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侯非侯 王非王 守卫军,营房。 “你为什么不杀女帝?你忘记族人的惨死了吗?忘记你父亲的惨死了吗?为什么要背叛李氏!?” 一道道扭曲的黑影围绕在他身边,发出控诉,发出质问,发出恸哭,冤魂不散。 “李信,你是我的孩子,是李氏皇族后裔,你必须要为我报仇,要承担李氏复兴的责任。” 父亲的低语声在耳边回荡,一声又一声。 某一刻,李信猛的坐起,大口喘息,梦中的画面旋即破碎,四周一片黑暗,身下是柔软的床榻。 “呼,呼呼........” 李信汗流浃背,坐在床上喘息片刻,他掀开棉被,穿上靴子,走到圆桌边,屈指弹在黄铜打造的灯台上。 那盏灯宛如合拢的花苞,“叮”的声音里,由黄铜薄片打造的花瓣,一片片绽放。 花芯便是烛火,散发昏黄温润的光,将屋内染上一层橘色。 这里是长城守卫军驻扎的营房,李信的房间不大,桌椅床铺柜子,陈设简单,透着军绿生涯的质朴。 穿着白色里衣的李信打开窗户,外面下雨了,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的把自己砸碎在瓦片上。 然后顺着瓦片从檐下滴落,宛如一串串的珠帘。 凉风张狂的呼啸而入,吹的帷幔鼓舞。 李信站在窗边,望着寂寂无声的雨夜,望着远处高大的城墙,眼神里透着深深的迷茫。 李氏是掌控着统御之力的武道家族,也是中原的统治者。 而他,则是李氏皇孙,尽管不受重视,但身份依旧显赫无比。女帝登基后,曾经辉煌的李氏一族迅速走向衰亡。 李信的父亲与族人便是在这场风波中而死。 一直无法驾驭统御之力的他,在目睹父亲去世后,于绝望和悲伤中,觉醒了统御之力光暗两面中的暗面——黑暗之力。 恰好是在这时,李氏族人找到了他,与他策划了一起针对女帝的刺杀。 但因为那场刺杀牵扯到了太多无辜的百姓,李信最后选择放弃。而后便被调任到长城,成为长城守卫军的一员。 原以为光明之力觉醒,将展开新的人生,可是族人的亡魂日日都会出现在他梦中,如同追命鬼一般,让他不得安宁。 突然,李信瞳孔微微一凝,动作迅猛的关闭窗户,隔绝了外界的窥探。 紧接着,他屈指弹出一道疾风,吹灭了灯芯。 李信低下头,摊开掌心,一抹黑红的、充斥着暴戾的气息,自掌心中升腾,不过片刻,整条右臂染上凄艳的鲜红,黑丝阵阵升腾。 异变还在蔓延,李信的右眼一片猩红,眼神被疯狂和暴戾填满。 黑暗中,黑发冒起红光,隐约有转变成血发的迹象。 “杀,杀光所有人,一切与我为敌者,皆可杀!” 耳边魔音阵阵,李信心里燃起滔天的杀意和戾气,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握向斜靠在桌边的螭虎巨剑。 啪! 左手拍开伸向巨剑的右手,并紧紧握住右手腕,两只手僵持对抗中,李信脸庞已是狰狞一片。 不,不能握剑,不能握剑...........李信额头青筋凸显,豆大的汗水滚落,五官扭曲。 一旦握剑,他就会失控,再也回不去了。 失控的滋味他体验过一次,这辈子不想再体验第二次。 而且这里是长城,一旦失控,会祸及很多无辜之人。 砰! 李信双膝跪地,左手死死钳制右手腕,右手仿佛有了自己的思想,竭力的伸向巨剑。 拉拽着,挣扎着,迫使李信从跪地变成了匍匐,像是被人牵住右手拖走。 他在用整个身体的力量,抗衡着右手。 他的右眼充斥着暴戾,左眼满是痛苦,汗水沿着脸颊冷硬的线条流淌。 不知持续了多久,直到汗水浸透了单衣,直到听见公鸡打鸣的声音从窗外响起。 黎明将至。 那股暴戾的气息才缓缓收敛,沉淀入李信体内。 李信虚脱般的趟在地上,胸膛起伏,大口喘息。 李氏一族传承的统御之力,分光暗两面,互为平衡。 “光暗”平衡的状态下,李信能完美掌控统御之力,在“光”和“暗”的状态中随意切换。 当平衡被打破,光明蛰伏,黑暗之力没了束缚,他会变成残忍暴戾的狂徒。 作为女帝任命的长官,他重新回到长城,面对着父辈们曾经戍卫的疆域。或许是族人在诅咒他这个叛徒,来到长城后,他便日日做噩梦,光明之力渐渐蛰伏起来,无法调动。 这样濒临失控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很多次。 每一次,他都感觉自己走在悬崖边,一个不慎,就会摔的粉身碎骨。 “黑暗之力会让我迷失,成为力量的奴隶,伤人又伤己。必须想办法重新掌控光明之力。” 李信捏了捏眉心,眼里沉淀着忧虑。 如果父亲在就好了,他会教我该怎么做,父亲.........李信走到窗边,推开窗门,东方微熹,渐露鱼白。 又过片刻,第一抹阳光照在高耸的城墙上,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城市。 “想办法联系上李氏族人,向他们询问如何平衡光暗之力,不趁早解决身体隐患,我迟早失控。” 李信穿好黑色劲装,套上轻甲,抖手甩开红色披风,披挂于肩,再把靠在桌边的巨剑背在身上,推门离开了房间。 守卫军的营房就在长城的城墙边,一座座青砖黑瓦的房屋连绵成片,营房的中央是演武场。 此时天色尚早,守卫军们聚集在伙房里用膳,李信离开营房,在接近城门位置的城墙上,画上一个李家用来联络的暗号。 两条互相咬尾的简笔鲤鱼! 联络暗号脱胎于李家的家徽。 守卫军营房把守严密,常人进不来,因此暗号需要画在显眼的位置,城门附近的城墙,完美附和这个标准。 长城里有李氏族人潜伏,见到联络暗号后,自然会来找他。 做好这一切,李信返回营房。 “统领!” 返回营房途中,迎面走来两名守卫军,见到李信,他们急忙让开道路,低头叫唤。 姿态恭敬,语气却显得疏离。 守卫军们不太喜欢这位新任统领,原因有两个:一、他们怀念着前统领苏烈,认为他的才能不及苏烈。二则是李信自身的原因,性格沉默,不喜与人交流。再加上李氏皇孙的超然身份,与底层守卫军有着天然的隔阂。 李信默默点头,与两名守卫军擦身而过。 穿过营房,很快来到统领所在的办公堂。 李信走到案边,扫了一眼,发现今日的公文已经整齐的摆在桌上。 身为长城守卫军的统领,他不但要负责戍守边关,还得处理长城内的政务和治安。 他坐下来翻看着公文,一刻钟不到,一位披甲中年人大步迈入大堂,疾声道: “统领,南凉街‘来福客栈’门口发生一起命案。” 来人国字脸,气质阳刚,有着边塞军人特有的精悍,左脸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 身上披着黑色的鱼鳞甲,鳞甲上刻着复杂的、宛如火焰的纹路。这是长城守卫军高层才能穿戴的机关甲。 他是李信的副官,也是前统领苏烈的副官,副官姓张,土生土长的长城人。 张副官是少见的,没有因为李信的身份和性格就敬而远之他的人。 李信很喜欢他,唯一的缺点就是,他是个不会说话的。 不是哑巴的意思,而是缺乏情商。 长城虽是边关,鱼龙混杂,但有守卫军坐镇,秩序严明,命案其实不多。 “报案的是客栈的赵掌柜,我已经派两名守卫军先去现场查看,统领,这还是您上任以来第一起命案。 “下官觉得,您可以亲自负责这起命案,找出凶手,也好让营里的兄弟们知道,您是这个!” 他一边喋喋不休,一边竖起大拇指: “您是不知道,营里的兄弟们都说您不如苏烈统领,只是仗着李氏的身份,才空降过来的。 “属下听了就很不服气,您明明是靠着不知死活的勇气。” 他指的是刺杀女帝这件事。 李信从小在父亲身边耳濡目染,用人不拘小节,听了这话没有在意,沉声道: “带几个人随我一起前往。” .......... 南凉街在长城最繁华的地段,有着酒楼茶馆,以及各种各样的商铺,长安运过来的胭脂水粉、瓷器茶叶以及丝绸都在这条街贩卖。 此外,获得长城守卫军认可的商团,比如“沙舟之子”也会来这条街贩卖各种稀奇古怪的器物。 不管是商业角度还是民生方面,南凉街的命案足以让李信重视。 两人带上十几名长城守卫军,快马加鞭赶往南凉街。 不多时,他们来到了“来福客栈”,李信勒住马缰,在街边停下来。 来福客栈的大门被两名守卫军挡着,街边围满了看热闹的路人。 “散开散开!” 跟随而来的守卫军翻身下马,驱赶着围观的路人,给李信和张副官清出道路。 李信穿着黑色甲胄,背着巨大的阔剑,脸色冷峻,目光凌厉,站在一群守卫军里,鹤立鸡群。 给路人们带来巨大的压迫感。 守卫军清理出道路后,李信没有第一时间进入客栈,而是在客栈外观察了一圈,这才迈过门槛,进入大堂。 认真环视一圈,看见堂内躺着一具尸体,被白布盖着。 一名穿丝绸袍子,大腹便便的中年掌柜,带着几名年轻伙计候在堂内,他们脸色有些惶恐。 李信摘下家传的螭虎巨剑,在尸体边上蹲下,掀开白布,审视起死者。 死者四十出头,满脸横肉,穿着再寻常不过的衣衫,看起来是个普通的百姓。 最显眼的伤势是胸口大面积的烧伤,露出黑中带红的血肉。 而张副官招招手,唤来掌柜,询问道: “怎么回事,他是店里的住客?” “不不不........” 中年掌柜连连摇头,解释道:“小的不认识此人,今早店里伙计开门,就发现这人死在客栈门口了,您说这都是什么事儿,长城那么大,死哪里不好,非要死在小人的客栈外,这还让小人怎么做生意。” 张副官皱了皱眉,呵斥道: “不是你店里住客,为什么会死在店门口?你是自己老实交代,还是官爷把你送到监牢里,让你向那些刑具交代?” 虽然他是个军官,不懂破案,但凶案的第一现场是重要证据之一的道理,张副官是知道的。 死者和客栈没有关系,那为什么会死在这里? 边上的几名守卫军,气势汹汹的靠拢过来,只要张副官一声令下,便将客栈的掌柜和伙计拿下。 这时,李信淡淡道: “我要搜查客栈。” 大腹便便的掌柜连连点头: “大人请!” 在掌柜的带领下,李信逐一检查了客栈的每个角落,包括有客人入住的房间。 张副官随行陪同,他发现李信搜查的速度很快,各个房间一掠而过,根本没有认真仔细的检查。 倒像是应付了事。 而这些,身边的守卫军们也看在眼里,面面相觑,小声讨论: “统领在做什么?哪有这样搜查的。” “可,可能是做做样子?” 他们不由怀念起前统领苏烈,出身望族,文武双全,是个能力出众且值得信赖的长官。 像这样的命案,苏烈长官肯定能手到擒来。 很快,李信结束了搜查,返回大堂。 “统领,我觉得吧,虽然弟兄们说话不中听,但您确实太敷衍了。” 张副官开口说道。 边上几个守卫军脸都白了。 虽然大家都是看,但看的人不同,看出的门道自然也就不一样..........李信本来想多解释几句,但是时间紧急,他直接说出答案: “尸体是被人挪过来的,第一现场不在客栈。” 听到他的结论,掌柜的如释重负。 尸体是被人挪到客栈门口的? 守卫军们则一脸不信,但碍于对李信的畏惧,没人开口质疑。 张副官是藏不住话的人,诧异道: “您怎么猜出来的。” 李信沉吟片刻,道: “死者胸口有大面积烧伤,胸骨折断,刺穿心脏。此外,各处皆有受伤的痕迹,死前经历过一番激烈的战斗。” 张副官闻言,轻轻按压黑中带红的胸口血肉,果然一致。 他微微点头。 李信继续道: “尸体双脚脚踝冰冷坚硬,受过冻伤。” 张副官再次伸手,捏了捏尸体的脚踝,猛的缩回手: “好冰!” 守卫军们纷纷触摸死者脚踝,于是认可了李信的说辞。 张副官拍了拍脑袋: “死者被杀的地方是冰窖?” 现在是雨季,气温不低,不可能把人的身体冻僵,唯一的解释就是死者是在冰窖被杀的,或者,在冰窖里储存了一段时间。 李信看他一眼,言简意赅的说: “只有脚踝。” 只有脚踝被冻伤了,其他部位完好无损,如果是在冰窖里存放,或者死于冰窖,不会是这样的情况。 张副官恍然大悟,明白了统领的意思: “他死于超凡力量。” 李信点头: “胸口和脚踝的伤都是超凡力量造成,说明死者本身也是个高手,与凶手有过战斗。 “那么,这必然会留下痕迹,但客栈外和客栈里都找不到痕迹。” 进入客栈前,他对周边有过观察,一切如常,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 难怪统领刚才搜查时如此仓促,因为打斗留下的破坏、痕迹无法轻易遮掩,哪怕更换破损的器具、修补地面和墙壁,仍然能被一眼看出........张副官和守卫军们恍然大悟。 几名守卫军偷偷打量着李信,像是第一次认识他。 李信对下属们的打量毫不在意,望向掌柜,道: “什么时候发现的尸体?” 掌柜有问必答: “卯时三刻,客栈每天都是这个时辰开门。” 李信转头对张副官说道: “带几个人沿街挨家挨户的去问,卯时有没有见到可疑人物出没抛尸,或者听见打斗的声音。” 张副官立刻带人奔出客栈,李信自己则在客栈外的街边来回巡视,不知道在找什么。 很快,张副官去而复返,回禀结果: “附近的住户都说没有看见可疑人物抛尸,卯时三刻的时候,他们大部分还没醒。” 李信‘嗯’了一声,全神贯注的盯着地面。 张副官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那是几道车辙印。 “统领,你在看什么?” 李信缓缓道: “把客栈外的所有车辙印都拓下来,凶手就在其中。” “您的意思是.......” “既然是抛尸,那么凶手应该不是在南凉街杀的人,没有人会在案发现场附近抛尸。 “而远距离抛尸若想不引人注意,必定会使用马车。昨夜一场大雨,把往日的痕迹都冲刷干净了。 “现在这里的车辙印,其中就有凶手所用的马车。” 李信极少说这么多的话,但就算是长篇大论,他也说的冷静沉稳,没什么情绪起伏。 “妙啊!” 张副官一拍脑袋,兴奋的竖起大拇指: “统领,您可真有本事,我还以为您只是凭着不知死活的勇气才当上统领的。” 其实,有些人没有恶意,只是后半句话不说出来就更好了.........李信略感无奈地看他一眼,转头朝身侧的守卫军说道: “去查死者身份,明日我要结果。” 那守卫军对李信大大改观,大声回应道: “是,统领!” 语气里夹杂着对上级的尊敬,不再只是畏惧。 ------------ 第二章 家族任务 守卫军找来了一辆平板车,带着尸体和客栈的掌柜、发现尸体的那名伙计,跟随李信返回营房。 客栈虽然不是第一凶案现场,但不代表掌柜和伙计没有嫌疑。 不代表他们和凶手没有关系。 该有的审问,该有的流程,都要有。 骑在马背上,李信沉吟着凶手抛尸的动机。 正常来说,杀完人之后,应该把尸体藏在不易被察觉的地方,或掩埋或丢入井中。 哪有把尸体抛在最繁华地段的客栈门口的? 这是害怕不被人发现? 或许,凶手的目的就是想让人发现死者,如果是这样,死者的身份就是关键........李信想道。 返回办公堂后,李信下达的第一个命令就是加强城内巡逻力度,加强城门进出的管控。 ............... 黑夜,圆月如盘,高悬天空。 古老的城墙无言的伫立在大漠的月色中,城墙外是覆盖波纹的广袤沙漠。荒凉是云中的主基调,地处云中和长安边境的长城也难以幸免。 在这座静默沉睡的城市中,某座低矮的房屋里,昏黄的灯光透过纸窗映出。 屋内的四方桌边,几道披着斗篷的身影在窃窃私语: “王贵死了,所有的线索都断了。” “长城这么大,想找出一个人,如同大海捞针。” “而且,守卫军加强了巡逻,不但出入长城要受到严格的盘查,在城内,我们的行动也遭受了极大的不便。” 接着,所有黑袍人,同时望向窗边的锦衣男人,其中一位黑袍人沉声道: “长城是你们的地盘,找个人对你们来说,不是难事吧。” 锦衣男人转过身来,四十出头的年纪,蓄着青须,容貌俊朗,气质里透着钟鸣鼎食之家浸润出的贵气。 他笑道: “长城早已是守卫军的地盘,我们的势力大不如前了。不过,既然黑光首领愿意与我们合作,那么,这件事就交给我们来办。 “当做是见面礼!” ............. 次日。 早起的李信背着家传巨剑,穿梭在一座座房屋间,沿途遇到前往伙房用早膳的守卫军,纷纷向他恭敬行礼。 昨日客栈命案的事,经过亲身参与其中的守卫军宣传,大伙儿都听说了新任统领的表现。 这不能立刻让守卫军们对他改观,但眼神里多了一抹不同于往日的好奇。 不再像以前那样敬畏和疏远。 “笃笃笃........” 路过某座房子时,里头传来切菜声,以及抱怨声: “百里守约,为什么你整天只知道做素菜?本大爷要吃肉,要吃肉!” 李信停下脚步,朝屋内看去。 抱怨的是个矮个子,有着一头金中带红的杂乱头发,一双猫耳朵,还有修长的尾巴,整体形象接近猫儿。 这是一个混血魔种。 “沈梦溪,跟你说过很多遍,吃素有益健康。” 切菜的年轻人回答道,他同样是一个混血魔种,有尖尖的耳朵和蓬松的尾巴,头发白色,尾巴则是灰褐色。 显然,屋子里两个都是混血魔种。 百里守约说完,灶台亮起两道莹蓝色的光,并发出“嗡嗡”的电子合成音。 “你看,盾山也觉得我是对的。”百里守约看向沈梦溪。 后者挠了挠头,嘀咕道: “我怎么听不懂它在说什么。” 李信默默收回目光,正要继续迈步前行,身后传来声音: “见过统领!” 声音有着成熟女子独有的磁性,透着一股子的英姿飒爽。 李信回身看去,身后之人是一位高挑女子,面容姣好,红发如火,绑成高高的马尾,身穿轻甲,背着一把巨剑,后腰插着两把小剑。 她叫花木兰,长城守卫军中唯一的女子,性格豪爽,在守卫军中颇有声望。 “昨日的事我听说了。”花木兰笑了笑: “想不到统领还有断案的本事。” “案子还没查清!”李信摇了摇头。 花木兰没再说话,双方一时无言,李信轻轻颔首,继续前往,朝着办公堂的方向走去。 来到属于他的办公堂,李信得到一个消息: 死者的身份查出来了。 ......... “死者叫王贵,城北黑街里开猪肉铺的。仵作从他指甲缝里观察到难以洗净的油渍,再加上右手虎口厚厚的茧子是常年握刀所致。 “两者结合,推断出死者很有可能是杀猪的,属下便派人去城中各个猪肉铺问询了一遍。最后发现城北黑街的王贵昨日失踪,一夜未归。 “他的妻女正在寻他,即使我们不找上门,再过两日,怕是也要报官了。” 李信坐在大案后,听着张副官的汇报,喃喃自语: “一个杀猪的,怎么会惹到高手?一个杀猪的,又是哪来这么大本事与那位高手过招?” 他看向张副官: “王贵的家人,街坊邻居,知道他有一身本事吗。可有询问过,他近来和谁结仇?或者有什么异常?” 张副官先是摇头: “王贵往日里性格温和、豪爽,与邻里关系处的不错,没有与人结仇。” 