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马观花 第一章 玄武当兴 中原共主的南唐境内,在西南以北,重峦叠峰之间,矗立着一座仙气缭绕的山头。 山上有一个兴盛了无数年岁的道庭山门,这座所谓有着“八十一峰朝大顶”,“群山万壑赴荆门”等奇观异象的仙家山头,也有着另外一个人尽皆知的名头。 “武当。” 自开派觅道以来,武当真武坐下的弟子,向来都以尊道奉真为武当派规,与其余修道门庭不同,武当门人,在亲道亲民亲世之上,皆是当仁不让,故此飞升的简直少得可怜,也被龙虎及昆仑等门庭戏称,是太过不在意修心养性了,在山下的红尘世中,沾染了太多的红尘气,才导致诸般因果。 但即便如此,历代掌教也没有因此就弱了这个“武”字当头,在江湖上,也是在五百年前出了个吕氏道人掌教的纯阳子,身兼有捉拿气运如探囊,点石成金,撒豆成兵等道门之上的仙人手段,更是一手极致的道符铭剑,出神入化,千里斩气山恶龙,驭剑直入天外门庭,挑杀了数位动荡人间的天上人。 不止那武道的极巅,便是腹有文墨等文人才子擅长之事,也一样没落下,一手百字碑文刻留人间,道尽道门之绝唱。 “养气忘言守,降心为不为。动静知宗祖,无事更寻谁。真常须应物,应物要不迷。不迷性自住,性住气自回。气回丹自结,壶中配坎离。阴阳生返复,普化一声雷。白云朝顶上,甘露洒须弥。自饮长生酒,逍遥谁得知。坐听无弦曲,明通造化机……” 可惜是可惜了,这位称得上是一代道祖的武当散教道人,却对天上那座“仙人庭”不屑一顾,人间少了一位“绝世”,天上也是少了一位“天人”。 由山脚抬头望去,便可见门坊上刻有着“玄武当兴”的四字牌匾,字虽谈不上宏伟绝笔,却内敛着武当五百多年来的气运。 不逢祭拜时节,山上香客便不多。只是陆陆续续,来来往往的几个人,大多是来解签算卦的,参像礼拜,多是顺手而为,那些年纪不大的道童,也是闲来无事的清风扫落叶,或是看着师兄们为香客答疑解惑…… 玄武场上,一众武当子弟在打着派中的基础拳脚功式,素袍飘然,青丝飞絮,丝毫没有山下武馆打拳那种汗水飞溅,喝声一线的架势和阵仗。 虽说拳劲谈不上如何的刚猛,但却有些许“道”的韵味,人数一多,也多了些势头,在香客们看来,这种浑然天成的既视感,也就是山上仙人才有的阵势风范。 领着这百来位弟子打拳的,便是当今武当七侠之一的牧阳,年仅二十四,便已直达洗浊,虽依旧处于凡人体魄,但仍是许多人终其一生,都无望登顶的一座高峰,毕竟洗去凡浊,换一个层面来说,也是一次脱胎换骨。 武当后山真武湖,在开派初,本是一座“解剑池”,后来在第四代掌教的授意下,改为了“太极湖”,这座锦鲤欢悦,水质清冽的百丈湖泊,湖面终年环绕着不散的雾气,在当朝当代,也被如今中原这位天子,予名“真武”,钦赐仙湖之位,也算是武当近百年来,少有的幸事了…… 不知何时传开的投银入湖愿成真,使得如今的真武湖内,沉淀着达官权贵成百上千的金银,就连湖中水位,都上升了将近三寸有余。 以至于武当现掌教张秦阳,都曾呵呵地笑着说:“把这整座武当的殿宇卖了,都不及这座湖来得珍贵。” 湖边有一座简陋的草屋,屋内装饰锦绣皆无,仅有两张桌子三张床,一个火炕双盏灯。 屋内有两个仙风道骨的老人,正在执子对弈,白棋后手的,身着阴卦道袍,鬓发有些许苍白,观其容貌应于知天命之年,老人名为俞丙青,乃是武当上一代祖师仙逝前,收的第二个徒弟,处于造化之境,年轻时读过私塾,又是商贾出生,因此管理才华也是极为出众。 另外一位大抵是在耳顺之年,穿着一身尽是补丁的阳卦袍,满头雪白,眼神却无一丝糊涂病残,反倒是气质脱俗,清明心澈。 而他,便是武当现任秦字辈掌教,也是如今天下两座江湖榜上排名前六的高手。 其本就是一个烂棋篓子,大字也不识几个,习武阅籍尚捉襟见肘,更何况想下赢一盘棋,对手还是位腹有斗墨的读书人,简直是痴人说梦。 “嘎吱……”一个十八来岁的少年走了进来,右手挠了挠蓬松散乱的头发,左手揉着腥松的睡眼,打了一个哈欠,轻声说道:“二位师兄,虹师侄让你们俩吃饭去。” 张秦阳心不在焉地回应道:“先搁一边,师弟你过来,帮我看看这棋怎么下,师兄我都快愁死了,早知道不先手了,招招被拆,你俞师兄咋就跟癞皮狗一般……” 林砚斜眼一看,不耐烦地回道:师兄,你每次找虐都让我帮你,我是真不行了,再说,就你那从棋谱上琢磨的那几招固定把式,不是我打击你,你随便喊个市井小孩,都能和你斗个旗鼓相当。” 张秦阳颇有些郁闷,手中的棋子也感觉无可落局…… 看着这个颇受打击的师兄,林砚却满不在意,从怀中掏出一本剑集,坐在木椅上看了起来,谱录上撰写着《武当七剑》,乃是“七截剑”演化而来。 张秦阳见其这副模样,不由地笑骂道“臭小子,有你求我的时候。”放完狠话,又独自对着棋局吃瘪起来,只留俞丙青一人暗自偷笑。 半旬,张秦阳起身,投子棋盘,摆了摆手。 俞丙青刚想开口,张秦阳叹了一声:“不下了,吃饭去,徒弟脾气不好,耽搁太久,待会就没饭吃了。” 俞丙青笑了笑道:“天下六甲啊师兄,很掉范的。” 张秦阳朝着这个占口头便宜的师弟踹了一脚,笑骂道:“说我身怀六甲是吧?信不信待会把你挂树上?” 俞丙青抚了抚长须,淡笑道:“这可是师兄你自己说的,我可没有这个意思,若是传出去,堂堂武当掌教以势压人,岂不是更掉范?” 张秦阳摇了摇头,叹息道:“小师弟说的没错啊,就不应该跟你们这些读书人耍嘴皮子,没盼头。” 俞丙青看了一眼,那位说是在阅集,却已把剑集盖在脸上呼呼大睡的林砚,也是笑着摇了摇头。 年少轻狂求名求禄,年老苍桑皆寄山水。 ………… 正午,林砚来到真武湖边,笔直站立,闭目凝神,素袍随着湖面的涟漪飘飞,腰间悬着一把古朴的檀木剑鞘,朴素无华,鞘内三尺青锋,已是握于掌心,剑锋凌厉,宛若吹发可断一般。 剑身古朴,刻录着一幅仙人撑舟听雨图,好似纹路细腻,青丝可见,却又好像朦胧不清,漆黑的剑身上,仿佛暗纳着四方阴华。 剑名“听雨落”,乃是上代武当掌教的佩剑,在其仙逝之前留予这位关门弟子,剑喜阴华,大道亲水,又沾染上武当气数,故此早已通得灵性,在佩主手中,多少显现出了“百器之君”该有的凌厉。 林砚睁眼,吐一口浊气,剑锋上扬,一股内劲自剑身鱼贯而入,继而往下一震,溅起一片飞走石。 林砚双腿小撤,右手并握在剑柄上,《武当心法》的口诀,在心中里默念而出,引导着一股清澄的内力走向丹田。 剑走游龙,一剑有如划破空气一般,剑气穿入真武湖中,挑起三千水花。 林砚在心里过了一遍早些观阅的《武当七剑》,这是武当扎步打拳般的七式剑招,第一剑犹如明月当空,左手将剑甩于空中,身形向后翻起,一指将剑弹掷入湖中,若渡鸦凫水,衔穿湖面。 在内力的引导下,听雨落从湖面上借势弹起,被林砚右手握住,第二剑如柳抚风,剑旋成弧状,变得轻巧弹滑,一道道小形的剑气以林砚为中心向外弹射出,轰出一个个小坑。 继而的第三剑……第四剑,剑势时柔时刚,剑气绵转不绝,又夹带刚猛迅烈。 听雨落在磅礴内力地加持下,七式剑招所连带的剑气,连绵不绝地扫向真武湖,掀起将近半尺高的湖水。 林砚虚脱地躺在草地上,素袍被汗水浸透,脸色苍白,手连剑都握不紧,大口地喘着粗气,不忿地骂道:“我嘞个无量天尊啊,夺笋呐,咋会有练剑这么个累人的活计?” 张秦阳突然出现在林砚身后,弹了一下林砚的额头,差点没把林砚给吓死,怎么就突然蹦出这么个老头。 张秦阳笑了笑,抚着白须说道:“哀嚎个什么劲啊,都练了十四年的剑了,今天这七剑就把你搞得这么狼狈?” 林砚翻了个白眼,无奈道:“学了四年的武,练了十四年的剑,才这将近四品的实力,师父仙逝前传给我那造化境的内力,才吸收了将近一成,不是师父这身内力,我可能五品都不到。他老人家都快被我气活了,我就说我不是这块料,当年要是把这份福泽给师兄你,咱们武当可能早多半个天上人了。” 张秦阳笑了笑,说道:“哪有那么容易,师兄我这辈子有这境界,已经是尽头了,不过不是我说啊,你这臭小子已经很厉害了,师兄我当年晋升四品可不容易,耗了六年时间,可是被师父打骂了无数次。” 林砚吃力地从地上坐了起来,再而右手将听雨落插在地上,撑着自己的身体直腰而起,闭目运转心法口诀,丹田之中衍生出丝丝内力,从林砚的腹部处向各处蔓延而去。 林砚闭上双目,对身旁的张秦阳淡淡地说道:“师兄,开始吧!” 张秦阳苦笑一声,内力化于指尖,如一抹耀阳一般。 《三十九桥齐点头》!武当高深的点穴法,可解开人体封住的穴窍,使内力可以漫向全身。 林砚在十一岁时,便被上一代武当掌教灌入造化之境的海量内力,身体自然被封住了穴窍,否则身子骨早已独木难支。 张秦阳一指点向林砚的天门穴,“噗”一口鲜血从林砚口中喷出,一股强劲的内力从天门穴中狂涌而出,冲刷林砚的奇筋八脉。 这不仅仅只是内力的玄妙,可以说,即便是不打开穴窍,这些磅礴的内力并不会因为封住而死气沉沉,反倒是如同活水,可以通过各大穴窍建立起一丝丝的联系,形成一股生生不息的轮转,而这种轮转之中,也会构建出一具不亚于凡人境的体魄,这也造就了将来更加契合气机的奇经八脉与五脏六腑。 肌中,恒星,天窍,任穴,四大窍门的枷锁,皆被张秦阳相继破除,内力开始如同千军万马一般叩关,伴随着一阵阵的惨叫,四大穴窍与张秦阳的内力,开始了一场短暂且费人心神的“拉力赛”。 这一股外来的内力一分为四,如同四支百战不殆的百万大军,在顷刻之间就可以摧山倒岳,攻城拔寨。 气机之争,往往是说简单简单,说复杂却是更复杂,内力相对而言则要轻松易解许多,不过是自丹田而上昆仑的一股气,可以说没就没,也可以说来就来,而前者,则是如附骨之蛆一般,生即带来死即带去,为人处世也会徒增徒减,哪怕是飘渺不可循的转世,也始终都是那一股气机,不管是农夫百姓,或是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沾染,而武当这类道门豪阀,无异于更加的在意。 张秦阳笑了笑,自语道:“又有四窍被填满了,醒来应该能迈入二品境界了吧?这些年,攀登的脚步倒也算得上稳健……” “真叫人不省心。”张秦阳背起昏过去的林砚,一指弹在听雨落之上,剑身灵动婉巧,起射入剑鞘之内。 张秦阳往那湖边的草屋走去,看那地上一个个的坑,不由想起了师父临终前,抚摸着他这辈子收的最后弟子的额头,也就是自己背上的这个小师弟,希冀地说过一句话。 玄武当兴! ------------ 走马观花 第二章 庙堂江湖 自古中原富足缭绕,不论是朝代的兴衰,亦或是身居高位者的更迭,都在这泱泱大图的“戏台”之上,粉墨登场。 而南唐前身的大唐,更不止步于中原腹地,这头昔日的猛虎,甚至吞下了西北以北的漠地,江南以南的樟淮,以及东岭之外的丘土,与往朝历代相比,多出了三州九郡三十八县,国土扩大了近一倍有余。 可即便如此,在中原立足了近两百多年之后,也总归逃不过“合久必分”的大势,外戚干政下的大权旁落,龙椅上那位的夜夜笙歌,边关大将的通敌叛国,如同一把把致命的断头刀,一刀刀地砍向这头病危的猛虎…… 经过边关大将顾杵的聚义起兵,以及淮北辽东两大藩王的联手响应,一场“覆唐之乱”开始如瘟疫般啃食这头病虎的残躯。 大唐的分崩离析,由朱氏率先的“典范”,冲破了最后的一道防线,继而替代大唐统治天下的各大诸侯,开始如雨后春笋一般,纷纷起兵自立。 而现如今的天下,不论诸侯藩镇再多,也只能是棋盘上的落子,该弃该用,都得看那两位,在棋盘上早已落地生根,无可撼动的对弈之人。 大唐灭亡后,本无皇权的旁系龙子,在其叔父的撑腰之下,趁势发兵,占截中原腹地的江山故土,靠其强势的手腕,以及亲信贤能的辅佐下,硬生生地压下了所有不满的声音。 现如今,算上依附的诸侯藩王,续大唐国祚而生的南唐,占领着将近六成的土地,如一头南方巨鹿,蹄踏中原。 再有梁王淮齐统兵连协边防军务,四大亲信藩王也分别镇守在南北东西的四处重镇,多一些“内外异服”的味道,这也使得南唐的地位越发巩固,难以撼动,更有虎视天下的雄姿,直追前朝国祚。 如果说,南唐是一头立足于中原的巨鹿,那么大夏这条盘踞在漠北以南的巨蟒,随时都可能将此鹿吞噬入腹中,消食殆尽。 刘顺这个大夏的当朝的皇帝,本为一介亡命草寇,整日过着亡命天涯的生活。 相比南唐天子的手无缚鸡之力,这位外朝天子,自身便是一位一品四境的二品小宗师实力,更是领悟了其中奥妙,对上一般的大宗师级别,也能将其斩杀,妥妥的一位江湖草莽出生。 正因为有这一身本事,他做过杀人越货的勾当,当过山贼强盗,也曾作过巡捕,实实在在的白手起家,后被手握十万边防重兵的顾杵相中,因武力尚可,杀敌有功,从提刀步卒,一步步爬到了领兵五万的亲兵将领。 顾杵死后,刘顺在其武道授业恩师的护佑下,统领顾杵亲兵横扫八方,又在深山竹林中偶得贤才指点,更是直上九宵,似如虎添翼一般,以五年时间成立了唯一一个能与南唐对峙的王朝。 其余的贵族藩镇,有的安于现状,无丝毫独霸天下的雄心,有的逆来顺受,当着风吹一边倒的墙头草,而有的碍于天地人和皆无,只能退守一方。 虽各自凭实力占山为王,有着权霸一方的铁血手腕,但还是经不起势单力薄,毕竟自身还得靠在名号明哲保身,皆是成为了两位弈者的局中棋,手中刃…… 虽这些年或多或少的,都吃饱喝足成了藩王般级数的门阀巨头,可也免不了无止境的剥削,以各种罪名死的死,天子心腹顶替的顶替,可这些地方权贵却也敢怒不敢言,毕竟打打不过,玩玩不过,也就忍气吞声,硬生生地被磨去了帝王心…… 在这一点夺权剥贵的手段上,两大位龙椅上的皇帝,倒是出乎意料地“兄弟齐心”,另这些个前朝遍地生,如今却已经寥寥无几的权贵霸主,不由得骂骂咧咧地直称恶心。 而在南唐境内,其实以天子手段来讲,这些个门面上依旧以名号自立的诸侯权贵,其实早已势如水火,国都早早便传出过天子之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虽被否决,可事实如何,各大人物其实早就铭记于心,最近这几年,也是在费尽心机的讨好其龙颜罢了…… 对于这些诸侯权贵来说,既然人家不希望自己能够“自力更生”,反倒希望自己喝酒吃饭认人为娘,既然没有盼头,倒也是乐得如此,毕竟身前哪管身后事,有福可享即可。 而大夏便是另一番景象,不知道是因为中原温柔乡以为,民风彪悍,还是因为在那位刘氏天子的威慑之下,成为巨蟒的“獠牙”和“鳞甲”,相较于南唐那群依附的“破铜烂铁”,显然大夏朝对这类外力的利用,更为看中。 三年前,南唐皇后难产而死,皇子也跟着早夭,导致国运大减,其龙脉也呈现出了“金龙闭目”之相。 而这也让刘顺看出了机会,立刻下命让前蜀、后蜀,这两个自立旗号的诸侯,合并发兵五万,直取南唐的边关,而大夏的征东将军楚籍,亲率三万步卒,一万重骑兵以及八千攻城军械,直取南唐的左岭,所过之处,无往不利。 而南唐的天子李渠,自然不会蠢到认这王八羔子,是故意近犯以此恶心自己。 左岭边防乃是南唐的咽喉要部,如果被攻破,对于夏朝来说,便是一位一丝不挂的佳人,只能任其“索取”。 享“兵寡而多谋,巧计而胜强”之称的南唐后起名将淮齐,自然也不是无能之辈,遣八万精兵火速屯兵左岭,拐道开山凿河,硬是让楚籍的兵马一步都没踏过左岭的城关,更是避免了真正意义上的正面交锋。 而那本来左岭的地头蛇,南唐的前朝老将钟谭,却是因铸错而不利的罪名,直接就成了一个回乡享老的田园翁。 南唐天子自然不会便宜了座下的诸侯,明目上两国的前朝权贵对两大王朝卑躬屈膝。实际上各是心怀鬼胎,恨不得天下再乱点,才可以混水之中摸肥鱼,坐收那异想天开的渔翁之利。 对于单一的势力,不管是南唐或是夏朝,都能自信地说出“碾压”二字,即便是三四个愣头青一起造反,对两大那两个人间天子来说,也不过是块烫嘴的豆腐,烦人的苍蝇。 但若是把两朝的诸侯权贵逼得狗急跳墙,拧成一股绳子,那将是一条能绞死两大王朝的索命绳,这也是两位真龙天子,仅是一味的削弱打压,并没有彻彻底底地将这些眼中钉打杀殆尽的原因,两朝谁先起内乱,那么就会引来另一方的索命,所以拔钉之计,只能放于长远。 而南唐天子李渠,在对座下诸侯遣将征兵的同时,又以国子监储籍中,前朝剑法大家白闵的《太玄剑经》为赏,令天下武评十大至强榜中的李明绝,去阻击夏朝的征东将军楚籍,以及其统帅三军的三名义子。 那一日,在天下第一城的长安城中,李明绝喝得烂醉如泥,用半日时间便参透了那号称最“玄”剑招的《太玄剑经》,酒肆的老板小二,街上的客人行人,皆是看到了有一袭白衣,单足点在一柄三尺青锋上,起剑东行。 而过了半日,便有八百里加急传来,楚籍被击退,其麾下的三名义子皆被剑气所伤。而那身边护卫的七百亲兵士卒,更是被一气掀翻。 战局被延后拖至数日,加上军心不稳,夏朝皇帝不得不下令,让大军右撤至南唐梁州,发兵梁城。 但反被淮齐引兵三万伏击,加上韩行阡暗通天道,兵道及法道,轮番的骑兵凿阵攻杀之后,夏朝步卒在折损了数万兵力后,终于是撤走了所有的兵马,随着大夏的撤军,此战也不了了之。 而经此一役,也让两座庙堂的大小座号人物,都意识到了江湖之人的重要性,诸侯权贵开始培养鹰犬高手,而举动最大的便是大夏南唐。 两朝天子纷纷招揽江湖人士,许诺千金封地,或是官位名第,也有的是武功典籍、天下名兵等,皆各予所需,让其去刺杀或助战,用处也是及其广泛,而军机处更是及此豢养了一大批的江湖鹰士,两国死士碟子的水平,都在大幅度上涨。 久而久之,这类人便有了一个共有的称号“行客令”。 江湖之人本该无拘无束,不听人命,一心攀爬武道的高峰,而这类人的反其道而行,往往被江湖之人所唾弃,寻常百姓或是达官权贵,也都会远离或避开此类人。 原因很简单,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的道理?既然有你刺杀别人的活计,难道你就敢保证,某一天不是别人在你后背捅刀子?若是不小心与这种人亲近,便惨遭误杀,岂不是奇冤无比?到那时,便是哑巴食黄莲,有苦无处言了。 而江湖之人,也会被皇庭所限制,候门都言深似海了,皇庭之深,更不必说。 南唐天子在宰辅李乾,以及内阁主丞李不皿的合议下,设立了“天遥楼”和“湖光阁”,对南唐的江湖之人进行控制和监察。 毕竟不能仗着自己有身武功,便可以逍遥放浪了,如不把控,岂不是今天便坐地称王,明天就蹦到皇宫内“拉屎”不成? 虽说夏朝和南唐皆有对江湖进行监制,却依旧免不江湖人的逍遥,毕竟前朝的国祚龙气实在太盛,夏朝与南唐是沾了光,可也没办法全然吞噬殆尽,因此当朝江湖的武运,可谓是来到了一个千年以来,前所未有的盛况。 天下武评十大高手,便是这两座王朝共有的山巅十人,虽说不乏一些隐世高人表明不入榜内,但却丝毫不影响此榜的含金量。 想那南海之上,那一位坐而拥揽天下武学之绝巅的美名,自位居于武评第一,更是让江湖人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其本人也曾豪言,哪怕天门大开,也可坐于凡尘举头望,视那位列仙班的仙人还不太配同辈而论,此等妄语,天下人却没有一个发出质疑,毕竟其中的底气与实力,皆让人信服。 闯荡江湖的游侠儿,如果不去南海这座,有着天下第一坐镇的望天楼磨砺磨砺,就说自己学成出师了,那是绝对没人信服的。 