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第一章 洛城初见 洛阳城内的一家酒馆里,人声鼎沸,生意兴隆。此时,正是用饭的时间,更是热闹非凡。 放眼望去,这家酒楼蔓地红毡,高雅奢华。一楼挨着楼梯口的中央,搭着一个有两个台阶高度的戏台子。这是,这家店里艺人唱小曲的地方。这家店子的老板,刻意的搭了这台子,收留了在门外唱曲的祖孙俩。他们每日便在这吃饭的当口,吹拉弹唱些小曲,取悦客人,挣口饭钱。 这日却有几个吃白食的客人闹事,诬赖饭菜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听得他们吵闹叫嚷,那酒楼二楼却下来了一个黄衫女子,打扮素雅,样貌绝世也毫不避讳。她慢移玉步,身后还跟着一个样貌出众,长相水灵的小丫头。待站至楼梯口时,那女子才挥动着手中的白色纸扇,笑语盈盈的,问道:“方才,是你们哪一个说我们店里的饭菜不干净?” 哼,敢来我门口闹事的,真是好大的胆子。 一个无赖见那女子貌美,便对身后众人大声笑,道:“姑娘好容貌,若是你能陪大爷们喝酒,大爷我便不计较了,如何?” 这等粗鄙的汉子和流氓混混,一见这女子貌美无比,竟起了非分之想。一时大笑着,就口无遮拦的调戏了起来。 那女子微微一笑,仪态万千,她也不曾多言一语,只手一抬,那纸扇便飞了出去,旋转间似有淡淡白粉扑出,众人只闻得一阵沁人芳香,那感觉真是销魂酥骨。身子也不受控制的,竟渐渐的瘫软了下去。 这时,门外刚停下一辆马车,外面的女子很是恭敬的掀了帘子,扶了里面的女子出来。那女子稍一抬头,看了眼招牌,轻声念道:“红薇雅筑。”她又轻笑,道:“碧脑浮冰,红薇染露,真是高雅。” 旁边的那女子听后,便接道:“是,这也算是洛阳城数一数二的酒家了。里面的装饰,也确实高雅的很。” 似是小姐的那女子点了点头,便往里面走去。却正好迎面碰上了扇子飞来的那一幕,她也只一抬手,袖中便飞出一把两面刃的月牙型飞刀,直击那扇子而去。直将那扇子打了回去,台上那黄衫女子略微抬手一把接住扇子,又搭眼望了过去。 细看之下,她只见那女子红衫罩体,玉颈修长而白皙,面如桃瓣,浅施朱粉。秋波流转,妖娆魅惑。真个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就连她刚才那飞刀击扇的动作,也尽是说不完、道不尽的妩媚优雅。她此刻不动身形,不出声音,只那样貌眼神,便能将人的心魂直直的勾了过去。 这红衫女子也抬眼望去,见对面那黄衫女子正用一双似喜非喜的美目,含笑望着自己。便也轻勾了唇角,细细的打量着她。只见她身材窈窕,着一袭淡黄衫子,一双晶亮的眼眸明净清澈,灿若繁星,顾盼有神。脸衬朝霞,肌凝瑞雪,娥眉淡拂,莲脸微匀。丰肌清骨,真个是览百卉之英茂,无斯花之独灵。英气稳重的容态之间尚有一种未曾褪尽的稚气。 这一相互的对望间,二人便觉对方看似透明,却更让人琢磨不透。 那红衣女子收回眼光,云步轻移,经过黄衫女子身边,便要向二楼走去。待走至那女子身旁时,竟微微转头,眼含笑意,唇角也高高的扬了起来。 那黄衫女子的眼光随她而动,见她回眸轻笑,微微一愣,失神间不由得,心道:素腰一束,不盈一握,步履轻扬,如风摆柳。时刻尽显着媚意荡漾,勾人心弦。灿如春华,皎如秋月。回眸一笑,更是百媚丛生。 那红衫女子见那黄衫女子一瞬间的愣神,狭长的丹凤美目上扬时,都透着笑意渐浓,唇角又扬的更高了一分,才转头上楼。 待那红衣女子转身上楼时,黄衫女子身后的小丫头,才指着地上的一干人等,开口问道:“小姐,这些人要怎么处置?” 那女子看了眼地上的污秽之人,脸上尽是不屑的鄙夷,道:“打一顿,扔出去吧。” “是。”那小丫头听令,便招呼了伙计,去收拾了。 那黄衫女子面部和善,眼神带笑的看了看已经要上至二楼的那二人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枚月牙型飞刀,笑了笑。 门外,也渐渐传来了哭喊声,求饶声和拳脚相加的打嚷声。还隐隐约约听得见,那小丫头的咒骂声:“呸,你们也不打听打听,就敢来红薇雅筑闹事。我们洛阳红薇雅筑,可是唐门旗下的酒楼。以后眼睛放亮着点,看清楚了,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哼。” 这黄衫女子,唤名唐染,便是四川唐门的三小姐。只是出门游玩,又听闻四年一次的武林大会今年将会推选新任盟主,所以才在这洛阳多待了些日子。她身边的小丫头唤名水云,是跟在她身边多年的小丫鬟。 唐染精明聪敏,但不够心狠无情,她也只会打那些无赖一顿,教训一下。可那红衫女子便不同了,她够心狠,若是她来处理,定是要废了他们手脚的。 水云刚从外面回来,红薇雅筑的总管便过来,道:“小姐,门主有消息传来,要您速回唐门。” 唐染面色一沉,道:“嗯,我知道了。”她又转头对水云,道:“水云,我们下午便回唐门吧。” 姥姥叫我回去,会是什么事情呢? 水云也是一愣,道:“咦,小姐,那两个月后的武林盟主大会,我们还去吗?” 门主怎会突然叫小姐回家呢?莫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唐染暗自叹气,道:“到时候再说吧,我要先回去,看姥姥有什么事情吩咐。”唐染一顿,又自顾的轻笑,道:“何况,我们也好久没见过沛若了,若无事还去武林大会的话,也好带着她一起去。” 不知道,两个月后的武林大会,还赶得及去玩吗?本想是在洛阳多待些日子的,这里里嵩山近,去参加武林也大会能方便些。哎,人算不如天算啊。 “是,那我去收拾东西。”水云说完,见唐染点头,便先行去收拾了。 此时在二楼的雅间里,那红衣女子,轻慢的饮着茶,旁边的女子一声不吭的在旁边站着。许久之后,那红衣女子,才道:“墨如,初雪什么时候能到?”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唐染,我们可真是有缘呢。还未到武林大会,便又在这碰见了。 墨如颔首,回道:“回宫主,现在应该已经到了南阳了。”她见那女子轻轻点头,不曾言语,便又问道:“宫主,像鬼门那种阴险的小门派都敢惦记着您,您何必只是派初雪前去教训他们?” 像那种门派的门主都想染指宫主,大可以挑动武林的正派人士,灭了他们,又何必饶了他们。 那红衣女子轻轻一笑就已神态魅惑,道:“你自己也说了,他们只是小门小派的,卑鄙阴险又不是正道人士,留着,或许还可以多加利用呢。” 像这种人,不可以信任,但是,利用倒是可以的。现在没用,可总有一天是会用的到的。 墨如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对了,宫主,我刚才看见了您的青雨在那黄衫女子的腰间呢。要不要属下去,替您拿回来?” 宫主的青雨可是从不离身的,只是上次遇袭才丢了的。难道,是那女子救了宫主? 墨如思想之间,洛雨菲捏着茶杯盖的手微微一顿,又随即掩饰般的轻轻一笑,道:“不用了,就先,放在她那里吧。” 会有机会的,唐染。 ------------ 2第二章 不解之缘 碧幽宫地处湖南怀化的雪峰山中,位置隐秘,极少有外人能得及所踪。琉璃宫地处桂林南溪山中,倒是风水极佳的地方。早年间,碧幽宫和琉璃宫的弟子们就都知道两宫是出自云南玉龙雪山中的绝尘宫,也都知道两宫师祖素有仇怨,故此从不相见。只是碧幽宫的师祖夏如馨早年闭关修炼之时,挑选了洛雨菲为碧幽宫的新任宫主,而琉璃宫的师祖文暮雨也选了大弟子柳初烟继任宫主之位。许是二人早年的误会纠葛,致使心里的怨结始终都打不开的原因,总是想要一争高下,在每年的三月十五,两宫的新任宫主,会相约在两宫之间的衡阳切磋武艺,洛雨菲十五岁便继任宫主,此约定五年来风雨不改。 三个月前,前去赴约的洛雨菲,却遭了鬼门暗算。那一次,险些丧命。 那时,洛雨菲带着妍初雪前往衡阳赴约,途径邵阳,是夜就被人从客栈里引了出来。 洛雨菲轻蔑的看了眼挡在面前的几个黑衣男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带头的那男子微微低头,回道:“洛宫主,在下是鬼门使者鬼冥,我等此次是奉门主之命前来请您移驾本门的。” 洛雨菲侧目打量了四周,道:“意欲何为?” 那鬼冥听她问起,便回道:“我们门主,久闻洛宫主大名,三年前一见更是惊为天人。多方打探才得知碧幽宫与琉璃宫每年的三月之约。我们鬼门向来被武林人士归属邪派,你们碧幽宫又是被武林称为魔道。我们两家,若是合为一家的话,也不失为武林的一段佳话了。” 洛雨菲闻言轻勾唇角,那半面银白色的蝴蝶面具也遮不住她满面的不屑,忍不住讥讽,道:“哈~,一段佳话。” 三年前,洛雨菲前来衡阳赴约,偏巧就碰上了那时还只是个使者的鬼见愁,不料鬼见愁一见倾心,却不能得其所踪。这两年来多方打探,才探听到了洛雨菲的消息。 鬼冥见洛雨菲语带嘲讽,又道:“我们门主郎才,宫主女貌,我们两派联姻,可谓是天作之合啊。”现今只得见这半面的容貌,便已如此迷人勾魂,难怪门主是一如既往的痴心不改呢。 洛雨菲轻拂衣袖,笑的邪魅,道:“我若是不允呢?” 洛雨菲的语带笑容,虽是只有半面容貌,却是直看的鬼冥有些晃神,他许久才眉头一紧,冷声道:“那,就休怪我等得罪了。” 洛雨菲收起笑容,轻声哼道:“哼,就凭你们?” 鬼见愁,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颠覆了鬼门还嫌不够,主意都打到本宫主头上来了。 鬼冥见洛雨菲不屑,便道:“纵使洛宫主如此鄙夷不屑,我等也断然不能空手而归。” 门主可是下了命令的,这事若是办的不好,以门主的狠辣手段,我们如何能求得不死? 洛雨菲冷了脸,道:“武林中人若要动手从不罗嗦,鬼门系数阴险,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谦卑有礼了?” 鬼冥闻言不再多话,只冷哼一声,道:“哼,得罪了。” 鬼冥声落便已带人出手,洛雨菲素手扬笛,招招取命。鬼冥自知武功不敌洛雨菲,便仗着人多势众,将洛雨菲团团围住,招式也略渐阴险起来。 夜色深沉,天边有月山风清冷。月光下,真个是人影重重,刀光剑影。打斗间,鬼冥借着风势撒了蚀骨散,洛雨菲躲避不及身上还是沾上了不少。洛雨菲一中毒,顿时全身发软,身体也渐渐无力的倒地。她眉头一皱,冷眼看着步步逼近的鬼冥等人,怒道:“哼,好卑鄙的手段,要杀要刮悉听尊便,若是想我与你们门主交好,现在,便死了这心吧。” 洛雨菲无力的坐在地上,手却暗暗的握了握冷月镖。 鬼冥无耻的一笑,道:“洛宫主,你又何必如此逞强,一个柔弱的女子,任你武功再高再强,也是需要由男人来照顾的,不是吗?” “呦,这邵阳的夜晚,可真是不太平呐。”不待洛雨菲答话,不远处便传来一道空灵的女声宛转悠扬,只听那声音的主人,又大笑一声,道:“你这厮刚才说的是什么话?可入不了本姑娘的耳朵。” 言毕,那女子已然到了众人面前,扶了洛雨菲,又道:“谁说女子不如男?谁说女子一定要依靠男子?若是男子都如你们一般下流无耻,只想要持强凌弱轻薄女子,那还不如死了的干净。” 那鬼冥打量了一番眼前的女子,只见她绸裳淡妆,秋水盈盈玉绝尘,松松雪白手持扇,目如秋水,眉似远山。一副似笑非笑的神情,看起来是温婉柔和,样子倒像是大户人家的小姐,可说出口这言语和面对歹人毫不畏惧的气魄,却像是武林中人。那鬼冥猜不出对方身份,又不敢鲁莽出手,只得沉声问,道:“你是何人?我们的事,何需你来评论,姑娘你还是莫管闲事的好。” 那女子轻轻一笑,眉头上挑,将下巴微扬,道:“这女子的事,我今日是管定了,你又能如何?” 区区鬼门中人,也想在我面前放肆,一群大男人,卑鄙下流的欺负一个女子,我又岂能饶过你们! “既然如此,那就废话少说。”鬼冥话音未落,神色一狠拔刀就砍,那女子拉着洛雨菲一个闪躲,将她扶至树下,便将手中的扇子甩了出去,夹杂着独门暗器的扇子,放出了淬过毒的银针,冲着众人呼啸而去,待那扇子再次飞回那女子手中时,鬼门中人能站着的,倒已是所剩无几了。 鬼冥一边后退,一边有些惶恐的失声,叫道:“梅花针。” 那女子也不多言,只扬唇浅笑,道:“是魑魅夺魄针。” 那鬼冥看了眼周围一个个倒下去的手下,又神色犹豫的打量了唐染片刻,才开口问,道:“姑娘可是,唐门中人?” “既然知道,”唐染斜瞪一眼,又厉声斥责,道:“还不快滚!” 鬼冥犹豫间,身后一人附耳,劝道:“鬼使,唐门的人,我们可惹不起啊。” 那鬼冥深深的吸了口气,低声怒道:“这还用你说,难道本使者不知道吗?” 那人低头后退一步,鬼冥无奈的看了看在那女子身后坐着的洛雨菲,微微抬手,道:“撤。” 鬼冥等人不甘心的转身离开,唐染便走至洛雨菲面前,问道:“你怎么样?” 洛雨菲微微摇头,便要运功调息,想要将毒逼出体外。唐染却一把拦了她,道:“想要用内力将蚀骨散逼出体外,任你内力深厚也须得三个时辰。” 洛雨菲不语,只是看着她,紧紧握着冷月镖的指节,有些发白。 唐染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面前这个戴着半面银色面具的女子,虽是眉横丹凤,却见她冷脸不语,方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了粒药丸递了与她,道:“这是茯神丹,虽不能解百毒,但有去毒疗伤的功效。服下之后调息,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可解了蚀骨散之毒。” 洛雨菲没有立刻接药,稍有犹豫的看着唐染。唐染便知她不安,况且这江湖中人防心最重,又是在这受伤的情况之下,哪有轻易相信异姓陌路的道理。心下了然,便自己服了两粒与她证明这药。 洛雨菲见她并无歹意,心想最坏也不过是如此了。便接过药丸吃了,闭目运功。 唐染好奇眼前这女子,可见她不曾言语,现在又运功也不好打扰,在旁坐了一会,便想去附近找点水喝。 洛雨菲看似在运功,心里却也是想着救了自己的这女子,是有意相助,还是无心路过的。心里还未理清了今日的事情,便觉不远处有人靠近。洛雨菲暗不作声,待那人靠近叫她,才得知是初雪前来寻她。 见自家宫主正在运功疗伤,也不敢上前打扰,初雪便在一旁候着。没多久,洛雨菲解了毒,才起身便又恢复了原先让人望尘若步的本性,道:“我们走吧。” “是。”初雪疑惑,但宫主自己没说,纵使担心,却也不敢多嘴过问。 洛雨菲临走时,刻意的看了眼周围,已然没了那女子踪影,方才以为她是在周围呆着,现在想来,恐怕她已是离去了,便带着初雪回了客栈。 唐染刚找了水回来,却见洛雨菲已不在此处,心下有些担心那伙鬼门中人去而复返。四下里找了找,见没有新的打斗痕迹,想必是那女子自行走了的。刚放下心来,心里却又有些不满,正埋怨着自己救了人,那人却一声不吭的走了,就发现了方才休息过的树下似是有东西,翻开半掩的树叶才发现是方才那女子用过的一根墨绿色的玉笛。想是方才势态紧迫,后又着急着离去,一时忘记了才落下的。自己捡了,回头还她就是了。何况,若是将笛子还了与她,倒是有理由做个朋友,总是可以的吧?如此想着,便拿了笛子,也离去了。 ------------ 3第三章 出乎意料 洛雨菲幽幽的回忆完数月前与唐染初遇时的情景,店小二便送了酒菜进来,关门出去时墨如眼尖,看见了唐染和水云下楼。 墨如抬眼张望了一下,便低声,道:“宫主,她们走了。” 洛雨菲疑惑的抬头,眼光轻轻的扫过门口,疑问道:“走了?” 墨如回道:“是,属下看见那小丫头手上拿着包袱,应该是走了。” 洛雨菲勾唇优雅的一笑,道:“无妨,我们还是去武林大会。” 看她这一路的行程,不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吗?那就应该在这多呆些日子的。这么早就离去了,莫不是被什么事情绊住了? 洛雨菲暗自揣测着唐染此时离去的原因,唐染倒是一路急驰,片刻不敢耽搁的回唐门去了。 七日后,蜀中唐门。 唐染刚刚勒马,一个快靴短襟、武生打扮的年轻男子便恭敬的行了礼,上前拉住马,道:“三小姐,您回来了。” “嗯。”唐染丢了马缰与那青年,边走边疑问,道:“咦,这个时间,你不陪大姐练功,怎么会在门口迎接我?姥姥呢?” “三小姐,看您说的,您都出去历练这么久了,二小姐喜欢女红,四小姐又还小,唐门家大业大的日后还得是大小姐来接掌,可大小姐的爱好也不在习武和管理不是,前几日大小姐就算计着您回来的日子,专门叫我来接您呢。门主在竹园,我这可是奉大小姐之命前来接您的。”那男子又嘿嘿的笑了笑,道:“不是我自己偷懒,也不是大小姐偷懒。大小姐说三小姐若是回来了,就先去雨阁找她,她晚些与你同去见门主。” “嗯。”这唐阔,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他可真够护主的啊,三句话都忘不了替大姐开脱。 唐染闻言微微点头,再不多说,使了个眼色,水云便拿着包袱先回云楼等候,唐染也抬步往雨阁方向去了。 将行至雨阁时,老远就听见了悠扬还夹杂着纷乱内力的琴声。唐染微微一笑,快步行至楼下,扬声便道:“大姐,这时辰你不习武,也不帮着管理外三房,小心这琴声被人听了去,告诉姥姥。到时候,可有你受的。” 唐玥停了弹奏,好笑的,回道:“我感觉有人靠近,就知道是你回来了。若是你不去说,谁还敢去告我的状呢?” 大姐唐玥,擅音律,通五行,武艺高强只是暗器不精。为人自信,有权威,决断力高,性格内敛、行事稳健。唐门家规以女子为门主,选辈分最高者培养,已是内定继承人。 唐染纵身一跃上了二楼,又道:“那倒也是,姥姥那辈的姑奶奶们都不在了。接下来掌门的可是姐姐了呢,谁敢惹姐姐,日后可是要不好过了。” 唐玥拉了唐染坐下,幽幽然的,说道:“这家大业大的,岂有不烦心的琐碎事情?” 唐染欲言又止的瞧着她,许久之后,才道:“嗯,大姐不愿意可来不及了。家规可是在那立着呢,自古以来,都是辈分最高者接管门主职位的。”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哪里是有愿意或者不愿意的呢?都是身不由己的责任罢了。 唐玥皱了皱眉,回道:“你呀,想乐的清闲也是不行的。别自顾着笑话我,你自己的烦恼又不是没的。” “我有什么烦恼呀?”唐染闻言一笑,又问道:“对了,我本来是要去参加武林大会的,可是被姥姥叫了回来,大姐知道是什么事情吗?” 唐玥稍有犹豫,道:“这事情,自然知道。只怕,” 唐染见唐玥犹豫,追问道:“只怕什么?” 唐玥又道:“只怕是,你还没有做好准备呢。” 唐染闻言心中疑惑,又问道:“是什么事情?”是什么事情,能让向来从容决断的大姐,如此犹豫? 唐玥又似恢复了决断,正色道:“婚事。” 犹似一道惊雷劈下,唐染一愣,似有不信般的重复,问道:“婚事?”好一个晴天霹雳呀,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婚事? 唐玥微微一叹,提醒唐染,道:“不错,你可还记得,前两年,来我们唐门走动的剑门门主吗?” 唐染想了想,道:“嗯,有点印象。”前几年,剑门门主确实是来走动过的。 唐玥见唐染应了话,又接着说,道:“当时,同来了一个年轻人,听说对你是一见钟情,自此是食不知味、夜不能寐了。所以,前些日子剑门来人提亲了。” 唐染又想了想,道:“年轻人?” 两年前,剑门门主温弘致前来作客,确实是带着一个剑眉星目,俊朗玉立的年轻人。现在想来是那人无差了,可当时也只是出于礼数见过一面罢了,没想到那俊朗的少年,便从此心神向往了。武林中人,向来不拘小节,但现如今再谈这婚嫁年龄,着实也是晚了点的。 唐玥看着唐染那郁闷的表情,便打笑道:“那就是人家自作多情喽。”果然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唐染此时也无心笑闹,只是有些心烦意乱的,回道:“哎,姥姥若是不同意的话,是不会叫我回来的吧?”想必姥姥已经打定了主意,才通知我的吧。 唐玥见唐染烦闷,收起玩笑,道:“姥姥没有同意,也没有不同意。只是,倾向于满意吧。”不论是以世俗的眼光来看,还是以人品德行来打量,这门亲事,确实是门当户对的。 唐染无奈,道:“那还不是一样。”这便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吧。 唐玥倒了杯茶递与唐染,道:“好了,我提前叫你来,就是要提前告诉你一声,是叫你也好有个心理准备。毕竟,这事于女子来说,是一辈子的大事。你今年也近二十了,除了我和你二姐,四妹还小,别的堂姐妹现在提及婚配年龄,尚且还早。何况,人家这次,可是冲着你来的。” 染儿虽然表面喜欢玩闹,但她心理的思想,我多少还是知道点的。若是要她和一个素不相识的人成亲,她恐怕是不会愿意的。 唐染接过茶杯又放下,忍不住起身,道:“我知道了。” 唐玥料想她是要去见姥姥了,也跟着起身,道:“你且安心吧,我陪你一起去竹园见姥姥。” 唐染点头,便和唐玥一起去了竹园。 “姥姥万安。”二人行了礼,问了安,便不作声的候着。 堂上坐着的唐门家主唐韵,看上去虽以年老,但就丰润的面部轮廓来看,年轻时,必定也是容貌出众的绝色人物。 唐韵微微点头,道:“回来就好。”唐韵面含笑意的打量了一番唐染,又问道:“染儿这些日子在外面,可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唐染摇头,回道:“尽是些小事,还是到处走走看看罢了。” 唐韵见唐染面色稍有凝重又是唐玥与她同来,便直言,道:“姥姥这次叫你回来的原因,想必玥儿已经告知于你了。” “是,大姐说,”唐染提及至此,眼帘微垂,让人有些看不出情绪,才道:“是因为剑门来提亲的事情。” 唐韵刻意避过唐染掩藏不住的不情愿,继续说,道:“嗯,是剑门的少门主温正初。姥姥看他也是样貌俊朗,又是剑门的少门主,在江湖上的名声更是德才兼备,日后也是要接管剑门的,年长你一岁,配你也合适。” 见唐染点头不语,唐韵又接着,说道:“现在我们唐家只有玥儿,钰儿和你到了婚配年龄,江湖上能和我们唐家门当户对又到了婚配年龄的,着实是不多的。你们这辈里,梓淇、梓轩等人都已婚配,就连锦光、锦明都已成婚了,你这做妹妹,做姑姑的人,也是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婚事了。” 话及至此,唐染便恭敬的行礼,道:“是,染儿明白。” 在这种大家族里,纵使是有了意中人,也未必就能如愿以偿的在一起。何况女子,本就没有自主选择的权利。 唐韵满意的点了点头,终是心疼唐染的反应,道:“嗯,你若是现在不愿成婚,姥姥便与剑门的人定下一年之期,到时候,你玩够了就成婚吧。” 染儿呀,姥姥也不愿强逼你,可这感情不也是可以婚后萌生的吗?你娘当年与你爹,也是如此的啊。 唐染起身,又是恭敬的行了礼,道:“是,染儿听从姥姥安排。染儿一路舟车劳顿,姥姥若无他事,染儿就先行回去休息了。”是用一辈子的幸福,换得了一年的自由吗? “嗯,你近来少有时间回来,你们爹娘去的早,你也该多和叔伯兄妹们走动走动,免得他们总是念想着你。” “是,我们知道。”唐玥和唐染应了话,便退了出来。 出了竹园一路慢行,见唐染一直心不在焉,唐玥还是有些不忍,道:“染儿,你又何必” 唐玥话未说完,唐染前行的身影稍有一顿,抿了抿唇,便先一步打断,道:“大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遵规重行、相夫教子,这是每个女子的宿命,不是吗?” 生在这样的家族,我拿什么反抗?论事,首当其冲的,是家族利益。而这点,我懂,也必须遵从。 ------------ 4第四章 多端寡要 唐玥和唐染停顿间,却见唐桦拿着对乾坤圈往素园方向走去,老远看见从竹园出来的唐玥和唐染,快步跑到二人跟前就不满的嘟囔,道:“三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派人通知我。” 这乾坤圈直径约十五厘米,是铁制圆环,外圈上有月牙形刀刃,这月牙形刀刃内外沿又是全部开刃,抛出后以旋飞击敌。艺精者可一手抛出两圈,但练成不易。 唐染冲着唐桦笑了笑,道:“刚回来没多久,就跟大姐来见姥姥了。” 唐桦眉目之间与唐染最为相似,她满脸向往,道:“三姐,外面好玩吗?我也想跟你出去玩呢,可是姥姥不让去。” 唐染略带宠溺的笑了笑,道:“等你到了历练的年龄,姥姥肯定让你出门,你想赖着都不行。” 唐门规矩,男子年满十五岁,便可出外历练,女子年满十六岁方可出外历练。否则,不能踏出唐家堡范围半步。未经允许,私自在江湖走动者,以家规处置。 唐桦无邪的眨了眨眼睛,笑道:“那要是快点到了历练的年龄,是不是可以和三姐一起出去玩?” 唐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心里却似映出了那个半面的银色面具。真是心绪繁琐、头绪太多,而不得要领。 唐玥见唐染又是心不在焉,想是她心里不舒服,轻哼一声,道:“桦儿,你三姐刚回来,想是有些劳累了,就让她早些休息吧。明日无事,再去你那里玩耍。”出去历练了这么久,许是看的多了,经历的也多了,染儿倒像是长大了些。只是她这次回来,倒是和以往不同了,真是有事情烦扰她了。 “好吧,那我找二哥去。这乾坤圈我怎么练也不得要领,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叫二哥给我改动改动。”唐桦稚气未脱的脸上,满是自家三姐回来的兴奋,她边说边挥舞着兵器,找唐梓轩去了。 唐染看着唐桦离去的背影,有一丝无奈,有一丝羡慕,还有,那么一丝眷恋。只是她过于专注的目光,终是没有看见唐玥脸上也破天荒如她一般露出了羡慕的表情,一纵即逝。唐染困倦的笑了笑,便和唐玥道了别,回自己的园子休息去了。 接连几日,唐染都是忙于去各处长辈那里走动问候。这日,见唐染连续两天都在云楼,未曾外出,唐玥隐约不安,便去了云楼找唐染。 唐玥到了云楼,就见唐染在园子里发呆,走近了些,才安慰她,道:“别多想了,你不是想去武林大会吗?那就去吧。”虽说是武林中人,不论婚否都不必在深闺圈养着,可这成婚与不成婚,终归是不同的。这人生最大的枷锁,还是来了。 唐染无所谓的笑了笑,道:“嗯,也好,我明日便走。” 唐玥微微点头,道:“我们唐门向来都很少参与武林大会,听说这次要换武林盟主了。” “是啊,所以,我才想去玩玩的。听说现任盟主柳仲刀,一把柳叶刀,舞的是出神入化,我倒是想见识见识呢。”唐染想了想,又问道:“对了大姐,沛若呢?怎的还不见她在家?” 唐玥微微眯了眯眼,道:“上次沛若回来,姥姥又吩咐她去忙些别的事情,算算时间,这两日也应该回来了。沛若是你身边的人,这次等她回来,让她与你同去武林大会,我也好放心些。”沛若自小跟着染儿,染儿与她最好,前阵子忙着门里的事情,她们许久未见,应是念想着呢。 唐染莞尔一笑,道:“嗯,我原也是这么想的。那我等她回来了,再走。” 唐玥点头间竟又看到了唐染腰间悬着的玉笛,问道:“染儿随身这笛子回来时就带着,今日再看,竟是觉得好生的漂亮。” 这根玉笛早先在唐染回来时唐玥就看见了,那时也只当是她喜欢,随手买来的物件罢了,当时又与她说话,才未曾相问。今日又见,才觉得这东西怕不只是唐染随手买来的。 唐染见唐玥问起腰间这玉笛,心里竟是不自觉的一紧,顺手摸了摸,见唐玥盯着自己看,心中一虚才掩饰,道:“这是一个朋友的东西,只是凑巧落在了我这,回头还是要还与她的。”是,心虚吗?明明没事,可为何会突然紧张? 唐玥暗自一叹,心中已然有数,也不直言,道:“看你,我只是没见你用过,随口问问罢了,你何必如此紧张,姐姐可不夺人所爱。”难怪这次染儿如此反常,她从小就对姥姥的话,言听计从。婚姻大事再是不愿,也不应如此失落,原来还是事出有因啊。 唐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看姐姐说的,姐姐若是喜欢什么,自是会与唐阔交代去买的,我哪里是有担心,怕姐姐要了去呢。” “你自己知道聚散无常便好,凡事强求不得。”唐玥也笑了笑起身,道:“方才梓荣叫我去暗器房,想是他又研究什么新暗器了,我先去看看。”染儿,你可莫要走了姑母的老路啊。 唐玥起身时,又不由心道:沛若这次忙的事情,也是姥姥授意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妥,万望日后,可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唐玥转身刚走了两步,唐锦鸿就进了园子,见她们都在,便叫道:“大姑姑,三姑姑。” 唐锦鸿,唐家锦字辈行五,长的是眉清目秀,性情温和善良、武艺平平,专精机关之术。唐染虽长其一岁,但辈分却高。平时,只有这几个姑姑与他年龄最为接近,其他的叔伯兄弟,惧是年龄差异太大,总觉得是没有这般的亲近。 唐玥微微点头,道:“是锦鸿啊,正好我要去暗器房,你陪着三姑姑说会子话吧。” “是,大姑姑。”唐锦鸿应声,恭敬的让了路。 唐染见是唐锦鸿来了,心里高兴的笑了笑,问道:“锦鸿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唐锦鸿坐下,回道:“昨个晚上才回来的,听说三姑姑也回来了,就想来看姑姑呢。只是太晚了,怕是姑姑都休息了,所以今日才来看望姑姑。” 见唐锦鸿方才对唐玥还是一脸敬重的有些惧怕,丝毫不敢有所放松,唐染看着他,问道:“锦鸿,你是怕你大姑姑吗?”锦鸿从小就少与兄弟姐妹往来玩闹,想是大姐太过威严了吧。 唐锦鸿优雅的一笑,道:“不怕,是尊敬,如尊敬祖姥姥和各位长辈一样的尊敬。”他顿了顿,又道:“我们唐门的规矩、礼数向来如此,尊长爱幼,也是不可能改的。”只是,过多的喜欢三姑姑,才会和三姑姑这么亲近的。 唐染总是能有一种让人无压力的轻松感觉,这唐门上下都是愿意与她近亲些的。 唐染想了想,问道:“嗯,三姑姑记得,锦鸿今年有十八了吧?”是呀,唐门的规矩,这是小辈们都懂得遵守的道理:遵规重法。 唐锦鸿点了点头,道:“嗯,等九月过了诞辰,就是了。” 唐染微微一叹,道:“时间,过的可真快呀。”三个月了,我对那半面银色面具,只是好奇和疑惑吗? 唐染这微微一叹,似是叹息这十九年过的如眨眼般飞逝,又似是在叹息,这三个月如是这一声叹息的时间而已。 唐锦鸿见唐染似有烦恼,皱了皱眉,问道:“三姑姑是在烦恼与剑门少门主的婚事吗?”三姑姑也外出历练这么多年了,每一次遇见,都没有见她如这次般烦恼的。 唐染一愣,不自然的一笑,也不答话。许久之后,才问道:“锦鸿,你闯荡江湖已有三年,可有遇上过什么喜欢的人吗?” 唐锦鸿无言,只是脸色略有暗淡。 唐染见他微微变了脸色,悠悠一叹,道:“有,总比没有好。”无言,便是默认。想来,也是有的。 唐锦鸿默默点头,道:“如此,便有了一个可以想念,可以守望的人。”能这般美好吗?若是不能在一起,这相思,也是痛苦的。 唐染望了望远处,道:“姑姑还记得,小时候,总喜欢与你在屋顶看风景。一转眼,你也添了少年的心事了。”这三年你在外面,又经历了些什么呢?本就安静的性子,也似更加沉稳了。 唐锦鸿自小就性情娴静、温润如玉,最是喜欢她这三姑姑唐染。在他眼里,唐染不似唐玥那般透着不可反驳的威严,也不似唐钰那般过分安静的性子。 唐锦鸿无力的笑了笑,道:“还是三姑姑最了解我。”任我怎么掩饰,三姑姑也看得出来我有心事。 唐染也喜欢唐锦鸿这谦孝恭敬又与世无争的性子,小时候,总是愿意与他在一起呆着。在唐家小辈的孩子里,唐染最是与唐锦鸿亲近,今日见他也是心事重重,有些担忧的,劝道:“不论怎样,凡事看开些好。何必非要跟自己过不去,总是有如意和不如意的时候。”这话,是对锦鸿说的,也是说与自己听的。 唐锦鸿认真的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继而又问,道:“三姑姑可要与我去云楼屋顶上,看看风景?” 唐染点头起身,与唐锦鸿一道去了。 又等了一日,鸣沛若才回到了唐门。去门主那复了命,便急着回云楼见唐染去了。 刚进了园子,见水云在门口,就问道:“水云,小姐呢?” 水云见是鸣沛若,笑了笑,便道:“在花园里呢,小姐可是等了你两天了。” 鸣沛若点头,进了花园见唐染站在湖边,便道:“小姐,我回来了。” 唐染缓缓的转过身,笑着问道:“事情还顺利吗?算来,我们也有半年未见了。”从小到大,沛若都在身边,这一分开,就是半年呢。 鸣沛若脸色明媚,上前一步,道:“嗯,顺利的很,刚回来就先去门主那交了差。我不在小姐身边,小姐最近可好?” 鸣沛若等了半响,唐染才道:“还好。沛若,你现在也无事了,明天我要远行,你与我同去吧。” 鸣沛若轻笑了一声,道:“嗯,我自然是跟着小姐了。”半年不见,小姐怎的消瘦了不少? 唐染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微微一笑,道:“你刚赶回来,先去休息吧。” “嗯。”鸣沛若应了声,转身离去。可她总觉着小姐有点不对劲,可是哪里不对劲,一时半会,她又说不上来。她迟疑的转过身望去,却见唐染依旧如刚才一般愣愣的盯着湖中的一朵莲花,没了反应。这背影,在这夏日灿烂的晴空中,竟有种说不出的萧瑟,像似要慢慢的融进枯黄的秋色中去了。 ------------ 5第五章 意在言外 鸣沛若回来的第二日,唐染便要带着鸣沛若前往嵩山,她是想尽快离开这让人压抑的地方。 在唐家堡大门口,唐染接过下人递来的马绳,跨上马,道:“大姐,我们走了。” 唐玥点了头,问道:“嗯,你真不去跟姥姥说一声吗?”这次一走,又是一年不得再见了吧? 唐染微微摇头,道:“不用了,昨日已经去过了,她老人家都知道了。”我去武林大会凑热闹,姥姥怎会不知呢。 唐玥微叹,道:“也好。有沛若在,我也放心了。”她这一来一去的,在家的日子,也就半月有余,可不算长呢。 唐染看了看远处,一拉缰绳,扬鞭策马绝尘而去。唐染刚走,唐阔却快步赶来,道:“大小姐,门主叫您去趟竹园。” 唐玥点头也不作声,到了竹园行了礼,便问道:“姥姥叫我,可有事吩咐?” “没什么事情。”唐韵又看了看门外的方向,缓缓的问,道:“染儿走了?” 唐玥微微点头,回道:“是,刚走。” 半响,唐韵才点头,道:“嗯,我本也是想叫她去武林大会那历练历练的。现今她自己去了也好,可以多了解了解武林中的各门各派,而且剑门的温正初也必是要前往的。他们若是有机会多接触接触,也是好的。” 我们蜀中唐门,虽不屑与大门小派来往,可数百年前就已经开始与外姓联姻。江湖中人都惧怕唐门的暗器和毒药,可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不会有别的想法。自古以来都是以强凌弱,被灭门的帮派大家,也不在少数。染儿啊,姥姥再是喜欢你、宠你,也不能不为唐门着想啊,还是枝繁叶茂、树大根深的好。 唐染走了,唐玥已是恢复了往日的清冷淡然,恭敬道:“是,我们都明白。” 唐韵一边缓缓的点了点头,自顾的低声重复,道:“明白就好,明白就好。”一边又微微摆了摆手,示意唐玥退下。 唐玥见门主似有失落,知她还是心疼染儿的,也只得重重的呼出口气,转身离去了。 前往嵩山的路上,鸣沛若见自家小姐一路上都沉默寡言,满脸迷惑,道:“小姐,你要去武林大会,那是会碰上那个剑门的少门主吧?”看小姐这几日郁郁寡欢的,她嘴上不说,我心里也是明白的。莫说小姐与那温正初本就不相熟,即便是相熟的,若是没有感情,又如何能强求呢?现今去那武林大会,温正初既是剑门的少门主,也必然是会前往的,这不就要碰上了吗? 唐染微微皱眉,只做无所谓,道:“嗯,我原就是想去凑热闹的。他去他的,我去我的,难不成,还能因为他去,我就不去了吗?”有些人、有些事,总是避不开的。那倒不如,坦然些去面对。 鸣沛若笑了笑,嘴角带着不屑,道:“那倒也是,何必为了他对不起自己,我可是想好好的看看各家所长呢。”我也还想看看,那个剑门的少门主有什么本事,能配的上我们家小姐。 唐染淡淡,道:“我们还是快些赶路吧,这一来一去的也耽搁了不少日子了,本来时间倒是宽裕的很,可现在也就剩下不到半月的时间了。” “嗯。” 既然唐染不愿多提,鸣沛若自然也不会再多说多问。她心里也知道自家小姐的脾性,既然答应了门主,这事,自然就不会有什么变数了。 七日后,洛阳城。 又是七日,唐染才带着鸣沛若回到了洛阳红薇雅筑。刚一进门,唐染便去柜台前,问道:“唐安,一月前,我走的那日,来的那红衣女子,可还在店中?” 这些日子,唐染思来想去,总觉得那日在红薇雅筑遇上的那红衣女子,便是当时在邵阳城外遇见的那个女子,如此一想,更是急着想知道答案了。 唐安想了想,回道:“三小姐,那两位女子,在店中住了五日,又等来了一位女子,便一起走了。” 唐染一愣,表情有些掩不住的黯然,道:“嗯,我知道了。”难道,不是她吗? 唐安见唐染问起,怕是有事立刻紧张起来,便问道:“三小姐可是有事?还是那女子” 唐染不待唐安说完,便打断,道:“没事了,我只是好奇问问而已。”早就料到了吧,可是,又怎会还是有些失望呢? 唐安放心的舒了口气,笑道:“噢,那三小姐可要住上几日再走呢?” 唐染慢慢的呼出了口气,道:“嗯。”她算了算从洛阳城到嵩山脚下的落霞镇,只需两日多的路程,在这住上两日再去嵩山也来得及。复又转头对鸣沛若,道:“沛若,我们住上两日再走。”说完,便头也不回的往后院房间去了。 鸣沛若见唐染似有失落,也紧紧的跟了上去。 在洛阳红薇雅筑休息了两日,第五日午时,二人才到了落霞镇。 此时的落霞镇里,到处都是熙熙攘攘、比肩叠迹,各种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抓,镋棍槊棒,拐子流星随处可见。真是观者如云、热闹非凡。江湖上的大门小派,俱已到齐了。 唐染二人刚进了旭日客栈,却不想大厅处竟有人拦了二人的去路,只见那人身着墨衣玉冠,剑眉高耸、风度翩翩,真个是身躯凛凛、相貌堂堂。 唐染暗自打量间,只见那人眼睛一亮笑意渐深,又拱手一笑,道:“在下温正初,是前来接应唐门三小姐的。” 唐染微微一愣,回过神来时,才拱了拱手,道:“在下唐染,有劳了。”唐染面色不改,却疑心道:难道这是姥姥的安排? 温正初上前一步,道:“唐姑娘,这里龙蛇混杂,每家客栈都已住满了,不过我已经在二楼为二位姑娘安排好了房间。我们剑门中人早到了几日,就住在三楼,我想相互之间也好有个照应,不知道二位,可否屈就?” 唐染的眼神变了变,道:“既然少门主如此客气,那就多谢少门主了。少门主大可不必如此客气,叫我唐染便好。” 见自家小姐如此说了,鸣沛若也微微拱了拱手,道:“鸣沛若。” 温正初略有迟疑着说,道:“好,那唐染也叫我正初吧,我们两家本是世交,何况我们”说到此处,温正初竟有些微微脸红,略微一顿,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转了话锋,道:“如此也能亲近些。” 唐染心中叹了一声,却也还是牵强的笑了笑,道:“好。” 温正初带了二人到房间门口,又道:“你们刚到,想必也累了,先休息一下,我去我爹那里告知他一声,也好免得他担忧。” 唐染想了想,道:“既然世伯也来了,不如我先去拜见一下他老人家吧。”出于礼数,总也是要客气一番的。 温正初却笑,道:“没关系的,我去告诉他就行了,你们休息吧。” 唐染见他坚持,只好点头作罢和鸣沛若进了房间休息。旁晚十分,温正初又前来相邀唐染下楼用饭,出于礼数,唐染还是先行拜访了温弘致才与温正初去了大厅用饭。 三人刚刚坐下,点了饭菜,却见一旁的店小二又过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小心翼翼的,问道:“公子,小姐,本店客满了,请问三位能不能让一席地方与那位客人用饭?” 那小二伸手指了指门口,三人抬眼望去,只见门口处站着位白发飘飘的老者。再仔细一看,那老者竟是个道骨仙风的道人,飘飘欲仙一副极其随意,半点不占这凡尘污秽气息的样子,一袭淡素的袍子,若不细看,真是看不出来是个道人。温正初看了看唐染,见唐染微微示意,便答应道:“好吧。” 那店小二见三人同意,便过去叫了那道人过来同坐。那道人坐下点了饭菜,递了包东西与那小二,道:“用这个泡一壶茶来。” 小二应声去了,温正初也递了面前的茶杯与唐染,道:“染儿,这是嵩山盛产的中岳仙茶,有镇定安神的功效,你尝尝味道如何,若是喜欢,回头我叫人送些去你那。” 唐染听他叫自己染儿,一时不习惯,可又碍于两人之间的那层关系也不好让他难堪,只是眼神犹豫的看了他一眼,端起茶杯抿了口茶,才轻声应,道:“嗯。” 温正初见唐染并无反感自己对她的称呼,欢喜的笑了笑,又道:“染儿,我听说嵩山红叶和嵩门待月可是这里有名的风景佳地呢,不如武林大会结束了,我们去游玩一番,那也是不虚此行了。” 如此胜地,唐染也曾耳闻,倒是有心一去的。但唐染原是不想与他一起去的,可现今见他提了起来,本想直接推脱,但想了想又改口,道:“若是无事的话,倒也不妨一起同游吧。”罢了罢了,何必如此拘谨呢?即便是普通朋友携手同游,也并无不妥啊。 鸣沛若见自家小姐表情淡然并无异色,也只得看着默不做声,却还是忍不住,心道:或许小姐心里,已经慢慢试着接受温正初了。 温正初见唐染应了邀约心中欢喜,又与唐染攀谈起了武林大会,二人谈话间,那老者倒是不理会旁人,自己倒了一杯那小二刚刚送来的茶水。 只是那茶一入杯,缕缕幽香立刻扑鼻而来,沾惹的附近都飘散着这茶香的气味。周围的食客一闻见都是啧啧称赞,倒是有人前来相询,那道人却只是笑笑并不作答。 旁边的食客俱是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摸不清对手底细都不敢过分造次,问了几次那道人不答,便怏怏的散去了。 唐染倒是漫不经心的没有兴趣,饭毕,那道人临走时,看了唐染一眼,才道:“方才多谢这位姑娘与贫道行了方便,贫道一生云游四海,世人面相见了不少,今日看了姑娘这面相竟属无夫之相,今日有一提点,不知姑娘可愿听上一听?” 温正初听得这道长如此一说,笑了笑,道:“道长错了,染儿可是与我订了亲的,怎会是无夫之相呢?”我偏就不信了,这青天白日的,还能被你说的反了去? 唐染却只微微一笑,淡淡道:“道长提点,愿闻其详。” 那道人笑着,道:“视之不见,名曰夷;听之不闻,名曰希;抟之不得,名曰微。此三者不可致诘,故混而为一。其上不皎,其下不昧。绳绳兮不可名,复归于无物。是谓无状之状,无物之象,是谓惚恍。” 唐染听罢,问道:“在下不懂,道长可否明示?” 那道长捋了捋飘长的白须,又道:“天下万物生于有,有生于无。有之以为利,无之以为用。” 唐染思琢间,那道长就起身向门口走去,边走边扬声,道:“俗人昭昭,我独昏昏。俗人察察,我独闷闷。” ------------ 6第六章 武林大会 见唐染若有所思,温正初竟觉有些慌神,道:“染儿莫信,想必是那道长随口说的玩笑,何必当真。” 鸣沛若有些好奇的端起那道人喝过的茶杯看了看,疑惑道:“莫不是云隐道人?这茶里加了一夜落香,一夜落香可是云隐道人的独门秘方。”传说这一夜落香味道清淡幽香,可这香味却能飘香一里,且持续整夜绵延不散。 温正初见鸣沛若疑问,皱了皱眉,道:“云隐道人?江湖传闻,此人嗜茶如命,最喜饮那君山银针和白毫银针,他的防身器具银叶飞剑,倒不是刃具也不是什么暗器,更非毒药,而是茶叶。用深厚的内力和一股巧劲,将那茶叶射入对方的经脉之中,可使人经脉闭塞致死。”难道,这等高人也来了武林大会? 鸣沛若又道:“可是云隐道人虽然行踪飘忽不定,但他一向不问世事,如今武林大会竟也来了。” 唐染自顾着想那道人留下的提点,无心听管别的闲事,便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只需管好自己的事吧。” “是。”鸣沛若放下茶杯,应了声,便不在说话了。 温正初倒是也点了点头,道:“嗯,那刚才道长的话,染儿还是莫要放在心上了,免得扰了自己不安。” 唐染见他又提,想是他怕自己多想,便道:“这个我自然知道,饭已用毕,正初是要回房陪伯父的吧?” 温正初见唐染问起自己,心中一热,回道:“那倒不是,我爹每晚用了饭都是要看书的。” 唐染原是想自己静静,岂料温正初竟然毫无察觉,唐染无奈,只好说道:“那我们先行回房休息了,明日在同去参加武林大会吧。” “好。”温正初应了声,才看着若有所思的唐染回房去了。 第二日武林大会,所有武林中人集聚于落霞镇外的嵩门里,人山人海,场面浩大。这嵩门建成已有数百年之久,门楼高两层,以门为界,中间的一米高台正是武林大会的比武场地,各门各派也都打着自家的旗号围圈坐着了。 剑门是前来争夺武林盟主的,唐染只算是孤身前往,并不代表唐门,便与剑门同坐,凑些热闹罢了。熙熙攘攘了许久之后,武林盟主柳仲刀才上台,宣布大会开始。这场武林大会自然又是自由战,胜者将被推选为新任武林盟主,统领群侠。 柳仲刀刚刚下场,一个年轻人便上台,冲着周围拱了拱手,道:“在下是望月山庄的许近渊,想与各位英雄前辈讨教一二,不知哪位愿意上来赐教?” 边角处另一青年一跃上台,道:“在下郑夕和,请教。” 这郑夕和说完,便抽剑刺去,那许近渊提剑一挡,一个转身徒手向郑夕和后颈处劈去,郑夕和似有察觉,一个低头,反身用左掌劈中了许近渊背心,将他打倒在地。 初时,唐染觉得无趣,四下里看了看周围,温正初看到此处,也笑了笑,道:“染儿是不是觉得无趣?等一会若是有高手上台争夺盟主之位,那才有看头呢。” 这大会刚刚开始,上来的尽是些无名小辈,一轮轮的比试下来,江湖中有名望的高手,才会渐露头角。 唐染听得温正初笑,才问道:“伯父也意在盟主之位吗?” 温正初收回目光,回道:“不算是,我爹是想让我上台比试,若是夺得盟主之位,自然高兴,若是得不了,全当是历练了。”武林中的高手大家,大都不屑于盟主之位,所以各大门派,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都是些弟子罢了,看来我还是有机会的。 唐染正与温正初说话间,觉得有一抹淡紫色的影子闪过。侧目寻找间,才见那抹谈紫色的影子在不远处的看台上坐下了。细看之下,那抹淡紫色的影子脸上戴着的,竟是那半面银白色的面具。 如初见一般,仍是淡如秋菊,静若夏荷,艳似桃灼,傲比红梅。恍惚间,唐染不自主的起身,正欲往那女子身边走去,却被坐在身旁的鸣沛若一把拉住。 见温正初和鸣沛若莫名的看着自己,唐染自觉失了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坐下看了看远处那抹身影,才收拾好乱了一地的心。 而那抹身影,看了看不远处唐染的失神,方才满意的勾了勾唇角。 看台之上的细小事情,自然是敌不过擂台之上的胜负之分。只是在大家都各自关注着自己关注的事情的时候,在高高的门楼之上,却随意的坐着两个男子装扮的俊美的少年,他们一个玩味似的看着台上的打斗,一个手中拿着白釉瓷的铜铃酒盏,把玩着细细的杯颈浅笑着。在他们身后站着的,是五六个神情恭敬也看似年纪轻轻的俊美男女。 不久之后,裴万德和梅千云相斗,竟都被慕容傲林打下了擂台,正待慕容傲林骄傲之时,却有一白衣男子飞身上台,只见那白衣男子手持峨眉刺,招招都是直逼慕容傲林的面门。不出几招,那少年掷出峨眉刺,直逼慕容傲林的双眼而去,慕容傲林刚刚挡开飞旋而至的峨眉刺,却不料,那白衣男子袖中弹出的一道银光又直逼气门,躲闪不及,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却见那白衣男子已经素手拈花,将一枚铜钱打了出来,谁知那枚铜钱与那道白光在碰撞间,竟也产生了一股戾气,直震的慕容傲林退后了两步,竟忍不住当场吐出口血来。那道白光,便是那白衣男子袖中夹杂着内力的暗器。 这一招峰回路转,可算得是绝学了,是要对方置之死地而后生。若是不及时挡下那道暗器,让它射中了气门,对方可真是道行高深也得一朝尽丧了。 慕容傲林刚刚落败下场,又一全身黑衣的男子飞身上了擂台挑战。那男子一上台,便将手中的宽刀直指着那白衣男子,台下瞬间唏嘘声一片,更有甚者竟直接惊呼,道:“麒麟刀。”接着,便三三两两的互相议论起那把麒麟刀来。 明国武林代代相传,那把麒麟刀是上古神器,在其刀身之上有血麒麟一只,其每任主人必须在每月十五以自己的气血养刀,才能练就人刀合一的佳境,而且相传此刀极其嗜血,若是有血沾于此刀之上,必然是滴血不漏的被吸食干净,所以此刀,也一直被奉为上古邪器。但从它上任主人到如今,已失传了近百年。 见众人惊讶,与那白衣男子遥遥对视的黑衣男子,英俊青黑的脸上一挑眉峰,嘴边竟是洋溢着邪魅的笑。 那白衣男子正想请教对方姓名,谁知那黑衣男子一收笑容,就急劈而来,这一招速度太快,那白衣男子侧身躲过也较为勉强,那黑衣男子丝毫不给对手喘息的机会。横扫突斩招招狠辣,其刀法变化虽少而威力不减,刀招沉猛又是以客犯主之势。 台下众人看得紧张万分,温正初却疑问,道:“这种刀法从未见过。” 一旁的温弘致观望间,回道:“是鬼门绝学,七斩丧魂刀。”见温正初还是一脸疑问,他又接着,道:“此刀大宗分为七斩,三招为一斩,没有固定的出招套路,松紧快慢完全自由,一般都是先快而后慢,消磨对方体力,麻痹对方意识,待敌人放松警觉,最后才会在第七斩之内斩杀对方,取其性命。” 温正初听罢,看了看台上紧紧相逼的刀法,又疑问,道:“武林大会是以切磋比试为目的,他应该不会下杀手的吧?”刚才那白衣少年对战慕容傲林,还手下留情了呢。 温弘致微微摇头,便是作了回答。鬼门招数阴险,又属邪派,鬼门中人行事一贯毒辣,向来都是杀人从不手软的。会不会出杀手,还真是不好说呢。 唐染见温弘致摇头,眼光又移回台上盯着,生怕那黑衣男子会突然出了杀手。 台上的白衣男子面对急速的攻击,有些应接不暇,对方刀法慎密,峨眉刺也被对方打落,情急之下,那白衣男子又从衣袖中拿出一枚铜钱使做暗器,朝对方气门掷去,岂料对方举刀护在前胸,顺势一个后仰,连同那白衣男子袖中一同射出的白光也一道躲了过去。 那白衣男子见他如此躲避,心中惊讶,但也无可挽回,毕竟那枚铜钱也只是虚招,应急而已,为的也只是分散对方注意力,从而用袖子的暗器将其制服。岂料,对方已有对策。 那黑衣男子接着一个后空翻,向前一滑,便提刀横扫,那白衣男子着急后退,却脚步不稳,正欲运起轻功向后方滑去,岂料那黑衣男子速度快了一步,重重一掌拍在他胸口,势尽落地。 那黑衣男子提刀站着看他,眼里满是不屑,还有嘲讽。就在众人皆以为此战已了的时候,不承想那黑衣男子,竟然又举刀要砍,意欲取其性命。唐染一惊,顾不得许多便运了轻功往擂台上去了。而离擂台最近的武林盟主柳仲刀,急身上前,横刀阻拦,岂料对方运了内力入刀,那麒麟刀毕竟是上古邪器,又岂是一把柳叶刀所能阻挡的了的,相碰之间,竟生生的折断了去,只是那拼力的一挡,倒使那黑衣男子后退了一步,那白衣男子被刀风划伤了胳膊,而柳仲刀也被内力所震,伤了内脏。 相望之下,在场的众人皆知自己份量,又不知那黑衣男子此番可会收手作罢,便都不敢轻举妄动,小心的观望着。 唐染一把扶起那白衣男子,问道:“伤在哪里?内脏可好?” 那白衣男子还是略有惊慌,道:“三姑姑,我还好。” 这台上的白衣男子,名叫唐锦辉,正是唐门中人,锦字辈行三。虽然年长唐染几岁,但毕竟有着辈分之分,所以不论何时何地,这称呼都是乱不得的。 待下面的各路人马慢慢反应上来的时候,才又有人惊讶,道:“她就是唐染?他们是唐门的人。” ------------ 7第七章 又见奇葩 唐染自十六岁出门历练,在江湖上游历混迹,至今已有三年。第二年时,她路经昭容,遇上了灭门惨案。众人听闻台上的女子就是唐染,竟又对此事,开始了七嘴八舌的议论。 一个青年才俊对周围,道:“我听说唐染当时,是用暗器杀了金棠华的。” 旁边立刻有人反对,道:“怎么会?我听说金棠华是被唐染下毒毒死的。” 有人听他这么说,立刻似亲眼所见似的,道:“你们说的都不对,是唐染追上金棠华之后,用淬了毒的暗器杀了他的。” 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也凑过来,道:“哎呦,这位兄弟,你这好像是总结版啊。”见其他人一脸不屑,他又笑了笑,道:“其实啊,当时他们在洪山镇打斗的时候,我和几位师兄弟就在不远处呢。” 其实,这人说的倒是不假,他当时跟师兄弟的确是在不远处的,也只不过是他们几人武艺低微,当时没敢靠太近嘛。 听到这位仁兄如此一说,其余的人都好奇的问了起来。接着,这位仁兄绘声绘色的重复起了当时的所见所闻,真实的事情是这样子的: 昭容闵家在明国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家了,虽然世代从商,但在几代前也步入了武林。闵家大小姐闵静师拜天音派,与唐染算是旧识,唐染经过昭容本是想找她叙旧的。岂料那天,唐染进了闵府,见满地都是尸体,在寻找之下发现,除了闵静,闵家上下无一人生还。只是唐染发现,闵禄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枚金钱镖。 随后,唐染追了金棠华七日不放,才在荆州洪山将其截获。 当时在洪山镇外,唐染快一步拦住了金棠华。金棠华似笑非笑的看着唐染,问道:“你是何人?竟然追了我七日不放?” 唐染,回道:“我是唐家三小姐,唐染。” 金棠华暧昧的笑了笑,道:“唐家三小姐如此追着在下不放,可是对在下有些意思?” 唐染不理睬金棠华的嬉皮笑脸,又瞪着他,问道:“金棠华,昭容闵家与你有何仇怨,竟遭得你下如此毒手?”满门三十多口,你竟一个都没有放过。 金棠华听闻唐染质问,不屑的一笑,道:“哼,闵家遭人灭门,又与我何干?” 唐染皱眉,反问道:“与你何干?”说着,不待他回答,唐染便从腰带中拿出一枚暗器,问道:“这枚金钱镖,你可认得?” 金棠华却不耐的轻瞟了一眼,道:“不认得。” 唐染看着他,握了握金钱镖,道:“江湖上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别人用的金钱镖,都是铜钱做的,可只有你一人的醉海棠花,用的全是纯金做的,一毫的厚度,边缘锋利,中间偏厚重。正面必有一个棠字,背面则是一朵海棠花,可真是名副其实的金钱镖呀。” 金棠华听唐染如此一说,冷哼一声,道:“就算这是我的醉海棠花,又能证明什么?我金棠华的金钱镖有多少枚,我自己都不知道,丢了的用了的,更是多不胜数呢。” 唐染见他狡辩,又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既然有本事一人灭了闵家,难道你不知道,闵禄就是江湖上的千手鬼宗吗?”闵禄虽然武艺不济,但这鬼手的称号可是当之无愧的。这枚暗器,定是你杀害闵禄之时,他从你身上偷来的证据。 金棠华见唐染已是认定了自己就是凶手,便一不做二不休,发狠道:“对,我看中了闵家的传家之宝,是我杀了闵家一门,你想怎样?”你区区一个黄毛丫头,又能奈我如何? 唐染见他承认,便道:“杀人自当偿命。既然人是你杀的,我自然是要与朋友报仇的。” “就凭你?一个初出茅庐的女子?”金棠华笑了笑,又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人都怕唐门,我金棠华可不怕。”想我金棠华混迹江湖多年,只为钱财和美色,还不曾失手过呢。 金棠华刚刚说完,便发狠出招。谁承想才几十招,唐染技高一筹,金棠华便落败当场。随后唐染得知当时闵静人在师门才免遭毒手,便带了金棠华前去天音派交与闵静处置。金棠华常年在武林行走,作恶多端,却从没被擒过。唐染就是经此一战,名扬武林的。 众人刚刚听完这唐染的成名经过,又向台上看去。这时,唐染扶起唐锦辉和柳仲刀,质问道:“你是鬼门的人,武林大会重在比试,你既已赢了,何必又下此杀手?”这等心狠手辣的人,居然也敢来参加武林大会,就不怕会遭天下人唾骂吗? 那黑衣男子阴阴的笑了笑,说道:“我们鬼门,在武林人士眼中向来阴险狠辣,是你们自己技不如人,既然比输了,就理应受死。” 柳仲刀喘着粗气,怒道:“你这是什么道理?我们武林大会本就是为了选举武林盟主而比试的,又岂能容下你这等嗜杀成性,滥杀无辜之人。”若是让你这等败类当上盟主,那这武林会变成什么血雨腥风的样子? 那黑衣男子嫌恶的看了眼柳仲刀,道:“柳仲刀,你已是重伤,柳叶刀也折了,怕是连我三招,你都接不了了吧?” “你。”柳仲刀被问的哑口无言,只得闷声不语。 唐染却拿起地上的峨眉刺,道:“场中的前辈高手都在,岂容得你放肆。”即便是武林泰斗,各家宗师未曾前来,这场中的高手,又岂能容得你在此放肆。 那黑衣男子方才得知来人是唐染时,就脸色不悦,现在看得唐染捡起了峨眉刺,更是面色不善。 唐锦辉见唐染要出手,便扶了柳仲刀下了擂台。那黑衣男子似已是等不及了,趁对方立足未稳,疾旋的身体犹如抛出的石子般飞速向前,又以刀做棍,一招苍龙出水,竟是直指唐染腰下三寸而去。 唐染左手轻舞峨眉刺一挡,右手中的峨眉刺瞬间也飞了出去,那黑衣男子还不及收刀,一咧身子,峨眉刺擦肩而过,那身黑衣也呲啦一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却未伤及皮肉。 那黑衣男子仰身转了一周,再起身时,左手两指也急速向唐染的双目插去。唐染未料那黑衣男子应变极快,抬头后仰避过刺目而来的双指,右掌也迅速变化,往他胸口拍去,那黑衣男子却也不躲闪,镇定的浑如铁铸。生生的挨了一掌之后迅速的抓住了唐染右手,他嘴角上扬,大喝一声,蓄势抬刀终于击实,唐染用峨眉刺也没能挡住,那刀也落在了唐染左肩之上。 唐染此时也顾不得左肩疼痛,飞起一脚,趁那黑衣男子后退之时,她顺手扔了剩下的一把峨眉刺,才有时间喘了口气。 不待峨眉刺飞回唐染手中,那黑衣男子一甩刀便将它打落在地,他又急功近利,气急败坏的一跃而起,使出了惊魂无形刀的第六斩龙破九天,道:“唐染,受死吧。”上次在邵阳,若不是你多事,洛雨菲早就是我的人了,今日你又自己送上门来,我又岂能饶你不死。 那黑衣男子凌空而起,作势就要当空劈下,这一刀威力巨大,唐染已是手无寸铁,无论如何也是抵挡不住的。眼看那刀就要落下之时,一道淡紫色的影子一把拉过唐染,横剑抵挡,硬生生的将那黑衣男子拦了下来。 唐染抬头看去,却似安了心一般松了口气。那黑衣男子一见着眼前来人,倒也是逐渐收了内力,竟又笑了起来。 那男子收了内力大笑,道:“洛宫主,好久不见啊。”洛雨菲,在当今世上,平辈之人能接我这一刀的,除了你,恐怕也没几个人了吧? 那紫衣女子神色清冷,许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鬼见愁,没想到这几年你的功力可是大有长进。”顿了顿,她又用鄙夷的语气疑问,道:“莫不是,干了什么欺师灭祖的勾当,改拜他人为师了吧?”这厮的武功的确是出自鬼门的,可他的内力修为,显然不是出自鬼门的内功心法,倒似比鬼门的更加邪魅阴狠了。他方才故意挨了唐染一掌,就是因为他知道,唐染只是用暗器一流,可内力却不够深厚。 鬼见愁见洛雨菲扶起唐染时,两人对视的目光有所停留,略有不满,道:“洛宫主,月前我不在鬼门,听我门中之人说,你派了人前来,不知道此事当真?”听说碧幽宫的人,个个冷漠无情,向来都是喜欢争强好胜的,往往都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没想到,洛雨菲竟然会如此对待唐染。 洛雨菲脸色不改,道:“不错,我是派人去问候了一下你们鬼门中人,怎么,鬼门主今日,是要与我翻算旧账的吗?”鬼见愁,你竟然还有脸提起此事。 鬼见愁铁青的脸色越发的泛着青光了,道:“那倒不是,我一向是想与洛宫主结为连理的,多走动走动,也是应该的。”洛雨菲的内力到底有多深厚?我也受了内伤,怎么她看起来,竟然丝毫无损? 洛雨菲没有在意他的言语不敬,只淡淡,道:“求马于唐肆,岂不是求非所求,必无所获?” “好,洛宫主现在不愿,可不代表以后不愿。”