是个擅长伪装的人,开猪肉铺是他表面的营生,背地里还有一层身份.........李信结合前后矛盾之处,做出了分析。 张副官继续说道: “至于异常,卑职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异常........根据他妻子和街坊邻居的说法,王贵这几日经常提前关铺子,也不关猪肉有没有卖完,寅时一到,一准而没踪没影,也不知道在干嘛。 “他妻子说,有次夜里他回来,一个人坐在桌边嘀嘀咕咕着:到底藏哪了,到底藏哪了.........” 李信听到这里,目光骤然锐利,沉吟道: “他在找什么东西,而那个东西很可能是他被杀的原因。” 张副官耸耸肩,无奈道: “可惜王贵的妻子也不知道他在找什么。” 李信问道: “王贵是什么时候开始出现异常的。” 张副官想也没想,道: “三天前!” “来福客栈的掌柜和伙计有什么交代?”他又问道。 “还是和之前一样,嚷嚷着冤枉。”张副官回答。 李信淡淡道: “谨慎起见,多关押他们几天。” 张副官点头,接着说道: “这案子看起来很棘手啊,统领,您可一定要查的水落石出,这是你的翻身仗,那么多兄弟看着呢。可不能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不了了之。” 张副官苦口婆心的提出建议,但说话一如既往的不中听。 ........李信绷着脸,“嗯”了一声。 谈话结束,李信这才拿起张副官放在桌上的验尸单,凝神阅读。 验尸单上,详细记录了死者的种种信息,包括但不限于外貌、体型、致命伤口、肢体特征,因为李信批发了准验批文,因此验尸单上还有死者王贵的解剖报告。 突然,李信注意到,验尸单上写着,死者王贵的右臂胳膊上,有一块刺青,刺青是燃烧的黑色火焰,火焰上凝出一张模糊的脸。 刺青?李信望着刺青,陷入沉思。 .......... 黄昏,散值。 李信离开办公堂,前往城门口,看看李家有没有给出回复。 今晨他去城门口看过,联络暗号还在,孤零零的画在城墙上,李家的人没有给出任何回复。 李信表面不动声色,其实内心比较焦虑,统御之力已经失衡,代表黑暗的力量日夜侵蚀着他,让他越来越难以自控。 一旦被黑暗之力完全侵蚀,他就会变成冷酷暴戾的杀戮者。 到时候只能离开长城,四处流浪,而且还会伤害很多无辜的人。 很快,他来到距离城门口不远的位置,他刻画在城墙上那个不起眼的“双鱼”联络暗号还在,但在“双鱼”的嘴边,多了一条延伸出去的、扭曲的线。 在李家的联络暗号中,这代表着“搭上线”。 “呼........” 李信吐出一口气,冷峻的脸庞稍稍缓和。 他转身离去,脚步似乎变的轻快起来。 用过晚膳,他带着张副官和十几名守卫军,以巡逻为由离开营房,在空旷寂静的街道巡视着。 营房守卫森严,高手众多,李家人很难潜入。 就这样巡视了小半个时辰,李信语气平静的说道: “你们继续巡视。” 等张副官点头后,他离开队伍,独自一人走向右侧的暗巷。 没等多久,李信耳廓一动,听见夜风里传来衣袂翻飞的声响,下一刻,一道人影掠入暗巷。 “你终于还是找我们了,很好,说明你没忘记自己的出身,没忘记自己的血脉。” 来人披着黑色斗篷,戴着兜帽,五官隐藏在阴影里。 但嘶哑浑厚的声音,李信无比熟悉。 李然。 李然的父亲是李信祖父的亲弟弟,从辈分上来说,李然还是李信的族叔。 李信父亲死后,李然便接管了长城中李氏一族的势力,暗中潜伏起来,伺机而动。 “我从未忘记自己的身份!” 李信低沉的回应了一句。 “很好!” 李然笑了笑,语气里似乎颇为满意,问道: “你很少主动联络我们,遇到了无法解决的事?嗯,让我猜猜,是不是守卫军队长们联合起来对抗你,让你处境非常难受? “狄仁杰和女帝不杀你,把你发配到长城来当守卫军统领,一来是借统领之位禁锢你,二来是想用你钓出我们这些李氏余孽。” 李然的语气里带着嘲讽和讥笑,不知是讥笑李信,还是讥笑狄仁杰和女帝。 夜色里,李信眉头皱了皱,淡淡道: “是另外的事!” 他不想和李然在这个话题上争执。 李然收敛笑容,沉默一下,嘶哑的声音问道: “什么事。” 李信措辞片刻,问道: “如何完美的驾驭统御之力?” 李然没有回答,兜帽下,目光灼灼的审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意味深长的说: “统御之力失衡了?我猜是黑暗之力压制了光明之行,对吧。” 老狐狸........李信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嗯”了一声。 在这件事上,他的心情是复杂的,既想向李家寻求解决之法,又不想把自己的困境暴露出去。 所以刚才问的很折衷,但他还是低估了李然。 李然说道: “李氏掌控统御之力,人杰辈出,像你遇到的情况,虽说不多,但还是有不少的。统御之力光暗两面,当它处于平衡状态时,你能完美驾驭光明和黑暗的力量。 “可一旦失衡,是非常危险的。尤是你现在的情况,光明蛰伏,黑暗蠢蠢欲动,一个不慎,就会变成嗜血残暴的野兽。” 李信微微动容,脱口而出般的问道: “如何解决?” 李然不疾不徐道: “不急,我先回去翻翻资料,好好想一想。正好,家族有件事要你去办。” 这是要和我交易.........李信忍不住看了他一眼,颔首道: “你说!” 李然的手从斗篷里伸出来,把一卷纸丢了过来。 李信伸手接过,展开纸张,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见纸上画着一位女子,鼻子高挺,眼眶深邃,五官极为立体,是典型的云中人种。 “很漂亮,对吧!” 李然笑道: “她叫司南星,云中的遗迹猎人,曾经为了争夺宝物杀过我们李氏族人,不久前,有探子在城中看到过她。我希望你能帮我们找出她。” 遗迹猎人........李信凝视着画中的美人,所谓遗迹猎人,就是以挖掘云中上古时代的遗迹,寻找古物、文物,以此谋生的人。 他们不同于沙舟之子商团,沙洲之子会抱团取暖,并形成了一定的规模,但遗迹猎人基本上是独来独往的孤狼,。 李然叹了口气: “原本是不需要你帮忙的,但最近不知道为什么,你们守卫军突然加强了巡逻力度,出城入城都严格管控,让我们的人很难办。 “对了,是什么事让你们如此兴师动众。” 李信目光从画像中收回,言简意赅的解释: “昨日发生了命案。” 李然随口问道: “命案非同寻常?” 李信微微摇头: “目前还没有眉目,只知道死者是做营生的。” 李然诧异道: “一个小老板的命,值得你们如此大费周章?” 李信皱着眉头,冷冰冰道: “人命不分贵贱!” 李然没有反驳,只是笑了笑,多少有些嘲讽意味。 “尽快找到她,然后通知我。”他说完,翩然跃起,在屋顶几个起落,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李信收好画像,离开暗巷,大步追上巡逻队伍。 .......... 一晃三天过去。 这几天里,李信重点忙两件事,第一件事,他把画像交给张副官,让张副官张贴告示,全城通缉告示上的女子,理由是云中悄悄混入长城的细作。 这项命令没有遭遇阻碍,很轻易就得意实施,一来长城位于长安和云中的交界,是扼制了云中入侵长安的咽喉,地位本就敏感。 在过去,时常有魔种的细作混入长城打探情报,或伺机搞破坏。 二来,李信身为统领,这属于他的职权范围。 第二件事——王贵命案。 堂内,李信坐在案后,一边批阅公文,一边问道: “拓印下来的车辙印有线索了吗。” 身为统领,他不但要处理城中事务,守卫军中的事务也要他负责处理。 守卫军中的事务,通常和物资、军械、军饷有关,再就是一些日常生活中的琐事,比如守卫军之间的小争端。 小争端还算好的,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有些事儿,又麻烦又不好处理。 比如有队长觉得,沈梦溪经常私底下研制黑晶炸弹,危险性太高,希望能把这位混血魔种赶出营房。 又比如有守卫军队长眼馋盾山的能力,希望组织也能给他们发一个攻防一体的机关人。 又又比如,有人举报百里守约总是喜欢夜晚“潜伏”在屋顶上,不知道在观察什么,让他们觉得非常不适,希望李信能狠狠惩罚这个混血魔种。 张副官摇头: “还在比对,目前没有线索。” 对比车辙印是一项繁琐的工作,通常来说,不同的马车,车轮的宽度规格也不一样。这要根据车厢的重要,马车的高度等方面来设计。 有些马车的车轮甚至会刻画防滑花纹。 另外,以上只是针对有规格的车行而言,更多的马车根本没有固定标准,比如自家打造的,用来拉货的平板车,这就没有所谓规格可言了。 堂内一时沉默,李信皱眉不语。 张副官试探道: “统领,接下来该怎么查?” 线索虽然没断,但进度却停下来了,这三天里,他们走访了黑街的住户,调查了王贵的祖籍、生平,但没有发现有用的线索。 案子一时间查不下去,而对李信来说,还有件更糟糕的事,那便是李然让他寻找的司南星,毫无音讯。 可昨天夜里,黑暗之力又一次发作,几乎压垮了他。 ------------ 第三章 司南星 为今之计,是先找到那个司南星.........李信捏了捏眉心,看向张副官,道: “王贵的案子暂且放一放,先把云中混进来的细作抓住,提高赏金,派守卫军挨家挨户的打听,云中人相貌与我们迥异,如果有人见过她,必定留下印象。” “是,统领!” 张副官颔首。 李信顺势起身,吐出一口气,抱着散心的想法,道: “陪我去城头巡视。” 两人当即离开办公堂,带着几名守卫军巡视城头,李信显得心不在焉,估算着下一次黑暗之力爆发的时间。 巡视返回的途中,忽然听见一阵哭闹声。 走的近了,才看清是一个妇人带着一个少年,跪在营房大门外哭嚎。 看起来是对母子,穿着白色丧服。 营房外的守卫军恪守本分,把母子俩挡在了外面。 “咦,那不是王贵的妻儿吗。”张副官显然认得这对母子。 李信皱了皱眉,吩咐道: “去看看怎么回事。” 张副官单手按住刀柄,大步走过去,他来到母子面前,沉着脸问询了几句,在周围守卫军的注视下,朝李信这边返回。 “统领,他们想带走王贵的尸体。”张副官说道。 这和李信想的不一样,他还以为母子俩是来闹事喊冤的。 “案子还没查清,按照律法,尸体不能还给家属。”李信淡淡道。 这是命案,与其他案子不同。 这时,目光一直追逐着张副官的妇人,判断出李信是个大官儿,当即尖叫道: “求求官爷大发慈悲,把王贵的尸体还给民妇吧!天气渐渐热了,再不把王贵入土安葬,尸体就要腐烂了。 “一日夫妻百日恩,民妇不忍看着他魂无归处,身躯朽烂,请大人成全。” 她的声音凄厉又尖锐,宛如杜鹃泣血。 李信缓步走过去,淡淡道: “王贵的案子还没查清,尸体是重要线索,按照律法,得由守卫军收着,不能入土。” 妇人满脸失望,质问道: “何时才能查清?何时才能抓到凶手?” 这一刻,李信发现周围的守卫军们,纷纷看了过来,看向自己。 张副官跨步而出,训斥道: “放肆! “规矩就是规矩,王氏,营房乃守卫军重地,擅自闹事者,杖责二十,你再敢来营房外哭闹,别怪本官不客气。” 话虽这么说,王贵的妻儿只是被守卫军送出了营房。 返回办公堂,张副官没好气道: “大人,那刁妇胡搅蛮缠,不是削您脸面吗。这案子是您负责的,她这一闹,在外人看来,便是您办案能力不够,久久查不出凶手,不能还死者一个公道。 “您之前说把王贵的案子放一放,现在看来........” 李信没什么表情的坐在案后,淡淡道: “家属想要回尸体也是情理之中,我自有分寸!” 话虽这么说,但李信确实感受到了压力。 王贵命案是他接手的第一个命案,也是展现自身能力的契机,尽管嘴上没承认,但李信确实渴望得到守卫军的认可。 而司南星关乎着统御之力失衡的解决之法,在黑暗力量侵蚀日益加重的节骨眼,找到司南星便成了头等大事。 可这两件事同时陷入瓶颈。 寻找司南星急不来,目前唯一线索就是云中人,但想在长城里找到她,依旧困难。好在只要守住城门,严加盘查,她不想暴露就只能在城中待着..........倒是王贵的案子有些棘手.........李信身子往后一趟,靠着椅背,闭上眼睛,开始复盘王贵命案。 他鼻梁高挺,五官线条冷硬,宛如雕塑。 阳刚俊美之余,又有着雕塑的冷漠。 “王贵只是一个屠户,经营着猪肉铺,但这只是他表面的身份,背地里,他肯定还有另一层身份。”李信突然说道。 “对,很可能和他被杀有关。”边上的张副官放下手头活儿,附和了一句。 这是他们早已推测出的事实。 李信说道: “王贵的妻子说,他在寻找着什么,我们是不是可以假设,他在找凶手。” 张副官愣了一下。 李信继续道: “他找到了凶手,但不是凶手的对手,因此反被杀害。” 张副官疑惑道: “既然打不过凶手,那为什么还要去找,这不是送死吗。” 李信想了想,没能给出合理的解释,眼睛依旧闭着,眉头却微微皱起: “他的动机不重要,至少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凶手杀人之后,为什么要把尸体抛到来福客栈?” 张副官想也没想,道: “您说过的,凶手是想让更多的人发现他。” 李信反问道: “凶手的动机呢?” 张副官耸耸肩: “我觉得应该不是想尽早让王贵入土为安。” 谈话到这里就进行不下去了,李信不再搭理他,独自思考。 凶手抛尸的目的是什么? 张副官的话虽然不好听,但不是没有道理,肯定不是为了让王贵的尸体早点被发现,好快些入土为安。 南凉街在长城中央地带,人烟稠密最是繁华,而客栈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凶手把王贵的尸体抛在来福客栈,是为了让人发现,为了把动静闹大。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这时,张副官感慨道: “凶手和统领您一样胆大包天啊。” 李信皱眉睁眼,凝视着张副官,不明白他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想表达什么意思。 张副官解释道: “我要是凶手,杀了人就赶紧毁尸灭迹,不让任何人知道。可这家伙,倒是恨不得闹的天下皆知,好像他才是受害人似的。我看凶手就是在挑衅我们长城守卫军。 “您说是不是胆大包天。” 宛如一道光照进脑海,灵光随之迸发,李信眼睛猛的亮起。 “我明白凶手把王贵尸体抛在来福客栈的目的了。” 张副官旋即挺直腰背,摆出倾听姿态。 “杀人者未必有罪,被杀者未必无辜,如果王贵的身份见不得光呢?在这样的前提下,凶手把事情闹的越大,对自己越有利。” 李信越说越振奋,尽管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冷峻: “王贵在找凶手,凶手在隐藏自己。南凉街繁华,人口稠密,这里发生了命案,我们一定会加强戒备,日巡夜巡都会加大力度。这样一来,凶手反而安全了,可以更好的隐藏自己。” 前后的逻辑对应上了。 “可王贵已经死了啊........”话刚说完,张副官恍然大悟,已经有了答案: “这王贵还有同伙,我们只要找出王贵的同伙,就能把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可王贵的另一层身份是什么? “咱们已经把他的祖宗十八代给查遍,没有任何收获。” 李信淡淡道: “杀人者是个聪明人,拥有不俗的智慧,你能想到的问题,他自然也想到了。 “可他还是把王贵的尸体抛在客栈门口,这说明王贵身上有能曝光他身份的东西。” 张副官回忆了一下王贵的验尸单,脱口而出: “刺青?!” 李信当即道: “去查刺青的来历。” 张副官振奋道: “是!” 张副官办事效率极高,临近黄昏时,他便查出了刺青的来历。 “这种刺青来自一个叫“猎知者”的组织,他们活跃于云中,喜欢收集、掠夺与贤者有关的遗物,与我们长城守卫军倒是没什么交集。” 猎知者........李信搜刮肚肠的回忆一番,确认自己并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道: “把与猎知者相关的记载拿给我。” 岂料张副官摇了摇头,道: “没有!” “没有?”李信一愣,审视着他: “那你如何知道刺青源自猎知者组织?” 张副官回答道: “沈梦溪说的,您知道他出身沙舟之子商会,而沙舟之子与千窟守护者关系不错。据沈梦溪说,千窟守护者和猎知者是死对头。 “前者想要保护贤者遗物,后者则费尽心机的抢夺。对了,沈梦溪说,猎知者这个组织虽然神秘,但成员遍布五湖四海,是个非常棘手难缠的势力。 “再多的东西,他便不知道了。” 见李信一脸沉思,张副官脸色兴奋,道: “现在确认了王贵是猎知者,那么他们找的人,那个杀了王贵的家伙,会不会是千窟守护者?” 李信点点头,又摇头: “也有可能是身怀贤者遗留古物的人。” 他想了想,道: “你派人去查一查,王贵死前,最后出现的地方是哪里,有什么人见过他。” 知道王贵的身份后,调查就可以更加有效率,有针对性的展开。 .......... 深夜,房间里。 李信半跪在桌边,左手死死扣住右手腕,整条右手臂染上凄艳的鲜红,黑丝阵阵升腾。 李信的右眼一片猩红,眼神被疯狂和暴戾填满,俊朗的脸庞一片扭曲。 黑发冒起红光,隐约有转变成血发的迹象。 “杀,杀光所有人,为父亲报仇,为死去的李氏族人报仇........” 耳边魔音阵阵,李信心里燃起滔天的杀意和戾气,他的手,不受控制的握向斜靠在桌边的螭虎巨剑。 当右手即将触及剑柄时,李信身子猛的前扑,“哐当”的声音里,桌上的杯具摔碎在地,机关灯台从桌上滚到地上。 李信一脚踢开巨剑,而后从桌上滑落,身躯弓缩如虾,额头青筋凸显,豆大的汗水滚落,五官扭曲。 不知过了多久,翻涌不息的黑暗力量平息,他又一次在深渊的边缘,把自己拉扯了回来。 李信虚脱般的躺在地上,瞳孔涣散,大口喘息。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拖的越久,黑暗之力的侵蚀越重。 父亲,我该怎么做.......... 