天下武夫皆笑的百无一用是书生,可谁知武评第二这个位置,立足之人却令人凄凄切切,刚刚好就是一个意气书生,指导谋划“覆唐之乱”的前后因果,也一手引导着南唐与夏朝的对峙,诱杀顾杵与淮北辽东两大藩王,开创了一座名为“山河棋阙”的阁府,这个谢氏儒圣座下的儒生,更是掌握着这天下许多不为人知的谍报,这随便一项成就,就足以令人望尘莫及…… 当然,这令得许许多多的江湖莽夫在惊掉下巴的同时,也有人戏谑地说笑,若谁在江湖摸爬滚打时,在武学一道获其青睐,那怎么着都是位列天下前十五甲的人物,至于为官一道上,他若肯为哪一方出力,那无异于是获得了半壁江山一般,这么的“夸大其词”,其实久而久之,却大都这么认为了。 天下武评,这十人确实是各有千秋,不乏以武证道的仙人境界,也不乏有三教九流的人物坐镇其中,更有那江湖豪杰,以及一心卧居朝野,蓄势待发的人物,却是没有人质疑过他们的种种仙人手笔。 望天楼,拦截南海坐望天门。山河棋阙,视江山如局亦可落子生根。 再者是江湖剑道魁首的青崖剑府,以及江湖享有盛誉的王氏谭龙峰,哪一座搬出名号来,不能在江湖上压死人的?可就是这些一个个在嘴上念叨纸上搬弄的名字,便是大唐,乃至七百年前的大秦以来,所未有的江湖盛况,提此些足以,却不止于此罢了。 在这庙堂上的勾心斗角中,以及这座大秦及盛唐七百年后江湖的追名逐利中,无论天下如何乱,既是枭雄起而英雄出,鬼才现而风流显之时,江山代有新人出,江湖纵有逍遥客。 都是求名求利求权求势,名有所显露,各有所得失。 且待,天下人共逐鹿!天下人,皆风流! ------------ 走马观花 第三章 老骥更老 约莫过了三天,经脉与穴窍被内力凿阵冲刷的林砚,在昏迷之中缓缓醒来,一股莫名的清流,在全身反复奔腾流淌,从某个层面上来说,现在他林砚的体魄,已经无限的接近洗浊左右的强度,在品级小宗师里,已经少有与之媲美的了。 刚是起身坐立在床,身上的奇经八脉传出一股撕裂般的疼痛,林砚不由得呲牙咧嘴,掐诀抬起一口气机,一股内力从穴窍涌出,运转起“武当七大内功心法之一”的《天蚕功》。 林砚心中呢喃默念,造化之境的内力像蚕丝一般细腻,开始在经脉之上抽丝剥茧,带出一丝丝的伤势,但破封的仅仅只有二品小宗师的精纯内力,远远达不到造化圣人的程度,不过也足解燃眉之急。 在气机的牵引下,一股股内力将自己包裹起来,在天蚕功的帮助下,仅是小半旬,便将破窍解封的后遗症,恢复得七七八八。 林砚刚下床推开房门,便瞧见张秦阳同俞丙青二人,在亭前石台上开势比对,便极为臭屁地叫道:“两位师兄,早啊!” 俞丙青转头凝望林砚身上的气机,笑了笑道:“师弟啊,内力破穴翻涌的伤,这么快就恢复了?看来用不了多久,本事不会在咱们师父之下啊!” 道人颜察秋色的本事,却是从来不赖,抚须感慨地笑着说道。 张秦阳见机会来了,便迅速抬掌起势,一股优柔绵转的掌劲,直逼俞丙青的胸口,老道人明显没想到,自己的这个师兄会如此的无赖,只能身形一斜,左手撑地,右腿作弓状,两股内劲撞向了一起,擦出一阵阵劲风,五十步外的湖面,都荡起一圈圈波澜。 俞丙青率先勾住张秦阳的手掌,借机将身形弹起,左腿点在其胸口处,一股内劲与一阵金光暗自对阵,堪堪将其震退。 俞丙青捋了捋长须,笑着说道:“师兄啊,你这柔掌与金光咒,真是愈发精进了,想来那武评重选,可就不止于六甲了,可惜了,我这几日忙于照看小师弟,否则应该有勉强的一战之力。” 张秦阳却之不恭,为老不尊地回答道:“那是,其实当年也是师兄我不想跟年轻人争,咱们脱身尘世,早已看淡这些世俗名利,却也没有因此就耽搁了这一身的本事,师弟们啊,你们还太年轻,缺了这种奋发向上的精神,看我们武当上下,自师父仙逝后,大任都是我来挑,师兄是真的累啊!” 林规撇了撇嘴,鄙视道:“师兄呐,你这可不厚道啊,柔掌是偷袭的,前些年在龙虎山偷学的金光咒,也才这个地步,当初被正一天师追着打了一个多月,他要是知道他们那一脉的成名绝学,在你手上“发扬”得如此光大,真得跪在你面前谢谢你,唉,一点都没有高手的风范。” “你再瞧那东方瑶和李明绝,那才是高手风范,再看看师兄你,属实是老不羞。” 张秦阳指尖夹住一片落叶,轻轻一弹,林砚刚想躲开,却被张秦阳以气机定住,无法躲闪,继而被叶片轰中胸口,身形“飞”入屋内。 张秦阳轻哼一声,双手拍了拍道袍,不服道:“什么东方瑶,小时候还不是在我怀中闹腾的傻闺女,至于李明绝,见面不说五体投地,也得敬我三分地称呼一声老道长。” 前语未完,后语又起:“还有你,年近十七了,才这么点婆实力,人家二十八岁都半踏化仙了,七尺男儿当自强,现我武当男儿身不如女娇儿呐,师父啊,您要是在天有灵,绝对得气活过来吧?” 林砚从屋内“爬”出来,揉了揉胸口,手中握着合在剑鞘内的听雨落,嘴里低咕道:“自古哪有什么女不如男?简直是放屁,师父不也怕师娘?何况那东方道姑,哪算什么女娇儿?半只山老虎还差不多。” 张秦阳假装板着的脸,终归是跨了,和俞丙青一齐哈哈大笑,一边对林砚说:“臭小子,今晚忌香,明晚我就上香言于师父,说你一本正经地翻他老人家旧账,让他老人家托个梦啥的,在梦里还不把你屁股打成八瓣?哈哈……” “别啊!”林砚愁眉苦脸地喊道 真武湖的钓台上,林砚啃着半根黄瓜,把钓杆悬于面前,其身旁围着五个叽叽喳喳的小孩。 “小师叔,小师叔,用黄瓜真的能钓得到鱼么?我在上山之前,娘亲都是去坊市买鱼的,现在师父也是。”一个小女孩好奇地问道,其余年纪相仿的两女一男,也是如此。 一个年纪偏大一两岁的男孩,则是坐在林砚旁,对那四个四五岁的同伴解释道:“小师叔他这确实是在钓鱼呢,湖中的鱼儿吃素,只要它们咬中黄瓜,就会被钩住,到时候就逃不出小师叔的手掌心了。” 林砚嘴里叼着半截黄瓜,用手拍了拍男孩的头,低声笑道:“正解。” 谁知小男孩又说了一句:“可我还是觉得买的比较快,我都饿了。” 林砚脸上满是黑线,正想敲爆他的后脑勺时,张秦阳负剑而来,前所未有的严肃的表情,令林见收起了戏谑之意,认真地问道:“师兄?” 张秦阳抚了抚孩童的头,叹声道:“皇帝欲要挑选第一代的武当行客了,吕祖虽曾留遗言,武当修道之人,不贪富贵,不慕虚荣,不扰世事,不妄杀生,可以此对皇帝苦辩也无用,当年师父仙逝,武当真武气运受损,我以此为由拖延时间,至今八年才堪堪恢复,而天子当年许诺气运恢复再做挑选,我武当怕是推脱不了了。” 林砚叹了口气,低声说道:“你会来这里,就说明还没人选,我去?” 张秦阳摇摇头,缓缓地说道:“不打算,七侠中的牧阳,已经到了洗浊,人选有更好的,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活,实力才是最重要,毕竟这种活计,并不是儿戏。” 林砚笑了笑,升高语调问道:“看不起我?!就算干这一行起步再高,可一开始也只是个品级吧,你一开始就送去个洗浊?也太给那狗屁天子面子了吧?再说,牧阳虽在实力上过得去,可这种你来我往的算计,连我都心虚,那小子可以?” 张秦阳微微一笑,欣慰道:“你去也好,当年师父其实也有意让你借此锤炼,况且如今你已至二品,十五年来也把武当功法览阅了数十遍,早已巧记于心,加上师父的听雨落,以及造化境内力,也不至于给武当丢人。” “走吧,把《三十九桥齐点头》传给你,对了,明天我送你一趟?” “不不不,谁也别来,男儿走四方,靠的是潇潇洒洒大笑怡然,不是哭哭啼啼伤感别离,我回来时记得替我接风洗尘就行,只不过就是不知道要有多长。” “算了,师兄这把老骨头,还有个十几年能活,会等着你平安归来的,说实话,若不是师父临终授意,现如今让我来挑选,绝对轮不到你去,此一程,也不知是福是祸……” “走吧!” 林砚轻喝一句,左手将剑鞘中的听雨落拔出,一股气机牵引着寒芒,剑走龙蛇地朝湖内荡射而入,剑气炸出个金闪闪的银元,而那丈高的水浪,则被余下的剑气弹飞。 林砚将银元递给为首的孩子,嘱咐道:“让你们师父下山给你们买吃的,就说是小师叔送的礼物好了。” 懵懂的小孩当然不知道二人的言语是什么意思,只知小师叔祖出手像仙人一般,且豪气得很嘞。 当晚,夜己过半三更长,在玄武场上,依旧有一道身影在飞速缭绕着。 借着那稀疏的月芒,便可看清,那身影正是林砚。借着那远超常人的记忆及领悟力,半个时辰便记下了《三十九桥齐点头》的全篇口诀,连隐诲之处也全部疏通。 林砚指尖缭绕着一丝丝乳白色的气体,那正是数时辰来,凝练到了极致的三缕外放内力。 通过快速地移动,而使自身内力翻涌得更快,达到加速凝练之效,乃是初学者正常的手段。 林砚将内力渗于指尖,一指触中场上石壁,小步后扬,右手只剩两缕内力,有一缕飞速转入经脉,折至左指。 林砚身形一旋,左指抵在玄武场的巨石上,右指微弯,指脉中的内力也蜷成螺旋状,而后随着林砚右指弹出,内力也射入地面。 无论是石壁、巨石,亦是那地面,皆出现了一个指来宽的半米深坑。 《三十九桥齐点头》,既是武当点穴法,其实也算得上是一门杀人技,全看用者如何,林砚坐在地上,大口地喘着粗气,用手从道袍袖部拧出的“水”,啪啪地落在石板上,俞丙青抱剑而立,站在武当大殿的房顶,望着这一幕,眼角微润,却又被轻抹而去。 翌日,林砚换上了一身宽松白道袍,青丝以发簪而束,长至腰间。 腰侧悬着一柄闭鞘的古剑,剑鞘仅是普通檀木而制,鞘内古剑,也是一样的朴素,不入法眼。 武当位于南唐偏西北的凉州之上,距都城长安,也有着一段不短的距离。 但那仅是对于常人而言,林砚在气机的牵引下,以二品的内力加持,对于一名二品小宗师来说,如此拼命的赶路,也仅是时辰多少的问题,并不需要常人那般舟车劳顿地赶数月路程,仅一个多月左右即可。 南唐的都城长安,灯繁人茂,一片喧嚷,尽管是在夜幕,也有着“不夜城”的美称,原本是有着夜禁的,后也是被皇帝取消了去,满城百姓也是极为欢愉,但更多以此享乐的,还是城中的达官权贵。 林砚徒步至皇宫清玄殿外,太监宣进,林砚遂往,朝内百官已退,左手边有四个同龄人居之,两男两女。 而南唐皇帝李渠,则单手托腮,冷漠地坐于龙椅之上,身旁站着个老态龙钟的老者,左手边便是清一色的将作监侍卫,其中一人竟有着与师兄一般磅礴的内力,此人更是毫不遮掩。 这令林砚十分吃惊,内心也暗叹这皇宫内的不凡。 林砚单膝下跪,沉声道:“叩见皇上,武当后辈徒孙林砚,前来应遣。 李渠一挥手,示意免礼。 随即便冷声道:“你来得较晚,选拔已过,不过你武当本便是道家门庭,身手自然远超常人,大可免去复杂的裁选。” “你左手边这四位,正是被选录的此届行客,倾玄少城主姜少卿,永春楼天字甲士刘泰,冰清庄主之女上官仪,以及昆仑山,也就是那位当朝武评第一的氏妹,东方月明。” “四人中,皆是处在二品,你任选一人交战,平手或是胜出,便过考核,结果如何,尽出全力,点到即可,可伤人,却不能取双方性命。” “考核明日在殿外云宵场上举行,不过,若是武当准备了这么些年,连此考核都过不了,那就让张秦阳,换个七十二峰主的峰主来吧。” 林砚眉头微微一皱,却也没说什么,只是稍稍点了点头。 “朕乏了,尔等各自退下吧。” “是。”众人应道。 林砚到了客栈,楼内小二的吆喝声依旧,林砚在柜台前交了银两,向掌柜要了一坛陈年杜康,径直走向楼上雅间。 房内干净整洁,林砚走向客间窗口,看着窗外那游人匆匆的永安街,颇有些思绪飘然…… 想起小时候,师兄曾带自己下山采伴,那时自己还是个小孩,要这要那,手里握着咬两口的糕点,另一只手拿着糖画,眼睛却膘向商贩手中那诱人通红的糖葫芦,自从被师父捡回武当,那几个大自己一轮年岁的师兄,一直都是如父亲般照顾着自己,打记事起,好像都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离开过他们…… 武当,真武大殿。 武当掌教这位老道人立足首殿,除俞丙青外,并排由上而下的便是有好几个气机翻涌的老道人,皆是七十二峰的峰主级,也是武当老掌教的徒弟,可以说还是林砚老师哥。 今举行的,便是那林砚的还俗礼规,毕竟为皇家卖命,那便是要杀人的,还俗子弟,便不会犯礼规了。 张秦阳手握三根麝香,闭目念念有词,只听最后一词,仅是那无力的“保佑”二字。 而这两个字,出自一名天下第六的老人口中…… ------------ 走马观花 第四章 雨落 这座天下,刚刚由冬末那刺骨的喧寒,转向春日的雨润长街,雨点刚刚极为吝啬地,向这天地间洒下了几丝,像是老天爷率先预支给天地间的一点儿的甜头,可即便如此,黄莺便也不再吝啬着它的小巧歌喉,开始娟娟清唱“春报晓”,忙着早集的人们,也多了些许的身心舒畅。 长安这座日夜繁华锦绣的天下第一大城,在东坊的市集里,林砚一大早换洗了衣物,神清气爽地佩剑而行,悠游自在地瞎逛着,偶尔在一些小摊位前停下身子,面对摊贩的吆喝推售,林砚也仅是笑望着,却并不打算采购,这倒令摊主感到无比的郁闷,这种即使腰缠万贯却,不肯为自己掏一颗铜子的家伙,在他们其看来,确实有够恶心人的。 对于这种想法,林砚自然不曾知晓,便是知晓了,也是无处辩解罢了。 步至一家生意爆满的茶楼,楼匾之上,有着皇帝的龙玺御印留下的盖章,其下便是“永春楼”的楷体字样。 眼前这所谓的永春茶楼,自然是隶属于皇室的盈利产业,在武当山上香的香客口中,便经常听说其名声大噪,因为其不像其皇庭产业,只对权贵开放,对百姓依旧一个样,虽说确实比平民小店要是贵了许多,但对于长安民众来说,也并不是贵得消费不起。 林砚刚跨入茶楼,店小二便笑脸相迎,甩了甩抹布,立刻给林砚擦出一张圆滑透亮的桌子,动作娴熟,快捷且不粗俗,令林砚暗叹这百门百户,倒也各成一门学问。 小二眼珠小的一转溜,似乎在用脑海内,那寥寥无几的词汇,来形容眼下这个眉目不俗的年轻人。 其由衷地笑了笑,对着林砚说道:“这位意气风发,风度翩翩的少侠,请问要来点什么么?本店名震长安东坊,您想要的吃食,这里是应有尽有,小的敢打赌,百里之内,少侠绝对找不到第二家,如此般惬心的茶楼了。” 林砚也是笑着,简略地询问可否有早点汤水。 这个店小二,便开始滔滔不绝地应答着道:“少侠这是什么话?早点汤水,本店可是出了名的地道了,银耳莲子羹,莲藕猪肚汤,蛇髓煲汤,熊掌九补浆,百果醉仙露,龙庭春神茶,阳澄蟹黄包……”话语还没说完,林砚便连忙摆了摆手,这店小二倒是识趣地停下,笑着问,客官来点什么? 最后林砚也仅点了一碗银耳莲子羹以及一碟蟹黄肉包,属实是其他的菜品,压根就记不住,这比小时候,去山下看那些单口说书先生报菜名还要快,在声言那块碎银付钱之后,余下的就权当小费,那小二的态度就更加热情了,这相当于他半月的薪水了吧?那还不得把人家当祖宗供着? 林砚刚坐下不到半刻,一碗热气腾腾的银耳莲子羹,便端上了餐桌,林砚看着这白玉青瓷的碗勺,笑着摇了摇头,有钱人都这么的奢华? 不过份量也看得出来,相比其他食客,明显是多了几大勺,林砚对此也仅是苦笑作罢,至于为何点这道汤食,属实是林砚完全记不住其它菜品的名字,以林砚那一夜就能通背,并且牢固掌握《三十九桥齐点头》的记忆力,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由此可见,这店小二的三寸不烂之舌,是如何如何的滔滔不绝了。 林砚小饮了一口,汤水清甜不腻人,莲子的香味缠绕舌尖,让人感到如沐春风般的清爽,而那银耳的口感胶滑且爽弹,透白如玉,莲子颗颗蓬松饱满,颗粒分明,令人不由得在脑海里,凭空浮现那满塘荷莲的秀美。 “不愧是皇室盈利的产业,倒是名副其实啊!”林砚也不免由衷地感叹道 “呀!林兄?你也来此食用早点?”一道略带惊讶的豪迈语气,在林砚的耳边响起。 林砚抬头一看,声音的源头,乃是一位身材健硕的男子,正朝林砚挥摆着手,此人即是皇帝座下,名副其实豢养的江湖鹰士,姓刘名泰,大有否极泰来之意,昨夜朝圣之时,那过审的四个准行客碟子中,就有其一席之地。 其身后紧随着的,乃是二女一男,正是昨夜星辰昨夜风的四人,确实是没想到,这四个人都是窝一起的,加上自己,倒也是够巧。 林砚朝其微微点头致意,刘泰跨步近前,朝其抱拳,一脸笑意盎然,紧接着便询问,可否五人同桌而食,一众食客却也无甚他想,对于这种江湖上所谓的豪侠兄弟的“大型认亲现场”,早已是屡见不鲜,可惜不是啥仇家相认,否则便有早间的好戏看了。 酒楼掌柜打点着酒账,对于这类结伴而来的客人,自然是摆了摆手,打发店小二去招待,可当眼角余光瞟见了为首的刘泰,便是浑身哆嗦起来,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却仅被其一个眼角余光,便又吓得腿脚不听使唤,只能退回去,暗自吩咐店小二准备上等的茶水以及最可口软糯的糕点。 店小二一边唯唯诺诺地应允着掌柜的吩咐,眼角投向林砚,突然就多了些许敬畏。 无他,仅是那刘氏男子,是这茶楼的甲级护卫,隶属于这酒楼主人,三皇子的直属护卫,如果这还不够吓人的话,那么对于这位所谓的江湖一品四境的二品小宗师,曾经弹指碎刀身,仅是一掌便打死了两位来这胡吃海喝,却仗身份赊账的世家子弟,事后也全然不怕生事地将尸身悬于横梁之上,这等在长安声名远扬的江湖侠士,实在是令人暗自砸舌,碰面能绕道走便绕道走。 其他四人毫不客气地入位而坐,正好桌子本就是五边形的,五人五边,恰恰坐满,所有的珍品糕点,以及“琼浆玉露”皆是上了餐桌之上。 刘泰也是豪爽地拍了拍胸脯,声言道:“诸位远道至此,刘某当尽地主之谊,各位远来是客,这顿餐点,刘某自掏腰包,不足之处及不周之待,各位皆可提出来。”四人也是笑着地点头致谢。 林砚喝完银耳莲子羹,仅是吃了一块松软糯香的蛋黄酥糕,之后便不再动筷了,自顾拿起腰间的酒葫芦,这乃是半个时辰前,在坊市摊贩的手上买的,里面盛着的乃是昨晚喝剩一半多的杜康,而自顾自地独酌,与这茶楼里的食客相比,却有些格格不入,颇有点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韵味。 但其实说是所谓的韵味,其实在绝大数的食客眼中,却是极为碍眼,要喝酒去酒楼客栈喝啊,来这个长安东坊,举城闻名的茶楼里装什么孙子?当真以为自己是什么心怀大义的江湖侠士?在这满是军府侍卫的长安,你倒是拔剑试试?大牢吃免钱,吃到你流泪…… 倒是所谓道人庭宇静的林砚,此时已全然无半点道家门人的风范,毕竟早已算那还俗之人,心中的惆怅南朝事,基本上无人可懂,而他们所谓的想法如何,林砚也是全然不顾。 古语有言曰:何以解忧,唯有杜康!现如今看来,说是吧,口中的辛涩全然比不上内心的苦闷,要说古人诚不欺我罢,也不一定的。 …………………………………… 用过早点,五人一齐前往灵青殿外等候,静待天子上完早朝,遣散众臣,便与昨晚的国手老人,一同来到场内,经过一番决择,便是林砚自己,也丝毫没有料到,愿意校考自己的,居然是同为三教九流之人的女子,说实在的,东方氏,确实少见。 云霄场上,由开阔青石大板铺成的宽广场地上,站着一男一女,男的头别玉簪,素衣飘然,腰间悬着一把不起眼的三尺长剑,而女子束发墨衫,右手间缠着一条白绫丝,眉宇间含养着一股英气,二者相距一丈有余,貌似还未动手,可气机却是在相互对峙。 随着本职为大貂寺的宋旬,高喊开始的同一时刻,林砚立刻右手拍剑,一股浩荡的气机狂涌而出,林砚自然不会傻到去小觑一个女人,要知道武当的世俗录集里,可不乏那些因轻敌而万劫不复的家伙,自己虽是头一回下山入世,可也不是傻子,眼前这个女人,明显不是善茬。 