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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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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天朗日清,山碧水秀。
午时的阳光照耀在静谧的山谷中,映耀一片暖色。
山谷中有一条小河,水流缓慢,清澈无比。河边有堆积的碎石,还有高矮不一的树木,阳光透过树叶照下来,在地上形成了斑驳的影迹。
在这些树木中,有一棵树格外的显眼。它比周围所有的树木都要高大,树干极为粗壮,树枝张开,犹如一把擎天巨伞,遮住天日。
“嗯……”
就在这棵大树下,有一道人影,枕着粗壮的树根睡觉。
午时的气息慵懒而散漫,山谷中微风吹动树叶发出声响。躺着的人似是睡实,全然放松。
忽然,空气中传来一股不一般的气味。
“哟……”
躺着的人察觉,缓缓睁开眼睛。一双轻灵的眼眸看着上方层层树叶,好似在仔细分辨什么。
“血腥味。”
道出一句话,人站起身。
站起身后可见,这是位少女,年纪不大,身穿着鹅黄色的衣衫,长发简单束起。少女长相并非绝色,可是自带着一分灵动的气韵,为其增色不少。
“哎呦,这里怎么会有血腥味。”
少女拍拍手,将身上沾染的尘土清了清,向着一处走去。
少女走进树林,没多几步,便停了下来。
就在她面前不远,一个人倒在地上。
少女撇撇嘴,摸了摸下巴。
“离得这么远都闻到腥味,这人是流了多少血。”
说了一句,少女走上前。
地上的男人面朝着地,身材极为魁梧,一身漆黑的衣服也看不出染了血,可是右侧肩膀处的断痕,却是让人一眼看出伤势的严重。
少女背着手,弯下腰,仔细地看着那断臂处。
“哎呦,切得这么平整,下手很快哦。”
四周血腥味道飘散,少女却没半分皱眉。她直起身四下看了看,发现草丛中一直蜿蜒着一道血迹,想来是这人一路拖命来此。
少女又看了看昏迷的人,他剩下的左手伸向前方,伸得笔直,像是在荆棘之中探寻着求生之路。
“不想死么,哈。”
少女一伸手,抓住了男子的左臂,再一用力,将他整个扛在了肩上。
男子身材高大,即使被少女扛起,腿也拖在地上。
也许是触及了伤口,男子在昏迷之中身体本能地战栗了几下,他头发散乱,脸上乌黑一片,看不出模样。
少女扛着这么个庞然巨物,却没有吃力的感觉,步伐依旧轻灵。
她带着这个黑衣人来到山峰之顶。
这里有处平坦的地面,立有一间小石屋,石屋外面有一圈简单的小石栏,看着像是随意堆砌着玩,起不到什么阻碍作用。
少女走进屋子。
屋内也是简单干净,少有饰品。
少女将黑衣人安置在床上,出门准备了一盆水。
手中拿着浸湿的手巾,少女道:“得罪了。”
一句得罪,少女另一只手探出,将黑衣人的衣服解开。衣衫掉落,一身健壮的躯体上,满是伤痕,血迹干涸,结成血痂,红得发黑。
而最深的伤一定是右侧的断臂,切口平整,似是刀伤。这一刀下得果断,下手之人毫无犹豫,几乎削掉小半肩膀,肩胛处的骨头混着碎肉,黏在衣服上。少女取来一把小刀,将衣服与皮肉割开。
虽是尽力放轻动作,可这伤实在太过严重,在少女清理伤口途中,昏迷的黑衣人身子不住地战栗抖动。
清理过后,少女又从床下翻出碎布,将黑衣人的断臂包扎好。
“哟?”
在为黑衣人清理左臂的时候,少女眉毛一挑。她拾起黑衣人的左手,轻轻一翻,将手心朝上。就在黑衣人的左手手腕处,有一道细微的伤痕。
“一点余地也不留。砍了右臂,又断了左手的手筋,这是惹到了什么样的仇家。”
少女嘴里碎碎念,手上不停,将黑衣人全身的伤口一一处理。擦干脸上的污渍,一张冷峻的面孔露了出来。
“呵,长得又冷又硬。”
少女拿了一团被子给他盖上。
这样一折腾,时间已至深夜。
“床给你睡了,我只能睡桌子了。”
夜晚山顶风极大,少女将屋子门关好,仍能听见外面呜呜的声响。
她也不脱衣,也不盖被,将木桌上的东西拿到一边,直接躺了上去。木桌并不大,少女的体型也是玲珑,身子一蜷,刚好够睡。
屋子里一个陌生的男人,少女半分害怕都没有,很快就进入梦乡。
翌日,男子从昏迷中清醒。
少女似是算准了他清醒的时间,坐在旁边看着他。
男子睁开眼睛,起初尤带一丝迷茫。不过这迷茫之时眨眼一瞬,顷刻间,他的眼神便锐利起来。
“哎呦,醒得蛮快。”
听到身边的声音,男子侧过头,左肘微弯,就要支撑着身子坐起来。
少女道:“你受了这么重的伤,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我可是喂了你疏筋散帮你调理身体,现在起不来的。”
男子本身肤色黝黑,但是身受重创,内息不足,黝黑的皮肤也带了一分苍白。他嘴唇干裂,毫无血色。听见少女的话,他也未回,动作仍是未停。
虽然艰难又缓慢,可他仍旧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哦?”少女看着眼前一幕,眉毛轻轻一挑。
虽是极力克制,可男子的身体仍旧微微的抖动。那是忍受不了的虚弱与疼痛。
少女嘴角一弯。
“你不差。”
男子侧过头,他的五官凌厉,侧脸看着尤为突出。
“你救了我。”
男子的声音浑厚低沉。
“显而易见。”
“多谢。”
少女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道:“浪人燕孤鸣。”
江湖之中,以钱财为生,不入组织不结同伴,无籍无家独来独往者,视为浪人。
“哦?浪人……”少女道,“那你为何会受这么重的伤,又为何会来到云雨山。”
燕孤鸣道:“江湖寻仇。”
江湖寻仇,杀人人杀。
只这四个字,已经可以概括一切。
“原来如此。”少女也不多问,站起身准备出屋。刚刚动作,便发觉床上之人也要起身。
少女扭头。
“你要做什么?”
只是转个身的轻微动作,已经让燕孤鸣流出一身冷汗。脸色也越发的苍白。
“离开。”
少女一笑,道:“这个样子,你想去哪?”
燕孤鸣不语。
少女道:“你现在走不了。”
燕孤鸣仍旧不说话,可是身体却缓缓地动作。也许是刚失了手臂,左手的手筋也断掉,无法借力,燕孤鸣很难掌握平衡,只有手腕撑着身体一点点地移动。
少女道:“哦,浪人的脾性都是这般倔强么。”
燕孤鸣低声道:“恩公救命之恩,来日必定回报。”
“哎呦,你以为我是贪图你的欠恩才留你的。”少女歪了歪头,道,“我没说你不能走,只是说你走不了。如果你有能力离开,我绝不阻拦。至于救命之恩,你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我只是随手捡起你罢了。”
“你……”
少女说完便离开,燕孤鸣仅剩的五指不能自主活动,手臂拖着手腕平衡身子,一点点靠着墙站起来。
刚刚站起的瞬间,一阵眩晕。燕孤鸣毫无意外地倒在地上。
只是那么一颤,右臂的伤口猛地一紧,燕孤鸣额头上瞬间滴下冷汗。
可这高大的男人似是不知何为放弃,他又一次从地上爬起来,背靠着墙,借力歇息。
浪人微微低头,眼睛透过脸上的层层薄汗,看到自己无力的左手,目光不喜不悲。
这样的手,还能握剑么。
不管能不能握,要做的事,浪人也必要做完。
燕孤鸣一掌推开屋门。
瞬间一股冷风贯入,吹起男子散落的头发。
燕孤鸣扶着门框,向外走了几步。
再一抬眼,他顿住了。
远处,没有树,没有山,目力所及,皆是翻滚飘渺的云层,这一处山崖似是天上宫阙,独处于群山之巅。
山崖范围不大,没有下山的路。
“怎样。”
燕孤鸣转头,看见少女坐在屋顶上,懒懒地看着他。
“我说过,你有能力走的话,我绝不阻拦。”
燕孤鸣拖着残缺的身子,背仍直不起来。
他看着少女。
“你是什么人?”
少女道:“我叫风天涯。”她环顾四周,挥了挥手,像是介绍一般,“这里是我的住处,我叫它天涯峰。”
云雨天涯峰,独居风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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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燕孤鸣道:“怎么下山。”
风天涯道:“随便喽,想怎么下就怎么下,你没有手了,想跳下去也行。”
“……”
普普通通的言语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燕孤鸣不再与她多说,拖着身子来到悬崖边。
风天涯看着他。
悬崖边的风更大了,浪人魁梧的身体晃晃荡荡,像是一个不稳就要掉下去。
冷风吹着燕孤鸣的脸,刀割一般。
他左手搭着一块青石,向悬崖边探身。
“找死么。”
风天涯盘腿坐在屋顶上,随手从身旁捡了块碎石,指头轻轻一弹,石头啪地一下打在了燕孤鸣的膝盖处。
燕孤鸣本就站不稳,经这一打,更是难以保持平衡,整个人朝着崖下倒去。
他的眼睛已经看到崖下雾蒙蒙的深渊。生死就在一瞬!
燕孤鸣没了手,无法扳住石头,就在他倒下的一瞬,腰上一用力,猛然一个转身,脸朝着上方,腿一弯,倒勾住悬崖绝壁。
人挂在了悬崖边。
人重伤之中,哪受得了这样折腾。燕孤鸣浑身颤抖,右肩更是疼到了极致,灰白的脸上青筋暴露。
但是即便如此,他一声都没出。
没有疼痛的呜咽,更没有求救。
风天涯依旧懒懒地坐在屋顶上,看着求生的男人。
稳住身体,燕孤鸣用左臂搭载悬崖边缘,借由腰腹的力量一点一点往上爬,一刻的时间,终于爬了上来。
此时,他已经耗尽气力。
燕孤鸣狼狈地倒在地上,不停滴喘息,地面上满满的全是汗迹。
风天涯道:“你不问我为何要打你?”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你反应不够快已经死了。”
这时,燕孤鸣似是攒了些力气,又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经过这样一番,右臂的伤口又一次裂开,布条上渗出血迹。
风天涯:“我救你一次,又杀你一次,这恩仇两消了,你不欠我了。”
燕孤鸣抬头,看着风天涯。
浪人的目光中平平淡淡,没有被人暗算的气愤,也没有死里逃生的喜悦。有的,只是满目的风霜。
“你的救命之恩,燕孤鸣必会回报。”
气力不足,可声音仍然低沉有力。
风天涯:“我刚刚可是杀你了。”
燕孤鸣:“杀过浪人的人很多。”
“哦?”风天涯歪了歪头。杀过你的人很多,但不是每个杀你的人都救过你,是吧。
“呵,趣味的人。”
燕孤鸣不语,他靠在青石上缓缓坐下,闭目调息。
风天涯从房顶上一跃而下,鹅黄色的衣衫在空中刷刷地飘动,就像一只活泼的小黄鹂。
她来到燕孤鸣身边,这才发现这男子真的很高大,坐着几乎同风天涯站着一样高,将她整个人都装了进去。
“我不同你玩笑了,你现在这个情况无法离开,安心在这养伤吧。”风天涯道,“不管你有多么重要的事情,现在这样也做不了。”
燕孤鸣睁开眼睛,看着面前晃悠悠的少女。
风天涯:“胳膊断了,手筋挑了,内脏也受到创伤,肋骨裂了两根,这么重的伤也能拖命活下来,不容易。”
燕孤鸣:“浪人的命很韧。”
风天涯道:“韧不代表不会死。”
“……”
风天涯道:“你的命是我救的,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你弄上山,你不能就这样死了,那我不是白干了。”
燕孤鸣:“你的恩情我会报答。”
风天涯道:“拿什么报答?”
燕孤鸣:“浪人可用命来偿。”
“呿。”风天涯撇撇嘴,“我要你的命做什么。”
燕孤鸣:“你想要什么,浪人可以取,你有什么仇家,浪人可以为你杀。”
风天涯活动活动脖子。
“浪人大哥,你现在这个样子,能杀谁。”
“……”
燕孤鸣目光低垂,扫见自己缺失的右臂,又看见无力垂搭的左手。
“你说出即可,浪人做得到。”
即使残缺如斯,恩情依然会报偿。
风天涯看着这个狼狈不堪的男子,他一袭黑衣在冷风中呜呜作响,脸上皮肤干裂,棱角突出,就像他靠着的那块石头一样,又冷又硬。
“这么倔,你多大了。”
“二十八。”
“是哪里人?”
燕孤鸣抬眼。
“哦哦,我忘了。”风天涯道,“你是浪人,没有家。”她拍拍手,转身往屋子里走。“好了,不说了,你还没吃饭,养伤的人要好好吃饭才行,快过来。”
燕孤鸣站起身,跟在风天涯身后。
饭菜是简简单单的菜色,没有酒也没有肉,只有青菜和水果。
风天涯让燕孤鸣坐在凳子上,自己又从床下翻出些干净的布条。
“我给你重新包扎一下,伤口都裂开了。”
燕孤鸣转过身。
“我自己来。”
“自己来?不要闹。”风天涯哄小孩一般,“你不用别扭,昨天我已经将你浑身都看遍摸遍了,现在害羞晚了。”
“……”
风天涯干净利索将染血的布条换下。
燕孤鸣看到自己残缺的右臂,已经烂了不少腐肉。在风天涯准备包扎的时候,他伸出左臂拦住她。
“怎样?”
燕孤鸣:“有刀么。”
“有。”风天涯从小柜中取出一把小刀,套在牛皮刀套里。“刀在这,做什么?”
燕孤鸣:“你能帮我把刀抽出来么。”
风天涯抽出刀。
燕孤鸣头凑过去,风天涯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咬住了刀背。
“哎呦,干什么?”
燕孤鸣说不了话,微微一用力,风天涯松手,让他把刀咬了过去。燕孤鸣抬起左臂,用手腕垫着刀背,嘴上向后移,咬在了刀柄上。
燕孤鸣抬眼看了看风天涯。
风天涯明白了他的意思。
“你让我出去?”
燕孤鸣点头。
风天涯道:“我不出去,你要做什么,我看着。”
燕孤鸣无法,只有接着动作。
小刀的长短刚刚好,他扭过头,肩膀抬起,一动之下断肢疼痛难忍,燕孤鸣冷硬的脸眉头紧皱。
等那阵疼痛过去,燕孤鸣刀刃已经覆在断肢之上。他牙紧紧咬住刀柄,猛地一划。
一块腐肉带着骨渣顺刀而落。
痛得已经没有知觉。
燕孤鸣就这样一刀又一刀,将肩膀处腐烂的肉全数刮尽。
弄完以后,地面上阴湿一片,血汗交融。
当这一切做完的时候,燕孤鸣已经连张开嘴放下刀的力气也没有了。
“厉害。”风天涯轻轻道。她走上前,将手放在刀背上,燕孤鸣意识模糊,牙关紧咬。
风天涯另一只手托在他的下巴上。
陌生的柔软让燕孤鸣身子一颤。
燕孤鸣的下巴很硬,棱角分明,又有胡渣,风天涯觉得很扎手。她轻轻动了动。
“张嘴,别一直咬着它。”
燕孤鸣张开嘴。
风天涯将小刀取出,放在桌子上。她拿着伤药倒在燕孤鸣的肩膀处。
药沫落下,疼痛难当,燕孤鸣的脸越发灰白。
风天涯上前一些,与他站得近了,她一手伏在燕孤鸣的背上。男人的背绷得紧紧的。风天涯扶着他的背向前,让燕孤鸣靠在自己的身上借力。
有了一处借力的地方,燕孤鸣再难支撑。整个人的重量都倒在风天涯身上。
这么个小小的躯体撑着如此高大的男子,却稳如泰山,一动也未动。
风天涯整理了一下手中的布条,为燕孤鸣包扎。
包好后,她将燕孤鸣扶起来。
包扎过程中,燕孤鸣又有了点力气,直起身。
“别乱动啊。”
风天涯在他背后将布条系好。
“好了,大功告成。”她见燕孤鸣坐稳,抽开身子。“我打扫一下,你先吃东西。”
风天涯弄了盆水,将地面上的血迹碎肉清理干净。
一出一进,再回来的时候,她看见燕孤鸣干坐在桌子前,左手伸出,想拿起一个果子。奈何他断筋未续,手指无力,根本拿不起来。
果子一次又一次地从他手中掉下,磕在桌子上。
风天涯走过去,拾起那个果子。果子皮磨损不少,露出的果肉已经发黄。
风天涯坐在燕孤鸣身旁,将果子递到他嘴边。
“吃。”
燕孤鸣侧头看了一眼,风天涯也正瞧着他。
“不吃就没有力气,没力气伤好的就慢哦。”
燕孤鸣低下头,一口咬下了果子。
“趣味。”
风天涯一连喂了他七八个果子。
“吃饱了没?”
燕孤鸣点点头。
“吃饱了就回床上休息去。”
燕孤鸣:“有酒么。”
“啥?”
燕孤鸣道:“这里有酒么?”
风天涯道:“你还伤着,不能喝酒。”
燕孤鸣:“浪人有酒无伤。”
“哎呦,有这么神么。”风天涯道,“你等着。”
风天涯说完便出了门。
燕孤鸣独坐在房间中,他看着桌子上放着的小刀,又伸出了手。他左腕伤口未愈,依旧很疼,手指半点力气也没有。他尝试着握拳,可用尽全力也只是微微一动而已。别说拿起刀,就连碰一碰都难。
可他不放弃,整整一天,他一次接一次地握,直到手腕麻痹,再难动弹。
风天涯回来的时候,正好看着他手覆在刀柄上。她一眼就明白了。
“真是只蠢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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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章
风天涯手里提着一个坛子,散着浓浓的酒香。她晃了晃酒坛,“蠢燕哦,要不要喝酒呀。”
燕孤鸣转过头。
此时天色已暗,浓重的湿气弥漫。风天涯从燕孤鸣的眼中,看到了凛冽的坚持。
“怎样?”
燕孤鸣在昏暗中看不清少女的容貌。
他声音低沉暗哑,带着永不退让的气韵。
“这非是浪人的末路,非是浪人的终途!”
酒坛放在桌上,风天涯取来一个大碗,将冷酒倒入。酒坛开启的一瞬间,香气四溢,混杂着寒冷夜风,闻之即醉。
燕孤鸣手臂一弯,将碗挪到面前,低首,牙齿一咬,将碗边紧紧咬住,在一仰首,酒哗啦一下倾泻下来。
一半落入喉咙,一半顺着他的脸颊撒在外面。
酒水滴在肩膀上,渗进伤口,火辣辣的疼痛。
“再倒!”
风天涯看他疯魔的样子,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有听他的话,一次又一次地倒酒。
燕孤鸣一碗接着一碗,半坛酒入了肚,面上潮红,目光迷离。
酒醒世路茫然,一醉不知方年。
燕孤鸣倒下的一瞬,被风天涯接住了。
她让他平躺在长凳上。
燕孤鸣的头很沉,压在风天涯的腿上,十分不舒服。而且男人身上的血味汗味混在一起,难闻的很。
风天涯却没有撇开他。
她托着他的头,从上面看他的脸。
即使昏睡过去,燕孤鸣的眉头依然紧紧皱着,一张脸看不出丝毫的放松。风天涯伸出一根手指,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描画。
风天涯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准确说来,她一生中并没有深交过几个人。
她不知自己的家在哪,也不知自己的父母是谁。将她带大的是她的师傅。可是在她十岁那年,师傅也离开了。
她一个人生活在天涯峰,已经六年了。
风天涯并不害怕一个人,师傅临走前留下一间书屋,屋子里有许许多多的书籍。里面有各种各样的武功,她每半年研究一本,过得也不算寂寞。
她没有钱,也不知道如何赚钱,每次想买东西了都在山中采来药材,再去城里换。她熟悉云雨山中的每一寸土地,却未结识过山民。
外面的世界,她都是从书中知道的。
燕孤鸣是她主动结交的一个人,他浑身是血奋力求生的样子让她伸出了援手。
“趣味的人。”
风天涯的小手贴在燕孤鸣的脸颊上,黑白分明。
“书上说,浪人皆是无视法规的亡命之徒,你是么。”
她轻轻地捋了捋燕孤鸣的头发,男人的头发里还有干涸的血块,将本就毛躁的发丝凝在一起,梳理不开。
燕孤鸣自然无话。
风天涯又摸了摸他的胡子,刚刚生出来没有多少,硬硬的胡渣。
“好扎手。”
一阵风吹进,风天涯抬首,这才发现刚刚进来的时候门没有关上。
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了。
冷冷的风呜呜的吹着,带着云层中的水汽扑面而来。
风天涯又看了看怀中的人,只觉得这样的夜,与这样的人,刚刚相配。
第二天,燕孤鸣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风天涯坐在桌前吃东西,红红的果子被她咬得嘎嘣响。
“你醒了?”
燕孤鸣头疼难耐,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风天涯指了指木柜。
“上面有水盆和手巾,自己去洗吧。”
燕孤鸣下床。
他每一个动作都很慢,高大的身躯晃晃悠悠。
木柜上有个水盆,手巾就搭在水盆边缘。
燕孤鸣低头咬住手巾,扔进水里,左手伸进去随意涮了涮,然后用手腕挑起手巾擦了擦脸。水冰冷无比,却也提神。
燕孤鸣坐到桌子边。
风天涯道:“手。”
燕孤鸣抬眼。
“手,难道你还要问哪只手么。”
燕孤鸣不语,将左手伸出去。
风天涯将他手心朝上,又看了看断筋处的伤口。
“下手之人很果断,这筋脉断得很彻底。我能为你接筋,但是手的功用肯定不如从前了。”
燕孤鸣低沉道:“只要能动就行。”
风天涯道:“怎样,你还想握剑么,不可能了。”
“……”
风天涯道:“我同你讲实话,这手与断掉差不多,以后最多可以拿些轻巧物品,想提兵器是绝不可能的。”
燕孤鸣面色深沉。
“只要能动就行。”
风天涯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根本没放弃。
“蠢燕,我救了你就不会骗你。这手握不了剑了,放弃吧。”
燕孤鸣自语:“放弃……”
风天涯道:“我不知道你惹到怎样的仇家,但是你现在这个样子,怎么去找人家。”
燕孤鸣:“没有放弃,放弃便是死。”
“……”
从他嘴里说出的死亡太过随意,也太过真实,让风天涯无从反驳。
风天涯取来药膏,剜出一些抹在燕孤鸣的手腕上。
“断筋再续需要时间,你别急,平日也不要太多活动。”
“嗯。”
“肩膀上的伤怎样了。”
燕孤鸣:“无碍。”
风天涯拿起一个果子。
“来,吃东西。”
燕孤鸣张开嘴。
风天涯又一次喂他,轻车熟路。
再往后几天,燕孤鸣的伤势逐渐稳定,伤口也开始愈合,能自己下床走路。风天涯将打扫的工作交给他,自己天天躺在屋顶上晒太阳。
燕孤鸣没有再同风天涯提下山的事。
一日,燕孤鸣手腕按着抹布擦桌子,风天涯坐在一边支着头看他。
“蠢燕,你既是浪人,那一定去过很多地方吧。”
燕孤鸣手上动作一顿。
“是。”
“同我讲讲趣味的事。”
燕孤鸣:“什么是趣味的事。”
风天涯:“就是你觉得有趣的事情。”
“……”
高大的男人沉默了。
“哎呦,算了。”风天涯道,“说说外面有什么大事吧。”
燕孤鸣:“中原与番疆交战,应算大事。”
“哦?外面在打仗?”
燕孤鸣:“还没正式交兵,不过是早晚的事。”
风天涯道:“我看书上说,番疆人好勇斗狠,很善战。”
燕孤鸣:“是,番疆地理恶劣,人民穷凶极恶,好征战。”
风天涯:“蠢燕你去过番疆么?”
燕孤鸣手里又是一顿。
“去过。”
“哎呦,脸色不对。”
燕孤鸣转过头。
风天涯直起身子,“好了,不逗你了。来,坐下,我看看你手恢复的怎样了。”
燕孤鸣坐到风天涯身边,伸出手给她看。
“嗯……”
风天涯瞧了瞧,又侧过头看了看燕孤鸣的右肩。
“不错,你说浪人的命很韧,我现在才算认识到。”
风天涯拿了个果子,放到桌子上。
“来,试试,能不能握住。”
燕孤鸣伸出手,手掌向下包住果子,五指用力回缩。
他伤势好了一些,手指有了些微的力气,扣在果子上,尝试着提起来。
果子稍稍起来了一点,又咚地一声掉了下去。
燕孤鸣冷峻的双眼一直看着那小小的果子,又一次握住。
但却被风天涯拦住了。
她从小筐了挑了另一个更小的果子。
“试试这个。”
燕孤鸣依旧没有拿起来。
风天涯又去挑,最后拿了一颗红枣大小的果子。
“这个。”
终于,燕孤鸣的手颤颤巍巍地将果子拿了起来。
他的左臂坚硬得如同铁石,可力量却无法传到手上。手腕以下的部分依旧软弱得如同风中残烛。
风天涯看着他。
从他的左臂就能得知,他本有一双坚实的臂膀,举起百斤重量不在话下。可是现在却只能拿起一颗小小的果子。
“难过么?”
燕孤鸣摇摇头。
“哦?你残废了,居然不难过?”
燕孤鸣声音低沉暗哑。
“技不如人,不必多说。”
风天涯挑挑眉,“如此放得开,蠢燕你不错。”
燕孤鸣看着桌面,面无表情,只有眼睛中寒光一闪。
“此仇他日必报。”
话语是平淡的,可当中的仇恨却是异常真实。
风天涯道:“有手都打不过,没手要怎么弄。”
燕孤鸣眼神一眯,戾气顿现。
“不管,相杀了!”
这一瞬间,风天涯似乎听见了屋外的风声更大了。
技不如人怎么办,不管。失了手臂怎么办,不管。
只有相杀了!
无法停下,不能停下,浪人一生杀过太多人,也被太多人追杀,别说后退,就是休息一会也是死!
风天涯无语。
过了几天,燕孤鸣向风天涯讨那把小刀。
“你要这把刀?”
“是。”
风天涯道:“虽然这刀已经足够小足够轻了,但你还是握不住的。”
燕孤鸣:“将它给我。”
风天涯撇嘴道:“喂,有你这样的么,跟救命恩人要这要那,当我是杂货商哦。”
“……”
风天涯躺在屋顶不理他。
燕孤鸣站在外面看着。
风天涯不说话,他也不说。不过不说话却也不动地方,就那么站了一下午。到最后风天涯呵呵地笑出来。
“蠢燕。”风天涯坐起身,“浪人真是有意思。”
“将它给我,你开条件。”
风天涯看着下方魁梧的男子,山风吹得他的衣摆哗啦啦地响,右肩上还缠着厚厚的布条。
“好。”风天涯从怀中拿出那把小刀,在空中晃了晃,又放到旁边。
“看到了,刀就在这,想要就来拿。”
说完,风天涯轻巧一跃,从屋顶上跳下。
随后拍拍灰尘,进了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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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燕孤鸣看着那把刀。
其实风天涯的石屋并不高,也就一丈多一点,如果是以前,燕孤鸣只要施展轻功便可,但现在他重伤未愈,内息无法调理,走路尚且困难,更别说是施展轻功了。
他来到石屋侧面,这里有个大缸,是平日风天涯存水用的,缸上有结实的木盖子。
燕孤鸣左手撑着墙壁,坐到盖子上,小心站起来。
大缸底部不平整,人站上去晃晃悠悠的。
燕孤鸣手掌推着墙壁,向屋檐凑过去。
燕孤鸣人高马大,站在缸上几乎和屋顶一样高了,他踩在水缸边缘,左手臂搭载屋顶上,脚蹬着墙。
然后他暗自蓄力,猛地一使劲,翻身上了屋顶。
这一剧烈的动作,让他肩上的伤口又一次渗出血来。
风天涯坐在屋子里,听见屋顶咚地一声。
“呵。”她咔嚓一下咬了一口果子。
屋顶窸窸窣窣的声音,燕孤鸣正顺着屋檐往下滑。
风天涯翘着小腿,懒洋洋等着。
突然——
“哎呦,不对!”
风天涯莫名道了一句,身形倏地一闪而出。
就在同时,燕孤鸣从房顶上掉了下来。
风天涯动作快,跳起接住他的身子,一掌向地面方向拍了一下,掌气冲到地上,掀起一层灰烬。
借着这股力,风天涯总算让燕孤鸣高大的身躯稳稳落到地上。
手中的臂膀硬硬实实,像是已经对即将到来的冲撞做好准备,谁知却被风天涯接了下来。
“你……”
“我什么呀,说你蠢还真蠢,你就这样往下跳。”
燕孤鸣站起身,低头。
风天涯的手还握在他的胳膊上。她的手很小,同她的人一样。
“看什么。”
燕孤鸣不知想到什么,抽回手臂。
“刀我拿到了,是我的了。”
说完,他转身离开。
“这样。”风天涯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双手背于身后。“莫名其妙。”
那天晚上,燕孤鸣很晚也没有回屋。
风天涯也没有管他,自己睡下了。
天涯峰上没有太大的地方,只有屋子前的一块小空地。
燕孤鸣坐在那块大石上,看着远处。
今夜天空晴朗,可以看见月亮。
也许是天涯峰太高了,燕孤鸣觉得自己活到现在,第一次见到如此大的月亮。好像就在自己面前一样。月光照耀在他的身上,冰冰凉凉。
他像一只休憩的雄鹰。即使是休息之中,目光也锐利无比。
燕孤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左臂。
少女的手是陌生的柔软与温暖,他从未想过有一天这样的一只手会碰触他。
他的手搭在腰间的小刀上,风天涯说的对,他握不住这把刀。
曾经,他的血燕重达三十二斤,他尚挥洒自如,可现在他却拿不起一把小小的刀。
“琉璃夜,鬼魅影,鹃泣血,燕孤鸣。”
浪人的刀,究竟为谁而挥。
第二天,风天涯醒的时候没有看见燕孤鸣。
她走出屋子,发现他正在院子里。
燕孤鸣背对着风天涯,坐在一个小凳上。风天涯看不到他在干什么,不过却见到地上散落了不少的干柴。
风天涯绕过去,来到燕孤鸣正面。
他在劈柴,用那把小刀。
不知燕孤鸣从哪弄来的布条,将刀柄与自己的手腕牢牢系在一起,常理来说,这样是很难使力的,但是这把刀锋利无比,加上燕孤鸣手上功夫到家,下手奇快,便用锋利与速度弥补了力量上的缺失。
“哎呦。”
风天涯看着满地的柴火。她蹲到燕孤鸣面前。
“手伸过来。”
往常听话的浪人这次却没有伸手。
“做什么,造反啊。”
“……”
风天涯不管他,一手将燕孤鸣的手腕拉过来。
因为绑得太紧了,手腕处已经有明显的勒痕。
“要命,你手不想要了。”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抬头,正好与浪人的脸面对面。
“我不是吓唬你,你再这样下去,筋接上也没用了。”
燕孤鸣:“握不了兵器,要手何用。”
“哈。”风天涯笑道,“对你来说,手就是握兵器的么?”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道:“手可以吃饭可以穿衣,可以摘花采药,不只可以握兵器。”
燕孤鸣:“吃穿玩乐,先要有命才行。”
“……”
风天涯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燕孤鸣,脸上的嬉笑的表情也没有了。
“蠢燕,同我讲讲你的仇人。”
燕孤鸣抬眼。
风天涯:“说说看,断你手臂的人是谁?”
燕孤鸣不答。
风天涯道:“不想让我知道?”
燕孤鸣:“这是浪人自己的事,他人不必知道。”
风天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我偏要知道呢。”
燕孤鸣站起来,转身欲离开。
他走了几步,风天涯开口。
“如果我说,我有办法让你还能使剑,你愿意说么?”
燕孤鸣站住了。
他侧过头。
“你说什么?”
风天涯道:“我说过一遍了,你也听清了。”
燕孤鸣转过身,看着风天涯。
“你有什么办法?”
风天涯道:“我不会骗你哦,说有办法就是有办法。不过,你想知道就要先把你的恩仇说给我听。”
燕孤鸣朝着风天涯走了几步。
他站到风天涯面前,风天涯身材娇小,才将将到他胸口的位置。燕孤鸣就像一座山一样罩在风天涯面前。
“干什么,吓唬人呀。”
燕孤鸣低着头,看着面前的少女。
他沉沉开口:“你为何想知道。”
“啥?”
“你为何想知道我的事。”
“想知道又怎样。”
风天涯仰头看他,燕孤鸣的身体遮住了光,看不清容貌,只有一双眼睛,看着风天涯。
少女的眼睛圆圆亮亮,坦然回视。
燕孤鸣从那双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出来。
对视半刻,燕孤鸣转过身。
风天涯:“怎样,快说哦,仇人是谁。”
燕孤鸣低声道出两字。
“艳楼。”
风天涯摸摸下巴,“艳楼?那是什么人?”
也许是从未对人道出自己的恩怨,燕孤鸣话说得很慢,也很简洁。
“不是人,艳楼是一个组织。”
“组织?”风天涯想了想,“组织的话,就说明你的仇人不是一个。”
燕孤鸣:“是艳楼里的一个人。”
风天涯道:“谁。”
“酆都。”
燕孤鸣低低沉沉地念出这两个字,言语中带着说不出的毒辣与阴霾。
风天涯毫不在意。
“这个艳楼在什么地方?”
燕孤鸣:“无处不在。”
“哦?”风天涯道:“这么神秘。”
“……”
风天涯:“那艳楼是个怎样的组织,他们的人都是做什么的。”
燕孤鸣:“艳楼是杀手组织,但是为朝廷办事,所以权利极大。平日里没有任务时,也会接江湖的差事。”
风天涯道:“你是怎么惹到他们的。”
燕孤鸣:“我接了一笔买卖,金主要我救一个人。”
“哈。”风天涯拍了一下手,“我知道了,你要救的人在艳楼的人手中。你去救,结果打不过人家,差点丢了命。”
燕孤鸣脸色沉沉,不发一语。
风天涯晃晃悠悠地绕到燕孤鸣面前,燕孤鸣微低着头,没有看她。
“最后一个问题,为何这个酆都不杀你。”
这轻轻松松的一个问题,却让燕孤鸣浑身紧绷,牙关紧咬,眼中布满血丝,一副罗刹面相。
风天涯顺着他的眼睛,似乎也感受到了那一日,燕孤鸣所受的打击。
“羞辱。”
风天涯眉头一挑,“什么?”
“羞辱……浪人不怕死,所以他不杀我。他留我一条残命,留我过废人的生活,好让我知道我有多么不自量力!”
风天涯:“这么气?”
燕孤鸣声音嘶哑。
“他断了我的手臂。”
风天涯点头,“我看到喽。”
“他拿我的手喂狗。”
风天涯愣住。
因为过于激动,燕孤鸣的气息随着身体一起颤抖。
“他将我的手喂狗吃……燕孤鸣誓必杀他,誓必杀他!”
浪人的生活很苦,无籍无家,少有朋友。世人都看不起浪人,觉得他们的命很贱,那些没人愿做的苦差险差,通通都找浪人来做。浪人们想得点钱,每每都要刀口舔血,拿性命来换。
可是,人们虽瞧不起浪人,却很少有人敢当面羞辱浪人。
做浪人唯一的好处,或许就是恣意随性,了无牵挂。他们不遵守律法条规,又不在意自己的性命,所以不管对方是何人,浪人只要动了怒,皆敢拿来试刀。
风天涯看着面前高大的男人。
眼见着自己的手,握剑的手,被一个畜生吃掉,那是什么样的感觉。
“你要是打不过他呢。”
燕孤鸣:“不管!”
“……”
风天涯心想,怪不得这只蠢燕不顾伤势也要下山,原来是这样的仇恨。
哎呦,亏了我拦住了哦,不然蠢燕死定了。
风天涯伸出手,拉着燕孤鸣的手臂。燕孤鸣胳膊依旧绷得硬邦邦的。
“走啦,吃饭。”
燕孤鸣纹丝不动。
“我说了,该你了。”
风天涯转过头。
燕孤鸣:“我说完了,你要告诉我让我重新握剑的方法。”
风天涯另一只手也伸过去,两手一起扳着燕孤鸣的胳膊。
“不管啦,我饿了,饿了就说不出来,想知道先吃饭。”
“你……”
风天涯绷着小脸使劲拉燕孤鸣。
她未用内力,就一个十六岁少女的力气,怎么可能拉得动山一样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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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燕孤鸣低下头,看着这个小姑娘。
她两只手扳着自己的胳膊,好像在使浑身的力气,圆圆的小脸憋得通红。
燕孤鸣没有问过,但是他知道风天涯不是一般人。
为何不使内力。
他现在伤势未愈,身体虚弱。她只要用内力,轻轻松松便可将他拉走。
可现在,她却宁愿自己手抻到麻,也没有用内力。
“走啊走啊,不想知道怎么握剑啦。”
燕孤鸣本来狂躁的心,渐渐平静下来。他跟着风天涯回到屋子。
“把你手上的刀摘下去,动来动去的,吓人。”
燕孤鸣抬起手,牙齿咬在系好的布条上。
可他系上的时候用了全力,布扣紧紧的,无论如何也咬不开。而越是弄不开,燕孤鸣就越是用力,最后手腕上矬掉了几处软皮。
风天涯放下手中的食物。
“要命,把手伸过来。”
燕孤鸣张开嘴,将手伸了过去。
风天涯解开布扣,将小刀和布条放到一边。
手腕上已经有了深深的勒痕,痕迹发青。
燕孤鸣面无表情。
风天涯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拿起一颗果子,放到嘴边吹了吹。
“张嘴,蠢燕。”
燕孤鸣张开嘴,风天涯倏地一下扔了进去。
燕孤鸣一口咬碎。
风天涯一颗接一颗地扔,玩的不亦乐乎。
“咦。”风天涯顿住,“好怪的味道。”
燕孤鸣看着他。
风天涯小鼻子紧了紧,向燕孤鸣的方向凑过去。
“哎呦要命了。”刚靠近一点风天涯就皱着眉头退回来。
“蠢燕你多久没洗澡了。”
“……”
“自从把你捡回来你都没有洗过澡吧。”风天涯嫌弃地皱眉,“还是说你受伤前已经很久没洗澡啦。”
“……”
燕孤鸣无话。
他的确很久没洗过澡了,他也不记得上一次洗澡时是什么时候。
“你看看你的头发胡子,都粘到一起了,我说这几天怎么有怪味道,原来根源在你。”风天涯扇了扇。
“你现在不只是蠢燕了,还是臭燕了。”
“你!”
“怎样。”
“……”
风天涯哼哼着出屋,打开水缸盖子看了看。
“嗯,还有好多水,够洗一只燕子了。”
她回屋将木盆翻出来。
“自己去烧水洗澡,味道这么大,我饭都吃不下去了。”
说完,她拾了几颗果子出屋,一跃跳上房顶。
燕孤鸣看着那小小的木盆。
他很少洗澡,就算洗的话也大多在河里涮一涮,正经在浴桶里洗澡,也就是那么几次在窑子里睡女人之后。烟花之地的东西准备的总是很全。
他微抬手臂闻了闻。
衣服上有浓浓的腥臊味,这味道确实有些重。要是以往的话,这件衣服该扔了。可是现在在天涯峰,什么都没有,他也没有洗衣服的习惯,只能一件衣服一直穿。
他又想到了风天涯。
她好像有很多套衣服换着穿,但是衣裳的样式都很单一,虽然干净,可也很旧,应该很久都没换过。
燕孤鸣用脚踢着木桶,将木桶弄到屋外的水缸边。他把头伸到缸里,咬住水舀,一瓢一瓢将水弄到木桶里。又将水桶踢到屋后。
他不用烧水,洗个身体用冷的就可以。
燕孤鸣脱掉衣服用了不少时间,他手上还是没有力气,这些日子过去,手指已经有些蜷缩。
脱光了衣服,他一脚踩进木桶。
再一转身,就看到风天涯趴在屋顶上直直地看着他。
燕孤鸣:“……”
风天涯瞧着□的男人,嘎嘣一声咬了一口果子。
“不错哦。”
燕孤鸣手腕勾起衣服,披在肩上。
风天涯:“怎啦。”
燕孤鸣皱眉,“你是女人么。”
风天涯又咬了一口果子。
“是呀,怎样。”
燕孤鸣只见过两种女人。
一种是正经人家的女人,她们连一个目光都不屑于给他,市集上偶然遇到也躲得远远的,生怕沾染霉运一样。另一种是青楼中的风尘女子,她们在他的身体前放浪形骸极尽浪荡,他能满足她们的一切要求。
而现在,他遇见了风天涯。
他不知道该把她归为哪一类。按照风天涯的年纪,明明只是个孩子,可是却能在无形中将他管得服帖。
风天涯从屋顶上跳下来,走到燕孤鸣身边,拍了拍他。
“出来。”
燕孤鸣:“……”
风天涯将燕孤鸣赶出木桶,“你进屋去。”
燕孤鸣:“做什么。”
“等着。”
燕孤鸣只套了件长裤,腰带还没系,就被风天涯赶了回去。
他手腕按着裤子,上身半裸着坐在凳子上。风天涯将木桶搬回屋中,又出去了。
风天涯一盆一盆地烧水,然后一盆一盆地往木桶里倒。
不一会,屋子里蒸腾出白花花的水汽。燕孤鸣在啊朦胧之中看着风天涯出出进进。
“好喽,洗吧。”
风天涯擦了擦手。
燕孤鸣没有动。
风天涯:“嫌少啊。”
燕孤鸣摇摇头。
风天涯:“那是怎样。”
燕孤鸣:“……”
“说话。”
燕孤鸣低下头,“你不出去么。”
风天涯眨眨眼,“已经晚上了,我做什么要出去。”
燕孤鸣也不再说什么,手腕一松,衣衫掉落,他站起来一脚迈入木桶。
风天涯搬个凳子坐在木桶边。
她离得很近很近,近得可以看清燕孤鸣身上每一处伤痕。
浪人的身体雄壮而阳刚,肌肉坚实,轮廓硬朗,铁石一般。而且也饱经风霜,密布着大大小小的疤痕。
燕孤鸣吸了一口气,弯下身子沉到水中,让热水淹没头发。浪人枯硬的头发在水中铺开,不到三十的年纪,燕孤鸣就已经有了白发,参杂在一片黑色中,分外显眼。
燕孤鸣抬起手腕,在头上蹭了蹭,然后从水里站起来。
头发顺着脸颊散下去,铺在浪人宽厚的背上。
风天涯看见一滴水珠,从燕孤鸣的鼻梁上滑落,然后在鼻尖的位置顿了顿,最终落了下来。
她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滴水,看见它在木桶中点开了微微的涟漪。水面的位置,刚好在燕孤鸣的腰身处。
浪人坚实的小腹下,有着浓密的毛发。
而男人黑壮的雄伟,静静地躺在毛发之中。
燕孤鸣手腕勾着布巾,沾水擦拭脸。
布巾上的水在燕孤鸣的身上汇成细细的水流,从分明的肌肉上一股一股的滑下。
风天涯看着看着,不知为何,刷地一下站起身出了门。
燕孤鸣手上一停,侧过头看向风天涯离去的方向。
“嘁。”他轻轻嗤笑一声,低下头接着洗。
风天涯躺在房顶上,直直地看着夜空。
过了一会,屋里已经没有水声。风天涯一个翻身,回到屋子里。
燕孤鸣已经洗好了。
风天涯将水桶里的水倒掉。再回来的时候,燕孤鸣穿好了衣服,正在系腰带。
他将腰带绕到身后,然后顶在墙壁上,在身前系扣子。
燕孤鸣的手软弱无力,很难系腰带。
风天涯走过去拉住腰带,为他轻轻系好。
燕孤鸣低着头,看着少女。
风天涯系好了腰带,拉住燕孤鸣的大手。
“过来蠢燕。”
燕孤鸣随她坐到床上,风天涯取来那把小刀。
燕孤鸣:“做什么。”
风天涯指了指他的脸。
“胡子要给你埋起来了。”
燕孤鸣的胡子长了不少,此时刚洗了澡,还没有干,整个一团糊在脸上。
风天涯下手干脆,锋利的刀刃在燕孤鸣脸上划来划去半分停顿也没有,几下的功夫便把燕孤鸣的胡子刮掉了。再一擦净,燕孤鸣青白硬朗的下巴露了出来。
“好了。”
风天涯将刀放到一边,转过身刚巧与燕孤鸣四目相对。
此时天色已黑,而天涯峰上又不点火烛,屋子里暗暗的,只有门口渗进的微弱月光,让人勉强能辨别物件。
少女的眼睛在黑暗中亮得出奇,而浪人的眼睛则是沉稳黯哑的,如同蛰伏在暗处的野兽,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的猎物。
风天涯的声音似乎也小了些。
“怎样。”
燕孤鸣不语。
“怎样哦。”
燕孤鸣移开目光。
“该你说了。”
风天涯:“嗯?”
燕孤鸣:“该你说了,我如何才能握剑。”
风天涯:“你永远也握不了剑。”
燕孤鸣猛然坐直身子。
“你戏耍我么!”
风天涯摇摇头。
“我能让你使剑,但是你握不了剑。”
燕孤鸣皱眉:“什么意思。”
风天涯:“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要下山几天,你自己老实呆着。”
燕孤鸣:“你去哪。”
风天涯不耐烦了,“烦人哦,你管我去哪。”
燕孤鸣:“你去多久。”
风天涯:“几天吧。”
燕孤鸣:“几天。”
风天涯啪地一下打了燕孤鸣的手臂。
“啰嗦的燕子。”
燕孤鸣:“……”
风天涯:“我去弄点东西,七八天就回来了。”
第二天一早,燕孤鸣醒的时候风天涯已经不在了。
他在天涯峰前前后后找了一遍,都没有发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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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他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动身的,她的消失无声无息。
燕孤鸣在果筐里挑了些果子吃。他觉得这些日子他已经将一辈子的果子都吃完了。
好久没有喝酒吃肉。
燕孤鸣吃了东西,去院子里劈柴,一劈就是一个上午。等到没有柴可劈的时候,他到悬崖边的大石上坐着。
山风呼呼地吹,远方云雾缭绕宛若仙境。
这里除了风声,什么都没有。就连往来的飞鸟都没有。
以往有风天涯在,燕孤鸣还没有觉得静。可是现在,她离开了,整个天涯峰就只有他一个人,这铺天盖地的寂静越发的明显。
风天涯在这生活了多久了,燕孤鸣心想,这里一直都是她一个人么。一个妙龄的少女,如何在这荒无人烟的绝地生存。
他看了看石屋的屋顶,站起身,顺着水缸又一次爬了上去。这一次爬上来,比第一次快了许多。
没有手的生活,燕孤鸣已经慢慢熟悉了。
他躺在风天涯最常躺的位置。风天涯整日整日地躺在这里,究竟是在看什么。
没有云,没有日,燕孤鸣的头上是空无一切的天。
看得久了,燕孤鸣仿佛有种错觉,好像他整个人都飘荡在天空中。
他虽是第一次躺在这里,但这种感觉他却是熟悉的。
世路无穷的坎坷,天地无边的冷漠。
燕孤鸣坐起身,凉风吹刮着他的衣摆,右臂的袖子空荡荡的,随风飘来飘去。
他将劈好的柴火堆到房后杂物棚里。每根柴都是他用脚踢过去的。
柴火太多了,他只得将多余的踢到棚子角落里。而就在他一眼看过去的时候,燕孤鸣注意到角落里好像埋着什么东西。
他走过去,用手腕扒了扒,一个陈旧的箱子露了出来。
箱子没有上锁,燕孤鸣将箱子盖打开。
里面满满的全是书。
风天涯喜欢看书?
燕孤鸣不识字,他对书也没有兴趣,但是现在实在是太闲了,他用手扒拉开一本书。
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像是批注过的。
再翻开一页,一个简易的小人举着长戟,在比划着动作。
燕孤鸣手一顿。
他往后又翻了几页。有的页上是字,有的页上时画。
这书已经很旧了,破破烂烂的,纸面也有破损,像是一碰就会碎一样。
如果燕孤鸣识字,他就会看到这本①38看書网名是《裴式戟部》,如果他对武林的过去有些了解,他就会知道这本书讲的是前朝护国将军裴元山的看门武技――青天长戟。而如果他对武学有专门的研究,他就会知道书中零散的批注,是对裴氏戟法的更深一层的钻研。
燕孤鸣没有学问,但他有浪人独特的锐觉。
他知道这本书不一般。
他又翻开另外的书,与第一本差不多,每一本都有字也有图。
“是武功秘籍……”燕孤鸣一遍一遍地自语。
他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他无父无母,也没有师傅朋友。从小便是在烂人坑中长大的,杀人的手段也是一点一点拿命换来的。
而现在他面前摆着整整一箱的武林绝学!不用拿命换,不用他拿命来换!
燕孤鸣疯魔了一般,一本接着一本地翻。
有没有不用手的武功,有没有不用手的武功!?
箱子里有近百本秘籍,燕孤鸣一本也不肯错过。刀枪棍戟,斧钺钩叉,各门各派的掌法,箱中皆有涵盖,却独独没有不用手的武功。
从中午到晚上,一直到天黑得看不清图片,他都没有找到。
最后一本书放下,燕孤鸣低着的头久久没有抬起。
“呵呵……”他轻轻地笑出声。
“我是废人么……我是废人了么……”
压抑的笑声,伴随着凄凉的晚风,在天涯峰上久久回荡。
燕孤鸣在漆黑的夜里,将书一本一本放回箱中。
从那日起,燕孤鸣如同走肉一般,一日一日地坐在悬崖边的大石上,看着远方云海翻腾。
七日后,风天涯回来了。
她回来的那日,天空阴霾,狂风大作,云层乌压压地一片,似是老天在酝酿一场暴雨。
风天涯的出现毫无征兆,就像从悬崖底倏地一下蹦出来一样。
她翻身站稳,一眼就看见了坐在青石上的燕孤鸣。
“哎呦,活尸哦。”
燕孤鸣弯着背,眼睛没有看风天涯。
“这是怎样了,才几天没见,好像又老了。”
燕孤鸣不语。
此时,一滴雨水从天上掉落,滴在天涯峰的石头上。随后,雨越来越急,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下来。
“下雨了,蠢燕我们回屋。”
风天涯转身,走了几步发现燕孤鸣根本没有动弹。
她转过头,看见燕孤鸣静静地坐在雨中,好似要与昏暗的天色融为一体。
风天涯心中奇怪,她冒着雨走过去,伸出手在燕孤鸣面前晃了晃。
“蠢燕,怎样了。”
燕孤鸣无声。
风天涯碰了碰他的脸,冷硬冰凉,就像雕塑一般。
燕孤鸣低语。
“我是废人么……”
“什么?”
“天下无我容身之处么……”
天空忽然一闪,一声惊雷响彻山谷。
雨下得更大了。
燕孤鸣抬起头,雨水顺着他的头发一缕一缕地滑下。风天涯看着他,就像看着一只走投无路的困兽。
“老天在戏耍我么……在我苦苦追寻武技的时候,它不给我出路,如今我断臂残脉,它却让我看见如此多的武功秘籍。老天恨我么!?”
他从青石上跳下,高扬着头看向天际。
“你恨我么!恨我么――!?”
天空又是一声惊雷。似是不屑,又似是回应。
在他说出武林秘籍的时候,风天涯已经懂了。
“你看到了。”
燕孤鸣多日未休息,身体疲惫到了极致,他在雨水中晃了晃,脚下一滑,断臂无法平衡,狼狈地倒了下去。
他挣扎了几下,没有站起来。
风天涯走到他面前,低垂着眼睛。
“蠢燕,你说天恨你,未免有些不自量力了。”
燕孤鸣在泥泞之中,看着自己趴软的手腕。
风天涯指了指悬崖边的青石。
“你看到那块石头了么。”
“我师父同我说,这块石头在天涯峰已经几百年了,它见证过三个朝代的更迭。你觉得在老天眼中,你与这块石头哪个重要。”
“世人在遇到难题时,总会抱怨老天不公,他们没想过,其实老天从未将人放在眼里。你就算再呐喊,再抱怨,也是什么都改变不了。”
瓢泼大雨中,风天涯蹲在燕孤鸣身边。
“所以,你想放弃仇恨了么。”
放弃……
放弃么……
浪人的人生,漂泊的人生,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饱受世间人的冷眼与鄙夷。一路荒山野岭,凄凉破庙,饥一顿饱一顿。什么都没有……
除了尊严与仇恨。
支撑着浪人活下去的,只有尊严与仇恨!
放弃了,还有什么!?
燕孤鸣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撑着身体晃荡荡地站了起来。
男人在风雨中嘶吼。
“浪人不放,不放――!”
风天涯仰起头,看着燕孤鸣高大的身躯,轻笑道:
“不差。”
啪地一声,风天涯扔了一个包裹到地上。
燕孤鸣低头。
风天涯靠在石头上。
“打开看看。”
燕孤鸣缓缓走过去,手腕勾起了包裹上的扣子。
抬起的时候,包裹的重量让他一沉。
燕孤鸣顿住,这种重量……
他将包裹放到地上,手腕碰触到包裹中的东西,那冷硬的感觉让燕孤鸣激动了。
包裹上系了一个结实的布结,他打不开,便跪在地上胳膊肘压住然后用牙去咬。大雨之中他浑身泥泞,狼狈不堪,可是却一刻也不愿耽搁。
就如同饥饿的的雄狮遇到了食物,濒死的鱼儿重回到河川。
风天涯在狂风暴雨中咯咯地笑。
终于,燕孤鸣将包裹打开。
一副模样奇特的护腕,静静地躺在包裹中。护腕很长,应是套在小臂上的,中间有一处空条。
燕孤鸣看见,有一柄长匕,嵌于空条之中。
他怔怔地看着这件兵器,只一眼,他便知道要如何使用它。
燕孤鸣转过头,看见风天涯靠在石头上,抱着手臂冲他笑。
“怎样,蠢燕。要不要拜我为师,让我教你如何使用这柄袖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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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你教我!”
燕孤鸣一句多余的话也没有,勾起袖剑冲风天涯道。
“你教我!”
“什么态度。”风天涯直起身,“要学艺就好好地磕头敬茶拜师,我再考虑要不要收你。”
燕孤鸣看着她。
“你教给我,浪人的命给你!”
“……”风天涯叹了口气,“你现在的情况不适合说话,我们先进屋。”
回到房间,风天涯又将另一个包裹拿出来。
燕孤鸣坐在一边。
风天涯:“给你买的新燕毛,换上。”
包裹打开,里面是几件粗布新衣。
看着这几件衣裳,燕孤鸣激动的心竟然慢慢平稳下来,他放下手中的袖剑,伸手去拿衣服。
风天涯看他穿的辛苦,一把将衣服夺过来放到一边。三两下把燕孤鸣的衣裳脱掉。
“伤口又浸雨水了,先重新包扎。”
风天涯弯下腰,欲拿干净的布撕开。结果刚一动就被燕孤鸣拦住了。
他抬起胳膊挡在风天涯手前。
风天涯:“做什么?”
燕孤鸣精壮的上身赤着,低沉道:“你为何对我这么好。”
风天涯:“什么?”
燕孤鸣:“你为何要对我这么好。”
风天涯:“对你好有意见?”
燕孤鸣:“……”
燕孤鸣不知如何开口,风天涯同他之前认识的所有人都不同。
“从没有人对我这样好。”
风天涯:“那你人生真是失败。”
燕孤鸣低下头。
风天涯将他的衣裳换好,又拿出小刀给他刮胡子。
“你这胡子怎么长的这么快,才几天就满脸都是了。”
屋外狂风大作,雷电交加,雨点噼里啪啦地打在屋顶。可屋子里又如此的安逸,那只小手覆在燕孤鸣的下颚上,软软的,暖暖的。
风天涯几下给燕孤鸣挂好胡子,将小刀放到一边。
燕孤鸣:“你的衣服也湿了,换下吧。”
风天涯:“马上就会干的。”
在这样冰冷的天气里,风天涯碰触他的手,暖得发烫。
她是在运用内力驱散寒气。
燕孤鸣:“你的武功是谁教的。”
风天涯坐到凳子上,“怎样,想打听你师爷哦。”
燕孤鸣:“你不是我师傅。”
风天涯:“怎么不是,你让我教你武功,我就是你的师傅。”
燕孤鸣声音很缓, “你不是我的师傅。”
风天涯:“哎呦,剑法不想学了?”
燕孤鸣:“学。”
风天涯:“那你就乖乖叫我师傅。”
燕孤鸣:“你不是我师傅。”
风天涯急了,她噌地一下起来,站到燕孤鸣面前。
“想造反呀!”
风天涯一手拿着果子,一手掐着腰,嘴里还包着半块咬下的果肉,鼓鼓囊囊。她的眼睛瞪得圆溜溜的,配上淡黄色的衣衫,就像只炸了毛的小鸡。
“……哧。”
燕孤鸣看着风天涯,笑了出来。
风天涯第一次见到燕孤鸣笑,也许这还不算是笑容,但是对于这个冷冷硬硬的江湖浪人来说,已经足够了。
她忽然变得呆呆的。
“蠢燕,你有梨涡。”
燕孤鸣:“有又怎样。”
风天涯撇撇嘴,“你到底要不要拜我为师。”
燕孤鸣:“你知道什么是师傅么。”
风天涯咬了口果子,“当然知道,我知道什么是师傅,知道什么是徒弟,我什么都知道。”
燕孤鸣嘴角轻轻扯着,眼神有说不出的意味。
“那你知道什么是男人么。”
“……”风天涯一时没说出话,她看向燕孤鸣,后者也静静看着她。
“我怎么不知道,你就是男人。”
燕孤鸣移开目光。
风天涯:“怎了。”
燕孤鸣停了一会,开口道:“明日起,你教我使用袖剑。”
风天涯:“你要叫我师傅我才教。”
燕孤鸣看向她。
“我不拜你为师。”
风天涯:“嫌我年纪小呀,我比你厉害。”
燕孤鸣:“我知道你厉害。”
风天涯:“那你为何不拜我为师。”
燕孤鸣的目光直直望向风天涯的眼睛。
“我不想你做我的师傅。”
风天涯皱眉,“可我想你叫我师傅,我想做你的师傅。”
燕孤鸣看着少女,他抬起手臂,塌软的手掌碰了碰少女的胳膊。风天涯似是明白了什么,伸手握住了他。
燕孤鸣:“我不叫你师傅,依然会记得你。浪人的情义,不会局限于一个称呼,你放心。”
燕孤鸣漂泊近三十年,人情世故自然懂得比隐世的小丫头多。
他懂得风天涯的内心。
风天涯握着燕孤鸣的手,他的手很大,很暖。因为筋脉的缘故,他的手指有些发软,但是他尽力地握住她,那微弱的力量,风天涯感觉得一清二楚。
燕孤鸣看着风天涯,张开嘴。
风天涯将手里吃了一半的果子扔进去,燕孤鸣嘎嘣嘎嘣地咬碎了。
风天涯:“你肩上的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不能剧烈地动,明日起你将袖剑戴在手上,适应它的重量。”
燕孤鸣:“好。”
风天涯坐到燕孤鸣旁边,将他的手举起来玩。
燕孤鸣的手很大,伸开手掌能包住风天涯整张脸。
“你的手不能这样下去。”
燕孤鸣抬眼。
风天涯:“我师父曾经同我讲过,云雨山的背面有一处峡谷,谷中生长着一种蜘蛛,名叫金刚蛛。”
燕孤鸣:“有什么用。”
风天涯:“金刚蛛的蛛丝至坚至硬,又有韧性。用它织成手套,可以帮你固定手指。”
燕孤鸣:“我去抓。”
风天涯:“……”
“山都下不了的人,还敢说抓金刚蛛。”
燕孤鸣:“……”
风天涯:“明日我出去一趟。”
燕孤鸣:“那我何时学剑。”
风天涯打了个哈欠,“不知道。”
燕孤鸣:“我想学剑。”
风天涯又不耐烦了。
“想学自己研究去。”她站起身,往床上一倒。“睡觉了。”
燕孤鸣:“……”
第二天,风天涯起的时候,竟没看到燕孤鸣。
她走出屋子。
燕孤鸣在院子里练剑。
他剑招虽失,但剑魄还在,剑法走向也算流畅。
“要命。”风天涯晃了晃脖子。“都说了你先不要乱动,不听话呢。”
燕孤鸣停下。
“我没事。”
风天涯:“不要练了,就你这剑法,练了也是白练。”
燕孤鸣走上前。
“何处不好。”
风天涯:“等我回来再说。”
燕孤鸣拦住她。
“我与你同去。”
风天涯仰头看着他。
“听不懂我说话么,你现在不能乱动。”
燕孤鸣:“……”
风天涯绕过他,向崖下一翻身,瞬间不见。
天涯峰的绝壁上,风天涯扳住石缝,一层一层地往下移动。这万丈悬崖,就算是她也不敢大意。
就在她向下跳动的时候,忽然觉得有些异样。
她一抬眼,看见悬崖边一道人影踩着石头正往下滑。
“要命了。”
风天涯来不及多想,脚下一跺,借力向上,拎着燕孤鸣的脖颈一跃回到天涯峰。
高大的男人被她一下甩到地上。
“不活了?”
刚刚那一摔刚好是右肩触地,燕孤鸣脸上一白,他捂着肩膀站起来。
风天涯:“想怎样。”
燕孤鸣:“我与你同去。”
风天涯:“哦,想死。”
燕孤鸣:“命是浪人自己的,我要去哪,你不能拦。”
风天涯看着他,男人静默地站立。
风天涯:“你手也没有,要怎么下山。”
燕孤鸣抬起手腕,那袖剑下面,有一道弯钩,是风天涯为了方便他做事弄的。
风天涯:“……”
“就凭这个你想下天涯峰?”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我那个是给你穿果子吃的。”
燕孤鸣:“浪人今日下山。活着,我们一同去找金刚蛛,死了,你的恩情浪人来世报答。”
劝不动,风天涯知道,她劝不动。
“随你了。”
风天涯转身。
燕孤鸣:“多谢。”
他来到悬崖边,悬崖下云雾缭绕,看不见有多深。
燕孤鸣翻身,钩子勾住一块大石,用腰腹的力量吸附在石头上,开始往下动。
风天涯还站在天涯峰上,她没有下山,也没有走过去看看燕孤鸣的情况。她的目光一直向前,看着雾蒙蒙的远方。
万丈绝壁前,高大的浪人如同一只蝼蚁,在苍天的巨手下苦苦求生。
他的手腕已经明显地感到麻木,肩膀也在抽动,断掉的胳膊像是回来了一样,不停地痛着。
燕孤鸣的嘴唇渗出了血,他没有多余的手擦掉,血迹滑下来,留了道道印迹。
勾不住了,他要勾不住了。
他的手腕像是折了一般,左臂也一直在抖。
不能松手,松手一切都完了!
燕孤鸣牙关紧咬,使出浑身的力气扳住石壁。
他从未想过失足的时候风天涯会救他,燕孤鸣一生从未将自己的性命握在他人的手掌中。浪人能相信的,只有自己。
他移动的速度很慢很慢,大部分时间都在依附石壁稳住身体。
太阳下山的时候,他才到了半山腰。
天涯峰之所以人烟罕见,就是因为它是一处绝壁。
山峰四周皆是直上直下的石崖,没有缓坡。
不过好在,半山的位置有一块支出来的大石块。
燕孤鸣颤颤巍巍地落到石块上。
他的身上像泡了水一样,整个人都在抖,左臂暗暗发青。别说动,他连站都站不住了。
一直支撑的意志随着这一刻的微微放松,整个垮掉。
燕孤鸣眼神迷离,怔怔地看着天边的夕阳。
在他晕过去的一瞬,他似乎看到了风天涯站在他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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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第八章
“呵。”
漫天红云中,风天涯抱着手臂,看着昏迷的燕孤鸣。
“你居然没死。”她伸手手,摸了摸燕孤鸣的脉。
“气息凌乱,经脉逆冲,伤了元气了。”
风天涯点了他几处穴道,将他扛起。
“笨徒弟,下半段路师傅带你走,算是你前程没死的奖励。”
风天涯扛着高大的男人,从大石上一跃而下,每经过一段时间,她便出掌击打一次山壁减缓速度。没一会,便到了崖底。
她拾了些干草树叶,铺在一棵大树下,然后将燕孤鸣放在上面。自己盘腿坐在一边。
夜色中,她静静看着燕孤鸣,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
今日,她已经做好了与他告别的准备,她知道半山腰处有那块大石,但她不认为燕孤鸣能活着到达那里。
当然,她也没有救他的意思。如果燕孤鸣掉下去,她不会出手。
为什么,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
这段时间的相处,让风天涯对燕孤鸣有了一些了解。在她看来,浪人的生命就像在走独木桥,因为桥太窄了,所以遇到拦路事物,必须要彻底移除才能过去。
就像他的断臂,他的仇恨,也像那一颗小小的果实,像今日的下山。
就算再小的坎,也要彻底地解决掉,不然,性命的独木桥,就断掉了。
浪人的坚持,浪人的偏执,全因此由。
他的每一步,都是在拼命。
所以风天涯不会帮他。他自己的坎,她不会帮他。
燕孤鸣在昏迷中,眉头也是仅仅皱着的。因为损耗太多,他的气息很重。
风天涯看着他。
“……蠢燕。”
她闭上眼睛,静静入定。
第二日清晨,燕孤鸣醒了。
入目的第一眼,是翠绿的枝叶。
他有些愣住。
天涯峰上寸草不生,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绿叶了。
燕孤鸣坐起来,刚一动,浑身疼得让他额头冒了汗。
“知道疼啦。”
燕孤鸣侧过头,看见风天涯翘着小腿靠在树干上。
他没有说话,缓缓站起身。
脚下的大地是如此坚实。
风天涯:“蠢燕,傻了?”
燕孤鸣转头,“为何在地面。”
风天涯:“不然在哪。”
燕孤鸣:“我记得我爬到半山的一块石头上。”
风天涯挠挠脖子,“你记错了,你爬下来了。”
燕孤鸣不再说话。
风天涯帮了他,她最后还是帮了他。
风天涯扔了一个果子给他,“吃东西,等下我们要去找金刚蛛了。”
燕孤鸣用手腕的钩子穿起果子,放到嘴里。
昨日整天的攀爬,手臂抬起已是费力了。
燕孤鸣:“这柄袖剑是何人做的。”
风天涯:“怎了。”
燕孤鸣:“扒在墙壁上整整一日,这钩子都没有变形损坏。”
风天涯“当然喽。”
燕孤鸣:“是谁做的。”
风天涯:“一个高人,你不要多问了。”她拍拍衣服,“走了。”
燕孤鸣跟着风天涯走出树林,在羊肠的小路上,阳光照耀,很暖。
风天涯一路蹦蹦哒哒,撒欢一样。
浪人则是安安静静。
自他断臂已经两月有余,在天涯峰上尚不觉得时间流逝,再下来时,才发觉树叶已经有些枯黄了。
走在他身前的少女,面容灵动又调皮。
燕孤鸣心想,只是这样短短的两个月,他的生命完全变了。
风天涯转头道:“蠢燕,我们要绕过云雨山,你想走哪边。”
燕孤鸣:“什么意思。”
风天涯指了指前面,“有两条路可以到天华谷,一是翻山,速度比较快。另外一条是走城镇,要绕一些。”
燕孤鸣:“翻山。”
风天涯:“不,我们走城镇。”
燕孤鸣:“……”
风天涯:“怎样。”
燕孤鸣几步走过她,“既然已决定,还问我做什么。”
风天涯蹦跶着跟了上去。
“哎呦,我愿意问就问。”
风天涯与燕孤鸣两人走了两个时辰,终于出了云雨山。
距离云雨山最近的城名唤泰来镇,是南郡吴县较繁荣的一座城镇。因为南郡紧临番疆,所以此处人很多,鱼龙混杂,江湖人士与行脚商处处皆是。
风天涯带着燕孤鸣来到泰来镇时正值午时,街道上满是行人,吆喝叫卖的声音此起彼伏。
风天涯:“蠢燕,我们要不要歇一会。”
燕孤鸣停下看她,“歇?”
风天涯四下观望,“是呀,走了这么久,你都不累么。”
燕孤鸣:“……”
燕孤鸣看见风天涯一脸的兴奋模样,看着周围零零碎碎的小物件,眼睛一眨不眨。
到底只是一个小姑娘。
燕孤鸣心想,也许是在天涯峰上的日子太过出尘,让这个少女有了几分神秘。可是到了这般的繁华地带,她十几岁的天性还是显露出来。
这些热闹对于燕孤鸣来说,丝毫没有影响。他吃过最香的肉,喝过最辣的酒,下过最大的赌,杀过最狠的人。
眼前的热闹,入不进燕孤鸣的眼。
“你想休息就休息吧。”
风天涯嘿嘿一笑,“那我们四处看看。”
燕孤鸣点点头。
风天涯拉住燕孤鸣的手臂,顺着街一路走一路看。
燕孤鸣在人群中很显眼。一是他高大魁梧的身材,二是他冷硬肃杀的面孔,还有则是他缺失的残臂。
路上的人偶尔瞄到他,皆是躲避着眼神不与其对视。
在一个香包摊前,风天涯停下脚步。
“好香。”
摊位主人见有人光顾,连忙道:“这是上好的蜜香,最适合姑娘这样的妙龄女子。”
风天涯拿起那个小香囊。
“我想要这个。”
摊位主人道:“好好,蜜香三个月也不会散味道,姑娘好好佩戴。”
风天涯又闻了闻。
“你要怎样才给我?”
“啊?”摊位主人被风天涯问得一愣,“姑娘的意思是?”
风天涯:“我想要这个,你要怎样才能给我。”
摊位主人心想这女人脑袋不好是怎地,干笑道:“这……姑娘若喜欢,我就折本卖给你,就算二两银子就好了。”
风天涯:“我没有钱。”
摊位主人一听风天涯说没钱,脸色顿时有些不好了。
“我说姑娘,你这不是耍我么,没钱你要什么东西。”
风天涯:“我没有钱,但是有其他的东西,可以同你换。”
摊位主人早就不耐烦了,他摆手哄人。“去去去,别耽误我做生意。”
就在他的手要推到风天涯身上时,被一掌扇开。
“哎呦!这是怎地……”
摊位主人刚要开口骂人,一抬眼,看见身前站了一个人。
燕孤鸣逆着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语不发。
摊位主人看着这一身黑衣,修罗一样的男人,腿软得坐在地上。
燕孤鸣手腕一翻,那小小的香囊被他腕上的钩子勾住,他在摊位主人的面前缓缓晃了晃。
摊位主人哪还有胆子。
“壮士拿去……壮士拿去……”
燕孤鸣转过身,将香囊递给风天涯。
风天涯接过。
可是却放回了原处。
她对摊位主人道:“店家,这个你帮我留一下,我现在去换钱,马上就回来。”
风天涯找到一间药铺,用自己带的药材,换了十两银子。
“哈,好了,快去买东西。”
风天涯一路欢笑地将香囊买到手,系在腰带上。
“怎样蠢燕,香不香。”
燕孤鸣看着她。
“你不愿让我欺人。”
风天涯一直摆动着新买到手的香囊。
“如果有人像你对那摊主那样对你,你会怎样。”
“杀了!”
风天涯:“那你不怕摊主也杀了你?”
燕孤鸣:“笑话!”
“哈。”风天涯一乐,“笑话?你怎知是笑话。”
燕孤鸣:“他想杀我,全然是笑话。”
风天涯看着燕孤鸣。
“那你想杀酆都,是不是笑话。”
“嗯——?!”乍一听酆都的名字,燕孤鸣整个人都凌厉起来,“你说什么?”
风天涯完全没有将燕孤鸣的戾气放在眼里。
“酆都如果知道你要找他报仇,一定会嘲笑你,但你却不会放弃。蠢燕,世间没有绝对的事,你要牢记这一点。”
燕孤鸣转过头,“满口假道理!你刚刚的药材被砍了一半的价钱,这般亏也随便吃么!”
风天涯摸着心爱的香囊,“哎呦,够买香囊就好啦。”
燕孤鸣:“既然有实力,为何要被人欺负。”
风天涯看着燕孤鸣,她伸出一只手,放在燕孤鸣的胸口。男人的心跳沉稳坚实。
风天涯的神情很静,似与之前有所不同。
“蠢燕,如果一个人不能控制自己,那力量对于他来说,只是一种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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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九章
“害人害己的灾难。”
风天涯说完,四周静悄悄的。
燕孤鸣:“你的意思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才叫正确。”
风天涯摇摇头。
燕孤鸣:“你有经历过生不如死的日子么。”
风天涯又摇了摇头。
燕孤鸣:“那你曾被人像狗一样对待过么。”
风天涯:“没有。”
燕孤鸣:“既然没有,就不必多说了。”
他转过身。
“你救了我的命,我感激你。但是浪人的路,只有浪人自己来走。”说完,他不等风天涯,直直离开。
风天涯看着他的背影。
“现在我说的话,你必然听不进去。但是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懂。”
嘈杂的街道盖住风天涯的声音,也不知那高大的男人有没有听到。
她跟在燕孤鸣身后,燕孤鸣大步走在前面,头也不回。
风天涯走了走,感觉有些不对。
是不是蠢燕生气了哦。
她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
蠢燕性格执拗,这样直白地批驳他,他心里一定不高兴,何况他刚刚也是为了我好。
想到这,风天涯有点心虚,她加快几步走到燕孤鸣身边。
燕孤鸣似乎是顿了顿,但是马上又疾步走起来。
风天涯紧紧靠着燕孤鸣走,一股沉默的氛围四散开来。风天涯抬起胳膊小心蹭了蹭燕孤鸣。
浪人没有反应。
风天涯又碰了碰他。
还是没有反应。
“蠢燕,你生气啦。”
燕孤鸣斜眼看了她一眼,没有回答。
风天涯:“别板着一张臭脸。”
燕孤鸣冷哼一声。
风天涯挽住他的手臂。
“我做东,请你吃饭,不要生气了。”
燕孤鸣冷笑一声。
“八两银子,你想吃什么。”
风天涯瞪着眼睛,“开玩笑!谁说要用八两了,二两就够啦。”
燕孤鸣:“……”
燕孤鸣虽是浪人,但是从不缺银子。他正值壮年,心高气盛,有时常常一年十二个月,月月接差事。他花钱也从不缩手缩脚,因为下一刻就不知还有没有命在,所以浪人通常及时行乐,有多少便花多少。
不管扬州的明珠楼,还是京城的一品居,这些达官贵人聚集的富贵场所,浪人都有去过。而那动辄一桌百两银子的饭菜,他也有吃过。
所以这区区八两,哦不,是二两银子的饭,他真的没有什么期待的。
而事实也是如此。
风天涯带着燕孤鸣来到一处馄饨摊,这里离泰来镇的驿站很近,来往人员很多,摊位不大却满是客人。
燕孤鸣对饭菜不抱期望。
“有酒么。”
风天涯找了个位置坐下来。
“你不吃饭?等下我们还要赶路。”
燕孤鸣:“我想喝酒。”
风天涯摇头,“二两银子吃饭,你我一人一两,你肯定不够买酒的。”
燕孤鸣:“……”
风天涯像哄小孩一样,“蠢燕乖,先把肚子填饱,你总吃果子也不行,要换一换。”
燕孤鸣手臂弯了弯,看了眼袖中藏剑。
风天涯跟摊主要了碗肉馅馄饨,燕孤鸣道。
“我们要在山下多久。”
风天涯:“取了蛛丝就回去。”
燕孤鸣:“那是要多久。”
风天涯:“最短三天。”
燕孤鸣点点头。
风天涯敏锐地感觉到一丝不对,她从热腾腾的馄饨里抬起头。
“你要做什么?”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放下筷子,直起身。
“你该不会是想去找活干吧。”
燕孤鸣:“我不会耽误行程,三日够了。”
风天涯心里一叹。
“蠢燕,你现在伤势还没好利索,能不能老实点。”
燕孤鸣抬眼,“足够了。”
风天涯不解,“你为什么想干活,是想要钱?有什么需要你花钱的地方?”
燕孤鸣移过目光。
风天涯:“说话。”
燕孤鸣站起身,“你在镇中随意逛逛,今夜戌时我们在此会合。”
风天涯瞪大眼睛,“你要干什么?”
燕孤鸣:“我去去就来。”
风天涯哪里会允许,她一把抓住燕孤鸣的胳膊。
“站住!你要去哪?”
燕孤鸣不转头,高大的身影隐匿于阳光之下。
“今晚戌时我便回来。”他微微低眸,看着风天涯拉住他的手。
“还有,今后不要拉住我的左手。” 不要拉住唯一的一只手。
风天涯一愣,燕孤鸣手抽了出来,随即离开。
风天涯看着燕孤鸣离去的背影,大叫道:“我不等你!我吃完东西就动身了!”
燕孤鸣脚步未停,向小镇中走去。
风天涯气鼓鼓地坐下,要了一口馄饨。
“哎呦烫人!”
热汤烫嘴,风天涯连忙呼哧呼哧地喘息。
“呵呵……”
忽然,旁边传来缓缓的笑声,这笑声本来在嘈杂的摊位里极尽轻微,但是风天涯耳朵灵,一下子就听到了。
她转过头,看见不远处的一张桌子边,有四个人。
两名女子围坐在一名男子身旁,而这名男子身后还站着一个护卫模样的男人。
风天涯看着坐着的那名男子。
“你笑什么。”
那名男子所在的桌子上并没有饭菜,而是几碗酒水。男子随意而坐,双手放于桌下。身旁两个女人恭恭敬敬地坐在两边。
“在下一时失态,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说不出的怪异。
男子声音又轻又缓,整句话说得软绵绵的,而且腔调奇怪,好似夹带着浓浓的外邦之音。
他说话之时,向风天涯的方向颔首示意,动作也是慢得出奇。
风天涯挑了挑眉毛。
她虽久居天涯峰,却也非完全与世隔绝。平日里缺少生活的用品,她也会下山来城镇中买卖。而泰来镇距离番疆很近,是中原与番疆交界之处,所以她也见过异族人。这几个人虽然是中原人打扮,但是细细看来,眉眼轮廓间,却是与中原人有着微妙的差别。
所以风天涯断定,这四人,应是番疆之人。
“趣味了。”
男子缓道:“不知姑娘认为何事趣味。”
风天涯叼着筷子,看着他道:“你是什么人?”
男子道:“在下卿士樾,姑娘有礼。”
风天涯:“卿士樾,晴时月,趣味的名字。”
卿士樾颔首:“多谢姑娘谬赞。”
风天涯一乐,“你怎么知道我是在称赞你,趣味也有可能是可笑的意思。”
卿士樾:“能博姑娘一笑,在下荣幸。”
“哦?”
风天涯翘起手臂,支着头看向卿士樾。
很怪。
这个人有着说不出的怪异。他的长发束起,藏于高冠之内,身材同寻常男子差不多,体格算不上强壮。面容白皙,眉眼细长而黝黑,而脸上看着也是如同孩童一般软软的。
第一眼看过去,卿士樾像是一名斯文的儒门书生。
但是风天涯却不这样认为。
在刚刚转过头的一瞬间,风天涯首先注意到的是他的手。
从风天涯的位置看过去,正好能看见卿士樾放在腿上的双手,她目力奇佳,清楚地看到他修长又柔软的双手,就如同女子一般。
这样的一双手,放在一名男人身上,实在是让人感到诧异。
风天涯:“你这个人很会说话。”
卿士樾:“承蒙姑娘夸奖。”
风天涯:“你还没说,刚刚笑什么?”
卿士樾:“在下刚刚见姑娘形容可爱,情不自禁便笑了出来,还请姑娘恕罪。”
风天涯撇撇嘴,“哦,我被烫了你觉得可爱。”
卿士樾:“姑娘见谅,如若不嫌,在下愿罚酒一碗,为姑娘赔罪。”
风天涯瞧了瞧他面前的酒碗,心里打了个转。
“你真想赔罪?”
卿士樾:“是。”
风天涯指了指放在卿士樾脚边的酒坛,“那你将那坛酒让给我吧。”
卿士樾垂眸看了一眼。
“姑娘若想要,在下奉送。”
风天涯拍拍衣服站起身,走向卿士樾。
她与他有近十步的距离,风天涯走了三步,卿士樾身旁的两名女子抬起眉眼,静静地看着她。风天涯又走了两步,她们又将头低下了。
距离越来越近,风天涯终于站到桌子前。卿士樾微微抬首,他身后的男子将酒坛放到风天涯的面前。
“姑娘请。”
风天涯抱起酒坛。
“多谢。”
卿士樾缓道:“在下斗胆,敢问姑娘芳名。”
风天涯抱着酒坛,从上面看向他。
“我叫朱志,幸会啦。”
在听到风天涯名字的一刻,卿士樾眼神微微一眯,嘴角一挑,墨色的瞳眸晕染开了一般。而他身旁两名女子也越发地恭顺了。
风天涯似是毫不察觉,她腾出一只手,冲着卿士樾摆了摆。
“我走了。”
卿士樾:“姑娘再会。”
风天涯抱着酒坛,顺着摊位外面的小路,向着山中行进。
天还大亮着,可是一丝阴冷的寒意却难以消散。
“真是好阴的一个人。”风天涯暗自低语。
微风吹过她的周身,撩起几缕发丝。
“压得人喘不过气,要命了……”
风天涯摆摆头,一路向着山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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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风天涯走远,在馄饨摊中,卿士樾右手边的女子开口。
“首座,要属下调查她么。”
卿士樾神色淡然,“为何要调查她。”
女子一顿,犹豫道:“此女能近首座三步内而无异状,这……”
卿士樾声音温吞,不急不缓。
“中原何其大,能人异士自然不计其数,若每个能近我身的人都要调查一番,那你们也不用做别的了。”
“可是……”
卿士樾缓缓抬起手,女子在他手掌动作的一瞬,止住了声音。
卿士樾端起面前的酒碗,但是并未饮进,仿佛是在轻嗅酒香。
他看着清冽的酒水,开口道。
“不过,此人的名字,倒是让我有些意外了。”
身旁女子问道:“名字?她说她叫朱志,不知何处让首座意外。”
卿士樾:“朱志,朱志,你将这个名字多念几次,感觉像是什么。”
两名女子听了他的话,都在心中将朱志这个名字默念了许多遍。
朱志朱志……
坐在卿士樾左手边的女子轻凝秀眉。
“朱志,念多了有些像蜘蛛,除此之外也没有什么。”
卿士樾轻笑道,“对,就是蜘蛛。”
女子不懂,“蜘蛛又如何,还请首座为我们解惑。”
卿士樾不答,却反问道:“你们二人的名字是什么。”
两名女子互相看了看,右手边的答道:“我们姐妹俩一个叫婉桦,一个叫婉榕。”
“呵。”卿士樾淡笑一声,“才来中原几个月,便忘记故乡的名字了么。”
他这一声轻笑,让婉桦婉榕两姐妹瞬间白了脸,众目之下她们有碍身份不能下跪,却也死死地低着头认罪。
“属下知错……属下名唤百足,妹妹名唤海螟,这是首座赐予我们姐妹的名字,我们永远不敢忘记。”
卿士樾:“百足,海螟,乃是番疆毒蛊两奇,但是说白了,在中原不过是千足虫与螟蛾。而这两样毒物的克星,便是蜘蛛。”
“这……”婉桦犹豫道:“这是巧合吧……”
“呵。”卿士樾笑了笑,没有说话。
另一边,离开馄饨摊的燕孤鸣回到城镇中。他不熟悉泰来镇,便现在街上随意走着。顺着一条主道向前,在一处偏离的巷口,他停下脚步。
他虽然是第一次来到泰来镇,但是每一个城镇,都会有些共同的地方。
燕孤鸣走进巷子口,里面又是一片天地。
此处是泰来镇最混乱的地方,乞丐小贼聚集。燕孤鸣顺着一条泥泞的小路向前走,路的两旁蹲坐着衣衫褴褛的乞讨者,在燕孤鸣经过时,他们浑浊的眼珠翻起,一路看着他。
这里有一种颓靡的气息,燕孤鸣深深熟悉。
他走着走着,在一个年轻的乞丐面前驻足。
那名乞丐站起来,一脸堆笑。
“大爷,大爷赏几个钱吧。”
燕孤鸣:“一件事,一两银。”
那乞丐顿了顿,似是将燕孤鸣打量了一番。
“嘿嘿,大爷想知道什么事情,我全都告诉你。”
燕孤鸣:“我要一件差事,马上可以做的。”
“这……”
乞丐虽是刻意隐藏,但是他偷偷看向断臂的举动还是被燕孤鸣发现了。
空气之中,铁器轻轻的一声嗡鸣。
乞丐腹处僵直,那瞬间的冷硬触感让他起了薄薄的一层汗。
“大爷……大爷有话好好说……”
燕孤鸣:“银子在我腰间,你自己拿。”
“我……”
“拿。”
“好好。”乞丐伸出一只手,在燕孤鸣腰带处摸了摸,取出那一两银子,“多谢大爷赏赐,多谢大爷赏赐。”
燕孤鸣:“交代差事吧。”
剑锋收回,乞丐弯弯腰揉了揉自己的肚皮。
“大爷是个浪人吧。”
燕孤鸣不语。
“嘿,大爷不说小的也知道,没有人引荐便能在人群中找到小的,这种直觉,必定是浪人才有的。”
燕孤鸣:“闲话到此,差事。”
乞丐点点头,“大爷若要马上能做的,那现在有两个差事。一个是城南刘家家主的小妾跟人私通,家主发现要暗地做掉她,这个活计是今天刚刚到的,还没有人接。第二个是小东门的聚宝赌坊,他们私自扣押了林夫子家的一根传家玉钗,林家也委托了差事。”
燕孤鸣:“我接下第二个。”
乞丐道:“大爷,要我说你该接第一个。”
“哦?”
乞丐道:“大爷是外地人,对本城不熟悉,聚宝赌坊势力庞大,连县太爷也要给几分面子,而那林夫子只是小小的教书先生,求官无门才来黑路上委托的,但是林家一贫如洗,能拿出的银子也才二十几两,谁会为了二十几两去得罪聚宝赌坊。”
“而那刘家家主的小妾,一介女流,杀她太容易了。刘家家主出钱也高,拿了人头就有足足二百两。而如果事情做得利索,不留下证据,他还会再追加一百两。这是个好差事,只是今天刚刚委托,所以还没有人来问。”
燕孤鸣:“我知道了。”
乞丐:“那大爷接下这第一……”
“聚宝赌坊在哪。”
乞丐:“……”
乞丐心里骂这人真是不知好歹,他道:“既然大爷坚持,那便接这第二个差事吧。聚宝赌坊在小东门,也就是城镇的最东边。那里有座百善楼,是个礼佛的香楼,在楼的后身便是聚宝赌坊。”
“哦?”燕孤鸣冷笑一声,“赌坊挨着佛堂建。”
乞丐道:“只因这聚宝赌坊当家的信佛,老母亲也是虔诚的教徒,每年大拜山的头香都是他们家供的,一炷便要三千三百两银子。”
燕孤鸣:“三千两一炷香,果真虔诚。多谢你的告知,浪人走了。”
燕孤鸣转身离开,那乞丐想了想,冲他的背影道。
“大爷,聚宝赌坊有两个打手非常厉害,一个通常站在大场中,另一个在二楼的入口处,大爷自己小心。”
燕孤鸣不语,脚步也不停。
乞丐蹲会地上,旁边的一个人凑过来。
“老大,这么个残废,你给他半年了都没有人接的活,存心让他死么。”
那乞丐阴森森地笑了笑。
“这种人我见多了,仗着自己有两下子,就妄想着目空一切济世救道,敢威胁我的人,我自然不会让他有好下场。”
“老大喂,你真阴。”
乞丐:“我怎样阴了,我只是负责传话罢了,是他自己接的活计。生死由天,与我可无关。哼,手都没有,还敢去聚宝赌坊砸场子,所以说浪人的命就是贱,不值一提。”
“比我们乞丐的命还贱?”
“哈,比我们贱得多了!”
“哈哈哈。”
人心百态,世路无情。
这些,浪人都懂。
燕孤鸣一路来到小东门,离得很远便见到一座高塔,金光闪耀,佛音不断,一片祥和。在高塔中层位置,挂有一块牌匾。燕孤鸣不识字,不过想也知道是百善楼。
他绕过百善楼,来到后面。
聚宝赌坊门面很小,甚至算得上是破旧。
进入赌场时,没有人阻拦燕孤鸣。他伤势初愈,脸上还带着一分灰白,再配上老旧的衣衫和他刻意弄出的落魄气息,让人一眼就觉得像是赌瘾成狂的人。
赌坊里人声鼎沸,吵吵嚷嚷。
他眼神粗略一扫,看见大场中间的狭小通道上,来回走动着一个女人。这女人穿着十分大胆,几块布包着身子,白花花的肉露出来,惹得周围人赌的心思都乱了。
不过,却没有人开口说什么。
燕孤鸣移开目光,向二楼的方向看过去,楼口之处,有一对男子在交谈。他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燕孤鸣身上一文钱都没有,他上不了赌桌,又不能长时间干站着,便来到一桌前,跟一堆人一起围观。
“一片寒微骨,抛掷到如今――!压一中十,压一中十啊!”
桌上的小官撸起袖子大声叫喝。
燕孤鸣看了看,这桌子上赌的是最平常的一项――抛色。
小官手腕翻腾,竹筒在空中哗啦啦地翻腾。
“啪――!”
竹筒扣在桌子上。
周围一圈人死死盯着竹筒。
小官手掐着腰,“来哦,下注!”
“四点!”
“一点,一点!”
“六点。”
下注的声音此起彼伏,银钱哗啦哗啦地砸向桌子。
燕孤鸣注意到,这张桌子,不,应该说是整个聚宝赌坊,赌的面额都不大,整间赌坊大多是市井普通民众。桌子上少见整银,大多都是压的铜板。
在众人压好注之后,小官的手啪地一下敲在竹筒上。
燕孤鸣眉毛一挑。
“开了――!”
竹筒揭开,有喜有忧。
呵,燕孤鸣嘴角微微扯动,这样的伎俩骗骗普通人还好,想瞒过他的眼睛根本是做梦。最后小官的那一下,分明是改动了点数。
赌坊的常用手段。这下注的人当中,必然有赌坊的自己人。
燕孤鸣站在人堆中,静静地看着。
十轮过去,燕孤鸣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中年男子。虽是断断续续,但这一桌上钱赢的却是最多。十几轮过后,他站起身离开桌子。
燕孤鸣打定主意,跟了上去。
这男子绕过赌坊,来到后巷口的一间小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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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第十一章
燕孤鸣远远地跟着,见那男子走进小院。
小院周围的墙壁很低,燕孤鸣从小院的门口走过,木门紧闭。
因为这里很偏僻,所以来往的人很少。
燕孤鸣绕到院子后方,在一处破烂的石头缝里向内看。院子是间普通的院子,有三间房,此时院子里没有人在。
燕孤鸣丝毫未犹豫,手腕处的钩子勾住墙壁,一翻身,悄无声息地落入了院内。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院子中,不躲不避。
屋内传来微弱的声音,好像是人在对话。
燕孤鸣走过去。
他的步伐很轻,却也很稳。每一步都带着无声的压迫。前面是什么人,他不知道。但是就算前面那扇是鬼门,他也照闯不误。
天涯峰上仿佛没有时间,静谧得让他忘记了自己原本的生活。直到今天这几步踏出,他才知道自己真的活下来了。
屋门被一掌推开。
屋里的两个人愣住了。
燕孤鸣走进来得太过自然,让他们有那么一瞬认为他才是此地的主人。直到其中年长一些的男子反应过来,手中的银两放下,站起身。
“你是什么人!“
燕孤鸣:“取你命的人。”
字音未尽,剑已出手!
燕孤鸣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他首先处理的是那个站在一边伺机逃出呼救的年轻人,这二人体格虽是不错,但是与一生杀戮的燕孤鸣来说,相差太多了。燕孤鸣一脚踹在年轻人的肚子上,一口血瞬时吐出,年轻人倒地不起。
另一人怀中抽出一把短刀,在燕孤鸣出脚的时候,砍向燕孤鸣的脖颈!
可是仍旧慢了一步。
燕孤鸣头一低,反手出剑,锋利的剑刃停伫在男子的喉咙处。
“你……”那名男子咬牙,“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么。”
燕孤鸣:“我在干什么。”
“你得罪我们聚宝赌坊,是不想在泰来镇混下去了?”
这样的狠话,燕孤鸣听得太多太多。
燕孤鸣:“我不清楚自己混不混得下去,我唯一知道的,是你大概活不下去了。”
一语毕,剑尖向前。
“啊……”
死亡的威胁离自己太近,那男子终是怕了。
“壮士……壮士饶命……你想要什么,小人……小人都给你。”
燕孤鸣剑锋停住。
“讨女人欢心的东西。”
男子断断续续道:“讨……女人欢心?”这停顿的时刻,他才注意到燕孤鸣的手臂。心说这残废该不会是让女人嫌弃了,来这发疯的。
一开始,他还以为燕孤鸣是外面人找来要东西的,现在看来应该不是。想到这,他也不是那么怕了。这一不怕,他心思也就活泛起来。
每一刻钟,这间小院都会有人来巡视,如果抻住一点时间,等姚姐一到,这残废便死定了。
“咳,壮士……你想要什么,咱们有话好好说……”
燕孤鸣:“发钗,首饰,有什么女人喜欢的东西,都给我。”
男子心里越发地看不起燕孤鸣,脸上却连连赔笑。
“壮士,这首饰嘛,我们是要多少有多少,就不知道壮士想要什么样式的首饰,若是讨大家闺秀欢心,那小的就把那些有名贵出处的清白物件给壮士。若是要讨风尘女子欢心,那就得选些真金实银,拿得出手的。”
燕孤鸣声音低缓,“去拿。”
“呃……壮士先把剑拿开吧,刀剑无眼,小的心里怕啊。”
燕孤鸣袖剑收回。
“不要拖延时间,不然我便杀了你。”
“是是是。”
男子来到一面墙边,挑着几块砖叩击了几下,一道暗门打开,里面堆着六七个大箱子。
“壮士啊,你想讨欢心的女人多大年纪。”
燕孤鸣不语。
男子心里发笑,脸上却真诚无比,“对于女人来说啊,这首饰与年龄也是脱不开干系的,什么年纪该佩戴什么样式,这都是有讲究的,你就说这豆蔻年华的女人,她们……”
她们怎样。
不怎样。
男子洋洋洒洒的话语,拦腰被断。
一柄精巧锋利的袖剑从他后颈穿过,带着软骨和碎肉,从喉咙处穿出。
安静,是对死亡的敬意。而快速,是杀生者的慈悲。
燕孤鸣袖剑回手,转过头看向地上已傻了眼的年轻人。
“同样的话,我不会再说。”
年轻人捂着疼痛的肚子。
“我我……我马上找,我们这里有一根玉……玉钗,传说是前朝大儒士江……江耒与夫人的定情信物,有两百……两百年的时间了,无价之宝无价之宝。”
他哆哆嗦嗦地爬起来,在箱子里翻来翻去。
燕孤鸣站在他的身后,就像一个催命的判官一样。
“我……我在找,在找……”
他翻两下就转一次头,惊悚地看向燕孤鸣。
“我我……我……找到了,找到了!”
摸到一个盒子,年轻人兴奋地叫了出来。他将盒子递给燕孤鸣。
“壮士,就在这!”
燕孤鸣:“打开。”
年轻人这才反应过来燕孤鸣没有手,他战栗地低头。
“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打开。”
“是是。”年轻人将盒子打开,一根温润的暖玉钗静静地躺在盒中。
燕孤鸣:“放到我怀里。”
“好好好。”年轻人十指冰凉,将小盒放到燕孤鸣的怀中。
燕孤鸣:“还有什么,十几岁小姑娘喜欢的,一并拿出来。”
年轻人:“十几岁,十几岁……小人找找,我们还有上等的扬州胭脂,还有金玉耳环……”
年轻人拿了个小包,将能翻出的首饰一股脑地放到包里,拧好了系在燕孤鸣的背上。
“大爷拿好大爷拿好……”
燕孤鸣:“你很怕。”
地上的尸体还是温的,血已经流了一地。房间中弥漫着血腥的气味。年轻人脸色惨白,身子抖如筛糠。
“不……不不。”
燕孤鸣:“你不用怕。”
“我我……为何……”
燕孤鸣静静地站着,眼睛并没有看向年轻人,他仿佛是在等着什么。
就在这时,一个温软的女声从屋外传来。
“他不用怕,他当然不用怕。”
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一股浓浓的女人香从屋外传来。
“哦,好英武的男人,姚姊中意。”
年轻人看见她,连滚带爬地奔过去,“姚姐,姚姐……”他本以为来了救星,可走近了,才发现这并非是往生堂,而是阎王殿。
姚君没有给他第三次喊姚姐的机会,两声落,人头也落。
而直到人头掉到地上的一瞬,年轻人也没看到她手中的兵器。
燕孤鸣看着这一幕,面不改色。
“不中用的男人。”
姚君温软的声音没有波动,她缓步走向燕孤鸣。她年纪应该不小了,可是那一股子风骚的气韵,却不输给妙龄的花魁。
“一只手的男人,敢独闯聚宝赌坊,你好气魄。”
燕孤鸣:“你的刀很快。”
姚君葱指一翘,挡在嘴边,轻轻地笑,“你能看出姚姊用的是刀,眼力不差。将背上的东西放下来,姚姊给你一条活路。”
燕孤鸣:“对我来说,别人给的,便不是活路。”
姚君仰头笑了几声,胸口白花花的肉微微颤动,“好好,有骨气的男人,姚姊中意你。”她一番淡笑过后,眼神忽然一凛。
“可惜了。”
一句可惜,姚君短刀出鞘!
电光火石间,兵器相交!