洛雨菲,你在乎唐染,是不是?那我们走着瞧。鬼见愁又问,道:“我和唐染还未比试完,怎么,现在是要认输了吗?” “自然不认。”唐染应声,刚想迈步上前。岂料洛雨菲扶着她胳膊的手,微微用力拉了拉她。唐染偏头看了看她,却看到了她眼中浮现出的担忧。 方才相扶之时,看了看唐染肩上的伤口,竟然是深可见骨,心狠如洛雨菲,竟然也心疼了,眼中还隐隐的流露出了关切,和担忧。 唐染只是看着她不语,洛雨菲却也不语,见她要去也不多加阻拦,只是递了自己手上的霜月剑与她,便退到了台下最近的地方。 鬼见愁离的最近,这轻微细小的举动,自然是逃不过他的眼睛。不过,见洛雨菲隐隐不舍的退了下去,他倒是又阴险的笑了笑。 ------------ 8第八章 铮铮铁骨 台下的众人,自刚才那一刀将要落下的时候,就都愣住了。都默不作声的看着,直到现在,一个个还是屏息凝神,不敢眨眼的看着,可都在敬佩着唐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可叹,连唐染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竟是因为刚才鬼见愁的那一番,要与洛雨菲结为连理的话,而心有不满的。如此冲动又失了理智的行为,是在唐染年满十三岁之后,就不曾再犯过的大忌。 唐染连伤口都未来的及包扎,只是点了穴道止血,便忍着左肩疼痛,用右手握紧了霜月剑。 鬼见愁轻蔑的看了眼唐染还在流着鲜血的左肩,阴暗的扬了扬唇角,便又开始了攻击。唐染要强不肯认输,台下的洛雨菲便紧紧的盯着,她生怕鬼见愁会使出令人猝不及防的阴险招数,而在不远处的温正初也是担心的坐立不安。 几十招下来,唐染攻防谨慎,鬼见愁却也毫不着急,似是在慢慢的拖延着时间,消耗着唐染的体力。唐染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和体力不支,略渐惨白起来。 一眨眼的工夫二人又各受轻伤,唐染却还是撑着,全无避让之心和怯战之意,持剑喘息间,鬼见愁持刀来砍,唐染举剑抵抗,可鬼见愁的右脚已无声无息的冲着唐染的左腿关节一踢而上,二人刀剑相抵,距离太近,这一踢竟是避无可避。 习武之人的腿法和力道,哪里是轻轻一脚的玩笑,这出尽全力毫不留情的一脚,若真是踢中关节要害,那若不是残废也必然是会骨折的。 唐染自然知道这一踢是避无可避了,却还是微微侧腿想要试着避开,下面的洛雨菲看在眼里,神色变了变,一挥手冷月镖就冲着鬼见愁的右脚飞去。 鬼见愁早有准备,就是怕有人会借此时出手,他虽是来不及躲避,但毕竟留了后招,他踢出的右脚稍稍一偏,任由那镖穿过小腿肚,他却还是踢到了唐染左腿,只是稍稍偏了方向,力道也小了不少。但唐染仍旧是左腿不支,倒在了地上。 不用想,鬼见愁也知道,那是洛雨菲的冷月镖,她还是出手了。他倒是不介意的冲洛雨菲笑了笑,见洛雨菲看着唐染,他又转头看了眼唐染。 鬼见愁冷冷的笑了笑,心道:唐染,你武艺不低,若是勤加练习,想必日后还是可以名留武林的。只可惜,你不该遇见洛雨菲,更不该,得罪我! 鬼见愁伤了腿,提着麒麟刀转身走了两步,正当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他却突然转过身又出了杀招。这却是鬼见愁故意的,他是想要麻痹洛雨菲大意,却不曾想到洛雨菲如他一样,从来都没有放松过警觉。 洛雨菲见他转身便要上前,而在不远处的温正初见到唐染倒地之时,竟再也忍不住,不顾自己飞身往擂台上去了。还未到擂台便见鬼见愁又转了身,立刻双脚一点,提剑上前直指了鬼见愁而去,想拼尽全力抵挡鬼见愁的攻势,鬼见愁却不慌不忙提刀一挡,二人内力悬殊太大,鬼见愁一掌拍去,竟把温正初打了下去,温正初掉落台下,温弘致方才就怕温正初上前找事,便想拉着他,谁知他突然冲了出去,来不及阻拦,现在也只能出手接住他了。 鬼见愁这一掌拍的可是不轻,若不是温弘致及时接住了温正初,替他舒缓了内力运行,想必也是重伤了。 鬼见愁看也没看温正初一眼,又要出刀,而他这一刀已经是想出七斩丧魂刀的第七斩了。 此招一出杀气太重,已经扶起了唐染的洛雨菲一把拿过唐染腰间的青雨吹了起来,这青雨于洛雨菲而言,不单是乐器,更是武器。洛雨菲的含沙射影,便是曲中含着内力,夹杂着愈见浓重的杀气,令人避无可避、防不胜防。 果然,场中武艺低微之人一听到此曲,立刻就捂住了耳朵,却还是痛苦难当,内力一瞬间膨胀,似要爆发一般冲击着血液经脉。鬼见愁也觉得全身经脉未断,气血就已开始逆流,一时间竟停了手,闭目盘坐运起气来。 洛雨菲见鬼见愁停了手,却依旧没有停止的吹着含沙射影,慢慢的逼近了鬼见愁。鬼见愁运功之时,觉得声音渐进,竟一时情急点了声聋穴和自身几大穴道,想要控制气血倒流。 洛雨菲见鬼见愁自行点穴,扬手又飞出一把冷月镖,直奔鬼见愁气门,意欲取其性命。可洛雨菲曲声刚停,鬼见愁就似有发觉立刻防备,待那镖一出手,他却突然睁眼用刀护住气门,那镖哐嘡一声落地,竟断成了两截。 这冷月镖是洛雨菲的专用暗器,样子和名器新月刃一模一样,镖刃似半弯的新月,有一左一右双向镖刃拼合而成又锋利无比,又是用玉龙雪山中的千年寒铁打造而成的,故此坚实无比,也是要掷出之后,以快速的飞旋来击毙敌人。可此次碰上了这麒麟刀,居然都能断成两截。 洛雨菲处变不惊的看着那断成两截的冷月镖,只是微微皱眉,鬼见愁一个地旋起身之后,竟似看不见洛雨菲一般也不顾及腿伤,直冲着在盘坐运功的唐染而去。洛雨菲见他还不罢休,心中不满,出招也更快了起来。 洛雨菲应变极快,巧招频出,又不时的发出暗器,想令鬼见愁无暇旁顾。见洛雨菲如此,鬼见愁倒是毫不惊讶的全力应战,只为了要取唐染性命。激战数招之后,鬼见愁久攻无果,渐觉丹田枯竭,顿时焦躁不安起来,刚才伤了腿,又被含沙射影伤了内脏,耗了这么许久的时间,想是现在体力也将要耗尽了。 这么许久还僵持不下,鬼见愁心中焦急,突然伸出左手从刀锋上划过,那刀接触到他的血之后,不知是错觉还是因为刀身带血,竟能让人觉得它隐隐的发出了嗜血的红光。 洛雨菲见此,微微眯了眯眼睛,唐染倒是往她身边站了站,递了霜月剑与她,悄声道:“你攻他上身,我攻他下盘。”如此一来,两面出手,上下夹攻,他总要无暇顾及一面的。 此时的鬼见愁,一双眼睛光射寒星,眉宇间尽是嗜血的阴狠。可他却在原地站着不动,他既不动,洛雨菲和唐染便也不动,片刻之后,目光互动间,鬼见愁突然出手,洛雨菲也运功飞旋着朝他上身攻去,而唐染却还是站着不动,等洛雨菲刚刚和鬼见愁交手,她看准时机便一扬手,那锁命针就朝着鬼见愁呼啸而去了。 洛雨菲制着鬼见愁上身,想他会来不及下身防御,岂料鬼见愁早就想引开洛雨菲对唐染出手,见她们二人要联手,就猜到洛雨菲方才也是受了内伤的,不然以洛雨菲的手段何以会等到现在还拿不下他鬼见愁。何况洛雨菲一出招他便也防着唐染了,唐门暗器名闻天下,何况,即便是事出突然,防身保命的暗器唐染还是有的。 待到他见唐染出手,却选择抽刀护了下身,洛雨菲见机便提剑朝鬼见愁直刺而去,可鬼见愁又直接躺倒在地,洛雨菲来不及更换剑招,鬼见愁便就地一滚,竟是要拼尽全力提刀运功,使出那七斩丧魂刀的第七斩,火麟蚀日。 洛雨菲自然不忍看着唐染送死,她也运了全身内力想要抵死一拼,那麒麟刀的强大杀气,还夹杂着一股强大的真气乱窜,想是鬼见愁还不能得心应手的操控麒麟刀,可洛雨菲没想到的是,那麒麟刀的嗜血威力竟会如此巨大,才刚近得鬼见愁身边,还未来得及动手,就已被刀风所伤,撑不住一口真气,险些忍不住吐出血来。 想来也是,那麒麟刀毕竟是被奉为上古邪器的神兵利器,又岂能是一把普通的霜月剑所能与之抗衡的。千百年来,多少任主人都是以血养刀,那刀现在怕是无血不欢了。 唐染一个转身拉开洛雨菲,只得也使出了最后一招,漫天花雨。谁知那接近鬼见愁的雨针,竟会被刀风挡开了不少。 鬼见愁此时已运足了全身内力于这一招之上,就是想让唐染一刀毙命的。这一招威力之猛,堪堪是要人马俱碎的。由此,真是可以得见鬼见愁对唐染的怨恨,有多么强大。 鬼见愁强大的杀气不断的扩大,这时,真是到了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地步了。他又突然一跃而起,要冲着唐染一斩而下,以泄心头之恨。 唐染自知鬼见愁已是冲着自己来的,倒是拿过霜月剑又一把推开了已经受伤的洛雨菲,准备独自一人接下这足以致命的一刀。 而在这人命关天的紧要关头,满场自称武林豪杰的英雄前辈和晚生后辈,竟没有一个敢于出手对抗的。不知是惧怕那邪魅的麒麟宝刀,还是都各怀鬼胎的等着什么结果发生。 可就在那刀将要落下的时候,一道白影迅速挡在了唐染前面,他向前一步提刀一挡,霎时间,整个擂台之上,到处都是散落的真气和到处乱窜的强大杀气。两把刀,这一次的触碰,真气和内力碰撞的范围甚广,震的唐染和洛雨菲都抵挡不住,一连退了好几步。鬼见愁他疾冲的身体忽然在降落时不可思议的一滞,也被对方这强大的内力和刀风,震得连连退后,停步时,胸口沉闷的再也忍不住吐出了口鲜血。 如此精彩的场面,可以堪称是百年不遇的。一阵刀风波及过后,台下的众人立刻又都静静的盯着台上。这时,大家才看清了那道白影,竟是一个看似年纪轻轻又异常俊美的白衣少年。 鬼见愁扶刀撑着才勉强站稳,他猛然一震,因为他到现在才看清眼前这道白影的真实形象,微微摇头,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神色,他不相信对方竟然能毫无损伤的接住他这一刀。接着,全身的剧痛又猝不及防的随着惊讶传来,他才微微张了张口,鲜血便忍不住的从口中喷泻而出。 ------------ 9第九章 头角峥嵘 那白衣少年收了内力将刀一横,变色斜睨,用清冷的声音缓缓的说,道:“赢了还出杀手,如此不要脸的武林败类,真是耳闻不如眼见啊。” 鬼见愁喘息着惊讶,道:“千里不留行,杀人只一剑。你,你是荆门的人?”可是荆门的武功,向来注重招式和速度,势必要一招取命,又如何会有如此高深的内力修为呢? 年龄身份和武功修为,这点,是鬼见愁怎么也想不透的。况且现在,也由不得他多想。 那少年又似想起来了什么,眯了眯眼睛,问道:“你就是鬼门门主,鬼见愁?”见对方犹豫着,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他又冷哼一声,道:“就凭你,还不配知道我是谁。”竟然连我一招火凰破天都接不住,这就是被奉为上古邪器的麒麟刀?哼,也不过如此嘛。 那少年用刀一指鬼见愁,蓦然一笑,道:“出招吧。” 那少年手中的刀,便是唐刀,挥舞起来有如盘龙入海之势,能造成非常巨大的回旋力。鬼见愁听他说话,来不及多想,只能勉强接招,无奈方才那一刀内伤较重,此时再战,完全是硬撑着了。鬼见愁思量了招数,还是决定以快准狠主动出击,要出其不意,方有胜算。 可那少年出招极快,或扫或劈、或削或斩、步步为营,竟不给鬼见愁半点还击的余地。 一个断浪三式,就已吓的鬼见愁有些惊慌失措,那少年见机提刀突刺,鬼见愁举刀一挡,他又瞬变了招式横切而过,在这生死一线的关头,鬼见愁却不退反进,左脚踏前一步,看准时机用左手抓住刀刃,右手提刀平切而下,待那白衣少年松开刀柄躲闪之时,他又快速松了左手抓着的刀刃,以左肘出重力撞向那少年前胸。 那少年方才见他不退反进,又以左手握住刀刃,就防着他会用右手中的麒麟刀突刺,现在见他是想趁机用左肘攻击自己胸口,嘴角勾起一抹淡笑,顺时针急旋身体至他身后,以左手为拳,凸起中指,就要凿向鬼见愁背部穴道。 那鬼见愁虽未料到他会出此招化解,但知自己后方危险,也将身体前倾,就地一滚,才避开了那少年的这招反击。 鬼见愁起身之时,那少年已然捡回了地上的唐刀,趁这个空档,鬼见愁高高跳起数丈,冲着那少年直刺而去。 那少年却端立原地,望着鬼见愁从高空中头下脚上的极力俯冲而至,他利用违反常规的刀势,从下至上迎击,借助本身力量自下而上劈出,这是看似简单,但威力巨大的一招,苍龙出水。时间角度拿捏得精准无比,令鬼见愁有一种欲避无门的感觉。 急往迟返,强于展,不如,晚胜于先,缓胜于急。 鬼见愁往旁边急避,幸好速度不慢,他落地时尚有踉跄,又觉气息不畅,臂痛难忍,他望向自己左臂,就见一道伤口深至骨髓,怕是再晚避开一分,自己这条手臂就已是要和这身体分了家了。 鬼见愁见敌不过那少年,心有不甘却无计可施,只得好汉不吃眼前亏想要逃跑。他一施展轻功,那少年竟也如影随行的跟着他腾空而起,速度也比他快了数倍。 那少年看准鬼见愁的弱点,大喝一声:“鸣凤炽日。”便以五十度角由左向右的斜劈而下,鬼见愁一惊,来不及躲闪,只得运内力于麒麟刀之上护住前胸保命,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沉,便从空中往下掉去。 这便是那少年的欲擒故纵,以自身优势化解对方招数。只用无招胜有招的避让,为的就是要分毫不差的一击即中鬼见愁。以静制动、以柔克刚,天地万物于无形之中产生,以无形化有形,在那少年看来,这太极的精要之处,正是如此。 鬼见愁陷地半尺,仍是举着麒麟刀,他还顾不上虎口处传来的震痛,只听得咯嘣一声,那麒麟刀竟然折断,如离弦之箭一般弹出,刀刃也深深的插在了远处的柱子上。鬼见愁正自吃惊时,又听得一声脆响,那少年手中的刀,竟也断成三截。 那少年却不惊讶,左掌疾挥,将鬼见愁打出了数米远。鬼见愁本来已落在台下,这一掌,又将他打回了台上。 此战已了,胜负已分。那少年直起身子走向鬼见愁,用左手一把掐住他的脖子,阴森森的说,道:“怎么办呢?你弄坏了我的刀。” 他左手食指上,银色镂空的关节戒指和无名指上面的银色钻戒,在阳光的照射下异常耀眼,明晃晃的勾动着周围的人心。 鬼见愁不语,神色有些恐慌的看着掐住自己脖子的俊美少年。那少年看了看仍旧站在台上一角的洛雨菲和唐染,突地松手,一脚踩住鬼见愁的右手,道:“今日若是不废了你,真是对不起我的落樱了。” 话音刚落,就脚尖施力,鬼见愁还来不及惨叫,就生生的被踩断了右手经脉。 鬼冥见门主重伤,想上台扶起鬼见愁,看了看那少年,道:“还请公子脚下留情,饶我们门主性命。” 那少年不语,松了脚,便不再理会鬼见愁,缓缓的朝着唐染和洛雨菲走去。 唐染见他走来正欲说话,岂料那少年到了二人跟前,也不罗嗦,只是摆了摆手,便直接了当的,问道:“说吧,我的落樱,谁赔?” 唐染和洛雨菲一愣,竟没想到这人竟然问出这么一句话来。洛雨菲满眼疑惑的看着他,唐染却想了想,道:“公子的刀,我来赔。” 那少年柔柔的笑了笑,轻声道:“如此最好,素闻蜀中唐门的暗器、天下第一,若是做起兵器来,应当也是好的。不过,”顿了顿,他又道:“你可看仔细了,我可是要把一模一样的。” 唐染看了看不远处地上的残刀,叫道:“沛若,把刀收起来。”这人,还真是奇怪。年纪轻轻,却深藏不露,高深的很。却是不知道,是出自谁家又师拜何人? 在台下照顾唐锦辉的鸣沛若,立刻上前收了残刀,又恭敬的退到一边。方才鸣沛若和妍初雪等人不曾出手,倒不是不关心唐染和洛雨菲,只是她们的身手与唐染和洛雨菲相差甚远,鸣沛若又奉命在旁照顾唐锦辉,心急要出手时,却被洛雨菲抢了先,这一拖之下,竟连上台的机会都没有了。只是看到那白衣少年上了台后,才放下心来。 那白衣少年正欲转身,却看见台下峨嵋派的坐席处,有几个女子看着自己,微微惊讶间有几道人影落在身边,其中一人看着鬼见愁恨恨的咬了咬牙。似是因为得见台上多了几个熟悉的身影,对面那边竟有一女子,兴奋的跑了过来,正欲开口说话,那白衣少年身边的另一白衣少年,便先开口,道:“陆姑娘,好久不见。” 那女子一愣,笑了笑,只是点了点头,那白衣少年,又道:“叫在下颜敏便好。” 见那女子望向自己,那白衣少年看了看自称颜敏的少年,也道:“颜墨。” 谁知那女子竟撇了撇嘴,略带嫌弃的,说道:“知道了。”复又笑着望向了颜敏,问道:“你们怎么会在这?我刚才和师姐张望来着,都没看见你们。” 颜敏笑了笑,才道:“我们才来不久。” 这时,剩下的几名女子也过来打了招呼,颜墨倒是笑了笑,道:“优璇,好久不见。” 夏优璇微笑着点了点头,便道:“此地不宜说话,我们走吧。” 众人点了点头,颜墨拉了拉旁边还在咬牙切齿的少年,道:“萧尹,别瞪了。” 那叫萧尹的男子,见颜墨开了口,才十分恭敬的点头,道:“是,少爷。” 这一干人等,便是游玩了许久的荣瑾瑜和顾思敏等人。本来顾思敏是没有兴致来武林大会凑热闹的,不过听闻最近武林中有些纷乱,便来凑个热闹看看是什么情况。不料,碰上了鬼见愁要下毒手,又无人出手阻拦,荣瑾瑜便出了手。因为喜欢唐刀的造型,他便命人打造了那把唐刀,取名落樱。不料,今日也毁在了当场。 众人无视了所有的武林豪杰,转身欲走,却见武林盟主柳仲刀,快步过来,道:“这位公子,请留步。” 荣瑾瑜一愣,停步看了看柳仲刀,那柳仲刀迈步上前,才拱了拱手,道:“敢问颜公子师承何处?你今日赢了这擂台,想是再没有武林英雄会上来挑战,这盟主之位,” 荣瑾瑜自知柳仲刀是何意叫住自己,可出于礼貌还是停了步,现下还未等柳仲刀说完,便打断,道:“在下只是无名小卒,师父也是方外之人,不足挂齿。这盟主之位在下是没有兴趣的,这台下众多的武林豪杰还尚未出手,想必深藏不露之人还大有人在,还是请柳盟主再行比选吧。” “这,”柳仲刀见荣瑾瑜不愿意,想要再劝,可见他言语肯定,又不知该如何劝说,一时之间倒是无从开口了。 荣瑾瑜眼斜三寸,对身后,道:“唐姑娘,记住你欠我的刀。”说完,他又转头对面前的柳仲刀微微颔首,道:“告辞。” 这一干人等要走,柳仲刀自知是拦不住的,也只好不再说话,往旁边让了让。鸣沛若正欲说话,却被唐染伸手拦住。 鸣沛若不解,道:“小姐,他连地址都没留,我们如何找他?” 唐染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轻轻的摇了摇头,道:“他自然会找来的。”怎么,总觉得,哪里不对呢?是哪里不对呢? 洛雨菲也如唐染一般,盯着荣瑾瑜等人,心里却还是有些惊讶的,惊讶这两个少年的高深莫测。 荣瑾瑜等人下了擂台,柳仲刀便对着台下,道:“既然颜公子无心盟主之位,那么休息片刻,我们下午再行比试,选拔武林盟主。” 唐染正欲走向洛雨菲,却被尚有些喘息急急上台来的温正初一把扶住,道:“染儿,你可还好?” 唐染看了眼满含焦急的温正初点了点头,又转头去看洛雨菲,却见一女子也上台扶了洛雨菲。 洛雨菲倒是听得温正初对唐染的称呼,微微皱了皱眉,道:“初雪,我们走。” 眼看着洛雨菲擦肩而过,唐染想叫住她,却不知该如何开口,温正初又是扶着她,道:“染儿,我们先回客栈疗伤吧。” 唐染心下有些慌乱,略带掩饰的默默点了点头和温正初回了客栈疗伤。 ------------ 10第十章 各自寂寞(上) 刚进了一家小店,小二立刻擦了擦桌子,让着各位客官坐下,又十分殷勤的挨个倒了茶水。 陆颖才一坐下,便道:“小二,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呦,各位客官,不过是因为四年一度的武林大会,这里的人才会多起来的,可是等大会一结束,又会没人了。我们这平时啊,少有客官过路,所以没什么特色菜肴,也没什么山珍海味,只有简单的家常小菜。” 陆颖闻言皱眉,稍有不满,道:“没好吃的啊?” 哎,虽说武林人士常年在外奔波赶路,吃饭睡觉经常都要将就,可是有条件的话,谁不想吃美味佳肴,住上等客栈呢。真是有银子,都没地方花了。 荣瑾瑜抿了口茶,淡淡的吩咐,道:“没关系,你随便弄点小菜来吧。” 那小二见这位公子好说话,立刻赔笑,道:“好嘞,各位客官稍等。” 小二前脚刚走,荣瑾瑜便放下茶杯,道:“我去看看有什么好酒。” 夏优璇看了眼荣瑾瑜的微笑,倒是觉得他又成熟稳重了不少,想想也是许久未见了,人总是会有改变的。收回眼光时,却看见顾思敏略带戏谑的眼神,而那眼神的意思,分明是在告诉自己,荣瑾瑜的成熟稳重,只是表面现象,不能相信。 不久之后,荣瑾瑜拿了坛酒过来,小二也陆陆续续的上了菜,陆颖伸长着脖子看了看,终于还是有些失望,道:“还真是普通的家常小菜啊。”虽然是有鸡有肉,可怎么看都还是没有特色嘛。 萧尹接过荣瑾瑜递来的酒,给众人满了酒。荣瑾瑜冲夏优璇笑了笑,问道:“怎的就你们几个人呢?大师姐和别的师姐妹没来吗?” 夏优璇抿了口酒,似是觉得这酒的后味有些苦涩,不露痕迹的皱了皱眉,道:“师父有意传位于大师姐,所以大师姐要留在峨嵋多加学习。这次武林大会,峨嵋与以往一样都是来凑热闹的,所以只有我们几人代表峨嵋来充充场面。” 这次代表峨嵋派来参加武林大会的,是三师姐赵安然、四师姐白若水、五师妹夏优璇、七师妹姚雪然和九师妹陆颖。峨嵋派入室弟子一共九人,武林人称峨嵋九仙。可是自从荣瑾瑜听到以后,总是觉得峨嵋派全是用剑的,要不是剑通贱的话,叫峨嵋九剑其实也是不错的。 荣瑾瑜嘿嘿一笑,道:“原来如此。”是大师姐要熟练掌门业务啊,大门大派的确是需要好好管理的。 待小二上了最后一道菜,荣瑾瑜才动了筷子。他这一筷子夹了这鱼,很是自然的放到了顾思敏碗里。 陆颖见荣瑾瑜只对这鱼动了筷子,而陆染尘等人却唯独没有对这鱼下手,陆颖知道他这人鬼精,也好奇的夹了一块,尝了一口,惊讶道:“哇,这鱼味道不错,也没有鱼刺呢。” 众位峨嵋派的师姐妹都知道九师妹嘴刁,见她说不错,也都纷纷动了筷子。 萧尹嫌弃的撇了眼陆颖,毫不客气的,说道:“这鱼没有刺有什么好奇怪的?每次我家主子吃的鱼,都是我家少爷亲自做的,必然是会提前剔除鱼刺的。” 陆颖听萧尹如此一说,竟一下子想到了之前去找他们时,发生的一系列事情,一时之间,单就对于做饭一事,又陷入了沉重的回忆之中。 早就了然的夏优璇,还是忍不住看了看正在殷勤的往顾思敏碗里夹菜的荣瑾瑜。半响,她才掩饰,道:“颜墨和颜敏此次来武林大会,是为何事?” 荣瑾瑜想都没想,就回道:“也没什么大事,听说武林最近有些人不安分,所以也来凑凑热闹罢了。” 赵安然边吃边问,道:“你说的可是鬼门?”鬼门近来的确不安分,不是惹了东家,就是得罪了西家,似乎是故意要与众家门派挑衅的。 荣瑾瑜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吧。”如果只是单纯的武林争斗,自然是没什么好在意的。 白若水停箸,看着荣瑾瑜疑问,道:“就算不是,鬼见愁那败类也是人人得而诛之的,你又何必君子,饶他性命?” 荣瑾瑜摇了摇头,道:“让人一寸,得理一尺。我本就不想要他性命,如今废了他武功又断了他右手经脉,他想要再为祸武林,怕也是有心无力了。”这人留着,也未必不是好事,好人能办坏事,那坏人可不见得办不了好事呢。 夏优璇抬眼看着荣瑾瑜,道:“你是故意要毁了麒麟刀的?” 荣瑾瑜笑,自己这心思,果然是瞒不了夏优璇的。他回看着夏优璇,道:“我本也是没放在心上的,可是转念一想,它既是能被奉为上古邪器,必然是有它的本事。想必是那鬼见愁得刀不久,羽翼未丰还不得其要领,才会如此不成气候。如若今日不毁了它,日后必成祸害。” 这麒麟刀的传说,我也听到过。就它嗜血如命这一条,也不能留着它。想它以往的主人都是杀人如麻之人,为了争夺它更是一夜之间不惜杀害了数百条人命,以致血流成河。 陆颖装作不经意的夹了菜给顾思敏,又疑惑,道:“那刀可是上古邪器,怎么说毁就毁了呢?” 荣瑾瑜瞪了瞪顾思敏碗里的菜,不以为然,道:“气肃而凝,露结为霜。人有命门,刀也有啊。” 陆颖正想开口问那刀的命门在哪,却听得一阵吵闹声,众人都不约而同的望了过去,原来是一独眼的汉子,对小二叫嚷着。 荣瑾瑜等人不远处的桌子上,坐着两个样貌出众的女子,那独眼汉子想要与她们同坐,人家姑娘自然是不愿意的,可是能来这的人都是习过武的,那独眼汉子一看就不是好惹的,小二也只能好言相劝与他,可那独眼汉子却不愿妥协。 小二劝了许久,都是无用,那独眼汉子依旧不依不挠的,倒是那两个女子仍旧是镇定自若的吃着饭,似是此事与她们无关一样。 众人不做声,只是看着,陆颖向来嫉恶如仇,有些看不惯的拍了拍桌子,道:“堂堂七尺男儿,怎么也这般不要脸。人家女子不愿意与你同坐,还硬要强求,算什么英雄好汉。”又不是没桌子了,非要缠着人家漂亮姑娘,武林败类真是越来越多了。 陆颖此话一出,引得周围的客官都向这边看来。那独眼汉子听得一女子当众辱骂自己,心下不满,道:“这是本大爷的事情,关你什么事?”他看了看陆颖等人的武器,又大笑,道:“一个女子不好好的呆在深闺绣花鸟,也好意思跑出来显露些花拳绣腿的把戏。” 听他还击,陆颖火气噌的直线上升,就想拔剑相向。荣瑾瑜却先一步对陆颖,道:“如此小事,何必拔剑?”他又转头嘴角含笑,语气不屑,道:“尤其是对这种粗鄙不堪之人呢?怕是会脏了你的剑呢。” 陆颖一听满意的笑着点了点头,夏优璇也不由更加懂得了顾思敏的那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心道:果然呢,骨子里还是这么的不稳重,骂人也总是如此文雅。 周围的人也都跟着哄笑了起来,可那独眼汉子先是被女子辱骂,现又被个小白脸当然奚落,脸面上自然过不去,心下一怒,就想动手。 这时,在一旁一直从未说话的顾思敏,顺手拿起筷筒里的一支筷子朝那独眼汉子扔了过去,又语气和善的轻声,道:“既然不是独眼又装作独眼,现下满足你也好。” 话音刚落,那独眼汉子的左眼上已然是插着根筷子了。不过顾思敏没有下狠手,只是戳瞎了那眼球,那独眼汉子忍痛拔出那筷子,用手捂着血流不止的左眼,又将右眼上的黑色皮罩拿了下来。众人一瞧,那右眼果然是完好的。 就这一根筷子,他自知不是来人对手,既然人家略施薄惩,自己无奈之下也只能见好就收,也不再多加言语,便自行出门找大夫去了。 那边坐着的女子,朝着顾思敏等人勾唇一笑,微微点头以示谢意。众人也点头回礼,除了陆颖却都心里明白,那两名女子也是身怀武艺的,根本就不惧怕那独眼汉子闹事。 只可惜陆颖江湖阅历尚浅,好打抱不平却又心思单纯,不自知的以为顾思敏是为了自己,才会出手的,想当初自己因为想为顾思敏下厨一事被荣瑾瑜打击,也是顾思敏解围的,心里竟还是有一丝甜蜜泛了出来。 众人回过头来,荣瑾瑜又道:“看起来下午还有场比试呢,你们什么时候回去?” 峨嵋赴嵩山的代表队队长,赵安然想了想,道:“反正我们只是来凑热闹的,早上来过了,下午就算了吧,在此多留也没什么意思。” 荣瑾瑜笑意深深,道:“也是,那稍后一道走吧,我们要回姥姥那去看看颜颜。”现下颜颜还小,稍长大些倒是可以带在身边的,不然在长长可就不亲了。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陆颖就惊呼,道:“颜颜?”她一瞪荣瑾瑜,就道:“荣,你,你又,”陆颖惊讶,一时激动,若不是夏优璇快一步拉住她,她又是要差点失声叫出了荣瑾瑜来。 荣瑾瑜斜眼一瞪陆颖,又冲着众人轻轻一笑,道:“是我们的女儿。”靠,这家伙脑子里装的都是酱油!不对,是醋!是酱油醋! ------------ 11第十一章 各自寂寞(中) 陆颖一拍桌子,依旧很是不信的否定,道:“这,这怎么可能?” 夏优璇也是跟着一愣,却面色如常,不管这话对她有没有冲击力,情绪上却仍旧是一如往常的没有一丝波澜。她只是不自然的一笑,也不说话,还是默默听着。毕竟荣瑾瑜的真实性别她知道,外人却是不知道的。陆颖以为荣瑾瑜与别人有私情,可在夏优璇心里想来,大多是猜到真相了。 荣瑾瑜和陆颖互相瞪视着,许久之后,才开口笑,道:“怎么不可能?” 陆颖面色凝重,疑问道:“私生的?几岁了?”之前去玄晨小榭见到你们那会,还有后来又在顾府见过,怎的顾思敏就没有怀孕的迹象,才几个月竟然就有了孩子,从哪蹦出来的?在这种事情上,顾思敏怎会如此大度,由着他胡作非为? 面对陆颖的反应和怀疑,荣瑾瑜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的瞧着她,道:“你胡说什么?自然是我们亲生的了。” 这怀胎十月,陆颖再笨也会推算时间。就时间推算,陆颖也不会轻易相信荣瑾瑜说的话。她还是将愤愤不平的眼光望向了顾思敏,顾思敏优雅淡然的一笑,只是不做声的点了点头,是肯定了荣瑾瑜的话语。 本来有个孩子这事也不是什么大事,可见陆颖这惊讶的反应,赵安然和白若水等人也觉得奇怪,互相对视了一眼,道:“九师妹,你这反应,是不是大了点?” 众人一会看看陆颖的动作,一会又看看夏优璇的脸色,都不由得心道:九师妹啊九师妹,就算你喜欢顾思敏,也别这么明目张胆嘛,毕竟人家也是有夫之妇了,相比之下,五师妹可淡定多了。 陆颖见顾思敏点头,才把面部表情缓缓的从气愤变成了震惊。见她情绪低落,荣瑾瑜满意的一挑眉,道:“这个事情有疑问是应该的,一会路上再说吧。” 顿了顿,荣瑾瑜看着陆颖,很是忧伤的叹了口气,才缓缓的,说道:“陆颖啊,其实你有一个缺点知道不?”其实多吃莲菜,长长心眼也是好的。那也总比缺心眼,被外人钉的满心针眼要好的多吧。 赵安然眼睛大睁,口急道:“心急冲动?” 白若水见荣瑾瑜摇了摇头,插嘴道:“爱管闲事?” 姚雪然见荣瑾瑜还是摇头,九师妹却憋着劲不说话,接着道:“心思单纯?” 听到这些,陆颖实在是忍不住又暴躁了,她一瞪荣瑾瑜,压低声音又咬牙切齿的,问道:“荣瑾瑜,你是不是又想说我没长心眼,出门没带脑子啊?”哼,在兰陵的时候就要我吃多莲菜,结果是拐着弯的骂我没长心眼。后来要不是古丽偷偷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竟然还说我出门不带脑子,我什么时候出门没带脑子过? 此时的陆颖,已经彻底被暴躁冲昏了头脑,因为她只想到了荣瑾瑜说过自己出门不带脑子,可是她就没有想过,不论她承不承认自己出门不带脑子,那她都承认了自己在家也是没脑子的嘛。 面对陆颖的暴躁,荣瑾瑜还是很淡定的摇了摇头,浅酌了口酒,慢条斯理的,说道:“怎么会,你唯一的缺点就是,没有优点。” 一道响雷劈过,陆颖瞬间外焦里嫩。萧尹等人都看不下去了,觉得惨不忍睹的扶了扶额头。可是大家私下一致都觉得,荣瑾瑜刚才盯着顾思敏碗里的菜的恨恨的眼光,现在算是报复回来了,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这话一点不错,荣瑾瑜已经尽得顾思敏真传了。 就在陆颖面部表情抽搐不止时,荣瑾瑜竟然还无所谓的拍了拍陆颖肩膀,以示安慰,当然他这动作在众人眼里,那可不是安慰,而是同情了。 就在陆颖彻底忍不住要暴走的时候,顾思敏和夏优璇不约而同的起身,道:“既然吃好了,我们就走吧。” 二人起身往外走去,荣瑾瑜也跟着起身,一边走还一边得瑟的哼唱,道:“喔哦哦~~耶耶~~自从相思河畔见了你,就像那春风吹进心窝里,我要轻轻地告诉你,不要把我忘记。” 众人恶寒,听这词的意思就知道荣瑾瑜对于在口头上占陆颖便宜,真是乐此不疲啊。 赵安然、白若水还有姚雪然都在后面拉着一脸怒气的陆颖,哄劝她镇定点,别跟荣瑾瑜一般见识。他们自顾的往外走着,身后也因为有人认出了荣瑾瑜是在早上比武时打败了鬼见愁之人,而渐渐响起了一片小声的议论。 牵着马匹出了城,众人骑马徐行,荣瑾瑜挨着夏优璇并排骑行,就是要告诉夏优璇关于颜颜的事。当然,陆颖那边,自然是顾思敏去解释的,那可就是另一番说词了。 按时间推算,颜颜现在才六个月大,随荣瑾瑜姓,这倒是顾思敏的意思。的确不可能是亲生的,而是捡来的。不过不是荣瑾瑜和顾思敏捡来的,而是荆若漓和墨雨澜捡来的。只是顾思敏和荣瑾瑜收养了她,便是要当做亲生女儿来教养的,决计是要彻底隐瞒她的身世的。 想当时,荣瑾瑜还死气白咧的想给颜颜起名叫颜玖思,先皇后颜汐柔是独生,天门到这代理应是由顾思敏接管的,而荣瑾瑜不愿多事,是想着让颜颜替顾思敏接管天门。不过他这小心思,顾思敏还是知道的,可荣王爷和荣王妃尚且健在,怕是会敢怒不敢言。况且,玖思、玖思,可不就是一日九思嘛,玖通九又意为长久,顾思敏怎会看不透这名字的意思。便起名荣颜,既能赌住悠悠众口,化解长辈不满,又能替荣瑾瑜瞒着女子身份,还能让姥姥颜若诗也满意的紧。 夏优璇本就已是猜到了真相,现下荣瑾瑜过来释疑,倒也没觉得如何,各自心里明白就好,也不需要多言。倒是顾思敏那边,一通说词下来,就解释的很正常了。说这孩子是在当年离开皇宫的时候没多久就有了,后来和荣瑾瑜销声匿迹,自然是瞒着不能宣扬的。话说的虽然较为含糊,只是这话是顾思敏亲口说的,但陆颖自然是全信了。真是以为在玄晨小榭见面之前,就已经有了荣颜,便不在多想了。 这边一行人谈笑着,晃晃悠悠的出了落霞镇,一道往荆州方向去了,想等到了荆州再各奔东西。而客栈里自荣瑾瑜等人走了之后,方才冲着他们勾唇一笑的女子,似是在等人一般,仍旧坐着品茶。 这女子身着一件湖蓝色纱衣,精细乌黑的长发,半松不紧的略过双肩垂于胸前腰后,略显柔美之意,眼神淡彩明亮,也是个容貌出众之人,红唇间漾着轻柔的浅笑。她身边坐着的女子,看似是侍女身份,身着一袭浅淡的橙红色纱衣,但长的也是眉清目秀的,看起来也是个稳重恬静之人。 不多时,一个身着淡紫色纱衣的女子和另一名身着水青色纱衣的女子进了门,便坐到了那名女子身边。那身着橙红色纱衣的女子,便起身恭敬的给那三位女子添了茶水。 这刚到的女子,便是洛雨菲和妍初雪了。那蓝衣女子瞧着洛雨菲笑了笑,道:“不知这是刮了什么邪风,竟能把洛宫主带到武林大会上来了?” 洛雨菲也不看那女子,只是自顾的抿了抿茶,看着茶杯中浮着的茶叶,道:“你怎的也来了?怕是能把你刮来的风,才是邪风吧?”你不会是想要告诉我,今年三月十五我未曾赴约,你便担心上我的安危了吧? 那女子冲着洛雨菲一挑眉,微微一笑,道:“哈~,能够遇挫不乱的人,心思都很细腻。”和,狡诈。 洛雨菲放下手中的茶杯,抬眼看她,眉眼处稍稍一弯就似有笑意溢出,道:“柳宫主不远万里、长途跋涉的前来参加武林大会,就是为了夸奖本宫主心思细腻,临危不乱?”怎么?三月十五失了约,竟然还派人查了我的行踪?柳初烟,不管多少年未见,你还是老样子。 洛雨菲口中的柳宫主,便是琉璃宫的宫主柳初烟。她有近身侍从两人,一是此次未曾跟来的碧荷,一是此时跟在她身边的侍从,绿夏。 那柳初烟信手拨弄着茶杯盖,眼睛若有似无的瞟过洛雨菲盯着自己看的眼睛,眼中含笑,道:“自然不是。不过,来的路上,我可是听说唐门和剑门已经联姻了。” 似乎有些出乎柳初烟的意料,洛雨菲稍稍弯着的眉梢眼角没有一丝抖动,就连整张面容上的表情,也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洛雨菲依旧看似不在意的,说道:“柳宫主,唐门和剑门联姻,与我何干?”她能来这武林大会,必然是查过我为何失约的。现今又这么说,那这联姻的,就一定是唐染和温正初了。 洛雨菲虽然表情未变,心里却已是了然,方才看那男子紧张的程度,想必那人一定就是剑门的少门主温正初。 柳初烟眼中笑意渐浓,道:“聪明如你,又怎会不知我这话中的所指呢?”不是唐染,又会是谁? 洛雨菲哑然失笑,似有讥讽,道:“柳初烟,你我何时有如此深厚的交情了?”都深厚到你自以为对我的脾性,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 ------------ 12第十二章 各自寂寞(下) 话到此处,柳初烟微微看了看身旁的绿夏,绿夏便会意自行退到了客栈门外等候。可妍初雪是洛雨菲的心腹,又不是她柳初烟的,没有洛雨菲会意,妍初雪自然不会妄动。见妍初雪不动,柳初烟早已料到也不与她计较,只轻声,道:“我今日上午,就已经到了。” 柳初烟自知若是自己不先挑明了说,洛雨菲必然不会先行开口,虽然就算自己明着问她,她也未必会诚心以对,但柳初烟还是选择了先开口,因为她想对洛雨菲诚心以对,就算这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也罢。 洛雨菲闻言面色未变,却声音渐冷,道:“那又如何?”既然是上午就来了,那么上午的比试,自然也不会错过喽。 柳初烟没有接下洛雨菲的疑问,却突然转了话题,指了指荣瑾瑜等人方才坐过的桌子,轻声道:“我方才已经见过那一群人了,他们就坐在那边吃饭,很是热闹呢。” 洛雨菲顺着柳初烟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轻描淡写的瞄了眼桌子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残羹剩饭,道:“你怀疑是他们?” 柳初烟敛了眉眼,道:“没错。当今武林,若要论美色,除了全是女子的峨嵋派是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又有哪门哪派可以与之平分秋色呢?若要论内功心法,能与之在伯仲之间,不相上下的,怕是当今世上,已经再无高人了。” 稍顿了下,她又接着,说道:“大门大派的掌门,数到这一辈的都是势均力敌,但是年纪却也是相差无几的。刚才那两个少年,其中一个虽不喜言语,但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来的文雅,倒是致使女态更显重些,看来,是他们不差了。”就这个年龄和气度来看,是他们错不了的。前阵子传言他们没死,今日看来江湖上的传言,也未必全是假的。 洛雨菲望着窗外随风轻摆的柳树枝,悠然的一笑,道:“看来,果真是热闹了呢。不管他们想要做什么,都与我无关。”我要的很简单,与武林无关。 柳初烟见洛雨菲面露微笑,也跟着舒心的一笑,若有似无的解释,道:“我只是想起来了,顺便一提罢了。也希望不要有事才好,如果武林有事,倒是不会牵扯到我们两宫的。” 洛雨菲眼神似有迷茫的看着柳初烟,一脸淡漠,道:“这样岂不更好,正合你意。”柳初烟,你与我说话,何必要绕这么大的弯子呢? 柳初烟对上洛雨菲的眼神,疑问道:“那么,你呢?”这样可是,也合你意? 洛雨菲似有不懂,轻声道:“嗯?” 柳初烟无奈的轻叹一声,道:“雨菲,事到如今,你还要瞒我吗?” 三月十五在衡阳的比试,你我二人多年来都不曾失约过。我自是担心你的安危,才派人询查。却得知鬼门伤你在先,你竟被一女子救下,而后你又派了妍初雪去金顶山与鬼门算账。 见洛雨菲不语,柳初烟继续,道:“鬼见愁那一招,刀气浑厚,也是内力十足的。你向来看重内功修为,当时根本来不及全力抵挡,就算你用了八成功力,虽是表面无事,可这内伤,怕是不轻吧?” 你刻意隐藏自己受了内伤,在台上强撑着,再加上后来的打斗,元气也耗损了不少呢。刚才擂台之上的情况,我可是一目了然的。 洛雨菲还是一脸淡漠,让人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淡淡,道:“那只是,还个人情罢了。”果然,是冲着唐染这事来的。 柳初烟拧眉侧目看着她,似有忧心的,问道:“真是如此吗?” 怕不只是如此简单吧?人情是假,动情才是真。如若非要牵强的说成报恩,自是可以的。可在你洛雨菲的心中,何以会有报恩二字?你向来又是个敢作敢当的,却为何如今真就不敢承认了? 你若非对她有情,又何以会做到如此?你对人冷淡疏远的性子,莫说是这两宫中人,就是这武林中人也有不少耳闻过你这脾性的。 你若不是对她有心,又岂会有意前来参加你向来不屑于出现的武林大会?旁观者清,当局者迷。要不是我早已瞧见在牌楼上俯视全局的那两个人,又岂能真的袖手旁观,看着你受伤,而不管不顾? 洛雨菲突然没来由的笑了笑,道:“初烟,你既然都知道了,又为何非要多此一问?”你既是心里明白,也派人调查了整件事情,何必如此大费周章的硬要逼我亲口承认。 柳初烟突然正了神色,问道:“雨菲,唐染和温正初已有婚约,就算没有这一纸婚约,你觉得,以唐门的背景而言,门主唐韵会随意放任你们胡作妄为吗?” 洛雨菲目光一闪,蓦的滑过一丝冷漠,语气凉凉的,说道:“我并不认为这是胡作妄为,我也并不认为这情爱之事,有什么不对。”稍稍一顿,不待柳初烟言语,洛雨菲又厉声,道:“柳初烟,你听着,我洛雨菲想要的人,想要的东西,从来就没有得不到的。”而唐染,就是我想要的人。你不是自以为很了解我吗?却为何此时又不了解我了呢? 洛雨菲这凉凉的语气,直听得柳初烟心里也是凉凉的。见洛雨菲态度如此坚定固执,这不容质疑和不顾反对的决定,让柳初烟不由自主的一愣,在这一瞬间,她又想起了第一次初识时,洛雨菲的纤尘不染和给人捉摸不透、不敢逼视的气场。还有,在她九岁那年,赢得了霜月剑时的情景。 洛雨菲九岁那年,柳初烟十一岁。 柳初烟不知道自己的师父和碧幽宫的宫主夏如馨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恩怨纠葛,她只知道,师父在她八岁那年,带她去过一次碧幽宫。 那时,她第一次见到了洛雨菲。那时,她知道自己喜欢这女孩。 但是,她不知道那时的喜欢,是怎样发展成了不可替代的思念。是因为,那女孩的与众不同,还是因为,对那女孩的好奇心作祟。她不知道为什么,碧幽宫的宫主夏如馨那时却对她们师徒二人下了逐客令。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师父便从此再也不曾踏入过碧幽宫一步。只是在她十一岁那年,让她送了一幅画与夏如馨。当然,那时的柳初烟怎么也看不明白那画的意思和画上那诗的意思。那时,她只是知道,自己又可以再看见那个叫洛雨菲的女孩了。 等柳初烟到了碧幽宫时,碧幽宫有弟子之间的切磋比试,胜者,可以获得夏如馨赠与的霜月剑。 那时,柳初烟以为纤尘不染的洛雨菲不会将那霜月剑看在眼里,便不会太在意那场比试。可是等洛雨菲从容自若的应战,历尽惊险的获胜时,她也曾怀疑过她眼中的洛雨菲,究竟是不是真的因为想要那把霜月剑,才会拼劲全力去比试的? 后来,柳初烟送了画离开碧幽宫时,才忍不住问了洛雨菲答案。洛雨菲只是不带任何表情,淡淡的给了她一句回答。那时,她才知道,洛雨菲的确是没有将那霜月剑看在眼里的,她要的只是赢得那场比试,而那把霜月剑,只是一种胜利的象征罢了。 不论在哪门哪派,也不论是出自什么原因,师父亲自赠予弟子宝剑,那便是无尚的宠爱与荣耀的象征。若是其他弟子,怕是会剑不离身的带着,以表喜爱与重视。可只有她洛雨菲,转眼间便不顾师父是否会不高兴,同门师兄弟妹们是否会不满意,就将那剑送给了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妍初雪。 而当时夏如馨也觉得意外,问她为何要将霜月剑送与妍初雪时,洛雨菲还是一如既往的安然自若,只是跟夏如馨说:自己的东西,自己理应有权处置。那时,夏如馨也只眯着眼睛勾了勾唇角,没有表露出任何不满,或是满意。那件事,倒是在各位师姐妹私下不满的情况下,不了了之了。 只是那时的洛雨菲才九岁,可她从不对任何人表露出自己的喜怒哀乐和心思想法。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自从经过此事之后,柳初烟才深深的觉得:洛雨菲的心,深不可测。 什么时候,洛雨菲竟也露出了和煦的浅笑?什么时候,洛雨菲也展露出了淡淡的表情?又是什么时候,洛雨菲向来没有的情绪,竟也有了丝丝怒意?柳初烟心里清楚,这必然不会是在这未见的一年里发生的事情。而是在最近几个月,就是遇见唐染之后了吧。 柳初烟回过神来的时候,洛雨菲已经起身要离开,柳初烟想开口劝阻,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劝阻。因为她清楚的知道,洛雨菲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她的师姐妹不行,她的师兄弟也不行,就连她的师父夏如馨都不行,更何况是跟她洛雨菲没有一丝一毫关系的柳初烟呢? 论感情,相识数载,却也不过是蜻蜓点水之交。论交情,那更是无从说起。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只不过是柳初烟想要接近洛雨菲,想要了解洛雨菲,想要和洛雨菲交心的一厢情愿罢了。 面色一犹豫,嗓子哽了哽的柳初烟,终于还是没有再说话,眼看着洛雨菲起身离开。那一抹淡紫色,还是渐渐的模糊起来,继而慢慢的,消失不见。 ------------ 13第十三章 不乏其人 唐染这边一行人回了客栈,鸣沛若便要自顾的扶着唐染往楼上屋子里去。出于礼貌,唐染还是转身对着温弘致微微的颔首,道:“今日让伯父见笑了,晚辈要先行去疗伤,失礼之处还请伯父见谅。” 温弘致也点了点头,道:“染儿这是说哪里的话,那人招数阴邪,敌不过他也算不得是自己武艺有差。你且去吧,我们下午还要去参加武林大会呢。” 唐染闻言,再不客套,转身便走。温正初倒是还有些心急慌张的跟在唐染身后,一路上回来,他想扶着唐染,却先一步被鸣沛若抢了先。鸣沛若寸步不离的护着唐染,他真是连想上前搀扶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一路上只是心疼的跟在她们身后,因为自己刚才的失责和唐染的伤势,而有些惴惴不安。 走至房间门口,鸣沛若再也忍不住的握了握拳,高声叫道:“温公子,”她转身怒视了一眼温正初,又皱着眉头,道:“男女有别,怕是现在不方便招待您吧?” 刚才那么悬乎的场面,怎么就早不见你出来?现在装什么心如刀绞,还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 温正初停了脚步,脸色有些担忧,急切的,说道:“啊,我在外面等,这是剑门专治刀伤剑伤的活血去腐散。” 鸣沛若看了眼他递过来的药瓶,却没有接过来,犹豫着转头看了一眼刚刚进了房间的唐染。身后没了动静,唐染自然知道原因,她微微侧了身子,淡淡道:“如此,就多谢正初了。” 鸣沛若见自家小姐都道了谢,也不好再说什么过分的话让人难看。毕竟是气这人,也没跟这疗伤药过不去啊。接了药也转身进了屋子,关了门,温正初便开始在外面来回踱步的等候着。 “我的伤已无大碍,清理伤口还需要许久的时间。已然午时了,用过饭,正初也去休息吧,下午怕是还有事情呢。”没过几分钟,里面又传来了唐染的声音。唐染倒不是心疼温正初的身子,怕他累着。只是不想如此耗着他的感情,觉得是相互拖累罢了。 温正初见唐染又传了话出来,言语轻柔。想着唐染定是心疼自己也受了内伤,又提醒自己爹爹刚刚说的下午还要再去武林大会的事情。便冲着房间,扬声道:“那我先去了,染儿若是哪里不舒服,就差人去叫我回来。” 等了一下,见房里再无声音传出,温正初才迟疑着走了。 温正初刚才转身离开,房间里的鸣沛若便气愤的冲着门口处,怨道:“真是的,叫你回来能做什么?还不如出去找大夫呢。” 此时,唐染正由着鸣沛若帮她清理包扎肩上的伤口,听沛若埋怨也不吭声,只是一脸苦笑的摇了摇头。心里,倒是又想起了洛雨菲。 不由心道:是了,就是洛雨菲。原来,她叫洛雨菲。原来,在洛阳红薇雅筑碰上的红衣女子,真的是她。 唐染正自恍惚的想着有关洛雨菲的事情,只是因为鸣沛若气愤间,不由得手上力道也重了一分,她才低低的闷哼了一声,拉回了飘远已久的思绪。 见唐染不言语的有些愣神,想是怕她听了不高兴会胡思乱想,鸣沛若清理伤口的手突然一顿,黯然出声,道:“对不起。”想是,我多嘴了吧? 唐染闻言,道:“你气的没错,说的也没错。”又忍不住的微微一叹,道:“何必要说对不起。” 鸣沛若似有不屑,道:“可他,毕竟是与小姐有婚约的人啊。”怎么说,他也是唐门的准姑爷了。若是没有这层关系,我何必给他面子。 “你只需知道,不论他是不是我的未婚夫婿,我们都只需以礼相待,便是了。”为了个不相熟的陌生人,何必刻意的压抑着自己呢?你这是为了何事如此,我又怎会不知你是为了我,才怨才气的。 是了,才相识的陌生人,虽是不相熟,却也算不得是不相干的。这未过门的妻子名份,还是在的。剑门前脚联了姻,后脚就已是宣扬到武林皆知的地步了。唐门和剑门联姻这震惊武林的消息,除了先行到了嵩山的洛雨菲以外,从剑门可就是一路散开了去呢。想不知道的都难了,要不柳初烟一路过来,也不会得知这消息了。 “是。”鸣沛若本就不是个多嘴多舌的小人,但这事关乎到自家的小姐了,情况自是不同的。心里的气愤生生的从脸色上压了下去,现下嘴上是消停了,可心里却还是忍不住的腹诽,道:可就算他再不济事,他那老爹却也为何不出手阻止呢? 唐染见她平静了脸色,可这么多年的知交也不是白当的,鸣沛若心里的想法,自是逃不过唐染的心思,唐染还是不明说,只是稍稍点拨,道:“温伯父刚才不是说,下午还要去参加武林大会吗。”这,就是原因了吧。 武林中人行走江湖,最忌人心。有道是人心险恶,就算是看起来是豪情万丈、义气干云之人,也是不会轻易相信的。相互叨好、逢场作戏大家都懂,隔墙有耳却也是时刻提防着的。不管关系如何,不论那人的行为事迹是否光明正大,在背后谈论人家,自然不是什么是光明磊落之事,还是有失涵养的。何况,还有那么一层加了亲的关系,唐染自然是要避口择言的。 鸣沛若惊讶,道:“他,” 唐染见她已然明了,不待她说出口,便点了点头。 鸣沛若见自家小姐点了头,仍旧能如此镇定自若,也缓了缓惊讶的心神,悄声道:“没想到,他是意在盟主之位,所以才不肯出手相救的。” 我就说奇怪呢,就算他怕温正初上场送了性命,可他自己也不曾有过要出手的意思啊。这温弘致看起来,手虽不辣,但真是心狠,想必也是个会声东击西、借刀杀人的主。 然则,见唐染点了头的鸣沛若,可真是喜忧参半了。这喜的是:温家对小姐无情,可小姐也对他们无意,倒是成不了什么大的伤害。可这忧嘛,还是如以往一样,知道小姐对温正初并无爱意,却有婚约,再加上这次的事情,想是又曾加了隔阂,只怕以后会过的不舒心了。 唐染倒是豁达的很,只无所谓的笑了笑,道:“虽然现在看起来是不肯出手,就算他出手赢的了鬼见愁,可就不见得胜的了麒麟刀。何况如今之温公,远近不乏其人。” 其余的几位武林前辈,还不是都在观望着嘛。如果贸然出手的话,输了面子是小,失了盟主之位,怕才是最重要的吧。他们这种见死不救的行为,岂不是有失德行。 正如唐染所想无二,温弘致好歹也是堂堂的剑门门主,又不是个不知轻重自量的。当时那种情况下,如果交手的话,胜负如何,输赢几分,怕是他心里早就有数了。 唐染看了看伤口不再说话,鸣沛若心里有气却也不好多说,毕竟这层关系还在,人家躲的也不是那么明显。更何况自家小姐都不言语了,自己还能怎样呢?在心里骂骂也就算了,小心翼翼的帮唐染上了药,包好了伤口,让她休息养神。 方才在门外的温正初刚走到楼梯口,便见小师弟钱兴宇在三楼,半个身子都耷拉在楼梯栏杆上,伸着脖子,道:“师兄,师父叫你进房用餐。” “嗯。”温正初应了声,便快步上了三楼。 温正初刚进了房间,就见温弘致在桌边等他用饭,他关好了门,也坐到了桌边。席间,温弘致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眼神略有深意的看了看温正初,一副颇有疑虑的样子。 温正初倒是心里不舒服,最终还是憋不住的放了筷子,疑问道:“爹,上午你怕我上台送死,才拦着我,我自是能理解的,可您为何也不准备出手?” 且不说出了事情,向唐门那边该如何交代。难道,你真就忍心看着自己未来的儿媳,血溅当场吗? 温弘致不紧不慢的夹着饭菜,道:“初儿是在埋怨爹吗?” 温正初似是犯了错误的孩子般不敢面对温弘致,只是低头看着桌面,道:“孩儿不敢。不过,”想了想,他又似发觉了什么般的缓缓抬起头,紧紧的盯着温弘致的面部表情,道:“爹在意的是什么?面子?还是利益?” 温弘致放下筷子微微一叹,道:“那鬼见愁的内力强大,杀气太重,爹也是有心而力不足的。” 不知是因为温正初心思细腻,还是因为温弘致的掩饰措辞有些太过敷衍,温正初想都没想,便问道:“爹是为了保留实力,好争夺武林盟主之位的吧?” 即便鬼见愁赢不了爹,也必是会两败俱伤。那几位武林泰斗都未曾出手相助,若不是怕胜不了没面子,那想必都是觊觎盟主之位,想保留实力一争高下的。 ------------ 14第十四章 不务空名 终于不耐烦于掩饰真相的温弘致,愠怒道:“志当存高远,你怎能只顾着儿女私情呢?”剑门的地位,自己的安危,难道都比不上一个女子来的重要吗? “可是爹,”温正初想反驳,可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的温弘致,先一步打断他,道:“别可是了,我知道你喜欢唐染,也顺着你的意提了亲。”温弘致沉沉的一声吐息,又道:“接下来,无论如何,剑门都一定要在我们父子手上,名震武林。” 温正初闻言,不解道:“我们剑门已经,” 温正初又想反驳说:剑门已经跻身于武林大门大派之中,可是话未说完又被温弘致打断了。 温弘致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凌厉,道:“这些远远不够,要更加的强大坚固,才能不可动摇的屹立在武林之中。” 我们剑门的弟子里有悟性,资质高的除了弘宵,也就只有正初和文风拔尖了。没有天赋极高的弟子,也就只能造就剑门的名声和威望了。 温正初从小就是个听话的主,俗话说,父子没有隔夜仇,温正初怎么说也是剑门的少门主,今日这话也挑明了,温弘致也不打算有什么避讳的怕他知道。 但见温正初默不作声,温弘致轻柔了神色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正初,你可是剑门的少门主,事情的轻重缓急,应该是要知晓的。我知道你从小就不喜欢争强好胜,但是今时不同往日,武林要不太平了。今日只一个鬼见愁,便能叫武林众人望而生畏,一个区区不知名姓的少年,更是能让众人望而祛步。有道是强中自有强中手、一山还有一山高,我们不去欺负别人,也难保别人不会来招惹我们。人,总是要为自己打算的。这剑门的担子,可是要落到你头上的。往后你也多学学弘宵的老成持重,文风的心思细腻。你大了,是该成家了,爹不是也没反对嘛。只是这轻重,一定要拿捏的有分有寸才好。”不然日后,你叫爹如何能放心把剑门交付与你呢? 想当日,温弘致同意这门亲事的原因,最大的理由不是因为温正初有多喜欢唐染,而是因为唐门的势力有多大,实力有多雄厚。既然总是要娶的,娶个没名没姓人家的女子,当然是不如娶一个门当户对的名门望族之女了。既能满足了自家儿子的心意,又能合了门当户对的联盟关系,真真是一举两得的好事。何况唐染在外历练多年,江湖上的经验和名声自然不差,人品也是无二的好。 温弘致软了言语的话,让温正初听罢,也觉得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武林中的是非与朝廷上的权谋,向来都是弱肉强食,让人防不胜防,甚至不惜阴招尽出,也要置人于死地。俗话说,创业容易守业难,自己不思进取,也难怪自己老爹现在要出来算计了。 温正初缓缓的松了松因为惊讶,而有些紧绷的神经,道:“我知道了,爹。” 温弘致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欣慰的点了点头。 用过了午饭,歇息片刻之后,大部分的武林人士出于凑热闹的心理,还是又去了武林大会现场。早上的比试,让人膛目结舌,许多人都免不了还有些期待下午的比试了。 剑门去会场之前,温正初本是想再去唐染那看看她的伤势如何,大家都去了会场,也应该再跟她说一声的。可温弘致一直都在,他想去却又不敢忤逆刚刚跟自己讲事论理的父亲,犹豫了再三之后,还是有些自欺欺人的安慰自己说,唐染现在应该是休息了,还是不要再打扰她为好。几番心理斗争之后,才将心一横去了会场。 看了上午的比试,现在场下那几位有名声的前辈,也纷纷上了擂台切磋武艺,温弘致自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优胜劣汰之后,最终是用剑门的绝技落雪无情,以一招险胜了昆仑掌门何卓昊,如愿以偿的夺了盟主之位。 擂台之上宣布了新任武林盟主之事,温弘致接了盟主之位,又是少不了一番正气凛然的慷慨陈词。待宣布完毕之后,温弘致正自和柳仲刀客气之时,在台下的温正初眼尖,远远的就看到了偏居一偶的唐染和鸣沛若,但见她们二人东张西望的似是在找人,温正初心里一暖,面露喜色便往唐染站着的地方走去。 温正初见唐染脸色较之前红润了不少,还是有些担心却又不忍苛责,道:“染儿,你怎么出来了?怎么不在房间多休息会呢?” 唐染似有失落,掩饰间,委婉的扯了扯唇角,道:“我待着有些闷,所以就出来走走。” 十岁之前的唐染面上总是喜欢玩闹的,但那毕竟是因为年少无忧,又都是跟自家人亲近,自然欢喜多些,面对外人的她向来是清淡的很。近年来又经历了些许事情,唐染骨子里的性子算是更加沉稳了些的,可今日,即便是需要养伤,却耐着性子怎么也待不住,总是会觉得屋子里闷的让人有些压抑。可能是因为唐染疑惑的是洛雨菲会不会再次出现在武林大会上,既然疑惑着,便就这么不自觉的来了。只是东西张望了许久,却是没有看见那人的身影,现在一见温正初,不免就有些淡淡的失落掩饰不住了。 没有找到意想之人的唐染,很是安静的沉思着洛雨菲的行踪。而温正初对于唐染若有似无的晃神没有太过在意,想是她受了伤现在出来这里人多的地方,觉得吵闹就容易会烦躁走神,没有多想,便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扶了她的胳膊,道:“这里人多,小心挤到了伤口。”没回过神来的唐染很是温顺的站着没动,任由温正初搀扶着。 温正初看了看台上的温弘致,又侧过脸去看唐染。谁知这一看,竟然看得失了神去,愣住了。 早年间,温正初在初初见到年纪尚幼的唐染时,便心生了爱慕之意。这么多年来,竟是从未忘记过,在那暮春时节,一株梨花树下站着一个如梨花白雪般正自仰望着梨花的女子,那便是年仅十三岁的唐染,那时的温正初也才刚满十四岁。这本应是个浪漫多情的场景,却生生的让温正初有了心凉的感觉。那随风飘零的梨花,在他眼里,也有着满目破碎的凄凉。那女子呆呆的仰望着梨花却散发着淡淡的感伤,让他觉得心疼,却又不忍打破这幅看似绝美的画面。他只是远远的看着,自那时起,温正初第一次有了想要保护眼中那女子的冲动。 琐窗春暮,满地梨花香。从那时起,每每到了这个时节,温正初总是喜欢看着梨花发呆。想来,温正初多年来的迷恋,就是那时从心疼演变而来的。想来当时,是觉得那单薄柔弱的身影,很是需要一个坚强有力的臂膀依靠着,他便加倍努力的习武学艺。 两年前,又是正值梨花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的季节。温正初再次跟随父亲去唐门走动时,却也只是因为在花园碰见才匆匆的见了唐染一面。长辈介绍时,唐染也只是冲着温正初礼貌的点了点头,便借故离开了。只是那时的唐染,已在江湖上历练了两年,再也没有那日梨花树下让人脆弱到觉得心疼的模样。只是温正初想要保护她的心思,却更胜以往。 唐染在江湖上的事迹,他都是知道的,私下的关注,让温正初嘘唏不已。等了这么许多年,现下才在江湖上得了个剑胆侠心的名头,便忙不迭的上门提了亲事。江湖上一经传开,倒也有不少人士称赞这剑胆侠心的少门主和被武林中人称作素腕柔情的唐染,很是相配的。 从初见到定亲,再到如今自己爱慕多年的女子就在眼前,现在若是手臂微微用力,便可轻而易举的将她拥入怀中。从始至终,连话都未曾多说过的两人,何时,如此近距离的亲近过,忍不住心跳加速的温正初正慢慢的满溢着幸福笑容的时候,方才回过神来的唐染,才发现自己胳膊上的两只手,动作轻柔的箍着自己,像是怕自己会受到伤害一样。如此亲近的动作,令唐染有些不满,微微转头看着温正初,见他笑意正浓的盯着自己,唐染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自己自然也不好直接拂了他这面子,也只是盯着他想以眼神暗示他这举动的不合适。 岂料一时乱了心思的温正初见唐染回看自己,脸色竟然腼腆的一红,眼神竟也有些不知所措的躲闪起来。见他还没有放手的意思,唐染还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唐染的目光避过了犀利和不满,只是平静的看着,却能让温正初觉得有些避无可避的慌张和不知名的压力。 