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第一章 飞雪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家支持妖妖的新文!喜欢完结文的朋友请移驾《落英缤纷断流年》!
  早春三月,河畔垂柳,草长莺飞。 通往定鼎门的大街上嘎吱嘎吱晃过来一辆囚车。车内一个女子不过二十左右,身形削瘦,面容憔悴。凌乱的长发披散额前,遮住了两只深深凹陷没有神采的大眼睛。女子喜怒不形于色,只在轻微的咳嗽下从唇角滴落一滴滴鲜血,在灰白的囚衣上留下一些斑驳的痕迹。 看着这样的女子,人们心下有些不能适应。哪个将要砍头的犯人不是哭得撕心裂肺,痛得悔不当初?像这样不喜、不怒、不嗔、不怨的人少之又少,倒像是被冤屈了一样。还有那挺直的颇具风骨的脊梁也弄得周围看热闹的人们少了许多乐趣。 终于人群中有不满者大喊出声,“你这个毒死婆母,杀害亲姐的贱妇,做出如此灭绝人伦之事还不知悔改,果真狠毒凶残至极!” 只这一句,如清水入油,瞬间激起民愤。周围顷刻响起一片此起彼伏的咒骂之声,间或有群情激奋的妇人、小孩儿把发臭的鸡蛋、隔夜的菜蔬朝着女子兜头扔去。 更有甚者竟投了一块石子,“啪”地打到女子头上,血水顺着额头滴滴答答流下来。 温岚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心道:那人终于还是忍不住了!落井下石这种事一项是她的拿手好戏,又怎会弃之不用?可惜我偏偏不能让她事事如意! 抬起纤细苍白的手抹了一下眼睛,让被鲜血迷蒙的眼睛能够看得清楚些。随后温岚更加笔直地挺起了脊梁。 很快,囚车行到了十字大街,如今的街口已经被兵甲层层围住。刚刚搭建的高台上坐着一个穿藏蓝色官服的官员,鼻直口阔,一脸正气,正是今日的监斩官,洛州刺史刘廷。台下黄沙铺地,地上一个粗大的石墩。石墩内有道道凹槽,残存一些黑紫色的污垢。一个满脸横肉的刀斧手执刀立于一侧,明晃晃的大刀煞气冲天,也不知道砍过了多少人的头。 温岚瞟一眼把她从囚车上解下的衙役,低声说:“我自己走!” 那刺骨的寒意让衙役一震,却也没再捆绑她,而是让温岚自己漫步到高台下跪好。 刘廷心中不禁为这女子的风骨叫好!都说温远道家的女公子行事嚣张跋扈,如今看来也不尽属实。至少这面对死亡而不惧的气概就不是一般女子可以比拟的。只是这样一个风骨奇佳的女子又怎会做出杀婆灭姊的恶行来,实在让他深感困惑。 刘廷翻翻手中的案宗,又仔细回想了判案的细枝末节,确信没有冤枉了好人。才张口道:“温氏阿岚,你对自己所作恶行是否认罪?” 温岚虽是跪着,但脊背挺直不弯,直视刘廷的眼睛,“认罪如何?不认罪又如何?如今所有人证物证皆指向小女,小女莫不敢不认!” 刘廷闻言,心中不悦,面色也是一沉,“温氏阿岚,你可是不服?” “温岚不敢!大人断案循规蹈矩,举皆靠证,如今既费尽心思找到证据,又哪有什么不让人信服之处?” 刘廷一听,更加不喜,刚刚升起的那一丝欣赏也被温岚的话语消弭殆尽。想他刘廷,谁人不知哪人不晓,最是公正不阿。为官二十年,判案无数,没有枉纵过一个恶人,也没有冤死过一个好人。如今却被温岚暗指墨守陈规,缺乏判案之术,岂不让人恼怒。 刘廷拍案而起,怒喝道:“好个刁妇,你的案子,有沈家婢子喜儿和回春堂春六为人证,又有衙役从你屋内妆盒里找到未用尽之砒霜。如今人证物证皆在,尔竟还口舌如簧,诋毁上官,果真可恨。刀斧手准备,把温氏阿岚拖下去,午时三刻一到,明正典刑。” 早就听闻刺史刘廷虽是正直却刚愎自用,如今被有心之人利用,怕是连他自己也万万想不到的吧。 两个衙役站至温岚旁边,伸手去拖。温岚左右各瞪了一眼,沉声说:“我自己会走!”随即拍拍膝上的土站起身来,踱步向行刑人走去。 曼妙身姿,傲然风骨,惊诧了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 行了几步,温岚忽而扭头,慢慢说出一句话来,“苍天若是有灵,温氏阿岚死后定然三月雪飘,还我清明。” 众人闻言无不惊愣,片刻无有人语。 忽而,一个女子柔媚的声音唤醒了发怔的人们。“刘大人,温氏阿芷恳求上官法外开恩,让民妇送小妹一程!” 说话者温芷,温岚同父异母姐姐。袅袅婷婷一个美人,如今歪靠在一个伟岸的男子身上,颊不染脂,若西子病容。 “温氏阿芷,不念旧恨,蕙心纨质,真为当今妇人之表率!准!”刘廷大手一挥,拦着的兵甲让开一道,那个男子扶着温芷走了进来。 温岚一直波澜不惊的面容在听到温芷的声音后有了一丝瓦解。而她的目光从看见那个男子起更是移动不了分毫,心中的恨意一浪高过一浪似要将她席卷。握紧的双手,指甲深深嵌进肉里,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消她腹中的痛,胸中的恨。 不长的距离,硬是被温芷走出一辈子的感觉。 “阿岚,你为什么这么做?”温芷走近温岚的第一句话,便饱含痛苦、伤心、质疑,还有深深的自责。听者无不为温芷的温良贤淑所折服。 “如果你心中有恨的话,冲我一人来好了,为什么还要毒害家婆?婆母虽不喜你,妹妹也不至于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温芷抹了一把眼角的泪,“都怪少时姐姐没有好好教导于你,至你德行有亏,这都是姐姐的错,是姐姐的错。”说完,一阵啼哭,成串的眼泪如水晶珠子般滴落。 温岚看着眼前哭得伤心的异母姐姐温芷,心中一阵恶寒,果真是人至贱则无敌。如此一个颠倒黑白的事情让温芷说得好像真的一样,不得不让人佩服她的演技之高。想当初怎么没发觉她还有这样一个天赋,不去当戏子真是可惜了。 温岚只瞥了温芷一眼,便不想看她继续做作下去。眼睛仍旧一瞬不瞬盯着温芷身旁的男子,她曾经的丈夫,沈慕寒。不,确切地说,现在她应该称之为姐夫了。入狱当天,沈慕寒就着人送给她一纸休书,将她休弃出沈家了。 羁押两月,如今还是第一次见面。沈慕寒虽一夜之间鬓角染霜,却风神依旧,俊朗不减当年,一如五年前那惊鸿一瞥。温岚望向沈慕寒的眼睛里忽而流出一串泪花,噼啪砸落在黄沙中,隐没不见。 相反,沈慕寒则满脸无法遮掩的厌恶。对于一个毒杀了自己母亲,又险些戕害了自己妻儿的女人来说,他实在无法不憎恨。虽然这个女人曾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可这五年时间留给他的永远都只有无休止的吵闹与被拖累的嫌恶。温岚于他,是一个永远无法提及的噩梦。 看到沈慕寒脸上的痛恨与厌恶,温岚带有最后一丝不甘对沈慕寒说:“我有喜了,你要当爹了!” “温岚你到底想如何?有喜?可笑!我已经半年没有碰过你了又哪里来的孩子?你不要以为想出这个办法就能逃过行刑!”沈慕寒只当是温岚在狱中委身于人,不由更加讨厌鄙夷。“你真是自甘下贱,为了活命竟然想出这么一个有孕的招数。只是你这话应该说给你的姘头听,平白污了我的耳朵!” 温岚闻言,羞愤之余身子微微颤抖。沈慕寒刚刚说的那些侮辱之语,不仅是欺侮了她,更是欺辱了她那可怜未出世的孩子!温岚心中刚刚压下去的恨意又升腾起来,同时还有彻骨的心伤与寒冷。 温芷看着温岚惨白的面庞,眸中闪过一丝得意,不过转瞬即逝。她拉拉沈慕寒的袖子,说:“相公,没准妹妹有孕是真的,还是找大夫给妹妹号个脉吧?不管他爹是谁孩子总是无辜的。” 顿了一下,温芷又以仅能三人听到的声音,低声祈求,“芷儿求相公救妹妹一命。虽然她做了很多对不起我,对不起沈家的事,可无论怎样她都是我温家的女儿,我怎么能看她这样死去?我想婆母在天有灵……婆婆……”说着说着,温芷泣不能语了。 “芷儿别说了,温岚罪大恶极,理应杀人偿命。别说我娘不能原谅她,全洛阳的老百姓也不能原谅这样的恶妇!”沈慕寒转头面向刘廷,“刘大人,沈某的话说完了,望大人即刻行刑,为沈某母亲报仇!” “妹妹!”温芷哀哭一声,跑过来抱着温岚的肩,低声说:“温岚,你这辈子事事压我一头,今日终让我扳回一城!好妹妹,我再告诉你一件事。你知道你那温柔娘是怎么死的么?她是吃了我娘做的加料绿豆糕死的。可惜你还一直被瞒在鼓里,奉我娘为亲。其实我们早恨不得你们母女死了!好妹妹,你就痛快上路吧!哦,对了,实初弟弟知道你入狱的消息后伤心不已,最近竟还咳了血。小小年纪就要英年早逝果真让人扼腕。不过这样也好,黄泉路上你们姐弟作伴,也省得你一个人太寂寞!” 温岚稍一动心就知道小弟温实初的病也和温芷有关,胸中积压许久的怒气再也忍不住,爆发出来。“温芷,我杀了你!”温岚一把掐住温芷的脖子,双手用力按压。 眼看温芷面色发青,双眼上翻。沈慕寒夺过衙役的佩刀向着温岚用力一刺,锋利的佩刀扎透了身体,从前胸处露出尖来。温岚低头,红的鲜血,白的刀锋,刺痛了双眼。 好孩儿,娘亲无能,无法让你顺利降世、开心长大。你就找个好人家重新托生吧。 柔弱的身子颓然倒地,抽去的除了周身温度,还有这一缕芳魂。 前刻还阳光普照的天空,扬扬洒洒飘落下雪花来。 ------------ 2第二章 重生 “啊……” 温岚大叫着猛然从床上坐起,张大嘴不停喘着粗气。胸口一阵阵刺痛,仿佛有把刀子扎进肉里,刀刃划过肌理的感觉真实而鲜明,细密的汗珠即刻布满温岚苍白的额头。 “姑娘,可是又做噩梦了?”张嬷嬷挑帘,急匆匆从外间进来。摸摸温岚的头,又拿着布巾擦拭温岚头上的汗。 “明日还是请王大夫过府给姑娘诊下脉吧?姑娘这身子本就受了寒,还没好利亮却又魇到了,这才短短几日,就把好端端的人给折腾瘦了。” 想到王大夫,温岚摇摇头,“哪就这么娇气了,不过是最近有些累了,休息几日就会好的,嬷嬷不用太过担心。” “姑娘身子金贵,可不是那些寻常百姓能比,怎可等闲视之。如今太太刚去,姑娘又病了,这可怎么是好?初哥儿还那么小!”说完张嬷嬷抬起袖子抹起了眼泪。 “嬷嬷莫哭,我知道嬷嬷和我娘亲一样疼我念我。现在娘亲留下我和初弟去了,可是因为有嬷嬷在,我们就有了主心骨。嬷嬷待我二人亲厚,我自然也希望嬷嬷保重身体,多为我分忧。而我也会好好照顾自己和初弟,那些恶人再也别想欺辱了我们去。” “恶人?可是有哪个奴才对姑娘不敬?告诉嬷嬷,嬷嬷为姑娘出气!” 温岚心中感动,拿起帕子揩掉张嬷嬷眼角残留的泪痕,“哪里就有什么恶人,不过打个比方。我和弟弟可是这府里正正经经的主子,奴才们巴结逢迎还来不及,谁还敢对我们不敬?再说,我也不是一个好相与的不是?当然,依靠过分打压带来的臣服不会长久。以往我的性子急,处置一些人或事不免有些过激,引人记恨,现在咱们应该韬光隐晦,对人也要恩威并施才可以。嬷嬷是府中老人,又是自幼看我长大,免不了在我身边提点才行。” 一席话说得张嬷嬷又一番垂泪,只是这次不再是伤心,而是欣慰。姑娘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品性自是没话说,就是有些小孩儿脾气,遇事容易急躁。可是刚刚,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竟然能够说出韬光隐晦,恩威并施的话,真是让人刮目相看。这一切的变化都好像是从那晚第一次梦魇开始,好在这样的变化是极其可贵的。 “嬷嬷,什么时辰了?” “已经四更了,天还黑着,可以再睡会。” “嬷嬷也再去歇歇,我没有事了。嬷嬷年纪大了,以后守夜的事就让半烟,侍书去做。” “那两个看着倒也是好的,就是年纪还小,照顾姑娘怕不周全。” “什么人都需要培养不是?嬷嬷身体康健才能给我出谋划策当我的主心骨啊。” 想想温岚说的在理,张嬷嬷心中不再纠结。伺候温岚躺下,走时还不忘给温岚掖掖被角。 “我去唤半烟在外面守着。” 屋内静了下来。 温岚原本已经闭上的大眼睛又睁开来,呆呆看着头顶那豆青色撒花绞纱帐子,帐子四角各垂着一个鎏金镂空蝴蝶熏香球,里面放着薰衣草,清清淡淡的最是凝气安神。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她没有因沈慕寒那一刀死去,而是重生了,回到了十年前。此时的她还是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小弟温实初不过四岁,刚刚开始童蒙。母亲秦氏刚刚故去不久,还没出尾七。 依着她上世的记忆,她将会在三年后第一次遇见沈慕寒,从此陷入痴恋的泥沼无法自拔。又五年后也就是她二十岁的时候终于如愿以偿嫁给他为妻,再不过两年时间他们的婚姻将会走到尽头,同时走到尽头的还有她仅二十二岁的年轻生命。 重生至今已经有三四天了,从一开始的难以置信到现在的全然接受其实并没有经过什么情感挣扎。从容赴死不仅仅是一种风骨,也是迫于无奈,是对现实的屈服!而今,苍天悯人,给了她重活一次的机会,她就要好好把握。而那些伤害母亲,伤害小弟,伤害自己的恶人则统统要付出代价! 温岚光着脚下了床,丝丝凉气透过脚底贯通全身。虽说铺设了地龙,地板还是有些冷意。如果是前世,珍惜爱护身体的她一定不会舍得这样做。而现在,她只想借这些寒凉来浇熄心中日益升高,熊熊燃烧的怒火。 前世的温岚,虽是温家的嫡小姐,其实与她爹温远道的关系并不亲厚。温岚的娘亲方清屏出身三代书香世家,尊崇以礼传家,不愿与人争宠,对相公并不刻意服低讨好。温老爷却自持英俊风流,偏爱做些红袖添香,附庸风雅之事。道不同不相为谋,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淡。在温岚记忆中,可以用相近如冰来诠释爹娘给她的感觉。因不喜妻子木讷,间带着温远道对温岚这个嫡出女儿也没什么喜爱可言了。方清屏亡故后,温远道对温岚更可说是不闻不问,还把内宅一切事物交给爱妾处理。温芷的亲娘秦月娘,可以说从这个时候才真正进入温岚的视线当中。 说起这个秦月娘,颇有姿色,很受温远道喜爱。在前世时,对温岚的照顾也是无微不至,可谓极尽逢迎,百依百顺。但凡温岚想要做的,一概全力支持,从来没有说过半个不字。就连温岚想要习武,秦月娘也说服温远道,请了武师前来教导。温芷也没有因此嫉妒温岚,而是与温岚甚为亲近。 这样的伪善,一直持续到温岚入狱,她才获悉端倪。现在想起来,秦月娘对温岚的诸多讨好与放纵都有其不可告人的目的。秦月娘的一句“嫡女风范”更是将她教唆培养成市坊流传的恶妇典型。有着不容他人置喙的独断,更有着事事争强好胜的跋扈。 温岚踩着发凉的地板走到窗前,抚着那张榉木红漆描金彩绘妆台,心中不由自嘲。其实秦月娘的手段并不高明,自己之所以被她蒙蔽迫害,只因太看低了自私对一个人人性的扭曲与支配。而这一世,秦月娘,你还会成功么? 温岚望向镜子,里面显现的是一张美丽,充满朝气却略显稚气的脸。柔嫩白皙的肌肤宛如剥了皮的鸡蛋,细致地看不到一丝毛孔。一对大大的黑亮的眸子上有着长长卷曲的睫毛,每眨一下眼,睫毛就会微微抖动。嫣红的小嘴,上唇略厚,嘴角上翘,像诱人采摘的樱桃。而那头一直引以为傲的浓密黑发正披散在身后,随着身体的摆动而跳跃出妩媚的弧度。 所有的一切都是这么美好,美好到让她几乎忘了自己前世所受的苦。可她知道,那并不是一场可以忽略不计的梦,如果她不做些什么,这些事情早晚还会发生。而她不确定自己能否如前世般默默接受不公平的命运。 冰凉利刃扎透身体带来的痛感让温岚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她对着外间喊道:“半烟,陪我去灵堂。” 夜幕低垂,四野安静,除了瑟瑟寒风的呜咽外听不见一丝杂音,整个温家大宅都沉浸在静谧当中。半烟打着灯,引着温岚前行。 温岚的内心已没有了刚才的愤懑。剩下的皆是对前世的回想和对未来的谋划。她现在要尽可能忆起前世的一切点滴,这样才能在事情发生前未雨绸缪。 由于没出尾七,外院的静室还设着灵堂,方清屏的牌位暂时供奉在那里。如今通向外院的黄绿角门上一把大锁泛着冷光,守门的婆子因为畏惧寒冷躲在暖屋被窝内睡得正沉。震雷般的呼噜声温岚在屋外都能听得真切。 “姑娘,要不要把婆子叫起来?”半烟恭顺地问。 由于温远道此时的官职并不高,温宅远没有十年后占地那么广,管理也没有那么严格。如今温岚、温芷以及几个姨娘居住的院子,平时在夜间并没有上锁监管的习惯,只在通向外院的角门处才下闸落锁,并派有仆妇值夜。白日里温岚在院内畅通无阻,竟把这值夜的事给忘在脑后了。 “是我忘记了,咱们回去吧!”温岚说完转身向回走。 半烟闻言怔了一下,望向温岚的眼神有些诧异。依着姑娘平日的性子,打杀进去都有可能,怎么今日这么乖觉。不过半烟也只是一愣,便又挑着灯跟了上来。 走到二进的时候,迎面冲出来一个黑影,慌不择路撞到半烟身上。 “什么人?”半烟左手扯着来人,右手掌灯去瞧。 小丫头听到喝声本是一激灵,抬头看见温岚更是吓得跪在地上不停地叩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姑娘原谅奴婢吧!请姑娘原谅奴婢吧!” 温岚的脸上微微不悦,自己这边还没说什么这丫头就吓成这样,一会儿把额头磕破了,少不得又给自己脸上抹黑。 “起来吧!” 小丫头好像没有听见,还兀自磕着头。温岚瞟了半烟一眼,半烟会意,赶紧伸手扶起那小丫头。 “姑娘都叫你起来了,你还跪着磕头做什么。有什么事情还不好好回了姑娘?” 小丫头微微抬起头,脸上还是有些害怕,望过来的眼神也是小心翼翼的。 温岚看着小丫头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是谁。半烟凑过来低声说,“是少爷房里的草儿。” ------------ 3第三章 发热 半烟话音未落,一件事情突然出现在温岚脑海当中。前世在娘亲故去后也有这么一个夜晚,小弟温实初半夜突发高热,经久不退。秦月娘衣不解带在小弟床边照顾了三天三夜,小弟才转危为安。也正是这三天三夜感动了自己,才让自己不顾娘亲尸骨未寒,尾七未出就同意爹爹升了她的位分。 而今小弟身旁的使唤丫头草儿半夜慌慌张张跑出来,难道真真应了景,是小弟发热了? 温岚抓着草儿的胳膊,疾声问,“快说,可是少爷出了什么事?” 草儿想不到温岚会这么问,被动地点点头,说,“姑娘你怎么知道?少爷半夜开始发热,刘嬷嬷让我去请老爷!” 温岚心中一沉,历史的轨迹果真又一次重现了。可惜现在让我知道了秦月娘的阴谋就断没有让她得逞的道理。 “半烟,你去前院请老爷过来!然后唤个婆子去请大夫!草儿,你去我的院子把张嬷嬷和侍书叫来,越快越好!” 说完温岚提步向小弟温实初的院子走去,走了两步又扭头冲着草儿吩咐,“差事办完先不忙着回来,简单收拾一下再过来伺候不迟!” 草儿闻言,微抬着头望向温岚,一脸不解。 “难不成你想顶着头上的伤,四处向人宣扬我虐待你不成?”草儿迟钝的反应让温岚终于有些怒了! 草儿又是一哆嗦,忙不迭道:“奴婢不敢,奴婢马上就去,奴婢一定收拾得干干净净再来!” 温岚抚着额头,看着草儿慌张远去的背影,半响没动! 刚才就着灯光,温岚看见草儿的额头红肿一片。想着让人看到不好解释,便提醒草儿一句。谁想到偏遇见这一根筋的木头,非要自己发怒才能明白!这样胆小又木讷的丫头在小弟身边伺候,着实让人不放心! 前世的她,爱憎分明、脾气火爆,做事只看结果,不重过程。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又从来不屑与人解释。所以一直以来,外界对她的评价都不是很好。但是她坚信: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公道自在人心。故而当时的她对自己恶名远播并未过多在意。直至历经生死,她才明白,名声对于一个女人是多么的重要!它可以顺利成就一个女人,如温芷;也可以轻松毁掉一个女人,如自己。 如今重生,为了改变上一世被动挨打的局面,温岚想到的第一步便是为自己重塑声名。 结合上一世的记忆和这几日的观察,自己的恶名还只是在小范围流传。要让它不再继续恶性循环下去,甚至重新树立自己的正面形象,还需要很长一段路要走!所谓小心使得万年船,现在她每走一步都小心翼翼,思量再三。她可不想被一些不怀好意的仆妇在背后乱嚼舌根子。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该想想,一会儿要怎么阻止秦月娘的示好才对。 此刻温实初的房间,温实初的教养嬷嬷刘嬷嬷正心慌地在屋子里踱步。奶娘李氏和另一个丫头巧燕守在床边。温实初面色潮红,浑身发烫,刚刚四岁的小人儿埋在锦被华衾中,显得脆弱而娇小。 “初哥儿怎么样了?”刘嬷嬷在屋子里又转了一圈后忍不住凑过来问。 奶娘李氏用手背试试初哥儿额头的温度,对刘嬷嬷摇摇头。 刘嬷嬷紧抿薄唇,心中懊恼不停。老爷子嗣不旺,除夫人外,虽也有几个姨娘与通房,但这么多年统共只育有三个孩子。初哥儿更是三个孩子中唯一的男娃。如今夫人尾七未出,初哥儿就病成这样,老爷若是恼怒,一气之下发卖了她们也有可能。本以为伺候少爷的差事轻松又体面,这才又是求人又是使银子讨了来。谁想到接手还没几天就出了这么档子事。这可如何是好? 刘嬷嬷越想越怕,最后只得双手合十,对着诸天神佛一通祈祷,口中还念念有词。“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普渡众生转轮明王菩萨,开天辟地玉清元始天尊,请保佑少爷身子快快好起来,保佑初哥儿长命百岁!阿弥陀佛!无量寿佛!保佑保佑!” “扑哧!”巧燕看见刘嬷嬷一番折腾不由笑出声。“嬷嬷这拜的到底是哪家神佛,又是菩萨又是天尊,也不怕几家子打起架来?” “你个小蹄子知道什么?多请几个仙人才好保佑少爷早日痊愈。” 巧燕撇撇嘴,一脸不屑。 啪嗒一声响,刘嬷嬷立刻望着门口,焦急地问,“可是草儿回来了?” “刘嬷嬷,那是风!草儿那笨丫头走了才多久啊,怎么可能这么快!”巧燕瞥了一眼温实初那通红的小脸,说:“少爷的脸怎地这么红,发热这么久,不会把脑子烧坏吧?” “休得胡说!”刘嬷嬷扯了巧燕一把,大声喝止。她的心中本就不爽,看见巧燕如此口无遮拦更加不满。“你个小蹄子胆子大了竟敢编排主子?这话也是能信口胡说的?” “我不也是担心少爷么?再说又没人听见!我知道嬷嬷心善,就请嬷嬷饶了巧燕这一回吧,巧燕下次不敢了。”巧燕虽觉得自己无错,但也少不得娇软着声音讨饶,“前儿我爹随老爷出门得了一些好酒,巧燕知道嬷嬷好这杯中之物,正想着从我爹那儿讨上一壶,送与嬷嬷尝鲜呢。” 刘嬷嬷一听到有酒喝,不由乐得心花怒放,把刚才的不悦也丢在了脑后。用手点了一下巧燕的头,依旧板着脸说:“如若被人听见你就死定了,哪里还有下次!” 言语间虽是指责,但语气明显舒缓很多。 “我就知道嬷嬷疼我!” 奶娘李氏仿佛根本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幕,依旧头也未抬,安安静静守在床边。 温岚到门外的时候正好听见刘嬷嬷和巧燕的对话,不由皱了皱眉头。 在世家大族里当差,讲究的就是一个循规蹈矩。如果说是像草儿一样,本身性格驽钝,不会逢迎讨好倒还罢了。偏又有那些自以为是,蝇营狗苟之辈喜欢在暗地里编排主子,兴风作浪! 原来只道是草儿憨傻了些,现在看来,这个巧燕身上的问题更大。仗着自己的爹在老爷面前是个体面的,便得意忘形。言谈举止间不把年幼主子放在眼里,真真是妄自非大。像这张嘴没有把门,最爱满口胡沁,早晚要惹事!那刘嬷嬷看起来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为了小恩小惠就对手下放纵,行事无有章程,日后如何能担起教养小弟的职责?只是不知这些人都是怎么到的小弟身边。如果这一干人手都是秦月娘安排的话,那可谓是极有深意的。 她与小弟温实初的年龄相差八岁,加之脾气火爆,前世对小弟明显关心不够。后来她又过分相信了秦月娘对温实初的疼爱之心,而这些仆妇丫头知她秉性,无不在她面前伏低做小、恭顺有礼。所以并没发觉这诸多不妥。如今看来,隐患却是老早就已埋下。 记忆中初弟是足月产下,幼时身体也算结实。缘何后来身体竟每况愈下,孱弱不堪,以致十四岁便得了那吐血的病,最后一命呜呼。这其中会不会也是秦月娘捣的鬼?如果像温芷所说,母亲之死是秦月娘一手操纵,那秦月娘会对小弟下手也不无可能。而小弟身边这些丫头嬷嬷在其中又起了什么推波助澜的作用,真真值得思考。 这时温岚看见张嬷嬷和侍书匆匆忙来到院门,挥了挥手示意两人噤声,同时又指了指屋内。二人会意,明白姑娘定是听到了什么又不想让屋里人知道。 侍书用力跺了几下地,遂高声喊道:“姑娘您慢些,前面就是出少爷的屋子了。少爷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逢凶化吉的。” 张嬷嬷也附和,“侍书这丫头说的不错,少爷一定会没事的!姑娘您仔细脚下,别跑得这么快!” 屋内三人分别都是一怔。听这声音姑娘都已经到门口了,怎滴刚才半点动静都没听到? 刘嬷嬷眼珠一转,心中暗恼:姑娘气性儿大,眼里揉不得沙子。也不知是何时到的,有没有听见自己刚才的话。都怨巧燕那小蹄子,说什么送酒给自己喝,倒显得自己是那犯错之人似的。思及此处,不由瞪了巧燕一眼。 巧燕脸色也是一白。想起前几天刚被姑娘杖责发卖的那个婆子,不过是守灵时发了两句牢骚,便被扣上了对主母不敬的帽子。而自己刚才的话,若被姑娘听到,那可是实实在在诅咒少爷变成傻子了。 奶娘李氏从少爷床畔站起,向门口走去。刘嬷嬷和巧燕心思只一顿,倒也利落跟上。 侍书已经挑起门帘,嘴不饶人,“姑娘急着来看望少爷,你们一个个托大不知相迎,规矩都白学了不成?” 温岚嗔了侍书一眼,轻语道:“少爷这里怎可造次,是我跑得太急,你倒先埋怨起人来!” 刘嬷嬷和巧燕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温岚,一张小脸红扑扑的,额上隐约见汗,倒像是急匆匆跑来的样子。不由放下心来。 ------------ 4第四章 探病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又开始上班了,不知道还有没有时间码字!日更三千不知还能不能遵守!已经收藏的朋友可以等到文文养肥了一些再看!但请千万不要失去对妖妖的信心啊!
“姑娘怎么来了?天这么晚,又大冷的!更深露重,仔细别伤了身子!”刘嬷嬷讨好地凑到温岚身边。 经了刚才之事,温岚心中不满,也不搭话。 脱下身上的翠纹织锦羽缎斗篷递给侍书,说:“你在外间暖上片刻再来,初弟正发高热,仔细别带了寒气儿进去!我和嬷嬷有这位……”温岚略顿,瞥了刘嬷嬷一眼。 刘嬷嬷立即谄笑着说:“老奴姓刘!” 温岚微点点头,“我和嬷嬷先随刘嬷嬷进去看看初弟。半烟去请老爷也有一会儿了,估计很快就到,你且也等一等。” “是,姑娘!” 绕过黄花梨雕春花屏风,便是温实初的卧房。正中一张硬木雕花洞月式架子床,床上笼着冰蓝色绉纱帐子,帐角也悬着几个鎏金镂空蝴蝶熏香球。只不过里面熏的不再是薰衣草,而是茉莉花,味道淡淡的,很好闻。 屋子不大,但地龙烧得很暖,迎面而来一股热气。 奶娘李氏看见温岚,忙从一旁的小杌子上站起身,屈膝一福。 “见过姑娘!” 温岚摆摆手,快走几步坐在温实初的床上。入目而见的是温实初一张红通通的小脸,两只眼睛紧闭,长长的睫毛上全是厚重粘腻的眼垢。温岚伸手轻触温实初的额头,感觉就像摸到了一块火炭,烫得吓人。 温岚的心里不由一酸,眼泪吧嗒吧嗒滴落下来。 最后一次见到初弟,算算日子该是两个月前。她还未重生,从和盛斋置了一桌上等席面贺初弟十四岁生日。那时初弟的身子已经非常糟糕,每日都要喝又苦又涩的药汁,所以那日的酒席并不圆满,早早便散了。而她从温宅回沈府的途中就被一干衙役直接抓进了大牢,入监两月便再也没有见过初弟。再然后就是行刑当日从温芷口中听说初弟病情加重,还吐了血。直至天人永隔! 那样一副孱弱的身子,想必也是不久于人世了吧?想到自己无辜惨死后初弟也英年早逝,而这一切的起因皆源于自己认贼为亲、识人不清。温岚心中又是一阵难以抑制的痛,越发止不住那成串而下的泪滴。 “姑娘不要太过焦急,初哥儿福大命大,定会逢凶化吉!”张嬷嬷上前劝道。 她是夫人娘家带来的陪房,丈夫儿子死后便把一副心思全放在了温岚和温实初姐弟两个身上。对待姑娘和初哥儿就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孩子一般。如今看见温岚伤心,自己心中也不好过。 “张嬷嬷说的正是,初哥儿福泽绵长,定会长命百岁。姑娘还请宽心,不然初哥儿高热退去,姑娘却又病倒了。”刘嬷嬷也上前来,不停劝说。 想到这次高热对小弟来说有是惊无险,温岚这才停止抽噎,揩了揩面上的泪痕。 “初弟因何发病?先前可有征兆?”温岚环视了一下伺候小弟温实初的几个人,问。 刘嬷嬷和巧燕互看一眼,不知如何作答。巧燕扯了扯奶娘李氏的衣袖,示意她开口。这些小动作在温岚看来少不得又是两人互相推诿,撇清干系的表现。 奶娘李氏对刘嬷嬷和巧燕二人也有不满之情。夫人故去的这些日子,两人为了表功,事事讨初哥儿的欢喜却并不管事情好与不好、对与不对。像吃积了食、闹肚子、受了寒这样的事情已经出过几起。今晚若不是刘嬷嬷撺掇初哥儿吃了许多不易消化的糯米滋粑,巧燕又抱着在廊下吹了经久的风,也不会半夜发起高热。但此话却并不好在姑娘面前说出来。因为李氏只是夫人从外面买来伺候初哥儿的,不像那二人是府中的家生子,说出的话怕是无人相信。所以此时虽不情不愿,李氏却还是立即跪了下去。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许是晚间初哥儿多食了两块糯米滋粑,后又嫌屋内燥热,在廊下吹了会子风所致。” 刘嬷嬷和巧燕一听,神态马上变得不自然起来。看向李氏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怨毒。好在这些还没有表现得太明显,李氏恭顺讨饶的声音又起。 “都是奴婢看管不力,瞅着初哥儿吃得欢喜便没有及时劝说,这才害初哥儿受了这趟子罪。还请姑娘责罚奴婢。” 说完便伏在地上一动不动。 “哦?这些确实是你一人所为?” “夫人买奴婢来正是负责少爷的起居饮食,其他人虽有心劝阻却并不在职权范围之内。何况当时在初哥儿跟前伺候的便只有奴婢自己,其他人并不知情。” 刘嬷嬷和巧燕听见奶娘李氏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到了自己身上,看出李氏是个识趣儿有眼力的。心中放松,也没有反驳。只等温岚一怒之下打上李氏几十板子,她们好在一旁看看热闹。要知道姑娘年龄虽小,气性可不小,眼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对待犯错的婆子丫头更是手不容情。底下人哪个不在背后称呼姑娘为女罗刹,说的就是温岚脾气暴虐,下手狠毒。 不过这次温岚行事却让众人掉了一地眼球。 李氏说完,温岚并没有如往常一般暴怒。而是自顾对张嬷嬷说:“嬷嬷把这帕子湿一湿,我想给初弟擦擦眼。看这眼垢,把两只眼睛都糊住了,一定很不舒服。” “是,姑娘!” 张嬷嬷接过温岚的帕子,在温水中打湿,然后拧成半干又递回。温岚拿着温热的帕子仔仔细细清理着温实初眼睫上的粘腻,动作轻柔缓慢,像呵护一件珍贵的宝物。 半响,温岚停手,回视众人一圈,说道: “哦!你的意思是当时伺候在初弟身边的只有你一人而已!” 温岚不轻不重、不喜不怒的话一出口,刘嬷嬷和巧燕登时就是一激灵。待看见温岚扫过来的凌厉眼神。二人几乎是本能反应般双膝一弯跪在地上,哆嗦着身子只是叩头,却不辩驳半句。 如果李氏承认照顾初哥儿的只有自己,那她二人就是擅离职守;如果李氏说当时也有她们,那就是明知故犯。横竖她们都脱不了一个照顾不周的罪责。 现在二人是茶壶里煮饺子,有苦说不出,只能不停叩头。期望姑娘宽宏大量,饶了她们。 李氏没有回答,依旧伏着身子不动,心想:姑娘并不像外界传闻那样暴虐没有心机,也许可以找个时间把初哥儿的事情给姑娘念叨念叨。 温岚则心中大悦,此等瞒上欺下的恶仆就该严惩。不过今天这事算不得严重,如果就此打杀,于她重塑声名之事有累。所以只能先放过,待从长计议后再做决定。 看着跪在下面的刘嬷嬷和巧燕二人,温岚悄悄对张嬷嬷耳语几句,张嬷嬷会意。 “你们这是做什么?姑娘重话没说一句,你们就要死要活,可是欺负姑娘年幼,便想奴大欺主?” 一句话将刘嬷嬷和巧燕二人定到当场,且心中大骇,这是要扣自己一顶大帽子啊。可又不敢顶撞,否则就真坐实了这奴大欺主的恶行!现在二人叩头不是,不叩也不是。只得不停说着,“老奴不敢!”“奴婢不敢!” 看见刘嬷嬷和巧燕俯首帖耳的样子,张嬷嬷继续,“姑娘也知道你们惯是没这胆子的,刚才不过随口问问,可你们自己偏会错意磕了个满头包出来。这若是让心思叵测之人瞧见,少不得以为是姑娘德行有亏,行事恶毒。唉!这可怎么办才好?” 说完还若有所思看了刘嬷嬷和巧燕一眼。 刘嬷嬷闻言,眼珠一转,抢着说:“那有什么难办的,实话实说就好!姑娘行事有理,并未苛责我和巧燕,这事原是我二人想差了。今后若是哪个老不休说姑娘的坏话,那老奴这关便先过不去,定要与那人拼命。” “奴婢也和刘嬷嬷一样的想法。”巧燕失了先机,只能随声附和! 温岚觉得敲打得也差不多了,短期之内这两人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偷奸耍滑的小动作。便示意几人起来,笑笑说:“刘嬷嬷这是做什么,哪个要你与人拼命?外界都说我行事狠辣,其实不过是我赏罚分明而已。今日嬷嬷所见,可觉得我是那传说中面目可憎之人?所以说这以讹传讹之事本就当不得真。” 温岚说完,张嬷嬷从怀中掏出几个绣花荷包塞进三人手中。 “今后初弟这里,免不了还要各位用心照顾。” 刘嬷嬷捏了捏荷包,里面的银锞子少不得也有二两,心中一喜,遂把刚才的事忘到了脑后。巧燕也是一脸喜色,只有奶娘李氏神情依旧淡淡的,不由得温岚多瞅了她两眼。 此时院里响起一阵踢踢踏踏走路的声音。随即就听见侍书在外间喊: “姑娘,老爷来了!” 温岚起身,向外迎上两步,就见她的父亲温远道拐过屏风走了进来。 此时的温远道,不过三十上下,身材高瘦,面容俊秀,一身江南士子的儒雅气质,半点没有滚爬官场多年的酸腐不化。 再加上会写几首酸诗,且深谙风月,对待女人也是柔声细语。 这样一个男子,难怪会有众多女子趋之若鹜。只是苦了他的结发妻子。 ------------ 5第五章 父亲 想当年,温远道不过一寒门书生,因与方清屏的哥哥方清磊为同科进士而被方家人所熟识。方清屏爱慕温远道文采,不顾父母劝阻执意下嫁。方家二老疼惜女儿,送出的陪嫁装了整整二十四抬,轰动整个洛阳。加上房契地契,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可以说温远道的发家与妻子方清屏密不可分。 结果世间多是薄情寡性郎!饶是方清屏温柔识理,夫妻恩爱也不过两载,温远道便迎了秦月娘进门。而且还让小妾先主母一步受孕,生下了温芷。 这无疑是狠狠打了方家人一个耳光。自古长幼有序,世家大族更是强调一个嫡庶之分。现在主母未孕,小妾却先生了长女出来。以后说出去,于嫡子嫡女面上无光,也会惹人非议。 方老爷知道此事之后领着儿子方清磊气势汹汹登门问罪。 温远道由于家境问题虽然高中进士却一直没有派上很好的官职。当时恰补了一个正六品中州长史的缺,正需要老丈人和大舅子的鼎力支持。所以面对前来质问的方家人,温远道上演了一出涕泪长流、跪求原谅的苦肉计。还把尚在月子当中的秦月娘、温芷母女送走以示决心,指天发誓说在方清屏有生之日绝不纳妾。这才哄了丈人,妻舅离去。 不过世事难料,温远道虽没再纳妾,通房却是有了一个又一个。心灰意冷的方清屏整日吃斋念佛、郁郁寡欢,不足三十便撒手人寰。而秦月娘最终还是带着温芷回了温家,并摇身一变成为当家主母。 再过十年,温家正牌嫡女、嫡子则先后香消玉殒,后世再无人知道。 此刻,温远道在温实初的屋子看见温岚,便是一愣。 温岚几经努力,才强压下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漫步上前对着温远道深施一礼。 “女儿见过父亲。” 此礼施完,温远道心中的疑惑更深,错愕的表情布上面孔。 因着方清屏的缘故,温岚与温远道并不亲近。可以说更多时候,是水火不容。温岚看见温远道向来都是掉头就走,实在躲不过了便化闷嘴葫芦不吭声。从不曾好好请安见礼,更别说像今日这样主动上前说话。 温远道看着眼前行为举止端庄,娴静恭顺对自己施礼的女儿,迎上她那一对平淡无波的眸子,心中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陌生感。仿佛这个女儿,一夜之间就变得让人不认识了。再不是那个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女魔王,竟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 不过温实初毕竟是温远道目前唯一的嫡子,心中念及儿子的病情,便来不及细想。只点点头,引着身后的王大夫走过去了。 温岚错身后退一步,恭顺地让出路来。低垂的眉目中满是愤恨,不过被长长的睫毛遮掩,外人难以窥见分毫。 床畔,侍书掀开一角锦被,露出温实初乳白色纤细的手腕。 奶娘李氏捧上水盆、布帛,让王大夫净手。半烟静静抱着药匣子随侍一旁。巧燕和草儿各搬过来一张紫檀束腰方凳方便温远道和王大夫歇脚、号脉。几人皆摒神静气,行事有度。 王大夫先摸了摸温实初的额头,接着又伸出两根手指搭上温实初的脉搏。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王大夫看着周围的丫头婆子问: “少爷晚间膳食如何?” 刘嬷嬷本是围在床侧,闻言微向后缩了缩。温岚看见,不由瞪了她一眼,上前一步说:“初弟晚间贪食了两块糯米滋粑。” “这就是了!”王大夫拈着胡须点点头,对温远道说:“发热不过两因,或者感受六淫之邪及疫疠之气,或者饮食劳倦又七情变化,得其一便导致阴阳失调,气血虚衰。少爷发热正是脏腑积食,外迫风寒,内外交困所致。待我开了方子吃上一记,明日便会好了!不过小儿脾胃娇嫩,似这难以消化之物今后还是少吃吧。” “有劳王大夫!”温远道致谢,不过并未起身。 半烟和张嬷嬷随了王大夫一旁磨墨写方子抓药,刘嬷嬷和巧燕同去熬药,屋内渐渐静了下来。 温远道此时静下心来,便沉着脸问温岚:“天色已晚,岚儿怎会在初儿的房间里?虽是自家兄弟,也是于理不合!” 温远道想想,刚才在屋内伺候的几人中好像也有温岚身边的丫头。 温岚闻言心中恼怒:“于理不合”?亲姐姐来看望病重的弟弟如何算作于理不合?先不说幼弟年方四岁不通人事,便是她来到这里也还有满屋子的婆子丫头在,哪里有半点不合规矩来。身为人父却丝毫不顾父女之情,言语间只想损毁女儿名声。试问又有哪个父亲会如此做? 温岚越想越气,但为博一个好名声,不得不把满腔愤懑隐忍下来。百事孝为先,对父母不孝可是于声名最有害的言论。前世的她便是因为对父亲不恭,不孝,所以被沈家所不喜,吃了大亏。如今想要重塑声名,少不得从这“孝”上入手。 思虑清楚,温岚檀口轻启。言语没有半点不满,甚是恭敬有理。 “岚儿夜半思母难眠,所以想在园中透透气,结果却遇到初弟身边的使唤丫头草儿慌慌张张跑来。一问之下方知初弟高热不退。我忧心初弟,怕草儿嘴笨说不清楚,所以才遣了我的丫头半烟去前院请父亲前来。” 温岚顿了一下,看着温远道的眼睛,“初弟年方四岁,刚失去母亲又身发高热,正是需要亲人照顾的时刻。所谓长姐如母,女儿想着先贤既如此说过应该就没什么问题。故而来初弟这里照料。两位嬷嬷既怕女儿不懂照顾病人,又怕女儿劳累可一直都陪着我呢。父亲可是认为女儿做错了?” 温远道心中憋气偏又不好发作,本想试探女儿一下,毕竟她今日所作变化太大。却没成想反被女儿数落。如今连长姐如母都搬出来了,还言明是先贤所语,自己要是反驳,岂不意味着不尊先人教导么? 温远道轻咳两声用以遮掩心中不悦。 温岚听见忙关切地问:“父亲可是身体不适?王大夫想必还没出二门,不如追回来好好给父亲瞧瞧?” 不等温远道表态,紧接着又唤,“侍书?你去看看王大夫可走了,如果没有便说父亲身体不适,有些咳嗽,请他回来诊治。” “是,姑娘!” 侍书提步向外走,温远道急忙拦下,“女儿真是费心了!为父的身体自己清楚,不过两声咳嗽,不碍事。” “父亲真的没事?千万不要讳疾忌医啊!”温岚依旧耐心劝解。 “女儿,为父真的没事!你去看看初儿吧。药吃下去有一刻了,也该退热了吧?” “是,父亲!” 温岚乖顺听话,温远道不由面露喜色。 他是对秦月娘许诺过的,可又恐他那疯子一般的女儿从中作梗。虽然他并不惧怕,但毕竟妻子刚刚去世,传出去不好听。如今女儿改变,可见心中通透,不像妻子那般木讷不知变通。这样一来,事情办起来就容易多了。 亏得自己拦住了没让月娘一同过来,否则依着月娘的意思少不得留在这边照顾初儿。他刚刚接了她们母女从外宅回来,正该好好亲热温存一番,让他独守空房他可不干!如今儿子这边有女儿照顾已经足够,哪里还用得着她。 想想秦月娘娇滴滴的小模样,温远道心中就和猫抓一样。 终于,温远道又咳嗽了两声,对温岚说:“女儿刚才说的没错,讳疾忌医是不对,为父这就回去休息。你要好好照顾初儿,不得偷懒!有事便遣人去寻我。” 说完,也不听温岚的反应,急匆匆甩手走了。 温岚把药碗递给李氏,起身来到窗下,正看到温远道搓着手,一脸急色拐过院门。略一思忖,不由得温岚白了脸。 ------------ 6第六章 姨娘 上一世,秦月娘便是从今晚开始照顾初弟的,一连三天不眠不休。温宅上下都说这个新来的夫人是个菩萨般心肠的好人。 而那时的她,因为娘亲去世,心情郁闷跑去骑马,结果摔伤了腿。莫说照顾初弟,便是连自己都照顾不好了。 所以等她坐着软兜被仆妇抬来的时候,正看见秦月娘搂着温实初在讲故事。冬日仅有的灿烂阳光打在初弟洋溢着笑容的小脸上,让她有一瞬间的辛酸。 温岚出生的时候,正好是方清屏、温远道感情的回温期。父亲慈爱,母亲温柔,倒也和美地享了一阵子家庭温暖。可到温实初降生的时候,父母已经进入了感情的冰河期。而且母亲似乎不喜初弟,对初弟不闻不问。父亲偶尔一次的关心也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所以当温实初对秦月娘露出近似母亲般喜爱的时候,温岚是不愿意也不能伤害小弟的。她总寻思着,至少看在父亲的面子上,秦月娘也会对小弟好吧。更何况小弟还只是一个年仅四岁,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呢。至于秦月娘想当主母,没问题,成全她好了!可惜后面发生的事情远远背离她的预期,这是仅十二岁的她万万料想不到的。 如今事情基本照着前世的发展发生了。但可能是因为自己的插手,细节上也有了一些不同:秦月娘今晚并没有来!看样子温远道也没想让她来照顾的意思! 这是不是说明历史的轨迹已经发生改变?初弟不会被蛊惑,自己也不会识人不清、认贼为母? 是不是只要在事情发生前及时、正确应对,就可以掌握命运,从而改变自己和初弟悲惨的结局? 温岚隐隐约约看到幸福在不远处招手,一丝喜色浮上那原本气得惨白的脸颊。 张嬷嬷走到温岚身侧,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姑娘,初哥儿,热退了! 此时前院。 秦月娘眉头紧皱,表情严肃,焦急得在屋子里踱步。 也不知道那边情况怎样,温实初的热症是否退却?听说臭丫头也在,不然这倒是一个收买人心的好机会。一个四岁的小孩子,爹不亲娘不喜,稍微对他好一点就会欢心不已,掌控起来不是难事。传言臭丫头又是极护亲弟的,只要温实初一心向着自己,她心不满又能如何?再加上老爷与自己恩爱情长,这主母的位置早晚还不…… “哼哼”,秦月娘冷笑两声。扯过妆台上的珠花,在手中揉捏。 当日因你之故,你的父兄强逼老爷撵我出府。大雨滂沱,更寒露重,可怜我和芷儿只得一陋室歇脚。虽身在月中却事事皆要自己动手,因此落下病根,十几年未得再孕。而你却偷享了这十几年太平富贵,还有了儿子。凭什么我得不到的东西对你而言却是这么轻而易举?如今我既回到府中,便不能再如你意。你的夫君,你的名位,你的家财,你的儿女,属于你的一切一切我都要抢过来!方清屏,怪只怪你命薄缘浅,无福消受! 温远道急匆匆挑帘挑帘进来的时候,秦月娘手中的那副珠花,已经支离破碎,残破不堪了。 “哪个惹月娘生气了?可是月娘嫌为夫没有陪伴于你?”温远道看一眼地上破损的珠花问。 “老爷,看你说的,初哥儿是老爷唯一的儿子,如今又在病中,月娘怎会如此不知轻重?只是月娘跟了老爷十几年却未能为老爷诞下一子,初哥儿身子又弱,免不得心中感慨罢了。” 说着说着秦月娘的眼睛一红,隐约便有泪珠从眼角滚落。 温远道看见秦月娘如此,心中浮上一抹愧色。这十几年来,月娘独自一人带着女儿住在外面着实辛苦。虽身旁也有婆子丫头使唤,但毕竟比不得跟在自己身边舒坦。可是月娘不仅没有因此向自己抱怨过半分,还每次在自己去的时候小心服侍、尽心伺候。 伸手揽过月娘在怀,温远道柔声说:“原来那些年月娘你人在别庄,我们虽见面但毕竟有限,没有生养也是正常。如今既回来了,为夫便好好疼你,让你快些为为夫生个儿子。”他说完嘿嘿一笑,一只手已经从襟口探进去,在她柔嫩圆滑的雪丘上使劲抓了一把。 秦月娘立马□了一声,整个人如春水般软在温远道怀里。一双美眸如丝如雾,勾人魂魄。 秦月娘本就长得面容明艳,妩媚动人。这些年,为了笼住温远道的心,为自己回温宅铺路,没少在自己身上下工夫。加之后来身边陆续又有了不少婆子丫头伺候,万事不用她操心。如今二十七岁保养得宜的她,唇红齿白,皮肤细腻,偏像一双十少女,却比少女又多了一丝娇媚,一丝成熟。 如今,秦月娘被温远道撩拨地双颊含春带羞,欲迎还拒道:“老爷,天将亮了……” 她的声音软糯的放佛能够掐出水来,直勾得温远道下腹一阵燥热难耐。双手迫不及待把襟口扯得更开,暴露出秦月娘胸前两团莹白跳跃的雪丘。温远道肆无忌惮低头,含住其中一边的樱桃不停吮吸舔咬,另一边则用手指指腹慢条斯理的捻压提拉。秦月娘只觉前胸肿胀,蓓蕾挺立,一阵阵酥麻从下腹窜至趾尖。 “月娘,爷的心肝宝贝,为夫就喜欢你这个调调,惯叫人着迷。要不怎么十几年也不腻呢?比那什么名门淑女强多了。来,让为夫好好疼爱你……” 呵呵轻笑配着连连娇喘,还有男子毫不克制的嘶吼,传遍了整个院落。 又吃了两副药,温实初的病果真全好了。看着重又恢复生机的小弟,温岚心中的一块大石落了地,笑容再次回到她的脸上。 半烟和侍书进来的时候,温岚正对着窗外吱喳乱叫的雀儿露出重生后的第一个灿烂笑容。 侍书走过去关上洞开的窗户,说:“冬日寒凉,清晨最甚,姑娘不要吹久了风,对身体不好!” “只是一小会儿,不妨事。” 半烟放下手中的水盆布巾,把温岚扯回床上,“那也不成!姑娘都多大了还如此孩子气?若是别个还则罢了,此事关系姑娘贵体,半分通融不得!” “怎的就如此娇弱了?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无碍的!”温岚接过侍书递来的布巾,试图争取。 微冷的晨风比较容易让人清醒,尤其对于温岚,她需要好好思虑她将走的每一步,以免行之踏错。 “我的好姑娘,心情好也不能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难不成姑娘想和少爷一样也病上一场?求求姑娘顾念我们平日伺候无有功劳也有苦劳,就不要为难我们了吧!” “半烟惯是个巧舌如簧能言会辩的,不过今日所说句句在理。姑娘当为少爷着想,也该好好保重。”侍书捧了青盐一边伺候温岚净口一边说。 温岚想想两个丫头说的话也对,只有保护好自己才能更好的保护初弟。 侍书见温岚听进去了,便不多说。随后只问了一些今晨穿什么,吃什么,梳什么发式之类的琐碎问题。 张嬷嬷进屋的时候温岚刚刚收拾停当。 今日她穿了一件白色刻丝金银如意云纹缎裳,配着一条淡蓝色团蝶百花烟雾凤尾裙,腰间系着同样淡蓝色但镶银边宽边的腰带。一头黑亮的长发被侍书挽了个双平鬟,发髻两侧各缀着一个金丝嵌宝玉蝴蝶。 由于还在孝期,温岚的脸上未施脂粉。不过健康年轻的肤色上透出自然的红晕,依旧明丽照人,两只大大的黑眸顾盼神飞,配着长长卷曲的睫毛似会说话。 张嬷嬷看着温岚就像看着自家闺女般,怎么看怎么喜欢。 拉着温岚的手向外间走去,“姑娘哪里都好,不过就是太瘦了些。嬷嬷吩咐厨下做了些姑娘平日爱吃的饭食,一会儿姑娘可要全部吃光才好。” 温岚闻言乐了,“那岂不要吃成个胖子?” “就是要胖,胖了健康。” 来到外间,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饭,四菜,茨菰蒜苗炒肉片、青椒墨鱼卷、香椿苗拌核桃仁、笋茸砂锅三黄鸡,一碟香酥红豆卷和一碗薏米南瓜粥。 看到如此丰盛的早饭,温岚不禁咋舌,这怎么可能吃得完?不过饭菜的香味儿还是勾出了她肚内的馋虫,让她不由食指大动。 重生前在沈家,她可享受不到如此好的待遇。入监两月,便只能吃到馒头咸菜了。重生后忙于回顾过往和照顾初弟,还真没好好吃上一顿。 “可是饭菜不对姑娘胃口?姑娘这两日衣不解带地照顾初哥儿,嬷嬷都看在眼里。这些菜都是姑娘平日爱吃的,少不得吃上几口,不然姑娘的身体可要累垮了。” 张嬷嬷看见温岚迟迟不下筷子,以为温岚对饭食不满,不由劝道。 “这些饭食很好,确是我喜欢吃的。得亏嬷嬷疼我,都还记得。嬷嬷放心,我不为自己也要为初弟,我会好好对待自己的。”说完,温岚夹起一块三黄鸡,开始吃起来。 “什么重要的事不能等姑娘用完早饭再说?偏遣你来?”半烟在院子里和一个人呛着火。 侍书闻言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侍书和半烟挑帘回来。侍书瞅了温岚一眼,不知该不该说。 “有事?”温岚抬头。 “老爷请姑娘去大厅一趟,说有要事告知姑娘。”侍书顿了一下,“秦姨娘好像也在。” 温岚皱眉,放下手中的筷子。 怎么?秦月娘还是没有死心啊。上次她有初弟作为依仗,这次又凭了什么? 心思转动。温岚朝半烟和侍书招了招手,对二人交代了一番。张嬷嬷闻言,不停点头,还对一些地方提了自己的意见。 一切安排就绪,温岚起身。 “让我们去会她一会吧!” ------------ 7第七章 折梅 作者有话要说: 原谅妖妖吧!每天忙到十点才有空,不过那个时候,药效也开始发作了,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码字。妖妖是典型的夜半码字党,这……这……这不是要我的命么?今后,妖妖一定把夜半码字的习惯改一改!不过,白天?时刻盯着偶的领导!哦,my lady嘎嘎! 最后祝所有看文的朋友每天快乐!祝收藏追文的朋友幸福永远!
温岚携张嬷嬷并两个小丫头一行三人袅袅婷婷出了院子。 期间逛了会子花园,赏了小半日花中君子,采了几枝傲雪红梅。红梅有的含苞待放,有的绽颜吐蕊,好不热闹。虽说这园子比不得几年后的那处富丽堂皇,但胜在有这片梅林,却是她的最爱。 娘亲贞纨娴静,冷清孑然,最是喜这凌霜寒梅傲然独立的模样。不过却不是世人以为的白梅而是红梅。世人皆道白梅彰显品性,殊不知这红梅风光独好。 这片梅林是父母婚恋之初,父亲感恋母亲,特意为母亲所植。也算情之所系,爱之所出。不过就像这梅花四时节气只占一隅,父亲对母亲的爱也只开了一季。后几年易府而居,秦月娘偏喜热闹,园中已然成了蔷薇、牡丹的天下。 那时也曾在别人家赏过梅花,不过大都色彩纷杂,似这全然大红开得如火如荼的梅林便不见了。 如今行在这红梅林中,才知道有多么爱它!可惜红梅犹然在,佳人已无踪,只留淡淡余香空绕。 此时博雅居。 正位处摆放着两张紫檀木椅子。温远道听完丫头的回话,脸色铁青,目光也变得有些阴沉。他那紧托茶盏的手上几根青筋凸显,不过茶已经凉了。 秦月娘放下手中的茶碗,悠悠然开口:“老爷莫听秋杏胡说,小心气到身子。姑娘乃官家小姐,大家闺秀,必是礼仪德行兼备。先不说每日晨昏定省,便是除此之外,身为人女又怎会做出自己在园中玩闹却让父亲久候之事?定是秋杏没对姑娘说清楚,姑娘不知老爷在此。” 说完,佯嗔了秋杏一句,“还不下去给老爷换杯热茶来!” 秦月娘起身,一双玉手抚上温远道的胸口。“老爷,秋杏的话不可全信。方才她还说被姑娘身边的丫头训斥了,心有不满也有可能。” 温远道拍拍秦月娘的手,脸色依旧铁青,“月娘贤惠,却不知温岚她根本是个礼仪教化不通的劣女!”想到温岚那晚温柔娴静的模样,温远道只说自己被夜色迷了眼。这女儿根本是一点变化没有! “爹爹莫要生气。妹妹许是还小,等大些便好了!”温芷开口劝说,银铃般的嗓子吐出字来,如珠如玉,清澈动听。 温远道看看座位上的温芷,一张黑脸缓和许多。 温芷今日穿着一件鹅黄色银纹绣百蝶度花裙,上身是白底苏绣月华锦衫,领口和袖口均是用粉色兔毛滚边。腰间一条淡绿色镶银丝腰带。 温芷长相肖似其母,柳叶弯眉,杏眼桃腮。比秦月娘少了些妩媚,却多了丝甄静。她比温岚大上一岁,今年刚刚十三。不过身形已经开始发育,行动间已有了些隐约窈窕的曲线。 “我虽没见过妹妹,却也时常听人提起!说妹妹是个敢作敢为,心思玲珑的可人。着实让人羡慕!不像芷儿,性情木讷,偏偏喜静。母亲时常劝说女儿要多走动走动,不要把自己憋成傻子才好。”温芷说完,扑哧一笑。 温远道温柔地看着温芷,“你娘说的没错,芷儿平日里是该多走动走动。你娘说她过些天想去庙里进香,芷儿正好一块儿逛逛去,多带些婆子丫头去!” “是,爹爹!” “不过身为官家小姐,行为举止还是应该温柔娴静些。芷儿现在很好,不必学那劣女,整日咋咋呼呼,没个闺阁女儿的样子!” 想起温岚,温远道的气又升上来了! 温岚在园中折梅,自然不知道这边发生的事。由于耽误了些光景,待到博雅居的时候,便有些晚了。 温岚上前深施一礼,“女儿见过父亲!” 温远道也不叫起,冷冷地对温岚说:“女儿如今好大的架子,便是为父也请你不动了!园中的红梅可好?女儿可是玩闹够了?” “女儿不敢!”温岚听见温远道所说并没有觉得意外。毕竟这个家才豆大点的地方,温远道知道些什么很容易。 “好一个不敢!所谓百事孝为先,便是天大的事难道还能盖过亲前尽孝?你一贯是癫狂惯了的,如今是越发不将为父放在眼里了!” 温岚闻言心中愤懑,上一次说她行为有碍闺誉,这一次干脆明言说她不孝。她的父亲是无时无刻不想着丑化她的声名,把她踩在脚下啊!有父如此,作为女儿的她还能如何不悲惨?如果说上一世秦月娘和温芷的所作所为温远道毫不知情,那是打死她她也不信的。 想到此处,温岚心中的气愤与恨意陡升,身子不由微微发颤。不过在外人看来,皆以为是温岚害怕所致。 秦月娘用盖盅拨了拨茶叶末,浅饮一口。宽大的袖子遮住了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都说温岚脾气暴躁却无什么心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现在的温家,得罪了老爷就等于自找死路。本以为成就这件事少不得要费些唇舌,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呵呵! 温远道见温岚只是身体微颤却没有哭诉解释,便更加笃定温岚是有意为之,故意跟他作对,不由心中更加气愤。 “你娘亲也算得是三代书香世家,怎么偏教出你这么个不敬长辈,不奉孝道的劣女!温岚,你真是气煞我也!”说着说着温远道不能自抑站起身,一手抡起,看似要打将过来。 温岚闻言扑通一下跪倒,向前膝行两步,抓住温远道的手,抬头哽咽道: “父亲教导,女儿时刻铭记于胸,一丝一毫不敢忘记。可是明天是母亲尾七,女儿想到自己身为人女却无法报答母亲生、养大恩,心中便五内俱焚。 刚才途经梅园,女儿想起母亲曾说她之所以最爱红梅,皆因为这梅林是父亲当年亲手为母亲所栽,每每见到便会想起那些与父亲一同煮酒赏梅的美好日子。女儿心有所感,又见园中红梅开得正好,便想折些下来替父亲奉于母亲灵前。女儿以为,母亲若有灵,见红梅如见父亲,定然欢喜。 女儿深知父亲与母亲感情深厚,情比金坚。女儿以为父亲若知此事,定会原谅女儿一片思母之情,成全女儿孝心。却不曾想父亲会因此恼怒。父亲常教导女儿百事孝为先,如今女儿既然惹恼父亲,那就算父亲因此打杀了女儿,女儿也是半点不敢违背父亲意愿的。” 温岚说完,眼泪止不住噼里啪啦掉个不停。一张娇俏小脸全无血色,两只黑亮的眼中包含委屈与惊恐。果真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温岚从小到大都是张扬而强势的,从不曾在人前示弱抱屈。她的信条永远都是:你比我强,我比你更强!面对亲生父亲温远道也是如此。 所以当温远道看着眼前柔弱可怜的温岚,心中疑惑的同时却也生出一丝不舍。 温远道指责温岚的理由就是不孝,可方才温岚一席话句句不离孝道。虽然此孝非彼孝,但谁又能说儿女孝敬亡母不对呢?何况死者为大,不敬死者可是比不孝更加为世人所唾弃。妻子尾七,温远道身为丈夫本应好好操办,以送妻子最后一程。可是他近日沉溺于桃花冢温柔乡中不能自拔,将此事忘在了脑后。如今温岚打着他的名义折梅奉母,全了母女情的同时更全了他的夫妻情。 温远道想了想轻叹一声,唉!虎毒尚且不食子,毕竟是自己亲生的女儿,难道要让外人指责他因为不满女儿祭拜亡母便把女儿打杀了吗? 罢了!一个小小的丫头,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一切不还都在他的掌握当中。便是方家那些家财,也还要靠这对女儿。 秦月娘瞅着温远道原本发青的脸,现在缓和了许多。便知道今日是拿不住温岚什么了。赶紧站起身向前紧走几步,笑着对温远道说:“如今事情都解释清楚了,老爷您就别生气了。” 说完转身扶住温岚的胳膊,一脸关切之情,“老爷不过给姑娘讲一些做人的道理,哪里就要打要杀的?看把姑娘吓得!如今我托大替老爷做回主,姑娘你就起来吧。” 温岚一进门便看到了秦月娘和温芷,前世的她便是被此二人伪善的面孔所迷惑。如今见到,恨不得冲上前撕破她们身上美丽的伪装,将那两副丑陋的嘴脸暴露在阳光下。 “可怜见儿的,瞧这小脸,真是让人心疼。老爷,你怎么能这样对待姑娘呢。” 秦月娘说着握住了温岚的手。 “哎呦!”温岚倒吸一口凉气,轻唤出声。 秦月娘翻过温岚的手,只见手心里有一道深深的划痕,血丝已经渗了出来。 “妹妹这是怎么了?”温芷看见,急忙奔了上来。“妹妹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说着说着眼泪就落了下来。 温岚看见,不得不由衷佩服。刚才那几滴眼泪还是自己狠狠掐了一把大腿的产物,温芷可比自己强太多了,说哭就哭,感情都不带酝酿的。 温远道也沉声问:“怎么回事?” 温岚有些不好意思,喏喏道:“刚才想着亲手折几枝梅花,不成想……” “鲁莽!” 温岚将手从秦月娘手中抽了出来,瞟一眼秦月娘,又瞅一眼温芷。然后眨巴着眼睛问温远道:“父亲,这两位是?” 温远道一拍手,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温远道指着秦月娘和温芷,对温岚说:“这是你月姨和你月姨的女儿温芷,芷儿也是你的姐姐,正好大你一岁。” ------------ 8第八章 赠剑 “芷儿……姐姐?”温岚轻轻念着这几个字,眸光闪动似在思索着什么。 “父亲,如此标致的一个姐姐,岚儿想是一定记得的,怎么女儿一点印象也没有?娘亲生前也没对女儿提起过?”温岚单纯看着温远道。 “你芷儿姐姐身子弱,这些年一直随你月姨在别庄休养,前些日子刚刚回来,女儿自是没有见过。” “哦!”温岚点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既是芷儿姐姐体弱,父亲便该早些将姐姐接回来,别庄的那些丫头婆子粗手大脚怎么可能伺候周到?” 温岚的话在温远道听来很是受用。本来他以为依着温岚以往行事定会大力阻挠、胡搅蛮缠一番,不曾想温岚却是半点不满皆无。而且还埋怨他没有早些接月娘芷儿回来。想着刚才温岚的胆小柔弱,他知道今日之事将要成了。 秦月娘也是一脸喜色,刚刚沉下去的心又兴奋起来。笑着对众人说:“行了行了,一个个都站着做什么,倒显得生分。方才只顾说话茶凉了都不知道,正好让春桃换上好的茶来,姑娘少不得还要去净面,我们大家不如就坐下等会儿吧。” 温远道闻言也笑着说,“还是月娘心细,这府中缺了主事之人还真是不成。岚儿先去净面,你月姨给你带了礼物,一会儿看看喜不喜欢。” “我随妹妹一起去。”温芷一边柔声细气地说,一边伸手来拉温岚。 “姐姐身子不好,似此等小事就不劳烦芷儿姐姐了。” 温岚不着痕迹后退一步,然后低身一福。 自进博雅居,张嬷嬷便一直默默站在温岚身后观察着屋内三人。温远道自不用说了,进门的那场声讨便又让她低看了三分。且不说老爷是靠着自家夫人才发的家,就算抛开这些不提,姑娘也是老爷的嫡亲闺女。哪里就有宠爱庶出,打杀嫡出的道理。 秦月娘和温芷的神情看着倒还自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对姑娘也是热情关切,连眼神看起来都是和煦温柔的。如果她们并非出自真心,那这母女二人便真是不好对付。加上她们有老爷的宠爱与支持,以姑娘的单纯恐怕不是对手,需要好好提防。 不过张嬷嬷想到姑娘早晨的安排,又觉得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糟,至少姑娘对一切看的很是通透,并没有被这母女俩的表面功夫所迷惑。同时张嬷嬷也暗下决心,如果秦月娘和温芷母女妄图对姑娘不利,那她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定保姑娘周全。 心中有谱,张嬷嬷放下心来,上前扶着温岚转向一旁的耳房,两个小丫头随即跟上。 几人服侍温岚重新梳洗完毕。其中一个小丫头对温岚说:“刚才奴婢出去打水,半烟姐姐、侍书姐姐着人回姑娘话,一切安好。” “恩,知道了!” 温岚与张嬷嬷对视一眼,轻声说:“嬷嬷我们出去吧,让老爷等着急了不太好。” 张嬷嬷点点头,温岚整肃衣装,在几人的簇拥下又走了回来。 桌上已经换了新的茶水,淡淡的茶香萦绕入鼻,让人未品先醉,果真是好茶。 方清屏喜茶,温岚跟随母亲,于茶道也颇有些造诣,只是外人不知。如今仅是一闻,便知此乃进献宫中的贡茶,蒙顶茶。 今秋温远道差事办得不错,讨了今上欢喜。升了官职不说,还特别御赐了些东西下来。其中便有这蒙顶茶。 “什么茶,这么香?”温岚坐下,端起茶碗就是一番猛啜,瞬间就喝了个干净。 温芷拿手绢掩着口,轻声笑道:“妹妹,此乃进奉宫中的贡茶,蒙顶茶。父亲统共不过得了二两,非贵客不得品。如今却被妹妹做牛饮,可真真是糟蹋了。” 说完,银铃般的笑声似忍不住,在厅内响了起来。 温岚脸上瞬间升起两团红晕,看着有些窘,“平日里没饮过这么香的茶,让姐姐见笑了。” 秦月娘微嗔,“芷儿,不得无理!”虽是微怒,不过脸上却是半点不安也无,隐约还能见到嘴角微微上扬的弧度。 “什么无理不无理,她们姐妹说话自在就好!刚才我还想岚儿怎么忽然间转了性子,让人有些不能适应。如今听芷儿这么一形容,倒觉得我那率真不拘小节的岚儿又回来了。”温远道说完意味深长地瞟了温岚一眼。 温岚闻言不由惊出一身冷汗。她本就担心自己今日所为与平日反差太大,会引人猜忌,结果还真就叫她料对了。幸亏有了方才那一出,现在温远道应该已经放下了戒心。 温岚面色更红,已然有些急了,“父亲!” “老爷”秦月娘闻言嗔怪地瞥了眼温远道,“哪有人这样形容自己女儿的,看!姑娘都不好意思了。”转脸又慈眉善目地看着温岚,“姑娘莫急,看看月姨准备的礼物喜不喜欢。” “春桃。”秦月娘冲站在身后穿青色小袄的丫头摆摆手。 春桃捧着一个红木镂刻玉兰缠枝花样的盒子走向温岚。盒子扁长,样式古朴。 温岚瞅着那盒子神色恍惚,她自是知道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因为前世,她也曾得到过这么一个红木盒子。她很喜欢盒子里的东西,可以说是爱不释手,只要出门便会带在身旁。后来,秦月娘因这物件又给她请了一个师傅。那是一个走南闯北的女镖师,功夫算不得好,但对于温岚,已经足够了。 现在想来,秦月娘的安排不可谓不用心,甚至可以说是用心良苦。偏偏前世的她一叶障目,看不清楚。 春桃恭敬地站在温岚身前,将盒子朝向她打开。 果真如此! 红木盒内是一柄窄刃细长乌金短剑,长度与宽度都只是一般男子佩剑的一半。剑身柔软轻薄,正适合体力不济的女子防身所用。剑柄处镶嵌着一颗硕大的东珠,在阳光下熠熠发光,剑身则散发着令人心颤的寒气,迫人心脾,一看便知是锻造高手精心锻制的利器。 温芷后来曾寻得两只声音灵动悦耳的金铃铛送给她,配着一条红色的流苏坠子悬在剑柄下,短剑挥动,铃铛就迎风作响,叮叮当当甚是美妙。 无论是从短剑的锻造工艺还是从剑柄上镶嵌的那颗东珠,都让人一眼既知此物价值不菲。秦月娘可以说是下了血本了。 温岚脾气火爆,凡事崇尚武力解决,不可不说是温方两家百年难得二见的异类。那个百年一见的异类是温岚的小舅舅,方清屏的弟弟方清尧。 方家三代书香世家,男子无不从文,唯有这方清尧弃笔从戎,还考了武举回来,气的方老爷子一怒之下将其打出大门,从此再无联系。温岚这一身三脚猫功夫便都是小舅舅教授。后又寻了那女镖师,武艺精进,对付一般泼皮无赖已不在话下。 这柄短剑很讨温岚的喜欢,不得不说秦月娘送礼很会究其性格,投其所好。便是如今,温岚见到此剑,依旧是欢喜得不得了。 可温岚深知秦月娘送此剑给自己的险恶用心,前一世的她性急不懂忍耐,受不得他人讥讽,偏又事事争强好胜,有几次凭仗此剑惩戒过人。久而久之温岚原本暴躁不知礼数的恶名上又添加一条,残虐凶狠。这也成为后来沈家上下不喜自己的原因之一,便是沈慕寒,也因此不止一次公开讥讽过她。 温岚将短剑从盒内取出,一道寒光从眼前划过。温岚轻轻摩挲剑柄上的华润东珠,一脸惊喜道:“好漂亮的短剑,我很喜欢,谢谢月姨娘。” 秦月娘听见温岚的赞美内心很是受用,不过最后一句月姨娘却让她心中有些不舒服,宛若一根毒刺深深扎进心房。妩媚的脸上也不再是刚才的温婉模样,有了些灰败,望向温岚的眼睛也有一丝狰狞。不过只是一瞬,秦月娘便调整好状态,万分委屈地瞥了同样诧异的温远道一眼,说:“姑娘喜欢就好。” 温远道看着刚才还神采飞扬的爱妾和女儿如霜打的茄子般蔫下去,面色便有些发黑。 对温岚说话时便有些不悦,“岚儿还是称呼月姨比较好,什么姨娘不姨娘的,一家人何必那么生分!” “父亲,女儿正是为了一家和睦才这么称呼姨娘啊!难道您想让月姨娘进府做通房不成?”温岚有些惊讶,微张着小口一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月娘。 秦月娘的面色还算沉稳,但温岚注意到她的一双手紧紧抓住裙摆,手上青筋直跳,仿佛拼尽全力才克制住那即将喷薄而出的怒火。温岚确信,如果温远道不在场,她会毫不意外冲上来撕烂自己的嘴。可惜现在,为了保持风度,她只能这么煎熬着不动。 温芷的表情就精彩多了。一张小脸一会儿发红一会儿泛白一会儿转青,煞是好看。饶是她心机再深,演技再棒,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 不过温芷被羞辱而不暴走,还是让温岚对她刮目相看。若不是虚长了温芷几岁,自己恐怕依旧如上世一般不是她的对手。 “温岚!当家之人是我而不是你,这里没有你置喙的余地。为父今日偏要升月娘为夫人,你个做女儿的难道还要违抗父亲的决定不成?”温远道一只手啪啪地拍打着桌子,暴跳如雷。 ------------ 9第九章 落空 温远道发怒,温岚却不像方才跪地争辩,只沉声说:“父亲的决定女儿自是只有遵从的份,可是此事再急也待明日出了母亲尾七再办,否则传扬出去恐于父亲声名有碍。” “这是什么歪理,不过纳个继室,怎么会辱及声名?莫不是你为你娘不忿,心生怨恨,故而在此胡搅蛮缠。你若不说,外面又有哪个知道?”温远道恶狠狠的瞪着温岚,对温岚的话并不认同。 “父亲所说女儿不懂。女儿只知道:女儿和初弟年少,日后还要靠父亲过活。所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做出此等丧灭人伦、又出力不讨好的事情对我们并无益处。” 温远道听了温岚一席话,心中已不似刚才那样笃定。踌躇间,外面走进几个人来。 “哥哥。”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中年女子开口唤道。 来人是温远道唯一嫡亲的妹妹,温岚嫡亲的姑姑,温秀芝。 温秀芝长着一张胖胖圆圆的脸,脸上长着一对不大但很精明的眼睛。温秀芝只比秦月娘大上一岁,今年刚二十八。不过由于丧夫,独自带着儿女投奔哥哥的温秀芝眼角已有了些许皱纹,显得有些憔悴。 跟在温秀芝身后除了她的两个丫头,还有两个便是温岚的婢女侍书和半烟。两人一进门便不着痕迹地朝温岚眨了眨眼睛。 温岚会意! 温实初被侍书抱在怀中走进来,一眼看见了人群中的温岚,不由奶声奶气地喊:“姐姐!实初好想你哦!” 温岚看见小弟心中欢喜,一把从侍书怀中接过,便开始询问起来:“今天几时起的?睡得好不好?早饭吃了什么?……”林林总总一大堆问题。温实初每一条都细细答过。 温远道看见妹妹和儿子,很是意外。便问,“你们怎么来了?” 秦月娘和温芷也互看一眼,谁也不知道这位姑奶奶出现在此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温岚请来的救兵?秦月娘冷哼一声,莫说姑奶奶如今孀居,没得婆家支持,单是她寄居在温宅这一条,她说出的算就算不得数。 越过温实初的肩膀,温岚瞅见秦月娘脸上的不屑。温岚记得,上世即便秦月娘如愿当上了主母,温秀芝开始也并没给过她好脸。若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这两个冤家似乎还要不停争斗下去。如今……温岚面上一笑。 “明日是嫂子尾七,侄女说想去庵里给嫂子做场法事,请我帮忙。如今已经安排好了,只需把细节的地方给侄女交代一下。” “岚儿要做法事么?”温远道自言自语。 温秀芝闻言,不由瞥了秦月娘与温芷一眼。 她这哥哥可真是糊涂,为了个小妾连妻子尾七都忘了!不由又想到自己,若不是家里那个小贱人撺掇着丈夫出门,丈夫也不可能遇险死在外面,害自己成了寡妇,害儿女没了父亲。 温秀芝暗唾,所有的姨娘都一样不是好东西,一股怨气悉数转嫁到秦月娘头上。 “哥哥莫非对明日法事之事一无所知?” “怎么可能?”温远道呵呵讪笑两声。 温秀芝对温远道的薄情有些不满,遂开口,“哥哥,事情的来龙去脉妹妹方才已经在门外听得真切。妹妹觉得侄女所言在理,如今确不是一个纳妾的好日子。” 温秀芝不提续弦,只说纳妾。一句话又把秦月娘气得够呛。 “哥哥,妹妹曾听人言,当朝天子与先皇后伉俪情深,长孙皇后逝去多年,也未再立新人,并言皇上极恶背信弃义之人。妹妹还听说,前阵子有个休妻再娶、另攀高枝的官员被皇上削了官职,骂出金殿。哥哥需记得明日才是嫂子尾七最后一天,若这停妻纳妾之事被哪个坏了心的捅到皇上那里,妹妹恐哥哥前途不保。” 温远道听完如醍醐灌顶,心中不由惴惴。今上为长孙皇后修起舍,筑层楼以寄哀思之事整个天朝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至于妹子所说那个官员的事情他也是有所耳闻。他不过刚得了皇上的赏识,正是大展宏图之际,怎可因此事拂了今上的逆鳞,毁掉自己的大好前程? 果真是温柔乡,英雄冢,今日若不是妹妹提及,他险些铸成大错。想着想着,温远道拿袖子拭去头上的汗。“妹妹所说极是,是哥哥糊涂了!” “爹爹。”温实初迈着短胖的小腿走到温远道身边,扯着他的衣摆喊。“我不要那个人做母亲,她好吓人!”说着一根胖胖的手指就指向了秦月娘。 此时的秦月娘还没从温远道的话语中回过神来,一张脸惨白而狰狞,眼中全是恶毒的怨气。她一方面是觉得羞愤,一方面是气温远道没有良心。无奈不能发作,只得双手紧握成拳,长长的指甲深深扎进肉中而不自觉。 温远道看见也被吓一跳,他印象中的月娘是水做的一个可人,永远都笑容甜美,温柔大方,几时曾有这么丑陋的一副样子。这样的月娘,他还真不放心将亲生儿子交到她的手上。他看着白胖的儿子,心生歉意。 温芷发现父亲看过来时脸上明显的不满,赶紧伸手拉拉母亲的衣袖。 秦月娘意识到自己失态,神情很快又恢复成以往的柔顺、妩媚,两只眼睛顷刻流下泪来,紧抿着一张樱桃小口委屈地看着温远道。 要知道,她没有强大的娘家,所依凭的也就只有丈夫对她们母女的怜惜。若连这点怜惜也没了,那她便什么都不是。一个姨娘,算不得府中的正经主子,说白了只比通房好上那么一点。今日做不成夫人,那日后可就难说了。 “月姨娘怎么了?可是父亲没升你的位分,不高兴了?姑姑和我这么做也都是为父亲的仕途着想。你身为姨娘,可不能扯父亲的后腿啊?” 温岚说完,饶有兴致地看着秦月娘。不过很让她失望,秦月娘并没有暴走,而是强忍住心头不满,扯出一个笑来:“怎么会呢?老爷前程似锦,我高兴还来不及!” “哦?”温岚嘴角浮上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看着温秀芝说,“姑姑,明日都谁陪岚儿去庵里啊?” “看我这记性!”温秀芝猛地一拍手,“我正是为此事找侄女,依旧礼明日该让银环和秀玉陪你一起去。不知侄女以为如何?” “此事侄女做不得主,姑姑还是问过父亲为好。” 温远道如今正烦,对什么都兴致缺缺,摆摆手道:“妹妹如今替我揽了这差事,一切就全凭妹妹做主!务必要做好做精,不要让外人挑出一点错来。” “是,哥哥!”温秀芝笑着回答。 温岚有些不明白地看着温秀芝问:“姑姑,依旧礼是不是所有的姨娘都该去庵里给娘亲祈福?” “那是自然!” “既是如此,明日祈福,月姨娘便也一起去吧!” ------------ 10第十章 下跪 温岚的话再次成功点燃秦月娘周身的怒火,这一把火烧得她体无完肤,鲜血直流! 想她以前处处受方清屏掣肘,无奈躲在别庄十几年,过着上不得台面的憋屈日子。如今方清屏人都死了却还阴魂不散,留下一个贱种继续折辱于她,阻她青云之路。这口恶气让她如何能咽得下? 秦月娘思此,身子再也支持不住颤抖起来。 温芷上前搂住秦月娘,她的脸色虽也苍白,不过还没到崩溃的地步,比她母亲却是强多了。 温芷求助地望一眼温远道。 温远道心中不忍,咳嗽两下,沉声说。 “好了,今日之就到这吧。你月……月姨娘和你芷儿姐姐的身子不太好,从一早等你到现在也有些乏了。岚儿明日还要去庵里给你母亲祈福,便也早些回去准备!有什么不明白不懂的正好向你姑母请教。” 先不说这么多年与秦月娘的琴瑟和鸣,情意缱绻。单看在月娘是自己屋里人这一条,温远道也不好让她太过难堪。 “既是月姨娘身体不适,明日便不要去了吧。反正姨娘只要有心,在哪里为娘亲祈福都一样。”温岚很是懂得从善如流,没有和温远道硬碰硬,风向转的很快。 温远道刚想夸赞温岚几句,温岚继续说道:“所谓礼不可废,姨娘虽然明日不去,但该有的礼数是不能缺的。如今就在此全了这礼数吧。张嬷嬷!” “老奴在!” 张嬷嬷因早知了会有这么一出,故而听见温岚唤她,立即应声而出。 张嬷嬷是府内伺候多年的老人,年轻时曾在先朝宫里做过几年侍女,对女子间的你争我夺、勾心斗角再熟悉不过。方才她一直跟在姑娘身后,冷眼观察着秦月娘母女。几次机锋下来便知此人是个心术不正、不守本分的。 秦月娘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妄想一朝飞上枝头野鸡变凤凰,同时还撺掇着老爷处处打压姑娘,着实是可恨可恼。其间若不是姑娘几次应变得当,早被他们拿捏了短处不得翻身了。 大宅门内的奴才惯会见风使舵,落井下石。姑娘一个弱女,失了娘亲庇护,又不讨父亲喜爱,如若再有个貌美如花的继母,那今后的悲惨生活是可想而知的。如今姑娘聪慧,没有上秦月娘的当,反倒还请姑太太出面劝老爷消了升秦月娘做夫人的心思。这好比一巴掌打在秦月娘脸上,让其大大没了体面。如果再让秦月娘以姨娘之礼拜过夫人牌位,那秦月娘今后就算再有非分之想,若想成事恐怕也难了。 姑娘不愧是夫人的女儿,十分聪慧。这一招用得妙啊! 张嬷嬷听见温岚唤她,转身接过半烟怀中所抱之物,而后上前站在温岚身侧。 “嬷嬷,月姨娘进府还没拜过娘亲,如今便让姨娘把这礼数全了吧。请娘亲牌位!” 张嬷嬷闻言揭开胸前黑色丝绒,她双手紧托赫然就是方清屏的牌位。 “岚儿,你……?”温远道单手一指,有些不悦。“你这是做什么?” “父亲,女儿前些日子做了一个梦,梦中母亲被恶人所害,凄惨异常,女儿一觉惊醒便觉惴惴不安。不过当时女儿只以为是自己思母过度所致,并未多想。谁知后来接连两三天又做了同样的噩梦,女儿心中便琢磨着要为母亲念经祈福。 前夜女儿再醒,于园中得知初弟发热之事,以为此一切乃母亲给女儿托梦,更坚定了女儿为母祈福之心。女儿第二日便寻了姑母,请姑母帮女儿在庵中安排替母亲做场法事。当时姑母请庵中女尼为女儿卜算过,说今明两日祈福最适合不过。 张嬷嬷说外宅不比内宅,女儿一闺阁女子夜间不好在静室久留,于声名不好,这才请了母亲的牌位回房。这一切,父亲问过姑母便知!” “侄女所言不虚,那日我去看初哥儿,侄女就把来龙去脉给我讲了个清楚。我请庵主卜算,庵主说今明两日极佳。庵主还说,若是属兔之人彻夜祈福,不仅对已故亲者大有裨益,还对生者至亲运程有助。侄女一听便说一定要为嫂嫂和兄长修这项功德呢。” 温秀芝说完,厅内有片刻安静。几乎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瞅了瞅温岚。温岚属兔,颈上更有一个自小便佩戴的羊脂玉小兔子吊坠,这在温宅并不是个秘密。只有温远道与众人相悖,侧头去看下首的秦月娘。因为他知道,除了温岚外秦月娘也是属兔的,为此他还着人打过一面足有三两重的纯金生肖牌。 此事,才第一次见月娘的岚儿是不可能知道的。而秀芝,没那个能力也没那个必要知道。整个温宅,除了月娘的亲近之人,他不认为还有谁会刻意记住一个姨娘的生辰。整件事应该是真如岚儿与秀芝所说,纯属机缘巧合。 温远道显然对于温岚要彻夜祈福为他增进运程一说感到很是受用。对眼前这个女儿,他是越看越满意。虽然这个女儿有时依旧脾气犟不知变通,但终归是个孝顺的。 温远道看一眼自信笃定的温岚又看一眼乖顺娇柔的温芷,心中有了计较。有些事情便是随了温岚也无所谓。 “此举甚好,不过却是苦了岚儿你们!” 你们?温岚一听即刻明白温远道这是要舍弃秦月娘了!他的父亲温远道,果真是天下最道貌岸然又自私的人!秦月娘怎么会认为温远道是可以值得托付终身的良人呢?良人变狼人都不过只在男人的一念之间! “如果岚儿所为能够让母亲心有所安,助父亲鹏程似锦,护初弟健康长大,女儿便是夜夜祷告也不觉辛苦!想必姨娘的心跟岚儿也是一样的,张嬷嬷!” “老奴在!” “嬷嬷乃我乳母,又先后看护娘亲和我,如今受姨娘一礼也不为过。” “老奴领命!”张嬷嬷恭恭敬敬捧着方清屏的灵位端坐在太师椅上。 半烟立刻托着茶盏奉一盏热茶到秦月娘跟前。 “月姨娘快请吧!” 秦月娘此刻已没了半点柔媚的样子,双眼狠狠盯着温岚,似要将两个滚圆的眼珠瞪出眼眶。 温岚冷笑,也不说话。如今之事因为有了温远道的默许,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哪里还有秦月娘说话的余地。她若敢不敬此茶,那便不仅仅是不尊母亲,更是狠狠驳了父亲的面子。莫说今后永远与妻主之位远离,能不能很好在温宅继续生活下去也成为问题。而这样的后果必不是秦月娘所想面对或所能承受的。温岚知道,秦月娘一向是个聪明人! “月姨娘这是怎么了?可是对兄长的安排不满?你没名没分在府外十几年的时间都熬过了,如今有了这正名的机会你反倒推三阻四不情不愿起来。你要知道一个通房生的孩子和一个庶出小姐那可是天壤之别。你便是不顾自己名声,也要顾及我温芷侄女的将来!” 温秀芝撇撇嘴,有些不满。像秦月娘这样的女子她以前便是见得多了,不过是贪心不足蛇吞象!在府外时削尖了脑袋想进府,进了府便还想做夫人,做不成夫人就撒泼打滚满院子闹腾。得亏她那个冤家死的早不用受这番闲气。 “姨娘若需思虑许久,奴婢便去换盏新茶来,如今茶都凉了!” 半烟捧着茶问得甚是恭敬,不过落在秦月娘眼中怎么看怎么扎眼。 秦月娘看了看半烟手中的茶盏,又看了看冰冷的地板,终于深吸口气,咬着牙站起身,缓缓走至张嬷嬷身前跪了下去。 秦月娘的心思之深温岚前世早有领教,对此她并不意外。不过秦月娘这一跪却惊到了温秀芝和张嬷嬷。半烟也是一怔,待秦月娘抬头看她,才慌不迭把茶盏奉上。 秦月娘伸出手来接,在手指触到杯沿的时候,她的眸中精光一闪,一杯热茶不知怎的悉数倾到她的手上。 “哎呦!”秦月娘惊呼一声扑倒在旁。一张小脸变得惨白,眼中含泪,欲语还休。 “娘亲!”温芷从一旁飞奔过来,抓起秦月娘的手一看,原本玉白的手背现已变得通红。不过因为茶水不烫,并没有起泡。 “月姨娘,你没事吧?”半烟不屑地撇撇嘴问。 刚才别人看不看得清她不知道,她自己却是看得极明白的。明明是秦月娘自己将茶泼撒,却还装出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真真可恶。 “贱婢!你是怎么端茶的!”温芷单手指着半烟厉声喝道。这应该是温芷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出凶相。 温岚挑了挑眉毛。怎么?一向温柔可人的大姐姐终于沉不住气了么?要知道,这在前世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前世的她被温芷蒙蔽,对这个大姐姐可谓是掏心掏肺,温芷只需要扮扮柔弱就会被她解决所有问题。现在想来,那时的她还真不是一般的傻。 “侍书,端杯新茶过来,手脚利落些!怎好让月姨娘跪这么久!”温岚没空理会温芷的质问,转脸朝侍书吩咐,对于她的狰狞温岚只当没有看到。 侍书将仍旧不忿的半烟拉走,两个小丫头上前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 “父亲!”温芷向温远道控诉。 温远道看看温岚也有些微怒的目光,终于没有张嘴。 侍书很快端上一个托盘,托盘内放着四个崭新的茶碗,“月姨娘,这回茶备得多,你只需大胆!” 秦月娘摇摇晃晃从温芷怀中坐起,狠狠剜了侍书一眼。这次她乖乖将双臂举高,将茶碗捧至眉心,说:“请夫人用茶!” ------------ 11第十一章 不甘 作者有话要说: 家中网络出了问题,需要重新跑线。估计要十五天。所以今日在网吧更新。造成亲亲不便,抱歉。不过请各位亲亲继续支持妖妖!
秦月娘将茶盏捧至眉心,心中有些不情愿,一字一顿咬着牙说:“请夫人用茶!” 张嬷嬷接过茶盏,缓慢地用茶盖拨了拨茶叶末儿,低头抿了一口,算是替方清屏饮了茶,全了秦月娘的礼。 “好了,芷儿扶你娘亲下去上药!”温远道对温芷说。他感到屋子里十分憋闷,不由嘘一口气。 “兄长此言差矣,月姨娘既已过了明面全了礼数便是温家正经的姨娘,自当谨守礼仪,怎可还让侄女称呼其为母亲?侄女的母亲应该是嫂嫂才对,兄长莫不是糊涂了?” 温岚有些纳罕,瞄一眼正朝自己呵呵笑的温秀芝,不知她打的什么如意算盘。这看似帮了她的一句话,只会让秦月娘和温芷更加恨她而已。前世时温秀芝与秦月娘虽然不对盘,可并没有出面阻止温远道升其位分,对她这个侄女虽不厌但也不见得多亲厚。直到后来出了那件事才…… 温岚心头一亮!正是因为那件事的出现,温秀芝和秦月娘的关系才亲近了起来。现在想想两人似乎就是那时达成了攻守同盟。原来这个寡居来投的姑母此时正在作壁上观啊!那是不是说只要她加以利用,她就可以把这个秦月娘的最佳同盟者拉拢过来。 她对这个姑母的毒舌之功领教颇深,现在也要轮到秦月娘和温芷她们尝尝了。 果真是暗夜不可念鬼,温岚这么想着,一道冷眸已经朝她激射过来。温岚抬头,毫不退让迎上温芷的目光。 秦月娘心中愤恨却无从辩驳,又怕温芷不顾颜面与温岚争吵起来坏了名声,只得紧紧攥着她的衣袖。 “行了,里外都是一家人,吵吵闹闹成何体统。芷儿快把你姨娘扶下去休息!其他的人也都散了吧!” 温远道意味深长地环视屋内一圈,尤其在温岚脸上停留片刻,最后拂袖离去。 “咱们也走吧,算算时辰荣哥儿也该回来了。”说完,温秀芝也不管众人,领着几个丫头走了。 秦月娘和温芷两人互看一眼缓步向外走,走近温岚身侧的时候温芷低语。 “外面常说妹妹行事狠辣我还偏不信,今日看来妹妹果真好手段。只是妹妹年纪尙幼便如此心机深沉,于己于人怕都不是太好!” 温岚朝温芷微微一笑,“姐姐过虑了!论起心机之深,妹妹恐怕不及姐姐万分之一。姐姐都不怕,妹妹还有什么可怕的?” 温芷闻言冷哼一声,扶着秦月娘大步走出门去。 “姑娘理她们作甚!定是不安好心!”半烟来至温岚身边不屑地说。 刚刚温芷说话刻意压低了声音,是以旁的人听的都不真切。 “初弟呢?” 侍书上前回禀,“屋内嘈杂,刚去寻了李氏,想是已经抱回去了。” 温岚望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神情也冷了下来,带着张嬷嬷并几个丫头回了自己的院子。 秦月娘出了博雅居,寻丫头问清温远道的去处,便急急忙忙奔向书房,温远道果真已经在房中等着她们了。 屏退左右,温芷眼睛一红,眼泪噼里啪啦往下掉,双肩盈盈颤抖,“这么多年母亲一人带着女儿住在别院很是辛苦。母亲嘴上虽然不说,但女儿知道母亲心中十分挂念父亲,总想着能够回府中伺候一二。如今心愿得偿,母亲和女儿高兴得几天都不曾安睡。为了讨岚儿妹妹欢喜,母亲甚至不惜花大价钱为妹妹置办了礼物。妹妹初看着也是高兴的,谁知道刚一转身便翻脸无情,痛下杀手!妹妹不喜我和娘亲只说就好了,偏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给谁看。妹妹年纪小小心机却如此深,真真叫人害怕!” “芷儿,不许胡说,你们同是温家女儿,怎可这么说你岚儿妹妹!”秦月娘虽是指责,不过声音凄楚,眼眶含泪。 “老爷您请原谅芷儿说话无状!老爷是看着芷儿长大的,自是知道芷儿一向端庄有礼,今儿若不是因我之事气得狠了,断说不出这样的话来!老爷……” 温远道抬头,秦月娘双眼樱红,腮边带泪,好一副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俏模样。再瞅一眼温芷,也是娇娇滴滴一个小女娃。想着以往月娘的温柔解语,女儿的乖巧讨喜,温远道泛起一丝心疼,连忙拍拍她的手背安抚道: “我知道你们今日受了些委屈,可是秀芝的话你们也听到了,我若执意升你为继室,将来难免被人诟病,恐于我的仕途有碍。你总不希望为夫一生碌碌无为,功名不显吧?这样就算你做了主母又能如何?不过是一小门小户而。 如今为夫被陛下赏识,委我重任,不日即将赴任东都洛阳。倘若日后功成名就位居高堂,为你讨个诰命夫人那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到那时月娘的风光与现在相较,可就不能同日而语了。便是芷儿的婚事,也会水涨船高,就是嫁个王公贵族、世家门阀也不成问题。” 温远道越说越兴奋,仿佛那一切都已摆在眼前唾手可得,双眼逐渐绽出神采。 秦月娘将头微微靠在温远道肩上,心中不满。什么诰命夫人,什么王公贵族,不过镜中花水中月。将来她人老珠黄之后,这诰命夫人为谁讨来还不得而知呢。至于给芷儿缔结一门好的亲事倒还有戏,不过温姓女儿又不止芷儿一个。有好的婚事也是留给那个小贱人,谁叫她的芷儿不是嫡女! 想到这里秦月娘眼中滑过一抹阴狠。要知道她等了十几年,下了这许多功夫为的就是这一天。结果原本这板上钉钉的事就偏偏叫温岚和温秀芝给搅黄了,这叫她如何不气!同时她也为今日温远道没有维护她们娘俩,没有为她们撑腰而生出几许怨恨来。 想当年她也是一个官家小姐,虽然父亲早逝导致家道中落,可靠着残存的那份薄产也能勉强度日。若不是她那没出息的哥哥欠了温远道人情,又看着温远道风度翩翩确也让人心动,她这才不顾羞耻与其燕好,行了那敦伦之礼。 那时温远道说出的话如蜜里调油,对她更是千依百顺。什么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为了讨她欢心无不费力寻了来。而且当初温远道说的好,她是以平妻的名分进温家。虽不及方清屏势大,可也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当时她傻傻的也就信了,谁想到恩爱不过一年一切就都变了样子。 当年温远道便能为了讨好方家人,不顾她还在月中就硬将她撵去了别庄,从此成为别人口中见不得光的外室。今日更是为了自己的仕途舍弃这么多年的夫妻情,父女情。这样的一个自私自利之人,她直到今天才看得通透。可是即便知到温远道的品性又能如何?如今想要翻身,少不得还要从温远道这里下手。只有哄好了温远道,有了温远道的支持她才能在府重新树立自己的威信。一个小小的嫡女,就算本事再大,难不成还能翻了天盖过当家父亲不成!她就不信,凭她的千娇百媚还换不来平步青云。 秦月娘主意拿定,朝温芷使了个眼色。待温芷走出去,秦月娘一旋身歪进温远道怀里,柔声道:“老爷,姑太太说属兔之人今夜祈福对至亲多有助益。月娘正好属兔,所以月娘决定今晚替老爷彻夜祈福,向菩萨祈求老爷仕途通达。” 温远道其实心中早有此想,只是不好提出来而已,现在听到月娘说起,不由心花怒放,可嘴上还推说道:“月娘身子不好,彻夜祈福太过辛苦,为夫会心疼,我看还是免了吧。岚儿也是属兔,又年轻,此事还该让小辈儿去做。” 秦月娘心中嗤笑,不过仍细声细气地说:“为了老爷,月娘不怕辛苦。老爷是人中翘楚,博学多才,月娘坚信老爷一定会功成名就的那一天。到时希望老爷不要忘了在您身边默默支持的月娘就好。”一只小手不安分的探进温远道衣襟里,隔着亵衣在他的胸口上画着圈。轻轻指甲划过的触感,如水中漾开的涟漪,一圈圈飘散在心湖。 温远道看着满眼崇拜望着自己的秦月娘,心中很是受用,全身都舒坦起来。深情应道:“月娘待为夫一片真心为夫莫不敢忘。”说完将一只手从裙摆下探进去,隔着亵裤在秦月娘的大腿上捏了一把,秦月娘心驰荡漾地□了一声。 温远道的手随即从亵裤滑了进去,屈起一根手指在一处探弄起来。秦月娘紧紧抱着温远道的双肩,身子随着起起伏伏。感觉有些湿了,温远道一把抱起秦月娘放在书桌上,掀高裙摆将她的亵裤扒下,两条雪白滑嫩的大腿露了出来。 “老爷,嗯……不要……大白天的。”秦月娘嘴上微嗔,腿却张的更开。 “让爷好好看看你,爷就喜欢你这小蹄子的浪劲儿。”温远道说罢已经将他的火热抵住了秦月娘。 温芷出去等了半天也不见他们两人出来,不由倾身从门缝里观望。只一眼就羞恼得她满脸通红,似被蛇咬般猛然退后一步,心中一面小鼓咚咚咚直敲。温芷左右看了看无人,压抑不住心中好奇,又探头瞅了那么两眼,这才转身恼怒地朝地上啐了一口,骚红着脸跑走了。 …… ------------ 12第十二章 温岚简单用些中饭便歪靠在榻上,一手支腮正在沉思。半烟和侍书一人托着蜂鸟百花红漆托盘,一人在给温岚的伤手换药。 “姑娘今日之事做的很好。本来老奴还担心姑娘心思纯良,耐不住性子,会被秦月娘那对母女蒙蔽利用。如今看姑娘行事便知姑娘心中通透,这样老奴就放心了!”张嬷嬷坐在一旁的绣墩上,满脸欣慰。 “嬷嬷说的对,姑娘今天是大大煞了那对母女的风头。半烟,刚才你有没有注意到月姨娘的脸都绿了,看得我以为她随着会冲上来咬你一口。”侍书在温岚手心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笑着对半烟眨眨眼。 “这算什么,一个姨娘,又是在外面呆了十几年的,你指望她能有几分教养?倒是大姑娘一开始看着斯斯文文客客气气,谁想到发起脾气竟那么可怕!”半烟想到刚才温芷厉喝她的模样撇了撇嘴。 “听园里的婆子们说,这月姨娘想当年也算得官宦之后,书香门第。怎滴偏就行事孟浪,也亏她想出将茶泼到自己手上逃避的笨办法。”侍书想想,觉得这个办法实在是蠢笨得很,不禁笑着摇摇头。 半烟笑着拍一下侍书的肩,“你不是更坏,一下端来四盏茶,还都是滚烫的。她就算想再泼一盏也不敢了!” 两个丫头呵呵笑得很是得意。 “你们两个丫头如今是越发没个样子!竟在背后数落起主子来!不过你们也不要太过得意,再怎么说她们是主你们是仆,想要拿捏你们两个丫头还不是易如反掌?你们也不要小看那个月姨娘,她一个外室十几年没有失了宠,还把老爷笼络得这么好,这不是一个蠢人能做到的。那个姑娘小小年纪却也可以看出心机深沉。今日她们吃了亏,必定心中记恨,早晚会想办法报复。她们不好从姑娘身上下手就会先拿你们开刀。大家以后行事要谨慎,如果哪天不小心被人拿住了错,自己挨打是小,若再害姑娘失了颜面我定然不饶!”张嬷嬷嗔怒道。 “哪里就要这么怕她们?我们怎么说也是姑娘屋里有头有脸的一等丫头,纵然有什么不是也轮不到她一个姨娘说话!” 半烟有些不服,不过说着说着被侍书扯了几下衣袖,声音就逐渐低了下去。其实她也不是那不开窍的木头,张嬷嬷说的那些话她都知道,只不过心中有些不忿罢了。想想老爷对月姨娘和大姑娘的维护,又想想自家姑娘在府中孤独无依的情形,方才的得意也渐渐收敛了些。 温岚看着场面有些冷,忽而笑了起来,“你们一个个苦着张脸做什么?嬷嬷不过给你们提个醒,以后大家做事小心注意些便好,哪里用得着如此草木皆兵。说出天去我还是府里除我爹外最大的主子,出了什么事自有我担着,凉她们也不敢对我怎么着。倘若真被人捉了短处,也不要害怕,你们也不必遮着瞒着吃了亏受了罪最后还让我心疼。如果你们谁敢这样我定不饶她!” 温岚一席话说得半烟和侍书红了眼眶。她们是一早被夫人选出来伺候姑娘的,将来姑娘出嫁她们就是姑娘的陪房。所以心中一直念着姑娘是主子尽心伺候,可像今日这样听姑娘说这掏心窝子的话还是第一次,心中感动,也更加坚定了二人跟随温岚之心。 “姑娘待奴婢们的好,奴婢们铭记在心。姑娘放心,奴婢们一定会好好做事,不会给姑娘找麻烦,也不会叫他人欺负了去。” 张嬷嬷看敲打地差不多了,赶忙说:“行了,好听话也不用多说,若是觉得感动以后尽心伺候姑娘就好!” 张嬷嬷转身看着温岚,表情严肃,“不过老奴今日斗胆也要劝姑娘两句,姑娘今日太不知爱惜自己了!虽说是悼念夫人,可折梅这等事让小丫头去做就好,怎么偏自己上手,看这伤口,也不知以后会不会留疤?” “小伤而已,嬷嬷莫要担心。横竖长在手心里,旁人又看不见。”温岚吐吐舌头,不以为意。 “话虽如此,可是往后还有姑爷呢,姑爷见了总归不好。” “嬷嬷!”温岚想不到张嬷嬷会这么说,微嗔一声,而后用帕子掩了脸。 众人只当她面皮薄不好意思,也不再打趣她。想到姑娘晚上要彻夜为夫人祈福,明日又还要去庵里,一个个便噤了声。 侍书抱来一床牡丹团花织锦毯子给温岚盖上,半烟抓了一把百合香朝香炉里丢了进去。 待几人蹑手蹑脚去了外间。温岚掀开面上的帕子,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哪里有半丝潮红。 重生至今,她还没有想过成亲的事。上一世她是那么爱沈慕寒,不惜毁掉自己的名声也要将两人绑在一起。八年痴恋、五年纠缠、两年婚姻,可是结果呢?那样的一份感情已经耗尽她所有的心力,伤得她体无完肤。如果让她选择,这一世她宁可终身不嫁! 想到沈慕寒,温岚的胸口又开始一下一下刺疼,她知道那是利刃割破肌理的感觉。温岚慢慢调整自己的呼吸,试图想些开心的事来减轻痛楚。她想到了小弟,现在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想到他的聪颖,想到他的可爱,一股暖流渐渐流入四肢百骸。 后来温岚发现只要她想起沈慕寒,胸口的刺痛就会开始,恨越深痛也越深,只要她不再恨不再想,痛楚就会消失。 当她发现这个规律后不由呵呵轻笑出声,所谓有爱才有恨,这是老天逼她忘了他!其实苍天多情了,纵然不是这样,她今生也不打算与沈慕寒有任何牵扯。她的今生,只为自己,无关他人。 心境放宽,温岚渐渐沉入睡梦之中。梦中一片红梅妖娆。 书房内一片狼藉,书桌上的笔墨纸砚散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浓烈欢爱过的味道。秦月娘与温远道衣衫不整搂抱在一起,起伏不定的胸口昭示着两人还未从激情中平静下来。 秦月娘两颊绯红,双眼氤氲看着温远道:“老爷,我听说姑娘的脾气一直不好,今日看着不像那么一回事啊?姑娘行为举止自有一股风度,关键是姑娘她真孝顺,竟然想到为老爷和夫人彻夜祈福。别看芷儿比姑娘还大上一岁,可芷儿还只是小孩儿心性,顶多乖巧听话一些罢了。似这等决断还未曾有过呢?” 秦月娘看温远道没有言语,在他怀中蹭了蹭继续道:“你说姑太太和初哥儿怎么来得就这么巧呢。姑太太帮姑娘给夫人做法事倒也算了,初哥儿又是谁抱来的呢?这么小的孩子,身子还刚从病中养过来,也不怕再受了寒。也不知是哪个刁奴做的好事!” 温远道原本抚摸着秦月娘的手顿了一下。说到这个女儿,今日确实让他有些大跌眼镜。原本见到他是恨不得躲得远远的,又曾几何时做过孝顺父亲的事来。今日又是折梅,又是祈福,说话举止都不像以前他记忆中那个易怒、毫无心机的温岚了。 难道真如月娘所说是有刁奴从中教唆? 如果说这些都是温岚自己的想法,那么今天的这一切做的可就太完美了。一方面请出妹妹阻止自己升月娘的位分,一方面又用方清屏的灵位狠狠压制秦月娘,逼他就范。难道说温岚以往的一切都是骗他的不成,那她的女儿心机之深实在令他难以想象。 如果不是温岚自己的心机,那就一定是有刁奴从旁教唆。也是,这样大的转变如果没有人教唆是无论如何做不到的。温岚身边目前说得上话的除了半烟、侍书那两个小丫头就只有张嬷嬷。那两个丫头太小,应该没有这样的谋算。那个老奴才,是方清屏从方家带过来的,又是方清屏和温岚的乳母,对温岚最是忠心,对他的事情了解的也最深。 是不是那个老不死的知道了什么?温远道的脊背浮出一层冷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 秦月娘看着温远道脸上晦暗莫名的表情,心中也冷笑两声。 想要和她斗,温岚还嫩了点。如果温岚有权优势倒也罢了,如今不过一个小小孤女,事事还需仰仗父亲,凭什么将她踩在脚下。温岚这么急于将她打压下去,是不是也意味着温岚在害怕。害怕她有有朝一日做大,再也拿捏不住。 可惜温岚的心机毕竟还不够深。只要她将温远道哄好了,到时再生一个儿子,谁还会记得温岚和温实初。这温府的一切将来都会是她的。 想到此处,秦月娘不由更加卖力地将酥胸在温远道身上蹭了蹭。温远道心中正烦,看见软玉温香在怀不由狠狠揉捏了秦月娘两把。引得秦月娘吃痛却不敢叫唤一声。 “父亲,母亲。女儿有事想和两位相商。”温芷轻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适时打断了屋内日渐升温的两人。 ------------ 13第十三章 庵堂 迷蒙的薄雾似最柔软的轻纱,裹挟着山间的一切。树木、房舍、山峦在薄雾中若隐若现。一行三辆马车踢踢踏踏奔跑在山林间。 路还算平整,只是清冷的空气吹得人难受。即使在车内,也仅仅只是没有直接被风刀子割脸罢了。暖和?却并不见得。温岚紧了紧身上的狐皮斗篷,想起几年后温府的奢华,不禁一叹:各人只见人前显贵,人后受罪的那些日子又有几人注意得。 依着她的本意原是没想安排这么多人,人心各异,有几个真心是为了故去的母亲?可昨儿形势所逼,不得已下就成了如今这副情形。 因为去的人多,马车又少,所以温岚和温秀芝都只带了一个丫头,如今坐在打头的一辆车里。秦月娘和温芷携丫头尾随其后。 温芷昨儿求了温远道,表了一番孝心,说也要去庵里为母亲和父亲祈福。温远道闻言大大赞赏了一番,还赏了她一件灰鼠皮做的斗篷。秦月娘放心不下,不顾彻夜未眠也跟了来。 银环和秀玉则在最后一辆小马车内。她二人虽是通房,说白了也只比一般丫头的地位略高一些,两人共带了一个丫头喜鹊,也是平日惯用的。 马车摇摇晃晃像风中航行的小船,温岚单手支额有些昏昏欲睡。昨夜一宿未眠,头有些沉。现在的她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有些事情心有余而力不足。 “姑娘睡会儿吧,到了庵里奴婢再唤醒姑娘。”侍书向温岚身侧凑了凑,递过一个靠枕。 温岚看一眼温秀芝,朝侍书摆摆手道:“刚才我眯了一会儿,现在已经好多了。姑母累不累?侄女给您捶捶腿?”温岚朝温秀芝甜甜一笑,在她腿上轻捶两下。 温秀芝睁开微闭的双眸,笑着拉过温岚的手,“看你这孩子,快别把你累着了,这些差事不用你去劳心,自有丫头们做。还是你最贴姑母的心,不像你那个哥哥,除了气我便什么都不知道做!” 温秀芝说起儿子荣哥儿的时候,嘴上虽气,不过眼角眉梢全是掩不住的喜悦。 “姑母说哪里话,家里谁不知道荣表哥自小便是最孝顺的。侄女隐约记得小时候有一年姑母领表哥来我家,我人小不知礼,抢了表哥的东西还打伤了表哥的头。结果表哥哭着说我弄坏了他为姑母准备的生辰礼物,直嚷着让我赔呢。后来侄女大些了每每想起此事就觉得内疚,这次表哥来我一定找机会向他赔礼。也请姑母原谅侄女当年懵懂,不要记嫌侄女啊!” 她这个姑母心眼最是小,又是极其疼爱儿子。对她儿时打伤荣表哥的事可以说是记忆犹新。若不是前世和姑母交恶之后被姑母屡次提及,那她根本不会记得。此次她伏低做小希望能够化解姑母心中那股怨念才好。 “什么赔礼不赔礼的?那时你和荣哥儿也就五六岁光景,横竖不过是小孩子家玩闹。方才若不是岚丫头你提及,姑母快要将此事忘了。就更别说你表哥那个泼皮性子,才记不得此事。” “姑母和表哥虽然大度,侄女心中却过意不去。毕竟侄女当年弄坏的是表哥精心为姑母准备的生辰礼物,是表哥的一番赤诚孝心。侄女依稀记得姑母的生辰就在半月之后,如若姑母不弃,由侄女做东,就在我的园子好好为姑母贺寿。” 温秀芝听罢心中喜悦,对温岚这个侄女更加喜爱。她拍拍温岚的手背,“难为你这孩子还记得我的生日,想着为我庆生。你这善解人意和你母亲如出一辙。往日我只听人说你的不是,如今看来那是她们都瞎了眼。你这丫头行事做派我看着极好,又孝顺又恭谨。以后若再有在背后编排你的,岚丫头只管来告诉我,姑母替你做主!” “侄女知道姑母最疼我了,我娘若知道了也会很高兴的。”温岚说着说着便垂了泪。 “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这心太重……” 说话一半便顿住了,车内再次安静了下来。温岚的视线透过厚重的车帘,神游到了天外。 温秀芝夫家姓郑,世代行商。因为经营不错也算小有资产。所谓士农工商,温家当年虽然落魄,不过论地位依旧比行商的郑家高出许多,温秀芝当年也可以说是下嫁了。加之还有一子一女作为依靠,所以郑老爷虽然故去,温秀芝在郑家的地位却不减。 大家只看温秀芝携子女回温府便以为他们是寡居无依靠其实是大错特错的。而且众人口中的薄有资产目前只有她自己知道那是怎样一个概念。如果不是当年同这个嫡亲姑母交恶,这样的一个助力未必会到了秦月娘那边。那么,也不会发生后面的憾事。 这一次,她不仅要挽救自己的命运,也要阻止那件憾事的发生。温岚默默在心中下定决心! 外面的雾气渐渐散去,冬日难得一见的暖阳升上天空,照的人心里亮堂堂的。三辆马车又行了一段终于到了位于山间的济慈庵。赶车的婆子下去传话,便有年轻的女尼开了庵门迎接。 由于来的全是女眷,便连赶车的把式都是温府训练有素的婆子,所以事先和庵里打了招呼,济慈庵今日便只接待温家一行。 温岚带了维帽在侍书的搀扶下步下马车,随即转身去扶温秀芝。后面的秦月娘和温芷,银环和秀玉也在各自丫头的搀扶下了车。 “信女见过师太,不敢劳师太相迎!”温秀芝上前朝一个女尼拱手,众人也都依礼而行。 “一则,世间芸芸众生皆平等,无所谓劳与不劳。二则,施主乃虔诚向佛之人,劳又何妨?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才会饿其体肤,劳其筋骨。慧明不过顺应天命而!” 慧明禅师的一番言论很有深意,温岚对那句‘天将降大任于斯人,才会饿其体肤,劳其筋骨。’颇有感触。她虽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大任在肩,不过有了这样的言论也算对她前世所受冤屈给了莫大的安慰。不由对这个唤作慧明的禅师生出一丝好感。 一行人简单寒暄了几句便在慧明师傅的引领下向济慈庵正殿走去。厅堂内法式所用器具一切准备就续,几个年轻女尼做事也是一板一眼,行动有序,许是得了慧明真传。 侍书奉上一个食盒,里面是温岚昨日亲手做的一些糕点。有豌豆黄、绿豆糕、紫芋卷、糯米滋粑、如意饼还有方清屏生前最喜欢的梅花酥。几样小点心做得很是精致,卖相讨喜,闻起来也香喷喷的。 前世她为了讨好那个人,私下里学了很多本领,结果那个人视而不见。所谓爱屋及乌的反面就是恨屋及乌,无论温岚做什么对于那个人来说其实都不重要。这个浅显的道理温岚直到重生才明白过来。 温岚最初是想把这些糕饼做得扭曲难看一些,因为这样才符合她现在十二岁的年龄。可后来想到这毕竟是对母亲的一份心意,便打消了那个念头。因为不管她做得如何秦月娘母女都不会停止对付她,那她何苦这样遮遮掩掩。 果不其然! 秦月娘一见摆放在供桌上的那些点心,嘴角不由轻扯。显然她并不相信那是温岚亲手所做。秦月娘眼珠一转,张口说道:“这些糕饼做得真是好看,闻着也香!不过若是侍奉给夫人的话,还是姑娘自己做些会更显心意。假以人手终归不太虔诚。” 温岚笑一笑没有接她的话。 秦月娘环视四周。温秀芝与慧明正在耳语,对她的话似没有听到。银环和秀玉碰上她的目光则头一低,再也不敢抬头。秦月娘甚感无趣,不由轻哧一声坐回自己的座位。 “姑太太,这是芷儿昨夜所抄经文,打算奉至母亲灵前聊表寸心,请姑太太过目。”温芷朝温秀芝递上一沓纸张,上面一手簪花小楷很是漂亮。 温秀芝接过看了看,心中不免惊叹,接着便多瞅了温芷几眼。 “姑娘这字写的很是不错,可见是用了些功夫的。假以时日应该会更为精进。”一直没有说话的慧明突然张口夸赞。 秦月娘一听得意洋洋地接话,“师太所言不错,芷儿这手簪花小楷可是整整练了五个年头了,这其中所下的功夫自是不言而喻。连官学的老爷见了都夸赞呢。” 温岚见状也凑过来看了看,异常诚恳并艳羡地说:“大家都夸我母亲的字写得好,不过我看大姐姐这手字要比母亲的字还要漂亮上三分呢!可惜岚儿弩笨,学不得这手好字。” 早就听人说温岚尚武鄙文,如今看来果真如此。秦月娘闻言不由笑笑。 “姑娘太过谦逊了,谁人不知夫人是诗书传家,才艺了得。姑娘既得夫人亲自教导,必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怎可自谦至此?许是姑娘认为我们平头妇人赏不得姑娘的墨宝。” ------------ 14第十四章 挨骂 明捧暗讽一贯是秦月娘的拿手好戏,运用起来十分娴熟。这看似褒奖实则讥讽的话音一落,厅内众人都不约而同一愣。不过谁也没有吭声,就这样静静看着温岚,就连秦月娘自己都微眯着双眼,笑意盈盈地看温岚如何应答。 如果是前世她会怎么做呢?温岚看大家都在等她应对,心中也这样问自己,估计十有□是会暴怒地吧。然后众人会自觉的在她头上扣一顶善妒的大帽子。反之假使她默认,就又会让人觉得她好欺,无能!秦月娘的算盘果真打得真是很精,可是今日,她恐怕要失望了! “许是姑娘的字拿不出手,见不得人?”秦月娘见温岚半天不接话,笑得更加张狂。 温岚望望秦月娘又看看温秀芝,不疾不徐地说,“这练字和作画一样看得都是天分,岚儿天资如此练不好字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不过我记得母亲曾经说过:女子能做得好画写得好字是一种福气,可若说宜室宜家倒不如多在女工烹饪上下功夫,这方是女子的美德。岚儿对此铭记于心。后读《女则》《女诫》,也没见得上面要求女子必须琴棋书画皆通,想必母亲的话是对的,于练字这块就更加疏忽了。” 温秀芝闻言点点头,“你娘亲说的很对,所谓女子无才便是德。我们书香世家虽不能说养个女儿成为不通文墨的废物,但也不可太过沉迷于此。你们成亲后是要执掌一方家族的,于管家理财,烹饪女工上下功夫才是正途。” “姑母说的是,岚儿受教了。”温岚说到此处顿了一下,笑着看向秦月娘,“刚才姨娘说大姐姐的字得过官学老爷的褒奖,不知可是真的?” 听到温岚这么问秦月娘本就有些难看的脸上又黑了一层,不顾温芷的暗示大喊出声,“这事难道还有假,自然是真的!官学的宋老爷可是今上当年亲封的国子监祭酒,虽说如今年事已高致仕在家,但上门求教的学子不知凡几。芷儿能得宋老爷赏识那可是天大的造化。” 谁知温秀芝闻言面色一沉,再望向秦月娘的眼神便有些不善,“月姨娘恐怕是有些糊涂了!一个养在深闺的娇女怎好如外面那些不三不四的女子一般被人品头论足?莫不说兄长如今升迁在即,即便是普通人家也万没有这样不知礼仪的女儿。姑娘年纪小不懂得这些道理,你一个做姨娘的难道也不知道么?” “我……”秦月娘被骂得哑口无言。 “咱们又不是那秦楼楚馆的□□,学这劳什子的琴棋书画要去勾引哪个?”如今这话却是说的有些重了!想是温秀芝气急便也有些口无遮拦。 此时的秦月娘全然没了刚才咄咄逼人的模样,整个人被气得说不出话来!一张脸煞白如纸毫无血色,脖子上的青筋凸起,一根根纠结地直跳。 温芷的情况比她好不了多少!巴掌大的小脸也是惨白一片,两只如丝媚眼如今只余羞愤,眼眶含泪欲垂未垂,盈盈一望间好个我见犹怜的可人模样! 温芷原想扮柔弱讨个好卖个乖,不过这样的表情用在温秀芝这里却似乎表错了对象。本就因说错了话而心中懊恼的温秀芝在看见温芷后心中更觉烦闷!果真是姨娘教出来的,什么时候都忘不了勾人!换做旁人恐怕早就无地自容了! 看到温秀芝更加黑沉三分的脸,温岚也不禁对温芷的蠢笨而感到纳罕了。想到自己前世竟被这样的人迫害致死温岚不由在心中狠狠鄙视了自己一下! 等了半天气氛还是不见缓解,温岚不由哀叹一声!她真的不是日行一善,温芷母女死不死其实跟她毫无关系!当然前提是她们死的时候不要捎带同为温家女儿的她! “姑母,时辰不早了,你看娘亲的法事……?”温岚笑着将手覆在温秀芝手上,轻轻按了一下。 温秀芝回过神来,迅速调整好心情,对自己微嗔道:“看我这记性!才上了些年纪记性就差起来!” “姑母哪里有上了年纪,看起来至多双十出头,哪个不知道的还以为姑母是岚儿的表姐呢!大家说是不是?”温岚笑着看向银环和秀玉。 “姑娘说的正是,姑太太富贵年华,哪里就老了?”声音爽朗的是银环,她的面皮有些黑,不过肤质看着却是极好的,紧致有弹性,最主要是曲线玲珑。今日她穿着件掐花对襟外裳,青色刺绣妆花长裙。头上带了一支小巧的凤头钗,手上戴着红玉髓手镯。人伶俐,穿着也很是干净体面。 秀玉人如其名,温温柔柔一个水做的美人。想那吴王爱西子病容,应该就是眼前这副杨柳腰易折,未语泪三分吧?秀玉说话也是吴哝软语和她的外貌很是般配。许是她祖籍南方的缘故,言语中还带有明显的南方口音。 “古太太紫思年轻滴!(姑太太自是年轻的!)” “我这侄女骗我你们倒都跟着起哄!你这丫头最是嘴甜!我若是你姐妹,那你父亲该称呼什么?”温秀芝一手轻点温岚的头。 温岚随微微一笑低下头来,“好姑母,这话你可不能说给父亲听!” “好,兄长若问起我便说都好着呢!想也没哪个会自找没趣,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完温秀芝狠狠剜了秦月娘一眼。 慧明双手合十打断我们的谈话:“各位夫人小姐,如今时辰正好,温夫人的度亡法事可以开始了!” 众人闻言不再言语,起身前行至大殿的蒲团盘膝坐好。秦月娘和温芷神情落寞跟在众人身后。 温岚本不信神佛,但自从重生以后,她开始相信万物皆有灵,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既然上天肯给她一次重新开始的机会,那她也希望母亲在来世能够拥有幸福,所以这二十一遍《往生咒》温岚念得格外虔诚。接着慧明又诵念了一遍《地藏菩萨本愿经》,而后又是祈福,燃点长明灯,放生…… 法事完毕时间已经过午,大家都有些饥肠辘辘。慧明安排女尼奉上安排好的斋菜,众人便在偏殿用起饭来。随行的丫头婆子也被赏了一桌素席,跟随几个女尼去了耳房。 济慈庵虽然不大,这斋菜做得倒是一绝。素净的红木餐桌上统共放着六菜一汤,脆皮鱼、素糖醋排骨、鼎湖上素、豉汁蒸腐竹、素攒丝杂烩、什锦豆腐卷和清汤素鱼圆。 一道道斋菜不仅卖相好看,香气醇厚,味道也是极佳。饶是温秀芝见多识广也少不得赞叹一番。 “慧明师太,不知这斋菜是哪位师傅所做?”温岚抬手夹起几箸尝了尝,然后放下手中的竹筷问。 慧明朝身后一个年轻女尼示意,女尼上前双手合十问:“贫尼妙真。姑娘,可是这斋菜有什么不妥?” 温岚想这便是做斋菜的人了,不由多看两眼。妙真年纪很轻,也就二十出头,五官不算很漂亮,中人而已。但因为常年修习佛理的缘故,身上有一种让人难以忽视的淡定。而且言谈之间既不逢迎也不讨好,如慧明一般有种超然世外的洒脱。 温岚一见妙真心中就很是喜欢,便笑着对她说:“妙真师傅做的斋菜很好,并没有什么不妥。但不知师傅可愿将这手艺教给我?” “姑娘此话何意?”妙真不解。桌上其他人也停了箸看着温岚。 “师傅做的菜肴可谓是一绝,我想叫家中厨娘随师傅学这斋菜上的功夫。若能习得一二将来也好做给父亲姑母吃。” 温秀芝闻言笑着嗔她:“就你这丫头嘴刁!别人是想吃斋了来在庵里吃上一顿两顿,你倒好,还想把这手艺学回家。” 温岚但笑不语,妙真念了一遍六字箴言,说:“姑娘若是喜欢,待会儿我抄个方子给姑娘。出家人讲究修身静心,这红尘,妙真不方便去。” “也好!” 温岚心中惋惜,不过知道佛门规矩甚多便也不再坚持。 说话间,外面原本晴朗的天变得有些阴暗,渐渐还有雨夹杂着雪粒子飘下。等到众人用完斋菜,地面已经粘腻湿滑一片,北风也呼啸起来。 大家看着愈下愈大的雪心中不免焦躁,看样子今晚是难以回城了!且不说风雪天山路陡滑难行,济慈庵离城少说也有三十里,她们一行俱是女眷,路上若是出些问题那可就呼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可若在庵中住下,一没带那么多人伺候,二也不知是否有足够的客房。 大家如今皆看着温秀芝,等着她的决断。 秦月娘见状冷哼一下,“这便是姑太太挑的吉祥日子?现下却该如何?” “月姨娘说话好没道理,我家夫人哪里懂得风云变换。奴婢倒听说姨娘是个能人,姨娘可否告诉奴婢这风雪几时会停?”温秀芝的贴身丫头晴翠反问。 她曾是温秀芝的陪嫁丫头,郑老爷在世时也曾升了通房,只因并未生下一男半女,如今依旧在温秀芝跟前伺候,却是比一般丫头有些体面。 “不过一个通房丫头竟然如此跟我说话,这莫非是旬阳郑家教出的礼数?”秦月娘柳眉倒竖。 她一日皆在找能够打击温秀芝的契机,如今果真抓住,如何能不好好利用。只可惜言词不慎,银环和秀玉听见面色俱是一黑,不过二人皆未说些什么。 温岚闻言不禁在心中摇摇头。 “主子说话哪容你插嘴!还不退下!”温秀芝朝晴翠呵斥,面色微沉。“那月姨娘觉得该如何呢?” 见温秀芝问她,秦月娘自是不会放过这个掌权的机会。顺势道:“风雪如此大,路程又远,咱们一行女眷天黑赶路恐不安全,不如就在这济慈庵安住一宿明日再启程吧!” “如此甚好!那此事就交给月姨娘吧。”温秀芝说完便闭上了眼睛,再不言语。 ------------ 15第十五章 夜色 温秀芝发了话,秦月娘忙起身去找慧明禅师。这两天发生的事实在激怒了她,很是让她没脸,如今在她看来即便是丁点的权利也是要抢回来的。 听说温家一行决定留下,慧明随即命妙真安排房间。妙真对秦月娘很是恭敬,这让秦月娘的虚荣心得到很大满足,很是受用。 济慈庵虽不大,但好在平日也会招待一些女客留宿,所以客房倒是有几间。只是温家来的人多,算上丫头婆子将近二十人,少不得还要劳动女尼多腾出两间。妙真因此耽误了些时间,并再三为此对一行人表示抱歉。待妙真调整完毕,夜幕已经低垂,只有地上的积雪隐隐泛着白光。 一行人在妙真的引领下来到济慈庵后部几个小巧僻静的院落,院落间用矮墙隔开,相对独立。不过房舍不多,每个小院只一间房。有一间院子用的是一丛毛竹做的隔断,环境非常不错。住在这里,即便是白日人多时,一定也很清幽。可以说济慈庵的客房在空间利用上最大限度地保护了女客的隐私。 “刚才我已经问过妙真师傅,前面这间宽敞,最适合姑太太住。”秦月娘上前对温秀芝说道。 温秀芝点了点头。 “姑娘是姑太太后面那间,虽靠着后墙,不过我刚看了,屋子却是带隔间的,两人住很是方便。” 温岚闻言一愣。不得不说秦月娘对细节的把握很是到位,不过进府几日,便对她夜间休息不喜人服侍这一习惯了如指掌。若不是知其为人,恐怕免不了又会被她感动。 秦月娘和温芷母女二人分别住在旁边两间小院。银环和秀玉以及那几个赶车的婆子则住在这个院子旁边稍大的一些院落,那里有房舍三间,虽大却不够清静。本是几个年轻女尼的住所,如今也被腾了出来。 大家对分配并无太多意见,互相道了晚安,妙真随即又领着秀玉和银环等人过去了。 侍书一手执灯一手推开屋门,果真如秦月娘所说是里外两间的布局,中间用镂空的木门隔开。屋子不大,但还算干净,应该是经常有人清扫的缘故。靠近木门放着一张榻几,铺得不算厚实的褥垫上有一床青灰色棉被。温岚摸了摸,依旧很薄,应该是春被,想必冬天留宿庵中的人不会很多。 走进里间,迎面依旧是张木榻,不过床褥看似比外间厚实许多。左侧墙边是一面大大的窗户,临窗一张书案,不过却空无一物。 侍书将烛台放置桌上,不由说:“这么大扇窗子,夜里一定很冷。难怪月姨娘会安排姑娘住这间屋子,真真没安好心!” “别只顾着发牢骚,夜半冻醒受苦的还是自己。侍书你去找妙真师傅问问,看还能不能要两床棉被,不然一床也是可以的。” 温岚走到窗前,发现窗子的木栓有些松动。探身越过书案,轻轻一推便开了。迎面而来一股凉气,带了冬日雪的味道,温岚不由深深吸气。院子白晃晃的,隐约可见充做矮墙的毛竹。 “既是怕冷,又何苦开窗来着。”侍书微嗔,随手将温岚刚刚打开的窗子合上。“姑娘昨儿是如何答应嬷嬷的?如今便是这样爱惜自个的么?” “你何时也变得和半烟一样,张嘴就会训人,真真不够可爱!我看你还是快去找妙真师傅吧,不然恐连一床被子也要不过来了。”温岚嘟着嘴将侍书推出门,自己也跟出来。 “姑娘要去哪里?”看见温岚向外走,侍书问。 “我去看看姑母,即可便回,你也快些做自己的事去!” 侍书闻言去找妙真,温岚自去对面看温秀芝。 来到东屋,晴翠已经要服侍温秀芝睡下了。看见温岚,温秀芝不免起身,姑侄俩个简单说了会子话,温岚才又回了屋子。不多时,侍书也回来了,怀中只抱了一床棉被。果真如温岚所说,大家见是春被便都去找妙真讨要,能够余出一床来已是不易。虽然也是薄薄的,不过聊胜于无。 看见侍书将薄被盖在自己的被褥上,温岚面色不悦:“也不知这不爱惜身子的人到底是谁?你那床被褥那么薄如何能盖得,还不快些将这床一并拿去!” 侍书笑笑:“姑娘这里的窗子坏了,我怕夜里会漏风,还是姑娘盖吧。奴婢身体好着呢,只一晚上没有事的。”侍书随即捧着一个食盒过来给温岚,“姑娘你看,这是今儿剩下的一些糕饼,我一并将食盒拿了来。姑娘夜里若是饿了也可以垫垫肚子。” “哼,现在的婢子如今是越发不听主子的话了!看样子侍书你是打算忤逆我不成?”温岚微怒。 “奴婢不敢!”侍书急忙便要下跪。 温岚赶紧将她扶住,“你呀!地板恁凉,你也不怕我心疼!你们常劝我不要贪凉,如今怎么不说自己?咱们同为女孩儿,自是一样娇贵,这要是夜里冻着落下什么病根可怎么是好?你和半烟如今都是我跟前用着得意的,缺了谁都不成。你们既然全心为我,我便也不能亏待了你们,自会为你们谋个好的前程。”说完温岚将被子又给侍书抱了出来。摸了摸两床被褥的厚度,这才放了心。 侍书看着温岚,微微吸了吸鼻子。 温岚听见动静回眸一笑,“这就感动了?你家姑娘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以后有的是让你感动得哭的时候,今儿可就把这泪水收起来吧。忙了一天,我也累了,快些睡吧。” 温岚把秦月娘送的那把短剑放在床头,和衣躺下。前世自她得了这剑便一直随身携带,如今也是这般。只不过以前头脑一热她便会拔出短剑惹祸,现在更多的则是用来自省。 有了短剑安心,已经一日夜没有合①38看書网便沉沉睡去。渐渐所有的灯都熄了,整个济慈庵笼罩在一片风雪中。 冬日雪夜,滴水成冰,雪花混着细小的冰茬儿从天际落下! 一个黑衣人在林中穿梭,他的身形很快,辗转腾挪如风,不多时已来到济慈庵外。不知是行了许久还是因为别的,他的气息不稳,身形稍微有些踉跄,左手捂着胸口。抬头瞅着暗夜中的这座建筑,只见古旧的黑色牌匾上书写三个清逸大字:济慈庵。 黑衣人不由凤眸高挑,眉头拢成一个隐约的川字。翘首环顾四周,山林在凄凄白雪的映衬下皆泛着清冷的光,连昼伏夜出的灰鼠都看得清楚。联系自己的处境,黑衣人略一思索纵身跃过高墙,眨眼便消失不见了。 他刚刚停留的雪地上有着几滴鲜红,似冬日盛开的红梅,那么绚烂夺目。 黑衣人进入济慈庵中便不再动用功夫,只贴墙而行,脚步也越发的踉跄。虽然他在中招之初便及时封住自己周身的几大穴道,可是运功疾奔几十里大大加速了伤口的恶化,如今他急需找一个地方补充体力,休养生息。 而他进入济慈庵实属无奈之举。要知道平日他路过烟柳丛生之地都会绕行,更不要提来这腌臜无趣的尼姑庵中了,如何不叫他恶寒。如果不是形势所逼,他这辈子是都不可能生出此种心思。女人,都是麻烦而令人讨厌的动物。 绕过济慈庵大殿,他来到后面女尼的宿处。一眼便相中了最后面那间用毛竹进行隔断的院子。 蹒跚着走近,里面声息皆无,想必是无人。探了探窗子,居然被他打开了。黑衣人四下一瞅,飞身跃入。 温岚平日睡觉会有择席的习惯,只要换地儿便会浑浑噩噩睡得不甚安稳。但可能是一日夜未眠之故,这次睡得就有些沉。待她感到不对劲儿的时候,人已经堂而皇之进入房内了。 温岚睁开眼,发现一个人影站在窗前。那人身材高大英挺,穿着一身黑衣。女人的直觉敏感地告诉她屋中是个男人,而且还是个受了伤的男人。因为她已经闻见他身上隐隐的血腥气。温岚心中一沉,莫不是遇见江洋大盗了?她悄悄抄起床头的短剑,打横握在胸前,并趁那人身形不稳,一剑刺了出去。 黑衣人反应的灵敏度远比她想象的要快,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不是那人的对手,即使在那人已经受伤的前提下。 黑衣人本来以为这是一间无人居住的房间,可直到他跃进屋内才发觉自己犯了一个大错。这里不仅有人,而且还是一个会武功的人。他身形刚落,一柄闪着寒光的短剑便斜斜朝自己刺了过来。 只见他侧身闪过短剑,右手如光电横扫对方面部。对方发出一声轻呼后翻躲过,随即一腿向上踢向他的手掌。他改掌为拳狠狠击向对方的膝盖,对方顺势沉腰同时提剑回防,剑尖直刺他的咽喉。他右手劈开短剑,不得已伸左手抓住对方的脖颈,同时拇指按住对方的命门。 ------------ 16第十六章 缠斗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温岚已经被黑衣男子控住了命门。如今她只能恨恨地盯着那人气个不停! 只见眼前之人身姿笔挺,穿着一身黑色云翔暗纹劲装,腰间系着犀角带,干净利落。他面遮黑色短巾看不清鼻唇,但两条斜飞入鬓的剑眉下一对凤眸深邃冷凝,幽深的瞳孔如冰魄般凛冽,锐利地盯着温岚。 温岚被黑衣男子周身浓浓的杀意吓得心中一颤,不自觉白了小脸,只是那颗高昂不低的头颅和一对大而黑亮的眼睛还在兀自表示着不屈!可以肯定:眼前的男子绝不是一个普通的盗匪这么简单,若处置不当她的小命也许就要丢在这人的手上! 温岚脑子飞转,思考可以脱身的方法。 喊人?不行!且不说自己如今被人捏住了命门,便是唤得人来,只怕自己会死的更快!以前曾经听闻有一个女子因被男人踩了下裙角便被世人指责其行为举止浪荡,有碍闺誉,逼得那女子不得已跳河自尽。今夜她被陌生男子闯了闺房,还有了肢体接触。秦月娘若不逼得自己碰柱而死以示清白事情恐不会完。 打?那更无异于以卵击石。刚才已经试过,她根本就不是黑衣男子的对手。 温岚想破了脑袋都想不出除了这个黑衣恶徒良心发现主动放了自己外还有什么解决问题的办法,不由对他的恼怒又加了三分。这是她自重生后第一次因事情不在她的掌控之中而感到懊丧。 温岚不知道黑衣男子此刻也正纠结的审视着她,与她一样经受内心的拷问。 要知道他今夜所行之事关系重大,若有一点风声走漏都会导致多年安排付之东流,所以他不能冒险留下一个活口。可眼前这形容甜美身材娇小的女子实在让他有些下不去手。尤其是温岚那双黑亮倔强不服输的眸子更是让冷硬的他有些心软。今夜之事本就因他判断失误而生,如若因此害了一个年轻女子的性命,这样的结果他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说服自己!女子,女子,还真不是一般的麻烦! 就在两人大眼瞪小眼对峙的时候,睡在外间的侍书忽然问:“姑娘,你醒了么?”接着是悉悉索索起身穿鞋的声音。 温岚不禁有些着急!只能更加狠戾地瞪着眼前的黑衣男子,眼角却饱含委屈与不甘! 更深露重,自己的闺房内出现男子已然是最大的丑闻,更不要说如今还被他轻薄了去,哪一条都足以让自己死上几次。 现下虽说男女大防比较前朝略松,但也并不意味着可以容忍今日之事发生。即便黑衣男子是匪徒又如何,也不会有人相信她的清白。前世就算她的风评再差也不曾出过这种事情,否则只这一条沈慕寒就不可能娶她! 黑衣男子见状也皱紧了眉头。他如何不明白今日之事若被人发现对眼前女子的伤害有多深!她还只是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如何能受得了这份折辱!看着女孩儿倔强却又委屈的眼神他心底一软,手上也松了力道。 温岚感觉脖颈一松,翻左手便朝男子脸上挥去。黑衣男子想不到她会在此时动手,因此并无防备。“啪!”的一声脆响在夜间听起来甚是响亮。 黑衣男子气急,伸手抓住温岚不及撤回的左手,牢牢攥住。温岚执剑一挥,不成想连右手也陷入险境,再也动弹不得。见双手被制,温岚想也不想抬腿朝男子腰下要害踢去,男子只得松了手,向后飞掠到窗边,这一系列动作牵动了他胸前的伤口,让他皱了皱眉。 侍书听见声音忙问:“姑娘,出了什么事?”接着轻轻拍打房门。 温岚一张小脸羞得通红,转脸掏出手帕擦了擦被黑衣男子握过的手腕,有些气愤地对侍书说:“没什么大事!刚从窗外跑进一只大黑猫,我拿鞋打猫来着,不成想让猫挠了手。” “姑娘你要不要紧,我去找人要些药来。哪里来的该死野猫看我抓住饶得了它!”侍书听到温岚被猫挠了手,生气地说。 有时丫头太忠心了似乎也不是件好事,温岚听到侍书说出去找药,心中有些感慨。忙高声喊:“不许去!” 