燕孤鸣面容冷峻,姚君也目带寒霜。
“霸道的气力,就不知道技巧如何了。”
姚君刀法换路,连番攻上。她的刀很快,快得让人眼花缭乱。她看出燕孤鸣身上有伤,刀锋专攻燕孤鸣的右肩。燕孤鸣步伐灵活,几番躲避未中其招。
姚君刀法突出,但刀式却全在燕孤鸣的掌控之内。若是从前,这般对手他在三十招之内定能取胜。
可现在的燕孤鸣与以前不同了。
断臂尚且不说,今日是燕孤鸣拿到袖剑的第二天,唯一称得上练习的可能就是昨日清晨,在天涯峰上的几套剑招。他从未使过左手剑,更别说是袖中的左手剑。
这诸多因素夹杂在一起,让他与姚君对招不相上下。
但是,因为姚君主攻他的右肩,他多次移动躲避,断肢的伤口再一次裂开。那残面猛地一疼,燕孤鸣动作一顿,被姚君抓住时机扣住手腕。
“呵,真是粗暴的男人。”
姚君在燕孤鸣的身后,一手扣住他的手腕,一手抚摸他的断臂。
“哟,这是怎么了,怎会出如此多的血。”
燕孤鸣:“将你的手拿开。”
“哈。”姚君一笑,胸口顶着燕孤鸣的后背,手掌不顾血腥,直直地覆在了燕孤鸣的断肢处。“哎呦,切的真利索,一点根都不剩。”燕孤鸣的断臂经过这么长时间的恢复,皮肉渐渐长到了一起,姚君这么一摸,刚好整端握住。
“呵呵。”姚君缓缓地笑着,“真短,就不知另一处,是不是也这样短。”她这风情话语吐露,手开始向燕孤鸣的腰胯探去。
燕孤鸣不说话。
因为燕孤鸣的身材极为高大,姚君的手在绕到前方的时候,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倾,头也探了出去。
就在那一瞬,燕孤鸣不顾手腕被制,侧过身,一口咬在姚君的喉咙处!而就在同时,只听啪地一声,燕孤鸣的手腕也强行扭断了。
“啊――!”
姚君哪里想到会发生这样的事,措手不及,却已经晚了。
袖剑出鞘,直取人心!
突如其来的一击,躲不可躲,避不可避。姚君倒下,燕孤鸣走过去,蹲在她的尸体边,剑锋朝下,将她的右手斩下。
“在这个世上,能动我手臂的,只有一个人。”
尽管地上躺着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他还是将这句话认真完整的说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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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第十二章
燕孤鸣带着包裹离开,顺着乞丐告知的地址,找到了林家。
家仆开门时,被那满嘴是血的燕孤鸣吓的一哆嗦,慌忙中想把门关上。奈何燕孤鸣一脚顶住门,家仆根本关不上。
“叫你们家主出来。”
家仆颤颤巍巍,“你……你要干什么,再不走我……我就报官了。”
燕孤鸣看着他,“叫你们家主出来。”
这家仆似还有些骨气,拼死地顶着门想关上。
“何事喧哗。”
门内忽然传来一个老翁的声音,那家仆道:“老爷,老爷你快进去,外面来了个强盗!”
老翁道:“强盗,哪里会有敲门的强盗,华儿你真是糊涂,下去吧。”
家仆:“可是……”
老翁的声音近了,他将门打开。
“下去吧。”
一位白发老者站在门内,见到燕孤鸣,他神色也没有什么变化。
“这位壮士,不知找老夫有何事。”
燕孤鸣:“衣怀中。”
“嗯?”
燕孤鸣:“你家的钗,在我衣怀中。”
“啊……”
乍闻这不敢置信的消息,老者激动得手都颤抖了。
“壮士进屋,壮士进屋谈。”
燕孤鸣却不动。
“拿走钗,给我结二十两银子。还有,玉钗拿回的消息不要让别人知道。”
老翁点头,“是是,老朽这就去给壮士拿银子。”
很快,老翁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破旧的小袋。
玉钗拿回,老翁热泪盈眶。
“多谢壮士,这钗被聚宝赌坊的恶霸夺去,已经有半年的时间了,老朽全家都以为再也拿不回来了。”
这激动的眼泪一点也没有感染燕孤鸣,他神色依旧冷冷硬硬。
“与玉钗一起丢失的还有很多首饰,知道详情的人都死了,你要认定东西不在你这,聚宝赌坊应该不会再找麻烦。”
“多谢壮士,多谢壮士。”
燕孤鸣转身离开。
经过这一番动作,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燕孤鸣独自走在街道上,他将剩下的东西拿到当铺当了银两,去泰来镇最大的店铺买了一瓶贵妃凝枝膏,那是京城的贵妇人们最喜欢的香膏,小小的一瓶要价高达三百两。
风天涯如果看见这些首饰,一定会问他来源,他懒得解释,不如换成这些女人的物件给她。反正以风天涯的见识,断不会判断出这瓶香膏的价钱。
天色不早,燕孤鸣向馄饨摊的方向走去。
一个满脸血迹又断了一条胳膊的男人,怎样都是惹人注目。尽管是偷偷摸摸地看着,燕孤鸣也是知道的。他对这样的目光已经没有感觉了。
手腕被他硬生生地别断,腕骨的位置已经肿胀起来,钻心的疼痛。燕孤鸣脚步不停,一路来到馄饨摊。
一眼看遍,风天涯不在。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来,静静地等着。
燕孤鸣不知道那个有金刚蛛的峡谷在哪,他不能上路去找,只能在这里等风天涯。
其实,他也可以走。
离开这里,忘记与风天涯的约定。反正伤势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称心的武器也拿到手了,就算现在用不惯,多使用几次,早晚会有熟悉的一天。
心中虽然想法百般,可是燕孤鸣自从坐到座位上,一下都未动。
这种莫名的坚持,他自己也不懂。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大爷,我们要收摊了,你看……”
燕孤鸣站起身,到对面小道边的一棵树旁坐下。他看着馄饨摊的老板将碗筷与桌椅布棚一一打点好,然后赶着牛车离开。
这里,就只剩他一个人了。
戌时早就已经过了,月亮高高的挂在天上,皎洁明亮。弯弯的,就好像在嘲笑痴等的浪人。
经过这么久的等待,燕孤鸣身上的伤早就已疼得麻木。而纵然他身体强健,内力深厚,可是断臂伤了他太多的元气,加上这一战所消耗的体力,更是让他的情况雪上加霜。夜凉如水,山间寒气袭身,钻进燕孤鸣的残臂中,让他有些撑不住了。
半生漂泊,何人曾让我如此等待!她凭什么让我如此等待!
燕孤鸣脸色苍白,他扶着断臂处,艰难地站直身体,向前走了一步。
抬头,苍凉月辉,映照着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前方灰蒙蒙的,就如同那茫茫的无情世路,永远看不到尽头。
燕孤鸣仿佛怔住了。
“步子都迈出去了,怎么不走。”
黑暗的林子中,传来清脆的声音。
燕孤鸣静静地站着,不说话,也未回头。
风天涯从树林里走出来,燕孤鸣背对着她,因为疼痛虚弱的关系,他的背有些弯。
“怎么,不是想走么,怎么不动了。”
燕孤鸣转过身子,身体冻得有些发僵,所以他的动作很慢。
风天涯双手负于身后,一双眼睛在月色下分外的明亮。她静静地看着燕孤鸣,仿佛等待他说些什么。
然而燕孤鸣却没有张嘴。
他抬起手腕,用小钩子在腰间勾出一个精致的小瓶,隔空扔给风天涯。
风天涯接过。
“这是什么?”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把小瓶打开,一股淡淡的香气从瓶中散出,与周身清冷的气息混杂在一起,凝成了沁人心脾的冷香。
因为燕孤鸣不听她的劝告,所以风天涯本是很生气的。她从馄饨铺离开并未走远,一直在对面的小树林中等着。她看到燕孤鸣带着一身血迹准时回来,看见他孤零零地坐在凳子上等待,一直到馄饨摊收摊,他站到树下接着等。
还有他最后迈出的那一步,这一切一切,她都看在眼里。
在她看来,燕孤鸣搞得一身伤,完全是自作自受,不值得同情。
可是,当那淡淡的冷香飘散开来时,反而是她说不出话了。
燕孤鸣动了动,风天涯连忙抬眼,伸手拉住他的胳膊。燕孤鸣顿了顿,风天涯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将手松开了。
“对不住。”
燕孤鸣抬眼看她。
“拉了你的手。”
几个时辰前的话风天涯记得清楚。
燕孤鸣似也想起来了。他低头,看着自己宽大的手掌。
“算了,随你了。”
浪人一句算了,风天涯又拉住了他。
燕孤鸣站在风天涯面前。她低着头,只留给浪人看一个黑漆漆的后脑。
燕孤鸣低沉道:“没有下次了。”
风天涯的声音低低的,“是你没有还是我没有。”
燕孤鸣:“……”
黑暗中,风天涯似乎听见浪人的一声叹息。
她忽然也不想知道答案了。
风天涯抬起头,看着浪人嘴边的血迹。
“蠢燕,你吃人去了?”
燕孤鸣点点头,“嗯。”
“呿。”风天涯撇了撇嘴,她转过身,从后面拿出一个酒坛。
“怎样,要不要洗洗嘴巴。”
燕孤鸣看着那个酒坛,目色深沉。
风天涯也没等他回答,打开酒坛,顿时酒香四溢。参杂着香膏的味道,奇特无比。
风天涯坐到一块石头上,招呼燕孤鸣。
“来。”
燕孤鸣走过去。
风天涯拿了个酒碗,“你看我准备的多全,特地向人讨了个碗。”酒倒好,风天涯送到燕孤鸣的嘴边。
燕孤鸣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
就这样,一杯又一杯,半坛子酒很快喝光了。
“哎呦,今天怎地没有醉呢。”
燕孤鸣:“上次伤得太重。”
“呵。”风天涯拿袖子给燕孤鸣擦了擦嘴角,“这么说我还小瞧你了呗。”
燕孤鸣:“……”
风天涯:“把手伸过来。”
燕孤鸣没动。
风天涯:“刚刚做错一件事。”
燕孤鸣看着她。
风天涯:“你说不让我碰你的胳膊,中午的时候我就该一巴掌招呼你。我是师傅你是徒弟,哪有徒弟命令师傅的道理。”她哼哼道,“摆一张臭脸给我看,险些被你唬住。”
燕孤鸣:“你!”
风天涯抱着手臂,“我怎样,你手伸不伸出来,不伸为师可要动手了。”
“哼!”燕孤鸣冷哼一声,转过身。
风天涯还真的伸出手,她一把握住燕孤鸣的手腕,而燕孤鸣虽黑着一张脸,却也没有将手抽回来。
“断了,要命了。”风天涯皱了皱眉头,手上一用力,嘎嘣一声,将错位的骨头接好。
燕孤鸣神色未变。
风天涯接好腕处的伤,又将燕孤鸣身上的外伤处理了。
燕孤鸣坐在地上,任其摆布。
“你不问我去做什么了。”
风天涯:“不问。”
燕孤鸣:“我以为你会很好奇。”
风天涯:“一只蠢笨的燕子,能做什么。”
燕孤鸣决定不再跟她说话。
风天涯:“好了,大功告成。我们找个地方先过一晚,明日就去抓蜘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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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章
燕孤鸣与风天涯在林间生了团火,风天涯大度地让燕孤鸣睡觉,自己守夜。
第二天,他们向山谷深处前进。
越是向里走,道路越是崎岖,人烟也越是稀少。燕孤鸣与风天涯走了一个上午,山路终于没了。
燕孤鸣:“你走的地方对么。”
风天涯:“要不你带路呀。”
燕孤鸣:“……”
风天涯:“石阳谷跟一般的峡谷不一样,里面常年难见阳光,生长的都是些至阴之物。毒虫邪物满谷都是,普通山民是绝对不会去的。”
路十分难走,满是草木枝叶遮挡。本来风天涯是站在前面领路的,后来燕孤鸣走到了前面。
风天涯:“哎呦,还真想领路。”
燕孤鸣用剑砍断了拦路的枝杈,“要去哪个方向,你说。”
风天涯:“就朝着这个方向走吧。”
燕孤鸣顺着风天涯所指的方向,开路前进。风天涯在后面跟着,不时还插几句。“你那手腕行不行啊,不行别硬撑。”燕孤鸣全当没听见。
燕孤鸣身高臂长,挡路的树枝几乎都是连根砍断。风天涯那么小小的身材,走在后面一点都没有刮碰。
“哎呦,不错。你还有点用途。”
燕孤鸣:“……”
风天涯看了看他挥动的袖剑,“这口剑你用得怎么样。”
燕孤鸣:“剑很利。”
风天涯:“你用它杀过人了。”
燕孤鸣:“嗯。”
风天涯:“怎样杀的。”
燕孤鸣停下步伐,转过身看着风天涯。“你不问我杀了谁。”
风天涯:“不问。杀人已是结果,再问也没有意义。我只要你说明,你是怎么杀的人。”
燕孤鸣将自己取钗的过程简单讲了一下。
风天涯听完,道:“蠢燕,你还没有真正理解这口剑。”
燕孤鸣:“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风天涯话说了一半,忽然停住了。
燕孤鸣以为她又要卖关子,皱紧眉头。
“是什么,告诉我!”
风天涯的眼睛看向燕孤鸣的身后,眉目间带着一丝探寻。燕孤鸣感觉出风天涯不是在耍他,他转过头去。
“怎了。”
风天涯没有理会燕孤鸣,自己朝着一处走过去。
因为树林中枝杈满布,所以视野很受影响,也许只是短短的几步距离外,情况便不得而知了。燕孤鸣随着风天涯向前走,地面上的痕迹也逐渐显露出来。
燕孤鸣:“有人来过。”
风天涯点点头,“而且不止一人哦。”
燕孤鸣:“你不是说那个山谷平时没有人去么。”
风天涯摸了摸下巴,“那只能说明这不是‘平时’。”
燕孤鸣:“……”
燕孤鸣绕过风天涯,看着地上的痕迹。
“这些人恐怕是江湖中人。”
风天涯:“你怎知。”
燕孤鸣:“脚步很轻,又很稳。在这样的林子里,他们不用躲避别人,却也走得如此小心,说明戒心很高。”
风天涯看着他,“不错哦,接着说。”
燕孤鸣:“没了。”
风天涯撇嘴,“就看出这些?”
燕孤鸣:“……”
风天涯歪着脖子,“蠢燕,你只用江湖人的眼睛看,当然只能看到江湖事。但习武的未必都是江湖中人。”
燕孤鸣:“江湖行走,武技傍身。除了武林中人,谁还会习武。”
风天涯:“军人。”
燕孤鸣皱眉,“你说什么?”
风天涯:“我说,除了江湖人以外,还有军人会习武。”
燕孤鸣:“你的意思是……”
风天涯转眼看向地面的痕迹,“你说的对,这步伐又轻又稳。但是除了轻和稳以外,还有的就是规矩。很有条理的规矩。走出这样步伐的,该是军人。蠢燕,你没事也要多看看书,不要这么没有见识。”
燕孤鸣:“……”
风天涯:“深山老林,来军人做什么。”
燕孤鸣:“既然不知就不要想了,我们接着赶路。”
风天涯:“赶路是一定的,不过我们要换一条路走。”
风天涯带着燕孤鸣回返,绕了很大的一个圈子,来到一座山底下。此时天色已近黄昏。
风天涯道:“这座山的对面便是石阳谷,我们从这里过去。”
燕孤鸣:“好。”
其实,对燕孤鸣来说,翻山并不容易。这些山都属于野山,平日没有攀爬的人,也就没有山路。燕孤鸣本就失去一条手臂,现在左手的手腕又断了,遇到陡峭的石岩的时候,行动便越发地困难。
但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
腕处的小钩隔得他的手肿胀起来,刚刚接好的筋骨更是疼到了极致。可燕孤鸣还是一块石头接着一块石头地扒着。
风天涯走在他的前面,燕孤鸣只得心里叹一声庆幸。她从开始翻山便没有回过头,所以他的辛苦和狼狈,她都没有看见。
等他们二人到达山顶的时候,四周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夜路难走,山路更是难走。风天涯转头看了看燕孤鸣,天色黑暗,将浪人灰白的脸色隐匿,只留一个不屈的轮廓。
风天涯:“我们在此过一夜吧,明日在走。”
燕孤鸣摇摇头,“不行,照你所说,山中若是有军人,那恐怕不是小事。等到明天,光天化日之下难以行事,不如趁着夜色,将事情办完。”
风天涯:“你声音都是抖的,自己没发现么。”
燕孤鸣沉气道:“我无事!”
风天涯:“有事没事不是你说的算,你想趁着黑夜做事可以,不过我们要在此休息一会。不然等下我怕你直接从山上滚下去。”
燕孤鸣:“你!”
风天涯摆摆手,“没礼貌的燕子。”
她伸手拉过燕孤鸣,浪人身上一直在微微地抖动,也不知道是累的还是气的。
“坐下。”
风天涯按住燕孤鸣的肩膀,让他坐到地上调息。她手碰触到他的右肩,湿濡濡的一片。
“怎么伤口又裂了。”
燕孤鸣:“没有大碍。”
风天涯:“是了是了,整条胳膊都没了,还能有什么大碍。”
燕孤鸣:“……”
断臂是燕孤鸣一生的耻辱,若是换一个人胆敢如此调侃他的残缺,他必定会取其性命。可是这话是从风天涯嘴里说出来的,他听着就只剩无奈。
风天涯看着他,高大的男人盘腿而坐,头低着。四周凄静,山林中悄无声息,只有燕孤鸣因为伤痛而发出的忍耐的呼吸。浪人一生的沧桑,全都藏于这无声的喘息之间。
风天涯看着看着,莫名辛酸。
“蠢燕。”
燕孤鸣抬头。
风天涯:“你答应我,我们抓了金刚蛛做好手套之后,你同我回到天涯峰,好好养伤。”
燕孤鸣:“怎地突然说这些。”
风天涯:“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是凭你现在这个情况,想报仇是不可能的。回到天涯峰,等你将身体调理好,并真正领悟这柄袖剑之时。天涯海角,你想去哪,风天涯再不阻拦。”
燕孤鸣静静看着她,目光幽深。
“我想去哪,你不阻拦。”
风天涯:“嗯,随便你。”
燕孤鸣冷笑一声,“也就是说,我剑法练成之日,就是你我分别之时。”
风天涯:“对。”
燕孤鸣停了半响,面容如岩石一般冷硬。
“好。”
又坐了一会,风天涯站起身。
“走了。”
燕孤鸣跟着她,开始下山。他们翻越的这座山不算矮,下山也十分费工夫。走了一个多时辰,三更天时来到了半山腰。
谁也没说话,可他们二人都站住了。
因为他们看见了下面星星点点的光亮。
“有人在。”
风天涯拉住燕孤鸣,“来这边。”因为不知道下面究竟是何情况,所以风天涯与燕孤鸣的动作十分谨慎。随着他们一点一点地向下,山谷中的光亮越来越明显,有数十处火把。
风天涯与燕孤鸣躲在后身的山上,透着树叶缝隙向里面看。
山谷入口的位置,站着三四个人,来回巡视。往里面一些,每二十步便有一处岗哨,一直延伸到山谷深处。
风天涯轻声道:“哎呦。”
燕孤鸣:“这些不是中原人。”
风天涯:“是番疆的人,为何番疆的人会来石阳谷。”
燕孤鸣:“石阳谷里有什么。”
风天涯想了想,道:“这样兴师动众,想来不是小事,应该是寻求珍惜的东西。”
燕孤鸣问道:“谷里有什么珍惜的东西?”
风天涯垂眉,燕孤鸣知道她在思考,安静地呆在一边。
过了一会,风天涯缓道:“石阳谷位置十分特殊,终年不见阳光,也因此谷中生长着许多奇怪的东西。但是如果说最为珍贵的,应该是寒霜草。”
燕孤鸣:“那是什么?”
风天涯:“我也是听我师傅说的,此草生长在石阳谷的最深处,十年只生一株。”
燕孤鸣:“十年一株……那这寒霜草有什么用。”
风天涯:“寒霜草集石阳山谷十年阴寒于一身,是世间至阴至寒之物。至于有什么用,全看使用者想做什么,制毒制药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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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第十四章
燕孤鸣:“照你说法,此物寒凉如斯,也能做药引么。”
风天涯撇了他一眼,“说你蠢还真是蠢,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至寒之物就必定有至阳之物。没有绝对不能入药的东西。”
燕孤鸣:“……”
风天涯道:“照这个情形,想抓蜘蛛困难哦。蠢燕你想等么?”
燕孤鸣:“不等。”
“……”风天涯转过头,“我就知道问你也是白问。要么便这样,你在这里等我,我去抓几只金刚蛛回来。”
燕孤鸣:“为何让我留守。”
风天涯:“你伤没好利索嘛。”
燕孤鸣:“你可是视我为累赘?”
风天涯:“没有。”
燕孤鸣转过头不看她。
“我若被擒,你不必救我。我不会拖累你。”
风天涯看他那张黑脸就知道他倔脾气又犯了。“好了好了,一起去好了,那你要答应我不能冲动行事,一切听我的。”
燕孤鸣:“嗯。”
风天涯看了看下面,对燕孤鸣道:“我们不能从这进去,直接从山上进到里面,然后再找机会抓蜘蛛。”
燕孤鸣向山谷内看去,夜已深,四周漆黑一片又有树枝遮挡,根本看不到番疆人究竟排布到了哪里。
他们从山腰处慢慢横移,向山谷内前进。虽然他们距离番疆士兵还有一定的距离,但每一步仍旧走得很小心。
这些番疆士兵虽然穿着中原人的衣服,但是佩戴的仍是番疆独有的兵器——蝉岳弯刀。番疆人骁勇善战,体格强健,此弯刀长约二尺,重达六斤,形似弯镰,前后皆开刃,锋利无比。那些在前线与中原将士厮杀的番疆士兵,用的也是这种刀。
风天涯一边走一边观察周围的情形,燕孤鸣默默地跟在她身后。
走到山谷中,风天涯给了燕孤鸣一个手势,让他将身子压低。就在不远处,有一个帐篷,看起来是山谷中番疆士兵的集结处。帐篷周围被四个人团团护卫起来。
燕孤鸣道:“这里像是首领住的。”
风天涯点点头,“别惊动他们,我们接着走。”
向谷内走去,士兵也逐渐的少了。燕孤鸣对风天涯道:“你知道寒霜草长在何处么?”
风天涯:“知道。”
燕孤鸣:“也是你师傅告诉你的?”
风天涯转头看了他一眼,“有没有点礼貌,那是你师公。”
燕孤鸣:“……”
静默半响,燕孤鸣犹豫道:“你平日里不是会采集药材换钱么。”
风天涯:“是,怎样。”
燕孤鸣:“那为何不采寒霜草,十年一株,想必价值不菲。”
风天涯晃了晃小脑袋,“哼哼,何止是价值不菲,寒霜草根本是无价之宝好不好。”
燕孤鸣:“此等宝物,为何不采。”
风天涯忽然停住脚步。
燕孤鸣没反应过来,差一点撞到她身上。他惊疑地抬头,发现风天涯圆圆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他。
“……怎了。”
风天涯:“蠢燕哦,你是不是觉得好东西都得拿到自己手里才算真正有意义。”
燕孤鸣撇开眼:“我无此意。”
风天涯伸出手,摸着燕孤鸣的下巴,将他的头转过来。
“师傅跟你说话呢,什么态度。”
夜阑风静,那柔软的小手覆在浪人冷硬的下颌上。
燕孤鸣觉得自己的脸忽然变得很热,尤其是风天涯小小的手碰到的那处。
他猛地把头转开。
风天涯:“……干什么,又要造反。”
燕孤鸣:“不要碰我!”
风天涯:“还真造反!?”
燕孤鸣:“你不要碰我!”
风天涯猛地捂住了他的嘴。
燕孤鸣浑身一震,抬起胳膊要甩开。而风天涯另一只手托住他的后脑,两边用力,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
燕孤鸣瞪着眼睛,“唔!”
“别出声!”
风天涯声音压得很低,目光看向山谷中幽暗一处。
她的手卡在燕孤鸣鼻翼下面,可能是擦了香膏,燕孤鸣清楚地嗅到凝枝的味道,吸进腹内,途留一道清香。
他忽然间使大了力气,不顾刚刚接好的手腕,将风天涯推开。
“哎呦。”风天涯一时不察,被他推到一边。
“你发什么疯!”
燕孤鸣低着头,“你不要碰我!”
风天涯:“你到底怎么了。”
燕孤鸣转过去不看她,庞大的背影在夜色下弯成黑黝黝的一团。风天涯看着看着笑了出来,“莫名其妙。”她伸出手,拍了拍燕孤鸣的后背。
“好了蠢燕,别闹了,山谷中好像还有人。”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刚刚我好像看见一个人。”
燕孤鸣慢慢转过身,“……什么人。”
风天涯:“我没有看清楚,一闪而过,向山谷深处去了。”
燕孤鸣:“也是番疆士兵?”
风天涯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感觉不像……不管啦,我们出发,再向前不远就有金刚蛛出没了。”
燕孤鸣:“嗯。”
又走了一刻钟,山谷更深,月华都无法照入,最后一丝光亮也没了。真的是伸手不见五指。
风天涯轻声道:“蠢燕,靠近点。”
燕孤鸣向前走了一步,可仍与风天涯有些距离。
风天涯叹了口气,“真不知道你又闹什么别扭,过来,这次没同你玩笑。”
燕孤鸣:“……”
即使离得很近,在这样的环境下,仍旧看不清对方。
风天涯伸出手,拉住燕孤鸣的手臂。浪人微微抖了一下。
风天涯压低声音,“我的失误。刚刚忘了一件事。”
燕孤鸣:“怎了。”
风天涯转过头,看向漆黑一片的谷底。
“想进金刚蛛生活的范围,一定要通过这条路。”
燕孤鸣:“过便过,为何是失误。”
风天涯:“寒霜草就长在这条路上。”
燕孤鸣抬起眼,“你的意思是……”
风天涯:“因为过了那个帐篷之后,我们一直都没有看见人,所以我也没太注意。但是刚刚那个人影也向着这边过来,我怕他是为了寒霜草。”
燕孤鸣:“怕什么,他若碍事,我便帮你杀了他!”
风天涯:“……”
风天涯长叹一声,“哎呦,头疼哦。”
燕孤鸣:“你不信我。”
风天涯摆摆手,“咱们两个没法沟通。但是之前已经说好了,我带你进来,你必须全程都要听我的,我不发话,你绝对不可以动手。”
燕孤鸣:“好。”
风天涯牵着燕孤鸣的手臂,浪人脑中一直在挣扎,他想甩开她的手,可是每次想动的时候都提不起力气。
而风天涯一直在思考寒霜草的事,完全没有注意到燕孤鸣。
两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地向前走。
约莫又过了一刻,风天涯站住了。这回,燕孤鸣没有再问为什么。
微小。
很微小的声音。
但在这样的夜晚,在这样的两个人面前,它几乎算得上时震耳欲聋了。
风天涯叹气。
到底还是遇见了。
她手上微微使力,燕孤鸣了解地压低身形。因为不知道对手的实力如何,风天涯不敢开口说话,她将燕孤鸣的手掌摊开,在手心上给他写字。
燕孤鸣:“……”
风天涯写完,见燕孤鸣没反应,又写了几个字。
燕孤鸣:“……”
风天涯在黑夜中瞪圆了眼睛。
该不是不识字吧!?
就算危险如此时,风天涯还是张大了嘴准备开骂!
“什么人,出来——!?”
一道女声喝出!风天涯猛地捂住嘴,燕孤鸣一步向前,挡在风天涯前面。
风天涯拉住他,使劲的摇头。声音压成一股气一样……
【不是我们,别犯傻……】
燕孤鸣一顿。
就在这时,山谷下面嗡地一声,明显是兵器出鞘——!
女子一喝:“好大的胆子!放下寒霜草——!”
说话间,已交兵数招。
这打斗声音太大了,风天涯也不怕说话被听见,她拉住燕孤鸣道:“趁着他们打起来,我们快走。”
燕孤鸣点点头,“好。”
他们二人快速行进,那打斗声音越来越大,刺耳的铁器声震彻山谷。
“唔……”
就在风天涯与燕孤鸣通过打斗场合一边时,忽然听见一道闷闷的声音,似是有人受伤。燕孤鸣毫不在意,可风天涯却停住了。
燕孤鸣疑惑地看向她,“怎了。”
风天涯摸了摸下巴,“等等,我看看。”
燕孤鸣不知她要干什么,蹲在她身边。
风天涯在山坡上扒着树叶往下看,虽然漆黑一片,但是此处离打斗场距离很近,风天涯又是目力奇佳,所以还能隐约看出点人影晃动。
“嗯……”
风天涯缓道:“是刚刚那个人。”
燕孤鸣:“谁。”
风天涯:“刚刚在山谷中一闪而过的人。”
燕孤鸣所处的位置比风天涯低了点,而且风天涯扒开的树叶直直挡在他的面前,是以什么都看不到。
“对手呢?”
风天涯望了望,秀气的眉头皱得紧紧的。
燕孤鸣:“怎了。”
风天涯轻轻自语:“……是他们。”
“他们?他——”
就在燕孤鸣想要问出他们是谁时,被风天涯一把掐住鼻子。
“屏住呼吸!”
她话语严厉,燕孤鸣听话闭息。
此时,谷底的女子又开口了。
“叶大人,这枣佌香的滋味不好受,何不放下寒霜草,让我们姐妹为你解毒。”
幽暗的山林内,一道低哑沉稳的声音响起。
“叶某死不足惜。但这根草,注定与你们大祭司无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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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十五章
低哑的声音,暗藏着绝不退让的决心。
“哎呦。”风天涯听着这个声音,眉毛一挑,“趣味了……”
燕孤鸣:“……”
风天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下面,燕孤鸣则看着她。下面的一切人一切对话,他都不在意。
又一个男子开口道。
“叶将军,你是从何得知寒霜草在此处。”
风天涯撇撇嘴,又是那个阴到极致的男人。
叶将军:“南郡本是中原领土,一草一木皆为本朝所有,知道又有何稀奇。”
“呵呵。”卿士樾缓声道:“叶将军如此搪塞,反而让卿某心疑了。”
“……”
卿士樾话说得不紧不慢。
“叶淮山,你身为朝廷镇边将军,身居要职,责任重大。可是如今却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来抢夺一根草,值得么。”
叶淮山声音沉稳,不为所动。
“那么,番疆毒首座丢下重伤的大祭司,只带着十几名护卫便亲入敌阵。只为了这根草,值得么。”
“呵呵,叶将军真是分毫不让啊。”
叶淮山:“大祭司是番疆军师,攻略中原的计划全是她一手促成,她的生死有多重要,你们懂,我们自然也懂。”
风天涯听到这里,忽然转头对燕孤鸣说。
“蠢燕,你听我的,现在回头。”
燕孤鸣要说什么,可是风天涯捂住了他的嘴。
“闭息,不要说话。”她眼睛直直看向他,“听我的话,我要做些事情,你必须走,顺着我们来时的路回去,往天涯峰走。”
燕孤鸣岂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他一动不动地蹲在原地。
风天涯知道,如果不说清楚,他肯定不会听话。她将手拿开。
燕孤鸣:“你要做什么。”
风天涯:“我要救他。”
燕孤鸣顿了顿。
“你要救他?”
燕孤鸣像是遇到了一件难解的题目,微微有些茫然。
风天涯看了看谷底。
“来不及了,蠢燕,你听我的话,快走。”
燕孤鸣好似完全懵住了。
“我不走,我帮你……”
风天涯恨不得将他头发扯光!
“下面那个是个用毒的高手,你身上本就有伤,毒药对你的作用会比对常人的大,你在这我无法保证专心。”
燕孤鸣抬起眼,“你嫌我拖累你。”
风天涯狠狠心,“对,我嫌你拖累我,你在这就是累赘,不承认也不行!快点走,按我说的路线,翻过山,往天涯峰走。”
燕孤鸣眼底充血,手臂颤抖。
“好……我是累赘,我是累赘……我不耽误你救人,我这就走。”
燕孤鸣转身离开,风天涯看着他气得发颤的身子,叹了口气。
这时,卿士樾又开口。
“叶将军,识时务者为俊杰,大祭司对于我们固然重要,但我想叶将军的命,对于中原来说,也是必不可缺的。”
叶淮山:“你这是劝我惜命么。”
卿士樾:“我们的祭祀虽然身受重伤,可是目前性命却没有危险。我们为其找寻药材医治,没有了寒霜草,还可以找寻其他的草药代替。可叶将军的性命却只有一条,同一根草交换,岂不是亏本。”
“哈哈。”叶淮山忽然笑了两声,一股沉淀的气韵四散,毫无惧色。
“如果随便什么都可以代替,那毒首座又为何偏偏来到这里。番疆地势特殊,生长着各种各样的奇珍草药,蛊毒医术更是天下无双,毒首座放弃如此优势来到中原,不就是因为开阳大法只有世间至阴至冷的寒霜草能医么。”
卿士樾:“世间万物,岂有绝对一说。”
“呵。”叶淮山道,“叶某需承认一件事。”
卿士樾抬首,“何事。”
叶淮山:“番疆三杰的毒首座,果然不同凡响。一字一句皆指人心。”
卿士樾轻笑:“叶将军莫要玩笑了,卿某若真能直指人心,现在叶将军也不会说出这种话,而是直接将寒霜草给我了。
叶淮山:“为了击杀番疆祭祀,朝廷设计已久,方寻时机使其中了开阳大法。为了此役,中原武林八门十二派损失惨重,叶某若是偷生,将寒霜草给你们治疗祭祀,那叶某便真是中原的罪人了!”
一语毕,忽顿了一瞬。
女子声音骤响:“寒霜草——!你要做什么?!”
十年一株的寒霜草,在叶淮山的手里被捏得粉碎。
“唉……”卿士樾长叹一声,“叶将军执意如此,那卿某得罪了。”
身旁两名女子得到主人首肯,一左一右攻向叶淮山。
这两名女子本不是叶淮山的对手,但奈何叶淮山身重毒首之毒,行气不畅,时间一久,体内真气越发地难以汇集。
他不欲久战,一直在寻脱身之计。
“哎呀……”卿士樾摇摇头,“既然已经做了决定,又为何要反悔呢。此轮已经让你先选,你既选择了寒霜草,便要做好丢掉性命的准备。”
忽然,叶淮山枪锋一转,直取卿士樾!
“首座——!”
两名女子一惊,提刀欲救。
卿士樾不躲不避,在枪头离自己身体只有两寸的时候,他微微一侧身,一手伸出,竟是用一把折扇将枪势挡住了。
“叶将军,枣佌香不是剧毒,但是会让你浑身无力。这杆长枪,你快要提不起来了吧。”
“呵。”叶淮山一笑,“若是枪比人先倒,那不用你们,叶某人自当自裁以谢其罪。”
风天涯嘴一抿,“呵……”
卿士樾:“叶将军一身武胆,卿某佩服。”
叶淮山不欲与其多言,他也知道此战凶多吉少,挥起长枪,想拼劲一招搏取生机。
长枪舞动,刺向卿士樾。
后者仍旧不避不闪,番疆毒首,自然对自己的毒术充满自信,叶淮山所剩的气力,对他毫无威胁。
就在所有人都觉得此战已经有结果的时候,变数突生。
风天涯嘴角一弯,从隐蔽的树林中一跃而出,她速度之快,仿佛夜黑中的一抹鬼影,阵中两名女子毫无反应间,她已经来到叶淮山的身后。
叶淮山与卿士樾同时发现来人,但是一招刺出已是枪势难回!
叶淮山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背上覆上一只手。
“我来助你。”
轻轻的四个字,伴随着一股强大的力量,从后脊贯入,直向手臂。叶淮山臂上有了力气,催动枪势再一次向前!
卿士樾没有料到这突然变数,再想换招迎敌已是来不及,一瞬间,枪扇相交,卿士樾被击退数丈!
“首座——!”两名女护卫见主人受伤,连忙跑过去。
难得的空档,风天涯拉着叶淮山的后领,一跃向后。
“快退。”
叶淮山紧跟着风天涯,奔进树丛中。
卿士樾站稳,手掌轻轻按在胸口。
“首座……”
“追。”
“是!”
两名女护卫手提弯刀,也冲进树林。
卿士樾看着那漆黑一片的林子,目光阴森。
“我们还真是有缘,蜘蛛姑娘……”
再说风天涯与叶淮山,他们二人奔入林中,风天涯在前方带路,叶淮山紧紧跟随。可数十步迈过去,叶淮山硬提着的一口气终于还是被毒素压制住了。他的步伐越来越慢,身体也越来越不受控制。
风天涯自然注意到了,她转过头。
“怎样了。”
叶淮山咬紧牙关,“姑娘,你先走。”
风天涯:“哎呦,你别告诉我你要断后,我会笑死的。”
“……”叶淮山满脸的汗水,“叶某怕是撑……撑不住了。我不想连累你,你快走吧……”
一句话说完,叶淮山膝盖一软,跪在地上。
“嘁。”风天涯撇撇嘴,“要命。”
后面追兵的声音越来越近,风天涯走到叶淮山面前,一手抓住他胸口衣裳,翻身一用力,将人整个扛到肩头。
“这……”
叶淮山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风天涯:“没时间了,兵器给我,等下你就拿不住了。”
叶淮山将长枪放到风天涯的手里。
风天涯握住,轻声一句。
“注意了。”
叶淮山还没有反应过来,风天涯已急速奔出——!
快,很快。
叶淮山什么都看不到,他只感觉两侧的树影刷刷地向后,风刮在脸上,就如同在空中飞翔一般。
那两名女护卫本是马上就追上了,结果就那么几瞬的功夫,就被风天涯完全甩开。
追寻无果,两名护卫只得回去。
卿士樾还站在刚刚的位置。
“追丢了?”
“属下失职,请首座责罚。”
卿士樾淡笑,“罢了,她刚刚展现的修为,本也不是你们可以抗衡的。”卿士樾折扇在手中打了个转。
“叶淮山中了我的毒,不可能有力气逃命,唯一的解释就是被人背走了。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绕过番疆众兵逃离此地,可见这位蜘蛛姑娘对山谷地势十分了解。”
“……蜘蛛姑娘,难道——”
卿士樾缓道:“不错,正是你们的克星。”
两名女护卫眉头紧皱,“难道昨日在馄饨摊,她是有意接触我们的?”
卿士樾:“这不重要。”
“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做?”
卿士樾想了想,道:“婉桦,你带人将三里范围内的所有山户调查一遍,我们的蜘蛛姑娘定是生活在这个范围内。”
婉桦:“是。”
另一名女护卫道:“首座,那我呢。”
卿士樾:“你有另一件事做。我们此次来中原,行动隐蔽。可那叶淮山却能赶得这么是时候,我怀疑番疆内部有鬼。”
“这……”
卿士樾想了想,道:“婉榕,等下我写一封信,你带回本部,交给蝉岳。他看过之后有何反应,作何举动,都要回禀于我。”
婉榕垂首,“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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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第十六章
风天涯带着叶淮山翻越石阳谷旁的高山,行至山巅,天已蒙蒙亮。
她将叶淮山放到地上。
叶淮山浑身无力,强撑着站了起来。
风天涯看着他。
“说话老气横秋,原来还是个年轻人。”
“……”叶淮山恭敬地抱拳鞠躬,“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风天涯:“这个样子还能站起来,不错。”
叶淮山:“叶某惭愧。”
风天涯站在山巅,此时,东方一轮红日破空而出,瞬间四海之内光明普照。
她看向四周。
叶淮山:“姑娘在找什么。”
风天涯轻声道:“找一只燕子。”
叶淮山疑惑,“燕子?”
风天涯叹了口气,“我话说重了,这只蠢燕子还不一定跑到哪里生闷气了。罢了,先把你安置好吧。”
叶淮山从腰间解下一枚竹牌,“姑娘救命之恩叶某无以为报,此牌乃是大将军府的信物,姑娘日后若是有事需要,可以拿此物去大将军府找我,叶淮山必定以命相帮。”
风天涯看看他。
“哎呦,你的意思是,打算自己走了?”
叶淮山点点头,“姑娘有所不知,那卿士樾非是中原人士,他乃番疆三杰的毒首座,心机沉稳手段危险。我若还与姑娘同行,怕会牵连到你。”
风天涯:“你现在这个样子,离开了我,一个时辰内必会遭擒,你信不信。”
叶淮山低下头,“生死有命,我不强求。而且如今叶某毁了寒霜草,断了番疆大祭司的生路,也算死得其所了。”
风天涯:“我听那个男人喊你叶将军,你是将军?”
叶淮山点点头,“叶某不才,是朝廷镇边将军。”
“嘁。”风天涯嗤笑一声,“镇边将军就这个智力,要命了。”
叶淮山:“……姑娘何出此言。”
风天涯:“你能做到将军的位置,想必忠诚的下属不计其数了。”
叶淮山:“这……算是吧。”
风天涯:“你现在离开无非两个结果,或者被杀,或者被擒。而不论是哪一种结果,对中原来说,都是一局惨败。”
“你若被擒,那位毒首座定会想办法用你的命换取更大的利益,到时你虽不愿,可你的手下也会为了你竭力周旋。损失什么就不好说了。”
叶淮山沉声道:“叶某定不会沦为阶下囚,到时万不得已,自当自裁。”
风天涯挑眉,“哦,自裁。你觉得你死了便万事大吉了?”她转过身子,看着初生的明日,“如果敌人将你的头砍下,送回将军府给的下属看。他们会作何反应?”
叶淮山怔住,“……他们。”
风天涯:“他们定会为你报仇。而这一怒之下所制定的计划,必然漏洞百出,届时遭遇埋伏损兵折将也不是没有可能。”
叶淮山低下头,风天涯的话句句在理,他无法反驳。
风天涯:“走吧,我带你回我那里。等你毒伤痊愈,再自行离开。”
叶淮山:“……多谢姑娘。”
风天涯走过去,又将叶淮山扛了起来。
刚刚天色昏暗,叶淮山尚不觉得什么,此时天已亮了,让这么娇小的一个姑娘背着自己,叶淮山一张俊脸红到发紫。
“姑娘我……”
风天涯:“闭嘴,收声。”
她心中挂念燕孤鸣,尽了全力往天涯峰赶。一路上她连那只燕子的影子都没见到。
蠢燕子,臭燕子,敢不听我的话到处乱跑,看我拔光你的燕毛!
在行进途中,叶淮山终于撑不过毒力,晕了过去。
风天涯将叶淮山抬回天涯峰,如她所料,燕孤鸣没在天涯峰。
来回的奔波消耗了风天涯很多内力,她身上已经渗出薄薄的一层汗。可她不敢耽搁,她救走叶淮山,那卿士樾必然会找人搜寻。风天涯不知那日在馄饨摊里卿士樾有没有注意过燕孤鸣,可她不能冒险。
将叶淮山安置好,风天涯又一次下山。
她顺着河道一直向前,一路上毫无燕孤鸣的踪迹。
“会不会去了那个林子……”风天涯心想,第一次捡到燕孤鸣的那个林子,也许他会去那。
风天涯赶到那片树林,还是没有发现燕孤鸣。
她抬起头,环顾四周。
这里同那时不同了。叶子枯了,草也黄了。风天涯向前走了几步,停下。
她记得这里,清清楚楚地记得这里。几个月前,她就是在这捡到了重伤昏迷的燕孤鸣。一转眼,他的伤势也好得差不多了。
风天涯捡起地上的一片树叶。
“蠢燕,时间过的好快……”
一阵风吹过,风天涯没有注意,手中的叶子被吹走了。
她看着空中飘然而去的树叶,仿佛看到了燕孤鸣的影子。
“呵,浪人……”
风天涯转身,朝着另外的方向接着寻找。
一日的时间,很快过去。
夜幕降临。
在泰来镇内,正是热闹繁华的时段。街上灯红酒绿,熙熙攘攘。
一个独臂的男子漫无目的地在城镇中乱走。
正是燕孤鸣。
他已经这样走了将近一天的时间,他不知道要去哪,也不知道要做什么。风天涯短短的一句话,如同一块巨石,死死地压在他的胸口,让他喘不过气。
【对,我嫌你拖累我,你在这就是累赘,不承认也不行!】
累赘……
琉璃夜,鬼魅影,鹃泣血,燕孤鸣。
只有很少的人知道他真正的名字,但是几乎所有的江湖人都听过这句话。这句话说的是武林中最厉害的两名浪人,一个是琉璃夜,一个便是燕孤鸣。
如果说,这世间还有让人不得不重视的浪人,那么也就是他们二人了。他们也是世间为数不多,能在心里存有尊严的浪人。
燕孤鸣杀人无数,他的仇人很多,所以他极少将自己的名字告诉别人。可是那一日,在天涯峰上,他重伤之中睁开眼睛,看见坐在一边的少女。
她开口,他便说了。
他没有向风天涯提起自己从前的事。他没有告诉风天涯,他曾一人独闯盐帮杀人,曾在番疆九死一生夺得宝剑,曾以一人之力独挑剑门三大高手。因为他觉得今后总有一天,风天涯会知道自己的厉害。
到时,他就可以报恩,就可以保护她了。
可是今日,她在他的面前,说他是累赘。
直到那一刻,燕孤鸣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与从前不一样了。
他来到路边的一棵树边。
抬起手臂,燕孤鸣看着无力耷拉着的手掌,手腕还在肿胀,鼓鼓囊囊的,和那蜷缩的手指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看着看着,眼中竟含了几分笑意。
猛然间,他侧过身子,将自己的断臂处狠狠地撞向树干。
一瞬间,刺骨的疼痛淹没了他。
他一遍又一遍地用自己的残臂撞击树干,树皮上已经有血迹,他的肩膀皮肉错烂,可他仍旧没有停。
只有这种疼痛,才能盖过心口的难过。
一直撞到累了,筋疲力尽了,燕孤鸣才停了下来。他靠在树上,看着热闹的街道。
就在他对面,有一座装饰繁华的彩楼。门面大开,门口的台阶上站着几个浓妆艳抹的女人,穿着风骚而大胆。
这一股子风尘气,半条街外都能嗅得到。
燕孤鸣晃荡着直起身子,向那青楼走过去。
“哎呦,这位大爷眼生啊,第一次来?”
燕孤鸣对那门口站着迎客的女人不闻不问,直接走进了楼内。
那女子看着他的背影,向地上啐了一口。
“死残废,还给你脸了……”
她声音很小,在嘈杂的环境里就同蚊子一样。可是燕孤鸣听得一清二楚。
呵……
死残废。
他嘴角一扯,真的说的一点都没错。
腰间还有一点银子,是他给风天涯买完香膏后剩下的。将这些银子全数扔给老鸨,像青楼这样的地方,人最是势利,也最是识时务。只要有钱,不管来者高矮胖瘦,疤瘌癞子,全部一视同仁。
“大爷,姑娘都在这,你尽情挑吧。”
燕孤鸣只抬头随意看了一眼,从一群花枝招展的女人里,挑了一个娇小瘦弱的女子。
老鸨冲那女子一笑,“香怜,还不快把大爷请进屋子服侍。”
那名唤香怜的女子迎向燕孤鸣,青葱玉指揽住他的胳膊。
“大爷,我们走吧。”
燕孤鸣将手抽出来,“带路。”
香怜一愣,随即眉目带笑,冲燕孤鸣道,“香怜冒犯,大爷见谅,这边请……”
燕孤鸣随她来到一间屋子。
房间不大,也谈不上华贵,只有张大床,一张桌子,几张圆椅。大红的帐子遮在床上,铺散到地面。
香怜关好门,来到燕孤鸣身边,轻声道。
“大爷,让奴家为你宽衣。”
燕孤鸣侧头看了她一眼,香怜个子很矮,还不及他肩膀,她仰着头望他,眼睛里满是风情。
燕孤鸣手臂一弯,将她拦腰提起。
“啊……”香怜吓了一跳,紧紧抱住燕孤鸣的胳膊。
燕孤鸣将人放到床上,倾身上去。
香怜伸出手,在旁边轻轻一拉,大红的帐子放下,将两人全全包在里面。
油灯还没有熄,淡淡的光从帐子外面透进来,映在香怜的脸上,红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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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十七章
“大爷,你这般急……”
香怜手上轻柔,想解开燕孤鸣的腰带。动作之间,她碰到他手臂内侧,坚硬冰冷的触感。
“大爷,先将这兵器摘了吧,奴家怕。”
燕孤鸣眼神淡淡。
“脱衣服。”
香怜看着他。
她风尘里摸爬滚打七八年,见到的男人不计其数。她知道面前这个男人是江湖人,因为他的身上带着浓浓的江湖气,比她见过的任何一个江湖人都要浓。
他虽然只有一只手,但是他蓬勃的身体,沧桑的气息,还有那张冷峻风霜的脸,对于香怜这种风尘女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香怜将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脱下,燕孤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香怜本是个靠身子吃饭的人,可在这样冷漠的眼神下,她竟觉得有些羞耻。
她脱掉自己的衣裳,娇小的身体在燕孤鸣的面前暴露无遗。香怜伸出手,想去解燕孤鸣的腰带。
可是,还没来得及动作,燕孤鸣已经俯下身子。
“啊……”
香怜浑身一抖,燕孤鸣手臂一揽,将她腰身稍稍提起,张口覆在她酥软的胸脯上。
“啊……”胸上一湿,香怜两腿发抖,勾住燕孤鸣。
燕孤鸣将眼睛闭起来,不看她的脸。
他将这娇小的女人揽在怀里,舔舐她的胸,操控她身体的每一丝变化。
“大爷……大爷……”
香怜放肆地叫出来,她双手颤抖地去解燕孤鸣的腰带。
燕孤鸣呼吸沉稳,属于男人独特的阳刚气息,随他每一次吞吐,铺刮在香怜柔嫩的皮肤上。
香怜双腿发抖,下面湿成一片。
她难以抑制,喊出声来。
“啊……哎呦――”
可就在这时,燕孤鸣突然停下了。
香怜摸着他的脸,不住地喘息。
“大爷……”
“谁让你这么叫的。”
他话语清冷,香怜闻声一抖。
燕孤鸣:“谁允许叫这两个字。”
香怜看着他,“大爷?”她叫什么了?
燕孤鸣睁开眼睛,香怜擦着胭脂的媚脸映入眼帘。
他忽然什么兴致都没了。
“大爷?”
燕孤鸣坐起身。
“将衣服穿上吧。”
香怜靠近他,“大爷,可是香怜服侍的不好,让大爷不满意了……”
燕孤鸣站起身,一句话没说便离开了。
门口,夜风袭过,吹散了浓浓的胭脂味。
燕孤鸣将冷风吸进肺腑,头脑渐渐清楚了。
“我到底在想什么……”
他晃晃头,仿佛要将闲碎的心思摇离脑海。
抬头,看看天空。
一轮冷冷的月亮遥挂天际。
燕孤鸣头低着,脚步不由自主向城外走。
他在镇外的馄饨摊前驻足,此时馄饨摊上没有多少客人了,老板坐在长凳上,闲在一边。
燕孤鸣看着他们不久前坐的座位。
好像被挪动了,同之前有着细微的差别。
“这位兄台,夜深露重,为何干站在这里。”
燕孤鸣回头。
卿士樾月下带笑,“不如由不才在下做东,请兄台一杯酒如何。”
燕孤鸣没见过卿士樾,可他记得他的声音。
“来。”
“哦?”卿士樾双手负于身后,“兄台如此轻信于人,不怕我动手脚么。”
燕孤鸣:“你若有本事,自然可以要我的命。”
周围静悄悄的,似乎风也停了。
不知何时,馄饨摊的老板倒在座位上,他没有流血,但是燕孤鸣知道他死了。
馄饨摊上其他的客人均站起身,一共只有四个人,三男一女,冷冷地看着燕孤鸣。
“呵。”燕孤鸣冷笑一声。
“高人有备,这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卿士樾缓道:“中原人才济济,卿某愚笨连失两局,此番若再不尽心,必然全败而归。若有得罪之处,还请兄台见谅。”
燕孤鸣:“你说你连失两局。”
卿士樾:“惭愧。”
燕孤鸣不知想到了什么,点了点头,轻轻自语。
“好……她胜了那局便好……”
心中牵挂已放下,燕孤鸣手臂微微一震,袖剑在月色下映出一道冷光。
“来吧。”
馄饨摊内的四人一齐攻上!
四人的兵器都是弯刀,行的路数也差不多,应是同出一门。
燕孤鸣一剑抵挡对方四人,略处下风。可他并未放弃。
这四人虽是联手进攻,可是燕孤鸣却看出他们的配合并不算默契,很多地方还有所缺陷。
燕孤鸣身上带着零零碎碎的伤痕,他以防守为先,集中精力找寻他们四人的破绽。
这样处于下风的迎敌,在外人看来已是一切注定。只有燕孤鸣,只有他自己知道,不到真正断气的一刻,他永远不会放弃。
一人见久攻不下,心里一急,刀锋直砍燕孤鸣的断臂!
这样突然的一击,破坏了四人攻守相辅的阵势,让其他三人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
只有那么一瞬,燕孤鸣迎着刀锋向前,那弯刀的刀刃已经割进皮肉,可他去势不减,一剑刺穿那人的胸口!
这一剑过去,燕孤鸣没有丝毫停顿,他料到这一剑会震慑其他人,而他们短短的一愣,正是他的生机。
剑锋抽出,燕孤鸣压低身形,一记扫堂腿――
身旁的男子来不及反应,侧身倒下来,燕孤鸣手臂一弯,剑锋向上。男子直直地躺在了剑锋上,瞬时毙命。
一眨眼的功夫,四人只剩一半。
人少了一半,攻势自然也少了一半,燕孤鸣得了喘息时间,提气化劲,换守为攻!
剩下二人心惊不定,慌忙之间接招,一时竟呈败势!
燕孤鸣看出剩下的两人中有一名女子。
哦,是不是那个在山谷中伤了人的女人。
你不伤那人,风天涯也不会出手救他,不救他也就没有这么多的事情。
燕孤鸣眼睛一眯,目露凶光。
他的剑法混乱无章,却又如同雨点一样,铺天盖地。他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上的伤势,越是疼痛,他便越是兴奋。
“啊……”
即使以二打一,在一个杀到红眼的疯子面前,那二人还是节节败退。
就在女子性命危险之际,一道掌风从场外袭来,直逼燕孤鸣!
燕孤鸣脚下一停,侧身抵挡。
卿士樾一掌推出,便抽身回来。
一阵清风吹过,撩起燕孤鸣耳边的鬓发。
燕孤鸣站定,一双寒星般的眼睛看着卿士樾,沉声道出一字。
“来。”
“呵。”卿士樾笑了,他摆摆手,示意随从退到后面。
“敢问兄台高姓大名。”
燕孤鸣:“取你命的人。”
卿士樾:“在下番疆卿士樾,见过兄台了。”
燕孤鸣冷笑一声,“何时搏命的人也要这般寒暄了。”
卿士樾缓道,“世间万物以性命最为宝贵,你我既然以命相搏,自然不能草率。”
燕孤鸣:“相杀无论何时都不算草率,来吧。”
卿士樾摇摇头。
“兄台,我刚刚站在局外,虽只是一名看客的身份,可对兄台强烈的斗意依旧感触深刻。”
“你身上有伤,却无丝毫的退意。而且,你的每一剑都有其自身的用途,经验武魄可见一斑。在敌众我寡的情况下,还能如此,卿士樾佩服。”
燕孤鸣:“闲话到此,动手吧。”
卿士樾停住了。
燕孤鸣一时有些疑惑,他谨慎地看着他。
“我不必动手。”
燕孤鸣心中一念忽闪而过。
“兄台,现在刮的是什么风。”
【下面那个是个用毒的高手,你身上本就有伤,毒药对你的作用会比对常人的大】
少女提醒的话语萦绕耳边。
燕孤鸣猛地睁大眼睛,毫无犹豫,一剑刺向卿士樾――!
奈何,终究晚了一步。
燕孤鸣膝上一软,跪在途中。
他头脑中昏昏沉沉,身上也开始发虚汗。
卿士樾走到他的面前。
“这样还没有晕过去,兄台果然非常人。”
燕孤鸣面色灰白,嘴唇颤抖。
“为何……是擒不是杀,你……你要拿我做什么。”
卿士樾不语,漆黑的眼眸深沉一片。
燕孤鸣嘴角轻轻一弯。
何必问呢,他既然找到他,定是查出些什么。
“你不必妄想了……我于她只是个累赘,她不会用那人……来交换我的。”
卿士樾:“若没试过,一切都是空谈。”
燕孤鸣点点头,“好。”
突然间,他运起最后一丝力气,将袖剑刺向自己的下颌――!
“嗯――!?”
卿士樾似也没有料到此举,他一手伸出,竟是牢牢握住了剑柄。随即另一手挥过,一记手刀将燕孤鸣砍晕。
袖剑何其锋利,卿士樾手上鲜血直流。
“首座。”婉桦上前,“请让属下为首座包扎。”
卿士樾将手递给她,眼睛却还看着倒在地上的燕孤鸣。
“既然觉得她不会换你,为何还要自裁。是连那最微小的负累也不愿留给她么。”
婉桦抬头,“首座?”
卿士樾没有理会她。
“本来,我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可现在见了你,我反而确信了。”
“无名的高手,有你在,卿某定能换得叶淮山之命。哦,忘记了……”卿士樾嘴角轻轻弯起。
“也许,还有蜘蛛姑娘的命也说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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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婉榕看了看地上躺着的人,对卿士樾道。
“首座,这人要如何处理。”
卿士樾:“你将人抬回马车中。”
婉榕:“只放到马车里?万一等下有人来救怎么办。”
卿士樾:“呵,有人来救是好事。怕的就是没有人救他。”
燕孤鸣被抬进树林里的马车中,卿士樾遣散了所有的侍卫。
“婉榕留下,其他人回石阳谷。”
“是。”
人都走了之后,卿士樾缓缓动作,来到馄饨摊内。
他站到老板的面前,手中折扇伸出,随意地拨弄着老翁的头颅。月光洒在他阴白的皮肤上,冷得人发颤。
卿士樾抬头,看了看天际,明月高悬。
婉榕恭敬地跟在卿士樾身后,见他一直看着天上,疑惑道:“首座,你在看什么。”
卿士樾:“我在看月亮。”
婉榕:“月亮哪里都有,从小看到大,还有何好看的。”
卿士樾低叹一声,“是啊,哪里都有。人间有各种各样的人划分地盘,可千百年来,天空却始终只有这一轮月亮。”
婉榕不懂,“首座……你是想念家乡了么?”
卿士樾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哎呦,想家了直说嘛,怕在下属面前丢人哦。”
婉榕猛地转头,“谁?!出来――!”
风天涯晃晃悠悠地从阴影中走出来。
婉榕弯刀在手,恶狠狠地盯着她。“是你!”
风天涯:“是我,怎样哦。”
她漫不经心的语气,让婉榕怒火高涨,弯刀一转就要冲上前去。
卿士樾:“退下。”
“首座!”婉榕转过头,卿士樾淡淡地看着风天涯。
“退下。”
婉榕接连败给风天涯,心中既委屈又不甘,但仍旧不敢违背卿士樾的命令。她将弯刀收起,退到后面。
卿士樾:“朱姑娘,又见面了。”
风天涯点点头,“是咧。”
卿士樾:“不知朱姑娘来此,有何要事。”
“哈。”风天涯笑道,“别与我拐弯抹角,你没时间,我也没时间。”
卿士樾:“姑娘这般,岂是求人的态度。”
风天涯眉毛一挑,“谁说我要求你了。”
卿士樾:“既然无求,那又为何亲自来访。”
风天涯神神秘秘地开口:“我是来给你一次求我的机会。”
卿士樾眉头微皱。
婉榕厉声道:“你莫要不知好歹,你要找的人在我们手里,想他活命就把叶淮山交出来!”
卿士樾看着风天涯。
为何她是这种若无其事的态度,难道那个男人对她当真没有那么重要?不……不可能,人既然冒着危险来了,就说明她定是要救人。可她这样的言辞,不怕激怒我们么……
卿士樾试探道:“朱姑娘,你愿意用叶淮山来换人么。”
风天涯摇摇头,“我费了那么大力气把人扛走,难道才一天不到就要还回去么。”
卿士樾:“既然姑娘选择叶淮山,那卿某也不勉强。只是那名独臂客的命,怕是保不住了。”
风天涯:“他的命,我更不能给你们。”
婉榕冷笑一声,“你这女人脑子有问题么,还是故意装傻。”
风天涯对她的话不理不睬,她看着卿士樾。
“我说了,我是来给你一个求我的机会。”
卿士樾脑中一闪,折扇轻轻抵在颌间。
“姑娘的意思是……你有更大的筹码?”
风天涯:“是。”
“呵。”卿士樾笑道,“朱姑娘,叶淮山是我番疆大敌,任你把天说破,也不可能有比他的命更值钱的东西了。”
“那大祭司的命呢?”
四周一静。
卿士樾眼神一厉,“你说什么?”
风天涯抱着手臂看着他,“我说,叶淮山的命很值钱,那跟你们大祭司的命比呢?”
卿士樾盯住她,一字一句。
“朱姑娘,你这话的意思是……”
风天涯:“我有办法救你们的大祭司。”
卿士樾:“你是如何得知大祭司的事情。”
风天涯:“山谷中叶淮山同你说的。”
卿士樾冷笑一声,“只言片语间,姑娘便知道了这么多的事情,实是不易。”
风天涯:“我知道你对我的话有所怀疑。但是你还是会接着试探我,因为即使是再小的希望,对于你们番疆人来说,也是必须要抓紧的。”
卿士樾缓道:“那便请姑娘拿出些诚意,让双方都好接受些。”
风天涯:“我听你们谈话,说祭祀中了开阳大法。而开阳大法至刚至阳,其伤只有寒霜草可以医治。”
卿士樾:“寒霜草已经被叶淮山毁了,朱姑娘看在眼里。”
“没错,真正的开阳大法,的确只有寒霜草才能医治。”风天涯道,“但是,据我所知,开阳大法的创始人九华真人在十几年前就已经仙逝了。所以使出开阳大法的,应该是他的门人,威力同九华真人比起来,还有些距离。”
卿士樾:“江湖中,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者不计其数,姑娘怎知他的门人修为一定差于他。”
风天涯:“因为开阳大法若练至第九重,一招下去即使对方不毙命,三日内也必会因内腑灼伤而亡,而贵国祭祀伤了怕不止三天了吧。”
卿士樾:“……”
风天涯:“既然不是第九重,那能医治的方法,也就不局限于寒霜草了。”
卿士樾停了停,风天涯静静的看着他。
半响,卿士樾慢慢地笑了。
“朱姑娘,这真是意外的收获……”
风天涯:“这个诚意,你觉得够不够。”
卿士樾:“够,很够。现在的确是卿某要求姑娘了。”
风天涯:“人呢。”
卿士樾转头,婉榕了解其意,百般不愿地走进树林。燕孤鸣还晕着,高大的身材蜷在马车里,很是拥挤。
婉榕伸手,在他断臂的伤口处狠狠地一掐。
“粗鄙的中原人,算你走狗运,逃过一劫。”
婉榕架着燕孤鸣回来,风天涯看着那晕厥的浪人,撇了撇嘴。
“要命了。”
卿士樾扬扬下巴。
婉榕将燕孤鸣交给风天涯,风天涯把浪人扛在肩上。
“盘华山凌霄峰上,长着一种雪灵芝,其寒性虽不能与寒霜草相比,但是治疗你们祭祀的伤应该足够了。”
卿士樾:“多谢姑娘告知。”
风天涯:“告辞。”
她转过身,才迈出一步,卿士樾又开口了。
“姑娘,我还有一事可同你交易。”
风天涯回头,“还有什么。”她握紧燕孤鸣的肩膀,“你给他下毒了?”
卿士樾:“姑娘多虑了,他只是中了软筋散,几个时辰便会好。不过……”卿士樾话锋一转,“那被姑娘救走的叶淮山,可是真真切切中了卿某独门蛊毒,天下间除了我,再无人有解药。”
风天涯:“你想要什么?”
卿士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
“我想用这瓶解药,换一样东西。”
风天涯想了想,“你要换什么。”
卿士樾:“你的名字。”
清风拂过,树叶沙沙作响。 明月高照,冷眼世曲霓裳。
用你的名字,换中原大将军的命,你愿不愿意。
风天涯伸出手,食指勾了勾。卿士樾毫未犹豫,手中小瓶隔空扔出,风天涯接下。
“我叫风天涯。”
她转过身,带着燕孤鸣离开。
红尘翩然不归路,风霜散尽见天涯。
卿士樾看着她远去的背影。
“风天涯,本座记住你了。”
风天涯扛着燕孤鸣,在离开卿士樾视线范围后,急速奔走,回赶天涯峰。
再次回到住所的时候,风天涯累得筋疲力尽。
她将燕孤鸣也丢到房间里,自己出来,在悬崖边的大石上打坐调息。
三更天的时候,燕孤鸣醒了。
他睁开眼睛,看着熟悉的床架,脑子一时反应不过来。
挣扎地坐起身,燕孤鸣发觉身旁躺着一个人。
黑暗之中,他一时难以视物,看不清躺着的人的脸,燕孤鸣心里竟然有点紧张。
这里是天涯峰,她救我回来了。
燕孤鸣轻轻地抬起手,碰了碰身旁人。
“……”
他知道这人是谁了。
燕孤鸣眉头一皱,脚上一用力,将叶淮山踹到一边。
下了床,燕孤鸣来到屋外。
苍茫的月色,映照了青石上小小的身影。
风天涯睁开眼。
“伤成这样,还乱动。”
燕孤鸣走过去。
风天涯坐在石头上,低眸看着他。
燕孤鸣:“你又救我一命。”
风天涯:“是啊。”
燕孤鸣:“你是如何从那番疆人手里将我救下的。”
风天涯:“是换下的。”
燕孤鸣抬起头,“你愿意用他来换我?”
风天涯:“不是用他换,是用另一个人换。”
燕孤鸣听了这话,头又低下去了。他也不问风天涯是用谁换的,他不在意了。
风天涯看他这样子,心里一叹。她拍拍身边的位置。
燕孤鸣不动。
风天涯:“上来。”
燕孤鸣还是没动。
风天涯:“你怎么这么倔,过来,我生气了哦。”
燕孤鸣犹豫了一下,爬到石头上,坐在风天涯身边。
风天涯看着他。
“蠢燕,你知道我当初为何救你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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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十九章
“蠢燕,你知道我当初为何救你么?”
燕孤鸣:“我不知。”
风天涯笑了笑。
“因为你打动了我。”
燕孤鸣侧过头,“打动你……”
风天涯:“对,你打动了我。”
燕孤鸣:“那他呢,那个男人呢。你救我是因为我打动了你,救他也是因为他打动了你么。”
风天涯点点头:“是哦。”
燕孤鸣狠道:“在你心里,我与他是一样的么?!”
风天涯抬头,“哎呦,喊什么。”
燕孤鸣心里莫名憋了股闷气,脸色自然也不好,拉着黑脸背对着风天涯。
风天涯在他背后轻轻地笑。
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你不知道我为了救你,与卿士樾交换了什么条件。而这个条件又会为今后中原的战局有着怎样的影响,你都不知道。
因为你,我亏欠了别人。
但是我不后悔。
风天涯轻轻地靠在燕孤鸣宽厚的背上,燕孤鸣感到那小小的重量,瞬间绷得紧紧的。
你是我心爱的蠢燕子。
风天涯静静的靠在燕孤鸣的背上,等他一点一点的放松下来。
燕孤鸣:“你要留他多久。”
风天涯:“不久,伤好了就离开。”
燕孤鸣听她这么说,渐渐放心。
风天涯:“然后我们送他回将军府。”
“什么――!”
燕孤鸣猛地回头,“送他回将军府?”
风天涯:“是。”
燕孤鸣:“为何,凭什么!?救了他还不够,还要亲自送他回去?”
风天涯晃晃脖子,“反正也没有事做。”
燕孤鸣:“怎么没事做,你答应给我做的手套呢?”
风天涯:“……哎呦蠢燕哦,男子汉大丈夫别这么斤斤计较。”
燕孤鸣:“你!”
冷哼一声,燕孤鸣又背过身去。
他不想风天涯离开,可是他没有任何立场要求她。
就在燕孤鸣心烦之时,风天涯绕到他面前,小手捧着他的脸。
“蠢燕,你不要多想。你对我来说跟叶淮山不同,跟其他任何人都不同。”
燕孤鸣脸上发烫。
“在你心里,我与他们不同?”
风天涯:“是。”
燕孤鸣:“哪里不同。”
风天涯看着他,眼中光华四溢。燕孤鸣在这一瞬间,连呼吸都停了。
忽然,风天涯小嘴一裂。
“因为你是我的徒弟啦,风天涯只有一个徒弟啦。”
燕孤鸣:“――!?”
燕孤鸣体内真气一乱,差一点逆冲。
他愤然站起身,瞪着风天涯。
风天涯圆圆地眼睛看着他,似乎不懂他为何突然间这样。
燕孤鸣看着看着便泄了气,一声叹息间,又坐了回去。
风天涯:“怎么啦?”
燕孤鸣:“无事。”
风天涯:“没事你发什么疯哦。”
燕孤鸣转向风天涯。
“你多大了?”
风天涯:“一十六岁。”
“呵……一十六岁……”燕孤鸣呵呵地笑了出来,一脸的无奈。
“我究竟在想什么……”
风天涯:“怎了,觉得我小,我不小啦,是你太老了。”
燕孤鸣:“对,我比你大太多了。”
燕孤鸣抬起手臂,用那无力的手指轻轻拨开风天涯耳边的碎发。
等你真正长大了,懂得了。浪人也就真的老了。
风天涯:“蠢燕,你难过哦。”
燕孤鸣:“你何时见过我难过。”
风天涯:“现在哦,我说过,我什么都看得出来。你别想瞒住我。”
燕孤鸣笑了笑,“好,那我便难过吧。”
风天涯皱了皱眉头,“哎呦不好哦,不要没事乱难过。”
燕孤鸣:“我没有难过,你放心好了。”
风天涯坐直身子:“这样吧,我来让你这只蠢燕子高兴一下。”
燕孤鸣:“你怎样让我高兴。”
风天涯嘴角一勾,眼神慢慢起了变化。
静了,更静了。
燕孤鸣感受到这样的变化,他意识到了什么。
风天涯缓道。
“蠢燕,我们来过几招吧。”
燕孤鸣凝神,“你不是说,要等我伤好才肯教我剑法。”
风天涯:“什么时候教你是我该想的事。而且,我要纠正你一点――我教的是剑意,非是剑法。”
燕孤鸣:“什么意思?”
风天涯:“出手。”
燕孤鸣眉头一皱,袖剑出手!
不必留情,也不可能留情。
燕孤鸣知道风天涯的实力,他也知道凭着现在的自己根本不可能赢过风天涯。但他依旧拼尽全力。
风天涯在他心里,有很多种身份。
她是他的救命恩人,是他半推半就的师傅,也许,也是他心底的那个人……
但是在这些之前,她首先――是一个强者。
江湖潇洒,快意人生。
每一个江湖人都有各自的脾性,但是对于武者而言,有一项事情是一生都不会放弃的,那就是挑战强者。
燕孤鸣一剑刺出,风天涯不退反进,握住燕孤鸣的手腕,借力一翻身,从石头上下来。
燕孤鸣剑势不停,转身再战!
风天涯手中没有兵器,大多时间都是在躲避燕孤鸣的剑锋。
燕孤鸣的剑很快,快得眼花缭乱。
可是就是这么快速的剑雨之间,他连风天涯的衣服边都没碰到。
动作一大,肩伤的疼痛让他顿了一瞬。
风天涯两步上前,空手入白刃,一招之内竟是连燕孤鸣整套袖剑都卸下来了。
燕孤鸣:“……”
风天涯晃了晃手里的剑套,“哎呦,丢人。”
燕孤鸣:“我身上有伤,等伤好了我再同你打。”
风天涯摇摇头,“照你现在这个样子,即使伤好了也不是我的对手。”
燕孤鸣:“话不要说太满。”
风天涯:“你知道么,在我说‘我们过几招’的那一瞬,你就该动手了。”
燕孤鸣:“……”
风天涯:“我这样说也许你心里会难过,但是你断掉的手臂,对你的影响太大了。遇到普通人还行,但若碰见势均力敌的对手,你必败。”
燕孤鸣眉头紧皱。
风天涯将剑套举起,放在燕孤鸣的眼前。
“在你第一次看就它时,感觉是什么?”
燕孤鸣:“……一柄剑。”
风天涯:“你是不是觉得,此剑之所以被制作成这样,是因为要迁就你的手臂。”
燕孤鸣抬眼,“难道不是么。”
“嘁。”风天涯白了一眼,“莫要这么看得起自己了,这柄剑可是大有来头,它的身份可不是你这样一个残废能匹配的。”
燕孤鸣大怒:“你!”
风天涯:“怎么,你不信?”
燕孤鸣:“它有什么来历?”
风天涯:“它前一个主人,是一个宦官。”
燕孤鸣惊疑道:“太监的东西?!”
“怎么。”风天涯走了两步,将袖剑拿到月光之中。“你看不起太监?”
朴实无华的短剑在月光的照耀下泛着冷冷的光。风天涯一指弹出,袖剑清脆的嗡鸣声回荡在天涯峰上。
燕孤鸣:“五体不全的阉人,我为何要看得起他。”
风天涯:“而且他还是一个不会武功的太监。”
燕孤鸣冷笑一声,“不会武功还带着这柄剑,是要做什么。”
风天涯:“蠢燕,你知道南仑帝么?”
燕孤鸣:“前朝最后一个皇帝,怎么了。”
风天涯:“四十年前,南王朝命数将尽,四方义士揭竿而起欲推倒暴/政。但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延续了四百年的王朝又岂是这么容易被推翻的。全国各地的起义军遭到了朝廷的反扑,最后只剩下一支军队还有战斗力。”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大势已去,可就在这时,南仑帝忽然于宫中暴毙,他四个儿子为争夺王位自相残杀。后方如此混乱,前方自然军心不定,最后一支起义军就这样反败为胜,一路攻入京城,改朝换代。”
燕孤鸣:“……”
风天涯看向他。
“天下人都觉得南仑帝的暴毙是天意,是天要亡南朝。但是我告诉你,南仑帝是被人杀死的。”
风天涯两步走到燕孤鸣面前,将手中简朴的剑套举起。
“用这柄剑杀死的。”
燕孤鸣:“那太监把剑给别人了?谁动的手。”
风天涯摇摇头,“是他自己。这柄剑是他亲手打造的,人也是他亲手杀的。”
燕孤鸣:“你不是说他不会武功么。”
风天涯:“是,他不会武功,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宦官。入宫前,他在家乡有一位好朋友,而他这名好朋友,就在仅剩的那支起义军里。他不想他死,所以他决定帮助他。”
燕孤鸣:“你是说,一个不会武功的人,独自一人杀了皇帝。”
风天涯:“对。”
燕孤鸣凝眉。
风天涯:“南仑帝身边有三罡十一卫,个个是武贯天下的高手。可是却不能从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手里救下南仑帝。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是谁动的手,在何时动的手,是怎样动的手。”
燕孤鸣低头,锋利的剑尖抵在他的喉咙处。
“你何时――!?”
“削其眉角,藏其锋芒,隐身匿名,一击即杀。”风天涯轻声道:“蠢燕,这才是这柄剑的意义。焚息,是暗杀者的剑。”
燕孤鸣说不出话。
风天涯收回剑,抬起燕孤鸣的手臂,将袖剑重新为他佩戴好。
“天下所有的武人都难相信,一个不会武功的人能在众多高手的保护下杀掉皇帝……可是蠢燕,你要知道武功的高低并不能说明一切。因为人的性命太过脆弱,而一个真正强大的人,即使没有武功,也会有无数种方法去杀人。”
燕孤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风天涯:“这你不用管。”
燕孤鸣:“这柄剑叫焚息?”
风天涯:“是,不过你现在还没资格这么叫它。”
燕孤鸣:“那什么时候算是有资格。”
风天涯帮他整理好衣袖,抬起头。
“等你也能用这柄剑指着我的喉咙时,你就有资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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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现在,给我老老实实去睡觉。”
风天涯推着燕孤鸣往屋子里走。
“伤成这个样子还乱动,你真是不要命了。”
燕孤鸣想起屋子里躺着的人,脚下一稳,不动了。
风天涯:“干嘛。”
燕孤鸣皱眉,“我不进去。”
风天涯:“为何?”
燕孤鸣:“……”
风天涯想了想。
“好,你不回去我回去。”
风天涯一步迈出,燕孤鸣挡在她面前。
“你也不能进去。”
风天涯抱着手臂上下看他。
“你又犯什么病了。”
燕孤鸣不说话。
“你不说我进去了。”
燕孤鸣嘴里没声音,可人却一直挡在风天涯面前不动地方。他人高马大,一站就把风天涯整个视线挡住了。
燕孤鸣低声道:“你还太小,什么都不懂,等以后你就知道了。我这是为你好。”
风天涯哼哼一声。
“我不懂?我不懂什么?”
燕孤鸣又不说话了。
风天涯一撇眼。
“不说算了,我为了救你这只蠢燕子差点累死,你快让开,我要回去睡觉。”
燕孤鸣:“屋子那么小,怎么睡两个人。”
“嘿。”风天涯瞪眼,“之前我们不也是两个人,还不是照样睡。”
燕孤鸣:“不一样。”
风天涯:“怎么不一样,难道他不是人。”
燕孤鸣:“不管!”
风天涯:“……”
夜风静静地吹着,魁梧的浪人站在地上,就像生了根一样,任凭风天涯说什么,他就是不动。
“好了好了!要命了!”
风天涯气哼哼地摆了摆手,“我睡柴房行了吧!”
燕孤鸣:“不,你睡屋子,我去把他弄出来。”
“……”
风天涯站住,仰头看着燕孤鸣。
“蠢燕,你认识他?”
燕孤鸣摇摇头。
“你跟他有仇?”
燕孤鸣:“没有。”
风天涯:“那你怎么处处针对他。”
燕孤鸣转过头,“我没有。”
风天涯看着他,轻笑一声。“算了,你既坚持那就这样吧。你也不用把他弄出来了,他身上还有伤,刚刚用了解药,需要好好休息。”
燕孤鸣:“那你怎么办。”
“呿。”风天涯嗤笑一声,“你怎么不说你怎么办啊,你要睡哪里。”
燕孤鸣:“我睡哪里都行。”
风天涯:“还真是不挑窝。”她拉过燕孤鸣的手,“来吧,我们到房后睡。”
风天涯将燕孤鸣带到屋子后面。其实说是柴房,但是整座天涯峰都很干净,地上都是碎石,连灰尘都很少。风天涯从屋子里取出一床薄被给燕孤鸣。
“你盖着吧。”
燕孤鸣:“我没事,你盖。”
风天涯:“身上还有伤呢,逞什么强。”
燕孤鸣:“你盖。”
浪人的坚持,风天涯不是第一次领教。
“好吧。”风天涯把被子一抖,“一起盖。”
“……”燕孤鸣直勾勾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风天涯:“一起盖啊。”
燕孤鸣:“……”
风天涯完全没有注意到燕孤鸣的异状,她拉着燕孤鸣坐下来。
“来,这里正好背风。”
燕孤鸣被她拉扯着坐下来,像没有感觉的木头一样。
风天涯紧紧靠在燕孤鸣的身上,将被子盖好。
“好了。”
“……”
风天涯碰了碰燕孤鸣,发现他身子绷得跟块石头一样。
风天涯:“蠢燕,你怎么了。”
燕孤鸣:“……我没事。”
风天涯:“那睡觉了。”
燕孤鸣被风天涯一胳膊放平,僵直地躺着。他之前也与风天涯在一个屋子睡过,但是那时他身上伤势重,睡得比较沉,而风天涯每天早上又起得很早,所以基本上没有这样清醒地感受过对方。
现在风天涯就在他的身边,她内力浑厚,气息平和,每一次呼吸都是轻缓绵长的。燕孤鸣浑身都是伤,可是现在躺在这里,他一点疼痛也没有感觉出来。
睁眼便是天际,此时夜空之中繁星点点,就好像离他们只有咫尺之遥一样。地为床,天为被,身旁单薄的身体驱散了寒凉的夜风。
翌日,叶淮山醒了。
他醒的时候燕孤鸣正在院中劈柴,风天涯坐在一边看他。
风天涯看见他的时候吓了一跳。
“哎呦,这么快。”
叶淮山面色苍白,手扶着门框。
“姑娘……”
风天涯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叶淮山面前。
“我瞧那毒蹊跷,还以为至少要三天你才能醒过来。”
叶淮山向风天涯颔首,“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一旁,燕孤鸣面无表情地看着叶淮山。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叶淮山,出乎他的意料,这个叶将军年纪并不大,还只是一个少年人。
而且,他是一个十分俊朗的少年人。
叶淮山只穿了一身靛青色的粗布衣服,头发简单束起,身上也并无配饰。但是他整个人看起来便透着一股贵气,他并不高大,但是看得出常年习武,身材挺立而匀称。即使现在蛊毒刚解,身体虚弱,可是他的腰背仍然挺拔。
风天涯站在他的面前,刚好到他的肩膀,微微仰头便能同他说话。
山风吹动,轻轻刮起他们的衣摆。
燕孤鸣将头低下了。
“蠢燕,过来。”
风天涯同叶淮山说着说着,转头向燕孤鸣摆手。
燕孤鸣抬眼,正好同叶淮山四目相对。
少年将军目光温和,“昨日姑娘说找一只燕子,叶某还奇怪,原来燕子指的是人。燕兄,叶淮山有礼了。”
燕孤鸣点点头,没有说话。
风天涯:“你不要管他,他这人不喜欢说话。”
叶淮山:“原来如此……叶某冒昧,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叫风天涯。”
叶淮山:“多谢风姑娘救命之恩。”
风天涯:“你已经谢过很多遍了。”
叶淮山顿了顿,道:“卿士樾的蛊毒天下无双,只要是他亲自制作的毒药,世间便只有他一人能解掉,我中他的独门蛊毒,不知风姑娘是如何为我解毒的。”
风天涯:“你也说了只有他能解,我当然是找他要来解药了。”
“……”叶淮山眉头微皱,“番疆一直视我为大敌,卿士樾怎会救我。”
风天涯:“哦,那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对你。”
叶淮山:“自然是除之后快,别说为我解毒,能留我全尸都是不易。”
“哈哈。”风天涯大笑,“会分尸。”
叶淮山尴尬地笑了笑。
燕孤鸣一剑挥下,将一根木柴从中劈开。
“命都给你救下了,还问什么。”
他语气平淡,声音低沉。风天涯转头看了他一眼。
叶淮山还想说些什么,可是见燕孤鸣的脸色,犹豫了一下,便作罢了。
风天涯道:“你身上的毒刚刚解开,切记不能动武。否则毒素再次渗透的话我可没得办法救你了。”
叶淮山点点头,轻声道:“多谢姑娘,我记下了。”
风天涯笑了笑,“堂堂大将军,怎么说话像女人一样,大点声。”
“这……”叶淮山被风天涯一讲,脸涨得通红。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话来。风天涯嘻嘻哈哈一会,觉得逗够了,便赶着叶淮山回屋休息。
“墙头那里有个果筐,里面有吃的,你要是饿了自己拿。”
叶淮山:“是。”
叶淮山进了屋子,天涯峰上剩下风天涯和燕孤鸣两个人。风天涯走到燕孤鸣身边,高大的浪人低头看着柴火。
风天涯抬起小手,将燕孤鸣散开的碎发拨弄开。
折腾了这许多天,燕孤鸣有些狼狈,衣衫上全都是灰尘破口,脸上还有血痂硬块,干干的头发用一根束发随意绑起,松松散散。
风天涯嫌弃地撇撇嘴,“出去一趟就弄成这样。”
燕孤鸣抬起眼睛,“你自己好到哪里去。”
风天涯也奔波了两三天,虽然没有像燕孤鸣一样落魄,但是同以往比起来,仍是有些狼狈。
风天涯啪地打了燕孤鸣一下。
“一点也不尊师重道!”
燕孤鸣:“……”
风天涯拉着燕孤鸣的手来到悬崖边坐下,看着翻滚的云层。今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金黄的光芒照在远处的云朵上,祥和又温柔。
燕孤鸣与风天涯靠着石头坐着,风天涯也不盘膝,两条腿就那样懒懒散散地向前一伸。一旁的燕孤鸣一腿蜷起,另一条腿也懒散地伸到前面。
他们坐得很近,两条腿并排放着,燕孤鸣长出风天涯好大一截。
“……”
风天涯看了看燕孤鸣的长腿,又抬起头看他整个人。浪人枕着石头,眼睛闭着。因为离得太近了,所以他的身材显得更为高大,一身黑衣包裹着健壮的躯体,每一次呼吸都是浑厚而均匀。
风天涯看着看着,燕孤鸣忽然低低开口。
“看什么呢。”
他张了嘴,可眼睛依旧闭着。
风天涯:“蠢燕,你是怎么长的。”
燕孤鸣眼睛稍稍睁开,向下看着她,没有说话。
风天涯:“怎么这么大块头,你父母也是这样。”
燕孤鸣:“我没有父母。”
风天涯:“那你是石头里蹦出来的?”
燕孤鸣又将眼睛闭上,“我不知道我的父母是谁。”
风天涯:“那你是怎么长大的。”
燕孤鸣:“我小时候是在乱坟坑边生活的。”
风天涯挑眉,“乱坟坑?”
“嗯。”
燕孤鸣语气平淡,如同讲述的是别人的故事一般。
“是小孩的坟坑,在城镇旁的荒山里。那些没有长过五岁便夭折的小孩是不允许入祖坟的,都会被埋在那里。”
风天涯:“你为什么在那里生活。”
燕孤鸣:“因为有吃的。”
“吃的?”
“嗯。”燕孤鸣动了动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有很多父母心疼自己的孩子,每逢节日和生辰,都会向坟坑里留吃的,还有衣服。”
风天涯:“所以你就留在乱坟坑边,等着他们的吃的?”
燕孤鸣:“嗯。”
风天涯笑了笑,“你倒是会挑地方。”
燕孤鸣睁开眼睛,侧眼看她。
“你不怕?”
风天涯:“我为什么要怕?”
燕孤鸣:“那些吃的被扔进坟坑,沾了骨骸尸臭,我再捡起来吃,你就不觉得恶心?”
风天涯想了想,秀气的眉头皱起。
“嗯,有一点。”
“哼。”燕孤鸣冷笑一声,闭上眼睛。
风天涯收回腿,抱着膝盖看远方,轻声道:“但是我很感谢那些人……”
燕孤鸣:“什么?”
风天涯:“我说,我很感谢那些人。虽然有些恶心,但是你至少活下来了。”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转过头看他,一双圆圆的眼睛逆着光,看不真切。
“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人的一切终归两个字,那就是生和死。活下来是最重要的,因为活着才有可能改变,但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燕孤鸣淡淡地笑了笑。
风天涯看着他,“蠢燕,你能活下来很好。”
燕孤鸣:“为什么好?”
坎坎坷坷地世路,永远也经历不完的磨难,有今日没明日的生活,究竟是哪里好。
风天涯:“因为我很欢喜自己见到你,救了你。”
燕孤鸣看着她,少女抱着膝坐着,在他面前缩成小小的一团。
他长臂一伸,将风天涯揽了过来。
风天涯吓了一跳。
“作甚哦?”
燕孤鸣只有一只手臂,手掌筋脉尽断,但是他手臂的力气惊人,轻轻一弯便将风天涯整个人拉了过来。
风天涯坐到了他的肚子上,燕孤鸣再以用力,她躺了下来。
风天涯的小脑袋正好顶在燕孤鸣的下颌处,她动了动,“干什么干什么。”
“别动。”
燕孤鸣的手搭在风天涯的身前,将她牢牢地固定住。
其实燕孤鸣没有使多大力气,而且就算他使力了,凭风天涯的身手想要脱身也易如反掌。可是她没有挣扎,而是拧了拧身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去了。
……
“蠢燕,你身子怎么硬邦邦的。”
“嗯。”
“怎么连肚子都这么硬哦。”
“嗯。”
“有没有哪里软一点的。”
“……”
“哦?!”
“……别乱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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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一章
日升日落,时间在天涯峰上就像算不出长短一样,一眨眼的功夫,三天便过去了。
到底是年轻力壮,叶淮山的身体恢复的很快,第二天的时候他已经可以帮着劈柴了。叶淮山也是闲不住的人,风天涯让他到床上静养,他道自己好了,硬是要帮忙。
“平白受恩叶某心中难安,我想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哎呦要命了,随你随你。”
风天涯懒得同他讲,摆摆手随他去了。
叶淮山去房后,燕孤鸣正在那整理劈好的柴火。他不动手,只是用脚一摞一摞地踹过去。
“燕兄。”叶淮山走过去,“我来吧。”
燕孤鸣转头看了他一眼。不知是身材比叶淮山高还是什么原因,他眼神一瞥看在外人眼里隐约有种藐视的意味。
叶淮山动作一顿。
燕孤鸣移开目光。
“不必。”
叶淮山看见燕孤鸣残缺的手臂,犹豫道:“燕兄,我帮你吧,你不太方便,我……”
燕孤鸣转过头。
这回不是隐约,叶淮山明显感觉到面前这高大男子的戾气。
“燕兄……”
燕孤鸣:“我说不必。”
“可是……”
他话没说完,燕孤鸣的眼神已经冷了起来,叶淮山再不识趣也懂了他的意思。
“……是叶某叨扰了,抱歉。”
叶淮山回到房前,风天涯正趴在石头上看天。
她听见动静,道:“怎么,让他赶回来了?”
叶淮山低下头,“我……”
风天涯:“你不要在意,他这个人脸一直都是黑的。”
叶淮山想了想,道:“风姑娘,是不是在下的到来打扰了你们。”
风天涯:“没有。”
叶淮山:“我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明日我便下山。”
风天涯坐起来,转过头看他。
“你要下山?你毒还没去干净。”
叶淮山:“毒已经没有大碍了。如今番疆与中原的形势紧张莫测,我离开将军府已经有五天,再不回去我怕会出乱子。”
风天涯想了想,“我懂,你可以回去。”
叶淮山颔首,“多谢姑娘。”
风天涯:“我会同你一起回去。”
叶淮山怔住。
“一起?”
风天涯点点头,“你自己跑出来,府内没有其他人知道。”
“是。”
风天涯:“没人知道也就没人接应。这边番疆的人虽然不知道你具体的藏身地点,但是若那卿士樾有些头脑,便会搜寻这四周,到时你想过泰来镇都是困难。”
叶淮山:“可是……”
风天涯:“怎么,你看不起我的身手?”
叶淮山连忙摇头,“不,叶某不敢……”
风天涯嘿嘿地笑,“瞅给你吓的,哪里有将军的气派。”她直起身走向叶淮山,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担心,我和蠢燕会帮你的。”
叶淮山顿了顿,“燕兄也……”
风天涯点点头,“是啊,他跟我一起送你回去,等你到了将军府我们就离开。”她给叶淮山纾解情绪,“不要担心哦,蠢燕脸虽然臭,但是人还是很厉害的。”
叶淮山:“风姑娘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
风天涯笑了笑,“我知道,你去休息吧。”
叶淮山抿了抿嘴,“我……我伤势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每日躺在床上。风姑娘你可有需要我做的事。”
风天涯眼睛转了一圈,想了想。
“没。”
叶淮山:“……”
风天涯:“你怎么也这么闲不住,男人都是这个样子?”
她眼睛亮晶晶地盯着叶淮山,嫩黄的裙摆在山风之中轻飘飘的。
叶淮山低下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风天涯瞧着有趣,走过去问道:“你多大啦。”
叶淮山:“二……二十……”
风天涯嘴巴张大,“哦,二十岁就能当将军,你很了不起。”
叶淮山红了脸,“多谢风姑娘夸奖。”他抬起头,看了看面前坦坦然然的少女,犹豫了一下,问道,“叶某斗胆,敢问姑娘芳龄……”
风天涯:“一十六岁。”
叶淮山看了看四周,天涯峰与世隔绝,这里仿佛是远离尘嚣的桃源,虽然只有这小小的一片地方,但是处在此间,感受到的却是辽阔如天地的畅然心境。
“风姑娘与燕兄,一直住在这里?”
“哪有。”风天涯笑笑,“那只蠢燕子是我不久前捡到的,没有在这待多久。”
叶淮山:“那风姑娘……”
风天涯:“嗯,我是一直生活在这里的。”
叶淮山深吸了一口气,又轻轻地呼出。“此峰天高地远,过眼不见俗世凡尘,全然一派豁然境地,当真绝妙。”
风天涯仰头哈哈了几声,全无谦虚推让,得意非凡。
“当然啦!这是我师傅找了好久才找到的宝地,自然不同凡响。”
叶淮山微微惊讶地看着她,风天涯与他之前认识的世家闺秀完全不同,那些女人如同花苑的温水,轻柔得让人不忍触碰,她们在他的面前低低细雨,连抬头看他的勇气都没有。
可是风天涯不是。
如果说那些女人是花苑的温水,那风天涯便是深山中的冷泉,清彻凛冽,带着特殊的寒气,单单接近便会使人透彻心扉。
叶淮山看着她,轻轻地笑了笑。
“对了,风姑娘,为何令师不在这里?”
风天涯:“早死啦。”
叶淮山:“……”
叶淮山收敛笑容,“抱歉……”
风天涯摆摆手,“抱什么歉,他自己想死了,又不是你杀的。”
叶淮山:“……”
这些话若是平常听来,完全可以当成是不尊师重道的不敬行为,可是如今从风天涯的嘴里说出来,叶淮山却只听出了一种顺其自然的旷达。
风天涯同叶淮山聊了会,又开始赶人。
“回屋去回屋去。”
叶淮山苦着脸,“风姑娘……”
风天涯瞪他,“你再不回去我不让你下山了啊。”
连番威胁之下,叶淮山终于回屋休息。风天涯转身来到屋后,燕孤鸣坐在后崖边,看着远处。
风天涯走过去,坐到他身边。
“收拾完柴火了。”
燕孤鸣低低地嗯了一声。
风天涯转头看他,浪人的侧脸轮廓很深,刀削的一般。
“那怎么还待在这。”
燕孤鸣侧过脸,墨一样的目光看向风天涯,一句话也没有说。
风天涯:“怎么又不说话。”
燕孤鸣伸开长腿,身子向后靠在一捆柴火上,他抬起左手,轻轻地拍了拍自己的腿。
风天涯不多话,一蹭一蹭地过去,坐在了他的腿上,熟悉地向后一靠,躺在燕孤鸣的身上。燕孤鸣胳膊一弯,揽住小小的人。
风天涯:“蠢燕。”
“嗯?”
风天涯:“手给我。”
“嗯。”
风天涯两手放在胸前,摆弄燕孤鸣的手掌。他的左手本就伤得很重,加上这几个月浪人根本没有用心调养,每次风天涯告诫他要静养他都是敷衍了事。所以伤势的处理并不尽如人意,他手指仍旧没有多少力量。
燕孤鸣低沉地看着自己蜷缩的手指。
“有什么好玩的。”
风天涯:“什么都好玩。”
“……”
风天涯将自己的左手握成一个拳头,举到燕孤鸣手掌边。
“来,握住。”
燕孤鸣尽力地张开手掌,覆在风天涯的小拳头上。虽然没有完全张开,但是他的手很大,搭在风天涯手上就全部包了起来,从外面看就像是他握住了她的手。
风天涯嘿嘿地笑。
燕孤鸣不知她为何笑得这么开心,却也没有问什么。他就这样搭着手,揽着风天涯,静静地在悬崖边坐着。
坐了一会,风天涯忽然开口。
“蠢燕。”
燕孤鸣睁开眼,“嗯。”
风天涯:“我们要走了。”
燕孤鸣顿了顿,低声道:“我知道。”
风天涯仰起头,从下面看浪人的脸。
“你想去么。”
燕孤鸣轻笑一声,“怎么,想不想又如何。”
风天涯:“你要是不想去,就留在天涯峰等我,我将他安全送到就回来。”
燕孤鸣:“我同你一起。”
风天涯坐直身子,扭头看他,“真的?如果不想去可以不去哦,师傅不勉强你。”
燕孤鸣:“……”
风天涯一副良师的表情盯着他。
燕孤鸣叹了口气,“是我想去。”
风天涯一笑,“好。”
燕孤鸣:“哪天出发。”
风天涯想了想,“你和他的伤势都没有什么大碍了,最近几天便可启程。但是我怕那个卿士樾会使阴招,我要先下山看一看。”她思索一事,眉头微微皱起。
“蠢燕,你对番疆了解多少。”
燕孤鸣:“我曾经去过番疆,了解一些情况。”
风天涯:“那大祭司,在番疆地位如何?”
燕孤鸣:“番疆有三首,分别是毒首座,智首座和刀首座。虽然番疆也有疆主,但是真正的统领人却是这三者。在这三者当中,又以智首座为尊,而这个智首座就是大祭祀。”
风天涯摸了摸下巴。
燕孤鸣注意到,在思索事情的时候,尤其是思索重要繁琐的事情的时候,风天涯总是习惯地用左手摸自己的下巴。
半响,风天涯缓道:“毒智刀……毒首座我已经知道了,智首座是祭祀,那剩下的那个呢。”
燕孤鸣:“番疆刀首座很神秘,极少有人见过他,据说他在番疆成名很早,十几岁便没了对手,然后便离开番疆挑战天下英雄。”
风天涯:“然后呢。”
燕孤鸣:“他在中原也闯出了名头,十年前,他在烟雨坪设下生死擂,压一口绝世宝刀,胜者得之。”燕孤鸣慢慢回忆道,“当时有许多人凑热闹,前去挑战,可是生死擂上判生死,真正倒下人的时候,他们才知道此擂非比寻常。”
风天涯瞪大眼睛,“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她心底大大抱怨师傅一番。
燕孤鸣斜眼看她,“那时你才六岁,知道什么。”
风天涯不同他争辩,“然后呢,中原也没有人能赢他?当真这么厉害?”
燕孤鸣:“是不是赢了他我不清楚,但是最后一战结束后,他离开了。”
风天涯:“离开?”
“嗯。”燕孤鸣道,“在一个清晨,有人发现他离开了烟雨坪。”
风天涯:“谁赢了他。”
燕孤鸣摇摇头,“不知道,有人说在夜晚的时候看见一个人进烟雨坪。那一夜有一场大雨,而比斗的地点又是在树林中,所以很难看清人的模样。最后一招后,他和对手都没有死,他的对手随即离开,他在雨里站了整整一个晚上,翌日清晨也离开了。”
“之后他回到番疆,但是据说他再也没有拔过刀。”
风天涯听得津津有味,“封刀了?看来最后一场比武对他影响很大哦。”
燕孤鸣:“也许吧。”
风天涯:“那不拔刀的人,还能做刀首座?”
燕孤鸣:“他的武学修为世间少见,见过的人都懂,番疆人自己自然也懂。虽然他不再拔刀,可是番疆仍旧尊他为刀首。”说到这,他低头看了看风天涯,“你知道番疆士兵用的武器么。”
风天涯点点头,“弯刀。”
“嗯。”燕孤鸣道,“蝉岳弯刀。”
风天涯:“怎样了。”
燕孤鸣:“刀首座的名字便是蝉岳。”
风天涯:“……”
燕孤鸣:“所以说,刀首座在番疆的地位很高。”
风天涯望着天,半天不说话。
燕孤鸣低头,“为何不说话。”
风天涯:“这个刀首座,是番疆第一武者哦。”
燕孤鸣:“他堪当。”
风天涯扭头看他。
“你对他评价很高。”
燕孤鸣:“嗯,我见过他。”
风天涯:“哦?”
