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一 突然发生的车祸 刘新明把母亲住院的事情办完以后,让妻子王冰照看着,自己匆匆离开医院,开着那辆老旧的夏利车直接往黎虎家驶去。两年来他曾经几次下决心找黎虎谈一谈,想着要回他借给黎虎的二十万元钱,但每次他都无奈而又纠结的放弃了,一来因为他总感觉无法开口,他不想因为这二十万元彻底断送他们之间近三十年的友情,二来因为他也隐约的感觉到,黎虎现在也没有钱,三是他几乎本能的想回避黎虎这个人,一想到他和黎虎一起创业的两年,他的心总有隐隐的刺痛,那种压抑感让他的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 黎虎是他从小一起大长的发小,大学毕业以后,天生性格不安分的黎虎一直有创业的冲动和愿望,为此他准备了很多年。四年前,黎虎决心创业,并三番五次的找到刘新明希望他加盟创业,并答应给他15%的股份,也用他天生具有的煽动能力,终于说服了刘新明加入。刘新明记得有人曾提醒他说,太熟悉的朋友是不能共事的,尤其不能共同创业,那种夹杂着兄弟感情和上下级身份的关系很难长时间相处。但是他没有听进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性格比较内敛,或者说比较柔顺,为人处世往往比较低调而且谦和,甚至是比较能够忍耐,做事也自律,面对性格比较刚硬的黎虎,他自认为从性格上说也不会产生十分剧烈的冲突,至少不会根本的利益冲突,他当时甚至还天真的认为只有像黎虎这样的性格,才是老板性格,才可能是成功的创业者,而自己这样的性格也可以成为最好的合作伙伴。但是事实证明他错了,而且大错特错。加盟公司的那两年,是他精神最受煎熬的日子,他想不到人的所谓友情或者说感情就像薄胎花瓶一样的纤薄易碎,他浪费了两年的时间,拿出了自己当时几乎全部的积蓄借给黎虎投入到新建公司之中,结果不仅颗粒无收,还差不多葬送的他们之间的全部感情,其中的种种苦涩滋味早已不堪回首,他只想尽快的逃离和忘记,甚至都不愿意回忆。 新创公司的主业是黎虎老东家飞星公司的产品 ,老板魏同洲原来是机电自动化工程研究院的总工,自己辞职下海创办了这家公司。飞星的产品是一款高精度导航仪器的校验台,刘新明后来才知道,黎虎竟然伙同一起跳槽出来的陈远,从飞星公司盗窃出了全部测试软件,而且还顺带偷了四五套电路板和测试仪器总成。黎虎后来十分得意地告诉他说,这套测试软件就值百万,那几套电路板和仪表,至少也值个几十万。刘新明听了以后,十分担心这样是不是会有法律风险。黎虎却十分镇定地表示,他已经做好了防火墙,肯定不会出问题,首先是所有的软件他全部做了页面更换,甚至其中的算法也根据实际的需求和原理做了更新和升级。因为原来飞星公司的软件一直使用的是Basic语言编写的,很不好用,黎虎为了节省费用,开始自学C++,谁也没想到他这个从没有学过编程的人,竞然完全靠自己独立完成了了整套应用软件的升级,他的聪明令公司所有的人震惊和叹服。至于那几套电路板和仪表,本来也是在外面委托加工的,魏同洲也无法证明就是他自己的。 但是事情不是像黎虎想象的那么简单,公司经过将近一年的努力终于做出了一台校验台,刚刚送给客户没几天,客户那边就告知说,飞星公司的人和律师来过了,他们认为黎虎盗窃了飞星公司的软件系统和部分零部件,并要求法院做证据保全,飞星公司指出其中的几款电路板和仪表,都是他们公司的被盗零部件,软件的内核部分,也全部是盗版。当黎虎听到这些消息时,脸色变得惨白,额头汗珠淋淋,一时间六神无主,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刘新明表现得还算是冷静,几个人经过商量和认真的考虑,又和客户那边作了详细的沟通,最后决定由他带队,揣上两万元钱,带上两个工程师,半夜来到客户的车间,买通了客户的现场人员,在不损坏法院封条的情况下,从设备的底部开了一个口,把从飞星公司偷过来的部件全部换成了自己订购的,这样总算铲除了这部分证据,至于说软件,因为飞星公司并没有申请专利或者其他的知识产权保护,即使打官司也很难说就能够获胜,做完了这些事,黎虎才稍稍松了口气。 但是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的结束,不知道飞星公司的魏老板用了什么方法,竟然策反了陈远,陈远在出事以后就一直没正常的来公司上班,大概半个多月后,电话告诉黎虎,自己又回到飞星公司去了。黎虎听到这个消息以后,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几乎一下子被彻底打打蒙了,丧失的全部的斗志,惶惶然如丧家之犬。因为陈远是和他一起从魏老板那里反叛过来的,掌握着公司的全部情况,包括在飞星公司那里的偷盗行为,也是他和黎虎一起实施的,如果陈远供出了全部秘密,并同意作证的话,黎虎肯定会进监狱的。黎虎找了一位律师朋友做了认真的咨询,了解到了最坏的可能性,然后就神秘地消失了,全公司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只是委托他的助理杜君兰偶尔口头传达他的命令,来遥控指挥公司的运营。公司这边的工作基本上处于停顿状态,大家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天天也无所事事。这样维持了十几天,公司新招聘的人走了一大半,最后只剩下最初的几个元老,眼看着公司就要胎死腹中,刘新明心里十分焦虑,他知道现在和黎虎有单线联系的只有杜君兰了,于是他私下里找到杜君兰,说想见一见黎虎,这样下去肯定不行,应该召集现在的这几个人,大家开个会,商讨出一个解决的办法,同时也能凝聚一下人心,鼓舞斗志,不然的话,眼看着公司马上就要解体了。 这样又过了几天,一天晚上差不多后半夜的时候,刘新明已经躺下休息了,手机响了起来,他看到的是一个陌生号码,接通以后,竟然是黎虎打过来的,黎虎告诉他说,自己就在马路对面的车里,可以到车里来说话。刘新明穿好衣服从出租房里出来,穿过马路,看到树下的黑影里停着公司那现代小轿车,刘新明走到车前看了看,里面没人,借着微弱的路灯仔细看了看车牌,不错,就是公司的那辆车。这时从旁边的黑影里走出了两个人,走到跟前他才看清楚,是黎虎和杜君兰。 “没有别人吧?”黎虎问。 刘新明感到又好气又好笑,仿佛他们是来接头的间谍似的,他忍住没有表现出来。 进到车里,黎虎发动车子,往前开了几公里,来到路边的一个小树林边停了下来,黎虎问他:“我听君兰说你想见我?” 刘新明这才把这些天一来自己的苦闷和想法说了出来,黎虎只是静静地听着,没有说话。刘新明最后劝他,不要过分担心和回避,对公司更不能甩手什么都不管,魏老板现在没有什么直接证据来告他,陈远那里估计也不会和盘托出,因为他也是参与人,也要付同样的法律责任,他还建议私下里和陈远可以谈一谈,达成一种默契和协作关系,这样可以都不伤害对方。 黎虎听了他的话以后,显得十分生气,“这件事没有放到你身上,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只是为自己着想,担心你们的股份打水漂,那为什么不想一想我,万一我被老魏搞了进去了,我怎么办?再说,陈远已经叛变我了,我永远不会相信他,有什么好谈的!” 刘新明被黎虎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愣了好一会儿,解释说:“不是那两个意思,你看现在公司的状况,你也不露面,大家都不知该做些什么,这样下去公司不就完了吗!我的意思是说,你过来大家一起讨论一下……” 没等刘新明说完,黎虎就打断他说:“得了吧,万一有什么人出卖我呢?” “现在陈远不是已经走了吗?剩下的这几个人谁还会出卖你?”刘新明觉得黎虎的想法不可思议,他提高了嗓门。 “不知道,人心隔肚皮!”黎虎也同样提高了嗓门回答。 刘新明停顿了一会儿,缓和了一下语气说:“现在这些人不会出卖你,你应该信任大家,越是在这个时候,信任是我们的力量,不是吗?” 黎虎冷笑了一声:“哼哼——我告诉你刘新明,我他妈的谁也不信!”,他转过脸看着刘新明,眼睛里冷冷的光让刘新明内心一阵阵的发冷。“我还告诉你,我连你都不敢相信!” 黎虎的语气坚定而且冷酷,刘新明此时的心已经凉到了冰点,他感到极度的失望,自己不能和这样一个没有担当和谋略的人共创事业。此时也已经清楚地知道,他应该离开这个人,离开这个公司了。他承认黎虎非常聪明,智商非常高,但是,如果一个人缺少了智慧,不深谙人心,就不会成为一个领军人物,黎虎就是这样的一个人,这意味着他们的合作之路走到头了。 沉默了片刻,刘新明用平静的语气说:“既然这样,那我就辞职吧!”。 “可以,我看你们这些老人也该离开了”,黎虎继续用轻蔑的语气说: “新明,别说我不仗义,既然你自己提出离开,那就请在离职文件上签字,承认主动放弃全部股份,明天让君兰给你出具一份节约文件,你签字”。 刘新明点了点头,“那我借给公司的的二十万元呢?”。 “那只能以后再说了,你也看到了,公司现在这个状况,没有钱还你。”黎虎的这些话说的直接而且冷漠,对他没有一丝歉意和挽留,仿佛是他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公司的事情。刘新明看了看黎虎,黎虎面无表情,眼光依然冷漠。刘新明咽了一口唾沫,常常舒了口气,强压下自己内心的愤懑和极度的失望,他打开车门往外探出身子,君兰兰坐在后排,有些哽咽对他说“新明,你们都冷静一下,有话慢慢说,不要离职呀!” 刘新明犹豫了一下,回头看着黎虎那双冷漠的眼睛,他下定了决心,从车里出来,转过身对黎虎说:“我想给你说句真心话,就你这种性格和胸怀,一辈子很难成功!” 黎虎被他这句话给激怒了,也许他怎么也想不到,老实巴交的刘新明会对他说出这种话,他眼里充斥着愤怒的光,“谢谢老兄,请照顾好你自己吧,不要为我操他妈的闲心啦!”,说完,便开车离开了。 刘新明知道他们的关系到此已经走到了尽头,这一别就是两年多,这两年中他再也没有主动和黎虎联系过,同样也没有接到黎虎的一个电话,好像彼此从来没有在生活中出现过一样。后来陆续又有一些老员工离开公司,听这些人说,这两年黎虎经营的很不好,为了避开飞星公司,黎虎强行改变了公司的主营业务,进入了应用软件开发领域,但是新的业务开展的很不顺利,老员工基本全部离职,最后只剩下他和杜君兰,开发的软件一个也没有卖出去,赔掉了几乎全部的家当。后来黎虎和原来的老婆离婚了,和杜君兰结婚,公司也倒闭关张了。 听到这些消息,刘新明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郁闷的是那些借出去的钱看来是没有讨回的可能了,但也有些幸灾乐祸的得意,就像看到曾经咬过自己的恶狗变成了丧家犬,心里有一种鄙视的快感,就凭你黎虎的那点德行和格局,也能创业?差得远呢! 但是母亲的身体近来一直不好,尤其是必须住院手术,需要一大笔钱,这才让他想到了黎虎。是的,这笔钱本来就是借给黎虎的,不是投资,不是股份,他黎虎没有理由不还,再说有没有钱是你的事,借钱还钱是天经地义的。即使你现在没有现钱,当时动用公司资金买的现代车还在吧,你欠了别人一屁股债,总不能自己还开着用别人的钱买的车子不还债吧?这总说不过去吧?人总要讲一点道义吧?就算你黎虎没有现金,好吧,把这辆车给我也行,已经开了五六年多的现代车,最多也就值六七万万,让我把车开走,那二十万元就一笔勾销了,怎么样?我够意思吧?这样做不能说我不看情面吧?不能说我上门逼债吧? 但是和黎虎见面的结果让刘新明失望而气愤,刘新明也不知道是怎样离开黎虎家的,他的眼前以致浮现着黎虎那张阴沉乌青的肥大的脸,还有那双闪着冷光的小眼睛,耳边一直回响着那些冷漠无情的话: “对不起,新明,实话告诉你,我没有钱,一分钱也拿不出来,你逼我也没用,你总不能让我去要饭来还你的钱吧?” “可是不到万不得已我是不会上门来要钱的,我也不是要你马上全部还钱,咱们商量一个方案也可以,是不是?” 黎虎依然是冷冷地说:“对不起,我没什么方案好谈的!” “你知道的,我妈现在住院,需要一笔钱,我不是故意为难你……” “是的,你妈住院需要钱,但是最后一年我向我妈也借了十多万,一直没有还上。加上其他的借款,我一共外债大约一百六十多万,你说我怎么办?再说了,你在公司的时候,我给你的级别是最高的,我可没有拖欠过你的工资吧?我没有亏待你吧?并且你也知道当时公司的艰难情况,可是我给你发工资的时候,你可从来没有嫌多过呀!” 刘新明愤懑的喘着气说:“那好吧,那就把那辆车给我也行,咱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了!” “什么?你想要车?真对不起,我不是欠你一个人的钱,还有其他人,如果我把车给了你,是不是其他人就可以到我家来搬东西了,大家认为我做事不公正,对不对?” 一股难以压制的怒气一直冲到了头顶,刘新明还从来没有听到如此荒诞不经的逻辑,简直就是不要脸!因为欠很多人的钱,那就谁的钱也不用还了,一旦还钱,就会对其他人不公平!内心的愤怒让他感到一阵目眩,好像被一群苍蝇围着,眼前有许多黑点在飞舞,耳边嗡嗡的鸣响声也是他烦躁不堪。他直勾勾的怒视着黎虎,那是一张让他感到有些恶心的脸——乌青、肥胖、冷漠,没有一点欠钱不还的愧疚,哪怕是装出来的也会是他感觉好受一点。 “那好吧,你什么时候能还,给我写个还款计划吧!” “抱歉,没有什么计划” “那就给我打个欠条也行” “抱歉,打不了。你当时是借给公司钱,不是我个人。而且你也是公司的副总经理,这些钱也有一部分是花在了你身上,要是非打欠条不可,那就让当时的全体股东一起来给你打,不是我一个人的事。” 刘新明知道,一切到此结束了,他没有任何挽回的办法和手段,因为在起初他借给黎虎钱的时候,出于对黎虎的信任,也处于双方的面子,并没有留下任何的手续,在他离职的时候,曾经想过让黎虎打一个欠条,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感到那样做很不好意思,毕竟是三十多年一起长大的朋友,“算了,他以后有了钱会还给我的,毕竟还是从小的朋友,不会不认账”,两年多以来,刘新明一想起黎虎,就会这样安慰自己。每次和妻子谈起这事,妻子总是忿忿的提醒他,黎虎的心是很硬的,未必会还钱,甚至都不会认账,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十分准确的。 “到时候你哭都找不到坟头!”,最后,妻子总是冷冷的甩给他一句。 “不会的,毕竟是三十多年的友谊了”,刘新明每次总是这样想,几乎成了他自我解愁的安慰剂。但是今天的结局,让他感到极度的愤懑,几乎再也没有脸面面对妻子。 愤怒、失望、自责、无助、无奈、气恼、憋屈﹒﹒﹒﹒﹒﹒刘新明漫无目的的开着车,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强烈的阳光照在脸上,面前的一切都像刺眼炫目的影像在晃动,令他感到一阵阵的恶心,直到隐约看到一个警察的身影在眼前慢慢的变得越来越大,并做着夸张的停车手势,他才下意识地赶紧踩住了刹车,停了下来。 “出来!,你给我出来!”警察怒吼着,转到车窗边上,用力的敲打着车窗,“你他妈的闯红灯,拦都拦不住你,还想把我也撞了吗?” 刘新明这才看到前方的红灯和警察,他按照警察的命令,把车停到路边,下了车,木呆呆的接受了一顿训斥,最后收到了一张处罚单。 我这是怎么了?这点事情就把我搞成这个样子了!真他妈的没出息!天还没塌下来。刘新明到路边的超市里买了包烟,坐在车里点上慢慢的抽起来,他知道,自己需要平静一下,冷静的想一想。半个多小时后,他决定给一个律师朋友打了电话,想咨询一下是否可以通过法律途径要回自己的钱。律师明白的告诉他不可能,因为没有任何的证据来证明其中的债务关系。 刘新明突然想起来,自己还留存有一份黎虎的年终给股东的述职报告,其中就有公司的债务清单,上面清晰的记录着公司向自己借债的时间和金额,这份报告至今还在家里留存着。想到这,刘新明一下子兴奋起来,他心里暗暗地说,遇事还是要冷静才行,呵呵!他再次打通了律师的电话,律师告诉他,这个可以作为证据起诉公司,主张自己的权利。 刘新明的心情顿时晴朗轻松了许多,感到顶在胸口的闷气立刻被疏通了,他又认真的想了想,拨通了黎虎的电话。 “呵呵呵﹒﹒﹒﹒﹒﹒”,黎虎那边的阴沉沉的笑声让刘新明的心头一阵阵的发冷。 “新明,你很聪明,但是也不聪明。你再问一问你的律师,让他搞清楚什么叫有限责任公司,啊。再说我已经把原公司注销了,我还告诉你,车现在已经在我个人的名下了,哈哈,你还找律师跟我斗,哼,还差一点!”黎虎的语音一直是低沉冷酷的,让他感到一阵陈的冰冷和无情。 他犹豫了许久,第三次拨通了律师的电话。律师的话令他彻底的失望了,是的,黎虎说的不错,他只能起诉原来的公司,但公司已经宣布倒闭,而法人代表或者股东不能对有限责任公司负有无限的责任,也就是说,公司名下如果已经没有财产,其他相关的自然人没有连带责任,也不必偿还公司债务。看来黎虎早有准备,已经在最后时刻把公司资产转移到自己名下,然后破产倒闭。 发小,从小一起长大的哥们儿,三十多年的友谊和感情,其实到头来也就是一辆破车的价格!好吧,就这样吧,算是交了学费,认清了一个人吧!已经看到了最后的结果,此时的刘新明反倒平静了许多,今天下午发生的事情起伏变化的太快,几乎让他反应不过来,现在有了最后的结果,一个实实在在的结果,虽然坚硬而冰冷,不可改变,不管怎样有总比没有强,这样也不会再有什么虚妄的想法了,都必须面对这个结果,去接受它,这样反倒使他心情安宁了,没有了希望也就无所谓失望,也不必去劳心想什么办法了,是的,所有的痛苦都是自以为有希望时的自寻烦恼。 上午下了场雨,下午天气慢慢的放晴了,空气湿度很大,太阳不知不觉地缓缓地落到了西边的树腰上,又大又圆,红彤彤的阳光洒满了街道。刘新明摇下车窗,深深的呼吸着夹杂着汽车尾气的湿润的空气,慢慢的开动了车子。他必须回去了,因为晚上还要去医院照看母亲,他不能回去的太晚,以免家人担心。他仔细看了看周边环境和街道,才认出来从黎虎家出来后,竟一直向北,离家越来越远了。他调转车头,从新规划了一下回家的道路,决定避开市中心堵车路段,往东从郊区绕道回家。路上他给妻子通了电话,把黎虎的事情告诉了她,妻子通了以后沉默的一会儿,平静的说:“不要多想了,回来吧。我已经借到钱了,妈妈后天的手术费没问题”。 “哦”,刘新明的心微微颤抖了一下:“我让你吃苦了”。 “没事儿的,做生意也是为了赚钱,只是你没有遇到好人,谁也没想到黎虎是那样的人,他有句安慰的话也好,他应该知道,那时为了这个公司,我们家是怎样节省把钱攒起来交给他的……”。 “不过,还是我的问题,我这几年给家里带来的负担太重了”。 “不说了,我们还算年轻,这点困难能过得去,你不要多想,回来吧,我还明天要上班,一会儿照顾好妈妈休息,今晚你在医院吧”。 妻子的这句话,让刘新明的心情立刻沉重起来,医生说母亲的胆囊炎已经引起胆囊溃烂,必须做手术切除胆囊,母亲的医保额度很低,这次手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因为母亲又是在异地住院,先要自己垫付所有费用,等出院以后,再把有关的费用单据寄给母亲的原属地报销。刘新明很清楚,只靠那点报销的费用想找到好医生是不可能的,他和妻子想尽了所有办法,到处托人找关系,对于他们在异地无亲无故的北漂族来说,这种事情是非常棘手的。