喊完又觉得有些不妥,转而沉声说:“你这慌慌张张的成什么样子,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我出了什么大事!再者,那猫许是进来偷吃东西的,如今已经从窗子跑出去了。佛家讲究惜牲,好歹一条性命,放他去吧。” 温岚一面说一面很想回头看看黑衣男子的表情,可又想到那人神情太过冷峻,看了也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不由放弃。猫为生灵也会有佛祖搭救,她的命又何尝愿意舍弃,希望那人听得明白! “姑娘,你真的没事么?”侍书有些惴惴不安。 “我没事,你快去睡吧,明日还要早起。” 侍书虽有些莫名,不过想到温岚以前就是这样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可能是姑娘为什么事生气也不可知,便也没再深想。 外间终于又静了下来,渐渐传出平稳的呼吸声。 温岚趴在门框上深呼口气,想着怎样将屋内的冷面煞神撵出去。忽而身后一响,待温岚转身,只见窗户洞开,屋内已经人影皆无了。 温岚快步冲到窗边,白惨惨的雪地上连脚印也无,可见那人功夫之高。若是真想要她性命,她是绝无生还之理的。不过温岚并不感激,只期以后不要再遇到才好。 阖窗再次躺回床上,温岚已没有了先前的睡意。今晚发生的事如今想来就和做梦一般。她前世虽也曾成亲嫁人,不过与男子的亲密接触只局限于和沈慕寒仅有的几次。而那几次对她而言算不得美好,不是怒目而斥便是冷若冰霜。因此重生后她曾发誓今生永不嫁人。 可她今晚发现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不想做便可以不做的。所谓情势所逼大抵如此,她不去找事,但事情不一定会放过她。如果想要过痛快过自己的日子便要从现在开始仔细筹划。如果说嫁人对于她是不得不为之,那她也可以选择一个比较好的成婚对象。比如说今晚的那个黑衣男子。 温岚发现自己又想到那个男子,再次羞红了脸颊。她不是古板守旧的女子,并不会认为自己因此便产生了从一而终的思想。可是所有那个男子曾碰触过的脖颈手腕俱红得发烫,提醒她曾发生过的事实。 温岚不由轻啐了自己一口,怒骂道:“不知哪来的猫儿咬了一口你便发起疯来,真真不可救药!” 温岚在心中默念了两遍佛经,心中才终于平静下来。 窗外的雪已经止了,天空泛出灰蒙蒙的亮光。 ------------ 17第十七章 荣哥 院子里渐渐有了动静,侍书端水进来伺候温岚梳洗。 “我自己来吧,侍书你去找妙真师傅问问可熬了那黑米薏仁粥?我记得姑太太昨儿好像吃了不少。” “是,姑娘!” 看着侍书放下水盆走出去,温岚忙撩起衣袖仔细检查,只见皓白似雪的手腕上各有一圈淡紫色瘀青。怪不得她觉得手腕有些疼,原来竟是这个缘故,定是昨夜与黑衣人纠缠的时候留下的。 想到此处温岚忽然冲到桌边,从随身带的小包袱中掏出一面小巧的菱花鏡照了照。脖颈处果真也有几个指印,不过却是深深的暗紫色。衣领处还有几滴已经干结的血点,应该也是那人的。 温岚忽然“啪”地将镜子倒扣在桌子上,一张小脸气得通红!原以为昨夜之事她可以当做一场梦做过就算了,谁想到竟噩梦缠身了!早知道她就该多甩那人几个嘴巴子,也好让他明白姑奶奶不是好惹的!如今…… 温岚一会儿提提衣领,一会儿抻抻袖口,整一个坐卧不宁。同时又在心中不停思考如何才能躲过秦月娘和温芷狠辣的目光。她这个大姐姐可谓是人不大心思不少,而且最善察言观色,想要瞒过她还要下点工夫才成! “姑娘。”侍书此时从外面走进来,说:“已经问过妙真师傅,今晨没有熬紫米薏仁粥,而是南瓜银耳粥,也是清肺养胃的。” “如此也好。前儿治手伤的药你带了没,寻一些出来我有用。” “姑娘,可是昨夜的猫挠破了哪里?快让奴婢看看。”侍书听见温岚找药,立刻想起昨夜该死的野猫来,这要是只病猫该怎么办? “没什么大事看把你急的!只是昨儿用力过猛,手上的伤口狰开了!你先去寻了药来,刚沾了水,如今正疼呢。” 侍书闻言直接奔向桌边在包袱内翻找起来。温岚的双手则暗暗使劲,已经结疤的手心再次开裂,温岚不由疼得皱起了眉头。 侍书转身正看到温岚的小手渗出血点。她一面奔过去一面数落温岚,“昨儿姑娘就不该撵什么野猫,横竖有我这个奴婢呢,哪里用姑娘亲自动手!如今刚长好的手又成了这幅样子,这不是让奴婢着急么。”说着说着声音中便有了丝哽咽。 温岚明白侍书是真心关心自己,心中不禁漾过一阵暖流。前世她很少顾及别人想法,身边也没几个得用的人。如今看来只要她好好挖掘还是有很多人是向着她的。而且以后也不可能事事避开贴身丫头的耳目,培植自己的心腹才能防患于未然! “好姐姐,以后我不敢了成不成,你就原谅岚儿这一次吧!”侍书大温岚两岁,温岚看着她讨好地说。 “姑娘就会欺负我们这些丫头!什么姐姐妹妹,让嬷嬷们听见又该说我们尊卑不分,姑娘你还是饶了奴婢吧!” “好好好,我不说了。”看着正在上药的侍书,温岚自言自语,“这好好的衣裳若被血点子染了可怎么办,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姑娘这话倒提醒了奴婢,这要让人发现屋内有血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呢。月姨娘那张嘴可毒辣着呢。” 说完侍书赶紧将帕子在温岚的手心处系个蝴蝶结,然后在屋内翻找起来。一会儿还真在地上发现几处血迹,侍书随手处理掉了。不过她也有些纳闷:莫非昨夜来的野猫受伤了不成?这么多血总不会全是姑娘流的! 温岚见血迹被拭也放下心来。任侍书在屋内清理,她自去给温秀芝请安。临出门还不忘抻抻袖子竖竖领子,好在冬装在袖口和衣领处都有一圈细白兔毛,不扒开是看不到那些指痕的,却是无碍。 随后一行人在济慈庵用完早饭便启程回返了。妙真果然送了一些素菜食谱来,温岚很是喜欢。 刚出济慈庵不久碰上前来接应的温家人,领头的竟是郑泽荣,温秀芝的独子,温岚的表哥。 郑泽荣身形壮实高大,一张圆圆脸和温秀芝十分肖似。不过眼却小了些,笑起来如弯弯的月牙,和那张银盘似的脸有些不搭。长相算不上英俊,却也不讨人厌。今儿郑泽荣穿着墨绿色的大裳,外面罩一件灰鼠皮斗篷,端的是一幅世家公子哥的风流相。 “儿子见过母亲。”郑泽荣翻身下马,给马车内的温秀芝作揖请安。 温秀芝挑起一角车帘看着郑泽荣,一脸的笑意,“自己母子还这么外道做什么,快起来吧!” “昨儿雪大,儿子听舅父说母亲领着妹妹们来庵里,心中一直放心不下,早想来接母亲和妹妹们。无奈有事纠缠一直脱不得身,直到今晨才姗姗来迟,还请母亲莫怪!” “儿子说的是哪里话!你虽年轻如今却也算得是我郑家的主事,一家之长,忙碌那是自然。就说家里这大小小小桩桩件件哪件事不需儿子操持?我们娘几个不过在庵里宿了一宿,哪需你心心念。再说,便是记挂,派个管事来也就成了,不必亲自过来!” “儿子尊母亲教导。” 温秀芝与郑泽荣说完,笑着一指着旁边的温岚,说:“这是你岚儿妹妹,你也见一礼吧。上次你们见面的时候还都是小孩儿呢。” 郑泽荣微撇了撇嘴,儿时不愉快的记忆还历历在目,也是被温岚打怕了,他对这个表妹可说是一点也不喜欢。可是碍于温秀芝在场,也不好意思太过让人难堪,只好生硬地做了个揖,“岚儿妹妹好。” “荣表哥好!岚儿此时不方便下车给表哥见礼,待回府后岚儿定亲自斟茶以全礼仪,还请荣表哥见谅。”温岚透过微敞的车帘笑着对郑泽荣说,说完眉眼一弯便又缩回头来。 郑泽荣被温岚那一张芙蓉面晃地怔了一下,搔搔后脑勺心想:如此知礼懂事的便是他那个暴虐脾气的表妹么?还真真是女大十八变,才几年没见,竟让人认不出了。 ------------ 18第十八章 升官 温岚回城途中遇到了前来接应的郑泽荣,几人寒暄的当口一队二十多人策马奔了过去,与山那边的队伍会和。 为首一个健硕的中年人,留着一脸络腮胡子,斜睨着眼问:“有没有什么发现?” 来人均摇摇头并羞愧地低下,其中一人上前,“回大人,并无什么发现!” “都是一群废物、饭桶!这么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能干成什么!一个受伤的人能跑多远?肯定要找地方藏匿!饶是这个人功夫再高只要他受了伤就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接着去查,挖地三尺也要把昨夜那人给我找出来,否则你们一个个提头来见!” “是!”众人高呼一声又各自散开忙碌。 络腮胡指着不远处温岚一行问:“那边是些什么人?” 连忙有手下凑过来说:“小人认得马车上的标志,应该是中州长史温远道温老爷家。那边那个年轻小子最近频繁出入温家,据说是温老爷的外甥,好像姓郑。” 络腮胡心中思量,听说这温远道刚升了官,不日前去上任。他的家人应该不会闲及无聊惹事上身。想了想,络腮胡调转马头,与温岚一行背道疾驰而去。 郑泽荣护着温秀芝温岚等人向回走,刚进府门便听到温远道升任河南府尹,即将走马上任的消息,众人顾不得休息急忙来到博雅居。温远道并不在,此时他正与管家庆三在书房商议出行事宜呢。 众人刚一落座,温秀芝便唤来庆三家的询问事情经过。 庆三家的长着一张容长脸,高高的颧骨薄嘴唇,一对儿吊梢眼散发着精光。身上是干净的xxx,很是有几分体面。 “回姑太太的话,门房说的没错,老爷升了河南府尹,听说是从三品的大官呢!” 温远道当这个中州长史已经多年,职位一直未见提升。如今能够回洛阳做官,光耀门楣荣荫亲族,也算是得尝所愿了。更何况这个职位较之前段日子人事变动文牒所布官职又高了一级,温远道如何能不高兴。便是温秀芝也是兴奋莫名。 现在心中不悦的除了秦月娘外恐怕没有第二个人了。温岚默默看着秦月娘,未动声色。 前世秦月娘是以夫人名分回的洛阳,心中自然欢喜。如今十几年的心愿成了泡影,理由还偏偏是有碍仕途,这叫她如何不气。所以一听到庆三家的说什么从三品,秦月娘不禁脱口而出,“一个河南府尹便把你们一个个美成这样,没见过市面!” “月姨娘莫不是嫌这个职位低了,委屈了你?”温远道的声音自门外响起。 这是温远道第一次称呼秦月娘为姨娘,其中的怒意自是不言而喻。秦月娘不由一激灵,身子晃了两晃。 “老爷,月娘不是这个意思!月娘的意思是老爷今后还会更大的官职,不可叫底下人因一次升迁而沾沾自喜。被人笑话了是小,失了府上体面是大啊!”秦月娘抬手将鬓边的碎发向后抿了抿,袅袅婷婷起身向温远道走去。 秦月娘一项懂得如何将自己最妩媚的一面展现出来。若是以往,温远道定会心软。可惜秦月娘还是高估了女人在一个男人心目中的地位,尤其是与前途相比之下。 “哼!”温远道一甩袖子,大步从秦月娘身边走过。 “兄长不是在和管家商议行程么,怎么过来了?”温秀芝一脸悦色起身相迎,众人也不例外,先后与温远道见礼。 重新落座后,温远道说:“前来颁旨的大人说此次上任意义重大,需要尽快启程,半点耽误不得!所以我和管家商议后决定明日动身。” “什么事情这么急?需要如此赶时间?”温秀芝一脸纳闷。 “听那位大人说,今冬河南冰雪灾重,众多百姓流离失所,恐有民变之忧。此乃紧急情况,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岂不是很危险?”秦月娘惊呼出声。 “我身为当朝大员,深沐皇恩,理应为君分忧。若连这点苦都吃不了还能做些什么?” 温远道一脸不悦。想他等待这个机会已经等了十几年,如今莫说民变,便是刀山火海他也敢去闯一闯。 “舅父说的很对,为官者岂可为了自身安危便弃百姓社稷于不顾?这不仅于仕途有碍,也为世人所不齿。外甥愿随舅父左右,助舅父一臂之力。” 温秀芝一听立刻白了脸色,对郑泽荣高声喝道:“小小孩子懂得什么?不知天高地厚!”随即她又望向温远道,“兄长,小妹只有这一个儿子,万万不可啊!” “你母亲说的对,郑家如今只有你一根独苗,香火传接乃是你的责任。再说护送一家老小去洛阳也是件大事,舅父放心不下别人,还要你去办才好。” 郑泽荣听见温远道如此说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若让他放任一干老弱妇孺独自上路他也于心不忍。 秦月娘对此嗤之以鼻,斜睨着眼睛冷哼一声,怪到温秀芝母子抢了她的风头不说还落了好。温秀芝看见对秦月娘很是不满。 “泽荣谨听舅父教诲!不知舅父安排弟弟妹妹们何时启程?”郑泽荣问。 “此去洛阳路途遥远,为了节约时间,殷将军建议我们先行走陆路。你们收拾家中行囊走水路,水路虽耗时较多,不过却比陆路平稳。殷将军为此还特地联系了中州顾家的海船。” “不知父亲说的是哪位殷将军?可是平定烟霞山叛乱的那位殷将军?”一直默默不语的温岚忽然张口。 温远道看着这个出落的愈发标志水灵的女儿,心中欢喜,遂柔声说:“正是这位殷将军,芷儿也曾听过?” “殷将军的少年成名,他的威风何人不知哪人不晓?父亲不必诧异。”温芷谈吐落落大方,一对娇媚的眸子放出流光异彩。温远道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如今殷将军在驿馆休息,合该我们做东答谢一下才好。”温远道对温秀芝说。 秦月娘听到温远道父女两个谈论的这位殷将军,心中也是一动。 ------------ 19第十九章 挑衅 “兄长所说很有道理。虽然行程紧张,可是该有的礼节还是要有,不好慢待了殷将军。”温秀芝对这个传闻中的年轻将军同样很好奇。 秦月娘也一扫脸上阴霾,兴奋地接道:“月娘愿意给姑太太打下手,定将这场席面置办好!” “老爷,奴家做的八宝酿鸭子味道尚可,也算得过名厨真传,奴家也愿意献丑!”银环不失时机进言。 秦月娘狠狠剜银环一眼,“宴请殷将军的席面自然要找望月楼最好的厨子来做,你这家常小菜怎么能拿得出手?” “话也不能这么说,岚儿妹妹做的那些糕饼就远比外面卖的好吃,比之望月楼还要精致可口几分呢,可见是动了一番心思的!岚儿妹妹说是不是?”温芷暗自朝秦月娘看一眼,笑眯眯地说。 一直扮鸵鸟状不言不语的温岚听到温芷唤自己的时候忽然一怔!睁着两只无神的眼睛半天缓不过神来!由于两日未曾好好休息,现在的她已经昏昏欲睡,两只眼皮直打架。 “岚儿精神有些不济,可是昨夜未曾休息好?”温远道看着温岚惺忪的状态心生不满,看似关心的问话中也夹了一丝严厉。 感觉到温远道带来的寒意,温岚也瞬间清醒过来。“劳父亲操心实属女儿不对,不过昨晚岚儿太过想念母亲,确实没有休息好!” “你芷儿姐姐说女儿糕饼做得不错,耍了些机巧,如今看来为父是没这口服了。” “父亲说哪里话,不过一些糕饼哪里又累得着。父亲若想吃,直接吩咐便好。” 温远道点点头,“就这么着吧,晚上的点心果子交给岚儿去做。做得精细些,别做坏了惹殷将军不悦,丢了温家的颜面!席面还是交给望月楼去置办,具体菜色就劳烦妹子定夺,月娘和银环给你也好打打下手。荣哥儿跟我一起去请殷将军。” 温远道布置完就带着郑泽荣出去了,留下温秀芝和一屋子的姨娘叽叽喳喳喧闹个不停,时不时还有秦月娘和银环的争执之声传出,好不慌乱! 温岚被吵得不胜其烦,纤手高抬揉着额角。 “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对爹爹的安排不甚满意?”温芷起身坐到温岚身旁,银铃般的嗓音悦耳动听。可是温岚从温芷的言语中除了可以听到一丝算计与窃笑外感觉不到温情。虽说是她们姊妹关系凉薄,但对于温芷这份固执的恨意,温岚每见温芷一面便了解得更加深刻一些。其实一辈子活在嫉妒愤恨的生活中也是一件悲哀的事。 “大姐姐为何会如此说?殷将军能够来咱们家那是一件极其荣耀的事,妹妹为如此大英雄洗手做羹汤感到激动还来不及又怎会厌烦?大姐姐会如此问莫非是心有不甘?因为大家都有活计而大姐姐却无所事事。不过也没关系,父亲一定是念在大姐姐身子娇弱,想让姐姐好好回去休息。大姐姐可不要辜负父亲一片爱女之心啊!” 温芷听见温岚说自己无所事事急着辩解,“我,我…” 一连说了几个“我”温芷便说不下去了。她相信温远道对于自己的暗示已经很明白了,从他对晚宴的布置便可见端倪。但这样的事情总不好说到台面上,何况她还是一个未出阁的闺中女子。 此刻温芷只能白着一张小脸,牙齿紧紧咬着下唇。 “大姐姐,你的脸怎么白了,可是身子不舒服?”温岚提高声量,恰好让满屋人听见。 温秀芝看看苍白着脸的温芷,沉声说:“若是病了便好好回去休息,省得在此添乱!” “姑母,我…”温芷急于辩解,可惜温秀芝已经不看她,又转头回去和银环她们商量菜单去了。 “大姐姐,岚儿还有事要忙,恕不远送!春桃还不搀大姑娘回屋?”温岚一脸恬静,笑看着温芷。 温芷双手紧紧握拳,一肚子气无法发作,只能在丫头的搀扶下向房中走去。 临出门,温秀芝忽而又说一句,“今晚有贵客莅临,大姑娘身子不好便不要出门了,省得惊扰了客人!” 温芷身子一顿,晃了两下才又走了! 秦月娘愤恨地看着温岚,似要将她吃了! 温岚甚感无趣,本来便是温芷前来挑衅,何苦她来受罪!如果可以,她也想闭门休息,哪个想给那什么殷将军做糕饼果子! 殷将军?温岚忽而一愣!莫非是他? 那个领军西征,平朔方,取天水,夺灵州,西出雁门关,一直攻到吉利可汗大营的少年将军殷轩离! 想那平阳殷家鸿儒传家,自圣祖登基至今一直圣眷隆宠至极,位及三公九卿者如过江之鲫,不可枚举。且不说平阳殷氏本家,便是旁支子弟也个个谈吐不俗,言不离文,只是殷家能出这样一位武将倒是极其难得! 算算日子,此时好像正是殷轩离领兵前往征西前后,离他受封岳麓侯大概还有不到五年时间。前世那个时候她已经随再次升官的温远道去了都城长安,但是由于因缘际会,对于这位赫赫威名的少年将军,平阳殷家的正牌嫡子,全天朝女子的最佳婚配对象,温岚却一直未曾得见其真颜! 那时的她已经被沈慕寒勾住了魂魄,哪里还注意得到别人,恐怕是见过面也记不得吧!像今日这样殷轩离来访的日子在她的记忆中却不曾走过!历史说白了还是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 温岚觉得再坐下去也是无益,自己并帮不上忙,现在做点心时间又早了点,便上前找温秀芝请离。温秀芝嘱她不要误了正事就放她离去了,眼中流露的关切倒不假,其实她这个姑母还是个很简单的性情中人。 离了博雅居温岚先去小弟温实初的院子陪他说了会子话。温实初的病已经好利索了,只是平日运动少,略虚了些。结合上世温实初的身体状况,温岚制定了周密的强身计划,防止小弟重又踏上前世悲惨的老路。刘嬷嬷和巧燕这两天也算老实,没什么不规矩。温岚转头看眼侍①38看書网随即掏出两个装了银锞子的荷包。 刘嬷嬷和巧燕自是十分高兴,李氏一如既往地恬淡。 能够被钱收买的人其实很好驾驭,再贪也不怕。反倒是不被收买的人更值得关注!因为不知道他的弱点!温岚不由多看了李氏几眼。刘嬷嬷见状心中嗤笑李氏不识实物! ------------ 20第二十章 将军 转回自己园子的时候温岚已经累得快要虚脱。顾不得形象合衣躺倒在床昏昏睡去!临睡前她嘱咐半烟一定要在一个时辰后唤醒自己!有些糕饼所需的食材需要提前好几个时辰就泡发好。 且说温芷回到自己的房间,大大生了一场闷气。宴请殷将军这本是她提出来的建议,如今好处却全叫温岚那个臭丫头得了去,她真是心有不甘! 春桃端着茶蹑手蹑脚走进来,小声说:“姑娘请用茶。” “嗯。”温芷用鼻子哼了一声,伸手接过茶盏轻咽一口。 “啪!”一声脆响。细白的茶碗被扔到地上碎裂成无数片,四溅的茶水弄脏了温芷的裙角。 “这么烫的茶你也敢给本姑娘送,你这小蹄子活腻了是不是?好,你若想找死那本姑娘就成全你!”说完,温芷用长长的指甲在春桃的腋下,前胸,大腿内侧狠狠地掐揉!这些都是身体最柔软的部分,一点疼痛都十分敏感,而是还不易被人发现。 “我让你黑心,我让你勾引汉子,我让你抢了属于我的东西……” 春桃佝偻着身子趴在地上,一面小心躲避温芷的袭击一面低声求饶,“奴婢知错了,还请姑娘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啊…奴婢再也不敢了…啊…” 温芷直掐得累了,身上出了汗,心中对温岚的气也解了大半这才作罢。甩甩酸痛的手臂,温芷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小块银子扔到地上,再次柔声地说:“姑娘我今儿个心情不好,下手有些重了,你是个聪明人,应该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嗯?” 温芷柔媚的双眸放出两道寒光,射向春桃。春桃打了一个激灵,迅速从地上爬起跪好,低首敛眉。“奴婢明白姑娘的意思,奴婢谢姑娘赏赐。”说罢,春桃拾起地上的碎银,揣进了怀中。 温芷这才展眉一笑,“好了,我这儿不用你伺候,下去吧。” 春桃起身瑟缩着身子退了出去! 温芷躺倒在床上,看着地上残留的陶瓷碎片默默出神。 夕阳渐落的时候,温府中门大开,迎来了温远道仕途中第一位高官,殷轩离。 温岚在后厨听到半烟和侍书的禀报还是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堂堂龙虎将军,又是名门望族,真没这个必要来赴此次的宴会。前世世人皆言殷轩离对人寡情冷淡,难道都是误传? “姑娘,姑娘,我从未见过长相如此英俊的将军,而且还那么年轻,又是世家子弟!我刚在前厅瞅了一眼,殷将军穿着一件白色大麾,玄色布衣。言谈举止既不像京里的公子哥那般惺惺作态,也不像乡野粗莽的武将一身戾气。反倒是文质彬彬的一个儒雅将军!”半烟冲进来就是一番长篇大论,两只眼睛晶晶亮放出光彩。 “哎呦,大家快看看,这是谁家的小娘子春心荡漾,芳心萌动了!”侍书闻言笑着凑近半烟打趣道。 半烟登时被她臊地满面通红,伸手打向侍书,“你个小蹄子胡说八道什么!刚才不知道哪个不害羞的小蹄子说,没想到殷将军长相俊美,打起仗来却端地厉害,也不晓得谁家的姑娘有福气嫁给殷将军为妻!啧啧,这都想着嫁人的丫头不更是思春了?我说咱房后的喜鹊今早怎么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原来是为你这丫头报喜来着!” “你个丫头真真口无遮拦,像殷将军那般家世人才,又怎会看上我们区区一个丫头。若真说匹配,我看非姑娘的人才相貌莫属!”侍书说完,半烟和侍书二人皆回头看向温岚。 温岚本一边做着糕饼一边看两个丫头笑闹,结果无端被这两个丫头扯上,心中不由一愣。嫁人?殷轩离? 殷轩离确实是比沈慕寒更好的成亲对象,可是以自己的家世与平阳殷家的嫡子婚配,那是大大的高攀了。更何况,如果她记得不错的话,这殷轩离是定过亲的。定的是洛阳柳家如今家主的嫡女,那是两家大人自小给他们定的娃娃亲。只是可惜这位柳小姐身子虚弱,未到及笄便芳龄永逝。从此以后,殷将军便一直未再谈及婚配,到如今已经有四年了。殷轩离应该是长那柳小姐一岁,今年应该是二十整岁。 温岚思及此处便说:“这殷轩离是曾定过亲的,只是那位小姐早逝才没有成亲。说起来他倒也是个长情之人。” 半烟有些诧异,“姑娘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温岚被半烟一问之下有些尴尬,哑了哑口说不出一个字。她总不好说这些都是她前世听来的吧。想那殷轩离无论家世、人品、能力、外貌,哪样不是众多女子趋之若鹜的根源。可是殷轩离不仅不为所动,反而对所有跟他示爱的女子冷言冷语,不假辞色,甚至对当朝公主也不例外。这样一个被人心心念为长情的男子,她怎么可能不知道? “我记不得是在哪里听到的。咱们也别在这嚼舌根子了,前面快要开席,半烟侍书你们俩将这些糕饼果子端出去吧。”温岚含糊说了声,岔开了话题。 半烟用一种期盼的眼神看着温岚,“姑娘你不去么?去看看殷将军长什么模样也好啊。” 侍书一指点在半烟额头,嗔怪道:“你这丫头越发没大没小,一个外男是咱家姑娘能随便见得么?平日说说玩笑倒也罢了,真要做了什么准定被月姨娘和大姑娘捉住小辫子。到时候给姑娘找来麻烦就不好了!” 半烟一听忙吐吐舌头,低下头来。 “好了,好了,事情也不像侍书说得这样危言耸听,你们以后做事都机灵点,让人挑不出毛病也就成了。至于这个殷将军,是姑娘我不喜见,与任何人无关。你们快去吧,我估摸着主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点心去晚了不太好。” 半烟和侍书一福身,端着盛满各色小点心的托盘走出后厨,向前院走去。银盘似的月亮悬在了高空。 ------------ 21第二十一章 初见 看着前院通红的灯火,温岚感到一丝疲惫,那是一种从心底而生的苍凉。重生至今这样一种无奈的感觉还从未有过。来来往往的丫头婆子谈论最多的无外是殷轩离的俊美英姿,可她对这些一点提不起兴趣。 殷轩离再好,同她温岚又有何关系。温芷看不明白才会痴心妄想嫁于这样的男子,可是她却不想做温远道手上的一枚棋子。 袅袅婷婷来到梅园,落了雪的红梅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迷人。温岚找了一块没有积雪的大石,展开帕子铺在上头。紧了紧身上的棉袍,温岚坐了上去,她对自己说,只坐一小会儿便好。这件棉袍是她随手从后厨淘来的,虽比不得狐裘保暖,却也是簇新的。许是哪个丫头新得的,还没怎么穿,便被她顺手牵羊了来。 夜空的月亮,亮晃晃和明镜似的,淡淡的梅香萦绕鼻端,沁人心脾。 温岚从棉袍中掏出一个小巧的食盒,食盒内有一小酒壶并一小碟点心。温岚拿出酒壶对着天上的明月自斟自饮,不一会儿她的心中豁然开朗。如果有可能,她将来要建一座比这还要大的梅园,里面遍植红梅。冬日于梅树下煮酒,泡茶,弹琴,舞剑,一定十分惬意。 想到这样快意洒脱的生活,温岚不由轻吟出声:窗外一株梅,寒花五出开。影随朝日远,香逐便风来。泣对铜钩障,愁看玉镜台。行人断消息,春恨几裴回。 “好一个春恨几裴回!” 啪啪的拍手声伴着男子微沉的声音响起,吓得温岚跳了起来。蓦然回首,一个高大的男子出现在不远处的梅树下。 男子穿着一件白色大麾,玄色的布衣,正是半烟口中的殷将军。温岚一见来人衣着,忙惊得低下头去,连他的面貌也没看清。温岚不是胆小,如若是白天,便是盯着殷轩离看上几眼又是如何?可如今却大大的不妥,月下私会,私相授受,这若被有心人瞅见回去嚼了舌头,她就是长十张嘴也说不清。 想到此温岚又向后退了一步,头更低了。 殷轩离对温岚的表现感到有些意外,他不知温岚对他的惧意源自何来。虽说平日也有一些女子这样,不过那都是些欲迎还拒的把戏。如今这样明显的排斥行为出现在一个侍俾的身上着实让他不爽。所以他打消了离开的念头,反而朝着温岚走去。 每走一步殷轩离都可以感受到温岚身上愈来愈浓烈的防备气息。就像一只小刺猬竖起了自己浑身的刺。殷轩离不由想起了一个人,不过那人的胆子比起眼前这个侍俾可要大多了。可惜所有的女人在他看来似乎都是一个样子,如果不是那个女子胆大包天,他也未必能记得她几分。 “刚才的诗是你做的?” “嗯!啊?不是…不是!偶然听人念起,学来的!”温岚半天才反应过来殷轩离是在和自己说话,急忙解释。可能是吹了风,嗓子有些哑。 “是个有文采的!” 殷轩离看见温岚手里的酒壶,一笑,“趁主子不查,在此偷喝酒么?” “啊?嗯!”温岚又是一楞,看看自己身上的棉布斗篷,又摸摸头上的丫髻,未插珠钗。原来殷轩离把她当成丫鬟了,不过这样的错认似乎也不赖。 一时不查,温岚脱口而出,“我自己酿的梅花醉,将军要不要一尝?”话一出口便意识到不妥,可惜已经晚了,只好将头压得更低。 殷轩离看着快将自己蜷成一只虾子的温岚感到有些①38看書网出如此胆大的话来。一时兴起,想逗她一逗,遂倾身压过去。 温岚感到巨大的黑影兜头朝自己罩过来,不由又羞又怒。都说殷轩离是个不近女色的冷情之人,在她看来根本就是胡扯。温岚甚至想如果殷轩离敢做些什么,她一定一掌拍过去打肿他那张俊脸! 不过殷轩离只是拿走温岚手中的小酒壶便又快速离开了。修长有力度的手指不经意间划过温岚的手,惹得温岚又一阵羞臊,红霞即刻布满脸颊,并向耳朵和脖颈蔓延。现在的温岚看起来像一只煮熟的虾子了。 殷轩离看着温岚害羞的样子心中有一丝恶作剧成功的快意,仰头将酒壶中的梅花酿喝了个精光。味道还不错,清清亮亮的还不上头,只是对他而言稍嫌清淡了些。喝完酒他低头看了看食盒,碟子里装着三色小点心,分别是芡实糕、素饼和红豆酥。捻指夹起一块红豆酥,表皮酥软,入口即化,也不甜腻。不一会儿竟把食盒内的几块点心也吃了个干净。 温岚心中郁闷,她从下午一直忙到现在,早饿得不得了。好不容易得空吃点东西,竟还被这位大爷抢了个先。那梅花酿她可才喝了一口,想到两人先后就着同一个壶嘴喝的酒,温岚连找块豆腐撞死的心都有了。现在她只希望这位殷大爷是个粗线条,不要想起来才好。 可能是温岚的眼神太过灼灼,殷轩离握住酒壶的手感受到了那份灼热。他先看了看酒壶,又看了看脸色潮红,眉角乱瞟似狐的温岚,终于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放下酒壶,殷轩离轻咳两声,问:“你叫什么名字?一会儿我便寻温远道讨了你来。” 在殷轩离看来,收上一个有趣的通房丫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他是一个健康的男子,有这样的生理需求很是正常。只是平日他很是自律,轻易不会牵动情思。目前为止,上过他床榻的女子三根手指都数的过来。而且他很是不喜自己兄弟弥乱腌臜的后堂生活,所以殷轩离至今为止并未有一个通房或是小妾。能够为了温岚而破例收一个通房,已经是天大的恩惠。 可是这样的恩惠在温岚看来却无异于天大的侮辱。她可并不认为殷轩离的话是要娶她为妻的意思。一个误认她为使唤丫头的男子说向主人讨要一个丫头,最好的结局不外乎成为像秦月娘那样的姨娘,而且还得感激涕零的。莫说她只是一个假丫鬟,便是真丫鬟,面对这样一个随意拉人上床的男人她也不感兴趣。 如果说因为同用一个酒壶喝过酒殷轩离便出于道义要纳她进门,那她昨夜与黑衣男子同居一室且肌肤接触是不是就要非他莫嫁了。对于这样的命运她绝对不要接受。 温岚听到殷轩离的话后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满脸的通红瞬间褪去,变成了一片惨白。殷轩离居高临下,可以清楚看见温岚由于低头露出的白皙脖子,以及脖子上一根纤细的红绳。红绳轻勒进肌肤,似是有什么东西坠在下面。 “怎么?不愿意?”殷轩离半天没有听见温岚回话,心中不喜。本以为这个丫头会是个例外,结果还是如其他女子一样好玩欲擒故纵,欲迎还拒的把戏。不自觉的声音就冷了下来。 感到殷轩离话中的冷意温岚也是一声冷笑,“将军如果不把今夜之事说出去,我相信对彼此会更好。这样你我都不会觉得委屈。”说完便掂起食盒向梅林外走。 殷轩离何时受过这种冷遇,一时怒起拦住温岚去路。恰此时梅林外响起一阵悦耳的筝曲,仔细一听,竟然是凤求凰。 不用猜温岚也知道是谁,不由对她无所不用其极追求男人的精神佩服得五体投地。温岚撇撇嘴说,“佳人正在林外,将军不去赴约未免太过无情了。” 殷轩离凑近温岚,“我怎么闻见好大一股醋味儿。” 温岚翻翻白眼,谁再说殷轩离冷情她一定撕烂那人的嘴。 “姑娘奴婢刚看见梅林里有人影晃动。” “那一定是殷将军了,春桃,去请将军过来。” 温岚闻言身子一个瑟缩,躲在殷轩离身后。殷轩离见状眉眼一弯。 眼看春桃越走越近,温岚不由在心中默念: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殷将军您自求多福吧。而后心一横,用力在殷轩离后背一推。殷轩离只来得及扯住温岚脖颈的红绳,便被温岚逃了。 由于用力过大,红绳崩断,一个温润的物件滑进殷轩离手中。殷轩离暗自将它藏在袖笼中,无奈走了出来。 ------------ 22第二十二章 躲避 “殷将军,我家姑娘久闻将军威名,想为将军演奏一曲,繁请将军过去一叙。”春桃看见殷轩离,喜逐颜开,笑着凑过去说。 殷轩离面色一沉,冷声道:“天色已晚,孤男寡女不好相会,传出去恐于姑娘名声有碍。还是罢了吧。”说完,殷轩离大步向梅林外走去,不过却是与温芷相反的方向。 春桃看着殷轩离决然远去的背影感到无可奈何,只得回转向温芷覆命。 温芷听到春桃的话先是一阵气恼,后又想想世人对殷轩离的评价,觉得他一贯如此,心中也就释然了。听闻有些贵女曾遭受殷轩离更为恶毒的对待,如今他只是拒绝了自己,而且还是为了自己的名声着想,这是不是说明刚才她那首《凤求凰》已经有些打动殷轩离了呢?一想到这里,温芷原本还郁闷的心又有了一丝雀跃。 “我们回吧!”温芷笑着对春桃说,如今她的心情正好。 春桃抱着琴跟在温芷身后,对温芷的好心情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向前行了没几步,温芷问春桃,“哦,对了,温岚那臭丫头在做什么?” “姑娘应该还在厨房吧,奴婢不太清楚!”春桃顿了一下又说,“奴婢刚得了老爷的吩咐陪姑娘来梅园,前厅肯定是没有的!” 温芷闻言微微一笑,“哼,跟我争?温岚你还嫩了点!” 这边温岚慌慌张张跑回自己的屋子后,一头扎进被子中再也不肯出来,任谁呼唤也无动于衷。这一举动看得半烟和侍书莫名其妙。 “姑娘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侍书担忧地看着半烟问。 “能有什么事啊?横竖是在自己的府邸。即便是遇到坏人,以姑娘的身手那还怕了他不成?可能是姑娘这两日太过劳累了吧。”半烟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温岚在自己的府内会遇到什么事。 “你刚才说什么?”侍书抓住半烟的胳膊,急切地摇晃着。 “我……我说姑娘可能太过劳累……” “不是这句,前面那句。” “前……前面那句……”半烟搔搔脑袋努力回想,半天才喏喏地说:“我好像是说……说姑娘即便是遇到坏人也不怕,一拳就能把人打翻。对,好像是这么说的。” 侍书回首看看温岚,低声对半烟说:“难不成姑娘真是遇到坏人了?你别忘了,殷将军可还在府上呢。” “殷将军?”半烟不由惊呼出声,急得侍书急忙捂住半烟的嘴,“小声点,我的姑奶奶。你想弄得全院子的丫头婆子都知道啊?”说完侍书白了半烟一眼。 “什么事不能让院子里的人知道的?”张嬷嬷从外屋走了进来。看见温岚由自在被褥中埋着,有些微怒地望向半烟和侍书。“你们两个丫头怎么伺候的姑娘,这要是闷坏了可怎么办?” “张嬷嬷,你不要吵半烟和侍书了,是我心里烦,与她两个无关。”裹住被子的温岚从床上坐起,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来,轻声细语说。 此时她的心情已经比刚才平稳许多,脸上无论是潮红还是惨白都已经褪去,恢复成自然白里透红的烟霞色。 “姑娘刚才是怎么了?可否说与老奴听一听,也好为姑娘出出主意。”张嬷嬷走到温岚床畔,侍书急忙端来一个绣墩放置一旁。 温岚皱着眉头想了想,挑重要的对张嬷嬷将了出来。至于殷轩离说要向温远道讨了她去这样丢人的话,她是无论如何说不出来。只是张嬷嬷人老成精,对温岚的表情还是看了个明白。知道温岚出于害羞有所隐瞒,便也没再深究。因为只温岚说出的话就已经够吓人了。 侍书和半烟听了也是小心肝跟着咚咚咚加速跳着。 张嬷嬷嘱咐半烟和侍书两人去门口守着,不让闲杂人等进屋。而后低声问温岚。 “姑娘,你确信无人看见你和殷将军一起呆在梅园么?” “应该没有!如果有的话,即便我察觉不到,以殷轩离的功夫也不可能感觉不出来?” 张嬷嬷轻轻拍着温岚的手,“这就好,这就好。那殷将军知不知道姑娘是何人,什么身份呢?” 温岚想到殷轩离对她说过的话,面色又是一红,喏喏道:“应该不知道!他以为我只是一个使唤小丫头。因为他曾说我背着主子偷喝酒什么的。” “如果真如姑娘所说,那倒不用害怕。我看殷将军不像是那些惯好惹是生非的酒色之徒,他应该不会多嘴四处宣扬。只要大姑娘和春桃没有看见姑娘和殷将军在一起应该就没有问题。” 张嬷嬷停了停,接着说,“姑娘不是说大姑娘在后院弹奏凤求凰么?依老奴看来,这件事应该是老爷的安排,想要大姑娘攀上平阳殷家这根高枝呢。既是如此,老爷也一定会把梅园就近清理得干干净净,不会留一个闲杂人等。姑娘只管放心好了。” 其实张嬷嬷说的这些温岚并非想不到,只是心中一时有些乱而已,加上殷轩离的态度激怒了她,这才使得她羞愤难耐,有了躲藏起来不愿见人的意思。现在想想,温岚觉得自己白活了二十二年,心智还是太过幼稚了些。区区一件小事就把自己弄得草木皆兵,那以后若遇大事,又怎么保护初弟不受迫害?娘亲的大仇可还没有报呢。她怎能做出此等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想清楚的温岚坚定地看着张嬷嬷,郑重承诺,“嬷嬷,以后我遇到他就躲着走,躲不开就装作不认识。反正今晚我一直低着头,他未必能认出我来。而且依嬷嬷所说,平阳殷家乃世家望族,他身为嫡子所受礼数教化一定很严,似今晚此等于礼教所不容之事他一定不会再提。” “姑娘能这么想就好了。” 张嬷嬷将半烟和侍书唤回屋内,再次重申今晚之事关系重大,绝不能让除她们之外的第五个人知道。否则无论是对温岚的闺誉还是对她们的名声都无好处。 半烟和侍书二人立誓要将此事烂在肚子里,张嬷嬷这才作罢。 几人刚将慌乱的心放回肚子里,温岚又发现了一件糟糕的事:她自小便佩戴的羊脂玉小兔子不见了。 温岚皱眉深思,在她推殷轩离出去的时候好像被扯了一下脖颈,那个小兔子吊坠也许就是那个时候掉落的也未可知。 此时殷轩离领着几个亲兵已经回到了驿馆。 屏退左右,殷轩离慢慢解开外面的大裳和棉袄。由于喝酒的缘故,□的胸口上一道狰狞的伤口重又撕裂开来,兀自滴着血,点点鲜血染红了白色的里衣。 重新上过药裹好棉纱,殷轩离将染血的里衣烧掉。事关重大,外面那一行人又追赶得紧,他不得不防。 在穿外面大裳的时候,一个晶莹华润的物件从袖笼里掉落在榻上。殷轩离拾起来就着烛光一看,原来是一个羊脂玉的小兔子。只见它雕工精美,惟妙惟肖,入手微温,浑身晶亮亮的,可见是经常佩戴于身。一截儿纤细的红绳儿随风飘动。 殷轩离笑了笑,原来那个小丫头竟是戴了一只小兔子。想罢,他随手将它放进了贴身的荷包里。 ------------ 23第二十三章 出行 第二日,温远道带着庆三及十来名家丁走陆路去了洛阳,留下温秀芝、温岚等人收拾行囊等待乘中州顾家的海船走水路过去。殷轩离因还有公务在身也于第二日离开中州,去向不明。 温岚天刚亮便去梅园中寻找,却遍寻不到她的羊脂玉小兔子吊坠。这羊脂玉吊坠虽不是什么极珍贵的物件,可却是她自小便戴在身上的。这十几年的念想与感情倒是小事,怕就怕它万一落入别有用心之人手中,行那污蔑陷害之事,那温岚可以说是百口莫辩。因为几乎整个温宅的丫头婆子都认得此物为温岚所有,即便她说此物已经丢失恐怕也不会有人相信。 温岚又想万一此物被殷轩离所得该怎么办。想要寻他问个清楚,可又拉不下这张脸来。况且殷轩离如今是人影渺渺,讯息皆无,便是想找又去哪里找呢?想到此处温岚不由气馁。张嬷嬷只得安慰温岚:车到山前必有路。以后若见了面再私下询问不迟。 日子便如流水般在温岚的谨小慎微中过了半月,温家的行李也打包得差不多了。这期间不得不说郑家母子出力不少,郑泽荣年纪虽轻但的确是一个理家的人才。不仅在细节安排上井井有条,错落有序。便是在大事上也毫不含糊,哪些人留守,哪些人随行,俨然一家家主的模样。 前世温岚脾气暴躁与郑泽荣互不对眼,彼此间皆相看两厌。又因为儿时积怨已久更导致两人见面就怒目而视,连带着温岚对姑母温秀芝也不甚尊敬。如今换一个角度来看,郑泽荣还是很优秀的一个人。虽不免少年老成古板,小心眼,做事一根筋,但一般情况下他对人还算和煦,心地也很善良。温岚更是从郑泽荣那里明白了很多行商方面的道理。 行船的日子定到了腊月初一,路上大约要走二十多天,如果不出意外还能赶上在洛阳过年节。 到了腊月初一这天,温家上下所有人等携重要家什器皿整整二十辆马车蜿蜒走向码头。到达码头的时候,从顾家借来的三艘海船已经侯在那里了。同时等候的还有中州顾家的一位管事和管事娘子。 这顾家乃是中州的第一名门望族。他们家跟平阳殷氏、洛阳柳氏等以诗礼传家的望族不同。殷氏和柳氏这两家大都主张科举入世,而且大多靠与其他世家联姻来巩固自己的家族地位。而顾家则不同,顾家是以行商而名动天。曾有人云:天下没有顾家做不得的生意。无论是南到南诏,北至漠北,甚至海外的乌兹、大食也曾有顾家的海船到过。可谓是真正的商肆遍天下。 不过让世人弄不明白的是传闻中如此声明显赫的中州顾家近些年却收敛很多,只是负责一些布匹扎染、调配香料等几样小宗物件的采卖,而那些涉及民生的粮食、珠宝、矿产等事物顾家却毫不涉猎。以他家财势之大却只满足于这点蝇头小利,这在那些财大气粗的皇商看来是十分另类的行为。因此有不少人猜想顾家其实已经到了强弩之末,只剩花架子而已了! 所以前些年也就有了几家大商家联合,仗着家财丰厚和有权贵撑腰,明争暗抢想要挤垮顾家,抢夺那几宗采买的皇商名头,当然如果能因此将顾家吞下他们也是乐于见其成的!可惜他们的如意算盘最后以失败而告终。因为今上专门为几大世家挤兑顾家之事给顾家发了一面:天下第一皇商的匾额。如今这面匾额正悬挂在顾家本家家主的厅堂之上。 有了皇家对顾氏的庇佑,顾家的地位至此无人可以撼动。因为谁家也不敢与皇家作对,这不意味着与虎谋皮么,玩的可是掉脑袋的活计。后来那些皇商们又见顾家是真真无心在其他产业扩张,这才逐渐放下心来,最近这十多年倒也相安无事,但顾家的威名已轻传出去了。 但有了天下第一皇商名头的顾家行事风格却十分稳妥低调,子弟教养的规矩也异常严格。温远道在中州为官这十几年来从未处理过一起顾家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案件。而且顾家甚少与当朝官员往来,除了和几大世族的必要交流外并未见与谁关系异常紧密。如此一来,温远道和顾家的关系也就只是泛泛。今朝若不是殷轩离帮忙,温家未必能借到顾家的大船。 两家通过商定,此次顾家所借船只三艘,一艘上等船和两艘中等船。温秀芝、温岚姐弟及所有女眷外加郑泽荣带着近身侍婢乘坐其中一艘最大的上等船。另一艘略小一些的中等船,则是供随行的男女仆妇所乘。还有一艘船装的则是那些重要的家什器皿。 温岚身着幂瞝随温秀芝下了马车,管事和管事娘子看见忙上前行了一个万福,道:“小的乃顾家管事,郑太太可以叫小的何全。这是小的浑家,唤作黄春。我二人受家主人之命前来护送郑太太及各位温家小姐公子前往洛阳城,同行还有掌船水手六十三名。行船期间如若有任何事情或不妥郑太太只管来找小的,小的一定尽心竭力帮太太解决。” 此人谈吐有礼,既不踩低也不捧高,并没有因温家家门不兴而对温家有所看轻,这中州顾家□出来的人果真不俗。温秀芝满意地点点头,随即与两位管家一番寒暄,言里言外不外是对中州顾家的感谢之情。 寒暄过后,众人开始有序登船。温岚唤住正欲离开的何管事夫妇,问道:“不知掌船的水手都是哪里人氏?与顾家又是何种关系?” 何全见是温岚,回答说:“我家家主说姑娘此行人等以女眷居多,不宜用不知根底之水手,故而掌船的六十三人皆为顾家常年跑船的长工,与顾家皆是签过字按过印的。” “如此这般我便放心了!这里是家中厨子做的一些小点心,不成敬意,劳烦管事娘子拿去分与各位尝鲜。” 半烟和侍书递上两个食盒,里面装了一些甜美的糕饼,口感虽不及温岚亲手所作,不过已是不错了,皆是平常人家吃不到的东西。物件虽不值钱,胜在一份心意。 管事娘子笑着接过。 温岚接着又说,“冬日天寒水冷,掌船的水手们恐要喝酒取暖,再次劳烦何管事嘱咐各位水手:江上行船宜小心,莫要贪杯误事!并对各位说,安全准时抵达洛阳城之日,我定当奉上二十坛上好烧刀子,让各位无醉无归!”、 何全闻言不住点头称是!这冬日贪杯误事并不是没有过,如今水手里便有几个最是好这一口。只是这次护送的不是自家生意,又都是女眷,而且殷将军离开中州前也曾再三嘱托,总不好办砸驳了殷将军的面子。过会儿一定要好好敲打那几个掌船一番。可是这样的话从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女公子口中说出,何全还是觉得有些羞赧。 若说一开始何全觉得温岚是温顺知礼的大家闺秀,有着小女孩儿心性,懂得与人友善。那此时他便不这样想了。温岚的思想见地岂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可以具备的?何全心想:这温家小姐实不像外表看起来那般小,也不像外界谣传那般暴虐无常。 温岚见何全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便也不多说,放何全夫妻二人离去安排。自己领着半烟和侍书随后上了大船。 大船的船舱内房间很多,不过要住下所有的女眷及贴身侍婢还是有些紧张。最后只得几人挤住在一起。秦月娘自然不满,直闹到温秀芝那里去,并不停埋怨所住船舱太过狭小,转不开身。郑泽荣见状不好让顾家人看笑话,便言自己一个外男与一干女眷住在一起十分不便,将自己的舱房让了出来,转而去和仆妇家奴共乘一艘小船。 温秀芝对秦月娘心生不满不过为了脸面最后也只得将心火压了下来。 温秀芝为了方便温岚照顾温实初,便将温实初的房间安排在了温岚隔壁。温岚很是高兴,温实初因为多了见到姐姐的时间也是开心无比。 陪着温实初玩闹了一会儿,温岚独自来到甲板上。 顾家的海船十分宽大,人站在上面视野非常开阔。顺着江面向远处眺望,只见前方遥无边界,碧波荡漾的江面上白帆点点。刚从阴云中透出脸来的太阳放出久违的光芒,映在一望无际的江面上,俨然是一片璀璨金光。 温岚站在甲板上不由倒吸一口冷气。所谓江流天地外,山色有无中。此情此景足以让人荡涤所有心灵,忘记一切烦忧!忽然一阵大风吹过,扯动船帆呼啦啦作响。温岚急忙一手压住裙角防止裙子飞扬起来,一手扯住幂瞝不让颜面露于众人眼前。 管家娘子黄春看见,急忙将温岚拉回了船舱。 “姑娘,江上风大,万一吹着受了寒那可不得了。” 温岚一把扯下幂瞝笑着说,“江面真是好开阔,让人感觉自己是那么渺小。管家娘子经常坐船出门么?” 何全家的被温岚的笑意所感,也笑着说:“奴家平日多是负责内宅的事,似这般行船出门也是第一次,看着也是稀罕呢。” 温岚闻言再次扒着船舱向外开,感觉心中一片空灵宁静。 重生前温岚也曾坐船走过水路,只不过那时她心情烦躁,并无太多时间欣赏浩渺的江面风光。而且所坐之船也没有顾家的海船宽大,行的也只是一日半日的短途,似这般二十多日皆要吃住在船上的新鲜感是从没有过的。 如今虽是冬日,可是河面并未结冰。所以每日温岚除了陪温秀芝说话,陪小弟玩耍,便把所有的时间花费在了甲板上。每每看到那万丈波涛汹涌,温岚心中都澎湃不已,独有一种苍凉的美感在心头。虽说风大些,可是有着阳光照耀,船行又不算快,加上有厚实的狐皮斗篷防寒御风,温岚的小日子过得十分惬意。 待大船快到平阳城的时候,江面上船只开始多了起来。温岚即便是身着幂瞝也不太好常露于人前,这才回到楼船内。喝喝茶水,看看外面风景,与小弟玩耍一会儿,或者绣上几笔针线,也是一番乐趣。 当然,这样的活计温芷是不屑去做的,每日她只在船舱内弹弹琴,看会儿书或者练一阵子字。她一直自诩清高,是认为众人皆醉她独醒的那种人。而且她与温秀芝和温岚并无什么共同语言。前世是因为摆布温岚很让她有一种成就感,如今成就感消失,温芷的人自然也就少在温岚面前出现了。 这日船终于到了平阳。 ------------ 24第二十四章 初弟 因为有一个尽出大儒和高官的世族殷家,因此平阳这个地方十分注重礼仪文化的学习。城内最豪华的建筑不是府衙或是食肆、店铺,而是学堂。走在平阳街头,垂髫小儿都会念几句之乎者也,挑担的贩夫走卒都懂得仁义礼智信。曾有戏言:便是连平阳城的偷儿都明白温良恭俭让。温岚第一次听到的时候还因此笑上半天呢!平阳的教化之严由此可见一般。 温岚她们的大船将在平阳停留半日,补充粮食和饮水。 因在船上呆了这些时日,温岚虽能够自得其乐,寄情于山水。温实初却闲不住了,嘟着小嘴表示不满,两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直直盯着外面繁华热闹的街市,充满了渴望!毕竟还只是一个四岁的小孩子,没有大声吵嚷表示不满已经很是惹人怜爱了。 温秀芝瞅着可怜,遂唤来温岚,嘱她带温实初去平阳城逛逛,不要误了午后开船即可。 “姑母不要下船么?这些日子我看姑母的腰好像不太好,许是在船上坐的久了,下船走走也是好的。” “岚儿和初哥儿去吧,这平阳城姑母曾经来过一次。无什么好玩的去处,大多是些贩卖书籍古玩的店铺,连个唱曲的戏园子也没有,姑母不喜欢!”温秀芝撇撇嘴不屑地说。 温秀芝幼时家中情形不济并未习许多书,至多读过《女诫》《女则》而已。加之夫家郑氏一族出身商贾,也是满脑子钻营取巧,因此上温秀芝对平阳城兴致缺缺也属正常了。 “一会儿荣哥上岸采买的时候我让他带上你们一起!见到什么稀罕的物件就买回来,不必计较银钱。” “侄女儿谢过姑母,我和初弟去去就回,不会耽误行程的!” 从温秀芝处出来温岚回了自己的舱房,温实初正戚戚哀哀撅着嘴不肯吃饭。 温岚揉着温实初的头问:“怎么了?不合胃口?” “阿姐,可不可以带初儿下船玩啊?初儿好无聊,初儿不想吃饭!”温实初看一眼温岚,低下头喏喏地说。说完还不忘偷偷瞟一眼温岚,眼中充满了渴望。 “好啊!荣哥哥一会儿就来接初儿,带初儿去平阳城里转转,初儿说好不好?” “真的嘛?太好了!”温实初一改刚才委屈可怜的小模样,兴奋地冲过来,两只黑亮的眼睛忽闪闪放着光! “当然是真的!阿姐什么时候骗过初儿。不过阿姐不喜欢挑食的孩子!初儿现在可以吃饭了吧?” “嗯!”温实初立刻拍着小胸脯点头,“初儿吃多多!初儿听话!阿姐和荣哥哥带初儿出去玩,不要不理初儿。” 温实初怕温岚改变主意,急忙抢过李氏手中的碗往嘴里扒拉着饭。“唔…阿姐等…唔…等着初儿……咳咳……” “慢点吃,阿姐等着你。……小心,别呛到了!侍书,拿水来!”温岚一边帮温实初擦去嘴角沾染的油渍一边轻拍他的后背。话中虽有埋怨,但脸上的笑意不减。 “姑娘这照顾人的架势真是毫不含糊,一点不像只有十二岁,都说长姐如母果真不假!”侍书端过水来,笑着说! “那是自然!也不知道将来哪家有这好福气娶了姑娘过门。”半烟不忘凑过来打趣道。 “真是几日不打上房揭瓦,如今的丫头愈发胆大都调笑起主子来!好个半烟你倒说说看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子,姑娘我送你几副上好头面,定将你风风光光嫁了!” 半烟闻言臊了个大红脸,“姑娘!”一跺脚转出门去,恰赶上郑泽荣抬手欲敲舱门。 郑泽荣见状笑着说:“何事如此开心?老远就听到这里的笑声。” “表哥。”温岚起身招呼。 温实初喝了一口水,冲向郑泽荣,“荣哥哥是来接初儿出去玩的吗?初儿听阿姐的话吃了好多饭!荣哥哥咱们快走吧!”说完便扯着郑泽荣向外走。 李氏见状急忙拿过斗篷给温实初穿上。宝蓝色织锦嵌银丝云纹的斗篷更衬得温实初唇红齿白,白嫩可爱,像极了年画上的送财童子。连温岚都忍不住要去戳戳小弟的脸颊,惹得温实初一番不满! 温岚、温实初带了半烟和侍书跟着郑泽荣并两个小厮一行七人下了船。走到码头的时候正看见温芷和春桃等在那里。温岚本不欲理睬,温芷却先开了口,一声妹妹叫得好不热情。 “妹妹这是要去哪里?” 温岚无奈,只得说,“初弟在船上呆得有些倦,我带他去平阳城看看。” “原来妹妹也是去逛平阳城的,姐姐我正愁无人作伴,这下可好了。” 郑泽荣听见温芷的话转过身来,说:“大妹妹也要出门么?既是如此,便一同去吧。此地不比中州,你们两个女子孤身出门多有不便。” “芷儿谢过大表哥!芷儿不会给大表哥添麻烦吧?” “怎么会?反正也要出去采买,不过多租一架马车而已。” 郑泽荣吩咐小厮再去租借马车,待一切准备停当,已过去半个多时辰了。 郑泽荣将温实初抱上车,温岚一手提起幂瞝跟随其后。温芷春桃则上了另一辆较小的马车。 半烟瞥着温芷的背影不屑地对侍书说:“什么无人作伴?我看她根本就是故意等在那里的。还好意思说给大家添了麻烦,知道给别人添麻烦便不要出门,这般惺惺作态做给谁看。” 侍书伸手点了半烟的头一下,“你这丫头就是嘴刁,得理不饶人!好歹也跟在姑娘身边有些时日了,怎生得学不会姑娘这气度。怎么说那也是大姑娘,你这般言论若是传了出去,知道的说咱们做丫头的不懂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姑娘指使,平白坏了姑娘名声。” “我这不是只对你才说的么?” 侍书环视了一下四周轻叹一声说,“需晓得隔墙有耳,怎么说这也是码头,人多嘴杂,被人听到便不好了!” 半烟闻言连忙住嘴,跟在侍书身后上了车。 温芷坐在马车内一脸不悦,一双小手使劲扭着手中的帕子。春桃看见眼珠一转,凑过去对温芷说:“都是温家小姐,凭什么大姑娘便要坐这小马车,把那好的大的让给别人?若是论起生辰,大姑娘可还比姑娘大上一岁呢,欺负人也不带这样明目张胆的!我本以为郑少爷是个好人,却原来也是这般……” “行了!别说了!”温芷力喝一声,一条上好的帕子被扯成了两半。 ------------ 25第二十五章 平阳 东都洛阳。 一间古朴而庄重的书房内,身着紫色衣衫的男子负手而立,目光狠戾地盯着眼前的虬髯汉子,半天没有说话。 房内气氛压抑,分明是寒冬腊月天,那大汉的额上却冒出许多汗来。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紫衣男子终于开口问道,“那晚的黑衣人找到没有?东西可曾追回?” “回主子话,属下派出所有人等一路马不停蹄搜寻到中州,无奈那人武功实在太过高强,轻功也是一绝,追踪起来实属不易,至今还未寻到黑衣人的蛛丝马迹!东西也……” 紫衣男子眸中有一丝阴光闪过,声音仿如冬日寒冰,“这么说也就是一无所获了?” 虬髯大汉打了个寒颤,不假思索解释道,“属下当夜虽未捉到黑衣人,但却重创于他,使其受伤!属下根据线索追查到了中州,因此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中州?”紫衣男子沉吟了一下,说:“事情发生之时殷轩离正在中州宣旨,且中州距离事发地并不远,难道你怀疑他就是黑衣人?” “虽无确实证据,但主子请想想,殷轩离一向桀骜不驯、不服管教,几时见他干过奉旨传诏的活儿?而且以他的身手的确是最大的怀疑对象。不过属下说的趣事倒不是这件!” “难道殷轩离在中州还做了什么出人意料之事?”紫衣男子略带询问的眼光扫了虬髯大汉一下。 “那夜中州长史温远道设宴款待殷轩离,咱们的人暗中尾随至后园,发现他与温家的一个丫头有些不清不楚,殷将军还说想找温远道讨要了她来!” “后来呢?” “后来一阵笙歌响起,那丫鬟如惊弓之鸟躲了个干净,殷将军被人破坏了好事自然生气返回驿馆去了!这虽然是一般的男欢女爱,但发生在殷将军的身上却……”虬髯大汉顿了顿,没有说完。 “哦?此事听起来果真有些意思!”青衣男子挑挑眉毛,兴味盎然,“殷轩离从来冷情决然,便是连热情似火的长安的贵女们也都不放在眼里,如今却被一丫头撩拨动了心思,不可谓不奇。” “属下也是这么认为,因此派人一路跟踪。如今温远道人已经到了洛阳,而他的家眷则到了平阳城。” “殷轩离为人足智多谋,不可小觑!如若为我所用定将成为我之最大助力!”紫衣男子转了转右手的玉扳指,“此事不管真假,能够让殷轩离多看两眼的女子定然有其独特之处!既然她们的目的地是洛阳,那我们只需以逸待劳,候着她们便好!……传我话去,因密函丢失,改变此次行动计划,一切人等不许轻举妄动!……找人调查那个女子的姓名家世生卒,越详细越好!……” 温岚在马车上打了几个喷嚏。侍书连忙凑过来问:“姑娘怎么了,可是昨晚休息时着了凉?” “不妨事!不过一时鼻痒。快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平阳城!”温岚挑起车帘向外望去,不禁喃喃自语,“早闻平阳风景特异,如今看来果真与众不同呢!便是连都城长安也不及平阳敦厚教化!” 半烟看了温岚一眼说,“姑娘又在说笑!姑娘怎么知道长安是什么模样?长这么大咱们还是第一次离开中州,几时到过长安!姑娘说得跟真的似的,莫非是梦里?” 温岚在心中暗暗吐吐舌头,不再说话。温实初则趴在车窗高兴地瞅着外面的景致! 这平阳不愧为孔孟之乡,马车所到之处无不彰显其教化之儒雅敦厚,处处潤澤着书香。凡举大街小巷的行者商贩们也都彬彬有礼,少见有大声争执的。街道两旁果真如温秀芝所说以书籍古玩铺子居多。 马车行到一处唤做天一阁的地方停了下来,此地极为清雅安静。若非有淡淡的香味从里面飘出来,很难让人相信此处竟然是家酒楼。 郑泽荣的声音在车外响起,温岚望过去。 “我去采买些后几日所需的吃食,恐误了两位妹妹赏景的雅兴。因此我想跟两位妹妹分头行动。而且一路行来,我觉得这平阳城教化甚严,街市上很太平,也不见有什么登徒子招摇!两位妹妹若是对平阳城感兴趣就在附近逛逛;如若累了,便进这天一阁找个雅间休息一下。我找人打听过了,这天一阁乃整个平阳最好的酒楼。两位妹妹觉得如何?” 温岚自然觉得没有问题。本以为温芷会反对,结果温芷也没有意见。所以温岚领着小弟温实初和两个丫头便下了马车,温芷和春桃也站在一边等着她们。 送走了郑泽荣,温芷笑着问温岚,“岚儿妹妹是想上天一阁坐坐呢还是想去街上逛逛。”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温芷态度和暖,温岚也不好对她冷目相向。遂说,“大姐姐是想怎样呢?”轻轻一言将话头抛了回去。 温芷脸上的笑容更加娇媚,“我也不知道,这可如何是好呢?” 温岚无比挫败,不禁感叹自己在厚脸皮这个问题上还是差了温芷一筹。相比起这些嘴官司来,还是直来直往更适合她。 温岚正心中感慨的时候,温实初却不干了,扯着温岚的手,嘟着樱红的小嘴道:“阿姐,我要去街上逛一逛。” “小弟都开口了,那我们就先去逛一下,然后再回天一阁坐坐好了。你说呢,岚儿妹妹?” “走嘛,走嘛!”温实初可怜巴巴地扯着温岚的手又摇晃了几下。 温岚实在不好打击他的积极性。只得对温实初点点头,说:“就逛一小会儿,不可太久哦。如果初弟觉得累了一定要告诉阿姐啊!” “嗯!”温实初用力点点头。 “那我们走吧!”温芷笑着和春桃走向了左边的一条街,远远望去街道很干净,人也不是很多。温岚拉着温实初和半烟、侍书只得跟上。 温岚心中有些纳闷,真不晓得温芷是怎么了,前儿还恨她恨得不得了,处处跟她作对,今日怎么转了性儿,非这般缠着她不可,实在是让人不明白。前世时似乎总是自己缠着温芷,如今却颠倒了个儿,不过可以知道的是她再也不会成为温芷惩罚别人的打手。温芷你就自求多福吧! ------------ 26第二十六章 论佛 起初街面上人很少,也很安静,越向城北走越是热闹。 虽是冬日,许多身着棉衣,笼着袖口的小生意人兴高采烈地做着买卖。半烟拦住个妇人问了下,她们竟还赶上了平阳一月一次的大集。当然这个集市的买卖最初针对的是平阳中下等的平民,只是近几年集市做得大了,也开始有些富贵人家的公子小姐来。 温岚行走在其中就看到几个小姐在丫头的陪同下戴着幂瞝或帏帽行走在人群中,亦或者有更高贵的小姐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中向外观望。 若不是到了这里,温岚还真以为整个平阳城都像天一阁周边那样是静谧而无聊的呢!相比较天一阁,温岚更喜欢这里,因为有了这热闹的人群才有了些人情味儿。只是温芷的表情开始有些不太自然。她自然是喜欢静的,不过走着走着眉头也就舒展开了。 温岚一行六人走走停停在热闹的人群中逛着,时不时买上个小玩意儿哄温实初开心。不多时半烟和侍书手中就拿了好几种样子的风车和泥人,便是温芷也挑了一支银绞丝簪子和两幅双面绣手帕。温岚对这些哄小孩儿的物件不太感兴趣,却也没有看到什么特别中意的东西。 几人走着走着便来到一家书籍铺子前。 相比别家铺子的窗明几净,这家店的陈设可谓是杂乱不堪。只见地上积了厚厚的土,很多书上也都落了灰。没进店门就能闻到好一股子土腥气。便是开在这北城也稍嫌破落了些! 温岚有些纳闷,别家铺子无不干净整洁、赏心悦目以求广纳宾客,此家却偏反其道而行之。难道想从脏乱差中另辟蹊径而出?还有竟然想出在这里开书籍铺子的掌柜脑筋可能也算不得太灵光,穷人们饭还吃不饱哪个有闲钱来买书哦!温岚思及不由扑哧一笑。 温芷不知温岚为何发笑,顺着温岚的视线望过去,正好看到一颗毛茸茸、乱蓬蓬的头从书海中抬起。他双目赤红瞅了门外的娇女们一眼,也不招呼就又低了下去。 见温岚对这家铺子很是好奇,似乎有进去的意思,温芷忙开口拦阻道:“这种破落的地方岂是我们这种身份的女子进去的?妹妹还是快些走吧,多看一眼都觉得脏了眼睛。”温芷说着话还不忘手掩口鼻,目光中充满了鄙夷。 “我们这种身份?”温岚停下脚步,转身看着温芷,“妹妹旧时只闻夫子说起圣贤之书,却不知原来书和人一样也以高低、贵贱而分!佛曰: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大姐姐如果心中思虑圣贤就不会觉得这家铺子灰尘多了,你说呢?” 温实初吵着要吃糖葫芦,温岚嘱咐半烟和侍书一同跟着去了,自己转身进了铺子。只留下气煞了脸的温芷和春桃站在原地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尴尬万分! 刚才那个乱蓬蓬头发的男人再次从书堆中抬起了头,目光直直盯着温岚,“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刚这几句话是你说的?”言辞咄咄逼人,很不讨喜! “啊?是!”温岚诧异地愣了一下,心想这人如此不会说话难怪生意这么萧条,不过还是低低应了一声。 “身是菩提树,心为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男人沉声附和了四句。 这是弘忍大师选衣钵传人时弟子神秀所做,只因这一颗出世之心与清净修为的佛法不符而错失承接衣钵的机会。弘忍大师才将衣钵传给了做出“明镜亦非台”的伙头僧慧能! 这个故事温岚以前曾听母亲说起过多次,此时从这个落魄男人口中说出来,莫非他…… 温岚不由脱口而出:“心中有佛即成佛!只要有颗向佛之心,终会成正果,而灰尘的存在与否其实不必太在意!” “哦?”这次轮到这个男人诧异了,他多瞅了温岚两眼嘟囔道:“倒不是个蠢的!” 这样无礼的话温岚听了不免皱眉,夸人也没见过这样夸的。先不说这个头发乱糟糟的男人自己是第一次见到,便是见过很多次面的老者也不会无端这样评论人!现在她已经可以肯定这家铺子生意不好完全是这个掌柜言语太过随意惹的祸。此人在倡导礼仪教化的平阳说话如此不管不顾能讨人喜欢才怪,便是有心来买书的人听到这样的话语,气也都被气走了! 许是觉察到了温岚的不悦,这个男人伸手一指角落里的一面书架说,“那边架子第二层有一幅字画,你若喜欢便拿去吧。” “无功不受禄,我……”温岚急忙开口婉拒。 “迂腐!”男人大步走过去拿了格架上的卷轴塞进温岚手里,转而又低下头忙自己的事情。 温岚看着手中的卷轴心中着实不安,这东西得的如此莫名其妙,以至于收也收不安心!她现在是真有些后悔走进店来了 “小女子不会凭白要别人东西的!银钱我放这儿了!”在多次唤那人无果的情况下,温岚从荷包中掏出一块约有二两的银子放在一进门的酸枝木高脚翘头案上。 温岚刚进门时曾扫了一眼架子上的书,都是市面上惯常见到的,并不是什么孤本珍品,留下二两银子已是绰绰有余了,倒是眼前这酸枝木的高脚翘头案造型古朴,看起来比整屋的书还值钱,还真是个怪人。 温家前脚走出铺子,那个男子就从书中抬起了头,“枉我一届举子满腹经伦却不及一个小孩儿看得通透!……心中有佛即成佛!” 温岚出了铺门手打凉篷向四处张望,虽说她在铺子里的时间算不得长,但也足够半烟和侍书将小弟送回来了。不过是买个糖葫芦哪用得着这许久? 可惜街上熙熙攘攘地并瞅不见她们几人的身影,便是连温芷和春桃也不见了。 温岚紧走两步,再次观望,还是看不到她们的影子,心中有些着了慌。小弟温实初是她现在最亲的亲人,她重生的坚持一半就是为了让小弟健康长大,过上幸福美满的日子,谁想第一次出门便出了如此大的纰漏。这要是万一将小弟弄丢了,她可怎么对得起九泉之下的母亲。 温岚正心慌意乱没个主意的时候,前方远远传来人们的阵阵惊呼。 “……马惊了!小心!……”| “……快跑啊,马要踏到人了!……” “……救命啊……” 那一声救命听起来很像是半烟的声音,温岚立刻被惊骇到了!想到和半烟在一起的小弟,温岚变得不能呼吸,脑海中也是一片空白。 ------------ 27第二十七章 救人 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温岚的头脑便恢复了清明。她知道现在并不是站着发呆的时候。找不到小弟已是大错,如果因此而使小弟受伤害,那她也无有颜面继续活在这个世上了! 心中焦急的温岚猛然推开众人逆行冲了出去!刚出人群便瞅见一辆外观豪华的马车癫狂着在街上横冲直撞!而车夫早已被甩出了座驾,如今正声嘶力竭地在不远处追着跑。 被惊到的是一匹枣红色高头大马,此刻这马双目赤红,嘶鸣着甩开四蹄乱踢乱跳。人们为了躲避惊马无不尖叫着四散奔逃。然而街道中间一个穿蓝色衣衫的小孩儿不知是被吓傻了还是别的什么缘由呆呆伫立在那儿不知躲开,眼看便要被枣红马那奔袭过来的双蹄踩踏。周遭的人们除了高呼救命外谁也不敢冲上前去搭救。 瞥见即将丧命在铁蹄下的一抹蓝衣身影,温岚眼前忽然晃过小弟温实初那可爱娇俏的小脸。 来不及深思,只见温岚奋力一扑来到小孩儿身侧,随手将手中的卷轴向马前肢打去。枣红马腿上吃痛减缓了去势,温岚趁机将孩子搂进怀里向街边一滚。枣红马一阵嘶鸣后硬生生朝温岚和孩子刚才站立的位置砸去,而赶车人此刻也气喘吁吁追了上来,死死将惊马的脖子抱住。 这惊险的一幕骇得周遭响起阵阵惊呼,人们生怕有什么不幸发生,有些胆小的女子还用手帕遮住了眼睛,不敢相看。待看到二人于万分危急间躲过了惊马那致命的双蹄,人们不约而同又开始欢呼雀跃起来,众人对温岚的救人之举皆交口称赞。 “小弟你没事吧?可吓死阿姐了!”温岚一咕噜从地上爬起来,一边检查着怀中之人的手脚一边急切地问。 怀中之人还未开口,温实初稚嫩的声音却在温岚身后响起。“阿姐!” 温岚闻声心头一颤,她猛然转身,发现着一身宝蓝色织锦嵌银丝云纹的斗篷的温实初正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身后,手中举着一支糖葫芦。半烟和侍书手中拿着许多风车和泥人一脸惨白地盯着她。 看到眼前这一幕,温岚有些转不过脑筋。如果眼前这个蓝衣红唇的小孩儿是小弟,那刚才所救之人是谁? “阿姐!”温实初又喏喏喊了一句,刚喊完,人就冲过去扑进温岚怀里,眼泪也噼里啪啦掉了下来。看见温实初落泪,半烟和侍书的眼睛也是一酸。 她们都看到了刚才那惊险的一幕,自然也明白温岚为何会奋不顾身冲出去,心中感慨的同时也不免有些后怕。 这时,几个女子尖叫着从远处跑了过来,一边叫一边将温岚所救之蓝衣人扶起。 “姑娘你没事吧,刚才可吓死老奴了!早就对姑娘说这街市上人多不宜步行,姑娘偏不听。如今遇上这事可叫老奴怎么向老夫人和大太太交代。”一个四方脸,上了些年纪的嬷嬷一边掸去女子衣上的灰尘一边叨唠。 “就是,刚才那一幕可真是太惊险了!姑娘差一点便被那匹马踩踏着。若不是姑娘福大命大,奴婢……奴婢恐怕就见不到姑娘了!”一个着淡绿色比甲的小丫头说。 另一个穿紫色比甲看起来比刚才说话的那个粉衣丫头略大一些的丫头急声道:“呸呸呸,小碧你说得都是些什么浑话!什么叫见不到姑娘了?姑娘如今不正好好地站在我们跟前儿么?快收回你的话!”说完自己先轻啐一口,又用力跺上两脚。 这个唤作小碧的丫头被紫衣丫头一说也觉得有些不吉利,赶忙像紫衣丫头那般轻啐一口唾沫,并比紫衣女子更加卖力地跺了跺。 “行了小紫小碧!快将手炉和斗篷给姑娘拿过来,姑娘吓得都不会说话了,手也都冰掉了。” 中年嬷嬷话音刚落,立刻有几个年龄小一些说不上话的丫头递了崭新的斗篷和熏得暖暖和和的手炉过来。小碧和小紫分别接过披在蓝衣女子身上,放进她的手中。 半烟和侍书看着眼前一堆仆妇忙着招呼被救的小姐,却对救人的温岚有些懈怠,心中极为不满。 侍书还只是皱着眉头隐忍不发,半烟却受不了了。若不是姑娘冒着生命危险出手相救,眼下这群人还不哭成泪人了,哪还能像现在这般笑逐颜开。遂大声对温岚说:“奴婢本不好谈论主子,可姑娘也太不知爱惜自己了,竟做出如此让人后怕的举动!那惊马可是能与姑娘讲人情的?这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救人不成反将自己搭进去可怎么办?奴婢斗胆恳请姑娘以后若再遇此种情况,一定要三思而后行才好!” 那个嬷嬷听到半烟的话,忽而觉得羞愧。自己只顾着检查姑娘有无受伤,却将救人的恩人弃之不顾,这若被有心人说出去,便真真失了府上的颜面。她刚想说些神马,却不成想自家姑娘先开了口。 “这位姐姐,小妹这厢有理了。刚刚多谢姐姐救命之恩,小妹感铭于心无以为报!还望姐姐告诉小妹府上何处,小妹也好让家父母前去府上拜会。” 这一串嗓音发出似一股山泉润泽了温岚的心田,温岚不由对说话的女子生出许多好感! 温岚转身,就见眼前站着一个秀美似精灵的女孩儿。女孩儿长着标准的瓜子脸,尖尖的下颌,红红的嘴唇,一对丹凤眼眼神柔柔地看着温岚。女孩儿身量不高,也就比温实初高上个把头,看形容不会超过十岁,纯白的狐裘内露出蓝色的袍子边。 相似的身高,相同颜色的衣服,加上温岚刚才心急,难怪会认错人。不过看这个女孩儿穿着谈吐不俗,手下的嬷嬷丫头也都落落大方,没准阴错阳差还撞上了一个世家大族家的姑娘呢。又想到温实初并未发生任何事情,温岚的心也就渐趋平静下来。 “这位妹妹不必如此这般,是我看错人误以为妹妹是舍弟所以才出手相救,并非刻意为之,今次能够救得妹妹实属机缘巧合。若妹妹执意说什么救命之恩之类的话倒叫姐姐我无地自容了。况且我只是今日偶然来到平阳,并非在此居住,那去家中拜访之事也可免了。” “姐姐刚所说今日之事乃机缘巧合,既非人力之所为那便是上天的安排。上天安排妹妹与姐姐相识定是有其深意。姐姐便不必太过谦了。” 温岚看其身高,觉得这个女孩儿年龄稚嫩,可如今听其谈吐,应该是与自己的年龄不相上下。只是身量还未长开,看着像个孩童罢了。 女孩儿身旁那个嬷嬷闻言也张口说道:“老奴夫家姓王,先容姑娘原谅老奴失礼之过。刚老奴只顾忙着关念小姐,没有及时对姑娘致谢乃是老奴行事有差。如今姑娘定要告诉老奴您府尊哪里,也好让老奴对自家主人有个交代。想我平阳殷家,一贯礼仪传家,定不能因老奴坏了府上名声。” 平阳殷家?那岂不是殷轩离的本家?那今日所救的女孩儿岂不就是殷轩离的堂妹? 殷轩离这一支本是殷家长房,但因自其祖父辈便久居长安为官,因此并不太插手族中事务。如今殷家族长乃是殷轩离祖父兄弟的儿子,也就是殷家二房。但所谓同气连枝,无论是平阳殷家还是长安殷家在行事态度上步调都是一致的。 如果能和平阳殷家交好,那也就意味着和长安殷家的关系应该也不会很差。想到自己今后做事又多了一个强大的助力与支持,即便是秦月娘再得宠也不敢轻易拿捏自己,温岚不禁很是心动,可又不想太表露出欣喜来。 此时温芷和春桃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恰好有人帮她解了围。 “妹妹这是出了什么事了?衣服怎滴如此之脏?” “这……我……”温岚看看王嬷嬷又看看温芷,那欲言又止的样子,让人感觉她十分为难。 “老奴夫家姓王,乃平阳殷氏。敢问姑娘是……?”王嬷嬷看着温芷问道。 先不说温芷早已对事情经过弄了个清楚明白,单是这平阳殷家的名头也早让她蠢蠢欲动,意欲攀附了。有这么个难得的机会,她又怎么会错过。而且在她看来,即便温岚是殷家小姐的救命恩人又如何?只要搭上了殷家的这艘大船,以她的相貌文采定能将温岚牢牢踩在脚底下。 “见过王嬷嬷。敢问嬷嬷,不知舍妹方才可是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温芷惯会踩低捧高,此时装瞎也不忘踩踏温岚两脚。 “姑娘过虑了!方才多亏了令妹才救了我家姑娘性命。老奴斗胆请问姑娘府尊哪里?尊上名讳如何?也好让老奴向家主人回禀。” 温芷假意为难了片刻,便报出了温远道的名讳来。 “原来是河南府尹温老爷家的两位娇客。怪道如此知书达理。如此甚好!” 温芷自然又和王嬷嬷一番客套。两人正在说话时,一个温润的男子声音在一旁响起。 “在下兰陵萧玄,刚才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姑娘海涵!” ------------ 28第二十八章 萧玄 “在下兰陵萧玄,刚才冲撞了两位姑娘,多有得罪,还望两位姑娘海涵!” 一个面若冠玉,身形高挑偏瘦的男子双手打揖,对温岚和殷家姑娘深施一礼。 刚温岚急于救人没有心情注意别的,如今得空才能好好看看眼前这惹事的人和马。只见眼前的男子穿着一件纯黑没有任何杂质的紫貂皮裘衣。灿若流星的双眸在白皙的面庞上显得极为精神,脸上带着惯常温煦却疏离的浅笑,端的一副温文尔雅世家公子的模样。 这个萧玄,温岚曾是见过的。三岁而诗,五岁能文,九岁入国子监,年仅弱冠便位居三公九卿之列,不几年又成为天朝第一个最年轻的宰相,杀伐决断,不假辞色。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荣宠至极。但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权臣出仕前也曾儒雅敦厚如寻常儿郎。 温岚记得重生前唯一见萧玄那次她已经成为沈慕寒的妻子,因为娶温芷入门的事情与沈慕寒闹得不可开交。后来她甚至追到一干王宫贵卿聚会的所在,不惜当众下跪求沈慕寒改变主意,却依旧挽回不了那颗早已背离的心。那次的温岚可谓是丑态毕露,颜面尽失,所有人皆嗤笑沈家出了一个妒妇,把她当做笑柄。只有萧玄……!只有萧玄当着众人的面将她从冰冷的地板上拉起来,并说了一句她至今还记忆犹新的话。 那句话是:唯有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现在,温岚依旧可以记起萧玄拉起她时指间传递的淡淡温度,那是她悲惨人生中仅有的一丝慰藉。 温岚没有想到今时今日会在平阳见到萧玄,而且是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 相比较殷轩离的冷情,萧玄的儒雅也是整个天朝所闻名的,大家自然不会陌生。所以当萧玄报出自己名号的时候,所有人均是一愣。 “兰陵萧玄?可是兰陵萧国公家的公子萧玄么?” 王嬷嬷一脸诧异,扬声问道,同时也对萧玄仔仔细细打量着。以她阅人无数的精明眼光看来,萧玄的一抬手一投足无不彰显了其尊贵的出身、良好的教养。这样的卓绝气质并非是随便一人可以假装出来的,它需要时间的积淀。王嬷嬷心中很快有了定论。 萧玄面露一笑,唇边浅浅一个酒窝,“正是在下!刚才在下驭马不慎,惊扰了两位姑娘,萧玄在此与两位姑娘赔礼了。”说完再施一礼。 兰陵萧家与平阳殷府多有往来,如今殷姑娘既没什么事,萧玄又态度诚恳几番认错,王嬷嬷身为下人自然不好太过追究。便是温芷,也正心花怒放,她高兴还来不及当然更不会为了温岚和萧玄翻脸。 只见温芷袅袅婷婷上前,说:“萧公子严重了,刚才不过只是意外,谁都不想发生。索性并未酿出什么人间惨剧,萧公子也就不必太过自责了。妹妹你说是不是?”温芷说完笑着看了殷姑娘一眼。 “温姐姐说的正是!如今我好端端地没有受一点伤,萧公子便将此事放下吧,不必耿耿于怀。”殷姑娘说着顿了一下,用手一指温岚笑着继续:“如果萧公子非要致歉的话,最应该找的人便是温二姐姐。今日多亏了温二姐姐仗义相助,否则我也不能毫发无损地站在这里,萧公子也不能轻易脱身啊!” 萧玄刚才虽在马车之中,但对马车外发生的事了若指掌,他当然知道正是温岚的奋力一扑才解决了他可能会有的麻烦与良心谴责。如今听殷姑娘说起,自然迈大步走到温岚身前道:“多谢姑娘出手相助!在下……” 话还未说完,温实初突然指着萧玄说:“坏人!你是坏人!” “小弟,不得无礼!”温岚不知原来一向温顺的小弟为何会这样说,心中着慌赶忙出声喝止。 温芷见萧玄没有搭理自己反而走向温岚,心中原本有些不悦。可眼下见温实初气鼓鼓出言不逊的样子便不这么想了。兰陵萧家岂是温实初一个小小娃子招惹得了的?平阳殷家的姑娘对此事都不追究了,他一个小孩子瞎蹦跶个什么劲儿。不过若是因此把萧玄得罪了,温岚就,哼哼……。温芷一扫心中阴霾,乐得看起热闹来。 “哦?你说我是坏人?我做什么坏事了?”萧玄不以为意,笑着问温实初。 温实初高仰着头看着萧玄,鼻子哼了一声,“你驾着疯马出门,险些撞到了我阿姐,难道不是坏人么?” “小弟!”温岚万分挫败,看来温实初和她的确是一母同胞,一样具有冲动基因。以后她是不能总给小弟讲一些英雄故事了,不然小弟身体锻炼好的同时脑筋却变得简单了。到了洛阳后,也该给小弟寻好的童蒙老师来,修文习武才不会走向极端。 此时那匹马已经不再癫狂,只是可怜巴巴地打着摆子,一双赤红的眼睛也没了神采。温岚扫了一眼轻语道:“小弟你错了,那匹马不是疯了!它只是受了伤,因痛发狂而已。” “哦?”温实初瞪大眼睛说:“阿姐怎么知道?” 萧玄也饶有兴趣地问:“姑娘如此肯定,难道是会相马?” “相马我是不会,可是我会观察。喏,马腿上扎了那么长一根刺,不痛才怪。” 萧玄闻言朝车夫使一眼色,后者立刻检查,果真在马腿上发现一根细长的尖刺,拔出时还带着血丝。有这样一个异物扎在腿上,莫说是马了,便是头皮糙肉厚的狗熊也受不了啊! 萧玄看着这根尖刺,心中若有所思。 片刻,他对温岚说:“今日害姑娘受惊萧玄的确难逃其责,不过在下今日有要事需先行一步,改日定将登门致歉!”说着萧玄从怀中掏出一面小巧的玉牌,“这是萧府腰牌,姑娘若有事可直接拿此牌去各处萧家铺子,自会有人协助。” “这确是个好东西,妹妹还不快些接了。”温芷笑着催促温岚,只是这笑容中多了一些不怀好意。 温岚看着温芷的表情心中有些犹豫,不知她又想出了什么主意。难道这大庭广众下收的东西也能被她歪曲成私相授受不成。不过想到萧玄最后位高宰辅,的确是有杀伐权利之人,温岚一咬牙说:“侍书,替我谢过萧公子。” 侍书上前一福算是谢过,而后从萧玄手中接过玉牌转身交给温岚。 萧玄见温岚如此并未说些什么,只不经意间微微扬了扬唇角。随后他与众人告辞,很快便消失在人群里。 “姑娘,这幅字画好像是姑娘的,还请姑娘收好。”萧玄的车夫随后递过一个卷轴。这是那个怪人赠与温岚的,温岚曾用它用力击过马腿,如今已经有些破损了。若不是这个车夫将东西递过来,恐温岚自己都要忘记了。 发生了这么档子事,温岚也没了继续逛的兴致,遂不顾殷家主仆挽留,告辞回天一阁去找郑泽荣。而且由于时间耽搁,几人饭也没吃成,就又空着肚子回了船上。 起锚前由于殷家派人送来了许多谢仪,这件事很快便传得满船皆知,温岚几人自然少不了一番拷问。在温秀芝又是恼怒又是心疼将众人好一番数落,最后与温岚抱头痛哭后,温秀芝指了指桌子上一些东西说: “本来依着殷家的意思是想请咱们娘几个进府坐坐,可咱们人多耽误不起,我便做主给推掉了。这次殷家承了咱的情,以后有的是机会接触,倒也不在这一时半会儿。这是殷家派人送来的谢仪,我问过来人,说是有几端上好尺头并一些小玩意儿,并非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我也就留下了。都是分派好的,岚儿和芷儿这就让丫头领回去吧。” 温岚着半烟和侍书将东西领了回去。发现给温实初的大多是一些玩意儿,其中最稀罕的一件是一个胡桃木雕刻的小船,船体的物件都可以开合,透过窗子还能看见船舱内正在下棋喝茶的小人,做工考究精致,甚是可爱。 随后温岚又看了看给自己的东西。一共是两套头面并几端上好的衣裳料子。其中那套缠丝镶玉白猫眼石头面、金错绣绉的蜀锦,软烟罗迷离繁花细绒这三样她最为喜欢。富贵又大气,很适合她现在的年龄。 这样的谢礼实在太过贵重,只那两套头面便是添妆也足够了。温岚嘱咐半烟和侍书将东西妥善收好,不好与外界宣扬。随即她从荷包里掏出萧玄送的那块玉牌仔细把玩。乳白色的暖玉于冬日握在手里有一种温温的触感,玉牌正面镂刻着简单而干净的花纹,背面则有一个小小的玄字。 温岚看了有些生气,说什么萧家的腰牌,依她看来这玉牌根本是萧玄自己的东西。即便不是贴身之物也差不得太多,总归是他一人所有。温岚先着半烟将玉牌收起,想了想觉得不妥便又塞进了首饰匣子最底层,又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妥就又收进了她随身携带的荷包里。过了半响她还是觉得不合适却不知该将这块或许能够救命的玉牌放在哪里,最后温岚只得感叹萧玄给她找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 大船继续航行,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月,眼看再过几日便要到洛阳了。 ------------ 29第二十九章 前兆 这一路行船倒还顺当,顾家掌船的水手们干活也都很麻利,何管事和管事娘子将一切打理的井井有条,对温家的女眷也是照顾有加。原本应该是顺风顺水的一次行程偏在将到洛阳的时候出了点问题。 封河了! 厚实的坚冰绵延七八里将半条河道堵了个严严实实。无论是上行还是下溯的船只都只能从河道中央几十米宽的甬道内通过,这大大减慢了行船的速度。而所谓是屋漏却逢连阴雨,偏此时船上的米粮结余已经不多,只余三五日的嚼用。可这河道左右除了船只便是坚冰,想要靠岸采买那可是难上加难。 当温岚顶风站在船头的时候他们已经堵在这里将近四日夜了,飒飒冷风吹起温岚黑亮的长发。举目眺望,落日的余辉撒下点点金光映照在远近斑驳的船帆上。狭窄的甬道内数十艘大小船只你挣我抢互不相让!温岚她们的大船只能一点点向甬道内挪动。 温岚她们此行三艘船中打头的一艘已经驶过了甬道进入十几里开外的宽阔水域看不见了。温岚温芷一行女眷所乘的大船也已经将船头驶了进去。现在便只有最后一艘装满家什的船还远远落在后面,与温岚所在的大船相隔约有一里的距离。她们这个船队如今可以说是已经完全被打散了。 温岚环视了下四周,心情莫名有些沉重。 周围很多船只自她们到达当日便困在了这里,不知已经待了多久。而这四日陆陆续续到达的大小船只又有几十艘。如果按照船体大小来承载货物和粮食的话,那些大船还好些,那些小船恐怕已经粮仓见底难以周济了。温岚就曾多次看到有些小船上的船工形容削瘦,目光灼灼地盯着那些过往的大船,眉宇间龌龊念头蠢蠢欲动。如今她们的船上除了何管事、管事娘子和二十个掌船的水手便是一干女眷。对了,前儿温秀芝身子有些不适,郑泽荣便从仆妇小厮那船住了回来,如今日日睡在温秀芝舱外的塌上。 即便是这样,如果遇上二三十个穷凶极恶的水匪,两方打将起来,温岚这边也讨不得好!水上讨生活的汉子大多彪悍异常,非家奴可以比肩。 温岚愈看愈烦躁,愈思愈忧心! 郑泽荣登上甲板时正看到温岚这样一副愁眉紧琐的模样。 “船头风寒,岚儿妹妹万一吹风着了凉可就不好了!舱内暖和,妹妹还是快些下去吧!” “岚儿见过荣表哥,谢荣表哥关心!荣表哥看这冬日余辉,千帆竞渡,心中可有所感?”温岚抬手一指远处,问。 “这水面除了船便是水和冰,一片萧条能有啥感想。偏你们女孩儿家最爱悲春伤秋,江畔相吊!” “除了船也可以看人哪!喏,那边船上!就是那边!荣表哥你看那人这么冷的天还在江上捕鱼呢,果真是世道艰难。我可是只站了这一会儿就冷得不成了!” 郑泽荣循着温岚的指向望去,果然见一人正拉着网子捕鱼。可惜那人似乎运气不佳,连撒了几网都是空的,最后一生气甩手将网投进了江里。可是刚一扔便又有些懊悔,赶紧扑到船舷边去捞,结果却怎么都捞不到了! 郑泽荣看着眼前这幕冷哼一声,“天冷水寒,哪里能捕得到鱼?那人脑筋不够数便罢了,却连养家糊口的家什都扔了。赶到来年春暖花开看他还靠什么吃饭!” 温岚有些气极,真不知道郑泽荣做生意时的精明劲儿去了哪里?怎地反应这么迟钝。可又不好直说,只得旁敲侧击道:“这人真是可怜,莫说来年开春,便是这几日恐他也过不去呢!舱中无米水中无鱼,总归不好去抢吧!” “抢?看那人身形瘦弱手脚无力,敢抢哪个去?”郑泽荣再次嗤笑。 “那可难说!如果是一众无粮断炊之人又如何?古时常言易子而食,如今为了活命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表哥心慈仁厚不予与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但难免有那并非纯良之辈动了什么腌臜的念头。表哥你说是不是?” 话已经说得如此直白,端的是郑泽荣再怎么后知后觉此刻也琢磨出一些不对劲儿来。他翘首四望,如刚才那捕鱼男子一样的航船少说也有三五十艘,其中有些已经停留多日,可谓是弹尽粮绝。他们这些人这若是联合起来,莫说温家如今只是一条船,便是三条加在一起也未必能抵抗得住!想到此处郑泽荣不免倒吸一口冷气!圆睁双目一遍遍在周遭搜寻,试图探寻一些蛛丝马迹。 最后郑泽荣看着温岚问道:“妹妹的意思是可能会有流民劫船?” “是!”温岚点点头,“即便没有,早做防范也是好的。所谓人心难测!谁知道人为了活命会做出什么。” “真会发生这样的事么?”郑泽荣喃喃自语,目光再次投向了江面上争抢夺路的船只以及凑堆聚首的一种船民。 温岚见目的达到便也不再打扰,有些事情还需要他自己想通为好。遂留下郑泽荣一人,独自一人扶着扶手步回了船舱。还未进门,便听得秦月娘在船舱里大声吵嚷。 “这是哪个婆子偷奸耍滑做的饭菜,这么差也敢端上来给主子们吃!她当是打发要饭的花子不成!秋杏,你去问问今日做菜的婆子是谁,一定将她给我带过来。我倒要好好看看她长了几副包天的胆子。” “今日的菜色较平日是有些不济,菜量也差好多,是该好好拿那些婆子质问一番。” “何止是菜色菜量,刚才我让丫头去找厨子给我做碗桂圆莲子羹,厨子竟然说什么没有。” 秀玉和银环也在一旁小声说着,言谈中带着些许不满。 温岚听见舱内秦月娘的怨声载道不由皱起了眉。如今大祸临头都兀自不知,还有功夫来为一两道菜色的好坏发脾气,果真是一群无知之人!可转念一想,若非她重生后步步为营、小心谨慎,没准也会和这几个女人一般吧。 温岚听了两句觉得甚是无聊便抚着眉角转回自己的船舱去了。待郑泽荣想通了定会对所有事情有所安排,此时她没必要强出头。到时挨骂不说,还落不得好! 半烟见温岚进门,忙站起身子迎了过去,随手接过温岚的狐狸毛斗篷说:“刚才奴婢已经找过管事娘子。经过清点,统共还余粳米不足半石,菜蔬半筐,所有肉类一起共计五斤。加上杂七杂八,还能供给全船四十余人嚼用两日。如果再省着点,拖个五日应该不成问题。刚才管事娘子已经嘱咐后厨将所有饭菜减半了。” “嗯,这件事我已经知道,刚才几位姨娘已经因为此事闹腾了半天。不过是减半而已,总好过后几日一点吃食没有。” 温岚歪靠在榻上,半眯着眼睛,脑海中却在思考对策。 “半烟,你一会儿去找荣少爷,看表哥是怎么安排的。你告诉表哥,甲板上最好安排七八个孔武有力的水手,并将所有的婆子放下底舱去划船。挑选人的时候记得叫上何管事,何管事对水手的情况比较了解。” “是,奴婢知道了!” “你让何管事转告下面水手船工,平安抵达洛阳后,每人多发一两银子的酬劳。” 半烟闻声有点咋舌,这一两虽说不多,可满船六十多名水手加起来可就有小百两呢。半烟不由劝道:“夫人留给姑娘的银子统共不过三百两,这么一下子就用去了约百两。以后若有急用可怎么办呢?要不姑娘先与姑太太或表少爷商量一下这?” “不用了!你就这么说便好。侍书呢?” “张嬷嬷身子不太爽利,侍书过去照顾了。” 温岚一听猛地睁开眼睛从榻上跳下来,“嬷嬷怎么了?什么病?严不严重?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对我说。” 半烟想了一下说:“嬷嬷开始时是有些晕船,怕姑娘担心便瞒着没有让姑娘知道。这几日许是感染了风寒,开始有些咳喘征兆。今儿一早更是下不得床了。” 温岚闻言有些懊恼,都怪自己最近忙东忙西忽视了对嬷嬷的照顾。如果她早能发现,没准不至于这么严重。现在她们陷在这儿不知道何时才能出去,如果就此耽误了病症医治那可怎么办是好? 正与半烟说着,侍书从外面走了进来。 “嬷嬷怎么样?”温岚过去拉着侍书问。 “精神看着还好,只是没什么胃口,时不时咳喘一次。嬷嬷让奴婢转告姑娘不必担心。还有奴婢回来时遇上了少爷,少爷问姑娘什么时候去看他,陪他玩儿?” “侍书你将母亲留下的那根老参拿去交给管事娘子,嘱咐婆子慢火炖了然后看着嬷嬷服下。如今还不知要在这儿堵上多久,嬷嬷的病可耽误不得。” “是!” “然后你再去找少爷,说我一得空便去①38看書网。顺便告诉嬷嬷和李氏这几晚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出房门一步。尤其是小弟那块儿,一定嘱咐李氏照顾好他。” 半烟和侍书不解,两人互看一眼,“姑娘,可是会发生什么事么?” 温岚眉头紧皱,“我也不想有什么事情发生,希望是我多虑了。不过小心省得万年船,咱们计较点总是没错。侍书半烟你们二人分别去吧,我想先休息一会儿。” “是!姑娘!”两人见温岚又回榻上眯了眼睛,便轻手轻脚倒退着出门,快到门口的时候温岚问:“我的剑呢?” “就在墙上挂着呢,姑娘忘了?” 温岚睁眼瞅了一下,秦月娘送的那柄剑果真在那里悬着,轻嗯了声又睡去了。 ------------ 30第三十章 星象 浓幕低垂,漆黑如缎的夜空点缀着几颗清冷的星,其中最为闪亮的一颗名为贪狼! 贪狼,属木,既狡且猾,奸险诡诈之士!主祸福欲望,又言红鸾逼宫!乃是一大凶星外加烂桃花。 今夜的贪狼星异常活跃,完完全全盖住了其它星子的光芒。 温岚迷迷糊糊睡得正香,忽然听见外面传来好大的嘶喊之声,如春雷滚滚来,震耳欲聋,生生把还在睡梦中的她给吵醒了。温岚从榻上一跃而起,来不及提上鞋子,拔下墙上的短剑便向外冲。 刚出舱门即遇见一堆尖叫着奔号的婆子与丫头,一个个脸色苍白,神情惊恐而恍惚。 温岚随手扯过身旁的一个丫头问:“出了什么事?” 小丫头喏喏凄凄半天不成句子,最后在温岚执剑危逼下才结结巴巴回道:“水……水……水匪围船了!好……多……人!” “初哥儿人呢?姑太太呢?”温岚有些抓狂,摇晃着小丫头肩问。 “不……不知道!” 温岚心中不耐,甩手将小丫头撇开,三步并作两步执剑冲上了甲板。冷冽的北风呼呼地吹着,寒气直往温岚脖子里钻,很快便将她吹了个透心凉。而那双未穿鞋子的脚也冻得没了知觉。 举目四望,如今她们的大船已经被几十艘小船围了个水泄不通。只见那些衣衫褴缕的水手们一边摇旗呐喊一边沿着船舷向上攀爬。高举的火把映衬着一张张丑恶而狰狞的嘴脸。为首一个高大男子兀自叫得最欢! “大家冲啊,冲上去就能吃到东西!而且还有大把大把白花花的银子!” “除了粮食银子还有女人!王四儿,你的婆姨不是前几天饿死了么?这船上的女人可是个顶个的漂亮,正好抢一个回家做老婆!明年就能生一对胖娃娃!” 诸如此类龌龊腌臜的言语充斥着每一个人的耳膜。原本那些只为抢些粮食裹腹的落魄船民受到了极大的刺激。而船上的婆子丫头则因此吓白了脸,后悔不该随温岚她们来洛阳! 郑泽荣领着几个人整船奔忙,结果由于船体太大照应不及,还是有一些人陆续爬了上来,很快便与郑泽荣混战到一处。 温岚看着甲板上愈来愈多的水匪心中十分焦急。如此下去早晚会整船覆没!不甘束手待毙的她挥舞着短剑冲进了战团! 可能是被她的形容所惑,那些人显然没有将一个小孩子放在眼里,因此温岚一出手便撂倒几个。此番虽是她第一次杀人,可是明显出手狠辣,动作干净利落,没有一丝一毫拖泥带水,而且有些招式她根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这让温岚自己都觉得有些诧异。明明前世时并不曾发生过今日之事,她也并不是一个飞扬跋扈视人命如草芥之人。拿剑吓唬人倒是有的。杀人?可从未有过! 可是眼前的情形逼得她也想不了许多,唯有杀戮成为可以纾解内心抑郁的突破口。那些在温岚手下吃了亏的自不甘心,越来越多的水匪围拢过来,个个横刀相向,再不顾及她是女子。 突然,一声稚嫩而清脆的呼唤惊扰了温岚,“阿姐!” 温岚转身,飞奔而来的是她最可亲爱的小弟温实初,温岚的面上露出一丝甜美的笑。 小弟入怀,温岚抱着这小小软糯的身子感到无比幸福。而胸口传来的痛却瞬间撕裂了她。温岚低头,胸口汩汩冒出鲜血,一柄钢刀深陷其中。这种被利刃割破肌理的痛楚又一次袭来,正如前世那雪飘的三月时光。 温岚抬头,眼前不再是小弟那稚嫩的面容,取而代之的是沈慕寒充满恨意、鄙视的容颜。温岚骇然,不由大声惊叫起来。 “姑娘快醒醒,你怎么了?姑娘……姑娘?” “这些日子不是已经不做噩梦了么?怎地今儿个又魇到了?” 侍书和半烟一边轻摇温岚一边低语。此时的温岚面色青白,额头上尽是汗滴,双手紧紧揪着胸口处的衣服,根根青筋都爆了出来,着实骇人! 眼见温岚沉浸在自己的梦魇中走不出来,半烟和侍书急得团团乱转。 “熟玉可压惊!对,半烟,拿块玉来!”侍书忽而想到少时老人常说的一句话,赶忙拉住半烟的手说。 “熟玉……玉!姑娘的羊脂玉吊坠前些日子便丢了,现在去哪里找一块上好的熟玉来?” 半烟在首饰匣子中翻找了半天,都找不到一块上好的熟玉。温岚除了那块自小便佩戴于身的羊脂玉吊坠外其它的首饰并不曾带过许久,生玉倒是有许多,这养过人气的熟玉可说是少之又少! 看着半烟手忙脚乱一通翻找,侍书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额头说:“兰陵萧玄公子不是给了姑娘一块玉牌么,我记得那日拿到手时还是温的,没准是萧公子刚从身上解下的也说不定。我记得姑娘收到荷包里了,如今姑且一试吧!” 说完侍书找到温岚的荷包,翻出那面小巧的玉牌塞进温岚手中。 温岚双手紧握,光做这事便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不过不知是那玉起了作用,还是温岚自身强大的意志,亦或是半烟和侍书持之不懈的坚持,温岚脸上的青白渐渐褪去,开始有一丝血色了! 温岚从梦魇中醒来的时候感觉就像经过了一次凌迟,浑身上下所有的皮肉都痛,仿佛身体都不再属于自己。不过她的身体虽深陷梦魇可是心智并未蒙蔽,从刚才侍书和半烟唤她时便已经有了意识,只是不由自主而已。如今睁开眼睛的温岚看着船舱内一片朦胧昏黄的烛光,心中十分安稳。 “半烟,侍书!”温岚轻唤两声。 听见温岚的呼唤,半烟和侍书兴奋地凑过来,“姑娘你醒了?刚才可把我们吓坏了!” “就是!姑娘你不知道刚才你的脸色有多么差,无论我和侍书怎么唤都唤不醒!如今可真是好了!” 看着眼前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两人,温岚忽然感到有人惦记是如此这般幸福! “姑娘,你看!”半烟抬起温岚的手,指着让温岚看。 温岚这才发觉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摊开一看,原来是萧玄给她的那面玉牌。温岚不知何意,疑惑的眼神望向半烟。 “得亏有了这面小牌子,否则姑娘还不知要深陷梦魇中多久呢?” “此话怎讲?” 侍书接过话头,“我和半烟看姑娘在梦魇中痛苦却怎么唤都唤不醒,心中焦躁可又无有办法!后来我想起家中老妪曾说熟玉有压惊辟邪之功,这才拿这面玉牌一试。” “结果一试就灵了。”半烟笑着说,“这萧公子可真是大方,竟将随身佩戴的玉牌交与姑娘……” “半烟!”温岚微嗔,出言喝止。半烟自知失礼,忙咬住下唇,闭口不语。 温岚抬手翻看,晶莹柔润的玉牌在烛光下隐隐有流光闪过,背面一个小小的玄字笔法遒劲却稍显一丝稚嫩。触手微温,似有生命。 温岚第一次拿到这面玉牌的时候并没有这种感觉,如今把玩确有安神凝气之功。温岚蹙眉,事情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呢? “半烟、侍书。”温岚轻唤。 “姑娘!”“姑娘!” 温岚看着半烟和侍书嘱咐道:“今日之事不可外传!知道么?” “是,姑娘!” “侍书,这面牌子也收起来吧!” 侍书有些为难,“姑娘神思初凝,借用下压压惊也好!反正萧公子已将此物赠与姑娘了!” 温岚轻叹口气,“我道半烟是个莽撞的,不成想你也……以后再寻好的也就是了。”温岚顿了下,问,“什么时辰了?” 半烟回道:“姑娘只不过睡了一盏茶的时间。月刚刚升起!” 温岚望望已经灰黑一片的夜空,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一枕黄粱?山外只一刻,梦中已多年! 刚才的梦魇那么真实,胸口的痛楚也犹自未消,便连沈慕寒那双怒视的眸子依稀还在眼前。这是对今晚的预示还是…… 温岚暗自握拳,她一定不会让这样的惨事发生! 通往长安的官道上一队骑兵狂奔疾驰,护卫着中间一辆宽大豪华的马车。车内两人:一紫衣,一黑服。 “此番你身受暗算,可知是何人所为?” “还能有谁?横不过那些人在做试探罢了。” “那也不可掉以轻心!”紫衣男子顿了一下,眼眸低垂试探道:“我还听说发生了一些插曲,你……” “影卫的手如今是越伸越长了!如果你不想养一只独眼枭,最好还是少管我的闲事!”黑服男子声调不改,依旧靠在一旁闭目养神。“你那边也不好过,有功夫还是多操心自己吧。” 紫衣男子闻言悻悻地摸了摸自己鼻子,再不开口。 马车内重又恢复安宁,只余马蹄有节奏踢踏地面的声音。 月影高悬,贪狼星旁一颗唤作七杀之星明明暗暗动了起来。七杀,搅乱世界之贼。威勇、肃杀、运筹帷幄。 ------------ 31第三十一章 布置 刚经过一场梦魇,温岚的身心说不出的疲惫。可是梦魇中发生的事太过真实,害得她不得不认为这是上天为了拯救她们所给的示警!想到可爱的小弟和一直对她很好的姑母,温岚挣扎着从塌上爬了起来。 “姑娘这是要起来做什么?”侍书在一旁扶住温岚,问。 半烟也顺势搀住另一边,“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姑娘待身子好些再去做不迟。” “如你们所说才真真正正迟了。我的身子我心中有数,你二人莫再多言,扶我去找荣表哥,我与他有要事相商!”温岚微闭了会儿眸子,再挣开时神思已回来一半。 半烟和侍书二人知其态度坚决,也不再多问,遂扶着温岚虚晃着去找郑泽荣。 期间遇上温芷,她先是不阴不阳与温岚客套了几句。后步入正题,暗讽温岚与郑泽荣多次私下见面,于理不合,不知道进行着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又嘱她注意身份,莫要坏了温家小姐的名声,连累了她也要一起遭殃。 听到温芷所说,温岚感到有些好笑,反问道:“妹妹不过和荣表哥在甲板上说了几句话而已,便被姐姐如此指责。那大姐姐在月下与男子弹琴论诗岂不也是有碍风化?” “你……!你……!”温岚气急,“我何时和男子在月下弹琴论诗?你倒是给我解释清楚!” 温岚笑着朝温芷挑了挑眉毛,轻语道,“没有么?我记得殷将军受邀来家之日,大姐姐好像是病了的,可是姐姐的琴声为何会从梅园那处传来呢?莫不是姐姐与殷将军在……?” 看着温芷瞬间苍白的小脸,温岚的话并没有继续下去。意犹未尽才会引人遐想,事事摊开便没有什么意思了! 温岚向前走了两步,扭头看着温芷,“大姐姐若是想知道妹妹找荣表哥谈些什么事情便一起来吧。人多些也不是坏事!” 能够叫温岚主动来找她的定不是什么好事!温芷不知温岚意欲何为,本不想去,结果还未开口便被温岚激了回去。 “大姐姐莫不是不敢来吧?那便算了,只当妹妹没说!” 温芷哪里受过这样的奚落,自不甘心,话也未说,梗着脖子趾高气昂跟上温岚!她到要看看温岚想做些什么。 几人找到郑泽荣,正好管事何全也在。 何全仔细瞅了温岚几眼,有些质疑地问:“依姑娘看这些船民真的胆大包天敢劫船么?” “劫船?”温芷在一旁惊呼。 “温岚只是一届女子怎么会懂得这些事情。劫船之事也是荣表哥告诉我我才知道的。兹事体大,我又不想惊吓了姑母和几位姨娘。这不才和姐姐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何管事,你觉得此事会不会发生呢?” “这……此事,小的也拿不准。冬日天寒,江面结冰本是常理,可似今年这般封河小的却从未见过。咱们困在此地四日,消耗甚大,自家的粮米也所剩不多。而江上那些同日来的船小粮少就更不用说了。小的刚上甲板观察了一下,正如郑公子所说,很多船民已经断炊,揭不开锅了。也有三三两两的船只聚在了一起不知想做些什么。小的想,如果他们因此而抢些粮食也不无可能。” “那我们要怎么防范呢?总不会这么束手待毙吧?” 郑泽荣看了看温岚和温芷,“自然不能束手待毙!船上女眷居多,怎能让那些刁民随意欺侮!经过我和何管事的商讨,我们从船工中挑了八个忠心不二又孔武有力的分别守在船的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并对所有船工言明到洛阳后每人多加五两工钱,上甲板的船工则每人多加三十两。管事娘子并四五个力气大的婆子下底舱划船,当然这些划船的婆子也另有打赏。岚儿妹妹、芷儿妹妹、初弟和几位姨太太暂时呆在母亲的船舱里,最好不要走动。一切事宜等过了今晚再说。” 温岚听到郑泽荣说每个上甲板的船工会多加三十两银子,不由感叹自己的财力还是不足。而且郑泽荣明显比自己心细,想到了区别对待。 想这些船工出次船不过二两银子,三十两银子可是出许多次船才可挣得回来。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为了这三十两银子的打赏,这些个有蛮力的汉子也会争先恐后的。只是八个船工上甲板恐怕还不够。依她梦中所见,那些水匪可有几十号人,而且拼死相博的爆发力不可小觑。要如何才能以一敌十呢? 这时温芷急切问道:“荣表哥,此番胜算是多少?” “不清楚!谁也不知道水匪会有多少?何管事已经飞鸽传书给顾家在当地的管事,请他们想些办法,不知来不来得及!” “荣表哥,我们的船现在离什么地方最近?可否叫船工加快航速?” 郑泽荣看了看何全,何全接口道,“此地离伊州较为接近。这加快航速么?甬道过窄,咱们的船如今只是进一半,四周全是小船,恐怕不能加快多少。” “伊州……”温岚低语。 她记得这伊州是有官兵驻防的,如果能让驻防伊州的官兵知道她们的境况,那么也许就会有救。至于怎么通知伊州现在成了一个最主要的问题。温岚似乎想起了什么,却快得没有抓住那缕思绪。 温岚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以至于后来郑泽荣与何全说了什么她一概没听进去。由于总是抓不住关键所在,她只得一遍遍在屋内转着圈子。 “我说妹妹你就不要转了,如今害怕也是无济于事,想想怎么才能化解危机才是!我的眼睛都要被转花了!”温芷不满道。 “花?”温岚眼前一亮。 “荣表哥,快过年了,我记得你买了许多烟花是不是?”温岚笑着问郑泽荣。 “都什么时候了,妹妹还想着玩儿。亏我刚才还以为妹妹真是个有心计的,能查之入微,提前知晓世事,原来竟是我想错了。难道妹妹是想用烟花将那些水匪吓走不成?真是可笑!”温芷好不容易抓到一次取笑温岚的机会,自然不会轻易放过。 温岚不以为意,只是笑眯眯继续看着郑泽荣。 “是有的,不过因为卖烟花的老板说烟花不够安全,所有大部分都放置在最后那条装满家什的船上呢,咱们的船上也就只有一少部分。岚儿妹妹要烟花做什么?如果妹妹喜欢,等我们到了洛阳,我一定为妹妹寻找很多漂亮的来放,今日就……”说到最后郑泽荣声音越来越低,他也以为温岚是为了玩儿了,可又不好说的太过让她难堪。 “荣表哥和大姐姐为什么就一定认为岚儿是想玩儿呢?岚儿是想,这伊州城虽小,但总会是有兵勇的吧。如果能想办法让伊州兵将知道我们这边的处境,是不是就会派兵来救呢?下船自是不成的,谁也没有那个脚程在水匪突袭前赶到伊州将消息传递过去。如果用这烟花么,……” “你是想利用烟花吸引官兵前来?”温芷有些惊讶温岚想法的大胆。 其实若不是关系自家性命,温岚也是不会说这么多的。 “岚儿妹妹果真聪慧!我这就派人将船上的烟花寻来!”郑泽荣异常兴奋,如风一般转出门去。 “我就说妹妹不会如此驽顿!只是此处离伊州算不得近,也不知管不管用。” “这还要谢过姐姐,若非姐姐说眼花岚儿又怎能想到烟花呢!” 温岚说完再不顾温芷,她要去看看温实初,混乱在即,小弟可不能出事! ------------ 32第三十二章 改装 温岚先去看望了小弟温实初。 由于白日玩得有些疯了,温实初神情萎靡,一张小脸皱得像一只白胖的糯米丸子,只强撑着眼皮不肯睡去。 “姑娘来了,初哥儿一直不肯入睡,姑娘快去看看吧。”温实初的奶娘李氏看见温岚笑着起身迎上来。 “姑娘与初哥儿乃一母同胞,关系亲厚,自是非比寻常。”刘嬷嬷一肘将李氏挤向一旁,向温岚冲了过来。 温岚看见刘嬷嬷心中即是一愣。 刘嬷嬷自一上船便推说自己身体不适,晕船,恐不能很好照顾初哥儿。又说了许多不能为主子分忧,心中十分惶恐之类的话。 温岚知其心思也不戳破,只嘱咐刘嬷嬷好生休养,莫要着急,又给刘嬷嬷安排了一间远离温实初的船舱,眼不见为净。刘嬷嬷倒也安分,只在舱中吃了睡睡了吃,可补了好些个好东西。 加上巧燕跟随她那做管事的爹去了别船帮忙,温实初身边只余了李氏一人伺候。温岚趁机提了草儿为一等丫头。草儿为人虽木讷了些,好在会照顾人,对主子也忠心。 后来刘嬷嬷不提,温岚也不派人去叫。如今红光满面地病好了回来,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嬷嬷病好了么?怎么不多休养些日子?昨儿张嬷嬷也病了,才刚嘱咐侍书将娘亲留的老参熬煮了送去给两位嬷嬷呢。” “姑娘真是心善,老奴可不敢恃宠而娇,劳烦姑娘挂心。”刘嬷嬷扶着温岚的手臂向里走,并吩咐李氏,“初哥儿这有我就好,你去把一会儿在姑太太那儿用的东西收拾出来。” 刘嬷嬷这是要回来夺权啊,未等温岚开口,李氏忽然答道:“嬷嬷身子刚好怎敢劳嬷嬷费心,初哥儿这儿还是我来吧!至于东西么……” 李氏看了草儿一眼,草儿笑着接口道,“东西我已经收拾好了。” 反了反了,刘嬷嬷心中暗道,难怪那人会跑来骂自己糊涂,果真自己是猪油蒙了心想出这么一个混招!如今得了体面却失了势,若不是她跑得快些早被人送去舱底划船了。果真如此的话,她多年的老脸可就别要了!刘嬷嬷此时气得脸色灰白又挑不出李氏和草儿的错处,只能嘿嘿挤出两个讪笑来。 温岚对刘嬷嬷本就不喜,见此情景自然不肯开口相帮,饶是刘嬷嬷如何瞅着她,只装作没看见。后来一见小弟更是甩开刘嬷嬷的手朝温实初奔了过去。 温实初看见温岚,睡意惺松惺忪地唤了声“阿姐!”一早没了白日的兴奋。 “奶娘说你不乖,不肯睡觉哦?”温岚坐在床沿,拉着温实初的手说。 “初儿想见阿姐,可阿姐……总是不来……” “阿姐有很多事情要做,等到了洛阳,阿姐领初儿去看牡丹好不好?春光似锦流如簌,洛阳的牡丹又大又美,初儿一定会喜欢。” “真的么?阿姐不能骗人,咱们拉勾勾!”温实初眸子都已经闭上了还不忘寻求承诺。 “好!阿姐不骗人!” 勾着温实初的小指,温岚心中说不出的平和! “初哥儿此番睡着不到天亮是不会醒了,一会儿无论发生何事一定要照顾好初哥儿!”温岚郑重其事地将温实初嘱托给了李氏。 李氏对外面的情况不甚了解,可也感受到了紧张的气氛。如今见温岚这般,知道情势严峻,同时感到温岚对自己的信任,自然好一番保证。 离开温实初的舱房温岚又去看了张嬷嬷,依温岚的意思是把侍书留下,可张嬷嬷执意不肯。此番遇险,胜算难料,张嬷嬷若非病重难行早就冲到温岚温实初身前保护,哪里还肯要人照顾。 温岚苦劝不得只能作罢。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咚”的声响,好像什么东西撞到了船上。亏得船体结实,所以船上的人并未感到摇晃,可那声响却让从未遇见过事的温家人着了慌。 温岚从张嬷嬷的舱房出来的时候正遇见一群六神无主的婆子丫头。 正如梦中所见,一群人皆白着脸,慌乱无有章法,并不停窃窃私语,有的已经哭出声来。 温岚年纪虽轻,此时出现倒显得无比镇定。便是她身后的半烟和侍书也带着同样坚定的眸光。只见她眼神微眯轻轻扫过众人,那睥睨一切气势让人不敢对视,很快大家便止了声。 温岚清了清嗓子,说:“事情至此我也不相瞒,今晚确有一些危险。不过荣表哥与何管事已将一切安排妥当,如今只拼死托住一时半刻等到援兵到来危机自会解除,否则落入水匪手中只能为奴为妓死生不知!若想生便拿起手头所有坚实的棍棒奋起抵抗,若想死便只在这哭哭啼啼好了!” 温岚说完便再不顾这些人,径自向自己的舱房走去。 那些原本还六神无主的婆子丫头一个个如醍醐灌顶,纷纷四散去寻找可以御敌的工具。温岚的话说的明白,抵抗还有一线生机,放弃便只有死路一条。生机既在,谁又会寻死呢? 只是这生机真的会到来么?温岚其实自己也不清楚。 回到自己舱房的温岚着半烟找出一个包袱,里面是十几套母亲亲手缝给初弟的衣服,足足可以让温实初穿到十六岁。温岚用手摸着这一件件并不华丽却囊括了一片慈母心的衣服,心中一片感慨。 很快温岚从其中挑出一件适合她现在穿着的衣服,在侍书的帮助下换了发式。不到片刻,温岚已经稳当当成为一个俊俏的富家公子哥儿了。今晚情急,她那身女装着实不适合行动。 温岚看着半烟和侍书,“记住我刚才说的话了没?” 侍书和半烟虽然心中忧心,可也知道温岚心意已决,只好生嘱咐温岚小心。 出了舱房,温岚朝半烟坚定地点了点头,便只身往甲板上走去。来往的仆妇手中皆拿棍棒、菜刀、铁铲,一个个虽面有忧色,可是身形却比刚才坚定许多。 上了甲板,温岚放眼望去,船尾处有两艘支离破碎的小船,刚才那咚咚的声音便来自于此。这两艘船应该是故意撞上来的,好在顾家建造的是为了应付海上风浪的海船,自是比一般江船结实,至于那寻常百姓制造的木船更是不可与之相较了。 不过那些水匪仗着人多势众,如今正采取合围的势头,想要在窄仄的甬道内将大船牢牢困死。温岚已经可以感到她们的船速比前两日进甬道时还要慢了下来,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 很快温岚在甲板上寻找到了郑泽荣,她几个箭步冲过去,在郑泽荣耳边轻唤了声,“荣表哥!” 郑泽荣回头看见温岚当即便是一愣,半天才缓过神来,指着温岚说:“岚……” 温岚怕郑泽荣泄露她的身份,立时打揖请安,“小岚子见过少爷,太太着我来问问现在江面上情形如何?” 何全此时探过头来,看见面前站着一个身量不高有些面生的小男孩儿。郑泽荣心中再不愿也不能现在揭破温岚的身份,只呵呵朝何全一笑解释道:“我的书童小岚子,母亲着他来问江面的情况!” 说完郑泽荣低喝声“过来!”将温岚带到一旁。 “现在什么时候了,表妹还这般捣乱!甲板上全是男子,又如此危险,你一个闺中小姐上来做什么?还不快些下去!这让母亲知道了还不扒了我的皮?” 温岚知晓郑泽荣是真心为自己担忧,遂解释道:“表哥放心,一切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不会有人知道我在这里。再说,荣表哥可想到了退敌之策?” “不就是用烟花么,我已经着人全部搬到甲板上,一会儿就命令手下将烟花放了!” 温岚闻言摇了摇头,“普通烟花,表哥就算放上一个晚上,也只会被认为是哪个富家之人的玩闹而已,又怎会惊动伊州守兵?” “那要如何?”郑泽荣有些着了慌,此事他还真没有想到。 这时何全跑过来说,“那些水匪眼看就要进行合围了,荣少爷怎么办?” 温岚抬头扫了眼四周,坚定道:“派下人手,全力突围!” “可是这样会撞翻前面的船只,这个时节入水,死伤不可预知!”何全似有不忍。 “那依何管事之意,就应该让我们整船之人被贼人围困不成?不知到时可有水匪记住何管事的救命之恩?” 温岚的话有些毒辣,说出后即让何管事白了脸颊,可是又无法反驳。温岚梦中,水匪攻船时她们的大船是原地停止不动的,想也是何管事的一念之仁,可是温岚却不允许此事发生。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不顾情势一味退让只是妇人之仁! 郑泽荣原也同何管事有一样的想法,可是被温岚一句话点通便也觉得此事不可为。为了一船老幼,即便是摊上一个恶毒的名声又怎样? 郑泽荣高声对一手下说,“传我之意,全速前进,所有试图阻拦之船只一律不必退让。” 那些水手在江上游走多年皆见惯了死生,本对此无所顾忌,听见郑泽荣下令,立刻将话传了下去。 很快温岚便感到大船的速度又快了起来。不过温岚知道这只是第一步,一场大战即将到来。 ------------ 33第三十三章 大战 海船突然加速使得几艘木船被坚实的海船撞了个支离破碎,一些来不及反应的水手皆跌落江中,在冰冷的江水里挣扎。原本只是隐匿在暗中的那些水匪暴怒了起来,纷纷燃起松油火把,咒骂声也响彻江面!其间说得最多的无外乎是温岚她们这些世家望族如何蛮横无理、仗势欺人,弃穷人生死而不顾。 何全被骂得有些恼怒,偏头看看温岚,发现温岚正气定神闲地和郑泽荣商量接下来的步骤,根本对那些污言秽语不为所动。何全不由在心中感叹这小小书童气度不凡,非池中之物! 郑泽荣一方面拍着手,一方面喜逐颜开地说:“岚……” 温岚立刻瞪了他一眼。郑泽荣忙改口道:“干的不错小岚子,就依你之言!如果此番危机解除你就是我温郑两家的大救星。便是舅父也要对岚……对小岚子高看几分了!” “我帮少爷出谋划策只是因为我有亲人待在船上,不想让他受到伤害而已,别无他意!” 郑泽荣以为温岚所说乃谦逊之言也不以为意。后在温岚几次三番念叨下才收了替她去温远道那里请功的念头。 由于先发制人,那些水匪原定的计划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这一群乌合之众想要重新集结便浪费了不少时间。温岚这边已经将烟花全部摆放整齐,烟花旁还放置了一些细棉纸和竹篾。温岚看了一下,事出匆忙,材料都不是现成的,所有的东西加起来最多也就只能够制作两个。 “这就是你说的能够替代烟花传递消息的东西么?”郑泽荣指着地上一堆棉纸竹篾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温岚着人找来这些东西要如何处置。 “对!可惜只能做出两盏,不然效果会更加惊人!”温岚颇有些遗憾。 “你到底要做什么?” “灯!我要做两盏灯!” “这都火烧眉毛了你还有空玩儿,我还真以为你有什么制敌良策呢……” 温岚无奈停下手头的活瞥了郑泽荣一眼,“荣少爷,与其有时间担忧我做的灯,不如先顾眼前吧!那些水匪攻上来了!” 郑泽荣扭头,果真有三五个水匪攀着船橼跳进了大船,已经和顾家的船工动起手来。郑泽荣一方面命令底舱的水手全力以赴前行,一方面挥舞着宝剑跳了过去。他那三脚猫的功夫比温岚都不如,好在这些人也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水匪,动起手来倒也是半斤八两了。 温岚一边在心中默念着清心咒,一边回想前世时她见到的那个孔明灯的样子与构造。半响,温岚低头动手制作起来。 内舱,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地坐在温秀芝的舱房里。时不时有一个婆子从外面走进来传递着消息。舱外的丫头老妈子手中皆拿着一些器具,有的是棍棒,有的是剪刀,还有个婆子拿着一个扫把,样子十分好笑。 秦月娘没有见到温岚,心中有些犯嘀咕。她低头凑近温芷轻声问道:“温岚那臭丫头莫不是看情况不对,脚底抹油溜了吧?” “不可能!只要温实初还在船上一刻温岚就不可能走远。她对温实初的疼惜娘亲是看在眼里的,她又怎会对自己的亲弟弟弃之不顾!”温芷话音一转,恨恨地说,“不过我倒是希望她能够弃船而逃。如果因此被那些水匪抓住,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就更好了!” 说完,温芷微眯着眼睛瞟过远处温实初那恬静的睡颜,红唇轻抿,一抹阴狠浮现在脸上。 “话是这么说没错,不过我担心这些水匪凶狠起来连我们娘俩也不会好过!也不知伊州的官兵会不会赶来援救。早知道就乘车前往洛阳了,也不会遇到这种糟心的事。都怨那个殷将军,说什么水路平稳安全。如今他人是不在,如果他人在,我倒想问问他这所谓的安稳到底在哪里?” 秦月娘说着说着声调便有些犀利,不由引得众人都向她这个方向看来。 温秀芝白了秦月娘一眼,同时轻咳两声,对身前站立的婆子问:“外面的情况如何?有多少匪徒登船?可有伤亡?” “回姑太太,刚老奴扒着头朝甲板上偷瞅了一眼,就看见十来个水匪口吐污秽跳上咱们的大船。何管事领着那些船工正在奋起抵抗……” “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容哥儿情形如何?可有危险?”温秀芝有些急躁地打断那个婆子的话,她可就只有这一个儿子,半点出不得闪失。 “母亲莫要着慌,哥哥吉人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的。”温秀芝的女儿郑茗玉开口劝道。 这郑茗玉与温芷一般年岁,今年正是十三岁。前些日子由于出痘便一直修养未出,今日情势所迫,也只得遮了一层面纱在脸上出了屋。只是隐隐约约还能看见面纱下一些没有褪去的红色痘包。 “太太,你看!”忽然晴翠伸手指着屋内唯一一个窄小的窗户喊道。 大家不约而同朝那个方向瞅去,只见绚烂的烟花布满夜空,姹紫嫣红的颜色在漆黑的夜里显得十分好看。 温秀芝是知道其中典故的,看见烟花,她的心中松了口气。 “咦,那是什么?快看,升到天上去了!” “还有一个,也升到天上去了!好像是灯,可是灯怎么能飞上天呢?” 几个小丫头在烟花散去后指着外面两盏冉冉上升的孔明灯惊呼道。 “灯?”温芷心中咯噔了一下,她的目光跟随那两盏灯走了很远,直到它们消失在远远的天际。 “能够想出此等方法的一定是心灵手巧之人。”温芷放在膝上的双手紧握成拳,“一定不会是郑泽荣的主意,难道是温岚?她不是身体不适在自己的船舱休息么?更何况她什么时候懂得这些奇技淫巧的东西了。还是说温岚的暴虐鲁钝都是装出来的?不行,一定要弄个清楚!” 温芷想着想着身子不由自主向外走。 “侄女儿这是要去哪啊?”温秀芝轻咽口茶问。 温芷这才反应过来,笑着说,“这放烟花的主意还是妹妹出的呢!看见烟花我便想起妹妹来,也不知妹妹的病是轻是重,现在好了没有!” “嗯,也是你们姊妹情深。不过外面乱哄哄的,你就不要再添乱了。晴翠,你去看看岚儿丫头的病怎么样了?快去快回!” “是!” 此时的温岚看着很快消失在天际的孔明灯心中一片感慨。前世第一次见孔明灯是在上元节,她一人躲在秋意迟阁酗酒,那晚便瞅见沈慕寒和温芷在园中的空地放灯。至今她仍清楚地记得温芷一脸幸福陶醉的模样,以及孔明灯上煽情的四句话: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而今她的孔明灯上只大大地写了一个救字,她的心情也是苍白而无力的。同样的物件在不同的境况竟然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观感。真真世事变迁,物换星移。 伊州离此不远,孔明灯借助风向应该很快便到伊州,而整肃军队快马加鞭赶来不过半个时辰,也就是说只要温岚他们能够挨住这一来一往一个时辰的光景便会得救了。 温岚心中刚松口气便见一道寒光刺目而来。她急忙侧身躲过,同时挥动手中短剑进行格挡。哪知对方人高马大,手中一柄钢刀虽无章法却沉重无比。这对温岚来说无外乎是以卵击石,一但刀兵相接非弄个虎口开裂不可!温岚只得持短剑改刺他的下三路。仗着身形小巧灵活,辗转腾挪间倒也没落下乘。那个壮汉却被温岚逗弄得滴溜乱转。最后温岚一脚踢向壮汉胸腹,壮汉倒退几步撞到船栏,一个不稳从船上翻落江中。 温岚一击得中,接下来便有些难了。几个水匪蜂拥向温岚袭来,很快便将她围在中间。郑泽荣见状,挥舞着宝剑冲了过来。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上船的水匪也越来越多。有一两个避过温岚他们的防守已经冲向了舱房。好在那些婆子丫头们手上皆有武器,不过片刻又将那二人打了出来。 温岚心中念及小弟温实初的安危不免有些着慌。她一面念叨着伊川的兵将快些到,一面向舱房移去。现在没有什么事比守护小弟温实初更重要了! 恰在此时,一个身似麻杆、面色枯黄的男子纵身越过众人,朝舱房冲去。温岚心中焦急可是由于被身边的水匪牵绊,只能干瞪眼却毫无办法。而这一个踟蹰下,那个干瘦的男子已经打倒几个婆子闯进去了。 原本躲在舱房中的众人为了躲避水匪纷纷在婆子丫头的簇拥下逃上了甲板。 众人刚上甲板便被眼前一片杂乱血腥的场面惊吓到了。而那些水匪看见一个个貌美如花的姑娘丫头不由得色心大涨。便连那些胆小怕事本不愿干这杀人越货勾当的人也蠢蠢欲动起来。原本呈对峙局面的双方忽然变成了一边倒的局势。温岚他们节节后退,有几个船工还受了伤。 那个干瘦的男子见状嚎叫着扑向温秀芝她们,眼看就要触到她们的衣襟了。忽然刘嬷嬷身子一歪,趴到了地上,顺带将抱着温实初的李氏撞了出去。 李氏肩膀一痛,原本牢牢抱在怀中的温实初便被那个水匪夹在了腋下。 温岚的头嗡得一下,世间所有的事再入不了她的眼,只除了小弟那被勒得有些发青的脸。便是江边停了两队人马也注意不到了! ------------ 34第三十四章 意外 看见温实初困在水匪手中,一张小脸憋的发紫,温岚不自觉抬腿向前,却被郑泽荣拦了下来。温岚如失魂般抬头,郑泽荣先是摇了摇头又伸手朝远处一指道:“岚儿妹妹莫要着急,先看看情况再说,一切以初弟的安危为重,切不可轻举妄动!” 温岚顺着郑泽荣手指的方向望去,隐约看见岸上立着许多人马。虽未燃火把,可一个个膀大腰圆、着官服配腰刀可是看不差。想必是伊州的救兵到了,温岚心中稍好过了些。 那些水匪发现官兵,纷纷落慌而逃,原本还聚拢在一起的小船成鸟兽散。只是甬道窄仄,一艘艘小船很快又纠结在一起。 几乎同时岸上一声令下,所有官兵弃马登船,分几路在甬道两端以及江面围堵。便是有一时逃得掉的也很快被追了回来。 捉住温实初的那个水匪发觉情势不妙几欲奔走,可又舍不得这即将到手的财富。温实初这一身穿戴、气度,怎么看都是一世家的小公子。如若此番得手,便是不得一千也得八百。这么巨大的诱惑实在让他难以舍弃,遂裹挟着温实初一步步向后倒退,很快便到了船头。 攀上船栏,他低头看了眼泛着波涛的江水,身子打了一个寒战。 “站住!谁也不许动!再动我就把他扔进江里!”水匪一手牢牢抓住船栏,一手将温实初箍在胸前,恶狠狠地说,“哼哼,我乃烂命一条不足为提,这小公子可是千金之体贵不可言啊!有他陪我这贱民上路,也算不枉此生了!哈哈哈!” 温实初被勒紧的小脸由紫变白,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骇得大家谁也不敢进前。温岚虽然心疼,可也不敢激怒水匪,只得紧紧盯看着他的表情,不放过一丝一毫。 “好!只要你放了他,多少银两随便你说!”郑泽荣走出来安抚道。 一缕贪婪的精光从水匪眼中闪过,郑泽荣这番话对他来说绝对是极大的一个诱惑。不过看见周围逐渐逼近的官兵他又有些犹豫。 “有了银钱没本事花还不如没有!你们想等我一放人就把我捉住,这把戏我李三见多了,才不上你们的当!” 郑泽荣拍着胸脯保证,“只要你放人我们绝不会再为难你,而且答应你的银钱也会兑现。有了这些银钱,无论是回家买地、做买卖还是讨媳妇都绰绰有余!” “你是说得好听,那些官兵可不一定会听你的安排!”李三眼珠一转继续说。 这下郑泽荣也无语了。不得不承认这个叫李三的水匪心机的确深沉。双方正对峙间,忽然一清朗的男子声音响起。 “如果是我发话,你是不是可以放心将人放了?” 大家闻言皆是一愣,相继扭头,只见一青衫男子领五六官兵排开众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也不知道他们何时上的船,竟未让一人察觉。 李三看着缓步而出的男子,心有戚戚然,身子也微微发颤,险些抓不住栏杆。看着摇摇欲坠的温实初,温岚心中一紧,人也跟着向前走。若非郑泽荣拦着,她已经冲出去了。 “你……你是谁?”李三稳住心神,强做镇定地问。 青衣男子答道:“河东道定远将军沈慕寒。” 温岚刚一心扑在小弟温实初身上,对周围人等全没放在心上。如今这一句话如平地惊雷,将温岚所有的自持轰了个粉碎。 半响才找回心神的温岚扯着郑泽荣的衣袖,喏喏地问:“表……哥,刚才说话者何人?” 郑泽荣一脸兴奋,“他说他是河东道定远将军沈慕寒!没想到岚儿妹妹的孔明灯这么厉害,竟能将洛阳的守军引来?这回我们可真是有救了!” “沈慕寒……沈慕寒……”温岚一边喃喃自语一边抬眼望去,眼前这身穿青衣、眉目如画、丰神俊朗的男子不是沈慕寒又会是哪个? 两人最后一次相见沈慕寒正值丧期,鬓角染霜的他看起来憔悴不已。如今的沈慕寒却很年轻,由于没有受到温岚的骚扰,意气风发的他眉眼间全是自信。 温岚的心仿佛在瞬间被掏空了,胸口处再次疼了起来。惨白的小脸上一对失神的大眼睛呆呆地盯着眼前的人。 前世和沈慕寒之间所有的纠缠过往一幕幕在温岚的脑海闪过,久久不能自拔。 沈慕寒领官兵来到江边的时候温岚在船上激战正酣。他亲眼见温岚毫不犹豫将一些水匪踢落江中,出手干净、动作利落。如今又见温岚呆呆望着自己,眸中似有深意,不禁有些纳闷:自己何时见过这么个俊美奇怪的男孩子他竟半分记不得。 不过眼下情势紧张由不得沈慕寒多想,救下水匪手中之人才是当务之急。 李三抓着栏杆有些累了,略松了松手问,“你说话算话?” “那是自然!我沈慕寒一言九鼎,绝不食言!” “那我要一条船,还要一千两银子,要快,不许耍花样!”得到了沈慕寒的承诺,李三快速提出自己的条件,生怕晚了会有什么变故。一双眼睛也晶晶亮,放出贪婪的光。 “好!没有问题!你先下来点,上面风大水冷不安全!”郑泽荣急忙在一旁说。 说完郑泽荣去找温秀芝,温秀芝着晴翠从自己的私奁中取出一千两银票拿了过来。 强自回过神来的温岚与郑泽荣低语了几句。郑泽荣手持银票对水匪李三说:“你的目的在钱我的目的在人,双方互取所需。初弟身子弱,受不了寒风的折腾!所以我们要求换人!” “换人?……行,没有问题!”水匪李三看看怀中由于寒冷颤抖不止的温实初,略一思忖答应到。 不过他喝止住正欲上前的温岚,用手一指温芷说:“大公子的人我信不过,还是小姐亲自拿过来我我心中安稳些!” 郑泽荣一听有些为难,毕竟关乎温芷的名声,今后恐被他人诟病。