温正初平静了心跳又清了清嗓子,才回看唐染,道:“爹已经得了盟主之位,我们也过去吧。” ------------ 15第十五章 退有后言 鸣沛若跟在二人身后,却见不得这种场面,只好别过脸去不予理会。 唐染闻言又是有些不满温正初的言词用语,微微皱眉又望向了台上,此时的温弘致,倒还是一脸平静的和柳仲刀相互客气的说着话,但怎么看都不像是个道貌岸然又不择手段的人物。只是从表情和动作上不难看出来,他那时不时就会从心里流露出来的笑容。 唐染轻轻点了头,收回眼光时,却被远处的一抹淡紫勾住了视线。那抹淡紫的身影正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终于是让她有了一瞬间的愣神,说不上是惊,还是喜,没有过多的考虑,只是在很快的时间内,她便抬了脚要往那边走去。 温正初见唐染点了头,看了眼温弘致,倒是没有看见唐染那一瞬间的呆愣,他有些羞涩又带着些许的不自然,不敢看向唐染只轻轻的牵了她的手往温弘致那边走去,其间的紧张和害羞可想而知。见唐染没有拒绝和责怪,安静的跟着自己走到了温弘致面前,温正初还有些脸红着不想放手。 可此时的唐染,脸色却有些说不出的阴郁。就在刚刚,唐染抬脚正要迈步时,却见洛雨菲身侧有位翩翩公子,正在和她说着什么,而洛雨菲便收了眼光看他,竟然点头勾出了一抹微笑。 唐染的心,有一霎那的黯然便失了知觉,竟连温正初牵着自己的手都不曾感觉到。有些无知觉的走着,心里闷闷的,脑子里也是空洞洞的,眼光却还是望着那一抹紫色,直到被人遮住看不见时,有些失落但还是执着的不想移开目光。只是,那抹身影被过往人群遮住的一瞬,她也错过了那人皱了的眉头,和冷了的眼神。 到了温弘致和柳仲刀面前,又是少不了一番客气的。几人说话间,唐锦辉见唐染在此,便过来,问道:“三姑姑伤势如何,可算严重?” 唐染迅速回神,摇了摇头,道:“算不得严重,只是伤了皮肉又流了些血,休养休养便好。”她又打量着唐锦辉,问道:“你呢?伤势如何?” 想着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三姑姑如何会险些丢了性命,现在又落得受伤,唐锦辉有些自责,不好意思的一笑,道:“我还好,内伤不算重,胳膊上也只是皮外伤。还要多谢柳盟主,挡下了那一刀。”唐锦辉说着,又感激的朝着柳仲刀拱了拱手以示谢意,接着道:“既然三姑姑没事,那我就放心了。我一会便要去趟长安,三姑姑可是要回唐门去,与我一道走可好?” 唐锦辉自责,与唐染分开他自是不放心的。可听得此话,唐染还未言语,温正初倒是有些焦急,道:“染儿肩上有伤,还是不宜骑马赶路的。” 虽然不知道唐染是来武林大会凑热闹,还是如旁人说的是想要先与自己培养培养感情,温正初都不会让唐染现在便离开的。唐染要走,他自是留不住的,不过现在唐染受了伤,自然是有了名正言顺的借口照顾她,和她多待在一起些日子了。 唐锦辉见温正初开了口,碍于关系和礼貌也冲着他点了点头,又看向唐染,道:“三姑姑有伤在身,的确是不宜赶路劳累的。” 洛雨菲尚还在此,二人如此算是相识了吧?可是话都未曾言语过几句,便似几经生死。唐染自是心有不甘的,当然是不急着离去,便开口要唐锦辉回家报个平安。唐染与家人,向来都是报喜不报忧的,有事总是自己一肩扛,她怕江湖上对于武林大会上的比试,传的过分夸张,便想让唐锦辉回家报个平安,以免唐玥等人担心受怕。 唐染刚交代完唐锦辉,柳仲刀豪爽的一笑,道:“如此也好,唐姑娘有伤不易上路,客栈却也不是个能长住久留之地。老夫的庄院就在一百里外的地方,诸位要是不嫌弃的话,不如去我那庄院休养几日如何?” 温正初看了看唐染,又去寻求温弘致的意思,此时已没了权势障碍,便什么都好说,温弘致拱手笑了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如此,可就多多麻烦柳兄了。” 柳仲刀摇头摆手,道:“哎~,温兄何必跟我客气。咱们青梅煮酒,讨论武艺,倒不是极好的吗?”柳仲刀说罢,冲着右边的一个男子和一个妇人,招了招手,道:“元琮。” 那边一个明朗的少年,带着位女子和妇人过来,道:“爹。” 柳仲刀笑,点了点头,道:“这是老夫的发妻乔云,这是犬子柳元琮。这位洛宫主想必大家早上都见过了,方才午时内子从庄院来的路上,不知是碰到了拦路打劫的悍匪,还是碰到了武林匪类,幸得洛宫主出手相助,才得以脱险的。” 一旁的柳元琮见机,也附和着称赞,道:“洛宫主救了我娘,便是我们柳家的恩人,在下请洛宫主到柳家做客之事,还请不要推辞。” 笑意盈盈,情真意切,可这全然都是感谢之意,还是别有爱慕之情,只需一言以蔽之,曰: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柳仲刀见自己儿子如此谦虚有礼的相请,也顺水推舟,道:“元琮言之有理,这份恩情老夫怎好闭口不言呢。” 柳夫人也开口劝着,希望洛雨菲能一同回去。 见唐染一直盯着自己的目光毫不避讳,洛雨菲也侧目似笑非笑的挑眉看着唐染,柳仲刀见此,又道:“早上洛宫主也是和唐姑娘一起并肩作战来着,想来是相识的吧?正好唐姑娘也要去蔽庄养伤,洛宫主一起也,” 其实,若是要说洛雨菲与唐染不相识,恐怕早上看了比试的人都是不会相信的,二人在台上虽然未曾多言,可那到底是性命攸关的场面,坑都不吭一声便能以命相救,熟人至亲有时也未必就能做到如此,何况是个生人呢。可若真是认识的,众人又是有些纳闷,何以二人只是相互对望,极少说话,也不似那多年相交的闺房密友,或是那女子之间久未见面,再见时应有些欢喜和兴奋。 洛雨菲收回眼光,微微颔首打断他,道:“如此的话,那便叨扰了。”洛雨菲从来都是高傲冷漠的,待人行事也向来淡漠的很,可刚刚见唐染弯了眉角之后,这行为和言语间,便少了一分冷傲之气,多了一分柔和之意。 见洛雨菲应允后,跟在她身后的柳元琮也不由得舒了口气。众人回客栈收拾了行装,便一同去了百里之外的柳庄。 路途不远,众人骑马而行,洛雨菲左边是妍初雪,右边是柳元琮。在柳元琮眼里看来,洛雨菲性子清冷,不喜言笑,想来也是高洁清雅之人不沾凡尘,故此一路上柳元琮都在边侧说些嵩山的风景故事讲与她听。三十六峰如髻鬟,行人来往舒心颜。白云蓬蓬忽然合,都在虚无缥缈间。什么东岳如坐,北岳如行,中岳如卧,西岳如立,南岳如飞,都能被柳元琮夸的听者是要欣然向往了。 洛雨菲听罢,只轻轻淡淡的说:西岳如黛,更为贴切些。远山如黛、远山如黛,洛雨菲觉得,这正好似唐染的眉目间,总是横着如黛的远山,飘渺间又似夹杂着淡淡的无奈。回想起来,洛雨菲记得,第一次见到唐染时,她出手相救,虽是明眸皓齿的浅笑,可洛雨菲发现,那眉目间似是藏着淡淡的忧,却又没有愁。第二次再见唐染时,她又出手教训了些无赖混混,那时她看着自己的会意而笑,不止是没有愁,也又少了几分淡淡的忧,都不似这第三次所见这般的又添了新愁和些许的无奈,让人看着心慌和疼惜。 柳元琮听得一直不语的洛雨菲开了口,竟自高兴的逢迎称赞,直是道好。他正说话间,洛雨菲放慢了速度,一拉缰绳掉头就往回走去。妍初雪立刻跟上,柳元琮却不知所措的愣着转头望去,不知道洛雨菲是要离开,还是要做什么。 谁料洛雨菲调转马头,吁马到了唐染身侧,不曾看向唐染却对温正初,道:“在下和唐染许久未见,是否可以私下一叙?” 这言下之意何其明显,要赶人走,都说的这么委婉和理所应当。温正初微微一愣,竟自然的觉得,好像倒是自己横在了她们二人中间,扰了人姑娘家谈心清静,明了般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洛宫主和染儿许久未见,有话要说,这是自然。” 两个女子,能发生些什么样的感情来?洛雨菲是女子,温正初自然是不怕她和唐染独处叙旧的。只是,这女子和女子之间的缘分,能生出来的感情若是他能猜的到,怕是打死他也不愿意挪开地方,让了给洛雨菲。 洛雨菲听得温正初对唐染的称呼,脸色无常,却还是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稍。介意,很介意。这不满,竟是从心里溢出来的。 ------------ 16第十六章 心细于发 温正初微微一笑,便策马去了柳元琮处与他并骑而行,都是年轻人本应就是能聊的来的。何况,这柳元琮的心思,年过半百的柳仲刀都看出来了,正是少年怀春的温正初,又怎会看不出来呢。 不消洛雨菲吩咐,一旁的妍初雪也立刻策马向前,与洛雨菲保持了三、五米的距离。就今日上午能不顾性命的上台救唐染一事来看,洛雨菲是不会伤害唐染的。唐染没有危险便好,旁边的鸣沛若如此想着,也策马去了妍初雪处与她并排同行。 唐染表情有些奇怪的看着洛雨菲,洛雨菲也回看着她,像是想透过她的眼,看进她的心里,看出那些无奈和忧愁的原因来。可是,唐染向来都掩藏的很好,对人三分笑从不露烦愁。那些无奈和忧愁,从前到现在,也只被洛雨菲一人看出来过。大姐唐玥虽是与唐染最为亲近,可有些事情,她也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的。 表情奇怪的唐染,本就不算舒展的眉头,此时也已经有些微蹙了,正是皓齿乍分寒玉细,黛眉轻蹙远山微。如此细致的盯着唐染的脸看,洛雨菲突然发现,唐染不只是眼睛很好看,眼珠子也很好看,若是用漂亮形容也是不为过的。那是一种很幽深的黑,似一湖清澈却又深不见底的泉水,能将人心,卷入其中。那黑暗下藏着一抹光亮,让人不可自拔的向往,因为向往的探索,而越陷越深。 可那漂亮的眼睛深处,却藏着不知名的忧愁,这让洛雨菲很是不满。而让洛雨菲不甘心的,却是那忧愁还不知名由。这一刻,她才觉得自己认识了唐染,不因为她是唐家的三小姐唐染,也不因为她是江湖上传言人称素腕柔情的唐染,只因为她是唐染,是洛雨菲眼中真实的一个人。不甘心自己的不了解,是还想更加深入的接触。 洛雨菲这一眼真是要看进唐染的心里去,对于洛雨菲这有些探究的目光,唐染是有些惊讶的。这目光让她觉得很直白,直白到她能够感觉到洛雨菲是想将她看穿,惊讶她好似能看穿自己的心,让自己觉得彷徨却又不似以前那么不安。而这目光,很是清澈干净,只是探究,没有厉色,却能让人觉得避无可避,无处可逃。倘若像她真是再看下去的话,这心,就要服从的交了出去。 惊讶间,唐染微微睁大了眼睛,洛雨菲没有收回目光,突然就笑了。她突然自顾的笑了,这笑温润又不失放肆,可这不知名的笑,让唐染有些郁闷。 唐染对于她突然的笑,觉得很疑惑,惊讶了片刻之后,敛了目光轻声,道:“谢谢。”短短的两个字,可言语中尽是感激和信任。不知为何,对于洛雨菲,唐染能觉得很安心。待在一起很安心,即便是眼神相望而不言语,如此就好。 唐染突然想起了刚才洛雨菲与柳元琮那互动的眼神,他们之间毫无关系,现在想来,刚才那介意,倒是介意的有些不知所谓了。而唐染却没有想过,自己和温正初的那幅普通的画面,在洛雨菲的眼中,倒映出了是怎样的温情脉脉?那样的深情对望,又是怎样的柔情似水? 洛雨菲平淡了唇角的笑,挑了挑眉头望向唐染,道:“谢什么?” 洛雨菲从柳初烟那里离开时,得知了温正初与唐染的婚事。那时,她便想明白了,为何温正初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去,为何温正初会站在唐染身边,让她觉得比谁站在那都刺眼。唐染受了伤,温弘致都没有反应,若是没有姻亲这层关系的话,他不出手相救,那是理所应当的。可在这之前就有了这层关系,温弘致都硬是没救,那必然是有他不救的道理。 这婚事,是郎情妾意的你情我愿么?洛雨菲不知道。可是她能确定温弘致的图谋和唐染眼中隐约浮现出的忧伤,又像是在告诉她,唐染是不愿意这门婚事的,若是心中有所爱之人,又何以会处处流露出不经意的伤感。难不成,还有什么人跟唐染情深相许,是自己所不知道的? 唐染想通了的事情,温正初也想明白了的事情,洛雨菲怎会看不透,猜不到呢。如果她洛雨菲猜不到的话,那么现在一同去柳庄的人便不是她了。刻意安排了那场抢匪劫杀的好戏,要的结果,不就是算计好了要跟着唐染一同去柳庄的嘛。 唐染见她明知故问,又提醒道:“上午的事情,若不是你,”若不是你出手阻止,想必我早已命丧当场了。唐染心底深处的暖意缓缓的荡漾开来,划过心头的水波,似是有些痒痒的。 唐染想避开洛雨菲那赤、裸、裸能将人看穿的眼光,却怎么都避不开,心中不满,干脆也毫不避讳的对上了洛雨菲的眼神。 洛雨菲见唐染开口道谢,脸上尽是不以为然,道:“是你先救了我的,我们,顶多算是扯平而已。”这有什么重要的,都是心甘情愿罢了。若真是追溯起起因来,怕是这脱不了关系的,谁也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唐染移开目光,避了开了洛雨菲的眼神,神色中有些黯然,道:“怎么会是扯平呢?他们又不会真的杀了你。”鬼见愁那么爱慕你,做这些让人厌恶的事,还不只是为了得到你么。 这是第三次见面,唐染清楚了在邵阳时洛雨菲遇险的原因,也知道了在洛阳红薇雅筑遇见的红衣女子正是洛雨菲。可对于洛雨菲的好奇,还是不减反增。这女人有种惑人的魅力,不是靠着那张脸来勾人,她吸引唐染的,是靠着自身流露出来的气息。那让人觉得危险的气息,在唐染的感受下,不觉危险而是好奇。一个清冷高洁的女子,有着让人猜不透的心肺,正引着唐染弥足深陷。 洛雨菲笑意轻浅,道:“可那比死了,更让人难以忍受。” 洛雨菲是一宫之主,若真是要对付鬼门,那也算不得是什么难事。活着或许还有机会逃过一难,若是死了,真是报仇都没机会了。唐染这话想的真是轻松随意,可有时死,比活着更要容易的多。唐染无奈,若真是算起来,洛雨菲要死,是谁也拦不住的。何况,上午那情况,温弘致那般的高手都是不敢上台对抗麒麟刀的,她又是为了什么呢?只为了,还自己一个人情吗? “那又如何能比得?”唐染不甘的反问着,又睨视着洛雨菲,此时的洛雨菲身上散发出来了一层淡淡的落寞。洛雨菲向来都让人觉得有种遥不可及的高度,就算她是很真实的站在谁的面前,那种不可触及的陌生感却依旧明显。她以往那漠视一切的强势在这层淡淡的落寞下,也显得有些脆弱。她的身子,在唐染眼里也单薄了不少,再不是那个在擂台之上能持剑与敌人厮杀而不顾危险的女子。 唐染蓦然醒悟过来,洛雨菲也是一个女子,她又能背负多少东西,才成为一宫之主?所以这笑,落在唐染眼里,真是说不出的刺眼不堪,心也没来由的被人狠狠的揪了一下,无规律的收缩着。 洛雨菲想都想没,傲然道:“今日上午之事,若真要计较起来,倒还是因为我了。” 唐染看向洛雨菲,不屑,道:“就算没有你,鬼见愁还不是一样会下杀手么。”鬼见愁对谁都会下杀手,只是碍于邵阳的事,而更加记恨我罢了。 唐染不屑洛雨菲的傲然,她不想让洛雨菲瘦弱的身子扛起这一切,反正事已至此,别说鬼见愁已经残了,就是他还好好的要回来报仇,自己也绝不会让洛雨菲一肩扛着。更何况,鬼见愁的心思,唐染是决计不会同意的。而唐染却不知道洛雨菲的性子,就是可以平静的站在一边,看着任何人死,而不出手相救。当然,她不落井下石已经算是很仁慈了。 见唐染非要执拗于谁的恩情更大些,洛雨菲轻摇了下头,道:“既然如此的话,那就先欠着吧,日后我想起来,自是会找你要的。” 唐染慢慢的点了头,洛雨菲不再说话,转头望向前方,唐染也跟着收回了目光。两人策马静静的走着,那并肩的身影,能让人烦躁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清溪流过碧山头,空水澄鲜一色秋。隔断红尘三十里,白云红叶两悠悠。嵩山红叶名闻天下,本来是九月中旬才会变色,十月中旬才会层林尽染,漫山遍红的。可如今才八月初,右边的山崖上,径自伸出了两枝缠绕在一起的树枝,上面满是红红的枫叶。像是要满怀豪情的去渲染生命的绚丽,红的妖娆缠绵,红的不可一世。一缕清风拂过,带动了那枝上的红叶沙沙作响,那是艳丽的凄楚之美。 人间更爱秋节美,一腔碧血染霜崖,渐渐远去的那一抹妖红,映照出天边正在逐渐加深的暮色。 ------------ 17第十七章 窥见一斑 自从洛雨菲在武林大会当天露过一次微笑之后,在柳庄住了三天,都恢复着似往日一样的冷颜,而柳元琮日日都心焦的想着如何能博红颜一笑,温正初也是恨不能日日都跟在唐染身边献献殷勤的。这日秋高气爽,柳元琮向温正初提议约上洛雨菲和唐染出庄游玩,要去的,就是嵩山南麓的法王寺。 柳元琮去邀约洛雨菲时,洛雨菲很直接的,问:“唐染去吗?”柳元琮想是她们关系要好,便回说唐姑娘是由温兄去请的,想必是会一起去,洛雨菲才点头同意一起出游的。 四人同行,连鸣沛若和妍初雪都没叫上一起,想是那二位少爷的私心了。路上,洛雨菲看了看唐染的脸色,道:“才三天而已,气色好多了。”洛雨菲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唐染,是叫她唐小姐,唐姑娘或是,唐染。怎么叫,都显得有些刻意的生疏了,便避开了称呼去说话。 似是觉察出了洛雨菲的心思,唐染开口,说道:“叫我唐染便好,或者,染儿也可以。我叫你雨菲,如何?”见洛雨菲点头,唐染勾唇一笑,又道:“这几日静养是好了不少的,伤口也开始愈合了。”俗话说,心情好、病就少。每日能看见洛雨菲的唐染,心情也舒爽了不少。这也是唐染第一次主动与别人说,叫她染儿也可以。除去没有眼色的温正初以外,能叫唐染为染儿的,只有唐家的人呢。 在柳庄,剑门中人住一个园子。唐染和洛雨菲都是姑娘家,所以同住在一个园子里。这三天的时间里,唐染每日都在园子里闲坐,洛雨菲就在园子里吹笛,静静的不说话,时而的望向对方几眼,却处处都透着一副相知相惜又情切切、意绵绵的场景。 洛雨菲有些不解,唐染这人看起来,也不是个能信佛怕鬼之人,怎么会想起来去寺庙呢?便不经意的,问道:“染儿怎么会有兴致去寺里?” 洛雨菲动听的声音如她美丽的容颜一样,能勾人心神,也如她的容颜一样有些清冷傲然,似乎能在炎热的夏日里让人顿觉一丝凉意,也能在寒冷的冬天让人透心彻骨的泛着冷意。可她叫的染儿,偏就能被唐染听出一丝丝柔和的暖意来。 唐染听她叫染儿,微微一笑,回道:“我听说在法王寺求的签,很准。”之前倒是路过过嵩山,却一直没有机会上嵩山,现在能玩玩倒是不错的。 想那日温正初提起过武林大会结束了,可以陪唐染在嵩山游玩,当时唐染是挺想在嵩山游玩的,可是又不是很愿意与温正初一起,现在能和洛雨菲一起游玩,自然愿意了。 洛雨菲觉得好笑,却又似不太相信唐染会信这个,又问道:“你也信这个?” 唐染想了想,道:“不算是信吧,只是有些好奇,既然闲来无事,法王寺又很出名,去游玩游玩也无妨啊。”能和让自己心里有暖意的人一起游玩,这自然是人间最快活的事情。 唐染口中说的法王寺位于嵩山南麓,背后是太室山,两边有峻岭。寺东有两座山峰,嶙峋突兀,相对耸峙,形状如门,故称“嵩门”。 洛雨菲点头,既然唐染能敞心游玩,有利伤势恢复,她自然相陪。他们几人骑马,不消二个时辰就到了法王寺。 日近午时,来来往往的进香礼佛之人比比偕是,倒显得这法王寺真是因为求签解签灵验,而香火鼎盛的。 既然是到了庙里,哪有不烧香拜佛的道理。四人随着游人一道上了香,也要往大雄宝殿里去。 那柳元琮倒是起了兴致说要求支姻缘签去,他不好意思问洛雨菲的意思,只好问温正初求不求,温正初又是腼腆的一笑,看了眼唐染才说:“姻缘自是不用了,求功名平安倒是要的。” 温正初,你真就如此自信能得了唐染的人吗?你既是也瞧上了我洛雨菲看中的人,我愿与你公平竞争,这心我要,这人,我也要。洛雨菲见温正初如此,心里不快,嘴上也说道:“温少门主是不需要求姻缘了,我们可是要的。” 说罢,便走去佛像前跪下求签。唐染有了婚约在身,也是无心再卜问姻缘的,想是随命去吧,便替唐门求了支平安签。 众人去了卦摊问卜,柳元琮转头想请洛雨菲先卜,岂料洛雨菲先一步,道:“各位先请吧。” 众人相让,柳元琮只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递了签诗与卜卦的小师傅,说是求问姻缘。温正初和唐染本来是想避让到一边等候的,可洛雨菲倒是大气的站着,一点要移步尊驾的意思都没有。二人见此也都站着没动,何况只是求问姻缘而已,想来柳元琮光明磊落胸怀坦荡,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 那小师傅接了签诗,念道:“水中捉月费功夫,费尽功夫却又无,莫说闲言并乱语,枉劳心力强身枯。” 那小师傅看了眼柳元琮,又道:“此卦诗意乃是贪求费力之象,凡事劳心费力也。解曰:言诺难思、费力劳心、宅中忧虑、等遇贵人。施主若是要执迷不悟的话,会家宅不安,自身欠吉,卦乃凶相,需注意健康。施主要问的是姻缘,这姻缘,未就。” 柳元琮一惊,费尽功夫却又无,还是凶相。他虽然不知道这凶相是从何而来,可他却明白了那诗的意思,看了看在旁边一脸平静无恙的洛雨菲,心有不甘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故而又问道:“那请问小师傅,可是有化解的办法?” 那小师傅摇了摇头,道:“此卦无解,除非公子肯放弃所求之姻缘。” 柳元琮浅浅的施了一礼,让了位置,独自忧郁去了。他不说,众人也知道他求的是什么姻缘,就洛雨菲的态度而言,他根本没戏嘛。 接着唐染也递了卦签过去,却没有明说要卜问的是什么,那小师傅也不多问,只念道:“东园昨夜狂风急,万紫千红亦尽倾,幸有惜花人早起,培回根本复栽生。”那小师傅念完后,顿了顿,又道:“姑娘此签另有一签诗如下:满园桃李正开时,浅白深红色总宜,何以东风苦相妒,晓来折去最高枝。此灵签是提出一个警告:姑娘所问之事会有较大的波折,天时稍差,地利亦易有失,唯一可取的,就是人和,希望有贵人相助,可以度过难关,回复生机。这诗意是说:东园的百花,被狂风所吹袭,幸有惜花之人,不辞劳苦去善后,去化险为夷。而这个惜花人,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别人。解曰:名与利,要待时,宅运滞,行人迟,孕有险,病择医,出行阻,婚迟疑,蚕与畜,得利微,问谋望,宜谨慎。流年有阻滞,是为先苦后甜的格局。” 唐染问完也起身,让到一边,洛雨菲思量着唐染的卦签又微微的朝温正初点了点头,示意他先请,温正初见洛雨菲相让,便也不再多做客气,只是朝洛雨菲微微颔首,也递了卦签与那小师傅。那小师傅接了卦签,又念道:“奔波阻隔重重险,带水拖坭去度山,更望他乡求用事,千乡万里未回还。施主此卦为拖坭带水之象,凡事守旧则吉也。解曰:退身可得,进步为难,只宜守旧,莫望高扳。” 温正初稍有不明,他问的这可是剑门的前途啊。他爹刚刚得了武林盟主的名头,可谓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现在这卦象说的可是退身可得,进步为难,只宜守旧,莫望高扳,凡事守旧则吉也。那照着卦象来看,当上这武林盟主可是不吉的事呀。 温正初正自暗暗揣测间,那小师傅望了他一眼,又道:“我观施主眉宇之间是有乌云密布,脸色黯淡加上黑云当头,怕是要有大灾将至了。” 见温正初还是一脸的茫然,那小师傅微微一笑,一脸的悲天悯人、指点迷津的样子,道:“干卦三连号太阳,潜龙勿用第一章,其中爻象能参透,百福骈臻大吉昌。伏羲,即太昊,八卦的图象,为他所创画,并教化人们捕鱼畜牧,改善生活。而八卦第一章,是干卦,三连划,属太阳,纯阳无阴,唯智者不取。解签诗云:求取此灵签者,如果能领悟到其中爻象的道理,则万事顺昌。纯阳易伤的道理,随时都发生在身边,譬如做人怕蚀底,做一偏激,谁人敢与你合作。凡事要看透各方面,不能死牛一面颈。光靠蛮、恶、霸气者,终于会失败。名与利,迟乃到,蚕与婚,谨慎好,行人迟,归有路,若谋望,勿轻躁,宅平常,积善补。四季皆有小运,要顺势而知所进退。自身平稳,但切勿意气用事。这一卦象,虽不是施主所卜,但若能领悟小僧想要告知的道理,方可解施主此次大难,化力气为祥和。阿弥陀佛,还望施主,好自为之。” 若谋望,勿轻躁,这点倒是好说,可这卦象竟道是蚕与婚,谨慎好。温正初有些困难的扯出一抹笑,又问道:“那姻缘?” 那小师傅只淡淡的,接道:“未成。” ------------ 18第十八章 铁心铁意 这次,可是真真正正的劈着温正初了,这婚事既定,何以又变了未成。那这话的意思,可是婚事和前途有关联呢?难道是前途遇阻变故,而致使婚事也跟着生了变数? 那小师傅如此一说,倒也说的温正初的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滋味了。 洛雨菲看了眼自己手上的卦签,上曰:冬来岭上一枝梅,叶落枝枯终不摧,但得阳春悄急至,依然还我作花魁。就诗看卦象而言洛雨菲也是懂的,此卦为梅花占魁之象,凡事宜迟则吉也。解曰:一箭射空,当空不空,待等春来,彩在其中。 唐染见洛雨菲没有要解签的意思,疑问道:“雨菲不解签吗?”唐染一问,连带的温正初和柳元琮也颇为好奇的向洛雨菲看去。洛雨菲轻勾了勾唇角,眼睛像是因为满意而微眯着,摇了摇头。手上微微用力的撵了撵,再张开手时,就飘落了一地红色的雪花。 洛雨菲又看向唐染,她的眼睛因为满意而充满了笑意。唐染的卦象能令唐染迷惑,可是洛雨菲却不迷惑,她已经懂了。她知道唐染也是不会再问姻缘的,那卜的,必然是唐门了。在唐染心中最重的,不是心爱之人,便是唐门,非二者莫属。不是说先苦后甜,婚迟疑,问谋望,宜谨慎吗?东园的百花,被狂风所吹袭,幸有惜花之人,不辞劳苦去善后,去化险为夷,这个惜花人,可以是自己,也可以是别人。而在洛雨菲理解来,如果这问的是唐门的事情,绝非是唐染一力所能解决的了的问题了,当然还是需要有贵人相助的。而且婚迟疑,不正是说唐染和温正初的婚事有阻么,而且温正初的卦象也是说,姻缘未成。 柳元琮那卦象不是最为简单的,但也不难猜想。他若是一直纠缠着洛雨菲,现在洛雨菲用的着他,不会如何了他,可日后还是如此的话,洛雨菲叫他欲哭无泪都是轻的,说不定,要他家破人不安也是会的。 唐染的卦象也是极为迷幻的,唐门究竟会出什么大事,现在是谁也摸不准、猜不透的。 如此看来,最难解的便是温正初的卦签了。虽然一时半会参不透这要领,可洛雨菲清楚一点便好,那就是:姻缘,未成。反观之,只有洛雨菲自己的卦象,倒是极为简单易懂的。不论众人信不信这卦象,这卦象能做的学问,却还都是存在的。 洛雨菲见众人都有些诧异,便敷衍,道:“我这卦象,已然明了,不需要劳烦小师傅了。” 那小师傅见洛雨菲傲然自信,也点了点头,这时身后又传来了低沉的声音:“阿弥陀佛。” 众人寻音转身,那柳元琮先是恭敬的点头致意,又叫道:“忘尘大师。” 那声音的主人也点了点头,道:“许久未见,施主竟也惹了情债。” 柳元琮见忘尘一语道破心事,便贼心不死想要讨问化解的办法,又道:“大师,我等方才的签诗,” 谁知柳元琮话音未落,忘尘便道:“施主莫急,急也无用。”见柳元琮还是甚为焦急,他又接着道:“佛曰:人生在世如身处荆棘之中,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如心动则人妄动,伤其身痛其骨,于是体会到世间诸般痛苦。对境无念则念念归宗,遇缘无心则心心契道。” 柳元琮思轴了片刻,才若有所思的,问道:“那么,无念便无伤么?”那岂不是要放下三千凡尘,才能做到无望、无伤?那就是要断情弃爱了? 忘尘轻轻的笑了笑,道:“一切所有,唯是妄想。达法源底,无动念处,悟心即佛,寸丝不挂。” 柳元琮就是因为放不下红尘三千,才放不下洛雨菲的,忘尘让他忘,他又如何能深懂其意呢?这便是从心底里生出的抗拒了吧?他摇了摇头,说:“在下肤浅,不明白大师说的深意。” 忘尘却不再多做解释,只颔首,道:“阿弥陀佛,禅机未到。佛语精博,世人如何领悟,便是种何因,得何果。” 一旁的洛雨菲听了之后,开口辩驳,道:“大师错了,《周易・无妄》六三爻辞曰:“无妄之灾,或系之牛,行人之得,邑人之灾。即使无妄为也不免会有灾祸,前朝驸马荣瑾瑜亦有云: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果心不动,人不妄动,就不会有灾祸了吗?我看未必。 忘尘看了看洛雨菲,面含笑意,道:“阿弥陀佛。一翳在眼,空华乱坠。若离诸相,即见诸佛。应无所住,而生其心。” 洛雨菲皱眉,又反驳道:“大师又错了,既然佛曰一切皆是空,那又怎么来的荆棘?一切是空,心又如何会妄动?又如何会生出妄念?既然一切皆是空,又何需有应无所住,而生其心呢?” 忘尘点了点头,道:“阿弥陀佛,施主了悟,又何以会弥足深陷,而不可自拔呢?” 既然知道,你又为何要动心,动念呢?这,不就是妄动心念吗?妄动了心念,便要被那三千业障迷了心眼,如此一来,只会平白的费劲力气和消尽善缘,到头来,还不是一切皆是空吗?既然到头来,一切皆是空,又何必要去被那三千业障迷了心眼、糊涂一场,而白受些罪难呢? 洛雨菲大概是懂了些忘尘的意思,可这放下二字,却说得容易做得难,她有些不解如何才能轻松的做到一个放字,又缓了缓言词,问道:“大师此话何意,烦请指点一二?” 忘尘微微摇头,道:“阿弥陀佛。禅因心发,心中有佛,则样样成禅。施主心中有情有爱,即便不能断情弃爱,却又为何不愿造福世人?”如果不是正道,那就将会因心念沉重而为祸人间。 洛雨菲听罢,有些自嘲的冷笑一声,道:“大师的心,如佛祖的心一般通透明亮,而我亦只是个俗人罢了,做不到大悲无泪,大悟无言,大笑无声。”俗人又岂能和佛祖相比?若是不说佛祖的慧根悟性远远高比常人,单就是佛祖成佛前历经过的磨难,又有几人能当?如若俗人都能做到佛的境界,那么,这人世间,又何以会有那么多的三灾六难,薄情寡义呢? 忘尘轻叹一声,道:“施主的心,又何尝不是明镜般的通透呢?”既然你有慧根,却为何不愿修心呢?忘尘又点拨,道:“你看这风,无所能困,无所能累,往来自由,无所能及,就如人心一般,若能放下所有凡世尘埃,岂不是好事?” 洛雨菲看了眼唐染,又对忘尘,道:“可与我而言,一缕缠绵的风,也不抵半日相思。” 佛法应助人摆脱妄念,应教化世人分辨善恶美丑,应助迷途之人渡所有劫难。忘尘见她嗔痴于情爱,又道:“施主心中,虽无戾气,却情、事过重,如此未尝不好。但若能一切不住,才是极好的。正如,心是万恶之源。举心动念,无不是业,无不是罪。除诸法实相,皆是魔罗网。悟得实相,即可无头乱麻一刀断。” 佛法中的五思惑,所谓贪嗔痴慢疑乃人性之五毒,痴情也是痴心的一种。洛雨菲的情字太重,即是犯了痴,就以她的脾性而言,又会因为痴继而再犯嗔。 洛雨菲低头不语,半响才抬起头来,表情是执着的坚定,言语不吭不卑的,说道:“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 我从未看重过什么,只此一件。如果这世间情爱之事,是孽,是错,是业障。那么,我愿为了她,执着无悔,永劫沉沦。 听到洛雨菲言语铿锵,无怨无悔的坚定,面无表情的忘尘,有些惋惜的摇了摇头,道:“阿弥陀佛,施主妄念,太重。”说完,他便朝着众人颔了颔首,又转身走了。 忘尘大师刚走,柳元琮倒是面含喜色,一脸崇敬的看着洛雨菲,洛雨菲刚才的坚定和执着,是他所欣赏的。这样的女子,执着、清高,就似一朵清雅高洁的莲,自己贫瘠的言语也无法形容她的好,这样的女子,叫他如何能不喜欢?可她这般的坚定,又让柳元琮觉得羞愧难当,自己若不是贪图于这世间红尘的享乐,怕就是会为了不受苦难而自私自利的。和柳元琮的想法差不多的温正初,也觉得有些无地自容。想想刚才得知姻缘未成时,自己怕是表情都有些不对劲了,不知道唐染会不会又对他产生什么看法,觉得他是个看重世俗外表的肤浅之人。 柳元琮见洛雨菲看着忘尘大师离去的背影,便解释道:“忘尘大师乃是高僧,是法王寺的方丈主持,又是北少林方丈主持忘念大师的师弟。” 洛雨菲对柳元琮的话充耳不闻,只觉得有道目光看了她许久,有些热烈,像是能将她灼伤。她也转头回看,便看到了唐染带着欣赏又含着不解的目光望着自己。那眼神里有着一种羡慕,能让洛雨菲有莫名其妙的冲动和喜悦,而那人的心,也慢慢的、深深的,开始牵动着自己的心,越走越近。 ------------ 19第十九章 嵩门待月 唐染是从没有想到过,谁会将爱意情深的事情,说的这么大气无悔。也许花言巧语是听得多了,可是如此坚定又不含半点虚假的言语,却是她第一次听见的,又是从一个女子口中说出来的。明明是很清冷的声音,唐染却听出了丝丝柔软,明明看上去也是个很单薄的女子,唐染却看到了她无比坚强的一面。那一字一句都铿锵有力、透着无怨无悔,能让人喟叹,能让人,羡慕。那女子像是要大气凛然的告诉全天下,她爱上的人,她愿意为他黄泉碧落,受尽苦难也不离不弃。 也许,现在说什么黄泉碧落,受尽苦难,很是能让人的崇敬之心油然而生,也许,现在说什么黄泉碧落,受尽苦难,也能惹来诸多的质疑和不屑。可洛雨菲说出来的话,别人也许会质疑,别人也许会不屑,可唐染不会。唐染就是会很莫名的相信洛雨菲,相信她有说到做到的性子。她望着洛雨菲挺得笔直的背脊,就像是能看出她的坚定,有多认真一般。 柳元琮看了看洛雨菲,道:“雨,洛姑娘,我们今晚就在此暂住一晚,如何?”以往,每当温正初叫染儿的时候,柳元琮就忍不住的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叫上一声雨菲,那这辈子就是会圆满了吧?可这梦想好像遥远了点,他每次对洛雨菲说话时,都想这么叫,可又不敢这么叫。见洛雨菲沉了沉眼皮,柳元琮立刻解释,道:“今日是十五,虽然还差一个月才到八月十五,不过月圆之夜这里的景色,可是美不胜收的。” “啊,是啊,嵩门待月不忍归,可是很出名的呢。”温正初被柳元琮用胳膊肘一推,也立刻附和了起来。 自古以来,每逢中秋佳节,四面八方的人们,都会手提彩龙花灯,邀朋会友,云集嵩山腹地。坐在法王寺大殿的月台上,高谈阔论,饱览胜景,直待月出嵩门。待到时过三更,银月西斜时,游人还留恋在此,不舍离去。故有诗句赞曰:“嵩门待月不忍归”。 洛雨菲望了望石阶道两旁的枫树,轻声道:“嗯,也好。” 此时嵩山的枫叶,已经是半红微黄的颜色了。 柳元琮见洛雨菲同意,笑的谄媚,道:“我已经跟小师傅说好了,我们先用了午饭,下午可以去厢房休息,晚上再去月台上赏月。” 洛雨菲点了头应了一声,便跟着柳元琮一道走着。温正初见唐染看着洛雨菲的背影,有些愣神,也说道:“染儿,走吧。”温正初这么一叫,唐染才回过神来,和温正初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走了。 用了午饭,倒是都在各自的厢房里歇着。柳元琮越坐,心里越发是烦躁不安了,干脆去了温正初那里找他解闷,不想温正初也如他一般愁眉不展的一言不发。想想温正初可是比柳元琮惨多了,自己心心念念想的,都是唐染。这么多年来,一心上进为的都是想有朝一日能站在她身边、保护她,现在偏又碰上这婚姻未成的事情,虽然只是卦象,却说的人心,纠结烦闷起来。越是纠结烦闷,这事情,倒还真是有那么几分真意了。 另一边的唐染,想收拾又散乱了一地的心,却觉得越收拾越慌乱,最后干脆平心静气的找了本佛经来看。 洛雨菲倒是最沉稳的一个了,她总是在想唐门的事情和唐染的婚事,要如何解决掉。如果要从中作梗的话,耍手段,要如何骗过唐染。唐染是唐门中人,就算是和自己两情相悦,必然还是心偏唐门,也会是如柳初烟说的那般,唐家家主即便不是唐韵了,也是不会对她们两人之事,不闻不问、放任自如的。 各怀心事的烦愁着,可这些心事,都不外乎一个情字,罢了。 本来戌时前是要用晚饭的,但是依着柳元琮的安排,可是戌时之后,月初时分,天刚渐黑时,才叫上几人一道去月台上用些素斋,他来时还带了些点心和水果,想是到时赏月,可以品尝。 过了一更时分,柳元琮和温正初去叫二人,岂料,唯独洛雨菲却不在房内。几人想她可能是觉得呆在房内久了,有些烦闷才出去走走的,便决定分头去寻洛雨菲。 绕了大半圈,觉得洛雨菲能去的地方,全都找了一遍,却还是没找到洛雨菲的踪影。唐染莫名的想往西走,走着走着就突然想起,今日刚来时柳元琮说过,法王寺西侧一里外的地方,有条很宽很深的顺河,那里还有一座红枫亭。 唐染想到此处,倒是有些加期待起来,自己想去的西边,洛雨菲到底在不在那里。才走了没多久,唐染便见路边的树后闪出了一道黑影,急速向西面飞奔而去。看那速度,若是人的话,必然是个轻功高手。 事出必有因,唐染心下疑惑,灭了灯笼,借着月光也运功跟了过去。谁知跟了半里路的样子,那道人影忽然又不见了,打量着周围像是不能藏人的样子,唐染又顺着山路边走边侧耳听声,不到一刻钟的功夫,倒是隐隐的听见了熟悉的笛子声。 只是今日这笛音,夹杂着些许忧愁的情绪,也像是有些彷徨失措的不安。再也不似往日那么平和淡然,自信温柔的能醉了明月,能惑了人心。洛雨菲的笛声,如她的人一样,能让人沉醉向往。像是有一种强势掠夺的魔力,轻柔的笛声让人沉醉缠绵,像今天这种笛声,几乎是洛雨菲从没吹出来过的,忧愁之中又带点哀怨,伤感之中又隐隐透着种不甘。可是啊,这种笛音,却也能让听者随之忧伤不已,想要更深入的去探寻,这笛音的主人究竟是为了何事,才会如此彷徨失措。 唐染听见这笛音的时候,心,也不自觉的缩了一分。她不明白,洛雨菲那样淡漠冷然的性子,是为了什么事情会突然这么烦躁不安,竟惹得她心生了暗恨。眼前突然闪过了白天洛雨菲和忘尘大师的对话,唐染的心,又缩了一分。是了,除了心系之人,还有什么能提起洛雨菲的在意? 唐染顺着这笛音,慢慢的走过去,没几步在路的尽头拐过了一个浅浅的弯角。一个在亭子边站立着的人影,便映入了眼帘。 月光下,晚风拂裳吹动了发丝飞扬,洛雨菲就站在那河边的明月下,吹诉着心事与唐染倾听,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她眼睛瞟来时,看见来人也不曾惊讶。 唐染见她看向自己,也挪步向她走去,待将走至洛雨菲身边时,唐染蓦然停步,望着她,有些不敢靠近,是不想打扰了这副月下的景色。 洛雨菲见她停步,猜得她的心思,也不明说。只是站在原地看她,待着一曲终了时,才移步上前。那轻轻挪步的动作,配着她那一袭碧绿的翠烟衫,真是有如清莲出碧波,飘渺如轻云蔽月。罗衣缀明珠,摇摆如流风回雪。 洛雨菲没有说话走向唐染,这像是大方的偷看,让唐染觉得有些尴尬,调整心绪之后,才开口道:“刚才柳元琮来叫我们去月台,大家才发现你不在房里了。” 洛雨菲看着唐染,眼睛亮亮的,说:“嗯,心烦意乱,就出来走走,不想竟然不自觉的走了这么远。” 唐染沉默,她想确切的知道洛雨菲的心烦意乱,却又不想这么直白的开口问她。一时之间,倒是站在原地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了。 远处的一片竹林,突然沙沙作响。洛雨菲和唐染对望一眼,唐染又贴近了洛雨菲一分,警惕般的对她耳语,道:“我刚才来的时候,看见一道黑色人影,追了半里路又消失不见了,看样子,是高手。”那人追逃的速度极快,但不知道只是轻功了得,还是武功也很高强。唐染混迹江湖也不是一年两年了,自持轻功不差,但却也是比不得刚才那人的。 洛雨菲和唐染看向竹林深处,洛雨菲运了运内功,扬声问道:“何人在此?” 竹林里也传来了轻飘飘的声音,似远渐近:“洛宫主好耳力。”接着,又走出来了三两个人,轻笑道:“算起来,你我也就三日未见吧?” 洛雨菲不用细看,也知来人是谁,一身黑衣,脸色铁青,不是鬼门中人,又有谁会是这副打扮,看那人的长相,不正是那日在擂台之上,替鬼见愁向荣瑾瑜求情的鬼门使者鬼冥么。洛雨菲轻哼一声,道:“哼,素闻鬼门之人都是要命不要脸的,这几日见得,确实如此。” 那鬼冥笑了笑,却也不敢低估了洛雨菲,还是有些恭敬的,说道:“在下今日,还是来相请洛宫主移驾本门的。我们门主受了重伤,可全是因为二位所致呢。” 洛雨菲鄙夷的看着鬼冥,道:“好响的如意算盘,先是将唐染引至西路山道,想下毒手。却发现本宫在此,便不敢轻举妄动了么?” ------------ 20第二十章 月冷嵩山 我们这计划,她一眼就识破了。那她也应该猜到了,柳元琮和温正初现在也是自顾不暇了。方才,洛雨菲提气运功的声音浑厚,魄力十足,自己硬碰是打不过她的。鬼冥思及至此,故作淡定的笑了笑,道:“的确如此,洛宫主聪敏过人,一想就通,真是令在下佩服不已。” 洛雨菲的内力有多深厚,柳初烟大概是清楚的,她心系洛雨菲这么多年,时时关注着洛雨菲的事情,后来又年年都跟洛雨菲有场比试,大抵知道是自然的。可外人不知道,鬼见愁与洛雨菲交过手,都摸不透她,何况区区的一个鬼门使者了。 其实,洛雨菲那日内伤过重,最后就只剩下了三成功力,到今日也才三天,根本就恢复不到十成,顶多也就恢复了二成。方才提气装强诈他们,现在如果硬拼的话,眼前这三个人的确是奈何不了她们二人的,侥幸逃脱还是可以的。只是鬼冥都能引了唐染来西路山道,这会怕是温正初和柳元琮也是自身难保了,还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还有帮手。 温正初和柳元琮再是不济,也不至于差到没有半点用处呀。可现在没了救兵,洛雨菲可不信,鬼冥真就敢只带着两个手下,就想来杀唐染和胁迫自己。 唐染伤势尚未痊愈,自己又受了内伤,洛雨菲自然知道自己这样子,怕是唬不了他们多久,他们现在畏惧于自己,只怕是缓兵之策。 若要脱身,必需要抓紧时间,不能错过了他们人少又畏惧自己的好时机。洛雨菲边算计边侧过身,道:“怎么,鬼见愁还没死么?” 洛雨菲以言语相讥,是想逼他们主动出手。只是那鬼冥倒是看似不太生气的样子,又笑的意味深长,道:“我们门主若是死了,怕是有人会不高兴的。” 唐染轻挑了那鬼冥一眼,直言道:“堂堂一门之主,竟能被一个无名少年打成重伤,既毁了麒麟刀,又废了武功、还残了右手经脉。如此还有脸面在江湖上出现,就冲这身残志坚的勇气,也真是值得表扬的。” 那鬼冥神色暗了一分,还未曾言语,他身后的一个男子,便嚷道:“你,唐染,你欺人太甚。” “同类相从,同声相应,固天理也。”洛雨菲见鬼冥已经有些隐忍不住,又言语带着讥讽,道:“染儿何必,在他们伤口上撒盐,拿别人的隐疾,当做玩笑。” 洛雨菲面无表情,言语中夹杂着刀光剑影的讥讽鬼门,鬼冥也不是个傻的,又岂会听不出来,洛雨菲名为阻止唐染出口伤人,可暗里还是在助着唐染威风。 鬼冥此时已经没了表情,额头上也隐隐显出了青筋,他身后的另一人也叫嚷,道:“你,你们。哼,我们门主,岂是你们能瞧不起的。” 洛雨菲侧目而视,神色满是鄙夷,语气戏谑,道:“呦,真是看不出来,鬼见愁的属下,倒还真是忠肝义胆的很。” 洛雨菲话音刚落,鬼冥身后的那人已经耐不住性子,抽出长刀大喝一声,道:“哼,废话少说,我等武艺低微,可是要像洛宫主讨教讨教了。” 那人边说边要出手,连带着他旁边那人也一起动了起来。鬼冥也没有要阻拦的意思,像是被人点了穴道,站着不说也不动。可洛雨菲才一出手,却是避过了那两人直奔鬼冥而去,唐染也同时出手,克制那两人。两人一前一后,相得益彰,没有商量过,却能如此默契。 如此的打斗方式,要赢了那三人是绰绰有余的。只是,洛雨菲正要下狠手时,一个长柄的器具拦了她的动作,随后旋转抽拉,洛雨菲①38看書网一个躲闪后退,又静静的退回了唐染身边。要不是洛雨菲反应够快的收回了手,别说是会失了武器,怕是连手都危险了。 洛雨菲站定身影,细细的打量着对面突然出现的拿着类似双钩的人。那武器约长一尺八寸,通体银白,像是足两纯银打造而成的。一端是缠着红线的手柄,顶头上有一个胖胖的笑面弥勒佛,那形状和重量,看似是用来坠力击打敌人的,另一头是一个像七岁孩童手掌大小的五指钩形爪子,护手处还各有两根向下半弯的倒刺,都是磨得尖锐锋利,可真是向前推伸,可以锥刺敌人,如果用前方的抓手,不但可以抢了对方兵器,如果对方反应稍慢些,还可以将对方手腕上的皮肉抓的皮开肉绽,损筋伤骨。 方才被唐染处处克制的那两人见了来人,也都住了手,扶起了险些丧命的鬼冥,都乖乖的安静了。 看那人长的倒是一副眉清目秀的样子,身着藏蓝色云纹绉纱袍,丝毫不去理会自己刚才救下的人,只是满面笑意的看了看周围,感叹道:“嵩山啊,果然是名山第一。”他看了看洛雨菲和唐染,又笑道:“洛宫主,一向闻名,未曾见面。现在看来,果然是久闻不如一见。” 兵器暗器唐染可见的多了,江湖上有名头的、没名头的,她几乎都叫的出来。见洛雨菲还在打量那人,便用若有似无的声音对洛雨菲,道:“他拿的武器是银锥抓手,这人便是江湖上人称笑面银佛的袁笑。” 江湖上传闻,袁笑此人兵器厉害却武艺平平,可看鬼冥那几人在他面前都不敢太过放肆,想来也不是个简单的角色。洛雨菲的秀眉不自觉的抖了两抖,道:“彼此,彼此。” 袁笑也不啰嗦,开门见山的,说道:“洛宫主,我是为何而来的,想必你也知道了。那么,是唐染自行了断,你随我走呢?还是我杀了唐染,抓了你走呢?” 这袁笑在江湖上得了笑面银佛的名头,一是因为他常年对谁都面带笑容,二是他那武器抓手上面的纯银弥勒佛,这三嘛,是最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他的保命绝招,就叫做笑里藏刀。 洛雨菲听到此话,瞬间寒气袭人,以前倒罢了,她能淡定的当做什么都看不见、听不到。可现在,她最容不得的,就是别人在她面前放肆的提到唐染。洛雨菲神色一凛,立刻冷意四起,她一运气,就行至袁笑面前拍出一掌,道:“本宫主还有第三条路可走,那就是杀了你们,带着她离开。” 袁笑大意轻敌,洛雨菲又行动太快,他来不及避开,硬生生的挨了一掌。幸好后面的鬼冥及时一把将他拉向后方,他才有了反击的机会。 洛雨菲出了手,唐染自然不会站着闲看,一时之间又打的乱作一团。袁笑手一甩,向前一推,银锥抓手向洛雨菲划去,洛雨菲稍稍侧身,那袁笑将手一拧,侧着又往回抽,洛雨菲气劲略松,转身闪避,那袁笑见机欺身上前,左手一扬又出一爪,洛雨菲见此,也伸出右手抓住那抓手,和身欺上,左手便去抓拿袁笑的脖颈。 可鬼门的那两人一近一远的缠着唐染,鬼冥离袁笑最近,见此情形,提刀便要偷袭洛雨菲,洛雨菲无法避忌,只得收手脚尖一点,又一道劲风打出,将鬼冥击退。 那鬼冥虽未得手,却还是替袁笑解了围困。那袁笑一缓过劲来,便左右开弓,两爪同出,洛雨菲一个弯身旋转,退后两步,扭头到唐染处一把拉着她,就往后退了数米之远。 袁笑等人也未追赶,两边远远的对望着,各自思量了片刻之后,袁笑又笑道:“洛宫主,束手就擒吧,既是困兽之斗,你又何必如此,白费些气力呢?” “你怎么了?”唐染未见洛雨菲受伤,却见她此时有些脸色发白,眼神透着关心的询问,见洛雨菲轻轻摇头,便道:“若是再拖延下去,对我们不利。” 洛雨菲点头,对着远处,道:“哼,困兽之斗?你觉得本宫主杀不了你们么?” 袁笑依旧笑着,缓了缓,才道:“若是平时,那是自然,别说我们几个,即便是昔日的鬼见愁和各门各派的掌门,你洛宫主也未必会输。不过,”袁笑刻意的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我看今时,可不同往日了。你剩下不到五成内力,唐染身上也有见骨之伤,四比二,你们可有胜算?” 洛雨菲方才拍袁笑的那一掌,那内力比起来往日的鬼见愁,可真是差远了呢。洛雨菲能突然寒气四溢,面色虽然未变,可想必也是极为愤怒的,这样都没有使出全力击杀袁笑,那也只有一个理由能解释了,就是她受了极重的内伤,尚未完全复原。袁笑虽然没有参加武林大会,却也听说了当时的情况,如此想来,洛雨菲定是那时便受了内伤。唐染的伤,是众人都瞧见的,就没有不知道的人。 ------------ 21第二十一章 生死未卜 这样联想起来,袁笑自然得意,其实他只是觉得洛雨菲的功力连鬼见愁都不如了,再根据推断,虽然不知道洛雨菲究竟还有几成内力,可随便诌一诌用来唬人是绰绰有余了。 洛雨菲一言不发,唐染却心生了疑惑,不过一想便知,洛雨菲是如何受的内伤。上次,冒着丧命的危险救了自己,方才又是不顾对方会不会摸清自己虚实,便急着出手了断。唐染又怎会想不通透呢。她还在心里揪心着洛雨菲,几次三番为了自己的举动,便又听得洛雨菲缓缓的开了口:“那也未必没有胜算,动手吧。” 洛雨菲此时也没有办法,只能跟那几人打斗,方有胜算,拖得越久越是危险。 那袁笑大笑一声,道:“好,今日一战,洛宫主气节,名扬天下。” 说罢,那袁笑便上前一步,深深吸了口气便开始大笑。内力突然厚重,穿透力极强,犹似魔音贯耳,无孔不入。比起洛雨菲的含沙射影,也是不遑多让的,只是洛雨菲的内力深厚,吹出含沙射影的时候,威力自然比这笑里藏刀要强了数倍。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洛雨菲原是想,如果近身斗武,倒是不成问题的。可谁知袁笑自知敌她不过,直接出了杀手锏。“笑里藏刀。”唐染一惊,可那笑声她和洛雨菲也躲避不过,唐染捂着耳朵,也难敌刺耳之痛,一股戾气直逼丹田。 洛雨菲想运气抵挡,唐染怕她受伤,一把拉住她,道:“别运气,一运气,反倒会让他有机可乘、借力反噬,加大体内真气运行而伤了丹田内脏。” 这笑里藏刀和含沙射影都是以声音传播,用内力伤人,可唯一不同的是,含沙射影是步步紧逼,不论敌人的内力武功有多高强深厚,都只能暂时压制住含沙射影,可自己运气压制时却也半点不得反抗,若是有人暗里出手,那就是任人宰割的下场了。 笑里藏刀是锋芒在内,谦恭在外。它有一个缺点,那就是只有受者比笑者内力深厚,才可用内力压制住不受影响伤害,但如果内力不如笑者,那受者体内的内力,便会被笑里藏刀的内力所反噬并用,而伤了自己内脏。 洛雨菲之前的内伤加之现在的内伤,抵挡不住,一直之间,伤上加伤,逼的体内真气乱窜又压制不住,便吐出口血来。 鬼冥那几人,笑了笑,又劝道:“洛宫主,你新伤旧患,可还撑得住?” 洛雨菲看着他们,不言语。那袁笑停了笑声,道:“洛宫主,可要妥协?还是,誓死不从?” 洛雨菲拉起唐染的手,转头看她,轻声道:“闭上眼,我数一二三,你就闭气。” 唐染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疑惑的看着她,见洛雨菲目光坚定,便听话的闭了眼。谁知道,她闭了眼睛才想起来,洛雨菲最后一句说的是,闭气。 她刚想说话,洛雨菲便喊了一二三,同时掷出了好几支冷月镖。然后拉着唐染向后退了三步,直愣愣的掉下了河去。 袁笑等人挡开暗器,运功上前,却也只来及看到她们落水后激起的一片水花和略有些急速的水流。 那几人互相看了看,问袁笑道:“现在怎么办?”今日若是杀不了唐染,日后唐门知道了,可是要麻烦了。 袁笑恨恨的咬牙切齿,轻声哼道:“哼,什么怎么办,你们谁会游水谁下去。” 鬼冥看了看身后摇头晃脑的两人,道:“这,这河可不浅呐,我们也都不熟悉水性。” 袁笑打量着河面四周,笑了笑,道:“那也不要紧,这河两岸可都是悬崖峭壁,她们要想上岸,可是妄想。”别说她们受了伤,就是完好的高手,也不可能从这两岸峭壁的河里逃脱。何况,她们可是自己落水而亡的,唐门若是想找事,也不那么容易。 法王寺的东面地势最高,是厢院所在的位置,这西边的顺河,是唯一通往后山的道路。 想在青山绿水的环抱下欣赏红枫,建在此处的红枫亭自然是最适合的地方了。只不过因为现在还未到观赏枫红的季节,所以这里平时是没有什么人来的,只是每日清晨,寺里的僧人会来打扫这一路上的环境。鬼见愁重伤,鬼门弟子心怀怨恨,这次跟踪洛雨菲等四人来到法王寺,就是为了追杀唐染而来。这也是唯一一个好下杀手的地方,所以鬼冥等人才选了引唐染来这里,唯一没有想到的是,洛雨菲竟然也在,才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鬼冥身后的一人,见袁笑如此一说,也道:“我昨日在山下打听过,这顺河宽三丈,深有十尺。一直沿河往下,水流会越发的湍急,这上流的水源尽头,有一个极高的瀑布,下面有深潭,但那下面的峡谷却从没有人找到过,因为太高,两岸又是峭壁,也没有人敢从瀑布上下去。村民又说,从前所有失足落水之人,无一生还。” “阿弥陀佛,贫僧还是晚了一步。”那人话音刚落,忘尘便双手合十,突然出现在袁笑身后三米处的地方。 袁笑感叹这人轻功,客气的笑问,道:“大师是?” 忘尘上前一步,道:“贫僧法号,忘尘。各位施主,应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忘尘话音刚落,温正初和柳元琮才赶来,道:“大师,何必对他们客气。” 忘尘又微微叹息,道:“众生都是佛,我皆当恭敬。” 温正初手中握着的剑都有些颤抖,道:“说,染儿她们呢?” “快说,人呢?”柳元琮狠狠的瞪着袁笑,方才他们被袭,幸好忘尘大师出手解围。现在看来,还是鬼门搞的鬼。 “哼,她们?”袁笑边说,边看了看身后的河水,极为不屑的笑,道:“恐怕已经香消玉殒了。” 忘尘闭眼,道:“阿弥陀佛,莫道阴阳无报应,举头三尺有神明,莫道因果无人见,远在儿孙近在身。” 鬼冥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想速战速决早些离开,便喝道:“老和尚,废话少说。” 鬼冥语毕,四人一起出手,四比三,忘尘可是北少林正宗,又岂是等闲之辈。 忘尘打伤了袁笑,鬼冥等人带着袁笑纵身逃跑,柳元琮正想追赶,温正初却一把拉住他,道:“别追了,想办法救人要紧。” “那我们快些回去,派人去找。”柳元琮说完,便向忘尘施了礼就和温正初赶回柳庄召集人手去。 山中夜凉,河水也是刺骨的冰冷。 唐染不会游水,这是洛雨菲刚刚才知道的事情。拉着看上去已经挣扎到有些脱力的唐染,洛雨菲毫不犹豫的吻了上去,给唐染过气。 这一吻,不知道算不算是惊天动地了。洛雨菲倒是心无杂念的给唐染过气,唐染可是从脑袋因为缺氧而有些空白,变回了清醒,在又发现洛雨菲的行为之后,又从清醒变得有些迷糊了。 被洛雨菲抱着的唐染,从刺骨的冰冷中觉到了一丝温暖。这温暖慢慢的透过冰冷,穿透她的身体,将她紧紧的包围着。 等飘出了红枫亭数米远的距离,洛雨菲才带着唐染浮出了水面。洛雨菲看了看周围,两岸都是峭壁,别说是想要攀岩而上,因为常年被河水冲刷的石壁太过光滑,想要抓住都是不可能的。 无奈之下,洛雨菲只好紧紧的抱着唐染顺流而下,没多久,河水越发的湍急起来。洛雨菲心惊,法王寺可是在山上的,水流如果湍急的话,就证明又有悬崖瀑布了。 水流速度越来越快,将有分流时,唐染突然看见左边峭壁的上面伸下来了一截胳膊粗细的树干枝节,右手一扬,她袖子里的一条极细的银丝就紧紧的缠住了那树枝。 这凤束是唐染防身救命用的武器,丝若发细,却坚韧无比,是天山雪蚕丝做成的,极为珍贵。 拖着被水流冲击的两人,不粗的树枝也有些吃力起来,洛雨菲指了指峭壁上突出来的一小块石壁岩层,道:“你能想办法上去吗?” 唐染顺着洛雨菲所指的方向看去,一块白白的石壁凸出来了一人大小的地方,她立刻就明白了洛雨菲的意思,这树枝是支撑不了多久的,前面马上也到了尽头,这悬崖有多高谁都不知道,洛雨菲是想让自己抛下她。 明白了洛雨菲意思的唐染,心里有些委屈似的堵得慌,倒是没了动作。洛雨菲见她没了反应,知道她外柔内刚的性子可是倔强的很,怕她不允便自己松开了抱着她的手。原先仅有的温度开始抽离,唐染不知道自己心里一直在意的是什么,是洛雨菲?还是洛雨菲带给她的温暖?她从来不敢对此事过多的想象,像是在逃避着某些正在发生的事情。此时的唐染却来不及多想,一把拉住洛雨菲的手,极认真的,说道:“洛雨菲,不论是生是死,我都陪你走向这未知。你休想抛下我,一个人去。” 唐染无视洛雨菲惊讶的目光,边说边抽回了凤束,两人一起被河水卷进了激流的瀑布。 ------------ 22第二十二章 柳暗花明 “噗通。”洛雨菲和唐染顺流掉下深潭,洛雨菲水性倒是极好的,只是这瀑布高约三十多米,虽然算不上太高,可这潭深也近十米,有承接力倒是无妨的。只是瀑布下的断层岩石倒是不少,掉下来时难免磕碰,洛雨菲被磕中背脊穴道,当时就憋着血在嗓子眼,差点破了功力,才一浮出水面,就嗓子一甜忍不住吐出口血来。 洛雨菲才一转头,又下水去找唐染,唐染不会游水,闭气也极差,不知道现在如何了,有没有被呛到。 等洛雨菲拉了唐染浮出水面,确定她没事后上了岸,才开始打量着四周。此时离天亮尚早,周围黑漆漆的一片,远处的树叶被风吹的沙沙作响,偶尔还会冒出几点像是鬼火的光亮。唐染拿出火折子递给洛雨菲,确定防潮的油纸包还未浸水,借着微光扶唐染坐好,洛雨菲才捡了些干柴来生火。 脱了外衣烘烤,洛雨菲才发现唐染手臂上的伤口,因为挣扎已经迸裂,血已经渗透了中衣。只见她此时脸色微白,两片薄唇,竟是血色极淡。想是重伤,又导致伤口崩裂,已是有些失血过多了,又是在冰冷的河水里泡了许久,伤口已经不怎么流血了。 洛雨菲心疼的从唐染怀里拿出药,微微揭开唐染颈上的衣服,小心翼翼的帮她上药。一边上药一边说,道:“这药只够现在用的,等天一亮,我就带你找路出去。” 唐染的伤口本已开始愈合,如没有大的动作,是不会需要用到药的,幸好当时鸣沛若非要给她带着的,伤在肩上,以防万一怕会碰到伤口。 唐染轻轻的嗯着,却开始有些迷糊,经了这么大的折腾,加上伤口泡了太久的冷水,本来已经没了知觉,现在被洛雨菲拨开衣服上药,才有了丝丝疼痛的感觉。 见唐染有些迷糊的睡了,洛雨菲上好了药,把干衣服都裹到唐染身上,也靠着她休息了。 卯时一刻,天刚蒙蒙亮。洛雨菲心里惦记着唐染的伤势,倒是没怎么休息的,见唐染还没睡醒,就先去探路。到处都是荆棘,只是东面有一条极窄的看似行走艰难的路,不远处是一片树林。 只有东面能走,等洛雨菲观察完回来时,天已经大亮,洛雨菲叫唐染却没半点反应。她伸手探了探唐染额头,眉头皱了皱,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唐染果然是发烧了,应该不只是受了凉,伤口还是发炎了,昨晚伤口就被冷水泡的有些皮肉外翻了。 洛雨菲捋了捋唐染飘散了的几缕发丝,心疼的背着她往东边的树林走去。一直往东走,从天蒙蒙亮到日近午时才出了这片树林,翻过一个小山坡,竟还是一片树林,而且怎么看,都像是没有尽头似的,这样像漫无目的一样,走的洛雨菲心火上窜,担心唐染拖不起这时间。 不吃不喝的又走了一个时辰,洛雨菲发现这树林像是没有尽头似的长。无奈之下,只好换了方向往西北方走,这次走了许久才看见一条分支的小溪流。唐染伤重以至昏迷,洛雨菲只好嘴对嘴的喂她喝水,帮她湿了湿额头降温。现在有了小溪就有了方向,顺着溪流往下走,应该就能下山了。 洛雨菲又背着唐染沿着溪流走了数里路,天将黑时,才看到了一片炊烟袅袅的村屋。这样的村落在洛雨菲的眼里,真是异常的美丽宁静。周围都是田地,除了鸡鸣犬吠的声音,倒是安静的很。 洛雨菲背着唐染去了最近的一户人家,进了篱笆围墙就闻见了隐隐传出的饭菜香味。这户人家也正是晚饭时间,三两岁的孩童,还蹲在院子中央玩耍着。洛雨菲正要叫喊主人家,就见一个光着上半身,扛着锄头不算魁梧的汉子走了进来。 那汉子见了洛雨菲又看了看她背上的唐染,不知是因为她们二人的长相太过于美貌,而有些惊讶,还是因为这样一个女子身上竟然还背着一个一动不动的女子,那汉子一把拉过院中的孩童护住到自己身后,才有些小心紧张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来我家做什么?” 洛雨菲静静的看了他片刻之后,见他防备似的张望着自己身后,便道:“这是我妹妹,我们姐妹二人原本是要去法王寺拜神的,不料在路上遇见了山贼歹人。谁知,那伙贼人抢了钱财还起了色心,我们不从,他们便伤了我妹妹,我们逃跑时不慎跌落了山崖。幸得佛祖庇佑,才捡回性命,可在山里迷了路,走了半天才到了你们这里。想借宿几天,等我妹妹缓缓神,稳住伤势,我们就走。” 那汉子边听边打量着洛雨菲和唐染,看她们衣衫的确狼狈,是有被山崖石壁刮伤的细小划痕,说话的女子也是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不像是在扯谎,便放了心,道:“那你先背她进屋吧。” 那汉子一边说,一边将她们带到了一旁的小屋里。