母亲自己表示一定要回家去治病,姐姐从老家打电话过来也表示希望母亲回家治疗,因为北京的费用太高。但是刘新明无论如何也不让母亲回去,一是因为家里那县级医院的医疗水平的确让人无法放心,还有就是母亲这几年来一直跟着他们,把他们的儿子从小养大,总不能给儿子养大了,有了病反倒不管给送回老家,自己图清闲做个甩手掌柜,虽然善良体贴的姐姐不会往这里想他,但他自己也不会那样做。所以他最终还是说服了姐姐和母亲同意留下来治疗,不管怎样,最后总算是拖朋友帮忙找到了关系,也花了不少钱总算找到了专家,安排好住院。加上儿子上中学,没有北京户口,需要交一笔不菲的借读费,所有这些事情让他感到身心疲惫,不堪重负。他已经把手头这两年来的五万元积蓄全部花完了,又找同事借了五万多,把眼前的这些困难勉强应付过去,但是以后怎么办,如果母亲手术顺利还好,回家慢慢的调养,要是手术不顺利或者还需要其他的什么治疗和护理,凭他和妻子每月的工资,真不知道怎么去应付,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迈过这个坎。一想到这些,刘新明的心似乎被狠狠的揪了一下似得,感到隐隐的作痛。他开着车,长长的叹了口气,又掏出烟来点着了深深的吸了一口。浓烈的烟气呛得他咳嗽起来,他感到头有些昏沉沉的,他摇下车窗,让车外的新鲜空气吹进来,才感到清醒了一些。 天色不知不觉中已经昏暗下来,刘新明打开车灯,看清楚他现在正行驶在城东郊区的道路上,路上车辆很少,偶尔遇到的车辆开着大灯飞快行驶,路上有雨水湿滑,溅起的泥水打在车窗上,必须不断的开启雨刷器清洁车窗,他的这辆破夏利的雨刷器已经非常老旧,工作时总是发出令他心烦的吱嘎声响,搞得他心情有些烦躁。 前面就要到那个叫做错道口的高速立交桥了,这是一个听上去不但名字很怪,而且道路被划分的也同样很怪的路口,刘新明已经有三四次在这里被交通监控摄像头拍照罚款扣分了。这是一条双向四车道的郊区公路,东西方向横跨着一架立交桥,在立交桥的南北两侧,每一侧分别有一进一出两个高速进出口,如果你朝着立交桥方向行驶,快要接近高速入口时,右边一侧的道路就被指定为进入高速的右转专用车道,这样在这条车道上直行的车辆就必须转到左侧行驶通过路口,还没完,等你刚刚驶过立交桥下,左侧的车道因为要方便车辆左转进入高速,又变成了左转专用道,这样必须急转进入右侧车道,还没完,大约再行驶十几米,由于右侧的有出高速的车辆,这条车道又被迫急左转再次进入左侧车道,也就是说,在立交桥下,你必须在大约五六十米的距离内,完成一个标准的反向S转弯,更可气的是,这段路没有限速标识,没有提示牌,只有路面的标示线和交通监控摄像头,只要你的车速超过每小时三十公里,这个反向的S弯很难顺利转过来,也就难免压实线,那只好乖乖的交罚款就是了。有时前面的车辆转弯时急刹车,搞得后车猝不及防,经常导致追尾事故,但是桥下的路面由于桥墩的限制,只有这么宽,做不出双向三车道,为了保护进出高速路车辆的方便和安全,似乎也只能这样了,但是结果却是,这的摄像头变成了交通部门的印钞机,这个路口也成为追尾事故高发区。 路灯昏暗,加上道路湿滑,刘新明不敢开得太快,远远看到了监控摄像头发出的白光,他松开油门滑行前进,渐渐地放慢了车速,没有去刻意加速抢过眼前的绿灯。刘新明看了一下车内的后视镜,发现后面有一辆小轿车疾驶过来,还不断的变换着远近灯光,刘新明向右侧稍稍打了一下方向盘,车子缓缓地进入了右侧车道,让出直行道,等这车从左侧急速驶过时,他看了一眼,看到是一辆黑色的现代, 突然间他感到这辆车非常的熟悉,就像是一位老熟人,不用正视,看一眼背影就知道是谁一样——不错,这是黎虎的那辆车,确切的说是那俩用每一位股东的钱买的车,那辆被他个人私自占有的本应属于全体股东的车。 他怎么会到这儿? 这么巧? 不可能呀! 刘新明心里一下子涌出许多疑问,由于来得突然,他的确没有看清楚车牌和车里面到底是不是黎虎,但是他敢肯定,这辆车肯定是公司的那辆车。他全身立刻紧张起来,双手紧握方向盘,紧踩油门直追上去,他要跟着黎虎,看看到底黎虎要做什么,甚至还涌出一丝幻想,“也许黎虎回心转意了,要找我谈一谈,缓和一下也说不定?没准儿答应先给一部分钱”,不管怎样,先追上去看看再说。 疑惑、幻想、不解、又有一丝莫名的紧张…… 刘新明用力踏下了油门,想直追上去,无奈这辆老旧的夏利车在关键时刻不给力,就像是老牛拉破车,车子发动机轰轰作响,速度就是提不上去,方向盘却像得了癫痫似得抖动起来,像头生了病的垂死的老牛一般。 眼前的交通信号灯突然间闪烁起来,再有三秒钟就要变红灯了,刘新明眼看着 现代驶过了路口,他也急忙向左打方向盘想转到直线道上,抢在变灯前冲过路口,突然间后面传来尖利的喇叭声,后视镜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光芒,同时他又听到了急促的刹车声响,他下意识地向右侧打了一把方向盘,避让了一下,一辆红色低矮的跑车从他的左侧飞一般划过,同时也听到了那辆车里传出来的愤怒的叫骂声,“滚开!,妈的……” 刘新明这才看清楚是一辆红色的外形圆润舒展的小跑车,跑车在他前面发出一声低沉的轰鸣声,瞬间加速前进,轮胎与地面剧烈摩擦出一股蓝烟,同时也卷起一些碎石子,噼噼啪啪的打在他的风挡玻璃上,刘新明下意识的往边上躲闪了一下,他的老牛车这时也到了路口,几乎在变灯前后的一瞬间,车子越过了停车线, “我操你妈的!”刘新明也忍不住冲着那辆跑车骂了一声,因为他被逼违章在右转道直行了! 那辆跑车瞬间就从右侧追上了前面的现代,这时前面的红色跑车突然刹车并往右偏,刘新明知道一定是现代的司机注意到了地面上的标示线,突然间在往右打方向盘。由于跑车的车速太快,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刹车声,只见那辆红色跑车的尾部突然向右侧横摆过去,在桥下掀起一阵尘土,车子竟然想钉子一样钉在了那里。刘新明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到没有发生事故,他常常的出了口气。现代似乎并没有理睬后面的跑车,仍然我行我素的继续前行,那辆跑车又是一声低沉的吼叫,伴随着轮胎下腾起的烟雾,跑车扭正身子突然加速前冲,想超过去。这时刘新明有一种不详的预感,感到一场恶性事故即将发生,他本能的冲着前面喊了一声,“小心!有变道!” 就在他喊出的同时,他看到前面的现代突然间向左侧转向变道——按照标示线让出右侧的道路,也就在这瞬间,跑车已经冲了过去,几乎要撞到现代的左侧,跑车不得不向左侧偏,想从左侧超过去,就在这时,对面有一辆大货车迎面直行过来,大货车看到了迎面突然出现的跑车,立刻紧急制动,并发出尖利的的刹车声,但是由于车大而且装货太多,大货车凭惯性仍然快速的向前冲去。这一幕不仅让刘新明惊呼起来:“不好!”也就在这时,跑车急促刹车,轮胎与地面由于剧烈的磨擦喷出一股烟尘,就在将要和货车相撞的一刻,跑车象只矫捷的燕子,划了一个极短的弧线,迅速躲到现代后面,大货车紧贴着跑车左侧一闪而过一场车毁人亡的事故瞬间化解。 “太牛逼啦!”刘新明禁不住在心里赞叹。 大货车刚刚过去,跑车便发出一声低吼,突然加速,和现代并排行驶,对着现代就是一顿吼叫怒骂。现代里的人似乎也不甘示弱,对着跑车也大骂起来。杨新明此时也提速跟了上去,他根据传出的叫骂声,隐约感觉就是黎虎的声音。这时只见跑车突然向右侧偏轮,看来想把现代往路边压制停车,此时现代突然加速前进,想摆脱跑车的压制,但是那里是对手,跑车立刻加速追赶并迅速超过了现代,同时突然向右侧打轮,再一次想逼停现代,但是现代显然面对这样一个强悍的对手并不屈服,一边提速一边向左侧打轮,看来想把跑车往路中间驱赶,一场马路上的争斗开始了! “还不停下来!”,刘新明心里替现代着急,傻逼,你他妈的是他的对手吗?这不是找死吗! 两辆车似乎都到了疯狂愤怒的顶点,像两头发怒的公牛,相互间交叉超越,相护别压,刘新明知道这样下去,最后的结局就很可能是一场两败俱伤的事故,但是他对此无能为力,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紧紧地跟在后面,不断变换着远近光灯,希望用这种方法提醒他们冷静下来,但是他的努力失败了。在一次别压的过程中,两车发生了剐蹭——现代被逼到路边,也没有减速躲避,而是直接往左侧打轮,左前侧大灯和跑车的右后侧发生碰撞。此时跑车司机显然怒火升腾,猛然一个大力度的右偏,悲惨的事故也就在此刻发生了!只见现代被跑车顶上了路崖,直接冲上了人行道,由于速度太快,车子继续往右侧飞驰,划出一道抛物线,随即一头栽进了路边的水沟里面,只听到一声闷闷的响声,车头扎进了水沟对面的斜坡堤上,车尾高高的翘立在半空中停留了几秒钟,然后又重重的摔了下来,顺势滑到了沟底。那辆红色跑车好像一个幽灵一般,敏捷的往左侧一偏,轰的一声加速,瞬间就消失在雾气茫茫的夜色中。 刚刚发生的事情就像做梦一般,刘新明几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刚刚还是刀光剑影一般拼杀的战场,瞬间一切归于平静,就像被一阵风吹散的烟雾,眼前只有昏暗的灯光懒散的洒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散射着幽幽的光亮,路边一棵巨大的树冠下是一片摇曳变换的黑影,仿佛怪兽般要吞噬任何接近它的东西。 刘新明驾着车缓缓的靠近那片幽暗树影,由于心跳的太剧烈,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他摇下右侧的车窗,仔细地巡视着路边的排水沟,没有看到一个人,也没有听到呼救声。他做了几次深呼吸,稳了稳神,再一次确定这里就是刚刚发生事故的地方,他把车停在路边,熄了火,车外除了风吹过树叶偶尔发出的沙沙声外,像死一般的寂静。一种不祥的预感浮现在他的心里——是不是出人命啦! 刘新明走出车子,往前走了一段,慢慢的来到路边往水沟里看,眼前的场景让他惊出了一身泠汗,几乎不能呼吸,他呆呆的像个木桩似的钉在那里——那辆现代侧横在沟底,机盖已经严重变形翘起,左侧的车门开着,可以看到司机半个身子斜在车外,一动不动,车灯已经全部熄灭,发动机也停止了工作,四周寂静的令人毛发悚然。 刘新明定了定神,朝着车子的方向走过去,在黑暗中,他看不清楚车牌号,只好往水沟里小心的迈了几步,想仔细辨认一下伤者是不是他猜想的那个人,他的心突突地剧烈地跳着,湿滑泥泞的斜坡让他站不稳,他只能小心地在站在那里凝神观察,驾驶者的上身斜趴在方向盘上,小半个身子被甩出了车外,气囊不知为什么没有打开。从受伤者的体型判断就是黎虎,这个人他太熟悉了,他们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又在一起共同创业,那么长的时间朝夕相处,他熟悉他的每 一个细节,他的身影,他的走路的姿势,他说话的语气,他的性格,还有他起初劝他入伙时的热情和后来散伙时的冰冷无情……难道这就是他吗? 刘新明想近前去看清楚到底是不是黎虎,但是他的两腿却僵直得迈不开,只是楞柯柯的站在那里,直到泥水凉凉的渗进鞋子里,他仿佛才从恍惚中苏醒过来。有一种不祥的恐惧感令他不敢靠近那辆车,再一次定了定神,仔细观察了一番,他几乎可以确定,斜趴在那里的人就是黎虎,另外在车的副驾位置上隐隐的可以看到还有一个人,这会是谁呢?他看出来是一个女人的身影。 哦,天哪! 该不会是他老婆杜君兰! 他们还活着吗?难道生命就是这样脆弱!……几个小时之前还见过面,还在争吵,虽然不那么友好,但是毕竟是发小,曾经的朋友,曾经一起创业,虽然也有争执甚至决裂……,但是无论怎样,那可都是活生生的人,生命力旺盛的人呐!可眼前他看到的却是令人恐怖的的死寂,一种让人要窒息的来自黑暗的压迫! 他稳定了一下心思,再一次观察眼前的景象,隐约看到有一股灰白的烟气从车头慢慢的上升,一直向天空飘散,直到缓缓溶化在死寂的黑暗中,伴随着这一缕烟气,有一个隐隐的声音,似乎是从遥远的什么地方传过来,依稀中好像是人的脚步踏在厚重的石头上发出的声响,缓慢、沉闷又沉重,似乎不愿离去,但又不得已,似乎被一种巨大而无情的力量牵引着,任何人都无法抗拒! 这景象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惧!他不禁打了个寒战。 身后有一辆车轰响着疾驶而过,一道雪亮的灯光像利剑一样横扫过来,瞬间驱走了黑暗,汽车引擎的声响把他拉回到现实场景,借着一扫而过的光亮,他彻底看清了,黎虎的半个身子探出车外,没有任何动作,副驾位置上的那个人就是杜君兰,整个人前趴在风挡玻璃前面,同样一丝不动。光亮过后,又是一片黑暗。刘新明转过身来,撕拽着排水沟斜坡上的野草,踩踏着泥水爬到路上,匆匆来到自己的车边,手机就在车里,他要打电话报警,也要打急救电话,时间就是生命,也许还有救,那可是两条鲜活的生命,两条朋友——曾经是吧——的生命! 刘新明打开车门,伸手去摸放在副驾座椅上的手机,这时迎面一辆车逆行着疾驶而来,雪亮刺眼的灯光闪的他几乎睁不开眼,他警觉的而又迅速地躲闪到车后,一种不详的感觉向他袭来,因为他隐约分辨出,来的车辆就是那辆红色的跑车——那辆杀人的跑车。他们回来想干什么?知道自己已经了杀人,想回来看看,难道还想杀人灭口,把自己也杀掉?是的,肯定是的,他们肯定有这个打算,想杀人灭口,毁尸灭迹,销毁一切杀人的痕迹,包括他自己! 因为到目前为止,他是这场杀人车祸的唯一证人。 ------------ 二 交易 跑车眨眼间来到他的夏利前面,然后又迅速的往外侧一闪,擦着夏利车身划了一个优美的弧线,贴着他的身边轻盈的滑过,吱的一声像钉子一样停在了他的身后。他迅速转过身去,只见两扇车门车门同时打开,从车上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来到他面前。当他看清楚这两个来人时,不禁暗暗吃了一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刚才那种紧张防范的心也落了下来。 走在前面的是一个男孩,借助跑车尾灯,可以看出他的细高的个子,瘦削的肩膀,似乎还没有发育成人,穿着一条很合身的修身牛仔裤,印衬出他那两条细长的腿,上身穿着一件深色的紧身T恤衫,越发显得身材修长,似乎还透着几分飘逸。男孩走近后,刘新明看到,是个面容白皙俊美的少年,头发一缕缕被染成五颜六色,尤其是前额那一缕长发被染成白色,左右分开,看上去显得扎眼而怪异。 男孩双手不停地对搓着,眼光四下里游移不定,似乎在搜寻着什么东西,紧随男孩身后的是一个高挑白皙女孩,看上去一样的年轻,一样的五颜六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那双飘亮的眼睛闪着清亮的光,静静地看着他,反倒显得比男孩更加沉稳一些。 刘新明已经没有了刚刚的紧张和防范的心情,他从容地从兜里掏出烟来,抽出一根叼在嘴上,正要点烟时,只见那个男孩快速的上前一步,从裤兜里掏出火机,在他面前画了一个优美的弧线,手停在他面前 ,然后轻轻的一甩,趴的一声,火机盖被打开,男孩大拇指轻柔地拨了一下打火轮,噗的一下黄黄的火苗窜出来,整个动作十分轻盈优美,看着男孩如行云流水一般的点烟动作,刘新明感到有几分好笑,但更多的是对这一对少男少女的惊异。 跑车,俊秀的少男少女,时尚不群的气质,所有这些不论怎样也难以和车祸甚至死亡联系在一起,他不敢相信不久前马路上那近乎疯狂的场景是出自他们之手。他凑过去点着烟,深深地吸了一口,就在这时他注意到,男孩拿火机的手在微微的颤抖,他借着火机光的亮看了男孩一眼,男孩生了一双丹凤眼,眼角细长而上挑,弧线弯曲优美,长长的睫毛微微外翻,更显得双目清澈美丽,这简直就是一双美人的明眸啊!刘新明静静地注视着男孩,眼里充满了爱怜,几乎有一种想拥抱爱抚的冲动。 “叔叔......我......我想.....”.男孩终于开口了,声调还有些稚嫩,显然还没有长成男子汉,但是明显的由于过份紧张,他有些语无伦次,似乎还有些颤抖,眼眉低垂着,不敢抬头正对他的目光。 “你想说什么?”,刘新明回想先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再面对眼前这秀美柔弱的一对少男少女,他简直怀疑那一切是否真的发生过。他侧脸看了看水沟里那个死寂的车影,大脑里又浮现出和黎虎的形象,虽然说曾经有各种的冲突和争执,但毕竟是个鲜活的生命,可眼下……一种莫名的恐怖感袭上心头,难道生命就是真的这样脆弱,这样不堪一击,几分钟前还鲜活的生命,转瞬间就逝去了吗?消逝的这样迅忽,无声无息,仿佛世间本来就没有一样。 "叔叔”,刘新明的思绪又被男孩拉回现实,他看着男孩那的脸,总会生出几分怜惜的感觉,男孩依然搓着双手,怯怯地看着他说“叔叔,我想说我……我是无意的,我的意思是……我猜……您也看到了,对吧?这并不怪我,我只不过……” “你只不过轻轻别了他一把,是吗?”刘新明严厉的打断了男孩的话,愤怒的情绪完全冲淡了刚才的怜惜之情,“我告诉你,我不但看到了,而且看的很清楚,我看到了一切”顿了片刻,他压低了声音对男孩说“我必须报警”。 男孩象看到了恶鬼一般,一下子傻愣在那里,那双灵气闪烁的眼睛忽然间变得黯淡失神,一丝光泽也没有了,只有嘴角在微微的抽搐,男孩的样子把刘新明也吓了一跳,他伸手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感到男孩的双肩也在颤抖着,他用力捏了男孩的肩,男孩只仍然呆立着,没有丝毫反应。站在后面一直没有说话的女孩上前来拉了拉男孩的手,带着哭腔,用哀求的的语气对刘新明说:“叔叔,您不要报警,您听我说,我潘叔叔想和您说话” 女孩一边说,一边伸手到男孩裤兜里掏出手机,整个过程中,男孩一直傻愣在那里,没有一丝反应,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了,女孩看了一眼就赶忙接通了电话,双手紧紧地抱着,象落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草棍,突然痛哭起来,泪水象打开的水龙头一样噗簌簌地奔涌出来,.“潘叔叔,潘叔叔,您快来,快一点儿”,女孩哭喊着:“他说他要报警……哦……哦……好的……好的”,女孩把手机塞到他手里,说,“我潘叔叔要您接电话”‘。 刘新明接过手机放到耳边,用生硬的语气问:“你是谁?” “你好,兄弟,这个女孩是我朋友的女儿,那个男孩是我的儿子,我姓潘,你就叫我老潘就行,请问怎么称呼你呢?”,。 “我姓刘” “哦,听声音感觉你很年轻,我就叫你小刘吧!” 手机里的男人声音浑厚而镇定,很有磁性,穿透力极强,以致于他不得不把手机离耳朵稍远一点,他的语速也同样的缓慢而沉稳,听不出丝毫的紧张,就像和老朋友聊天一样轻松随意。 “你听我说,小刘”,手机里的老潘依平静地说:“孩子们出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刚刚他们告诉了我,我也告诉他们不能逃避,应该面对,要敢于负责任……”老潘突然停了下来,刘新明隐约听到背景声有个女人声嘶力竭的喊叫,似乎在和老潘哭闹争吵着,显然对方手机的话筒被捂住了,他也听不清楚具体的内容,但老潘那极具穿透力的怒斥声还是清晰的传了过来,“行了!你给我住口!” 