燕孤鸣:“他设下烟雨坪擂台的时候,整个武林都闹得沸沸腾腾,我也去看过一次。”
风天涯点点头。
“好了,我知道了。”风天涯晃晃脖子,“照你这般说法,我们明日就可以启程了。”
燕孤鸣眉头微皱,“明日,你不是想先下山看看情况。”
风天涯摇摇头,“不用了。”
燕孤鸣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他不问风天涯理由,她决定什么,他做便好。
其实直到此时此刻,燕孤鸣仍然没有将番疆与中原,卿士樾与叶淮山真正放入心底。在他看来,这不过是短短的一段接触,也许生了些变动,但是终归会与他的生命分道而行。
风天涯躺在浪人高大的身体上,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天。
她心中思索了很多。
如果大祭司真如燕孤鸣所说,在番疆有如此高的地位,那为了避免生变,卿士樾必定会亲自去取雪灵芝,如果他走了,那剩下的那些人即使设伏,也掀不起大浪。
所以风天涯说她不必再下山探视。
风天涯不知道将军府具体的位置,但是据叶淮山的说法,离天涯峰尚有不短的距离,如果日夜兼程,大概要走半月的时间。
“唉……”
风天涯身子瘫软地叹了口气,燕孤鸣微微抬起上半身,低头看她。
“怎了。”
风天涯:“要走好久……”
燕孤鸣看她那样子,像一只蔫了的小鸟一样。他瞧着好笑,“你不想去?”
风天涯:“当然不想去。”
燕孤鸣:“那为何一定要护送他回去。”
“……”风天涯吧嗒吧嗒嘴,“一定要送,不仅要送,还要做另外一件事。”
燕孤鸣:“什么事。”
风天涯:“不告诉你。”
燕孤鸣:“……”
他现在完全习惯了风天涯的说话方式,在她说完之后他便不再询问,又倒了下去闭目养神。
翌日清晨,他们下山。
风天涯将叶淮山的长枪用黑布层层包裹起来,让他自己背在身后。
叶淮山看了看燕孤鸣,他背对着自己。
他压低声音对风天涯道:“风姑娘……燕兄方便下山么,要不叶某……”
风天涯抬眼看他,戏谑地笑了笑。
“你在天涯峰上说话他全部听得见,要是不想他对你动手,还是不要再说了。”
叶淮山:“……”
这时燕孤鸣整理好行囊,转过身。他走向悬崖,与叶淮山擦肩而过之时,看都没看他一眼。
叶淮山:“……”
风天涯抿嘴忍笑。
“好了,走了走了。”
这是燕孤鸣第二次下天涯峰。虽然只有一次经验,但是他已经将路线熟记在心。
三人花了两个多时辰到达山下。
叶淮山看了看周围。
“这里是……”
风天涯:“离泰来镇不远。”
叶淮山踩在地面上,竟有一种宛如隔世的错觉。此次行动,他是抱着必达目的的决心而来的,为此付出任何代价他都甘愿,即使是性命。
可他却活下来了。
叶淮山抬头,燕孤鸣和风天涯走在前面,小小的少女要把头仰好高才能与那高大的男子对话,她一路叽叽喳喳,像是有使不完的气力。
叶淮山看着她蹦跳的背影,发自内心地笑了笑,跟了上去。
他们一路来到泰来镇,如同风天涯预料的一样,他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也没有人跟踪。番疆的人像是一瞬间从南郡消失了一般,一点踪迹也没有。
他们走在泰来镇的街道上,叶淮山看了看四周,对风天涯道:“风姑娘,我们买些吃食带上吧,以免夜晚赶路挨饿。”
风天涯站住脚转过身子。
“买吃的?”
叶淮山点点头,“是啊。”
风天涯匪夷所思地看向燕孤鸣。
“蠢燕,出门要带吃的?”
燕孤鸣:“或许吧。”
叶淮山:“……”
风天涯对叶淮山道:“买不了,我们没有钱。”
叶淮山诧异道:“没有钱?”
风天涯理所当然地点点头,“又没有换东西,哪里有钱。不过你放心,一定不会饿到你,我们晚上走山路,我会在山中给你们找吃的。”
叶淮山:“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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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第二十二章
叶淮山张了张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风天涯:“走了。”
她率先卖出一步,燕孤鸣跟在她身后。叶淮山看着前面走着的两个人,想了想,开口道:“燕兄,风姑娘……”
风天涯转头,“怎了。”
叶淮山道:“能不能稍等我一下。”
风天涯:“你要做什么?”
“我……”叶淮山顿了顿,“我马上就回来。”
风天涯:“你要去哪,我们一起去。”
叶淮山摇摇头,“风姑娘和燕兄在这等我就好,我很快回来。”
风天涯打量他一下,最后点点头。
“好哦,你自己小心。”
叶淮山离开后,风天涯拉着燕孤鸣到一座高院边等着,他们靠着墙看着热闹的街道。
浪人一如既往地安静,风天涯等着无聊了,就用胳膊肘碰了碰燕孤鸣。
“蠢燕,你猜他干什么去了。”
燕孤鸣:“不知道。”
风天涯:“所以让你猜哦。”
“……”燕孤鸣目光清淡地看着一个蜜糖摊子,“不知道。”
“嘁。”风天涯撇撇嘴,“无聊。”
燕孤鸣转头看她。
“你想知道他做什么去了?”
风天涯:“你不想知道?”
燕孤鸣停顿了片刻,移开目光。
风天涯敏感地察觉有什么不对,她凑到燕孤鸣身边,小声嘀咕。
“怎么,你知道他去哪里了对不对。”
燕孤鸣不说话。
风天涯拿胳膊撞他,“快说哦,我看看你和我猜的一样么。”
燕孤鸣:“你觉得他去哪了。”
风天涯:“茅房。”
燕孤鸣:“……”
风天涯拉着燕孤鸣的手臂,让他头低下来。浪人无奈地将耳朵凑到她嘴边,听她细致地分析。
“叶淮山是将军呢,你知道镇边大将军么,本朝只有一个呢。他位高权重,平日生活一定是享尽荣华。你看他在天涯峰上的时候,多懂规矩哦。”
“……”
燕孤鸣侧眼看她。
“所以你觉得他不说去哪是因为不好意思?”
风天涯重重地点头,“是哦。”
燕孤鸣:“……”
风天涯又拉了拉他,“那你呢,你猜他做什么去了?”
浪人直起身子,靠在墙壁上。
“他去当铺了。”
“什么?”风天涯瞪大眼睛,“去当铺了?”
“嗯。”
风天涯:“为何要去当铺?”
燕孤鸣:“因为你说我们没有盘缠。”
风天涯长着嘴巴看着他。
燕孤鸣转过头,看着她。
“如果我料想的不错,等下他回来的时候还会带着干粮。”
风天涯:“这……”
燕孤鸣冷淡的眼睛直直地看着风天涯。
“怎么,感动了?”
风天涯:“你怎么这么确定他去当铺了?”
燕孤鸣不语。
叶淮山看风天涯的眼神全被他看在眼里,那里有一种自然的疼惜,有一种我不愿让你吃苦头的心意。
他看得懂,因为他与他同样。
风天涯见他不说话,晃了晃他。
“怎样。”
燕孤鸣刚要开口,叶淮山便回来了。
大约是半柱香的功夫,叶淮山急忙地赶回来,背着个粗布包裹。
“哦!?”
风天涯看见那个包裹,猛地转头看了看燕孤鸣,她指着包裹道:“吃的?”
叶淮山有些诧异,“风姑娘是如何知晓的……”
“哦,真的是吃的?”
叶淮山点点头,“是……是一点路上的干粮……”
风天涯哈了一声,用力拍了拍燕孤鸣的手臂,“厉害。”
叶淮山不明白其意,迟疑道:“风姑娘……”
风天涯:“你把什么东西当了啊。”
叶淮山没想到她一下子就知道了,瞬间涨红了脸。
“我……我当了一块玉佩……”
叶淮山觉得自己脸上燥热。他本想告诉风天涯和燕孤鸣他身上是带着银两的,但是他从将军府出来的时候走得很急,吃食都没有带多少更何况是银票,现在想买干粮只好当了自己的玉佩。
叶淮山是将门之后,又是少年成名,小小年纪就当上了朝廷镇边将军,虽然平日并没有刻意享福,但是他也是从未体会过身上一文钱都没有的窘境。而且叶淮山也是性情中人,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连路上的干粮都没有时,心里便有些难过,想来想去,只有将家传的玉佩当了,换路上的盘缠。
一块几百年的无价丹玉,被他四十两便当了出去……
风天涯没注意叶淮山的尴尬,她一把将他身后的包裹拉过来。
“你都买什么了?”
叶淮山:“……只有些肉干和馒头。”
“哦!买了肉干。”风天涯瞪圆眼睛,“不错哦,好久没有吃过肉了。”
叶淮山被她直直地看着,低下了头。
将包裹重新包好,叶淮山背在身上。
“走了走了,赶路了。”
风天涯率先走在前面,两个男人不紧不慢地跟着。
行至傍晚,他们走出泰来镇,来到一处深山。
这里离城镇距离不算远,平日也有山民,所以路比较好走。风天涯一边走一边问叶淮山道:“你来的时候走的是这条路?”
叶淮山点点头,“是。”
风天涯:“来时用了几天?”
叶淮山:“四天。”
风天涯惊讶道:“这么快?”
叶淮山:“我是骑马来的,所以快一些。”
风天涯想了想,道:“如果走路的话最快也要十天左右才能到达将军府,会不会太慢了。”
叶淮山脸上也有些愁容。
“确实会耽搁,但现在也别无他法。”
之前叶淮山用的马匆忙之间没有拴好,早不知被谁牵走。现在大家手中都没有银两,也买不了马匹。
这时,一直沉默的燕孤鸣对风天涯低声道:
“你想要匹马?”
风天涯:“是我们大家都需要马,不然这样干走,等到了将军府搞不好都已经开始打仗了。”
燕孤鸣:“你想要马,明日到下个城镇,我给你弄一匹。”
叶淮山插嘴道:“燕兄能弄来马匹?”
燕孤鸣不答他,仍旧看着风天涯。“你想要么。”
风天涯:“你哪里有银子买马。”
燕孤鸣这时才侧眼看了看叶淮山。
“你手中还剩下多少银子。”
叶淮山在怀中掏了掏。
“还有二十多两……”
“够了。”
燕孤鸣:“明日将这些钱给我。”
“……”叶淮山犹豫道,“燕兄,这些钱不够买一匹马……”
燕孤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我知道。”
“那……”
燕孤鸣:“你只管将钱给我,明日我会弄来马。”
叶淮山:“燕兄你要做什么?”
燕孤鸣:“不用你知道。”
燕孤鸣的语气很冷淡而不耐。叶淮山好歹是朝廷镇边将军,官居一品,平日别人巴结都来不及,何曾有人同他这样说话。饶是他脾气再好也有些恼火了。
他眉头微微一皱,脸上也肃穆了。
燕孤鸣看着他,嘴角轻轻一撇。
四目相对,竟有说不出的敌意。
两人静静地对站着,气氛有些冷。
风天涯眉毛挑了挑,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随即冷笑一声。
“哎呦,要打架。”
她一句话,对峙的两人气息也稍稍淡了些。
风天涯抱着手臂。
“来,我倒想看看谁厉害。”
叶淮山听了她的话,一瞬间像是反应过来一样,气势立马顿下。
“风姑娘……”
风天涯:“怎样了。”
叶淮山低了低头,随即转过身,面向燕孤鸣微微颔首。
“燕兄,抱歉,是叶某失礼了。”
燕孤鸣看了看风天涯,半响转过头,对叶淮山道:
“不必。”
风天涯将他们扫了一眼。
“走了。”
太阳落山,风天涯一行三人在树林中过夜。
即使刚刚才有过不快,可现在不管是叶淮山还是燕孤鸣都一致地不让风天涯守夜。
叶淮山:“风姑娘,你赶路辛苦,我们守夜便好。”
风天涯:“哦?说得像你们没有赶路一样。”
“可是……”
在风天涯和叶淮山说话期间,燕孤鸣在一旁清了碎石,又将干草和树叶堆到一起。
做完这些,他伸出胳膊,一把将风天涯卷了过来。
“哎呦!干什么!?”
“睡觉。”
燕孤鸣没有说第二遍,他将风天涯按倒,风天涯起初还想坐起来,但是看到燕孤鸣冷漠的眼神,那永不退让的执拗透着漆黑的双眸几乎让人一览无遗。
风天涯将目光移开,小声嘀咕。
“好了好了,睡就睡了。”
燕孤鸣安置好风天涯,转身到一棵树下靠坐着。
叶淮山在空地上生了火,盘腿坐在火堆边,手里一下一下地掰开树枝,往火堆里填。
没一会,风天涯的气息便沉了。
叶淮山微微转头看了看燕孤鸣,后者闭着眼睛靠在树上,看不出睡没睡着。
“你看什么。”
燕孤鸣忽然开口,声音懒散而低沉。
叶淮山并不惊讶他没有睡着。
“燕兄。”
燕孤鸣缓缓睁开眼睛。
叶淮山将手中的短木枝扔进火堆,迸出些许的火花。
“恕叶某直言,你对我可有不满之处。”
燕孤鸣神情淡漠。
“如何说。”
叶淮山:“叶某自认没有得罪过你,但你却多次咄咄逼人,是何用意。”
燕孤鸣轻笑一声,“哦?”
叶淮山转过身,他在同人说话之时,便是要正视对方。
“如果叶某有得罪之处,还请燕兄说明。”
燕孤鸣:“然后呢。”
叶淮山:“……你和风姑娘是叶某的救命恩人,我想好好报答你们。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曾经得罪过你,你告诉我,我也好向你道歉。”
燕孤鸣抬眼,浪人的目光比夜还深。
“救你的人是她,不是我。”
叶淮山看着他的目光,余下的话再难开口。
翌日,三人啃了点馒头,早早上路。
这回风天涯却没有走在最前面。
燕孤鸣是无论何时都走在风天涯身后一步的位置,所以风天涯慢了他自然也慢了。结果就变成叶淮山走在最前面。
风天涯眼睛看着路,手背在身后,优哉游哉地往前走。
天气很好,是秋日难得的晴空。山中风并不大,带着微微的凉意,对于赶路的武人来说,是再舒服不过的。
风天涯走着走着,拿手肘轻轻碰了碰燕孤鸣。
浪人也不张口,侧眼低下看了看她。
风天涯眉角一挑,向上看燕孤鸣,狡黠地笑。
燕孤鸣不知道她又要搞什么鬼,脚下不停,眼睛瞄着她。
风天涯迅速看了看前面的叶淮山,小将军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形。
她轻轻开口。
“还没有消气。”
燕孤鸣:“?”
风天涯抿着嘴看他,眉眼间全是笑意。
燕孤鸣一下子就懂了。
也对,她这般的修为,昨夜的话自然听得一清二楚。
风天涯笑嘻嘻地看着他。
是不是还没有消气,那日在石阳谷,因为救他所以将你赶走了。
燕孤鸣被她盯得耳根发热,索性转过头不看她。
风天涯笑得缩了缩脖子,叶淮山注意到,转过身,风天涯又收敛的表情。
赶了一上午的路,他们来到南郡另一个主要城镇,辖城。
辖城要比泰来镇大许多,居住的人也要多很多。走在城镇中,处处可见繁华之景。
风天涯瞪大了眼睛,不放过任何一座酒楼茶肆。
走着走着,燕孤鸣停下脚步。
风天涯:“怎了?”
他看着叶淮山。
“银子。”
叶淮山:“……”
风天涯推了推叶淮山。
“银子银子,给蠢燕,让他去弄马。”
叶淮山从怀中取出银两,交给燕孤鸣。
“燕兄,这点钱真的不够买马……不然我与你一同想办法吧……”
燕孤鸣:“放到我怀里。”
叶淮山:“……”
风天涯笑道:“听他的哦,弄不来我们再一起笑他。”
燕孤鸣转头看了风天涯一眼,那目光就像是严厉的兄长在教导顽皮的妹妹。
叶淮山无法,只得将银两放到燕孤鸣怀中。
“你们两个随处走走,两个时辰后再此集合。”
风天涯:“好。”
燕孤鸣走后,风天涯看了看四周,对叶淮山道:“怎样,我们到处看看。”
叶淮山点点头,“风姑娘愿意,叶某自当奉陪。”
风天涯同叶淮山走在辖城的街道上,少女的眼睛张得圆溜溜的,四处乱看。
叶淮山走在她旁边,一路跟着。
对于叶淮山而言,辖城并没有值得注意之处。他生在京城,虽然十几岁时便随父亲来到边关,但是在安宁年份里,每到年关,皇帝宴请朝臣,也会将叶氏父子召回。
京城,皇宫,紫霄殿。
天下间最繁荣的地方,叶淮山早已领教,所以在他看来,对着一个简陋的斗笠摊发呆的风天涯,真的很难理解。
“风姑娘……你喜欢斗笠?”
风天涯拎起一个,“好尖。”
叶淮山:“……”
卖斗笠的是一个老翁,头发花白稀疏。
“老朽自己编的斗笠,结实得很。”
风天涯弹了弹,认同地点头,“是哦,果然很结实。”
老翁自己也带着一个斗笠,他仰着头看着叶淮山。
“这位公子,买一个给心上人吧。”
“老伯你误会了……”叶淮山一瞬间脸涨得通红,头手一起摆动,“你误会了,我我……”
“哈哈哈。”
风天涯看他的样子,笑得弯了腰。
她一笑,叶淮山俊脸更红了。
“哎呦乐死了……”风天涯指着叶淮山,“脸怎么这么红。”
“风姑娘……”
风天涯对老翁道:“老伯伯,他不是我心上人。我们也没有银子买斗笠。”
老翁听她说没钱买东西,也懒得再开口。
风天涯拽着叶淮山接着往前走。
叶淮山脸上余温未消,他听见风天涯说他不是她的心上人。
“风姑娘……”
“嗯?”
风天涯转过头,眼睛透亮地看着他。
叶淮山抿了抿嘴,“没什么……”
又走了一会,叶淮山开口道:
“风姑娘,燕兄是你的兄长?”
风天涯在一排铃铛面前,挨个听响。
“不是哦。”
叶淮山:“那……”
风天涯:“是我捡来的……”
叶淮山点点头。
风天涯挨个街道闲逛,心思完全在各种各样的摊位上,而叶淮山也不知在想什么,两人都没有发现与燕孤鸣约定的时间到了。
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近半个时辰。
“啊……”风天涯拉着叶淮山往回跑,“坏了坏了。”
她心中有些急,因为她想起了上一次,她让燕孤鸣平白等在深山中。
那次燕孤鸣告诉她,没有下次了。
“糟了……”
风天涯跑到后来,竟不由自主地使上了轻功,叶淮山伤势初愈,哪里跟得上她,唤了几声没有反应后,便被甩开了。
街道上有不少的行人马车,风天涯行不快。她看看天色,丹田集气,脚下微微一顿,翻身跃上旁边的一座酒楼房顶。落在房檐上,便如同一只飞鸟一般,丝毫声音都没有。
她在各个房顶间快速行进,找了一条最近的路回去。
离得老远,她就看见燕孤鸣了。
高大的浪人靠着路边站着,旁边的树上拴着两匹黑马。
风天涯提起气力,连翻了两下,落在燕孤鸣面前。
她微微喘着气,声音小小的。
“蠢燕……师傅是不是晚啦……”
燕孤鸣本是闭目养神,听见风天涯来了,他睁开眼睛。
少女脸上还带着薄汗,身后没有叶淮山的影子。
燕孤鸣轻轻笑了笑。
“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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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没有。”
风天涯听了,头仰起来看向一边。
“嘁,有又怎样哦。”
燕孤鸣点点头,“是不能怎样。”
他们说话期间,叶淮山也赶了回来。他看见拴在树上的两匹马,一脸惊异。
“燕兄,你是如何买来的马匹?”
风天涯听了也附和道:“对啊,你去哪弄的马。”
燕孤鸣:“赌坊。”
“哦!?”风天涯瞪大眼睛,“你刚刚去赌钱了?”
燕孤鸣点头,“嗯。”
对于叶淮山和风天涯来说,赌坊是个新奇的地方。风天涯不用说,连泰来镇都没有去过几次的人,更别说赌坊了。而叶淮山自小家规森严,赌坊花楼这些风尘之地是一步也没有踏进去过的。
“燕兄你这么短的时间就赢来了两匹马?”
“嗯。”
风天涯感慨道:“蠢燕你时运真好。”
“……嗯。”
燕孤鸣还是那副石头表情,他看着地上的碎石。其实他没有告诉他们,他在赌坊是使了诈术才赢来了两匹马的银子。
燕孤鸣飘浪半生,这些江湖上的把戏比谁都熟。
风天涯围着两匹马转了几圈,开心地顺了顺马的鬃毛,高头大马鼻子轻轻喷出气响。
“蠢燕,只有两匹马。”
“……”燕孤鸣眼神撇开,看着路边的一棵枯草。“嗯,银子不够,只能买两匹。”
一旁的叶淮山开口道:“这么短的时间,能有两匹马已是不易,燕兄真是解了我们燃眉之急。”
风天涯笑了笑,看叶淮山道:“你倒是愿意夸人。”
叶淮山:“……”
风天涯拍了拍马匹,对两个男子道:“两匹马,我们怎么骑。”
燕孤鸣这才抬起头。
“我带着你,让他骑另一匹。”他面无表情,就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平常的事情。
叶淮山道:“燕兄,还是我带着风姑娘吧……”他本想说燕孤鸣的手臂不方便,可是看了看燕孤鸣的脸色,又将话咽了下去。
燕孤鸣不再多话,两步走到一匹马前,手腕勾住缰绳,脚踏马蹬,轻轻一翻身骑到了马身上。马匹前后动了动,燕孤鸣手腕再翻,将缰绳缠绕在手腕上,脚了顿了几下,马匹便安静了。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风天涯。
“上来。”
燕孤鸣本就长的人高马大,何况现在还骑在马上。风天涯与他对视,脖子仰得老高。
“上来。”燕孤鸣又说了一遍。
叶淮山:“燕兄……”
那边叶淮山刚刚开口,燕孤鸣便松开缰绳,侧身弯下腰,一把将风天涯捞起来放在身前。
“哦!?”
浪人又向后面微微动了动,让风天涯坐得更稳。
“哈。”风天涯两条小腿在马身两侧晃晃荡荡,“走了走了。”
叶淮山移开眼,骑上另一匹马。
有了马速度快了许多,再加上三人都是习武之人,身强体壮,日夜兼程下,三日便到了京城。
风天涯第一次来到这里,全天下最繁华的一座城。
他们赶到的京城的时候已经是戌时,天色已经暗淡,但是街道上却异常热闹。
“哦……”风天涯四处乱看,自己小声嘀咕,“真是天子脚下哦,果真不凡,都沾着贵气的。”
尽管街道上喧闹不停,但是凭叶淮山和燕孤鸣的耳力听见风天涯的声音并非难事。
叶淮山冲风天涯道:“风姑娘,你第一次来京城?”
风天涯点点头,“是啊。”
叶淮山:“等下到了将军府,风姑娘与燕兄稍作修养,过几日让叶某一尽地主之谊,带二位好好游览京城如何。”
风天涯转过来看他,“不是前线形势紧迫么,你还有功夫带我们闲逛?”
叶淮山被她质问,微微低头,想了半天才支吾道:“风姑娘和燕兄是我的救命恩人,就算再忙我也合该抽出时间陪你们走一走。”
“呵。”风天涯笑道,“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们期待着。”
将军府位于京城中心地带,门面阔气威严,离得老远就有兵士护卫,透着冷冷的森严之意。
叶淮山骑着马,走近将军府。
因为天色已经暗下来了,看不清人,护卫拦住了他。
“什么人!”
叶淮山:“是我。”
风天涯和燕孤鸣跟在他后面不远处,听见叶淮山开口,风天涯哦了一声,胳膊肘碰了碰燕孤鸣。
“蠢燕,听见没有,同跟我们说话时不一样呢。”
燕孤鸣:“……”
风天涯摸着下巴,“这才是个将军该有的样子。”
叶淮山说了两个字,人也靠近了,那护卫看清来人瞬时便高呼起来:
“是将军!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
周围人听见,难以置信般一齐涌了过来。
“真的是将军,将军回来了,还不快向老太君通报!”
一片喧闹中,一个士兵跑到府内,其他人围在叶淮山四周,齐齐跪下行礼。
叶淮山从马上下来,道:“起身吧。”
“是!”
众人难掩激动,围成一团。叶淮山将马缰递给打头一人。
这时,府内急匆匆地出来一人,在门口看了看,认定叶淮山后,颤颤地跑了过来。
“哎呀大少爷,你可算平安回来了。”
叶淮山看见此人,对他也十分客气。
“齐伯。”
齐伯紧紧扶着叶淮山的手臂,也许是有些激动,手臂都在颤抖。他腰背佝偻,脸上真情切切。
“大少爷,你失踪这几天,大家可是担心非凡啊。尤其是老太君和表小姐,每天诵经礼佛,夜不能寐,求菩萨保佑少爷无事。”
叶淮山低下头,“是瑾禾莽撞,让众人费心了。”
齐伯拍拍叶淮山的手臂,“还好老天有眼,让大少爷平安归来。快些进去,老太君听见你回来的消息已经等在正堂了。”
“等等……”
叶淮山转过身,燕孤鸣知道他的意思,脚上用力,马匹又向前走了走。
燕孤鸣与风天涯先后下了马,站在叶淮山面前。
齐伯将二人上下打量的一番。
“这二位是……”
叶淮山道:“他们是我的救命恩人。”
齐伯了然,微微施礼。“原来是大少爷的恩人,老朽在此谢过二位大恩。”
燕孤鸣一语不发,风天涯摆摆手,“好说。”
叶淮山又向风天涯二人介绍,“这位是将军府总管,齐伯。”
风天涯颔首,“有礼了。”
齐伯:“姑娘有礼。大家快快进府吧。”
叶淮山抬起手臂,请风天涯先走。
风天涯迈开步子,燕孤鸣忽然开口。
“你去吧。”
风天涯转过身,看着站在原地的燕孤鸣。
“你不进去。”
“嗯。”燕孤鸣脸上依旧一点表情也没有。
风天涯看着他的脸,想了想,道:“好。”
叶淮山还想说什么,被风天涯打断了,“让他去吧。”
“……好。”
燕孤鸣看着风天涯走进将军府,转身离开。
对于燕孤鸣来说,不管是叶淮山,还是将军府,他都一点兴趣也没有。他需要做的就是等待,等风天涯将这里的热闹尝遍了,他们就离开。
另一边,风天涯随叶淮山进了将军府。
府内并不奢华,但是透着一份独特的肃杀与贵气,装饰虽少,但门面宽阔,大气非凡。
叶淮山将风天涯带到一间院落。
院落很小,但是却十分精致,能看得出有些年头了。
“风姑娘,你在此稍作休息,我先去见老太君,等下便过来。”
风天涯半响没有答话。
叶淮山有些奇怪,转头看向她,发现风天涯盯着一棵树发呆。
“风姑娘……”
风天涯还是没有反应,叶淮山犹豫了一下,伸手轻轻拍了拍风天涯的肩膀,“风姑娘?”
“啊……”
风天涯回过神,指着庭院里的一颗树道:“那是什么树?”
叶淮山顺她指的方向看了看,有些不好意思。
“我……我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
风天涯戏谑道:“种在你们家都不知道是什么?”
叶淮山脸上微红,齐伯见了,表情有些惊异,暗地打量了风天涯一番。
叶淮山解释道 :“圣上赐此地给我们叶家的时候这里就已经有这棵树了。后来建府时,老太君和爹娘看这棵树有眼缘,也没有将此树砍倒,就让它一直长在这里。”
风天涯点点头,对叶淮山道:“你不是要见老太君,还不快去。”
“啊……”叶淮山像是刚刚想起一样,“我先告辞,风姑娘要是有什么需求就唤下人便好。”
风天涯:“好。”
叶淮山与齐伯离开,剩下风天涯一人站在院子里。
不一会,一个丫鬟进来,恭恭敬敬地对风天涯道:“姑娘有何需要,尽管吩咐我便好。”
这丫鬟声音轻轻柔柔,说话之时也是极守规矩,头埋得低低的。
风天涯:“叶淮山让你来的?”
她的话让小丫鬟吓了一跳,头都抬了起来。
风天涯:“怎样了,是那个齐伯让你来的?”
丫鬟重新低下头,慌忙道:“不……不是……是叶将军吩咐奴婢来服侍姑娘的。”
风天涯:“你怎么这么慌。”
丫鬟头更低了。
“因为刚刚……刚刚姑娘直接唤了将军名讳……奴婢一时惊异才……”
“哦。”风天涯点点头,“不能叫他的名字?”
“这……”丫鬟不知如何回答,匆忙间跪了下来。
“哎呦,作甚哦。”风天涯被吓了一跳,“起来起来。”
将丫鬟扶起来,风天涯道:“你出去吧,我要是有事就喊你。”
“是,奴婢名唤青儿,就候在门外。”
丫鬟施礼告退。
风天涯看她的背影,出了口气,转过头来走向那棵树。
树并不高,但是看起来却很结实。
风天涯伸出一只手,用指尖在树干上轻轻一划。
她指甲并不长,但是内力浑厚,指尖划过竟似一道剑气,在树上留下一条痕迹。
那痕迹开始时并不明显,风天涯站在树前不动。
不一会,树木划痕处竟然慢慢产生了变化,那一条痕迹渐渐泛白,凝成一滴青白的水滴,晃着晃着便滑落下来。
风天涯手指摸了摸水滴,然后放在嘴里。
一股淡淡的咸涩味在口中散开。
【小天涯,你尝尝这个。】
【什么哦。】
【怎么样,感觉像什么?】
【不知道。】
【哈,这是本贤亲育的观音树,除了我谁也种不出来。】
【吹牛,练剑了。】
【本门剑法的最后一招,小天涯知道叫什么名字么?】
【不知道,你还没教。】
【过来,我告诉你叫什么,跟这棵树可是大有关系啊。】
【……】
风天涯叼着指头。
“你曾经说过,这种树全天下只有你能种出来,那这棵也是你种的?为何把树种在这里,师傅……”
风天涯不再看观音树,转身走进房间。
房间并不大,但是布置得十分精美。风天涯躺在床上,看着天棚。
躺了一会,似乎觉得哪里不舒服,她坐起身下床,推开房门,轻轻一跃便跳到屋顶上。重新躺在青瓦的屋檐上,看着天。
这里的天与天涯峰上的很不一样,可风天涯仍旧看得津津有味。
她躺着躺着忽然听见庭院门口的地方传来声音。
细细微微的,像是有人来了。
风天涯动也懒得动一下,静静地听着。
“青儿,表小姐让我来问问,听说大少爷带回来一个女人?”
青儿压低声音,“是啊,就在屋子里呢。”
来人的声音比青儿还要轻柔,“你已经见过了?是何种女子?”
青儿厌弃道:“市井女人,刚刚还直呼少爷名讳呢。”
“什么?”
青儿小声道:“刚刚她直接叫了少爷的名讳呢,好不要脸皮。”
风天涯:“……”
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叶淮山的名字不能随便乱叫么。
门口两个小丫鬟压低了声音,聊得起劲,风天涯又不能回话又不能装着听不见,着实有些郁闷。
过了好一会,她们还没有要结束的迹象,风天涯实在是忍不住了。
就这么点事情有必要谈这么久么……
风天涯起身,提气化劲,脚下生风。从屋顶一跃到庭院围墙上,再借力奔出庭院。
一眨眼的功夫,门口两名聊得起劲的丫鬟只感觉耳边轻轻的一道风响,对风天涯的离开丝毫不察。
风天涯躲避丫鬟小厮,在将军府内转来转去。
不一会的功夫便绕到了正堂。
她趁着夜色,跳上正堂屋顶,压低身影。
风天涯听见堂内有人说话,她听出那是叶淮山。
“嘿……让我找到了吧……”
风天涯撬开一块青瓦,从小缝中看堂内的情形。
只见叶淮山恭敬地站在大堂中央,两旁坐着几个人,面前的主位上,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妇端正而坐,面目威严。刚刚那个齐伯也在,垂首站在老妇身旁。
离那老妇人最近的位置,坐着一个妙龄女子。在风天涯这个位置看不清她的脸,女子双手交叠,规规矩矩地放在膝上,大致看过去脸上似是有些愁容。
半响,老妇人缓缓开口。
“瑾禾,你可知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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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四章
“瑾禾,你可知罪。
老妇人的声音就如同她这个人一样,苍老而深沉。
叶淮山跪地,腰背笔直,头微微低垂。
“瑾禾知罪。”
“你罪在何处。”
叶淮山:“未经上报擅自离守,多天全无音讯。”
老妇人:“叶家乃是将门,军法如山,你身负镇边重任,自己尚不能遵守命令,又如何服众。”
叶淮山的头更低了。
“瑾禾知罪,请老太君责罚。”
老妇人垂眸看着叶淮山,刚要开口,身旁那妙龄女子轻轻拉住她的衣袖,脸上是藏不住的担忧。
“老太君,我们还不知道表哥离开到底是何原因。晴歌觉得表哥不是擅离职守之人,他离开得如此匆忙必定是有要事,我们先听他说说理由可好。”
女子声音如同人一般,婉转而温柔。
下面坐着的人听见她这样说,也同意道:“是啊老太君,叶将军一向严于律己,忠于职守,此番离职必定有其原因,听他说说吧。”
众人纷纷附和。
老妇人想了想,开口道:“好吧,既然大家愿意给你机会,你便将理由说出吧。”
呵。
风天涯趴在屋顶上看得津津有味。好一个老太君,明明自己心疼孙子,非要借他人之口说出来。
堂内的叶淮山听到老太君的话,抬起头。
“我离开是为了番疆祭司。”
他一句话惹得堂内众人纷纷询问。
“祭司?番疆大祭祀前不久不是被重伤了么。”
“对啊,虽然损失惨重,不过中了开阳大法,她必死无疑。除却了祭司,番疆如同断了一臂,我们今后要面临的难处也大大的减少了。”
叶淮山:“开阳大法并未无药可医。”
坐在叶淮山左侧的人点了点头,缓道:“是,有一种说法是开阳大法的伤势可以用世间至阴之物寒霜草来治疗。可是中了开阳大法的人三日内必亡,而寒霜草生长之处别说番疆,连中原都鲜有人知,有没有此物都不一定,想要用它来医治,怕是不易。”
另一人附和道:“对啊,离番疆祭祀中埋伏的日子已经快半月了,想来她该是死了才对。”
叶淮山:“一开始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不久前,我得到一份情报,说祭祀并没有死,而番疆毒首座也找到了寒霜草的生长地点。”
“什么!?”
叶淮山一语出,惹得四周一片哗然。
“没有死,这怎有可能?”
这时,沉默已久的老妇人开口。
“瑾禾,此事非同小可,你可确定。”
她一开口,堂内立刻安静了下来。
叶淮山恭敬道:“事关重大,孙儿不敢妄言。”
老妇人:“你是从何得知此事,何人告诉你这个消息。”
叶淮山顿了顿,道:“老太君赎罪,向我通报消息之人乃是我的亲信,为了安全,我不能告知别人他的消息。”
老妇人:“何时安插的眼线。”
叶淮山面不改色:“恕瑾禾不能多言。”
他不肯说,老妇人非但不怪,反而点头称允。
“好,能先人布局,是你的眼界。眼看得远,界拓得宽,才能抢得先机。”
叶淮山:“众人之力,瑾禾不敢称功。”
老妇人:“既然你得到消息,那离开便是去阻止此事了。”
叶淮山点点头,“是,因为时间紧迫,瑾禾来不及通报便上了路。”
老妇人:“你安然回来,证明事情已经解决了。”
叶淮山:“老天有眼,让瑾禾一举毁掉寒霜草,断掉番疆祭司生路。”
他这句话也让堂内其他人心中落定。
“不愧是叶将军,决断果敢,棋高一筹!”
“这回可是彻底断了番疆祭司的生路!”
堂内气氛一时轻松下来,那女子见状,顺势附到老妇人身旁,软声道:“老太君,表哥这事做的好啊,除掉祭司可是大功一件,老太君非但不要罚,还要奖赏他啊。”
老妇人脸上严厉的神情此时也微微放松了些,缓声道:“众人是何意见。”
下面的人哪敢说些什么,纷纷请求老太君奖赏叶淮山。
老妇人听了一阵,点点头。
“既然大家都如此说,那――”
“老太君。”就在老妇人说了一半的时候,叶淮山忽然抬起头,正视老妇人道:“叶家乃是将门之家,家规森严,赏罚分明。淮山是叶家长子,若不以身作则,如何服众。”他叩首道,“老太君在上,叶淮山请罪。”
“表哥!”叶晴歌听他这么说,急得直皱眉,她转首向老妇人道,“老太君,表哥累糊涂了,你……”
“晴歌。”叶淮山抬头,看了少女一眼,女子咬着下唇,终究不再多话。
叶淮山目光又转向老妇人。
“老太君在上,叶淮山请罪。”
老妇人看着跪在堂中的叶淮山,忠诚而倔强的少年人。看着看着,老妇人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轻轻自语:“倒是像你的父亲……”
再一抬眼,目光已是凌厉。
“来人,家法伺候,杖责五十。”
“是。”
她话音一落,便有家丁步入后堂,转眼的功夫便取出器具。
叶家的家规很有意思,杖责并不是光打后部,而是身体四肢各部分均摊。家丁抬来一张交叉的大木椅,能让人展开双臂。
叶淮山在木椅上趴好。
“打。”
老妇人一声令下,家丁抡起木杖,毫不留情地打了下去。
叶晴歌转身闭上了眼睛。
正堂内没有一个人说话,只有木杖击打身体的沉闷响声,一下又一下。
叶淮山没有发出一点声音,闭着眼睛就如同睡着了一般,唯一能看出破绽的,便只有脸上渗出的淡淡的一层薄汗。
背部击打完毕,家丁停了下来,等叶淮山翻身。
叶家出武将,也是本朝出名的武学世家,整座将军府内几乎人人身怀武功,这里自然也包括行刑的家丁。叶淮山虽然有内力护体,但是抡下的木杖也带着非同一般的气力,二十几杖打下去,饶是叶淮山也有些吃不住,可他仍旧一声未吭。
叶淮山深吸一口气,手臂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缓缓翻过身。
他仰头躺下。
头顶上,刚好是风天涯巴巴看的圆眼睛。
叶淮山:“!?”
一瞬间,这个少年将军如同赤脚踩了铁针一般,刷拉一下翻过身。结果他忘记身上的伤,力道用不上,啪叽一下趴在了青砖地上。
众人:“……”
老妇人:“瑾禾?”
叶淮山脸红得像煮熟的虾一样,尴尬地咳嗽两声。
“无……无事。”
他扶着木椅,又一次躺了回去。
这下,他眼睛都不知该往哪里看。
左左右右扫了一圈,叶淮山最终还是不由自主地瞟向上方。
风天涯看着他。
叶淮山搞不懂,风天涯气息藏得很好,屋顶的缝隙开得也不大,按理来说很难发现才对。可是他刚刚转过身,一眼便看到了。
风天涯只露出了眼睛。
上面很黑,什么都看不真切,但是叶淮山就是觉得她在笑。
他们相互看着,那一会,叶淮山甚至感觉不到打在胸口的粗壮木杖。
杖责之后,老太君遣散了众人。
叶淮山未用他人搀扶,自己走出了正堂。
他回到房间,马上便有人送来了药膏。
“大少爷,这是表小姐差奴才送来的。”
叶淮山:“放到桌子上吧。”
“是。”
小厮离开后,叶淮山躺在床上,也没有上药也没有洗漱。他静静地躺着,就像是在等待什么。
半响过后,屋子和院子都毫无动静。
叶淮山有些失望地坐起身。
“哎呦,这是作甚呢。”
墙角传来轻飘飘地一句话,叶淮山直直地站起来。
“风姑娘……”
风天涯走近。
“你们家的下人打自家人真是不留情哦。”
叶淮山:“家法森严,他们不敢留情。”
“嘿。”风天涯笑着看他,“整个屋子的人都在替你铺台阶,你怎地都不往下走。”
叶淮山正色道:“擅离职守本就该罚,规矩必须要遵守。若今日我避开了,那他日若有其他人犯了同样的错,便再难行刑。”
风天涯晃晃头看着他。
“嗯,你不错。”
叶淮山脸色涨红,“多……多谢风姑娘夸奖。”
风天涯:“好了,你上药吧,我走了。”
她转身欲离开,叶淮山向前一步叫住了她。
“风姑娘,这几天前线军情不急,明日叶某做东,带你游览京城如何。”
风天涯转头看他,“你身上有伤哦。”
叶淮山头手并用,一齐摇摆。
“这点伤毫无大碍,睡一觉就好了。明日正巧是庆平节,晚上的时候京城各处都会有庙会庆祝,热闹得很。”
“庙会?”
风天涯一听到庙会顿时不老实了,她抻着脖子道:“是什么东西都有卖的庙会?”
叶淮山见她有了兴致,连忙趁热打铁。
“是,京城的庙会要比其他所有的地方都更加热闹,小吃物件应有尽有。”
“好哦好哦。”风天涯拍了一下手,“就这么定下了,明日白天我去找蠢燕,晚上一齐去庙会。”
叶淮山:“……”
他是说了要带风天涯和燕孤鸣一起逛逛京城,但是明日……
“风姑娘……燕兄看起来不像是喜欢热闹的人,要不明日我们两人去,再挑个日子我单独宴请燕兄如何……”
叶淮山说着说着差点没咬了舌头,他也不知道说这番话为何如此费劲,像是在做坏事一般。
风天涯想了想,“蠢燕好像是不太喜欢热闹。”
叶淮山厚着脸皮道:“既然如此,那……”
风天涯爽快道:“好,那明日我们两个去,晚上的时候在将军府门口的那棵粗树下见面。”
叶淮山:“晚上?风姑娘白天要出门?”
风天涯笑了笑,“也许吧,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叶淮山也不便多问,施礼道:“风姑娘也早些休息。”
风天涯摆摆手,推开房门,一瞬间便没了身影。
叶淮山在门口干站了半天,最后傻笑着回到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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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风天涯回到屋子时,门口来找青儿的侍女已经走了。
“哎呦,可算是讲完了。”
风天涯脱了鞋,往床上一躺。
这里虽然没有太多奢华的摆设,但是到底是将军府邸,每一件器物都是精心挑选准备。风天涯扭了扭身子,觉得自己很喜欢这张床。
“真大。”
她张开手脚,舒舒服服地转脖子。
呆了一会还是没有睡意,风天涯睁着眼睛开始胡想。
蠢燕在做什么呢,他有没有睡……
其实,燕孤鸣也没有睡觉。
他现下正在京城最大的酒楼中喝酒。
燕孤鸣对风天涯和叶淮山撒了一个小谎。前几日在赌坊时,他本是赢来了很多银子,出于心中的某些想法,他只买了两匹马。剩下的银子被他换成银票收了起来。
此时,燕孤鸣坐在铭晟居里,喝酒喝得正起劲。
京城的夜总是比其他地方要更热闹,尤其明日还是庆平节,许多店铺提前开始准备,今晚就已经张灯结彩。
燕孤鸣坐在铭晟居三层靠窗的位置,扇圆的窗子被他整个敞开,夜晚寒凉的冷气一股一股地吹进来,即彻骨,又提神。
燕孤鸣懒洋洋地坐在席垫上,面前的短木桌上摆着两坛酒。
酒坛是黑的,眼是黑的。
衣衫是黑的,夜也是黑的。
冷风袭来,掀起浪人干枯的碎发,那一双淡然冷漠的眼,静静地看着窗外。
他在看什么。
其实他什么都没有看。
燕孤鸣从很早以前起,就有这样喝酒发呆的习惯。他的眼睛是睁着的,但是却没有一个确切的落点。街道上亮亮堂堂,花灯密布。行人也多是愉悦轻松的表情,来往在热闹的街市之中。
这繁华的景象入了燕孤鸣的眼,却进不了他的心。
打他记事以来,便没有同人一起过过节。
养过他几天的看坟老翁曾经对他说――
【节日都是敬神的,你连仙人的供果都偷,还有谁能保佑你,你也不用过什么节了。】
燕孤鸣不以为然。
很快便是年关,过了年他便近三十岁了。在这几十年里,他没有一日一刻信过神明佛祖。
他曾想,也许这世间根本没有神明,如果没有,那也不需要相信。他也曾想,也许这世间真的存在神明,但是一个从来不曾庇佑自己的神明,也没有相信的必要。
能救他的,只有他自己。
……
哦,不对。
燕孤鸣抬起手腕,随意地转了转小臂,那里有一份坚实的重量。
还有一个人能救他……燕孤鸣看着窗外,从这里他根本看不到将军府,但他还是朝着那个方向一直看,仿佛执拗真的能让他的双眼透过重重的黑夜。
风天涯,风天涯……
近三十年的时间里,除了自己,燕孤鸣没有在意过任何一个人。
可现在不同了。
等她做完事,等他报完仇,他就带着她离开。
这个小丫头这么喜欢热闹,这么喜欢新鲜,他就带她去那些新奇的所在玩耍。等她累了,他们就回到天涯峰。
燕孤鸣胳膊弯起,揽着酒坛子大口喝酒。冷酒顺着喉咙剌剌地滑下,燕孤鸣觉得很久没有这般畅快了。
千里之外,栖溪。
栖溪位于番疆南边,是一片天然的峡谷,崇山峻岭,幽深非凡。这里离番疆都郡很远,少有居住的人家。
栖溪群山中,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名叫当邙山。因为这座不起眼的小山,栖溪成了所有番疆人都尊敬的地方。
这夜,当邙山来了一个人。
来人手持折扇衣着俊丽,悠悠闲闲,未带一个随从。当邙山上没有山路,可这人走在陡峭的山坡上毫不吃力,不一会的时间便来到半山腰的一处山洞前。
夜已经很深了,万籁俱寂。
来人缓步走到山洞中,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内,隐约有滴答滴答的水声。
他一步一步向前走,十几步过后,他停了下来。
四周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可这人却轻飘飘地开口――
“故友来访,也不表示点什么?”
他话说完,静静地站在原地。
忽然,啪地一声,是火石击打的声音。声响一过,来人面前五步开外亮起了一团微弱的火苗。就是这点微弱的火苗,照清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
在火苗燃起处,坐着一个人。他背对着来人盘腿而坐,好似在调息休养。他的背影很结实,很稳定。映在地上的火苗微微的窜动,可是那一抹黑影,却是如石头一样纹丝不动。
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找我有何事。”
火光照在来访人苍白柔软的脸上,那墨一般的细长眼眸带着外人看不出的深沉意味,正是番疆毒首。
卿士樾:“怎样,没有事情便不能找你了。”
那人不语,山壁上冷凝的水滴落下,砸在地上,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
卿士樾轻笑了一声。
“这么久不见,你却还是老样子……蝉岳。”
栖溪群山中,有一座不起眼的小山,名叫当邙山。因为这座不起眼的小山,栖溪成了所有番疆人都尊敬的地方。
因为这里隐居着番疆的传奇――刀首座蝉岳。
卿士樾在山洞中踱步,随意打量山洞潮湿的石壁。
“不久前我让人给你递了一个消息,你收到了么。”
蝉岳身影依旧纹丝不动。
“收到了。”
卿士樾:“你作何感想。”
静了一会,蝉岳缓道:“你怀疑我。”
“哈。”卿士樾折扇转动,“笑话。”他嘴角轻轻扯着,眼睛里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若连你都背叛番疆,那我们到现在的坚持全然都是笑话了。”
蝉岳:“在你和丽珈决定入侵中原的第一天,我就已经表明自己的态度。”
卿士樾:“你的确已经表明,所以才会蹲守在这荒凉的野山中多年不出。”
蝉岳:“既然我反对,你怀疑我也是理所当然。”
“够了。”卿士樾有些不耐,他背过身,声音也有些严厉。“我来这不是为了同你讨论这些,我临行前托你保护疆主时,在场的那个丫鬟呢。”
蝉岳久久不语,半响,他叹了口气,站起身。
“是否事情真无转圜的余地。”
卿士樾倏然转过身。
“事到如今你还想庇护她。蝉岳,我们同为番疆三杰,这些年你钻研武道不喜纷争,我与丽珈何时逼迫过你。当初我们三人走投无路,是疆主收留我们,我们才有了一处容身之地。加尔潭边的誓言你还记得么,你扪心自问,这十几年来你为番疆做过什么。你高深化境的武学何曾在战场上斩杀过一个敌人!”
他话语不留丝毫的余地,“我没有时间与你废话,那名中原的细作我给你一天时间,一日后她不断气,卿士樾发誓会让她死得很痛苦。”
说完,他不给蝉岳回话的时间,转身欲走。
蝉岳冲着他背影道:“丽珈现下如何了。”
卿士樾忽然停住了,他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蝉岳。
“你心中可还有我们。”
蝉岳抬起头,这位番疆刀首座年纪比卿士樾大一些,脸上满是胡渣,就连耳边的碎发看起来都是刚强硬朗。
“小樾,你与丽珈一直都是我的亲人。”
也许是这一句亲人,让卿士樾的背影微微软了下来。
“寒霜草被毁,不过我探听到另外一个能治疗开阳大法的药材。”
“是何物。”
卿士樾:“盘华山凌霄峰上长有一种雪灵芝,其寒性虽不能同寒霜草相比,但是医治丽珈应该够用了。”
蝉岳:“你已经去过了。”
卿士樾点点头,“是,的确是至寒之物。”
蝉岳:“你没有直接取来。”
卿士樾:“盘华山上有两个中原武林门派,不好强取,所以我只暗中查探一番。”
“呵。”蝉岳鼻腔中轻呵一声,“我倒是不知番疆毒首竟是会退让之人。”
“你这般说我太让人寒心了。”卿士樾转了转折扇,“我没有取来是因为我发现这种雪灵芝不能脱土,只能活用。”
“哦?”
卿士樾:“我摘取了一只试验药效,刚刚摘下的时候还好,但是半柱香时间不到便化成了雪水。”
蝉岳:“所以你回来是要带丽珈一起去。”
卿士樾:“对。”
蝉岳:“你打算何时出发。”
卿士樾:“丽珈不能再等了,明日便出发。”
蝉岳静了静,缓道:“若是此事需要助力,你可以找我。”
卿士樾:“你保护疆主,此时番疆不能无人。”他想了想,又道,“中原镇边将军叶淮山毒素刚除,身体必然没有恢复,我们要趁着这段时间医好丽珈。”卿士樾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递给蝉岳。
蝉岳:“这是什么。”
卿士樾:“这是我的命蛊,如果我与丽珈有危险,这瓶中的蛊虫会有反应,到时你放出它,跟随它便可找到我们。”
蝉岳:“好。”
卿士樾又说了几句,便离开山洞。
他走后不久,山洞里又来了一人。
“刀首,我打来了水,你要喝一些么。”
来人是个年轻的小姑娘,扎着活泼的发辫。
蝉岳盘腿坐在一面石壁前。
“刀首,你坐了一天了,喝点水吧。”
蝉岳静默如沉潭。
小姑娘见他没有反应,把水袋靠墙放着,自己坐到一边。
蝉岳:“圆儿,你可有什么心愿。”
“嗯?”小姑娘转头看向蝉岳,刀首座闭目,额前的碎发挡住了粗黑的眉峰。
圆儿眨了眨眼睛,“什么意思呢。”
蝉岳睁开眼。
“圆儿,你来到我身边有多久了。”
“三年了。”
“这三年你过得可开心。”
小姑娘重重地点了点头,“嗯!”
蝉岳伸出手,他手臂长而粗壮,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拨开圆儿鬓角的软发。
圆儿似乎也发现了蝉岳的异常。
她看着他的眼睛,刀首座的有一双朴实的眼睛,同一般的庄稼汉子没有太大的差别。但是如果仔细看,看到他双眸最深处,就会察觉出一丝冰冷的战意。
山洞的顶部一滴一滴地掉着水。
圆儿似乎明白了什么。
蝉岳:“你为何而来呢。”
圆儿笑了。
她脸圆圆的,眼睛不大,一笑便眯成了一道缝。
“为了大少爷!”
小姑娘一字一句,声音清脆,没有片刻犹豫。
蝉岳看她天真的模样,也笑了,只是笑容中却含了一份难以明说的悲凉。
“还有什么愿望么。”
圆儿拿起手边的水袋,递给蝉岳。
“喝水。”
蝉岳接过,将水袋中清凉的山泉一饮而尽。
“还有什么愿望。”
圆儿摇摇头,“没有了。”
她说完,把头高高仰起,细嫩的脖子展现在蝉岳面前。
“没有愿望了么。”
圆儿摇摇头,她眼角滑下眼泪,却因为高扬的头颅,没有让蝉岳看见。
蝉岳放下水袋。
“没有愿望了么……”
明知道不会有答案,明知道改变不了结局,蝉岳依旧一遍又一遍地询问。在这条无解的路上,每一次开口,都是不忍。
圆儿忽然垂下头,直直地看向蝉岳,她眼角还带着未干的泪水。
“刀首,你是好人,圆儿不想你为难。”她说完,手中已现一把利刃,直抹脖颈。
鲜血在一瞬间挥洒下来。
这样的味道,蝉岳闻过许多。这一次,却格外浓烈。
他将圆儿抱在怀中。此时,圆儿还没有断气,她睁着眼睛身子一颤一颤,脖颈处的血不停地流着。
她抬头看着洞顶,似乎透过山壁看到了另外的情景。繁华的京城,静谧的庭院,当红的日头下,练武场上挥汗如雨的少年。
“圆儿为……为大少爷而来,生死……生死不悔……”
蝉岳闭上眼睛,静默之中,少女的尸体渐渐冰冷。
他没有问圆儿谁是她的大少爷,他也没有问她和大少爷有何种的际遇,能让她如此从容地赴死。
他只知道,这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再没了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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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二十六章
翌日清晨,风天涯难得睡了个懒觉。
府中有些热闹。
叶淮山平安归来的消息很快传开,好友纷纷前来祝贺。叶淮山脾气好,官大却没架子,朋友众多。
今日来的多是官宦人家的年轻公子,因为年纪相近,大家在一起放得开,也没有那么多规矩。
户部侍郎之子姚令生与叶淮山关系最为要好,他与另外两名好友一同坐在叶淮山的书房中喝茶闲聊。
姚令生:“瑾禾,我已经听说了,你这次可真是拿命来玩了。”
另外一人附和道:“是啊,听说你与番疆毒首正面对决,那毒虫可是出了名的阴险。不过幸好老天有眼,让瑾禾平安归来。”
叶淮山将丫鬟准备的糕点盘放到桌子上,笑道:“哪里,我只是运气好,得贵人相助罢了。”
姚令生从盘子里拿了块茶糕,一口吞下,嘟囔道:“对了,听说你带回了救命恩人,在哪里,也让我们见一见。”
叶淮山摇头,“不行。”
另外一人笑道:“怎么不给看,难道是黄花闺女。”
叶淮山低着头摆弄茶碗,不说话。
这屋子里的人都是跟叶淮山一起长大的,关系好得不能再好,相互之间了解非常,光看叶淮山的神情也知道是怎样一回事了。
“哎呦呦。”姚令生拍了拍手里的碎屑,站起身,“了不得了,还真是姑娘!”
叶淮山脸上微红,“你们莫要这般胡闹。”
屋里人皆是了然地笑着,叶淮山脸上更红了。
姚令生戏谑道:“怎么,给救命恩人领回家,这是无以为报打算以身相许了?”
叶淮山:“……”
姚令生凑到叶淮山跟前,小声道:“来,带我们见见她,我们也好帮帮你。”
叶淮山嫌弃地看看他,“你们能帮我什么?”
姚令生郎当地站在书房中间,双手掐腰,挺着腰板,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
“这你就不懂了,我们是什么人。”他向后摆摆手,坐着的三个也跟着起哄。姚令生吊着眼梢看叶淮山,畅然道,“爷几个可谓是京城四支花,什么硬场没去过,什么姑娘没见过,哪是你这种边关野夫可以比的。”
叶淮山:“你这般说辞我要在姚大人面前重复一遍,你可真就是京城一枝花了。”
“哎哎哎……”姚令生听他要告状,腰上一下子就软了,“好将军,你莫要吓唬我。”
身后一人道:“瑾禾,带我们见见她吧,不管怎样她救了你的命,我们几个做兄弟的也该当面感谢她。”
“就是就是,今日怎么这般婆妈,不像你了。”
叶淮山:“……”
想了想,叶淮山觉得自己也很想去见风天涯,而且自己独去的话保不齐还会尴尬,有这几个人陪着也不会冷了场。
“好吧,我带你们去见她,但是你们不准胡来。”
“放心。”姚令生拍拍叶淮山的肩膀,“兄弟们一定帮你们把面子做足了。”
另一边,风天涯刚刚起身。
青儿已经准备好水盆和清茶,恭敬地等在门外。听见声响,她轻声开口道:
“姑娘可是起了。”
风天涯睡了个饱觉,人还有些迷糊。
“嗯……”
青儿:“那奴婢服侍姑娘起身。”
她进屋,将水盆和手巾放到床边木架上,先递给风天涯一杯茶。
“姑娘请用。”
风天涯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她端起茶碗,将本是漱口的茶水一饮而尽。
“谢谢啦。”
“呵……”青儿和另外一名站在后面的侍女对视一眼,将嘲讽藏在心底。
风天涯毫不察觉,她把衣服穿好,头发随意扎在一起。
“叶淮山呢。”她刚一张嘴,就想起了什么,连忙改口,“哦,不对,叶将军呢……”
青儿:“将军公事繁忙,无暇他顾,还请姑娘见谅。”
风天涯疑惑地眨眨眼,“公事繁忙?昨日还说要逛庙会来着。”
青儿顿了顿,心想昨日一回来风天涯就待在院子里,何曾同将军讲过话,八成是在胡说。她笑了笑,轻道:“今日是庆平节,京城晚上会有庙会,热闹的很,将军会抽空同表小姐一起去的。”
风天涯想了想,长长地哦了一声。
青儿:“姑娘,可要传早膳。”
风天涯摇摇头,“不,等下我要出去,你们自己吃哦。”
青儿:“姑娘要去何――”
就在青儿询问到一半的时候,院子里忽然传来声响,风天涯早早就已经察觉到来人,晃悠悠地走出屋子。
叶淮山一行四人来到院落中,一进来便看见风天涯背着手站在屋门口。
风天涯也看到了他,她摆了摆手。
“叶大将军!睡得可好。”
叶淮山:“……”
风天涯一句叶大将军,让他话都说不出来了。
姚令生看着面前这个小小的少女,心里不可谓不吃惊。想不到救了当朝大将军的竟然是个这么年轻的女子,而且观其神貌,像是天真未失,依旧是赤子丹心,一双笑眼让人看了心中平添愉悦。
她没有闺阁女子的那种清雅婉约,而是爽朗大声地同叶淮山说话。相对起来,现在僵着脸吞吞吐吐一个字说不出来的叶淮山反而更像姑娘了。
姚令生向风天涯拱手道:“在下姚令生,是瑾禾好友,听闻姑娘日前救了瑾禾一命,今日特来感谢。”
风天涯:“举手之劳。”
姚令生冲她眨眨眼,“呵,姑娘举个手便救下了‘叶大将军’,力可擎天哦。”
叶淮山瞪目:“你!”
风天涯:“哈哈。”
她两步踏到姚令生面前, “趣味,我喜欢。”
叶淮山:“?!”
姚令生大笑两声,“在下姚令生,与姑娘一见如故,敢问姑娘芳名。”
风天涯:“我叫风天涯。”
姚令生微鞠一躬,“风姑娘有礼了。”
眼见着姚令生与风天涯聊得开心,叶淮山干张了嘴,“风……风姑娘……”
风天涯转过身看他,“怎样了。”
叶淮山:“今晚……今晚庙会……”
风天涯移开目光,看向后面站着的青儿。
“等下我要出去,天黑再见。”
青儿:“……”
叶淮山听风天涯说要出去,连忙道:“风姑娘要去哪里?”
风天涯摆摆手,“晚上见晚上见。”
风天涯心里有事,不欲多留,叶淮山也看了出来,他左右使了个眼色,候在一旁的小厮捧来一个精致的小布袋。
叶淮山拿来布袋递给风天涯。
风天涯:“什么。”
叶淮山:“一点碎银,风姑娘出门也方便。”
风天涯不推拒,拿来布袋掂量掂量,放到怀里。
“我走了。”
风天涯离开后,姚令生拍拍叶淮山的肩膀。
“好个烂漫的小人儿,叶兄任重道远了。”
叶淮山:“……”
青儿站在院子的角落里,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惊疑不定。
难道将军对那个女人……
再说风天涯,她离开将军府往最繁华的街道走去。
刚过了个拐角,风天涯就看见一个高大的人影靠在路边的墙壁上。
燕孤鸣左手搭在衣怀中,眼睛闭着,站在黑漆漆的阴影中,就像睡着了一样。在这样一条热闹的街道上,燕孤鸣一袭黑衣如同一块冷森森的石头,与周围格格不入。
风天涯走过去。
“喂。”
燕孤鸣没出声。
风天涯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燕孤鸣的胸口。
“蠢燕,师傅跟你说话呢。”
燕孤鸣可算是睁开眼,大爷赏脸一般瞟向风天涯。
“事情办完了?”
风天涯:“啥事情。”
燕孤鸣站直身。
他体格实在太过高大,显得动作都缓慢起来,就好似一头草原上的公狮,在午后懒洋洋地打着酣。
“办完了我们就走。”
风天涯:“没办完。”
燕孤鸣:“都一天了还没办完。”
“……”风天涯无奈地看着他,“你知道我要做什么?”
燕孤鸣:“不知道。”
风天涯拉着燕孤鸣的衣袖,“走了走了,边走边说。”
燕孤鸣被她小手拉着,在街上闲逛。
风天涯大方道:“蠢燕你想要什么,师傅给你买!”
燕孤鸣面无表情,“他给你银子了。”
风天涯从怀里取出那个精致的小袋,炫耀一般在燕孤鸣面前晃了晃。
“师傅现在是有钱人,带你去喝酒,你不是喜欢喝酒么。”
燕孤鸣停下脚步,站在街边上看着风天涯,那眼眸当真比酒更沉。他静静地观察风天涯的神色,看她蹬着圆圆的眼睛坦然地看着他。
半响,燕孤鸣泄了口气。
“走吧。”
燕孤鸣领着风天涯来到一座酒楼。
风天涯:“你想喝什么酒,尽管点来。”
燕孤鸣鼻腔中哼出一声,坐在窗边的位置。他叫了一坛酒,然后便闭上嘴巴闭上眼睛安静地靠坐着。
风天涯伸手在他面前晃来晃去。
“你别睡着了,昨晚没有休息?”
燕孤鸣不回答。
风天涯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说话,你又犯什么病了。”
燕孤鸣还是不说话。风天涯自己合计了一下,从筷子筒中取出一根木筷。玩耍一般在手掌中转来转去。
木筷转动时快时慢,风天涯眼睛也不看手,专盯着燕孤鸣。
蓦然,风天涯嘴角一弯,手中也不见使力,只是微微震了一下。只见那根木筷像刀子一样刷地飞了出去,直逼燕孤鸣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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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第二十七章
燕孤鸣是真的睡着了么。
当然没有。
木筷飞了一半,燕孤鸣小臂转了个弧,眼睛没没睁,只听见嗡地一声,筷子便折了。
风天涯:“哎,出剑很快。”
她说完,又从筷子筒里抽出一根筷子,在手掌心里转。
这回风天涯在指尖上使了力,那细细的筷子竟然转出了风声。
燕孤鸣闭目靠坐,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
刷――
木筷出,木筷断。
又是一眨眼的功夫。
“哈哈。”风天涯开心极了,“蠢燕,你出剑很快。”
她是发自内心地称赞,这短短几月的时间,燕孤鸣像是完全适应了袖剑。
“蠢燕,你从前使过左手剑么。”
燕孤鸣不说话。
风天涯却像听到回答了一样,她点点头。
“那能做到这样,不错。”
燕孤鸣睁开眼睛,他觉得有些好笑。
这个小丫头好像把他当成了那个需要照顾的人。其实,别说是断了一臂,就算是双手皆失又如何,燕孤鸣遇到的生死险关不计其数,他总是可以活下来。
不过他不会说,他喜欢风天涯为他想里想外。
酒上来,风天涯给燕孤鸣倒了一碗。
“蠢燕,今日是庆平节,你知道吗?”
燕孤鸣:“知道。”
风天涯:“我第一次听说这个,晚上还有庙会哦。”
燕孤鸣:“你想去。”
风天涯喝了一口酒,道:“听说很热闹啊,我要去看看。”
燕孤鸣:“好。”
风天涯:“叶淮山会带我去哦,你不喜欢热闹就待在客栈里。”
燕孤鸣抬眼,低缓地重复风天涯的话。
“叶淮山会带你去……”
风天涯扒拉一口饭,“是啊。”
燕孤鸣看着她,嘴角轻撇,“你想跟他去。”
风天涯又夹了口菜放进嘴里,嚼了嚼。
“当然要去,时间不多了,得好好享乐才行。”
燕孤鸣:“什么意思,什么叫时间不多了。”
风天涯筷子顿住,眼睛盯着一盘碎肉干,不知在想什么。
燕孤鸣皱眉,这几天风天涯很奇怪,经常看着一样东西就开始发呆,就像是在思考一道难题,这同他起初见到的,那个无忧无虑的风天涯很不相同。
“你在想什么。”燕孤鸣看着她,犹豫了一下,放缓声音道,“你有什么事,可以同我说。”
风天涯眨眨眼,像是回神了。
她摆摆手,“没事,刚刚在想叶淮山。”
燕孤鸣:“……”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你发呆半天,是在想叶淮山?”
风天涯点点头。
燕孤鸣一身煞气,眼睛死死地盯着风天涯,就像是饥饿许久的猛虎在看着一只不知死活在自己面前蹦蹦哒哒的山羊。
他一字一句,“为何想他。”
风天涯:“我在想我的心里话要怎样同他讲。”
燕孤鸣:“心里话……”
风天涯也抬起了头,直视着燕孤鸣。浪人的眉角好似刀削,粗壮的眉峰紧紧锁着,一双鹰目盯着对面少女那圆溜溜的眼睛。
燕孤鸣从来没有见过风天涯这样的眼神。她没有哭,可是那眼却温暖而湿润,阳光从窗边照进,反在她的眼睛上,映出光彩的凌波,就像是能滴出水来。
燕孤鸣憋了一肚子的戾气,却在与风天涯四目相对的一瞬,全然消失了。留下的,只有那淡淡的无奈和那说不出的苦涩。
也好,燕孤鸣心想。
名门子弟,少年将军。
总比一个无家可归的残废浪人好。
风天涯:“我要同他说一件事。”
燕孤鸣听不见许多,只本能地答着。
“何事……”
风天涯看着他,忽然间又把头低下了。她也不解释是何事,只是不停地吃饭。一边吃一边轻声道:
“不后悔,我不后悔……”
燕孤鸣没有再问什么,一直到太阳下山,风天涯离开,他都没有再说什么。
夜幕降临,京城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叶淮山为了这晚精心准备了一番,换了一套平日他绝不会穿的白绸衣裳,银丝勾勒出复杂华贵的祥云纹,头发也是高高束起,绑着湛青的发带。他常年习武,身姿本就挺拔,再让这一身合体的衣衫一衬,当真是锦带玉面,贵不可言。
今日出门叶淮山费了不少功夫,他花了好久才说服他的表妹晴歌,她微微泛红的眼睛让叶淮山心里有些愧疚。
从很小的时候起,每到庆平节,叶晴歌总是拉着他陪她逛庙会。叶晴歌的父母早亡,全家人都十分疼惜她,老太君也总同他讲,要好好照顾晴歌。
叶淮山孝顺又听话,自小就把表妹照顾得很好。
可是今日……
他看得出表妹仍旧希望他陪着她,可是他却没有再听她的话。
叶淮山看着面前正垫着脚够花灯的小姑娘,看着看着自己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他上前一步,抬手将那个兔子的花灯摘下来。
风天涯拿在手里,转头冲他道:
“多谢啦。”
花灯中的火烛透过灯罩,映在风天涯的脸上,红彤彤的。
叶淮山笑着,轻声道:“风姑娘可是喜欢这个,我买来送给你。”
风天涯摇摇头,“我拿着看看就好,不用买。”
不管风天涯怎么推脱,叶淮山还是买了下来。这一路上,只要风天涯驻足的地方,叶淮山总要买些东西。买了之后他又不肯让风天涯拿,最后东西越来越多,堆在手里,好好的一个贵公子,折腾得狼狈不成样子。
但是叶淮山毫不在意。
他的想法很简单,风天涯一直远离尘世,吃穿用度也从未讲究过,而他想让她过舒适的生活。能买东西给她,看她开心,叶淮山很骄傲。
这种骄傲不是在战场朝堂上可以得到的,它微小,却又坚实。
熙攘彩街,金灯银花,挤着数不清的男男女女。不论是穷困简朴的农户,还是衣着鲜艳的公子,在心中那份情意的面前,都笑得一样憨然。
而在这条街的偏角,一处就连彩灯都无法照耀的地方,有一个人,静静地注视着。
他的黑衣与夜融为一体。
燕孤鸣的眼神带了妒意么,带了恨意么。
其实也没有。
他只是看着而已。
俊俏的公子,烂漫的佳人。
天作之合。
燕孤鸣一整夜,都远远地跟着他们,他看着叶淮山给风天涯买了许多东西,又帮着她拿。他看着风天涯冲他笑。
后来,他觉得自己看得眼睛酸了,便背过身靠在墙壁上,闭上眼睛听。
街上那么多人,何其吵闹,可是燕孤鸣脑海中,只有那两个人的声音。他们停下闲聊,他便也停下,他们换了位置,他便跟着。
这喧闹的世间,对他来说静谧非常。
不过是回到从前。
燕孤鸣对自己说,不过是回到了从前。
在庙会上转了一个多时辰,该凑的热闹也抖凑完了。叶淮山出了点汗,脸上微微透着红。不过他人却精神无比,他对风天涯道:
“风姑娘,我们找一家酒楼休息片刻吧。”
风天涯嚼着蜜饯,“好。”
叶淮山带着风天涯就近去了一间酒楼,叫了几个精致的小菜。
燕孤鸣在酒楼门口站了一会,转身离开了。
叶淮山将菜碟放到风天涯面前。
“风姑娘,你可是累了。”
风天涯摇摇头,“没有。”
叶淮山笑笑,“庆平节的庙会要举办三日,你若喜欢,明天我再陪你来。”
风天涯夹起一块牛肉,放到嘴里。
“你这么闲?”
叶淮山抿了抿嘴,其实他一点都不闲,为了今夜能出来,他昨天晚上熬了许久,将前线的战报一一批阅。
可他不想风天涯担心。
“现下事情不多,可以抽出些时间来。”
风天涯:“事情不多?叶淮山,你中个毒把脑袋也弄坏了。”
叶淮山:“……”
叶淮山也不欲过多解释,笑了笑便吃起菜来。
风天涯吃了一碗饭,放下筷子,看向叶淮山。叶淮山被她看得不好意思,饭吃得都慢了一些。
“风姑娘……”
风天涯忽然开口:
“叶将军。”
叶淮山噎了口饭,干咳两声,“什么?”
风天涯看着他。
叶淮山发现,风天涯在没有任何表情的时候,看着极为肃穆,甚至带着凛冽的肃杀之气。
叶淮山收敛了表情,慢慢坐直身子。
“风姑娘,怎么了?”
“叶将军,我要告诉你一件事情。”
叶淮山没有去问风天涯为何忽然唤他将军,只是那铁肩道义的责任,似乎是被她这短短的三个字唤出来了。
“何事。”
风天涯:“番疆的祭司,还没有死。”
风袭过,周围的一切忽然变得静静的。
半响,叶淮山:“你说什么?”
风天涯:“我说番疆的祭司,还没有死。”
叶淮山英眉紧皱。
“风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风天涯:“字面的意思。”
叶淮山摇摇头,道:“寒霜草已经毁了,番疆祭司所中的开阳大法无法医治,必死无疑。”
风天涯:“还有东西可以救她。”
叶淮山:“什么?”
风天涯:“我说,还有东西可以救她。九华真人已经仙逝,现今世上没有人能运出开阳大法第九重,而非是九重所伤,医治的方法也就不单是寒霜草。”
叶淮山越听越心惊,最后声音也不免严厉起来。
“这些事,你从何得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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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叶淮山面容严厉,一双眼睛直直看着风天涯,似是要透过所有的阻隔,直向答案。
在这一刻,他不是那个为了讨心上人欢心而时时紧张的毛头小子,他是军人,是中原的镇边将军。
在风天涯说话期间,他设想了许多情况。
她是不是被人利用了,在这一路上是否有番疆的人接触过她。或者,打从一开始,她救自己就是计划好的。
叶淮山想了很多,多得自己都要记不住了。
风天涯:“我从何得知不重要,重要的是,卿士樾也知道了。”
叶淮山的手紧紧攥着木筷。
他有些怕,不,他是很怕。
叶淮山年岁不大,但在战场上出生入死太多次,也面对过无数的敌人。只有这一次,他生平第一次,如此的接近恐惧。
他在等风天涯的下一句话。
“是我告诉的他。”
刹那,铁器划空,电光之间,一柄寒霜长剑已经稳稳停在风天涯的脖颈上!
风天涯动也未动一下。
她眼神瞟向剑锋,又看向叶淮山。
“在抖。”
叶淮山的确在抖,他不懂,前一刻他们还一同逛着庙会,聊着那些愉悦的事情,而此刻,他却必须同她剑锋相对。
“风姑娘,你要把话说清楚。”叶淮山将声音压得很低很缓,这样就听不出那微微的颤抖。
他拿剑指着她,可风天涯却笑了,她看着叶淮山。
“你,不错。”
叶淮山看她的笑容,有那么一瞬几乎想扔下剑握住她的双臂,恳求她的解释。可他最终还是紧了紧手中宝剑。
“你是番疆的人?”
风天涯摇摇头。
“那你同卿士樾是何关系。”
风天涯:“没关系。”
“那你为何告知他这些事!”
风天涯看着他,停顿了一下,道:“叶将军,这件事是我自己的决定。你若信我,就耐心听我讲完。”
那双眼睛无遮无掩,坦坦荡荡。
叶淮山将剑放下。
风天涯慢慢的,细细的,将她如何用雪灵芝交换燕孤鸣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
叶淮山静静地听着。
虽然结局是一样的,卿士樾依旧知道了如何救治祭祀,但是过程不同,与他设想的不同。风天涯并不是番疆的人。
知道了这个,叶淮山的心慢慢放下了。
“风姑娘,此事并不能全怨你。若不是我,你也不会落入这样两难的决定里。”叶淮山倒是反过来安慰风天涯,“此事我会处理,你不要自责。”
嘴上虽然宽慰,可叶淮山的眉头依旧紧紧皱着。
大祭祀还活着,樊珑丽珈还活着……这消息对于叶淮山来说,无疑是沉重的。他宁可付出性命也要杀掉的人,居然还活着。
到了此时,叶淮山已经无心玩乐,他有无数的应对策略需要做。
“风姑娘……此事非同小可,我必须马上回去通知众人。”
风天涯:“你可有好对策。”
叶淮山:“尚无,祭祀是番疆智首座,攻打中原的计划几乎是她一手促成,她若活着,我们接下来的所有策略都要再变。”
风天涯:“你若无好的应对,我倒是有个计划可以一试。”
叶淮山抬眸,“哦?”
风天涯:“不管是何缘由,的确是我续了祭祀的命,我愿意承担。我有一个方法,也许可以杀掉她。”
叶淮山:“什么方法。”
“方法就在药材中。”风天涯缓道,“雪灵芝生在盘华山凌霄峰之顶,算不得名贵,但是此药有一个特性。”
“是何特性。”
风天涯:“雪灵芝是活药,出土一刻不使用,便会化成雪水。”
叶淮山猛然醒悟。
“所以说,想要医治祭祀,卿士樾必定会将她带来中原!”
“是。”风天涯点点头。
“我们有三个机会,第一,番疆离盘华山有十几日的路程,我们有很长的准备时间,此乃天时;第二,盘华山位于中原腹地,卿士樾必不敢带过多人马招摇过市,而我们熟悉位置人手充足,此乃地利;第三,祭祀身受重伤,无以为保,我们只要掐准这个死穴,便有了人和。天时地利人和,得其两者,便可取胜。”
平静的话语,句句,都是杀机。
叶淮山目瞪口呆地看着她。
“你……你早已计划好了……”
风天涯:“嗯,在告诉卿士樾雪灵芝的那一刻,我就已经想好了。”
叶淮山震惊之余,又多了一分钦佩。
“风姑娘,你当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明大理识大义。”
风天涯笑了。
“我们只是不想亏欠。”
我们……
我和燕孤鸣。
叶淮山一下子静了。
过了一会,叶淮山问:“风姑娘,你是毫不犹豫做下的决定么。”
在中原无数百姓与他之间,你毫不犹豫选择了他。
风天涯又笑了。
“燕孤鸣是我的人,谁也不能动他。谁动,我就杀谁。”
叶淮山第一次发现,风天涯的双眼,在不笑的时候,冷得让人发颤。
隔门外,酒楼的戏台子上正演绎着一支动人的情戏,貌美的女人弃下富贵的生活,奔着情郎而去。
那戏子妆容妖冶无双,在喧闹的酒堂中,摆着那永远抚不平的丹香魅衣,唱着那永远叹不尽的凡尘俗事。
风天涯虚晃地看着屏风,静静地听着。
何人曾道女儿痴,长命无依;
何人曾闻女儿叹,悲戚款款;
何人曾见女儿泪,玲珑朱蕊。
……
“女儿泪,玲珑朱蕊……”风天涯喃喃。
叶淮山满腔的酸涩,开口,却难以成话。
他开始后悔,如果今晚没有出来,是不是不用担下这般苦果。
风天涯:“叶淮山,你知道什么是心上人。”
叶淮山压下心中难过,轻道:“动心的人,便是心上人。”
“那心上人在一起,会做什么?”
“有情人在一起,自然会做欢喜事。”
风天涯:“然后呢。”
叶淮山:“交心。”
风天涯:“然后呢。”
叶淮山:“成亲。”
风天涯:“然后呢。”
叶淮山闭上眼睛,不去看面前的少女。
“每个人所理解的情都不相同,在叶某看来,情之所钟,当生死相许。”
“生死相许……”
风天涯坐起身,晃晃头,不再想这些。
她看向叶淮山。
“大将军,想要杀掉祭祀,除了现在的条件外,还需要一项。”
叶淮山:“什么。”
风天涯:“人。”
“人?”
风天涯点点头。
“人,一个武功高强的人。”
叶淮山想了想,“武功高强,风姑娘,我算得上武功高强么。”
风天涯道:“卿士樾此番前来不能带太多人,所以来者必然是精兵,你要带兵设伏,将这些人诛杀。”风天涯看着叶淮山,又道,“番疆的武人,以卿士樾与刀首座为顶峰,我们要有两个可以与之抗衡的人。”
叶淮山:“刀首座……蝉岳。”
“是。”风天涯道,“虽然听闻他不问世事已久,但是祭祀生死关系番疆存亡,不无他再出武林的可能,我们的准备尽量要周全。”
她看着叶淮山。
“这两个人,我算一个,还有一个你来找吧。”
叶淮山猛地抬头。
“你也要去?”
风天涯:“自然。”
叶淮山:“那两个人我来找,你不要去。”
风天涯静了片刻,笑道:“你是信不过我的身手。”
“不……”叶淮山摇摇头。风天涯曾在石阳谷救他,那一次助掌所展现的能为,他一清二楚。只是……
“风姑娘,此番埋伏,不论准备得多充分,也必定是危险异常,你……你不要去了。”
风天涯:“你担心我。”
叶淮山承认,“是。”
风天涯:“我心里没有你。”
叶淮山惨淡一笑,“是。”
风天涯看着面前低下头的少年,一个时辰前,他还是意气风发,现下却如同一匹刚刚经历长途跋涉的骏马,狼狈不堪。
未明了的情意,未绽放的花蕊,在这个热闹又孤凄的夜晚,随风而逝。
“傻人……”
风天涯轻轻说了句。
“今晚找好人,明日通知我。”
“好。”
风天涯离开酒楼,回到燕孤鸣居住的客栈。
她步上二楼,都不用打听,那一股子浓浓的酒气已经将她带到燕孤鸣的房间。
风天涯推开房门的时候,燕孤鸣正在喝酒。
屋子里没有点火烛,昏昏暗暗,只有借着窗外那一点点的亮光,才能看清屋内的情形。
地上摆着四五坛酒,燕孤鸣半躺在床上,怀中还抱着一坛。
风天涯走过去。燕孤鸣睁着眼,却没有看她。他一双醉眼迷蒙地瞧着窗帘,对风天涯的到来一点反应也没有。
“身上都有臭味了,还要喝哦。”
整个房间都弥漫着浓浓的酒气。
风天涯坐到床边。
“蠢燕,你在想什么。”
燕孤鸣无言。
“你醉了。”
风天涯托着下巴坐着,在黑暗中一个人说话。
“喝了这么多,该是醉了。”
风天涯干坐着,朦胧夜色中,她轻轻地哼着一个调子。
那是刚刚在酒楼里听到的戏曲。
她只听了一遍,不能完全地记住,只是凭着仅有的印象,一点一点哼唱。
风天涯的声音很细,燕孤鸣不止一次觉得,她的模样和声音,都像小黄鹂。
风天涯又坐了一会,站起身,走出屋子。
燕孤鸣依旧动都没动一下。
不一会,风天涯进来了,不仅她进来,跟在后面的还有两个店小二,抬着一桶热腾腾的水。
“放在这里。”
“好好。”木桶放下,店小二出了门。
风天涯将桌子上的油灯点亮,昏黄的光顿时充盈了房间。
燕孤鸣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就像死了一样。
风天涯走过去,拉着他的衣袖。
“来,蠢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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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二十九章
风天涯拽着燕孤鸣的袖子,“下来下来。”
燕孤鸣不为所动。
风天涯:“我要使力了。”
燕孤鸣还是不动。
风天涯说到做到,下盘扎稳,掌下运力,倏地一下将燕孤鸣拉了起来。
燕孤鸣坐在床上,勉强抬起了头,看着风天涯。
“作甚……”
他一张嘴,酒气喷了风天涯一脸。风天涯皱巴着小脸,一手扶着他,一手在脸前猛扇。
“哎呦,臭死了。”
燕孤鸣醉得不成样子,风天涯要不扶着他,立马就得倒下去。
风天涯:“沐浴。”
燕孤鸣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听没听见,胡乱地摇头。
风天涯:“坐稳了,我给你脱衣服。”
她让燕孤鸣半靠在自己的身上,给他脱衣裳。
燕孤鸣少了一条胳膊,衣裳好脱的很,那一身黑漆漆的衣裳一扯就开了。
风天涯将他上半身衣服脱下。
燕孤鸣的身体强壮坚实,皮肤很粗,胸口有三四处伤痕,有两道伤很长。油灯在后面晃着,将他身上的伤痕映得极深。
风天涯将手轻轻放在上面,从肩胛处,顺着伤痕一点点滑下去。
“还好,是砍伤……”风天涯轻道,“若是刺伤,这般力道你早就没命了。”
燕孤鸣低着头,半睡半醒。
风天涯又看向他的断臂。
断臂的伤口已经完全愈合了。风天涯边看边想,这一下,真的太干脆了,下手的人武功非常高,而且心境果断。风天涯觉得这应该是刀伤,这一刀将燕孤鸣的手臂连带着小半块肩骨一齐砍下,现下纠扎的皮肉收在一起,微微凹陷进去。
风天涯以前总是不时地贬低燕孤鸣的身手,其实,那只是她平静他心态的方法。
蠢燕的武功不低,岂是是不低,燕孤鸣的武功在风天涯现在接触过的所有人当中,除了她师傅,排在第一位。
他若处于巅峰,武功是要超过那个番疆的毒首的,更比叶淮山的枪法高明得多。
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用一只从未握过剑的手,将袖剑使到如此境界,燕孤鸣非是等闲之辈。
要说差的,也许就是武魄了。
燕孤鸣从未真正入过武道,他对武功的理解,便是杀人术,对兵甲的理解,便是杀人器。
如果他能将心静下来,重新将自己的武学整理一番,境界一定会更高一层。
风天涯伸出手,轻轻覆在燕孤鸣的断臂上。
燕孤鸣即使在睡梦中,也微微颤抖了一下。
这个高大的男人,受了太多的苦。
这些,风天涯早已经知道。只是起初的时候,她明白他有他的尊严,他有他的坚持,那时的她,只当自己是一个看客,看着浪人浮萍人生,是如何的起伏跌宕。
可是,看着看着,风天涯总是忍不住地伸手,帮帮这,帮帮那,最后,则是完完全全陷入其中。
风天涯并不想将祭司的事情告诉燕孤鸣,即使他的武功完全可以胜任牵住卿士樾的任务,她依旧不会告诉他。
她不会再让他涉险,她要一个人做完。等她回来,就跟他一起走。
从此,就像书中写的那样,天涯海角,再不分离。
风天涯解开燕孤鸣的腰带。
就在她要将腰带取下的时候,燕孤鸣的大手忽然盖在了她的手上。
风天涯一愣,她低下头,去看燕孤鸣的脸。
燕孤鸣醉得眼睛半眯半睁。
风天涯将他的手拉开,可是刚一松手,他马上又盖了回来。
风天涯:“……”
她又尝试了一次,结果又失败了。
风天涯:“蠢燕,我帮你洗澡,你得把衣裳脱了才行。”
燕孤鸣迷迷糊糊地,呆了半响,摇头。
风天涯:“……不脱衣服怎么洗哦,再等水都凉了。”
这回燕孤鸣连头都不摇了,死死地按着腰带。
他的手没有力气,不能握住,只能这样按着。
风天涯稍稍用了点力,那边马上有了抗衡的力量。
“……”
风天涯:“怎样,犯病了。”她一手托起燕孤鸣的下巴,浪人迷瞪的脸露了出来。风天涯看着看着扑哧一声笑出来。
“乐死了。”
平日里不可一世冷到成冰的燕孤鸣,也有这样的时候。
风天涯声音也爽朗起来。
“喂喂,松手了。”
燕孤鸣自然听不懂。
风天涯笑着,手里慢慢使力,她也不一次拉开,逗着人玩似的,一下拉那么一点点。
他按得紧,她就不动。一会他放松了,她又使点力。
一拉,一扯,一拉,一扯。
那腰带总是往风天涯的方向去。
“嗯――”
浪人脸皱了,胸腔里挤出委屈的一声,哪里像是快要而立之人,就同街上被抢走糕点的孩子一样。
“哈哈哈。”风天涯从没见过这样的燕孤鸣。“师傅给你洗澡,看把你委屈的,让人看见了以为我在欺负你。”
腰带终于被抽走了。
燕孤鸣驼着背,呆呆地坐着。忽然抬起左臂,开始捶打自己的右肩。
“喂喂!作甚哟!”
风天涯连忙将他的手拉开。
虽然风天涯瞧着发笑,但是燕孤鸣的神情很痛苦。
即使是在醉梦中,他也明白自己的无力,他也不曾忘却自己的残缺。
风天涯看着他,渐渐也不笑了。
燕孤鸣的眉头紧紧锁着,风天涯试图将他的眉峰抚平,可是却无济于事。
“蠢燕,对不住。”风天涯心底微微的愧疚,觉得自己不该这么逗他玩。“你睡一觉吧,睡一觉就好了。”
风天涯出手,一瞬间点中燕孤鸣几处大穴,让他彻底睡着。
“师傅帮你洗澡。”
风天涯扛起燕孤鸣,小心翼翼地将他放到浴桶中。
她一边扶着他,一边帮他洗。
风天涯从来没有伺候过人沐浴,问题频出。
“哎呦,沉了沉了!”燕孤鸣睡死过去,身子一点支撑都没有,要风天涯完全扶住了才行。他耷拉着脑袋,头发披散。
风天涯一边帮他洗一边嘀咕:“也不老,怎么这么多白发……”
风天涯洗得很细,虽然有点辛苦,但是她心情却很好。
非常好。
“叶淮山说,心上人在一起,就要做欢喜事。我同你在一起,一直都很欢喜,你是不是我的心上人。”
风天涯咧着小嘴,跟一点知觉也没有的燕孤鸣说。
“你对我呢,蠢燕子,你对我动心了么。”
燕孤鸣身上肌肉扎实,硬得几乎膈手,上面又有大大小小数不尽的伤口。风天涯离得这么近,看得一清二楚。
“你这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武功到底是怎么练出来的,怪不得书上说浪人都是亡命之徒,果然……”风天涯皱着小鼻子,在燕孤鸣的脸上洒了点水,“这种武功练得再厉害也非是长久之策,你什么时候能明白。”
她就着燕孤鸣脸上的水,帮他洗脸。
“不过不明白也不要紧,我总不会让你再涉险。”
风天涯嘴里哼着那支戏调,手里轻飘飘地给燕孤鸣擦洗。
翌日,燕孤鸣醒来的时候,风天涯正坐在床边支着脑袋看他。
“醒了。”
燕孤鸣醉了一晚,头疼欲裂。
风天涯递给他一碗水,燕孤鸣侧眼看了她一下,接过。
风天涯:“难受吧,谁让你喝那么多。”
燕孤鸣坐起身,声音沙哑:
“你先出去一下。”
风天涯:“作甚。”
燕孤鸣:“我换件衣裳,等下去找你。”
风天涯:“我昨天都给你换好啦。”
燕孤鸣:“……”
浪人低下头,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早就已经换过了。他皱紧眉头,想要回想起昨晚的事情,可是一星半点都想不起来。
“你给我换了衣裳……”
“怎样。”风天涯一脸坦然,“害羞呀,你浑身都被我看遍也摸遍了,现在害羞已经晚啦。”
燕孤鸣刚刚从清醒,也许是精神没有完全恢复,声音也较往常低沉许多。
“你这个样子如何到那府邸去。”
风天涯没听懂,“怎样?”
燕孤鸣摇摇头。
风天涯:“昨晚你怎么喝了那么多酒。”
燕孤鸣:“想喝便喝了。”
风天涯哦了一声,也不再多问。
燕孤鸣发现自己的头发还有些潮,他问风天涯道:“昨夜,你帮我沐浴了。”
风天涯:“是,我都说你浑身上下都被我看遍摸遍了。”
燕孤鸣:“……”
他又开始回想昨夜的情景,想到风天涯的小手曾在他的身上摸来摸去,他脸烫了。
“胡闹!”
风天涯:“吼什么。”
燕孤鸣瞪着眼睛看着她:“你到底懂不懂,这……”
他挤了半天也没下文,风天涯眨眨眼睛,“啥?”
燕孤鸣长叹一口气,转过头。
风天涯:“蠢燕,师傅要离开几天。”
燕孤鸣:“去哪里。”
风天涯:“办件事情,做完就回来找你。”
燕孤鸣看她,“何事,我同你一起去。”
风天涯摇头,“不用。”
燕孤鸣低声道:“不用我,那叶淮山呢。”
风天涯:“他一起去。”
燕孤鸣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风天涯看着他,静了静,道:“蠢燕,你想过跟人成亲么。”
她这一句话说出,燕孤鸣的心骤然冷了。
成亲,你与他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了?
他虽也想过他们在一起,可是他不知竟会如此快。
燕孤鸣声音冷漠。
“没有。”
风天涯舔了舔嘴唇,犹豫道:“蠢燕,你没有心上人么,有了心上人就会想成亲。”
燕孤鸣心里酸涩难耐,心上人,他自然知道自己有没有心上人。
“没有,浪人无牵无挂逍遥自在,为何要成亲。”
风天涯也静了。
半响,她笑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先走了。”
风天涯起身,走到房门口。
燕孤鸣:“你到底要去哪!”
风天涯转头,脸上依旧是嘻嘻哈哈。
“哎呦,在这里等师父,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她关上房门,燕孤鸣听着门口的脚步声,一点一点走远。
我过几天就回来了。
燕孤鸣眼底血丝密布。
“回来又要做什么,同我道别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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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第三十章
风天涯低着头走在路上,静悄悄的,不知在想什么。
过了一会,她来到将军府。
门口的侍卫认得她,放她进入。
风天涯逮住一个小厮,问道:“你们将军呢?”
小厮被她一拉,吓了一跳,“姑……姑娘……”
风天涯:“你们将军呢?”
这小厮脑袋慢,支支吾吾半天也没说出来。风天涯嘴一撇,一字一句地又问一遍:“我是说你们家将军在哪里?叶淮山他人呢?”
“风姑娘,何事如此动怒。”
就在风天涯询问未果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女声。风天涯转头,看见一个素衣女子站在身后,身边还跟着一名丫鬟。
风天涯认得她,是那天她扒房顶看到的女人,她旁边的丫鬟就是她到将军府第一晚,那个来找青儿的人。
她知道,那女人是叶淮山的表妹。
那小厮见到叶晴歌,连忙恭敬地弯腰,“表……表小姐。”
叶晴歌冲他点点头,复尔对风天涯笑了笑,道:“风姑娘有事同我说吧,何必为难一个下人。”
风天涯松开手。
“叶淮山呢?”
她再一次直呼其名,叶晴歌身旁的丫鬟眉头紧皱,但叶晴歌却毫不在意。
“风姑娘可是问表哥?”
风天涯:“……”废话么。
叶晴歌说话声音很柔,很慢,是独属大家闺秀的轻缓婉约。但现在,风天涯却无心同她多说。
“叶淮山人呢,快点让他出来。”
叶晴歌身后的侍女开口了。
“你如何同表小姐说话呢!”
“彩儿。”叶晴歌轻斥,“不得无礼。”
“小姐。”彩儿急得直跺脚,昨夜将军不顾小姐的意愿,硬是陪着这个女人去庙会,小姐在屋子里难过了整整一个晚上,她瞧着心里也难受极了。今日见了风天涯,她忍不住想要帮小姐出气。
其实,若是往日,风天涯是很乐意跟这位同龄的女子聊上一聊的。可是今天,她却什么心情都没有。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风天涯低声,将话缓缓地,又问了一遍。
“叶淮山人呢。”
叶晴歌:“表哥事情很多,不如让晴歌陪风姑娘走走吧。”
风天涯抬眼,“你陪我走?”
叶晴歌点点头。
风天涯轻笑了一声。
“姑娘,你若不清楚叶淮山在哪,我便自己叫他出来了。”
叶晴歌眉色淡淡,“表哥事情很多,一早便离开了,你叫也叫不来。”
风天涯看着她,长长地哦了一声,“是么。”
叶晴歌不说话。
风天涯:“你知道武人最受不了的是什么。”
叶晴歌抿抿嘴,轻声:“什么……”
风天涯的头微微向叶晴歌的方向探了探,仿佛是怕她听不清一样。
她说了两个字。
“挑衅。”
简短的一个词,语气一毕,风天涯霍然转身。
眸藏暗光,气走全身。
一瞬间,风卷尘沙,翻扬而起。
“叶淮山,出来――――――!”
气韵流转,清风送声!
其实风天涯并没有用力喊,所以这声音听起来并不是声嘶力竭,而是像平日说话一样,带着她嗓音独有的清脆,传到将军府的每个角落。
一旁的叶晴歌完全呆住了。她此生都没有见过这样的人,别说做出应对,现下她连话都说不出。
风天涯这一嗓子叫完,整个将军府都震惊了。
这是谁,这是干什么呢。番疆打到京城了?这是来将军府叫阵呢!?
没一会的功夫,呼呼啦啦出来一堆人,七八个侍卫将风天涯团团围住。
大管家齐伯匆匆而来,认出这是叶淮山带回来的“救命恩人”,连忙叫侍卫将兵器放下。
“快放下快放下!”
齐伯来到风天涯面前,小心问道:“姑娘这是……”
风天涯瞥向他,“我找人。”
齐伯心道这是什么找人的方法。再一转眼,他看见旁边站着的叶晴歌,打算问问她。
“表小姐,这是怎样了?”
叶晴歌回过神,看了风天涯的背影一眼,向齐伯微微颔首,轻道:
“齐伯,晴儿……晴儿也不清楚,风姑娘问我表哥在哪,我说表哥有事,还在忙,她就……就……”
风天涯抬头看看天上。
京城的云,离地很远很远。
齐伯想了想,对风天涯道:“姑娘,将军昨夜回来忙了一晚,在院子里一直没有出来,你看要不……”他这边谨慎酌词,那边风天涯看着天,就像没听到一样。
“姑娘?”
风天涯高仰着头,低声自语。
“来了……”
齐伯没听明白,“姑娘?什么来了?”
风天涯不说话。不用他说话,因为她垂下头的一瞬,一道人影从府邸深处飞奔而来。
正是叶淮山。
他身着灰白劲装,手里还拎着长枪,头上大汗淋淋。在他身后跟着另外一个大汉,身后背着一副长刀。
叶淮山跑着过来。
“风……风姑娘!”
风天涯从上到下将他看了一番。
“作甚。”
叶淮山喘匀了气,看了看周围的人,“都散了吧。”复尔转头对风天涯道,“风姑娘,我们进去说。”
众侍卫得了叶淮山的命令,纷纷离开,齐伯对叶淮山道:“大少爷可还有什么吩咐。”
叶淮山:“没有了,你也先下去吧。”
齐伯见叶淮山似是有事同风天涯说,知趣地离开,临走前他给叶晴歌使了个眼色,叶晴歌却仿佛未见。
她上前两步,轻轻道:“表哥……”
叶淮山这才看见她也在这。
“晴儿,你先去陪老太君说说话,我现在有事,做完便去给老太君请安。”
“表哥……”
叶晴歌声音颤抖,奈何叶淮山心思根本没在这上面,话都没听到。
叶淮山带着风天涯来到自己的院子,那身后的大汉一直跟着。
风天涯抽空看了他一眼,心中明白了。
叶淮山向风天涯介绍,“风姑娘,他是罗成,是我的副官,也是前锋营的教头。”
风天涯看着罗成,微微拱手,“有礼了。”
罗成虎拳紧扣,“姑娘有礼!”
风天涯:“你知道叶淮山叫你来是做什么?”
罗成摇摇头,“将军昨夜便将俺召来,练了一个晚上,但是并没有告诉俺要做什么!”
风天涯点头,她围着罗成转了两圈,指了指他背后的长刀。
“你使这个?”
罗成:“是俺的铡骨刀!”