那汉子点了灯,才对洛雨菲淳朴的咧嘴一笑,道:“我们这是乡下地方,你们住多久都成,只是有些脏乱,怕你们住不惯。”见洛雨菲不嫌弃的摇头,那汉子不好意思的一笑,挠了挠后脑勺,又憨笑道:“马上吃饭了,我去跟孩儿他娘说一声家里来了客人,让她多烧些饭菜。然后,我马上就去东头找老罗去给你妹妹来看看,刀伤可耽误不得呢。” 那汉子说着就去了旁边的房子交代,洛雨菲环顾着四周,这房子还真是简陋的很。四面都是黑黄的土胚墙,一张两人宽的木板床,上面有一床看似旧的满是补丁的被褥,倒是洗的很是干净。旁边还有一张放着油灯看似很结实但依然很破旧的桌子,还有一张看起来一坐人就会摇晃不已的木凳。 坐在床边守着唐染,洛雨菲的心也慢慢的松了下来,握着唐染的手,现在才觉得这是真实的。也是现在,才开始要慢慢的理清一些事情。比如说,袁笑为何会跟鬼门狼狈为奸。再比如说,鬼见愁死了,谁会不开心。洛雨菲想来想去,都没想出这两点之间的联系,只有一点,就是袁笑应该是和那个鬼见愁死了会不开心的人是一伙的。换而言之说,就是袁笑这样的武林人士已经被人笼络到了手里,而这人,既能满足袁笑的利益,又能满足鬼门的需求。 而这样的人,又会什么样的人?又会有着什么样的阴谋和算计,又是为了什么要笼络武林高手,连鬼门都收到了手下。袁笑和鬼门,也只是洛雨菲看见了,知道了的,或许,还有更多的事情,隐藏的很深、很深。 “哎呦,你别拉了啊,我这不是走着嘛。”乡下汉子,本来就没有太多的礼数,何况门又开着,那汉子就已经这么大咧咧的拉扯着个老头进了屋来。看来这村子确实不大,洛雨菲刚刚收回思绪,就听见了他们拉扯着进门的声音。 洛雨菲也不多言,只是起身让了地方,让那老罗诊治。其实唐染的伤势她是清楚的,被那笑里藏刀伤了内脏倒是不算严重,调理休息几天便可恢复,只是这肩上的伤口,已经再也经不起折腾了,否则这右臂都有可能保不住了。 那老罗捻着短短的胡须诊脉,那汉子又在旁边,道:“我们村子小,又偏远,人穷,没有大夫也没有郎中,但是都懂点药草,只有老罗会诊脉,他家药也多。我们谁有个病有个灾的,都是去他那拿些草药吃吃的。” 那汉子说完,老罗就吹胡子瞪眼的狠狠剜了他一眼,像是嫌弃他说自己只是粗懂医理,算不得大夫,还算不得个郎中似的。 洛雨菲微微点头,见那老罗起了身,便道:“如何?” 那老罗摇了摇头,道:“她气虚血弱,想是失血过多造成的,内脏也有损伤,可能是掉落山崖的时候摔伤的。叫山青先去我那拿两副药喝,再拿些伤药来擦一擦,还是要去城里找大夫啊。” 洛雨菲听到要喝药,倒是摇了摇头,道:“喝药什么的就不用了,先生那里若是有好的治刀伤和跌打的药,给我些便好。”现在唐染,最需要医治的不是内伤,而是肩伤啊。 “这,好吧。”那老罗很是犹豫,但见洛雨菲坚持,想他一个顽固的老石头,愣是不敢硬碰反驳这一个柔弱的姑娘家家的,脸上倒是有些挂不住的点了头。 那叫山青的汉子,见没了大碍,便拉着要走的老罗,道:“你也在这吃饭吧。”那汉子又转头对洛雨菲,道:“那姑娘你是与我们一起吃,还是我给你端进来?” 唐染还在昏迷着,洛雨菲倒也想见见主人家,便道:“不用麻烦了,我与你们一道吧。” 那老罗倒是有些推脱的要走,山青一把拉住他,说:“来都来了,还能让你走么,我家的饭菜不如你家的香么,走走走,咱喝点酒去。” 那老罗一听喝酒,倒是眼睛亮了亮,说:“那行,那我回去把石头和二虎子下午打的兔子肉拿些来下酒。”说着,就疾步略带着小跑,一路去了。 ------------ 23第二十三章 秋山霭霭(上) 那老罗再来时,的确是端着盆子肉的,身后还多了一个像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洛雨菲等人已经在院中围桌坐下了,那山青家的婆娘,倒也是个爽快的好人。没有缺少世面的小气和吝啬,跟山青一样,都是山里土生土长的山民,大方淳朴,待人真诚。 那老罗见山青已经满上酒开始喝了,边走边说,道:“呸,你个贪嘴的滑头,我说是去拿肉了,怎的也不等我,就开喝了。”山青看着他,嘿嘿一笑,边倒酒边说,道:“啧啧啧,我这不是给你满上了嘛,”又对着他身后的年轻人,叫道:“石头也来了啊,来,来,坐你爹旁边。” 那石头看了眼在旁边没什么胃口吃饭的洛雨菲一怔,有些脸色红红又乖乖的坐到老罗身边陪着喝酒,也不吭声了,只是会时不时偷偷的,又不好意思的看一眼洛雨菲。 山青的媳妇怀芳也是客气的很,时时想着关照客人,可洛雨菲优雅的动作和猫咪一样的胃口,的确是吃不多的。虽然是简单的粗茶淡饭,倒是让洛雨菲生平第一次觉得有些朴实的感动。 山里人还是挺豪放的,也没有太多的规矩和计较。一家子人就这么围桌吃饭,即使是吃糠咽菜也是其乐融融的,怀芳也是跟着那几个男人一起喝酒,问洛雨菲要不要喝点,说是山里夜凉,喝几口可以御寒。洛雨菲摇了头摇,道:“若是有纯度高的辣酒,给我一碗便好,再要一碗清水。” 山青点头说有,说着就去给洛雨菲拿酒,洛雨菲端着酒和水,正要回屋,众人倒是觉得奇怪,以为洛雨菲是要自己喝烈酒的,刚才还有些讶异,怕这女子喝不惯太过辛辣的烧酒,没想到却是要回屋子去。 洛雨菲看了眼众人,轻声道:“酒是用来治伤的,水是用来治饿的。她还没醒,不能吃饭。”说完,就转身进了屋去。 众人倒是笑了笑,没有在意,只是老罗却觉得这女子的来历定然是不寻常的。 回了屋关好门,洛雨菲慢慢的开始脱唐染的衣服,雪白的肌肤上,映入眼帘的处处都是磕绊出来的青青紫紫,洛雨菲忍住不断急速飙升的内火,细细的清理着唐染肩上的伤口,用烧酒擦了擦伤口边缘,再慢慢的擦拭伤口,身子早已回暖恢复知觉的唐染,忍不住疼,轻哼出声,疼醒过来后看了眼是洛雨菲,还来不及等洛雨菲说话,便又昏了过去。洛雨菲也只能忍着心疼,细细的清理完唐染的伤口,又尽量的放轻了手上的动作,拿过小刀用火折子烤了烤,切挑掉唐染伤口边缘已经溃烂的腐肉,又用烧酒擦了伤口,才上了药,又帮唐染揉按了碰伤的青紫,才帮唐染穿上衣服。 这时的唐染已经开始退了高烧,虽然醒不过来,却已经疼得眉头紧蹙,身上也细细密密的出一层薄汗。洛雨菲又还是慢慢的嘴对嘴的喂唐染喝水,虽然说这样喂水的方式,应该是很甜蜜的。可若是让洛雨菲来选择的话,她是宁可唐染好好的站着看她笑,也不想她如此这般的躺着,昏迷着,随时会有生命危险。在这一天的时间里,开始自己随时会担心失去她,现在她没有生命安危了,自己还是心里不安稳,这不安稳的因素,她清楚的知道,是来自温正初,来自唐门和鬼门。 洛雨菲放下水碗,松了松紧握着的拳头,握住了唐染的手又紧了紧,在她耳边轻轻的蹭了蹭,道:“染儿,你可知道,我喜欢你。”低低的声音,句句都在诉说着痴缠了许久的爱意,其实,从开始到现在,也才不过几个月而已,竟是如此喜欢了么?洛雨菲自问,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想要保护唐染,和她在一起,看见她笑,只对自己笑。 是什么让洛雨菲动了心?洛雨菲自己都不清楚,也许,是那时唐染救她的举动引起了她的好奇。也许,是查探了到了唐染眼神中的一丝寂寞和忧伤,才让自己有些想靠近她。也许,是因为唐染有着和自己类似的倔强,是从骨子里带来的。也许,是因为。。。具体是因为什么呢?洛雨菲也想不明白,可她知道,自己想和唐染在一起,从不喜欢靠近任何人的自己,却喜欢亲近唐染。想到这里,洛雨菲悠然的笑了。这,其实就足够了。 其实洛雨菲知道,唐染什么都知道,醒着的时候知道,睡着的时候也知道。只是她不想承认,她不想承认洛雨菲喜欢自己,她更不想承认自己喜欢洛雨菲。这个担子,的确是有些沉重的,尤其因为她是唐门的人,尤其因为她和剑门的人有了婚约,尤其因为碧幽宫的宫主洛雨菲,是个女子,与她自己一样,是个不折不扣、如假包换的女子。所以,唐染在面对生死时,才可以坦然的面对一起承担死亡,可她却从没想过,活着的话,又要如何。 洛雨菲也早就看穿了唐染的那颗,犹豫又害怕的心。 收了难得一见的笑容,洛雨菲便也上床躺着,轻轻的环了唐染睡去了。 唐染这一睡,又是睡了三天,每日都是洛雨菲帮她上药,喂她喝些水,给她输内力疗伤保命。唐染本已是性命无碍的,可是昏睡不醒,加上之前高烧不退,一直滴米未进,身体怕是支撑不住的。 第四天,日近响午时分,唐染才醒了过来。 唐染这一觉,像是睡了很久很久,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一样。是谁在耳际呢喃,隐隐约约,似有若无。是洛雨菲,是洛雨菲亲吻她,是洛雨菲搂着她休眠,是洛雨菲担心的背着她走了好久好久,还是洛雨菲在她耳边蹭的她痒痒的,还说她说喜欢自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染儿,我喜欢你。” 唐染一睁开眼,就看见了洛雨菲。她目光呆滞,缓缓的从关于这无比清晰的梦里的记忆中回过神来的时候,洛雨菲正眼睛眯眯的看着她,又递了水与她,道:“你很久没吃饭了,刚醒来,先喝点水吧。” 唐染回过神,一看见洛雨菲这微眯的眼睛,就知道她这是没有笑的笑意,往常也是,洛雨菲是极少笑的,只是经常会眯一眯眼睛而已。可是洛雨菲生气时也眯眼睛,脸不笑却有笑意的时候,也是眯着眼睛。唐染只是知道洛雨菲极少对着自己笑,她却不知道,洛雨菲从不对任何人笑,除了她以外。也许正是因为洛雨菲对她笑过好几次,这才让唐染有了错觉:洛雨菲其实是很少笑的,对所有人都是。 唐染很安静乖巧的像个小娃娃一样点了点头,正要接过碗来,不料洛雨菲却缓缓的递到了自己的唇边,唐染扭头看洛雨菲,见她表情认真,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便又扭回头去张嘴喝了水,洛雨菲才满意的收回了水碗,起身去关门,却没看见唐染脸上那一抹迅速出现又迅速消失的,一抹胭红,还有些幸福的痕迹。其实唐染是很想说上一句,一醒来就看见洛雨菲在,真好。是该庆幸么,庆幸一觉醒来时,看见的不是温正初,或是别的什么人,而是能让自己很安心、很欢喜的洛雨菲。 唐染看着洛雨菲明显有些消瘦的背影,神色有些黯然。她知道,洛雨菲定是顾不得她自己内伤,每日的输内力给自己,她却是因为疲累和内伤,脸色才有些发白,唇也快没了血色。 关好了门,走回又在发愣的唐染身边,若不是已经细细的检查过唐染头上无伤的话,洛雨菲真真是要怀疑唐染是不是在跌落悬崖的时候,撞伤了脑袋,否则,怎么这次才醒来这么短短的时间,就像是没睡醒似的,总是发呆呢。 洛雨菲想不通,现在也没打算去想,不理会唐染的呆愣。洛雨菲又开始小心翼翼的脱唐染的衣服,感到身上衣衫被解开的唐染,觉得有些冰冷,才惊讶的回过神,一把搂住自己的衣服,愕然的看着旁边没表情的罪魁祸首。 洛雨菲抢回衣服,摇了摇手上的药瓶,道:“这草药是村里的郎中给的,很是管用呢。” 唐染正犹豫的看着那药,想说要自己上药,可洛雨菲就先一步褪去了唐染上身的衣衫,唐染雪白的肌肤,就这样又暴露在空气中了,离开了衣服的包裹觉得有些凉意和别扭,不舒服的动了动身子,洛雨菲也顾不得唐染的想法,只是专心致志的看了看唐染的伤口,道:“这药很好,才三天伤口已经愈合了。” 洛雨菲说着将药瓶递给了唐染,唐染疑惑着转头看她,却见她突然拿出来一朵白色的花,撕下一瓣来,动作很轻的揉了揉,此时唐染眼里的洛雨菲,那动作轻柔的都要滴出水来了,像是怕会碰坏了那花一样的小心翼翼,洛雨菲虽然内力深厚武艺高强,可她还是个很柔弱的女子,最起码外表是。这怜香惜玉的动作,莫名其妙的就看得唐染觉得心里痒痒的,等揉出汁水来时,才用她那极为修长纤细的白嫩指尖沾了沾,轻轻慢慢的抹在了唐染的伤口上,慢慢的揉,轻轻的捻按着。 洛雨菲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唐染身体,初时,唐染还觉得清凉舒适,只是不知道是因为在这么清醒的意识下被洛雨菲触碰了身子,还是因为那一抹清凉,竟不自觉的颤了一颤,心也有了一丝丝紧张的慌乱。可还没过了多久,就没了丝丝凉意,取而代之的,是从那指尖划过的肌肤,传来了灼烧的感觉。那感觉像火一样,要烙印在洛雨菲的指尖,碰过唐染身体的所有肌肤上。 ------------ 24第二十四章 秋山霭霭(中) 唐染忍不住红了脸,轻声问洛雨菲,道:“这是什么花?” 洛雨菲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就回道:“这是木芙蓉。性味微辛,凉。有清热解毒,消肿排脓,凉血止血的功效,可治跌打损伤。” 许久之后,把玩着那朵花的唐染,脸上满是爱不释手的疼惜之色,声音有些茫茫然,倒像是自语般的,说:“颜色好生的白嫩,白色之中又有一丝微青,微青之中还带着那么一抹浅浅的绯红。看起来,很是倔强呢。”对,是倔强,像洛雨菲一样的倔强。这既柔弱又不那么艳丽的花,就像洛雨菲一样,透着倔强和傲然。 洛雨菲听她说的如此细致,想她很是喜欢的,便道:“木芙蓉的花,早晨开放时为白色或浅红色,中午至下午开放时是深红色,这可有三醉芙蓉和弄色芙蓉的美称呢。” 唐染也轻轻的抚摸着那花瓣,赞道:“真美,是这山里的花么?” “木芙蓉喜欢阳光充足及温暖湿润的气候,不耐干旱。在外面发现了几株,想是有人喜欢,便移来养着了。”洛雨菲擦完了肩上的伤口,又轻揉的按摩着那些青紫,接着说道:“有些芙蓉花的花瓣,一半为银白色,一半为粉红色或是紫色,这种芙蓉花,叫做鸳鸯芙蓉。” 唐染闻言,忍不住回头惊讶,道:“鸳鸯芙蓉?” 洛雨菲轻轻点头,道:“等你伤好了,我就带你去看。”因为洛雨菲轻揉的伤痕,有些微微发疼还伴着些许麻麻痒痒的感觉,令唐染不适的扭了扭有些酥软身子,笑道:“好。” 弹琴知音,谈话知心。半裸着身子坐在床边的唐染,衣衫半遮、秀发半偏,就这么由着洛雨菲帮她清理伤口,与她说话。 上好了药,洛雨菲帮她披上衣服,突然轻轻的从后面圈了她的脖颈,又在唐染耳边蹭了蹭,用极柔软的声音呢喃,道:“染儿,” 洛雨菲双手攀上唐染脖颈的时候,唐染的身子就明显的有一瞬的僵硬,显得有点不知所措,等到洛雨菲蹭了蹭她耳朵时,她的脸已经飞上了一抹红,等到洛雨菲呢喃的说话时,唐染已经彻底失了神。洛雨菲感觉到她的僵硬,勾了勾唇,便放手起身,道:“小心着凉。” 洛雨菲起了身,唐染才有些慌乱的系上腰带穿好了衣服,方才砰砰乱跳的心,还有些不能平复呢。 这村子里的人,大部分都是一辈子没出过村的,个别进过城的人也从没有见过像洛雨菲这等气质和长相的女子。自打洛雨菲和唐染到了这村子的这几日,村里的人都是争相着来看美人的,都挤在山青家的篱笆外面围着看,有的妇人也许是因为羡慕嫉妒,便在外面指手划脚、小声的议论着。倒是也有个别的妇人,干脆就大大方方的进来跟怀芳聊天询问的。不过洛雨菲总是冷着张脸,虽然脸部表情柔和,也因为这家人救了唐染而没有刻意的介意这些村民的围观。但她本身还是让人觉得寒气骤升,不可逼视。 洛雨菲开了房门,果然篱笆外面还是有几个半大的毛头小子,时不时的往里面张望着,刚到院子里,就见这几日,日日都来送东西的石头和两个年龄一般大小的男子,提了两条鱼,进来朝着洛雨菲憨厚的一笑,还是忍不住脸红红的递了与她,说:“这,这是俺刚才去河里抓的,给嫩们姐妹俩补补身子。” 这几日,山青家总是有肉吃的,都是石头送过来的野味,每日都是现打的,倒是新鲜的很,只是唐染昏迷着不能吃,洛雨菲向来也是吃的不多,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吃的东西,每日也只是动几筷子而已,这倒是让每日都在山青家喝酒的众人感慨不已,这么美丽的不像人的仙女,长的这么漂亮,还吃的这么少,肯定是很好养活的。 那石头身后跟着的两个男子,洛雨菲认得,是石头的朋友,大毛和他兄弟二毛,他们三人关系倒是要好的很,每日一起去后山打猎,这几日都跟石头一起来喝酒的。洛雨菲还没接过那活蹦乱跳的鲜鱼,就见山青扛着个锄头回来了,刚进了篱笆就大声嚷,道:“石头呀,怎的就不见你们总是来孝敬孝敬我们这些个的叔嫂婶伯呢?” 那石头被山青如此一调笑,越发的脸红羞涩了,伸出去的手,也尴尬的不知道该不该收回来。 山青想去拿鱼,石头还有些呆愣着,他旁边的大毛一巴掌拍掉山青伸来的手,反驳说:“怎的没有孝敬嫩们,这几日喝酒吃的肉,还不是俺们打来的嘛,石头厚道皮面也薄,嫩个做叔叔的还损俺们。” 山青嘿嘿一笑,道:“这可是长大了哈,还打笑不得了。” 几人说话间,洛雨菲见石头倒是憨厚朴实的很,便接过鱼,微微点头算是道了谢,才看见了他胳膊上像是有些红红的擦伤痕迹。 盯着那伤口看了看,又去看那石头,那石头憨厚倒是不傻的,知道洛雨菲是什么意思,便傻笑了笑,道:“没,没什么,走山路难免会摔倒。” 这话若是骗些无知妇孺,都是骗不了的,何况是洛雨菲。洛雨菲还是不言语的皱了皱眉,眼睛一眯,那石头一见这眼神,立刻像是犯了错似的,有些结巴,道:“俺,俺们刚才上山打猎,碰上了一只大黑熊,不过后来又来了一只抢食的黄斑老虎和它打架,俺们才跑掉的。” “是不是那只大黑熊,背上有道刀砍的疤痕,那块没有毛?”见石头点头,那山青一听,扔下锄头就跑进屋里拿了把弓箭出来,跪倒在地的感叹,道:“我兄弟的仇,是报不了了么?” 怀芳也从里面跟了出来,“叔,嫩别这样啊。”石头和大毛、二毛一见山青这样,也都有些难过,拉着安慰起他来。 洛雨菲有些疑惑,看向怀芳,众人拉起山青,怀芳才说:“我家兄弟前些年就是去山里打猎,没了命的。找回来时,身子都被那黑熊抓的没了一处好地方,脸面也毁了。只是他当时带着的弓箭在旁边,刀上也有血迹。” 怀芳微微叹了口气,又说道:“后来,有人也在山上见过那背上有疤的黑熊,想来应该是我家兄弟砍伤的。” 石头和大毛扶着山青,二毛也有些气愤的,说:“哎,那野兽凶猛,伤了好些人了。本来,俺山青叔种地,俺山槐叔打猎,一家人也好好的,可惜了俺山槐叔还没上娶媳妇留个根就走了。” 洛雨菲听到最后一句话时,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却淡淡的,说道:“那黑熊和老虎,在后山什么地方?” 大毛见洛雨菲问起,想都没想,张嘴就道:“在后山的林子深处类,那黑熊有时候晚上还会闯到村子里来类。”说完,又像少说了什么似的,补充道:“不过,野猪闯到村里来的时候比较多。” 二毛一听他哥这么说,在他身上拍了一巴掌又啐了他一口,道:“呸,哥,人家洛姑娘没问你野猪类事。” 大毛一听弟弟当着洛姑娘的面拆白自己,脸面上有些挂不住,也跟着啐了二毛一口,道:“嫩懂啥类,那黑熊晚上都能摸到村里来了,那野猪也是常来类,还不能顺嘴提一下?万一洛姑娘不知道,吓着了怎么办?” 那二毛有些不服气,可又无可辩驳的嘟囔,道:“那,那俺可以晚上不睡觉,守在山青叔家门口,要是有啥动静,俺可以保护洛姑娘和她妹子。” 大毛见弟弟这么神勇,也不甘示弱的,叫道:“俺也可以呀。” 山青一抖身子,甩开扶着他的石头和大毛,吼道:“可以啥,可以啥。可以的话,现在就去后山给老子宰了那天杀的畜生。吧嗒吧嗒的,都是些嘴子货,别到最后耍嘴皮子,耍的连后山的猴崽子都不如了。”见他们没了声响,又哼道:“都守到我家门口,就没事了么?该干嘛,干嘛去,地里的庄稼还没翻土类。” 山青刚说完,就要去扛锄头,石头赶紧一把拉住他,说:“叔,叔,嫩是回来吃晌午饭的,饭还没吃类,嫩咋又要下地去?” 山青一听,才反应上来自己是回来干啥的,肚子也觉着有些饿了,又放下锄头去灶房了。大毛、二毛眼睁睁的看着他进去,都忍不住的撇头对怀芳,说:“哎呀,婶啊,俺叔这都是叫那畜生给气糊涂了。” 洛雨菲对于这淳朴的哥俩,已经有点无可奈何了,看起来还是那石头老实的很安静,不这么呱噪。 怀芳接过了洛雨菲手上的鱼,对石头和大毛、二毛,说:“等着哈,在这吃饭,婶给你们做鱼去。” 洛雨菲想了想,对怀芳,道:“麻烦怀婶做点鱼粥吧,我妹妹刚才醒了,久未进食身体太虚,还不宜吃那荤腥的。” 怀芳喜呼呼的笑了笑,道:“姑娘醒了啊,醒了就好。你们等会,我给你们做去。” 洛雨菲才一转头,就见唐染倚着门看她,眉眼弯弯笑意盈盈。像是想起了唐染方才有些害羞的脸红,洛雨菲轻勾唇角,就扯出了一抹淡笑,轻声说,道:“外头风大,怎的就出来了?”说着上前,便要去扶她。 ------------ 25第二十五章 秋山霭霭(下) 唐染冲洛雨菲一笑,慢慢的走了下来,道:“我哪里是有这般虚弱,睡了这几日,出来晒一晒太阳,也是舒服的。”洛雨菲费了多少内力,唐染是知道的。恐怕现在洛雨菲的身子,比起唐染来,也好不到哪去呢。 洛雨菲嘴上是责怪她的,却还是扶着她坐到了桌边,见唐染气色好多了,这心也跟着眉头,舒展了不少。 唐染看了看因为惊讶而张大了嘴巴,愣着的石头等人,便知了原因。洛雨菲倒像是没看见似的,眼里只有唐染一人,唐染坐着晒太阳,洛雨菲倒了水递与她,便起身去了灶房看鱼粥。 洛雨菲刚进了灶房,石头等人就收回了心神,合上了嘴巴,大毛倒是激动的拉着石头,边摇边说:“咦~~~,俺眼花了是不是?刚才洛姑娘笑了呢。” 唐染微微的打量着他们,那叫石头的看起来最为白净些,长的方方正正的,看着倒也有几分刚毅,那大毛、二毛也算长相端正的人,是鼻子是眼的,皮肤倒是偏黑些,只是大毛看起来眼睛机灵,长的比较滑头,不像石头那么老实,有股子蛮劲,也不像二毛那么憨厚,有股子傻气。三人的体形都不算是魁梧的,但还算健硕,只是二毛偏瘦小些。 二毛立刻揉了揉眼睛,一边学着洛雨菲勾唇,一边让脸部扭曲到呲牙咧嘴的形状,说:“不是眼花,俺也看见了,就这么嘴角一咧,咋就那么好看呢?” 看得一边的石头都忍不住,说:“咦,嫩快别咧了,丑死人了都。” 大毛一拍二毛的大腿,又啐了他一口,道:“呸,那是,人家是仙女一样的美人,嫩就是把嘴角裂出条口子来,也只能更丑了。” 二毛抬着头看天,一脸看透生死伦常的感慨万千,道:“哎,哥,嫩说以前,俺咋就觉着二丫就那么好看呢?可俺现在看起来,二丫也就只能算是个女人?” 大毛白了一眼自家弟弟,撇了撇嘴无所谓的,说道:“那俺咋能知道类,嫩以前不是还喜欢过桃花类,嫩现在能把二丫看成个女人都是好类,要是嫩觉得她连个女人都不是了,那该咋整呀?” 二毛还是看着天,又接着感概,道:“那俺以前就觉着吧,她们都长的可好看、可好看类,可是现在一看洛姑娘和她妹妹,我才知道类啥叫好看类。” 大毛忍不住挪了挪身子,踹了二毛一脚,道:“去、去、去,没一点正行,嫩这话要是叫咱娘听见,非得打断你类狗腿。” 想踢俺,还要找个借口。二毛噘着嘴,不满的反驳,道:“嫩踢俺奏啥,咱娘又不在这,咋就能凭空听了去?” 见他还不服气,大毛眼睛一斜,狠狠的一瞪他,又哼道:“咦~,死孩子,说啥不好类,有些话,奏是实话,也不能叫女人听见。哎呀,那叫一个小心眼类,咱爹也没少吃那闷亏不是?”见二毛不委屈了,像是懂了一样的看着自己点了头,大毛才推了推一直没说话的石头,问道:“石头,嫩咋又不说话类?” 石头慢腾腾的转过头,极有风情的抖了抖黑黑粗粗的眉毛,瞟了大毛一眼,道:“说啥?俺这不是在想二毛说类话类嘛。” 大毛好像有些无奈,道:“咦,他一直就这样,还有啥好想类。有想他那话类时间,咱还不如想想,下午不能去后山打猎类,中午已经弄类活鱼,那晚上弄点啥来给洛姑娘她们吃类?” 唐染听着这三人的对话,正在喝的水都忍不住噗哧喷了出来。引得这边的几个人都扭过头看她,她才放下杯子,笑了笑,道:“怎么你们的口音,有些不一样呢?” 见唐染笑了,晃了眼睛的大毛愣了愣,道:“俺们是这土生土长类,俺山青叔他们是上辈才搬来俺们村类,石头他爹是读过两年书的,可是石头跟俺们混的久了,就跟俺们口音差不多了。” 原来如此,难怪他们的标准河南口音比山青家的口音和用词,可正宗多了呢。正想着,山青和洛雨菲就端着饭菜出来了。只不过是山青端着大家吃的东西,洛雨菲只端着唐染吃的东西,山青刚从里面出来,就一拍大毛,道:“就你小子能耐啊,二毛那是实话实说。” 这院子也就这么大,外面他们说话,里面也隐约能听见,洛雨菲这种习武之人,耳力自然要比常人的好,更是听得一清二楚的。大毛捂着头,冲山青吐了吐舌头,一把抓过来一个金灿灿的棒子面做的馒头咬了口,不理会山青,扭过身子找石头说话去了。 倒是二毛还是挺护短的,他笑了笑对山青,说:“叔,俺哥说的没错啊。俺爹要是做啥错事了,俺娘晚上,”顿了顿,他赶紧把嘴里嚼着的馒头,又囫囵的嚼了两下咽下去,急急的灌了口水,又接着说道:“那就绝对不让俺爹上炕,俺爹就常来俺们炕上睡觉,要不然,俺爹就要睡地下了。” 二毛刚说完,大毛一个巴掌拍他脑门上,吼道:“胡说啥,胡说啥,嫩又胡说啥类,啥呀就咱爹就睡地下了?那是地上。嫩说这话,要是回头让咱娘听见,不光咱娘能打断嫩类狗腿,奏是咱爹,也不能饶了嫩呀。” 刚端着最后一盘鱼出来的怀芳,说道:“咦~,你们就不能好好的啊?大毛也是,你动不动打二毛干啥,弄不好,都是叫你打傻类呀。” 大毛夹了块鱼进碗里,道:“婶儿,哪是俺打傻类,他那从小是俺爹打傻类。” 二毛一听他哥说自己傻,立刻反驳,道:“俺不傻,嫩才傻类。” 大毛又想说话,山青一敲碗筷,喝道:“吃饭,吃饭,吃完饭你俩上墙角打一架去,谁赢了谁不傻。” 那俩人统一战线似的,动作很是一致的撇了山青一眼,又不敢反驳,都安静的吃饭了。 唐染想自己吃饭,洛雨菲却端着碗不给她,细细的搅了搅又吹了吹,才递到了唐染嘴边。当着这么些人的面,唐染不好意思张嘴吃,有些犹豫时,却听得洛雨菲开口,道:“你肩上有伤,不方便自己动手。” 这一句话,倒真是戳中了唐染弱点,洛雨菲侧了侧身子,一直举着个勺子看她,看得唐染都有些不忍心驳了她的好意。唐染张嘴喝了口粥,怀芳也笑了笑,便喂箍在怀里的孩子,边扭头对大毛和二毛,道:“咦,你们也多学学洛姑娘姐妹俩,多好,女娃就不像男娃爱生惹事端。” 怀芳的话音刚落,众人都瞅了过来,许是觉得有些过于暧昧,许是有些心虚,唐染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却又避无可避的,必须吃完了这碗粥,洛雨菲才会罢休。 见唐染屈服了,洛雨菲不紧不慢的一口一口喂她,惹的唐染时不时的看她一眼,不由得心道:这人还真是个凉性啊,不但不着急,倒还似有些满意呢。 这姐姐姓洛,妹妹也姓洛,这叫的时候,可怎么区分呢?怀芳想了想,才问道:“对了,洛姑娘怎么称呼啊?” 唐染一愣,扭头见怀芳问的是自己,便微微一笑,道:“怀婶不用客气,叫我唐染便好。” 这下轮到怀婶跟众人呆愣了,这怎么姐妹俩人长的不相像,连姓都不一样了呢?唐染看了眼洛雨菲,便明了了,她又微微一笑,道:“我们是表姐妹,这几日,还要多谢各位的照顾了。” 众人客气的说话又推让了一番,这饭也算是吃完了,洛雨菲依旧只是动了几筷子,看的唐染是有些担心了,可能是她的食量真是有点太小了。 怀婶收拾了碗筷,山青就会去小睡一会,众人都在院子里坐着晒太阳,照例的话,是要喝点水休息一下,接着打猎或是下地去的。可今日才休息了没多久,洛雨菲便对石头,道:“走吧,多叫上几个人,我们去后山。” 石头等人一惊,问道:“去,去后山弄啥?那里有大黑熊和黄斑老虎呢。” 洛雨菲却不言语,眼里含着丝丝笑意的转头看向了唐染,又把青雨递了与她,道:“我去去就回来。” 唐染勾唇,微微点头。洛雨菲现在的身手,对付几只畜生,她自然不担心。洛雨菲转身往外走,石头等人才赶紧跟了上去,唐染就站在门口的路上,看着她远走的背影,渐渐模糊到看不见,也没有回屋去。 这副场景,倒真是像极了新婚丈夫要外出,家里的娘子劝他出门时小心些,要时时的多想些家里的亲人,好早些办完事回家来,总的来说,还是千好万好不如人好,千金万金不如家和,团圆的心意,总是爱人之间的期盼。 怀婶很是好奇洛雨菲要去做什么,去后山可是危险的很呢。可就洛雨菲来了这几日,简单明了的话,都从没有人拂逆的了,这一下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何况,唐染就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她越走越远,既不阻拦,也不吭声。像是要等洛雨菲回来,脸面上却显得平常又没有丝毫的担忧之色。 怀婶招呼唐染进去休息,唐染也只是摇了摇头,说要再站一会。怀婶也没办法,只好自己进去了。 唐染又站了会,觉着有些累了,就靠在了篱笆墙上用石块垒起来的门上等,还是看着洛雨菲远去的方向,只是眼睛里藏了一丝忧郁,此时的远目视线也是发虚的,表情迷茫中还带着点恍惚。 ------------ 26第二十六章 心绪恍惚 恍惚间,唐染又想起了自己的娘亲,以前也总是喜欢这么站在梨花树下的。像是在等人,又像是在安静的赏花,可娘的身上,总也是散发着淡淡的失落和淡淡的忧伤。起初,年幼的唐染,以为娘是在等爹,因为一到每日酉时,爹就会回来,路过院子的梨树下抱起自己,然后娘会一起回屋去。 后来,唐染渐渐的长大了,她又比小时候懂了一些,她慢慢的像是明白了点什么,却又说不清楚是什么。可她知道娘在看爹时那眼神里的笑意,跟看自己时的不一样,娘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透着,怜惜,像是在惋叹着什么,所以娘会很溺爱的宠着自己。娘看爹的眼神里,就明显的会更空洞些,像是透过爹能看到别的人一样。 现在,唐染已经彻底明白了,娘并不爱爹。娘是极少笑的,现在想来,那偶尔云淡风轻的笑,也是违心的很呢。他们的夫妻生活,其实也只是两个男女住在一起生儿育女的完成人生大事一样,循规蹈矩。因为反抗不过这人生,也就只有了顺从。只是如此看来,爹也比别的叔伯兄弟要好上许多了,即使他不爱娘,即使娘不爱他,他也只是守着这么一个女人和一个女儿,而已。 后来,唐染也常常在想,爹是爱娘的么?也许,是爱的吧,因为唐染常常会看见爹在抱了自己时,会去牵娘的手,一起回屋。她又常常会想,也许,那只是喜欢不是爱,如果要是两个不那么讨厌对方的人在一起生活,不因为爱,也谈不上喜欢,如此的话,就只有责任而已。这样的两个人心里,若是又都有着别的人,这样的日子,也让人觉得残忍又凄凉的很呢。 记得那时的自己,还不懂得什么是爱,什么是喜欢。只是听大姐提起过姑母唐硕,大姐说,姑母犯了错,是因为爱上了不该爱的人,又不愿意悔改,还一错再错的想要逃离唐门,随着那人一生。便被当时的家主,按照家规惩处,关进了九重天,九重天是从不许人靠近的唐家思过之地,之后是生是死,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自从被关进九重天的那日起,姑母的名字,也跟着在唐家消失了。 那时候,唐染很是迷惑的抬着尚显稚嫩的小脸,问唐玥,什么是喜欢?什么又是爱? 长了唐染几岁的唐玥,那时也是懵懂青涩的,是没有触碰过情爱的少女。那时,她怎么理解,就是怎么告诉唐染的。而她自行理解的话,对唐染起了很大的心里暗示,甚至在唐染的心里生了根、发了芽一样,再也无法改变那观点了。她说:喜欢,就是可以喜欢很多很多人,亲人、朋友和陌生人。见唐染有点不懂,她又解释说,就像是姐姐喜欢你,喜欢婶婶,喜欢表姐,还有唐阔他们一样。这次,唐染听懂了,这,就是唐染和唐玥心里的喜欢了。她又说,爱,就是只可以爱一个人。像姑母那样,可以跟他一起死,那样就能永远在一起了,不会被人分开。这,许就是爱了吧。 对于姑母的记忆,唐染不算是深刻的,却也不算是太过模糊的,她隐约的记得,那时的姑母,若是回来,总是会抱着自己和大姐玩耍。姑母说,最是喜欢她们的。总是会给她们带好吃的饴糖,和各种她们没有见过的小玩意。唐门门风严谨,从不允许她们荒废文武,她们的童年,也是唐门的童年。她唯一印象深刻,记得清楚的,就是大姐的那一句,像姑母那样,可以跟他一起死,那样就能永远的在一起,不会被人分开。这,许就是爱了吧。 这话又像是在告诉唐染,如果活着不能在一起,那么,就死在一起,便能相守。 娘常说,常染思念鬓发白。原来,唐染的名字,是凤若隐喻着对于别人的思念,就像她的眼神里,常常藏着对别人的爱意想念一样。 见唐染愣愣的,等了许久,还是放心不下的怀婶,终于是忍不住去屋里叫了山青跟去后山看看。山青一边咒骂怀婶也不拦着他们这帮子不知好歹的兔崽子,一边咒骂平时稳重的石头竟然也跟着胡闹,一边还拿着弓箭跌跌撞撞的招呼人往后山跑。 一路上石头和大毛叫了几个人,年纪大的都不敢去,还拦着他们,洛雨菲倒是无所谓的,只是杀了那些畜生,还是要劳动力抬回来而已。洛雨菲无视他们自己往后山走的悠闲,石头和大毛他们不放心,就一直跟着,还有几个本来就胆子大的,现在见女子都不怕了,自己不去显得有些孬种,也都叫嚷的跟着去了。 刚到了后山,往里走了些,洛雨菲就叫石头他们往四周洒了蜂蜜,把熊引出来。没多久,那熊闻见了味道,就吭哧吭哧的爬了出来。洛雨菲一见,果然是头大黑熊,想必没有四、五百斤也有个三百来斤重了。还好这是洛雨菲,不是荣瑾瑜,不然荣瑾瑜肯定又要感慨,这古代的野生动物生长的自然环境就是好,都能长到这份量了,哪里还需要打架抓人,直接一个友好的熊抱扑下来,就能压成蜡光纸了,说不定还带反光面呢。 众人在那熊出来之前,就被那熊的步子震得都些腿软了。石头壮着胆子拉了拉洛雨菲的衣角,道:“洛,洛姑娘,嫩往后站,实在不行,一会嫩拔腿就跑,千万别回头。” 洛雨菲摇了摇头,看着那黑熊有些贪婪的舔蜂蜜,她只手一抬,嗖嗖嗖嗖,飞出去了四支冷月镖。直奔黑熊的胃区,心脏,肝脏还有肾脏而去,支支都是刺穿而过,精准无比,那黑熊倒地后,尚未死绝,但已是鲜血直冒活不久了,那四枚冷月镖还在那黑熊身后的树干上,滴着鲜血。众人当场都愣住了,片刻之后,大毛才最先反应上来,跑过去试探的踢了踢那黑熊,看它还没彻底的断了气,躺在那里费劲的喘着粗气,他又想去树上拔那冷月镖,谁知拔了半天都拔不下来。洛雨菲又一扬手,又一枚冷月镖飞了出去,绕空了半圈,击的却是那树上的另外四支镖。这是洛雨菲的绝技移花接木,与荣王府十杰里的老四西门泽雅的飞花流转,倒是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嗖嗖嗖,五支冷月镖贴着大毛的发梢呼啸着飞过,又回到了洛雨菲手里。 这时,才慢慢回过神来的众人,看着洛雨菲的心情,那真是截然不同的。有感叹,有羡慕,还有,失落的。不过,倒是各有崇拜。二毛咽了咽口水,问大毛,道:“哥,咱们这么点人,能把这熊抬回去么?” 大毛还没说话,林子里就又开始有些不平静了,众人正望着一团晃动的灌木丛,旁边就跃出了一只黄斑大老虎。看这样子虽然比不上大黑熊有份量,但好歹是兽中之王,那锋利的爪子和奔跑的速度,还有那野性难驯的凶狠残暴,可是黑熊比不上的。 那老虎自从上午没得了好处,就一直在周围转悠着,现下就是闻见了血腥味来的,但这畜生生性机警,倒还是有些小心的。它看了看大黑熊,又看了看这边的人类,善于伪装掩饰的洛雨菲,收了气场,一丝戾气都没有流露出来,那老虎倒似上了当的朝她扑了过去。若是说刚才洛雨菲是侥幸杀了毫无防备的大黑熊,这时的黄斑老虎可难对付了,石头有些紧张的看着,见老虎要往前扑,倒是想都没想就闭了眼睛挡在洛雨菲前面了,可等了半天也没被老虎扑倒,他才睁开眼,就见洛雨菲站在他的面前,那老虎已经躺在地上,没了动静。 这时,二毛学着大毛刚刚那样,也小心翼翼的上去踢了踢那老虎,就喊道:“咦~,都死绝了,气都没了。”他喊完,又冲大毛,喊道:“哥,这老虎咱也能抬回去么?” 大毛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站在一旁,一副事不关已的洛雨菲,要不是亲眼所见,村里有谁会相信,看起来柔弱不堪的洛姑娘,竟然杀了大黑熊,又一巴掌拍死了大老虎。 对,没错,奏是拍死的。让那大黑熊血流成河的苟延残喘,也是为了利用那迅速飘散在空气中浓郁不散的血腥味,引黄斑老虎出来。那石头往前一挡,就直接被洛雨菲无视了,一个瞬移就移到了他前面,运功一掌就震得个那老虎心肺惧裂,当场坠地身亡。 石头还瞪着老虎发愣,就见山青带着几个年长的村民,菜刀砍刀,锄头弓箭的赶了过来。 刚跑到跟前也愣住了,不知道这是发生过什么大灾难了,两大怪兽都死了一样躺在地上,又看了看众人,个个都完好无损的。 他正想询问呢,洛雨菲就拿过石头手上的砍刀,递给他又指了指那黑熊,道:“那只给你处理,我只要熊胆和熊掌。” 洛雨菲说完,转身就走。她从不在乎别人对她好不好,真心不真心,她想对谁好,对谁不好,也从不受任何事物的影响。例如,柳元琮,不管他有多英俊、多优秀,对她多好、多认真,只要她洛雨菲不喜欢,便可不闻不问、不理不看,必要时,也不惜各种手段利用他、算计他。也许,像是鬼见愁那种人,即使他再坏,只要洛雨菲喜欢,也可以陪他天上地下,生死相随。可她也从不愿,欠别人的情。山青一家和这整个村子的人,都憨厚淳朴,也算是救了唐染的,这么个小人情,想必唐染也很是愿意送的,那么,由她来代劳,岂不更好。 想到唐染会如何如何,洛雨菲便这么做了。许是跟唐染在一起久了,日子长了,心也近了,就慢慢的变了,洛雨菲看事待人的心,也渐渐的多了那么一丝暖意和人情味。留了那黑熊一口气,饶他不死,也是为了让山青自己去报愁解恨而已,可那并不代表洛雨菲是仁慈的,何况,洛雨菲从来不仁慈。 ------------ 27第二十七章 切切在心 洛雨菲慢慢的往回走,大毛、二毛和石头就不远不近的跟着她。走到山青家路口时,远远的就看见唐染站在门口,低着头,她手中的青雨,也发出了不怎么舒畅顺耳的笛声。慢慢的走近,不知是在这民风朴实的村子里,让唐染的防备降低了,还是她太过于认真而沉醉,竟没有发觉到洛雨菲的慢慢靠近。 洛雨菲停步在唐染面前三两步的地方,看着被阳光洒了一身的唐染,没了动作,就这么静静的看着,那个以往看起来外表坚强,现在看起来却有些柔弱的人。有些断断续续的吹完了一曲,唐染还是没抬起头。等了一会,见她还是没有动作,洛雨菲才上前了两步,拿过青雨时,她才发现面前这人却是因为在想什么而愣住了。 洛雨菲拿过青雨,轻声道:“原来染儿,也会吹笛。” 方才唐染回忆完时,就把玩着青雨,看着看着,就像看见了洛雨菲拿着它吹奏时的样子,看了看气孔,唐染不由的想,洛雨菲就是在这里吹的,幼时学过几日吹笛的唐染,想着想着,便不自觉的吹了起来。 听见来人声音,才似醒过来的唐染,抬头看见洛雨菲似笑非笑的眼睛,愣了那么一愣,像是个被发现了心事的孩子,脸上竟然起了淡淡的红晕,又像是被秋日太阳晒出来的嫩粉色。 唐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音律倒是算不得深懂的,笛子也是幼时学过几日的,都是玩闹罢了,见笑的很。” 洛雨菲拿过青雨,悠扬的笛音悠悠的传了出来。就连身后不远处,小声呱噪的大毛等人,也安静了下来。 等洛雨菲吹完一曲时,山青也提着战利品回来了。熊胆熊掌,还有一只老虎腿,老罗也和另外几个人扛着只大熊腿跟在后面。石头等人见了,也赶紧上前去帮着抬肉。 众人把肉抬进山青家的院子里,洛雨菲倒是自然的牵起唐染的手,坐到了桌子旁听大毛眉飞色舞、一脸崇拜的跟众人讲述,这除害的全过程。 讲到石头不顾自己挺身而上的时候,那石头的脸色明显一僵,随后又涨的红了起来,也不知道是因为众人夸他勇敢,而有些愧不敢当的窘迫,还是因为他的心事也像被人发现了似的尴尬。 山青说,剩下的黑熊肉和老虎肉,都被那些个小伙子叫人抬回去分了,虎骨什么的还可以拿来治病,要不就卖些给城里的大夫换成钱买些日用品来用。这些是他们提前割了带回来的,晚上就吃烤老虎肉,又问洛雨菲要怎么用熊掌和熊胆。 那熊掌是洛雨菲要来给唐染吃的,那熊胆倒是用来给唐染去病养身子的。 二毛很是好奇的问洛雨菲,道:“洛姑娘,嫩咋就不害怕呢?嫩那小刀可厉害了。” 洛雨菲看了看他,说:“黑熊不可怕,老虎也不可怕,人才最可怕。” 二毛有些不懂的挠了挠头,问:“那咋会呢?人哪有大黑熊和大老虎可怕类?” 大毛踢了二毛一脚,道:“洛姑娘说的话,那奏是对的,嫩不懂,奏不要乱问。” 二毛不服气的拍了大毛一下,说:“哥,俺不是怀疑,俺是好奇,成不成?人家洛姑娘都没有意见,嫩咋奏老说俺类?” 二人就这么说着掐着,山青也不管他们了,自顾的和老罗喝酒聊天。怀芳在一边跟唐染闲聊,洛雨菲就在一旁静静的听着。 酒过三巡,大毛和二毛还是那样骂骂咧咧的,动不动的拍对方一下,踢对方两脚,看着他们打闹、说笑,心存感激的向洛雨菲敬酒,这种轻松,唐染总觉得是无拘无束的很惬意。不像是在唐门,人人都是循规蹈矩的活着,亲人之间,也总有种不可逾越的距离感,亲近不得,却又不算疏远,总让人觉得像是隔着一层薄薄的又看不见的膜,穿不透也撕不掉,可是永远的隔着,让心与心无法交流,他们从不做任何的有违身份、辈分和森严家规的事情。 所有人都在笑闹,只有石头低头大口的喝着酒,本来,就觉得洛雨菲是个让人连多想想都是觉得会有罪恶感的人,本来,就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讨好这样的女人,本来,就知道自己配不上她,可是,喜欢一个人和想对一个人好,本来也就是不能控制的事情。下午的亲眼所见和回来时,大毛告诉他自己闭眼的那一瞬间发生过什么事情的石头,就更觉得洛雨菲是个应该让人仰视的女子,像神一样的存在着,喜欢又不敢有妄想。 闷闷的喝完酒和众人一起回家,这期间石头都没有说过话,只是临走时,被大毛拉到了他家去闲扯,想是大毛要去安慰安慰自己兄弟的。 散了席,洛雨菲和唐染要回房,转身走到门口时,身后才传来了山青低低的声音:“谢谢。” 洛雨菲停步,连头都没转,就回道:“不客气,算是报恩好了。”说完,便和唐染回了房间。 经历过下午的事情,关于洛雨菲和唐染受伤的真实性,山青不傻心里自然是清楚的,这样的女人,山贼强盗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不过,山青没有计较,村民们也没有计较。她们既然不愿如实相告,那么再问,也不会有实话。何况这样的女人,是好人,不论是为了除害,或是报恩。只要不会伤害他们的人,就是朋友。既然是朋友,那么,要住多久都是可以的,反正山村野户的,又能有什么好值得别人去惦记和陷害的呢? 回了房里,洛雨菲又照例给唐染上药,上好之后,唐染似是想起来什么似的,道:“雨菲,你也受了伤,对吧?” 洛雨菲看了看唐染,毫不羞涩的点了点头,背过身解了腰带,褪下了衣裳。如玉般光滑白嫩的背脊,依旧挺得直直的,就像洛雨菲那时说:宁可永劫受沉沦,不从诸圣求解脱时一样。唐染也轻轻的揉着朵木芙蓉,只是这朵,是下午才摘下来的,已经完全盛开,颜色已是深红色了。 唐染也轻轻的揉按着洛雨菲背部的青紫色伤痕,空气中凉凉的,木芙蓉的汁液也是凉丝丝的,可唐染碰过的肌肤,白嫩上还是晕出了淡淡的粉红。人们常说,喜爱粉色的人大多数都是小女孩或是性格单纯的人,男孩子是不喜欢的,因为他们觉得这种颜色,透着幼稚和女气。喜欢粉色的人是喜欢自由的,但有时也有点固执。可洛雨菲肌肤上透出来的粉色,在唐染眼里,是美丽又绚烂的,勾人眼光忍不住的停留,想来,这算是一种桃色了吧。 唐染有些着魔似的轻轻的抚了抚洛雨菲背部的白嫩肌肤,柔软的手指肚慢慢的划过那雪白的肌肤,唐染觉得,这是世上最好的锦缎,如丝一般的滑嫩,那触碰过的肤色又从最初的玉白,染上了一抹胭脂红,就像是那木芙蓉突然间盛开了一般,展现在了自己眼前,让人有些爱不释手,不想停止动作。 发现了唐染的着迷,洛雨菲轻声,道:“没想到,染儿也着了魔障了。”听得声音,唐染一愣,有些不好意思的缩回手,竟自的懊恼着不知自己这是怎么了,就又听洛雨菲,道:“染儿可还要,替我上药?” “嗯。”唐染有些不好意思的应了声,还是慢慢的、轻轻的揉着伤痕,洛雨菲从腰带上抽出了一根极细的银丝递给唐染。唐染看见那银丝时一愣,接过来,问道:“既然已经丢了,你又何必再去寻它?”为了它,你又何再去必孤身犯险呢? 那日,唐染虽是收回了凤束,却因为水流太急,根本来不及收起来,掉落瀑布时,就丢了。再后来,洛雨菲一直心系唐染的性命安危,也未发觉到遗失了凤束,到了山青家治伤时,脱了唐染的衣服才发现不见了凤束。后来有天,趁着唐染没醒,天还未亮,她便摸索着原路又去了崖边一趟,好不容易才将凤束才找了回来。一个人的脚力自然是快些的,可毕竟路远,那天洛雨菲回来时,也时过中午了。 洛雨菲侧了侧脸,不以为然,道:“你在意的东西,我自然是要给你寻回来的。” 洛雨菲曾经好几次见着唐染看着凤束发呆,又一直很是贴身的带着,想必是很在意要紧的。 唐染在洛雨菲身后,暗了暗神色,像是有些疲累,道:“我娘亲不会武功,这是她年轻时,保命自救的武器。也是我娘,唯一留给我的东西。” 此时的洛雨菲,看不见唐染的神色,不过听声音也知道,想来是有些难过的。 默默然的等了好一会,唐染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像是想对洛雨菲说似的,又缓缓的,说道:“那时,娘说:染儿若是长大了,一定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要像娘一样,站在原地悔恨了一辈子,失落却又空空的念想了一辈子。” 那时的唐染,尚且年幼,不知道凤若的话,是什么意思。她只知道,娘不在了,以后都不在了。娘走的时候,屋外的风,吹落了一树的梨花,天上亮亮的明月,映着满地雪白的凄凉。现在想来,也许那个时刻,娘才是开心的。死,在很多时候看来,也是一种解脱。 “那时,娘常常暗自垂泪,自问着:憔悴去,此恨有谁知。。。”时间如斯,思念如斯。许是现在才觉得,那是娘的遗憾和惆怅,唐染有些惋惜,情绪也有些失落,洛雨菲转过身看她,眼睛依旧亮亮的,像是会说话。唐染看着那双眼睛,扯了扯嘴角,略有勉强的勾出一抹笑,道:“我只是觉得,有些遗憾,替娘惋惜罢了。” 看了她半响,洛雨菲才问道:“既然知道了会有遗憾和惋惜,那又为何要让遗憾和惋惜,发生呢?” ------------ 28第二十八章 从心所欲 唐染微微的睁了睁眼睛,面对洛雨菲直白的疑问,不知道该回应些什么。也许,人有的时候,明明知道是不愿意的,明明知道会有遗憾和惋惜,却还是没有选择的,必须那么做。这世上,能有几个姑母一样的人呢?就算是姑母那样做了,可最后,换来的,又是什么?是生离死别,还是那人的生死相随?没有知道了吧? 记得那时,自己也问过娘亲,关于姑母的事情。娘亲也只是神色黯然的摇了摇头,有些凄然的一笑,没有说话。可见唐染眼巴巴看着自己,她才摸了摸唐染的小脑袋,说:染儿现在还小,总有一天,你会懂的。可是娘啊,希望你永远不要有懂得真情的那么一天,那样的话,染儿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两难和无可奈何了。 遗憾和惋惜,到头来也只是痛苦的源泉而已。也许凤若,是希望唐染能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的,起码这样,在她的人生里,不会有遗憾和痛苦。 可是啊,只要是人,她的心里,总会有一种悸动存在,不分男女和时间。 唐染的畏惧和责任,洛雨菲明白,所谓的大家族,不就是这样子的嘛,可以用每个人的幸福和自由,去换取任何于家族有利益的关系。本来就只是想让唐染问问自己的心,不是想要逼迫她回答,顿了顿,洛雨菲,道:“染儿,我们走吧。一起去看鸳鸯芙蓉,正是盛开的季节。” 唐染点了点头,像是最初期许的。那么,还剩下多少这种自由的日子了呢? 担心唐染的身体刚开始恢复受不了颠簸,便又住了两日,洛雨菲才和唐染向山青提出了辞行。山青自知是留不住的,这样的两个女子,又如何能是在山村农户里长待的人呢。 走的那日,村里不相熟的人都来相送,但都只是远远的看着,石头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看大毛和二毛问洛雨菲和唐染还不会不会再回来,山青向村东头的张老头家买了全村唯一的一匹看起来有些瘦弱的老马,平日里村里人进城采买用品也都是套驴车而已,那马还是卖了粮食人家钱不够,才抵给他们的。洛雨菲牵过马,递给了山青几颗金豆子,见山青推辞,唐染便道:“这算是马钱好了,这几日承蒙照顾,感激不尽。” 既然说是马钱,山青也不好再推辞,收下了那几颗金豆子,小心翼翼的揣进了有些破洞的衣兜里。怀芳抱着孩子出来送行,递了干粮和水给唐染,交待她们路上要小心些。总得来说,村民们还是喜欢多与唐染亲近说话的,许是因为唐染不似洛雨菲,看起来总是那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 洛雨菲上了马,握着唐染的手拉她上马,策马搂着她。山青指了指西北方,说:“你们顺着往那走,骑马的话,半日路程就能看见山路了。再顺着山路走个大半日,脚程快的话,天黑时就能赶到镇子里住店了。” 洛雨菲点了头,石头就拉着马,默默的在前面牵着走,大毛和二毛都跟在后面。村民们都远远的看着,直到看不见了,才回去又开始了新的一天。 走的时候,唐染是有些舍不得这样朴实的日子和村民的,只不过她还是没敢回头看上他们一眼。也许,怕是会有更深的留恋吧,留恋这样的自由,留恋这样和洛雨菲独处交心的日子。走了一个多时辰,平时呱噪的大毛和二毛也安静的不说话,气氛有些压抑,何况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洛雨菲一拉缰绳,吁马道:“你们回去吧,别送了。” 石头看着洛雨菲像是有些委屈的动了动嘴角,还是点了点头,跟大毛和二毛站着看她们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一路骑马,时快时慢,还是在天黑时赶到了镇子上。换了新的行装,又住了一宿,第二日,洛雨菲换了匹脚力好的大宛驹。 许是洛雨菲喜欢怀里有温暖的感觉,一路上都没有让唐染自己骑马的意思。第二天继续上路,唐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洛雨菲,道:“我们要去哪里?” 洛雨菲揽着唐染,微微挪了挪身子,尽量不去触碰她的左肩,让她右肩倚着自己,才回道:“去碧幽宫。” 碧幽宫,是洛雨菲从小长大的地方。自她记事起,自己就在碧幽宫里,学习武艺的。 唐染听到洛雨菲说碧幽宫时,心里只觉得那是洛雨菲生长的地方,应该会有洛雨菲的气息,洛雨菲的过去。她开始有些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可她也只是好奇,却从未自己联想过,那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地方。 “那,”唐染正想询问鸣沛若和跟着洛雨菲的妍初雪,还有温家和柳家的一行人,要不要知会他们一声,出了事情,也不报个平安,就不辞而别,总是不好的。可她刚出声还未说出口,洛雨菲就似猜到她心思似的,道:“等我们到了碧幽宫,我再派人通知他们。” 洛雨菲又怎么会,这么快,就让温正初找到唐染呢。顺道摆脱了那个不想见的柳元琮,多好。来时,景致虽美,洛雨菲也无心观赏,现在,可又是一番大不相同的心情了。 这时,嵩山的枫叶,已经是艳红似火的颜色了。 初时,行的慢,后来,加快了行进速度。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还是回到了雪峰山中的碧幽宫。 刚进了碧幽宫,两边便整齐的站了好几十个人,最前排的都像是洛雨菲的师兄妹,后面的都是些外室弟子,碧幽宫里几乎也全是女子,男子极少。他们行了礼之后,洛雨菲也只是点了点头,还是自顾的带着唐染往里走,众人起身后也都要各自离去了,只有一个眉目如画的女子,看似年方十五上下的样子,欢喜的蹦跳着过来,叫洛雨菲为师姐。那女子的热情,对上洛雨菲的冷淡,是极不相称的,洛雨菲也还是淡淡的点了头,就要继续走。那女子有些失望间,像是才看见了洛雨菲身后的唐染,不满的眉头一皱,才又开口,嚷道:“师姐,她是谁?” 听到询问声,洛雨菲才停了脚步,转身道:“以后,都叫她唐姑娘便好。” 对于唐染,洛雨菲原是不想介绍的,只是现在碍于小师妹开口问了,众人也都在场,就顺口说了一句,让大家都生疏的叫她唐姑娘,洛雨菲听着才觉得顺耳吧。 众人听到洛雨菲说话,也都停步转身看着,然后点了点头。只有那小师妹,还是不太满意的,哼了一声,走过唐染身边时,朝她一瞪,才运起轻功走了。 洛雨菲也不在意她小师妹的举动,拉着有些呆愣的唐染,边走边道:“我小师妹向来如此,她年纪尚幼,不必太在意她。” 唐染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我又如何会对个孩子介意呢,不过,她对你倒是在意的很呢。”众人方才的称呼,明明都是掌门的,想来也是年龄小,洛雨菲才不与她计较,由了她去的。只是这孩子,的确是很在意洛雨菲的,一张脸上写满了喜怒哀乐的表情,想不看出来,都很难呢。 洛雨菲看着唐染,停了片刻,才若有所思的,说道:“嗯,想来她是嫌我关心她少了吧。” 听得这话,唐染也顿了一顿,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洛雨菲,问道:“那雨菲是想,如何关心她?” 洛雨菲眯了眯眼睛,表情很是认真的,说道:“像关心染儿一样的关心她,如何?” 唐染的心突然一滞,看着洛雨菲的眼神有些朦胧,的确,洛雨菲是她的什么人?她们之间,又能如何? 唐染违心的勾出一抹笑,道:“随你高兴便好。” 洛雨菲皱了皱眉,不再说话,拉着口是心非的唐染去了自己住的院子。在碧幽宫,洛雨菲没有安排单独的院子或是房间给唐染,直接带了她去自己居住的藤香阁。虽说是叫藤香阁,也只是因为整个院落比别的师兄妹们住的院落要大些,是有两层阁楼的居所。可在进院落时,上书的名字才是藤香阁,而那阁楼上书的名字,却是半夏。 进阁楼时,唐染抬头看匾额,看到半夏二字时,她有些不明白,为什么藤香阁的匾额挂在进院子的门上,而阁楼上挂着的,却是半夏。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洛雨菲的心里,只有一半的夏天。因为后院的整片木芙蓉,会在夏末时开放,那时尚算半夏。因为半夏,虽可入药,却是全株有毒。 ------------ 29第二十九章 芙蓉花开(倒V 这阁楼共有两层,倒是宽敞的很。进了阁楼绕过屏风,便有一扇关着的门,左边是通向二楼的楼梯,右边的隔扇挂着帘子,洛雨菲说那是沐浴的地方。上到二楼,绕过挡着的屏风,一眼望去,唐染就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正对着的地方,镂空的碎花隔扇后面挂着层薄薄的蔓菁纱帘,能隐隐的看见里面的床铺,楼梯的右手边放着张书桌,右面墙中央的窗户下面,摆着张看起来就觉得让人舒服的软塌,软塌的旁边放着架古筝,软塌对面的墙上,也有扇门。 看到这里时,唐染才发现是哪里不对了,原来是这房子的建造方式的问题,右面放着贵妃塌后面的墙,那里是正门的上方,按理说是不应该有窗户的,而是应该有门。可那里却开了窗户,而门,却移到了后墙的位置。 看着那门,唐染就更疑惑了,洛雨菲坐在塌上看唐染满眼疑惑,便解释道:“这阁楼,是后来才修建的。后面是后院,前院我是从不多做停留的,为了方便,就将通向后院的门,开在了阁楼里面,因为喜欢后面的风景,所以二楼的门,也开在了那面。”用这栋屋子,彻底的隔开了两个世界。 唐染笑了笑,坐到洛雨菲旁边,道:“你倒是随性的很。”也,自由的很。 想来,洛雨菲的师父应当是很宠爱她的,只是,她的那些师姐妹看起来,也都不是能亲近的人。想到此处,唐染突然,问道:“你和师姐妹们,向来不亲近的么?” 洛雨菲还不屑于和她们勾心斗角,只是摇了摇了头,道:“从不。” 唐染疑问,道:“那是为何?” 她有些惊讶于洛雨菲的待人冷漠,她以为洛雨菲对于自己人,许是和外人不同的。可她却不知道,在洛雨菲的眼里,从来就没有什么人能算是自己人的,也许只有妍初雪和墨如,是能留在身边的人。 洛雨菲觉得好笑的眯了眯眼睛,声音有些绵远,道:“因为碧幽宫,从来都不是个你想象中的地方。” 不是我想象中的地方?唐染愕然,初时,她的确是好奇洛雨菲从小生长的地方,后来她也渐渐的因为好奇而猜想过,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是像唐门一样的让人觉得束缚,还是如昭容闵家那样的和谐共处,互助友爱,又或者是,同别的门派一样的良师益友?师姐妹关系和谐。唐染道:“那,不能好好的共处么?有姐妹、朋友,就不会觉得孤寂了。” 洛雨菲不屑的勾唇反问,道:“唐门家大业大,亲朋好友间都共处一门,那么,你觉得,孤寂么?”见唐染哑然,洛雨菲又接着,说道:“高处不胜寒,我不知道她们之间,是如何相处的。我只知道,师父说过,在碧幽宫里,有能者居之,可以什么都不分。”她们之所以对我恭敬友好,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或者因为我是一宫之主,也不是因为我们是师姐妹的关系。而是因为,她们都怕我,她们都只信奉师父说的,有能者居之,可以什么都不分。她们都想超越我,去满足自己的欲望和需求。 唐染突然觉得,洛雨菲其实和自己一样,一样的寂寞,一样的脆弱,只是必须要用坚强的外表,去面对所有的人。而洛雨菲却比自己更洒脱,更真实,她不想笑,便不笑,她厌恶谁,也通常会直白的表现出来不理不睬,而自己在面对家人的时候,却和娘一样的违心。洛雨菲在问自己,觉得孤寂吗的时候,问的不是自己,而是自己的心。唐门中,那么多人,唐染最亲近、最交心的,也只有唐玥了吧。可即便是唐玥,唐染也有说不出口事情的时候。谁的心里,没有一块别人触碰不到的地方呢?只是洛雨菲说的:有能者居之,可以什么都不分。还是震撼到了她,这么说来,碧幽宫绝对是个是非之地呢。 洛雨菲从小,就是长在这种地方。碧幽宫里人人都工于心计,只是手段不同罢了,对于洛雨菲那一脸情绪的小师妹,真可以算是一朵奇葩了。 唐染的手搭在了洛雨菲的肩头,似乎是想安慰她,却又觉得洛雨菲也是个要强之人,开不了口,便又问道:“那雨菲的家人,” 洛雨菲看了眼唐染的手,摇了摇头,道:“自我记事起,就在碧幽宫了。” 是该庆幸呢,还是该难过?唐染不知道。也许,对于有些人来说,没有家人的牵绊和啰嗦,更自由些。可对于有些人来说,家人的关心和存在,也很重要,那是必不可少的一种温暖。那么,洛雨菲是前者,还是后者呢?唐染从洛雨菲的情绪上,完全看不出来有丝毫的波动,悲伤或是喜悦。 像是看穿了唐染的纠结,洛雨菲依旧是淡淡的看着唐染,道:“我不需要别人的关心,更不需要同情和怜悯。”若这关心,如果是你给的,那么,我很乐意接受。 这样坚强的洛雨菲,又何尝不是唐染多年以来所表现出来的另一面呢。唐染微微一笑,道:“我不同情你,也不怜悯你,因为那样,是对你的亵渎。” 唐染也只是心疼洛雨菲,却不会同情她,因为她知道,自己不需要同情,洛雨菲也不需要。如果再有面对死别和屈辱的时候,自己和洛雨菲也同样会像上次一样,宁死不从的。 她们说话间,丫头们准备好了沐浴的用品,便在下面通知洛雨菲。听到下面有小小的叫喊声,洛雨菲扬声,道:“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染儿就与我一同吃住,可好?”洛雨菲这不容反对的询问,倒更像是例行公事一样的通知唐染事情结果,既然没有吩咐下人安排房间,唐染自然是没有意见的点了点头。 见她点头,洛雨菲悠然的起身,又对唐染,道:“天色也不早了,去沐浴更衣吧,明日晴好,再去赏花。”唐染又一点头,便去了一楼。 平静又美好的夜晚,床铺上到处都散发着洛雨菲的气息,感受着这种有些暧昧的味道,唐染莫名的觉得有些心慌意乱,丝毫没有睡意,闭上眼睛端正思绪,正想睡觉,洛雨菲白皙细长的胳膊,圈了圈唐染的脖子,挪动身子又靠近了一分,贴着唐染敏感的耳廓,就发出了能让人阵阵酥软的声音:“染儿,不困么?” 耳朵被洛雨菲呼出的热气,打的有些麻痒,洛雨菲的过度亲近,唐染还是有些不习惯的。