出奇的安静,几秒钟后,还是那个平静沉稳的声音又继续和他交谈,“不过,小刘,他们必竟还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我想你一定也有家有孩子吧?” “是的”,刘新明回答。 “男孩还是女孩,多大啦?” “男孩,六岁了” “哦,是吗?该上小学啦!一定是个十分聪明活泼的孩子,估计我们俩都一样,都把孩子看得比我们自己还重要,都要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保证他们能平安健康的成长,你说是吧!小刘”。 “嗯,是的,可是你的儿子他确实做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老潘没有让他说下去,而是有礼貌的打断了他,“他们太年轻,都是孩子,我们做父亲的应该来承担这个责任,你说对吗?” 刘新明沉默着,没有回答,他的眼前浮现出自己儿子那双清澈的眼睛。 “我们都是看着儿子一天天的长大,我们一天天的变老,在我们的儿子身上还寄托着我们家的未来,你说对吧?小刘。” “对!”他轻声应了一句,“但是我也会教育孩子怎样做人”。 “是的,你说的很对”,老潘继续说:“所以说我是有责任的,我也应该负起这个责任,我们做父亲的都情愿为孩子承担任何责任,难道不是吗!小刘?” 电话里的声音一直是沉稳而有穿透力,散发出十足的自信和控制力,他想像这个男人一定是位相貌英俊,身材高大的,充满魅力和智慧的男人。刘新明感到自己的思想似乎被他的语言牵引着,无法摆脱。他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定了定神,理智告诉他,他必须有所行动,时间就是生命,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想到这儿,他用一种低哑的嗓音冷冷地说:“你说的都对,但是不管你怎么说,这儿就是事故现场,人就在沟里躺着,人命关天,对不对!” 对方沉默了几秒钟,忽然手机里又传来那个女人激烈的声音,似乎带着哭腔,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小刘,你说的很对”,男人的语气依然沉稳,没有丝毫的紧张,这不禁让他有几分不可思议,谁家的孩子惹出了这么大的祸,那父母还不得急的手足无措。 “人命关天是不错的,但我不知道那里的情况,是不是需要叫救护车”,老潘试探着问。 “刚刚我下去看了,两个人,那个男的一半在车外,两人都没有动静,看来够呛,我现在打算报警……” 手机里立刻传来那女人声嘶力竭的嚎哭声,“不能……我要救我的儿子……”。 “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那男人压低了声音吼道。 “呜呜——”那女人的哭声更高了,“你告诉那个人,我们出钱,买儿子的命,多少都行,呜呜——” “住嘴!”男人怒斥着,后面又是一阵沉默,估计话筒又被捂住了,但那女人“我们出钱买,儿子的命”这句话让刘新明心里一动,他这时才注意仔细打量了一下面前那两人呆若木鸡的孩子,从打扮和气质上来看,绝不是一般家庭的孩子,尤其是身后的那辆精致豪华的红色跑车,他还重来没有见过,不是大富大贵家的孩子,岂能有这样的档次! “小刘,你好”,老潘那厚重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了回来,“让您见笑了,刚才是我的太太在哭闹,没办法,她是担心孩子。呵……是呀,我们做父母的不都是这样嘛”。 刘新明只是轻轻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你说的对,没错,是人命关天,”听得出来,老潘的语气有了一丝变化,似乎不象先前那么沉稳厚重了,透露出些许的迟疑和颤音, “我想请你走开的远一点,不要让孩子们听到”。 刘新明心里被轻轻的触动了一下,他隐约感觉到,也许一个交易马上要开始了! 刘新明答应了一声,走到自己的车里坐在后坐上:“你说吧!” “我想和您商量一下,也是我的建议,您现在不要打电话叫救护车,也不要报警,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到了,看看情况再说”。 “不行,这可是人命关天的事,也许现在还有救”,刘新明有些激动地说。 停顿了一下,老潘清了清嗓子说:“小刘,你不要激动,我的意思是说,可以先等我到了以后再说,致于报警嘛,我想您能不能缓一下,我们马上就到了,我们见面谈一谈,有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明白,还是见面再说,等见了面,什么事情都好谈,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不要把事情推到一个大家都无法回旋的境地,很多事情是有第三条路可走的,而且对大家都有利,您明白吗?” 刘新明沉默着没有作答,他在揣度老潘的意思。 “哦,小刘,我再把话说得明白些吧”,老潘继续说:“我愿意付出一些成本来购买我儿子的平安,我想这对你我都是有好处的,所以我想请你等我一下,明白吗?” “好吧!”刘新明犹豫了片刻,然后轻声地回答了一声,把手机随手放到后坐上,拿出自己的手机,刚要拨打120,又犹豫着停下来,看着手机发了会儿呆,又侧转身看了看水沟里的那团黑影,似乎又看到一缕灰白色的烟在那里盘旋着,眼前的情景让他感到一丝恐惧,这种恐惧感象一根又细又长的针,深深地扎进心口,内心感到一阵隐隐的痛。在黑暗中,黎虎的面容总是在他眼前飘忽晃动,那双他熟悉的总是闪着冷漠眼光的眼睛,似乎一直在盯着他,那两颗由于长期抽烟已经变成黑灰色的门牙露在外面,欲言又止的样子使他感到压抑,呼吸困难,他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地抖动着,几乎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他拨通了120电话,对方是一位声音十分清澈的女孩,他简单说了一下情况,并报上了地址,电话里的女孩叮嘱他保保持正常通话,然后就挂断了电话。他想拨通110电话,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拨弄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放下了,他决定等那个姓潘的过来见面再说,看看他到底什么意思,不过他感觉到一个机会就在眼前了。 四周象死一般的寂静,黑暗中的一切仿佛都凝固了似的,没有一丝的声响,刘新明只能感到自已剧烈的心跳,这使他呼吸急促,好像有些缺氧似的,额头和手心也渗出了汗,他用力做着深呼吸,大脑飞速地思索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回想着老潘的话,明显地感觉到这是一个可以充分利用的机会,应该是一个价格不菲的交易。两条人命,一个大富之家,这些已经激发出他的想象力,他内心里暗暗提醒着自己,要镇定,不要急躁,主动权在你手上! 大约过了几分钟,一辆黑色的轿车开着耀眼的车灯疾驰而来,转瞬间就来到前面,吱地一声在马路对面停了下来,是一辆超级宽大的奔驰。车灯熄灭后 ,车门打开,从车左右分别钻出一男一两个人。那女人从刘新明面前疾步走过,并没有理会他,直奔向那两人年轻人,她的肩上披着的丝巾飘荡在身后,即使在黑暗中也能看到那种只有高挑性感的女人才会泄露出的婀娜多姿的韵味。 两个年轻人也快步迎上来,把脸埋在那女人的怀里,低声的哭了起来。 “不哭,不哭,我可怜的孩子,”那女人紧紧抱住两人年轻人,低声安慰说:“我来了,不用担心,我的宝贝儿!” 男人没有一刻犹豫地向刘新明快步走来,并伸出右手,“噢,是小刘吧?您好,我是老潘。” 借着暗淡的车灯,刘新明看到面前的男人中等身材,穿了件十分合体的格子衬衣,头发一丝不乱的向后梳去,露出宽阔的额头。当他们的手握在一起时,刘新明感到对方的手十分有力而温热,这让他感到有些难堪,由于过份的紧张,自己的手冰冷而且汗水淋淋。他迅速抽回手,插到裤兜里,紧紧握了握兜里的那团纸巾。 老潘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嘴角路出一丝微笑,这让他很不自在,他感到喉咙有些堵得慌,脸也觉得有些发热。 老潘平静地打量了他片刻,露出友好的微笑,语气沉稳地说:“小刘,我们的时间非常紧张,我们先处理紧急的事,然后再认真的谈一谈我们之间的事情,好吧!” 说到这里,老潘停下来,认真的看着刘新明,等他的回应。刘新明感觉对方一直用那种专注的目光在审视自己,仿佛是一台透视仪,想把他的内心看透,这让他有一种被压迫感。他心里很清楚,在整个事件当中,他绝对是最主动的,是对方有求于自己,而不是相反,但不知为什么,他总感到一种末名的紧张和担心,此时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这种感觉从何而来。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使自己平静一些,也用那种沉稳语气回答:“好的,您看该怎么办?” “您客气”,老潘依然微笑着,向他这边挪了半步,低声问道: “您报警了吗?” “没有” “您报120急救了吗?” “是,报了” “哦……,是这样”老潘多少显得有些沮丧和郁闷。 “您下去查看出事车子了吗?” “是的,看了” “有几个人?” “两个” “确定都不行了吗?” “一个在门外躺着,一个在副驾上爬着,没有任何动静,一直到现在也没动静” “你确定整个过程没有别人看到吗?” “没有,只有一辆车开过去,没有停下来”。 “那一定是没有看到,我刚刚在车里也看不到,那水沟挺深的”。 “是的”刘新明转头看了看,的确看不到那辆车。 “哦,”老潘深呼了一口气“那就好” “不过……” “怎么样?” “那边立交桥两边有摄像头,来往车辆都有记录”。 老潘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看,迟疑了一下,然后轻声地说:“下雨的时候,这些摄像头往往工作不正常”。 “还有” “什么?” “我的行车记录仪”,刘新明借着暗淡的车灯观察着老潘,老潘脸色瞬间凝重下来,刘新明心里一阵暗喜,这是他谈判的最有利的筹码,也是老潘致命的软肋,此刻的刘新明信心大增,他决心和眼前这位沉稳坚定约男人认真的谈一谈,他的条件不会很多,但是价格不会很低! “呃呃……其实,这个事情是我最不担心的,”老潘那招牌般的微笑又挂上了嘴角: “我们是朋友,朋友在一起还有什么事不好商量呢!你说是吧?” 老潘说着,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然后又低声说:“我可是从来不亏待朋友的”。他冲着刘新明呵呵一笑,说: “我相信你小刘也不会亏待朋友的,是吧?” ` “是的”,刘新明爽快的说一字一句回答说:“我也从来没有亏待过朋友”。 “哦……,是的,是的”,老潘清了清嗓子说:“我看得出来你是个诚实的人”。 老潘停顿了一刻,看着他继续说:“我有一个建议,让我太太带着孩子们离开这里,所有的事情我来处理。” 刘新明没有说话,只是安静地听他往下说。 “.我马上报警,一会儿警察来了后,有他们在这儿会很麻烦,很多事情说不清楚,你说呢?” “行,可以”。 老潘说了声谢谢,便向前面走去,那位潘太太双手一边抱着一个,正好生安慰两个还在抽泣的孩子。老潘和他们交谈了几句,便一起向他走过来,潘太太热情地握着他的手,语气恳切而谦卑:“刘先生,我带着孩子先离开,他们受了惊吓,太可怜了”。 借着微许的光亮,刘新明看到面前的潘太太是位风姿绰约的中年美人,卷曲的长发散乱地披洒在肩上,胸部尤如年轻女孩儿般挺拔,领口开放,她的手柔软小巧,靠近时闻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暗香。 潘太太冲着他妩媚的一笑,抽回手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细嫩的手指温柔地划过他的脖根处: “小刘,请多关照啦,有什么想法只管说”,说着,又侧身对老潘叮嘱说:“我带孩子们先走了,你们聊着,千万别亏待了人家刘先生”。 “这是当然的,还用说吗!”老潘微笑地说:“你和孩子们先走吧”。 “来,我们谈一谈”。老潘看着潘太太和孩子们开着那辆红色跑车离开后,转过身来对刘新明说:“首先我要表明我的态度,我们全家都非常感谢你,你给了我很大的帮助,对于你的宽厚和仁爱,我一定重谢!” 刘新明听到这,有些紧张起来,他摸出烟来点燃,猛吸两口,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吸着烟,注视着老潘,等他往下说。 “壹佰万,怎么样?” 刘新明的心猛然剧烈跳动起来,夹烟的手指竟然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半截烟也抖掉了到地上。 壹佰万!这对他来说是一个天文数字,更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数字,也是他梦寐以求的数字,有了这个美妙的数字,他可以让母亲住上更好的医院,尽快的恢复健康;可以首付买一处房子,全家从此可以过上安定的生活,妻子也不必再整日的早出晚归辛苦上班,持家操劳…… 此时,刘新明的眼前又一次浮现出黎虎那张脸,一对小眼睛冷漠地看着他,他低下头,喃喃地说:“两条人命,两条人命……” “你不要不好意思说,小刘”,老潘拍了下他的肩:“那就再加一百万,二百万,咱们成交!” 老潘微笑着握住了他的手,刘新明感到老潘那双厚重温热的手正有力地握着他那双被汗水浸得又湿又凉的手,这让他感到有些窘迫,同时也感到兴奋,他犹豫了一下,没有表态,因为他知道,只要他表示同意,那么他就无耻地出卖了朋友尸体,他长长地吸了口气,没有勇气回看水沟里的景象,也不敢正视老潘的眼睛。 老潘又用力地握了握他的手说:“好了,小刘,三百万!我们成交!” 刘新明知道他不能再犹豫了,必须下定决心,否则他将什么也得不到。 “成交!” 他用力回握着老潘的手。 老潘满脸堆着愉快的笑,握着他的手有力的抖动着:“小刘,我去把你的车开得远一点,一会救护车来了,由我来处理”。 “还是我自己来吧”刘新明说着,便走过去,把车调头向后开进不远处一个岔道里停好,并把行车记录仪电源拔掉,因为他知道要保存好里面的视频录像,不能一直开通着,这样避免被后来的视频顶掉。 他刚刚返回来,就在这时,前方有一辆急救车闪烁着警示灯灯向他们疾驰过来,在接近他们的地方嘎然停下,车上下来几名身穿医护白大褂的人。 “是你们报的警吗?” “是的” 老潘快步迎上去。 “什么事故?人在哪?” “车祸,人在那里” 急救人员按照老潘的指向,打开手灯照过去。借着明亮的灯光,刘新明彻底看清了,正是黎虎的车牌,斜躺在车外的就是黎虎本人!车里依然是一片死寂,似有似无的一股白烟从车头处慢慢的盘旋向上,至到弥失消散在沉沉的黑暗中。 刘新明转过身,他不忍直视这面前的一切,他想离开,但双腿沉重的迈不开步子,胃部一阵翻江倒海般的折腾,他附下身,哇哇地呕吐起来,剧烈的呕吐让他几乎无法呼吸,只觉得眼冒金星,险些栽倒在地上,慌得老潘急忙过来搀扶他,他勉强稳住站好,无声地哭泣起来,泪水瀑布般奔流而下。 老潘在一边低声地劝慰,一边把他搀扶到自己的车里,劝他不要太激动,先休息一会儿,平静一下心情,说完还递给他一瓶水,把门关上就返回去了。 此时的刘新明大脑几乎是一片空白,瘫坐在车里,泪水仍然止不住地流着,眼前不断浮现出黎虎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和那双冷漠的眼晴,从那双眼晴里透出一丝清冷的光,默默地注视着他,过了好一会儿,黎虎的样子才慢慢的消退下去。刘新明朝外面看去,只看到老潘正在和那几位医生说着什么,又过了一会儿,只见医生们回到车里,救护车开动离开了。 老潘站在那里,等救护车远去后,便快步走过来,打开车门,坐在刘新明身边,看了他一眼,轻轻地问: “怎么样?好些了吗?” 刘新明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老潘语气平缓地说:“小刘,受伤的那俩个人己经不行了”。 刘新明仍然没有说话,免强嗯了一声。 老潘默然地看着刘新明,低声地问:“那两个人你好像是认识,是吗?” 老潘的问话让刘新明猛的一激灵,他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面前的这个男人非常的沉稳而敏感,似乎总是在探究他内心的秘密, 平和的微笑下心机深不可测,这让刘新明深感不安,他感到自己的表现十分的被动甚至愚蠢,没有定力,恨自己总是被那些廉价的情感支配着,对于眼前的局面没有任何帮助,自己反倒变成了一个想偷吃热栗子,又怕烫手,又怕被别人看见的伪君子,与其这样,还不如就做一回真小人。 这样做他就是犯罪吗?不是,车祸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碰巧遇到了,让他内心不忍的只是黎虎和杜君兰的死亡,几个小时前还鲜活的生命一下子就像烟雾一样消失了,让他难以接受,有一种无名的悲伤萦绕在心理,如果是其他他不认识的人,他也许不会如此悲伤。可是,他也明白,眼下他必须努力的摆脱这种消极负面的心态,积极应对正在发生的事情,为自己争取到一个最好的结果。人人都有自己的家人和朋友,但是每个人也是独立的个体,不论周边人境遇怎样,他都必须生活下去,谁对谁都没有什么必然的责任,只要不是主动地损人而利己,也就无所谓什么犯罪,难道不是吗? 没错,人应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可那是一对那么年轻的孩子,如果让他们为这件事负责,会有什么结果呢?那么年轻的两个人要在监狱里面过上十几年,他们的父母亲,也就是面前的老潘夫妇也要悲伤的过上十几年,然后呢?已经死去的人无法复活,只是多添了另一个家庭的悲剧,痛苦只能扩大而不是减少,对大家又有什么意义呢! 尤其是和黎虎共同创业的那两年,他自己把家里多年的全部积蓄都交给了黎虎,没有买房子,老婆和儿子住在城乡结合部的出租平房里,屋里没有卫生间,没有厨房,甚至没有一张固定的书桌让儿子写作业,老婆省吃俭用的积攒出几千块钱,也常常被他拿走垫付公司的差旅费。如此衷心耿耿,呕心沥血,到头来他得到了什么?没有一分钱,没有一句告别的祝福,甚至连一个微笑和握手也也显得那么稀有珍贵。他只记得黎虎那张冷漠紧绷的脸,那双闪着冷漠目光的双眼,那句临别时冷漠无情的话语——“你们这些人早就该走了,只要有我在,公司就会发展下去”。 三年以来,妻子多次催足他和黎虎谈一谈,因为那些钱是他们唯一的积蓄,即然已经离开公司,况且钱又是借给公司的,当然应该收回。但是他所有的尝试都失败了,所有的努力都白费了,他唯一的收获就是那冷漠无情的眼光,还有就是那句冷漠无情的回答——“对不起,没钱,你看着办吧”。今天下午在见到黎虎之前,他早就意料到最后的结局,只是心有不甘时的一种免为其难的一种尝试。