正犹豫间,温芷却怯怯弱弱张了口,“荣表哥,芷儿愿意去!初弟还这么小,岚儿妹妹因病也不在,我身为长姐怎好为了自身安危而做出不顾亲情人伦之事。” “芷儿,你说什么话!太危险了!将来若是被人传出去,女儿的名声就完了!莫说好的夫家找不到,便是被逼出家也有可能,娘亲不能让女儿做出这自毁前程之事!” 秦月娘听见温芷自愿换回温实初,立刻出口阻挠,同时恨恨地瞪了一眼温岚。心道:都是这个臭小子提的馊主意,若非是她,我的芷儿也不用去受罪。今日便是豁出这张脸不要她也不能让女儿做出有损自身之事。 温岚遭到秦月娘注视连忙低下头。她不明白温芷今日因何对温实初的事这么上心,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温芷说这番话一定有其目的!温岚在心中暗下决定,只要温芷所为对小弟无害,她不会说上半句。否则她便让温芷陪葬! 温芷这边与秦月娘拖拖拉拉纠缠不已引起了沈慕寒的注意。看着眼前柔柔弱弱一娇女为了弟弟甘愿不要名声,沈慕寒的心中有了一丝欣赏。 洛阳民乱得控,沈慕寒本所辖率府兵在伊州巡查,忽得见天上一灯飘忽而来,射之,见其上书写一遒劲大字,“救”。下附一手颜筋柳骨的小字:江中遇险,流民夜袭,河南府尹温氏家眷携中州顾氏盼救! 虽然她已经尽量将字写得苍劲洒脱,可那笔锋间流露的分明还是小女儿的柔意。而且能够想到利用孔明灯传递信息的女子定然是博学多闻、蕙心纨质。也许就是眼前的女子也不一定! 有女若此,也不枉他彻夜奔袭来凑这个热闹。 此刻沈慕寒不知道,他眼中的欣赏早已在温芷的算计之下。温芷一边偷瞄着沈慕寒一边趁乱轻声对秦月娘说,“母亲莫要拦我,我心中自有安排。” 自小便十分有主意的温芷如此说,秦月娘脑子怔忪了下,手上一松,温芷已经从郑泽荣手中拿过银票向着水匪冲过去了,再想唤回已然不成。 只见温芷一溜小跑冲到船头,同时扬起手中的银票。李三心中欢喜,一手抓着栏杆一手抱着温实初向下走。就在大家聚精会神盯着看的空当,忽然间不知出了什么事情,李三一个趔趄从船头摔下,瞬间裹挟着温实初落入江中。 看到这一幕的温岚头嗡一声炸开了,几个箭步冲上船头,想也不想纵身跳了下去。沈慕寒飞身冲上船头的时候只来得及接住晕倒的温芷。 同时江面飞驰过一艘小船,一个黑影纵身一跃也跳进了冰冷的江水中。 沈慕寒刚到江边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这一小队七八个人。为首的男子穿着一件白色大麾,一对凤眸深邃冷凝。沈慕寒见其只是盯着江船看,并无出手相助之意,加之情势紧急,便也没再深究其身份。 如今见这个男子一并跳入水中,沈慕寒心中有了一丝疑惑。 ------------ 35第三十五章 获救 冬日的江水刺骨般寒冷,温岚游弋在江水中感觉四肢百骸都快被冰冻,整个人都慢慢僵硬起来。可是想着掉落江中不知所踪的初弟,她只能暗自咬牙。 不能不怪她粗心,温芷是何许人也她十分清楚,她怎么如此大意竟把小弟的安危交付此人。想着因自己的过失而害初弟受这场罪,温岚心如刀绞、痛不欲生! 夜间的江水黑漆漆有如泼墨,严重阻碍着视线,温岚仅靠摸索和感觉探知着温实初的方位结果终不得法。反而随着时间流逝,温岚身上的棉衣因为浸水变得异常沉重,仿佛一副厚重的铠甲直将她拖进江水深处。本就激战了许久的温岚此时心力交瘁,再滑不动水,只能任由意识一点点模糊。隐约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位天神向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温秀芝见温实初跟着水匪一起掉落江中,登时心口一疼昏了过去。郑泽荣一边招呼仆从下水救人,一边吩咐婆子丫头将母亲抬进舱房。他现在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如今已经过去了一炷香的时间,温岚和温实初都还没有寻到,而且随着时间的流逝,生存的希望会越来越渺茫。现在的他只能期望奇迹发生了! 便在大家慌乱的时候,谁也没有注意到温芷唇边浮起了一抹笑意,转瞬即逝。 秦月娘奔到温芷身边,看见女儿正靠在沈慕寒怀里,先是一愣,随后急忙吩咐春桃和秋杏将温芷接了过来。 按说这定远将军沈慕寒无论长相、气度皆是不凡,又有军功在身,女儿会看上实属正常。只是不知其家境如何?父母安在?女儿嫁过去会不会吃苦受累? 秦月娘已经有些丈母娘看女婿的意味,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了。正想开口探知些什么,忽船上一阵骚动,不停有人嚷着“得救了,得救了!” 大家争先恐后冲过去看,连沈慕寒也不例外,只将温芷母女扔在了那里。 躺了一会儿不见沈慕寒回转的温芷实在觉得无趣,又想知道何人获救,遂自己睁开了眼睛,低声对秦月娘喝到:“别哭了!” 郑泽荣刚将母亲送回舱房便听说自江中救起一人。一方面忧心温实初的安危,一方面又怕温岚出事的他抛开一切急忙冲了出来。 来到甲板上,郑泽荣发现一艘小船靠在了他们船边,一个高瘦男子怀中抱着一人走了过来,看那身材形容应是温实初不二! 郑泽荣向男子身后瞅了瞅,并未见着其他人,他的心中咯噔一下,莫非岚儿妹妹已经遇难? 岚儿妹妹本是与初弟先后入水,何以初弟获救而岚儿妹妹无踪呢?郑泽荣有心大张旗鼓去救人,又恐毁了自家妹子名声。着实让他为难。 “郑公子,在下已用上好的人参为温小公子吊住了性命,可是若想活命,还需仔细诊治才行!”男子将温实初交与郑泽荣手中,说。 此时的温实初面容灰青,没有一丝血色,原本红润的嘴唇也呈不正常的黑紫色。身上的温度很低,虽换过衣衫,触手仍是冰凉。 郑泽荣嘱咐一个婆子将温实初抱回舱房,多生碳火,好好照顾。同时谢过救人的男子。想要多问关于温岚的情况,无奈人多嘴杂不好开口。 温芷此时在春桃的扶持下娇柔地走了过来,她先是对瘦高男子行了一礼,檀口轻启,“小女子谢过公子的救命之恩!若非公子,小女子与弟弟已然阴阳两隔!如今我们姐弟得以团聚全赖公子仗义相助之功!请公子受小女子一拜。” 男子退后一步没有受温芷大礼,同时双手一揖道:“姑娘严重了,救人者并非在下,乃是我家将军。” 将军?沈慕寒闻言心中一动,他有些想起对方是谁了,有那样气场的只可能是那个人!他们曾是见过面的,只是时隔久了他一时记不清了而已。 “你家将军可是如今掌管西山大营的殷轩离?” 瘦高男子对沈慕寒行礼道,“正是!小人徐宝鑫见过沈将军!” 沈慕寒闻言冷哼一声,他不知对方是谁,但是对方可把他的底细摸得清清楚楚,这如何叫他不气。想到此处,沈慕寒对徐宝鑫说话也就不善了,“你家将军不是返回西山大营去了么?缘何会在此地出现?” “沈兄不也没在洛阳,反而来到伊州了么?”说话间殷轩离从一侧甲板上走了过来。寒冬夜冷,他虽已换过了衣衫,可是未着锦裘,且黑发未干,还犹自滴着水。 沈慕寒眉头微皱了一下即刻又恢复正常,“伊州离洛阳不足百里,更何况沈某本就在伊州巡查,得知水匪做乱自然义不容辞前来相助。倒是轩离兄不顾皇命跋涉千里而来,可见与温家交情匪浅。不过沈某看轩离兄刚刚一直在岸上观望,却只在温小公子落水才出手?这倒叫沈某有些不明白了!” 殷轩离凑近沈慕寒,轻声说,“我若不如此沈兄又怎能抱得美人归呢?我这也算是成人之美吧!” 说完殷轩离桀骜冷清的眸子瞟了温芷一眼。对于温芷这样的女子他见得多了,无外乎是披着纯良的外衣内心却工于心计。与这样的女子比起来,反倒是那个凶丫头更讨人喜爱。想到此处,殷轩离不由双眉紧蹙,胆敢两次三番挑战他权威的除了那个丫头不作第二人想。 温芷被殷轩离看得有些发毛,不过还是笑意妍妍上前与殷轩离寒暄道,“殷将军,芷儿替初弟谢过殷将军的救命之恩!” 郑泽荣也趁机上前圆场,“今日之事多亏了两位将军,若不是两位将军出手相助我还真不知道如何向舅父交代呢!” “不过举手之劳不足挂齿。”沈慕寒不好对不相干的人迁怒,遂和煦地说。殷轩离则闭口不语,对郑泽荣的话不置可否。 郑泽荣很想问过殷轩离有关温岚的事情,可是碍于周围有人不好说出口。偏此时温芷对着殷轩离问:“殷将军,芷儿记得刚才下水去救初弟的还有荣表哥的一个手下,不知殷将军可曾一起搭救上来。似这般忠义的仆从,理当大大褒奖才是。” 殷轩离心中不悦,冷硬的话语脱口而出,“难为姑娘晕倒前还有功夫注意到有人跳水,我却不知那人是郑公子手下,也不曾于江中救起!而且我也不是姑娘口中的那些水手船工,是个人便会亲自搭救!” 温岚没想会被殷轩离当众羞辱,面色有些尴尬,不过仍故作柔弱道,“那人拼杀十分英勇,斩敌首不眨眼睛,于众多家丁护卫中十分打眼,芷儿想不注意也难!不成想他为了初弟不顾性命跳进冰冷的江水之中却落了个尸骨无存,真真让人扼腕。荣表哥,此人姓甚名谁,你告诉芷儿,芷儿也好为他念上几遍经文,聊表寸心。” 说完,温芷掏出帕子揩了揩眼角晶莹的泪珠,一脸哀伤地望着郑泽荣。 郑泽荣心中哀叹一声,不知如何回答。若说叫小岚子,与温岚也太相像了些。正踯躅犹豫间,温岚的声音自郑泽荣身后响起。 “姐姐心思细密妹妹实在是自愧不如!与姐姐相比倒显得妹妹与初弟不是一奶同胞的了。” 大家不约而同转身,看见半烟正扶着温岚向他们走过来。与往常不同,温岚的身子似乎很是柔弱,每走一步都异常缓慢。短短一段距离走来,温岚的额上已经附着了一层细密的汗珠。便连温岚面上覆着的半张轻薄面纱也不时轻微颤抖。 “你怎么在这儿?”温芷有些难以置信,不禁脱口而出。 温岚微微一笑,“姐姐的话说得有些奇怪,妹妹不在这儿还能在哪呢?” 一句话将温芷憋得哑口无言!只涨红着脸恨恨看着温岚。 温芷从一开始便认为温岚的发病有很大问题,所以当她看见郑泽荣身旁那个身手敏捷的俊俏男孩便留了心。后来温岚没有任何犹豫地纵身跃进水中更是肯定了她的猜测。能够做出此等事的除了温岚外不会再有别人。想着温岚和温实初一并死在江水中在黄泉路上做了个伴,温芷心中说不出的高兴。可是谁想到半路杀出个殷轩离将温实初救了回来。如今温岚竟也好端端地站在她的面前,如何让她不惊诧! 不过温芷很快调整了心情,微笑着上前道:“妹妹刚才去哪了,发生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见妹妹人影。妹妹不知道刚刚初弟掉进了江里,多亏殷将军才将初弟搭救回来,这惊险的一幕着实把姐姐我吓死了!” 温芷说着说着顿了一下,歪头看着温岚,轻声说,“妹妹不向殷将军致谢么?” 温岚看了温芷一眼,然后慢悠悠走到殷轩离跟前深施一礼道:“温岚谢过殷将军,将军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来世定将结草衔环以报将军的大恩大德!” 温岚说完,半响没有听到殷轩离言语。却是温芷扑哧一笑,说,“岚儿妹妹果真好眼力,两位将军同时在此也不会认错了人!难道说妹妹与殷将军认得不成?更或者说妹妹与殷将军是刚刚见过面?” 本就强撑身体的温岚登时白了一张小脸。 ------------ 36第三十六章 回想 温芷话音刚落,整个甲板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向温岚。视线的焦灼很快让她变得呼吸急促,覆颜的面纱遮不住那一对大而惊恐的眸子,身子也微微有些颤抖。 沈慕寒本对温芷有着极佳的印象,但此时也觉得温芷的话有些过了,因而微蹙着眉头。 殷轩离则是面沉如冰,一脸不悦!敢将是非编排到他的身上,不是温芷胆子太大便是她不想活了!要知道殷轩离从来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之人,得罪他的不管男女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只余郑泽荣在原地干着急没有办法!他一遍遍给温芷递着眼神,温芷却无动于衷! 温芷却并未觉得自己的所为有何不妥,她见温岚如此,更加笃定自己所想不差。怪道说上回殷轩离在府中对自己爱答不理,原来是被温岚这小狐狸精勾引住了心神。这也就可以解释温岚何以对自己月夜弹琴之事了解得那么清楚,以及殷轩离为何不顾江水寒凉彻骨而执意跳入江中相救了! 想到殷轩离带给自己的羞辱以及将温岚踩在脚下的快感,温芷不免有些得意忘形起来。 “妹妹怎么不说话?难道真是让姐姐猜对了,妹妹与殷将军……?姐姐记得妹妹从未见过殷将军,何以这么准确从两位将军中将殷将军认出来,着实让人起疑啊!”温芷一张脸眀艳如花,巧笑吟兮。 “这有何难?”温岚终于停止了颤抖,挺直了身板说。 “既然殷将军下水救过初弟,肯定身上寒凉,水汽较重!妹妹看见两位将军的头发还有何不明白?难道姐姐只注意到了将军的绝代凤姿却没看到其他?” 温岚说完即刻引起了一片大笑声。这些水手狂放惯了,有了乐子哪个还会注意被取笑的是谁? 看到自己竟被温岚反将一军,温芷有些生气,“即便如此,那刚才妹妹去了哪里?初弟落水这么长时间也未见妹妹的影子,倒是和殷将军前后脚出来的!” “大姐姐非要将妹妹说得如此不堪么?如果我的声名有损,姐姐的声名也未必能强到哪去!何苦为了嫡庶之争让人看笑话!” 一句话噎得温芷黑了脸,气急败坏的她只好将最后的底牌翻了出来!“如果我说刚才在甲板上与众男子一起杀罚争斗的便是妹妹,被殷将军从水中救起的也是妹妹呢?” 温芷话刚说完,整船人皆一声惊呼! 如果是男子凶狠杀罚如厮世人会说其英勇,一旦变成女子,就只能被人看做残忍暴虐了! 沈慕寒听到温芷的话不由多看了温岚两眼。发觉其眉眼果真如刚才盯着他看的男孩子一般无二。此时的他更加迷惑了。 注意到沈慕寒看温岚的眼神,殷轩离忽然有些不爽! “姐姐胡说些什么!妹妹虽习过些三脚猫的功夫也不过为了强身健体,怎敢与水匪厮杀?如果姐姐这么说是想将这些勇士置于何地?难道这些官兵还不及一个女子不成?妹妹自认没有这个能力。” 温岚还未说完,甲板上的那些水手便喊叫了起来,每个人都是一脸不满!那些官兵虽不出声,可也是不屑的! 见此情形温岚并未高兴,反而眉头紧皱,“事已至此,咱们今日便将事情摆在明面说个清楚明白!便请大家看看我可是姐姐所说那人?” 温岚说话间将面纱一把扯掉,并朝众人转了一圈,只见温岚的脸上起了很多大大小小的红色疹子,尤以面颊居多。大家看见皆是一愣,便连殷轩离也不例外! “大姐姐看妹妹脸上这疹子可是一时半会儿起得来的?姐姐先是口口声声说我与人有私,后又说妹妹不顾妇德,残暴凶狠!不知此时姐姐还有何话说!”说着,温岚轻啜出声,泪水如珍珠般一颗颗滚落。 温芷没有想到温岚突然变得伶牙俐齿起来,这和她开始怯懦的样子相比分明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这才意识到自己上了当。现在整船人都对她指指点点,弄得她心中有气却无法辩驳!一张脸一时白,一时红,一时紫,一时黑,极其好看。 “好了!一个大家闺秀做出此等诟陷姊妹的事来真真有失体统,平白丢了闺阁女儿的脸面!此事我会告知兄长,从今天起,芷儿你就在家修身养□!”温秀芝的声音忽然响起,温芷瞬间白了小脸! 看见温秀芝,温岚踉跄着走过去一把搂住姑母的肩哭了起来!一方面是自见沈慕寒后前世累积的委屈,一方面她想起还在死亡线上挣扎的初弟,加上又在江中冻了那么久,没哭两声温岚便晕了过去。 众人自然又是一番慌乱。其间不时穿插着温秀芝对秦月娘的怒骂声,“月姨娘你教出的好女儿!不顾亲情……蛇蝎心肠……”这些温岚自然听不到了。 时间很快过去了半年,温远道因为治乱有功,被皇帝破格提升了两级,直接调赴长安任职。这比前世早了不知多少年。温岚和温实初则在太医的调理下慢慢好了起来。尤其是温实初,不知用了多少好药奇药才闯过了鬼门关,便是连太医院的医正都直呼温实初命大!温芷自那日起便被禁了足,直到现在还关在祠堂里没有出来。听说为了此事,温远道好生将秦月娘数落了一顿,便是连她的院子也去的少了。秦月娘母女二人如今在府中的地位也是不如往昔。 提起那日的情况不可说不惊险,温岚事后想起来,若当时她晚出来一步,温芷就敢引着沈慕寒、殷轩离并一众人等冲到她的舱房去。而那时侍书还正装扮成她的模样,舱房内所有的衣物也是湿淋淋没有收拾。尤其是殷轩离的那件大麾实在是太过打眼了些。每每想起这些温岚便觉得后怕! 那日温岚精疲力尽被厚重的衣物直向深水拖去,恍惚间感到一人向她游来。后来她才知道那人就是殷轩离。 温岚如获至宝般抓住了殷轩离便不再松手,可惜结果是二人都呛了水,一并向下沉。危急间殷轩离那双强劲有力的手探向温岚腰间,唰地扯开她腰间的锦带,将她身上厚重的衣物褪了下去。只余一件亵衣的温岚最后终于在殷轩离的帮助下浮了上去!她感到自己先是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随后肚腹一阵疼痛便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个昏黄狭小的船舱,殷轩离正埋首她的腹间。温岚见此腾地坐了起来,伸手对殷轩离的后颈就是一掌。殷轩离低头躲过,反身捉住了温岚的手。 “你干什么?”殷轩离大怒。 温岚自然也不甘示弱,梗着脖子喊,“无耻!” 殷轩离自长这么大还没有被人这般骂过。想到自己先是前些日子被温岚扇了脸,今天又被骂做无耻,他再也忍不住,手一用力将温岚扯了过来。 “你倒是把话说清楚!”殷轩离横眉冷目瞪着温岚,声音低哑。 温岚也不吭声,只昂着头同样瞪视回去。 此时徐宝鑫在外面唤,“将军,温小公子的衣服换好了,药也已经服下去了。要不要将人送回去。还是说等里面的姑娘醒了一并送走。” 殷轩离瞪一眼舱帘,低吼道:“滚!” 徐宝鑫感到上峰的火来得有些莫名其妙,遂摸了摸鼻子,后转念一想,又嘿嘿笑了起来。 而舱内的两个人此时像两只炸了毛的斗鸡,大眼瞪小眼,谁也不肯相让。 第一次见温岚,由于天黑殷轩离看得不是很清楚。只记得这个小姐霸道得很,警觉性也很高。那日虽然他受了伤,但能够与他对上几招的女子温岚可说是第一个。这次他发现这个女娃下起杀手也是狠辣绝不留情的。 今晚他看见沈慕寒领兵到来本不愿再插手,可当他认出船上与水匪激战的正是那夜的庵堂中人时便再也移不开眼睛。后来他看见温岚为了救温实初而跳了水,自己再也忍不住也一并跳了下去。谁想到先后将其姐弟救了上来却受到这样一番礼遇,这着实让他火大。 此刻看着温岚苍白的小脸,黑紫的嘴唇,以及青筋毕现的纤细锁骨,还有那遮不住什么玉白色的肚兜,殷轩离紧蹙了下眉头。 温岚顺着殷轩离的视线望去,发现自己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扬手对殷轩离又是一掌并尖叫,“下流!无耻!禽兽!” 徐宝鑫听见在外面感叹,这位姑娘无论如何是要嫁给将军为妻了。只是看形容这个姑娘好像还很小吧,难道将军喜欢□? 旁边凑过两个小兵,“徐统领,那个姑娘是谁,长什么样啊?将军为了她连江都敢跳?” “去去去,”徐宝鑫眼一瞪将那两个亲兵撵走,嘀咕道,“我都不知道你们更别提!” 再次躲过温岚偷袭的殷轩离随手扔过他的大麾将温岚罩住。扭过头去,“我只是把你腹中积水按压了出来,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小年纪就胡思乱想!”说完,挑帘走了出去。 明明是殷轩离举止有差却显得好像是她思想有问题似的。挨了骂的温岚双颊通红,羞臊得难以自持,转身扑进大麾中埋住脸不敢露头。后想到连衣服都是殷轩离,便连身上也都臊红了。 “姑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可是天太热了,中了暑气?”侍书在一旁关心地问。 温岚回过神来一摸脸,果然烧得很。好在后来殷轩离偷偷将她送回船上没再多说什么,这半年他驻守西山大营也没有回来。不然再见面温岚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转身就跑。 “没什么,回去喝些解暑的汤便好,不用大惊小怪。” ------------ 37第三十七章 中标 作者有话要说: 答应大家日更的,不过今日妖妖更的晚了。五一两日妖妖行程:29日加班一天;30日陪父母出去春游,晚上和朋友吃饭;1日暂时不清楚,估计也不会闲在家里。 唉,放假比上班也不差!大家呢?五一都是怎么过的? 废话不说了,上文是王道!
“姑娘,玉茹姐姐来了。”半烟笑着对温岚说。 一个十□岁身量高挑的丫头走上前来,曲膝行礼道:“玉茹见过姑娘。” “姐姐怎么跟我如此外道,快点儿坐下,咱们姊妹说说话!”温岚收敛心神,起身拉过玉茹,笑着说。 “礼不可废,姑娘可折煞奴婢了!” “姐姐在妹妹面前不必如此拘束。若说这守礼么……”温岚顿了一下,歪头看着玉茹慢悠悠地说,“姐姐若是跟了荣表哥那便是我的嫂子,到时企非该妹妹给姐姐行礼才对?是不是我的好表嫂?” 几句话说得玉茹登时红了脸颊,玉白的小脸上升起两朵灿烂的红霞,人也变得扭捏起来:“姑娘年纪不大惯会调笑人。这还八字没一撇的事……” 半烟笑着在一旁打断玉茹,“这八字没一撇的事不能说,等这八字有了撇、板上钉了钉便能说了是不?” “你个小蹄子没的也跟姑娘一起取笑我,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玉茹起身追打着半烟,也不见有多恼怒,只是脸上的红晕更深了。 半烟旋了个身一边躲一边笑,“姑娘救命,玉茹姐姐这没的倒先数落起自家姐妹来,奴婢可吃罪不起。” 侍书端了个盖盅过来,险些被半烟撞洒,半烟这才不敢玩闹,吐了吐舌头乖乖站回温岚身后去了。 温岚遂也不再取笑玉茹,接过侍书递来的茶盏吃了两口。 “姑娘吃的这是什么?可是身子哪里不适?”平复了心情的玉茹看着温岚问。 “没有什么,有些燥热罢了,可能是中了暑气。不碍事!玉茹姐姐来可是姑母有事找我?” “看我这差事办的?姑太太说今时不比往日,老爷的官越做越大,相应伺候姑娘的大小丫头、洒扫婆子也要有些增添,便是府内各处少不得也要添些人手。况且姑娘早晚是要嫁人当家作主母的,管家的事情也要学起来。所以明天人牙子带人进府的时候,姑太太想让姑娘一起相看相看,顺便挑几个老实乖巧看着顺眼的放在身边调用。” “玉茹姐姐回去替我谢过姑母,明日我一定过去。” 玉茹说完,面色已经恢复如常,“那玉茹就先退下了。” 温岚不再挽留,遂放玉茹去了。玉茹是温秀芝替郑泽荣挑的通房丫头,一直放在身边□,如今温秀芝有意过些日子给玉茹开了脸,让两人圆房。 这丫头升姨娘的事温岚是见的多了,明日挑丫头,温秀芝也是带着这层意思的吧!做长辈的给小辈儿送屋里人,或是新妇带几个陪嫁丫头过门,将来挑一两个升为姨娘一起巩固在府中的地位是世家大族惯常笼络男人的两种方法。可是温岚却不喜欢!一个男人想变心防是防不住的,无论送多少个屋里人都是一样,不过是多几个人与自己作对,给自己添堵罢了。 她最欣赏的还是萧玄那句:唯有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如今她到长安已经小半年了,还一次没有见过萧玄呢。如果她非要嫁人不成,找这么一个男人也许不错。上一世她已经受够了沈慕寒多情的伤,这一生温岚是万万不敢尝试了! 翌日,温岚领着半烟和侍书来到温秀芝的院子。还未进门便听里面隐隐约约传来嘤嘤的啼哭声。侍书朝守门的小丫头招了招手,小丫头跑过来对温岚行礼。 “今儿来的是谁?”温岚问道。 小丫头轻声说,“屋里的是月姨娘,已经是这个月的第三次了。” “所为何事?” “姨娘是来求太太去老爷那说情的,想求老爷将大姑娘从祠堂里放出来,说是大姑娘病了。” “好了,我知道了,不要惊动太太,我去西偏房等着就好。” 温岚不欲见秦月娘,省得见面后又惹出许多不愉快的事。这半年来,秦月娘不知来过秋意院多少次,不过都被她以各种借口推脱掉了。一方面是她的病情未愈,一方面温岚可以肯定初弟落水一事一定和温芷脱不了干系。而且以她对温芷的了解,温芷还是关在祠堂里比较好,放出来又会惹事。而且所谓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像温芷这样的人既不会轻易认错,也是不会这么容易得病死去的。 不过人算不如天算,温岚已经尽力躲着秦月娘了,谁想到还是没有躲过去。温岚刚一转身,身后便传来秦月娘欣喜的叫声。 “姑娘请留步!”说着人便已经追了上来。 温岚朝天上望了望,看是不是天上下了红雨,亦或是今天日子不好不宜出行。不过她还是有些失望,今日实实在在应该呆在园子里不出来的。 温岚话未出口,秦月娘已然嚎啕哭了起来,“姑娘去看看大姑娘吧,大姑娘最近瘦得厉害,人也不怎么吃饭。整日间恹恹地许是活不了多久了。” “姨娘有没有请大夫过去给大姐姐诊治?这事找我是不成的,我又不是大夫,可看不好大姐姐的病。”温岚看着秦月娘哭得似两只烂桃子一般的眼睛,实在是一丝与其说话的欲望都没有。 温芷的事对秦月娘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如今的她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再无半年前刚回府中那细白水滑的模样。温远道因为温芷的事对她生了厌烦之心,一日日不去她的园子,府中的下人惯会踩低捧高,对她也不阴不阳。如今她除了来求温秀芝与温岚也再无别的办法。 秦月娘听完温岚的话自是哭得更加凶了。“上次的事大姑娘已经知道错了,还请姑娘看在与大姑娘同宗同族的血缘亲情上救大姑娘一救吧。”说完便去扯温岚的衣袖。 “姨娘这话说的好生不对,让不知情的人听了还以为是姑娘对姊妹不慈将大姑娘关在祠堂里的呢!再说我们姑娘是孝顺女儿,怎能做得了老爷的主?姨娘便是来求也该去求老爷,断求不到我们姑娘头上。” 半烟见温岚无意与秦月娘纠缠,站出来拦在二人中间说。秦月娘不死心还想向前冲,没成想忽然“哎呦”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上。 趴在地上的秦月娘一边哭一边低语,“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如今一个小丫头都踩低捧高敢对姨娘不敬了……怎么说我也算是半个主子,没的让一个小蹄子欺负的道理。姑娘你可要为我做主啊!” 半烟气的脑冒青烟,她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比月姨娘更加不要颜面之人。明明是她自己摔倒在地却还拖上她当垫背。虽说丫头和姨娘都是奴才,可若传出去少不得说是姑娘仗势欺人,不明所以的人没准连大姑娘的事也要赖到姑娘身上。而且若是月姨娘大哭大闹倒还罢了,人人都见得到她那副泼妇嘴脸,可偏她只在一旁低泣,这无形中倒还给她增加了几分博人同情的资本。 又气又急的半烟登时便跪在地上,指天发誓道:“姑娘明鉴,奴婢从未做过推倒月姨娘之事!今日之事全是月姨娘自己摔倒与奴婢并无半点干系!不过为了姑娘的声名,奴婢甘愿接受一切惩罚。” 温岚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微微有些头大,她还是低估了秦月娘和温芷的本事。所谓人至贱则无敌,今日温岚是再次感觉到了。为了救温芷出来,秦月娘可以说无所不用其极,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机会。如此在乎形象的她能做到这一步不是太爱温芷便是心机太深。 远处已经有三三两两的丫头在窃窃私语,现在的温岚可以说是骑虎难下,秦月娘的这招置之死地而后生用得很是不错! 温岚在心中摇了摇头,罢了,本就没想过能够一击制胜。更何况母亲的死因她现在还没有一丝眉目。而且通过此事反倒是更加深了她对秦月娘的了解。 心中有了定夺的温岚笑着过来将秦月娘扶起。 “姨娘这是什么样子,也不怕丫头们笑话!侍书快将姨娘扶回去,不然大姐姐还没出来姨娘却又病了。姨娘刚还说大姐姐整日无心茶饭病病歪歪的,今日若把自己设计病了不是给大姐姐添堵,咒大姐姐病体不愈么?” 秦月娘见温岚肯中招自然不再撒泼耍赖,乖乖同侍书去了。温岚看着还在地上跪着的半烟轻声道:“还不起来!在地上跪着好玩不成?” 半烟倔强地一梗脖子,说:“半烟给姑娘添了麻烦,还请姑娘责罚!” “今日只是赶巧撞上你罢了,即便不是你也会是侍书,没准还会是我自己。她若是有心咱们是防不胜防的。其实你也不必太过自责,若是没有此事我们怎么能更加看清她的为人呢?就当是花钱买个教训吧。”温岚再次弯身将半烟扶起来,“好了,姑母还在等着我们呢,我们快些过去吧。” 走了两步温岚忽然笑着对半烟说,“今日我可要好好挑一个乖巧的,似你这般脾气暴躁的丫头我可再不敢多要了。” ------------ 38第三十八章 选婢 秦月娘那一出少不得要和温秀芝说一下,故而温岚一进屋便将梗概告知了姑母。温秀芝闻言自是气得不成。 温岚见状急忙安抚道:“姑母莫急,若是气坏了身子实在得不偿失。我想姨娘也是爱女情切才会想出这么个法子吧,只是太过自扁身价了些。其实只要姨娘好好跟我说,侄女儿万没有不依的道理,何苦用这下三烂的手段来算计我!侄女儿这也是气不过才来姑母这儿念叨念叨,可若是将姑母气出个好歹可就是侄女儿的不是了。” “好孩子,姑母知道你最是心疼人,不像月姨娘一天天的来我这儿,弄得我不胜其烦!”温秀芝拍拍温岚的手,笑着说。 “说起来大姐姐关在祠堂也有小半年了,想必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儿。今儿姨娘为了大姐姐敢弄这么一出,明儿保不齐还做出别的什么出格事来。她自己丢了人是小,若是连累了父亲的仕途可就不妙了。侄女儿斗胆恳请姑母去求求父亲,就将大姐姐放出来吧。”说着温岚从座位上起身就要屈膝行礼。 温秀芝忙拉住温岚,“姑母也正有此意,只是碍于大侄女儿做的那些事太过分,怕你知道以后伤心说长辈们偏颇。如今岚儿能这么想姑母就放心了。等你大姐姐放出来之后,你们姐妹定要好好相处,莫要被别人说出什么闲话,给家族抹黑。” “是,姑母!” 温岚和温秀芝正说着话,温秀芝身旁的晴翠走了进来,说是人牙子已经带了人来,正在门外候着呢。 温秀芝拉着温岚的手站起来,“你父亲升迁,府中总要添些人手。如今你也大了,身边只有两个丫头伺候也少了些。再说过两年议亲,少不得带几个陪嫁的丫头过去夫家。今儿就一并看了去,挑几个还中意的慢慢□着,省得日后人手不合用再着了慌。” “岚儿一切听姑母安排。” 温秀芝说话和温岚所想几乎不差,只是想到那陪嫁丫鬟的事温岚还是有些不太自在。温秀芝只当温岚有些害羞,倒也没再继续。姑侄两个很快便来到了院子里。 院子里此时已经站了一水儿的年轻女孩儿。为首是一个四十上下的婆子,方脸高颧骨,一双眼睛总是笑眯眯地弯着。看见温岚她们出来,连忙上前行礼。 “小的古婆子给姑太太、姑娘请安。” “听说你手下的人在长安的口碑是极好的,今儿这是带了几个过来呀?”温秀芝朝门口的柞榛木直背交椅上一坐,张口问道。 “回姑太太的话,不是我古婆子自夸,我手下的丫头都是清清白白好人家的女儿。无论您是想找有把子力气洒扫上的丫头,还是想找女红技艺好的,我这儿都有,保管您满意。” “行了,你也不用说得这么天花乱坠。长安的人牙子也不只是你一家,价格你这也不是最便宜,之所以寻你来不外是想找些个清白干净没有问题的丫头,也好求个安心。你只需告诉我她们的来历以及年龄,其余的我自会挑选。” “是,这是她们的履历册子,姑太太请过目。”古婆子不再多言,只将一个巴掌大的青灰色书札交到温秀芝手中。 温秀芝大致翻了翻,将册子递与温岚。 “我简单看了下,倒都是来历清楚的。今儿岚儿也不必不好意思,姑母做主,你只管把自己相中的都选了去。” 温岚坐在一旁的圈椅上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听见温秀芝的话,温岚接过册子,古婆子见状立刻指示着第一个丫头上前给温岚相看。 这次古婆子带来的丫头大约有三十来个,如今密密麻麻都站在院子里。这要是一个个相看过去,别说一上午的时间不够用,便是自己累也要累死了。 温岚拿着册子想了一下,对古婆子吩咐道:“你让所有的丫头十个一排在院子里站好,一会儿我有话问。” 古婆子不敢怠慢,忙按温岚的吩咐安排好众人。 温岚一边喝茶一边审视着册子上各个丫头的籍贯、出身、年龄并一些其它信息,时不时还就这些与温秀芝耳语几句。不知不觉间就过去了小半个时辰。 现在虽说是上午,可是时日已然进了盛夏,日头很是毒辣。这三十来个人在毒日头下站了这么久均已燥热难耐。加上这半个时辰内温岚一个正眼也没瞅过她们,一个问题也没有问,下面的丫头中渐渐有些站不住了。 虽不敢大声喧哗,可有的在东张西望,有的看温岚年幼面露不屑,也有的身体不济摇摇欲坠。便是古婆子也有些呆不住了,想问又不敢问,只一遍遍瞅着温岚欲言又止。 终于温岚放下手中的册子,清清嗓子开了口。 只这开头第一句话便让原本还窃窃私语的人群静了下来,对温岚再也不敢小觑。 “大家族里当差最忌行事毛躁,举止招摇!刚不过让你们站上一会儿便有人心生怨意,身形不稳,这若是遇上别个重要的事如何能为主上维护颜面?这样的丫头我是不要的!你、你、你……第二排穿粉色衣服的……第三排头上扎芍药的通通领下去吧。” 只这一轮下来人便筛去了一半,留下来的都是刚才骄阳下稳妥不焦躁的。 第二遍温岚又去掉了几个风姿太过绰约,眉目含情的丫头。此举不能不说温岚心中有私,真的是她不能留一个随时会勾搭她未来夫君的人在身旁。前世有一个温芷就已经让温岚心中生够了闷气,黄连苦不及被亲人背叛的苦!就算她的夫君将来要纳妾,也不应该由她来提供人选! 后面又经过了两选,最后才留下三个丫头。 温岚对其中两个较为中意,还有一个唤做胭脂的,各方面也都很不错,可是说不出的原因温岚就是不太喜欢。 古婆子看着眼前这三个人终于松了一口气,这温二姑娘的钱可真是不好赚,看这选丫头的架势她还以为今儿要白来一趟,一个都留不下呢!原只见那些个大宅门如此挑选丫头,不成想这名不见经传的温家也是规矩甚多。温二姑娘别看年纪轻轻,心中可是一个有大主意的。 温秀芝此时也乐出声来,笑着对晴翠个玉茹说,“一开始我还怕岚儿人小不会挑选,想要教她些持家之道。如今看来却比我这当了许多年家的人还要老到。也不知她这小脑袋瓜里都装了些什么东西,你们说是不是?” 晴翠在一旁附和道,“太太说的是,开始奴婢也担忧来着,不过现在看来姑娘的法子真是不错,您看这留下来的三个,哪个不是举止端庄有礼,眉目清秀可人的?” “我也觉得岚儿这法子甚好,赶明儿咱们也学她这个样子挑上一挑,定能选出一个好的来!” “太太得亏是明天才用姑娘这个法子,若是以前用了,我们这些个笨手笨脚的还不知都去了谁家呢!”玉茹打趣着接口。 温岚前世曾在沈家见沈夫人这般挑选丫头,今儿不自觉就学了来,没想到竟还成独一份了。现在她想想沈夫人和温秀芝各自所处的家族地位,手下管理的人员数量心中就有些明白了。 如今见几人说笑,温岚脸一红低下了头。“姑母就知道取笑岚儿,我哪里是懂什么持家之道,不过是随心所欲闹着玩罢了。姑母也是知道我最爱胡思乱想的。” “不管怎么说,你选的这几个人我看着是不差的,今天便随了你去吧。” 温岚不喜胭脂,遂推脱道,“我身旁已经有半烟和侍书伺候,如今再留下三个便有些多了,大姐姐身旁还缺些人手,不如便把这个给了大姐姐吧。”温岚伸手一指胭脂,“赶明儿姑母再为大姐姐挑上一个,也凑足两个好了。” 胭脂的品性、样貌在三个丫头中看着也是最好的,温秀芝听到温岚所言心中深感安慰,对她的喜欢也是越来越多。有几个能对陷害过自己的人如此大方无私呢?别说温岚不到十三,便是成人又有几个能做到如此? 温秀芝后来又给温岚挑了几个年龄不大的洒扫丫头,连带温岚选出的两个一并送回了秋意院。 回去途中温岚遇上了郑茗玉,从郑茗玉口中得知,郑家的生意如今做到了长安,郑泽荣最近正筹划着在长安开一个酒楼,很是忙碌。而温秀芝则着人四处在长安找房子落脚,同时想要为儿子说一家门当户对的好亲事。不过这件事被郑泽荣推脱掉了,只答应温秀芝先收了玉茹,说亲的事等以后在长安扎稳了脚跟再说。温秀芝想想儿子说的也是在理,便也没再坚持。不过这些温岚却不知道。 回到秋意院,温岚先是让半烟和侍书把新来的几个丫头安排一下,便躺倒在屋子里回想郑茗玉的话。 前世温秀芝带着儿子女儿可是一直在府中住了很多年。当然那也是温远道在洛阳时候的事。如今直接将洛阳那几年跳了过去,温秀芝便也将辟府而居之事提前了。而她原本三年后与沈慕寒的相遇也提前到了半年前。 一切似乎都脱离了原来的轨迹,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下午的时候,温岚收到了温远道派人送来的帖子。帖子上写着三日后吏部尚书孟大人在府中设宴,庆祝小儿子满月,届时邀请所有朝中大臣携家眷前去赴宴。温远道因刚升任了礼部尚书没多久,很多朝中人都不熟,此次宴会正是打通各种关系的好时机。因此他才会将温芷放了出来。两个女儿前往毕竟比一个来的要保险许多,更何况以温芷的举止形容他认为会比温岚强上许多。 温岚想了想,知道温芷出来是必然的,而她病了半年也是该出门认识一些人的时候了。 ------------ 39第三十九章 聚会 三日后温岚领着侍书和琉珠出了门,在二门的时候遇上了已经放出来的温芷、春桃以及改叫绿翘的胭脂。 温芷略有些消瘦,只是精神一如既往地好。 “多谢妹妹美言姐姐才能从祠堂出来。上次的事是姐姐思虑不周,妹妹莫要生姐姐的气才好。”温芷看见温岚急走两步上前说道,态度异常谦卑诚恳。 温岚强压下想笑的冲动,檀口轻启:“姐姐说这话便客气了!姐姐能够出来全仰仗父亲的宽宏大量和姨娘的多番奔走,和我实没有什么关系。至于上次的事么……”温岚顿了一下,继续说,“所谓公道自在人心,大姐姐问心无愧就好,不必向妹妹赔罪!” 温芷听了,一丝不悦浮上面颊,不过随即便拿着帕子呵呵轻笑两声掩饰过去了。 “妹妹可真会说笑!” 相顾无言,两人很快走出府门,温远道并两辆马车已经等在门口了。 温岚今天穿了一件湖蓝色银线绣富贵缠枝海棠八幅裙,上身是同花色的抹胸并玉白色衫襦,胸前扎着同样的湖蓝色飘带。飘带用的是最好的冰丝浣纱,灵动飘逸。 温芷则穿着烟霞紫的金线绣如意团花灯笼裙,浅金色的抹胸勾勒出已经开始发育的美好胸型,腰间是温芷自己绣的富贵牡丹。远远看去,一副妩媚窈窕的醉人模样。 温远道笑意妍妍地看着两个女儿,心中着实欢喜。女儿么,不就是为了联姻,巩固地位的棋子么!越是貌美的女儿越能派上大用场。此番是两个女儿第一次出席重要场合,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就是他此番想要达到的目的。 温远道对温岚和温芷耳提面命了一番才启程前去。 今儿乃吏部尚书孟之杭孟大人小儿的满月酒,孟大人邀请了朝中几乎所有的达官显贵前来府中赴宴。说起这个孟大人,年纪都五十了才得了这么一个小儿子,难怪会如此大张旗鼓庆祝。 温岚她们的马车还没到孟大人的府邸,路上已经开始拥堵起来。各家各户的轿子马车络绎不绝,香车宝马将本还宽敞的路挤了个水泄不通。马嘶声,吆喝声,车轮咕咕声,声声不绝于耳。 温岚领着两个丫头和温芷等三人坐在一辆马车里实在是百无聊赖,遂挑开一角车帘向外望去。 沈慕寒鲜衣怒马,昂首行进在车马人群中,着实惹人注目。上次的水匪事件,因他阴错阳差抓了一个同样在洛阳挑拨过平民闹事的漏网之鱼,因此上同温远道前后脚调回了长安,如今任职羽林军中一等侍卫长,护卫京畿内的治安。 似今日这般的酒宴他本是无意参加,可是一则家里有了安排,二则也是职责所在,所以才勉为其难来到孟之杭府上。 等待进府的空当,沈慕寒注意到了温家的马车。虽然温岚只是挑起了车帘的窄窄一角,可还是被沈慕寒看了个十成十。 上次在船上,温岚先是着了男子装扮,后来又弄了自己满脸痘包。可以说此次沈慕寒才第一回完整看清温岚的样貌。可是说不出的原因,沈慕寒一眼便认出了温岚的那双眼睛,那双曾经凝望着他,饱含着深情与痛苦、迷离与恨意的眼睛。 沈慕寒当时便十分迷惑,明明是初次见面,何以温岚会对自己露出这样浓得化不开的恨意。他虽说是最喜女儿乡温柔冢,可也不到饥不择食玩弄一个小女娃的地步。若是比较起来,已经长开的温芷更对他的胃口。可是不知怎地,沈慕寒偏偏见了温岚的那双眼睛便再也无法忘怀,有了一探究竟的欲望。当时在船上碍于殷轩离在场,情形又那么混乱,很多事他都不好问出口,今天在孟府遇上,断没有不解开谜题的道理。 沈慕寒打远瞅着温岚,此时的她没了那日的愤恨忧伤,而是恬静而和煦的,尖尖的下颌,黑亮而灵动的眸子,微厚略有些上翘的红唇。 可以肯定温岚长大后一定是个美人,只是现在形容尚小反倒不如温芷看着诱惑人罢了。 温岚在车中等得厌烦,却也不好表现出来,只得挑起帘子吹吹风,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一举一动全落在了沈慕寒的眼中。 过了许久温岚她们终于下了车,此时孟府门前已经不似刚才那般喧嚣。温岚领着两个丫头远远跟在温远道身后走着。刚上门前的高阶便听见孟府家丁传来异常洪亮的报号声。 “吴王李希,晋王李意到!” 声音穿透力之高,无端就让人生出一种敬畏的感觉。 温岚忙领着两个丫头退到一旁,垂手低头,目不斜视。 远处踢踢踏踏步过来两匹高头大马。马上一人穿着紫色圆领直袖袍衫,腰束嵌丝坠宝革带,头戴一顶金色小冠,冠镶宝玉。另一人则穿着墨蓝色交领窄袖长袍,头戴却非冠,只用一支玉白簪子固定。 两人皆是二十左右的年纪,面容俊美,气质高贵。只是着紫衣的男子神情更过犀利,而穿蓝衣的男子相对较为温煦。温岚低头前已经将两人认了出来。穿紫衣的是晋王李意,蓝衣乃吴王李希。 前世温岚也曾多次见过这两位天之骄子,人中之龙。只是那时她的泼辣名声早已从洛阳传到了长安,大家不过是相见两厌,彼此憎恶罢了,并未多有交集。 李意和李希相继下马向府门走来,一旁还没进去的几家贵女们无不搔首弄姿,暗送秋波以期获得两位小王爷的注意。唯有温岚还是静静躲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便是连头也不肯高抬。温岚心中清楚,天子家的贵胄,不是她这等平头家的儿女可以掌控的。 不知何时温芷领着丫头回到温岚身边,看着远处那些个女子轻哧一声,满脸不屑。 “还好妹妹没有和那些女子一般不知羞耻地上去巴结,咱们身为女子还是矜持一些为好。看那一个个的狐媚样子,也不知羞!” 温岚没有接话,她知道温芷一向自恃甚高,可是若说出温芷所作的那些事来,又有哪件是符合闺阁女儿的所为呢?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温芷正在发表着心中不屑,远处又传来马车铜铃响起的声音。温岚顺着声音来处望去,只见一辆紫檀木马车缓缓驶来。 车夫驾车来到孟府门口,及时勒住马头。只见镂空雕花鸟的木门自内向外打开,车里跳下一个穿着绿色小袄,□一条百褶素色月裙,十四五岁上下丫鬟模样的女子。那个丫鬟先是利索地下了车,随后转身从车里扶出一位娇滴滴的小姐来。 温岚一见这位小姐脸上立刻漾出笑意。 接着马车上陆续下来几位夫人和小姐,有的温岚是认识的,有的她从来没有见过。 温芷也认出了来人,对温岚耳语着:“那不是平阳殷家的沁婉姑娘么?她几时来的长安?看她对旁边夫人恭敬的样子,莫不是长安殷家的夫人?妹妹在平阳是救过殷姑娘的,不上前招呼一声么?便是看在殷将军于江水中救起过初弟,妹妹也不能如此无理啊!”温芷一副无害的笑容面对着温岚,意有所指。 温岚早就知道温芷不会这么轻易悔悟,索性她对温芷的希望并不大,要求也就相应降低了许多。 “姐姐说得正是,本来妹妹还怕有那多嘴长舌的说妹妹不顾廉耻攀附世家小姐,姐姐这么一说妹妹就放心了!我就说嘛,熟人相见哪有不打招呼的道理!”温岚笑着对温芷说完便领着侍书和琉珠向前走去,留下温芷独自在一旁生着闷气。 这本是刚才温芷笑话别个小姐的话,却被温岚悉数拿来还了回去,想不气个内伤也难。温芷却不好反驳,只能有苦说不出。后来温芷想了想,便宜没有独让温岚领的道理,认识长安殷家这么好的机会她才不可以放弃。即使殷轩离不喜欢她也还有殷家长辈在不是?便是除了殷家,那边那么多夫人也总会有一个喜欢上她吧。想清楚的温芷急忙快走两步赶上温岚。 好在温岚她们并未走多远,殷沁婉便已经注意到了。 “温姐姐!”殷沁婉笑着快走两步来到温岚身前。 “早就想着再和姐姐相见,一直不曾如愿,如今可是得偿所愿了。不过姐姐不是去洛阳了,怎么又会来到长安?可是来投亲的?” 温岚笑着拉着殷沁婉的手,说:“家父如今升任礼部侍郎,我们一家搬到长安已经半年多了。沁婉妹妹是何时来到长安的,今日遇到妹妹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一过年我就来了长安叔父家,如今已经住了好几个月。”殷沁婉说着说着忽然神情一顿,“听说姐姐去洛阳的时候遇到了水匪,到底怎么回事?天朝一直不是很太平的么,为何还会发生如此骇人听闻的事?” 温岚刚要开口,解释这不过是一场意外,温芷便抢先说道,“那可不是惊险?我家小弟还因此落到冰冷的江水中去了。得亏殷将军仗义相助、亲身历险才从江水中将初弟救了上来。因为此事妹妹对殷将军感激得不知所以呢!便是我们全家今生也都感念殷将军的大恩大德。” “哦?还有这事?我倒不曾听阿离那孩子提过。”旁边一个锦衣华服的妇人沉沉念道。此人正是殷轩离的母亲柳氏。柳氏出身洛阳柳家,是柳家上任家主的女儿,这也就难怪殷轩离未过门的妻子会是洛阳柳家的闺女了。 温岚和温芷闻言赶紧以低身行礼,同时对殷沁婉投以询问的目光。 殷沁婉回身搂着柳氏的臂弯,笑着说,“大伯母,这两位就是我常跟您提起的温家姐姐。” “温岚,温芷见过夫人!”温岚和温芷再次低身行礼,眉宇间尽显恭敬。 “起来吧。刚听你们说阿离救了你们的弟弟?”柳氏问。 温芷抢先回答,“回夫人话!此番正是多亏了殷将军才挽救小弟一命。只是殷将军贵人事忙,我们姊妹两个一直没有机会答谢,深感不安!” “唔,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阿离此事做得不错。” “太太,时辰已经到了,该进去了!”李柳氏身旁一个二十出头,姿容艳丽的年轻媳妇蔡氏提醒道。 柳氏看了看蔡氏以及身后跟她一起来的几个庶出女儿,应答一声。“唔,走吧。” 温岚没有想到眼前会是殷轩离的母亲柳氏,不由抬头多看了一眼。对于殷柳两家联姻之事温岚自是知道的,上世没少听人提起。说那早夭的柳家姑娘乃柳夫人的嫡亲侄女,关系亲厚、非比寻常。得知柳家姑娘病逝之后,柳夫人可说的是哭得肝肠寸断。今日看来,温岚怎么也不信这柳夫人是如此感性之人。 这柳夫人,锦衣华服,妆容端庄,可就是让温岚感到一种莫名其妙的疏离。便连那笑容下也尽是假的不得了。想到此处,温岚轻轻用手捶了捶自己的脑袋,不明白这些奇怪的念头来自哪里。她若有这相人的本事上一世便不会被温芷母女蛊惑了。 温岚和温芷随着柳氏一行缓步慢行,终于来到了孟家内宅。屋里的夫人小姐们已经来了很多,彼此间皆很熟悉,一个个三五成群的凑在一起。或谈笑风生,或低眉浅语,或评诗论画,或天马行空。长安的风气属天朝最开放之地,温岚听到许多女子说起关于郊外野游、骑马、聚会的趣事。 温岚想了想,自己好似从未似这些闺阁女子一般过过这样精彩绝伦的生活。自她到长安便一直在追寻沈慕寒的影子,哪里有沈慕寒哪里便有她。这些小女儿的趣味早已脱离她很久了。 殷沁婉见温岚自进屋便一直不言不语,以为她是认生,便拉着她一起向一旁的闺阁淑女群中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各种上班,各种忙碌,各种偷懒,各种无语! ------------ 40第四十章 变故 温岚、温芷跟着殷沁婉朝一群闺阁女儿走去,还未到跟前便听见两个女孩儿说话,“上次鲁国公家设宴姐姐怎地没去?” “我的身子上不太好因而没有去成。怎么了,可是有什么趣事发生?” “不是趣事乃是大事!姐姐可认得崔宝儿?”女孩儿故作神秘道。 “可是崔督尉崔大人家的嫡女?”年纪略大些的女孩思索了一下说。 “妹妹还当姐姐不知道,对,就是她!平日里这崔宝儿端的一副狐媚样子从来不将旁人放在眼里,上次可是丢了大人!姐姐可知她上次做了何事?” “怎么了?” 那女孩子未语先笑,“那崔宝儿上次竟然向晋王殿下投怀送抱被众人撞了正着,弄了个没脸!” “这到是个稀罕事,想那崔督尉也是可怜,怎生得如此不知廉耻的女儿,白白丢了自家颜面!不过说起来那崔宝儿也是混人一个,晋王殿下乃天之娇子,岂是生斗小民高攀得起的?” “那是自然,若不是为了晋王殿下的声誉着想,这事早就传的沸沸扬扬了!如今却是便宜了她。不过咱们这个圈子里的人是再不敢理她了!今儿给姐姐提个醒,莫要被她拖累了去!”年轻的女孩子赶紧讨好地说。 “谢过妹妹好意,不过此事既然关乎晋王殿下,以后还是莫提了好!” “那是自然,不过见上次姐姐没来才说说而已,再说周围也没那犯浑多嘴的人!”女孩说到这儿一抬头,正看见温岚、温芷跟着殷沁婉走到一旁,一张小脸上登时便有些尴尬,不知道二人是否是那口风不严的楞头青。 女孩儿极力将不满向下压了压,尖声问道:“殷妹妹领的两位是什么人,看着面生的紧!” 殷沁婉笑着说:“见过柳姐姐,见过齐姐姐,这两位便是妹妹经常提起的温家姐姐。” 温岚对齐秀丽可说是毫不陌生,前世虽言语交往不多,却也没少相见。不过这柳姓姑娘就有些认不清了。 几人简单寒暄了下,各自报了出身和姓名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并不见有多热络。 这柳姑娘闺名蓉芸,柳家家主的小女儿,与当年许给殷轩离的柳家大姑娘乃是一母同胞,如今也十五了。 女眷所在的大厅与男子们相隔不远,交谈相闻,容颜可见,仅以薄纱相隔的厅房几乎遮掩不住什么。 就在温岚几人说着话的空当,她们身后传来一阵惊呼,伴随着小小的骚动。温岚她们扭头,只见几个女子伸长脖子瞅着外面,一脸痴心状。 “快看快看,萧玄来了。咦?萧玄旁边那个气宇轩昂的公子是谁?” “这么大名鼎鼎的人你都不认识?真真是孤陋寡闻!”穿着火红衣衫,面若桃李的曾小双嗤笑道,“那是沈爵爷家的公子沈慕寒。刚从洛阳回长安不过半年,时任羽林军一等侍卫长!” “呦呦呦,我们孤陋寡闻,你倒是清楚明白的很!可惜人家看都没看你一眼,可见你做这一切不过是白搭!”刚才被抢白的薛宝琪想着扳回一局不由掩嘴而笑。 女眷这边的喧闹引得众男子皆向这边望过来。温岚措不及防与沈慕寒的视线撞到了一起。 温岚没有想到会在此地见到沈慕寒,因而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瞅着他转不开头。这半年来她身子一直病着,竟不知道沈慕寒这么早也回了长安。可是想起曾经他对自己彻骨的伤害以及数个午夜惊醒的日子,心有恨意的温岚终于敛回心神,狠狠瞪了沈慕寒一眼后将头扭了开去。 这一幕被一旁的齐秀丽看在眼里,试探着问,“温妹妹和沈公子看起来很熟的样子,莫不是有什么故事?” “齐姐姐果真是观察细微!半年前我和姑母姐姐乘船前往洛阳,不料却在江中遇到水匪,多亏了当时还是定远将军的沈公子相助我们才能成功脱离险境。” “还有这么一出?温妹妹,沈公子当时是不是特别英勇?是不是把那些水匪打得落花流水?”曾小双听见温岚说认识沈慕寒急忙凑过来问,十分兴奋。 薛宝琪也一脸好奇,“快说!沈公子为人如何,可好相处?” 一时间众多女子围将过来,我一言你一语,好不热闹。 “各位姐姐问的问题温岚实在没法回答,因为那日妹妹生了重症,并没有和沈将军有过多接触,反倒是芷儿姐姐与沈将军相谈甚欢。有什么事情各位姐姐还是问芷儿姐姐吧!”温岚拉过旁边一直没有说话的温芷,笑着将她推了出去。 “相谈甚欢?”曾小双轻哼一声,“温大姑娘和沈公子谈论什么呢竟然相谈甚欢?莫不是儿女情长?” 一语出口众女皆有些不满,看着温芷的眼神也有些不善,话里话外多了那么一丝丝玩味,只不过是碍于身份不好说得那么难听罢了。 柳蓉芸不愧是洛阳柳家的嫡女,这边女子喧闹上天,人家依旧岿然不动,比那一般的女子可是娴静温婉多了。温岚将温芷推出去后也远远躲开了来,省得被人缠着问关于江上遇险的事情。 各位夫人望过来的时候,就见甄静和喧闹划分成了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景。 “温家的那两个女孩儿你看如何?”柳夫人侧头低声问过身后的蔡氏。 蔡氏瞅了会子温岚和温芷回道:“那温大姑娘虽然谈吐温婉,行事有礼有据,不过一看便是个有心机的。反倒是温二姑娘眼睛清亮,表里如一,没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你识人的本事我是信得过的。温家大丫头的那点小伎俩使得还嫩了些,没几句话便露了心思。到底还是年轻,喜怒全摆在了脸上。”柳夫人看着周旋在人群中面色有些不愉的温芷心下十分明了。 “太太说的是,如此看那做妹妹的反倒比姐姐要沉稳许多。虽不善言谈,可也说明老实不是?”蔡氏在一旁轻声说着。 听完蔡氏一言,柳氏朝坐在角落饮茶的温岚瞅了瞅,没再说话。 酒宴开始前,孟夫人领着几位孟家小姐出来招呼宾客。那寿星小子许是还没睡够,一直在奶娘的怀抱中哇哇大哭,表达着不满。柳夫人说这位小公子哭声响亮,将来定是个做将军的。各位夫人和小姐闻言也都凑上前来附和着说些吉利讨喜的话。 酒宴结束后便是听戏,据说请的是长安最好的戏班青云社。同时孟夫人也为喜欢清静的夫人和小姐准备了雅阁,供大家小憩使用。 温岚对这咿咿呀呀的话本子不感兴趣,因而领着侍书和琉珠两个丫头自去寻雅阁休息。 半个时辰后,温岚发觉自己好像掉进了他人预设的圈套中。 回想离开戏台之后,温岚先是找不到了随身的帕子。遣走琉珠去找帕子后,温岚又遇到一个梳着总角十岁左右的小丫头。说是温芷不小心将茶汁洒到了身上,弄脏了衣服,因而过来问问看温岚有没有带备用的衣裙过来。 温岚今日出门还真是多带了一套衣服,温芷也是知道的。所以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岚便让侍书她跟着小丫头去了。 如今想来,这根本就是有人提前设计好的!目的就是支开一直跟在温岚身后的两个丫头,从而将落单的她哄骗到这里! 说起来这样的手法算不得高明,可惜温岚没想到自己初来乍到就会受此优待,而且引她前来的那个小丫头无论穿着还是打扮都看起来像是孟府之人,因此便有些大意了! 如今她被困雅阁之内,门窗又从外面锁死了,还真真叫天不应叫地不灵!这骗她来的人想要干什么她不清楚,但肯定不会是好事情。 正慌乱间,雅阁的外门吱呀一声伴随着说话的声音打开了!接着便是一阵阵压抑不住的低吟。 “小宝贝儿,可是想死爷了,快让爷好好亲亲!” 躲在屏风后的温岚听到这声音一张小脸腾地变得通红!如此露骨的话语,她便是想装傻也不成。 同时温岚又有些疑惑,刚才的门栓明明是从外面锁死的,何以这么轻松便被人推开?还是说关她到此的目的只为让自己等这两人前来。也不知她这是撞到了谁的好事,但可以肯定:门外一定是位高权重之人,若她被人发现绝对是死路一条! 外间悉悉索索的声音很快响起,奢靡的喘息声也更加浓重。温岚面色潮红地蜷缩在屏风后,用力将自己想象成那雕绘四季花鸟珐琅屏风上的一只鸟儿。而那两个人显然已经恣意忘情,声音越来越大,完全没有注意到屏风后有她这么一号人。 羞臊难耐的温岚此刻如热锅上的蚂蚁,完全不知所措。正在这空当,温岚胳膊一阵酥麻。低头,裙摆上静静躺着一枚铜钱。紧接着又是一枚铜钱飞来,温岚伸手接住,抬头。屏风后原本被锁住的窗子打开了来,沈慕寒正歪站在窗外,嘴角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作者有话要说:妖妖夜不知道为什么会是空的,明明有字数显示啊!不好意思,重发!希望大家不要说妖妖是伪更啊!最近妖妖是有些懈怠了!抱歉各位!马上会调整好个人心态的!为了妖妖自己承诺的:永不弃坑!为了大家的支持! ------------ 41第四十一章 脱困 沈慕寒的出现无疑给温岚带来一丝希望。她小心翼翼挪到窗边,慢慢扶着墙站起身。屋内的欢爱还在继续,呻吟已经变成了低吼,越来越大的动静臊得温岚浑身燥热,恨不得赶快脱离这个充满危机的牢笼。 偏可恨的是她今日穿了一条曳地长裙,使得平日身姿轻盈的自己有些束手束脚。原来轻而易举跳过的窗子今日试了两次楞是没有攀上去。 沈慕寒看着眼前一脸小女儿心态的温岚感到有些好笑,不过情势严峻,他们多呆一刻便多一刻的危险。因而沈慕寒来不及深思,从窗外探过身子,向温岚伸出了手。 温岚看着沈慕寒唇角溢出的轻笑不禁有些恼怒,对于他伸出的援手更是不屑一顾。温岚一咬牙,撩起裙摆在腰身处打了一个结,然后双臂用力一撑抬腿翻上了那扇雕棱花的窗子。 此时,屋内一直未着片语的那人开言道:“王爷,轻云能得王爷垂怜此生无憾矣!” 温岚闻声不禁有些怔忪,那声音虽说不出的灵动婉转、柔媚入骨,可偏就让人感觉不对劲儿。恍惚间什么东西从温岚身上掉了下去,叮咚的脆响甚是好听。不过对温岚和沈慕寒听来却更像催命符。 温岚顾不得低头查看,急忙从窗子跳下。沈慕寒则拉起温岚的手向园子里飞奔。 屋内男子穿着幅绸直襟的外衫疾步来到屏风后。洞开的窗子可将园内的景色一览无余。此时正值盛夏,明晃晃的日头晒得人眼痛,整个园子里看不见半丝人影。亭台、假山、绿树、矮草无不安静地在园中伫立着,只有那不甘寂寞的蝉鸣经久不息! 男子原本光滑饱满的眉头此时紧紧拢成一个川字,俊美的眸子则有些阴沉,时不时可见一丝寒光闪过。 到底谁的胆子这么大?竟敢窥伺他的隐私?上次不怕死撞上来一个,这次又会是谁?莫非……?男子的眸光瞬间如鹰隼般锐利,似要将人撕破。 “王爷……”柔媚的声音自男子身后响起,一双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攀上男子的腰际,“轻云很怕!” 男子阴霾的脸在低下头那刻散出一丝柔情,戴着祖母绿扳指的手指轻轻滑过艳丽欲滴的红唇。另一只手则探进微敞的襟口内在光滑而精健的肌体上揉捏。胸前两粒小小的葡萄很快便在男子的摩擦下变得硬挺,便是下面也渐渐有了反应,将亵裤撑顶了起来。 男子微微一笑,“小东西,这么快便忍不住了?”那只游走在身体上的手很快握住亵裤下的昂扬,上下□着,“可惜今天不行,我要去抓不长眼的小兔子。乖,晚上派人去接你。” 说完男子推开身前已经有些迷离的轻云,弯腰拾起那枚从温岚身上掉落的铜钱,而后整理衣襟仪容向外走去。 回想整个园子,可以藏人的地方,也只有假山石后。男子捏着那枚铜钱,面上露出阴狠的笑。 “男人!”从屋中脱逃便一直神情恍惚的温岚如遭雷击般,突然脱口而出。 难怪自从听到那人说话她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因为那根本就不是出自女子之口!虽然他的声音不失柔媚,可与生俱来的男子音调还是或多或少残存了些许痕迹,稍微用心还是能辨识得清。 “刚才屋中的是男人对不对?”温岚瞪大眼睛看着沈慕寒问,嗓音低哑而干涩。 “嘘!”沈慕寒伸手捂住温岚的嘴,低声说,“你不要命了?今日之事你便当做从未听过、见过,不论何人问起都不要说,要烂到肚子里知道么?” 温岚从没见过沈慕寒有如此关怀自己的时候,有些难以适应。以往这样的温情只属于他的那些莺莺燕燕,后来又专属温芷,对她可是从未有过半分。因而面对这样的沈慕寒温岚感到无比陌生,一颗心也恍惚了起来。 而此时的沈慕寒有着同样的眩惑,尤其在看到温岚的眼睛之后。可以肯定,这小丫头对他有情。虽然他实在不明白缘由,不过权当闲暇时的调剂也是不错。 温岚看到沈慕寒唇角的轻笑如何不明白他的想法。曾几何时,他便是用这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俘获了她的心而后又弃之不理。女人之于沈慕寒,也许只有温芷是个例外。想到这里,温岚敛神屏气向后倒退一步,眸中的情意渐收,取而代之的则成了恨。 “多谢沈将军提醒,温岚会铭记于心!” 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与霎时改变了脸色的温岚让沈慕寒有些唏嘘。“沈某是否哪里得罪了温姑娘?温姑娘好像对沈某有些忌惮?” “沈将军缘何如此说话?温岚不过只与沈将军见过两面,所谈话语尚不及十句,何来得罪?”温岚忽闪了几下眼睛,将心绪尽量敛藏。 其实她更想说的是:沈将军前世是否做了太多孽心中有愧,所以才多疑至此? 因为她每每想到自己未及出世便先胎死腹中的孩子就对沈慕寒有着说不出的恨。那也是他的亲骨肉,就因为不喜孩子母亲便连孩子也要扼杀。如果不是沈慕寒偏听偏信温芷,何来她和孩子这冲天的怨念。如今温岚看在沈慕寒帮了自己的份上只是言语疏离而没说出恶毒的谩骂已是努力再努力的结果。 沈慕寒见状不由讪讪地摸了摸鼻子。明明一开始是浓得化不开的深情,怎么突然变成了怨恨?温岚这行为实在让他感到奇怪。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沈慕寒显然没有要放过温岚的意思,同样跟上一步,撑开双臂将温岚控在自己与山石之间。“如果不是得罪了姑娘,那姑娘眸中的恨意来自哪里?如何解释?沈某一早便想向姑娘讨教一二,还望姑娘不吝赐教。” 言语间,沈慕寒呼出的气息莫名激起温岚身上一层细密的小疙瘩,未曾褪去红晕的脸再次烧了起来。 “哼!”看着一步步逼近的沈慕寒,温岚发出不耻的轻笑。“难道沈将军便只会欺负弱质女流么?” “蓉芸姐姐,我听这亭台后好像有人说话的声音。咱们过去看看吧?” “妹妹莫要鲁莽!晋王殿下小憩的园子里刚闹了贼,丢了随身的龙凤美玉。结果闹得是阖府不宁都未发现贼人端倪。怕是躲到此处来了?你我纤纤弱质还是小心为妙。” 温岚此时看了沈慕寒一眼。晋王小憩的园子闹贼?捉的莫不是她和沈慕寒吧?今日若非沈慕寒武功卓绝,抱着她逃出了那里,她现在已经被当做贼人捉到了。如今虽说危机还未解除,若想打发柳蓉芸与齐秀丽却容易多了。 禁锢在山石和沈慕寒之间的温岚推了推紧贴自己的胸膛,沈慕寒却无丝毫要出去的意思。反而更紧的贴过来,嘴唇跟着蹭了蹭温岚的耳朵,压低声音说:“虽然不知你缘何恨意弥深,不过早晚有一天你会心甘情愿告诉我!” 说完,沈慕寒一个转身从亭台后走了出去。 “原来是沈公子,我们姐妹还以为是那贼人隐匿在此,正说要去找人来呢。” “贼人?堂堂吏部侍郎府上也会闹贼么?更不要说今日还有这么多前来赴宴之人,若说这贼人胆子也忒大了些!” 饶是谁都能听出沈慕寒言语中的不满。 齐秀丽听了转移话题道:“沈公子在亭台后做什么?可是掉了什么东西?” 柳蓉芸脸色绯红扯了扯齐秀丽的袖子,纤手朝亭台后一指。齐秀丽顺着柳蓉芸的指向望去,只见山石后露出一角葱心绿的缎面灯笼裤。 齐秀丽很快红了脸颊,都是自幼浸意在高门深院里的姑娘,哪个还不明白。 再看看沈慕寒略微有些凌乱的衣衫,以及不欲让人窥视的姿态,齐秀丽更加做实了自己的猜测。 只是不知是哪个浪蹄子躲在后面,待要看仔细些,已经被沈慕寒遮挡了严严实实看不到了。 柳蓉芸见齐秀丽有着一探究竟的意思,终归觉得有失闺阁女儿的体面,遂赶紧拉着齐秀丽走了。 不过小丫头的轻笑还是让躲在后面的温岚明白了梗概。不由气白了脸,却又无可奈何。 “沈公子还真是急色,这青天白日的……” 柳蓉芸齐秀丽刚走,又过来几个男子,不由分说将沈慕寒拉走了喝酒。 等了半响没再听到动静的温岚整理好衣衫头发放下裙摆从亭台背阴处走了出来,未及两步便看见一身白衣的萧玄站在那里。 “我……”温岚忽然有些失落,心里面堵堵的。 萧玄的人品以及对女子的态度她一直极为欣赏。可是两人的见面怎么会成了现在的样子。仅有的几次见面竟一次比一次不堪。温岚看着萧玄的眼睛感觉他有着洞悉一切的睿智。 “你的丫头在外面侯着,以后不可这么大意了。” “萧公子上次许诺之事温岚铭记于心,以后若有事一定会寻求公子相助。”温岚跟在萧玄身后走了一段终于憋出了一句话。 萧玄的本领她是知道的,以后可以仰仗之处还很多,万一他将今日之事偿了人情那她可就亏大了。即便嫁不得他,此人也不可轻易放过。 可怜的温岚此时还不知道她给自己找了一个多大的麻烦。萧玄语录:朋友是可以用来陷害的。 “好啊,温姑娘有事尽管来找我,萧玄一定竭尽所能。” ------------ 42第四十二章 口角 “好一会子不见,妹妹这是去哪了?”温芷和曾小双二人看见温岚,笑着走过来打着哈哈。 温芷身上穿的正是刚才琉珠给她送去的衣裳,一身晚霞红的襦衫配裙角缀琉璃珠子的皱纱梨花裹裙。温芷的衣衫本偏素静恬雅,今儿穿温岚这一身倒显出另一种美来。 “还能去哪里?不过是闲极无聊在园子里瞎逛罢了!” “妹妹真好雅兴,这么毒的日头也能逛得了园子?该不会是躲到哪个雅阁凉快去了吧?”曾小双纤纤玉手执扇掩唇轻笑道,低垂的眸子里一抹厉色飘过。 “曾姐姐真是聪慧一猜就准。妹妹在席上贪吃了两杯果子酒,结果逛园子的时候困乏极了就在亭子里睡着了。说出来真真丢人!” 曾小双挑高声调问着,一副生怕别人听不到的样子,“妹妹刚才说在园中睡着了?” “喏,现在这儿还有睡觉时搁出来的印子呢。”温岚对曾小双的无理倒不甚在意,只是无害而腼腆地朝她笑笑,随手一指左侧脸颊。只见上面有个浅红色的印子,看图案很像是温岚头上垂下的蝴蝶步摇的样子。 “哈哈,曾小双你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了呢。”薛宝琪从屏风后转出身子,笑看着曾小双说。 曾小双眉眼上挑,一副怒不可扼的样子,“薛宝琪你胡说些什么,怎地让人听不懂!我不过是怕温妹妹遇到贼人罢了。刚晋王殿下休憩的时候被人偷拿了东西,谁知道那手脚不干净的偷儿会不会跑进园子里去冲撞了妹妹。妹妹是从哪个园子而来?难道就没遇上什么旁的人么?” “尚书府的园子这么多我怎么可能记住哪个是哪个?而且曾姐姐刚说园子里闹了偷儿这事妹妹还真是不知道,许是我睡得太沉的缘故。醒后也没见什么奇怪之人。”温岚抬眼看着曾小双和薛宝琪说。 温芷笑着接过话头,“哦,我可听人说沈将军刚也在园子里呢,妹妹就没遇见?” 温芷话音刚落便响起一片唏嘘声,众人看过来的眼神中又多了许多不可名状的东西。尤其是曾小双,眸中的厌恶也太明显了些。便是柳蓉芸望向她的眼神也有些怪怪的。 温岚娴静不显波澜的眸光扫视了众人一番后朝着温芷的方向看过去,慢慢地说,“芷儿姐姐对沈将军还真是上心啊,连将军去了哪里都知道,可见没少下工夫。我却不知道沈将军刚去了哪个园子,也未曾见到。” 温芷没想到温岚将矛头重新指向了自己,被气得红透了脸颊,如今解释与不解释都是错,只能选择闭口不语了。 “各位姐姐们这是做什么?莫说岚儿没有见过那盗窃的偷儿,便是见到了难道那人额上便刻着偷字么?再说即便出了事情也自有父辈出面解决,姐姐们对此事如此不依不饶做什么?”殷沁婉推开众人走到温岚身旁,一张小脸气鼓鼓的,看着曾小双的眼神也有些不善。 “殷妹妹这话问的①38看書网看,这般如此是为了什么?”薛宝琪媚眼高挑,朝曾小双挑衅道。 “薛宝琪你这么说好像是我有意在难为温岚似的,不过是园子里出了偷儿找她问问罢了。谁让她刚才一直都看不到人影……” “问问?呵呵,等你当上监察史后再想着调查案子吧!现在哪个轮到你来问?”薛宝琪看着曾小双出糗感到很是高兴,顿了顿接着说,“要不等你当上下一任的监察史夫人也成啊。” 众人听了皆掩口而笑。 “何事如此好笑,让本王也来听听如何?”晋王李奇的声音忽然在一旁响起,不仅惊到了温岚,便是众女也怔了下,继而一个个做羞涩状,低身行礼。 温岚循声望去,看见所来并非李奇一人,同行的还有吴王李希、萧玄、沈慕寒以及一个温岚从未见过的人。别的人倒还罢了,偏是那个陌生人使得温岚多看了两眼。 与其他四人的华贵不同,此人穿身白色素锦长衫,肤色很白,一双偏女性化的丹凤眼斜飞上挑入云鬓,右眼角下一滴小小的泪痕痣。那一抬手一投足端得比女子还要妩媚几分,真是别有一番风情在其中,只是略显阴柔了些,少了男子的阳刚之气。 “刚从旁经过的时候听到这里怪热闹的,怎么我们一来便静下来了?其实大可不必如此拘谨,有什么乐趣也说与我们几个听听。”李奇看着静下来的众女张口言道。 “可能是皇弟的威严吓坏了她们,不若我们还是走吧?且让她们自己好好说话。”吴王李希笑着对李奇说。 “两位殿下听听也是无妨,温岚姑娘刚从园子里来,我们想着温姑娘也许撞见了那个盗窃的偷儿也说不准。”曾小双自不肯放过这个露脸的机会,赶在李奇开口前说道。 众人闻言皆看向温岚,斑杂的目光中所透露的感情也是不一而同。同情有之,幸灾乐祸有之,纯粹看热闹亦有之。温岚自己则是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曾小双对自己的怨念源自何来。难道下套陷害自己之人就是她?可看她张狂的样子又不像有这般心机的。真真让人疑惑。 李奇显然对曾小双的话十分感兴趣,与众人一并向温岚看过来,黝黑的眸子中一抹狠戾闪过,说出的话也不自觉挑高了几分。“哦?这倒是有些意思,本来我还以为此事会不了了之,却原来峰回路转。不知道你在园中看到了什么,可曾见到那偷窃的人儿?” 温岚虽低着头,可还是感到李奇话语中渗透出的寒意。而晋王之所以会这么对待她,她也能猜出一二。只是此事事关重大,实在不是她能驾驭得了的,而且她也不想因此受牵连从而让陷害她的人快意。至于此事一旦揭开所引起的朝堂风云变幻也全不再她的考虑范畴,更何况她只是一弱女,人微言轻,估计话不及出口人便已经毙命了吧。刚她还以为脱逃了虎口,却不想还是陷于狼窝。 温岚脑筋飞转,没办法,此刻也只能将他交代出来了。遂端正身姿对李奇李希行了一礼道。 “回两位王爷的话,温岚刚才所言却有隐瞒之处。” 话音一出周围皆一片哗然,便是曾小双也有些蒙了,不知温岚想要如何。 “温姐姐你说什么?王爷面前可不能乱说话!”殷沁婉一脸焦躁,紧紧拉着温岚的手臂说道。 温岚轻拍殷沁婉的手安抚了一下,继续昂头看着晋王李奇说,“温岚已经说过自己在园中凉亭睡着的糗事,其实此事并不完全属实。” “哦?”晋王李奇饶有兴趣看着温岚,也觉得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温岚不是说贪酒昏睡这事不属实,而是我醒来后确实在园中看到一人,那人便是……”温岚伸手一指,“萧玄萧公子。” 温岚说完便有些害羞得低下了头。没办法,此番情景也只能搬出萧玄这个挡箭牌了。曾小双总不会不知羞地跑去追问萧玄吧,而且她还敢打包票萧玄定会帮她圆这个谎。 果然,萧玄闻声轻咳两声站出来。“不过是逛个园子也惹出这许多事!早知如此便不将温姑娘从凉亭唤醒,只任她继续睡下去好了。也省得被人如此质问!” “哼,曾姐姐可是听得清楚,要不要也让萧公子等候你的质询,或者你来看看有无可其他疑人等?”殷沁婉心中一直绷紧的心弦此刻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 众人听完萧玄的话便开始小声嘀咕起来。萧玄何许人?萧国公府的公子,天朝最年轻的国子监蒙生,众多闺中女儿的理想佳婿。虽是待人儒雅翩然,可也不见得会为温岚扯这个谎。 晋王李奇想得则是另一个问题。平日里萧玄并不见得与哪个皇子走的比较近。也没听过他对哪个女子情有独钟。萧玄根本是整个天朝文人的榜样。与温岚串通?感觉不大可能。而且他进雅阁前还遇见过萧玄,屋内偷听之人应该不是他。 “王爷看萧某可像那偷窃东西之人?”萧玄虽是询问,语气却并无半点问话的意思。 “子冉说哪里话,你我乃从小至大的玩伴,令姐还是皇妃,我们关系亲厚哪里还用得着如此见外。子冉如此说定是生我的气了。此事其实也怨不得我,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说着李奇瞪视了曾小双一眼,后者双眼立刻氤氲起来。 事情到这儿已没了继续下去的必要。温岚眼中的自若更打消了李希的怀疑。现在大家皆说曾小双胡搅蛮缠,捕风捉影源自对温岚美貌的嫉妒。晋王吴王一行人走后大家也便念叨着曾小双的不是散了。 “今儿我算是大开眼界了,捕风捉影都捉到萧玄公子身上去了。曾小双你的本领可真是不小。哎呀,也没什么趣事可以看了,我还是回去继续喝茶听戏去。”薛宝琪意味深长地看了曾小双一眼,然后笑着对温岚说:“妹妹要不要跟我一起走啊?” 温岚正求之不得,自然高兴地接下了薛宝琪的话头,同她以及和其他几家小姐向外走去。途中少不得被薛宝琪数落说她脾气太好,性格太柔弱。温岚并未辩解,只是和殷沁婉对视而笑。几人相十日后在殷府相见,殷沁婉做东给温岚压惊。 ------------ 43第四十三章 劝药 温远道对温岚、温芷今日在孟尚书府的表现似乎十分满意,回程途中不停吟诵着楚辞,一张笑颜上嘴角更是咧到了天边。 只是对温岚被曾小双责难一事只字不提,也不知他是真不清楚,亦或者是全不在乎。 回府后温芷辗转隐晦地再次提及此事,希望借此责罚温岚,结果温远道依旧并未多说什么,当然也没有一句安慰之语。只不断嘱咐温岚要收敛脾气秉性,莫要与这些高门贵地的小姐公子起争执,一定要和其好好相处,讨其欢心。 后来当温岚提及十日后受殷沁婉之邀前去殷府之事时,温远道显得非常高兴。直夸温岚聪慧会做人,并让温芷也学学温岚的交际手腕,不要总是关在屋中悲春伤秋。 温远道说到这儿的时候,温岚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温芷可不是一个会将自己关起来独自嗟叹之人,她每一次的思考不想着怎么害人就已经不错了。温远道身在官场如果说还有着几分小聪明,可是对于这个他一直很是宝贝的女儿可就太不了解了! 为了应景,温远道最后大方地甩出一张一百两的银票让温岚明日去玉萃缘添置一套上好头面以显身份。此举自然将温芷气得怒不可扼却又无能为力,毕竟殷沁婉邀的是温岚又不是她,即便她有心前往也得拉下那张脸不是? 离开温远道那里,温岚先去了松竹轩看望小弟温实初。自上次温实初落水以后温岚是每日都来与小弟相伴,便在自己病得最厉害那几日也是嘱咐婆子抬着兜毣软轿过来的。经过这半年的彼此慰藉与呵护,姐弟感情自是更进一层。 如今温实初的病已经完全好了,余下只需仔细调理着便不会落下病根。 温岚挑帘进去的时候,温实初正在屋里闹着,奶娘李氏和草儿显然已经劝了半天,两人额上皆现出一层细密的汗珠。 “阿姐!”温实初看见温岚,仰着一张小脸脆生生喊到。 “这是怎么啦?”温岚走过去在床沿坐下,揽住温实初瘦小的身子问。 “阿姐,药苦,初儿不想喝药。”温实初将头在温岚怀中蹭了蹭,低声说道,软糯的声音听着便叫人欢喜。 “初儿生病了,生病都是要吃药的。不吃药身子怎么才能好呢?” “阿姐病了也吃药么?” “对啊!阿姐要是病了也会吃药的。而且还会大口大口把药喝完,根本不用奶娘和丫头喂哦。” 温实初眨巴眨巴黑亮的大眼睛,低声说,“可是药药好苦,一点都不好喝!而且初儿的病已经好了,也不发热,也不打摆子,为什么还要喝药?阿姐,初儿不想喝药。” 温岚把温实初从自己身上扶起来,用手抻了抻小弟有些褶皱的衣衫,慢悠悠开口道。 “初儿最喜欢谁呢?” “那还用说?初儿最喜欢的就是阿姐。” “若是阿姐将来被坏人欺负初儿要不要保护阿姐呢?” 温实初歪着小脑袋看着温岚,“有人要欺负姐姐么?” “我是说假如呀?”温岚笑着摸摸温实初的头。 只见温实初“噌”得从床上站起来,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道:“若是有人敢欺负阿姐初儿就和他拼命!”一张白嫩的小包子脸气鼓鼓的,红红的小嘴则嘟嘟着。 温岚心中漾过一阵暖流,可她仍谆谆善诱道,“可是初儿不够强壮不能保护阿姐怎么办?如果阿姐像初儿一样掉落水中,初儿能不能救我呢?” 听到温岚的话温实初沉默了。原来他一直以为的可以保护阿姐的优势其实是并不存在的,这个认知深深打击了他。 从小,母亲对于温实初便是一个陌生的存在。温远道更多时间则是忙于公务,却很少和他说说话。一直以来便是温岚姐代母职关心爱护着温实初,在温实初心中温岚就是他最亲最亲的人。 以前温岚的脾气虽然暴躁独断,但从不会做伤害温实初的事。重生这多半年更是对他精心呵护。温实初虽是小孩子可也暗暗生出要保护温岚的心来。如今却因温岚的话而受了打击。 看着温实初原本兴奋的小脸暗淡了下来,温岚笑着伸手捏捏他的小鼻子。 “初儿乖乖吃药,把身体养得棒棒的再来保护阿姐好不好?” 温实初听到再次兴奋地昂起头,“吃完药药就能和殷将军一样强壮了么?” 温岚不知温实初为何会想起殷轩离来,说起来初弟连殷轩离的模样也不记得。可不管如何温岚还是顺着温实初的意思说,“对啊,会和殷将军一样强壮。” 温实初听见温岚的话大声冲着一旁的奶娘喊,“快把我的药端过来!我要吃药,我要保护阿姐!” 奶娘李氏急忙让草儿把药端过来,“一直温着呢,还是热的。” 温岚看着温实初咕咚咚几口喝下药去,顺手递给小弟一个蜜饯压下苦腥气,然后又与温实初说了一会子话,这才从里间出来,在堂屋喝着茶,李氏垂手侍立一旁等待温岚问话。 因坐了这么会子也没看到巧燕,温岚第一问的便是此事,却被李氏告知巧燕生病了,已经回家休息三天了。 “巧燕生的什么病?她们家可请郎中看过?有何说法?” “好像是头疼,请郎中看过了,说是说没什么大事,休息休息就会好的。” 温岚想了想问李氏,“前些日子也没见到巧燕,好像说她的老子娘病了她回去伺候了半月,如今怎地她又病了?” “姑娘是不知道,自从老爷升了官,巧燕她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如今这巧燕是越发金贵了。当着大丫头的差不干活不说,便是对一样等次的草儿也是指手画脚,呼来喝去的。原看姑娘病着便没说给姑娘听,实际已经有好一阵子了。”半烟在一旁气愤说道。 “果真如此?”温岚问李氏。 李氏正色道,“半烟说得不错,自从刘嬷嬷挨了板子被罚到浣洗房去,巧燕便隔三差五告病休息,如今更是变本加厉了。” “此事我记下了,以后莫要在巧燕面前提及。” “是,姑娘!” 温岚瞅了眼院子里各自忙碌的丫头,问,“新来的樱桃、芍药为人如何?草儿可还拿捏得住她们?” “这两个丫头目前看来十分守规矩,也像是那老实首本分的。目前我只派给她们一些扫洒屋子的活儿。草儿还是一如既往的良善,不过前儿倒是发作了一个小丫头,也是有理有据的,并不偏颇。”李氏回答。 “话虽如此可也不能掉以轻心,以后这些丫头还需你仔细调教着。”说完温岚朝半烟递了个眼色,半烟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塞到李氏手中。那沉甸甸的银锞子少说也有五两。 “能得姑娘信任是奴婢的福气,何况奴婢的月钱在府内已经不低,姑娘不必额外再赏赐下来。再多银钱奴婢一人也是用不到的。”李氏说到最后神情变得有些晦暗。温岚知其想到了伤心事,也不追问,只说:“钱你还拿着,说不定会有用到之时,不然便是当替初儿攒着零花也是成的。” 李氏听温岚如此说,这才不推脱将荷包收了起来。 敲打完了松竹轩里的人,温岚才觉得有些累了,起身回自己的秋意院。 “侍书和琉珠这两个丫头一回府便不见了人,她们这是忙什么去了?”温岚扶着半烟的胳膊边走边问。 “她们知道姑娘今儿身子乏,给姑娘准备浴汤去了。” 温岚闻言笑笑,“你还别说,琉珠调制的汤水缓乏释力还是蛮有用处的。” 泡在热热的浴汤里,温岚有一搭没一搭和屏风外的张嬷嬷说着话。不知怎地便想起了李氏愁眉紧锁的容颜。 听到温岚问起,屏风外的张嬷嬷不由轻叹一声,“说起这李氏,也是一个伤心人。李氏闺名芸娘,她爹本是当地一个教书先生,膝下只她一个女儿。日子过得虽说不上不富裕可也过得去。后来她爹将她许给了自己一个姓贾的得意门生。” 说到这儿张嬷嬷顿了下,“一切便从芸娘嫁给这贾秀才开始变了味道。这贾秀才乃是被寡母一人拉扯长大,自小便对贾母恭敬顺从,从不忤逆。而这贾母也是一个厉害的,独断专横不说还看不得芸娘与自己儿子情意缱绻。偏她这面子上的活做得还十分到,让外人挑不出错来指责。 这样被欺压着过了三年,三年后芸娘生了一个女儿。因为怀孩子的时候芸娘每日都要下地干活,吃的也不好,没有好好休养,所以生孩子时便被大夫断言伤了根本,以后恐难以有孕。贾母一听便暴跳如雷,直呼娶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可怜芸娘还没出月子便被夫家一纸休书赶回了娘家。芸娘她爹气不忿前去找贾家评理,结果被贾母一番混话骂了回来,当天便气死了,芸娘的母亲也因此病倒,请医问药都不管用,不过半月便也去了。” “那李氏怎么会来来咱家做了初弟的奶娘呢?”温岚问。 “后来芸娘寻死跳河被去庙里进香的夫人救了起来,夫人和她在屋里谈了半天,再出来芸娘便进府当了奶娘了。” “嬷嬷说母亲和李氏单独在屋里谈了半天,难道嬷嬷也不知母亲和她说了什么么?” “你母亲所有的事都不瞒我,唯独这一件我也不知道她们在屋里谈了什么,你母亲后来也没对我说,不过肯定是对你姐弟二人无害的事就对了。从她尽心尽力照顾初哥儿这份心就看得出来。说起来你母亲也是可怜人。” 温岚觉得有些奇怪,母亲做事一向不避讳嬷嬷的,何以那日的谈话却不让嬷嬷知道呢?“后来呢?”温岚问,“那贾秀才如何了,还有李氏的女儿?” 张嬷嬷有些生气地说,“那贾秀才在芸娘月子里就又娶了一房,好像是个书曹的妹子。咱们离开的时候听说刚生了个儿子。可怜芸娘的大妮儿才五岁便要做饭干活,做不好便被后娘和祖母责骂。真真可怜啊!这贾家也是作孽,不怕将来遭报应!” 听完张嬷嬷的话温岚沉默了。本以为她的遭遇已经够可怜离奇,却原来还有和她一样之人?原来世间所有的幸福都是一样的,所有的不幸却各自有自己的苦楚。 温岚这边正在想如何改变命运,温芷那里也在感叹幸运之神没有降临于她。 ------------ 44第四十四章 下午这么好的机会也没扳倒她,真真气死我了! 温芷心中一边想一边“啪”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撂,不成想却被溢出的茶水烫红了手背。 “啊!”温芷甩着手尖叫。 “姑娘你没事吧?怎得这么不小心呢?”绿翘见状急忙奔过来查看,却被温芷扬起右手扇了一个大嘴巴,登时半边脸颊便红肿了起来,人也摔坐在地上。 “你个小蹄子干的什么活,弄这么烧的水想烫死我呀!什么叫不小心?我养你们干什么吃的!想教训本姑娘,你还嫩着点!” 温芷说完又是没头没脸下一番狠手。只不过这次伤的不再是绿翘的脸,而是腋下或者胸腹,皆为常人看不见的地方。 大宅门内自有一些见不得人的私刑,温芷对此可说极有心得。 对温芷这场毫无理由的打骂绿翘有些措手不及,但也顾不得脸上身上疼痛,急忙辩解着,“姑娘我没有……我不是故意的!” 温芷见绿翘娇滴滴一副未语泪先垂的小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又好生掐了几下才肯罢手。 秦月娘才进门便看见这样一个情景,深知温芷秉性的她如何不明白其中缘由。秦月娘不由朝一直呆立在一旁的春桃瞪了一眼,怒斥道:“姑娘心情不好也不知机灵着点,看把姑娘气得……还不赶快收拾了东西下去!” 春桃心中虽不情愿,手上却不敢怠慢,赶快过来整理着桌上的残茶。只趁人不备之余还不忘拿眼撇着绿翘,同时在心里咕哝着,“都是你人笨招惹了姑娘却连累我同你一起挨骂,真真可恨!” 不过这话她却是不敢说出来的。她自小卖给秦月娘,与温芷一般长大,姑娘的脾气她如何不了解。 春桃手脚利落收拾好东西,绿翘还在堂下跪着。秦月娘唤住正向外走的春桃,嘱她将绿翘领下去并拿些玉容膏给绿翘。 秦月娘见屋内没了外人,不由对温芷嗔怪道:“平素芷儿都懂得隐忍,怎么事情一到温岚这儿就失了分寸呢?” “母亲不知道,下午的情形对我们十分有利,结果这种情况下也扳不倒她,女儿实在气不过!” “好了,芷儿也莫着急,仔细把下午的事说来听听,咱们娘俩也好琢磨琢磨。” 昙花阁内秦月娘母女嘀咕了好一阵子,随后温芷亲自从文韬院请了温远道来。 正是小露酥胸半解怀,暗月熏香难过关!今日心情极佳的温远道很容易便被秦月娘留了下来。 虽说是殷沁婉为温岚办的压惊宴,但毕竟不是自己府上,身为客人也不好空手前往,总得带些礼物过去才不显失礼。可眼看十日之期就要到了,温岚还悠哉哉过着自己的日子,半点不提置办礼物的事。倒是张嬷嬷和几个丫头有如热锅上的蚂蚁,都有些焦头烂额起来。今天早晨几人实在忍不住过来问温岚的想法。 “姑娘,你是不是已经有好的主意了,怎么这般悠闲,也不见你着急?”侍书带头问出来。 “什么好的主意?你们所说何事?”温岚一早便被唤起来,神思还有些混沌,闭着眼说。 “明日就要去殷将军府上了,姑娘到底想准备些什么东西带过去呢?” 温岚揉了揉太阳穴,轻轻说,“我还以为什么事,做些精致的甜点过去好了,不仅味道鲜美而且也有诚意。” 半烟瞅一眼侍书,问:“会不会有些失礼啊?” 听到半烟的话,这下温岚可真是醒了。 “你家姑娘我不过只是去赴宴的客人之一,没有必要抢了主人的风头。更何况殷家乃百年望族,世代不知出了多少王公贵卿,府上的夫人小姐什么样的物件没有见过,咱们若买些寻常的脂粉荷包带过去不仅不会入了这些贵女的眼,反而还被人嘲笑缺乏新意。若是寻些贵重的珊瑚玛瑙,先不说咱们囊中羞涩置办不起,便是能够带过去,也会被他人看做有攀附之嫌。与其这么患得患失,还不如就置办些我拿手的吃食过去。只要我将甜点的样子做得精致,口味也独特些,便不会失礼于人前了。这样又讨巧显了姑娘我的诚意,又不会被人诟病存心攀附,何乐而不为呢?” 张嬷嬷听着温岚的分析,觉得自己从小看着的姑娘如今真是长大了。本来她一想到要进到这百年望族的门庭内就有些发慌,光想着投府上人所好才不失身份,却原来如此的追捧才是最降身价的做法。 温岚扫一眼外面明媚的阳光,对几个丫头说,“看今日的天不似前些日子那般燥热,如今我也起来睡不着了,不如我们就一起去外面走走。想我那头面今日也该取了,顺便还能买些做甜点的材料来,你们说好不好?” 半烟、侍书、琉珠三个丫头听了直点头说好,三双眼睛也各自冒出灿烂的光来。 温岚定制头面的铺子位于长安城一个毫不起眼的地段,只一间屋子一个匠人,规模和装潢比之长安最知名的巧夺天工坊差了不知凡几。好在价格低廉,做出的样式也古朴大方。若不是琉珠力荐,温岚还真找不到这么一个地方。 温岚今日穿着和三个丫头一样的对襟半袖上衫,长长的飘带系于胸前。头上抓了两个简单的丫髻,未插环翠步摇,看起来就和一般的小丫鬟无异。 饶是这样,一行四人走在街上还是引起了小规模的骚动。毕竟是青春年少的女孩儿,无论怎么装扮都是美的。 “姑娘,我看长安人也是惯见世面的,怎么还会有这直勾勾瞅着人看的无耻之徒?”一行四人终于到了目的地,半烟想起刚在路上一直盯着她们看的男子便觉得浑身不自在,好似受到了某种侵犯。 “还不是你长得太过标致,引人注目!”侍书在一旁打趣道。 半烟听了一脸急色,跺着脚道,“你个小蹄子混说什么?哪个说我自己了,我这不是为姑娘担忧么,出门连个帷帽也没戴出来,这若是传出去可怎么好。” “半烟姐姐没事的,这里的姑娘小姐都是这般出门的,也不见哪个有说闲话的。”琉珠在一旁安慰着半烟,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不知半烟因何事而焦急。若说这街上的男子见到喜欢的女子大胆追求的亦有之,也不见什么不对劲的。 温岚听了笑一笑说:“长安不比中州地方小规矩多。长安贵女穿男装或胡服出门也是常事,至于女子们如男子般相约玩玩蹴鞠,打马出游更是见怪不怪了。这一路行来,半烟你可曾见到有女子扭捏不肯露出颜面的?” 半烟想了想,“好像没有。” “这些还不算稀罕,便是走在街上也经常能见到蓝眼睛红头发的波斯人,大食人呢。那西域舞姬的歌舞在长安也是出名的。”想起以前看过的一场西域女子的歌舞,可说是极尽挑逗诱惑之能事,看得人血脉贲张,但不可否认的确很漂亮。 “真的还是假的?”半烟听了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姑娘比我这个长安人还了解长安。”琉珠说。 只有侍书一脸纳罕,“姑娘应该是第一次来长安吧,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就好像来过多次一般,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 犹自滔滔不绝的温岚闻言急忙转移话题。“前面就是王掌柜的铺子,也不知道东西打好了没有?是不是我想要的样子?”说完快走两步朝铺子走去。 温岚边走边感叹:一时兴起差点说漏了嘴,这若是几人追问起来,她还真不知道应该怎么向她们解释。应该说借尸还魂好呢,还是说南柯一梦好点。 温岚一边低头想着一边迈腿进店,不成想一进门便被王掌柜扯住了袖子。 “这位姑娘你来得正好,有人相中了你家小姐定制的这套首饰,非要我将首饰卖给他,还提出要出双倍的价钱,已经磨了我半天了。如今你来了正好亲自和他说。”说着王掌柜将温岚拉到了那人跟前。 温岚抬头一看,原来是他。 ------------ 45第四十五章 清风 眼前之人温岚曾经与其有过一面之缘,他便是孟尚书府上跟随在两位王爷身边那个比女子还要美丽的俊秀男子。 今天他虽不似那日穿着一身洒脱飘逸的白衣,而是一件黛青色的交领袍衫,却依旧掩饰不住他与生俱来的出尘与脱俗。不过,美则美矣,却只可让人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温岚对此人皮囊的兴趣远不如他讳莫若深的出身。比如此人姓甚名谁,何以为生?看形容气度此人不像是那高门子弟,也不似有功名加身,缘何能够以白衣之身而与两位殿下相交?此这些都是温岚极为感兴趣的东西。 就在温岚一瞬不瞬盯着男子,思忖他的出身来历的时候,男子也同样审视着温岚。不过在他看来温岚也与那些寻常女子无异,是被他的容颜所惑,因而心生厌恶,不由轻蹙了一下眉头。 这一细小的动作当然逃不过一直看着他未眨眼的温岚。虽然只是一闪即逝,温岚还是捕捉到了男子眼中的不屑。 不屑?何为? 温岚略想了想,似乎也觉得自己的眸光有些直了,遂收回□裸探究的目光,敛眉低语回复小女儿状。 男子对温岚的改变更为心厌,不过想到心仪的东西,还是耐着性子问道:“姑娘,这套饰物可是你家小姐所定制?能否出让给在下?在下愿出比原价高出一倍的价格换取,如何?” 听到男子如此说温岚当即愣了一下神,原来他并未认出自己来。既是如此,那她也就将错就错好了。 “公子所说之事小女子做不了主,此事还需问过我家姑娘。”温岚说完即刻转身,正好看见迈腿进门的侍书、半烟、琉珠三人,笑意登时浮上脸颊。 温岚面带笑容走到侍书身侧,福了一福对侍书说:“这位公子相中了姑娘定制好的首饰,说是愿出两倍的银钱换取,想请姑娘割爱。俾子不敢做主特来问过姑娘,姑娘你看……” 侍书见温岚如此心中虽是一怔,可抬眼看了看一旁站立的青衣男子,便知温岚有意隐藏身份,故而顺势接话道:“这可怎么办好,这套头面可是我急等用的东西……”侍书边说边用眼角余光探寻温岚的心意,只见温岚笑容依旧,便慢悠悠接着说:“实在不好让与公子呢。” 半烟此时则神情自若的站在一旁看温岚和侍书演戏,并未多置一词,可见温岚半年来对这两个丫头的调教没有白费,应变能力变得很强。琉珠虽面带疑惑,可毕竟是个透灵的,见半烟不吭自己便也未言语。只时不时偷瞄一眼青衣男子,不知此男子有何异常需温岚隐藏身份。好在青衣男子经常被各种痴迷孺慕的眼光追随,只以为又多了一个花痴女,所以并未觉得异常。 温岚对侍书的话非常满意,转身对青衣男子说:“我家姑娘的意思公子已经听到了,应该不需我再转述。不过我家姑娘虽然不说,可我却知其素是聪慧良善,愿助人于困。如果公子能够说出缘由,没准也是可以通融一二。只不知公子缘何相中此物?据小女子所知,那巧夺天工坊的饰物在长安是首屈一指的,便是宫中的娘娘也是赞不绝口。何以公子非相中了这一套?” 青衣男子看看侍书又看看温岚,一拱手道:“在下古清风,与舍弟乃是茗伶之身,如今在下正为舍弟寻找一副可以登台表演的头面。我已经寻过几家,都太过华丽且缺乏新意。恰在胡老板这里看到一套中意的,却原来已是府上小姐的所有物。” “既是相中此款头面的花式样子,公子向胡老板再定制一套也就是了。缘何还要买我们这一套呢?”温岚有些不明白。 “这可就难了,因为胡老板说连图纸都是府上小姐提供的。没有姑娘的授权,他是绝不会打制第二套给别人的。在下因此才不顾颜面向姑娘提出这个不情之请。希望姑娘能够将东西转让给在下。” 听着古清风的话温岚灵光一现,“你是说没有我的授意胡老板是不会再打一套同模样的出来,是么?” “应该是的,此乃这两年刚颁布的法令,好像还需去衙门报备。这也就是胡老板因何手艺高超却生意萧条的原因。因为……”古清风好像是这家铺子的常客,对这些了解的十分清楚。 温岚将话头接过去,“因为大多漂亮新颖的都被巧夺天工坊抢先备了案。而且那里匠人多,自然花样更新就更快。胡老板因为想不出新样子,因而生意越做越差。” “那小姐可否将这套头面转给在下呢?”古清风这次没有看侍书,而是盯着温岚的眼睛问。温岚面上闪过的一丝惊诧则更加肯定了古清风的预测。 温岚不知自己何时露出了破绽,不过看在古清风提供了这么好的一个灵感下便是将东西送与他也是可的,当然这样赔本的买卖温岚并不会做。 温岚也不扭捏展颜一笑道:“公子刚说的双倍……?” “古大哥。” 古清风还未接话便被一个声音打断,众人循声望过去,只见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袅袅婷婷从外面走了进来。 该女子发髻高挽,酥胸半露,媚眼若丝,行动生香。真是道不尽的柔情似水,说不完的妩媚风流。成熟女子的美全在她的身上有了体现,完全不是温岚这些还未长开的小女孩儿可以比拟的,说是一尤物也不为过。 “古大哥,总算找到你了!”女子慢悠悠走到男子面前,说出的话软糯娇媚,煞是好听。 “你也会来这种地方么?我还以为你今生都不会再来这种肮脏杂乱的小地方?能得天朝最美的花魁娘子郑娉婷屈尊降贵来此还真是在下的荣幸!”古清风对这个唤做娉婷的女子显然不够友好,甚至可以说是恶劣。 “花魁娘子哦!难怪如此妖娆。”温岚心中想着不由多看了娉婷两眼。 不过显然娉婷似乎并不好受,一双泪眼气晕朦胧,“古大哥一定要如此羞辱娉婷么?难道我们就不能像从前一样?”说着说着泪水便垂了下来。 古清风冷情的面上终于因此有了一丝裂隙,他叹了口气道:“说吧,找我何事?” 娉婷看看一旁的温岚主仆四人,轻声低语道:“下午你来找我,具体我们见面再谈!” “你不说清楚我是不会去的!我答应帮你已是我的极限。” 女子苦涩一笑,“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想让你帮我谱首曲子。能得青云社的班主亲自为我操刀,是娉婷莫大的荣幸啊!” 梨花带颤的芙蓉面配上盈盈垂下的泪滴皆引不起温岚的注意。她所有的心思都被娉婷提到的一个名字所吸引住了--青云社。 温岚想起那日被困房中时曾听到一句柔媚深情的话语。当时那男子便自称轻云。 青云社,轻云!难道是青云而不是轻云? 古清风并没用自己的名字而是截取了戏班名称中的两个字。这样对于他出现在两位王爷身侧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只是今日的他和那日在孟府的娇媚实在相差太远,所以温岚才一直没将二人合二为一。 如今再看古清风,唇红齿白,一步一风流,一嗔一销魂。的确是值得男人也为之倾倒的佳人。这也就难怪自己刚盯着他看的时候竟引起他那么强烈的不满,原来他竟是喜欢男人的! 想到自己险些因他而丢了性命,温岚心中的不满升腾了起来,直想着好好敲他一笔先。 古清风和娉婷在大堂交谈期间温岚找了一趟胡老板,果真如她刚才分析的,由于人员匮乏,更新不及,这间铺子已经快被挤的面临关门大吉的境地了。若非家中还有媳妇老娘和三个孩子,胡老板也许真就歇业了。如今也就不过是苟延残喘。 温岚当即便与胡老板商量入股纤巧坊。她负责设计新的饰物样式,而胡老板要把纤巧坊盈利的三成分给温岚,为期十年,十年后所有的图样归纤巧坊所有。 看到胡老板一副老大不相信的样子,温岚当即画出几副图稿来。由于温岚的设计结合了十年后的流行趋势以及十几年的绘画功底,因而图稿刚一完成,胡老板便抢了过去,两眼放光地盯着欣赏了半天,爱不释手。 至此温岚以画功入干股的事已成了板上钉钉。温岚想着还要回去和张嬷嬷商量下看用谁的名字入股。还有中保人也要找上两个以防日后有了事情说不清楚。 寻思着今儿恐怕是不成了,明日又要去殷府,故而温岚和胡老板相约后日再见。 此时娉婷已经离开,古清风还在等着温岚的回答。心情愉悦的温岚到底还是放了古清风一马,只收了成本的两倍,便将那套头面转给了他。温岚想着这样投其所好万一将来有事也好开口相求。 不过没了明日要戴的东西,温岚还是被几个丫头一番数落,说她不该如此好心却影响了自己。亏得温岚好一阵安抚几个丫头才默认了她的做法。 温岚的话是:转都转了难道还能要回来不成? ------------ 46第四十六章 殷府(一) 温岚今日不再穿短襦衫裙,而是换了身湖水蓝对襟齐胸襦裙,臂上挽迤着丈许来长的烟罗紫轻绡,用金镶玉的臂钏牢牢固住。长发高绾,梳了一个金丝八宝攒珠髻,簪着一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额贴花钿,明眸皓齿,形容靓丽。一下子便像多长了两岁,像个快要及笄的大姑娘了。 “姑娘早该如此装扮,比之寻常不知美了多少倍。”琉珠在一旁感叹道。 半烟促狭一笑,“你的意思是说姑娘平日都不漂亮?” “半烟姐姐惯会调笑人,明知妹妹不是这个意思。姑娘你莫要听半烟姐姐胡说。”琉珠在一旁急着解释。 半烟撇一眼侍书,微微得意地说:“原来我总被侍书这丫头欺负,今儿总算有人也要被我欺负欺负了。” “你这丫头嘴一向是刁,你不欺负我就好了,哪里有我欺负你的事来。真真是恶人先告状。” “马上要出门了还如此玩闹,真让姑娘我不敢带你们出去了。”温岚假意嗔怪着几个丫头。 “那还不是姑娘调教的好?” 听着三个丫头异口同声地说,温岚抚额懊悔,“是不是我对你们几个太过放任了些?” “行了行了,快走吧,马车都到门口了。”张嬷嬷笑着将几个人撵了出去,又仔细嘱咐了温岚一番才放温岚出门。 温岚领着半烟侍书来到二门,没想到竟会遇见温远道和温芷。看着同样打扮一新的温芷和暧昧不明的温远道,温岚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拜见过后,便听温远道说:“今日天气晴好,你芷儿姐姐在家也是闲暇无事,岚儿便和芷儿一块去殷将军府上吧。既能见见世面,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是,父亲。”温岚缓缓说道。早在见到温远道和温芷二人那刻起温岚便知自己今日又不得好过,如今果真应验了。 “妹妹今日真真是漂亮呢,姐姐站到一旁都要被比下去了。看这步摇,可是近日新打的?不知是哪家店买的,工艺真是不错。只是这样子好像不是今年的款式,难道今年流行复古不成?” “我看这样子也有些眼熟,我记得你母亲当年好像有支类似的。”温远道瞅了两眼说道。 “这支步摇本就是母亲当年的陪嫁,时隔多年父亲还能记得母亲的一支素簪,真可说父亲与母亲恩爱无比呢。” “妹妹怎会戴着旧簪出门?父亲前些日子不是给了妹妹银钱让妹妹定制一套好的。怎么?妹妹把银钱收起来了不成?父亲给的银子可不是为了充斥自己妆奁的!” “姐姐怎知妹妹没有将银钱花在刀刃上?姐姐可曾吃过荔枝?姐姐可知荔枝运到长安便会卖出天价?长安徐锦记的荔枝粉蒸蟹圆酥五十两银子一笼,难道妹妹买了食材,做了糕饼孝敬父亲竟比不上买些金银之类的死物自己戴不成?” “好了!都给我住嘴!此事不管如何以后都莫要再提!如若有犯家法伺候。时辰不早,你们还是早点出发吧!”温远道各自瞪视两人一眼,不愿再听二人争吵,遂甩手走了。 温岚的大好心情便因温芷这一搅和而变得异常晦暗,直到进了殷府才慢慢有些恢复。 “她怎么来了?”殷沁婉把温岚拉到一边低声问。 “没有办法,父亲执意如此,我这做女儿的还能怎样?此事倒也罢了,反而曾小双是怎么回事,好妹妹你倒是给我好好解释解释。”温岚无奈指了一下远处谈笑风生的曾小双。 “此事我也不做不得主,一切都是大伯母的安排。前些日子我向老太太提起,说要请姐姐过府一叙。谁知大伯母对老太太说府内许久没有办过宴席,日子寡淡无味的很,正好借此机会办一场给大家解乏。还说多请些人来宴会也热闹些。因而便成了如今这副样子。”殷沁婉晃着温岚的手臂,讨巧地说:“姐姐莫不是生妹妹的气了吧?姐姐可一定要原谅妹妹啊,今日之事实在不是我的意愿。” “看你着急得成什么样子。我如何不知道你的身不由己,又怎会嗔怪于你。不过是多来些人罢了,她们还能将我吃了?不用担心,没有事的。”温岚安抚地拍拍殷沁婉的手,示意她安心。事已如此,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姑娘们在这儿说什么悄悄话呢?老太太听说温家姑娘来了,高兴得很,直说想快些见到,光催俾子来请姑娘便不知催了多少次。如今其他姑娘还未过去,两位姑娘还是快随我来吧。”一个圆脸庞单眼皮十七八岁身量的高挑女孩儿说完转身引着殷沁婉和温岚向前走去。 身后,殷沁婉扯扯温岚的衣袖悄悄说:“这是老太太跟前的翡翠姐姐,很讨老太太欢心的。能让翡翠姐姐来请,岚姐姐的面子不小哦。” “还不是拜妹妹所赐,若非沁婉妹妹逢人便讲我的那桩糗事,想来也不会受到如此多的关注。” 温岚三人一到殷老太太的院子,守门的小丫头便笑着对翡翠说:“翡翠姐姐快进去吧,老太太早等得着急了。” 进了院子满眼皆是绚烂多姿的蔷薇芍药,姹紫嫣红非常好看。向前行了几步是一条抄手回廊,沿着回廊再走不远温岚便听到几句奇怪的话。 “客来了!客来了!欢迎!欢迎!” 温岚打眼一看,却是一只虎皮鹦鹉悬挂在廊玡子下。 “姑娘们总算来了,快进来吧,老太太且等着呢。”屋里走出一个穿翠绿半臂上衫的丫头,挑着帘将温岚、殷沁婉、翡翠三人让进屋去。 温岚进屋快速环视一圈,只见大部分的高脚椅都已坐了人,却都只是些温岚不认得的。有老有幼,想必是殷府的一些太太小姐,如今一个个皆笑意盈盈如众星拱月般陪着主位上的老太太说话。 看见殷沁婉和温岚,老太太忙招呼两人过去。“来来来,坐到我旁边。老婆子我如今眼花,便是看个美人也要凑近了才能看得清楚。” 两个小丫头各自搬了个绣墩出来,放在殷老太太的塌前。温岚轻盈盈坐了上去,却不坐实,只是沾了一个边。 温岚偷偷抬眼打量殷轩离的祖母,殷府的老太太。 殷家老太太今日穿着一件赭褐色金丝绣福寿绵延图样的对襟长衫,并镶如意云纹滚边,富贵大气。花白不见一丝杂色的头发在脑后绾了个盘花髻,插了一根通体碧绿的玉簪。额上带着一条赭色镶宝抹额。慈眉善目的一个老太太看起来如寻常老人家无异。但温岚却知道混迹大宅门的这几十年的老人绝对不可小觑。 “啧啧,早听说温家的两个丫头长得好,今日看到果真不假。看这细皮嫩肉,杏眼峨眉的小模样,真真羡煞旁人。你们说是不是?”殷老太太一边拉温岚的手轻轻拍着,一边笑着问向众人。 “可不是吗。本来我还以为咱家的媳妇姑娘长得也算水灵,如今跟温家姑娘一比,可就被比下去了。”一个三十多岁面色微黑的太太笑着附和。 “二太太一说我们都成那丑的见不得人的了。我偏不信,怎么也得比上一比。”一个说话泼辣刚二十出头的红衣女子款款离座向温岚走来。 温岚心中紧张,殷老太太拍拍温岚的手,“不防事,看她能说出什么来?” 女子摇摆腰肢走到温岚身前,从上到下,从左到右看了温岚半天,终于笑着说:“刚二太太说了我还不信,如今凑近一看,可不得了!温家妹妹果是真美丽不可方物,不过若是与我相比么……”红衣女子顿了一下,故意拖长了音说:“哎,比我不知强了几分。” 众人听完不由哄堂大笑,有个姑娘还笑喷了茶,还有一个笑的肚痛,直嚷着让一旁的奶妈给揉揉。 殷沁婉凑近温岚说:“这是庆大奶奶,最会插科打诨讨老太太欢心,岚姐姐不必紧张。没有事的!” 殷老太太也是乐得哈哈大笑,还用手指着庆大奶奶,“就你这个泼皮破落户的幺蛾子最多。如今你几个妹妹都被你闹的笑坏了,你说怎么办?” “我在芙蓉堂里置了几桌席面给各位妹妹赔罪可好?” “你们听听她这张巧嘴,花着中匮的钱赔她自己的礼。好名声都叫她得了,银子却一分没出。” “还不是老太太疼我,否则便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呐!”庆大奶奶一边帮殷老太太揉着肩膀一边笑着对大家说。 “我才不管谁出银子,这桌席面是逃不掉的。说起吃,我还真有些饿了,大奶奶可备着什么好吃的?刚便闻到阵阵香味儿了。” “四姑娘问我可问错人了。老太太屋里的事只有翡翠妹妹最清楚。翡翠妹妹可是帮着老太太在屋里藏了什么好吃的东西?还请不要吝啬通通拿出来让我们尝尝鲜。” 翡翠朝庆大奶奶瞧了瞧,“大奶奶还是饶了俾子吧,老太太屋里哪里能藏东西大奶奶比我们还清楚,何苦来拷问俾子。” “那这味道是从……”刚直嚷着饿的殷四姑娘下了座位,东闻闻西嗅嗅,最后皱皱鼻子指着一个食盒说:“好像从这里出来的。” 温岚一看,正是进屋前侍书特地交给殷府小丫头的食盒。 “四丫头在找什么?”殷轩离的母亲,殷大太太一边冷着声音问,一边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的身后跟着柳蓉芸、齐秀丽、曾小双、温芷和薛宝琪。 ------------ 47第47章 第四十七章殷府(二) 此刻,所有的人都到齐了。众人一一上前给殷老太太见礼。温岚则起身退让至一旁,和殷沁婉以及其他几个殷府的姑娘说着话。 一番寒暄过后重新落座,殷老太太身侧的两个绣墩上分别坐上了柳蓉芸和曾小双。这柳蓉芸乃大太太的娘家侄女,坐在前面无可厚非,可这曾小双?后来温岚想起这曾小双的亲姐姐圣眷正隆,好像刚刚升了品阶,成为宝林。而曾小双的父亲刚在南方剿匪成功,也是深得皇恩,在朝堂上现也是首屈一指的武将了。如此家世,坐在前面可说是刚刚好。 “刚四丫头在找什么呢?”众人落座,大太太张口问道。 四姑娘若兰回道:“回太太话,若兰正在找吃的东西。你,过来,这是什么?” 殷若兰唤过来那个提食盒的小丫头,问:“这是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是温姑娘的丫头递给奴婢的。”小丫头用手一指温岚。 温岚笑着走过去接过小丫头手中的食盒,对众人说:“温岚第一次来府上总不好空手,可又不知应该备些什么,故而在家做了一些小点心带过来。还请老太太,太太,姑娘们不要嫌弃。” 说完,温岚打开食盒,将里面一小碟一小碟的点心拿出来。有北方常见的豌豆黄、绿豆糕、紫芋卷、如意饼、梅花酥,还有南方人经常吃的糯米滋粑、水晶虾饺,自然还有可与徐锦记相媲美的荔枝粉蒸蟹圆酥,林林总总不下十种样子。摆满了殷老太太身旁的整个榻几。 而每一种点心都装在不一样的小碟子里。有树叶形状的碟子,有鱼形碟子,有星形碟子等等。这些碟子是温岚昨在街上特意购置的,为此她花光了所有从古清风那多得的银子。因此早晨她说将银子花在了吃食上并不算错,只不过她还留有当初定制头面的本金罢了。 这些点心造型养眼精致,香气四溢,一经拿出便惊诧了屋内所有的人,包括殷老太太和柳大太太。都觉得以温岚的年龄能有这样高超的手艺有些不可思议。殷若兰更是吞咽了一口口水。这四姑娘不喜别的,只偏好这厨房内的事。至于其他人则各种想法都有之。 “呦,没想到岚妹妹人长得俊俏这厨房内的手艺也这么好。我可是甘拜下风,自叹不如了。”庆大奶奶摇曳着腰肢过来,看看这一满桌子的小点心,啧啧有声。 二太太也附和着,“可不是,谁要娶了温姑娘做媳妇那可是有福气!” “二太太说笑了,岚儿如何有那么好?还不是家中嬷嬷和丫头帮衬,否则也做不出这许多。尤其是那荔枝粉蒸蟹圆酥和水晶虾饺却是极用心的,太太姑娘们如不嫌弃可以尝一尝。”温岚红着脸自谦。其实她今天还真是未尽全力,否则就太过引人注意了,也难取信于人。 “我就说只妹妹自己哪能做出这么好的东西,果真是靠家里厨子来充的场面。”增小说心中不满,故意大声说道。 温岚却微微一笑,面色不改,“曾姐姐说的是,俗话说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我虽不是好汉,可也要嬷嬷丫头帮衬才好。其实岚儿只是对做糕饼这一项比较喜好,其他都是不成呢。曾姐姐改天要是同我比下厨,妹妹可要甘拜下风了。不若何时让妹妹尝尝曾姐姐的手艺可好?” 曾小双最不喜欢的便是厨房里的油烟,温岚这话说的她接下不是,反驳也不是。倒是薛宝琪笑着接过温岚的话,“岚儿妹妹是不知道,你这曾姐姐女红厨艺最是擅长。下回由我做东,各位姐姐妹妹也都来,一定让你曾姐姐亲自下厨做一桌可口美味的吃食来。” “那敢情好,到时我一定去!”殷四姑娘一听有这好事自然不肯错过。其他的姑娘们如殷沁婉、齐秀丽自不会错过这么好的让曾小双出糗的机会,也随声附和着。 “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让我老婆子先来尝一尝。”殷老太太示意翡翠夹了一个蟹圆酥过来,尝了一口果真是口齿留香,软糯不腻。 柳大太太则尝了一口豌豆黄。其他姑娘们也都夹了自己喜欢的尝了尝。 殷若兰咬了一口虾饺,随即问着温岚,“温姐姐,这个虾饺怎么与我以往吃的味道不太一样?” “那是因为在里面添加了干贝和鲍鱼。” “那这个呢?” “这个是因为加了煮过竹叶的水所以才会闻到竹叶清香……这个……” 大家看到温岚如此自若地回答着大家的问题,便认定她刚才所说一定是自谦之语,至少也是有些内厨的手艺才能对每一样糕饼都理解的这么清楚。堂上众人自是吃了个宾主尽欢。 此时庆大奶奶身边的大丫头燕儿回话说席面已经准备好了,只等姑娘们过去就开席。 殷老太太也说自己有些乏了,众人便福身告退,姑娘们则三两作伴相携去了芙蓉堂。临走前,翡翠给了每个姑娘一个荷包,说是老太太给大家的见面礼。温岚捏着有些沉甸甸的荷包,感觉里面装的像是一个镯子,这便有些贵重了。 众人都离开后,屋里只剩下殷老太太与柳大太太。 “老太太今儿好像很是高兴啊!” “被如此青春年少,容颜靓丽的女孩子们环绕,心情如何能不好?” “媳妇看着这几家的女孩儿也是心中欢喜。不仅长相都很不错,还很有旺夫像!” “嗯!的确挺好。” “那老太太更喜欢哪家的女孩儿呢?媳妇觉得曾家的女儿似乎霸道了些,薛家和温家的几位姑娘看着还不错。” “嗯!” “依媳妇看,咱家的姑娘应该多和这两家的女孩儿走动走动。顺便还能学学厨艺,对姑娘们以后成家也是大有裨益。” “唔。” 大太太一边说一边留心老太太的反应,结果老太太好似累了,开始还有一搭没一搭应着,后来很快便歪靠在大褥枕上睡着了,轻微的鼾声也响了起来,大太太喊了两声老太太也不答应。 想着自己的意思老太太应该也是明白了,这才帮老太太掖了掖被角走出屋子。 大太太前脚出门,老太太随即睁开了眼睛,神色正常,没有一丝迷蒙之意。 “翡翠!”老太太低声唤道。“阿离今儿就该回来了吧?派人在角门守着,一看到人就带到我这里来。” 芙蓉堂三面环水,一面与陆地相接。四周不是墙壁而是大扇大扇的窗子,将窗打开正好能看见外面的荷塘。如今荷塘里的荷花开的正好。有淡雅白色的,羞涩粉嫩的,灿烂红色的,还有一只只并未绽开的。 荷花香配着荷叶香充斥着整个芙蓉堂,让人有身在梦中的感觉。没了大人束缚,姑娘们便也放开了,有的吃着果子酒,有的聊天,有的赏荷,三两成群,不亦乐乎。 “府上的这间芙蓉堂真是巧妙,正是观荷的好去处!而且待在这里既无外面的燥热,还有微微的清风送来淡淡荷香。真让人流连忘返不愿离开。” “那姐姐便嫁进我家算了,省得回府后因念成痴,思出病来。” “你这丫头混说什么,哪个心心念了?哪个成痴了?我看是你这小丫头春心萌动了吧,所以才一脑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快告诉姐姐,你是相中了哪个,姐姐也好帮你出谋划策。” “我不过只说一句便换来姐姐这么多话,不和你们说了。我可生气了!” 殷沁婉、齐秀丽以及殷府的四个姑娘小声的笑闹着。曾小双和温芷在一旁听到不禁露出鄙夷的笑来,继而又走向了别处。 温岚坐在一扇窗前,闻着淡淡的荷香心中感到一片空灵。说实在的,这片荷塘还真是一个好的去处。如果将来有机会,一定也要在家中建这么一座芙蓉堂来。最好在堂下安装地龙,周遭遍种红梅,那冬日的时候用来赏梅煮酒也是不错。 “妹妹在想什么?”柳蓉芸手执小扇走到温岚身侧坐下,同温岚一起望向外面的荷塘。 “柳姐姐请坐。没想什么,只是觉得这片荷塘很美很好,一看到就忘了一切烦恼。姐姐呢,在想什么?”温岚看着姿容秀丽,温婉恬静的柳蓉芸心中不禁有些羡慕,这是一个被父母疼爱的女子,看形容便可知一二。不像自己,十几岁的面容,二十几岁的思想,五十几岁的心境。 柳蓉芸看看温岚,慢慢说着:“姐姐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姐姐单说无妨。” “那道……那道……” “那道什么?” 柳蓉芸一咬牙,“那道荔枝粉蒸蟹圆酥妹妹可否教给我做?” “我还以为何事竟让姐姐这般难以启齿,一会儿我写出那道甜品的制作方子交给姐姐可好?” 温岚笑一笑,对柳蓉芸竟说出这么件子事感到有些好笑。 “你道柳姐姐这是为何?”殷若兰突然凑过来,一边笑着一边悄悄对温岚耳语,“柳姐姐吃不得蟹的,每次吃完都会起生一场大病。” “你个小丫头不许乱说。” 柳蓉芸急忙扑过去捂殷若兰的嘴,所以温岚只断断续续听到几个字,“轩……哥……蟹圆……” “柳姐姐快要将我捂死了,平日不见姐姐有这么好的身手。”殷若兰揉揉有些疼的脸,“喏,我要是破了相姐姐可得养我一辈子。” “好妹妹,是姐姐错了成不成。上次你不是说相中了我的那个荷包,我改天绣一个给你好不好?” “这还差不多。”殷若兰转身看见温岚一头雾水的样子遂笑一笑,“没办法,拿人手短,温姐姐以后便会知道的。” 此时城外,几匹骏马风驰电掣般向长安奔了过来,很快便进了北门。 ------------ 48第四十八章 殷府(三) 殷轩离领着几个亲兵风尘仆仆回了长安。如今西北无战,百姓安康,他这大将军才得以回京沐休。一旦风烟再起便不再有如此清闲的时刻了。 刚到府门殷轩离便看见数量马车停于门外,看样子是在宴客,也不知谁的东主。 扬手将马鞭扔给守门的小厮,殷轩离蹙眉问道:“今日谁在宴客?来了些什么人?” “回爷的话,是大太太,听说来的都是长安城一些亲贵之女,一个个长得貌美如花,像天上的仙女一般。” 大太太?姑娘? 殷轩离听到一怔。 徐宝鑫忍住脸上笑意,凑过来暧昧地说:“将军,看样子夫人这是要给您挑媳妇呢。要不要去看看?”他的两只嘴角都快要咧到耳朵后头了。 “看看?” “是啊!我说将军你是时候也该有个女人了!不要总是冲锋在前,跟个拼命三郎似的,有时候弄得我们也很难做呢。” “看来你对爷的事很是上心啊!”殷轩离侧头看着徐宝鑫,一对凤眸微眯,眼中有精光闪过。 “那可不?” 徐宝鑫洋洋得意扭头,正好看见殷轩离一张阴晴不定的笑脸,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发毛,嘿嘿讪笑两声,一边挠头一边后退着说,“将军我不是……今天的天儿可真好……将军您不需要盥洗一下吗?瞧这一路风尘……” “徐宝鑫,今天的操练你好像还没做?” “将军。” “爷今天心情好,也就不罚你了,去教练场做五百个伏地挺身!” “五百个?”徐宝鑫垮着一张脸求饶道:“将军,五百个做完我手都不能抬了!三百成不成?要不四百?将军,我可是一心为了你着……” “你跟爷打商量?”殷轩离凤目一弯,朝徐宝鑫笑一笑。 “不!不!不!” “徐宝鑫!” “是!” 听到殷轩离一声令,徐宝鑫浑身一个激灵。 殷轩离收起笑脸,神情一凛。“五百个伏地挺身一个也不许少!赵大勇你给我盯住了,少一个我为你是问!”殷轩离说完头也不回,大踏步向内走去。 只剩徐宝鑫苦着一张脸哀叹:“没事我多这嘴干嘛?这不找着往上撞嘛!” “徐统领,傻了吧!”“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喽!”两个亲兵走过来对他挤眉弄眼。 “去去去!该干嘛干嘛去!” 徐宝鑫撵走两个小兵,屁颠屁颠跑到赵大勇身前套着近乎。“我说赵大勇,说老实话平常兄弟我对你不错吧?你可不能做那见利忘义,陷害兄弟的事!刚才将军让你监督我,我看这事就算了吧。这大热的天,守着我在教练场多热啊!我看你赶紧找个地儿凉快凉快,这伏地挺身我自己做去!” 这赵大勇是一个粗壮的汉子,身高足有一米九,长了一身腱子肉。看着徐宝鑫一脸谄媚加求饶,赵大勇冷冷地说了一句,“不成!” “你个赵大勇,笑一笑你会死啊!……啊……你放我下来,好歹我也是个统领,你跟夹小鸡子一样让我的颜面都丢尽了……赵大勇,我跟你没完!” 吃喝过半,柳蓉芸提议大家射覆行酒令,输家要作诗一首。殷若兰不愿作诗,偷偷拉着温岚出了芙蓉堂。 “姑娘,宴席已经散了么?”半烟见温岚出来,凑过来问。 “你怎么没去吃席,等在这儿做什么?侍书呢?” “我刚已经吃饱了,过来看看姑娘有没有什么用得着的地方。我来了侍书才去吃的饭,这不刚走一会儿。姑娘有事要找侍书么?” 温岚掏出怀中的帕子递给半烟说,“难得出来一次还不趁机玩会儿,守着我做什么?这大日头的,都要将人晒晕了,看你这一头汗,快擦擦。” “奴婢不热,我和侍书两个轮着来的,这廊子下也有风。”半烟一边擦汗一边笑着回答。 殷若兰看着温岚半烟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禁扑哧笑出声来。“看你们两个这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一对姐妹,一点也不像主仆。” 温岚不好意思笑笑,“我这两个丫头是母亲帮我挑的,从小便跟我在一起,可说是从小一起长大,不像姐妹像什么?” “里面那位可不像!”殷若兰朝屋里努努嘴。 “若兰妹妹,我记得四爷好像并不是三老爷的嫡子。” 殷若兰听温岚提起这事,心里有些不好受。 三老爷的正妻,也就是殷若兰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曾经怀过两个孩子却都掉了。在她母亲掉了第二个孩子正坐小月子的时候,殷三老爷的姨娘却传出有孕,并于一年后生下殷四爷殷冰昊。姨娘比主母先生下儿子,这在谁看来都是极大的侮辱。而从那以后又过了好几年,殷三太太才有了殷若兰,而且还被大夫断言今后再难有孕了。没有儿子傍身的殷三太太在府中的低位也是显而易见的。 这些事情温岚从殷沁婉的只言片语中已然可以猜得出来。 “妹妹如今知道我和里面那位的关系了吧,因为我和妹妹的情况如出一辙。”温岚看着神色忽然有些阴郁的殷若兰说。 听到温岚如此说,殷若兰捏捏温岚的手苦笑了一下。 “好了,这些伤心的事不说也罢。妹妹刚想要带我去哪?咱们快些去吧,让人发现可就走不了了。” “是啊,我们快些走!” 殷若兰带着温岚一路穿插,眼看庭院由紧狭变得宽广起来,风格式样也与刚才有很大不同。若说芙蓉阁是一个秀气的南方园林的话,那么现在她们所来到的院落便是典型的北方格局。只是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空旷的地方呢。 殷若兰领着温岚来到一个院落外面,与其他地方不同,这个院子门口没有丫头把门。 “若兰妹妹领我到哪里了,这是什么地方?”温岚疑惑地看着殷若兰,不知这殷四姑娘把她带到这里来是何用意。 殷若兰却并没有回答,反而问,“温岚姐姐会骑马么?” “什么?马?”温岚有些跟不上殷沁婉的思路,看了看殷若兰又看了看半烟。 “听沁婉妹妹说,当初和岚姐姐相见便是姐姐从烈马的铁蹄下将沁婉妹妹救了下来。姐姐既然能够做到如此,就一定会骑马对不对?那姐姐能不能教我骑马?” “教你骑马?”温岚看着一脸兴奋的殷若兰,感到有些奇怪。 天朝对女子的管束不似前朝那般严苛,长安尤其宽泛。贵女们骑马出游也算不得什么大事,甚者,由于天子胞妹平阳公主曾助太祖得天下,是个马上的巾帼,因此世家贵族的女子骑马在长安俨然成了一种风气。便是在这种情况下,殷若兰却说出让温岚教她骑马的话,如何不叫人倍感异常。 “若兰妹妹难道不会骑马?可是沁婉妹妹曾说家中的几个姐妹都是会的。还有妹妹怎么不去求助二爷,可是殷大将军太过冷酷,不屑教妹子骑马?” “二哥哥自是愿意教的,却是我娘不愿让我骑马。岚姐姐想必已经知道,我娘身体便不好,能够生下我也是我娘九死一生在鬼门关上转了一圈拼回来的。所以我娘就特别担心爱护我,很多看似简单无害的事情我娘都不愿我去做,骑马就更不要提了。家中众人都知道这点,也就无人愿意教我。可是姐姐,我很想知道纵马驰骋是种什么样的。沁婉妹妹说那是一种像飞一样感觉,可飞又是什么感觉呢?” 殷若兰在说起信马由缰的马上生活时一张小脸上洋溢着羡慕的笑,那种由心而来的喜悦感动了温岚。人活一辈子,若是连自己想做的事都没有做的话,那是会后悔的。而温岚,今生则不想后悔。 “好,我教你!” “真的吗?太好了!岚姐姐你跟我来,这个园子里有很多马。而且这个时间段,马厩里是不会有人的。” 殷若兰拉着温岚飞快跑进园子,经过一片空旷的校场,西北角的小园子里果真养着许多马,看品质,有些还是良驹。温岚虽算不得很懂马,小时但也没少跟着舅舅胡混。像什么河曲马,建昌马,三河马她都知道一些,当然其中最好的还属西域的汗血宝马。 殷若兰一进马厩就朝着角落里的一匹棕色马而去,还顺手从随身携带的小口袋里抓了一把盐巴和黑豆喂着。 殷若兰对温岚说,“岚姐姐,这是疾风,是二哥哥送给我的生日礼物。二哥哥说没准哪天我娘一高兴就让我学骑马了,到时我就可以骑着疾风策马奔驰了。所以我经常来喂疾风,疾风也很喜欢我!” “这么说你的二哥哥对你很好?”想到与殷轩离见过的三次面哪次都是不欢而散,温岚实在想不出他也会有如此感性的一面。 “是啊!二哥哥对我们这些姐妹兄弟都很好的!岚姐姐还没见过二哥哥吧,等姐姐见了二哥哥就知道他是世上最温柔、最好的人!” “是吗?”温岚不置可否。 “姑娘,你一会儿真的要教殷姑娘骑马吗?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半烟将温岚扯到一边悄悄问。 温岚扭头,看见殷若兰又喂了疾风一把黑豆盐巴。对半烟笑笑说,“没有问题的,疾风既是殷轩离送给四姑娘的,看样子疾风又和四姑娘关系亲近,应该没有问题的。再说只是骑在马上溜溜,我又不松手。” “岚姐姐好了吗,我们出去吧!”说着,殷若兰将疾风牵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今天更晚了,明天八点准时更! ------------ 49第四十九章 救美 两人牵马来到校场,半烟则在一直跟在两人身后。 偌大的校场被细小均匀的黄沙覆盖,如今空荡荡的不见一丝人影,只有不断升腾的蒸汽炙烤着温岚她们。 为了今日宴席,温岚特意穿了一套高腰及胸襦裙,并拖着丈许长的曳地长纱。现在看来真真是不适合骑马。还有那显示高贵与成熟的发髻,如今也成了拖累。这要在黄沙地上转个几圈,那可不要见人了。 温岚对自己一时心软答应教殷若兰骑马一事唾骂不已,可是话已出口,想要更改,只怕难上加难,首先殷若兰这关就过不去。 “若兰妹妹准备好了吗?”温岚扯住缰绳问着殷若兰。 “嗯,准备好了。” “那我们开始喽。首先你要双手扶着马鞍,一脚踩着马蹬,双臂用力,翻身上马。骑上马后先不要着急,双手牢牢抓住缰绳,无论何时都不要松手。双腿则夹紧马腹,脚不要脱离脚蹬。听明白了吗?记住我说的要领咱们就上马试试,我牵着马先慢慢的溜上一小圈,找找感觉。” “岚姐姐我们快上马吧,你说的这些我早都已经知道了。二哥哥都给我讲过了。” 殷若兰急着催促温岚,整个人也跃跃欲试。 温岚不放心又提醒了殷若兰一番注意事项,这才让她上马。 许是太久没被放出来的缘故,疾风一到校场上就变得异常兴奋,双蹄不断刨着地,鼻子也呼哧呼哧喷着粗气。温岚好言相劝了半天才将疾风安抚下来。 不过疾风似乎不太喜欢它的主人,殷若兰说的话是完全不听,只一味去拱装黑豆盐巴的袋子。吃完东西便昂头踢腿怎么都不愿让殷若兰骑上去。好不容易骑了上去却又发脾气不肯走。 气得殷若兰一直骂它忘恩负义,骗吃骗喝还不干活。 温岚笑她小孩子心性,又告诉殷若兰马和人一样都是有感情的动物,将心比心才会它才会对你完全信赖。说完温岚搂着疾风的脖子说了许多好听话,疾风才勉勉强强甩个响鼻不再闹腾。 “岚姐姐你好棒啊,这么难弄的马也能调教好,枉我唯了它半月盐巴黑豆见到我还只记得吃。” “若兰妹妹你说什么?” 自知失言的殷若兰赶紧闭嘴,“没什么没什么,岚姐姐我们快开始吧。” “搞怪。”温岚微嗔一眼。 “姑娘,让我来吧,你的衣服。”半烟指指温岚的裙摆。 “没关系,疾风不是普通的马,你驾驭不了。” 温岚将长长的裙摆掂起,在腰上打了一个结。然后牵着马儿慢慢在校场上转着圈子。 一边走温岚一边想着殷若兰刚才说的话,不禁生出一丝疑惑来,好像有什么地方她没注意到。 温岚正思忖是哪里让她感到不对的时候,殷若兰忽然双腿使劲一夹马腹打马窜了出去,兴奋之余还不忘朝温岚邀功,“岚姐姐刚才骑的太慢了,现在多好,马儿飞起来了!”说完,又扬起马鞭猛击马儿臀部。 温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了个措手不及,慌乱之余都没来的及抓紧缰绳便让马飞奔了出去。 没了温岚驾驭的疾风如出水蛟龙撒开了花的满场狂奔。不过眨眼功夫殷若兰就被颠得东倒西歪,看情形随时都有掉下马背的可能。 温岚急得不住在殷若兰身后大喊,“抓紧缰绳!夹住马腹!” 殷若兰却像没有听到一般,慌乱没有章法。不仅松了马缰,脚也离开了脚蹬,任由马儿在校场随意奔驰。 “姑娘,这可怎么办呀?殷姑娘快坚持不住了!” 听到半烟如是说,温岚也是一脸焦色。为今之计只能…… 温岚目测了一下马儿的速度以及奔过来的路线,在心里深吸口气,瞅准空档,一个奋力扑上马背。 殷轩离一进府便被守在那儿的丫头请去了殷老太太的院子。老太太看着越发成熟稳重的殷轩离心情异常舒畅。 “西北苦寒,离哥儿吃苦了吧?我看这人都瘦了!” “老太太多虑了,我这是一路疾奔回府染的风尘,盥洗干净就精神了!并未瘦的!” “就你会哄老婆子我开心,那苦哈哈的地方你当祖母没有去过?当年随你祖父外放,去的便是西北。那时的日子想起来就觉得苦啊!冬日里一月都吃不上一口蔬菜,肉也都是膻的,硬的可以将牙齿咯掉。风刮起来就跟鬼哭狼嚎一般,每次你爹都吓得钻进祖母怀里不肯出来!想想那三年,日子过得真是苦!” “祖母是女中豪杰,自不是一般女子可比。” 殷老太太看着殷轩离,收回心神,试探着问道:“说起如今的女子,虽然大多娇气了些,可也不是一个好的没有!今日家中便有好些个脾气秉性也是不错的,祖母看着很是喜欢。