李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他撑着地面坐起身,晃了晃脑袋,简单的梳洗一番后,又变成了高傲冷漠的李氏皇孙,守卫军统领。 他把所有的忧虑都压在心底。 用过早膳,照例巡逻,处理了守卫军中的事务后,临近午膳时,张副官兴冲冲的奔进堂内,高呼道: “统领,车辙印对比出来了。” 李信一下抬起头来。 张副官把两张纸摆在桌上,语速极快的说道: “您看看,车辙印是不是一样。” 李信低头,望着两张纸,上面各有一道车辙印,其中左边的车辙印是当日他让人拓下来的,痕迹极浅。 右边的车辙印相对比较清晰。 两道车辙印的宽度,几乎一样,显然是出自统一规格的马车。 “哪家车行,什么规格的马车?”李信问道。 “是我们守卫军用来运送淄重、器械的平板车。”张副官说道。 “什么?!”李信怀疑自己听错了。 张副官道: “我们找城内的车行要了马车的建造规格,对比了不同的车型,一无所获,下边的人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对比了营中的马车和平板车,结果.......... “唉,统领,这就是所谓的灯下黑,不然哪要费那么大的周折。” 抛尸用的是守卫军用来运送淄重的平板车? 杀人者在守卫军中? 李信不理他的废话,果断下达命令: “去查一查王贵死亡前后三天的马车使用记录,封锁营房所有出入口,把所有队长召集过来,我要问话。” 一番折腾之后,办公堂重新变的冷清。 李信坐在案后,面无表情的思考着。 他问询了各小队的队长,确认营中没有可疑人物,又让张副官查了平板车的出营记录,甚至询问了那几天负责把守营房出入口的守卫军。 得到的回复是一致的——没有! “我记得守卫军的平板车是特制的,因为需要运送的淄重里包括军备器械和粮草,以及大件机关器,所以车轮比普通的平板车要大,要宽。 “如果不是守卫军里的平板车,那会是哪里的?” 李信看向张副官。 后者想了想,眼睛一亮: “我想起来了,每年都会有报废的平板车,那些平板车要么被拆了当柴烧,要么被下面的人偷偷卖掉。 “嘿,您知道的,有时候损坏的不太严重,修修补补,还是能用的,也值些钱。” 这种事儿,高高在上的李信统领还真不知道。 他没精力和时间去追究这些小事,道: “那就去查近一年内的报废记录。” 张副官领命而去,不多时,抱着一份案牍返回,他把案牍放在桌上,边展开,边说道: “近一年内的报废记录都在这里.........” 一年里报废的平板车不多,就四辆,其中两辆被拆了当柴烧,另外两辆,一辆被卖给了“大兴车行”,一辆被杂役文汗花低价买走。 当然,后边这两辆,案牍里是没有记录的,而是张副官打听出来的。 文汗是负责替守卫军运送淄重、军需的杂役之一,家住城北,李信问询后,才知道文汗不在长城,不久前随运送队伍去了都护府。 都护府和长城之间,常有往来,相互输送物资。 李信想了想,道: “你派人去大兴车行查一查那辆车的去处,我去一趟文汗家。” ........... 城北。 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奔跑在狭窄的小巷里,她穿着寻常的布衣,扎着小辫子,臂弯里挎着菜篮子,因为营养不良的缘故,身子瘦小。 脸蛋瘦削,皮肤微黑,一双眼睛又大又亮。 她在一座小院门口停下来,轻轻敲一下门,捏着清脆的嗓音,用力咳嗽一下。 俄顷,院门打开。 门后站着一位穿着黑袍,戴着兜帽的人,身段浮凸有致,是位女子。 一只黄毛小土狗,欢快的摇晃着尾巴,飞奔过来。 小姑娘回身关上门,小声道: “司南星姐姐,你的悬赏又提高了。” 说话的同时,她摸了摸小土狗的脑袋,“阿黄,有没有想我。” 兜帽底下传来清冷的嗓音: “小雨,没事少外出,提高便提高了,他们找不到我。” 小姑娘拎着菜篮往屋子里走,抱怨道: “阿爹再过几天就回来了,不过司南星姐姐你放心,我阿爹最善良老实,会收留你的,绝对帮你保守秘密。” 女子“嗯”了一声。 再过几日,也许她就会离开长城。 这时,小土狗突然叫了起来,朝着大门狂吠。 敲门声响了起来。 文小雨和司南星同时一凛,后者悄无声息的进了屋子,前者拎着菜篮子,小心翼翼挪向院门,边问道: “谁呀!” 门外传来回应声: “我是长城守卫军,这里是文汗家吗。” 听到是长城守卫军,文小雨一下子紧张起来,回头看了一眼屋子,深吸一口气,脆生生道: “什么事?” 门外的声音继续说道: “你爹文汗去都护府的运送淄重的途中,遭遇了意外,你先开门,我进来与你说。” 阿爹遭遇了意外?小姑娘脸色一变,心里便只剩阿爹的安危了,急惶惶的奔过去开门。 门栓滑动,院门“吱”的打开。 外头站着三人,两名穿着轻甲,腰胯制式长刀,再寻常不过的守卫军打扮。 中间一人同样身穿轻甲,但多了一件红色披风,后背背着一把宽阔的巨剑,容貌极为阳刚俊朗,只是面无表情,透着生人勿近的冷漠。 李信带着两名守卫军踏入院子,面无表情的环顾一圈。 小院不大,但收拾的很干净,东边墙角搭着一个棚子,棚下是一辆平板车,驽马低头吃着草料,马尾缓缓扫动。 就是它.......李信瞳孔微缩,面不改色的看向别处。 ------------ 第四章 贤者之玉和抉择 很快,他看见左侧的墙上有火燎的痕迹,窗户上残留着几道刀痕。 李信立刻判断出,此地就是案发现场,王贵死的地方。 王贵胸口有灼烧的痕迹,与院墙上的火燎痕迹吻合。 “我爹怎么了?” 文小雨带着哭腔问道。 “你爹没事,”李信收回目光,看着小姑娘,道: “家里最近有没有来陌生人?” 文小雨听见父亲没事,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又被李信的下一句话问的一颗心提了起来,连连摇头: “没,没有,家里就我一个人。” 李信看了一眼小姑娘臂弯里的菜篮子,道: “一个人在家,买这么多菜?” “我,我吃的多.......”文小雨低下头,把菜篮子藏到身后。 李信没再多问,对身后的两名守卫军说道: “关门!” 哐......院门被暴力关上,两名守卫军旋即抽出佩刀,如临大敌的盯着屋子。 李信望向小楼内,淡淡道: “我是来找你的。” 屋内无人回应。 李信抬脚往前,打算进屋,他刚往前迈出一步,门窗“咔擦”一声裂开,一道流焰朝他激射而去。 速度之快,李信只来得及看到一抹艳丽的流光。 他拔出背在身后的剑,横档于胸。 当! 就像铁锤狠狠敲击在铁胚上,流火像是烟花一样绽放。 李信虎口一疼,险些握不住螭虎巨剑,身躯被巨力撞的连连后退。 那道流焰同样弹飞,凝于半空,是一枚燃烧着火焰的珠子,散发灼热的高温。 火焰珠“咻”的一声,再次激射而来。 李信正要闪避,忽觉双腿被什么东西缠住,低头一看,一股涌动的水流裹住了他的双脚,并朝他腰身涌去。 “咔擦咔擦........” 水流凝成坚冰,冻僵他的双脚。 “统领小心!” 两名守卫军抢身而出,双刀交汇,朝着火焰珠斩去。 嘭! 火焰炸开,两把刀溶成铁水,溅在守卫军胸口,两人虎口裂开,被这股巨力震飞出去。 抓住机会,李信双腿肌肉霍然膨胀,撑起裤管,撑裂冰壳,他像是炮弹一般冲了出去。 急速突进! 噔噔噔.......他速度暴涨,朝前冲去,手里巨剑奋力斩出,一道剑气沿着地面游走,冲入屋子,撕裂沿途的阻碍,台阶、门槛瞬间裂开。 房间内传来一声闷哼。 那颗燃烧着炽烈火焰的珊瑚珠子,无力的坠落在地。 李信握着巨剑,警惕的踏入屋子,看见桌边瘫坐着一名戴着兜帽的斗篷人,正捂着胸口,痛苦呻吟。 “是你杀了王贵?” 李信缓步靠近她,沉声质问。 斗篷人冷笑一声,没有回答。 李信扬起巨剑,挑飞了她的兜帽。 他于兜帽翻飞间,看清了女子的容貌,鼻子高挺,五官立体精致,是典型的云中人种。 “是你?!” 李信愣住了。 眼前这个人,与李然给他的画像中人一模一样。 这时,文小雨脸色发白的奔进屋子,张开双臂挡在女子面前,哭叫道: “不许你伤害司南星姐姐。” 司南星........真的是她.........李信深吸一口,李然要找的人和杀死王贵的人,是同一个人,这是巧合,还是另有内幕? 司南星瞪大美眸,愤愤的盯着李信: “若非我有伤在身,你早就死了。” 这姑娘好大的戾气.........李信脸色冷漠: “王贵是你杀的吧!” 司南星冷笑不语。 李信继续说道: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找出你并不难。你目前的处境,我大概已经明白。猎知者在找你,而长城是守卫军的地盘,你想活命,与我们坦白是最好的办法。” “当然,现在也由不得你了,在这里坦白一切,还是我把你带回守卫军的牢房里坦白一切,你自己选。” 司南星沉默片刻,道: “你想知道什么?” 李信回道: “所有的事。” 司南星措辞一下,道: “我来自云中,是千窟的守护者。多年前,一场大火焚毁了千窟城,那里的文物、古董,以及远古贤者的宝物在大火中流失。 “这些年来,千窟的守护者们一直在寻找流失在外的文物。将它们带回千窟,是我们的夙愿。” 自幼在长城长大的李信,知道千窟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上古时期,云中有一群贤者,他们拥有通天彻地的本领,他们开创文明、引导文明,开启了云中最辉煌的时代。 而千窟城,据说就是贤者的发源地。 “不久前,我历尽艰险在沙舟之子商会寻到了一块贤者之玉,那是千窟城流落出去的古物,是当年贤者留下来的。 “我本想把它带回千窟,岂料猎知者得知了此事,我被一名叫做黑光的猎知者首领打成重伤,便一路逃亡到了长城。这里是守卫军的地盘,即使是猎知者也要忌惮一二。” 李信淡淡道: “但你似乎并不信任守卫军。” 司南星道: “猎知者成员遍布五湖四海,各行各业都有他们的人,我不敢肯定长城守卫军里没有猎知者。而且,自从苏烈统领离开长城,守卫军便不值得信任了。” 李信眉梢一挑: “你认识苏烈?” 司南星摇头: “我的好友伽罗,与守卫军前统领苏烈是至交。” 顿了顿,她拉回主题,说道: “我逃到京城后,重伤昏迷,是小雨救了我,她是个善良的姑娘,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苏醒后,我便一直在这里养伤,等待同伴找来,尽管已经小心翼翼,非常谨慎,但还是低估了猎知者。 “王贵发现了我的踪迹,他一路跟踪我到这里,为了自保,我只有杀他灭口。 “但我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被猎知者找到,而我的同伴不知何时才能抵达。” “为了震慑猎知者,争取时间,我将王贵的尸体抛在南凉街的来福客栈,引来了你们的关注。” 李信微微颔首: “驱虎吞狼,不错的想法。 “重点说一说猎知者。” “猎知者是一群专门抢夺贤者遗物的组织,是我们千窟守护者的死对头,不过这个组织极为神秘,我们只知道猎知者遍布云中,甚至对长城、都护府都有渗透。” 这和我已知的没什么不同,一个连死对头都了解不多的组织,过于神秘了........李信点点头,继而说道: “贤者之玉……传说中的宝物。可否给我看看。” 闻言,司南星精致的脸庞露出明显的挣扎之色。 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似是下定了决心,从怀里摸出一枚鸡蛋大的,它呈琥珀色,内部有数不清的微小的粒子游走。 李信审视着琥珀色的玉石,突然感觉到一阵难以言说的暖意。玉石也仿佛感知到什么似的,粒子闪烁和游走得更加激烈了。 司南星似乎感受到了贤者之玉对李信的反应,略略放心的轻声道: “它蕴含着古代贤者留下来的力量,找到对应的开启之法,便能获得无比强大的力量,足以毁天灭地。如果被心术不正的人得到,将带来巨大的灾难。” “你知道开启之法?”李信难以想象,小小一枚玉石,会有毁天灭地之力? 司南星连忙摇头: “我不知道,但猎知者一定知道,他们来历神秘,对古代贤者的了解程度,甚至超过了我们这些千窟守护者。这枚贤者之玉流落在外多年,经过无数人之手,但没有任何人能真正使用它。 “而且,我如果知道如何使用它,也不会被“黑光”打伤。” 她说这番话,一方面是给对方灌输贤者之玉绝对不能落入猎知者手中的观念;另一方面也是提醒他,不要对贤者之玉头脑发热。 但让她意外的是,李信虽然感知到贤者之玉对他的反应,但目光却并未在贤者之玉上多做停留,也没有流露出炽热或贪婪。 李信点头: “我明白了。 “你现在有两条路:一,随我去长城守卫军的营房,等待你的同伴找来。二,我抓捕你归案,把你押入守卫军大牢。” 司南星反问道: “有什么区别?” 李信一本正经道: “朋友和敌人的区别。” 司南星剧烈咳嗽起来,嘴角沁出血丝。 “司南星姐姐........”文小雨急切的喊了一声。 司南星摆摆手,神色清冷,道: “我可以跟你走,但必须带上小雨,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我不放心,猎知者找不到我,多半会报复她。” 李信道: “没问题。” 他当即让司南星和文小雨收拾细软,准备前往守卫军营房。 那里是绝对安全的地方,守卫军中高手众多,装备精良,别说猎知者,就算是成群结队的沙匪,也不敢擅入守卫军营房。 文小雨打包好衣物、钱财,还有菜篮子放在桌上,脆生生道: “阿财和阿黄也要带上,不然它会饿死的。” 阿财是马,阿黄是狗。 司南星和两名守卫军看向李信。 李信冷着脸,点了一下脑袋。 “你是不是杀过长安李家的人?”他突然问道。 突如其来的问题,让司南星愣了愣,她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李家的人在找你,理由是你曾经为了争夺宝物杀过我们李氏族人,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你最好别说谎。”李信道。 原来面前这位将军是长安李氏。司南星慎重地回忆了一下,摇头: “如果你说的是长安的皇族李家,那我可以告诉你,我与他们并无交集。 “王贵的事,的确是我为了自保被迫所为,但千窟守护者不会单单为了争夺宝物去杀人,况且得到贤者之玉的过程,也与长安李氏并无关联。” 她看着李信,皱眉道: “我倒是好奇,李家的人为什么要找我。” 话音落下,院外传来了犬吠声。 李信眯了眯眼,语气平静的留下一句话: “在屋里等着。” 独自一人走出屋子。 院内,不知何时多了一位穿黑色斗篷的男子,戴着兜帽,低着头,面孔隐藏在阴影里。 “李信,做的很好!” 李然笑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了目标。” 李信盯着他,脸色冷了下去: “你跟踪我。” “不这样,怎么第一时间找到她。” 李然目光掠过李信的肩膀,望向屋内,看见了脸色苍白的司南星,满意的笑起来。 李信斜跨一步,挡住他的视线,沉声道: “你在骗我,司南星没有杀李氏族人……你的目标是想抢夺她身上的贤者之玉,我难免要怀疑,你与猎知者是否有所勾结。” 他的小动作让李然嘴角笑容渐渐消失,语气变的低沉,道: “你说的没错,我们确实和猎知者达成了合作。之前隐瞒,不是不信任你,而是不想节外生枝。把司南星交给我,我把驾驭统御之力的方法告诉你。 “黑暗力量侵蚀的滋味不好受吧,没有李氏的帮忙,你是无法平衡光暗之力的。 “李信,你也不想因为黑暗之力失控,伤害身边无辜的人吧。” 屋内的司南星把两人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听在耳里,脸色微变。 她不懂什么是统御之力,但脑子没坏的话,就能听出李信是有求于对方的。 司南星为自己接下来的命运感到担忧。 李信冷着脸,声音低沉: “你们图谋的是贤者之玉的力量,与猎知者合作,夺回都护府和长城的掌控权?” 李然沉默几秒,嘿然道: “最熟悉我们的,还是自己人啊。 “既然话说到这个份上,我便不瞒你了,李氏如今已是过街老鼠,长安势力范围内,根本找不到可以抗衡女帝的帮手。 “想要重现辉煌,只有借助外力。猎知者遍布云中,背景强大而神秘,正是李氏最好的盟友。” “李信,你觉得呢?” 李信冷着脸: “与虎谋皮!” 李然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李氏先祖打下偌大家业,别说与虎谋皮,就是刀山火海也滚过、淌过,没这份毅力和勇气,如何为后世子孙创下家业?” 李信无言以对。 李然趁热打铁,语气和眉眼变的柔和,道: “李信,把司南星交给我,与我们一起光复李氏,还后世子孙一个辉煌家业,一个千秋太平。 “你是李氏皇孙,光复李氏,本就是你的责任。” 光复李氏,本就是我的责任.........李信愣愣的站在原地,半晌,他摇头: “不,猎知者非正道组织,贤者之玉若是落入其手,长城和都护府必定遭受波及。 “光复李氏,不是可以滥杀无辜的理由。” 李然声音再次变的严厉,呵斥道: “滥杀无辜?原以为你发配到长城后,会有所长进,没想到还是妇人之仁,一点都没变。 “当初不是你心慈手软,女帝早就死了,我们何苦牺牲那么多族人? “族中容忍了你的过错,依旧把你当族人,你就是这么回报李氏的?” 李信脸庞依旧平淡,但移开了目光,没有与李然对视。 当初他不愿伤及无辜,擅自反悔,为保护平民百姓放弃了刺杀女帝的行动。 这让李氏谋划多年的行动功亏一篑。 虽然他无愧于心,但想到李氏,还是沉默了。 李然见状,眼里光芒闪烁,滔滔不绝的展开语言攻势: “李信,你忘记族人的仇恨,忘记你父亲的仇恨了吗!知道为什么黑暗之力会侵蚀你吗? 李信猛的抬起头来,脱口而出: “为什么?” 李然冷笑道: “因为你心里有仇恨,你恨女帝,你恨司空震,你恨所有敌人。你无比渴望为族人报仇,为父亲报仇,渴望光复李氏,而不是龟缩在偏僻的长城。 “你害怕长安将你遗忘。 “你内心的阴暗在滋长,这就是为什么黑暗之力会侵蚀你的原因。 “统御之力光暗两面,互为平衡,光明之力蛰伏,黑暗之力失控,到底是什么原因,以你的智慧,难道真的不明白吗? “你不是想知道如何平衡统御之力么,遵循本心就是办法。” 闻言,李信脑海里闪过日复一日的噩梦,闪过族人的哭嚎和怒骂,闪过父亲失望的训斥。 他不是没有这方面的猜测,只是不愿去相信一切的缘由是自己内心阴暗滋生造成。李然的回答,验证了他心中所想。 “做个选择吧,李信! “长城守卫军和家族之间,你必须要做出选择。” 李然深谙赶鸭子上架的道理,越是这样的时候,越不能给他冷静思考的时间。 脑子一热,做出选择,事后就算反悔也晚了。 因为屋子里还有两名守卫军,他们将成为李信背叛守卫军的见证人。 屋子里,除了不谙世事的文小雨,司南星,以及两名御刀卫脸色都不太好看。 刚才一番话,告诉他们,敌人不单是猎知者,更是李氏余孽,而他们的统领李信,恰是李氏族人,根正苗红的皇孙。 一边是守卫军统领的职责,一边是家族大义,血海深仇。 他会怎么选择? 司南星和两名守卫军屏息凝神,情绪紧绷。 李信低着头,双手紧紧握成拳头,他再次涌起了窒息般的感觉,一如昨夜面临黑暗之力的侵蚀。 痛苦、绝望、无助........这种感觉宛如窒息。 在他心底,有个声音不停的蛊惑他: “遵循心的意志,挣脱枷锁,你将释放自己的力量,获得一切.........” 李信瞳孔深处,缓缓亮起一抹猩红的光。 一抹可怕的气息从他体内涌起,冰冷而残暴,让人不寒而栗。 司南星和两名守卫军脸色大变,心里的那抹期待彻底被浇灭。 他们各自握紧了手里的兵刃。 见状,李然嘴角一挑,毫不意外,甚至早有预料,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他懂的怎么样逼迫李信,加快黑暗之力的侵蚀。 ------------ 第五章 退敌 “很好,你已经做出选择了,回归家族的怀抱是你最正确的选择。”李然的声音仿佛拥有魔性,循循善诱: “报仇是你的使命,光复李氏是你的使命。 “李信尽情的释放自己的愤怒。” 他没再浪费时间,大步迈向屋子,边走边说: “我这就带司南星走。” 他要彻底压垮李信的挣扎。 司南星脸色一沉,清冷的脸庞布满绝望,银牙紧咬,不顾伤势,强行驭起火焰珠。 与此同时,她的左手浮现一道蔚蓝的,冒着寒气的水流。 锵锵! 两名守卫军抽出了佩刀。 “螳臂当车!” 李然嗤笑一声,与李信擦身而过。 “当!” 兵刃碰撞的锐响突兀响起,回荡在小院上空。 李然手持长刀,做格挡状,被硬生生逼回院子,在小院内踉跄后退,脸色愕然。 司南星和两位守卫也难掩惊讶的望着门口位置,那道抡出巨剑的身影。 李信呆呆的看着自己的右手,看着虎螭剑,似乎连自己也不敢相信。 这一剑出乎了所有人预料,包括李信自己。 “李信,你真的要背叛家族吗。” 李然失望的看着他,继而眸光锐利,转而怒意: “好,既然你冥顽不灵,那就别怪我不留情面。” 膝盖微微屈起,在肌肉膨胀产生的爆发力中,他骤然射向李信,身子在半空旋转,黑袍烈烈翻飞,一刀斩下。 李信把巨剑往身前一横。 当........火星暴起,气浪化作狂风席卷四面八方。 李信双膝一沉,脚下的台阶崩出蛛网般的裂缝。 他沉沉低吼一声,握剑的右臂肌肉一炸,把李然震了出去,后者在空中翻转身子,轻易卸去力道,双脚顺势狠狠蹬在李信胸口。 嘭! 闷响声里,李信倒飞进屋子,撞碎了四方桌。 他无法施展统御之力,战力大打折扣,不是李然的对手。 司南星眼里火光一闪,火焰珠爆发出灼热的高温,青葱玉指轻轻一弹,珠子爆射而去,阻拦李然杀进屋子的举动。 趁着这个间隙,两名守卫军奔向李信,真心实意的关切道: “统领,你没事吧。” 在他们眼里,李信是真正的统领,守卫军的统领。 “没事!” 李信擦去嘴角的血迹,表情依旧冷漠,语速极快的命令道: “发送信号弹,通知守卫军。” 一名守卫军点头,奔向窗户,边推开窗门,边从怀里摸出一枚信号弹,顺势把手探出窗外,就要拔下引线........ 当是时,李然斗篷掀起,冲出一道银光,只听“噗”的一声,继而传来守卫军的惨叫。 他的手被一柄飞刀钉在了窗框上,殷红的鲜血如泉涌,信号弹脱手,滚到了院子里。 李信和司南星心里一沉。 不给两人反应的机会,李然黑袍鼓荡,动若脱兔,两步奔过十几米的距离,手中长刀已经斩向司南星。 刀锋未至,凌厉的罡风吹断了司南星的额发。 她呼吸一窒,直觉刀气裂面如割,一边召唤火焰珠回援,一边把那股冒着寒气的蔚蓝水流合拢在掌心,猛的展开。 咔咔咔.......水流快速冻结的微响中,司南星身前形成一块坚冰凝成的盾牌。 “咔擦!” 李然的刀锋势如破竹,斩碎的冰盾,同时旋身回刀,斩中身后袭来的火焰珠,火光嘭的炸开,流火四射。 司南星趁机往侧面翻滚。 斩飞火焰珠后,李然突然察觉到双脚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了,难以动弹。 底下看去,方才冰盾炸裂后散落的冰块,不知何时化作水流,攀爬到了自己脚踝,并结成坚冰,形成冰冻的束缚。 “李信!” 司南星大叫道。 不用她说,经验丰富的力量大步奔出,速度快如残影。 他再次施展“急速突进”,以常人难以反应的速度靠近李然,并高举巨剑虎螭,气机滚滚灌入,剑身充斥着狂暴的力量,宛如烧红的烙铁,扭曲周围的空气。 短暂蓄力后,巨剑猛的劈下。 霸道又强大的剑气撕裂地面,狠狠斩在李然身上,撕裂了他的黑袍,撕裂他胸口的血肉,造成夸张的伤势。 “噗......” 李然体内气血翻涌,难以遏制的吐出一口鲜血。 “好胆!” 他似乎被激怒了,眼中闪过一抹凶光。 手中的长刀亮起刺目的光芒,宛如骄阳,让李信和司南星下意识闭眼,不管直视。 下一刻,李然挥刀横扫,白光滚滚如爆,扫过屋内每一处空间。 所有的家具在白光冲刷下,纷纷破碎。 瓦罐乒乒乓乓碎了一地。 李信和司南星只觉得胸口被攻城锥撞中,一刹那痛的无法呼吸,喉咙猩甜,血水不受控制的从嘴里喷涌。 他们重重飞起,重重撞在墙上,造成二次伤害。 白光缓缓熄灭,李然扫视一片狼藉的屋内,望着拄剑而立,脸色颓然的李信,望着血水染红胸口,俏脸煞白如纸的司南星。 至于两名重伤昏迷的守卫军,他看都没看。 “不知死活。” 李然盯着司南星,道: “交出贤者之玉,我可以饶你一命。” “休想!” 司南星“呸”的吐出一口血沫。 “瓮中之鳖,逞匹夫之勇。” 李然冷冰冰的评价一句,朝着司南星走去。 都已是瓮中之鳖,贤者之玉交与不交,由不得他们。 当是时,院外传来一声锐响,一道红光直窜天际,紧接着“轰”的一声,天空绽放出一道盛大的烟花。 李然、李信和司南星,同时望向院外。 只见文小雨手里握着一枚冒着青烟的信号弹,怯生生的回望屋子,回望三人。 ........李然心里冒出一股无名之火,他忽略了这个小姑娘,一根指头就能捏死的小姑娘。 可就是这个小姑娘,给了他“致命一击”,让他奠定的胜局,于顷刻间逆转。 司南星注意到李然眼里闪烁着的怒火和杀意,她右手掌心拖着火焰珠,左手掌心凝着蔚蓝色的,冒着寒意的水团,缓步靠向窗边。 她这是怕李然恼羞成怒之下,杀文小雨泄愤。 挪到窗边后,司南星如临大敌,她现在的状态,恐怕连李然三招都挡不下来。 嗡! 李然手里的长刀爆发出煊赫的光芒,蕴含的磅礴力量让司南星心里一片冰凉。 她知道对方要全力以赴大开杀戒了。 一把阔剑横在她面前,李信与司南星站在一起。 “你真当我不敢杀你?” 李然语气里有着气急败坏。 “你现在走,还有希望脱身,继续打下去,等守卫军中的高手一来,插翅难逃。”李信淡淡道。 “杀你们也不会影响我撤离。”李然缓缓跨出一步。 刀气如狂潮般汹涌直扑李信和司南星,煊赫的光芒蕴含着让人胆战心惊的力量。 司南星浑身绷紧,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神经都在催促她逃命。 她心里涌起一抹绝望。 这时,她看见李信把巨剑狠狠插入地面,并扬起了右手,一抹冒着黑气的血光自掌心中升腾。 李然猛的顿住脚步。 他脸色微变,沉默一下,忽然嗤笑道: “你不敢! “你如果不怕黑暗之力的侵蚀,就不会找我帮忙。你害怕成为凶残冷血的刽子手,就如你不敢为父亲和族人报仇。 “你只是个懦夫!” 懦夫?我是个懦夫,但我怕的不是死,而是伤害无辜的人.......李信没有反驳,他只是冷冰冰的看着李然,眼里闪烁着决绝: “我是个懦夫,但你敢和我这个懦夫赌命吗。” 说话的过程中,他的右眼瞳孔化作血瞳,眼白则变成了漆黑的颜色。 他的头发无风自动,一根根的浮起,染红血红之色。 李然脸色难看了起来,表情连续变化,短暂的沉默后,他看了一眼司南星,又看向李信,咬牙切齿道: “你会后悔的!” 说罢,长刀煊赫的光芒收敛,他蓦地转身,撞破身后的窗户,从后院离开。 听见李然远去的动静,司南星如释重负,再难支撑,双腿一软,跌坐在地。 冒着寒气的“水”融入她的身体,火焰珠熄灭,静静的躺在她身边。 “多,多谢.......” 司南星话音方落,突然看见身侧的李信也扭头朝自己看来。 对上那只血瞳的刹那,她刚落下来的心再次提起,她松弛的神经再次紧绷。 这是一只可怕的眼睛,充斥着暴戾、凶残和冷酷,被它盯着的时候,司南星觉得自己只是弱小而可怜的动物。 “李,李信?” 司南星刚开口,便看见李信眼里凶光一闪,她遵循本能,朝右侧一个翻滚,旋即听见了身后传来砖块开裂的声音。 回身看去,李信一脚踏裂了她原本跌坐的地方,满脸狰狞的杀了过来。 他失控了........司南星银牙一咬,并指如剑,朝着李信一指。 李信脚边的那颗火焰珠,倏地燃起烈焰,狠狠撞在李信后背,撞的他一个踉跄,后背爆起一团火光。 换成平时,司南星有信心靠这一击制服李信,但她受伤太重,力量不复往昔,而且眼前发狂嗜血的李信比刚才强大了很多。 受到火焰珠爆裂的撞击,仅仅是身躯略有踉跄,很快就稳住身形,朝司南星扑来。 司南星一边后退,一边弹出冒着寒气的“水流”,试图殊死一搏。 砰! 激射而去的水流被李信一拳打散,下一刻,这位疯狂嗜血的男人已经杀到眼前。 就在司南星已经绝望时,李信脸庞扭曲起来,呈现出挣扎之色,他的左手死死扣住右手腕,一字一句道: “走,走........” 司南星神色复杂的看他一眼,没有废话,纵身扑出窗户,顺势带走了晕倒在窗边的守卫军,而后抱起院子里的文小雨。 至于另一位守卫军,她没有能力带走,只能祈祷他福大命大。 刚要冲破院门逃离,她听见身后传来窗户崩飞的巨响,心里一凛,知道李信再次失控,追击过来。 就在这时,院门自己敞开了,哐当一声撞在两侧的墙上。 院门外,站着一个身披轻甲,红发如火的年轻军娘,她双手各握一把短剑,身后背着重剑,容貌秀美,眼神凌厉,剑眉浓重,看起来英姿飒爽。 在她身后,有三位同样身穿守卫军轻甲的人,首先是端着长枪的年轻人,头顶的兽耳和身后的蓬松长尾,昭示着他混血魔种的身份。 这位混血魔种身边,还有一位混血魔种,外观像一只猫,个头矮小,有着一头浓密的黄发,腰上缠着几只沉重的布袋。 最后一位是脸色冷峻,不苟言笑的青年,银白色短发,五官棱角分明,如刀砍斧凿,像雕像般精美,长相赫然是海都人。 恰好这时,李信从院子追了出来,他的表情很奇怪,一副嗜血狂暴,恨不得要把司南星,以及她面前几名守卫军生吞活剥的模样。 一边又用左手死死扣住右手腕,像是在自我束缚,自我挣扎。 “他失控了!” 司南星言简意赅的解释道: “快制服他........” 余音里,她看见那位绑着高马尾,英姿飒爽的女将军,把两件短剑抽回腰侧的剑鞘里,大步朝李信奔去。 噔噔噔.......大跨步里,花木兰伸手往后,握住背上巨剑的剑柄,用力抽出,接着小蛮腰一拧,带动手臂,手臂带动重剑,狠狠一抡。 砰! 重剑敲在李信后脑,敲的他身躯骤然一僵,然后直挺挺倒地。 司南星注意到,李信没有躲。 敲晕李信后,花木兰擒着重剑,目光凌厉的扫过司南星,接着扫过那名昏迷的守卫军,以及文小雨。 她没有立即开口。 而被她带来的三名男子,则默默封锁住了去路。 又过了十几息,仓促的脚步声和马蹄声从小巷外传来,紧接着,一大群长城守卫军赶来,七八名身穿轻甲的守卫军队长大步跨入院内。 更多的守卫军将小院里三层外三层的包围。 “统领?!” 几名队长级的将领,目睹院内景象,大吃一惊,纷纷上前查看李信情况。 “他没事,我只是把他打晕了。”花木兰的嗓音又御又攻。 “怎么回事?” 一名中年将领皱着眉头,向她投去质询的目光。 花木兰淡淡道: “这就要问这位姑娘了。” 一道道目光望向司南星。 司南星下意识的抱紧文小雨,脸色冰冷,一言不发。 .......... 守卫军营房,议事厅。 花木兰等一群守卫军高级将领,坐在桌边,他们表情沉凝,眉头紧皱,谁都没有说话。 好一会儿,一位胡子拉碴的队长,沉声道: “那女人还是什么都不说?” 左边一位独眼的队长说道: “她说统领什么时候醒来,她便什么时候交代,她只信任统领。” 很显然,这里面有极为复杂的内幕,那女子有所顾虑,不信任守卫军。但她又为何只信任统领一人,将领们暂时还不知道。 “确认不是在拖延时间?”有人质疑道。 花木兰摇了摇头: “我要盾山守约和铠他们盯着,守卫军中高手如云,她身上又有伤,逃不掉。拖延时间没有意义。” 他们带着李信几人返回营房后,便把那个不肯透露姓名的女子和小姑娘软禁在房间里,安排营中高手看守。 原本打算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谁想那女子死活不肯开口,只说了一句:李信什么时候醒,我便什么时候开口。 因为摸不清对方是敌是友,守卫军也不好上刑。 于是高级将领们便聚集起来,一边等待李信苏醒,一边商讨此事。 顿了顿,她诉说着进入院中的所见所闻,直到她把李信拍晕。 “统领当时的状态很有问题,残暴嗜血,若不制服,必定造成死伤。” 末了,花木兰淡淡评价。 众将领沉默了,这听起来就像是统领失控发狂,要残害一位花季女子和一位小姑娘,后者拼死抵抗,最后用信号弹成功自救。 但考虑到司南星对统领的态度,事情没有表面那么简单。 那位胡子拉碴的队长说道: “我可没听说一个运送淄重的苦役,认识这么厉害的人物。” 他的意思是,司南星出现在杂役文汗家中,本身就代表了问题。 “那两名弟兄醒了吗?”有人问道。 独眼的队长微微摇头,接着说道: “李信统领的状态,很有问题,我觉得是个隐患。花木兰刚才话中的意思,是想说统领无法自控吧。” 花木兰没有反驳,道: “就是这个意思,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说着,她环顾众人。 除了李信之外,花木兰和李氏皇族没有交集,也就没有熟悉可言。 但在座的许多队长,都是土生土长的长城人,他们中有的人,在李氏统治之时,就已经在长城守卫军中任职。 总有人了解李氏,熟悉李氏。 果然,一位中年队长沉默一下,开口说道: “李氏的统御之力极为霸道、强大,能掌控统御之力的都是李氏皇族中的佼佼者。 “统御之力分光暗两面,花木兰看到的情况,应该是黑暗之力,不过据我所知,黑暗也好光明也罢,都是可以支配和使用的力量,没听说会失控的。” “这是个隐患........”独眼的队长嘀咕了一句。 众人面面相觑,尽管没有说话,但每个人都认可他。 ------------ 第六章 会议 议事厅一时间沉默下来。 他们很想弄清楚李信身体出了什么状况,又为什么会去城北,以及和那名云中女子产生冲突的经过,但没人能告诉他们。 半刻钟后,唯一能告诉他们的人,姗姗来迟,踏入议事厅。 来者国字脸,气质阳刚,有着边塞军人独有的精悍,左脸颊有一道浅浅的刀疤。 身穿刻火焰铭文的轻甲,腰悬佩刀。 “张将军!” 包括花木兰在内,一众将领纷纷起身。 张副官缓步走到主位,坐在本该属于李信的位置。 身为统领的副官,统领不在时,他就是长城守卫军中最高长官。 “坐坐坐!” 张副官吐出一口气,压了压手,示意大伙们坐下来。 众将领闻言,重新坐好,花木兰吸了一口气,充满女子成熟魅力的磁性嗓音问道: “统领他怎么样?” 她的问题,同样是在座队长们关注的。 “统领没有大碍,只是受了些伤,修养几天就好了。只是........” 张副官犹豫一阵,道: “他体内有股狂暴的力量肆意乱窜,我刚刚替他压制住,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来。” 众人无声的交换眼神,张副官的话,等于验证了他们方才的猜测。 胡子拉碴的那位队长,小声试探道: “张将军,这件事,您怎么看?” 张副官眯了眯眼,“这件事,是你能看的?” 胡子拉碴的队长干笑一声,没再说话。 花木兰出声打破尴尬,道: “张将军,您可以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吗。” 张副官是李信的左膀右臂,尽管他当时并不在场,但花木兰相信,张副官绝对知道一些事。 “是啊,这件事闹的这么大,营里的弟兄们议论纷纷,我们必须给大伙一个交代。” 众人附和道。 张副官压了压手,让议事厅安静下来,他环顾众将领,缓缓道: “本官今日没有跟随统领,是因为我去了“大兴车行”查案子。” “查案子?”独眼的队长诧异道。 大兴车行他熟悉,是长城里数一数二的大车行,可没听说车行近来有什么案子啊。 见众人纷纷看来,张副官不紧不慢的从怀里摸出两张拓印下来的车辙子,道: “来福客栈外的车辙痕迹找出来了,和我们守卫军用的运送淄重平板车是一样的。” 花木兰挑了挑眉。 其他人则露出茫然之色,来福客栈的案子是统领在亲自负责,他们平日里操练士兵,守卫长城,并没有对这个案子太过关注。 反倒是听说了死者家人来营房闹事,让统领下不来台的事儿。 那些不喜欢统领的士兵私底下就不停议论,说新统领就是能力不行,要是苏烈统领还在,就会怎样怎样云云。 张副官娓娓道来,把李信查案过程告知众人。 “统领让我去车行查找线索,自己去了文汗家,就是因为后者遇到凶手的可能性更大,他不愿我犯险。” 他目光徐徐扫过众将领,沉声道: “我不管统领有什么问题,会不会失控。我只知道,虽然他脾气臭,性格冷,就像茅坑里的臭石头,但他是个好统领。” 你这是夸他还是损他.........花木兰摇了摇头。 众将领微微动容。 他们对李信有所改观。 