他还曾设想,念在三十多年的交情情份上,黎虎和他会有一次兄弟般的谈话,最后分别时,他还会主动向他表示歉意——都是因为我,连累了你跟我受了这么多苦,以后如果有能力,肯定会加倍补偿你的损失。那样他也会有一种温暖的感觉,会感到弟兄之间的那种温情和友情,三十年的交情超过一切金钱的价值,他们会握手告别,互相祝福,彼此都会感到手心的温热,每句道别的祝福都是发自内心深处,包含着无尽温暖……他会带着这股温暖回家去,再把那温情脉脉的场景告诉妻子,说服妻子顾及他们三十多年的友情,放弃追讨那些钱,即使母亲住院,也自己咬牙坚持下去,不要因为这些毁掉这段友情。 但是,没有友情,没有温暖,只有冷漠,让他内心战栗的冷漠。黎虎没有给他回家说服妻子的理由,只有越积越厚的愤懑和怨恨,象冬天里的雪一样,冰冷无情地压在心上,几乎难以呼吸。他没有伤害别人,但自己却被无情的伤害了,他受够了,已经忍无可忍,他是家里唯一的男子汉,他是儿子,是丈夫,是父亲是兄长,他绝不能再让母亲担心多花钱而不愿去住院治疗,不能让妻子天天节食缩食地过日子,不能不给儿子一个温馨的家,不能不资助正在读大学的妹妹……因此,他必须坚强起来,坚定地往前走,勇敢地面对一切,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让家里人过上安定富足的生活。 让友情见鬼去吧!是你首先埋葬了友情! 刘新明最终下定了决心!此时他内心感到轻松舒坦起来,没有了犹豫和羁绊,呼吸也顺畅了许多,手心也干燥温暖了。好吧,就这样走下去,不再纠结,不再彷徨! 刘新明又一次遥遥头,语气肯定地说“不,我不认识他们,我只是不忍看到这些”。 老潘轻轻地噢了一声,那只温热的手搭在他的肩上,低声地对他说:“小刘,我们谈一谈吧”。 “好吧” “按我们说定的,三百万,全部现金,明天我先付五十万,其余的一周之内支付”。 “可以,我同意”。 “这件事情你保证完全保密,不对任何人讲,知道吗?是任何人,包括你的家人” “当然,我明白”。 “那好,不过我想提醒你一下”,老潘语气严肃地对他说:“你最好把这件事忘掉,就当它从未发生,这样对你是最好的”。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刘新明感到老潘的语气里有一种命令和教训的意思,然他感觉很不舒服。 “你不要这样敏感,我没有其他的意思”,老潘依然是平静沉稳地坐在那里,目光冷峻地看着他接着说:“我感觉你的内心有些脆弱,而且溢于言表,让人能看出来,不会掩饰自己,这是我最担心的”,老潘侧身凝视着刘新明说,刘新明内心不得不承认老潘的话是正确的,但是有一种被人扒光了衣服的感觉,这让他感到很难堪,也恼恨自己的性格缺陷,他再一次感到了来自对方的压力,几乎不敢接触老潘的目光,因为他感到这目光中透露出一种不信任,甚至还有一丝轻视。 “这是我的事情,你只需做你应该做的就行了”,刘新明语气冷冷地说。 “不,不是这样的!”老潘的语气变得严肃而冷静:“这是我们俩的事,我付钱,是为了孩子们平安,不会受到伤害,这需要你的合作,我们必须做的滴水不漏,天衣无缝才行,这关乎到我的孩子的身家性命,也关乎到我们全家的命运,不能有一丝纰漏,你能向我保证你能做到吗?” 看着老潘那充满期待的眼神,刘新明马上理解了对方的心思,同时也感觉自己也得到了对方的重视。 “当然,我当然能做到”刘新明坚定地回答。 此时远处传来警车那尖利的鸣叫,一辆警车闪烁着警灯向这边疾驶而来。 “刚才我报了警”,老潘把他那双有力的手放在刘新明的肩上重重地摇了摇:“我来和他们谈,你在这里坐着休息就行,一切听我的,可以吗?”。 刘新明看着老潘,认真地点了点头。 “好的,我们没有时间了,记住,我们开车经过这里,看到水沟里面有一辆车,发现是事故车,有人受伤,就报了警,这是事情的全部经过,非常简单,其他的我们什么都没有看到,知道了吗?” “知道了”,刘新明冲着老潘点头说。 “好!”老潘郑重地点了点头,刚要开车门出去,刘新明突然抓住他说: “我当时在车里睡着了,什么都没看到”。 老潘双眼立刻闪现出赞许的光亮,伸手用力握住了刘新明的手“非常好,就这样,一切都非常简单,真实的都是简单的”。说完,老潘再次用他那只有力的手摇了摇刘新明的肩膀打开车门,迎着开来的警车走去。 刘新明坐在车里没有动,此时他的心情倒不象刚才那么起伏波动了,透过车窗看着老潘和警察在一边比划一边说着什么,过了一会儿,老潘和警察一起向那辆事故车走去,三个警察打开手灯,来回仔细地勘察着现场,还不时地拍照,最后又下到水沟里去,只能看到来回移动的手电的光亮,老潘站在路旁,扶着一棵树,躬身往下探望着。此时刘新明面前又浮现出黎虎那双冷漠的眼睛,他赶忙收回目光往前方看,这才发现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了,半个月亮挂在藏青色的天空中,他抬头望去,棉花垛一般的云朵静静地漂浮在那里,有的象一团烟火,有的象一座宝塔,还有一朵象个人脸,微张着嘴似乎正在说着什么,眼前的景象让他陷入一种痴迷玄幻状态,不能自拔,直到听到有人在敲车窗,他才回过神来。 车门被打开,老潘探身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小刘,警官们有些事情要问一下”。 刘新明哦了一声,躬身来到外面,三个警察笔直地站在面前,中间的那位警察用手电在他身上上下照了一番,但却礼貌地避开了他的脸。 “我姓方,这是我的警察证”,那位警察走上来递上证件,并用手电照着请刘新明看。 刘新明看了一眼证件,轻轻地哦了一声。 “有些事情我们需要你的协助,请你如实回答我们的几个问题可以吗?” “当然可以”`,刘新明回答。 “那好,请到这边来”,方警官指了指路边停的警车,刘新明突然觉得有些紧张,他看了一眼老潘,老潘向他笑了笑,说: “小刘,把知道的事说出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刘新明和三位警察来到警车旁,他低着头,两眼死盯着脚尖,不敢去看水沟里的那辆事故车。 方警官请他坐到副驾位置上,自己坐在正驾位置上,其他两个警察坐在后排。方警官打开车内照明灯,同时翻开一个文件夹,对他说:“我要问一下你看到的……” “不不……”刘新明摇了摇手,对方警官说:“我当时在车里迷迷糊糊地要睡着了,什么也没有看到”。 “你不要紧张”,方警官看着刘新明,冲他微微笑了一下。 “当时是他再开车,就是老潘”,刘新明指了指路对面,继续说:“他应该看得比我清楚,他说的肯定也比我全面,你们问问他就行了”。 “我们已经问过了,但你也是现场证人,我们当然也要有你的笔录,这是我们的工作程序,也请你配合一下”,方警官平静地解释着,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刘新明看着方警官,点了点头:“好吧”。 “那你是什么时候发现这起事故的?” “当时我在副驾上,有些困,闭着眼想睡觉,反正就是迷迷糊糊的时候,老潘告诉我说,他看到有辆车冲到沟里去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他把车停下来,就去看那辆冲进沟里的那辆车”, “那他说了什么?” “一会儿他回来了,告诉我说,那辆车头扎进了泥里”,此时刘新明眼前又浮现出那幅令他不忍回想的场景。 “车头飘着白烟……”刘新明似乎在喃喃自语,十指紧紧地握在一起,陷入了沉默。 “老潘还说了什么?”方警官的问话让他的思绪又回到当前。 “他说人伤的很严重,要给急救中心打电话,还要赶快报警” 方警官一边记录一边问:“后来是他打的电话?” “急救电话是我打的,老潘打的你们的电话”。 “然后呢?” “先是急救车来了,看了以后说人已经不行了,没有抢救的必要了,然后就离开了。” 方警官轻轻地点了点头,侧过脸问:“那你看到了什么?把你看到的事情说一下吧”。 刘新明没有正视方警官,他的眼光透过车窗玻,漂乎在前方的幽暗中,低声反问:“我什么也没看到,有什么好说的?” “你就在现场,怎么会没有看到呢?难道你没有下车?”方警官不解地问。 “是的,我没有下车,所以我什么也没看到”。刘新明收回视线,低着头说。 “那现场的情况只有老潘知道,你一直在车里待着没下车,所以你什么也没有看到,什么也不了解,是这样吗?”方警官追问道。 “哦,是的,是这样”。 方警官在文件夹上将刘新明的话记录下来,然后交给他:“你看看是不是你的原意,如果没什么问题的话,请在下面证人栏里签字吧”。 刘新明匆匆地看了一眼那两行文字,其中没有任何的实际内容,按照要求签了字,并按照要求留下手机号码,把文件夹递给方警官“我可以走了吗?” “当然可以,不过也许我们还会电话约谈” “好的,那……那就再说吧” 刘新明和方警官轻轻地握了握手,便开门下车,向老潘的那辆奔驰车走过来。老潘一直在车旁边打电话,看到他过来,便挂了电话,迎了上来。 “怎么样?问完了?没什么事吧?” “完了,没什么。我告诉他们说,我什么也没看到,当时在副驾上睡着了,我说有什么事找你就行了”。 老潘看着他微微地笑了笑:“那好,上车吧,我送你回家”。 “不用了,我自己开车就行了”。 “还是我送你吧,不要给警察留下什么线索,我马上安排人把车给你送回去”。 刘新明觉得有道理,也就不再坚持,打开车门坐在副驾位置上,老潘发动了车,缓缓地往前开去。刘新明侧转看了眼对面,只见那三位警官正打着手电,躬身在出事的马路上来回地寻视着。 此时刘新明的手机突然响起,他拿出来一看,见是妻子打的,感到有些紧张,眼前的事让他把家里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估计妻子看他一直没有到家,也没有消息,担心他出什么事了。他赶紧接通电话,果然是妻子一通气恼地抱怨。刘新明只得一番轻声安慰,说这辆租来的老爷车半路抛锚了,现在已经没问题,一会儿就到医院了。 “哦,你母亲住院了?”老潘关心的问。 “是的,要做手术”刘新明语气沉重的回答。 “不用担心,我有医院的朋友,可以帮忙”,说着,老潘在他的肩上轻轻地拍了一下,继续说:“你母亲的事情就包在我身上,你就放心吧!” 按照他的指点,老潘把刘新明送到了医院,临走前老潘把一个牛皮纸文件袋交给刘新明:“我就不进去了,这是十万元,你先给母亲用着,我明天就安排我的朋友问一问,肯定让最好的医生来给你母亲治疗”。 刘新明感到一股暖流涌进了心田,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他刚要推脱,老潘已经伸出手和他握了握,贴到他耳边轻声说: “这十万是我的一点心意,和该给你的那些一点关系都没有”, 顿了一下,又说“什么都不要说了,我看的出来,你也是个孝子,孝顺的人都会有好报的” 。 老潘又一次紧紧地握了握刘新明的手,双眼炯炯地看了看他,就告辞离开了。 刘新明目送着老潘开车离开,他才转身走进病房,手里拿着那个鼓鼓的牛皮纸袋,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几天来压在他心头的重担瞬间被化解了,就像被一阵风吹散的雾气,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 三 一个神秘的电话 一切比刘新明想象的还要顺利,母亲的手术非常成功,是医院最好的主治医生亲自给做的,这些都是老潘给帮的忙。更让刘新明感到愉快的是,第二天上午,老潘派人来给他送来了五十万元的现金,之后给他打电话告诉他说,一周内肯定会全部兑现,让他放心,不要怀疑。 刘新明已经向公司请了一周的假,每天在医院里照顾母亲,然后静静的等待着老潘派人给他送来剩余的二百五十万。想到那沉甸甸的现金,会让他突然间兴奋的笑出声。三百万元,如此轻松的到手,感觉像做梦一样,这笔钱该怎么去花呢?首先他要买一辆车,一辆好车,他要带着全家人开车出去旅行,开开心心的玩儿一回,然后回老家一趟,让那些老同学、老朋友看一看,他刘新明在外面混的还可以。剩下的钱就买一处房子,但是就这些钱,大概只够买远离优越地段的房子,或者稍微好一点的区域的一套小房子,但是不管怎样,总算有自己的房子了,这让他感到十分的舒心。 一周很快过去了,老潘那里竟然没有一点动静,他感到很奇怪,按照他的判断,老潘是不可能食言的,他要的是自己儿子的安全,这点钱是必须支付的安全成本。刘新明在第八天拨了老潘的手机,但确是无法接通,接下来的两天里,他每天都要拨几次,但一直是无法接通,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难道老潘的心思有了什么变化? 是不是觉得给的太多了,心疼了,要反悔吗 ? 要自食其言吗? 一想到这些,他感到有些疑虑和紧张,又过了一天,老潘的电话还是无法接通,他给老潘发了条信息,当然也是没有回复。他心开始有些心神不宁,坐立不安。他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是不是老潘想反悔违约呢! 晚上照顾完母亲吃过晚饭,等母亲安静地睡下,刘新明来到那辆夏利车里,他想起来,那天晚上看到的全部经过在行车记录仪里面有全部的视频记录,这是他唯一可以要挟老潘的证据,有了这个东西,他就立于不败之地,不怕他老潘不认账。因为前几天忙着照顾母亲手术的事情,竟然把这件事给忘了! 但是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几乎让他昏厥过去。记录仪的里面是空白,很明显内容已经被人全部抹掉了!他清楚地记得,出事的当天晚上,他已经拔掉了记录仪电源,就是为了保护所有的记录,里面的视频怎么会全部消失了呢?看来老潘已经提前计划好了,那天晚上老潘安排司机小关给他送车的时候,肯定已经安排好把记录仪的内容全部涂抹掉了,就是为了消除证据,为毁约做准备,老潘现在肯定是认为,既然证据已经消除,那他自己已经没有什么价值了,所以才决定毁约,对他不理不睬,拒之门外。 刘新明完全瘫坐在车里,大脑几乎一片空白,全身被浸出的汗水几乎湿透了,湿冷难耐,心脏感到一阵隐隐的疼痛,双耳发出令他烦躁的鸣叫声,张着嘴大口地呼吸着,像一个严重缺氧的病人。 他看到了最坏的结果——老潘反悔了,像丢掉一块破抹布一样,自己被无情地抛弃了,因为现在他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谁还会傻乎乎的上杆子给他送钱呢!想到这儿,一股怒火在他的心中越烧越旺,不能这么便宜他了!竟然敢在我背后耍阴谋,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大不了鱼死网破,绝不能便宜了你! 但是,下一步该怎么做呢?刘新明犹豫起来,自己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能够要挟老潘,实在不行就到公安局去,把当天自己看到的全部说出来,可是他已经向警察撒了谎,并确有笔录,这样做会让他背负恶名,并且做假证也要承担法律责任。此时的他肠子都要悔青了,为什么当时不把视频证据保存好呢?或者至少让老潘写一张欠条也是应该的呀!他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只恨自己太愚蠢、太轻率、也太轻信了。可是,现在后悔也晚了,怎样才能弥补呢?他想了许久,没有什么别的好办法,他决定给老潘打电话,告诉他,给钱,什么事也没有,不然,就去公安局报案,那就鱼死网破! 他接线来三天,每天都要给老潘打了三次电话,仍然是无法接通——估计已经被拉黑了! 许多年来,刘新明第一次失眠了,而且是彻底的失眠。他感到头脑有些混沌不清,白天食不甘味,无精打采,上班一点精神也没有,别人说什么他也只是听而不闻,无法集中精力;晚上躺在床上竟然一点睡意也没有,黎虎和老潘的影子总是交替地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无论怎样也赶不走。那天晚上的情形也同样地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的浮现在面前。他干脆向公司请了假,继续在医院陪着母亲。 没有其他的事情打扰,他倒可以静静地回忆那天夜里发生的每一个细节。他仔细地回忆着,清理着思路,他要认认真真地复盘那天晚上的全部过程,找出对他有力的证据,必须对老潘发出致命的一击。但是复盘的结果总是令他失望,他找不到任何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更不要说可以对老潘构成直接威胁的内容了,这令他感到十分的懊悔和愤懑。 当然,他还有最后的一招——向警方交代全部的真相,自己该承担什么责任就承担好了,反正不能让老潘如此的轻松逃脱。 你不仁不义就该承担其后果!反正你的命比我值钱。 想到了最后的结果,刘新明反倒平静了许多。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了车祸发生时的悲戚感,对黎虎和杜君兰的感伤之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阳光下的薄雾一样飘散殆尽了。此时他只关心怎样才能从老潘那里得到那剩下的二百五十万元,他也时常幻想着全部的三百万到手时,自己会不会范进中举一般的疯狂。不,不会,怎么可能呢!想到这里,他自己也禁不住感到可笑。 上午八点多钟,刘新明刚刚照顾母亲吃过早饭,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他心里一惊,猜想着是老潘的电话,急忙掏出来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你好,那位?” “你就是刘新明刘先生,是吗?”电话里是一位女人的声音,音质十分的柔美甜润,让人感觉对方肯定是一位漂亮温柔的女人。 “是的,您是谁?”刘新明不太习惯别人称呼他“先生”,总感觉不适应,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哦,您好刘先生”,对方停顿了一下,“我是您没还见过面的朋友,应该说是很重要的朋友”。 刘新明感到十分诧异,他听出来对方话里有话,似乎在故作神秘,好引起他的关注或者好奇心。 “我不知道你是谁,也不知道您找我有什么事”。刘新明疑惑地回复说。 “当然有点事情”,对方压低了声音说:“而且对你来说,应该是件很重要的事情”。 刘新明感到有些狐疑,也有些兴奋,他本能的预感到,这个有几分神秘的女人很可能和车祸的事情有关。 “我不认识你,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刘新明仍然淡淡的说,但是他握电话的手已经开始出汗了。 那女人轻轻地笑了几声,那笑声更显得甜美动听,甚至是有点迷人:“那我们是不是应该见一面,你看好吗?刘先生?” 刘新明犹豫了片刻,他故作平静地问:“你到底是谁?找我有什么事?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号码?” 对方又是轻轻地笑了几声,“刘先生,你就不要问了,有些事情电话里说不清楚,我的建议是,我们找个地方见面谈一谈,你看呢?”。 “那你想谈什么事情呢?”刘新明问。 “我保证,对你来说是一件天大的好事,能让你挽回一大笔损失”,对方稍稍停顿了一下,好像故意让他消化一下这句话的意思,然后继续说:“这件事只能见面再说,你看……” “在哪里?你说吧”,刘新明不想再绕弯子了。 “好的,北塘艾斯大酒店,海马厅,我们一会见,拜拜!” 刘新明把母亲安排好以后,便匆匆开车上路,直奔约会地点。 北塘水库边上的艾斯酒店,是一家五星级的度假酒店,远看酒店的外形像一只花斑螺,匍匐在湖边,背景就是蜿蜒的北塘山,山上生长着茂密的草木,远望呈现出迷人的蓝绿色。今天的天气很好,没有一丝风,条纹状的白云漂浮在蓝天之下,酒店美丽的外形倒映在平静的湖面,偶尔可以看到有几只叫不上名字的水鸟在天水间上下飞翔。 刘新明心里虽然有些迫不及待,但是还是降低车速,沿着环湖公路缓缓的开着,尽情地欣赏起眼前的美景,他需要缓和一下这几天来焦躁不安的心绪,内心提醒自己要从容的面对这位神秘的女人。他心里暗自猜测,在前面这个秀美的酒店里,那位正在等待他的是怎样的一位女人,她又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天大的好事”呢? 驱车来到酒店大门前时,看到酒店大楼前宽阔的停车场上停放着许多豪华轿车,刘新明犹豫了一下,感觉自己的夏利很是煞风景,就没有直接驶进大门,而是往前又开了一段,到了一个路口,往右转了一个弯,把车停在了路边一个大树下面。他步行往回走进了艾斯酒店大门,穿过停车场,直接走进酒店一楼的大堂,四下里张望了一圈。 迎面走过来一位高挑白净,身穿黑色小立领学生装的服务生,微笑地问:“请问先生,您需要什么?” “海马厅怎么走?” “您贵姓?” “姓刘”。 “哦,这边请”,服务生往前伸手示意,刘新明跟着他,横穿过大堂,进入一个侧门,又走过一段长长的昏暗的走廊,来到一个很大的天井,里面有许多高大的橡树,树干粗壮,枝繁叶茂,密实宽大的叶子遮蔽了初夏的阳光,让人感到十分的凉爽。树下散放着十几张白色的桌椅,有些人围坐在桌边,一边喝茶一边闲聊。 服务生引导者刘新明来到天井的对面,绕过一道密密麻麻的绿植的后面,有一个很隐蔽的电梯,服务生用卡刷了一下,电梯的门缓缓的打开,进了电梯,一直到达顶层,走过一条不长的廊道,推开一扇门,进了一个装饰十分豪华的半圆形大厅,大厅的窗户被厚重的窗帘遮蔽着,整个大厅显得十分幽暗。大厅的中央有一个半圆形的吧台,吧台后面竖立着宽大的酒柜,酒柜是用厚重的深红色木头做成的,显得高贵而沉稳,酒格里面斜放着各式的酒瓶,在柔和的灯光下,散发出一种高雅神秘的光亮。 吧台后面站立着一位身穿兰花瓷花纹样式旗袍的女孩,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看到他们后,立刻从吧台后面迎了出来。 服务生冲着女孩轻声说:“刘先生到了”。 女孩点了点头,冲着刘新明微笑着说:“这边请”。 刘新明闻到女孩身上散发出阵阵隐约的似有似无的花香,便忍不住紧随着深深地吸了口气。女孩好像业感觉到了什么,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粉红的唇角微微地往上翘了翘,冲着他带点羞涩的笑了笑,刘新明立刻被她的娇媚迷住了,忍不住轻轻碰了一下女孩的胳膊。女孩没有露出反感的意思,依然是冲着他微笑了一下,便继续往前走,引领着他绕过吧台,来到一扇厚重的圆顶大门前,大门的木质也是那种深红色,显得有几分沧桑古老,门的青铜把手看上去也同样是十分的厚重古朴,上面还有好看的防滑纹饰。女孩伸手推开大门,就在这一瞬间,刘新明发现女孩的手型是如此的纤长美丽,犹如兰花一般,在青铜把手上更显得洁白秀美。他又悄悄地看了看女孩儿的侧脸,那是一张年轻美丽的脸,鼻梁挺直,下巴尖尖的,一双大眼深陷在眼窝里,使得整个面部显得很有立体感,一缕乌黑发亮的秀发垂在耳旁,耳垂上那颗珍珠耳坠更显得十分雅致。下面就是修长白皙的脖颈,再往下看,可以感受到女孩高耸很有弹性的胸部。这时女孩好像感到了他的目光,侧过脸冲着他甜美的笑了笑,刘新明感到自己有些失态,赶紧收回目光,尴尬地冲着女孩咧了咧嘴。 女孩推开大门,引领者刘新明来到一个半开放的大露台,往前就是北塘湖水色山林美丽的景色,露台四周种植了各种他叫不上名字的植物,各种颜色的花朵点缀其间,露台的中间有一把巨大的遮阳伞,伞下面摆放着一张小圆桌和几把椅子。有一位打扮素雅休闲的女人和一位衣着正式的男人正在那里坐着谈话。女孩示意刘新明稍等,便快步走了过去,和那位女人说了句话,那女人看了看这边,点点头。那男人侧过脸远远地看了一眼,就站起身来,提着一个黑色的皮包,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开了,刘新明看到那个男人戴了副宽大的眼镜,眼镜腿黑白拼色的,很招人瞩目。女孩便快步走过来,微笑着对刘新明说:“刘先生,范总请您过去”。 刘新明跟着女孩来到遮阳伞下,那女人满面笑容的冲着刘新明说: “哦,你就是刘先生呀!来来,快请坐吧”。 刘新明听得出来,这个被称作范总女人就是电话里和他通话的那个人。那女人主动伸出手来,热情的和他握了握手: “请坐,刘先生”,女人示意刘新明坐下:“我应该比你大一点,你就叫我范大姐把”。 “好的,谢谢”刘新明说着坐了下来。 “刘先生,你喜欢喝什么酒?我的意思是说,你喜欢喝红葡萄酒还是白葡萄酒或者起泡酒?或者什么产地和口味?” “哦,我说不好。我平时很少喝酒”刘新明感到有几分尴尬,他哪里懂得什么葡萄酒。 “我是很喜欢喝红酒的,我做了差不多二十多年的酒了,应该说我是个女酒鬼”,范大姐说着,自己竟然咯咯笑了起来,笑声十分的清脆悦耳。 刘新明也被范大姐的话逗乐了,也跟着呵呵地笑了笑,气氛顿时活跃放松的许多。 “那好吧,我就按照我的口味来,好吗?”,范大姐微笑着问。 “那当然可以”,刘新明回答。 “小晴,你来一下”,范大姐侧身招呼了一下一直站在边上的那个女孩: “你把上次我让你保存的那批西班牙老藤红酒拿过来,要些冰来”。 小晴答应了一声,不一会儿就提着一只小皮箱回来了,她把皮箱放在桌子上,打开皮箱盖,里面中间是一个金属的圆筒,圆筒里面有些的冰块,圆筒的两边各插着两瓶红酒,小晴抽出一瓶红酒放在金属圆筒里,盖上皮箱盖,就离开了。 “我们先等一下,这种红酒冰镇一下才有味道”,范大姐看着刘新明,微笑着说:“一般来说,红就是不冰冻的,因为温度太低的话,红酒会变得有点涩,破坏红酒原有的香味,但是今天的气温有点高,我们只是稍稍降一下温,不然的话,味道也会差,缺少那种厚重感”。 刘新明一边听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眼前范大姐,一时猜不出她的年龄,范大姐眉目清秀,有点卷曲的长发披散在肩上,散发着成熟出女人的韵味,虽然只是略施粉黛,却显得高雅脱俗,没有一丝的老态,看来年轻时一定是一位大美女,并且身材保持的很好,凹凸有致,女人味道十足,皮肤也十分细腻白皙,面色红润。 范大姐看到刘新明在注视着她,便冲着他微微笑了笑,搞得刘新明有点不好意思,便把目光转向面前的北塘湖。 “刘先生,我这次请你来,是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一下”,范大姐看着他慢慢地说。 刘新明的心情马上紧张起来,他转过脸,看着范大姐,没有说话。 范大姐停顿了一下,似乎正在考虑下面的话该怎样说。 “我刚刚听说,你亲眼看到了一起车祸,是吗?”。 虽然说刘新明早有预感,但是听到这里,他还是禁不止打了个激灵,收回目光转向面前这个有些神秘的女人,他感到范大姐的眼里一瞬间有一股要穿透他身体的力量,这种眼光他在老潘那里也感受过。 “是的,我看到了”,刘新明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回答。 “两个人都死了,当时就死了,是吗?”范大姐问的声音很轻,但是给刘新明的内心造成了很大的冲击,当晚的情景一下子又浮现在眼前,他轻轻地摇了摇头,想把那个让他痛苦的记忆甩掉。他不知道该怎样回复,双方都沉默了下来。 “你不会是对车祸感兴趣把?范大姐”刘新明首先打破了沉默。 “当然,我对死人不感兴趣”,范大姐看着刘新明平静的说:“但是,我听说你保护了肇事人,却没有得到应得的报酬,是吗?” 刘新明身体瞬间颤抖了一下,心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他不知道眼前这个看上去风姿绰约的女人,竟然如此的犀利,单刀直入,一下子就戳到了他的痛点。 “这样做人是有问题的,答应别人的事一定要做到,更何况是人命关天的事呢!”范大姐用她那种特有的甜美声音不紧不慢的说。 刘新明没有说话,他有些不知所措,一来他不知道面前的这位范大姐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关心这件事情;二来,他判断,这个女人已经对整个过程有了充分的了解,一定想利用这件事情达到什么目的。 平静的水面下,暗流涌动,刘新明已经渐渐的有了一种预感,看来围绕着这个事故,将会有一场激烈的博弈。他看到有两股力量在围绕着他角力,一股是老潘那里,另一股就是眼前的范大姐。虽然老潘后来的所作所为让他非常的愤懑,但是,他也知道,不能在别人面前有丝毫的情绪流露,他现在要先稳住阵脚,看看事情的发展再说。 刘新明只是默默地坐在那里,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也感到,此时最好少说话,等待范大姐带着他往前走就是了,看她到底想说些什么,到底想利用他达到什么目的,这样他才能够更加主动,是的,这时候多说一句也许就会陷入被动。 范大姐没有接着刚才的话继续说下去,她轻轻的打开皮箱盖,抽出那瓶冰镇红酒,从皮盖上拿出开酒器套在瓶口上,慢慢地转动着中间的旋钮,开瓶器两边的压杆像鸟的翅膀一样慢慢的张开,范大姐两手压住压杆稍用力一压,砰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橡木塞被拉了出来,她又从皮箱的侧面拉出一个小抽屉,里面倒挂着两个高脚红酒杯,她把酒杯放在桌子上,从皮箱里抽出一个厚厚的雪白的手帕,裹在红酒瓶身上,给两个酒杯分别倒上红酒。 “刘先生,来品一品这个西班牙红酒”。 范大姐轻轻地摇晃几下酒杯,又闭上眼睛闻了闻,一副很享受的样子。 “这是我在西班牙自己的红酒庄生产的红酒,这可是近百年的古藤”,范大姐又轻轻地闻了闻手中的红酒,继续说: “一般大家都知道法国红酒,或者德国意大利红酒,甚至希腊红酒,其实在旧世界,西班牙红酒的品质很非常好的,甚至是最好的,只是名气不如法国波尔多地区的,我做了充分的功课,也请了许多的专家帮我分析,西班牙的里奥哈产区 ,那里的气候、阳光、土质和土壤里的营养成分十分适合葡萄种植和酿造葡萄酒”。 说着,范大姐轻轻地咂了一小口红酒:“这个酒的口感十分的醇厚,这是我喜欢它的原因,它的层次感是其他的红酒很难比拟的,它的那种香气很内敛,一点也不张扬,回味悠长,那种香气会长久的留在你的口舌之间,你慢慢的品一品,体会体会,有那种浆果的甘甜,还有香草的芬芳味道,你慢慢的咽下去,在你的舌根处会体会出一种很深入的甘甜,其中还略微有些苦味,有点像甘草的味道,这是最迷人的”。 刘新明在范大姐的引导下,一边听,一边模仿地轻轻晃动着手中的酒杯,当他的鼻子靠近酒杯的时候,确实闻到一股浓厚的香气,那股香气仿佛透过鼻腔一下子沁入到心肺,令人十分的清爽愉悦,他也慢慢的喝了一小口,一股无可名状的幽香散发出来,充满了口腔,一种很深的甜味留存在舌根,令人迷恋不舍,他忍不住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看来你喜欢我的红酒”,范大姐看上去很高兴,她又给刘新明倒上酒,“你知道为什么这款酒的味道这么醇厚吗?” “不知道,说实话,我不太懂红酒”,刘新明回答。 “不要紧,慢慢的你就会了解了”。范大姐喝干自己的杯中酒,又倒了一些,继续说:“一般来说,葡萄树要到六七年以后才可以采摘酿酒,但是那时的葡萄根扎得太浅,葡萄的营养不够,酿出的酒味道寡淡稀薄,好的葡萄酒要用二十年到五十年的葡萄树结出的果才好。葡萄树到了五六十年后,就进入老年了,产量会下降。但是,真正的好酒,一般都是老藤葡萄的酿出来的,我们现在喝到的这款红酒,是用近百年的老藤葡萄酿出来的”。 范大姐停下来,和刘新明轻轻地碰了杯,“来,干杯!你可以多喝点,年轻人”。 刘新明说了声谢谢,把杯中酒一饮而尽,范大姐又给他倒上酒,微笑着说: “你慢慢品,慢慢喝,不着急,我们聊聊天”,范大姐看着刘新明,稍稍停顿了一下,继续说: “葡萄树需要充足的阳光照射,喜欢高温炎热的气候,如果光照不足,或者雨水过大,葡萄的品质就会受到影响。我考察了许多地区,感觉西班牙北部,靠近法国的锐澳哈地区是最好的,我的葡萄园就在那里,一片和缓的山地”。 范大姐十分入迷地说着,一边伸手比划着,仿佛眼前就是她的葡萄园: “那里一年四季光照充足,每年的光照时间超过三百天,关键是那里的土质条件非常适合,土壤里的矿物质含量特别丰富,表层是含有碎岩的砂质土层,葡萄的根扎的很深,有两三米深,也许有的更深。因为那里的土质属于碎石沙土层,表层留不住水分,只有在很深的地下才会有水分供葡萄生长,这些水分也是雪水慢慢融化时,一点一点渗透到地下的,所以溶解了很多的有机营养成分和矿物质,只有这些营养被充分吸收后,才会有优质的葡萄原料和葡萄酒。再加上老藤葡萄生长速度慢,果实不多,所以这种葡萄的营养更加丰富,葡萄的汁液更加浓稠,酿出的酒味道尤其醇厚甘美,我们品的这款酒,就是极品红酒了”。 范大姐停顿了下来,似乎是完全沉浸在自己所描述的场景中了。她过了一会儿,对着刘新明笑了笑说:“我是不是说的太多了,让你听得不耐烦了?”. “没有,没有”,刘新明赶忙说:“你说的很有意思,给我上了一课,我不懂红酒”。 范大姐呵呵笑了笑,说:“其实也很简单,如果你喜欢,就常过来,我这里有各种葡萄酒,你品尝的多了,就自然了解了。说白了,就是多喝各种红酒,多对比,把自己变成酒鬼就行了”。 一句话把两个人都逗笑了,刘新明主动的和范大姐碰了杯,两人喝干了杯中酒,他主动的拿过酒瓶,给两个杯子倒上酒。 “你看”,范大姐举着酒杯说:“这个红酒的颜色也很有特点,不是那种简单的红,你还看到了什么颜色?” 刘新明也举起酒杯,映衬着天上的白云,他仔细地看了看:“哦——似乎有点紫色”。 “是的,是的。你的观察很准确,看来你和红酒是很有缘的!”,范大姐十分的高兴地,并和刘新明碰了一下酒杯,看着他把酒喝下去后,继续说: “只有我的这个酒庄的葡萄酒才有这种特点,说明这个葡萄的品种十分的优质,也只有老藤葡萄才会有的颜色,很难得,甚至是法国那些优质产区也很少这种红酒,这是我的专利!除了在欧洲销售少量以外,我基本上都在国内买给那些高端人士了,非常受欢迎,大家都很喜欢”。 范大姐又举起酒杯冲着刘新明说:“来,干杯!”。 不知不觉中,一瓶红酒已经喝干了,范大姐又打开了另一瓶红酒,两人继续一边闲聊,一边品尝着红酒。当第二瓶红酒也见底的时候,刘新明感觉有些微醉了,但是那红酒的香气依然令他感到着迷。范大姐看到他十分喜欢她的红酒,也十分高兴,又打开了第三瓶,刘新明愉快地给自己倒上酒。 刘新明似乎完全被美酒俘获了,他一边轻轻地摇着高脚杯,做着深呼吸,享受着那一股股迷人的幽香,然后就仰起头,慢慢的把杯中的红酒喝下去,不知不觉中,那瓶酒也下去了一多半。 眼前的视野十分的开阔,北塘湖像一面镜子一样,展现在眼前,碧蓝的天空和白云倒映在湖水中,时而有几只飞鸟从湖面飞过,刘新明感到心旷神怡,禁不住感叹:“真美呀!”。 这时,那位小晴姑娘端着一个大盘子走了过来,她微微弯腰,十分娴熟地从上面取下两个水果盘放在桌子上。刘新明首先看到那双洁白美丽的手,他微抬头,看到了小晴领口下雪白如水蜜桃一般优美的乳房,就在这一瞬间,他有了反应,竟然旁若无人的伸手摸了摸小晴的胳膊,感到这个姑娘的皮肤是那么的的光洁滑爽,弹性十足。小晴没有丝毫生气的反应,只是瞥了他一眼,笑了笑,便离开了。刘新明被小晴那双美丽多情的眼睛给击中了,浑身颤抖了一下。 范大姐依然保持着微笑,对刘新明说:“来来,刘先生,吃点水果吧!”。 刘新明这才反应过来,为刚才的失态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赶忙用小叉子叉起一个草莓放在嘴里。 “我真羡慕你们年轻人!”范大姐用那种女人特有的带有色眯眯的腔调说:“色胆包天,无遮无拦!”。 刘新明也不知道是因为酒喝多了,还是因为被范大姐看出了心思,感觉心在砰砰的跳,脸上发热。 “对不起,不好意思”,刘新明赶忙赔礼。 范大姐并没有生气,反倒哈哈地笑了起来,说:“没事的,很正常,年轻的男人都会这样,我知道的!”。 刘新明看了一眼范大姐,只见她微笑着盯着自己,看得他感觉有些尴尬。 这时,小晴又托着一个盘子来到桌前,依然是微微弯腰,分别取出两份甜点放在桌子上,刘新明再一次被那双迷人的乳房给迷倒了,他直勾勾的凝视着,几乎不能自已,他有一种要扑上去拥抱面前这个小尤物的强烈欲望。 小晴依然平静地瞥了他一眼,又是万般风情的一笑,转身像一阵风一样离开了,刘新明两眼跟随者她,直到她消失在那丛密实花丛后。 “漂亮吗?”,依然是那种色眯眯的腔调。 “太漂亮了!”,刘新明咽了口唾沫说。 范大姐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刘先生也是一表人才,刚才,我看我家的小晴姑娘一定是看上你了呢!” 范大姐的一句话,说的刘新明心里一阵的兴奋,很是得意。他不由得连续干了两杯红酒,脱口说:“真是个迷人的大美人儿!” “英雄爱美人嘛,要是你刘先生喜欢我们家小晴,那我做主,给你们两个配个对,怎们样?” 听到这儿,刘新明心里简直乐开了花,他醉眼惺忪地看着范大姐,“谢谢范大姐”,说完,主动地和范大姐碰了碰杯,然后一饮而尽。 “不过,刘先生,我还有点事需要和你商量”,范大姐轻声地说。 刘新明听到这里,心里明白她要说什么,但是他没有答话,静静地等着,但是小晴那美妙绰约的身影还是一直在他的心里飘来飘去,尤其是那双雪白丰满的乳房,让他一直无法平静。 “刚才我们的话没有说完”,范大姐停顿了一刻,接着说: “我了解到的是,你信守承诺,同意配合他们,但是答应给你的三百万只给了五十万,是吗?” 刘新明的心里一沉,顿时生出无限的愤懑。虽然他一句话也没说,但是他的心思已经被范大姐看得清清楚楚。范大姐微笑着看着刘新明:“难道你就这样窝窝囊囊的认了吗?” 刘新明还是没有说话,两眼直直的望着湖水,他的心脏跳的很快,感觉有些缺氧,头也有些发晕,他开始大口的呼吸,想平复内心翻涌的波涛。 “这件事放在谁身上,也不会善罢甘休,太无耻了,不是吗?” “这件事不会就这么完了!”刘新明咬着牙,愤愤地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呢?”范大姐关心的问。 刘新明被问得哑口无言,他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说。他原来打算说跟老潘鱼死网破的话,但是他感觉那些话都太苍白了,一点用处也没有。是呀,他能怎么办呢?仅有的视频记录被消除了,没有任何证据其他的证据。即使他抱着鱼死网破的决心,到公安局投案,说出全部真相,那又会怎样,一来自己要背上见利忘义,故意作假证的恶名,二来自己也得不到任何的好处,是的,一分钱的也别想得到,那还有什么意义呢?