要不……” “老太太若是看着喜欢就收做干孙女儿好了,也省得日日喊烦,说没人陪您说话。”殷轩离假意不懂,随口应了殷老太太一声。 殷老太太微嗔道:“又在浑说!我有你们这些个泼猴已经够让我头疼的了,再收那么多做什么?”说完殷老太太顿了一下,“你母亲娘家的蓉芸妹妹今儿也在府上,说是他哥哥寻了一匹良驹,想要约你相看。” “孙儿知道了!” “离哥儿,算算日子你也有三年未见蓉芸那丫头了吧?如今那丫头出落地就像九天仙子仙子一般,尤其是脾气,那叫一个温柔贤淑。祖母记得你小时候可是哭着喊着要娶她为妻呢。” 殷轩离不经意地答了一句,“有这事么?我都忘了!”说完殷轩离环视了屋子一圈问,“老太太屋里今儿上了些什么糕饼果子,可有剩余?孙儿一路往回赶,午饭还没吃呢。” 殷老太太见殷轩离如此不由在心中轻叹一声:路漫漫兮其修远,想让他这个孙儿成亲怕是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知道你今儿回来,专门给你留的荔枝粉蒸蟹圆酥,翡翠,快端过来。” 翡翠笑着将桌上装着蟹圆酥的荷叶形碟子端过来,甜甜地说,“二爷尝尝这个,看味道怎么样?” 殷轩离随手捻起一块放进嘴里,嚼了嚼问:“徐锦记什么时候改了味道?里面好像加了……” “芝麻!里面加了芝麻!”玉钏在一旁抢着说。 翡翠微嗔一句,“就你嘴快!” 玉钏听了呵呵一笑。 殷轩离又夹起一块,看着两个丫头说:“你们做的?原来怎地没有听说?” “奴婢哪有这个手艺,是温家姑娘带来的。” 殷轩离扬眉,“哪个温家姑娘?刚升任礼部侍郎的温家?” “就是他家的两个丫头来了府上,这荔枝粉蒸蟹圆酥是温二丫头做的。怎么,离哥儿认识这两个丫头?”殷老太太好奇问道。从来对女子都是不假辞色的离哥儿竟然还认识除自家女孩儿之外的其他女子,这可真是奇事。 “算不得认识,不过是中州传旨在温家吃过饭而已。那时也有人做了一提的糕饼点心,味道便如此一般可口。”殷轩离不禁想起月夜见过的小丫头。 与殷轩离闲话了会子,老太太是真的累了。翡翠和玉钏伺候殷老太太午休,殷轩离因此得了自由向自己的枫林小筑走。想着徐宝鑫五百个伏地挺身也不知道做得怎么样了,殷轩离加快了脚步,没承想却让他看到了极其惊险的一幕。温岚和殷若兰同时摔落下马。 殷轩离想不想便纵身跃了过去。 此时徐宝鑫和赵大勇正慢条斯理走进校场,自然也看到了那危险的一幕。二人没有耽搁,也纵身跃了过去。 殷若兰早已将温岚关于骑马的注意事项忘到了脑后,能在马上呆了这么半天实属不易。就在她摔落下马的一瞬间她想今天她的小命恐怕要报销了。却不曾想,自己并没有感觉身上有多疼,反而软软的,像是颠了厚厚的棉垫子。 “四姑娘你快起来吧,你要将我压死了。”徐宝鑫的呻吟声从下面传了出来。他刚在赵大勇的盯视下做完五百个伏地挺身,如今两只手臂还都木着。结果又被殷若兰这么一砸,不死也是内伤。他不由感叹自己流年不利。他刚爬起来,却发现一个更让他生气可又无法表达的事情。 “同样是救人,怎么我就被砸,将军就英雄抱美!”徐宝鑫看着一旁美人在怀的殷轩离忿忿不平。 赵大勇站在徐宝鑫身侧说,“还不是你笨!” “哎我说赵大勇,你和我不是一起救人么?怎么你臭小子一点事没有,我却被砸?你耍诈!” 赵大勇一脸不屑地看着徐宝鑫,“四姑娘的腿刚是在我这里好不好。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哼,小人!” 这里徐宝鑫和赵大勇两人正在斗嘴。 温岚和殷轩离那边同样也在交涉。 “放我下去!”温岚一脸通红地说。 “哪个给你的胆子敢闯我的院子,骑我的马!而且还带着四妹妹一起。疾风看似温顺实则也是烈马一匹,这次没把你的骨头摔断你就庆幸吧!”殷轩离一边将温岚放下一边劈头盖脸就是一通乱骂。 “我不知道这是你的院子,也不是故意要动你的马!” “不是故意都已经动了,若是故意还不将我的房子拆了!” 听了殷轩离的话温岚有些气急,可又不好反驳。其实从她看到殷轩离那一刻温岚便在感慨自己与他是否八字对冲,否则他为什么每次都是在自己万分狼狈的时刻出现。如果是这样还不如让她摔晕过去算了!想到又欠了殷轩离一个人情,温岚心情起伏,愤恨难平。 殷轩离,咱们势不两立!温岚心里想。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又更晚了。不说理由,唾骂自己!上文! ------------ 50第五十章 契约 回到家中温岚还在兀自生着气,明明不是她错,却平白挨了顿骂着实让她气馁。依着她原来的脾气早大发雷霆了,如今却只能小蹙峨眉以维持她端庄淑良的样子,每每想起便让她觉得恶寒。尤其每次她的不堪都能被殷轩离抓个正着,更使得温岚抓狂。 还有更让温岚郁闷的是她的脚扭到了,而且还想不起是如何弄的。这让本来计划明日去找胡老板商谈合作的事无限制延期了。因为张嬷嬷无论如何不让温岚在脚部消肿前出门。 温岚便也将此事归结到了殷轩离的身上。照半烟的话说:殷将军既然已是被姑娘计入黑名单之人,那么多一项少一项也就无所谓了,反正姑娘也不敢明着说,殷将军又不知道,冤枉就冤枉了吧。 “冤枉?你家姑娘我难道就不冤枉么?”温岚如是说。 在家憋闷了两天,温岚软磨硬泡终于求了张嬷嬷陪她出门去,而温岚的一颗心早已飞到了纤巧坊。其实张嬷嬷和几个丫头至今也不理解为何温岚对银钱如此执着,也不太想让她露面于市井。温岚的理由则是狡兔还有三窟,有些私产总不至于是件坏事,而且无论是给温实初调养还是请教习先生总不好一直伸手向中匮讨要,有些闲钱花销起来还是便宜一些。 其实温岚还有另一层的意思,那就是一旦温远道又和前世一般嫁女求荣,她也可以带着初弟和几个心腹全身而退。他这个爹爹为了自身的荣耀,可是不惧于将她嫁给任何一个人的。前世她一味不顾自己的名声倒追沈慕寒,也是因为偷听到温远道和秦月娘的谈话,说要将她送进宫去,而后宫粉黛三千又有哪个女儿家有了好的下场。 来到纤巧坊,胡老板已经在店里等候多时了。上次温岚定制的那套头面胡老板照样制了几套,如今也已经卖出去了,而且价钱不低。眼下胡老板正眼巴巴等着温岚前来呢。 留了几个丫头在外面,温岚和张嬷嬷两人随胡老板进了里间,而两个中保人也已在屋内落座。 “温姑娘总算来了!前几日姑娘派人说要延期,可把我给吓坏了,以为姑娘看不上小店想要另赴他处去了呢?”胡老板刚坐下便急着开口,并递给温岚一纸契约。“这是本人草拟的一份契约,温姑娘还请过目。” 温岚接过契约仔细查看了一下,发现写得很是全面,将上次两人商量好的全部罗列了进去,而且胡老板还将给温岚的利润分成提高了一分,也就变成了四分。 “胡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温岚将契约放在桌上,手指有一下没一下敲着分成那栏。 胡老板憨厚一笑,“温姑娘不知道,上次姑娘定制头面时留下的图样子,我按照图纸又打了几套出来,结果很受欢迎,卖价也不错。此番多亏了姑娘,我的铺子才能起死回生,否则早晚也是经营不下去倒闭了事。如此说来,姑娘便是我的恩人,因此这才想着给姑娘提高一成。” 胡老板刚说完,温岚却面色一沉,“如此我却觉得不妥。” “可是温姑娘觉得有些低了,那五五分也是可以的。” “胡老板莫要着急。”温岚安抚下有些戚戚然的胡老板,“您请先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还按原来谈好的分成来拟定契约就好,不必有所变化。” 温岚此话一出,胡老便板一愣,喃喃自语道,“温姑娘的意思是不要四成分利,而是还要原来的三成?” “正是此意!” 这下连一直未有出声的两个中保人也有些诧异了,捻着胡须对视一眼,然后其中一个说:“姑娘果真如此视钱财如粪土?看姑娘的谈吐气度应也像是大家闺秀,怎会沦落市井做起生意来,该不会是看着胡老实老实便想要骗人取乐的吧。长安贵女多,打着赌做这类事的不多可也偶尔有之。” “你们说的这是什么话?我家姑娘岂是你们口中的那种龌龊小人!”张嬷嬷一听首先便不干了,与那人理论道。 “嬷嬷莫急,先坐下来听我好好和他们解释。”温岚将一脸怒气的张嬷嬷拉坐回位置,对几人浅笑说:“我的身份目前确实不便与众人相告,但家母年前病逝也是事实,首先绝不是那些闲极无聊的京城贵女。而且几位听我分析自然也就知道我要这三分的理由是我出的力只值这么多,而绝不是哗众取宠! 你们看这制作饰物的材料是胡老板所出,手艺也是胡老板的,而我不过只是动动手指做些简单的活计而已,实在不能拿那么多。如果将材料算作四分,手艺算作四分,图样子充其量也就两分。如今我欺负胡老板实诚拿了三分已经算作多的了。难道还恬不知耻要上四分或是五分?而我不过是不愿做那无耻之徒竟然也成了错事?” 温岚忽然话锋一转,“难道是几位见多了贪小便宜欺负人的,却见不得别人说实话。我不过实事求是拿了属于我的东西而不要不属于我的东西而已便被如此质疑,实在不像是贤者能够做出来的事!亦或者是几位还怕我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不成?” 此番话说得两个自认为学富五车的中保人汗颜。 “温姑娘莫要生气,我们绝对不是这个意思!姑娘的人品高洁,我们自是信得过的。”胡老板赶紧向温岚致歉。 温岚依旧只是不语,待到半响后两个保人熬不住尴尬开口道了歉温岚才缓和了表情,重新说道。 “那没有争议的话,我们重新拟定契约好了。” “一切听温姑娘安排。” 胡老板很快重拟了一份契约出来拿给温岚。双方在两个中保人的见证下分别签字盖章,并有中保人的印信,温岚这里则是由张嬷嬷代笔,名字也是张嬷嬷的。 期间温岚提议把十年期限改为五年,结果在胡老板的执意坚持下而没有改成,不过温岚也投桃报李多提了一些建议给胡老板,并答应会向旁人介绍。毕竟是自己的生意了,温岚也想着今后要拉些京城中的贵女前来购买才好。 两个中保人离开后温岚和胡老板又接着商量事情。 “胡老板这是我这些天画出的图样子,你看着可好?”温岚说着从袖口中掏出几张纸来。 其中一支金绞丝镶嵌红宝石钗头凤可是温岚当年进宫见梅妃娘娘戴过的,如今只一眼便吸引了胡老板的眼神。 “所谓物以稀为贵,胡老板若想将纤巧坊做精做大,其一便要限量出售!” “限量出售?” “对!我想所有女子都希望自己的东西是独一无二的,首饰尤甚。若每套首饰只制出十套,先至者得、价高者得。那得到之人将饰物戴出去是一份体面,未得之人下次也会趋之若鹜。倘若遍地都是,也就流于俗气了。当然出得起高价的也可专门为其制作唯一的。第二便是量身定做!我记得胡老板有个女儿吧?” “是有一个女儿,今年已十四了。” “胡老板可是急于将女儿许配人家?若是不急,这量身定做一事倒也可行。” “温姑娘所说何意?我不太明白!” “爹爹,不管温姑娘想做什么,翠儿都愿意配合!”说着话,挑帘进来一个穿草青色衫裙的女孩子,一张小脸上脂粉未施。不是很漂亮,可是叫人看着很舒服。 “只要能让爹娘和弟弟们过上好的日子,女儿宁愿今生不嫁,今生都陪在爹娘身旁。” “女儿你……哎,都是爹爹耽误了你啊!”胡老板说着说着轻叹一声。反倒是胡翠儿看起来较为坚毅,不时安慰着胡老板。 “爹爹,女儿没有事的,一切怨不得父亲!现在这样对于女儿来说已是不幸中的万幸!若是以后再……估计女儿会更悲惨吧。再说不嫁人的又不止女儿一个,女儿一定会开开心心活着的。” 说完胡翠儿抹了抹眼角,看向温岚,“让温姑娘见笑了。刚才姑娘说的量身定做是什么意思?如果能让这间铺子重新兴旺起来,姑娘让翠儿做什么都可以!” 通过刚才的只言片语,温岚也可以猜出一二。定然又是一个伤心人的伤心故事。不过看着胡翠儿隐隐含泪的眼睛中泛出坚毅的眸光,温岚便知道这是一个不易被命运打倒的人,就像她一样,而她的确需要这样一个人来帮她的忙。 温岚朝胡翠儿笑一笑,“很简单,还是那个理由,世人都喜欢独一无二的东西。所以,对于有些上门来的顾客,我们可以为其量身定做符合她们形象、气质、谈吐、身份的饰物。而这些资料就要靠你来收集。”温岚伸手一指胡翠儿。 “我?” “对!就是你!翠儿会写字么?” “弟弟们都有上学,因此也会一些,但是写的不好。” “没有关系,翠儿你只需将我刚才说的那些详细记录下来,我便会根据这些进行设计。当然还有其它你觉得重要的细节也可以写下来。这样做出来的东西一定是独一无二的且最受人欢迎的。” 胡翠儿看了看胡老板又看了看温岚,低声说:“这个主意是不错,可是我怕我做不好。” “如果一个女子可以不顾世人眼光决意终身不嫁,那还有什么是她做不到的呢?我记得刚才你说想让家人过得更好,那么这次便是一个实现愿望的契机。我相信你有这个能力。你说呢?” 结果自然是胡翠儿接下了这个活儿。温岚说她每逢初一、十五会来铺子里看看,平日里便只有派几个丫头前来。 乘马车离开纤巧坊后,张嬷嬷问起温岚她从哪里知道这么多行商的事情。 温岚总不好告诉是她重生前听别人提及的,就瞎编说是从书中看来的。 半烟也好奇道:“姑娘何时有了这量体裁衣的本事,竟然仅凭只言片语便能画出他人所喜欢的图样子?” “你当我这许多年的工笔侍女是画假的不成。这点还是可以做到的。” “既然制作独一无二的物件是如此简单的道理缘何其他铺子想不到?或者他们若都争相效仿怎么?”侍书问。 温岚挑起车帘朝街上一指,说:“所谓仕农工商,仕为上,商最低。为仕者会画图可总想显贵于朝唐,不屑与商人为伍,更不屑沦为匠人。而匠人则文化底蕴不够,缺乏积淀,画不出如此的图。我不过是恰好懂得些浅显道理又不博功名才会想到靠这些画技吃饭罢了。母亲若是在生也不知会如何想。” “姑娘。”几个丫头异口同声。 温岚露出一个安抚众人的笑,“好了,我没问题的。走!姑娘请你们吃顿好的!” 吩咐车夫将车赶往黄鹤楼,到了目的地温岚一行四人刚下马车,便听琉珠突然低呼,“姑娘,是上次买走头面的古公子呢。” 温岚一扭头正掉进殷轩离 ------------ 51第五十一章 饭局(一) 殷轩离打马驱驰来到黄鹤楼,长腿一伸轻松从骏马上跳落,甩手将马鞭扔给一旁等候的小厮,抬腿便要上楼。忽听得身后一阵喧闹声起,殷轩离不由扭头。正看见几辆豪华马车在黄鹤楼门口停下,然后陆陆续续从马车中走下几个姿容靓丽的长安贵女。 殷轩离一脸面无表情地看了看其中梳着双丫髻,妆容朴素的温岚,随即转头,招呼未打迈步进了黄鹤楼。 什么嘛,明明被骂的人是她,该生气的人也是她好不好?凭什么殷轩离还能如此趾高气昂地对待她! 温岚见殷轩离当她如空气般,无视她的存在,便先炸了毛。一张红红的小嘴嘟嘟着气恼不已,手中的帕子也扭成了烂麻花。 “什么古公子,明明是姑娘的冤家对头。”半烟看着决然离去的殷轩离和犹自气恼不已的温岚有些讥诮地对琉珠说。 “是这边啦!你怎么和姑娘一样朝那个方向看呐!” 琉珠对温岚和半烟同时看错方向感到有些不可思议。明明是古公子那边比较引人注目啊。可惜如今人已经上去看不到了。 “温岚妹妹,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你,你我可真是有缘啊!” 温岚还没从殷轩离那两潭幽深而无波的眼眸中晃出神来,便听见有人招呼她。转身一看,不远处竟然是曾小双。曾小双与她虽说不上是死对头,可也绝对是互无好感,如今见曾小双改了性子主动和她打招呼,着实让人惊诧。 “温岚见过曾姐姐。” “温岚妹妹果真悠闲,如此便和我们一起吧。” “啥?”温岚心中纳罕,举目远眺,才发现曾小双身后不远处还站着三个人,其中一个竟然是温芷。 怪到琉珠说这边比较引人注目,果真如此。只见那一个个女子衣着光鲜亮丽,容颜秀美,站在一起实在养眼。来来往往的行人见到无不发出惊呼,女子则对她们投以艳羡的眼神。这样的热闹场面,也只有温岚才会注意不到吧。 “这就是你说的古公子?”侍书看着琉珠问道。 琉珠不安地挠挠头,“刚刚是的,不过已经上去了。你们没看见,古公子一下马车有多少女子在盯着看,还有一个晕倒了呢。” “是不是还有你在盯着看呐?”半烟小声嘀咕着。 温岚瞅了瞅那一行几人,看样子曾小双是专门走过来和她打的招呼,对于此举温岚十分不解。她自问两人关系并没有亲厚到如此地步,更何况那五六人中还有一个是她躲之而不及的,因此更不想和曾小双一起去了。 “妹妹谢谢曾姐姐的好意,可是妹妹还有事在身便不打扰了。”温岚退后一步,婉言谢过。 谁知曾小双竟拉住温岚的手说,“我明明瞅见妹妹同我们一样是刚刚下车,怎地我一邀请妹妹便要走了?妹妹是不是还因上次之事记恨姐姐,不愿与姐姐相交?” “曾姐姐多虑了,姐姐也说上次的事是个误会,妹妹又怎会不依不饶,若真如此倒显得妹妹无理取闹。妹妹早已将此事放下,还请曾姐姐也忘了吧。” “既然如此就断没有放妹妹离去的道理。不然妹妹刚刚说的话就是口是心非!是存心欺瞒于我!” 如此这般便有些强迫的意思了。可是这招果真管用,即使温岚再不愿意可也不能说不去了,除非她不想在长安待下去。 温岚一天的大好心情就先后被殷轩离和曾小双两个人给破坏了,如果不算上更让她心烦的温芷的话! 温岚一边被曾小双扯着向前走,一边琢磨着她以后出门也许真该看看黄历,算算日子,否则总是如此这般,她怕自己早晚有一天会忍不住发飙。 温岚随着曾小双一行人上了楼,掌柜已经安排好了荷香居给她们。众人分宾主落座后,曾小双看着温岚问起来,“温岚妹妹今日怎地打扮这么素净,和以往都不太一样呢。不知道的还以为妹妹是个伺候人的丫头来着。” “曾姐姐说笑了,妹妹今日领着几个丫头出来逛逛,如果穿得太招摇便不能尽兴了。姐姐天生丽质乃绚烂的玫瑰,走到哪里都是众心捧月,妹妹却只想安安静静做一株萱草。” 说完,温岚在心中便先恶寒了下。这些话说出来,才真真叫口是心非吧。无奈众人听了却无人反驳,还犹自附和着。 偏在此时,隔壁传来“扑哧”一声笑,以及一个男子毫不遮掩的声音。“有人竟愿做那萱草,可谁不知道易之最喜的就是萱草,如此还真是有缘呢。只是不知此萱草可是易之钟情的那一枝乎?”说完隔壁即刻传来哈哈的大笑声。 便是温岚这边,一个个贵女听了也都拿帕子掩住了嘴,呵呵地瞅着温岚笑。 温岚虽隔了帐子看不到人,可也能想象出说话之人如今是一副如何得意的脸孔。将自己的快乐建筑在别人痛苦之上的男子真真可恼,若不是温岚顾忌有这许多人,她一定会让那人好看。如今却只能呆坐在座位上半点办法也无。 “隔壁可是温姑娘?相见不如偶遇,今日本王做东,便请温姑娘一席并入我们可好?” 能够自称本王的人目前在长安实在不多,温岚听着那声音也有一丝耳熟,却想不起来是谁。还未应答,曾小双已然开口,“原来是晋王殿下,如此就却之不恭了。” 话音将落,中间用来隔开两个雅间的屏风、花瓶便被撤了下去,隔壁一桌的男子也进入温岚的眼帘。原来这本是一个雅间,因黄鹤楼的生意极佳,才用双层屏风隔开了去。因这屏风高度如一般隔墙一样,中间又放置青花瓷的大花瓶,高脚条几等物,故而温岚竟不知还有这机巧。不过看样子,晋王殿下却是知道的。 温岚看着曾小双一副毫不诧异的样子,心想莫非她也是个之情的,亦或者这根本就是她有意为之。难道是曾小双听说了晋王要在黄鹤楼宴客才故意将雅间定在了晋王隔壁不成?那她想要接近的恐怕就是晋王了。可那日在孟尚书府,曾小双又明明对沈慕寒感兴趣。如此这般,温岚却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么了。 至于温芷为何会和曾小双呆在一起,这她得好好查一查。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曾姑娘和各位姑娘缘何会在此处?” “回晋王殿下的话,今日乃小女生辰,因此才想着与众位姐妹乐一乐,不成想搅了晋王殿下与各位公子饮酒的雅兴。小女愿自罚一杯,还望晋王殿下海涵。”说完曾小双端起酒杯自饮了一杯。 “曾姑娘好酒量,不过今日之事好像是本王的过错,应该是本王自罚一杯才是。不过在罚酒之前,本王还请各位姑娘落座,哪有让寿星公站着说话的道理。你说是不是啊温姑娘?” “各位姑娘,请!”两个看似晋王亲兵一般的人物伸手一比,指的却是刚刚加了座椅的晋王他们那桌。 如此这般便有一些不妥了。 先不说温岚她们一桌五个女子都是云英未嫁之身,就是嫁了人,也断没有和陌生男子同席的道理。可如今见这情势,晋王无疑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而且看样子,一切矛头的指向还是温岚。 温岚想兴许还是因为上次在孟尚书府的事,晋王虽说不再追究,可实际仍然是不相信她的吧。 “怎么?本王请温姑娘坐下吃杯酒温姑娘也不肯么?是不是本王的面子太小,请不动姑娘?”晋王见众女子都落了座,偏温岚还呆呆站在那里,面色一沉,有些不悦道。 听到晋王如是说,温岚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可是只她一个弱女却不好与皇子对抗,无奈只好随波逐流道:“温岚不敢!” 温岚低头,发现新添加的一溜座椅中间的位置都坐上了人,唯独两头紧挨着男子的两个座位空了下来。这两个座位旁边一个是殷轩离,一个是沈慕寒。这样的结果着实在让温岚坐在谁的身边也不是,坐在哪里都如坐针毡。 别看曾小双刚才一副毫不顾忌貌似无所畏惧的样子,关键时候可也知道与男子划清距离。如今留下这两个位置给温岚,可说是别有深意啊。 “温岚妹妹怎么不坐呢?可是两位公子都太过优秀了让你难以抉择?”曾小双呵呵笑着说。 曾小双刚说完,温岚便感觉众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骇得她急忙摆手道:“曾姐姐说笑了,怎么可能呢。”说着挑个位置便坐了下去。 与其让她和沈慕寒坐在一起,温岚宁愿挨着殷轩离,至少没有那么深的怨恨,更不会手足无措。 而刚才那个曾经取笑过温岚的那个男子见状再次开口说,“萱草果然就去找爱萱草的人去了。易之你有福了!”说完朝殷轩离暧昧地眨巴了眨巴眼睛。 登时大家又哄笑起来,却气得温岚只想打人! 温岚这个时候才知道易之是殷轩离的字。早知如此,她宁可冒着被怨气憋死的危险也不会挑坐到殷轩离身侧来。如今却…… 温岚用眼角的余光偷着瞅了瞅殷轩离,却看见殷轩离一如既往冷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突然,殷轩离斜眼瞪了温岚一记,温岚赶紧正襟危坐,眼神再不敢乱瞟。 如此一幕皆落尽了一直观察着温岚的沈慕寒眼中。 ------------ 52第五十二章 饭局(二) 温岚刚刚坐定,从门外走进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穿着一袭青布长衫,看似平淡无奇的脸上却长着一对睿智的眼睛。 来人进门先环视了下四周,不过却未执一言。只微不可见地在看到温岚的时候亮了一下眸子。 他在审视,审视桌上每个人的身份,秉性。当然在坐所有人也都做着同样的活计,只一个人除外。 此人便是古清风,他自进入黄鹤楼起就一字未吐,无论是温岚还是郝处俊的到来都没打断他自斟自饮的慵懒调子。如今古清风头也未抬,正手执杯盏轻啜。 晋王将来人让到沈慕寒身侧,随后笑着向众人介绍。“这位是父皇新近提拔的著作佐郎郝处俊郝先生,平阳人士,说起来还是易之的同乡呢。” “哦,这倒巧的很。”殷轩离抬头看了郝处俊一眼,并说了声,“幸会。” 接着在座的几个男子海阔天空地谈论起了今下的形势。诸如西北鞑靼、匈奴的虎视眈眈蓄势而动,南部南诏国内的族内纷争向天朝蔓延,又如东部沿海海贼猖獗朝中应遣哪些将领前去平定等等。 说来说去都是些男人征战之事,一行五个女子包括温岚在内无一不是满脸倦怠强撑而已。 温岚的焦虑则又与其余四人不同。其他人是因为话题的无聊,她却是因为谈论话题的人。而且她或多或少闻到了一丝算计的味道。 现在她是无时无刻不想逃离,只是苦于没有恰当的时机。而温岚的这些慵懒全都被晋王李意看在了眼里。 一个间歇,晋王看着温岚问。 “温姑娘怎么了,可是与我们这些人为伍另姑娘感到不悦?” 开始了,温岚心说。 “晋王殿下何出此言?小女子可没这么想。不过是各位公子谈论的事情太过深奥,温岚听着有些晦涩难懂罢了。不然殿下看看各位姐姐,便知温岚所说非虚。” “如此甚好,不然传出去该说本王待客不周了。”说到此处晋王顿了一下。 “本王听说沈将军乃温姑娘的救命恩人,如今看来,温姑娘似乎并不领情啊!要不缘何进门至今连个招呼也未打?”晋王眼睛朝温岚一瞟,轻轻说道。 “所谓君子行善不欲与他人相知。沈将军做当日之事既不为扬名,又不为感恩,为的是有一颗锄强扶弱,救人于危难的心。因此我想沈将军大人有大量,定不会介意温岚一时失礼。” “好一张巧嘴,即便如此,令尊身为礼部尚书,难道平日里就不对自己的女儿进行教化?温姑娘如此不知礼仪可是会给令尊抹黑的。”晋王显然不想轻易放过温岚,步步紧逼。 沈慕寒虽有心相助却也不好拆了晋王的台,因而薄唇微抿,并未开言。 温岚深呼口气,定定看着晋王殿下问:“那么晋王殿下想要如何呢?” “温姑娘这话问的可就非常没有诚意了,沈将军对温姑娘来说可是救命之恩,这救命之恩不该以一种特殊的方法来回报么?” “特殊的方法?”温岚喃喃自语。 此时一直神游天外的古清风忽然回过神来看着温岚,唇角露出如一抹轻笑,对温岚戏谑道:“晋王殿下说的不错!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依我看温姑娘理当以身相许才能全其恩义。戏文上不也都是这么演的么?妙龄女子遭恶霸调戏,定会出现一个英勇不凡的英雄相救,而女子通常会以身相许。温姑娘今若如此,轻云定当谱制新曲,传扬这一千古佳话。”说完,呵呵地轻笑起来。 温岚不晓得古清风缘何又变成了古轻云,而且说话的声调和整个人的神情都与那日不同。明明是一般无二的容颜下难道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么。只是这样的轻云说出的话却逼得温岚退无可退。 古轻云的话普一出口便犹如投石入水,瞬间泛起道道涟漪。屋内所有的人似乎都被惊诧到了,呆呆不知所措。几个贵女更是瞪大了眼睛又是嘲笑又是嫉妒地看着温岚。其中温芷的反应尤甚,一双眼睛红通通地盯着温岚,几乎恨不得当场将她撕碎。 要知道沈慕寒乃沈爵爷独子,将来继承爵位就是未来的爵爷。以温岚这种缺乏背景的家世若能嫁给沈慕寒为妻也算是一桩美事。想到这样的好事就如天上掉馅饼一般打落在温岚的头上,这如何能让温芷不气。 可温岚却不认为这是一种幸运,她对这事的看法只有荒谬两字可提。她的重生本就是为了修正错误的际遇,如何能做出重蹈覆辙的事来。即便沈慕寒救了她又怎样?如果说要以身相许,恐怕她第一个要嫁的应该是殷轩离才对,根本排也排不到他。 想到这里温岚突然一怔,对于自己首先会想到殷轩离感到有些莫名其妙。而这半天了殷轩离都未言片语,也没有站出来帮她,实在让她气愤。温岚随即扭头看了一眼。 此时的殷轩离正神色自若地饮着茶,似乎全不将周遭的一切看在眼里,便对温岚的困境也无动于衷。那执着茶盏的手指骨节分明,只一根小指微微翘起。 一个男人还翘什么兰花指? 温岚恼怒地顺着殷轩离手指的方向望去! 忽然,温岚明白了殷轩离的意思,心中也有了应对之策,再仰起头时神情已恢复自如。 “轻云公子说的很好,用以身相许来报救命之恩的确是个不错的办法。可惜这应该报恩的不只是我,还有家姐。先不说那日温岚因病并未见到沈将军砍杀水匪的飒爽英姿,便是因循礼法也断没有阿姊未嫁,妹妹先行出阁的道理。何况温岚还听丫头们说,沈将军那日可是身手利落地救了已经晕倒的温芷姐姐。这样的大恩岂不更适合姐姐来报吗?” 温岚这一番话,可将自己择得是干干净净。即便是晋王也不能再拿报恩来说事儿了。晋王的本意是想让温岚难堪,可是如今难堪的不管是谁,但一定不是她温岚。只是这么做,似乎有些对不起沈慕寒,毕竟重生后自相遇至今,他并未做过任何对不起她的事,反而一次一次帮过她。可是想想以前沈慕寒加诸在她身上的苦痛,温岚又觉得这些都算不得什么。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沈慕寒你自求多福吧。 “岚儿妹妹你……”温芷没有想到温岚会这么说,一张小脸霎时变得通红。整个人也从心情的低谷升上了快乐的云端。 在温芷看来,温岚放弃的不仅是沈慕寒这个人,还是未来爵爷夫人的位置,更是今后一生的荣华富贵。这么好的机会温岚都不要,真不知道她的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东西。 “呦,两位妹妹在这儿上演姐妹情深的戏码呢。温芷妹妹也不要太过兴奋,说了半天沈将军可是未置一词呢。这娶与不娶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呢,还是要问过沈将军的意思才好。” 曾小双看着温芷一张洋溢着兴奋的小脸便有些不高兴。这么好条件的男人怎么说都应该由她这个氏族贵女先行挑选不是么?哪里轮得到温岚温芷那些没有背景的女子。说完曾小双回头看向沈慕寒。 沈慕寒此时的心情可以说以糟糕来形容。他虽不喜晋王算计温岚,可也没想到古轻云会将话头引到以身相许上。不过让他没有想到的是温岚竟然拒绝了他,而且还将他推给了温芷。想他堂堂一介男儿,哪里容得了女子为他做决断。 因此沈慕寒登时便黑了张脸,沉声说,“谢谢温姑娘和古公子的好意,沈某的婚事还是不劳各位费心了。至于上次救人之事只是阴错阳差的一次巧合,若不是为了寻那做孔明灯的人沈某未必会前往。所以今后也不要再提什么救命之恩!沈某担待不起。晋王殿下,沈某家中还有要事便先行告辞了!” 说完,沈慕寒对晋王一拱手向外走去。 “不过是个玩笑,沈将军也太过小题大做了吧。”古轻云捻指一笑,那一滴泪痣倾国倾城。 温岚此时颤巍巍从座位上站起来,喏喏地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我是不是得罪沈将军了?这可怎么办好,我不是故意的,我……我……”说着说着,温岚的①38看書网要从眼眶里滚落下来,整个人看起来也柔弱的不成。 “我去找沈将军说清楚!让他消气!” 温岚刚坐下就又腾地站起来,忽然定下决心般,也未招呼晋王,整个人已经快速冲了出去。速度之快就像那离弦的箭,脱缰的马,弃笼的鸟,眨眼就不见了踪迹。 急的温岚的三个丫头也顾不上礼数,慌慌张张追了过去。 “哈哈哈,王爷从哪里找到这么个女子,果真有趣。”在席间一直取笑温岚的男子看着温岚急匆匆的背影终于大笑出声。偏映着晋王李意一张灰败发黑的脸。 半烟等人冲出黄鹤楼正有些抓瞎不知去哪里寻温岚,温家的马车已然停在三人面前。一挑帘,里面正是自家姑娘温岚。 “姑娘你没事吧?”侍书有些不放心地问。 “你们看我像有事么?若不如此我如何能脱逃出来?废话少说,上车!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竟然bug了,最开始的章节叫李意,写着写着不知怎地写成了李奇。如今果断的改回来,晋王李意! ------------ 53第五十三章 玉璧 “姑娘不是去黄鹤楼了么?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见温岚领着三个丫头回府,张嬷嬷颇有一些意外,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计走过来问。 “嬷嬷快别提了,真是一言难尽啊!” “我们哪里是去用饭,根本是去玩命。”半烟和琉珠张口说个不停。 侍书嗔了二人一眼,“有什么话一会儿再说,先来服侍姑娘梳洗。” “怎么?出了什么事?”张嬷嬷拦住侍书问。 “是发生了一些事,说不上惊险,但挺曲折的,嬷嬷先进来,容侍书慢慢说给您听。我估摸着姑娘一会儿还有事要找嬷嬷。” 等温岚洗漱完毕换了身家居的常服出来,侍书半烟几个已经将事情的前因后果祥祥细细给张嬷嬷讲了个清楚。 因此张嬷嬷一见温岚便两只眼睛里盈满了泪,“天可怜见的,姑娘怎地这多灾多难?不过吃个饭也能引出这许多事端。” “嬷嬷莫急,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姑娘今儿是轻松脱身了,那今后怎么办?万一晋王殿下心中不满找起姑娘的事该如何?还有沈将军……”张嬷嬷轻轻拍了拍温岚的手,苦口婆心地劝道,“我看沈将军不仅家世背景好,人品也好,姑娘若嫁给他也算不得委屈。实在不应该将这么好的机会拱手让给他人,尤其还是让给是大姑娘。今日姑娘当着众人的面让沈将军如此下不来台,实在不应该!” 温岚嘴巴却一撅,“嬷嬷的话我不同意。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了女孩儿家自己做主。如若有这样做的那也得被人说成是私相授受。再说,今天晋王爷不过是假借别人的口还戏弄我罢了,哪里就是真的为我说媒来着。我若当真应承了,估计还有更让我丢人的事再后面等着呢。” 想到晋王李意的为人,他还真有可能这么做,不过温岚也知道今日的梁子算是结下了。 张嬷嬷觉得温岚的话也不错,不由轻叹一声。“姑娘如今十三,再过两年就要及笄了。如果是夫人在时,还有人能帮姑娘谋划谋划。如今夫人去了,姑娘可要自己长个心眼才好。” “嬷嬷放心,我会的。到时我还可以找姑母为我做主不是?话说起来,姑母和荣表哥已经搬去新家许久了,我们至今一次也没去过,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这两日我要赶出来这一批图样子,可能会很忙。等过了些天不忙了我就带上初弟一起去看望姑母,嬷嬷说可好?” “那敢情好,初哥儿在家休养了这么些日子也有些倦了,是该出去走走了。” 想到温实初,一股暖流在温岚心中浮起。 “走吧,我们去看看初弟。” 月上中天,枫林小筑内殷轩离和萧玄正对月畅饮。只不过殷轩离喝的是酒而萧玄饮的是茶而已。 如水的月光映照在两个神祗般的俊美男子脸上,显得虚幻而迷离。 殷轩离执壶的手干净而修长,骨节分明,指腹微有薄茧,那是经年练武才可能留下的印记。 “听说有人前些日子英雄救美了?”萧玄端起雨过天青的凤纹茶盏朝殷轩离微微一笑说。 “你的耳目可也伸的够长的,显然以前我说过的话全被你们当做了耳旁风。既然如此,连带上次和这次的一并清算,你养的那只枭两只眼睛就都不要了吧!” 萧玄不以为意呵呵笑笑,“这次可不是影卫的过错,是四姑娘自己说出去,只是不小心被影卫听到了而已。” “他们出现的也真够及时!可见影卫最近实在是闲急无聊才会如此无所事事。既然这样,那他们就去西北走一趟吧。” “你可真是狠心!”萧玄慵懒地笑一笑。 他并不认为殷轩离会真的这么做,不过萧玄也知道这真的是最后一次了,不然殷轩离发起脾气来可够影卫喝一壶的。想到会这么做的枭,萧玄觉得还是有必要提点殷轩离一下,毕竟有些事情还需他亲自去说要来的有效。 因而萧玄放下手中的茶盏问,颇有一些试探的意思在里面。 “枭说那边目前没有什么事情,想要调回来帮你!” “我身边不缺人手,而且也从不养闲人!”殷轩离说这话时神色如常且半丝犹豫也无,说完又仰头咕咚咚喝下许多酒。 摸一把唇角的酒渍,殷轩离眯着眼睛看向萧玄,说:“你最近好像总是很闲啊?” “是么?”萧玄抬手又倒上一杯香茗,反问道:“那也比不过某些人清闲,英雄救美唉?这软玉温香的感觉不错吧?还有让我想想,你说那么冷的江水,怎么就会有人不管不顾跳下去了呢?若是我可不敢如此!请问殷将军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怎么?你真想知道?芙蓉堂那边有的是水,要不要本将军送你下去尝尝。”殷轩离凑过来对萧玄龇着牙。 “好啊,不过你找我来不会是只想把我扔下水这么简单吧?若是如此我自己去芙蓉堂好了,那里的路在下很熟,不劳殷将军护送!”萧玄说完做势要起,却被迎面飞来的一道寒气逼坐了回去。接着听到啪的一下东西碰撞的声音。 萧玄低头,就见桌上落了一个巴掌大小,四四方方的檀香木盒子。盒子上没有任何雕工彩绘,但却古朴大方,引人眼球。 萧玄将盒子拿到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半天,爱不释手。而他整个人也都因这个盒子而愉悦起来,放光的双眼让人不自觉想到野外的狼。 “你要的东西我帮你找到了,我的东西呢?”殷轩离把手伸向萧玄。 只见萧玄唇角上抬,一脸笑意,同时将手伸进怀里不断翻找着。就在殷轩离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萧玄突然跳起来,后退两步,朝殷轩离一咧嘴,“易之,东西我送人了,暂时拿不回来。等我拿回来我就还给你!……诶,你也不用动怒,我敢保证那人一定会小心翼翼爱护你的玉璧,绝对不会有半点损坏!等她有事来求我时我就会把玉璧收回来。还有你想问的事情凰都知道,有什么事问他好了,恕我不能奉陪了!” 说完,萧玄几个纵身窜出了殷轩离的视线,再几下便踪迹皆无了。 萧玄自幼体弱不宜习武,可却是脑筋聪颖心思缜密,深得萧家上下疼惜。出于保护萧家未来继承人的想法,萧玄的祖父萧国公特意求了室外高人来叫萧玄轻功。 这也就是殷轩离为何不追的原因之一。因为说起轻功,他恐怕也要差上一分。当然还有第二个原因就是…… 殷轩离左手虚晃,从袖拢里掉出来一个束着牛皮的小札。 “凰,回去告诉你的主子,若想要玄天就拿玉璧来换!”殷轩离朝着虚空说了一句,而后头也不回走了。只留一轮明月因为缺少知音而慢慢隐藏了容颜。 盛夏已过,秋日的风渐渐吹了起来,一早一晚也开始有些凉了。温岚带着温实初和几个丫头乘一辆马车来到郑府。 如今郑泽荣的生意做得不错,已在长安有了些许的名气。玉茹也梳起了长发,正式成了郑泽荣的屋里人。不过平常郑泽荣外出做生意的时候,玉茹还是会留在温秀芝身旁照顾。 今日温岚和温实初一下马车,玉茹便迎在门口了。看她的气色日子过得很是舒心,人白了也胖了,脸颊上还有两团自然的红晕,就像那花园里的花儿一般绚烂。 “早就接了姑娘的信儿说要来,怎地隔了这许久?” “总有一些琐事脱不开身,姑母最近可好?茗玉妹妹怎样?” “都好着呢。太太和姑娘一早就念叨着,丫头都不知派出来几批在门口守着,就为等姑娘和初哥儿来了能早些知道。太太还吩咐厨娘为初哥儿做了蜜酿八宝糟鸭子,放了许多红枣和枸杞,最是温补身子的。” “我早就说姑母最是疼我和初弟。” 几人说着话来到正厅,还未进屋,得了丫头信儿的郑茗玉已经从屋里跑了出来,正好和温岚冲撞在一起。 “妹妹这么慌里慌张的做什么?”温岚问。 郑茗玉一把拉住温岚的手,“姐姐怎地这么些日子不来,都快想死我了。” “我今儿不是来了么?再说不过也就一月未见而已,茗玉妹妹就这么想我啊!那我倒要想一想,茗玉妹妹是想我这个人呢,还是想我做的荷花酥呢?”温岚看着郑茗玉一张如花的小脸戏谑地说。 “姐姐明知道我是想你的嘛!当然如果能顺带吃到姐姐做的荷花酥那就更好了。” “你呀……就是嘴甜。”温岚伸手一点郑茗玉的小嘴,笑的不知说什么好。 “咦,初哥儿的身子好了呀!一会儿还和姐姐玩捉迷藏么?”郑茗玉低头看着温实初问道。 谁知温实初将脖子一梗,“哼,都是些小孩儿玩儿的东西,我才不要玩呢!” 大家听了温实初的话皆是一愣,连温岚也不例外。她并不知道温实初何时有了这种想法。郑茗玉首先反应过来,呵呵笑道,“小孩儿玩儿的东西?呵呵呵,真有趣。” “好了,我看两位姑娘还是进去说话吧,哥儿站久了都累了,再说太太还等着呢。” 温岚遂领着温实初跟着郑茗玉进了屋。 ------------ 54第五十四章 郑府 温岚领着温实初进了屋。 “温岚、温实初见过姑母,愿姑母身体安泰,福泽绵延。”温岚朝温秀芝施了一个万福,温实初也正经八百行了礼。 “快起来吧!自家人还这么外道做什么。” 温秀芝一见二人脸上就乐开了花,随后朝温实初招着手说,“我的儿,快过来,让姑母好好看看!” 温实初乖顺地走过去,靠坐在温秀芝身侧。 温秀芝先定神看了看,然后将温实初揽进怀中,“我的儿,你可真是受苦了。”说完免不了一通眼泪又流了下来。 “姑母不哭,初儿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初儿的病已经都好了!现在一顿饭可以吃掉一头牛呢?” “初哥儿这么有本事啊,那姑母可要瞧瞧,看我们初哥儿怎么吃掉一头牛。”一句话将温秀芝给逗乐了,转悲为喜,揩干眼角的泪,呵呵笑看着温实初。 郑茗玉凑到温秀芝身旁,“母亲,初哥儿是人小鬼大,刚才女儿说要陪他玩儿捉迷藏,你猜初哥儿怎么说?” “怎么说?” “他告诉女儿说,他才不玩儿小孩儿玩的游戏嘞。你看看,这才几天没见啊,竟然成大人了!说话也不一样了!我说初弟啊,是不是吃牛多了就变成你这个样子了呢?” “你个丫头竟浑说!我的儿,别听你茗玉表姐的,她逗你玩儿呢。”温秀芝佯嗔了郑茗玉一记,又回过头笑着安抚温实初。 谁知温实初只是乜了郑茗玉一眼,轻声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此一句说完,屋里原本还矜持的主子丫头全都笑坏了,不过大家都觉得五岁的孩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实在不简单。 其中温秀芝笑得最厉害,一边朝温实初挑着大拇指一边轻拍他的后背,“初哥儿好样的!就凭这聪颖与机智,我们温家将来定能出个状元郎!” “我不要做状元郎,我要当大将军,大英雄!就像殷大将军一样!这样我就能保护阿姐,阿姐就再也不会受别人欺负了!” 温岚一直在旁边静静关注着温实初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当她听到并未跟过先生修习过学业的温实初说出“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句超乎年龄的话时,也颇有一些意外。不过她更没想到的是温实初竟然还说出要保护她不受别人欺负这种话来。 原本只是用来劝其吃药的随意之言,谁想到竟在初弟的心中生根发芽,并变成其牢不可破难以撼动的信念,这除了让温岚震惊之外,更多的还有沁入心怀的温暖。 不知不觉温岚连泪水滴落了也不自知,温秀芝和郑茗玉也是一脸的落寞。 玉茹见众人情绪实在低迷,赶忙开口劝道:“太太和姑娘这都是怎么了,初少爷能文亦武是好事,理应开心不是?一会儿爷回来了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一个个眼睛肿的跟兔子一般。” “是是是,还是玉茹这丫头说的对!初哥儿如此这般是好事,怎地我们大家都哭起来了。玉儿也不知道劝着我,着实该罚。” 郑茗玉一听也收起哀伤的情绪,撅着小嘴撒娇道:“母亲真真偏心,岚儿姐姐就不用挨罚。” “那一会儿我自罚一杯成不成?”温岚笑看着郑茗玉。 “不成!定是舅父不许姐姐饮酒,岚儿姐姐才想借机偷喝来着!这若让你自罚一杯岂不顺了姐姐的意。当然如果姐姐能把做好的荷花酥拿出来我也就勉为其难原谅了姐姐!” “你呀!就是一个贪吃鬼!小心吃成胖子将来没有婆家敢要你!”温秀芝摸摸郑茗玉的小脸,满面笑意。 “母亲您看您,若说嫁人也是岚儿姐姐先嫁。女儿还小,还想着多陪母亲几年呢。再说哥哥也未成家,哪里就轮到女儿,等也要等上几年不是?”郑茗玉一边说一边已经红了脸颊,粉面桃腮,艳丽异常。 温岚想到如果母亲还在一定也是这样关心疼爱自己的吧。 “我刚进院子就听到屋子里头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妹妹们和母亲说什么呢,竟这样热闹。” 郑泽荣在外面刚张口,立刻有小丫头为其挑了帘子。 只见郑泽荣一袭风尘从外面走了进来,不过精神看着还好。 “爷你回来了。”玉茹的眼睛在看到郑泽荣的时候瞬间亮了亮,赶忙倒了一杯香茶给郑泽荣端过去。“爷口渴了吧,先喝杯茶润润嗓子。” “见过荣表哥。”温岚从椅子上站起来,朝着郑泽荣福了福。 温实初却猛地从椅子上跳下来,一边跑一边喊,“荣哥哥!荣哥哥可有给初儿带有意思的玩意儿回来?”一张兴奋的小脸全然没了刚才少年老成的模样。 “有啊,一会儿我就给初弟拿过来。” “还是哥哥的面子大,我们好话说了一箩筐不过只是‘女子与小人’,哥哥一回来初哥儿整个就原形毕露了。哎!”郑茗玉假意轻叹一声,然后才又问道,“哥哥一路安好?我和母亲都很记挂哥哥呢。” “还好!我这一路走的都是官道,晓行夜宿,并没有出任何问题。生意谈的也不错,如今我已笼络了几个旬阳的商贾,说是和我一起来长安做生意呢。母亲和妹妹大可放心。” 郑泽荣简单一番解释,温秀芝也收起了担忧那么多天的心。“如此甚好,那我也就放心了。今儿你岚儿妹子和初弟前来,母亲特意备了一桌席面。荣哥儿快去梳洗一下,一会儿就开席了。” “是,母亲!”郑泽荣说完转身向外走,临出门还不忘瞥了玉茹一眼,玉茹登时红了脸颊。 温秀芝对此哪有看不见的道理,过了一会儿淡淡地说,“这儿有两位姑娘和哥儿陪我说话就成,其余的人该干什么干什么去。玉茹你去瞅瞅厨房里将席面置的怎么样了,一会儿好了叫个丫头来唤我们。” “是,太太。”玉茹红着张脸头也未抬应声走了。 后来温岚和温实初二人在郑府好好休闲了一番,期间温岚就上次求郑泽荣帮忙的事问了问,结果郑泽荣给的结果很不好。这让温岚有些难过,傍晚的时候温岚婉拒了温秀芝要留她小住的提议,带着温实初和几个丫头又乘车回了府。 回府途中,温岚不断回响着郑泽荣下午对她说的话,一种难以抑制的憋闷萦绕在心头,勒得她将要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即使是看到初弟的笑脸也不能让她释怀。 马车行了一段时间,温岚实在觉得难受,便打发了侍书和琉珠两个丫头先带温实初回了家,而她自己则领着半烟在街上闲逛。 半烟不清楚自家姑娘因何在与郑家表少爷谈了会子话后就变得神情萎靡,但她也知道若不是遇到极度难以解决的事情姑娘是断不会这般如此的。因而半烟只是默默跟在温岚身后,也不言语。 温岚走着走着来到一座花楼前,只听里面很是热闹,门口还不断有人向里面涌去。温岚不知所以抬头一看,花楼门口赫然戳着一块牌子,青云社。 想到古清风前后两次带给她的不同感觉,温岚觉得很有必要进去瞅一眼,反正她现在也心烦意乱得很,也许听听戏还能帮她想出好的办法来。可是她这一身装束? 温岚低头瞅了瞅自己,虽不太招摇,可为了去郑家姑母府上,也算得精心装扮过的。如此这般闯进去,似乎并不太好,毕竟日头已经西坠了,所有的街上的贵女也都回了府。 “姑娘,你看那边有几个女子都带着帏帽进去了,也不知道是谁家的贵女小姐?”半烟指着几个女子的背影说道。 温岚立刻有了主意。 自从那日殷轩离摆了萧玄一道,萧玄便一直想尽一切办法缠着殷轩离。今日实在被他缠得没有办法了,殷轩离才躲到青云社来,因为萧玄一直是最讨厌戏子的,定不会追进来。 寻了二楼的雅间,殷轩离一边喝着茶一边低头看着下面大厅人来人往的喧闹样子,忽然一个娇小的身影跃进了他的眼帘。 殷轩离眯着眼睛又盯着看了半天,确定就是那人无疑。而她身边的就是一直伺候她的丫头,当日曾在校场见到过的。 她们怎么会来? 殷轩离心中有些纳罕。不过想到一事,殷轩离又觉得这正是上天送给他的机会。殷轩离朝身后的徐宝鑫招了招手,而后对其耳语了一番。 温岚一进花楼便被里面汹涌的人潮惊诧住了。心想,不过是戏子登台也能引发这许多人围观,而她却实在没看出古轻云到底有何能耐之处,除了他的尖酸刻薄以外。那次黄鹤楼若不是因为古轻云,怎地就会让她在众人面前丢了颜面。若真是比起来,还是古清风的态度要温柔可爱许多。 那几个头戴帷帽的女子不知去了哪里,已经看不见了。而整个大堂里座无虚席,连个歇脚的地方都没有。正犹自郁闷间,一个年轻男子来到温岚身边,对温岚一抱拳道:“姑娘,小的主子请姑娘上楼一聚。” ------------ 55第五十五章 看戏 温岚看着眼前的男子先是一愣,此人她并不认识,也不记得曾在哪里见过。因而温岚的第一反应便是觉得此人异常无理。 “替我谢过你家公子的好意,小女子没有时间。”温岚说完自顾向一旁走去。 但凡那知礼识趣的被人如此拒绝理应会有所觉悟,不成想眼前之人却是榆木脑袋一根筋,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侧身一步仍挡住了温岚的去路。 “姑娘还请留步,我家公子说务必请姑娘上楼一趟。” 这下温岚便有些恼了,看人的眼神也有一丝不善。别说温岚不知道这男子口中的公子是谁,就是知道也断没有强行带人走的道理。 半烟更是抢先上前一步将温岚护在自己身后并怒斥道:“你这人也忒得无理,没听见我们姑娘刚才说的吗?不去便是不去,哪来那么多废话!” 半烟声音很大,引得周围原本闹哄哄的人群都向这边看过来。一两个原本就在一旁看热闹的人随即跟着呛声,“人家小姑娘不愿意就算了,哪里有强拍带人走的道理?” “就是,一个大男人欺负两个弱质女流算什么好汉,所谓天子脚下朗朗乾坤,难道还没了王法不成?” 几句话说下去,那个男子也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了,一张脸涨得通红。想他并不经常做这欺男霸女的勾当,没准是第一次也说不定。 看着越聚越多的人,温岚不愿在是非之地久留,遂拉拉半烟的衣袖小声说了句,“我们走吧。” 谁知两人刚刚转身,又听得有人在二人身后说了句:“姑娘请留步!” “怎地你还没完没了了?”温岚这次几欲暴走,也开始有些口无遮拦起来,“我管你家主子是阿猫还是阿狗,本姑娘一概不感兴趣!若他真的有事找本姑娘,就让他亲自来请好了!” 说完转身,温岚登下便愣住了,因为这次的人温岚曾是见过的,对他的主子则更不陌生。 “姑娘,那好像是殷轩离殷将军的亲随,我曾在殷府校场见过,那日也是他救了殷四姑娘。”半烟小声对温岚耳语。 这下可坏了!既然殷将军的亲随在那么殷将军必然也在,刚才姑娘那一番话可是对殷将军大大的不敬。半烟不由得替温岚捏了把汗。 温岚抬头,正瞅见殷轩离站在二楼的雅阁内。依旧是一身黑衣,神情冷峻,一双上挑的凤眸毫无顾忌地盯着她。若非面上覆有用来遮掩容颜的帷帽,温岚恐怕自己都要被他看穿了。 这种绝对的压迫感让她很是不悦。嗯,好吧,她收回刚才的话!殷轩离自然不是阿猫或者阿狗,他根本是一只会吃人的豹子。 “温姑娘,你可以和在下上去了吗?”徐宝鑫见自家将军闪了个身又退回雅阁内去了,赶紧上前问着温岚。 温岚咬着下唇,颇有些不情不愿,可得罪殷轩离的后果她又承担不起,因而有些纠结。 “戏马上就要开演了,姑娘还是在雅阁里看比较好。古公子出演的花楼会向来爆满,温姑娘在这儿可是看不清什么的。”徐宝鑫看出温岚的犹豫,赶紧劝着。 “姑娘?”半烟也在一旁唤道。 话说至此,温岚觉得自己实在没有了可以推脱的借口,也就就坡儿下驴了。 不过半烟忍不住微嗔了两句。“殷将军请我家姑娘听戏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何苦似刚才一般遮遮掩掩,早些报出名号不就好了?” 谁知徐宝鑫却说刚才的人他也不认识。殷轩离今儿只带了他一人出门,而他得了令下楼的时候那人已经在了。 温岚不由猜想还会有谁认出了她来。 上楼的时候,温岚听到徐宝鑫不停向半烟解释他不是殷轩离的长随,而是他的下属,是跟殷将军出生入死的兄弟。 半烟却撇了撇嘴说二者其实并无甚不同,在她看来都一样。 “公子,小的办事不力!现在那位姑娘已经被殷将军请上二楼雅阁了。” “不妨事,本就是想请她听戏,如此也是一样。走吧,戏要开场了。” 温岚进了二楼的雅阁,殷轩离正端着茶盏品茗,见到她,只是略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人却并未起身。温岚见状也就毫不客气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 这时,外面戏已开锣。 今儿青云舍唱的是古轻云的拿手戏花楼会。讲的是一个富家的小姐看上了一个穷苦人家的①38看書网生在花楼私会,并资助书生上京赶考。哪知道书生高中后却郎心生变,看上了宰相家的千金。为了成其好事永享富贵而将小姐在花楼杀害的故事。 这样一个悲凉的故事配上古轻云精彩的演绎,可说是相得益彰。无论是花楼偷情时的少年羞涩和小心谨慎,还是书生远走时的忧心忡忡与彻夜不眠,亦或是知晓有孕时的满心欢喜和拳拳期盼,最后是惨死花楼时的哀怨愤懑,古轻云都表演的十分到位。 那唱腔,那身段,那感情,直直将人引入戏曲深处,与花家小姐同喜、同悲、同哀、同怨、同恨、同痴!偌大一个戏园子除了舞台上光影交错的斑驳人生外竟再无其他,所有人都被摄走了心神。 温岚一直以为戏子唱戏永远都是一样歌舞升平、贪乖卖巧、哗众取宠,而从不知道曲子竟然也可以这般精彩绝仑、摄魂入魄。因而一看便被深深地吸引住了不能自拔。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过往才会让古轻云有了这么深刻的人生体验温岚不得而知,但温岚知道的便是这样的古轻云让她刮目相看。 想到戏里的哀怨和自身的悲凉,真真如唱词里唱的一般:良辰美景奈何天,全抵不过儿郎心变。愿将怒火焚九霄,直冲上九重天。 温岚正自沉浸在戏里戏外的感情世界中不能自拔的时候她全然不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全部落入了殷轩离的眼睛。 殷轩离本就对这些依依呀呀的曲子不感兴趣,只不过不像萧玄那般厌恶就对了。能够躲到这里来实在也是因为情势所迫。 殷轩离虽用兵如神,可若与天朝第一聪明人萧玄斗智可说输多赢少。要不然也不会被他骗去一直贴身佩戴的玉璧。今次若非萧玄太过紧张那本玄天札记,也许不会轻易上了殷轩离的当。而且根据萧玄的话,他如今已经查出玉璧的主人,而今晚就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殷轩离没有想到温岚会来,因而当他见到温岚的时候还是有一丝诧异的。而当温岚进到雅阁他便开始琢磨怎样从温岚的话中抓住漏洞好让他提出自己的要求。谁想到温岚一进得屋来便只字未语,现在更是掉进戏曲里面不能自拔了。便连他这样直勾勾审视着她都没有半丝察觉。 不得不说,温岚长得很美,刚刚十三岁的女孩子,身体已经开始发育了,眉眼也和去年有了很大不同。 大而黑亮的眼睛配上长而卷曲的睫毛,每眨动一下便顾盼神飞,光彩照人。红红的小嘴,嘴角微微上翘,像迎人采摘的樱桃。光滑细腻的肌肤如美玉一般看不见一丝瑕疵。优美的颈部线条向下延伸略露出一点锁骨。 殷轩离忽然记起冬日自江水中将温岚抱起时那轻如鸿毛的体重,也不知现在她可有增加了些斤两。想到这里殷轩离的唇角微微露出了一丝连他也未察觉的笑。 真是个小丫头,看场戏也会被感动的痛哭流涕。殷轩离看着温岚此刻皱紧的眉头和眼角如珠子般滴落的泪滴感到有些好笑。 花楼会已经演绎到了最后一个篇章,决绝。所有的人都深深被舞台上的气氛所吸引。整个会场静谧地一丝声音也无。 而温岚在看到花小姐被刺身亡的时候感觉自己仿佛也被刺破了一般,胸口异常火热和疼痛,许久不曾有过的感觉再次将她击垮,汗水也自额头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 殷轩离一见不对劲赶紧上前查看。 正在此时一阵破空之声响起,从对面雅阁内飞出一支利箭直冲殷轩离这边而来。殷轩离急忙搂住温岚的腰,借势向左侧避过。同时又两支利箭连发疾驰而来,殷轩离再次闪躲避开,不过由于怕伤到着温岚而明显有些吃力。 几个穿白衣的女子同时扔了遮面的帷帽,分别从对面和隔壁的两个雅阁向殷轩离发起攻击。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殷轩离和温岚一行四人便被逼着跳下了二楼。大堂内的人呼啦啦疾呼狂号着四散奔逃。 “徐宝鑫,人我交给你了,你给我看好了!少一根汗毛我唯你是问!”殷轩离一面躲避四面的攻击,一面关注着徐宝鑫和半烟的安危。 “是,将军!”徐宝鑫应道。 “放……放我下来。”温岚在殷轩离的怀里断断续续说道,“你带着我……是逃不掉的,不……不如将我放下比……比较好。” “闭嘴!”殷轩离只说了两个字便将温岚堵了回去。 “呵呵,还……真是惜字如金啊!”温岚苦笑一声,而后攒足了气说,“他们要杀的人是你,离开了你我能更好的逃命,……咳咳……跟着你就只有死路一条!你知不知道?” 温岚大吼,却又牵动了胸口的痛楚,整个小脸都变得煞白。这痛来的还真不是时候,要不然怎么也不会成为他人的累赘。 谁知殷轩离听到温岚的话,轻轻说了句,“那就一起死了吧!” 刺入敌人胸口的利剑迸出一线血丝,喷射到殷轩离的脸上,显示一种极致的魅惑。看得温岚整个人都呆住了。 ------------ 56第五十六章 受伤 温岚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殷轩离竟然说……他竟然说要她和他一起赴死。这个认知深深惊诧到了温岚,遂瞪大了一双眸子呆呆看着殷轩离。 眼前的他脸上一道血痕,应该是刚才喷溅到的,从额头直到唇角。这使得原本还有些儒雅的五官多了几分刚毅。因为揽着温岚的缘故,殷轩离招式异常凌利,出手绝不留情。明显可以看出他急于结束战斗的决心。 那几个杀手显然也注意到这点,不再与殷轩离纠缠,反而把攻击的对象改为了温岚,期望从她这里打开突破口。 温岚一面要压制身体的疼痛,一面还要提防杀手的偷袭,这样的力不从心让她觉得很是懊恼。也多亏了殷轩离的奋力保护,才使得她毫发无伤,但是殷轩离的衣袖却被割裂了几个口子。其中有一个已经伤到了肌肤,开始有血渗透出来。 “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温岚使劲扯着殷轩离扣在她腰间的手说。 “就凭你现在的身子?”殷轩离又一剑刺中杀手眉心,扭头看着温岚。 “我才不要陪你一起死!” “你不会有事的。” 殷轩离的话虽然简短,却让温岚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胸口的痛楚似乎也减轻了许多。这让她觉得假使就这么去了,也是一种不错的选择,至少有人曾为了她以命相博过。 现在整个大厅内空荡荡的,除了若干具尸体外再无他人,所有看戏的人都四散奔逃了。便是连徐宝鑫和半烟此刻也不见了踪影。 温岚的胸口已经不像刚才那般疼痛难忍了,因而在殷轩离的扶持下慢慢向门外走去,只是这一地狼藉耽误了二人的脚步。 刚才还歌舞升平,演绎悲喜的戏台如今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就便成了现在的模样,实在让温岚唏嘘。 温岚默默转身,环顾四周,忽然眼前一道银光直奔殷轩离而来!温岚定睛一看,却是一个被殷轩离打翻在地的白衣杀手扬手甩出的一支袖箭。 “小心!”温岚大呼一声,随即将殷轩离推了开去。殷轩离顺势左臂一收,将袖箭夹在了手中,同时右手挽个剑花,直指白衣杀手。 “你们是什么人?因何暗杀于我?”殷轩离盯着眼前的白衣人,冷冷地说,“如果你实话道来,我可以考虑留你一个全尸!” “殷轩离,废话少说!你杀了我这么多手下,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白衣女子话刚说完唇角便流下血来,原来是咬舌自尽了。 温岚早就听说一些杀手为了不泄露秘密会随身携带一种毒药以备自裁时所用,如今果真眼见为实了。 “我们走吧。”殷轩离看一眼温岚,示意她向外走。 “嗯。” 二人来到门口,发现外面的杀手一个个也横尸于地。徐宝鑫则正将刀插进最后一个杀手的胸膛。见到殷轩离他们,徐宝鑫抹一把脸上的汗朝二人走了过来。 “半烟呢?”温岚一见徐宝鑫就焦急地问道。 “姑娘我在这儿!” 温岚转身,看见半烟急匆匆从青云社一侧的门里冲了出来,而后就上下打量着温岚。“姑娘没事,奴婢就安心了。” 温岚抬眼,发现半烟身后跟着的是那个强请她上楼的男子以及还未卸妆的古轻云,妖娆得跟女子一般无二。 “温姑娘受惊了!早知事情会如此惊险,清风无论如何也要将姑娘请上楼。” “你说……你叫什么?”温岚的头忽然有些晕,还很想睡,不过仍强撑着问。“你不是古轻云?刚才是你遣人请我上楼?” “在下古清风,咱们曾在纤巧坊见过的,姑娘不记得了么?那日我还从姑娘手中买走一套头面。” 温岚仔细看着眼前的人,总觉得除了这气度语气是古清风之外,无论是眉眼还是妖娆的姿态都和古轻云无异。 “古公子温岚自是记得的,可清风公子和轻云公子实在是让我分不清楚。你二人长得太像了。难道你们是……” “姑娘已经不是第一个将我和轻云认错之人。我和轻云乃一母同胞的双生子,轻云为弟我为兄。姑娘上次转给我的那套头面就是给轻云置办的,他很是喜欢。本来这场花楼会的主演也是轻云,不过今晚他却有事,不得已我才化了妆代替他出演。刚才在下见姑娘来我青云社听戏便想要尽一尽地主之谊,给姑娘备一间好点的雅阁,不成想我的手下却惊扰了姑娘,实在是清风的过失。” “原来如此,既然只是误会,那古公子也不要将此事记挂于心上,还是忘了吧……” 说到这里温岚忽然晃了两晃,毫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殷轩离距温岚最近,因而快速接住她下滑的身体,半烟则在一旁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此时温岚眼眸紧闭,面颊却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殷轩离摸摸温岚的额头,烫得扎手。想起温岚曾经救过自己的那次,殷轩离扳过温岚的肩膀一看,果然在温岚右边肩头上发现了一颗长着倒勾的铁棘藜,如今倒勾已经深深扎进了肉里,只露出一半头在外面。 “姑娘你怎么了,殷将军我家姑娘不会有事吧。”半烟焦急地看着殷轩离问。 “铁棘藜!”徐宝鑫看见不由倒吸了一口冷气。 却见殷轩离一把将温岚抱起,并对古清风说,“给我一间干净不被打扰的屋子,匕首、酒、灯烛、棉纱和清水。要快!” 古清风显然也知道情况紧急,忙说,“去我的房间。”说完便抬步向青云社后门走去,殷轩离抱着温岚紧跟其后。 半烟虽不知殷轩离想要做什么,但她对徐宝鑫的异常显然没有放过,低哑着声音问,“怎么?很严重么?我家姑娘会不会有事啊?”感觉快要哭了出来。 徐宝鑫挠挠头,“要说这铁棘藜倒不是何种难医治的病症,只是长有倒勾,见肉就往里钻。而且进入人体的速度非常快,必须在一柱香的时间内取出,否则一旦它进入人体那便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了。看温姑娘的情况这棘藜进入体内已经一半,必须尽快将它取出来,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只是这取物之事不太……” 徐宝鑫说到这里便有些支支吾吾了,而且还便暧昧不明地瞅了殷轩离几眼。 “这……”半烟即使再慌乱也明白了徐宝鑫言语之中的意思,她随即也看了看殷轩离,然后大步冲了过去。 古清风的房间位于青云社最靠后的院子里,环境清雅幽静,内里布置也整洁无尘。殷轩离将温岚趴放在榻上,古清风很快也将殷轩离要的东西准备了齐全。 “殷将军,我要待在姑娘身边!”半烟拦在温岚身前,毫不退缩地看着殷轩离。 殷轩离什么话也没有说,只扭头对其余人看了看,很快屋子里便只剩下了他们三人。 “解开衣服。”殷轩离说。 半天没有看见半烟动作,殷轩离扭头瞅了半烟一眼,“你若是帮不了忙就出去,否则耽误了时辰危险的会是你家姑娘。” 说完,殷轩离自己动手用匕首割破了温岚肩头的衣服,而铁棘藜只剩下约三分之一在外面了。 此时半烟才恍然梦醒般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如今姑娘在鬼门关前徘徊,而她却在这里神情恍惚自怨自艾,这样不仅不能帮了姑娘反而要将姑娘可能的获救机会都要剥夺了,这样的自己真是大大的不该!心思明朗的半烟狠狠掐了自己一下,而后静静蹲在温岚身旁等候殷轩离的吩咐。 半烟先拿棉纱沾着清水给温岚擦拭净伤口,殷轩离给匕首粹酒消毒,然后在火上烤过,几个步骤有条不紊地行进,并没有半丝慌乱。而现在仅仅只有一丁点的铁棘藜露在外面了。 殷轩离轻声说了句,“压住你家姑娘的肩膀,不能有一丝晃动。” 半烟赶紧照做。 殷轩离左手轻轻按压受伤的部位,让铁棘藜多露出一些,右手拿起匕首向下狠狠剜去。不过一眨眼,殷轩离已经手起刀落将东西取了出来。不过那瞬间的疼痛还是让温岚忍不住尖叫出声,身子也禁不住挣扎起来。 殷轩离从怀中掏出一个墨绿色的瓷瓶,在温岚的伤口处撒上一些白色的粉末,然后覆上棉纱。一边做着手中的动作一边对半烟说,“此乃最好的金疮药,每日三次覆于伤口处,三日即好。切忌伤口不能着水!至于她的心绞痛我却没有办法。” “姑娘的心绞痛又犯了么?”半烟听殷轩离提到不禁喃喃自语,“自从有了那块玉璧姑娘的病便再没犯过,今日却是何缘故?” “玉璧?” “是!啊……不是!”半烟发觉说溜了嘴,赶紧低头端起已经污掉的水盆,“我去换一盆干净的水来。”说完便头也不抬地冲出去了。 屋内灯烛明亮,殷轩离低头看着温岚。此刻她的脸已经不那么红了,想必热也退了下去。可能是趴睡的姿势很不舒服,温岚不自觉翻了个身,却牵动肩膀的疼痛而轻呓出声,脖颈上戴的的东西也滑落了出来。 那悬于温岚胸前的赫然就是殷轩离曾经输给萧玄,又被萧玄送给温岚的那块玉璧。 ------------ 57第五十七章 “姑娘你醒了?”侍书看见温岚睁开了眼睛,高兴地唤道,声音中全是难以抑制的喜悦。 “我这是怎么了?” 温岚说话的声音低哑干涩,嗓子如同冒火一般,火燎燎地疼,头也是昏昏沉沉的。 “姑娘不记得了吗?那晚发生的事。” “那晚的事?”温岚抚着额角撑坐了起来,却牵动肩胛处的伤,隐隐有些作痛。 她记得自己在青云社遇到了殷轩离而后遭袭,一场激战过后便又碰上了还未卸妆的古清风,说了两句话,再然后的事情她就记不得了。 温岚摇了揺头。 “姑娘那晚中了杀手暗算晕过去了,还发了热,所以今日起来才会觉得这般难受。” “那半烟呢?她没事吧?” 侍书笑着说道:“那个丫头好着呢,也没受伤。只是自责自己未尽到职责让姑娘受到伤害,所以在姑娘身旁守了一宿,两只眼睛都熬红了。刚才我好劝歹劝了她半天才说动她回去休息一刻。” “噢。”温岚听到此处才稍稍放心了点。 侍书拿了一个软垫让温岚靠坐舒适些,“那些杀手真是无良,连姑娘这么一个弱质女子也不放过。” “那些杀手或受人指使或收人钱财,都只管将事做好,哪里还顾得上别的?他们若是会怜惜妇孺老幼也就做不得这杀手的行当了。” “那倒是。不过还是很可恨!” 说到这儿侍书端了一盅红枣薏米燕窝递给温岚。 “哪里来的燕窝?我记得咱家的都给了初弟,新的也还没有买来。” “这是殷将军派人送来的。除了燕窝还有一些人参和药材,都是上等优质的。便是这血燕就有半斤不止。”侍书笑着说道,“没想到殷将军是这么好的一个人。大家都说殷将军冷清古板,我看倒不像。” 温岚本来还以为这燕窝是郑家姑母和郑泽荣遣人送来的,没想到竟然是殷轩离。半斤血燕,想要吃死她啊!不过也好,赶明儿都给初弟拿去! “还算他有良心,知道我是被他连累的。这些东西就当做是赔罪吧。”温岚撇了撇嘴。 侍书笑了笑说,“姑娘你还是快用点吧,凉了就不好了。” 不一会儿琉珠和张嬷嬷来了,两人看见温岚醒了都十分高兴。半烟只不过回房小憩了一会儿也过来了,她的眼睛果然还是红红的,布满了血丝。 半烟一看到温岚眼泪就盈满了眼眶,扑通一下扑跪过来并哭着说:“一切都是半烟的错,都怨我没有侍奉好姑娘才使得姑娘此番遭罪,姑娘请责罚我吧!”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这事发不发生又不是你可以做主的。就算要怨也该埋怨我自己没有照顾好自己,哪里轮到你?侍书快将她扶起来!” 侍书和琉珠忙走过去将还在哭泣的半烟你搀扶起来,随后又开解了半天,半烟心里才略微好过了些,不那么自责了。 众人见雨过天晴,也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说起了话来。 “姑娘这次可将我老婆子吓坏了!这若是出了什么事可叫我如何有颜面见地下的夫人啊!以后这危险的事万不可做了!” “谁说不是,听半烟姐姐说这次的事十分惊险。那么多杀手,而且个个武功高强。侍书姐姐你说,是谁想要殷将军的命啊?心思如此歹毒!” “这种事我可不知道。半烟,殷将军送姑娘回来的时候就没说些什么吗?”侍书转脸看向半烟。 “没有!殷将军只是仔细叮嘱了照顾姑娘的注意事项,并未多说什么关于杀手的事。不过殷将军说过些日子他会亲自上门。”半烟说到后来是越来越慢,最后还悠悠地看着温岚。 “他要是来赔罪那大可不必了。我可不想让世人都知道!” “姑娘,那晚的事你真的记不得了么?”半烟小心翼翼地问。 温岚觉得今天的半烟很不对劲,这话可就更奇怪了,遂反问:“怎么?有什么事我必须记得么?还是说你瞒了我什么?” “那怎么可能?我去把姑娘的药拿过来,殷将军说了一日三次必须认真上药。”说完,半烟急匆匆站起来走了。 后来温远道又来了一次,同他一起的还有几个姨娘以及温芷。温远道知道是殷轩离将温岚送回来的自然十分高兴,直鼓励温岚要好好和殷轩离相处。对温岚的病反倒看得不那么重要了。温远道还说让等温岚好了一定要亲自上殷府答谢殷轩离的大恩,说的好像根本不是温岚被殷轩离连累,而是殷轩离英雄救美一样。 温岚一听到这儿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了。再看看秦月娘和温芷一副假惺惺的样子更是觉得难受。只得说自己的头很疼才撵走了他们。 这一拨人刚走,温实初就在奶娘李氏的跟随下来了。看到李氏温岚昨儿的烦闷就又涌了上来。她本以为办那事应该是很容易的,所以才委托给了郑泽荣,没成想却没办成。也许她应该去见一见殷轩离,怎么说殷轩离也欠了自己一个人情,去求他应该不会被拒绝吧。不过她还是得先问清半烟昨夜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半烟一再问自己是不是记得呢? 温岚神游天外,对温实初的很多问话都说的话不对版。 李氏见温岚神情恍惚,颇有倦怠之意,便领着温实初回了松竹轩。 夜半,不用等温岚去问,半烟自己就忍不住将事情说了个清楚。最后半烟对温岚说:“奴婢没有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便是侍书也不知道。而且殷将军也曾对奴婢保证说不会让坊间流传出任何不利姑娘的言论。姑娘大可放心!” 温岚只以为自己受了剑伤,却想不到其中还有这么一出。此事的确不宜被其他人知道,尤其是她爹温远道。否则她不敢保证明儿会不会闹出一场金殿求娶的闹剧。 “半烟你做的很好!此事以后莫再提了。”温岚认真地对半烟说。 “可是姑娘,殷将军曾对奴婢说他一定会给姑娘一个说法。其实像殷将军这样的才俊,打着灯笼还找不到呢。姑娘如何就……” “说法!”温岚冷哼一声。 她想起在平阳温府那夜,殷轩离曾对她说过的话。自从那一夜起,她便不再信世人对殷轩离冷情将军的定论。上次他既然可以随口说出那样的话,这次他自然也可以。可是这种承诺却不是温岚所求的。 两个不相爱的两个人被强绑在一起是多么可悲可叹的事,她上辈子已经尝过,这一世她无论如何不会重蹈覆辙。 修养了两三日后,温岚的病已经完全好了。除了肩胛处留了一个疤痕外加一个秘密外,日子依旧如往常一样没有任何变化。 这日温岚收了柳蓉芸的帖子,说是她的生辰,家中为她置了几桌席面,特请温岚过府一叙。温岚想着还可以顺便去纤巧坊看看,也就答应了。 这次温岚送给柳蓉芸的是晋本的《弦管南音》。上次聚会的时候她曾殷沁婉提过,说是柳蓉芸的琴艺高超,很有造诣。那送这本书也可说是投其所好了吧。反正类似的书家中还有很多,都是温岚的祖父年轻时搜罗来的,后又给了唯一的女儿方清屏当做了嫁妆。 母亲在世时对这些书非常爱惜,哪怕是修佛的那些年也会时常翻看。尤其是这本《弦管南音》更是日日摩挲,揣摩多遍。温岚在耳濡目染下对其中的曲子也是信手拈来。可是如今这本书已经成了温岚最不愿碰触的记忆。因为她发誓是今生再不会碰琴了! 温岚伸出自己的手掌看了看,十指尖尖似水葱,玉白修长的没有一根不完美。可是所谓十指连心,十根手指都被折断的痛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了的。那锥心的痛即使是再活五十年她也不会忘。 而这本书既然在温岚手中不过已经成为了睹物思人的物件,那远不如送给信的知音来得要有意义。母亲知道了也一定会开心吧! 马车直接从偏门驶进了柳府的大宅,在二门处停了下来,就有婆子抬了轿子向里走。踢踢踏踏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经过了一道院门,才进了内宅。 柳家的园子很大,不过却没有一处不到位不和谐的地方。丫头婆子显然也就经过了严格的训练,每一个都是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表情,看起来似乎连弯腰的高低都一般无二。一切一切无不显示柳家的严苛家教,不过却让温岚倍感压抑。 温远道乃布衣出身,自然对这种大家族的规矩不甚了解也不太在意,而温岚也是一直自由自在惯了。现在突然进入到这样一个古板守旧的家庭中,实在是不太舒服。好在这样的压抑感一直持续来到柳蓉芸的园子便缓解了。 还未进柳蓉芸居住的宜兰院,便已经从里面传来了许多女子娇笑嬉闹的声音。温岚一直绷紧的神经终于有了一刻放松,脸上也露出笑容来。 温岚向前紧走两步说,“呦,今日可真是热闹,在外面便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 58第五十八章 生辰 “温妹妹今日可来晚了,真真该罚。”齐秀丽一见温岚便笑着走过来,“怎么说也要罚酒三大杯。” 温岚一听赶忙笑着求情道:“齐姐姐,今儿妹妹有事耽搁了,确实该罚!不过若要罚酒妹妹可不成,这三大杯喝下去妹妹还不醉了啊!万一发起酒疯来可要坏了姐妹们的雅兴。” “发酒疯好啊,原只听说男子发起酒疯来六亲不认、混话连篇,却不知这女子发起酒疯来是个什么样子。今儿正好也让姐妹们开开眼。”说完,薛宝琪用手绢掩着嘴,呵呵笑起来。 薛宝琪的话音刚落,一群女子就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附和着,嘻嘻哈哈的好不热闹。 “是该罚酒,我们的寿星公都要等着急了。” “三杯可不成,怎么都得喝它个五七八杯的才作数。” “就是就是!姐姐不要怕醉,若真是醉了就来个醉卧红芍丛,反正今儿这园子就是我们的天下了,任我们姐妹们玩耍,断不会有旁的人来。”殷若兰也在一旁跟着起哄。 齐秀丽见状乐的直拍手,“看看,这可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大家都是这么想的。” 温岚见今儿这架势还真有点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意思,不由先为自己哀叹起来。估计这些姑娘们平日里也真是闲极无聊了。 正在温岚无计可施的时候,还是柳蓉芸出面帮她解了围。“依我看各位姐妹们还是饶了她吧。我听说岚儿妹妹前些日子生了病,如今不过刚好一些,这若是吃酒吃坏身子那就不美了。今儿我就在这替岚儿妹妹讨个人情,大家说成不成?” “温姐姐真好福气,每次若兰被她们算计都不曾见蓉芸姐姐这么替我说话的。真真是有了新人就忘了我们这些旧人了。”殷若兰假意扁着一张嘴,似乎无限哀怨。 “你呀你,就是这张刁嘴。”柳蓉芸纤指一点殷若兰的头。 既然寿星公都发话了我们又哪里有不依的道理。不过酒虽不罚了,这礼物却是该到的。不知温妹妹给柳姐姐带了什么好的寿礼呀?”听了柳蓉芸的话,齐秀丽很是大度地放过了温岚,不过却伸着手替柳蓉芸讨要寿礼。“要知道,我们的可都早送出去喽。” 温岚从琉珠手中接过一个胡桃木的扁长盒子,刚要递上去,就听到一阵似银铃般的轻笑。 “今儿可真是热闹啊!双儿姗姗来迟,各位姐妹们不会怪罪的哦?” 温岚扭头,正看见曾小双和温芷二人相携而来。曾小双今天穿的可谓是珠光宝气,富贵十足。光是金灿灿的赤金簪就戴了两根,更别说颈上那条沉甸甸的金项圈和金锁了,也不怕压折了她的脖子。相比较下,温芷的装扮就要素净地多。在与曾小双的对比下倒显得清纯淡雅。 “我说是谁来得如此晚呢,原来是曾姑娘。让我们这么多人等你一个,曾姑娘好大的面子啊!”薛宝琪一见曾小双小脸立刻崩了起来,说话的语气也冷许多。 谁知曾小双这次却一反常态没有发怒,只是笑嘻嘻地说了句,“你嫉妒我,我不介意!” “你……我……”薛宝琪瞪着眼睛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齐秀丽打断了话头。 “既然都是给蓉芸姐姐贺寿来的,怎么能把寿星公凉到一边?这样可不好。哦对了,刚才咱们说到哪了?” 殷沁婉站在温岚身边悠悠地说,“正说到岚儿姐姐会送什么寿礼给柳姐姐呢。” “看寿礼啊,这事我最喜欢了。柳姐姐何不把各位姐妹们送的寿礼都打开来看看呢?也让妹妹看个新鲜。” 柳蓉芸温柔的笑了一笑,“双儿妹妹前儿不是刚过了生辰,想必得了许多好玩稀罕的物件。长安城不过这么丁点大,哪还有什么稀罕可见。我看两位妹妹还是赶紧入席吧。” “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强姐姐所难,不过我的礼物却是不怕看的。”曾小双说完拍了拍手。 一个小丫头捧着个红木雕四季花卉的盒子走了过来,盒子四角还包着鎏金的如意云片。相较之下,温岚手中的盒子便显得有些不上档次了。 曾小双看着温岚冷哼了一声,然后说了句,“姐姐请看。”说着便打开了盒盖子。 盒子里面装的是一副上好的东珠链子,个头不大,每一颗却都很饱满。这若放到市面上,虽不说能抵千金,可也是价值不菲。众贵女们见了无不惊诧出声,便是柳蓉芸也不例外。 “妹妹的礼实在太过贵重了,姐姐实在不能收。”柳蓉芸不是没收过比这还重的礼,可若是从曾小双手中得到,就收之不安了。 “姐姐看你说的,再好的东西若找不到合适的主人也只能是一文不值。姐姐能收别人的礼为什么就不能收妹妹的,难道是对妹妹有意见?” 话已至此若再推脱便没什么意思了,柳蓉芸只得让丫头收了那串东珠。 温芷随后也送出了她的礼物,她说是自己绣的一幅双面绣的桌屏,绣工不错,可见是下了功夫的。 几个善绣的女孩子一看见那副绣屏就喜欢得转不开眼睛,直把温芷团团围住,或东或西问个不停。 温岚不愿与二人攀比,所以就偷偷将东西交给了柳蓉芸的大丫头萱儿。曾小双以为温岚是自惭形秽,一脸地洋洋得意。 “怎么没见温妹妹带来的礼物?是不是级别太低妹妹不好意思拿出手?没关系,像那绦子、荷包什么的我们已经见多了,逢年过节怎么不收个十个八个的,所谓是见怪不怪!也只有像妹妹这样小户人家出身的姑娘才会把那些当做好东西来送人吧。”曾小双说完便自顾自呵呵呵地乐起来。 那些果真送了这些东西的姑娘们无一不羞得面红耳赤,一个个低着头再不敢抬。 殷若兰看不得曾小双这般作威作福,和殷沁婉一左一右站在温岚身旁,大声说:“岚儿姐姐,快把你带给柳姐姐的礼物拿出来让她看看。省得曾姐姐总是小家子长小家子短地念叨个不停。” 温岚一脸为难的样子让在一旁的温芷心里十分高兴,能看到温岚吃瘪的时候,也不枉她熬了那么多天绣了这一副绣屏,当然其中还有一部分是秦月娘的功劳。 “妹妹快把你带给柳姑娘的寿礼拿出来吧,我们可都等着看呢。你们说是不是啊?” 刚才一直跟在温芷身旁讨教双面绣技艺的那几个姑娘自然随着温芷的声音附和说:“是啊,温姑娘你就拿出来嘛,也好让大家看看。” 萱儿只得把刚从温岚手中接过的胡桃木盒子交还给温岚。温岚手中拿着盒子,对柳蓉芸说:“早知道柳姐姐最喜抚琴,今儿这件东西希望能投姐姐所好。”说完便递了过去。 等到柳蓉芸将那本《弦管南音》从盒子中拿出来的时候,众人都唏嘘一声。曾小双脸上的鄙夷则更甚。 “我当是什么宝贝东西,原来是一本破①38看書网我家要多少有多少,还有不少孤本甄本,卖相可比这本好看多了!”曾小双轻轻说道。 其余和温岚不太熟的姑娘看见温岚送给柳蓉芸是这样一本略显古旧的书,也都轻笑起来。便是刚才脸红不敢抬头的如今也琢磨着怎么排他抬己。 忽然柳蓉芸“哎呀!”一声叫了起来,随后拉着温岚激动地说:“妹妹从哪弄来这么本书,真是太好了!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一向矜持自重的柳蓉芸很少有如此兴奋的时候,所以话一出口大家便都好奇温岚送的到底是本什么书来。 齐秀丽瞟了一眼封皮上的字,轻念出声,“《弦管南音》。柳姐姐这是一本什么书啊?” “你呀,平日里上课的时候总不认真,所以连师傅讲的那些都没记住。这《弦管南音》么……” “《弦管南音》,南朝商容所做,囊括了很多琴筝方面的古曲。可惜由于商容在世时得罪了上官,他的许多书都在抄家的时候被损毁了,因而后世流传很少,市面上很难找到。这也就是众人不知《弦管南音》的原因。却不知妹妹这本是真是假?”温芷在一旁打断柳蓉芸的话说道。 “温大妹妹也善琴?竟然知道这本①38看書网果真如温芷妹妹所说,在世面上是很难找到的。我就曾派出很多人去找,却都没有找到。如今没想到却得来全不费功夫。刚我已经仔细翻看过了,绝对是真品无疑!不知岚儿妹妹从哪里弄到的这本书?” “娘亲喜琴,这本《弦管南音》本是我娘的遗物。我原意是想留在身边当个念想,却又不想让这么好的书就此埋没。我娘若是知道我将此书给了柳姐姐这么一个爱琴之人,她应该也会高兴的吧。久闻柳姐姐琴技高超,不如今日就借此机会给妹妹抚上一曲可好?” 众人听闻让柳蓉芸抚琴,一个个也都附和起来,要知道这天朝第一才女的名声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两个伟岸男子被琴声吸引,停步在宜兰院外。 ------------ 59第五十九章 表白 柳蓉芸善琴,三年前的宫宴上以一曲高山流水而名动天下。那时她不过一十二岁,比如今的温岚还要小上一岁。 今日温岚听到柳蓉芸的琴声,果真是清澈流畅、惟妙惟肖,不愧外界所传之盛名。一曲终了,大家都还沉浸在优美的乐曲声中不能自拔。 忽而“啪啪”两下鼓掌声从园门口传来。众人相继扭头,只见门外立着两个气宇轩昂的男子,其中一个正是温岚避之而不及的人,殷轩离。今日他穿着件墨蓝色的丝绸长衫,袖口和衣摆绣着同色的祥云纹案,面色如水不苟言笑。显然他也看到了温岚,因而眼睛一眯。 另一个人温岚却没见过,他是一身赭色的骑马装,长着一副儒雅俊逸的面容,正面带笑意地看着柳蓉芸。 “柳哥哥,殷将军,你们怎么来了?”齐秀丽一见门外的男子即刻福了一福,而后对柳蓉芸说,“姐姐,是大哥哥他们来看你了。” 众女子见了不约而同上前见过礼。 柳蓉芸自然也看到了门口的人,笑意妍妍地走过去问,“哥哥要去骑马么?怎么还有功夫来我这儿?” “正是要去马厩的,不过刚巧在园中听到妹妹的琴声,这不就过来看看。妹妹有许久不曾弹琴了吧?” “是。母亲着嬷嬷日日教导女儿女红烹饪,琴却练得少了,颇有一些生疏之感,今日让哥哥和轩离哥哥见笑了。”说到这儿柳蓉芸带有一丝期盼地望着殷轩离问了句:“轩离哥哥是来贺芸儿及笈的么?给芸儿带的礼物呢?”说完便将手伸向殷轩离。 不曾想殷轩离的话却让她很是失望,而那只伸出去的手就那么不尴不尬地停在了那里。 “今日柳兄邀我过来相马,不曾谈及柳妹妹的生辰,因而并未带来礼物。回头一定补上。” 此话便连站在附近的温岚也觉得有些尴尬了,只觉得殷轩离的头是不是被门夹了。这种时候哪怕殷轩离说声忘了带不也比不知道来的要好些吗?看来有些时候实话要比假话来得要伤人,所谓真实的谎言有时也是必要的。 柳明达看到自家妹子就这么满心伤感地缩回了手,破有一些恨铁不成钢的看着殷轩离。 为了打破这种尴尬,柳明达笑着打着哈哈,“轩离兄此话差矣,生辰之礼哪有事后补送的道理。若要凸显你的诚意,我看就将那块玄天玉璧送与妹子可好?” 柳明达此话其实还带有很大试探的成分在里面。自家妹子喜欢殷轩离一事他老早便知晓,甚至在殷柳两家长辈心里也都有默许的意思,其中唯独看不明白的应该就是殷轩离这个当事人而已。眼看柳蓉芸今日就及笈了,上门提亲的随后也会蜂拥而至。若是这样一直不咸不淡地拖下去,也许会害了芸儿也不一定。因而柳明达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殷轩离喜不喜欢妹子一试便知。 此话一出柳明达就观察着殷轩离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丝蛛丝马迹,不曾想殷轩离只略沉思了一下便说,“那块玉璧目前不在我身上!” 此话甫出便如晴天霹雳打到了柳蓉芸,她的一张小脸刹时由红润变成了苍白,身子也摇摇欲坠。 谁不知那块玉璧自殷家祖上传下,由殷轩离的祖父亲自挂在了尚是婴儿的他的颈上,为此还引得其他人的好一番不满。而且殷轩离自小便将这块玉璧佩戴于身一直不曾摘下,这在整个殷柳两家都算不得是秘密。如今殷轩离竟然说玉璧不在他身上,可见是将玉璧送了人。能将自小佩戴的玉佩送人,那人在殷轩离心目中的地位之高就不言而喻了。 这也难怪柳蓉芸会被打击。好在众女子刚见过礼后都一边玩耍去了,否则若是被人看见柳蓉芸现在的样子指不定又会有何种闲话传出。 “你……哎!”柳明达听到殷轩离的话也是一脸震惊。想责备殷轩离却又不知怎么开口,虽然两家长辈竭力玉成,可殷轩离毕竟从未开口承诺过什么,一直以来这都是自家妹子的一厢情愿。如今梦醒了就要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似乎也是不好的行为,因而你了半天都你不出个结果来,最后只得轻叹一声。 就在柳家兄妹二人都在纠结的时候,不承想殷轩离又说了一句让人转不过头脑的话,“那块玉璧我很快便会找回来。” 最后还是柳蓉芸最先反应过来,轻轻地问了句,“轩离哥哥不是将玉璧送人了么?” 殷轩离微眯了眯眼睛,朝竹丛后瞟了一眼轻声说,“自然不是!只是丢了而已。” “啥?”柳蓉芸和柳明达当即又是一愣。 真的只是丢了而不是送人了么?柳蓉芸在心里问自己。不过既然轩离哥哥不承认将玉璧送了人,又有要回来的意思,那之前的事也就没有必要再追究了。想也是哪个狐媚女子使了些下三滥的招数才骗得她的轩离哥哥一时情迷吧。 显然会这么想的除了柳蓉芸外还有柳明达。此时他正极度暧昧的看着殷轩离,自从大妹妹早夭以后这还是第一次听闻殷轩离和哪个女子有牵扯的事情呢。想到他心目中的情圣竟和一般男子无异,这让柳明达十分开心。 想到这儿柳明达嘿嘿笑了笑。 温岚却总觉得殷轩离是话中有话,意有所指。以殷轩离这么一个小心谨慎的人会丢东西吗?若说是她自己还差不多。为什么殷轩离不肯承认是自己将东西送了人呢?他们说的这块玄天玉璧又是什么东西? 想不通的温岚拨开竹叶向外看了看,刚好瞥见柳明达一脸笑意。她真觉得柳明达脸上的奸笑与他那张俊脸不符。难得殷沁婉一脸痴迷地望着她口中的柳大哥哥,还扯着她与殷若兰在此偷听。要知道殷沁婉比她还小半岁好不好,果真是早熟。想当年她也是十五岁及笄后才开始倒追着男人跑的。其实若是说起来,她不见得比殷沁婉好上多少。 心情又变得愉悦的柳蓉芸虽说脸色还是不太好,可声音显然已经恢复了正常。偷偷看了看殷轩离俊美如斧雕的脸,柳蓉芸轻声说:“轩离哥哥刚才说会补上欠我的生辰之礼,你可一定记得啊。”说完便转身跑走了。 “走吧,走吧,”柳明达看了看跑回去又和一帮女孩子说笑的妹妹,拉着殷轩离的手说,“去看看我新进的宝马良驹追风,那可真是匹好马,只怕比你的疾风还要强。” “哼,追风追风,追的就是疾风,永远都得在疾风的屁股后面追着跑。”殷若兰听到柳明达说起他的爱马,一脸不屑。可惜声音有点大,温岚和殷沁婉想要捂住她的嘴,不过已经晚了。两双黑色的皂靴出现在三人面前。 温岚抬头,呵呵地朝殷轩离笑着,不过殷轩离此次的态度显然比以往每次都要冷,一张如冰坨一般的脸愣是任温岚如何谄媚示好都露不出一丝笑模样。 温岚一面忍住与他翻脸的冲动一面在心中忍不住腹诽:什么嘛,上次害她受伤之事还没跟他清算这次就又这么对她!垮着一张冰山脸也不知道给谁看呢。 是!她的左右是两位有头有脸的殷家小姐,吵不得骂不得!偏数她小门小户就得代他人受过。又不是她想着要来偷听偷看的。 正在尴尬间,还是柳明达先开了口。“你们三个在这儿做什么呢?” “温姐姐的耳坠子掉了!” “温姐姐找二哥哥有事!” 温岚还未张口,殷若兰和殷沁婉便抢着说。 “什么?”柳明达没有听清。 “温姐姐找二哥哥有事!” “温姐姐的耳坠子掉了!” 两人非常有默契地又换了换说法,说完就又互相朝对方挤了挤眼睛,皆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最后还是殷若兰上前一步对殷轩离轻声说:“温姐姐本来要找二哥哥的,可是却发现耳坠子掉了,我们这才帮温姐姐找来着。” 柳明达这次毫无顾忌的大笑起来。“易之,你的两个妹子可比你有趣多了。” 殷轩离冷冷地瞥了柳明达一眼,“柳家人皆静,不也出了你这么一个异类?哦错了,是败类。”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功夫好,我打不过你躲还不成。不过七日后的蹴鞠之战谁输谁赢可就难说了。” 柳明达说完错身向一边走了几步,殷若兰和殷沁婉也十分有默契地退后了三大步。此时的竹丛下只剩殷轩离和温岚两个人了。 殷轩离看了看温岚,“什么话?说吧!” 温岚想起一同将她卖了的殷沁婉和殷若兰这两个小丫头心里就恨得牙根痒痒。要知道现在她最不想见的人就是殷轩离。如今要说些什么好呢? “我……我……我要谢谢殷将军的救命之恩。” 温岚喏喏说了半天才说出这么句话,说完却没听见殷轩离应答。温岚抬头,见他正盯着自己看,不由得红了脸颊。 “殷将军看样子已经接受了我的答谢,我走了!”说完温岚便要转身。 “你的耳坠子找到了?” 温岚不曾想殷轩离会问出这么一句话来,有些诧异地停住了脚步,歪着头看他,不知道他想做些什么。只见殷轩离右手一扬,手指果然夹着一颗水滴形状的耳坠子。温岚用手一摸耳朵,原本还好好挂在左耳上的那只竟然不见了。 “拿好不要丢了。”殷轩离走进温岚将手中的耳坠子递给她,同时在二人侧身的一瞬间低声说了句,“我会派人去府上提亲的。” 温岚登时傻掉,手中托着那颗耳坠子不能思想。 而一切不过发生在眨眼间,殷轩离已经侧身而过向柳明达的方向走过去了。 殷若兰和殷沁婉连忙跑过来,奇怪地看看温岚的手又看看她的耳朵,“这耳坠子怎么还真掉了?” ------------ 60第六十章 错乱 温岚翻过来复过去地睡不踏实,殷轩离昨儿的话着实吓了她一跳。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脑子出了问题才会想到要娶她。如果只是出于礼教伦理,早在从江水中救她起来就会要娶了,哪里还用等到今天?可若说是因为喜欢,殷轩离喜欢她吗?为什么喜欢?若说是报恩,那就更扯了! “啊……”怎么也想不通的温岚用力揉乱自己一头长发,尖叫着从床上坐起来,坚定地说:“不成!我一定要跟他说清楚!” “姑娘,你怎么了?说清楚什么?”半烟一边从外屋跑了进来一边问。由于慌乱,鞋子都没穿好,只汲在脚上,走起来路来踢踢踏踏的。 “半烟!你怎么还没睡?几更天了?” “睡?姑娘,这天都快亮了,鸡也鸣过一遍了!”半烟感到有些奇怪,“姑娘你不会是一夜未眠吧?” “嗯?天亮了?”温岚扒着头向窗外看了看,窗外果然不再漆黑一片,而是灰蒙蒙的,天光开始泛亮了。 想到自己迷迷糊糊竟然一宿未睡,温岚哀叹一声又跌回床上,同时一把扯过被子盖住头低吼了两声。 “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肩伤又犯了?要不要请大夫来看看?”说着半烟就要向外走。 “半烟不用去了,我没事!”温岚从被子里钻出头来,“我问你个事情。” “姑娘想问什么?” 温岚想了想说,“你觉得殷轩离这个人怎么样?嗯……我是说他的人品。” “姑娘说殷将军啊,那自然是人中之龙啊!对家人关爱有加,对朋友一诺千金,对下属帮扶互助,这样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人品当然是最好的。” “呦,说的你好像认识了他多久似的。怎么,小丫头春心萌动了?” 半烟脸一红,“姑娘看你说的。我是什么身份,人家殷将军又是什么身份,奴婢还是分得清的。这些话都是徐宝鑫徐统领说给奴婢听的,跟奴婢可是半点关系没有!” “还说你小丫头没有思春?这才见过他几面,就徐统领徐统领叫的这么亲切。” 半烟一跺脚,急的什么似的,“姑娘若是看奴婢伺候的不好直接将奴婢遣了算了,我正好去庵里当姑子去!我是向夫人发过誓的,今生都要跟随姑娘!一辈子伺候姑娘!” 温岚见半烟果真是气得急了,赶紧安抚着,“咱们自小一起长大,你的心思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刚才不过说几句玩笑就气成这样,小丫头的气性也太大了些!” “若说这气性,还不都是姑娘调教的,如今却又嫌弃起我们来!其实真要说什么春心萌动,依我看恐怕是姑娘吧?” 温岚没想到半烟将话引回了自己身上,登时脸红得发烫,轻啐道:“去去去,混说什么呢?我听不明白!给你个梯子你就往上爬!小小丫头竟敢编排起主子来,真真讨打。” 谁知半烟这次忽然噗通一下跪到了地上并对温岚正色道,“姑娘,自从那晚之后,奴婢是彻夜难安,生怕此事传将出去于姑娘声名有碍。如今若真是殷将军有求娶姑娘的心思,姑娘还请答应了吧!”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还有这殷轩离求娶我的话,你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可不能乱说!”温岚一把扯住半烟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了起来。 半烟抹了一把眼泪,“上次殷将军不是说会对姑娘有所交代么?除了娶姑娘进门哪里还有什么别的好办法?” “你呀!”温岚点一下半烟的头,“没有感情的婚姻我不要!如果殷轩离今日因为恩情娶了我,那明日他也会因为欠了旁人的恩情而娶另外的女子。婚姻是不能用来买卖和用来偿债的,否则就会受到它的惩罚。这样的事你不懂!” “姑娘说的好像自己有多懂似的,要知道姑娘比奴婢还小上一岁呢。”半烟停止了抽噎,呆呆看着温岚说。 温岚笑了笑,“我读的书比你多呀!” “可是姑娘如果不嫁给殷将军的话,如果将来被夫家知道姑娘和殷将军的往事,不也是一样会害了姑娘么?” “那我就休了他!咱天朝又不是没有这样的女子,像那虢国夫人,魏国夫人不都是如此。再不济我就和你作伴出家当姑子去!” “姑娘你……”半烟眼看着又想哭出声来。 温岚赶紧打断她的话,“好了好了,我饿了,半烟给我弄些吃的东西来吧。” 鸡鸣三遍,新的一天又开始了,可温岚的心里却还是一如既往地慌乱。 “妹妹昨儿没休息好吗,怎么无精打采的?” 温岚打到第二十几个哈欠的时候,柳蓉终于忍不住了,关切地问。 “啊,没事,昨儿浓茶喝的多了,夜里睡不着觉,直等到天快亮了才眯了会儿。” 柳蓉芸一脸抱歉地看着温岚,“姐姐实在不知妹妹没有休息好,还火急火燎地把妹妹请了来,实在是……” 温岚咽下要打第二十六个哈欠的意思,对柳蓉芸笑着说,“姐姐说哪里的话。所谓不知者不怪罪,更何况是我们姐妹之间,哪里还用得着这么客套。” “可姐姐还是十分地过意不去!” “姐姐若还是这么想的话,就请帮妹妹一个忙吧。” 柳蓉芸眼光一亮,“妹妹请说。” “妹妹家中有个小弟唤作温实初,年方五岁,也到了童蒙的时候。可是妹妹见过几个先生都觉得不是太理想。像国子监的那些大儒妹妹又高攀不上,不知姐姐能否帮妹妹介绍一个好的先生?” “此事又有何难?包在姐姐的身上。” 温岚听了脸乐得和花儿一样,赶紧起身对柳蓉芸福了一福,“谢谢蓉芸姐姐。” “不过举手之劳妹妹何须如此大礼。妹妹才刚说了我,如今自己就又忘了。你若再跟我见外,我可是不依了。” 温岚笑嘻嘻地站起身,“妹妹不跟姐姐客套,妹妹一定教姐姐做出最好吃的荔枝粉蒸蟹圆酥,好叫姐姐甜腻死我那未来的姐夫。也不知道是谁这么有口福,有姐姐这般妙人全心全意为他着想。”说完温岚即掩嘴笑着跑了老远。 柳蓉芸满面娇羞,粉拳半握,急的在温岚身后追打,“你个臭丫头真是讨打,我让你嘴贫,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好姐姐,岚儿不敢了,以后再也不说了。”温岚跑了一会儿转身求饶道,“喏,手上还有面粉呢,还有那蟹圆酥炸久了可是要糊了,这要是做得难吃,姐姐可不要怨我!” “你就是个坏丫头!”柳蓉芸嗔怪了温岚一句,赶紧回转身子盯看着炉火,并不时翻动一下。那小心翼翼的劲头,可比她抚琴的时候要紧张的多了。 “六日后的蹴鞠之战妹妹要不要去看?”柳蓉芸看着温岚问。 “什么蹴鞠之战?” “我们柳家人都偏爱安静,唯独我这哥哥喜动不喜静。若说起这蹴鞠之战还是我那哥哥折腾出的名目。”柳蓉芸一面将炸好的蟹圆酥盛进盘里,一面对温岚说:“咱们天朝蹴鞠兴盛妹妹也是知道的,便是连皇上也十分喜爱这项活动,三五不时地还会叫上一些世家子弟前去陪着踢球。那年因我哥哥的一句戏言,皇上便颁了一个蹴鞠之战的口谕,时间就定在每年的八月十三。既考究了几位皇子的马上功夫,又应景全了八月十五团圆的彩头。如今这蹴鞠之战已经进行了四年,俨然已经成为了整个天朝为之期盼的盛会。” “难怪还未进八月便看见满大街练习蹴鞠的小孩子,原来竟是这个缘由。”温岚若有所悟。 “那比试的双方分别是谁呢?殷将军和柳公子我是知道的了,听刚才姐姐的意思,难不成晋王和吴王也要参加不成?” “那是自然!不仅两位殿下会参加,咱们天朝的许多世家公子也会参加的。而且萱儿说今年萧玄萧公子和沈慕寒沈将军也都在蹴鞠的名单里。”柳蓉芸笑着对温岚说。 “那可真是咱们天朝的盛世了。难怪姐姐会叫妹妹教你做这些蟹圆酥?这若是吃了,定能旗开得胜。” “妹妹,你看你……”柳蓉芸又被温岚说红了脸,“你倒是说说看,十三那天你和不和我去?” “这样的盛会妹妹定然不能错过!到时妹妹一定去!” 此时柳府正门。 殷轩离正一脸火气地望着柳明达。 “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能有什么意思?就是你看到的意思呗。”柳明达看着殷轩离的一张臭脸心里有点发虚,不过还是强装镇定地说。 殷轩离啪一掌拍在柳明达身侧的车辕上,“从来就没有过女子参加蹴鞠的先例,你这纯粹是捣乱!” 柳明达腾地从马车上跳起来,实际上他这是躲开殷轩离的攻击范围,“你敢说当今圣上是捣乱?这可是讨了圣上口谕的!” “如果我弃权呢?”殷轩离依旧瞪着眼睛。 “那更好,我会向全长安的人宣扬我们殷将军不战而降。” 殷轩离一双眼睛喷着火,强压住要将柳明达撕碎的冲动,沉声说:“这人选由你定还是由我定?” “你可……以自己定!” 汗水从柳明达的额头上滑落下来,要知道他想出这么一个招数来容易么?为了洗刷败绩他可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好,那我选她!”殷轩离用手朝门里一指,正指在跨门而出的女子身上。 ------------ 61第六十一章 人选 “不成,不成,我是不会参加的,你还是找别人吧!”温岚还没听殷轩离说完立刻摆着手道,一边说一边向外跑。 “难道你想抗旨不成?这可是圣上的口谕。”柳明达拦住温岚幸灾乐祸地说,“当然你不去也可以,这样的话……哼哼……”柳明达奸笑了两声。 “不去会怎样?”温岚头皮有些发麻,小心翼翼地问。 “不去意味着弃权!就是认输!也就是说易之他们队输了!” “输了又怎样呢?”温岚歪头看着柳明达。 柳明达没想到温岚还会追问,轻轻说了句,“输了就输了呗,还能怎么样?” “不会掉脑袋?” “不会!” “不会挨板子?” “不会!” “不会……?” “哎,你这丫头怎么这么啰嗦?哪来这么多不会?”柳明达有些不耐烦。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那就认输吧!” “太好了!你终于答应……哎哎……不对不对,你刚才说什么?认输?”柳明达原本还喜逐颜开的脸立刻垮了下来。他看一眼殷轩离又看一眼温岚,气急败坏地说,“你怎么能认输呢?你怎么能认输呢?” “为什么不能?输了既不掉脑袋又不挨板子为什么不能输?” “我们男子宁可沙场站着死不能温柔乡里跪着生!气节你懂不懂?气节!” 温岚闻言撇了撇嘴,“谁爱去谁去!我又不是男子我要气节做什么?再说殷将军他们队输了不正如了柳大公子的意吗?听说柳公子可是连输三届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丫头!不过刚才你的话正好提醒了我,今年的蹴鞠之战我会请皇上定下奖惩措施。这人数不全不能参加的和输了的都要挨罚!你也不例外!” “你!小人!”温岚柳眉倒竖、粉拳紧握直想一拳揍到柳明达的俊脸上。 殷轩离本也没想温岚能够说动柳明达,只不过是既让温岚发泄了不满又找了柳明达的不快而已。谁想到温岚的火气不仅没灭掉反而一点就着,现在的她就像一只炸了毛的小野猫随时处于爆发的边缘。 殷轩离瞪了柳明达一眼,上前拉住温岚的胳膊向外走,同时头也不回地说了句,“马车借我!” 不过一盏茶后,满面怒气的温岚和沉着脸的殷轩离已经坐到了萧国公府萧玄的厅上。 萧玄墨发披肩,只用一根翠玉簪子在脑后挑起两缕,神情慵懒地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是什么风将殷大将军吹了来,可真叫我萧府蓬荜生辉啊!怎么,萧大将军不躲着我跑了?” 殷轩离闻言挑了挑眉毛,“收起你那副嘴脸吧,有正事找你!” “啧啧啧,殷大将军的火气不小,我让下人给你上碗酸梅汤降降火?” “萧子冉你是真不知我为何而来么?” 萧玄摇了摇头,“昨儿彻夜读书一宿未眠,到现在还没醒神呢,大门也未出!哪里知道外面刮的是什么风?不过看你这张臭脸也知道不会是什么好事!说吧,我洗耳恭听。” 殷轩离头也未扭只沉声说了句,“你说!” “凭什么要我说,我不说!本来就是你们男人们的事偏扯上我做什么?”温岚杏眼一瞪。刚才多少人都瞅见她被殷轩离带走了,如今又来到萧玄这里,现在外面还不知道已经将她传成了什么样子。她气还没消呢,如何给得了殷轩离好脸子,索性撕破脸皮不扮淑女! 萧玄好像刚注意到温岚似的,夸张地说:“温姑娘怎么跟易之在一起?要知道他可是全天朝闻名的无情之人,温姑娘可要离他远一点。” 一句话说得温岚即刻红了脸颊,轻啐一口,“呸,若不是殷大将军强让我参加什么蹴鞠之战哪个愿意跟他一起。若被哪家的贵女知道了我还要不要活了?” 说完温岚便后悔了,遂低声说了句,“小人!”然后扭头再不看二人! 萧玄看着殷轩离,“我就说柳明达连输三届定然不会死心,你偏不信,如今怎样?连男女混搭上场这种法子都想出来了!还有,你别告诉我连我这个病秧子也要和你们一同拼抢,我可指望不上!” 殷轩离朝萧玄笑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这你自己说了不算,柳明达如今请了口谕,名单也已经定了,明日就会公诸于众,很快整个长安的人都会知道。而且今年输了的队一定会被柳明达整的很惨!” “我看不是输了的队会被修理得很惨,而是你殷轩离吧?”萧玄凑近殷轩离说,“谁让你把人家打的落花流水,让他丢尽了颜面。” “你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如果我输了,那你一定也不会好过!我会拉你一同下水。” “你威胁我?”萧玄凤眸一瞪! 殷轩离面色一沉,“你可以不被我威胁!” 温岚见殷轩离和萧玄两个俊逸的男子互不相让,完全忘了自己的存在,也觉得无趣,遂站起身向外走去。 皇宫文武殿外。 晋王李意、吴王李希二人并肩向外走。 “以前三年的蹴鞠之战斗是皇兄独占鳌头,今年总该让皇弟赢上一次了吧?” 李希停下脚步朝李意腼腆一笑,“为兄那点本事皇弟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以往获胜都是易之的功劳,为兄只不过是凑凑热闹,充充人数而已。” “皇兄如此说可是太过谦了。谁不知道皇兄的球技是我们兄弟几个中最棒的,便是母后也常常夸起皇兄,说皇兄身上有父皇年轻时的影子!还说皇兄就连杀伐决断都像极了父皇。”说到最后,李意的眼睛微眯了眯,声音也慢了下来。 “皇后娘娘太过谬赞了,若说起咱们兄弟几人最像父皇的还是皇弟你,三日前岑阁老还说起皇弟的孝、善与父皇最为相似呢。皇后娘娘怎么就忘了?对了皇弟,我记得皇后娘娘的大寿就要到了,为兄已经寻了一株上好的红珊瑚打算孝敬给娘娘,不知皇弟想好要送什么了没有?” 李意看了李希半响,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之处,无论是神态还是语音李希都十分自若,因而也就呵呵笑道,“还是皇兄想的周到,这么早便已为母后寻到了生辰礼物,我却还未找到合适的贺礼,这可怎么办好?” 李希一听十分大方地拍了拍李意的肩膀,“那有何难?皇弟去我府中看看,可喜欢那株红珊瑚,若是喜欢只管先搬了去,为兄再寻好的献给皇后娘娘便是!” “那怎么好意思抢了皇兄的功劳?” “你我兄弟哪里用的着这么客气!母亲常说,当年若不是皇后娘娘为我们母子说话,我们早就被赶出皇宫去了,哪里还能有如此风光的日子。如今不过一株红珊瑚,只要能让皇后娘娘高兴,就算要了为兄整府的东西又如何?” 李意至此心里十分受用,呵呵笑着说,“母后便说皇兄最是念旧之人,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你看你还跟我客套!这样吧,皇弟也不用派人去这么麻烦,我直接遣几个人给皇弟送过府上得了。” “那怎么好意思?” 李希笑了,“自家兄弟还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两人又向外走了一段,李希问,“这女子与男子同场竞技可是怎么个比法?刚才父皇只是颁布了口谕为兄也没听个真切。这撞又撞不得,摔又摔不得,赢球的同时还要顾及这些娇滴滴的小姐,这可真是难了。也只有柳明达这个家伙才能想出如此稀奇古怪的比法。” 李意一听便笑了,“说起谁脑中稀奇古怪的点子最多,整个天朝也数得着柳明达。不过我倒是觉得这个法子很好。当然皇兄的考虑也不无道理,到时手下都留点情好了,毕竟伤到了谁都不好看。万一一不小心给哪个破了相再要娶回家可就不美了!” “皇弟说的正是,不知皇弟这边参赛的是哪家小姐?” “具体的事宜都是柳明达在操作,做弟弟的我也不知情。不过男子这边是定下来了,上场的有我、鲁顺鹤、柳明达和沈慕寒。皇兄那边应该是皇兄、殷轩离、萧玄和顾清羽。” 李希一听愣了一下,沈慕寒的功夫大家是有目共睹的,父皇升他为羽林军一等侍卫长的时候曾让他当场展示,当时便技惊四座。鲁国公的孙子鲁顺鹤也是蹴鞠的一把好手。加上李意和柳明达,各个都是不错的人选。 可是他这边的人单只一个萧玄便是指望不上,平日无事还要喝上三天汤药,若让萧玄在蹴鞠场上跑个两圈还不要把天朝第一聪明人给累死啊。而中州顾家一向少与朝廷有所牵扯,怎么偏在这个时候进了长安还答应了参加蹴鞠之战,这就更让人匪夷所思了。 “今年萧玄也要上场么?还有顾清羽是何时来的长安,为兄怎么不知道?”李希看着李意问道。 ------------ 62第六十二章 债务 女子蹴鞠分为打鞠、白打、踢鞠,讲究花式方法,是纯观赏性不刺激活动。男子蹴鞠则不一样,那是对抗赛,比的就是身体的耐受力。温岚这次要参加的就是这种类似男子蹴鞠的男女混合七人对抗赛。 比赛时会将球门设在两根三丈高的竹竿上,络网以门以度球。哪队能在拼抢冲撞中进最多的球哪队就是赢家。 若说是打马球温岚还比较擅长,可她哪里懂得蹴鞠。要知道蹴鞠在现在的洛阳根本还未兴盛起来,等温岚来到长安的时候她已经成婚,是不可能再如未婚女子一般蹦蹦跳跳、嬉笑打闹的。更何况还是这种男女混战,这在前朝根本是闻所未闻。 温岚从萧玄那里跑回家不久温远道便也得了信回来,一进府门衣衫未换就先来了温岚的院子。 “听说女儿被殷将军选中参加今次的蹴鞠之战,这实在是我们温府的幸事。要知道皇上和各世家大族到时也会亲临现场观战,女儿一举成名的时候不远了!”温远道一张脸早已乐开了花,却还是一本正经地说。 “父亲,女儿不过一闺阁女子,只想于绣楼里绣绣花、写写字,不想参加这劳什子的蹴鞠之战,更不想名动天下!” 听见温岚的话,温远道脸一沉,“啪”地放下手中的茶盏。“此事岂是你说了算的!你要知道寻常百姓想见皇上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殷将军这是看在我们温家的面子上,也是看在为父的面子上才给了你这么个露脸的机会,旁的人求都求不来呢!” 温岚接话道,“既是如此父亲何不将此千载难逢的机会送人,还能卖个人情!要不然让芷儿姐姐代替女儿去也成!” 温远道的心思温岚是再明白不过的,两个女儿不过都是他拢络上峰,为自己仕途铺路的筹码,如今有了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他又怎会不好好把握。 果不其然,温岚话音刚落温远道便一拍桌子,大喝道:“混帐!” 温远道说着就要起身,“你以为此事是你们平日里猜花名过家家,想怎样就怎样?这是皇家的盛事,岂容你想去就去,想不去就不去?为父原以为你比你母亲懂得变通,却原来还是一样的死心眼!好了此事就这么定了!我已经应承了殷将军,这几日他会派人来接你进行训练,从明天开始直到比赛前一共五天日日去殷府校场报到!” 温岚一听便急了,“父亲!所谓是人言可畏,您让女儿日日和一个男子接触,也不怕毁了女儿的名声?而且也于理不合!” “此事倒不害怕!殷轩离若真对女儿图谋不轨,为父就算闹到皇上那儿也定让他娶了你!”温远道信誓旦旦说道。 但温岚怎么都觉得温远道的话里有着乐见其成的意思。有爹如此她一个做儿女的也实在是无语!还有就是殷轩离知道说她不过竟先找了温远道,让温远道逼她就范,着实可恶! 第二日天未大亮殷轩离派来的人就已经到了温府大门,半烟和侍书两个跟着又是一宿未眠的温岚上了殷轩离的马车。 马车摇摇晃晃来到校场的时候,殷轩离已经等在那里了,不过也仅限他二人及几个随从而已。 据温岚昨晚打听到的,这次比赛每组会有七人出场,除却四个男子外还会有三个女子,缘何需要训练的人只有她自己一个?这让温岚很是不满。 “殷将军好手段,知道找我爹逼我就范!不过这种小人行径让我很是看不起你!”温岚一见殷轩离便先来了两句,言语间毫不客气。 殷轩离眸光未眨定定看着温岚,“战场上并没有人会在乎一个招式的好看与否,能够杀敌制胜就是最大的成功。不得不说令尊目前正是温姑娘的软肋。多谢温姑娘提醒此事我记下了,以后若有事殷某大可直接去找令尊!” “你什么意思你?”温岚气得上前一步,狠狠瞪着殷轩离。不过由于她的个子相较殷轩离还是有些太低了,只到他的肩膀,因而只能扬着头,气势上便有些弱了。 殷轩离头一低,凑近温岚的脸,轻轻说:“我的意思是我并未去找令尊,而是令尊来找的我。” 昨日会说出让温岚上场的话一方面是温岚正好从柳府出门,前赶后错说出的气话,一方面则是殷轩离自己也清楚以温岚的身手来说,的确是最佳的人选。不过对于温岚的不情不愿他看得也是非常清楚,因而当温岚从萧玄府中偷偷溜走之后他并未派人去寻。 谁知道傍晚的时候温远道亲自上门让他对温岚进行培训。还说温岚打小争强好胜惯了,最受不得失败,碍于面子才说出不想参赛的气话,还请他提点温岚一二,也好不至在皇上面前丢人等等。本来这样的话他完全可以置之脑后不予理睬,可也不知道怎么了,一想到温岚欲躲他而后快的心思殷轩离心里就不舒服,莫名其妙就应承了温远道的请求。 轻微的气息随着殷轩离嘴唇的开合拂在温岚脸上,温岚感觉自己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心中很不自在,不由得面颊一红,赶紧退后一步低头。 这样的事会是温远道做得出来的,而且就连温远道找殷轩离会说些什么,温岚不用费脑子也可以想得到。虽说天下无不是之父母,无责备父母之儿女,可有父若此,又怎能不让温岚心寒。 “是我错怪了将军,理应给将军赔罪。不过念在这一切都是殷将军给小女子找的麻烦也就功过相抵了。”温岚说完抬头看着殷轩离。 谁知殷轩离却并不依同,“以获胜的几率高低来看,殷某认为选择温姑娘参赛是个正确的决定!不觉得何过之有!” “你……” “但是温姑娘救殷某之功殷某也不会忘!这功就是功过就是过,功过从无相抵的道理。温姑娘救了在下一命,殷某一定会负责任!等十五一过,我就会派人去府上提亲。” 殷轩离高高在上的态度深深刺激了温岚,因而一听殷轩离的话就炸了毛,“殷大将军还是将您的屈尊降贵赏给旁的人吧,我不需要!” 随即温岚沉了沉心、压了压火气,接着说:“早就想对大将军说,温岚乃一介寒门之后,脾气秉性也不好,实在高攀不上贵为名门之后又是大将军的您。殷将军就还请收回这个想法吧。” “你不愿意?”殷轩离没有想到会被温岚拒绝。 温岚头微低,“原因刚才我已经说过了,温岚身份家世卑微高攀不上平阳殷家!若说上次之事应该也只是情急之下的权宜之计,殷将军不必放在心上,就还请忘了吧!世人都说殷将军是个长情之人,自柳大姑娘故去便再不提婚配之事。就这半年与将军的几次交往,温岚想来世人对将军的评价应该也是不差。温岚虽然年幼却也知道我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因此殷将军大可继续思念佳人,温岚也可以继续找我的如意郎君,咱们二人井水不犯河水,南辕遇不到北辙岂不更好!” 温岚的一番长篇大论真让殷轩离怀疑她不是一个十三岁的孩子,尤其在听到温岚说要找如意郎君的时候殷轩离的一颗心更是有些气闷。要知道在天朝,他殷轩离一直都是女子追捧的对象,想要嫁给他的女子可说是如过江之卿多不枚举。现如今刚主动提一次亲竟还被拒了,而且话里话外都是‘我看你不上’的意思,这实在是让他怒气难平。 殷轩离冷着一张冰山脸说:“好,我殷轩离向来不是一个会强人所难之人,温姑娘不愿此事就当殷某没有提过。不过这蹴鞠之战断不可改人!” 温岚就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而且据她所知,对战名单已于昨晚间提前公告,她可没有想去挑战皇家权威的意思。因而温岚很是爽快地应了下来。 “成!没有问题!不过我还有一个要求还望殷将军能够答应。”温岚狡黠一笑。昨儿她想了一宿那件事也只有殷轩离能够帮做到。 “就当是偿还殷将军欠我的人情债吧。”温岚继续说道。 殷轩离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温岚见状赶紧趁热打铁将她所求之事说了出来。说完就又可怜巴巴朝殷轩离眨了眨眼睛。 殷轩离微眯着眼睛,抚了抚额头,温岚知道这是他开始算计人的招牌动作,因此心里打起了鼓。 “小事一桩!不过……”殷轩离顿了一下而后接着说,“等你帮我获胜了再说。” 温岚朝殷轩离龇了龇牙,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行!” 接着是一天不间断的魔鬼训练:踢鞠、抢断、射门!每一项殷轩离的要求都十分严苛,根本没有因温岚是女儿而稍有放松。而温岚为了那件事,同时为了证明自己,愣是咬紧牙关一声不吭撑了下来。一天下来温岚累得根本连头都支不起来,四肢都和灌了铅一般。如此三天,到第四天的时候情况才稍稍好转,温岚也摸出了些门道。 ------------ 63第六十三章 前夕(一) “回爷的话,殷轩离现在和温岚每日都在校场进行训练,听说已经出了些成果。不过属下派的人进不去殷府校场,具体情况未知。柳明达那边也是夜以继日地加紧训练,不过他们是几个男子聚在一起练习,女子则是各自在家。” “哦?这两边的争强好胜之心都未减啊!不过这也没什么,到时我会让他们赢也赢不开心,输也输的不爽。”锦衣华服的男子低沉地冷笑两声。 “我让你查的事进展如何,有什么收获?温岚和殷轩离有无关系,因何那日会出现在青云社?可是这二人有私?” “这个属下已经调查清楚了,那日温岚是从其姑母郑家温氏处出来的,期间不过是在街上闲晃,会出现在青云社应该纯属是巧合。两人之间也仅局限于爷所知道的那几次公开场合的见面,前后二人再无其他牵扯。这次虽说是见面勤了些,但正如爷所判断,这应该是温远道有送女上门巴结殷家的意思。听温府下人说,温岚本是不情愿的,为此温远道还将温岚大骂了一顿。” “这想要攀附殷家的人年年都不缺,主动送上门的却还不多见。如果我们从中使些手段……”华服男子嘿嘿一笑,停下不语了。 “爷可是想破坏殷轩离和温岚,让温远道的算计不能得逞?” “不不不!世人都说是宁拆一座庙不毁一桩亲,我拆了他们做什么,对我们一点好处都没有!既然殷轩离不能为我所用,我就不能眼看着他变成了他人的助力,万一哪天殷轩离娶了什么世族贵女得了妻族的势,反而于我们不利。” “那爷的意思是……成全他们?” “伺机而动,适当的时候造些势。娶这么一个没家没业的温岚总归对我们没有任何坏处。” “那其他人哪里呢?像萧玄……?” “继续监视,先不要动。萧玄再聪明也不过是一个病秧子根本不足为惧!好了,我也累了,明天就是蹴鞠之战,我也要去准备准备了。” 殷府校场。 这是训练的最后一天,温岚来得格外早。一方面殷轩离让她把这几天训练的东西好好巩固一下,同时温岚想起明天的比赛也有点紧张。 殷轩离是一个好的将军,可以带出很出色的士兵,但其中要付出的艰辛却也是巨大的。若不是温岚有着功夫底子,她不认为自己能够撑下来。但是让温岚不明白的是其余两个参赛的贵女薛宝琪和崔宝儿却不需要训练,萧玄据说身子柔弱,是个病篓子,竟然也不需要训练。若说温岚毫无怨言也不尽然。因而当殷若兰和殷沁婉两人来找她的时候,温岚毫不意外地自己对自己放松了要求,几人躲在树荫下说起了话。 “岚儿姐姐快休息下吧,看你这一头的汗,一定很辛苦吧?”殷沁婉把温岚拉坐在一旁,关切地问。 “就是!看姐姐这些天脸都累瘦了。这是今早刚熬的绿豆冰糖燕窝,姐姐快尝尝,又解乏又养颜!” 温岚先是接过侍书递过来的布巾拭了拭额角和脖子上的汗,然后接过那碗绿豆冰糖燕窝,用汤匙一勺一勺小口吃着。 “妹妹们今日怎么这么有空,早早就来了。不是说殷将军吩咐了,闲杂人等一概不许入内。两位妹妹是怎么进来的?”温岚简单吃了几口,将碗递给一旁伺候的半烟,轻轻问道。 “轩离哥哥就是心狠,我们早就想来,可他偏偏就是不让我们进。还挂了一块什么军事重地,闲人免进的牌子在门口!另外还调了一队兵士在门口站岗。” 这挂牌子的事温岚是知道的,不过她倒是听说这是殷轩离的两个手下徐宝鑫和赵大勇的主意。 “那你们今日是怎么进来的,门口没有守卫之人了么?” 殷若兰嘻嘻笑了笑,“姐姐今早可曾见到轩离哥哥?我告诉你吧,今天轩离哥哥不在,听说是被皇上叫去了,我们两个这才能进来。” “而且得亏轩离哥哥身边的那两个亲兵今日也都一同跟着去了,否则不管那两个谁在,我们也都进不来。”殷沁婉嘟着小嘴,一脸的不满意。 “看那两个人,一个小白脸子油嘴滑舌,一个就天天黑着张脸,长得跟铁塔似的。轩离哥哥也不知道从哪找了这么两个绝配。一低一高、一白一黑、一喜一怒,一唱红脸一唱白脸,将轩离哥哥的命令执行得是彻彻底底,不管我们姐妹如何哀求发怒就是油盐不进。” 温岚听见殷沁婉和殷若兰二人的抱怨只得安慰道,“这说明他们二人尽忠职守,同时也说明殷将军治军有方。如果是不论谁来说情发飙他们二人都应承,这样才更可怕呢。所谓威武不能屈,我看这二人贯彻得很好。” “姐姐如今说出的话是越来越像蓉芸姐姐了,平日里蓉芸姐姐就是这么对我们说的,一味得向着轩离哥哥。” “其实姐姐说的我们也知道,这不是为姐姐气不过么?每次见姐姐一练一天,带一身劳累加伤痕回去,我们二人就感觉特别心疼。前儿傍晚姐姐回府的时候我们二人本来在门口等姐姐来着,可半烟告诉我们姐姐刚上马车就睡过去了,我们二人才没敢打扰。” 说着殷沁婉和殷若兰两人一边一个攀住温岚的臂膀,“所以今日我们二人说什么也不让姐姐这么累自己了。明日就是比赛之期,姐姐今天应该好好休息、养精蓄锐。” “轩离哥哥不在,我们正好偷溜出去好好玩乐一下。” 本来三天前是温岚约好去纤巧坊的日子,因为来校场练习的缘故就将此事放下了,如今正好借机过去看看。除了拿新的订单回来,顺便还能看看上个月制的那几件东西好了没有,也好在中秋宴的时候宣传一下自家生意。 想清楚的温岚很快有了主意,她将半烟留在了校场应对殷轩离,自己则换上了半烟的衣服带着侍书坐上了殷若兰、殷沁婉准备的马车。不多时几人已经来到了长安城的朱雀大街上。 由于是第一次将女子加入到蹴鞠比赛里,因而最近的谈资一直是围绕今年的蹴鞠之战展开的。街头巷尾,老人小孩儿,说的最多的就是谁会是今年的胜者。坊间也有开了赌局的,赌今年的蹴鞠之战谁会获胜。 现在温岚他们队的七个人分别是:吴王李希、殷轩离、萧玄、顾清羽、温岚、薛宝琪和崔宝儿。另一支队伍则包括:晋王李意、柳明达、沈慕寒、鲁顺鹤、曾小双、齐秀丽和莫红玉。 除了一直未见过面的崔宝儿、顾清羽,其余的人温岚皆不陌生。便是鲁顺鹤温岚也见过一次,还对其留下了并不太好的印象,他便是上次宴席上一直取笑温岚是萱草的那个男子,也就是鲁国公的小儿子。 以往蹴鞠赛,殷轩离已经得了三连冠,今年最大的热门本来还是他。可偏偏改了规则后,结局变得扑朔迷离起来。众人在知道了萧玄的身体情况和顾清羽的眼疾后,一边倒地改投了柳明达的票。如今市面上压柳明达那个队的比率是一赔四,压殷轩离他们队的比率则是一赔七。也就说大家都认为殷轩离他们会输,即使殷轩离日日都在对温岚进行训练,也仅仅是将一赔七的赔率拉低至了一赔六而已。 殷沁婉和殷若兰一行几人来到黄鹤楼,在二楼找了个临街的位置坐了下来。殷沁婉点了几个精致的特色小菜,几个人一边看着外面的风景一边说起话来,当然大家的话题都离不开明日就要举行的蹴鞠大赛。 温岚有心去纤巧坊看看,无奈被这两个丫头缠磨得一直脱不开身。有心带着她们一起去吧,又怕一时说溜了嘴,引起什么怀疑。就在几人在黄鹤楼边吃边聊的空档,忽然外面的街上有个人大声喊了句什么,继而一群人在聚在一块儿喧哗起来,后来连整条街的人都惊动了。 “碧荷,下去看看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温岚她们邻座一个气度优雅,姿容娇媚的女子轻轻说道。 “是,姑娘!” 小丫头应了一句,转身下了楼。不过一盏茶的时间小丫头就又蹬蹬蹬跑了上来。一边跑一边喊:“姑娘、姑娘,发生大事了!” “何事如此惊慌,也不怕旁人笑话!平日里我是怎么教导你的!”美艳女子面色一凛,冷冷对小丫头说。 小丫头赶紧低眉敛声,“回姑娘的话,刚才碧荷已经打听过了。说是有人来了场豪赌,一次投了八千八百两银子买殷将军队赢。现在赔率直线飙升至一赔九,街上的人现在都疯了,争抢着去下注,要分这八千多两银子呢。” “哦?八千八百两银子,也不知谁这么大手笔。这不是败家就是有十足的把握,碧荷你觉得是哪种?” “姑娘又考我,碧荷只是一个小丫头,哪里知道原因。” 美艳女子又问:“可知下注者何人?” “这个大家都不知道!外面街上的人也在猜测。” 温岚看看殷沁婉又看看殷若兰,几人都是一脸掩不住的惊诧。尤其是温岚,除了惊诧还感觉有巨大的压 ------------ 64第六十四章 前夕(二) “没想到我们长安的花魁娘子对明日的蹴鞠之战也如此感兴趣?这样吧,你来陪爷一宿,爷就带你去现场观摩,如何?”从旁边走过来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一把捉住艳丽女子的手说。 温岚刚才便一直觉得这个女子有些眼熟,可是却想不起在哪见过。如今被猥亵男子一提,温岚这才想起眼前的女子就是曾在纤巧坊见过的长安花魁郑娉婷。 “这位大爷还请放手,娉婷不认识您,也不想去现场。” 说着郑娉婷便想甩开猥亵男,谁知这个男子不仅不松手,反而得寸进尺搂住了郑娉婷的小蛮腰,随即朝郑娉婷一笑,露出满口黑黄的大板牙。 “这位爷请您自重!”郑娉婷挣扎。 “自重?不过一个万花楼的□,千人尝万人骑,竟然还说什么自重?让人听了岂不可笑!再说你以为你能逃出爷的手掌心吗,我看你还是乖乖从了我吧。”说着手上还是丝毫不放松。 “这位爷,我求求您,求您放开我家姑娘吧?”碧荷一脸泪痕扑过去,抱住猥亵男子的腿说。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求爷放手,滚!”猥亵男子说完朝着碧荷就是一脚,碧荷打了几个滚停在温岚她们桌下。 “碧荷!”郑娉婷大喊一声,随即满脸怒气低头,朝着男子的手背就是一口。 “啊……啊……臭□,竟敢咬我?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快来人,把这臭丫头给我拉开!” “是!”呼啦从他身后窜出几个恶奴冲过来拉开了郑娉婷。 猥亵男看着手背上深深的牙印,甩手就是一巴掌,血顺着郑娉婷的嘴角蜿蜒而下。 “你知不知道爷爷我是谁?我告诉你,我是当朝天子的小舅子,当朝国舅爷吕方德,我妹子就是皇上身边如今正得宠的茜嫔。咬我?哼,胆子不小!等爷玩腻了就将你赏给我下面的兄弟,好让他们也尝尝花魁的味道!” 吕方德大手一挥,几个恶奴拖着郑娉婷就向下走! “姑娘!”碧荷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边走边喊,“你们这些恶徒,放开我家姑娘!” 眼前的一幕将温岚气得够呛,眉头紧皱,一双杏眸似要喷出火来。她从来不知道长安城也是个如此混乱的所在,光天化日之下就敢强抢民女。虽说郑娉婷算不得是民女,但妓女也是人,也是爹生父母养,也是有尊严、有血肉的人,岂容他人如此践踏!尤其是在郑娉婷如此不情不愿的前提下。 温岚看看四周,此时楼上的人不是装聋作哑当作没有看见,就是悄悄走下楼躲开了,一个个皆被吕方德的名头吓得不愿出头。唯独殷沁婉和殷若兰二人看不过眼,却也不敢妄动。毕竟她们一行只有几个女子,连半个会功夫的男子都没跟随。 温岚低头对殷沁婉和殷若兰说,“你们俩去外面找人,我跟着吕方德!” “温姐姐,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还是我们一同找人来,然后再去救人吧。” “对啊,他们好几个人呢,温姐姐你只有自己,你打不过他们的。” 