花木兰耐心听完,道: “那个叫司南星的女子,就是杀死王贵的凶手。” 根据死者的验尸单显示,王贵胸口的致命伤是火灼和撞击造成。 脚踝处受过冰冻。 而文汗家留下的战斗痕迹可以作为指控司南星的铁证。 她接着补充道: “不过王贵是猎知者,这个组织本身名声狼藉,张副官刚才说,王贵一直在寻找司南星,明显意图不轨。 “因此哪怕司南星是杀人者,她也不该获罪。” 众人低声讨论之际,在长城某处隐蔽的地下密室里,几名披着黑袍的人影,坐在点着油灯的桌边,一起看向不远处,靠在大椅上的锦衣中年人。 “你不是说能替我们找到司南星,夺来贤者之玉吗?”一位黑袍人沉声质问。 “为什么不通知我们,要独自行动。”另一位黑袍人质问。 李然面无表情的用锦帕擦拭着手,淡淡道: “没时间了,守卫军的营房是什么地方,你们也清楚,司南星进了里面,再出来就难了。 “而且,李信性格执拗,知晓了贤者之玉的存在,再想让他交人,难度极大。 “所以我才选择当时出面,如果李信不愿意交人,便亲自出手。事实证明,我猜的没错。” 一名黑袍人嗤笑道: “这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现在司南星进了守卫军营房,你李氏就算本事再大,也抢不出人来。现在该怎么办?” 李然吐出一口气,没有作答,而是问道: “你们的首领黑光在哪里?” 最先说话的那位黑袍人道: “就在城外。” 李然点了点头,接着说道: “事已至此,埋怨和推诿只会显得尔等无能,如今要做的是,是想办法把司南星和贤者之玉抢回来。” 他停顿一下,等所有黑袍人都看来,继续说道: “李信的统御之力失衡,黑暗力量日夜侵蚀着他,一旦他压制不住黑暗之力,便会沦为黑暗力量的奴役。到时候,不用我们出手,守卫军自己就会先乱起来。” 在场的黑袍人眼睛纷纷亮起来: “那该怎么做?” “派人刺杀李信,逼他爆发黑暗力量?” 猎知者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开始出主意。 愚蠢........李然摇头: “长城守卫军营房里高手如云,身怀特技的比比皆是,能混的进去,为什么还要刺杀李信?直接掳走司南星不是更好? “经历了今天这件事,李信以后外出,必然会带着数量足够多的守卫军随行。” “那你说怎么办。”黑袍人们恼羞成怒。 “兵法云,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李然嘴角一挑,他没有多做解释,一言不发的往外走。 “你干什么?” 猎知者们皱眉道。 “我出城一趟,去见见你们的黑光首领,商议如何夺回贤者之玉。”李然挥挥手,沿着往上的台阶离去。 ........... 李信醒来时,窗外天色青冥,屋内昏暗,他吃力的坐起身,伴随而来的是阵阵眩晕,以及浑身酸疼无力和口干舌燥。 他坐在床上缓了片刻,从床上下来,到左边拧动合拢的莲花,随着金属叶片绽放,火苗窜起,驱散黑暗,带来昏黄。 李信给自己倒了杯水,咕噜噜一口气喝干,这才觉得真正的活过来了。 “咚咚!” 房门响了几下,外头传来欣喜的声音: “统领,您醒了?” 李信望向房门,道: “进来。” 声音有着明显的嘶哑。 房门推开,一位年轻的守卫军进来,躬身道: “张副官命令卑职在门外候着您,说只要您一醒来,便立刻通知他。” 他边说着,边道: “我这就去通知张副官。” 李信微微摇头,嗓音嘶哑的说道: “稍后我还要继续休息。” 年轻的守卫军立刻点头,表示不会让人来打扰统领休息。 李信沉默片刻,问道: “我昏睡多久了。” “两天。” “随我离营的那两个兄弟怎么样了?” 他不记得逼退李然之后的事了,害怕失控后的自己伤害到两名守卫军。 “那两位同袍都在养伤,没什么大碍,只是现在还没醒来。”守卫军如实回答。 那两名守卫军实力不及李信和司南星,受的伤较重。 李信“嗯”一声,紧绷的表情微松,继续问道: “那天可还有谁跟着我一起回来。” 年轻的守卫军有问必答: “有的,花木兰队长他们带回来一个云中女子和一个小姑娘,目前就住在营房里,被我们盯的死死的。 “我听说,那女子就是杀死王贵的凶手,统领您可真厉害,短短几天就查出真凶了。” 李信苍白的脸庞没有变化,但心里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 司南星和文小雨没事,两名随行的守卫也没事。 这就很好。 又喝了一杯水后,在年轻守卫军的搀扶下,他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 次日。 李信醒来,精神好了许多,简单的洗漱后,守在门口的年轻守卫军捧上来一碗热粥,配一叠醋溜萝卜。 长城位处云中,最缺的就是熟菜和瓜果,所以泡菜酱菜在长城非常流行。 萝卜爽口开胃,李信昏睡两天,早已饥肠辘辘,但脾胃虚弱不适宜大鱼大肉,醋溜萝卜配白粥,正好。 他很快把粥喝完,四肢的无力感渐渐缓解。 解决完温饱,他默默穿好铠甲,挂上披风,背着家族巨剑,去了办公堂。 办公堂里。 气色较差,一眼就能看出处在虚弱状态的李信,扫过堂内的张副官、花木兰等将领。 “让诸位担心了,我没事。” 他脸色冷峻的点头。 张副官笑容满面: “您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众将领纷纷附和。 李信没有废话,开门见山的说道: “司南星怎么样?” 众将领默然,看向张副官,后者应道: “暂时被我们留在营里,但她什么都没说,对我们守卫军极为戒备,非说要等您醒来。” 她之前连我都不信任.........李信说道: “现在可以告诉你们一些事了。” 众人精神一振,这两天可把他们憋坏了。 就等着统领或那两个守卫军醒来,告诉他们一切,告诉他们当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李信说道: “王贵是猎知者,这点你们已经知晓,那司南星的身份,你们知道吗?” 众人摇头。 “千窟守护者。”他说。 将领们表情各异,花木兰则挑眉道:“千窟守护者?!” 李信看着她: “你知道?” 花木兰颔首: “苏烈统领认识一位叫伽罗的千窟守护者,他曾经与我说起过这个组织。传闻千窟守护者是一群专门守护云中古物的组织,尤其是贤者留下来的物品和知识。” 一位队长恍然大悟道: “猎知者和千窟守护者是天生的死对头啊。” 李信接过话题: “不久前,司南星寻得了一件贤者遗物,但消息不慎走漏,因此在长城附近遭到猎知者组织追杀。 “她无奈躲入长城中,因为伤势过重而昏迷,被守卫军杂役文汗的女儿,文小雨所救。没想到的是猎知者的爪牙遍布云中,就连长城里也有不少是猎知者。 “为了找到她,长城中的猎知者活跃于大街小巷,终于,在前段时间,有一位猎知者发现了她的踪迹,那个人就是王贵。 “司南星杀了王贵,并把他的尸体丢在南凉街的来福客栈,那里足够繁华,发生了命案必定会被我们守卫军重视。” 花木兰听到这里,脱口而出: “她想利用我们守卫军来制衡猎知者?” 张副官摇着头,感慨道: “厉害,厉害。” 被打断的李信继续说道: “她一边利用我们制衡猎知者,一边等待同伴救援,直到被我找到。” 胡子拉碴的队长好奇道: “她到底寻回了什么古物,让猎知者这般穷追不舍,即使到了长城,都不肯放过她。” 众人纷纷看向李信,显然也很好奇这件事。 即使没人问,李信也打算告诉他们: “那东西叫贤者之玉,是上古贤者遗留的东西,据说蕴含着非凡的力量,那股力量有毁天灭地的威力,如果被心术不正之人得到,必将引发巨大的灾难。 “我见过它,确实极为神异。” 议事厅内,一下子安静起来。 众将领们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 花木兰那双漂亮的眸子,倏然凌厉,斟酌道: “所以,统领打算怎么处理司南星,以及那块贤者之玉?” 李信脸色严肃,沉声道: “保护好它,等待司南星的同伴寻来。如果驰援的千窟守护者战力不强,我会考虑要不要派人护送。” 呼........花木兰松了口气,笑道: “属下支持统领。到时候请务必让我护送,嗯,司南星说的话是真是假,谨慎起见,还得再做一次确认。诸位觉得呢?” “云中乱起来,对谁都不好。” “我们虽然负责守卫长城,但必要的时候,依旧得插手云中之事。” 将领们纷纷发表看法,赞同花木兰和李信的意见。 这时,一位清瘦的中年将领出声说道: “统领,与你们在文汗家中战斗的是猎知者? “您的统御之力失衡是怎么回事?” 这个问题说出口,议事厅内陷入诡异的寂静。 “不,”李信摇了摇头,“那不是猎知者,是李氏的人。” 李氏的人........在座的将领们无声的交换眼神,用一种无比复杂的表情看着李信。 这位新任统领,便是出身李氏,而且还不是一般的李氏族人,是根正苗红的皇孙。 众人再次交换眼神,最后齐刷刷看向花木兰。 花木兰性格豪爽耿直,人缘极好,这种得罪人的事儿,由她出面最妥当。 ........花木兰深吸一口气,看着李信,用反问的语气问道: “李氏?” 李信“嗯”一声,沉默片刻,嗓音嘶哑低沉: “我的统御之力失衡了。” 他没有直接回答花木兰,自顾自的说道: “黑暗力量侵蚀着我的灵魂,消磨着我的意志,让我处在失控的边缘。于是我找到了李氏的人,想从他们那里获得掌控统御之力的办法。 “李氏答应了我,但条件是让我帮忙找司南星。 “不过他们没有坦白司南星的身份,而是告诉我,她是杀害李氏族人的凶手。” 说到这里,众人心里一动,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花木兰说道: “李氏骗了你,他们也想要司南星身上的贤者之玉?” 李信微微颔首,脸色依旧冷峻: “准确的说,是李氏与猎知者达成合作,李氏帮猎知者找到司南星,抢回贤者之玉。” 花木兰眉头一挑,追问道: “那李氏想要什么?” 李信措辞片刻,坦然道: “自女帝篡位登基,李氏所谋一切,都是为了推翻女帝,夺回江山。 “长城和都护府地处边境,若能夺下长城,等于打开了中原的门户。届时,就可以与云中势力联合,攻打长安,推翻女帝。” 一番话他说的无比坦然。仿佛自己不是李氏族人。 议事厅一时间沉默下来。 张副官见不少人目光变的凌厉,看向李信的眼神也多了警惕和戒备,忙说道: “但是统领你没有答应不是吗。” 他的话让不少人神色转柔,毕竟李信如果倒戈的话,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 李信表情依旧冷淡,声音也没有起伏变化: “这是我身为统领的职责。” 闻言,包括花木兰在内,众人心里对这位年轻的统领产生了些许敬意。 李信继续说道: “情况就是这样,且不说我的身份,仅凭黑暗力量侵蚀,就让我随时可能失控。而我却没有找到解决隐患的办法。” 他冷着脸,一副无所谓的姿态。 但紧绷起来的身体出卖了他,终于走到这一步了,所有问题都暴露在阳光下,李氏余孽的身份、随时失控的身体状态........守卫军会怎么看待他? 疏离、冷漠,还是戒备,甚至敌视? 议事厅安静下来,谁都没有说话。 让人煎熬的沉默中,花木兰缓缓吐出一口气,道: “以前,我的队伍里也有一个时常失控的家伙,发起狂来六亲不认,就连我也被他伤过。 “但他后来成功克服了魔念,控制住了自己。因为我们相信,信任可以抚平魔念,同伴可以一起对抗困难。” ------------ 第七章 同病相怜 张副官挑了挑眉,“你说的是铠吧。” 花木兰的话,让这些队长级的军官们想起了当初那个魔铠,因为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时常发狂伤人,魔铠遭到守卫军们的排斥。 但身为队长的花木兰一直没有放弃他,慢慢的,不知道从多少时候开始,魔铠再也没有发狂伤人,与常人无异。 花木兰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张副官的话,看着李信继续说道: “统领,你与黑暗力量抗衡至今,宁与李氏决裂也不交出司南星,恰好证明你坦荡磊落,花木兰愿意相信你。” 话锋一转,笑道: “不过,一码归一码,统领既然有失控的风险,就不能放任下去,至少我们得时刻盯着,若是你再有失控的迹象,也好及时阻止。就像我对待铠那样。” 张副官瞪眼道: “你这句话便是以下犯上。” 厅内哄笑四起,谁都看出张副官是在开玩笑,并非真的责怪花木兰。 而众人的哄笑声,也让李信表情不再紧绷,能笑出来,说明大家是认可花木兰一席话的。 “统领,你体内的黑暗能量,该如何解决?”张副官问道。 李信刚舒展的眉头又一次皱起,微微摇头: “不知!” “嗨!”张副官连忙找补,道:“船到桥头自然直嘛,总会有办法的。诸位,统领的事,暂且保密,莫要传出去。” “这是自然。” “明白。” “放心吧,我等一定守口如瓶。” 将领们理解张副官的用意,他们能理解统领,但普通守卫军未必能共情,到时候,难免要生出流言蜚语。 会议到此结束,因为贤者之玉关乎重大,谨慎起见,众人一致决定不暴露司南星的身份,不暴露贤者之玉的存在。 ......... 这天夜里,李信罕见的没有梦到父亲和族人,没有被冤魂索命,他一觉睡到天亮,精神抖擞。 不知道为什么,解决司南星的事后,与守卫军众将领坦诚相见后,他心情变的无比轻松,像是卸下了所有的负担。 很久没有睡个好觉了.........李信翻身下床,舒展双臂,冷峻的脸庞露出一抹惬意。 接着,他从角落的台子里取出猪鬃牙刷,提起一桶昨夜打好的水,走到铜盆前,水流‘哗啦啦’的倒入铜盆,从“浪花”激荡到恢复平静。 铜盆里,映出一张剑眉星目的脸,他眼神沉稳内敛,双眉斜飞入鬓,沉稳中透着难掩的威严,宛如不屈的战士,宛如孤傲的君王。 同时,他有一头灿灿生辉的金发......... ‘哐当!’ 水桶脱手,摔在地上,李信惊的连连后退,下一秒,他脸上露出了狂喜,飞扑向铜盆。 铜盆里映出的人,黑发黑眸,俊朗的五官洋溢着狂喜之色,但在看见水中的倒影时,喜悦缓缓僵凝在脸上。 他的脸上露出了浓浓的失望和失落。 错觉吗? 安静的房间里,李信双手撑着架子,附身趴在铜盆上,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很久。 直到阳光斜斜的照射进来,李信收拾好心情,洗漱完毕,穿上轻甲和披风,在清晨阳光的沐浴下,前往办公堂。 .......... 守卫军营房,某座小院。 花木兰在甲胄碰撞的微响声里,在红色马尾的摇晃中,迈入小院。 小院不大,东边立着一只大水缸,水缸边是躺在竹椅上晒太阳的司南星,离她不远处,则是在晒衣服的文小雨。 小姑娘身高还没竹竿高,要垫着脚尖才能把衣服摊开晾好。 察觉到有人进来,司南星睫毛微动,但没睁眼,不予理会。 她的五官极为精致,此时伤势未愈,脸色苍白,透着一股让人怜惜的柔弱。 当然,这只是表象,柔弱的外表之下,不输男儿的杀伐果断。 文小雨转头,看见花木兰,嗓音清脆的招呼: “见过将军。” 花木兰‘嗯’一声,说道: “李信醒了。” 这句话是对司南星说的,果然,她一下睁开眼睛,然后又闭了回去,道: “你们守卫军打算如何处置我?” 花木兰道: “昨日统领与我们商议过了,先把你留在守卫军营房里,等你的同伴寻来。” 司南星对此并不意外,想了想,道: “还有吗?” 花木兰补充道: “如果你的同伴实力一般,我会带上小队护送你回去,嗯,这是统领的决定。” 说完,花木兰看见这位云中女子,眉眼柔和了一下。 她轻笑一声,道: “你看起来很信任我们统领。” 司南星淡淡道: “他值得信任。” 她和李信交集不多,交情更是没有,但光凭他当日的所作所为,司南星阅人无数,怎么会看不出那位外表冷峻的青年,拥有着许多人都没有的高洁品性。 信任一个人,未必需要多深厚的交情,知他品德便够了。 顿了顿,司南星又问道: “他体内的,嗯,那股古怪力量是怎么回事?如果涉及李信统领的隐私,你可以不答。” 花木兰干脆利索的回答: “确实是隐私,不能告知,另外,我也希望你能保密,不要向外人透露。” 说完,脸蛋明媚,英姿飒爽的御姐,转头望向文小雨,笑道: “小姑娘,你也一样。” 文小雨乖巧的应了一声,脆生生道: “将军,我父亲怎么办?他快要回来了。” 文汗是守卫军的杂役,随运输淄重的队伍前去都护府,算算时辰,近几日就会回来。 司南星解释道: “猎知者知道我藏在文汗家中,他若是回来,说不定会遭猎知者的报复。” 花木兰恍然,“是我们疏忽了,等文汗回来,便让他暂住守卫军营房,与你们一起。” 文小雨松了口气,这时,她看见院门外,一道贴着院墙的身影缓缓现形。 是个穿着守卫军铠甲的青年,尖尖的耳朵,毛茸茸的尾巴,背着一把又长又重的枪。 “队长,外头出了点状况。”百里守约沉声道。 在花木兰骤然锐利的目光中,他补充道: “事关统领的。” 躺椅上的司南星小腰一挺,猛的一个起身,追问道: “李信统领怎么了。” 百里守约先看向花木兰,见她没有阻拦,便道: “今日不知是谁在城中散布谣言,说李信统领与云中沙匪勾结,要占领长城,推翻女帝。” 花木兰愣了一下,没想到是这回是,嗤笑道: “这也有人信?” 百里守约却没有笑容,低声道: “谣言还说,李信统领表面正派,实则阴险狡诈,只是在苦苦压制自己,伪装成良善之辈。如果尝试攻击他,他就会暴露本性。 “还说杀死王贵的凶手就是云中的细作,已经被抓住,但统领您包庇凶手,悄悄安排在营房里。 “城中百姓虽然都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敢怎样,可,可不要忘了,当日李信统领的异常,有不少守卫军是看在眼里的。” 花木兰脸色微变,道: “幕后之人散播谣言的真实目的是动摇我们守卫军的军心,让兄弟们猜忌统领........” 司南星脸色凝重,补充道: “而且,李信统领如果躲在营里不外出,等于做贼心虚,坐实了谣言。若出了营,八成会招来李氏或猎知者的追杀。” 而李信统领无法掌控统御之力,遇到危险,迫不得已之下,只能启用黑暗之力自保。 