情,自然有着他自己的考量,三人谁也不敢泄露这个秘密。 “你不需要知道为什么,现在你应该考虑,如何度过这次难关!” “我会调遣一万精锐给你,至于能不能攻克庆阳城,那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蓝玉大将军一声令下,止住了朱巅峰继续询问。 对此朱某人唯有报以苦笑,不情不愿地接下了这个该死的任务! 相比于此,此刻他内心更加的惊惧不安。 那位燕王朱棣,未来的永乐大帝,为什么会注意到自己,并且意欲置自己于死地? 难道就因为自己与大将军蓝玉关系亲近? 这个原因,似乎并不足以站稳。 军中与蓝玉关系莫逆之人不知凡几,如朱巅峰的箭术恩师瞿能便是其中之一。 那为何这位真正的天命之子,想要除掉自己? 那可是永乐大帝啊! 将来起兵靖难,以一府之地对抗整个天下,还成功夺得天下的可怕枭雄! 他想整死自己,自己拿什么跟他斗? 朱巅峰心乱如麻地回到了军帐,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是好。 然而大明军律严明,军令如山倒,即便蓝玉等人百般不愿,也不得不依照燕王朱棣的王命行事。 三日之后,朱巅峰率一万精锐离开西安府,直奔庆阳府而去。 明知前路危险重重,朱巅峰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前往,这便是弱者的悲哀。 强大的危机感充斥心田,朱巅峰没来由地对权势生出了热切之心! ------------ 第一百五十章 村庄 庆阳府宁县,乃是具有数千年文明史的古郡名邑,秦始置县,汉置泥阳、大要、弋居、彭阳、襄乐、义渠六县。 北魏先后置华州、班州、邠州、豳州,西魏改称宁州,一直沿袭至今。 不过这座古郡名邑此时却是兵荒马乱,朱巅峰率一万精锐大军徐徐而来,却是只见一路之上不断有成群结队的百姓向着燕京方向逃窜。 “少将军,怎么办?” 朱巅峰身旁一个彪形大汉见状忍不住出言询问道,他名薛山,本是大将军蓝玉的亲卫长,上三境强者,被蓝玉特意调拨过来,护卫朱巅峰的安危。 朱巅峰闻言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下令道:“安排一百个兄弟沿路护送这些百姓前去燕京,倘若有人胆敢趁机生乱劫掠百姓财物,杀无赦!” 薛山领命而去,朱巅峰神情却是凝重到了极点。 这些黎民百姓突然遭遇战乱之苦,尽皆将朱棣这位北疆之王视为了能够拯救他们于火海的大英雄。 但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眼中的大英雄,正是放任鞑子胡虏劫掠凌辱他们的罪魁祸首! 朱棣啊朱棣,无论你有着什么谋划,但是以牺牲百姓为代价,那就是你朱棣的不对了! 朱巅峰叹了口气,策马继续向前走去。 沿途百姓见到王师大军,纷纷欢呼出声,但这声音落到朱巅峰耳中,听得他心里愈发不是滋味。 人心依旧向着大明,但朝廷的做法,却是令人心寒。 一万大军继续向前行进,只见上空阴云密布,村落寂静无人,随处可见百姓尸体,显然正是被鞑子屠戮。 朱巅峰见到这一幕,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中战戟。 这些鞑子,都该死! 正当他杀意滔天之时,薛山匆匆拍马来报。 “少将军,散出去的斥候来报前方出现了敌情,似乎是一队鞑子正在袭击村落,人数不多,大概在三百人左右!” 朱巅峰当即策马冲了出去,声音落到薛山耳中时,已经在十米开外。 “点五百铁骑,随我即刻冲锋,其余将士就地休整!” 