殷若兰和殷沁婉听见温岚说要独自跟踪吕方德,赶紧规劝道。 侍书也在一旁附和,“姑娘,两位殷姑娘说的对,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去冒险,这实在是太危险了!万一……万一有个三长两短我可无有颜面去见地下的夫人!要不还是让我去吧,侍书愿替姑娘分忧。” “你去?”温岚摇了摇头,“如果是半烟还有可能,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能抵挡一个恶奴就不错了,他们可是有七八个人呢。还是我去,你们以最快的速度去找人来帮我不就成了?记住,暗号照旧!事不宜迟,我走了!” 温岚起身朝楼梯方向走,顺手抢过旁边桌上放着的宝剑,鄙夷地对宝剑主人说,“剑放在你的手里只能作烧火棍使,还是借给我功效更大一些。”说完,腾腾腾几步下了楼,转瞬就人影皆无。 邻座那个面若冠玉,身着蓝色长衫的男子眯着眼睛朝温岚看了看,随即也起身走了。 吕方德将郑娉婷和小丫头碧荷带到了西郊一个小小的院落。紧随其后的温岚扒着墙头查看了一下,连着门口放哨的恶奴这院子里一共有十二个人,再加上吕方德就是十三个人。 如今碧荷被塞住了嘴,身上也被绑了好几道扔在了院子里,旁边有几人看守,郑娉婷则已经被吕方德带进了屋,外面的那些恶奴一个个满脸都是暧昧的笑。 温岚手执宝剑,心中说不出的愤懑。忽然听到屋里一阵乒呤乓啷砸东西的声音以及郑娉婷大声呵斥吕方德的声音。温岚再也忍不住,将刚才路过民家是顺来的斗笠罩在了脸上,右手执剑纵身跳了进去。 殷轩离今日本来说要继续对温岚进行训练的,不成想一早便被皇帝宣进了宫。等他回到府里才发现温岚已经跟着殷若兰和殷沁婉出门了。本来这也算不得什么,谁曾想后来殷若兰和殷沁婉回来报信儿说,温岚跟踪吕方德去了。想那吕方德的妹妹如今圣眷正隆,是皇帝面前当红的人儿。温岚平日里看着挺明事理的一个人今日怎么如此糊涂。担忧温岚安危的殷轩离叫上徐宝鑫和赵大勇以及侍书就寻踪而来。 等到殷轩离赶来的时候,温岚正在与吕方德及一干恶奴激战,不过动手的却不止温岚一人,还有一个竟然是刚才在黄鹤楼里被温岚抢了宝剑又被温岚骂作废物的男子。 温岚非常完美地一个踢腿将一个恶奴成功踢飞了出去,让其变成了那些哎呦哎呦兀自在地上呻吟的人群中的一员。 “姑娘,你没事吧?”侍书冲过来搂着温岚上看下看。 “我没事!你们怎么来得这么慢,人都已经被我收拾了!”说完,温岚瞪着一双大眼睛挑衅地看了一眼殷轩离。 若说这殷轩离来得算够快的,只是由于他自从进门就一直板着张冷脸,没给温岚好看。如今温岚偏要说他来得慢,气气他。 “你怎么会在这儿?”殷轩离越过温岚,来到那个帮忙的男子身前停住,一张冰山脸在看到那个男子的时候不自觉又冷了几分。 “我为什么不能在这儿?”男子反问,而后朝殷轩离笑笑,“当时我可在黄鹤楼吃饭,谁知道吃得好好的偏被这位姑娘抢走了宝剑。虽说这柄剑不过才几千两银子的价钱,实在不值得我出次手,可是这些匪徒竟敢冒充皇亲国戚招摇撞骗那我可就不能不管了。怎么说我这个老实的生意人最看不得骗人的人!好了,我的活儿已经干完了,剩下的就是你殷大将军的事情了,我先走了!” “顾清羽你的眼疾好些了没有?今天看你打架可是一打一个准,没有打错一个人啊!希望明天的蹴鞠场上你也能够发挥出正常的水平!” 顾清羽朝殷轩离挥了挥手,“那可说不准!”说完就转身走了。 “顾清羽?”温岚轻吟出声,刚才对她出手相助的原来就是明天要和她一起参加蹴鞠之战的中州顾家的长公子顾清羽。看他的眼睛不像是有病的样子,为什么会将球踢进自家球门里呢?不过今年的球网是在中间,以进球多少算输赢,这对顾清羽来说,算得上是好事一桩吧,至少不会出那么乌龙的事件了。 “谢谢这位姑娘仗义相助。”郑娉婷在丫头碧荷的搀扶下走了过来,屈身对温岚见了一个礼。 “娉婷姑娘无需行此大礼,如果想要感谢就感谢殷轩离殷大将军吧!” 郑娉婷有些疑惑,“姑娘认识我?” “那是自然!像郑姑娘这么美丽的花魁娘子我又怎么会忘记?” “姑娘见笑了!如果可以,我宁可不做这花魁娘子!可是这条路一旦选下又怎是想改就能改的?”郑娉婷听到温岚提及花魁娘子的事情神情有了一丝落寞。 “好啊!殷轩离,你……”吕方德本想说:“殷轩离你为了万花楼的一个□竟然公然殴打本国舅,我要到圣上那里告你去!我要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谁想到刚一开口,就被徐宝鑫一块臭布塞住了嘴巴。 殷轩离斜着眼睛看着吕方德说,“好一个刁民竟敢当街强抢女子回家?在你眼里还有没有圣上还有没有王法!如今人赃并获你还拒不认账。好!那就让本将军教训教训你,好让你知道欺凌妇孺的下场。” 说完殷轩离朝徐宝鑫和赵大勇一使眼色,两人随即上去对吕方德一顿暴打。当然气还是留着的,只不过是短时间内下不了床而已。 殷轩离见打得差不多了对徐宝鑫说,“将这些当街强抢猥亵女子的刁民交到官衙,让官老爷处置!” 吕方德嘴巴被塞,又被暴打一顿,实在没有力气开口争辩,只得像拖死狗一般被徐宝鑫拖到了府衙。由于他已经被打得五官移位认不出人形,到了府衙,当即又是一顿打。当然这是后话。 殷轩离冷冷看着温岚心里十分生气。温岚今儿惹的这个麻烦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虽不怕吕方德找自己的事,但就怕吕方德会从温岚身上下手。这个丫头,平日里看起来挺有头脑的,谁知道冲动起来是如此的不管不顾。好在她还知道找了顶斗笠遮遮脸,如今只希望温岚以后不会被吕方德给认出来。温岚这个惹事精他一定不能轻饶,等明日过了蹴鞠之战他一定要将她吊起来一顿好打。 温岚正向外走,好不好打了一个喷嚏。 “受寒了么?”温岚自言自语。 ------------ 65第六十五章 大赛(一) 八月十三,万众瞩目的蹴鞠之战在皇家校场正式鸣锣开战了。 一早温远道就派人给温岚送来一套镶金缀银的衫服,说是刚刚赶制出来的,同时还叮嘱她要好好打扮,不可失礼于人前。 看着这套足有七八斤重的行头,温岚不禁哑然失笑,她这爹爹是打算送她去选妃啊,这么舍得下血本。不过若将这么沉的衣服换成同重的银票该有多好,她一定乐意揣在身上。可如果是衣服的话那就免了吧!她这是上场踢鞠,不是逛园子串门,穿成这样她还跑得动么?只白瞎了这么些明晃晃的银子。 “可惜啊可惜!”温岚掂着那件衫服,心中为温远道默哀,“怎么也得花三百两银子吧,还不如直接砸给我来得实在。琉珠快将衣服收起来,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当了换钱。” “姑娘可真会说笑,咱家再不济也不到当东西换钱的地步啊!”琉珠笑着从温岚手中接过衣服。 “阿姐阿姐!”温实初叫着从外面跑进了屋。 温岚揽住温实初的肩膀问,“今儿怎么不多睡会儿,起得这么早做什么?” “今天是阿姐上场踢鞠的日子,发生这么大的事初儿怎么还能睡得着?” “你个小鬼头就知道玩儿!最近的课业怎么样,有没有按时背书写字啊?” “有啊,初儿一直谨记阿姐的教导,日日都有练字,也有习三字经和千字文。阿姐若是不信可以考初儿,倒背都不在话下。”温实初拍着小胸脯,昂首挺胸站在温岚身前。 温岚笑着拉过温实初的手,“今天阿姐事忙就先不考了,过两天自会有先生亲自考究。要知道阿姐这次请的先生可不一般,他是国子监祭酒,还是当朝的著作佐郎,多少名门望族的子弟都想拜他为师却不得。初弟能有此机会可要好好把握,知道吗?” “初儿知道,初儿一定听先生的话,不会辜负阿姐对初儿的栽培。” “这样阿姐就放心了!好了,阿姐该去校场了,初儿在家乖乖的。”温岚搂了搂温实初。 “阿姐我差点忘了。”温实初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张橙黄色三角形的纸符交给温岚,“这是我让奶娘帮我去庙里给阿姐求的符,阿姐你拿好了,如今有了这张符阿姐一定能够旗开得胜。”。 温岚将符揣进了袖拢,“好!阿姐一定给初弟赢个头名回来!” 送走温实初,温岚直接穿上了这次的队服,领着几个丫头出了门。 艳阳高照、旌旗飞舞。如今的校场与以往严肃凋蔽的样子是大不相同。 校场中央的比赛场地现在竖起了两根高达三米的木质球杆,四周则搭起了一溜看台,并用网子与比赛场隔开。主位上那个两层高的席布漫卷的看台是为当今皇上及几位嫔妃娘娘准备的,如今除了几个查看的细节的太监和宫女外还暂无一人。其他座位上则坐满了各家各户早到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这些王公贵卿、世家望族的长者们都略显矜持地点头见礼,而小辈的人儿们则一个个兴高采烈地聊着天说着话。 温岚从拥挤的人流中挤进校场的时候殷轩离和萧玄等人早已来到多时,如今正在场内做着简单的运动,活动筋骨。 温岚几步跑过去,同众人打了招呼。 不多时以柳明达、晋王李意为首的七个人也穿戴整齐出现在了校场。 温岚他们队的队服是黑红相间的上衫,柳明达他们则是蓝白交叉。□统一是带绑腿的同色长裤及马靴。 李意一见殷轩离便走过来,歪着头笑说:“听说殷将军这次是志在必得,训练了一匹黑马!”说完李意用眼角余光瞟了瞟温岚。 “管他什么黑马白马,能够赢得比赛的就是好马!”殷轩离的前半句很有气场,不过接下来说的后半句却让温岚很不舒服,“总不能看着她什么都不会给队里丢人。” 说完,众人的视线都停留在了温岚的身上,弄得她如芒在背。 萧玄的话让温岚觉得十分别扭,既然是在背后说人长短是非,这几个人就不知道稍离她远点或声音小点么?如今让她装傻都不好装,这样可太尴尬了些。温岚想到这儿扭头瞪了殷轩离一眼。 李意盯了温岚半响终于转开了头,“看来易之的队伍中好马的确有很多啊,我若记得不错,崔姑娘可是女子中白打的高手,能将久未出门的崔姑娘请动,易之果真好手段!要知道崔姑娘一向是不屑参加这种活动的!” “承让承让!”殷轩离朝晋王拱了拱手,不欲多说。 谁知崔宝儿自己却走了过来,“王爷难道不知道什么叫物极必反吗?若没有王爷那日对宝儿的提点,宝儿也不知道参加这种活动的好处!若说感谢,宝儿还真得好好送王爷一份大礼才是!”崔宝儿话里有话,晋王听了感觉有些不悦。 温岚此番是第一次见崔宝儿,果真如齐秀丽所言,崔宝儿长得很漂亮。凝滑如脂的肌肤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有着深深的眼窝和挺直的鼻梁,一双大眼睛妩媚而动人,整体五官都带有偏胡人的特色,便连她骨子里带出来的那种魅惑之感都像极了市井跳舞的胡姬,这样的她也难怪会让众多男子竞相追逐,众多女子心生嫉妒。温岚依稀记得齐秀丽当日说到崔宝儿的时候,声音中所带出来的那些又是愤恨,又是嫉妒,又是窃喜的那些五味杂陈的感觉。 柳明达一见崔宝儿的面便兴冲冲地冲过来,“宝儿,真没想到会在这儿见到你!易之跟我说你会参加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是在开玩笑呢。你有没有怎么样?最近还好吧?” “为什么不会见到我?我最近好得很!身体好精神也好!一切拜晋王爷所赐,宝儿从未像现在这样好过。”崔宝儿定定朝晋王看着,一双眼睛却冷淡无波。 饶是再好的脾气被崔宝儿这么几次三番挑衅也会心生不满,更何况本就天之骄子的晋王李意。 只见李意面色一沉,低声说,“崔姑娘能如此说就太好了。身体和精神都好做事才不会失了分寸。对于何事能说能做,何事不能说不能做才会把握有度。好了,易之,我看时辰也不早了,该准备准备开赛了。” 说完李意一甩袖子扭头向一边走去。而礼乐的齐鸣则预示着天朝最高权力人皇帝的到来。 温岚扭头向入口处看去,只见一众太监宫女的引路下,一身明黄服饰的轩昂男子稳健拾级而上,他的身后跟着三个满头珠翠的女子及当另一个暗黄服饰的年轻男子。 皇帝所到之处,众人无不屏气凝神,下跪叩拜,便是晋王和吴王也不例外。温岚偷偷抬眼瞅着高台上的天之骄子。 上一世的时候温岚也曾见过皇帝,不过那时的天子已经呈现病态,虽然同样一副威武的面貌却远不如现在光彩照人。这让温岚深深感觉到:英雄的迟暮远比美人迟暮更可悲。 这是一个杀伐决断的男子,少时曾纵马驰疆,砍敌首于马上;中年为了朝堂也曾绝杀自己的兄弟于长安城前;晚年却还要为了王位的归属一次次考验自己的儿子,面对生离死别。 如今眼前的天子身体还很强健,浑身还带有不容他人置喙的决断。一切一切不幸都还未开始,所有的人儿还处于自己最美好的时刻,温岚觉得自己忽然有一种想要哭泣的冲动。 可能是温岚盯着皇帝的时间太过久了,也可能是温岚的闪着泪的眸光太过诡异。于万千人海中,那个天朝的最高统治者也注意到了这么一个美丽却带着些忧伤的女子。 还是一个孩子啊!太宗心里想。 此次蹴鞠之战的主持者是同样爱好这项活动的鄂公尉迟魏。尉迟魏先重申了一下此次比赛的规则,即每队七人,四男三女,比赛时间为一个时辰,共分为上下两个半场。每进一球计两分,最后以得分高者获胜。 比赛期间不得使用阴谋诡计,不得偷奸耍滑,违者看情节轻重与否以黄牌警告或红牌罚下。双方各有叫暂停的机会两次,暂停时间为一炷香。 公布了比赛规则后,尉迟魏又重新介绍了一下参赛人员。殷轩离受欢迎的程度在此时得到了最高的体现。温岚看到下面一群贵女想要尖叫又刻意压制装作矜持的样子便觉得有些好笑。如果她们看到殷轩离拿着马鞭在她身后一遍遍逼她练习的样子,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么多人倾慕于他。 古人都说什么红颜祸水,温岚觉得殷轩离根本就是男颜祸水。想到此处温岚偏头瞅了殷轩离一眼,却不想被殷轩离冰冷的眼神抓了个正着,温岚心里突突一跳,赶紧扭头。 哨声响起,比赛正式开始了。 ------------ 66第六十六章 大赛(二) 哨声一响,比赛开始了。 首先是柳明达他们队发球。可能是怕奔跑的时候引起过分冲撞,又怕女子的拼抢力不够,柳明达他们队采取了男攻女守的保守战略,既将发球的机会交给队里的女子,而抢断球则大部分由四个男人去做。这正好和殷轩离的踢球思想相左。殷轩离在训练温岚的时候可并没有将她单纯地当做女子而畏手畏脚,便是现在他们队的战术也是物尽其用,不管男女。 现在发球的是曾小双。曾小双先用左脚勾住球,顺势一个后挑,球向鲁顺鹤飞去,鲁顺鹤刚要接球,李希打横伸过来一只脚将球断走。柳明达自不甘示弱脚下一点纵身去追。崔宝儿回防挡住了柳明达的去路。柳明达一见是宝儿,拼抢就不敢尽全力。球很快被李希一个高抛踢进了球门。 打了一个开头炮,温岚他们队的所有人显然士气很高。可这样的结果却让李意极其恼怒。李意跑到柳明达身侧,低声说了句:“以后崔宝儿由齐秀丽盯防,你不许再插手!” 发球权转到了殷轩离脚下,殷轩离颠了几下球后将球传给李希,不过由于李意的严密盯守,李希并未有进球的机会。此时温岚恰好在球门下不远处,李希虚晃一下将球又送了出去。 温岚和曾小双正在胶着,忽瞅见球向自己飞来。温岚左突右闪想要接球,无奈曾小双的盯防十分严密,温岚几次均未得手,眼看球将落地而沈慕寒也从右侧截断。温岚原地起跳用头将球撞向了顾清羽的方向。 顾清羽的眼神果然很差,明明直线向他飞去的球竟然也接不到,被鲁顺鹤抢走了。鲁顺鹤接到球后右脚轻轻一挑,球跃进了球门。 后面的情况两队互有进球,不过明显柳明达、李意的队伍进球较多。殷轩离虽努力拼抢,不过由于萧玄和顾清羽加入造成的实力不均还是给整队拖了后腿。 中场休息的时候,两队分值相差八分左右。 校场旁搭了两个临时的棚子做了休息场,供两队成员休息所用。在向休息场走去的时候,柳明达趾高气昂地走到温岚旁边,轻轻对温岚咬着耳朵,“本来还以为训练了五天会有什么让人惊讶之处,结果实在让人失望!看来,临时抱佛脚不太管用,易之当初选你真是大错特错,你们今天输定了!”说完,柳明达自己先呵呵笑了起来。 温岚明知柳明达说的不错,可也不轻易认输道,“没有到最后一刻说什么都是太早,柳大公子还是自己珍重自己比较好。别人的事还是不劳您操心了!” “也对,明知你们会输还来看你们的笑话的确有些不太地道。我还是先走吧!” 柳明达呵呵笑着刚走,沈慕寒就又出现在温岚眼前,“别听柳明达瞎说,你今天踢得很不错。只练习了五天时间就有这样的成果已经比一般人强很多!” “ 谢谢沈公子的赞美。如果没有事的话温岚先告退一步。”温岚并不想与沈慕寒有过多接触,微微一点头转身就走,谁知沈慕寒手臂向前一伸,挡住了温岚的去路。 温岚四下扭头看了看,发现周围没有旁的人这才略松了一口气,道:“沈公子这是做什么?” “沈某只是有一事不明还请温姑娘不吝赐教!” “沈公子请说。” “沈某是否哪里得罪了姑娘,惹得姑娘十分厌恶?” “沈公子何出此言?您是温家的救命恩人,温岚对您敬重还敬重不过来又何来厌恶之说?” 沈慕寒朝温岚轻轻一笑,“既非厌恶,那为何温姑娘见到在下便躲,上次在黄鹤楼也是如此急于撇清与在下的关系。沈某与姑娘虽说不上故交,但这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实在让人不能适应。” “沈公子所说实在让温岚惶恐,如果温岚哪些事做得不到让沈公子不悦了的话,温岚在此便对沈公子说声抱歉。还请沈公子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温岚年幼无知吧!”温岚说完退后一步向沈慕寒行了一礼算是赔罪。 沈慕寒还想说些什么,殷轩离和萧玄的出现却让他到口的话又收了回去。 “既然是误会如此解开甚好!下半场即将开始,温姑娘还请积极备战,沈某告辞。” 说完沈慕寒朝殷轩离和萧玄颔首而去。 殷轩离看了看沈慕寒又看了看温岚,话也未说也转身离去了。 下半场继续进行,双方分数的胶着愈演愈烈,一些肢体接触也难免发生。温岚就在抢断球的时候被曾小双撞倒在地。其实这看似意外的冲撞温岚心里十分清楚明白,那根本是曾小双的有意为之。而随着萧玄的因伤下场,殷轩离原本就少笑的脸就更加清冷了。 “你怎么样?”崔宝儿趁着移动的间歇,对行动有些不便的温岚问道。 刚才曾小双那一下小动作进行的比较隐蔽,大家当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拼抢球的殷轩离和沈慕寒身上,因而对温岚这边的事就没太注意到。 这样的力度若在平时也许无事,可曾小双那一下恰好踢到昨儿温岚因救郑娉婷而扭到的伤腿上,这便有些严重了。一开始温岚她自己也不觉得怎么着,可随着跑动时长的增加右脚的疼痛是越来越严重。 “我没事!”温岚活动了活动脚腕说。 “卑鄙!”崔宝儿轻斥了一声,继而她看曾小双的眼神也有一些不善,“就会耍些下三烂的手段!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她好过的!” 刚才的事旁人也许没看清楚,她崔宝儿在一旁可是看得真真切切明明白白。想到自己被陷害的痛苦,崔宝儿心里涌上一股恨意以及誓将曾小双踩在脚下的决心。 温岚从崔宝儿的话语里感到一丝不安,想要安慰却无从开口,只得叮嘱道:“千万不要胡来,为了这样的人不值得。” 虽说与崔宝儿交浅言深,可温岚从心里觉得这个女子不错,是个可以相交之人。等到这次蹴鞠之战结束,她一定找崔宝儿好好聊一聊。 不过温岚的想法到底还是晚了一步,以至于发生了一件大事。 崔宝儿事后说,如果能早一些认识温岚,她的人生也许会不同。当然很多事都没有如果,这也让温岚这个唯一的幸运儿对身边的人,对自己的生活倍感珍惜! 赛场里踢得是如火如荼,看台上人们的心情也是激动万分。便连主看台上的皇帝也都是一脸笑意。 “皇后啊,你看这次的头名会属于谁?轩离和明达你更看好哪个?” “此二人都是皇上的心头好,实力也是相差无几,若说谁会赢,臣妾可说不好。”皇后虽说已年过四十,可保养得宜的面容看起来不过三十上下。今日皇后一身翡翠珠玉镶嵌,气质高雅,端庄贤淑。 “说不好就瞎说,哪个要你真的猜中?听闻市井间为这次赛事还开了赌局,难得今日如此高兴,朕在此便也开上一局,诸位爱卿尽可猜上一猜。” 皇后一听笑着说,“陛下如今不抓赌反而也开起赌来。不过空口白牙没得意思,总归有些彩头才好。” 梅妃在一旁附和,“皇后说得极是。是该有些彩头。” “那皇后以为以何为彩头较为适宜呢?” 皇后略思忖了下说,“臣妾以为这彩头不可太铺张,于教导百姓无异,也不能太过小家子气显得我天朝寒酸无物,臣妾以为最好的彩头莫过将西域刚进贡的那几样稀罕的水果拿些出来。既让大家尝了鲜,又宣扬我天朝幅原辽阔的疆土,岂不比赏些珠宝玛瑙要有趣的多。陛下以为如何?” “皇后所思甚为周全,就按皇后之意去办!” “是!”皇帝身边的内侍立刻接了旨意下去,不一会便将几位大人及妃嫔的选择统计了下来。 此时场上的比赛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众人你争我抢再无顾忌可言。 温岚他们虽说少了一人,不过在殷轩离的领军下还是紧追不放松。在离比赛结束还有一盏茶的时候,殷轩离他们队以六十六比六十八两分之差屈居柳明达队之后。 就在这个时候,李意叫了一次暂停。 温岚回到一旁查看了一下,发现小腿以及右脚脚面都已经肿了。用手轻轻一碰便疼。 “怎么肿成这样?”薛宝琪在一旁发现温岚的情况,不由喊出了声。急的温岚伸手就捂住了薛宝琪的嘴。 “怎么了?”殷轩离问。 “没什么没什么。我和薛姐姐闹着玩呢。” 听见温岚如此说殷轩离十分无奈的摇了揺头。 “刚才就这样了,一直还不叫别人知道。”崔宝儿对薛宝琪说。 “你可真傻。” 重新开场,鲁顺鹤发球。鲁顺鹤先将球发给了李意,李意又将球传给了莫红玉。莫红玉带球的时候被温岚抢断,温岚将球发给了顾清羽。这次顾清羽顺利的接到了球而后一个转身传给了殷轩离。 射门,球进了,六十八比六十八。 只要再进一个球就会赢了,温岚心里想。 这回轮到薛宝琪发球。薛宝琪先颠了几下球,而后一抖肩传给了温岚。温岚接球后踢了几个花式避过莫红玉,沈慕寒注意到了温岚身形不稳似受了伤就有心放水,温岚又过一人。 温岚离球门越来越近了,曾小双和李意见状急忙从两侧包抄,崔宝儿和殷轩离的回防也很到位。 五米、四米、三米、二米、抬腿、射门。 就在此时,曾小双斜伸出脚来就要断球。似有预料般,温岚左脚一挑将球传给了崔宝儿,同时自己尖叫一声摔到了地上。 看台上的人立刻倒吸口凉气。刚才大家看得很是清楚,曾小双的目标根本不是球而是温岚的小腿。便是这时曾小双的脚还直抵着温岚的脚踝。其中前因后果不言而喻。 曾小双的名声如今是完了。 众人看温岚这边的同时,崔宝儿带球正要射门。晋王李意自然不会让她得逞,飞身去拦。两人争抢下又听“哧啦”声响,崔宝儿的一只衣服袖子被李意扯了下来。而球在此时应声进门。 ------------ 67第六十七章 所有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人们有些应接不暇,以至于比赛胜负已分却无人欢呼雀跃。 李意手中握着一只衣袖的残骸,眼睛则落在了崔宝儿□着的臂膀上,光滑而富有弹性。 崔宝儿如一只惊慌失措的小鹿,急于抢回那只衣袖,脚下一个趔趄,却扑倒在晋王李意的身上,这下满场哗然,众人皆唏嘘不已。 温岚抚着疼痛的右腿呆呆看着眼前的一幕感到有些不可思议,对比赛的输赢反倒不那么在乎了。 要知道在温岚来长安之前就有关于崔宝儿倾慕晋王李意的传闻,因为李意的拒绝一度还成为了整个圈子里的笑柄。如今两人在大庭广众之下搂也搂了,抱也抱了,李意若再不娶她,恐怕崔宝儿这辈子就要长伴青灯古佛,孤老终身。 “你们一个个都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把两人扶起来!”皇后的嗓子有些许变音,急令宫人内侍上前将二人拉开,把已经呆掉的崔宝儿搀扶了下去。 “父皇,此次赛事胜负已分,还请宣告天下。”皇帝身侧一直没有开言的淳王李粲此时开口说道。 皇后听了也在一旁附和,“是啊,皇上,群臣都还等着请赏呢。” 皇帝环视一周,昨儿皇后刚请了旨要给晋王选妃,如今人选还没报上来就出了这么档子让人糟心的事,实在难以愉悦。可是为了天家颜面,今日之事在处理上还草率不得。 皇后的看法显然与皇帝无异,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息事宁人是为首要。 “蹴鞠之战乃我天朝盛事,至今已历时四载而不衰,今年尤为新颖出奇,朕心甚悦。不过若说公布胜负么……今日赛事主持者乃鄂公,那这胜负也还是由鄂公代劳吧。” 尉迟魏闻言朝皇帝颔首一笑,“那臣下就越俎代庖了。” 说完尉迟魏起身离席对众人言道,“今年蹴鞠之战的胜者为殷轩离所率之队。” 整个赛场因之而再次哗然! 所谓是几家欢乐几家愁,殷轩离他们的获胜使得大部分输了钱的人是怨声载道,因为他们押错了宝。但也有少数赢钱的人很高兴,说这是一场绝无仅有的比赛,还说曾小双的行径真真丢了曾家的脸面。便是原来和她玩得相熟之人见到她也是一脸鄙夷。无地自容的曾小双只能是自己酿的苦果自己尝。 稍后皇后宣布两日后的八月十五宫内设宴,一为过节,二为庆功。很快校场内的人便散了。 李意此时心情异常愤懑,今日不仅输了比赛,恐怕连他自己也要输进去了。事情如何成了现在的样子他怎么也预料不到。 柳明达的心情比李意的好不到哪里去,以前连输三届已经让他抬不起头来,如今换了一种方式竟然还是输给了殷轩离。若不是他和殷轩离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柳明达不保证自己不会和殷轩离打上一架,当然若是论武功,他也是不成的。还有今年那八千两豪赌的赢家如今可是赚疯了。 众人如今心情各异,不尽相同。殷轩离看着仍在校场中间蹲坐着的温岚,心想她的性格倒是和自己很像,太过拼命,太过好强,为了赢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即使是受伤也不在乎。 殷轩离走到温岚身旁蹲下,问道:“怎么样?” “不太好,小腿以及脚面都有些肿痛,也不知道有没有伤及筋骨。”薛宝琪在一旁扶着温岚的肩膀说。温岚此刻脸上密集而下的汗水惊吓到了她,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疼痛难忍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殷轩离说着看向温岚,“我来看看,可能会有些痛。”谁知他话音刚落,立刻有人出言反对。 “此等小事哪容殷将军亲自动手,还是让王医正来瞧瞧吧。” 众人扭头,说话的原来是沈慕寒。他不仅没有离去,反而还领了一名医正回来,如今正背着药箱站在他的身侧。 殷轩离起身,面色有些沉,却依旧朝沈慕寒颔首道:“此举甚好,还是沈公子思虑周详。清羽,我们去看看子冉好些了没有。”说完殷轩离转身向萧玄休息的棚塌走去。 顾清羽看了看殷轩离而后又朝温岚和薛宝琪无奈地摊了摊手,说:“我去去就回!” 看着殷轩离翩然远去的背影,温岚心中有些别扭。什么嘛,殷轩离摆明了就是来看她笑话,却还装的跟什么似的,这不还没一会儿就露馅了。 正在胡思乱想着,温岚忽然感到脚上一疼,不由“啊”地大叫出声。 是夜,温府秋意院。 温岚想着下午曾小双对她的质问就感到有些好笑。 比赛完后,温岚因为王医正检查的缘故滞留校场多时。最后王医正给出的结论是没有伤到筋骨,只需回家静养几日以待消肿即可,切忌不可剧烈运动,要多休息。 同时这个王医正又说京城有一位医治跌打扭伤的能人,家传一副膏药是药到病除,对于旁人三月才能医治好的病症,只要用上几副膏药便可于一月内治好。所谓是一日消肿,十日生肌,一月断骨再生。当然他家的膏药是千金难求,且一日只卖一副。只要这一副卖完,哪怕你将钱堆到天上去他也绝对不会多卖给你一副。 如此这般温岚倒觉得此人忒傲慢了些,加之自己生的本不是什么要得命的大病,多痛几日也是无妨,便也没放心里去。 后来沈慕寒送王医正出门,薛宝琪去叫温岚的两个侍婢半烟和侍书过来伺候。棚子里只留下了温岚自己。此时曾小双一脸泪痕走了进来,面目狰狞。 “温岚,你为何要陷害于我!”曾小双上来便是一副责难的口吻。 温岚摆正红肿的右腿,冷冷看了看她,“曾姐姐此话妹妹实在难以听懂。什么叫陷害?全校场的人都看见是姐姐踢到了我,哪里又来陷害之说?” “我根本没有踢到你的腿,一切都是你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曾小双有些气急败坏。 温岚啪地一拍桌子,“曾姐姐当真是一次也没有踢到岚儿么?这一切难道都是温岚心中的臆断?曾姐姐敢不敢赌咒发誓,说你一旦撒谎就这辈子嫁不出去?” “你……你……我……我……”曾小双有些语无伦次,一张小脸也变得煞白。 温岚心中明白,她捏住了曾小双的命门,要发这个誓对于曾小双来说是极其不可能的。而她此时是身正不怕影子斜,有理走遍天下。哪怕是申诉到皇帝的金銮宝殿她也没有什么可以害怕的地方。 最后没有讨到半点好的曾小双只得被温岚抢白了几句灰溜溜地走了。 想到这里温岚“扑哧”一下笑出声来,能够见到曾小双吃瘪真真正正难得。 “何事如此好笑?见你如今的样子看来是伤的还不够重!”忽然耳边传来一句男声,吓得温岚不由惊叫了一声。 “你是谁?”温岚强作镇定,从枕头下摸出秦月娘当初送给她的匕首横在胸前,“什么人藏头露尾,算不得英雄好汉!” 忽然从房顶扔下一个东西砸到温岚的手,温岚手一痛,刀子掉到了地上。 “一个女孩子家枕头下面放得什么凶器!没个闺阁女子应有的样子!” 温岚抬头,头顶的琉璃瓦上如今破了一个洞,声音就是从上面传进来的。 “我枕头下藏匕首也好,藏男人也好,和你什么干系?要得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哼,我才懒得管你!” “是吗?那殷大将军半夜闯入我的庭院又为何来?难道是来看我不成?”温岚抬头瞅着屋顶那个大洞,呵呵笑着问。此时她已经听出来,那富有磁性的声音正是出自殷轩离之口,也就是说屋顶说话之人就是殷轩离,没有半分作假。 温岚问完话半天没有听见殷轩离回答,她的心中有些纳闷,不由喊起来,“殷大将军?殷将军?殷轩离?” 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急。 半响,在温岚以为自己的耳朵出现了幻听的时候,殷轩离在房顶又忽然张口问道,“你的脚伤怎么样?我来看看你……的脚!” “殷大将军这种关心人的方式还满特殊的。”温岚听见殷轩离的话笑了一笑,“王医正已经看过了,说是没有伤到筋骨,只要修养几日便可痊愈。多谢殷将军深夜来访探视病情!” “十五即是宴会之期,你想不想进宫去看一看?” 温岚一撇嘴,“殷将军难道耳朵有问题吗,喏!”温岚一指自己的脚,“肿成这个样子我就是想去也不能去啊!” 殷轩离看见温岚毫无顾忌地伸出自己的脚,不由得有些生气。急忙扭开头的同时东西也从洞口扔了进去,“这是给你的药,据说效果还不错。” 温岚伸手接住,那是一个布兜,里面放了几贴膏药。 “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脚又疼了?”此时侍书挑着帘子进门问道。 温岚急忙把手中的膏药藏到身后而后有些紧张地看着侍书,“没有啊!我挺好的。你怎么进来了?” 侍书朝四周看了看,有些讶异地说,“姑娘难道没有听见什么奇怪的声音?” “我这里能有什么声音,我什么也没听到。我累了,要睡了。”温岚说着立刻躺倒在床上,闭上了眼睛。 侍书听见温岚如此说,只得熄了灯走出屋去。 温岚偷偷睁开眼睛向上瞧,屋顶的琉璃瓦已被放了回去,殷轩离想必已经走了吧。想到他半夜能为自己送来膏药,温岚的心里还是美滋滋的。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妖妖身体不太好,更新总是有些慢!在此对各位致歉了! ------------ 68第六十八章 赐婚(一) 八月十五圆月高悬,整个皇宫内更是流光艳影衣鬓馨香,笙竹声阵阵起处,霓裳翩然。 如今在夜幕的掩映下,虽看不清黄的瓦、红的墙,可这座宫殿带给温岚的冲击不亚于白日所瞅见的金碧辉煌。温岚在宫女的引领下一步一步走进天朝最庄严也是最神秘的所在,心中感慨万千。 就像前世她对沈慕寒锲而不舍的追逐,这所宫殿带给人的更多是一种执念。所有的男人都期盼坐上那张代表至高权利的龙椅,所有的女子都渴望长伴坐在龙椅前的那个人。至于爱,至于情反倒不那么重要了。 可所谓是一将功成万骨枯,最终能够成功的那个人永远是踩着他人骸骨上位。这座美轮美奂的宫殿不知埋葬了多少心酸女儿泪,男子昂藏骨。幸好,这一世的她再不会将自己逼进这种进退维谷的悲惨境地。 柳蓉芸、齐秀丽看见温岚的时候,她正在胡思乱想中,一对秀气的眉毛微蹙,眼神也有一些哀伤。 “温妹妹这是怎么了,神情恍惚地紧。好像都没有看见我们的样子。”齐秀丽看着柳蓉芸有些奇怪地问,“而且那天我亲眼到温妹妹的脚肿得跟馒头一般无二,怎么才两日的功夫就好得这么彻底了。” “这我倒是知道缘由。昨儿我去温妹妹府上探望,正赶上王医正回访,妹妹拿出几贴膏药给王医正查看,结果王医正一看就直夸妹妹好福气。说妹妹能够弄到五副续骨生肌膏实在是不可思议。还说制这续骨生肌膏的岑氏一日也就只一副膏药有售,只要售完管你是多大的官、花多少银子都没有第二副可卖。旁人出高价都不得的东西温妹妹一出手就是五副,想让人不嫉妒都不成。” 齐秀丽一听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一回事。既然有这续骨生肌膏的辅助也就难怪温妹妹的伤会好得这么快了。不过这岑氏也是一个怪人,既然有疗效这么好的药为什么不多卖些出去。先不说能多挣多少银钱回来,便是行医者的医德不也该救死扶伤么?” 柳蓉芸朝齐秀丽笑了笑,温柔地说:“各家有各家的难处,也许岑氏有什么不足为外人知的难言之隐也说不准。既是人家家规,断没有让人轻易改了祖宗家法的道理。” “柳姐姐说得极是,也不知道温妹妹哪里认识了岑氏的人竟一次得了这么多膏药。我们过去问问她。” “我看你问了也是白问!”柳蓉芸信誓旦旦地说,齐秀丽却是不信,仍旧拉着柳蓉芸向温岚走去。 温岚恰好在此时回过神,与向着自己走来的柳蓉芸和齐秀丽相视一笑。 沈慕寒来到庭院中的时候正看见温岚那灿若春花的一笑,顿时感觉一颗心脏跳乱了一拍。好像有什么东西漏了下去,就像那指缝间的沙。眼前不由闪现两日前温岚在校场上的飒爽英姿。此刻的温岚又和两日前又有所不同,却是别有一番风韵在心头。 沈慕寒没有想到今日会在宫宴上见到温岚,毕竟医正在给温岚医治脚伤的时候他也是在旁边的,那红肿的样子虽说没有伤到筋骨但是如果没有休个十天半月也是下不得床。如今不过两天温岚就又生龙活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沈慕寒也是觉得很是诧异。 “难道她得了岑氏续骨生肌膏?”沈慕寒小声地自言自语。他连续两日派人前去都没有抢到,温府的下人竟比他的运气还要好么?亦或者是谁得了药给温岚送过来了? 沈慕寒扫视了一下整个会场,却没有看到殷轩离的影子。 皇后的寝殿,晋王李意一对剑眉倒竖,黑沉的脸上如鹰隼般的双眼正向外释放着怒火。一旁随侍的宫女内侍皆吓得大气也不敢出,浑身颤抖如筛糠状,生怕一个不如意撞到了风口浪尖上,成了晋王手下的又一牺牲品。 终于皇后的金口玉言帮他们解了围。 “好了,你们都下去吧,哀家跟晋王殿下有话要说。” “是!”几个宫女和内侍应道,而后小心谨慎地倒退向殿外。四肢和头颅低垂,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不多闻不多问,生怕知道了一些皇家的隐秘从而害死了自己。 “守好宫门不得放闲杂人等进入!”在殿门即将阖毕的时候皇后说。 皇后端起桌上的茶盏,浅饮一口说:“皇儿因何生气?如果是因为崔宝儿的事,母后劝你还是少生事端。” “这是为何?母后,儿臣不想娶崔宝儿!还请母后劝父皇收回成命!”晋王李意一揖到地,言语间一股说不出的坚定。 皇后轻叹一声,起身拉过晋王,“这事如今已是板上钉钉,母后劝皇儿还是不要闹了吧。那日校场内千双眼睛所见,是皇儿行事无状,唐突了崔宝儿。如今虽然崔都尉对此事是决口不提,可出于对皇家颜面的考虑以及为了皇儿的声誉着想,咱们也要给人家一个说法。” 李意一听就急了眼,“什么行事无状?根本就是她崔宝儿觊觎晋王妃的位置才自己扑上来的,以期达到既成事实的目的。几个月前在鲁国公府上崔宝儿就曾勾引过儿臣,儿臣当时狠狠地羞辱了她,为此崔宝儿羞愧难当一连三月不曾出门,如今她刚刚出府门便发生这样的事,许是她气不忿故意报复儿臣也是有可能的。此事还请母后明鉴。” “即便如此皇儿也要娶崔宝儿过门!皇儿说崔宝儿行事不检有几人看见?前日的事情可是满朝文武及家眷都看了个真真切切。所以说不娶崔宝儿不足以堵住世人的悠悠之口。反正也只是封她做个侧妃,以后皇儿若是有了中意的人儿依旧还是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来。女人嘛,只要不是正妃,多一个少一个不也是无所谓?以后只要是皇儿喜欢的,尽可以来禀告母后,母后为你做主!” 晋王听到此处挑一挑眉毛,一抹笑意终于浮上唇角。李意心想若是这样也许也不错,有了这个挡箭牌,以后他就能和他的轻云美人双宿双栖,共效于飞了。 皇后对于自己生养大的儿子可说是十分了解,她一看晋王暗自窃喜的小模样就知道他又开始胡思乱想了。想到李意那些不检点的事情,皇后就有些生气。因而面色当即一沉,不复刚才的和颜悦色,声音也凌厉起来。 “皇儿这么说可是对此事应承了?” 晋王表现得异常委屈,只见他撇撇嘴道,“既是父皇和母后已经决定好了,儿臣再反对也是枉然,此事也只能这么办了!” “大胆!”皇后说着大拍一下桌子,桌子上的乳白釉色描花琉璃盏登时滚到地上摔成了脆片。 “皇儿以为母后好欺瞒是怎么着?母后还没有老糊涂到那种地步。皇儿因何故羞辱崔宝儿母后是一清二楚,母后还没说皇儿丢尽了皇家的脸面皇儿倒跟母后这儿转起了心眼。如今满朝文武都在等你父皇的决断,收民心与失民心也就在这一念之间。皇儿却为了一个戏子来和母后谈起了条件,耍起了花活。真真枉费母后多年来对你的疼惜与爱护!若知道皇儿是这样一个扶不起的阿斗,母后早就应该在生下你的时候将你溺死在水缸里。省得如此这般给母后找气受。” 晋王见皇后真真生了气,赶紧上前一边轻拍皇后的背一边讨好地说,“儿臣知错了,母后莫要生气!仔细气坏了身子,生气多了皱纹就多,到时候就不漂亮了!” “母后脸上的皱纹早就因为你的缘故而多生了许多条,如今便是再漂亮也抵挡不过那些狐媚年轻的女子了!你还偏不知上进!和一些狐媚惑主的男宠勾搭不清!如今这事已被我瞒下了,你父皇还不知道。若是有心之人在你父皇面前奏上一本,以你父皇的脾气秉性,莫说你当不上太子,便是废了你的晋王也有可能!” 皇后说到此处大大地叹了一口气。“母后这一辈子事事争强好胜,做人做事无不做到最好,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你父皇敬重母后,这么多年来才一直将后宫交予母后掌管,大事小情也愿意听母后一言。可母后知道若是将来母后做错了什么事,你父皇也是一样会对母后下手,毫不留情!因此母后早将希望放到了皇儿你的身上,如今母后只有一个希望就是能够将皇儿辅佐上皇位,将来当上天子。皇儿切不可让母后失望啊!” “母后请放心,孩儿一定不负母后所托!将来一定为母后争气!一定会让母后幸幸福福地当您的皇太后。” 晋王难得见皇后如此感性的一面,自然也是立誓加赌咒,才哄得皇后收了怒火。不过皇后最后依然不忘提点晋王李意。 “淳王因身残无意争宠,楚王和敦王的母亲出身太低对皇儿构不成威胁,其他的王子则因为年龄小而没有封王。唯独吴王李希是皇儿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他的母亲杨妃虽经年不问世事,日日吃斋念佛,当年也曾被朝臣弹劾。不过归根究底他的血统可以说是贵不可言。所以皇儿一定不可小觑吴王对你的威胁。像是如那个戏子一般的小辫子,还是不要让人抓到的好,尤其是吴王!如果皇儿自己处理不好的话,就莫要怪母后动手了!如今皇儿还是乖乖娶了崔氏女,生个孩儿让你父皇高兴才是!” “是!母后!” “皇上驾到!” 就在皇后这边刚刚送走了晋王,收拾好地上茶盏残片的时候,皇帝摆驾来到了皇后的寝宫。一进门皇帝就问,“蹴鞠之战的封赏皇后考虑得如何?此涉及皇后挚爱,可不要舍不得啊!” ------------ 69第六十九章 赐婚(二) “皇上是不是高兴糊涂了,我的挚爱不也是皇上的挚爱?如何分得出彼此?”皇后起身朝皇帝微微一福。 皇帝上前拉住皇后的手说:“嘉凝的脾气秉性最像你,一样的温柔端庄。有妻女若此,朕心甚慰。时辰也不早了,不要让朝臣们久等。” 说完皇帝与皇后二人相携向御花园走去。 齐秀丽软硬兼施逼问了半天药膏的来源,温岚咬紧了牙关就是不吐口。只说朋友曾再三叮嘱不可将他的名字说出去,自己得了实惠总不好连这么小的一个承诺都做不到。 柳蓉芸听了在一旁帮温岚打着圆场,说:“这送药之人定是害怕碰上秀丽妹妹这样难缠的才不愿将名字外泄。你想别人出高价都得不到的好药偏他一出手既是五副,这样的大手笔非一般关系可以做到,这已经是十分招人嫌嫉了。如果行事再不低调一些岂不日日不能安生?你就别再为难温岚妹妹了。” 这些话不外是昨儿温岚对柳蓉芸的说辞,如今却用来堵了齐秀丽的口。 齐秀丽听到这儿朝柳蓉芸撇了撇嘴,露出一副委屈的样子,说:“柳姐姐真是偏心,什么事情都向着温妹妹,我可吃醋了啊!” 此时温岚也笑了,“能有齐姐姐这么美丽的佳人吃我的醋我可是得意万分啊!来美人,给小爷笑一个。” 说着温岚伸出玉白的手指挑了一下齐秀丽的下巴,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还煞有介事地眯了眯,惹得齐秀丽的小脸登时变成红彤彤一片。 “你这是跟谁学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理你了!”齐秀丽难掩满面羞涩,拍开温岚的手,将头低了下去。 柳蓉芸执帕吃吃笑着,“她这个丫头就是这么让人又气又爱的。好端端地谁让你得罪她,这下可领教了吧。” “柳姐姐你还说。哪天这个小妮子连姐姐一并调戏了去,看姐姐还会不会这么幸灾乐祸。”齐秀丽反唇相讥。 温岚还想说些什么,忽然一抬头,视线却和斜对面的殷轩离碰了个正着。 殷轩离自不必说,还是一如既往臭屁得很,一张酷酷的俊脸上平淡无波,不过唇角不自觉流露的笑意可以看得出他现在的心情很好。 温岚想到刚才自己调戏齐秀丽的无赖样子都被殷轩离看了去,不禁有些脸红,遂朝他一瞪眼同时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殷轩离见状不由抿嘴乐了起来,然后朝温岚举了举手中的杯盏。 这一切均被旁边的沈慕寒看在了眼里。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用力,里面的葡萄美酒撒溢了出来也没有察觉。 “齐姐姐,前面那个墨发披肩的男子是谁?也是皇子吗?好像从来没有见过的样子。”温岚指着晋王吴王身旁一个男子说。温岚记得前两日的校场之上似乎就出现过此人的身影。 齐秀丽朝着温岚手指的方向看去,只一眼,便吓得心中咯噔一下。她赶紧拉下温岚的手,低声对温岚说,“好妹妹你快别指了!那是淳王,晋王的兄长,可是最忌讳旁人对他指指点点的。”说到这儿齐秀丽顿了一下,自言自语道:“淳王平日都不喜出席这些宴会的,怎么这几日出现的这么频繁?” 听到淳王李粲的名字温岚心里也有了一丝异样的感觉,关于淳王的一些事情也渐渐浮上了脑海。 淳王李粲,皇长子,同时也和晋王一母同胞。不过看现在的情况他和李意关系并不亲厚,皇后对他也是泛泛。幼时因为一场大火而毁去了半边容颜,从那以后天资过人的皇子开始自郁郁寡欢,对于这种人多的场合也不再出现了。太宗缠绵病榻之后淳王也病倒了,最终因心中哀思过甚而亡。 其实温岚对淳王李粲的死亡持怀疑态度,因为即使是再不受宠的亲王只要爵位未被剥夺也断没有死后不出殡的道理,而淳王恰恰如此。如今很少出席宴席的李粲连续几日出席这种场合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忽然间心胸变得开阔了么?温岚不置可否。 温岚在沉思的时候,原本还喧闹的会场忽然变得安静下来,四野皆鸦雀无声。温岚抬头,看见前面高台上的皇帝正高举手中杯,口中念念有词。 “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夜皓月当空,朕正有两件喜事要向众人宣布。第一件事情就是朕决定将崔督尉之女崔宝儿许配晋王为妃,一月后完婚。” 皇帝话音刚落,崔都尉崔兴领着女儿崔宝儿立刻外跨一步跪倒谢恩。此举并不出众人所料,因为怎么说都是晋王李意唐突佳人在前,无论如何都要给人一个名分,否则崔宝儿今生嫁不嫁人事小,更难的事是难以堵住世人的悠悠之口。如今皇上的这个旨意可说是顺应民心之举。不过接下来皇后的一番话又将刚刚明朗的事情埋上了一层阴影。 只见皇后从自己头上拔下一只金绞丝缠宝玉凤点头金簪插到崔宝儿浓密的发间,轻轻说了,“虽然只是侧妃,不过依旧是我皇家的媳妇,该守的规矩还是要守。以后你的一言一行都要以皇家为先,以晋王为先。当然如果你为皇家诞下麟儿,母后也是不会亏待你的。到时母后便会赐你皇妃的尊荣,你可记得了?” “是,宝儿记得了。”崔宝儿低头,轻轻答道。一双小手在宽大的袖笼内紧握成拳,长长的睫毛刚好掩盖住心中无限的厌恶。如今的结果可说是一步步按照她的计划所走,但为什么她的心中却没有一丝高兴的感觉。别人眼中的幸福在她这里反而变成了漫无边际的荒芜,如杂草般疯长迅速占领了她的心房。 崔宝儿看着父亲崔兴先是不悦后又释然的笑脸,她的心中泪水如大雨滂沱而下。父亲,如今女儿可对得起您这多年的养育了?可曾为崔氏光耀门楣了?崔宝儿在心中默默问道。 皇帝听到皇后如此说,显然也是一愣,但联想到之前晋王曾去找过皇后,心中也就了然了。虽然皇帝对皇后此举甚感不满,不过念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以及皇后爱子心切的份上倒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在原本看似光滑的感情表面又添增了一道新的裂痕而已。 温岚的心中也为崔宝儿不值,尤其是在她已经知道李意是何许人也的前提下。上一次曾传崔宝儿对李意示爱不成却被羞辱,会不会也是因为崔宝儿和自己一样撞破了晋王的好事才会有这样的绯闻流出。如果是这个原因的话,崔宝儿不是往火坑里跳吗?想到这儿温岚的心中敲起了小鼓。 最终会场的窃窃私语在皇后尊贵的睥睨下安静了下来。皇后看了看皇帝说,“圣上,还有一件喜事未说呢。” 皇帝闻言当即宣了殷轩离和柳明达上前,对二人说道:“前两日的蹴鞠之战尔等踢得不错,体现了我天朝的水平。今日朕要论功行赏。” 柳明达一听登时对皇帝说,“输了球还要什么奖赏,我只求皇上能准许我和殷轩离再比一场。” “哦,你还想比,这次比什么?”皇帝对柳明达的无状显然并不生气,只好奇他这次又想出什么鬼点子来。 柳明达嘿嘿一笑说了句,“比琴艺!” “弹琴?”满场哗然,“这有什么好比的?”“是啊,谁不知天朝琴艺最好的就是柳家大小姐。柳家的女儿如此,想必男儿也不会差。没准柳公子的琴艺比柳小姐还要强呢。”“看样子柳明达此番定是有备而来,想洛阳柳家和平阳殷家都是以诗礼传家,如今有看头了。” 当然也有说柳明达不自量力、以卵击石的。反正是众说纷纭,支持谁的都有。 众人都在暗自猜想殷轩离会不会接招的同时,皇后心中对柳明达也有些气。刚好一个机会竟被他岔开了话去,如今想要将众人的心思转回到嘉凝的事上可就难了。 几次对皇帝使眼色都无果的情况下,皇后只得开口提醒皇帝说:“皇上还是先颁布旨意为好。至于琴嘛,什么时候都能比的。” “皇后娘娘此言差矣!臣以为男子应当有血性、重荣誉,这样在保家卫国面对强敌的时候才能奋勇拼杀,所以臣愿意给柳明达一个赢回尊严和荣誉的机会。” 殷轩离不明白皇后为何对这个旨意念念不忘,但直觉告诉他不会是太好的事。而他的直觉一向很准,曾多次救他于危难。 “皇上。中秋月圆,还是喜事为要,这拼拼争争什么的还是改日再说吧。”皇后看着皇帝又旨意之事提了一遍。 听完这话便是温岚也觉得皇后娘娘有些心浮气躁了。皇后待人接物一向有度有矩,可刚才为了晋王之事,她已然犯了错。如今她的心乱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温柔可人的女声响起,“父皇、母后,孩儿也想看这琴艺比试呢。如果将前日的比赛算作武斗,那今日的琴艺较量就当是文斗好了。没准我们又能选出来一个文状元呢。文武状元一块儿行赏岂不更好?” 听完此言,皇帝抚着唇上的短须呵呵乐了起来,“如此甚好,还是我们的嘉凝想得周到。柳明达快将琴艺的比赛方法说一说。” 此时窈窕多姿的嘉凝公主,看着台下器宇轩昂的殷轩离,释放出一个灿烂无比的微笑。 作者有话要说:求安慰!妖妖的笔记本电池坏了,拿去修理说换一块八百多,郁闷中。 因为妖妖更太慢,掉收同样郁闷中。 ------------ 70第七十章 赐婚(三) 嘉凝公主,皇第七女,也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之一。因自幼养在皇后身侧故与皇后及晋王的关系十分亲密,堪比亲生也不为过。 如今既然嘉凝公主发了话,言语间又合了皇帝的意思,皇后自然也不好再说什么。只一会儿私下里皇后问道:“皇儿啊,事关皇儿的终身大事,你就不怕夜场梦多,迟则生变?” 嘉凝公主当时一边揉着皇后娘娘的肩膀一边解释,“母后难道认为殷轩离会是一个面对比赛故意放水,不争第一之人吗?如果儿臣的驸马是文武双料状元岂不更好。” “这琴艺比赛怎么个比法?”皇帝看着柳明达问。 “这比法嘛……”柳明达声音一顿,扭头朝殷轩离嘿嘿一笑。 “你又想捣什么鬼?”殷轩离问。 柳明达一向不按牌理出牌,实在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维进行思考,有损友若此经常陷害一下,殷轩离可谓是百炼成金了。 柳明达凑近殷轩离同时压低声音说,“易之文武全才我能捣什么鬼?不过是看你太过冷情,调剂一下罢了。要知道大妹妹已经去了多年,你再这么哀思也是无异,不如赶紧趁着年轻另配良人。省得过几年心有余而力不足,老牛也吃不动嫩草了。” “你很想吃嫩草么?长安城外山上有很多,到时保准你吃个够!”殷轩离放狠话的时候神情依旧平静。 了解殷轩离的人都知道如果殷轩离被气得暴跳如雷说明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反倒越是这样平静越说明殷轩离怒火的炽烈。柳明达见殷轩离如此泰然心里就是一咯噔,不由暗骂萧玄帮他出了这么一个馊主意,也怪他昨儿输球晕了头,萧玄找他的时候才一时不察被忽悠了进去。如今箭在弦上,他便是想反悔也不成了。 “回禀皇上,说是比试也不过是中秋宴上的一场调剂。比赛方法其实很简单,以团圆为题,且能将场上众人感动即可。” “听起来难呢。要想将场上所有的人感动可不是件简单的事哦。不过嘉凝很期待两位能有怎样出色的表现。”嘉凝公主的兴致显然很高。 “皇儿说得不错,人心各异,想要一曲而动全场的确不是件易事。不过朕和皇儿一样心切。想必席上和朕有同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吧。” 众人闻言皆连连附和。 对于这项比试温岚也觉得十分有趣。殷轩离弹琴,她还从未听过。但想到洛阳柳家和平阳殷家皆以诗礼传家,对子孙的教导定然是全面而严苛的,想必不会太差。 齐秀丽向温岚的座位挤了挤,问:“妹妹觉得谁会胜出?” “这我怎么知道。”温岚摇摇头,“两人弹琴我都没有听过,不好做出判断。这个问题齐姐姐不该问柳姐姐吗?毕竟对两人都有所了解的应该是柳姐姐好吧?” “可是柳姐姐说她也从未听过殷将军弹琴。这不是很奇怪吗?”齐秀丽伸手朝一旁的柳蓉芸一指。温岚见柳蓉芸正轻咬下唇,看得出有些紧张。 “应该差不太多吧,咱们还是别瞎猜,比赛开始了。” 先上场的是柳明达,他弹的是一曲望月,讲述了中秋时节离家在外的旅者思念故乡亲人,对月沉思的真挚感情。 望月的意境高远空灵,曲调悠扬婉转,其中也不乏繁复的手法与技巧,在细节的处理上也很到位。整首曲子在柳明达娴熟的演绎下可以说是表达得淋漓尽致、一气呵成。 全场皆为之一振,连温岚这个自小便淫浸于古琴熏陶中的人都不免为柳明达叫上一声好。 当然柳明达太过注重指法技巧而忽视了感情的积淀,缺乏感染力是他的一大弊病。但温岚估计这样的欠缺如果不是琴艺高超之人很难会注意到。如此殷轩离想要超越就有些难了。 一曲终了,如潮的掌声倾泄而下。齐秀丽更是激动的面色潮红,好像刚才演奏的不是柳明达而是她一般。 柳明达朝殷轩离一抱拳,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说:“易之见笑了!” “平日里柳卿只说自己的小子贪玩好动,不喜学业,如今看来你可是错估了他。这一曲望月非个五年功底不能弹奏得如此酣畅淋漓,可见他私底下没少练习。三年前柳丫头以一曲高山流水而名动京城,被称为天朝第一才女。如今明达这一曲当个才子也不算为过。柳卿好福气啊!”皇帝看着台下柳明达的父亲左相柳秉堃说。 “犬子驽顿,皇上谬赞了。” 众人见皇帝开了口,也少不得一番恭维讨好,在此不一一表述。不过片刻便轮到了殷轩离。 刚才已经说过,殷轩离想要超越柳明达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因为在外人听来柳明达的演奏可以说是无懈可击:繁复、花俏、引人入胜。为此温岚不由为殷轩离捏了一把汗。 只见殷轩离先是绕琴转了两圈,随后端坐在琴前敛眉垂目半响没有动静。 一旁聆听的人们见状陆陆续续发出了窃窃私语的声音,如果不是迫于殷轩离的淫威,恐怕即时就有人叫倒好了吧。就在大家以为殷轩离打算放弃的时候,忽然一阵刺耳的声音划破夜空,同时感觉一把利刃插入了胸膛。有一种唤作哀伤的东西在周身蔓延,最后凝聚成眼角的一滴泪珠,滚落。 温岚此刻整个人都呆愣住了。这难道就是传说中失传已久的《破军》?南朝商容所著的《弦管南音》中曾对其有所记载,说《破军》乃一个年轻将军在塞外与敌人骜战时所做。通篇不过七音,却要在七音中衍生出七七四十九种变化。听起来平淡无奇却又暗藏玄机,所有有幸耳闻的人都会为之感动,就像现在一样,温岚拂去眼角的一滴泪。 不过就像《弦管南音》都不为世人所知一样,众人对《破军》就知之更少了。温岚自认功力不够弹不出殷轩离刚才的效果。 殷轩离将琴一推,起身对柳明达说:“我输了。” 柳明达一听高兴地跳起脚来。“愿赌服输,这下你服气了吧。原来堂堂大将军也有认输的这一天啊。真真难得!” 如此皇帝也是为难了,本以为殷轩离会一举再拿个文试状元回来,谁料想他竟然输了。如此总不好再将嘉凝许配给他,否则不是有失偏颇么。 嘉凝公主此时也有一些急了,焦躁得扯着皇后的衣袖,一声声叫着,“母后。” 皇后轻轻拍了拍嘉凝的手背,轻声说,“莫急,母后一定让你得偿所愿!” 说完皇后笑眯眯地看了看殷轩离和柳明达,扭头对皇帝说,“皇上,他二人一人尚文,一人重武,都是我天朝的栋梁。今日即是封赏便不可偏颇。不过咱家宝贝只有一枚,却无法分与他二人同时所有,不如就抓阄做决定。将命运交于上天,由天来定夺宝贝的归属。皇上你看如何?” 皇帝听了捻着两撇髭须说,“如此甚好,还是皇后想得周到。你二人以为如何?” 柳明达本也不是为了奖赏,不过是挣一口气,因而他没有半点意见,爽快地点了头。殷轩离自然也没有反驳。 皇后很快吩咐宫人制作了两个纸阄,乘在玉盘里端了上来。 “如今这两个纸阄,一个上面写着有,一个上面写着无。谁抓中了写着有字的阄今日的宝贝就归谁所有,反之则赏银千两。你二人可听明白了?” 说完命令内侍捧着盘子走下了高台。一下台此人便径直朝柳明达走去。 “柳公子请。”内侍将盘子高举过头,轻轻说。 柳明达从盘子里随便抽出一张打开看了看,雪白的纸上写着一个小字,“无”。 柳明达将纸条朝殷轩离挥了挥,“还是你的运气好!对于你的奖赏我很期待啊。”说完将纸条扔进了盘子里。 皇后此时明显松了一口气,笑着对皇帝说,“皇上,如今可以说第二件喜事了。” “这第二件喜事么就是……” “陛下且慢!”殷轩离忽然打断皇帝的话,拉过一旁还未来得及退下的内侍说,“陛下,还是先看看我这张再做定夺不迟。” 殷轩离说着从玉盘里快速拿出那张还未打开的纸阄,打开一看,上面同样写着一个小字,“无”。 “陛下,看来我的运气也是不好呢。”殷轩离将纸条同样向玉盘里一扔,如今青白的盘子里有两张打开的“无”字纸条了。 皇帝登时脸色便有些不好看,看向皇后的神情也有一些严肃。虽说将嘉凝许配给殷轩离是他同意且看好的,但如今大庭广众之下行这不入流的手段还是让他极其厌恶,皇家的脸面都要给丢尽了。 一直未说话的淳王李粲此时忽然站起来说道,“母后何须如此大费周章,直接将您的意思告诉殷将军不就好了?也省得殷将军猜来猜去的麻烦。” 李粲扭头看向殷轩离,“殷将军看着皇家女儿可好?母后想要招你为婿你可愿意?” 殷轩离闻言不由得眉头一皱。早知道宴无好宴,却不知还有这样的事等着他,他要想个对策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殷轩离的对策是什么呢?明日更精彩! ------------ 71第七十一章 赐婚(四) 一石激起千层浪,李粲的话瞬间惊得满场人都张大了嘴巴,一个个东瞅瞅西望望不知说什么好。 温岚也是倍感惊异,随着见面次数的增加,她竟然忘了殷轩离是这样一个炙手可热的香饽饽,连贵为金枝玉叶的公主都对其倾慕不已。看着台上满面羞红的嘉凝公主,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不过当她注意到柳蓉芸惨白着一张小脸,双手兀自发抖不止的时候,她发觉自己又窥伺到了一个秘密。 现在视线的焦点都集中到了殷轩离身上,与众人的艳羡与嫉妒相悖的是殷轩离一张有些不耐和厌倦的脸。 就在众人猜测殷轩离会如何做的时,殷轩离朝皇帝皇后深施一礼,说:“皇后对臣的厚爱臣感激涕零,不过臣却不能做驸马。因为臣已经有喜欢的女子了,并且发誓非她不娶。如果臣再入皇家,便是对自己的不义、对圣上的不忠。想必皇上不会愿意将自己的爱女嫁给这样一个卑劣小人的吧?” “你撒谎!”嘉凝公主闻言顾不得羞惭从台上跳了下来,指着殷轩离说,“非她莫娶?本公主怎么从来没有听过!若真有此人,你就给本宫指出来!否则本宫就让父皇治你个欺瞒圣听之罪!” 殷轩离看也没看嘉凝公主,只继续对皇上说,“陛下,臣没有撒谎!臣原本便想过两日上她府上提亲的,如今不过是提前而已。臣请求皇上下旨让臣娶她为妻!因为出了这样的事,臣恐于她的声誉有碍。” “于她的声誉有碍?你连这样的事都为她想好了?”嘉凝公主的声音有些发颤,指着殷轩离的手也微微抖动起来,“你怕影响她的声誉?那我的声誉谁来维护?” “公主什么意思臣不明白!臣刚才所请之事还望陛下准奏!”殷轩离再施一礼。 “从古至今哀家只知道儿女的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男女私相授受本就于理不合,更何况还是私定了终身!依你之言,这样行止随便的女子,不要也罢!”皇后抢先在皇帝开口前喝斥。 “如果臣一意孤行非她莫娶呢?” “大胆!”皇后一拍桌子,“殷轩离你胆子不小竟藐视本宫!作出此等悖逆礼教之事你不仅不以为羞,反而在皇上和众臣工面前大放厥词,试问你将孔孟之道至于何种地位!你将天家的颜面至于何种地位!你难道就不怕治你个大不敬之罪?” “臣不敢不敬孔孟,不敢不敬天子,皇后娘娘若如此治罪于臣,臣不服!臣虽与她是两情相悦,但发乎情止乎礼,所做之事对得起天地良心。皇后还请口有余德,不要伤及无辜女子的声誉,同时也失了您尊贵的身份!” “易之不要说了!”柳明达在下面暗暗替殷轩离捏口气。 殷轩离说完宴会上所有的人又是倒吸一口冷气。这殷轩离也真是狂妄,竟敢对皇后的权威提出公然挑战,如此这般敢对皇后不敬之人整个天朝恐怕也没有几个。不过众人在心颤之余也都在猜测到底是谁家的女子有这样好的福气能入得殷轩离高傲的双眼,以至于他连尊贵的驸马之位也弃之不要。有男若此,夫复何求。 就在众人思虑皇后会不会直接派人将殷轩离打入天牢的时候,一直未开言的皇帝在高台上力喝一声,“够了!好好的宴会让你们弄成了什么样子。殷轩离你一直说自己不敢不敬孔孟,不敢不敬天子,但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当朝国母如此说话可是你的尊敬之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要做忠义之人,难道你的言行配得上你口中所说的忠义?就算抛开皇后尊贵的地位不说,单以长幼来论,你一个后辈对长辈谈吐无理、狂啸大嚎,又何来仁孝之说?依朕看来,你就是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的狂妄之徒。” 殷轩离一撩衣摆双膝跪地,低声说,“臣不敢!” “还有你殷轩离不敢做之事么?朕看来就是对你太过放任,才让你变得如此不分尊卑、以下犯上!从即日起削去你大将军的职位,你还是回家种地去吧。” “谢陛下不杀之恩!”殷轩离一叩首,而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宝蓝色的丝绒袋子,“这是印信,还请陛下收回。” “你……”皇帝被气得浓眉一挑,怒目圆睁,“好好,今日朕倒想看看是哪家的女子将你迷得昏了头脑,竟连社稷的安危也不顾了!说!那个女子是谁?” 本来皇帝想训斥一下殷轩离便罢了,谁想到殷轩离最忌讳的就是旁人算计于他,更不要说还是拿他的婚姻做赌,如今便是皇帝的面子他也不给了。 “我所心仪的女子就是……”殷轩离说着伸手朝温岚所在的方向一指。 温岚本是和柳蓉芸、齐秀丽同坐一席,因而看见殷轩离朝她这边指过来,温岚不由转头向柳蓉芸看去。心想殷轩离到底还是个知情重意的,公主下嫁都不乐意,也不枉柳蓉芸爱他一场。 谁知温岚刚将头扭过去,殷轩离那边突然说道,“我心仪的女子便是温家嫡女温岚。” “柳姐姐你好……”福气二字还未出口,温岚便一下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立刻转身,正看见殷轩离龇一口白牙,朝她露出自二人认识以来最灿烂的一个笑容,温岚立刻石化。 没想到殷轩离笑起来是这样的倾国倾城啊!真真让她们女子还要自愧不如。 “妖孽!”温岚在心中暗骂。 此时宴席上所有的人都看向了温岚,窃窃私语声不绝于耳,温岚感觉如芒在背,开始坐立不安起来。便是一旁的柳蓉芸她也不敢面对,因为不知该如何解释。 殷轩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说出温岚的名字,不过在脱口而出的刹那他释然了。自济慈庵的那个雪夜温岚便如一支倔强的萱草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只不过时至今日他才弄明白缘由而已。如今一切不过是顺理成章,万千旖旎只为不负你的等待。 看着温岚还有些分不清情况的样子,殷轩离几个大步走到温岚身前,一把抓住了温岚的手。 温岚本是在下面看着热闹,没想到殷轩离会忽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并握住她的手,因此大脑立刻当机,呆呆地不知所以。等她发觉自己被殷轩离拉着走向会场当中的时候,本能的就想反抗,无奈她的小手被殷轩离紧紧握着,半分脱逃不得。 “不要!”温岚大喊一声。 “大胆!”皇后又一拍桌子,“圣上唤你你竟然敢说不要!将这个抗旨不遵之人给哀家拖下去打。” 温岚一个激零,揉揉眼睛,发觉刚才不过是自己的幻象,如今皇帝和皇后都瞪视着自己。嘉凝公主更是柳眉倒竖,双手握拳,指甲则深深嵌进肉里。殷轩离早已收起了笑容,面容又回复一如既往的冷硬。莫说拉手了,便是连地儿殷轩离也未离开过,他还在皇帝身前跪着呢。 “民女不敢对天子不敬,还请皇上和皇后娘娘饶过民女这一次。”温岚说着赶紧跪行一个大礼,同时在心中暗骂自己白痴,不过一个笑容竟让她三魂失了七魄,真真可恼。 “算了!你就是温岚?进前来!”皇帝发现温岚有些眼熟,想了半天才想起是蹴鞠场上曾经面露哀伤的女孩子,不由放缓了语气。 温岚起身一步一趋向宴会中央走去,一边走一边瞪视了殷轩离几眼。果然一旦牵扯上他就没好事,上回在奈何桥上走了一遭,如今恐怕要去阎王殿逛一圈了。殷轩离得罪的可是天朝最尊贵的几个人啊! 来到会场中央,温岚双膝跪在殷轩离身侧,“民女温岚,见过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殷轩离刚才所说的话你可听清了?”皇帝问。 “民女听清了!” “朕若将你许配他为妻,你意下如何?” “啥?”温岚一愣,随即敛眉低目恭敬地说,“但凭皇上做主。” 皇帝闻言点了点头。 “如果朕将你和公主同时许配于他,公主为正妻,你为平妻你可愿意?” 温岚心里冷哼一声,所谓天子依旧也只是凡人,该有的父女情,夫妻情一丝也不缺,只不过有的时候有所隐藏,有时却泛滥成灾而已。直到此刻,“天子”二字才在温岚心中真正鲜明起来,而不再是一个虚幻的存在。可是皇帝所能想象的幸福却不是她想要的。 温岚本想忍气吞声,结果说出的话却是,“皇上请恕温岚无状,民女不愿意!娥皇女英固然是千古美谈,民女却更倾向于一生一世一双人。虽然民女不明白殷将军相中了民女什么,但如果有可能民女期望终其一生,为卿而已。” 如今温岚算是豁出去了,满场的人此刻才算真正认识了温岚。便连柳蓉芸也在心中为温岚叫好。如果是她的话,即使心中不满,也已经同意了吧。毕竟敢于得罪天子的人除了殷轩离就只有一个温岚了。 “陛下,臣也不同意!”殷轩离也在一旁说,别说他的心里现在装了温岚不可能娶两个妻子,便是在他不明白自己心意的时候也绝不可能。殷轩离扭头看着身侧的温岚轻轻地说了句,“唯有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听到此句温岚心中一暖,心想,有殷轩离这句话,便是嫁他一嫁也是无妨。 嘉凝公主此刻看着温岚娇若春花的容颜以及殷轩离深情的对望,心中一团怒火熊熊燃烧起来。 ------------ 72第七十二章 诉请 “你二人还真是一样的狂妄!本来朕心中还有所怀疑,如今可说确认无虞了。” “父皇!”嘉凝公主在一旁大声唤道。 皇帝朝嘉凝摆了摆手,接着说,“不过朕看你应该比嘉凝要小,可是还未及笄?” “回禀皇上,民女今年一十三岁。” “皇上,臣可以等!”殷轩离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抢先说道。 皇帝睥睨了殷轩离一眼沉声说,“殷轩离你不要以为朕偏爱于你你就可以几次三番在朕面前大呼小叫!如此这般朕便是拼得不要你这个人才也断不会轻饶!” “臣不敢!” 皇帝看了殷轩离半天,见他果然不再言语,转头对温岚说,“太后如今在普虚庵清修,跟前儿正缺一个得心应手之人,朕见你也算心思灵巧,想必能为太后纾解烦闷,你便去普虚庵陪伴太后她老人家吧。如果两年后你与殷轩离情感不变,一如既往彼此心仪,朕便为你二人赐婚。”说完皇帝再不理宴会众人,甩手离开了御花园。 温岚听了皇帝的决定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虽然她很不想去普虚庵,但相比皇帝说出一月后与殷轩离完婚这样的话来,她感觉已经好多了。不过也有几件头疼事困扰着她,让她放不下心离开。 这第一件让她担心的就是小弟温实初。家中虽说还有奶娘李氏和草儿、樱桃、芍药几个丫头,但毕竟少了她这么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主子,一旦秦月娘和温芷暗中使坏,家中将无人能够庇佑。 这第二件么就是刚刚步入正轨的生意恐会受到影响。好不容易养起来的客户怕会因为她的原因而失去,毕竟她一旦去了普虚庵想要再去纤巧坊一趟就不像现在这么容易了。 这第三件嘛,温岚想起蹴鞠之赛前殷轩离答应过她的事似乎还没有做到呢。 殷轩离站起身,看着身旁还在跪着的温岚说,“要跪一夜么?” “嗯?”温岚抬头,不知何意。 “这人都走光了,你再跪下去又给谁看。” 温岚四处看了看,一刻钟前还觥筹交错的宴会如今是人影皆无,只余三两宫女与内侍兀自在收拾着会场。温岚一松心劲儿整个人立刻垮了下来,改跪为坐,小手轻捶已经发木的双腿,半天还是没有离地儿。 殷轩离俯身看着温岚,“难道你是等不及两年,想要尽快嫁给我?” “什么?”温岚噌地站起身,却不小心撞到了殷轩离的下巴。“你个自大狂,哪个想要嫁你?” “不然你为什么一直不走?难道不是嫌两年时间太长想要改为两月?不过我告诉你,天子一言九鼎,说两年后就两年后,恁你跪到天亮圣上也不会有半点改变。” “我没有!”温岚一手捂着发痛的前额,一手指着殷轩离为自己辩解。 “没有什么?” “我没有想改!” 殷轩离听到这儿心里一乐,不由嘴角上挑说,“那就不改吧!反正你现在也太小了,总要养上两年肉抱起来才有感觉。” “你……”温岚这才发觉自己掉进了殷轩离设计好的陷阱,不由两颊飞红,一跺脚低头就向外冲。慌不择路间连走错了方也不自知,待到冲出了很远,她才听见殷轩离在后面提醒的声音。这下她可是更糗了。 嘉凝公主一回自己宫中就立刻大哭大闹起来,花瓶字画扔了满地,碎屑飞溅地到处都是。上前相劝的宫女一个不察还被公主甩了个嘴巴子,脸都被打肿了。 皇上和皇后进门的时候,一只双耳上釉黑陶罐被扔了出来,先打上门柱后掉落在地摔了个四分五裂。 “嘉凝,你身为一国公主,如此撒泼打诨与那市井泼妇有何两样?简直不成体统,没有规矩!”皇帝一进门就对嘉凝公主呵斥道。 “嘉凝今夜受此委屈难道还不准她发发脾气?试问哪个公主曾像咱们的女儿这样被当众拒婚!”皇后将嘉凝公主拉至一旁,掏出帕子擦着她脸上的汗,“这殷轩离简直不识好歹,咱们嘉凝哪里比不过那个温岚。也是他眼瞎了才会看不到嘉凝的好!” “母后你别说了!”嘉凝气得一跺脚,奔回床上拉过被子盖住头。 “嘉凝就是被你惯的才成了如今的样子,意儿也是一样!” “皇上您怎能如此说!嘉凝母妃早逝,送到臣妾这儿的时候不过几个月大。臣妾心疼她的遭遇便疼惜得多了些,也纵容了些,不过这可都是在皇上您的默许下。如今臣妾对嘉凝视若己出,我们母女关系笃深,您又来挑臣妾的毛病可是有些太另人伤心了。”皇后说着眼里就蓄了泪。 皇帝见状声音变得委婉些了,“至少皇儿的事和你有关吧。” “这又关皇儿何事?” “你别以为朕不知道崔宝儿那个侧妃是怎么回事。要不是意儿的鬼主意,谁又能想得出这么一个羞辱人的方法。本已是我们理亏的一件事却处理成了这样,如今恐怕全天下的人都在说我们背信弃义吧!” “皇上您想太多了。没有人敢这么说的!便是崔都尉也是不敢。以他的家世地位能将女儿嫁给皇子是他几世修来的福气,他哪里还敢苛责圣上。再说臣妾也说了如果崔宝儿诞下麟儿臣妾就为她正名。她还有什么不满的?要知道历代的皇子妃可还没有崔宝儿这样低的出身的呢,皇儿娶她已经十分委屈了。” “再怎么说卿身为国母对两件事的处理都有些偏颇了。” 皇后不以为然,“不然怎么办?皇上您难道不想留住殷轩离这员干将。您就真打算两年后让殷轩离和温岚那个丫头完婚么?” 嘉凝公主听了忙从床上跳起来,扑到皇帝身侧,搂着皇帝的胳膊说,“父皇我知道您是最疼儿臣的。您一定要阻止殷轩离和温岚的婚事啊。儿臣在这儿求你了!” 想到晚宴上殷轩离的决然,皇帝还是先对嘉凝公主劝道,“为什么非是殷轩离不可呢?朝堂上有很多的青年才俊,相貌能力都与殷轩离不相上下。皇儿大可以去挑一个喜欢自己的男人火来,何必单恋这棵松呢? “可是父皇,儿臣只想要殷轩离一个男人做女儿的驸马,别人再好儿臣也不喜欢。”说着嘉凝公主摸一把眼角的泪,对皇帝说道:“儿臣知道父皇今日将婚事推后了两年已是最难的选择。不过儿臣现在还想向父皇讨一个旨。” “说!” “那就是这两年无论儿臣怎样对待温岚都请父皇不要插手。我一定会让那个臭丫头知难而退的。”一提到温岚,嘉凝公主的眼睛里喷射出炙热烧灼的火焰。 “你为什么想要娶我?”回去的马车上,温岚问着坐在一旁闭目养神的殷轩离。由于温远道的故意放水,温家马车已经载温远道回去了,如今温岚无奈只得同殷轩离共乘。 谁知道殷轩离并不吭声,依旧闭着眼睛。 温岚没辙只得拉了拉殷轩离的袖子,再次问道,“殷将军为什么想要娶我?” “你觉得呢?你不是自诩很聪明吗?”半响,在温岚以为殷轩离又不会回答的时候,殷轩离闭着眼睛轻轻说。 温岚看了一会儿殷轩离如刀雕斧凿的脸,将头一低,“是不是因为你不想娶公主所以就拉我做了挡箭牌?因为温家家世不够显赫,所以一旦事过境迁你就可以随时悔婚。到时你还可以继续娶你自己心仪的女子进门而不会有任何麻烦。我不过只是你行兵布阵中的一颗棋子,想用时随手牵来,不想用时任意舍弃。殷将军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时殷轩离终于开了眼睛,“你是这么想的?” “不然呢?殷将军见多识广,什么样的绝色佳人没有见过。您迟迟不肯成亲不外乎两种原因,思念柳大姑娘过甚或还未找到让你心动的女子。温岚总不该认为您是因为喜欢我才想要娶我的吧?这点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为什么不呢?” “什么?”温岚反问,她发觉自己今晚一直不在状态,总是跟不上殷轩离的思路。 “为什么不会是因为我喜欢你才要娶你呢?”殷轩离向温岚这边移动了一□子,一手捏着温岚的下巴强迫她与自己对视,“你觉得我连皇上都敢顶撞,又有什么人或事能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呢?”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喜欢我呢?我年纪也不大,脾气也不好,家世也不足以匹配。有那么多好人家的贤淑女儿,像柳姐姐,薛姐姐,她们都比我强,又与殷将军门当户对,为什么……为什么……”温岚说不下去了。 因为殷轩离固着温岚的下巴让她无法转动,又加上他不断低下头,现在两人可说是额头相抵,呼吸可闻。从未有过此等经历的温岚心脏骤然跳快起来,血液也开始升温。 “喜欢便是喜欢!哪里有这么多为什么?”殷轩离说,同时一手轻轻将温岚鬓边的碎发别到耳后。 温岚感到有些喘不过气,不由微微张开了小嘴。殷轩离看着眼前两枚花瓣般的嘴唇,终于没有忍住。 作者有话要说:有没有些小粉红的感觉? ------------ 73第七十三章 诉请(二) “姑娘,咱们今日真要出门么?”侍书给温岚的长发上插好一支步摇说,“我的意思是过些日子不成吗?” “怎么?我们侍书什么时候也开始翻黄历过日子了?快给我说说,今日是忌纳彩呢,还是忌解除?”温岚一边照着镜子一边说,很是不以为意。 谁知半烟和琉珠也在一旁规劝道,“姑娘三日后就要启程前往普虚庵,行李什么的都没有打包好,姑娘还是在家安排安排出行之事吧。” 温岚放下手中的唇脂,静静看着侍书、半烟、琉珠三人。今日她们三个非常奇怪,眼神闪烁不说,没事还凑在一起窃窃私语。可一旦看到她出现却又闭口不言,明摆着有事瞒着她的样子。如今更是连她出门都要阻止了。 “说吧,外面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起了什么不好的关于我的流言?”温岚问。 “姑娘怎么知道?哎呦……”琉珠嘴快,她刚张嘴,半烟和侍书就捏了她的胳膊一把。 “姑娘别听琉珠浑说,外面什么事情也没有,好着呢。” “你们就不要瞒我了。就算有不好的事也一定让我先知道,这样我才能想出好的对策进行应对。闭目塞听永远都只能被动挨打,一辈子都不会有出头之日!说吧,可是外面将我说成是勾引殷将军的狐狸精?亦或者说我与男子私相授受,不安于室?” 对于可能会有的流言温岚昨夜就已经想到了。要知道殷轩离是何种人也,那可是全长安女子倾慕的对象,是不可亵渎的神祗般的存在。如今这样一个神人却被温岚这么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俘获了心去,怎能不叫旁人气恼。会有流言是最正常不过的。 “姑娘怎么什么都知道。外面的确是这么传的,而且有些话还更难听。从一早起,府门外就不断有人骚扰。如今我们连出门采买都要从人群中挤出去才成。” “那真是辛苦你们了。”温岚看着半烟,“你去传给下面的丫头婆子们知道,只要坚持三日,我离开去往山里就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 “都怨殷将军,捅出这么大的篓子给姑娘。现在所有人都来质问姑娘了,他倒跟个没事人般。” “就是!那些人有胆就去找殷将军的麻烦啊,总是欺负我们做什么?” 几个丫头原本很花痴殷轩离的,如今为了温岚,竟都一致向外了,这让温岚很是欣慰。 “好了,事情至此姑娘已然很烦,你们就少说几句吧。”最后还是张嬷嬷止住了几人的喧闹。与几个丫头不同,张嬷嬷更关注的是温岚的看法,只是昨儿温岚回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没来得急问。 “嬷嬷只想问姑娘一句话,姑娘觉得殷将军此人如何?是否是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 侍书和半烟几个小丫头见张嬷嬷这么问,也都竖直了听着。 温岚脸一红,“嬷嬷好端端地怎么问起这个?” “姑娘也不必不好意思,虽说殷将军是世人口中的良配,如今这婚事又前赶后错弄了个人尽皆知,但毕竟只是殷将军单方面的意思。老奴认为姑娘的心意也是极为重要的,姑娘若是不喜欢他,只等两年后人们将此事淡忘再求太后帮你另择佳婿也就是了。万不可因为殷将军的一句戏言而害了自己终身,老奴想若是夫人在世也不愿姑娘如此委屈。若是姑娘喜欢他,殷将军可早过了适婚年龄了,姑娘这一去两年可要好好思量思量才是。万一殷家提前为殷将军纳了一房姬妾,姑娘可就……姑娘你的意思是……” 张嬷嬷说的其实也是温岚昨夜所担心的问题。毕竟殷轩离的表白来得太过突兀,虽然他字里行间一再强调自己是因为喜欢她而想娶她,但温岚还是有着隐隐的担心。许是前世被沈慕寒打击地狠了,今生的她变得不再愿意相信人,不然也不会因为不必立刻成婚后而在心中窃喜。可她又想起昨夜在马车上殷轩离对她的细致关心以及她当时的悸动,说不动心应该也是骗自己的。现在的温岚是想爱又不敢爱,怕被伤害,可以说即使重活一回面对爱情,温岚依旧是个白痴。 “嬷嬷,你问我的我现在无法回答,因为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会在这两年内好好想一想。嬷嬷可以放心的是,我不会在婚姻事上再委屈自己。” “姑娘这么想老奴就放心了。不过姑娘又说糊涂话,姑娘何时与人谈婚论嫁过,哪里来的再受委屈。”张嬷嬷看着温岚摇了摇头,心想,这看似精明的孩子说话怎么总是糊里糊涂。 “嬷嬷,岚儿想要出去,给初弟介绍先生的柳姐姐岚儿想要前去拜访。还有上一次画好的图纸也该给纤巧坊送过去,顺便准备一些出行的东西。” “姑娘想要出门老奴并不反对,不若姑娘最好还是换身装束,这样比较不会引人注意。” “还是嬷嬷思虑周全,就依嬷嬷的办。” 温岚前去柳府的时候,殷轩离和柳明达正在萧玄那里,后来到的还有顾清羽。 “你小子真的假的,听说你要娶温岚?”萧玄蹴鞠赛没踢完就回家养了病。今晨一听说昨晚的事就派人将殷轩离押了来,押人的就是柳明达。 “昨晚的宫宴子冉你是没去,易之可是真是威风,将皇后娘娘都得罪了。”没等殷轩离开口柳明达就抢先说道。“不过也不怪易之生气,皇后娘娘暗中下手算计人,换到谁的身上谁都不会乐意,只不过不会跟她当面锣对面鼓硬碰硬罢了。” 顾清羽等柳明达说完在一旁接话道,“果真我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商人,还是少接触官场的人为妙。什么人都能被算计,连成亲这样的事都能被强迫中奖。当我的商人即使是耍些阴谋诡计也不会涉及到生命及婚姻。而且还自由些。” “就算不当商人也自由,我的官职已经被剥了,如今也是闲散人儿一个。明日我就进山打猎去,也过几天世外桃源的日子。你们谁也别跟着我,让我好好清净几天。”殷轩离不觉得他做的有任何不对,也没有任何惧意,好像昨儿跟皇帝皇后顶撞的不是他一般。 萧玄在一旁听了,十分认真地说道,“你就这么喜欢温岚,喜欢到还要追她到山里不成?要知道普虚庵是不接男客的,你若是去了,也只能搭个棚子以地为席。” 柳明达噗一口将刚喝的茶喷了出来,“萧玄说的是真的?易之难道不是因为不喜欢公主才随便找了个人当挡箭牌,而是你真的喜欢温岚?这怎么可能,她才十三好不好。虽也是个美人坯子,但你这头老牛也吃的太嫩了吧。还有,你若是娶了温岚,蓉芸丫头怎么办?她可是思慕你许多年了。” “蓉芸丫头?哦,就是你的妹妹柳蓉芸。”顾清羽想了一会儿说,“他也喜欢易之么?真不知道他这个人哪点好,自大又狂妄。空长了一副好皮囊可脾气一点都不好,又不会怜香惜玉。你妹子喜欢他还不如喜欢我。像我这么气质上佳,脾气又好,又温柔体贴关心女孩子的人哪里找。” 萧玄坏笑了一下,“哪里找?秦楼楚馆里多得是!怎么这两天我们的顾公子又相中了哪位姑娘,是江南名妓还是波斯舞女,亦或是东瀛过来的女子?” “萧玄你就会拆我的台,这只能怨我长得太过玉树临风,风流倜傥,我也没有办法。不过说实在的前几日我救了一个万花楼的花魁叫做娉婷的可真是美丽不可方物。改日我一定要去会上一会。” 柳明达听了夹起桌上的一颗花生甩进了顾清羽嘴里,“吃你的东西吧。像你这么玩儿,小心哪天一个女人领着孩子前来找你认亲。” 柳明达与顾清羽一起闹着,萧玄低声对殷轩离说,“你是真心要娶温岚了?” 殷轩离朝萧玄露出一个讳莫若深的笑容,“我的玄天玉璧都给她了你说我要不要娶?” “你都知道了?那天我身上实在没有合适的东西,没办法只得……” “只得将我的东西送与人做了人情。” 萧玄嘿嘿一笑,“谁让你在上面刻了一个玄字,任谁看了都以为是我的东西。如此说我还是你俩的大媒呢。” “是啊大媒人。”殷轩离使劲拍了怕萧玄的后背,“若不是你将皇后设计我娶公主的消息压了下来,也不会发生昨晚上那一出啊。” 殷轩离那几掌拍得萧玄很痛,可他仍嘴硬地说,“这不是考验你的应变能力吗。谁想到你最后还是将自己给卖了,这可怨不得我!” “是怨不得你,不过这一笔我是记下了,早晚你要连本带利通通给我还回来!好了,你还是养你的病吧。我先走了!”说着迈腿就向外走。 “喂,你把这两只猪也给带走!” 萧玄在后面喊,殷轩离头也未回,只朝后摆了摆手,“还是你自己养着吧。” “易之你等等我,我妹子可是为你的事哭了个肝肠寸断啊,怎么你也得去安慰安慰不是?”柳明达见殷轩离走了,赶紧停止与顾清羽的胡闹,在殷轩离后追了出 ------------ 74第七十四章 诉请(三) 温岚在柳府门外等了许久也没见到柳蓉芸,看门的小厮说他们姑娘病了不宜见客。 温岚知道这是柳蓉芸不想见她。 昨儿在宫宴上温岚看得清楚,柳蓉芸的视线一直都未离开过殷轩离。听到淳王说皇家想要招殷轩离为婿时柳蓉芸更是急白了一张小脸。这样的她是不可能原谅温岚的,尤其温岚还算得上是她的朋友。面对爱人要成亲了新娘不是她以及来自朋友的背叛。从来都是一帆风顺的柳蓉芸彻底被打垮了。 可是为了小弟温实初,温岚还是不得不再次来到柳府。柳蓉芸给温岚介绍的西席先生今儿突然推说有事不来了,这让温岚很是惶恐,怕就怕柳家因为她和殷轩离的事而毁了前几日的约定。 温岚就这么一直从早晨等到了中午快要饭点的时候。终于等到了小厮又开了角门。 “温姑娘,我家姑娘有请!不过姑娘正在病中,所以只能你一人进来。”柳蓉芸的大丫头萱儿从角门走出来对温岚说。 半烟怕温岚吃亏,有些不太想要温岚进去。不过温岚冲她摆摆手,“不妨事!柳姐姐是知书达理之人,断不会亏待我的。” 温岚再次随萱儿来到宜兰院。如今所有的摆设依旧,不过物是人已非。 临进门前,萱儿对温岚说,“姑娘昨儿回来是一宿未眠,檀香加了一把又一把,直到浓到不成了今晨才小憩了一会儿,如今刚刚醒过来。姑娘现在的精神不太好,温姑娘您就多担待,同时也帮我们劝着点。” 温岚点头答应。 穿过雕花的屏风,果然有一股子浓浓的檀香味扑面而来,与前些日子淡淡的百合香气不同。柳蓉芸歪坐在榻上,发髻未梳,容颜未洗。以往的光彩照人已然不见,只剩无尽的憔悴与苍白,与温岚因太阳炙烤而红润的脸色成为鲜明对比。 柳蓉芸睁开眼睛,红红的血丝布满眼眶。她静静看了看温岚,说:“难怪殷哥哥会选你,果真比我美上不知多少,看这脸色,红红的就像熟透的苹果。而我则是秋日已然枯萎的池中荷。” “柳姐姐所说妹妹并不赞同,姐姐如今未休息好。否则姐姐的容颜便如春花般绚烂,该是妹妹羡慕姐姐才对。” “羡慕我?”柳蓉芸扯着嘴角露出一丝苦笑,“你如今要做殷将军夫人了,才是最应该让人羡慕的吧。全天朝不知多少女子而要因此一睹妹妹尊荣呢。我也真是傻,怎么就会不知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道理,你才是那深藏不露之人。怎么,你是向我示威来的吗?展示你如何如何有魅力,如何如何让殷哥哥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顺便来看看我这个失败者是如何的憔悴心伤?这就是你等了一上午的目的吗?”柳蓉芸越说越激动,最后柳眉倒竖,质问起温岚来。 面对柳蓉芸的过激反应,温岚有些难以适应。她认识的柳家大姑娘一直便是温柔可人,谦恭有礼的,曾几何时见过现在声嘶力竭的狰狞样子。她从没有一次想过要伤害柳蓉芸,更没有想过再与旁人去争抢一个男人。可如今事实俱在,伤害已经造成。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这让温岚很是难过。 “对于这件事温岚事先并不知情。柳姐姐当时听到淳王的话不也是十分诧异吗?以姐姐的家世背景事先都未听到半点风声,何以姐姐以为温岚会有所耳闻?” “但是你可以拒绝不是吗?在殷哥哥说要求娶你的时候。”柳蓉芸说这话的时候脸色异常苍白。 “拒绝?拒绝后将他推向嘉凝公主的怀抱?柳姐姐你应该明白,这对殷将军来说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他不会原意的!” “那样至少……至少……”柳蓉芸说不下去了。 她又何尝不知道温岚是对的。可如果不这样她就连一丝希望也没有了。从她十岁起,大姐姐灵堂上那惊鸿一瞥,她的心中就进驻了这样一个白衣凛然的身影。此后更是夜夜入梦,情意缱绻。如今五年的单恋、痴恋、绝恋,如何能说忘就忘。听到殷轩离对温岚表白的刹那,她构建了五年的世外桃源瞬间崩塌。 “那样姐姐便可以效仿娥皇女英与公主共事一夫。姐姐可是如此想?” 温岚所说戳中了柳蓉芸心中所想,她闭口不语了。 “柳姐姐可否听妹妹一言。”温岚觉得她有必要同柳蓉芸好好谈一谈,即使不能恢复成以前和睦融洽的关系,但至少不会她不会后悔。 温岚看着柳蓉芸慢慢说道,“感情是世界上最难以捉摸的东西,我们不知道会喜欢上谁又会厌恶谁,也许昨日的喜恶今日又会变了味道。这些我们都难以把握,不能控制且没有对错。但我知道一点,那就是我们不能强迫别人喜欢自己。因为这种强迫到最后也会对我们自己造成致命的伤害。” 温岚停了一下继续说,“我给姐姐讲一个故事吧。从前有一个女子喜欢上了一个将军,可是将军却不喜欢她。为了博得将军的注意这个女子无所不用其极,并采取了一些极端的方法,为此她背负了例如跋扈、善妒等诸多恶名。最终在她缠磨了五年后终于如愿嫁给了这个将军。” “后来呢?”柳蓉芸看着温岚好奇地问。 温岚深吸口气,同时用力按着颈项上的玉璧,强压下胸口的痛楚后,温岚轻轻说,“婚后两年,将军纳了女子的姐姐进门做了平妻,那是一个貌似温柔却十分有心机的女人。在这个姐姐的一手操作与陷害下,女子最终以毒杀婆母的罪名而砍头。可怜她已身怀六甲,孩子未见天日便被扼杀。” “怎么会这样?你从哪里听来的故事,世人三妻四妾多的事,并未见过有这样的奇闻。” “姐姐不愿相信就不信吧。姐姐深居宅门,所见所闻之事未必比我少。我讲这个故事只想告诉姐姐,一生一世一双人是我今生所求,也是男子应对所爱之人的承诺,如果不是这样的男子我温岚断不会要。至于殷将军,一切就顺其自然吧。两年后若是殷轩离或我任何一人变了心,姐姐还可以去找他。不过我觉得姐姐无论家世还是外面都比妹妹强了不是一点,更值得有好的男子去对待。” “你相不中了就丢给我,怎么知道我就会要。你既然说两年,那我们就以两年为赌,我倒要看看你们在伤害了我之后是否还能过得比我好!” 温岚从柳府出来,感觉身心疲惫。柳蓉芸虽还未原谅她,但应该不会再自暴自弃了。只是想到柳蓉芸最后说她并未递话给前来授课的童蒙先生,这让温岚郁闷不已。 领着半烟和侍书前往纤巧坊,走到一个弄堂的时候却又遇上了沈慕寒。温岚让两个丫头先去打前站,自己则留了下来。 “难道你真的要嫁给他吗?”沈慕寒抓着温岚的胳膊问。 “为什么你们都要问我这个问题?嫁与不嫁都是我自己的事,与你们有何相干?尤其是你,沈公子,你是我的什么人?你既不是我爹,又不是我娘,我温岚嫁人与否都与你没有任何关系!”温岚一上午被这个问题快要折磨疯了。为什么大家对她的婚事这么上心?似乎她犯了多大的罪般,所有人都要对她质问。还有人更要把莫须有的怒气加诸在她的身上。她实在是倦了,烦了。 温岚吼完后,定定看着沈慕寒的脸由红润变成苍白,她的心里没有报复过后的快感,只感到很累。 “你和我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过只是路人尔尔!”温岚说。 “可是我喜欢你!从你纵身跃入江中那一刻起便喜欢上了你,从此满脑子全是你,再也不能忘怀。你说这样一个喜欢你的人有没有立场阻止你嫁给别的男人?亦或者你还是认为我们只是萍水相逢、擦肩而过的路人甲、乙、丙?”沈慕寒憋了半天,终于把心中藏了许久的爱恋说了出来,心中也有了一刻的如释重负。 温岚诧异地看着他,不相信这样的告白出自沈慕寒的口中。这一刻的容颜改变,心痛憔悴全是为她,不是为温芷或是旁的女人。自从十五岁认识他便一直等而不得的话终于在快十年的时候听到,其中所经之艰辛不一而说。一滴泪,就这么滚了下来。 沈慕寒见温岚如此,原本抓着她胳膊的手改搂住她的腰,人也随之欺了上来,将温岚抱入了怀中,这一刻的满足似已等了千年。 不远处的殷轩离薄唇微抿,浓眉紧皱,恨恨看着眼前的一幕,心中升起一团怒火。 就在沈慕寒挑起温岚的下巴,想要吻上她的红唇时,温岚开了口,声音悠悠地仿佛来自天际,“太晚了!” 沈慕寒愕然。 温岚轻轻推开沈慕寒的胸膛,冷宁地说,“刚才你抱着我,我却没有感觉。错过一次便是一世,你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沈慕寒,我是真的不爱你了。” 说完,温岚提步向前走去。 ------------ 75第七十五章 信物 “我是不会放弃的,你一日未嫁,我一日就还有希望!” 身后传来沈慕寒锲而不舍的喊声,温岚听见只是笑笑。抬头看天,原来忘记一个人真的是很容易,爱也好,恨也罢,如今都只化作天边的云彩,云淡风轻。 转出街角,温岚看见殷轩离一袭青衫隽秀挺拔地站立在那里。薄薄的秋风吹起衣摆,浓烈却不炽热的阳光映照他慵懒的神情,一切美丽得就像一幅画。 温岚不知为何忽然有些雀跃,高兴地跑过去。速度之快就像身后追了十头洪水猛兽,这让正在手恼的殷轩离心里很是受用。 “做什么跑这么快,像只炸了毛的兔子。”殷轩离沉声说,说完又越过温岚向弄堂里看了看。“后面有人追你么?” “哪里有什么人,殷将军可真爱开玩笑。”温岚心虚地回头张望了下,并未见沈慕寒从弄堂里走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没人那你在看什么呢?” “没……没看什么。你怎么来了?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刚巧路过看见了你的丫头,说你在这边。我想起这条弄堂平日里挺僻静的,怕你遇到偷儿,这才过来看看。”殷轩离撒了个谎。 其实他从萧玄府上出来就被柳明达缠住了,后被柳明达一路拉到柳府。在柳府门口他看见了刚从里面出来的温岚,好不容易摆脱柳明达追到这里,不成想却碰上沈慕寒深情表白的一幕。本来他是想直接冲进去将沈慕寒暴打一顿,又怕事情弄大了不好收场,影响温岚的闺誉。这才将气忍了下来。 “原来如此,不过青天白日的哪里有这许多偷儿。即便是有那也是生活所迫不得已而为之,你见过几个有钱人去做偷儿的?”温岚不以为意。 “有钱人也会去做偷儿的,比如说偷女人心。” 温岚心里咯噔一下,有些怀疑地问,“你到这儿多久了,可是听到、看到了些什么?” 殷轩离眉毛一挑对温岚冷冷地说,“不久,不过是恰好听到一个男子深情的告白而已。” “你听我解释,我没有……那只是……”温岚心里一阵恍惚,生怕殷轩离误会了什么,“这里说话不方便,你的马车呢?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殷轩离又向弄堂里扫视了一下,说,“跟我来。” 殷轩离拉着温岚的手向前走,走了约有一柱香的时间,拐过几条弄堂来到一个小院子前。 敲开院门进去,是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所在。 “公子今晚住下么?”守门的家奴将两人引至中厅,同时奉上上等的碧螺春,垂手问道。 “不必!我坐坐即走,不用伺候。” “是!”家奴不再多言,倒退着走出去,还不忘将门带上。 “这是哪里?”温岚四下望望。 “我自己置的一处院子,你不是有话要与我说吗?这里如何?”殷轩离松开温岚的手,自顾坐到一旁的黄花梨木椅上,翘起一腿品着香茶,“说吧。” 温岚低头看看自己的左手,刚才它还被包在殷轩离炙热的大手掌中,如今空了下来忽然有些不太适应,心里仿佛也缺了一角。 走到一侧的椅子上坐下,温岚低低地说,“我不知道你看到听到了多少,但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 说完温岚再不言语,只有一下没一下用脚在地上划着圈。 “还有呢?” “没了!” 听到温岚如此说,殷轩离心中的无名火腾腾向上升,从刚才便压下的怒气一直升到了头顶。原本他还以为会听到温岚向他解释事情的前因后果,结果她只这么一句话说完就闭口不语。这让他殷轩离直想抓过温岚狠狠地打她的屁股,好让她记住以后要离沈慕寒远远的。 “没了?”殷轩起身站到温岚跟前,一对凤眸冷冷地看着她,说,“你不觉得应该对我好好解释解释吗?” “解释什么?”温岚抬头,貌似无辜地问。她赌殷轩离不会因此看不起她,但却忽视了男人超高的占有欲。 想到刚才沈慕寒就是这样搂着温岚的腰,一股醋意涌上殷轩离心头,他一把将温岚从座位上提起来说,“解释你和沈慕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说完手臂一紧,将温岚搂进了怀里。 殷轩离的手箍得温岚腰疼,浑身散发出凛冽的寒意。这与以往的他大不相同,原来殷轩离虽然说话也是冷冷的,但总还有一丝暖意可寻,今日却似三九寒冰,眼神也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让温岚很是害怕。可她也知道如今这种情况不是服软认输的时候,今天错又不在她,凭什么她要承接殷轩离的怒气,所以依旧嘴硬道,“你不是都看见听见了吗为什么还来问我?” “我就是看见了才想问你,你不是会功夫吗,为什么不反抗?为什么要任由沈慕寒抱着你。还是说你不想嫁给我就是因为他!” “你胡说!我这辈子最不想见到的就是他又怎么想要嫁给他?你明明就听到我拒绝他了却还如此质问我,你既然怀疑我为什么还我的解释?还有咱俩有什么关系你这么管我!” 殷轩离一手擒住温岚的下巴,狠狠地说,“如果我没记错,昨晚咱们两个好像已经定亲了!作为你的未婚夫婿,你说我有没有资格管你?” “定亲?”温岚惨笑,“如果不是你不想娶公主你会想要娶我么?我不过是你的一个挡箭牌!否则若是你心里有一点尊重我的话你就不会不相信我,就不会这么对我。” “就因为你不负责任的一句话,我如今就成了众矢之的。我的家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柳姐姐也与我绝了交,沈慕寒不知哪根筋不对了非要说他喜欢我,如今你也不相信我,来质问我!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要承受你们一个个这样的对待!许是因为我是一个没娘的孩子,爹爹又不疼惜,只想将我送进了豪门,可这些又不是我的错!”想到一上午的遭遇,温岚忽然有些委屈,眼睛忽然红了,眼眶里噙满了泪。 “自己做错了事还有脸哭?”殷轩离话虽然还是毒辣,不过却不像刚才那么冷了,看着温岚的眼神也柔和许多。 温岚见状,哭得便更急了,后来干脆口无遮拦起来,“世人都说殷将军举止言行有礼,依我看却不是那么一回事,殷轩离你根本就是个只会欺负女人的登徒子,我讨厌你!” “不许哭!”殷轩离大吼,温岚却打定主意不认输,眼泪吧嗒吧嗒向下滴。 殷轩离自认不是一个会被女人眼泪左右之人,如今却因为温岚的哭泣而心烦意乱。同时他心想自己这个登徒子的名号得的实在是冤,如果他是登徒子昨晚早就轻薄了她,落一个名正言顺。 看着温岚通红似小兔子般的眼睛以及越哭越大声的状态,殷轩离一手用力,将温岚更紧地压向自己,另一手擒住温岚的下巴,头就低了下去。 温岚来不及反应便碰上了一张柔软而炙热的双唇,脑子立刻糊成了一锅浆糊,只张大眼睛看着殷轩离,便连哭也忘了。 殷轩离怕将温岚吓坏,只是碰了碰她的双唇即离开,并没有继续,不过这种甜美的感觉还是让他欲罢不能。看见温岚仍然睁着眼睛看着他,殷轩离低头又是一吻,不过这次却是吻到了她的眼睫上。 如果说刚才的一吻震惊多过羞恼,后面的那一下温岚可就是完全的娇羞了,一张小脸涨得通红,一直延伸到脖颈。温岚将头扭开,再不敢看殷轩离的眼睛,身子也开始微微发颤起来。 温岚的反应让殷轩离很是满意。他更深地抱了抱温岚,凑近她的耳朵说,“以后不许再让旁的男人抱,否则就不是今天的惩罚这么简单,知道么?” “你这是贼喊捉贼!”温岚趴在殷轩离胸口闷闷地说。 “怎么不服气?” “当然不服气,不带你这么欺负人的!”莫说两年后的婚约还不知道做不做数,就算两人婚期已定,殷轩离这样对她也是礼仪不合的,怎能不叫温岚生气。 殷轩离松开温岚,邪魅地朝她笑了一下,轻松说,“不服气你也可以欺负回来!” “我没这嗜好!不过权利与义务等同,以后你全身上下所有的地方也都不许别的女人碰!否则我的报复也不会那么简单!” “那是自然,以后除了岚儿我哪个女人都不碰。” “不过你为什么非要娶我呢?”温岚还是很疑惑。 “这个问题你昨儿已经问过了。” “可是你没好好回答。” “自然是想娶!定情信物都给了你你还这么不自信。你以为我的玄天玉璧谁人都能得的?”殷轩离伸指勾一下温岚的小鼻子。 “什么定情信物?什么玄天玉璧?”温岚诧异。 “真是有够迟钝,你脖子上带的东西不正是我的玄天玉璧么?上面的玄字还是我八岁那年刻上的。” 温岚伸手按胸口,想到萧玄给她的玉牌上果真有个玄字,原来她以为是萧玄的玄字,结果这个东西就叫做玄天玉璧,而且还是殷轩离的。 “反正我也收了你的玉兔子,咱们就算是交换定情信物吧。”说着殷轩离从内领内掏出一根金链子,下面缀着的果真就是温岚自小戴 ------------ 76第七十六章 远行 三日之期一晃而过,很快便到了温岚启程的日子。温岚利用这短暂的几天将事情做了一个妥善的安排,无论是小弟温实初的学业还是纤巧坊的生意都没什么可担心的了,唯一让她郁闷的是前两日见到殷轩离竟然忘了问那件事,这让她每每想起都懊恼不已。 一早温岚与温远道拜别,中堂里出乎意料的人多,不仅有秦月娘和温芷,便连温远道的其他两个小妾也到了。当然其中有几多真心那可真值得推敲。 “能够去太后跟前伺候那是岚儿你的福分,旁人求都求不来。岚儿一定要谨言慎行,务必在太后跟前留下好印象,今后爹爹的仕途还要靠女儿来的美言了。”温远道看着温岚嘱咐道。 温岚此去,说得好听点是皇家的恩赐是福气,说得难听点其实就是做奴才去了。谁家堂堂小姐都没有放着锦衣玉食不要,偏去做人家丫头的。如今皇帝一句话就将温岚推向了没自由、没地位、任人欺凌与宰割的地步,偏她还说不得半个不字。而温远道不关心她此后两年的生活会不会受委屈,会不会被人打骂也就作罢,但是还说出一些求助仕途的话来可就太让人心伤了。果真儿女于他都只是随时可以用来利用的棋子,可惜温岚人小言轻,对此现状还改变不得。不过终有一天,她会让温实初摆脱同她一样被利用的命运。 “女儿知道了!女儿会谨记父亲教诲!如有机会女儿一定在太后面前为父亲美言。” 温远道听了呵呵笑道,“果真还是岚儿最心疼爹爹。” “那是自然!谁人不知咱家姑娘最是孝顺的。没准太后老佛爷一高兴,将姑娘多留个两三年也说不定。”秦月娘眉眼一弯插嘴说。 这么些日子来,温岚不是忙于蹴鞠就是忙着收拾行李,竟将秦月娘的事忘到脑袋后面去了。好在秦月娘最近倒也十分安分,温芷也没再惹出什么事端,只是不知她走后秦月娘温芷母女会不会突然变脸从而将整个温宅闹得乌烟瘴气。 刚才秦月娘话里有话,竟满是不希望温岚再回来的意思。温岚自然不会轻易被秦月娘欺负,因而朝她笑笑说,“果真岚儿将太后伺候好了的话,岚儿就一定请求太后老佛爷做主将大姐姐一并招进宫里,这样我们姐妹也好做个伴不是?” “那倒不用了,初哥儿还小,姑娘又一走两年,这偌大个宅子总还得留下个人看家。同时老爷跟前也需要人伺候不是?芷儿正好替岚儿姑娘多尽孝道。岚儿姑娘就安心地去吧。” “姨娘此话诧异!若是跟爹爹的仕途比将起来,我想爹爹一定会认同岚儿的想法。毕竟大姐姐钟灵神秀一定会比岚儿更容易讨太后欢心,而且多一个人也多一副保险不是?爹爹你您觉得呢?”温岚狠狠瞪了一眼秦月娘又转脸朝温远道笑笑。 哼,她还不信了!她如此提点若还不能起到敲山震虎的作用,秦月娘和温芷也不用混了。 果然,秦月娘听到温岚的话后脸色一变,立刻收敛了刚才还趾高气昂的气焰。 此次出门温岚带上了侍书、半烟和琉珠三个丫头而将张嬷嬷留在了家里。一方面可以主事内宅,另一方面万一家中出了什么问题也可给温岚通风报信。 辞别温远道,温岚领着三个丫头坐上了马车。西出端门,走了数里也没见到一人前来送她,甚至连殷轩离的影子也是未见,这让温岚心中有了些怒气。 “得了便宜就不管了,殷轩离你个混蛋!”温岚手中绞着一幅帕子,嘴上低声说。 “姑娘你说什么?”侍书看着温岚问道,总觉得她家姑娘从早晨起来就心不在焉,好像在等什么人的样子。 “姑娘你看凉亭中有人诶。”琉珠一手挑帘一手指着不远处的凉亭喊道,“好像是殷将军一行。” 温岚透过帘子向外看去,果真就是殷轩离!温岚的脸先是一红。“告诉马夫,停下来歇会儿。” 温岚下车来到凉亭中,一张笑脸看着殷轩离,却发现他的身后垂手立着一个红衣女子。女子显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家奴,一副睥睨众生的眼神以及自身而带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都让温岚困扰。好在没多久殷轩离就将事情揭秘了。 “这是我给你挑的丫头,你可以唤她枭,功夫很是不错,比起你那三个只会些三脚猫的功夫的丫头来说可是好太多了。 “潇?潇潇雨歇的潇吗?”温岚发现这个红衣女子似乎很不喜欢他,看她的眼神中含有一些恨意。 红衣女子突然开口说,“不!枭鸟的枭!夜行,狠戾!温姑娘没事还是不要乱改别人名字的好!” 说完红衣女子径直向外走去,此这行径很是让温岚没脸。 “这是哪里找的丫头?我不要!又臭屁又自大,而且看起来她很不喜欢我。”温岚对殷轩离念叨着,“我没事随身带个会功夫的人做什么?我如今是去伺候太后的宫女,宫女再带四个丫头成何体统!这若是让太后看了,少不得一番说教。而且太后身边定有众多羽林军环卫,哪里会出什么事端,你还是将人领回去吧。” 温岚身边跟的都是她信得过的人,如今忽然被殷轩离安插进这么个人。这让她感觉自己像被监视了,她极度不喜欢。即使监视她的人是殷轩离也不可以。 殷轩离伸手别好温岚鬓边的碎发,坚定地说,“反对无效!” “为什么?” “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据我对嘉凝公主多年的了解来看,她一定不会这样善罢甘休的,保不齐还会使些什么招数。而我又不可能天天陪在你的身边。如今有枭伴你左右,这我就放心了。” “你是放心了,但我的身边多了一双耳目却让我大大的不放心。” 殷轩离面色一沉,“送你你就接收,哪里这么多废话!” “你……”温岚显然生气了,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殷轩离勾了一下温岚的小鼻子,首先放□段说,“好了,这个话题我们不说了。如今还有一个人你是非见不可!” “又是谁?不会又是一个丫头吧。我越看你越与世人所说的有出入。你身边有这么多俏丽的丫头哪像世人说的冷情将军啊。”温岚朝殷轩离撇了撇嘴,一脸的不乐意。 殷轩离很是喜欢温岚吃醋的样子,不由凑近温岚耳边逗弄道,“你还猜对了,这个人果真也是一个丫头!” 温岚闻言小脸一垮,起身就往凉亭外走,走到一半撞到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看形容只有三四岁光景,身体瘦弱且胆子很小。温岚话还没吭声,小姑娘噗通先跪到了地上。一边叩首一边求饶,“姑娘大人有大量原谅我吧,我不是故意的,下次走路我一定注意。” 温岚弯腰扶起小姑娘,一边拍打着她腿上的土,一边柔声说,“我又没有怨你,再说哪里就这么娇气。你今年几岁了?哪里人呢?” “我姓贾……中……州人,没有大名,人们都叫我大妮。”小女孩儿怯怯地说。 “贾?大妮?中州?”温岚重复着这五个字,忽然灵光闪现,扭头看着殷轩离,一脸兴奋地说:“是她吗?我让你找的人?” 殷轩离点了点头。 ------------ 77第七十七章 纳吉 更鼓响过三声,王子纳吉的喧嚣刚刚落下帷幕,晋王府内就掠出一道身影,疾驰向西而去。 今日又是一个月圆夜,时已入秋,晚间寒凉,古轻云一袭薄衫临窗邀月对饮,别有一番凄凉在心头。忽然门扉一响,继而是哒哒哒的上楼声。 “今日王爷大婚,殿下不去守着新娘子,没事跑到轻云这儿做什么?”古轻云一脸落寞摆弄着手中的酒盏,低头不敢看眼前人。 晋王李意一袭耀眼的正红,便连颚下的飘带也是红色翻飞,浑身上下无不洋溢着喜庆的韵味,唯有一张俊脸几多不耐在其中,显示着他对这场婚事的不满。 李意伸一根手指挑起古轻云的下颌,轻轻说道,“轻云觉得我是为何而来呢?” “轻云不知。” “不知是么?没关系,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完李意低头,轻轻吻上古轻云的双唇。轻启贝齿,探寻口内的丁香小舌与其纠缠,汲取口腔内的每一处芬芳,津液互饮。 忽然李意舌上一痛,他推开古轻云,探手一摸,黏黏地似有血丝,应该已经被咬破了。 “你咬我?”李意蹙眉,一脸阴鹫,“早知轻云会如此对待本王,本王就该守着红袖添香的佳人共赴鱼水,床塌缠绵,而不是来这里受什么气!” “王爷说得对!王爷本就不该在大婚之夜前来找我!王爷是谁?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子,如今的储君,未来的皇帝!而轻云不过一介戏子,说白了就是王爷豢养的一只宠物,又有何德何能让高贵的晋王殿下舍弃娇妻美眷前来呢?” “既然如此,那是本王自讨没趣了!”李意一甩袖子迈大步向外走去。 真不知他是否昏了头才会在大婚夜跑出来找一个男宠抒解狂躁,李意只知道面对塌上那一副女人的躯体就像面对一床腐肉,提不起半点兴致。 而这样的情况自从认识古轻云后变得日益严重了。只是让晋王李意没想到的是他这样疯狂奔来却换得古轻云一张冷淡绝情的脸,如此怎不叫他懊恼。 豢养男宠、娈童事古则有之,尤以魏晋风靡,凡举高门大阀皆以此为好。天朝距其不过百多年,魏晋遗风犹在,不过已由公开转入地下。当然期间耍弄者多,充玩物者多,少有真心真情之人。 李意腾腾几步下了楼,刚要开门,身后传来一阵急跑声。转头,古轻云已然扎了进来。 “王爷原谅轻云……轻云不知道自己方才说的是些什么,轻云只是太伤心才会口无遮拦……轻云错了,王爷不要离开轻云……轻云……”说着古轻云脸一红,伸手探向李意胯间,隔着衣衫准确无误地抓住那里的宝贝,轻声说,“轻云想要王爷好好疼惜。” 李意顿时感觉阵阵酥麻从胯间流窜到头顶,一晚积蓄的欲望瞬间爆发,昂扬也猛然挺立起来。 李意夹住古轻云薄衫内的两点,揉捏、提拉,同时凑近他的耳朵说,“你确定想要么?”嗓音也变得暗哑,呼出的气体吹到古轻云的耳洞,搅得他燥热难耐。 “嗯!”古轻云呓语出声。 李意喉间咕咕响了几声,蹙紧双眉的额头上青筋迸跳,他一把扯开古轻云的薄衫,露出那堪比女子的纤瘦身材。一阵寒意袭来,古轻云轻轻打了下摆子,却更加挑动了李意的激情。 李意将古轻云推倒在一旁的紫檀木圆角书桌上,猛然翻转过他的身子,同时双手扒下他的亵裤。 接下来的一切是那么的顺理成章。 成功进入的一瞬古轻云因为疼痛臀部猛然收缩,李意却强撑着他的腿依旧在其中驰骋。古轻云一头墨发批散背上,额角的一缕却已被打湿。 晋王府内,伊人独坐空帷,红烛燃尽,已然化作一滩血泪。 温岚到普虚庵一月有余。除了一早一晚隔竹帘参拜一下太后外,平日里只是无事。太后身边有跟随多年的常嬷嬷、桂嬷嬷伺候,扫洒烹煮也有庵内专门的女尼负责,根本无温岚的用武之地。这与她先前所想是大有出入。 温岚本以为就算用不着她贴身伺候,但活计定然也少不了,毕竟太后是皇帝的生母又是嘉凝公主的祖母,随便谁递个话温岚都不会有好果子吃。不成想她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除了不能随便离开庵堂外,来此一月竟是如此轻松简单。 不过若以为她就此放松了警惕也不尽然。单从殷轩离急着往她身边塞人这一举动来看,她便知道事情定然不会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而公主一定会有所动作,现在也许只是在等待合适的时机罢了。怎么说温岚也不再是十三岁的小女孩儿了,心思若再像以前那般简单又怎么成? 望着窗外潇潇飘撒的落叶,真道是天凉好个秋。 昨儿晋王大婚,虽然只是娶个侧妃,可是该有的尊宠与排场并不少崔宝儿的。宫里为此专门送来新人的庚帖请太后批示,以期得到太后的祝福。而且今日晋王也会依规携王子妃亲赴普虚庵拜见太后并上香祈福。 所以一早整个普虚庵就忙碌起来了,温岚没有看多久萧瑟落叶也开始不得闲起来。 “今日晋王和王子妃亲临,你们一定要将里里外外都打扫干净,听到没有?” “是!” “还有晋王和王子妃会在庵内用斋菜,你们也要一并准备妥当。” “贫尼明白。” 桂嬷嬷朝众女尼吩咐完就要离去,温岚上前将其拦住问,“桂嬷嬷,我和婢女能做些什么呢?” “你和你的丫头呆在屋内不要出来就好。冲撞了晋王殿下可是你吃罪不起的!”说完桂嬷嬷头也不回走了。 “什么嘛?狗眼看人低!”琉珠低语。 温岚喝止,“不可造次!” 侍书也扯扯琉珠的衣袖,“小声点吧,到时让人听到又是一场是非,千万不要给姑娘找麻烦。” “我不是忍不住嘛,看桂嬷嬷那趾高气昂的样子。我们到这都一个月了,每天不都是在屋里呆着,又不能干些什么,又不能出去,人都要闲坏了。”说完琉珠嘟张小嘴,一脸不悦。 侍书一点琉珠的头,“你呀!就是闲不住的丫头命!如今让你歇着你还老大的不情愿!” “半烟姐姐可就好了,天天在家很是自在。” 温岚闻言面色一沉,“你若不愿留在庵堂就回府好了,正好将半烟给我换回来。” 当初她选琉珠便是觉得琉珠聪明伶俐,如今看来是灵气逼人、沉稳不足。 那日在十里外凉亭温岚最终还是没有拗过殷轩离而将枭留在了身边,算作她对殷轩离将大妮要回来的答谢。当初郑则荣也曾去中州贾家讨要过,不过贾秀才虽对大妮不好却不愿承担卖买卖儿女的恶名,加之他后来捐了个官职不知调到了哪里,想要找人就难上加难了。如今殷轩离将大妮接了回来,无论怎样,他的面子也是要给的。不过对于枭的古怪脾气温岚实在难以苟同,所以只是让她在暗处活动,眼不见心不烦。 温岚当日遣半烟将大妮送回了府去。据半烟前些日子传来的书信中讲,李氏一见大妮便哭了个肝肠寸断,再然后便搂着大妮朝普虚庵所在的方向叩拜不已。半烟还说大妮的身上全都是大大小小的淤青,明明跟温实初一般大小,却低了一头不止。这让温岚听了再次对薄情寡义的贾秀才生出了厌恶之心。 琉珠见温岚半响没有出声,以为她真的生气了,眼泪立刻就涌了出来,拉着温岚的袖子喏喏求道,“姑娘莫要撵我回去,琉珠以后一定谨言慎行,再也不给姑娘惹事。姑娘求求你了……” 温岚回神一副不知所以的样子,正在这个时候,外面院子闹哄哄吵叫了起来。温岚侧耳一听,原来是做素斋的女尼突发疾病虚弱地下不来床,中午给晋王和王子妃准备的素斋没了着落。温岚推门而出,对着正在焦躁的桂嬷嬷行一礼道,“桂嬷嬷是要找会做斋菜之人么?温岚推荐一人。此人曾跟中州济慈庵的妙真师傅学过斋菜,虽说不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做徒弟的总还不至于给师傅丢脸。” 桂嬷嬷看着温岚及她身后的侍书、琉珠问,“此人是谁?” 温岚伸手一指自己,笑意妍妍道,“我!” “你?”桂嬷嬷一脸不信,“你今年年方十几?莫要说大话闪了舌头。我知你一直想要表现,以期引起太后注意,但我提醒你还是不要惹事,小心事情做不好引火烧身。” 桂嬷嬷话虽毒了点,但好歹出于一片好意,没有存心看温岚笑话的意思。温岚对桂嬷嬷的印象也有了改观,所谓刀子嘴豆腐心说的就是这等人吧。 温岚笑着对桂嬷嬷说,“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与其做不出斋菜全庵堂的人一起受罚,还不如让温岚试上一试。最不济温岚先做一道菜桂嬷嬷品鉴一番啊。” “即使如此,你就试一试吧,不过如果出了差错我可救不了你。” 温岚唇角上挑跟着桂嬷嬷去了厨房 ------------ 78第七十八章 素斋 温岚随桂嬷嬷来到后厨,发现一干用具齐全,帮手也都是现成的,只是缺了素斋做的最好的了然师傅。这了然师傅的素斋温岚虽不曾尝过,但好歹也曾闻过其香、见过其形。中州济慈庵妙真师傅的手艺与其相比,可说是不相伯仲。温岚曾得妙真师傅口耳相传,因而心中已有了七八分的把握,另外还有三分,出自温岚对太后的了解,要知道她这一个月可不是像琉珠般日日休闲的,她的眼睛、耳朵、鼻子可是做了很多事情。 温岚卷起衣袖,同时用帕子将一头秀发包住,很快便动起手来。所谓是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桂嬷嬷看着温岚有板有眼做菜的模样,原本提着的心也放了回去,对她的看法也有了改观。 这一个月来桂嬷嬷对温岚看得很是清楚,知其是个品性纯良、开朗乐观的女子,并不像嘉凝公主说得那样行止张狂不知廉耻。单从每日两次风雨不歇地虔诚对太后定省却无半点不满来看温岚就比一般世家贵女更像一个大家闺秀,当然也更灵巧机敏些。就比如说今天的事,虽说是可以引起众人注意的一个很好方法,不过危险程度之高也是绝无仅有的,毕竟并非谁人都能为皇家制作吃食,稍有差迟都会负上危害皇族的罪名。 想到这里,桂嬷嬷不由得又为温岚捏上一把汗。 外面喧哗声渐高,一个女尼跑来找桂嬷嬷,说晋王和王子妃到了。 桂嬷嬷和常嬷嬷二人同是太后跟前儿的老人,一直从年轻伺候太后至年长。不过常嬷嬷一般只负责伺候太后起居饮食,而人员管束,外客来访等等事情则交给了桂嬷嬷,所以晋王一来女尼赶紧便来后厨寻桂嬷嬷。便是温岚也是与桂嬷嬷接触较多,常嬷嬷则如同太后一般,只是早晚隔帘而见的一尊雕塑罢了。 “嬷嬷有事只管前去,不必惦记这边,温岚保证会在规定时间内做出一桌上佳的素斋来,定不给嬷嬷丢人。”温岚停下手中的活计朝桂嬷嬷笑笑说。 “既是如此你就放手去做,不过我提醒你务必要小心谨慎,否则一旦出了事情别说你担待不起,我也保不了你!” “温岚知道。谢嬷嬷提点。”温岚朝桂嬷嬷行了一个万福道。 话已至此桂嬷嬷也没什么可说的了,看看一旁已经等得很是着急的女尼,桂嬷嬷转身跟来人去了。 时间倒退回两个时辰前,晋王府内。 崔宝儿一夜未眠,两只秀丽的大眼睛如今已红肿不堪。看着外面渐明的晨光,崔宝儿心如死灰,不禁为自己的做法懊悔起来。 晋王李意推门看见的便是崔宝儿这样一副落魄的样子。 几个大步走进,李意挑起崔宝儿的下颌讥笑道:“怎么?本王昨晚未归让你黯然神伤了?你就这么想让本王碰你?嗯?” “无耻!” “无耻?骂的好!”李意呵呵一笑,“本王便是无耻又怎地?你还不是一样嫁给了本王?那日若不是你存心耍诈本王又怎会中了你的圈套。你以为你的计划没有任何破绽,其实在本王看来不过是雕虫小技。” “既是如此,那王爷为何不揭穿我?如此大家岂不都省心?宝儿以为王爷是不会喜欢被人算计的?”崔宝儿知道自己当日行事只能算作兵行险招,她都已经做好出家当姑子的心了,没承想事情却出乎她预料的顺利。 “你以为我原意娶你么?别痴心妄想了!你只不过是我抬回家来堵住世人悠悠之口的玩偶!玩偶懂么,就是我让你往东你就得往东,我让你抓狗你就不能撵鸡的这么一个摆摆样子的泥塑木雕罢了!”说着李意朝崔宝儿一挑唇角,“不过若没有你在这儿充场面我又怎能和我的轻云共效鱼水、双宿双栖呢?” “轻云?”崔宝儿想起自己半年前撞到的龌龊一幕不禁觉得恶心,急忙从床上奔下,抱住一旁的痰桶呕吐不止。 “觉得恶心是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今日一切还不都是你投怀送抱得来的?早在半年前你便知道本王是这么个人物却还用尽心机倒贴上来,如今这般又做给谁看?现在不过才一天你就受不了以后漫漫长夜你又该如何?” 李意伸手抓住崔宝儿的头发用力将她带起来,同时凑近她的耳朵恶狠狠地说,“本王确实不喜欢被人算计,不过你也别指望本王会放过你,既然一切已经开始,咱们就要将这个游戏玩得真实一些。以后人前,你要陪本王演好这场戏,不可叫人看出端倪。而人后则不能管本王的任何事情!如果有一项做不好,不仅你不能过得舒坦,本王也会叫你那贪慕虚荣的爹爹身败名裂!” 李意说完一甩手,失了支撑的崔宝儿倾刻又萎靡了下去。 “一会儿先去宫里觐见父皇母后,随后去普虚庵给太后她老人家请安,你收拾收拾,不可让人看出一丝端倪!” 说完,晋王李意踱着方步走出门去。 今日温岚所做素斋和在中州济慈庵内吃的那顿无异。同样是六菜一汤:脆皮鱼、素糖醋排骨、鼎湖上素、豉汁蒸腐竹、素攒丝杂烩、什锦豆腐卷和清汤素鱼圆。温岚听说太后肠胃不好,便又做了一些便宜消化的豌豆黄和荷花稣,不过却没有放太多的糖。 一切准备停当,也到了用午膳的时间。温岚着众女尼端着盘碗往餐室送去。 侍书和琉珠见温岚与众人同去便开口劝道,“姑娘你就不要亲自送过去了吧?你做了一上午的斋菜已经够累的了。” 温岚朝二人摆摆手说,“你们不懂!这给皇家做菜是有规矩的。为了防止有人暗中下药毒害,这做菜之人将菜做好后都必须亲自品尝一遍,这叫做试菜。只有试过的菜太后和王爷们才会吃的。而且试菜也是显示一人衷心与否的最好凭证。” “怎么这么麻烦?早知道姑娘不要出这个头好了。”琉珠一脸纳罕,她贫苦人家出身,哪里知道皇家这许多事情。 “看你说的,圣上遣我来可不单单是让我闲极无事耍玩来的。如果我们连这一点小事都做不好,下一次就不知道要被遣送到哪里去了。我若不能尽快讨得太后的欢心,早晚还有更糟的事等着我们。虎视眈眈盯着我,看我出糗的可不止温芷一人而已。” 温岚在来之前曾设想过此行的困难,其中便包括太后为嘉凝公主出头,一心难为她的场景。不过让她想不到的是到此一月太后竟然见也不见她,这让本想借力打力的温岚没了依凭,难得今日有这么好的机会她又怎能轻易放弃。 温岚阻止了侍书和琉珠跟上来的意思,随众女尼屏气慢行来到厅中。 桌旁一共三人,居于首座的是一个慈眉善目,鹤发童颜的老人。这应该就是当朝天子的母亲,如今的端敬太后了。许是保养得宜,虽然端敬太后已是一头银发,但容貌看起来不过像是五十左右,根本不像是一个已经年逾古稀之人。 太后两侧分别是晋王李意和刚刚升任晋王侧妃的崔宝儿。李意的神态看起来和往常无二,虽不至多喜悦,但也不似往常一般阴霾。崔宝儿的脸上却少了一股神采,和蹴鞠战上见到的仿佛判若两人。便是连笑容,也让温岚觉得很不舒服。想到晋王平日的所作所为,温岚似乎有所顿悟。 桂嬷嬷轻咳一声算是提醒,温岚赶紧屏气凝神将手中的托盘放于桌上。同时接过桂嬷嬷递过来的碗筷,将盘中的所有菜肴试了个遍。稍等片刻见温岚并无任何不适反应,常嬷嬷才又掏出一根银针挨个将斋菜探查过。再次确认无误后,这才在太后的示意下夹起一块素排骨放进太后身前的碗里。温岚则低头倒退而出。 晋王见太后开动,这才随后动了筷子。不过第一筷子他却是夹起一箸鼎湖上素放进了崔宝儿的碗里,同时柔声细气地说,“一早便开始忙碌你定然累坏了,快多吃点。这普虚庵的素斋平日里可不是这么容易吃到的,今日还托了皇奶奶的福呢。” “你这孩子几时也会关心起人来,看来还真是长大了。人都说娶了媳妇的男子才算成人,如今看来果真不错。当年你父皇也是与你母后成亲后才脱了稚气,从而开拓一番天地的。意儿在这方面可是与你的父皇相差无几。” “多谢皇奶奶夸奖。意儿以前少不经事,做了许多惹父皇母后以及皇奶奶生气伤心之事。以后定然不会了。” 端敬太后微微一笑道,“如此甚好。你父皇母后可以安心了。” 李意一面与太后相谈甚欢,一面在桌下扯扯崔宝儿的衣袖,示意她说话。崔宝儿虽然不愿,可如今也只能顺着他的意思。 崔宝儿深吸口气,甜甜问道,“太后老佛爷,这素斋的味道真是不错,也不枉王爷一早念叨至今。不知是何人所作,宝儿也想学做几道呢。” “今日素斋与往日味道不尽相同,不知是何人所作?”端敬太后看着身侧的桂嬷嬷问道。 桂嬷嬷笑说,“回太后的话,今日了然突然发病不能侍奉太后,如今这一桌的素斋都是温岚做的。” “哦?她小小年纪还有此等手艺,倒是让人小瞧了。素斋做的不错,传话下去,赏。” “是!奴婢替温岚谢太后赏。” 门外陪侍的温岚听到端敬太后的话一片欣喜,到此一月,终归是有些进展了吧。 ------------ 79第七十九章 太后 送走了晋王一行,太后的赏赐也下来了,是一串上佳的东珠项链。 温岚左右端详了一下将项链交给了侍书,“收起来吧。” “姑娘怎么不戴?挺漂亮的,还显身份。像这么大颗又圆润的东珠奴婢还是第一次见呢。” “正是因为太贵重了才不好。” “此话怎说?”侍书有些奇怪。 温岚放下手中的狼毫,“你想想看,咱们这一桌素斋,连工带料不过才几两银子。就算再入得太后的眼,赏个把香囊或是扇面坠子也就罢了,哪里用得着将这么贵重的东珠赏赐下来。这摆明了是与咱们划清界限,不愿沾半点便宜的架势。而且咱们得了如此贵重的赏也会招人嫌忌不是?想要与众人打好关系可就难了。” “原来如此。”侍书恍然大悟。 此后又过一月,时间已经入冬,太后对温岚依旧是没有宣召,不闻不问。好在温岚也很想得开,每日除了抄录经书就是画她的首饰样子,日子倒也过得惬意。偶尔桂嬷嬷会吩咐温岚做上一桌素斋或几样小点心。温岚也是照做,没有半分怨言。 这日温岚和侍书两人正在说着话,常嬷嬷忽然推门进来,“太后宣召温岚觐见。” 侍书看看温岚,一副极度忧心的表情。温岚也是不知何意,平日里传话的都是桂嬷嬷,常嬷嬷则是寸步不离太后的,几时亲自做过这些。不过看着桂嬷嬷一副据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温岚便将想要脱口的话收了回去。 温岚随常嬷嬷来到太后屋中。 “你就是温岚?”端敬太后看着低眉敛目进来的温岚问道。 温岚朝太后屈膝行一大礼,“回太后话,民女正是温岚。” “来此两月,哀家没有召见于你,你的心中可有怨念?” “民女不敢。” “没有就好。听说你与殷家的离哥儿两情相悦,离哥儿并在皇帝跟前立誓非你不娶,可有此事?” 温岚听不出端敬太后说此话的感情如何,更猜不出太后所欲何为,因而只得语气平缓,据实答道,“确有此事。” “离哥儿倒是做得出此种事之人,不过你的想法如何?可愿与他双宿双栖,共度一生?哀家看你年纪虽小倒也是个懂事的,做事不浮不燥,此事你可要想好再说。” 不等温岚作答,端敬太后顿了一下接着说,“哀家这两月对你可说是极为了解了,知你既懂礼仪,又做得一手拿手菜肴,还日日都在抄默经书,这一切实在是甚得我心,哀家想要收你为义女,常伴哀家左右你意下如何?” 温岚没有想到太后会如此说,这若在以前对她而言定然是个极大的诱惑,不过现在听来更像是一个陷阱。还有就是温岚只是想到殷轩离一旦知道这件事后随之而来的暴怒,就会从心底就升起一种心痛的感觉。这种心痛的感觉就叫做在乎。在乎他的每一丝想法,在乎他是否开心难过,在乎忽然有一天殷轩离不再在乎自己。这样的心痛让温岚拒绝了太后提出的建议。 温岚再行一个大礼,对端敬太后说,“民女谢过太后赏识,可是富贵荣华虽好却终有散去的一天,世间唯有真情意永留不衰。最难得不过一心人而已,如今民女既有幸得殷将军如此垂青,便愿意以身相试,即便将来不得如愿,也不愿永生懊悔。” “最难不过一心人?万一殷哥儿将来纳妾你待如何?” “温岚将与之和离?” “既是如此,今日你便和殷哥儿散了吧!因为你还不够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爱之不深才会轻言放弃!” “民女不懂。”温岚抬头看着端敬太后,不敢苟同。 “男人总会有各种的不得已与苦衷,有时联姻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无关情与爱!总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端敬太后说完眸光瞟向窗外,远山含黛,青葱白头。 “好了,你下去吧。” “是!” 