东方月明冷哼一声,不退反进,朝林砚跨步而去,一招基本的腿法踏出,如仙人踏鹤一般,狠狠地砸向林砚的右肩,明显的不想让这个男人拔出腰间的长剑。 那修长如玉,有着吹弹可破白嫩肌肤的玉足,甚至令在场的小太监,都不由咽了口口水,但林砚亲自对上这一脚,可绝对不这么想,其中蕴含的气机,稍加不慎,便足以让自己呕血落败。 林砚右手把住剑柄,既然对手不想让自己如意,那便如其所愿好了。 听雨落还未出鞘,剑柄便撞向了东方月明的脚踝,激射出了一股又一股浩荡气机,东方月明咬牙,身体接力一悬,把剑柄的气机完全卸在青石板上,顿时轰出一个大坑。 林砚停住身子,右手加速拔出剑柄,左手化掌为拳,猛然砸向其左肩,两个动作同时进行,东方月明倒也应对自如,白绫丝自手腕出柔转而出,将林砚右手的剑柄与剑鞘死死地缠住,另一只手化掌而下,对向了那磅礴一拳,内力从受力点处荡漾而开,云霄场上所有人的衣袍,皆是无风自舞。 东方女子讥笑一声:“同为三教九流之人,怎的如此不堪?就连剑都拔不出剑鞘来?” 林砚不置可否,再次强提起一口气,从穴窍涌出,走势有如武当八十一峰,共朝于顶,暗自与林砚的奇经八脉相契合,其一呼一吸之间,牵动着步伐,仿佛可以沟通于天地一般,便是国手李玄机都暗自赞叹,二品小宗师级别,便能做到这一步,如同造化圣人境一般,沟通天地气机而辅佐自己,简直是无处可究的奇趣见闻。 东方月明且战且退,对于林砚愈战愈强感到非常不解,其仅仅是单手便将自己压制得如此地步,而且自己还是腿脚并用,他仅仅是一只左手,甚至于连剑都拔不出来,可是更奇怪的是,那剑鞘之上,又仿佛在喷涌着剑气,无时无刻不在消磨着自己的气机,难不成这剑生灵了? 东方月明企图把这种战局扭转开来,可却发现根本无法按照自己的意愿行事,这种奇事说出去简直就是惊世骇俗,小宗师对敌小宗师,完完全全被对方压制,且同为三教九流之人,谁信? 林砚虽说可以按如今局面拖下去,可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身上的气机其实已经犹如脱缰野马,缭乱得比东方月明还要迅速,如果再有一旬的拖延,便会很快出现问题,到时候躺地上任人宰割的,绝对是自己,幸好这个女人也是“无脑”,仅仅是贴上了身,就一股脑地往自己身上砸着气机,全然不思退路。 林砚左手变拳为掌,一股强大的内劲飞射,弹得这个女人大跨步后退,一手拍在剑身之上,左手连握着带剑鞘的一指,也跟着挣开了白绫的束缚,浩浩荡荡的澎湃气机,开始流泄于剑鞘周身,本来就已经气机缭乱,稍稍有些呆滞的东方月明,此时也是从气府里强提起一口气,可尽管周身的内力疯狂地生根,出来的气机却依旧消失殆尽,好似在坐以待毙一般。 李玄机却是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圣人气机么?到此为止,停!” 老人拂尘一挥,将周遭的气机全部牵引。 半剑实则已经递出“走”字剑的十丈剑气,刚刚触及那女子,就已经将其压得吐血昏厥。 林砚反剑收回,脚一软坐到了地上,又撑地而起大口大口地喘气。 李玄机抬手截取了这令皇帝都大惊失色的一剑,对着林砚似问非问道:“究竟是武当剑招?还是你这把剑?” 林砚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仅能拍了拍胸口,以示回应,李玄机也是点了点头,闭眼回到皇帝身旁。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对上同级别的对手,确实是比师兄的磨砺来得不一样。 林砚一手握住早已收鞘而归的听雨落,仿佛看到了一幅仙人坐垂天幕听雨的光彩…… ------------ 走马观花 第五章 白鸦栖复枝 天下州版共二十有九,青州隶属于南唐的州郡之一,位于坐南朝东的地利之势,四面环绕着群山,在所谓“风水宝地”一解上,自然要比那西北的凉风大塞,要好上了太多太多。 如今正赶上莺歌燕舞的娇春,日浴百沐般的盎然秀丽。 青州中林立着诸方势力,驻有援防粮草及储备兵马的建安城,前身是春草堂的冰清茶庄等,那都是江湖庙堂上独当一面的宗派门府,而此处也是衡王这位外封藩王,封疆巨吏的栖身之所。 这也为南唐的经济与国力提升,给予了极大的保障与支持,在这南唐十六州及郡县之内,这位藩王可算得上是知耻而后勇了,从最自低处的谷底往上攀爬,到如今治下州郡的名列前茅,在举贤任人之事上,极为的老道,属实是那治理之能臣有着不世之功。 青州西南以北,横立着一条如银河倒挂的山涧,涧水之下的数十里开外,有着一座住户达七百来人的城关。 城墙高三丈厚五尺,城外城内皆是种满了翠竹,这种竹子不论是生长周期,存活率,作用亦是木质,接称得上是上乘品中的一流,再加上山涧水以及地形优势,竹节攀长极快。 每至收获佳节时,城内的百姓都算是“捞”了一笔价值不菲的金银财宝,既是扩充了自己的腰包,更有绝大部分,进贡于帝皇家的器具用料,这座城关也因为皇家权贵御用,而闻名于青州。 基本上一亩地的收成,就将近五六来个银元左右,而这也就将近两个多月的时间,除去虫害用药以及施肥所花的钱财,再补上从青州到京城的路费报销,起码也能赚好些个碎银子,两个月的总和,就差不多一个银元,这换以前,哪里敢奢想。 这一切的富足,皆应归功于那人人奉若神明的白氏城主,那位被人称之为“白鸦”的寒门读书人,本为成千百的锦鲤之中,平平无奇的一条,可谁知却越过了龙门,高中金榜,摇身成了那礼部主官的一员,令人羡慕得紧。 因政绩有佳,治理有方,不久便从这不大不小的五品官吏,一路平步青云,做到了黄门侍郎,官居头峰而位居高处,头脑计策方面,便是当朝首辅卫白眉,也是赞叹不已,隐隐有“庙堂双白”之称,这也意味着,前者的衣钵,极有可能被这位后辈所继承,这对于朝堂之上,前朝高官所拥立的政党来说,自然不是什么好事,不过对于李不皿一脉的“双李”新派卫党来讲,却是一件喜事。 可不知该说是儒生傲气,还是骂他愚不可及,在两党力争之间,不择站派不要紧,可却不合时宜的,在皇帝面前,把双方皆是恶心了一遍,于文官不占头,与武百官也是颇有恩怨,甚至进谏时,也会毫不思量地各取一瓢。 遂在半数官员的诉告下,终是被皇帝贬为这一城之主,世人皆为其惋惜时,他也倒是自得其乐着。 但最乐的,还是这满城的百姓,本来的雨涧城,山匪横行,平日里强抢哪个漂亮闺女去当压寨小娘,去哪家主人的店内胡吃海喝后分文不给,在城道上拖刀劫财或是取人性命,皆是屡见不鲜的小事,说是民不聊生,其实也丝毫不为过了。 直到这头“白鸦”到来之后,一切都成了“改朝换代”般的往事,本以为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管他朝堂之上官多大,被贬至此,一辈子也就碌碌无为了,可谁知,这位读书人有着神仙般的雷霆手段,刚到雨涧城,就一手撤下了原先的无能城主,后仅用了那城主府的两百护卫,以自己随身的百名侍卫操刀,一个月时间,便能周旋那近千人的匪徒,三日之后,便端了匪窝,城外也吊着千来具尸体,抽干了血液,在城墙上晒成了干尸,却也不发臭,只知后来全被狼豺虎豹叼了去,啃得连骨头都不剩,倒也是应了那一句“天下乌鸦一般黑”的说法。 而缴获的金银珠宝,白许行也将五成平分给了百姓。剩下五成充当了重修城墙,修渠引水,铺街改道,以及引进竹种稻种的费用。 而竹子的生长发育快,用途也是极为的广泛。 竹身可制成军械的棍,枪,箭,弓,弩,也可以制为竹筷,扁担,竹叶可泡茶水,酿酒制药,竹笋清脆可口,竹节又可制成稚童玩具,可谓一竹百用也不为过。 一般剩余的,都会直接运于城主府,由白许行转卖成皇朝军事器械,而从中获利,自然而然的,本名的雨涧城的城关,也在百姓的呼吁之下,改为了青竹城。 青竹城内,百姓依旧面带笑颜,带着砍刀出门伐竹,或是背带竹笋锄头,开始种植那谋生之本。 张口闭口不离竹子和白城主,这两个词就是这里的活菩萨,如送财童子一般喜人,甚至外乡人买卖物品时,即使没带银两,乐得夸上一夸,也就不需要什么钱财了,比远在朝堂之上,高座龙椅的皇帝手头的圣旨还来得好用,一个是他们生活的依靠,一个是他们精神上的青山,少一样都不得行的。 白鸦白许行,多多少少,已经是刻入了这一城之民的心中。 一片青翠的竹林中,一名满头白雪,额皱遍颜的老者,坐在河岸边垂钓,竹竿垂立,靠在几根交错的翠竹上,手中翻着一本唐籍《谣说》,观览细阅得入了神,好是完全把垂钓的事丢在一边,看其身旁的竹筐里,却有不少的鱼,至少得有二十来条,这让人不由得一阵惊叹,此景不似老神仙在世? 一阵脚步声传来,一个身着白衣的中年男子,手握青瓷酒瓶,步至老人身后,轻声笑问道:“青老?干嘛呢?” 钓鱼老人名为李青玄,而这名中年男子,便是有着“白鸦”之称的青竹城主。 被唤作青老的老人,微微抬头,望了河对岸那清洗白鹤羽毛的亲闺女,这才对白许行淡淡地说道:“你小子又不是瞎了,难道会看不出?老夫说这是在打狗,你信不?” 白许行哦了一声,坐在了青老右旁,谁知老者却是往左挪了挪,白许行一脸苦笑,又紧接着问道:“青老啊,你说这一代的行客,咱南唐龙椅上那位,会选哪些人?” 青老瞟了白许行一眼,淡淡地说:“那小子会选什么人,我哪知道。” 白许行回道:“你不是天下事皆如囊中物,什么都知道吗?这点破事就不晓得了?” 李青玄抖了抖衣袖,将书籍合上,藏入了怀中,继而面带讥讽,不屑地说道:“既然你小子能拍出这么大的马屁,也是了解了我到底有几分的本事,即便如此,你还敢来问我?难道不怕老夫把你这娃儿的头给拧下来?莫说你肚里那点小心思了,就算是往大了说,老夫也不是不知晓,但即便是我自己,也知天机不可泄的说法。” 白许行拾起身边的一块石子,一手丢入河中,激起的一圈圈微波,缓缓荡漾向河岸,这个年轻城主,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道:“你的本事,自然是了解些许,但不得不说的是,我还真是不曾惧怕,就像这河水的回波,荡荡漾漾之后,我终归会知晓,只是早晚的事罢了。” “但比起时间的先后,便是要晚了许多不是?”老头耻笑着说道。 白许行不可置否地苦笑着点点头。 青老缓缓地把竹竿收起来,淡淡地说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想知道,我倒是无所谓,反正不是什么影响棋局的大事。” “这几年里,北边倾玄城的名气越来越大,说人尽皆知,也不为过,李渠那小子,自然会去光顾光顾,而昆仑这座历来就有道士入朝为官的道门正统,加上有一层莫名其妙的关系,那混小子也绝对不会放过……” 说着,青老拿起身旁的酒葫芦,小饮了一口,便继续畅所欲言道:“那冰清茶庄,说是以茶道会友,可深谙的人都知道,这几年在江湖上的名声也不小,已是挤入了前五,第一二名的江湖势力都是被挑过钦点的,这茶庄近些年积攒的名气,也足够那位皇帝陛下去物色一个人选了。” “还有李渠当年答应过武当,气运恢复再挑选弟子,如今气数如鲸吞,武当气运应该早就恢复了,但是人选要在哪方面下手,我就不能确定是谁了。” 白许行暗自撇了撇眉头,心中思量着的,无人知晓,可能只有身旁这个老者,才能猜测一二…… 青老再次小酌了一小口竹叶青,又继续娓娓道来:“至于剩下的会考虑哪些人,老头我不是人家肚子里的蛔虫,自然不会知晓,你也莫要瞎猜,老头子我奉劝你一句,池水可以成为潭水,但若反其道而行,枯竭的不在少数,这都算不上聪明人。” 说完,青老望着涓涓细流的河面,似在感慨般说道:“就你说的那人,要不是他叔父扶他上去,他一辈子都做不了皇帝,朝代更迭,都是如此,大唐强盛几年?即便江湖不生纷争,庙堂也势必合久必乱,乱久必合。大唐分裂,南唐于夏朝分地而起,这座庙堂能持续几年?那个钓了几百年鱼的人,也许才是对的,所有名利都是牺牲品,所有富贵都是过往云烟……” 青老叹的口气道:“前人田土后人收,后人收得休欢喜,还有收人在后头啊……” “李渠也算亏了,把你这个黄门侍郎,贬成了这一城之主,不过其实也不算,这些是非因果,说白了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事……” 这时候,白许行摆了摆手说道:“我让你说人选,你说这么多干嘛呢?扯到那么远去,大是大非面前,自然有人知道怎么跨步,该走该留,从来不是一句话,有些不合适的,总归没办法去强求什么,你让杂草生在沃肥里,它还能凭风不乱?” 青老叹了口气道:“哼,就你这臭不可闻的脾气,我要是把我闺女交给你,那可不得了了。”说完,青老便站了起来,提起竹筐,把竹竿靠在肩上,并对着那秋衣旭旭的女子喊道:“闺女,回家!” 在河对岸的李清昭,抬起头微微一笑,素手摸了摸白鹤的头,便是玉足一踏。 白鹤振翅而起,袭向羽盖碧空,在白鹤上的青衣女子,看起来宛若一位素雅翩翩的天上人。 青老往嘴里送着酒酿,坐卧在青牛背上,一边看着自己闺女的身影愈来愈远,只能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喂,丫头啊,你倒是等等老头子我啊!” 老人吧唧吧唧嘴,将竹木鱼竿横放在双腿上,摇了摇头呢喃道:“你是对的,至少他可能是错了,不过路还长,我觉得还是应该走一步看一步,毕竟不见南墙不回头,你们都是这种性子……” 老人抚了抚飘然,想起了刚刚那位年轻城主的言语,咧了咧嘴道:“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 这不知是诗是歌的语句,刚刚近了尾声,李青玄的身影也是越来越远,只留下白许行一人在原地。 这个一城之主望向那一老一少远去的方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握紧了拳头,又松开,仿佛在做着抉择。 这名声名赫赫,亦或者说极具色彩的白城主,拿起酒壶,饮了一口竹叶青。 而后便转身望向南唐长安城的方向,一个人在原地喃喃自语,又有点似癫似狂地说道:“为官为吏食的是君禄,而得君禄做忠君事,自然是等价道理,白某为君做得守成之策,可远在朝堂你又可曾知晓?接下来白某为君演一盘乱世棋局,应该就会有一丝丝风声,能入您贵目了吧?” 古人云,诸子曰,都可以听上一声“天下乌鸦一般黑,”这类言语,尽诉此物的不善…… 可世人终究不曾知晓,黑的可以辨认,那就是黑的,白的也可以言察,那也是好人善事,而黑白相间的……却是令人难以辩解,善恶是非,往往不是一个人的考量。 而是在,一念之间! ------------ 走马观花 第六章 君王治江山 春分刚刚过去不久,伴着元宵的喜庆,这天地之间,多了许许多多的“烟火气”,万物开始萌发绿意,和往昨严冬比起来,生机都盎然了许多,一切的美好都开始齐头并进着,天下暗涌的气数,也开始从尘世渗透而出,徐徐地交相辉映着,开始在这白纸天下上泼墨。 中原腹地之外,北接西南一带,顶着“中原北蟒”之称的夏朝,盘踞于中原门户之前,困扰历朝历代的羌戎之祸,在其面前有如孩童嬉戏一般,与外氏部族的常年交战,使其磨砺出,令人敬畏的百战之兵,以及雄厚惊人的国力,即便是南唐这个继中原之大统的王朝,也不得不畏之三分。 天下二十有九的郡府,夏朝便独揽了十六座,晋吴闽平前后蜀这六个大州,更是其囊中之物,腹中之食,与南唐巨鹿共分天下。 在这蟒鹿相争之中,若有一方处于弱势,除了被啃噬殆尽,别无他果…… 华夏之族,自上古时部落相争,兵戈铁马已来,所有的君主臣民,无不希望把山海归于一统,就像李青玄所说,天下大势,其结果注定是分久必合,那过程又何必有之? 尧舜以来,先古夏国,动荡五百年亡于商,商五百年亡于周,周治以后,分割动荡乱于春秋,五霸之役后延至七雄,合于秦,分于楚汉三国,至晋后隋唐,到如今的两家执子对立,各雄踞一方,虎视眈眈。 纵观前朝,若无头脑本事,如何治国安邦,于一方称雄? 皇帝刘顺幼时,父亲是个赌徒酒鬼,家里的生计只能靠母亲苦命命维系着,家里一无钱买酒时,酒鬼父亲便狠打那个抚养着自己的女人,怪她无用,挣不了几个钱。 终是一天,母亲含悲自缢,而那个被刘顺那个恨不得扒皮啖肉的男人,也因为在酒馆内偷了酒,又失手打死了店家,而被压入官府秋后处了斩。 正值十一的刘顺,拿着母亲死前偷偷留给自己的余钱,闯入了这座世道维艰的天下。 靠身体健朗壮硕,干过伐木的活,挣得兴许小钱,却被雇主压榨了近半,送过书信,但却难以饱腹,而在十四之龄时,大唐衰败,龙运四潜,大将军顾杵于乱发动叛反,使得举国民不聊生,本来就堪堪维持生计的百姓,日子变得更加难堪。 刘顺也饿晕在了荒岭之中,后来被一名同氏老人所救,以四年时间,授予练功法门,境界攀至四品,又用了三年磨砺达至小宗师,之后便赶刘顺下山,嘱咐其这一生若没有大作为,便不必再来找他。 虽是如此绝情凌厉的话,但刘汐还是给临走的这穷小子,捎了件崭新的衣裳,以及一张百来银元的银票。 下山的刘顺想着,要干大事,那也得有个容身之所,便去了那占山为王的盗匪山头,凭一身武力,硬生生坐上了匪头的位置,杀人越货,拦路劫财,势力逐步扩大。 可谁料,好些年的杀贪灭贵积累下来的家底,却被顾杵叛军灭了个干干净净,刘顺虽身居二品,可双拳难敌四腿,自然成了那阶下囚徒,可也因此被顾杵的二把手大将陆墉相中,从步卒做起,一步步手握兵权,后趁顾杵死后,划地为王,加上隐世贤才辅佐,才在八年内,拔地而起了这么一座庞大的王朝。 夏朝永昌元殿内,文武百官如往常一般,穿带着官服,一品至九品两列排开,分乾、坤二部,静待刘顺更衣上朝。 乾部官为首的,便是二品幹部尚书令,宋听潮,有着“神算半仙”之称,乃是刘顺身旁出谋划策,堪天相地的左膀右臂之一。 在执掌前、后蜀的“三蜀战役”之中,献出奇策,使夏朝仅仅损了一根都城梁柱,便取得了二蜀的附庸,何其荒唐的同时,又让人惊叹,这号人物是何其的恐怖…… 龙椅之下,九级龙梯之上的第三级左侧,立着一位庙堂巨擎,同时也是沙场之上的杀神一位,其身着深底五爪金蛟袍,腰间悬着一柄精冶钢刀,是个高约七尺的槐梧壮汉。 自然不必多想,在整个夏朝之中,有能力且手握天子特许,可佩刀上朝的人,便只有那征东大将军楚籍,前些年驻兵边关对峙,于南唐淮齐,并称同代将帅奇才。 而楚辞的正侧面,则是一位三十出头的文弱书生,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便有一股指点江山的意味,此人便是刘顺智囊集团的首脑,天下屈指可数的贤才之一,温鋆。 这个生有卧竹之相的青年人,也被称之为夏朝卧竹书生,刘顺得了他,这些年也算得上倚得青山,倚得绿水,生生不息。 “皇上,皇后驾到!”一个老太监拉高了嗓门喝道。 文武百官一起跪下,齐声道:“恭候圣驾,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顺面容焕发,身着九龙腾云帝皇袍,左手侧站着的,便是后宫之主,手搭着刘顺,一身九凤当空红底袍,衬托出了帝王家的不凡之气。 