叶淮山道:“罗副将在战场上可以以一当十,勇猛无比,他曾经带着百十号人大破敌营,是不可多得的猛将。”
风天涯挑眉,“哦?”
叶淮山:“风姑娘,你可要试他一番。”
风天涯摇摇头,“不用试了。”
叶淮山:“那我们――”
“他不行。”
叶淮山,罗成:“?!”
叶淮山倒还好,知道风天涯此话必有缘由,可罗成听了不愿意了,他是个武将,直肠子,不满全都写在了脸上。
“俺哪处不行!你说!”
叶淮山瞪了罗成一眼,“放肆!”
罗成被他吼了一句,脸上有点委屈,倒还是闭上了嘴。
叶淮山问风天涯道:“风姑娘,你觉得他不能胜任?”
风天涯看着叶淮山,不答反问:“我们是去战场么?”
这话问的叶淮山一愣。
“什么?”
“你说他在战场上可以以一敌十,但我们去的是战场么。”
叶淮山被她直直看着,渐渐懂了。
风天涯:“这不是我们需要的人。”
罗成忍无可忍:“你说俺不行要拿出证据!俺一招都没使,你怎知俺不行!”
叶淮山要说什么,被风天涯手势按回。
风天涯来到罗成的面前,这大汉个头很高,同燕孤鸣的身形差不多。
风天涯仰着头,“你在战场上,要面对多少敌人。”
罗成:“成千上万!”
风天涯:“那一个呢?”
罗成虎头虎脑,“什么?!”
风天涯看他那呆样,乐了出来,“我说,如果敌人是一个人呢?”
罗成不动,千军万马他都不怕,更何况是一个人。
“这样吧。”风天涯退后两步,伸手在旁边的小树上摘下一片叶子,在罗成面前晃了晃,“你只要能从我手里拿走这片叶子,我就认同你。”
罗成大眼睛瞪着那片叶子,转头看向叶淮山,叶淮山无奈地点了点头。
“喝――!”
罗成十指成爪,向那叶子扑去。
其实,按罗成这个身形,能有这般灵巧的步伐已是不易,但是仅凭这个就想从风天涯的手里夺东西,根本是笑话。
一盏茶,两盏茶。
半柱香,一炷香。
“啊――!!”
一声巨吼,罗成双目通红,大喘粗气。一身衣裳已经浸透,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风天涯也出了些汗,脸上粉扑扑的。
她看着罗成,道:“怎样,想拔刀也可以,不过结果还是一样的。”
风天涯虽出了汗,但是一开口,声音还是很平缓的。
罗成咬着牙,叶淮山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了。”
这回不服也不行了,罗成抹了抹脸上的汗,一脸沮丧。
风天涯走过去,将那片叶子插在罗成的腰带里。
“飞瀑可沉深潭,却无法浇灌小小的一块农田。罗副将,术业有专攻,你莫要在意。”
罗成还是呕着气,向风天涯拱手,话也不说。
叶淮山:“好了,你先下去吧。”
罗成:“是。”
罗成走后,叶淮山长叹一口气。
风天涯:“你答应得如此爽快,我当你真的有合适人选。”
叶淮山俊脸瑟然,“我……我考虑的太不充分了。”
风天涯:“军队的将士总是直来直往,这般在战场上尚可,但是想对上番疆高手则是徒然。”
叶淮山紧皱眉头,暗自思索另外的人。
过了一会,他还是没有想到。
风天涯看着他,道:“叶将军,你就不认识什么江湖人么?”
叶淮山:“什么?”
风天涯突出地咬重几个字,“江,湖,人。”
叶淮山犹豫道:“这般大事,要找江湖人来做么……”
风天涯:“这个天下,哪里不是江湖。”
叶淮山无言地站在原地。
风天涯:“想到人选了?”
叶淮山抬眼。
“如果这样讲,那我心中倒是有一个人……”
风天涯:“身手如何。”
叶淮山笑道:“风姑娘,我在此人手下,过不了十招。”
“哦?”风天涯挑眉,“你的枪法我见过,是什么人能让你走不了十招。”
叶淮山:“他的能为,你一见便知。”
风天涯点点头,“那走吧。”
叶淮山拦住她,“现在不行,晚上才能见到他。”
风天涯看着他,“你可知现下卿士樾或许已经启程了。”
叶淮山:“我知道,但是此人有自己的规矩,不到戌时,他是不会见客的。”
“哟,这么大的排场。”风天涯笑道,“那好,既然你都不急,我们便等好了。”
叶淮山带着风天涯进书房,叫下人送来茶水,一边饮茶一边商议计划。
时间眨眼便过去了。
“风姑娘,我们动身吧。”
风天涯点头,“走吧。”
叶淮山带着风天涯出了将军府,朝北边走。他们在几条繁华的街道间拐来拐去,风天涯绕的头都要晕了。就在她不耐烦打算开口问的时候,叶淮山带她拐入一条小街,一过身,眼前一片开阔。
一座璀璨华贵的金色楼宇矗立眼前。
锦带雕楼,金镶玉琢,远远一看便知富贵难言。
“哟……”风天涯微微一诧,看着这座小楼。“漂亮啊……”
叶淮山似是料到了她的反应,笑道:“这是锦兹楼,它的富丽就算京城也是屈指可数的。”
风天涯跟着叶淮山走进去。
金漆银粉,七彩绸缎,铺满楼间。
楼内有清雅的筝琴声,是楼上传来。
叶淮山带着风天涯上楼。
“这里是做什么的,怎么都没有人。”
叶淮山:“这里不是酒楼客栈,就是一座楼。”他带着风天涯来到顶层,没有房间,一片开阔,只有层层的绣金屏风,挡在视线前,那清雅的乐曲声,便是从屏风后面传来。
叶淮山继续说着,“这里是做其他事情用的,你看这里,华丽鲜艳富贵无双。”他带风天涯绕过一层屏风。
“所以也有人叫这里艳楼。”
风天涯一瞬间停下脚步。
“叫这什么?”
叶淮山转过头,有些疑惑地看她,“艳楼,怎么了?”
风天涯直直看着他,短短的停顿,叶淮山竟莫名感受到一丝戾气。
随后,风天涯像没事人一样,缓缓跟上他的脚步,“走吧。”
叶淮山带着她绕过所有的屏风,来到空旷的毯地上。
这里的布置很简单。
一个女子在他们面前弹着琴,梵香萦绕,女子面前,背对着风天涯与叶淮山,有一个人轻轻靠坐着。
叶淮山上前一步,“师兄。”
那人手轻轻抬起,琴声马上停止了,女子施礼,抱着琴离开。
没有琴声,这座楼变得很静,静得可怕。
那人缓缓地转过身。
他并不算俊朗,但是浑身散发着的一股难以形容的气息,只是半躺着,可是周身一处漏洞都没有。
无懈可击。
叶淮山对风天涯道:
“风姑娘,这是艳楼的主人,也是我的师兄,酆都。”
风天涯看着这个男人,慢慢地,嘴角咧开,无声而笑。
“这回真是趣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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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第三十一章
夜光迷离,香韵流转。
这个静谧幽深的小楼中,两静静对视。
叶淮山并未察觉风天涯的异常,他对酆都道:“师兄,这是的朋友,风姑娘。”
酆都一手轻托着头,靠坐金丝锦绸的躺椅上,并没有要动作的意思。
他静静开口:“小淮山,为何事而来呢。”
酆都的话语拖着淡淡的尾音,同他的双眼一样冷漠而悠远。
叶淮山:“今日来此是有要事想同师兄商量。”
酆都:“开口师兄闭口师兄,小淮山,今日是有求于。”
“这……”叶淮山哑了哑,又道,“的确有求于师兄,此事事关重大,需要一个顶尖高手作为助力才行。”
“哦?顶尖高手。”酆都挑眉,缓道,“还未说是何事,这高帽倒是扣得很快。”
叶淮山:“……”
酆都:“要用艳楼的,就要守艳楼的规矩。”
“自然。”叶淮山点头,从怀中取出一样东西,风天涯扫了一眼,是厚厚的一叠银票。
叶淮山将银票放到酆都面前,“银子已经准备好了。”
酆都垂眸,看着那地上黄白的薄纸,复尔,轻轻一笑。
“小淮山,又将圣上的封赏卖掉了。”
他调侃意味甚浓,可叶淮山毫不意。
“师兄,真的需要的帮助,此事关系中原与苗疆未来局势,不得马虎。”叶淮山英眉微皱,面色严肃。
酆都看着看着,缓缓站起身,负手而立,细致的绸袍夜风中轻轻摆起。他上前两步,拾起那一叠银票。
“十万,请得出艳楼云字辈的杀手。”
雷雨云江,是艳楼四个等级,越是向后,身手越是高明。
叶淮山听了这话,犹豫道:“师兄……艳楼云字杀手武艺的确高超,但是……”
他话中的迟疑,酆都自然一清二楚。
“小淮山,江辈只为朝廷出手,该知道。”
叶淮山:“知道。”
酆都:“各处有各处的规矩,也该懂。”
叶淮山:“懂。”
酆都:“会为挑选一名高手,现下台面上这些物,以他的身手应该不是问题。”
叶淮山知道酆都还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也没有明白事情的严重,他打算先告知他这件事。而就他要开口的时候,一旁一直安静的风天涯忽然说话了。
“掌柜的,们店里口碑如何哦。”
叶淮山吓了一跳,忙转头给风天涯使了个眼色,又对酆都道:“师兄,风姑娘久居桃源,离京城很远,并不知晓艳楼……”
“谁说的。”风天涯打断他,“怎知不知晓艳楼,可是听过它的。”风天涯抬眼直视酆都,一字一句,又慢慢地重复了一遍。
“可是听过它的。”
酆都看着她,并未回叶淮山的话。
“小姑娘,唤什么。”
风天涯:“掌柜的。”
酆都:“掌柜的?”
风天涯:“怎样,这是一家店,是老板,叫掌柜的有何不可。”
叶淮山一旁有些急,别不知,他却是知道酆都的个性。奈何面前二一句接一句,来往,没有他插嘴的余地。
酆都:“店面,觉得艳楼是一间店面。”
风天涯扯着嘴角,“是哦,炒的是腥血菜,端的是皮骨汤,来往的是阴司小鬼,点钱的是森罗无常,当真是好有赚的一间阎罗店。”
阎罗店,阎罗殿,这一番话,是褒还是贬,或者,是最为直接的——挑衅。
叶淮山厉声:“风姑娘!”
“哈哈哈——”
酆都听了风天涯的话,大笑三声,浑厚深沉的笑声空荡的楼阁间层层回响。
寒风平地起,火烛摇曳,晃得花屏上的莲池墨鱼鬼魅异常。
伴随着这一道狂笑,这一层楼宇散发出一股压抑的气韵,是不再隐藏的实力,更是难以抑制的杀机。
风天涯也笑了,“对嘛,对嘛。这才是收银卖命的江湖客,听什么曲子,弹什么琴,都去不掉一身的腐血气。”
酆都:“小姑娘,可知,已经很久很久没有敢同这样说话了。”
风天涯:“哦?”
酆都:“现下仍能站的面前而面不改色,小姑娘不简单。”
风天涯:“杀意满盈仍不动手,也不简单。”
酆都:“不动手,便不怕么。”
风天涯轻轻地笑。
“如果是指周围藏着的三个,不怕。”
一语,道破玄机。
酆都:“哦?”
风天涯:“掌柜的,如果只是派这般物的话,那恐怕这店要砸招牌了。”
酆都:“那么觉得,该派什么。”
风天涯:“们要应对的是天下第一的刀客,认为派何合适。”
天下第一,刀客。
酆都听到这两个词,眼中凌韵一现。
“刀客。”
风天涯:“是,刀客。”
酆都:“天下间用刀之何其多,倒是好奇是谁有这个面皮给自己封号天下第一。”
风天涯悠悠道:“蝉岳喽,难道是啊。”
叶淮山一旁听得心惊胆战,风天涯还像没事一样松松垮垮地站那。
“道是谁,原来是那个蛮疆的番。一场比武,封刀十年,无利,刀无锋,们为何与他对上。”
叶淮山:“是因为————”
“无利,刀无锋……”叶淮山抽准时机准备开口,结果又被打断了。风天涯轻轻重复酆都的话,淡笑出声,“原来这世间最可怕的,是不知道可怕,最无知的,是不知道无知。”
酆都:“哦?”
风天涯:“十年藏刀,磨的是武魄,砺的是心刀,有锋无否,也得试过才知。”
酆都笑道:“小姑娘,想激怒。”
风天涯毫不意,“是又怎样。”
酆都:“那些曾经激怒的,都已沦为黄土一抔,姑娘年纪轻轻,何必拿命试险。”
风天涯掂量着他的话,“都已沦为……确定是‘都’已沦为。”
她特地咬重的话音,让酆都眼锋一转。
“何意。”
风天涯摇摇头,“没什么。”
风天涯压制着心中莫名的焦躁,她知道自己的确言语上对酆都多有挑衅,她也知道话头的争锋是世上最没用处之事。
她见过蝉岳么,当然没有。但是她还是忍不住乱讲一气,为的,不过是一激酆都。
具体要激他到何种地步,风天涯不知道。
拔刀么。
拔刀最好。
风天涯无比希望酆都对她拔刀,她想看那把刀,想看他的身手,想看那个斩断燕孤鸣手臂的招式。
奈何,酆都只是淡淡看着她,并没有做什么。
一边的叶淮山见他们谈话稍稍停顿了下来,连忙道:“师兄,风姑娘,们先谈正事吧。”
酆都指了指旁边飞蒲垫,“坐。”
叶淮山拉着风天涯坐下,未免意外,他没给风天涯再开口的机会,将自己欲带埋伏番疆毒首座的计划向酆都讲了一遍。
酆都听过,缓缓开口。
“懂了,小淮山,们是想让亲自动手。”
叶淮山:“……是。”
酆都面色平淡地看着叶淮山,又转向风天涯。
“小姑娘,也是同路?”
风天涯点头,“怎样。”
酆都轻笑,对叶淮山道:“可以随去一次。”
“师兄!”见酆都首肯,叶淮山激动地向前一步。
“不过——”酆都又道,“的价码,永远也出不起。想动手,要允另外的条件。”
叶淮山:“什么条件。”
酆都缓缓抬起一只手,食指伸出,对风天涯轻轻一点。如同冷凝的血滴,落清冽的静池之中,平起涟漪。
“事成之后,要讨她的命,不可插手。”
叶淮山浑身一冷,来不及思考,身子已经挡了风天涯面前。
他不语,行动已经说明一切。
酆都看着被叶淮山挡身后的风天涯。
“呵。”风天涯脸皮轻扯,“想讨的命喔……可惜的是,的命,却并不记这里。”
“小姑娘,让燃起杀的冲动了。”
酆都看着风天涯,缓缓地转过身。
“既然急于启程,那么今夜点好兵马,明日丑事,京城西郊等们。”
“好。”
事情谈妥,叶淮山带着风天涯离开艳楼。
出了门,叶淮山长舒一口气。
“风姑娘……可当真是吓坏了。”
风天涯:“怎样了。”
叶淮山:“不知师兄的脾气,他……”他犹豫了许久,终是没说出来。“总之,不要担心,不会让他伤害。”
风天涯:“呵。”
叶淮山和风天涯走深夜的小巷中,凉风习习,似乎是吹散了浓稠的血气。
叶淮山:“怎样,见了师兄,对他的看法如何。”
风天涯停下脚步,仔细回想。
半响,她皮笑肉不笑地哼了一声。
“喔,有情趣的杀手,叫的名字前面一定要加一个‘小’,要显自己资格老么,哈。”
叶淮山:“……”
风天涯轻喃:“高手。”
叶淮山想起方才二对话的敌意,道:“风姑娘,刚刚为何……”
风天涯不跟他多说,拉着他手臂往前,“哎呦,走啦走啦。明日还要赶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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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第三十二章
这一夜,风天涯没有再回燕孤鸣留宿的客栈,她随叶淮山回到将军府。
叶淮山一夜都忙,没有一刻停下来。出出进进,传唤不同的,下达诸多的命令。风天涯一直坐叶淮山的书房里,吃着糕点喝着茶,安静地听着叶淮山部署。
叶淮山桌面上布开中原地图,对自己几个心腹道:“时间紧迫,众有何意见,皆说出来供大家参详。”
翟谷平是叶淮山的文帐,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但是头脑灵活熟读兵法,是叶淮山得力助手,也是军中智囊。他听过叶淮山的计划后,道:“将军,从番疆到盘华山有三条路,最快的一条,也就是直通北山凌霄峰的那条路,要经过松林海。那里地势险峻,树繁山深,极适合埋伏。”
翟谷平身旁站着一名虎将,名唤赵杰,中年模样,身材刚猛魁梧,声音粗犷有力。
“将军,末将认为军师的话有理,樊珑丽珈伤势紧急,卿士樾一定会选最近最快的路前往盘华山,们只要松林海设下埋伏,定能一举功成!”
叶淮山眉头紧皱,眼睛紧紧盯着那张简朴破旧的地图。
缓缓,他摇了摇头。
“不……卿士樾不会走这条路。”
翟谷平:“将军,觉得毒首不会走松林海?”
“嗯。”叶淮山点点头,“松林海的确是通往盘华山最快的路,但是这条路太明显了。”他伸手,指了指地图上那条蜿蜒的细线,“们看,这短短百里的范围内,便有道门和鬼宗两大门派,而从盘华山的北山上去,更是直接面对中原剑宗两大派首,这四大武林门派高手辈出,万一有发现了番疆之,定是不能善了。”
翟谷平明了,“原来如此,而从南山上去,虽然时间会拖一些,但是却倍加安全。”
叶淮山:“一旦他们身份暴露与交手,那对于樊珑丽珈来说,一切都来不及了。”
赵杰抱拳,对叶淮山道:“将军!末将自愿领命,前往南山设伏!”
叶淮山:“急事缓办,们不能这样匆忙做决定,先具体分析一下对方的战力再说。”
翟谷平道:“叶将军,卿士樾虽是毒首,但是其智谋韬略不容小觑。”
“自然。”叶淮山道,“们与他交手多次,此虽不如樊珑丽珈布局深远,但是文武兼备,心狠手辣,心思又是缜密难测,决不能小看对手。而且……”叶淮山抬首,看了看坐一边的风天涯,后者捧着茶杯喝茶,并没有注意他。
叶淮山道:“而且,怀疑此次取药,番疆刀首座也会参与。”
“嗯?”
叶淮山话一出,翟谷平和赵杰皆是一愣。他们互相看了一眼,翟谷平道:“将军,蝉岳已有十年没有台面上活动,不仅是中原,就算番疆,这十年里见过他的都屈指可数,怎会怀疑……”
叶淮山:“有备总是最好。”他看着地图,想了想,道:“赵杰,届时率领先锋营五十名精兵,埋伏南山,领另外五十双侧包抄,具体地点等们到达之后再做详议。”
这时,风天涯站起来,来到叶淮山的木桌前。
翟谷平和赵杰迟疑地看着她。
这小姑娘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坐这,听了他们整场讨论。本来赵杰打算开口让她离开,但是翟谷平却给他使了个眼色,让其莫要多嘴。
开玩笑,叶将军都没发话,撵什么。
而这边,风天涯来到叶淮山面前,叶淮山看着她,道:“风姑娘,如何了。”
风天涯:“没什么。”
叶淮山:“可是觉得计划有不妥之处。”
风天涯摇摇头,“没有。”她瞧着那地图,又看看周围两个,对叶淮山道:“屋子里太闷了,去院子里坐坐,有事就叫。”
叶淮山:“好。”
风天涯走出去,背手将门关好。
她翻身跃上屋顶,坐屋脊上看天。
夜已经很深了,晚风吹起风天涯细细的发脚。她的手无意识地抚摸自己的腰带部位,轻轻的,一遍又一遍,不知想些什么。
子时一过,叶淮山便叫众整装出发。
这一次,只带了一百。这一百都来自先锋营,都是他一手带出来的精兵。赵杰领着军令,先一步去调动马,翟谷平则是赶回朝野,将叶淮山的亲笔信呈交圣上。
风天涯看着他们从屋子里走出,她站起身,轻轻一跳,落到院中。
叶淮山:“风姑娘。”
风天涯:“走了。”
风天涯与叶淮山错身而过,叶淮山开口:“风姑娘……”
风天涯转过头,“又怎么了。”
叶淮山犹豫道:“燕兄……不用同燕兄告别么。”
风天涯笑了,学着酆都的语气,“小淮山,想问的是蠢燕为何不同们一起来对吧。”
叶淮山被她噎得无话。
他确实有些疑惑,凭着燕孤鸣的身手以及他与风天涯的交情,他都不该不来帮这一趟。
虽然,燕孤鸣某一方面是他的对手,但是此时正值用之际,叶淮山愿意放下一切,谋得战力。
风天涯缓步走到叶淮山面前,眼睛定定地看着他。
“他不该来,也不会来。叶将军,奉劝一句,别打他的注意。”
叶淮山垂眸,“懂了,们走吧。”
京郊。
风天涯和叶淮山骑着马,来到约定之地。酆都正坐路边的亭中,静静等着他们。
他一身猩红色的衣裳,这苍茫的秋夜中,鬼魅又凄凉。
风天涯下马,站原地。
叶淮山上前,对酆都道:“师兄。”
酆都侧过身,淡淡地看着他。
“难得见一身杀气,如何,都布置好了。”
叶淮山点点头,“大概的布局已经进行完,剩下的要到盘华山考究地势后再做详议。”
酆都:“好。”他转眼,看见风天涯,少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腰间兵器。
“呵。”酆都笑了,骨节分明的手指那金色刀鞘上轻轻划过。“小姑娘,对黄泉感兴趣。”
风天涯抬眼:“哦?它叫黄泉。”
“是。”
风天涯看着那柄刀,长约三尺,刀身很细。刀鞘之上金纹密布,华丽无双。可这刀看着看着,却有一股难言的韵味。
风天涯:“这刀,透着死气。”
酆都笑着,不说话。
战场之上斩奸除恶的刀,杀过很多,会含浩气;武林之中拉仇解怨的刀,杀过很多,会含戾气;而只有那些无理无由的刀,杀过很多,才会有死气。
一把陈腐的,破旧的,只为杀而杀的刀。
风天涯并不知道,黄泉中原,就好比蝉岳弯刀番疆,都是一种传说。
而它们的区别于――番疆,蝉岳弯刀如同蝉岳一样,是仁义之刀,开仁义之路。而黄泉则相反,黄泉黄泉,只开黄泉之路……
风天涯喃喃:“是了,能感觉出来,就是这把刀……”
就是这把刀,斩断了燕孤鸣的手臂。
叶淮山见他们又起了莫名火,一步上前。
“好了,时间紧迫,们要走了。”
酆都:“呵,是要走了。”
风天涯移开目光。
等吧。
再等等吧。
叶淮山来到风天涯身边,“风姑娘,们走吧。”
就这时,一阵风起。
场三均停下手中动作。
风天涯猛地转头。
凄茫的夜色中,一身影独立路的尽头,淡淡月光的照耀下,他如深山的老松一般,稳稳扎地上。
寒夜,冷月,风沙,勾勒浪健硕魁梧的身形。
离得尚远,可风天涯却觉得,她与他的目光黑夜中直直相对。
“走,是要走哪里呢。”
低沉的声音,压抑的氛围。
风天涯第一次觉得自己说不出话。
燕孤鸣一步一步地走近。
叶淮山察觉不对,上前一步站到风天涯面前。
“燕兄,怎么来了。”
燕孤鸣对叶淮山不闻不问,离风天涯十步开外,他站下脚步,又道了一遍。
“走,是要走哪里呢。”
风天涯伸手,拨开面前的叶淮山,她看着燕孤鸣的眼睛。
“蠢燕……”
燕孤鸣向她伸出手,他手掌无力,可仍旧伸平。
“过来。”
风天涯:“蠢燕,……”
“过来。”
“呵。”身后一声了然的轻笑,“小姑娘,他是的情郎么。”
燕孤鸣面色冷到了极致,他看着风天涯,几乎使出了所有的力气。
“过来,要做什么,帮做,过来。”
风天涯一步一步走过去,距离很近的时候,燕孤鸣不待她再走,胳膊一挥将她揽了回来。
风天涯察觉他身上冷硬的气息,比从前的任何一次都要凛冽。
她轻轻道:“蠢燕,等半月好么……等半月好么。”
燕孤鸣不语,坚硬的手臂道出了答案。
“半月之后,想做什么都行。都帮……”
的仇,的恨,来帮报。
燕孤鸣冷冷地看着她。
风天涯嘴唇冰冷,“蠢燕,知道他是――”
“风天涯!”
风天涯身子一颤,这是她第一次听燕孤鸣叫自己的名字,那冰冷的低吼中,风天涯听到了他坚忍的压抑和无声的祈求。
那一瞬间,风天涯几乎想要放弃计划,抛开内疚,提剑与燕孤鸣一同杀掉酆都。
可她最终还是忍住了。
她牢牢记住师傅曾经对她的叮嘱――永远不要用他的苦痛承担自己的幸福。
只要杀了樊珑丽珈,只要杀了她,们就再没亏欠了。
“蠢燕……等吧,会同说清的。”
风天涯轻轻站起身。
她渐渐脱离燕孤鸣的怀中的时候,她听到轻轻地一声,这荒凉的山野里,完全不值一提的一声。
风天涯身子顿住。
她知道,那是袖剑开鞘的声音。
她等着,等着他出剑。她能理解他的愤怒,她甘愿承受他这一剑的恨意。
可是,最终,一直到她慢慢地,慢慢地从燕孤鸣的怀中离开时,燕孤鸣都没有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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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第三十三章
背身的一瞬,风天涯听见他说――
“丫头,这个江湖不适合。”
风天涯转过头,燕孤鸣已经背过身去。
他声音低沉。
“这次不动手,还的情面。”
说完这句,他便离开,一次转身也没有。
直到浪消失夜色中,风天涯才怔怔地回过身。一抬眼,看到叶淮山沉默地站一旁,而酆都,则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风天涯:“看什么。”
酆都眸色淡淡,“小姑娘,昨夜锦兹楼没动手,当真能忍。”
风天涯:“别急。”
拉住马缰,风天涯翻身上马。她冲叶淮山道:“叶大将军,还不快走,赶路呢!”
叶淮山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风天涯,又看看自己的师兄,一脸担忧道:“要等先锋营的副将,交代一些事情,们……”
风天涯明了,她摆摆手:“没事,打不起来,们先一步走了。”
叶淮山点头,酆都上马,几声轻喝,两匹马趁着夜色向南飞奔而去。
剩下叶淮山一,看着他们离去的身影,暗自深思。
过了一刻,叶淮山骑上马,调转马头,慢慢地向回走。
城门口,他勒住缰绳,抬头看去。
城门边处,高耸的城墙上,隐隐约约可见一个模糊的影,若不是仔细看,根本难以分辨,那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守城的士兵分毫没有注意。
叶淮山将马拴路边的树上,来到城墙边,纵身而起,一下垫脚跃上城墙。
黑衣动也未动一下。
叶淮山稳住身形,开口。
“燕兄。”
燕孤鸣靠城旗竿上,看着黑漆漆的夜色。
叶淮山坐到他身边。
“知道一定会这里。这里最高,最能看清离开的那条路。”
燕孤鸣的声音平缓冰冷:“来做什么。”
叶淮山:“可知们要去做什么。”
燕孤鸣不语。
叶淮山:“燕兄,知道风姑娘一定没有将此事告诉,她不希望牵连其中。”
燕孤鸣:“说吧。”
叶淮山转头看他,“什么。”
燕孤鸣冷笑一声,“来不就是为了告诉么,说吧。”
叶淮山看着燕孤鸣。
虽然从一开始,燕孤鸣对他就没有表现出善意,他的态度一直都是冰冷疏远,但是这一次却尤为突出。
叶淮山一时无话,燕孤鸣看向他。
“说啊,们要做什么。”让知道究竟是何种事情,让她必须欺瞒于他,究竟是如何重要的事情,让她不得不与酆都合作。
叶淮山:“们要去围杀一个。”
燕孤鸣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叶淮山:“是番疆祭司。”
“哦?”燕孤鸣淡然道,“围杀番疆祭司,那该是的事,与她何干。”
叶淮山低下头,“也许风姑娘是觉得有愧。”
“愧从何来。”
叶淮山:“还记得当初风姑娘从毒首中救下的情形么。”
燕孤鸣微微凝眉。
叶淮山接着道:“当初风姑娘与卿士樾交换条件,便是用一种能替代寒霜草治疗祭司的药物来换取的性命。”
叶淮山将计划毫无保留地告诉了燕孤鸣。
“也许风姑娘内心觉得自己救下祭司会为中原带来灾祸,所以才――”
“叶淮山。”
叶淮山说到一半便被燕孤鸣打断了。
“燕兄?”
冷眼,冷笑。
燕孤鸣一双黑眸嘲讽一般看着叶淮山。
“省下吧。”
一瞬间,两皆明了。
叶淮山:“燕兄,非是……”他张着嘴,却是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出下文。该说的,不该说的,叶淮山觉得自己也许永远无法同眼前坦然交流,不管明,还是暗。
燕孤鸣站起身。
叶淮山:“燕兄!不助们一行么。”
燕孤鸣沉默。
叶淮山也站起来,对燕孤鸣的背影道:“燕兄,确有想借助风姑娘武力的想法,也确是希望可以帮助们。但不论如何,风姑娘内心的担忧是真,不肯涉险更是真!若还有情,便不该撒手不管!”
静了片刻,燕孤鸣缓道:“特意回来告诉这些,无非是想让分担她的愧疚。”他侧过头,冷峻坚毅的轮廓黑夜中形成一道剪影。
“可是叶淮山,这世间,不是所有都如同她一样纯粹。而且这份愧疚,到底该算谁的头上,都清楚。还有……”
还有……
“她的恩情,浪刚刚已经还了。”
说罢,燕孤鸣纵身离去。他走进漆黑的树林,叶淮山不懂最后的那句,却明白那沉默的背影所代表的意义。
干脆又冷漠的拒绝。
叶淮山跃下城墙,取来马匹。临走之前,他看向燕孤鸣离去的方向。
“这般绝情之……风姑娘,对他的隐瞒多余了。”
“驾!”策马扬鞭,叶淮山向着南边绝尘而去。
先行的两,空无一的山路上疾驰。风天涯的马前,酆都后。
酆都看着前面小小的身影,开口道:“小姑娘,他是什么。”
风天涯没有回头,“是什么能怎样。”
酆都轻笑一声,“倒是明了了昨夜的敌意。”
风天涯哦了一声。
过了一会,酆都又道:“与合作,不怕开罪于他。”
风天涯心思烦躁,“与何干。”
“呵。”酆都想了想,道:“其实刚刚他没有动手,有些出乎的意料。”
风天涯:“还记得他。”
酆都:“黄泉出鞘而留命的,这世上也只有他一个,自然记得。”
风天涯手上一紧,马匹速度慢了慢,与后面的酆都并驾齐驱。
“听他说,是他要救一个,而这们手里,所以才会起冲突。”
酆都:“哦,他是这样同说的?也对,正是如此。”
风天涯双眼看着前方,缓道:“杀不过头点地,为何要这样对他。”
酆都口气轻飘:“想斩就斩了,需要什么理由。不过小姑娘,能如此心平气和地与讨论此事,倒是让意外。”
风天涯:“有什么意外,要知道事情经过。他不说,只能问。”
酆都:“想知道什么。”
风天涯:“明知故问。”
“哈。”酆都笑道,“这个浪客与从前不同了。”
风天涯侧脸看他,“从前?他从前什么样子?”
酆都:“问生不问死,问钱不问命。”
风天涯:“是他的生意搅了的生意?”
酆都:“生意……偏要说成生意也可以,他接下不该接的生意,来救不该救的。”酆都看向风天涯,“小姑娘,他是的意中?”
风天涯点头,“是。”
酆都清冷的脸上露出淡淡的笑容。
“可怜的小淮山。”
风天涯:“……”
酆都:“所以说,对小淮山开出的条件正合意了。”
风天涯瞥向他,“的命记燕孤鸣的剑下。”
“哈哈。”酆都大笑,“燕孤鸣的剑下?他倒不知他长了三条手臂。”
风天涯扯着嘴角不说话。
酆都笑完,转过头看她,一脸玩味道:“小姑娘,忽然不想杀了。”
风天涯朝旁边啐了一口,“呸!谁杀谁还不一定呢。”
酆都:“杀他会更有趣。”
风天涯手一紧,死死地勒住缰绳,马儿嘶叫一声,停了下来。
酆都反应很快,几乎与风天涯一同站住脚。
风天涯偏着头看酆都,“杀有趣么。”
酆都眼梢戏谑,“欺欺,杀杀,这就是江湖。”
风天涯:“那是的江湖,不是的江湖。”
酆都:“江湖路本就是死铺出来的。”
风天涯:“不走路,坐船,行么。”
酆都被她逗乐了。
“小姑娘,但愿今后们没有刀剑相向的一天。”
风天涯厌弃道:“一刻三变,真没定性。”
“哈。”酆都朗声一笑,目光风天涯腰间一过,而后缓道,“其实,很好奇的剑。”
风天涯:“他的仇,们早晚会报,待到那日再看不迟。”
说完,她两腿一夹马腹,疾驰而去。酆都目色深沉,跟了上去。
日夜兼程下,风天涯一行花了三日的时间来到盘华山。
南山相较北山,地势没有那么复杂,但是也可找出适合设伏的地点。叶淮山制定了计划,命将周围百里的地形图详细地绘制了一遍,并且赶到的前两日便派布衣进入最近的城镇,沿途一路观察可疑之。
营地安排南山半腰的高林中,极为隐蔽。风天涯自到了地点后,便到处闲逛,而酆都则是一直营帐中休憩。
又过了两日,前方探子来报,发现了卿士樾一行。
“来了?不慢。”风天涯听了叶淮山的消息,道:“有没有发现智首座?”
叶淮山:“据探子说,算上卿士樾,一共有六。六个男子,护送一辆坐轿,现正香林镇歇脚。觉得那辆坐轿中,该是樊珑丽珈。”
营帐中点着火烛,叶淮山抬眼,看见酆都半闭着眼睛,靠矮桌上。他想了想,问道:“师兄,如何看。”
酆都睁开眼,“轿中出现过么。”
叶淮山摇摇头,“目前还没有,他们看护得很紧。六个都是高手,的不能靠得太近。”
这时,风天涯开口了。
“去确认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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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三十四章
叶淮山:“风姑娘……”
风天涯:“放心,绝不会被他们察觉。”
叶淮山看了酆都一眼,酆都对他点点头,“为防有诈,的确需要确认一下。”
叶淮山对风天涯道:“风姑娘,让的带到香林镇,毒首一行住镇南的客栈里,万事小心。”
风天涯摆摆手,“会小心的。”
当夜,叶淮山命一名探子带风天涯前去香林镇。
那探子一身寻常百姓的打扮,毫不起眼,只有眼眸时不时地透露精光。他年纪很小,一开口声音还带着稚气。
“姑娘请跟来。”
风天涯跟着他顺山间小路往城镇走。
“多大了。”
探子道:“回姑娘的话,小的今年一十七岁。”
“吼,这么小。”风天涯打量了他一番,“叫什么名字。”
探子:“小的叫李理。”
“李理。”风天涯嘴里念叨了一会,又看向他的脚,“腿上功夫不错哦。”
李理向风天涯微鞠一躬。
“雕虫小技,不足挂齿。”
风天涯:“从何时起跟随叶淮山做事的?”
李理:“小的十四岁便入将军麾下。”
风天涯点点头,又跟他随口聊了些话。李理年纪不大,但脑子却十分精明,条理清晰,可见做这一行已经有些年头了。
赶了半个钟头,风天涯与李理来到香林镇。
进了镇子,李理的话明显少了,也低着头卑躬而行,刚刚那灵动聪颖的气息完全隐藏了起来。
一个巷口,李理站住脚步。
“风姑娘,不能再向前了。”
风天涯:“怎了。”
李理:“前面一条街过去便是南城客栈,毒首及随从六都是一顶一的高手,小的学艺不精,近身恐怕误事。”
“哦。”风天涯点点头,“那剩下的来便好了。李理,见过智首座么?”
李理摇摇头,“小的没有亲眼见过番疆智首,但是听见过的讲,智首座练有银桥蝉丝功,此法可让皮骨衰老缓慢。所以智首虽然有二十五六,看起来却还是十三四岁的样子。”
风天涯摸着下巴,“十三四岁的小姑娘么……好,记下了。”
李理从怀中取出一根泛黄的细管交给风天涯,道:“风姑娘,这是将军吩咐给的。”
风天涯把东西拿手里来回看,“这是什么,炮仗?”
李理道:“这是冲响炮,将军交代,一旦被敌发现,难以脱身之时,便拉动最下方的灰线,们的就周围,可以及时帮忙。”
风天涯:“求援的。”
李理:“是。”
风天涯将东西别腰间,对李理道:“这里等。”
李理点头,“姑娘万事小心。”
风天涯:“好说。”
天色已暗,香林镇非是繁华城镇,夜间也没有那么多丰富的活动,戌时不到街上基本就没什么了。
风天涯趁着夜色,一举跃上身旁的高墙,沿着墙边飞快前行,很快便到了李理口中的城南客栈。
风天涯站客栈的房顶上,城南客栈规模不小,有三层楼高。一层还有些食客,声音颇为嘈杂,二层三层多为投宿之,安静非常。
风天涯跃下房顶,落客栈侧身,而后拍拍衣裳,晃晃悠悠大摇大摆地走进客栈。
小二迎了上来,殷勤道:“哎呦客官,可是要住店。”
风天涯摇摇头,“不,来吃东西。”
“好勒,客官,这边请!”
店小二将风天涯带到一张空桌边,风天涯叫了两碟小菜,一壶酒,坐着慢悠悠地吃。
大堂里不少,大多是寻常家打扮,还有两桌看着像是行脚的商,一眼看过去,并没有佩戴刀剑的江湖。
风天涯回想刚刚李理交代的,卿士樾就这间客栈里,但具体哪一间房,他却不知。风天涯缓缓吐纳,看似懒洋洋地坐一旁,却满是戒备。
过了一会,从二楼下来一个。
下来的是一名男子,身材普通,衣着普通,长相也是普通,看打扮像是个①38看書网来同掌柜的说了几句话。
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却莫名地引起了风天涯的注意。
风天涯眼力极好,她从自己的位置看过去,正好可以看见那男子的侧脸。
一眼看过,男子像是中原。
“嗯……”
风天涯端着酒杯眼睛微眯,不露声色地盯着男子。
“不对哦……”风天涯看着,冷笑自语,“脸僵得像死尸一样,们毒首也不知道帮们好好弄张面皮,呵。”
男子说完话,便又走上楼。风天涯放下酒杯,悄悄跟了上去。
男子上了三层,风天涯与其离得很远,只他推门的时候楼口的位置遥遥看了一眼,便离开了。
回到桌边,风天涯看着那壶没喝完的酒,满眼心疼。
“那个蠢要是就好了,两口酒喝完了……”
其实风天涯本身是不喜喝酒的,可刚刚点菜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就叫了一壶酒。她看着那棕红色的酒壶,缓缓叹了口气。
“罢了。”
一声罢了,风天涯叫来店小二,掏了银子付钱。
走出客栈,风天涯拐到边角,四处看了看,觉得无注意这里,她一个翻身,跃上南城客栈的屋檐。
这楼有些年头了,屋瓦松动,风天涯尽量压低身形,贴着二层屋顶慢慢移动。
月光照耀,风天涯小小的身影毫不起眼,偶尔看过去,就像是一只灵巧贪食的小猫。
“破楼啊……”风天涯自诩轻功不错,可是踩这座楼上还是要万分小心,她边动边抱怨,“这楼要是盖天涯峰,一阵风吹过来就塌了……”
贴着屋瓦,风天涯绕到客栈后身,二楼屋檐边又是一跃,跳上三楼屋顶。风天涯顺着屋脊慢慢朝男子进入的屋子走过去,每过一步,都更加谨慎。
风天涯对卿士樾的印象很深,她知道那非是易于之辈,虽然他刀剑上的功夫不一定强于自己,但是他会使毒,这才是最要命的。
风天涯心说,君子不行杯中毒,而这位毒首不管从哪个方面看,都不太像是君子。
行至那间屋子上方,风天涯放缓气息,慢慢俯身。
屋子里一点声音都没有,没说话,也没走动。
风天涯微微凝眉,手上渐渐攒力,指锋屋瓦的缝隙处轻轻一划――细微的声音一响而过。
这般的情形下,风天涯的动作不可谓不大胆。但她做了,她敢做,便是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她知道凭卿士樾的修为,应该发现不了她,而若是被发现了,肯定是那传闻中的刀首。
风天涯有自己的思量。
如果智首座真的这里,那最好,只需回去通知叶淮山,到时将他们一网打尽。
而如果他们分散了兵力,卿士樾与蝉岳各执一边,而智首座又不这间客栈,那她至少要将这里单独留下的那个解决掉,来减轻叶淮山设伏的负担。
风天涯将半块屋瓦轻轻翘起,朝屋里看过去。
三个。
屋子里有三个。
包括之前风天涯楼下看到的那,还有两名男子。
这三挨着个平坐床边,眼睛闭起,双手放平膝盖上。
桌上的油灯孤零零地亮着,整间屋子静谧又诡异。那三静静坐着,一动也不动,看得久了,仿佛连呼吸都没有了。
风天涯眯起眼睛。
这三的脸看着虽不同,但是却透着同一种气息,僵直冷硬,泛着死气。
风天涯认出来,这是皮脸。
她师傅留下的书中,有一本叫《般夷秘术》,据传是番疆巫毒一脉世代相传的控蛊之术,其中有一项便是皮脸。
皮脸与一般的皮面具不同之处于,它可以用活死身上,用来操控蛊。这是蛊术的顶峰,据传至今为止,番疆巫毒的蛊师,一生之中最多也只能种两张皮脸。
风天涯扯扯嘴角,“卿士樾真是后浪推前浪了。”
她将瓦片铺好,朝临近的屋子移动。
毫不犹豫地划开瓦片,一如既往,这间屋子里有两个皮脸。
“哦……”风天涯盯着再前方的屋子,自语道,“六之行,剩下的那个到底是毒首呢,还是刀首呢……”
风天涯舔舔嘴角,带着一种从来都未有过的心境,这份心境是她天涯峰上绝对不能体验到的。
怪不得有这么多贪婪红尘,怪不得有这么多眷顾江湖。
这里如此有趣,又是如此刺激!
风天涯一手按紧腰间,一手划开了最后一道瓦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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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第三十五章
刹那间,声息全无。
风天涯握紧掌中尖锐,目光如炬,紧紧盯着屋内。
卿士樾。
房中之是卿士樾。
风天涯这个位置刚好能看见卿士樾的背影,他坐床边,面对着床中。床里的伸出半截手臂,卿士樾为其诊脉。
卿士樾坐下的地方正好挡住了床上的脸,风天涯看不到那具体的长相,但是光从那一截手臂来看,床上该是女子无误,而且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
卿士樾诊脉花了尽一炷香的时间,风天涯不敢大意,一直等。诊完脉,卿士樾站起身,从桌上包裹里取出一个纸包,桌上摊开。
风天涯处于木桌上方,看清纸包里是一堆药材,风天涯天涯峰也时常采药换钱,对药材有所研究,分辨出其中几样均是寒性药物。
卿士樾桌边摆弄一会,分出药量,单独放一个小碟中,然后端着碟子出了屋门。
“熬药么……”风天涯看着关好的房门,心中微动。
念头一转,风天涯果断起身,从屋顶侧面翻下。
卿士樾住的这间是边房,后身的位置有外窗,风天涯从侧面翻下之后手便扒屋外床沿上,临动作之前,她细细听了一下屋中,确认没有。而后指尖使力,咔吧一声,风天涯将窗子从外面拉开。
她身材娇小,窗子只开了一点便钻了进去。
落地悄无声息。
风天涯艺高胆大,直接走到床边,掀开了床帘。
第一眼看过去,风天涯吓了一跳。
床上是个少女,的确是个少女,但却极为畸形。除了四肢,她整个都发胀,两眼紧紧闭上,两腮发鼓,胸口和肚皮也高高隆起,并透着一股难闻的腥气。
“这还是活么……”
风天涯伸手,少女颈边摸了一摸。虽然微弱,但是还有跳动。少女身上很热,像是憋着一股急火,热得发烫。
风天涯收回手,又到桌边看了看。
桌上还留着卿士樾刚刚剩下的药材,风天涯没动手,俯身上去嗅了嗅。
“都是货真价实的寒药。”
风天涯微懂一些药理,这桌上的药随便拿出一味,都是寒气逼,而这么多药若是熬成一锅,可谓极寒入体,寻常喝了无疑是毒药,半碗便会致命。
为防有变,风天涯没有久留,站了一下便从窗子离开了。出去之后,风天涯又翻到屋顶上,对着那小口等待着。
过了一会,卿士樾回来,他手中端着一碗药汁,关好门便径直走到床边。
扶起床上的少女,卿士樾一手将药碗放到她嘴边,一手放她背后,为其渡气顺药。
风天涯一直看到那碗药一滴不剩地被喂到少女口中,才悄悄离开。
回到李理所的巷口,已经近子时。李理看见风天涯回来,从巷子里走出来。
“风姑娘。”
风天涯嗯了一声。
李理:“见到了么。”
风天涯点点头,“见到了,走,们回去,边走边说。”
“好。”
月华萦绕,风天涯与李理离开镇子。
镇口的位置有一块石牌,上面刻有“香林镇”三字。风天涯见了,对李理道:“这里一棵香树都没有,为何叫香林镇。”
李理:“姑娘也有所不知,十年前这里的确有片香树林,但是因为一件事,这里的树都被砍光了。”
风天涯脚下不停,问道:“哦?从前是有林子的?”
李理点点头,伸手指了指边上一个方向,道:“从前香树林便是那边。”
风天涯看过去,夜色中隐约可见一片矮木林。
“倒是很宽广的一片地。”
李理道:“是,那里原来有个更出名的名字,叫烟雨坪。”
“等等……”风天涯站住脚步,“烟雨坪?听着好生熟悉。”
李理一点也不意外,道:“姑娘该是听过,十年前,番疆刀首艺成,挑战天下英雄,便是那块烟雨坪。”
“是了,蠢燕同讲过。”风天涯低语,“刀首刀首……一直听,也不露面给大家瞧瞧,排场真是不小。”
李理没听清,“姑娘?”
风天涯摇摇头,脚下加快,“走了,先弄要紧事。”
赶回营地,叶淮山正营帐中等待。见风天涯回来,马上起身迎了过来。
“风姑娘!”
风天涯头一偏,“嚷什么嚷什么。”
叶淮山冲过来,本想伸手拉住风天涯的手臂,但是最后一刻生生忍住了。
“风姑娘,没事吧。”
风天涯:“能有什么事。”
叶淮山将她从头到脚看了一遍,最后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风天涯匪夷所思,“就问这个,不问问有没有见到卿士樾。”
叶淮山尴尬地笑了两声,“风姑娘……”
“算了算了。”风天涯坐到木凳上,“坐下,们好好说说。”
叶淮山坐到风天涯对面。
风天涯道:“见到卿士樾了,也见到他带着的。”
叶淮山:“樊珑丽珈……”
风天涯:“之前没有见过智首座,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叶淮山道:“见到的是什么模样,形容给看看。”
风天涯回忆道:“是个少女,十四五岁,同差不多高。她受伤极重,脉象微弱。而且不知是何原因,她的脸和身子都肿胀异常,也非常的烫,卿士樾熬制了寒药喂她喝。”
“是了!”叶淮山一拍腿,“樊珑丽珈看着便是十几岁的样子,而且她中开阳大法,内腑灼热,身子烫也是正常。至于身子发胀……”叶淮山想了想,道,“卿士樾擅毒也擅医,据说他医术诡秘,常行异端,也许他找了什么办法为樊珑丽珈吊命。”
“呵。”风天涯干笑一声,“常行异端,果真是常行异端。卿士樾带来的五个随从,可知是什么。”
叶淮山:“随从……不是番疆精兵么。”
风天涯摇摇头,“他是真的下了保障,那五是皮脸。”
叶淮山眉峰皱紧,“皮脸,曾听闻……”
“五个皮脸?”
风天涯与叶淮山说话时,一直半靠床铺上闭目养神的酆都忽然开口。
风天涯看过去,酆都半睁着眼睛瞟着她。
“嗯,五个随从都是皮脸。”
酆都缓缓坐起身。
叶淮山看向他,问道:“师兄,有何想说的。”
酆都修长手指轻轻敲打黄泉刀鞘。
“五个……”
叶淮山:“怎么,五个有何说法。”
酆都静了一会,抬眼道:“毒首这回是摆命出来赌了。”
叶淮山:“此话怎讲。”
酆都看向风天涯,轻声道:“小姑娘,知道般夷五毒阵么。”
风天涯摇摇头,“不知道。”
叶淮山:“这是什么阵,作何用途。”
酆都道:“般夷五毒阵是巫毒教派的秘法。此阵是防阵,虽攻击能力不高,但是防卫起来堪称滴水不漏,十分绝妙。”
叶淮山皱眉,“守阵,五个,武功再高能守多久。”
酆都轻笑,道:“小淮山,从未与番疆战场之外的地方相杀,自然不了解他们的门户本事。五毒阵的特点,便是守阵的五,都非活。”
“什么!?”叶淮山直楞地站起来,“不是活还是死不成?”
酆都:“不是死,但是与死无异。般夷五毒阵又称皮脸阵,因为守阵之全部是皮脸。这些被巫毒教从小种蛊,神智身体早就被蛊虫夺取,已非是活。皮脸难养,更难控,上一次皮脸阵现世是六十年前,巫毒教前长老宗巴帮助冬尔一族统一番疆时使用的,自他死后还没有能用出皮脸阵。”
酆都淡笑着,边说边抚摸手边黄泉。
“当年宗巴的皮脸阵是四,而今卿士樾居然能操控五……呵,这位毒首大刀剑功夫不到家,邪门异数倒是门门精通,也不负毒首之称了。”
叶淮山:“师兄,可知此阵特点如何,又要怎样破解。”
酆都道:“说了,这守阵之非是活。而非是活,就意味着普通方法杀不死。家不会死,会死,这就是本阵最大的特点。”
叶淮山:“……”
酆都看着叶淮山,笑道:“小淮山,征师未捷,别一脸死相。”
叶淮山:“死不了……那们便直取卿士樾,他死了,自然无操纵这些。”
“呵。”酆都笑出声,“都说了皮脸阵是守阵,防起来滴水不漏,天下无双,怎么还这么死脑筋。”
叶淮山声音渐渐严厉起来,“师兄,时间紧迫,若有法子快些说给听,还需布置下去。”
酆都面色不改,声音依旧平和。
“小淮山,每次一谈征战,便不太像了。”他站起身,来到叶淮山面前,“有一个方法倒是可以破阵。”
叶淮山:“是何方法。”
酆都:“此阵的阵眼一只王蛊身上,王蛊会随着阵势不断换位,五之间随意流窜,只有种有王蛊的皮脸身上下功夫,此阵才会破开。”
叶淮山:“如何知道王蛊谁的身上。”
酆都:“身上种有王蛊的招式会与其他有微妙的不同,他会引导其他四的动作,叫缠斗所有皮脸,会找出王蛊。哦,对了……”酆都想起了什么,又道,“皮脸阵遇强则强,不要让一齐上去,分着来,慢慢送上去,才能弄清不同的夺命招式。”
叶淮山英眉紧皱,“王蛊与其他的蛊有何不同。”
酆都:“王蛊是巫毒教精心培育,百年才出一只,十年成形,每月要食童子血,威力极大。种植之会短暂提升身体能为,但是常难以承受,所以王蛊才会多之间来回流窜。”
叶淮山:“所以说,不好杀。”
“呵。”酆都靠回床边,“不好杀,小淮山,的面前说不好杀,是想如何呢。”
叶淮山看他一眼,面上也放了轻松。
这时,一直静静听着的风天涯开口了。
“那些士兵,让他们怎么骗招。”
叶淮山和酆都同时看向她。
酆都戏谑地看着她,只瞧了两眼便闭上眼睛休息了。
叶淮山来到风天涯面前。
“风姑娘。”
风天涯看着他,“那阵法如此强大,让的士兵送死么。”
叶淮山想了想,道:“风姑娘,不知要如何同解释。”
风天涯:“有什么不能解释。”
叶淮山:“回帐休息吧。”
风天涯眉峰一挑,“哦?”
叶淮山被她看得侧过头,顿了片刻,他轻声道:
“风姑娘,战场之上没有送死一说,家国面前,没的性命值得一提,包括。”
半响,风天涯点点头。
“知道了,回去休息了。”
出了叶淮山的营帐,她没有直接回自己的帐子,而是来到山崖边坐着吹夜风。
凄茫夜色中,风天涯看着山坡上星星点点的营帐,过了明日,这里面又有几个能活下来。
“呵。”风天涯笑了。
怪不得这么多贪恋红尘,怪不得有这么多眷顾江湖。
这里如此有趣,又是如此刺激。
而且――
有多有趣,便有多危险。
有多刺激,便有多无情。
“蠢燕子,师傅好想将这里讲给听……”
风天涯坐了一会,起身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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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第三十六章
她刚一转过身,便看见后面走过来一个。
酆都没带佩刀,只身一来到山崖边。
风天涯看着他,“们商量完了?”
酆都脸上永远是那副冷清淡薄的表情,他轻轻点头,没有说话。
风天涯:“看那智首命相微弱,三日内不入良药,任卿士樾医术再高明也无济于事了。”
酆都:“所以他很快就会动作。”
风天涯看着酆都双眼,“明日?”
酆都负手站崖边,细长眼眸冷若冰霜。
“不,今日。”
风天涯顺着他的目光,看见一个传令兵到营地中传话,士兵趁着夜色向四面八方散开,一盏茶的功夫不到,所有都已经进入山林,隐匿踪迹。剩下数名士兵将营帐收起,也迅速离开。
风天涯:“哦,好快。”
酆都:“谁快。”
风天涯:“都快。”
风天涯站酆都身侧,酆都身材很高,虽不及燕孤鸣,但风天涯依旧要抬着头才能看清他。
酆都的目光一直看着远处的山坡。
“这些士兵都是小淮山一手带出来的。”
风天涯侧脸看他。
酆都静静地道:“这是一字先锋营,战场上,他们是离他最近的。他能叫出这里所有的名字。”
风天涯:“想说什么。”
酆都嘴角轻弯,风天涯与他站得很近,月光下,她几乎可以看清酆都笑时,嘴角淡淡的皱纹。
“是想让知道,有时候,狠,也是一种慈悲。”
风天涯:“哟,杀手头子同讲慈悲。”
酆都坦然接受她的调侃,笑道:“死么,看多了自然就坦荡了。”
风天涯抱着手臂,“到底想同说什么。”
酆都:“想帮小淮山。”
风天涯拉下脸,“……”
“还从未见过他战场做了决定同解释,小姑娘,不懂么。”
风天涯:“是有多无聊。”
酆都:“那个浪客哪里好。”
风天涯偏过眼睛,“不想同说他。”
“哟。”酆都笑了,“小姑娘,不该仇视,当日没有取他性命,已是开恩。”
风天涯静了片刻,而后看向酆都,道:“好奇的是,用了什么法子,让他败得如此之惨。”
酆都脸上笑意渐渐淡了。
“什么意思。”
风天涯:“他的身手,心中有数,这世上能轻飘飘地取他一臂之,应该没有。”
酆都:“杀手从来不问过程。”
风天涯看着他,随后点点头,“好,不想说就算了。最后有一个问题。”
酆都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他要救的是谁。”
酆都不语。
风天涯皱眉,“这也不能说?”
酆都:“罢了,告诉也无妨,他要救的叫刘――”
刚刚说了一个刘字,酆都马上毕声――那一瞬间,风天涯也同时向后,躲到旁边一块大石后面。
只见山下朦胧的小道尽头,悠悠行来一队。
一台软轿,被四个男子抬着,轿子左侧,一垂着头跟随。
风天涯压低声线,“还真让们料中了。”
转眼再看酆都,依旧负手直立于山崖边,丝毫没有躲避的意思。风天涯侧过头,“怎样,现动手?”
酆都轻轻摇头,“刚刚忘记告诉,小淮山说,此战不用出手。”
风天涯:“哦?”
酆都转过头,敌临阵,他却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这里便好。”
说完,他转身,眨眼的功夫便没入山林。
风天涯看了一会他消失的方向,再转过头,那顶软轿已经步入她所的山崖下了。
让他有些奇怪的是,卿士樾并没有这五当中。四名抬轿,以及旁边跟随着的,均是她刚刚所见的皮脸。
寒风呼啸,卷起山林不寻常的杀劫。
那五名皮脸面色僵硬,毫无表情,连眼睛都是一眨不眨。他们漆黑的山路上僵直地走着,步伐轻忽而一致。
看得久了,令毛骨悚然。
软轿轻行,一步又一步。
忽然,山间传出一道刺耳的哨子声。
这一道声音如同划过夜空的雷霆,掀开一夜的血雨――
哨声响彻山谷,一瞬间,十道箭簇破空而来!而后,十名黑衣甲士从两边山腰处迅疾而出。
那五名皮脸反应极快,前排抬轿二从腰间抽出弯刀,拦下几道射向软轿的箭,一箭来势汹涌,那当首的皮脸竟是用身子挡住了这一箭!
一箭穿透肩胛,皮脸面无表情,动作没有丝毫停顿。
“中而不伤,果然不好办……”
山崖上,风天涯眯起眼睛,细细地看着崖下缠斗。
五个皮脸成阵迅速,将软轿护中间,五围起保护。
刀锋剑影,软轿窗帘被剑风微微掀起。
风天涯眼尖,短短一瞬便看到了轿子中的卿士樾。
他怀中抱着一个,正是刚刚风天涯去南城客栈看到的少女。
窗帘掀起的时间很短,风天涯看不见具体,只隐约看到卿士樾闭着双眼,嘴里念念有词。
再看回战局,十名黑衣已经只剩四。
最后一要倒下的时候,山林中又划出一道声响。与之前一样,伴随这道声响,又有十名黑衣从四周的山林里跃出,奔向道中央的软轿。
夜风席卷,苦涩的血腥味四散开来。
山下的一个接一个地倒下,那些皮脸身上也多处受伤,血流不止。但是这对于他们来说却完全没有影响。
又一道剑风划过,软轿窗帘又一次轻轻荡起。
卿士樾的表情比上一次凝重了不少,眉头也皱了起来。
哨子一声连一声,黑衣一波接一波。
轿中,山中,皆等最后的结果。
风天涯看着看着,忽然觉得有些奇怪。
按照酆都所说,这皮脸阵是天下无双的守阵,现看来的确如此。可是这样的阵法虽说护容易,但是一旦碰到只缠不破的高手,一时间也没有解决的方法。
智首命旦夕,卿士樾为何会选择这样的保守的方式前来取药,与其这样,不如挑几个高手闯山,赌上一赌。
这样做,与其说是搏命,更像是抻时间。
就风天涯觉得奇怪之时,一股不寻常的杀气瞬间笼罩战局!
风天涯的身子因为这股杀气微微泛凉。她抬眼,看见一道影电掣一般冲向道中的一个皮脸。
仅仅一个眨眼,血雨四溅。
那是风天涯第一次见到酆都动手,也是她第一次见到黄泉。再之后,每当她想起这个杀手头子,第一个想到的不是那座鬼魅华贵的锦兹楼,而是眼前的这个画面――午时月下,漫天的嫣红。
王蛊破,阵法破。
酆都几刀下去,皮脸尽数败亡。
地面上尸堆成了山,哨声响了七次,先锋营中,一共七十死了皮脸阵上。
最后一声哨响,其余的全部站了出来。剑锋手,剩下的士兵将软轿团团围住。
叶淮山谨慎上前,被酆都挡了回去。
酆都来到软轿边,和声道:
“出来吧,毒首大。”
显然,刚刚他也发现了卿士樾轿中。
“呵……”
一声轻笑,伴随着一道温和的影,从轿中缓缓步出。
卿士樾手中只有一把折扇。
酆都看着他,晃了晃头,转身两步与叶淮山擦肩而过。
“小淮山,来吧。”
说这句话的时候,酆都的眼神向山崖上轻轻一瞟。
风天涯:“……”
叶淮山完全没有意识到师兄的意图,他面色肃然,看向卿士樾。
卿士樾倒先开了口。
“叶将军,别来无恙。”
叶淮山:“托的福,叶某很好。”
“呵。”卿士樾指尖轻轻敲打折扇,“将军倒是好了,可却不愿让别一起好。可怜卿某心诚,解了叶将军的毒,却换来如此对待。”
叶淮山:“来中原做什么。”
卿士樾:“观光。”
叶淮山冷笑一声,“好,那今日留命此,看得岂不更仔细!”
话冷,枪更冷!
叶淮山不再废话,银枪一挽,刺向卿士樾――
卿士樾不敢大意,手中折扇翻飞,挡住叶淮山雷霆一式!
叶淮山未下令,可周围士兵均是一瞬间加入战局。
十几打一个,卿士樾自然很快落败。
手上见伤,卿士樾靠软轿上,捂着受伤的手臂,垂眸喘息。
叶淮山上前,枪尖直指卿士樾的喉咙。
“掀轿。”
卿士樾轻轻地笑。
叶淮山双眸比夜还深,“掀轿。”
卿士樾缓缓摇头。
叶淮山一掌挥出――
“让掀轿――!!”
卿士樾直中一掌,被击退数丈,口吐鲜血。
叶淮山戾气不消,银枪一轮,将软轿整个掀开――!
卿士樾捂着胸口,跪地上。
风天涯看他的样子,心里一颤。
“不对……”
轿子垮下,那诡异肿胀的少女被直直地绑木椅上。
叶淮山呆呆地站原地。
“圆儿?”
卿士樾低着头,轻轻地笑了。
少女浑身忽然痉挛地颤抖起来。
叶淮山中魔了一般,愣愣地看着那个少女。
“圆儿……圆儿?”
“快闪开――!”
电光火石间,酆都饱提内元,眨眼地功夫来到叶淮山身边,拉着他的腰带,猛地向后翻出――!
于此同时,少女的身子再也承受不住这般颤抖,瞬间爆裂开来!
“啊!!啊――!”
随着她的爆裂,她身体里溅出浓稠的黑汁,周围来不及躲避的士兵沾上黑汁,霎时烫化开来。
腥糊酸臭的焦味弥漫整个山林。
酆都身手极快,叶淮山被他拉出很远,二都没有沾上这种汁液。
卿士樾倒地上,双眼看着盘华山的方向。
“丽珈,蝉岳……番疆就靠们了……”
酆都看到他的眼神,猛地抬头。
上方早已去崖空。
风天涯饱提真气,朝盘华山顶急速而去――
中计了……
为何要选择守阵,为何走得如此坦然――因为卿士樾本就是拖延时间!
与此同时,盘华山顶。
一座简朴不失庄严地古庄,坐落山顶一方平坦之上。夜色已深,月华普照,古庄青砖绿瓦,凉意深深。
忽然,一阵沉重急促的叩门声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门内似有守夜的,很快便过来应门。
一位睡意绵绵的女道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佝偻的老妇,老妇身后还背着一个昏迷的少女。
女道一下子就醒了,“这是――”
老妇颤颤的手拉住女道衣袍,跪地上。
“女侠……女侠救救的孙女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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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三十七章
风天涯赶到盘华山顶。
山顶一片寂静。
风天涯藏身矮木丛,看向不远处。
一座古朴庄严的古庄,门匾上刻有“纹龙道”三字。
“是纹龙剑宗……”风天涯眯起眼睛,仔细观察周围。庄门外并没有巡夜的弟子。
风天涯暗忖,难道是她料想错了?
卿士樾声东击西,难道不是为了帮智首争取时间?
山顶上没有任何打斗过的痕迹,但风天涯丝毫不敢大意。被卿士樾带身边的不是智首,那她就很有可能与蝉岳一起。
只是,这山崖上怎么如此之静……
风天涯抬起头――雪灵芝喜寒,生长盘华山的北坡山壁上,但是那面山壁是一道绝壁,陡峭不亚于天涯峰,想攀登实属不易,更别提是带着一个重伤的少女。
那么想取灵芝就一定要从另一边过去――
风天涯看着古庄大门,真的是刀首带着她来的?不然怎么从这里进去一点动静都没有……
疑惑片刻,风天涯决定悄悄潜入纹龙道,探查一番。
而就她站起身的一瞬,后面细微一声――风天涯敏感察觉身后有异,心一惊,手刀瞬时砍向后方!
轻巧娇嫩的小手,霸道异常的硬气。
双方都是有意隐藏行踪,交手一刻,声响压抑而沉闷。
一掌下去,对方只接不回。
风天涯凝眉,接下她手刀的这一小臂,坚硬得有些不寻常。
“哼……”
轻微的一道鼻响,冷漠,不屑。
风天涯听到这道鼻音,浑身一僵。
“蠢――!?”
刚吐了半句,燕孤鸣便捂住她的嘴。风天涯也意识到这里不能大声说话,瞧瞧四周,发现没什么异常,转回头,扒开燕孤鸣的手。
声音压得低,但那眼睛依旧是圆溜溜的。
“要命了!怎么这?!”
燕孤鸣:“怎么不能这。”
他依旧是一身黑衣,但是这身衣裳与他平日里穿的有些不同。
夜行劲装,利落得没有一寸散布。风天涯知道,平时他总不愿意将右臂衣袖挽起,可今日他的袖子则是紧紧扎绑腰带中,那干脆的缺失更加的明显。
风天涯瞧着他这身打扮,又看了看他这个,觉得活到现第一次脑袋迷迷糊糊,什么都想不出来。
燕孤鸣收回手臂,闲散地蹲地上,眼睛也不看风天涯,而是盯着脚下的一根枯黄的小草。
半响,风天涯嘎巴嘎巴嘴。
“蠢燕,来多久啦。”
燕孤鸣声音低沉,“两日。”
风天涯:“那有没有看见……啊。”
燕孤鸣斜眼看她,“看见什么。”
风天涯:“看见……看见一个男?”
燕孤鸣冷笑一声,“一个男?”
“不不。”风天涯改了主意,摆摆手,“是一个女。”
燕孤鸣撇开眼睛。
“不!”风天涯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地点看见燕孤鸣,她竟是说不明白话,“不是女……”
燕孤鸣:“不是男,也不是女,想问这两天有没有看见一只鸡么。”
风天涯皱巴着小脸,低下头,不说话了。
燕孤鸣垂眸看她,眼睛沉如深渊。
夜风轻袭,树叶沙沙作响。
不知过了多久,燕孤鸣终于缓缓开口――
“樊珑丽珈这里。”
风天涯猛地抬头。
燕孤鸣站起身,“来。”
风天涯回头看了眼,纹龙道静谧幽深,一点动静都没有。
她跟燕孤鸣的身后,从树丛里围着纹龙道的古庄绕了半圈。燕孤鸣站住脚,扬了扬下巴,对风天涯道:“看见那里了么。”
风天涯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是纹龙道正殿后身,一个小小的院子。
燕孤鸣:“那是纹龙剑宗的火房。”
风天涯扭头看他,“火房?”
燕孤鸣:“这里离纹龙道的练武场最远,也离纹龙弟子的卧房最远,平日里只有伙夫和武功薄弱的小道。”
风天涯明了,“所以是最好下手的地方……怪不得整个宗派都这么静,原来是没从正面走。”她朝那小院仔细看了看,道:“蠢燕,是刀首带她来的?”
燕孤鸣摇摇头,“蝉岳没有来,是一个普通老妇带她来的。”
风天涯哦了一声,“是了,时间紧迫,与其赌命硬闯,不如示弱迎。纹龙道是中原剑道正宗,修身修心,自然不会见死不救。真是好一个卿士樾……”
燕孤鸣:“来。”
一句来,惊鸿掠影,燕孤鸣施展轻功,两步便翻进小院中。
“哟。”风天涯看那一闪而过的黑影,“虽然壮了点,不过还真像一只雨燕……”说着,她嘟嘟嘴,“……还真是好利索了。”
脚下一顿,风天涯也是眨眼进入小院。
落地,小院中央躺着三个。
风天涯走上前。
一个身穿道袍的年轻女道,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妇,还有一个面色灰白的小姑娘。
风天涯径直走到那个小姑娘身边,蹲□,伸手将她的脸掰过来。
少女清瘦虚弱,出气多入气少,一脸将死之相。
“这就是智首座哦。”
风天涯看了一会,抬头,燕孤鸣闭着眼睛,懒散地靠墙边。
“蠢燕哦,是怎么知道她会来这里的。”
燕孤鸣眼睛不睁,“猜的。”
风天涯:“怎么猜这么准。”
燕孤鸣不说话。
风天涯放开智首,走到燕孤鸣身边,“们都被卿士樾骗啦,怎么知道他会用声东击西这招的。”
燕孤鸣终于睁开眼睛。
“这些江湖的小伎俩,也只有们会被骗。”
风天涯:“哎呦,谦虚点。”
燕孤鸣不再看她,站直身,来到樊珑丽珈旁边。长腿一勾,手臂一捞,将少女扛肩上,转头就往小院外走。
风天涯连忙跟过去,“蠢燕,作甚哦?”
燕孤鸣不答。
风天涯拉住他,“们先下山,把她交给叶淮山,然后再走吧。”
燕孤鸣微微侧头,风天涯看到他眼角戏谑冰冷。
“来这,是为了帮他抓么。”
风天涯:“……”
燕孤鸣摆开风天涯的手,向外走去。
“是抓的,要,就跟走。”
他走的果断,高大的黑色背影与夜一体,就像深藏老山的山鬼。
这背影与前几日京城分别时一样,却有隐约有些不同。
风天涯疾走几步,跟了上去。
燕孤鸣带着风天涯从另一边下山,完全避开了叶淮山众。
燕孤鸣山下备了一匹马,他骑上去,随手将樊珑丽珈搭马鞍前面,然后对风天涯伸出手。
风天涯有些担忧地看着那娇小的。
“这行么,别颠死了。”
燕孤鸣:“本就是要死的。”
他冷然一语,风天涯忽然惊醒。对啊,他们来这,本就是为了杀她的。
不再多想,风天涯搭着燕孤鸣的手,骑上马。
燕孤鸣将风天涯带往临近的一座城镇。途中,风天涯坐燕孤鸣的前面,浪高大的身躯紧紧贴着她的后背,结实又温暖。
夜路顺畅无比,燕孤鸣将风天涯带到一间客栈里,房间似是已经住过几天,桌上还堆放着燕孤鸣的衣衫。
燕孤鸣将樊珑丽珈扔到床上,自己坐到桌边,合了酒壶灌了几口酒。
风天涯坐到桌子另一边,支着下巴看着他。
燕孤鸣放下酒壶,冷然道:“看什么。”
风天涯:“乱看的,接着喝。”
燕孤鸣不再管她。
一壶酒喝完,他弯下腰,揽起地上的酒坛子,接着喝起来。
风天涯眸色清浅,静静地看着这个高大的男一口一口地喝酒,他高仰着头,脖筋粗壮。清冽的酒水从他嘴角滑下,形成细细的一道水流。
安然淡泊的烛光,馥雅醇厚的酒香,萦绕这干净简朴的房间里。
沉默,还是沉默。
那压心底的尊严,让时间静默。
――可否离开他们。
――当真没有心上么。
两份同样难以出口的问题,带着晦涩不安的答案,这静默之中沉溺。
酒喝得太多太多,燕孤鸣目光涣散,竟是有些醉了。
他伸手,手腕微微颤抖。他小心拨开风天涯眼前的碎发,似是想要看清她清秀的小脸。
风天涯握住他的手。
燕孤鸣看着她,醉意朦胧,“找谁……”
风天涯轻声,“什么?”
燕孤鸣挣脱开风天涯的手,抬起她的下巴。
“找谁……找谁。”他说着说着,有些激动,气也粗了,手也用力了。
风天涯:“什么意思?”
燕孤鸣手臂颤抖,紧紧盯着风天涯,声音嘶哑。
“问找谁,下次再有事,找谁――!?”
燕孤鸣双目赤红,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其他。
他醉了,手下没轻重,压得风天涯有些疼。
可她没有反抗,她抬手,轻轻盖浪坚实的小臂上。
三分愧意,三分歉意,三分悔意,还有那一分难以言明的深意,尽数化为一句
――
“蠢燕,对不住……”
燕孤鸣呆呆地坐起,手上渐渐松了力。
他低着头,看着地上青黑的地面。
“蠢燕……”
“瞒是为了什么。”
风天涯:“……”
燕孤鸣:“以前将推至身后,是伤势未愈。现功体恢复,又瞒,为什么。”
风天涯:“,不希望――”
“小丫头。”
浪微微抬起眼眸,一向冷漠无波的双眼,这时竟分外的沧桑无力。
他只叫了风天涯一句小丫头,之后便再没话语。
明明是说了一半的话,为何不接着说完。
对此,燕孤鸣懂,风天涯也懂。
――小丫头,心里,如此无能么。
风天涯摇摇头,“没有,一点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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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第三十八章
燕孤鸣听了她的话,缓缓移开眼。
天际拂晓,泛着淡淡的红晕。
风天涯深吸一口气,呼地一下将火烛吹灭。
一缕薄烟盘旋而上。
风天涯:“嗯……拦下智首的时候,她已经用过药了?”
燕孤鸣:“那老妇拼了命,喂了她半碗。”
风天涯点点头,“怪不得。”
二转头,床上的少女睁着眼,目光平和地看着他们。
燕孤鸣站起身,“去吧。”
风天涯抬头看他,“做什么去。”
燕孤鸣:“买早食。”
“好。”
燕孤鸣离开房间,风天涯看着那关闭的房门好一阵,才转过身,来到床边。
她抱着手臂,看着床上的。
这是娇小瘦弱的小姑娘,也是名震天下的番疆智囊。
樊珑丽珈依旧很虚弱,眼眶泛乌。但是她目光清澈,看向风天涯的眼神中,更带着一分柔和的笑意。
“哟。”风天涯倒是有些意外。“很镇定哦。”
樊珑丽珈没有说话,干裂的嘴角却是带着谦虚的笑容。
风天涯:“不问这是哪里,是谁。”
樊珑丽珈摇摇头。
风天涯:“为何不问。”
“不重要。”
樊珑丽珈开口,她气若游丝,但是每一字每一句,都说得清清楚楚。
“呵。”风天涯笑了,“不重要,是敌是友不重要?”
樊珑丽珈:“一样的。”
风天涯:“是友怎样。”
樊珑丽珈:“无需多问。”
风天涯:“是敌怎样。”
樊珑丽珈:“多问无用。”
“哈!”风天涯仰头,笑得开心。“不愧是智首哟,果然同常不一样。”她伸手,三两下点住樊珑丽珈周身大穴。
气血不顺,樊珑丽珈的脸更白了。
“不用猜了。”风天涯看着她,“是敌非友,抓来是要杀的。”
樊珑丽珈缓和了穴道封闭的痛楚,看向风天涯,轻轻开口。
“怎么让他走啦。”
风天涯没懂,歪头,“啥。”
樊珑丽珈:“怎让刚刚的男走了。”
“蠢燕?”风天涯疑惑地看着她,“啥意思。”
樊珑丽珈:“他不想走。”
风天涯:“怎么知道。”
樊珑丽珈:“他说的。”
风天涯:“哦,他什么时候说的。”
樊珑丽珈:“一直说。”
风天涯:“……”
樊珑丽珈似是极为疲惫,目色游离。
“昏迷许久,睁眼一瞬,不见熟识故,却闻至悲之叹……按们中原话讲,好不吉利。”
风天涯:“什么至悲之叹。”
樊珑丽珈侧过头,轻道:“他哟,没听到么。”
风天涯转身去桌边,拿起茶壶倒了一碗水。
“听到什么。”
樊珑丽珈声音虚弱而柔和。
“傻姑娘,莫走弯路。”
风天涯手顿住。
她转过头,看见樊珑丽珈淡笑地看着她。
“他喜欢。”
客栈木窗破旧,缝隙很大,此时太阳升起,一缕金黄色的阳光从木窗的缝隙中照入,照亮一束轻舞的飞尘。
风天涯站这一束阳光之后,光芒映她的眼睛里,亮得让心惊。
半响,风天涯轻笑一声,两步上前,一掌挥下――!
这掌尚未碰触到樊珑丽珈,掌风就已经将她震晕。
风天涯她天灵上方一寸处猛地停下手。
昏迷的樊珑丽珈看起来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女,长相一般,带着些番疆独有的凹深轮廓,除此之外没有分毫特别。
“可睁开眼,一切都掌控之中。”风天涯掐起樊珑丽珈干瘦的下颌。“想过许多拖命的理由,却用了怎样也想不到的。”
“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智首,的镇定从容,剖解心,风天涯领教了。”
手下越发见力,少女脸涨得通红。
……
半个时辰后,燕孤鸣回来了。
风天涯看着他,“买什么早食,买了半个时辰。”
燕孤鸣酒已经醒了,他怀里夹着一个油纸包。
“包子。”
风天涯接过油纸包,桌上打开,里面有六个包子。
“哎呦包子,喜欢!”
风天涯拿起一个,吭哧一下咬了一大口。
燕孤鸣坐一边。
“没杀她。”
风天涯嘴里噎满东西,支支吾吾道:“恩。”
燕孤鸣:“为何。”
风天涯眼睛一转,看向燕孤鸣,道:“蠢燕,说樊珑丽珈是个什么样的。”
燕孤鸣:“聪明。”
风天涯又道:“她是不是天下少有的聪明。”
燕孤鸣:“自然。”
风天涯撑着身子,往前探。
“那说,她是不是特别善察心,看看得极为准确哦。”
燕孤鸣浓眉微皱,侧眼看她。
“要说什么。”
风天涯:“没有没有,只是好奇而已。”
燕孤鸣:“樊珑丽珈一十四岁加封大祭司,十几年来坐镇番疆,算无遗策,天道心自然比谁看得都清。”
风天涯撅起嘴,哦了老长的一声。
燕孤鸣:“到底要说什么!”
风天涯一脸鬼怪,眨着眼睛,瞟着燕孤鸣。
“没有哦,没,有,哦!”
燕孤鸣对她疯病不理不睬,转过头去。
风天涯干坐一会,不知想到什么,自己咯吱咯吱地笑。
燕孤鸣靠一边,一声不吭。
风天涯站起身,绕到燕孤鸣这边。
“困了?”
燕孤鸣闭着眼睛休息。
风天涯上下打量他一番,然后点点头,出了屋。
过了一会,风天涯回来,拉着燕孤鸣的手臂。
“来来来,蠢燕,们去旁边的屋子,师傅同掌柜说好一并要下了。”
燕孤鸣摇头,声音冷硬。
“不必。”
风天涯:“来哦。”
燕孤鸣:“说不必。”
风天涯:“来嘛。”
燕孤鸣:“不。”
僵持不下,风天涯松开手。她想了想,然后缓缓伸出左手,拉住燕孤鸣的手掌轻轻地晃。
燕孤鸣睁开眼睛,低头看着拉一起的手。
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愣神,风天涯右手风驰电掣,瞬间点住燕孤鸣的穴道!
燕孤鸣额上青筋暴露,“――!”
“哈哈。”风天涯拍拍手,“让冥顽不灵,不遵师旨,真当拿没办法是么。”
燕孤鸣:“风天涯!”
“哎呦,怎样,吼过一次之后再叫就顺口了?”
风天涯挽起袖子,一手拉住燕孤鸣的腰带,另一手抓着他胸前衣裳,轻轻一带,便将这高大异常的男扛着肩上。
“师傅带休息。”
风天涯脚步轻盈,换到旁边的屋子。
她将燕孤鸣平放床上。
燕孤鸣眼神阴沉。
“解开。”
风天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学着他刚刚的口气。
“不!”
“――!”
“怎样。”
燕孤鸣瞪着风天涯,瞪着瞪着似乎累了,索性闭上眼睛不再理会她。
风天涯坐到燕孤鸣身边。
她伸手,将燕孤鸣脸颊旁的干枯的头发拨开。一边拨一边嘀咕,“蠢燕,怎么有这么多白发。”
燕孤鸣自然不会回答她。
风天涯打了盆水,涮好手巾,把燕孤鸣的脸和手细细地擦了一遍。
燕孤鸣的手恢复的很差,基本没有什么力气,可是他却没少折腾这只手,整个手腕和手掌全都是茧子,还有磨破的血皮。
风天涯擦拭的时候,燕孤鸣双眼紧闭,牙咬得实实的。
风天涯做完这些,将手巾放到一边。
“蠢燕。”
“蠢燕,跟师傅说说话。”
风天涯坐床边,晃着小腿自说自话,“所有的浪都这么闷么,也不见得吧。觉得应该学学叶淮山他们,家――”
“学谁。”
风天涯猛地住嘴。
她侧过头,燕孤鸣脸色铁青,一字一句。
“让学谁。”
风天涯自觉说错话,她心里怪自己得意忘形,怎能忘记燕孤鸣的至仇。
再看燕孤鸣,他咬着牙,周身运力,眼中血丝密布,竟是逆冲经脉要强行打开穴道。
风天涯吓了一跳。
“别乱来啊!”
她一手按燕孤鸣胸口,帮他压制体内真气,另一手快速为他解穴。
燕孤鸣坐起身,摆开风天涯的手。
风天涯碰了碰他。
“蠢燕。”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心中想了点认错的话,清了清嗓子,刚要说,垂首坐着的燕孤鸣却先开口了。
“的确闷。”
风天涯愣住。
燕孤鸣低声道:“从很小的时候起,身边就不曾有过说话的。让开口的,除了出钱的金主,就是探听消息的街贩。”
“蠢燕……”
燕孤鸣抬起头,看着风天涯。
“认识的这些时日,说的话比从前半辈子加一起还要多。所以,所以……”燕孤鸣所以了半天,还是没能说出下文。
风天涯看着他眉间深深的锁头纹,心中暗叹一声,将手轻轻盖燕孤鸣的手掌上。
燕孤鸣微微一颤。
风天涯:“师傅说笑呢,别当真。”
燕孤鸣静了一会,然后抬起头,看向风天涯,道:“那个女要怎么办。”
风天涯自然知道他说的是樊珑丽珈,她低声:“杀,还能怎么办。”
燕孤鸣看她低头盯着地面的样子,冷不防地来了一句――
“丫头,未杀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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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第三十九章
“丫头,未杀过吧。”
燕孤鸣问出的话让风天涯愣住了。
“什么?”
燕孤鸣看着她,风天涯圆圆的眼睛巴巴地看回来。
“虽武功高超,身手利落,但应是从来都没有杀过。”燕孤鸣说得肯定,风天涯一时也没有反驳。
“说的对么。”
风天涯移开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
“是哦。”
燕孤鸣:“知道了。”
他说完,侧身下床。风天涯看他起身,下意识地拉住他。“作甚?”
燕孤鸣回头,他俯视的目光平平淡淡。
“杀。”
风天涯瞬间反应过来,她也站了起来,手却依然揪着燕孤鸣的手臂,“要去杀樊珑丽珈?”
燕孤鸣自然地点点头,连答都懒得答一声。
风天涯手身边握了握,抿着嘴唇,不知想什么。
燕孤鸣低声道:“她死了,就谁也不欠了。未杀过,也不想杀,那来杀。”
风天涯:“也觉得她对中原是个大威胁。”
燕孤鸣嗤笑一声,“笑话。”
风天涯抬起头,“怎了。”
燕孤鸣转过身看着她,“中原与番疆如何,与无关。”
风天涯:“樊珑丽珈是番疆祭司,地位非比寻常,杀了她,就等同于与整个番疆为敌,怎么无关。”
燕孤鸣:“浪一生杀无数,树敌更是无数,不乎多几个仇家。”
“吼。”风天涯撇嘴,“倒是自信哦。”
燕孤鸣不语。
过了一阵,风天涯道:“蠢燕,记得从前对说过,这世上没有绝对的事情,即使武功盖世,也不要小瞧任何一个。忘记了?”
燕孤鸣:“若做什么都缩手缩脚,早活不到现。”
“……”
燕孤鸣轻轻扯着嘴角,带起唇边淡淡的皱纹。
“不用担心。”他背过身,朝着门口走去。“就算真的是死劫,也不必为担心。这种有今日没明日的生活,浪已经过了三十年,早已习惯。”
就他要伸手推开房门的时候,身后瞬然一阵清风。燕孤鸣叹了口气,回身弯臂,挡下风天涯一记鞭腿。
风天涯折过小腿,“哎呀,有准备了果然不一样了。”
燕孤鸣:“还没闹够?”
风天涯:“哪个同闹了,师傅指点。”
燕孤鸣收回手臂,转身推开门,头也不回道:“站这里数到十,便回来让指点了。”
风天涯当然不会管他说什么,她霍然出手,掌心真气流转,五指成爪,向后一抻――
燕孤鸣下盘很稳,不为所动,但那房门却是嘭地一声关上了。
“……”燕孤鸣看着扣得死死的房门,转头。“想如何。”
风天涯:“不如何,只是不想让动手而已。”
燕孤鸣看着风天涯的眼睛。他虽与风天涯认识不久,但他清楚,这个小姑娘的很多举止和想法虽与常有异,但是她总有自己的一番思虑。
燕孤鸣冷言道:“可是不信。”
风天涯:“嗯?”
燕孤鸣:“不信能抵住番的报复。”
风天涯摇摇头,“没有。”
燕孤鸣目光清冷,“担心会死谁的手里,卿士樾,刀首,还是番疆之主,或者――”
“够了!”
风天涯目光狠戾,“就这样喜欢把死挂嘴边?”
燕孤鸣从来没见风天涯这个样子,一瞬间没反应过来,直愣愣地站一边。风天涯走到燕孤鸣的面前,伸出一根手指,他胸口可劲的戳。
“听没听过‘头上三尺有神明’,说的话都有神仙听着,不要胡言乱语!以后再让从嘴里听见死这个字,就戳烂,戳!烂!!”
燕孤鸣:“……”
燕孤鸣肌肉坚实,胸口硬邦邦的,但风天涯也不含糊,指尖集力,往那魁梧的身子上一点一顿,虽是用了劲,但却没使内力。
不知是为何,她的小指头点身上的时候,燕孤鸣忽然有一瞬间愣神,一个莫名的念头一闪而过,把心刮得有些软了。
风天涯呲着牙教训,燕孤鸣低头,猛地将手搭她的指头上。
“嗯?!”
风天涯抬眼,燕孤鸣深深地看着她。风天涯手指很细,燕孤鸣根本握不住,只能用宽大的手掌将其整个包住。
“作甚哦。”
燕孤鸣:“……”
风天涯:“怎了,给戳疼了,师傅还没用内力呢!”
燕孤鸣:“……”
“怎样。”
燕孤鸣低下头,“没什么。”
风天涯:“蠢燕。”
“嗯。”
“不能死。”
燕孤鸣抬头,风天涯眼睛亮亮的。
“燕子哦,知道么,叶淮山同讲过,当初樊珑丽珈误中埋伏,被九华真的门重伤,当时番疆兵马已推至林城,再向前一步便是攻入京城。可是番疆之主却愿意兵退五百里,放弃到手的城池,来换取她的残命。”
燕孤鸣:“祭司番疆是一之下万之上,她的命自然金贵。”
“是啊。”风天涯背过手,语气淡然。
“蠢燕,这一次下山,发现了江湖的一个习惯――就是会给每一条命定上价码,有的贵似金山,有的贱如蝼蚁。”
燕孤鸣不懂她为何忽然说这些,只安静地站着听。
“蠢燕。”风天涯半低着头,目光看着青黑的地面,“心中,自己的命是什么样的价码。”
“……”燕孤鸣眉头轻轻皱起,“的命?”
“嗯。”
“呵。”燕孤鸣总算懂了她的意思,他轻笑,嘴边是浅浅的梨涡。“这世上最不值钱的命,就是浪的命。按的说法,的命该是贱如蝼蚁。”
燕孤鸣声音深沉,又满不乎。
“不是哦。”
“嗯?”
风天涯抬起头,伸手,一指点燕孤鸣心口的位置。她嘴角带笑,眉眼间更是有说不出的深意。
“燕子,的命很贵。”
“……”
风天涯:“从前如何,不管,但是今后,莫要再拿命犯险。因为的命对于师傅来说,很贵重。”
燕孤鸣一时呆滞,坚毅厚实的嘴唇微微颤动,像是要说什么,但却没有声音。
风天涯化指为掌,燕孤鸣胸口轻轻拍了拍,轻松道:“所以喽,慢慢学着,要惜命。”
燕孤鸣低着头,直勾勾地站着。
“喂。”风天涯弯身,扭着腰从底下看他,“怎样了,又不说话。”
从下往上,风天涯的眼睛显得更圆了。
燕孤鸣忽然伸出手臂,将身前的轻轻揽过来。
风天涯:“哦?”
她被燕孤鸣揽怀里,头靠他的胸口上,风天涯想抬头,可刚一动就被燕孤鸣按了回去。风天涯索性也不动了,她脸贴着燕孤鸣,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燕孤鸣用力很轻,轻得风天涯只要稍稍拒绝就会挣脱出去。
风天涯:“樊珑丽珈……从她那感觉到了很多。知道么,总觉得她心里藏了一些东西。”
燕孤鸣:“什么。”
风天涯:“也说不清,但是想将这些东西挖出来,然后再做决定。”
“哦。”
风天涯撇嘴,“蠢燕,根本不关心此事吧。”
燕孤鸣:“……”
风天涯抬起头,燕孤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蠢燕,这里等。”
燕孤鸣:“好。”
他松开手,风天涯笑了一下,离开房间。待她关好门,燕孤鸣抬起手臂,看着坚实强壮的臂弯,一时怔忪。
风天涯来到隔壁,樊珑丽珈已经醒了。她静静地看着风天涯走进,来到床边。她的模样比之前更显虚弱,但还是努力地开口。
“说的对么。”
风天涯点点头,坐到床边,“对哦,真厉害。”
樊珑丽珈温和地笑。
风天涯看着她,道:“知道么,卿士樾现叶淮山的手里。”
听见熟悉的名字,樊珑丽珈眼里出现淡淡的愁色。
“小樾……”
风天涯:“叶淮山如何不清楚,但是他的师兄酆都做事可是狠辣异常,卿士樾惨了。”
樊珑丽珈:“听过他……”
“哦?”
“酆都开路,黄泉送行……艳楼主之名,番疆亦有耳闻。”
“哟,连他的刀都知道。”风天涯抱着手臂,“不过不用担心,现没到手,他们该不会杀他才对。”
樊珑丽珈眼里是藏不住的担忧。
风天涯:“们这次栽喽,死,他死,番疆三奇去其二,与中原之战失了胜算了吧。”
樊珑丽珈没有说话,风天涯盯着她的眼睛,缓道:“知道为何没有杀么。”
“知道。”
“说说看。”
樊珑丽珈:“因为与想的不同,想知道这种差异是何原因。”
风天涯:“真的很厉害。”
樊珑丽珈:“也同样。”
风天涯笑了,道:“要说清,今日不管说了什么,结果都是同样,不会有任何改变。”
樊珑丽珈:“知晓。”
“还是想说?”
樊珑丽珈停了停,似乎是攒一些力气。她侧过头,看着风天涯,目光却又好似透过风天涯看向更远的地方。
“有些事,本是平平常常,却因心中藏得太深藏得太久,反而成了别眼中见不得光的存。”她声音很轻,也很缓,“怕此时不说,待死前一刻,连自己都会觉得,此生初心已偏……”
樊珑丽珈看着风天涯。
“中原讲求缘分,或是有缘,想说的时候,恰巧身边。”
风天涯:“……”
“姑娘,知道蝉岳么。”
“番疆刀首。”
“呵。”樊珑丽珈提到他,似是有些开心,“与他,还有小越,们三很早的时候,就已经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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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第四十章
樊珑丽珈缓缓道:“去过番疆么。”
风天涯:“没有。”
樊珑丽珈:“番疆地处偏僻,虽然与中原相接,却远不及中原地广物博,没有去过那里,永远也不会知道那里是什么样的景象。”
“不过现今还好……”樊珑丽珈道,“自从冬尔一脉统一番疆,学习中原代代世袭,番疆已经比从前稳定太多。但是还远远不够……”
“出生的那一年,番疆北地遇寒灾,别说粮食牲畜,就连都被冻死很多。未曾蒙面的父母,也是死那一场天灾里。”樊珑丽珈细细的回忆,“若不是遇到蝉岳,或许也已经死了。那时他八岁,是武族的小门生,他见可怜,便将带了回去。”
“可知,番疆,最稀缺的就是怜悯与同情。每个都为自己的口粮奋战,每个都为明天的活路斗争。武族的长老们当然不愿意收留一个嗷嗷待哺的孩童,便将他与一齐赶了出来。”
说到这,樊珑丽珈转过头看着风天涯,眼神里带着淡淡的光彩。“说起来,能将这些事记得如此之清,奇怪么。”
风天涯:“嗯。”
樊珑丽珈:“也不知道,为何记得这一切。但是听老祭司讲,每一任祭司,都会有这样的能力,生而开慧,记而不忘。”
风天涯嗤笑一声,“神神秘秘的。”
“呵。”樊珑丽珈笑了一下,接着道,“然后蝉岳就带着一路南行,希望能到主寨去。当时太小了,平日眼睛也睁不开,只是被蝉岳放怀里一道抱着。”她目光清淡,又似有淋漓的波光。
“看不见,却听得见。那一路上的凄惨与悲号,牢牢地印的心里,每当静下来时,耳边便会不由自主地回响起来。”
“蝉岳是难得的武学奇才,年纪不大,但是刀法已经小有所成。也幸亏如此,不然与他恐怕已经成了别的腹中餐。”
“最后,当们赶到主寨的时候,那早已满为患,士兵堵住了所有的入口,将硬闯的尽数杀死。那时就有专门守寨子外,等士兵杀,然后分抢肉。”
“蝉岳觉得那处太过危险,便离开了。们进了一座深山里,就是现的栖溪当邙山。”樊珑丽珈冲风天涯眨眨眼睛,“那山番疆很有名气,蝉岳现也那里。”
“哦?”风天涯挑眉。
樊珑丽珈:“们那生活了不短的世间,呵,说来真是难为了他。”
“后来,蝉岳从巫教手里,又救下一个孩童,便是小樾。那时他偷了巫教宗老的化命蝎,被两个门打得就剩了一口气。”
“哈。”风天涯笑了,“这个毒首从小就不干好事喔,年纪轻轻就玩些毒虫,怪不得长大了如此阴狠。”
樊珑丽珈淡笑道:“小樾是好孩子。”
“哎呦,真是好!孩!子!”风天涯把字咬得死死的,一脸不屑。
樊珑丽珈轻声:“知道,站的立场,们的确罪该万死。但是,小樾……他真的是一个心肠很软的。”
风天涯回想起他抓燕孤鸣与自己交换的时候,那个馄饨摊上被无血去命的老翁,扯着脸皮冷笑一声。
“嗯,心肠很软。”
樊珑丽珈:“……姑娘,不知从前与他有何交往,但是……”
“停,咱们不纠缠这个,接着说。”
樊珑丽珈轻叹了口气,“好吧。”
“们三栖溪生活了五年的时间,后来出了山,便一路边乞食边偷抢过活。那一次天灾对番疆的影响巨大,从那一次起,番疆内部十几个教派宗族便开始了地盘的斗争。疆主冬尔一族地位一度岌岌可危。九岁那年,争斗终于波及到们居住的地方……那一次,是疆主救了们。”
“番疆,没有平白的施恩。疆主救了们是看中了蝉岳的武艺。那时蝉岳二十不到,刀艺已经初成。
虽然疆主是有目的而为之,但是他救了们是真,给了们一个生存之所也是真。所以们三曾经番疆的圣地加尔潭边立誓,要将生命献给他,献给冬尔一族。”
风天涯插嘴道:“刀首是保护们的过程中,刀法逐渐成型的。”
樊珑丽珈轻叹道:“是啊……很多次,都是他以命试险,临阵悟招,才保住与小樾的性命。”
风天涯:“那疆主将们带回去,让们做什么了。”
樊珑丽珈:“疆主看中蝉岳,任其为前寨护卫,许多次内乱中,都是他抗最前面。但是……”樊珑丽珈转过话头,“但是,虽然名声一日响过一日,生活一日好过一日,蝉岳却并不开心。”
风天涯:“怎样。”
樊珑丽珈:“蝉岳心境与常不同,他自小追寻武技,只求刀道,对富贵安逸的生活并不乎。可是因为与小樾,他还是坚持为疆主做事。”
“再后来,宗老占卜,算出有祭司之命相,便继承祭司之位,开始为番疆卖命。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才渐渐步入番疆的决策层面,也渐渐了解了冬尔族脉谋划了十几年的战事。”
风天涯:“入侵中原。”
“是。”樊珑丽珈道,“从冬尔巴统一番疆起,就将这个念头传续下来了。番疆山穷水恶,资源匮乏,民常年处于饥饿与战乱之中,若不解决,番疆便没有未来。而中原……虽然与番疆相接,但中原与番疆完全不同……”
“十四岁那一年,被加封祭司。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离开番疆来到中原。跨越过闵麟山脉,便是中原地界,闵麟以北,土地贫瘠,毒性甚重,粮食很难成活。而闵麟以南的中原土地则是富饶肥沃,适合稻米生长。”
“吼。”风天涯抬抬头,“所以就打起主意喽。”
樊珑丽珈垂下眼眸。
“中原生活了三年,学习中原的文化与习俗,越是了解这片土地,对它便越是向往。如果番疆也能与中原同样文明繁荣,那该有多好……”
“而那次同一起来中原的还有蝉岳,疆主令他保护。蝉岳对这道命令倒是十分欢喜,那时他刀法大成,番疆早无敌手,能来中原挑战令他兴奋无比。”
风天涯接道:“这个知道,烟雨坪嘛,离这不远。”
樊珑丽珈:“没错,就是烟雨坪。蝉岳那设下擂台,以一口宝刀为奖励,引中原英雄打擂。”
风天涯听到这,嘿嘿地笑了,道:“牛气冲天的,最后还不是输了。”
樊珑丽珈也笑了,同意道:“是呀,中原真是卧虎藏龙。”
风天涯:“听说之后他便封刀了?”