可她又很是留恋这怀抱的温度,就像洛雨菲心焦的背着她走了很久、很远的路,那时,意识不是很清醒的唐染,就觉得很有安全感,很贴心,觉得有洛雨菲在,就什么都不会怕了。对于洛雨菲,对于洛雨菲这温暖的怀抱一样,既舍不得离开,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心跳也渐渐的快了起来,好半天都紧张的不敢乱动,觉得洛雨菲的头挪远了,她才转过头想去看洛雨菲的脸。 这一转头,洛雨菲果然是闭着眼的,很平稳的呼吸,像是安然睡着的婴儿一样乖巧。即使这一路回来都住在一起,唐染也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挨着洛雨菲,细细的看着她的眉梢眼角,就会觉得洛雨菲更美了,是自然的纯粹,就像木芙蓉初开时一样安静的恬淡,美丽又不张扬。可洛雨菲有时又像极了完全盛开的木芙蓉,带着张扬的诱惑,能勾的人心神恍惚。 脑袋里混乱的唐染,正看着洛雨菲出神,洛雨菲却突然睁开了眼睛也看着她。像是被抓住的偷腥的猫儿一样,唐染有些微微惊讶,不知所措的睁着眼和洛雨菲对看着,片刻之后,她像是受不了洛雨菲那似笑非笑,又带着些许明知故问似的询问的眼神,猛的闭上了眼睛,调整好呼吸睡觉了。 面对这样有些尴尬又慌了手脚,不知所措的唐染,洛雨菲满意的勾了勾唇,将头靠回唐染颈边,也缓缓的闭了眼,睡了。 第二日一早,觉得有些凉意,失了身旁温暖的唐染睁开眼时,洛雨菲已经不在了。说不上的有些不习惯了吧,这些日子都是同吃同住,每天睁开眼都能看见躺在身旁的背影,现在凉意初至的入秋时节,没了身旁的温热,心却还是暖的。洛雨菲近在咫尺的距离,唐染也能感受的到。 下了床,也没见洛雨菲的身影,唐染看了看那扇被洛雨菲说成是隔着两个世界的门,有些期待,那是个因为被洛雨菲喜欢而存在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想来,也许,那就是洛雨菲心底最向往的场景和生活吧。 也许,推开门,就能看见洛雨菲的身影。带着丝丝好奇和期待,唐染推了推那扇门,天气晴好,阳光明媚。果不其然,唐染走到栏干前,就看见了站在一整片渲染了一抹艳红的青涩木芙蓉中的洛雨菲。 凝眸处,芙蓉花开。洛雨菲身着一袭碧绿的烟罗衫,暗花细丝褶缎裙,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肌若凝脂,娇媚无骨艳入三分。腰间系着青雨,长长如墨一般的发丝也随意的束着,素齿朱唇只轻轻的抿着,很是仔细的摸着一朵木芙蓉,不知是在想着什么,而失了神。 ------------ 30第三十章 一碧千里(倒V 一缕阳光,渲染了整个世界,不知不觉间,唐染的眼神里也染了一丝笑意。似是觉得有束目光望着自己,洛雨菲微微转身,抬头回看时扬眉浅笑,细腻温润。 见她那轻浅的笑意,比往日张扬了许多,像极了盛开的木芙蓉,唐染扬了扬唇角,就转身下了楼来。 唐染立于门口时,洛雨菲腰枝似柳,折纤腰以微步,呈皓腕于轻纱,真是人比花娇,一颦一笑动人心魂。随着时辰的变更,那木芙蓉也渐渐的从青涩玉白,变得鲜红娇艳起来。那一抹姹紫嫣红,堪堪的是要被洛雨菲这一身清新的绿意,比了下去。 山花烂漫时,带着淡淡的心情和暧昧的暖意,看花落满衣,那时风正好。红尘三千,都是春色。若说用半夏来形容洛雨菲,那她的药性,怕是只对唐染释放的,她的毒性,却是对所有人。 “山如眉黛,指如削葱,面若桃花,灼灼似桃夭。”轻风抚过脸庞,洛雨菲闻言勾唇,替唐染捋了捋发丝,唐染便笑了笑,又问道:“何须浅碧轻红色?” 此时的洛雨菲,被身后颜色绯红的木芙蓉陪衬着,一身浅碧,竟不突兀的增添了几分妖娆。唐染记得,在洛阳见到洛雨菲时,她一身绯红的丝绸罩衣,顾盼生辉,撩人心怀。回眸一笑,更是百媚丛生。当时,就勾走了在场所有人的眼光。细想起来,每次见到洛雨菲,都会给自己不同的感觉。有时,清新自然,有时,动人心魂,有时,傲然如山,可一直存在着的,是一种温暖的熟悉。 洛雨菲走到琴边,才道:“若能一碧千里,又何必羡慕红色。” 唐染笑着点了点头,表示赞同。走到一株缠绵的长在一起的木芙蓉面前,怜惜的摸了摸花瓣,忍不住叹道:“原来这就是鸳鸯芙蓉,果真是同株相生呢。” 洛雨菲素手扬琴,边弹边道:“嗯,这里全年多雨多雾,日照偏少,要养活这么一片木芙蓉,可是很不容易的呢。” 这音律是,凤求凰。唐染的心像是被什么微微的扯了扯,而不着痕迹的暗了暗神色。 初时,洛雨菲只是弹奏,唐染就听出来了,这是曾经到现在都还盛传已久的一曲,凤求凰。据传说,这是前朝皇夫荣瑾瑜弹奏过的,在他弹奏之前,从没有人听过此曲,自此之后,便都认为这是他写给先帝顾思敏的,在他还是驸马、顾思敏还是长乐公主,那时,民间也都流传着公主和驸马种种伉俪情深的故事,虽是传说,但到后来的前朝遗孤谋反,兵临城下,更是鉴证了这一说法。 后来,洛雨菲幽幽的,唱道:“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许兮,慰我旁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这词深深的击打着唐染的心,这是洛雨菲想要告诉她的么?唐染沉默了。 自从得知有了和温正初的婚约时,唐染的心,又沉了一分,眉间的忧,又多了一分愁,更添了一抹无奈。唐染自小就是看着娘亲在院子里的梨花树下发呆长大的,后来她知道了那是一种怎样的心境。娘亲不爱爹,是因为心里有着别的人,虽然她当时不知道为何娘亲会嫁给了爹,可随着年龄的增长,她慢慢的知道了,这其中的无可奈何。 是谁说过:生活不是林黛玉,不会因为你的忧伤而风情万种。可生活也不是贾宝玉,不会因为装傻而宠爱加身。所以,唐染坚强,她是用坚强来伪装自己心底反抗不过命运的脆弱。这种脆弱,随着时间和有了喜欢的人,而越发的强烈。越是强烈,唐染就表现的越是坚强。 可又是谁说过:她若是爱你,你的脆弱,会全在她眼中。曲终歌罢时,唐染轻眸回首,洛雨菲就看见了在她眼里,散了一地的忧伤。起身走到唐染身边,认真的看着她,洛雨菲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唐染黛眉微闭,有些自嘲的疑问,道:“如何能断?”无奈的笑了笑之后,又像是自问般的,道:“断了的,又是什么?”是亲情,又或者是一生的情爱? 唐染不惧怕和温正初的婚约,而是惧怕唐门,惧怕唐门森严的家规。 洛雨菲摇头不语,她不能替唐染决断,因为她要唐染自己决断。不在直中取,便在曲中求,洛雨菲不言语,可不代表她会放弃。有些言语,还是不点明为好,现在还不是,逼唐染做决定的时候,只怕唐染认清了自己的心,却不敢面对自己的心。可洛雨菲愿意等,只要那个人,是唐染。 不想被这气氛压抑,唐染转了话题问洛雨菲,道:“雨菲,你,”话到一半又不知为何问不出口了,唐染犹豫时,洛雨菲瞧着她,道:“嗯?什么?” 像是鼓起了勇气的唐染,才又接着问道:“我昏迷的时候,你,你是如何喂我喝水的?” 提到这件事情,唐染就很是好奇,只是一直没有问过洛雨菲,现在想要转换气氛,也就顺口问了出来。 洛雨菲很是坦然的看着唐染,顿了几秒钟,才道:“像这样,”洛雨菲慢悠悠的拿起桌边的茶杯,轻轻的抿了口茶,又在唐染的注视下,突然靠近又一手勾住她的脖子,轻轻一拉,就吻上了她温热湿润的唇,撬开她的贝齿,将水渡了过去。看着唐染的脸色慢慢的从粉红胀成深红色,像是不会了下咽,她又伸出另一只手,摸着她的脖子抚着往下顺了顺,见唐染咽了下去,才又坐正了身子,继续喝茶。 唐染脸红,身子一直僵着,洛雨菲还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若无其事,坐着慢慢品茶。只是眼睛微微倾斜的角度,那余光,刚刚足够好能注视着,墙角处愤然离开的一抹身影。 洛雨菲撩拨着茶杯盖,像是在想心事似的,有些漫不经心的,说道:“染儿,茶要凉了。” 唐染闻言,平静了脸色,才端起了桌边的茶杯。她也看了看墙角,问道:“那个,也不必在意吗?” 洛雨菲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盖,有些出神,抿了口茶,才道:“自然不用,只要染儿不曾介意,便好。”如此,对她来说,早点断了念想,也是好的。 唐染点头,又看了看那墙角,收回眼光时,就见洛雨菲放了茶杯,闭着眼睛休息。唐染以为洛雨菲还是有些恼怒刚才的事情,也不再出声,安静的坐着陪她。 可刚刚那愤然离开的人影,却一路暴走,憋得气闷无处发泄,只得停步在沅亭里狠踢亭柱,又无可奈何。 两个看似艳美的女子,其中一个边走边道:“呦,今儿是谁惹的小师妹,这么大的火气呀?” 这说话之人,是洛雨菲的师姐,凌诗凝。外表风情万种,却心肠歹毒,和师妹常思淮关系最近,现在与她走在一起的,就是常思淮。 那生气的女子,扭过脸来,丝毫不给面子的有些愤然,道:“凌师姐,今日倒是想起来关心我这小师妹了么?” 这暗自生气的女子,就是碧幽宫最小的弟子,名叫苏芷芸,自懂事起就喜欢缠着洛雨菲,只不过洛雨菲生性淡薄,从不多理会她。可她年龄最小,又最为简单,故此,是不忍心对她太过于心狠的。 ------------ 31第三十一章 京兆眉妩(倒V 凌诗凝扭了扭身子靠着围栏坐下,又道:“小师妹,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师姐我何时不曾关心你了呢?”凌诗凝又笑了笑,面上却颇为伤心的,说:“只怕是你的眼里,没有我们。” 见苏芷芸气闷不语,常思淮也跟着,问道:“洛师妹回来了,怎的小师妹没有去找她吗?” 听得这声询问,苏芷芸冷哼一声,不悦的转头瞪了瞪藤香阁的方向。凌诗凝见她这动作,抖了抖丝帕,又对常思淮,道:“思淮你怎的那壶不开提那壶呢?洛师妹现在,可是忙着招待唐姑娘呢,哪有时间理会咱家的小师妹呀。” 常思淮眨了眨眼,笑的有些暧昧的附和,道:“那倒是,听说洛师妹对唐姑娘,可是千般照顾,万般爱护呢。” 凌诗凝一边看着苏芷芸的脸色千变万化,一边娇笑着和常思淮煽风点火的感叹,道:“那是自然了,这住都住到一起了,想来关系也不差了。只是洛师妹的半夏,可只有一张床呐。” 苏芷芸听不下去了似得,猛的转身,冲着她们二人笑了笑,道:“凌师姐和常师姐,今日怎的这般得闲,难道不急着练功了么?” 常思淮尴尬的笑了笑,道:“啊,虽然现在不怎么着急了,但功还是要练的。”说完就拉着慵懒自得又有些不情愿的凌诗凝离开了。 苏芷芸也转身要走,身后又传来了道阴柔的声音:“小师妹,人家怎么说,你就怎么听吗?” 柳惜晴向来对别人的事,不怎么上心的,这次竟也开了口。苏芷芸回头,有些不解,道:“柳师姐也来了,今儿是什么日子呢?” 不知柳惜晴也是来挑拨离间的,还是安慰小师妹来的,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也不多做停留,就像是路过时碰见了个熟人,轻松的打了声招呼又转身要离开一样,只是边走边道:“你眼睛看见的,可不会骗你。” 各说各话,听得苏芷芸心里也不得平静,越发的乱了。半夏修成已有五年,不论是洛雨菲的旧居,还是新宅,这么多年来,无论苏芷芸怎么依赖洛雨菲,洛雨菲总也是不冷不热的,只在她病了的时候,无奈于她的纠缠,才允她与自己同塌而眠。可现在,来了一个唐姑娘,就能如此轻而易举的得了洛雨菲的心,和她的人。洛雨菲笑了,还弹唱了凤求凰,这都是因为那个女人,洛雨菲竟然还主动的环着那人的脖颈亲吻她。有人抢了自己心爱的师姐,这才是苏芷芸最最不能接受的。 接下来的每一天,苏芷芸都会找借口去半夏,但却总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唐染,这倒是让唐染出乎意料了。唐染原以为苏芷芸会盯着洛雨菲不放的,没想到苏芷芸倒是时时的盯着自己看,像是在观察什么,每次都会一直看到洛雨菲忍无可忍的下了逐客令,她才哼哼唧唧、磨磨蹭蹭的离开半夏。不过,一直倒是安分守己又客气的很,许是因为洛雨菲在,而不敢太过放肆。 其实也不难想象苏芷芸的行为,能让洛雨菲喜欢的人想必是有着过人之处的,学学她总是错不了的。可让苏芷芸想不通的是,她观察了这么些天,也没觉得唐染到底哪里是能吸引洛雨菲的。 这日苏芷芸正要去半夏,不想在路上碰见了刚刚赶回来的妍初雪,她一把拉着妍初雪到路边,劈头就问:“初雪,你怎么才回来?” 妍初雪被她这么一拽,险些没站稳,都不用看清来人就知道是谁了,整个碧幽宫能这么突如其来的,除了苏芷芸根本就找不出来第二个人了。她缓了缓心神,才回道:“嗯,收到宫主的消息,已经是日夜兼程的赶回来了。” 苏芷芸又靠近了妍初雪一分,压低了声音,问:“你们这次出去,发生过什么事情吗?” 妍初雪一脸的不明就里,又问了回去:“什么事情?” 苏芷芸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又道:“我这不是在问你嘛,师姐带回来了一个唐姑娘,难道你不知道?” 妍初雪见她挑明了问,便直了直身子,又打马虎,道:“你若是想知道,自管去问宫主呀。”对于苏芷芸,除了夏如馨和洛雨菲,可是谁都压不住她的。 苏芷芸无奈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你怎么还是这样,和墨如说的一样。师姐不说的事,谁敢去问。”若是能问师姐,我还苦苦的等着你回来做什么呀。哎,你们都这么向着师姐,有什么事情就只都瞒着我,不想说与我听。 在一旁站着的鸣沛若忍不住的清咳了声,示意妍初雪带自己去见唐染,苏芷芸才伸了伸脖子,看了看鸣沛若,又问道:“初雪,她是谁?”师姐带了一个回来,初雪怎么也带了一个回来? 妍初雪解释,道:“她叫鸣沛若,是唐姑娘的人。” 苏芷芸脸色沉了一分,打量了一番鸣沛若,才道:“嗯,我正要去师姐那里,我们一道走吧。”苏芷芸有些犹豫,就怕是去了,还是会被师姐支开的。可是不去,心里就更堵得慌。 妍初雪点了头,便带着鸣沛若和苏芷芸,一道往半夏去了。 妍初雪带着鸣沛若和苏芷芸到了半夏时,洛雨菲刚刚帮唐染梳绾了一头青丝,正托着唐染的下巴,动作细慢的用石黛为她画眉。有名言曰: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者。想来二人那心照不宣的情意,都了然于心,却因为唐染的某种畏惧,而没有直白的戳穿过。 知道有人来了,洛雨菲没有出声,妍初雪也不敢打扰,就想去楼下等候,可看苏芷芸的阵势,是决计不会下楼等的。想不打扰宫主,就不能大动干戈的把她拽走,只好和鸣沛若也在二楼的屏风处候着,只是里间二人这亲密无间的举动,还是被外面的三人隔着绢画的屏风瞧了个仔细。 洛雨菲倒是丝毫不受影响,专心致志的,眼里只映着唐染的面容,动作依旧轻柔。唐染的眉毛本来就算不上是浓密的,洛雨菲很细致的勾出眉头、眉峰、眉尾,选了适合唐染的眉形,都用浅色的眉粉轻勾上淡淡的颜色,别有了一番韵味。 画完了眉,洛雨菲便勾了唇角,满意的眼神里也又带了笑意,轻言软语般的,说道:“昨夜洞房停红烛,待晓堂前拜翁姑,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很好的诗,可洛雨菲偏偏就喜欢不起来夫婿二字,不过还是硬生生的忍着没有改动原诗,若是两人有情,又何必在意那本不应该存在的二个字呢。 唐染闻言笑了笑,回道:“雨菲这诗,还算应景。凤凰于飞,花落红窗暖,霭霭凝春态,溶溶媚晓光。我倒像是能看的见,隔着上面雕刻有成双成对的鸳鸯芙蓉的红色梨花木镂空的屏风里面,那张红色的床铺,以及地上红色的地毯和喜庆愉悦的气氛,还有那桌上燃着的红烛灯花,都是能让人向往的美好。”缠绵于飞的凤凰,红窗的暖意,娇人的媚态,还有什么,能比这些更让人心中温暖向往的呢? 洛雨菲闻言,反问道:“凰凰于飞,岂不更好?”像是在用心与心交流着,洛雨菲眼里的笑意,更深了。唐染点了点头,女子之间的情意,她认同也不害怕,见洛雨菲笑意更深,伸手摸了摸方才画眉时,一直看着的洛雨菲勾着的薄唇,道:“人人都说薄唇之人,薄情薄幸。我看倒不尽然,全是真的。” 唐染的唇小巧的很,唇形很漂亮,不算厚唇,却是圆润,自然也算不上是薄唇的,不过,相比起来,还是洛雨菲的唇较为薄些。 洛雨菲放下石黛,眼里的笑意不减,又开口问道:“哦?哪里不真?” 唐染又抚了抚洛雨菲温热柔软的唇,道:“在这里,就不真。” 洛雨菲的唇,也只能勉强算得是薄唇了,现代人都觉得厚唇很性感,可洛雨菲的唇形比唐染的更为完美,更为诱人,她偶尔轻勾唇角,薄唇往上挑着的时候,就会勾出一个极致魅惑的笑。 许是听得唐染这话,而心情愉悦,洛雨菲的唇角又上扬了一分,唐染有些痴迷的轻轻勾勒着她的唇廓,又道:“书上还说:瘦人者,皮薄色少,肉廉廉然,薄唇轻言。可见,此言也虚。”如果雨菲也是薄唇轻言,爱多嘴插话,说话随便之人,怕是这世上就没有能让人觉得清静舒服的言语和安静恬淡的人了。 听到此处的苏芷芸再也忍不住了,抽出妍初雪拉着的胳膊,一个闪身进到里面,洛雨菲和唐染对视亲近的样子,就明晃晃的映入了眼帘,于她来说,真是生生的刺眼。 苏芷芸闯进来时,洛雨菲依旧是饶有情趣的看着唐染的脸,即便是不说话,可还是爆发出了能让人觉得寒冷且杀伤力极大的气场。 ------------ 32第三十二章 别有心肝 苏芷芸忍了忍怒意,心里的难过慌乱却憋闷的让她无处可躲,她有些委屈的看着洛雨菲,道:“师姐,初雪回来了。” 洛雨菲听到她说话,才情绪淡淡的挑着眉梢冷眼看着苏芷芸,她此时薄唇紧抿,有着说不出的不满这打扰。但见苏芷芸用有些委屈的眼神看着自己,也不好再怪罪她,只轻声,道:“知道了,你今日不用练功吗?” 洛雨菲挑着眉梢冷眼看着苏芷芸时,苏芷芸的心,也跟着泛起了丝丝冷意。但见洛雨菲还是软了言语与自己说话,想来师姐还是在意自己的,苏芷芸点了点,说:“我现在就去,回头再来找师姐。” 说完,才怏怏的往外走。妍初雪和鸣沛若才敢进来里面,但也是小心翼翼的,鸣沛若虽然不是碧幽宫的人,可这一路上,她也没少问妍初雪关于碧幽宫的事,在碧幽宫随意倒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若是得罪了洛雨菲,那就不好说了。 唐染见了鸣沛若就有些欢喜,洛雨菲看了看低眉敛眼的妍初雪,道:“染儿和沛若许久未见,想来是有很多话要说的,去安排一下沛若在碧幽宫的居所。” “是。”妍初雪点头,小心翼翼的跟着洛雨菲去了后院。到了后院,妍初雪才压低了声音,道:“宫主,温弘致才当上了武林盟主,马上就要操办五十大寿了。” 此时洛雨菲背对着妍初雪,妍初雪看不见洛雨菲的表情,见她许久未曾言语,又不敢妄自多言,就安静的等着。许久之后,洛雨菲才慢慢的转过了身子,道:“碧幽宫里,这些日子,又多了些乱嚼舌根的人了。” 面对像这样柔弱似水的洛雨菲,妍初雪的头又低了一分,十分恭敬的,回道:“是,属下明白。” 洛雨菲又挥了挥手,妍初雪便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妍初雪那话是什么意思,洛雨菲怎么会不明白,温弘致大办五十大寿,无非是想巩固自己的地位,碍于唐门的关系,唐染也是要去参加的。何况,就算是剑门有什么事情,明里这关系,也由不得唐门袖手旁观呢。鸣沛若此次前来,可不全是担心唐染的,还带来了这消息,鸣沛若若是与唐染贴心,那担心的也不会少。 燕燕于飞,差池其羽。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泣涕如雨。洛雨菲可做不到燕燕于飞,之子于归,远送于野,瞻望弗及。要她含泪送唐染回家远嫁,那倒不如毁了一切来的痛快。 院子里的洛雨菲心情惆怅,在二楼的唐染,怕也是不好过的。 洛雨菲和妍初雪刚走,鸣沛若还是放心不下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唐染一番,又问道:“小姐,你的伤势如何了?” 那日温正初和柳元琮风风火火的赶回柳庄集合人手,说是他们被鬼门的人暗算,要去寻找洛雨菲和唐染的下落,当时听到消息的妍初雪和鸣沛若就觉得是晴天霹雳、乌云盖顶。鸣沛若当时就要质问温正初,还是妍初雪沉得住气,拽着她出去找人。 后来,众人寻找无果,都扬长避短的说嵩山峻极于天,只道是未知生死,不敢妄言。这倒是急坏了妍初雪和鸣沛若,她们一路找寻,兜兜转转才找到了洛雨菲和唐染停留过的村子,听那里的人说,不久之前,的确是有两个姑娘在那里住过,其中一个姓唐的姑娘还受了重伤。这下妍初雪放了心,鸣沛若却还是对温正初心有怨恨,自家小姐次次出事,他都无能为力,还口口声声的说要保护小姐,这让鸣沛若从心里有些歧视温正初了。不过知道有洛雨菲照顾着,又听说她们伤好之后就离开了,没人知道她们去了哪里,鸣沛若倒也是安心了不少,就跟妍初雪等着洛雨菲的消息。 后来,洛雨菲传了消息给妍初雪,说是回了碧幽宫,她们就日夜不歇的往碧幽宫赶,温正初得知了唐染平安的消息,倒是还有些责怪自己的意思,只是温弘致说要回剑门举办五十大寿,不能前往碧幽宫就打道回了剑门,想是到时候唐染到了剑门,再去跟唐染赔罪的。 见鸣沛若紧张的询问,唐染笑了笑,道:“没事了,有雨菲在,自然是好的。” 鸣沛若还是有些气恼温家的人,有些不情愿的,说道:“小姐,温门主,要操办五十大寿。”见唐染的神情微微变了变,又很快的掩饰了过去,鸣沛若欲言又止的,道:“小姐,你” 唐染眉头轻蹙,看了看她,道:“嗯?他既然要大办,我自然是得去的。” 鸣沛若想问的自然不是这个,纵使唐染不想去,也是必须要去的。她有些担忧的,问道:“你和洛宫主,”方才那暧昧的场景和之前的交集,鸣沛若可是一清二楚的,自家小姐和洛宫主之间的感情,可不简单。 唐染早就收拾好了所有情绪,她的脆弱只有洛雨菲看的见,在任何人面前都一如从前的坚强。她平展了眉头,道:“沛若,什么也别问,什么也别说。”不是我不想告诉你,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连我自己也不敢面对,不知道该怎样去面对的事情。 从小到大,小姐的心事,总掩饰的很好。她不愿意说的心事,谁又能猜得到呢。鸣沛若有些心疼唐染所独自承受的压力,却也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无力的点了点头,应道:“是,我知道了。” 唐染现在是不情愿提起剑门的,想逃避,可偏偏又避不开,到最后,也只能面上平淡心里惆怅的,说道:“嗯,那过几日,我们再动身去剑门吧。” 是夜,唐染说要离开。洛雨菲也不曾多问,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两人坐着,沉默了许久之后,唐染才幽幽的,说道:“温弘致五十大寿,我定然是要去的。” 这副样子,是还在无奈着的吧,可洛雨菲还是有些满意唐染的心思和言语,这话听起来,倒真像是那爱人之间,怕对方会有误会间隙一样,心烦又心慌的坦白。 洛雨菲看着左手掌心的纹路,用右手指尖慢慢的刻画着,洛雨菲静一分,唐染的心就紧一分,洛雨菲突然间握紧拳头,眯了眯眼睛,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休息吧。走的时候,叫初雪送你们出去。” 唐染隐隐的有些不安,洛雨菲有时显现出来的平静,能平静到让人觉得恐慌。很多时候,唐染看不穿洛雨菲,即使知道她是不乐意的,却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因为洛雨菲的表情和情绪,永远都是那么淡淡的平静。只是,洛雨菲的手段,她虽然未曾见识过,而洛雨菲的性子,她是了解的,她绝对是个不会轻易善罢甘休之人。所以她不知道,洛雨菲会创造出一种平淡,还是一场算计。 可实际上,表面越是平静,内里就越是风云暗涌,洛雨菲,就是如此的。像大海一样,表面上是水平如镜,海阔天空,内里却是深不可测。而洛雨菲偏又是个为达目的,会不择手段之人,一旦被人触到逆鳞,那更是能巨浪滔天、覆海移山。 俗话说,事无做尽,话无说尽,事事言尽,缘分势必早尽。何况,洛雨菲本就是个闷声不响,什么事情都藏在心里的人。 第二日,一切如旧,洛雨菲像是不知道唐染要走一样,不提不问,碧幽宫也还很平静。又过了几日,唐染要走,自然是有人欢喜有人忧愁的。当时洛雨菲只是站在半夏的门口,淡淡的看着妍初雪送她们出去,雪峰山路盘根错节,要想进出山林,若是无人带路,是进不来也出不去的。 走到藤香院门口时,唐染回头看见洛雨菲的一脸平静,说不上这是希望看见的,还是不希望看见的,心里总是有些失落的惆怅。目光纠缠,相顾总无言。她还是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微微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一度相逢,添得两相思慕。是洛雨菲勾唇的嫣然一笑,盛开了唐染的心,是唐染灿烂了这一季万红的秋,让洛雨菲绽放了一世如血的伤。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却,一个是安然恬淡,一个是不语不伤。 ------------ 33第三十三章 捉奸在床 唐染走后,妍初雪回来复命。洛雨菲正有意无意的撩拨着琴弦,问道:“事情都办妥了吗?” 妍初雪微微点头,回道:“回宫主,全都办妥了。” 洛雨菲依旧撩拨着琴弦,停了片刻,才声音极其轻柔的,说道:“那就好,若是出了任何差池,就叫她好自为之。”哼,英雄和情圣,可不是那么好当的。温正初,若是你不肯放弃染儿,这,就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妍初雪又一躬身,道:“是,属下明白。” 妍初雪没有离开,洛雨菲看了她一眼,妍初雪便道:“江湖上最近在盛传宝物玉珠的事情,各路人马已经开始为了争夺玉珠而互相厮杀了。可是却没有人知道玉珠到底是什么,有人说是藏宝图,有人说它可以找到绝世武功的秘籍,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洛雨菲冷冷的轻哼一声,道:“不用去管这件事,吩咐下去,凡是碧幽宫之人,都不许参与此事。” 碧幽宫之人,向来都是我行我素、互不相干的,和自己人都是争斗不断,但毕竟还是艺高者为强。洛雨菲一开口吩咐,还是都要遵从的。想反抗,就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无所不用其极的胜了艺高者。 妍初雪点头,应道:“是,属下即刻就去吩咐。” 洛雨菲轻轻点头,妍初雪便会意退下了。墨如在门口见着她,就打笑她,道:“初雪,这次,可有好戏看了呢。” 妍初雪叹了口气,道:“只怕是才刚刚开始呢,不知道,会是一种什么结局。”宫主从小到大,在意的东西可是不多的。她一旦惦记上的东西,就一定要得到。 墨如微微一笑,道:“何必去担忧别人,得罪了宫主的人,自然都不会好过。” 妍初雪不以为然,道:“我哪里是在担忧别的人,我只怕是到头来,宫主的心罪,还是要自己担着。” 墨如叹了口气,手搭了搭她的肩膀,道:“我知道你是心疼宫主,我又何尝不是。可这是宫主甘愿的,我们做好自己的本分,就是在帮宫主分担。” 妍初雪不语,算是默认,墨如便拽着她一道走了。刚拐过了花园的小径,路过假山时,就听得些闲言碎语的议论声。 一个看似年龄小的侍女,道:“你看看绿碧姐,也不知道是怎么了,突然就出宫了呢。” 另一个看起来年长点的侍女,接道:“是呀,是呀,去了外面的花花世界,她可是逍遥自在了。” 又一个胖点的侍女一脸的不屑,道:“是吗?可我听说,是宫主吩咐她去办事了。”既然是去办事,可不见得就会逍遥称心呢。 又一个瘦点的侍女,说道:“你听谁说的?是弘蓉吗?她可是个有名的大喇叭呢,嘴上没个把门的,最喜欢胡乱传话嚼舌根子,她说的话,可是信不得呢。我倒是听说,是因为绿碧姐私下里议论过宫主和宫主带回来的唐姑娘,” 听到此处,墨如皱眉,一声清咳,疾言厉色道:“你们在这,谈论什么?” 几个侍女见是墨如和妍初雪,都立刻起身,边行礼边小心翼翼的,说道:“墨如姐,初雪姐,我们在说绿碧姐的事。” 墨如凛了凛神色,道:“宫主这是要惩罚绿碧了,难道你们看不出来吗?” 其中一个侍女,一脸好奇的,问道:“何以见得?宫主可是没有怎么样绿碧姐呢。”想当初,云沛打碎了苏芷芸送给宫主的玉佩,都被苏芷芸撵出宫去了。后来,蓉珏只说了一句:苏芷芸对宫主的情谊太过深厚,不像是师姐妹的情谊,这话不知怎的,就传到了宫主耳朵里,宫主倒是平心静气的叫人去割了她的舌头,撵到宫外的联络点去做杂役了。现在绿碧若是得罪了宫主,竟能没有惩罚吗?虽然绿碧算是这宫里面的老人了,辈分也不低,又是在宫主身边伺候的,不过,这话说出来,碧幽宫定然是没有人会相信的。 墨如冷着张脸警告,道:“在背后谈论宫主的私事,可是宫主最忌讳的事情。”不论绿碧是多嘴,还是无心之失,却还是对上不敬了,触了宫主的底线。墨如又狠狠瞪了她们一眼,提醒道:“难道,你们忘记蓉珏了吗?” 众人一听墨如此时提起了蓉珏,立刻面露惧色,鸦雀无声。 “常思见己过,莫谈他人非。”妍初雪上前一步,又道:“宫主敢做,从来敢当。平日里若是闲闷的慌,就多找些事来做,管好自己的嘴。若是谁得罪了宫主,可别怪我们没提醒过,云沛和蓉珏等人,可都是你们的好例子,出了事情,别说是叫声墨如姐和初雪姐就能了事的,宫主的性子,你们都清楚,到时候,有你们的罪受,叫谁都是无用。” 那几个侍女都有些惧怕,小心翼翼的,回道:“我们知道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妍初雪抖了抖眉,叹道:“闲着无事,也别在这杵着了,免得遭人眼红,落了话柄。都下去吧,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是。”众人都开了眼,一溜小跑的离开了,生怕晚了点,就出了事情得罪了哪位姐姐,还能有什么好果子吃呢。 妍初雪和墨如相互对望一眼,却都是心里明白,绿碧的事情,可是宫主授意妍初雪亲自去办的呢。墨如等着看的好戏,可不就是这个嘛。 从雪峰山到广西黔灵山,路途倒是不远。唐染和鸣沛若磨磨蹭蹭了好些天,才在温弘致大寿的前一天赶到了剑门。 只不过,二人到的时候已是下午时分。出于礼貌,唐染先去拜见了温弘致,一番客套的关心询问之后,温弘致才提议唐染去见见温正初,说是许久未见,温正初是极为担心她的,唐染也不好拒绝,听下人说温正初在房里,便由那下人带路去了温正初住的院子。 进了温正初住的长风苑,房门却紧闭着,那下人前去敲了房门,还未曾说是唐小姐来了,里面就急急的传出来了一道娇媚喘息又有些慵懒的声音:“谁?” 那下人一听这声音,以为是哪个不懂事的丫头在里面,立刻推了房门进去。岂料,满地都是凌乱的衣衫裤袜,床上还有两个盖着薄毯裸、着身子的一男一女,女的,正是丫头萍蓉,男的,正是自家的少门主,温正初。温正初半睁着眼睛躺着,看似清醒又似醒非醒的样子,怀里还搂着萍蓉。 看到这泄了一室的春色,唐染没有气愤也没有怨恨。心里倒是多了一分轻松,她面无表情的看了看他们,什么话都没说,就拉着脸红愤怒的鸣沛若转身离开了。只是在她转身走的时候,身后还是传来了温正初断断续续,有些缠绵悱恻的叫声:“染儿。”唐染也没有回头,也没有停步,就这么离开了。她也不知道,那是温正初的臆想,还是真的在叫自己。 那下人看情况不对,也迅速的关上门退了出来,追上唐染,道:“唐小姐,您的院落在那边,我带您过去。” 唐染点头,跟着那下人去了旁边不远处的兰苑,那下人刚刚退下,鸣沛若就忍不住,道:“小姐,都这样了,我们还要忍让吗?”温家一而再,再而三的如此过分,现今竟连苟且之事都有了,怎么可以当做没事发生过就避让了呢。 在鸣沛若看来,谁与谁有苟且之事,都与她无关,她都可以平心静气的冷眼旁观,置若罔闻。只是这事,却发生在了自家小姐身上,鸣沛若气愤温家的事情,又何止是这么一件,何况在她看来,自家小姐才是温正初要明媒正娶的未婚妻。唐门的脸面和小姐的尊严,也不能就这么让剑门践踏了。 唐染不解的一笑,问道:“怎样了?” 见她还是不气不恼,鸣沛若很是担忧,小姐的性子,本来就平淡的很。自从夫人过世之后,小姐就像长大了一点,沉稳了许多,渐渐的有了让人看不穿的心事,可纵使小姐掩藏的再好,自己到底是贴身的人,多少也是有感觉的。小姐的身上从那时起,就多了层淡淡的落寞。后来,老爷过世,小姐又像是长大了一些,就更沉稳了,性子也越发的平淡了,只是看起来,从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落寞,也更加的凝重了。 自家小姐自从知道有了婚约,纵使不愿也不反抗,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虽然知道即使反抗,终究也拗不过门主,可小姐什么事都闷着不说,鸣沛若看着心疼,也会忍不住替她不平。鸣沛若气怒间,又愤愤的一拍桌子,道:“温正初真是欺人太甚,他可是有未婚妻的人啊。” 唐染平静的拿起茶杯,反问道:“那又如何?”唐染撩拨着杯盖,轻啜了口茶,又问道:“你认为我该一哭二闹三上吊呢?还是誓不罢休的要温正初给个解释,处理了那女人?又或者是,得他的一个守身如玉的承诺?” 哈~,这话说完,唐染都自觉可笑的摇头笑了笑。鸣沛若见此,撇头对着门外长风苑的方向,道:“哼,自古女子多痴情,自古男儿皆薄幸。最起码,小姐讨个说法是要的吧?”即使这气出不了,也决计不能便宜了那温正初,咱们不好过,也要拉着他难受。 唐染轻声,像是自语般的,说道:“讨要个说法?”她又摇了摇头,放下茶杯,道:“事情已经发生了,要不要这说法与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何况你自己也说了,自古女子多痴情,自古男儿皆薄幸,自古皆是如此,我又能计较什么?”他心里若是有我,自然难受,那女子若是他多情的风流债,我又何必在意他会不会为我难受?我们之间,如此清淡如水,也是我愿意的。 唐染这不闻不问,不温不怒的态度,让鸣沛若突然清醒了,纵是小姐心性大度,也不可能会是如此的态度。小姐是因为根本就不在乎,所以才能这么无所谓的吧?那她和洛宫主之间,难道真是有了像男女一样的情份?那日两人暧昧的举动和言语,又在鸣沛若的眼前放映了一遍。那日唐染的避言,鸣沛若一直不敢胡乱猜想的事情,现在像是愈发的清晰了。鸣沛若都不由自主的猜想,若在里面的是洛宫主,怕是小姐的态度,就不是现在这样子了吧?她面上平淡,样子若无其事,也会心疼。鸣沛若犹豫的,试探道:“那,就这样不问不提?” 既然扭转不了局面,改变不了什么,那又何必费心劳力的去多生枝节呢?唐染点头,道:“这件事,他若是不提,就当做没有事情发生过吧。” “是。”自家小姐都无话可说,鸣沛若也只好无奈又无力的应了声。 ------------ 34第三十四章 皮里春秋 临近旁晚,天色渐渐黑了起来,唐染用了饭闲来无事,又是初到剑门,便自行出去了后园里散步。不知不觉间,走到了一个在夜色中从远处看起来,是一片白色的院落。唐染有些好奇,走近了些,便见那院名叫做初云楼。 唐染疑惑,怎么这院落的名字和自己的云楼只一字之差,皱眉猜想间,又抬了步子往里走去。进了院子,唐染就有一瞬间的恍惚,这院子,太像自己住的云楼了。再看看这构造摆设,这满园的梨树分布,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唐染愣了愣,这哪里是什么初云楼,明明就是自己的云楼,挪了个地方罢了。 看着院里一片的梨花如雪白,唐染纳闷,梨花的开放时节,是因为南北方的差异而有所不同的,花期也很短暂,不足月便会落尽,如何在这里竟是秋末也能开放?唐染好奇着走近棵梨树,随手抓了一片被风吹落的花瓣,才发现,这树是梨树,这花却不是梨花,而是纸花。一树的纸花,朵朵都是被剪成了梨花的样子,根部很是轻细的连着,被风一吹就会慢慢的散落,看起来和梨花是一模一样的。她有些费解,是什么人,会如此做这些事情。 “梨花年少白,总是多情伤。”唐染仰头,看着这一树随风飘散的纸花,又忍不住叹道:“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一树梨花一溪月,不知今夜属何人?” 雨菲此时,是在做什么呢?把玩着木芙蓉,还是被苏芷芸缠着,或是弹琴吹笛?想到苏芷芸缠着洛雨菲,唐染便有些失落。陪着洛雨菲的,是木芙蓉还有苏芷芸,陪着自己的,却是这面目苍凉的白,随风飘散的纸梨花。是不是如同月盈则亏一样,越是完满美好的事物,消失的越快?唐染苦笑。可是,如果没有自己,也许苏芷芸可以好好的陪着洛雨菲。想想自己,也只不过是从一个大的牢笼换到了另一个大的牢笼里,身上压着的责任也多了一份。身在这以后将有可能要被困圈一辈子的地方,唐染被洛雨菲温暖了的心,又渐渐的开始麻木了。 唐染就这么站着看梨树,想心事,来找寻唐染的温正初看得这副景象有些愣神,许久之后,才说道:“艳静如笼月,香寒未逐风。桃花徒照地,终被笑妖红。” 哪个少年不钟情,哪个少女不怀春?在温正初眼里,此时的唐染,像极了当年那个在梨花树下发呆的少女,只是那稚嫩的少女和偷偷看着她的青涩少年,都已经长大成人,正是桃李年华,已是谈婚论嫁的结发年龄。少女不再稚嫩,多了分秀雅婉约、柔情绰态,含蓄细腻又不失带着分柔媚的英气。少年也不再懵懂,英俊谦恭,少了分青涩迷茫,又多了分成熟稳重。在外人眼里的待嫁少女和未婚少年,该是多好的一对璧人,天作的一份金玉良缘。可这里面,说不出的苦涩和无奈,也只有当事人自己才知道。 听得来人说话,唐染放掉了手中的那片纸梨花,转头看着温正初,对于温正初今日的行为,她是有些奇怪的。温正初这人怎么看都不像是个花心多情之人,难道这世上的人,都是不可貌相的吗? 想不出结论,唐染无所谓的笑了笑,道:“这梨花,是正初装扮的吗?” 听得唐染刚刚吟的那诗,温正初误以为是唐染在感叹和自己之间感情的愁苦,有些无地自容,低着头不敢去看唐染。微微的点了点头,想再开口说话,却发现嗓子有些干涩,清了清嗓子,还是声音有些低沉沙哑的,说道:“这院子,是为你准备的。”很早很早之前,就按照唐染的云楼,修葺了这院子。那个多年来的梦境,早早的变成了现实,只是这些树上的纸梨花,才是温正初想给唐染看的。他之所以提早回剑门,不只是为了温弘致的五十大寿,也是想给唐染一个她喜欢的礼物。 唐染在他眼中,就是那梨花,雪白高洁,不容玷污。他以为,唐染也是喜欢梨花的,不然不会那么专注的看着,那样的让人觉得心疼感伤。他以为,那时稚嫩的唐染,是在感叹梨花短暂的花开花落。 也许,他错了。红云出岫非有意,惊鸿伤影莫是情。唐染其实并不那么喜欢梨花,因为她每次看到梨花,都会想起自己的娘亲。后来,唐染渐渐的长大和懂事,又会想到娘亲的无奈和不甘。初时,那种惆怅让她觉得压抑,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明白了,也就想开了不少,只是忧愁和感伤还是一直有的,懂了的就是懂了,如何能装作不懂呢?唐染的云楼里,只有梨树和每年盛开又转眼落尽的梨花。从小,陪着她的是娘亲和父亲,还有梨树和梨花,到最后,在她长大的过程中,却也只剩下了梨树和梨花。 没有遇见洛雨菲之前,唐染走遍了大江南北许多地方。娇艳高贵的牡丹,素雅淡然的秋菊,莺燕多情的桃花,傲然独立的腊梅,出尘脱俗的荷花,她没有刻意留意过这些任何一种花,更没有遇见能吸引她留恋注目的花。那些花,就像是她生命中的那些匆匆过客一样,匆匆遇见,不相识又不相知,终究也只是从她的生命中路过。遇见洛雨菲之后,唐染就有了喜欢的花,那便是木芙蓉,像洛雨菲一样的木芙蓉,从青涩到成熟,每天都能绽放着崭新的人生的木芙蓉。而洛雨菲在唐染眼里,就是这种人,可以自由的操控自己的人生,盛开还是败落,全由自己。 唐染现在一袭浅青色的天水碧缎绣长裙,衬出了楚楚可人、似是染了胭脂般的面容。这还是在碧幽宫时,洛雨菲命人为唐染准备的衣物。唐染记得,那时,洛雨菲说:夜雨染成天水碧,朝阳借出胭脂色。离开碧幽宫时,唐染也只穿了这件衣服离开,只是因为这衣服的颜色,能让她看的见,在木芙蓉丛中看着自己扬眉浅笑的洛雨菲。对唐染来说,这许是一件衣物,许是,一件念想。 “染儿,”见唐染不再言语,温正初有些小心翼翼的,问道:“可还喜欢这里?” “嗯,”听得询问声,唐染有些违心的点头,轻声道:“喜欢。” 许是想起了洛雨菲,唐染便不自觉的笑了。和洛雨菲在一起时,洛雨菲也会带着霸道的问自己,喜不喜欢,愿不愿意。可每一次,唐染都没有反抗,那时的唐染,是最真实的。也许是洛雨菲提出的事情,她都是喜欢的、愿意的。而洛雨菲,却霸道的撇开了她所有不知名的腼腆矜持和别扭羞涩。若是唐染不喜欢,在洛雨菲面前即使不说不喜欢,也会不言语,而洛雨菲也不会强迫她。可在洛雨菲以外的人面前,唐染永远,都只会有违心的迁就和无所谓的喜欢。 此时温正初的心,却没有因为唐染的喜欢和笑容,而觉得轻松。关于下午的事情,唐染没有问他,他总觉得不安又自责。他有些紧张又有些犹豫的想着,要不要提起下午的事情。 唐染见他面色犹豫不安,神情有些紧张,想来他是因为下午被撞破了好事,会觉得有些尴尬。便出口解围,道:“正初可是身体不舒服?不如早些回去休息吧。” 温正初涨的脸色暗红,摇了摇头,才道:“染儿,下午,下午的事情,我听贺宝说,你都看见了。” 温正初的脸色涨的都有些发黑了,话到最后,声音也越发的闷小无力。唐染也只是,应道:“嗯。” 温正初有些着急的辩解,道:“染儿,我,是我中午喝醉了,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隐约的记得,苏安和薛云走后没多久,就进来了一个女子扶我去休息,帮我宽衣解带,动作很是诱惑。我看她时,看到的明明是你,我一直以为她是你,所以才一时情迷意乱没把持住。醒来之后,才发现” 唐染挑眉,听到最后温正初说以为那是自己时,竟有一丝不满的厌恶,掩饰般的轻声,道:“嗯,我知道了。” 温正初见唐染神情淡然,有些着急的拉住唐染的手,道:“染儿,是我不对,你想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唐染看了看被他拉着的手,叹了口气,问道:“你喝了多少酒?” 温正初想了想,道:“两壶左右,平日里和他们小聚,喝个三五壶都没事,也不知道今日怎的就醉了。” 二人正在说话间,一个下人匆匆的过来,道:“少爷,老爷叫您去一趟书房。夫人说,想与唐小姐说说话。” 见温正初很是慌张,唐染趁机抽回手,道:“我们走吧。” 一个去了书房,一个去了芷轩。这是为何,唐染心里明白,这是温夫人爱子心切呐,可她还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来劝慰了。 ------------ 35第三十五章 从容安徐 到了书房关上门,温正初已经等着温弘致劈头盖脸的斥责了。谁知温弘致瞪了瞪他,只道:“看你做的好事。” 温正初一脸悔恨,解释道:“爹,是我不小心喝多了,才迷乱了心性。” 温弘致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不是武学奇才,爹不怪你。可你往日的上进心那?自从和唐染订了亲事,你何时把心用在正道上过?” 见温正初不语,温弘致又道:“大丈夫何患无妻,男人三妻四妾也是平常,你又何必太过于在乎唐染。只不过唐门的关系,你还是要把握住的。” 温正初有些着急的想要辩驳,道:“爹,我只喜欢染儿,今日真是不知道怎么了。我以为她是染儿,才” 温弘致见他如此就看不上眼了,一挥手打断他,道:“算了,算了。我不管你今日是怎么回事,是喜欢那丫头,还是只喜欢唐染。不过,你给我记住了,心,要用在正事上,我们剑门,日后还是要指望着你的。只要唐染过门,我们剑门有了后,别的娶妻纳妾之事,你愿意怎样,随你怎样。” 温弘致此话一出,温正初倒是安心了几分,日后能和唐染在一起,他哪里是还有纳妾的心思。今日出了这种不耻之事,温正初悔恨之余,酒怕是都不敢再碰了。 温正初如释重负的呼出口气,道:“我知道了,爹放心吧。” 温弘致又问道:“那个女人,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不知道。”听到那女人,温正初有些心虚。 温弘致皱眉想了想,才道:“给点银子,叫她走吧。你既然不喜欢她,又何必还让她呆在府里,日后天天见着,也难免唐染心里不会别扭。” 只要不是杀人灭口和让他娶了那女人就好,温正初又点了头,回道:“是,我知道了。” 到底是自己的儿子,训斥也好,责怪也罢,还是心疼的。温弘致看他有些憔悴,想来是担心下午的事,便道:“早些回去休息吧,这些事情,明日再去处理。” “爹。”温正初看了看温弘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温弘致看了他一眼,道:“嗯?” 对于自己娘亲叫了唐染去说话,温正初有些不安,道:“染儿她,” 温弘致一眼看穿了他的心事,皱了皱眉,道:“你娘是替你说话去的,你安心的去吧。” “是,那孩儿去了。”温正初应了声,就急着要往芷轩去。 在芷轩里,温夫人拉着唐染,倒是喜欢的紧。可毕竟自己儿子的事情,也是重要的,何况唐染也是个好姑娘,温夫人自然是少不了一番劝说的。 客套的询问过后,温夫人也不啰嗦,径直对唐染,道:“今日下午之事,都是初儿的错。染儿若是心里有怨气,只管说出来,我也好收拾他给你出出气,解解恨。” 唐染客气的一笑,道:“都过去了,夫人不提也罢。” 温夫人很是满意唐染的大度得体,又笑了笑对她,说:“哎,几年前啊,初儿回来就要找人修建初云楼,从那时候起,我就知道他有喜欢的姑娘了。可等了这么多年,他才如了心愿和你订了亲。这不足一年的光景,你们可就是小两口了,初儿这孩子有时候行事,还是鲁莽些,染儿可要管着他点呢。” 说话间,这枷锁还是被套了上来。不足一年的光景?又是暗示要照顾温正初,又还得要相夫教子。明面上温夫人责怪自己儿子对唐染不忠,可这暗里还不是护子心切么? 唐染却不能拒绝,只是敛了敛眉眼,道:“夫人这是哪里话,正初为人正直,只是心肠软了些。” 温夫人拍了拍唐染的手,感叹道:“是啊,初儿从小就善良的很,就是性子软弱了点。” 面对这样慈爱的一个母亲,唐染也只有谦让,也许,这是勾起了她对自己娘亲凤若的想念。 客气的说了会子话,看看时辰不早了,唐染才离开了芷苑。刚走到院子门口,就见温正初在那等着,一见唐染出来,立刻就迎了上来。 温正初观察着唐染的神情,小心的问道:“染儿,娘亲她说了什么?” 唐染摇了摇头,道:“她是个好母亲。”只怕是,慈母多败儿。温正初的性子懦弱,想来跟温夫人的宠爱,也是脱不了关系的。唐染看了看温正初,又轻声道:“今日之事,你从头说一遍与我听吧。” 温正初低了低头,脸色因为羞愧而憋的通红。唐染信步走到不远处的石桌边坐下,静静的等着他开口。温正初跟过来,才缓缓的回忆,道:“中午苏安和薛云来了,我们就一起聊天,在我房里喝了点酒,后来他们都去休息了,我头也越发的眩晕了。刚坐到床边,就进来了一个女子,扶着我宽衣,我好像隐隐的听见你叫我正初,在看她时,也像是你在我身边,后来我闻见她的丝帕上有种很浓郁的香味,就、就把持不住了。” 顿了顿,温正初又道:“后、后来我醒了之后,才发现那人不是你。她说很久之前就喜欢我了,听到薛云说我喝醉了,就进来扶我休息。没想到我酒后乱性,把她当成了你,她说着说着,就哭的很是伤心了。” 看着温正初那一脸觉得自己是禽兽的样子,唐染还像是听故事一样的听着,表情淡然,温正初见她不怒不气,也说不上来是好还是不好,两人都安静的坐在。都还未说话,温夫人房里的小丫头却过来叫温正初,说是夫人叫他。温正初看了看唐染,唐染便起身,道:“你进去吧,我去你房里看看。” 温正初转身边走边回头,看着唐染往长风苑去了,自己醒了之后就心乱如麻的想着要如何跟唐染解释,也不知道房里有没有人收拾过。那地方,现在都让他觉得不干净。 唐染到了长风苑,桌上已经被人收拾的干干净净了,地上也没有了凌乱不堪的衣衫,只是空气中还有着淡淡的沁人馨香。桌上的铺着的锦缎,像是有些潮湿,唐染捻指闻了闻,无奈的笑了笑,便了然于心了。 唐染转身出来时,温正初也刚从芷苑回来,温夫人叫他进去,无非也是教训他几句这次的事情,要他好好跟唐染赔罪的。 见温正初面对自己时,还是有些忐忑不安、焦虑拘谨,唐染暗叹一声,道:“正初你不多疑却少决,可你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逢人只说三分话,不可全抛一片心。” 温正初有些愣愣的看着唐染,似是不太明白的,问道:“防人之心是?” 唐染没有解释,只道:“这次的事情,不是你的错,我来处理好了,你不必担忧了。” 不是自己的错,染儿又说防人之心不可无,温正初瞬时就懂了,问唐染道:“是,有人动了手脚吗?” 温正初虽然是懂了,可他却想不透,谁会用美色来诱惑自己呢?这与别人又能有什么好处? 唐染点了点头,往自己住的院子,边走边道:“嗯,以后小心些就是了。” 第二日温弘致大寿,前来祝寿的武林人士,骆驿不绝。到了下午,唐染才叫鸣沛若找了那叫萍蓉的丫头前来问话。 萍蓉听到唐染要见她时,连走路的步伐都有些胆怯。一路上小心翼翼的低眉敛眼,生怕又出了什么错漏。 到了房间时,更是头都不敢抬起来。唐染看了看萍蓉,长的的确是有几分勾人的姿色,若是打扮起来,也是不差的,能屈身来勾引温正初的,果然不能是普通的角色。 唐染见她有几分胆怯,紧张的用手捏着衣角,便指了指旁边的椅子示意她坐下,声音很是轻柔的,问道:“你叫什么?” 唐染此时的随意柔和,却像极了洛雨菲随意柔和的样子,让人有些不自在的惧怕。那萍蓉不敢坐,只小心的,回道:“萍,萍蓉。” 唐染又温和的一笑,道:“坐下吧,在我面前,不用太过拘礼。” 萍蓉却害怕的有些颤抖,噗通一声跪下,随即就泪如雨下的哽咽,道:“唐小姐,那天我不是故意的,是少爷喝多了,我,我也抵不过少爷的力气,才,你可千万别赶我走啊,我孤苦无依的,只有少爷对我好,我真的没地方可以去了。” 一个故事,却有截然不同的两个版本,若不是刻意的引诱,都是奇怪。自古以来,丫环想当夫人的事情,可不少见。唐染看着她哭诉,也不插话,还是静静的喝着茶,听她说。萍蓉边哭诉,边道:“少爷是好人,几年前,是少爷救了差点饿死的我。后来,我卖身进了府才知道他是剑门的少门主。我自己知道自己高攀不上,只是想好好的照顾少爷,报答大恩,我真是不敢有非分之想的。” “我就当做,你是叫萍蓉好了。”见她说完了,唐染才缓缓的,说道:“你在正初的酒里下紫忘忧,而你身上淡淡的香味,是特制的鹤粉。” 那萍蓉擦了擦眼泪,道:“小姐说的是什么,萍蓉不懂。” 唐染抿着唇,右手把玩似的撩拨着茶杯盖,见萍蓉装傻,又道:“紫忘忧放在酒里,酒的味道便会更为香醇,勾人多贪嘴,也只是醉的快些而已。鹤粉本身只有极为清淡的香味,普通人是闻不出来的,即使闻多了也是无害。可若是喝下了掺有紫忘忧的酒,再闻鹤粉这味道的话,就会觉得这味道馨香浓郁,人也会借着酒劲,迷乱了心性。” 这两种药加在一起,就是催情的媚药。江湖上有一门邪魅的武功,叫做花采香,即为阴阳双修,是采阳补阴之术。因为紫忘忧和鹤粉这两种药性温和,浅懂药理之人都不明其药理,更难发觉,一般都只有修炼此种邪魅武功的女子,才会用它来催情逼功。唐染不算是极为深懂药理的,不过之前碰上过用这两种药修习媚功的女子,才会懂的。好歹这些年东奔西走的历练,也不是没有长进的。 萍蓉有些心虚的不言语,目光因为有些闪烁而半低着头,思考着接下来的对策。她想不明白,自己做的天衣无缝,除了收买故意开门引唐染看见事情经过的贺宝,这事情应是无人发觉才对。唐染如何能发觉这一切,难道是因为听说过花采香,才来唬诈自己的么? 唐染见她此时反倒是冷静了不少,想她是疑惑,便道:“若不是我浅懂药理,又接触过这两种药,岂不是要被你这可怜兮兮的样子,给蒙骗了么?” 唐染说完,萍蓉抬头看她的眼神有些讶异,许是她想不通,唐染为何会接触到这两种药。 不过,料到她会如此的唐染,本就不打算为难于她,又道:“你帮我带话给雨菲,就说我约她一月之后,在柳州香榭酒肆会面。”雨菲啊雨菲,你又何苦来难为温家呢? 萍蓉见唐染说话如此直白,连洛雨菲都抬了出来,再假意做戏也是无用,起身后,深深的看了唐染一眼,才转身离开了。 ------------ 36第三十六章 与虎谋皮 此时在碧幽宫里的洛雨菲,可没闲着,照料着即将凋谢木芙蓉,每日还要面对一脸神伤的苏芷芸。唐染一来,苏芷芸就有了心事。唐染一走,苏芷芸倒是没恢复往日欢快的性子,心事越发的重了。她还是每日的去缠着洛雨菲,只是从往日的喜悦呱噪,变的沉稳安静了。她赖在半夏不走,但很安静,只要是没打扰到洛雨菲的人和事,洛雨菲都是能不理不睬的忙自己的事情,倒是没打算刻意去理会她。 这日午时一过,墨如却给洛雨菲带来了一个消息。 墨如接到消息不敢耽搁,急匆匆的就去了半夏,她看了看坐在一旁不言不语盯着洛雨菲的苏芷芸,又看了看镇定自若,半靠在软塌上看着门外的洛雨菲,这气氛还是有些诡异。她轻轻的靠近洛雨菲,在她耳边悄声,道:“宫主,鬼见愁在山门外求见。” 洛雨菲看着窗外的眼睛眯了眯,轻声道:“本宫主还没去找他算账,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墨如又附耳请示,道:“宫主,是否放他进来?他说有事情,要说与你听。” 洛雨菲看了墨如一眼,声音极为魅惑温柔,道:“哼,就算他没有事情要与我说,我也是要一刀一刀活剐了他的。”不然,怎能解我心头之恨。 墨如轻轻的点头,周身却还是忍不住冷意肆起,洛雨菲每每魅惑温柔的说话时,那便是恨极了的。 一个时辰之后,墨如带着鬼见愁去了茗香苑,那里是碧幽宫接待客人的园子,方便谈事,清静的很。 鬼见愁再见到洛雨菲时,还是忍不住的惊艳,即便洛雨菲什么也不做,什么也不说,只是信步走来,那也是莲步轻摇生恣仪的。有些人,不需要姿态,也能成就一场惊鸿,这话,怕就是用来形容洛雨菲的。 洛雨菲坐定后,冷眼看着鬼见愁,语带讥讽,道:“鬼门门主大驾光临,真是有失远迎。” 洛雨菲面无表情,不着痕迹的打量着鬼见愁的右手。鬼见愁的右手经脉被荣瑾瑜废了,现在竟装上了一个类似鬼爪的铁手。上面五指都是用极为宽长的钢钩做成,里面也像是装了机关,那爪子的长短竟能伸缩自如。看起来威力也是不小的,倒是很像袁笑的那武器。 鬼见愁丝毫不介意洛雨菲的言语讥讽,看着她笑了笑,说道:“今日能再见洛宫主,在下亦是死而无憾的。” 洛雨菲有多怨恨鬼见愁,鬼见愁自己是知道的,今日若是没有十足的把握,也断然不敢送上门来,任人宰割啊。 洛雨菲冷哼一声,也丝毫不客气的开门见山,道:“好的很,那鬼门主今日,是打算来慷慨赴死的,还是来以死谢罪的?” “都不是。”当日,听闻洛雨菲命悬一线,不知生死,鬼见愁狠狠的教训了鬼冥等人,但却因为奈何不了袁笑,而憋忍着口气。现今也是壮着胆子来笼络洛雨菲的,只好陪着笑脸,道:“我是想带给洛宫主,一个梦寐以求的好消息。” 洛雨菲眼神带着鄙夷,阴狠不屑的,说道:“本宫主现在需要的消息,就是你的死讯。” 鬼见愁见洛雨菲丝毫没有要问起的兴趣,便只好主动,道:“洛宫主,我是来找你做交易的。” “交易?”洛雨菲望着鬼见愁,声音脸色又变的异常柔和,道:“你也配?” 鬼见愁似是习以为常了洛雨菲对自己的态度,又解释道:“想必你也听说了,江湖中出现玉珠的事情。” 洛雨菲不悦的皱眉,轻哼一声,道:“果然是你做的。” 鬼见愁笑了笑,道:“我们联手,各取所需,如何?”等了片刻之后,见洛雨菲没有表态,鬼见愁又以言语相激,道:“洛宫主,持疑不决,可不是你的性子。” 如此的话,能更快的达到自己的目的,岂不更好?洛雨菲似笑非笑的挑了挑唇角,道:“本宫主做事,从来不会疑事无功,疑行无名。”刚则易折,柔则常存的道理,洛雨菲还是懂的。狐埋狐搰,可是不好。洛雨菲咧了咧唇角,便应允,道:“好。” 有道是:人来求我三春雨,我求他人六月霜,六月飞霜总是要比三月春雨更难得到的。所以,洛雨菲的便宜,可不是那么好占的。何况,洛雨菲与顾思敏是同一种人,都是一饭之德必偿,睚眦之怨必报的。只不过,顾思敏是习惯笑着捅人一刀,还能若无其事的笑着问别人疼不疼的人。而洛雨菲,则是会直接下狠手,不一刀毙命却要慢慢的折磨人到死为止的人。有的恨,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爱与恨,洛雨菲最需要哪个?杀了鬼见愁,还是与他做这交易,洛雨菲自然是会选择选后者的。因为得到唐染,可比替唐染报仇来的重要的多。 鬼见愁阴恻恻的笑了笑,道:“话出如风。” 洛雨菲眯了眯眼睛,接道:“言出必行。”唐染,我若是作茧自缚,也全是因为你。 协议即成,洛雨菲自然不会久留鬼见愁,多看到鬼见愁一眼,洛雨菲就要一刻忍受着想杀他的心情。 墨如送了鬼见愁出去,回来便有些担忧的对妍初雪,道:“鬼门中人,不足以轻信。初雪,宫主此次,可是与虎为谋?” 妍初雪笑了笑,道:“宫主何时,吃过闷亏?只怕是,”顿了顿,妍初雪叹了口气,用同情的声音,说道:“那鬼见愁,才与虎谋皮了呢。”宫主的算计,从来不是头脑发热的决定。 墨如也跟着笑了笑,道:“那倒也是,你我的担心,都是多余。宫主心思缜密、手段高明,又哪里是我们能猜透的。” 墨如话音刚落,又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问道:“不过宫主一向赏罚分明,却唯独此次选了绿碧,这是为何?” “你不是知道,宫主这是要惩罚绿碧了吗?”此次让她去执行任务,勾引温正初,表面看似是要离间温正初和唐染的关系。可这暗里,还是对绿碧的惩罚。 墨如纳闷,道:“我只知道宫主不会饶了她,可我不知道她是犯了什么错误。” 妍初雪向来比墨如细心聪敏,看得通透,不然也不会因为洛雨菲一句欲盖弥彰的言语,便安排好了所有的事情。对她明了的这事情真相,她也只是笑了笑,道:“只怕,我们再想,也是不及宫主万分之一的。” 墨如点了点头,道:“对了,刚才绿碧传回来消息,说是唐姑娘约宫主一月之后,在柳州香榭酒肆会面。算算日子,还有半月时日了。” 墨如这么一提,二人也不敢耽搁时间,立刻就去禀告了洛雨菲。像是早有预料般的,洛雨菲倒是极为平淡的点了头,说是明日由妍初雪陪同前往柳州,便回了半夏休息。 唐染这边,倒是不想在剑门久留的,处理了萍蓉的事情,又在剑门呆了两日,便上路去了柳州。这一来一往的传递消息,洛雨菲去到柳州,时间不算宽裕,也不算紧张,恰是刚好。唐染倒是能提前到达,等着她来。 这柳州不大,香榭酒肆也不大,算了日子,洛雨菲到的当天,唐染就在香榭酒肆外的枫树下坐着等她。 天色晴好,洛雨菲到香榭酒肆时,唐染在树下喝茶,洛雨菲刚到,唐染便又倒了一杯茶,放在了旁边的位置上,才转头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洛雨菲。 洛雨菲坐下许久,唐染都没有开口说话,神情有些凝重。洛雨菲抿了口茶,先开口,道:“染儿约我来前来,是为何事?” 大家心里明白,绕弯子也是费神。唐染幽幽的一叹,道:“雨菲,你又何必出此下策?” 洛雨菲却不以为然,勾着唇角,问:“下策?那在染儿眼里,何为上策?” 二人之间的情意,从未明朗过,谁也没有直白的说过什么,可这暧昧来自心里,都是明白的。唐染看着一月未见,依旧冷然的洛雨菲,问道:“我们之间,一定要累及旁人吗?” 唐染这话问出口,表面上确有偏袒温正初的嫌疑,不过,洛雨菲是不会多想的,区区一个温正初,她还不放在眼里。何况,唐染的出发点,也只是怕事败之后,剑门会找碧幽宫的麻烦。剑门与碧幽宫有了敌意,那还不就是洛雨菲的麻烦嘛。 “旁人?他若真能算是旁人的话,又何必让我劳动这心思。”