薛山不敢犹豫,临行之前大将军曾多次叮嘱过他,这位少将军身份特殊,即便一万精锐死光了,也要保证他的安全! 故而薛山当即点了五百亲军营疾驰而去,很快便追上了朱巅峰。 然而众人越是靠近村落,村子里传出的凄厉惨叫声与哀嚎声就越是清晰,男女老幼混杂不清,不知多少无辜百姓在哀嚎求救。 一个面目狰狞的鞑子举起了骨朵,下方赫然正是一个尚在襁褓之中的婴儿,但这个鞑子非但没有半分怜悯之心,还狞笑着将手中骨朵重重砸下! 眼看一场惨剧即将发生,只听得咻咻破空之声,三枚锋利箭矢激射而来,硬生生地将这名鞑子当场射杀! “明军来了!” “准备作战,快!” 大地的剧烈颤动,很快便惊醒了正在肆意屠戮劫掠的蒙古百夫长,他当即命人吹响了号角,意欲召集百骑反抗。 然而朱巅峰并没有给他这样的机会,仅是高高扬起了战戟,而后猛然高喝道:“弩!” 话音一落,朱巅峰弯弓搭箭,一箭射出,长箭快如闪电,竟是一箭射穿了这名百夫长的胸膛,只听得一声惨叫,百夫长仰面倒在了血泊之中。 他的这声最后惨叫,便是死亡来袭的信号。 上百名鞑子刚刚冒出了头来,便被密密麻麻激射而来的弩箭射成了刺猬,伴随着一声声惨叫倒在了地上。 “杀进去,一个不留!” 朱巅峰杀气腾腾地下令道,挺戟越马冲进敌群之中,手中战戟劈砍冲刺,刹那间蒙古鞑子躲闪不及,纷纷应声倒地,留下了一地的残肢断臂。 薛山担忧少将军安危,暴喝一声冲入来敌阵,手持***硬生生地将迎面鞑子劈成了两半,与另外几名高手始终护持在朱巅峰左右。 战斗开始得快,结束得也快。 这五百亲军营乃是蓝玉集结了十万大军挑选而出的虎贲之士,武器辎重皆是大明军中第一,对付这些尚未抱团反击的蒙古鞑子,简直不要太轻松。 “下马搜查,不要放跑了一个!” 朱巅峰上前抱起了婴儿,却见他的爹娘早就惨死在了骨朵之下,顿时满脸铁青地下令道。 战斗虽然停止,但这五百虎贲皆是常年征战沙场的老卒,还未等住朱巅峰下令,便已经翻身下马挨个翻看鞑子尸体,如若有未死透的再补上几刀,这些都是他们拿命积攒出来的沙场经验。 正当此时,惊变骤生。 一个鞑子挟持着一个农妇从屋内走了出来,大声喊叫着朱巅峰等人听不懂的鬼话,意思无非就是让众人放他离去。 然而那名农妇浑身赤裸,仅剩少量布条盖着身子,双眼早已经是空洞麻木,那双眼睛扫过朱巅峰,令他心中顿时一凛。 鞑子依旧面色慌张地大喊大叫,甚至将手中弯刀递进了一分,隐隐可见猩红鲜血流了下来。 朱巅峰对薛山使了一个眼色,瞄了一眼腿的位置,薛山立马会意,悄然转动了弩箭的方向,正当他准备出手射向农妇大腿时,那农妇竟然狠狠向着刀刃撞了上去。 “不要!” 朱巅峰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直到那个鞑子被射成了刺猬,他还未曾回过神来。 农妇死了,就这样毅然决然地选择赴死。 为什么? 为什么明军完全可以倚仗长城将鞑子抵御在家园之外,燕王朱棣却偏偏放任他们进入长城,鱼肉这些无辜百姓? 即便他有着再完美的作战计划,也不应该置数万百姓的性命于不顾! 燕王朱棣,该杀! 亲眼目睹了这个村庄发生的惨剧,朱巅峰对那位未来的永乐大帝生出了无穷杀心。 他清楚这位北疆之王实力强大,麾下有着三十万北疆铁骑! 但这样一个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之人,将来不配坐到那个位置上! “少将军,我们……” “散出斥候,搜寻附近鞑子行踪,一旦发现即刻传信,杀光诛尽,一个不留!” “主力大军继续向宁县进发,加紧行军,天黑之前务必抵达!” 心中那滔天杀意,唯有通过杀戮才能释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