如此一来,等于又验证了谣言。 “如此熟悉李信统领,恐怕是李氏的人在兴风作浪吧。”百里守约评价道。 花木兰冷哼道: “雕虫小技,他们低估了守卫军的军纪。” 区区谣言就想撼动守卫军的军心?纵使军中会有流言蜚语,但也仅限于流言蜚语。 百里守约皱了皱眉,低声说: “队长,你忘记铠的遭遇了?” .......... “统领!” 张副官匆忙奔进办公堂,脸色凝重,身上的甲胄铿锵作响。 坐在案后的李信抬眸看他一眼,淡淡道: “何事惊慌。” “统领,有人散布谣言污蔑你.......”张副官边走边说,当他走到案边时,正好把事情说完。 李信脸色已是沉如寒冰,握紧手中的公文,一字一句道: “李氏........” 张副官道: “统领,我们把李氏潜伏在长城中的势力一网打尽吧。让这群龟孙付出代价。” 李信沉默半晌,微微摇头: “不必管他们。 “清者自清,流言蜚语自会消散。” 张副官深深看他一眼,这位统领心肠还是太软,做不到对族人刀戈相向,但李氏不但利用他,更污蔑他,一旦为敌毫不留情。 张副官叹了口气,转而说道: “这或许便是李氏的阴谋吧,诋毁统领,离间您和守卫军的关系,而后肯定要找机会刺杀您,逼您动用黑暗之力,变成六亲不认的刽子手,丧心病狂的大肆杀戮。 “他们好趁机集结高手,浑水摸鱼,抢走司南星和贤者之玉。” 黑暗之力虽然残暴嗜杀,但你的措辞是不是太过分了.........李信没好气道: “既知李氏谋划,还不尽快想出应对之策。” “这不是来找您商量了嘛。”张副官道。 正说着,一位守卫军匆匆进来,躬身道: “统领,王贵遗孀和子女又来闹事了。” 说完,他神色古怪的看一眼李信,又迅速低头。 李信和张副官带人抵达营房之外时,远远的便听见了嚎哭声。 走得近了,看见一名布衣妇人倒在营房外撒泼打滚,身边跪着一名少年和女童。 营房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凑热闹的百姓。 “王贵死的冤啊........” 那妇人涕泪横流,拍打地面,反反复复就这一句。 身后的百姓指指点点,小声议论,营里的守卫军也迎了上来,在不远处驻足观望。 张副官大步上前,训斥道: “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守卫军影帝,不得擅闯。” 妇人抹了抹眼泪和鼻涕,伏地而泣: “民妇不敢擅闯军营,守卫军护卫长城,保护父老乡亲,民妇和乡亲们敬爱将士们,民妇只想讨个说法,讨个公道。” 一上来就戴高帽,并把自己摆在弱者地位。 张副官皱了皱眉,便不好再训斥,沉声道: “你想讨什么公道。” 妇人抽泣道: “民妇听说,杀死我男人的凶手已经抓住,被大人安排在守卫军营房里,可是真的?” 张副官本想推诿敷衍,突然发现身边不少守卫军,竟同时看向了自己。 顿时心里一凛,知道司南星在营房的人不多,但也不少,他现在扯谎敷衍一个民妇不难,可落在守卫军眼里,可就变成心虚了。 可就是替谣言背书。 张副官念头一转,淡淡道: “确有此事。” 妇人闻言,突然一声嚎哭: “王贵,你死的冤啊.......”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守卫军真的包庇犯人了。 张副官大怒: “何来的冤,贱妇休要在此胡说八道。” 妇人哀泣质问: “既已抓住凶手,为何不收押。我听说守卫军统领把他藏起来了,还说,还说.........” 她一脸惶恐,摆出不敢说真话的模样,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不远处围观的百姓顿时窃窃私语: “对啊,既然是凶手,为何不收押。” “听说那个新来的统领是李氏皇孙,那凶手是云中细作,是他的人呢。” “传闻不是真的吧,难道真的要让云中人入城?那守卫军是不是也要跟着那个新统领造反啊。” 这些话一字不漏的听在张副官耳里,他敏锐的注意到,一部分守卫军露出了愤慨之色。 但凡有集体荣誉感的人,听到百姓这般抹黑,都会心生怒气。 而这一切的来源是新统领李信。 “疑犯虽然逮捕归案,但在逮捕过程中受了重伤,伤势未愈之前,此案无法审理。” 张副官环顾周遭百姓,大声道: “嫌犯是统领大人亲手抓获,我知城中谣言四起,尔等不可轻信,守卫军戍守边关,何曾做过不利于百姓之事?” 他的话多少让围观百姓们打消了疑窦,毕竟守卫军多年积攒下的名声和威望,不是一些捕风捉影的谣言能攻破。 张副官摆摆手,让两名守卫军把王贵遗孀和一对子女带走了。 百姓们顿时做鸟兽散,各自忙活去了。 张副官转过身,看向远处的李信。 他正要过去,耳廓一动,听见那群聚集过来的守卫军正在低语。 “外面的传言是不是真的?听起来似模似样的。” “我昨日路过那个云中女子的院子,看到她好好的,哪有张将军说的那么夸张。” “对啊对啊,而且我听很多兄弟们,那天统领确实发狂了,六亲不认,还是花木兰队长制服他的。” “这么说,传言是真的?” 守卫军们窃窃私语,边说着,边小心翼翼的看向李信。 眼里既有畏惧又有警惕。 原本听说李信以统领的身份,积极调查一起命案,他们还颇为欣赏,至少不是个尸位素餐之辈。 “难怪他要查命案,原来凶手是他的同伙。” “嘘,小声点,你不要命了啊。” 张副官耳聪目明,听的一清二楚,他没敢去看李信的脸色,因为他知道李信必然也能听见。 这群兔崽子,找死.......张副官大步上前,正要责罚敢对诋毁统领的守卫军们,忽然看见一个满头银发,穿深蓝铠甲的青年走了过去。 “如果统领与云中细作勾结,他为何要主动揽下王贵命案?” 铠的目光冷冰冰的扫过守卫军们。 正因为是同伙,才要揽下来啊,不然怎么包庇.......有守卫军不服,心里嘀咕。 但这些话是不能说出来的。 却听铠又说道: “如果有勾结,统领为何要去抓人?又怎么会把自己逼到这般地步,让你们看到他发狂。” 众守卫军被问的无言以对,小声嘀咕道: “那统领发狂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副官终于走近,怒喝道: “这是你该问的吗! “饭吃太多事儿太少是吧,统统给老子去领二十军棍。” 守卫军们不敢不服: “是!” 等守卫军散去领军棍,李信走过来,看向铠,轻轻颔首: “多谢。” 铠朝李信抱拳行礼,淡淡道: “不必!” 说罢,转身离去。 他和李信一样,不擅与人沟通,不爱说话。 他帮李信,只是因为李信让他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时候有花木兰和百里守约这些队友陪伴着他,尽管也被守卫军厌弃,但同伴的温暖始终伴随着他。 如果当时没有人愿意相信他,支持他,也许不会有今天的铠。 所以现在他愿意拉李信一把,正如当初花木兰等队友拉了他一把。 ........... “铠的遭遇.......” 百里守约的话,把花木兰的记忆拉回了多年前。 当初,他们曾在沙海里“捡到”一个迷途的浪子,他失去了所有记忆,却拥有一身霸道可怕的力量,时常无法控制自己,从而伤害到身边的人。 花木兰见他可怜,且本性不坏,便将他收入守卫军中。 因为不可控的缘故,他遭到了守卫军的嫌弃和警惕,把他当做危险人物看待,而不是同伴。 当然,这不能怪守卫军,一个如此危险且不可控的人物就在身边,谁都会警惕和敌视。 他一度非常消沉,险些放弃自己。 那个人就是铠。 花木兰正色道: “守卫军会像当初盯着铠一样盯着统领,如果他失控,我们会第一时间制止他。” 百里守约点点头,他对李信的态度是可以试着去信任,但一定要牢牢盯紧,就像当初对铠那样。 ------------ 第八章 黑光 “流言蜚语,积毁销骨。李信统领本身状态就不稳定,这会不会让他心里的负面情绪不停挤压,导致失控?”百里守约心思细腻。 花木兰神色凝重。 司南星在旁听了许久,忍不住问道: “李信统领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她对李家的统御之力不太了解。 花木兰正色道: “抱歉,这是统领的私事,我不能告诉你。” 边上的百里守约默默点头。 这样啊.......司南星沉吟一下,道: “我是千窟守护者,我们守护的是上古贤者的遗留,这里面除了古物、文物,还包括知识。 “贤者是文明的开创者,他们的知识比大海还渊博,比沙漠还宽广。 “我虽然无法和上古贤者相提并论,但也看过许多古籍,学习过很多知识,或许能给出一些不错的建议。” 她的话打动了花木兰,与百里守约相视一眼,红发如火的军娘想了想,道: “李信统领的私事,不该是我来告诉你,但你可以自己去找李信统领,与他聊聊。我会让守在外面的守卫军放行,不过你不能离开军营。” 司南星笑了起来: “好。” ............ 一望无垠的沙漠,沙丘起伏,塞外的风在地表留下一道道波纹。 某处荒芜的戈壁下,穿着袍子,戴着防晒帽的李然,盘坐在阴影里,百无聊赖的望着景色单调的远方。 身边的骆驼跪趴在阴影里,惬意的吹着风。 突然,李然耳廓一动,笑道: “你来了!” 他旋即转过头去,看见身后三丈外,多了一位裹着黑袍,戴着兜帽的身影。 “手底下的人告诉我,你们失败了,没有夺回贤者之玉。” 黑袍人身影嘶哑。 李然无奈道: “在长城,守卫军的实力是无敌的,别说是李家,就是一股数千人的沙匪,面对长城守卫军也只是折戟沉沙的份儿。” 黑光冷哼道: “我不想听任何理由。” 说话间,身后的袍子扬起,一条粗壮的、布满青色鳞片的尾巴,重重拍打在沙地,砸出一道深坑。 是混血魔种?难怪脾气这么暴躁........李然丝毫不惧,笑吟吟道: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你有两个选择,一,等待司南星离开长城,返回千窟守护者的大本营。 “我们可以中途截杀,只需要密切监视这段时间来的出城者就行。但我们不知道她会以何种方式出城,何时出城,守卫军又会派多少人护送。 “主动权完全在他们手里。” 黑光沉声道: “千窟守护者没有大本营,他们是一群隐于市井的人,非常低调。 “第二个选择是什么?” 李然笑道: “第二个选择,我暂时还没想好,你先别急嘛.......” 见黑光又有发怒的迹象,他耸耸肩: “这次出城,就是来找你商量此事的。我目前有了初步的计划。守卫军统领李信是李家的人,不过,他和李家并非一心。 “幸运的是,他的统御之力出了问题,黑暗力量侵蚀,很容易发狂。我就想了个法子,诋毁他,污蔑他,让他和守卫军离心离德。 “让他不停的积累负面能量。” 黑光嘶哑的声音问: “你想通过这招,让他失控?” 李然笑了: “你也这么认为,所以守卫军也是这么认为。 “好,接下来我们好好商量第二个选择.........” 半刻钟后,李然望着眼前的黑光,抚掌而笑: “神乎其技,神乎其技! “你们云中的法术当真让人惊叹。” ........... 李信没有再去办公,回到了自己在营房里的住处,盘坐修行。 今早光明之行的出现,让他看到了一丝希望,而城里诋毁他的风言风语,则让李信有了危机感和紧迫感。 从晌午到日落,他一直在修行,尝试掌控统御之力,然而失望的是,他依旧没能感应到光明之行的力量,反而是那股黑暗之力,犹如跗骨之蛆,深埋在丹田中。 只要他稍一触碰,残暴嗜血的力量就应激而动,活跃的可怕。 “呼.......” 李信睁开眼,疲惫的吐出一口气。 其实就算没有城外的流言蜚语,他也要尽早解决统御之力的问题,不然失控是不可避免的结局。 “不管怎么样,光明之力一直都在,是我没有找到驾驭它的办法。但要怎么样才能驾驭它?” 李信眉头紧锁。 这时,敲门声传来。 “谁?” 他问道。 “李信统领,是我,司南星!”富有女性磁性的嗓音传来。 “是我们。”又一个清脆如银铃的声音回应。 她们来做什么........李信想了想,还是穿上靴子,走到门边,拉开了门栓。 司南星和文小雨站在门外,前者冷艳美貌,礼貌颔首。后者见到他,则露出纯真可爱的笑容。 “何事?” 李信站着没动,没有请两人进屋的意思。 时候不早了,再过半个时辰太阳就要落山,他一个独居的男人,不方便请女子入屋,如果没有太重要的事,门外说也是一样。 司南星望向装饰朴素简单,但打扫的极为整洁的房间,道: “不请我们进去坐坐?” 李信稍作犹豫,让开了道路。 司南星和文小雨进了房间,在圆桌边坐下,文小雨左顾右盼,娇声道: “跟我家的屋子一样呢,我还以为统领住的房子,都是铺金镶银,很华丽很华丽的。” 李信和司南星都没有搭理他,前者审视着这位来自云中的清冷美人,说道: “找我什么事。” 司南星知他性格,开门见山道: “今日在营里听说了许多关于统领的传闻........” 她停顿了一下,见李信果然皱起眉头,心说果然和我想的一样,他虽外表冷漠,但并不是对什么都不在意。 至少他很在乎守卫军们对自己的看法和评价。 是因为统领的尊严吗,还是因为.........孤独? 有了这个发现,司南星信心更足了,继续道: “我知道统领遇到了麻烦,当日在小雨家中,也听了一鳞半爪的内幕。因此今日拜访,是想问问,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李信淡淡道: “你帮不了我。” 司南星微微一笑: “千窟守护者,守护的是云中上古贤者的遗物,包括他们的知识。 “书本转瞬即逝,唯文明长存不灭,文明就是知识。贤者虽然已经湮灭在历史长河中,但他们的知识传承了下来。 “而我们千窟守护者,便是上古贤者的传承之一。 “或许,我能帮统领找到解决困难的办法。” 在博闻强记方面,司南星很有自信。 云中的上古贤者........李信审视着司南星。 他自幼在长城长大,对云中的历史略有耳闻,知道贤者是什么样的存在。 如果司南星没有骗他,在李家指望不上的此时,确实是他唯一可以尝试的办法。 “我的统御之力失衡了。”李信说道: “黑暗力量侵蚀着我,让我变的暴躁嗜杀,如果不想出办法解决这个麻烦,我迟早会失控........” 司南星抬了抬手,微笑道: “我需要了解更多的细节,明白问题的来龙去脉。” 李信沉默一下,说道: “李氏是传承久远的武道世家,李氏血脉里世代传承着一种叫做‘统御之力’的力量,但不是每一位李氏族人都能驾驭统御之力。 “曾经的我,就无法施展这股力量。 “正因为如此,我被当时的皇帝嫌弃,沦为弃子,父亲立保我而被流放,我们来到了长城.........” 李信面无表情的说着往事,就像在说别人的事。 “很多年后,武氏叛乱,篡位登基,为了夺回天下,李氏举兵叛乱,兵败后,李氏其余族人遭到清算,我父亲死在了那场风波里。我因为仇恨觉醒了黑暗之力,侥幸杀出重围。 “而后四处流浪,浑浑噩噩的度过了很长一段时光。再后来,李氏找上了我,想让我去刺杀女帝。我当时被仇恨和嗜杀的情绪主宰,欣然同意。 “可是后来发现,李氏的复仇计划,牵扯到了太多无辜的百姓,我选择了放弃,也就是那时候,我体内的光明力量苏醒。 “事后,因为狄仁杰的谏言,女帝没有杀我,把我打发来长城戍边,同时暗中派人监视我、观察我。 “我也算回归故土了,本打算在长城了此一生,戍守边关,为百姓做点事。 “但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噩梦开始缠上了我。” 司南星皱了皱眉:“噩梦?” 李信‘嗯’一声: “梦里,李氏族人的冤魂纠缠着我,咒骂着我,他们以我为耻,认为我玷污了李氏血脉,不配做李家的人。 “我父亲也出现在梦里,他对我的懦弱很失望。” 说到这里,这个冷峻的男人,脸上露出了一抹痛苦,这是他潜藏在心里最深处的情绪。 司南星看着他,眉眼渐渐柔和,轻声道: “梦境是内心的折射,不是李氏冤魂在纠缠你,是你不肯放过你自己。” 李信沉默了。 司南星提出一个猜测: “会不会是你内心的挣扎和矛盾,让你的统御之力失衡?” 她算是听明白了,这个男人既放不下国仇家恨,又不愿伤及无辜之人。 内心矛盾,长期如此,造成了心结。 “也许!”李信言简意赅的回复。 “那让统领大人不矛盾就好啦。”边上的文小雨天真烂漫的说道。 她无比同情统领大人的遭遇。 “哪有这么简单。”司南星摇摇头,“而且,这只是猜测,并不一定对。” 心结有这么好解,那就不是心结了。 司南星看着李信,道: “听你说,上一次,你为了不伤及无辜,选择放弃刺杀女帝,最后反而觉醒了光明力量。 “那你有尝试用这个方法,再次激活它吗?” 李信淡淡道: “没有刻意尝试,但前阵子,我曾率领守卫军出城剿过一支在附近作乱的沙匪,救过不少人。” 那就是没用了?司南星精致的秀眉皱了起来。 上次觉醒光明之力是巧合? 李信看了她一眼,补充道: “今日晨时,我的光明之力又复苏了,只不过很短暂。” 他把今天变身的事告诉了司南星。 司南星眼睛一亮,半斟酌半试探道: “那你觉得是什么原因让光明之力复苏?” 李信摇头。 这时,文小雨小心翼翼的说道: “统领大人,那您真的会造反吗?就,就像他们说的那样。” “休要胡说。”司南星训斥了一句,转而说道: “不过,这确实是你要认真思考的问题,很可能,这会是你解决眼下困境的关键。” 虽然城里的谣言是蓄力抹黑,但李信确实背负着国仇家恨,也一直为此感到痛苦、矛盾。 这个仇,他如果放不下,造反是他将来唯一的选择。 而且司南星判断,统御之力的失衡,多半与他的心结有关。 李信扫了她们一眼,语气平淡,但笃定: “我是长城守卫军的统领,守护长城是我的职责。” 文小雨松了口气,小声道: “阿爹以前说过,换了皇帝以后,大家的日子好过多了。” 李信目光倏然僵直,愣愣的盯着文小雨,他表情变了又变,像是被人戳破内心最不愿面对的事实。 司南星脸色微变,瞪了文小雨一眼,解释道: “童言无忌,统领别和她一般见识。” 李信重重吐出一口气: “天色不早了,本官要休息了,你们出去吧。” 不明白自己错在哪里的文小雨,一脸委屈的被司南星带走。 房门关上后,李信默默的坐在桌边,坐了很久很久,然后,他低着头,脸埋在双掌之间,一动不动。 他在想刚才和司南星私下的一段对话。 