如果温正初也算得上是旁人,那么你我之间,除了唐门,还能有什么障碍可言?洛雨菲抿了口茶,又道:“不过唐染,我洛雨菲,从来不替别人的行为,做担当。” 对于这件事情,洛雨菲的心思,的确不是绿碧的做法。只不过,洛雨菲安排了她去勾引温正初,却没有说是循序渐进的增进感情,还是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迅速达成目的。但绿碧的做法,她是猜得到而放任自流的。但若真是要计较起来这行为,也真算不上是洛雨菲指使的。 唐染叹息着笑了笑,道:“你那么了解我,又怎么会猜不到结果?” 是顺从唐门的结果?还是这次事情的结果?哈,怕都是有的。以洛雨菲的聪敏,又如何会料想不到结果。她也只是故意的罢了,唐染与温正初有的只是家族之命,而非男女之间的情份。所谓的离间感情,也不过是个投石问路的把戏而已。洛雨菲知道唐染是不爱他,所以才不与温正初太过计较,可他若是缠着唐染不放,洛雨菲也不会惧怕玉石俱焚。 洛雨菲深知唐染的坚强,从来都不是性格,而是无奈。她眯了眯眼睛,道:“那些结果与我来说,不重要。”早就猜到了会被你识破,我还不是就这么做了。做法、手段和过程,也全然不重要,我要的,只是能让自己满意的结果。 对于洛雨菲这种明知无用而为之的做法,唐染不解,徒劳无功可不是洛雨菲的性格。洛美人如是蛇蝎为心,半是蜜糖半是伤。远之则寒,近之,则伤,这也算是唐染不敢靠近的原因了吧,洛雨菲会因为需要,而不择手段。 面对这份感情,唐染从一开始就有不敢面对的逃避之心,现在也只能长长的叹息一声,问上一句:“我们之间,能有什么?” 不碰会伤,碰了会痛,退一步万丈深渊,进一步众叛亲离。蜀中唐门,自来都是唯家主之命是从。所谓的父母,也只是有生养之恩,而与别的长辈无异,还不一样都要不论辈分的遵从门主的命令。 洛雨菲转头看着唐染,缓缓的,说道:“你我之间的阻碍,都不是阻碍。总有一天,我会踏平这一切。”即便只是为了能与你在一起,我也愿意,万劫不复。 洛雨菲终于算是直白的说出口了么?两人之间的关系,也越发的明朗起来。 唐染惊讶间,就见洛雨菲起身俯视着自己,柔和了目光,像那日在半夏自己对她做的动作一样,洛雨菲此时也用指尖刻画着自己的唇角,声音如她容颜一样妖娆动人的柔声,道:“我从不羡慕别人拥有什么,因为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要的是与你,不在朝夕,而在长远。唐染,我不会让你觉得,爱与惊恐,如影随形。 唐染无奈的轻轻摇头,不言不语,只默默的看着站直了身子的洛雨菲。在洛雨菲挺直的背脊后面,倒映的是如海的苍山,是如血的残阳。耀眼的让唐染恍惚,她每一次看见洛雨菲挺得笔直的背脊,就能看见她的那份霸道和坚决。这次,也一样,是洛雨菲霸道的坚决。 ------------ 37第三十七章 语重心沉 这次相见,唐染要了三间上房,要与洛雨菲分房而住,是未免让自己努力平静着的心,又混乱不堪。洛雨菲对此也无异议,用了晚饭,就回了房间。 入夜十分,妍初雪收到墨如消息,便去了洛雨菲房里,道:“宫主,绿碧已经回到了碧幽宫,要作何处置?” 洛雨菲眼都不眨的望着窗外,轻声道:“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不忠之人,留在身边就是祸害。 妍初雪点头,又问道:“是,那是否要?” 洛雨菲眯了眯眼,道:“不用,饶她一命,我自有用处。” 妍初雪即刻会意,想来宫主是不想打草惊蛇,留着绿碧还有用处,便道:“是,那属于以办事不力之名,废她武功,囚于松院。” 洛雨菲点头,妍初雪便要下去传消息给墨如,让她处置绿碧。 而亥时十分,一名墨衣男子匆匆忙忙的赶到了香榭酒肆,着急的敲了唐染的房门。 唐染开门时一愣,看着尚在着急喘息的男子,问道:“你怎么来了?” 这墨衣男子,便是当日武林大会上的唐锦辉。他还有喘息的,急着道:“三姑姑,我收到锦文的消息,说是锦鸿出事了。” 唐锦辉得知消息,赶到剑门,才得知唐染身在柳州。又马不停蹄的赶到了柳州,找寻唐染,一路疾驰,都未曾休息片刻,看来是事出突然。 唐染闻言,皱了皱眉,道:“出了什么事?” 唐锦辉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也不清楚,只是听说锦鸿和冥圣宗的人纠缠不清,门主已将他禁足于他的和风斋。我们都知他与三姑姑最是要好,三姑姑的话,他肯定是会听的。” 唐染不言语,转身收拾了衣物,路过洛雨菲房间时,正准备敲门,门却开了。妍初雪从里面出来,朝唐染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洛雨菲缓缓的转过身,看了看唐染和她身后的唐锦辉,走到门口又递了青雨与她,道:“若是有急事,就快些上路吧。” 唐染点头,道:“近日江湖上出现玉珠一事,风波不断,你要小心。若是有事,就派人到红薇雅筑传信与我。”只要是你找我,我必然如约而至。别的倒无妨,最怕就是有人想利用武林人士做点什么事情,还有鬼门之人,也不得不防。 青雨与洛雨菲是为兵器,可洛雨菲将青雨给了唐染时,唐染知道,这是洛雨菲的坚决。青雨跟了洛雨菲这么多年,也从未离身,想来洛雨菲是很喜欢青雨的。唐染犹豫的接过青雨时,心里始终有些不放心洛雨菲。转身之前,也将凤束递与洛雨菲,道:“你留着防身用。” 唐锦辉见唐染将凤束给了洛雨菲,有些吃惊。凤束是凤若的遗物,整个唐门中人都是知道的,何况唐染向来宝贝凤束,自从凤若逝后,也是从未离过身的。 凤束与唐染而言,也非一件兵器的意义,洛雨菲应声接过凤束,勾了勾唇角,看着唐染的背影消失不见。 唐染的心,洛雨菲懂,她知道唐染不是对自己无情,只是有些事情的牵绊,让她挣脱不了束缚。那么,这些束缚和障碍,就都由她来解决。 唐染走后的第二天,洛雨菲也只淡淡的吩咐了妍初雪回碧幽宫,便又要过平静的日子了。只是现在,看起来平静,实际上已是要开始翻天覆地了。 而唐染和唐锦辉则是一路策马疾驰,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唐门。 月上栏栅,暮鼓钟,晨夕落。日夜兼程,一晃半月多的时间,唐染才和唐锦辉赶回了唐门。 回到唐门时,已至戌时。唐染吩咐唐锦辉去向唐玥报信,自己就先去和风斋。 进了和风斋,穿过前面的小花园,唐染看了一眼凉亭的那匾额上提的字,和风暮雪,便笑了。想当初,唐锦鸿题字时,唐染曾问他,为什么不叫和风沐雪?让这里变成一个洗清心灵的纯洁地方。唐锦鸿却说,和风暮雪更好些,吹着柔和至清的晚风,暮踏白雪,能让人觉得心境更开阔些,只是可惜了,寒冬的雪,也只能下到半山腰而已。 收回目光,唐染皱眉,借着月光看了看湖对面的白色身影。那人提着酒壶,正抬头望着月亮,身影被月光照的有些孤单。 待唐染走至他身边时,那人才转过头,笑道:“三姑姑急着回来,也不知道歇歇。” 看着那人一袭月牙白袍,显得越发的清瘦了。唐染摇头,有些责怪,道:“你怎的还是喜欢披着头发,在月下散步?现在可是寒冬了,也不怕着凉。” 唐锦鸿悠然的一笑,边走边道:“从小如此,都习惯了。”有些习惯,是改不了了。 唐染与他一道走至石桌前坐下,才道:“我听说你出了事情,是什么事,能让门主如此动气?” 听到唐染询问,唐锦鸿的笑容黯淡了不少,只含糊不清的,说道:“无非是感情上的事情,罢了。”还能有什么事情呢? 唐染一愣,蹙了蹙眉头,道:“冥圣宗里,没有女子。” 唐锦鸿原本也没有想隐瞒唐染,何况这事,已是瞒不住了。他点了点头,声音有些涩然,道:“的确没有。” 唐染不言语,许是有些替唐锦鸿惋惜,惋惜他也要走上这条路了吧。可她知道,感情的事,不是想放就能放的,不是说不爱就不爱了的,若真能如此,又何来这么许多的烦扰和忧愁呢?只是她不知道的是,唐锦鸿有多少勇气,去面对整个唐门。 唐锦鸿看了看唐染,道:“三姑姑可是觉得,这种情爱,是为世俗礼法所不容的?” 唐染摇头,道:“不,只是家规,你如何抗衡?”你又有什么资本,来与唐门对抗?唐染忍不住的轻叹一声,又道:“当断则断,许是最好的选择。” 唐锦鸿沉默,想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也想过后果,被逐出唐门或是终身被禁于九重天,最坏,也不过是人人得而诛之。 见他沉默,唐染的心也被拉扯着,唐锦鸿与她相差不了几岁。若说是姑侄关系,倒不如说是姐弟关系,来的更为亲近。唐锦鸿的父母也是早丧,也许因为如此,他的性子才和唐染最像,关系也最为要好。 片刻之后,唐锦鸿突然问唐染,道:“三姑姑在外这些年,可有遇见喜欢的人?” “有。”从唐染眼中一闪而过的喜悦,也掩饰不了真实。她毫不犹豫的承认了,但她也只能扯出一抹无奈的笑,道:“我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许是,也不会有好结果的。” 唐锦鸿饮了口酒,看了看唐染腰间的青雨,道:“上次就见三姑姑带着这根玉笛,可是那人送的?”见唐染轻嗯应声,他又道:“这次,三姑姑还是带着这根玉笛,却不见了三姑姑向来最为紧张宝贝的凤束,可是那人留着?”唐染又应了声,他又接着,问道:“那三姑姑,准备如何?” 凤束的两端,头是一个雕刻极为精致的凤头,那极细的银丝,就是从那凤的嘴里延伸而出,而另一头,则是短小细窄的凤尾。平时凤若就缠在唐染的腰带之中,只浅浅的露出个银色的凤头,像是腰带上的配饰般,不容易被外人发现。可现如今自家的人,都发觉到凤束不在了。 这次,唐染也沉默了,她明知道唐锦鸿这感情,也不是错。因为她从来都没觉得,她喜欢上洛雨菲,或是洛雨菲喜欢她,是错的。错的不是这感情,而是这身世吧。她也想过就这样不去招惹洛雨菲,再不相见,让大家都死心,像自己爹娘那样,接受家族的安排,嫁为人妇,然后开始过着相夫教子的生活,违心不安的过一辈子,把所有的感情和爱人包括痛苦,全都深埋在心底,不再去触碰。可她偏又做不到,即便她可以狠下心不去找洛雨菲,可洛雨菲定然是不会不来找自己的。就这次对于剑门的事情和见面的谈话,洛雨菲的心意,已经很是明显了。 唐锦鸿叹息,又问唐染,道:“三姑姑说,当断则断,许是最好的选择。那么关于婚约,三姑姑又是作何打算?可是能做到当断则断?” 唐染摇头苦笑,道:“说得容易,做得难。”拿过唐锦鸿手中的酒壶,唐染举壶自饮,白色的液体带着辛辣灼烧从咽喉一直流进了心里,挡也挡不住。那顺着脖颈往下流的白色液体,伴着晚风却是凉丝丝的,让人禁不住觉得,这寒冬只有残酷无情,却怎么也温暖不起来。 唐锦鸿有些惊讶又带些迷茫的看着唐染,从小到大,他从未见过自己的三姑姑如此喝过酒。像是被这种忧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完全的想要摆脱心里的挣扎和无奈一样,大气的很。可唐锦鸿也知道,唐染的心性平淡,不是一朝一夕炼成的,而是日积月累,不会就此轻易打破什么,或者是,不顾亲情的违抗唐门。 唐染放下酒壶,狠狠的喘了口气,眼神有些凌厉还带着些悲伤和不甘,道:“却也要做。”说得容易,做得难,却也要做。唐染这话最终还是给出了肯定,个人的自私,会伤害多少人?我可以不顾及亲情,可姥姥呢?许是也不会顾及亲情的吧。 不待唐锦鸿说话,唐染便转身要回云楼,边走边道:“夜深了,外面风凉,早些休息吧。” 唐锦鸿望着唐染的背影,无奈的笑了笑。想来三姑姑这份感情,一点也不比自己的容易。不过真正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心性淡然的三姑姑,竟然也会为情所困至此。可对于这些事情,唐锦鸿也只能望月笑叹一声,回屋休息了。 ------------ 38第三十八章 忧心忡忡 唐染回到唐门的第二天,拜见了唐韵之后,便和唐玥去了雨阁。唐玥说雨阁的红梅要开了,含苞待放的时候,最是惹人怜惜。 谁知二人刚刚走至幔轩时,便见唐桦拉着唐钰,慌慌张张的走了出来。 唐玥才皱了皱眉,唐桦立刻解释,道:“大姐,门口出事了。我找了你一圈呢,想是你和三姐去了姥姥那,就来叫二姐了。” 唐玥看了看唐钰,唐钰才道:“桦儿说,门口来了一路人马,为数不多,但看样子像是冥圣宗的人。” 唐玥和唐染对望一眼,都禁不住嘀咕,道:“冥圣宗。” 唐韵禁足唐锦鸿的事,唐玥自然知晓其中原因,只是这原因,也是压着不想张扬,就没有告诉任何人。唐染和唐锦鸿向来关系密切,昨晚一句话,便知了原委。可此时二人一听冥圣宗的人都追到唐门来了,也忍不住有些惊讶。 唐玥目露寒光,边走边道:“这事先别惊动姥姥,我们去看看再说。” “嗯。”唐桦点了点头,道:“大哥和梓淇、梓安、锦光、锦文他们已经先一步去了。” 唐桦年纪尚小,却也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惊动唐韵的,不然后果可无法预测了。 向来性情温和、不理俗事的唐钰也有些不安。她年龄大于唐染,自历练回来之后,便不再多理家中和江湖事物,整日的呆在幔轩研究诗画女红,却也不是猜不到个中原委的。 只是唐桦很是好奇,却又不敢去问唐玥,就边走边拉了拉唐染,小声的问道:“三姐,锦鸿和冥圣宗是怎么回事?怎么冥圣宗的人,都敢找上唐门了?” 唐染的脚步一顿,牵起唐桦的手一起走,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只好敷衍她,道:“想来是锦鸿得罪了冥圣宗的人,可我们唐门,谁也不怕。” 唐桦边走边笑,道:“那是,江湖上人人都说,宁遇阎罗王,不惹唐门郎。肯定是锦鸿技不如人,叫冥圣宗的人小看了,人家才敢欺上门来的。” 唐桦自顾的说着,可见三个姐姐都没开口说话,就安静的闭了嘴。大姐的脸色比往日有些凝重,平日看着自己会笑的三姐也神情有些黯然,没什么表情的二姐的脸色,就更冷淡了。但她们唯一共同的一点,就是都让人觉得有压迫感的紧张。孩子的天性单纯,有些不明白又受不了这紧张压抑的气氛,想是安慰她们般的,说道:“冥圣宗的人敢欺负锦鸿,大哥和叔叔们一定会教训他们的。” 唐桦自顾的说着,可还是没人答话。一路走到门口处,便见身在唐门的小辈们已经来了好些人了,幸好长辈们还瞒着消息没有通知,才不至于看起来是要仗势欺人一般。 见唐玥到了,守在门口的家丁才敢开了紧闭着的大门。冥圣宗来的人不多,带头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看样子也只有二十出头,眉清目秀的样子,端坐在马上,身后跟着几十人,想来这带头的,就一定是冥圣宗的宗主燕青潇了。 唐玥出了门,那带头的男子,便微微一笑,道:“在下燕青潇,此次前来毫无敌意,只为与故友一叙。” 唐锦鸿和燕青潇虽然都是长相清秀潇洒,但燕青潇的气质还是与唐锦鸿的不太一样。唐锦鸿是清瘦儒雅、文质彬彬,而燕青潇看起来肤色不如唐锦鸿的白净柔嫩,倒也不似血气方刚的虎背熊腰,但这身体肤色看起来更为健康结实些,却还带着股阴柔邪魅。 唐玥面色冷然的打量了一番燕青潇,道:“蜀中唐门,向来与冥圣宗没有瓜葛纠缠,这里又怎么会有燕宗主的故友?” 燕青潇向唐玥身后张望了片刻,许是看不见想要见的人,有些失望,道:“在下的故友,便是唐锦鸿,可否叫他出来一见?” 唐桦想要上前说话,唐梓淇却一把拉住她,道:“锦鸿正在闭关研习兵器,你们走吧。” 那燕青潇显然不信,冷笑一声,道:“在下远道而来,岂可无功而返?”随后又微微侧脸对身后之人,道:“我们先去山下休息,安顿好之后,下午再来。” 燕青潇一边调转马头,一边对唐门众人,道:“那么就劳烦各位,代为转告锦鸿了。” 唐玥皱了皱眉,转身进了门就吩咐,道:“这件事情,先瞒着姥姥,等下午再说。”这事能压得一时半刻,下午也定然会传到姥姥耳朵里的。何况,逼锦鸿做个选择,可不就是燕青潇来的目的么? 众人点了点头,见唐玥走了,唐桦才满脸愤怒的推了一把唐梓淇,吼道:“七哥,你做什么不让我说话?” 唐梓淇咧了咧嘴,道:“我是为你好,你还不领情。你没看见么,玥儿刚才脸色都黑了。”见唐桦不理会自己,唐梓淇想了想,又自语般的嘀咕着:“啊~,对了,钰儿和染儿的神情也很奇怪,是因为担心锦鸿么?” 唐钰和唐染一道往回走,唐桦见没人等自己,毫不领情的瞪了瞪唐梓淇,转身回溪苑去了。 慢慢的走着,唐钰的脸色越发的不好了,她突然停下看着唐染,道:“染儿,你可是在担心自己?” 唐染闻言一惊,觉得奇怪。去看唐钰时,正对上了唐钰那突然变得犀利和探究的目光,唐染的表情有些纠结,还带着点惊讶胆怯。她数不清楚,这已是自己第几次哑口无言了。唐染不说话继续往前走,企图用逃避来掩饰自己不敢面对的软弱。唐钰却在她身后,道:“要么离开,要么就这么过一辈子,如果是你,你会如何选择?” 唐染停步,有些紧张的转过头看唐钰,她总觉得现在的二姐不是平时的那个二姐。现在在自己面前的二姐,她身上正散发着不甘的怨恨和丝丝压抑已久的愤怒,这才是多年以前,有血有肉有思想的二姐。可唐染还是无言以对,对视了许久之后,才没了底气般缓缓的,说道:“二姐想多了,我很好。” 唐钰有些愣神,又忍不住的,叹道:“你好不好,不是只有你自己才知道,别人都看的到。只是有决定的选择权虽然不在自己手中,可很多时候,自己违心的选择退让,不反抗的委曲求全,也不全是对的。” 委曲求全,到头来,也只会是一死一伤。一个心死,一个神伤。 唐染突然觉得嗓子眼哽咽的很憋屈,说不出话来,反正她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要说什么,该说什么,便点了点头,继续和唐钰一起走。见到二姐没了往日的待人冷淡,唐染再转头看唐钰时,唐钰的侧身又恢复了若无其事的淡然,只是刚才那股子心有不甘的戾气和强烈的怨恨还在。 她突然觉得,二姐其实一点都没有变,只是在她历练回来之后,便把所有的事情、回忆,过去还有自己,通通都埋藏了起来。唐染还记得以前的二姐,待人温和有礼,很是喜欢养花种草的,整个幔轩的春夏秋冬,都会摆满了时令的花草。可是现在,她每日都在看诗做画,学习刺绣女红,任凭那些花草枯萎了也不去理会,以前若是谁玩闹打碎了盆花,她必然会心疼生气,可是后来见到打碎了的花,她也只会面无表情的叫丫头拿出去扔掉。二姐现在过的生活,每日做的事情,也许不是自己的喜好,却可能是某个人的喜好。也许,二姐是把那人的喜好,变成了自己的喜好,把那人和自己,也一起埋葬在了过去,要全部封印起来,不想触碰、不敢触碰。却又忍不住的因为什么,而把自己变成了那人的影子,也许,是因为爱吧。 这么多年来,唐染也从未听唐钰提起过一丝一毫关于过去的事情。只是她还很清楚的记得,当初二姐回到唐门时,那天正下着大雨,她没有打伞,就那么生生的淋了回来,自己和大姐看着都觉得心疼,之后二姐又大病了一场,就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了好久好久。再后来,二姐就变成现在这对任何人和事物都冷淡不在意,什么都不管,什么都不理的样子,每日只守着幔轩,哪里也不愿意去。 是心死了么?是神伤了么?然后,就这样一辈子?唐染觉得自己明白,又好像不明白,其实这些都不重要,挣扎和反抗的过程也都不重要,也许,洛雨菲是对的,她只看重自己在意,想要看到的结果。 唐钰要回幔轩,分道之前才又开口,道:“他长大了,让他自己好好的选吧。”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情,便是尽力也是好的。 唐染应声,便往和风斋去了。老远就见唐锦鸿站在院中喂鸽子,走至跟前,唐锦鸿撒着黄豆,冲唐染笑了笑,道:“我以为这个时间,三姑姑会和大姑姑在一起呢。” 唐染看着唐锦鸿,他眉目之间很像他的父亲,云淡风轻的总是带着点洒脱。唐染也笑了笑,道:“原是在一起的,只是,方才出了些事情。” 唐锦鸿疑惑的转头看向唐染,有些不解又肯定的,说道:“什么事情能难倒大姑姑,大姑姑一时半会就能处理好了,三姑姑又何必这么担忧。” “锦鸿。”唐染有些犹豫,道:“他来了。”唐染其实是不想告诉他的,也许,就这样被禁足,然后慢慢的淡忘了,也是好的。可这样,用一辈子的分离去忘记,太残忍。何况他长大了,路,总是要自己选的。 “来了,”唐锦鸿握着黄豆的手顿了顿,又轻叹一声,道:“又能如何呢?” 唐染,又道:“他说下午还会再来。” 唐锦鸿撒完手中剩下的黄豆,道:“已经避无可避的时候,就面对吧。” 唐染叹了口气,转身出来,又信步去了雨阁。这寒冬的天气,唐玥也坐在院子里盯着似开未开的红梅,自斟自饮。 见唐染来了,唐玥满了杯酒递了与她,道:“他怎么说?” 唐染接过酒杯,挨着唐玥坐下,才道:“他说要去面对。” 面对?如何面对?唐玥无奈的笑了笑,望着红梅的眼神有些复杂,道:“燕青潇下午再来,姥姥那里是瞒不住了。” 两人都不说话,各有所思,就这么静静的坐着等。等燕青潇来,等唐韵处理这件事情的结果。 一到未时,唐阔就一路小跑过来,说是燕青潇已在门外多时,门主也已经知晓了此事,吩咐众人都前往门口等候。 姥姥竟然吩咐众人都要去,唐染不明白姥姥这是要做什么。唐门中人,可不存在什么知情权和发言权,姥姥这是要对锦鸿施压,还是要杀鸡儆猴,做给众人看? 到门口时,所有身在唐门的嫡系子孙全部都在,只是不知道门主通知大家前来,是为何事,来人都是从长到幼的打了招呼,便都安静的等着。 唐门家大业广,根深蒂固,规矩严明。几百年来,成婚的男女,几乎全是本家联姻,与外姓联姻也是近百年来才有的事情。初时,外姓男子若是娶了唐门女子,也是要入赘改姓的。不过,慢慢的随着利益的增长,倒也不太在意这些了。不过直系嫡亲,庶出和入赘还有旁系分支,在唐门中也是有人专门负责统计和管理的。 唐染这辈中,兄弟姐妹的人数也不少,不过还是年岁相差的较大些。兄弟共有三十余人,姐妹也有三十余人,只是嫡亲的血脉,兄弟只有二十余人,姐妹也就只有七人而已,唐桦还不算是最小的,她下面还有三个年纪更为幼小的。唐门对于等级的分别向来也很严谨,期望最高的,管教也最为严厉的,还是嫡亲的血脉。 唐玥、唐钰和唐染等人站在一起,除了唐锦鸿,人到齐后没多久,唐韵便来了。她才一到,管家就命人开了大门。 门外的燕青潇依然在坐在马上,只是在开门后依旧找寻不见唐锦鸿的身影,还是有些失望的皱了皱眉头。 ------------ 39第三十九章 鱼死网破 唐韵看了看燕青潇,道:“燕宗主今日前来,可是要与我们蜀中唐门为敌的?” 燕青潇看了看唐韵这阵势,有些谦和的笑了笑,道:“在下从未想过要与唐门为敌,今日前来,也只是为见故人而来。如果有打扰到唐门的安和,请恕在下无礼。劳动门主大驾相迎,在下惶恐不安,烦请门主通融,放故人出来一见。” 唐韵毫不犹豫的一口拒绝,道:“燕宗主还是请回吧,我们唐门向来不曾和冥圣宗有是非瓜葛。如果燕宗主今日离开,我们便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 若是能喝退燕青潇肯就此罢手,自然最好,若是不能,那便是要看唐锦鸿的选择了。 “门主何必独断。”燕青潇笑意如常,又道:“我今日来此,便是要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唐韵沉了沉脸色,语气也极不和善的,问道:“燕宗主当真不走?” 对于唐韵的不客气,燕青潇抬了抬了下巴,谦和的语气中已有几分不奈,道:“在下正心诚意,门主毋须怀疑。” 唐韵面色不善,冷哼一声,又问道:“正心?缘何正心?断袖之好,也算正心?”见燕青潇皱了皱眉头不言语,唐韵又冷笑一声,道:“既然今日你不肯罢休,那我们两家之间,便做个了结吧。以免日后有所牵连,传扬出去也不好听。” 见唐韵微微抬了抬手,管家唐忠一个躬身,便疾步去了和风斋。半盏茶的功夫,唐忠便回来了,身后跟着的是唐锦鸿。 燕青潇见到唐锦鸿出现时,下马上前了几步,见他安然无恙,才稍稍的放了心。唐锦鸿看了眼燕青潇,便恭敬的给唐韵请了安。 唐韵点了点头,也不拐弯抹角,便道:“锦鸿,你与燕宗主之间有什么纠缠,今日一并说明白了吧。” 唐锦鸿不言语,片刻之后,才对燕青潇,道:“燕宗主,请回吧。从今往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 燕青潇的脸色顿时发青,冷笑一声,道:“哈~,好一声燕宗主。唐锦鸿,你当真能如此无情?” 唐锦鸿心知他定然不信自己要与他断绝关系,却也别无他法,只得道:“我已经答应了门主提的亲事,不日之后,便要迎娶江门千金。”所以,你我之间,注定要缘尽于此了。 燕青潇迈进一步,语气中带着一丝失望,道:“你能无情,你忍心委屈了自己,难道你还要拖累了别人么?”跟一个自己不爱的女人过一辈子,是害了自己,也是害了别人。 “燕宗主。”唐韵缓了缓神色,也未正眼看燕青潇,只问道:“你方才说的诚意,可是要祝福于故人呢?” 燕青潇冷笑,道:“哼,自然不是。”既然我今日来了,那不是鱼死,就是网破。 燕青潇抽出匕首,边朝前走边道:“唐锦鸿,今日我燕青潇,自毁容貌,全是为你。”话音未落,燕青潇左边面颊上便流出了深红的血,唐锦鸿有些惊讶,顿时色变,可门主面前他仍旧不敢妄动,他怕,他怕唐韵盛怒之下会下令杀了燕青潇。 燕青潇又笑了笑,左边脸颊上便又多了几条深深长长的伤口,恐怖狰狞的像藤蔓一样爬在脸上,鲜血也顺着淡淡的小麦色肌肤往下流淌着,一滴一滴的滴在他面前的地上。那伤口就像他此时此刻露出来的笑一样,张扬刺目、狰狞狂妄。 见唐锦鸿脸色有些发白,他才转头问唐韵,道:“这,可算是诚意?” 这是燕青潇铁了心,要带走唐锦鸿的诚意。唐韵见他如此坚持,一怒之下上前一步,一把掐住了燕青潇的脖颈。那燕青潇也不反抗,也不挣扎,只是眼睛紧紧的盯着唐韵身旁的唐锦鸿。 唐锦鸿见门主动了怒气,怕是自己求饶,门主之气更盛。想劝又劝不得,可见唐韵手上的力道不减反增,燕青潇憋得脸色通红,血也因为这动作流的更多了,却还是无丝毫反抗之意。情急之下,只好道:“请门主放了他吧,锦鸿日后定当安分守己。” 见唐韵犹豫顾虑,燕青潇毫不领情,继续挑衅唐韵又直呼其名,道:“看吧唐韵,你如何能操纵他,不念着我?” 燕青潇犀利的眼神直逼唐韵的弱点,分明就是在叫嚣着:不论你如何逼迫,唐锦鸿的心,始终是向着我的。你能困得住他的人,你如何能困得住他的心?一个从心里不服从于你的人,你要这么一具行尸走肉,又有何用? 不愿再看见燕青潇那得意又挑衅的眼神,唐韵一怒之下,松了右手,一掌朝燕青潇胸口拍去,燕青潇也不躲闪,唐锦鸿倒是①38看書网的顾不得多想,推了他一把,他却还是被唐韵打的退了一步,跌倒在地。 见唐锦鸿有了反抗的动作,唐家的众人都有些担忧,却又不敢妄自言语。小辈们都朝着他使了使眼色,示意他妥协门主。不然今日死的,怕就不是燕青潇一个了。 辈分高点的长辈们,倒是有人开了口,道:“燕青潇,你还是走吧,日后别再来唐门纠缠了。” 唐染自然是看不下去的,也不多想就忍不住开口,劝道:“既然锦鸿已经声明和他再无瓜葛又要断绝往来,今日之事,还请姥姥手下留情吧。”唐玥和唐钰等人也开口求情,唐锦鸿却对众人的眼色视而不见,想要上去搀扶燕青潇,唐玥和唐染倒是快一步的上前拉住他,轻声道:“你若还是偏袒于他,今日他是死定了。” 唐锦鸿愣了那么一愣之后一咬牙,还是挣开了唐玥和唐染,上前扶了燕青潇,突然跪下,道:“锦鸿恳求门主,放过他吧。” 唐韵冷冷的瞥了唐锦鸿一眼,道:“你日后若是能改邪归正,我便饶了他。”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见唐锦鸿起身要走,燕青潇有些气不过,又反驳道:“哼,改邪归正。从来无邪,又何来归正?”他又转头对唐锦鸿,道:“你今生除了我,还有什么?”见唐锦鸿驻足顿步,这犹豫,显然是放不下这感情的,燕青潇又道:“我今日前来,就是要带你走的。即便是死在这,我也绝不后悔。” 的确,燕青潇今日能来,便是想好了后果的。要么带着唐锦鸿离开,要么死在这。既不反抗还手,又不愿意放手,可不是抱着死意来的么。他现在就是在用自己的命来逼唐锦鸿,逼他跟唐门决裂,跟自己走。 唐韵不理会燕青潇,冷冷的看着唐锦鸿,道:“你要留下,还是跟了他走?” 唐锦鸿楞了片刻之后,神色从容肯定,只是声音上还是免不了小了几分,道:“我跟他走。” 看样子,都看出来了,唐锦鸿今日若是不答应跟他走,燕青潇肯定是要死在这里的。何况唐锦鸿自己,也是不想留在唐门的,燕青潇的逼迫,只是一个推波助澜的手段。 唐韵的脸色越发的黑了,众人都屏住呼吸等着她会如何处置唐锦鸿。她眯了眯眼睛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许久之后才缓缓的,说道:“传令下去,日后,唐门中人若是看见叛逆不孝之子,人人得而诛之。从今日开始,唐家,再无唐锦鸿此人。” 唐韵说完,众人神色不一,却都是微微躬了躬身子,表示遵从。唐锦鸿跪在门外磕了头,唐韵看也不看的转身离开,管家唐忠皱着眉头命人关了大门。 唐染等人就这么愣在了原地,唐韵经过唐染身边时,看了看唐染,道:“姥姥许久没有和染儿好好的说说话了,染儿一会无事,就来竹园吧。” 唐染有些愣愣的应声点了头,唐韵走了,众人也跟着散了去。唐染的心也跟着凉了,姥姥果然还是无情的,从哪方面着想,都不会不想唐门的名声利益。 唐染愣在了原地思绪翻涌,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直到唐玥叫她,她才反应过来,有些失神落寞的和唐玥等人一道往回走。唐桦有些不明白刚才到底是怎么回事,十分好奇的,问道:“锦鸿为什么要离开呢?姥姥不要他了吗?” 一个自小被人宠让还尚未成年的孩子,能懂些什么?无非是以为唐锦鸿惹了姥姥生气,就刚才兴师动众的严肃气氛,她也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却没觉得是因为什么了不起的事情,就如此的让姥姥生气,心下更是惧怕姥姥了。 唐玥停步瞥了眼跟在后面的唐阔,唐阔便拉住了唐桦,道:“四小姐,锦鸿少爷做了错事,门主才会惩罚他的。门主可是交代了你要好好练功的,我带你去暗器房吧。” 支走了唐桦,唐玥才叹了口气,道:“这许是最好的结果了。”算是撵出了唐门,自生自灭吧。 “这可不见得。”唐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低沉,道:“我们嫡亲血脉见了他们下不了手,可就不见得旁系、庶出的人,不会落井下石。” 其实众人心里都明白,今日虽放了他们走,那也只是门主网开一面不想在唐门动手罢了。门主还不是下了命令,叛子逆孙,人人得而诛之嘛。自古以来,子诬母为妾,弟黜兄为奴的现象时有发生,大家族都是如此的,虽然各司其职、互不相干,表面上团结一心,可心里难免不会产生嫡出和庶出的嫉怨。大家同为一门,都是于家族有利者,自是不会相互为敌,那可是犯了大忌的自相残杀。现如今他已不是唐门之人,那就另当别论了,再说门主又是下了命令的,自然是会为令遵从。何况,唐门家规第一条,便是弃族背义者,人人得而诛之。 唐钰这句实话,让唐玥安慰几人的言语,一下子凉了人心。唐染一路上的心情,也更加沉重了起来。她不知道洛雨菲会不会也突然出现在门口,说上一句要带着自己离开。会不会也要用这种自虐极端的手法,让她心疼。 一路上各怀心思的走着,怕是只有唐染是最为担忧的。她又是要担忧自己,又是要担心唐锦鸿,她昨晚说的:说得容易,做得难,却也要做。在今日看来,又是另一番情况了,唐锦鸿最终是自己去面对了,可是自己呢?将来又会如何?是放,还是不放?放,怕是放不下,心会疼。不放,怕是拿不起,会更疼。 想来想去,也只会更加的烦忧,唐染无奈的甩了甩头,不愿再去想了。唐钰又回了幔轩,走到雨阁时,唐玥才道:“染儿现在就要去姥姥那吗?”虽然不知道唐韵要跟唐染说什么,但去了竹园,还是要小心翼翼的生怕出了错漏的。 唐染点了点头,道:“嗯,早些去了,就能早些回来休息。” 小时候,天天去给姥姥请安,也只是觉得姥姥向来说一不二,很威严,不容人靠的太近,长辈们对姥姥也都很恭敬。姥姥虽然从不会陪她们玩耍,可偶尔还是会拉着她们说说话的,以至于她们不会觉得太过疏远和那么高高在上。慢慢的长大了,就觉得去见姥姥,简直是种压力,与姥姥说话也变的谨小慎微起来,在竹园多待上一会都会觉得很是压抑和不自在。 唐玥皱了皱眉,没有说话,只是把刚刚唐阔送来给自己避寒的兔绒大氅解了下来,披在了唐染身上,边替她绑领子处的红绳,边道:“天这么冷了,你自己也要注意着身体。昨晚回来就没有多加衣服,再是习武之人,身子也不能不管不顾的冻着。” 唐玥觉得唐染此时因为唐锦鸿的事情,也绝不会好受,可和自己过不去,又是何必呢。 唐染点头,看着唐玥像小时候一样帮自己系好氅绳,便转身往竹园去了。 到了竹园,小丫头正在屋子里加碳火,唐韵若有所思的在软塌上喝茶。见唐染来了,唐韵示意她在塌上坐下,待那小丫头给唐染添好了茶水退下了,才开口道:“染儿这些年在外面,可有遇上过喜欢的人?” 唐染不明白为何姥姥现在会有此一问,当初告知自己与剑门的婚约时,都是没有问上一句的。她轻轻摇了头,回道:“没有。” 唐韵极为满意的笑了笑,这笑,恐怕是许多天来初次露出来的笑容,竟让唐染觉得温馨亲近了不少。可这笑意,实际上也让唐染更加紧张的小心翼翼起来。 唐韵笑着点头,道:“那就好,姥姥从没问过你这方面的事情,你也从未说过,想来也是没有的。”微微叹了口气,她又接着,说道:“不过姥姥可是听说你和碧幽宫的宫主走的很近,走的近倒是没什么,关系好也无所谓,只要不是像锦鸿和燕青潇那样,倒是无妨的。你这几个月经历的事情也不少,又与鬼门结了仇怨,温家可来人说是把婚约提到了三月中旬。” 唐韵这言语间看似不经意的闲谈,却提起了唐染和洛雨菲的亲近,这让唐染很是不安。姥姥这显然是听到了什么流言蜚语,而在刻意的提醒自己,不要跟锦鸿一样。而且婚约这时间一下子就又提前了大半年,唐染心头一颤,却还是不动声色的,应道:“嗯,染儿知道了。” “染儿自小就懂事,姥姥都知道。”唐韵思轴间皱了皱眉,又轻叹道:“你看你爹你娘这一辈子,不也是过的也很好吗?各个叔伯婶姨,也都和睦恩爱的很,染儿定然也不会让姥姥失望的吧?” 唐韵这询问的语气,哪里是在询问,明明就是在教导。教导唐染要从善如流的学习爹娘这一辈子的安稳和气,提醒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约,也不一定全是不幸福的人生。即便是江湖中人自由豪迈,不论能不能碰上喜欢的人,也不见得全都能得偿所愿的嫁娶心仪之人,爱一场,纠葛一场,到头来大多数还是要听从父母之命的。 自己和洛雨菲这种关系的后果,唐染自然知道,只要是长辈问起,任是谁的哪种问法,也是不能坦白承认的。在唐韵面前,唐染即便不是惟命是从,她也总是谨小慎微的从令如流。这次也是别无选择的,回道:“自然不会。”可即便是唐染嘴上应了,心里也难免失落惆怅。自己爹娘这一辈子,别人只看得见夫妻和睦的外表,他们内心里的不满和挣扎,又有谁看得见?也许,在别人眼里看来、心里想来,这样的夫妻和睦,已是胜过很多争吵矛盾的夫妻了。 唐韵瞥了唐染一眼,极有深意的,说道:“嗯,这样也于大家都好,生离,总比死别强。” 唐韵这话说的轻松极了,一个关乎生死的要挟告诫,也能说的这么闲话家常,轻松自然。 ------------ 40第四十章 心语微澜 唐染脸色有些发白,表情也生硬的不太自然,一直强作镇定的掩饰着让自己心虚的事实。她忍住心惊和慌张,镇定的点了点头,也仿若唐韵说的真是句晚上有没有吃饭,今天累不累,冷不冷之类的家常话语。刚刚唐韵提起唐染和洛雨菲的事情,若说是提醒,那么现在这句话,可真算的上是赤、裸、裸的警告了。唐染此时还不明白姥姥的用意,那可真是白活了,不论姥姥知不知道自己和洛雨菲之间的真实心意,她都已经怀疑了。她这是提防自己,提防自己会跟锦鸿一样,她怕自己也会叛出唐门。 想到方才来时外面已是刮起了阵阵小风,唐染静静的看着窗子的方向,听到渐渐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点声,她好半天才努力的冷静下了情绪,道:“真是风无向,雨无常,方才还好好的天气,这会子刚入夜就飘起雨来了。”说完又平静的看了看唐韵,道:“姥姥若是无事,就早些休息吧,染儿也想早些回去看看今早涟薇送我的牡丹盆栽,沛若不在、水云粗心,我怕她忘记搬回屋子里,那花怕是要被这风雨摧残了。” 见唐韵点了点头,唐染起身时,又道:“涟薇还送了长寿花,姥姥喜欢红色,明儿个我叫水云拿到姥姥这来,正是花开的好时节呢。” 刚刚唐染说的是花,还是以花喻人的说给唐韵听,改变不了的事情,唐韵不愿去多想。无用的事情,多想也只会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又何必去自寻烦恼。见唐染行了礼要走,唐韵又叫住她,叹道:“年关将至,年后又要准备成婚的事宜,染儿就不要再出门了吧。往后成了亲,也不能总回娘家了,现在可要在家里多待待,免得家人们日后总念想又见不得面。” 唐门到剑门也算不得太远,可毕竟是成了亲的人,有道是嫁夫从夫,再加上距离的限制,自然是比不上在家里的时候自由随意。现在已是一月下旬,而这一年的年关,也是较早的,二月三日便是大年初一了。 “是。”唐染应了声,才脱身出了屋子。小丫头拿了伞来给她,唐染接了伞,却没有要撑的意思,就想这么一路淋着细雨回云楼去。 屋外淅淅沥沥的冬雨轻轻淡淡的,就像是唐染的忧愁,可淋在唐染身上的雨,还是一直凉到了心里,是痛心刺骨的冰冷。 唐染听得见唐韵说出来的话,却听不见唐韵的心声,可唐韵的心声,其实唐染都懂。在唐染走后,唐韵却还是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道:染儿啊染儿,不是姥姥多心,也不是姥姥无情。姥姥也是不想看见你走上他们的老路。毕竟这种事情,是家法礼法所不容的。有道是无规矩不成方圆,要是不严加管教你们,全都放任自由的话,我们偌大的唐门,又何以成规成门?偏心袒护,如此的行径,又何以信服于众? 一晃七天,已是小年夜了,晚上大家都去门主那请了安,坐了会闲话家常,便都三三两两的回去守岁了。这些年来,唐染都是和唐玥等人一起在雨阁守岁的。 唐玥、唐钰、唐染都在雨阁,没多久同辈的几个兄长和弟妹也都来玩了会才回去,唐桦要留在这缠着唐染她们,倒是没走。 想来是因为唐锦鸿不在,大家也都挺安静的,虽然唐锦鸿也不是个开朗的性子,但往年唐锦鸿也会跟着唐染一起守岁,只是从今往后不会了,而且这也是唐染在唐家过的最后一个新年了吧,这年过的,相当闹心。 从大年初一开始,一连十二天,唐染越发的沉静了,天天待在云楼,哪里也不想去,这样子倒是有些像唐钰了。 正月十四时,唐桦去云楼缠着唐染去雨阁,说是雨阁的红梅都已经全开了,很是漂亮,再不去看又要谢了呢。唐桦又是说大姐已经叫唐阔烫好了酒,二姐也会去,又是喋喋不休的拽着唐染不撒手,无奈唐染扭不过唐桦这般的缠着她,便和她一道去了雨阁。 还未到雨阁,远远的就能看见不同于三月云楼那雪白,成片的红色,如血一般。 都说是,竹依景而活,景因竹而显。可雨阁无雪,这红梅却一样能在无雪的寒凉中显得出类拔萃,耀眼夺目。 见唐桦拽着唐染来了,唐玥饮了杯酒,打笑她道:“怎的,我叫人去请你,你不来,非要桦儿缠着你,才肯来么?” 唐染勾唇笑了笑,道:“我近日有些畏寒,她要是不缠着我,我当真是不来的。反正大姐这的梅花,水云也折了花枝插在我房中的花瓶里了。” 唐玥想了想,道:“前几日水云折梅时,我倒是见了的。她尽找些开的正艳的花折,那尚是桃杏之色,迟开的梅花,她倒是一朵都不折呢。”她递了酒壶给唐桦,又道:“故作小红桃杏色,尚余孤瘦雪霜姿。染儿应该是喜欢这孤高清瘦,傲霜斗雪的孤瘦晚梅多些吧?”到底是整日在一起的姐妹,唐染的喜好,她还是清楚的。 “不要人夸颜色好,只留清气满乾坤。”唐染接过唐桦递来的酒杯,嗔看了唐玥一眼,又道:“大姐既然知道我喜欢什么样的红梅,也不好心指点指点她,她倒是自顾专拣喜欢的折,可最后多数还是摆在我房里了。” 唐玥笑了笑,道:“反正你也不喜欢梅花,不几日便要谢了,你又何必现在来跟我计较这个。” 唐桦给自己也满了杯酒,用手捂着酒杯在唐染身边坐好,笑道:“大姐,前个九哥也说要叫人来你这折些花枝送给九嫂呢,他也来折了么?” 唐玥瞪了瞪唐桦,不满道:“别说他叫人来折,就是他亲自来,我也不给。他倒是大方,这山下满城的红梅白梅黄梅还有绿梅,他怎的就不去山下折了送与方祁。若是有样看样的都来我这折枝,如此下去不出两天,怕是我这整院的梅树都要秃了。” 唐桦明媚的笑容却看起来很是狡诈,道:“九哥可不是个省油的灯,小心回头他晚上来偷。” 唐染见她笑的眉眼弯弯,也打趣她,道:“桦儿你平时就顾着跟他斗嘴,现在这么帮着他说话,九哥给了你什么好处?” “你是该问,她这馋猫能在抠门老九那,要到什么好处?”唐钰人未到跟前,这声音倒是提前飘了过来,引得唐玥和唐染都看着唐桦笑了起来。 唐桦脸色微红,嫌弃的撇了唐钰一眼,愤愤道:“二姐才一来,老远就说我的不是。” 唐玥望着她,笑道:“谁让你的不是,最多呢。” 唐钰拿起酒壶把杯子都满上,然后又看了看这三人,便冲着唐桦摇了摇酒壶,道:“怎的我才一来,就没酒了?” “嘿嘿,二姐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唐桦边说,边蹦跶着去了房里。 唐玥和唐染知她是故意支开唐桦,都等着她开口。唐桦才一走远,唐钰便正了神色,道:“锦鸿和燕青潇出事了。” 唐玥冷了脸色,唐染也皱了眉头,道:“谁下的手?姥姥知道吗?” 唐钰一口饮尽了桌上倒好的酒,摇了摇头,叹道:“我方才过来的时候,见唐忠嘱咐了唐安些事情,便行色匆匆的往竹园方向去了。待他走远了,我才套问了唐安几句。唐忠也是才收到消息去禀告姥姥的,还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只是听唐安说,人还在也无大碍,这次运气好,受了些轻伤罢了。” 听得这消息,三人心里都是不舒服,却都只能在心里叹一口气,这事情查又能如何?查出来,也还是无能为力罢了。 沉默了许久,唐桦又拿了酒回来,唐钰便道:“对了,刚才过来时就隐约的听到大姐在说花,我才记起来,倒是从未听染儿提起过,喜欢什么花呢。”唐钰从小就喜欢摆弄花草,也从未听唐染提起过喜欢什么花草,刚才唐玥一提,倒是勾起她的好奇来了。 唐桦听到唐钰这么一说,都不由得抬头看了眼唐钰,心里还惊叹的在猜想着,自己这二姐,长的是什么耳朵啊,那么远都听得到,还是说她来的时候,是自己没发现? 提到喜欢的花,唐染神色明朗了不少,道:“辛苦孤花破小寒,花心应似客心酸。更凭青女留连得,未作愁红怨绿看。”这诗,唐染很是喜欢的,因为就像是在描写洛雨菲一样,让唐染又喜欢,又害怕。明明是喜欢她的坚贞不屈,不畏霜雪肆虐,可她也怕,怕洛雨菲的自由随意,任意妄为。 唐桦想了想也没想明白:“三姐,那是什么花?” 唐钰一脸平静的没出声,唐玥却皱了皱眉头,缓缓的说道:“木芙蓉。” 唐桦不明白,又拉了拉唐钰的衣袖,问道:“二姐,三姐那诗是什么意思呢?” 唐桦这么一拽,有点走神的唐钰才开口解释,道:“木芙蓉又叫拒霜,能在微寒的天气,神态傲然。那诗的意思是,在恶劣的环境里,其它的花儿都已经凋谢的时候,还能美丽绽放的木芙蓉,品格又是多么的坚贞不屈。任凭霜雪肆虐,它也不怕,不会象一般的花朵那样,动不动就是一副可怜相。” 木芙蓉不会像一般的花朵一样,经受不起霜雪的摧残,霜雪一来,就残败不堪。而木芙蓉在霜雪中却能开放出美丽的花朵。就这诗的意思听来,花的心情和人的心情,想来应该是一样的,都是那么的艰辛。 唐桦不懂这诗含着拟人的暗喻,唐玥和唐钰可是懂的。只是唐玥有些诧异,即使唐染喜欢木芙蓉,可又有什么事情,要用木芙蓉来形容自己呢? 那日发现唐染的失神和忧虑,不全是为了唐锦鸿。从那时起,唐钰明白点了。 唐玥也是担心唐染,她倒是没有多想唐染是否和唐锦鸿有着相同的处境,而是以为即将完婚的妹妹,是有心上人才会有如此心境的。 见唐染抿着嘴,唐玥表情凝重起来,唐钰语似随意,道:“小池南畔木芙蓉,雨后霜前着意红。犹胜无言旧桃李,一生开落任东风。赞扬木芙蓉的诗,还真是不少呢。”只是要拟人的话,却有不知有几人真正能做到如此。 这几年来,唐钰的转变,唐玥也是看在眼里却又无可奈何的。有些事情,阻止不了,改变不了,就只能接受。她看了看一株开在角落的红梅和旁边的青松,道:“你们看,青松红梅再是孤傲坚毅,不畏严寒,也抵不过岁月的摧残。终是只得一个永世其芳,又有何用?” 唐玥忧心,忧心自己的妹妹,她们要为这爱情,去做这样的牺牲,到头来得到的,除了名声之外,还有什么?唐锦鸿已经叛出唐门,随时都有生命危险,唐钰现今对什么都是不管不顾的,难道日后唐染也要如此吗? 唐门云楼的梨树满是枯枝,碧幽宫半夏满园的木芙蓉也已零落凋谢,只有雨阁这蜡染一般的红色,傲然欺霜,遗世独立。可唐染却从唐玥的语气中,也听出了一丝感伤。 唐染睁了睁半闭的眼睛,她看了眼那红梅,看到的却是一身绯衣的洛雨菲。这次,她真是有些惊慌失措了,她不知道,自己对洛雨菲的情何时已是这么深了。是要陪着洛雨菲一起去死的时候,还是后来那一点一滴的接触和了解,唐染已经分不清楚了。 “明天就是上元节了呢。”唐桦听不明白三个姐姐的说的话,问来问去还是不明白,索性说起了别的事情。 唐桦抿了口酒,用眼睛偷偷的观察着其他人,大姐是看着红梅没有表情,二姐看着酒杯有些失神,三姐也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下唐桦郁闷了,干脆光明正大的睁大了眼睛盯着唐染看,反正大姐不会陪她出门玩,二姐就算出了幔轩,也不会出了唐门的范围,只有三姐最宠着自己,又不像大姐那么难说话,也不像二姐那样总像被禁了足似的不出门。 唐桦眼睛都不眨的盯着唐染看了好半天,满眼的祈求,唐染知她意思又不想出门,被她看的不舒服,干脆撇过脸去看屋顶了。 唐桦不甘心的拉着唐染的手臂摇了又摇,道:“三姐,你就陪我去吧。没人陪我,姥姥可不让我出门呢。” 唐染无奈,道:“你可以带唐逸去。” 唐桦嘟囔着小嘴直摇头,道:“不好吧,他很啰嗦的。”一会这个不能玩,一会那里不能去的,生怕出点小事,他就不好交代了呢。 唐桦喋喋不休的吵闹,唐钰都不耐烦了。她撇了眼唐桦,道:“小丫头片子,你是要去会情人吗?” 古代有戏曲陈三和五娘是在元宵节赏花灯时相遇而一见钟情,乐昌公主与徐德言在元宵夜破镜重圆,春灯谜中宇文彦和影娘在元宵订情。所以说元宵节,也算是中国的情人节,即便是架空的朝代,这种浪漫的爱情佳话想来也是少不了的。 唐桦虽小,情人二字却还是听的懂的,她脸色一红,一声嗔怪道:“二姐,城里面有灯树、灯柱,满城的火树银花,处处张挂彩灯,每年都十分繁华热闹的。” “那明日申时去,酉时之前就要回来。”见唐桦很是期望,她又是极少能出门,唐染不忍让她失望,才应了下来。 “嗯,嗯。”唐桦应完声,想了想又问道:“三姐,你的凤束呢?” 唐染一惊,最是粗心好玩的唐桦都看出来了吗?也难怪姥姥那日会疑心,可姥姥却也没有问凤束的事啊?唐染脸都没扭过来,就掩饰道:“我放在房里了。” 唐桦咧嘴一笑,道:“我就说嘛,凤束怎么可能不在三姐身上。” 唐桦这么一问一说,引得唐玥和唐钰都看了过来。唐桦见大姐和二姐都看着自己,又道:“昨个我听唐泽说,他前日在山下雅筑里,遇见了一个腰间缠着凤束的人呢。我当时就说不可能,三姐的凤束可是从来不离身的,更别说是会放在别人那了。” 唐染无视唐玥询问的目光,轻声道:“想来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吧。”对于唐桦的话,唐染心里还是有疑惑的,凤束的确是在洛雨菲那,自己也告诉过洛雨菲有事就到红薇雅筑留口信给自己。可洛雨菲既然来了,却为何没有口信来找自己?难道,真是人有相似,物有相同么?可唐家的人精通暗器兵器,又怎么会认错自家的东西? 唐桦点了点头,也肯定道:“嗯,我看是唐泽看花眼了呢。” 放在房里了,这种理由怕是只能骗得了单纯无知的唐桦吧。唐染分明是不敢看唐玥的,唐玥心下又明白了几分原由,微微眯了一下眼睛,问道:“那人,是男是女?” 唐桦不明白大姐为何会对那人好奇起来,但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我没问。”反正又不是真的凤束,问这干嘛?唐桦回完话,又将问题转回原处,道:“三姐,那可说好了,明日就咱们去,你要带谁呢?我可是谁都不打算带的。” 唐染笑着点了点头,不言语,她还能带谁,除了沛若便是水云了。万一,万一明日真是洛雨菲来了,那么必然是要支走唐桦的,水云那丫头可镇不住她。 ------------ 41第四十一章 刻意经营 第二日还未到申时,唐桦便急匆匆的去云楼找唐染,说是城里白天也热闹,非要早些去玩耍。 唐染扭她不过,也懒的和她计较,水云也要跟着凑热闹,连带着鸣沛若一行四人去了弘安城。 山下最近的县城,叫做弘安城。极少出门的唐桦一进城,倒是兴奋不已的,她每年也只得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来最近的城镇游玩,每每都是乐不思蜀。 才一进城,心不在焉的唐染自己不方便出面,便吩咐了鸣沛若前去雅榭打探洛雨菲的消息。 唐桦拉着唐染和水云到处闲逛,哪里人多便往哪里凑,路过一间首饰店时,唐桦说要买发簪给唐玥和唐钰,便拉着唐染进了店里,唐桦对着眼花缭乱的饰品有些茫然,不知从何选起,倒是唐染一眼就相中了一支珍珠流苏的金步摇。 唐染细细的端详着那簪子,金色的簪身上面,镂空的花边处镶着颗白色稍带点玫瑰红色的珍珠,圆润光洁,上面还吊着两屡流苏坠子。 唐桦见唐染盯着那金步摇有些愣神,看了眼唐染手中的金步摇,道:“三姐,这金步摇真好看。若是娇媚柔弱的女子戴上,肯定是一步三摇生姿仪的。”说着,唐桦又瞅见了唐染手边,那珍珠流苏金步摇旁边的一支发簪,道:“我看这老坑琉璃发簪,很是适合三姐呢。” 唐染闻言看去,只见那细长的银色簪身顶头镂空花纹的地方,镶着一颗细长的碧绿琉璃,看着就觉得简单又不失高洁,雅致的很。 唐染笑了笑不言语,等唐桦选好发簪,才让老板连同那支珍珠流苏金步摇一起装了起来。唐染觉得这金步摇很适合洛雨菲,想买了送她,只是沛若还未回来,不知道洛雨菲是不是真的来了。心里是想见她的,却又是怕见她的,从昨日起就很是矛盾的纠结着。 唐桦倒是对那老坑琉璃发簪有些爱不释手,想买了给唐染戴,可那老板却说这是有人出图专门定做的,如果她们喜欢,也可以自己画图定做,只是那定做的姑娘刻意交代过,这个式样只许有这一件,不然就砸了他的店面。 临出门时,唐桦还刻意的看了看那支老坑琉璃发簪,觉得很适合三姐,可人家还不卖,三姐也似不太上心,就只能觉得惋惜了。 才出了那店门,唐桦又嚷嚷着肚子饿了要去前面德盛居吃饭。不想才走了几步,人群中倒是有一抹红色的影子,让唐染有些惊讶,她快步上前叫了几声,直到那人转过身来,唐染才尴尬的笑了笑,直道是认错了人。 有些失落,有些期待。看着那人远去的背影,明明是半点也不像洛雨菲的,唐染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认错了人。也许是太过想念了吧,也许是太过紧张了,是怕洛雨菲来了会发生点什么不平静的事情。唐染的心时刻的担忧着洛雨菲的到来,即便没有发生什么,也难保唐韵不会睁只眼闭只眼。 “雅筑里没有洛雨菲,别家客栈我也都去找过,想必真是唐泽眼急看错了。”唐染等人在德盛居吃饭,没多久鸣沛若便回来在唐染耳边悄声汇报了消息。 真是看错了吗?唐染边想边点了点头,道:“我们吃完饭,桦儿要看花灯,就一路从南新街往回走吧。” 唐桦扯了扯嘴角,反对道:“三姐,还有不到半个时辰就是酉时了呢。一路看回去就那么点花灯啊,不如咱们去永成街然后拐回南新街,戌时在回去嘛。” 唐染看着窗外的头都没有移动,就回道:“不行,戌时太晚了。” 唐桦见唐染不同意,又道:“那,那大不了咱们今晚就住雅筑,不回去了嘛。”她一边观察唐染的神色,一边凑过去摇了摇唐染的胳膊,可怜兮兮的撒着娇:“三姐。” 实在晚了的话,就在山下的雅筑里住一晚,倒是无妨的,反正桦儿出来姥姥也知道。想到此处,被缠的无奈的唐染点头,道:“那一会再说吧。” “好。”见自家三姐松了口,唐桦撒了抱着唐染胳膊的手,起身便往外去了。 此时天慢慢的黑了,街上处处张挂的彩灯也逐渐的亮了起来,满城的火树银花,霎是耀眼,漂亮的很。 “三姐,你看莲花灯,好看吗?”看着这满城灯色,唐桦越是兴奋起来了,左边看看右边瞅瞅的,还时不时的拉着唐染说话嚷闹。 唐染还是有些心不在焉的敷衍她,道:“嗯,好看。” 许是因为洛雨菲不在的缘故,唐染提着的心放下了,却总有那么点说不上来的失落。见唐染不怎么开怀,去买花灯的唐桦塞了盏灯到唐染手中,道:“三姐,这个给你的。” 看了眼自己手上的灯,唐染便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头,水云倒是十分好奇,道:“四小姐,这是什么花灯?” “芙蓉花灯啊,难道不像么?”唐桦自己又看了看那灯,道:“我叫那老人家扎的,他说芙蓉娇美动人,不仅有牡丹般的容颜,还有拒霜傲雪的坚毅品格。秀美,更不屈不挠,坚忍不拔,展尽英姿,蓬勃进取。他还说,芙蓉花象征吉祥、美满、团圆呢。三姐不是喜欢芙蓉花嘛,不开心的时候看一看它,就开心了。” “呦,一个扎花灯的老人家懂的还真多啊。”水云撇了撇嘴,又问道:“四小姐,小姐哪里不开心了?” 唐桦也撇了撇嘴,道:“三姐心不在焉的,这么热闹的地方都没有兴致呢。”可不是不开心了么。就算是因为锦鸿的事情,也该过去了吧。何况,当时可是锦鸿求着姥姥那么做的呢,他愿意走,想必自己也是开心的呢。这么简单的事,三姐怎么就想不明白了呢? 唐钰等人都瞒着唐桦的事情,可是不少呢,在她没长大涉足江湖之前,失了纯真快乐可是她们都不想看到的。 唐染冲着唐桦笑了笑没有说话,拿着芙蓉花灯慢慢的往前走着,身边到处都是打着各色花灯出来游玩的男男女女,人潮拥挤,再亮的花灯,却也照不亮她已经凉了的心。 在唐门的地盘上,唐染倒是不担心唐桦的安危,只是怕唐桦玩的不见了人影,便叫沛若不用跟着自己与水云寸步不离的跟着唐桦便好。 走至芳名街尾时,听到有人三姐三姐的叫嚷着,以为是唐桦在叫自己,唐染转过头张望,却见一年龄稍小的女子边叫边跑向自己身后处的另一女子身边,抱着那女子的胳膊笑闹着。唐染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嘲的笑了笑,想是自己这些日子被唐桦缠怕了呢。 唐染收回目光,转身要走,却又被自己面前不远处的身影勾住了目光。穿过往来行人的目光停留在那身影上时,唐染有些失神了。那一身绯红纱衣,正与自己对视着的女子,不是洛雨菲,又是谁呢? 这满街傲寒,争相开放的红梅,竟让这白凉的寒冬有了一丝暖意。 就这么隔着来来往往的人潮注视着对方,先是有些惊讶的唐染缓过神来的时候,想走过去,却觉得腿沉重的挪不开脚步。这沉重,就是束缚吧,心里想挣脱却又没有足够的勇气迈不出去那一步,也许,先一步迈出去了,事情的发展会不一样,结果也会不一样。也许,洛雨菲一定会迈出去,可唐染一定不会,不会拿一个也许,去赌命。 洛雨菲迈着轻慢的步子穿过人群,走到唐染面前,轻声问道:“怎么,我不应该出现在这么?”唐染,你我之间,从来都是我先踏出这一步的,下一次,你可会比我先踏出呢? 唐染轻轻一笑,问道:“几时到的?”云鬓花颜金步摇,芙蓉如面柳如眉。唐染觉得,洛雨菲发间那象牙白的如意簪,不如珍珠流苏的金步摇更能显配洛雨菲的身段气质。 才一月不见,唐染竟似消瘦了不少,洛雨菲打量着她的身形,道:“来了有几日了,只是被这里的景色迷乱了心神,倒是耽搁了叫人通知你罢了。” 唐染皱了皱眉,道:“雨菲这次来蜀中,是为何事?” “没什么事。”洛雨菲很是自然的牵起唐染的手,边走边道:“烟红露绿晓风香,春分谷雨,正是踏青时节。” 这样的牵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从一开始的拘束不习惯,到现在能很自然的反握着洛雨菲的手,唐染心里经过了许多的矛盾和挣扎。这个上元节,是她们第一个一起过的上元节,也是最后一个,唐染不想再挣扎了,过了这几日,一切,就都会平静的结束了。 洛雨菲的这话,唐染自然不信,便转头瞧着她笑问道:“只为踏青?” 洛雨菲知她不信,便停了步子转头看她,只是表情依旧很认真的,说道:“只是因为我想见你,就来了。” 如果刚才偶然遇见时,唐染是心乱了,那么现在,她就是神也慌了。偏偏她又是个凡事不愿多说话的人,因为家事又想避着和洛雨菲的情意。万般无奈的纠结,这一时之间思绪纷杂,不知该如何回应她,倒是看着对方没了反应。 ------------ 42第四十二章 待月西厢 二人就这么愣着,唐桦带着鸣沛若和水云,才从远处的街角拐过来,就看见了立在路边的唐染。 叫着三姐的唐桦正要上前,鸣沛若却拉住唐桦,对走过来打招呼的妍初雪点了点头。 唐染听见唐桦叫自己,才回过神转头张望着:“你等等,我去去就来。”唐染说完,便朝唐桦等人走去。 “桦儿,三姐碰见了一个朋友,要离开一会。”见唐桦好奇的张望着不远处的洛雨菲,唐染说完,又对鸣沛若,道:“沛若,你和水云看着她,若是玩的晚了,便回雅筑等我。”唐染说完,也不理会唐桦在她身后的叫嚷声。 鸣沛若指了指身后的大街,道:“别叫了,你现在想去哪玩都可以。” 唐桦嫌弃的撇撇嘴,道:“真是的,那么漂亮的姐姐,三姐怎么也不介绍给我们认识呢?” 孩子的脾气,总是来的快去的也快,见唐染不理会自己了,唐桦便自己找乐子玩耍去了。鸣沛若看了看唐染和洛雨菲走远的身影,却见妍初雪还站在一旁,便道:“想必唐门年前发生的事情,你们也听说了吧?” 妍初雪皱眉,点了点头,她知道鸣沛若在担心什么,想要问自己什么,不等她开口问,便主动道:“这次前来巴州,只有宫主和我,宫主的心思,我不知道,也猜不到。” 听到妍初雪的话,鸣沛若不由得翻了个白眼,嘴角抽了那么一抽。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自己还没问,她就知道要先回答什么,免得跟自己啰嗦。 鸣沛若疑惑的看了看妍初雪,又问道:“你不去跟着她们吗?” 妍初雪无所谓的摇了摇头,道:“这可是唐门的地盘。” “那,那一起走吧。”鸣沛若心里真是恨自己恨的要死,妍初雪这家伙果然是想跟着自己的。想当初自家小姐和她家宫主在嵩山出事那次,她就处处噎着自己,从那时候起,鸣沛若就了解了妍初雪的脾性,她只是比洛雨菲要平易近人了那么一点点而已。一看见洛雨菲的人,都会觉得她和蔼可亲,漂亮柔弱,可是靠近那么一点点之后,就觉得她无时不刻的散发着无形的冷意和压迫感,让人敬畏着不敢靠近。而一见妍初雪的人,都会觉得她脸上总是带着浅浅的笑意,让人觉得很舒服,可实际上,她是个非常冷静,心思细密的人。聪明,也不喜欢废话,最关键的是,从嵩山回碧幽宫的路上,她处处都能压制着鸣沛若。鸣沛若猜不透妍初雪的心思,就像唐染看不懂洛雨菲下一步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一样。 洛雨菲和唐染一路散步,却不说话,看着路边各色的花灯,这初春的夜,还有些凉意,可心里却比平日晒着暖阳的时候,都觉得暖了许多。行至一处宅子前,洛雨菲停步敲门,待一个丫头出来开了门,她才拉着唐染边往里走,边解释道:“前几日来的时候,就租了这宅子做临时落脚的地方。” 唐染边走边打量着这院落,只有三两间的屋子,不大的院子里也种着几株梨树,看样子也只有一个丫头在这伺候着,便道:“嗯,这样方便些,这小院倒也是清静的很。”难怪,在雅筑和客栈找不到雨菲了,她这是要刻意的避开唐门的耳目,难道是因为年前,燕青潇和锦鸿的事情吗? 