刘顺还未落座于龙椅之上,便有一位白袍老人,快步上前,一下躺在龙椅右侧的太岁椅上,闭目养神。 对于这一幕,众臣并无多大的惊讶与非议,老头乃是刘顺的同氏师父,单名“汐”字,一身实力直达化仙,是一位货真价实的陆地仙人,被封为夏朝唯一的护国公,镇压龙运。 刘顺斜眼瞟了一眼,爽朗一笑,自己虽心狠手辣大半辈子,但对这个老人,心存的只有敬意与感恩,自己这身造化,是他给的,这半座天下,也有他大半功劳。 刘顺缓身坐下,左手一摆,一名老太监尖声喝道:“上朝!” 号令声息下之后,刘顺居于龙椅子上,一览百官,而后拾起桌案的竹制奏折,过目数息后便放下,闭目沉思又十数息,才缓缓睁开双眼。 轻声道:“仕常,边疆匈奴数曰前,曾有五千骑卒犯我边城青枫,我曾让你着手安排此事,战果如何?” 宰相温鋆,字仕常,从龙椅右侧走至中央,鞠躬而答:“皇上,匈奴此次领军,想以青枫为踏板,拉大其部族的储备,领军之人,乃是部落统军哈维罗,坤部那边,已经把调遣令传达而下了。” 语气稍顿,温鋆抬首看了一眼楚籍,微微一笑,补充道:“臣三日前,便让东伐回朝的徐将军遣一千轻骑绕后奔袭哈维罗的补给线,昨日战果已至楚将军手中,臣还未来得及询问,但臣以为,乃是捷报无疑。” 刘顺点了点头,转头朝向那边陲大将,问了一句:“子孝?” 楚籍左手握刀,单膝下跪,这乃是夏朝武将最高的礼敬规格,只听其诚声道:“禀皇上,臣军纪不严,调教无方,愚子徐元,只将敌将击成重伤,斩杀未果,令其窜逃,至于那五千匈奴卒,也才折杀两千多号人马,请皇上责罚。” 刘顺哈哈大笑道:“楚子孝啊楚子孝,这种战果,你让朕责罚徐元什么?你义子又不似你那般神勇,不错了,该赏!” 楚籍直起身来,拱手作揖道:“谢过圣上。” 皇帝刘顺点了点头,示意其退下。 “这一代的行客,安排得如何了?”天子谈谈地向道。 乾部朝务尚书孙企开持谏而立,将卷策名单交给了盛书太监,由其转交给天子阅览。 孙企开既为四品朝务大臣,也是夏朝悬阁行客的主要负责人。 孙企开双手一抱道:“启禀圣上,这一代行客的人选与质量,都堪称上乘。” “上一代我朝行客绝杀南唐,并且顺带了个四品和五品官员的两颗大好头颅,我朝折损三人,只留楚将军的义子徐元及崖州萧贸。” “这次微臣认为,其功可盖上代之威。” 刘顺点了点头,低声问道:“一品高手五个,二品三个,四五品八个?孙企开啊!这可差点把朕吓昏喽,何止强于上一代,简直是远超。” “企开啊,这次你又许诺了什么好处?”刘顺轻笑地问道。 孙企开微微一笑,从袍内掏出一卷竹轴,亲目盛予刘顺。 刘顺展开一览,皱了皱眉道:“凡武学造诣五品以上者,为我夏朝行客,可入武库一层中览阅一个时辰,赏金百两,封百户侯,刺杀五品以上的南唐官员,可得化仙授法,并赐名兵一件……” 刘顺合上竹简,叹了气道:“这条件,连我都有些心疼呐,罢了罢了,那五位一品高手,来历可都调查清楚了?朕可不希望你孙企开识人一辈子,到时候却找了个背后捅刀子的。” 孙企开扯了扯袖囗,低吟道:“五大一品高手,皆是我夏朝国土的世家江湖子弟,年龄皆是二十左右,心机心智,皆是上乘的可造之材。” “五人各是占勋城的青芽、千牛校刀天卫府的统领黄真,枫闲林的林曲,以及东霜的白成慧。” 天子把头一撇,轻声道:“老爷子,这一届行客,我准备收纳十人,你意下如何?” 刘汐睁开那久合的睡眼,打了个哈欠,对着这个当朝天子摆了摆手,冷不丁道:“行了行了,把那五个一品带来就好了,其他不入老头子我的法眼。” 天子点点头表示应承,便开始翻阅众臣的奏折,无人再继续进言纳谏,甚至连吐息都沉重了几分,似怕打扰了这位九五至尊一般。 一盏茶的功夫,天子揉了揉前额,开始发布最后的命令。 “温鋆,新进来的谷种果种,以及树种的筛选培育,由你继续负责。西北突厥越发的猖獗,近日来又有扶持羌戎的迹象,由衙署田化调动八千甲士,直接给朕把这种小心思掐断,至于榃孕郡上劫盐铁一案,听潮你调动县衙共商,十日要有结果!” “徐州灾荒四起,由国库拨款,至于对账者由王任监察,若出意外唯你是问,另外要加强东霜厂以及千牛卫府的兵力了,州郡城关加强戒备和排查。” “重修驿站的集资,人力至清明之后在动功,让百姓有时间先去祭祖扫坟。” “主事已言剩无多,剩下的众卿皆可询问,亦或者是讨教讨教。” 一旁的老太监与方才一般,又是提高嗓音喝道,只不过这一次的台词有所不同:“退朝!” 文武百官一起叩辞,天下气运暗涌,夏朝在这乱世暗流之中,逢此勤政爱政精政的明君,对于那些平民百姓来讲,确实是不幸中的万幸。 天下气运之局,如今都在暗流涌动,一步错步步错,天下江山易主易,至于守天下,考量的则是天时地利人和等长长久久,以及各式各样的因素。 一座天下能坚守几年?不是看君王,不是看臣子,而是最最地位卑微的百姓,只有为天下臣民谋得幸事,君王即可坐拥不死的江山,至于后生可畏的后来人如何,那便是后话了…… 前朝史书都是明镜,只看镜前究竟是明君,还是昏君…… ------------ 走马观花 第七章 新局 云霄场上,林砚大口地吐纳着气机,尽量以内力压下因施展剑招,而带来内力枯竭的后遗症,虽说施展剑招本不应该如此,但此非彼时,这小宗师的剑势,直追一品大宗师的程度,如果不是因为林砚的气机牵引,有着造化圣人境的可观程度,早就昏迷倒地,不省人事了,便是在此气喘吁吁,都是一种奢望。 但那“无脑女人”可就不好过了,毕竟本身就不是大宗师级别,在一气下吊,且尚未回而衔接的情况下,挨下了这威力可观的一剑,即便被人中途出手,卸去那大部分剑气,可那余下的驳杂余波,却也够这娘们喝上一壶的了。 经过半旬的调息,林砚体内的无形气机才慢慢平缓下去,而那东方月明,也在李玄机的仙人助力下,将那口气机衔接了上去,伤势也恢复了十之五六,毕竟气机可以平复,可那外伤这种琐事,没皇帝的指示,老人也懒得出手。 林砚与这个已经算攀得上“关系”女子对视了一眼,却也只能欲哭无泪,在出世入世这一道上,可能武当和昆仑已经算彻底结下了梁子,对此林砚只能一阵干咳,好似在化解尴尬一般,不过谁都知晓,就连林砚自己也不例外,这玩意对山下的女子来说,是没有任何屁用的,虽然这个东方月明也是个道士,不过只要她是个女的,对于林砚来说,其实也都差不了多少。 天子见这个胜负以分的结果,倒也乐得,毕竟有着“天下第一仙山”之称的武当,在武学的造诣之上,也不能弱了一个名头。 皇帝点头示意,而那本是负责宣读的太监,倒也是谨小慎微,对皇帝的心思了如指掌,一下子便提高了嗓音高喊道:“回殿!” 皇帝坐落于大殿龙椅之上,因为早朝早已过去,各大文人武将皆都退了下去,却在侧殿左侧,站着一位身着锦绣五爪龙边,深紫文底官服的白眉文人,就连林砚这种从未接触庙堂事的官场雏儿,也知晓这是当今的宰辅大人,外传甚广的白眉读书人,也是南唐开国以来,唯一一位被皇帝钦点,所有政务能够批而后呈的读书人,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野实权。 林砚一行共五人,皆是跪地而拜,行的皆是礼数罢了,林砚心中是这么想的,至于其他人,应该是不会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皇帝摆了摆手,示意了平身,也对着卫赋这个宰辅咧嘴笑了笑。 卫赋似乎得了什么准许,也是点了点头,便是对皇帝的轻身一拜,隧而从阁案上翻出一本文案以及六本文凭。 这位宰辅大人笑了笑,对身前的五人轻声说道:“文凭乃是行客的一个小象征,可以在外调动一切三品以下官员的流动兵力,但身份的实证,则镌刻在了‘悬阁’之上,由国手大人亲自操办,你们需谨小慎微的办事。” 李玄机对此闻言,则是抬了抬手,平淡道:“你们当中,不乏有三教九流之人,也有追名逐利之辈,更有好权弄势之徒,我不计较,更不会在乎,你们五人自进大殿一刻起,体内便被我植入了一道所谓的气结,确保你们不会卖国求荣,而你们所要之物,第一次任务完成之后,便会取小部分回报,但若是有败露,那么你们不仅所求不得,所有的也会失去,老夫自是说到做到!” 林砚在内的五人,皆是抱拳回应,当然,至于各自所求的是什么那便具是互不知晓了,对此林砚也是一阵惘然,他只希望武当安然无事,对于他这个从小生活武当的人来说,那便是家,有家就心安。 记得刚记事那一会,那些个比自己大好几十岁的师兄师姐,都是陪着他戏闹,哪怕因怠慢了修行练功,而被师父打骂,也依旧欢声笑语地陪着他。 在武当的大莲花峰顶看日出,当时年幼无知的自己便吵吵闹闹的喊着那天地一线出现的“大蛋黄”,后便是从大莲花峰下来,跟着师姐偷偷跑去真武湖钓鱼,又和那三师兄和四师兄去紫竹林挖紫笋吃,再揣着俞师兄回山买的馋嘴吃食,跑到金顶,去看那常年从千丈高飞炸而下的飞瀑,现在想想还真是能够震破耳膜呢,怪不得师兄当年一直说那是“炸”下来的。 时至今日,年步十七,已是及冠之龄的林砚,已经很少去这些地方,自从师父仙去以后,各个师兄扛起了武当的重任,自己也好似一夜长大了一般,不是待在阁楼学道经,便是在炼丹房里看丹炉,亦是比拼武学,或者师兄验收武技,不过对于林砚来说,这座武当山依旧是他的家,他心目中真真正正的家,当年在“灭唐战乱”之中,自己被师父捡回来的时候是,现如今也是…… 一道哀叹之声响起,令林砚快速地从出神到回神。 皇帝双手插袖,稍是以审视的眼神望了一番,对着白眉李乾点了点头,其向五人走去仅是一人交了一张纸片,就此便没有了下文。 卫赋干咳了一声,眼神毅然地坦坦而论着。 如今夏朝横霸着十三个州图,不仅国事国力不弱于我南唐,便是强悍的兵力财力,也颇让人头疼不已,而如今,大小战役发生了上千起,在边界所接壤之处,经济也大规模的亏损,而论如今的小碟子,已完全不利于战局,谁拥有战力更强的谍报系统,其衡制力便要强上数倍,因此,尔等在内的行客,也权当江湖鹰士,所为如何,现如今已是十分的清楚,无非是网罗谍报,以及兼刺权官,一切有害于国势的,皆以各方面手段解决。 位居高品官衔的大貂寺宋旬,自外殿求宣而见,而自应而达,这位宋貂寺,外带了一位身着青白丝边长袍的青年官走了进来,自是当先一拜。 皇帝睁开了暂闭的双眼,指着那位高大魁梧的青袍男子,轻漠地介绍道:“五位爱卿,此人乃是自剑痴李明绝之后的一届行客,氏乃亭山陈氏,如今官达郎中令,直属负责于悬阁都尉的总统领,你们这一届的五人皆归属于他的旗下,至于那复读的杂事琐屑的军情,则汇报于他即可。” 接下来的繁杂琐事,则皆为一些个有关于封赏观簧的应允许诺,基本上这殿堂上的深规暗距,早已是交代的清清楚楚了。 至于这五位行客,则是各自“心有所属”,对于朝廷画的圆饼,已是垂涎三尺,那朝廷允诺的美差,林砚在这所谓的职场上,自然有自己的公私之欲。 虽此次还俗,有出于门面上的大公为国,可深究那私利,也便是苦于皇帝老儿,以那武当吕祖遗剑为邀,否则那皇帝再怎么兵马相挟,也没办法让有着“亘古无双胜境,天下第一仙山”的道门第一大派束手无策。 五百年以来,吕祖遗剑自西朝北地镇守着武当八十一大山之首的天柱峰,这柄段剑染了近五百年仙山道气,不说道门圣兵又以何称?可惜自百年之前,吕祖遗剑自行翻起,与那大唐十圣之一,冠上“道圣”的毛箐榃交相辉映,断剑直杀嵖岈山之上,打上了那一场动荡天下气运的诛魔大役。 虽说是诛魔,但说来好笑,这座世人疯传的“魔山”,却是那占据天下气运不飞升,坐尘世凡间直望天门的人物,并没有实际上的什么妖魔鬼怪,如果真是对比,这嵖岈山在东南无为,于先天八卦方位之上,与武当不同,而是里于“阴”面,因此与天下仙山的武当,形成了阴阳对峙之势。 毛箐榃以吕祖断剑开太平,杀了那地仙之后,天下气运才不至于一摊死水,以至于可以稍稍荡漾,更有阴面气运喜出望外地汇入了天柱峰顶,使得自吕祖证道飞升之后,衰败落魄的“玄武当兴”,有了几分喜人的转色。 可那天道仙人的遗剑,却也因此不知所踪,而如今方才知晓,是落入皇帝的手上,张秦阳的下策也是既求不得,便顺依其想,吕祖本所谓留下的这标识,倒决不能遗失于此脉,相传整整五百年,也不能因此不归其家。 再次叩拜过龙椅的帝皇家,林砚等人缓步地退了出来,接下来对于这陈郎中令,还有一场关于追杀试验的考校,至于怎么来,林砚倒也不是不关心,只不过他们这五个轩襄年而晋升的,不知已是第几代了的南唐碟子,林砚敢断定,其他的四人却绝不知晓,这位陈郎中令,位居与一品以外的四境之内,绝不是那简简单单的武道一二品大小宗师,提着胆子往上了说,甚至早早超过了那凡人洗浊,直达所谓的凤毛麟角,可直触天地气运的龙凤气运境。 相比较一般的气运境,要强一大截,这境界越往上了翻,其中的三六九等就越明显,这陈郎中令的交战方式很特别,甚至是以国入术,直接了当地借助国运与人交手,这就好比拎着买卖做生意,你只能往赚的方面说去,再不济也就持平了口袋里的资金,是绝没有那亏损一说的。 所以进而以此猜测,那么这个郎中令,是绝无出手的可能,那么接下来的测试,无非是调动城卫或者皇庭死士进行截杀,亦或者是出动其他江湖上小宗师级别的人物了,对于这位陈郎中令,林砚不敢说百分之百了解其性格,可却也敢自信称有十之七八了。 倒也不是说什么林砚有未卜先知,谋而定天的仙人手笔,单纯的来讲,就仅是因为此人,乃是林砚的师兄,比林砚大上五六岁。 姓氏是陈,却一直以道号为名,当年差一步就立封峰主之位,自从辞去武当长老一职之后,便不知所踪,后来才知道,竟是在庙堂之上,一步步爬到了九卿高位…… 都说出世之人不近红尘,可这位出世之人为何入世?可能就只有当代武当掌教知晓了…… ------------ 走马观花 第八章 书生有郁气 此时天下入春三月天,都说二月春风似剪刀,三月春色,倒也美如画卷,这绿茵茵的江山春色,象征着江南道一位又一位文墨书生,开始了庙堂感慨,口头上所吐露出的那些个文绉绉的诗情画意,倒是真的令那些个粗人,觉得酸掉了牙。 若是听哪个腐儒吟诗诵词起来,就是吃下三大块肥肉,也绝对会觉得香而不腻,这类以朝堂为中心,却又无所作为的儒家门生,在广陵江南一带,一抓一大把。 青州之内,人流最为繁荣的青竹城,在那一条条纵横的街道中心,矗立着一座高大的府邸,无需怀疑,这便是青郡城主府无疑,府内规模不大,但也谈不上小,有着三进三间的规模,同样有着主府大厅,厢房闺院。 白许行如往常一般,在书房内批改着谍报与征文。 左手执笔墨,行云流水般地在文帛上落笔,便是那在旁研墨的书童,都是瞪大了眼睛,欣赏着这赏心悦目的一幕,生怕错过了一分一秒,一笔一划,一丝一毫。 白许行放下笔杆,唤来府上护卫,让其将这些告示、文帛,一一发布且执行,并且于三月廿九,将全部的文案统筹交还过来,说完便开始了闭目养神。 护卫前脚刚跨出去,一名十二来岁的女孩,便端着一盘茶点进了书房,见那闭目凝神的白许行,轻声地问道:“白先生?” 白许行睁开双眼,笑着点点头,招了招手示意其近前。 “白先生”的称谓,自然是他嘱咐的,整个青竹城皆是如此,白许行自认为“白城主”太过粗犷,对于他一个文人书生来讲,心里自然百无聊赖的有点不舒坦。 也许又是出于清傲使然,心里更希冀被人唤上一声“先生”,这可以说是所有读书人所盼的。 白许行抚了抚女孩的青丝,笑着询向道:“今日备了什么啊?” 女孩看着茶盘,似白许行不知一般,细心的介绍道:“有炊坊大娘的红糖酥饼,丁二叔打的糯团,果铺孙姐姐的杏花糕和黄豆糕,还有我自己煮的茶,但没有酒哦,听管府爷爷说了,喝酒对身体是不好的,所以吧竹叶青换成了茶。” 白许行轻作惊讶地问道:“你煮茶?煮的是哪种呀?” “你猜。”少女轻笑道,白许行端起盛有淡褐色茶水的玉樽,先是一闻,继而一饮,细细品味。 “味道有些许清淡,像百丈山的乌龙,又有点竹叶青的滋味,甘苦回甜。”白许行自语道, 少女笑了笑,吐了吐芳舌,嬉笑道:“猜不出来了吧,嘻嘻。” “哎呦!” 白许行用手弹了一下女孩的前额,嗤笑道:“真以为我不知道啊,不就是竹叶煮开拌蜂蜜嘛,未提榜前,白先生我天天都喝呢。” “小白!”少女幽怨地从白许行的腿上下来,端起茶盘,也只有她,敢在耍脾气的时候,这么去喊这个威名赫赫的一城之主。 少女刚要转身,白许行眼疾手快地抢过一块红糖酥饼,笑着扬了扬手。 少女胆大包天地白了他一眼,又抓住书童的手,向门外跑去,白许行故作大声地问道:“上哪去啊?”门外只远远地传来一句“要你管啊,喂猪不行?!” 白许行咬了口酥饼,其中溢出了鲜甜的红糖,夹杂着奶香和谷粮的香气,被送入了口中,配上那酥脆的口感,即便是白许行这种吃过皇庭奇珍的人,也是不由地点了点头,继而又笑着叹了口气道:“这种好东西喂猪?将来肯定是个不顾家的丫头啊……” 整块酥饼囫囵入口,白许行语调不清地自言自语道:“这妮子……还不就是来我这拐人的。” 白许行将桌案上的文筏竹简,摆弄分类,整齐地放在竹制的架子上,轻手拍了拍袖袍,跨步夺门而去。 步至城主府园内右侧的秀堂,此处本是上任城主,与其妻妾行鱼水之欢的风流场所,对于如今没有妻室的白许行而言,却成了其饲养鸟雀的极佳“鸟笼。” 一道黑影掠至上空,慢慢向下滑落,一名眼尖的护卫大惊,大喝道:“城主小心,来人呐!有刺客!” 百来个护卫在数息间聚集应召,将还没反应过来的白许行给“包”了起来,围在中间,个个手握铁锻长矛,此时若谁有点小动静,便会被百来把铁予捅成蜂窝,死得不能再死了。 白许行高手举右手,一只乌鸦落在其手上。 白许行抚摸着它的毛羽,轻声说道:“放松,只是个偷跑出来的小家伙。” 百来护卫皆是神经一缓,白许行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递给那大喊刺客的护卫,并拍了拍其肩头,说道:“幸苦了,最近兄弟们都过于紧张了,这张百来的银票,今晚带众兄弟去放松一下,开销除去后,剩下的你们众人平分,风花雪月的场所别去,另外,切记不可欺压百姓,若被我发现,绝不轻饶尔等。” “是!”百来护卫先是一乐,之后又严肃地答道。 白许行打开秀堂门,屋内乌鸦飞掠,护卫又将门关了去。 “白先生为什么养这么多乌鸦啊?这玩意看着就不吉利,真是搞不懂。” “你管那么多干嘛,当然是喜好呗,不然你以为白鸦的称号是怎么来的,怪才就会有怪才的模样,这是咱们先生的喜好,也是咱们这百姓的福份呐!” “要我说啊,如果是我,就没法和这种鸟雀呆在一起,头麻!” “你小子又不是读书人,再说了,这青竹城主如果是你小子当,现在城外不晓得要饿死多少人呢,先生这种喜好,尽量接受就习惯了。” “要我讲,白先生对我们是好得不能再好了,百来的银票啊!换做其他个主子,哪有对下属这么好的?不把人当成狗使唤就算好了。” “可先生说不能去那种地方,好不容易有了金钱,却得自持,这倒是件裆下忧郁的事情。” “呆子,先生是说不能去,但其他地方又没说交代清楚,这不是理至易明嘛。” “还是黄亥你小子脑子转得快,哈哈……” “好了,别废话了,各自回去把守吧,先生的府邸若是出事,就愧对先生这般待我等了,到时候老脸都不用“搁”了,直接“割”了。” …………………… 白许行进屋后,屋内的乌鸦皆是停在棍栖上。 “出来吧!”白许行性格一转,冷漠道。 一道黑影渐渐隐现而出,单膝下跪道:“校刀天卫府吴佳,拜见白少师。” 白许行慢步近前,右手从房内装饰案桌上的剑鞘内,抽出一把利剑,缓缓指向吴佳,停在其胸前。 