司南星像是思忖了很久,说道:“统领大人,我注意到贤者之玉似乎对你十分亲近,我在想,虽然我们千窟城祖训要世代守护知识和宝物,但是如果这些不为人服务又有什么用呢?” “你的意思是?”李信听出了大概。 “我的意思是贤者之玉可以借你一用,也许可以让你重获光明之力。” 世人垂诞贤者之玉,为了它争得头破血流,她原本以为李信会欣然接受,没想到李信却严肃的摆了摆手,正色道:“我李信怎可为了一己之私,就占有千窟城的宝物。我一定会用自己的力量,重新掌握光明之力。” 司南星欲言又止,不再说什么。 次日! 办公堂,李信坐在案边,下座是守卫军的将领们。 “这段时间,我尽可能的待在营房里,不会给李氏刺杀我的机会,也不会让外界的风言风语动摇心志,诸位可以放心。” 他扫视着下座的下属们,淡淡道。 独眼队长微微颔首: “我等会加强营房的守卫,以及出入城门的检查。不给李氏、猎知者任何机会。” 他们在商议如何保护司南星,堤防敌人的袭击。 保护司南星就等于保护贤者之玉,在这一点上,守卫军高层达成共识,绝不能让贤者之玉落入猎知者和李氏手中。 这事关云中和长城的安危。 花木兰抬了抬手,道: “属下还有个想法,常言道,千日做贼,却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我们不妨引蛇出洞,故意送司南星出城,钓出猎知者和李氏,将他们一网打尽。” 张副官当场否决,道: “太冒险了,我们无法估算黑光的战力,猎知者的战力,以及李氏会投入多少力量。不能做到知己知彼,就一定会失败。” 花木兰反驳道: “但我们迟早要把司南星送出去,我不信她的同伴能庇护她。而且现在这样的情况,我们是被动的。” 众将领连连皱眉,犹豫不定,因为双方都有道理。 于是,他们把目光投向了李信,他是统领,他说了算。 李信沉吟片刻,道: “第一,想安全护送司南星出城,我们必须投入足够的兵力和高手。人少了不行,人多了,会让长城守备出现空缺。如果这个时候,李氏勾结沙匪,里应外合,长城怎么办? “第二,我们目前虽然被动,但营房守卫森严,李氏和猎知者想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抢走贤者之玉,难如登天。 “求稳的话,现在以不变应万变是最好选择。 “至于送司南星回云中的事,先等她同伴抵达长城再说吧。如果她的同伴不足以保护她返回云中,我们再商议如何处理。” 他更偏向先把司南星留在营房,除了这样最稳妥,再就是他还要等司南星的答案。 解决统御之力失衡的答案。 花木兰想了想,觉得有理,便没再坚持。 等众人散去,堂内只剩下李信和张副官,前者缓缓吐出一口气,问道: “张将军,你在云中也有十几年了吧。” 张副官唏嘘道: “匆匆十数载,岁月如梭啊。统领,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李信罕见的露出苦笑: “没什么,只是觉得自己一直在自欺欺人。” 他指的是自己有时会刻意淡化、淡忘女帝的功绩,守着李氏的辉煌。 ........... 黄昏,城门即将关闭。 守卫城门的士卒把长矛靠在墙边,舒展了一下筋骨,道: “明日不是我们值班,天黑后喝杯小酒?” 同伴嗤笑道: “我可不想挨军棍,最近全城戒严,要是被头儿知道你偷喝酒,还不剥了你的皮。” “就是就是。”其他守卫军附和道。 这时,一位守卫军望向远处,脸色微变: “有情况!” ------------ 第九章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官道上,一名身穿布衣的汉子踉跄奔向长城,隔着数十米,声音嘶哑的喊道: “救,救命.......” 他脚下猛的一个踉跄,摔倒在地,再没起来。 守卫军们对视一眼,其中一人小跑着上前,俯身查看昏迷者,奋力把他摇醒,沉声道: “你是何人,发生了什么事。” 那名布衣男人幽幽醒来,声音嘶哑,勾结滚动,虚弱的说: “水,水........” 等守卫军摘下腰间水囊,喂了几口水后,布衣男子有气无力的说道: “我,我是长城守卫军杂役文汗........” .......... “统领!” 黄昏,临近散值,李信正要离开办公堂,便见张副官匆忙走了进来。 李信坐在案后,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 “何事!” 张副官神色并不好,沉声道: “守卫刚才在城外救了一个百姓,他说他叫文汗。” 文汗,文小雨的父亲.......李信正色道: “救? “文汗不是跟着运输队去都护府了吗。” 张副官的脸色更难看了,“文汗说,运输对在返程的途中,遭遇了沙匪。运输队所有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人。” 李信猛的站了起来,脸色变的和张副官一样难看。 “他在哪里?” 当李信赶到收容文汗的房间时,看见了同样闻讯而来的花木兰等将领,他们带着各自的队员,守在屋外。 “统领!” 众人脸色凝重的拱手问候。 李信点了点头,掠过众人,直径往内。 入屋后,他看见文汗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头发花白的军医正在为他把脉。 床边的架子上放着一盆热水,水呈淡红色,盆边丢着浸满鲜血的纱布。 “他怎么样?”李信扫过昏迷中的文汗,问道。 “背上中了一刀,但未伤及骨头,修养月余便能痊愈。”老军医说道:“只是受伤之后长途奔波,体力耗尽,流血过多,所以此时昏迷不醒。” 李信皱了皱眉: “何时能醒来?” 老军医摇摇头: “他身子骨颇为健壮,随时都会醒来,但也可能需要睡很久。” 正说着,文汗低吟一声,悠悠转醒。 他瞳孔涣散,茫然的看着屋顶,过了片刻,瞳孔才恢复焦距,环首四顾,愣愣道: “我,我在哪?” 李信道: “这里是守卫军营房。” 文汗被声音吸引,看见了床边站着一个面色冷峻的年轻男子,“守卫军营房........”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表情一下变的惊恐,惊叫道: “有,有沙匪,有沙匪....... “官爷,有沙匪,我们遭遇了沙匪的袭击。” 外头的将领们听到动静,纷纷冲了进来。 李信抬了抬手,示意众人安静,他不是个会安慰人的,静静望着文汗,等他平静下来,才说道: “我是守卫军的统领,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们。” 文汗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哭丧着脸: “今日我们从都护府返回长城,途中遭遇了一伙沙匪,把我们的淄重都给抢了。” 李信说道: “他们用什么兵器,长什么模样,坐骑是什么。” 文汗一边回忆,一边描述了沙匪的模样、兵器等细节。 “小人只记得这么多,当时场面混乱,小人心里恐惧,没,没顾忌这么多........” 花木兰脸色阴沉,“这群乌合之众,不但敢来长城附近撒野,还敢劫掠运输队伍,看来上次的围剿没有把他们打怕。” 不久前,守卫军曾围剿过附近的几支沙匪,杀的人头滚滚,血染黄沙。 只是没想到,这群沙匪竟如此坚韧,犹如斩不尽的野草,春风吹又生。 李信闻言,当即说道: “张副官,你带两百人马出城,沿途寻找遇难的运输队。其余人与我去办公堂,商讨剿匪事宜。” 众人应诺。 张副官单手按刀柄,率先离去。 “统领........” 文汗突然开口,喊住了就要离去的李信。 李信回头望来。 文汗强忍着疼痛,坐起身,道: “统,统领.......小人有个女儿,在家中独居数日。劳烦统领派人通知一声,就说我身在守卫军营中,叫她不必担心。 “也,也顺便告知小人,她近来可安好,小人好在此地安心养病。” 李信道: “忘了告诉你,你女儿文小雨此刻便在营房中。稍后我会让人通知她,唤她过来看你。” 说完,带着一众将领离去。 最后走的花木兰笑了笑,他果然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 “司南星姐姐,你想到帮助统领大人的办法了吗。” 烛光里,文小雨坐在桌边,单手托腮,歪着脑袋。 少女眉目天真烂漫,有着最清澈的纯真。 司南星清清冷冷的说道: “有一些想法了,只是未做确认,不敢肯定有没有用。” 文小雨欣喜道: “那我们明日便去找李信统领,把你的办法告诉他,有用没用,总归要试试嘛。” 司南星微微点头。 这时,院门被敲响。 “我去开门。” 文小雨蹦蹦跳跳的奔出房间,来到院子,打开院门,看见一位守卫军站在院外。 “小雨姑娘,你父亲文汗回来了。” 守卫军道。 文小雨心里的喜悦刚刚爬到脸上,便听守卫军话锋一转,道: “只是途中遭了沙匪,受了刀伤,如今正在营中修养,不过命是保住了。统领,准许你去见他一面。” 闻声出来的司南星见文小雨眼里蓄满了泪,小脸满是担忧和惶急,当即道: “小雨,我随你一起去看看。” 于是,两人带着专门守护司南星的几名守卫军,一起前去探望文汗。 两地相隔不远,走了一盏茶的功夫,穿过一栋栋房屋,一行人抵达目的地。 “阿爹,阿爹.......” 文小雨迫不及待的奔了进去,见到脸色苍白,缠绕纱布的父亲躺在床上,大眼睛里立刻滚落泪珠。 “小雨,爹没事。”文汗艰难的坐起身,安抚了文小雨之后,好奇的问道: “你怎么会在守卫军营房?” 文小雨抽了抽鼻子,扭头看向身后的司南星,说: “这是司南星姐姐,阿爹,这事说起来可长了,你慢慢与你说.......” 当即就把自己如何在偶尔的情况下救了司南星,随后司南星被仇家找上门,不得不杀人灭口,并故意抛尸客栈引来守卫军关注,希望能牵制仇家。 但低估了守卫军的能力,被顺藤摸瓜的找到家里,最后被带回营房.........此中经过,大致的告知文汗。 她没说的太详细,因为觉得没有必要。 “抱歉,给你们家添麻烦了。” 司南星沉声道: “我的仇家杀人不眨眼,你若此时回去,必遭报复,因此还请安心待在守卫军营房,这里非常安全。” 她说着,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茶,打算奉茶致歉。 这也是她来此的原因,不但被人家女儿所救,还连累她遭遇危险,怎么也得见一见文汗,表达歉意和感谢。 文汗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憨厚质朴的说道: “小雨做了善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司南星姑娘可要护好宝贝,莫要让仇人抢了。” ......... 两百骑出城后,沿着驿路,朝都护府方向疾驰。 火光漫漫,在黑暗中移动,宛如一条夜里爬行火龙。 策马狂奔了一刻钟后,张副官嗅到了夜风中带来的血腥味,同时,火把的辉芒照出了模糊的轮廓,再近一些,才看清那是马车横翻在路上的场面。 一具具尸体或倒在马车边,或倒在路边,鲜血横流,早已干涸发黑。 两百名守卫军翻身下马,各自查看情况。 张副官没有立刻下马,先是移动火把大致扫了一眼,就这一眼,他意识到不对劲了。 守卫军携带的货物还在,倾翻在地面。 如果是沙匪劫掠,怎么可能只杀人不劫货? “将军.......” 这时,他听见一位守卫军语气极为古怪的呼唤自己。 张副官策马过去,沉声道: “何事!” 那名年轻的守卫军指着脚边的一具尸体,怔怔道: “是他........” 张副官下移火把,照亮尸体的脸,他瞳孔剧烈收缩,脊背像是有冰冷的蛇爬过。 文汗! 死者是文汗,那守卫军营房里的是谁?! 司南星捧着茶碗的手陡然僵住,她的脸庞、身躯也随之僵硬。 文小雨刚才的讲述中,只说她遭到仇家的追踪、报复,只字未提“宝物”的事,文汗是怎么知道的? 李信或其他人告诉他的? 不可能,守卫军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告诉一个杂役。 莫名的,司南星只觉室内温度陡然下降,浑身冒起了寒意,身后的仿佛不是文汗。 而是一个择人而噬的恶鬼。 她本想直接夺门而出,并高喊示警,通知院外的守卫军,但文小雨清脆如银铃的嗓音,让她放弃了最优选择。 因为这样一来,“文汗”很可能会拿文小雨做人质,而且小姑娘离两人太近,一旦交手,绝对会遭到波及。 司南星深吸一口气,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发现,转过身,面色如常道: “有其父必有其女,小雨性格善良,助人为乐,是文大哥教导有方。” 说到最后半句时,她眉眼突然锐利,手里的茶碗猛的泼向文汗,浇了他一脸。 温热的茶水迅速结冰,冰壳蔓延,冻住了文汗的上半身。 做完这一切,司南星抱起目瞪口呆,表情呆滞的文小雨,朝房门狂奔而去,并大声呼喊: “有刺........” 话音方落,斜地里一道黑影扫来,把她和文小雨扫飞出去,重重砸在墙上,制造出“嘭”的闷响。 文小雨当场昏迷,司南星“呕”的一声,喉中腥味翻涌,吐出大口大口鲜血。 五脏六腑疼的像是要裂开,牵扯到了旧伤。 “咔擦!” 冰壳破裂,床上的文汗双腿一弹,掠过几米距离,掐住司南星的脖颈,狞笑道: “你以为我是不慎说漏了嘴? “我是在告诉你,只要被猎知者盯上,就休想逃走,长城守卫军也保不住你。” 说话间,文汗的目光急剧变化,眼睛化作琥珀色的竖瞳,皮肤凸起一层层坚硬如铁的鳞片,锋利细密的獠牙取代了人类的牙齿,后背长出六根漆黑的骨刺。 而他身后,则是一条粗壮修长的尾巴。 眨眼功夫,文汗变成了一个蜥蜴人。 猎知者首领黑光。 黑光嘴上说着,手也没停下,很快从司南星怀里摸出了贤者之玉,它鸡蛋般大小,剔透的宛如琥珀,内部有数不清的微小的粒子游走。 “贤者之玉。” 黑光的竖瞳里倒映出玉石,露出了狂喜之色。 “咔擦!” 窗户突破破裂,一道雪亮的光芒飞旋着撞向黑光手里的贤者之玉。 叮! 黑光尾巴一扫,轻松的嗑飞利刃。 门窗相继被撞开,外头值守的守卫军听到动静,冲了进来,为首的一位脸色冷峻的白发青年,他一边收回回旋短刃,一边抽出腰间长刀,狠狠砸向黑光。 黑光单手拎起文小雨,朝着铠狠狠砸去。 铠不得不停止冲锋,探手抱住文小雨,卸去她身上的力道。 黑光反手把贤者之玉塞入嘴中,喉结猛的滚动,咕噜一声,把它吞了下去,接着,他双膝微屈,在瓦片碎裂、梁木折断的声音里,冲破屋顶。 “贤者之玉被他抢走了!” 司南星声音尖锐的叫道。 铠放下文小雨,夺门而出,追击黑光而去,司南星顾不得查看文小雨的状况,咬着牙,咽下口中的鲜血,也追了出去。 咚咚咚! 鼓声瞬间响起,号角长鸣,巡逻的守卫军纷纷汇聚过来,睡梦中的守卫军则抓起兵器,奔出军舍。 整个守卫军营房瞬间活了过来。 黑光首领在屋顶间腾跃,一刻不停的朝着营房外逃去。 “砰!” 远处枪声响起,而在枪声响起前,黑光便提前做出应对,狂奔途中的他猛的一个低头,与那颗射来的子弹擦头而过,接着继续狂奔。 不断有守卫军跃上房顶,试图阻截黑光,但后者实力强大,守卫军一触即溃,不是死就是伤。 砰砰砰.......这个过程中,枪声不断响起,封堵黑光的前路。 有一枪是预判,险些射中黑光。 让这位猎知者首领意识到开枪之人枪法精湛。 狂奔中,他目光扫视,看见北边的屋子高低不平,且分部杂乱,是天然的屏障,能增加抢手的瞄准难度,当即一个折转方向,朝着北边屋顶跃起。 可就在这时,北边的一间屋顶“轰”的炸开,一只机关人冲天而起,凭借庞大的身躯撞向黑光。 远处,百里守约透过瞄准镜看到这一幕,嘴角一挑。 他不断开枪封堵敌人的前路,为的就是在适当的时机,把对方逼向北边,那里不是守卫军的军舍,而是厨房、澡堂等均应附属建筑物。 因此相对比较“杂”,房屋高矮不齐。 为了躲避他的子弹,对方肯定会借助那片“地利”,而盾山就在厨房里。 区区机关人也敢挡我的路........黑光心里冷哼一声,手臂肌肉霍然膨胀,充斥着可怕的力量,双爪冒气寒光,狠狠罩向体型庞大的机关人。 以他的力量,利爪能轻易撕裂精钢打造的机关人。 盾山宛如岩石的身躯亮起莹蓝色的阵路,莹蓝色的能量在阵路游走,汇聚掌心,撑起一道方形能量盾。 嗡! 黑光的利爪挠在能量盾上,发出沉闷的气波声,他凭借狂暴的力量成功打退机关人,让它种种砸塌屋顶,落回地面。 但是,黑光也被能量盾挡了下来。 “呼!” 凄厉的破空声传来,铠抓住机会,朝黑光投掷出短刃。 黑光刚挥刀嗑飞回旋短刃,就看见那个穿蓝色铠甲,头发霜白的年轻守卫军在“噔噔噔”的脚步声里,朝他斩出了一道。 叮! 黑光横刀格挡,岂料这一刀对方用的是巧劲,力道透过刀身灌入他的体内,震的他手臂发麻,踉跄后退。 而斩出一刀的铠,以违背力学原理的速度,无视惯性,再次斩出第二刀。 叮! 这一刀势大力沉,威力强到超乎黑光的想象,他手里的宽背长刀应声折断,而铠的那把蓝色战刀斩破鳞片,斩出一道不深,但也不浅的伤痕。 好强.......随后赶来的司南星见到这一幕,瞳孔微缩。 黑光是猎知者首领,混血魔种,身上的鳞片比最坚固的铠甲还要坚硬,寻常刀刃根本别想伤到他。 司南星自问绝对无法一击打破黑光的鳞片防御。 她惊讶,铠更惊讶,他的疾刃风暴第二斩,除了盾山和花木兰队长能硬抗,在守卫军营房里可谓无人能挡。 黑光低吼一声,左爪握住嵌入肩膀血肉的战刀,右爪握拳,狠狠砸在铠的腰侧,砸的他肋骨折断,破皮球般的飞了出去,轰隆隆的撞塌两面墙。 “杀!” 人影闪动,赶来的守卫军们或从房顶跃下,或从屋边冲出,挥舞着兵刃扑向黑光。 守卫军训练有素,装备精良,奈何碰到一个刀枪不入且力大无穷的对手,被打的节节败退。 司南星有伤在身,只能操纵火焰珠偷袭黑光,但也收效甚微。 这时,清亮中带着躁意的声音传来: “所有人退开!” 伴随着这道声音,一枚黑晶炸弹呼啸而来,砸中黑光。 “轰!” 冲击波卷着火光朝四面八方肆虐,瞬间飞沙走石,尘埃扬起。 ------------ 第十章 守护 司南星快速朝一侧扑倒,避开黑晶炸弹掀起的冲击波,耳边传来黑光的惨叫声。 她脑海里不自觉的浮现那位身材矮小,有着一头杂乱黄毛的混血魔种。 