洛雨菲带着唐染去了自己临时落脚的小院,唐染才明白了为何在弘安城的客栈找不到洛雨菲的原因了。看样子洛雨菲是要避开唐门的,如果是因为燕青潇的事情,那么现在看起来,洛雨菲必然不会跟燕青潇有一样的做法了,如此想来,唐染倒是安心不少,也轻松多了。 进了屋里,洛雨菲沏了茶递与唐染,道:“巴州产的茉莉花茶,果然清香的很。” 唐染接过茶,就笑了笑,道:“我从小就喝这个,不论四季。尤其冬天,饮之可闻见春天的气味。” 洛雨菲蹙眉,想了想,又重复道:“春天的气味。”是芳草萋萋的清新绿意和潮湿的生涩,这就是春天了吧。 “嗯。”唐染点头笑了笑,又问道:“不知道芙蓉花可否入茶?” 洛雨菲回道:“自然可以,芙蓉花内服也可治诸多疾病。不过芙蓉入茶,口味涩苦,一点也不似外表那般俏丽可人了,倒似它的品格一般,入喉都带着荆刺呢,丝毫不甘隐忍。” 听到这最后一句话时,唐染本是微笑着的表情,稍稍有那么一愣,她觉得就算自己看的穿洛雨菲的心思,也猜不到洛雨菲的作为。洛雨菲又道:“二十四城芙蓉花,锦官自昔称繁花。”见唐染表情定格了那么一瞬间,洛雨菲抿了口茶,又接着道:“我曾经到过一次锦城,就是为了寻得极好的木芙蓉种子,锦城的秋天,是木芙蓉的秋天。” 唐染恢复了笑容,道:“锦城又名锦官城,芙蓉城呢。离我们这里甚远,巴州倒也是有不少木芙蓉的,只不过不像锦城那般,全城都是。这里只是栽种于各家庭院,供私人欣赏罢了。” “染儿可是觉得有些凉意袭人?”见唐染脸色微微发白,洛雨菲询问的语气柔的似水一样,嘴角却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见她点头,又道:“现在初春,坐的久了,夜里难免寒凉。我方才叫人温了壶酒,好能暖暖身子。” 洛雨菲叫人送了酒来,唐染一连喝了几杯,却觉得五脏里似是有把火,逐渐烧了起来。可身子却还是越发觉得冷了。 “好些了么?”洛雨菲眼瞧着唐染脸色上的细微的变化,却是半点不动声色。 唐染不知道为何会这般的觉得冷,想不明白,也只好忍着难受,暗自运气,却还是冲着洛雨菲微微一笑,道:“好多了。”唐染这性子,怕是改不了了。在不要紧的人面前,这般的回答,便是无所谓。在重视的人面前,这般的回答,便是不想那人担心着急。可她现在这动作,又哪样不是面前那人算计出来的呢? 见唐染面色渐渐恢复了红润,洛雨菲起身扶着她坐到床边,才道:“染儿可是在偷偷的运功,想要压住周身的冷意,让五脏里的火散出来?” 听得洛雨菲的问话,唐染暗自一惊,心里倒也也明白了几分。自己想不明白的原因,原来是洛雨菲动了手脚。 唐染望着洛雨菲的眼神,有几分探究,有几分疑问,洛雨菲也不避开,理所当然的与她对视,丝毫没有半点不应该的样子。 “雨菲,你,”唐染被洛雨菲理直气壮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自然。 不理会唐染一贯的闪避,洛雨菲道:“你这样的性子,在别人面前改不了,难道在我面前,也要这般敷衍吗?”洛雨菲瞧着她,悠悠的一叹,又道:“你若是不舒服,便说你不舒服,不愿意做的事情,便说你不愿意,这样不好吗?” 洛雨菲这般的眼神,让唐染心慌了,这样的夜,洛雨菲心中是如何算计的,唐染也猜到了几分,只是她不愿意去想,洛雨菲这么做会发生的后果。 知她疑惑,洛雨菲才道:“我在那茉莉花茶里,加了蛩蔓。那是一种能让人全身发冷的药,若是再饮些酒,想运功散热化冷,便会起到别种药的功效。” “别,别种药的功效?”唐染呢喃着自语,蛩蔓这种药,自己从未听说过呢,它的药效更是无从得知了。 洛雨菲接着道:“只服了蛩蔓,会全身发冷,这是外冷。再饮些酒,又会五脏发热,这是内热。受此冰火煎熬的人,定然是会运功抵御,如此一来,身体又会恢复如初,只是这两种药效经运功混在一起之后,便会产生一种类似迷药的药效。”而这种药效,过不了多久,又会让人失了内力,觉得周身发冷,想要汲取热量又经不起别人魅惑,却不会让人神志不清。 这蛩蔓是洛雨菲专门派人去苗疆配制来的,要多种药才能配成蛩蔓。而这蛩蔓无色却不是无味的,它的味道最接近于茉莉花香,所以洛雨菲才选择了冲泡茉莉花茶给唐染饮用。 估摸着时间,洛雨菲勾了勾唇角,问道:“染儿,可是还冷?” 看着洛雨菲那魅惑又近在咫尺的脸,吸引着唐染不自觉的想要靠近时,她才彻底的明白了这迷药的药效,是种什么药效。极力的克制着洛雨菲散发出来的妩媚,唐染无奈的一叹,道:“雨菲,你可是因为唐门和剑门婚约提前了的事情,才会如此的?” “不,我此次前来。只为了想见你,只为了想要得到你。”洛雨菲的语气很温柔,却也很是坚定,她边说,边开始解唐染的衣衫。 洛雨菲在来弘安城的路上,便听说了燕青潇和唐锦鸿的事情。在到达弘安城之后,才听说了剑门和唐门提前了婚约之事。只不过,洛雨菲本来的目的,就是如此的,而唐染婚约提前的事情,倒是让她有些意外,可那却也没有改变过洛雨菲的想法和计划。 唐染闻言心中一动,自己和洛雨菲,的确是不同的。洛雨菲对旁人从不多话,可是却能直白的告诉自己,她只为要见到自己,便不顾风雪路途遥远的赶来了弘安城。 唐染意识正在混乱的时候,却感觉身上的衣服正在被人解开。她握住洛雨菲的手,制止道:“雨菲,我有婚约在身。” 洛雨菲不语,避开唐染的手,依旧动作轻慢的解着唐染的衣衫。 “雨菲,我”随着洛雨菲的动作,唐染有些紧张,想提气,却已是内力全失了。 洛雨菲冲她眯了眯眼,道:“你紧张什么,染儿的身子,我也不是第一次看了。” 唐染皱眉,的确,暧昧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当初一路上的同床共枕,洛雨菲和她相互间的梳发描眉,那样的动作,那样的言语,哪样不是超出了女子间的情谊,那都是因为喜欢而来的暧昧。可她心里清楚,这一次,洛雨菲却是要来真的了。 见她失神,洛雨菲贴近唐染的身子,舌尖轻轻的舔了舔唐染白嫩细长的脖颈,手也顺势滑进了唐染前胸的亵衣里。 “嗯。。。”唐染颈间酥酥麻麻的感觉打断思绪,将她的心神勾回现实,洛雨菲隔着丝绸肚兜的轻轻触碰,让唐染的呼吸重了一分,也不经意的轻吟出声。 ------------ 43第四十三章 春色三分 “雨菲,我们”唐染的声音也有些紧张,明显不如平日里的沈稳淡定。洛雨菲的坚定强势,向来都是她抗拒不了的。 纵使唐染能把悲伤,掩饰得天衣无缝,洛雨菲也一样能一眼看得穿她。洛雨菲眯了眯眼睛,将嘴凑近她的耳边吐气如兰,道:“我想,用一只手暖一杯酒,只愿与你同饮。”说完,轻轻的在她的耳垂上咬了一口。 唐染侧着脸,闭着眼睛,脸上晕开了一抹红色,不敢与她对视。洛雨菲盯着她,又逼问道:“唐染,你为何不敢看我?” 唐染不太适应这种太过近距离的暧昧气氛,动了动身子,不自在地说道:“我没有。”感受到洛雨菲一直看着自己的目光,唐染有些心虚的转头看她,见她转过头来看自己,洛雨菲突然就把脸埋进了唐染的颈窝里笑了,震得身体一抖一抖的,说道:“其实你心里想的我都知道,你不敢看我,是因为你从心里就不敢面对我,对不对?”你不敢面对这份感情,是因为你不敢违抗唐门,并不是因为你不爱我。 洛雨菲知道的,只是唐染不敢违抗唐门,这是她从开始一直想不明白的事情,她想不明白,唐染不是贪生怕死,胆小懦弱之人,却为何不敢违抗唐韵,背弃唐门。洛雨菲从小就是孤儿,在碧幽宫长大,夏如馨对洛雨菲的喜爱,也只是师傅对徒弟的喜爱,在那样一个强者为尊的地方,能有什么温暖而言呢?所以洛雨菲从来都不懂亲情是什么,在她看来,那些都是牵绊人心的束缚,不要也罢,没什么可在意的。 后来,慢慢的洛雨菲明白了,唐染不敢违抗唐韵,是因为亲情,还有因为惧怕唐门的威慑。即便是父母之间无爱可言,即便是唐门家规森严,即便是亲人之间的关系不够亲密,可就一个血缘关系而言,她们都是不可分割的一家人。而唐染的童年,除了练功学习,过的也算是平和安乐的。 在洛雨菲面前,唐染的别扭和无奈,只能是口是心非的自我欺骗而已。洛雨菲才不在乎她在为难些什么,总有一天,那些绊脚的石头,都会被洛雨菲一一的踢开。 唐染哑然,会这样笑的洛雨菲,她从未见过。说这样话的洛雨菲,让唐染无可适从,是依从自己的心,还是现实,唐染有些动摇了。 见她愣着不作答,洛雨菲抬起头看着唐染,手指尖触摸着她的颈间,像是问她又像是自问般的,缓缓说道:“染儿啊染儿,如果有天你不见了,即便是把整个江湖翻过来,我也要把你找出来。你在碧落,我就去碧落找你,你若是落了黄泉,我也陪你在那呆着。可如果有天,我不见了,你可会像我寻你这般的寻我,一步不落?” 一步不落,便是生死相随。唐染听得她说,一时间竟又没了反应。温柔的唇贴近,唐染僵硬着身子没有拒绝。许久之后叹息了一声,才对上了洛雨菲的眼神,道:“洛雨菲,我喜欢你,可是这种喜欢,是一种太复杂的情绪,这种两难的选择,日日夜夜纠缠的让我呼吸困难。”洛雨菲,你知不知道,明明喜欢一个人,却不能说出口的感觉,像刀割。慢慢的,一刀一刀的,凌迟着我的心。有时候,我很羡慕你,你能对我说你喜欢我,你能对我说你想要见我,可我从来都不敢,不敢越过那道心防,坦然的面对你,面对我自己。 那进一步众叛亲离,退一步万丈深渊,逼的唐染无从选择,可如今她还是面对了洛雨菲。这一点点的回应,让洛雨菲又笑了,这一次,唐染的坦白,让她很是欣喜。说出了少女心事的唐染,放佛也放下了心中最重的担子,眼神也染上了一丝笑意。 唐染拿出那支金步摇,道:“我帮你戴上。” “现在?”洛雨菲看了看那金步摇,眼睛有些微微的眯着,这金步摇在她看来,可是有些眼熟呢。 “嗯。”唐染边说,边替洛雨菲插在了发间。 “为什么要送我发簪?”洛雨菲看着唐染的眼神有些狐疑。 在谁看来,这种刻不容缓的时候送发簪,都是想要拖延时间吧。 唐染笑了笑,情绪淡淡的,说道:“我想,不论我在不在你身边,不论是不是我亲手为你梳发绾髻,你都能感觉到我陪着你,时时刻刻。”其实我也很自私,我既不能跟你在一起,却想要你记得我。这样是对我的惩罚,对你的折磨。 “我想,温柔的安静,也是一种喜欢。”像我娘一样,即便是服从了人生,心却永远的属于另一个人。我喜欢跟你在一起的感觉,即便是不说话,安静的在一起就好。就像是在半夏,能看着你,看着木芙蓉,就让我觉得很安心。即使不能在一起,只要是这种安静的想你,喜欢你,也会让我觉得很安心。那时,听到你说要关心苏芷芸,我明知你所谓的关心是怎样的,可我心里还是会有醋意泛起。 边说边想,唐染苦笑,自己何时,竟也会变得如此小心眼了呢。但凡是喜欢靠近洛雨菲的男男女女,自己看在眼里,总会觉得心里不舒服。那个口口声声说爱自己的温正初与别的女子有染,自己也只是了然的一笑罢了。从没有在意过、介意过。这么在意一个人,在意她的一切,这,便是爱了。可自己却不敢靠近,不敢触碰。只怕是敢交出去心,敢交出去人,却始终不敢交出去这一生。 洛雨菲不说话,静静的看着她,听她说。唐染又接着,道:“在嵩山瀑布遇险时,我想,如果能跟你死在一起也好。” 从那时起,我才知道我喜欢你。我喜欢了你很久,可是我一直不敢承认,爹和娘不在了以后,我总是把心事都藏起来,不说给任何人听,我以为我能勇敢的承担一切,可我现在只想说给你听。我想告诉你,我喜欢你,很喜欢。 洛雨菲,你不知道,我在你身边时,会想你,会想要看着你。我不在你身边时,会想要见你,会想你此时此刻在做些什么,会不会也像我想你一样的想我,即便是在不经意间,也会想起我。 可我的心情,你又怎么会知道?你所知道的,只是我所表现出来的,就像我知道的你一样。而我对你的爱意,其实是自己对自己的拉锯战,我在心里矛盾、煎熬,都是你不知道的。也许,你都懂,只是像我一样不说。 唐染很平静,慢悠悠说着的几句话,貌似是不经意的提起,细听之下又会发觉,其实满是深情。这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心事和无奈,还有一路走来的矛盾和挣扎。 看着她许久,洛雨菲一直没有说话,欺身上前直接覆上了唐染的唇。这种时候已经不需要言语,彼此的心,用行动证明就已经足够。 而洛雨菲的欺身上前,却让唐染失了平衡倒了下去。没有停顿的亲昵,当洛雨菲的灵舌轻轻扫过唐染的唇缝时,这一次唐染也有了回应,唇齿不休的纠缠着,灼热的气息散发而来,温润炽热的唇紧紧的相互压迫,辗转厮磨的想要寻找出口,随着身体热度的上升,完全占有对方的意念,也随之越来越强烈。 许久之后,洛雨菲才带着喘息,顺着美丽的弧线一路向下亲吻,细细舔吮的品味着唐染的每一寸美好,手上的动作也没有停止。紧紧抱着在自己身上处处点火的人,趁着那人的唇移开的空挡用力的喘息着,唐染才发现,洛雨菲的一个动作能占有自己的一切,一个亲吻也能夺了自己清醒的意识,而此时自己的衣裤,也已经被剥落的所剩无几,自己抱着的也是一具半裸着的,能让自己失了理智的洁白身体。 ------------ 44第四十五章 心不由主 “欲深四海。”鸣沛若念着这四个字的时候,不知道是脑子里想到了什么,脸上迅速的飞上了那么一抹红云,她斜着眼睛看了看妍初雪,道:“妍初雪,时辰不早了。” “嗯?”看着鸣沛若脸上那莫名其妙的红晕,妍初雪绷着个脸,不动声色的挑了挑眉。 “咳,”妍初雪聪不聪明鸣沛若又不是不知道,见妍初雪装傻,她翻了翻眼睛,清了清嗓子,反问道:“夜深人静的时候,应该要休息了吧?” “嗯。”妍初雪点了点头,应了声,可眼睛还是盯着鸣沛若,一动不动。 见妍初雪的眼神没有移开,也完全没有要起身离开的意思。鸣沛若无奈的低了低头,深深吸了口气,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已经是换上了一副笑容可掬的表情。怎么对付妍初雪,她多少还是知道的,妍初雪的脾性已经算是好的了。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心里郁结着,可面上也还是冲着妍初雪极有礼貌的灿然一笑,道:“那我们休息吧,晚上来回的闲逛,想必你也累了。” 鸣沛若见妍初雪点了头,正想着要不要起身送她出门,顺便叮嘱她千万别从偏廊走,因为唐寒在那养了只狼,倒不是怕那狼会把妍初雪怎么着,就是怕妍初雪万一猝不及防的受了惊吓,会一巴掌拍死那狼,那自己可不好跟唐寒交代了。 就在鸣沛若自己挣扎着要不要起身相送时,妍初雪倒是缓缓的起了身,走近了鸣沛若身边,一脸兴趣盎然的瞧着表情有些纠结的她。 鸣沛若沉思完,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着实是吓了一跳的,因为她看见妍初雪就弯着腰近在咫尺的打量着自己。鸣沛若有些拘谨的舔了舔嘴唇,道:“你还没走啊?” “走?”哼,虚情假意,是你自己累了,还是我累了?果然,有些人不□,是会得寸进尺的。妍初雪面露不解,问道:“走去哪里?” 鸣沛若一定不知道,妍初雪面容平静的已经在心里骂了好几遍自己的虚伪了。面对妍初雪又一次的装傻充愣,鸣沛若已经有些无语了,她怎么都觉得妍初雪是故意的,难道是她挤兑自己上瘾了么?许久没见了,她这是打算变本加利了吧,指不定她现在在心里怎么算计自己呢。可是她又不能够跟妍初雪大打出手,伤及了情面反而不好。何况,自己恐怕是没有胜算的。鸣沛若在心里权衡了轻重,最后也只好无可奈何的拧了拧眉头,反问道:“刚才不是说要休息了么?” “是啊,可是,”哼,还想暗示我离开么?妍初雪怎么会看不透鸣沛若心里那一点点的小九九,她俯视着鸣沛若,一脸漠然,道:“这里是我的房间。” 鸣沛若刚想反驳妍初雪,突然就想起来了,回雅筑的时候,水云和唐桦直接就上楼去了房间,好像的确是妍初雪要了一间房的,自己没吭声就跟着她到这等着了,那这么想来的话,妍初雪是早就知道她家宫主和自家小姐是不会回来的了。 鸣沛若边想,边看了看突然一脸漠然的妍初雪,抽了抽嘴角,起身要走。见鸣沛若起身要走,妍初雪慢悠悠的在她身后,道:“鸣沛若,你。” “嘘,”鸣沛若压制住怒意,突然一本正经的,说道:“夜深人静的时候,话说多了可是会失眠的。”哼,明知道她们不会回来,还让我一等就等了大半宿,妍初雪,算你狠。 鸣沛若很是气愤,她不明白为什么妍初雪总是能想到自己前面去,然后又能装作若无其事的算计和戏弄自己。 看着鸣沛若愤然的转身出门去了大堂,妍初雪心里好笑,面上却还是无奈的倚着门框摇了摇头,道:“我也只是想告诉你,客满了,没空房间了而已。” 果然,没多久,鸣沛若就郁闷的回来了。她站在院子中央,抬头望了望天上的月亮,真是想仰天长叹一声,认识了妍初雪,算她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可在这种时候,她又怎么会大声坦白的承认,自己是有些怵怕妍初雪的。 可对于妍初雪,她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怵怕她什么,以往的时候,若真是明刀明枪的兵戎相见,自己即使是输了也不会惧怕任何人。以往混迹江湖之时,即便是生死关头,自己也从未紧张害怕过。于是,鸣沛若想不明白了,越想不明白,她就越心慌,这种心慌,尤其是表现在看见妍初雪,还有和她相处的时候,最为明显和不自在。看着月亮惆怅了好一会,可她除了觉得月光清幽的有些寒冷以外,也只能收回目光后缓缓的叹了口气。 鸣沛若边走边犹豫着要去哪里休息,四小姐毕竟是小姐,又不好去打扰她,水云那家伙睡觉向来不老实,去跟她睡,指不定晚上做梦还要打一架呢。正想着,鸣沛若就见妍初雪静静的倚着房门看她,面带微笑。妍初雪那轻柔的笑意,这个时候映在鸣沛若眼里,那可真是有一脸幸灾乐祸的意味了呢。 鸣沛若见妍初雪看着自己,也只好怏怏的,说道:“伙计说今天上元节人多,客满,没房间了。” 一想到那伙计居然还说,以为自己会和一起来的女子同住呢,就没留房间。鸣沛若就愤愤的想:这是什么鬼扯的理由,难道我们就应该住在一起么?女子怎么了,妍初雪能算是女子么,洛雨菲如果是女魔头的话,妍初雪绝对受的起小魔头的名声。 将鸣沛若所有纠结的表情尽收眼底,妍初雪耸了耸肩,转身回了屋里,鸣沛若看着她转过身的背影,觉得自己脑子都跟着抽了,幸好她没能看见妍初雪转身时,那明显加深了的笑意,不然鸣沛若的纠结,生生的是要转成自卑了。既然没有关门,那便是让鸣沛若同住了,鸣沛若有些不自在的跟着进去,关了房门。 初春的月光,也似比以往冷清了许多,却不知为何今夜的月光虽冷,竟透着那么点绵软的光华,让人的心也能变得柔软平静了不少。 淡淡的月光轻柔的洒在床边,能折射出的隐隐微光,刚刚好足够让鸣沛若看的清楚面前躺着的这人的容颜。也许是从未以这个角度如此细细的、安静的打量过妍初雪,看着妍初雪的侧脸时,鸣沛若恍惚了,优美的线条,细腻柔和,妍初雪侧脸柔美的弧度,完美的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有这样的想法和感觉,让鸣沛若觉得很烦躁。她有些恼火的晃了晃脑袋,想收起无奈的思绪,却又不敢动作幅度太大,她怕吵醒了妍初雪。 是有些在意妍初雪了么?鸣沛若挣扎着不想承认,也许,自己只是怕吵醒她而被她嫌弃的挤兑吧。极力的为自己的想法辩解着,鸣沛若却只在脑子里纠结着自己对妍初雪看法的转变,而忽略了自己略微加快着的砰然心跳。 其实妍初雪本身是有种温柔婉约的气质,只不过是因为对洛雨菲的心生防范,便也让鸣沛若对妍初雪有着小心翼翼的疏远感。唇枪舌战斗不过妍初雪,心思算计比不上妍初雪,若是兵戎相见的时候,也未必敌的过她,这更让鸣沛若不敢过多的靠近妍初雪。所以鸣沛若从来都没有发觉过,妍初雪隐藏的另一面,到底是怎么样的。比如说,她也有可爱的一面,她也有发脾气的时候,她也会有,喜欢的人,和讨厌的人。 在此之前,鸣沛若眼里的妍初雪,她的脸上总会带着细微的笑意,她的喜恶也从不表现在脸上,放佛这世上没有能令她讨厌的人和能让她异常喜欢的人。她在任何人面前永远都是那么淡定从容,自己见过她最最不冷静的时候,也只是因为得知了洛雨菲在嵩山遇险的消息的时候,可那个时候的妍初雪,也还是要比自己从容上千万倍的。 当时妍初雪镇静的阻止鸣沛若,又带着她去找人的事情,一直触动着鸣沛若,这种触动一直延续到了现在,一直到现在,鸣沛若还都觉得自己不够担当,不够沉稳持重。 也许,不牵扯到洛雨菲的事情,妍初雪还是很好相处的,最起码现在安然熟睡的她,也比平日里面带微笑时,让人觉得更容易亲近些。 乱七八糟的想着,鸣沛若浅然一笑,却因为妍初雪的突然转头,而瞬间顿住。妍初雪黑亮的眸子盯着她,鸣沛若那浅然的一笑都僵在了脸上,时间放佛凝固住了一般,就这么面面相窥。周围静的能让鸣沛若对自己因为莫名紧张而加快的心跳声,数的一清二楚。鸣沛若没有动,表情也没有变换,妍初雪还是从她眼里看出了惊慌失措和不知名的挣扎。而鸣沛若的心里莫名其妙的慌乱了,脑子里也嗡嗡的有些混乱,全身都觉得不自在,她自己甚至都犹豫的想着自己这算是偷看了吧。 鸣沛若表现出来的紧张,让妍初雪有些意外。她轻轻挑了挑眉头,有些怀疑是鸣沛若病了,还是自己做出了什么能让她觉得惧怕和胆战心惊的事情。不过都不用细想,妍初雪就知道自己什么也没做,最多就是自己又愚弄了她而已,可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从一开始到现在,妍初雪的心里丝毫没有过愧疚感。 借着稀薄微凉的月光,鸣沛若好像看见了妍初雪的眉头不满意的抖了抖,像是个正在犯错又刚好被抓个正着的孩子一样,又像是怕面前这人会生气不满,她尴尬的笑了笑,有些心虚的想要遮掩自己偷看别人这事实似的,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来解释这一情况,紧张的她脑子一热,张口就道:“妍初雪,我突然觉得你长的很好看。” 话音刚落,鸣沛若就恨不得狠狠的拍自己两掌,自己这是多么白痴的行为和言语,活了这么多年,自己再是不如妍初雪从容镇静,也从来没有这么惊慌失措过,从来就没有这么无知过,此时此刻,她已经无地自容到肠子都要悔青了。这种情况,真是尴尬的很,如果此时地上有条地缝的话,她肯定会想也不想的就钻进去躲开这不知名的尴尬气氛。 “我知道了。”妍初雪却像是没有感到什么不自在,声音依旧平静的跟月光一样冷清,淡淡的。 这清冷却慢慢的渗进了鸣沛若心里,让她有些局促不安起来。这时的鸣沛若已经不再懊悔自己方才的行为言语有多愚蠢无知,却又开始了猜想对方的意思。 没过多久,妍初雪把头转回去,声音又缓缓的飘进了鸣沛若耳朵里:“原来,我以前在你眼里,很不好看。” 对于鸣沛若的反常,妍初雪嫌弃不已,她觉得这人的脑子的确已经不那么正常了。大半夜的不睡觉,就为了暗示这些么? “我。”对于妍初雪这样理解的话语,鸣沛若像是被雷劈了一样,自己明明是出自真心的夸赞,怎么到了妍初雪嘴里,就生生的变了味道呢。鸣沛若有些无奈,却又不想妍初雪误会,她刚想解释,就听妍初雪又说道:“嘘,夜深人静的时候,话说多了可是会失眠的。” 我现在不说话,就不只是失眠了。鸣沛若皱着眉头,咬了咬嘴唇,在心里腹诽的疑惑着自己异常冒失的原因。 刚刚是被雷劈着了,现在妍初雪用鸣沛若自己的话来噎她,对于鸣沛若而言,直接就是五雷轰顶了,她极其艰难的咽下了剩在嘴里没说出来的字,有些无力的闭了闭眼,还是选择不吭声了。就算现在能捶胸顿足,怕也是不能完全的、准确的表现出,她现在那不知名的极度暴躁和抓狂的心情了。 ------------ 45第四十六章 乍暖还寒 黎明,刚过卯时,在风雅小院里累了半夜的唐染才悠悠的醒了过来。才一睁开眼睛,全身酸痛和□的不适阵阵袭来,让她刚睡醒还带着点迷糊的脑袋,瞬间就清醒了不少。试着运了运功,药效已然过了,她转头看了看身侧,昨夜的缠绵画面伴着阵阵暖意,就涌上了心头。望着那仍在熟睡的洛雨菲绝美的容颜,是那么的温润细腻,能让她觉得温暖,能让她觉得安心舒服。 洛雨菲雪白如凝脂般的肌肤之下,隐隐透出淡淡的胭脂色,勾的人眼睛忍不住的停留。唐染细细的看着,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从前同睡一张床时,唐染总是刻意的不去注意洛雨菲,让自己和她的关系尽量的自然一些,那是因为她在逃避,是因为她怕自己渐渐滋生的小心思会被洛雨菲看穿而不知所措。 比起洛雨菲的大胆不顾一切,唐染就小心翼翼的多了,可以这么安静的看着洛雨菲,她都觉得这是个奢侈的念头。 面色红润,眉宇间透着平和,羽睫轻颤,安然恬淡,洛雨菲连睡姿,都是极美的。许是昨夜真的累了,她呼吸间都带着点点淡淡的鼻息。 唐染记得,在半夏的时候,晨起时侍女进来伺候梳洗,有一次她不经意间听到她们在私下议论自己和洛雨菲的关系。想来那时也好笑,也许是因为每每当她们进来服侍时,洛雨菲都还和自己在床榻上,她们倒是私下议论说,宫主可比往日睡的沉了许多,起的也晚了。这话当时听来,总觉得她们是在暗喻自家宫主昨夜累着了。现在想来,其实是因为洛雨菲向来睡的轻吧,是因为和自己在一起,才会如此安心的放松了警惕。 唐染放轻了动作,捋了捋洛雨菲额角散乱的发丝,自语般的柔声,道:“洛雨菲,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 唐染有些颤抖的唇,吻上了洛雨菲的唇角,她极力的抑制着,可是在吻洛雨菲眼角时,眼泪却还是不争气的流了下来。自己也想和她去找一处能见芙蓉花开的地方,远离是非纷扰,却怕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人欲止而事不休。她吻了洛雨菲的眼角,正如洛雨菲吻了她的眼角一样的心疼,只是洛雨菲心疼她背负的东西和放不开的责任,而唐染却是心疼的不希望洛雨菲也像她自己一样,让眼泪悄无声息的流过眼角,这样,她也会觉得心疼。 洛雨菲闭着眼熟睡,像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任由对方的吻,蜻蜓点水般的落在她的唇角眉梢。 吻完之后,唐染才忍着不适起身穿衣,直到出门她都没有再回头,她怕自己会不想离开,她怕自己会跟着洛雨菲一起坠入深渊,她不想看着洛雨菲万劫不复。 唐锦鸿一开始的做法,无疑是为了燕青潇好,冥圣宗如何能与唐门抗衡?他会妥协姥姥的安排,也全是因为不想看见燕青潇有什么不测。后来燕青潇用命相迫,他所坚持的背叛不就是为了要保护那人的性命嘛,可被他相逼之下,除了铁下心叛出唐门,也别无他法了。那日不死,日后碰见唐门的人,生死可全是由命了。 唐韵那时说,生离总比死别强。话语音犹在耳,唐韵的要挟就像魔音一样时时刻刻的回荡在唐染耳边,更像是一个紧箍咒一样的罩着她,困扰着她,提醒着她不要误入歧途,让她无力反抗,她想摆脱却怎么也摆脱不了。可其实唐染是宁愿去死的,起码那样不会承受生离的痛苦。生不如死,生不如死,这四字的意思,她现今才算是深懂其意了。 这一见、一别,正是:相逢草草,争如休见,重搅离别心绪。新欢不抵旧愁多,倒添了、新愁归去。 待到鸣沛若先行送走了水云和唐桦,才跟着妍初雪到了风雅小院,这时洛雨菲也已经梳洗完毕,坐在客厅里等着妍初雪回来。 妍初雪点头行了礼,便安静的站在了洛雨菲身边。 “洛宫主好。”鸣沛若看了眼妍初雪,向洛雨菲问了好,她一眼便瞅见了洛雨菲头上的发钗,可不是昨日自家小姐在首饰店买来的么,为此唐桦可没在她面前少念叨这发钗的事,今日一见,果然是要送给洛雨菲的。鸣沛若想着,却不见自家小姐,又东张西望的,问道:“怎的不见我家小姐?” 洛雨菲抬手,轻轻的撩拨着茶杯盖,她表情里看不出半点喜怒,言语也淡淡的,说道:“今日一早,她便离开了,想必现在早已经回到唐门了。” 听到洛雨菲这话,鸣沛若安心的松了口气,妍初雪却沉了沉眼皮,洛雨菲在说这话时,左边的眉头若有似无的抖了抖,妍初雪知道,每当洛雨菲心里起了杀意的时候,便是如此的。 “如此的话,那我也告辞了。”鸣沛若微微的点头行礼、告辞,转身前又看了看妍初雪。见妍初雪有些心不在焉,她又忍不住转过身,道:“大家都这么相熟了,你也不送送我么?” 妍初雪表情依旧,只没好气的,回道:“大家都这么相熟了,还用的着送你么?” 这一别,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虽然鸣沛若是有那么点惧怕妍初雪的,可若是不喜欢,也就没这惧怕了。鸣沛若心里,真是郁郁着想问妍初雪一句:妍初雪,你是讨厌我,还是不待见我?可最后还是无奈的白了眼妍初雪,转身离开了。 鸣沛若前脚刚走,妍初雪后脚就小心翼翼的对洛雨菲,道:“宫主,唐小姐怎么走了?莫不是,”莫不是昨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洛雨菲的眼睛微微眯着,缓缓的摇了摇头,道:“这才是唐染,若是能放开一切跟我走的,那就不是唐染了。”她昨日敞开心扉所表现出来的真实,不就是生离前的诀别嘛?她从一开始承认喜欢我的时候,慢慢的诉说着丝丝情意的时候,就是她在下定决心要让自己不后悔的时候。 唐染从面对洛雨菲开始,就已经选择了结局,既然不能阻止洛雨菲想要自己的事实,而自己又愿意,那么还不如自私一次,坦诚的去面对、去接受。 “宫主既然了解唐小姐,何不拦着她,要放她走?”宫主大老远的赶来,若真是为夺了唐小姐的身子,又怎么会轻易的放她走。 妍初雪有些不明白了,宫主明明了解唐染的脾性,知道她要走,却不拦着,这样一来,岂不多事了吗。 “如果只是遇见,不如不见。”洛雨菲似笑非笑的挑了挑唇角,道:“毕竟相思,不似相逢好。” 唐染啊唐染,你遮我一世浮华,染我一枕情伤。我如何能容得你,就此放手?你看似不如我敢面对,可你却比我更心狠。你可以心狠的毁了自己的一生,去满足那所谓的家族责任。你可以心狠的独自去面对分离,一个人在心里怨恨念想一辈子。可你知不知道,这一辈子有多长?你的心狠,也逼得我要跟着你心狠。这是两个人的一辈子,不是你一个人的,所以,你说了的、做了的,我不同意,就都不做数。 妍初雪会意的笑了笑,道:“那我们现在要如何?”妍初雪这笑,已然是明了了。自家宫主,这是要当黄雀了。 “离开这里,去踏青游玩。”洛雨菲坐至桌前,起笔落书时,又吩咐道:“你去准备马匹,我们现在就走。” 洛雨菲和妍初雪要离开,鸣沛若也不紧不慢的回了唐门。一早回到唐门的唐染,可不像她们那么轻松惬意了。 早晨,唐染刚到唐门,已觉疲累不堪。还未回到云楼,偏又碰上了前来传话的唐忠,说是门主要见她。唐染也只好以昨夜玩的晚了,宿在了雅榭为由,先去梳洗了。 本来就心烦着姥姥这会找自己,是为了何事,现下这一梳洗,看着身上的点点樱红,却让唐染的心更乱了。这些红红点点,无一不是在张狂的提醒她,昨夜发生过的事情。轻抚着它们,就觉得像梦境一样的昨夜,现在又真实不已的慢慢浮现着。 既然是唐韵派人来叫,唐染也不敢耽搁太久,她有些力不从心的收拾好心情,才敢往竹园去了。 “大姐。”将近竹园时,唐染见唐玥过来,老远就扬声叫了叫她。 唐玥方才去请安,也是才从竹园出来的。听见唐染的叫声,应了声,走近唐染,才见她面色有些发暗,便道:“我看你脸色不好,要不要我陪你一起进去?” 唐染摇了摇头,问道:“大姐可知道,姥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的?” 唐玥叹了口气,道:“不知道,不过还是小心些吧,我可看不出来姥姥今天心情好。” 唐染深吸了口气,眉头都禁不住的皱了皱,又急着点了点头,道:“那我去了。” 唐玥不言语的看着唐染往竹园去的背影,心里有些不安。她那背影,看起来真是大有一副,要英勇就义的意思了。唐染近来的神情,唐玥还是察觉到了异样,只不过,唐染不说,她也不好去问,毕竟妹妹长大了,也是有心事的。只要她不想说,自己再问,又能问出来什么呢。 唐玥想着,还是不放心,也不回雨阁去,就顺着西苑往花园方向去了,想是要等着唐染出来了一道回去呢。 进了暖阁,唐韵在软榻上半靠着,眼睛微微闭着养神。 “姥姥万安。”唐染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唐韵的神情,小声的请了安后便不言语了。她还想着若是姥姥睡了,或者困乏着,自己也好能早些离开呢。 “染儿来了啊。”唐韵才睁开眼,就挪了挪身子,笑着拍了拍身旁的软榻,道:“来,坐到姥姥身边来。” 唐染刚刚坐定,唐韵便拉着唐染的手,笑问道:“昨夜玩的如何?可开心了么?” ------------ 46第四十七章 停云霭霭 唐染的神经一下子绷的紧了,她强作镇定的笑了笑,道:“还好,只是桦儿的玩性可大着呢。” 唐韵这话问的,真是直击唐染弱点,唐染本就心乱,不能和洛雨菲在一起,偏又给了她身子,昨夜自己也当真是不愿意多想就这么做了的,可从现在开始,就没这么安闲了,到了成亲的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偏她现在还得要强作镇定,当做昨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平静安定的很。 唐韵盯着唐染看了许久,直看得唐染心里发毛,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姥姥听说,有你相熟的故人来了弘安城了,可曾叙了旧?” 唐染面色平静,却像有些遮掩似的,恭敬的低了低头,道:“是,是朋友罢了,算不得是什么故人。不过是许久未见了,她前来踏青游玩,所以才碰见了的。” “那就好,那就好。”唐韵嘴上不明着说,心里却是不会少想的。 不过,不管唐韵有没有怀疑什么,在这即将大婚的当口,唐染见过洛雨菲,还能自己回来,倒是让她放了心的。而且算着日子,洛雨菲也没有要像那燕青潇一样找上门来,说不定她们之间本来倒也真是没什么的,反而是自己多想了,若然如此,那是最好。 唐韵心里盘算着,又微微一笑,道:“嫁妆等事宜,唐忠已经都置办万全了。婚礼等事宜,温门主也来信说是安排妥当了。这具体的婚期也确定下来了,就定在了三月初十。过两日剑门来娶亲的花轿仪仗队就会出发,等到月末时候就能到了。” 这花轿和仪仗队,一来一去少说也得半月多的时间呢。等到月末赶来接了唐染再返回剑门,正好能提前三天到达剑门山下的绥阳城,到时候就在客栈里安顿,等到了三月初十,再从客栈嫁娶,迎了亲回去在山庄里开宴宾客。 听到这里,唐染心里乱的发慌,面上却平静的却有些过分了,她恬静不语,只轻轻点了点头。在旁人看起来,还真似有那么一副女儿家要出嫁前的娇羞紧张,又不知所措的样子了。 见唐染不言语,表情也冷静的很。唐韵倒是放了心,想她也不会做出如唐锦鸿一样出格、没分寸的事情来。不然今日一早,也不会乖乖的回来了。就有些累了似的,重重的呼出口气,道:“这过两日剑门的花轿一出门,整个武林都会知道,何况剑门的喜帖,也都往各个门派发出去了。从明儿个开始,有什么要带走的,你就看着收拾收拾。小辈们定然是要去你那坐坐,说说贴心话的。长辈们,那你也该去走动走动,知会他们一声。” “是,染儿知道,礼数一定周全。”唐染乖乖的应了声,起身道:“姥姥若是没有别的吩咐了,染儿就先回去了。” 见唐韵点头,摆了摆手,又闭上眼睛休息了。她才轻声的退了出来,这样的压抑,若是再多一秒,她都是要崩溃了的。 迅速的出了竹园,唐染就已经有些腿脚发软,她不明白,唐韵是如何知道洛雨菲来了的?昨日若是有人跟踪,就算是她自己心慌意乱的没发觉,洛雨菲也不可能没察觉的。何况,真是洛雨菲想要唐门发现点什么,那昨晚上的事情,唐韵也未曾提起啊。 一路走着一路猜想着,想来想去,唐染也觉得这最大的可能,就是谁在无意间当玩笑话提起了凤束的事情,才传到了姥姥耳朵里的。别人能当做玩笑,姥姥自然是少不了要多想的。 但是唐韵今日没有问起凤束一事,不论是她想避过不想听见的事情,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都是让唐染安心了不少。若真是问起来了,倒也无妨,可若是姥姥不信,找着借口要看,那唐染可真是无言以对了。 唐染的心乱,一时半会都是理不清的,她没有目的的沿着花园一直走,路过风亭时,因为听见等了她许久的唐玥的叫声,才回过了神来。 听见有人叫喊自己,唐染立刻换了一副神色,舒缓了紧皱着的眉头,才看向了来人。 叫了三声唐染才回过神来,唐玥皱了皱眉,道:“怎么了?想什么事情,想的如此入神?” 唐染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一些不打紧的琐事罢了。” 见唐染的脸色,比刚才越发的青白了,唐玥帮她擦了擦额角的虚汗,道:“姥姥都跟你说了什么?”竟然能让你这么惊慌、惧怕。 “姥姥提了剑门的婚事,月末,迎亲的队伍就要来了。”唐染看着远处,声音冷冷的、淡淡的,竟能让人听不出一丝一毫的不情愿。 可从她飘远到有些游离不定的眼神里,唐玥还是看出来了她隐隐的不甘心和不情愿。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就只能应着了。”明知道改变不了什么,心伤,伤的终究是自己。唐玥无奈的叹息着,道:“有些事情,多想,还不如不想。”满目心伤是过,得过且过也是过,既然回头已没有了退路,那就千万别回头。 “嗯。”唐染刚应了声,便听得唐桦的声音老远就从拐角的假山后面传了过来:“三姐,你怎的一个人先回来了,也不等我们一起呢。” 唐桦这是刚刚回来,本来是要往自己院子去的,想着休息会子,再去给姐姐们送东西的。可谁叫她眼尖,打偏廊路过时,看见了大姐和三姐在园子里,就过来凑热闹了。 “我怕去了雅筑,你们已经回来了,就自己先行回来了。”唐染打着马虎眼怕唐桦多提多问,又不见沛若跟着她,便借故岔开话题,问道:“怎么不见沛若?” “哦,沛若去找你了,所以我们先回来了,她应该是在后面。”唐桦说着,还生气的努了努嘴,哼道:“三姐就知道关心沛若,我还能把她弄丢了不成?” 唐染摸了摸唐桦的头,心里笑她天真的孩子气,水云却插嘴,道:“小姐最是怕沛若把四小姐弄丢了呢。” 水云站在旁边一开口,唐玥才看见她手上拿着几个精致的小盒子,道:“水云手上拿的是什么?” “这个呀。”唐桦听见唐玥询问,兴奋的拿过盒子在手中摇了摇,道:“这是送给大姐的。”边说,还一个一个的指着数落,道:“这个是给二姐的,这个是给五表姐的。。。” 唐桦递了个盒子与唐玥,又指到最后一个,说:“对了,这个是二姐的。” “我的?”唐染有些疑惑,昨日自己只买了一只金步摇,送了与洛雨菲,怎的今日就多出来了一个。 唐桦点了点头,递给唐染,道:“嗯,刚才我们在路上碰见了抄近路回来的唐平,他说有个女子早晨去雅筑要他把这个转交给三姐,我们就顺便给带回来了。” 听得唐桦这话,唐染接过盒子时,心就凉了半截,她以为洛雨菲是气自己的不告而别,将那金步摇还了自己,要断了这情分。虽然唐染这么做,已经算是要断了这情了,可心中这唯一的念想真要断的时候,心里不免难受的很。 “嘿嘿,”见唐染接过盒子时,表情有些古怪,唐桦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一本正经,指天对地的,说道:“三姐,我绝对没有偷看过。” 唐玥瞪了瞪她,道:“哦?今天算是长了见识了,才知道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 唐桦冲唐玥挤眉弄眼的笑着,对唐染道:“打开呗,三姐打开看看,大姐不就知道了嘛。” 唐染心里难过,拿着那盒子有些不知所措,碰到锁扣的手,都有些轻微的颤抖,竟觉得这锁扣沉重的让她打不开。谁知,唐桦方才话说了一半,还留了一半,打着哑谜似的又冲唐染神秘一笑,道:“是那支老坑琉璃的发簪。” 唐桦这孩子本来就亲近唐染的很,何况唐染也很是宠她,她自己倒是觉得三姐的东西,也像自己的那般光明正大,没什么好见不得人的。她年龄尚小,喜欢玩闹,凡事都好奇的不行。这会子见唐染的手抠着那锁扣,像是想打开,又像是扣紧了打不开似的,好心的帮唐染打开了那盒子,道:“三姐,你看,就是那日那家老板说有人专门定做的那支,昨日我看了好久,错不了的。” 唐染看着那发簪,没错,是昨日那支。唐染心里顿时就明白了,洛雨菲定然是已经离开了。自己送发簪的想法,又何尝不是洛雨菲的想法呢。 唐玥看了看那发簪,除了觉得相配唐染以外倒也没觉得什么,只是唐桦一直在边上叽叽喳喳的说着昨日看见这发簪的事情。一听到是定做的,她一想到之前唐桦又说,是一个女子到雅筑叫人送来的,心里就明白多了,连这眉头都忍不住蹙了起来。 只不过,她以为这算是定情的物件,可二人的定情之物,若是计较起来,却不是这两只发簪,而是青雨和凤束。 也没注意到两个姐姐变了脸色,唐桦眼里透着坏笑,道:“原来这簪子,一早就注定了是三姐的呢。” 唐玥和唐染现在哪里还有心情听唐桦唠叨玩笑,一个担忧着自己妹妹的事情,一个心不在焉的想着情人,这脸色都越发的奇怪了。 那簪子下边还压着张纸,唐染打开来看,上面的蝇头小楷正是洛雨菲的清秀字迹。只见上面,写着: 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花信来时,恨无人似花依旧。又成春瘦,折断门前柳。 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分飞后,泪痕和酒,占了双罗袖。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 这正是洛雨菲临走之前,才提笔书写的。等到离开前,才刻意的经过红薇雅筑,打发人送了来给唐染。 还未曾看完,唐染的心就跟着手开始颤抖,窒息似的疼着。 一滴泪,像是忍不住了似的,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滴在纸上,干了的墨迹都跟着晕染开了一片伤心。 唐染从未在人前掉过眼泪,一旁的唐桦慌了手脚,水云不知所措,唐玥更是心疼不已。她怎么会不知道,自从五叔也去世之后,自己这妹妹,便再不曾流过眼泪,这一次,竟是为了一个女子么?唐玥有些不敢相信,她从唐染手上拿过那张纸,映入眼帘的天与多情,不与长相守,相思相望不相亲,还不能够说明些什么么?这些字眼的真实,都容不得她不承认。 唐染没有说话,转身想离开,她脸色比刚才又白了几分,额头也开始冒着虚汗,全身乏力。许是心累了,这一瞬间,就像是累到了极致,转身才走了两步,竟一头倒了下去。 这可吓坏了唐桦,急坏了水云。唐桦当时就急哭了,唐染刚才的不对劲连她都看出来了。唐玥和水云扶着唐染,隐忍着怒意,喝道:“哭什么,你三姐只是有些累了,想来是近日身子有些不好,昨晚又受了些风寒罢了。” 唐玥到底是唐门内定的继承人,不爆发的时候,气场和魄力也不一般。听到唐玥低声的怒喝,唐桦才止住了哭喊声,神色担忧又有些委屈的看了看唐染。 唐玥面色发寒,冷声道:“今日发生的事情,你们一个字都不许说出去。免得惊动了姥姥,谁都逃不了责难。”唐玥的声音冷的让唐桦害怕,水云也不敢吭声的点了点头。唐玥平静了情绪,才柔了柔声音对唐桦,道:“我带你三姐回去休息,你也回去休息,等你三姐醒了,我叫水云去告诉你,你再来看她。” 见有些担心的看着唐染的唐桦,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唐玥才抱起唐染,面无表情的,说道:“收好东西,跟我回云楼。” 水云乖乖的收拾好信和发簪,跟着唐玥回了云楼。 回了云楼,水云还是有些不放心,道:“大小姐,要不要我去找七夫人来瞧瞧小姐?” 水云只是个丫头,心思倒也单纯的很,遇事从来不会多想,即便是多想,怕也是想不出什么来的。她这会子,真是以为唐染病了,担心的很。 唐玥的脸色,丝毫没有缓和过来,声音还是有些清冷,显得极不耐烦,道:“不用,谁都不许惊动。我刚刚给染儿搭过脉了,她只是疲累过度,休息一会就没事了。” 唐门中人,大多数都粗通医理,像七夫人出身医药世家,就是专攻医理的,在唐门医术方面自然是没人能比了。不过唐玥学的面广,各个方面倒也要懂的多些,医药方面也是要比别的人好上许多的。 疲累过度、忧思难排、只怕是,还有心结难解。当然,唐染的这些心病,唐玥是不会随便对人说的。不论谁问,她都只会说是疲累过度又受了风寒,养养身子就好了,以免遭人猜忌非议,传了风去,到时候谣言难止,假也成真,闹大了自然不好收场。 唐玥想着唐染近日来的变化,心里难免替她忧虑,见唐染如此,她又怎能不心疼。 唐玥轻轻的帮唐染整了整衣领,想帮她掖好被子,谁料刚刚回来时,蹭皱了的衣领处,露出了一小块暗红色。唐玥心里一惊,又扒了扒唐染的衣领,就见唐染从肩膀到锁骨上下,尽是点点樱红,唐玥的心惊还未过又跟着心里一紧,急急的抹了唐染左手的袖子上去,这一看之下,更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 47第四十八章 时雨濛濛 知道唐玥要在这守着唐染,水云倒了茶水进来,碰巧看见大小姐正坐在床边拉着自家小姐的左手臂看,像是愣着一样没了反应。 水云正要过去叫她,岂料唐玥听得脚步声,立刻喝道:“别过来!这里没事了,我在这里守着,你出去忙吧。” 唐玥平日里虽是极少发脾气,可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居多些,即便是笑,也能让人觉得不怒自威,现下居然发了脾气,这倒是让水云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不知道大小姐怎的会有些紧张,还似有怒意,水云怯怯的应了声就退了出去。 水云向来只是知道大小姐是极关心自家小姐的,从小就待自家小姐好,两人也亲近的很,就算自家小姐流了眼泪,以至昏倒也不应该发了脾气,她真是觉得,大小姐这脾气发的当真是有些无端了。 水云闷闷的出去,门刚关上,唐玥也缓了缓心神,替唐染整好衣衫,在旁边坐下,等她醒来。 唐染这一睡,就是两个时辰,唐玥这一坐,也是两个时辰,竟然未曾动过。 在这期间,鸣沛若倒是回来了,可见水云面色不好,心神不安的,就知道出了什么事情,旁敲侧击的询问,才逼得水云断断续续、三五不接的说了自家小姐昏倒的过程片段。 鸣沛若心里着急,却又不敢进去打扰。这一进去不单是打扰了大小姐,更是让水云不好交代了。她自己在院子里着急的很,但是听说到发簪之事,她也知道那定是洛雨菲送来的。 虽然说鸣沛若是唐染身边的人,又不是会随便乱嚼舌根的不忠之人,可唐玥吩咐过的事情,不论原因,水云透了出去,终究是要不好交代的。唐玥学习管理唐门也有些年头了,手段独到,更是从不心软。就算是心生不轨的门人,不惧她内定继承人的身份,想用年岁欺她,也断然斗不过她的心思手段,压不过她的决断气场。 唐染醒来时,一眼就看见了正坐在对面着看自己的唐玥,紧紧的蹙着眉头,神色有些严厉。唐玥这紧蹙的眉头和严厉的神色,让唐染有些莫名的心慌。 唐染和唐玥对视了许久,越发的心里慌乱起来,自家大姐面对再大再急的事情,也从未表现出过这种担心和忧虑。 可见唐玥这么忧虑的看着自己,眼里满是遮掩不住的疼惜,唐染反而觉得安心温暖了不少。 不过清醒过来之后细细一想,唐染自己也明白了,唐玥定然是知道自己和洛雨菲的事情了。刚才流了眼泪,又一下子撑不住昏倒,即便是唐玥不看那信,从唐桦的言语里,她也会明白的。她那么聪明,自己在她面前,就像在洛雨菲面前一样,总是一张滴上了一滴墨,却什么都没有写的白纸,等墨痕晕染开来的时候,一眼就能看的见最初由浓渐浅的墨痕。 可那墨痕的源头,就藏着悲伤,浓浓的化不开。像唐染的心一样,从最初的忧伤思虑到现在晕染开来的肠断心伤,一清二楚。 见唐染醒了看着自己,唐玥才松了紧皱的眉头,起身走去扶她坐了起来,又去桌边倒了杯水递了与她,道:“你打算怎么办?” 唐玥平静的声音,从安静的房间扩散开来,偌大的房间里都听得见轻微的回音声,唐染抓着被子的手,紧了紧,道:“从我有婚约得那一天开始,我们就全无可能。” “这就是一场华丽的梦,像洛雨菲漂亮的容颜一样,吸引着我。有洛雨菲的梦,就像是一个很深很深的沙涡,想抽身离开又离不开,就只能随着水流越陷越深,一步一步,一点一点,沉沦深陷,直到不可自拔。” “可再美再华丽,这也还是一场梦,我从头到尾都在挣扎着,想要醒来,却又不想醒来。现在,终于是要醒来的时候了,可醒与不醒,却从来都由不得我来选择。” 唐染慢慢的说着,声音轻飘飘的,有气无力,眼神也有些空洞迷离,脸上不带一丝表情,声音里也让人听不出一丝情绪来。 “洛雨菲。那个碧幽宫的宫主。”唐玥见唐染这样神思恍惚,心不由主,叹了口气,道:“听的出来,她是一个很有魅力和手段的人。” 早不送发簪晚不送发簪,偏就是这个时候送了来,这人来的也是不早不晚呢,恰到要紧的时候。看来自家妹妹,这算是栽进去了,只是洛雨菲会就此善罢甘休吗?江湖上的传言,她的心思手段,可没说她会轻易放手,能让了心爱之人与别人双宿双飞。 唐染勉强的勾了勾唇角,道:“不是相爱就可以在一起的,现实总是太残忍。再是相爱,也终究是抵不过现实的。” 娘亲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姑母也是如此的,二姐也是的吧。现在,终于轮到自己了。 唐染想着,突然抬头看着唐玥,迷惑的问道:“大姐,你也有过喜欢的人吧。” 唐玥被唐染这突如其来的问题,问的一愣,眼神也跟着黯淡了片刻,唐染这语气,哪里是疑问,分明是肯定。唐玥将脸扭向一边,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可不否认就是默认。 唐染从未听大姐提起过感情之事,想来大姐也是跟二姐一样的,这些事情全都藏着,埋在心里不愿提起,就连自己,不也是如此的么。唐玥不愿意说,唐染也不想再追问,有些事情,过去了再提起来,就像是将心上那还未痊愈的伤口,生生的撕开,又在那鲜血淋漓上面,撒上一把大盐粒子。这样的行为,何止是会心疼,那是连呼吸都会疼的。 唐染不再问了,唐玥沉默了许久,像是平静了思绪,才缓缓的说道:“自然有过。” 顿了顿,唐玥又道:“我们才相识了三年,他就离开了。” “那后来,”离开了?是怎样的离开?唐染不明白。她紧紧的盯着唐玥,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在不经意间表露出来的情绪。 “后来?后来?”唐玥微微蹙着眉头,愣愣的自问着,重复着,想着后来。 “也是一样的么?”也是和我们一样的么?因为责任和世俗,或是,因为背叛? 大千世界,红尘三千,逃不过的,永远都是尘世间的束缚,可这尘世间最大最大,让人避无可避又挣脱不了的束缚,不就是感情嘛。如果感情挣脱了束缚,那么,还有什么事情,能算做是束缚呢?什么都不在意的话,不就什么都算不上是束缚了么? “恨不知,飞雪流年几度寒,也只不过是天上人间罢了。”说到这,唐玥转过头来看唐染,她舒展开了眉头,突然就笑了。笑的轻松的极了,也许她的伤痛,已经淡化到快要消失不见了。 人和人,可以转瞬间咫尺天涯,就可以转瞬间碧落黄泉。想当年,那人死了,就死在她面前。她眼睁睁的看着,却无能为力。后来,她明白了,暗器也只能自保,不能救人。于是,她开始着魔了一样的练功。开始,一心想要武有所成,就去报仇。可是后来,等她报了仇之后,她又迷茫了,她觉得人生又空洞起来了。再后来,她就整日的忙着管理唐门家事,弹琴看书,不去想那些事情。一直到现在,没有人能从唐玥的身上看出忧伤悲痛,看出有过伤口的痕迹。而现在她的身上,有的也只是精明干练和深不可测的心思。 是谁说过,红尘看破了,只不过是沉浮。生命看破了,只不过是无常。爱情看破了,只不过是聚散。幸好爱情不是一切,幸好一切不都是爱情。再度过一个十年,牵牵手也可以像是在旅游,唯有在离开的时候,才会流泪。 一切,都可以等时间来治愈、来遗忘。以及,那些从不对人提起,深埋于心,只自己在深夜里缅怀的过往。 原来,那人已经不在人世间了。大姐却从未表现出来过伤心,是伤心过了,还是一直在压抑着表露伤心?唐染想着,幽幽的一叹,道:“一度相逢,添得两相思慕。从来没见过最好,也省得这般情思萦绕。” 只是唐染还是不明白,不明白唐玥口中的只不过,是什么意思?‘也只不过是天上人间罢了’,到底是天上人间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只要心里还有那人,这种距离也不算是距离,还是说天上人间,也不过是虚梦一场,到最后都可以平淡到无所谓呢? 心里如此想着,她又觉得,也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大姐也会静静的坐着想念,会因为一首伤感的诗词,或是一首旧时的曲子,而止不住如水的思念。唐染看见唐玥笑了,可那表面轻松的笑里,在她眼里,都透着丝苦涩。 唐玥收了笑容,看了眼唐染的左手臂,道:“我也不是酸儒迂腐之人,若然是你没有这婚事,这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可你的成婚之期将近,你可知道这后果有多严重?” 唐染见唐玥看着自己左臂,她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左臂。想来自己昨夜失了身子之事,大姐已经知道,所以今日才会这般的严肃厉色。 唐玥见她明了,又道:“若是这事处理不好,瞒不过去的话,今后温正初会如何看你?他会如何待你?将你置于什么位置?温家又会如何看待你?”唐玥不是唐韵,她现在不在意别人怎么看唐门的名声教养,她在意的是自己妹妹日后会如何,过的好不好。 唐染黯然的敛了敛眉眼,道:“意到浓时怎忍舍,情到深处无怨尤。人尚未亡,心犹已死。我既然已是心如死灰,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我不在意温正初会如何看待我,从前,现在,将来。以前,我只想尽好自己本分,现在,我在意的只有洛雨菲,以后,也只会是她。 听得唐染这话,唐玥又皱了眉头,她今日皱眉的担忧不满,都要赶上她这一年间的次数了。她面有厉色,目光有些犀利的,问道:“这算什么?必死之心?苟且偷生?还是忍辱负重?” 不然,还能怎样?唐染摇了摇头,以示否认,道:“人奈何,情奈何,也就只能这样了,从此山水不相逢。” 听唐染这言语,是下了决心的。唐玥也不说话,缓缓的呼出口气,才转身出去了。 ------------ 48第四十九章 梨花雨凉 见唐玥走了,一直等在外面的鸣沛若和水云才敢进来看看情况。 听见有人进来的细微动静,唐染迅速放下衣袖,扭头看去,见是沛若和水云有些偷偷摸摸的样子,便道:“怎么在自己院子里,也这般的小心翼翼?” “大小姐方才阴着脸,不许人进来。我们见她走了,才敢来的。”水云边说,边观察着唐染的脸色,又问道:“小姐,你现在觉得如何?可要找七夫人来瞧瞧么?” 唐染摇了摇头,道:“不用,我只是有些累了,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唐染自然知道大姐压着这些事情,也是为了避嫌。若是大家都知道她昏倒了,难保哪个细心的不会看出来她瞒着的心事。 见沛若在一旁皱着眉头不说话,唐染又道:“水云,你去桦儿那,告诉她一声,就说我醒了,身体无碍了。她若是想来看我,就过来吧。” 水云应声出去了,沛若才道:“我听水云说你昏倒了,可吓了我一跳。” 唐染温婉的勾了勾唇角,道:“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对于洛雨菲送来东西的意思,鸣沛若还很是疑惑,她有些犹豫着道:“洛宫主她,” “她已经离开了。”既是诀别,又怎么会有纠缠呢。我们之间,除了各自思念,再无瓜葛。 “那,”鸣沛若都不信洛雨菲会这么好说话,自家小姐要成亲了,她居然就这么离开了。如果不折腾点事情出来,那还是洛雨菲吗?可她最终还是没问出口,顿了许久之后才哎了一声,道:“如此也好。如果她不能两全,最终还不是如此嘛。”省去了中间无意义的挣扎过程,也未尝不是好事。只是,妍初雪也离开了,再见也不知会是何年何月。虽是意料之中,却也难免叫人失落的很。 唐染勾了唇角无声微笑着,轻声道:“事有不幸而莫能两全,亦权其轻重而处之耳。”她和唐门在我心里,又怎能一样轻重。计算起来,自然是她要重些。只是她要维持与我的关系,我要保全一门的名誉责任和她的性命安危,两全自是办不到的。她的情深,我的责任,终究有一样是要相负的。 唐染人看起来,憔悴了不少,声音还是轻飘飘的,听得鸣沛若心疼的很。可鸣沛若向来不会安慰,又因为是这情事,她自己都不算深懂,又如何能安慰别人。也之好在一边不说话,静静的陪唐染坐着。 “大小姐。”听得开门的动静,鸣沛若转头看去,见是唐玥又来了,立刻起身站到一边,恭敬的低着头行了礼。 “嗯,”唐玥点了点头,道:“你先出去吧,我与染儿有话要说。” “是。”鸣沛若看了看自家小姐,才有些担忧的出去了。 唐玥在床边坐下,将她手里拿着的胭脂盒打开放在床上,唐染一见,疑惑的看了看唐玥。她心里明白,这虽是胭脂盒,可里面装着的,不正是守宫砂么。 唐玥没有抬头,继续研磨着那些红色粉末,道:“这是唐诗她们点剩下的。我偷偷的拿了些来,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对于唐玥的做法,唐染不明白,又疑问道:“可是,不是说有了房事之后,就,” 唐玥用剩下的朱砂加以研磨,点染在唐染的手臂上,然后又把一条活蝎虎放在她的手臂上,那蝎虎瞬间就把那些守宫砂舔得干干净净。 唐玥弯腰放掉那只蝎虎,动作优雅却微带叹息,道:“没错。其实守宫丹砂点在处子的手臂上,经过数日不加洗涤,便可深入皮下,再经擦试或洗涤都不会褪去,而且会愈见鲜艳。但一经房事,颜色就会自行褪去,可对于已经不是处子之身的女子来说,守宫砂就毫无用处。所以蝎虎一舔食,或是连日擦洗,都会消失。” “蝎虎又名为壁宫、守宫,便是有守护贞洁宫殿之意。不过,今日点上,你护着它不洗,等上轿前随行的媒人检验之时,单单擦拭,定然是擦拭不去的。”唐玥又重新帮唐染点上了一点朱砂,道:“何况,到时有我护着,如此,可以蒙混过关,便是了。” 见唐染有些出神的盯着那一点朱砂,唐玥知道她免不了心里不舒服,怕她多想,便岔开话题,道:“桦儿方才很是担心你,又惊又吓的,都急哭了呢。” 唐染放下高挽着的衣袖,道:“我已经叫水云去告诉她我醒了,以她的性子,估计这会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唐玥点头,握了握唐染紧紧拉着衣袖的手,道:“那我先走了,你好生休息,话说白了,往后的事情,要应对的地方许是还多着呢。现在旁的事情,都别多想。”谁会知道洛雨菲会如何,就算没有洛雨菲,一辈子这么长,谁又会知道一个人生的起落沉浮呢? 是了,一辈子太长,长的像是看不到尽头的思念,轻缓又绵长不断。也许会随着时间,越发的模糊飘远,也许会越发的清晰浓烈。有时人生的变数太大,太快,而谁又能在最一开始的时候,就看穿整个人生,预知未来呢? 唐染乖乖的点头,看着唐玥出门,她知道唐玥还是顾忌洛雨菲,怕她不会甘心就这么看着自己出嫁。可实际上,洛雨菲又怎么会这么傻来抢亲呢,既然唐染选择了服从唐门,那么自己去抢,也不见得她就会跟自己走。 “大,大姐。”唐桦一听水云说三姐醒了,大姐也走了,就急急的要往云楼去看唐染,小孩子到底是沉不住气,一路上连跑带跳的,刚到云楼门口就撞上了才从里面出来的唐玥。速度太快来不及停下,眼看就要撞上的时候,还是唐玥一把拉住了她。 唐玥看着努力压住气喘的唐桦,道:“急什么,桦儿也不小了,遇事总要镇定些。” “是,大姐。” 唐桦恭敬的应了声,看着唐玥转身离开,才往屋里去了,可她进屋的那一刻,唐玥转过身来看她,心里有一丝无奈,总觉得其实她要是能一辈子都这么天真无忧,也总比这几个姐姐们的多愁和压抑要好的多。 唐桦去了唐染那,又少不了跟她啰嗦一番,倒是她怕唐染休息不好,也早早的离开了。 接着一连数日,唐染的云楼都热闹的很,小辈们都来询问婚嫁的事情,少不了要说说贴心话的,唐染还抽着空要去各个长辈那知会他们一声。