由于太后一直未唤起身,温岚起身的时候双腿已然木了,完全不听自己的使唤。使劲揉捏了两把才小步蹭出房去。 温岚一走,里间的帘子瞬间挑开,嘉凝公主一脸怒气冲了出来,“皇祖母您听听那野丫头说的都是些什么话,张嘴就是什么情啊爱啊的,哪里像是未及笄的闺阁女子,简直不知羞耻。殷轩离怎么能娶这样行为不检的女子为妻。还有皇祖母怎么能收她为义女呢。如此一来那臭丫头的辈分岂不比嘉凝还高,难道让嘉凝见她还要称她一声皇姑姑么?嘉凝不干!” “嘉凝不得无礼,你皇祖母如此做定然有皇祖母的道理。你稍安勿躁听听皇祖母的解释。”皇后将暴跳如雷的嘉凝公主按住,一脸等待解释的样子看着端敬太后。 “哀家累了,你二人回去吧。庵堂应静,以后你们还是不要来了!”端敬太后说完,抬眼瞟了门口一眼,两位嬷嬷会意。常嬷嬷扶着太后向里间走去,而桂嬷嬷则开门对皇后和公主说,“皇后娘娘和嘉凝公主请。” “哼。”嘉凝公主用鼻子冷哼一声,高昂下巴走了出去。皇后则回头瞅了瞅依旧晃动的珠帘,满脸阴霾。 漫天的雪花开始飞舞,今冬的第一场雪洋洋洒洒从天而降,将普虚庵周遭盖了个严严实实,天地变成一片银白。 “皇后和公主今晨去了普虚庵,你可知道?”吴王李希将狐裘脱下挂在一旁,朝殷轩离问道。 “知道!” “那你还有功夫在此喝酒?难道你就不着急,你的心上人也许受了皇后和公主的欺负也不一定?” 殷轩离端起酒壶给李希斟上一杯酒说,“着急又如何?我又帮不了她,一切只能靠她自己!” 李希将酒一饮而尽,“你还真是冷情。如此这样你都不紧张,有时真让人难以相信那日在御花园和父皇呛声的就是你殷大将军。你既对她毫不上心为何又将她拖入这个漩涡之中?” “谁说他毫不上心?你以为枭干什么去了?还有,他若不上心王爷你以为能喝上易之请的酒,王爷这不是送信来了么?”萧玄推门而进正听到吴王李希的话,因而接话道。 听到萧玄的话李希感到有些不可思议,“你的意思是他派影卫去保护一个女人?而且调用的还是原本我周遭的人?” 难怪最近他那里换了人。李希原来还以为枭是回到了殷轩离身边,毕竟枭已经不止一次提出这样的申请,便是连他也能看出她对殷轩离的情意了。没成想枭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此日日保护所爱之人的爱人该是怎样一种煎熬呢?李希心中不免为枭不值起来。 萧玄看着李希不满的神色,摊开双手辩解道,“你若发火可别找我,都是易之一人所为,我劝过他了,易之不听我也没有办法。” 李希转脸去看殷轩离,谁知殷轩离根本连解释也不屑,直接问他,“你不是来告诉我皇后和嘉凝去普虚庵的结果的么?怎么不说?”说完又给李希倒上一杯酒。 “你别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会饶过你,你未经本王同意便私自调我的人去做旁的事,这件事本王记下了,以后再找你算账!” “你能如此啰嗦说明岚儿无事,你的消息不说也罢。省得易之你又欠他一个人情!”萧玄离抢过李希手中的酒一饮而尽道。 “谁让你称呼她为岚儿的?” “你怎么知道我的消息不重要?” 殷轩离和李希同时抢白道。 萧玄朝二人摆摆手,“好,我不说了!明明一个极想知道却装作毫不在意,一个非常想说却卖着关子。你二人继续蘑菇下去吧。我还是喝我的酒去!” 殷轩离和李希皆瞪了萧玄一眼,而后李希说,“嘉凝回宫后就大吵大闹,摔盆子砸碗的,看样子应该是在普虚庵未讨得什么便宜,如此你可满意了?” “我有何不满意的?太后本就是心思缜密、洞彻世情之人,岂是能被皇后和嘉凝轻易哄骗?不过说起来自从太后进山为先皇祈福以来,我也有些日子没见过太后她老人家了,如今正好去山里看看。” “太后她老人家不会见你的。”萧玄插嘴。 “我又没说我去!我的意思是你也许久未曾见到太后了,正好该去普虚庵看看。刚才来的时候我已经帮你向宫里递了牌子,估计用不了多久太后就会召见你了!到时记得带上一些徐锦记的菊花糕,我记得太后最喜欢吃了。” “你……”萧玄一口呛到,将酒全部喷洒了出来。 殷轩离一脚踢向椅脚,将萧玄连人带椅踹了出去,萧玄那一口正好喷到地上。 “小心,洒到菜上我们就不要吃了。这可是醉仙阁最拿手的蜜酿八宝漕鸭子,已经是今日的最后一份了。” “你……你……真是气死我了!”萧玄起身,腾腾几步走到殷轩离身旁,用手指着他的头说,“交友不慎啊,交友不慎!” 作者有话要说:昨儿附近的变压器坏了,停了一天一夜的电!抱歉! ------------ 80第八十章 救人(一) 一连几日的大雪将山间变得洁白一片,皑皑白雪下只露出点点绿色的松针。温岚的心情十分之好,因为自己两月来的努力终于有了收获。虽然比起原来可能是累了些,但是这样的劳累却让她心中有了盼头。而太后实在和传闻中一样,是个很睿智的老人。 清晨,温岚滚了一大锅的冰糖雪梨银耳粥给端敬太后送去。最近天寒,屋里比外面的温度高不了多少,因而大都燃起了木炭。虽说是专门送来的上好木炭,但终归不像宫内烧着地龙来的舒服。人在屋内时间久了便烟熏火燎地难受,端敬太后近几日就有些干咳上火。温岚这一锅粥对于清咽润肺自是最好不过。 温岚将盖盅放置桌上,打开盖子,端出里面的银耳粥,说,“这冰糖雪梨银耳粥是我用盖盅包好了带过来的,从后厨到房间,距离是不长也不短,而粥的温度是恰恰好,既不太烫也不太凉,太后您尝尝看。” “难得岚儿有心,一天到晚换着花样做营养美味的吃食给太后。不是熬什么枸杞红枣粥、薏仁粥、黑米粥啦,就是做些好看又可口的糕饼。如今老奴们沾太后的光也能一饱口腹之欲了。”桂嬷嬷自从温岚在厨艺上大展拳脚以后就开始对她做的菜肴青睐有加。因着温岚又不似一般闺阁女儿般扭捏,便连这个人也一并喜欢起来。 “今天她为了熬这银耳粥可是天不亮就起来了,老奴让她将炉火交给庵里的女尼看着她也不干,说是掌握的火候不对会影响口感与疗效。太后不妨先尝尝看,这雪梨还是前些日子萧玄萧公子来的时候带来的呢,最是清咽润肺的。”桂嬷嬷接着说。 常嬷嬷掏出银针验过,确认无误后将白底青釉的莲花小碗端给了端敬太后。 这粥果真如温岚所说温度适中,熨帖着嗓子也很舒服,端敬太后不一会儿就吃下了小半碗。 桂嬷嬷一边看太后吃着粥一边说,“皇上知道太后凤体欠安遣宫中吕太医来给太后诊脉,如今已经候在门外了。随同吕太医一同来的还有皇上身边的内监总管朴厚。太后您看何时能见?” “让他们进来吧。”端敬太后将碗递给了一旁侍候的常嬷嬷,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说。 温岚从常嬷嬷手中接过碗勺收进盖盅盖好盖子。桂嬷嬷这时引着吕太医和大总管朴厚已然进来了,不过太后没有发话,温岚并不敢走,只得垂手侍立一旁。 朴大总管进门先不忘请太后安,动作干净利落,并不因自己是总管而拖泥带水。“老奴见过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吉祥。” “起吧。”端敬太后虚手一抬,轻声问,“皇帝遣你来可有话说?” 朴大总管回道,“皇上知道太后身体小恙心中十分焦虑,原意今日要来庵中探望,无奈年关将至,各小国前来觐见之使臣颇多,皇上近几日实在抽不出身,这才遣奴才前来。一则替皇上表示一下孝心,二则前来请求太后娘娘示下,太后娘娘何日可以回宫?” “回宫?佛家讲究一个九九归一,如今替先皇祈福的日子还差十日便足八十一天,你回去回禀皇帝,便说哀家十日后回宫。” “是,老奴回去后即刻回禀皇上。”朴大总管再施一礼说,“老奴临行前皇上亲嘱老奴同吕太医一同前来,太后还请让吕太医诊一下脉,这样老奴回宫也好交差。” “嗯,过来吧。”端敬太后伸手。 随即太后看到温岚,想到也没什么事让温岚去做,便打发她出去了。 离开太后的屋子,温岚心中一阵发堵,想到回宫后就有可能面对嘉凝公主那张冷脸,温岚便觉得后背的汗毛直竖。倒不是她怕嘉凝,但毕竟人家是公主,论起身份与地位都比她要高。一旦闹出事来,温岚终是不沾光。而且一入侯门深似海,更何况还是比侯门更要深几倍的海呢。 哎!当初怎么没有想到还有进宫这档子事来。 温岚去后厨盛了一碗冰糖雪梨银耳粥出来,又拿了一个热乎乎的馒头,想着去后山看看山洞里那只伤了脚的白色小狐狸。 自从得了端敬太后的信任,她已经可以离开普虚庵在山间自由行走了。虽然秋冬萧瑟,万物凋蔽,没有什么绝美的景致,不过能够出来走走,感知自己依旧是个自由之身也是一种不错的享受。谁知道过些日子进了宫还会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自由给她。 温岚挎着篮子一脚高一脚低踩着积雪向后山走去。那里有个洞穴,前些日她和侍书一起进山的时候发现的,甚是隐蔽。 那天还未下雪,但通往后山的路已然难走。她和侍书为找一株叫做文王一枝笔的草药辗转来到后山,却听到一堆枯枝后传来阵阵呜咽。温岚拨开枯枝发现了临山的一个天然洞穴,洞穴里有一只腿部受伤的白狐。 温岚也不知道当时如何就动了恻隐之心,许是那只白狐眼睛流露出来的哀伤深深打动了她,又或者是白狐微微隆起的腹部又让她想起了什么。反正那日她是将身上所有能够翻找到的吃食都给了白狐。 起初那只白狐的警惕性很高,一直不肯碰温岚丢下的糕饼。后来许是感觉温岚和侍书确实没有敌意,这才一瘸一拐地爬过来叼起东西吃了。后来每日温岚都会找时间去后山给白狐换药、送东西吃,她若是没空也会让侍书或者琉珠前往。不过近期大雪封山,山路崎岖难行,温岚又忙着照顾咳嗽的端敬太后,已是多日未去后山,也不知那只白狐最近怎么样了。 温岚一边走一边想着千万不要出什么事才好。但往往事情总是好的不灵坏的灵,温岚越是害怕白狐出事,越是会有糟糕的事情发生。 刚到后山,就见一地狼藉,凌乱的脚印在银白的雪地上踩出一串泥泞,两旁的树枝上积雪全无,树干上还有深浅不一的刻痕。很明显,所有这一切都显示这里曾经发生一场激战,而且时间不会超过两天。 温岚捻起地上一抹已经深陷雪中的红色液体放置鼻尖嗅了嗅,不是动物血的味道。温岚挎着篮子快跑几步来至山洞跟前。这里的情况还算好,至少并未见到参差不齐的脚印和打斗的痕迹。而山洞前用来遮掩的枯枝也是一副无人动过的样子。 “白雪。”温岚拨开洞前的枯枝,一边唤着一边走了进去,“姐姐来看你了,你在不在?” 瞬间的黑暗让温岚一时失明,看不清眼前的东西,而疾风就在此时向温岚脑后袭来。温岚本想运气躲开,后又想万一一击不中反倒落了下乘,而且她也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以及此人来历如何,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追捕于他。 温岚此时已经能够确定身后是人而不是别的什么危险的动物,比如熊瞎子。 便是这一个恍惚,温岚已失先机,待反应过来的时候颈项已经被人扣住。 身后呼吸声重,卡住温岚脖子的手指粗而有力,温岚可以肯定身后是个男子无疑。而且从他指尖传递过来的热度判断,此人应该是受了伤,外面留下的血迹没准就是他的。 “我不会伤害你的,我只需要你为我做些事。”男子深喘口气说。 温岚使劲咳嗽几声,以示男子卡她脖子卡得太紧,连话也说不出来。 男子略松开些手,声音沙哑,“我松开手后希望你不要喊,当然你若是喊叫也无人听到!我不想杀人,也希望你好好配合于我。” 身受重伤却又劫持她之人温岚不是没有碰上过,不过即便对方是殷轩离温岚尚且能从他手下对起几招。更何况此人的伤势明显要比殷轩离当日要重,功夫却未必比得过殷轩离。如此想要从他手下逃脱,可以说并不是难事。而且看眼下情形,又是一个被温岚娇小外貌迷惑之人。 “嗯。”温岚从嗓子眼应了一声。 男子听见温岚如此乖巧作答,便也松开了钳制温岚脖颈的手。温岚转身,入目是一个身材高挑、肩膀宽阔的男子,长着一张稚气未脱的脸,看年龄应该超不过十五。可是原本隽秀的小脸如今却蜡黄而憔悴,两只眼中也布满了血丝。 刚听他的公鸭嗓子沙哑而难听,温岚还以为身后是个虬髯大汉呢,没想到却是一个正处于变声期的十几岁小孩子。便是这样一个孩子为何会被人追杀,难道是想绑票?看这小孩子身上穿戴不错,没准是个大富人家的孩子也说不定。只是这些人来到普虚庵附近劫掳人,是不是也太傻了点。谁人不知端敬太后正在普虚庵为先皇祈福清修,便是保护太后的羽林军一个个也不是吃素的。但是很明显这个男孩子在羽林军的眼皮子底下受了伤,能够在此伤人却不被羽林军发现的贼人定不是一般的绑票 温岚想着想着便是自己也迷惑了。 “不许盯着我!”男孩子看温岚直直看了他半响却没有言语感到有些生气。因为他的嗓音产生的误会已经弄得他苦不堪言,谁想到如今还被一个中原女子如此盯视,这让身份尊贵的他如何能受得了。 温岚看着眼前的男孩子不由得想起了温实初。初弟当年变声也是如此日日将自己关在房中,不愿见人,也不喜欢与人多做交流。因而听见眼前的男孩子如此说,温岚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呵呵乐了起来。 ------------ 81第八十一章 救人(二) “我便是笑了你又能如何?”温岚笑看着眼前的男孩子。 “你!”男孩儿蹙眉,一脸阴霾,眸光闪动间一掌已向温岚劈来。 温岚见势不妙赶紧侧身躲过。男孩儿一击不中立刻改劈为勾,掌风向下,反手朝温岚手臂抓去。下手之狠辣,让温岚不由为之一振。 不过温岚会功夫这件事显然还是在男孩儿的意料之外,加之身体发热所带来的反应迟钝,温岚不仅没有被他擒住,反而出其不意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几个回合下来,竟被温岚抓住空子制住了。 “你骗我!”男孩儿一脸不服气,瞪视着温岚。 温岚大拇指按住男孩儿手腕的脉门,呵呵一笑,“哪里哪里,兵不厌诈。再者我从来也没说过自己不会武功。” “哼,花拳绣腿也能叫做武功?让人笑掉大牙!” “花拳绣腿又怎么了?还不是一样将你擒住!管它黑猫白猫,能够抓住老鼠的就是好猫。我说的对不对呀?”温岚手指间用力,一阵疼痛登时传遍男孩儿的四肢。不过他仍是咬牙坚持不肯认输,看向温岚的眼神更多了几丝愤恨,便是一张小脸也不像刚才那般通红,反而变得苍白,冷汗也在头上显现出来。 温岚自问没有用上全部的力气,而且依这男孩儿的身手也不应该如此这般娇弱。犹自纳罕时,男孩儿忽然向后倒去,头咚地砸到了地上。温岚猝不及防一同倒了下去,不过却是砸到了他的身上。 “唔”本就昏眩的男孩儿呻吟了一声就彻底晕过去了。 温岚爬起来,看着当了人肉垫子的他感到万分抱歉。 “是你自己晕的,可不是我砸晕的啊!不关我事!”温岚喃喃自语,“当然砸一下是很痛,不过我是被你的手臂拉扯过去的,不是我存心……” 温岚下意识看向自己的手,却发现手上红红黏黏的似乎是血,她记得刚才好像就是这只手抓住了男孩儿的手臂。温岚低头,看向男孩子的那只右手,果然一道血痕蜿蜒而出,落到手背上就像一只狰狞的虫子。 温岚卷起男孩儿的衣袖向上,在大臂处赫然在目一处伤痕。 “竟然又是铁蒺藜!”温岚自语。 上次青云社遭袭,温岚便是中了铁蒺藜的暗算。后来伤愈她便好好查找了一下文献,如今再见岂有不识之礼。 “难怪他会全身发热以致忽然晕倒。”温岚摸摸男孩儿的额头,果然是很烫。 上次她不也是一样晕了过去么? 温岚再次看看男孩儿大臂上的伤,铁蒺藜的尾端如今只剩一点露在外头,其余已经全部钻进肉里去了。 时不我待,现在由不得温岚去深思这个男孩儿该不该救。不管他是何种身份以及刚才对她如何,现在温岚都不能眼睁睁看一条鲜活的人命因她的不作为而离世。因此温岚只是一个恍惚便开始找寻合适的器具来。 她的身上带有火石,附近有枯枝,生火不成问题。外面的雪水应该也可以救急,只是这刀子和用来杀毒的酒? 温岚一眼瞟到男孩儿腰间,那里别着一把小巧的腰刀。 温岚伸手取过,“果然是有钱人!竟然还是把金刀。只这刀鞘上的宝石便是价值连城吧?只是不知会不会中看不中用呢?” 温岚说着一把将刀子拔出,刃口锋利,寒光四射,一看便知是把精钢打制的利刃宝刀。温岚对来人的身份更加迷惑了。 没有酒,温岚只得钻出山洞,打下几块树上的冰凌冰在伤口周围,减少血液的流速。同时快速升起一团火,将刀子在火堆上扫过几下,此时铁蒺藜的尾部几乎已经看不见了。 温岚拿起刀子在伤口处划开一个十字,左手用力捏着大臂上的肌肉,将铁蒺藜微微挤出一些,然后右手狠狠向下剜去。 “呀!”男孩儿痛得叫了出来,一只没有受伤的手抓住了温岚的肩膀,同时人也睁大眼睛看着温岚。 “坚持一下,一会儿就好了!”温岚的肩胛快要被他捏碎了,不过仍柔声说道,温柔的嗓音如和风细雨软化了男孩儿坚硬的心。 就在男孩儿眼神迷离氤氲间,温岚手不放松,再次深剜一下,用力将铁蒺藜挑了出来。而男孩儿的眼珠暴突,这次喊也没喊出来就又晕过去了。 伤口处由于有冰凌冻着,因此倒是没流多少血。简单清理了一下伤口,温岚掏出本来是为白狐准备的伤药撒到了男孩儿的伤口处,好在绷带也是现成的。 温岚一面帮男孩子捆扎绷带一面说,“虽说是给白雪带的箭伤药,不过止你这个伤口的血应该是没有问题。所以你就知足吧,不要再挑三拣四了!我看得出你是有来头有家世的公子哥,不过既然在荒郊野外,物资匮乏,你也只好将就将就。反正等你回去后自然有医术高明的大夫再给你看过,你就不要再拘泥这点啦。 还有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仅没有计较你刚才想要劫持我之仇,还一心挽救了你的幼小生命。虽然是大恩不言谢,不过我想以你的家世地位以及你高傲的品性你一定不想欠我什么人情的。既然如此我就把这把金刀拿走当做是救你的谢礼了。你不反对吧?” 温岚伸手一指仍然昏睡的男孩子,“你若是反对就摇摇头……哦!你不摇头我就当你同意喽。”温岚摩挲着手上的利刃,心中十分高兴。 上回在江中与那些水匪激战的时候,温岚为救小弟温实初,来不及解下短剑便跳入了水中,此后她便一直没有寻到一把趁手的兵器。如今见到这柄小巧锋利的匕首温岚心中开始泛起了涟漪。而且她这么做既不算偷又不算抢,不过是按劳取需罢了!反正以这个男孩子将来醒过来也是一定要谢她的,如此就不要这么麻烦了!而且过些日子她便要进宫了,想要再见已是不能,温岚便是打定了这样的主意才做出了这样的事。 温岚将刀鞘挂回男孩儿腰间,说,“刀鞘太华丽了些,我就留下来不要了,省得你说贪财!万一你把我当成趁火打击的小人可就不好了!” 温岚说完,将火堆燃大了些,又抱过前些日子为小白狐准备的棉被给男孩儿盖上。“青山常在,绿水长流,你我今日一别以后就再不相见好吧。” 说完拨开山洞间的枯枝,温岚走了出来,“死白雪又不知跑到哪去了!” ------------ 82第八十二章 争论 后面几日温岚再没去后山的山洞,救人之事也没对任何人提起。侍书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对于温岚忽然间的反常还是感到了诧异。因为温岚不仅自己不去,便连侍书和琉珠也一并下了禁令,不准她俩走出庵堂一步。 好在端敬太后回宫之事已成定局,随着日子临近,两个丫头忙于打点行囊准备温岚入宫事宜,因而也就没再多问。只是温岚人虽未出普虚庵,心中却对那只白狐念念不忘,也不知它如今怎么样了,腿伤好了没有。天寒地冻,白狐又大着肚子,万一找不到吃的东西可要如何是好。 “你说它能跑去哪儿呢?”温岚举目眺望远山,似是喃喃自语,可语气中却夹杂着浓浓的询问。 冷风裹携着雪粒子随温岚打开的窗户拼抢进屋,皑皑白雪覆盖原本青葱的山峦,呈现一片银白。透过洞开的窗子可以看到温岚的身侧并无一人。 “你能不能帮我去后山看看?”温岚又问。 厅室里异常安静,依旧没有半个人应答。可温岚对此显然早有准备,并没有半点气馁。 “不出声也可以!不过我依稀记得你是来保护我的,如果我对殷轩离说,身为影卫却擅离值守私自偷溜下山,你说他会怎么处置你呢?” 身后一阵轻风拂过,温岚嘴角上挑缓缓转身,微微笑看着眼前紧蹙眉头的枭。 “你是怎么发现的?以你的身手根本不可能!” 枭的功夫在影卫中都算得上数一数二,否则也不会让她一直担负吴王李希的保护工作。当初甄选的时候,她也曾数度骗过几大高手而另众人无法感知她的存在,多少秘密就是这般被贴身探知的。 如今区区一个温岚,仗着几分三角猫功夫却能知她在与不在,着实另她恼怒。另一方面她也对温岚是她命中的克星一事再次深信不疑。 “一定是有人告诉你的!说!那个人是谁?”枭横眉冷对温岚。 温岚看着她摇了摇头,“你的功夫那么好,我周围有没有高手你难道不知道?还是说你的功夫并不像你的脸蛋长得那么漂亮?” 枭柳眉倒竖,双眸放出寒光,“你信不信我杀了你?”她的右手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剑来,如今离温岚的脸颊不过半寸。 温岚没有想到枭会突然出手,因此只是感到一股剑气袭来,来不及躲闪便被黏缠住了。而且枭出剑之快也实在是出乎温岚的意料,她几乎没有看清枭是何时以及怎样抽出的宝剑,只是见枭手臂一弯而剑已出鞘。 所谓高手过招都是一招定胜负,这也让温岚对自己的功夫有了更深的认识。同时也为她前些日子在山洞中的恣意忘形感到后怕。别看那还是个尚未弱冠的孩子,可若非他深受病痛折磨又发高热,温岚恐怕自己早已经命丧黄泉了。 不过即使这些都是真的也并不代表温岚喜欢被人威胁,她沉了沉声说,“你们影卫都是这样保护人的么?不过是技不如人被发现你擅离值守便要杀人灭口?我怎么记得一般发生这种情况都是自裁以谢天下的?还有你觉得你杀了我你的主子会放过你吗?” “你……”枭话说了一半并无继续下去,不过从她看向温岚的眼神可知她并不服气。 枭慢慢收回了剑,问,“你让我做什么?” “去后山看看我的白狐,前几日我去后山的时候并未在山洞看见它。” 温岚想,追杀男孩儿的杀手应该和那晚追杀殷轩离的是同一路人马,一击不中应该不会久留。而男孩儿应该正忙于养伤,也不会再派人去,因此后山可说是没有半点危险。可她还是隐约有些不安,否则也不会想到找枭帮忙了。 温岚见枭并未立刻起身,赶忙又加上一句,“不止是看看而已,如果我的白雪有难你一定要救它,保护它和它孩子的安危!” “说起来你还真是很了解我!”枭双眼微眯,冷冷看着温岚。如果温岚不加这一句,她敢保证自己真的会只是看看而已。 “既然你这么了解我,那你猜猜看我现在不走又是为了什么?” 枭的挑战还真是无处不在,温岚微叹口气,整了整被风吹乱的发髻,轻声说,“你不走无外乎是想知道我如何得知你几天前擅离值守不是吗?虽然你不过只是离开了一个时辰。” 可这一个时辰足以让温岚跑趟后山,遇到被人追杀的男孩儿,救了人以及抢了人家的宝刀。 枭紧咬下唇,小脸变得惨白,温岚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沉沉击打在她的心房,尤其是在温岚准确说到她只是离开了一个时辰的时候,枭感到了从未有过的挫败。身为一个杀手最多干的便是暗杀、窃听与追踪,如今在温岚这里哪一项她都做不了了。 “你就当做我是除了视觉、嗅觉、听觉、、味觉、触觉五感外又曾了一个第六感好了!”此时温岚的心中同样也是怪怪的,难道让她说自从重生后她便对周围有了超乎寻常的洞察能力。更何况还是枭这种日日贴身跟随且略带不满的气息,想注意不到都难。 “第六感?你知道练武之人想要练到第六感有多难?你这么轻松便说你达到了众人梦寐以求的高度未免太不将人放在眼里!”枭步步紧逼。 这下弄得温岚再也难保矜持,说出的话也开始恶毒起来。“我说的第六感并不是你口中的绝顶功夫而只是女人的直觉。就像我的直觉告诉我你不喜欢我一样,一向都是很准的。还有你知道女人最不讨男人喜欢的一点是什么吗?不是长相不是出身,而是咄咄逼人!即使你长得再漂亮,出身再好。恐怕也没有哪个男人愿意娶一个母老虎回家做老婆的!而现在的你恰恰就是这个样子。” 温岚原本也不是好脾气之人,一直以来奉行的原则便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加之重生后有种参破世事的顿悟,已经很少濒临暴怒边缘,如今却要被枭逼得破功。不过温岚并不后悔说出刚才的话,因为看到这样的枭就像看到了以前的自己,而没有响槌是敲不醒的。不过显然,她高估了自己话语的影响力。 枭瞪了温岚一眼,“你这话还是留给自己听比较好!你未必见得就是贤良淑德的典范,少来教训我!” 说完枭一个闪身不见了。 侍书端着一个托盘进来,“太后赏了些雪梨下来,桂嬷嬷让我拿几个给姑娘。说是屋内干燥,大家都吃些梨润润肺。姑娘你闻闻看,可是香甜呢。咦,外面风雪大了,姑娘无事开着窗子做什么?” 侍书把托盘放在桌子上,走上前来帮温岚关了窗子。 “侍书,我想见一见殷轩离,你能不能帮我把他找来。” “我说姑娘怎么看起来闷闷不乐的,原来是想姑爷了。”侍书笑着打趣温岚,“也是,说起来咱们到普虚庵已经两个多月了,时间过的可真快!” 温岚感觉很累,也不愿解释什么,“侍书你现在下山,叫上琉珠一起。山下村子里有一家程记胭脂铺,你去找掌柜将我的意思转达给他就可以了。大路沿途都有官兵,应该不会有危险。算算时间,来回一个时辰也就够了,快去快回。” “是!我知道了!” “记得买上一盒胭脂回来……还有不要让琉珠知道,她心里藏不住事。” “侍书明白,姑娘请放心!”侍书朝温岚点了点头,转身寻琉珠去了。 温岚在房内坐了一会儿感觉没什么意思,后来看到桌上那几个雪梨心中有了主意,随即端着托盘出门去了后厨。 长安东建有一座富丽堂皇的府邸,府内亭台楼阁高耸,小桥流水环绕。内有院落厢房数间,如今住的都是各国前来朝见的使臣。 其中一间院落,两个异族模样打扮的男子正在交谈。此二人每人全是编发,衣衫统一都是小袖。如今这两个人显得十分焦急,交谈间隙目光时不时瞟向门外,似在等候什么人一般。这样坐了约有一盏茶的时间,门外终于有了动静。 新进来的四人身材高大,肌肉结实,不过穿的却与屋内两人不同,而是与天朝一般无二的服装。此四人一进屋便朝右手环胸,朝屋内之人颔首施礼。 “怎么样?可有发现?”屋内之人倾着身体问向来人。 其中一个来人上前一步答道:“回大人的话,我等此去三日几乎寻遍方圆十里,但是并未发现任何一名女子和画像之人仿似。便是问过山下村民,也都说没有见过。” “你们可是将整个山上山下都找过了?” “除了山中的普虚庵外确实都找遍了,据山下村民讲当朝太后正在庵中清修祈福,因此防守格外森严,我等近不得前。我曾远远看过一眼,守卫都是宫内的羽林卫,而且个个功夫不弱。我等合计,那女子总不会是庵中的姑子吧,因此并未进入庵中探查。我等有辱使命,还请大人责罚!”说完来人再次抱拳环胸施礼。 “此事怨不得尔等,你们下去吧。” 看着鱼贯而出的四人,屋内两人再次陷入沉思。其中一人自语道:“如今可要如何是好?公子那边还等着信儿呢。” “还能怎样?也只能实话实说了!走,我们见公子去!”另一人想了想,一拍桌子,起身向后院走去。 ------------ 83第八十三章 回宫 温岚没有如约等到殷轩离的到来,却是等到了提前回宫的信息。侍书回来不过又一个时辰,宫内突然派来车辇要接端敬太后进宫。 “桂嬷嬷,不是说好两日后回宫的吗,怎生提前了?”温岚拉住正在指挥羽林卫装车的桂嬷嬷问道。 “此事我也不太清楚,不过早两日晚两日又有什么问题,反正咱们的东西早些天已经打包收拾好了,如今不过是装车而已。怎么你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收拾好吗?还是有什么事?” 温岚看看已经偏西的日头以及越加狂急的风雪心中有些懊丧,“没……没事。外面天色渐晚,而且风雪也愈发大了,岚儿只是有些奇怪而已。” 桂嬷嬷看看温岚,将她拉过一边提点道:“从今开始你就要跟随太后进宫了,有些话嬷嬷不得不说。这宫内不比宫外,规矩和忌讳很多,说话做事都要三思而行。很多事情不该问也不能问,很多话不能说也不能做。你要知道从今日起你不再是礼部尚书家的女公子,而只是皇宫内院里的一个小小宫女。整个宫里数你的地位最低,几乎所有的公公嬷嬷都能对你耳提面命甚至打罚。所以你一定要谨言慎行,小心提防。明白没有?” 听到桂嬷嬷这些话,温岚心中漾起一股暖流。她深知这已经是桂嬷嬷所能帮到她的极限,毕竟她是全长安尽人皆知的抢了公主佳婿又公开得罪皇帝的大逆不道之人,现在众人对她可说是唯恐避之而不及吧。如果说她人在普虚庵还可以天高皇帝远躲开一些人的权力范围,可是一旦进了宫她便是重又成了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今日一去福祸由天不由己了。 温岚朝桂嬷嬷福了一福,感恩道:“谢桂嬷嬷提点,温岚此番进宫一定会小心谨慎,不给自己和嬷嬷惹事也不给别有用心之人可趁之机。力争成为一个会听、会说、会思、会做的四会之人。” “那便好了,你快去收拾了,一会儿就该上路了。”桂嬷嬷见温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心中甚感欣慰。 说起温岚的大名即使桂嬷嬷身在宫外也是如雷贯耳。本来她还以为温岚定然是骄横跋扈之辈,毕竟敢公然得罪天家最高权威之女子可说是凤毛麟角。可她见到温岚后才发觉事情并非如她想的那样。时日愈久她对温岚的喜爱就愈深,如今马上就要回宫,皇后和公主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而她能为温岚做到的也就如此而已了。 看着温岚窈窕远去的身影,桂嬷嬷叹了口气。希望吉人自有天相吧。 “什么,太后回宫了?”殷轩离看着前来报信的萧玄心中陷入沉思。 “今日午后宫内派出一辆步辇,由朴大总管领队直接前去普虚庵迎接太后。影卫方才来报现在步辇已经进入明德门快要来到朱雀大街了。” 殷轩离眉头微蹙,今日他接到程掌柜的密报,说是温岚想要见他,约好晚上相见。谁知他人未动身,温岚却已回到长安来了,而且马上将要进到高墙深深的皇宫。 其实两人自长亭一别后温岚从未主动联系过他,说是怕会被发现惹人非议,今日一定是有极其重要之事岚儿才会想要见他。可是温岚一旦今日皇宫想要再见可就难了。虽说以他的功夫进入皇宫并非是件难事,可是这也意味着对皇权的公开挑战。他可以公开与皇上争辩,说出自己的不满,可是闯入皇家宫苑,目前殷轩离还没有这个打算。 “不是说好两日后宫内才会派人来接么?如今九九八十一天未到,怎么突然之间便动身了,何况还是这般风雪交加的日子?影卫可曾传来消息,到底让太后放弃最后两日的祈福也要回宫的事情到底是什么?”萧玄看着殷轩离问,不过殷轩离显然还在沉思当中并未回答萧玄的问话。 萧玄倾身向前,拍着桌子,“喂,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 谁知殷轩离突然站起身对萧玄说,“你在此地等会儿,枭应该很快会带消息来。皇宫内院守卫森严,她不能再继续贴身保护岚儿了。我去宫门前等着,应该还能见上一面。” “喂……喂……”萧玄在后面喊了几声,殷轩离仿佛没有听见依旧迈大步走了。 “外面雪越下越大却连件大麾都不穿就这么跑出去,可真真是个疯子!”萧玄看一眼帽勾上挂着的白色大麾,微微摇了摇头,“易之果然是被那小丫头迷住心神了。” 殷轩离一心向外跑,想赶在温岚进宫前看上一眼,直到走出府门才发现竟然忘穿大麾。不过他也懒得回去了,生怕一个耽误想见温岚可就难了。因此殷轩离只是望了望天际洋洋洒洒落下的雪花以及已经开始发暗的天色,便一个箭步冲进风雪中去了。 温岚她们乘坐的马车摇摇晃晃跟在太后的步辇后面进了长安城。看着车内的侍书、琉珠两人,温岚苦笑了一下,如今她可是要带这两个丫头进宫受苦去了。也不知将要迎接她们的会是什么?万一她做错了什么事惹得公主和皇后迁怒她这两个丫头,那她罪过可是大了。想她温岚有何权力连累别人与她一同受苦! “侍书。”温岚唤道。 “姑娘有事么?” 温岚拉过侍书和琉珠的手,看着两人的眼睛对她们说道,“此去皇宫前途难料、生死未卜,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因此我看你二人还是回府去吧。虽说府内大小事务如今皆由月姨娘把持,不过至少不会有生死之忧。而一旦进了皇宫,想要再出来可就难了。” “姑娘怎么这么说话,侍书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自小跟随姑娘,一早就打定主意跟随姑娘一辈子,姑娘去哪我便去哪。如今姑娘正值用人的时候,侍书又怎可因自己安危就弃姑娘而去?琉珠还小,来姑娘身边时日也短,我看还是让她先回去吧。” 琉珠一听便不乐意了,“侍书姐姐这么说我可不爱听。前几日咱们不是商量好了一同去宫里伺候姑娘吗?怎么事到临头姑娘反悔不说,侍书姐姐也要撵我走了。琉珠虽然来姑娘身边时间不长,又没心机,可是我也不是那背主忘义的小人。我也不走,琉珠要跟侍书姐姐一同进宫服侍姑娘。” 琉珠看看温岚,求情道:“姑娘你千万不要撵琉珠走,琉珠要陪在姑娘身边伺候姑娘。” 温岚拍拍琉珠的手背,轻声说,“琉珠你既不是家生子,又不像侍书和半烟一样都是孤儿,你的家中尚有母亲和哥嫂。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想想家中的亲人,总不至于将来做了什么事将他们都连累了。” “姑娘……你……怎么知道?可是人牙子说溜了嘴?姑娘你一定要原谅琉珠,琉珠实在不是存心欺瞒,实在是琉珠有苦衷。当日给母亲看病的大夫说若要看好母亲的病便需十五两银子,可琉珠家中贫寒,哥嫂又是普通百姓,糊口尚且勉强,又哪里来的十五两银子来给母亲抓药。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琉珠才去求了人牙子将我带进府上。这一切都是琉珠的不是,姑娘你可不要将我赶走啊!“说完,琉珠普通跪倒在马车上朝温岚叩起头来。 温岚一把扶住琉珠,“你这是做什么,我哪里说要撵你走了?不过只是不跟着我进宫而已,可你依然是我温府的丫头,是我温岚花十五两买回来的丫头。这个价位在长安也算得上是不低了,如今你只是做了不到一年便想回家哪里有这么容易。怎么着也得等你攒够十五两赎身银子才可以啊。再说如今我不让你进宫也是为了你好,你也说自己心思单纯,万一将来出了什么问题,你也不愿牵扯到你的母亲和哥嫂不是吗?” “姑娘……我……”琉珠听到温岚这么说也开始有些动摇了,毕竟家中的亲人仍是她最割舍不下的。 温岚见琉珠似有犹豫,顿了一下接着说,“我已经禀过桂嬷嬷,说是换半烟同侍书一起随我进宫,桂嬷嬷也同意了。一会儿到了宫门你就不用进去了,会有专人送你回府并带半烟回来。这既是为了我好!同时也是为了你和你的家人好!知道吗?” 琉珠再给温岚叩了一头,“那琉珠就要对不起姑娘了,琉珠听从姑娘安排!” “哪里就有这么多对不起,你是来府上做丫头的,没理由让你做些危险的事情。侍书你看是不是已经到宫门口了?怎么车子慢下来了?”感觉到车子慢了下来,温岚对侍书说。 侍书挑帘看看外面,突然“咦”了一声,兴奋地转头对温岚说,“姑娘,是姑爷。姑爷在宫门口等着见你呢。” 温岚闻言赶紧扒头向外看去,果真看见殷轩离正站在宫门外向这里眺望。未穿大麾,一身衣衫已经落满雪花,就这样静静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温岚的鼻子忽然有些发酸,囔囔道:“天寒地冻,怎么不知爱惜自己?” 此时殷轩离也发现了马车上的温岚,一双眸子忽而亮了起来。四目相对,说不尽的千言万语在心头。 ------------ 84第八十四章 帝忧 最终殷轩离与温岚也没说上半句话,温岚乘坐的马车只是在宫门口停了一停就驶进去了。殷轩离目视温岚的马车渐行渐远直至那扇朱红色的大门关闭再也看不见了为止。 琉珠挎着自己的小包袱一步一步来到殷轩离面前,“殷将军,这是我家姑娘让我交给你的,说是你一看就明白了。”说完琉珠从袖笼里掏出一纸信笺递给殷轩离。 殷轩离接过打开,里面一共两张信纸。第一张纸上画了一只凶猛的枭鸟,正虎视眈眈盯着下面的一株兰草,兰草的神情有些萎顿。第二张纸上是一座华丽的房子,兰草已被搬进了房内,而枭鸟由于进不得房只能在屋外久久盘旋。这回的兰草虽无长势惊人,可也明显比第一幅图上要精神许多。 殷轩离看了这两幅画唇角不由得微微上挑,忽而笑了起来。这个古灵精怪的丫头!他还以为温岚想见他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却原来是向他告状来的。这株可怜巴巴仿佛受气小媳妇的兰草可不指的就是温岚自己么。她是以这种方式向他控诉心中的不满啊。 一早在凉亭第一次让温岚见枭的时候殷轩离便看出温岚心中老大不情愿,可能当日是碍于他的面子才没有当场表示不满吧。如今温岚竟然以进宫作为一种解脱,可见她与枭二人果真相处得不甚愉快。只是温岚不明白,即使功夫如他也不可能日日隐形在她的身旁而不被宫中高手觉察,更何况是枭了。现在她不用告状就已经可以摆脱枭的保护。不过这样的未知却让殷轩离感到莫名的慌乱。看来想要保护温岚他就不得不动用另外一条人脉了。 殷轩离将信纸收好,看着琉珠问道,“你家姑娘说什么没有?” “我家姑娘说她会照顾好自己,请将军放心。” 看见琉珠手拿包袱,殷轩离又问,“如今只是侍书一人陪你家姑娘进宫么?” “琉珠这就要回府换半烟姐姐过来,琉珠嘴笨怕说错什么话得罪了宫中贵人,万一给姑娘惹了麻烦可就不好了。” “如此也好,你去吧!” “是!琉珠告退。”琉珠朝殷轩离福了一福,转身离去。走了一段回头,殷轩离昂扬挺拔的身姿依然矗立在风雪中眺望皇城,洋洋洒洒的雪花落满全身。发如雪,鬓染霜。 “能得佳婿如此夫复何求,姑娘果真好福气。”琉珠自语。 温岚她们的马车一直向内驶了很久才停下来。侍书最先跳下车,而后转身扶住温岚。 “这就是我们今后将要生活的地方吗?果真是皇家园林气派非凡。” 温岚举目四望,整个燕禧宫如今都笼罩在一片白雪茫茫当中。虽是如此,但亭台楼阁掩映,曲径通幽环绕,皇家的高贵气度无不显现得淋漓尽致。而且相比较上回所去御花园的花团锦簇与繁复,温岚更喜欢这里大气不做作的建筑风格。 温岚正在四下观望,一个尖细的嗓音在身后响了起来。 “你二人是温岚和侍书吧,桂嬷嬷已经安排好你们的住处,随我来。” “敢问公公如何称呼?”温岚一边跟上,一边问道。 “我姓玉,你们叫我玉公公就行了。” 温岚闻言急忙上前见礼。“小女子温岚见过玉公公,玉公公有礼了。” “行了,快起来吧。” 约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来到一个小小的院落,内有房屋四五间,虽然小巧但是布局合理。 玉公公指着其中的两间对温岚和侍书说,“这两间是你们今后住的地方,进去收拾一下,被褥和洗漱用品一会儿去府库领取。旁边三间住的都是跟随太后多年的宫女,以后见到要谦让,记住了么?” “谢公公提点,温岚记住了。温岚初来乍到很多规矩都不太懂,以后靠公公提点的地方还很多,这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还望玉公公笑纳。” 说完温岚瞟了侍①38看書网赶忙从包袱里掏出一个绣花荷包塞进玉公公手中。 “你们这是做什么?公公我可不是那贪小便宜的势力之人。”玉公公嘴上虽这么说着,手却没有推脱将荷包接了过去。 侍书此时也接话道:“看公公说的,我家姑娘不过是看天寒地冻让公公买些酒喝,您就不要客气了!以后要仰仗公公的地方还多着呢。” “你们主仆二人一个赛一个嘴甜会办事,那咱家我就不客气了。一会儿你们去内库的时候去找一个叫玉扣子的小太监,他是我的本家侄子,让他帮你们挑一些好的东西。” “侍书替我家姑娘谢过玉公公。”侍书朝玉公公福了一福,甜甜说道。 “你们先忙,咱家还有事就先走了。”说完玉公公再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 边走边掂了掂手里的荷包,心中暗想这温家小妞也算知趣,看这分量,少不得也有三十两银子。想到这里,玉公公回身看着温岚的院子轻声说,“别说咱家没有提醒你,皇上和皇后如今正在太后宫中,能不能避开就看温你的造化了。” 说完,呵呵奸笑了两声,然后怕人发现般快速将荷包收进袖拢里,飞一般地走了。 侍书将几个包袱拎进屋里,四下张望一下,然后又去隔壁看了看,回来对温岚说:“隔壁的屋子比较大,姑娘一会儿还是过去住吧,我和侍书住这一间便好。” “那倒不用,你们二人去住那间大的,我自己一人住这间小的便好。又或者你们谁陪我一同去住。” “这怎么成,姑娘怎可如此委屈自己。” 温岚拉住侍书的手说,“什么委屈不委屈,谁也不是天生就是主子,这一点苦如何吃不得。再者,我也是私心才拉你们同我来走这一条前途莫测如履薄冰之路。你们能来陪我已经很是不易,若还这么说便是不把我当做姐妹!还有一会儿我要和你同去领被褥和洗漱用品,你若不让我去,我可是要生气的!”说完温岚小嘴一撅,不高兴了。 “好好好,一切都依姑娘,姑娘高兴就好。” 温岚一听立刻笑了起来,“那我们走吧。”说着人就向外走去。 燕禧宫奉贤殿内,太后、皇帝、皇后三人齐聚。 太后神情严肃地看着皇帝问:“皇后方才所说可是真的?皇上真要将嘉凝嫁到西北那么远的地方?” 本来皇帝听说太后提前回宫又急着让他来燕禧宫便猜出可能会是此事,待见到皇后在此他便可以将他的猜测板上钉钉了。皇帝有些不悦地看了看皇后答道:“只是有这样一个想法!” “母后您听听,皇上也亲口承认了,这可不是柔嘉搬弄是非!”皇后顾不得皇帝微怒的脸色焦急地抢先说道。 “行了!你也稍安勿躁,待我将事情问清楚不迟!既然你十万火急将我从普虚庵接了回来,怎么我也会给你个说法。”端敬太后打断皇后的话,朝皇帝接着问道,“可是那吐谷浑国主向皇上递了和亲的文书?想要求娶我堂堂天朝的公主?” “这倒没有!” “既然没有,皇上怎么生出这种念头来?”端敬太后感到有些奇怪。 “其实早在三年前吐谷浑国主慕容顺来朝觐见的时候就曾经提过和亲之事。只是当时嘉凝还小,就将此事放下了。今年慕容顺派他的儿子诺曷钵代替他来朝应该就是有旧事重提之意。” “皇上只是说慕容顺有和亲的意思但是只要他的儿子一天没有递交文书这和亲之事便一天做不得数。既然还是未知因何又要杞人忧天。再者,原只听说国力不强才要靠和亲来求取和平,如今我天朝国力强盛又为何要将女儿送去那苦寒荒蛮之地?此事莫说皇后不同意,便是我这个老婆子也不同意!此事若要说将出去可要笑话我天朝无能了!” 皇后一听太后如是说赶紧附和道:“母后也是觉得不妥吧?我看这吐谷浑的慕容顺根本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叫什么诺曷钵,一听便是那还未开化的蛮夷之人才取的出的怪名字。嘉凝一直是天朝最尊贵的公主,娇生惯养惯了,哪里能受得了这番罪。到时若要受些委屈那可要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说着说着皇后的眼圈便已红了。 端敬太后见状心中也是不甚好受,“这门亲事哀家绝对不会同意,皇上你还是不要再想了吧!那个叫诺曷钵的,免他几年岁贡,叫他尽早回去算了!” 皇帝闻言轻叹一声,“这恐怕不太容易!” “怎么?他还敢狮子大开口?” “这倒不是!只是这诺曷钵受了伤,短期之内还需休养!这若不待他养好伤便走,恐怕被前来朝贺的使臣知道会伤了心。” “受伤?谁知道他无事去了哪里?没准是言行不检才会被人打伤了吧。”皇后眉毛一挑,幸灾乐祸道。 “住嘴!”皇帝怒喝一声,皇后见皇帝真生了气也只得撇撇嘴不再言语。反正太后是站在她这边的,这让皇后的心里有了几分底气。 皇帝看着也是同样奇怪的太后说道,“这诺曷钵绝非惹是生非才受的伤,朕已经派太医前去看过了,说是遭了我们中原一种极其厉害的暗器的暗算。不过幸好有人及时帮他将暗器取了出来,否则生命堪忧。母后您想一想,在各番邦使臣岁末朝贺的空当对一世子下此毒手为的会是什么?这不是想要挑起天朝和吐谷浑的战争,想要破坏天朝与各番邦的邦交么?能做此事之人其心可诛啊!” 端敬太后闻言也变得沉默了,她不知道其中竟然还有这许多内情。如果是在这种情况下吐谷浑提出和亲的话,的确是没有什么拒绝的理由。为了安抚各个番邦使臣,少不得还真要嫁一个皇家公主才成。 “皇上你的意思是?”端敬太后问道。 ------------ 85第八十五章 欺压 端敬太后也没有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内情。听完皇帝的话,端敬太后问道:“那么依皇上的意思呢?” “朕是这样想的,要是那诺曷钵不提和亲的事情也就罢了,若然真是提起,那么少不得要将嘉凝嫁过去。历数朕之公主,嘉玉年方八岁,嘉敏也不过才十岁而已。如今后宫之中年龄适合的公主也只有嘉凝自己。” “皇上万万不可啊!”皇后一听立刻扑过来拉着皇帝的手求情道:“当年您将嘉凝交到臣妾手中的时候她不过还是一个未出襁褓的婴儿,是臣妾细心呵护精心养育十六载方才有了现在如花似玉、善解人意的嘉凝公主啊。如今皇上一句话便要将嘉凝远嫁塞外,这让臣妾情何以堪。早知今日,那当年皇上还不如不要让臣妾抚养嘉凝!” 皇后说的每一句话中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皇帝心头,让皇帝不得不动容。虽说皇后对嘉凝的确骄纵了些,可是作为一个不是亲生孩儿的母亲,皇后做的每一件事无不是以嘉凝为先,为了嘉凝着想。皇后对嘉凝的喜爱甚至可以说是超过了他这个有着血缘关系的父皇。面对这样深情付出的皇后,皇帝还真说不出斥责的话来。 “皇上,臣妾有一个想法……”皇后忽然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原本似要泪垂的眼睛也有了神采。 “皇上,即使这诺曷钵提出了和亲,求娶的也是咱们天朝的公主,又不会明明白白写清嘉凝的名字,而这天朝的公主未必见得非是皇家的女儿。咱们可以从宗室中找一个年龄适合,相貌端庄的女孩儿封她为公主,代为和亲不就是了?” “皇后说的也是一个法子,皇上你看呢?”端敬太后想了想也同意皇后的主意。 “朕不是没有想到这点,只是塞外苦寒,又有哪家愿意将女儿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这有何难?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许他以高官厚禄,加官晋爵又有哪个会不喜欢?一定会有那愿意将女儿献出之人!”皇后说到此处的时候一扫方才的不安与柔弱,再次回复了以往高贵不可一世的模样,那微微吊起的眉眼,有着睥睨一切的决断,仿佛所有的人都不能将她阻挡。 温岚和侍书放下行李便出门了。问了两个小宫女后才找到宫中内库的位置。好在不是每月一次领东西的日子,这里并没有人来,只有几个公公躲在屋子里取暖。 侍书上前敲了敲门,从屋里走出一个年纪不大的公公,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我们是燕禧宫玉公公派来领取东西的,要找玉扣子公公。劳烦您通传一声。”侍书福了一福问道。 “你们是太后宫中的?怎么从来没有见过?”小太监上下瞅了瞅温岚和侍书,疑惑地问。 “我们是今日新来的,第一次进宫,公公没有见过也很正常。” 小太监抬头看了看说话的温岚,挠了挠头说,“你们不必急于解释,我并没有怀疑你们的意思。我只是说我经常去燕禧宫找叔伯,但是从来没有见过你们。” “燕禧宫?叔伯?请问这位公公高姓?”温岚有些知道他是谁了。 “我就是你们要找的玉扣子。” 温岚和侍书一听连忙施了一礼,“见过玉扣子公公。” “什么公公不公公的,你们叫我玉扣子就行了。我又比你们大不了几岁。”玉扣子见温岚和侍书这么正式地朝他行礼忽然有些不好意思。“这里一切都由马公公主持,我去给你们通传一声。” “那就劳烦玉公公了。”温岚谢道。 本以为搭上了玉公公这条线应该很快就能领了东西回去,谁知这一等就等了两三盏茶的时间。温岚和侍书二人站得脚都麻了,且浑身冰冷。可楞是没从屋里走出一个人来。 侍书朝温岚的方向挪了挪,一边给温岚搓手一边说,“姑娘,你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啊?怎么半天都没一个人出来,而且就连这玉公公也不见人影。” “可能是想给我们一个下马威吧。毕竟你家姑娘我得罪的人虽不多可是个个都有权有势。想要借着踩我向上爬的人应该不会少。又后者是哪方能人已经提前下了命令他们不得不为之也说不定。只是苦了你以及即将进宫的半烟,让你们陪我一起受罪岚儿实在是过意不去。” 温岚说到这停了下来,她反握住侍书的手,开始给侍书搓起手来。这个时候听见吧嗒一声响,棉帘子被人挑开,玉扣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走出来说,“让你们等久了,快进来吧,屋子里暖和。” 温岚随玉扣子进了屋,外间屋子里一共坐着三个公公,都上了些年纪。不过他们没有停下,又向内走进了里间屋里。温岚这才看见一个躺在榻上闭目养神的公公。年纪在四十上下,很是精明的一副面容。只是不知他一向如此欺生呢,还是受了谁的指使。 温岚进屋,马公公眼睛抬也不抬。向他见礼,也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待了半响他才一副忽然想起她们的样子。 “你们不过两人,为何要领三人份的东西?要知道勤俭节约是个美德,我们虽然是在皇宫,可也不能骄奢不知节俭。” “回马公公的话,温岚此次进宫一行一共三人,只是这第三个人目前有事被困住了,我们这才想要替她将东西领回去。” “既然人还未来那就等她人来了再说吧。” “可是万一她一会儿到了,晚上休息该怎么办?天寒地冻的要是没有被褥那人岂不要被冻坏了?”侍书一听不禁有些着急,赶忙争辩道。 “侍书!”温岚喊了一声不过却没有拦住。 马公公一直在等的似乎便是侍书这句话,他要的就是抓住温岚她们言谈中的语病从而大做文章。如今听见侍书的话马公公立刻跟打了鸡血般精神起来。 “咱家我掌管内库多年,从未有人在我面前大呼小叫质疑我的决定。你们既然不满意带两床被褥回去那就不要拿好了!等人齐了再来不迟。” “公公莫要生气!”温岚上前一步说道,“我二人到哪里敢质疑公公的安排。只是温岚虽不才可毕竟是在太后跟前听差,这要万一病倒了说起胡话来,传到太后耳朵里可就不好了!只是不知到时吃苦受罪的会是谁?” 温岚本不想锋芒太露,可是如今马公公这番话却让她不得不出头。否则莫说今日拿不到被褥,以后拿不拿得到也很难说。 “你敢威胁我?”马公公一拍桌子坐了起来,那一双眼珠似要从眼眶里掉下来, 温岚朝马公公福了一福,依旧笑意妍妍地说:“温岚不敢!我小小年纪又是初来乍到,怎敢如此做,难道以后我不想继续和您打交道了吗?再说,想要看我出糗的人定然不再少数,没得劳烦马公公亲自动手!您说呢?” 温岚说完向前走了几步,从袖笼里掏出一张五十两的银票放在床榻旁的小几上。温岚注意到,马公公在看到银票的那一刹那左眼的眉毛向上跳了一跳。 温岚放下银票就又退了回来,低眉敛目再不说话,侍书也是如此。 又等了片刻,马公公张口道,“玉扣子,领着她们去拿东西,就是我准备好的那一捆。” 玉扣子闻声高兴地领着温岚去了存放被褥的房间。东西果真已经准备好了,整整齐齐玛在地上,一共三个小堆。 玉扣子兴冲冲走过去,抱起被褥递给温岚。温岚刚想去接,玉扣子又将手收了回去。温岚登时便对玉扣子有了看法,原来又是一个讨要好处的,方才还真是高看他了。 玉扣子显然没注意温岚的神情变化,他仔细看了看被褥的边角最后对温岚和侍书说:“你们稍等,我给你们重新找来三套。” 趁玉扣子离开的空档,温岚掂了掂没有来得及抱走的被褥。结果看似厚实的东西却原来轻飘飘的没有什么重量。 离开内库回到燕禧宫的时候侍书还是忿忿不平,不停地为温岚今日的遭遇感到委屈。 “姑娘,那个马公公真是黑心。让咱们站在雪地里那么长时间不说,竟然还不想让咱们将被褥领回去。如果说这样也罢了的话,最后还准备了三套蓄满柳絮的被褥给咱们。姑娘知道什么是柳絮吗?就是春天天上飘的那种白色看起来像棉花一般的东西。那种东西虽然看起来和棉花一样,其实却轻飘飘的。偌大一团用手一捏就没有了。马公公将这掺了棉絮的被褥给咱们,其心之歹毒可见一斑。今日多亏了玉扣子,若不是他,我们也就将挡不了风寒的东西抱回去了。” “说的不错,当时我还差点误会他了。我以为他不让我们搬东西是为了要钱。果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姑娘现在知道他是好人也不晚啊!”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宫女力喝她们道:“皇上、皇后马上就要过来了,岂容尔等在此喧哗!还不速速退至一旁!” ------------ 86第八十六章 大宴 温岚和侍书闻言急忙抱着被褥跪在一旁,冬日的寒气很快就沁透了两人的裤子。而皇帝和皇后一前一后正向外面走去。 温岚从没想过这么快会见到皇帝和皇后,而且快得让她猝不及防。她曾想过以后只要帝后前来燕禧宫她便托病不去奉茶。也曾想过实在躲不过去那就收敛脾气任人宰割。只是她没想到的是会在她刚进宫还没做好心理建设的时候便就见到了这两个天朝最尊贵的人,也是改变她命运的两个人。 若不是帝后,她如今正在家中过着她娇小姐般的日子。虽说是有令她堵心的秦月娘与温芷,但好歹那时的她是自由的。不像现在这样自己是他们豢养在宫中的一个宠物。高兴的时候逗上一逗,不高兴的时候就欺负欺负。而这一切都拜眼前这两位贵人所赐。 不过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温岚还是明白的。所以温岚用被褥将自己的脸遮了个严严实实,以期不被皇后发现。而皇后可能还在为封哪家的闺女为公主而大伤脑筋。因也没注意到正在一旁雪地上跪着的人中就有她最不喜欢的温岚。 不过总归这一关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半烟直到晚饭后才被接进宫中,她一来便先搂着温岚好好哭了一通,诉说这两月以来的别离。温岚见到半烟也是很高兴,不管怎样,有侍书和半烟这两个如同姐妹般的丫头们陪伴,宫中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过难捱吧。 日子过得飞快,七日时光如白驹过隙。温岚很快便适应了宫内的生活。除了时不时会有一些人前来找她的麻烦外,温岚可说是没什么好忧愁的。不过只要她不出燕禧宫半步,这些人总还顾忌太后的威严不敢做得太过分。 这日晚间宫中大宴,招待的全是各属国、封地前来朝贺的使臣。按说这样的日子用不着太后出席,不过温岚不知为何太后还是早早便换了盛装。温岚前来奉茶的时候太后吩咐她一会儿也要一同前往。 “你这丫头平日里穿的太过素净,不过今日这种场合却有些不合时宜。常惠你去将衡阳小时候穿的那套紫色衣衫给我拿来。” “是!”常嬷嬷应道。少时就捧出一件淡紫色的衣服出来。 “这是数年前为衡阳公主制作的衣衫,不过衡阳并未穿过一次便远嫁突厥。这许多年又时常随驸马东征西讨,我们母女相见次数寥寥可数。一直以来哀家都将这件衣衫当做衡阳的替身认真收藏,如今哀家就将这件衣衫赏赐岚儿你吧。” 温岚一听忙拒绝道,“太后,这件衣服太过珍贵,岚儿实在不敢接受。岚儿不过一个小小宫女又怎能收下如此贵重的礼物。” “在哀家面前不必如此拘谨,长者赐不敢辞,哀家既是赏了又岂有收回的道理。难道你还嫌这件衣服不够好吗?” “温岚不敢!”温岚闻言急忙辩解。 “那你快去换了回来,一会儿随我同去宴会。各国使臣朝贺的场面,你一定未曾见过。” 温岚很快换好了衣衫,幸好当年的工艺不像今日这么繁复,否则单是给公主做的衣衫这一条,这件衣服就不知得华丽成什么样子。温岚照了照镜中的自己,淡紫色蜀锦裁制的衣衫,袖口和领口皆缀着一些白色绒毛,一枝暗紫色缠枝牡丹从裙角斜向上方延展,在腰下妖娆盛开。同色系偏深的一条宽边腰带将温岚的小腰紧紧束住,凸显已经有些发育的姣好胸部。总之是一件个性又不张扬,富贵又不夺目的衣服,温岚很是喜欢。还有那紫色更衬得温岚肤色白皙晶莹剔透。 温岚刚穿着这件衣衫出来,太后眼中就露出惊讶的神色,恍惚间好像看到了当年的衡阳。不经意间轻唤出声:“阳儿……” “太后,您说什么?”温岚问道。 太后晃过神来,微微一笑,“没设么,岚儿你过来。” 温岚凑上前去,跪坐在太后身前。端敬太后抚着温岚的一头青丝,缓缓地说:“如此浓密的头发怎能没有装饰呢。”说完从自己的头上拔下一支赤金缠丝镶红玛瑙凤钗插到温岚的发间。那风头还是活动的,随着温岚身体的动作而一下一下摇摆,就像在点着头一般。 “太后,这……”温岚觉得发间一沉,忙张口说道。 端敬太后打断温岚的话,将温岚转过身子看着常嬷嬷问,“常惠你看岚儿这样好不好看?” “是很好看,太后的眼光一向是最好的。” 端敬太后拉着温岚的手说,“那我们走吧。宴会快要开始了!” 吐谷浑的王子诺曷钵由于在长安受到了杀手暗算,因而受到了皇帝的优待。不仅安排太医日夜守候在其身边,更是在他伤好后敕令晋王李意和吴王李希陪同,游遍长安山水,尝遍长安美食。今日宴会更是早早便安排两位皇子前去迎接,座位更是与几位皇子同席。 诺曷钵今年不过一十六岁,深受其父慕容顺亲汉思想的影响。从小便向往中原的美好与丰饶,汉文化更是从他八岁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学起。所以他不仅能说得一口流利的中原话,更是对中原的很多东西都有涉猎。 此次他替代慕容顺来到中原有两个意思。一方面是看一看他一直向往的中原富庶天下,名山大川;另一方面他的父汗对他说三年前当朝天子答应会许给他一个公主做妃子,那他这次来应该带一个中原的公主回去。 其实诺曷钵只钟情于第一条,至于第二条娶什么中原的公主回去他实在是不感什么兴趣。中原的女子,书中写的多了,一个个都是古板不知趣的,又娇气又柔弱,哪里能受得了大漠风沙。若要是娶这么一名女子回去,还不得被他那些兄弟笑死。因此诺曷钵迟迟没有上交和亲的文书。再加上他遭中原人所害,差点没了性命,因此就更加不满意了。 诺曷钵已经想好,今日大宴后他便请辞回吐谷浑去。跟着李意和李希,诺曷钵来至席间坐好。刚一抬头,他便看见高台上一个紫衣女子仿佛在哪里见过 ------------ 87第八十七章 大宴(二) 温岚着一身紫衣一步一步跟在端敬太后身后向会场走去。今日是她第二次参加皇家宴会,只不过此一时彼一时,两次的心境由于身份的转换而变得完全不同。 天朝纵横四海八荒,幅员辽阔,所来朝贺的使臣也是多不枚举。各种肤质各种装扮的人几乎都可以在宴会当中找到。就像以御马而著称的突厥人,以妖娆舞女而闻名的波斯人,以及喜欢游历逐草而居的靺鞨人,还有那些大食、大宛、土蕃、回鹘等派来的使者……高鼻子、蓝眼睛、褐色皮肤的外国人比那坊市中更多。而且有些已在天朝定居多年,不光是穿着汉服,便是张嘴也是一口流利而顺畅的中原口音。如果不看长相,温岚还真是分辨不出谁真谁假。 端敬太后的到来使得原本喧闹的会场再次安静下来,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行至会场最前面,温岚注意到同在高台上的除了皇帝和皇后以外还有嘉凝公主。而且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嘉凝公主今日竟然也穿了一身紫色衣衫。不过相比较温岚的大气婉约,嘉凝公主的衣服可就乏善可陈了,可说是将身材的妖娆与美好遮了个淋漓尽致。这让温岚看了诧异不已,也不知道嘉凝公主玩的是什么把戏。 嘉凝公主本来装扮成这样心中就有怨气,如今见温岚同是一身紫衣却娇俏可人更加怒火中烧。因此嘉凝公主认定温岚是来抢她风头和她作对的,一双看向温岚的眼睛狠辣无比。 温岚被嘉凝公主恶狠狠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毛,不过她想嘉凝身为公主总不至于在大庭广众之下做出什么逾矩的事来,更何况还是今日这么特殊的场合。而且即使嘉凝公主想要做些什么,皇帝和皇后应该也会拦阻她的。想明白这点温岚很快又将那颗浮躁的心放回了原处,步履也愈发坚定起来。 温岚和常嬷嬷一同扶着端敬太后上台,然后垂手侍立于太后身侧。这期间温岚看也不看嘉凝公主,心静如水。 “皇祖母今日怎么来了?可是燕禧宫没有这里热闹,加上无人同皇祖母说话,皇祖母闲极无聊来这里找乐子的?”嘉凝公主故意凑上前来说话,同时瞪了温岚一眼。 皇后见状低声喊道,“嘉凝,过来!” 太后只装作没看见嘉凝狠毒的眼神,微笑着对她说,“嘉凝有些日子没来哀家宫中了,有时间也来看看皇祖母。不过今日可不比以往,万不可失了体统。好了,你母后唤你呢,快些过去吧!” 嘉凝公主闻言不禁诧异道,“皇祖母怎么和母后说的一样,今日到底是什么日子?不仅不准嘉凝装扮,便是椅子也不给我一张。让我堂堂一国公主比个宫女也不如,真真可恼!早知道凝儿就不来了!” “嘉凝,不可放肆,还不快快回来!”皇后在一旁再次唤道。 嘉凝公主满心不悦回到皇后身侧说,“母后,难道我说的不对么?” “行了,这你怨得了谁?早就让你在宫里歇着,是谁说无论如何都要来的?现在又这么多意见。” “可是母后,温岚她……” “好了好了,母后会帮你的,不过也不急在这一时半会儿。你看,台下的各国使臣如今可都在看着呢。还有,你若再是争吵不休,你父皇可也要恼了。” 嘉凝公主闻言偷偷瞄了皇帝一眼,发现皇帝正一脸威严地看着她,果真停止吵闹乖乖在皇后身侧站好。 皇后则微转凤眸瞥向了温岚,同时从鼻子里发出不屑的嗤声。若不是今日还有更加难缠之人出现,她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温岚这个臭丫头。若不是这个臭丫头从中做梗,她的凝儿早已和殷轩离定了亲,没准连婚都成了,哪里还用得着担心嫁到土谷浑那个鸟不生蛋的塞外去! 今日她便是担心嘉凝被那个土谷浑王子诺曷钵相中,这才让嘉凝穿了一身不打眼的衣衫前来。谁知道便是这样还和温岚这个臭丫头撞了衫!因此不得不说温岚真真是她们的克星!不过就像对嘉凝说的,也不急在一时,早晚她都会让温岚为自己做错的事付出代价!想到这里皇后方才收敛脸上戾气,恢复以往端庄敦厚的国母形象。 这个小小的插曲暂时告一段落,好在最近的席位离高台也算不近,加之丝竹管乐未歇,台下的人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 高台上再次恢复安宁,皇帝举杯朝向台下众人,“今日四海归心,朕心甚悦,此乃我天朝第一盛事,理应同贺!现在皆饮尽杯中美酒,与朕同欢!” “祝吾皇春秋鼎盛,祝天朝亘古长青!”会场几百人同时举杯并异口同声,声势之浩大可说是前所未有。 温岚看到这样宏伟的场面也是为之一震,方才因为公主而生出的不满被一种由衷的自豪感所替代。 随后司礼官宣布朝宴开始,同时开始的还有各种歌舞曲子的表演。温岚注意到今天的司礼官就是她的爹爹温远道。想到温远道身为礼部尚书,主持这样的宴会正在他的权责范围。看着温远道一副红光满面,眉开眼笑的模样,便可知他最近的日子过得很是不错,并没有因为温岚得罪了皇家而受到任何牵连。 没有她们娘三个的拖累,温远道会过得更加如鱼得水吧。如今三已去其二,家中目前只剩下小弟温实初一人,温远道就算再狠心应该也不会伤害自己唯一的儿子吧。正在温岚暗自出神的时候,一阵悠扬婉转、似曾相识的琴声将温岚拉回了现实。 温岚远远望去,在大厅另一端的珠帘之后,一娉婷佳人正隔帘奏琴。那高超的技艺和娴熟的指法将一曲春江花月夜演绎得淋漓尽致。 温岚听了一会儿不由轻笑,“原来是你!” “岚儿认识弹琴的女子?”端敬太后问道。 温岚颔首回答,“那是奴婢的同父异母姐姐。” “温远道的女儿?”端敬太后看到下面兀自得意的温远道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低声言道,“原来如此!” 都说皇家女儿难做,却原来不管是皇家、官家还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儿,只要碰上一个贪心的爹,所有的女儿都是难做的。 温芷在珠帘后演绎得正欢,会场众人无不被她的琴声吸引。此时唯独一人却与众人不同,单单看向高台,搜寻着温岚的影子。他的唇角浮起一抹笑意,古人诚不欺我,都说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今日看来果真如此。 诺曷钵朝高台一指,侧身问着身旁之人,“请问晋王殿下,台上那位紫衣女子是谁?” 李意扭头看了一眼,嘉凝公主恰好行至太后身边,因而张口说道:“那是本王的小妹嘉凝,人是又漂亮又聪明,不过脾气却是略差了些,刁蛮的很。” “我知道!”诺曷钵笑一笑。敢和他动手的女子不是刁蛮还是什么? 李意感到有些奇怪,“王子如何知晓。难道是你进宫拜见父皇的时候遇到她了?那你可真是不幸!”李意只能想到这样一个原因,他却哪里知道诺曷钵所说的紫衣女子却是温岚呢? 听完李意的话,诺曷钵并不愿过多解释。他只在心中沉思:原来那日在山洞中将他救下的刁蛮丫头竟然是当朝皇女,尊贵的嘉凝公主。这也难怪她为何会出现在羽林军严密防守的普虚庵后山,以及他派出那么多手下都难觅其踪。谁会想到这紫衣女子竟然会是公主殿下呢?不过管她是公主还是平民,温柔还是刁蛮,敢欺骗他诺曷钵的定然不能轻饶!而他土谷浑的金刀也不是她想抢就能抢的! 诺曷钵看见温岚被嘉凝公主拉下高台向后走去,他也找个借口起身离席,跟了上去。而这时温芷正奏完一曲,挑起珠帘走了出来,众人无不为温芷的曼妙身姿和美丽容颜所倾倒。一些贵族公子更是当场便打听起了温芷的名字及身家。 温岚一面跟着嘉凝公主向外走一面心想,温芷恐怕要一曲成名了。她的爹爹温远道为了将女儿卖个好的价钱可真说是不遗余力,还好她现在暂时脱离了他的掌控,否则她不确定今日来到会场会不会就是她了。怎么说一个嫡女都要比一个庶女卖的价钱会更好一些吧。 温岚一直陷在自己的事情里,所以只是亦步亦趋跟在嘉凝公主的身后。加上她对宫中的道路不并熟悉,所以也未觉得异常。直到她跟着嘉凝公主走了好大一段距离,而来往的宫女和太监越来越少,最后她们才来到一个显然荒废已久的宫苑里。温岚这才觉得有些不对劲。 ------------ 88第八十八章 大宴(三) “公主不是说好要去后厨的吗,怎么会来到这里?”温岚看着漆黑一片的宫苑,脱口问道。她现在可以肯定刚才嘉凝说让她去后厨做一些糕饼之类的话纯粹都是用来欺骗她的借口。她本来也只是以为嘉凝公主会让她不停做工来发泄心中不满,如今看来,嘉凝公主恐怕还要有更坏的打算。 “你不想知道这里是哪吗?”嘉凝走进院子,扭头看着温岚。“怎么?不敢进?” “我不是不敢进,而是我觉得没有进去的必要!公主若是无事,温岚可就要告辞了!”温岚说完就向回走。今日宫中大宴,朝人声鼎沸的地方和有光亮的地方走总是没错的。 “温岚你这个坏丫头,你就让本公主赢一回还不成吗?你已经成功让殷哥哥对你死心塌地了,也让皇祖母向着你说话,如今我不过是耍个小计谋你也不让我得逞吗?我恨死你了,恨死你了……哎呦……” 嘉凝一开始还是骂着,骂着骂着忽然哎呦一声静止没音了,这让温岚心里咯噔一下。 “你没事吧?”温岚转身看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嘉凝,大声询问着。“你不说话我就要走喽!这个院子看起来已经荒了很久,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脏东西出现,你再不走我可要自己回去了!” 温岚说着依旧向后退,可是半响都没见嘉凝有要起来的意思,她仍然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这可让温岚着了慌。她是跟嘉凝公主一块儿离开宴席出来的,很多人都看见了,如今她若是将公主一个人丢在这个地方,即使公主没有事情那她也是难逃其咎。 想到这里温岚几步跑向嘉凝,“公主,你没事吧?” 刚将嘉凝公主的身子从地上翻转,一阵香风便扑面向温岚袭来。温岚来不及闪躲,十之八九都被她吸了进去,而头也开始昏沉起来。 此时嘉凝骨碌从地上坐起,身体之灵活哪里像有半点生病的样子。 温岚的头愈发昏沉起来,摇摇晃晃萎顿在地,一手扶额,一手指着嘉凝公主说,“迷药!你耍诈!” 嘉凝公主冷笑一声,“本公主知道你会些拳脚功夫,若不这样,又怎能将你制住呢?所谓兵不厌诈,是你太过妇人之仁怨不得旁人!”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堂堂一国公主竟然随身携带迷药,说出去岂不让天下之人耻笑!” 嘉凝公主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凑过来用力扇了温岚一个嘴巴,恶狠狠地说,“人都已经这样了嘴巴还这么硬!这一巴掌就是告诉你什么叫识时务者为俊杰!” 温岚扑倒在地,眼前晃过金星无数,半响才强撑着上半身抬起头,“身为公主竟然滥用私刑,敢问公主殿下,温岚所犯何罪?就算是受罚,温岚也要弄个清楚明白!” “呵呵,真是可笑,你不明白?你抢了本公主的驸马,方才又抢了本公主的风头,本宫没将你下入天牢就已经算是开恩了!你可不要不识好歹!”说到这儿嘉凝顿了一下,抬头看看夜空,继而低头朝温岚露出一个诡异的笑。 “今晚月朗星稀,你若还不明白,便在这儿想个清楚吧!别说本宫没告诉你,这里可是一个好地方!当年德妃娘娘和允哥哥便是在这庆春苑里被突发的大火给烧死的。而且据宫内太监所传德妃娘娘和允哥哥的鬼魂至今还留在这里没有走,时常能听见有人叹息的声音以及有鬼火出现。我想你也算长得顺眼,正好与我那允哥哥做个冥妃也是不错。哈哈哈!” 嘉凝公主说着说着开始大笑起来。 忽然一阵阴风刮过,隐约间还带有沙沙踩到积雪的声音,好像有人正朝她们走来一般。嘉凝的小脸瞬间变得惨白,整个人也开始颤抖。此时四望,庆春苑的断壁残垣仿佛一只狰狞的猛兽正张开它那血盆大口想要将人吞噬。 又一阵阴风吹过,嘉凝“啊”地尖叫一声向庆春苑外跑去,慌乱中还不忘伸手推了温岚一把。 温岚躺在冰冷的地上,很想爬起来但是没有一点力气。她感到四肢被沁入的寒气一点一点侵蚀,血液的流速也渐渐慢了下来,不过她的五感似乎比往常要灵敏。因为她可以听到呼啸而过的风声,北风吹到门上木门吧嗒吧嗒的撞击声,不远处的空地上传来的微微的叹息声。当然这一切也可能都是她的幻觉,如果不是的话,又如何解释出现在她头上的德妃或李允的鬼魂呢。 温岚的头实在昏沉地再也坚持不下去了,双眼慢慢阖住。最后闭眼前她看到的是一张狰狞而苍白的面容。会是德妃或者是李允的鬼魂么?温岚不得而知。 今夜不仅星子很少,便是方才还高悬夜空的圆月忽然间也躲进了云层。温岚昏倒在庆春苑冰冷的院子里,而她的身前正站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乌云遮月,看不清他的相貌。 男子缓缓蹲□子,伸出手指滑过温岚的面庞,轻吐出声。 “的确很美,难怪殷轩离为了你连驸马也不要当!你说如果我把你杀了嫁祸到嘉凝身上,依殷轩离的性格,他会不会闯进宫来杀了嘉凝为你报仇?即便不是如此,我想他和皇家也再不会同心同德,只要他和皇帝翻脸,那我以后行事可就方便多了!” 说到这儿,男子的手已然滑至温岚的颈项,“多美的脖子,要是被拧断可就不好看了。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未曾尝过云雨,不如我们换一种死法可好?我想殷轩离若知道你是这么死的,应该会更加疯狂才对!” 男子说着将手滑至温岚腰间,挑开那根宽边腰带扔到一旁,接着倾□子欲行不轨。忽然苑外脚步声起,有人向这里急速奔跑而来。男子起身,侧耳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来者只有一人,不过武功不弱。因此他身形晃动,几个转身之后便不见了踪影。夜幕低垂,正好为他做了遮挡。 诺曷钵跟随温岚和嘉凝公主离开宴会大厅后不久便被人缠住了。由于他着装有异所以好不容易才甩开一直跟着他的羽林卫。加之皇宫内苑道路多似迷宫,因此耽搁了不少时间。 刚刚走到这边诺曷钵便看见嘉凝一路尖叫着跑了过去。 “这不是和公主一起出来的人吗?”诺曷钵自语,“如今怎么就她自己?难道出了什么事情?” 诺曷钵有种不好的预感,遂提步向庆春苑奔去。来到园门外果真见一个黑影趴在冰冷的地上一动不动。此时月儿重又从云彩中露出头来,光晕撒在温岚一身紫色的衣衫上。 诺曷钵三步并作两步快跑过去,将温岚从地上扶坐了起来。诺曷钵一边轻拍温岚的脸一边唤道:“喂,快醒一醒。” 温岚却只是躺着没有半点反应。诺曷钵抬头望望四周,庆春苑的主殿早已被烧毁,不过配殿看着应该还可以暂避一时。 诺曷钵将温岚抱起,结果从她的身上掉下一个翠绿的瓶子。诺曷钵打开瓶口嗅了下,一股似有似无花香飘了出来。诺曷钵不由得眉头一皱,竟然是迷香!难道是刚才那个女子掉落下来的吗?敢在宫内对天朝公主下手,她的胆子也未免太大了些。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事的时候,诺曷钵看看温岚冻得有些发青的嘴唇,快走几步进了庆春苑的配殿。 扯下几条帐幔,诺曷钵铺了一张简易的床将温岚放了上去。随即他脱下自己穿的狐裘斗篷想要盖在温岚身上,然而眼前的一幕再次让他蹙紧了眉头,怒火也升上了胸膛。他忽然有了想要和人打上一架的冲动,不过终究还是忍住了。 诺曷钵简单拢了拢温岚微敞的衣衫,然后将狐裘铺盖了上去。想到自己从小佩戴的鲛珠有解毒的功效,区区迷药应该更不在话下,所以诺曷钵探手摘下颈项上金链,将鲛珠放在了温岚交握的双手之间。 随后诺曷钵走出配殿来到方才温岚晕倒的地方,一条深紫色宽边腰带果真静静躺在地上。诺曷钵刚刚将腰带捡起,宝剑割破长空的嗡嗡便在他耳边响了起来。诺曷钵一个后撤躲过剑气,拉开架势盯着眼前之人。 “你们中原人果真个个都是阴险狡诈,身后偷袭算什么英雄好汉!”诺曷钵力喝。 “对付你这样的刺客用不着讲什么江湖道义!说,你鬼鬼祟祟呆在这里为的什么?是不是想趁机行刺圣上?还是你们这些蛮子依旧有着想要入侵中原的野心?我沈慕寒身为羽林卫统领断不能让你的阴谋得逞!” “刺客?我若是刺客你未必能这么容易便找到!我看你这个做统领也是酒囊饭袋一个,真正的刺客不去抓却来找我的麻烦!本王子正好心中有气,想要找人练手,你且放马过来我们大战一场!” “那本将军就让你领教领教我羽林卫的厉害!”说着沈慕寒拔剑向着诺曷钵刺过来。 ------------ 89第八十九章 错认 “什么羽林卫,什么统领,我看也不过如此!只是名声好听些,衣服光鲜些罢了!”诺曷钵以双拳抵挡沈慕寒的宝剑,四招之后,讥笑道,“看本王子如何在二十招之内将你擒下!” 沈慕寒一脸不屑,丝毫不将诺曷钵的话放在心上,“话不要说得这么早,小心风大闪了舌头!本将军可还连三成的功夫都没使出来呢!现在说胜负你不觉得有些早么?我看你还是顾好自己,省得一会儿打输了哭爹叫娘流鼻涕耍赖!” “废话少说,尽管放马过来吧!” 诺曷钵话音刚落,即刻握拳击打沈慕寒面门,同时右腿踢向他的下盘。沈慕寒横剑上挑并双足蹬地,一个旱地拔葱掠过诺曷钵头顶,然后反身刺向诺曷钵后心。诺曷钵侧身躲过,反手直击沈慕寒胸口。沈慕寒单手接下了这一掌,不过由于掌力雄厚,两人都不约而同后退了几步! 诺曷钵收住去势,再次拉开架势与沈慕寒对峙起来。 这时,一个纤细但坚定的声音在二人身后响起,“住手!” 诺曷钵和沈慕寒双双扭头,扶门而立的正是已经醒来的温岚。 诺曷钵见状上前一步,关切地问道,“你醒了吗?有没有感觉不舒服?” 沈慕寒则眉头紧蹙,他瞥了一眼诺曷钵手中的紫色宽边腰带,又看了看温岚身上的狐裘,一脸难以置信,“你怎么会在此地?难道……?” 温岚的头依旧有些发晕,因此并未听明白沈慕寒话里的意思。她只是揉着额角轻声说,“你们的问题能不能让我一个一个回答?还有你二人如今玩得是哪一出?你们为什么会打起来?” “你认识他?”诺曷钵不甘心只当壁花,单手一指沈慕寒开口问道。 “嗯!”温岚点头,“沈将军是羽林卫统领,主管皇城治安。王子可是做错了什么事惹怒了沈将军?要知道沈将军可不是轻易出手之人!” “公主这么说难不成本王子被旁人诬陷是杀手倒是我自己的不是了?哼!世人都说好心没好报,如今看来果真如此!早知道就不管你中没中迷香,直接冻死在雪地里算了!鲛珠还我!”诺曷钵一脸不悦,将手向温岚一伸。 “迷香?”沈慕寒听完诺曷钵的话急奔向前拉住温岚的手臂上下审视,“怎么会中迷香呢?是不是他干的好事?” “你!”诺曷钵见沈慕寒伸手指着他气又不打一处来,“中原人都是忘恩负义之徒!若是我做的,何以不逃,等在这儿被你抓么?” “是你欲行不轨来不及逃吧!你敢说你手里拿的不是……”沈慕寒终究觉得难以启齿,而且说出来也于温岚无益,最终只得“哼”一声了事。 温岚此次可是听明白了,小脸不由得发起烧来,红彤彤像个熟透的果子。“沈将军,不是你想的这样!的确有人想要对我不利,但此人绝对不是土谷浑的王子诺曷钵!否则他便不会以鲛珠救我了。” 温岚当时虽然迷糊,但她还是依稀记得那人提到了殷轩离的名字,而且他的身上是惯属长安公子哥儿才特有的脂粉香,别处绝计不会有。会是嘉凝公主找来的人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嘉凝的心思也太过歹毒了些。 “真的?” “我没有必要包庇他,不是吗?” 温岚言之凿凿,沈慕寒也不得不相信,而且此中确有诸多疑点解释不通。不过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纠缠时间越久对温岚的名声越是不利。因为他想到了来时属下禀报,嘉凝公主曾在此地附近区域出现。万一她再杀个回马枪,以温岚目前这种情况,纵有三口也说不清楚。 温岚见沈慕寒发呆,以为他还在怀疑诺曷钵,却不知道他如今担心的是她的名声。有时人生便是这样,无论你如何付出旁人永远都不会知道,前世是温岚,如今则换成沈慕寒了。 温岚向诺曷钵走过去,伸出的右拳缓缓打开,一条金链子垂了下来,链子一端坠着一颗漆黑发亮的珠子。 “谢谢你的鲛珠,王子殿下。” “你一开始就知道我是谁?还在山洞里的时候?” “王子殿下说什么?我不太清楚。我日日都在宫中,哪里去过什么山洞。王子殿下一定是认错人了,不过还是谢谢王子的救命之恩。”温岚微微颔首算是谢过。然后将拿着鲛珠的手又向前送了送。 温岚在心中腹诽:一定不能承认!殴打使臣已经于邦交有碍,如今打晕的竟然还是一个王子这罪名可就更大了。被皇帝砍了头事小,若是引发一场战争,那还不如被砍头呢,她可戴不起这顶祸国殃民的大帽子。 “公主殿下真的不认识我么?难道说我认错了人?不过这也难怪,实在是那个先偷袭后抢我金刀的女子和公主长得太像了!嘉凝公主你确信那人不是你么?”诺曷钵向温岚凑了凑,直盯着温岚的眼睛。 “当然不是我!呵呵,怎么可能会是我呢!你一定认错人了!王子今晚也是第一次见到嘉凝,不是么?”温岚自然没有忽略诺曷钵话语中几次三番出现的公主二字,因而试探着回了句。 诺曷钵听完并未反驳,伸手接过了那串坠着鲛珠的链子。同时将温岚的腰带递还了回去。 温岚的脸再次红了,转身进屋整理仪容。她不知诺曷钵缘何误会自己就是公主,难道是因为这身衣衫?温岚低头看了看自己这一身紫衣,发髻上的凤点头金钗随着温岚的晃动而叮咚作响。不过这样也不错,至少诺曷钵会因为自己的公主身份而有所顾忌,否则他真追究起来,可也够她喝上一壶的。而且今晚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传出去也不甚好听,对于一个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的蕃邦王子,解释与否似乎也不那么重要了。 温岚走出屋子,手上捧着将要还给诺曷钵的狐裘。沈慕寒突然站了出来,挡住了她的去路。 看见沈慕寒有些疑惑的眼神,温岚双手合十偷偷拜了拜,同时送上一个哀求的眼神,求他不要拆穿她的谎言。 曾几何时沈慕寒见过温岚说过一句求人的话,如今想必也是迫不得已。而且他虽不知道具体细节,但也听明白错在温岚,加上有关温岚声誉,因此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温岚将狐裘递给了诺曷钵,再次答谢他的相救之情。不过也隐约表达了自己不想再见到他的心思。 诺曷钵颔首朝温岚笑笑,坚定地说,“感激的话公主无需多说,以后想必还会相见,到时再说不迟!” “王子便这么确定还会见到我么?”温岚反问。 “除非你不再是嘉凝公主!否则不出十日你我定然还会相见!那柄金刀你可就好好留着吧,纵观整个土谷浑也仅此一把而已。”诺曷钵说完转身离去。 温岚则庆幸她没一时冲动说了自己的真实姓名。如今可就让他去找嘉凝公主的麻烦好了! 沈慕寒异常严肃地看着温岚,沉声说,“岚儿你是不是拿了他的金刀?” 原本正在窃喜的温岚看见沈慕寒如同质问犯人的样子心生不悦。 “沈将军,我们的关系可没近到如此的地步吧?请您还是唤我温岚。”温岚顿了一下,“而且您刚才问的问题也很好笑。他是堂堂土谷浑的王子,而我不过一个小小宫女,就算我有这么大的胆子也没有这么好的功夫偷溜出宫与他见面!更不要说拿了他的金刀还是银刀了!沈将军还有事么?若无事温岚便先告辞了。前面宴会将尽,太后找不到我似乎并不太好。” 温岚说完也不管沈慕寒接下来如何反应转身就跑。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对一个有心于自己之人和颜悦色,只会让他觉得自己还有希望,那何尝不是一种残忍呢? 沈慕寒看着温岚远去的身影,心中隐隐作痛。自从江中相遇,他自认从未做过得罪温岚之事,可为何她会如此冷淡自己?难道是在梦里? 最近他做了一个奇怪无比却让他感觉异常真实的梦。在梦里温岚为了讨好他做了很多事情。为他学做糕饼,为他抚琴,为他绣花做荷包。不过倒是他对温岚不理不睬,甚至还觉得无比厌烦。都说梦是反的,如今看来的确如此。难道正是因为现实中温岚对他的不睬才造就了这个梦吗?可是为什么他在梦中也不能得偿心愿,依旧还是伤害呢?沈慕寒不解。 直到温岚消失在门外,沈慕寒才喃喃出声,“据传金刀向来是突厥、土谷浑等西北部族可汗的信物,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而能得金刀的妃子只有一名,其地位不亚于中原的皇后!如今只希望你不会这么糊涂招惹上诺曷钵这个人。此人年纪虽小,可是论野心和智谋可都不少!” 沈慕寒想起前些日子因为诺曷钵遇刺一事已闹得羽林卫人仰马翻,最后因为查不到刺客还集体挨了一顿打。当时若不是他因故回了一趟东都洛阳,恐怕连他这羽林卫统领个也不能幸免。由此可以看出皇上对边关稳定和民族融合十分重视。此时若将这件事情传出去,那么沈慕寒可以肯定,皇上会不顾与殷轩离的协议而直接将温岚捆绑好了送上前往土谷浑和亲的马车。如此可就糟了! 沈慕寒一脸愁索双拳紧握,而北风则吹起了他的衣衫,他定了定神后终于离开了庆春苑。 沈慕寒前脚刚走,一个人便从庆春苑配殿的暗室里踱了出来。 “温岚?公主?诺曷钵?”说完他冷笑一声。 ------------ 90第九十章 和亲 自大宴后又过了了七日,温岚早已将诺曷钵说的话忘到了脑后。怎么说这里也是皇宫内院,想要寻找一个不知名的宫女岂有那么容易,而且温岚确定皇帝是不会让诺曷钵见嘉凝公主的。既然谎言不会被拆穿那她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如今只等来朝参拜的使臣离开长安,温岚的危机也就彻底解除了。 不过这日嘉凝公主忽然跑来了燕禧宫,一进门便哭着扑倒在端敬太后身上。一边扯着端敬太后的衣襟一边哭喊。 “皇祖母,嘉凝不要嫁人!嘉凝一辈子守在皇祖母身边,陪皇祖母清修,为天朝祈福!皇祖母一定要为嘉凝做主啊!” “你这孩子没头没脑说得是些什么话?可是听到了什么传言?”端敬太后一见嘉凝的模样心中便已猜出几分。不过还是心存一丝希望,只盼着不是要将嘉凝远嫁塞外。只要能将嘉凝留在长安,即使不嫁给自己喜欢的人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端敬太后伸手抚着嘉凝的长发,“具体怎么回事说给皇祖母听听。” 嘉凝抬起头,一抹眼角的泪,诉说道,“今晨在朝会之上,那个什么土谷浑的王子公然向父皇呈上求亲的文书。皇祖母您说,我堂堂天朝公主凭什么要嫁到那种荒无人烟鸟不下蛋的地方去?” “这事皇祖母已经听你母后提过,其实也无甚大不了的,届时寻一个宗室家的女儿嫁过去好了。人选你母后想必已经找好了吧。” “若是如此简单孙女儿哪里还用得着来燕禧宫麻烦皇祖母您哪!皇祖母您不知道,这野蛮的鞑子想必是有备而来,因为他指名道姓求娶的正是孙女儿我呀!” 嘉凝情绪激动两眼通红地看着端敬太后。端敬太后虽也做过此种假设不过对于事情果真向着糟糕的地步发展她显然还没做好准备。 “如此可就麻烦了,对于此事你父皇如何说?”端敬太后问。 “回来报信的刘公公只说父皇接下了和亲文书,要和土谷浑王子面谈。” “如今你母后人呢?” “母后接到信儿已经赶去御书房了。” 端敬太后闻言“啪”地一拍桌子,“糊涂!你母后如此做非但不能成事,反而会促使你父皇速下决断啊!” 虽然皇帝不是她的亲生,但怎么说也唤了她几十年的母后,她对皇帝的秉性还是十分了解的。上次皇后为了嘉凝之事将她从普虚庵接回来皇帝就有些不悦,今日皇后若是不知进退,仍然一意孤行,那恐怕就难以收场了。 “嘉凝你还是回宫等消息,岚儿,随我摆驾御书房。” “嗯?是!”温岚诧异了下连忙答道。 她想起那晚诺曷钵说过的话,难道他所谓的还会相见指的就是和亲之事?如果说他真的错认了自己与嘉凝的话,那么他想娶的人是…… 温岚“啊”地叫了一声,然后甩甩头,小声嘀咕道,“一定不是这样,一定不是”怎么可能有人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一定是她想太多了。 “你还在发什么呆?皇祖母已经走远了!”嘉凝瞪了温岚一眼,朝她大声呵斥,“都是因为你这个贱人如今我才要被迫远嫁,不过温岚我告诉你,如果我有这么一天那么你也别想好过!” 嘉凝公主说完甩着袖子走了,温岚收敛心神追上了端敬太后的步辇。 此时御书房。 皇帝看着下面站着的诺曷钵心中思绪万千。 若说这诺曷钵容貌英挺,谈吐得宜,也算得是一表人才。而且他虽年纪尚幼,但是功夫了得,有勇有谋,说起来实在是不可多得的驸马人选。只可惜吐谷浑地处边陲,蛮猛未开化,若真要将嘉凝嫁去这么远的地方可真有些不舍。 如今一边是有抱负的国之天子,一边是疼爱女儿的慈父,太宗皇帝面对这样的局面也着实有些为难。 “不知天朝皇帝陛下还需考虑多久,是否可以给我一个回话了?”诺曷钵身施一礼,探问道。 皇帝笑笑,“要知道嘉凝是朕最喜欢的公主,如今涉及她的婚姻大事,朕这做父亲的自然需要好好考虑。朕的心情你现在是不会明白的,等你将来有了公主自然就了解这种患得患失的感觉了。” “皇帝陛下是怕我对公主不好么?” “这只是一方面因素,更多的朕想听听你的想法,你为何要娶嘉凝呢?” 诺曷钵单手环胸行了一个标准的土谷浑礼,开口说道,“以嘉凝公主的美貌与地位应该是人人都想要娶回家的。不过我诺曷钵想娶公主更多看中的是公主的品德。我想能在天朝博大精深的文化浸蕴下成长的公主,一定是全天下最德才兼备的女子。若能娶到这样的女子为妻,不仅是我诺曷钵的福气,也是我全土谷浑之福。我想以公主之德才定能助我土谷浑走向昌盛繁荣,届时土谷浑就会成为天朝在西北抵抗突厥的最好尖兵。而且能与天朝联姻这也是我父王多年以来的心愿,还望皇帝陛下成全!” “好一个抵抗突厥的尖兵!”太宗激动地双手击掌,“难得你小小年纪就能有如此见识,假以时日定会有一番作为。如此将嘉凝交给你朕也可以放心了。这样吧,朕安排你二人一月后……” “圣上万万不可!” 太宗刚要宣布婚讯,皇后慌慌张张冲进来打断了皇帝的话。皇帝的脸登时便由红转青,继而变得有些黑紫,就好像被鱼刺卡到般,如梗在喉。 “国家大事,岂容你妇道人家插嘴!”皇帝看向皇后的目光有些不善,却碍于诺曷钵在场又不好立即发作。 “事关嘉凝终身,我这做母后的岂有不在场之理?”皇后整了整仪容,瞪视着诺曷钵。 “方才听你说你娶妻娶贤,你看中的是嘉凝的品德,既然如此我天朝才女众多,又何必非娶嘉凝不可呢?要知道嘉凝身为公主,难免娇纵了些,脾气也大的很呢。再者你也未见过她,一切都只是臆断。不如你告诉哀家看上了哪家姑娘,哀家收她为义女,许以嫁妆万千,将她风风光光嫁过去岂不更好。” 诺曷钵闻言一脸不悦,“皇后娘娘又怎知我没有见过嘉凝公主呢?也许我们早已定情也说不定!” “大胆!”皇后一拍桌子,“满口胡言乱语!公主乃千金之躯,又怎会见过你这个西北来的毛头小子。莫要胡说坏了嘉凝的名声!” “哼!皇后娘娘若不信我也没有办法。不过除了嘉凝公主,其他纵然是天仙我诺曷钵也不稀罕!” “你!”皇后被诺曷钵气得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小小一个土谷浑王子也敢犯上做乱,你信不信哀家唤羽林军先将你掌上二十嘴巴子?” “人自重而他人重之。皇后所说实在配不上旁人对您的尊敬!” “皇上,您听听这毛头小子说的话!这若是将嘉凝嫁过去还能有嘉凝的好吗?”皇后气得一脸惨白回身望向太宗皇帝说道。 不过皇帝一个好脸没给皇后,沉声说,“此事你就不要管了,朕已同意诺曷钵的求亲,一月后完婚。” “皇上万万不可哪!”皇后依旧试图挽回皇帝的心意,无奈太宗皇帝心意已决,对她不再理睬。反倒是诺曷钵高高兴兴便谢了恩。 “诺曷钵谢过天朝皇帝陛下!”诺曷钵再行一礼,接着说,“不过一月略有些长,臣想早些返回土谷浑将这个振奋人心的消息告知全体臣民。不知皇帝陛下可否将婚期提前?至于嫁妆臣以为也可以不要!” “这怎么可以?两国和亲,出嫁的又是公主,万万不可草草了事。至于这婚期么?最多可以提至十五日后,已是极限!” “那就依皇帝陛下所言!我这就回去准备!” “如此诺曷钵你便退下吧!” “是!” 诺曷钵转身告退,跨出门口的时候正看见端敬太后款款而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温岚。诺曷钵施礼退避一旁,端敬太后颔首并小声对温岚说,“不用跟来,留在这里便好。” “是。” 诺曷钵见端敬太后走进了屋子,连忙凑到温岚身边问道,“怎么样?你我可是又见面了!嘉凝公主!” 温岚听到诺曷钵如此称呼整个人立刻呆住了,喏喏地问,“听说土谷浑王子诺曷钵向当朝皇帝递交了求亲文书,想要娶嘉凝公主为妻,可是真的?” 诺曷钵朝温岚笑一笑,露出一口好看的牙齿,回答,“这种事岂会有假,自然是真的!” “你为何要娶嘉凝?” “你不是拿了我的金刀么?要知道这金刀只有我的正妃才可拥有。在我土谷浑见金刀如见可汗!就是你们口中的皇上,不对,你应该称之为父皇才是!” “父皇?你说我是谁?”温岚定定看着他问。 “嘉凝公主这是要考验我么?”诺曷钵一脸不解。 “嘉凝?”温岚小声嘀咕着。 她从未说过自己便是嘉凝公主,即使上次也不过是阴错阳差的误会!可诺曷钵怎么就坚信不移了呢?温岚绞尽脑汁也想不通这看似精明的诺曷钵如何就会犯了这么个大大的错误,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不过此时似乎也不是告诉他真相的时候。 正当温岚想混说几句敷衍过去的时候,甚少在人前出现的淳王李粲忽然走向温岚问道,“温姑娘,父皇母后可在御书房中?” ------------ 91第九十一章 释误 温岚看见向她走来的淳王李粲心中有些发慌,一直假装没有看见他的样子并偷偷向一边挪动。谁知屋漏却逢连阴雨,从未有过言语交集的淳王偏就向她们走了过来。 “你不是嘉凝公主?”诺曷钵一脸诧异看着温岚。 “是!我……” 温岚刚张口,嘉凝公主不知从哪里跑过了过来指着诺曷钵的鼻子说,“你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本公主是绝计不会嫁给你这个野蛮人的!” 嘉凝接着冷笑两声,“哼哼,穿着我中原的服装也不像是中原人!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长什么样子,还想娶本公主?根本是痴心妄想!” 诺曷钵双眉紧蹙眼角上挑,额头的青筋突突直跳。 眼前的女子一身橙黄色衣裙富贵逼人,头上金玉的钗环叮咚作响,一副盛气凌人不可一世的样子。 看模样似乎有些眼熟,诺曷钵想了想终于想到她就是那晚在高台上出现的另外一个紫衣女子。 诺曷钵忽然有一种上当受骗的感觉。不禁觉得一切都是设计好的,而他则是渔网里被困住的鱼!都说他们边民蛮猛未开化且不奉礼仪,可真要论起狡诈,这些处处宣扬孔孟道德的中原人才可说是首屈一指。 “喂,诺曷钵,我的话你听到没有?”嘉凝见诺曷钵没有反应高声唤道。 “嘉凝,不得如此无理!”淳王李粲呵斥了嘉凝一句转身对诺曷钵抱拳道,“方才嘉凝言语间有所冒犯,还望王子海涵。” 诺曷钵不置可否,不过他伸手一指温岚问,“她是谁?” 李粲有些莫名,“这位姑娘是当朝礼部尚书的女公子,唤做温岚。如今随侍太后身侧。” “温岚?”诺曷钵喃喃自语。 “可是这位姑娘得罪了王子?如果是的话也望王子能够看在本王的面子上原谅她的一时过失。”说完淳王李粲屈身行了一礼,如此已是给了诺曷钵极大的面子。 不过显然嘉凝公主不想这么轻易放过温岚,她上前扯着淳王李粲的袖子说,“皇兄这是做什么?堂堂天朝的皇子为什么要给他行礼?不过如果是有人做错事影响了天朝与土谷浑的邦交,那她就该为此付出代价!你说是不是啊?”说完嘉凝狠狠瞪了温岚一眼。 此一句话又将温岚推到了风口浪尖上。 温岚看了看眼前的三人,上前一步走到诺曷钵身前,双膝跪地说道:“嘉凝公主说得是!一切都是温岚的错!都是温岚言语不清才让王子产生了误会,一切后果温岚愿一人承担。不过温岚想让王子知道,此事绝非故意为之,温岚也断没有破坏邦交之意,还望王子明察。” 温岚说完再不看诺曷钵而是将头低了下去。 “即便不是故意也要受罚,你说我是将你交给他亲自处置好呢?还是将你打入天牢等待三堂会审好呢?”嘉凝弯□子笑呵呵地看着温岚,但是说出的话却比地上的青砖还要寒凉。 诺曷钵看看低头不再言语的温岚,心中一股怨气难以疏解,不过即使如此他仍然不愿顺应嘉凝的意思。相比较让温岚受罚他更愿意给嘉凝找些麻烦。这个公主一看就是自小趾高气昂惯了,不殺殺他的锐气她还以为所有人都要仰她鼻息而活。 因此诺曷钵转头冷冷的对嘉凝说道,“嘉凝公主还有时间管旁人的闲事么?你还是好好准备嫁衣十日后嫁到我土谷浑来吧!” “你不准娶我知不知道!再者我父王母后一定不会同意的!” “那你就去问问看,看你的父王有没有答应。而且我不信天朝的皇帝会出尔反尔,否则就太另人耻笑了。”诺曷钵说到这顿了一下,上下打量着嘉凝。 “看什么看,小心把你的眼挖出来!” 诺曷钵闻言朝嘉凝摇了摇头,接着说,“我看公主的肝火有些太旺,这几天还是找人好好调理一番。要知道我们土谷浑可不比天朝开明有教养,对于不听话的妻子我们最常用的办法就是把她关在帐篷里吊起来打,直打到她皮开肉绽听话为止。” 嘉凝一听立刻尖叫起来,“野蛮!残暴!无耻!” “残暴么?我们还会把脾气暴躁的女子直接扔到草原上去喂胡狼。冬天的土谷浑天寒地冻,可比长安要冷多了,胡狼大都找不到吃的,直等着谁家扔一两个不服管教的媳妇嚼用呢。” “你撒谎!不可能!”嘉凝扯着脖子大声喊,不过那颤音还是出卖了她。 淳王李粲侧身站在嘉凝身前,对诺曷钵说,“王子还是不要吓唬嘉凝了。我这妹子只是看着厉害,其实还是很温柔的。” “哼!”诺曷钵将头一甩,不置可否。 此时御书房内,一个小太监走了出来对嘉凝公主和淳王李粲一施礼道,“皇上宣公主和淳王入内觐见。” 嘉凝瞪一眼诺曷钵,“我一定将你的话原封不动告诉父王,你就等着吧!”说完头也不回走了进去。 诺曷钵不管嘉凝,只蹲□子定定看着温岚。如今温岚的腿跪得快要失去知觉了。 “金刀的事你就忘了吧!不过你要记住你欠本王子一个人情。这笔帐先记着,以后我定会找你讨回来!” 说完诺曷钵起身走了。 温岚看着诺曷钵的背影半天没有动作。他的意思是说他要娶嘉凝为妻了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欠诺曷钵的又何止一个人情那么简单。原本他是不想与天朝结亲的不是吗?否则也不会快要走了才提起婚事,而且还是指名道姓提的是嘉凝公主。 想到这儿,温岚不禁想起那晚诺曷钵说过的话来:不出十日你我定然还会相见!如今见是见到了,不过谁能料到是这样一种局面呢? 温岚揉揉有些发酸的双腿摇摇晃晃站起来。由于跪的时间过久,刚起身便是一个趔趄,眼看就要与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旁边突然伸出一双大手托了温岚一下这才让她免于摔倒。 “谢谢!”温岚一边说一边扭头,结果却呆呆定住难以思考。 来人将温岚拉到一个相对僻静之处松开手,虽然天知道他有多不愿放手。 “怎么?认不得我了?” 温岚吸了吸鼻子,赌气地说,“好几个月不见人影,谁知道你是哪个?” “皇上派我去了西北大营,如今刚刚回来。再说一个月前在宫门口还见过一回呢,你怎么忘了。” 温岚这时才注意到殷轩离一头墨色的头发微湿,上面还结了一层细密的冰碴。可见是刚刚换洗过便进宫朝见来了。知他旅途劳累温岚不由得也放轻了语气。 “那你也不该将我一个人丢在这里,理也不理!” 殷轩离看看四周又看看温岚,轻声说,“你过得好不好我又怎会不知道呢。正是知道你安然无恙我才能放心不来看你呀。不过刚才出去的是谁?可是那向嘉凝提亲的土谷浑王子诺曷钵?” “这你也知道了?这可是刚刚才发生的事情而已。” 殷轩离笑笑,“公主和亲这么大的事即使我刚刚回来也不可能不知道吧?如今恐怕整个长安城都传得沸沸扬扬了呢。” 温岚很是诧异,“外面的人又是如何知道的呢?皇上如今可还连圣旨都没下呢,谁又会多这张嘴?” 殷轩离笑看着温岚,似乎有考验她的意思,“岚儿你觉得诺曷钵为何指名道姓要娶公主为妻呢?” 温岚的心跳快了两下,不过她咬住牙不承认,“我怎么可能知道?官场上的事我又不懂。” “是吗?”殷轩离反问,“前些日子有人偷袭了土谷浑王子诺曷钵,结果太医前去医治的时候发现他的伤已被人简单处理过了。后来他大肆派人寻找救他之人不过却一无所获。再后来他突然提出和亲,并且点的就是嘉凝的名字。岚儿说是怎么回事呢?” 温岚没想到殷轩离人虽不在长安可是该知道不该知道的消息他了解的是一样不少,能够做成这样说明他在长安有不少耳目。如今温岚只希望殷轩离不知道她偷拿了诺曷钵的金刀,否则她不敢保证会不会被打一顿屁股。 温岚眨眨眼睛,坚定地说,“我不知道。” “不会吧?要知道诺曷钵中的可是铁棘藜,一般的人可是不清楚它的厉害的呀。能够这么迅速做出判断并施以援手之人一定不简单。而诺曷钵一定是误认此人就是嘉凝这才向皇上提起了和亲之事。这就是他为何非非嘉凝不娶的原因。岚儿以为这个救他之人会是谁呢?不会是你吧?”殷轩离眉眼不眨地看着温岚,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温岚呵呵干笑两声,“怎么可能呢?不可能是我的啦。这些不过都只是你的猜测呀,就不可能是他对嘉凝公主一见倾心么?毕竟嘉凝很漂亮不是吗?” 殷轩离见温岚不愿承认也就不再逼问,只顺着她的话说,“那也有可能。” 不过他的心里总觉得有些不安,到底是谁让诺曷钵错认了嘉凝就是温岚的呢?还有在长安广泛制造舆论的幕后之人又能从这桩婚事中得到什么好处呢?实在令人费解。 温岚见殷轩离神色凝重半天没有说话赶忙岔开话题问,“你既然去了西北如今又为了何事回来?” 殷轩离看看冬日灰黑的天空又看看温岚,说:“我带回了一个可以解决当下皇帝忧愁的消息。嘉凝不必嫁给诺曷钵了!” “什么消息这么奏效?” “吐谷浑北苑将军造反,可汗慕容顺被叛党诛杀。如今吐谷浑大乱,诺曷钵必须尽快回国平定叛乱,安抚民心,哪里还有精力与嘉凝成亲?” “什么?”温岚掩口,殷轩离这一袭话如当头一棒,骇得她当场呆住不知所以。 ------------ 92第九十二章 先是“嘭”地一声巨响,接着是东西稀里哗啦掉落在地的声音。 一个个下人都吓了一跳,因不知是何缘由所以半天无人敢于上前询问,不过还是有机灵的迅速将此事通报给了王妃知道。 得了信儿的崔宝儿很快来到了书房。一进屋便看见满地狼藉,其中不乏一些上等名贵的器物,还有个别的几个可说是价值连城,这让崔宝儿很是纳闷会是何事惹怒了李意。不过她可没八卦到要去一探究竟,因为问了也是白问。 崔宝儿朝门外呆立着的两个丫头说,“愣着干什么,快去收拾干净!” “是!”两个丫头应声鱼贯而入。 谁料又一只琥珀色琉璃茶盏被李意扔了过来,在地上脆生生碎成了几片。两个丫头素知晋王脾气怪劣、喜怒无常,因而吓得如筛糠般再也不敢动手,生怕哪里犯了李意的忌讳,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崔宝儿见状微摇摇头,低语,“算了,你们出去吧。” “可是?”两个丫头看看李意又看看崔宝儿,犹豫不决。 崔宝儿不悦,“我的话不管用么?还是你们打算跪死在这儿?” 两个丫头闻言只得慌慌张张从屋里退了出去。崔宝儿平日里虽看起来和和气气的,一旦若发起怒来可也是不输旁人,府上的丫头婆子们都有所领教。 “怎么,本王的闲事你也想管?看来你真的拿自己当晋王妃了!不过你别忘了自己只是个侧妃而已!”李意偏头看看崔宝儿,一脸阴鹫。 “臣妾哪里敢管王爷之事。不过是闲来无事在府上当个管家婆而已。但臣妾想要提醒王爷,侧妃也是妃!也是皇上赐婚,王爷八抬大轿娶进府的。纵观整个府内除了臣妾以外难道王爷还有一个正妃不成?如果王爷还有一个妃子,哪怕位分和我一样只是侧妃,那臣妾也甘愿让出府内一切事物的管理权。” “你敢教训本王?”李意忽地伸手卡住崔宝儿的脖子,声音冰寒,两眼冒着杀气。 崔宝儿听了身子不由一颤,可见她也是怕的。不过枯燥乏味的日子过久了,死也许是种不错的选择。所以她即使怕仍然选择直视李意的眼睛。 “别提什么赐婚!不要以为将父王搬出来本王就不敢拿你怎么样,说到底处置你也只是我晋王府的一件家事,你以为有人会为你出头么?就算本王现在掐死你也不会有人说本王半句不是。”说着李意手上慢慢施力。 崔宝儿只觉得呼吸越来越难,嗓子火烧火燎地疼。眼前李意残忍却带笑意的脸也渐渐模糊。就在崔宝儿以为自己活不过今天的时候,李意忽然撤了力气。 重又呼吸顺畅的崔宝儿紧紧抓着李意的手臂,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爱妃不是一心求死么?如此这般可是不像。”说完李意再次卡住了温岚的脖子。 这次明显比刚才还要用力,直卡的崔宝儿双眼上翻露出眼白来。不过李意依旧在最后关头收回了力气。 如此几回,崔宝儿已没有半点筋力,便是连手也抬不起来了。 最后李意松手,崔宝儿如风中飘絮跌落在地。满地的碎碴深深扎进手臂,不过她已经虚弱得连查看伤势的精力都没有了。只软软趴在地上,有气无力地喘息。 “这就是激怒本王的下场。你最好牢牢记住!不要以为死能解决一切,通常本王会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的爱妃!”李意拿过帕子狠狠擦拭自己的右手,因为卡过崔宝儿脖子的原因让他觉得异常肮脏。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崔宝儿的声音已不复刚才的娇柔,变得干涩而沙哑。 “要怨你就该怨你的好姐妹温岚!若不是她本王又怎会在众目睽睽下出丑?”想到方才父皇对他大为不满,诺曷钵又对他言语不逊让他颜面尽失,李意便觉得一腔怒火无处发泄。 他怎么知道诺曷钵在酒宴上看中的会是温岚而不是嘉凝呢。若非两人当日穿着同色的衣服他又何至出这种纰漏。诺曷钵因提错了亲而对他大放厥词,父皇则因为从诺曷钵那里听说正是他说溜了嘴而害得嘉凝要远嫁塞外自然好一番数落。 如今他落得两面不是人的地步全是因为温岚这个扫把星,至此李意对温岚的恨意升级了。不再因为她是殷轩离认定之人而有所猜忌,更多是因为温岚间接让他失了皇帝的信任而记恨。 “温岚,本王不会放过你的!”李意将擦手的帕子扔在崔宝儿脸上,恶狠狠地说了一句走出书房。 崔宝儿挣扎着爬起身,看着消失在门外的李意在心中自语,“岚儿,你自求多福吧,如今我是自身难保了!” 慕容顺被害土谷浑大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长安,诺曷钵请求太宗借他三万兵马平定内乱。 太宗趁机以嘉凝的婚事作为要挟,果断取消了与诺曷钵的联姻。不过皇帝也承诺如果诺曷钵登上大汗宝座,天朝会嫁一个宗室女儿与他为妃。所有一切嫁妆与皇室公主出嫁无异。殊不知此举也正对了诺曷钵的心思。想到可以不用娶刁蛮的嘉凝公主而娶温岚,诺曷钵很爽快地答应了。 当即皇帝派殷轩离去校场又点了五千精兵,算上西北大营的三万兵勇一共三万五千人,通通交给诺曷钵调派,殷轩离只是从旁协助,第二天即开赴了西北。 温岚得到信儿的时候殷轩离带领的讨逆队伍都已经离开长安三日了。不过即使这样还是从嘉凝公主口中听来的。 取消了与诺曷钵的婚事,嘉凝公主的心情十分好。好到看见冬日灰蒙蒙的天也觉得是美的。为了庆祝自己重获新生,嘉凝公主在自己的宫内摆宴,招待一些平日里走的近的公侯家的小姐。 为了这事嘉凝还专门去燕禧宫求了端敬太后,求端敬太后将温岚借给她一天。说是温岚做的糕饼一流,比宫内大厨的手艺还好,这场宴会若是缺了温岚制作的糕饼一定会大打折扣。太后磨不过嘉凝只得将球踢给温岚,问她愿不愿意去。 虽是让温岚选择,可她又哪有不允的资本。所谓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太后这棵大树虽然好靠,可也不会为了她枉顾这许多年的祖孙情意。所以温岚一早便来到公主所住的紫霞宫。 说皇帝疼爱嘉凝还真不是盖的,单单一个紫霞宫光占地面积就堪比太后,皇后所住的宫殿。而且还有自己的小厨房。这在众多皇子皇女中可说是地位超然。 温岚做好所有糕饼的时候各府的姑娘小姐也都到了。她正打算回燕禧宫,一个宫女却来唤她,说是公主请她亲自将糕饼送过去。 早知道嘉凝叫她来就不会有什么好事情,如今可是应验了。嘉凝啊嘉凝,你就不能有些新意么?温岚微叹一声,无奈只得随来人去了。 行至芙蓉小厅,温岚才算明白嘉凝为何非要唤她。厅内谈笑玩耍者数人,分别为:柳蓉芸、曾小双、温芷和几个经常环拱围绕在嘉凝身边之人。可谓是鸿门宴的意思异常浓厚。 “怎么回事,莲蓉饼怎么才送来,这是存心要饿坏公主和诸位小姐么?”嘉凝身边的主事宫女莲儿一见温岚便没好气地说,接着劈头盖脸就是一顿好骂。 嘉凝以及厅内众女子都仿佛没听见般自顾喝着茶,有的还掩嘴窃笑,皆一副看好戏的模样。 下马威啊!温岚心想。 莲儿骂了一阵也有些累,就在她停下休息的时候温岚轻轻开了口,一脸云淡风轻。 “莲儿姑娘既累了便歇一歇,等我将莲蓉饼送进去了您再继续,否则饿坏了公主和诸位小姐你我都担待不起!” “你竟敢教训我?” “温岚不敢!我只是实话实说,方才姑娘还说公主已经不悦,如今拦着我不让进去又是何道理?万一公主怪罪下来姑娘能代我受过么?”温岚一脸无害地看着莲儿。 “那怎么可能?”莲儿一口否定。 “既然如此莲儿姑娘还是不要拦着我了。”说到这儿温岚缓缓倾身向前,以只有她二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难道莲儿姑娘是故意的,目的就是饿死公主?” “你胡说!”莲儿失口尖叫,声音之大足以让所有人听见。 这下小厅里的人想继续佯装下去也不可能了。 “莲儿姐姐,公主问何事如此争吵。让姐姐进去回话呢。”一个小宫女走出来说。 莲儿闻言快走几步进屋,温岚则端着托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少倾,又一小宫女唤温岚觐见,温岚这才袅袅婷婷走了进去。 “见过公主,公主千岁。”温岚行了一个标准的宫礼。 出乎温岚预料,嘉凝公主却并未发脾气,只芊芊素手放下茶盏,轻轻说了一句,“将莲蓉饼端上来吧。” “是!”温岚应声,然后起身缓步上前。 ------------ 93第九十三章 走到一半的时候温岚听见曾小双讥笑说:“我道谁的胆子这么大紫霞宫里也敢大声喧哗,原来是连皇上皇后也不放在眼里的温二姑娘,这可就难怪了。不过温芷妹妹可要当心,有这么一个胆大妄为的妹子小心哪天将你们全家一起拖累了。” 温芷轻叹一声,“那又有什么办法?一笔写不出两个温字,都是一家人,难不成不认她吗?只希望她顾念一点父女姐妹之情,不要像在中州一般胡闹就是了。再者说,即使她不顾念我们,也要顾及她一母同胞的好弟弟呀。” 温岚正摆放糕饼的手忽然颤了一下,温芷这是在警告她么?难道她们要向初弟下手了。 温芷见温岚有所触动,心中不禁冷笑两声,面上却依旧一副温柔贤淑的模样。 “是啊,有人以为攀上了高枝就能飞上枝头变凤凰,殊不知自己根本就是那掉了毛的山鸡。”又有人说。 随即厅里响起吃吃的笑声。 温岚只当自己是聋子听不见,如今她唯一担心的便是温芷会对小弟不利,其余的辱骂也好,嘲笑也罢都伤不了她分毫。 很快温岚摆放好了莲蓉饼和其它四五样小巧的糕饼,侧身站立一旁对嘉凝公主说:“公主要的糕饼已经备齐,如果无事那民女就告退了。” 谁知曾小双又挑起了刺,“呦,听她说的这是什么话。民女?本姑娘只看到了宫女。宫女不都是该自称奴婢的么?一个奴才还这么的桀骜不驯!” 曾小双话一落地,芙蓉小厅内原本还喧嚣的人们立刻噤口不言,个个皆停下手中动作看温岚如何应对。温芷更是斜睨着眼睛,嘴角还噙着一抹冷笑,想必今日这个场面她已经盼望了许久。 就在众人都在审视温岚的时候,温岚的心中也在经历一场挣扎。好在经过这许多事情,她早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冲动不肯服输的温岚了。现在的她更多的学会了审时度事,最大限度内保存自己的实力。因此只是一刻,温岚便调整好了心态。她们不是就想看她出糗吗?那么成全她们一下又何妨。 所以温岚只是静静看了她们一会儿便俯身又施一个宫礼,“奴婢请问公主还有何事吩咐,如果没有的话奴婢就告退了。燕禧宫中还有诸事要做,奴婢可不好偷懒。” 谁知温岚说完却没听见嘉凝说话,半天嘉凝才缓缓打了个哈欠,仿佛刚从小憩中醒来般,喃喃自语,“看本宫这精神,说着说着就睡着了。方才说到哪了?” “方才民女说得了一支式样不错的金钗,想要拿给公主看看呢。” “哦?是什么好东西,拿来让我瞅瞅。你的做派本宫是了解的,不是上佳的物件也入不了你的眼。” “是!”温芷起身,袅袅婷婷从温岚身侧走过。然后从袖拢里掏出一个细长的缎面盒子双手上奉给嘉凝公主。 众人只道温芷不过是随口附和,谁承想她还真的准备了这么一支金钗。 嘉凝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支金绞丝镶红宝石凤钗。其中用两颗稍大的红宝石做了金凤的眼睛,其余一串细小如米珠的则做成了穗子含在金凤口中。 若说这工艺倒是不错,打磨抛光也很到位,可除此以外并看不到特别出奇之处。嘉凝对盒子里的金凤钗端详了半天而无果。 温芷看出嘉凝公主的疑惑,轻轻说了句,“这金凤钗之妙需得公主戴上走动方可看得出来。” “是吗?”嘉凝将信将疑,拿出金钗插到了发髻之间。然后起身在屋里走了几步。 不管有心还是无意,此时嘉凝的心早已不在温岚身上,而众人的目光也被随之吸引走了,孤零零跪在地上的温岚彻底被遗忘在了脑后。 “动了,动了,金凤的口张开了。” “翅膀也打开了呢……” “哎你们闻到什么香味儿了没有?好像是从公主身上飘过来的。” “闻到了,淡淡的,却很持久,就像……就像……” “就像雪中绽蕊的红梅!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一直就像一个过客一般没有说话的柳蓉芸终于开了口。说完,扭转头来看了看温岚。恰逢温岚也刚好抬头,两人的视线有了一个交集。不过很快柳蓉芸就别开头看向了其他方向。 温岚心中苦笑一下,再好的朋友一旦面临感情相争,就不复在原先的美好,虽然说起来谁都没有错。 “你这支钗果然不错,竟然能够随着肢体的摆动而自由开合,还能散发香气,心思果真巧妙。不知是哪家所制?” “回公主的话,此乃一家唤做纤巧坊的金铺所制。别看它店面狭小,不过所制出的金银首饰可说个个都是精品。” “是吗?那有机会一定要去看看。”嘉凝一边说,一边又转了一圈,那形态与香气惹得周遭众人艳羡不已,都说要去买一支来戴。 不过温芷告诉大家那家店极其奇怪,很多东西都只有一支,就像这支钗她花了高价那市面上就决计不会再出现第二支,十分有口碑。众人听了皆惋惜不已,便是嘉凝也舍不得将金钗还给温芷了。 温芷愿先就是要将金钗献于嘉凝公主的,如今时机正好还不显突兀,因而立刻开口说道,“如果公主喜欢民女就将金凤钗献与公主。” “那怎么好白拿你的东西,而且价格应该也是不菲。” “公主千万不要这么说,前些日子宫中大宴,民女不过只是弹了一首曲子就得了皇上和皇后许多赏赐,心中实在不安。如今也是公主和这支钗有缘,因此民女还请公主不吝收下。” 温芷一番话十分得嘉凝的欢心,因此嘉凝越看温芷越觉得她人不错,是个眼皮活络的主。观其言还可看出她与温岚不和,说是对头也不为过,那以后利用起来可就方便多了。 嘉凝斜着眼睛瞟了瞟仍在地上跪着的温岚,心中有了主意。 “原来那日奏琴之人就是你啊,本宫还说谁的琴法这么精妙。俗话说以琴观人,通过琴声就可知芷儿是个有着七窍玲珑心之人。以后芷儿还要多来宫中走走,陪我解解闷也好啊!”嘉凝亲切地拉着温芷的手说,便连称呼也改得亲密许多。 曾小双听了撇了撇嘴,原来与公主走的最近的一向是她,如今突然冒出一个温芷来,大大抢了她的风头。早知道当初就不向公主提起温岚有个同父异母的姐姐了。不过她还是佯装高兴地说,“我就说公主会喜欢你你还不信,如今可应验了吧。以后公主再找人打马球可就不缺人了。” 曾小双一边笑着说一边向后退,走了没几步脚下突然一个趔趄,人就撞上了温岚,同时脚也踩在温岚右手小指上,并狠狠碾压了一圈。 不过好在曾小双只是一脚便被旁边的人扶住,随即带回了座位。否则,温岚的小指还不知会变得如何。但只是这一下碾压,小指已经疼痛起来。 “温岚你不是回燕禧宫去了么,为何会跪在这里?谁能告诉本宫这是怎么回事?”嘉凝仿佛刚看到温岚一般脱口而出,义正言辞得好像做出此事的不是她本人。 厅内诸位小姐虽心知肚明不过谁也不愿开口。 嘉凝转脸瞪向一旁的莲儿,“说!到底怎么回事?” 莲儿扑通跪倒,不过却喏喏不知如何开口,总不能说温岚自己无事非要跪在这里吧。如今饶是她心思灵巧也想不出如何脱身。 就在众人以为温岚会看好戏的时候,温岚却突然缓缓开口了,这让众人都很诧异。毕竟方才莲儿对她也是不敬,依着一般人的想法即使不能找公主的麻烦但能拖人做个陪傍也是不错。谁想到温岚偏反其道而行之。 “公主如果无事,奴婢就先告退了,燕禧宫中还有许多事情等着奴婢去做。”说完人便站了起来,因为她知道即使她现在如此做也无碍了。 果然嘉凝公主温柔朝温岚笑笑,好脾气地说:“本来你是本宫专门从皇祖母那请来帮忙的,谁承想丫头不争气弄出这种纰漏来。回头本宫一定好好教训那个奴才。今儿紫霞宫里已无事,你可以回去了。” “谢公主,奴婢告退。”温岚转身离去,留给芙蓉小厅内众人一个异常挺拔的背影。 回到燕禧宫,温岚的小指已经红肿起来。侍书一边给温岚上药一边心疼得掉眼泪。 “公主怎么能如此做呢,平日里看着也是衣着光鲜亮丽,却原来心肠歹毒如斯。”半烟在一边气的恨恨直骂。 “你也跟了姑娘好久,怎么就改不了这火爆脾气?”侍书扯扯半烟的袖子,“你怎么就不能让姑娘省心呢,小心隔墙有耳!” 半烟咬了咬牙,“如今我已经很注意了,这要是在两年前,我早就拿着棍子打过去了!” 温岚微嗔,“又在胡说!侍书说的对,皇宫是一个最会吃人的怪兽,一不小心就尸骨无存,所以我们一定要谨小慎微才可以。” “奴婢知道了。”半烟守在温岚身旁看侍书上药,“姑娘的手指一定很疼吧。” 温岚面上浮上一抹苦笑,“这点伤算的了什么。你们没有尝过十指被人一根根掰断的痛,那才是真痛!” “姑娘说的好像自己又知道似的。十指连心,十根手指都被掰断那人还不疼死了?” 温岚阖眸,神思远去,半响才悠悠地说了一句,“何止是疼死?那根本是生不如死!” ------------ 94第九十四章 素娘 转脸又过了几天,端敬太后放了温岚一天日子出宫,这个消息不禁让温岚雀跃不已。进宫这么长时间,这可是第一次让她出宫啊。 第二天清晨温岚早早换了出宫的门牌带着半烟和侍书出了宫。 大街上行人还不算多,大都是各家出来采买的婆子仆役,主子们通常要到太阳升起来后才会三三两两出来喝茶逛街,现在时辰还有些早。 不过温岚却很高兴,反正她出来也不光是玩儿的,人多了反而不美。 想着由于温芷的大力宣传,纤巧坊的生意估计会很好,故而温岚先是去了纤巧坊,结果到那儿的时候铺子还没开门。 胡掌柜是个老实的手艺人,平日这个时辰大都已经起来干活了,温岚来此从没没吃过闭门羹,今日着实有些意外。 侍书看看紧锁的店门又看看温岚,问道:“姑娘,咱们现在去哪?” “要不要先去姑太太家,不是说初少爷如今住在那里么?”半烟提议。 虽说温岚也是很想见到小弟温实初,但她也清楚这若是去了恐怕不到天黑秀芝姑母是不会让她走的,那很多事情就做不成了。 “现在还不能去姑母家,上午初弟要去先生那里上学不会在家,而且咱们的事情也没办完,一旦去了不好再出来,解释起来也比较麻烦。我看咱们在这附近逛逛吃点东西,说不定一会儿胡掌柜就开门了。”温岚转头向远处看了看。 “好啊,好啊!”半烟很是雀跃,“要不咱们去陈记吃羊肉泡馍,正好我的肚子也有些饿了!” 侍书伸手一点半烟,“你呀,就知道吃!” “你也别光取笑我,上次是谁连吃两碗还直呼没吃过瘾的?”半烟也不示弱。 “那也没你吃的多,如果我没记错那天你可是吃了两碗呢。” “饼子可是你吃的比较多好不好?” 半烟和侍书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好不热闹,温岚看着自己一手培养的两个丫头,也有一些无奈。 其实也怪不得她们,呆在皇宫久了,难得有这么个任性妄为,恣意宣泄的机会,就让她们玩闹一会儿也好。 不过温岚还是好心提醒二人,“我记得陈记泡馍每天早上都只卖三锅,你们说如果我们再晚些去还有没有剩下一些渣子?” 半烟和侍书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两人同时动作,向街角的陈记泡馍铺跑去。 说起陈记羊肉泡馍铺,在长安开得时间也不短了。由于味道鲜美价钱公道而在这一带薄有名气。做出的羊肉泡馍每天都供不应求,生意也是蒸蒸日上。 不过陈记泡馍铺却有一条贯彻几十年的老规矩,那就是不管宾客有多少每天早晚只做三锅羊肉汤来卖。如果你来迟了,那么对不起,下午再来或者改为晚上。否则任你说破天也是没用的。这规矩据说还是老陈掌柜的父亲定下的,传到小陈掌柜这里已经传承三代了。 温岚她们到达陈记的时候三锅羊肉汤已经卖了两锅半,她们若是再晚一些今天恐怕就吃不到了。所以温岚很爽快地给半烟和侍书各要了两个大碗,自己则只点了一个小碗慢慢吃着。 看着已经上桌的满满两大碗羊肉汤和两大碟饼子,半烟和侍书不由都撇起了嘴,早知道这可是才冰山一角呀。 “姑娘我们都吃过早饭了!” “我知道!咱们不是一块儿吃的么?姑娘我还不到得健忘症的时候啦!” “那姑娘还点这么多,一人两个大碗诶还有饼子,我们怎么吃得完啊!姑娘真当我们两个是猪啦!”半烟说着皱了皱鼻子。 温岚眉眼一弯,反问,“怎么?你们不是吗?我怎么记得方才好像有人说上次一个人吃了两碗,另一个人吃了两碗外多加一份饼子,难道是本姑娘我听错了?” 这下半烟和侍书可是要哭了,“姑娘不带这样笑话人的!上次我们不是没吃早饭吗?又是第一次来,难免吃多了点,这次我们可是真的吃不下啊!” “那怎么办?姑娘我可是付了钱的,再说浪费粮食是一种可耻的行为!你们总不会让人戳你们的脊梁骨吧?” 这下连侍书都不免皱眉了,“姑娘要不要说得这么严重啊?” “你们以为呢?冰天雪地多少人连饭都吃不饱,姑娘我心好才会给你们点两大份好让你们吃个够,你们可不要不知足啊!” 温岚话音刚落,陈记的老板娘端着两大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和饼子和走了过来。 看见还是满满的两碗羊肉泡馍,老板娘笑着问道,“几位姑娘今天可没怎么吃呢?是不是味道吃不惯?本店虽小可讲究的是一个宾至如归,姑娘们若是吃得不高兴小女子也会不开心的。要不我把这两碗给各位退了吧?” “好啊!” “不用!” 半烟和侍书刚刚放轻松的小心脏又紧张了起来,两人告饶地看着温岚,同时委屈地咬着下唇。 温岚扑哧一笑,“看把你们急的,不是让你们吃的!逗逗你们罢了!”温岚转脸对老板娘说,“还要麻烦老板娘将门外领着孩子的女子请进来!就说我们羊肉泡馍要多了而朋友没有来,所以请她们过来喝些羊肉汤暖暖身子。” 老板娘一听立刻夸赞道,“姑娘可真是一副菩萨心肠,门外那对母子刚才我也看到了,可是叫她们进来就是不肯!我本想着一会儿店里人少了再去叫她,不承想忙着忙着竟然忘了!得亏姑娘记得,不然这么冷的天还不将人冻坏了!这就算是大人受得了孩子也受不了啊!” 温岚莞尔一笑,“老板娘这话有些自谦了,那对母子手里拿的手炉,身上披的斗篷难道不是老板娘给的?您才是真正的菩萨心肠呢。” “得了得了,咱们也别在这儿互相恭维了,我还是赶快看看门口那对母子去,不然这羊肉泡馍也要凉了!”老板娘很是爽快地说了几句人便挑帘走了出去。 侍书看看温岚,说,“姑娘既是有心帮门外那对母子,为什么方才不直接请进来,非要绕这么大的圈子不可呢?” “有时好心的帮助也会让人感觉不自在,所以即使想帮人也要讲究一定的策略。就像门外那对母子,不知你们有没有注意,我们刚来的路上已经碰见过她一次了。当时她还在路边典卖东西,一个老媀见她可怜扔给了她两文钱,她硬是追上去将自己的银钗塞给老媀才算作罢。那支银钗怎么也值个五六文钱,如此算是亏了!可她宁愿亏了银钱也不愿白拿别人一分一毫,可见她也是有骨气的!” “骨气?姑娘,她和孩子都快冻饿死了,要骨气还有什么用?骨气难道能当饭吃?”半烟不能理解。 温岚看着半烟,轻叹一声,“有些人对自尊与名声的执着绝对超乎你的想象,这是一种风骨。而对风骨的追求一般人确实不太理解,就像你一样。所谓过犹不及,不重风骨和太重风骨都是性格缺陷的两个极端,最好是能够变通!” 而她不也是经历了一次生死才明白这其中的道理!其实很多事情并非不可通融,而只有活着一切才有希望! 很显然门外那个女子就是太过执着才不肯接受别人的好意。 已经过了一会儿了老板娘还是没有劝说动门外那个女子,最后老板娘只得抱起一边的孩子迈大步进了屋,女子无法只得跟在后面跑了进来。 老板娘将人往温岚身侧一带,兀自说着气话,“没见过你这样硬脾气的,又不是对你们母子不利用得着全身戒备么?如今有话你就对这位小姐说,是这位小姐请你们进来的!这位姑娘,人我总算是请来了,能不能说动她就看您的功夫了。后厨很忙,奴家先过去看看,一会儿有事您再叫我!” “老板娘请便!”温岚颔首。 温岚还未开口,女子抢先说道,“方才老板娘已经说过小姐您的意思了,不过无功不受禄,民妇就不劳小姐破费了!” 谁知温岚却没理她,只拿一块沾了肉汤的饼子逗站在一旁的小孩儿。 “想不想吃?姐姐请你吃好不好?” 小男孩儿看看饼子又看看母亲,吞咽了一口唾沫,没有吭声。不过显然饼子的诱惑力要比母亲的威严来得要大,小男孩儿纠结了半天终于怯怯伸出了手。 不过这个时候女子高声一唤,吓得小男孩儿刚刚鼓起的勇气又消失殆尽。 “小文,住手!”女子喊。 这个叫做小文的孩子委屈地低下了头,不过他的肚子却很不合时宜地咕噜响了一声,以示对母亲的抗议。 “谢谢姑娘的好意,我们母子真的要走了。”女子朝温岚一福,拉着小文的手就向外走,眼看就要走出门去。 结果温岚忽然哀叹一声,同时高呼,“可惜呀,可惜!”| “姑娘什么意思?”女子问。 “我说可惜是指你将风骨用错了对象。听你言谈应该也是读过几本书的,不过你只知风骨气节的重要却完全将它运用的南辕北辙。所谓风骨指的是面对敌人时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可并未指出要对善良对待你的人而用。否则便是假斯文假道德!如今我看你就是真心假意不分,乱谈风骨,你的孩子跟着你又怎能有出息,因此我才感叹。” “你……”女子喏喏不能语。 “今日不过是朋友未来,点的吃食有些多了,并非故意施舍,所以你还是不要介意了吧。”温岚说着起身将小文拉了回来。又看着女子说,“你怎知今日之一饭将来不会再返还给我呢?来日方长,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话说至此,女子想再推辞就太过矫情了,也未免落下不知好歹的名声,这恐怕是她更加难以忍受的!所以无法女子只得坐了回来,只是她心中暗下决心,将来一定让小文还了这个恩情罢了。 ------------ 95第九十五章 翠儿 素娘虽留了下来但依旧有些不情不愿,倒是小文这个孩子很对温岚的眼缘,可能是他的年龄与小弟温实初差不多,性格却很机敏好动的缘故吧。初弟就是太过温和善良才会让她觉得放心不下。 素娘和小文母子情深,素娘把大半的饼子都倒进了小文的碗里,小文则主动抢着喝素娘跟前那碗汤。最后还是老板娘端来两碟饼子说是温岚她们点了漏上的,并不问素娘的意思直接倒进她的碗里,素娘和小文两人这才不再争抢,慢慢吃起东西来。 饭后,几人走出陈记,温岚注意到旁边一家关记羊肉泡馍铺才刚刚开门做生意,没有在陈记吃到羊肉泡馍的食客除了个别几人离开外大都去了隔壁,吃得也是宾主尽欢。便是小陈掌柜和老板娘也是一面说着抱歉一面建议大家移步或傍晚再来。 温岚忽然有些明白陈记为何只在早晚开门并且只卖三锅了。显然大家也都认可了这种处事哲学且不约而同错开了陈记的营业时间。这样的结果虽限制了陈记的发展,但也稳定了秩序,减少了猜忌。只看陈关两家融洽的邻里关系就可以知道大家满意并享受这样的经营模式。 如果人与人之间都可以这样互相体谅彼此谦让该有多好。可是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又有几人能够做到呢?就比如她和温芷,又岂是两字退让可以解决? 素娘领着小文走上前来与温岚告别。 