“嗯。”樊珑丽珈道,“自那场比武之后,蝉岳性情大变,再未杀生,那口弯刀也尘封了起来。”
风天涯:“不是站头排的打手么,封刀能行么。”
樊珑丽珈:“疆主起初也有不满,不过好有与小樾,那时们已经是番疆砥柱,倾心为番疆谋事,所以他也未再多说。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蝉岳开始反对入侵中原的计划。”
“可算有个算的。”风天涯道,“们番疆缺东西,便要来中原抢,这是什么逻辑。”
樊珑丽珈低垂眼眸,“事关族存亡,只能做。”
“但是……”樊珑丽珈道,“那时的蝉岳真的是想尽办法阻拦。疆主的计划不可能有更改,但是们三感情深厚,没有他,更是活不到现。所以对他的请求,虽表面没有同意,却暗地里联络中原官员,并谏言疆主,可否与中原通商,用番疆多产之药材毛皮,来换取中原的粮食物产。”
说到这,她顿了顿。
“只是,不管哪一方,都拒绝了。”
风天涯:“……”
樊珑丽珈:“对疆主而言,此战是祖上的遗训,是他们苦苦准备了几十年的计划,不可能放弃。而对中原来说,番疆是一处蛮夷之地,他们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蛮进行交易。”
风天涯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道:“所以哦,听完这一番言论,对的感觉便是――起了贼心的贪财。”
樊珑丽珈笑了,“对。”
风天涯屋子中散漫地走来走去,边走边道:“这一番解释之后,却是觉得更应该杀了。”
樊珑丽珈:“如何说。”
“如何说?”风天涯跳到床边,瞪着眼睛看着床上,“都这样了还问如何说?”
樊珑丽珈:“帮们,为何杀。”
风天涯:“……”
她看樊珑丽珈的样子实不像是开玩笑。
“什么意思。”
樊珑丽珈缓道:“说过,越是了解中原的风土情,便对这里越是向往。有这般的喜爱之情,怎会害中原。”
风天涯一时有点迷糊,“说清楚些。”
樊珑丽珈抬眼,她眸色有些发灰,不像中原那样黑亮,但看起来却是深沉无比。
“姑娘,就算们番疆三杰死光了,这场战争仍然会继续。而有,则会让这场战争结束得最快,死的最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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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第四十一章
“姑娘,就算们番疆三杰死光了,这场战争仍然会继续。而有,则会让这场战争结束得最快,死的最少。”
风天涯歪着嘴听完樊珑丽珈的话,半响没有开口。
其实听她说完的一瞬间,风天涯便懂了她的意思。
风天涯伸出手指头,挠挠自己的耳朵。
“是说一切计划都尽掌握喽。”
樊珑丽珈:“是。”
“呵。”风天涯笑道,“这么自信。”
樊珑丽珈:“是。”
“倒是有个疑问。”风天涯搬了张凳子,坐床边,道:“既然这么厉害,那是如何中了开阳大法的。”
樊珑丽珈轻笑,带着淡淡的苦涩,“因为蝉岳……这么久了,他依然反对入侵中原,而……”樊珑丽珈轻轻凝眉,“而,也想顺他的意……”
风天涯:“什么意思。”
樊珑丽珈:“也许是蝉岳身边有叶淮山的,他对蝉岳与们之间的矛盾很清楚,也知道一直想要与中原领头接触,所以,不久前他曾让暗地里与传话,希望可以议和。”
风天涯:“……”
樊珑丽珈无奈笑道:“早就猜测,此番八成有诈,但是,还是忍不住想试一试……是太过痴妄了。”
风天涯听到这来龙去脉,嘟着嘴没说话,不知想什么。
半响,她站起身,抱着手臂从上到下地看着樊珑丽珈,道:
“不会杀。”
樊珑丽珈:“知道。”
“但是。”风天涯接着道,“不想动手的理由与说的这些分毫没有干系。”
樊珑丽珈轻笑:“知道。”
风天涯掐着腰:“怎么什么都知道。那说,为何不杀。”
樊珑丽珈眨眨眼,竟是有些顽皮的笑了。
“是他喽。”
风天涯忽地一下抿住嘴唇。
樊珑丽珈:“因为告诉了最想知道的事情,所以不忍心。姑娘,的心太软了。”
风天涯气道:“不杀还嫌心软!”
樊珑丽珈眸色清浅,轻声道:“如果有机会,真想与做朋友。”
风天涯一伸手,小手掌合的紧紧的。
“免了!晚了!”
“是啊……”樊珑丽珈看着风天涯,眼神里总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悲伤,“已经晚了,太晚了……”
本来风天涯气焰正盛,可看见樊珑丽珈的眼神,莫名的也没了火气。她坐到床边,问樊珑丽珈道:“是怎么知道的。”
樊珑丽珈:“什么。”
“蠢燕啊,都没有看出来,怎么一下子就知道他……”
樊珑丽珈笑道:“他什么。”
风天涯干咳两声,“他……他那什么。”
樊珑丽珈笑意更浓,“哪什么。”
风天涯小脸微红,手啪地一下拍床板上,“不问了呢!走了。”风天涯恼羞成怒,干脆不说话了。她站起身,往门外走。
“过来奉劝一句,女的年岁越长,累赘的心思便越多。年轻的时候想做却没做的事情,好多便是这样不了了之。”
风天涯转过头,“想说什么。”
樊珑丽珈:“中原的男同番疆的比起来,繁复的心思太多。不过好,姑娘是聪明,也是……呵,也是胆大的。”
风天涯撇撇嘴,打开房门。
“姑娘。”
风天涯:“还有何事。”
樊珑丽珈:“最后问一个问题……们什么时候走。”
风天涯没有转身,她轻巧的手指扳着房门。心道这个女不亏是番疆智首,懂得心,又不会平白地心生妄想。她一早就知道不会杀她,而是将她交给叶淮山。
风天涯开口,声音有些低。“这是要想的事。怎么,这么想见叶淮山,落到他手里,可不敢保证什么。”
樊珑丽珈:“事到如今,什么也不会多求。姑娘,多谢。”
风天涯出了屋子,将门关好。
再回隔壁,燕孤鸣靠坐床上,长腿搭床沿上,正闭目养神。听见声音,他睁开眼,只眯眼瞧了风天涯一眼,便道:“没动手。”
风天涯点点头,“嗯。”
燕孤鸣坐起身,“想如何。”
风天涯:“们成亲吧。”
“……”
时间一时静默,风天涯看着燕孤鸣,高大的浪像是傻了一样,面无表情地僵那。
她走到燕孤鸣身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师傅的提议如何,蠢燕,咱们成亲吧。”
风天涯碰到他肩膀的一瞬,燕孤鸣整个从床上炸了起来,猛地向后一撤,离风天涯远远的。
风天涯:“作甚哦,这么小的屋子还要用轻功。”
燕孤鸣浑身僵硬,直直地看着风天涯,眼眸深沉无比。
风天涯摸摸下巴,道:“有这样吓么,不想同成亲?”
燕孤鸣喘着粗气,脖筋爆出,脸上也是戾气一片,“……――”
风天涯:“怎样。”
燕孤鸣根本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就像他根本不知道刚刚听到了什么。
风天涯慢悠悠地走过去,将手轻轻地搭他的手臂上,那手臂坚硬得一如既往。
“蠢燕,师傅想与成亲,呢。”
燕孤鸣迅速收回手臂,哑声道:“胡闹!”
风天涯不满:“怎么胡闹了,不想同成亲?”
燕孤鸣:“忽然之间怎么了!”
风天涯耸耸肩,“没啊,就是想了,然后就同说了。”
燕孤鸣转过身,背对着风天涯,低沉道:“时常会这般乱想,过一阵便好了。”
风天涯伸手,戳浪宽厚的背。“没哦,不是乱想,师傅什么时候乱想过。快转过来,同说想不想成亲。”
燕孤鸣忍无可忍,转过身狠视风天涯,“够了!这非同儿戏,今后休得再乱说!”
风天涯一跺脚,“喊什么!”
燕孤鸣别过脸。
风天涯掐腰,“只问,愿不愿意同成亲!”
燕孤鸣:“不愿意!”
风天涯静了。
刚刚还激烈异常,声音巨响,现下屋子里却是静得让心慌。燕孤鸣侧着头,牙关紧咬。风天涯半响没出声,燕孤鸣的心也紧得难受。
他不知道风天涯为何突然会同他讲这些,他更不知道她这句“想同成亲”是代表着什么。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更不敢知道。
“丫头……别再闹了。”
“为何不想同成亲。”
“呵。”燕孤鸣轻笑一声,风天涯看见他侧脸上的梨涡,满满尽是苦涩。
“成亲……怎想同浪成亲。”
“因为喜欢。”
燕孤鸣心里一紧,一瞬间胸口处又酸又沉。
“喜欢……浪已经三十岁了。”
风天涯:“师傅都没有嫌老,难道还要嫌小不成。”
“……浪是个残废。”
风天涯:“还好,不耽误吃穿,更不耽误杀,也不算是残废。”
“……”
风天涯晃晃脖子,“还有没有什么像样的理由哦,拿出来听听。”
燕孤鸣身子微颤,眉头死死地锁起。
“不行……”
风天涯:“怎么不行。”
燕孤鸣猛地转过头看着她,“不行!”
风天涯也急了,她瞪着圆眼睛,厉声道:“由不得说不行!”
“风天涯!”
“怎样!?打得过!??”
燕孤鸣气得浑身发抖,他高马大,站风天涯的面前就像一座山一样。但风天涯此时气势却更盛,脖子仰得老高,一副“敢再说不就要动手了”的架势。
“唉……”
对视最后,还是风天涯先低头了,她向前走了两步。燕孤鸣有前车之鉴,以为她又要动手,身子便要向后撤。可风天涯却抱住了他――
燕孤鸣气息停顿,腰背弯了弯。
一瞬间,情心昭然。
风天涯环抱着燕孤鸣,将将抱到腹部的位置,她将脸贴浪坚实温暖的身体上,轻轻闭上眼睛。
“蠢燕,明日,们将樊珑丽珈送到叶淮山那里,然后们便离开。”
“……”
“再然后呢,们挑一个好日子就成亲。”
“……”
风天涯一个叨叨咕咕,燕孤鸣一句话都没有说。他微微低头,看见少女细细软软的头发,带着清新的香气,围绕周身。
风天涯自己讲了半天,最后口干舌燥,仰起脑袋。
燕孤鸣一瞬间就转过头去。
风天涯直起身,拉着燕孤鸣的胳膊,往床边走。“来来来,师傅带休息。”
燕孤鸣被她半推半拽按到床上,风天涯自己也脱了鞋,坐到他身边。
“……”
与燕孤鸣的静默不同,风天涯心事出口,内心一片畅然,她舒舒服服地吁了口气,然后躺燕孤鸣身边。
伸手,拍拍。
不动,还是不动。
风天涯:“来,们睡觉。”
身旁的少女一脸欢笑,燕孤鸣看着她,忽然问:“觉得,成亲之,应该做什么。”
风天涯眨眨眼,“一起呀。”
“什么一起。”
“生活一起。”
“还有呢。”
风天涯疑惑:“还有什么?”
燕孤鸣轻轻挑眉,坚硬脸庞尤带一丝难名的意味。
“比如说,夜晚做什么。”
风天涯丝毫无觉,“夜晚,睡觉嘛,还做什么。”
燕孤鸣看着她,风天涯的眼神明亮而坦然。风天涯见燕孤鸣一直盯着她瞧,有些奇怪道:“又怎样了。”
燕孤鸣摇摇头:“无事。”
风天涯:“想说什么。”
燕孤鸣想了想,道:“对而言,成亲,就是一起,是么。”
风天涯:“是啊,还有什么。”
燕孤鸣:“一起多久。”
风天涯:“自然一世相随。”
燕孤鸣看着她,半响,他轻轻笑了。
燕孤鸣这一笑,是真正的笑,与他从前的那种冷淡笑容不同,这一次,任谁都能感觉出他的心情――一份有所得的快乐,与一份微微不甘的无奈。
风天涯看的有些呆了。
“好!既如此决定,浪便一世相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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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第四十二章
“好!既如此决定,浪便一世相随。”
燕孤鸣的声音一如既往的低沉平缓,风天涯听着他说完这句话,心里软成一股水一样。她一下子坐起来,扑到燕孤鸣身上。
“蠢燕哦――!”
燕孤鸣稳如泰山,风天涯这一扑他晃都没晃一下。风天涯将头埋他的胸口,她刚好燕孤鸣的右手边,燕孤鸣右臂全无,没丝毫的阻碍,让风天涯抱得结结实实。
燕孤鸣低头看着面前紧紧抱着自己的小女孩,心里也是说不出的酸涩轻柔。风天涯搂着他,他自己却没有动,胳膊都没抬一下。
丫头伶俐聪慧,心智超常,但是到底还小,她此时对他的感情,燕孤鸣只有淡漠的回应。他不敢将自己的内心表露出来……
燕孤鸣深吸一口气,将头轻轻转开。
是的,他不敢――那些隐晦下流的念头,他对她想都没想过。
燕孤鸣这一生,睡过的女同杀过的男一样,数不胜数。女柔嫩的身子,浪荡的媚声,他从十几岁就已经开始领教。
但是风天涯……
燕孤鸣风天涯看不见的地方,缓缓抬起小臂,隔着她的衣衫,虚虚地搭上面。
对于这个小姑娘,他永远不可能将那些烟花路数使她身上。虽然她每一次碰触都让他身子灼热,压抑难耐,但他仍不会去做。
当他忍受不了的时候,他就逼迫自己心中设想将来――等到她今后真正长大,真正懂得了这个俗世,见得了那些如叶淮山一般的良家子弟。那时,她该有多后悔……
后悔将自己给了一个老了她十几岁的残废……
当燕孤鸣想到今后风天涯的懊悔,他便什么都能忍下了。陪着便好,既然这小丫头心中的成亲便是二相伴,那他只要好好的陪着她便好了。
风天涯此时可不知道这老浪心中的弯弯,她心情舒爽,抱着燕孤鸣就像搂着她挚爱的云雨山的果子。
“蠢燕,蠢燕哦――”
风天涯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叫着燕孤鸣的名字。
燕孤鸣心中虽然忍耐,但奈何不住心底之的声声叫唤。风天涯的声音本来就是又细又软,现这一叫,就像是撒娇一样。燕孤鸣听着听着,耳根也热了,下面也涨了。
风天涯毫无察觉地叫得欢实。
燕孤鸣体内真气流转,试着压制邪火,可现佳怀,这东西岂是说压下就压下的。
等到下面烫得不能再藏的时候,燕孤鸣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哎呦,作甚。”风天涯不明所以,吓了一跳。“又犯什么病了。”
燕孤鸣背对着她,站起来了便直直走向门口。
风天涯哪里能放过他。她动作更快,掌心朝床上一拍,借力而出,鞋子都没穿便赶燕孤鸣出门前将他拦下了。
燕孤鸣面色黑红,一见她拦住,马上转过身。
风天涯:“做什么躲着?转过来转过来。”
风天涯身手高明,再加上燕孤鸣自己腿间的碍事,他知道他根本出不了这个屋子。风天涯扳住他的手臂,就要给他拉过去,燕孤鸣疾步向前,一下子钻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风天涯:“……”
风天涯匪夷所思地看着浪高大的背影,慢慢走过去,伸出手指戳了戳他。
“喂,蠢燕,怎么了。”
沉闷的回答:“无事。”
风天涯:“没事乱跑什么……现下是如何了,怎么钻进被子里了,累了?”
燕孤鸣:“……嗯。”
“呵。”风天涯笑呵呵地躺到他身边,“还是第一次说累哦,从来没听说过累呢。”
燕孤鸣:“……”
风天涯靠着燕孤鸣的背,闭着眼睛道:“好喽,累了就睡一下,醒来们就去办正事。”
燕孤鸣身不转,头不回,低声道:“要将智首送走,不杀她。”
风天涯轻轻应了一声,“嗯。”
燕孤鸣:“她可是同说了什么。”
风天涯含糊道:“是说了些话。”
燕孤鸣动了动,沉声道:“丫头,智首心思诡诈,城府极深,莫要轻信于她。”
风天涯:“知道。”
燕孤鸣厉声:“知道还不杀她!”
“哎呦。”风天涯闭着眼睛,用手轻轻顺着燕孤鸣的后背,就像是安抚一只暴躁的野兽。“别激动,不杀她是有原因的。”
燕孤鸣被她小手摸着摸着脾气也淡了,道:“她死与不死,本也与无关,但是她若活命,今后叶淮山再用她牵扯,该如何。”
风天涯:“不会的。”
燕孤鸣僵直身子,盯着床内的被褥,道:“他若以后再叫,还回来么。”
风天涯不语,静静沉默着。
燕孤鸣一颗心也渐渐沉下去。安静得越久,燕孤鸣越是不想知道答案。
“蠢――”
“够了。”
风天涯扭头,看见浪宽厚的背微微蜷缩。
“够了……”
风天涯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她静默地躺着,半响转向天棚,淡淡地叹了口气。
“有点后悔了。”
燕孤鸣听见后悔一词,双目紧闭,独剩的那条手臂将身子压得死死的,不让身体颤抖。
风天涯似是无察,接着叹气,道:
“有点后悔当初救叶淮山了。”
“?”
燕孤鸣一怔,哑声道:“……说什么?”
风天涯:“说,有点后悔当初救叶淮山了。如果当初没好事出手,现下哪有这么多麻烦事。”风天涯转过身,拉着燕孤鸣的手臂,将他扳过来,一脸正经道:“要是不救他,搞不好们早就成亲了呢。”
燕孤鸣被她将脑袋扳过来,他僵直地看着风天涯,半响,缓缓道:
“……说,后悔救他了……”
风天涯:“是啊,哪里想到会有这么多事。”
燕孤鸣:“……”
健壮的男身子侧了回来,安静地平躺着。风天涯翻过身支起手臂,从上面瞄他。
“蠢燕。”
“嗯。”
“发现好奇怪哦。”
“哪里奇怪。”
风天涯想了想,道:“很多时候不知道想什么,而且三十岁的男性格如此阴沉不定,一会说话一会又不说,一点理由都没有。”
燕孤鸣:“……”
风天涯:“还有――”
她还想接着往下说,身旁的燕孤鸣忽然抬起手臂,从风天涯的身下一穿,再向旁一带,把她整个抱怀里。
“休息片刻,等下就去送走她。”
风天涯被他抱着,嘻嘻地笑,“等下天就黑了。”
燕孤鸣自从听到风天涯那句“后悔救叶淮山”,心情便出奇的轻松。
“无妨。”
风天涯:“那好,再过一个时辰们便走。”
“嗯。”
风天涯躺了一会,有点嫌弃道:“蠢燕,身子这么硬哦。”
燕孤鸣:“……”
风天涯:“放松点,放松点。”
燕孤鸣:“已经散了真气,还要如何。”
风天涯:“别用力啊。”
燕孤鸣:“没用力!”
风天涯:“没用力怎么这么硬!”
燕孤鸣无话可说,把嘴闭上。他手臂一点没松,依旧搂着风天涯,可是却不再同她说话。而这一个时辰里,风天涯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麻雀,一直叽叽喳喳不停的说。
到最后,燕孤鸣实忍无可忍,坐起身。
风天涯:“呀,怎么了。”
燕孤鸣:“走了。”
风天涯:“现?还不到一个时辰呢。”
燕孤鸣下地,沉声道:“走吧。”
风天涯穿好鞋,跟着他下来。燕孤鸣出了屋,来到隔壁,一进门便看见樊珑丽珈淡淡地看着他。
燕孤鸣二话没说,走到她面前,一记手刀将其敲晕。
跟后面的风天涯看见这一幕,大叫道:“作甚哦,轻点啊!”
燕孤鸣将樊珑丽珈扛肩上,转身对风天涯道:“走。”
风天涯看着他面无表情地从自己面前走过去,撇撇嘴道:“走就走,黑什么脸。”
出了客栈,天色已经暗下来。
燕孤鸣牵来马,还像来时一样,将樊珑丽珈搭最前面,然后自己上马,又将风天涯拉到自己身前。
“他们哪里。”
风天涯想了想,道:“没回去,智首也没抓到,叶淮山不可能走。”
燕孤鸣一勒马缰,“那就是南山了。”
他脚踹马肚,高头骏马嘶叫一声,急窜出去。
半个时辰后,他们来到南边山坡下。
燕孤鸣停了下来。
风天涯疑惑地看着他,“前面,还要再走一会。”
燕孤鸣将缰绳放到风天涯手里,自己翻身下马。
风天涯:“?”
燕孤鸣道:“去吧,此处等。”
风天涯看着他,浪脸色并不好,她心中也懂得了。叶淮山与酆都,不管是其中的哪一个,都不是燕孤鸣现想见到的。
她点点头,道:“这里等,将送到马上就回来。”
风天涯扶稳樊珑丽珈,骑着马向山上走。
又走了两刻钟,风天涯来到前几日他们埋伏的地点。她停下马,四下看了看,一个都没有。
不过……
虽然看不见,但是风天涯知道,叶淮山与酆都定是这里。
果然,就她打算开口喊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声轻微声响,风天涯回头,看见酆都静静地站她身后。
风天涯让开身子,冲樊珑丽珈点点下巴,道:“喏,这里。”
酆都瞟了一眼,又看回风天涯。
风天涯:“看什么。”
酆都:“小姑娘,去哪里了。”
风天涯将樊珑丽珈扶下马,交给酆都,道:“她已经服下半株雪灵芝,所以等下应该还会醒。”
酆都接过,抓着樊珑丽珈的腰带,像拎着一个破旧的布袋一样拎着她。樊珑丽珈的头发散开,细细的发丝铺到地上。
风天涯:“她同讲了一些话,觉得们应该听一听。”
“哦?”酆都皮笑肉不笑,“什么话。”
风天涯:“传不好,还是等她醒了自己问吧。”
酆都看着风天涯,缓道:“来吧。”
风天涯抬眸,“去哪。”
酆都转过身,“小淮山很担心。”
风天涯:“要走了。”
酆都转头看她,“走?去哪里。”
风天涯没有回答他。
酆都笑了,道:“要去找的那名浪客。”
风天涯没说话,也没否认。
酆都想了想,道:“想如何,自管不到。但是小淮山自离开时起,就一直念叨着。他中了卿士樾的毒,不能下地,否则现下早就出来寻了。”
“中毒?”风天涯诧异道:“不是拦下了,怎么会中毒。”
酆都:“毒首之名岂是吹出来的,卿士樾埋圆儿身体里的蛊毒性极大,虽拉开了小淮山,但他当时心境受创过重,一时忘了真气护体,稍稍中了点招。”
风天涯:“受创……他认识那个女子?”
酆都:“嗯,圆儿从前是番疆边界的弃儿,小淮山随父征战途中发现了她,将她捡了回来抚养长大。后来她被派往番疆,埋伏刀首蝉岳身边。”
风天涯想起樊珑丽珈之前说的,原来叶淮山真的他们那安排了。
酆都面色冷清,语气清淡:“小姑娘,他一直念着。”
风天涯忽然抬头,看着酆都,道:“怎么一身杀气。”
酆都眉头一挑,而后渐渐放松身体,缓道:“刚刚审,许是一时没有缓过来。”
风天涯闭着眼睛都能猜到他审谁。
酆都:“来吧,去见见小淮山。”
风天涯想了想,叶淮山不管怎么说,也是待她不薄,于情于理,她也该同他告别。而且……关于樊珑丽珈,她也的确有些话想同他说。
风天涯朝山下的方向看了一眼,转头道:“好,便去见一见他。”
跟上酆都,风天涯看着被他拎着的樊珑丽珈,忽然道:“卿士樾如何了。”
酆都脚步不停,微微侧过头。
逆着月光,风天涯依旧能看见他冰冷的目光。酆都扯着嘴角,裂出血腥的弧度。
“他哦,他很好……”
风天涯:“……”
来到半山坡,风天涯看到几间营帐。酆都领着她来到一间营帐前,道:“去吧。”
风天涯掀起营帐,转头问酆都:“去哪。”
“呵。”酆都轻笑,掂了掂手中,“去换解药。”
风天涯看他离开,转身进了营帐。
帐子里有一张简陋的矮床,并没有护卫。叶淮山劲装未脱,闭目躺床上,听见声音,他轻轻睁开眼。
“风姑娘!”见来是风天涯,叶淮山支着身体从床上坐起来。他脸色极为不好,眼眶泛黑,头发也乱蓬蓬的,不过一双眼睛依然凌厉。
风天涯:“好了好了,躺下吧。”
她来到叶淮山身边,叶淮山紧紧盯着她,“去哪里了?”
风天涯:“去抓哦。”
叶淮山:“抓……”
风天涯:“樊珑丽珈抓到了,酆都那里,他说要去找卿士樾给换解药。”
叶淮山:“风姑娘,这次多亏了。”
风天涯干笑两声,心说真正该谢的搞不好正山底下怄气呢。
叶淮山:“风姑娘,接下来……有何打算。”
风天涯:“嗯,这之前,问问想如何处理樊珑丽珈和卿士樾。”
叶淮山凝眉,“杀。”
风天涯:“樊珑丽珈同说了一些――”
“风姑娘。”叶淮山打断风天涯的话,风天涯看着他,慢慢将嘴闭上了。
“知道了,不说便是了。”
叶淮山一语出,才发觉自己声音有些厉了,他低下头,轻声道:“风姑娘,可会同回京城。”
风天涯摇摇头。
叶淮山:“燕兄还京城,不回去找他么。”
风天涯笑笑,接着摇头,“不必了。”
叶淮山:“那……”
年少的将军满腹情丝,断不开,又理不顺。一阵夜风顺着帐子的边缝吹进,带起风天涯的衣角。叶淮山怔怔看着,挽留的话语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风天涯看着他的样子,也不知该说什么。
“那……先走――”
“风姑娘。”叶淮山忽然开口,“等下师兄吧,他若是取来解药,……”
他支支吾吾,风天涯道:“怎样。”
叶淮山犹豫道:“可否……可否劳风姑娘为解毒。”
风天涯:“逼毒哦,酆都内力高深,他也可以。”
叶淮山酸着心,慢慢低下头。他再也找不出留她的方法,即使只是片刻。
风天涯瞧着他落魄狼狈的样子,有点心软了。反正之后也再也不会见面了……
“好吧,帮逼毒。”
叶淮山欢喜地抬头,“风姑娘。”
风天涯靠着营帐中柱,抱着手臂,“好了,躺下安心调息。等酆都回来吧。”
叶淮山听话地躺下,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看着风天涯。
他之前虽隐约表露心迹,可从来没有像此时这样坦然地看着她。叶淮山有些后悔,为何不早些同她讲,此时什么都晚了……他满眼的情意,全化作山间夜色下的微风,只求把伊烙心头。
风天涯闭着眼睛,她知道叶淮山看她,但她也知道自己永远都无法回应。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山下,燕孤鸣靠路边的一棵粗木上,他嘴里叼着一根枯草,拇指插紧致的腰带中,闭着眼睛静静地等待。
忽然,草转风动。
燕孤鸣气息稍稍一滞。
山路的尽头,一个骑马的身影由远及近。
风凄凄,草木飘零。
燕孤鸣削薄的眼睛缓缓睁开。
一,一马。
速度不快亦不慢。
就沿途要经过燕孤鸣的时候,浪脚下轻顿,激起地上一块小石子,而后脚背抽出――石子向那匹马的前腿飞驰而去!
“嘶――――!”
一声嘶鸣,竟是那提早勒住了缰绳。
“壮士,何故拦路。”
燕孤鸣缓缓来到路中间,与他十步相隔的大汉,满脸的络腮胡子,身形同他差不多少。银色的月华勾勒出他背上一把厚重沉朴的弯刀。
“呵。”燕孤鸣轻笑一声,吐掉嘴里的干草。
“头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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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第四十三章
“呵。”燕孤鸣轻笑一声,吐掉嘴里的干草,“头签。”
马上之人见他横拦中中央,眉峰轻皱。
燕孤鸣瞧着他,缓道:“番疆蝉岳。”
被人认出,蝉岳并无异样,他坦然回视。
“正是刀者。”
他声音浑厚有力,隐约可见其身霸道功体。蝉岳在看到燕孤鸣双眼的一瞬,已经知道此番不能善了。
蝉岳侧身下马,他衣着简陋,一身的粗布短打,手臂脚踝处紧紧扎在一起,一身矫健蓬勃的肌肉透着那薄薄的衣衫显露无疑。
蝉岳手握着缰绳,看向燕孤鸣。
他身材与浪人差不多,皆是高大异常,气息沉稳如山。
燕孤鸣眼神削薄,像是一剪凛冽的秋水,在月光下泛着阴寒的冷光。
面前的这个人,是他在十年前就曾见过的男人,那个当年叱咤风云搅动天下武林局面的男人。他与那时有很大不同。
如果说,十年前他见过的蝉岳是一把嗜血的猎刀,那现在的他,则是一柄收锋的鞘。
而鞘中藏不住的,是曾经独霸天下的战意。
蝉岳开口:“这位壮士,可否借路。”
燕孤鸣:“你瞧呢。”
蝉岳颔首凝眉。
再问:“这位壮士,可否借路。”
燕孤鸣不再讲话。
三问:“这位壮士,可否借路。”
燕孤鸣袖剑出鞘――――
眨眼一瞬,刀剑相交!
嗯?
山顶帐内,风天涯眼睛瞧向来时的方向。
叶淮山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见她愣神,问道:“风姑娘,怎么了?”
风天涯怔怔地呆了一下,而后转过头,笑了笑,道:“没事,刚刚好像听见好多鸟叫声。”
“鸟叫声?”叶淮山疑惑,“我怎没听到。”
风天涯摆摆手,“没事,许是我听错了。”
就在这时,一人走进帐内,衣角手边尽是斑驳的血迹,正是酆都。
他这一进,带来浓浓的血腥味。风天涯皱皱鼻子,道:“怎么这么多血哦。”
酆都眉目之间依见狠戾,他轻喘着气,将手中一个小小的纸片拿出来。风天涯凑过去,指盖大小的一张薄纸,上面浸着血。
“这是什么?”
酆都:“解药。”
他走到叶淮山身边,将那纸片递给他。
“含着。”
风天涯:“……就这么片纸就能解毒?”
酆都:“这是卿士樾自圆儿身上留下的残毒里提的,他的毒世上无医,只有以毒攻毒。”
叶淮山将那片纸含在嘴里,而后看向风天涯。
风天涯抿抿嘴,“好了。”她来到床边,同叶淮山道:“你坐起来,我为你护持调息。”
酆都见眼前一幕,也没有多问,站到一旁。
半山腰,淡月一抹,山雾蒸腾。
青黑的山间,萦绕一曲荒凉的凋亡诡调。
在这片不大的山腰空地,展现着一场尤难分解的刀剑之争。
蝉岳刀式大开大合,举手投足间,制敌于无形――然而,那凛冽的刀意,皆扣于朴素结实的赭色刀鞘内,难以全展。
而浪人则是鸿燕血色,剑不留情――!
刀剑相交,燕孤鸣脸上带着冷漠的诡笑。
“你知道么,从前,我也见过你的刀。”
蝉岳不语,距离拉开,反手又是一击――!弯刀刀柄被他反握在掌,电掣一般击向燕孤鸣的胸口。
燕孤鸣侧身抬臂。自他右臂断时起,便对仅剩的一条手臂勤加锻炼,现下粗壮更盛从前。那坚硬的鞘柄竟是让他硬生生地用小臂扛了下来。
一声沉闷声响,蝉岳微微诧异。
“壮士一身好硬气。”
燕孤鸣:“从前你的刀,比现下厉得多。”
“呵。”蝉岳声音低沉,“过往杀伐路,权当逝信风。曾经种种,刀者已不在意。”
燕孤鸣手中袖剑不停,招招挑命,却又捡出闲暇空余开口说话。越是这般的不容喘息,他便越是镇定沉稳。
两个庞然大汉皆是身手犀利,步伐绝妙,燕孤鸣逼着蝉岳一点一点向外侧的方向去。
“兵,以血开封,以杀保厉。刀首,你现下的收锋毫无用处,因为在你今生斩杀第一人时起,一切便都以注定。”
蝉岳凝眉。
燕孤鸣的语气疏远而挑拨,他看着蝉岳,仿佛在看一个迷途的可怜人。
“你真当退隐十年便能洗去血腥,当年将中原鬼道剑宗五位掌教斩于刀下的感觉如何。你忘了的话,浪人倒是可以提醒你。”
“你――”
蝉岳沉声:“出言相激是为何故!”
“呵。”燕孤鸣冷笑一声,“瞧你现在这个样子,让我想起另一个人,一个与你同样天真的人。只不过她的年纪于你一半不到罢了。”
蝉岳刀势深沉,未受浪人的挑衅。忽然,他察觉到一丝异样――那腰间放着的小盒子里,一条朱红色的毒蝎,竟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小樾……”
蝉岳猛然抬头,一声沉喝:“刀者要速决了!”
燕孤鸣似是瞧不见蝉岳满目的战意一般,眼梢轻吊,看着蝉岳的眼神悠远沉静。
“那时,她与我说,人如果不能控制自己,那力量对其而言便是灾难。”
蝉岳:“闲话少叙――”一声沉喝,蝉岳转守为攻,浑然刀气铺天盖地袭向燕孤鸣。
燕孤鸣剑出凌厉,护住周身命脉,一点一点向后退。
“她还同我说,她拿给我的这把剑,意在隐匿,她希望我能去了戾气,做一柄藏锋剑。”
蝉岳对燕孤鸣的话不闻不问,他下盘扎稳,弯刀浑圆,一瞬间,长刀脱手――!
刀势弯转,在燕孤鸣小腿处猛地一抬!刀虽未出鞘,但这刀风却让人不敢大意――浪人脚下轻顿,向后轻跃。
就这一跃瞬间,那弯刀像活了一般,竟凌空转向,倏然一斩――――!
一瞬,血雾漫天。
蝉岳收掌,弯刀又翻转回他的手中。
掌运乾坤――乃当年蝉岳的成名之招,以掌气控制的操刀之法。世上能使弯刀之人无数,但是只有他一人,能做到如此地步。
非是刀锋,而是刀气。否则这一招下去,燕孤鸣早已没命。
浪人手掌压着腰间伤处,他黑黢黢的衣服看不出渗了多少血,只有地上那一滩艳红,仿佛还带着浪人浑然的热焰。
“不久前,她还同我说……浪人的命很贵,我的命很贵……”
蝉岳一击即中,不再思索燕孤鸣的话语,他转过身欲取马赶路。
浪人提着嘴角,一剑刺出――
“你――!”
蝉岳自然没有被这样的剑招刺中,他挡下一击,一掌推出――这一招意在威慑,但凡习武之人,终该知晓一击不中翩然而退的道理。然而,这高大的浪人却丝毫不管,一掌,直中胸口――
蝉岳未尽全力,但有深厚内力为凭,燕孤鸣被击退数丈,一口血瞬时呕出。
方才交手之时,燕孤鸣无形之中将战局拉到边缘,现下蝉岳这一掌径直将他推至崖边。
燕孤鸣弯着腰,在悬崖边打晃。
蝉岳:“你……”
他缓尔向前一步,似是想将悬崖边的燕孤鸣拉回来。
“浪人的命,究竟可以贵到何种地步……”燕孤鸣痴语,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
“――!”
蝉岳来不及思索,本能地一跃向前,拉住燕孤鸣的左臂!
燕孤鸣未用力,一个硕大的巨汉让蝉岳一时间也使不上力气。
“上来!”
燕孤鸣身子在崖下,仅剩一只手被蝉岳紧紧握住。他抬起头,头顶是一轮冷冷的弯月。
“我想,就算我的命再值钱,也贵不过你……”燕孤鸣声音平淡,一点也没有处于危险中的感觉。
蝉岳凝眉,厉声道:“脚下使力,上来!”
燕孤鸣脚边就是一块山壁上的凸石,只要一踩,凭借燕孤鸣的身手,很轻松地便能回到崖上。
蝉岳见燕孤鸣一脸漠然地看着天上,暗自咬牙,拉着他的小臂,就要向上使力。
就在这时,燕孤鸣忽然将目光转向他――
蝉岳:“?”
“过去的恩仇,已不是你可以决定。”
燕孤鸣清冷的话语,让蝉岳动作一顿。浪人迎着月华,眼中泛着冷冷的光。
“这世间万事,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像她与我,或者我与你。”
蝉岳不解:“何意……”
“你可知,你刀上造诣比我精进许多,但我与你一战,也并非全无机会。”燕孤鸣看着蝉岳的双眼,轻轻一笑,嘴边浅浅的梨涡似有似无。
“此番出山,你已武魄换向,刀不出鞘,人不去命。”
杀意涤夜风,腥血染秋草,浪人的双眼就如同夜间寻食的山兽,一瞬间,双眸浸血――
“而你的不杀,便是我的机会……”
电光火石间,燕孤鸣猛然弯臂――
蝉岳似是为燕孤鸣刚刚的那几句话迷了心神,一时未察,再想反映的时候已是收手不及――燕孤鸣弯下的手臂内侧,有一处弯弯的小钩子,钩子不大,却锋利异常,被他劲臂一带,直直插进了蝉岳的小臂里!
随着那小钩的插进,燕孤鸣脚下攒力,踩着脚边碎石,猛地向后一拉。
“你――!”
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又没有丝毫征兆,只一个眨眼的功夫,两人齐齐掉下山崖――
“同她一样的天真……”
燕孤鸣看着崖边的一株枯草,在他的视线里一点一点的变远,便小,最后消失不见。
【蠢燕,那个钩子是我给你勾果子吃的。】
对不住……
【蠢燕,你的命很贵。】
对不住……
【蠢燕,你不能死。】
对不住……
【蠢燕,明日,我们将樊珑丽珈送到叶淮山那里,然后我们就离开。】
【再然后呢,我们就挑一个好日子就成亲。】
【因为我喜欢你。】
对不住……丫头……
“浪人也喜欢你。”
最后一眼,是天际冰冷的弯月。那没说出的遗憾,在眼睛闭落的刹那,禁不住,一滴划落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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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第四十四章
“哎呦,好了。”
风天涯舒展一下手臂,下床。
“这毒真刁钻。”她对叶淮山道,“接下来的一个月里你不要动武哦。”
叶淮山撑着床边坐起,对风天涯微微颔首,轻声道:“多谢风姑娘。”
风天涯摆摆手,“好说。”
酆都一直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他们。风天涯目光一转,正好同酆都看着正着。她瞧着酆都的脸,道:“想什么这么出神。”
酆都嘴角轻扯,“你说呢。”
其实酆都面目也算是俊朗,但是终是被那一身的狠戾与邪气盖下了。平日里看着便有些微微的狰狞,此时见了更是让人心颤。
风天涯:“你好好照顾他,我要走了。”
叶淮山低着头,他长发披落,散落在脸颊旁,让人看不清面容。
酆都淡淡道:“你要去哪里。”
风天涯将挽起的袖子放下,“走便是走,没个方向哦。”酆都眼睛瞥了一眼叶淮山,后道:“何时再回。”风天涯想了想,道:“不知道。”
酆都冷笑一声道:“那何时报仇呢。”
“……”
风天涯被他一句问住,抬眼看着他。
“不知道。”
酆都眉角讥讽,不再说话。
风天涯转首看向叶淮山,道:“将军,再会了。”
叶淮山抬头,目光一如最初清澈。
“嗯,风姑娘,再会。”
一声简短的再会,斩断了未及理清的情丝。
风天涯掀开营帐,在踏出的一瞬,顿了顿,又转头问叶淮山道:“樊珑丽珈,你们要如何处理。”
叶淮山:“现下还未决定。”
风天涯微微垂眸,眼前浮现起那个瘦弱的祭司对她轻言――他喜欢你……
“将军,或许……”风天涯抬眼,看向叶淮山与酆都,“或许,你们可以留着她,用来要挟番疆之主,或者逼迫刀首现身。”
叶淮山点点头,“我会考虑的。”
风天涯笑了一下,转身离开。
静默的营帐。
叶淮山看着矮木桌上那燃了半截的火烛,发呆。
酆都:“小淮山,想留女人,靠嘴是不够的。”
叶淮山有些没精神,轻声道:“……我,我不想强迫她。”
酆都:“谁说让你强迫她了。”
叶淮山抬眼,看着酆都,“师兄……”
酆都细长的眼眸映着火烛淡淡的橘光,他缓步来到木桌前,拿起佩刀黄泉,轻轻抚拭。
“你若真想让她回来,可以从另一个人下手。”
叶淮山:“何人……”
酆都:“浪人燕孤鸣。”
叶淮山诧异道:“师兄,你怎知晓燕兄。”
酆都笑道:“我当然知晓,因为他那条右臂,便是我斩下的。”
“什么?!”叶淮山听了这话,直直从床上下来,他两步来到酆都面前,“怎么回事!?”
酆都目光欣赏地看着黄泉,似是十分愉悦。
“小淮山,别激动。只是从前的一椿恩怨罢了。”
叶淮山急道:“那风姑娘知道么?”
酆都挑眉,“你说呢。”
叶淮山静默,到了此时,他终于明白当初他们离开京城的那个夜晚,燕孤鸣站在凄凉的晚路上,那般阴狠的目光,那般仇恨的语气。
他又想起自己后来去找他,同他说的话。叶淮山手臂颤抖,喃喃自语:“怪不得……怪不得……”
酆都停下擦拭的手,道:“怎样了。”
叶淮山低着头,“我那时太过分了……”
酆都:“到底怎样了。”
叶淮山抬头,看着酆都,苦笑道:“师兄,别打他们二人的主意了,此情注定非属于我,罢了……”
酆都细长的眼眸定定地看着叶淮山,半响,他低下头,将黄泉别入腰间。
“随你好了。”
叶淮山又静了一会,道:“师兄。”
酆都直起身,向外走去,“我知道。”
山腰处。
风天涯牵着马回到与燕孤鸣分开的地方,四下一瞧,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嗯?”
风天涯微微疑惑,“去哪啦。”
“蠢燕――”
风天涯叫了两声,还是没有人应,而这时,眼角扫过的一片干草地让她心生疑惑。风天涯松开马缰走过去,发现地面上有凌乱的痕迹。再一抬眼,风天涯看见一匹马。
马是上好的马,高大矫健,马身上套着两个包裹。
风天涯走过去,马打了个鼻响。
“别动。”
风天涯伸手取下两个包裹,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件朴素的粗布衣裳。风天涯把衣服抖开,发现衣裳很大,一条袖子能装下她两条胳膊。
风天涯放下包裹,蹲到那片空地上,细细地察看地面印记。
是打斗痕迹……
风天涯胸口有些紧,她看着地上那些凌乱的步印,仿佛看到了当时燕孤鸣剑法的走势。她顺着地面上的印记一点一点向外去,最后来到一片山崖上。
地面上,有一道笔直的痕迹,像是一者被另一个人径直推开。痕迹到山崖边戛然而止。
风天涯站到悬崖边,往下看――
夜色太过黑暗,下面什么都看不清。
风天涯摊开掌心,发现湿漉漉的全是汗水。她背过手,站在悬崖边深吸一口气――入秋的冷风吸进肺腑,风天涯觉得自己体内的真气微微镇定了下来。
“没事的。”风天涯又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风天涯,没事的,冷静下来。”
一遍又一遍地对自己讲话,风天涯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思索……
蠢燕刚刚一定是在这里同人争斗了起来,那匹马是那个人的。现下马在而人不在,说明他与蠢燕一样,掉下去了。
燕孤鸣功力恢复的差不多,身手非是一般人可以比拟,是谁能逼得他坠崖。风天涯只能想到一个人――刀首蝉岳。
那匹马看起来不像是中原的马,应该是蝉岳从番疆赶来救人了。
马儿似是通灵,见风天涯看她,打着鼻鼾走过来。
风天涯:“你的主人是蝉岳么。”
马儿跺了跺脚,咬崖边的干草。
风天涯:“刀首与蠢燕打起来了,一起掉下去了?”
马匹自然不会回答。
风天涯看着它悠闲地吃草,心里猛然泛起一股难以抑制的怒火,她眼睛一眯,冷喝一声:“我问你话呢――――!”
一瞬,杀气盈天。
那高头大马一下子软了腿,跌跌撞撞地跑开了。
风天涯看着它惊恐的背影,自己也愣了。复尔,她苦笑一声,自嘲道:“疯了不是,你吼它做什么……”
风天涯一转身,翻下悬崖。
她有准备,扳着崖边的石头,如同下天涯峰一般,向下掠去。
山崖下是一条河,风天涯看了看周围,没有人。为了避免错开,风天涯在下山崖的时候基本是直上直下,并没有偏差。她把手伸进河水里,水流冰凉。
风天涯抿抿嘴,“好了,我本也没想过你会这样死。”她吐出一口气,甩了甩手,顺着河往下游走。
“不是一直说浪人的命很韧么,做给我看哦……”
明月高悬,风,无向,人,茫茫。
风天涯顺着河流,一直走到山下,都没有看见燕孤鸣,也没有看见刀首。
当她拖着疲惫的身子来到城中时,却看见了另外一个人。
那日清晨,城门口围了好多好多的人。本来风天涯没有寻到燕孤鸣,心中难过,对凑热闹没什么兴趣,可是那东西挂得太高,高得让人想不看都不行。
一根木杆,从城门口支出来,因为那木杆太过粗壮,所以显得樊珑丽珈的头颅更加瘦小了。
在那头颅下,挂着一块破木牌,上面写着两行话――
【昔日蛮司,荼毒生灵,天地同斥,罪无可恕。现毙于圣朝先锋军,斩首示众,告罪天下】
樊珑丽珈细细的脖子被削得十分平整――酆都的手笔。他的刀一向很快,快得让人来不及眨眼。所谓黄泉送行,是为如此。
下面围观的百姓对着这颗头颅指指点点,也有人大声叫好。
风天涯静静地看着,隔得很远,可她莫名感觉,樊珑丽珈是笑着的。就同她被他们抓来的时候一样笑着。
【姑娘,如果有机会,我真想与你做朋友。】
【是啊……晚了,已经太晚了……】
风天涯想,也许她一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了。彻夜的奔寻让风天涯内息有些紊乱,她迷迷糊糊间,似乎又看见樊珑丽珈对她狡黠的笑,然后告诉她――“他喜欢你。”
“对不住……”
细微的声音。
风天涯静静地看着她,轻声道:“还有……多谢你。”
她转过身,向山林的方向,渐渐走远。走着走着,她想起曾经燕孤鸣对她说过的一句话――
“丫头,这个江湖不适合你,离开吧。”
风天涯喃喃自语:“是啊,师傅真的想离开了。”她眼睛里泛着淡淡的酸意,她觉得视线有些模糊。
“蠢燕,你到底在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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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五章
一连三天,风天涯就在顺着那条小河一遍一遍的走。
不知为何,她总有一种感觉——燕孤鸣就在这附近。就好像从前,每一次他们分开,浪人总是在那个分别的地方等她。
可她找不到……
找不到,她便不走。风天涯心里闷着一口气,她非是要找到这个男人。
三日过去了,风天涯除了喝点喝水,一点东西都没有吃,身子早就撑到了极限。她抬头,看看天边,午后的阳光温暖明亮,晃得她头微微发晕。
风天涯坐到河边,捡起河边的石头,往河里扔。石头在空中划过一道线,然后扑通一声掉到河里,溅起点点的水花。
“活便见人,死便见尸,干脆一点嘛……”风天涯扔着石头,嘴里轻轻道。
整整三日,她什么都没吃,也没有好好睡一觉,现在看着十分憔悴。她脸色不好,精神更不好,小脸搭下来,苦兮兮的。
扔着扔着,风天涯渐渐难过起来。之前,她一直在费力地找寻燕孤鸣,精力大半花在寻人上。现下坐在河边,安稳下来,她才真正体会到那个高大倔强的男人不在身边了。
其实,就算燕孤鸣在,他们也没的什么话好讲。大多时间都是风天涯自说自话,给浪人逼急了才会赏脸一般答对两声。
可是风天涯偏偏喜欢那样。哪像现在……
风天涯低头,看见清澈的河水中映出自己的面容,却是如此的陌生。微风吹皱,河面轻轻荡漾,恍惚间,风天涯似乎从河中看见了浪人的倒影——那张冷冷硬硬的,永远不会给人好脸色看的脸。
“蠢燕,你不在了,师傅都不想说话了……”
河面上,一滴微小的水滴,点开淡淡的涟漪。
一滴,两滴……
打从记事时起,这是风天涯第一次落泪。从前她与师傅在一起,师傅性格豁达开朗,他们每日嘻嘻哈哈,从不知忧愁。就连师傅死的时候,她也只是好好地将他安葬,对着坟头讲了几句找人刻碑真贵,然后便离开了。
在教授剑法的时候,她的师傅曾经对她说:“道本无形,无欲,无求,看开世间万物,心无所绊,无所挂碍,便得大道。”
可是现在,风天涯第一次觉得如此难过,她第一次觉得这红尘万丈,怎么逃也逃不过。
这是十几岁的小姑娘,在温暖的日光下,放声大哭。
“蠢燕……师傅错了,师傅不该留下……你听到就出来行不行,师傅再也不对你动手了……”
渐渐的,她的哭声弱了,眼前也渐渐模糊。连续几日的不眠不休,终于让她撑不住了。
轻轻一道闷响,风天涯晕倒在河边。
……
不知过了多久,从山林里传来一阵不成调的歌声。由远及近,慢慢悠悠,一个精神抖擞的老汉背着一个竹筐从林中走出来。
“嗳?”他一眼便看到了倒在河边的风天涯。
“哎呦呦,这是怎么了,大姑娘躺河边。”老汉走过去,将风天涯翻过来,叫了两声。“小姑娘,小姑娘?”
风天涯全无反应。
老汉放下竹筐,蹲在风天涯身边,伸手搭在她手腕上。
“呵呵,还是处子。啊不,是急火攻心啊。”老汉站起身,两手架在风天涯胳膊下,给她拉了起来。“来来来,小姑娘。”他将风天涯装到那个竹筐中。
“嗳,还很合适啊。”
老汉笑眯眯地背起竹筐,往山林深处去。
等风天涯再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首先入目的是灰黑的屋顶。风天涯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她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正处在一个简陋的小屋里,屋子中有一张桌,两把椅,还有一个巨大的书架,里面堆满书。
屋子里有些阴冷,带着纸张的湿气,还有草药的苦味。
风天涯揉了揉脑袋,勉强记得自己之前是在河边哭来着。然后呢……
就在风天涯思索之际,木门吱嘎一声响了。从门外走进来一个老汉,手里提着一捆干草。老汉神情轻松,嘴里哼着小曲。
他一进来便看见风天涯坐了起来。
“哎呦,小姑娘你醒了。”
风天涯:“老头,你是谁。”
老汉满下巴的花白胡子,在根处还打了个小结,显得不伦不类。他笑眯眯地来到床边,颤悠悠道:“小老左山人,小丫头,你现下感觉如何。”
风天涯晃晃脖子,“还好哦,多谢你救我啦。”
左山人捋捋胡子,道:“躺下再休息一下,你火气攻心,又有几日功夫未吃未喝,身子受不了也是自然。”
风天涯看着老汉,道:“你是医者?”
左山人笑眯眯道:“你觉得呢。”
风天涯撇撇嘴,“不像。”
“哪里不像。”
风天涯:“看着不像,一股子俗气。”
“哈哈。”左山人听了,大笑出声。“小丫头有性格,小老喜欢。”
风天涯从床上下来,穿好鞋子。
“总之,多谢你了。我要走了。”
左山人:“小姑娘,山间夜路难行,你在这暂且留宿一晚吧。”他到旁边的竹筐里掏出一只山鸡给风天涯看,“喏,小老给你做鸡吃。”
风天涯看着那只鸡,眼睛眨了眨。
左山人捋着胡须笑道:“怎么样,肚子饿了吧。不管要做什么,先把肚子填饱了。”
风天涯坐到木凳上,等着左山人去杀鸡。
过了一会,左山人端着一盆鸡汤回来。“哎呦哎呦,好烫,小姑娘躲开点。”
风天涯站起来,瞧着那大陶碗,扯着嘴角道:
“你这是洗脸用的吧,怎地这么大。”
左山人:“啰嗦,要不要吃。”
风天涯:“要!”
鸡炖得很香,风天涯闻着浓浓的肉味,肚子也明显地开始叫唤。她也没那么多的规矩,伸手撕开鸡肉腿就开始啃。
“哈哈。”左山人笑嘻嘻看着她,“慢点吃,慢点吃。”
风天涯:“谢……谢谢你哦。”
左山人:“小姑娘,你是怎么晕在山里的。”
风天涯手顿住,慢慢抬起头,满嘴的油花。
左山人:“哎呦呦,你别哭啊。”
风天涯:“老头……我的燕子不见了。”
左山人:“燕子?什么燕子。”
风天涯拿袖子蹭蹭嘴,左山人以为她在想要如何说,结果一转眼她又撕下来一根鸡腿啃。
左山人:“……”
吃过了饭,风天涯摸摸肚子,觉得力气又回来了。
“谢谢你的招待,我要走了。”
左山人:“你不必这么急,小老在山里过得无趣,好不容易有个人来,陪我说说话再走。”
风天涯皱眉:“我有急事呢。”
左山人:“嗳,所谓急事缓办,再急的事情也不差这一宿。保不齐你心中镇定下来后,明日再出发便一举功成了呢。”
风天涯看着面前的左山人,老头脸上有些瘦,全是笑纹,配着白白的发丝和胡须,看着十分的有趣,让她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嗯,我便留一晚。”
左山人一听她要留,高兴地站起来,“太好了太好了,我也有个伴了。哈哈,看右老还敢笑话我么。”
风天涯:“什么右老?”
左山人一脸厌弃道:“一个道貌岸然的酸人,小姑娘不必理会。”
风天涯:“你叫左山人,该不会是左老吧。”
左山人点点头,“聪明。”
风天涯:“你们一左一右怎么区分的。”
左山人哼哼两声,道:“酸腐大夫,偏信以右为尊,当年三场比试小老输给了他,便来到这左山,也就成了‘左山人’了。”
风天涯点点头。
夜色漫漫,风天涯陪着左山人一直聊到天明。
左山人捋捋胡须道:“小姑娘,小老可真喜欢你。你若是能长留就好了。”
风天涯干笑两声,“我留这里作甚。”
左山人忽然间神色变得有些幽秘,他斜着眼睛看着风天涯,声音带着蛊惑:“小姑娘,小老这有不少绝学,能让你做成风华绝代的尤——”
“左山人——!”就在左山人与风天涯聊得正欢之时,门口忽然传来一道沉喝。
听到这个声音,左山人瞬时就拉下了脸。
他转过头,冲着窗外喊道:“今儿个小老没空闲理会你,自己走——”
门口之人却是不管,接着道:“你在屋子里作甚呢!?”
左山人悠悠道:“闲事休管——”
门外人:“你出来!”
左山人不语。
“出来——!”
外面一直在叫,却不见推门而入,风天涯瞧着有意思,开口道:“老头,门外的人怎么不进来。”
左山人哼了一声,“他?呵,陈腐规矩比谁懂得都多,非请勿进,你不让他进来他绝对不会擅自进来的。”说到这,门外又来了一声出来。左山人无奈地站起身,“不过,你若不去见他,他能在外面叫上一天。”
风天涯跟着左山人出屋,看见门口站着另外一个老头,板板整整,脸上严肃得吓人。他看见左山人身后的风天涯,颤着手指道:
“好啊……好啊……左山人你,你成何体统!”
左山人挠挠耳朵,一脸不屑,“你不顾着自己的地盘,往我这来作甚。”
那老头咬着牙,脸上绷得紧紧的,不停道:“你们成何体统……成何体统!”
“哈。”风天涯看了一会,大概知道这是什么人了。她道:“右山人,我马上就走啦。”
右山人瞪着小眼睛,“女子家直呼男人名讳,胡闹!”
风天涯:“……”
左山人对风天涯道:“小姑娘,他一向这样,你不要管他。”
风天涯:“好了,我也该走了。”
左山人:“这般急?”
风天涯:“嗯,是很急很急的事。”
左山人一脸的遗憾,道:“小老儿与你投缘,想不到这么快就要走了……”
风天涯摆摆手,“有缘再见哦。”
她朝着山下的方向走去,身后左山人叹了口气,自语道:“可惜啊可惜,这么好的一个美人坯,若是勤加——”
“左山人!”右山人大喝一声,“休得再提你那满脑子的污秽念头!”
左山人忍无可忍道:“你若听不进就莫要来这里,你家里不也是救来一个人么,好生看着去。”
走到一半的风天涯忽然停下了。
右山人:“我出门便是寻药,路过便来瞧瞧你,谁知你恶性不改,竟然——”
“老头。”
两个老人回头,却是刚走开的风天涯又折了回来。
左山人:“小姑娘?”
风天涯直直看着右山人,开口,声音轻颤:“你说,你也救来一个人……”
右山人脸色不善:“如何。”
风天涯:“什么时候救的……是什么样的人。”
右山人脸一撇,似是极为不愿同女人说话。左山人在一边看得气了,对风天涯道:“小姑娘莫要理他,小老告诉你。三四天以前吧,他救下一个大汉。”
大汉……
风天涯胸口发紧,她攥着手掌。大汉……是哪一个,刀首,还是……
“那个大汉……是不是少了一条手臂?”
“嗳?”
她一话问出,两个老头都惊讶地看过来。
左山人:“小姑娘,你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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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第四十六章
左山:“小姑娘,认识他?”
风天涯一个跨步站到右山面前,“是真的?!救了一个少了一条手臂的大汉?哪里?”
右山耷拉着小胡子,嘴巴紧闭,一脸的厌弃。
风天涯急得不行,抓住他衣袖使劲晃。“他哪?找了他好久了。”
右山风天涯拉住他袖子的一瞬间便火了,他跟碰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一样,啪地一下打掉风天涯的手。
“男女授受不亲!成何体统!”
风天涯见同他实无法交流,便转头看向左山。左山自然懂得她的意思,他走过来,拍了拍风天涯的肩膀。
“别急,小姑娘。”
风天涯:“一直找他。”
左山明了,“那便好了,得来全不费工夫,小老带去见他。”
“那们快走!”
右山厉声:“左老儿休得乱来!”
左山:“走了走了,就另一边,很快就到。”
风天涯:“指给看。”
左山伸手,朝山崖对面指了指。风天涯凝目,瞧见茂密树丛中,一处小小的空地。
“先行一步了。”
风天涯等不及,她撂下一句话,提气化劲,步下生风,一晃眼便朝对面冲了过去。
“哎呦呦,不得了的小姑娘。”左山看着风天涯的身影,叹道。
“们――!”
右山还叫嚷,左山转过头,对他道:“走了走了,没几年时日了,何必这么大的气性。”
风天涯使了全力,不到一刻的功夫便赶到了对面山坡。一间小小的屋子,旁边围着栅栏。风天涯一步一步走近,心里惘然生出近乡情怯的感觉。
“瞎想什么……”风天涯暗暗对自己道,“精神一点哦。”
她拍拍自己的脸,推门而入。
“蠢――――”
风天涯只叫了一声便停下了,她愣愣地看着对着门的木床上的――他几乎浑身每个关节都被薄短的竹板固定住,风天涯也懂医术,她知道那是接骨的时候才会用的。
燕孤鸣静静地躺着,一点动静都没有,就像死一样。
风天涯走过去,看见燕孤鸣的左半张脸被布包裹着,还透着淡淡的朱红。而右边的脸也是血色全无,唇瓣干裂起皮,眼睛紧紧闭着。
风天涯捂住嘴,怕自己大声的喘息会吵到他。只是眼睛里抑不住的酸涩,一滴一滴地滑落脸颊。
她轻轻蹲到床边,伸出小手,轻搭燕孤鸣的袖子边。浪的衣服破碎大半,也没有换下来,就那么褴褛地穿着。
这时,左右山也到了。
右山见风天涯蹲床边,当即喝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
“哎呀莫要讨厌,出去了出去了。”右山叫了一半,被左山推了出去,还顺手关上了屋门。
许是刚刚的吵闹声过大,床上的浪渐渐睁开了眼睛。
他眼梢又薄又冷,即使伤重如此,依然犀利,不见浑浊。左边脸被包裹着,他只剩下一只右眼,刚刚睁开的时候似是有些迷茫,转眼一瞬,见到身旁之,浪停下了。
“丫……头?”
燕孤鸣开口,声音干哑刺耳。
从前燕孤鸣说话,虽然声音不大,但是浑厚有力,哪像现这般虚弱。风天涯听着这声音,眼泪更是止不住的流。
燕孤鸣静静地看着她。
风天涯有很多话想说,她也很想同他道歉,想同他讲自己的悔意。但是每次一张开嘴,她都是哽咽得难以成言。
燕孤鸣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缓缓睁开,风天涯依旧无声哭泣。她眼睛红彤彤的,小脸上也尽是泪痕。
恍然间,风天涯似乎听见燕孤鸣叹了口气。
一声叹息后,燕孤鸣转过目光,淡淡地看着风天涯。
“丫头,若是想做这种的妻,眼泪还是少流为好……”
风天涯抽嚏两声,“……啊?”
燕孤鸣:“不是想嫁给么。”
哭了这么久,风天涯圆圆的眼睛有些犯肿,她眨眼,黑黑的睫毛上还带着泪珠。
燕孤鸣看她发呆,又将眼睛闭上了。
“不嫁便罢了……”
“嫁啊!谁说不嫁啊!”风天涯大叫出声,她紧紧攥着燕孤鸣的袖子口,小脸眼瞧着要贴到浪的脸上。
燕孤鸣依旧闭着眼睛,因为伤势的原因,他的声音显得很疲惫。
“把脸擦干。”
“嗯!”现燕孤鸣说什么是什么,风天涯二话没有,抬起手臂拿衣服给自己脸摸了摸。
擦完了脸,风天涯小心翼翼地凑到燕孤鸣跟前。因为燕孤鸣的话,她觉得自己也不像刚刚那样难过了。
因为伤得过重,风天涯看到刚刚燕孤鸣转头似是有些困难,她支起上身,把脸停燕孤鸣脸的上面。
眼前暗了,燕孤鸣睁开眼,满视线全是风天涯的脸。
燕孤鸣:“……”
风天涯:“怎样,不用让动了。”
她离得太近太近了,近得每一句话说出口,都有温热的气韵吐到燕孤鸣的脸上。
燕孤鸣:“……先起来。”
风天涯:“这样说话正好。蠢燕,伤得很重,现感觉如何。”
燕孤鸣:“无事。”
风天涯:“这样还无事,对来说是不是摔死了才叫有事哦。”
燕孤鸣:“先起来。”
风天涯这回听了他的话,直起身子,贴着床边坐下。说了这几句话,燕孤鸣的体力耗的也差不多了,浪嘴硬,什么都不说,但风天涯看得出来。
她抬手,将燕孤鸣脸上的头发顺好,轻道:“蠢燕,先休息吧。”
身体再难坚持,燕孤鸣淡淡地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风天涯看着他,她知道燕孤鸣没有睡着。这般的伤势,疼痛根本不是常能忍受的。风天涯慢慢看向燕孤鸣的身上,一处见血,应是刀气所伤,一处不见血,是掌气所伤。
风天涯看着这一刀一掌两处伤痕,眼神飘忽而清幽。他的对手是番疆刀首……
他手下留情了。
风天涯说不清心中的感觉,蝉岳来此一定是为了救祭司和毒首,他饶过燕孤鸣的命,可叶淮山却没有对樊珑丽珈留情。
风天涯站起身,走到屋外。
门口,左右两个老头还吵着。
风天涯走过去,对右山道:“多谢救了他。”
右山撇开眼不看她。
风天涯:“也是医者?”
右山赏脸一般开口道:“右老自然是医者。”
风天涯:“为他疗伤的时候,看他伤势如何。”
提到医患,右山可算是愿意同她多讲两句。“右老见他的时候,小子已经只剩一口气了。捡他回来察看一遍,骨头基本已经裂个七七八八,摔成这样还不死,小子也算命大。”
风天涯:“都帮他包扎过了。”
右山冷哼一声。
风天涯挠挠脸,缓声道:“那……还想接着为他疗伤么。”
右山瞪眼道:“不治难道要让给左山治?”
左山对风天涯道:“小姑娘,别看他这样,医术可是世间少有。”
风天涯哦了一声,道:“那他就托付给了。”说完,她又接了一句,“留下来帮照看他。”右山吹着胡子,道:“此地不留女!”
风天涯:“不是女。”
右山瞪着眼睛,“满口胡言!成何体统!”
左山一旁看热闹般哈哈大笑。风天涯好气地对右山道:“医老,是他娘子,夫为妻纲圣贤之道哦。做娘子的伺候相公天经地义呢。”
右山狐疑地看着她,“是小子娘子?”
风天涯点点头,“是哦。”
右山眯着小眼睛盯着风天涯,道:“把手伸出来。”
风天涯挽起袖子伸出右腕。
右山手指一颤,风天涯觉得手腕处微微一凉。她低头,看见一条细不可见的银丝轻轻缠自己的手腕上。再抬眼,那细丝的另一端延到右山那里。
风天涯看看手腕,又看看右山,再看回手腕。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没一会功夫,右山满脸涨红,收回丝线,冲风天涯吼道:“圣言唯女子小难养也,果真如此!满嘴谎话――!”
风天涯:“……”她抬起手腕瞧了瞧,道:“怎样了,说了什么谎话。”
右山气急,“还敢狡辩!哪里是那小子的妻了――!?”
风天涯也瞪着眼睛,心道这老头好生奇怪,何时是否是夫妻要靠诊脉来断别了。
就两大眼瞪小眼之际,左山站了出来。他凑到风天涯身边,冲她耳朵小声道:“他是瞧出了非妇身。”
风天涯扭过头,“怎样?”
左山眯着眼睛,“小姑娘是处子哦。”左山说完,瞧风天涯还是一脸似懂非懂的表情,本想看她害羞红脸的兴致也没了。他揪着自己的胡子,挤着嗓子道:“……该不是不懂这个吧。”
风天涯:“不懂什么?”
左山紧紧盯着她的双眼,看到其中迷茫有之,不解有之,却唯独没有欺骗与隐瞒。半响,他叹了口气,道:“屋里那小子真的是相公?”
风天涯点点头,“是哦。”
左山:“可怜。”
风天涯:“……”
左山对右山道:“也瞧见了,小姑娘还未食这个中滋味,莫要吓唬于她。”
右山就差蹦起来了,“现下到底是谁吓唬她――!?”
左山神色悠闲,道:“俗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姻。右老儿,若是棒打鸳鸯不让他们二见面,那造了孽哟。”
右山脸一会红一会白,想了半天才咬着牙道:“外出采药期间可以来――不过最多一个时辰,不能再多了!”
风天涯双手背到身后,倏地一下朝右山行了一个大礼。
“有劳前辈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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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第四十七章
“唔……”右山人前脚一走,左山人就来到风天涯正脸,揪着小胡子笑眯眯道:“现下,小老要教你一些东西了。”
风天涯眼睛直往那个小屋子里瞄,漫不经心道:“你要教我什么哦。”
左山人换换位置,正巧挡在了风天涯面前。“别看了别看了,一个破房子有什么好看的。”
风天涯被他挡住,撇撇嘴站直身,上下打量左山人,道:“你想教什么。”
左山人乐呵呵的――他上了年纪,却不见老态,虽然头发和胡子都是花白一片,脸上也是皱皱巴巴,但是整个人却是精神异常。目为人身之精,风天涯观察到左右山人的眼睛都是晶亮烁然,透着熟世的湛寂。
风天涯喜欢左山人,他像她的师傅。
“老头,我学东西奇快,你想教什么给我。”
“哎呦呦,别说大话。”左山人抿抿嘴,“走吧,我们先回去,今日右老头是不可能再让你进屋了。”
风天涯百般不乐意,小声道:“我能偷摸进去,不让他知道。”
“唔?”左山人听到她说可以偷偷进屋,眼睛滴溜溜一转,凑到风天涯身边压低声音道,“你脚下功夫到位,能偷偷进去?”
风天涯点点头,“是哦,我觉得你们两个身手一般,我想避开不难。”她说完,觉得有点失礼,又加了一句道:“不过术业有专攻,我的医术跟你们就没法比了。”
左山人听了完全不在意,只剩下兴奋,他小声道:“太好了!你要是有这样的轻功,许多事就方便多了。”
风天涯:“到底要做什么。”
左山人一脸神秘,“唔,山人道,时辰未及,不可言之。”
风天涯转头看天。
左山人开始往自家的方向去,边走边道:“跟小老来吧,我看看你学东西究竟快不快。”
风天涯一头雾水,但是还是挑了挑眉毛跟了上去。
找到了燕孤鸣,风天涯心中一块大石落定,顿觉宽松不少。虽然浪人重伤,但是对风天涯来说,他一直就是伤着的,而且只要命还在,伤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风天涯不急了,也就不使轻功了,一路溜达着跟在左山人身后。此刻正值辰时,生灵复苏,空气清新,光透过林间层层的树叶洒在身上,清爽中带着温和。
嗯,天朗气清,一如风天涯的心境。
“我当初真的是傻了,才会带蠢燕离开天涯峰。”
“嗯?”左山人脚下不停,听见风天涯的嘀咕,“小姑娘说什么呢?”
风天涯:“没有,抱怨一下而已。”
“呵。”左山人背着手,腰背有些微微佝偻,他笑道:“年轻的时候总会做两件今后会抱怨的事情。”
风天涯:“也许吧。”
左山人:“小姑娘,你很合小老的脾气。”
风天涯:“你和右山人在这里多久了。”
左山人想了想,道:“三十几年了吧,记不得了,山间岁月总是无声无息。”
风天涯:“你们为何会来此隐居。”
左山人又想了想,道:“这个真的忘了。”
风天涯:“……”
走了半个时辰,他们回到了左山坡。左山人到院中的水缸里打了瓢水,递给风天涯:“喝点水。”
风天涯接过,“多谢。”
左山人:“小老去给你弄些吃的,小姑娘你到屋子里等着。”
一听吃的,风天涯又有精神了。她盯着左山人,“还有鸡肉吃吗?”
左山人想起昨夜风天涯吃鸡的情形,叹道:“你这么小的一个娃娃,竟然能将那山鸡整只吃下,真是了不得。”
风天涯:“我那都三日未吃东西了,饿了哦。”
左山人看看她,笑了,道:“唔,率性,小老喜欢。既然你想吃鸡,我就去给你再抓一只,这个季节山里有不少野货,你在这等我了。”
风天涯深深点头。
“好!”
左山人离开后,风天涯回到屋里。左山人的这间屋子地势要比右山人的陡,而且受光也不如右山人那边,整间屋子散着潮气。
风天涯把门和窗都打开,外面的阳光稍稍进来一点。
她闲得无聊,在屋子里胡乱翻看。左山人的屋子里有一面破旧的书架,看着有些年头了。书架上横横竖竖全都是书,还有卷轴和竹简。
风天涯从前在天涯峰上便把看书当消遣,现在看见了书,自然伸手取来翻看。
“嗯,药典……”风天涯捧着书,草草翻阅。然后又从架子上拿下另一本。
翻了几本之后,风天涯发现这里的书大多都是行医方面的。关于医术,风天涯对草药方面稍了解一些,其他的便是来自师傅的教导,还有习武多年气贯全身的体会。
而左山人这里的医书,相对于她所知道的,要高深许多。
医书行文晦涩难名,还有左山人个人的批注,密密麻麻很难分辨,风天涯看的兴致不高,将书放了回去。
“呼……”她深嘘了一口气,拍拍衣服准备出门看看。结果一转身,无意之间扫到了墙角的一个箱子。
硕大的暗红色箱子,安安稳稳地摆在墙角。
“哎呦,箱子……”风天涯抬起小手摸了摸下巴,回想了一下自己地盘,也有那么一个箱子。然后她点点头,道:“嗯,照我看来,箱子里放的都是好东西哦。”
她走过去,细细看了眼。大箱子没有上锁,就是简单扣起。而且与一边的沉灰的书架不同,这个箱子一尘不染,像是常常有人翻开一般。
“吼……”风天涯毫不客气,将箱子打开。
又是满满的一箱书。
风天涯:“……”
“这老头如此喜欢书哦。”
她念叨着,随手拿起一本。这箱中的书明显要比外面的保存精良。她翻开一页――
“哦――――?”
……
过了一个多时辰,左山人回来了。他进屋的时候,风天涯正支着头,坐在桌子边发呆。左山人走过去,拎起手里的东西。
“小姑娘,看看。”
风天涯动也没动,眼睛稍稍斜过去点,“嗯,好肥的一只山鸡。”
左山人:“你怎么没精打采的。”
风天涯摇摇头,“错了,我此时是精神抖擞才是。”
左山人抿着小胡子,上下看了风天涯一番,风天涯毫无反应,怔怔地盯着一条桌子缝看。
“不管了,小老先去杀鸡,你在这等着。”
“……嗯。”
又过了一会,香味慢慢飘进屋子里。风天涯闻到香味,直起身子。左山人从屋外进来,端着昨晚那个同盆口一样宽的碗。风天涯站起来,帮他一起端到桌子上。
“鸡……嗯。”风天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白腾腾的香气一股脑吸进体内一样。
左山人了呵呵的,“小姑娘真有意思。”
风天涯坐下,也不拿筷子,伸手去撕。
左山人翘着腿坐在一边,看着她道:“小姑娘,你这般吃相若是落进右老儿的眼里,又要念叨一日了。”
风天涯吃的津津有味,袖子也撸起来了。“他不是不在么,今后若有机会与他同桌,讲究着便是。”
“哈。”左山人哼笑一声,“他是不会同女人一桌的。”
风天涯支支吾吾地咽下一口,道:“右山人脾气很怪,你怎么同他相识的。”
左山人:“呵,我与他啊,我们自小拜巫山神针童老为师,专研医术。算起来,他是我的师兄。”
“哦?”风天涯道,“那他为何这么讨厌女人,一直都是如此?”
“唉……”说到这,左山人一声叹息,怅然道:“原来非是如此。他家家境并不是十分优渥,他父亲是个落魄秀才,母亲早早去世了。不过他父亲曾有一个好友,关系非常好,便给两家孩子结下姻缘。右老儿从小受其父影响,喜文弄墨,好圣贤之道,对这个青梅竹马更是一往情深。”
风天涯:“然后呢,这不是很好么,他是怎么开始厌恶女人的。”
左山人:“后来,他屡考不中,便被父亲送进山学艺。当时他与那女人约好,三年便归。”
风天涯点点头,道:“懂了,那女人没有等他对吧。”
“嗯。”左山人给自己倒了杯茶,道:“他那个顽固的性子,唉……”
风天涯擦了擦嘴,“那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
左山人:“若不隐居,以他年轻时的脾性,怕是早就……罢了,不说了。”
风天涯:“那你是怎么来的。”
“哈。”左山人笑了,小胡子一颤一颤的。“那老顽固总要有个人陪着,不然什么时候想不开,吊死横梁都无人收尸哦。”
风天涯也笑了,“所以你就在这待了三十几年啊。”
左山人:“是啊,一晃而过,没想到都三十几年了。”他捋了捋胡子,目光有些暮年老者独有的慈祥与温柔。风天涯静静看着,老人的眼中总是有故事,藏得很深很深,外人难以得见。
“好了,不提这些陈年旧事。”左山人转过头,看向风天涯,道:“咱们说说你。”
风天涯见没热闹听了,又埋头吃起来。
左山人:“……”他皱着眉头,“小姑娘,你那相公还真是可怜。”
风天涯没好气道:“你要说什么就说,老头总是藏话。”
左山人往风天涯这边凑了凑,小声道:“他与你在一起时,从未抱怨什么?”
风天涯想了想,摇头。
“没有。”
左山人撇嘴,点评道:“嗯,好脾性。”
风天涯哼了一声,“他要抱怨什么。”
左山人想了想,道:“小姑娘,你们晚上,都做什么?”
风天涯手一顿,不知想起了什么。她眼珠四下转了转,最后道:“晚上,睡觉哦,还能做什么。”
“哎呀呀。”左山人拍桌子,道:“睡觉多无趣!”
风天涯不动神色,“那什么有趣哦。”
左山人贴着风天涯,声音充满了诱惑。“小姑娘,这世间有一样东西,只要尝了一次,你就再也忘不了那滋味。”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细的缝,“如何,想不想知道。”
风天涯:“唔……比鸡还好吃?”
左山人:“……莫要装傻。”
风天涯懒洋洋地嗯了一声,“知道了,你说吧。你不是一直说要教我东西,要教什么。”
左山人:“教你法术。”
“吼。”风天涯笑了,“什么法术。”
左山人摸摸胡子,“房术。”
屋子静了静,风天涯挠挠脸,轻声道:“什么是房术。”
左山人:“自然是房中之术。”
风天涯:“讲究什么。”
左山人笑眯眯,缓道:“以静为强,心毋怵荡;先戏而乐,神合意感;先肾后心,弗欲强之;五欲达交,三五至合;徐徐迟久,以和为贵;乃观八动,审察五音;讲求法式,疗病益身;弱入强出,行气补脑。”
风天涯听得头疼,“简单说呢。”
左山人:“爽。”
风天涯:“……”
左山人眼神邪乎,盯着风天涯道:“小姑娘,我瞧你那相公,是个壮实的。等他身体好了,你又学得真本事,啧啧……”左山人夸张地摇摇头,“不得了,不得了……”
风天涯听了他说的,忽然想起了她给燕孤鸣洗澡的时候――
第一次,他伤势才好一点,在天涯峰上,她本是坐在屋子里看他,结果半路就跑出去了。还有第二次,就是前几天在客栈……
不知为何,平日里想起并没有什么感觉的情景,现下经左山人这一番说辞之后,再次回想,竟是让风天涯心里莫名躁动。
左山人拿起桌子上的茶杯,倒了一杯给自己。
“所以说,现下你便好好学,等你相公――”
“为何现在不行。”
“嗯?”左山人扭头看着她,“现下,咳,小姑娘,你这入门倒是快。”
风天涯撕了一块鸡肉放到嘴里,道:“为何现在不行哦。”
左山人喝了一口茶,道:“别说你现在什么都不懂,就算你懂了,你那相公现下翻身都翻不了,直条条地躺着,能做什么。”
风天涯漫不经心道:“不是有一招叫观音坐莲么。”
左山人顿时一口茶水就喷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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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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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山人呛了口茶水,拍着胸口使劲的咳嗽。【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13800100.cOm】风天涯满嘴油花地接着吃鸡。
等左山人缓过些气来,脸已经憋得通红。他手指发抖地指着风天涯,上气不接下气道:“好哇小鬼头……你敢骗小老,亏了小老还觉得你是个……是个――”
风天涯斜着看了他一眼,“没有哦。”
左山人大叫:“你从哪知道的这个――!?”
风天涯侧过头,下巴指了指墙角,道:“书里写的。”
“嗯?”
左山人顺她目光看过去,见墙角那个大木箱,他抬手指着木箱对风天涯道:“你看那箱子里的东西了?”
风天涯点点头,“看了。”
左山人一蹦三丈高地冲过去,把箱子打开,挨个书摆弄。最后他从箱子底部拿出一本书,指着对风天涯道:“你看了这本?!”
风天涯瞄了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
左山人捶胸顿足,痛不欲生。
风天涯看过去,问道:“你怎样了。”
左山人摆摆手,根本不想说话。
风天涯见事情有些奇怪,便放下手里的鸡肉,随手擦了擦嘴,起身来到左山人身边。左山人抱着头蹲在地上,风天涯便也蹲了下来。
“老头,你怎么啦。”
左山人悲愤道:“你怎么能偷看这些书!?”
风天涯嘟嘟嘴,道:“你走之前又没有说不能翻这个箱子。再说,你本不是要教我这个,我事先看看,全当预习好了。”
左山人:“你懂什么!”
风天涯:“……”
左山人深深叹了口气,道:“学习这般本事,讲求一个循序渐进。一点一点,初蕊绽放,香怡天下……”左山人一脸享受的表情,“倒时才是真绝色……”
风天涯:“这样哦。”
“自然!”左山人瞪了风天涯一眼,“小姑娘便是沉不住气!一下子就看那样的技巧,你受得住么!”
风天涯晃晃脖子,眼珠也是四下乱看。最后转了一圈,回到青黑的地面上。她两臂搭着膝盖,下巴垫在胳膊上,静静呆着。
屋子里静了一会,最后还是左山人没有沉住气。他扭头看向风天涯道:“小姑娘……”
风天涯支吾了一声。
左山人揪着自己的小胡子,一边盯着她一边问道:“我还没问你,你看了这些书……唔……”他想了想,似是还没想好要怎么说。
风天涯:“怎么了。”
“嗯……”左山人试探道,“你看见这些书,有什么感觉?”
风天涯把脸埋在胳膊间,道:“怎样哦。”
左山人:“你多大了?”
风天涯:“一十六岁。”
左山人:“一十六岁……”他把手中的书翻了翻,抬起头道:“一十六岁的小姑娘,你看这书……不害臊?”
风天涯简简单单说了个不字。
左山人撇嘴,“好古怪的丫头。”
风天涯看着地面,蹲的也不老实,身子前后轻轻地晃动。她道:“不过,愧疚倒是多少有一些。”
“嗯?”左山人奇怪,“有愧?愧从何来?”
风天涯没回答他,而是问了他另外一件事。
“老头,你说男人,是不是都好那件事哦。”
左山人:“食色性也,这个自然。而且……”他往风天涯身边凑了凑,冲着她的耳朵小声道:“而且,我看你那相公,更是个中高手。”
风天涯转过头盯着他,“个中高手?”
左山人一脸泰然道:“哼,左老是什么人,这种事情我一眼便看出来了。你相公身上的江湖气有多重,那艳街味就有多浓。”
风天涯眯起眼睛。她从认识燕孤鸣开始,就从来没有想过,燕孤鸣在其他时间都做了些什么事。她对男女一事更分毫不知,而这老头说燕孤鸣是这事的个中高手……
风天涯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左山人吓了一跳,“小姑娘?”
风天涯摆摆手,“无事。”
左山人眼珠一转,笑呵呵地站起来,道:“小姑娘,是小老的话让你不舒心了?”
风天涯挑着眼梢看着他,“哪有,好说。”
左山人拍拍风天涯的肩膀,道:“你同你相公认识多久了。”风天涯:“不到一年。”左山人点点头,道:“不到一年……小姑娘,他很真心。”
风天涯:“你从何而知。”
“哈。”左山人捋着胡子道:“小老终究比你多活了几十年,世情看得比你透彻。能让这样一个浪子留下脚步,不是真情又是什么。”
风天涯嘀咕:“保不齐是恩情呢。”
左山人:“右老儿把他救回来的时候我也在场,当时我们只当这人活不成了。但右老医德尚在,给他包扎好后扔到屋子里一个晚上,谁知第二天再看,他脉象却是又显出生机了。”
风天涯:“这人命硬,我早见识过了。”
左山人:“伤势最重的那个晚上,他晕迷期间,一直在叫丫头。”
风天涯:“……”
左山人笑呵呵道:“是你吧,小姑娘。”
风天涯回身看了左山人一眼,无奈道:“老头,你怎地这么关注我们的事。”
左山人也很无奈,道:“山间岁月寂寞,好不容易有了乐子,自然要多多关注。”
风天涯:“那右山人夜间几时入睡。”
左山人:“你要作甚。”
风天涯:“你说呢。”
左山人了然地点点头,“唔……右老歇得早,大概亥时便会入睡。现下屋子被你相公住着,他住在偏房里。”
风天涯:“多谢你了。”
左山人看她的架势,连忙补了一句道:“小姑娘,你这时可不能动你相公。他的内伤严重,至少要再缓半月,不然你一折腾,刚接上的骨头就又碎了。”
风天涯没好气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动他了!”
左山人:“好好,没有,你没有。”
风天涯气哼哼地坐回桌边,拿起鸡又开始啃了起来。她咬了几口,微微停了一下,低声道:“其实,他什么都没有同我说,我也不知他到底愿不愿意……”
左山人在后面收书呢,没有听清。
“小姑娘你说什么?”
风天涯摇摇头,埋头吃东西。
“没什么。”
时间一晃过去,很快天便黑了。
山间的夜比城镇的夜更浓,更深。左山人看着坐在桌边一直等待的风天涯,道:“小姑娘,你真的要去?”
风天涯:“怎么。”
左山人:“你相公伤势过重,小老理解你担忧他,不过右老儿定是能将他照看得很好。你就先别去打扰他了。况且,这些天他多半时间都在昏迷,你去了也没什么用处。”
风天涯支着下巴。屋门没有关,她静静地看着外面黑黢黢的天,淡道:“他睡着,我在一旁看。”
左山人:“你这又是何必。”
风天涯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她一双秀气的眼睛映着山中凄凉的夜色。她轻喃道:“我内功很好,吐息幽深自如,谁也不会打扰到……”
左山人看着她小小的背影,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过了一会,风天涯站起来。
“我走了,明早回。”
左山人挥手,“去吧。”
风天涯踏出屋门,一个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她瘦弱娇小的身体如一只小小的夜鹰,在黑色的山林中一闪而逝。
冷风刮在脸颊边,让人身心清凉透彻。
风天涯想见他,比从前的任何一个时候都想见他。与左山人相处一日,她知道了一些东西――不仅仅是那些乱七八糟的书。抛开那些情海人欲,她似乎懂得了另外一些事。
她也觉得自己渐渐明白了,从前燕孤鸣的那些莫名的举动。而那些举动的原因,那些固执坚持的理由,她多少也能猜到一二。
如果说,从前风天涯与燕孤鸣在一起,都是风天涯理所应当地走在前面,从不回头看浪人的心。那么现在,她站下了。
山崖的小屋边,左山人背着手,看着风天涯离去的方向,面色安宁。风吹过,掀起衣摆,左山人看向山崖的对面,那里漆黑一片。
“无情莫,有情错,最是痴情消磨过。吼,年轻时候总是会做出一些让自己心酸之事啊……是吧,右老头。”
他轻笑道:“不过好在,情路已开,鹊桥未断。一切都还来得及。”
风天涯轻悄落地,山崖上空无一人,屋子里也漆黑一片没有点灯。风天涯屏息,静站一会断定屋内只有一人,便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关好门,风天涯手脚轻巧地来到燕孤鸣的床前。
虽然屋子里很黑,但是也并非一点光都没有。加之风天涯目力奇佳,所以看得还是很清楚。燕孤鸣闭着眼睛,同她早些时候来看时没有什么变化。
风天涯蹲在床边――右山人的床比通常的床铺要矮很多,风天涯蹲着正好能把手臂支在床边。她静静看着燕孤鸣,觉得心中异常的满足。
其实浪人现在的样子很狼狈,比起她第一次见到他时更加狼狈,头发散乱,脸上也污迹斑斑,浑身绑着布条和竹板,整个人破破烂烂的。
但是风天涯却如同欣赏一件名家画作一般,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嘴角带笑自己尤不知。
而另一边,不知道是不是天生的直觉,燕孤鸣竟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丫头……”
风天涯笑了,小声道:“我才知道,原来自己避息的功夫这么不到家。”
燕孤鸣:“……我并不知道有人在,我是自己醒的。”――他的声音依旧虚弱暗哑,但是听着却很有精神。
风天涯摇摇头:“算啦,你不用为师傅开脱了。”
燕孤鸣目光微转,看向风天涯。
“不用谦虚,你还未有那么厉害。”
风天涯嘿嘿地笑。
为了躲着右山人,风天涯的声音很轻。而燕孤鸣伤势太重,声音自然也大不了。这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在黑漆漆的小屋子里,这样头贴着头,轻声细语地讲话。
一份轻悠的心意,一声调皮的低语,在现下,这两个同样失而复得的人心中,意味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燕孤鸣:“你为何在此。”
风天涯:“来看你啊。”
燕孤鸣:“那老头不是不让。”
风天涯嘁了一声,道:“凭他也能拦得住我?”
燕孤鸣:“那另外一个呢,他可知道你出来了?”
风天涯点点头,道:“他知道,我同他讲了。他还嘱咐我一堆事情。”
燕孤鸣:“何时。”
风天涯一边玩弄燕孤鸣破碎的袖子一边道:“他说你现在伤势过重,让我莫要打扰到你,那右山人医术了得,治你肯定没问题。还说让我不要――”
差点说漏,风天涯猛地闭上嘴。
燕孤鸣:“让你不要什么。”
风天涯:“唔……不要乱掺手。”她随口一编,道:“他知道我也会些医术,但是右山人脾性古怪,不喜别人插手自己的事。”
燕孤鸣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风天涯微低下头。她觉得今日有些邪门,好像今天一过,好多事情都变样了。燕孤鸣还是那个燕孤鸣,但是有有些不同了。
就好像他的眼睛……风天涯在心中暗道,从前她都不知道燕孤鸣的眼睛黑得如此之深,就好似一潭不见底的玄水。
风天涯:“你现在感觉如何。”
燕孤鸣移开目光,“我无事。”
风天涯:“哪里疼么。”
燕孤鸣侧过头看着她。
风天涯:“你瞧我作甚哦。”
燕孤鸣淡淡道:“浪人只是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
燕孤鸣:“第一次重伤之时,我记得你将我扔到地上,还专压在我的右臂。”
风天涯:“……”
燕孤鸣语气平淡,“还有,为了一把小刀,你让我去爬屋顶。”
风天涯:“唔……这个……”
燕孤鸣:“还让我下天涯峰。”
风天涯大怒:“那是你自己要下的!”
她瞪着个圆溜溜的眼睛,燕孤鸣却还是平平淡淡。但是风天涯却在一瞬间看出了他平淡之下,那宽和的笑意。
她的脸一下子就热了。
“破燕子,你敢耍你师傅哦。”
燕孤鸣轻呵一声。
“这样才像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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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第四十九章
浪人天涯4949_浪人天涯全文免费阅读_49第四十九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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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孤鸣的声音低沉浑厚,风天涯瞧着他的眼睛,笑着道:“敢调侃师傅了,看来也是没事了。”
燕孤鸣淡淡地嗯了一声。
风天涯看着他包扎得严实的左脸,布条上还透着长长的一条血迹。她眉头皱起,小声道:“蠢燕,这脸怎么了?”
燕孤鸣:“无事。”
风天涯:“恩恩,知道无事,但包起来总有原因。”
燕孤鸣:“划伤。”
风天涯:“可伤到眼睛了。”
燕孤鸣:“无事。”
风天涯站起身,一屁股坐到燕孤鸣床边,弯下腰眯着个眼睛看着他。一边看一边伸出手指头戳他的脑门。
“再说无事就去找那老头问了!”戳了两下风天涯就停下了,她吹了吹自己的手指头,嫌弃道:“蠢燕,这头怎么这么硬。”
燕孤鸣看向一边,不理她。
风天涯俯□子,伸手轻轻擦了擦燕孤鸣脸上的血痂。燕孤鸣身上不干净,血汗混一起,再加上摔下来时蹭上的灰尘泥土,整个蓬头垢面的。风天涯撇着嘴道:“这到让想起了第一次见时的场景。那时也是一只脏燕子。”
燕孤鸣忽然道:“第一次见到时是什么样子。”
风天涯想了想,道:“嗯,要死不活的样子。”
燕孤鸣别过脸去。
风天涯回想当日的情景,情不自禁地笑出来,道:“知道么,当时就像个死一样趴那,血流得到处都是。就是闻到血腥味才过去寻到。”回忆当初那偶然的相遇,还有那剑拔弩张的相处,风天涯深深叹了口气,审视一样地看着燕孤鸣,道:“师傅真是奇怪……”
燕孤鸣:“奇怪什么。”
风天涯:“没什么。”
燕孤鸣皱着眉看着她。风天涯看着这熟悉的表情,又笑了。“蠢燕,们成亲吧。”
燕孤鸣一顿,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风天涯伸手硬是给他扳了过来,“看着看着,忘了今早同说过的。以后都不哭了,娶吧。”
燕孤鸣目光低垂,“为何忽然想到这个。”
风天涯:“哪里是忽然,师傅想了好久了。”她伸手,摸了摸燕孤鸣的脸,硬朗坚实的脸颊与风天涯软软的小手紧紧相贴。
“怎么样,要不明日就成亲?”风天涯兴致勃勃道。
燕孤鸣一时静默。风天涯看着他,虽然燕孤鸣从来话就不多,但是她觉得浪此时的沉默中,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凝重。
风天涯:“怎样了。”
燕孤鸣的目光一直向下,没有与风天涯对视。风天涯看见他暗自咬了咬牙。
他不说,风天涯也不再问。她坐床边,将燕孤鸣的手臂抬起,放到自己的怀里玩弄。燕孤鸣的手伤得轻,想来摔下来的时候他下意识地保护了仅剩的手臂。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黑暗中,除了风天涯摆弄衣袖的声音以外,再无声响。
不知沉默了多久,燕孤鸣终于出声了。他的声音比以往更加低沉压抑。
“丫头……”
风天涯:“嗯?”
“……”燕孤鸣面色很差,他顿了顿,最后下定决定一般,看向风天涯的眼睛。
“丫头,之前允过成亲之事。”
风天涯点点头,“还记得就好。”
燕孤鸣:“但……”
风天涯本来安安稳稳地玩着燕孤鸣的袖子,一听这个但字,立马警惕了,她目含凶光,死死地盯着燕孤鸣。
“怎样,反悔了?告诉,晚了!”
浪的眼睛深沉温热,他声音轻浅,缓缓道:“丫头,从前遇险,浪总是恢复奇快,也不用费神管。但是……”燕孤鸣有些犹豫这些话要怎样讲。“但是……此番伤势,怕是没有那么容易便好。……”
虽然从未述苦,但是燕孤鸣自己知晓这次的伤有多重,他知道这一次伤及根基,没那么容易复原。就算复原了,身子也不如从前了。
风天涯没有出声,燕孤鸣声音低哑,接着道:“而且,就算外伤好了,内伤也……”
燕孤鸣的几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好几次都像是要说不下去。他这一生,从未低头,现这番话,是他活到现第一次向别示弱。
“丫头,年岁还小,涉世未深,浪不想束缚,……可知晓。”说到最后,燕孤鸣的声音甚至开始发抖。
风天涯静静地听着,听着这个从来就少给好脸色的男,这个执拗得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的男,讲他的心里话。
她第一次知道,浪的心,竟然这般的苦。
燕孤鸣说到最后,几乎有些语无伦次。内心的渴望与挣扎交织一起,他胸口的伤又疼了起来。
再看不得少女清澈的双眸,燕孤鸣侧过头。而这一微微侧过,偏将右身的残缺纳入眼帘,燕孤鸣身子一颤,肩膀的断面也是轻轻一抖。
“丫头,浪身子早已残破,今后怕是连现都不如,……”
风天涯忽然道:“蠢燕,叫一声天涯吧。”
燕孤鸣咬牙不语。风天涯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她想将他的头扳过来看着自己,但是燕孤鸣说什么都不动。
风天涯心中软胀,手里也不敢用力。她想了想,低下头,燕孤鸣包着布的左脸上蜻蜓点水般轻轻一亲。
燕孤鸣像是被用力打了一拳,整个都僵硬起来。
“――”
风天涯一亲之后,直起身子,一边撩着耳边的长发转圈圈,一边对燕孤鸣道:“想让找别,可以。不过有条件。”
燕孤鸣压着心中难过,低语道:“什么条件。”
风天涯扭着嘴巴,轻松道:“这样哦,只要能再找一只臭脸臭脾气浑身硬邦邦的老燕子给,就姑且放过。”
燕孤鸣:“……莫要再开玩笑了。”
风天涯:“哪个同开玩笑。”
燕孤鸣闭目不语。
风天涯把脸贴过去,对着燕孤鸣高挺的鼻梁又亲了一下。燕孤鸣呼吸紊乱,眼神不知落何处。
风天涯抱起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蠢燕,哪里离得开,还不承认。”
燕孤鸣尤自嘴硬:“浪能离开任何。”
风天涯:“但离不开哦。”
燕孤鸣:“……”
风天涯抓起燕孤鸣的手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摆弄。轻声道:“蠢燕,以后莫要再说这些了。”
燕孤鸣:“……”
风天涯:“道小,未看尽世间繁华。可看尽了又如何,十几年世间过去,大多还是会像师傅一样,最终回到天涯峰了尽余生。”
燕孤鸣低声,“将来如何,聊不准。”
“是哦。”风天涯静静道,“那有没有想过,如果现下答应了,若今后世事尝尽,又后悔了,该怎么办。”她坏笑着看着浪,“说,到时候天大地大,上哪找那只老得已经不能飞的蠢燕子去。”
玩笑的话语,带着几丝笃定,又带着几丝柔情。
静了一会,风天涯碰碰他。
“听到了没有。”
燕孤鸣不语。
再之后,风天涯每过一会就问一句,她也不急,偏也不会放弃。
不知问了多少遍,风天涯终于听见浪那习惯性的一声嗯。
情到浓时,无非笑饮砒霜,甘之如饴。
风天涯如愿以偿地得了答案,外面天也快亮了。她拍拍燕孤鸣的手掌,道:“要走了,等下那老头要起了。”
“嗯。”
风天涯:“想白天什么时候来。”
燕孤鸣:“随意。”
风天涯:“那老头只准每日来一个时辰哦。”
燕孤鸣眉头轻皱,“无须应付他。”
“那可不行。”风天涯夸张地摇摇头,“的伤还得靠他,现可不能得罪他。还有,那老头于有救命之恩,也要恭敬些。”
燕孤鸣冷冷地撇过眼。
风天涯站起身,活动了一下。“哎呦,坐了一个晚上,腰要断了哦。”她走到门口,探出头看了看,回头小声道:“蠢燕,先走了。”
“好。”
风天涯笑了一声,转身离去。
屋内只剩燕孤鸣一个。一夜未眠,对于燕孤鸣现的身体来说,有些吃不消。但是风天涯走后他依然没有休息。他睁着那唯一的一只眼睛,看着黑漆漆的天棚,不知想什么。
另一边,风天涯没一会功夫便回到了左山的小屋。
不知是不是有意迎她,左山已经起了身,屋外的栅栏里剔草。见风天涯回来,他笑眯眯地抬起头,道:“小姑娘回来了,感觉如何。”
风天涯掐着腰:“神清气爽!”
“哈哈。”左山笑得胡子乱颤,“怎样个神清气爽法。”
风天涯摆手,“不懂不懂。”
左山做了个鬼脸,“恩恩,小老不懂。”他拍拍手上的灰,站起来,对风天涯道:“小老早上去河边摸了两条鱼,小姑娘想不想吃。”
他一提吃,风天涯顿感肚子饿了。
“吃啊!不知道跟那蠢待了一个晚上,说了好多话,好费体力。”
左山:“道相公是蠢。”
风天涯:“嗯,就是蠢。”她低低道,“世间少有的蠢。”
左山:“好好,他是蠢。小姑娘一夜未睡,现下去屋子里休息一下。”
风天涯:“呢?”
左山:“小老烤鱼哦。”
风天涯感慨般长舒一口气,道:“饱了就能睡,睡饱就能吃,这才是想要的生活。左老头,说那蠢相公的伤要养多久。”
左山:“唔……大概要三个月吧。”
风天涯一拍大腿,“太好了。”
左山:“嗯?”