即使最后扳倒了老潘,自己在同学朋友面前的声誉也彻底完蛋了,自己还有什么脸面去见黎虎的父母,还有什么脸面面对那些过去的老朋友!到那时,母亲也会为自己羞愧的不能见人! 刘新明慢慢的闭上了双眼,他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这些,那还没有完全丧失理智,他宁可暂时忍气吞声,也不能对老潘破釜沉舟。 他转过脸,看了看范大姐,范大姐依然平静地看着他。他心里突然一亮,眼前的这位神秘而漂亮的女人一定会有办法帮他解开这个结。这个女人不简单,刘新明预感到她肯定和老潘有某种瓜葛,不然她怎么会知道其中的那么多内幕,她迫不及待的想见面,肯定想利用自己达到什么目的!虽然他此时有些头昏脑涨,但是还没有到完全丧失理智的程度。 那么好吧,我们就相互利用,相互合作吧! 等了许久,刘新明看到范大姐只是平静地若有所思地看着蔚蓝色的湖水,就是不再往下说,他心里有些沉不住气。 “范大姐,你说的都对”,刘新明顿了一下,“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范大姐微微转过脸来看着他,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你还想得到那剩下的二百五十万吗?” “当然,这还用说!” “是不是还想多一些?——比如说五百万或者更多点,六七百万,你有这个想法吗?” 刘新明的心猛然间的狂跳起来,仿佛在一个漆黑压抑的地道里苦苦跋涉的人,突然看到了一丝光亮——终于看到天日了! 刘新明两眼放光,直盯着范大姐,等着她往下说。 范大姐依然是安安静静坐着,轻轻地摇晃着手里的红酒杯,问:“既然老潘那里毁约了,你现在为什么不去威胁他呢?你要知道,那个开车肇事的小子,可是他的宝贝儿子,唯一的儿子,别说答应你的三佰万,就是你当时管他要一千万,他也会答应你的。因为你不知道,老潘不缺钱,他有的是钱,为了他儿子,他舍得!”。 听了范大姐的一番话,刘新明心里更加的懊悔和愤懑,他感到浑身的血热的发烫,一股股的往头上涌。 “我现在没有什么好办法,视频让老潘的人给抹了,真他妈的!”。 范大姐微微笑了笑说:“这个我知道了,肯定是他的司机给你送车的时候,给抹去的,肯定也是老潘安排的”。 “是的,肯定是那个时候,唉,我他妈的甚是愚蠢,当时怎么就没想到备份!”刘新明无限懊悔地说。 “你不要着急,还有办法,车到山前必有路嘛”。 “什么办法?”刘新明急切地问。 “你到底有没有备份,老潘能知道吗?你就直接告诉他,你那里有备份,就是为了防止他反悔的。你猜老潘会有什么反应,他能安心吗?他能因为这区区的二百五十万,眼看着他儿子进监狱吗?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不就是给点钱嘛,花钱买平安,他肯定愿意出钱的”。 刘新明专注地听着,感到心里顿时敞亮舒坦了许多,这段时间的压抑和愤懑一下子疏解开去,感到呼吸都是轻松的。 “是的,范大姐,你说得对,至少值得一试”。 范大姐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刘新明感到一丝不安,便急忙问:“怎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范大姐语气十分肯定。 “哪里不对?”刘新明急切地问。 “做这种事情,不是抱着什么试一试的态度,你应该相信自己,你手里就是有证据,就是有那份视频资料。做事情连你自己都没有信心,只是想试一试,别人会看出来的,你自己都不充分地相信自己,别人还相信你吗?”。 范大姐的声音依然是平和的,但是让刘新明感到了一种强大的压力,同时也给了他无形的力量,他内心里对眼前的这位美丽的女人有了几分崇拜。 “范大姐,你说得对”,刘新明冲着范大姐点点头说:“我的信心确实有问题,可是你知道吗?那个老潘给我的印象很特别,十分的的沉稳老辣,很难对付,他能看透别人的内心,明察秋毫,我的确担心,他不会上当”。 “这个要从两方面来看”,范大姐接过他的话说: “首先是老潘会想到你在欺骗他,要挟他,不相信你的话。但是也确实存在着另一种可能性,就是你确实备份了。那很好嘛,就让他自己来选择,到底是相信你还是不相信。这样对你现在的境况来说,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好处的,不对吗?你没有任何成本,没有失去什么,不然的话,你只有忍气吞声,什么也得不到。对于你来说,大不了还是现在的状况,可是对于老潘,他可是有选择的成本呀!这个成本太大了,即使有百分之一备份的可能性,他要付出的成本就是百分之百,他的儿子就要完蛋了”。 范大姐停顿了一下,看着刘新明继续说: “对于老潘来说,最大的损失就是那二百五十万,我跟你说过,这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钱,他不是缺钱的人。老潘做事风格我还是知道的,在重要的事情上面,他是不会冒任何风险的,而且舍得花钱,更何况这是拿自己的儿子来做抵押品呢!”。 刘新明听了这番话,顿时感觉豁然开朗,他用感激的眼光看着范大姐说:“您说得对,我必须给他打电话——可是”,刘新明顿了一下,有些迟疑地说:“这几天我一直给他打电话,可是他一直不接,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要紧,你明天再给他打,估计他肯定会接的”。 “是吗?您怎么知道?”刘新明感到万分的惊奇。 “不用问,明天只管打电话,试一试不多嘛!”。 刘新明看着范大姐,感激地点点头,并主动的和范大姐碰了杯,仰头喝了口红酒,感觉那红酒的馨香沁满了口鼻。他主动为范大姐添了些红酒,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的问: “范大姐,如果那个姓潘的真的不理我,或者不承认怎么办?我想我应该做好准备才是”。 “你的担心也有道理,我这里给你出个主意”,范大姐轻轻摇晃着红酒杯,缓缓地说:“首先,你必须做好电话录音,在电话里要清楚地说明有这回事情,要他承认给你的承诺”。 “好的”,刘新明点点头,认真的听着。 “还有就是——”,范大姐停顿了片刻说:“还有就是你最好把车里的记录仪小心的拆下来,然后交给我”。 “估计没用”,刘新明插口说:“我已经看过了,是空白”。 “这个我知道”,范大姐没有理会他继续说:“说不定也会恢复一部分,谁知道呢,但是试一试总不多吧,还有就是老潘的司机在操作时,肯定会留下他的指纹,你把记录仪交给我,来找人做一个指纹鉴定,这也是证据之一,以后也许有用”。 刘新明赶忙回答说好,一会就去办。突然间,他猛然想起一个非常重要的细节,就是出事那天晚上,错道口的交通监控仪一定会有视频。他兴奋地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范大姐:“至少我可以威胁老潘,如果毁约,我就揭发,并让公安局调取当时的监控资料……”。 范大姐没听完就轻轻地摆了摆手,“晚了,没戏,你不用想,肯定没戏”。 “为什么?”刘新明满腹狐疑地问。 “你不要问为什么,我早就知道了,肯定不行,没用”,范大姐看了他一眼说。 刘新明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他闭上嘴。从范大姐的眼神里,他感到了老潘身上巨大的能量,看来事情不是向他想的那么简单。 “你不要往那上面去想,不要去想着调取什么监控资料,那样对你有什么好处?再说监控里面也没有当时的事故现场,如果老潘知道了,他会怎样对你?你想过吗?” 刘新明微微打了个寒战,他的确没有想过这些。 “你还没有经过这些事,不要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有时是事与愿违的”。范大姐轻声的劝他说。 刘新明连连点头称是。 范大姐又主动举起酒杯,示意刘新明喝酒,看到酒瓶里的红酒已经见底,她招呼小晴姑娘又拿上两瓶。 看到小晴过来,刘新明两眼顿时像冒了火,紧盯着小晴,欣赏着她的一举一动,感到内心一阵阵的冲动。小晴大方的给他倒上红酒,笑眯眯劝他喝酒,刘新明高兴的喝了一大杯。 范大姐又举起酒杯说:“来吧,我们再干一杯,然手让小晴和你一起去车里取回记录仪”。 一听说让小晴姑娘和他一起去,刘新明十分高兴的点头答应了。 喝干了杯中酒,范大姐停了一下,语气严肃地对刘新明说:“我还有一个事情要问一下你”。 “范大姐,您请讲” “你那里好像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证据没有告诉我,是不是呀?” “证据,什么证据?”刘新明感到十分的惊愕。 “就是证明那天晚上老潘的儿子在场的证据”。 “什么?在场的证据!”刘新明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完全被搞晕了。 范大姐看着他停了一会,提醒她说:“据我所知,他儿子的手机好像在你的手里”。 刘新明被这句话给镇住了,几乎听不到范大姐后面在说什么。他的大脑急速的旋转起来,仔细地回忆起那天晚上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突然间,他想起来,没错,那天晚上和老潘通话时,用的就是老潘儿子的手机,和老潘打完电话以后,那个手机放在那里了?是呀,好像没有还给那个孩子,是的,那两个孩子在车外面,想起来了,肯定没有归还手机!——这样看来,手机就在在车里,对了,肯定是落在车里了! 想到这里,刘新明兴奋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他兴奋地告诉范大姐,那个手机应该就在车里。 范大姐也显得十分高兴,她让小晴陪着他一起去车里找一下,如果有就带回来,连同记录仪交给她来做鉴定和保存。 结果令刘新明十分兴奋,手机果然在车座的下面,肯定是那天晚上打完电话以后,放在车里不知怎样就掉在车坐下面了,当时大家都十分的紧张,谁也没有在意。现在好了,有了手机,老潘还想抵赖,那是不可能的了,只要用这个证据来要挟他,他就得乖乖的答应自己所有的条件! 范大姐也显得十分的兴奋,她十分小心的把记录仪和手机放进一个塑料袋里,封上袋口,对刘新明说,她马上安排人给做指纹鉴定,有什么结果会马上告诉他。 刘新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他十分佩服地看着范大姐,庆幸自己遇到了眼前的这位美丽的贵人,在将要被绝望的洪水吞噬的时候,被拉上了岸,但是她这样帮助自己到的是为了什么呢? “范大姐,您这么帮我,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谢您”,刘新明微笑着看着范大姐说:“不过,我还想知道,您为什么要帮我?您想要什么?” 范大姐看着刘新明微微笑了一笑说:“是呀,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我也不是白帮你”。 范大姐伸出手,食指和拇指轻轻的对搓了几下,“我也想分一杯羹,我也缺钱呀!”,说完,她仰起头呵呵的笑了起来。“就是不知道,你小刘是不是同意呢?”。 刘新明感到有几分意外,因为眼前这位美丽的女人,无论怎样看,都不像缺钱的人,想不到竟然会提出分钱的要求;但转念一想也觉得很正常,表面光鲜的人也不一定真的有钱,再说谁还会和钱过不去呢? “你看,你不要担心,我不是那种贪心的人,不会和你争的”,也许是看到刘新明在犹豫,范大姐赶忙解释:“小刘,你不要有什么负担,我只要一点点就行,你看着给吧”。 刘新明听了范大姐的话,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赶忙说:“不是的,我不是那个意思。这样吧,我们两个一人一半,各壹佰伍拾万,你看行吗?”说到这里,刘新明感到有些欠考虑,是不是答应的太多了? 范大姐听了后,禁不住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不不,我不要那么多,看来你真是个大方人,够朋友。不过我真的不要那么多”。 “那您要多少?” 范大姐伸出双手,食指垂直交叉在一起,比划了一个十字,“给我百分之十,三十万,怎样?”。 “没问题!” “不过,我要给你提个醒,你要的三佰万太少了,我只得到三十万,更是少得可怜”。 “可是我已经答应了”,刘新明的确有些后悔要的太少了。 “没事,你找个理由,多要些,他会答应你的”。 “那——要多少合适呢?” “一千万!”范大姐突然提高了声音说。 “多少?一千万!这——恐怕太多了吧?”刘新明显得兴奋而紧张。 “哼!为了他那个儿子,一千万他都会答应!”范大姐突然提高了声音,狠狠地说。也许是感到自己有些失态,她马上有恢复了先前的状态,刚刚眼里闪烁的一丝冷峻的光也一下柔和下来。她的瞬间的失控,让刘新明吃了一惊,竟一时间不知怎样才好。 看到刘新明吃惊的样子,范大姐自己也笑了起来,她一边自嘲一边解释说:“不好意思,我有点小激动。因为——哦,我看不惯那些没教养公子哥,我很生气那些仗势欺人的人渣”。 “我也是”,刘新明随声附和着。 “我想,你就开口要就是了,他会同意的,这个我知道”。 刘新明有些兴奋地点点头,同时表示自己要回去了。范大姐提醒说,刚刚喝了酒不要开车,她安排司机送他回去,刘新明表示自己找个代驾就可以了。范大姐点点头,便呼小晴取东西过来,对着刘新明说:“我送你一只录音笔,我想你和老潘谈话的时候,务必全部录下来,然后给我听一下,这样我帮你出个主意,以免误事”。 刘新明点点头。 “还有,你见到老潘时,一定要让他知道,你手里还有证据,而且这个证据有人替你保存,让他知道,你不是一个人” “为什么?”刘新明有些不解。 “哦——”范大姐犹豫了片刻,继续说:“因为这样一来,老潘就不敢胡来,你也就安全了”。 听到这里,刘新明心里突然间紧了一下,感觉后背有些发冷,难道老潘会对他下毒手? 范大姐似乎看出他的心思,伸手在他的肩上拍了一下:“不用担心,我这是提醒你,再说还有我呢,你有什么事一定要告诉我,我会给你出主意,我也会保护你的”。 刘新明感到一些安慰,感激地冲着范大姐点点头。 不一会儿小晴拿了一个小盒子递给刘新明。 “这就是录音笔,你留好”。 刘新明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小晴,一边回应着“好,好”。 范大姐看着刘新明魂不守舍的样子,感到很可笑,对刘新明说:“我要的那一份,其实是给小晴的,小刘,你可不能后悔食言哟,我们小晴姑娘可是在等你哟”,说着,侧过脸对着小晴说:“小刘可是答应我,挣了钱到时给你一份,你要好好谢谢人家小刘”。 “谢谢刘哥”,小晴立刻心领神会,满脸堆笑凑到刘新明面前,猝不及防地亲了一下他的脸,刘新明立刻有一种眩晕的感觉,小晴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撩拨人心的香气和那双温柔无比的红唇,立刻使他难以抑制自己的冲动。他顺势搂住小晴柔软纤细的腰,想把她揽进自己的怀里。小晴却立刻像一片漂浮的丝带一样,从他的一侧滑了出去,让他扑了个空。 范大姐看着两个人,似乎在看一场表演,只是笑了笑,对小晴说:“你把小刘送到车里,他喝酒了,你安排叫一个代驾”。 “好的,知道了,我已经安排好了”,小晴答应了一声,把刘新明的胳膊拉在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轻轻的扶着他的后背,搀扶着他往外走。刘新明感到有些眩晕,他顺势把手搭在小晴的肩上,身体紧靠着她,那股熟悉的暗香让他有几份冲动。 范大姐站在那里,看着两人离开,依然微笑着冲着刘新明说:“再见,有事给我打电话”。 ------------ 四 见到潘成功 也许是和范大姐的见面后让他紧张烦闷的心情彻底放松了下来,也许是酒喝得多了点,回到家,刘新明便昏昏沉沉的睡下,一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接近中午了。他匆匆的洗漱完,简单地吃了口饭,安排妻子王冰去医院,准备办理妈妈出院的事情。 王冰告诉他说,出院还要交一笔钱,大约三万多,但是家里已经没有多余的钱了。 刘新明看着王冰犹豫了一下,然后平静的说:“放心吧,我有办法,我来交钱”。 王冰疑虑地看了看他,叹了口气,便离家去医院了。 看着妻子离开,他紧张不安地拿出手机,想给老潘打电话。想不到电话突然间响了起来,是一个陌生号码,他有些不安的接通,原来是公安局方警官打过来的,他要明天上午到公安局一趟,说有些事情还要进一步核实一下,请他配合。刘新明的心砰砰地跳着,结结巴巴的答应了。 放下电话,刘新明愣愣的想了很久,感到事情有些不妙,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猜想也许是公安局那里发现了什么问题或破绽,要重新调查他。毕竟是死了两个人的重大事故,怎么也不可能就这么结案吧。他决定给老潘打电话,如果你老潘还是不接电话,那就不要怪我不讲信义了,明天到了公安局,我就把全部真实的过程说出来,大不了落个竹篮打水一场空,其他的也损失不了什么,你老潘可就是家破人亡了! 最终下定了决心,刘新明反倒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拨通了老潘的电话。让他感到有些意外,老潘竟然接电话了。依然是那种沉稳浑厚的声音,热情地和他打着招呼。 “你好,小刘,怎么样,你母亲的身体恢复的还好吧?” 这声音让刘新明感到很紧张,也有几分亲切。他做了几个深呼吸,稳了稳情绪,放慢了声音说:“挺好的,谢谢你的帮忙”。 电话里的老潘依然是热情扑面地和他友好客气的寒暄着,只是只字不提钱的事情。老潘越是东拉西扯,刘新明越感到心里没底,他已经没有了耐心,便直截了当地问老潘: “怎么样?你答应我的事情怎么还没有办呢?后来我可是没有收到一分钱!” “什么?我已经安排了,你等一下,我这里查一查,看看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刘新明感到紧绷的心稍稍放松了一下,他隐约听到电话那边有人再大声的说话,但是听不清楚具体内容,好像是老潘在训斥着什么人,他猜想肯定是对给他付钱的事情上,那里产生了分歧。 “小刘,是我这里出了点问题,很抱歉,不过你放心,马上安排付给你,好吧?两天吧,不超过两天,解决问题,请相信我” 刘新明听得出来,老潘的语气有几分激动,语气变得很急切。 “你肯定吗?”刘新明怀疑地问。 “放心吧,我马上安排!” “好吧,那就我就等两天”,犹豫了片刻,刘新明又说: “我还有些事情,我想给你说,就是那个……,两件事,嗯……” “小刘,你请讲,有什么话只管说,我听着呢”。 “就是,我想……你能不能在考虑一下,能不能给我再多一些,我这里有些变化……” 这时,他听到手机里有一个男人声音传了过来:“那小子贪得无厌,凭什么给他那么多,他他妈的有什么证据吗?再他妈的贪得无厌,老子灭了他!” “好了,你闭嘴吧!”这是老潘的声音。 刘新明此时已经看出来,老潘那里确实出了问题,让他放心的是,估计问题没有出在老潘那里,而是其他人出了问题。那刚才电话里骂骂咧咧的那个人是谁呢?那种凶狠的话,让他感到莫名的恐惧。