温岚蹲下摸摸小文的头说,“小文要听娘的话,要多帮娘干活,知道不知道?” “小文知道!小文一定会听娘的话,不让娘生气!” “小文真乖!” 温岚想要给素娘一些接济,不过却被素娘婉拒。温岚顾念素娘的自尊也就不再坚持。因为还有很多事要做,这件事很快被温岚淡忘了。 街上行人渐多,各家铺子大都开了门,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温岚一行回到纤巧坊却再次碰了壁,那一扇黑漆木门依旧阖紧,丝毫没有要打开的意思。 侍书实在不解,问向一旁,“半烟,以前你来有没有遇到过这种情况?” 半烟摇摇头,“你和姑娘在普虚庵的时候我几乎几日便来一次纤巧坊,从没见胡掌柜有不开门的时候。就算天气不好,他也会在店里忙着活计的。翠儿就更不用说,勤快地恐怕你见了都要自叹不如!” “那可就奇怪了!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侍书扭头看向温岚,问道:“姑娘,现在怎么办?” “半烟,你来过纤巧坊这么多次,知不知道胡掌柜家住哪里?” “回姑娘的话,我只是知道他们住在猫儿胡同,不过从来没有去过。” “那我们今天就过去看看吧。” 侍书拦住温岚,“姑娘,难得今儿出宫一天,我看咱们还是先去姑太太家看望初少爷比较好。否则要想回府时间就不够了,老爷知道了会生气的。” 温岚看看侍书,“我说过今天要回府吗?父亲如今已经有了温芷这么一个好女儿,哪里还需要我回去看望?” “姑娘千万不能赌气,难道就不怕老爷将月姨娘提做填房?琉珠那个丫头来信时可说月姨娘如今已经怀有身孕,老爷对她如珠如宝。姑娘难道就一点儿也不担心吗?” 温岚想了一会儿说,“此一时彼一时,当日是在平阳,提个填房也许算不得什么。如今父亲位高权重,假使提了秦月娘的位分,却对他无一益处,如此无利可图的事情父亲他会做吗?” 说完温岚又悠悠地加了一句,“这个孩子不会出生的,因为他没这个命!”温岚记得秦月娘这个时候怀得孩子后来是掉了的。 “姑娘你说什么?”侍书没有听清。 “没什么!好了,此事不要再提!我们还是先去胡掌柜家看看出了什么事,也许我们能帮上忙也说不定。” 侍书和半烟见温岚如此执着,也就作罢。说起来她们也不是多愿意回去看大姑娘和月姨娘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 很快几人就打听到了猫儿胡同的位置,刚到胡同口就见一个男子大喇喇走了出来。 男子个儿虽不高却也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身上穿的更是上好蜀锦织就的衣服。如果忽略他眼角露出的凶光不计,也不失为一个相貌堂堂的俊俏后生。 男子走出胡同即上了街角的一辆马车。温岚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却也说不出什么。 温岚几人走进胡同想要接着打听,就见胡掌柜从一个破旧的院子里走了出来,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胡掌柜!”温岚唤道。 胡掌柜抬起头看了温岚半天才揉揉眼睛不可思议道,“姑娘怎么过来了?”随即快走几步上前。 “胡掌柜今日未曾来过店里,可是家中出了什么事情?”温岚一早便注意到胡掌柜神情有异,因此开门见山问道。 果然,胡掌柜听温岚一问,刻意提起的精神当时便萎靡了下去,只说,“此事说来话长,外面寒凉,姑娘还是先与我回家去吧。” 一进胡家的小院,胡翠儿的声音便从屋里传了出来,“爹爹还是不要再劝女儿了,女儿即便是出家做了姑子也不会嫁给丁盛那个卑鄙小人的!” 温岚用眼神询问胡掌柜,胡掌柜朝温岚点点头算是默认。而后轻叹一声道,“女儿啊,温姑娘来家看你了,你还不快些出来?” 门扉打开,胡翠儿一身素色衫裙,发髻披散肩后。明显是大哭了一场,两只眼睛如今红肿得像熟透了的桃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剪刀,显然是做着剃发去做姑子的打算,这若晚来一步,说不定就…… 温岚看了半烟一眼,半烟会意,上前将胡翠儿手中的剪刀夺了下来。 “哇”得一声大哭从门口响了起来,将温岚吓了一跳。 温岚转身,看见门口多了几个人,有老有少。正在嚎啕大哭的是妇人身旁一个七八岁的孩子。 一个老媀用拐棍敲击地面,甩着头高声对胡掌柜呵斥,“怎么回事,谁要出家?别以为老婆子眼瞎就瞒着我,我的心可跟明镜似的!” 妇人一边安抚孩子一边也开口问道,“翠儿这到底是怎么了?” “姐姐别怕,有我在谁也不能欺负你!不然我就跟他拼命!”另一个瘦高的男孩子使劲握了握拳头。 原来是胡掌柜的家人。不过看样子他们好像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 “哎!”胡掌柜猛跺一下脚,“都是丁盛!” 胡掌柜说完,无论是他的老母,还是妻儿都愣住了。 “他回来做什么?我们和他早已经恩断义绝了!”胡掌柜的儿子说,“他要是敢再来欺负姐姐,我就打得他下不了床!” “住口!不许惹祸!”胡掌柜呵斥。 胡翠儿此时也不哭了,提醒胡掌柜道,“爹,温姑娘还在院子里站着呢。总不能因为我的事就让客人受到怠慢,这可不是咱们的待客之道。” “看爹这老糊涂的,怎么将温姑娘和两位姑娘给忘了。温姑娘快请,孩儿他娘快去泡茶,小山你领小柱出去玩会儿,别让他哭了!” 胡掌柜将温岚请进屋里,几下推让温岚坐在了上首,胡掌柜家的很快端了茶上来。 “家里没有什么好茶,姑娘还请将就一下,方才为了翠儿的事,对姑娘还真是怠慢了。” “哪里,您太客气了。”温岚接过茶浅啜一口,问道,“胡掌柜方才说的丁盛是什么人?翠儿为什么非嫁他不可?” “哎!”胡掌柜再次轻叹一声,说,“这丁盛与翠儿是订过亲的,也就是翠儿的夫婿。” “爹您糊涂了吧,丁盛早已经悔婚另娶,哪里还算的上是我的夫婿。”胡翠儿重新梳洗干净走进屋来,两只眼睛依旧红肿。 温岚开口,“既然已经退婚,那么男婚女嫁各不相干,今日又是为了何事?可是他又反悔了?” “还不是他看咱家生意有了起色,否则他怎么会回来!”胡小山领着小柱走了进来,说出来的话恨恨的。 “娘,小柱肚子饿饿,要吃饭饭。”胡小柱啃着手指跟在胡小山身后走了进来。 “好,娘给小柱做饭饭,小柱乖,跟娘一起去好不好?” “嗯!” 胡掌柜看出温岚的疑惑,解释道,“小柱这个孩子脑子和常人有些不太一样。虽说十岁了,可说话做事就和三岁小孩儿无异。” “原来如此!可是丁盛又是怎么回事?既已解除婚约,又何许嫁他?” “这丁盛本是一个孤儿,是我将他从小养到大并教他手艺,还将女儿许配给他。谁想到他师成之后嫌呆在纤巧坊没有出息,转而投靠了巧夺天工,还娶了杨掌柜的小女儿。那杨小姐虽是一个庶出,但听说脾气可也不小,断不会同意丁盛娶二房,如今丁盛回来一定有阴谋!” “可是胡掌柜我还是不明白为何翠儿非要嫁给他呀?”半烟忍不住打断胡掌柜的话。 “半烟!”温岚轻斥。 “都怨我没说清楚,当初老朽曾写过一纸婚书给丁盛,后来闹翻也就没想再要回来。如今他拿着那纸婚书回来想要我们践诺,这场官司就算闹到府衙我们也赢不了,到最后没准还连带影响翠儿的声誉。” “爹!若要女儿嫁给丁盛那种无情无义之人除非日头西升、河水倒流!否则女儿拼得终身不嫁也绝不嫁给丁盛!” “我的乖女儿,你的命怎么就如此苦啊!”胡掌柜揽住胡翠儿,老泪纵横。 “丁盛,我跟你拼了!”胡小山说着操起一旁挑水的扁担向外冲去。 ------------ 96第九十六章 争斗 “姑娘,怎么办?”半烟看着温岚问道。明明她与胡小山是前后脚出来的,结果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胡小山的人影就看不见了,如何不让她气恼。 “还能怎么样,找!” 温岚看着熙攘的人群,心中也有些烦躁。 方才大家都在为胡翠儿的事情而忧心,在胡掌柜他们看来,女儿家的归宿终究还是嫁人,如果让他们眼睁睁看胡翠儿孤苦终老一辈子绝非他们所愿。而丁盛也实算不得上是一个好归宿。结果就在大家左右为难的时候胡小山突然一跃而起,操起屋角的扁担冲了出去。这一举动实在是惊诧了屋内所有人。 丁盛正愁没有好的借口逼胡家就范,如今胡小山这么冲动去找丁盛,一定会出事!到时恐怕就不是被逼嫁人这么简单了。胡掌柜显然也想到了这点,整个人就那么瘫软在地上。 温岚唤回半烟和侍书,“我们去巧夺天工坊看看,胡小山既然要找丁盛就一定会去那里!与其在这里乱撞不如去那边碰碰运气!”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半烟一拍脑门,“我知道这叫守株待兔!” 温岚和侍书半烟三人很快来到了巧夺天工门口。 作为长安排名第一的首饰匠人坊,巧夺天工果真名不虚传。它坐落在整条盛鼎街的显眼位置,一座三层小楼雕梁画栋,进进出出都是一些衣着华丽的公子小姐。而里面的每一件首饰都价值不菲,绝非一般市井小民可以消费得起。 对于巧夺天工在长安匠人坊中不可撼动的地位温岚从来没有怀疑过,偏偏他们自己还不知足。一想到它采用那些不入流的方法夺人夫婿,逼人为妾,温岚心中便极为不耻,原本心中的好印象也消失殆尽了。 温岚在巧夺天工外观察了半天,并未见到有一丝的骚动,便是连胡小山的半个人影也不见。 “咱们进去看看!”温岚说着提步就向内走。 “姑娘,就咱们这一身行头进去合适吗?”侍书拦住温岚,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又看了看半烟,最后将视线落在那些进进出出巧夺天工的公子小姐身上。 今日出宫,本就不想惹人注意,因此温岚她们并未多加装扮,只是家常布衣衫裙而已。如今看起来与一般村妇无异,与那些锦衣华服之人相比还真显得寒酸落魄多了。 温岚蹙眉,脚下却没停顿半分,“不合时宜也要进!否则我放心不下!” “姑娘!姑娘……” “姑什么娘,快走吧!”半烟一跺脚拉着侍书跟了上去。 几人刚到门口,两个守门小厮将温岚她们拦了下来。其中一人喝道, “去去去,能进巧夺天工的都是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们几个小丫头凑什么热闹!” 温岚素知宰相家的门童也是七品官,却没想到区区一个巧夺天工的小厮竟也狗眼看人低!不过她今日却不是来闹事的,因此倒也没发火,只说,“为什么不能进?既然打开门做生意岂有将人拒之门外的道理。我们几个虽然年轻,过来见见世面又有何不可?” 两个小厮被温岚问的一滞,心道一般人家的小丫头哪个看见他们不被这凶神恶煞般的样子吓到,能够像她这样淡定反驳,会不会身后有什么人撑腰呀? 不过他们左右张望一下却没见什么有头脸的人出现,再看一看她们三人的穿着又觉得也许只是温岚的胆子大些罢了,所以依旧言辞咄咄道:“不让进就不让进,哪里这么多废话!巧夺天工里面多了是王公贵戚,你们这几个莫不是偷儿,想要进去混水摸鱼吧?” 此话一出温岚即变了脸色。开门做生意不过图个和气生财,像巧夺天工这样寻两个刁奴在此守门,真真欺人太甚!不过这也难怪,能有丁盛这种小人存在的地方你还能对它有多大期望呢? 温岚因而对两个小厮也没了好气,只冷冷地说,“鱼?红鲤还是白鲤?饭可以多吃话却不能多说,小心祸、从、口、出!” 温岚故意拖长了音,其意不言而喻。 两个小厮被温岚的气势骇到,一时哑口不知如何作答。这时从巧夺天工里走出一个年轻男子,高声问道,“出了什么事?都堵在这里做什么?” “丁管事,这几个女偷儿想要混进店里,我们兄弟二人正要赶她们走呢!” “哦?还有这等事?我倒要看看谁这么胆大包天!”男子饶有兴致地看着温岚她们三个。 “姑娘,他不是……”半烟对温岚耳语。 温岚也是一愣,此人姓丁?原来他就是丁盛,怪道今晨他会从猫儿胡同出来。当时温岚便觉得哪里不对劲,现在想起丁盛所乘的那辆马车上镶了一块铁牌,那块铁牌上书写了一个花体的巧字,而这个字与巧夺天工金漆招牌上的巧字如出一辙。 也怪她不经常光顾巧夺天工,否则早该想到这之间的关系。如果说那时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逼丁盛拿出定亲文书哪里还用担心胡小山会做什么错事。不过这也只能想想,要知道那时她还不知道丁盛何其人也呢!不过见丁盛毫发无伤的样子,胡小山应该还没得手,这样的话她就没必要与他继续纠缠下去了。 温岚挑眉,“本姑娘是偷儿?笑话!如果只要想要进巧夺天工的人就是偷儿的话,那里面所有的人都是偷儿!” “姑娘口气不要这么大,小心得罪了里面的公子小姐可要吃不了兜着走。我看几位姑娘还是走吧,如果真要撕破脸去了官府可就不好了。”丁盛佯装关心,不过皮笑肉不笑,虚假的紧。 依他所看温岚的气势不假,应该还是有些来头的,不过至多一个名门贵府上有些体面的丫头,即使撵走于他也是无碍的。 谁知温岚并不领情,撇撇嘴说,“走?凭什么?本姑娘我还没有逛够呢!如今我倒想让你说说我是偷儿的证据,说的出还则罢了,否则我就去官府告你个诬陷之罪,到时还不知会撕破谁的脸皮!” 丁盛闻言心火大起,清晨受了胡翠儿的骂还没消散,如今又被一个十来岁的臭丫头指着鼻子呵斥,真真气煞他也。不过碍于在自家门口,怎么都要保持一些形象,因此并不好发怒。 此时巧夺天工里冲出一个女子,身材矮胖,柳眉倒竖。对丁盛高喝道,“姓丁的你和她说这么多做什么,像她们这样的人早早撵走了事!我们巧夺天工位居长安之首,来的都是豪门大阀的公子千金,哪是随便一个乞丐贫民也能进来的?” 女子说完转而朝向温岚,“像你们这样的狐魅子本姑娘我见得多了,不是偷东西就是偷男人!今天只是将你们撵走而没有将你们送官已是最仁慈不过!还不快滚!” “你混说个什么东西!看你长得像个球你还真不说人话了!”半烟气不过冲上去指着女子的鼻子说。 “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女子双目赤红,身体微颤。 半烟朝围观众人一笑,“像这样的找骂的本姑娘我从来也没有见过!不过既然你想听我就再说一遍,你是个又肥又胖又蠢又笨的大肥猪!” 半烟说完,围观大众人皆大笑起来。尤其一些贫民,早看不惯巧夺天工趾高气昂的样子了!不就是一家首饰坊么,说白了还不是下九流的匠人一个,仗着有些达官贵人对其金银器的喜爱就不知天高地厚起来,早就该打杀打杀它的威风!尤其是杨掌柜这个宝贝独生女儿! “你……你……好个小蹄子敢满口乱喷,看小姑奶奶不撕烂你的嘴!”说着杨绿柳就向半烟冲了过来。 半烟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早就做好了反击的准备,不过有人显然不给她这样一个机会。胡小山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手中还拿着那根扁担。 杨绿柳身子虽胖不过还算灵活,看见半烟身前站了一个男子突然就刹住了闸。转而指挥一旁两个小厮,“上!抓住那个小蹄子一人伤赏一两银子。” 一两银子?一个月的工钱呀!两个小厮闻言也抓起武器冲了过来。一个拿着扫帚,一人挥舞板凳,好不热闹! 二人未近胡小山身前,又一人冲了出来。这次却是一个身高如铁塔般的人物。温岚一看,却原来是殷轩离身畔的亲兵赵大勇,难道是殷轩离打了胜仗回来了?不对!殷轩离至多不过走了才半月的时间,根本人还没有到吐谷浑吧,哪里会回来的这么迅速。不过现在却不是温岚询问他的时间。 只见赵大勇三下五除二就卸掉了那两个小厮一人一只臂膀。随后从巧夺天工又冲出来四个人,依旧被他用同样方法解决。 战斗快速结束!温岚懊恼,根本她都还没有活动活动筋骨啊。 胡小山张大了嘴呆立原地,一根扁担也掉在了地上。他深深为赵大勇的功夫所折服,一颗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湍流不息一发不可收拾。 ------------ 97第九十七章 解决 半烟冲过去拉低赵大勇的头对他耳语一番,赵大勇闻言走到丁盛身前嘿嘿一笑说,“听说你要娶妻是不是?” “关……关……关你什么事?”丁盛有些结巴。这也怨不得他,实在是赵大勇太高,而丁盛身量又低,两下里差出两头不止。加上赵大勇刚卸了六个人的膀子,丁盛害怕也在情理之中。 “怎么不关爷的事?那是爷的妹子,爷的妹子怎么能说嫁人就嫁人呢?怎么也要问过我这当兄长的意思。说,是不是你使了什么卑鄙手段?”赵大勇一把抓住丁盛的衣襟像拎小鸡子一样将他拎了起来,使其双目与自己平视。 丁盛双脚悬空不停求饶,“壮士饶命,壮士饶命,这实在是个误会,我有胡家的定亲文书,怎么可能是耍了手段。是胡老头他……” “嗯?” 赵大勇牛眼一瞪,丁盛立刻打了个摆子,改口道,“是我那岳父老泰山亲自将女儿许配给我的,不会有错!” “好个丁盛,你竟敢背着我娶二房,看我跟你没完!”丁盛说完杨绿柳就炸了毛,冲过来抓着丁盛的双腿又啃又咬。一边还在叫喊,“我让你娶二房!我让你花心!看我不把你那些花花肠子都掏光!” “住口!”赵大勇高喝,杨绿柳吓得身子一颤,只得将哭意收回了肚子里,人也躲到了一边。 赵大勇双手一勒丁盛襟口,问道,“你既要娶我妹子,那这个矮冬瓜是谁?”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大乐。有好事者大喊,“那就是你那妹夫的正妻啦!你妹子嫁给他恐怕要做小喽!” “休得混说!我爹待我妹子如珠如宝怎会让她嫁与他人做小,谁若再说小心我卸了他的头当球踢!” 好事者一听,缩着脖子躲回了人群中。 赵大勇看着丁盛,“方才你说有定亲文书,拿来我看!如果属实我就将妹子许给你!如若不然,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赵大勇双手一松,而后伸一只手朝向丁盛。 丁盛摔坐在地上,眼冒金星只觉浑身骨头都要断了,却不敢不从。只得颤微微从怀中掏出那份文书交给赵大勇。 赵大勇拿着文书看了半天,而后扯过一旁书卷气十足的老者说,“俺不识字,你读给俺听听!” 不识字你还看那么半天,逗我们玩儿那!众人如是想却无人再多嘴,只憋着不敢笑出声来。温岚翻翻眼睛,这赵大勇身高八尺,演起戏来却也面不改色,真真孺子可教也! 老者瞪了赵大勇一眼,不过还是接过文书当着众人的面念了起来,“胡家有女年方十三,兹许配义子丁盛为妻,待及笈后完婚。乙丑年五月十六,胡茂山。” 老者话音刚落,身旁的人群就炸开了锅。 “是乙丑年哎,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现在可是壬辰年。” “是啊是啊,我记得丁盛是今年四月娶的杨掌柜千金,也就是说丁盛悔婚再娶了呗!” “依照定亲先后,也该胡家女儿为大,杨掌柜千金做小才是!” “做什么小!悔婚再娶的卑鄙小人,他定然是看上了杨家的财产,否则怎会做出这种禽兽不如的事情来!你们刚才有没有注意,他还是胡家的义子呢,真真忘恩负义!” 贬斥的话语如汹涌的潮水向丁盛袭来,他的脸一会儿白一会儿青煞是好看!丁盛没想到赵大勇会当众宣读文书内容,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如今想要遮掩也遮掩不住。 “我就说我爹是最疼妹子的,定不会让她俯低做小。文书上也说是嫁你为妻,如今你已有正妻可怎么是好?要不你休了那个矮冬瓜娶我妹子?”赵大勇伸手一指杨绿柳。 丁盛连忙摇头,“那怎么可以!”他好不容易才攀上巧夺天工杨家这个大靠山,如何能轻易放弃。 赵大勇轻叹一声,“如此就太可惜了。”说完他将手中的文书撕了个碎碎,想要再拼也都不成。 “你……你怎么能撕了我的文①38看書网,你和他们都是一丘之貉。你们……” 丁盛原本手指着赵大勇,却被赵大勇的一记眼刀吓得打了个哆嗦,再不敢造次,转而去骂胡小山和温岚,“好你胡小山!你以为找了一个大块头来我就拿你没办法,咱们这事没完!今天这么多人在这儿,大家都看了个明明白白真真切切,是你们将我的文书扯坏,这要闹到府衙也要判你们输!” “府衙?”温岚轻笑,“好啊!那就让大老爷来判一判这悔婚另娶,逼妻为妾是个什么罪名!我若记得不错,那……可是个重罪!” 许是巧夺天工平日欺压周遭商铺多了,温岚说完大家皆七嘴八舌谈论起来,不过却无一人向着丁盛说话。 “丁管事你就别闹了!我们这么多双眼睛这么多双耳朵都看着听着呢,是你自己不愿娶人家姑娘,可算不得人家悔婚啊!” “就算丁管事有意享这其人之福,也得看看人家姑娘愿不愿意做小啊!” 众商家皆乐得看个热闹,还有一些纷纷表示愿去府衙为赵大勇作证,告丁盛一个重罪! 丁盛此时才害怕起来,整张脸也由刚才的五颜六色变成了彻底灰败。最后情势所迫,他无奈只得答应不再娶胡翠儿,今后也不再找胡家麻烦。 温岚等人见好就收,得了丁盛的承诺后几人迅速撤离巧夺天工。 “姑娘,咱们走这么快做什么?应该让巧夺天工赔偿银钱才能作罢!我就不信丁盛搞的这一出闹剧杨掌柜不知道?没准就是他主使的!” “知道是谁主使又怎样?”温岚问。 “姑娘,方才我不是说过得让他们赔偿银钱!” 侍书戳了半烟一下,“你呀就知道钱钱钱!咱们是出宫办事的,可无时间去市井大闹。这若让有心人知道了定吃不了兜着走!” “侍书你就别数落她了,反正事情做都做了,再寻后悔药也没什么意思。不过今天还多亏了半烟,若不是她想到让赵参将佯装翠儿姑娘兄长,事情恐怕不会这么顺利。” “姑娘,这个主意可不是奴婢出的。我只是简单将事情说了,请求胡参将帮我抢回那纸文书而已,剩下的可都是他的即兴表演!” “哦?是吗?那就更该感谢赵参将了。”说着温岚转身,“赵参将怎么会在长安?可是殷将军回来了?” “温姑娘以后叫俺大勇就成,什么参将不参将的还不是为了此次出征临时安的一个名号。说白了俺一辈子都是殷将军的亲兵。我家将军目前已到吐谷浑,正配合诺曷钵王子清扫叛军平定内乱。依将军神勇,想必不日即刻结束战斗,搬师回朝!” “你说的不错,吐谷浑国主慕容顺经营多年,其势力与人脉早已根深蒂固,岂是一些叛军能轻易取代?加之诺曷钵继位名正言顺,这场仗的确不会打太久。不过你还是没说为何你会留在长安!” 赵大勇从怀中掏出一个布包递给温岚,“俺不是留在长安未走而是离开队伍专程赶回来的,目的就是送这个东西给姑娘!本来俺打算先去找萧玄公子,让萧玄公子将东西给姑娘送进宫去的,如今见到姑娘可真是有缘了。” 温岚打开布包,里面有一大一小两个原木色雕花鸟盒子。大的较扁较长,打开,里面装的是两只上好的百年老参。每一支都五行俱全,身形灵秀,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小的那个则略显四方,红色的锦缎上躺着一朵晶莹剔透的雪白莲花。看样子这朵莲花比那两只老参似乎还要珍贵。 人参之事温岚曾对殷轩离提过。初弟落水之后身子虚孱,虽在太医的极力调养下有了很大改善,却落下了一个咳嗽的毛病,常常夜里咳得睡不着觉。本来这些温岚也不知道,因为不好的消息通通被温实初拦了下来不许告诉她。不过后来李氏终究还是忍不住偷偷告诉了温岚。至此温岚便开始留意市面上出售的人参,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的。如今这两只人参可说是极品中极品,这若交给刘太医,一定可以根治初弟的恶疾。 温岚并不认识,张口问道,“这是……?” “这是雪莲,采自极寒的高山之巅。” “雪莲?雪莲是什么?”侍书和半烟好奇! “雪莲是长在雪线以上的稀少花朵,有很强的解毒功效。说它稀少是因为雪莲生长缓慢,数年一开花,数年一结果,每朵花的花期却只有几天甚至更少。我说的没错吧,大勇?” “没错,要采雪莲,先不说上山无路,只能攀援,就算上去了也不一定能够找到恰好开花的那一支。将军为采这雪莲连续三天上山,才终于在绝壁上找到了这朵盛开的雪莲。为防枯萎才又让我快马兼程从千里外赶了回来。还好能赶上,不负将军所托。” “这殷将军也有意思,送朵解毒来的花做什么?总不会只是为了好看吧?”半烟不解。 温岚却突然想起殷轩离走之前说过的一句话,不由红透了脸颊。 几人忙着说话将胡小山忘到了脑后,胡小山也不打断只兀自领着路。没多久几人很快又回到了猫儿胡同。 想到应该给胡掌柜通报一下结果,温岚迈腿走了 ------------ 98第九十八章 雪莲 赵大勇快马疾驰两昼夜回到大营,才刚下马便被殷轩离唤到帐中。 “东西送到了?”殷轩离看着手中的地形图,头也不抬地说。 “送到了!温姑娘很高兴,说谢谢将军的礼物!” “你见到她了?在宫外?”殷轩离抬头。 “是!半烟姑娘说太后放了温姑娘和她们一天假。属下运气好恰巧碰上,因此节省了不少的时间!” “哦!温姑娘都说了些什么?” “温姑娘就说谢谢将军的礼物,还说有了这两只老参,初少爷的病就可以根除了。” “还有么?” “还有?哦对了,属下此番从京城带回一人,名唤胡小山,想要来军中历练,还望将军成全?” 殷轩离看着赵大勇,沉声道,“你知我用人从不寻私,今日既明知故犯显然是已经有了能够说服我的理由!说来听听,也许我会破例一次。” 赵大勇闻言将他怎样在京城帮了胡小山以及胡小山因为此次变故而执意参军之事简单说了一遍,最后他说,“如今事情虽已解决,但为免将来丁盛旧事重提以权钱相压,胡小山这才求了属下前来投军,为的是保护家人不受欺辱,此其孝也。再者胡小山的功夫属下已经试过,是个可造之材,只需假以时日定能有所建树。而他愿来军中为朝廷效力,此其忠也。此等忠孝两全之人不正是将军所需要的吗?” 赵大勇慷慨激昂地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言语之流畅,用词之准确,就像已经背了好几天一样。 殷轩离此时放下手中的地形图,认真看了赵大勇半天,而后一字一顿地说,“温、岚、教、你、的?” 赵大勇闻言嘿嘿一乐,同时挠挠自己的头,“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将军,这些话的确是温姑娘教给俺的。俺就说将军神武一定可以察觉出来,温姑娘偏不信,为了记住这番话俺可是整整背了三天呢。” “哼!她倒好心替旁人求情!”殷轩离撇撇嘴,一脸不乐意。说了这么多,温岚是一句问候他的话都没有,怎能不让他气愤。 “将军你说什么?”赵大勇问,“这胡小山的确是个人才,只要加以教导一定能为军中添彩,将军若是不信可以安排他与军中兵士比武,到时就会明白属下所言非虚。将军您看……?” “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比武的时间安排好了记得通知我!如果过关此人就收归你的帐下,由你负责。如果不过关就让他哪里来回哪里去,我这里从来不要废人!” 赵大勇素知殷轩离用人严苛,手下所有人都是经过层层选拔上来的,能够如此已经是最大的通融,而且这还是看在温岚温姑娘的面子上。否则胡小山别说进入豹营,能够进到皇帝拨的那五千队伍之中都算是开恩了。因此快速双手抱拳道, “是,将军!属下这就下去安排!” 赵大勇说完起身退出。 就在他将要走出营帐的时候,殷轩离忍不住出口唤道,“赵大勇!” “属下在!”赵大勇转身。 殷轩离简单酝酿了一下开口问道,“你还没说她喜不喜欢那朵雪莲?” “她?”赵大勇挠挠头,一时没有会意。待发现殷轩离眸光变冷,赵大勇才反应过来道,“哦……温姑娘!将军问温姑娘喜不喜欢你送给她的那朵雪莲。这……属下看不出来。” 殷轩离面色一沉,“什么叫看不出来?她高兴还是不高兴不都写在脸上了,这有什么难的!” “将军知道俺是个大老粗,最不懂的就是女人心却偏偏还问俺这个问题,将军这不是为难俺么?”赵大勇嘀咕。 “你说什么?”殷轩离凤眉高挑。 赵大勇摆摆手道,“俺什么也没说,将军莫气,让俺想想,让俺想想。” 赵大勇沉思,“温姑娘一开始并不认识那是雪莲,所以脸上没什么表情,后来知道了就给半烟和侍书讲雪莲的功效,再后来,温姑娘的脸突然就红了,好像还有一些生气,再后来就让侍书将雪莲收了。收的时候温姑娘说了句:再补就补成妖精了。除此以外俺真看不出温姑娘是喜欢还是不喜欢。” “她真这么说?”殷轩离问。 “是!说完脸就红了,半烟还问温姑娘是不是生病了呢。” 殷轩离忽然心情很好,大手一挥,“你下去吧。” 赵大勇挠着脑袋从殷轩离的营帐走出来,心中感到莫名其妙。徐宝鑫此时走过来捶了赵大勇一拳,说,“你小子享福啊!我们在前面打仗,你跑回京城会佳人,成啊!” “去去去,什么佳人不佳人?那是温姑娘,将军夫人你也敢惦记?小心将军知道拿刀劈了你!” “你笨啊!我说的是半烟姑娘和侍书姑娘好不好!”徐宝鑫说完用手肘捅了赵大勇,“听说你英雄救美了?怎么,胡家姑娘没有以身相许?” 赵大勇怒目圆睁,“你这臭小子可不要乱说话,你要觉得这是好事以后再遇到你去!老子还宁可上战场厮杀呢!”说完,赵大勇甩着袖子迈大步走了。 徐宝鑫冲过去勾住赵大勇的一只手臂,“别生气嘛,以后我不说了成不成?来,给我说说你带回来那个胡小山,将军怎么说?同意他进豹营了吗?” 两人渐行渐远,营帐内的殷轩离一脸奸笑讳莫若深。 雪莲,不仅可以解毒,更是女子调经补气美容养颜之圣品。 按说练武之人身量应该比一般人高才对,偏偏温岚反其道而行之。不仅身量不高,发育也比一般人迟缓。虽这半年温岚自己时刻注意调养,比起同龄人还是差了那么许多。这也难怪殷轩离急于帮温岚进补了。否则二人将来牵手出去,岂不像父亲领着一个孩子。当然父亲也是年轻俊逸,女儿也是万般风情,不过这毕竟不是殷轩离想要的。 因此殷轩离在送温岚入普虚庵时,才会在郊外长亭说了那么一句:快快长大,否则我都不好意思吃了。 如今他送这朵雪莲给温岚,也是有这层意思在里面,显然温岚还清楚记得这句话,这让殷轩离的心稍稍放下了些。 殷轩离掏出颈间垂挂的羊脂玉小兔子轻轻摩挲,过了年温岚就十四了,距离十五及笈时间已经过了一半。各种对她不利的人物想必会绞尽脑汁加以陷害,要让她尽快脱离皇宫那种地方,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才好,否则温岚在皇宫多呆一天他就多一天忧心。而当务之急是先解决吐谷浑的战斗回到京城才是。 想到这里殷轩离高声唤门外亲兵,“速请诺曷钵王子进帐,有事相商!” 温岚连打了三四个喷嚏后,侍书端了一碗红糖姜水进来。 “姑娘快别写了,喝点红糖姜水去去寒!” “也好,反应一时半会儿也写不完。” 温岚放下手中的毛笔,活动活动肩颈然后接过侍书手里的小碗,一勺一勺喝着。 “定是皇后娘娘搞的鬼,否则钦天监那么多官员,这祭天用的讣文怎么偏得由姑娘来抄,而且还要一抄二十篇,且明天就要。这不是逼着我们今晚不能休息么?”半烟一脸义愤填膺地说。 侍书一扯半烟的袖子,“你看看你,又激动了不是?小心隔墙有耳!说过你那么多遍了怎么总也记不住。” 温岚将碗递给侍书,轻语,“无碍,半烟本就这泼辣的性子,你让她突然改了,我还不习惯呢!” “可是?” 温岚摇摇头,“她也不过在咱们面前发发牢骚,出去又不会乱说,你认识她这么多年还不了解?” “就是太了解她才怕她会忍不住怒气,也不知道何时才能离开这个危机四伏的地方啊!”侍书感慨。 温岚掩口一笑,“你还怕半烟说错话半错事,如今口无遮拦的又是谁?” 侍书经温岚一说,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面上不由一红,低语道,“是侍书唐突了。” “不防事,你们若累了就先去休息,都留下来陪我也无济于事。皇后要的是我亲手抄的讣文,你们又不能代替我抄!” “那我和侍书轮流好了,也有人陪姑娘说说话。”半烟推了推侍书,“你先去休息,后半夜再来替我!” “好!”侍书也不推辞,先去睡了。 侍书知道现在对温岚最大的帮助莫过让她省心,而明天早上还有许多活计要做,不会因为温岚通宵达旦忙碌就会有所减轻。其实休了后半夜的半烟明天会更早起来干活的。因而为此纠结实在没有什么意义。 温岚知这二人素有分寸也不再管,只由得她们去。她往手上哈了口气,搓了搓手脸,又开始奋笔疾书起来。 再两天过了年她就十四了,随着身量的拔高,皇后和公主也变得焦躁起来。虽离及笈还有一年的时间,可这种隐形的威胁迫使她们不得不想出更多方法折磨温岚。这抄写讣文就是其中一项。这篇讣文洋洋洒洒几千字,要眷写二十遍实在不是一个小工程。只是对于温岚来说权只当一次人生的历练好了,反正她的一生中比这更糟糕的事情都有过了,也不在乎多这一星半点。 只是如今有一点让她耿耿于怀的是她的身量虽然长了,可是发育依旧没有跟上,胸前还是干瘪瘪没有一点肉。想到殷轩离送来的那朵雪莲花,温岚的脸又红了上来。 ------------ 99第九十九章 算计(一) 清晨,温岚正迷迷糊糊地睡着,一阵急切的敲门声吵醒了包括她在内的所有人。隔壁屋子立刻有不满的声音传出来。 “真是火烧眉毛了,燕禧宫几时容得这样大呼小叫,也不怕惊扰了太后!” “那也没有办法,谁让人家是主子跟前儿的红人呢!贵人事忙!咱们可比不得!” 半烟听了一脸不满,咕哝着,“这都说给谁听呢?又不是咱们不安分,向来都是事找咱们,咱们能有什么办法!有本事当面锣对面鼓地掰赤掰赤,背后说人算什么好汉!” 侍书揉揉有些迷蒙的双眼,回了一句,“嘴长在别人脸上随她说去,又不能给她缝住!咱们问心无愧也就罢了,没的气坏了身子!” “侍书说的对!无事跟她们生这气作甚!”此时温岚也醒了过来,昨夜趴睡一宿,脖子可能有些落枕了,酸痛无比。 门外已经改敲为拍,急呼呼如催命般。 温岚开口道,“半烟你去看看,许是玉公公要讣文来了!” “是,姑娘!”半烟应声而动。 温岚趁机又活动了活动肩颈,疼痛依旧。她果真还是做不了淑女,平日练一天功夫都不见这么难受的。 温岚所料不差,敲门的果然是玉公公,那极具穿透力的尖细嗓音温岚即使听了那么多次依旧很不适应。 “我说你那讣文抄完了没有,皇后宫里的周公公可催得紧呐!此关祭祖大事,你若出了什么纰漏,到时咱家我可帮不了你!”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玉公公人才进院子,声音已经传了进来。 温岚对镜整肃好衣襟朝侍书示意,并言,“玉公公放心,幸不辱使命,东西已经准备好了!” 侍书挑帘迎出,开口说道,“玉公公请进!” “真的完成了么?可不要只是草草了事呀!又或者偷工减料可就不好了!”玉公公双眼微眯,一脸幸灾乐祸。 “玉公公说笑了,温岚有几个脑袋敢对皇家不敬!方才公公也说此关祭祖大事,我自是怀着谦卑的心认真完成,公公请过目。” 温岚话音刚落侍书便将已经抄录好的二十篇讣文递了过去。 半烟一面给玉公公奉茶一面说,“我家姑娘昨儿可是一宿未眠,如今眼睛还红肿着呢!” 玉公公抬头,发现正如半烟所说,温岚一脸疲惫根本无需隐藏。而且仔细翻看,每一篇讣文的抄录温岚都是用了心的。整整二十篇篇篇干净整洁,无一处不如意。 不过玉公公并未多说什么,只收好东西带着一脸讳莫若深的笑容走了。 送走玉公公,温岚吩咐侍①38看書网,帮我梳洗整装。一会儿恐怕又有事情要做了,咱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可咱们不是按时把讣文交了嘛,还会有什么事?总该让姑娘你休息一下啊?”侍书说。 温岚轻叹一声,“就是因为按时完成才会又有别的事交代下来。他们会说能者多劳!” “那如果完成不了呢?是不是就没事了?”半烟问。 温岚摇摇头,“到时迎接咱们的恐怕就会是一顿棍棒!或者……更甚!” 玉公公方才的笑已是最好的说明,不管温岚做好做差结果都差不多。 “玉公公不是太后跟前的人吗?为何要听皇后的话?” “现官不如现管!说起权势,整个后宫除了皇帝,还有谁能比得过皇后呢?如果只是处置一个办事不利的宫女,便是太后也不好多加干涉!” 温岚想,前些日子她们能够过得如此安稳只是因为皇后事务繁忙,没有腾出手来,如今她们的好日子恐怕到头了。 不出温岚预料,温公公走后没多久她这里真真又来了人,这次是皇后宫里的主管嬷嬷郑嬷嬷。 郑嬷嬷来后直接开门见山,说大厨房人手不够,听说温岚糕饼做得不错,故而要她们过去厨房帮忙,赶制明天宫里用的糕饼。 跟着小宫女来到后厨,半烟和侍书二人当时就傻了眼。所有的厨子可能都被派了别的活计,偌大一个厨房如今只剩下她们三个而已。 望着空空荡荡的大厨房,两人的心立刻沉到了谷底。这何止是人手不够的问题,根本就没有人嘛。 还有墙角那满满两大袋面粉,饶是已经做好心里准备的温岚也不由得皱起眉来。 “姑娘,这两袋面粉加起来怎么也得有五十斤吧,明天祭祖用得了这么多糕饼吗?”半烟一边撇嘴一边说。 侍书轻叹一声接话道,“估计是将明天整个宫里要用的糕饼都交给我们做了,只是不知道做完要多长时间。” “管它多长时间也得要做不是?与其在这里哀叹不如早些下手!只是连累你们两个陪我一起受罪着实让我过意不去。” 温岚想了想,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半烟和侍书这两个丫头跟着她似乎也没享过几天轻福。如今还要陪她来这个危机四伏的皇宫,而她一句感谢的话也没说过,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半烟和侍书闻言皆心有不安,齐声说道,“姑娘千万不要这么说,能伺候姑娘是我二人的福气,就算吃再多的苦我二人也愿意。”说完,半烟拍拍侍①38看書网我们快些开始吧,早做完也好早些收工。” 如此三人在抄录了一宿讣文后又忙了整整一个白天,待最后一笼糕饼出炉,早已是月上中天,而几人的腰此时已经累的快直不起来了。 温岚十三岁的最后一个大年夜就在彻骨的劳累中度过。与之相对的是众人悠闲而愉悦的身影,万家灯火歌舞升平。 过了年,日子过得飞快,吐谷浑的战争也进入了尾声。二月二那天边关传来捷报,殷轩离率领的精兵全歼吐谷浑叛军并活捉叛军首领,不日即可搬师回朝。 得到这个消息的侍书第一时间来通知温岚。 不过相较温岚的淡定,半烟这个丫头似乎更兴奋些。直嚷着姑爷要回来了,弄了温岚一个大红脸。 在她们看来,殷轩离的凯旋归来无疑意味着温岚苦难的结束。没准皇帝一高兴还能因此提前结束宫中生活也说不定。 由于这两个月经常不停歇连轴转的忙碌,温岚明显变得削瘦许多。这点急坏了侍书和半烟却又无能为力。 起先宫里安排的活她们三人齐心协力还可以完成,后来渐渐变成只让温岚一人独做的精细活,侍书和半烟成了完全的闲人,半点帮不上忙。 这日,一个小宫女急匆匆喊住了正往回走的温岚。 “温姑娘请留步!” 温岚转身,一张很年轻却又陌生的面孔。 “我乃杨妃宫中的宫女碧寒,还请姑娘移步杏舞宫!” “杨妃?”温岚低语。 如果记得不错,吴王李希的母妃即是杨妃。杨妃乃前朝公主,又号称当时第一美人,温岚记得以前曾有过一面之缘,果然倾国倾城!可能是由于其倍感争议的出身,杨妃平日一直深居简出,甚少与外界有所牵连,今日所谓何来? 碧寒可能看出了温岚的疑惑,忙解释道,“娘娘平日除了念佛便是喜欢刺绣,前些日子姑娘帮皇后描摹的一些花样子,娘娘看了很是喜欢。故而想请姑娘往杏舞宫一行,姑娘意下如何?” 杨妃善绣还是以前温岚听人偶尔谈起。但还是那个原因,世人对杨妃的好总是刻意忽视,而她的绣品也没有一副流出,因此温岚只是听说并无缘得见。 想到能够再睹杨妃的倾世容颜与出神入化的绣功,温岚不禁有些蠢蠢欲动。 “可是皇后那边……”温岚想到皇后随时随刻可能有的召唤,开口说道。 碧寒闻言一笑,“方才碧寒已经去皇后宫中请示过了,皇后应允,只说时间不要太久,以免姑娘劳累!” 这种道貌岸然的话倒像皇后说出来的。哪里是怕她劳累?根本是怕她不够累好不好! 碧寒既如此说,温岚也不好推却,再者她也有难舍的好奇,所以跟随碧寒向杏舞宫走去。 冬日萧条,即便是皇宫也变不出满园翠色,沿途尽是一些枯枝败叶。相较之下,倒显得皇后那里花团锦簇了。 两人走了约一柱香的时间,温岚估摸着自己已经到了皇宫的最西边。难道杨妃住在这么荒僻的地方? 温岚记得太宗还是很喜欢杨妃的,加之还有吴王,怎么也不会沦落到如此不堪的地步吧。 温岚心中警铃大作,再不肯向前走一步,只问,“碧寒姐姐,还要多久才能到杏舞宫?我看时辰不早,不如温岚一会儿再前往拜见,免得影响了杨妃娘娘午休。” 碧寒闻言将头一低,“我道温姑娘与众不同,却原来和他人一般无二。世人只知我们娘娘身份尊贵,却不知娘娘早几年就已经搬去宫内的花房居住,每日养养花草,再就是诵经念佛。非必要的日子是不会离开花房一步的。” 说到这里碧寒抬头,大大的眼睛噙满了泪珠,“温姑娘若是不想去就请回吧,我会向娘娘解释说姑娘是由于身体不适才不能前来。不会给姑娘带来任何麻烦!” 碧寒如此说倒让温岚不好再走了,否则就会被冠上大不敬的名头。无奈之下温岚只得继续前往,不过比方才提了小心而 作者有话要说:妖妖今年跟指导老师上毕业班,实在心有余而力不足!抱歉! 最近怎么总是说抱歉,真是对不住大家! ------------ 100第一百章 算计(二) 又行了一段,温岚随碧寒来到一所院子前,“到了!”碧寒高兴地说。 温岚四下观望,此一处与宫内其他的宫殿并无不同,黄的瓦红的墙。只是略显破旧些,也无其他院落那般喧哗,空中飘散着隐约的花香,让人不敢或忘这只是一座种满花的园子而不是某个妃子的寝殿。 杨妃娘娘竟然长居于此吗,那个身份高贵美丽温柔的人儿?温岚心中感慨。她的记忆还停留于若干年前那惊为天人的一次回眸,至于这许多隐藏在繁华背后的故事温岚是真的不太清楚。毕竟那时的她将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一件没有结果的事上,并无暇顾及太多旁的事情。 “姑娘请进!”碧寒推开半面园门,恭敬侍立在一旁。 温岚颔首一笑向内走去,经过碧寒身旁的时候,忽然一股清冷的香气扑面而来。 女孩儿爱美,涂脂抹粉本很正常,可宫中不比外面,宫女所用之香皆有定制。为了不被安上一个魅上惑主的骂名,一般也不见有人违反。碧寒可说是入宫这么久以来温岚见过的第一个用异香的宫女呢。不过碧寒所用之香味道清淡,若不细闻就会被原本的梨花香所掩盖。因此温岚只是顿了一下,停步再闻,似乎又隐约不见了。 “姑娘怎么了?”碧寒问。 温岚歪头看了看碧寒,后者神态自若,神情并无任何不妥,遂轻轻摇了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有些倦了。” 这碧寒看着比她大,有些什么心思也属正常。加之其是杨妃跟前的红人,这么做也许是得了杨妃应允的。她一个外人,无事瞎操个什么心!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温岚心想。 “姑娘如果累了不如就在此地休息片刻,或者去旁侧的花房逛逛也好。冬日还有这许多新鲜花草的地方可不多见,即使是皇后娘娘那里恐怕也比不得。” 继而碧寒伸手朝右侧一指,说:“喏,就在那边,走几步就到了,很近的。” 温岚顺着碧寒手指的方向望去,果真在小路尽头看见一片一人高的矮房,外面覆着毛毡与苇草,确是花房无异。这倒也罢了,花房外恰有一株红梅开得无比绚烂,吸引了温岚的心神,半天转不动头。 碧寒见状笑道,“这花房虽看着其貌不扬,不过由于养着许多奇花异草,地龙也烧着的,倒较一般屋子要暖和多了。姑娘喜欢便去逛逛,我去看看娘娘午休醒了没有。” 温岚闻言收回落于红梅上的目光说,“那怎么使得,无论法理还是家规都该温岚前去叩拜娘娘,哪有奴婢独自偷闲的道理?我还是与姐姐一同前往吧。” “那倒不用!”碧寒急声阻拦,随即又歉意笑笑道,“姑娘是事忙之人,杨妃娘娘向来又不拘那些繁文褥节,定不会因此而责怪姑娘。况且娘娘原本就吩咐在花房设置了书桌与纸砚好让姑娘绘出美丽的图样,并言姑娘可先行开始不必等候。如今姑娘既是累了不如就先去花房吧,早些完成娘娘布置的活计也可早些离去,何乐而不为呢?我去伺候娘娘梳洗,稍后便来。” 说完碧寒拍了拍温岚的手,转身向另一侧走去,独留下温岚矗立风中。 看着碧寒渐行渐远的身影温岚只得先往花房走去。细细想来碧寒这一席话还真让她无可反驳。 行至花房前,温岚先去瞅了那株红梅。皑皑白雪融红梅,凌寒时节独自开。美则美矣,只是略显伤感了些,不若家乡园子里那一簇簇奔放与热闹,而且细看下花瓣的颜色有些芬杂,是桃红而不是血红。 注意到这点,温岚忽而觉得索然无味不想再赏了。开得这般绚烂也只是逢迎讨巧的结果,真真肤浅得紧。 “我若是你干脆就不开了吧!”温岚低语。 开得再美也不过是困守在一个华丽的笼子里而已,少了知音的欣赏,一切改变都毫无意义。 想着想着,温岚的脸忽而就红了,像一个熟透的果子。 “花痴!”她轻啐一口,拍拍持续升温的脸颊,走进了花房。 吐谷浑的内乱已经平定一段时间了,按上次捷报中提及的行程算来,殷轩离的大军应该也就在这几日便可抵达长安。而随着时间临近,温岚就如一个待嫁的小媳妇般慌乱而紧张。欲不见他尤念他,乱弹琵琶。 而此时,不远处幽暗的廊檐下一双眸子正牢牢捕捉着温岚的一举一动。直到温岚走进花房,那双原本无波的眸子才微微泛出一丝光来。 又盯着花房等了片刻,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眸子的主人这才转身离去,没有半丝犹豫。 若想在后宫生存,做了什么或不做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站对了队!温岚自己站错了队伍就怨不得她残忍。 想到这儿那人不由加快了脚步。 花房内,翠□滴,团花紧簇,一脚踏入,仿佛置身于一个五彩斑斓的幻境,与外面的灰败形成截然不同的对比。 高脚木案置于一侧,案上笔墨纸砚齐备,案前几株名贵的花卉正含苞吐蕊,香气四溢,案下一个碳盆将花房熏得更热了些。 此情此景,倒是细心布置过的。不过温岚却不喜。 北地植南草,已经是违了花儿本性,若再强行将其催熟却只为几幅画,这样花儿也太可怜了些。花朵虽不语,焉知其不痛哉? 温岚走近木案,弯□子,将脚下的碳盆远远挪了一边去。原本就是似开未开的花朵很快又收紧了花瓣,等待下一次的绽放,只是那香气绕梁盘桓,久久不肯散去。 温岚深深吸了几口花香,随后伏案执笔。 杨妃生性恬淡,偏好素雅,温岚便选以铃兰、芙蓉等静花为主。想着娘娘也还要参加一些无法推脱的宫宴,她就又多画了几张蔷薇、牡丹,不过虽美却不妖,非常的富贵大气。而且温岚依不同的绣花部位将图样制了大小几套以供杨妃更好地选择。 这样涂涂抹抹很快就过了小半个时辰,杨妃还未出现,而在这时温岚发觉自己的身体有了异样。 原本温和的手脸忽然开始发烧发烫,一波波难以抑制的燥热从小腹涌上心头又蔓延至四肢百骸,很快便如惊涛骇浪将她席卷。 汗水一滴一滴从额角滚落,呼吸也开始变得急促起来,颤抖的双手不可遏制得扯着自己的衣襟,一颗金绞丝盘花扣子被扯落在地,露出玉白而纤细的颈子。 丝丝凉气从裂开的领口沁入,瞬间的清凉压下心口那团热火的同时也让温岚从迷蒙中晃过神来。 不对!这绝不是普通的发热这么简单!而是…… 温岚一脸惊诧,思绪被带回许久以前。 那时的她与沈慕寒成亲已有些日子两人却并没有圆房,而她对此并不甘心。为了得到沈慕寒垂青她可说无所不用其极,以至最后她想到了……媚药。 还记得那夜圆月高悬,碧空如洗,她不光在茶里下了极大分量的媚药,更是在屋内燃起了媚香。双重药力的效果下失去的不仅是沈慕寒的理智,更有她身为少女的矜持。 就是那一夜她成了真正的女人,沈家的媳妇;也是那一夜她被沈慕寒辱骂为□、不知羞耻;更是那一夜加速了温芷对她的报复;还是那一夜让她有幸承接了上天的馈赠却无法成为真正的母亲! 有关那一夜的记忆包含了太多的不堪回首,以至温岚至今想起来都痛得无以复加。 不过正是这锥心的痛恰恰抵消了一部分媚香的效力,才得以让她在火一般的燥热中还持有一丝清明。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大抵就是如此。 如今的温岚已经无心思考是谁布下的局以及自己怎样中招,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他们应该很快就有下一步动作,多留一刻就意味着多一分的危险,而她不能留在这里坐以待毙。 摇摇愈发昏沉的头,温岚踉跄着步子向花房门口走去。眼前明明很短的一截路程偏感觉无比漫长,每走一步都像踩在了棉花上。体内仿佛有一头凶猛的野兽在不断横冲直撞却始终找不到一个可以宣泄的出口,滚滚热浪逆袭对温岚来说每一分钟都是煎熬。 向前走了约有十几步,温岚实在坚持不住靠在一根柱子上大口喘着粗气,同时双手将衣领扯得更开了些以求让更多的冷气进入。 正在这时一阵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在花房外响起,同时传来的还有几声低唤。 温岚迷迷糊糊只听出是个男子的声音,至于说了些什么则一概不知。饶是这般她的心中也已经警钟长鸣,没想到来人速度如此之快,看来是算好了药效发作的时间。 以她现在的模样,即便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她也是百口莫辩,如今更不要说还有男人出现在此地。看来这是要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啊! 该是怎样的恨之入骨才会对一个女子动用这样龌龊而下流的手段温岚不得而知,唯一可以知道的是她现在已如瓮中鳖网中鱼要被人随意宰割了。 想到这里,温岚强压心火,颤抖着拔下了头上的发簪。 ------------ 101第一百零一章 迷失 温岚强撑着刚躲到花丛后藏好,花房的门便被一把推开。一个穿着黑色内卫制服的男子闪身走了进来,说道,“小心肝,你就别躲了,我都看见你了,快点出来吧!” 开门带来的冷气轻抚温岚体内汹涌的热浪,她用力捂住嘴才把即将脱口的呻吟堵了回去。 男子继续向里走,边走还边说着,“我的小心肝,你不出来是不是要和小爷玩捉迷藏啊?成!小爷就陪你玩会儿!这屋子就这么大点,看你还能藏哪里去。等小爷把你找出来,嘿嘿……”男子狞笑两声,“到时在老子的□你可别求饶!……” 男子接下来还说了许多不堪入耳、低俗下流的话,每一句都让已经处于崩溃边缘的温岚更加焦躁不安。意识一点点被蚕食、抽离,握住簪子的手也越发变得沉重。依眼下的情况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只是希望到那个时候她还有气力护住自己的清白。 男子走进花房,看见燃烧的碳盆和桌上未干的墨汁不由怔了一下。倾身上前,映入眼睑的是一幅幅晃若真实的花卉美图,而且依稀散着香气。闻着袅袅花香,他的下腹突如其来地肿胀起来,且一发不可收拾。 “真他妈见鬼了,老子不过才喝了二两,哪来这么大后劲?”甩下画纸,男子骂咧咧开始环视四周。 纵观整个花房,可以藏人的地方并不多,要说最为可疑的就是入口处那一排半人高的杜鹃花丛。男子按捺住身体的激荡,一步一步朝花丛走去。 而此刻,下在温岚身上的媚香已经全然发作,强大的药力不仅冲击着她的身体更是控制了她的意识。如今,莫说反抗,任何一个男人靠近,只要能疏解身体的燥热,她恐怕也会毫不犹豫扑上去吧。 现在男子的手已经碰到杜鹃花枝,再一步便会现温岚于无形。花房的门却突然洞开,吓得男子缩头躲了起来。 呼呼的北风吹进,除此并无半点异动。片刻男子才又钻了出来,骂道,“这该死的风,吓了爷一跳!” 反身拨开杜鹃花丛,里面并无半个人影。 一阵旋风刮过,从外面冲进一个娇俏的年轻女子彻底吸引了他的注意力,让他再无暇顾及旁的事情。包括几声不受控制脱口而出的呻吟的突然出现及消失他也没注意到。 “怎么来这么晚?小爷都快忍不住了!”男子一把抱住女人,顺势将她的手拉向自己已然挺立的昂扬。 女子咯咯咯笑了一阵,“看你猴急的!还不是杨妃娘娘突然要吃炒茶,你也知道没有一个时辰这炒茶是弄不好的!若不是我精明想到了偷梁换柱,你今天就在这儿旱着吧!” “好个小浪蹄子,想让小爷吃憋,小爷就好好教导教导你,看你还敢不敢这么想!”男人说着将女子按压在一旁的柱子上,一手撩起裙摆探了进去。 “别……门还没关呢……小心被人看见……” “咱们又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个时辰是不会有人来的!快!让小爷好好疼疼你!”一把扒下女人的亵裤,没有任何前奏地顶上自己的昂扬,就这样快速律动起来。 糜烂的气息,纵情的吟哦很快弥漫了这间小小的花房。 附身于横梁之上的沈慕寒面红耳赤地避开了头。可是怀中的人显然并没有感到尴尬,依旧一个劲儿不停地扭动。并伸出小巧而湿润的舌头亲吻他的大手。 沈慕寒突然像被灼烫到了半天不能动弹,温岚却趁机从桎梏她的大手下脱逃,反身将他抱了个结实。 “岚……儿。”干涩而沙哑的声音轻吐,泄露了他此时的慌乱。 任何一个男人面对心仪女子的投怀送抱,说不动容那是谎话,可是他却不能。因为他清楚地知道这不过是迷失心智的温岚下意识的动作,换成旁人也是一样。 温岚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并不意味着他可以趁人之危。 “乖,别动!”沈慕寒轻声对温岚耳语,心中却琢磨着该用何种方法解媚药之毒。 温岚从沈慕寒身上汲取完所有的凉气,又不安分地扭动起来,双手更是不自觉拉扯起他的衣襟。一只手甚至探进他的内裳里去,放在他结实的胸膛上。 这下,饶是沈慕寒再坚定也把持不住了。软玉温香在怀,又是自己倾慕已久的女子,纵情声色的活春宫下,一切似乎都发生的那么顺理成章。他甚至想好了回去就向温家提亲。即便是岚儿与殷轩离两情相悦又如何?只要成了他的人,还有什么不能解决的。而他会用一生的时间来宠她爱她! 可是温岚接下来的一句话却将他的热情与冲动瞬间冰封。 “离……” 杨妃悠悠从睡梦中转醒,想到中午还约了温岚来画花样子,不禁觉得自己有些迟了。 早知道就不睡这场午觉,不停做梦,也没休息好。 她本意是想让那孩子放松一下,如今却增添了那孩子的负担。这岂不是弄巧成拙么? 经常听吴王提及这个女孩子,要她多加照拂。可她一则不问世事惯了,不愿为谁强出头。二则也不想得罪皇后。同居皇城二十年,皇后的品性她还有什么不了解的。真真差前皇后太远了! 不过这次她是真的很喜欢温岚画的花样子,活灵活现不说还非常新颖。看得出是个蕙质兰心的好孩子,只可惜锐气太胜了些。敢于得罪天朝最高位的两个人,不知该笑她傻还是该夸她勇。 不过勇也好傻也罢,如此若能获得一生良人,也不失为一智。就像她从来都认为当初的选择是她一生中做的最正确的决定。 “娘娘在想什么呢,这么入神?”碧寒挑帘进屋,将茶盏递在杨妃手上。 “我在想吴王几天未进宫了。” “已有两日了,今晨还递了信儿来,说是事忙,要过来也得明天了。” 杨妃浅啜了一口茶,柔声细语道,“其实这孩子不必每日前来请安的。都外出建府了,少来几次也不怪他。” 碧寒微微一笑,“那是吴王孝顺。” 杨妃的另一个侍女红芍快走几步进屋,“娘娘,皇后娘娘驾到,如今已到门外了。” “碧寒,伺候我梳洗。红芍,奉茶。皇后不喜欢碧螺春,将上次皇上赏赐的西湖龙井拿出来吧。” 皇后向来是无利不起早,今天到此所谓何来?杨妃心头一晃,难道因为温岚?她忽然很是不安。 杨妃梳洗收拾整齐来到大厅,身施一礼道,“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安泰。” “你我姐妹还弄这虚礼做什么,姐姐快快请起,如此不是折煞我么?”皇后嘴上虽如此说,可手下并无动作。 对此杨妃早已见怪不怪,依旧泰然处之并言,“礼不可废!” 等杨妃行完礼,跟随皇后一起来的芮嫔笑意妍妍起身。 “芮嫔参见杨妃姐姐。外面常说姐姐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如今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芮嫔说笑了。若说美丽谁也比不上芮嫔青春貌美啊!” 杨妃轻轻应了一句,却把芮嫔美上了天,一脸洋洋得意,惹得皇后不悦而不自知。 皇后轻咳一声,很快步入正题,“芮嫔打江南来,进宫后一直惦念南地风光,听说花房里植着许多南方花草便一直想来看看。今日正好得空就领她过来一偿心愿,顺便问姐姐何日回杏舞宫。这里再美终归不如宫里住的舒坦。虽说这几日天气有些反常,但毕竟也渐渐放暖了,没必要继续守着花房过日子。而且你若回宫我们姐妹也好说说话。如今在这宫里的老人也就我们姐妹两个了!”说到最后,皇后的声音不自觉沉了几分。 这算是警告么?过了这么多年,皇后这心口不一的毛病依旧没改。不过对此杨妃却不甚在意,回与不回全凭她乐意,岂是旁人能够左右的。 “谢皇后娘娘关心,我已经回过皇上,过几天就回去。迎春这么大的事情是必须要参加的!” 皇后心中不满却依旧笑着说,“那就好!时辰也不早了,还是先去花房吧,不然雪粒子大了就遭了。” 春天要冷起来比冬天也不妨多让,虽已进了二月,可天空依旧是阴沉沉的。尤其是今天,雪粒子竟又洋洋洒洒飘了下来。 是要覆盖天下一切肮脏与污秽吗?温岚不得而知。 不过她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差点就成了最不纯洁的那个。 “你何苦这么做?”沈慕寒克制住想要搂她入怀的冲动沉声道,“未必没有别的办法。” 温岚冻得瑟瑟发抖,牙齿也哒哒直敲,“没有……哪个方法……会……会比这个更好!” “即使……不为我自己,也为那些……会……因此事……而……受到伤害的人……包括你!”说完,温岚深吸一口气,再一次沉下头。 冰与火在体内打架,渐渐冰占了上风,压下肆虐许久的火,热浪溃不成军,大退! 看着浸泡在冰水里的温岚,沈慕寒心中有一块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有些后悔自己方才为何不将错就错,为何要将温岚带出花房并将她唤醒。就那样做殷轩离的替身不可以吗?他问自己。 花房里传来刺耳的尖叫,踢踢踏踏宫女太监跑过的声音愈发清晰。 沈慕寒此刻也高声呼叫起来,“来人哪,有人落水了!” 作者有话要说:妖回来了,不过会不定时更新。依旧抱歉! ------------ 102第一百零二章 拷问 花房内。 方才还在欢好的男女如今衣衫不整跪在当下。由于不停磕头求饶,两人的额头早已破烂不堪,鲜血直流。 白日宣淫已属大错,更不要说发生在皇宫内院,要知道宫里所有的女人包括宫女皆属皇帝。胆敢染指之人莫不是脑子进了水,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眼下这两人做出此等龌龊不堪之事,想要活命恐怕难了! 所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那个男子显然已把方才的温存忘在了脑后,向前跪爬几步哭诉道,“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此事皆因这个这个小贱婢而起,都是她勾引小人,小人才犯了这弥天大错。否则就算是给小人十个胆子,小人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掉脑袋的事啊。还有,今日便是她在花房里下了媚药才逼小人就范的!” “你血口喷人!”听完男人的话,女子羞愤难当,“若不是你那次酒后强占了我的身子,还说等我出宫后会娶我为妻,我根本不会委身于你!如今你为了自己的小命就说我使用宫中禁药,真真失了良心!皇后娘娘明鉴,奴婢真的没有啊!” 说完女子又咚咚磕起头来。 “你若没有下药,我怎会与你做这苟且之事。想我身为宫中内卫,怎会看上你一个小小宫女。即便不是媚药,你定然也使了狐媚之术!皇后娘娘……” “够了!”皇后一拍桌子,森冷的目光扫过下面跪着的二人。 此次殷轩离凯旋,皇上已有放温岚归家的意思,加上太后对温岚的喜爱与日俱增,想要动温岚已是不易。难得才找到这么一个致温岚于死地的机会却又被眼下这一对狗奴才破坏殆尽。如今还恬不知耻告罪求饶,哼,想要活命,也得看你们有没有这个造化。 皇后的威慑吓得男子再也不敢言语,哆哆嗦嗦如筛糠般。冷汗瞬间布满额头,顺着血水向下流。 正在此时,一个嬷嬷从外面走进对皇后耳语了几句。 “果有此事?”皇后猛然抓住嬷嬷的手问道。 嬷嬷肯定地点了点头。 本以为此次拿不住你,却原来老天都向着哀家。这下看你如何逃出生天。 暗下决定的皇后稳了下心神说,“带她进来!” “是!”宫女应声走了出去。 杨妃似乎也猜到了些什么,不由微蹙了下眉。 不多时,温岚颤颤巍巍走了进来。 “奴婢参见皇后娘娘……杨妃娘娘……芮嫔娘娘。”温岚摇晃着身子跪下,她的身上脸上全是水和泥污,湿哒哒向下滴,地上很快便出现一片水渍。小风吹来,刺骨的寒冷直透进每一根骨头里,针扎般痛! 皇后低头看着温岚,心情似乎好的很。突然,她柳眉倒竖,大喝道, “温岚你好大的胆子,竟做出此等伤风败俗之事,你可知罪?” “皇后娘娘……说的什么,温岚不明白!” “好一个不明白!你身为宫女却与宫中侍卫暗通款曲,兼为下面这两个奸夫□穿针引线、望风把门,如今被抓现行,还敢狡辩!来人,赏她二十下板子,我看她嘴硬!” 说完,便有几个孔武有力的嬷嬷拿着板子狞笑着向温岚走来。 温岚心下一惊,这是要致她于死地啊!她挣扎着昂起头,目光灼灼看着皇后,提气说道,“皇后娘娘说的这些可有证据?没有证据便要用刑,这是要屈打成招么?” 两个嬷嬷分两边扭住温岚的胳膊,“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这种时候了也敢大呼小叫!若不是与人私会,那门外的男人又做何讲?”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不过奴婢不服!即使奴婢到了阎王爷那里,奴婢也是不服!” 皇后闻言冷笑一声,“真真不见棺材不掉泪!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岂容你狡辩!你们一个个还楞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打!” “慢着!” 几个嬷嬷刚要动手,一个柔弱却很坚定的声音在花房响起。杨妃缓缓从一旁走出,轻语道,“皇后不妨听听她的说辞,也好过她死不瞑目。” “有什么好听的!说来说去不过是狡辩!杨妃可不要被她的善良外表所迷惑。似她们这种人尤其懂得用眼泪武装自己。魏嬷嬷……”皇后朝其中一个嬷嬷使了个眼色,后者立刻会意,挥舞着板子向温岚身上打去。力道之大,不死也去半条命。 不过这一下却因沈慕寒的突然闯入而意外中断。 “真是反了,来人,还不把这个逆贼拿下!”看到沈慕寒一掌击飞魏嬷嬷,皇后拍案而起,声嘶力竭。 “逆贼?皇后娘娘此言差矣,卑职不过进来接受您的问询而已。”说完,沈慕寒身施一礼,道,“羽林卫侍卫统领沈慕寒参见皇后娘娘,杨妃娘娘,芮嫔娘娘!” “沈慕寒?”皇后一怔。方才奴才们只说在池塘里救起了温岚,旁边还有一个男子,却没想到是他。如今可有些麻烦。 “沈侍卫不在皇上身边伺候,怎么会来此地?莫不是与人私会来的吧?”芮嫔近日常在皇帝那里见到沈慕寒,因而认得,她边说边嘴角上翘瞥了温岚一眼,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 “芮嫔娘娘真会说笑!卑职不过恰巧巡查至此,听见有人呼救这才进的园子,怎么就变成与人私会了?这其中定然存有误会。” “误会?看你救人的样子可不像有误会!”皇后不满,“若说你俩无私情哪个会相信?沈慕寒你莫要仗着皇上器重便目无尊卑,信口开河!” “卑职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并非信口开河!至于目无尊卑……方才出手也不过是卑职觉得皇后娘娘不该动用私刑!为免皇后娘娘因气愤而失了母仪天下的风范才做出的无奈之举!并非有意对娘娘不敬!” “哼!如此听来,你倒是全心全意为哀家着想,是个忠臣了?” 沈慕寒挺直脊背,掷地有声,“卑职自然是忠臣!而且还是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的忠臣!” “如此好的很!”皇后气得咬碎银牙,“那你倒说说这案子本宫接下来要如何处置?” “后宫之事卑职不好插手,何况卑职也是怀疑对象。皇后娘娘若是不知,这不还有杨妃娘娘么?怎么也轮不到卑职妄言。” 沈慕寒说完,皇后便再不用咬牙切齿而是直接可以吐血而亡了。 事已至此皇后自然不好再动刑。而所谓温岚给那一对男女望风的假设更难成立。温岚不过略施小计,便让众人知道她与那两人并无半点关系。至于花房中的媚药更是查无实据。事后据殷轩离分析想让这种药发作可能还需要一种催化剂,否则那日花房内所有人不早就一起中毒了?而那个下毒之人是不会将催化剂带在身上的! 案情大白,杨妃长长松了一口气,而温岚终因体力不支晕倒在当场。 沈慕寒有些纠结地瞥了温岚一眼,终因不想给她带来麻烦而作罢。 皇后却将他那一闪而过的关心看在了眼里,话锋一转轻声对他说,“沈侍卫似乎与温岚这个丫头格外有缘啊,像落水这么性命攸关的时刻也能撞个正着,真真不简单!哀家听闻温家上京时也是沈将军率军击退水匪,这么说来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也不是不可能之事啊。如今你们男未娶女未嫁,要不要哀家向皇上讨个旨意赐你们完婚?” 此话若是原先说也就罢了,现在皇后明明知道温岚与殷轩离已经有了婚约却还提出这样的建议就有些无理了。杀不死温岚就要弄得她身败名裂,其心之毒可见一斑。 沈慕寒如何不明白这是皇后的诡计,因此神色一凛,“卑职恳请皇后娘娘收回刚才之言。卑职身为男子还则罢了,温姑娘是女儿家,又与殷将军已有婚约,如此传出去于温、殷两家不利。而且皇后娘娘即便不顾及这些,皇上的面子您也不要了么?” 皇后闻言气结,“此话怎讲?” “娘娘不知道么?皇上有意为我和鲁国公家的小姐赐婚,庚贴都已经递上去了。莫不是皇后娘娘以为卑职放着家世浑厚的鲁家小姐不要却要与别的男人抢妻子吧?”沈慕寒轻嗤一声,“您也太高看我了!” “什么?”皇后失口而出。早就知道皇上要给沈慕寒赐婚,却没想到挑的竟然是鲁国公家的女娃。要知道鲁家可是天朝元老,社稷股肱。看来皇上对沈慕寒不是一般的器重啊!此时如果有任何不利沈慕寒流言,那丢掉脸的就不再是区区一个沈家而已,皇家的颜面也将无存。加上殷轩离的火爆脾气,天,将要乱了! 有了这一层认识,皇后的脸是彻底白了! 而此时杨妃的婢女红芍与芮嫔争执了起来。 “芮嫔娘娘可不能乱说话构陷我家娘娘,您说方才那贱婢是我们宫里的,可有证据?” “红芍!住嘴!”杨妃闻言厉喝! “不是就不是吧,哪里需要这样疾声厉色!我不过是看这花房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建议杨妃姐姐离开这个藏污纳垢的地方罢了,也省得再被下面的人钻了空子,做出什么不知廉耻的事情来!根本没有诬陷姐姐的心思!再说事情出在杨妃姐姐住的地方,任谁都会做这样的联想,如此倒显得我像小人了!”芮嫔说着便红了眼眶,泪珠随即滑落,真一个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够了!”皇后本就心烦意乱,如今更是被芮嫔哭得难以忍受。“什么时候了还这么哭哭啼啼,成何体统!不就一个管不住自己舌头的丫头,拉出去打了不就得了,和她较真做什么,也不怕失了你的身份!” 皇后转脸,“魏嬷嬷!” “奴才在!” “顶撞主子,以下犯上,该做何惩罚?” “回皇后娘娘的话,掌嘴五十!” 杨妃派碧寒看着温岚,起身求情,“婢子失德均因臣妾教导不严,岂有只罚婢子不罚主子的道理。臣妾愿代婢子受罚,还请皇后轻饶婢子。” “奴才犯上确与主子教导不严有关,杨妃即便不提也是要受罚的。如今看在态度良好,因此罚俸半年,禁足二月。至于这个丫头,减五十为二十,即刻实行!至于这两个祸乱后宫之人直接拉出去杖毙!” 说完,皇后气势汹汹走了出去,独留一声声惨绝人寰的嘶吼 ------------ 103第一百零三章 梦生 摇曳的烛光透过迷离而漆黑的夜色,红绡帐暖间男子急匆匆穿着衣服,一脸不耐,满眼鄙夷,便是说出的话也都刻薄无比。 “……你就如此不知廉耻,急不可耐吗?为了爬上我的床竟然采用这样卑鄙、下流、无耻的行径!你与秦楼楚馆的淫娃荡妇有何二异?在我看来不过一丘之貉而!” “……我告诉你,你的房间我是再也不会进!你也再莫想以同样的招数逼我就范!而休书你更是想都不要想!你费尽心机不就想嫁给我吗?如今如愿以偿了又何苦这般惺惺作态!我是不会休了你的,我要的就是你夜夜寂寞难以疏解!我要的就是你孤苦无依一生终老!我要的就是用你的不幸对比我的幸福!如此这般才可洗刷你带给我的一切耻辱!” “避子汤一会儿我会叫人送来,你最好乖乖喝下去不要耍什么花样,否则你知道下场会是什么!” 说完,男子甩开大步走向门外,而一直静默无声的女子此时才悠悠开口。 “世人皆言你儒雅多情,温煦如风,却原来不过一最无情之人而已!” 男子闻言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停留,开门走了出去。 月华透过窗纱,映在女子清冷孤绝的面容上,而泪便在此刻缓缓流下。 一夜索求无度,满身欢爱尤存,唇点胭脂妩媚红装,心伤已断肠! 午夜梦回,汗水沁湿了脊背。起身换过内裳,沈慕寒的心情还是久久不能平静。梦里那个言语刻薄的男子不时在脑海中出现。他说过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个动作,每一次呼吸,都历历在目。便是连红鸾帐中的彻夜欢好,女子初夜的隐隐哭泣都那么真实,真实到让人汗颜。 加上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面孔,更是让沈慕寒分不清梦里梦外,现实与虚幻。而梦里那个为爱似飞蛾扑火最终却心如死灰的女子像极了温岚。 他不知道自己缘何会做这样奇怪的梦。不过与现实恰恰相反,他对温岚的喜欢在梦中被彻底调了个,只可惜依旧是一个追逐一个逃。 梦中的温岚是他不曾见过的,梦中的自己也是他不曾见过的。他所认识的温岚除了第一次见面时的失态外一直都生机盎然,不肯轻易服输。即使是在面对皇后的责难时她也能毫不畏惧、据理力争。 哎!假如温岚似梦中那样爱他平生何憾,无奈不过是梦一场罢了。 沈慕寒啜一口清酒,迎窗而立,孤寂萦绕心头的同时,思绪却渐渐回溯到了几个时辰之前。 “为了给他保持住清白之身,你连命都不要了!这么伤害自己,真的值得吗?” “值得与不值得全在自己如何去看,你觉得问心无愧那此事便是值得的。” “你太不了解男人,没有一个男人知道自己的女人被人染指还会心平气和。虽然你我没有铸成大错,但终究……终究……到时你要如何向他解释?谎言一旦被揭穿,你所面对的就不再是暴风雨,可能是死亡!” “为何会有谎言?……还是,你会害我?”温岚侧头看着沈慕寒,虚弱苍白的面孔上却闪着笃定的目光。 是啊!因为不爱就挑拨是非,这样的小人行径他并不屑做。沈慕寒有一种被人看透的失落。 眼前的女子即使深陷险境也不失阅人的慧眼,那该是怎样的心思灵巧聪明睿智。可偏偏这样的女子不属于他。这个想法刺得沈慕寒心痛,心口也有些堵得慌。 “如果不会,那还有什么可怕的!至于那些流言……他若是信流言而不信我,这样的人也不能称之为良人。弃之并无可惜!而死亡……不过是感受利剑刺入肌肤的痛……虽痛,却只是一瞬间……没有什么好怕的!” 至今,沈慕寒依旧可以忆起温岚绵软悠长的声音。不像梦中那般心伤,却仿佛只在诉说一件最平常不过的事实。 此情此景下,除了陪她演这场戏,他不知自己还能帮她些什么。即使借温岚一个肩膀她也不会哭吧,终归不是她心所托的良人! 想到这里,沈慕寒仰头狂饮,酒水顺着两腮流下,浸湿了衣襟。 杏舞宫。 下午宫中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又是在她长居的花房,杨妃无论如何脱不了干系。在燕禧宫忙活了一阵子,如今刚刚消停下来。 “娘娘,温姑娘怎么样了?”碧寒上前接过杨妃的狐裘问道。 “还是那个样子,高烧不退,人也一直没有清醒。” 其实杨妃说的并不完全。刚回燕禧宫时温岚也曾清醒过一次,却只对太后说了句:更深露重太后请安寝便再昏了过去。对自己下午受到的不良遭遇是半点没有提及。 此一句直叫太后心疼到心肝里去,不断夸赞温岚识大体明事理的同时还直斥皇后小肚鸡肠,缺乏一国之母的风范。她如何不知道这一切均是皇后故意为之,可为了顾及天家的颜面却只得在内堂训斥过也就罢了,不好大肆宣扬。而且太后已然下了禁口令,除非不想活命,此事是断不会有人再提了。 “红芍如今怎样?可曾看过大夫?”杨妃说着向一旁红芍的住处走去,结果却被碧寒拉了回来。 “徐医女已经检查过了,说是并无大碍,娘娘还请宽心!如今天色已晚,娘娘在燕禧宫忙了许久身子也是又累又乏。碧寒斗胆替娘娘做主,娘娘还是早些休息明早再去吧。” 杨妃闻言点了点头。红芍跟她许久,行为处事一直都是稳妥有加,犯这么大的错却是头一回。想必现在正在自责悔恨当中,去了也只会让红芍再哭一场吧。只希望经了此事,以后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今日之事的确有些蹊跷。先不说红芍只因芮嫔一句话就顶撞起了主子,便是温岚这里也说不通。皇后摆明了是对付温岚来的,可是温岚会来花房不过是她的一时兴起。而且看下午那两个男女并不像是皇后的人,而恐怕是早有约定要在那里行苟且龌龊之事。到底是谁利用了这其中的关系,这其中又牵扯到多少她身边的人? 看着支肘深思的杨妃,碧寒上前轻声问道,“娘娘,碧寒给您盛一碗红枣莲子粥吧?奴婢亲手熬的,如今还热乎着呢。您不是一直夸奴婢熬的莲子粥是最好吃的吗?” “唔?”杨妃抬头,恍惚中的影子逐渐清晰,她的心有些沉。“不吃了!还是帮我卸妆梳洗吧!” “是!”碧寒应声转至杨妃身后,开始卸去杨妃秀发上的珠翠。 “碧寒你在我身边有六年了吧?”片刻之后,杨妃问道。 碧寒还是柔声答道,“回娘娘的话,已经六年半了。” “是啊,都这么久了!久到我快记不清你当年的模样了!”杨妃仿佛陷入了沉思,声音飘忽而悠远。 当年?碧寒心中苦笑。 还记得七年前,初入宫帷的她才十三岁,天真烂漫懵懂稚嫩。虽说日日是少说话多做事,却由于回了皇帝的一句问话而遭了当时还受宠的梅妃的嫉恨。后来梅妃污她偷了御赐琉璃盏,要对她处以私刑。若非杨妃意外将她救下,那她不是在浣衣房浆洗一辈子衣服就是已经死了。 这么算来能够体面地活到现在还真是她赚大了。不过曾几何时她开始不满足了呢?不再满足于自己卑微的出身,不再满足于时刻隐藏在人后。她想要光鲜亮丽地生活在他的身旁,可是……! 碧寒忽然发觉自己有些走神了,帮杨妃拔钗的手不禁抖了一下。不过到底是跟杨妃久了,杨妃的沉稳碧寒虽不说学了十成十,七八分总是有的,因此碧寒只是微怔了一下便很快调整好了心态。 利落地帮杨妃散开长发,碧寒轻声问道:“娘娘,还和平日一样吗?” 杨妃抖了抖睫毛,说,“以往你都不会问的,今日是怎么了?” 不待碧寒回答,杨妃又说,“总是绾起来这么多年也烦了,批散开吧。” “是。”碧寒拿篦子仔细为杨妃篦了头发,又捡起掉落在杨妃肩上的三根长发和以往的落发捆扎在一起。 看着断发,杨妃悠悠开口,“去年还只有簪子粗细,今年都如小指一般了。都说岁月催人老,如今一眨眼你也是双十年华了。真真面如芙蓉颊似霞!哀家想不服老也不成啊!” “娘娘一点都不老,旁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奴婢的姐姐呢。”碧寒笑说。 要是往日杨妃定然也是一笑而过,今天却并没有接话,只定定看着碧寒,直看到碧寒的心里去,看得她发毛。 半响,杨妃悠悠开口,“深宫寂寥锁清寒,怎堪误芙蓉面!碧寒,哀家放你出宫可好?” 碧寒闻言跌坐在地,两行清泪顺颊而下。 曾几何时她爱她敬她,不过如今她却恨她,否则也不会背叛她。然而一旦到了离开的时候,她原 ------------ 104第一百零四章 想见 喧嚣热闹的大殿,笙竹声起处,觥筹交错,衣鬓馨香。一个黑衣男子显然喝得有些多了,双目迷离,摇摇晃晃地向殿外走去。 “宫中宴会刚起,你这个正主突然离席恐怕有所不妥吧?”角门暗处突然有人开口,走出一白衣翩然少年。 黑衣男子驻足扭头,一双眸子黑亮深邃,全无半点喝多的样子。 “怎么,想拦我?” “你可真不厚道,欺负我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我可全是为你着想!先不说你这一去于礼不合,因为你本就不是知礼守礼之人!只是她如今身体未愈,你怎么也要疼惜一下佳人才好!” “说得不错,依你之见该当如何呢?” “自然是随你一同前往!怎么本少爷也算是医术高超,一起去又免了孤男寡女幽会之嫌。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 黑衣男子用手摸着下巴,想了想说,“倒也有些道理……”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咱们快走吧,晚了就不妙了!”说着急匆匆便向前走,谁知却被拉住了臂膀。 看着白衣少年措愕的眼睛,黑衣男子扬唇一笑,“想法是不错,不过本将军还是不能让你去!你我若都离开,谁去应付远道而来的贵客呢?所以……你还是安心留下吧。”说完用力将人向后一拉,同时高声喊道,“萧公子您可不能先走,宴会还没结束啊!” 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引得众人纷纷仰首翘望,慢了半拍的少年因此被几十双眼睛定在原地进退不得,而黑衣男子则隐匿在黑暗中消失不见了。 “小人!十足十的小人!”少年踉跄站稳,咬牙在心中暗骂。 此时大殿内跑过来一个窈窕少女,毫不羞涩地现在他身前问道,“萧玄你有没有看见殷轩离?方才有个老太监说看见他向这边来了!” 萧玄后撤一步,与少女拉开距离。“回若雅公主的话,在下没有见到。”他虽心中有气,说出的却是另一番言语。 若雅公主显然不肯轻易罢休,扯住萧玄的衣袖继续说,“那也没有问题,听说你与殷轩离是兄弟,那他的事你肯定知道不少。来告诉我嘛,我想多听听有关他的事。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公主还请自重,所谓男女授受不亲,大庭广众之下拉拉扯扯成何体统!”萧玄不悦,甩袖而走。 “哎,萧玄你别走啊!我还没说完呢!”若雅公主紧随其后。 萧玄满头黑线,心想这回可让殷轩离那臭小子害惨了,帮他善后不说还得应付他惹回来的风流债,果真兄弟都是用来陷害的。改天无论如何都要讨回来! 殷轩离此时打了一个喷嚏。回首眺望,原本灯火通明的大殿已变得隐隐绰绰,只有不断的丝竹声袅袅传来。 “子冉委屈你喽!”说完,殷轩离转身向燕禧宫走去。 “姑娘,该吃药了!”侍书挑帘进屋,手中一个托盘,上面是一盅浓稠而苦涩的药汁。 “宫中禁乐,今日所为何事?” 半烟上前扶起温岚,“姑娘还不知道,殷将军率大军凯旋,如今皇上正在宫中设宴为诸将士洗尘接风呢。” “这么快?前儿不才过酒泉,怎么一日夜便到了长安?” “一日夜?姑娘以为自己睡了多久?”侍书问道。 温岚眉头微蹙,“难不成已经两三天了?” “五天!姑娘您已经整整昏睡了五个日夜,再不醒来就连我俩都想随姑娘去了!”半烟在温岚眼前摆了摆手,五根葱玉的手指根根分明。 原来竟睡了这许久么?这些天头脑一直昏昏沉沉如入混沌,时间更是静止到不知今夕何夕。她只觉四面全是浓得化不开的大雾,而自己就这么睡啊睡。谁知一觉醒来,所以为的白驹过隙却已经有五日夜这么久了! 不过能够从鬼门关前捡条小命回来,温岚很知足。好歹上天还是眷顾着她的,不是么? 外面喧嚣的鼓乐又起。 想到那个人意气风发的容颜,温岚不自觉红了脸颊。可却吓坏了两个丫头。 “姑娘你的脸怎么这么红?是不是又发热了?半烟,去请太医!” “好!我马上去!”来不及穿大裳半烟就急匆匆冲了出去。 “侍书快把半烟叫回来,我没事!大半夜的别惊扰了太后。”温岚有些焦急。 “姑娘你真的没事吗?”侍书伸手探了探温岚的额头,果真额头并不热。 “这回信了吧!还不快把半烟拉回来,不然就跑远了!” “是!”侍书放下药碗向外走,没两步又转身提醒道,“姑娘记得把药喝了,凉了就没效果了。” “知道了!啰嗦!” 温岚从桌子上端起碗来,喝了一口不禁咋舌,“真苦!” 旁边立刻有人送上一小碟蜜饯,温岚捻了一块吃下,半天才化了口里的苦涩。以为是侍书,头也不抬地埋怨,“你怎么又回来了?都说了我没事!” 多少次于梦中搂她入怀,耳鬓厮磨,细语温情,如今佳人就在眼前,殷轩离的心却平静下来,只轻轻开口,“我来看看之前种的玫瑰开花了没有。”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 温岚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猛然抬头,眼前的确是殷轩离无异,一样高挺的鼻子深邃的眼睛。日思夜想的人啊!手里的蜜饯忽然捏不住,咕噜一下滚落,在地上滴溜溜乱转。便连端着药碗的手也开始抖起来。 殷轩离伸手接过药碗,免了它被打碎的危险。“热为药凉为毒,一会儿让奴才再热一碗喝好了。” “真的是你吗?我不会是在做梦吧?”温岚有些哽咽,眼眶也红了起来。想到这些日子受的委屈以及生死徘徊,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殷轩离倾身抱住温岚,一面拍打她的后背一面低语,“好了,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经此一事,太后想要再将温岚留在身边也不可能了。这算不算是苦尽甘来呢?只是如果可能,他倒宁愿数着日子看温岚活蹦乱跳而是不这样经历的打击。知道温岚出事的刹那,他感觉自己的心脏要麻痹。 温岚哭了半响才发觉自己正被殷轩离抱个满怀,而她的手臂似乎还攀着他的脖子。不由吓得尖叫一声,推开殷轩离向床里侧滚去,头却撞到了床板,接着又是一声低呼。 “撞到哪了?让我看看。”殷轩离探身。 “没……没事。呀……你凑那么近干嘛?退回去一点!”温岚又是一阵慌乱。 看着温岚手足无措的样子殷轩离不禁好气又好笑,也不知方才谁搂得更紧,眼泪鼻涕抹了他一身,如今却像防贼一般将他推开,真真伤了他的自尊。不过想到来日方长,还是不要吓到她为好。唉!现在他已经开始回想方才那个小小软软的身子了,软玉温香在怀的感觉的确不错,忽然间没了,心里还有些空落落的。 温岚躲在床角,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才堪堪露出一颗小脑袋来,问,“宫中设宴,将军怎不去赴宴,偏来我这里做什么?传了出去于将军声名有碍!” “是哦!姑娘的香闺在下的确不该来。”殷轩离挑了挑眉,站起身来。 “你!”温岚有些生气,伸出手去拦。“哪个叫你走了!”平日间不见他这般听话,今日不过矜持一下,他倒得寸进尺了。 谁知殷轩离只是走到桌边就又走了回来。他似乎很满意温岚的表现,笑着说,“不想让我走偏还说出伤人的话。小心说谎长出猪鼻子。” 温岚似乎很怕,用手捂住自己的鼻子,扁嘴道,“你骗我!” “我没骗你!本来我是想走的,可是有人拦着不让我走,这才又回来了!” “你!”看着殷轩离满脸满眼的笑,温岚的小脸唰地红了,好像一个熟透的果子。不自觉胳膊垂了下去,说出的话也软糯许多,“看我出糗你就这么高兴?不理你了!” “好了,丫头,咱们好不容易见面!不说气话好么?”殷轩离重坐回床边,温柔地说。 “嗯。”温岚点了点头。淡淡的温情渐渐漾满内室。 窗外一轮明月,重又撕破云彩露出脸来。 侍书扯过半烟,轻声问,“如此不会于礼不合吗?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被人知晓,那小姐的名誉……” “哎,所以说才要你我二人在此望风啊!如有情况也好早些通禀。再者,我就不信殷将军来之前会没有安排?他应该比我们更不想让姑娘受伤害!” “平日里看你大大咧咧,没想到却比我看得更透彻!”侍书稍微放下心来。 “不然呢?难道你会说么?” “自然不会!” “你不说我不说还有谁会知道!” “不过我觉得咱们还是再巡查一番较好。”侍书提议。 半烟点点头,“我觉得也是!” ------------ 105第一百零五章 若雅 太后的懿旨来的很快,不过第二日温岚归家的消息便传遍了整个后宫。不仅如此,此次便是连婚期也已经定了下来,温岚及笈后半月便是她与殷轩离大婚的日子。这可是第一次明确提出有关婚期之事。而且听众人字里行间透出的意思,若非温岚尚未及笈,殷轩离恐一日也等不急了。也不知他到底采取了什么过激的方法才求得这样的结果。 消息传来的时候温岚正在喝药。听到侍书的话,她一口呛到,险些将药喷了出去。随即温岚发现侍书和半烟这两个丫头看她的眼神有些闪烁,就仿佛昨夜她做了什么不能见人之事才不得不成婚。 当然,私会外男,还是在自己的香闺,也算不得光彩。可是总不能告诉那两个丫头说,她和殷轩离除了说话是真真什么逾距的事情都没做。要说这罪名来的也太名不符实了些。不过这些话温岚身为女子总不好再提,最终只能用被子蒙住头,独自生起了闷气。 所谓几家欢喜几家愁,一个人的喜事也许是其他人的毒药!紫霞宫如今便闹翻了天。 晋王一脚刚刚踏进门槛迎面便飞来一颗翡翠玉白菜,幸亏李意身手灵活侧身闪过才没有被它伤到,不过玉石落地的碎片还是溅了李意满脚。 “皇妹因何动怒,竟连父皇送的生辰礼物都不要了?”李意说完抖了抖靴子上的渣滓走进屋去。 四面观望,只见屋内一片狼藉。 青木花桌上的笔墨纸砚全被扫落在地,墙上所有挂画团扇也都被扯了下来,博古架上的一干摆件无一幸免碎裂成泥,便是连床上的帐幔也被剪刀剪成了一缕缕在风中飘摆。 总之一切如飓风过境,其惨状不可枚举。 嘉凝发髻未梳从内室走出,冷眼看了看李意,开口道,“皇兄此番是看嘉凝笑话的么?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普天之下能够将我气到的除了温岚那个贱婢不做第二人想!皇兄可莫说自己不知道?” “知道又怎样?殷轩离仗着此次军功,亲自去求了皇祖母。如今连父皇都应允了,后宫之内更是无人不知,难道皇妹还想翻盘不成?” 李意此话一出嘉凝便暴跳如雷,“皇兄何故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乃堂堂天朝公主,岂能被一个贱婢如此欺辱?即便她有殷轩离撑腰又如何,又不能保她一生一世,每分每毫?终归能想出办法!” 李意剑眉挑挑,避开一地狼藉走到嘉凝身边,“那皇妹想如何做?温岚落水一事害得母后禁足,如今你孤掌难鸣,可莫做出蠢事连累了亲人!” 嘉凝收敛了一下戾气说道,“谁说嘉凝是孤掌难鸣?皇兄如今不就献言献策来了么?嘉凝虽与皇兄不是一母同胞,但敬爱母后之心不减,皇兄又是自小极向着我的,这次也断不会看皇妹我受人欺负而不闻不问!再者,我若嫁与殷轩离,他成了驸马便再无兵权,以后也少了皇兄登基的阻力。嘉凝说的对不对啊皇兄?” 李意莞尔,“如此说来,于公于私皇兄若不做些什么岂不有愧皇妹对我的信任?” “皇兄如此可是愿帮嘉凝了?不知皇兄有何对策?”嘉凝双眸放出寒光,“不可太痛快,太痛快便少了报复的乐趣!最好让温岚那个贱婢受尽侮辱与折磨才可解我心头之恨!” “如此不难,皇妹可记得诺曷钵?” “那个西北蛮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竟然想求娶本公主,嘉凝如何能忘?皇兄如今提他作甚?” “西北苦寒,民风彪悍,你说若将温岚嫁去和亲岂不解气!” 嘉凝双眼放出喜悦的光芒,不过一瞬又暗淡了下去,“如此甚好,只是想要成事恐不太容易!” 温岚婚期既定,想要更改谈何容易。即便届时皇帝收回承命,又怎知那诺曷钵会接受这样的安排?一女二嫁,普通人尚且不满,何况一番王乎? 这些事情李意并非没有顾忌。可是一想到诺曷钵对温岚的用情以及自己手中握有的把柄,便又觉得一切并非没有可能。 原以为吐谷浑会在这次内乱中土崩瓦解,谁成想却在殷轩离的帮助下实现逆转。这么一来无形中倒为李希提供了助力,这让他如何能够甘愿。所以说诺曷钵他一定要拉拢过来,即便不能投其所好,他也留有后招不是吗? 李意眼眸不眨地瞅了瞅嘉凝,坚定地说,“此事皇妹不必担心,皇兄自有安排!届时只需按我安排去做便可!” “那就有劳皇兄了!” 出了嘉凝的寝宫,李意心中有事,急匆匆向宫外走。御花园里却颇为意外地看见了萧玄以及追着萧玄跑的吐谷浑公主若雅吉吉格。 “稀奇之事年年有,今年尤其多。如今这闹得又是哪出?”李意还未曾见过萧玄如此慌乱的模样,因而手指轻抬,身后的小太监会意,很快跟了过去。 翩翩公子此时如遇猛虎般奔逃,丝毫未注意到晋王李意的身影。恐怕连他自己也从未想过会有这么狼狈的一天。 “该死的殷轩离,等我抓到你有你小子好看!哼,什么兄弟如手足!本少没见过哪家是砍掉手足而自保的!还置之死地而后生?你是生了,本少却要被你玩死了!”想到殷轩离对他说的那些话,萧玄就气恼不已。明明是个无情之人却偏偏处处留情,惹回来的风流债还要兄弟善后。 殷轩离轻松躲进了军营‘处理政务’,而他自己就悲催地又被抓了个正着。想他平日泰山压顶都面不改色,如今却被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野蛮公主若雅吉吉格追得满皇宫乱跑。要知道人言可畏,前一次宫宴就已经有流言飞出。今日之事倘若再传了出去,皇帝老爷子又一时兴起乱点鸳鸯谱,那他岂不要娶这个刁蛮公主回家? “不成不成!”萧玄想想都觉得头大。他甚至觉得是否是自己三观不正才惹得天怒人怨。 慌乱中,萧玄见一座宫殿无人把守,推开殿门便躲了进去。 “明明一路追过来的,怎么说不见就不见了?”随后赶到的若雅公主在殿外四处张望。荒僻的小路上如今一个人都没有。转了一圈,若雅将视线落在身后的殿堂上。 “会不会躲进里面去了?”若雅沉思片刻,纤手一挥,“走,进去看看!” 两个婢女立刻上前推开了殿门。 大殿里,一排排望不到顶的书架错落有置,数以万计十万计的藏书层层摞起。不过相较其它殿堂,因为避火防潮的缘故,这里便稍嫌灰暗了些,空气也不太好,隐隐有一种怪怪的味道。 “什么破地方,臭死了!”若雅被防虫粉熏得连打了三个喷嚏,张口说道。 “公主,我看咱们还是快走吧。天朝规矩甚多,万一误闯禁地就不好了。而且这里也不像有人来过的样子。” “怕什么!我是堂堂吐谷浑的公主,天朝皇帝的贵客,谁敢拿我如何?你要知道越是这样才越好藏人呢,我敢肯定萧玄一定藏在里面。” “可是这么多放书的木头架子,公主你要怎么找呢?” “平日里便叫你多读①38看書网的木头架子,这叫①38看書网……”若雅有些不太清楚这放许多书的地方应该叫什么。诺曷钵哥哥虽然也有很多书,可是和这里一比就小巫见大巫了。 “书什么?”桑珠一脸不解。 若雅怎么也想不起藏书阁这个词,只得一瞪眼睛道,“管它叫什么,还不把门守好,一会儿人跑了有你好看!” “他是人又不是老鼠,守住门就能逮到?他有腿有脚有脑子,难道不会跳窗户跑么?”桑珠翻翻眼睛,忍不住嘀咕。 “噗嗤”旁边的小宫女一下没有忍住,笑出声来。 “桑……珠,你说什么?”若雅扭头,抽出腰间的皮鞭在手心里轻轻敲打。同时暼一眼小宫女,“你敢嘲笑本公主?” 桑珠还未说些什么,小宫女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磕头求饶道,“奴婢无意冒犯,请公主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说着眼泪就吧嗒吧嗒落下来。 看着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小宫女,若雅公主皱眉。“本公主又没说些什么,真真无趣!” 深谙若雅公主秉性的桑珠赶忙接话道,“公主何必与一个丫头一般见识,还请快去找人吧。奴婢一定会替公主看好大门,绝对连一只老鼠也不放过。” “这还差不多。帮本公主守好门,跑了人唯你们是问!”若雅公主压了压自己烦闷的心绪,开口道,“还有,看住这个哭鼻鬼,不许她再哭!” “公主教训得极是,奴婢这就让她闭嘴。”说着桑珠从怀里摸出一块帕子直接堵住了嘴。 “这还差不多!”若雅公主笑笑,转身在殿内搜寻起来。 不多时若雅公主似乎有了收获。 “我看见你了,快点出来吧。” 甜美的嗓音在大殿响起。 声音落下,从书架后走出一个墨发披肩遮了半边容颜的男子。 ------------ 106第一百零六章 看着眼前墨发遮面的男子若雅感到一头雾水。明明一路追着萧玄跑来,谁知到了这里竟然改头换面变了副模样。难道他还会变戏法不成?不过看着又不像。此人较萧玄略高,身材也健硕了些。 “你是何人?因何躲藏于此?”若雅公主扬鞭指着男子问道。 谁知男子不仅未答,便是睬也不睬她,侧身朝殿外走去。 “本公主问话竟敢不答,大胆!” 若雅自小养尊处优,几时受过这样的对待,不由得怒火中烧,甩起鞭子向男子抽去。 鞭头带钩,卷起男子身上的黑衣,瞬间就扯掉大块,只一分便可见血。 方才还支支吾吾说些什么的小宫女被眼前一幕吓得呆住。要知道此男子乃是……乃是…… “找死!”男子冰冷吐出二字,蓦然转身贴长鞭而上,反手捉住若雅颈项。半张残面骇人心神。 这么不赢一握,折断一定很爽。男子眸光闪动,仿佛听到骨头碎裂噼啵的声响。 此种情况萧玄不好再置身事外,只得从藏身之处现身,高声道,“淳王手下留情!” 淳王李粲自不想惹事,否则也不会躲着若雅。如今见到萧玄,方才的戾气已去了大半。谁知若雅却突然高呼起来,“丑八怪你快放了我,不然本公主叫皇帝老儿砍了你!” 李粲本就因容颜被毁而受尽世人白眼,若雅揭其伤疤他自然不能忍耐。一双斜长的眸子比方才更阴鹫了些,指下微微用力。 若雅很快便呼吸难继,一张小脸惨白而没有血色。 见此情景萧玄心中一凛。真真不是个省心的,受制于人还如此霸道,果真愚不可及。 不过他虽不满,却不得继续求情道,“还请王爷三思,若雅公主乃天朝贵客,万万伤害不得!然则公主也是无心之失,还请王爷大人大量,不要与公主计较了吧!” 李粲如何不知这吐谷浑的公主身份特殊,只是今日虽可以放了她,这梁子却结下了,有仇不报可不是他的秉性。 “王爷!”萧玄又上前一步。 “哼!”李粲暼一眼萧玄,终于松开了手,不过依旧未置一词转身就走。 方才那淳王爷一脸要吃了她的模样,若雅说不害怕是假的,只是她堂堂一个公主,又飞扬跋扈惯了,不好示弱而已。如今失了依凭整个人摇摇欲坠。 “一个个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你们主子扶住!”萧玄看着仍在发呆的两个侍婢,高声道。 “啊?是!”桑珠蓦然警醒,拉着一旁快要昏厥的小宫女跑过去。 “今日之事本公主定要上报你们天朝皇帝,治那人一个危害邦交之罪!”若雅摸摸依然发痛的脖子,一脸不忿。 萧玄闻言摇了摇头,“方才在下看得清楚,此事本就公主失礼在前,怨不得淳王发怒。这害人获罪之事就不要做了吧。况吐谷浑如今正值多事之秋,一旦开战岂非是雪上加霜?” “你们是一伙的你自然这么说,不过别以为这样本公主就会善罢甘休!” “萧玄与淳王交浅言深,并无意偏袒,不过实话实说而已。至于公主听不进去在下也无可奈何。萧玄言尽于此,告退!”说罢,萧玄双手一揖,转身走了。 “萧玄,你!”若雅怒不可遏。 都说天朝崇尚礼仪教化,男子皆温润如玉,怎偏她遇到的都是些不会怜香惜玉之人。不向着她说话也就罢了,还敢教训她! 桑珠抚着若雅起伏不定的胸口,开口劝道,“奴婢也觉得萧公子所说不无道理,难道公主忘了来长安的初衷了么?” 经桑珠提醒,若雅终于撇了撇嘴,“罢了罢了,我不告他就是。” 不过下次若再遇到,管他什么王爷,定不会让他好过!若雅在心中暗下决定。 小太监见若雅公主带着婢女走远,也从一旁闪身出来,一溜烟地跑走了。 收拾好行装,温岚去向太后辞行。宫中半载,虽历尽千帆,好歹有惊无险,期间不无太后照拂的缘故。否则以她的门第家世,早已死在皇后手中几次了。 走进燕禧宫,温岚行了一个跪拜大礼,柔声道,“岚儿见过太后老佛爷,老佛爷万福金安。岚儿今日便要离宫归家,特来与老佛爷辞行。谢老佛爷半年来对岚儿的垂怜与照拂,岚儿感激涕零,无以为报。岚儿记得太医曾说老佛爷不可吹风,否则便会头痛,这是岚儿亲手做的抹额,留给老佛爷做个念想。” 端敬太后从常嬷嬷手中接过抹额,看了看说,“难得你小小年纪还有这份心,这牡丹花富贵大气,正是哀家所喜欢的。起来吧!” “是!”温岚缓缓起身,随即又递过一个托盘。 “这又是什么?闻起来甚香。”端敬太后问。 “这是淮山蜜汁炖老鸭,建脾补气,冬末春出吃最为适宜。” 常嬷嬷上前一步,“方子老奴已经给太医院瞧过了,太医也说是好的。还有一些四季温补的食疗方子太医也说没有问题。” “岚丫头快过来。”端敬太后朝温岚招了招手,温岚走过去坐在一旁的脚踏上。 “只知道岚丫头糕饼做得极佳,没想到你还懂得医理。” “岚儿并不懂医理。岚儿只知道是药三分毒,再好的药材食用多了也会对身体造成损害。所谓药补不如食补便是这个道理。这些方子都是岚儿母亲在世时为祖父调养身体搜集的,为此可翻了不少医书呢。便是岚儿的女红烹饪、诗词绘画也是母亲所教。只是岚儿愚钝,只学得三四分罢了。” “哦?听岚丫头这么说,你母亲岂非全才?哀家记得你祖籍洛阳,你母家可也在洛阳?不知是哪一家才能教出这样温婉贤淑的女子?”端敬太后笑看着温岚说。 太后幼时曾在洛阳住过些时日,结交了一些朋友,不过算起来也有几十年没有见过面了。如今提起,还怪想念的。 这些温岚自然知道。不仅知道,而且上一世也正是求了太后她才如愿以偿嫁进沈家。可是由于她的逼迫不仅让太后失了好感,不再庇佑,沈家对这强压的婚事也颇为不满。以致后来她在沈家步履为艰,最后落得曝尸荒野的下场。这一世她却要好好维系这其中的关系,不会再轻易浪费了。 温岚抬头看着太后,恭敬地说道,“岚儿的祖父方梓敬虽远离官场十数年,不过当年也算得洛阳的名士,曾做过洛阳太守的。” “什么?”端敬太后显然很是意外,上下打量温岚数眼,微颤地说,“原来你是钰卿的外孙,难怪如此蕙质兰心。” “太后认得岚儿的祖母?”温岚装做不知内情的样子问道。 “不仅认得,简直是关系亲厚。想当年哀家在洛阳与你祖母最是交好,只可惜天妒红颜,早早便带她去了,如今算起来也有二十多年了。” “岚儿自幼没有见过祖母,不过常听母亲说起长安有一贵人是祖母的手帕交,却没想到会是太后老佛爷。原来冥冥之中一切皆有缘法。” 太后信佛,听温岚这么说也觉得缘分一事可信,无形间两人的关系更近一步。想到温岚入宫后几番惊险,便有淡淡酸涩涌上心头。 “丫头,你受苦了!”太后摸摸温岚的头说。 “太后慈祥,待我也好。能伺候太后老佛爷是岚儿的福气,岚儿不觉辛苦。”说着一双眼睛氤氲起了雾气,声音也变得哽咽。 “祖母病故,母亲常为自己未能床前尽孝而深深自责。所以自幼教导岚儿一定要孝顺尊敬长辈。如今太后待岚儿亲厚又是祖母挚友,而岚儿今日却要出宫,再也无法侍奉太后左右,怎不叫人感伤。”说完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打湿了脸颊。 看着温岚与其祖母神似的小脸梨花带雨,端敬太后也不免伤心起来。“哀家知道你是一个知礼懂事的,钰卿能得你这样的孙女儿也算后继有人了,只是你祖母与你母亲都是无福之人啊。” 太后如此说,便是温岚也忍不住嘤嘤哭泣起来。不过相比祖母与母亲天不假年,自己的重生岂非幸运多了。 常嬷嬷此时在一旁劝道,“太后不必如此伤心,小心哭坏了身子。岚儿姑娘如今只是出宫又不是离开长安,太后若是想念姑娘请姑娘常进宫来不就好了。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太后闻言点头,“瞧哀家老糊涂了。如此甚好,以后岚丫头便常进宫走走,陪哀家喝喝茶说说话。你意如何?” “岚儿从未见过祖母,如今能够在太后膝下承欢孝敬,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有意见。以后只要太后不嫌岚儿聒噪,岚儿一准儿常进宫来。”温岚揩干泪痕,一展笑颜说。 “不嫌不嫌,哀家喜欢热闹,聒噪些正好。说了半响哀家也饿了,快把那淮山蜜汁炖老鸭端过来,哀家尝尝。” 温岚起身一边从桌子上端来汤盅一边说,“岚儿这次做的不好,岚儿的娘做出的才是美味呢。” ------------ 107第一零七章 归家(一) 兜兜转转大半年又回到家里,温岚心中并不觉得喜悦。若非有小弟温实初还让她牵挂惦念,温岚实在很不想回来的。 穿过垂花门走过两道抄手游廊,除一两个扫洒的粗使丫头外,并未见到张嬷嬷或琉珠出来迎接。便是她园子里的小丫头也没有一个,更别说其他的管事娘子。按说早几天已经传过信儿来,如此便有些奇怪了。半烟刚想唤一个来问话,谁想到那些负责扫洒的小丫头见半烟招手竟都哧溜一下跑了。 半烟从入府门便臭着一张小脸,如今更是一肚子火气无处发泄,咬牙切齿地说,“若我知道是哪个,看不扒了她的皮!” 侍书轻戳了半烟的额头一下道,“你的暴脾气怎么进宫一趟更变本加厉了?原我还以为你是改了的,谁知竟是唬我。横竖不过几个小丫头,你与她们制气做什么,倒显得小家子气。” “我虽不如姑娘与你聪明,却也不是个浑傻的,这不是回到家里么。宫中个个都是贵人需得小心谨慎,难不得家里的小丫头我也发罪不起?再说谁让她们见到姑娘也不行礼,哪个富贵人家也养不得这样的刁奴!”说完半烟抬头看着温岚,“姑娘你说呢?” 温岚对侍书的沉稳很是满意,相比之下半烟就略显毛躁。不过半烟胜在单纯,心思明了。虽不是最好,放在别家倒也是出挑的了。最关键这二人是自小跟着的,聪明倒还放在其次,忠心却是可嘉。 人情需要维系,会有今日的结果温岚并不觉得意外。横竖不过是秦月娘和温芷见不得她如意,想要下绊子而已。如此也好,她正想看看这母女二人还有什么花招可使。一静不如一动,否则就算她想要整治也无从下手呢。 如今看这园子里打扫得很是干净,花草树木也尽修剪得当。显然秦月娘又开始管家了,而且一如前世的细致周到。不过她既然上次坏了秦月娘的大事,这次又怎会不防呢。秦月娘没有逾矩最好,若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哼,定会叫她哭得很灿烂。 想到这温岚心情大好,淡淡地说了句,“无妨,走吧。” 明明还是一张稚嫩的脸,面上有的却是不符合年龄的沉稳,说出的话越发得叫人琢磨不透。可偏这样一个年轻小姐,还是让侍书心安不少。半烟还想开口,侍书拉了她一把说,“姑娘已经走远了,还不快跟上?” 半烟不甘地看了看影壁后若隐若现的人影,狠狠地跺了一下脚,碎步跟了过去。 主仆三人很快来到花厅,结果却并未见到半个人影。难道是守门的小厮传错了话,误将别处说成了花厅?侍书与半烟面面相觑。 温岚对此却毫不意外,挑了挑唇角,找张椅子坐了下去。 转瞬过了半个时辰,也无一个人影出现。 半烟心中着急,便有些按捺不住,朝侍书投去一个询问的眼神。侍书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却轻拍了拍半烟的手,让她安心。 “姑娘,奴婢去书房看看吧,也许老爷公事未完正在处理,总不能一直这样干等下去。”侍书向前一步,问道。 “那如果老爷也没有在书房呢?”温岚反问。 侍书闻言哑然。半烟此时凑过来说,“那奴婢去府里找人问问,这是自己府上,怎么弄得跟外人似的。” “你们呀,还不够沉稳。”温岚扫了侍书和半烟一眼,轻轻说,“稍安勿躁,总归是快了。” 果不其然,温岚的话音落下没有多久,花厅外便响起悉索的脚步声,很快呵斥声也随即而起。 “你们是怎么伺候的,二姑娘回来这么半天也不通报,一个个偷奸耍滑在门外杵着做什么?”声音略显尖利,听起来有些刺耳但又十分熟悉。 温岚先是一愣,略微思忖后随即了然。原来此人竟出来了!还以为秦月娘想到了什么好法子,原来不过如此。 很快,门外发作小丫头飞婆子已走了进来,对温岚身施一礼道,“见过二姑娘,二姑娘安好。” 温岚施施然抬头,那厅下站着的可不就是她------初弟身旁原来的伺候嬷嬷,刘嬷嬷。 刘嬷嬷当日受秦月娘指使害初弟落水,温岚欲将其打杀却苦于没有证据只得无奈罚她去浣洗衣物。本想着过些时日再寻个错处发卖出去,谁曾想这老不修在浣洗房倒越发地恭谨起来。后来事情一件赶着一件发生,温岚忙得焦头烂额再无暇顾及其他,此事也就放下了。如今看来这狼与狈势必为奸,旁人根本拦不住。 温岚看着刘嬷嬷未置一言,后者却上前一步接着说道,“二姑娘莫怪小人怠慢,这些小丫头都是夫人新买入府的,还不懂规矩,得罪了二姑娘。二姑娘不要和这些奴才一般见识才好!” 说完,刘嬷嬷转身又呵斥那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丫头,“给你们说过多少次,二姑娘眼中最是揉不得沙子,一个个再没眼色仔细姑娘打杀发卖了你们!” 刘嬷嬷脸颊本就削瘦,颧骨又高高突起。似这般训人时眼睛上翻,一双眼睛三分眼仁七分眼白,尤显得无比刻薄。 方才她的话说得极好,寥寥几句便将一个闺阁女子飞扬跋扈的丑陋面目勾画无疑。温岚从来不知道刘嬷嬷还有这等口才,以往竟是低估了她。 不过演戏,恰到好处即可。所谓过犹不及,再演下去就假了。就像方才她句句说是丫头的错,将自己择了个干干净净,可明眼人谁又看不到她眼角的讪笑与讥讽呢。 温岚眯了眯眼睛,轻轻开口,“好一个打杀发卖!离府一载,我竟不清楚自己有这嗜好,还是说温府家规中何时加了这么一条我不知道?还有,母亲去世两载,父亲大人并未续弦,这夫人一说又从哪里来?要知道饭可以多吃话却不可乱说,否则告你个污蔑当朝侍郎也是可的!”说到这儿温岚顿了一下,“刘嬷嬷,人上了年纪就倚老卖老可不好,该守的本分还是要守,难道你在浣房呆太久到连规矩也忘了?” 人既分三六九等,奴才自然也不例外。浣房这半年可以说是刘嬷嬷在温府这几十年最晦暗的时刻,温岚此刻提及便是踩了她的痛脚,尤其还是当着小丫头们的面,直叫她下不来台。 果然,刘嬷嬷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不过就在温岚以为她要反驳的时候,刘嬷嬷却硬生生将不满的话咽了回去,只是表情生硬的脸上一对眼珠子在眼眶里不停地转。 “姑娘教训的是,老奴谨记姑娘教诲!” 说完又板起一张脸对身边的小丫头说,“还不快给二姑娘上茶,夫人平日里的教导都忘了?”说完又猛然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歉意地对温岚笑笑,“姑娘莫气,老奴下次一定省得。” 刘嬷嬷是靠月姨娘翻身上的位,此刻若不说些什么又怎好在新主子面前交待。加上浣房一事刘嬷嬷对温岚记恨深刻,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可以消除的。因此温岚早就做好了看她撒泼打混的主意,谁曾想却未得如愿。 不过她越是这样,温岚便越想激怒了她。因此说道,“嬷嬷记得最好!要知道不听话的奴才不是好奴才,我可不想让外人说温府教奴无方。” 刘嬷嬷的脸又黑了几分,硬生地说了句,“是,老奴记下了!” “呦,我道是谁在这里训人,原来是家里的二姑娘。二姑娘回来怎么不让丫头通传一声,要不是我看得这里人多走过来瞧瞧还不知是怎么一回事呢。”秦月娘人未进屋便开了口,声音中满是愉悦与得意。 温岚打眼望去,只见秦月娘在两个小丫头的搀扶下缓步走了过来。一步三摇,晃得满头珠翠叮当作响。在她身后便是温芷,金镶玉的发钗并玳瑁的耳坠子,玫瑰团粉的蜀锦裁八幅压褶罩裙,上身一件金丝绣牡丹抹胸勾勒出美好身材。 “不过是个庶出小姐也敢穿成这样,给谁看?”半烟颇有不屑,小声嘀咕着。 说完又看看温岚身上只是一条薄荷绿的撒花裙子配白色上襦短衫,心中不满更甚。眼看人已近了,侍书怕半烟再说出些什么,赶忙扯了扯她的衣袖。 进了花厅,秦月娘和温芷在温岚对面的位子坐下,小丫头很快捧了茶上来。 “是上好的碧螺春,皇上赏给大姑娘的,姑娘尝尝看。”秦月娘得意满满地说。 温芷闻言假意嗔视母亲一眼,柔声说,“茶倒是其次,关键是这份荣宠,可不是几人能够得的。妹妹虽在宫中许久,也未必有这种际遇呢。” “是么?”温岚朝温芷眨眨眼睛,“那就先恭喜姐姐喽”说完端起茶碗饮了一口。 这些日子温芷与嘉凝公主走得很近,也常在宫中行走。遇见皇上并不稀奇,可是能引得皇上关注也未必是件好事,要知道皇后可是十分善妒的。而且和亲一向是咱们这位文治武功的皇帝拉拢番邦的惯用计俩。如果温芷以为借此便飞上枝头变凤凰可就大错特错了。想到这儿,一抹笑意浮上了温岚的眼角。 ------------ 108第一百零八章 归家(二) 温芷见挑不起温岚的怒气便有些乏味。恰此时温远道和温实初从外面走了进来。 “阿姐!”温实初一见温岚,按捺不住心中喜悦,兴奋地冲了过来。 “嗯?”温远道见状一记眼光扫过,温实初登时像被施了定身咒般呆立当场。 温实初看了看温远道又看了看温岚,最终恋恋不舍地朝自家父亲跟前走去。 “父亲!初儿下学了!”温实初躬身一揖。小小的人儿行起礼来已颇有些模样,有板有眼的,与半年前大为不同。温岚看了心中很是欣慰。 “起来吧。今日为何早归,可是你私自逃课?”温远道面沉如水,说出的话也冷冰冰的没有半点父亲对儿子的关心。倒像是上司对下属办事不利的责问。 温实初解释,“父亲大人明鉴,初儿今日绝非私自逃课或请了假,而是先生突然有事,放了学生们半天自修。父亲若不信可遣小厮去问,李侍郎家的公子应该也到家了。” 温远道闻言面色稍霁。这李侍郎虽与他同朝为官却互为竞争对手,大家不过面子上的交情。让他遣小厮去问李家,原因还是怀疑自家儿子撒谎,传了出去他的老脸还要不要。明明学堂里那么多学生,初儿偏提李家为所为何来。 温远道上下打量了儿子一番,见其恭谨敦厚,年纪又小,似乎不像故意给他添堵。说起来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虽与自己关系不近可也是温家的传人,总不会伙了那不肖女来陷害自己老子。想到这儿温远道又狠狠瞥了温岚一眼。 “虽是回家自修,也不可偷奸耍滑,回去读够两个时辰才能休息。饭后为父会亲自考查。” “可是父亲……”温实初看一眼温岚,心有不舍。等读完书再应付完父亲的提问,天就要黑了,哪里还有时间与阿姐亲近,这样的安排让温实初登时便红了眼圈。 温岚起身过去将温实初搂住,说,“父亲不过考验你一下怎的就要哭了,还男子汉呢,也不知羞。“说着掏出丝帕揩干他面上的眼泪,”好好读①38看書网阿姐去找你。太后老佛爷赏了很多好吃的点心下来,初弟一定会很喜欢,快去吧!” 阿姐如此说就一定有办法让父亲同意,温实初得了承诺,咧嘴一笑,呵呵跑走了。 温远道冷哼一声,“常言慈母多败儿,你这做姐姐的莫不要把自己弟弟带坏了,弄得到时没了前程。我看你怎么见你死去的娘!” 温岚缓缓起身,上前施了一礼,“女儿见过父亲,父亲安好。” “好的很,还没被你气死!” 温岚纳罕,早前为了她进宫一事温远道虽不高兴也不至于如此恶语相向,缘何她出了宫太后也赐了婚倒成了这般光景,真真奇怪。 “老爷莫要生气!气坏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如今老爷圣眷正隆,并没有因为二姑娘的事遭受到影响,可见圣上对老爷还是器重的。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秦月娘玉手一挥,身后的丫鬟即刻将白釉点花的汤盅端至温远道跟前。 “老爷,这是我吩咐下人炖的老鸭汤,加了白术川贝,足足熬了两个时辰呢,你尝尝看。” 温远道闻言,一张冰冷的脸上方才有了些喜色。再开口,责难已变成微嗔,“今时不比往日,如今你有了身子理应好好休息,这些伤神费脑之事交给下人去做吧,莫要动了胎气。” 说完又看向温芷,“怎的不劝劝你娘?” “娘说为爹爹做吃食不嫌累,爹爹为圣上的股肱之臣,每日处理政务才劳心伤神呢。再说我一直盯着母亲来着,并未太过劳累。” “那就好!”温远道笑笑。 如果没有下面站着的温岚,堂上这一幕真可说父慈女孝其乐融融。可偏因为温岚的存在,一切便显得少了那么点和谐。 “姨娘有喜了么?那可真是喜事,值得庆贺。”温岚看向秦月娘,笑意妍妍。一句姨娘让堂上所有人黑了面颊。 “咳咳。”温远道打岔,“小孩子家家懂得什么?” “温府添丁,岚儿即将有个弟弟或妹妹,自然是喜事一桩,岚儿为姨娘感到高兴呢。”说着趋步走了过去,“姨娘几个月了,可请了大夫?” “二姑娘问这些做什么?”秦月娘见一脸紧张,赶忙护住自己的肚子,温芷干脆从座位上起来拦在温岚身前。 “大姐姐这是做什么?岚儿不过觉得自己未能子代母职,对姨娘关心不够,想要给姨娘做些补气安胎的药膳罢了。”温岚一脸无辜地看着温芷,“难道大姐姐认为我会害了姨娘不成?” “你就……”温芷很想说你就是这么想的,可思量半天,终究把话咽了回去。只是一双大眼睛仍防备地盯着温岚。 温岚环视一周,见温远道也是有些怀疑地望着她,突然气红了脸,脖子一梗,大声地说,“大姐姐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说姨娘肚子里是男是女还未可知,即便是个男胎也动摇不了初弟嫡长子的地位,岚儿有必要担此骂名么?大姐姐既不信我,岚儿又何苦作此吃力不讨好的活。父亲,女儿恳请在园子里建小厨房和姨娘的饮食分开。今后我吃我的清粥白菜,姨娘吃姨娘的银耳燕窝,这样大家都省心。” 秦月娘本也担心温岚会在饮食上对自己不利,如今温岚的话正好遂了她的心意。要知道她生温芷时坏了身子,十多年再未有孕,现在怀这一胎实属不易。常言道色衰则爱弛,女人想拴住男人的心最终还得靠儿子。想起温远道自从知道她有孕以来对她无微不至的呵护与信誓旦旦的承诺,更让她觉得此胎不容有失。 因此,平复一下心情,秦月娘试探道,“以姑娘的月例周转一个小厨房恐不会太如意,如此岂不委屈了二姑娘。” “为了姨娘能顺利产下麟儿,受些委屈又有什么?总好过日日提心吊胆被人怀疑要好的多。”温岚没有好气地瞪了秦月娘一眼,这一眼让后者放心很多。 “罢了,多给岚丫头添一份月钱,以后便如此办吧。”温远道开口,此事便一锤定音了。 又喝了一巡茶,温远道还没散场之意。温岚看了看秦月娘飞扬的眉眼,便有些明白她那父亲想要说些什么了。 未等温远道开口,温岚抢先问道,“父亲,女儿有一事不明想探知一二。” “何事?” “女儿几日前传过口信回来,可今日为何不见我那园子里的嬷嬷和丫头。不知她们去了哪里,还是父亲有事派她们去做,因此不在家中。”温岚轻叹口气,“这丫头倒也罢了,只是张嬷嬷却是女儿乳母,如今半年没见,甚是想念。” 温远道闻言轻咳了一下,说道,“为父当是何事?原来不过尔耳。你园子里的那些人如今正在紫薇园打扫,因此没有顾上见你。等会儿饭后女儿去紫薇园自可见到她们。” “紫薇园?”温岚低吟出声。 温远道惯好附庸风雅,因此这紫薇园只是名字好听,实则不过一荒僻的院落而已。如今趁她不在就让她的人搬去了旁的院落,这父亲可真是做得称职啊。 温岚顾做不明,“为什么她们要去打扫紫薇园,难道是家中有客要来?不知是哪位,女儿认不认识?” 温远道不明白温岚是真傻还是装傻,可又不能实说,只胡乱找了个借口,“为父让相士看过了,说你那园子风水最宜有孕之人。如今不过借你姨娘住上一些时日,等孩儿落地你自然便可回去了。” 等孩子生出来恐怕就更要不回来了吧。温岚在心中冷哼。子不语怪力乱神,如今温远道连这样无耻的话都说出来了,又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出来的呢。不如就让她再垫上一块石头,让这好父亲把所有的话都说出来吧。 温岚想到这笑了笑,“既是爹爹找相士看过了,自然是好的。不知相士还说了些什么,可否一并告诉女儿知道?” 温远道见温岚一如进宫前的恭顺,并没有像以往大吵大闹,因此声音上便柔和了许多。“女儿如今由太后做主许了人家,可你大姐姐的亲事还未定,妹先姊嫁说出去总不太好。那日那相士说芷儿命相尊贵,乃凤栖梧桐之命,只是身份上差了些才迫不得落于侧枝。故而为父想提了月姨娘做夫人,这样既不影响你大姐姐飞黄腾达,你们姐妹今后也彼此有个照应。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温远道自己先呵呵乐了起来。如今大女儿经常出入宫闱,嫁个王公勋爵想必不在话下。小女儿虽不听话,可也是平阳殷家的媳妇。所谓同气连枝,有了这样的世家为姻亲,他的锦绣前程也是指日可待啊。想到这儿,温远道越发得开心起来。 温岚听完温远道的话一直抿着嘴没有吱声,后来则愈发皱紧了眉头。突然温岚重重地叹了口气,埋怨道,“父亲有此想法为何不早说与女儿知道,如今倒显得女儿里外不是人了。这可怎么办才好!” “此话怎讲?”温远道不解。 “爹爹,你道太后老佛爷是谁?”温岚本没指望温远道回答,因此自语道,“那可是祖母的手帕交。本来这些事情女儿并不知道,还是太后老佛爷提及女儿才了解一二。太后老佛爷念及与祖母的旧情,又看在父亲忠心耿耿一心为国的份上,故而赏了母亲一个诰命,想必懿旨这一两天就要到了。这个时候父亲提升姨娘,恐不大好吧?” 温岚的话似一声炸雷响在了当场,本是信誓旦旦的秦月娘和温芷登时黑了脸。温远道也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出。 芷儿不是说岚儿在宫里过得不甚好,皇后和太后也不待见,如今赐婚也不过是因了殷轩离的原因么?而且便是赐婚也并没有说是做正妻还是偏房,林林总总总总林林都是一些不讨好的消息。怎地温岚不声不响地又替她娘讨了一个诰命回来? 温远道分别瞅了瞅两个女儿,一时分不清孰真孰假。 这时温岚似下了很大决心,大声说,“父亲既为难我看我还是回了太后的美意,不要这诰命也罢,说到底死物又怎抵得上活人呢!” “胡说!”温远道力喝,“太后的懿旨岂能违抗,今日之事以后谁也不准再提。”说完甩甩袖子走了。 ------------ 109第一百零九章 归家(三) “姑娘,你方才有没有看到,月姨娘气得脸都绿了。”半烟一脸兴奋地对温岚说。能够看到月姨娘吃瘪,是她从进府这半天来最高兴的事,便连搬到蔷薇园也不觉得有什么不满了。 “这下让她们再想些有的没的,哼哼,愿望落空了吧。” “半烟,你又开始口无遮拦的了。小心让人听到。”侍书端着洗脸水进来,嗔怪道。 “听到便听到,如今还怕她作甚。你说这太后的懿旨怎么来得那样恰到好处。姑娘这边是话音刚落那边传旨的公公便进了家门。真可以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不差分毫。姑娘,这莫不是你算计好的吧。” 温岚绞了巾帕擦擦脸说,“又混说,姑娘我又不是仙人如何能够未卜先知。一切多亏了太后老佛爷,是太后老佛爷慈爱才帮咱们解了围。” “那太后老佛爷也真神了。”半烟由衷称赞,“不过太后怎么知道姑娘回家必有人要生事端呢?” 温岚解释,“且看咱们进宫许久家中竟连个问候之人也无,太老佛爷后又有什么不明白呢。要知道咱们的一举一动没有太后不知道的。” 能在宫中生存之人绝非泛泛,太后一步步从妃位爬到如今至高无上的位置早已是千年的狐狸修成了精,还有什么事情看不透。 因此她虽存了亲近的故意,却也是真心实意伺候,否则也不会在她出宫前才有这认亲一说。若说太后一早并不晓得她的家世背景,那是打死她她也不会信的。她不过是在一个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陪太后演出了一场恰当的戏而已,只是这场戏于她而言是利大于弊。如今她的父亲温远道,迫于这二品诰命的头衔,应该会绝了纳秦月娘为继室的心吧。至于秦月娘腹中的孩子,此生注定只能是庶子,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分别呢。 “可是姑娘,老奴不明白您为何要设小厨房呢?要知道府里中匱并不会多拨银钱下来,虽然老爷将姑娘的月例翻了一倍,恐怕也是不够的啊!就更不要说如今家中大小事宜都归了月姨娘,恐更难了。”张嬷嬷并不像侍书半烟那般乐观,对设小厨房一事也颇为忧心。只觉得温岚不该如此委屈自己。 “说起此事我正有一句叮嘱你们,月姨娘如今怀有身孕,正是老爷的心头宝。你们平日能躲便躲开吧,即便躲不开撞上了也一定要谨言慎行,万不可冲撞了她,可记住了?” “姑娘,虽说如今那边正得势,可这样做为免太……”张嬷嬷欲言又止。 “嬷嬷是觉得我小题大做了么?”温岚问。 “老奴不敢。” 温岚轻叹一声,“话虽如此但未雨绸缪总是没错。如今她那边风光正霁,且让她一时又如何?” 总不好要她说前世里秦月娘这一胎是保不住的。那是个已经长成的男婴,却成为了秦月娘陷害她的工具。常言道虎毒不食子,秦月娘却比老虎还要狠毒。虽说今时不比上世,秦月娘如今急需这个孩子来稳固地位,可谁知道呢?她不得不防。 想到这儿,温岚扫视了一下自己的三个贴身丫头侍书、半烟和琉珠,沉声道,“方才说的你们都听见了,我不想重复。但姑娘我还想再提醒你们一遍,那就是我这园子容不下不听主子教导、惹事生非的奴才。谁要是不能按照我说的做,那趁早走人罢了。也省得我为你们费心。” 说完温岚又看向张嬷嬷,”下面的丫头婆子,还要劳烦嬷嬷帮我看紧了。” “那是自然,姑娘放心。”张嬷嬷虽不明白温岚为何这般小心谨慎,但毕竟姑娘是她从小看到大的,脾气秉性都了解。能够这么想至少说明姑娘不像以前那般意气用事了,她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会阻止。 侍书和半烟则是通过温岚这两年行事,知道她不会无的放矢,因此也就欣欣然接受了。可却苦了琉珠。 听见温岚的话,琉珠的心登时便凉了半截。她早对到蔷薇园一事耿耿于怀,只等着姑娘回来打将回去。没成想如今不仅回不去,以后连饭食也要她们自己解决了,而且见到那边的人还要躲着走。原想着姑娘也是个厉害的,却原来不过如此。 她又不像侍书和半烟是自小同姑娘一起长大,姑娘的陪嫁丫头也轮不到她来做。等到姑娘出嫁后她一人又如何在这个府里生存呢?琉珠开始为自己今后的生活担忧起来。 此时秋意院。 “这么烫的茶也往上送,存心想要我死么?”秦月娘把茶碗使劲向地上一摔,碎裂的瓷片混着茶叶沫子登时飞溅开来。 “奴婢不敢,奴婢不是故意的,夫人请原谅奴婢这一回吧!”小丫头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身子不由自主颤抖。 一旁的人无不庆幸如今受罚的不是自己,一个个都紧闭嘴巴,不敢求情,唯恐惹祸上身。 “夫人?”秦月娘冷哼两声,柳眉倒竖,一手扯着丫头的脸颊怒骂,“还说不是成心?如今连你这个下作的小娼妇也敢嘲笑我了。哼,夫人?不知道你心里怎么高兴呢偏就拿夫人两字堵我!下作的小娼妇、贱蹄子……我让你说,让你再说……”秦月娘手上用力,小丫头的脸上登时红肿一片,不多时又变得青紫。 哭嚎声、哀求声登时响成一片。 “母亲这是做什么?”温芷一踏进门便看见屋内这混乱的一幕,急忙开口劝阻,“丫头有错教训教训也就算了,如何生这么大的气,仔细伤了身子,可就得不偿失了。” 说完又瞪一眼廊下躲着的丫头们,“你们一个个都是死人不成,也不知道上来劝劝太太。这若是太太有什么不适,定打折了你们的腿!” 温芷说完,这才有人战战兢兢上前收拾,只是那个小丫头却不敢动。一抽一抽地跪在地上哭泣。右脸颊一道明显的伤口,已是被秦月娘的指甲划破了。 秦月娘跌坐回榻上,一手抚着胸口,凄惨地说,“女儿,如今娘心里苦啊!” 温芷按了按秦月娘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而后玉手朝两边一挥,刘嬷嬷即刻带着两个婆子走了上来。 “寻个人伢子快些卖出去吧,妄图伤害老爷子嗣的奴才可留不得。不过她虽不仁不义,温家的善名还是要的,也别太苛责了。” “是。老奴记住了,老奴定会帮她寻户好人家,姑娘大可放心。”刘嬷嬷唇角上挑笑了笑,然后和婆子们上前拖了方才那惹事的丫头下去,为防哭闹还刻意堵上了嘴。 待屋内只余秦月娘与温芷二人,秦月娘拉着温芷的手问,“芷儿最近常在宫中走动,可知公主如何对付温岚那个臭丫头?难道要这样放弃不成?” “不然还能如何?如今是太后下的懿旨,便是连皇上也不好驳回,就更不要说是皇后和公主了。不过依女儿看,即便招不成殷轩离为驸马,公主也不会善罢甘休的。” “哼,也不知这个臭丫头哪里来的好运,偏进了宫也弄不死她!不仅让她得了太后的赐婚,还为她那个死去的娘讨了封诰。可怜我的芷儿明明比她美上百倍,又玲珑剔透的一个可人却求不得这样的姻缘。便是娘我,伺候了你爹十几年也抵不过那一张破纸。”说着秦月娘一张脸又变得阴沉几分,双手握拳,十指深深嵌进肉里。 “娘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何用?女儿早对您说过不要小看了温岚,是您不把女儿的话放在心上,非要看她伤心落魄的模样。如今事情黄了可称了心?”温芷不满,她这个娘最近行事越发糊涂,出了事情只会为难下人,偏又说不得怨不得。 “女儿如今这么说不也无济于事?咱娘俩还是好好合计一下接下来怎么办吧。” “怎么办?”温芷双眼微眯,自然是寻得一份比温岚强百倍的婚事,才好将她踩在脚下,一解这十几年的怨气。可偏她这身份……温芷从未像今日这般厌恶自己庶出的身份以及厌恶自己的亲爹。若不是她爹,她何至顶着一顶庶出的帽子被人看不起。如果她娘成了夫人,那她便是温家的嫡小姐。那时莫说好的姻缘,便是殷轩离不也是自己的。 别人都说殷轩离对温岚是一见倾心,因而才敢顶撞天子。依她看那不过是殷轩离拒娶公主而采取的一种手段罢了。想她这些时日常与公主接触,又怎会不知道公主不过是外表看起来温柔高贵,内心实则既狠辣又善妒。 这样的女子,便是一般人家的男子也不会娶。就更不要说桀骜如殷轩离,这种根本不把权势名利放在心上的人了。加上一旦尚了公主,今生就注定只能是个散淡闲人。这让一心想要有所作为的他来说更不敕于晴天霹雳。因此殷轩离才会不得已选择了温岚。 论才情样貌,她哪一点不比温岚强,只除了那一个嫡出的地位。所以是温岚抢了她的姻缘!她一定会报复的,为了她这许多年所受的委屈。 她一定会! ------------ 111第一百一十章 看完影卫呈上来的消息,一丝凝重浮现眉头。殷轩离不禁喃喃自语,“岚儿,这样的你该怎样让我放心。” 如果说原来只是被温岚与众不同的秉性吸引,现在他则是深深的心疼。摊上那样一个家庭,饶是男子也忍受不住吧。 犹自思索,外面有人轻敲门扉,殷轩离抬头,“谁?” 