吴佳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慌忙地开口道:“大人……您……唔!”还没等吴佳说完,剑锋已刺开其皮肉,在其胸前轻轻划动,所过之处都缓缓渗出鲜血,不取其性命,但却皮开肉绽,血液布满剑身。 房内乌鸦躁动,见血激性,纷纷扑向吴佳,啄其伤口,叼出一口一口的肉。 白许行不缓不慢地擦拭剑身,一边将利剑放回剑鞘,一边平静道:“痛便喊出来,不过外面的侍卫便会将你钉死于此。” “啊……大……大人,我错了,大人。”黑衣校刀卫吴佳极力压小自己的声音,痛苦得直发冷汗,断断续续地小声衰求着。 白许行轻打响指,正在啄食吴佳的乌鸦立刻飞回原处,眼睛却是无比贪婪,的盯着吴佳的那血红的伤口。 “楚籍手底下的校刀卫,都是你这种无脑的废物么?大白天穿黑衣潜入我的府邸,你真当我的手下是吃白饭混日子的?哼!若不是我救场,你早已被铁矛扎成蜂窝,差点坏我大事,夏朝之人,果真不可重用。”白许行漠然道。 而吴佳只是点头默许,不敢出声。 白许行从怀中抽出一卷竹简,以及一张墨渲纸,嘱咐道:“告诉皇帝,竹简内的是四大藩王的统军筑守,以及人数布防,虽说没有太过深入的复刻,但也超过了五成的相似度,另外,这一届行客的大概人选以及刺杀对象,我也已经罗列其中。” “纸上画的是边关内部,近前修改的守阵,以及龙脉改道的走向,一并交与皇帝,还有,近来南唐有一股强大的暗流交涌,各大官员皆会被监察,连我也不例外,所以近日便不要再出现了,暗涌一过,我自然会发出消息通知。” 吴佳轻声应道:“是!白少师。” 随后便从腰间拿出一卷纸帛交与白许行,至于那纸帛里面的内容,也只有这位白鸦一人知晓。 白许行将一个玉瓶抛予吴佳,轻声道:“里面是回春堂的妙春膏,涂一下伤口,如果下次再犯,就没有此等待遇了,自己备好棺椁。” 吴佳点头抱拳,从窗口跃出,隐没了形迹。 白许行半眯着眼,将纸帛藏入怀中,轻声一叹:“这么大的天下,我这经世奇才你不用,我也只能另寻商机,这怪不得我啊。” “忠君事已盖过食君禄,这座城,在几年内由饥荒而繁华,也没辜负了你给我的这一城之主的位置。” “至于是去做那上阵攻杀,拔城倒塞的盾枪矛,我倒宁愿做一柄真正隐于人后的抹脖刀!” 白许行一整衣衫,推开房门,见到那躲在树下,吃着茶点的书童女孩,招了招手喊道:“死妮子,给我留点啊!” 少女闻声望白白许行,匆匆收拾物什,端茶盘,拉住书童的手,又跑开了…… 只在原地留下一小杯竹叶蜂蜜茶,白许行轻手拿起,小饮一口,又看天空,大笑入屋而去。 宁做抹脖刀,不当盾枪矛!三言两语,道尽了一位书生下笔的可怕之处。 野史之上谈及这白氏书生,谁都不会再接上那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而是书生笔下,有着三尺剑身可戮人! ------------ 走马观花 第九章 他乡为异客 用过皇帝临别举办的践行宴,林砚回到客栈时,已是午后时分。 虽说明日便要开始游荡异国,亡命天涯,但林砚依旧放宽了心态,毕意这种浑水,怎么蹚也蹚不出个所以然来。 步入客间,林砚坐在床头调养气机,虽说早已缓过了那下昆仑的一气,但气机的缭乱,依旧是避免不了的,毕竟那是用尽所有的气机的一剑,中途也并没有卸去剑身的反震力,这些都得凭借自己缓过来。 一剑便掏空了自己浑身气力,以自己这二品的实力,动用一次,可能得歇上一两个月了。 林砚看着从袖口掏出了一块清心玉,这种玉髓极为珍贵,基本算得上是有价无市,珍产于武当天柱峰顶的百万碎石之中,佩戴在身,有着驱魔辟邪,转运清心的功效,而对于道家门庭的人来说,自然也是记生录死的本命玉石。 林砚唤来店小二,让其送来半坛烧春,倒了近半装入酒芦,剩下的半坛,将清心玉沉入其中,遇酒立刻结出一层石枷,包住表面,似一块平凡的石头。但若一拿出,石枷立刻散去,还原为清心玉髓。 “客官,唤俺来有何吩咐?”一个满身干劲,二十出头的憨实小二向道。 林砚微微一笑,将酒坛递向其面前,问道:“请问老哥,这坛酒里面是什么东西?” 小二不解,感到这人很奇怪,但却依旧如实地回答:“这是烧春酒,里面浸了块黑石子,这绝不是俺们店的,俺们店里的烧春都是一等一的美酒,酿制工艺不说这京城独门,可也是排得上名号的,这石子绝对和俺们店没有半毛钱关系。” “嗯,老哥哪里人啊?”林砚笑着问道。 小二老实答着:“俺是凉州文许人,姓黄名文厚。” “黄文厚?很不错的名字,凉州人氏?那老哥也算是我的老乡了。” “是吗?那倒是有缘啊。”黄文厚挠了挠头,憨笑道。 “黄老哥,我托你件事,将这坛酒,连同之内的石子,埋于凉州青松涯之下,就当为你我今日的见面,留一壶陈年的美酒如何?”林砚认真地说道。 “呃,京城距凉州,就算是搭乘马车,起码也得十数曰路程,而且俺跟俺爹娘发过誓,不做了大生意,就不回乡去。”黄文厚为难道。 林砚哈哈一笑,道:“老哥的志向真是大呢,不过……” 林砚从怀着掏出一张银票,递予黄文厚,酒坛也一并交由他。 左手拔剑向门外斩出,一道凌厉的剑劲将檀木门轰碎,门外一个胖子酿跄摔倒在地。 胖子慌忙从地上爬起来,回头望向门外喝道:“愣着干嘛!” 周围便闻声而来四个便装的士卒,一齐冲入屋内,可屋内却早已空无一人,林砚连同黄文厚,一齐消失得无影无踪。 胖了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大喝道:“一群废物,人跑了还不追,就那么想人头落地吗?嗯?” 四五个士卒皆是眉间轻皱,但仍是轻声应诺,各自分头追去…… ………………………… 都城之外,西南郊外的山涯之上,林砚施展武当的轻功法门,极速飞跃着,数步归一步,步子极为顺通,可这并不奇怪。 令人更为惊讶的是,店小二黄文厚手握酒坛,不紧不慢地跟在林砚身后,速度并不逊色前者。 步至山头,林砚停下脚步,黄文厚遂停下脚步,拱手道:“小师叔!” 黄文厚,乃是武当七侠之一,为俞丙青坐下的四弟子,年仅二十,便达到了凡人境界,境界比林砚强上一大截,虽说以此并不足以强压林砚一头,但习武修道的天赋,依旧是可见一斑。 “嗯,文厚,此乃我的生死玉,如今你将其送回武当,交付掌门师兄手中,介时,我此行是死是活,你们心里至少有个底,那所谓银票,则是记录我的气境脉络,方才那些人可能是碟子,至于是哪一方的耳目,便无法深究了,尽量甩掉他们,与前来接应的另外几人汇合。”林砚嘱咐道。 “放心吧小师叔,清心玉我知道轻重,虽说我还是不理解师伯是怎么想的,不过事已至此,你也要多加保重!” “嗯,都小心!” 话音一落,黄文厚继续起身,往西北方向掠去,眨眼之间便消失于视野之外。 清心玉记录生死,黄道符纸则刻画五行方位,可以根据气机判断林砚的位置,而他们必须利用蓬勃的气数才可以激活,而气数最鼎盛的,除了龙椅前,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媲美?故而有此一役,至于那追尾盯哨的碟子,究竟是何人派遣,倒真不为所知。 林砚转头,面向山头的一块巨石,右手揉了揉左手,冷声道:“出来吧!躲躲藏藏真的很没意思。” 巨石之后,走出一位面容肃杀的男子,正是姜少卿,于南唐竞选的五大行客之一。 林砚左手握住尚在剑鞘内的听雨落,放声道:“姜兄,跟过来所为何事啊?难不成也想分一口陈年老酒?” 姜少卿冷漠道:“那倒不至于,跟过来只是想看看那山上真人的风采,顺便……” 姜少卿一个闪身,来到林砚身前,一斩而过。 林砚本就防着他,自然不会让其得手,左手猛力向上,将腰间的听雨落拔出一半,挡住了一剑。 林砚右腿抬起,踹向其腹部,没想到其左掌逐袭而来,与林砚右腿的攻势相撞在一起,内力喷涌,地上的沙石皆是抖动个不停。 砰!一股强劲的内力将姜少卿弹出,其后退数步才稳住身形,连其自己都无比错谔。 林砚将听雨落完全拔出,一股无形的气机笼罩在林砚身旁,蠢蠢欲动。 一剑拔出,剑气袭向林砚左侧一片青盛的白桦林之中,几棵绿树应声而倒,一个女子从林中跃出,达至丈外,窈窕的身段令人颇为惊叹,丝毫不逊色于那道姑东方月明。 姜少卿一惊,竟也有别人跟来,却连自己也未曾发现,在感叹这女子不凡的同时,也暗叹这个林氏山上人的可怕之处。 但对于林砚来说,自己本身便具有造化境的实力,虽身体各项皆未达到第三境的实力,但是造化之境的感知还是有的,一个二品实力的,想在其面前隐藏气机,简直是无稽之谈。 林砚淡淡道:“面纱揭下来吧,没必要带着,又不是没见过面。” 女子嗤笑,左手将面纱扯下,精致可人的脸蛋称得上是巧夺天工,一袭粉宣长袍衬着三千烦恼丝,犹如仙女下凡,姜少卿也看的征征出神,但随即又猛得摇了摇头,恢复了常态。 林砚轻声询问:“你们二位的长辈,都和武当颇有渊源,见到我为何一个个的,都躲躲藏藏?何必呢?” 谁知姜少卿打断其言语,嗤笑道:“同龄之人自有不服,连心底的那点傲气都没有的话,如何上战场厮杀?还望不吝林兄赐教了!” 林砚点了点头轻声问道:“你二人皆是半只脚的二品,而我则身居于小宗师,打算联手吗?” 没等二人回答,林砚身形一晃,跃出丈余开外,并没有给二人过多的思考空间,来到上官仪上方,右腿下劈,上官仪立刻反应过来,向右一倾,继而右手抽剑而出。 轰然一声,山地被林砚一脚砸出一个巨大深坑,此招颇有些东方月明昆仑“踏鹤”的韵味,说到底就是现学现卖,可好在威力却是不俗,连林砚自己都不由一惊。 上官仪一剑刺向林砚,后者却利用震起的沙石,弹向上官仪的剑锋,使得自己不得不拔剑回守。 姜少卿自然不会坐以待毙,一股杀戮之气暴涨,连处于二品的林砚都感到了丝丝的心寒。 姜少卿于腰间抽剑,玄星剑如同陨星一般飞向林砚,其上夹杂的威势,不论谁见了,都不太觉得能和三品扯上关系。 身形尚未稳住的林砚,眼瞳里映着直逼而来的名剑“玄星”,喃喃道:“出世转入世所磨砺的飞剑术么?倒也是厉害。” 林砚默然运转武当外家气功,一股精纯的内力,自林砚的丹田处溢出,笼罩四肢百骸,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白光,无形无影之中,气机开始如浪潮一般汹涌澎湃。 上官仪以散沙飞石为掩,继而上前,剑芒如弯月般灼人,以侧身之势刺向林砚右肩,莫观剑招风雅,实则杀人有道,以蓄势杀人,剑走偏锋,寂如常锋漫漫寒,与姜少卿那刚猛浩荡的入世飞剑,有着截然不同的姿态,危耸程度上却丝亳不逊色于前者。 面对这杀来的霸道剑及蓄剑,林砚感叹,此二人联手,比起那东方月明,还要棘手得多。 轰!两剑杀至,在林砚周围发出刺耳的轰鸣声,内力与剑气的触撞下,驳杂的气机连连炸出。 可姜少卿与上官仪二人,却感觉涌出的内力,变得沉重不堪,丝毫无法控制,更别说是威胁林砚分亳。 武当传承百年的内家心法,乃是武当一代奇人观洛河弱水所创,具有将对手内力化为沉铅的奇效,而当此融入气机之中,却是出其不意地效果拨群。 林砚一观武库便十数载,哪怕无法达到大成,但单拿两三成功力出来,对现在这种局势来说,也应对自如。 林砚双手闪出,随着护体罡劲的消失,四肢百骸的内力向左右手蔓延,半眨眼间,左右男女二人皆被这快掌击中的腹部,在二人刚发现内力运转不对劲时,下一秒则已倒下,甚至连兵器都未能握住,此掌法之快,令人砸舌不已。 林砚将两柄剑插入地面,左手靠在之上大口喘着粗气,在不到数息间,就轮番动用了三大法门,虽有着二品的内力,也会吃不消。 林砚见那被自己点了手足十四穴的二人,淡淡道:“这身造化内力,凭你二人还无法解开,别说你二人联手,即便如今洗浊境,也不敢说安然无恙杀我,毕竟造化终究是造化,就如同人参与萝卜,人参再少,也不是萝卜比得上的。” 二人点了点头示意认输,林砚蹲下身子,以点穴法为二人解穴。 点穴容易解穴难,一盏茶的功夫,林砚才缓缓站起,解穴之术学不到家,便似这般,打死结易,解死结难。 二人动了动手足,轻声说道:“弟子拜见师叔。” 林砚却是苦笑着摆了摆手,无奈地说道:“你们父辈的旧账了,没必要在你们身上依旧搭着,喊我本名就行,再说了,忙活了半天,就得了这么个老掉牙的称号,就算是搁天人心态,也高兴不起来啊。” 姜少卿笑了笑,将地上的佩剑收回腰间,嗤笑道:“称呼这种事,我也不想的,要不是我老爹嘱咐,再加上技不如人……哎算了算了,师叔您技高一筹,要我喊师傅都没问题。” 上官仪望了望天空,并没有理会身旁那两个男人。 林砚白了这个没心没肺的家伙一眼,叹了口气道:“得了吧,不过也好,有人做伴……不至于沦落到独在异乡为异客的光景。” ------------ 走马观花 第十章 当之无愧 林砚心里一征,似乎回忆起了什么,但又慢慢趋于平静,对着身旁的二人缓缓说道:“皇帝那边,你们有没有什么确切的手头消息?说实话,我也是头一回下山,这种庙堂的算计,只在书本上看过……” 上官仪掩嘴轻笑道:“小师叔,这你可就得问问姜大人这位行家了。” 林砚呼了口气,确实是有些无语了,这“小师叔”的称呼,也太过老套了,自己年纪尚未二十,任谁被如此称呼,心头也会有多多少少的无奈,在武当这些年便一直被喊“师叔”,今好不容易跑了出来,看来还是逃不掉啊,知道的外人,还以为自己是活了几甲子的老怪物呢。 姜少卿摇了摇头,细语道:“这些事经久便知,口头言语也传授不了什么门道,师叔,方才上山之时,有数余人在里开外俳徊,观其服饰装容,乃南唐官捕,尚不知是何用意,可能是京察衙门的人,就没太在意。” 林砚叹了口气,内心想道:“我刚才的话,是半句都没人听进去啊?” 咳了一声后,林砚轻声答道:“方才与文厚在客栈议事时,便已被人隔窗窥探,想来便是山下寻来的几人了,真是匹夫无罪,怀壁其罪。” 上官仪疑问道:“他们如此兴师动众,究竟是为了什么?这诺大的京城,到哪都是天子的耳目,莫不是龙椅上那位的意思?” “动机还不知,但非常确定,他们的目标一定是这一届的行客无疑,也就是除去践行宴后,立刻原路反回的东方月明和刘泰两人除外的我们三人,看来我们能不能好好的活,很难啊。” 林砚笑了一笑又说道:“逃是逃不掉了,就刚才对上你二人,我的内力已耗了近六成有余,虽有一战之力,但为了应对后续的突变,以及去往大夏途上的配合,我必须对你二人越发了解,你二人有几成把握活着?” 姜少卿摸了摸鼻子,笑了笑道:“放倒这群小喽啰,一成太谦虚,十成又太嚣张了……” “哈哈,不管怎么说,不要阴沟翻船了。”林砚身形往后一跃,翻身上了石崖。 姜少卿与上官仪皆是半剑出鞘,面向山脚的那四个隐约可现的蚁般人影。 林砚伸手扯下一根松尖,放入嘴中轻嚼,用自己才听得到的语气喃喃道:“江湖尚是如此……真是勾人心魄的庙堂啊!” 约莫半柱香过后,四个黑影缓缓而至,皆是拔出鞘内银刀,为首的是一位面容桔黄,眼神阴翳的老者,身后便是三位人高马大的青年壮丁,看着模样,都是或多或少习过武的。 林砚眼睛微眯,喃喃道:“不是同一批人么?”一转霎时,又好似想到了什么,握住听雨落,向黄文厚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 姜少卿淡淡道:“尔等所为何事?”老者不屑道:“奉京守令,上山捉拿贼子!你二人是何意?” 姜少卿表情冷漠,掏出皇帝颁布的行客令牌,其上刻着一个清晰可见的“卿”字,一股隐隐的气运缭绕,使姜少卿的气势达到了顶峰。 “区区京守,不过五品,见此令者,三品之下皆受调动!从是不从?” 老者例嘴一笑:“今距京都超百里路,杀了尔等,皇帝岂知啊?我倒要看看,每年费尽心力招揽的行客,究竟是些怎样的硬茬,动手!” 姜少卿咬牙骂道:“祖宗的,皇帝的面子,还真不如自己有一剑在手!” 四人暴步而起,提刀劈来,内力牵动着刀刃,刚猛无比,上官仪则早已出剑,手中名剑漫天关如同绫布一般,一晃一忽,将那四柄银刀的刚猛刀劲尽数卸去,四大官捕皆向后坠射而去,两步踏地四步后撤,方才稳住了身子。 此间交手方才只耗五息,老者吐了口唾沫星子,大喊退身。 姜少卿自然不会如其所愿,在其四步后撤之时,早已是前步踏出,右手弹剑直指老者面门,食指弹指而出,内力骤发,一股极为凌厉的指劲迸发而出。 直至姜少卿到老者面前,退身方才脱口而出,虽谈不上为已晚,却也有一股极强的危机感压来,不是见惯生死,沙场换过性命的人,绝对会不知所措,但显然四大官捕不是此类人,京守一职,哪个不是从沙场建功提拔而出?沙场走出的人,哪个不是见惯生死,出手狠辣的角色? 老者抽刀击向少卿的玄星剑身,身形一旋,将刀斜劈至那剑柄处,趁手近身,一拳击向眼前这个行客。而左手边的青壮面临这凌人的指劲,咬牙将刀梁一斜,指劲撞向刀面,一声巨响,刀裂人飞,却只吐鲜血,并不是怎么碍事的伤。 另外二人稳住身形,左右抽刀砍向上官仪,女子嘴角轻扬,口中轻吐出几个字,一股寒意弥漫开来,夹杂着凌厉的剑气,这是冰清茶庄独有的点剑术,剑气冷冽无情,同时又极为刁钻毒辣。 剑走偏锋,上官仪走剑而出,剑锋抵住地面,左刀偏近之时,仰空后翻,只见两把银刀撞在一起,刀锋相撞,二人皆是弹开,酿酿跄跄地堪堪稳住了身形。 上官仪后翻落地又疾步近前,一剑封喉! 右侧官捕大喝,抽刀劈向其天灵,上官仪自是倾刻消散无踪,官捕大喝不好,刚转过半身,早已剑入心头,上官仪带剑而出,人倒地而目不瞑矣。 二十息之内,两命,杀人与被杀一道,自无半点慈悲,狮虎相搏,一存一亡,可这种瞬息之间的事,又有谁能料到呢? 上官仪内力一抖,剑上鲜血一洒而尽,名剑漫天关亦闪出灼人的寒芒。 剑回利鞘,转身之余,姜少卿也是收剑回鞘,那老者已是被拦腰截断,而那刀面承指的官捕,自天灵而下分尸二段,死状惨烈,姜少卿吐了口气,一股骇人的煞气方才渐渐散去。上官仪捂嘴轻笑,嘻笑打趣道:“哟吼,原来都练出煞气来啦?真是可怖呢,杀个人连全尸也不留。” 姜少卿耸了耸肩道:“沙场上练就而来的而已,战场上杀人,不见尸解皆是算不得死人,跟我爹征战了五年,倒也是学了点本事,不过上官小姐不自谓冷若冰霜么?如今出于甚么情,倒舍得与姜某搭话一二了?” 上官仪翻了翻白眼,轻声出言道:“林师叔不知道跑哪去了。” 姜少卿跃上林砚方才的山崖,只见其上刻着“西南”二字,而退步至的上官仪面前,望向西南的盛林,后者笑着问道:“姜才子,如何?” 才子之称,显有人知,金榜举秀中,姜少卿便是中了进士,而后拒皇命回倾玄城当了统城少将。 倾玄可不是小城,城内小算也有十来万户人家,无才无能,自是无法胜此大任的,而姜少卿,则是真正的文武双全,对于这种才人,自是不多见。 姜少卿面无表情,淡淡道:“你又岂是那种三从四德的女子?,何必明知故问呢?走吧。” 而林砚,自然是在西南二里开外的山林之间,方才上山的官捕,都是头一次露面,绝对不是谍子,倒像是聘请来的江湖打手,而在客栈之时,林砚确信自己的感知错不了,那隔门而听之人,绝对是武侍,而且气息的隐藏极为的细腻,那么最有可能的,便是声东击西,去截杀黄文厚了。 而自山崖一别,黄文厚绕的是西北,要想袭杀他,便只好向西南绕过这片密林。 林砚手握着听雨落,左手剑挑向眼前的这位,手戴钢套的黑衣武侍。 身旁则是五六个相同打扮的尸体,皆在四五品间,却早已魂归西里。 仅剩与林砚交锋的黑衣武侍,身居洗浊之境,金刚不坏,洗去凡浊。 武侍讥笑道:“不往西北交济相接?