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吗?”老潘问。 “是的,有件挺麻烦的事”,刘新明顿了一下又说: “公安局的那个人,就是那天晚上我们见面的那个方警官,刚刚给我打电话了,让我明天上我去一趟,我想不到出了什么问题,我有些紧张”。 电话那边老潘轻轻地哦了一声,也陷入了沉默。此时刘新明十分希望老潘能够给他出主意,此时他对老潘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怨恨和抵触,对方的沉默更让他感觉六神无主。 “我感觉我们要好好的策划一下,看看明天怎么办?”,刘新明建议说。 过了一会儿,老潘告诉他,这件事情很重要,他们是应该马上见面谈一谈,刘新明这才长长出了口气,但是他告诉老潘,见面时必须先支付一部分钱,老潘爽快地同意了。 他长长地出了口气,看来老潘是个守信用的人,但是他做事却思路严密,滴水不漏。行车记录仪里的视频录像肯定是老潘安排的人往医院送车时,给全部删除了。虽然没有了证据,但是老潘并没有因此反悔,他还是遵守他的承诺,只是很聪明的让他自己处于主动的地位,防止节外生枝,刘新明自我安慰地想着。 可是那个电话里的男人又是谁呢?他会不会影响到老潘的决策呢?会不会还要做出什么其他的节外生枝的事情来呢?刘新明看得出来,老潘不是一般人,肯定是一个大富大贵的人家,和这种人打交道,他不由得有几分紧张和不安。他心里很清楚,像他这样的普通人,在那些人的眼里是何等的轻微渺小,如果真的老潘反悔,那他又会有什么办法呢?他又怎样和他们去对抗呢?也许老潘只需要动动手指,就能置他于死地。但是老潘并没有那样做,三百万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钱,即使他开口再多要三百万,老潘也没有必要为了这点钱把事情搞得复杂,他要的是平安、顺利的解决问题,保证他的孩子不会有麻烦,其他的都是小事。是的,刘新明坚信他的分析是对的,老潘的唯一目的就是要用钱封住他的口,所以不会反悔自己的承诺,六百万也绝对不会有问题。销毁视频录像做的的确很阴毒,但不得不佩服他手段高明,不动声色的占据了主动。刘新明猜测这样做仅仅是为了他自身的安全考虑,防止出现其他的意外。 但是也太阴毒了,想毁尸灭迹,可没那么简单,真是天算不如人算,现在我手里也有了另外的新证据,我也要向你老潘提出新的要求——增加三百万,一分也不能少!既然你老潘给我耍手段,那就不要怪我狮子大开口了,想销毁证据,可以,拿钱来买吧! 刘新明开车来到了老潘告诉他的约会地址,这是一个外观十分普通的红砖三层小楼,外面没有任何招牌,只有一个不显眼很小的门面在营业,刘新明推门走进去,里面光线昏暗,体感阴凉,四面高高耸立着的厚重的红酒架上平躺着一瓶瓶的红酒,还有几个大酒桶摆放在酒架下面,空气中弥散着红酒的味道,整个气氛让人感到十分凝重、雅致,也有几分压抑。一位相貌俊朗穿着雪白笔挺衬衫的男服务生微笑过来问他找谁,听说是和潘先生有约会,便说了声请跟我来,引导着刘新明跟着男子往里走。 穿过一条阴暗的长廊,长廊的尽头右侧是上行的楼梯,服务生推开左手边的酒红色的大门,来到一个大房间,房中间有一张方方正正的大桌子,围绕着桌子也摆放了几把高脚椅,桌子上放着几瓶红酒,没有开盖,红酒边上是一套看上去十分精致贵重的红酒具和酒杯。房间的右侧摆放着一张厚重的桌子,木质纹理犹如变幻的彩云,隐隐闪烁着金色的光,桌边有精美的雕花,使得桌子显得更加华美。一架古筝平放在桌子上,在古筝的旁边竖立着一个有一人多高的紫水晶柱,闪耀着诱人的紫光;左侧是一套做工精良的中式座椅,木质和那张桌子一样,透出一种令人迷幻的云彩一般的纹理,这也许就是金丝楠木了吧——刘新明心里猜想。墙上挂了一幅很大的油画,占据了几乎大半个墙面,油画表现的似乎是法国风情的葡萄园,淡蓝色的远山、墨绿的树林,还有静谧流淌的碧绿清澈色的河水,反射着明亮的阳光,蓝蓝的天空下,是一排排整齐茂密的葡萄藤,有几个工人在葡萄园里工作着,整个油画色彩丰富,祥和安静。 服务生很有礼貌的等着刘新明收回欣赏的目光,这才伸手示意,说了句请这边走,刘新明被这里的豪华陈设所吸引,暂时忘记的来此的目的,他笑了笑回了句抱歉。绕过古筝后面的墙,这里有一个向下的楼梯通道,下到底再向右一转,面前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的两侧,是用红砖砌成的拱形的独立空间,形成一间间的窑洞式样的空房间,每个窑洞里都竖立着厚重的木架子,木架上放满了一瓶瓶的红酒。脚下是用钢化玻璃铺成的步道,透过玻璃可以看到下层,和上面一样,也是一个宽大的地下空间,没有被分隔成一个个的窑洞,里面整齐的码放着一桶桶的红酒桶,就像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红酒窖。服务生带着他慢慢地往前走,让他感到惊异的是,他看到前面地下昏暗的一个小空间里,有一处的地面铺满了一层雪白的鹅卵石,鹅卵石上面有两具年轻女人的半躺着的裸体雕像,大小几乎和真人一样。有两束光直射在雕像身上,愈发的凸显出女人那种特有的迷人身姿。雕像模仿者真人,双手往后撑住地面,双腿弯曲略微分开,平铺在地面上,身体半立着做出向一边扭动的姿势,头向后仰,露出修长的脖颈,胸部高耸,腰肢纤细,体态十分的婀娜秀美,长发披散在滚圆的肩上,衬托出光滑洁白的肌肤和挺拔的双峰;雕像的面部雕刻的十分精细,看得出是两位风韵十足的美人,眼睛半睁半闭,红唇微张,表情迷离恍惚,完美的美人醉酒场景,其中有一个雕像引起了刘新明的注意,感觉曾似相识,一时又没有想起来。 看到他在那里发呆,服务生轻轻地咳了一声,刘新明感到有些失态,就随口说:“这两个女人的雕像和真人几乎一样”。 “那就是真人的复制品”,服务生看着他说。 “是你们老板的女人?” “是老板的太太,一个前任,一个现任”,服务生做了一个怪脸,笑着说。 刘明新哦了一声,跟着往前走去。 走到尽头再向右一拐,推开一扇门,眼前突然一亮,原来他们来到了一个下沉庭院,阳光透过玻璃天花照射进来,整个庭院显得明亮宽大,庭院的右侧墙前面做了一个假山,有水流模仿瀑布激流而下,发出清澈的流水声,庭院的四周生长着各种热带的花草植物,有常春藤,龟背竹,合盆栽种的芍药和牡丹花,各种兰花和百合花,还有雪白的茉莉花也点缀其中,空气中弥漫着沁人心肺的花香。庭院中间摆放着一张古船木做的茶桌和几把椅子,男青年依然微笑着请他坐下,并给他倒了一杯茶,轻声地对他说:“请用茶,一会儿潘总就到”,说完就退了出去。 刘新明坐下,悄悄地打开了录音笔。不一会儿,他听到一阵快速的脚步声,老潘从假山的后面出现了,后面跟着一个身体魁梧健壮的男人,年龄大约有三十多岁,穿了一身修身的浅色休闲装,显得精致而干练。刘新明想了起来,这个人就是出车祸的那天晚上给他送车的那个人,应该也是抹去行车记录仪视频的那个人!老潘微笑着快步走过来,热情的和他握了握手,寒暄了几句,就面对面坐了下来,那个男人立在了老潘的背后。 “小刘,我们直接谈吧,你看你想要多少?”老潘微笑着问,没有一丝的不满。 刘新明犹豫了片刻,伸出三个指头:“追加三百万,不还价!” “你他妈的真敢开口!” 老潘冲着身后轻轻地摆了摆手,温和的制止说:“你先不要说话,小关”,然后转过来,看着刘新明,依然微笑着问:“还有什么条件,全都说出来吧”。 “没有了,就这些”,刘新明摇摇头。 “好的,我知道了,可以满足你”,老潘还是微笑着说,语气平静而友好。刘新明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原以为老潘会讨价还价,没想到竟然这么痛快地答应了,自己的运气太好了,六百万!这是个多么诱人的数字! 这时,老潘站起身来,似乎是要离开的样子。就在这一瞬间,刘新明感到了一丝不安。因为在来之前,电话里老潘知道他明天要去公安局的事情,而且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老潘才同意见面的,为什么他竟然闭口不谈呢?他应该和自己商量怎样应对方警官才是,这才是重中之重,也是直接关系到他儿子安危的重要事情,可是他竟然一字不提! 刘新明看着要离开的老潘,他没有发现老潘有任何异样的表情,神态依然是那么安定从容。他身后的小关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两眼直直的盯着自己,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刘新明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心理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他四下里看了看,感到自己整个人已经被人困在了棺材里了! “潘老板,你不想谈一谈明天怎么对付方警官吗?”,刘新明冲着老潘大声地问。 老潘已经往外走了几步,此时站住,微微地转过身,对刘新明说:“让小关和你谈就可以了,他有经验”,说完继续往外走。 “不,不行,我信不过他”,刘新明依然大声的说。 “来吧,让我们好好谈一谈”,小关压低了嗓音对刘新明说。 “不,我不和你谈,你是个骗子,无赖!” 此时的刘新明似乎明白老潘的险恶用心,他也许想致自己于死地!或者至少通过小关的淫威压服自己,让他放弃那些要求。他想起了范大姐昨天说的话,是的,此时要让这个姓潘的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而且他还有证据在手。 老潘并没有理睬刘新明,继续慢慢的往前走,小关则向他小步逼近,眼睛里漏出凶光。刘新明见此情景,对着小关厉声说:“我不要和你谈,你是个小偷,就是你把那那个记录仪给清除掉的,我就知道你会有这一手。哼,你以为你很聪明,是吧?我告诉你,我早就留了一手,我手里有备份,你以为我傻,是吗?我告诉你,我一点儿也不傻!”。 果然有效,老潘和小关两人都突然站住了,愣愣的看着刘新明。 “我告诉你,我已经给记录仪做了指纹鉴定,你跑不掉的!”刘新明指着小关激动地说,“你小子不要太聪明!”。 “小刘,你不要激动”,老潘转身走过来,伸手示意刘新明坐下。刘新明没有理会,继续喊:“我和这小子没什么好谈的!” 老潘回到桌前,自己重新坐下来,也摆手示意他坐下,脸上堆满了轻松的笑容。刘新明看出老潘已经心虚了,他触摸到了对方的软肋。 “小刘,你不要激动,我看这都是误会,误会。来来来,有什么事情,我们谈,我们谈”,老潘的声音也变得温柔了许多,不再是那么矜持高冷了。 “你刚才说什么记录仪?那是怎么回事?我没听明白”,老潘满脸疑问的表情问。 刘新明看着老潘那故作疑惑的表情,感觉即可笑,又令人鄙视。 “就是那天晚上,我的行车记录仪里面全部的视频被抹掉了。潘老板,那天就是你安排这个小关给我送车到医院的,之后就没有了,肯定是他干的事,不会有别人”。 老潘听刘新明说完以后,侧过脸问:“小关,有这回事吗?你到底做了没做?” 小关停了片刻,用十分肯定的语气说:“潘总,您放心,我向您保证我没做”。然后,他又冲着刘新明说:“不过,姓刘的,我告诉你,我当时的确是查看了你的记录仪,你那个记录仪跟你的那辆破车一样的不好使,里面本来就是空的,什么他妈的也没有!”。 “哦,你保证吗?”老潘语气严肃的问。 小关弯下腰,靠近老潘的耳朵,两眼却直直的盯着刘新明,压低嗓音,一字一句地说:“我保证,里面就是空的,什么也没有!”。 老潘瞬间恢复了那种矜持的样子,冲着刘新明双手摊开:“你看,小刘,看来这真是个误会”。 小关直起身来,对刘新明轻蔑的一笑,说:“姓刘的,如果你真的有拷贝,那好,你拿出来,让我看看,那我就承认是我干的。要是你拿不出来,你他妈的就是污蔑,就是栽赃陷害”,说到这儿,他指着刘新明狠狠地说:“你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今天我就让你给我做个交代!” 老潘稳稳地坐在那里,平静看着刘新明,脸上掠过一丝嘲讽的微笑。 “可以,没问题,不过我今天没有带在身上,等我回去拿给你看”,刘新明此时感觉有些心虚,不过他知道此时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他必须顽抗到底。 “你说什么?你回去拿给我看!”小关那就结实有力的拳头重重的砸在桌子上: “我告诉你,你别想那好事,你现在拿不出来,我马上就收拾你!” 此时的刘新明明白,他已经被逼到死角了,只有破釜沉舟往前走,才会有一线生机,只要表现出一丝的胆怯,就会全盘皆输。 他怒视着小关,语气缓慢而坚定:“我告诉你,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所有的证据都有人替我保存着,你不要胡来,我要是出什么事情,会有人替我出面,到时候你吃不了那就兜着走,不要以为我就是个软柿子,再说我也不怕你”。此时,小关的眼神里流漏出迟疑和犹豫,他看着老潘没有敢动。 “我还有其他的证据”,刘新明说到这儿,故意放慢了语速,看着老潘一眼,他注意到老潘瞬间挺了挺腰板,双肘放到了面前的茶几上,身体往他那里靠了一靠,两眼紧盯着他,双唇紧绷着。 “潘老板,您可能想不到,那天晚上,你儿子的手机落在我的车里了,你知道吗?” 老潘的嘴角微微的抽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可能你还不知道,当时我们的通话,我都做了录音,这个是谁也抹不掉的,它就在我手里!”,刘新明最后故意拉长了音调说。 一丝痛苦尴尬的表情从老潘的脸上一闪而过,此时的刘新明感突然感觉内心那种令他难受的紧张感减弱了一点,他长长地松了口气,伸手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姿态优雅地喝了口茶,看着老潘和小关,尽量控制着自己那还在微微发颤的手。 “误会,真的是误会,我们没有必要这样张弓拔剑的,别伤了和气”,老潘马上回复了先前的和蔼的语气,又冲着小关严厉地说: “小刘是我的朋友,绝不会做蠢事,你不要这样对待他!你先出去,我和小刘谈一谈” 小关诺诺的答应着,后退了两步,转身走了出去。 “我们谈一谈,没有必要这样剑拔弩张的,对不对?”老潘冲着刘新明笑了笑继续说:“我是要儿子的平安,你要钱,没问题,可以解决,你说呢?” 刘新明悬着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他看着老潘变得诚恳友好的样子,马上点了点头: “是的,潘老板,你说的对,我只对钱感兴趣,其他的我什么也不管,但是——”他说到这,顿了一下。 “但是,潘老板,你做的事情让我很不放心。一个是你的人消灭证据,这很不诚实,让我对你很不放心……” “这个是误会,真的是误会。我怎么会指使人做这种事情,或者是你那里没有录上,或者由于其他什么原因视频没有了。至于小关,哦,他自己不会做那些事”。 刘新明不想再这个事情上浪费精力,因为谁也说不清,几乎成了罗生门,他故意转移开话题:“还有,就是你这里拖延着不给我钱,并且还一直不接我的电话,我也是被逼的没办法,才找了我的一个哥们商量,所以我不得不多要些钱,不然不够分的” “这个不是问题,我这两天肯定安排送钱给你。不过我要解释一下”,老潘喝了一口茶,继续说: “我一天也没有耽误,事发的第二天我就出国了,我之前全部安排好给你付款,是我手下的人没有按照我的意思办,给耽误了,绝不是我故意拖欠,或者不想给你钱,我不是那种人,再说了,为了我儿子,这些钱我还是愿意花的。” 看到刘新明一直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老潘摆了摆手说:“好吧,这个你不用管了,我们内部的事情我来处理就是了。这两天我肯定给你付钱,再加三百万,对吗?没问题,我答应,你放心”。 事情到了这种程度,刘新明内心十分的满意,他的目的完全达到了,而且是急转直下,回想起刚才的情景,还令他有些心惊胆颤。 “我们定个口头协议,我三天再付五百百五十万,你把手机、记录仪和拷贝都给我,一手钱一手货,怎么样?” 刘新明犹豫了片刻,说:“这样吧,今天你先给我一部分,多少您看着办,明天我可以先把手机给你,但是我要三百万,然后我再把记录仪交给你,最后的钱全部付清”。 老潘注视着刘新明,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好吧,但是我有一个要求,我不允许你有任何的备份,如果我交了钱还有什么麻烦,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小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刘新明听出来老潘语气十分的严肃,两眼飘过一丝凶光。 “明白,我这里不会出任何问题——因为,我只认钱!” “很好,那我们谈一谈明天怎么应对方警官吧”。 …… 刘新明离开的时候,手里提着一个重重帆布包,里面装着五十万的现金。 ------------ 五 和警官的较量 第二天上午不到九点,刘新明就来到公安局一楼交通事故科,见到了方警官。方警官热情的和他打了声招呼,便带他乘电梯上了十二楼,走进了刑事调查科。这让刘新明的心悬了起来,看来事情不像他想的那么简单,公安局也没有当做简单的交通事故来处理。 方警官把他让进一个小房间,然后就退了出去。房间里面只在中间位置摆放着一张黑色的长方形桌子,桌子两面各摆放着两把黑色椅子,四面全是白墙,没有任何的装饰,刘新明感到一丝寒冷和压抑。他刚刚坐下,身后的门开了,方警官和另外一位穿着便衣的人进来,坐在了对面。 “这位是陈警官”,方警官给刘新明介绍说:“以后陈警官接手这个案子”。 陈警官冲着刘新明点了点头,打开手头的文件夹,翻看了一会儿,看着刘新明说:“请你把当晚看的情况再说一下”。 刘新明平静地看着陈警官说:“我当时就什么也没看到,我在副驾的位置上闭着眼休息”。 “你的意思是说,当时你没有看到全过程,一直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睡觉?” 刘新明点点头,没有说话。他心里牢牢记着昨天老潘告诉他的办法,冷静,少说话,多分析,前后保持一致,遇到突发情况要谨慎对付,瞎话不能编的太多,因为瞎话就是瞎话,到处都是漏洞,不管怎样缝补也会有漏洞,经不起推敲,实在不行就说“不知道”或者“记不清了”。 陈警官平静地看着刘新明,没有再说什么,就这么看着他,眼光平静而冷峻。刘新明感到一种莫名的压力,他躲开陈警官的目光,觉得嘴里很干,拿出自带的水瓶喝了一口水。陈警官依旧注视着他,没有说什么,过了一会儿,从档案袋里把车祸现场的照片摆放的在刘新明的眼前,刘新明的感到一阵恍惚,心跳猛然间加快了,呼吸也急促起来。那天晚上的情景一幕幕的浮现在眼前,他移开视线,不敢正视那些照片,更不敢看黎虎那斜躺在车门边上惨死的照片。 “这就是现场的照片,两条命”,陈警官对着刘新明,语气平静的说。 刘新明再一次想了想昨天和老潘商量的办法,尽量用平静的语气回答说:“我当时什么也没看到,我在车上,老潘到时下车去看了现场,你们可以问他”。 陈警官看着刘新明,微微地笑了笑,鼻子里发出一声轻蔑的哼声,语气平静而严厉的对他说:“刘新明,你不要撒谎!” “我没有撒谎”。 “那好,你看看这个是什么?” 