他身上有黑晶炸弹的气味。 冲击波还未散去,几道人影从暗巷里掠出,为首之人手里握着两把短剑,绑着高高的马尾,姣好的容貌布满肃杀。 她手里拎着两把短剑,飞奔而来,军靴在地面踏出一个个浅坑。 叮叮叮....... 她围绕着黑光穿花舞蝶般的游走,两把短剑或刺或割或挑,在黑光的鳞片上化出道道白痕,溅起刺目火星。 黑光承受了一击爆炸后,原本紧贴体表的鳞片有着破损,此刻在花木兰短剑的斩击下,不少鳞片剥落,露出嫩红血肉。 与此同时,其他将领纷纷出手,配合花木兰围攻黑光。 一时间刀光剑影,人影闪动,打的黑光毫无还手之力。 呼呼呼........呼啸声里,独眼队长甩出铁索,套住黑光的脖颈,而他率领的队员,则套住了黑光的手脚。 砰! 枪声穿透黑夜,子弹旋转着打碎黑光额头的鳞片,击碎他的颅骨。 可惜子弹没能穿进脑子里,不然这一下就能要了这位凶名昭著的猎知者首领的性命。 饶是如此,黑光脑袋猛的后仰,像是被人当头敲了一棍,身体出现僵直,短暂失去意识。 抓住机会,花木兰双剑旋转着插回腰间,顺势拔出后背的重剑,周身气机灌入重剑。 娇斥声里,狠狠砍在黑光胸口。 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轻短剑和重剑无缝切换。 黑光胸口猛的凹陷下去,鳞甲碎裂,胸骨折断,他直挺挺的倒了下去,气息奄奄。 好,好强........目睹这一幕的司南星瞠目结舌。 黑光在云中可是有名有姓的强者,即使身边没有下属,本身实力也不容小觑,司南星自问单打独斗,两个她也不是黑光的对手。 可就是这样一位强者,在守卫军的围攻下,甚至没有撑过一刻钟。 “没事吧!” 冷淡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司南星回眸看去,是一身轻甲披着黑色斗篷的李信,他背着那把家传巨剑,至始至终都没有出手。 司南星摇了摇头,指着黑光道: “他就是猎知者首领黑光,伪装成文汗潜入了守卫军营房。” “他就是猎知者首领?不过如此嘛,还以为是个多了不得的高手。”络腮胡队长拄刀而立,咧嘴笑道: “统领,亏我们如此谨慎,真是太看得起猎知者和李氏了。” 是你们守卫军太强了........司南星心里嘀咕了一句。 李信表情微松,道: “此人的伪装很厉害,我没看出来。” 顿了顿,他平淡的语气里透着自信: “我说过,只要待在守卫军营房里,你就是绝对安全的,贤者之玉呢?” 司南星道: “贤者之玉被他吞进肚子里了。” 闻言,众人齐刷刷的把目光投向黑光身上,投向他的肚子。 恰好此时,黑光腹部亮了煊赫澄澈的金光,金光仿佛无数溢散的粒子。 这些粒子附着在黑光体表,修复着他破碎的鳞甲、断裂的骨骼,以及鲜血淋漓的伤口。 一股磅礴可怕的力量在黑光体内孕育。 黑光掌控着开启贤者之玉的秘法?! 司南星脑海里闪过这个惊骇的念头,脱口而出: “快退,黑光在吸收贤者之玉的力量。” 寻常守卫军没听懂司南星话中之意,但队长级的人物是了解贤者之玉的,纷纷喝道: “退后!” 当即,守卫军们远远的撤开,在远处观望。 李信跃上屋脊,朗声道: “放箭!” 他也不会任由黑光安安稳稳的继续下去。 砰! 率先出手的是远处的百里守约,旋转的子弹射向黑光的眉心。 但在触及粒子光芒的瞬间,弹头熔化成铁水。 同一时间,弓弦声响起,守卫军们各自射出箭矢,密集的剑雨笼罩黑光,但如弹头一般,被金光挡了下来。 “怎么回事?” 意识到情况不妙的李信转头看向司南星。 他记得司南星说过,身为千窟守护者的她都无法解开贤者之玉的力量。 司南星脸色难看,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以前只知道猎知者觊觎贤者遗物,只当做是追逐利益和宝物,如今看来,其中还有内幕。” 她想起黑光刚才一时得意,说易容术传承自“那位”,那位是谁? 很可能是猎知者背后真正的首领。 进一步推测,黑光使用贤者之玉力量的秘法,是否也来自那位? 念头纷呈间,司南星听见了低低的笑声,笑声由低沉转而高亢,躺在地上的黑光直挺挺的起身。 此时,他已形貌大变,原本与正常人无异的体型,暴涨到了一丈,鳞片变的更加厚实坚硬,鳞片缝隙间有着金光闪烁。 他的利爪变的更加锋利。 他的身后,凝聚出一尊模糊的火焰人形,散发灼热的高温,化作一股股热浪。 “久闻守卫军大名,本座怎么可能毫无防备的就潜入守卫军营里。” 黑光舒展身姿,感受着体内汹涌澎湃的力量,满足般的吐出一口气: “真是美妙的力量啊,虽然擅用此等力量是大不敬,但被逼到这一步,也是没办法的事,想来那位大人会原谅我。” 顿了顿,琥珀色的竖瞳扫过在场的守卫军,黑光狞笑道: “今日,守卫军在长城除名。” “狂妄!” 一名守卫军队长纵身跃起,一刀斩向黑光。 但后者只是挥了挥手,火光嘭的亮起,那名队长便浑身冒火的飞了出去,生死不知。 吸收了贤者遗留力量的黑光,强大到可怕。 就在这时,只听“轰”的一声,某处坍塌的废墟里,石块四射,一道深蓝色的身影冲了出来,他浑身覆盖着蓝色的重甲,连脸庞都被面甲罩着。 烈焰般的武道能量从体内滚荡而出,四溢扩散,面甲上是两道燃烧着莹莹蓝火的眼孔。 他手里的长刀拖在地上,刀尖与地面摩擦出刺目的火星。 压迫感肆无忌惮释放,宛如从深海走出的修罗。 疾刃风暴! 铠义无反顾的冲向黑光,“当当”声里,身高一丈的黑光竟被他的斩的连连后退。 这一刻,铠爆发出了力压全场的力量。 抓住这个机会,花木兰拖着重剑狂奔而出,在铠刀势衰弱的余韵里,花木兰周身肌肉一炸,气息节节攀升,这位女将军斩出了手里的重剑。 当当当........ 沉重的重剑竟被她舞的虎虎生风,接二连三的斩在黑光胸口,斩的他连连后退。 砰!砰!砰! 百里守约不停的开枪支援,子弹携带着巨大的动能,打在黑光眉心。 其他守卫军队长也没闲着,纷纷出手,刀剑加身。 黑光身后那道火焰虚影双臂猛的一振。 狂暴的火焰之力霍然奔涌,花木兰连忙收起重剑,朝身前一竖,滚烫的冲击波推的她连连后退。 铠因为有重甲护身,没被火焰之力伤到,但也被冲击波推的飞了出去。 其他守卫军就没有两人那么幸运,他们皮肤迅速焦黑碳化,手里兵器犹如烧红的烙铁。 热浪点燃了周围的建筑物,营房燃起熊熊烈火。 猎知者首领黑光傲立不动,周围三丈内,没有任何活物。 他扫了一眼众人,见花木兰和铠完好无损,当即让腹部鼓起,一团红色的能量在丹田中酝酿,缓缓上浮,紧接着,他张口一吐。 炽烈的火焰从他口中喷涌而出,将铠和花木兰吞噬。 当是时,盾山狂奔而来,制造出地震般的轰隆声,它挡在了花木兰和李信身前,双臂往下一按。 莹蓝色的能量聚拢,化作一面宽阔高大的能量墙。 火焰喷吐在能量墙上。 “轰!” 流焰和蔚蓝色的能量四处乱窜,盾山守住了,但被这股可怕的爆炸力震的飞了出去,撞塌远处的一栋房屋。 花木兰和铠倒在地上,浑身焦黑,艰难的想要爬起来,但大脑受了震荡,努力了几下,也没能起身。 贤者之玉里封印的是火灵之力,水克火,我得做些什么........司南星见守卫军里似乎无人精通水系法术,当即不再犹豫,双腿一蹬冲了出去。 司南星念动咒语,蔚蓝色的水流自她掌心涌出,随着她挥舞手掌,浇在黑光身上。 蔚蓝色的水流迅速覆盖黑光身躯,格拉拉的声响里,凝成一层薄薄的冰壳。 下一秒,冰壳融化,黑光嘿然道: “凉快,舒服!” 他冷漠的抬起手,掌心弹出一团火球,正中司南星胸口,打的她皮肤迅速碳化,凄厉的惨叫。 水克火不假,但两者力量相差甚远,属性克制根本发挥不出来。 “长城守卫军不过如此。”黑光嚣张霸道,嗡声道: “我说过,今日会让守卫军在长城除名,你们谁敢挡我!” 周围的守卫军们咬牙切齿,握紧兵刃与他对峙,一时间不敢轻举妄动。 营中的高手们,包括花木兰和铠在内,都收了伤,短时间难以再战。 他们这些普通士卒再悍不畏死,冲上去也是白白送命。 而此时,火焰熊熊燃烧,一点点吞噬着守卫军的营房。 一道人影走了出来,迎向黑光。 “你?” 黑光审视着眼前之人,正是李信。 统领........周围的守卫军微微动容,没想到这个传言里,与云中细作勾结,妄图颠覆长城的统领,竟在此时战了出来。 花木兰艰难的抬起头,看着李信的背影。 你一个失去统御之力的人瞎凑什么热闹,不想活了吗。 难道,难道你要.........花木兰心里一凛,突然明白李信的用意。 “统领,不,你不能这样........” 花木兰声音虚弱的喊道。 黑光伸出右手,一个抓摄,便将李信的脖颈掐在掌心,高高举在半空。 “上次就是因为你,才让李氏没有夺回贤者之玉。听说你是李氏的皇孙,是现在的李氏中,唯一有资格继承皇位的人。” 黑光凑近李信,琥珀色的竖瞳里满是嘲讽和讥笑: “没有疆土的王,和一只落单的野兽有什么区别?” 一道道目光望向了李信,接着移开了目光。 这位统领的尴尬身份,大家都知道,只是从未有人如此赤裸裸的揭统领的伤疤。 揭一位骄傲的,李氏皇孙的伤疤。 “我是和一只野兽差不了多少,可这.........” 李信眼睛化作血瞳,狂风中,头发一根根飘起,染红凄艳的血色,比黑光更凶残,更暴戾的气息涌现,像是沉睡在体内的恶魔苏醒了。 他犹如暴怒的君王,喉咙里迸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 “可这,终究是我的国土!” 狂吼声里,李信脚下一座圆阵亮起,微微一顿,圆阵冲涌出腐蚀一切的狂暴之力,瞬间将黑光吞没。 暗影爆发! 统御之力黑暗力量的杀招。 黑光痛苦的咆哮起来,如同接受君王制裁的罪臣。 李信拔除身后的巨剑,一刀刀的斩在黑光胸膛,血红的剑气撕裂着黑光的鳞片,这身让守卫军束手无策的厚实鳞甲,竟一点点的被撕裂。 黑暗之力的霸道无比,凝聚于剑锋,可产生独特的破甲效果。 黑光一拳砸在李信胸膛,力道穿透后背,可如此霸道狂猛的力量却没有打退李信。 眼前这个李氏皇孙,即使孤独的君王,又是无畏的骑士。 两人凶猛的厮杀起来,不做防御,利爪撕裂血肉,剑气割开鳞片,演绎着最为血腥的激战。 李信的爆发为守卫军赢得一丝喘息之机。 花木兰和铠等人彻到远处,抓紧时间包扎伤口,抢救伤员,恢复体力。 箭法精准的弓箭手,则和百里守约一起辅助李信。 尽管子弹和箭矢对黑光没有任何作用,他太强大了,或者说,贤者遗留的力量非凡人所能抗衡。 司南星奄奄一息的坐靠在墙边,眼神复杂的看着双目赤红,悍不畏死与敌战斗的李信。 这位云中的姑娘心情和眼神一样复杂。 你为了不被黑暗力量吞噬,苦苦支撑,可最终,却为了守护军营,选择了投身黑暗。 李信和黑光在守卫军营房里激烈厮杀,两人所过之处,房屋倒塌,化作火海。 起先,有守卫军高手相助,李信与黑光打的难解难分,可渐渐的,随着他的体力下滑,开始处于下风,反观黑光,力量似乎无穷无尽。 尽管多处负伤,鳞甲剥落,但恢复力极强,越战越勇。 终于,在被黑光打飞武器后,李信体力不支,被黑光一拳正中眉心,炮弹般的飞射出去,轰的撞塌墙壁。 李信躺在废墟中,视线朦胧的望着夜空。 耳边是厮杀声,是惨叫声,是房屋坍塌声,交汇出一场混乱而艰苦的战争画面。 他听见了将士们的惨叫声,听见了房屋坍塌的声音,昔日美好的营房在一点点的被摧毁。 守卫军们不断的牺牲着........ “黑光吸收了贤者之玉的力量,足以摧毁整个长城。而一旦长城沦陷,李氏就会接管长城,接着是都护府。 “长城和都护府中原西北门户,决不能丢,否则天下百姓,还有长城里的百姓,必将遭受兵灾。 “必须阻止黑光,必须杀了他........” 种种念头在李信脑海闪过。 我还可以继续战斗,我还可以........他右手颤抖着,想要重新握剑,但黑暗之力变的衰弱,已经无法助他御敌。 另外,他感觉体内某股力量在快速滋生,在汹涌,在咆哮,在寻找宣泄口。 但似乎缺少了点什么,因此那股力量尽管汹涌沸腾,却始终不曾被他掌控。 ......... 司南星强忍着胸口火灼般的疼痛,拉住身边一位年轻守卫军的袖子,哀求道: “帮我,帮我带到李信统领身边。” 那名守卫军翘首观望一番,有些为难,他是个弓箭手,目前情况下少数几个能在远程攻击的人之一。 而李信统领昏迷的地方,距离战场很近,一个不慎,很可能会被波及。 年轻守卫军看着奄奄一息的司南星,咬了咬牙,点头道: “好! “他奶奶的,老子既然当了守卫军,就没有怕死的道理。” 他扛起司南星,躬身伏腰,小跑着靠拢那处废墟。 小心翼翼把司南星放下后,迅速的跑回他自己的岗位。 司南星目光一扫,看见了半个身子埋在废墟里的李信,呼喊道: “李信统领,李信统领.........” 李信缓缓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 司南星捂着胸口,边喘息边说道: “必须要杀了黑光,他吸收了贤者之玉的力量,如果不能杀死他,整个长城都会有危险。” 她被火焰灼伤了心脉,每说一句话,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我知道!”李信咳出一口血,沉声道: “你别说话了,如果不想死的话。” 司南星气若游丝道: “当我成为千窟守护者的那一日起,便已有了觉悟。为守护千窟而亡,是我的宿命。但是李信啊,你的宿命是什么呢?你是个很温柔的人,所以你始终不肯直面自己。 “你不想牵连无辜,不想百姓再受刀兵之灾,可你又不想辜负族人的期盼,想引李氏重返千年之盛。 “可是李信,这些并不是你想要的,所以你才会日夜被噩梦纠缠,才会让统御之力失衡。” 李信默然,他的目光追逐着远处的战场,看着守卫军们在黑光的暴力之下不断牺牲,看着他们奋不顾身的继续作战。 他们在惨叫,他们在死去,却未曾有半步退缩。 李信额头青筋一根根凸起,他的眼神缓缓坚定,不再迷茫。 司南星笑了笑,明媚如花: “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思考着如何帮你重掌统御之力。但我后来发现,你的问题,只有你自己能解决。 “李信,你起来,起来看一看四周,然后问问你自己,你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不要问我,问你自己的心......... “你一直不明白为何光明之力会莫名的复苏……还记得在文小雨家中时,你朝李然挥出的那一剑吗?李信,那才是真正的你。 “其实……你早已做出了选择……我相信……” 她声音渐渐低沉,最后再无声息。 李信支起身子,凝视着她的脸,很久很久。然后,他站了起来。 看见的是一片狼藉。 守卫军营房被熊熊大火吞噬,将士们悍不畏死的扑向敌人,却如飞蛾扑飞,把自己燃烧成灰烬。 他的队友在死去,他的领地在被大火吞没。 他缓缓闭上眼睛,脑海里闪过父亲的身影,闪过族人枉死的场景。 父亲,我不会再复仇了。 父亲的身影、族人的身影在此刻消散。 接着,他脑海里浮现的是刺杀女帝时那些无辜的人;浮现长城中一个个普通的百姓;浮现此时陷入火海的营房,以及不断死去的守卫军。 父亲,我明白我此生的意义何在。 李信伸出手,沉声道: “剑来!” 废墟之中,虎螭巨剑嗡的飞起,把自己送到李信手里。 下一刻,煊赫的光芒亮起,照彻黑夜。 守护! 一位王者真正的责任,不是开疆拓土,是守护! 守护百姓,守护长城,守护千千万无辜的弱者。 吾持剑锋,以筑长城。 李信的血发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黄金般灿灿生辉的金发,他的瞳孔同样染上澄净的辉芒。 虎螭巨剑散发出煌煌剑光。 一股磅礴浩瀚的力量降临,如君王般威严,如阳光般温暖,煌煌金光一波波的荡漾,照亮了黑夜,也照亮了战场。 守卫军们停了下来,纷纷侧目。 这股力量,这股金光,带给他们的不是恐惧和威压,而是沁入心脾的温暖以及无与伦比的安全感。 大杀四方的黑光也停了下来,被这边的动静吸引。 “还没死啊!” 黑光冷笑一声,“不急,我现在就送你去和你的同伴团聚。” 李信一脚迈出,同时挥出手里的虎螭巨剑,霎时间,煊赫明亮的剑气横扫。 这道剑光又疾又快。 黑光双臂交叉于胸,鼓舞起刺目的火焰。 轰! 煊赫明亮,如同波纹的剑光扫中黑光,震的他踉跄后退。 李信迈出了第二步,第二道煊赫金光扫来。 轰轰轰....... 一道道剑气扫在黑光身上,一连五道剑气之后,黑光双臂扭曲下垂,胸口血肉模糊。 他难以置信的望着远处的李信,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何突然会爆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李信收回了剑,但不是停止攻击,更强大更可怕的力量在他体内酝酿。 黑光心里一凛,正要躲避。 砰! 枪声再次响起,百里守约抓住机会,开枪射中黑光的脑袋。 同时,铁索破空声传来,十几名守卫军甩出锁链,套住了黑光的脖颈和身躯。 也就是这个时候,李信挥出了巨剑。 刺目的光芒划破黑暗,三道剑光并排而出,带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带着摧枯拉朽的暴力,斩向黑光。 世间再无如此惊艳的剑芒。 黑光缓缓跪倒,接着,他的双臂脱离了他,他的眉心裂开,躯干从眉心处被斩出两半。 鲜血和破损的血肉散落一地。 这位猎知者首领的瞳孔里,映照着那尊金灿灿如天神般的身影拄剑而立。 这是他最后看见的画面。 所有守卫军都在看着那尊拄剑而立的身影,这是他们的统领。 .......... “统领!营房已经在重建了,最多半月就能恢复如初。” “统领,伤亡的将士们已经安葬好了。” “统领,司南星姑娘的尸体已经交还给她的同伴。” “统领..........” 张副官尽职尽责的汇报工作。 李信放下文书,淡淡道: “知道了。” 他起身离开办公堂,穿过尚在重建的营房,登上了长城的城墙,独自眺望远方。 不知何时,百里守约、铠、花木兰、沈梦溪,出现在他身侧,与他一起眺望远方。 长城之上是千亿的星空,星空之上是无尽的守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