不妨和你透个底,此行已有洗浊与四名大宗师级别的高手前去,你觉得他还能有命回去么?” 林砚大笑,不屑道:“小小洗浊,当真了不起啊,都吓死我了。” 武侍怒笑,冷声道:“不用这么麻烦,直接打死你就行了!” 言语间,一拳便向林砚的面门砸来,拳劲大有崩山之势,不带丝亳留情,林砚剑鞘插入地面,递剑而入,收剑归鞘。 后遂右踏步向前,自丹田而出,一股雄浑的内力缓缓涌上心扉,漫过“坤叹”“刻列”,后入“冲灵”“京曲”“午指”,隐隐有闷雷之音响起,而后一股长绵的气机开始弥漫。 一拳对一掌,内力刚一对触,一股极强的掌劲,右腿扬起,一记鞭腿扫向其腰部,其上动用的内力,不下于刚刚一拳,若被扫中,不死也得重伤。 却不见林砚有丝毫慌张,其左手泛出淡光,数步外的剑鞘抖动,听雨落弹剑而出,林砚握剑借势一劈,一声巨响,黑衣武侍退出数步,右腿渗出鲜血,滴在地上。 林砚也不见得能讨到好处,左手虽仍握着听雨落,右手却是无力而垂。 方才对上那一拳,即便动用了武当的至刚雷法,却是无任何的收效,林砚不由心头一叹,此掌虽只习得三成,但杀伤力也是极为可观了,不曾想对上这洗浊肉身,像是石子入深潭一般,连波澜都不泛一丝,洗浊躯体,不同凡响啊。 林砚甩了甩那已是软麻无力的右手,左手继是一剑而指,武侍自不会放过他,暴步到其身前,一掌拍出,林砚持剑对上这一掌,右腿上前反踹其小腹,削掉了磅礴拳劲之后,后步之后又向前弹去,剑指咽喉。 武侍小声默念,一股罡气护住了体表,即是剑锋划到了离咽喉丝发之处,亦是再也不能进前分毫。 武侍伦起左手抓住剑锋,右手握拳砸出,快而刚猛,林砚立即催动内家气机,荡漾于四肢百骸,武侍的右拳砸在林砚身上时,其身上的罡气抵住了拳势,林砚双手化指,一手破金椎,一手点穴手,点向武侍身体,罡气随即消散去。 洗浊全力一拳,硬生生地砸在林砚的身上,一声闷哼,其倒飞而出数米,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武侍抓住时机,一拳又至,对于他来说,任何闪失,皆是拖出来的,既要杀人,那便是越快越好。 拳风愈发刚猛,在快要砸在林砚的脑袋上时,姜少卿突然一记单膝,将拳头撞开,但又被武侍一手抓住另一条腿,狠狠将姜少卿扔了出去,姜少卿在空中翻了个身,双脚着地,即刻拔剑而出,插在地上,但还是退了数米远,才勉勉强强地稳住身子。 武侍再回过头来,林砚已是飞奔数里远,武侍立刻将愤怒的眼神望向姜少卿,此时上官仪也赶来了,姜少卿一股极大的戾气散发而出,漠声道:“洗浊境又如何?只要不是真真正正的大凡人境,尚不具备金刚不坏之身,还不能让姜某畏惧,出手吧!” 说完姜少卿拔剑斩向武侍,其抬手挡下,左手自上而下砸去,上官仪莲步轻踏,绕剑而上,抵住了那强劲的一拳,一股强大的内劲逼得其吐了一口鲜血。 剑招已至,武侍抬起右手企图截下,谁知姜少卿剑势极猛,便是洗浊之境的黑衣武侍截下剑招之后,也愣是被逼得后撤了两步。 武侍身形未稳定之时,姜少卿催动剑招疾步上前,一剑接一剑,血煞之气越来越浓郁,武侍也感到稍微有一丝丝吃力。 上官仪自然不会坐山观虎,剑锋即至,阴中带柔,寒芒大盛,与姜少卿合力,一刚一柔,亦阴亦阳,武侍屡屡被剑芒划伤,虽是伤势不重,但积少成多,蝼蚁也可撼象。 武侍眼角泛起了寒芒,一手扯住姜少卿的玄星剑,将其震出数米远,却也因此被上官仪一剑刺中腰部,挑出了鲜血淋漓的血肉。 武侍不顾伤势,以指套弹开了上官仪的漫天关,旋即一掌而出,拍向其胸口。 一道黑影闪现而出,用剑对上了这一掌,武侍稍有点惊讶,而后又恢复平静,此剑正是听雨落,而黑影正是林砚本人。 剑柄被向上一挑,将掌势导向天空,武侍立刻动用另一只手,内力澎湃,砸向其面门,用拳一道,究根到底便是劲,拳劲够大,拳势便足够猛,而这一拳,足以反衬拳道的精华,光是拳风便令人生畏。 林砚催动体内的气机,在一瞬间内,就进行了五次小周天循环,而后护在手肋,撞向了这刚猛的一拳。 一丝声响也不曾听见,只有内力急速地碰撞,上官仪呆滞了两息之后,见此情景也不顾地拔剑斩向武侍,逼其向后退去。林砚嘴角溢出一口鲜血,气机立刻萎蒌下去。即使动用了四两拨千斤,也被震出些许内伤,洗浊之境哪怕没到大圆满,但杀力依旧可见一斑。 此时,一只乌鸦从林间飞出,落在了武侍的右肩上。 武侍解下其脚上绑着的纸条,大略一览,轻皱眉头,朝林砚等人冷目一望,后冷哼一声,往后一跃,弹起至地面大约两丈来高,落进山林,隐没了形迹。 林砚依旧握剑警惕,姜少卿从地上爬起,捂着胸口干咳,却也一手持剑环顾四周,如此三人过了大约小一刻钟,见依旧无动静,这才放松下来。 姜少卿笑着看着林砚道:“小师叔,刚才跑的可真快呢!” “那是,不然你以为师叔白当的?”林砚喘了口气道。 “不用去文厚那边支援么?方才也知晓了,一品四境不下五个,可能真的不是夸大其词。”上官仪发问道。 林砚笑着笑道:“文厚那边自有安排,看来正常不止是一方势力在针对我武当山了,可这么多年的风吹雨打,若没有点手段,又如何能在这个世道立足呢?” 说到这里,林砚不由一笑,同是此举,也惹来了上官仪的捂嘴轻笑,就是姜少卿,也后知后觉地捧腹大笑,这句话的含沙射影可是真的强啊,文臣巨擘当道,却是让奸臣贼子知晓了国机,还不够好笑? 林砚叹了口气道:“人命有生死,国运有兴衰,何况今乱世,邹狗多如海。”继而招了招手,对面前这一男一女,说道:“过来吧,我运功为你们疗伤,接下来便要赶赴边境了。” …………………… 山林深处,一名白衣男子抚摸手中的鸦鹊的鸟羽,面前是三名黑衣武侍。男子自语道:“武当,真有意思,屠刀架在脖子上尚不自知,乱世嘛,就应该更乱下去,多一些人入局,也无所谓……” ………………………… 距林砚一行六里外的山脉中,身着道袍的三男一女,手执利剑,前方站着的便是黄文厚,其周围躺了数具尸体,其中有有人体魄如常,只是头颅被横截而下,其境界竟是高居洗浊。 黄文厚擦了擦嘴角的鲜血,拭去剑锋的猩红,两名男子与那名女子亦是如此。 这是当今正一派的门生,与当年吕氏一脉的道人相比,多了些许戾气。 武字居前,当之无愧! ------------ 走马观花 第十一章 世事难料 自灵州到明州,路经大小城镇共三百来个,从抵达时日算起,差不多耗了三个月左右,相比当初林砚赶赴灵州,耗了两月的行程,要快了不少,不过也是因为路程少了近半,才有如此快的速度。 林砚三人三骑,中转宜兴与湖州,后至苏杭,路途虽说有些许艰辛,可却没有人叫苦叫难,毕竟老话常说,帷幕一过,好戏刚刚开始,可这连帷幕都还没有拉开呢,在如此快马加鞭之下,已渐达了南唐的边陲。 大道左右皆是种满了鲜花,如今正值春露,自然是开得极艳,饶是林砚与姜少卿这种不在意风雅的男子,也是一阵心神舒爽。 而上官仪则更为常见的小女人态,将一朵杜丹采下,戴在了那一头乌黑的青丝之上,花香与那女子生而具有的体香结合在一起,散发出一种莫名的幽香,配上那秀气的脸蛋,气势立刻便把两个男的给压得喘不过气来,形成一种天上人间的滑稽对比。 本来这种状况便让林砚颇为不忿,没想到愣是姜少卿,都时不时地去撇一眼,满脸通红,眼中尽是一种柔情,此也是男女间可敬之意罢。 在林砚眼中,只是这家伙不争气而已,虽说不可揍他一顿,但也是免不了嘴上的念叨一番。 当然,也只是二人凑在一起轻声言语,师叔的狗血淋头让自己失落无比,但在那上官氏的女子眼中,倒是成了这两男人之间的腻歪。 若是让二人知晓了,便是哭死,拔剑自刎也估计自证不了清白了。 眼前逐渐显现了一座热闹的小镇,镇名花雅,名字倒也是秀气,与途经大大小小的山镇对比,确实雅致了太多。 细思一番,加以品味的话,便会觉得实至名归,若此谷间百花相绽,还算不上风雅之色的话,试问此间何来雅物、雅景、雅人呢?说到底也是,风流事由风流人谈恰乃大风流,凡世尘事由风流人评雅也算风流吧?可风流事庸人论,俗人事也庸人谈,那便是俗不可耐了。 进了花雅镇,林砚以气观相,此镇倒是不大,近了百户人家。 劳作之人见有进镇的,镇口的人却也停了步履观上一观,那林砚姜少卿二人,倒也没什么特别的,也就寻常巷陌行人的气质,可视线到了那上官仪身上,就有些愣住了,花雅也只是小地方的小镇,虽算不得穷乡僻壤,却也不达几两金贵,美人倒也出过一二的,但皆进宫做了宫女,前两年也传出,有个到了嫔妃地位,家里人也都是显了贵,但可比不上眼前这等姿色啊,对于自家这种小地方来说,便是天仙下凡也不为过。 上官仪之以有这般变动,也是林砚的过错,自从上次疗伤之后,发现其面容之下,隐约有着一层生根面皮,最后细究之下,发现其本人也不知所云,征得同意,这才用覆云手将其揭下,不曾想在面皮之下,隐着更加清美的面容,说是天生媚骨,可能也只差些许了。 对于此事,排去一切,便是那冰清庄主的手笔,连上官仪本人也是惊讶不已。 林砚一行人在镇冠的围观下,找到了一家客栈,在寄养了马匹之后,便入内点食酒菜饮食。 小二无疑最为殷情,就连店家也热情地拥过来亲自招待,那女子如生得如此俊俏,但干他们这一行的,只能是一饱眼福,其他都是不用想的,其一是来者是客,其二就是因为来者是客,不知来历不可乱来。 围着说书人听着高谈阔论的食客,也皆是望过来,些许心存歹念的狠角色,在看到两个身带佩剑男子,特别是其中一个身上绕着一股令人心寒的血气,便是止住了心思,至少此人手中是沾过不少人命的,若惹其恼怒而大开杀戒,岂不冤哉?换过方面想,更有可能是某个边陲门阀的将种子弟,不管怎么说,前者后者,都不好惹。 店家热情地用出了平曰不曾有的招呼道:“两位公子,还有这位小姐,您们阁上请。” 林砚笑了声,倒也是点头致谢,便唤二人过了去。店家也不愧是经营老辣的滑头,一眼便看出林砚乃是此行的领头,对于这类人物,一般都有着不凡的显赫家世,即使不能拍砖去不要命地敲诈等死,也得好好地巴结,若是攀上了些许关系,岂不发达?干他们这一行的,和这些个世家子弟混个脸熟,也未尝不可,毕竟人缘这种东西,有时比金钱都来得好用。 店家领着林砚一行上了那阁上雅席,便连跑带跳地匆匆端来了碗筷酒水,豪声道:“公子,此间花雅虽偏于一禺,鄙店之食也多为民间小菜,可唯有这酒水上佳。” 林砚笑了笑,故意捧了场,打趣地问道:“哦?不知老哥说的是哪种佳酿?” 店家哈哈地笑了笑,先是人上常情地承了那句“老哥儿,”又是不卖关子地说道:“想必镇前的那片花海,老弟你也是见了,这酒水名曰百花醉春酿,乃是在初晨时采摘最鲜最艳,又娇欲垂滴的花瓣,加以米糠,埋入花地内三年三载,又加以土窖精酿而成,平时不是贵客,是绝不会拿出来的。” “老哥我这两坛百花酿,也是由自家那婆娘亲手酿的,存放了四五年了,酒味更加清甘回香,平日里便是嘴馋,也不舍得尝上一丝,今日见了老弟你,还有旁边这两位公子小姐,自然是轮到这几坛酒高展身手的时候了。” 姜少卿笑着抱了抱拳,而上官仪却也是微笑着回了个礼,对于二人来说,既然是让了辈分,那林砚就是此行领头,对话权不在二人身上,仅是稍作听闻,或者间接施以回应即可。 也不仅仅是今日如此,自打从灵州启程到而今的明州共二百多里步程,但凡路上见得人物攀谈,皆是如此过来的,对此林砚来说,也并没多说什么不是或者有缺,反正是如此而过,一表两意而已。 说着,店家便是打开了酒坛封口,将琼液微黄的佳酿倒入了碗中白瓷,散发出一股淡淡的清香,令人不由如沐春风一般,多了些微醺之意。 店家倒酒之余,一名长相近五分,身材高挑的妇女端来了一盘玉皮饼,酱牛肉和一包焙茶,及内添了几丝花苞,旁边便是荼具。 身后便是方才的一店小二,左右手各是一大食盘,糖焦鱼、小青爆葱、一大只酱烤脆鸡和一些包馅的糕点,虽说确确实实是民间家常菜,但大多都是做得精妙绝伦。 妇女将琅目的可口饭食依次放在了餐桌上,斜眼瞟见那正倒了第四碗百花酿的店家,便是生出怒容,却因“贵”客在场,也不敢太多表示,但也是将其手中的酒坛夺过,与那尚未开封的一只,一同放在了店家对桌的林砚一旁,便是指着嗔骂道:“大夫都说了,胃病好转之前不能再沾酒水,每夜寅时都疼得睡不着,还是不够让你长记性?魏勋,把他的那碗喝了。” 身后的店小二魏勋无奈一笑,将手中的吃食放好,便从店家手中夺过了那半碗花酿,先是一嗅,再是大口大口地向肚内送去,那种饮法便是连上官仪都不由捂嘴偷笑,而那店家则是握紧了左拳,心想若不是有人为其撑腰,必是得先打他个他个东逃西窜。 妇女再是对林砚等莞尔一笑,柔声道:“饶了诸位的兴致,实在抱歉,诸位客官,慢用。”林砚也是笑着点头致意。 妇女走时,也带走了那店小二,只余店家一人。 林砚看着那无奈冲茶的店家,笑了笑道:“刚才那是嫂子吧?老哥的福分挺好的啊。” 店家笑着摆摆手,轻声说道:“就是管得太严了。”却是引起桌前三人轻笑。 店家却有些老脸一红,笑着道:“快吃吧,菜凉了色味都会有些许损毁的。” 林砚等人也是不客气,动筷便吃,实也已是饥肠漉漉了。 糖焦鱼用的乃是与鲈鱼,肉刺本不多,加上已被剔了去,只剩鲜甜的鱼肉,再用红糖热成糖焦,抹在腌制去腥的鱼肉上,以甜解腻,缭绕在舌尖,又衬出肉的鲜美,令人回味。 其它主食副食以及糕点,也是各有千秋,做法新奇,有的一尝起来味道极佳,有的却谈不上好吃也谈不上难吃,处于二者之间,无过多出彩处可谈论赞赏。 林砚小饮了一口百花酿,入口的便感一阵清凉,而后又是回味出一阵阵花香,香气非常淡,也带一丝米酿的酒气,令人感如春抚一般,酒水顺着咽喉,渗透入五脏六腑,一股清甜香的气息从体内反馈而出,酒气慢慢加重,又有了酒的滋味。 对于酒水,林砚也自认算得上半通,这百花酿虽比不上徐州剑南烧春的灼烈,又亦是青州竹叶青与玉薤“甘淳通透”,但却与吐蕃使引进的葡萄酒有异曲同工之妙,都带有自然之香,清幽曼妙,虽是阴柔之酒,却有时也胜过烈酒的腥辣烧喉。 店家见林砚停下,便小饮了一口花苞火焙茶,对林砚问道:“老弟啊,不知你是哪里人氏?” 林砚笑了笑道:“小弟从凉州来的,世代习儒研道,乃是南安林氏人,而这两位乃是家父友子,此行跟来见见世面,贩卖一些名画诗篇。” “哦……”店家不由一喜,看来是攀对头了,贩画售书,这些个可不就是那活生生的现世大儒?这种财路,确实是一副就能好几千两白银的门路。 林砚笑了笑,对店家说:“老哥,我也曾随过祖父学过些许医术,方才听嫂子说你身有胃病,要不让小弟给你看看?” 店家苦笑道:“我这恶疾乃是青壮时好酒恶食的恶果,多年耗资寻医,也是根治不得,反倒是加剧了许多,若林老弟有法子,也尽可看看,反正治得如何,老哥我也不期盼了。” 林砚不置可否,伸手把住其脉搏,以气观相,武当也有观人相病术,这也是武当立世的一个根本,林砚自然得滚瓜烂熟,否则对得起那祖师关门弟子之称? 眉头紧皱,在内力注入其体内之后,方才得知,长年饮酒导致其在胸口之下的“左门”与“人谣”两人大通气穴窍被酒气弥漫了个遍。 即便是抓方吃药也是无济于事的,根本驱不了,因此在寅时人体阳气在倒流之时才回不到心田,这才导致了严重的胃痛,损人心神。 林砚起身走到店家的面前,其刚欲起身询问,却被林砚摁下,用点穴法,但此次并不是解穴,而是将林砚的两股内力伴着一丁点儿送入了其两个穴窍之中。 “如何了?林老弟。”店家不解地问道,林砚坐回原桌,自信地说道:“放心吧老哥,明日便会好的,不过可不能再肆无忌惮地喝酒了。”店家自然是不信的,不过也没放心上,用过餐食,一行人便收拾好东西准备赶路,林砚笑着问掌柜这酒菜多少钱,谁知其却死活不收,咬言此宴便当做是交个朋友。 林砚自是无奈,只好从怀中掏出一张黄纸,从中写了一个“兴”字,嘱咐其将它挂在客栈中阁,可招财。 店家自是照做不殆,毕竟这可是活生生的书香门第走出来的公子,就算不能招财,也能图个喜气。 临了之余,其又跑了出来,拉住林砚,低在其耳边小声道:“”林老弟啊,方才在栈内龙蛇混杀,老哥我也不好做人,花雅邻近的郊外,出现了一个采花盗,这种人见人厌的货色,还是避避的好,加上刚才客栈人一宣扬,不过多久便会到其耳中,为了你身边这位天人之姿的姑娘着想,千万莫去碰硬啊!” 林砚笑着点点头,便与二人走了去…… 店家自免不了其婆娘一顿谩骂,一顿如此昂贵的饭菜便请了出去,即便是为了交好也不应如此地大度。 店家自是耸着肩听着。 当夜寅时,店家大口吐血,痛得死去活来,便是晕死了过去,仍似钻心般的痛楚,不曾停歇下一句半刻,这可把其妻子吓个半死,又是悉心照料,后继连夜抓方取药。 直至辰时方才散去疼痛之感,阳气结合内力与真气,终是冲回心田,打通了那多年的酒气汇集的阴顽虐疾…… 店家却是惊而复惊,身体前所未有的通畅令其惊呼遇到了天人,便立刻将黄纸符刻入了檀木之内,若至若明。 再到此后的此后,确实是揽了一笔巨资,福泽了后世的后代子孙,兴字六笔,福泽六代,但其却是死前,也不曾再见过那林氏子弟一次。 即便其六代的子孙,也是如此…… ------------ 走马观花 第十二章 死士当死 风花雪月,红袖添香,骄阳漫漫地吐露春光,蓝空万里无云的悠哉赛跑,自然的鬼斧神工自然而然不是俗人可以媲美,即使可以,人力有时而穷,可无法与自然的天地气数所匹敌,自然是生生不息的辉煌着。 所谓的江湖人士,最是喜爱这走马观花的时刻,北屏的园花,西湖的桃李,南海的蓬莱,东岳的泰山,这类江湖美景,春秋交替,夏冬更迭,大势大名大风流,在凡夫俗子眼中,自是美不胜收,就简单来说吧,见过一些从来没见过的人,看过一些从来没看过的事,听到一些从来没听过的见闻,抚摸过从来没抚摸的美好,那么人生大抵不比仙人差多少吧…… 自离开客栈后,林砚一行人便继续赶路,不过两个时辰,就出了花雅镇,道路两旁仍是有不少的鲜花,形成了并不亚于镇前那片花海的花田,在花田中亦有一排拔地而起的杨柳,这多彩的花田,时不时还能瞧见一些飞舞的彩蝶与蜜蜂,让花田增添了几分“姿色”。 对于先前店家口中,所谓的窃玉偷香的无耻淫贼,林砚一行自然不会去在意,如果先前在客栈真有他的耳目,那泄露出去的那二品内劲,则足矣震慑这个六七品级的人,之所以确定不可能是大宗师级别,自然事出有因,如若真的是一品,那绝对不会去当一个窃玉偷香的老油条,这种人物随便在江湖上都能开宗立派,权霸一野,女人尤物手到擒来,自然不需要如此下流地损誉行事。 林砚等人骑着马匹,走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个武当道士突然间不易察觉地眉头紧皱,同时也让马匹放慢脚步,没过多久,路前不觉间多出了一个书生模样的男子与几个壮汉,腰间各悬着一把铁刀,为首的是一个书生打扮身着青衣的男子,手除花扇以外,身上便无持带任何利器。 林砚等人翻身下马。 还未等林砚开口,青衣男子便手持花扇指向林砚手一抖,花扇展开的同时,几片飞叶立刻划向林砚等人。 未等姜少卿与上官仪反应过来,林砚便率先出手,右腿踏出,身形一侧将鞘内听雨落震出,以剑锋撞上飞叶,只听几声金属磨擦声过后,林砚一转身左手接过听雨落,一剑斩向男子,一道剑劲竖立着袭向男子,只见其轻向左一跃,便轻松躲开剑气。 来者不善!反倒不能一仇起而一行缺,古语有曰,礼尚往来,来而不往非礼者也! 林砚对着身后的上官仪和姜少卿二人使了个眼色,轻声道:“人家这品级高手倒是想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咱们也应该文礼以待了。” 