风天涯往屋子里走,边走边道:“好了好了,来烤鱼,去睡觉。”她优哉游哉地回到屋子里,往床上一躺。心满意足道:
“嗯……睡醒吃饱了就去见蠢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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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第五十章
浪人天涯5050_浪人天涯全文免费阅读_50第五十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风天涯的确是一股肉香中醒来的。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她揉揉眼睛,看见左山拿着两根木枝,木枝上各插着一条鱼。不知是不是撒了香料,那鱼香味浓重,老远都闻得到。
再看看外面,日头正盛,已经差不多到午时了。风天涯伸伸胳膊坐起来。
左山见他醒了,笑眯眯道:“小姑娘,吃东西啊。”
风天涯抿抿嘴,睡眼惺忪道:“老头,每天做这么好吃的饭菜,都不想走了。”
左山一听眼睛就亮了,道:“好啊!不想走最好。和那相公就留山里如何,小老知道旁边不远还有几处平坡,还无居住。”
风天涯起身,来到桌子边做好,道:“要说山崖,们自己也有一座。”
左山:“哦?”
风天涯骄傲道:“们的山崖比这高多了!”
左山坐到一边,捋着胡须道:“那是有多高。”
风天涯神神秘秘道:“站们的山崖边,看不到下面,全是云哦。”
“哈哈,吹牛皮的小姑娘!”左山哈哈大笑,“全是云彩,那岂不是天上了。”
风天涯懒得解释,拾起筷子。
“就是天上呢。”
左山全当她开玩笑,道:“说起来,小姑娘,那相公多大了。”
风天涯拿起一根树杈,把鱼黑焦的外皮一撕,里面尽是白花花的冒着热气的鱼肉。她咬了一口,鲜嫩可口。风天涯满意地点点头,道:“二十九岁了。”
左山:“哎呦,他要大十几岁哦。”
风天涯撇撇嘴,紧着小鼻子对左山道:“的确是只老燕子,而且最关键的是脾气臭,倔得要死。”
左山嘿嘿笑了两声,道:“褒贬是买主,小姑娘口口声声相公的短处,却更显心里有他。”
风天涯大方承认:“当然。”
风天涯狼吞虎咽地吃了半条鱼,对左山道:“老头,等下要到那边去,可要一起?”
左山摆摆手:“小老不去,一月见一次那右老头已经足够了。”
“那好。”风天涯擦擦嘴,道:“那等吧。”
左山提醒她道:“小姑娘注意了,右老头的脾气古怪,千万莫要硬抻时间,一个时辰便是一个时辰,不然他若犯起病来受罪的还是那蠢相公。”
风天涯噗地一声吐了口鱼刺到桌子上,而后面目不善地抬起头看着左山。
“老头。”
左山:“哦?”
风天涯不满道:“那**燕孤鸣,直接叫便好,蠢燕蠢是才能叫的。”
左山一幅受惊的表情,“哟哟,小老记得啦。”
风天涯这才埋头接着啃鱼。
“不过,老头,做东西真好吃。”
左山:“这是当然。”
风天涯:“教教喽。”
左山一脸高深莫测的笑容,“怎么,想做给相公吃?”
风天涯:“是哦,不会做这些。以前只给他果子吃。”
左山奇怪道:“果子?什么果子。”
风天涯道:“野果,也是一直吃那个的。以前师傅时候还会烧些山味,后来师傅死了就一直吃野果。嗯……也不能说一直,每次下山的时候也会买些别的解解馋。”
左山奇道:“小姑娘也是山林众?”
风天涯:“早同说了也有一座山崖。”
左山上下打量风天涯,道:“真是不易,这般年纪竟肯放下红尘熙攘,隐居山林。”
风天涯嘿嘿一笑,“好说。”
她吃完最后一口鱼,放下树杈,拿袖子一抹嘴道:“走了,一个时辰后回来。”
左山:“去吧去吧。”
风天涯起身离开。
外面炎日当头,给这阴冷寒凉的山林间添了一丝温暖。风天涯步伐轻松,来到右山的小屋前。
屋外没有。风天涯探着脑袋扒着门缝悄悄往屋子里看,发现右山正给燕孤鸣检查伤势。
“说了几次不要乱动,小子怎地如此不听话!”右山倔着脾气朝燕孤鸣吼。风天涯站的位置只能看到右山的背影,看不到浪。
右山训斥了几句,也不知燕孤鸣是没睡醒还是如何,一声都没有。右山越讲越气,最后拿手啪啪地敲打床边。
风天涯猫门后偷笑,心说以燕孤鸣的脾气,他若不想说话,任谁也撬不开他的嘴。
“岂有此理――!”就右山要发火之际,风天涯适宜地敲响了门。
右山转过身,“何!”
其实哪里用问,这个时候来这里的,当然只有风天涯。
“前辈,来看望们啦。”
风天涯笑嘻嘻地从门后进来。右山见了她更没有好脸色。燕孤鸣轻轻转过头,看着风天涯。风天涯冲他眨眨眼。
右山:“成何体统――!”
风天涯好脾气道:“前辈,来接替,歇息一会吧。”
右山吹胡子瞪眼,似是对风天涯的到来极为不满。奈何事前有约,他只得按约行事。右山冷哼一声,道:“一个时辰!”说完便拂袖而去。
风天涯将门关好,一蹦一蹦地来到床边。
浪目光深沉,静静地看着她。
风天涯圆溜溜地眼睛盯了一会,满意道:“哎呦不错,看起来好一些了。”
燕孤鸣垂下眼帘。
风天涯笑呵呵地拉着他的手,坐床边,道:“可有吃东西。”
燕孤鸣淡淡道:“没有。”
风天涯:“没有?现养伤,不吃东西不行哦。去给找些吃的。”说完她便想起身,而燕孤鸣手轻轻握了一下。
燕孤鸣的手没有太多力气,不能紧握东西。但风天涯经常拉他这只手,所以他轻轻一个动作,她便懂得其中意思。
燕孤鸣:“不用。”
风天涯:“要吃东西才行。”
燕孤鸣:“不用。”
风天涯轻声道:“多少吃一点,去给找吃的,怎么样?”
燕孤鸣不说话了。
又开始了。风天涯深吸一口气,挑着眉头道:“吃不吃。”
燕孤鸣:“……”
风天涯盯着他,恶狠狠道:“说了算,由不得!给等着。”她抽出手,转身出门。外面艳阳高照,右山屋外的石凳上看书。
见风天涯出来,右山道:“现下要走了?”
风天涯:“……”她摇摇头,道:“没有,出来给他找吃的。前辈哦,为何不给他弄些吃的。”
“哼。”右山冷笑一声,道:“医者不治求死之。”
“啊――?”风天涯吓了一跳,一下子窜到右山面前,“求死?谁求死?”
她这一靠近,右山也着实受惊不小。他轰苍蝇一般将风天涯往外赶,“去去去!”
风天涯瞪着眼睛,“是何意,谁求死。”
右山鼻孔朝天,“哼,不求死也差不多。”
风天涯:“究竟何意。”
右山双手背后,对风天涯不屑一顾。
风天涯软了声音,“前辈……”
右山:“!”
风天涯前辈前辈的叫,右山也不好一直拉着脸。他轻哼一声,道:“可知晓,从救他来这开始,他就一句话也没主动同说过。不问伤情,也不说伤势。对于他这样的伤来说,这样不是求死是什么。”
风天涯:“……为何。”
右山声音稍稍有些放缓。
“这世间,总有这样一种蠢,不示弱,不服软,更不求饶。让他们开口求助好像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风天涯大为同意,“嗯。”
右山:“山救他只为医字本身,他不服软,那便一直抻着好了。哪有开口求他医治的道理。哼,照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他想开口也来不及了。”
“来得及来得及。”风天涯连忙赔笑道,“他刚还说要吃东西,这便给他找去,前辈此接着看书哦。”
风天涯转身离开,心想着要给燕孤鸣找些什么来吃。她最擅长的便是采摘山果,但是现下已入深秋,山间果子没有那么好寻了。
要么便学左山好了,见他这两天一直拿回山货,想来这山中有不少野味可打。对了,还有鱼。
想起刚刚吃到的烤鱼,风天涯心道,蠢燕好酒好肉,一定喜欢。
“偏屋有腌肉。”
就风天涯打定主意要离开的时候,右山忽然道。
“嗳?”风天涯有些诧异地转过头,只看见右山离开的背影。她瞧着那佝偻消瘦却倔强异常的背影,轻笑出声。
“嗯……搞不好蠢燕老了也是这个样子。”她朝着偏屋走过去,走着走着自己又暗自摇头道,“不对,蠢燕要比他高大好多……而且没有这么多话……”
她走近偏屋,又嘀咕了一句。
“而且也不讨厌女……”
推开木门,偏屋左边堆了些柴火和杂物,右边则是屯着些粮食,还有一个简单的灶台。屋子里零零散散地放着不少药材和药罐子。风天涯走过去,打开一个煎药的陶罐。
“哎呦好烫。”
她收回手,缓了缓,然后又伸过去,一下子拿开盖子――里面黑乎乎的一团药,味道刺鼻,还冒着热气。
风天涯伸出手指沾了一点,拿到鼻子前仔细嗅了嗅。
“嘿……是金骨草,口是心非的老头。”
风天涯将盖子盖好,转身来到灶台旁。
“唔……”风天涯揪了一根挂一条麻绳上的肉条,“好硬。”她闻了闻,有浓浓的咸味。这该是腌肉了,不过风天涯从未做过这种东西,拿到这硬板板的一条肉,她真不知从何下手。
想了一会,风天涯把灶台点着,旁边水缸舀了半锅水。又把揪下来的肉条直直扔到水里。
“是肉的话,煮熟总是可以的。”她眼巴巴地盯着这条肉翻滚的热水里转来转去,一炷香后,她把肉捞了出来。
没找到刀,风天涯也不意,她徒手将肉条截成三段。
“哎呦好烫哦。”
翻出个碗,风天涯将肉放到碗里,朝外面走去。
右山早已经没了踪影,风天涯走进屋子,燕孤鸣还是一动不动地躺着。风天涯端着碗来到床边,拿到燕孤鸣鼻子边绕了一圈,道:“怎么样,香不香。”
其实这腌肉让风天涯做得很一般,不过好腌肉本身腌制到位,煮过之后也的确有浓浓的肉味飘散开。
燕孤鸣默然看着风天涯。
风天涯:“想不想吃?”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从碗里拿出一块,撕下一条肉放到自己嘴里,“嗯……味道真是不差。”风天涯还特地吧唧嘴。转眼浪,依旧无动于衷。
风天涯肩膀塌下来,一脸无奈道:“究竟吃不吃,怎么就这么倔呢。”
其实风天涯很了解燕孤鸣的脾气,他倔劲上来,有时真的是软硬不吃,怎样都行不通。她知道刚刚自己与右山的对话一定是让他听见了,右山毫不客气地点开他的心境,让他更不愿低头。
风天涯叹了口气,抬眼看着天棚。她微张着小嘴,傻傻地想了一会。
“这样吧。”风天涯低下头,对燕孤鸣道:“要是吃东西,师傅便亲一下,如何。”
浪的耳根一下子便烫了,他蓦然侧过头。
风天涯举着碗,“怎么样哦。”
因为燕孤鸣侧过了脸,风天涯很轻易地便看到燕孤鸣的耳朵红了。浪的身体每一处部位皆是坚实有力,就连一对耳朵也同样棱角分明。而这样的一双耳朵红起来,便更是让心痒难耐。
风天涯憋着笑,伸手戳了戳浪的脸。
“喂,蠢燕。”
燕孤鸣猛地回眸瞪她,“――!”
风天涯笑道:“怎样哦,就一只眼睛,再瞪能如何。”她往前凑了凑,笑眯眯道:“要是真想瞪,便把伤养好了,用两只眼睛一起来瞪。”
不知为何,听了风天涯这句话,燕孤鸣的目光忽然有些黯然。
风天涯现下对他敏感至极,一眼便看出他不对劲。
“蠢燕,怎样了?”
燕孤鸣声音压抑:“丫头……”
“嗯?”
燕孤鸣:“……”
他话说得勉强,风天涯有些急,“又怎样了啊。”
燕孤鸣:“丫头,左眼怕是瞎了。”
风天涯:“……”她怔怔地看着燕孤鸣。其实,她看见燕孤鸣的脸包成这个样子,里面还渗出血水,她不是没有想过最坏的情况。
风天涯将碗放到一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燕孤鸣包得严实的左脸。摸着摸着她竟笑了出来。只是笑容里多少带着些无奈。
“呵……蠢燕,第一次见就少了条胳膊,现又少了只眼睛。说怎么这么倒霉哦。”
燕孤鸣:“……”
“还好,只难过了一次。”风天涯眼眶有些红,她轻轻道,“还算幸运,不然两个叠一起,那就撑不住要哭了……”
燕孤鸣静静地看着她。
这个小姑娘还记得他的话,那一句当时他只是为了哄住她眼泪的话。
【把眼泪擦干,就娶。】
当日无心的话语,现想来,燕孤鸣竟也开始希望话语可以成真。
风天涯深吸一口气,将难过压下去,她重新拿起碗,递给燕孤鸣:“吃东西!”
燕孤鸣:“……”他也许永远都不能完全理解她。
风天涯见燕孤鸣又黑着脸不说话,坏笑道:“怎么,不想让亲了?”
燕孤鸣:“……”
风天涯看他倔倔的样子,心里也发软。燕孤鸣多日未修正,下巴上长出坚硬的胡渣,整个看着沧桑不少。
风天涯拿起一块肉,手指间盯着看,边看边漫不经心道:
“这样吧,若吃东西,师傅就亲一下――外加好酒一坛,如何。”
燕孤鸣:“!”
风天涯见浪一下子就亮了的眼睛,暗自好笑,面上却绷着个脸。
“医者皆知,伤重之不能饮酒,所以师傅也很为难哦。现下想想,若真不想吃便不吃了。”
燕孤鸣:“……”
风天涯:“怎样哦。”
燕孤鸣挤着牙缝道:“吃……”
“哈哈――!”风天涯大获全胜,兴奋地站起来转了个圈。
燕孤鸣:“……”
风天涯不忘正事,她拿着肉,一条一条撕开,放到燕孤鸣的嘴里。“来来,吃东西,张嘴。”
燕孤鸣张开嘴,风天涯一根一根往里送。
这样喂他的感觉真不错,风天涯暗道。
吃完了东西,燕孤鸣看着风天涯,“酒。”
风天涯把碗放好,不急不缓道:“急什么哦。”
燕孤鸣:“应下的。”
风天涯伸出手指头挠挠脸,“是么。”
燕孤鸣:“……”
“哈。”风天涯扯着脸皮凑到燕孤鸣面前,嘴同他只剩下一指的距离,她轻声道:“这么急着喝酒作甚,奖赏又不止一个,这样,师傅要生气了。”
她声音轻飘,隐然带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魅惑。燕孤鸣一时怔忪。
看他呆呆的样子,风天涯轻笑一声,俯□子。
又是蜻蜓点水,浅尝辄止。
只不过,这一次吻过,风天涯却没有直接站起来。她嘴唇轻轻停燕孤鸣嘴唇上面,要远不远,要近不近,因为腰背的不时轻颤,两张嘴唇也不时贴到一起。
风天涯腰腹力量足够,只一手扶着床边,一点也没有压到浪。
她轻笑着。
“怎样,师傅先给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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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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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天涯一吻过后,燕孤鸣喘息明显粗了许多,他想张口让风天涯离得远些。【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13800100.cOm】可是风天涯薄薄的嘴唇靠得太近,他嘴稍稍一动,便又贴一起。
他枕的是右山准备的硬竹板,一点向后的空间也没有,这么僵持着,燕孤鸣连喘息都不敢用力。
风天涯看出他的窘境,强憋着笑。
她发现,自从拨开浪的那层硬壳,这个老男实是非常的有趣。她觉得自己逗起他越来越顺手,因为她知道,燕孤鸣永远不会真的同她生气。
风天涯便是有这个自信。
“怎么样。”风天涯开口。
燕孤鸣的鼻息温热,带着属于男的独有的阳刚,吐息她的脸上,让她脸也跟着烫烫的。
风天涯心里一动,抬起身侧的手,轻轻贴浪的胸口。
那里还包着伤布,风天涯顺着伤口的位置一点点向下。
“这里是掌伤……”
她的手渐渐挪到燕孤鸣的腰上,浪的腰坚实精劲。风天涯手横过来,摸了摸他腰上的伤口。
“这里是刀。”
少女的手就像一条滑嫩的小鱼,燕孤鸣的身上游来游去,沿途却留一道滚烫。
浪终于忍不了了。
他抬起手,搭风天涯的手腕上。
“够了……别动了。”燕孤鸣开口,下颌微动,那坚硬的胡渣刮风天涯的脸上,让她觉得更热了。
风天涯脑子里迷糊一片,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有那一页页的奇书,此时印象竟然是分外的清晰。
“蠢燕……知道想什么。”
燕孤鸣:“不知。”
风天涯抿了抿嘴,缓缓直起身。燕孤鸣看见她的脸红彤彤的,像是刚刚运转一遍周身真气一样,带着透亮的红。
风天涯扇了扇,小声道:“好热哦……”
燕孤鸣移开眼。
风天涯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对燕孤鸣道:“马上就要一个时辰了,得走了。”
燕孤鸣又转过来看她。
“酒。”
风天涯脸一黑,撇嘴道:“酒酒酒,就知道酒呢。等着吧。”她一摆手,走出屋子。
外面右山又坐刚刚的位置看书,见风天涯出来,赏眼看了一下,又转回去看书。风天涯嘻嘻一笑,冲他行了礼,道:“前辈,走啦。”
“哼。”右山冷哼一声作为答复。
风天涯离开右山的小屋,并没有回对面去,而是直接下了山。现时辰尚早,而且她身上还剩些银两,她想趁着这个时候去镇里给浪把酒买了,晚上带过来。
风天涯下了山,发现这里离她找的那条小河挨得很近,她顺着河道往下游走。约莫一个多时辰后,她来到香林镇口。
其实辗转来回,不过是过了短短的几天而已,但是现再次站香林镇口,风天涯心中也生出些惘若隔世的感觉。
也对,但凡经历了生离死别,总是会通透一些。风天涯心想。
她掂量一下手中的碎银,朝着镇里走去。
樊珑丽珈的头颅已经取了下来,现城门上只剩下那曾经吊着头颅的粗木棍。那么突兀地支那里,却没有去取下来。
也许是百姓不愿沾染晦气――天下都听说过番疆祭司的名头,百姓心中,能通天贯地者,不管身属哪个阵营,总是会让心生畏惧。祭司身死,谁知道那杆子有没有沾着怨气。
而也有可能,不取下来只是朝廷的命令。
风天涯觉得自己似乎不太了解叶淮山此。若说他心狠,不像。他呆头呆脑她面前示好的样子以及他正直豁达的脾性,实不能同心狠手辣联系一起。
但若说他心善,那更不像。他能对敌百般折磨,也肯对自己下狠心让他们去送死,这心怎能称得上是善。
比起叶淮山,酆都却更能让风天涯理解。
他虽然看起来总是蒙着一层纱,淡淡的让捉摸不透。但是风天涯觉得,即使掀开了那层纱,他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后来又一次,风天涯有机会同别聊到这个,那告诉她,她之所以能看懂酆都与燕孤鸣,是因为他们都是江湖。
“而叶淮山身朝堂,朝堂与江湖不同,不懂也是正常。每个地方都有每个地方的规矩,江湖有江湖的一套,朝廷有朝廷的一套。但这规矩的界限也非是那般的清楚,不过,总有一些喜欢死守自己的规矩,比如那个小将军,也比如说燕子。”
香林镇今日要比往常沉静不少,风天涯走街上,发现路皆是行色匆匆,极少有外面逗留。风天涯抬头看看日头,现下正该是街上热闹的时候,为何会是这样的情景。
“嗯……怎么回事。”
风天涯带着疑惑地走了一会,来到一间酒馆,她进去找到老板,道:“店家,给打一坛酒,要好一些的。”
生意见到客总是很热情,那老板爽快道:“好叻,姑娘稍等。”他招呼着风天涯坐下,又叫酒童去后窖打酒。
风天涯坐下,看了看周围,堂内有几个食客。
不一会,酒童打好一坛子酒,捧着过来。店小二接过递给风天涯。
“姑娘,酒。”
风天涯将银子给他,顺口问道:“伙计,为何现镇里的这么少哦。”
店小二有些奇怪道:“姑娘是外地来的?”
风天涯点点头,“嗯。”
“难怪。”店小二道,“姑娘有所不知,前几天镇边大将军得胜,将那番疆祭司斩首示众,可谓大快心!”
风天涯垂眸道:“然后呢。”
店小二道:“祭司番疆是何等地位,据说得知消息后,番王震怒。北边本已有座城被番兵占着,现下更有传番王要屠城报复呢!”
“瞎嚷嚷什么!”就店小二兴致勃勃地讲解之时,旁边忽然传入一道不耐烦的声音。风天涯转过头去,看见一个食客正对那店小二怒目而视。
“ 前线战事也是等小儿可以胡乱评说的!”
那食客年岁四十左右,四四方方的国字脸,身材高大,衣着朴素。他端手里的碗盛满了咸肉。看起来是吃到一半忍无可忍才开了口。
店小二被凶了一句,脸上也有点挂不住,他赔笑道:“这位大爷,真是对不住,打扰了打扰了。”
掌柜的见起了冲突,连忙过来圆场。他朝着店小二脑袋敲打过去。
“胡闹!还不快去做事!”
店小二低着头:“好好。”
风天涯转眼看向那食客,开口道:“怎么,他说错了?”
食客声音很粗,嗓门也大,一开口满堂都听得见。“女何谈国事!小姑娘莫要再问了!”
风天涯笑了笑,她余光一扫,看见这食客桌旁靠着一把粗剑。她道:“连一个江湖都能问国事,一个良民如何不能问哦。”
“啪!”食客猛地一拍桌子,“小姑娘好大胆子!”
风天涯晃晃脖子,心说什么也没有做呢。
掌柜的见事态越发剑拔弩张,连忙走过来,对风天涯小声道:“姑娘,酒已经打好了,快些离开吧。”
风天涯扭头看他一眼,自语道:“算了,去别处问好了。”
说完,她转身欲走。
“留步。”
就她要出门之际,一道声音响起。风天涯转头,顺着声音看过去。
堂内角落的一张木桌边,坐着一个男子。男子眉目轻佻,隐约含着淡淡的邪气。他坐得也不老实,一脚踩凳子上,胳膊垫着膝盖正扒小小的坚果。
桌子上有满满的一堆坚果壳,还有一个酒壶。
他这一开口,满堂全都看过去,众目注视下,他面不改色,直直地看向风天涯。
“美,过来喝一杯,小爷就告诉事情经过。”
风天涯挑眉。
这男子嘴角带笑,周身并没有兵器。但是风天涯却能感受到,这便是那种随时随地都可以杀的江湖客。
风天涯走过去,到他对面坐下。
离得近了,风天涯发现,这男的双眼亮的惊。
她取过酒壶,也没拿杯子,揭开盖仰起头就往嘴里倒。大概半壶喝下,她将酒壶放回原处,对男子道:“说吧。”
男子较有兴致地看着风天涯喝完酒。
“这世上,小爷最爱的,不过美醉酒。”
“吼。”风天涯道,“那恐怕要失望了,这点酒还喝不倒。”她伸出手指头桌子上敲了敲,催道:“快说。”
男子扯着脸皮,道:“那店小二说的没错,就是这回事。”
风天涯:“耍哦。”
“哎,小爷从不骗女。”
男子将腿放下,双手抱胸前。他身形健硕,衣裳还穿得不伦不类,袖子挽起,胸口也敞开,黝黑的皮肤暗暗的角落里更显坚实。
“他说的没错,只不过没有说完。”男子道,“番疆手中握有一座城,而中原手里有祭司的尸身还有毒首。对于中原来说,朝廷对那失手的城池一直耿耿于怀,多次想要派兵夺回来。而对于番来说,大祭司是高乎一切的存,她的尸首非常重要,番疆势必得。”
风天涯:“要交换是么。”
男子轻轻一笑,道:“不是换,是赌。谁也不想放弃到手的利益,而谁都想把对方的东西纳入囊中。”
风天涯皱眉,“赌?怎么个赌法。”
男子冷冷一笑。
“烟雨坪,一战定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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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浪人天涯5252_浪人天涯全文免费阅读_52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烟雨坪,一战定乾坤。//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
风天涯:“……”她叹了口气,道,“烟雨坪,又是烟雨坪。”
男子笑笑:“怎么,美人熟悉这地方?”
风天涯摇摇头,“熟悉谈不上,总是听人提起罢了。”
男子:“确是一个出名的地方。”
风天涯想了想,道:“这所谓的一战定乾坤,是怎么个定法。”
男子嘎嘣一声咬开一个坚果,扔到嘴里,随意道:“自然是比试,还能怎么个定法。”
“比试。”风天涯道,“比武么,一对一?”
男子点点头。
风天涯拉过那壶酒,又喝了一口,道:“这是开玩笑么,如此大的事情,竟然会用这种方法决定。”
男子不同意道:“为何是开玩笑。有时候,越是老办法,也就越是管用。”
风天涯不再同他说话,在心中暗自思索。
一对一,那便是各方派出一个人。番疆会出何人……风天涯第一个想到的是刀首蝉岳,他是番疆的神话,从他对燕孤鸣的态度看来,不论身手还是武德,蝉岳皆为人上人。
可是,与燕孤鸣一战,他难道一点伤都没受么……这根本不可能。凭风天涯对浪人的了解,他把自己弄成那个样子,只能说是两败俱伤的手法,蝉岳一定受伤了才对。他会出手么……
而中原会派什么人出战。
一座城池,万余住户,绝非儿戏。叶淮山定是上报朝廷之后,皇帝做下的决定。那这非同小可的一战……
“美人,想什么呢。”
男子磕完最后一颗坚果,随手擦了擦嘴边的碎屑,对风天涯道:“你怎地对这件事这么关心。”
风天涯被打断了思路,也干脆不再想,她看了看男子,道:“没有哦。”
“呵。”男子目光深邃,像是能透过人心看清所有。
“从来没有女人能在小爷面前撒谎,美人,你也一样。”
风天涯白了一眼。
男子长臂一捞,将酒壶拿到手里,仰头将剩余的酒一股脑喝下。
风天涯看着他,忽然道:“镇子街道上多了许多江湖人,都是为了这一战么。”
男子喝完就酒,豪爽地打了个饱嗝,道:“自然,这么大的事情,大家肯定不愿错过好戏。江湖里最不缺的就是喜欢看热闹的人。”
风天涯看着他,道:“你也是么。”
男子手一顿,侧眼看向风天涯,他眼眶很深,因为这里没有光,所以面目显得极为阴森。男子身体慢慢向前挪动,凑到风天涯跟前,像说秘密一样小声对她道:“小爷不是看热闹,小爷是来凑热闹的。”
温热的酒气喷到风天涯的脸上,她动也未动一下。
“你凑什么热闹。”
男子慢慢坐回原位,“不可说。”
风天涯点点头,“明白了,我走了,多谢你的酒。”
“美人。”
风天涯回头。
男子浪浪地坐在凳子上,抬着下巴看着她――不知为何,风天涯看着这个男人,忽然有种见到燕孤鸣的错觉。
男子慢悠悠道:“美人你叫什么。”
“风天涯。”
“呵,一袭风霜敛天涯,好名字。”
风天涯:“比试是何时。”
男子:“十七。”
风天涯算了算,道:“十天后?”
男子点点头。
风天涯:“多谢了。”
“不必。”男子痞笑道:“美人,回见了。”
风天涯没再说什么,转身接着往屋外走。走着走着,她忽然转过头――那男子等着一般,悠哉地看着她,目光邪性莫测。
“回见回见,回头便见。小爷琉璃夜,美人有礼。”
风天涯:“好好一个大男人,起名叫琉璃夜,还真是趣味。”
琉璃夜慢慢裂开嘴,“就晓得你不知道。”
风天涯皱眉:“什么意思。”
她这边还没问清楚,旁边早已有人站起来,正是刚刚那名食客。他瞪着眼睛,手指着琉璃夜,恶狠狠道:“你就是那个只懂暗箭伤人的浪客琉璃!?”
浪客?
风天涯听见这个词,心里微微一动。她侧过脸,看向琉璃夜。后者依旧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挠了挠胸口,对那大汉道:“听过小爷的名号,算你江湖没有白混。”
大汉见他承认,铿锵一声,转手抽出桌边的粗剑。
剑锋森冷,杀意斐然。
“啊……”周围吃东西的大多是平名百姓,他们不知谁是琉璃夜,也不知那大汉是什么身份,他们只晓得此处要动刀剑了。
没一眨眼的功夫,吃饭的人躲了个干净,就连一旁的掌柜也是想劝不敢劝,被伙计拉着躲在角落里。
那大汉目光严厉,死死地盯着琉璃夜。
“霍家庄的三十六条人命,是不是你做的。”
琉璃夜支着下巴看着他,淡淡道:“哪个霍家庄,说清楚些。”
大汉吼道:“平城霍家庄――!”
琉璃夜微微仰头,目光飘忽,像是在仔细地思索。风天涯看了一眼那个大汉,他双目赤红,手里粗剑握得紧紧的,紧到手臂都在颤抖。
半响,琉璃夜叹了口气道:“抱歉,可能金主出钱太低,没什么印象了。”
“你个畜生――!!”大汉大吼一声,提剑冲过来。
“喂!”风天涯大惊,电光石火间,她已经见到琉璃夜手中那薄薄的暗色碎片。此物若出手,那大汉必死无疑。
风天涯想也没想,一掌推出――!
那大汉哪能受住风天涯一掌,一瞬间整个人被推出酒馆。风天涯转头看了一眼,发现琉璃夜目光深沉,也正看着她。
风天涯不再多说,她小跑到屋外,去看那大汉的情况。
“你还好不。”
“咳……咳咳。”大汉被她打中一掌,风天涯虽是留了力,但还是让他吃不消。大汉脸色通红,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
“……滚开!”他一胳膊扇出,风天涯连忙躲开。
“快点走哦,不然没命了。”
大汉:“你同那恶人是一伙的!?”
风天涯解释道:“不是不是,我是在救你。”
那大汉听不进去,手勉强握着剑,硬撑着要站起来。风天涯头疼道:“我真的没有同你玩笑,十个你进去也是送死。”
“滚……滚开。”大汉不让风天涯扶着,自己东倒西歪地站着。风天涯叹了口气,再一转头,发现琉璃夜已经来到门口,他抱臂胸前,浪荡地靠着门。
风天涯有一种感觉,这个看似散漫的男人,实是已经动了杀机。
风天涯转头,一掌敲晕大汉,提着他对琉璃夜道:“消消气,我带他走了。”
琉璃夜摆摆手,“有缘再会。”
风天涯把人提着,快速离开了酒馆。她一个小丫头手里拎着这么一个巨汉,人人为之侧目。风天涯拐到一处角落,将大汉放到地上。
她另一只手还提着酒坛子,看看时辰,风天涯本打算回去了,但是她一转身,那靠在墙头的大汉便发出痛苦的轻吟。
风天涯:“……”
“我要不同你说清楚,保不住你醒来还会去送死。”
风天涯叹了口气,将酒坛放到一边,伸手点了大汉几处穴道。大汉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他第一眼看见风天涯,并没有反应过来,两人大眼瞪小眼一会,大汉猛地一瞪眼,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恶人!”
风天涯:“……”她拍拍衣裳,也跟着站了起来。“你先莫要这般激动,冷静一下。”
大汉怒道:“你同那浪客是一起的!?”
风天涯摇头,“我不是。”
大汉本也不是心肠歹毒之辈,见风天涯表现得如此自然,实在不像是说谎,自己渐渐也冷静了下来。他对风天涯抱了一拳,道:“姑娘,刚刚得罪了。”
风天涯:“没有。”
静了静,大汉也不知要同风天涯说什么,便又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风天涯在后面叫住他,道:“你别去送死。”
大汉:“恩公灭门之仇我誓必要报!”
风天涯想了想,对他道:“你要报仇最好还是仔细计划一下。这样贸然前去,搞不好直接找你恩人喝茶了。”
“你――!”被这样一个小姑娘调侃,大汉气不打一处来。但刚刚风天涯对他出手那一掌,已见能为,而且她也是帮自己脱困,大汉一时气急却也没什么动作。
风天涯接着道:“那人不是说了,来香林镇是为了看热闹,十天后的决战他一定回来,你先行计划着,到时候再动手胜算岂不大些。”
大汉狐疑地看着她,“你真的不是同他一伙?”
风天涯慢悠悠摇头,抻着脖子道:“不是哦――”
大汉点点头,眉头紧锁,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像是在思索要如何应对仇家。
风天涯瞧着有趣,问道:“那是什么人,模样那般嚣张。江湖上很有名号么?”
大汉恨恨道:“好名没有,恶名倒是一堆。此人杀人不眨眼,只要出钱,再背德的事情他也能干出来!他是江湖上出名的恶贼!”
风天涯:“我听你刚刚说,他是个浪人哦。”
大汉道:“没错,江湖形容浪客便是‘无籍无户无亲无故’,猫狗还有个家,这些人连猫狗都不如,所以才能如此歹毒心肠,滥杀无辜!”
风天涯撇过眼,没说话。
大汉越说越气,咬牙道:“就算他武功高强又如何,躲得过我,也躲不过别人!早晚有一天,那些仇家会剥下他们的皮来祭奠亲人!”
风天涯回想刚刚那个人,那浑身散着危险味道的男人,当真不容小觑。
她看向大汉,随口道:“我看刚刚那个身手不差,是不是做浪人的都有点本事。”
大汉不屑道:“哪里,现下江湖的浪客中,他是数一数二的。本来浪人在武林中一点地位都没有,只不过是垫底的臭虫,但前几年冒出两个人,在番疆和中原都搞得不小的动静,浪人才算是登了江湖台面。”
他铜圆的眼睛看向风天涯,道:“小姑娘,你没听过那句话么。”
风天涯抬眼,“听过什么。”
大汉:“‘琉璃夜,鬼魅影,鹃泣血,燕孤鸣。’说的便是江湖里最出名的两个浪人。”
风天涯:“……”
她两眼发直地看着大汉,幽幽道:“你说……谁?”
浪人天涯5252_浪人天涯全文免费阅读_52第五十二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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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第五十三章
浪人天涯5353_浪人天涯全文免费阅读_53第五十三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大汉:“琉璃夜,燕孤鸣。//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
风天涯干咳两声。
大汉:“姑娘怎么了。”
风天涯摆摆手,“没事……说,刚刚那个琉璃夜和一个叫燕孤鸣的,是现下武林中最出名的两个浪。”
大汉:“是,也是仇家最多的两个。”
风天涯嘟嘟嘴,不知想什么。
大汉见她不说话,试探道:“姑娘?”
风天涯回过神,又问他道:“那这两个浪,相互之间认识么。”
大汉摇摇头,“这就不知道了。姑娘,为何对他们如此意,可是也有朋友遭浪毒手。”
风天涯笑了两声,道:“没有,好奇,随意问问。天色不早了,要离开了,保重。”
大汉对风天涯抱拳行礼,道:“多谢姑娘刚刚出手相救,保重!”
风天涯提起酒坛,顺着来时路往回走。路过那个酒肆的时候,她特地往里面看了看,发现那个叫琉璃夜的浪已经不了。
风天涯晃晃荡荡地往回走,一路上脸色变来变去。
“想不到那个老燕子竟然还算是江湖名。”风天涯不忿道。她还以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浪呢。
她暗自叨咕刚刚大汉所讲的那句话――
【琉璃夜,鬼魅影,鹃泣血,燕孤鸣。】
鹃泣血,燕孤鸣……
“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吉利话哦……”风天涯叹了口气。刚才那个大汉说,浪便是无籍无户无亲无故的,她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情有些不太妙。
“谁说无亲无故了……”风天涯想着想着,忽然停下脚步。她眼瞅着便要踏出城镇了,结果一回身又往里面走。
一直到申时,风天涯才回到左山的小屋。
左山早就做好了饭菜,他看见风天涯抱着一堆东西回来,吓了一跳道:“小姑娘,这是去买什么了?”
风天涯面前捧着一个大大的纸包,几乎把她的视线都挡住了。左山见她拿的吃力,想上去帮帮忙,结果被风天涯挡下了。
“别碰别碰!千万别碰!”风天涯大叫,颤颤巍巍地将一堆东西抱回屋子,扔到床上,又那被子通通盖了起来。
左山好奇地凑过来,“买什么啦。”
风天涯往外赶他,“没什么没什么,别看。”她推着左山出屋,道:“今天们外面吃东西!”
左山巴巴道:“小姑娘不地道,勾起小老好奇又不让知道。”他讨好道:“小姑娘,这里除了们俩没有别了,给看看。”
风天涯一口回绝:“不行。”
左山黑着脸,“那今日不给东西吃了。”
风天涯毫不意,“不吃就不吃。”
左山:“……”
僵持了一会,左山还是忍不住把饭菜端了出来。
“小姑娘吃东西。”
“嘿嘿。”风天涯一笑,拿起碗筷便吃了起来。她边吃边看着天边的云彩,道“太阳还不下山呢。”
左山:“急什么,这才分开多一会。”
风天涯扒拉着饭,不说话。
左山:“小姑娘这趟下山遇见什么事情了。”
风天涯:“怎么。”
左山摸着胡须,一脸莫测道:“唔……感觉不对哦。”
“哈。”风天涯挤着眉眼,笑道:“错了,现是感觉很对才是。”
她这顿饭吃的奇快,一吃完便坐院子里的小石凳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天边剩下的那抹红晕。
左山笑话她,“就算再看,日头该什么时候下去还是会什么时候下去,早一刻也不可能。”
风天涯不理会,还是专注地等着。
待最后一抹余韵落下,风天涯站起身,进屋将那大纸包捧出来,她拿的不容易,一手端着纸包,另一手还要提着酒坛子。左山看她这危机重重的样子,小心道:“要不要小老帮忙。”
风天涯:“不必。”
她拿着这么多东西,不能随意施展轻功,只有下山一点点往对面走。
等她到右山的山崖时,天已经全黑了。
风天涯将东西小心翼翼地放到一旁,先去看了看右山有没有入睡。待她确定老头已经睡下后,才蹑手蹑脚地空手进了屋。
燕孤鸣白天睡了很久,黄昏时分便睁着眼睛,静静等待。
身子虽受重伤,但他直觉还。风天涯踏上山崖的一瞬,他就已经知道了。山间夜凉入水,静谧非凡,燕孤鸣听着风天涯走来走去,一会到这停一停,一会又去偏房看一看。就是半天都不进来。
他有些不耐烦。
“丫头。”
他轻轻开口。也就他开口的同时,门吱嘎一声开了,风天涯溜着墙边悄悄走进来。
燕孤鸣侧眼看着她。
风天涯来到燕孤鸣的床头,笑道:“怎么,为何开口叫。是不是想念师傅了。”
燕孤鸣:“酒。”
风天涯气不打一处来,她伸手掐浪的肩膀。
“便只知道酒是吧。”
燕孤鸣的身子太过硬实,风天涯不使内力,掐上面就像是捏一块石头一样,没一会,自己的手倒开始酸起来。
“哎呦,要命呢。”她甩甩手,坐到一边。
燕孤鸣静静地看着她。
风天涯回视过去。浪好多天没有梳洗,下颌上满满的都是胡渣,风天涯看着看着便笑了出来,道:“蠢燕,等一等,要给拔拔胡子。”
燕孤鸣:“不必。”
风天涯自顾自地抬起燕孤鸣的手臂,从他手腕上将那沉甸甸的袖剑摘了下来。燕孤鸣稍稍有些抗拒,风天涯道:“不用担心,等下就还给。”
袖剑取下,风天涯看见浪的胳膊上有一圈明显的印记,她想到一种可能,瞪着眼睛对燕孤鸣道:“蠢燕,该不是一直就没有摘下来过吧。”
燕孤鸣移开目光,没有说话。
风天涯深吸一口气,又不知说什么好,憋胸口半天吐不出来。这浪有时真的让她……半响,风天涯无奈一叹,轻声道:“真不知说什么好了。”
她用剑锋轻轻刮燕孤鸣的下颌上,动作伶俐快速,几下下去便将燕孤鸣的胡子剔了个干净。剑锋摩擦,让浪的下巴微微有些泛红。风天涯小手上去轻轻摸了摸。
“嗯,这还差不多。”
燕孤鸣看着她,吃力地将手抬起来。风天涯扶着他手臂,好声道:“好了好了,知道了,这就给绑回去。”
她将袖剑重新绑好。燕孤鸣一直看着她。风天涯稍一侧头,便看见浪安静深沉的目光。她想起门口的东西,脸上一红,轻声道:“蠢燕,答应师傅一件事可好。”
燕孤鸣低声:“何事。”
风天涯没有看燕孤鸣,她眼珠子乱转,黑暗的房间里四下乱瞄。
燕孤鸣又问了一遍,“何事。”
风天涯站起身,对他道:“等着,去拿样东西给。”她出了屋,把事先放到角落里的大纸包捧了进来。燕孤鸣躺床上,看不到她做什么,只细细地听着。
风天涯将纸包放到床边,又将门口的酒坛子提了进来。燕孤鸣闻到酒香,侧过头。
“嘿。”风天涯见他转过头,还特地将酒坛拎起来给他看了看。“怎么样,师傅是个言而有信的。”
她将酒坛也放到床边,自己坐回床上,轻笑着看着浪。
“不像有些,言行不一,只说不做。”
嬉笑的言语意有所指,燕孤鸣自然听出来了。
“此话何意。”
“哟,亏还问得出口。”风天涯语气不满,伸着手指头对这浪的鼻子严肃道:“说,答应过什么。”
燕孤鸣看着面前色厉内荏的小,轻笑一声,“答应什么了。”
他一笑,脸边梨涡浅出。风天涯一时又呆住了。
燕孤鸣:“说啊。”
浪的声音低沉,带着他特有的暗哑。风天涯听的脸上发热。
气势被压住,风天涯不乐意了。她一咬牙,掐着腰厉声道:“说过要同成亲的!忘了!?”
燕孤鸣听到她的话,脸色微微有些暗淡下去。他静了静,才对风天涯缓声道:“丫头,成亲不是小事,……总要想好。”
风天涯:“到底要问几次想没想好,浪何时变得如此婆妈了。”
燕孤鸣:“……”
风天涯:“等永远没个头,师傅替做决定了,咱们今日完婚。”
今日完婚。风天涯说这话的语气就像是讲今日的天气有多晴朗。燕孤鸣一时间反应不及,风天涯已经弯腰从床边的纸包里掏出一样东西。
她把东西放到燕孤鸣手里,燕孤鸣的手触到柔和丝滑的方巾,里面还带着夜间清凉的味道。他摸清这东西是什么,手开始轻轻颤抖。
风天涯把小脑袋往前一伸,道:“来,蠢燕子,给师傅盖上。”
燕孤鸣声线轻颤,“丫头……。”
风天涯:“快点快点,脖子都酸了。”她伸手拉燕孤鸣的胳膊,浪犹带一丝抗拒。风天涯抬眼看着他,“怎么啦。”
不知是不是太暗,风天涯看进浪的眼睛,觉得那深处似是有一股难名的深沉。燕孤鸣开口,声音低沉嘶哑,好似强忍着什么。
“这非同儿戏,想好了。”
风天涯:“想好了。”
她语调轻松愉快,与浪完全不同。
燕孤鸣总觉得这小姑娘不懂,究竟不懂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而她现这样的态度,又让他如何能放下心。
手上一沉,风天涯疑惑地低头,发现燕孤鸣的手搭她的手掌上。浪似是用尽了力气,风天涯心想,如果他手筋不曾断的话,这一下恐怕要将自己的手捏碎了。
她再一抬头,竟看见浪不顾伤势,颤颤地用手肘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风天涯吓了一跳,连忙扶住他。
“作甚哦,赶快躺下。”
燕孤鸣不管不顾,他拉着风天涯的手,将这小带到自己面前。他一坐起,身形的高大一览无余,风天涯又被他整个包起来。
燕孤鸣咬紧牙关,一字一句。
“最后问一次,当真想好了。此番点头,浪今生便不容后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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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浪人天涯5454_浪人天涯全文免费阅读_54第五十四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最后问一次,当真想好了。//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此番点头,浪今生便不容后悔!”
风天涯抬眼看他,轻声道:“蠢燕,知道现什么样子么。”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小心抽出一只手,轻轻地摸浪的脸。他的脸崩得紧紧的。风天涯道:“讲得这般凶狠,可看的眼里,却是求。”
燕孤鸣浑身一颤,松开了手。可手还未及移开,便又被风天涯拉住了。
“师傅不懂了,明明欢喜,为何又要一遍又一遍地问。次次询问到底想从这听到什么答案。”她握住燕孤鸣的手,浪的手粗糙干硬。
“难道说后悔,会更开心。”
燕孤鸣撇开头,不说话。
风天涯:“看看,一到这种时候便不说话了。不过不要紧。”她小心地拍了拍燕孤鸣的肩膀,“师傅懂的意思。”
她拉着燕孤鸣的手,将盖头放到他手里。
“来哦。”
浪低头,看着手中的布巾。他低声道:“成亲只需要一块布么。”
风天涯不意道:“嗯……好像是有不少说法,什么相亲订亲行聘发奁……不过那些太麻烦了,咱们掀个盖头就好啦。”
燕孤鸣:“……”
风天涯嘻嘻哈哈道:“没父母,也没有,咱们相亲订亲就可以省下了。至于行聘……嗯,那是的事,自己想想看要给下什么聘礼。”
她开玩笑地说,没想到燕孤鸣还真的很认真地想。
“想要什么。”
风天涯:“同玩笑呢。”
燕孤鸣:“想要什么。”
风天涯:“……”她审视地看着燕孤鸣,悠悠道,“想不到这么有诚意,若拒绝倒显矫情了。咳咳,那说了啊。”
浪目光深沉坚定,风天涯看着他的眼睛,觉得现不管她说什么,这老浪都能去为她夺来。
风天涯想了一会,然后清了清嗓子。
“师傅要鸡。”
燕孤鸣:“……”
风天涯:“怎么样。”
燕孤鸣声音压抑,似是有些生气。“耍么。可是觉得做不到。”
风天涯仰天长叹,又开始了。
她趁着燕孤鸣倔脾气没有完全施展,连忙补救道:“不是不是,师傅选鸡是有理由的。”燕孤鸣冷冷地看着她。风天涯解释道:“知道前几天为了找,连续三日未吃未喝,最后晕河边,是那个左老头救了。知道最后是怎么醒的么……”风天涯神秘道,“是鸡肉唤醒了。”
燕孤鸣:“……”
风天涯:“三日未吃东西,一睁眼便看见了鸡汤,知道那时是何种心情。差点就不想去找啦。”
燕孤鸣听了她胡乱讲一气,低下头,缓道:
“对不住。”
风天涯摸摸他的头。
燕孤鸣:“蝉岳过了这关,必定会去寻们。不想放他……”
风天涯抱着手臂,道:“也知道错了哦。同讲过几次了,这种拿命搏命的打法什么时候才能改掉。”
燕孤鸣:“浪一生都是拿命搏命。”
风天涯:“……”其实她知道,每个武都有自己的战法,想要更改不是易事。尤其是像燕孤鸣这种江湖浪客,嗜血搏命早已深入骨髓,要改根本不可能。风天涯道:“算了,这种事也强求不得,以后别离开身边就行了。”
燕孤鸣侧眼,看着那一脸骄傲的小姑娘。这不是她第一次信誓旦旦地说要保护自己。从前他听过一笑了之,现听来,心底便多了一份柔软。他觉得,自己已经有些不认识自己了。
燕孤鸣道:“喜欢吃鸡,以后便让吃个够。”
风天涯嘿嘿两声,道:“知道么,左老头**做得好高明。”
燕孤鸣冷哼一声,“那是没有吃过别做的。”
“哦?”风天涯端着下巴看着浪,道:“怎么,听的意思,也会?”
燕孤鸣懒得讲。他自小一个生活,衣食起居全靠自己打理,平日山中过夜,野味鲜味必不可少,烧只鸡又有何难。
风天涯满意道:“那好,聘礼就这么定下了。以后要吃鸡,就做给。”
燕孤鸣转过头,他看起来心情不差,对风天涯道:“有行聘便要有发奁,要带什么样的嫁妆。”
风天涯两手一拍,“师傅早有准备!”
她从床上下去,到床边把刚才搬进来的那个大纸包拆开,燕孤鸣听见哗啦啦地声响。风天涯拿起一个东西递给燕孤鸣,道:“看,喜桃。这个馒头大,卖的要比别的贵呢。”
燕孤鸣看着面前硕大的馒头,对风天涯道:“这个是祝寿时用的。”
风天涯:“没事,一样用。”她又掏出一样东西放到床上,“红蛋!师傅特地问的,这个是必须要吃的。”
燕孤鸣:“……”
风天涯埋着头,把自己买的东西一样一样拿出来给浪看。
“这是喜果,这包是糕点,嗯……还有这个,看――”风天涯捧着一根长物到给燕孤鸣展示,“一整只熏兔子!”
燕孤鸣看着满床的东西,对风天涯淡淡道:“这些是的嫁妆,除了吃的还有什么。”
风天涯:“怎么,不满意?”她把那一堆红蛋挪开,自己坐上去,对燕孤鸣道:“的聘礼就一种,换这么多种,有什么不满意的。”
燕孤鸣看着面前瞪着圆圆眼睛的风天涯,轻轻笑了。这样胡闹,感觉却也不错。
“没有不满意。”
风天涯这才放下心,把东西整理好。又把那盖头放到燕孤鸣手里。
“除了吃的,就只这一样了。赶快一点,盖上再掀开,们就是夫妻了。”
燕孤鸣:“……”
风天涯催他:“快哦。”
燕孤鸣无法,只有将那盖头往风天涯的小脑袋上一蒙。
霎时夜暖,红巾披头。
那一瞬间,不管是风天涯,还是燕孤鸣,都是心中一颤,隐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变了。
风天涯心想,原来被盖头盖住的感觉是这样的。她没有过这种心情,她有期盼,希望那个蠢燕子掀开脸前的红巾,她也有些紧张,好似一布之隔外,不再是那个她熟悉无比的浪。
而燕孤鸣也静了下来。他心想,原来这小姑娘盖上盖头,竟然安详如斯,这种静谧而温柔的氛围,让他手臂颤抖。
风天涯从盖上盖头的那一刻起,就再也没有出过声。她没再催燕孤鸣,也没再问什么。她静静地等着,等着浪把盖头掀起。
其实,成亲哪有这样简单,只是那些繁文缛节到了这样两个面前,全全省下了。全部的情,全部的心意,也只不过是融进这一方红巾之中。
浪抬起手,他不想用外力,虽然自己的手很难握住那薄薄的盖头。
他将盖头掀到一半时,便滑落下去。第二次,第三次……他失败了四五次,但风天涯一句催他的话也没有说。
直到最后一次,燕孤鸣颤颤的手指,终于将盖头全部掀开。
那一瞬,风天涯抬眸,自下而上,目光欢喜温柔。
“蠢燕,从今往后,再不是无亲无故了。是娘子了哦。”
燕孤鸣眼眶红了。
世路茫然,间无情,浪三十年来,一直是这样觉得的。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对他说,从今往后,再不是无亲无故了。
他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自己的心竟然会柔软至此。
眼前,依旧是眼前,却盖头一落一掀的瞬间,加上了更深一层的意义。
风天涯往前探了探,双手环抱住燕孤鸣。她闭上眼睛,轻声道:“可算是的了。”燕孤鸣呆呆地坐床上。半响,他也抬起手臂,将风天涯揽住,越来越紧。
“喂喂,小心哦,压到伤口了。”风天涯道。燕孤鸣不管不问,也不让风天涯抽身。他轻声道:“丫头,别动。”风天涯一愣,她竟从浪的声音中听到了浓浓的鼻音。她有些奇怪,想伸手摸摸他的脸,但浪抱得太紧了,她动也不能动。
哦……
风天涯索性放松地躺浪的怀里。心道,算了,这次就不笑话了。
又过了一会,风天涯不耐烦了。
“好了没有,还要吃红蛋呢。”
燕孤鸣:“……”他松开手,风天涯噌地一下坐起来,把一堆吃的挨个摆好。她刚要扒一颗红蛋,猛然想起了还有事没做,连忙又放下来。
“忘了,还有呢。”风天涯下地,把那坛酒捧了上来,对燕孤鸣道:“还有合卺酒。”
燕孤鸣看着那一大坛子酒,道:“有瓠瓜么。”
风天涯摇摇头,“没。”
燕孤鸣:“那要怎么喝。”
风天涯苦口婆心道:“蠢燕哦,身为江湖两大出名的浪之一,怎地这么拘泥形式,随便喝喝便好了。”
燕孤鸣:“……”他看向风天涯,缓道:“从哪里知道是江湖有名的浪。”
风天涯一时说漏,闭上嘴巴不说话了。
燕孤鸣:“何同讲的。”
风天涯:“别计较那么多,来,咱们喝酒哦。”她低下头,率先喝了一口,“唔,很香,蠢燕也试一试。”
燕孤鸣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他静静地看着风天涯,道:“之前从未提起过,是这几天才知道的?从哪里知道的。”
风天涯无奈,只好将今日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不过她省下了中原与番疆的战约,只说自己见到了琉璃夜。
燕孤鸣听后,脸色深沉,静默不语。
风天涯:“怎样了。不知,那个浪同不同,不过一样危险倒是真的了。都是随时随地都能杀的。”
燕孤鸣凝眉,“他来这里了……”
风天涯:“怎么,认得他。”
燕孤鸣点点头。
风天涯隐约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她坐直身子,看向燕孤鸣道:“蠢燕,们现是夫妻了,有事要都告诉。”
燕孤鸣看了看她,风天涯紧逼道:“不说就自己出去找。”燕孤鸣无奈道:“莫要胡闹。”
风天涯:“那就不得瞒。”
燕孤鸣缓道:“同他的确认识。”
风天涯:“仇?”
燕孤鸣瞥她一眼,“不是。”
风天涯放心一点,“好,不是仇便好。发现做浪这一行实是太容易结仇。那们不是仇,难道是朋友?”
燕孤鸣:“算不上。”
风天涯:“那们之间有何过往。”
燕孤鸣静了一会,而后缓道:“这条胳膊,便是去救他的时候,被酆都斩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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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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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孤鸣静了一会,而后缓道:“这条胳膊,便是去救他的时候,被酆都斩断的。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风天涯惊得站了起来,“啥?”她瞪着浪,道:“不是说是拿了金主的钱才去救的,这浪怎么会……”
燕孤鸣:“出钱的是他的干姊。”
风天涯:“……”
燕孤鸣低垂着眼眸,风天涯瞧出有些不对劲。她道:“蠢燕,同讲实话,之前同他们也认识对不对。”
燕孤鸣:“……”
风天涯:“一直身处江湖,对江湖事了解的别他深刻得多。自然也知道艳楼是什么地方,那个琉璃夜的干姊到底出了多少银子,让甘愿涉险救。”
燕孤鸣也不再瞒她,道:“的确认识他们二。”
风天涯:“哦?”
燕孤鸣:“曾有些交往。”
风天涯努努嘴,道:“还以为活三十年一直都是这幅独行者的样子,原来也是有相识的。不过,既然他现活蹦乱跳,就是说之前去艳楼救成功了,那怎么还会……”
燕孤鸣语气平淡:“当时他看中朝廷的贡品,抢夺的时候,押货的正是艳楼中。他寡不敌众,最终被擒,困于艳楼地牢。艳楼护卫众多,将他救出的时候,身上已经带伤,后来酆都赶到,便……”
他想起当时情形,眉目有些阴沉。
风天涯不愿他想起从前的仇,转开话题道:“见那浪名字取的趣味,琉璃夜,像个姑娘一样。他难道姓琉么。”
燕孤鸣:“他也是无父无母,名字是慢慢得来的。”
“慢慢得来?什么意思。”
燕孤鸣:“他不使刀剑,只使暗器。”
风天涯回想白天的情景,点头道:“嗯,黑乎乎的,还带点光亮,那是什么东西。”
燕孤鸣抬眼看她,“见过了。”
风天涯:“见过,不过眨眼一瞬,看不清楚。”
燕孤鸣解释道:“那是琉璃片,是他独用的暗器。他从成名开始,就一直使用这种暗光的黑琉璃,而且他动手时间往往是夜晚,久而久之,江湖便称他为琉璃夜。”
“哦,原来如此。”风天涯摸了摸下巴,道:“看他这样明目张胆地站出来,也坦然认下自己的名号和罪行,看来有恃无恐哦。”
燕孤鸣冷眼:“觉得,不敢?”
风天涯:“哪有哪有,不过,江湖上行走,还是谨慎为好。”谁让们仇家那么多,随便吃个饭也能遇到――风天涯舔舔牙,留着后半句没说。
燕孤鸣看出她的意思,冷笑一声道:“没本事的,来多少都是送死。有本事的,躲到哪里也没用。”
风天涯:“不说这个了,晦气。”她活动了一下筋骨,捧起酒坛子喂浪。“今日是们大喜的日子,不聊那些哦。”
燕孤鸣就着风天涯的手喝了口酒,酒香绵绵,萦绕四周。屋里的气氛一时又绮靡起来。燕孤鸣看着风天涯,小姑娘的眼睛里像揉了水一般,晶莹透亮。他的目光不由得慢慢移向她的薄薄的小嘴,风天涯的嘴角总是轻轻弯着,不论何时,都像是笑。
燕孤鸣口干舌燥,他猛地闭上眼睛,躺了回去。
风天涯:“怎样了。”
燕孤鸣:“无事。”
风天涯看着眼睛紧闭的浪,心中浮现的尽是前些天左老头那看到的东西。她小心地伸出手,摸了摸燕孤鸣的腰。
浪一时间像是被点中了穴道,浑身僵硬起来。
风天涯实属第一次,而且那书看的也是零零散散。按照左山的话讲――根本就是揠苗助长不思精进!
风天涯只看了那一次,之后不管左山如何引诱如何劝说,她都没有再看。左山全然当做她害羞,风天涯也没有辩驳。其实她并不是觉得羞耻,而是她的心底,总觉得这些事情,比起看书,还是自己和这面前的老燕子一起琢磨才更趣味。
……
不过,没有经验就是没有经验,再解释也没用。
风天涯手上没轻没重,捏捏这,捏捏那,最后终于捏到了正地方。
燕孤鸣一声低吼,“风天涯――!”
小姑娘吓了一跳,“嚷什么哦。”
燕孤鸣咬紧牙关,嘶哑道:“把的手拿开――!”
风天涯低头看看自己的手,腿上腰下,隔着那结实的粗布外衫,她似乎能感觉到里面的那条物件。风天涯抬起头,看见浪眼睛赤红地盯着她。
风天涯小声道:“不是没见过它,冷静点。”
燕孤鸣觉得自己快疯了,这小丫头到底懂不懂!他眼神眯起,恶狠狠地看着风天涯,“让松手……”
风天涯风轻云淡地摇摇头,伸出食指,隔着衣物轻轻一划。
“!”
可怜浪客三十年,从未有一次像现这般狼狈。他仅剩下的那点内力也全压抑的过程中消耗殆尽,再也忍不住,燕孤鸣只觉小腹一阵火热,一道熟悉的热流猛地窜到下面。
风天涯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那位置的衣裳一眨眼的功夫里便鼓了起来―――“噢噢噢噢――!”看见新鲜事物,风天涯一时间把奇书害臊全抛到了脑后,激动地瞪着眼睛。
想起什么,风天涯忽然抬起头,对浪神秘道:“蠢燕,这个比那画里的看起来结实多了。”
燕孤鸣:“……”
风天涯说完便听见啪地一声,她再一低头,看见燕孤鸣胯骨旁固定的竹板已经被浪崩断。风天涯慌忙道:“哎呀呀呀,这可不行,伤势要紧。”
燕孤鸣一字一顿,“还知道伤势要紧……”
风天涯扶着燕孤鸣的腰身,怕骨头再次裂开。“去找条新的竹板子,不要动。”她起身,刚一动便被浪拉住了。
风天涯有些奇怪,今日燕孤鸣的手好像比往常的有力一些。而且也烫了不少……
浪长臂一捞,将风天涯拽回床上。风天涯轻呼一声,调整身子,小心地注意不压到浪。燕孤鸣却没那诸多顾忌,他把风天涯往床边一按,硬撑着身子靠了过去。
风天涯牙齿抖了一下,“蠢燕,……”因为伤势,浪的动作并不流畅,力量也不足。但是那其中带有的一丝不容抗拒,让风天涯动弹不得。
燕孤鸣额头与风天涯相抵,手掌掐着风天涯的小下巴,口吐温热。
“小丫头,要自找麻烦么。”
他的声音比往常还低,还要嘶哑。风天涯从他口中嗅到刚刚的酒味,混杂着浪滚烫的热气,吐息她的脸上,让她身子莫名发软。
风天涯跪坐床上,浪离她很近,近得那坚硬的物件就直直地顶她的腹部。
她开口,声音颤颤巍巍。
“蠢……蠢燕哦。”
“嗯。”
“有点……有点吓。”
“什么。”
风天涯小心抬起手,往下指了指。燕孤鸣轻轻嗤笑,“觉得它吓。”
“……有那么一点。”
燕孤鸣:“那为何还要动它。”
风天涯抿抿嘴,不知该说什么。她脑子迷糊一片,身体更是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只有不停地轻声叫浪的名字,仿佛叫着叫着,他就会懂得自己所有的意思。
燕孤鸣闭上眼睛,小姑娘的嗓音纤细多情,他再难抑制,张开嘴,轻覆风天涯细嫩的脖颈边,一点一点地吮吸。
脖子上湿滑的感觉,让风天涯几乎哭了出来。她的手颤抖地推浪的胸膛上,后者却一再进犯。风天涯试着推开他,但浪不为所动。
“蠢……蠢燕,――”
语不成语,句不成句。燕孤鸣对她的呼唤闻若未闻,他肆意地风天涯脖颈上游荡,手掌托着她的后脑,让她无处可逃。风天涯听见,浪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轻舔着风天涯的下颌。她的头仰得不能再高……
燕孤鸣从前是何种为。关于女,他从不曾亏待自己。也便是这受伤之后,被这一只叽叽喳喳的小鸟占去全部心神。现下有玩火**,燕孤鸣自然没有放过的道理。
奈何――燕孤鸣轻一睁眼,看到风天涯眼角湿润,那一瞬间,他停下了。
奈何……
燕孤鸣心里低骂一声,拉着风天涯,嘶哑道:“把腿并上!”风天涯反应不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燕孤鸣:“把腿并上!”他把风天涯往自己这边挪了挪,下腹的坚硬死死地抵风天涯腿边。他低沉道:“夹住。”
风天涯摸不清情况。
“啥……啥意思。”
她一脸懵懂,眼角带着泪花,整个看着比平日柔和许多。那清澈明亮的双眼溜溜地看着燕孤鸣,让他更难忍受。他把风天涯拉到自己这边,手臂一用力,让她把两腿并好,紧紧夹住了自己的火热。
风天涯腿都抖。
燕孤鸣腰上用力,动了动。风天涯看着他低着头,额头上青筋暴露。
“用力,给夹紧了!”
风天涯:“……”
她没弄清缘由,但是下意识地听从浪的话,把双腿并得紧紧的。浪自己挪动着,渐渐的,她也似乎懂了一点规律,跟着浪一上一下地动作。
那火热的坚硬摩擦着小姑娘大腿内柔然的皮肤,燕孤鸣光是想一想,也觉得足够。
猛地动作几下,燕孤鸣长长地用了下力――风天涯觉得呼吸都要停了。而后浪身子稍稍一软,吐出一丝嘘气。
呵……燕孤鸣低着头,手还揽风天涯细细的腰身上。这屋子,酒是香的,汗是臭的,女是香的,男是臭的。燕孤鸣轻轻哼笑一声。
风天涯浑身发抖。
“蠢……蠢燕呐。”
燕孤鸣抬眼,风天涯看他挑高的眉梢里,带着丝丝的调笑。他开口,声音是纾解之后的慵懒。
“小丫头,再有下次,就不一定收得住手了。”
风天涯:“……”
作者有话要说:嗯...这章带着点作者本身的恶趣味,有点恶搞,大家看个热闹就好。
浪人天涯5555_浪人天涯全文免费阅读_55第五十五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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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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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天涯稍稍低头,觉得脸上烫成一片。【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13800100.cOm】但还没来得及脸红,手里潮湿的感觉便让她清醒了。风天涯抬手蹭了蹭,一股血腥的味道弥漫开来。
“你伤口裂开了!”
燕孤鸣毫不在意,“无碍。”
他嘴里永远都是无碍,风天涯不同他多说,连忙站起来扶着他躺下。屋子里很暗,燕孤鸣还穿着衣裳,风天涯一时摸不准到底伤在哪里。
“蠢燕,你哪出伤口裂开了,我帮你重新包扎。”
燕孤鸣:“等下便好,你不必费心。”
风天涯有些懊恼,“早知道就不弄了。”
燕孤鸣看起来心情不错,语气都要比平日里轻松不少。他道:“不弄什么。”
风天涯:“不弄你那个了。”
燕孤鸣好整以暇,“我哪个。”
风天涯被他调侃,脑子一热,手里就掐了下去。浪人一声闷哼,却也是硬生生地忍住了。风天涯掐完就后悔了,连忙揉了揉,拧着眉头道:“你还是把嘴闭上,不然师傅保不齐要做什么了。”
刚刚那阵剧烈的动作,其实已经让燕孤鸣有些吃不消,腰上的伤口疼到麻木,他脸色也有些苍白。但是他心情很好,与他此时的心境相比,身体上的疼痛算不得什么。
尽管浪人说了自己没事,风天涯还是帮着他把腰上的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浪人身上大大小小长长短短伤痕无数,有很多条伤疤看起来更是直逼性命,着实吓人。
风天涯边帮他穿衣边随口问道:“蠢燕,等你伤好之后,我们离开好不好。”
燕孤鸣看着她,“好。”
风天涯笑着看他,道:“你都不问我要去哪里就直接说好?”
燕孤鸣:“哪里都一样。”
自然,哪里都一样。他没有家,也没有定所,如果没遇到风天涯,天大地大他便是四处漂泊。所以,风天涯想去哪里,对他来说都一样。
风天涯心里一软,伸手摸了摸浪人硬实的下巴。
“相公。”
“……”
风天涯叫着玩,浪人的脸却是热了,也红了。
风天涯哈哈大笑,燕孤鸣将头转了过去。风天涯贴着床边躺下,抱着这个倔强又固执的浪人。“蠢燕,你从前去过好多地方吧。”
“嗯。”
风天涯:“都去过哪里,哪里最有趣。”
燕孤鸣:“都一样。”
风天涯对他的敷衍很不满意,“总是有些地方会趣味一些。”
燕孤鸣想了想,低声道:“你让我选有趣的地方么。”风天涯嗯了一声。燕孤鸣道:“若要我选,天涯峰最有趣。”
风天涯:“……”她有些骄傲,小脸上得意洋洋,“哈,天涯峰不算,天涯峰自然是最好的地方。那是我们玩完之后要回的家。”
家……燕孤鸣听到这个字,微微有些发怔。他还从不知道,家是什么意思。
风天涯支起手臂,托着头,看着浪人道:“怎么样,你若不满意师傅也可以大度地换一个名字。”她想了想,道:“圣人有训,‘夫为妻纲’,既然你是夫君,那我们就把府邸的名头也换换,不叫天涯峰,改叫燕子窝如何。”
燕孤鸣:“……”
“哈哈哈。”燕孤鸣无言以对,风天涯笑的开心。
夜色静静,少女躺在浪人的身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今后的事。大多时候,只是风天涯在说,而燕孤鸣则是静静地听着。他心底不时会产生一丝迷茫,仿佛心底有一处还不能承认梦成了真,回想最初,他在天涯峰上养伤之时,风天涯与他处处针锋相对,那时谁能料到他们会有这一天。
而那时,风天涯躺在他的身边,他要用多大的忍耐才能抑制住自己的冲动。当时他何曾想过,有一日这个小姑娘紧紧地抱着他时,他的内心会平静如斯。
小姑娘说要离开,他一口答应――虽然他知道,事情也许不会像她希望的那般顺利。
琉璃来到此地,为的是什么。
燕孤鸣觉得自己大概可以猜到。琉璃夜是燕孤鸣今生唯一能称得上“朋友”的人,也许与其他的兄弟义气不同,他们之间的情义疏远却坚固――或许是因为相似的经历,才会让他们在只相信自己的前提下,为对方保留了一丝例外。
琉璃并不知道他没有死。燕孤鸣救出他的时候,他已经昏迷多时,他将他藏在了京郊的树林中,以血炉为信,让他的干姊珑玉来接应,自己则去断后――应对酆都。
自他伤后,还未来得及告知他们姐弟自己无事。现在琉璃来到这里,绝非偶然……燕孤鸣心想,酆都与叶淮山的人马在此,也许走漏了风声。
他是来找酆都的。
燕孤鸣不想让他走一遭闲事。他救他,只因自己想救,救人的目的非是建立在图报的基础上。琉璃夜与珑玉的内疚,他不需要。
他想去找琉璃夜,将事情解决清楚。但是现□受重伤,行动不便,实是身不由己。而风天涯……燕孤鸣微微侧头,小姑娘躺在他的左手边,他看不清楚,余光只能扫到几根细细的发丝。
无论如何,他也不想让她再去见酆都……以及叶淮山。
他心中想的很好,风天涯心中想的也很好。
这老浪人对那与他齐名的同行闭口不谈,在风天涯的眼里,根本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一些规律――浪人越是说没事,就说明事情越是严重。而风天涯需要注意的,便是那些无事的事。
时间飞快,风天涯白天睡觉,晚上陪浪人,一晃八天已经过了。燕孤鸣的伤势有了好转,已经可以自己坐起来,但是还不能下地走路。
这几日,风天涯没事会下山去镇里看看。昨日去时,镇里的人明显多了起来,风天涯注意观察,发现香林镇附近多了许多的带刀佩剑的江湖客。她有寻找过琉璃夜,但是并没有找到他。
风天涯不在意,她早晚能堵到他。
而昨日去镇上,风天涯还得知了一项消息,那就是中原的出战者――是艳楼主人酆都。
“果不其然啊……”风天涯蹲在路边吃包子,听着街道上那些行走的江湖客谈论此事。众人谈及酆都,均是一副又惧又敬的表情。
“酆都开路,黄泉送行,艳楼主人出手此战中原定是万无一失!”
“那可不一定,你可知番人派何人出战。”
“派谁又能如何,何人是酆都的对手?”
“要说井底之蛙便是可怕,你可知晓番疆第一高手蝉岳。”
“蝉岳……”那人想了想,猛然道,“刀首座蝉岳!?”
“正是。”
“怎……怎么可能,传闻蝉岳已经封刀了,十几年都没有出过手,怎么会――”
“能封便能开,你可还记得十年前的烟雨坪。”
一话出,众人皆默。他们似乎都想起了十年前那个掀动武林风雨的男人,那个在烟雨坪立下战帖挑战天下英雄的男人。
半响,一男子漠然道:“刀,两人皆是刀客。就不知道是刀首的弯刀厉,还是酆都的黄泉险。”
“……”风天涯吃完包子,擦擦手站起身离开。
那两个人么……风天涯只见过酆都出手,那一次他破皮脸阵,不过她看得出酆都那几刀并未使全力。而蝉岳,风天涯对他的了解只限于他对燕孤鸣的一战。
浪人的腰间有一道伤,是刀气所伤。以蝉岳的武功修为,那一刀其实可以直接斩断燕孤鸣的腰身,但是他只留下了那一道浅浅的外伤。
“若不是那兵器没有开刃,便是刀未出鞘。”风天涯摸了摸下巴,暗自道。
“哎……”风天涯想着想着,深深地叹了口气。仁慈与残酷皆是造诣,不管走哪条路,走到了头,走到了巅峰,都堪所向披靡。只不过,当极端的仁慈遇到极端的残酷,答案不言而喻。
风天涯虚晃着眼神看着街道,她眼前似乎幻象出一道人影――一个异常高大魁梧的男子,衣着简单朴素,他沉默寡言,目光坚毅,身后背着一把长长的弯刀。
风天涯看着那飘渺的背影,轻道:“你对蠢燕有不杀之恩,我会回报于你。”她开口,眼前的幻象又一瞬间消失了。
那一日晚上,风天涯没有陪浪人多久便要离开。
燕孤鸣:“……你可是累了。”
这么多天的照料与陪伴,燕孤鸣有些担心风天涯的身体。
风天涯:“你看我像累了的样子么。”她蹦蹦跳跳地来到床边,“我何时累过。”
燕孤鸣无言。
其实有很多次,他都要开口让风天涯不要再来,他想让她去做自己想做的,等他伤好了自然回去找她。燕孤鸣不想累及她,不想让自己重伤的身子拖住她。
可是,每一次话到嘴边,他都道不出口。他想见她,他不想让她离开,这一份私心,他既坦然又愧疚。
所以,当风天涯同他讲想要早点回去时,他有些慌忙。
“丫头,你若累了,后几日便不用……”
风天涯低头轻轻拍了拍额头,打断他的话。“我不累,晚上答应了左老头帮他弄药,所以今日要早些回去。你好好休息。”
燕孤鸣:“……好。”
风天涯转身往门外走,到了门口又回头道:“对了,明日我要帮他去山里采药,可能要晚一些,你莫要倔脾气,右山人做的饭你也要吃。”
燕孤鸣:“……好。”
风天涯见他答应,笑了笑,推门离开。剩下浪人一人盯着漆黑空档的天棚,静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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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第五十七章
浪人天涯5757_浪人天涯全文免费阅读_57第五十七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十七正午,烟雨坪。【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
十丈方寸间,弯刀战黄泉。
一块满是碎石灰尘的平地,两个名扬天下的刀者。这一场武道的对决,明面里讨讨地,暗地里又有着怎样的势力打算,谁也猜不透。
不过,这并不妨碍看热闹。
风天涯溜达烟雨坪的外围,时辰还未到,比武场地里空无一,但是外面里里外外已经挤满了。
“那浪说的真对。”风天涯找了一棵大树,靠站树荫下。“这个江湖最不缺的便是喜欢看热闹的。”
她四下看了看,比武场地并没有特意围起,但是没有一个朝那里走。所有都安安分分地站外围。
“嗯……懂规矩的江湖客。”
风天涯盘腿坐了下来,从怀里拿出热腾腾的包子,咬了一口,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休息。
群中闲聊者有之,玩笑者有之,屏息以待者更是有之。但是风天涯注意的,却是那几处暗藏林中的气息。她胳膊搭膝盖上,头靠着树干,眼睛一闭就像是睡着了一样。但周围每一丝的杀气与战意,她都感受得一清二楚。
风天涯暗自思忖,那个叫琉璃夜的浪,藏得很深呢……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约战的时刻即将来到。
“快到时间了,怎么还没有动静。”
“这里也没朝廷的把守,感觉不对。”
“……别胡说,此战昭告天下,所有都是见证,若此战有差,损的不仅是中原一方的面子。对番疆来说也是耻辱。”
“可是都这个时辰了还没――”
闲碎的言语说到一半,清风刮来,众一瞬皆屏息不语。
往日淡然平静的风,此刻平添了几许杀戮的味道。没有声音,也没有预兆,但所有几乎那一刻均向山边的小路看去。
血腥味,只能来自嗜血。
崎岖山路的尽头,缓缓走来一个。青衣长发,衣带翩翩,嘴角还带着些微的笑意。猛然看去像是一个潇洒又神秘的书生。只是……他手中提着的华丽长刀,和那细长无情的一双冷眼,让从心底不愿再看第二眼。
“吼……”风天涯轻轻睁开眼睛,看着那孤傲的身影。“当杀变得趣味,拔刀便乐其中了。”她坐直身体,端着下巴,双目有神地盯着酆都。
酆都到来的同时,小路的另一端,也走来一。
与酆都不同,这来得无声无息,他一身粗布黑衣,还破破烂烂坏了不少地方,整个像是村野匹夫一般。唯一让注意的,或许便是那高大魁梧的身材。
风天涯一瞬间站了起来。
是他……
风天涯没有见过他,但是还是一瞬间认出了蝉岳。只有这般的物,才堪得上刀首之称。
“呵,那鬼楼主此战凶险了。”风天涯轻笑道。
两照面,酆都还是一副漫不经心的表情,只是看蝉岳的时候,目光会透着一丝诡秘。刀首站稳,气沉身稳,不动如山。他背上一把长阔的朴实弯刀,藏锋于鞘。
四周静悄悄,围观数众多,但却没有一个出声。
酆都勾着尖锐的嘴角,“此战规矩,懂了?”
蝉岳声音沉稳:“胜,城池归还。胜,将祭司与毒首交出。”
酆都轻轻地笑,笑得所有心里发毛。
“说的规矩,可不是赌注……”他细长的眼眸一丝冷光闪过,缓道:“的规矩,指的是生死性命。”
“原来如此。”蝉岳道,“比武,自然是不能再战者为输家。”
酆都:“不不……”他悠闲地摆摆手,道:“不能再战不是输家,死了的,才是输家。”
蝉岳丝毫不意外酆都的话,他道:“即使有所赌注,比武仍然是技艺切磋,只需论出招式输赢即可,没有必要伤及性命。”
酆都:“这些话,同们那蛮主讲过没有。”
他语出不逊,蝉岳浓眉轻蹙,道:“不必再多言,动手吧。”
酆都又笑了,这一笑,让风天涯想起了艳楼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时他也曾这样笑过,动了杀意想要杀掉她的时候……
风天涯微微愣神,眨眼一瞬,比武场上已是刀锋相对――!
没有任何征兆,酆都与蝉岳同时出刀,黄泉断开了秋日的冷风,刀刃呼啸,犹如地狱的嘶鸣――
而蝉岳依旧没有出刀,他的刀鞘死死抵着酆都的刀锋。第一招,两者拼力――酆都的眼神里带着笑意,是那种越是笑便越让感到阴寒的笑意。
秋叶飘零,双眸染血,,刀,皆如同艳楼之名――诡异凄厉,艳冠群芳。而蝉岳则是一招一式,朴实无华。但是,凡场外刀境入门之,均知晓蝉岳这古朴招式的厉害。他的每一刀,皆做到最深一层,沉如华狱,让黄泉一时不得门路。
第二招,两者拼快――刀式图一快,黄泉精巧灵活,弯刀朴实大气。酆都主攻,蝉岳主守,依旧一时难分高下。
酆都越战越欢喜,手下招数也越来越凄厉。他的刀让不忍直视――那种世间最残酷的刀法,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闻着伤怀,见者留命。
“一介杀手,做成这个样子,也算成精了……”风天涯喃喃自语。远处二,刀法截然不同,但殊途同归,皆是从不一样的途径,走到了刀者的巅峰。风天涯压住心中的激动――是的,能见证如此的一场比武,她内心不可谓不激动。武者总是想要追求巅峰,不管是高猛大汉,还是一个小小的姑娘。
“哎呦……手痒了。”风天涯听着凌厉的刀锋声,手无意识地摩擦着自己的腰间。
“不行,要做正事了。”风天涯拍拍自己的脸,开始四下观察。
所有的,目光全部聚集比武场。风天涯爬上树,蹲高处,整个比武的范围一览无遗。她圆圆的眼珠转来转去。
“出来哦,出来哦。”风天涯轻松地自语,眼睛却并没有注意那拥挤的群,而是看向烟稀少的林子里。忽然,风天涯眼神一眯,轻轻的嗯了一声。
“就说,找很行的。”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朝着一处矮木林走过去。
琉璃夜自酆都出现时起,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他。除了恨,除了仇,还有什么让浪兴奋如斯……
那黑琉璃已经手中暗藏许久,他等待,等待一个机会,酆都之命,他誓必拿下。
就琉璃夜寻找时机之际,忽然觉得有一丝异样。脖颈的地方,似乎有些冰凉的感觉。琉璃夜头不动,手已经猛然袭向后方!谁知动了一半不到,便被一只小手死死的扣住了。
琉璃片掉到地上,他却转不了头――因为来另一只手,正紧紧掐着他的脖子。
“动,就杀了哦。”
这个声音――――琉璃夜拧着头,眼底看向后面的小姑娘。
“美……找死。”
风天涯笑笑,手上又使了一分力,琉璃夜脖筋爆出,眼睛满是血丝。
“现到底是谁找死。”她漠然道,“这场比试有天下见证,是君子之争,要做什么,以后再说。”
“哈……”琉璃夜不屑地冷言道,“君子之争,美好天真。此处是中原腹地,蝉岳深入敌穴,艳楼这帮朝廷的爪牙岂有放过他的道理。早十日前,艳楼便得到酆都消息,高手倾巢而出――今日蝉岳不论输赢,都插翅难逃。”
“嗯?”
风天涯抬眼,看着不远处的烟雨坪。
“美,担心的是哪个。”
风天涯低眸,“用管哦。”
“别这么不友善。”琉璃夜笑道,又是那副痞痞的表情。“说出担心的那个,搞不好咱们还有合作的机会。”
风天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省省吧。”
琉璃夜双眼透亮,似是看穿一切。“美,蝉岳身上有伤,晓得吧。”
“晓得又如何。”
“呵。”琉璃夜哼笑一声道,“黄泉刀法天下无双,蝉岳刀不出鞘已落下风,现□上还带着伤,恐怕是――唔!”他话说一半,风天涯手指一掐,将他后半句话硬生生地截断。琉璃夜闷哼一声,双目更加赤红。
风天涯面无表情道:“口口声声蝉岳如何,是想让怎样。出手助他?”她看着远处战局,道:“是想对酆都出手,对吧。”
琉璃夜也不隐瞒,“小爷的确要对他下手,美,既担心蝉岳,为何不与合作。什么都不需要做,站这里乘凉便好,小爷保证那刀首毫发无伤。”
风天涯静了静,后又看向琉璃夜,道:“可知道此战赌了什么。”
琉璃夜眯起眼睛道:“什么意思。”他自然是知晓的,而且风天涯的消息还是他告知,这明知故问究竟是何用意。
风天涯看着他,觉得他这表情实不是装出来的。她忍不住眉头轻蹙道:“还是中原么。”
琉璃夜听后一愣,反应过来后开始哈哈大笑。他脖子被风天涯掐着,本已喘息困难,现下一笑更是让脸上青筋显露,闷红无比。他虽难过至此,但风天涯手上却不见松。
琉璃夜并不意,因为这话实是太过好笑。
“那一城百姓的性命,眼里就如此好笑么。”
琉璃夜笑到轻喘,可笑意却一丝也没有传到眼底。他向上瞟着风天涯,脸上是说不出的嘲讽。他开口,声音慵懒而冷漠。
“他们的死活,与何干。”
“嗯……”风天涯看着他,不知想起什么,忽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琉璃夜见她的笑容,有些疑惑,他皱起眉道:“笑什么。”
风天涯:“怎么,只许笑,不许笑。”
琉璃夜:“……不是该骂一通么。”
风天涯奇道:“骂作甚。”
琉璃夜冷哼一声,“骂背德叛国,罔顾性命。”风天涯摇摇头,“没哦。”
琉璃夜:“……”
风天涯:“就像说的,想如何是的事,与何干。”
琉璃夜哑了哑,后道:“这个倒是有趣。”风天涯想起什么,对他道:“是不是做浪这行都不愿管顾他的性命。”
“哦?”琉璃夜挑眉,“听的意思,还认识其他的浪。”
风天涯:“是认识一个。”
琉璃夜:“与不同,他如何想,小爷不知,也不想知。”他望着远处打得难解难分的两,眼中露出一丝急迫,道:“美,松开可好。”
风天涯干脆地回绝:“不好。”
琉璃夜暗自咬牙,脸色阴沉无比。
风天涯见了,道:“怎样,受制于感觉不好受是么。呵,也不用太难过,反正不是第一次,全当是回顾一下好了。”
“嗯――――!?”察觉不对,琉璃夜猛地向后出手欲寻机会脱身,风天涯早有准备,膝盖一沉一提,直接击琉璃夜的腰身上,浪来不及站起便又跪了回去。风天涯的指尖顶浪的脖脉处,真气汇聚,带着丝丝的寒意。
“说了,动,就杀了哦。”风天涯浪的耳边轻轻开口,竟将这威胁性命的一句话讲的如情话般温柔。
琉璃夜声音嘶哑:“到底是谁!?”
风天涯:“路。”
琉璃夜死撑着抬起头,风天涯哟哟地叫了两声,道:“再抬就要把脖子弄断了,别怪没有提醒。”
琉璃夜:“是艳楼的?”
风天涯:“不是。”
琉璃夜:“那从何得知曾……曾――”他身子颤抖,脸上阴沉一片,一句话说了半天也没说完。风天涯看出他的愤恨,笑道:“怎样了,曾如何,就这般难以开口么。”
琉璃夜死死地咬着牙。此生唯一的惨败,一世最深的不甘,让他如何轻易开口――!
风天涯看着他倔强的模样,仿佛又看到了从前天涯峰上一心念着报仇的燕孤鸣。她轻叹一声,手指也微微卸力,让他能顺畅的呼吸。
“不要多想,不是艳楼的,也不是朝廷的,至于为何会知晓的事,稍后会告诉。”风天涯松开手,琉璃夜捂着脖子干咳几声。
“至于现。”风天涯向前走了几步,看着武场中的两。“他事先压一压,要分胜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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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第五十八章
浪人天涯5858_浪人天涯全文免费阅读_58第五十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至于现。//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风天涯向前走了几步,看着武场中的两。“他事先压一压,要分胜负了。”
风天涯看着场内,忽然转头,果不其然地看见琉璃夜暗器又一次上手。风天涯都不用顺着他的目光看,也知道他正盯着酆都。
“喂。”
琉璃夜眼神一转,带着戒备地看着风天涯。“美,再管可要来不及了。”
风天涯:“不管就背后放冷箭么。”
琉璃夜嘿嘿一笑,身子直起,抱着右臂悠闲道:“对小爷的胃口,小爷愿意卖一个面子。”他看向场内缠斗的两。刀,越来越快。攻守来不及眨眼,酆都双目是疯狂的赤红,而刀首的额头上已有了薄薄的一层汗。“美,不出十招,蝉岳必败。那时中原与番疆的赌注也已生效。然后救的,杀的,咱们互不干涉如何。”
风天涯笑道:“不行。”
琉璃夜狠道:“便一定要碍小爷的事!”
风天涯歪着脖子看他。
琉璃夜:“美,若真的这样不上道,那小爷也不用给留脸了。”说着,他手指一动,黑色琉璃片手中打了个转。风天涯看着他修长的指节,道:“行走江湖,身上一定带着可以扰眼神的物件吧。”
琉璃夜:“要作甚。”
风天涯看着他道:“借使使。”
琉璃夜匪夷所思地瞪着她,心想这女莫不是脑袋有问题。风天涯的目光坦坦荡荡,她往前走了几步,琉璃夜下意识地要往后退,却被风天涯拉住了腰带。
小姑娘的动作不带一丝戾气,让琉璃夜呆愣着竟一时忘记反抗。他比风天涯高不少,风天涯拉着他的腰带,让他弯下腰。她凑到他的耳边,轻轻开口道:
“从这里离开,朝山下走,会看到一条小河。顺着河道往上游走,会那里找。”
琉璃夜:“到底说什么!?”
风天涯后退一步,背对着他,琉璃夜猛然察觉到自己藏怀中的烟雾丸不见了。
“――!?”
他手掌一翻就要动手!
风天涯侧过头,吊着眼梢瞧浪。琉璃夜看到她纤细的嘴角。
风天涯只说了一句话――
“救的还没死。”
“什――”
与此同时,武场中的对决也有了结果。蝉岳身上不见伤,可地上已淋了浓热的血。黑衣难见伤处,只有那些眼尖的看出他的肩膀已不能再撑。
而酆都,自然也知晓。
从刚刚起,黄泉便一直直逼对手的肩处。几刀下去,蝉岳握刀的手臂便开始轻轻颤抖。这种力道,他渐渐撑不住了。
又是一刀劈下,蝉岳脚下一晃,那一瞬他已知不妙,再抬眼,黄泉果然逼命而来!酆都咧着尖锐的嘴,手上刀式一转,刹那间,黄泉刀锋已经抵蝉岳的脖颈处了。
烟雨坪静了一瞬――而后整个群沸腾起来!
“赢了赢了,中原赢了!”
“好刀法!艳楼主真是好刀法!”
“胜的好哇!!那北城的百姓有救了――!”
“――――”
或许有那么一刻,场的江湖均忘记了酆都的身份――那永远不被江湖接受的,王朝的打手。
艳楼,或者该称它原来的名字――锦兹楼。一直以来都处江湖与朝廷的边缘地界。江湖不愿接受它,而朝廷也不愿承认它。众只道它是一个组织――一个为朝廷做事,江湖游走的组织。一个杀不眨眼的组织,一个杀不犯法的组织。或许今日过后,还要加上一条――
一个拥有刀冠绝艺的楼主的组织。
总是敬畏强者,尤其是江湖。这个快意恩仇的地方,其实最为势力。艳楼狠绝么,自然;嗜血么,自然。可这一刻没有意。
酆都的霸道,黄泉的强势,斩断了所有的闲言碎语。
场众心中激动,吵闹异常。可场上两却丝毫不受影响。酆都的刀抵蝉岳的脖子上,压出一道淡淡的血痕。他轻笑着,因为这一战消耗太多的真气,所以他的笑显得有些狰狞。
蝉岳脸色苍白,目光沉重。
“是输了。”低沉的话语,还带着疲惫的喘息。
酆都:“到最后,也没有拔刀。”
蝉岳静默。
酆都冷笑一声,道:“觉得现是何种心情。”他身子稍稍向前,拿刀的手依旧纹丝不动。酆都凑到蝉岳身前,与他贴的很近很近。
“如果觉得,会因的刀不出鞘而觉得此战胜之不武,那错了。是武者,求的是最终的武道,证的是刀中的真理,所以大概可以猜到封刀的理由。”
蝉岳:“……”
“但是――”酆都话锋一转,疯癫似地抽笑两声。“不是武者,是杀手……杀手的眼里只有两种,活,和死。”他的刀轻轻逼近,那一道血痕已越发的明显。
“现,的刀能感受到的脉搏,刀首。”
知晓命不久矣,蝉岳依旧平静无波。
“刀者没有这样想,多虑了。”
“呵。”酆都沉声笑了,“不评价刀中的对错。败了,仅此而已。”
蝉岳:“……是。”
酆都反手握住刀,眼梢冰冷无比。他轻轻道:“让看一看,的血,能不能证的道。”
蝉岳闭上眼睛,静静等待死亡。
酆都开路,黄泉送行。
话音一落,酆都刀走艳丽,却是一瞬劈向了旁边――!刀尖斩开一颗小小的灰色团子,一瞬间,烟雾弥漫整个比武场!
“嗯――!?”酆都眯起眼睛,杀手的本能让他刹那间伸手抓向身前的对手。手未来得及伸到,右侧一道凌厉剑风已至,酆都不敢大意,提刀回防!
“吭――!”一声刺耳的声响,是最初交兵的试探。酆都刚刚经过一场恶战,真气消耗太多,这一刀下去,他顿觉虎口发麻。
好霸道的剑……酆都脚下一顿,对方力道不减,再催一道剑气!酆都无法,只好借力退后拉开距离。
也就那么一瞬,旁边雾气中高猛的大汉已经被拉了过去。
酆都冷笑一声,黄泉再一次出手!
对方看似不愿缠斗,虚晃一剑,拉着蝉岳翻身而去!转眼一瞬,酆都看到来纤细的身影,他微微一顿,再反应过来时已追之不及。
烟雾慢慢散开,众皆不知发生何事,喧闹之际,酆都一独立比武场中,看着矮木林的方向,脸色阴沉异常。
“小姑娘,这可是自己回来的……”他阴森低语,轻笑出声。
……
山林中,风天涯拉着蝉岳急速奔出,山林里拐来拐去,一刻钟后终于停了下来。
“哎呦,累啊。”风天涯揉了揉肩膀,感叹着。身后没有声响,风天涯转过头,发现蝉岳正盯着自己手中的剑发呆。
风天涯走到他面前,从地下往上看着他。
“怎样了。”
蝉岳抬眼,声音轻轻颤抖。
“姑娘,这把剑……这把剑从何得来。”
风天涯抬手,把剑拿到蝉岳面前,“说这个啊,这是的剑啊。”
她手中的剑并不起眼,剑锋很薄,而且软软塌塌,拿手里像活的一样,弹来弹去。
蝉岳神情有些激动,他弯下腰,问风天涯道:“这剑可是叫观音剑?”
“哎?”风天涯奇怪地看着他,“怎么知道。”
蝉岳上前一步,紧紧握着她的双臂。“剑的主呢,此剑的主呢?!风问天他呢!?”
风天涯大叫一声:“认识师父!”
蝉岳:“是风问天的徒弟……他呢,他现何处。”
风天涯摆摆手,“死啦。”
惊鸿一语,风天涯眼睁睁地看着面前这个高大魁梧的男,一瞬间倒了下去。
“喂喂喂!”风天涯连忙上前察看。
蝉岳之前就受了伤,刚刚又与酆都比武,早已经到了极限。风天涯的一句话便成了最后的一根稻草,让这顶天立地的刀首直愣愣地晕了过去。
“要命了。”风天涯粗略地看了看,发现他没有致命伤,放下心来。她掀起衣服,将剑弯腰上,然后把蝉岳扛了起来。
“哦,这个高度……”风天涯扛着蝉岳的腰,他的长腿拖地上。“呵,同那蠢浪倒是像。”她笑了笑,朝着山林里走去。
大约半个时辰后,风天涯来到与琉璃夜相约的地方。
琉璃夜河边早就等的不耐烦,见风天涯来了,两步跑了过来。“说那话是什么意思!知道谁救了?燕子现哪!?”
风天涯闭上眼睛,深深地叹了口气。“能不能先等会,没看见扛着个呢。”琉璃夜看向她肩膀上的男。“到底将他救回来了。”他袖子撸起,抱着手臂看着风天涯。“美,倒是有些不懂了。既然为中原着想,为何还要救下蝉岳。让酆都一刀砍死不是最好。”
风天涯:“……”
她拍拍身上扛着的大汉,连看都懒得看琉璃夜一眼。
“救他自然有的理由。至于刚刚那一战……这个刀首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拔刀。”
“哈。”琉璃夜笑了一声,道:“天真的。”
风天涯不语,她没肯定也没有否认。琉璃夜道:“若是此战遇到其他,或许他还撑得住。但这一战对的是酆都,即使双方皆拼尽全力,他也不一定有必胜的把握。不出刀……哼,不死已是万幸了。”
风天涯抬眼看着他,那手指轻轻指了指蝉岳的头。刀首的头发毛毛躁躁,干枯破损,灰白一片。
“这个,才是真正值得救的。”
琉璃夜:“……”
风天涯一转身,“走了,此处也不安全,怕等下酆都的会找来。”
琉璃夜跟他身后,道:“美,刚刚说自己还认识另外一个浪,是燕子吧。”
“燕子。”风天涯笑了笑,“叫他燕子哦。”
琉璃夜回想起以前,脸上神情轻松。“不然呢。”
风天涯边走边同他聊,道:“同他相识,认识多久啦。”
琉璃夜:“记不清了,二十几年了吧。”
“哎呦,好久。”风天涯做了个鬼脸,道:“比年岁还大哦。”她侧脸看着琉璃夜,试探地问道:“们是朋友么?”
琉璃夜哼笑一声,挑眉看着他,“美,光说一有何趣味。说说自己,是怎么结识燕子的。”
风天涯骄傲地哼哼一声,“是他救命恩呢!”
“哈,小爷一猜就是!”
风天涯:“……”
琉璃夜大笑,眼睛笑成了一条缝。“有这样的身手,又有这样喜好管闲事的脾性。除了救命之外,实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让们认识。”
风天涯撇嘴道:“和他就不该认识么。”
琉璃夜摇头道:“没什么该不该,非是一种罢了。”
风天涯白了一眼,心说们不仅认识,还成亲了呢!
走了一会,琉璃夜有些犹豫地开口道:“燕子……他现如何了。”
风天涯:“是指什么如何了。”
琉璃夜:“他当初救之时,昏迷着,不知晓他的情况……但是酆都此,此手段……”他想起那狠辣的艳楼主,眉头紧蹙。“即使燕子逃出,也必不是善了。”
风天涯抿嘴,“嗯,这倒是猜对了。”
琉璃夜沉声:“他如何了。”
风天涯想了想,道:“唔……少了根翅膀。”
琉璃夜:“……”风天涯语气调皮,他却一瞬间懂了她的意思。“他断了一臂?”
风天涯点点头。
琉璃夜沉默不语。
静了一会,风天涯偷偷侧眼看琉璃夜,后者的面色阴沉,不知想什么。
“马上就要到了哦,想什么。”
琉璃夜:“没想什么。”风天涯冷笑一声,“说谎。就差直接喊出‘要报仇’了。”
琉璃夜:“……”
风天涯山崖下站住脚,琉璃夜已经看到半山腰处的小屋,他目光直直地看着那简陋的小木屋,风天涯也看不出他是想去还是想走。她仰了仰下巴,对琉璃夜道:“燕孤鸣就上面,去见他吧。”
琉璃夜看着她:“不同一起?”
风天涯掂了掂肩膀,“去处理这一个。”她说完便朝着对面走过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道:“对了,那屋里有个守门的老头。”风天涯眼神眯起,危险地看着琉璃夜,警告道:“不管他说什么,乖乖听着,要是敢动手,就杀了。”
琉璃夜:“哦?”
“记住哦。”
风天涯警告完,不再看他,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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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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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上说的痛快,等琉璃夜转身朝山崖走去,风天涯立马从后面偷偷跟了上去。//百度搜索 138看书网 www.13800100.cOm 看最新章节//至于是担心琉璃夜会对右山人动手,还是担心他找蠢燕的麻烦,那就不得而知了。
琉璃夜身手高明,而且还是个行走夜间的暗中人,对他人气息尤为敏感,风天涯不敢托大,小心隐藏声息,与他离得很远。她在树林中远远看见琉璃夜步上山崖。右山人正在屋前的小石桌旁看书,见有人前来,拧着眉头道:“你是何人?”