只听随侍的婢女箐红在门外禀报,“二爷,老太太身边的红袖姑娘来了,说是请您去菊香院。”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眯了眯眼睛,殷轩离心中冷笑,这倒来得迅速。收起信笺,他略整了下衣襟,抬腿向外走去。 到了祖母的院子,不例外的,大太太也在。 “孩儿请老太太,太太安。”殷轩离上前见礼。 殷太夫人面上不悦,对于殷轩离的请安并未应答,大太太看了看老太太,只得对儿子说道,“起来吧。” 殷轩离正身坐好,要是平常即刻会有小丫头奉上茶来,今日却是无人理睬,想是殷太夫人有了吩咐。 殷轩离自知伤了祖母的心,因而也不开口,如此三人具不言语坐在屋内。 半响,还是殷太夫人没有忍住,“哼,你的翅膀倒是硬了,竟连长辈的话也敢忤逆不尊。也是我老婆子老了,管不得你!若非外面传的已是人尽皆知,你便还打算瞒我到何时?” “祖母言重了,只是最近公事上忙得紧,并非孙儿有意欺瞒。而且今日即便祖母不唤孙儿前来,孙儿也是打算来向您老人家请罪来着。” “请罪?”殷太夫人哼了一声,“你哪里会有罪来!平日里虽看你胡闹,毕竟还有些分寸,如今却越发离谱。阿离的心大得很,怕是偌大个殷府也看不在你的眼里。” “孙儿不敢!” 殷轩离明白这次真是将祖母气得不轻,因而直接撩袍跪倒,只期望祖母能息了雷霆之怒,免得气坏了身子。 大太太见此情景也开口劝慰道,“老太太莫要着急,若是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得了,怕是让阿离心中更加自责。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那温家丫头您老也见过,也曾夸其聪慧无敌唤灵。虽说家世差了点,可如今是太后赐婚,既不能拒,不若便遂了阿离的心愿吧。” 殷太夫人闻言面色更沉,“平素见你行事也算稳妥,今日却怎么聪明人说出糊涂话来。自古以来这婚事便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容得他们自己做主。况且阿离还是殷家的长子嫡孙,将来是要继承家业当家做主的,如何能娶一个小门小户的女子为妻。说到底还是你为母之责,你若早给他定下一门亲事,哪里还有今日这许多事。平日里无事你也要分一些心思在阿离身上,不要总想着阿哲。里外都是你的儿子,省得让人说你行事偏颇。”如此已是将矛头转向了大太太身上。 大太太显然没预料到殷太夫人会如此说,因此面色变了几变,不过最终还是压下心中怨气轻声道,“老太太说的是,是媳妇思虑不周,媳妇今后会注意的。” 见大太太乖觉老夫人也没了继续的意思,接着回头看着殷轩离。 “阿离你告诉我,你是真的想娶那个温岚还是只为了摆脱公主。如果是后者,我老婆子豁出这张老脸不要也要去求得太后收回懿旨。” 看着祖母急切的目光,殷轩离却知无法令其满意。莫说自己已经心动,便是不为此他也不会因一己之私而毁了一个好女儿的声誉。 殷轩离抬头,“祖母对孙儿的疼溺阿离全部记在心里。若是旁的事,阿离莫不敢不从。唯独这娶亲……孙儿恐怕要让祖母失望了,还望祖母原谅。” “你是真欢喜那个丫头?要知道她的家世无法给你任何助力,将来便是你这个家主之位也……”殷太夫人看了看大太太,欲言又止。 轻叹口气,殷太夫人语重心长,“你可要想清楚些。” “阿离想得很清楚,此生非温岚不娶。”殷轩离叩首。 “罢了,儿大不由娘!孙子大了更不用我老婆子担忧。你既已想得明白,你爹娘又应允,此事便如此吧。” 殷轩离闻言大喜,“孙儿谢过祖母。” “起来吧。” “是。” 殷太夫人看了看大太太,说,“择个吉日便去温家下定吧。” “媳妇省得。只是她未及笈,母亲又已辞世,这婚事却要与谁商量,总不好和亲家公面谈。” “太太勿需为此忧虑,温岚有一姑母在长安,其子刚入户部为吏,想必乐意为侄女儿操办。”殷轩离开口。 大太太面上一笑,“阿离真是思虑周详,连此事也想到了。看来是对这丫头满意至极。” “好了,别说这有的没的。”殷太夫人将话头打断,“我虽不喜此桩婚事,但毕竟是太后赐婚,阿离又是长房嫡子,该有的礼数一样也不能少,省得落人话柄又让人小瞧了去。” “那是自然,媳妇定将这桩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殷太夫人点头,“如此我也累了,你们且先下去吧。” “孙儿扶祖母进内堂休息。”殷轩离起身。 “我还没老到不能动,不劳你这个大将军动手!红袖。”殷太夫人高声唤道。 “奴婢在。”红袖应声而入。 “扶我进去休息。” “是。” 见殷太夫人在红袖的搀扶下走进内堂,大太太唤住将要离开的殷轩离凤女惑君最新章节。 “阿离今日可算是得偿所愿了。” 殷轩离剑眉一挑,“母亲不也一样?” “那怎么相同?儿是娘的心头宝,我自然更喜上几分。儿不知方才娘多心忧,生怕你被老太太责罚。不过老太太终是疼你,稍重的话都未曾说。这若换作旁人不早被骂个狗血喷头了?”大太太说到这儿顿了一下,眯眯笑看着儿子,“不过老太太终究年纪大了,再经不起折腾,阿离今后还是不要惹她老人家生气了吧。” 殷轩离不置可否,“这可说不准,若这新妇进门笨手笨脚做错事得罪了太太,亦或者是有人没事找事闹到老太太跟前,我也没有办法。不过太太也知道,我对属于自己的东西一向爱惜得紧,只要旁人不觊觎,我也不会主动招惹。但若有人敢打他们的主意,那孩儿定是不能容忍。至于其它,不属于孩儿孩儿也不感兴趣,随谁喜欢只管拿去罢了。” 大太太直听到最后才又露出一丝笑意,“我的儿说的哪里话来,为娘的怎么都听不懂。如今天色已晚,我的儿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还有你若无事也去看看阿哲,他可是日日念叨你这个兄长。” “孩儿会去看望四郎的。更深露重,太太也该早些休息才是。” 说完,殷轩离迈步离开殷太夫人的菊香院。大太太回首望了一下正堂,很快也领着丫鬟走了。 四野皆静,虫鸣渐起。隐隐约约内堂里传来一声低语,几不可闻。 “她终究还是太急了。” 因是小定,所以温远道还是请了妹妹温秀芝前来主持。饶是秦月娘再受宠,他也明白不能让一个妾出头的道理。而且为了面子好看,他还特意将秦月娘母女遣到了大相国寺进香,而把秋意院腾了出来。只是这样的安排温岚并不领情,虚有其表的面子功夫谁又稀罕,不过哄人尔。可到底不好与温远道正面冲突,只说万一改了格局怕与胎儿无益,这才消了温远道的狐疑。 温府热闹风光且先不说,单表一下秦月娘温芷这里。两人离家之时并不知温远道这许多安排,到了大相国寺也是十分高兴。 都说大相国寺的神祗非常灵验,兼是皇家寺庙,因此香火很胜。 如今秦月娘和温芷并排跪在佛龛下,虔诚祈祷。 “无上佛祖保佑,信女温芷叩拜敬上。听闻佛祖大爱于天下,悉众生疾苦。今信女有一事相求,还望佛祖成全……” 这边温芷口中念念有词,外面嘻嘻哈哈笑着走进几个人来。为首一个女子,穿的是北地胡服,高鼻大眼,却与众人不同。 “这便是大相国寺吗?说什么皇家寺庙器宇非凡,依我看不过如此。无非是占地广了些,泥胎多了些,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若雅的声音很高,说的又是些大不敬的话,因此惹得众人不快。 “公主!”一旁的婢女桑珠使劲拉了拉自己主子的袖子,“不可以这么无理的啦。喏,你看……”说着朝一旁呶了呶嘴。 若雅公主瞪了秦月娘和温芷一眼,“看什么看,小心本公主将你们的眼睛挖出来!” 早就听闻吐谷浑的若雅吉吉格公主脾气暴躁,如今看来果不其然。温芷最近与嘉凝公主走得很近,经常出入宫闱,对其并不陌生。只是碍于地位,没有什么可以交谈的机会罢了。谁曾想今日倒给了她一个绝好的机会,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温岚,你真以为我不知道今日是你的小定之期么,本姑娘就让你定不成。 ------------ 112第一百一十一章 “姑母。”温岚上前见礼。 “我的儿,快些起来。” “劳烦姑母前来,岚儿心有不安。” 温秀芝拉过温岚的手轻拍道,“我的儿说哪里话。我就你这一个嫡亲的侄女儿,今日此种大事你若不叫姑母来姑母才生气呢。原以为似平阳殷家这种百年世家定瞧不上我们小门小户,不过看今日小定送来的倒都是些好东西。想知道男方对女方重不重视就一定要看聘礼。聘礼重这媳妇娶进门也不会小觑,聘礼若轻便是连新妇也轻漫了。不过我看岚儿是个有福气的,前面虽有波折,如今也算是苦尽甘来。只待成婚后为夫家添上一个儿男,此生无忧矣。” 温岚闻言低头。 温秀芝的话她并不认同,若此便可安度终生,也便不会有母亲和自己的前车之鉴了。生活,从来不是你想如何便如何。 温秀芝以为是温岚脸皮薄,便不继续,只在最后轻描淡写地提了句,“岚儿身边这几个丫头也一并带过去吧,要知道别人送来的终不及自己身边之人可靠。” 如此则是说那通房之事了。 温岚虽不喜,可这些话毕竟也是只有至亲才有的提点,因而低语道,“谢姑母关怀,岚儿省得。” “如此我便放心了。”温秀芝说。 此刻侍书并琉珠端了茶盏托盘进门。 “奴婢们给姑太太请安。” “姑太太尝尝看这茶如何?姑娘素知姑太太不喜太清淡,这是上好的大红袍,特意嘱咐奴婢们泡的。”侍书开口。 “还有这些糕饼,也是姑娘近日新琢磨出来的,请姑太太品鉴。”如此却是琉珠。 两人放好托盘,俱转身站在温岚身侧,盈盈笑着。 “那我倒要好好尝尝。” 几人在屋中说笑,却有小丫头急匆匆跑进来,说是半烟在府门口与人起了争执,正闹得不可开交带着盒子去穿越。 温秀芝一听面色即刻不愉。刚想派个婆子出去看看,吱吱喳喳的吵嚷声已在院中响了起来。 温岚看向温秀芝,说,“姑母在屋中稍坐,待侄女儿出去查看。” “去吧。怎么说你也是温家的嫡小姐,又是殷府未来的少奶奶,若是那二人闹将起来,不必给她们好脸。” 温秀芝以为是温芷母女闹事,便没了好脾气。 温岚应下起身便向外走,待一挑帘,却有些诧异地愣住了神。 只见院子里站了五个奇装异服的异邦女子,其一着大红裳,单手执鞭,一头墨发编成十数条小辫子散于身后。腰间缀金铃铛,行动间叮咚作响。一对眉毛不似中原女子弯弯细细,到是浓密地很,有了些许英气。 “姑娘,这些人二话不说即往府里闯,奴婢拦也拦不住。”半烟使劲甩开扯着她手臂的两个丫头,跑过来说。 温岚伸手理了理半烟散乱的发髻,轻声说,“没关系,下去梳洗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人受伤,一并先安抚了。” “姑娘,她们……”半烟还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温岚微微朝她摇了摇头。 “你就是温岚?”若雅吉吉格迈步上前,指着温岚的鼻子问。眼中不屑之情满溢,趾高气昂如瞧一只草蜢。 温岚只当不见,颔首一笑道,“民女见过公主殿下,不知公主前来,多有怠慢,还望公主见谅。” 一语出,众人皆觑,不知这是哪里的公主,又所谓何来。 “你认得我?”若雅问。 温岚摇了摇头,“民女从未见过公主殿下。” 话虽如此,她又怎会认不得若雅那一身胡服。无论是式样还是纹饰皆与诺曷钵所穿如出一辙。加上她在宫中的听闻,若雅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不过这些自找麻烦的话却不可说。 “公主殿下乃天之骄女,气度与面容自与常人不同。因此民女才斗胆试问,未想却是猜对了。” “你的眼光还算不错,不过人却不怎么样。” “公主殿下何意,民女不懂。” 若雅环视了一下这满园飘红,冷笑道,“做都做了还装什么装。”说完甩手向屋内走去。她的丫头桑珠更是撞了半烟一个趔趄才算作罢。急得后者恨不能冲进屋中反将一军。不过终不想为自家姑娘惹来祸事,只得狠跺一脚,领着几个受伤的仆妇下去了。 “谁家女儿如此无理,竟然闯进他人家中行凶,敢是不将天朝法度放在心里?”温秀芝本在屋中端坐,却见一异邦女子进门后毫不客气坐在主位之上,因而语出不满。 要知道这可是为家中之长所留,虽温远道因官上繁忙不可能回来,却理不可废。如今被一小丫头占据,如何不气。 若雅闻言嗤了一声,瞪着温秀芝说,“一个老不修也敢在本公主面前放肆,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说完即抻了抻手中的马鞭。 “你……”温秀芝气结。 温岚扯了扯温秀芝的胳膊,示意她莫再开口。这吐谷浑的公主打明了就是冲自己来的,旁人不过是她用来打压的借口,她可不想谁因了自个受累。 安抚了温秀芝,温岚抬头,轻启檀口道,“不知公主殿下所来何事,还请公主示下诱香蛊皇。” “什么示下示上,咬文嚼字,我不喜欢!本公主听说你要成婚了,可是真的?” “咦?”温岚不明所以。 “你们天朝不是倡导尊卑礼仪么,怎么还做出断长姐姻缘,强自先嫁的丑事!” “公主之言从何人处听得,这桩婚事乃皇太后指婚,哪里来的断长姐姻缘之说。至于先嫁,今日不过小定,也不属实。民女不知吐谷浑风土如何,只是这中原女子婚配皆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长姐嫁与不嫁又岂是我一届小儿女说得算的?” “早听闻你长了一张巧嘴,今日一见果真如此,也难怪你能将自家姐妹逼迫如此。不过本公主却不管这么多。今日我只一事要你记得,那就是:本公主喜欢殷轩离,我要嫁给他!而你,不可以!” 如此连温秀芝也忍不住,猛地一拍桌子,“此乃太后赐婚,岂是你一个番邦公主说不嫁便不嫁的。真是岂有此理!” 若雅也不示弱,直接起身甩了一下鞭子,登时有花瓶被卷到地上,啪地碎成几瓣。 “别说我没警告过你们,本公主的鞭子可不长眼睛。怎么,要不要试试?” 温秀芝脸色发白,捂着心口骇然不语。温岚的怒火却被激怒开来。真是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一味退让却换来对方得寸进尺,便是嘉凝也不曾如此霸道。 正所谓忍无可忍便无需再忍,温岚慢慢从椅上站起,坚定地说,“如果我不呢?公主要待如何?可是打算让民女血溅当场?” 若雅当场冷了脸色,“你的胆子真的是很大,难道你真不怕本公主的马鞭?” “公主的马鞭威力巨大,如何叫人不怕。可即便害怕,面对强权和无理之言,民女依然不会遵从!也许论家世背景,民女不及公主殿下,可论风骨品格,民女不会比公主差。想那吐谷浑的国主开明,也不会纵妹胡来。” “你想用皇兄压我?也不打听清楚再来说。我们吐谷浑一向推崇能力,有能力抢到手就是本事,这丈夫也不例外!要知道本公主一路从吐谷浑追来长安,可不是要空手而归的。若你现在退出还可留得些许颜面,若再继续,届时便只会落得颜面无存的地步。莫说皇兄疼惜根本不舍得让我不悦,便是你们天朝的皇帝陛下,面对两国联姻也只会乐见其成,哪里还会顾及你的想法?我看你还是趁早退婚算了。” 温岚压了压一身的怒气,沉声道:“公主的美意民女心领了,可民女心思简单,头脑单纯,公主的建议民女不能苟同!” 若雅公主皱眉。中原的女子在她看来,一个个娇滴滴如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却不曾想温岚却是一根硬骨头咬也咬不动。想来下午那个女子所说不错,温岚确实难对付了点。好在那个人还提了别的建议给她。 若雅咬了咬牙,“好!在我吐谷浑一切以实力说话。如今本公主便要和你比武,你若赢得了我,我便允许你嫁给他!若是输了,殷轩离便是我的。你也莫要想什么借口推脱,本公主如今便进宫请天朝皇帝下旨。事关邦交,想你们的皇帝也不会允你侮了天朝颜面。”说完,若雅再不看温岚,领着几个丫头径直走了。 “岚……儿,如今可怎么是好?”温秀芝脸色惨白双手颤抖,说出的话也是喏喏充满了害怕。 温岚也不知道事情如何便成了这个样子,不过她还是依稀从若雅公主的话中听出了一些阴谋的味道,而这些定与温芷有着脱不开的干系,只是她现在却无力再去追究。如今只期望皇帝能够不理会若雅公主这个无理要求,可想想宫里那几个人,这似乎又成了奢望。 消息,似长了腿,很快席卷了整个长安。 ------------ 112第一百一十二章 第一百一十二章 “怎么回事,岚儿如何要与若雅公主比武?” 温远道尚未回府即听到这个消息。原本他是不信,待听到家奴禀报,却是惊出一身冷汗。 “还不是你那宝贝女儿惹出来的祸事!好端端的偏与公主抢男人,先是咱大唐的公主,如今又是吐谷浑的公主。这天下的王公勋贵怕是要被阿岚得罪光了。”秦月娘手扶后腰,由两个婢女小心搀着走了出来。 温远道慢慢接了她的手坐在榻上,语气说不出地温和,“好好地过来作甚,仔细动了胎气。”说完朝家奴挥了挥手,秦月娘的两个小婢识趣走了出去。 “今日如何?孩子有没有闹你?”温远道一手揽过秦月娘,一手摸着她日渐浑圆的肚子。 秦月娘歪靠在温远道身上,低语,“老爷,妾今日去庙里进香,求了一支上上签。”说着从袖笼里掏出一纸淡黄色签文,“庙里的大师说妾肚里这胎乃是天上文曲星下凡,端的是封妻荫子、光宗耀祖呢。” 温远道闻言大喜,接过秦月娘手中的签文仔细端详。淡黄色纸签的背面有一圈浅浅的祥云纹路,的确是大相国寺的签文无异。 感受到温远道胸膛的起伏,秦月娘放下心来,微垂眸子掩住一片精光。 “阿岚的事老爷想怎么办?皇上可是准了吐谷浑公主的要求?”秦月娘问。 “退朝时还未听说,不过想必圣上不会干涉。”温远道语气低沉,“此事想起来便有气,阿岚实在太不知轻重。” “那还不是老爷纵容?妾早说过,姑娘与殷轩离的婚事不妥,可老爷总是不听。你说这得罪皇家之人有几个有好果子吃?如今看着是皇上大度,不仅免了温岚的不敬之罪,皇太后还赐婚,过世的夫人也有了封诰。可皇后和公主那里呢?这口气岂是好咽下的?要知道公主如今对芷儿青睐有加,总不好为了一个女儿再失了另一个。手心手背都是肉,老爷可不能如此偏颇。再者殷家乃勋贵世家,百年簪缨,老爷就不怕姑娘嫁过去仗了势连你这个父亲也不认了么?毕竟夫人的去世可是姑娘心头一根刺,不除不快的。” “胡说八道什么!”温远道断喝一声。 他明白秦月娘的用意,可殷家这棵大树实在太具诱惑力。当年皇上都不欲为此事怪罪他,驳了他的请罪文书不说还升了他的官职。温岚在宫中这一年他也是几番明示暗示不在意这个女儿的死活,可谁想她竟获了太后的赐婚回来了。皇后母女事没做好可怨不到他的头上来。 想到靠上殷家这棵大树所带来的利益,他觉得这个女儿还真有那么一丝用处。而且对于温岚舍娘家不要的行为他也不做预设。女儿么,小孩子又没什么见识,脱了娘家便似那浮水漂萍,想来温岚没有傻到自断退路,更何况还有初儿。可看如今情势,便是温岚嫁过去也未必讨得了婆家欢喜。一个不受夫家待见的女儿着实要来无用。而秦月娘偏又提起当年事,这才使他烦了。 “这件事我自有主张。好了,天色已晚,你也早些休息。无事养好孩子最重,没事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说着竟甩袖子走了。 “娘也真是,提那死人作甚,我的事你竟没说。”温芷从虚掩的屏风后走出,一脸责怪。 如今她这个娘是越来越让人琢磨不透,看着也是精明能干竟总做出糊涂事来。原来她想让她娘说的是,妹先姊嫁不合规矩,提点她爹给她寻门好亲事的同时也能阻一阻温岚成亲的日子。谁想她娘连这点小事也办不好。不过好在庙里那人没有让她失望,这一场大闹真真快悦其心,不然她岂非白忙活一场。 “芷儿莫气,娘本来是记得的,可一想到那个贱人害我们孤苦十几年,娘便气不住。而且与其推个成婚的日子娘觉得还不如让她嫁不成,岂不一劳永逸?” 温芷翻翻眼睛,“娘是真糊涂了不成,你觉得爹爹真会为了你腹中的孩儿而毁掉太后的赐婚?要知道,儿子,他并不缺!而娘这一胎……” 温芷本想告诉她有孕一事已入死局,如今无非依靠药物吊命而已。想了想后终未说出实情,只改口道,“今日的安胎药娘喝了没有,大夫可是千叮咛万嘱咐了女儿的。” 秦月娘用胭脂遮盖的脸上现出一丝疲色,说话也提不起了精神,因此并未注意到温芷的欲言又止,只问,“蒋大夫的药还要喝多久?怎的越来越乏了?” “娘是过来人怎生问起女儿来,绿翘,把夫人的药端来。” 门外盈盈走进一个可人,相较一年前又开长了许多,只是神色有些萎靡,想必日子并不好熬。 “姑娘真的要和那个野蛮公主比武吗?”琉珠惴惴不安地问。 半烟白了她一眼,“不然怎么?白白将姑爷让给她么?你咽得下这口气我也咽不下去!” “又浑说!仔细张嬷嬷听见撕了你的嘴。”侍书伸手戳了她的头一下,“还不快把参鸡汤给姑娘端过去。” 其实温岚此刻也有一些烦躁,她自重生后一直也算谨小慎微,怎么偏又传出了一个打打杀杀的名声。这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对着菱花镜,温岚抚上自己的脸。细嫩白净的肌肤上一对黑檀似的眸子顾盼生辉,长开的脸上不似小时那般婴儿肥,下颌尖尖,淡扫蛾眉,已有了与前世一般无二的样貌。当然不同也是多多,至少心性较以前淡然素净了很多。不过她怎么会答应与那人的比武呢? 真是失心疯了!温岚用力放倒棱镜,推开轩窗。冷气扑面而来,让她焦躁的心绪平静许多。 “夜深寒凉,姑娘开窗作甚,这若是吹风染了风寒累的不还是自己?”半烟将汤碗放在梨花木高脚方桌上,走过去将窗子关上。 “半烟……”温岚声音软糯,真是难得的孩子气,“你有没有觉得自己变得越来越像侍书了,啰嗦!” “姑娘若是好好的,便是将奴婢说成和张嬷嬷一般也成。”半烟眉也不皱,将汤碗递进温岚手里。 看不见半烟回嘴温岚甚感无趣,是她太教导有方了么?丫头们都处变不惊了。 “这是什么?”温岚闻了闻,一脸嫌弃,“油腻腻的。” “这是老爷嘱咐厨下送来的参鸡汤,说是给姑娘补身子的。” 哼哼,温岚心笑,她这个爹还真是无利不起早。原以为他会生气,谁知却遣人送来这东西,是补足了气力好打架么?看来她这个凉薄的爹是拼死也要将她塞进殷家的大门了。如此说,如果败了岂不有趣。可是一想到殷轩离可能的怒火,她又有些胆怯。 半烟看温岚一会儿喜一会儿忧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提醒道,“姑娘不喝么?凉了就不好了。” 温岚醒过神,摆了摆手,“不喝我还有点气力,喝了才……嬷嬷的老寒腿又犯了,端过去吧。” 半烟刚走,片刻又是门响。 “怎么又回来了?”温岚放下手中的书,抬头。 待看清面前之人面上便是一喜,“你怎么来了?” 殷轩离对温岚的反应很是欣悦,心头也是一暖,“来看看你!” “你都知道了?” 殷轩离点了点头,侧身坐在温岚身旁,“在看书?看来小丫头还很悠闲,白让我担心一场。” “不然呢?愁眉苦脸外加唉声叹气?”温岚将书卷个卷轻敲了殷轩离一下,佯怒,“你惹的风流债还少么?” 殷轩离捉住一对柔夷,笑语,“丫头吃醋了,郎心悦极!” 温岚双手被制便先红了脸颊,听闻殷轩离的话更臊地连耳根子都红透了。暗自后悔不该撩拨于他。如今双手抽也抽不动,真真可恼。 温岚这边兀自生气,殷轩离却又敛了笑容, “是我思虑不周,此等事今后再不会发生!” 是在陈述又更像承诺,神情说不出的郑重,一对眸子也愈发深邃。而这似明月般的俊朗容颜映在温岚眼中,又一点一点落在心里。 “嗯。”温岚点头,“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从一早姑母提到陪嫁丫头就深藏心中的不安,终于淡淡化去,不留一丝痕迹。 此后几天,温岚一直没有出府。不过若雅公主却像消失一般再也没了消息。她乐得自在也不追究,温芷却府里府外好不忙活。听说都是一些贵女们的聚会,嘉凝公主偶尔也会出席。如今温芷在府里的地位是水涨船高,下人们自然也就见风使舵。好在温岚手中有一些闲钱,吃穿不用过中匮,所以依旧有条不紊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一如往昔。 直到那天。 ------------ 113第一百一十三章 温岚一心记着与若雅公主比试之事,不曾想竟先得了殷二太太也就是未来婆母的来贴。虽说这与理不合,但在温岚看来,再不合理之事都做了许多。再者因着外界的流言蜚语,未来婆母提点告诫几句应也不为过。虽然她并不清楚殷轩离是怎样劝服了家人接纳她这样一个并不高贵且又得罪过皇族之人进门。 见面之处定在了南郊外的傍山寺,故而温岚早早便收拾妥当,待过二门时,却意外撞见了许久不曾见的秦月娘。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不过依温岚看倒不是那样。秦月娘的肌肤苍白得有些过头,精神也很是萎靡,着实不像一天一两血燕并人参养着的样子。想到最终小产的结果,却原来早早已有了先兆。只不过这次初弟的身子强健许多,犯不着日日熬药,而自己另设了小厨,外人难得插手,那人想再陷害应该也不太好着手。思及至此,温岚愈发笑靥如花。 自古有人笑便有人哭,秦月娘看着温岚的笑颜心中自然不悦。故而挺着大肚子拦在她身前说道,“姑娘真真是好心情,北风呼喝也阻挡不住外出的脚步。只是让那不知详情之人撞见又该说什么家风不严,姑娘不安于室之类,终究是坏了名声。外面风景再好,姑娘还是得顾着不要丢了自己和家族的颜面才好。” 温岚闻言笑笑,“姨娘说得极对,莫不闻家花不及野花香?玫瑰牡丹看腻,也需得小小雏菊调剂一下,不然姨娘是如何进门的呢?不过这狗尾草就是狗尾草,即便登堂入室也变不得珍宝,徒留他人笑话。姨娘,我说的是也不是?” 秦月娘被堵得哑口无言,一脸苍白刹时变成了猪肝色,一种说不出的怪异。 温岚见状不由摇了摇头,这种未伤敌兵先自损八百的手段着实低级。真不知该说她是智商如此还是黔驴技穷。当年败在她们母女的手下真真自己活该。不过她可并不打算就此打住以显自己大度。 向外走了两步,温岚回头看着依旧眦目瞪着自己的秦月娘,说,“姨娘想必还不知道大姐姐今晨天不亮便出门了,故而方才那些话不妨先对大姐姐讲讲,也省得她丢了闺阁小姐的脸面也不自知。虽说我俩并非一母同胞,又嫡庶有别,可终归顶着一样姓氏。她若没脸,连带家族与我同累也是不妙。所以姨娘还是先管好自身再操心他人不迟。” 温岚说完,再不看她,只管转身离开。傍山寺略远,这一耽搁便算不得早了。 出了顺德门,马车一路疾驰,约莫小半时辰便到一古刹。相较春日风景秀丽人流如织,冬日的南郊略显凋敝了些。好在傍山寺因是女寺,虽不及大相国寺香火鼎盛,倒额外得一些贵客青睐。而且若是与人相见,这里是极其清幽的处所。 在琉珠的搀扶下下车,温岚见山门外站着一年轻妇人,却原来是有过几面之缘的蔡氏。 “姑娘快请,我家太太已经等候多时了。”蔡氏上前,十分亲切。 温岚一脸歉意外加羞赧,低声说,“家奴路途不熟,故而迟来,还请姐姐在太太面前为岚儿美言几句。”说完忙从袖笼里掏出一个荷包塞进蔡氏手中。 “看姑娘说的,我算得哪门子姐姐,不过在太太跟前薄有几分脸面罢了。”说着将荷包推将了回来,“姑娘赏本不该拒,可实在是无功不受禄,也显得姑娘太见外了些。” 温岚脸色潮红,声音则更低了些,“岚儿哪敢用些俗物来辱姐姐,只是上次在府上听闻姐姐喜欢栀子花,所以绣了个栀子花香囊,却原来惹姐姐恼了,是岚儿的不是。” 蔡氏想起自己的确说过这样的话,这才笑着将香囊又接了过去,“姑娘怎不早说,倒是奴婢托大了。” 说着二人来到一处僻静的院落。 “姑娘自请进去,这个可人儿便随我旁边吃些糕饼可好?”蔡氏一手拉着琉珠,对温岚笑说。 这便是有话要对她说了,温岚心想,只是不知这样的告诫是好是坏。想想几次见面,大太太对她似乎都不甚热络。她便也不作高奢求,微微朝琉珠点了点头,挑帘进屋。 傍山寺的僧房,屋内并无很多摆设,不过用具倒极古朴雅致。想来平素接待的都是些达官显贵的内眷,总不好太不堪。如此看来,所谓清静之地似乎也不那么清静。 屋内青烟袅袅,一旁的炕几上大太太正阖目念经,伴着微微轻吟并不时撵过一粒佛珠。佛珠经年日久,泛出柔和的光。温岚不好打扰,便寻了一个角落屏气凝神站在那里。 一样和煦的容光,一样没有起伏的低喃,似曾相识的情景,让她有种时间错乱的感觉。就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不为人喜的新妇,一次次被罚佛堂,一次次聆听训诫。那时的自己应是极其惹人厌的吧。只是不想,如今物是人非却也逃不脱命运的轮回。最可笑的是手法竟如出一辙,怎不叫人唏嘘。 一个时辰转瞬即逝,大太太轻咳一声,算是结束了今日的诵经。 “咦,你这孩子何时来的,如何不说?”温柔的声音响起,扯回温岚游离许久的思绪。 略弯弯已经发木的腿,温岚行礼道,“岚儿见过太太。母亲在世之时也修佛法,可是岚儿年幼却并不能常常伴母左右。如今见太太便如见母亲般亲切,故而不忍打扰。” “你倒是极好的,少有年轻女子能陪我们这许久,可见是个有耐力和孝顺的。” “岚儿谢太太夸奖。” “上次你说是阿离出手相救,那之前可是与阿离早已相识?要知道阿离一向冷情,可不爱管闲事之人。”声音依旧温柔,温岚却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突。 如果说方才大太太沉心佛法不辨来人,如今依旧不赏一座可就是明摆的不屑了。加之所问之事也太……无理了些。 温岚又福了一福,“回太太的话,外人如何说岚儿不知,可温家阖府上下都认为外界传言有误,将军实乃极善良之人。尤其是舍弟更是将将军奉为大英雄一心膜拜呢。至于岚儿,水匪攻船那日沉珂病榻,并未见将军破敌和救人之英姿。而在那之前,岚儿从未见过将军更说不上相识。” “如此可真是缘分了!只是如今男女大防虽不似前朝严苛,然行事还是应讲究礼义廉耻,私相授受是那下作之人所为,闺阁女子当洁身自好。免得旁人碎嘴,说出什么家教不严,容得有失的话来。以前你自由散漫或目无尊上也就罢了,然则想这样进府却不成。殷家乃百年簪缨,名门望族,一言一行皆应依制巡礼,一旦行之踏错,莫说阿离,便是老太太也保不得你。你可知道了?” “岚儿谨记。”温岚点头。如此□裸的威胁,便是个傻子也能明白吧。 “如此甚好,这里有一本《女戒》一本《女则》,乃老太太嘱咐下来的。你无事常读,也学些恭孝长辈,兄弟睦和的道理,于己于人皆有益。” “是。”温岚双手接过,刚想松口气又听大太太说道,“你母过世早,有些规矩你可能并不知晓,我这里恰有一位教导嬷嬷……”说着顿了一下,“正好教你一些规矩” 说完啪啪两声脆响。 二进里随即挑帘出来一位嬷嬷,五十上下,面容严肃,目显精光。一出来便把温岚从头到脚扫了个遍,而后才向大太太行礼道,“见过大太太,太太万福。” “起吧。”大太太颔首,“栗嬷嬷乃府中老人,也曾是府里多位小姐的教习嬷嬷,教你规矩最为适宜。时间暂定一月,你看如何?” 说完一脸和煦看着温岚,慈眉善目。 温岚却只觉得脊背发凉,心想:这场下马威持续的时间可真够长。而她却一万个不能推拒,只得展颜道,“岚儿谢过太太。” 随即朝栗嬷嬷施过一礼,“见过栗嬷嬷,嬷嬷安好。” 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应答,谱是摆得比大太太还要大了。 回来的路上温岚一直在想,自己终其一生所求究竟是什么?难道就是那种面容微笑却未及内心的生活么?那和大太太有何不同,与其他人又有何不同?而面对这样的生活她却无力改变,这种挫败感一再袭击了她,迷茫不知出路。 正胡乱想着马车却突然停了下来。 “福伯,出了何事?”琉珠问。 “前面一辆马车车轮陷在泥里了。其实这种高头大马在官道或市坊里跑着还好,但这里山道狭小,反而碍事。” 温岚挑起一角窗帘,向外看了看。只见一辆豪华马车斜在路旁,几个婢女正扶着一位夫人下车。许是撞到了哪里,凝眉的面容很是威仪。 温岚在看清那夫人面容的同时脸色忽而变得十分苍白。 ------------ 114第一百一十四章 “皇兄你怎么来了?”看着意外到来的诺曷钵,若雅很是心虚。 自幼她便很怕这个只比她大几天的兄长。不光因为他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吐谷浑未来的国主,还因为诺曷钵对人对事都有着坚韧不拔的毅力与耐心。而她无论是小时候还是现在都太过活泼好动,因而没少被兄长训斥。这次没有经过诺曷钵的允许她便私自离开,实在也是冒了很大风险。 诺曷钵冷下脸,“夕跖倻十天前已派人将聘礼送到,婚礼定在一月之后。你收拾一下这两天就启程,最多半月应该就可以回到王城。” “王兄我不回去,我不要嫁给夕跖倻!我与他素未蒙面,并无丝毫感情,如何你们让我嫁我就嫁?我要嫁的人一定是一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我要嫁给殷轩离。” 自从见到他的那一刻起,殷轩离的英姿便时时刻刻萦绕在若雅心头,紧紧纠缠难以忘记。她为嫁殷轩离而来,如今心愿未达她又怎能回去。 “这是父王生前定下来的婚事,岂容你恣意妄为?” “那你呢?又为何不娶乌云娅?还有你的金刀又给了哪个?总不会是那个悔婚不嫁的嘉凝公主吧?汉人有句话说的好,叫什么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都不愿意的事凭什么强迫我来做!我不服!”身处爱情的女人兼带胆子也比平日大了许多,这若在以前,便是冷眼看一眼诺曷钵她都是不敢的。 诺曷钵面色更沉,啪地将茶盏往桌上一摔,“此事由不得你做主!身为吐谷浑的公主你早该有此觉悟。为了族人家国,莫说是嫁人,便是取你的性命你也应二话不说大方献出。如今我意已决,此事万不能更改。”说完再不看若雅,起身向外走去。 “我不嫁!让我嫁人除非我死!”看着诺曷钵的背影,若雅歇斯底里。 “即便是死我也会将你的尸体送过去!”声音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伺候好你们家主子,她若寻死,我就拿你们父兄的人头祭旗!” “是……”桑珠并一干侍婢皆战战兢兢。 留下自己的紫衣卫队看守,诺曷钵心绪难平,若雅戳中的又何尝不是自己的罩门。可是身为皇族,执掌生死大权和享受尊贵荣耀的同时又怎能不有所付出。感情?女人?自我?在族人大义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臣已将东西送到,特来复命。”刚进正堂,一紫衣侍卫即刻上前,右膝点地道。 “知道了,下去吧!”诺曷钵挥了挥手。虽然明知自己的处境,可他还是希望有人可以将他沉静如水的生活变得鲜活一些。即便这个决定可能为自己树立一个很难对付的强敌,他也想要一试。至于若雅,不是他不给她机会,实在是殷轩离根本无意娶她,继续放任也只是徒增伤心而已。 “姑娘。”侍书跟着温岚进屋。 “何事一会儿再说,我有些累了。”她还沉浸在方才的惊吓中不能自拔,实在没有心思处理旁的事情。 这若在平日,侍书定当如解语花安静退下,今天却踌躇不决。 “可是……”侍书欲言又止。 温岚微叹口气,强睁开眼皮,“说吧,什么事。” “今日有人给姑娘送来一物,原来奴婢以为是给姑娘的贺仪也就擅自做主收下了,现在想来却甚感不妥。” “噢?可知送东西者是何人?” 温岚首先排除殷轩离,那人如果有事直接翻墙进来了,又怎会拐这许多弯折。可如果说是沈慕寒又不太可能,他最近忙着与鲁国公家小姐的婚事,应该无暇j□j。再者她已将话说得很是明白,而沈慕寒不是一个死缠烂打之人。 “那人并未报上名帖,只说姑娘打开一看即明。”说着侍书从怀中掏出一方巴掌大的木盒递给温岚,干干净净原木的颜色,没有一丝花纹修饰,封口处落有红漆,看颜色还很新鲜。 “姑娘,你看此物该不会是什么别有用心之人送来的吧?现在想想那人虽然穿着汉服可样貌明显与我们不同。” “样貌不同?外族人?”温岚闻言也是纳罕,难道……“侍书,你们今天去市坊可曾听到什么?” 若雅公主并不像是会轻易放弃之人,如何下了战帖忽然就没了消息,这可不像她的风格。 “说到这儿奴婢想起一事,好像是若雅公主的兄长,那个吐谷浑的国主到长安了。” 诺曷钵?温岚的脑海里浮现一张年轻却不屈的容颜。 挑落封漆,打开木盒,木盒内放着小小一束花草,扎着蓝色的缎带。 “干掉的的花草,却是何意?”侍书奇怪问。 “此乃苦艾草。”温岚说。 苦艾草,又名苦蒿。丛生、黄花,在吐谷浑随处可见,算不得稀罕。可就是这样一种不起眼的花草却有着极其蓬勃的生命力,就像吐谷浑的百姓,虽然生活条件艰苦却依然以其顽强不畏苦难的样子落人眼前。 温岚记得前世诺曷钵就曾将苦艾草自比,那番论调心悦圣上的同时还连带满朝官眷食了一顿苦艾草糍粑,不过那涩涩的味道实在算不上美味。如今诺曷钵将此物相赠,其意却是不言而喻了。 “苦艾草?做什么用的?” 温岚摇摇头没有作答。仔细翻了一遍并未找到一纸信笺,温岚将苦艾草重又放进去交给侍书。 “苦艾草避虫效果不错,拿去烧了吧。” 她权当不识此物装聋作哑好了,不过那把金刀留在身边总是不妥,合该寻个适当机会还回去才是。 “公主您不能进去!” “滚开!大胆奴才也敢阻拦本宫!”嘉凝柳眉一瞪,挥掌掴了过去,小太监脸上登时显出五个红红的指印,煞是醒目。 “皇妹若想闹事不妨回自己宫中,我可不是母后,会任你为所欲为。”李意推门而出,一脸毫不遮掩的怒气。 看着衣衫不整的李意嘉凝心中暗啐,不过还是换了一副笑脸凑过去道,“皇兄,人家这不是着急么,还望皇兄大人有大量原谅嘉凝这一回吧。”说完还撒娇地扯了扯李意的袖子。 “哼,你不好好在自己宫中呆着,跑来我这里作甚?”李意原还觉得嘉凝有些手段,如今却自感高看了她。若不是嘉凝还有些用处,他哪里会与她纠缠。 “嘉凝前来自然是有事与皇兄商谈,不过这里……”嘉凝欲言又止。 李意错身让出半边,算是许了嘉凝进屋。可是想到方才他曾与人在内苟且,嘉凝又有些犹豫。 “长寿!”李意唤,语气颇为不耐。 嘉凝不敢惹其不悦,遂一咬牙进屋去。李意则冷哼一声改口道,“长寿,奉茶。” “皇兄,诺曷钵此来为何?可还是想着和亲之事?好好一个计划便被他打乱了,如今若雅被禁足,又便宜了温岚那个贱人!”嘉凝刚一落座话便不停,兼带一肚子愤懑与不快。 李意却不搭腔,悠哉哉端起茶盏轻叹,“啧啧,可惜了一张好面皮,枉我这些时日尽心的j□j。” 嘉凝抬眼望去,方才被她掌掴的小太监半边脸颊高肿,一道指痕清晰可见。女子喜爱续甲,嘉凝尤甚。且不说美丑与否,至少掌起嘴来极其爽快,只是那张脸却好不得了。 “皇兄,我……”嘉凝绞着帕子刚想说些什么,却见李意啪将茶盏向地上一摔,怒喝,“果真是个蠢奴才,茶也不会泡。来人,拖出去杖毙!” “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小太监一路哀嚎被扯了出去。 李意这才转眸看着嘉凝,“皇妹方才说些什么?” “皇兄,凝儿……凝儿错了。”一张小脸骇然没有血色。 “皇妹说哪里话来,不过区区一个阉人,哪里值得费心。好了,此等晦气之事不提也罢!让皇兄猜猜你所为何来?皇妹可是怕诺曷钵重提旧事,开口求娶于你?”李意至此顿了一下,“若是此事皇妹大可不必忧心。诺曷钵乃一自傲之人,先前你已拒他一回,如今便是再想嫁了他也未必会再回头。至于若雅公主那步棋皇妹更是走错了。因为无论输赢殷轩离都不会任人揉捏摆布。” “可是皇兄,嘉凝咽不下这口气啊!想我堂堂天朝公主被温岚那个小贱人羞辱,你叫嘉凝情何以堪!” “话虽如此但一切需谋划周全万不可操之过急,似你这般只会自乱阵脚。到时不过亲者痛仇者快而已!” “皇兄所说极是,可若叫嘉凝见她红烛高悬便万万不能。如今我恨不得拆其骨食其肉,方解心头之恨。还望皇兄助嘉凝一臂之力。” 李意闻言呵呵一笑,“如此说皇妹已是有主意了。说来听听,可是你那暗桩又得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真是何事也瞒不过皇兄。只是这次皇兄却猜错了。” “哦?不是她便是……”李意想了想,曲指沾着茶水,在桌上写下一个名字。 “正是。”嘉凝会心一笑。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诺曷钵将心意表达的如此隐晦温岚便料想还有后续。果不其然,晚间温远道便带回了圣上有意重提和亲之事的消息。 看起来,只要嫁出的不是自己的爱女,圣上对和亲是乐见其成的,只是不知最后倒霉的会是哪家贵女。 温远道微眯双目看着眼前两个女儿,一番心思百转千回。其实若不是温岚与殷府已有婚约,他是很乐意把这个女儿嫁出去的。既甩掉一个烫手山芋不说,又在圣上跟前卖了一个乖,最主要还能自抬身价。他是没什么后盾家族可以荫佑了,故而挑一方国主做女婿也是不错,只可惜…… 温远道又将视线投向了温芷,这个女儿美则美矣,就是出身差了些,也不知那个吐谷浑的国主看不看得上。不过想着圣上也许会封一个县主郡主给和亲的女子,他又自感还有那么一丝希望。 见温远道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温芷身上,温岚唇边浮起一抹笑意。能够被她这个爹爹如此温柔地看待,决计不会是一件好的事情。不过她却不打算提醒温芷。 “芷儿。”温远道开口,温岚和温芷皆放下碗筷。 “爹爹。”温芷巧笑吟兮。 “女儿今日去了何处?” “回爹爹的话,蒙嘉凝公主抬爱,女儿今日陪同公主去了西郊马场。”说着得意地瞥了温岚一眼,“那可是皇家马场,天子之地,来往皆是皇子贵女,非等闲人可以去得!你说是不是啊妹妹?” 天子之地?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里又不是天子之地!便是她所住这一隅也是一样,没什么好钦羡的。故而温岚但笑不语明星之天王基因。 倒是温芷一拳打进了棉花堆,满心说不出的无趣。 “芷儿如今被公主高看,更当尽心尽责侍奉,以全我温家忠义。” “那是自然!父亲教诲女儿一日不敢或忘。便是晋王今日也夸女儿冰雪聪明呢。” “晋王?”温远道一声沉吟,接着噼噼啦啦拨开了心中的小算盘。 若与番邦王妃的头衔比起来,这当朝皇子枕边人的殊荣就更加讨喜了。虽说圣上一直未立太子,但以目前形式来看,晋王登基的可能性在众多王子中是最大。如果能够攀上晋王这棵大树,对于他的仕途是大有郫益。 “晋王还说了什么?可曾……”温远道欲言又止,总不好问自家女儿晋王有没有与其定下下次见面的时间,这未免显得太急色了些。 “嗯……嗯嗯……芷儿做的不错,明日待绣娘进府时嘱她给你也做两身衣裳以备不时之需。” “女儿谢过爹爹。”温芷满心欢喜,讨好说道。 温岚端起茶盏浅啜一口,笑看这一副父慈女孝。 许是她的笑容太过打眼了一些,引得他人不悦,温远道沉面看她,低声说道,“岚儿今日见你未来婆母如何,可曾恭敬柔顺?万不要叫人挑出什么毛病,再说些失母嫡女缺少教养的话来。” 温岚敛目低头,“是!” 见温岚这一副正襟危坐的样子温远道也不好再说些什么,这一顿吃得众人堵心的晚饭便早早散了。 第二日,宫中传来旨意,设宴大长公主府。满朝四品以上所有臣子家的未婚女子,不分嫡庶皆在受邀之列。 温岚早便知道会有这么一出,因为前世这个宴会她也是参加了的。不过今生她已然有婚约在身却依旧受邀就只能说明外界各家匆匆忙忙定亲成婚之事怕是连圣上也看不下去了。这不摆明着在拆皇帝的台么? 与众家急于嫁女不同,温远道听到这个消息极其高兴。特意叮嘱温芷好好装扮,故而待温岚将周身收拾利落坐上马车时,发觉她那庶出的姐姐果真美得如天上的仙子一般。相较于她的富贵堂皇,自己便乏善可陈得多。 “妹妹这是去参加什么,怎的穿得如此干净?父亲,女儿素闻大长公主行事做派巾帼不让须眉,最喜明艳靓丽,似妹妹这一身堪比西子弱柳扶风的衣衫怕是没进得公主府便要被撵出来了。” 对于大长公主的脾气秉性温远道也略有耳闻,故而看温岚着一身素静淡蓝色撒花裙子,眉头不自觉紧皱了起来。 “我这里有一套衣衫配妹妹最是美丽不过,姐姐劝妹妹还是不要惹父亲不悦早早换上吧。”不待温远道开口,温芷便拿出一套水红色衫裙递与温岚。芙蓉面上皓齿明眸,甚是亲切。 温岚侧眼瞅着温芷,不说接也不说不接,便只把温芷凉在了那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温岚可不认为她与温芷关系亲近到可以互换衣衫的地步。不过对于温芷这么做的动机她倒是十分好奇。因此只略一思索,温岚便开口道,“好。” 听温岚如此说,温远道一扫方才不快,催促她赶紧换上,然后又嘱了温芷两句才算作罢。 大长公主乃是当今圣上一母同胞的亲妹子。曾助先皇创立千秋不败基业,并在当今圣上夺位之时佐以一臂之力。如今虽世事不问,但在皇帝心目当中这个妹子可说是有着别人不可比拟的分量。 今日设宴之地位于城东五里大长公主的私家园林潇湘别院萌娘武侠世界最新章节。平时若坐马车也就半个时辰光景,今日车多人多,熙熙攘攘走了一个多时辰还未到达。 温岚自上车后便开始闭目养神,未曾与温芷交谈一句。不过温芷却有意无意瞅了温岚好几次,最后一次更将视线长长久久地落在那一身新衣上。 温岚想不出这身衣服有何不妥,不过她可以肯定这将会是麻烦的根源。 微抬眸子,温岚瞟了坐在对面的半烟一眼然后又瞅了瞅她手中的水袋。若说世家大族,用以出行的马车皆比较宽敞可以放下方桌,而温岚她们的马车坐了四人就有些拥挤了。别说方桌,便是四人也快手足相抵。 半烟拿着饮水的水袋,看见温岚不断望向她便开口问道,“姑娘口干吗?要不要喝些水润润嗓子?”说着拧开水袋递了过去,却一个没拿稳将水袋掉在了温岚的新衣上。水流出,很快氤氲了半副裙裾。 “半烟你个死丫头,怎么弄得,好好的裙子……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温芷一手拿起水袋,一手指着半烟骂道。 半烟急忙跪地求饶,“姑娘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姑娘饶了奴婢,奴婢下次不敢了!” “还有下次,你个死……”温芷伸手便扯半烟的脸颊,温岚自不能让她得逞,抬手一拦道,“姐姐还请息怒,大长公主府就快到了,没得伤了一个丫头却丢了咱们府上的颜面。再者妹妹还需赶紧将湿衣裙换下,否则被多事之人看见扣一顶对大长公主不敬的帽子,便是父亲也吃不了兜着走!” 温芷紧咬银牙,看看温岚又看看半烟,半天挤出一句来,“妹妹说得极是,还是整理仪容要紧。” 说完再不看温岚主仆二人,缩回角落里生闷气去了。 此后不久便到了目的地,二人下车。 温岚放眼望去,所到之人尽心打扮者有之,但大多数则是素面迎人,更有甚者还用眉黛在眼下抹上薄薄一层,看起来就像身有暗疾一般,着实可笑。 而温芷,本就美艳,在如此众人中间又着了一身二红色的衫裙,更显得是十成十的美人了。只是这样一来便也将温远道的心思露在了明面上。 若雅公主跟在诺曷钵身后,一副乖巧可人模样。 “王兄,那中原的皇帝如此性质高昂想塞个妃子给你,我看你不如顺水推舟选一个再启程回去不迟。这样既完成了父王的生前嘱托,也抱得美人归何乐而不为?” “若雅,你可是答应了我的要求我才带你出席这次的宴会。不要没事总想着忤逆我的话!否则我把你像捆野马一样捆回都城!” 若雅不忿,却又不敢高声反驳,只得低喃道,“一样人儿两种待遇,你能将祖传金刀送与她人并娶妻天朝,我便不能招赘王夫是何道理?” 不见诺曷钵回答,若雅公主抬头顺着诺曷钵的视线望去,便看见一片素衫裙中姹紫嫣红一支独秀的温芷和她身旁如百合花般静静肃立的温岚。 “她来得倒是正好!”若雅公主一声冷笑。 诺曷钵知晓若雅与温岚的恩怨,只得严肃提醒道,“不许惹祸否则我即刻带你返转都城。” “王兄放心,只怕到时变成若雅想走而王兄却不想走了!”若雅轻轻拍了拍诺曷钵的肩而后朝向高台走去,“王兄还是快些从这些贵女中选出你的意中人为好。若雅行事自有分寸,不会丢王兄的人,也不会另吐谷浑蒙羞。” 诺曷钵看了看昂首走远的若雅又看了看远处袅袅玉立的温岚,最终只得轻叹一声,随若雅而去。这场心结怕是不易解了! ------------ 第一百一十六章 诺曷钵与若雅作为主宾自然居高台而坐。除此外高台上还有晋王李意、吴王李希、嘉凝公主以及大长公主。其余贵女皆落坐于高台之下。似殷轩离、萧玄、沈慕寒之流有夺人眼球的嫌疑便不在应邀之列。如此一边倒的局面摆明了就是任诺曷钵随意挑选来着。 想到自己也似市坊里贩卖的牛马一般任人挑三拣四恣意品评,温岚心中有着说不出的怒气。更何况自己还是定过亲的,而且还是太后亲自颁发的懿旨,如此这般对自己或对太后都太不尊敬了些。 抬眼望向高台,无论嘉凝还是若雅都那么美丽端庄,行为举止无不大方得体,可谁又知其背后的善妒与狠辣。 “今儿温妹妹怎么也来了?我以为单是我命苦,没成想还有比我更加命苦之人!” 温岚收回目光,发现说话的乃是薛宝琪,不由莞尔一笑。 “薛姐姐。” “你我长亭一别也快一年了吧。想当初咱们姐妹一起斗诗作画煮酒烹茶是何等地畅快写意,如今一年未及便已物是人非,真真令人伤感。”说着抬袖揩了揩面上之泪。 温岚的眼角跳了几跳,语调却一如既往的轻柔,“薛姐姐最近是不是又学了新的戏文,这词怎地如此耳熟?《春闺怨》还是《碧恨秋》?且容我回去翻翻话本子。” “扑哧。”薛宝琪轻笑一声,宽大的袖笼后露出半张粉白芙蓉面,随即兰花指一戳温岚的头,“你呀,还是这么个率直的性子。可叫我怎么说你好呢。” 温岚知道薛家老太君素喜看戏,光在园中养着的伶倌便可凑足一出八仙过海。薛宝琪有样学样也就不足为奇。不过此时此地还能欢笑开怀,岂是性格开朗便可的,怕是心中早有选不上的底了。 “妹妹看今日宴会如何?”薛宝琪问。 “春风吹得人心醉、人面桃花相映红。轻歌、曼舞、美酒、佳人……”温岚顿了一下,“离人泪。” “唉。”薛宝琪闻言摇了摇头,半响没再开口。自古众人皆言青春美眷,谁又见红颜白了头。而一旦远嫁,怕是白头也难相见了。 薛宝琪向温岚身边凑了凑,轻声问,“太后不是指婚殷家,妹妹怎得还来?殊不知宴无好宴。” “谢薛姐姐提醒,不过妹妹家世不显,宫中来宣不敢不从。” 薛宝琪了然,“说起来妹妹也是个可怜人。不过你那庶姐怎么回事?旁人恨不得躲开八丈外的事,她倒穿红戴绿上赶着向前冲。” 温岚瞧一眼远处笑靥如花的温芷摇了摇头,“妹妹也不知道,不过芷儿姐姐既如此做想必是有她自己的想法吧。薛姐姐清楚,庶姐与我并不亲近,有事不说也是正常。” “哼,与曾小双搅和在一起的哪里又会有纯良之辈,都是些心眼比头发丝还要多还要细的人谈判高手。不过这说起来曾小双也是因祸得福,虽说蹴鞠之战后她的名声不太好听,可是因她许人许得早竟躲过了此次宴会。不得不说天意弄人!” “我在宫中一年,对外界可说是人事不知,竟然不知道曾姑娘已经许了人家。现在想想确实有半年不曾见她进宫了。”其实温岚也清楚,曾小双的远离不过是嘉凝公主又换了新宠。只是不知那个新宠在今天的宴会上又会做些什么。今晨只是破坏了她的第一步计划,接下来呢?温岚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妹妹不知的事情还多,待得空再一一讲给你听。不过我看妹妹今天怕是不得闲。”薛宝琪朝一旁呶了呶嘴,只见温芷袅袅婷婷向她们这方走来。 “万事小心!”薛宝琪低语,而后呵呵笑道,“妹妹先忙,姐姐我去找旁人聊聊。” 看见温岚与人相谈甚欢,温芷心中气闷难疏。嘉凝公主方才因温岚与会时没穿那件衣衫便将她好一顿数落,并威胁再不管她之事,这让她如何能干。若非为了晋王侧妃之位,她何苦伺候着脾气阴晴不定的公主殿下这许多时日。如今事到临头才撒手不管着实可恶至极。 今日她这一身行头不知打了多少人的眼,如果不能成为晋王侧妃难道让她远嫁塞外不成。到时别说想压温岚一头,自己能不能在那苦寒之地活下来都是两说。温芷暗暗在心中咬牙,这件事无论如何得要办好。 想到此处,温芷忙调整心情来到温岚身边,笑意妍妍地说,“众人忙于献艺,妹妹倒真好清闲,躲到了这里。” 见温岚没有应答,温芷又说,“方才薛家姑娘与妹妹聊些什么竟惹妹妹笑若春花,可否说来让姐姐同乐?” 一贯横眉冷目之人突然表现地这般姐妹友恭还真让人受不了,温岚堪堪扭头,低语,“也没什么,不过是说谁有福没福。薛姐姐说曾小双曾姑娘就是个没福的,连大长公主设宴都无法参加,而我看姐姐长袖善舞、艳压群芳自然就是那有福之人。” 温芷扯了扯嘴角有些尴尬。且看圣上将十日内婚嫁诸事皆禁便可知外界为了不想将女儿嫁去番外闹得有多么热闹,能不来的那才叫有福吧。 “说起来妹妹还要谢过姐姐,若不是凭姐姐与嘉凝公主的关系,妹妹今日恐怕也无法来此呢,不是吗?” 温芷眉头跳了几跳,以为温岚发觉了什么?仔细看了两眼却又不像,只得讪讪道,“妹妹说笑了!与会名单皆由宫中所定,即便姐姐有心也没得那么大的面子。” “是吗?原我还想向公主道一声谢,如此便罢了!姐姐,妹妹要去更衣,恕不相陪。”说完,温岚起身离席。 “姑娘,大姑娘今日怎么如此和善,没得叫人害怕。”向前走了两步,半烟小声道。 “事出反常即为妖,我们警醒些。” 话音刚落,温芷的声音已在身后响起,“妹妹稍等,即便妹妹对我不喜,大长公主相请你总不能不去吧!” “姐姐何时成了公主府的女官,妹妹竟不知道。”温岚戏谑,“但不知公主要在哪里召见于我。” 高台之上,除了嘉凝公主外,大长公主已经离席,便连诺曷钵兄妹也没了影子。 只见温芷瞪了温岚一眼,才转身笑着对身旁一宫人道,“这位姐姐可看见了,我是想替姐姐跑腿却有人并不信我!” 温岚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温芷身边的宫人心下一沉,如果说大长公主想要见她她还真是无法拒绝,毕竟地位摆在那里。 “这位姐姐好。”温岚屈膝一礼,“不知大长公主宣温岚何事?是独召了温岚还是还有旁人?” “公主的心思岂可妄自揣度,你随我来便是死亡名单。” 温岚今日怕的便是离群独处,所以才一直在人多的地方没敢离开。而这位宫人谁知是不是某人做下的饵。 那个宫人见温岚没有跟上有些不悦,“你这女子真真目无尊长,公主召见也敢托大!” “并非温岚托大不去,而是……”温岚目光羞赧,脸上浮起一丝红晕,“这位姐姐略待,且容我先去更衣可好?姐姐也不想我冲撞了公主!” 这种事情本是人之常情,看温岚手足无措却也并不像假,这个宫人虽面露不耐也只得随温岚去了。倒是温芷看看天边又看看高台开始焦躁起来。 好在时间并不算长温岚便出了净室,温芷松口气的同时又往温岚腰间乜了一眼这才神色如常。这几个细微动作自是没有逃过温岚的眼睛。 将半烟留在当处温岚一人随着女官和温芷前行,不多时便来到一处花园。花园里,丛丛牡丹开得极其灿烂,一些不知名的花朵也是争奇斗艳好不热闹。当众人行进到花园中间,忽然一团东西,黑压压如同乌云罩顶向几人扑了过来。 温芷急忙躲闪,温岚却趁机将一个荷包塞进她的腰间。原本还绕着温岚飞的东西顷刻间全部转移了方向。 用轻纱遮住面孔,又拍打掉一两只晕了头的,温岚这才发现那群黄黑色的东西原来竟是一只只蜜蜂。如今那群蜜蜂寻温芷而去,不远处传来阵阵尖叫。 与此同时月亮门外突然冲出一人,大步奔到温芷身旁,三下五除二剥除她身上的衣衫,然后远远甩了出去。蜂群随之也转了方向,流连片刻才慢慢散去。 搂着怀中之人,诺曷钵一颗心狂跳不已。他没想到若雅对温岚的恨意如此之大,害她失节不说还想毁了她的容貌。可如今这一刻又何尝不是他心中所想,所以明知这是一个陷阱,他还是来了。他怕他不来会悔恨终生,殊不知正是他的到来才将他心心念的人彻底变成了无缘。 嘉凝和若雅携一干贵女到达的时候,温岚和那个宫人刚好出现在诺曷钵面前。面对如此诡异的局面,几方皆是一怔。而那个宫人还真是大长公主手下之人,本来是嘉凝安排给自己的证人如今却为温岚摆脱了嫌疑。 后面的事情顺理成章,圣上封温芷为县主的同时又赏了一车嫁妆月后便启程前往吐谷浑完婚。消息传回温家,月姨娘当时便晕了过去。 夜里月姨娘那边又大闹了一场,却是孩子保不住了。想到这母女俩害人终害己,温岚一颗心说不出的畅快。前世自己和初弟皆中招,而今害人者终自食恶果,可见因果报应不爽乃是真理。 “嬷嬷,柳大夫可曾对父亲言明真情?” “那是自然,老爷一听便怒了。大骂姨娘不知好歹,居心叵测,却碍于大小姐县主的身份不好太过没脸。不过听同去的张婆子说,月姨娘仿佛并不知情一般。晓得自己落了胎是好一番哭天喊地,一眨眼的功夫便晕了几回。如今帮月姨娘安胎的大夫已被打了几十板子送官法办,姨娘屋里的近身丫头也被老爷拘了起来。姑娘您说,老爷这是要……” “嬷嬷人老成精,如今却问起我来?”温岚笑笑。 “我自是知道家丑不可外扬,不过姑娘是怎么知道月姨娘这一胎有异呢?老奴百思不得其解。” 温岚朝自己的奶嬷嬷摇了摇手指,“嬷嬷,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又或者您当母亲托梦亦可。” 刘嬷嬷闻言双手合十于胸前,不断喃喃自语,“夫人在天之灵定然要保护姑娘和少爷顺顺利利平平安安。” 温岚不语,双眸疏离渐远。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温岚你陷害我,你故意将那荷包塞进我的袖中,你故意引那蜜蜂来蛰我。温岚,你好狠的心。”温芷声音暗哑,一双眸子沁出狠毒的光。 不过由于被成群蜜蜂袭击,又是毒素最甚的大黄蜂,温芷全身上下所有□在外的肌肤皆未能幸免,大大小小的包遍布其上,头更是红肿如斗,原本大大的眼睛被挤成了两条缝,倒在气势上落了下成。 “姐姐病糊涂了不成,不过一个荷包而已。若是如此满长安皆无人带荷包香囊出门了。姐姐如此笃定难道说原本便知道那荷包中有些什么,”温岚侧头看着温芷,眼睛眨也不眨。 “你……” 温芷自不能说那个荷包是她着人偷来又在上面撒上了一种特殊的花汁。据悉这种源自波斯宫廷的花汁无色无味却十分招蜂引蝶,一滴便可吸引数只或数十只不等。加上那日事本就是特意而为,寻花香而来的蜜蜂恐不下千只。那一幕即便现在回想起来温芷仍心有余悸。但这荷包有鬼之事却不能说,便是为了自己的小命如今也只能咽下这哑巴亏。 温岚自知以温芷的聪明也不会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无法取信于人不说,还牵扯极多。索性她也不打算深究,这幕后之人不用猜也知道是谁。倒是温芷如今真便宜她了。 看着此刻一脸红肿没有半点人样的温芷,温岚呵呵笑道,“获封县主又被赐婚乃是件天大的喜事,姐姐怎滴容颜不喜。要知道这泼天的富贵岂是人人能够得的,旁人羡慕还羡慕不过来呢。从今往后便是爹爹见了姐姐也要尊称一声王妃,姐姐难道不高兴?” 说完温岚轻叹一声,“只可惜大姐姐三日后便要启程,恐显不了太久威风,岂不可惜被校花逆推之后最新章节!” “温岚你这个贱人!”温芷本就剧痛难忍,听罢更是心情跌宕起伏,一口浊气充斥胸口难以纾解。 “姐姐你可要小心,这蜜蜂虽不起眼,可这蜂毒却不是人人可以受得。心情起伏最是影响,莫要毁了容再伤了身可就不好了。”温岚轻叹口气,“这女人说起来虽是身体重要,若没了如花美貌纵她身强体健又如何,还不是一样会被嫌弃。这吐谷浑天高皇帝远,到时姐姐再想找妹妹谈心可就难了。” “温岚,你好恶毒!” “恶毒?”温岚皱眉,声音也愈发地冷了,“若非大姐姐一心想害人又怎会自食恶果!如今天理昭昭报应不爽,姐姐又怨到旁人头上来,这是何道理!莫非是姐姐害人使得我反其人之道还之却使不得!便是那泥人也有三分脾气,难道大姐姐此刻还希望我兀自会做好人!真真无耻下作至极!” 一句无耻将温芷气到,挣扎起身却牵动身上伤口。剧痛袭来,温芷又跌回床上,只得一边用手拍打床板,一边狠狠念着,“温岚……温岚……” 每一个字都从齿缝溢出,冰冷且充满恨意,配合一张非人面孔更是骇人无比。 “大姐姐何苦作践自己,不若好好将养身体吧。” 说罢温岚也不欲在屋内多留。 所谓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似温芷这般不撞南墙不回头,便是撞上了那南墙到时也会说是墙之错,她自己何尝有半点错来。况如今温岚也不怕温芷报复。她虽说是天朝的和亲县君,可毕竟是异族当不得正妃。加之吐谷浑民风彪悍,便是女子也纵马驰骋疆场,那些王妃脾气不好又都有亲族支持,她一个孤女还能翻出多大的浪来。纵将来风云突变权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走出屋外,侍书为温岚披上一件月白掐金丝牡丹花斗篷。低声劝道,“姑娘去冬染得风寒还没好利索,如今又起风了,还是早些回去吧。” “嗯。”温岚举头远眺,这长安的风何时又曾少过。 两人相携向外走,却闻身后有人怯声声唤道,“姑娘留步。” 温岚转头,原来是温芷身旁的绿翘。扶栏而望的她颇有一番形容,只是神色并不算好,略显憔悴。也是,温芷身旁伺候的,又是眼下这种情况,论折磨又岂能少。 “姑娘。”绿翘行了一礼,然后搅着手指惴惴不安问道,“大姑娘真要和亲去吗?” 温岚不答只静静看着她。 绿翘是温家到长安后新添进府的,并不是家生子。听闻家中还有老子娘和兄长,她若这么问便是有了它意。 果然,绿翘扑通跪下,膝行几步道,“姑娘,奴婢知道此话说出不妥,可奴婢还是求姑娘帮我,奴婢不愿随大姑娘远嫁塞外。当初奴婢卖身进府为的就是给奴婢的娘抓药看病,如今高堂尚在儿女如何远游,求姑娘可怜奴婢一片孝心,奴婢……” “绿翘!” 温岚并不想听她说完,果真什么样的主子养出什么样的下人,一样刁钻得很。 “你是大姐姐跟前用得上的大丫头,这身契也在大姐姐处,如何舍近求远?与其找我不如去求大姐姐来得容易。” 见温岚不愿插手,绿翘不由咬了咬唇,终于心一横说,“姑娘难道便不想知道那个荷包的来路?” 温岚的脚步一顿,同时回头幻想冒险传。 绿翘心下欢喜,“如果奴婢告诉姑娘,姑娘可否救奴婢一救?” 温岚却并不说话,只瞬也不瞬盯着她,直把绿翘心中那一丝期冀看淡了去才吐口道,“绿翘你是个聪明人,自然知道找我并不是你最好的选择。而你如果想要一个借口,好我给你!你的事情我帮不了你!” 送走了最后一波来恭贺的同僚,温远道异常疲累。这几日先是温芷在大长公主的宴会上遭遇意外,后秦月娘落胎引出一连串阴谋,再突然传来了封温芷为县主并和亲的圣旨。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不刺激他的神经,原本他是不认输的,如今却也不服老不行了。 温远道今日喝多了酒。开始还不觉有恙,出得门来被风一吹整个人就有些晕晕沉沉辨不清方向。摇晃走了几步突然脚下一空人便向一侧倒去。 “老爷。” 感觉手臂被人扶住,温远道微眯着眼低头。 “你是……” 女子面容很是熟悉,却想不起名字。 “回老爷的话,奴婢绿翘,大姑娘跟前儿的。老爷今日喝多了酒,就让奴婢扶您回去吧。” 豆蔻年纪,便不擦胭脂也是美的。加上那萦绕鼻翼的若有若无的处子体香,温远道只觉得夜更深酒也更沉了。 低低应了一声好,然后在绿翘的搀扶下向书房走去。 “呸,下作东西!”远处一个婆子瞧见暗啐一口,急匆匆走了。 “侍书你有话说?”温岚整好一头秀发,歪头看着她。 若说自己的两个大丫头,两人一个沉稳有余但欠缺变通,一个则空长了颗聪明脑袋却不甚用功,说起来都算不得最好。可她更看中二人的忠心,觉得这是后天再多努力也培养不了的。索性现在比之当初已经好了很多。 侍书一边铺床,一边说,“姑娘,奴婢确有一事不明。” “你可是想问我为何不答应绿翘的请求?” 侍书点头,“虽然奴婢相信以姑娘的手段查出那卧槽之人并不难。可如今既可以省力又为何不加以利用?” 温岚闻言笑笑,“你的话这么说原也不错。可最难测是人心,今日她可因此事背叛旧主焉知改天不会故态复萌。似这般不安分的人与其放在在暗处时刻提防不如干脆撕破脸皮将一切摊开在明面上,这叫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姑娘我还是不明白。” “你呀!”温岚戳了侍书的头一下,“她的心高着呢。你以为她为何直到现在才来求我?不过是梦想破碎一时无措罢了,我想她很快便会找出解决问题的办法。今晚,最迟不过明晚,你们可都要改口了。” 与其绿翘将来再做出这下作事,连累她的声名,不如现在,总归不是她的丫头,丢人也丢不到她身上。 “姑娘”半烟挑帘进屋,神色颇为尴尬,“刚才守二门的刘婆子想来回话被奴婢几个大子打发回去了。说是……” “可是关于绿翘的?如果是便不用回了。” “奴婢也这么觉得,说出来平白污了姑娘的耳朵。姑娘还请安歇吧,今晚奴婢值夜,有事唤奴婢就好。” 半烟帮温岚落下帐子,又朝侍书眨了眨眼睛。两人阖门而出,不一会儿便从外间传来侍书低骂的声音。 ------------ 第一百一十八章 温芷走时脸伤并未痊愈,不过仗着使了许多好药,比三日前刚被蛰时好上许多罢了。饶是这样,仍是满坑满谷不见原来的花容月貌。 秦月娘由于是小月又强靠药物吊了许多时日的死胎对身体伤害极大,人便被圈在了自己院中。想前世这件事成功赖在了温实初身上,又因产出的是个男胎顾温实初被温远道打了二十棍子又罚跪了两日祠堂,再出来时便伤了根本。 可温岚当时忙着自己那点小女儿心思不仅没仔细思考其中的阴谋,还觉得秦月娘即使如此还肯替初弟求情,是以德报怨、高风亮节,自己身为长姐却不好袒护做错事的弟弟。如今想来就觉可笑。真应了那句话:天作孽尤可恕,自作孽不可活。 温芷走时温岚送嫁到了城外十里,假意了一番姐妹情深,恋恋不舍的泪珠时刻挂满两腮。即使温芷言语颇多怨忿,仍一番温柔可人赔尽了小心。看在有心人眼里心中五味杂陈却只能暗自喈叹。谁叫他英明一世偏一时糊涂,着了自己妹妹的道,又怨得了哪个。 温岚也觉得以诺曷钵的人才真真被温芷拖累了,可这样何尝不是解了自己的围。所以那一声姐夫她叫的十分干脆,没有一点拖泥带水。 “我只在此唤您一声姐夫,从此山水不相逢,后会无期。”说完温岚递上一方木盒。 诺曷钵打开,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没说出一个字来。 温芷远嫁后温远道就提了绿翘为姨娘。不知哪个多嘴让秦月娘知道后跑到外书房大闹了一场,言语间才又知晓自己的爱女竟远嫁塞外。一阵憋闷晕了过去,再醒来人便有些糊涂了。温远道怕秦月娘絮絮叨叨说出什么对他不利的话,便借养病为由连夜将她送到郊外农庄。一同去的便还有刘嬷嬷,后来,这老不休在河边洗衣时失足落水,也算偿了她罪恶的一生。 至此温岚心中的大石终落下了一半。有时想想也挺不可思议,前世她无害人之心命运之神却无一丝眷顾。今生她汲汲营营睚眦必报好的运道却挥都挥不去。便拿这次事来说,还真是没出她半分力。想到也许是母亲在天之灵暗中庇护,温岚在待嫁之余决定隽抄百份经文祈求母亲在异世永安。 花园中,温岚捧一盏清茗递与郑泽荣。 “岚儿以茶代酒,谢大表哥此番相助。” 郑泽荣接过茶后摆手,“表妹何必如此见外,都是一家人。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还望表妹赐教。” “大表哥但说无妨。” “表妹平日足不出户,如何知道那小山窝里会有温泉。想那些当地的村户住了许久也还不知。” 温岚早料到郑泽荣会有此一问,饮一口清茗道,“大表哥知我惯不是个稳当的,少时也没少做荒唐事。如今虽常居内宅不好抛头露面,可还是喜欢看些山川水文类的杂书。此事便是书中所提,只是这书名时日已久小妹却记不得了。我想横竖不过置些产业,即便有误也不亏那些银子,这才烦请了大表哥出马。谁想竟歪打误撞上了。果真是上天保佑,菩萨显灵。” 说完,温岚双手合十,口中暗暗祷告。 说起来这郑泽荣迂腐不说,对神明事十分笃信。许是少时没少跟温秀芝在佛堂念经,耳濡目染之顾。见温岚如此说,便也当佛祖降恩,没有再问。 后郑泽荣又提了开发一事,温岚便说自己一届女流并不懂生意场事,全权交给了他负责。郑泽荣倒也不推辞,只笑她这甩手掌柜做的着实干脆。 “横不过才出了三分之一的银钱,大表哥占了大头,理应能者多劳。”温岚笑笑,“不过大表哥也不要太过操劳,冷落了我那新进门的嫂嫂。到时小妹纵有万千口,也难以帮表哥求我那好嫂嫂回心转意。” 这说的便是郑泽荣新娶的正妻,一个七品郎中的嫡女。 这下郑泽荣干咳几声,却是坐不住了。 “表妹,愚兄还有些事。”说完竟落荒而逃。 温岚忍俊不禁,却瞥到郑泽荣在出门时由于慌张竟撞到了绿翘,而她显然是刻意等在那里的。 温岚以为没了秦月娘和温芷,这事便不会发生,况绿翘还是温远道的妾,早不像上世是未嫁之身。如今看来,恐她自己本就生了那龌龊心思,与秦月娘她们不过是一拍即合。 “半烟,姨娘来了还不快迎。”温岚开口。这次,她断不能因这贱妇离间了她与郑家的情。 “是。”半烟碎步跑去,扶起一直诉说脚痛,赖在地上不肯起来的绿翘。 “姨娘出门怎不带丫头?表少爷有事请先忙,这里有奴婢和姑娘在,不会有事的。”半烟先是表明了绿翘的身份,又不着痕迹挡住了她潋潋含水一腔慕艾的视线。 想郑泽荣即便风流也不会打亲舅舅枕边人的主意,论起辈分,这也算得上是他舅妈。更何况他还是个木讷的,根本没注意绿翘看他的眼神有何不同。顾听到半烟如此说,只道,“如此劳烦妹妹了。” 看着郑泽荣远去的身影,绿翘暗咬下唇。不是她不知足,而是她恨急了温岚。想她二八年华,俏生生一朵花,若不是姑娘不肯施以援手,她未必会作践自己。如今怕是挑拨他们兄妹父女相忌也好。 这样的怨懑全看进温岚眼中,她施施然开口,“侍书,拿大人名帖请余大夫来家给姨娘诊治。半烟,扶姨娘回房。” “不敢姑娘劳神,妾好多了。”绿翘行礼,似牵动脚踝,咧了咧嘴。 “不妨,去吧。” 晚间温远道便罚了绿翘房中一干婆子丫头,至此再无人敢托大对姨娘不敬,出入皆有人随。 时间过得飞快,温岚终于及笈,离婚期也剩了半个月。还记得那天碧空如洗,温秀芝亲自为温岚挽了发,又在髻上簪了一根赤金嵌双色宝珠牡丹花簪,接着便取笑她说:忒得这样麻烦,不若及笈成婚一起办了,也省她送双份的礼钱。 红霞浮上脸颊,温岚却无法接口,只得急匆匆逃也似的走了。 待得成婚当日,全福太太为温岚篦了头发,绞过脸,再穿上那身大红嫁衣。温岚才终于紧张起来。 前世她虽也为沈家正妻,却为家族不喜,心中苦涩大过欣喜。如今她与殷轩离两情相悦,心境自不可同日而语。 想到外面有一卓绝男儿倾心等待,便连手心湿津津发起汗来。 “阿姐。”温实初的声音响起。 温岚扭头。 今日温实初着一席蓝衫,玉质的小冠挽住墨发,粉白健康的脸上嵌着一对墨玉般的眸子。他今年七岁,已有了几分十几岁上的形容,举止谈吐更在温岚的刻意引导下稚嫩早脱。想今生终不必在温远道的默认下被打压,温岚笑从心来。 “初弟,来。”温岚招了招手。 “阿姐。”温实初走上近前,一双眸子红红的,似要哭出来。“我舍不得阿姐嫁人。” “你这孩子说的什么傻话,女儿大了哪里有不嫁人的。便是你,至多十年,也是要定亲的。若是人人舍不得嫁女,到时你怎么办?”温秀芝戏谑。 温实初自知自己痴傻,不过是舍不得温岚对他的好罢了。 “还请姑母代为招呼几位太太外面吃茶,我与初弟说几句话。”温岚何尝舍得下这个弟弟,纵然他天资聪慧,毕竟年纪尚轻,家中又有那么一位“慈父”。 拉过温实初的手,温岚问,“昨儿给你说的那些话可都记住了?” “记住了!” “背一遍我听。” “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厚,君子以厚德载物。” “好。以后阿姐不在,凡事皆多思多想,牟定而后动,切不可像以前一般毛毛躁躁哭鼻子了。” “我才不曾哭鼻子。”温实初扁了扁嘴,一脸不满。 温岚摸摸他的头,“是阿姐说错了,初弟如今大了,已能保护自己,也能保护阿姐了。” 温实初挺了挺小胸脯,“那是自然。阿姐,以后姐夫若对你不好,我定不饶他!” “好,阿姐等你考上状元,为我撑腰。”温岚揩了把眸中泪,于父亲那等不到的恨嫁之情终于在幼弟这里获得了弥补。 两人又耳语了几句,外面便响起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一众小丫头笑嘻嘻嚷着,“来了来了。” “一个个都规矩点,乱糟糟成何体统。”温秀芝喝止,“侍书,给你家姑娘蒙上盖头。半烟,平安果给我。” 看见又大又圆一个苹果被塞进了手里,温秀芝的话在耳边响起,“平平安安,圆圆满满。” 在丫头的搀扶下拜过父母高堂,温岚的一只胳膊被温实初扶住。本该由亲兄弟背出去的她便在温实初的引领下慢慢,慢慢向门外走去。 从此与那人风雨与共,携手白头。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大婚(一) 跨过马鞍火盆,大红喜绸牵两头新人,隐隐绰绰的笑语在耳边响起,温岚眼前却只一双墨色官靴,以及官靴上方一角红色衣摆。 今日殷轩离同样着一身红裳,这让原本冷情严肃的他多了几分柔和,更多了几分俊秀,便是唤一声多情公子似也不为过。 殷府喜事,长安的名门望族和勋贵之家无一遗漏皆来贺,晋王李意和吴王李希也在座,皇家的面子给的不可谓不足。这让原本有些想要看热闹的人纷纷敛了神色。 也是,以当世论,名门望族间无不彼此联姻以维系长盛不衰。像殷府百年簪缨世家,出过多少大儒又高官,如今却仅仅与一个名声不显的新贵结成了亲家,还是得罪了宫中贵人的,也难怪世人会诧异。只是太后赐婚,大家出于礼节也不好撇地太清,还是得过得去。 大堂内喧嚣声依旧,一对新人先拜了天地又拜了父母然后便被送进了洞房。 新房里,一些男子起哄让殷轩离掀盖头的声音让温岚觉得异常紧张,一颗心扑通通跳得更快,手心也汗涔涔的却又端正坐着不敢乱动,即使臀下那些红枣桂圆已经硌得自己生疼。 “二哥,快些掀开盖头让我们看看新嫂子,这样藏着掖着莫不是怕人偷了去。真真小气!”一个尚在变声期年龄约十四五的男孩子开口道。 “六弟这话说得不太准确,二哥哪里叫做小气,那是非常小气!如今二哥疼媳妇都疼到心里去了,可叫我们这些做兄弟的吃多了干醋。喏,牙都快酸掉了!”这个年纪略大,像是刚刚及冠的样子,却不知是三、四、五中的哪个。 “说得不错,是挺小气!想我不过借他一个小玩意儿却被他追着跑了五个城邑,惶惶不可终日如丧家之犬。如今你们若再吓着了他那朵解语娇花可不要比我还惨?不过这闹洞房么着重在这个闹字,想咱们趁着今日耍耍赖也是无妨!” 这个声音温岚听出来了,却是萧玄。 这些兄弟许是平常皆被欺压惯了,如今能够扳回一局莫不极尽全力反击踏平巅峰。而殷轩离一直受着没有吭声,却是在萧玄说完之后朝他龇了龇牙,“我不管你们今日如何之闹,反正终有一天会被我找回来的。” 想到自己还未成亲,萧玄不由摸了摸鼻子。其他人亦如是。而温岚则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意。这些公子哥们平素也都聪明的紧,怎生不知道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的道理。 而这个笑意则随着头上大红盖头的挑下,完全落入殷轩离及其身后人们的眼中。 温岚原本姿容便很出色,今日更面若春花,颊比桃李,微微翘起的红唇娇小柔嫩,一双如丝媚眼波光流转,很快便落入殷轩离那两潭幽深的湖水中。 待周遭响起一片啧啧声,温岚才反应过来,羞得急忙低下头去。颊上升起一抹粉红,慢慢延伸至脖颈,最后被大红喜服遮掩。 殷轩离看见,嘴角浮起一抹笑意。 “新娘子不好意思喽!”不知又是谁的哄声,温岚将头垂地更低了。 此时一个二十三四的女子开口道,“好了好了,新娘子也看过了,外面置了上等筵席,还请各位爷移步到前厅喝酒。” 众人虽心有不甘,却也不好再闹,直嚷嚷着一会儿把新郎官灌醉,好叫他不能洞房。殷轩离闻言苦笑,倒也奈何不得。 只在临出门前对方才开口的女子言道,“劳烦嫂嫂。” “二弟说哪里话,此皆嫂嫂应尽之责,哪里称得上劳烦。只是二弟需记得酒多伤身,适可而止。” 这是在提醒他今日乃他的洞房花烛,切勿贪杯辜负了良辰美景。不过她也清楚外面那些兄弟恐不会轻易放过这次捉弄人的机会,因此只是叫他心中有数罢了。 “多谢大嫂,二弟省得。” 殷轩离瞟了温岚一眼,发觉温岚也正偷偷看他,面似有忧,不由颔首让她放心。 女子发觉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二弟神情难得的柔和,也就笑着当做没有看见这些小动作任他出门去了。 待人走尽,女子来到温岚跟前,笑着说,“二弟妹也累了一天,不若先吃点东西垫垫肚子。” 这女子成亲当天怕有什么不好的味道,皆不许进食或少食。温岚今日只在早晨食了半碗碧粳粥还有几块临出门前姑母温秀芝偷偷塞过来的豌豆糕,如今忙活了一天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不过她也知道此时还不是吃东西的时候,加上脖子快被那满头珠翠压断了。身上也出了汗,黏腻得紧。 “谢谢大嫂。”温岚抬头看着这个殷轩离称之为大嫂的殷家二房长子殷轩和的嫡妻唐氏婉柔。 唐婉柔乃当朝宰辅唐之礼的嫡女,平日素有贤名,是长安贵族圈交口称赞的女子。不过自重活一世温岚便不再轻信那些耀眼光环,好与不好她会结合其人其事仔细分辨。而这个唐婉柔,光听说殷轩和的内院妻妾和睦,便可知其不简单之处了。 “弟妹不必如此见外。你我同为殷家媳妇,理当和睦友爱,方能解夫君之忧,堪家门之幸。” 如今是二房的二太太当家,身为长媳的唐婉柔从旁协助,加之其本就出身大家,所以说出这种话也就不足为怪了。 “嫂嫂说的是,岚儿记住了。” “知道你是个慧质兰馨的。”唐婉柔拍了拍温岚的手。 “大奶奶。”外面有人唤道,听声音脆生生的,年纪应该不大。 唐婉柔身侧一个唤作碧荷的大丫头闻声走出门去,不一会儿回来禀道:“夜了琪哥儿却不肯入睡,所以红芙遣秋纹来寻大奶奶,看大奶奶放不方便回去本源修仙。” 唐婉柔育有一子一女,分别是长女润心和幼子润琪。而这个琪哥儿刚刚四岁,是她成婚四年后方有的,自是宝贝非常。 “我就知道是这个皮猴子,一时一刻不让人清闲。”唐婉柔嘴上虽如此说,这一脸的幸福却满溢而出并不遮掩。要知道这内宅之中只有儿女是独属于自己的,而相公却可能是任何人的相公。 “嫂嫂快回去吧,我这里有丫头们服侍,不碍事的。” “我就怕丫头们服侍不周怠慢了弟妹。” “嫂嫂方还让我不要见外,怎又说出如此外道的话来。我又不是那些客卿,哪里需要嫂子额外照拂。” 唐婉柔听温岚如此说,便也不坚持,“弟妹能这般想极好,那嫂嫂我便先回去了。只是二弟这院子平素没什么主事的,恐怠慢了弟妹。福贵家的一直是在大太太跟前伺候的,又是府里的老人,最是稳重不过,弟妹若有事可遣她去做。还有两个小丫头,一并是太太赏的,明日再上前伺候不迟。” 说完,随手朝门口一指,“福贵家的,还不过来拜见你家奶奶。” 唐婉柔一番话,几个意思在里面。既言明了福贵家的出身,又道出虽然自己协助二太太掌家,实则并不太做得什么主。也难怪以她两个孩子需要照顾还殷勤关怀温岚不走,原来是还有几个烫手山芋在手。如今尽数甩了出去,心里高兴面容也就更加婉约。 “奴婢见过奶奶,奶奶大喜。”福贵家的敛眉低目行礼道。 温岚扫了一眼,只见她三十五六的年纪,五官还算端正,只是面容微黑,鼻翼两边的沟纹很深。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紧紧挽成发髻贴在脑后。一件簇新的袄裙颜色虽不打眼,料子却是不错。能得如此对待,那就是大太太的心腹了? “起来吧。”温岚抬了抬手。 “如此我便先走了,不然一会儿琪哥儿闹起来又不得安生。”唐婉柔携了丫头的手向外走,温岚起身,却不好出去,于是让侍书代为相送。 “奶奶想要用餐么?”福贵家的上前一步问。 温岚想了想,“沐浴吧。” 这一身嫁衣里外几层,看着好看却极不透气,又人多心乱的,身上的汗便没停过。如今闻着便一股子潮汗味儿,叫人难以忍受。 福贵家的指挥着几个小丫头将浴桶的水蓄满,然后掩门出去,只留下温岚及她的四个丫头:侍书、半烟、琉珠以及新提上来的羽墨。单这一点,不得不说她很有眼力。 “我和半烟留下,琉珠和羽墨寻福嫂子弄些吃的来。”侍书安排。 “是。”琉珠和羽墨应声。 卸下满头珠翠和喜服,温岚很快冲洗干净。换上薄纱的睡袍然后松松将头发挽了一个简单的堕马髻,琉珠和羽墨正好提着食盒进来。 食物很丰盛,两荤两素外加一碗冰糖燕窝,几张玫瑰薄饼。 温岚各自吃了一点止住饥便住了口,因为等殷轩离回来两人还有几关要过,不好吃多。 “外面筵席不知到何时,你们也下去用饭,不用都守着伺候。”温岚说。 这次便将侍书和半烟也撵走了,只拿了本书在看着。直到月上中天,才听得院子里有了动静,琉珠挑帘道,“二爷回来了!” ------------ 第一百二十章 听见丫头的声音,温岚不由得心中慌乱。想象是一回事,事到临头又是另一回事。饶是两世为人,想说不紧张也不可能。 “姑娘可是担心二爷吃多了酒?奴婢看着可精神呢。” 半烟话音刚落,一旁福贵家的便劝阻道,“从今儿起可不能再叫姑娘,如今要称奶奶了,否则让旁人听了以为奶奶御下不严,甚为不妥。” 虽是善意的劝告,语气姿态皆不差,偏让人听出三分鄙夷的调调。 “嫂子说的对,多谢嫂子提点。”半烟从善如流,然后几不可见弯了弯唇角。 一个奴才的态度也许说明不了什么,但一个在太太身边伺候的奴才所表现出的态度便可圈可点了。不过此时温岚却管不得侍书和半烟二人如何试探,因为门外的小丫头已挑起帘子。带来一阵轻风的同时,殷轩离昂藏的身躯已然在望。 平日多穿黑衣的他难得一身红装,大红的十字披葛早已摘去,一身云霞般的锦缎热情似火,更衬得眉星目朗风光霁月。温岚有些明白他为何总以黑衣冷目示人了。因为但凡换身旁的颜色,总会凸显其过于出众的相貌。让男人自惭形秽的同时女人们也会自叹不如,因此而来的麻烦想必不会太少。比如嘉凝若雅两位公主,岂不就是两朵大大的桃花? “二爷大喜。”福贵家的和四个丫头上前施礼。 待殷轩离在桌前坐下,便有小丫头端来百合饼莲子酥蜜枣红豆羹等吃食,寓意百年好合,连年有子,皆是极好的兆头。 喜娘服侍着二人每样皆用了些,最后挟起一个饺子。温岚低头咬了一小口,就听见喜娘问,“生不生?” 红着脸吐了个“生”字。喜娘终算停止填食。 合卺酒喝过,喜娘挑起他二人各自一绺头发辫在一起,意为结发。 同时开口道,“祝二爷二奶奶新婚大吉、早生贵子。” “谢您吉言。”侍书拿了簇新的荷包塞给喜娘。足足几两银子,沉甸甸压手得紧。喜娘脸上笑意更浓,吉祥话又多了一车轱辘。 “外面不用留人,下去领赏吧。”殷轩离将屋内一干婆子丫头打发。 “谢二爷二奶奶。”众人笑着退出。 “今日如何?可是乏了?”两人静默了会儿,殷轩离先开口道,“想必也没吃饱,要不要再用些东西?” 温岚闻言微微一笑,真是没话找话,他哪只眼睛看见自己没有吃饱,可见紧张的并非自己一人。 “二爷方才难道没见喜娘填鸭似得塞了我那许多东西,加上早先还食了些玫瑰薄饼和粥,如今这肚子可满着呢。” 谁家成亲当晚新郎攀着新娘吃许多东西?也就殷轩离这朵奇葩。温岚虽感到好笑,不过心里是极高兴的。 殷轩离闻言唇角微抬,望向温岚的眼睛似能拧出水来,他说,“既是吃多了就应当做些运动,否则胃里积了食对身体可不好。”说完伸手已轻轻揽住温岚的肩,一张桃花面笑得好不奸诈。 啥?温岚一时转不过弯。那淡淡如同熏染过的嗓音混杂着鼻端微微的酒香蛊惑得她难以思考,待得反应过来,已是江山失守。真真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再清冷的心也只是没遇到那个让你甘愿化身为狼的人,否则便如这厮般无耻到此种地步。 此时龙凤喜烛噼噼驳驳爆了几个烛花,落下的却不再是旧时春闺泪。 一室旖旎,自在不言中。 成婚第二日需要给公婆敬茶,也还有许多亲戚要认,所以是不得迟的。温岚醒来的时候,天刚蒙蒙亮,晨起的鸡子也不过才打了第一遍鸣。 望着头顶大红绡金的帐子,她有一时恍惚,继而昨夜种种如潮水般在脑海浮现。很快红晕便布满脸颊,热热烫烫的,好不羞人。 此刻殷轩离还未醒,她枕在他的胸前,耳畔传来的是他强健而有力的心跳声,发顶还能感到他细缓而绵长的呼吸。幸福就在这一臂的距离,那么唾手可得却又来之不易。 温岚仰头,伸一只手描摩着他的样子。斜飞入鬓的剑眉,笔直高挺的鼻子,富有棱角的下巴。 一路向下,温岚戳了戳他的胸膛,不能用皮糙肉厚来形容,可也是铁板一块。想戳第二回的时候,手被捉住了,随即人也被扑倒。 “娘子对为夫的身材可还满意?”一双眼睛黑亮亮的,似天边浸过水的月亮。 “你装睡?”温岚后知后觉。想到自己那点小动作都被他看在了眼里,而此刻两人又是裸呈相对,便呀得一声滚进大床深处,同时拿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殷轩离自是不依,倾身欺了过去,你退我进间很快就又滚到了一起。 莲帐内随即升温,便是呼出的气息也渐渐粗喘起来。温岚一身燥热羞臊难耐伸手硬顶着殷轩离的胸道,“一会儿还要敬茶……别……别误了时辰……唔……” 结果却被狠狠吻住了唇,一条舌头顶开她的贝齿伸了进来,与她的丁香小舌缠在一起。 殷轩离也知此时不是胡闹之机,可是一身欲火却难消退,只得深吻了几下紧紧搂着怀中娇躯道,“别动!我只抱一会儿,不做什么。”声音暗哑,充满了浓浓的情-欲味道。 温岚僵着身子再不敢动。过了约盏茶的时间,殷轩离才捏一把她的翘臀,松开了手。 温岚松了口气,连忙爬起来穿衣,不过昨夜造成的酸痛比她预想的严重。腰快折了两条腿也哆哆嗦嗦,站在那里真真一个弱柳扶风。 殷轩离见状不由为自己的孟浪而汗颜,果真昨夜要她要的太狠了些。 “二爷,二奶奶,要起了么?”许是听到了动静,门外传来丫头们的声音。 温岚转头,发现殷轩离已经穿好中衣,这才轻声道,“进来。” 侍书和琉珠分别端着沐浴洗漱用的皂角和青盐,又指挥小丫头将热水抬进后面的净房。 沐浴过后,温岚感觉身体的不适舒缓了许多。又换了水,殷轩离起身走了进去,不一会儿里面传来哗哗的水声。 温岚瞅着,没有丫头在里面服侍,倒是符合他清冷不喜人近身的性子。这样,实在极好! 盘头穿衣间,一个昨儿见过的仿似唤做箐红的丫头拉开衣橱取出件月白天青的罩衫问温岚,“奶奶看这件如何?二爷品性高洁又素喜淡雅,这件与二爷最是相配。而且今日光景总不好再穿墨色。” 月白天青,呵呵,还真是个一心为主的好丫头。 看样子箐红的年纪也不小了,即便不是双十至少也有十八,鹅蛋脸丹凤眼,算不得多出挑,可是配着发育成熟凹凸有致的身形,倒也别有一番韵味。 此刻她笑盈盈立在那里,满溢的笑容下兼带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这样一个丫头,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用来做什么的。 只是就这样站了出来,也不知该说她太愚蠢被人当了枪使还是自作聪明过了头。 “好,就这件。”温岚语气轻柔。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丫头接下来会怎么做,可敢冒着主母的忌讳去攀男主子的高枝? “奶奶,这么会儿了半烟怎么还没回来,要不奴婢去看看。”侍书问。 “还是奴婢去吧,许是初来乍到,园子不熟迷了路也是有的。”说着扯了箐红的手臂,“箐红姐姐和我一起去。” “那是冼翠,和箐红一样原来是伺候二爷的,也是一等。”侍书附耳说道。 温岚笑笑,“知道你是个有心的。” 不一会儿,福贵家的并一个嬷嬷进屋收了元帕,半烟和羽墨也领了早膳回来,同时进来的还有冼翠,只是那箐红不见了人影。 认亲时大房二房的人全在,不光有女眷也有爷们儿。后来开祠堂拜了祖先,又将温岚的名字记入家谱。等再入座便只剩下以老太太为首的各位太太奶奶小姐,还有方才没资格出席的各房姨娘。 “离哥媳妇过来我瞧瞧。”老太太发话,大家的目光全都向温岚射过来。 其中幸灾乐祸有之,事不关己有之,想看热闹的和唯恐天下不乱的亦有之。可这些温岚全当不见,依旧笑意妍妍,举手投足没有丝毫慌乱,如所有世家大族家的小姐。 “孙媳给老太太请安。”双手交叠,颔首曲膝。 “你这孩子如此多礼作甚,快起来。”说完,拍拍身侧的炕沿,“坐这儿来。” 与其他人不同,老太太慈眉善目。温岚想,可能是爱屋及乌。 “老太太,孙媳给您做了一个抹额,不知合适不合适。” 今早温岚给各位长辈的是自己做的鞋子,给平辈嫂子姑娘们的则是两方绣帕,由于老太太不出席早晨的认亲,这抹额也就只能现在拿出来。 老太太接过,眯着眼睛看了看说,“嗯,绣工不错,配色也挺好。可比翡翠丫头做的强多了。” “那是,就这两种针法奴婢可就不会呢。”翡翠笑笑,“老太太可要试试?” “好,那就戴上试试。”老太太开口,温岚便起身摘了旧的,将新的帮老太太戴上,然后侧立一旁。 “你们看看可好看?”老太太问。 底下众人自然应好,当然温岚的绣工的确也是不差。 “老太太平素最是疼惜离哥,如今连带离哥媳妇也这么招人欢喜,这下还不赏些好东西来。”二太太一开口,原本还喜乐的厅堂登时冷了下来。便是温岚新来,也能感觉到二太太话中浓浓的不满。 ∷更新快∷-< 无广告阅读 >-∷纯文字∷ ------------ 121第一百二十一章 “谁不知老太太最疼惜离哥儿,定是赏了许多好东西。离哥儿媳妇快把锦盒打开,也好让我们大家长长眼。” 二太太早就对这场婚事的安排心存不满,不就是平占了一个长房的名头吗,她家和哥儿还是长孙呢。搞这么大的排场,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尊贵似的。早先她就压自己一头,如今她的儿子又压和哥儿一头,怎滴让二太太能不生气? 说起来二太太与大太太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大太太乃洛阳柳家的嫡女,而柳家在当年皇帝上位时出过力,乃从龙之臣,真正的勋贵世家。这种家族教出来的女儿心气儿自然比一般闺阁女子要高。而二太太不过一个小小翰林编修的女儿,小门小户将认得几个字,自然入不了大太太的眼。 如此两个妯娌一门高一门低,一有才一白丁,口舌之争难免。虽不至如市井泼妇般吵个脸红脖子粗,可也是言语诸多不和,互相看对方不顺眼。此乃其一。 其二便是利益之争。 自古传嫡传长,这殷家的家产按说应该由大房来承继。可大太太在子嗣上困难了些,成婚多年未见有孕。而二太太虽晚两年过门却先后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虽二儿子未过一岁便夭折了连家谱都未记入,可这并不妨碍二太太在大太太面前趾高气昂。 后来大老爷外放,老太太便许了大太太同去,这才有了殷轩离,再隔了几年又有了六爷殷轩懿。而二太太房里添了一个庶子五爷殷轩正,自己却再没生养。 如此大房占了一个长子,二房占了一个长孙,便都觉得自己掌家理所应当。而对方不过是混进珍珠里的鱼眼珠子,名不正言不顺。加之大老爷外放期间,家中中馈都转由二太太把持,如今大太太想要重揽回来,二太太自然不肯轻易罢手。只是老太太却有想要抬举大太太之意,怎能不让二太太着急。 这次不过借事说事罢了。 二太太说完,大太太便沉了脸。 “弟妹何必如此自谦,你在长安多年,什么好东西没有见过。据我所知,只你屋里那一对珐琅掐丝牡丹花梅瓶就不止千两,而且还是黄金。可见二弟这个京官竟比许多封疆大吏挣的月俸还多,弟妹如此还要哭穷实在好没道理。” “你……那是我兄长送来的生辰礼。”二太太语塞,总不好说那是她收来帮别人办事的表礼。而且这对梅瓶不过是过年时拿出来一回冲了冲门面,这柳氏怎么知道的如此清楚。难道她身边有了内鬼? “那也是好大的手笔,恐长安无人能及。” 若说二太太的兄长倒真真是个有本事的,年纪轻轻便坐到了正二品的位置,况且又是那江南富庶之地。这也是为何二太太虽没什么大本事却依旧掌家且无人提出异议的原因之一。可是送一对千金梅瓶给二太太,是个有脑子的都不认同。那不是自打脸说我很贪我很有钱么。舅爷那么聪明的人又怎会如此做事。也只有蠢笨的二太太才会将这么大一桶屎盆子扣在自家兄长头上。 大太太执盏饮茶,面上幸灾乐祸之色不掩。 二太太说完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妥,可话已出又不好改口,只得紧闭双唇再不吭声了。但那双眼睛狠狠盯在大太太身上似要将她烧出一个洞。 只是如此,大太太愈发得意起来。 周围众人,三太太因为嫁的三老爷是庶出所以一向不管事,如今眼观鼻鼻观口装泥胎木雕。温岚则细心的品着手中的茶,间或与旁边待字闺中的殷家小姑聊上两句,猜想或许能将自己生生坐成朵白莲花。要知道这一边是婆母一边是婶娘,她一个刚入门的小辈儿无论说什么恐怕都讨不着好。 唐婉柔轻叹口气,心道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还得自己来办。 刚要起身却听见身后哎呀一声低呼,继而叮咚一通乱响。 唐婉柔转头,却原来是站在她身后的崔姨娘晕倒了。唐婉柔见状不禁皱了眉头。 这崔姨娘原本是她身边的一等丫头,当年她生了心姐后一直未再有孕,为了顾宠不得已才提了崔姨娘。不过后来她也仔细想过,她身边的这几个丫头哪个不是心高气傲的,虽说是为了自己,恐怕也是这崔氏先动了歪心思。只是看她这几年还算老实本分,又留有用处,便没想着发落她罢了。 只是今日……难道是她有了什么倚仗?唐婉柔将目光投向崔姨娘的肚子。只是她心中虽然不悦,可说出来的话却依旧贤良得让人挑不出错。 “快去寻个大夫来看,这好端端的人怎滴突然会晕了?碧荷和秋纹你们一同跟去,记得派个利落脚快的小厮,切不可因是姨娘便给耽误了。”说完转身施礼道,“老太太,大太太,太太,媳妇疏忽。” “你身为主母,疏忽确是有的。虽说是个姨娘,也没的让人说我们殷家待人不宽厚。这几个丫头过了明面好几年了也都没个动静。罢了,一会儿让那大夫挨个给姨娘们看看。还有一会儿看完了让那丫头给我递个信儿过来。我还指望多抱几个孙子呢。”二太太对大奶奶刚才没有出言帮她很是不满,说出的话便也不那么动听起来。 只是家丑不可外扬,这拿自家媳妇做伐,即便出了气旁人也不会高看于她。 果然,二太太刚说完,大太太面上便现出了一丝鄙夷。 “是,太太教训的是,媳妇以后会注意的。”唐婉柔颔首,掩住了眸中不满。 因了这事,大太太与二太太方才的龃龉便被揭过。而老太太在这场闹剧中便连眉头也没轻蹙一下。仿佛拉开架势对上的并非是自己的两个媳妇。 直到荣华院开了午膳唐婉柔身边的二等丫头秋纹才来报了信儿,说是崔姨娘有喜了。只是月份小又受了些凉,胎像有些不稳。不过大夫也开了药,说是喝上三副也就无有大碍了。 大奶奶听到消息当即着秋纹回房取一只五十年的老参过去。二太太高兴也跟着赏了二两上等燕窝,并得意地甩了大太太几眼。意思再明白不过。 蠢货,大太太在心中骂道。不过是个姨娘有了身孕也值得在她面前耀武扬威,果真是上不了台面的东西。且看她得意到几时。 接下来众人在荣华院陪老太太用了午膳。 午膳后,各自返回暂且不提。端看大奶奶唐婉柔的莼和堂内。 既是陪房同样也是唐婉柔奶娘的周嬷嬷提起崔姨娘一脸的疾言厉色,“那小娼妇,她竟敢!”周嬷嬷咬牙,直恨不得食其肉扒其骨。 “前些日子在她院内还晒着换洗带子,这突然有了两个月的身孕,偏还挑今儿二奶奶敬茶大家都齐全的日子爆出来的,让谁不想是防着我们的?这个贱婢,是要坏奶奶您的名声啊。” “我早说她的胆子大的很,你们偏还不信。如今可应验了?”唐婉柔斜靠在迎枕上,双眼微眯,说不出的慵懒风流。 “不过若说她想坏我名声可就有些冤屈她了。她是我身边出去的,爹娘又是老爷太太跟前得脸的。即便她不愿意也不敢做出此等事。不过是为母则强,想为她的孩子挣一个出身罢了。” “那奶奶就任由这个小娼妇兴风作浪?”周嬷嬷问。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这不还有八个月么,着什么急,且让她享上一阵子的福吧。没的咱们为一团不知道男女的血肉自乱了阵脚。”唐婉柔指示碧荷,“以后崔姨娘那儿的吃穿用度都比较莼和堂,什么人参、燕窝只管挑好的往她房里送。她若不放心给她银子自去买也可。至于银钱就从公账上出,咱们可不能做了好事不留名。” 周嬷嬷转了转眼珠,登时便明白了,“大奶奶这是要……” 唐婉柔抬手指了下门外,轻叹道,“哎!我能要怎滴?不过是看着与大爷多年的情分照顾那一丝血脉罢了。怎么说我也是她的嫡母不是。” “就知道你是个贤淑的。”殷轩和挑帘进屋。 “大爷怎么来了?可去看过崔姨娘了?她初次怀胎,胎像又不甚稳,大爷可得多去她房里坐坐才是。” “去过了,不过想起你今早似乎有些咳嗽,便来看看你。可好些了?”殷轩和搂过唐婉柔的腰,一片温柔小意。他是喜欢美色不错,可若不是为了那块血肉还从未在白日进过姨娘的院子。即便如此也只是略坐了坐,说些安心养胎之类的话便离开。现在更是来表达他的深情与意重,妻妾之间他从来都游刃有余。 周嬷嬷和碧荷见状急忙退了出去。 唐婉柔偎进殷轩和怀里,“有大爷如此惦记,柔儿也知足了。” 粉鬓香腮,花香沁人,殷轩和捏一把唐婉柔腰间的软肉,呵呵笑了起来。 “二奶奶,打听清了,那崔姨娘原是大奶奶的陪嫁丫鬟,此外邢姨娘是二太太的远房侄女,赵姨娘则是家生子,老子娘在府里管着厨房。” 侍书伸手一戳琉珠的头,“奶奶可没叫你打听这个。”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回了院子不多时,琉珠便来禀报说,“奶奶,富贵家的求见。(www.MianHuaTang.cc 棉花糖小说)” 哦,倒是来的迅速。温岚放下手中茶盏,“叫她进来吧。” “是。” 琉珠打帘,富贵家的上前行礼道,“奴婢请二奶奶安,二奶奶新喜。” 温岚颔首叫起,“半烟,看座。” 半烟从一旁搬来锦兀,富贵家的假意推脱两下便坐下了。 “奶奶进门,不知这院子里人手如何安排?奴婢斗胆讨奶奶个示下。”富贵家的笑着问。 “依你看呢?”温岚不答反问。 富贵家的倒是个聪明的,只道,“奴婢将来前,大太太便吩咐奴婢一切大事小情皆听奶奶安排,奴婢不敢专权。” “那依旧例该当如何?” “依旧例每个院子该有大丫鬟四人,二等丫鬟四人,三等丫鬟四人,外加管事妈妈两人,其他粗使婆子并小丫头若干。”这些自有定例,各个院子也都遵循,须臾便能查到的东西,也无什么可以隐瞒。 “如今奶奶带来的人手也有不少,这等次该如何排还得有个章程。” “那二爷的院子原先如何安排,你说来给我听听。” “奴婢也是初来乍到,不如请菁红姑娘过来问问。”说话间难掩丝丝雀跃。 这是想攀扯上她呀,温岚想。真是高墙深院中的女人,一句话也几多心思。 温岚却不急,只拈块茯苓糕入口。唔,甜而不腻,香而不散,丝丝润滑,可说是味道极佳。又掏出丝帕拭手,继而品了口香茗,这才道,“也好。” 富贵家的松了口气。 菁红进屋行礼,眉眼却不甚恭敬。 温岚权当没有看见。会叫的狗不咬人,那深藏不漏暗中窥视的才叫人害怕。 菁红虽是大丫头,跟太太身边待过的富贵家的又有不同,温岚便没看座,只叫起后问她原来院子里的一些安排。 菁红倒也不隐瞒,竹筒倒子说了个干脆,只不过话里话外多次暗示她是二爷跟前得用的人。可是,能管着主子衣裳的哪个又是那不体面的?说多了便有奴大欺主之嫌了。 温岚疑惑,就凭菁红这点心思手段如何能在后宅立足,难不成这院子是难得一见没有腌臜之事的净土?想了想又摇头。(棉花糖小说网 Www.MianHuaTang.C 这些年殷轩离一直在西北,极少回长安,没有主子的院子这些丫头就算有心也无处招摇。加之成亲一事,让众多原本熄了别样心思的又活泛起来。而她这个女主子又是个家世不显且被世人诟病的,就难怪刚成亲连亲婆婆大太太也忙着塞人进来。 菁红说了许多,温岚的脸上依旧和煦一片,让人猜不透心思,心中就有些焦急。她是府中家生子,老子爹娘和哥哥在主子面前也算有些体面。而她明年就双十了,婚事再拖不得。与其到时随便配个小厮长工,还不如做姨娘来得痛快。而主子英俊长情,两人又有八年主仆情谊,没有比这更好的出路。至于奶奶,等生米煮成了熟饭,即便想发作也越不过二爷去。待以后生得一儿半女今生也算圆满了。 安下了心,菁红又进一步道,“奶奶要不要见见院子里人,早日安置下去也省得徒生忙乱。” 呵呵,难不成她未成亲前这院子还乱成粥了不成?若真如此一个个怕早被主子撵出去七八回了。菁红肯定是留不得的,不过撵出去还是放出去却有着很大不同,她还想再观察看看。机会她给了,就看这丫头能不能抓住了。 至于院子的安排,温岚心中早有章程。不过一动不如一静,也等那牛鬼蛇神都蹦哒出来了再办不迟。 “爷跟前的伺候不变,我这边就由侍书和半烟负责,其余一切皆依旧历。你是府内老人,人情往来练达,就任个总管可好?”最后一句是对着富贵家的说的。 富贵家的虽说是大太太的陪房,却是三等丫头进的府,年级又轻。比较一直在大太太跟前伺候的孟嬷嬷差了几个档次不止。当初讨这个差事也不过想求个发达,谁曾想刚到二爷的院子便当了总管,心中自然乐意。 因此一听见温岚的话忙笑着应下来,“劳二奶奶看重,奴婢自当尽心竭力。” 菁红看不惯富贵家的嘴脸,随即撇了撇嘴。不过听见温岚将那两个同来的丫头一并交给富贵家的安排,才又紧张起来。谁不知那两个做甚来的?长得妖妖娆娆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喜儿和福儿是太太拨给奶奶用的,远了怕不太好。”富贵家的笑说。 温岚心中不急,面上却还得做个不太好决定的样子,问,“依你看……?” 富贵家的刚得了美差,急于巩固自己的地位,便拍着胸脯道,“奶奶放心,奴婢自有办法,且让她们挑不出错来。” “毕竟是太太赏的,你们可要恭敬着些。” “是!”众人应了一声这才散了。 三朝回门,礼物装了一车,连婆子丫头一共三辆,缓缓向温宅行去。 昨夜殷轩离又折腾了她几次,因而早晨醒来整个人都不精神。一上马车,摇摇晃晃不过片刻,双眼又惺忪起来。 殷轩离有些心疼,揽过温岚的头,靠在他的肩上,“睡吧,到时喊你。” 温岚嗔怪了他一眼,终于没舍得下狠手,只在他的腰间轻挠了一把,便阖目睡去。 昏昏沉沉间似回到了那日,木枷在身,坐了刑车,晃晃悠悠穿过定鼎门往十字大街而去。漫无休止的辱骂,满天飞舞的菜叶石子。其中一颗打在了额头上,鲜血顺着额角向下流。 忽而挣扎了一下便醒了。额头确有些痛。 “做噩梦了?”殷轩离问,看温岚的脸色比睡前还要惫累,“可还好?” 温岚摇了摇头,“无事!车怎么停了?” “贵人出巡,羽林卫将街封了。”言语间一片讥诮。 温岚这才感到外面无比静谧,往日里热闹的叫卖声,吆喝声此刻都没了踪影。只有踢踏踢踏羽林卫整齐划一的行路声。 长安城里能造就如此大声势的人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可专挑在她回门这天堵路的似乎就只有那一个。 殷轩离看温岚想到了,便点了点头。而马车外,有女子的声音响起。 “殷夫人,我家公主有请。”听声音还是个熟人。 “我陪你。”殷轩离说完起身下了马车,随即伸手去扶温岚。 眼前沈慕寒率羽林卫环形排开,隔出的圆形空地上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漫卷的轻纱偶尔随风飞起,露出里面女子精致高贵的容颜,以及眸中毫不掩饰的恨意。 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温岚毫不怀疑自己早已被嘉凝公主凌迟,而且是千刀万剐。相较于此,沈慕寒的默默温情威力就小得多。也使得温岚很快从方才的噩梦中脱困。 温岚正了正衣襟,上前行礼道,“民妇给公主请安。嘉凝公主长乐无极。” “长乐无极?极好!前儿你大婚,本宫未能亲自登门道贺,心中十分怏然,如今特来送上一份薄礼。”说完啪啪拍了两掌。 一个衣袂飘飘的佳人缓步而出,“民女湄舞见过公主。”说完眉眼梭向殷轩离,继而红了面颊。 温岚心中哑然,难道她脸上刻了软弱二字,怎么什么人都想要欺负她一下,而且是以同样糟糕的方法。问题在于嘉凝公主不该挑个殷轩离不在的场合吗?如今大喇喇给他塞女人,不用她反驳殷轩离自己就会翻脸。又或者此女是个例外? 温岚看了看殷轩离,只见他唇角微抿,眉头轻皱,还真是在思考的模样。 “怎么?本宫的礼物夫人不喜欢?”嘉凝公主忽然轻笑出声,“也是,你的胆子大的很。连父皇都敢反驳,又怎会将本宫的懿旨看在眼里?不过你也许该问过你的夫君,没准殷将军心中乐意也说不定。” 嘉凝的心情忽然很好很好。即便她得不到,她也要让温岚不得安生。不得不说,皇兄的这个法子真心不错。环绕她许久的雾霾在此刻烟消云散。 但沈慕寒就没什么好脸了。今日他率羽林卫保护公主,将一切都看得清楚。温岚的颦眉,殷轩离的犹豫,嘉凝公主的咄咄逼人,这都让他不满,可又无法置一词。以什么立场呢?他终究是个局外人。 终于,温岚行礼谢了恩。她看得出殷轩离有顾忌,她不想让他为难。 这样的行为悦了嘉凝也落寞了沈慕寒的心。 温岚和殷轩离到温宅的时候,已经有好几个小厮在门口张望。看见他们的马车,有人撒欢跑进院子报信。还有人点上前打帘放置脚踏。 “怎么来得这样晚?”温远道已迎了出来,足见他对殷轩离这个女婿的满意程度。 温芷远嫁已是废棋,如今能指望的还是近在眼前的殷家。温远道的心思温岚深深了解。 好在忤逆不孝的话她不曾说出口,只说路上有事耽搁了。温远道也没细问,携了殷轩离的手向正堂走去。此时温实初也跑了出来,见到温岚,轻唤了声,“姐姐。”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回门 温岚拉过温实初,细看他的眉眼神情。(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离家不过两日,却似是隔了千山万水。 “阿姐。”温实初很不好意思,却不像小时候绞骨糖般在温岚怀中扭。虽然他只是七岁的小爷,已然知道在姐夫面前给自己姐姐留点面子。 “初儿快来拜见你姐夫,如此成什么样子。”温远道却将不悦直白表达了出来。 他是他唯一的儿子,将来能够养老送终、打幡摔盆、光耀门楣的儿子。即便再不喜欢也改变不了这事实。当年他以为还会有旁的儿子,如今倒是用上了心。况且这孩子虽与他不亲,倒乖巧懂事、年少早慧。孩子怎么长还不是端看长辈如何养,只要他有意,总能变成他想要的模样。 “岳父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不必拘礼。”殷轩离道。 不过温岚闻言还是放开了温实初,七岁的小人儿正了正衣襟,上前毕恭毕敬给殷轩离行了个礼。 “姐夫。”温实初说。 “父亲。”温岚也敛眉躬身给温远道见礼。 温远道唔了一声。 “好了,大家都站在这里做什么。快进屋,快进屋。”还是姑母温秀芝出面解了围。温远道也就收了一副严父脸,唤殷轩离进了书房,温秀芝则领温岚进了内室。 “姑爷对你如何?”拉过温岚的手,温秀芝问。 温岚面色一红,低语,“挺好的。” “那就好。那她屋里可有通房,都是如何安排的?你不要总顾念着如今两人感情好,该防的也要防住。虽说哪家哪户都少不了这些玩意儿,可他若是敢弄出个庶长子,咱们家可是不依的。到时你不好出面,尽可将这坏人交给姑母来做。郑家虽不济,好歹你父亲也不是以前那般。” 这本是至亲之人才会说的话,如今可见温秀芝是真疼温岚,才会这般。 “岚儿知道,劳姑母为侄女儿操心,岚儿心中不安。”温岚说完将身子靠了过去。 “那也是你这孩子招人疼。如今趁着你们感情好,尽快给殷家开枝散叶,有了一儿半女傍身,这才算站稳了脚跟。” 温岚知道这也是姑母的肺腑之言。 “表哥和表嫂今日怎么没来?茗玉表妹呢?” 半年前郑泽荣刚成了亲,媳妇儿是温秀芝挑的,温婉端方,很趁她的心意。(WWW.qiushu.CC 好看的小说 “你大哥哥去了地方商号巡查,你嫂子管着家就没让她过来。再说就你妹妹自己在家我也不放心。” 郑茗玉体弱,三不五时便要头疼咳嗽,为此,温秀芝可没少操心。 “姑母莫要着急,上次千金堂开的药方不是说还不错?慢慢调养一段时间总会好的。” “好孩子,确是我心急了。” “关心则乱,如果我母亲还在,定如姑母一般疼爱我们姐弟无二。” “大嫂的确是世上难得的好女子。” 说到此,两人皆有些唏嘘。都在想那个温婉却命运多舛的女子。温岚却又想的更多,想到何时才好让她那个伪君子的父亲下去与母亲做伴。不过恐怕他去了母亲也是不满的吧,恨得此生不想见。 此时书房,温远道正襟危坐,颇有些道貌岸然的儒雅模样,问,“贤婿常于内廷行走,最近有些传言不知贤婿可曾听说?” 殷轩离因蹴鞠赛一事并不太看得上温远道的行事,后来私下又有些调查,便连其人品也不喜欢了。说白了温远道就是一个汲汲营营的小人,阴错阳差入了皇上的眼而已。虽然后来因为温岚之事,皇上并没有迁怒,可也就如此了。想要再进一步,终其一生也再难,搞不好哪天皇帝就又不满了清算起旧帐来。只是这形势,他这个岳父大人似乎还没看明白,总想着折腾一番。可他却不好看他继续上窜下跳从而累及家人。 “既然是传言,岳父大人还是不要轻信的好,不过一些人闲极无聊捕风捉影罢了。” “贤婿此言差矣,事出未必无因。所谓无风不起浪,今上……” “岳父大人,小心祸从口出!”殷轩离截断了温远道的话。从龙之功又岂是那么好贪图的?一不小心就会引来杀身之祸。 被殷轩离截了话头,温远道自觉失了面子,黑沉着一张脸半天不再吭声。正好管家进来回禀午膳已经备好,这才不耐烦地唤小丫头去催温秀芝和温岚。 温家人丁稀少,正经的主子没有几个,所以也就不拘男女,大家围坐在了一桌。温岚看温远道面沉如水便知其心中不悦,可她没有兴致去猜测原因,更省了去表演父慈子孝。好在这时都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安安静静用完了膳也就罢了。 郑泽荣外出,温秀芝记挂家里,用过午膳就回了郑宅。温远道还因上午之事生气,也不理二人,一甩手回了屋。温岚则去找温实初,今日回门两人还未好好说话。 如此日落之前,温岚和殷轩离也就回到了殷府。即便是三朝回门,新嫁娘也不可在娘家待太长时间。而温家除了小弟温实初,也着实没什么可让她挂念的。现在家中没有闲人,初弟身旁又有张嬷嬷服伺,她也放心不少。 先去了老太太屋里,正好大老爷和大太太也在,就一并请了安。随即殷大老爷唤殷轩离去了书房。大太太眸光闪了几闪,终究没有开口。 “亲家老爷可好?”老太太问。 “父亲好的很,还托我问老太太安。” “那就好。听说亲家少爷已经开了童蒙,可曾想过换个先生?殷家族学虽比不上官学,但教童蒙的师傅是极稳妥的,又不似官学都是些学究古董。” 温岚不想让人觉得她刚嫁过来便全部依靠婆家,便婉拒了。再者她也觉得温实初如今这个师傅很好,很能因材施教,初弟自己也很欢喜。 老太太留温岚和大太太用了晚膳才放人回去。期间殷轩离和大老爷并未回来,说是两人一起出门了。据温岚所知,殷轩离从吐谷浑回来便卸了职,如今还未有新的职务下来,这么急匆匆赶出去不知是何事。 用完晚膳温岚回了自己的院子,一直等到戌末亥初也没见人影,便收拾一番先睡了。夜半朦胧间,感觉半边身子一沉,温岚睁开眼。 “吵醒你了?”殷轩离低语。 “没有,易之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晚膳用了没?我去给你做点宵夜来。”说着就要起身。 殷轩离按住她双肩,“用过了,小心着凉。” 轻薄的纱衣遮不住潋潋春光,殷轩离眸色渐深,不自觉连呼吸都重了起来。本是新婚燕尔,原来顾着温岚的身体不敢再孟浪,如今暖玉温香在侧却再忍不住了。手慢慢抚了上去,轻柔的似有魔力,在温岚身上心头炸燃一朵朵烟花,绚烂似火,而两人便在火焰中沉沦。 这才是小露香肩月半明,红绡纱内夜未眠。 清晨,温岚醒来,起身时只觉浑身酸痛,点点梅花绽放在凝滑裸露的香肩上。才知新婚那夜殷轩离实在是隐忍了。否则第二天她定然爬不起来敬那杯媳妇茶。 侍书见了有些脸红,半烟却误会殷轩离太薄情,居然暗下黑手。 “侍书,几更了?”温岚边整理衣装边问。 “奶奶,卯正了。得快些了。” “这么晚了,怎么不早点叫我?二爷呢?” “二爷一早就起了,去了演武堂。就是二爷不准奴婢叫的,说让奶奶多休息会儿。”侍书递过青盐。 温岚拿绑了鬃毛的牙刷蘸着青盐刷牙,心想男人果真比女人强悍,昨晚那般疯狂索取,一觉醒来依旧精神百倍。这样的体质实乃先天差异,她想强求也强求不来,倒不好再纠结了。 “奶奶,二爷说一会儿和您一起去给老爷太太请安。” “知道了。” 殷老太太上了年纪喜欢清净,故而免了众人的晨昏定省,只在每月初一十五去一趟便是。倒是大太太那里,一日三省必不可少。经年的媳妇熬成婆,谁家也不曾例外过。 待温岚整理好衣装,殷轩离也一身利落回来了,想必是在演武堂收拾过了。温岚瞥一眼有些郁卒的箐红,没有吭声。 小妾能不能上位端看男人愿不愿意,如果男人自己洁身自好,再有心机的女人也成不了事。 两人出了屋子,殷轩离伸出手,勾住温岚的手指。温岚先是面色一变,挣了几下见挣脱不开便坦然接受了。她不是那古板的闺阁女儿,自家夫君对自己爱重有加却还偏要装出一副生人勿近模样的是傻瓜。再说衣袖宽大足以将这可疑的行迹隐藏,外人看来无非是两人离的近了些而已。 两人刚进松明堂,就听见屋里传来一阵脆响,好像什么东西摔在了地上,接着有小丫鬟急匆匆走了出来。 “二……二爷,二奶奶。”小丫鬟裙摆上满是茶渍,招呼也打的磕磕巴巴的。 温岚瞅了一眼殷轩离,只见他面沉如水,已然没了方才的好心情。 ------------ 第一百二十四章 温岚一直觉得大太太对殷轩离的态度有些奇怪,有一种放羊吃草的意味。[txt全集下载wWw.80txt.com]如今看来,殷轩离自己也是一样怪异。他二人根本没有寻常母子之间的亲情,反倒多的是疏离与不屑。 许是听见了门外的动静,很快又有人挑帘从屋里走出来,上前对二人施礼道,“丫头弩笨,倒叫二爷和二奶奶久等了,太太请您二位进去呢。” 出来说话的正是大太太的心腹蔡氏。她原本是大太太身边的一等丫鬟,后来嫁给了大老爷的管事殷忠的儿子殷家仁,而这殷家仁却是个不良于行的跛子。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鲜花却毫无怨言,也难怪鲜花的主人会对其另眼相待了。 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定不是一般人,故而温岚从未轻视过蔡氏。 只是就这样大喇喇进去好么?难道不该等大太太消了气泄了火再……她还不想去触这个霉头。只是殷轩离好像对此司空见惯,没说什么抬腿进屋,她也只好随在其后。 进了屋,大太太的脸色果然不好,看向她的眼神有些恶狠狠,仿佛暗夜中伺机而动的蛇。弄的温岚很是莫名其妙,难道是她不经意间得罪了大太太而不自知。可她一个刚进门的媳妇能做什么,再说昨儿回门回来不是还好好的吗。 温岚想到殷轩离昨儿半夜对她说的话,难道是因为那件事? 这些念想只是一瞬,实际是温岚一进屋便先向大老爷和大太太行了礼,然后规规矩矩坐在一旁的黄花梨木圈椅上眼观鼻鼻观心的装哑巴。 所谓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在座的四人只有她道行低微,也没得话语权。再说她还不认为大太太会那么绝,怎么都是亲母子。殷轩离也不是那逆来顺受之人。 可接下来发生的事还是刷新了她对大太太的认知。 “阿离,外放的事你父亲方才已经对我说过了。依我看法,功名利禄什么的都是身外之物,自家人开开心心的生活在一起才更重要。前些年你还未成家一直在军营也就罢了,如今刚新婚便丢下媳妇也有些太说不过去了吧。”大太太变回一张慈眉善目,语重心长劝道。可这话中之意就颇让人揣摩了。txt电子书下载Http://wWw.80txt.com/ 第一便是说殷轩离是追名逐利之人,为国戍边还是为己谋私,同一件事不同说法品性却高低可见。第二便是警告殷轩离,如果他执意外放温岚便会被留在府中。其实男子出门妻子在家伺候公婆世世代代如此本无可厚非,可男子若无子嗣又另当别论。毕竟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传宗接代乃人伦大事。大太太这么说便是将子嗣放在一切事情之后了。 大老爷听闻面色就是一沉,“方才我不是告诉你了,此乃国家大事,你一内宅妇人岂能左右!” “老爷说的是,妾身这不也是担心阿离吗?边关苦寒艰涩,民风又彪悍,去了还不知得受多少罪!阿离身为男子也就罢了,儿媳可是娇养的闺阁女儿,妾身可舍不得让这么个娇娇儿去吃苦!”大太太说完拿帕子揩了揩眼角并不存在的泪痕。 大老爷心中一声轻叹,他这老妻如今的性子是越来越左了,也难怪离儿昨儿会那般说。虽说男主外女主内,可这家中也不能由她乱了章法。罢了,还是他出面弹压一下吧。不然依离儿的脾气,还不知会惹出多大的事来。 “你那是妇人之见,此事我意已决,绝无更改。” “老爷……”大太太声调陡然提高,一脸不可置信。如此这般让她在儿孙面前没脸,她这次是真的气上心头。 大老爷却仿佛没看见大太太怒气盈头,只对殷轩离和温岚道,“前往西北的事急,你二人还是赶快回去收拾吧,切不可耽误了行程。” “是!”殷轩离和温岚起身告退。 没多久,殷府众人便知道了殷轩离即将前往西北事宜。一*前来探望的人络绎不绝。 这首当其冲的便是大奶奶唐婉柔。 “今日我看大太太心情不好,可是因为你们前往西北之事?其实要我说,西北生活艰难,餐风饮露,弟妹还不若留在长安,这样咱们姐妹可以一处开心,大太太膝前也有了慰藉。”唐婉柔柔声道。 “是啊,太太是慈母心,心疼儿女离家在外。所谓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不过这终归是天子旨意,谁也违抗不得。至于我,母亲在世时常教导: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我一切皆听从夫君安排。” 唐婉柔听了笑笑,“那倒是,二弟新婚,放不下弟妹也是自然。况且大太太最是宅心仁厚,自然不会挑我们小辈儿的礼。我记得前些年二叔出门的时候,大太太总念叨起二叔,一时担心他粥食不济,一时又怕他冷暖不保,总之是各种放心不下。这次有弟妹同去照顾,大太太应该能把心放回肚子里了。不过西北苦寒,弟妹可要多收拾一些厚实的衣物。我这儿还有一块上好的貂皮,正好送给弟妹做一件大毛衣裳。” “这可使不得,大嫂的心头好我怎么好意思收,没得让人家笑话我小家子气。再者我成亲时刚做了好几身大毛衣裳,如今还都没上身呢。” “那怎么一样?弟妹有那是自己的,如今可是我送的。碧荷。”唐婉柔唤。 碧荷捧着一个粉蓝绫花缎子的包袱走到侍书跟前。 侍书看了眼温岚,见温岚点头,这才接了过去。 “那就谢过嫂子了。”温岚道。 “奶奶,大奶奶今日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奴婢不明白。”唐婉柔走后,侍书一边收拾一边问。 “能有什么意思,不外是担心我不走,抢了她的差事去罢了。”其实说起这管家的差事,温岚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值得抢的,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罢了。谁爱要谁要,反正她不稀罕。 送走了唐婉柔,后来接连又来了三拨人。一拨是二太太那边的,一拨是三太太那边的,最后一拨则是老太太派来的。 说起这几拨人最有诚意的怕是只有老太太吧。其他人或多或少都有自己的思量在,目的不纯。 出行事急,从接到旨意到离开不过五六日日光景。这期间,温岚抽空又回了一趟温府,她还有一些事需要嘱咐和安排? 这次温远道不在,不知是不想见温岚还是别的什么。 “这些时日,老爷一直这样晚归吗?”温岚问张嬷嬷。张嬷嬷道,“回姑娘的话,最近老爷的确归来很晚。多半到亥初,有时甚至到三更。” “三更天?”温岚皱眉,“可知老爷是和谁出去的,又去了哪里?家里最近多是何人来找老爷?” 张嬷嬷想了想道,“老爷经常一人出门并不带常随,也不见什么人来找。不过听赶车的桂二家的说老爷经常去清风斋吃酒。” “自己一个人还是有别人相陪?” 王嬷嬷摇摇头,“这倒是不知。” “好,我知道了。” 见问不出什么温岚也只能先放下,管他爹最近忙些什么呢。以他的胆子也干不出什么石破天惊的大事,既如此便先让他自在些吧。如今她只盼他能多活十年,到初弟长大成人便好。至于其它,她也不指望他什么,当然也指望不上。不过她爹到底还是壮年,要是…… 温岚遣走了侍书和半烟,只留下王嬷嬷一人。 两人来至内堂,温岚问道,“嬷嬷,最近内院可还安静?绿翘她……” “内院最近风平浪静,还请姑娘放心。银环和秀玉只是通房年纪又大了并不好有孕,而且最近老爷似把这两人忘了,几乎不往两人屋里去。至于绿翘姨娘那边,避子药一直偷偷放着,我安排的人也看着姨娘吃下的。应该不会有问题。” “那就好。” 初弟如今年纪尚幼,倘温远道再生出个儿子来,难保不会惹出什么麻烦。虽说拦不住他后娶继室,但能拖上一日便是一日,最少也要到她三年后从西北回来才好。单冲这一点,她其实是不愿去西北的。 温岚叮嘱王嬷嬷,“内院的事还是要盯住了。初弟那里也要安排好人手,李氏可以信赖,草儿胆小没有心机,重要的事就不要告诉她了。大妮如今怎么样了?” “穷人家的孩子都皮实,不过一年就把以前身体的亏空都调了回来。在老奴手下学了半年规矩,前些日子刚放到少爷院里当个粗使丫头。我看大妮年纪小心眼却不少,加上大家平日说话做事也不避讳她,老奴便让她当个耳报神。” “嬷嬷想的周到。等我走后,嬷嬷若有事可以找郑氏绸缎庄的孟三儿,他会帮你的。最后嬷嬷只需要记得一句话,那就是初弟是第一位的,其余的人或事都不必操心。” “是,老奴记住了。” “嬷嬷我们出去吧,初弟快该回来了。”温岚领着王嬷嬷走出来,刚打开门,便由远及近传来温实初的喊声。 “阿姐,阿姐。” ------------ 125 请师傅 “阿姐今日怎么回来了,姐夫怎么没有陪同阿姐前来?” 温岚摸摸温实初的头,揶揄道,“小弟难道不欢迎阿姐?怎么只记得问姐夫?” “哪里有?我最最惦记阿姐的。”温实初说着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姐夫上次答应说给我找个师傅教我功夫的,我只是想问问姐夫找好没有。” 这事温岚倒不知道。 “小弟为何想学功夫呢?”温岚问。难道小弟想走武举?这可不妙。刀枪无眼,小弟又是家中独苗。小弟若有事,她可无法在百年后面对母亲。 “你现在还小,一切应以学业为重。小弟难道不喜欢学习吗?再者君子六艺也有骑射,这应该足够了吧。阿姐还盼着小弟将来能考上状元,披红挂花、跨马游街,阿姐也算对得起母亲的嘱托了。” 温实初见温岚神色凝重,遂也有些焦急道,“阿姐莫要生气。非是我不想学习文章,而是弟弟觉得如果我会了功夫就可以保护阿姐了。而且也不会像上次那样遭遇匪类劫船而不能自保。况且先生也说了,强身健体也是十分重要的。” “你给先生说过了?” 温实初点头应是,“而且先生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忍常人所不能忍,才能及常人所不能及。” 温岚莞尔,小弟的这个先生倒是特立独行,而且也有学问。小弟跟着他自己这次出门也能放心了。 温岚捏捏温实初肉圆的小脸,笑道,“那我回去赶紧催催你姐夫去。争取在我们出门前把师傅给你定下好不好。” “阿姐不要再捏我的脸,我已经是大孩子了。”温实初一脸羞赧,十分的不好意思。不过顿了下又问,“阿姐要出门吗?去哪里?几日?” 温岚轻叹口气,“你姐夫不日将要前往西北,阿姐这次要随你姐夫一道去。西北驻防将领三年一换,如无意外,阿姐再回来也要三年后了。”温岚说完摇了摇头,就家里大太太那性子,谁知道呢。 温实初也有些沉默。虽则他最近入了学,说话处事也端方有理,但仍然不过一七八岁的小孩子。温岚这一走三年,家中便再无一人对他嘘寒问暖,悉心照料,要说不难过那是骗人的。所以很快便红了眼圈。 “小弟……”温岚也喏喏不成语。她知道小弟对她的依赖,如今实在不知如何劝慰。虽说成亲也是离开了家,但毕竟见一面还是很容易。哪怕见不得面,遣个婢女问话也便宜,如今这一走便只能靠书信往来。中间若有事,可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半响,温岚才又开口,“你平日在学堂要与同窗好好相处,若有委屈也不要生一时之气。风水轮流转,待将来功成名就,自然无人敢再看不起你。当然也莫欺少年穷,一朝鲤鱼跃龙门的也不在少数。”温岚看向温实初的眼睛,“阿姐不是说让你处处忍让畏畏缩缩,而是说要心胸开阔,心中自有天地丘壑。” 温实初抹一把眼泪,点头,“小弟明白。阿姐何时走,我去送你。” “三日后。届时学堂还要上课,小弟你就莫要去了。阿姐做了两件小衣,给了嬷嬷,有嬷嬷照顾你的饮食起居,阿姐放心。还有三百两的银票,也给了嬷嬷。有花销不要舍不得。阿姐新开的那两个铺子,每季度也会送二百两银到家中。如果再有大的花销,你去找吴掌柜,他能够做主。” “阿姐不用让掌柜给我钱的。我只是上学,用不了那么多。” “阿姐远在西北,能做的也就是留些钱给你傍身。以后有事可就要小弟你自己担着了,当然如果有你解决不了的事也不要瞒着我,即便我不管你姐夫,也是要从西北跑回来的。” “那姐夫岂不是很可怜。阿姐还是不要了。”温实初笑。 “还是初弟心疼姐夫。”殷轩离的声音在一旁想起。 温岚脸一红,道,“你怎么来了?进门连个声音都没有。” “姐夫想阿姐了呗。”温实初捂嘴偷笑。 “你这坏小子。”温岚作势要打。 殷轩离抓住她的手,道,“娘子可不能打,初弟又没说错。” “胡说些什么,也不怕人笑话。”温岚的脸不由更红了。 “初弟才不会笑话,初弟只会怪我对你不好。”殷轩离发现这小丫头自从成亲后,那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算没了,反而一逗就会脸红。而他偏喜欢看她脸红气恼的样子。那眼里心里满是他的感觉,实在是太令人舒爽了。 “对!姐夫要是对姐姐不好,我一定会打上门的!”说完温实初攥了攥拳头。 “初弟你放心,我是不会给你机会让你打上门来的。” “你们两个!”温岚很是无语。一个大人跟小孩子斗嘴,一个小孩子偏又跟大人般老城。 “走,我介绍初弟的师傅给你。”殷轩离敛笑,拉着温岚的手向外走。 “真的假的。”温岚问。 “姐夫姐夫,是真的吗?师傅跟你一样厉害吗?师傅会用剑吗?师傅会飞檐走壁吗?师傅……” “好了,见到你就会知道了。”殷轩离一拍温实初的小脑瓜,“快去看看吧,就在前厅。” “嗯。”温实初应声一溜烟地跑远了。 “你从哪里找来的人?”温岚走在殷轩离身侧,问。 “手下一个校尉,伤了腿不能再上战场。想想可惜,又不会什么旁的营生。与其在外面受人欺负,不如来当个师傅。你别看他腿不好,功夫缺是不差的。” “我又没说什么。再说,你找的人,我信得过。”温岚一脸笑意盈盈。 只是此时她还不知,这姓罗的师傅远不是一个校尉这么简单。 见过罗师傅,果真如殷轩离所说功夫不错,又是不多话的老实人。温岚便做主将人留了下来。然后又找家丁在外院修了个练功房出来。反正家中除了丫头婆子外也没什么女主人,温岚便也没只会温远道,自己做主了。 至于后来温远道知道了想要发脾气,温岚早回了家,也看不到他吹胡子瞪眼睛。 一转三天,温岚收拾好行囊,拜别家人,随殷轩离往西北大营赴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