姜少卿与上官仪闻言,皆是抽剑出鞘,一左一右成夹角之势,朝男子袭杀而来,男子镇定自若,平淡地说了一声:“上!” 身后的几个壮汉抽刀便迎上两人,剩下的青衣男子望了一眼林砚,就欺身而来,离林砚仅剩两尺时,林砚右手使剑刺向男子,男子见势不对,身形一倾,左臂宽袍绕着听雨落,将其包起,右手花扇灌以内力划向林砚,其身形向下,一拳袭向男子腹部,男子立即回防,以花扇挡在其腹部,这等战斗气机以及意识,不是寻常人能够比肩,自然不可能是什么采花大盗的白菜货色! 林砚皱了皱眉头,右腿又扫向男子双脚,男子顺势跃起,不想林砚右腿踹向其花扇,将其踹开同时又递一剑,斩向男子,一道剑气扫向其左腹,其见已躲不开,将花扇使劲一扇,一股风劲直接将剑劲卷起轰向旁边的花田,顿时各色的花瓣漫天飞舞,一片片花瓣犹如锐利飞剑,再次跌宕起伏地砸向林砚的身旁,其只有闪躲的份。 此时在二人身旁的姜少卿与一壮汉剑刀对撞僵持了数息,便一转身,提起左手肘撞向其右手,随之响起一声清脆声音,刀光剑影,刀剑问道,叩的不是什么狗屁不通的长生大道,也不是什么世俗的勾心斗角,生死!仅仅是分出生或是死。 之后便是壮汉的惨叫声,见其直接抛开手中的刀,左捂着右手,正在姜少卿要出剑时,身后突然跃出一位壮汉一刀劈向姜少卿,姜少卿不得已身形向左撤去,壮汉未收住刀,已将其劈成两半。 壮汉面容狰狞,刚转身姜少卿一剑剌穿其心脏,再拔出一剑斩下其头颅,此时上官仪冲向姜少卿一剑刺向姜少卿,剑间穿过腋下刺中其后的壮汉,上官仪内力导过剑间,一股气机直接将其轰出,而后上官仪微笑道:“姜公子,小心点。” 林砚望了一眼二人,再望向了男子,便飞奔了过去,男子扇动花扇,一道道风劲轰向林砚,林砚内力导于左掌轰向风劲,一股掌劲与风劲相撞。 “轰!”的一声,气机的碰撞致使地上沙石飞溅,林砚以手肘遮挡沙石,男子将花扇挡在脸,刚拿开林砚已暴步至其面前,一拳砸向其男子脸庞,男子未反应过来便被一拳击飞。 倒地的男子望了他带的几个壮汉,已经死得寥寥无几了,而姜少卿与上官仪却只是伤了几刀子皮外伤而已。 男子缓慢站起,吐出一口血水,嘴角微微上扬道:“越来越有趣了呢。” 说完,男子跃步近前,出拳快而有劲,林砚以听雨落剑身挡拳,男子的每一拳沉重而密集,使得林砚无一丝反击机会,只能被动防守,林砚身形一直往后撤,没过一会儿,林砚身形差不多退了五丈有余,男子的拳速逐渐慢下,林砚抓住机会,身形一旋,右腿扫向男子的左肩,却被男子左手挡住,右手抓住林砚右腿,一转身扔向花田中的扬柳。 “噗”林砚后背撞上扬柳,一口闷哼,男子立即将手中的花扇抛了过去,飞旋的花扇在气机的加持下,变得无比锐利,划向林砚,林砚倾倒身子,花扇从面前飞过,将其身旁的杨柳切倒,又飞旋回去被男子一手接住,随后又一跃,跃至林砚上方,一记腿击劈向林砚。 林砚心里臭骂了一句:“靠!没完没了是吧!” 虽说内心是这么想的,可事实却只有躲闪的份。 这个不愧为武当小师叔的男子,如今只能是骂骂咧咧地被动挨打,不过林砚心里倒是佩服,这个手持桃花扇的男人,在战斗意识单对单之上,确实是比当初京城那位洗浊境要高上一大截。 林砚在地上打了个滚,躲过那一腿,随后又起身奔向男子,右手一拳砸向男子,男子一转身,以左手肘挡住,右手袭向林砚,却被其右膝撞开,此时突然有两剑从左右同时刺向男子,那两把剑正是“玄星”与“天关”,男子不得不往后退…… 姜少卿挖苦道:“小师叔,您老人家还是慢慢休息吧,这种事,让我们年轻人来。” 说完,姜少卿与上官仪两人,使剑同时刺向男子,其右手花扇一扇,一股风劲直使姜少卿与上官仪二人各后退了一丈有余,男子拉开距离后,林砚突然在其身边窜出,一剑斩男子,男子一转花扇,与剑锋相撞,“镔”一声,林砚往后退了一步,而后又以右手按在剑柄上刺向男子,男子身形一倾以宽袍绕住听雨落。 “同样的招数还敢摆出来?”林砚的一股内劲,透过剑身从剑间处催动气机,“轰”的一声,男子右手的宽袍接炸了开来,身形至少退了数在地上翻滚,右手流下一滴滴血,男子不已为然,一抖左手袖袍里滑下来几片树叶,夹至二指之间内力导至双指,“嗖”的一声,几条树叶飞向林砚。 林砚坚起食指与无名指,内力聚集于指尖,迸发射出一股指劲,与树叶相撞。树叶与指劲同时消散,什么样的指法?比起武当居然势均力敌! 男子又勉强地举起右手,内劲从右手弹出,掌劲伴随着花瓣轰向林砚,林砚将听雨落插回剑鞘,往左一跃,便躲开掌劲,后又奔向男子,打出了武当最为入门的那套。 “锁穴、破脉、定窍……”共三十二式,每式四拳,男子以花扇抵挡但仍是中了十六式,被林砚打得吐了口血,男子突然觉得后背一凉,身形一侧,一把利剑从其衣中穿过,男子左手绕过身后,一掌拍向姜少卿,“砰”的一声使其退了三四步才稍住身子。 剑走偏锋,上官仪走剑而来连连划向男子,姜少卿也是催动剑招疾步上前,一剑接一剑斩向男子,两人合力,林砚此时也上前出手,三柄名剑,同时击向一人的场面,让一般人来见,逐实有些壮观,男子尽力以花扇坻挡,但还是时不时被划伤,不过二十息,男子身上便已是布满了伤痕,到处都是血迹。 这时三柄剑同时刺向男子,男子的内力自丹田导出,布满身体为一处,形开了护体罡气,三柄剑离男子胸前只有指宽之距就再也不进分毫,男子开口道:“你们竟然能逼我使出护体罡气,虽然你们确实很强,只怪我自己还没步入洗浊,否则今日你们都得留下,魂归兮里!” 嚣张!言语里尽是嚣张,却无人敢反驳他! 说完男子飞身向前,双拳打在姜少卿与上官仪的身上,拳劲将二人轰了出去,倒在地上各吐了口血。 林砚则是立即往后退去,不与其硬碰硬,林砚此时心里闪现一种想法,但却不知行得通否,林砚手持听雨落,迎了上前划向男子,被其一手接住,林砚心想机会来了,左手捏成一拳,内力集中在拳骨的地方狠狠地砸向男子的护体罡气。 拳头与罡气相撞,如果此时有个身负气机的人望眼而来,便可见到男子的罡气,竟被林砚生生砸出几条裂痕,可随后又被男子打退了数十步,林砚心想有戏,就是力度不够,姜少卿与上官仪似乎也知林砚在想什么。 男子站在原地,冷冷说道:“别白废气力了,还是乖乖就擒吧,至少能让你们死的安稳些。” 姜少卿缓缓走至林砚身旁,轻声说道:“小师叔,让我和上官姑娘来,您抓准时机。” 林砚点了点头道:“最好小心点。” “嗯。” 男子看着那窃窃私语的三人,并没有立刻动手,而是站在原地盘梳理着气机,毕竟自己虽是一品大宗师,可一打三,还是有些吃不消 语闭,姜少卿与上官仪同时出力,弹射至男子面前,将自身上官仪八成的内力融入剑招中,与男子搏斗起来,林砚目不转睛的盯着男子,此刻上官仪一个空翻,至男子身后,天关剑重重地砸在了男子后背的那一瞬间,林砚暴步向前,右手使了十成十的气力,再加上内力气机的加持,直接砸向男子的腹部。 “啊!”男子惨叫一声,喉咙涌出一口鲜血,男子转身便想逃,可身后就是姜少卿与上官仪两人,迎上去就是送死,还不如与眼前这人死拼,男子咬牙强忍着痛苦,这类战斗中的见好就收,确确实实是恶心,一昧地死战不退,不如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男子立即向前,左右手不停地抡打向林砚,可后者只是左闪右闪的,直至退到数丈开外,才重重赏给男子一拳,男子倒飞向姜少卿,地上都是鲜血,姜少卿看着飞来的男子微微笑道:“师叔,接着。” 说完便一拳打在其后背,男子又飞向林砚那边,林砚大步向前一手抓住男子的脖子,狠狠地插进土里,脑袋直接陷进去一尺深,林砚眼里散发着杀气,对其冷冷地说道:“我现在就让你死得安稳些,你输就输在占上风时不赶尽杀绝,兵家大忌犯不得。” 在不远处的小山峰上,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面前站着几个黑衣武侍,武侍上前说道:“大人……” 还未等其说完,白衣男子便说:“救回来吧,一群废物,在这种地方都做不好,不过也无所谓,现在我也不想杀了……” 就在林砚调动内力,一剑刚刚刺入其胸口,鲜血淋漓。 突然察觉,好似有一双眼睛对着他看,林砚刚转身,便有一道快速的黑影闪过,就连姜少卿与上官仪二人,都未看清便已无影无踪,林砚内心缄默,错不了那绝对是气运的存在。 姜少卿上前说道:“师叔,就这样放了他?” “要不然你想怎么样?那人蹦得那么高,跑得还那么快。”赶路吧,说完林砚往回去骑自己的马。 男子自然是白鸦白城主手下的谍子死士,这或许是最后一次的温柔试探,接下来这个书生,兴许不会再动手了,大夏的生死无所谓。 南唐,或许才是他自认为的主场! ------------ 走马观花 第十三章 远有杞人 武当祖山上,主殿紫宵宫内,一名老人站在主供台旁,焚香祭拜。 老人正是掌教张秦阳,林砚下山上以后,已经将近半年多了,自觉武当真的清静了不少,也因此由心而生出一股落寂之感,令人烦闷,老人也因此容貌上,好似衰老了几分。 “真武在上,玄武当兴,北极帝君,佑我武当,护我大道……”一句句诚垦的祷告声熟悉地念出,声音越来越小,最后那人耳无法听闻的,都是说的自己那位小师弟的好话。 这个虽有点夸了,但却是一位普通老人仅所能做的,即便身处圣人造化之境,却也是忘却了这一身的本事,这世上的人,也只有至亲,才会替你提心吊胆到忘了身旁的一切,只盼儿郎早些归家。 进完头香,便是出了紫宵宫,面向的便是对峰的金顶,以及其下那青石堆砌的台场。 场上依旧有着百来位晨起练体的弟子,只不过早已没有打拳锻体,经过半年多的磨炼,体质早就摆脱原有的羸弱,现如今在牧阳的带领下,进入了掘丹伐脉的过程,修的正是《静心诀》,天资较好些的,也已是临近九品。 而牧阳也借此重修内功心法,静心深造,已经是有隐隐步入洗浊更深层次的迹象,这不是一种气运之上的蜕变,在武当山风水的轮转下,更像是发掘到洗浊之境的奥妙,达至肉体上的蜕变一般,气数与气运不会有根本上的质变,而气机与体魄,都在逐渐地绵长着…… 现如今也只有七侠中的洛氏姑娘,能稳步赶上,其余五人皆还停滞在一品,而这其中,缺乏的不是天赋,而是死亡的危机,一种对自身潜在的发掘。 牧阳与洛歆二人,也是在一年半前的一次下山扶世也,入山剿匪一役中,因为官府情报有误,而在山上遭遇围杀,撑了近十数曰,才在那种高压之下,达到了双双洗浊的至举。 张秦阳见了其下那坚定的百来个盘坐的身影,无嬉笑打闹,皆是纹丝不动,欣慰地笑了笑。 “师父。”一道恭敬的声音响起,一位身着紫青色道袍,手握拂尘的明秀丽女子,笑着轻语道。 “虹儿?你不应该在东峰与歆儿潜修么?怎么有时间跑这里来了?”张秦阳疑惑道。 张虹,年芳二六,乃是张秦阳的第一大弟子,处于一品至洗浊之间临界点,也是七侠当中排名最高的领头人物,年幼因体弱而被父母送至武当,自此后体质得改,才避去了诸多体疾,如今协助俞丙青料理着武当的一切,也尽得了俞丙青真传。 张虹先是点了点了头,转头向玄武场喝道:“今日习武至此,各弟子回房歇息吧。” 众弟子皆在打坐中惊醒,却也不磨叽,各自回了厢房去。 牧阳挺身站起,修长的身姿配上精致的五官,若不是顶着个道士名头,绝对可以令一片少女尖叫痴迷,其弯了弯筋骨,纵身向上一跃,离开了地面近一丈,再借崖边凸石,一跃而上紫霄宫台前。 对着张秦阳与张虹抱拳道:“师父,师姐,发生什么了?”张秦阳也是一脸茫然的看向张虹。 张虹严肃地说道:“方才文厚,陈赋四人归来,携带了一枚清心玉,以及林师叔的一张气运符纸,丙青师叔让我来传唤所有人前去南岩宫。” 张秦阳瞪大了双目,身形恍惚之间,早已消失在了原地,牧阳虽惊叹无比,却也无力似张秦阳那般,只能与张虹尽力催动内力轻功,赶往南岩。 ……………… “师弟,如何了,真的是小师弟的?”张秦阳急促地问道,俞丙青笑了笑道:“是的师兄,错不了了。” “对了,文厚,这枚清心玉,真的是林砚的?” 黄文厚一五一十地如实答道:“师伯,这枚玉壁,乃是师叔亲自交由我手,让我将其送回我派,可惜中途多了许多变故,只能兜兜转转,耽误了许多的时日……” 张秦阳皱了皱眉,冷声问道:“这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 “弟子在与师叔交谈时,却不慎被人尾随,我与师叔从后窗逃出,这群人却一路追杀我等,而弟子也幸得步入洗浊,与师弟妹们,靠着剑阵才勉强撑了过来,却也各负伤一二。” 俞丙青叹了口气,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盒,其内置着四颗芳华四溢,药香扑鼻的丹药,仅黄豆般大小,这很明显是武当外丹派的拿手绝活。 俞丙青将其各递与黄文厚等人,口服而入,语重道:“文厚,此行幸苦了,你们且并排而坐,待我与你师伯运功。” 四个皆是点头,并排而列。 张秦阳与俞丙青左掌对立,右掌轻放在黄文厚肩头,虽仅是疗伤激发药效,但造化境的气机,也不是其余三个一品能够承受的,因此牧阳与洛歆也是将手放于最前头的陈赋的肩头上,以防不测。 两股极为精纯的内力化入四人体内,游走于各大经脉之间,让人不禁一阵心神舒爽,这是不可磨灭的,圣人境终归不凡,在一柱香的时间里,伤口开始逐渐结枷,精气神恢复到了顶点。 张秦阳与俞丙青静气下沉,归气于丹田,黄文厚抱拳下跪道:“多谢师父师伯,那左山之上十八盘险道中,困着尾追而来的贼子,弟子请求出战,将其面拿下。” 张秦阳暴怒道:“好啊!击伤我派弟子,还追到这里来,真当我武当无人吗?贫道我自己去捏了这群虫子!” 俞丙青叹了一声,知道身旁这位武榜上第六的老道人,是真的怒了,只能一手握住欲闪身离去的张秦阳,淡淡道:“师兄,冷静些,让弟子们去即可。” 张秦阳呼了口气,沉默的数息,坐回南岩主殿椅上,平日的平和收敛了去,剩下的只有冷冽,冷声道:“真武迢迢,玄真之道,自真武帝君以来,我武当还未曾被人如此轻视过。” “十四代武当七侠听令,我以玄真披发祖师授教,第十七代武当掌门身份命令你等,前往十八盘险道。” “对方乃三大洗浊八大一品,是时候让天下枭雄知晓,道士不仅仅只会观相算命,也是会拔剑杀人的!” “去吧,江湖庙堂人士入武当不往解剑池者,诛!” “是!”七侠即刻隐去。 …… “妈的,早知道便知难而退了,这一林接一林,如何上得去武当?”一名粗扩的男子拎着一把铁斧,一拳打在树杆上,震下一片片茂绿的嫩叶,顶得头顶一片碧绿。 领头的一名长相普通的男子握手握青锋,怒骂道:“蠢货,安静些,形势不利,寻道反回,再嚷嚷就自己留下。” 一名女子却是无声,仿佛厌烦了此三言两语的废话,身后则是八位五十多岁的便衣老者,手握快刀。 长相普通的男子突然停下,眼前出现了七个身着道袍之人,四男三女,以一字排开,粗犷男子大笑道:“这不是到处逃窜的四只耗子么?怎么,以为带了几个人来,便可以胜得了了?” “董寿,你个无脑之人,对面如今三大洗浊,不比我等差,加上此处为武当地盘,对我们不利,赶紧撤!” 对面那名为费尧,长相无奇的男子的大声叫喊道,而女子与其身后之人早已往后撤去。 “杀!”一个无情冷酷的字眼,从张虹口中吐出,牧阳、洛歆、与黄文厚率先踏步而去,截住了三大洗浊,另外七侠的四人绕后而去,张虹与陈赋袭向左右,形成了围赌之势。 费尧一阵暴怒道:“既然撤不了,那就拼了!什么臭道士,装神弄鬼!” 十一人各自拔刀而出,那不曾言语的好也是如此,七剑对十一刀,七侠却是不曾畏惧,反是战意磅礴。 五大持刀一品高手持刀而跃,各自把刀翻斜袭向赌住自己的那人,武当七侠中四位一品,皆是拔剑应对,更为人惊叹的,则是七侠的领头张虹,即便对上两个同境界的对手,也依旧游刃有余。 牧阳则连剑也不曾拔,仅是半出剑鞘,靠左手与双腿便对上了费尧,其双拳舞动,带起阵阵拳劲,虽是可怖,可却被一掌掌化去,更被击中胸口,吃了口闷气,连内力运转也稍感沉缓了去。 十一人皆是靠背,第一次交手,武当尽占了上风,道门正统的底蕴如何,可见一斑。 女子也终是开了口道:“不愧为武当七侠,七法门相辅相成,真是强大呢,今日怕是凶多吉少了。” 牧阳不由冷笑,旋即放高声调道:“虹姐?” 闻此声,除去张虹外,七侠其于五人皆是全神贯注,张虹笑了笑道:“随你。” 仅是这个语风,十一人皆是不敢放松,反倒握刀的力度重了几分。 这七名道士的身形开始变幻起来,仿佛嵌在了各自的方位之上,如同七条丝线拧成一股麻绳一般,仅那么一瞬间,皆被融为一线,仿佛若有若无,被衔接而上,却不互噬,反以剑基而哺,环成一圈,将那十一人围住。 七剑内指,内力愈发澎湃,一股莫名的气机荡漾开来,牧、黄、洛三人皆从洗浊化为伪洗浊,但这却不是此阵的劣处,反观陈赋、许欣桐、吕灵真、张虹等四人,也皆达到至伪洗浊,虽为暂时,但质量却是不同,如今却是七大伪洗浊。 费尧也是察觉,但也恍然,大不了一死罢了,从本意上来说,今天他们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还不是那个人的指示?否则谁会蠢到,去一位天下第六的家门口撒尿?反正都是被抛弃的棋子,生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七侠出手了,七人几乎同时出手,剑招却各不相同、挑、刺、旋、斜、划、斩、绕,七个法门,六个方位,皆是不同的剑招。 三大洗浊境再次对上三人,却比原先更加吃力,吕灵真挑剑上前,被一名一品高手挡下,反而一拳打出,继而绕腰划过,便刺入其腹中,剑气一绞,即便其想后退,却也被剑气捣烂了五脏,令人作呕,抽剑而出又袭上一人。 牧阳等三大原洗浊,剑招与身形,宛如同步了一般,划、绕、挑,尽显太极剑之精髓,洛歆持剑而刺,在剑阵的加持下,剑气更胜于原先的气机,女子即便御轻剑全心对敌,也不免被一次次划伤见血。 一柱香间,已过七个回合,七侠再次回至剑眼,三人又回洗浊之境,另外困于阵中之人,只留负伤受创的三人,其余一品,对上四大伪洗浊,皆已死绝。 牧阳轻笑,将剑回鞘,双手握拳起步作势。 其余六人六位一变,以黄文厚洛歆二人为基,其余四人分立于兑澤、艮山、巽风与震雷四大位,内力又是一朝而起,只不过这一次并不是一同连贯,而是全部接于牧阳体内,一股不曾拥有的气机加持而来,阵法的运作也被逆转了去。 无异议的是,此时的牧阳境界与气运层面上对比,已是迈入了一个极深的层次,这层次更可以谈得上是洗浊之秘也不为过。 气机在七人身上轮转了二十八周天,这是法门的大阵的特点,同样也是阵眼之人的质变。 一口气机刚落,牧阳已闪身至费尧面前,眼神与方才的嬉笑相比,已是完完全全的冷漠。 费尧单拳而上,夹杂一股骇人的拳风,牧阳左拳却是直接将其握住,用力一转,将其飞旋至空中,右手缠出一袭玄虚的掌力,直接摁住了费尧的头颅,自天门穴而上,一股霸道的内力轰入其中,董寿铁斧而至,劈中牧阳之时,方觉仅剩一股残影。 而便在此时,费尧头颅突然炸裂开来,连惨叫也不曾发出一丝,牧阳已袭至那女子身后,其也是有所有察觉,头不回身手已往后,一剑挡住了牧阳刚猛的一拳,董寿搬斧捣来,大有坠石之势,却依旧施援迟误,女子被牧阳那磅礴的气机,炸入坑内数米深,不见半点怜香惜玉。 一个闪瞬,又至董寿之后,一拳轰出,连体肉都陷入了将近半寸,董寿面目狰狞,吐了口大血,还不待反应过来,又是一腿而出,砸向其后右门灵穴,仅一瞬间,便没有了气机。 