琉璃夜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一番,心想这个恐怕就是刚刚那小姑娘口中守门的老头了。他清了清嗓子,道:“前辈有礼,小……额,晚辈琉璃,来这寻个人,还望前辈行个方便。”
“嗯?”右山人捏着自己的小胡子,狐疑地看着琉璃夜。风天涯背地里藏着笑。这琉璃夜一身盖不住的痞气,一身市井穿着。深秋的天气里,他仗着自己真气护体,敞着怀,露出坚硬扎实的胸膛。如此人物若能入右山人的眼就怪了。
果然,右山人没瞧几眼便把头转了回去,厉声道:“此处非是你该来之地,你快些走吧。”
琉璃夜眼眉一沉,伸出拇指朝那小屋子比划两下,道:“我要见那屋里人,行个方便可好。”
右山人冷哼一声,“屋里人,你道屋里是什么人。”
琉璃夜:“自然是我认识的人。”
右山人侧眼看他,道:“他与你是何关系。”
琉璃夜顿了顿,眼睛看向一边,随口道:“嗯……是我兄弟。”
“哦?”右山人转过身子,“他是你兄长?”
“……”许是兄长这一称呼让琉璃夜一时接受不了,他撇着嘴,忍耐一般地点点头,“嗯,兄长。”
右山人哼道:“这倒是像了,都是一样的蛮人。”
“你!”琉璃夜瞪着眼睛,手一背后,那黑黝黝的琉璃片在他修长的手指尖转来转去。他舌头舔舔牙,暗自忍耐。
风天涯拾起身边的一块碎石,屏息凝视,以防琉璃夜出手。这浪人若是成心想动手,右山人倒下也就是一招的事。
可过了一会,暗器依旧没有出手,琉璃夜一边咬着牙一边好脾气地同右山人解释自己与燕孤鸣的“兄弟之情”。
“想不到还算是个守信之人。”风天涯诧异地看着他。
浪人黑着脸被右山人贬损半天,终于被同意进屋探望“兄长”,他抱着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右山人,皮笑肉不笑地行了个礼。
“……多谢前辈了。”
右山人摆摆手,捧着书离开。
风天涯看着独自留在山崖上的琉璃夜。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也没动静。风天涯有些奇怪,她往前走了走,看见琉璃夜对着那扇木门发呆。
“琉璃,进来吧。”
外面那么大的动静,燕孤鸣自然是听到了。琉璃夜一愣,随即不知想起什么,嗤笑一声推门而入。
燕孤鸣依旧躺在床上,琉璃夜看着他――一身的残破,满目的疮痍,那份虚弱让琉璃夜无比陌生。不过……这都不算什么。
“……你还活着。”琉璃夜挑挑眉,淡然道。
“嗯。”
琉璃夜走到床前,垂着眼眸看着燕孤鸣,道“你伤了数月了,再重的伤也该好了,为何会是现在这副样子。难不成旧伤未愈便又染新伤?”
燕孤鸣闭目养神,又淡淡地嗯了一声。
琉璃夜抱着手臂靠在墙边,懒洋洋道:“你怎么不问我是如何找到你的。”
燕孤鸣:“你是如何找到我。”
琉璃夜:“自然是有人带我来的。”
燕孤鸣这时才睁开眼睛,他冷眼看向琉璃夜:“谁带你来的。”
琉璃夜:“你救命恩人喽。”
“……”
燕孤鸣不语,琉璃夜接着道:“说来有缘,我也刚到此处不久,便见到了那个……嗯,她叫什么我还不知道呢。”琉璃夜舔着牙,对燕孤鸣道:“她叫什么。”
燕孤鸣未答他,反问道:“你为何会来这里。”
“……”琉璃夜的眼眸一瞬间阴沉下来,他冷冷道:“你觉得我会因何而来。”
燕孤鸣的声音平缓低沉,“琉璃,此事与你无关。”
“与我无关?”琉璃夜轻轻地念出这四个字,眼神飘忽不定,时而狠辣时而悲戚。燕孤鸣一直没有说话,琉璃夜终是叹了口气,道:“燕子,我以为你死了。”
燕孤鸣:“你现在也可以这样认为。”
“呵。”琉璃夜哼笑一声,道:“你可知,珑玉回头再去林中找不见你,回来时是何种心情。”
燕孤鸣:“……”
琉璃夜低声道:“她以为你死了。”
燕孤鸣:“我却不知你是这样愿意计较生死的人。”
琉璃夜笑道:“你生死如何,我倒是不在意。该做的事情我自然会做。但是……”他话锋一转,挑眉道:”我看的不重,不代表其他人看的也不重。”他话中意思燕孤鸣知晓,他道:“我不想再多说什么,你们姐弟二人并不亏欠于我。”
他左臂微微弯曲,撑着身子坐了起来。他的动作仍然很慢,但是琉璃夜没有上前扶他。
燕孤鸣坐起,头微微低垂,几缕干枯的发丝垂到眼前,他侧过头,用那仅剩的一只眼睛淡然地看着琉璃夜,道:“我将话挑明,酆都之事,你不要插手。”
“哦?”
琉璃夜冷冷地看着燕孤鸣,道:“燕子,你要知晓一件事――并不是只有你跟他之间才有恩仇。”他抱着手臂,背过身道:“来此之前,珑玉同我说让我为你报仇。”
燕孤鸣:“……”
琉璃夜悠悠叹道:“女人啊,总是这般多愁善感,即使风情如她。”琉璃夜扯着嘴角,冷笑道:“我并没有告诉她――就算你真的死了,我也未打算给你报仇。不过,酆都此人我却誓必杀之。”琉璃夜声音阴沉,冷然道:“你我是一种人,眼中只有自己的恩仇。你同他有仇,我亦同样。”
他放松身体,靠到身后的墙上,从怀中随手取出一样东西扔到床上。燕孤鸣并没有伸手拿,侧眼看了下,是一个小小的布囊。
“珑玉的尸囊,她让我放在酆都的尸体上,算她为你尽一份力。”
燕孤鸣只淡淡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
他目光移开的过程中,冷眼扫过窗角一处,蓦然静住了――窗角的位置,一个小小的洞口,平日里根本发现不到的地方,燕孤鸣也不知今日为何看得如此清晰。
一个圆溜溜的眼睛对着那小口,正冲自己眨着。
燕孤鸣:“……”
风天涯见燕孤鸣看到了自己,也不躲不避,把眼睛移开,嘴凑了上去。
她嘴唇一开一合,冲燕孤鸣无声地讲话――
【让他别多管闲事。】
燕孤鸣:“……”
他无言以对,琉璃夜并没有发现异状。他对燕孤鸣道:“我没有打算为你报仇,但是我答应了珑玉另外一件事。”
燕孤鸣看向他。
琉璃夜看了一眼燕孤鸣的断臂,淡淡道:“是不是握不了剑,你便打算放弃。”燕孤鸣漠然,他已经知道琉璃夜要说什么。
“呵。”琉璃夜轻笑一声,道:“燕子,你若放弃,握不住的就不止是剑了。”他说完便起身,看似要离开。
燕孤鸣终于开口:“你要做什么。”
琉璃夜:“做我应下的事。”
燕孤鸣:“我不需要。”
“你不需要什么!?”琉璃夜猛然转身,目光狠戾地看着燕孤鸣。“是不需要你的血燕,还是不需要你的尊严!?”
愤然的话语,伴随着再也掩饰不住的煞气。这一股浓烈的气韵,让躲在屋外的风天涯身上背着的人醒过来了。
蝉岳刚刚苏醒,风天涯便知道到了。她怕琉璃夜察觉,一下子捂住了蝉岳的嘴。刀首睁开眼,下意识地想要出招挣脱,风天涯忙贴紧他,把手摆在嘴前比划,不时指指屋里,猛地摇头。
蝉岳见风天涯这样的举动,也明白了她的意思,配合地将嘴闭上了。他的身材太过高大,被风天涯推到屋后的地方。
屋里有人蝉岳自然知晓,他从未有过这样贴着墙角偷听人说话的经历,凝着眉觉得有些不妥。奈何他实在有要事想问风天涯,只要在这陪着她一起听。
风天涯将蝉岳赶走,自己又巴巴地往屋子里看。她冲燕孤鸣摆口型道――
【让他回去――别管闲事】
燕孤鸣有些无奈道:“别人要做什么,我管不着。”
他一句话,答了两个人。琉璃夜道:“我要做什么你的确管不到。还有,你伤若是好了可以回梅月居看看。”
风天涯瞪着燕孤鸣――【我不会让他动酆都!你看着办!】
不动酆都……燕孤鸣看懂她的意思,脸色有些阴沉。琉璃夜转身朝门口走,道:“我要走了,你安心养伤吧。”
燕孤鸣低沉道:“你不要动他。”
“嗯?”
燕孤鸣咬着牙,忍耐道:“酆都……你不要动他。”
琉璃夜眯起眼睛:“燕子,你伤糊涂了。”
燕孤鸣抬眼看着他。
“我只同你说这一句,你若不应,之后的事情我不同你保证。”
“什么?”
燕孤鸣沉声,一字一句。
“不要动酆都。”
琉璃夜也染了脾气,他勾着一边的嘴角,伸出舌头舔了舔牙。“小爷要动谁,还需别人的同意么。”他轻飘飘道:“蝉岳与他今日有一场决斗,他耗损巨大。今夜,小爷就要他的――”
就在琉璃夜说话当口,小屋的门豁然被推开,一道掌气径直劈向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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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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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风袭来,琉璃夜本能地回身撤步!他暗自心惊――掌气犀利,却来得无声无息,他事先竟一点都没有察觉!
“唔――!”闷声一哼,琉璃夜肩部中掌,内劲未消,又一道掌气击在他的腹部。【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琉璃夜一时痛极,额上留下冷汗。他捂着肩口,喘息着看着眼前人。“……美人,这是怎样一回事。”
风天涯背着手,眼睛看向他掌中暗藏的琉璃片,道:“你竟没有出手,看来想让我一招咯。”
琉璃夜咧嘴一笑,道:“小爷总要知道你想做什么。”
风天涯笑道:“我都动手了,你说我想做什么。”
“嗯?”
风天涯:“我没什么可说的,刚刚蠢燕已经提醒过你了。”
“……”琉璃夜一愣,转过头看向燕孤鸣,后者靠坐在床头,眼睛闭着,一点动静都没有。
“燕子。”燕孤鸣睁开眼睛。琉璃夜道:“这是何意。”
燕孤鸣声音低缓深沉,“我说了,你若不应,那以后的事我不能保证。”琉璃夜冷笑一声,道:“你让小爷应什么,酆都?”他目光阴寒,“让这小美人离开,不然别怪小爷不给你面子。”
燕孤鸣淡淡道:“你若有本事,自然可以不给我面子。”
“嗯――?!”琉璃夜眼中一抹血色闪过,手中黑色琉璃片猛然脱出!琉璃片在空中一分为三,一叶三路,走势刁钻!
风天涯早就等着他动手,她目光如炬,后退两步,眼珠上中下一翻,瞬间寻到三处琉璃片的方位。这种琉璃片经过特殊的打磨,薄如蝉翼,四周皆利如刀刃,在空中划过,撕出刺耳的声响。
“嘿!”风天涯双目晶亮,平地一跃,手在腰间一摸,刹那间抽出一把短剑来――!这剑片本轻巧柔软,然而在她抽出之后,一股礴染真气灌注,竟让柔软的剑身一瞬间绷得笔直!银白剑刃利不可言――!
“叮!”三道声响几乎混在一起,随即零散几声,琉璃片被剑气震碎,在空中散成星点的黑羽。琉璃夜一挑眉,两片琉璃片又要出手――但有人更快他一手。风天涯一声短促沉喝,手腕一翻,剑身平持,在琉璃片尚未出手之际,拍在琉璃夜手臂内侧。
清脆一响,琉璃夜顿感手臂发麻,暗器虽未脱手,但想发出却已来不及――
再抬首,观音垂眸。
剑锋已经指在他的喉咙处。
噼里啪啦几声,刚刚震碎的琉璃碎末这时才落了地。
风天涯身稳手稳,剑更稳。
琉璃夜被人用剑指着,却不见生气,他目光低垂盯着风天涯的剑尖,缓道一声:“好身手。”
风天涯:“暗器之所以被称为暗器,就是因为藏之在前,发之在后。你落了后手本就不占优,再加上这屋子地方窄小,碍事的物件又多,你不擅长应付也说得过去。别太难过。”
“哈。”琉璃夜听了她一番言论,一时不知该哭还是该笑。“美人,你这是在开导小爷么。”
风天涯:“没有。”她看着琉璃夜。因为浪人高出她很多,所以风天涯只能仰着头看他。这一俯一仰之间,倒好像是琉璃夜在教导风天涯一样。
“我同你简单说――不许动酆都。”
“哦?”琉璃夜挑眉道,“这是怎样了,一个两个都不许小爷动酆都。”他侧眼看向坐在床上的燕孤鸣。燕孤鸣从刚刚起,就一直看着风天涯。先是看她的剑,后又看她的人。他面无表情,眼神清冷淡漠,让人摸不透想法。
风天涯手一抬,剑尖上挑,逼着琉璃夜将头转了回来。
琉璃夜:“你究竟是什么人。”
“路人。”
琉璃夜:“……”
风天涯道:“烟雨坪一战,中原是胜者。这两天朝廷定要向番疆讨回失地。酆都是这场胜利的英雄,更是这场胜利的证据,现在他不能出事。”
简明的话语,说着似是而非的理由――那唯独不向后看的双眼,究竟是在躲避什么,风天涯不知道。就像她同样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究竟是在向谁解释。
“哦――”琉璃夜皮笑肉不笑地低吟,“深明大义的美人……”
风天涯:“随你如何说。”
琉璃夜:“小姑娘,先不说我,你可知晓酆都与你救下的人之间有何种仇恨。”风天涯微微顿了一下,道:“我知道又如何。”
琉璃夜点点头,“所以说,你与他之间,只是‘救了一命’而已了。”
风天涯冷笑一声道:“我与他如何,还轮不到你开口。”
话说得越来越重,两人的语气也越来越硬。琉璃夜目光慢慢狠辣起来,他低眸,轻声道:“杀了我哟。”
“什么?”
琉璃夜缓缓抬手,竟直直地握在了剑上。他抬着渐渐,慢慢向自己的喉咙处用力。“来哟,杀了小爷,这是你唯一的一次机会。”
风天涯:“是么。”
“你现在不杀我,今后便是我杀你。”血珠顺着剑身一点一点滑下来,剑就像钉在了风天涯手中一样,任琉璃夜如何使力,都纹丝不动。
“你要是想拼我的心软,还是省下吧。再用力,手指断掉我可不负责。”
琉璃夜舔着牙,目色猩红,满脸狰狞的笑容。“手指……你当小爷把手指看得有多重。”他抿嘴一乐,唇边是深深的笑纹。“比起一只手,被一个小姑娘拿剑指着更让小爷无法忍受。”
风天涯:“丢暗器的人,失了丢暗器的手,以后怎么办。”
琉璃夜笑了两声,道:“一只手而已,没了又如何。”说完,他不顾抵喉的剑锋,侧过头看向燕孤鸣,嗤笑着又道了一遍。“……一只手而已,没了又如何。”
话音一落,琉璃夜猛地回转,手上紧握利剑,就要扯向一边!风天涯心里一惊――她自己的剑,有多锋利她自己自然清楚。风天涯口中虽不示弱,可她亦没有真的想要断掉浪人的手。
不忍抽剑,风天涯只好放手。
剑一离身,琉璃夜不管伤势,琉璃片瞬时上手!风天涯见状,心底莫名窜出一股无名火,她不再留手,躲过第一片琉璃叶,弯腰抬臂,两指弯起,在骨节处汇气,刺在琉璃夜的肋下!
“唔!”琉璃夜吃痛弯腰,风天涯手势不减,转指为掌,一记手刀砍在浪人的脖颈处,琉璃夜瞬间晕了过去。
风天涯走到一边,拾起地上的剑,转过身蹲在琉璃夜身边,歪着头看他。“我只有一次杀你的机会么。呵……”她伸手,随意捻起琉璃夜的几缕碎发。“我却觉得――我想什么时候取你的命,便能什么时候取你命的。不过我想你也不会太不甘心,毕竟在你的眼里,实力才是这世间的唯一。”
她松开手,站起身,无意间看到琉璃夜血红的手掌。
他当真毫不留情,即使是对自己。手掌已经被剑割得半开,筋骨碎肉混在一起,让人看得作呕。
风天涯气息不匀,她盯着那只手,不知为何,一时竟恨到极点。
她想不出自己究竟恨什么。是恨琉璃夜的拼死逞能,还是恨浪人的狠心决绝,亦或者是恨这世间猜得透的,却说不通的人心。
屋里静悄悄的,一股难名的沉默四散,谁也不想先开口――或者说,谁也不想先低头。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蝉岳从外面缓步走了进来。
他将倒在地上的琉璃夜提起来,靠在墙边。撕开一块碎布,让他的手包扎起来。
燕孤鸣看清来人,目光更阴沉了。
风天涯安静地看着蝉岳把事情做完,她过去,拍了蝉岳肩膀一下。“跟我来。”她转身出门,一眼也没有回头看。
蝉岳倒是认出了燕孤鸣。
“是你。”
燕孤鸣目光深沉,一语不发。
“原来你活下来了。”蝉岳淡淡道。说完一句,他也不再停留,跟着风天涯出了屋。
燕孤鸣看着他关好门,听着两人的步伐一点一点走远。
“呵……”不知为何,他忽然笑出声来。手撑着床板,燕孤鸣慢慢挪动身子,往床下走。谁知刚一站起便要跪倒在地,他腿上伤势未愈,现在想要站起来谈何容易。
燕孤鸣却是不管,他晃荡着身子,贴着墙边,颤抖着站了起来。而就算他站了起来,依旧难以迈开步伐。浪人的眼睛赤红,嘴唇干裂,浑身的骨头像是碎了一样,疼痛难当。
就在他硬撑着的时候,右山人回来了。他进屋,看见倒在地上的人,和那满地的血迹,眉头深深皱起。不过,却没有说什么。
他两步走过来,拉着燕孤鸣的衣领。燕孤鸣本就站不稳,他这一拉,便直直地倒了下去。
右山人:“给我回床上去。”
倒下的瞬间,燕孤鸣右腿膝处的竹板便已经崩裂,他额头上满是冷汗。
“滚……”
右山人:“你不想活了!”
燕孤鸣手撑着地,眼睛死死地盯着那道门。“给我滚……”
右山人紧着鼻子,双手一提,把浪人扔到床上。头上一震,燕孤鸣也晕了过去。
右山人气得浑身发抖,他咬着牙走到床前,将燕孤鸣身上裂开的伤口重新处理好。“真是疯子……一个一个的都是疯子!”
将燕孤鸣弄好,右山人又将倒在地上的琉璃夜抬到床上,与燕孤鸣并排躺着。
“这群不要命的小子。”右山人看了一会,气哼哼地出了门。
另一边,风天涯离开小屋,并没有回左山人那里去。而且往山上走,蝉岳也没有问她要去何处,只是默默地跟在后面。
走了一会,风天涯来到山顶,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山崖上望去,远处红云朵朵,是一日将尽,老天给人间最后的慈祥。
风天涯跳到一块大石上,眺望远方。
蝉岳看着小小的人影,被夕阳拉出长长的影子。
“你想要问什么,现在可以问了。”风天涯没有回头,轻声道。
蝉岳站在她的身后,看着她手中提着的剑。“风问天,风问天他真的是你的师傅。”
风天涯:“是。”
蝉岳声音有些颤抖:“他是怎么死的。”
风天涯:“病死的。”
蝉岳握紧了拳。“怎会……风问天武学修为早已化境,怎么可能会病死。”
风天涯笑了一声,道:“谁说修为高强就不能得病,他也是人,是人便会得病。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蝉岳:“刀者一生只输给过一个人,便是风问天。”
风天涯回头笑道:“怎会,刚刚不还输给酆都了。不想承认哦。”
蝉岳摇头,缓道:“刀者一生,只输给过风问天一个人。”风天涯静静地看着他,高大的男人一身坦然,朴实的目光里,是看穿世情的通透,也是返璞归真的豁达。他没有逃避,也没有寻找借口,他只是在陈述一件实事。
风天涯笑了,“的确,你没有输。但世人的双眼却窥不见这至高的武境,所以在他们眼里,你依旧是输了。”
蝉岳:“所谓武学境界,不过是武人自封的罢了。说到底,我们不过是一群舞刀弄剑的粗人。”
风天涯:“可是有些个粗人,却可以凭借手中刀剑,挑动天下。”
“又如何。”蝉岳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就算武功天下第一,也会有做不成的事情,也会有救不成的人。”
“……”风天涯知道他想起了祭司和毒首。她轻轻道:“你恨么。”
“恨。”
风天涯:“你想报仇么。”
“我恨的,是我自己。”
风天涯抬眼看他。蝉岳声音低缓压抑,“我恨我自己为何不在一开始,就阻止他们。我很我为何会选择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封刀进山。我更恨我为何让他们先对别人犯下罪孽――!”
“如果仇恨不是由他们而起,我的刀也不会挥不下去!”
蝉岳说道最后,已经无法抑制内心的悲痛,风天涯怔怔地看着这个名震天下的番疆传奇,在血红的夕阳下,留下眼泪。
“丽珈,小樾……”
自小的生死与共,半生的衣首相贴,那曾经的美好……随着这一滴男儿泪,翩然落土。
浪人天涯6060_浪人天涯全文免费阅读_60第六十章更新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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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第六十一章
血色夕阳,谱写一曲末路的挽歌。
风天涯对蝉岳,有敬,也有愧。她永远忘不了樊珑丽珈,那个在中原人口中罪该万死的番疆祭司,她的罪行,风天涯只是听说。而她的聪慧与豁然,风天涯却是切身体会。
她想起樊珑丽珈最后同她讲的话――
【如果有机会,我真想同你做朋友。】
那时,风天涯只是一笑了之,现在想来,悲戚之中,带着些许的遗憾。能同那样聪明的人做朋友,也许不是件坏事也说不定。
风天涯对蝉岳道:“你莫要难过了,事情已经发生,难过也无济于事。”
蝉岳低着头,静默不语。
风天涯不忍他这样难过,换了个话头,对他道:“刚刚屋子里的那个人,你还记得么。”
蝉岳点点头,“刀者记得。”
风天涯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大概能猜到。他是我相公,我要谢你留他一命。”
蝉岳:“他是你的相公?”
风天涯笑了笑,道:“怎么,不像?”
蝉岳摇摇头,对风天涯的私事没有过多询问,而是看向她手里的剑。风天涯顺他的眼神,瞄到自己手里的剑,她把剑往前送了送,道:“怎么样,你想看看么。”
“……”蝉岳看着那柄剑,道:“这柄观音剑是软剑,当年在你师傅手里运用的出神入化。”
风天涯撇撇嘴,“怎么,在我手里就不好使了么。”
蝉岳:“刀者非是此意。只是……”他话里犹豫,风天涯摆摆手,道:“想说什么,直说好了。”
蝉岳道:“刚才我在屋外见姑娘使用此剑,是将真气灌注,让剑身坚硬起来。姑娘年纪不大,根基却是不凡。”
风天涯道:“觉得奇怪是么。”
蝉岳看向她。风天涯了然地对蝉岳道:“我师父的武功与我的武功完全不是一个路数,你觉得奇怪是么。”
蝉岳:“……恕刀者直言,此剑名唤观音,该适宜阴性的功体,柔中带劲,巧中有变,姑娘把软剑绷得笔直,岂不是本末倒置。”
风天涯笑道:“怎么,软剑便一定要软着用么,我师父可没有告诉我这点。”
蝉岳:“……”
风天涯手腕翻转,软剑在空中晃来晃去。风天涯道:“你看看,晃晃荡荡,有什么意思。”言毕,她眼神一沉,真气流窜,剑身又一次绷直!
风天涯:“谁说软剑便一定要软用,谁说观音便不能刚烈,又是谁说慈悲便不能降魔。”
蝉岳:“……”
风天涯看着蝉岳,道:“我师父将剑交给我的时候,对我说此剑软可若无骨,硬可似玄金,但不管选择哪一种方式,只要本心不变,观音便还是观音。’”
蝉岳轻笑一声,也许是想到从前,他的眼神有些柔和。
“的确像他能说出的话。”
风天涯道:“你今后有何打算。”
蝉岳想了想,道:“……我未完成疆主交代的事情,自然要回去领罚。”
风天涯眯起眼睛,从头到脚扫视了蝉岳一遍。她略带调侃地说道:“哎呦,看来我要重新认识你一下了――呵,原来像你这般的人也会说谎。”
蝉岳哑了哑,没说出话。
风天涯摇摇头,略显可惜道:“不过,你说谎的本领却远不如你刀上本领。”她看着蝉岳,神秘道:“同我讲实话,你是要去闯阵救人吧。”
蝉岳:“……”他刚想要开口,风天涯手指一伸,“不要辩解哦,你我空闲时间都不多。”
“呵。”即使心中悲款,蝉岳还是被面前这鬼灵精怪的小姑娘逗得轻声一笑。他也不再多说,坦然承认道:“刀者的确要去救人。”
风天涯:“你要去救卿士樾。”
蝉岳:“是,小樾……还有丽珈的尸首,刀者都要带回番疆。”风天涯:“然后呢。”蝉岳微微垂首,低沉道:“……待刀者带他们回去,便隐姓埋名,归隐山林。这血雨腥风十几年,已经够了,足够了。”
“归隐山林啊……”风天涯摸了摸下巴,道:“祭司的仇,你不报了?”
蝉岳:“我只想带他们走。”
风天涯静静地看着蝉岳,半响,她低下头,喃喃道:“人对待仇恨,还真是不同……”
蝉岳对风天涯道:“时辰不早,我该走了。姑娘告辞。”
风天涯抬头看看天,夕阳落下,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了。风天涯道:“我听人说,香林镇周围都已经被艳楼的人包围起来了。你现在身上有伤,躲得过去么。”
蝉岳:“无妨。”
“哈,男人都好狂的脾性。”风天涯笑了笑,道:“既然如此,我也不再赘言,你走吧。”
蝉岳最后问风天涯道:“你的师傅,他葬在何处。”
风天涯:“化灰没啦。”
蝉岳:“那……那他可有衣冠冢。”
“没有。”风天涯道,“他快死的时候就告诉我,等他死了一把火化了,然后撒在山林间便好。怎么,你想去拜祭他?”
蝉岳低声道:“此生能遇见风问天,是刀者之幸。只可惜,当年一别竟再见无期。早知如此,我……我――”
“你怎么哦。”
蝉岳温厚的眼神里沉重异常,道了半天也没说出所以然来。
“罢了。”蝉岳叹息一声,自嘲一样苦笑道:“即使早就知道,我又能做什么。”
风天涯淡淡地看着他,道:“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与我师父相识的人。”
蝉岳:“风问天的点化之恩,刀者此生难报,但求来世还有机会……”他轻轻地摇摇头,“罢了。”
又一声罢了,蝉岳终于转过身,准备离开。
“等等。”蝉岳刚要走,风天涯在后面叫住了他,蝉岳回头,见风天涯扔了一样东西给自己。他下意识地抬手一接,发现她扔给自己的正是佩剑观音。
“你……”
风天涯站在石头上,双手背后,冲着蝉岳笑呵呵道:“再见或许无期,此剑送给你,留作纪念吧。”
“这……”蝉岳诧异地看着风天涯。
这世间的武人,大多对自己的兵器有着特殊的看待,毕竟这是伴随着自己出生入死的伙伴。更有些时候,兵器也会如同主人一般名扬天下,比如蝉岳,比如酆都。所以对于大多武人来说,随身兵器就如同自己的武骨一样,兵在人在,兵断人亡。
而此时,风天涯把师尊平生唯一留下之物,像送青菜一样送给一个不算熟悉,甚至辨不清敌我的人,让蝉岳怎能不惊讶。
风天涯大度道:“拿着吧。”
蝉岳:“姑娘,你――”
风天涯打断他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过现在此剑主人是我,我想如何便如何。”
“可是――”
风天涯:“我送你此剑,有三个理由。一是为我师傅,我与他生活多年,从未见他有什么朋友,虽然他也未向我提起过你,不过我觉得,你该是他此生为数不多的故人。二是为了你自己,我敬重你的为人,你既对我师傅有所挂念,此剑赠你也是合该。三……三是为了我自己。”风天涯说到这,停顿了一下,她垂眸,背在后面的双手无意识地纠结在一起。
“我要谢你,谢你当初不杀之恩。”风天涯轻声道,“谢你还能给我留一个机会,此番,是我欠你……”
蝉岳知道她说的是那名浪人,他轻笑一声,道:“昔日杀戮刃,今日渔樵人。卸掉刀者血路之人是风问天,你师傅才是真正的淑世之人。你要谢,便谢他吧。多谢赠剑,告辞了。”
蝉岳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风天涯独自站在石头上,夜风吹起她的衣袍发丝,她看着蝉岳一点一点走远。
她没有说――认识酆都与叶淮山的事情,她没有告诉蝉岳。为何没有说,风天涯在心里问自己,是不是怕他开口询问如何救人,或者说,如果他开口,自己能不能告诉他要如何救人。
告诉他叶淮山现在中毒未愈,而且朝廷极为重视叶淮山的安危,从他下手才是最快的。
风天涯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不会说。
“即便如此,我想我仍然不会帮助你。”风天涯轻声,对这空无一人的山崖无奈一笑。“的确,是我欠你……”
她一屁股坐下,对着悬崖盘膝而坐。
天色已晚,夜幕降临,山崖下空无一物,深似无底。风天涯静静地看了一会,忽然感觉些许的疲惫。她自功体初成以来,就极少感觉身体的疲惫,尤其是此时这种凝云压顶的感觉,她平生更是初次体会。
“世间最错的,便是所有犯错的人都没错。”
风天涯缓缓吐出一口气。当初一念,她救下一人,又是一个决定,牵扯出现在这样的纷乱情仇。风天涯不禁想,如果当初她没有救下叶淮山,甚至连燕孤鸣都没有救下,那现在又该是何种情形。
她伸出手指,扣着石头上的小缝,把里面的土都扒了出来。
过了一会,风天涯哼哼两声,自言自语道:“算了,不行。我还是想见到你。”
她拍拍手,站起身,最后望了一眼黑不见底的深渊。
如此黑,如此深沉,又如此的冷硬。就好像那个永远不愿妥协的浪人。“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放下仇恨。”风天涯对着深渊轻声道。
又站了一会,风天涯起身往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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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第六十四四章
第二日一早,风天涯去镇上雇了一辆马车。
与左右山人的辞别花了不少功夫,风天涯好说歹说终于将燕孤鸣和琉璃夜拖了出来。燕孤鸣伤势未愈,风天涯又不能将马车弄到山崖上,只能半扶半提地搀着浪人下山。
左右山人给了风天涯不少食物和草药,还告诉了她一条隐秘的出山之路。
“从后山下去,有一条小道,虽然山路有些坎坷,不过马车还是可以过的。从那里走会绕些远,但是可以避开封山的人。”
风天涯笑笑,同左山人道:“你怎么知道我们要躲着人走。”
左山人哼哼两声,道:“小老儿在这山里生活了几十年,山中多了什么人,闭着眼睛都知道。”
风天涯道:“好,我们就走你说的路。”
左山人:“小姑娘,一路小心。”
风天涯跳下马车,朝两个老头深深鞠躬。“此番多谢两位前辈,大恩难忘,以后若有机会定当拼死相报。”
“哼。”右山人冷哼一声,左山人哈哈笑起来,“以后有机会你带着相公回来看看便好了。”
“一定。”风天涯跳上马车,“告辞啦!”
马鞭挥起,清脆的一声过后,马车朝南边驶去。
琉璃夜还晕着,被风天涯扔到马车最里面,燕孤鸣本是靠坐在马车中,可没一会,便掀开门帘出来了。
风天涯减慢速度,“你做什么?”
燕孤鸣坐到前板上,靠着马车门边,闭上眼睛静静休息。
风天涯:“你想睡的话去里面睡哦。不然等下你在这睡着了,马车要是一晃把你弄下去了怎么办。”
燕孤鸣没说话,眼睛也懒得睁,他伸手将风天涯的小手拉住,搭在自己的腿上。
风天涯撇撇嘴,将马鞭换一只手握住。
平稳静谧的山林中,风天涯与燕孤鸣安静地赶路。虽无言语,可相握的手中散发的安稳与坚定,却为深秋的寒凉平添了一丝暖意。
这两人昨夜刚刚闹了脾气,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情意。
风天涯悠悠地赶着马车。过了一会,她动了动手,道:“蠢燕,你饿不饿。”
燕孤鸣睁开眼,风天涯转身,从马车里取出一个包裹来。“这是左山人给我们带的,你要不要吃一点。”
“嗯。”
风天涯将包裹打开,取出一个馒头和几块咸肉给燕孤鸣。燕孤鸣接过,没几口就吃完了。风天涯笑着道:“果然野人还要野着养,给你关那小屋子里,你吃的都变少了韩娱之留在我身边。”她又拿出一个馒头,燕孤鸣吃的没有刚刚那么快,不过也全部吃下了。
风天涯道:“饱没饱?”
“嗯。”
“感觉伤势如何。”
“无碍。”
“可还有疼的地方?”
“……”
“想不想睡觉?”
“……”
风天涯明知道燕孤鸣不喜说话,自己依旧忍着笑一遍一遍地问他。最后看着燕孤鸣的脸色越来越不耐烦,她笑出了声来。“哈,让你不说话。这深山老林里,现下就我们两张人嘴,你闭上一张,剩我一张找谁说话去。”
燕孤鸣看了她一会,缓道:“我却是有些不懂了……”
风天涯:“不懂什么?”
燕孤鸣哼笑一声,道:“从前在天涯峰,你不一直是一张嘴,那个时候你要同谁说话。”
风天涯:“同天地说话。”
“哦?”
风天涯嬉笑一声道:“那个时候天涯峰上没有人,我就同天地说话。同天说累了就换地,同地说累了就换天。”
燕孤鸣:“那你现在为何不同天地说。”
“嗯?”风天涯一挑眉,抬起小腿踹了踹燕孤鸣,还专挑了带伤的地方。不过她力道掌握的很好,不会加重伤势,却偏偏让人觉得疼。
燕孤鸣腿疼得一缩,眉头皱起,眯着眼睛看着风天涯。
风天涯哼哼一声,“再敢对师傅胡言乱语,小心惩戒。”
燕孤鸣撇开眼,靠在车沿上休息。
他脸上的伤布已经全部拆下,之前风天涯劝他再养几日,但燕孤鸣执意拆开,风天涯也没有阻止。
风天涯侧过脸来看他,道:“蠢燕哦,等下进城,我买个斗笠给你吧。”
燕孤鸣睁开眼,冷然道:“你要我盖住脸。”
风天涯:“嗯。”
燕孤鸣咬了咬牙,将脸撇向一边。“你觉得这脸难看么。”
风天涯:“你觉得好看?”
燕孤鸣冷哼一声,“既然你觉得难以入眼,自可以给我买个斗笠遮住。”
风天涯嘻嘻地笑了两声,朝燕孤鸣的方向挪了挪,道:“怎么,生气了?堂堂一个男人,怎么这么在意脸皮。”
燕孤鸣:“是我在意么。”
风天涯伸手拍拍他,道:“别吃心,师傅见多识广,你这两道口子算得了什么。我让你带上斗笠是为了行事方便。”
燕孤鸣:“行什么事。”
风天涯挥动着马鞭,道:“我私自从酆都手中救下刀首,艳楼众人一定会以你我为目标。所以我们行事一定要隐秘。而且我听说艳楼势力庞大,各地均有耳目。”
燕孤鸣:“那又如何。”
风天涯:“意思就是说,我们要低调低调再低调。你本就凶神恶煞,再配上这张脸,谁见了记不住。”
燕孤鸣冷笑一声道:“遮上了便记不住么。想要找总是能找到,端看找的人是不是有心。”
风天涯挑挑眉,也没有反驳。
燕孤鸣道:“江湖路自古就是笔直的,杀人人杀,一条路到头。”
风天涯撅撅嘴,没说话。
燕孤鸣坐起身,将风天涯的手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低沉道:“丫头,我知你不喜纷争。但是行走江湖,不杀人便是善么。你不杀人,也会有人想杀你。你若一味的躲避,只会让敌人将试探变为真格,越发的猖狂。”
风天涯:“所以呢。”
燕孤鸣的手微微用力,握在风天涯的手腕上。他道:“杀!”
风天涯:“……”
半响,风天涯叹了口气,无奈道:“说了半天,你还是这一个字。”燕孤鸣道:“一个字能解决的事情,何必再言他。”
风天涯抬头,看着远处山林,幽幽荡荡,云雾缭绕。
她对燕孤鸣道:“蠢燕,我师父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他说这世上的事,全然套在一个因果的圈子里。你遇见一个人,救或不救,杀或不杀,全在一念之间。可就是这一念之间的决定,却会开启下一段故事。”
燕孤鸣:“这个武林每天都在死人,死的太多太多,多到已经没有人愿意花费心思去考虑后果。”
风天涯:“武林是武林,你我是你我。”
燕孤鸣:“每个地方都有自己的规矩,我们身在武林,就要行武林的规矩。”
风天涯:“你若这样想,就永远只是武林中的一枚小小棋子。就算一时得胜,最终也会被这些所谓的规矩勒住喉咙,慢慢拉下,最后被江湖没顶。”
燕孤鸣低沉道:“那你道如何,躲避忍让就能长久行事么。”
风天涯摇摇头,道:“我不是让你忍,而是让你谨慎。你活了三十年,也该知道木板和铁板的区别。而且……”风天涯顿了顿,接着道:“有的时候换一种态度,换一种目光,在同一件事情上,也许也能看出不一样的结果来。”
燕孤鸣冷然道:“什么样的目光都是同样,浪人不可能放弃!你道因果循环,酆都断了我的臂,我要杀他的人,这就是因果!”
风天涯斜眼看着他,道:“原来你的因果,只追溯到自己想要的位置。”
燕孤鸣眼睛一眯,冷冷道:“什么意思。”
风天涯:“酆都断你的臂,你要杀他,这的确没话说。但酆都为何要断你的臂……”风天涯句句平淡,却又清晰无比。“他断你臂,是因为你去艳楼闹事。你闹事,是因为你要救琉璃夜。他被擒,是因为他对朝廷的贡品下手。”
风天涯每说一句,燕孤鸣的脸色就黑下一分,说到最后,燕孤鸣已经怒不可遏,他赤红着眼睛瞪着风天涯,道:“那又如何!浪人一生都在烧杀抢掠,三十年是,六十年依旧,你到现在才知道么!?”
风天涯道:“才知道又如何。”
燕孤鸣一字一句,“你想反悔么!?”
风天涯挠挠脸,道:“你让我反悔?”
燕孤鸣攒紧手指,手臂一拉,将风天涯整个拎了过来,他厉声道:“你敢――!”
风天涯毫无防备,被他拉了个满怀,她倒在浪人坚硬的胸膛上,咯吱咯吱地笑。
“蠢燕啊,冷静点冷静点。”
燕孤鸣恶狠狠地喘着粗气。风天涯放下马鞭,双手放在身侧,撑起身子,头探到燕孤鸣的脸前。她与他贴得很近,近得都能嗅到浪人脸上淡淡的血腥味。
“嚷什么啊,师傅又没说什么。”她轻轻开口,蜻蜓点水一般在浪人的脸上啄了一下。燕孤鸣僵硬地干坐着。
“我没后悔,也不会后悔。以后莫要再这样说了。”她抬起一只手,将浪人的大手拉过来,敲敲打打间,随口道:“至于我刚刚说的那些话,你也不必太在意。我说的是我想的,你做的是你想的。”
她轻松道:“我说服不了你,你也改变不了我。”显而易见的事实,让燕孤鸣也无话可说。
“不过……”风天涯话锋一转,笑道:“这也影响不了我们在一起。”
燕孤鸣看着面前的笑脸,半响,轻叹一口气。他手臂一弯,将风天涯翻身拉下,躺在自己的身上。
“伤呀伤呀。”风天涯叫道。
燕孤鸣手一用力,将她话头截断。
“无妨。”
“嘁。”风天涯扭扭嘴巴,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马车在一片安静的氛围中,朝着南边缓缓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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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十第六十五章
赶路一天,到了傍晚时分,风天涯将马车停了下来。
她跳下车,伸了伸胳膊。停下的位置处在一片开阔的山道之中,周围是高耸的群山。巍峨飘渺,云雾缭绕。
山间的夜要比外面来得更早一些,日头几乎是眨眼的功夫便沉了下去。风天涯深深吸了口气,转头对车上靠坐着的浪人道:“蠢燕,今日就走到这里吧。”她指了指旁边的林子,接着道:“那边林子很密,容易藏身,而且地势复杂,如果真的遇到事情,方便脱身。”
燕孤鸣睁开眼看了看,点头。
风天涯走到燕孤鸣的面前,伸手摸了摸他的脸。
“怎样了,累了?”
燕孤鸣摇摇头。
风天涯轻笑一声。她知道燕孤鸣永远也不会说累,就像他永远不会承认自己的苦楚。但是,不说并不代表真的没事。燕孤鸣身上带着那么重的伤,现在又赶了一天的路,要说一点事没有,怎么可能。
风天涯道:“你就是熟了的鸭子。”
燕孤鸣看着她,不说话韩娱之留在我身边。
风天涯:“就剩下嘴硬了。”
燕孤鸣:“……”
风天涯走过去,拇指轻轻地擦着燕孤鸣坚实的脸颊,脸上带着笑意,双眼更是弯弯的像是月牙。天边最后一丝晚霞萦耀在他们身边,带着寒凉山林也跟着温柔了。
燕孤鸣被那小手摸得心中酸软,他抬臂,拉住风天涯的手腕,将她的身子慢慢的拉了过来。
残阳血色,留下多少红艳。薄唇轻点,平添几许芳香。
夕阳下的两人,在淡淡的山风之中,轻嗅着对方的味道。光,渐渐没落,人,渐渐忘情。
风天涯整个人飘飘的,她闭上眼睛,感受着男人干燥温热的气息,一点点地喷吐在她的脸上。她能闻到燕孤鸣身上浓浓的血腥味,在这透凉的山林间,这股味道比平时更加的明显。而这男人的血腥和女子的娇香掺杂在一起,非但没有突兀,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同时萦绕在两个人的心头。
浪人的手臂渐渐抬起,托在风天涯的脑后。他在引导着风天涯,慢慢的,细致的。
而就在他们忘情一瞬,两个人忽然都有了一瞬间的停顿。燕孤鸣头未抬起,眼睛轻轻地张开。“丫头……”
“我知道。”风天涯轻道一声,她也没有动作,两人的嘴唇还是紧紧地贴着。风天涯双手伸出,环抱着燕孤鸣,不着痕迹地往马车里面靠。燕孤鸣的身体微转了一下,正好挡住风天涯的手。
“只有两人,应该是探路的。”风天涯在燕孤鸣的耳边轻轻说道,“等下我动手,你顾好马车。”
“嗯。”
风天涯摸到马车边沿,贴着车门的地方,放着风天涯从琉璃夜身上搜出来的琉璃片。她没有拿多,两个人,两片。
摸到兵器的一瞬,风天涯豁然转身――朝着后方的山林急速掠去。在山林间形成一道淡黄的剪影,看不清步伐,更看不清身形。
随着风天涯的掠出,后方藏身的两人知晓自己已被察觉,心惊之余,连忙抽兵出手!
要说这二人,皆是艳楼的高手。而且,能率先找到浪人一行人的所在,这二人更是高手中的高手。但可惜,他们遇见的是风天涯。
一个能在艳楼主人眼皮子底下救人的人,又怎能折在两个艳楼的部众手下。在他们刚刚抽出兵器之时,风天涯的琉璃碎片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
“唔――!”
闷哼一声,兵器落地,两人的手掌皆是鲜血淋漓。
风天涯暗器出手之后脚下不停,一眨眼的功夫便冲进了矮木林中,再出来,已经是一手提着一个人。
她点中二人穴道,将他们扔到地上。风天涯将这二人从头到脚审视一番,开口道:“你们是艳楼的人?”
这两人看起来同燕孤鸣年龄相当,面容普通,穿着同样的青色衣裳。虽然被人制住,两人也不见什么忧虑之色。
风天涯等了一会,不见二人回答,她笑了一声,道:“怎样了,不能说么。”
这时,其中的一个男人抬起头,看着风天涯,道:“我们的确是锦兹部众。”
风天涯又问道:“酆都派了多少人来找我们。”
男子面容平淡,脸上一丝多余的表情也无,只有那一双薄薄的眼睛,里面暗藏着深深的杀意――那种只有杀贯了人,看透了生死的人,才会有的杀意。
他道:“派出多少人,结果都是一样。”
“哦?”风天涯挑眉道,“看你们现在的‘结果’,你莫不是在夸奖我。”
男子却不似在开玩笑,他看着风天涯,“被锦兹楼盯上的人,没有任何人能逃脱。”他的声音异常平缓,平缓得让风天涯有了一种他说的的确是事实的错觉。
风天涯:“没有任何人能逃脱?我这不是从你们手里逃下来了。”
男子轻声道:“主人对你下了锦兹令,你逃得一次,逃得两次,逃得过千千万万次么。”
风天涯:“锦兹令是什么。”
男子嘴角轻轻一弯,“其他的不重要,你只要知道是杀你的命令便好。”
风天涯静了一会,轻声道:“酆都要杀我,不是抓,是杀?”
男子看着她,缓道:“锦兹令出,不见血不收锋。”
他一语毕,猛地顿了一下头。“作甚!”风天涯察觉有异,连忙掐住他的下颌,奈何为时已晚,当她握住男子头部时,男子已经浑身无力倒了下去。于此同时,另外一个人也同样,眨眼间便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风天涯手臂颤抖,将男子的嘴巴打开,里面有一股浓浓的刺鼻味道散出。
“是毒……”风天涯闭息,拎着两具人尸到刚刚的矮木林中。回到马车边,燕孤鸣闭目靠坐,一点也没有担心的意思。他听见声音,睁开眼道:“放走了?”
风天涯摇摇头。
燕孤鸣顿了顿,直起身子道:“你杀人了?”
风天涯又摇了摇头。
燕孤鸣了然道:“自行了断了。”
风天涯道:“酆都要杀我们。”
“呵。”燕孤鸣嗤笑一声,“怎么,他要杀我们,你很惊讶?”
风天涯老实道:“确实,我一直以为,他是想抓我们逼出刀首,没想到他下的命令是杀。”她目光钉在马车板子上,一时愣神,让人猜不出想法。
燕孤鸣冷然道:“你在想什么。”
风天涯茫然地摇摇头,“没想什么。”
燕孤鸣:“他要杀你,你觉得难过?”
风天涯想了想,道:“说不清楚。”
燕孤鸣咬了咬牙,不再说话。
夜里,他们在山林中过夜。风天涯生了一团火,将琉璃夜抬到一边,燕孤鸣看着她,道:“在这里生火,你是想招来什么人。”
风天涯劈开树枝,往火堆里扔了扔,无所谓道:“招就招来了,怕什么。”
“呵。”燕孤鸣靠着树干,轻笑一声,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我倒是第一次见到你这样,不过说的好……”他闭上眼睛,缓声道,“来便来了,怕什么。”
风天涯坚持不让燕孤鸣守夜,浪人现在的身体也的确撑不了一晚,便直接睡下了。风天涯坐在干草上,看着火堆。
暖红的火苗一窜一窜,在地上,同样也在少女的眼中。
不知是不是因为入夜的原因,风天涯的目光显得有些冰冷,她看着火堆,又好似透着火光看到了其他的什么。
风天涯在想。
她在想很多事情,关于燕孤鸣、艳楼、刀首,还有酆都。这些一环套着一环,就像是一个没有尽头的洞穴,洞内漆黑一片,摸不清方向,也找不到出口。
酆都下令要杀我们……风天涯歪了歪头,淡淡地想着,这件事,叶淮山知道么,这是他们两人一起决定的么。他们当真下了这样的命令?
风天涯一次又一次地想,并不是因为她觉得酆都和叶淮山不该如此绝情,而是她觉得这件事中有着很奇怪的地方。
“酆都不像是会做赔本买卖的人……”风天涯心道,“他与我交过手,知道我的实力。想要杀我不花费一些功夫根本不可能。”
“而现在番疆与中原交恶,朝廷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酆都怎么会在此时做这费力又无果的事情……”
风天涯想来想去,四更天时,终于轻笑一声。
“弄了半天,还是想引人出面吧。我可以随你的意,不过现在不行。”风天涯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筋骨。她透着凉薄的山雾看向躺在一边的燕孤鸣。浪人的脸在熟睡的时候似乎没有那样凶恶了。
每次见到这个浑身是刺的浪人在她的面前睡得如此之沉,风天涯就忍不住地想笑。她站起来,小心翼翼地来到燕孤鸣的身边,拉起他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浪人微微动了一下,换了个姿势,又睡了过去。
风天涯哼哼地笑了两声,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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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第六十六六章
又过了两个时辰,燕孤鸣醒了。他醒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风天涯的怀里,他动了动,想坐起身来。
风天涯早就察觉他醒了,她结结实实地把燕孤鸣抱住,没有让他动。
燕孤鸣:“作甚。”
风天涯一夜未睡,但精神却不差。她抱着比她整整大了两圈的浪人,轻松道:“你醒了。”
“嗯。”
“饿不饿?”她一边说一边腾出一只手,把一旁事先准备好的包裹拿过来,从里面掏出一个馒头。“来,吃东西。”
燕孤鸣接过馒头,看了两眼,对风天涯道:“你先让我起来。”
风天涯收紧手臂,“不,你就这么吃。”
她在燕孤鸣的后面,燕孤鸣看不到她的表情,他皱眉沉声道:“你又胡闹些什么。”
风天涯嬉笑道:“哪里有胡闹,让师傅亲近一下又如何,昨晚我抱了一整晚呢。”燕孤鸣听了这话,脸上一热。好在他现在脸上红红黑黑狼狈不堪,也看不清楚。他也不再同风天涯计较,拿起馒头吃了起来。
风天涯在他吃东西期间,在他胳膊和腿的关节位置乱摸一气。“怎样,感觉好些了么。”
燕孤鸣:“无碍全文阅读桃夭(综传说)。”他闷头吃馒头,风天涯安静了一会,忽然开口叫他,“蠢燕。”
燕孤鸣嗯了一声。
风天涯道:“你这伤要好利索最快也要两个月,这两个月我们不能让艳楼的人找到。你说的那个梅月居,那里适合养伤么。”
燕孤鸣顿了顿,道:“梅月居的主人同我是旧识,她会收留我们。不过……”风天涯道:”不过什么。”燕孤鸣垂下眼眸,道:“我们不需在那里养伤,只要将琉璃夜送到那,然后我们离开便可。”
风天涯:“为何,你不想留在那里?”
燕孤鸣:“没有留下的必要。”
风天涯点点头,道:“无所谓了,你不想留便不留。”她笑了两声,又道:“蠢燕,同师傅讲,你想在哪里养伤。”
燕孤鸣想都没想,道:“天涯峰。”
“哈哈。”风天涯听到意料之中的答案,开怀大笑起来。她拍拍燕孤鸣的肩膀道:“你怎地现在嘴变得这么甜了。”
燕孤鸣嗤笑一声,没有说话。风天涯接着道:“从前你硬得同石头一样,半点趣味也没有。现在好了,会顺师傅的意了,要保持下去。”
燕孤鸣道:“保持下去又如何。”
风天涯把嘴凑到他耳边,道:“保持下去就给你好处了。”
燕孤鸣:“什么好处。”
风天涯摸了摸浪人的脸,意味深长道:“问那么多作甚,总之便是好处就是了。”
燕孤鸣笑了一声,道:“你同常人不同,你的好处有时浪人吃不消。”风天涯道:“吃不消是你功力不到家。放心,早晚有一天,你不仅能吃得消,而且还吃得爽。”
燕孤鸣:“……”
“至于现在……”风天涯话锋一转,慢慢动作,将燕孤鸣靠在一旁的粗树干上,自己站起身,弹了弹衣上的灰尘。又抱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向躺在一旁的人。
“算算时间,有些人也该醒一醒了。”
她话音方落,躺在枯草堆中的琉璃夜手指便蜷缩地动了两下。风天涯的认穴功夫到家,点穴功夫更到家。在这样的手法之下,被制之人会昏睡多久,又该何时清醒,风天涯一清二楚。
燕孤鸣靠在粗树干上,看着躺在不远处的琉璃夜。
琉璃夜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迷茫。昏睡了一日多,现在头脑醒过来了但身子也没完全恢复。他躺在地上,眼睛看着上方。他头顶上是浓密的枝杈,现在入了深秋,树枝上的叶子渐渐枯黄,但还是整整的一大片。
风天涯和燕孤鸣很默契地一声未吭。
再看琉璃夜,到底是武人出身,没一会功夫便觉得周围气氛有异。他撇过眼,看到一旁站着的风天涯。一瞬间,双眸紧缩,琉璃夜猛地从地上翻身而起!
不久前,风天涯虽制住他,但是却未出手伤他。现在琉璃夜浑身上下只有手上的一点外伤,还是他自己握上风天涯的剑所致。
所以现在他翻身起立退步抽刀的动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要说唯一的问题,便是他的兵器不见了。
琉璃夜:“……”一摸之下,琉璃夜发现腰间空了,怀中也空了。自己身上的琉璃片被全数拿走了。他舔了舔牙,看向风天涯,缓道:“……美人。”
风天涯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包,抖搂开,里面哗啦哗啦地掉出十几片琉璃叶。
琉璃夜眯起眼睛,“你想如何。”
风天涯没答他,转身走到燕孤鸣身边,抱着膝盖坐了下来。她对琉璃夜道:“你怎么不问问这里是哪。”
琉璃夜看了看四周,深山野林,杳无人烟。他道:“是哪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做甚。或者说……”他说着说着,把目光移向一旁的燕孤鸣,后者目光平淡,隐约透着不耐烦之意。琉璃夜又道:“或者说,是你们想要作甚。”
风天涯摸了摸脑袋,对琉璃夜道:“我不想瞒你,也没瞒你的必要。我和蠢燕要将你送到梅月居,找人管制你,叫你别去艳楼添乱。”
琉璃夜长长地哦了一声,“梅月居……”他斜眼看向燕孤鸣,一脸玩味道:“原来是梅月居。”
风天涯:“怎么了。”
琉璃夜摇摇头,“没什么。小爷是感叹有些人开了眼,终于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风天涯皱眉道:“什么意思,说清楚。”
琉璃夜接着摇头。风天涯觉得自己不懂他的意思,但又不是完全不懂。她看向燕孤鸣,道:“蠢燕,他的话是何意。”
燕孤鸣没有看风天涯,而是看向琉璃夜,低声道:“琉璃,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此行我们仅将你送到梅月居便会离开。”
琉璃夜:“你要去哪。”
燕孤鸣没有具体说明,只是淡淡地道了两字,“离开。”
琉璃夜看着他,半响,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而后他又看向蹲在一旁的风天涯,笑道:“美人,小爷便随你们走一路。”
风天涯奇道:“我还以为你会跑。”
琉璃夜两腿一岔,大大咧咧地坐到一旁,“跑,小爷为何要跑。”他坐下之后刚好看到一边放着的包裹,里面装着白花花的馒头。琉璃夜大喜,他快两日没吃东西,现在早就饿得头晕眼花,看见吃的问也不问便抓过来往嘴里送。
风天涯看他狼吞虎咽地啃馒头,又把水袋递给他。“没有人同你抢,你可以慢慢吃。”
琉璃夜接过水袋,一饮而尽。
他大口大口地吃东西,风天涯和燕孤鸣就在一旁看着。琉璃夜旁若无人,没一会功夫,把剩下的馒头全部吃掉了。
风天涯看着他,道:“这是一路的粮食,你全都吃光了。还有三四天的行程,口粮你要负责。”
琉璃夜吃饱了饭,心满意足地靠到后面,衣衫大敞,露出坚实的胸口。他满足地眯起眼睛,对风天涯道:“美人,你的粮食包在小爷身上。”他说着说着眼神就开始不正经起来,瞄到风天涯细嫩的脖子和领口下纤细秀致的锁骨。慢慢道:“你想吃什么,同小爷讲讲……”
风天涯:“……”
天色已亮,晨雾稀薄,深山之中静谧非常,只有不时的飞鸟野兽,在山谷深沉之处嘶鸣。
气氛一时不对劲,燕孤鸣目色深沉,看着琉璃夜又好似没有看他。风天涯拍拍手站起来,道:“莫要再闹了,你们在这里等着,我把水袋装满便上路了。”她走到琉璃夜面前,把水袋拿过来,拾起之时,琉璃夜动了一下,似是也要站起来。风天涯明白他的意思,看了他一眼,道:“你不用去,你留在这里。”
琉璃夜哼笑一声,又坐了回去。
风天涯把水袋拿走,开始找寻山泉。琉璃夜在风天涯走之后,脸上笑容也渐渐淡了下来,他看向对面坐着的燕孤鸣,道:“你为何忽然想开,要回梅月居。”
燕孤鸣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不是我回,是我们将你送回。”
“哈。”琉璃夜痞笑一声,道:“随你如何说,你肯回去,总归是件好事。燕子,既然你决定回去,那我也退一步。”他低声道,“这一次,我愿意收手。等你把伤养好了,我们再一同报仇!”
燕孤鸣听了他的话,一丝表情也没有,他没同意,也没反驳。
琉璃夜:“你为何不说话。”
燕孤鸣依旧不语。
安静得久了,琉璃夜脸色越来越难看,他死死地盯着燕孤鸣的脸,道:“燕子,我觉得我不认得你了!你开始畏事了!”
他句句逼迫,燕孤鸣静默一会,眼睛瞟到地上一团黑乎乎的灰烬,那是昨夜风天涯生的火堆。他淡淡地说了一句:“或许吧。”
琉璃夜猛然起身,难以置信地看着燕孤鸣。从前,别说是承认,就连被人问出“你畏惧么”这四个字都会冷剑以对的燕孤鸣,此时,竟然在这粗鄙的挑衅中点了头。
“你真的变了。”琉璃夜道,“你我相识近二十年,我今日方知原来你也有怕的事情。燕子,你怕死么。”
燕孤鸣:“怕。”
琉璃夜冷冷地笑了一声。燕孤鸣淡然地看向他,声音冷漠低沉。
“我怕死,怕她会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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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十第六十七章
“我怕死,怕她会死。”
燕孤鸣说完这句话,琉璃夜愣住片刻。似是没有明白这话中的“她”究竟是谁。想了一番之后,他缓缓开口道:“你口中的这个‘她’,听着不像是珑玉。”
燕孤鸣:“的确不是。”
“吼。”琉璃夜手掐着腰,点点头道:“我懂了,这个‘她’是你的救命恩人,刚刚的那个小姑娘。”
燕孤鸣没说话,琉璃夜道:“不说便是默认了。”他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牙,眼珠子四处乱转,精明显露,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孤鸣抬眼看他,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低沉,里面又隐约透着一股狠辣。“琉璃,你若是敢打她的主意,老子就宰了你。”
琉璃夜呵呵地笑了两声,目光油亮,戏谑道:“燕子,你何时开始好这一口。那小姑娘多大,我瞧着你做她爹都不过分。”
燕孤鸣眼神瞬间沉了下去。琉璃夜又道:“怎么,脸色为何越来越难看。莫要这般瞧着小爷,瞧也没有用。”
琉璃夜向前几步,走到燕孤鸣面前,弯下腰,道:“不过话说回来,燕子你的眼光不差,那小姑娘是难得的美人坯,虽说脑子有些问题,不过假以时日,定能出落个……唔!”他刚说得起劲,燕孤鸣却已不愿再忍,他抬起手臂,一掌击在琉璃夜的腹部,后者没有防备,被结结实实地击中,瞬间便弯腰跪落在地。
“燕子你……”
燕孤鸣手腕缠着琉璃夜的领口,将他提到自己面前。狠戾道:“我再说一次,你若是敢打她的主意,老子就宰了你。”
琉璃夜看着近在咫尺的燕孤鸣,裂开嘴角,道:“这是怎样了,从前我倒没见过你这般挂心一个人。你莫不是对那小姑娘动了情吧。”
燕孤鸣:“……”
琉璃夜见燕孤鸣不说话,嘴咧得更大了。“哟,真让小爷猜中了。”
燕孤鸣听着他的调侃,半响,忽然道:“琉璃。”
琉璃夜:“嗯?”
燕孤鸣抬眼,看着面前的人,目光是前所未有的认真。“她是我内人。”
“……”
山风呼啸,时间一时静默。
不知过了多久,琉璃夜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说什么?”
燕孤鸣平静地把刚刚的话又说了一遍。“她是我的内人了。琉璃,我成家了。”
琉璃夜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你成家了!?”
燕孤鸣点点头,“是。”
琉璃夜张着大嘴,要合不合,想说又说不出。
燕孤鸣:“你同我相识一场,虽谈不上义气,终归还有些交情在。我将此事告诉你,是让你明白我的底线在哪里。”
琉璃夜瞪着眼珠,张着大嘴,整个人滑稽无比。他惊异道:“你成家了,你成亲了!?”
燕孤鸣:“……”
琉璃夜抿抿嘴,手掐着腰在空地上来来回回地走了几圈,最后站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斜眼看向燕孤鸣,轻笑道:“不管怎么说,我要道一句恭喜了。”
燕孤鸣这时的表情才微微地松懈下来,他轻轻点点头,道:“多谢。”
琉璃夜回到原位,蹲了下来,手搭在膝盖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最新章节凤鸾双骄(gl)。他好似还没有接受燕孤鸣成亲了的事实。
“燕子。”
“嗯。”
“我从前,一直觉得你我是一种人。”
“是么。”
琉璃夜抬头看天,广阔的天空被一团一团的树枝枯叶遮挡起来。“从前,我觉得我们是一种人――无父无母,无牵无挂。生无所生,亡无所亡。……但是现在,我发现就算同样身为浪人,每个人与每个人依旧是不同的。”他垂眸,看向燕孤鸣,缓道:“你为何想要成亲。”
燕孤鸣没有看他,而是看向地面上的那团灰烬。他淡淡道:“不是我,是她想要成亲。”
“哦?”琉璃夜一挑眉,嗤笑道:“她想成亲你便成亲么。燕子,有很多女人想同你成亲,为何之前你没有这般好说话。”
燕孤鸣:“……”
琉璃夜轻松道:“你动心了,也定心了。”
燕孤鸣不语,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地面。琉璃夜拍拍衣裳,又一次站起来,这一次,他背对着燕孤鸣,朝着远处宽阔的山路眺望,一边望着,他一边道:“燕子,酆都之仇,交予我吧。”
燕孤鸣抬眼,“你要作甚。”
琉璃夜:“小爷说,酆都和艳楼与你我的过节,交予我来处理吧。”
燕孤鸣:“我说过,不用你多管闲事。”
琉璃夜笑了一声,道:“燕子,你可知,就在刚刚我还在想,这世上没有任何的理由,能让一个冷漠的浪人放弃仇恨与尊严。但是现在,你给了我一个理由。”
燕孤鸣:“我没有说过要放弃。”
“哈。”琉璃夜大笑一声转过头来,看着燕孤鸣,道:“燕子,我与你相识这么久,你骗不了我。小爷只需看你一眼便可知道,你早已经开始犹豫了。”
燕孤鸣眉头轻皱,一语不发。
琉璃夜收敛笑容,轻声道:“你不用动怒,犹豫也不见得是坏事。”说完,他语气又变得轻松了些,“艳楼之险,你比谁都清楚。你同那小美人成亲有多久,一个月?两个月?总不能让人家年纪轻轻便开始守寡。”
静默片刻,燕孤鸣道:“……我以为,你会……”
“嗯?”琉璃夜道,“我会什么。”
燕孤鸣摇摇头,“没什么。”
琉璃夜还要开口再问什么的时候,风天涯回来了。她没有刻意压低自己的脚步,大摇大摆地拎着水壶走回来,琉璃夜听见她的声音,一下子便把话咽了下去。
风天涯走过来,将燕孤鸣扶了起来。
“走了走了赶路了!”
琉璃夜手插在敞开的衣裳里,晃晃荡荡地跟在风天涯和燕孤鸣的后面。
“壮士,有劳了哦。”风天涯把马鞭往琉璃夜手里一塞,自己扶着燕孤鸣坐到马车里。琉璃夜晃了晃手里的马鞭,朝风天涯道:“美人,小爷赶车,你做什么呢。”风天涯从马车里伸出小脑袋。“怎样,你不想赶车?”
琉璃夜:“凭什么我来赶车。”
风天涯:“好哦,我们公平一点。”
琉璃夜道:“怎么个公平法。”
风天涯从马车里出来,挽起袖子。
“来打一架吧。”
琉璃夜:“……”
就这样,风天涯和燕孤鸣坐在马车里,琉璃夜赶着车,又过了五日。
这五天里,风天涯一直小心翼翼地注意周围的动静,不过让她奇怪的是,自那两个人之后,他们再也没遇见艳楼的人,一路上平平稳稳。
只是琉璃夜的表现偶尔会出乎她的意料。风天涯在路上也在盯着他,她觉得琉璃夜不像是会老老实实跟着他们走的人,风天涯随时做着抓他回来的准备。
只不过,琉璃夜一路上真的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除了夜宿和找寻食物,他从未离开马车五丈以外。
一日,风天涯照顾燕孤鸣在马车内休息,待燕孤鸣睡着之后,她钻出马车,坐到前面。琉璃夜正赶着车,见她出来,冲她痞痞地笑了笑。
风天涯道:“你怎地这么老实。”
琉璃夜笑了一声,而后夸张地叹了口气,道:“小爷不老实的时候被人说,老实的时候还是被人说,唉,做人真难。”
风天涯:“……”
琉璃夜侧眼看风天涯,眼神弯弯的,满是笑意。“小美人,你了不得哦。”
风天涯听他莫名其妙的一句话,奇怪道:“什么?”
琉璃夜抿着嘴,笑道:“小爷说,你真是了不得。”
风天涯:“你指什么。若是我的身手的话,那此番赞誉我欣然接受了。”
“哈。”琉璃夜笑道,“不知谦逊的小丫头。”
风天涯:“哟,你竟也知道‘谦逊’。这个词从别人嘴里说出我还听得进去,从你的嘴里说出来,实在没有说服力。你可知道,这几日我经常在想,你和蠢燕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琉璃夜轻松道:“小美人,你当我与燕子活到现在,全凭了运气么。”
风天涯撇撇嘴,没有说话。
琉璃夜:“小美人,如果你想杀一个人,你会用什么办法。”
风天涯想了想,“我是使剑的,自然是用剑杀。”
琉璃夜:“你不想接触一下新事物么,比如毒,触之即死的毒。或者火烧,再或者钉板,我曾在番疆见过这种刑具,上下两张钉板,把人放到中间,然后每天把板子往下压一点,这样到最后人可能是被扎死的,可能是被饿死的,还有可能是流血过多而死的。”
风天涯皱起眉头,道:“真恶心。”
琉璃夜笑了,道:“还可以,我们还遇到过更毛骨悚然的死法。”
风天涯:“‘你们’?”
“嗯,我和燕子。”
风天涯:“……”
琉璃夜道:“你觉得,杀一个人,一共有多少种方法。”风天涯道:“如果只是让人死,那该有无数种。”
“是了。”琉璃夜道,“无数种。你可以用刀杀,可以用剑杀,可以用药杀。还可以用恩杀,用仇杀,用情杀。可以用自己的手杀,也可以用他人的手杀。”
风天涯:“你到底想说什么。”
琉璃夜侧过头看着她,目光深沉无比。
“小姑娘,这世上有无数人想要燕子的性命,但他依旧活到今日。你觉得,他凭借的单单是运气么。”
风天涯:“……”
琉璃夜:“你错了。他能把命留到现在,靠的绝不是运气。他这一生,断送过许多人的性命,见证过许多人的死亡。换做是旁人,许是早就疯了,可他没有。他是从那种地狱一般的生活中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他能活到现在,靠的不是运气,而是自己。”琉璃夜的声音平稳而低沉,一字一句窜入风天涯的耳朵里,钻进她的心中。
“在浪人之间,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天为持物者奏杀,为无物者开路’,你可知其中的道理。持物者,或持金银财宝,或持恩义情仇,身上挂有太多的东西,这样的人,终是没有活路。就好比番疆刀首,武艺天下无双,可他一样要输,因为他身上挂着太多东西,沉得让他惧怕,沉得让他再提不动弯刀。”
琉璃夜挑起嘴角,接着道:“而燕子,他的强大之处,便在于他不会惧怕这个世间。”
风天涯觉得山风有些凉,她抱紧手臂,轻声道:“你是说,他是‘无物者’了。”
琉璃夜:“没错,天为无物者开路――小姑娘,天道苍茫,老天只会眷顾那些与它同样无情的人。”他放下马鞭,抬起手。风天涯不知在想什么,一直到他的手拖起自己的下巴才反应过来。琉璃夜捏着风天涯细嫩的下颌,轻笑道:
“所以,小爷才说你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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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八章
“所以,小爷才说你了不得……”
风天涯干看着琉璃夜,半响,噗嗤一声笑出来。
“作甚哦,神神秘秘。”
琉璃夜扭过头,笑道:“小爷极少夸奖人,你竟还不领情。”
风天涯伸直腿,向后躺下去。“莫讲些有的没的,老实赶路要紧。”
琉璃夜一鞭挥下,马儿拉着车不紧不慢地在山路间穿行。又过了一会,琉璃夜对风天涯道:“小美人,你可知道我们要去的是什么地方。”
风天涯正闭目养神,闻言答道:“梅月居哦。”
琉璃夜:“燕子同你提起过?”
风天涯:“没有。”
琉璃夜抿着嘴,笑意连连。风天涯本等着他接着说,但琉璃夜似是咬定了风天涯会再问,偏是不开口。
风天涯久等不下,叹了口气坐了起来。她歪着脖子看着琉璃夜,道:“你可知,我发现浪人有个共同的特点。”
“哦?”琉璃夜道,“什么特点。”
风天涯:“幼稚。”
琉璃夜:“……”
风天涯边说边伸了个懒腰,道:“你真想让我发问,我问就是了。说吧,梅月居是什么地方,珑玉是什么人。”
“哟。”琉璃夜斜眼一瞥,“你还知道珑玉。”
风天涯:“不能知道?”
琉璃夜目光古怪地看着风天涯,“你都知道些什么,燕子同你讲的?不可能啊……”
风天涯说得不耐烦了,她皱着眉头道:“你说还是不说,不说我就歇着了。”
琉璃夜眨眨眼睛,“不说。”
“……”风天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好,好。”说完两字,她闭上眼睛不再说话。琉璃夜赢了一局,心情大好,手上马鞭挥起,一路向南。
其实,不用风天涯问询,因为就在第二天,他们便来到了岭南夷城。
夷城三面环山,只有一个城门,是个极为幽深的小城,嫁夫。镇周围的山脉地势特殊,盛产珍贵药材,所以夷城虽然不大,可是却异常富裕。
踏入岭南地界,琉璃夜心情轻松,可燕孤鸣却越发的沉默了。风天涯能感受到他的变化,但她什么都没有说,也没有问。
进了城,琉璃夜干脆从马车上下来,徒手牵着马匹走。他伸出一只手,朝前面的一条小径指过去,问风天涯道:“小美人,看着前面的那条道了么。”
风天涯顺着他的手看过去,在巷口处,生长着茂密的树丛,在树丛中间,隐约有一条青石路。这里几乎走到了最深处,人烟稀少,也不见有商贩来往。
风天涯眯起眼睛看过去,道:“那是何处。”
琉璃夜:“到了就知道了。”
他们走到巷路的尽头,马车再不能向前,风天涯从马车上跳下来,朝那青石小路看过去。石路埋在树丛之中,蔓延到山坡上,一眼看不到头。
另一边,琉璃夜后退几步,来到燕孤鸣身边。燕孤鸣靠坐在马车边沿上,眼睛看着风天涯的背影。
琉璃夜抱着手臂看着他,道:“怎么,重回故地,有何感想。”
燕孤鸣瞥他一眼,没有说话。
“嘁。”琉璃夜嗤笑一声,“走了。”
“我们不同你一起去。”燕孤鸣忽然开口道。
琉璃夜转过头,“哦?你的意思是,现在便要走?”
“嗯。”
“呵。”琉璃夜匪夷所思地笑了一声,道:“你还真的只是送我回来?”他转过头看向风天涯,道:“小美人,你不想去看一看?”
风天涯砸吧砸吧嘴,“有什么好瞧的没。”
“有啊。”琉璃夜挑着眉道,“珑玉善养毒,梅月居里有许多新奇的玩意。”
“养毒?”风天涯道,“毒怎么养,是养毒虫?还是养蛊?”
琉璃夜摇摇头,道:“不是毒虫,也不是蛊,只是养毒,药毒。有很稀罕的东西哦,不想去看看?”
风天涯圆溜溜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琉璃夜。浪人想留人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看人倒是通透,知晓风天涯会喜好新鲜东西。
风天涯的确在犹豫是不是要上去。不过,吸引她的并不是毒,而是药。
是药三分毒,药毒自古不分家。这座梅月居里既然有毒,自然也有药。风天涯想了想,燕孤鸣现在的身体想要快些复原的话,需要许多药材。他们临走时,右山人送给他们的药材马上就要用光了,他们也没有带太多的银两,如果此时离开,想要药材的话就要费些功夫了……
“嗯……”
“丫头。”风天涯刚想开口,身后燕孤鸣低沉的声音传来。风天涯转过头,看见浪人目光深沉,静静地看着她。
风天涯看了看琉璃夜,转身走到燕孤鸣身边,小声道:“蠢燕,要不我跟他上去拿些药怎样。”
“不必。”
风天涯:“很快的……”
“丫头。”燕孤鸣抬眼,与风天涯直直相对。“已经送到了,我们这就离开。”
琉璃夜见燕孤鸣如此坚持,脸色也渐渐有些难看。他道:“燕子,你现下如何想我大概能猜到。但不论如何,过往情分总还在,你当真一步也不愿踏进梅月居?”
“……”燕孤鸣沉声道,“琉璃,非我无情,你自该懂得。”
琉璃夜看了一眼风天涯,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燕孤鸣对风天涯道:“我们走吧。”
风天涯:“可你的伤……”
就在风天涯打算劝他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
“他若不想留,你如何说也是没用的。”
“嗯?”在场三人同时怔住,风天涯回头,看见巷口的方向走来一个女人。她慢慢走近,在马车前站住了脚。
风天涯打量面前的女子。她已经有些年纪了,未施粉黛,岁月在她的脸上留下了淡淡的痕迹。可是这毫不掩饰她绮靡的风韵。女子的柔顺的长发轻轻盘起,被一根发簪挽在脑后,她穿着宽松的灰白绸衣,目光同墨一样黑。
女子走到燕孤鸣的面前,经过风天涯身边的时候,风天涯嗅到了风中淡淡的药香。
女子站定,低头看向燕孤鸣。她的脖颈如同被清风吹弯的苇枝,顺滑而纤细。
“世上有两样东西是留不住的……”女子开口,声音平平淡淡。“一是流逝的光阴,二是想走的男人。你说对么,燕郎……”
飞燕啼雨夜,郎君何时归。
风袭过,过得枯叶沙沙作响。叶滑落,落得地面点点情殇。
燕孤鸣抬起头,女子的容貌逆着午后的阳光,朦胧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燕孤鸣终于开了口。
“珑玉。”
珑玉轻道:“好久不见了。”
燕孤鸣:“……嗯。”燕孤鸣的声音很低,也很平淡。话语里似乎没有多余的情感。而与他恰恰相反的,珑玉的声音里,那慢慢的情意似乎都要溢了出来。
珑玉的手臂上挽着一个竹篮,篮里装着几根干枯的树枝。风天涯一眼看过去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待她近了再看过去,便认出了那样东西。
在燕孤鸣与珑玉相顾无言之际,风天涯指着竹篮道:“那个,是魂草吧。”
珑玉转过头,看见风天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竹篮。她点点头,“是呀,这确是魂草。”
风天涯猜对了,啪地一下拍了手。“魂草生骨,对断骨再好不过了!”她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向燕孤鸣,“蠢燕……”
燕孤鸣转头看她,目光带着一丝探究,奈何风天涯的眼神里除了兴致勃勃以外,再也没有其他的含义在。燕孤鸣轻笑一声,埋下头,一时也道不清自己是放心多一些,还是无力多一些。
他没说话,风天涯又催了几句。
“蠢燕,蠢燕?”
燕孤鸣低着头,虽然没有说话,可微微松懈的肩膀似乎道出了妥协。
风天涯走过去,戳了戳他。
燕孤鸣一把握住了风天涯的手,“随你好了。”
“真的?”风天涯见燕孤鸣应了下来,兴奋地转过头去。她本想感谢珑玉,却见珑玉双眸轻轻地看着她与燕孤鸣握在一起的手,柔嫩尖红的嘴角似张未张。
“珑姑娘?”风天涯试探地开口,珑玉回过神,看向风天涯,道:“还没有请教姑娘芳名。”
风天涯道:“我叫风天涯,多谢你收留了。”
珑玉轻笑一声,“姑娘客气了,来吧。”
马车不能再向前,琉璃夜将马车停靠在山脚下,风天涯扶着燕孤鸣向山中走去。
步上青白的石阶,风天涯一路张望着。珑玉走在最前面,轻软瘦弱的背影印在空山树影之中,远远看着就像一幅画一般。
风天涯看着那道背影,喃喃道:“好漂亮的女人……”
燕孤鸣一顿,低头看她。
风天涯没有注意燕孤鸣的动作,自顾自道:“当真是好漂亮的女人。”
燕孤鸣低声道:“你一共才见过几个女人。”
风天涯摇摇头,“非是我见识浅,她真的很漂亮,我第一次见到这么漂亮的人。蠢燕,你觉得她不美么。”
燕孤鸣低头不语。
“嗯?”风天涯转头看他,道:“怎么不说话。”
又过了一会,燕孤鸣终于开口。
“她,的确是个很美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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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十第六十九章
拾阶而上,一座简朴陈旧的小院藏于青峰梅林深处。
风天涯本也没觉得梅月居会同艳楼一样华贵,但现下这座小院子却也朴实得出乎她的意料。别说艳楼,这座小院甚至还不及城镇中普普通通的民居。要说跟哪处相像的话,风天涯只能举出她的天涯峰了。
不过,风天涯站在梅月居前,环顾四周。她心道,这里青砖灰瓦,朴实无华,但是却别含一番沉静之意。
同天涯峰不同,人站在天涯峰上,感受到的是辽阔与豁达,而站在梅月居面前,人只能感受到孤寂,没有亲朋,没有邻里,甚至连鸟兽都少有声息――铺天盖地的孤寂。
梅月居前,有一小片梅林,此时正值深秋,梅树上结了点点的花苞,陈旧颓靡的深红,点缀在周围枯黄衰败的树林间。
珑玉走在最前面,轻轻推开院落的木门,转头对众人道了一句,“来吧。”
琉璃夜跟在珑玉后面,“走了走了,赶了这么久的路,身子快要散掉了。珑玉你快预备些好酒。”
风天涯扶着燕孤鸣也进了院子,她看着前面两人,小声对燕孤鸣道:“燕子,你以前在这里落过脚?”
燕孤鸣:“怎了。”
风天涯:“这里真不错。”
“呵。”燕孤鸣低声笑了一下,风天涯感到他胸口轻轻的颤动。
“怎么了,你笑什么。”
燕孤鸣低声道:“你知道这家院落原来住着何人。”
风天涯:“我哪里知道。”
燕孤鸣:“这里原来的住户是一个疯子。”
风天涯惊道:“疯子?”
“嗯。”燕孤鸣道,“是一个疯子,一个疯了的老尼姑。那老尼姑练了一种邪门的功夫,后来走火入魔,功体大损。每到月圆之时,便会祭杀一名童子,饮血疗伤。你看到门口的那片梅林了没有,每棵梅树下面,都埋着一具童子尸。”
“……”风天涯听得哑口无言,半响道了一句,“梅月居之名,该不会是这么来的吧。”
燕孤鸣低声轻笑两声,算是作答。“现在你知道,为何这附近没有人烟了。”
风天涯干呵几声。梅月居听起来如此柔媚风情,想不到居然源自这么让人毛骨悚然的原因。她对燕孤鸣道:“那现在老尼姑人呢。”
燕孤鸣:“死了。”
风天涯瞥了他一眼,燕孤鸣毫不隐瞒楚六小姐逃婚记。“是我杀的。”风天涯道:“有人出钱买她的命?”燕孤鸣摇摇头,“没有,是我自己想杀的。“风天涯点点头,道:“很好,这老尼作恶多端,你杀的对。”
燕孤鸣:“因为我想要这间院子。”
风天涯:“……”
风天涯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燕孤鸣的脾性,她拿手肘敲了敲燕孤鸣,道:“为何想要这间院子。”
燕孤鸣犹豫了一下,道:“这里人烟稀少,也较为隐蔽,我要将……将珑玉安置在这里。”
“原来如此。”风天涯道,“不过这里这么偏僻,门口还埋着一堆人尸,珑姑娘一个人住在这里不会怕么。”
燕孤鸣:“呵,她当然不会怕。”
说话期间,珑玉已经将人带到房间门口。这座小院落一共只有两间住房,珑玉对燕孤鸣道:“燕郎,你和风姑娘住在这里吧。”
燕孤鸣抬眼看了她一眼,点点头道:“多谢。”风天涯朝珑玉行了个礼,便扶着燕孤鸣进了屋子。
门口,珑玉静静地看了一会关上的房门,转身便要离开。可刚一转身,便与抱着手臂站在后面的琉璃夜四目相对。琉璃夜朝外面抬了抬下巴,珑玉低敛眉角,轻轻地点了点头。
两人向门外走去,出了院门,才开口说话。
琉璃夜道:“你看出来了。”
珑玉脸上并没有过多的神情。“你指的是什么。”
“吁。”琉璃夜白开一眼,道:“女人就是喜欢装傻,你说我指的是什么。”
珑玉:“我看出来了。”
琉璃夜细细地看着珑玉,似想抓住她脸上每一丝每一毫的表情。
珑玉察觉他的目光,轻笑一声,缓道:“你怎么这般看着我。”
琉璃夜摇摇头。
珑玉转过身,又道:“小弟,你可知,我从前觉得浪人的身边注定是留不下什么人的。”
琉璃夜:“的确。”
珑玉:“就算一时忘情,也会有淡然的一日,就像他对我……而只有那无边无际的天下,才是浪人最后的归宿。”她说着说着,轻轻低下头,墨黑的眼眸看着地面上一片干枯的树叶。“但是人啊,恣意一生,终究还会有累了的时候……”
琉璃夜:“浪人很少会累。”
珑玉:“很少,也就是说还有。”
琉璃夜哑然。
珑玉淡淡道:“如果一个累了的人,连一处歇脚的地方也没有,是不是太过悲惨。”珑玉转过头,看着琉璃夜,风中散发着她身上淡淡的香味。“不只是他,还有你……小弟,阿姊老了,不愿走了,阿姊就等在这里。”
琉璃夜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老么,按年岁来讲,她的确不再风华正茂。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琉璃夜走遍大江南北,阅人无数,他见过那么多貌美如花风情万种的女人,又有哪一个能同珑玉相比。
而这样一个女人,竟然以如此卑微的心态,在这荒山野林里,独自度日。这样想着,琉璃夜心底竟窜出一股火气来。他两步上前,站到珑玉面前,咬紧牙关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
“你不气么!你等了他这么多年,到头来他为了那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连一步都不愿踏入梅月居,你难道不怨恨么!?”
琉璃夜火气冲天,珑玉却丝毫没有受到影响。她静了一会,不知在想什么,琉璃夜从她的目光中,看到了淡淡的水纹。
“他回来了,已经够了……”
珑玉说完,向后退了几步。对琉璃夜道:“我去镇上打些酒,你在这里等着。”
“你……”
珑玉顿了一步,又说了一遍,“你在这里等着。”这一句,话中柔软依旧,却在柔软之中隐含一股不容拒绝的狠戾,琉璃夜似乎是追寻到了过去的记忆,一下子就把嘴闭上了。
送走了珑玉,琉璃夜砸吧一下嘴,摇摇头。
“女人啊……”
没过多久,珑玉提着酒回来,两个浪人见了酒就像濒死的鱼见了水一样,忘我地喝起来。燕孤鸣身上还带着伤,不过风天涯没有劝阻他,珑玉也没有,琉璃夜更没有。
珑玉似乎是知晓他们二人的酒量,打了整整四坛酒。屋子外面,院落中间有一处小石桌,石桌很矮,没有凳子。燕孤鸣与琉璃夜二人坐在地上,一人捧着一坛酒,不停地饮。
院子角落里还有一大块石头,石头面十分平坦,看起来是供练功之人调息打坐用的。放在这里已经有些年头。风天涯不想喝酒,便在大石头上躺着看天。
另一边,珑玉安静地坐在两个浪人的身边,她也不喝酒,只是安静的坐着。
整间院落中,只能听到琉璃夜吵吵嚷嚷的声音,他已经有些醉了,嘴里乱七八糟没有章法地乱说些什么。风天涯一耳朵进一耳朵出,完全没有听出他在说些什么。
另一边,珑玉和燕孤鸣皆是一句话都没有,风天涯没有朝那边看,不过她想也想得到那老燕子一脸的面无表情,冷冷硬硬地饮着酒。
山里静极了,天边的月也亮极了。
即使门口有那惨不忍睹的尸林,关上院门,院子里面的月却一如天涯峰上的静谧。风天涯看着看着,慢慢闭上眼睛。
她喜欢这里。
这里有一股,让她想要留下的气韵。
夜近三更的时候,两个浪人终于醉了。珑玉站起身,将东倒西歪的琉璃夜扶起,琉璃夜嘴里还在嘀咕些什么,旁人听不清,只有珑玉在不停地对他说“好,好……”,就像是在哄没长大的孩子。
风天涯睁开眼,坐起身,看向珑玉。
她一身灰白的衣衫,在月色下,显得更加的飘忽轻柔,好像一阵风就能吹走一样。
珑玉将琉璃夜靠在石桌上,靠稳之后,她又去扶燕孤鸣。她的手很稳,虽然手臂看似纤细无力,可她的手非常稳。只有在碰到燕孤鸣的一瞬间,她整个人不可清见地轻轻颤抖了一下。
却也只颤抖了一下。
再抬眼时,珑玉发现那个小姑娘坐在不远处的石头上,晃荡着小腿,正在看自己。风天涯的圆眼睛在月光下亮晶晶的。
风天涯见珑玉看过来,笑道:“怎么这样看着我。”
珑玉:“你若不喜,便过来自己抬吧。”
风天涯:“我为何不喜哦。”
珑玉看着她,轻道:“他不是你的心上人么。”
风天涯:“不也是你的么。”
珑玉微诧,看着风天涯,一时没有说出话来。
风天涯跳下石头,走到珑玉面前。珑玉比她高一些,她仰起头,从下往上看着她,道:“你喜欢他,对吧。”
珑玉看着面前的小人儿,半响,轻笑道:“心思倒是很细。”
“不不不。”风天涯一边摆手一边摇头,道:“我也是受过高人指点的,不过在那之后,我发现我好像懂了些。”
珑玉:“懂了什么。”
风天涯:“这个哦。”
珑玉:“哪个。”
风天涯:“就是这个哦……”
“呵呵。”珑玉见她天真的样子,忍不住笑出来。她一笑,眼睛淡淡地弯起来,似乎整个夜都跟着温柔了。风天涯呆呆地看着她,道:“你真好看。”
珑玉:“是。”
风天涯嘿嘿地笑了两声,道:“蠢燕真有运气。”
珑玉轻声道:“有别的女人心属他,你不难过么。”
风天涯:“若谁都不喜欢他,我才要难过。”
夜风静静地吹,过了许久,珑玉终于又笑了。她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风天涯的头发,一句话也没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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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一夜大醉,梦醒不知身何处。
或许是赶路太过劳累,也或许是梅月居独有的那份孤凄与宁静,让两个浪人整整醉了一日。
风天涯与燕孤鸣在一间房里,燕孤鸣醒了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了。屋子里没有点烛火,有些昏暗。
燕孤鸣躺在床上,风天涯搬了张木凳坐在床边。浪人醒的时候还有些迷糊,睁开眼睛看见风天涯,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风天涯嘻嘻地笑了两声,伸手从旁边拿过一个油纸包,里面散着热气。她把纸包打开,里面包着三个包子。
风天涯将包子递给燕孤鸣,道:“已经凉了,谁让你这个时辰才醒。”
燕孤鸣看了看包子,手臂撑着床,慢慢坐了起来。风天涯见他辛苦,伸出胳膊搭了把手。燕孤鸣坐起来,接过包子,两口一个,眨眼间就吃没了。
风天涯拄着床边看浪人吃东西,边看边道:“蠢燕,你知道么。”
“嗯?”燕孤鸣刚刚醒过来,声音还带着宿醉的低沉暗哑,懒洋洋的。
风天涯:“我昨夜没怎么睡,一直在看你。”
“……”燕孤鸣最后一口包子咬了一半,听见风天涯的话顿了片刻,才把剩下的吃下去。
风天涯:“你醉的跟死了一样。”
燕孤鸣:“……”
“哈。”风天涯笑了一声,道:“从前我见你喝的比这次多,怎么没有醉得这么厉害。”
燕孤鸣吃了几个包子,肚子里踏实了些,他调整了一下姿势,靠在墙边,眼神平淡又深沉。
“醉了又如何。”
风天涯:“你喜欢醉酒么。”
燕孤鸣伸出胳膊,拉住风天涯的小手,道:“不喜欢。”
风天涯:“那么多人喝酒,不就是为了求醉么,你怎地不喜欢。”
浪人垂眸,一直看着被自己的大手包裹住的小手,随口道:“危险。”
风天涯懂得他的意思。“哦,醉了容易被人钻空子。”燕孤鸣挑了挑眉,算是答复。风天涯道:“可是,从我见到你,你已经醉了好多次了。”
燕孤鸣:“刀剑永远无法真正的醉,诗书才可以。”
风天涯努努嘴,看到自己的手被燕孤鸣来回把玩,道:“好痒哦。”燕孤鸣不语,风天涯又道:“好玩么?”
燕孤鸣这时才抬起眼睛看向风天涯。虽然脸上的伤势未愈,可燕孤鸣已经将头上的伤布全数拆下了,半张脸上满是挫伤,风天涯离得近,那伤痕看得无比清楚。
风天涯抬起小手,挑着没伤的地方摸了摸,道:“来,蠢燕,笑一笑。”
燕孤鸣:“……”
风天涯见他没动静,又道:“现在这张脸实在是太凶了,笑一个,师傅看看能不能好一点一夫两用,寡妃魅天下。”
燕孤鸣偏了偏头,错开风天涯的手,“莫要胡闹。”
“嘿。”风天涯收回手,道:“说正事,等下去珑玉那里换药,药材都已经准备好了。”
“……”燕孤鸣看了一眼风天涯的脸色,复又垂眸,低声道:“丫头,我们离开这里吧。”
风天涯:“为何。”
燕孤鸣默然,他不知该如何同风天涯解释,犹豫间,只听风天涯一声轻笑,她伸出手掌,轻轻擦了擦燕孤鸣的脸颊,道:“不管你如何想,我只会将你平日常说的两个字还于你。”
燕孤鸣看向她,“哪两字。”
风天涯:“无妨。”
“……”燕孤鸣静默,风天涯又道:“在你与琉璃夜睡着之时,珑玉带我看了她采集的药材和炼制的丹药。”
“呵。”燕孤鸣轻笑一声,道:“她的那些个丹药,碰一下就上路了。”
“呃……”风天涯干笑道,“的确是毒居多,不过毒药不分家,只要有材料,想怎么炼制都可以。所以呢……”风天涯拍拍燕孤鸣的肩膀,又道:“所以,你不要想些没用的,专心把伤势养好才是正经。”
燕孤鸣静静地看着风天涯,眼神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意味,风天涯被他看得脸上发热,戳了他一下。“作甚这么看着我。”
燕孤鸣:“怎么,我不能看你么。”
风天涯:“别看了别看了。”
燕孤鸣哼笑一声,胳膊轻轻一用力,将风天涯拉了过来。他们脸挨得极近,彼此嗅到了对方的呼吸。
风天涯身子轻颤一下,道:“你又发什么疯,都要撞上了。”
“要撞,不是还没撞上。”
论欲**,风天涯哪里是浪人的对手。
燕孤鸣的声音低沉嘶哑,一字一句缓缓道来,温热的气息吐到风天涯的脸上,夹杂着他身上的血汗味道,凝结成了一股男人特有的气韵,让风天涯的脸越来越烫。
不过,**风天涯不见得是燕孤鸣的对手,但论武学,风天涯却能将燕孤鸣踩下去。
就在燕孤鸣嘴唇要贴到风天涯的脸上时,风天涯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作死啊!”
“唔――!”燕孤鸣撞到身后的墙上,吃痛地闷哼一声。
风天涯鼻翼微张,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燕孤鸣平复痛楚,抬起头。
风天涯:“你……你干甚这么看着我。”
燕孤鸣:“……”
风天涯看着燕孤鸣,忽然,风天涯注意到什么,眼神向燕孤鸣身下瞟过去。看到什么之后,风天涯瞪大了眼睛,手指颤颤巍巍地指点着浪人。
“伤势未愈,你竟瞎想些什么……静心养伤,静心养伤你懂不懂!?”
燕孤鸣喘息一口气,慢吞吞地坐起来,戏谑地看着风天涯。“每个人养伤的方式都不同,我养伤,便不用静心。”
风天涯:“……”她看着燕孤鸣,看了一会也不知该说什么好,最后白了他一眼,道:“不要胡闹了,赶快起身,我带你去换药。”
燕孤鸣坐直身子,风天涯从一旁的桌子上取来一样东西。
“来,这是珑玉今早去镇上给你买的衣裳,你这件太破旧了,不能再穿了。”
燕孤鸣看了一眼衣服,又转过头看风天涯。
风天涯把衣裳抖开放到边,然后开始帮燕孤鸣脱衣。她手放到腰带上,解了一半就停下了。燕孤鸣:“怎了。”
风天涯眨眨眼,看向燕孤鸣,另一只手朝他下面指了指。
燕孤鸣慵懒道:“怎了。”
风天涯瞧他那样子,哈地一声,道:“没事。”
解开腰带,风天涯将他外衣脱下。刚一脱下风天涯就皱起了眉头。
“现在伤了快一月了,能碰水么。”
燕孤鸣:“你想如何。”
“你说如何。”风天涯道,“当然是给你这只老燕子涮涮毛。”
燕孤鸣随意道:“你想洗便洗好了,我的伤势无碍。”
“好。”风天涯点点头,道:“那我就去烧些热水了,你在这里等着我,我很快就回来。”
说完,风天涯转身欲离开。岂料刚一转身就被燕孤鸣从后面揽住了。
风天涯笑道:“别闹哦,师傅说了很快回来。”
“不用热水。”
“嗯?”
燕孤鸣道:“不用热水,你跟我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风天涯扶起燕孤鸣,出了屋,院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凉风吹过,燕孤鸣还开着的衣衫随风飘荡起来。风天涯道:“珑玉去山里采药了,琉璃夜该是还没有醒。”
燕孤鸣手指了一个方向,道:“朝那边走。”
风天涯顺着燕孤鸣手指的方向,一路向前。此时天色已经渐渐暗下来,山林中蒙上了一层青黑色的湿气。
走了一会,便没有山路了。
风天涯看着前面一片树林,对燕孤鸣道:“还要往前走么。”
“嗯。”
风天涯点点头,扶着浪人小心翼翼地穿过树林。林中枝杈繁茂,风天涯走得很小心。又过了一会,他们走出了树林。
就在步出树林的一刻,风天涯抬起头,看见眼前之景,她轻呼了一声。
只见树林下方不远处,一汪雾气腾腾的白泉沉静处在开阔的山壕中央,月色照耀,泉水飘渺而银白。
“哇哦。”风天涯看到这景色,笑了出来。“了不得,是温泉哦。”
“嗯。”
“走,我们去看看。”
风天涯拉着燕孤鸣往下走,来到温泉旁,她让燕孤鸣坐到一边。“我先去看看。”
燕孤鸣:“不用查看,这水温刚好可以沐浴。”
风天涯:“你之前来过?”
“……”燕孤鸣低下头,道:“来过。”
风天涯戏谑道:“同谁来的。”
燕孤鸣无奈地一抬眼,道:“丫头……”
“好了好了,我不同你说笑了。”风天涯走过来,要帮燕孤鸣把衣裳脱下。燕孤鸣伸手一拦,道:“我自己来吧。”
燕孤鸣只脱了上衣便下了水,温泉不深,他靠在泉边看着水里扑腾来扑腾去的风天涯。
风天涯本是要帮燕孤鸣沐浴,但奈何碰见温泉,玩心大起,没在岸上待多一会便也下了水,她没有脱衣,就那么直挺挺地在水里玩得不亦乐乎。
“哈哈。”风天涯从水里哗啦一下出来,站到燕孤鸣的面前,“蠢燕!”
“嗯?”
“没事,师傅叫叫你哦,哈。”风天涯往上一蹦,又要扎向水底。忽然,燕孤鸣伸出手臂,将蹦了一半的风天涯揽了过来,风天涯一时不稳,被他整个带了过去。
燕孤鸣将人按到泉边,自己翻身欺了上去。
“蠢燕……”
燕孤鸣手指勾着风天涯的下巴,轻轻抬起来,声音沙哑道:
“我的名字,你想随便叫叫就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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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第七十一章
“我的名字,你想随便叫叫就完了?”