陈警官把一张放大的照片放在他面前,照片上是一个留在泥地上鞋印,没错,依稀可以分辨出,是他自己的鞋印。 紧接着,陈警官又拿出一张照片,是他当时站在路边的照片。刘新明感到十分的震惊,他想不起来这张照片是什么时候照的,但是很明显的是,他的鞋上沾满了泥。 陈警官不动声色地拿出第三张照片,看上去好像是在轿车里地胶垫上的鞋印,看得很清楚,和第一张的印迹几乎完全一样。 此时刘新明的感到心脏在狂跳,双手在微微地发抖,有一种缺氧的感觉。他深深地呼吸着,什么也没说。 陈警官指着照片对他说:“你看仔细了,这第一张是我们现场的照片,这个鞋印是新鲜的,也就是说是当天留下的;这第二张是你在现场时,我们给你拍的,你的鞋上沾满了泥,而且这个泥土和留在我们的车里的一样,完全一样”。 陈警官停顿了一下,双目紧盯着刘新明继续说:“这第三张就是你留在车里的鞋印,你看看,和第一张完全一致”。 陈警官把三张照片整齐地摆放在桌子上,拉长了语调问:“请问刘新明先生,这些说明了什么?” 刘新明呆呆地看着照片,脑子里早已是一片混乱,两耳嗡嗡作响。他知道,此时想抵赖是没有可能了,但是他要坚持最后一道防线,绝对不能供认他看到的事实,不能供出老潘,否则不但是六百万的问题,连他的这条命也许也保不住了,他感觉自己成了被关在笼子里的困兽,但他提醒自己,只能继续挣扎下去。 “刘新明,请说实话吧!”陈警官身子微微向前,手指轻轻点着那些照片说:“你在撒谎!你一开始就没有说实话,你一直在撒谎,不是吗?” 刘新明依然呆呆地坐在那里,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的心开始狂乱地跳了起来,此时他不知道该怎样应对陈警官的提问。 陈警官盯着他继续说:“并不是像你说的什么坐在副驾上闭着眼休息,不是的,你当时很清醒,你下了车,看到了全部的现场,而且还下到了水沟里,近距离查看了一遍,对不对?” 此时的刘新明知道抵赖是没有用的,在证据面前,他只得点头承认。 陈警官和方警官对视了一下:“那你为什么要撒谎?为什么说你当时在副驾上没下车?” “是的,我—-撒谎了,我……”,刘新明紧张的说话有些结巴。 “为什么要撒谎?” “因为——因为我见不得当时的惨状,也不愿意去想,我受不了……”刘新明双手捂着脸,泪水喷涌而出。 “但是,这不能成为你撒谎的理由!” “信不信在你们,我的确是不敢想当时的惨状,后来我很久都睡不着觉,就是因为那天看到的事情闹的,我不敢想,我受不了,我不愿回忆当时的情形,所以我只能自己欺骗自己,说自己什么也没看到,这样我的感觉会好一点,让我可以忘掉那些事情,我不愿再想,我受不了……”。 方警官递过来一块纸巾,刘新明接过来,擦了擦双眼,努力是自己平静下来。 陈警官马上接着问:“那把你那天看到事情全都说出来吧,也就是整个的过程,全部说出来!”。 刘新明慢慢地抬起头,看着陈警官,摇了摇头说:“不,我只看到了这些,你说的过程,我没看到”。 刘新明说这些的时候还是有些心虚,但是他知道,自己就这样坚持不承认看到过其他的事情,警察似乎也没什么好办法,而且他现在只能这样顽抗下去了,没有其他的选择,正如老潘嘱咐他的,少说话,实在不行就说没看到或者不知道。 “不对,刘新明,你说的不是实话”,陈警官腰背挺得很直,双臂抱在胸前,双眼直盯着他说:“刘新明,你要诚实一点,不要觉得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他停顿了片刻,身子超前移动了一下,继续说: “我来帮你回忆一下当时的情景,当时你开着你的那辆夏利,有两辆车在你的前面,一辆是黑色的现代,你一定很眼熟,不是吗?还有一辆是红色的跑车,你也许认识,是一辆漂亮的阿斯顿马丁,它一定很吸引人的眼球,所以我想你一定记得很清楚”,陈警官稍停了片刻,看着刘新明继续说: “哦——不对,应该是这样的,你原来是走在前面的,但是你的那辆老爷车走得实在太慢了,后面的现代首先超了过去,然后就是那辆红色的跑车,是的,对你来说,印象一定很深的那辆红色跑车。它的速度很快,你一定看到了,两辆车在你前面发生了碰撞,激烈的碰撞,对吗?所有这些,你看得很清楚!不是吗?” 陈警官突然停了下来,仔细看着刘新明。 此时刘新明的额头已经渗出了一层薄薄汗珠,他感到双手的小拇指尖有些发麻,整个人似乎是在加速下沉的电梯里,令他的心脏感到很不舒服,他有一种想呕吐的感觉。他猜想,警方肯定已经掌握了全部的过程,现在他已经没有退路了,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做困兽犹斗,既然已经上了贼船,那就是能和贼为伍,要么船毁人亡,要么坐地分赃。一旦他选择投降,不但他得不到任何的好处,不但在自己的熟人朋友圈里也没有立足之地,老潘那里也不会善罢甘休,肯定会置他于死地——所有这些,昨天老潘已经和他谈的很透彻。所以,今天即使是见了棺材也不能落泪! “不,我没有看到”,刘新明抬眼看了看陈警官,语气坚定地说。 “是吗?刘新明,你说你没有看到,那好,你来给我解释一下这件事”,说着,方警官拿出一张照片,上面有一组清晰的鞋印。 “这也是你的鞋印,方向是从南往北从路边往水沟下面走的,这说明,你的车当时是停在事故地点的南侧。可是,我们到达现场的时候,你们的车是停在路的对面,也就是路的西侧,离现场往北大约还有三十多米,那么正常的情况下,你应该是从北往南穿过马路再往下走,走到事故地点,也就是说,你的脚印应该是从北向南才对,不可能是反方向,这你怎么解释?” 刘新明感到口干舌燥,他清了清嗓子,看着方警官回答:“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记不清了,可能当时我太紧张了吧”。 方警官冲着刘新明笑了笑,又拿出一张照片,放在刘新明面前。上面是一片散乱不规则的鞋印,但是隐约可以看出来,那些鞋印和先前的基本相同,刘新明看得出来还是他自己的。 “这也是现场你的脚印,是你从水沟里上来以后的,同样的,很奇怪你并没有往北面走,而是往南走了十几米,在这个地方你站住了,来回的走动踱步,我感到奇怪,你在哪里做什么?” 刘新明不敢正视方警官的眼睛,他只是重复这刚才的话:“我——记不清了,我太紧张了,我……”。 “够了!”方警官厉声打断他:“我现在告诉你,在这个地方,还有一个明显的汽车轮胎印迹,我们调查了,这个车胎的印记和你的那辆夏利车也是完全相符的,你还想抵赖!” 刘新明两眼失神地看着前面,动了动嘴,但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陈警官忽然趴的一声,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怒吼道:“快告诉我,是你自己开的车,根本没有什么在副驾上睡觉的事情,那个老潘是后来到的,他的车停在了路西在你的北面三十多米,对吗?你看到了事故的全部过程,你之所以要隐瞒,那是因为那个姓潘的和你有了交易,对吗?” 刘新明的两耳开始有些耳鸣,搞得他有些心烦意乱,双手在微微的颤抖,眼泪几乎要落下来,他的防线几乎要崩溃了。他知道警方已经确定他在撒谎,要逼迫他说出实情,他已经到了悬崖边上,再后退一步就会跌入万丈深渊。也许警方已经掌握了大量的证据,对他步步紧逼,他已经没有路可走。此时的他本能地想到,他宁可跳崖一死,也不能走回头路,也没有回头路,只能做困兽犹斗! “不,我没有开车,的确是没开。你说的脚印的什么事情,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当时太紧张了,不敢直接过去,我当时都蒙了,只记得下来到跟前看了一眼,吓得我腿发软,您说的什么南边北边的,我不清楚怎么回事,什么都记不清了,我——”刘新明摇了摇头,结结巴巴的继续说:“你说的什么和老潘的交易,我不懂,不知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老潘的儿子,一个年轻人,开了一辆红色的跑车,不对吗?” “我真的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我没见过老潘的儿子,没见过红色的跑车”,刘新明连连摇头否认。 双方都沉默下来,屋里面安静的几乎可以听到每个人的呼吸声。 “刘新明,你一直在撒谎,你说的话根本对不上”,陈警官直视着刘新明继续说:“你说你们是从北往南行驶,你家是住在东郊的领尚小区,那个方向正好和你回家的方向相反,请问你到底是想到哪儿?” 刘新明回避着方警官那犀利的眼光,好像是自言自语地说:“当时我是困了,老潘开的车,我快睡着了,估计是老潘不是很熟悉路,开到了错道口。当时我迷迷糊糊的也没注意,我想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刘新明信口说着这些连他自己都不愿相信的话,内心空虚到了极点,他好像是一个战场上受了重伤流血过多的士兵,看到敌人在他面前举起刺刀,但是自己已经没有丝毫的还手之力,只能接受死亡的到来,既然已经是最后的结果,那他只有这样抵赖下去,是的,他只有战死,即使被敌人打死也不能投降,因为他已经能够没有了投降的资格。 他努力地回想着昨天老潘给他说的那些话:我们两个都在撒谎,谎言必定是谎言,就像一个破屋子,到处漏风,但是我们为了各自的目的,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只要还有最后一块遮羞布没有被风吹走,就要坚持。能吹掉这块遮羞布的,就是证据——直接证据,推理和猜想是不能给你定罪的,所以只要没有直接证据,你就不要承认,就说“不知道,记不清”。此时刘新明回想着老潘的这些话,几乎成了他救命的稻草。 他在等着警方给他最后的致命一击——直接证据,那就是错道口的监控视频,视频里肯定有他、黎虎和老潘儿子这三辆车前后经过的录像。如果警方调出这些视频,那他真的不知道该做怎样的解释,那无论怎样也抵赖不了他看到的全部事实,即使他不承认,警方也可以根据视频的内容给他定罪,真到了那个境地,他也只能接受这个最坏的结果。但是至少他没有违背和老潘定下的攻守同盟,还不至于会遭到老潘的报复。在良心、法律和老潘三者当中,此时的他最害怕的不是前两者,而是来自老潘的报复,因为前两个惩罚都不至于置他于死地,他确信老潘的报复会是致命的。 但是,令他担心的至暗时刻没有到来,这让他心里感到一丝安慰——看来警方没有掌握直接证据,一切都是推断,虽然推断的十分严谨而准确,但是说到底没有直接证据支持。这给了刘新明负隅顽抗到底的决心! “刘新明,你还记得你们那天晚上几点经过事故现场的吗?”方警官问。 “呃——好像是九点多钟把,记不住了,反正天已经黑了”,刘新明回忆着说。 方警官看着刘新明,继续问:“你们在路的西侧,对吗?” 刘新明点点头。 “那辆事故车在路东侧的水沟里,对吗?” 刘新明又点点头。 “当时车的发动机已经熄灭,车灯也不亮了,对吗?” 刘新明还是点点头,表示同意。 “那条路上的车辆很少,我想你们的车开的不会很慢,当时天已经完全黑了,你们在行驶的车里,根本不可能看到那辆无声无息的事故车,那你是怎么知道水沟里有辆车的呢?”方警官盯着他,等着他回答。 此时,刘新明的脑海里又涌现出那天晚上的情景,他停下车往前走时,看到有一股烟气萦绕在上空,久久没有飘散,让他有一种阴森森的恐惧感,他总是猜想,那一定是死者的魂魄在那里盘旋不肯离去!从那以后许多天,他只要看到有烟气飘动,都会触发他内心的那种恐惧感。 刘新明的嘴角在微微的发抖,眼光也变得有些离散飘忽,他喃喃地说:“那里有烟气飘出来,是的,有烟气在那里飘……”。 “不可能”,方警官打断说:“我勘查了现场,车子冲进水沟的速度虽然很快,但是水沟里的泥土是松软的,车子的水箱没有损坏,不可能有热水泄露。他们的死因,是因为没有系安全带,向前的冲击力,直接挤压了他们的心脏造成了死亡”。 刘新明闭上眼,泪水忍不住流了出来,他低下头,让泪水洒落在地上,那天晚上的情景浮现在他的眼前,那股袅袅上升的烟雾令他感到了冷彻心骨的恐惧,他轻轻地摇着头说: “不对,我看到有烟气,肯定有的,我看到了!” 刘新明抬起头看了方警官一眼,继续说:“老潘也应该看到了”。 双方都陷入了沉默,大约过了几分钟,陈警官开口问: “那个老潘,也就是潘成功是做什么的?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他是我的客户,因为他的酒庄要做安防系统,是他派人找的我,我就是做智能安防系统的,所以我们就认识了”。 “那你们当天是怎么在一起的?” “那天就是我们在谈安防系统的设计和安装的事情,谈的比较晚,我喝了一点酒,不能开车,他说顺路看朋友,就送我回去,路上就看到了那辆掉进水沟里的车”。刘新明感觉自己的说的话似乎越来越圆满了。 陈警官看着刘新明,提醒他说:“你要知道,作伪证是要负刑事责任的”。 刘新明点点头,隐约察觉到陈警官的语气不像先前那样严厉了,此时的他有了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就好像是被人从死人堆里抬出来一样,紧张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点,看来老潘的应对办法是有效的。 陈警官突然又问:“你认识这个死者,他叫黎虎,是吗?” 刘新明先是愣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是的,我的朋友”,接着他长叹了口气:“唉——没想到,这么巧!” “是呀,是很巧”,陈警官接着说:“还有一件事也很巧,就是出事的那天下午,你好像和黎虎见了面,是吗?你们都谈了什么?” 刘新明看着陈警官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他没想到警察竟然连这些细节也掌握了,心里暗暗吃惊,刚刚放松的心情顿时又紧张起来。但仔细想了一下,他感觉不论怎样,也不会给他带来什么很大的不利影响,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见面的原因到底是什么,即使知道也无所谓,这也不会构成什么犯罪情节。 “是的,那天下午我们见面了,是我正好从他家路过,几年没见了,我就上去和他随便聊了聊,具体什么内容我记不清了,反正没什么正经事”,刘新明轻描淡写的说,他牢牢记住昨天老潘告诉他的,当着警察的面,尽可能少说话。 两位警官没有做声,只是直直的看着他,刘新明心里有些发慌,仔细的回想着自己刚刚说出的话有没有什么纰漏。 “黎虎好像和你有什纠纷?” 又是让他感到十分震惊的问话,刘新明怎么也想不到,他和黎虎之间的这些事情,警察怎么会知道。但是他下定决心按照老潘昨天告诉他的话,只要没有想好之前,就回答“不知道”就行。 “不知道”刘新明看着警察回答说:“我不知道有什么纠纷”。 “你不要隐瞒,你是不可能忘记的”,看到刘新明在故意抵赖,方警官提高了声音提醒说。 “我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刘新明故作平静的回答。 经过了刚才的暴风骤雨,刘新明此时已经平静了许多,他已经断定,警方没有什么直接的证据来证明他们的推断——虽然这些推断完全符合事实,这增加了他继续顽抗的信心。 二位警官最终还是让他离开了,只是告诉他事情没完,随时还会通知他协助调查。刘新明故意保持平静地走出公安局的大门,按照老潘昨天的嘱咐,他开车走出了的大约有五六公里,反复确定没有什么人在跟踪自己,把车听到路边的一个阴凉处,来到一个小烟酒铺买了一包烟,借口说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借用了小铺的固定电话,拖着电话线坐在小铺外面,确定没有人能听到他说话后,给老潘拨通了电话。他把在公安局的全部过程给老潘叙述了一遍,老潘一直在静静地听,不时的询问一下具体的细节,当刘新明谈到自己被迫承认撒谎时,老潘说了声让我想一想,他沉默了很久,才告诉刘新明,他这样说也好,没有什么大的问题,似乎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借口来推脱。老潘告诉他,目前看来一切都还好,并称赞他临场发挥得不错,没有什么大的疏漏,但同时也警告他,警方不会轻易放弃,要他做好准备。 刘新明还是感到有些不放心,他很奇怪问老潘, 警察怎么会猜到他的儿子开了一辆红色阿斯顿马丁跑车。老潘听了之后,轻轻地哦了一声,犹豫了一阵回复他说,也许从车辆碰撞或剐蹭的痕迹和部位就可以推断出来肇事车的颜色和车型,但是他的儿子并没有红色的阿斯顿马丁跑车——他是坚决不许给孩子买跑车的。 “那是作孽”,老潘说:”那天的红色跑车是别人家的,两个不懂事的孩子借过来开着玩,这件事已经妥善处理了,不会有任何的纰漏,你放心就是了。警察根本没有证据,只是根据想象和推理做猜测”,老潘还告诉他说,不要担心什么轮胎印迹之类的话,那纯属威胁,根本不可能根据路边的车胎印迹判断出来是哪辆车停靠在那里,刘新明听了以后,感到有些后怕,因为当时他几乎要顶不住了,如果稍微软弱一点,他的精神也许就会全面崩塌,就不是现在的局面了。不过还好,不管怎样狼狈,还是勉强坚持了下来,他暗暗地为自己的当时的坚持感到十分的庆幸。 放下电话,刘新明来到车里,点上一支烟,静静地复盘上午在警局里的全部过程,仔细的分析了一下每一个细节,感到似乎没有落下什么把柄。但隐隐感到有一个梗在心里去不掉,那就是警察为什么会猜到那辆跑车是阿斯顿马丁,发生碰撞后根据撞痕肯定可以看出肇事车的颜色,这个属于常识,但是如果像老潘说的,根据碰撞的部位可以判断出车型,这个未免有点玄了,明显的违反常识了。那警察怎么就可以准确地判断出来,那辆红色的跑车就是阿斯顿马丁呢?是巧合吗?估计不会。那一定是有监控视频,如果真的,那为什么又不出示给他呢?如果错道口的视频能够拿出来,那可是板上钉钉的证据,任何抵赖都是徒劳的,那一切不都结束了吗?看来可以肯定的是,警察没有视频证据。那警察怎样知道那辆肇事的跑车就是阿斯顿马丁呢?估计是有人提供了一些线索,而且十分的准确,这个人是谁呢?刘新明陷入了沉思,他隐隐的感觉到,肯定有一个了解全部过程的人向警方透露了事情的准确信息,这个人肯定是老潘身边的人,否则不会了解全部的经过,那他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呢?想到这,刘新明心里像蒙上了一层雾一般,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看来事情越来越复杂了,老潘身边是有内奸的,那这个人的目的是什么呢?他在为谁服务呢?不可能是出于道义来检举老潘,肯定是另有所图。 但是不管怎样,警察这一关总算过去了,下面就是拿钱了,想到这儿,刘新明的心理像流过了一道甘冽的清泉一样感到十分的舒爽。先不用操那么多的心了,反正只要咬定没有看到,死不承认就行,量他谁也没办法!而且自己的六百万看来是可以顺利到手了。 刘新明掏出手机,给范大姐打了电话,简要地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范大姐马上请他来一趟面谈。 ------------ 该章节已被锁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