牧阳再次发拳,嘴上念念有词,气机无形中开始荡漾。伴随极为刚猛的内力扫中其身体,顿如血雨般炸开来,死得不能再死了。 两大洗浊高手,一个人一生都梦寐以求而不达的境界,却是在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被人斩杀,且全尸不留,试问多少汉水诸付东流?没人说得清,人的本性之恶其实便是这样而已的,究竟是奴仆是牲畜,谁利用谁,谁在卖命,都说不清…… 其下至土坑,七人体内耗尽气机之前斩下的最后一个洗浊,消失无踪! 牧阳撤去内力,虚脱般躺在地上,其他六人亦是柱剑,才勉强站立,阵法一道,虽窃天机,夺造化,但弊端也颇为巨大。 牧阳抬头见那汗流夹背的洛歆,不由笑了笑,显摆道:“怎么样?我厉害吧。” 迎来的仅是一个白眼与一声冷哼。 张虹笑了笑道:“另贫嘴了,师弟你今儿竟不追过去?” 牧阳同是回笑道:“罢了,周天大阵能撑多久,辅阵人比我还清楚,虹姐你就别笑我了,何况把关的还有师傅。” “哈哈,倒是长大了不少呢……” ………… 据七侠之地百来米开外,一丝血风飘过,可惜遗体早已灰飞烟灭。 自然是张秦阳出的手,望向东南方叹了口气道:“师弟呀!尚可安好?” 俞丙青已是步及身后,拍拍肩头道:“师兄,师弟之姿不下于你,更不比师父差,当年师父的遗命,原先你可是最反对他去的人,我也不知道后来你为何想通的,不过事已至此,也无他法,相信小师弟不会有事的,你太杞人忧天了。” 张秦阳勉强撑起一个笑容,苦笑道:“希望是我多心罢了!” 老人的杞人忧天,林砚自然是不知晓,但是儿郎走四方,谁在远方,没有一个平日念叨自己,离开却思念成疾的人呢?可能是一位女孩,亦能是一位妇人,老人兄弟皆可…… 人不是仙,七情六欲是家常便饭,只是我们从不善表露罢了…… ------------ 走马观花 第十四章 昆仑 自从南唐与夏朝分划国界以来,夏朝边塞的霞州,世人皆知,拜将驻军于此的,乃是征东大将楚籍,这个有着“兵家至勇”之称的夏朝边陲大将,手底下将领无双,亲率的数万重甲军骑,于战场边疆和那位南唐藩王勾心斗角,相互算计。 对头的那位所谓的大梁藩王,虽不是亲王,却有着“小兵仙”之称,行军布阵以巧著称,以智胜敌,虽不知是否比得上甲子之前那大唐第一大将,同时也是刀圣的竺兀,但仙圣相争,毕竟不在一个朝代,而这个所谓的征东将军,可以靠勇战力敌,也是极为不凡。 这片常年争战的土地上,也有着一处与世无争的“世外桃源”,即便是两朝的烽火狼烟,也不会就此弥漫至此处。 世外桃源并不是什么名义上的遐想,但也可以说是百姓心生向往的仙家福地,可以说,昆仑自古就有着与世外蓬莱相浮沉的仙家道统,但究竟哪一家更胜一筹,世人却又不得而知…… 昆仑修道,乃是孤派道系,与武当所修的济世救民,龙虎所修的亲道避尘都大不相同,所以,武当有在尘世,是三岁小孩都识得的符剑道人,龙虎山则更趋于世人眼中的仙人。 而著有“仙门圣地”之称的昆仑山,自三清分身授道继传,也成了那仙门道统之一。 虽立道开派的年岁,不如武当久远,却也是紧在之后,不逊其余道统。 昆仑派历时七代,八代掌门圣女乃是东方瑶,一手赤蠕争得天地之机,年纪尚且只有七八之时,便被哺以珍材灵药,凡俗百年一遇的,在当时的东方瑶身边,每个月都能遇到,以泡浴之法锻骨渡气,一身气机与月争辉。 可就是这么个自小便被派内各大师门宠着的小姑娘,打小便不服自己的女儿身,女子须遵守的规矩,皆被其视为恶俗,因此染得一身男儿气,相貌却是国色天香,骨子里少了一份本该有的娇媚,却是多了一份阳刚气,便是其父东方郓,也是抚须一笑,轻喃着:“孩子性子随我,相貌随她娘亲,却也是无甚办法嘛。” 除去天下第四的东方瑶,昆仑门徒也有着千来人,于十二殿统掌着,与武当有许多不相似之处,在前山青竹林间,也是有着一处与真武湖几分相像的景处,可惜不是湖泊,乃是一潭水池,唤作“瑶”。 对于名字,有一段人口相传之说,说乃是三十六重天内的西王母,曾在未得道成仙,尚是凡胎之时,在此池洗浊沐浴净身,沾上无处究得的仙家之气,后有子弟追忆此事,取王母道号中的“瑶”字,取名“瑶池”,后世百传。 王母娘娘西屏风,位东西之地的昆仑,也算是得天独厚了,但在道教门庭之后,还有着龙虎武当,泰山天山等位列,在道法的旁门,还有可怕的魔道,逐鹿嵖岈等位列其中,自然在世俗眼中,有点“里外不是人”的意味了。 瑶池位于青竹林间,地属阴,共分源而出七十二条支流,山下的百姓种养的米粟,都是以此灌溉的,虽不知是心理上的暗示,或是真有门道,只觉浇灌后的米粟,产量以平时多了一截,米粒也是更加紧实爽口。 加上两座次峰立于左右翼,将寒气渗入,灼阳却是不曾挡下,天上仙人可能不会觉得有多少惊艳之感,但对人间凡俗来说,却是天地造化的鬼斧神功,谁看来都会若有所悟。 昆仑仙山之上,正值祖师大祭,无论山下虔诚香客,亦是派中弟子长老,皆是至大殿焚香而祭,闭目不睁,手棒檀香,嘴里念念有词。 从进香之景,香火之盛,便可以看出,近年昆仑的名头是如何的大,哪怕梁王淮齐与楚籍在旁的龙争虎斗,也自傲有隔岸观火的雄姿。 昆仑青竹林内,竹木皆是青翠如玉,百年常青,竹叶便是落下,也依旧如此,不合常理,伴着一旁池水撞岩的咚咚声,脆如清铃,令人不免一阵赞叹,与所谓世外仙境相差无几。 池内翻涌嬉闹之物,与真武湖内大不相同,前者乃是相惜相爱的鸳鸯,后者则是彩鳞踊跃的锦鲤,各有千秋,不负那“道家仙门”之称。 池岸极右之处,兰岩之上,立着一把看着约莫八斤的质朴长枪,枪杆长米半有余,其上镌刻着“万岳之第二,仙道之第一”的字样,枪尖约莫一掌的长度,锋而利,锐而尖,如同蛟龙探爪,寒芒灼目,加上枪柄悬着一束红缨,彰显了神兵利器之范。 枪名便是“赤蠕”,其主便是那位东方氏的女子,这种如虎添翼的搭配,倒也没有辱没了那武榜第四的名头,一位女子为何能高居榜前,也就不奇怪了…… 寻声而闻,在枪旁近九尺之外,一名肌肤娇嫩的女子,自上而下皆是仙雾绕缭,水中倒映出一身净洁,青丝平浮于水面,沾带水珠露华,一股温气从池内涌出,伴随女子的一呼一吸,让人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却不敢有丝毫的淫意。 少女自池中轻抚,玉手拍着水面,扬起一颗颗玉露,挥洗着芳香玉体,泛起一圈圈波水浪花的翻涌。 一名素袍女子近前,手中捧着一袭端红辉煌的红袍,轻声道:“师姐,时辰到了。” 东方瑶轻回一声,抬手翻出,侍女中的红袍倒袭飞出,翻转入手。 东方瑶将身子一旋,激起澎湃的水花,遮掩了凌于空中的曼妙身姿,长袍已着于身,才散去那缭绕的仙雾,显露出了原本的真容。 相貌虽谈不上如何的绝美动人,只能说是中上的姿色,但却让人不知如何用言语来形容,好似凡间俗语此时说出,都是一种辱没一般。 这是气质上的绝伦,在仙家气势之下,又有哪些个凡夫俗子能镇定自若? 东方瑶玉足环着玉圈,显得格外秀美,轻踏在池面之上,红袍后拖于池面,却又不沾半滴水露,位于武榜之上,总归有着独到的手笔,哪怕年龄比不上同在榜内的一些老怪物,可手段与气机的雄厚,也是相差无几…… 东方瑶玉手轻举,左手似勾勒状,回旋于空中,一头青丝飘旋,好似泼墨而出一般,右脚轻点,满池秋水,绽起一圈圈水花,袖袍转动飞旋,犹如一朵池中红莲,淤泥而不染,灼而不妖,反而徐徐而转,佳丽动人…… 此为圣祭前奏的一舞,为继位掌门所备,与男子继位的授山传道有本质上的区别,但实质的练历却出入不大。 方才一舞,东方瑶闭眼而行,此时站立,停住了身子。 双臂敞开,一股无形的气机缠绕而来,其表情也从淡然化作庄重,足下的瑶池水慢慢涌作,如盆水倾抖,弹起一颗颗水珠,却不是倾倒般而溢,大红的长袍则是无风自作舞,荡起翩翩飞凌,似红蝶振翅般倾芳。 一股极为精纯而磅礴的内力以其为中心,似石子落水一般一圈一阵地荡漾开来。 只见那池内的澈流被第一圈的内力压下了一寸,继而延深出去的则是一尺!三尺!一丈!三丈!六丈!十丈! 随着内力一阵阵的爆旋而出,满池子的水冲天而起,也不落下,仅是静于空中,瑶池之水返逆流而起,再次翻出一阵阵水柱,持续上升着。 将近二十多丈,以至达昆仑山上清殿自山脚而上的高度,山上香客弟子、山下农孩童无瞪大了双眼,皆是惊为天人的揉了揉双眼。 离东方瑶数米开外的赤蠕枪铮铮作响,以其为原点,迸发出一股强悍的利芒,除去枪杆所立之外,周围数块岩石皆被切割为星星碎碎的块,即是池水,也被分划出一道道隙痕。 东方紫絮玉手轻点,内力从指点炸开,一股极为霸道的内力撞向了池内,反倒再将池水倒引而上,昆仑山七十二支流从淌急变趋于缓阻。 赤蠕枪反倒似受了牵引一般,寒芒大盛,红缨在半空中自主飞旋,东方瑶右手轻抬,赤蠕枪凭空闪过,转瞬便已握于女子之手。 枪声翻旋,枪尖倒扣,东方瑶气机更加澎湃,整座昆仑山上的生灵,都隐约觉有一股极为压抑之感。 枪尖轻点向身后那数十丈高的水柱,其形立变起,状考游龙,便是龙爪龙首、龙须、龙尾,皆是栩栩如生。 赤蠕飞旋,在东方瑶的手中轻快游走,倒弹前挑,这杆杀人利器,在这个女子的手中却不见有丝毫的粗犷,反倒行云流水般唯美。 吼!水柱化形的游龙咆啸一声,宛若震裂山河一般,自瑶池而起,又冲上八条水柱,皆是高达数十张,粗达数米,连瑶池也倾然见底,惊奇的是鱼虾也依然由于水柱之间,无有半丝不适之状,七十二大支流也因此被抽空殆尽。 昆仑主峰的大殿内,掌门东方遥山将一把龙延香分支上祭,九大牌位位前各立有三支燃香,此为昆仑九大掌门,皆于历代之巅,只见九大牌位抖动不止,一丝丝无形的气运涌上了当空了舞枪的红衣东方瑶。 上升而起的八大水柱转尔之间便化若游龙之状,各有不同,有生而五爪蛟首,有生而遍布的蛇鳞,皆是龙气大盛,九龙当空而舞,令仙人也叹上一句不凡。 东方瑶枪尖一扭,最后一股内力迸射,与昆仑气运相接,八方气流皆被挤散,九大游龙彼此相撞,便炸出一股“惊涛骇浪”,鱼虾入地无常,七十二支流重新填满。 后世之人无不记得,那一日,昆仑有位女子掌门继任,九龙当空,昆仑山近百里皆受甘霖洗沐,让人脑海里只能联想到八个字 “仙家风范,仙人手笔!” ------------ 走马观花 第十五章 点兵 在这天下棋盘之上,不乏有着势均力敌的狮虎之搏,如同将帅对对局,似黑白二子,此消彼长之下,总会有擅长猛攻暗捣的一方,率先打破僵局,兵家以力权横,以武为尊,是谓勇战派,夏朝的楚大将军,便是此派别中,一吼抖三抖的大人物。 相反,那察天时,观地利,附人和的谋战死敌,又是不同战派,生在此世庙堂的巨擘武夫,边界线一带,自然是要擦出火花的,誓无一死必不休的结果。 然而,为了扩充己方的领土实力,两方大大小小对峙了数百甚至上千场大小战役。 随着两国修整的开始,双方的后勤,经济与兵力,也逐步开始了大跨步地飞跃,两国之间的战役规模及次数,也在不断扩大,而两朝大将所封军领王的疆土,楚州与徐州,也成了交战炬目的“聚焦点”,备受世人关注。 楚州西部的东南角,一所规模宏大,四面镶嵌着玉苔石的石堂院壁,一所质朴又辉煌的梁王府,便映入眼帘,而这也算得上是整个南唐的藩王中,最为整洁却不琅目,阔大而不富丽的府邸了。 王府位于近水升台处,取的是枕山临水的五间四进大规,莺蝶并舞,绿树林立,阁楼规模布局工整如一,工艺精良,由雅厅,书阁、议审间、前院,后院以及侧房组成,俱相交联,又互不干涉,看着颇令人舒心。 王府后院一阵莺歌,鹅卵石圈铺成的小路,加上溪泉的飞溅叮咚声,在绿柳的阴蔽之下,彰显了令人心肺沁沁的舒畅,时不时隐有阵阵清风飞徐而过,令人一阵心神清静,虽比不得宫阙万千的皇庭,却别有风味。 自上而望,便是杆栏式装扮的后堂,一条由檀木砌成的馨香踏廊之上,坐着一老一壮。 壮年人炯目有神,相貌神诩,一身白衣便装,忙碌着煮酒,此人自然是南唐唯一一个手握重兵的外氏藩王,有着“兵仙神帅”之称的淮齐无疑。 “国老,这楚州名酿,您可得尝尝了,咱那京城虽说也有,却也不如本地来得有劲头。” 李玄机颇有些淡漠,不过也点头回应,接过淮齐斟的一杯罗浮春,小饮一口,轻声说了句:“这楚州罗浮,也和皇宫供的罗浮春一样嘛,品不出有多少差异。” 淮齐笑着摇了摇头,叹道:“国老此言差异,既到楚州,这罗浮春,倒也是喝得一口名头。” “淮大将军说的是啊,这罗浮春在楚州赋得盛名,于盛名之地畅饮,滋味确实是有所不同啊。” 两名衣着华贵的男子,皆是从大堂门迈入后堂踏廊,二人便是两大亲王,原吴越与南汉地界的执掌者,与当今天子,也算得上国戚表亲了。 这二人之所以能一统封地青州,正是淮齐掌兵灭了自立的吴、南,才有了二人称王赏封的疆土,因此广长王,梁王与汉王的交情,算是颇为要好。 而方才回话嬉弄的,正是那广长王李广兰,而汉王孙密,则跟在这位表兄身后,笑着点头。 三人拱手相拜后,便是一屁股坐下,而李玄机则是闭目养神般坐着,对于小辈的相见行礼,自己默受就行,也不必回这个礼了。 淮齐轻笑着说道:“趁着边境尚无战事,今日又与诸位相聚一刻,此便小饮一把吧,这珍藏许久的罗浮,滋味绝不比其它美酒逊色。” 孙密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将侍童斟在自己身前的满杯浮春,一饮而尽,一股辛辣苦涩瞬间刺着舌上的味蕾,反衬出的,只剩仅有的一股甘醇酒香弥漫口中。 李广兰赞叹道:“淮兄啊,这罗浮春与那坛底那酒碴,真乃绝顶之配啊!” 李玄机听了此言,瞪着淮齐笑骂道:“臭小子,还真有一套啊,怪不得方才这酒味确实不怎么样,我老人家喝个酒,都被你摆了一道。” 余下三大藩王皆是大笑不已,轻斟了一杯又一杯,几番轻扯闲聊之下,那小坛罗浮春,也终究难逃饮尽的结局,而“茶思”之后,也当是“饭想”之局。 三大藩王及国老,转至了议审间议事。 梁王淮齐开口说道:“此番劳烦三位一叙,皆已明晓事理,我四人执掌青、楚、明三州,疆城之广,资之富绕,除皇城外直超各郡城,位列之最。” “如今的天下便如一盘弈局,皇上更是知晓居中气数,楚籍的重骑,不止一次想举兵凿阵而下,而今三道战局防线,由我四人把握着,我想知晓三位的想法如何。” 李玄机从沙盘上拔下一令旗,插在了楚州与徐州的交界,轻言道:“老夫想合并于一点,大夏那姓楚的臭小子,这些年无数次想缩短两辽战线,企图引重兵击溃大梁第一防线,这等勇战法确是令人无法估预,兵精将强方面,这么些年来,还能输了去?” 李广兰轻轻皱了眉头,摇头说道:“楚籍缩短防御战线,是为了少去小战,多仪仗大规模战役,给自己创造战机,好似从大夏传出,便有口头相论,出自其帐下毒谋王隧之手,这也恰好是他楚籍求之不得的领兵风格,这件事,我想各位不会没有耳风。” 孙密继而补充道:“的确,虽在兵精将勇方面,我朝不逊于大夏,但两辽之界尚有险势之阻,他们举步艰难,便是我们的优势,霞州一代平原广阔,他们又极善重骑冲凿,对碰起来,实属下策。” 孙密又看了一眼淮齐,认真说道:“何况三州相济,大将军您手中的步军拒马阵,实力尤为精悍,囤守楚州本便轻而易举,加上那一万机动性极高的白羽轻骑,如今青州交战点,在三州中是最小的,虽兵力不精,却在后勤补给这一块,有绝对的自信打持久战,当下明州有国老及北汉王坐镇下,也暂可压住大局,倘若收缩战线,会不会太冒险险了?万一……” 淮齐点了点头,步至沙盘前,拔出一展令旗,在手中把玩,眼神却始终盯着沙盘西偏西北一带的战线,仿佛在审视,也像在苦思。 李玄机终是开口回应:“此等顾虑,老夫自然明白,除开楚州有绝对的镇守力外,其余两州,零零散散加起来,也有小十万精锐军,若是合整之后,将出现空缺,但战线一但缩短,大夏也逃不过会出现兵力间歇的空档期,两两相环相扣,其实风险不会太大……” 李广兰依旧紧皱着眉头:“李老!你要清楚,一旦两条战线开始缩短,夏朝楚军也将开始收缩,精兵到时相拥一团,便无异于全面开战,介时拼的便是财力、兵力、气运等一切集一体的国力,青州靠南近年发展尚称得上是小繁荣,而连年处于战斗状态的楚、明二州又是如何?” “不仅如此,焦聚点一旦展开,那可就收不回来了,缩短两辽战线如今尚不可行,我比较支持生息之策,我朝人口经商方面,要强于他大夏数倍,连番积累下去,届时全面开战,也不会惧了他。”孙密挥挥衣袖,在这场对战后的大势,做出解析。 淮齐点了点头,走进煮酒台,将温好的春酒舀了四陶碗,各是一人一碗,小饮一口后对孙密说道:“汉王,夏朝虽经济周转不行,但其军械武力及军队体质,却高超不已,而其内政主臣,想来也不是简单的人物,一味生息,并不是好法子。” 李广兰也是连饮了好几口酒,疑惑道:“按梁王的意思,我等难不成只有主攻这条路,才算是正路?可万一前线战机不利,缩压了边区战事,岂不是得不偿失?这可是兵行险隘处,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啊。” 李玄机见淮齐淡笑自容,也不免作出疑惑,虽主攻是自己主张的,但仅是一个试探,两大亲王所言所语,虽皆是生息,但所虑却是不假。 梁王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战线不利这种话,对其余杂牌将领说还好,在我面言语,皆是庸人自扰罢了。” “虽然南面战线会有所压迫,但我在战线上撑起这么多年,早已对夏朝了若指掌,其战线储资,绝无可能强于我们多少。” “既然主攻不,生息亦不行,不妨以战养战,以谋制胜,勇战虽可强胜制敌,多争多变,但战火一旦燃起,绝不是以勇取胜的,天时、地利、人和,以谋三利而战,更为高明。” 李广兰淡笑了一声道:“哦?那敢问梁王,此番弈局,如何个谋战法?” “逞天时,阻敌之不备,占地利,攻敌之所短,扬人和,以战养战,攻防间,资金损耗及粮食补给嘛,还有三年时间储备,暗渡陈仓这种拔力之战,还须各项因素调配,各位大人,觉得可行否?” 李玄机眯着眼,一饮手中春酒:“以战养战,攻防中定胜负么?有意思,既是弥了主攻的休息养气方面不足,也弥了生息方面的攻战消耗不利,两位又作何见解?” “既是如此,倒也可行,不过梁王如何个以战养战法?”李广兰与李密同时疑惑道。 “战资储备,军械锻制,以及精城固池,在三年内主备好便可,至于怎么打嘛,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不是纸上谈兵讲得清的,但此期间的小规模战,并不能停,我想各位若是真明白,便可回着手准备了。” 三人面面相觑,皆是一笑,点头走出王府大门,梁王一路相送直至上了马车,方才轻步着自行回去。 对于这内部的内忧,淮齐比谁都要清楚,只不过自己有仗可打便行,只要尽一个王候最大的本分即可,至于方才三人如何在三年内着手准备,尽忠尽职,便也不是自己可管的了。 离开王府的李玄机,抬手拉开马车的帘子,看着天外的暖阳,面色苍白道:“大哥,果然还是被你说中了,就让我看看一年后那秃驴,究竟有何能耐吧!” 古语有曰:“天机不可泄露也。” 玄机玄机,恐怕一辈子也是无法参悟其中的种种内幕,不过所谓天机,还不是人说出来的? 沙场秋点兵,点时在秋后,不是秋后蚂蚱,而是杀人仅在顷刻的快刀螳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