燕孤鸣身子压着风天涯,风天涯被那结实坚硬的胸膛紧紧贴着,浪人的目光闪烁不明。过了一会,风天涯渐渐平静下来,她挑起一边眉峰,调笑道;
“要么,你待如何。”
燕孤鸣:“你觉得呢。”
两人一来一往,你问一句,我问一句,慢慢悠悠谁都不往下说。夜越来越深,月也越来越亮,此地无风,那温泉里蒸腾的热气便飘忽地向上,在远处看得久了,就好像是天边的云落了下来。
泉中两人紧紧贴着,双眸隔着朦胧的水汽,将对方烙进心中。
这样的相持,到底谁先认输。风天涯知道,燕孤鸣更知道。
没过多一会,风天涯感觉到什么,笑嘻嘻地轻声道:“蠢燕哦。”她这一句,话尾轻挑,就像是轻拨了胡琴的小弦,声音在燕孤鸣的耳朵里来回地转圈。
燕孤鸣腹下一片燥热。风天涯见他下颌坚硬,笑了一声,道:“这么用力作甚,别把牙咬碎了。”
燕孤鸣瞧她那得意的小样,心里再也按捺不住,他脚步微微向前,这下便与风天涯一点隔阂都没有了。
“我说过没有,再有下次,我就不一定收得住手了。”
“啊,让我想想。”风天涯故意将头抬起来,双眼望天,小嘴微张,好似真的在回忆一样。
“你……”
“对。”风天涯想了一会,又把头低下来,做认真状地同燕孤鸣道:“你的确说过。”
燕孤鸣:“……”
他看着风天涯,半响,扯着嘴角冷笑一声,道:“小丫头,你真当我拿你没辙了是么。”
风天涯也跟着笑了,她抬起一只手,在浪人腰上掐了掐。
“有辙就拿出来瞧瞧哦。”
她这一句刚说到一半,燕孤鸣便已经压上来了。风天涯被他手臂一挽,从水里捞了出来,上半身铺在泉边的石头上,那石头被温泉常年冲刷,平滑又温热。
燕孤鸣个头极大,站直身子便能俯视地看着躺下的风天涯。
风天涯躺在石头上,浑身像没有骨头一样,脸上也是笑眯眯的。浪人低着头,风天涯看不清他的容貌,山间夜色昏稠,只能照出浪人那一圈迷糊的轮廓。
浪人的头发胡乱绑着,大部分都披散下来,滴着水滴,结扎在厚实的肩膀上全文阅读姐妹花的贴身保镖。
因为昏暗,风天涯看不见他脸上那些伤痕,只有那无论如何也隐藏不了的断臂,在月色下,如此的突兀。
他的身材如此魁梧,如此结实,就像隐于深山老林中的山鬼一般。
只不过,风天涯心想,山鬼不会像他这样孤戚。一个人究竟走了什么样的路,才能有这样一幅――即使只看着剪影,便能感受到无边苍茫冷漠的模样。
风天涯轻轻一笑,开口道:“蠢燕子。”
燕孤鸣不语。
风天涯伸出一根手指,朝他弯了弯。“你挡住月亮了,下来哦。”
她朝他微笑的一瞬间,浪人的眼底温热了。
相抵的唇角,相缠的软舌。荡的谁的心酸,睨的又是哪家的风情。
浪人的手一层一层地褪下风天涯的衣裳,少女的身体在温泉的浸泡下,泛着红润的光泽。燕孤鸣牙齿轻轻抵着风天涯的下颌,将她的头抬高,再一丝一丝地向下。
风天涯感受到燕孤鸣缺失手臂的不便,她抬起手,从后抱住浪人,她没有用多大的力气,可已经足够让燕孤鸣松开手也不会倒下。
燕孤鸣察觉风天涯的动作,嘴唇停在她的脖颈后,声音沙哑道:“怎么,腾出我的一只手,是想让我碰哪里。”
他离得太近,那声音仿佛不是说出来的,而是在风天涯脑中自己产生的。
“鬼……鬼知道你想碰哪里。”
“呵。”燕孤鸣嗤笑一声,手从风天涯胸口处慢慢下滑。风天涯常年习武,腰腹虽然纤细,但却很结实。而再向下,风天涯双腿轻颤,燕孤鸣的手掌虽无力紧握,却仍旧能整个张开,他手掌宽大,在风天涯的腿根处轻轻抚摸。
没一会,燕孤鸣手指向内,在那隐秘之处来回挑拨。燕孤鸣手指本是无力,可这点软弱轻柔的力道用在此处却是刚好。
风天涯身子微微抖起来,随着燕孤鸣手指的韵律而喘息。
没一会,燕孤鸣手指一弯,慢慢抬了起来,拿到风天涯面前。双指相互一蹭,那其中的湿滑绸腻感受得清清楚楚。
风天涯看着,面红耳赤道:“你……你作甚。”
燕孤鸣抬起头,垂眸看着她。浪人虽动情,可他毕竟红尘来去诸多次,要比什么经验都没有的风天涯镇定的多。
他眼眸中带着调笑,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你不是想喂我药么。”燕孤鸣开口,声音缓慢而嘶哑。“来哦。”
说罢,手指一转,在自己坚实的唇角便轻轻摇动,晃晃荡荡之间,舌尖在手指上一划,就好像那些嗜杀的江湖客在舔舐自己兵锋上的血迹一样,在冷漠之间享受。
这景象,饶是风天涯心再宽也受不住了。
“燕孤鸣!你这是……你疯了是不是”
浪人挑起她的下巴,低声道:“又叫我的名字?”他俯□子,高挺的鼻梁在风天涯的脸上蹭了一下。
“是你让我吃药养伤的。”
“我!”风天涯怒道:“我是让你吃药,谁让你吃……吃……”风天涯说不出,她不知道这是什么,就算知道,她可能也说不出。
燕孤鸣支着手臂,看着风天涯,道:“这个药比那些草管用多了。”
风天涯瞪着眼睛,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憋得无法,眉眼纠结到一起,大叫了一声――
“啊――――!!”
“哈。”燕孤鸣被她逗得仰起头大笑一声。
风天涯叫完,看向笑起来的燕孤鸣。在风天涯的记忆里,燕孤鸣很少会笑,即便是笑,也是冷笑假笑皮笑肉不笑。而就算有过真笑,也是浅尝辄止,清清淡淡。
像这样的开怀大笑,风天涯第一次见到。他这一笑并不足以洗去一身沧桑,可是却能在这沧桑之中,添加了一丝柔情,能在这条漫无边际的血路上,刮一丝的暖风。
风天涯也笑了,她埋下头,伸出手,轻轻环抱燕孤鸣的腰身。
这是一个动作,也是一个邀请。燕孤鸣风月里来去数十年,自然比谁都懂。
他解开腰带,轻附上去。
无人曾教**,只怪当时情深。
月色当下,风萧过后,燕孤鸣有些牵动身上的伤势,自己在靠着岸边休息。另一边,风天涯还是很有精神,她自己滑到水里,在温泉里游来游去,时不时来到燕孤鸣这边,朝闭目休息的燕孤鸣脸上洒水玩。
浪人慵懒地躺着,懒得理她。
终于,风天涯自己也累了,她游到燕孤鸣身边,燕孤鸣自然地抬起手臂,将她搂了过来。风天涯靠着浪人的胸口,仰头看天。
天边一轮月,白亮得惊人。
“难得见你这么安静。”
风天涯转过头,浪人虽然开口了,却依旧闭着眼睛。她躺了回去,懒洋洋道:“蠢燕哦。”
“嗯。”
“以前,你同珑玉也经常来这里么。”
燕孤鸣睁开眼,不自在地动了动,犹豫道:“丫头,我……”
风天涯语气倒还是很平常,“怎了。”
燕孤鸣:“我……我和她从前的确来过这里。”
风天涯转头看他,噗嗤一声笑出来,道:“说话怎么忽然有气无力了。”
“丫头……”
风天涯淡笑一声,道:“蠢燕,我比你更喜欢她,你放心好了。”
燕孤鸣:“……”
风天涯躺了回去,接着道:“你可知,来到这里之后,看到梅月居,看到琉璃夜和珑玉,我觉得踏实了很多。”
燕孤鸣:“是么。”
风天涯:“是哦。”
燕孤鸣嗯了一声,没有说话。
“真好。”风天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让这清凉的夜在身体周转一圈,又缓缓吐出。她仰望夜空,心胸如同天际一般开阔透彻。
“你有一个真正的落脚之处,真好。”
一个真正可以落脚的地方,一个真正愿意等你的女人,一个算不上朋友的朋友。
还有一座幽静的山,一片飘舞的梅林,一轮亮白的月。
这些能让你埋在心底的东西,对我而言,同样深刻。而比起这些,那些无谓扰心的小小妒忌,又能算得了什么。
“呼呼。”风天涯想到这里,嘻嘻的笑了两声,道:“蠢燕,我有些怕了。”
燕孤鸣:“你怕什么。”
风天涯手指圈着燕孤鸣的一缕头发,来回转着。
“我看书上讲,‘物极必反,否极泰来。’好日子过得太多,是不是会出问题哦。”
“呵。”燕孤鸣轻笑一声,道:“你觉得,我们好日子过得太多了?”
风天涯:“是哦。”
燕孤鸣动了动,风天涯以为他不舒服,自己坐起来。燕孤鸣拉住风天涯的手臂,将她转过身,面对自己。
“怎了?”
燕孤鸣不语,只是同她面对面待着。风天涯看着面前的静默残缺的身影,看着看着,渐渐无言了。
这时燕孤鸣才开了口,声音随意,带着些自嘲。
“丫头,你不用担心,‘好日子’从来离我就很远。”
风天涯听着,心里一酸,她身子向前,将浪人整个抱住了。燕孤鸣一动不动,任由她抱着。
“你这只蠢燕子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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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第七十二章
又过了一会,风天涯与燕孤鸣披上衣裳,按着原路回去了。
回到梅月居,院子里依旧安静非常,一个人也没有。但是主屋却是亮着,昏黄的微光透着薄薄的窗子,在漆黑一片的山间,显得分外的柔和。
风天涯扶着燕孤鸣回到自己的屋子,燕孤鸣坐在床上,风天涯对他道:“你在这里等我,我去问珑玉看看有没有什么吃的。”
“好。”
风天涯走出屋子,朝珑玉的房间过去。她站到门口小声叫了叫珑玉的名字,却听到了琉璃夜的答话。
“小美人,进来哟。”
风天涯推开门,发现珑玉不在,只有琉璃夜一个人坐在桌边,桌子上放着一盆烧好的菜,琉璃夜捧着饭盆大口大口地吃着。
“珑玉呢?”
琉璃夜:“炼药去了。”
风天涯点点头,也跟着坐到桌边,看着那盆菜,道:“这么大一盆,你吃得下么。”
琉璃夜嘿嘿地笑了两声,道:“本来吃不下,可是见了你之后胃口大开,变成吃得下了。”
风天涯不理会他的玩笑,接着道:“这哪里是一个人的分量,你先吃着,我去拿个碗来盛走一些。”
“喂喂喂。”风天涯站起身,琉璃夜也不吃了,挺起胸叫风天涯,道:“你们都当小爷说话是耳旁风哟。”
风天涯没回头,但还是摆了摆手,敷衍道:“哪有哪有。”
“嘁。”琉璃夜也不吃了,手肘支在桌子上,手掌托着下巴,朝风天涯离开的方向看着。“这些个女人,眼睛都是长在脚上。放着小爷这么俊俏潇洒的男人不爱,偏去喜欢那头顽固的笨牛,真真有够蠢。”
没一会,风天涯捧着一个饭盆进来。
“哟,你吃完了?那正好,剩下的都给我吧。”
“喂喂,谁跟你讲小爷吃完了。”琉璃夜一手支着头,一手按住饭盆。“小爷没吃完,小爷才刚刚开胃了而已。不过,话说回来――”琉璃夜语气一断,纠缠着眉头审视风天涯,缓缓道:“话说回来,小爷怎地觉得看你有些不同了。”
风天涯:“什么不同。”
琉璃夜邪魅一笑,道:“好像,长大了一些。”
风天涯:“……”
琉璃夜吊着眼梢,满眼都是欲笑还无。“小美人,怎样,小爷从来没有走过眼。”
风天涯:“你就这么无聊?”
琉璃夜晃晃脖子,将脑袋转了一圈,脖颈嘎嘣嘎嘣地响。“你说对了,小爷无聊,小爷真无聊。所以美人,你要不要陪我玩一玩,我知道珑玉藏酒的地方,我们喝一壶去怎样。”琉璃夜说完,觉得自己的提议极好,他往前探探身,又道:“小美人,你要是陪我喝酒,我以后就不再调笑你了[hp]v有所“鼠”。”
风天涯把空饭盆往桌子上一放,好整以暇道:“你若真闲得无趣,就去找珑玉给她打打下手。”
琉璃夜:“珑玉炼药时旁人最不喜旁人靠近,我若去闹她,她生起气来我可是会被吓破胆。”
“吼。”风天涯挑眉,道:“若是她生起气来你会破胆,那我生起气来你可是会破脑哦。”
琉璃夜:“……”
气势被压,琉璃夜一时气恼,他拍了一下桌子,啪地一声站起来。
“你真当小爷怕了你!?”
风天涯趁他拍桌子的功夫,手往前一伸,把那饭盆捞了过来,转过身,边走边道:“别激动别激动,我说着玩而已,告辞了。”
“哼!”琉璃夜冷哼一声,声音到了最后,却是呵呵地笑了出来。“趣味的丫头,那老燕子福祸一起来了……”
风天涯从琉璃夜这里出来,转身便回到自己的屋子。
燕孤鸣在刚刚那段时间里点燃了火烛,又自己将新衣裳换好,风天涯进屋时正站在地上背对着门口系腰带。
昏暗的油灯下,燕孤鸣的身材显得更为高大了。而刚刚沐浴过后,浪人的头发绑起,血腥也淡了下来,整个人显得活泛不少。
风天涯一进屋就看见他的背影,她关好门,靠着门板调笑道:“前面那位壮士,回个头看看来。”
燕孤鸣转过身,看向风天涯,漆黑的目色在油灯的衬托下显得有些柔和。
风天涯啧啧两声,道:“这是哪家的武生,好辣的身段。”
燕孤鸣:“你这是在做什么。”
风天涯往前两步,走到燕孤鸣身前,把饭盆往桌子上一放,转手覆在浪人的胸膛上。
“这么宽的胸,这么窄的腰,这么阔的背,这么长的腿,壮士浑身好结实。”
燕孤鸣:“再摸,我就不保证接下来了。”
风天涯:“怎样。”
燕孤鸣往下一摊手,揽住风天涯的腰,往自己身上一带。风天涯与他紧紧相贴,自然感受到了他身上的热气与躁动。
“如何,还要再摸么。”燕孤鸣低下头,声音低沉。“我不介意你再摸下去,夜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风天涯在燕孤鸣的怀抱里抬起头,虽然身上还有伤,不过燕孤鸣的精神很好,风天涯仰着头,看了一会又低下头,叹了口气,道:“唉,脖子酸了。蠢燕,你好久都没有这么直直地站在师傅面前了,我好不习惯。”
燕孤鸣轻笑一声,没有说话。
风天涯听着他的笑声,感受着他胸口淡淡的颤动,道:“今日就不再往下摸了,待壮士养好伤再说吧。”
燕孤鸣:“伤势已经无碍了。”
“我说无碍才是真无碍。”风天涯从燕孤鸣的怀里出来,拍拍他的肩膀,道:“你说的对,夜还很长,日子还很长,我们还有很多的时间。至于现在,先把肚子的问题解决了。”
吃过饭,风天涯伸了个懒腰,把桌边一早就放着的一碗黑乎乎的药汤端过来,道:“来,蠢燕,喝了这个就歇下吧,这是珑玉之前准备好的。”
燕孤鸣也没接,直接就着风天涯的手将药汤喝下。喝完了药,燕孤鸣与风天涯双双躺到床上。这间房本就是珑玉为燕孤鸣准备的,所以床很宽很大,现在躺两个人也不觉得拥挤。
风天涯睡在燕孤鸣的左手边,拉扯着他的手,渐渐入睡。
夜,很深。
燕孤鸣喝下的药汤带有安眠的作用,所以他睡得很沉。
风天涯也睡着了。但是,她却睡得很浅,睡得依旧保持了一个武人的直觉。
所以,当门外有那么一点点的动静的时候,风天涯便醒了。那声音很突兀,却也突兀的奇怪。风天涯睁开眼,几乎是一瞬间便清醒过来。她转过头,看了看睡得沉沉的燕孤鸣,轻轻起身。
门外有人。
这是风天涯的第一感觉。
门外有一个外人。
这是风天涯第二个感觉。
她虽与珑玉和琉璃夜谈不上相熟,但却有自信可以分辨出他们的气息。门外之人不是他们二人之一,那唯一的解释――
“艳楼终于找对地方喽。”风天涯心中默道。她起身,穿好鞋袜,不急不缓。
说实话,风天涯此时心中没有多少紧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平淡。她穿衣穿袜,整理出屋,就像是去迎接一个朋友。
她之所以不紧张,一是因为她内心对自己抱有绝对的自信。二是她觉得来的人,并没有带有敌意,就像方才门外的一点点动静,也是谨慎之中带着点试探,完全没有杀意。
风天涯走出屋,院落中非常安静,珑玉和琉璃夜都睡下了。门口的人已经离开,现在山中漆黑一片,风天涯目力奇佳,也只能勉强分辨出窗框上一个小小的印记。那印记是一道划痕,指向一个方向。
风天涯脚步放缓,悄无声息地潜入山林之中。
大约走了一刻钟,风天涯看到地面上已经有了明显的脚印,她放慢速度,在一棵参天巨树下,她看到一道人影。
风天涯走过去,走得近了,看清来人是个三十左右的男子,弯腰驼背,瘦瘦小小,脸上带着笑意迎接她。那模样看着不像杀手,倒像是哪家酒楼的掌柜。
风天涯:“不是酆都哦。”
来人点点头,“不是酆都不是酆都,在下穆天机,姑娘有礼了。”
风天涯:“……这么有礼貌?”
穆天机点头哈腰,赔笑道:“深夜打扰姑娘休息,穆天机实在抱歉。”
风天涯上下看了看他,又瞧了瞧四周的动静,随后道:“周围没有伏兵哦。”
“没有伏兵没有伏兵,岂敢冒犯姑娘。”
风天涯看着穆天机,道:“酆都不是对我下了那个什么什么令,现在派你这种根基的人来此叫战,怎么,艳楼没人了么。”
穆天机干笑两声,道:“在下武功浅薄,自然不敢在姑娘面前逞能。”
风天涯皱眉,声音也开始有了寒意。“一味示弱,是何用意?”
穆天机连忙摆摆手,道:“姑娘切莫误会,在下今日来此,实是为了解双方纷争而来。”
“解双方纷争?”风天涯将穆天机上下打量一番。穆天机身材并不高大,甚至有些消瘦,面容在夜色下看不清晰,只隐约能看出他面色端正,像个面善之人。另外,纵观他说话的气韵和手脚动作,风天涯实在是不觉得他是身怀高深武功之人。
“恕我直言。”风天涯挠挠脸,道:“若想谈仇谈纷争,艳楼是不是该出一个有点分量的人来。”
穆天机眨眨眼,道:“姑娘,在下是有分量的。”
风天涯伸出手指,勾了勾。
“有分量,就拿出来看看。”
说罢,真气流转,暗藏周身。地面枯叶轻轻摆动,气氛不寻常了。
“慢……慢着!”穆天机见风天涯要动手,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个什么东西来。
“嗯――?”风天涯收回手掌,看向穆天机伸出来的手。
穆天机的手中拿着一块玉牌,风天涯看清玉牌上的字,又看了看穆天机。
“不是吧。”
穆天机:“怎么,不可么不像么不信么。”
风天涯收回手掌,努努嘴道:“……酆都的品味倒是真独特。”
穆天机干笑两声,道:“楼主是朝廷任命的,副楼主也是朝廷任命的,这与酆都的品味无关。那么现在……”
穆天机,或者说是艳楼副楼主,收回玉牌,对风天涯道:“风姑娘,现在,我们可以接着谈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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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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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
穆天机:“那么现在,我们可以接着谈了么。”
风天涯扑腾扑腾自己的衣裳,点点头道:“好啊,你想谈什么,说吧。”
穆天机:“风姑娘是聪明人,在下也不需拐弯抹角,刚才在下说过,此次前来,是为了解双方纷争。”
“呵。”风天涯轻笑一声,道:“你有办法?”
穆天机:“是没有办法中的办法。”
风天涯晃晃悠悠地四下乱走,低着头看着地面上稀松的枯叶,一脚踩上去便落下一道印记。风天涯语气平淡道:“我要事先同你讲好,不管你的办法是什么,想要我们让步是不可能的。”
“我们,”穆天机重复地念了一遍,点点头道:“在下斗胆揣测,姑娘虽说‘我们’,可端指的还是那名浪人吧。”
风天涯斜眼看他,道:“他与我没有任何区别。”
穆天机:“若当真一丝区别也无,那在下今日也不会来叨扰姑娘了。”
“嗯?”
风天涯敏感听出他话中还有其他的意思,她挑着眉头看着穆天机。后者面目和善,只像平常交谈,看不出恶意。风天涯哼笑一声,道:“你这张脸,倒是将所有的算计都掩盖住了。”
穆天机无奈地淡笑道:“风姑娘,你对在下的戒备在下可以理解。不过,就算同样出自一个势力,每个人也都有自己的脾性。而如果在姑娘眼中,穆天机看上去还算是个可交之人的话,在下希望姑娘可以放下戒备,与我一谈。”
风天涯抬起头,面无表情地看了穆天机一会,最后长舒一口气,两脚一交叉,盘腿坐到地上。
“好吧,你说吧。”
穆天机见风天涯如此,脸上也轻松起来,他向前两步,坐到风天涯的对面。风天涯看着他坐下来,问他道:“你都知道么。”
穆天机一愣,随即了然地点点头,道:“如果风姑娘指的是楼主与那位浪人的事情,在下是知道的。”
风天涯面色不变,紧接着问道:“那天你在么。”
穆天机顿住。他看向风天涯的眼睛,她的眼神有着与这个年纪不相符的沉稳。夜色下,风天涯的眼睛像是结了薄薄的一层霜,透亮之间又显得颇为寒凉。
风天涯的话,看似没头没尾,每句只有一半。但是穆天机却是清楚地明白她说的是什么,指的是哪一天。
“是的,那一日在下也在场。”
风天涯毫不意外地扬了扬下巴,缓道:“哦,原来你也在场。”
穆天机道:“风姑娘,有些话在下不知当讲不当讲。”
风天涯:“不当讲。”
穆天机:“……”
风天涯咳嗽两声,道:“算了,你讲吧。”
穆天机道:“这世上的恩义情仇,皆是一环套着一环,姑娘与浪人交好,楼主斩断浪人的胳膊姑娘心中有恨是理所应当,可是――”
“我知道。”
穆天机话说了一半便被风天涯打断了,她眼眸垂着,看着地面上的一根小草。那根草一直熬到现在这个时节,它看起来已经残破不堪了,可是那剩下的一点草根,却是怎么也不肯枯败。
风天涯喃喃道:“我知道,你要说的,我都知道。”
穆天机静静地看了她一会,低声道:“风姑娘果然是明白人,在下也无须多言了。”
风天涯:“我是明白人么。”
穆天机淡笑道:“其实,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明白人,那些不明白的,只是故意装着不明白罢了。”
明白有什么好。风天涯看着地面,忽然想起了樊珑丽珈,想起了蝉岳。他们都是明白人,可是最后又有何种结果。
倒不如学学家中的那个蠢人。
风天涯心道,学学他,那个什么都不明白――或者说是什么都装着不明白的人。那个一心只会向前走,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顾的人。那个苍茫地活着,就算最后一无所有,伤痕累累,也能在尽头大喊一句“我不管!”的人。
想到这,风天涯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穆天机:“姑娘?”
风天涯笑道:“你说,为何要做明白人。”
穆天机:“为了能再有一个机会。”
“哦?”
穆天机的脸在黑暗中看不清楚,他的容貌平平常常,目光也非是像其他武人那样凌厉。也许是因为修为的缘故,他的声音并不像酆都和浪人们那样底气十足,可是他的每一句话,都说得清清楚楚。
“给他人一次机会,也给自己一次机会。”穆天机道,“风姑娘,你可知。在你刚刚打断在下说话,说出‘我都知道’四个字时,就已经给了我们机会。”
风姑娘:“你们?”
穆天机:“姑娘给楼主机会,便是给整座锦兹楼机会。”
风天涯:“刚刚不还说楼主和副楼主都是朝廷任命的,互不相干么。”
穆天机无奈地看着风天涯,风天涯撇撇嘴,“好了好了,我不计较这个便是了。”说完,她忽然问穆天机道:“平日里,你常见到酆都么。”
穆天机:“不,在下多在朝堂,平日里见他的次数不多。”
风天涯:“你觉得,他是什么样的人。”
穆天机想了想,道:“楼主是个孤儿,六岁时被镇边大将军收留,在将军府中习武。后来圣上要整顿江湖上的势力,便组建了锦兹楼。楼主也被潜派过去,他一十六岁的时候做了锦兹楼的主人,到现在已经快二十年了。”
风天涯:“镇边大将军,是叶淮山的父亲么。”
“正是。”穆天机道,“因为叶将军的武功也是由他的父亲传授,所以楼主也算是叶将军的师兄了。”
风天涯:“叶淮山是用枪的,为何酆都用刀。”
“呵。”穆天机笑了一声,道,“世间百般兵器,酆都独爱黄泉。”
风天涯回忆酆都,第一个想到的不是他那细长冰冷的眼眸,还有那目空一切的神色,而是那个埋伏的夜晚,酆都挥动黄泉斩杀皮脸人的画面。
当他出刀的一瞬,也同时带出了一股气――一股浓浓的冷艳与绝望之气。其实从那一刻起,风天涯就已经将酆3gnovel.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都与黄泉视为一体了。
“你知道么,其实,我并不讨厌酆都。”风天涯轻轻道。
穆天机笑道:“难得碰到一个不讨厌他的人。”
风天涯:“单纯从武者的角度讲,我非但不讨厌他,还很敬重他。”
穆天机:“楼主的武艺的确让人佩服。”
风天涯:“但是他又与其他的武人不同。他的身上藏着一些很沉重的东西,那是其他武者所没有的。”
穆天机:“姑娘知道那是什么吗。”
风天涯仰起头,看着“小说领域”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参天的大树,淡淡道:“一个字来讲的话,也许是忠吧。”
“第五文学”看最新章节穆天机抬眼,静静地看着她。
风天涯透过枝杈,望向辽阔的天际。
“他不是好人。他的武艺,他的刀法,全部是残忍狠辣不留余地的。这个人本该做个顺我者昌逆我者亡的邪教头头,可是现在却是朝廷的爪牙。但即便如此,我也丝毫没从他的身上看到背叛的影子。忠诚是他的枷锁,他自己套给自己的枷锁。”风天涯转动了一下脖子,接着道,“不过,这也是我不讨厌他的原因。”
一整晚,直到风天涯说完这段话,穆天机的神色终于有些变了。他怔怔地看着风天涯,半响没有说出话来。
夜凉凉的,风轻轻的。穆天机低下头,用那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的声音,说了一句――
“多谢。”
风天涯没有回话,还是睁着圆眼睛看着天。究竟这句感谢她有没有听到,也许只有她身旁的青松才知道。
又过了一会,风天涯坐了回来,对穆天机道:“闲话说了这么久,也该谈正事了。说吧,你来此的目的。”
穆天机:“那在下便直说来意了。风姑娘,楼主想请你帮一个忙。”
风天涯匪夷所思地哦了一声,“酆都哪来的自信,现在这般田地还来要我帮忙。哈,你们艳楼倒是有趣,说说吧,让我帮什么忙。”
穆天机:“保护一个人。”
风天涯:“谁。”
穆天机:“叶将军。”
“……”风天涯小嘴一嘟,淡淡道:“是叶淮山,他在哪里。”
“在将军府休养。”穆天机又补充道,“还有番疆毒首卿士樾,也被关押在将军府的地牢里。”
风天涯脑子里千回百转,最后看了看穆天机,试探地问道:“他来过么。”
她莫名其妙地一问,穆天机却毫不意外地摇摇头,道:“还没有,所以楼主想请姑娘帮忙。叶将军身上的余毒未净,现在不能动武。”
风天涯轻嗯了一声,眼珠子瞟来瞟去,手指头也是无意识地挠着脸。她支支吾吾道:“那个……可能酆都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刀首他啊……”
穆天机一笑,道:“是被风姑娘救走的。”
风天涯惊异道:“你知道?”
“知道。”
“那你们为何还……”
穆天机道:“实不相瞒,一开始的时候,在下也有过顾虑,可楼主同在下说了一句话――‘若要那小姑娘杀人,就算对方是个恶贯满盈的强盗,她也未必能完成。但若要她救人,那即便对手武艺决绝,她也是十拿九稳的。’”
“……”风天涯听完,不屑地嘁了一声。
穆天机:“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风天涯瞪着眼睛叫道:“见谅什么,你们吃定了我一定回去么。我还偏就不去!我就不去了你拿我如何!?”
穆天机尴尬道:“还请姑娘看在与叶将军往日的情分上――”
“什么情分?”风天涯龇着牙,纤细的手指头上上下下,隔空戳着穆天机。“我现在是有家室的人,除了那蠢人,我跟谁都没情分!”
“是是是。”穆天机连忙道歉,“是在下口误,是在下口误了。”
“哼。”
穆天机:“姑娘……”
“不去!”
“……”
“风姑娘……”
风天涯抱着手臂,道:“酆都呢,酆都他人呢,你们楼主神通广大,保护自己的师弟肯定不在话下了。”
穆天机犹豫了一下,轻声道:“其实,楼主他现在并不在中原。”
风天涯:“什么?”
穆天机自嘲地笑了两声,道:“本来这些话,说出来是要杀头的,但今日在下还是想告诉姑娘。”他抬起头,看着风天涯,“半个月前,楼主被圣上派去番疆,执行任务。”
“……”
风天涯愣住了。“酆都在番疆?”
穆天机:“祭司在番疆的地位不亚于番王,樊珑丽珈被斩首示众,番疆上下激愤,那个时候番王就已经开始整兵了。”
风天涯哼哼两声,“让你们随便杀人。”
穆天机摇摇头,道:“番疆与中原迟早会有一战,只是早晚的事情。斩杀樊珑丽珈是圣上做的决定,现在这个结果正是圣上和叶将军想要的。”穆天机抬起头,看着风天涯道:“盛怒之下,漏洞百出。没有樊珑丽珈,这场战争中原必胜。而经此一役,吾皇也将开疆扩土,一展宏图。”
风天涯看着地面,没说话。
穆天机道:“如无差错,一月以后将是决战。番王自然也知晓叶将军的重要,据探子回报,前不久番王派出了番疆精锐杀手,潜入中原刺杀叶将军。风姑娘,叶将军此时绝对不能出事。他若死,此战也将有变数。”
风天涯静了一会,对穆天机道:“你刚刚来时,曾经说是为了解双方纷争而来,那条件便是互利互惠的。如果我答应你们保护叶淮山,酆都拿什么来换。”
穆天机:“机会。”
“又是机会?”
“是。”
“什么机会。”
“让浪人杀他的机会。”
“……”
风天涯调整了一下坐姿,在枯叶上面坐得笔直笔直。“总算说到一个我感兴趣的,仔细说来听听。”
穆天机道:“锦兹楼的势力非姑娘所能想象,恕在下直言,就算姑娘武学登天,也不一定有机会杀掉楼主。而且,就算姑娘找到了万分之一的机会,杀掉了楼主,可姑娘和浪人此生都要面临锦兹楼的追杀,不死不休。”
“哼。”风天涯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穆天机接着道:“所以,在下才与姑娘谈这个机会。楼主让在下告知姑娘,如果此次姑娘愿意帮忙,那三个月后,楼主会给你一个私下决斗的机会。”
风天涯:“哦,二对一?”
穆天机道:“是。”
“他若死了怎么办。”
穆天机轻笑一声,道:“若楼主真的死了,在下会处理好一切,姑娘不会有后顾之忧。”
“哈哈。”
风天涯大笑两声,拔地而起。山间夜风呼啸而过,蹭得风天涯的双眸亮如鬼魅。“酆都当真是活够了,既然如此,那我们夫妻便向他讨债了。”
穆天机:“那叶将军……”
“风天涯誓必保下。”
穆天机站起身,朝风天涯行了一礼。“多谢姑娘。”
风天涯摆摆手,“道谢不必,只盼你今后不要恨我。”
穆天机:“倘若此战真的万无一失,在下对姑娘感激还来不及,何谈怨恨。”
“你记住今天的话。”
风天涯转身欲离开,刚走两步,忽然想起一事。转头道:“对了,我还有一件事要问你。”
穆天机:“姑娘请讲。”
风天涯:“有一柄剑叫血燕,是浪人的随身佩剑,在艳楼么。”
穆天机:“在。”
风天涯点点头,转过身往回走。风送来她最后一句话――
“决战那日,叫酆都把那柄剑一起带着。”
穆天机看着她的背影,轻道:“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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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4
回到房间,燕孤鸣依旧睡着。
风天涯来到床边,拄着下巴看着他“小说领域”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因为伤势渐渐好转,浪人的气息很沉很稳。风天涯伸出手,在他脸的上面虚虚地勾画几下。燕孤鸣的脸轮廓分明,下颌坚实无比,鼻梁也十分高挺,风天涯最后在他的鼻尖上轻轻一点,无声地笑了。
清晨,药效一过,燕孤鸣清醒得很快。他睁开眼看了看身旁,风天涯已经不在了。
燕孤鸣随手拿起一件衣裳,披在肩上,推门而出。
门口,风天涯正坐在院落中的巨石上发呆。
他一出来,风天涯就转了过来。
“你醒啦。”
“嗯。”燕孤鸣懒散地靠在门边,看着风天涯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风天涯抻着脖子,道:“练功。”
燕孤鸣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风天涯:“你怎么不问我练什么功呢。”
燕孤鸣:“你练什么功。”
“……”风天涯叹气一声,从石头上跳下来,走到燕孤鸣身边。“蠢燕,你拜师这么长时间了,师傅也没好好传授你什么,你急不急。”
燕孤鸣:“你的那些招我学不来。”
风天涯拧着眉头,道:“怎么学不来,你还没学怎么知道学不来。你是用剑的,我也是用剑的,总有些共通之处。”
“呵。”燕孤鸣只当她又闲得想什么了,他淡笑一声抬起手臂放在风天涯的头上,轻轻地摸了摸。
“丫头,你送了我那柄剑,已经足够了。”
浪人手上温热的气息让风天涯缩了缩脖子,随即又拧了拧脑袋,舒服地蹭了蹭。
“嘁……也不记得是谁在天涯峰“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上叫叫嚷嚷要学功夫。”
燕孤鸣没做声,低着头静静地看着她。风天涯偷偷往上瞄了一眼,清晨,浪人穿得极为随意,衣裳也未系好,只单单披在身上。
风天涯看到燕孤鸣半敞着的胸膛,再向上便是坚硬的锁骨和粗壮的脖筋。这结实的身子在暴戾的时候杀意非凡,而在休憩的时候又分外的安稳宁静。
“一动不动,是想如何。”浪人开口,声音低沉。
风天涯又看了看,然后哼哼两声,脸往前趴在浪人的胸口。
“蠢燕。”
“嗯。”
“蠢燕。”
“……”
“师傅叫你你不答应!?”
“……嗯。”
燕孤鸣无言地靠在门框上,风天涯像是粘在他衣裳上了一样,动都不动一下,足足有一刻钟的时间。要不是琉璃夜从外面回来,燕孤鸣觉得风天涯有可能要这么挂一天也说不定。
“哟哟,光天化日之下这是在做什么。”琉璃夜走进院子,手里拎了两坛子酒。
风天涯总算自己站直了身子,她看向琉璃夜,道:“珑玉怎样了。”
琉璃夜在院中站定,痞笑一声,道:“珑玉在丹房里问你们二人如何,你们在这问珑玉怎样,小爷算是明白了,这梅月居里便是多小爷我一人是了。”
“哦?”风天涯听了他的话,仔细瞧了他一眼,又转身看了燕孤鸣一眼,最后啧啧两声道:“浪人的脾性还真是各有不同。”
“你!”
“我怎样。”
“小爷今天非――”
“你非怎么样哦。“
“……”
风天涯和琉璃夜你一句我一句,燕孤鸣逼着眼睛休息,没有插话的意思。
等两个人都斗够了嘴,风天涯转身对燕孤鸣道:“蠢燕,你们先吃东西,我去珑玉那里看看。”
燕孤鸣睁开眼,“你要去丹房。”
“嗯。”
琉璃夜在一旁插嘴道:“珑玉最不喜别人在她炼药的时候打扰她。”
风天涯:“那也要看是什么事情,你放心,我找她她绝不会动气的。”
再转过头,风天涯看见燕孤鸣目光探究地看着她,似乎是想要问他什么。风天涯咧嘴笑了一下,燕孤鸣将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我走了。”
风天涯离开梅月居,朝着后山走过去。之前在燕孤鸣醉酒的时候她曾去过一次珑玉的丹房,所以路途已经记得很清楚了。
没一会,风天涯便到了。
其实说是丹房,这里也不过是一处破旧的山洞,或许是从前猎户留下的,也或许是野兽留下的,埋在深山之中,幽暗且隐秘。
山洞里一片漆黑,风天涯站在山洞洞口,朝里面喊:“珑玉――你在吗――?”
她清脆的声音在山洞中回响了数次,等了一会,珑玉从山洞里走了出来。她穿得依旧是那件灰白的袍子,身上沾染了一些灰尘。也许是因为这两日潜心炼药,珑玉的眉目间稍稍有些疲惫,不过温柔依旧。
珑玉浅笑着看着风天涯,道:“你怎么到这来了。”
风天涯:“我来找你。”
珑玉:“还有些尾巴要收,很快就好了。”
风天涯朝山洞里面望了望,里面什么都看不清。“今日就能弄好么?”
“嗯。”珑玉道,“再有两个时辰便好,这些药足够将他彻底调理好了。”
风天涯听到珑玉的话,不知想起什么,自顾自嘿嘿地笑了。珑玉看着她,轻笑一声道:“回去等我吧。”
风天涯摇摇头,“我找你还有其他的事。”
“哦?”
风天涯低着头,盯着地上的一块碎石头,半响没说话。最后她忽然抬起头,看着珑玉的眼睛道:“我要走了。”
风天涯一句话说完,珑玉愣在当场。
“你要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风天涯:“珑玉,你来照看那只老燕子行么。”
珑玉的面色还有一丝疑虑,她看风天涯的表情不像是在说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说要走是走去哪里。”
风天涯:“什么事都没有,你照看他,三个月后我便回来。”
“三个月……呵。”珑玉看到风天涯的神情稍稍有些急,她抬手,捋了捋风天涯鬓角的头发,缓声道:“你都这幅表情了,还叫没事?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想要姐姐帮忙总要告诉我缘由。”
“……”风天涯低下头,她觉得珑玉说得挺有道理。
珑玉看她模样,咯咯地笑了两声,墨黑的明眸弯弯的,一扫刚刚的疲惫。
风天涯小声道:“别笑啦……”
“好,不笑。”珑玉道,“说吧。”
风天涯无法,只有老老实实地将昨夜发生的事情告诉珑玉。
“艳楼……酆都。”风天涯一句一句地往下讲,珑玉的神情越来越冷,到了最后,她脸上一丝笑意也没有了。杀意,沉静的树林中,满满的都是她的杀意。
“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风天涯看着她,“珑玉。”
“你不准去。”珑玉毫不迟疑地对风天涯道,她的声音很冷,目光更是寒凉深邃。“天涯,你不准去。”
风天涯:“我知道你恨他们。”
“你不准去!”珑玉厉声,风天涯缩了缩脖子。“燕子被他害成这样,还有什么条件可谈。天涯你记住,我们与艳楼只有仇,不死不休。”
风天涯:“所以才要这个机会。”
“不准去。”
风天涯轻叹一声,拉住珑玉的手。因为生气,她的手不像往常那般柔软。
“珑玉,艳楼的势力如何,你应该很清楚,如果酆都不愿意,我们可能永远也找不到他的踪迹。就算找到了,艳楼高手如云,我们再厉害也不够他杀。”
“那又如何。”
珑玉的眼眶泛红,眼角血丝密布,纤细的嘴角僵硬无比,偏是不愿说出服软的话来。风天涯看着她,心道穆天机说的很对,其实这个世上,所有人都是明白人,那些不明白的只是装着不明白罢了。
风天涯握紧珑玉的手,语气坚定道:“不论如何,酆都也算是个武学宗师,他既然说出这番话,我相信他一定会遵守条件。珑玉,那决战我有七成把握,全天下要到哪去找一场酆都只有三成胜算的比武。”
珑玉看着风天涯:“你见过他动武么。”
风天涯扯着嘴角,“我不仅见过,我还交手过。”
珑玉静默一会,自言自语道:“你见过黄泉……你觉得自己有七成胜算……”
“是。”风天涯晃荡着珑玉的手臂,想让她放松下来。“所以说,相信我哦,那老燕子那么恨酆都,我一定会帮他想办法做掉他的。”
珑玉无言,过了一会,她抬头对风天涯道:“那,你要将燕子留在这里么。”
“是啊。”风天涯点点头,“你不知道,他最讨厌叶淮山了,上次去都城的时候,他连将军府的大门都不愿进。”
珑玉目光带笑,饱含深意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道:“天涯,三个月的时间可能会改变许多事。”
风天涯:“嗯。”
珑玉拿指尖挑起风天涯的下巴,弯下腰,与她挨得极近,风天涯嗅到珑玉身上淡淡的薄香。
“你,真的要将他留下来,留在姐姐的身边……”
“嘿。”风天涯忽然笑了,“对。”
珑玉轻笑道:“你是对自己太自信,还是对姐姐太放心了……小天涯,你还小,你不了解男人,男人可是很善变的。”
风天涯看着她的眼睛,轻松道:“长情也罢,善变也好。珑玉,如果这三个月里真的有什么意外的话,那老燕子就拜托你啦。”
珑玉听到这句,刚刚温柔轻笑的表情瞬时不见了,她静静地看着风天涯,最后站起转过身子。
“你先回去吧。”
“嗯。”风天涯笑道,“琉璃夜买回了酒,今日一起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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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
风天涯回到梅月居,燕孤鸣和琉璃夜正在吃东西。
“小美人,来,坐小爷这。”
风天涯嘻嘻地笑了笑,坐到他身边。琉璃夜拿筷子夹起一块咸肉,放到风天涯面前的小碟子里。燕孤鸣坐在一边,像没看到一样,懒散地喝酒。
“来,吃肉。”
风天涯抓起肉块,往嘴里一塞,“唔,不错不错。”
“哈。”琉璃夜给自己倒了碗酒,一饮而尽。
不多时,珑玉也回来了。她手里捧着一个包裹,来到院子中。
琉璃夜冲她摆摆手,往自己另一边指了指,“来,珑玉,坐这。”珑玉走过去坐下,琉璃夜左手边坐着风天涯,右手边坐着珑玉,他大爷一样摊开手臂,朝对面的燕孤鸣挑眉道:“美酒在手,美人在怀,爽哟。”
燕孤鸣斜眼撇他一眼,自顾自地喝酒。
那一夜,酒大多落入了浪人肚中,可整座梅月居都醉了。
琉璃夜一醉便开始胡言乱语,风天涯听他讲述从前的事情,讲他与燕孤鸣曾经去过的地方,曾经杀过的人,讲他们多少次从鬼门关绕回来,又多少次将人送进阎罗殿。
讲到后来,他已经开始语无伦次,珑玉起身,揽着他倒下的身子,让他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休息。
风天涯看了眼燕孤鸣,他虽也喝了许多酒,但却没有醉成琉璃夜那般。风天涯对眨眨眼睛,道:“蠢燕,我们回屋?”
“……好。”
该站起来的时候,燕孤鸣才显露出醉态,他身子晃荡了一下,风天涯从后面托住他的背。
“哟,站稳了哦。”风天涯扶着燕孤鸣往屋子里走。走到半路,她转头看了一眼珑玉,珑玉正低头小声对琉璃夜说着什么。
风天涯关好门,将燕孤鸣拖到床上。转身到桌边把油灯点亮了。
一瞬间屋子充盈了昏黄的亮光。她转过身,发现燕孤鸣半靠在床上,目光深沉地看着她。
“作甚这么看着我。”
燕孤鸣轻笑一声,没有说话。风天涯走过去,把脸凑到他面前,额头碰碰地磕了他两下。燕孤鸣被他磕得晃了晃。
风天涯:“蠢燕,你一定要好好养伤。”
燕孤鸣低声道:“好得差不多了。”他一说话,满嘴的酒气,风天涯拧了拧小鼻子,嫌弃道:“好臭。”
燕孤鸣嗤笑一声,长臂一揽,将风天涯拉了过去。
“哎呦呦,你作甚哦。”风天涯嘴里嘟嘟囔囔,可身子却不见动弹,她老老实实地躺在浪人坚实的胸膛上。
他们安静地躺了一会,就在燕孤鸣快要入睡的时候,听见风天涯那细微的声音。
“蠢燕,明日师傅要回天涯峰一趟。”
“嗯?”燕孤鸣睁开眼,看着怀里的小脑袋。“什么?”
风天涯道:“明日师傅要回天涯峰一趟。”
“……呵,当初是谁吵着要留下,现在又改主意了?”燕孤鸣闭上眼睛,懒洋洋道,“也罢,你想走,我们便走就是了。”
“不是我们,是我。”
“嗯?”燕孤鸣听出不对劲,他睁开眼,低声道,“讲清楚。”
风天涯从燕孤鸣怀里钻出来,凑到他脸前,小声道:“蠢燕,师傅回去是有正事做。”
“何事。”
风天涯严肃道:“给你师傅的师傅扫墓哦。”
“……”
燕孤鸣无言地躺了回去。“我当什么事情,你想扫墓,我与你同去便好。”
“不行!”风天涯断然拒绝,“你不能去。”
“为何。”
风天涯苦口婆心道:“你不知道,我师父他老人家生前最讨厌浪人,他要是知道我同一个浪人在一起,会从鬼司跳出来找我的。”
燕孤鸣:“那我不去墓地便可。”
“不行不行。”风天涯摇头道,“每年只这么一次,我不能骗他。”
燕孤鸣忍无可忍,他起身,端着风天涯的下巴,沉声道:“你到底要如何!”
风天涯:“我要自己去哦。”
“不行。”
“怎么不行。”
“你想都别想。”
3gnovel.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风天涯不说话了,她移开燕孤鸣的手,从床上下去,背着身子坐在桌子旁,看也不看燕孤鸣一眼。她肩膀塌了,头也垂了,那模样活脱脱地像一只被雨水浇蔫了的小鸭子。
燕孤鸣独自坐在床上,他第一次见到风天涯这般模样。在他的记忆里,风天涯好像永远都是精力充沛的。
屋子里一时静默,这沉默的气氛让燕孤鸣的酒醒了大半。他看着风天涯瘦弱的背影,犹豫无措。
不知过了多久,燕孤鸣终于开口道:“你……你要去多久。”
风天涯低声道:“不知道。”
“不知道?”燕孤鸣皱眉道,“从这里赶回天涯峰,若日夜兼程,大约要十几天。你速去速回,一个月便足够了。”
风天涯:“不要,我赶死啊。”
“……”燕孤鸣无奈道,”那你要多久。”
风天涯:“三个月。”
“什么!?”燕孤鸣咬紧牙关,看着那道背影,“三个月?”
“对。”
“……”燕孤鸣转过头去,手掌紧紧地压住床板。风天涯转过身,看着他道:“也许两个多月就回来了。”
燕孤鸣依旧无言,风天涯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在这里等我。”
燕孤鸣声音嘶哑道:“你……你一定要去么。”
“一定。”
毫不犹豫的回答,让浪人再无法开口。
他低垂着头,干枯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脸,风天涯看不到他的表情。不过虽然看不到,风天涯却依旧能感受到他的心情。他不想分别……谁又想分别。
风天涯抱住浪人的头,闭着眼睛轻声道:“你乖乖等我,三个月很快的,到时……”风天涯顿了一下,缓道,“到时,我们便真的可以相守了。”
……
天还蒙蒙亮时,风天涯便走了。
燕孤鸣最终没有熬过醉后的酒劲,在四更天的时候睡着了。他没有见到风天涯离开。他醒来后,独自靠在门口,看着远山小径,静默无言。
他看不到的是,身后,另一个女人也在默默地看着他。
急急赶路下,风天涯在半个月后,来到将军府。
“真是阔别已久哦。”风天涯从马上下来,仰头看着将军府高高在上的牌匾。这里一切如常,就像她第一次来的时候那样,朴实中尤带着宏伟与肃穆。
风天涯走到门口被拦了下来,时期特殊,卫兵各个谨防严守,风天涯连人带马被抓到一边,细细盘问。
“我是来见叶将军的。”
“你是何人?”
“唔,来保护你家将军的。”
“……”几个士兵狐疑地看着风天涯,“你到底是谁,若是不说休怪我们无礼了!”
风天涯嘎巴嘎巴嘴,正想着要如何将叶淮山叫出来,眼神一瞟却看到另一道人影正从轿子中出来,进入将军府。风天涯眼疾嘴快,冲那道人影叫道:
“喂――!叶晴歌――――!!”
她一吼之下,半条街的人都在朝这边看。
叶晴歌吓了一跳,她转过头,看见风天涯正欢快地朝她挥手。
“这边这边!”
叶晴歌瞪大眼睛,“是你?!”3gnovel.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
风天涯对那几个士兵道:“我同你们表小姐也认识,来来来,让她跟你们解释。”这时,叶晴歌走了过来,那几个士兵朝她行礼。叶晴歌死死地盯着风天涯,道:“你怎么在这里?”
风天涯朝她笑了笑,道:“我来找叶淮山的。”
叶晴歌板着脸,“表哥现在身体不便,不好见姑娘,请姑娘回吧。”
风天涯:“就是身体不好我才要见他。”
“……”叶晴歌脸上憋得红红的,也不知是急的还是气的。她身旁的丫鬟先开口了,“我们小姐都说了将军现在不见客,你怎地这么没有眼力!”
风天涯转眼看向她,笑眯眯道:“哟,是你,好久不见喽。”
“……谁与你好久不见!攀什么亲近!”
风天涯呵呵两声,走近叶晴歌,轻笑着对她道:“我是受人所托才来此保护叶淮山的,你来行个方便如何。”
叶晴歌:“你受何人所托。”
“不能说。”
叶晴歌冷哼一声,“将军府防卫森严,高手如云,不需外人的保护。何况你来历不明,又找了这般可疑的理由,恕晴歌不能帮你。”
风天涯:“那就叫那大管家来吧。”
“你!”
风天涯耸耸肩膀,随意道:“总会有明白人的。”
叶晴歌被她无所谓的表情激得满脸通红,风天涯又道:“快点喽,我还饿着呢。”
叶晴歌摇了摇嘴唇,大叫一声:“那你便饿死吧――!”
“……”周围士兵皆是虎躯一震,他们从没见过温婉的表小姐这样大声地同别人讲话。叶晴歌叫完,自己眼泪啪啪地掉下来,转头跑进将军府。
风天涯同士兵道:“她默许我进入了。”
“这……”
就在纠缠当口,一道温和熟悉的声音传来。
“风姑娘。”
风天涯转头,看见叶淮山站在将军府的门口,正看着她。叶淮山比之从前,有些消瘦了,他穿着宽松的月白布衣,没有佩剑,看着像是刚刚小憩过后便出来了。
门外的侍卫们见到叶淮山,连忙行礼,叶淮山摆摆手,道:“这位是府上贵客,以后万万不要怠慢了。”
“是!”
侍卫领走马匹,风天涯走到叶淮山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番。
“风姑娘,别来无恙。”
“呵。”风天涯轻笑一声,道:“小淮山,我受酆都之托,来保护你啦。”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大家喜不喜欢没有纠结剧情,只是谈情说爱的种田小白文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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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6
此次,风天涯依旧住在上一次来时的小院子,叶淮山亲自将她送过来。在小院内,叶淮山叫仆从设了简单的酒宴,款待风天涯。
风天涯坐在石凳上,看了看四周。这里一丝的变化也没有,只有院落边角的那棵观音树,枯黄了叶子,枝杈显得孤单了些。
叶淮山退下所有的仆从丫鬟,亲手为风天涯斟了一杯酒。风天涯端着酒杯,晃了晃,看着叶淮山道:“你现在能喝酒?”
叶淮山伤势虽未完全好转,但他胜在“海”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年轻,功体扎实,所以整个人看着依旧很有精神。他对风天涯道:“朋友远道而来,瑾禾自当赔醉。”
“哟。”风天涯笑道,“你陪醉了,那我恐怕就得赔罪了。”
“哈。”叶淮山也笑了,他终是放下了酒杯,取来茶壶为自己斟茶。“那瑾禾便以茶代酒了。”
风天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风姑娘,多谢。”
“嗯?”风天涯挑眉,看着叶淮山,道:“怎么突然道谢了。”
叶淮山头微垂着,他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我已知晓师兄与……与燕兄当年的仇怨。”
风天涯闻言一顿,没有说话。
叶淮山又道:“我相信,风姑娘也早已知晓。即便如此,风姑娘依旧愿意出手相助,我……”
“道谢一遍已经够了。”风天涯看着他,哼笑一声道,“至于那些个仇怨,是酆都与燕孤鸣之间的事情,你也不必多在意,你的心思还是多多用在番疆上吧。”
叶淮山目光复杂,最后叹了口气,道:“番疆是叶淮山职责所在,定不辱使命。”
风天涯点点头,夹了几口菜吃。
“对了。”风天涯嘴里嚼着菜,同叶淮山道,“说起番疆,那个卿士樾是不是在你这里。”
“在。”提及番疆毒首,叶淮山的神情严肃了一些,“他现在便被关押在府中地牢里。”
风天涯想了想,道:“为何没有杀他“海”看最新章节。”
叶淮山:“尚需他之血蛊解毒。”
风天涯淡笑一声,道:“你们杀了樊珑丽珈,他竟还会为你解毒?”
叶淮山:“要解他的蛊毒需两个步骤,一是引蛊出体,二是毒血疗伤。那蛊虫是卿士樾的看门本事,全天下只有他能够引出蛊虫,当初师兄便是以樊珑丽珈的性命威胁卿士樾引蛊。”
风天涯:“然后便将她杀了?”
“……”叶淮山低着头,轻声道:“风姑娘,我知道我们的做法你并不认同,但我别无他法,樊珑丽珈必须死。”
风天涯手掌托着头,“你不必在意我的看法,我不认同,并不代表你便是错的。”
“风姑娘……”
“先不提她,你身上的毒引出蛊虫之后,便可自行疗伤了?”
叶淮山摇摇头,道:“不可,需要毒血。”
风天涯:“什么毒血。”
叶淮山:“卿士樾的蛊虫,都是用自身精血喂养的,要彻底解除,也要靠他的血调理。”
风天涯挑眉,“也就是说,需要他的血喽。”她边说边点头道,“你只需取他的血便好,而且现在的话,即使他心不甘情不愿也无法反抗了。”
叶淮山不想与风天涯谈论这些,他又为她倒了一杯酒,引开话题道:“饭菜快凉了,风天涯快些用吧。”
风天涯毫不在意道:“没事,凉便凉好了。”她看着叶淮山道:“我想见一见卿士樾。”
叶淮山的手顿住了。
“怎么,不能见么。”
叶淮山:“不知风姑娘为何要见他。”
风天涯没有答他,而是拿着筷子和弄面前的菜碟,随意道:“其实,你留下卿士樾的命,是为了能一箭双雕吧。”
叶淮山:“……”
风天涯:“你留下卿士樾,按刀首的脾性定会前来救他,你设好局让他跳,总不会是要放他们二人离开。”
叶淮山看着风天涯,此时已经入夜,初冬的京城寒气逼人。
“的确。”停顿了一会,叶淮山坦然道,“你猜得对,这是一个机会,我们必须在与番疆开战之前除掉他们。”
风天涯无所谓地点点头,“好喽,让我去见一见他,你总得让我知道他关在哪里,不然要如何防。”
叶淮山倒了杯茶,茶水的热气在空中带出一道白烟。
“不急,等风姑娘用完饭,我便带姑娘前去。”
风天涯不紧不慢地将剩下的菜肴吃光,将军府的饭菜准备得很精致,菜品量不多,但样式却多种多样,装在一个个精致的小盘里,让人看着便食欲大增。
吃完饭,叶淮山果然带风天涯去了地牢。
出乎风天涯的意料,将军府的地牢入口竟然就在这院子中,与屋子连接的岔口处,有一石狮子,叶淮山动了动狮子口中的石球,满是杂草的地上慢悠悠地打开了一个入口。
风天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机关,惊奇道:“哎呦,不错哦。”
叶淮山干笑一声,“姑娘见笑了。”
顺着石阶向下走,两侧点着火把,照亮了地上一块块阴湿的水迹。地牢里很潮湿,也很冷。
下了几十个台阶,他们终于走到最下面。地牢不大,是一条有入无出的单向甬道,狭窄万分。小道两旁各有两间牢房,不过,这四间牢房中,有三间是空的。不仅牢房空了大多数,这整座地牢中,竟然连一个守卫都没有。
风天涯开口道:“没有人看管么。”她语气很轻,但在空荡荡的地牢中,依旧传来了回声。
叶淮山:“不必,若有来人真的闯到了这里,那看不看守也无所谓了。”
风天涯点点头,她朝最里面那间牢房走过去,叶淮山站在身后,并没有跟随。
牢房是最古旧的样式,由碗口大的木头拼组,木头上有深深的刮痕和潮湿的地气留下的水迹。风天涯摸了摸木头,这种受潮如此严重的木头,只要给风天涯一把同样材质的木剑,她就可以轻易削断。
可就是这样简朴甚至可以说是简陋的牢房,却给人心中更添了一丝深沉的压抑。
风天涯走到牢房边,朝里面看。
牢房里很暗,但风天涯还是看清楚了。卿士樾靠在牢房的石墙上,长发披散。他身上并没有带着锁链,没有丝毫的束缚。可风天涯能看出,他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风天涯蹲到牢房门口,双手抱着腿,看着卿士樾。因为头发披散着,风天涯看不到他的脸。
“喂。”风天涯叫了一声。
里面没有动静。
“喂―――!”
风天涯声音大了一些,整座地牢全是回声。
“呵。”
就在风天涯蓄满力气准备再次大叫的时候,牢里之人忽然轻轻的笑了。风天涯一口气憋回去,看向他,第一眼她看到他轻翘的嘴角。
就像风天涯“听潮阁”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样。再看过去的时候,风天涯发现,卿士樾的双眼被一条灰色的布包扎的。布条上污迹点点,染着血。
风天涯一愣。
“小姑娘,你来了。”
风天涯嘟嘟嘴,道:“你眼睛怎么了。”
卿士樾淡笑一声,“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飘忽的无力,风天涯看着他的脸,以前白皙微圆的脸,已经瘦得塌了下来。
风天涯:“也没有多久。”
“呵。”
风天涯看着他,道:“你说,蝉岳会来救你么。”
卿士樾:“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
风天涯:“也对,大家都知道的事情,说不说确实没什么意义。”她看着卿士樾,轻松道,“我是来保护叶淮山的哦。”
卿士樾:“……姑娘武功绝伦,想必叶将军定能安然无恙。”
风天涯:“夸我哦。”
卿士樾笑了笑,这笑牵动了身上的伤,他的额头渗出汗水。卿士樾声音很低,像是对风天涯说,也像是在自言自语。
“变数,皆是变数……千般算计,最后也逃不过老天弄人。当初在石阳谷,若不是你出现,叶淮山早已命丧黄泉,丽珈的伤势也会得以痊愈。谁曾料到……哈。”
风天涯:“没有我,或许还有其他人呢。”
卿士樾淡淡道:“是么。”
风天涯站起身,朝牢门口走去,走了两步,她顿住脚步,回头看着那个衣衫破烂,满身伤痕的男人。
“若留命,你还想要翻盘么。”
等了许久,卿士樾都没有回答,风天涯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同叶淮山一起离开。
当夜,风天涯躺在床上睡不着,她打开窗子,看着黑漆漆的小院子,看着那棵她师傅栽下的观音树,久久发呆。
她脑中不时回想起刚刚牢中的卿士樾,也回想着他最后的那段话。
【千般算计,最后也逃不过老天弄人。】
番疆与中原,卿士樾与叶淮山,樊珑丽珈与艳楼……这些本该是相互纠缠制约的关系,因为风天涯的来到,全然有了偏失。
“蠢燕呐……”风天涯叹了口气,冲着空荡荡的院子念着浪人的名字。
“你若是在便好了。”风天涯不禁想着,若是燕孤鸣在,来不及她多想些什么,便会被浪人面无表情地骂回去。
“嘿。”想起燕孤鸣,风天涯笑了笑。“师傅当年说得对,红尘俗世,扰人心神。蠢燕,等到此事了结,我们便再无后顾之忧。到时天高地远,我们就走得远远的。”
想到这,风天涯挠挠脸,往床上一躺很快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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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
之后的几天,一直平安无事。风天涯在将军府里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过着猪一样的生活。
也许是叶淮山下了命令,平日里来这间小院子的人很少,上次安排伺候风天涯的侍女这次也没有。风天涯自是享得清闲,
叶淮山几乎日日都来,有时还同风天涯一起用膳。
“前线战事那么紧,你怎么看起来一点事都没有。”风天涯叼着筷子,看着面前给自己夹菜的叶淮山道。
“风姑娘请放心,诸事已毕,现在只要等待时机便可。”
风天涯嗤笑一声,道:“什么叫请我放心,同我有何关系。”
“这……”
“好了,吃东西。”风天涯不再逗他,给他指了指菜碟。叶淮山笑着吃菜,风天涯看着他的笑容,轻声道:“暴雨之前总是宁静,你不要大意了。”
叶淮山点点头,“风姑娘放心。”
“……又是我放心,我有什么可担心的。”
风天涯用完膳,打发叶淮山回去休息。“你脸色不佳,要多多调理才是。别仗着自己功力深厚就胡乱闹腾,卿士樾的毒是开玩笑的么。”
叶淮山被骂一通,脸上不怒反笑,嘴角咧得老大。“多谢风姑娘关系,我会记得的。”
风天涯:“……”她无奈地晃了晃脑袋,“快回去吧。”
“好。”
送走叶淮山,风天涯在院子里又坐了一会,她盯着天边的月亮,俩眼睛直勾勾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又过了一会,风天涯垂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还不出来?”
莫名的一句话,让周围气氛倏然紧张起来。院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风天涯摸了摸下巴,缓缓站起身。
“你藏得很好,只不过找的地方不太准。”风天涯慢慢地环顾四周,“叶淮山不住在这里,你要杀他,该去里院。”
她说完,依旧一点回应也没有。
风天涯晃晃悠悠地走到那棵观音树前,伸手折了一根枝杈,倏然转头盯着黑暗中的墙根,冷笑道:“怎么,我自言自语这么半天,你老兄一句话都不答我么。小心我生气哦。”
风天涯一点都没有想要叫人的念头,她说笑着,慢慢地走到墙边,她知道那人就藏在转角处。
“你能闯到这里,已经不差,只可惜,你也只能走到这里了。”风天涯屏气凝神,沉声道:“小爷来了,注意喽。”
风天涯轻松的一句话,手腕一翻,手中普普通通的树枝一瞬间“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真气贯注,她双目如炬,出剑飞快――!
“呵,你都从琉璃那里学了什么乱七八糟的。”
“!?”
低缓,深沉,这是风天涯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她心里一虚,真气一乱,差点没撞到墙上。
墙角处慢慢走出一个人,高大魁梧的身材,残缺的臂膀,还有那鬼煞一般的容貌。不是燕孤鸣又是何人。
“蠢蠢蠢……蠢燕!?”
燕孤鸣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风天涯瞪大了眼睛,语无伦次道:“你你……你怎么在这!?”
燕孤鸣看了看四周,缓道:“原来你的师傅葬在将军府。”
风天涯:“……”
被当场抓包,风天涯脸上有些挂不住。自己骗了他不说,更加上燕孤鸣与叶淮山之前有过的不算太愉快的经历,风天涯觉得自己缩得更小了。
燕孤鸣垂眸,看着面前缩得不能再缩的小人。“为何不说。”
风天涯:“……”
“嗯?”
风天涯小声道:“我师父……我师父的墓……”风天涯支支吾吾地嘀咕半天,最终也只能叹气,低声道了一句:“对不住。”
燕孤鸣看着她,低声道:“我说的是,为何不同我说艳楼的事。”
“啊?”风天涯猛地抬头,“珑玉告诉你啦?”
燕孤鸣:“……”
风天涯皱着眉头,“她怎么能告诉你呢。”
燕孤鸣:“你觉得我不该知晓。”
风天涯:“我……”风天涯垂着头,半天说不出话来。最后,燕孤鸣放弃似地轻叹一声,将面前的小人抱住。
“傻丫头。”
“你敢说师傅傻,我打你哦。”
“……”
来了便来了,无需多言,也不必再解释。夜里,风天涯躺在燕孤鸣的怀里,嘻嘻地笑。
燕孤鸣:“你笑什么。”
风天涯翻过身,下巴枕在浪人的胸膛上,小声道:“蠢燕,前几日我还在想,如果你在就好了。”
燕孤鸣赶了好几天路,浑身疲惫无比,他闭着眼睛,随口道:“为何。”
风天涯:“没什么。”她看着燕孤鸣,又道:“别睡得这么死,若是有人来犯怎么办。”
燕孤鸣:“来也不是冲我们来的。”
风天涯:“可我来这是为了保护叶淮山,他如果出事了就糟了。”
燕孤鸣:“我管他死活。”
“……”风天涯小脑袋一歪,躺在燕孤鸣的身上,道:“啊,如果他死了,那我与艳楼的约定就作废了,我们就白来了。”
燕孤鸣睁开眼,淡漠地看着风天涯,低声道:“丫头,我来并不是为了那狗屁约定。”
风天涯:“我还以为你会生气。”
燕孤鸣:“我没生气么。”
风天涯:“……”
燕孤鸣伸出手臂,将风天涯抱住。“丫头,你做这些,我明白。”
明白。风天涯自从与燕孤鸣在一起以来,就从来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明白”两字。她也从来就没打算燕孤鸣能明白。而现在,浪人这样随意地同她讲他明白,风天涯听着,枉然有一股恍惚的感觉。
燕孤鸣摸了摸她的头,“睡吧。”
风天涯笑了笑,贴着他的手,道:“你身上的伤感觉如何了。”
燕孤鸣:“没有大碍了。”
风天涯:“好,明日起,你给师傅乖乖练剑。”
燕孤鸣:“……”
风天涯:“叶淮山不会出事,我们也不会有事,三个月后的那一战,师傅与你并肩。”
“呵。”燕孤鸣会心一笑,抱紧风天涯,道:“若我说不准你来,你会听话么。”
风天涯:“我连说都没说,你不是也跟来了。”
燕孤鸣低声笑了笑,手臂一用力,将风天涯带到身上来。“哎呦哎呦。”风天涯像一块烙饼一样,被燕孤鸣卷了上来。燕孤鸣看着她,目光深沉却又异常温柔。
“作甚把我弄上来。”
燕孤鸣轻笑一声,低沉道:“睡吧。”
风天涯:“你不怕我压死你哦。”
燕孤鸣:“睡吧。”
风天涯努努嘴,躺在燕孤鸣身上,闭上了眼睛。浪人的身体很热,带着一丝赶路遗留的汗味,风天涯问道他身上的味道,只觉得无比踏实。
翌日清晨,燕孤鸣难得比风天涯起得早,他穿好衣衫,在院中活动筋骨。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女侍,手里端着餐食,她看见院子中莫名其妙多了个大汉,啊地一声尖叫起来。
“来人呐――!有刺客!快来人呐――!”
燕孤鸣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现在是特殊时期,将军府的戒备要较往日更加森严。侍卫几乎是眨眼间便围住了整个院子,燕孤鸣站在院子正中央,眼皮抬都没抬一下。
这些护卫同门外站着的士兵不同,他们的训练更为有素一点,赶来之后,一句废话也没有,直接动手。
燕孤鸣也不含糊,与他们过起招来。他看出这些人以擒“小说领域”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为主,所以只是见招拆招,并未出剑。
燕孤鸣虽然伤势没有好利索,不过应对几个侍卫还不成问题。
数十招过后,仍不见上下,燕孤鸣有些不耐烦了,他臂一弯,膝下一顿,便要朝着最近那人踹过去。
“住手!”就在此时,叶淮山到了。
“这不是刺客,你们都退下!”
叶淮山一声令下,所有的侍卫都退了下去。那小丫鬟手脚发抖地站在院子角落里,她可能也知道自己叫错了,心里一委屈,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叶淮山对她道:“你也退下吧。”
“是……是,将军。”
其实真不怪那小丫鬟喊人,燕孤鸣独臂独眼,满脸伤痕,加之那么高大的身材,往院子里一站,跟一尊煞神似的,怎么看也不像好人。
叶淮山看着燕孤鸣,目光有些复杂,最后还是露出了笑容,走过来道:“燕兄,好久不见了。”
燕孤鸣冷淡地看着他,一句话没说,转头往屋里走。
一转头发现,风天涯正靠着门框笑眯眯地看着他们。风天涯堵住了后路,燕孤鸣看她一眼,只得转身,对叶淮山嗯了一声。
叶淮山:“燕兄何时来的,我怎么不知。”
燕孤鸣不言,风天涯走过去,道:“他昨夜到的,没走前门。”
叶淮山点点头,“原来如此”他朝燕孤鸣抱了抱拳,又道,“燕兄肯来相助,叶某在此多谢了。”
燕孤鸣轻轻地冷哼一声,刚要开口,风天涯便道:“那麻烦你多准备些饭食了。”
叶淮山:“这是自然。燕兄,府中备有好酒,等下我叫人送来几坛。”
风天涯:“多谢。”
“海”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那……”叶淮山又闲聊了几句后,道,“我还有些事,便先走了。”
风天涯:“好,若察觉有问题,发枝羽箭便好,我即刻就到。”
叶淮山:“好。”
没过一会,两个丫鬟捧了几坛子酒过来。
风天涯来到燕孤鸣面前,胳膊肘敲了敲他,“臭脾气。”
燕孤鸣打开一坛酒,饮而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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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8
燕孤鸣打开一坛酒,饮而不语。
风天涯坐到一边,仰着头看着燕孤鸣,道:“珑玉的药,你都带着了么。”
燕孤鸣:“嗯。”
“那就好。”
燕孤鸣喝下一大口酒,抬眼看向风天涯。风天涯眨眨眼,“怎么了?”
燕孤鸣:“你本打算将我留在那里三个月么。”
风天涯点点头,“是呀,谁知道你这么不听话。”
燕孤鸣皱起眉头。
风天涯:“到底怎样了?”
燕孤鸣:“你丝毫不担心么。”
风天涯:“担心什么?”
燕孤鸣:“……”
风天涯想了想,道:“你的‘担心’指的是我还是你自己。若是我的话,保护叶淮山此事我很有把握。若是指你的话……”风天涯挑挑眉,“你有珑玉照顾,我也不必担心。”
“……”燕孤鸣无言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垂下头呵呵地笑了。他声音低沉平缓,笑起来很好听。他一笑风天涯也跟着笑了。
燕孤鸣瞥了她一眼,“你笑什么。”
风天涯:““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怎么,准你笑不准我笑哦。”
燕孤鸣朝她伸出手,摆了摆。“丫头,过来。”
风天涯蹦蹦哒哒地跳到燕孤鸣身边,浪人长臂一揽,将风天涯抱了起来,让她与自己脸对着脸。风天涯双手扒在燕孤鸣的肩膀上,嘻嘻地笑,两条小腿在空中晃晃荡荡。
“呵。”燕孤鸣轻轻一笑,带出些酒气。他脸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虽然留下明显的伤疤,但笑起来却仍然可以看到浅浅的梨涡。
风天涯头往前,干脆地磕了一下燕孤鸣的头。浪人动都没动一下。
风天涯:“把师傅弄这么高要作甚哦。”
燕孤鸣懒洋洋地看着她,道:“今日怎么起得晚了。”
风天涯嘟囔着嘴,“怎么,你能晚起我就不能?”
燕孤鸣:“将军府太舒适了?”
风天涯点点头,“的确很舒适。”
燕孤鸣:“……”
“哈,逗你哦。”风天涯笑哈哈地,“瞧你那是什么表情。”
“……”
“臭脾气的浪人。”
“……”
风天涯:“好了,放师傅下来,你可换过药了?”
燕孤鸣将风天涯放了下来,“没。”风天涯拉着他的手腕往屋子里走。“来,师傅给你换药。”
回到屋子,风天涯将燕孤鸣按到床上,转身去取药。再回头时,燕孤鸣已经将自己的上衣褪下来了,浪人健壮的身体上满是伤痕。风天涯来到床边,先将昨日的药清理干净,又换上新药。
那伤药黑黢黢的,闻起来十分刺鼻。药汁顺着伤痕渗到浪人的身体里,风天涯紧着鼻子看向燕孤鸣。“疼不疼哦。”
燕孤鸣脸上一丝变化都没有,一直安静地看着风天涯。
“不疼。”
“啧啧。”风天涯感叹两声,手脚利索地把药换好。“好了,你先不要动,等药干一些的。”
燕孤鸣坐在床上一动不动,风天涯坐到他身边陪着他。浪人翻过手掌,风天涯侧眼瞧了瞧,将自己的手放了上去,浪人轻轻地握住她的手。
风天涯看着燕孤鸣的手指,轻声道:“时间过的好快。”
“嗯。”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我也记得。”
“你不记得,我们第一次遇到时,你还昏着。”
“是么。”
“是呀,你倒在血水里,就跟死了一样。”
“呵。”
“蠢燕。”
“嗯。”
“那个时候师傅就中意你了。”
燕孤鸣侧眼看向风天涯。小姑娘一直在看着他的手,目光恍惚,好似透过那只无力的手,看向更深的地方。
燕孤鸣轻声道:“我知道。”
风天涯抬头,“你知道我喜欢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燕孤鸣:“你要我拜师的时候。”
风天涯哼哼两声,“果然是经验丰富。”
“……”
风天涯鼓起嘴,不说话。
燕孤鸣笑了笑,低下头轻轻地亲吻风天涯鼓鼓囊囊的小嘴。
屋门半开,冬日的冷风伴随着阳光贯入屋内。这个冷硬高大的男人,吻得如同清风一般温柔。
“蠢燕……”
“嗯。”
“我要喘不过气了。”
“……”
燕孤鸣抬眼,风天涯小脸红扑扑的。他起身,将自己的衣裳穿了起来。风天涯往后一仰,躺到床上。
燕孤鸣穿好衣裳再回头时,风天涯已经睡着了。
“……”燕孤鸣笑了一下,“这里真的有这般舒服么。”他没有叫风天涯,自己出了屋子,在院中盘膝调气。
时间飞逝,燕孤鸣第一次察觉风天涯不对劲的时候,已是到将军府两个月了。
这两个月里,将军府一直平安无事,番疆的人连影子都没出现过。叶淮山同燕孤鸣一样,伤势养得差不多了。
起初,叶淮山仍是每日都来小院子里看望他们。后来或许是察觉燕孤鸣那分外不耐烦的神情,来的次数也慢慢变少了。但是每过三四天,他依旧会带着好酒与燕孤鸣和风天涯一同用膳。
而风天涯在这两个月的时间里,几乎是越来越懒,每每都比燕孤鸣醒得迟,睡得早。燕孤鸣起初没有在意,只当是小姑娘在将军府里待得太安“六夜言情”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逸了。
后来有一次,风天涯在给燕孤鸣换药的时候,忽然说了一句:
“蠢燕哦,师傅好像不能给你换药了。”
燕孤鸣问她为何,风天涯说自己不喜闻这药的味道。当时燕孤鸣稍稍有些奇怪,风天涯之前也给他换药,一直都是这副药材,当初在梅月居,她第一次给自己上药的时候还说过这药味道好似艾草,有些呛人,但是还满提神的。
不过燕孤鸣虽略感奇怪,却也没有放在心上。
直到有一天,燕孤鸣四更起夜,发现风天涯不在身边。他起身出屋,发现风天涯在院子的角落里,只着了一件单衣,手扶一棵小树,埋着头不知在做什么。
燕孤鸣走过去,风天涯察觉到身后有人,转过头来。
月色下,不知是冻的还是怎样,风天涯的脸色有些泛白。燕孤鸣手轻轻搭在她的脖子上,“怎么了。”
风天涯皱巴着小脸看着燕孤鸣,苦森森道:“蠢燕,你说叶淮山会不会给我们下毒了呀。”
燕孤鸣:“……”他虽厌恶叶淮山,不过也不至于在这么明确的问题上附和风天涯。
“你感觉如何。”
风天涯干咳两声,摆摆手道:“无事。”她拉着燕孤鸣往屋里走,刚走一半,又突然折回树边干呕起来。
燕孤鸣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
过了一会,风天涯缓过劲来,她叹了一口气道:“唉,人果然不能太懒。这般安逸我都不习惯了。”
燕孤鸣没有答话,风天涯抬头,看见燕孤鸣正看着刚刚自己站过的地方发呆。
风天涯碰碰他,“蠢燕?”
燕孤鸣反应过来,慢慢地低下头看着风天涯。他的头转得很慢很慢,目光也不必往日深沉犀利,看着风天涯就好像是第一次见到她一样。
“?”风天涯有些奇怪,手在燕孤鸣眼前晃了晃,“喂喂,回神了壮士。”
燕孤鸣身子颤了一下,然后弯腰猛地将风天涯抱了起来,大步回到屋子里。
风天涯很快便再次睡着了“海”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但是燕孤鸣却无法入睡。那一晚,燕孤鸣紧紧抱着风天涯,睁着眼睛看着空荡荡的屋顶,任凭风天涯将自己的手臂枕得无比酥麻,他也没有放手。
这几日,风天涯觉得很奇怪。
不知从哪一天起,燕孤鸣好像忽然变得沉默了。虽然他平日里话也不多,但是这次的沉默要比以往还要严重,风天涯总觉得他比他们初次遇到的时候更加寡言了。
风天涯不知道缘由,问了燕孤鸣他也没多说什么,只道是她多心了。很多次,风天涯趴在窗子上往院子里看,燕孤鸣坐在石凳上,背影挺拔又沉默,一坐便是好几个时辰。
不但如此,有的时候他还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来。比如夜里,风天涯就要睡着了的时候,他会忽然冒出一句,“丫头,你会走么。”
风天涯迷迷糊糊道:“走?我走去哪里。”
燕孤鸣又不说话了。
有好几次这样的情况,第二天醒了,风天涯甚至不知那是梦还是真实。
而且,从那时起,燕孤鸣对叶淮山更加的排斥了,叶淮山来找他们的时候,浪人挡在风天涯的面前,浑身上下冷得不能再冷。风天涯劝过他许多次,但是这一把,燕孤鸣没有再听她的。
“奇了。”风天涯盘着腿坐在床上。燕孤鸣现在极少让她出屋,任凭风天涯怎么叫唤,他就是不松口。
“难道是三个月时期将近,这老燕子有些紧张了?”风天涯自言自语道,“不像哦。”她看着院中练剑的燕孤鸣。他的剑中充满了暴戾与杀意。
“也不是那么不像……”
风天涯将燕孤鸣的表现全数归结到酆都的身上,离三月期满只有十几天了,如果这十几天依旧像现在这般平静的话,叶淮山毫发无伤,那接下来便是艳楼履行约定的时候了。
“不要害怕哟。”风天涯看着浪人的身影,轻笑着道,“都说了师傅会陪你的,这么紧张作甚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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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
天,压得很低很低。
连续两日,整片天空泛着青黑,白日里竟看不见太阳。灰蒙蒙的云层在天际沉默地翻滚,似乎是在酝酿一场大雨。
风天涯一觉睡到了中午,睁开眼睛的时候外面乌黑一片,她还以为自己睡到了晚上。
“哎呦哎呦,难道也同那醉鬼一样睡了一天不成。”风天涯揉了揉脸,坐起身来。
她刚一坐起来,燕孤鸣便从屋外走了进来。风天涯看着他道:“蠢燕,你跑去哪里啦。”
燕孤鸣走过来,坐到她身边,“我哪里都没有去。”一边说,他一边伸手将落下的被子盖到风天涯的腿上。
风天涯小腿一蹬,把被踹开了。
燕孤鸣:“……”
风天涯:“好热嘛。”
燕孤鸣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他看了风天涯一眼,风天涯老老实实地不叫唤了。燕孤鸣将被子盖好,又摸了摸风天涯的头。
“你觉得怎样。”
风天涯:“什么怎样。”
燕孤鸣:“身子,你可觉得有什么不适。”
风天涯被燕孤鸣摸的很舒服,迷迷糊糊地晃了晃脑袋。“没有哦,我好得很。”
燕孤鸣将她揽进怀里,窗子半开着,外面是阴沉沉的天。风天涯靠在燕孤鸣的怀抱里,头有些沉。她看着那乌黑一片的天空,喃喃道:“蠢燕,外面是天黑了么。”
“没有。”燕孤鸣轻声道,“等一下便好了。”
风天涯:“天好阴。”
燕孤鸣抬起头,也看了看外面。冬日的寒风卷着漆黑的云层,在天际翻滚。燕孤鸣紧了紧手臂,将风天涯抱稳了。
“可能是要下雨了。”
风天涯:“在天涯峰,就算是要下雨,也不会有这样的天。”
燕孤鸣:“是么。”
风天涯没有答话,燕孤鸣低下头,看见风天涯眼睛半眯着,整个人靠在自己的身上,昏昏欲睡。看着她安静的模样,燕孤鸣不由得将手慢慢向下,手掌轻轻搭在风天涯的腹部。他看着被自己的大手盖着的细细的腰身,眼中晦暗不明。
风天涯又睡着了,他将她平稳地安置在床上,起身出门。
在他开门的一瞬,风天涯又睁开了眼睛。
“蠢燕,你要去哪。”
燕孤鸣转过头,“我出去一趟,马上便回来。”
风天涯:“去哪里。”
燕孤鸣对她笑了笑,“去打些酒,你在这里乖乖等我,不许出门。”
风天涯躺了回去,“那你快些回来哦。”
“好。”
因为这诡异的天气,集市上也没什么人,整条街道空荡荡的。燕孤鸣走在路边,寒风凛冽,潮气凝重。风刮起了他两鬓的碎发,黑色的衣摆随风飘动,就像是天边翻滚的黑云。
他走着走着,听见了哗哗的叫声。燕孤鸣抬起头,看见巷口的酒家屋檐上,停了一只叫不出名字的鸟,那鸟黑黢黢的,有些像乌鸦,却比乌鸦大了许多。
它的声音燕孤鸣听着心烦,他一跺脚,余散的气劲将鸟吓得飞走了。
燕孤鸣走进酒家,整间酒肆一个客人都没有。坐在角落里昏昏欲睡的店小二看见有人进来,连忙起身相迎。
“客官要打酒么。”
燕孤鸣从腰间摸出碎银,放到桌子上。“两坛。”
“好嘞。”店小二去酒窖取酒,燕孤鸣站在大堂里,看着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
没一会,店小二将酒碰出来,两个酒坛子用麻绳拴在一起。
“客官你的酒。”
燕孤鸣接过酒坛,店小二看了看外面的天气,抱怨道:“贼老天哟,大白天的刮邪风。”
燕孤鸣看了他一眼,店小二冷不防地瞧到他脸上的伤疤,打了个突突,垂眸陪笑道:“客官慢走,客官慢走。”
燕孤鸣出了酒馆,顺着那条街一直往前走,过了几条岔路,来到一间医馆。
医馆不像酒馆空无一人,就算在这样的天气里,就诊的人依旧很多。因为诊病的只有一个老头子,所以病患都排着队等待着。燕孤鸣走到前面,被小药童拦了下来。
“这位阿叔,你要排队啦。”
燕孤鸣低下头,看了眼这个只到自己腰身高的小孩,他低声道:“我是来取药的。”
小药童仰着脖子,“后面好多人都是要取药的,你还是要排队啦。”
燕孤鸣心里有些莫名的焦躁,他向前踏了一步,诊病的老头忽然开口了。
“年轻人,药在那边,你若不想排队,便自己去抓药吧。”
燕孤鸣凝眉,看了眼满柜子的药材。他一介浪客,哪里懂得怎么抓药。看了一眼那老头,老爷子正闭着眼睛诊脉。
燕孤鸣转过身,站到队伍的最后面。
他人高马大,人又凶神恶煞的,许多人都与他站得远远的。燕孤鸣看着外面的天,对其他人“第五文学”看最新章节的目光视若无睹。
手掌的温热总是那样真实,他低下头,默默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久不磨练,手掌中的硬茧已经慢慢消退了,他的手竟有些柔软,柔软得让浪人陌生。
“天涯……”
燕孤鸣停滞地站在原地,脑中混杂一片。他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
过了许久,等到这医馆中所有的人都走光了,燕孤鸣还呆呆的站着。
小药童来到他的身边。
“这位阿叔,你不是来取药的么,怎么一直干站着。”
燕孤鸣猛然抬头,恰好这时,屋外惊天一声响雷,倾盆之雨在一瞬间便落了下来。
小药童看了看屋外,“哎呦,吓了我一跳。”
燕孤鸣瞥了一眼外面,天地都是黑蒙蒙的一片,就像入了夜一样。他皱了皱眉头,来到老医师面前。老头声音缓慢又苍老,“年轻人,你要取什么药。”
燕孤鸣:“安胎的药。”
老头站起身来到药柜旁,“怀胎多久了。”
“大概三个月。”
老头点点头,抽出几个小抽屉,从里面取了些要,摆在柜台上的方纸里。小药童站在柜子外面,扒着柜子边缘细细看着。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衬得老头子的动作一丝的声音也无。
“不详。”
燕孤鸣抬眼,老头子眼睛浑浊地看着外面,自语道:“不详哟。”
小药童开口道:“师傅,你说什么不详。”
老头子:“天地不明,黑白不分,这是灾祸的前兆。”
燕孤鸣面色阴沉地看着老头,老头子似有所感转过头来,他面对着燕孤鸣鬼煞似的面孔,安稳如常。
他将包好的药放到燕孤鸣的手上,燕孤鸣扔了银子在桌子上,转身便要走。
他踏出门槛的一瞬,听见身后那老头子沉沉的低语――
“黑雨,总是带来人的死讯。”
燕孤鸣的脚步不可察觉地轻轻顿了一下,随即又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雨下的很大很大,大得让人连路都看不清。硕大的雨滴砸在破败的屋檐上,密密麻麻地响着。燕孤鸣将药放到自己的怀里,紧紧捂着。雨顺着燕孤鸣的头发一缕一缕地往下流,浪人的脸就像石像一样坚硬。
【黑雨,总是带来人的死讯。】
老头的话就像暗夜中的咒语,伴随着轰隆的雷鸣声,在燕孤鸣的耳边一遍又一遍的响起。他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到最后,只见漫天大雨之中,一道漆黑的人影如同展翅的雨燕,在空寂的街道楼宇中,一闪而逝。
凄凉的冬日,朦胧的雨夜。
一道闪电劈开黑空,浪人的独眼中杀意分明――袖剑出鞘,一剑刮过藏人的后颈。来不及反应,更来不及惊异,那人就安静地倒在屋檐之上。
燕孤鸣脚下不停,飞一样地掠过屋顶。
将军府的外围,高塔酒楼之上,蹲埋着数十道漆黑的人影。人影与雨夜融为一体,但仍逃不过浪人的双眼。药在动手之时已经滑落,但是燕孤鸣已顾不上了。
杀掉一人,包围缺掉一口,燕孤鸣趁着死士没有反应过来,径直冲向将军府。他知道,这些人不会乱动位置,他们是用来收尾的。
将军府内杀伐一片。
番疆死士们身着黑衣,缠发蒙面,手中弯刀擦满了炭灰,看不出刀光。燕孤鸣刚入内府,身后便刺来一剑!燕孤鸣回身格挡,那是一名将军府的侍卫。
燕孤鸣并未开口解释,他把人往前一带,手臂抡圆,坚硬的手背磕在对方的脸上,那人顿时脖筋扭转,半张脸烂开。
“给老子滚。”
燕孤鸣的声音比从前任何时候都要低沉,那是野兽要被逼得走投无路时才会发出的声音。
番疆有备而来,死士们结成三道死阵,围困内府。燕孤鸣离得不近,却依旧能看到里面一道银龙似的光芒。叶淮山一身白衣,银枪走势如虹,与府内众将战在一起。
他们并未以命相搏,而是选择防守为主。这里是中原都城,只要能撑住片刻,外面得到消息,禁卫军便会包围将军府,里面的死士便是笼中困兽,绝难逃出生天。
在一片杀意之中,似有感应一般,叶淮山透过瓢泼大雨,忽然看向燕孤鸣所在的方向。四目相对,叶淮山忽然大吼一声――
“城外!朝城外追――!”
燕孤鸣跃上高墙,几道燕子翎乘雨而来,燕孤鸣避过。
擦肩一瞬,人头落地。
有一道燕子翎刮过了他的断肩,留下道道血痕,可燕孤鸣感觉不到痛苦,实际上,他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了。他只恨路为何太远,只恨人不能再快。
【黑雨,总是带来人的死讯。】
“求你……丫头,我求你……你一定要等我,一定要等我……”
远处,静静躺在地上的身影让高大的浪人猛地站住了脚步。风天涯的身体第一次如此的无力,也第一次如此的陌生。
天空惊雷响,浪人身子一颤,浑身哆嗦着来到少女面前。
风天涯手里还握着一把剑,那不是她随身的佩剑,燕孤鸣虽没问过,却知道她腰上一直带着一柄软剑,可就在不久前,那剑不3gnovel.更新最快,全文字手打见了。
她的胸口冒着血,脸色苍白得如同破碎的瓷瓶。燕孤鸣手臂发抖,为风天涯点住穴道止血,他单手抱起风天涯的身子,轻轻的晃她。
“别这么对我……丫头,别这么对我……”浪人满脸湿润,不知是雨,还是泪。
“蠢燕……”
燕孤鸣猛然睁大眼睛,风天涯半睁着眼,睫毛轻轻颤抖,气若游丝。
“你来啦。”
“是我……是我,你撑住,我这就帮你疗伤。”
风天涯虚弱地扯了扯嘴角。“我刚刚,同蝉岳打了一架。”
“别说话。”燕孤鸣咬着自己的衣摆,撕开布条为风天涯包扎。“丫头,别说话,先别说话。”
风天涯却像一点也不紧张一样,她躺在泥泞的雨地上,轻轻道:“师傅打输了……”
燕孤鸣咬着牙,满眼温热。
风天涯轻笑了一声,笑容在漆黑的雨夜中,宛若风中残烛,如此的无力柔弱。“你知道么,他不是来杀叶淮山,他只是为了救卿士樾……”
燕孤鸣手里不停,像魔怔了一样,一遍又一遍地告诉风天涯不要说话,不要再说话。
风天涯动了动手,拉住浪人的衣角,像说秘密一样,同他小声道:“我追到这里,在动手前,他曾经问我一句话――‘当初留命之情,还做不做数。’”
燕孤鸣的手顿住了。
“我答不出……”
风天涯的手紧了紧,“燕子,师傅早知道会输了……”
燕孤鸣的泪水终于流了下来,他抱着风天涯,哽咽得难以成言。
“你不能留我一个……丫头,你不是想去番疆和塞外么,我带你去,我“第五文学”看最新章节哪都带你去……你不能留我一个,别留我一个!”
【黑雨,总是带来人的死讯。】
作者有话要说:唔,还有半章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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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终章
为何要哭呢。
你为何要哭呢。我从没见过你的眼泪,我也永远不想见到你的眼泪。
滂沱大雨中,风天涯将手慢慢地抬起来,碰了碰浪人的脸。他的脸很热,很烫,就像在发高烧一样。
风天涯有些迷惑。人,究竟能脆弱到何种地步。
此时,风天涯心中满满的只有一个念头――她要陪他去。她要同他一起去报仇。她总觉得,如果没有她跟着,浪人一定会死的很快。
她想开口告诉他别担心,可她说不出话来来。
不知花费了多少力气,风天涯终于将手缓缓地抬起来,拉住浪人的手掌。
“傻子,别担心……他手下留情了……”
那声音如此之小,燕孤鸣甚至觉得那是自己的错觉男人混蛋不是罪最新章节。天空闷雷响过,燕孤鸣终究呜咽一声,埋下头去。
天地浑茫一片,大雨倾盆落下,就像是老天在哭。
十天后。
将军府最里面的院落被叶淮山下了命令,除他之外,谁都不能进去打扰。
那场大雨毁掉都城一百余间房屋,同时也退下番疆七十几名死士。雨冲刷了血迹,雨停后,将军府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冰凉而清爽。
这一场争斗,谈不上胜利,也谈不上失败。
叶淮山基本毫发无伤,但是,蝉岳却是将卿士樾救走了。
那三道杀阵里,如果加一个蝉岳,那情势必将逆转。在禁卫军赶来之前,蝉岳极有可能会杀掉叶淮山。
可是,他并没有来,而是选择去救人。
冬日的冷风下,叶淮山端着一盘散着热气的汤药,来到小院中。院子里坐着一个男人,见他进来,默默地站了起来。
叶淮山将汤药交给燕孤鸣,燕孤鸣点了点头,“多谢。”他端着药,往屋里走。叶淮山看着他高大的背影,忽然开口道:
“燕兄,我对不住你们,若我知道风姑娘她有身――”
“罢了。”燕孤鸣没有回头,脚步也没有停。“就算你不同意,她依旧会来的。”
因为她本就不是为了你而来的。
燕孤鸣进了屋子,将汤药放到桌子上。一旁,风天涯靠坐在床上,正眼睛睁的溜圆地看着他。
燕孤鸣走过去,“我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么。”
风天涯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不过人却很有精神。
“哎呦,师傅没事哦。”
燕孤鸣坐到她身边,将药递给她。风天涯皱巴着小脸,“难喝哟,不喝行不行。”
燕孤鸣手臂垂下,也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风天涯发愁地看着燕孤鸣,“蠢燕,我怎么觉得,你忽然老了许多。”
燕孤鸣低垂着眼眸,轻声道:“我的确老了……”
风天涯心里一酸,一把将药夺过来,捏着鼻子一口饮下。燕孤鸣转头看着她,目光悲喜不明。风天涯喝完药,正好看到燕孤鸣的眼神,她眼睛一酸,拉住浪人的衣角。
“作甚这么看着我,别这样看着我哦。”
燕孤鸣拉住她的手,什么都没说。
风天涯看着她,小心道:“蠢燕,让我一起去好不好。”
燕孤鸣手微微一紧,随即道:“不行。”
风天涯低下头,轻声道:“师傅的伤好的很快,不会拖后腿的。”
燕孤鸣手指拖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头轻轻抬起来。
“我只说一遍,不行。”
风天涯鼻子一酸,甩开他的手,转头埋在被子里不说话了气御星空。
燕孤鸣安静地看了她一会,转身离开。
约定的那一日很快到了。艳楼的信使来过两次,将酆都的亲笔信送到,燕孤鸣不识字却也看得明明白白。
那整张纸上,只画了一个山崖,和几棵枯树。燕孤鸣一辈子也忘不了那个所在――那是风天涯差点殒命之处。
那天,他走得很平淡。
他同风天涯一起吃了饭,风天涯端着碗,筷子顿下很多次。燕孤鸣摸摸她的头,安慰着让她多吃些,然后好好休息。
吃完饭,燕孤鸣静静道了一句:“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风天涯拿筷子的手轻轻一抖,随即又稳了下来。她看着燕孤鸣,笑道:“哦,那要快些回来哟。”
燕孤鸣点点头,转身离开。
在他转身的一瞬,风天涯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
她曾以为,人都可以改变。但是到了最后,浪人终究一生也只按着自己的道路走。风天涯看着燕孤鸣离开的方向,在泪水之中笑了出来。
“我在这等你,我就在这里等你……”
冬日的正午,燕孤鸣走在熙熙攘攘的京城里,静默地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商贾和行人。他的表情很平静,心情更为平静。
要走多远的路,才能去到该去的地方。
要回多少次头,才能遇到该遇见的人。
燕孤鸣与这热闹的街道如此的格格不入,仿佛一个陌生的旅人,踽踽独行在荒凉的山野间。
他面无表情地转过一个弯,走入一家店里。
傍晚,风天涯枯等在院落中,她低垂着头,手冰冰凉凉的。已经过去快三个时辰了,叶淮山中途来看过她一次。
“风姑娘,你不用担心,我相信师兄会有分寸的。”
风天涯淡淡地笑了一声,“哦,你的意思是,蠢燕打不赢喽。”
“这……”叶淮山犹豫道,“我非是这个意思,风姑娘,外面风大,你伤势未愈,还是回屋子里等吧。”
风天涯长舒一口气,淡淡道:“我死不了,你出去吧。”
叶淮山张了张嘴,最后只得转过身离开。
“叶将军。”
叶淮山站住脚步,转过头,“什么。”
风天涯敲打着坚硬的石桌,轻声道:“你为何没有问我。”
叶淮山:“风姑娘是指什么。”
风天涯:“蝉岳。”
叶淮山笑了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风姑娘不必在意。”
“哦?”风天涯转过头,看着他道,“是我放走他的,我一开始就没有打算下死手。”
“……”叶淮山顿了顿,随即轻笑一声,“你不要想太多,事情已经过去了,接下来的交予我便好。”
“他不会再出来了花开几度最新章节。”风天涯看着叶淮山,目光有些殷切,“你相信我,他不会再出来了,他会带着卿士樾一起离开,你相信我。”
叶淮山静静地看着她,半响,他转过头朝外面走。
“风姑娘,我不怪你,但并不是因为我相信你。”
叶淮山离开后,风天涯坐在冰冷的石凳上,仰着头,看着空荡荡的天空,心绪纠缠难解。京城的天被一场罕见的大雨洗刷一遍,变得分外透亮,夕阳染得整个天际红到深邃。――就像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在小窗的一角,静静望着无尽的江湖。
“丫头。”
夕阳之下,清风之中,但见红颜回首,望断恩仇。
燕孤鸣一手拎着两坛酒,怀里还揣着一包药,他走过来将酒坛放到地上,摸了摸风天涯的头。
“我不是叫你好好休息,你在这做什么。”
风天涯:“你去干嘛了。”
燕孤鸣:“回屋子去,我去给你煎药。”
风天涯:“将军府的药比你买的好。”
燕孤鸣:“……”
风天涯摆摆手,“开玩笑啦。”
燕孤鸣轻声地笑了一下,脸颊上的梨涡若隐若现。风天涯也笑了,她站起来,一下子抱住高大的浪人。
燕孤鸣:“你伤势还没好,别胡闹。”
风天涯没有说话,头埋在燕孤鸣的胸口,狠狠地摇了摇。燕孤鸣轻轻推她一下,她死也不放开。燕孤鸣无法,只有任由她抱着。
没有一会,浪人胸前的衣裳,微微的湿润了。
这一生中,浪人一直陪在风天涯的身边,他无数次地碰触她,抚摸她,无数次地拥抱她。可风天涯一直觉得,这个夕阳下的瞬间,他是最爱她的。
那个傍晚,有两个人离开了京城。是一个高大的男人,他的胳膊上坐着一个小姑娘。
“我们先去哪里哟。”
“先养伤。”
“哎呦不要紧哦。”
“养伤。”
“那好,我们回梅月居,我想念珑玉了。”
“回天涯峰。”
“……你跟师傅对着来是不是。”
“你答应我的手套。”
“……”
“燕孤鸣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家子气啊啊――!!”
爆喝一声,惊起山禽无数。
红尘翩然不归路,风霜散尽见天涯。
小姑娘抬头看着天,嘴角咧到了耳根,她在心里默默地说:
【你看,是我赢了。】
全文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