毕竟都是长辈,礼数也都要周全的很。 这日子说慢也快的,一转眼就到了婚嫁之日。 剑门的花轿前一天就到了弘安城落脚,通知了唐门之后,第二日一早便要上山迎娶新娘。 真到了这一日,唐染的心倒是平静的很。哀默大过于心死,这样的唐染,又像是恢复到了认识洛雨菲之前的样子,无悲无喜,眉间带着抹隐隐的忧愁,让能看见的人,觉得伤感。 唐染出嫁,唐门倒还算平静,为了这一日不那么混乱,前一日长辈和小辈们全都来过了,想着出嫁时要再来相送的,可唐染向来喜静,也开口说了,到时候还是安静些好。所以今日前来相送的长辈和小辈,便都要商量好了要提前去大门口送她。 虽是前一日也去唐韵那请了安,唐韵也免不了一番交代。可毕竟远嫁也是大事,唐染出阁之日一早,还要在去向姥姥辞行。 这次倒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唐染出嫁,唐韵也安了心,嘱咐了几句,也无非是些不忍心分离的话罢了。从唐韵那出来,便要梳妆打扮,换上嫁衣,就等着花轿来接了。 这日从一早开始,就吹着温和的风、下着细小的雨。等唐玥打理完外面的事宜和唐钰到云楼时,就见唐染一身鲜红欲滴的嫁衣,站在院子里的梨树下,映着朵朵将要零落殆尽的纯洁素白,耀眼夺目的很。 极细的小雨、素白的梨花,红的似血一般的嫁衣,原本是件喜庆的事情,可这场面,却无端的让人觉得心中悲凉不已。 “春雨再是细小,身子也经不住受凉啊。”怎的还是不知道爱惜身体呢?唐玥伸手拿下了落在唐染肩头的落花,道:“怎的一个发饰都没戴呢?” 听得唐玥问话,站在远处的水云倒是怕唐玥怪罪,转身就回房里去了,想来是要去拿首饰出来的。 唐染有些恍惚迷离的看着梨花,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唐玥的问话,只轻声道:“梨花,是最纯洁的白。小时候,这个季节我最是喜欢。记忆中的这个季节,是宁静致远的平和,安静的仿佛能听到绿芽拱出泥土的声音。” “天气转暖,土地开始变得湿软,空气中都飘散着淡淡的泥土清香。褪去了冬日寒冷的衣着,混着早春的寒气,让人愉悦欢喜。淡淡的绿叶也开始生出嫩绿色又脆弱的芽,此时二姐院子里的花,都还没有盛开。入眼的到处都是淡绿的小芽,轻浅的拱出土地。偏就是那抹绿意,让人开始相信,寒冷的冬天真的过去了。每到这种时候,娘都会静静的坐在梨花树下,看着梨花,看着安静坐在她身边的我。那时她的眼中,满是慈爱和心疼。娘眼中的心疼,我越是长大,就越是明白。” 说到这时,唐染低下头,看着张开着伸出的手,又道:“只是因为看到这颗碧绿的琉璃珠时,我便能想到了那些时候的春天。碧绿碧绿的青翠,一个个努力求活的新生命,明明那么脆弱,却又那么的顽强着。” 当时看到这琉璃发簪时,唐染也曾想过,会不会有那么个人,懂得她从来不说的小心思。原来,还是洛雨菲。她不知道,这是该庆幸,还是该悲哀。 微微的一叹,唐染笑道:“那时她说,烟红露绿晓风香,春分谷雨,正是踏青时节。” 再看到这簪子时,我就都明白了。我能在缠绵之后,抛下她不告而别,就是要与她诀别。若是她不懂我,我不怪她。可是她懂,她却仍旧不甘心、不愿放手。 “可是那人送的?”见唐染不答话,唐钰皱着眉头看了看唐玥,顺手就将水云拿来的那些发饰全数扔到地上,又从唐染手中拿过发簪,边替唐染插在发间,边道:“不想戴那些,就不戴。”若是这些都由不得自己做主,那这人生会让人觉得有多无助。 唐钰刚刚插好发簪,唐阔倒是提着口气一路小跑过来,说是温家的花轿已经到了大门口,是温公子亲自前来迎亲的。 “温正初?”唐玥给水云使了眼色,水云倒是极速度的收拾了被唐钰扔到地上的首饰,唐玥转脸又对唐阔,道:“去叫他们把花轿抬到云楼来。” “不用了,我已经叫沛若去告诉他们在门外等着,我想自己走出去。”唐染缓缓的转过身,阻止着唐阔。 这算是唐染自己的小心思吧,她不想被温正初的花轿从唐门抬出去,而是想自己走出去。也许这样,在她心里才不算是嫁出去的,而是自己走出去的。 ------------ 49第五十章 春半如秋 唐染和唐玥、唐钰走在前面,水云拿着盖头和唐阔跟在后面,快到大门口时,唐玥停下来帮唐染整了整衣衫,唐钰拿过盖头,在唐染耳边,道:“若是他待你不好,就回来告诉姐姐,姐姐们可饶不了他,唐门也饶不了他。” 唐玥也拉着唐染的手,在她耳边,道:“虽说那能蒙混过关,可你也要想开些,自己过的好与不好,只有自己高兴难受,别人看见的,说了的,都不算。你也莫要喜欢你、担心你的人,时时心疼。” 唐染咬了咬下唇,忍着眼泪点了点头,唐钰才给她盖上了盖头,牵着她的手往大门口走去。 不少长辈和小辈都在这等着,少不了都要教育教育温正初呢。众人正说着,见唐玥来了,顿时都安静了下来。温正初见唐染来了面露微笑,就要上前相扶。唐玥倒是先一步上前,道:“温公子,借一步说话。” 听得这生疏的称呼,温正初稍稍一愣,点了点头,便跟着唐玥去了一旁。 出阁的时间将近,唐玥向来也不罗嗦,开门见山就道:“我不想计较,你是不是真心待染儿好的。不过你要记住,什么时候,都别委屈了我妹妹。” 唐玥对于温正初的印象,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只是看他这人,长相谈吐都算得不错的。这次又是亲自前来唐门迎亲,想来也是真心喜欢唐染的。不过,该警告的还是要警告,该说的话,也还是少不了要说的。 在唐玥心里,终究还是担心唐染的心结,还有洛雨菲的手段。她怕洛雨菲会在路上截了唐染离开,或是去搅闹婚礼。若是如此,不论成功与否,必然会弄得满城风雨,落成整个武林的笑柄。若是她还没有动作,那么,她又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在什么时候做出些什么事情来呢?这都是唐玥所担心的。 “那是当然。”温正初深深的施了一礼,又道:“这点姐姐自然放心,我温正初可以对天发誓,这一生一世,只爱染儿一人,从今以后,从温少夫人到温夫人,也只会有唐染一人。” 唐玥冷冷的盯着他,像是在分辨他是否真诚,就听到凑过来的唐梓淇,打笑道:“呦~,大姐,你看妹夫这长相、这气度,人品、性格怎么会差呢。想必日后和染儿,自然是会相亲相爱、举案齐眉的。” 方才温正初可是没少嘴甜呢,长辈和晚辈们都被他熟络的差不多了。唐梓淇更是一口一个妹夫了,长相和人品都被他看穿了似的了如指掌呢。 唐钰才一过来,就狠狠瞪了唐梓淇一眼,道:“就你嘴欠,他的人品性格如何,也要你来替他说么?” 唐梓淇被二姐唐钰这么一瞪一说,脸面上有些过不去,又见大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只能不好意思的低了低头,知趣的不说话了。 唐桦倒是看着唐梓淇笑的得意,道:“哼哼,七哥,叫你嘴欠。” 唐梓淇本就郁闷,见唐桦也趁机挤兑他,就冲她挤眉弄眼的警告,以示不满。 这气氛有些尴尬,唐梓淇怎么说也是唐染的哥哥,温正初也只好出来打圆场,道:“各位哥哥姐姐,吉时要到了,我方才已经去拜见过门主了。那我们现在,就启程了。” 唐玥嗯了一声,走到唐染跟前,扶她上轿时,又小声的在她耳边,道:“你要记住,水洗三日,沾酒即消。” 唐染没有说话,却有一滴眼泪悄无声息的滑落,滴在了鲜红的嫁衣上,慢慢渗入然后消失不见。 花轿刚刚离地,门侧就响起了鞭炮声,送着花轿离开。 直到看不见花轿了,众人才散了,要回去自己的院子。唐钰在唐玥身边叹息,小声的说道:“方才我一直在边上,那媒婆也没看出来,这关算是过了。” 唐钰目光悠远,有些晃神的,问道:“那以后的路,算是顺心如意了么?” 唐玥也看着远处,却是别有深意的幽然一笑,道:“顺心如意?怎么才算是顺心如意?我可不信,洛雨菲连燕青潇的气魄都不如。”就现在看来,顺心如意的,只有姥姥和温家父子呢。 “我也不信。”唐钰收回目光,微微一笑,转身也往自己院子去了。 唐玥看着唐钰,也笑了。唐钰心里的事情,她不愿意说的事情,不就是和唐染一样的事情么。她今日只是因为相信洛雨菲,居然就笑了。 花轿一上路,别说是三五七日,少也要走上个十天半月的。只是这时间就是提早算好的,整十日,就要回到绥阳城。 唐门的嫁妆倒是不算少的,只是唐染自己带着出嫁物品,除了头上的发簪,就只有青雨了。水云和沛若也都跟着,好歹身边有人,照应伺候都方便些。 一路上,温正初倒是守礼的很,虽然不能和唐染见面,但他还是每日都会在吃饭时间去询问唐染,亲自吩咐下人准备些什么。赶路时,也跟在花轿旁,倒像是怕唐染会不见了一样。不过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看起来,他的确是意气风发了不少。 只是唐染一路上冷淡的很,极少说话。就连和水云、沛若说话,也情绪平淡的很。她总是喜欢很安静的坐着,手里拿着青雨,不说话。她其实也很是担心,担心洛雨菲会不会突然出现。这种两难的情绪,想见又怕见的心情,还是一直困扰着她。 可这一路上,都很风平浪静。洛雨菲没有出现,就连山贼强盗、拦路的土匪流氓都没有碰上过,花轿平安如期的到达了绥阳。 一到绥阳,唐染留在客栈里,温正初就先行回剑门料理事物,各路前来参加婚礼的武林人士,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到达了绥阳城。 接下来的三天,温正初每晚都会偷偷的下山去唐染所在的客栈看她,倒是唐染还是冷淡的很,总是隔着门与他客气几句话,便推脱说要休息了。 等到第四天一早,温正初就带着迎亲队伍,去客栈迎娶唐染回剑门举行婚礼。 这一日剑门可是热闹非凡的,不论有没有收到请帖的武林人士,居然差不多都到了。这点真是大为出乎了温弘致的意料。 原本,他夺了武林盟主之位,就想再利用和唐门的结亲之事,再次扩大自己在江湖上的地位,来彰显剑门的实力。表面上倒是如了他的心意了,可实际上,也许,这只是一个潜伏着灾难的开始,罢了。 正午时分,就要举行拜堂仪式了。唐染的面无表情,让鸣沛若倒是有些不安起来,是因为自家小姐一路上的过分平静和洛雨菲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过。可她再是不安,终究也只能是无能为力的看着。 拜堂之时,听到一拜天地时,唐染愣住了,直到媒婆轻轻的推了推她,才又恢复了接下来的动作,好在盖着红盖头,让旁人看不见她的表情和眼神。最终,她还是有些麻木的完成了所有的礼仪。 这拜了天地高堂之后,唐染就真算是温家的人了。周围的祝贺称赞之声,络绎不绝。什么,天赐良缘,百年好合,白头偕老,早生贵子的呼喊之声,接连不断。 照理还是新娘先行入了洞房的,可才一进了婚房,鸣沛若就不满的冷哼,道:“哼,好一个天赐良缘。” 对于温正初和萍蓉一事,鸣沛若是相当不满的。本来温正初在她眼里,最起码还算是个正人君子,可经过那件事之后,她是越发觉得,温正初是哪里都配不上自家小姐了。虽然洛雨菲是女子,可她对唐染的心意,鸣沛若是绝没有轻看的。 唐染揭下盖头,无所谓的勾唇,道:“所谓的天赐良缘,说明白了,不就是门当户对吗。” 天赐良缘,天赐良缘。这良缘二字,作践了多少痴心? 水云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唐染,又看看沛若,听不明白她们在说什么。只是觉得沛若的语气不好,她不明就里的笑了笑,道:“可自古以来,鱼配鱼、虾配虾,不都是门当户对的嘛。何况,新姑爷的相貌人品还是不错的,礼数也向来周全的很。” 在水云眼里,温正初对人一向都是礼貌有加的,尤其对唐染的事情,更是关心在意的很。就连对沛若和自己,也都是客客气气的,大有爱屋及乌的意思呢。 唐染看着水云笑了笑,不言语。有时候,头脑简单,心思单纯,其实,也未必不是件好事。单纯的小丫头,大概就以为这是最幸福的人生了吧。一个相貌俊朗,家世名门的青年才俊,就是最好的归宿。 鸣沛若都懒得和水云辩解,只是无奈的翻了翻白眼,以示回应。 唐染累及了似的靠在床边,觉得自己像是个被抽空了血肉的皮囊,一个被家族利益牵绊的扯线木偶,她虚弱无力的,说道:“你们都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呆会。” 鸣沛若转身出门,水云也不好说什么,就跟了出去。 天将要黑时,媒婆倒是来婚房里跟唐染说了会子话,无非就是要提前教她些姑娘们不懂的,简单的房中之术罢了。唐染安静的听着,心却不知道飘去了哪里。那些能令少女心跳加快、脸红娇羞的难以启齿之事,听在唐染耳朵里,既不刺耳、也没有让她觉得紧张不安。 许是讲多了这种男女之事,这媒婆倒是驾轻就熟,只是面无表情的听她讲这种事情的唐染,太过于平静,倒是让这媒婆觉得有一丝讶异。 直到明月高悬,夜色沉凉时候,众人才放了温正初,往洞房里去了。 温弘致招呼着众人,陆陆续续的去客房休息。剑门和唐门联姻,温弘致也不能输了排场,这一宴,之前就是放言说要大宴三天的。大多数的客人,都是宿在绥阳城里的客栈了。 方才婚宴上的那些称赞祝福,不论真假,都听得温正初轻飘飘的,不免高兴之时,就多饮了几杯酒。轮番的敬酒下来,饶是酒量再好,也架不住敬酒的人多。也亏了后来被相好的朋友帮衬着挡酒,温正初才勉强能站着进了洞房。 ------------ 50第五十一章 洞房花烛 温正初有些摇摇晃晃的被人扶到初云楼时,鸣沛若和水云,正在门口坐着看星星,水云还不住的赞叹着,这初云楼的存在。 温正初倒还是极有礼貌的对二人,道:“近日来真是辛苦二位姐姐了,我叫汤正给二位安排了日后居住的园子,他会带你们过去的。” 那汤正冲着二人做了个请的动作,鸣沛若有些担忧的看了看房门,却只能叹了口气和水云一道离开了。 送走了沛若和水云,这整个院子也瞬间安静了。夜晚风凉,吹的温正初的酒意也清醒了几分,他推门进了房间,自然就先看向了坐在床边一身鲜红嫁衣的唐染,不觉间竟紧张的慌了手脚,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关好门,他也凑到唐染身边坐下,许是因为喜欢了这么多年的姑娘,终于成为了自己的新娘,以前那种怕得不到才彷徨不安情绪,一下子变得充实安心起来。却又因为面前的人是自己心爱的姑娘,而又有些兴奋的紧张。 温正初十分紧张的握了握拳,又松开,又握紧,反复了数次之后,才终于鼓起勇气扭过身揭下了红盖头。 唐染的婚妆,化得极淡,没有勾人的妖娆魅惑,依旧是平静如水的温婉,却还比往日少了份温和暖人的笑容。 饶是如此,还是迷乱了温正初的心,让他久久移不开眼去。 这看似郎才女貌的两人坐在一起,此刻倒是显得突兀的很。相对于唐染的过分从容镇定,温正初的腼腆羞涩,倒显得他更像是个在新婚之夜紧张别扭又带些期盼的小媳妇了。 这一次揭下了盖头,许是身边多了个不熟悉的人,再加上这是被鸾烛摇曳了的鎏金春房,唐染才掩盖情绪似的,稍微认真的打量了一下这间屋子。果然,还是和自己的云楼,是不一样的。 见唐染打量着屋子,温正初腼腆的一笑,解释道:“我没有进过染儿的闺房,所、所以这里面的家具摆设都、都随意的很。”见唐染没有任何表态,温正初怕唐染会不满意似的,又着急着,道:“染儿若是不喜欢,明、明日我就叫人来置换。” 他紧张的手一直抓这衣服下摆,紧了松,松了又抓紧。唐染见他这样,也知道他是紧张的很。不想多为难于他,便摇了摇头,道:“不用麻烦了,这样挺好。” 昨如沉沙已逝江,都是过去的事情了。这只是初云楼,而已。真正的云楼,永远都只会在唐门,也只能在唐门。 唐染不喜欢这里,许是因为不喜欢这里的人吧。所以,这里再是像云楼,也永远不会有家的存在感。可是洛雨菲的半夏,却能像唐染的云楼一样,一样的让唐染觉得安心舒适,恋恋不舍。 温正初也似觉得自己太过于拘束,少了份男子的随意大气,便努力的平静着迷乱的心。他起身到桌旁满了两卺酒,过来递了与唐染一卺。 他还未来得及说是要喝合卺酒,就见唐染仰头,一饮而尽。入口的酒,是极为涩苦的,还伴着丝丝辛辣。原本要是和心上人一起喝的合卺酒,也许,辛辣苦涩里面也是会带着丝丝甜腻的。可现在,辛辣苦涩,就只是辛辣苦涩,永远都不会被喝出第三种味道来。而这些苦涩,让她心里干的发疼。 温正初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接过唐染递回来的卺,又转身回桌旁满了一卺酒,再端过来递了与唐染,又是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又见唐染一饮而尽。像是要消愁一般的一口饮尽,完全没有要与自己喝合卺酒的意思。 的确,唐染不傻,自然知道他递过来这酒的意思。合卺酒,自古以来就只有一种喝法,男女交卺,各饮一半,然后将剩下的酒相互交溶之后,再次交卺饮尽,以示夫妻二人合为一体,同甘共苦,患难与共,永不分离。 可唐染是打心里不愿意与温正初喝合卺酒的,这不愿意,一如当初一样,是从心里流露出来的不愿意。这会子,便借着昏暗的烛光,装作没看见温正初的表情和动作了。 都道是,事不过三。可这才是第二次,温正初就愣住了,他看着唐染,有些犹豫着不知道还要不要再去倒第三卺了。 唐染忽然抬头看他,就见温正初正拿着卺楞在了原地,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脸上也不知是因为方才的酒意未消,还是因为被自己这样的行为动作弄的不知如何是好,而憋的脸色通红。 唐染看了他许久,温正初才缓过神来,也仰头喝尽了自己卺中的酒,转身去放了酒卺又坐回了唐染身边。 又是一阵安静,坐了许久之后,温正初才鼓起勇气,握了握唐染的手,可触手的却是一片如水的冰凉。 温正初有些讶异唐染手上的温度,唐染也是习武之人,纵使是雪夜严寒,手也断不可能会如此冰凉。 他心疼的紧了紧握着的手,想要传了温暖与她,又轻声道:“婚期提到了三月,其实是因为,现在正是梨花盛开的时节。我想让你在这个时候,嫁给我。” 唐染喜欢的东西,温正初就想给她。不是梨花盛开的季节,他可以装扮成它盛开的样子,送与唐染看。现在这满园的梨花,开的正盛。纵使父亲和母亲嫌它不吉,温正初也不在意,只要唐染喜欢,他就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反对。 唐染双手的冰凉,怎能敌的了她心里的冰凉。唐染的体凉,源头根本就是心凉,这如何能暖的热呢?只怕是暖手的人不对,心不热,手决计是热不起来的了。 面对手上突如其来的温柔炙热的感觉,让唐染不满的蹙了蹙了眉头,她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没有任何反对和不允的动作。 见唐染脸色微红的盯着自己握着她的手有些呆愣,温正初以为她是矜持羞涩。这不反对,便会被默认为允许。 何况温正初原就是极为尊重唐染的,想要亲近她,却从来都不敢有过分之想和轻薄之意。 一路过来,唐染的情绪都是极为冷淡的,对任何人都是。温正初倒也觉得能理解,自当她是出嫁离家,难免心有不舍。难过伤心之时,莫说是掉几滴眼泪,就是和娘亲姊妹抱头痛哭的,也是有的。何况,唐染也只是心里难过,不喜言谈,待人平淡些罢了。 可温正初总能隐隐的觉得,唐染的安静,让人心疼。 不过,今日既然已经拜了天地,现在又入了洞房,这夫妻之间的事情,从温静少女到初为人妇,总是需要个时间的,想来唐染日后也会慢慢适应这过程的。毕竟男女,总也要经历这么一遭,才算是经历了人生大事了。 看着看着,倒是又被迷了心窍一样,不由自主的想要近亲她。着了魔似的,小心翼翼的倾身靠近,想要亲吻她的脸颊。才一近前些,就闻见了唐染淡淡的体香和方才那酒的芬芳气息,温正初正自迷恋的靠近时,温热的呼吸打在唐染脸侧,唐染才像是想明白了事情,一下子收回手,突然抽身离开。 温正初一个不稳,顺势就倒在了床上。唐染却头都没回,就径自走到桌边,自顾的倒了酒,一连的饮了好几杯。 温正初看不见背对着自己的唐染的表情,只是有些尴尬的坐起身,用询问的语气,道:“染儿,时间不早了。我们,我们早些休息吧。” 唐染转身看他,没有好或是不好的回答,却自己动作轻轻慢慢的挽起了左手的衣袖。 耀入温正初眼里的,自然是洁白如藕的玉臂,还有那一点朱红色的守宫砂。 温正初的心,莫名的就慌了。他知道,他不了解唐染。甚至他都想不到,唐染此刻的这些动作,到底是想要表达些什么。可他觉得自己唯一清楚的和唐染有交集的,只是自己喜欢她,又因为这喜欢才有了的婚约。而唐染是不是喜欢自己的,他从来没有去计较过。他想,娶了唐染,随着时间的变迁,她日后也定然是会喜欢上自己的。 温正初想要掩饰心慌般的冲唐染笑了笑,唐染却只是用沾了酒的娟帕,轻轻的擦拭着那颗守宫砂,在那颗守宫砂消失的那一瞬间,唐染蹙着的眉头,也瞬间平和了。 眼睁睁的看着唐染手上轻柔的动作,又眼睁睁的看着那颗守宫砂突然消失不见。温正初的七分酒醉,霎时就醒了五分,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唐染,想从唐染的表情里看出来些什么。可方才他以为的脸红羞涩,现在在唐染脸上再看到的时候,他才彻底的明白了。 那不是脸红,只是因为唐染饮了酒,才温润了脸色,方才她默不作声的呆滞,也不是羞涩,根本就是她自己在心里挣扎着,要不要做接下来的这些动作而已。 因为唐染从不和他玩笑,何况这么大的事情,必然是当真的。 温正初觉得自己的天都塌下来了,压的他喘不过气来,坐着都觉得腿脚有些发软。他的嗓子有些哽咽,许是因为大脑阻塞的有些缺氧,而导致他呼吸也更为困难了。 与他相反的是,被他目不转睛盯着看的唐染,依旧平静自若的很。 唐染的平静,这时也让温正初觉得刺眼,他起身一把拉住唐染的手腕,问道:“可是那人逼你的?你不是自愿的对不对?”如果你说是,我绝不会怪你。纵使我明知道那是欺骗,我也愿意相信你。 温正初急切的询问,情绪激动到手也不自觉的用力,抓的紧了些。 因为疼痛,唐染皱了皱眉,却还是摇了摇头,丝毫不打算避讳的直视着温正初,道:“没有人逼我。” ------------ 51第五十二章 如坠冰渊 “那你,可曾,可曾,” 温正初舌尖都有些打颤,那你可曾后悔过?这话在温正初的嘴里转了几个弯,却断断续续的,怎么都问不出口。 看穿了人心似的,唐染又道:“我从不曾后悔。” 事情到了这一步,唐染也从不曾后悔过。可这话听在温正初耳朵里,真真是刺耳非常的,而且不只是刺耳,还直直的刺痛了人心吧。 温正初直直的盯着唐染,眼里的悲伤,不只是因为清白不清白的问题,而是因为唐染不喜欢他,不论事情的后果,也都执意不悔。 他双肩微微发颤,紧绷的声音柔和了些:“为什么,要告诉我?”你为什么不能骗我?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然后好好的跟我在一起,骗我一辈子? 其实,即使唐染和温正初在一起,她也绝不会干涉温正初的任何事情,包括他会不会纳妾,或是和别的女人相好。这才是真正的不在意,是彻彻底底的不在意,无悲无喜,只求心如平镜的过自己的日子。 不闻不问,就是毫不在乎。那这骗与不骗,如此算来,也都只是从表面上到内心里的自我欺骗罢了。 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强烈性打击,普通人的确是很难承受的。见唐染蹙了蹙眉头,温正初才发觉自己的确是用力过大了,松开了紧抓着唐染手腕的手,温正初泄了气似的,重重的瘫坐在一侧的凳子上,他神情有些恍惚呆滞,脑子里也乱乱的。只是觉得血液翻腾,气血上涌,有口气散不出来,憋的胸口很是难受。 “你待我很好,我不想骗你。”唐染无视掉被抓红的手腕上传来的疼痛感,也缓缓坐下,自顾的满了酒饮着。 唐染不想欺骗温正初,却不是因为温正初待她好不好,正如温正初想的,如果真是唐染觉得对不起自己,大可以骗自己一辈子,来满足自己爱她的心。 可唐染却不愿意骗他,非要扔给他一个能让他一辈子有压抑的真相。 那是因为唐染不想骗自己,她根本就不可能在现在就接受温正初,若她还是清白之身时,也许,真是会死了心的。可现在,她会觉得对不起洛雨菲,对不起自己,也对不起温正初。 也许,这是唐染心里还抱有一丝想保留清白的希望吧。把事实说出来,这样结果会如何,自己都无所谓。 温家为了笼络唐门的势力和顾及自己的脸面,也绝不会将此事作为兴师问罪的把柄,更不会因此休了唐染,断了与唐门的交情,落了话柄与武林人士耻笑。那么,如果温正初一直冷落自己,才真是遂了唐染的心意,别人看似最坏的结果,与唐染来说,才正是最好的。 呆滞了许久,抬起头来时,他看不下去唐染这样一杯一杯的饮酒,便一把夺过唐染手中的酒杯,道:“你,你没有与他在一起,可是因为与我这婚约?” 唐染没有回答,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没有温正初,姥姥也一样不会同意她和洛雨菲在一起的。那么,还是会有第二个温正初、第三个温正初,不是吗? 温正初的询问,竟然还带着些许自责的口气,这点让唐染很是惊讶。也许,温正初的人品和爱着唐染的心,的确是很纯净的。他以为,若不是自己插了这一扛子,事情的结果也许会不一样,他怕唐染会因此而恨他。 唐染微微摇了摇头,直言回答他隐晦的担忧,道:“错不在你,所以我也从不曾怪你。” 所以,错不在唐染,错不在洛雨菲,错不在她们相爱,同样这错,也不在于温正初。 唐染苦涩的一笑,自语道:“向来缘浅,奈何情深。” 这许久的爱意和心情,到头来,不过是也只得了这一句情深缘浅。 唐染想借酒来掩饰自己的脆弱,温正初偏又看不惯她对她自己的不在意。唐染像是没了掩饰脆弱的方法,方才又听到他问出这问题,这会说话时,不免又因为提起了和洛雨菲的纠缠,竟忍不住落了一行清泪。 文思无如悲思涌,泪痕总比墨痕浓。温正初到底是喜欢唐染的,一见她落泪,硬不起来的心,又忍不住更软了。 温正初隔着桌子轻轻的拉过唐染的手腕,红色的於痕刺痛了眼睛,温正初从来没想到,自己会这么不理智的去伤害唐染。 他轻轻的揉着那道红色於痕,唐染原是想抽回手去的。不过温正初是隔着桌子的,而且动作很是轻柔,分明是带着些许询问的意思。他也是怕唐染会拒绝,拒绝自己的关心。 唐染只是怕伤了温正初的心,像补偿一样的,由着他替自己轻揉着。 “不几日,梨花就要谢了。花开花落的,太匆匆,不如我们明日一道赏花吧。”温正初的声音柔柔的、情绪也淡淡的。 从大喜到大悲,也终是敌不过深爱。他可以接受唐染欺骗他一辈子,现在大家能这么直言以对,他觉得唐染不想欺骗他,还是在乎他的感受的。那么,他还是可以等,等唐染接受他,何况都道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抛去这层夫妻关系不说,自己和唐染住在一起,也算是亲近多了。 唐染的默许,又让温正初看到了一丝丝的希望。在温正初的心里觉得,这起码能证明,唐染是不讨厌他的。现在成了亲,日后机会多的是,唐染也许会慢慢喜欢自己的。 不论是感激自己对她的好,或是从了夫妻这事实,只要唐染还能留在他身边,他总算是还有机会的。 岂料唐染却幽幽的,说道:“其实,我不喜欢梨花,我喜欢木芙蓉。” 温正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就又听见唐染淡淡的,问道:“其实你有没有想过,你喜欢的是我?还是那个站在梨花树下,一身洁白忧伤的小女孩?” 从前,第一次见到初云楼时,唐染就明白了。温正初一共也没到过唐门几次,定然是在幼年时,到过自己的云楼。 唐染这话问的,让温正初迷茫了。喜欢了这么多年,却被一个问题,扰乱了心神。 这算是唐染的疑问,或是怀疑吧。唐染是在怀疑自己喜欢她的心,最起码,温正初是这么觉得的。 他看着唐染的眼神,有些复杂,道:“那个一身洁白忧伤的小女孩,难道不是你吗?” 温正初想不明白,这两者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不同。难道不是一个人吗?既然是一个人,不论她随着时间怎么变化,那个人也还是她啊。 若是要论起来温正初和洛雨菲的相同点,一个是都喜欢唐染,那么另一个,应该就是他们都相信,不论自己喜欢的人,怎么经过岁月的变迁、生活的摧残,始终都还是那个人一样。那个人不会变,自己爱她的心,也永远不会变。 对于温正初的不明白,唐染也只好无所谓的笑了笑,道:“时辰不早了,正初早点休息吧。” 终究是不一样的,洛雨菲一定明白,一定明白唐染的心。而温正初,只因一句疑问,就连自己的心,都有些不明白了。这样的人,又怎能懂得别人的心? “那你,”温正初看了看铺着大红锦缎的床铺,又看了看唐染,有些犹豫。 “我还不困。”唐染未曾看他就回答了,真是一点要起身休息的意思都没有。 “忙了一天,怎会不累。”回床边看了眼那大红色的鸳鸯锦被,温正初心里有一丝说不出的苦涩,原本好好的洞房花烛夜,就这么从天上掉到了地下,摔的人生疼,也摔碎了这一场美梦。 被子只有一条,温正初自然是留给了唐染,不论他是要打坐御寒,还是一宿不睡,也断不可能出去再找下人要一条来了。 他拿了鸳鸯枕,转身往外间走时,顿了顿,也许是怕唐染会把自己心里那一点点的希望全部抹杀掉,他不敢看向唐染,只轻声道:“你睡床,我,我睡外间的榻上。” “我不会在你不自愿的情况下,强迫你的。”温正初说这话时,声音显得有些软弱无力,隐隐有种说不出的柔软和伤痛。 古代女子待嫁之时都要绣鸳鸯枕,作为陪嫁的。虽说是武林儿女不拘小节,可这种大事方面,倒也是要做的,只不过不是每个舞刀弄剑的女子都会刺绣,所以这鸳鸯软枕不是唐染亲手绣的,倒也是从唐门陪嫁过来的呢。 唐染起身时看了眼温正初向外走的背影,她自然不担心温正初是口是心非,只是心里有种挥之不去的别扭还在。 二人各自去休息,这一宿倒也还算是平静的过了。离人心里的泪,悲人眼里的泪,都和那彻夜不灭的大红喜烛一样,说不定要独自垂泪到天明了。 在别苑居住的鸣沛若却是担心了一宿,天还未亮就起了床,在初云楼附近徘徊着,忧心忡忡的等着天亮。 夜什么时候最黑?自然是破晓之前,黎明将来的那一霎那。就在天将亮时,鸣沛若发现一抹黑影以极快的速度从初云楼闪出,借着破晓前的夜色,往山里去了。 她的第一反应自然是运功追了出去,却因为事发突然而措手不及,竟不如对方熟悉剑门的环境,而跟丢了那抹黑影。 不过,不用想她也知道,那抹黑影大概会是谁了。 ------------ 52第五十三章 浩劫将至 即便是猜到了对方是谁,但鸣沛若最终也只能跺了跺脚,蹙着眉头回初云楼了,因为她着实为猜不透对方会有什么动作,而忧心苦恼的很。 对方来了,却不现身,出现在了初云楼,看样子也不曾进去过。既然不现身,又对剑门也比自己还熟门熟路,真让鸣沛若摸不着头脑。 第二日要正式见公婆,敬茶,唐染和温正初自然是要早起。 一夜中,最黑的时候,是黎明前后,一天中,最冷的时候也是黎明前后。当温正初清早被冷醒的时候,唐染倒是已经醒了。 “染儿?”没有听到里间有动静,温正初也不好直接进去,不确定唐染是否醒了,他试探的叫了叫。 “嗯?”唐染的声音听起来,已是没有朦胧睡意,清醒得很。 “我们该准备一下,”温正初话还未说完,就听见唐染出了声,示意他可以进去。 他才一进去,就见唐染站在床边,盯着床上的白色喜帕看。 对付这喜帕最简单的方法,唐染自然知道,只是她不知道,要不要这么做。所以,她还是把选择权扔给了温正初。 若是今日这喜帕还是白着出去,不论什么理由,必然是会生出枝节来的。温正初也不傻,他咬了咬舌尖,就连表面的疑点都没留下来。 之后这喜帕,自然是在他们去前厅拜见父母之前,就先被送到了温夫人的住处了。 只不过,在堂前敬茶时,唐染手腕上那衣袖都遮不住,尚未消退的红痕,还是引起了温弘致对温正初的怒目而视。 温夫人倒只是打笑说,温正初也不懂得疼惜人,再怎么喜欢也不能这么没轻没重不是。 这话说的二人的面色反常的很,许是因为各自的心事影响,温正初又涨红了脸色,唐染的脸色倒是白了几分。 只是这次敬茶时,温弘致才向唐染介绍了两个门人。一个是岳弘宵、一个是许文风。倒是当初武林大会时,温弘致还说要温正初多学习学习他们二人的优点来着。 温弘致提起二人时,唐染也只是出于礼貌的浅施了一礼,算是打了招呼,碍于身份也只看了二人一眼罢了。 礼毕之后,温正初自然又是被温弘致叫去书房训话。教导他不要沉迷女色什么的,想想温正初也真是可怜,若真是婚成了倒也还算值得,现在真真是有苦不能言,所有委屈自己扛着,着实是憋屈的很。 唐染也不能例外的被温夫人叫去闲话家常,熟络关系。 许是方才见理应红了脸的唐染,却脸色有些发白,但温夫人自是不会多想,只当是初夜之后,难免会体力不支,身子有些不适。她很是体己的拉着唐染的手,看了眼那红痕,道:“正初到底是年轻气盛,不够老成持重,有时难免冲动鲁莽,第一次也不懂得疼人。你既已为□,也要多包容他些才好。” 对于作为一个母亲的心意,温夫人待温正初是如何的好,风若就是如何待唐染好的,这点唐染自然能懂。不想抹杀了温夫人的一片爱子之心,也为了自己日后的平静生活,她依旧是乖巧的点了点头。 温夫人会心一笑,唐染这安静恬淡的性子,莫说是温正初喜欢,就是连她也喜欢的紧。既没有大家闺秀那高贵慵懒的脾气,也没有江湖女子的目中无人,这样性情好的女子做为儿媳,她自然是满意的很,若不是温正初对唐染的过度痴迷,怕是温弘致也要承认唐染的好了。 “不过,你自是可以放心,他日后定然不会再闹出上次的事情来了。”温夫人很是满意唐染的表现,笑的很是赞扬,安定人心似的轻轻拍了拍唐染的手背,道:“否则,我也定不能饶了他去,我自然是向着你的。” 只是唐染的大度,温夫人还是心存疑虑的。一个女子,能如此大度的眼看着一个男子有过别的女人,不论那人是自己的未婚夫,还是自己的相公,都能无动于衷,不怒不燥,也不外乎三点。要么是太过于在意这男子,才会由着他胡作非为。要么是深受封建礼教的荼毒,认为男子三妻四妾很是平常。要么是因为不爱,所以才无所谓。 很显然,唐染作为一个豪情万丈、意气干云的江湖儿女,第二点于她来说,纯属扯淡。可唐染所表现出来的脾性,一直都是不温不热的,温夫人自然是宁愿倾向于第一点的,遇事总往好的地方想,这是人之常情。 总之不管唐染到底是属于哪一种心态,温夫人的爱子之心都是一样的。既然温正初喜欢唐染,那么她也会爱屋及乌的喜欢唐染,打打预防针和拉拢一下唐染,都是很有必要的手段。 所以从温夫人那里出来时,回到初云楼,唐染还是看着梨花驻步了。 当温正初从书房出来,到初云楼时,唐染还在树旁站着,她手里的青雨,又断断续续的发出了不算完整的曲子。 许是后来又练习过,这次的音调明显比上次精准了许多,断续的声音也比上次连贯了许多。 之前鸣沛若赶回初云楼时,唐染已经去拜见温家父母了,她估摸着唐染回来的时间,来了才发现唐染直接被温夫人叫了去。 这会子再来时,鸣沛若倒又是觉得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了,自家小姐在院子中央站着,温正初就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着。这种情况,在别人看来是新婚的丈夫陪着妻子赏花,和谐美满的画面。可在鸣沛若眼里,却又变了摸样。 想必去了,也会被这个诡异的气氛赶出来,何况见温正初要抬步上前,她干脆又转身离开了。 “染儿。”曲终之后,又等了许久,见唐染还在原地站着,丝毫没有转身的意思,温正初才轻缓的叫出了声。 一天风露,梨花如雪。唐染在他眼里,还是温婉忧伤,楚楚动人的。 听见叫声,唐染转头看他,神色淡然。 “你昨晚说的话,我想了一夜。”温正初盯着唐染,又道:“可结果还是一样,我始终觉得,我喜欢的那个人还是你。小女孩长大了,也还是当年的那个小女孩。” 我还是我,只是,你已不再是当年的那个一身洁白忧伤的小女孩了,可我还是喜欢你,想要保护你的心,没有变。 “嗯。”唐染安静的看着他,早知道他想不明白。只淡淡的应了声,见他一副很受伤的样子,便淡淡的加了一句:“我知道了。” “那,我,那你,以后,”发现自己紧张的有点结巴,温正初顿了顿,深深吸了口气,才道:“我还是会等你的,等到你能接受我的时候。” 开始温正初不知道怎么开口,这话说出来,还是有些别扭的。许是唐染伤到了他一个男人的自尊了吧。他没有问过唐染心里的那个人是谁,就自以为那人一定比自己好,比自己强。可他却又并不认为,那人就一定比自己更爱唐染,不然怎么会连心爱女子成亲这等大事,都从不曾出现过。所以,他宁可认为,自己还是有机会的,他愿意等。 “嗯。”唐染舒展了眉头,平静的应了声。放佛温正初说的,与她无关一样。 唐染一如既往的平淡情绪,不冷不热的态度,让温正初有些挫败的落寞感。他也知道,唐染在喜欢的那人面前,一定不会像在自己面前一样,自然也会有女儿家掩藏不住的欢喜。 正自想着,倒是汤正前来说日近响午,今日前来贺喜的宾客已经陆续到来。门主要他前去待客,才把温正初看着唐染时,飘远了的思绪拉扯了回来。 今日宴客,也是从正午开始一直到晚上,明日也是一样,过了明晚就结束了。 温正初与唐染交代了一声,便去了前厅。 等温正初走后,在外面等的心焦力粹的鸣沛若才进来了。 “一日不思量,也攒眉千度。”一日不去想念,也能攒眉千次,唐染不禁有些感叹,转眼间,梨花又要落了,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岁岁朝朝,也不过就是转眼间的事情。 现在和洛雨菲分开了,看起来唐染要的目的是达到了。只是现在真的就这样分开了,再也不见了,心还是疼的。洛雨菲对于唐染来说,就像一颗撼天雷,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想放开手跑远,免得伤害无辜,却又怕一松开它,就会伤人伤己。拿不起,又放不下,才是最烫手的事情。 不思量,也枉自攒眉千度,那要如何是好?鸣沛若本来很是犹豫的,要不要告诉唐染那人来了的事情。可她又想,那人不现身,也许是不想打扰了吧。 想来想去,鸣沛若也都愿意往好的地方想。如果这事情说出来,还不知道会怎样呢。不如再等等看,会有什么情况再说。 “昨夜,那个,”看温正初方才那态度,也有些不太对劲呢。鸣沛若忧心,这种事情却也不好开口问,不免就跟温正初一样有些结结巴巴了。 “看起来最坏的,未必最坏。”自己和洛雨菲的事情,鸣沛若知道的最多,唐染明白她想知道什么,可知道结果,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鸣沛若想问的,只是唐染的心,是否舍下了那些往事罢了。 听到唐染这么回答,是好是坏,鸣沛若也不打算再问了。便拉着她,休息去了。 轻雷隐隐初惊蛰,料峭春寒花未遍。和雨和烟两不胜,天上人间一样愁。 是夜,鸣沛若一直守在初云楼外,她真是想去问一问对方来的真实目的。 可让鸣沛若郁闷的是,一直没见那人来,却又在黎明时,看见那抹黑影从初云楼里蹿了出来。 这次,鸣沛若紧紧的跟了上去,那人也似有意引她一般,稍稍比昨日放慢了些脚步。 “妍初雪。”快跟上时,细看那人身材,鸣沛若一眼就认了出来。那背影不是妍初雪,还会是谁。 听得叫声,那黑影就停了步子,缓缓的转过身揭下了蒙脸布,笑道:“鸣沛若,好久不见,真巧~哈。” 鸣沛若的嘴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反问道:“巧在哪里?你一身黑衣,出现在剑门,难不成你是来赏月的么?” 妍初雪走近鸣沛若身边,看了看她隐忍着被耍了的愤愤表情,道:“好吧。我今夜不是来赏月的。我是来,” “嗯?”鸣沛若皱眉,她可从没指望能从妍初雪的嘴里听到些实话。因为就算是实话,只要是从妍初雪嘴里说出来的,她也得三思五虑的去分辨到底是真是假。 妍初雪又凑近了些,在鸣沛若耳边,轻声道:“找你的。” 鸣沛若听到这话,又因为妍初雪的过度亲近,不知是因为惊喜还是惊吓的有些呆滞,等到妍初雪后退一步,拉开了与她的距离时,她才发现自己已经被妍初雪点了穴道,动弹不得了。 鸣沛若恼恨自己对妍初雪的缺乏抵抗力,无奈的叹了口气,问道:“这就是你来找我的目的?还是说,这是你送我见面礼?” “都不算是。”妍初雪边说,边背起她继续赶路。 没多久,妍初雪带着鸣沛若去了家客栈,扔了她在床上,喘着气道:“看起来不胖,还挺沉的。”瞟了鸣沛若一眼,妍初雪又道:“这就是人家说的,人浑身子重么?” “妍初雪,你说谁浑?”点了自己穴道,鸣沛若自认为技不如人,又有些怕她,也就忍了。自己又没叫她背着自己赶路,她居然还嫌自己重。现下就瞪着她,怒道:“你带我来这客栈干嘛?” 妍初雪走到桌边坐下,又给自己倒了杯水,才道:“带你来这,自然是要与你叙旧的。” “叙旧?这样叙旧?”鸣沛若气愤,想动身子又动不了,只好用眼睛瞟了瞟自己不能动弹的身子,冲妍初雪,道:“妍初雪,你们来的目的,我大概也猜到了。可是,你不说,我便不问。” 鸣沛若心里清楚,反正问也问不出什么嘛,就算问了也是白问。弄不好,还要被妍初雪鄙视。 妍初雪倒很是欣赏她的自知之明,看着她笑的狡黠,道:“问不问都一样,你自是心里有数的。你家小姐新婚大喜,我家宫主,自然要亲自到此,送一份大礼了。” ------------ 53第五十四章 夜色沉凉 鸣沛若心里知道几分,妍初雪自然清楚。她所谓的知道,不过是自己的凭空猜测罢了。洛雨菲做事的手段,鸣沛若如何能知道,她也只是知道谁来了,是好是坏罢了。 倒是妍初雪口中说的大礼,着实是让鸣沛若的心里咯噔了一下。洛雨菲平时一个眼色,都能让碧幽宫抖上三抖,她挥一挥手,都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现在这妍初雪都认为是大礼了,那洛雨菲得有多大手笔呀。 好赖也要先让妍初雪放开自己嘛,套不套话的都是其次了,首先能跑掉才是真的。 在心里算计了一遍之后,鸣沛若冲着妍初雪谄媚的一笑,又示意妍初雪般的看了看自己的身子,道:“啊,那个。那我又没招你家宫主呀,不看僧面看佛面,你这是何必呢?” 妍初雪装看不见她示意的眼神,道:“你怎么不说,打狗也要看主人呢?” 鸣沛若一时激动,愤怒的一吼,道:“妍初雪!” 妍初雪慢悠悠的转头看她,笑的很是安然恬静:“嗯?” 一见妍初雪这样的笑,鸣沛若在心里翻了白眼,冷笑一声,道:“嘿~,没事。”哼,好女不跟恶女斗,我忍。 “没事的话就安静些,要不然,你还是休息吧。”妍初雪话音未落,鸣沛若就听见了开门声。 听这轻缓的脚步声,进来的又是一个女子。鸣沛若费劲的扭头看了看,便道:“今儿可真是齐全了。” 来人在妍初雪身边坐下,笑了笑,道:“原来是被沛若发现了,我当是谁呢。” 妍初雪递了杯水与那人,道:“你怎的还没休息?” 那女子接过妍初雪递与的茶杯,道:“我在等你回来呀。” 这话边说,边是看着床上的鸣沛若,笑的暧昧的很。 鸣沛若明白妍初雪嘴里套不出话来,可墨如就不一定了。她无视墨如不怀好意的嗔笑,插嘴问道:“墨如,你等她做什么?” 妍初雪白了鸣沛若一眼,又对墨如,道:“你是在好奇,我会抓谁回来吧。” “怎么会。”墨如又若有似无的瞟了鸣沛若一眼,笑道:“呵,宫主说要你看紧了鸣沛若。” “那是自然。”洛雨菲的意思,妍初雪必然要做到十分的。 说完之后,二人都不理会鸣沛若叫喊的询问声,一道往门口去了,想是要各自回房间休息去。临关门之前,妍初雪还是对鸣沛若恬静的一笑,声音异常的温柔,道:“再叫,我就毒哑了你。” 鸣沛若瞪了瞪她,自然不怕她真是会毒哑了自己,可妍初雪若是找了药来让自己失声个好几天,也不是好玩的。何况,看这情况,妍初雪是不会心软的。最终,鸣沛若也只好无奈的哼了一声,才安静了。 对于鸣沛若的存在,除了唐染和水云,想必已经是被人遗忘了呢。 早晨时,唐染不见鸣沛若,倒是问过水云,水云也说不知道。唐染没有多想,以为她是要熟悉剑门的地形环境,又不愿意带着个啰嗦的水云,就自己去了。 直到日暮时分,都没有见着她,鸣沛若的性子是有些急的,可是还算得干练稳重,迷路是不至于的。唐染怕她是会跟哪个门派的人起了口角争执,有了什么麻烦,就叫水云去告诉管家寻她去了。 唐染一直等到将至戌时,鸣沛若都还未归来,倒是温正初兴致冲冲的回了初云楼,说是要带唐染看些东西去。 倒是不打算走远的,就在温正初以往住的长风苑,那的院子中央有个温正初平日练武搭起来的台子,高近三米。 温正初在这里摆了桌椅,看起来像是要赏月一样。二人刚坐下没多久,周围就陆陆续续响起了礼炮声,之后天上也绽开了朵朵烟花。 这是温正初提早准备的,就是要在今晚放给唐染观赏的。 不好拂了温正初的面子,唐染静静的坐着看,温正初也坐在她身边静静的看。唐染的兴致不高,温正初自然也像被泼了盆冷水一样,没了方才那兴致,也不知是温正初陪着唐染看,还是唐染在陪着温正初看,倒是二人都安静的不愿意说话。 后园里还算是安静和谐的,可此时宴席将尽的前厅,就不那么和谐了。 宴席将近尾声时,先是不知哪个门派的门人,玩笑似的要求温弘致拿剑门新得的宝贝出来开开眼。温弘致没有,自然拒绝。再后来,像是有人起哄挑唆似的,各门各派和江湖上名不见经传的武林人士,都纷纷有了要一睹宝物的要求。 温弘致一再的推说没有,继而众人嫌弃似的交头接耳,说温弘致这一门之主又是身为武林盟主,竟然如此小气不够大度,得了宝贝还喜欢藏着掖着。纷纷嚷嚷的吵闹着、议论着,从一开始的礼貌请求,也慢慢的演变成了口角之争。 又从口角之争,演变成了不给面子的互相大打出手。场面一下子控制不住,混乱了起来。 离剑门的山庄不远的剑门巡望台上,一个男子笑的很是阴险的对在他身边悠闲坐着的女子,道:“现在剑门的前厅,已经乱套了呢。” 这笑的阴险的男子,正是当日武林大会上的鬼见愁。而他身边的女子,也是数日未曾露面过的洛雨菲。 就在数日之前,江湖上就到处都散布着武林至宝玉珠落到了剑门手中的消息。武林中的小道消息,向来都比朝廷开诚布公的告示要传的快的多。武林人士大多数都未曾见过玉珠的真实面目,不知道其到底是为何物,但对于玉珠的谣传,却是众说纷纭的。 只是这一次关于玉珠下落的传言,倒是被传成了个铁板钉钉的事实一样。而此次剑门门主温弘致,也从未对此发表过任何否认的意见。这等浩大的声势,又为玉珠增添了不少强大的力量和神秘感。 原本听到消息的温弘致以为这些小道消息不值一信,许是有人想兴风作浪的谣言罢了,不足为俱,越是解释,只怕才越是会让大家起了疑心。而对付谣言的最好办法就是听而不闻、不与回应,等过些日子大家的兴头过了,没人在意了,自然就风平浪静,晴好如初了。 本来温弘致若是不发表意见,就算玉珠真是在剑门,旁人也是无话可说的。剑门家大名声大,敢前来找事的人也为数不多。谁知这谣言传出来没多久,偏又赶上了剑门少门主的新婚大喜,各路人马有没有收到请帖的,也几乎全都慕名前来参加温少门主的新婚大喜了。 只是,这慕的是谁的名,大家嘴上不说,心里可是清楚的很。 因为这次剑门和唐门联姻,再加上玉珠带来的影响力,冲着剑门来参加婚礼的武林人士,着实是多了好几倍的,大大的超出了温弘致的预测范围。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即便是没有收到请帖的,来了也是赏了脸,给了温家面子的,温家自然没有不招呼人家的道理。 在温正初大婚前期,温弘致为了表示剑门的大气和实力,就已经对外宣称要宴客三天,这次前来参加婚礼的武林人士,还是礼貌的忍耐到了第三天晚上,才终于被好事贪心者挑起了压制不住的心痒难耐。 此时此刻,任凭温弘致如何劝架阻拦也都已是无济于事,各门各派的人士都已是争强好胜的打红了眼,再加上被有心人士挑唆,而为了争多玉珠和温家的人争吵起来。 看着这样的场面,温弘致一怒,拉住面前最近的人一掌拍出,大喝一声,道:“都给我住手。” 在场之人大多数都被这雄厚的内力震慑住了,一下子都放了手,安静下来了。 温弘致压着愤怒,道:“各位英雄豪杰,都是赏脸来参加犬子婚礼的。我剑门上下,自感荣幸。我温某人,自然也不会和一些不明事理的人胡搅蛮缠。” 谁知温弘致话音未落,就被人群中一个声音打断:“哼,好一个不明事理,胡搅蛮缠。温盟主,有道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一人觉得,是不明事理,两人觉得,是胡搅蛮缠,那么整个武林都在传言,难道是有人要诬陷你们剑门么?” 温弘致脸色一暗,一掌拍在身边的桌子上,道:“我今日说是没有得那玉珠,就是没有。各位若是不信,大可以光明正大的在我剑门找寻。若是找的到,不需要任何人来讨要,我自然送了与他。” 温弘致这话说的真是慷慨激昂的,最后一个他字,更是加重了声音和注入了内力,就连刚刚被他拍过的桌子,都被震得塌了下去。只是他没说完的话,众人也都知道,无非就是:哼哼,若是找不到,那也休怪我温某人翻脸无情,罢了。 人多势众,也要顾全各自的脸面,和掂量掂量自己够不够格挑这是非,不是。听到温弘致这话,大家也都怏怏的收了手,尴尬的要告辞离去了。 现在,剑门前厅乱如碎麻。而此时,站在剑门巡望台上的男子,又是阴险的一笑,道:“自从武林大会之后,我就知道你在意唐染了。” 洛雨菲扬着眼角看他,反问他,道:“那又如何?” “洛宫主,有些事情,你我心照不宣。”鬼见愁笑了笑,贴近洛雨菲身边,又道:“这洞房花烛夜之后,纵使东风依旧,只怕,红颜不似。” 鬼见愁阴险的声音,正如他阴险的笑容一样,轻飘飘的带着回音飘荡在风中,回荡在洛雨菲耳边。 “哼,以己之心、度人之心。”洛雨菲满面的不屑,又被那半面银白色的蝴蝶面具遮住,可她发出的声音里,还是让人听出了鄙夷。 鬼见愁说的,洛雨菲知道是什么。见到了那白色喜帕和红色於痕的人,自然会以为真是红颜不似,可之中隐藏着的玄机,又怎么能骗过身为当事人的洛雨菲呢。 她派妍初雪彻夜察看,并不是怕唐染会如何,而是因为她对温正初的不放心。 鬼见愁见洛雨菲依旧成竹在胸的样子,眼神里闪过一丝犀利,只一瞬间又恢复了本来面目。他看着三三两两从剑门离开的人群,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才将话题转回正题,冷笑道:“哼,这些人,终究也都只能是当个棋子罢了。” 只是这话,不知是说与洛雨菲听的,还是说与他自己听的,语气中竟带了一丝悲悯的味道。 洛雨菲露在面具外面的一半优雅微扬着的嘴唇,许是因为唇角微微上扬的关系,而泄出了一抹幽凉的笑,道:“虎之与人异类而媚养己者,顺也。故其杀者,逆也。” 不知是因为什么,听到洛雨菲说这话时,鬼见愁隐隐的有些不安。他正了神色,道:“时辰差不多了,就是现在下手最好。” 说完之后,鬼见愁纵身一跃而下,往剑门方向去了。 “哈,观一场烟花盛世,也只能染一时无奈于心。”洛雨菲望着天上持续不断绽开着的绚烂烟火,笑的魅惑。 而她的笑,在天上璀璨烟花的映照下,显得异常的妖娆妩媚。 ------------ 54第五十五章 生关死劫 酉时刚过,妍初雪算了算时间,就对鸣沛若,道:“躺了一天,见你闭着眼,却不见你睡觉,你不觉得累吗?”既然想不通透,偏就还要胡思乱想,性子拗不过弯来,脑子也拗不过弯来呢。 “我,我白天睡不着。”鸣沛若脑子里胡思乱想了一整天,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把自己想的心慌意乱的很,却又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她想运功冲开穴道,可妍初雪一直在房里呆着,就算冲开了穴道,想必下场还是一样的。 “想多了,自然就睡不着了。”妍初雪看了眼鸣沛若,起身坐到床边,又道:“现在晚上了,你可以安心的睡一晚,明日一早,我就放你走。” 对于妍初雪的好心,鸣沛若自然相信,可她更相信,是因为过了今晚之后,一切都结束了,妍初雪再没有困着自己的必要了,才会放了自己。她正想着,就见妍初雪解开了自己的腰带,鸣沛若有些惊慌,道:“你要做什么?” “你看不出来么?”妍初雪①38看書网着,手上的动作却越渐越深,鸣沛若身上的衣服也越减越少。 妍初雪不正面回答,鸣沛若倒是因为自己的小心思有些纠结了,她扭了扭脖子,问道:“你脱我衣服做什么?” 当鸣沛若的肚兜从衣服里露出来的时候,妍初雪才浅浅的扬了扬唇角,道:“我只是单纯的想看看你的肚兜,是什么颜色的。” “妍初雪。”鸣沛若瞪着妍初雪愣了片刻之后,才反应上来妍初雪那浅笑,是恶意的。 “嗯?”等妍初雪心无杂念的脱光了鸣沛若身上的衣裤之后,她抬头看向鸣沛若时,竟然在鸣沛若的脸上看出了一抹貌似羞涩的红晕。 眼见着鸣沛若的脸上起了莫名其妙的红晕,这罪魁祸首倒是显得无辜的很,眼光往下移了移,就见一片雪白上带着抹红晕。看到这了,妍初雪才像是有点稳不住心神般的,慌忙转了头去不再看了,替鸣沛若盖好了被子,起身定了定心神,背对着她,才道:“今晚上,就算你勉强冲开了穴道,只要你走的出这房间,我绝不拦你。” 妍初雪像是有些在逃避和鸣沛若的接触,从眼神到肢体,打从她替鸣沛若盖好被子之后,就再没有看过她一眼,在拿鸣沛若的衣物时,都是有些刻意的目不斜视,拿完便离开了。 面对妍初雪这样,鸣沛若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能瞪着妍初雪离开的身影,暗自的咬牙切齿。妍初雪拿光了她衣服,无非就是想要她冲开穴道,也是于事无补嘛。 不过想归想,冲开了穴道,总是要比动弹不得强上许多的。妍初雪去找洛雨菲了,鸣沛若倒是自顾的开始运功解穴了。 剑门的客宴前厅激起了矛盾时,温弘致在一番慷慨激昂之后,便抱拳送客拂袖而去,径自回了书房。 而此时在剑门里,一个年轻男子进了书房,微微做了个辑,道:“师父,客人们都陆陆续续走的差不多了。” “嗯。”温弘致点了点头,却舒缓不了紧锁着的眉头,他若有所思的自语,道:“他们说的对。” “师父,您说什么?”这弟子一脸的不明白,有些茫然,像是没听清似的又问了温弘致一遍。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温弘致边想边道:“可我们剑门,也没有得罪过谁啊。” 温弘致话音刚落,便觉身体不适,胸口隐隐作痛,气息也不顺畅起来。却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道清冷又带些讽刺的声音:“只怕是因为,树大招风了吧。” 那声音越来越近,话音刚落,那声音的主人就出现在了门口,倚着门框看着温弘致,面上带着浅淡的微笑。那微笑此刻看起来,像是嘲讽般的,让人不舒服。温弘致瞬间松开捂着胸口的手,站着看他。 双方相互对视,最忌输了气势。岂料温弘致还是敌不过对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对峙间让对方占了上风。 温弘致双手一背,由上到下的打量着这男子,道:“敢问一声,阁下是何许人也,竟能如此自由的出入我剑门之地?” 那男子一抬左手,手心朝外的对着温弘致,道:“你认不得我,这个,你总不见得不认得吧。” “判官笔。”温弘致稍有惊讶,又怕乱了自己心神,让对方察觉,便迅速换了表情冷笑,道:“你是玉面修罗,宿枭。” 这名叫宿枭的男子,便是当今武林上有名的杀手。人称玉面修罗,向来都是独来独往,只认钱不认人的。他还有一个怪癖,就是只要是他接了的买卖,必然是要在下杀手的前三天送上一个阎王令,然后才会出其不意的取对方性命。 “哼哈哈,”一串阴险的冷笑声从宿枭的嘴角溢出,他转了转手上的判官笔,道:“正是在下。” 温弘致想到宿枭的做事行为,如今未见阎王令,怕是其中会有误会。便探究般小心谨慎的,问道:“温某与阁下向来毫无瓜葛,你此次前来,是为何事?” “温家大喜,剑门大喜,自然是来送礼的了。这礼送到了,瓜葛,自然就有了。”宿枭说话间,翻手一掷,一枚暗器一样扁平形状的器物,就朝温弘致呼啸而去。温弘致抬手一接,定睛一看,眼神里也覆上了一屡杀气。 因为宿枭送来的,正是他要下杀手前必送的阎王令。只是这次,温弘致没有想到,宿枭竟然破了他自己从未变过的规矩,这阎王令不是三天前送到的,而是现在,他要下手前,才送到的。 宿枭是杀手,他的武功诀要无非就是快、狠、准,力在奇袭智取。单凭一个宿枭,温弘致自然是不会放在眼里的。只是这事情,来的太突然,也太诡秘了。先是武林人士和自己起了冲突,接着自己身体不适,然后,宿枭便来了。 温弘致稳了稳心神,又问道:“是谁要与我们剑门为敌?要你来取我性命的?” 这江湖上历来的规矩,谁会不知。听到温弘致这明知故问的多余废话,宿枭不禁笑道:“温盟主,你怎会不知,我们杀手从来不会透露买主的消息。不过,现在不是有人要买你的人头。而是,要买剑门上下一百多口的性命。” “哈哈哈,好大的口气。单凭你宿枭一人?”温弘致气愤时,怒极反笑,言语中也有丝丝不屑之意。 “哈哈哈。”温弘致话音刚落,门外就又传来了一阵笑声,停了笑声后,又有人道:“温盟主好气魄,好定力,剑门上下,岂是宿枭一人所能获取的。” “鬼见愁。”温弘致一见来人似是面善,细细一看,正是在武林大会上见过的鬼见愁。 鬼见愁收了笑容,便道:“宿枭,多说无益,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判官笔,属暗器类,又称状元笔。器形似笔,笔头尖细,笔把粗圆,笔身中间有一圆环,将圆环套在手指上笔可以旋转,平时那圆环套在手指上像是一枚银戒指一样,让人看不出来手上藏着的是致命暗器。 判官笔也经常被用于取穴打位,武学有云:“一寸短,一寸险!”宿枭的判官笔长约七寸,法只十五手,而各势不同,其散漫无序,每手换势,都神化敏捷,专以猛攻见长,毫无含蓄之意,每一招都是欺身进搏,凶险万分的。 温弘致惯于使剑,屋内到底是狭隘不便、施展不开,他手上功夫自然比不上宿枭的近身搏斗,敌对不过,只能躲闪着去墙上拿了剑,引得宿枭往屋外去了。 方才在房中的那一名弟子,见自家师父开了口,便不敢放肆插话,从头至尾,他便是连开口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就在三招之内,被鬼见愁取了性命。 宿枭跟着温弘致紧追不舍,一直打到院子里,温弘致原是想出来叫门人的,没想到一到院中,倒是见着几个鬼门中人在此等着截他,想是鬼门此次也是下了狠心的,只能暗叫不好,心下也是凉了半截。 鬼见愁出来时,那右手的钢爪上还滴着鲜血。见温弘致的面色越发的白了,他抬头看了看天上的烟花,道:“温弘致,你一统武林,号令群雄的美梦,今日就算是到头了。” 鬼见愁言毕,众人就群攻而上,还有几个非是鬼门的高手,也纷纷从各个角落一闪而出,向着温弘致步步逼近。以一敌十,还有个中高手参杂其中,温弘致自然吃力,抵挡不过,就被宿枭刺伤,又挨了鬼见愁一掌,胸口也越发的疼了。 “为什么?”温弘致始终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鬼门会出手对付自己,还一心要治剑门于死地,故又为了拖延时间,便问道:“温某从未得罪过你们,这是什么人的意思?”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下之道也。”宿枭笑了笑,又道:“高深的道理,温盟主不懂,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树大招风,这么浅显的道理,温盟主都不懂吗?” 宿枭向来是面色阴暗的,只是这人不同于普通的杀手。因为他会笑,并且会笑的极为讽刺。笑的让人心生厌恶,自乱心神。 “在我看来,你这武林盟主的名头,也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面对鬼见愁手中的麒麟刀时,还不是畏怯了三分么。” 洛雨菲一袭紫纱流烟裙,迈着轻碎的步子进了这院落时,天上色彩斑斓的朵朵花火,映照的她脸上的半面银色面具闪着异彩的光影。她看了眼被团团围住的温弘致,说出来的话语,却如她站在一旁云淡风轻看笑话的行为,是一样的讥讽。 “洛宫主,别来无恙?”见是洛雨菲来了,袁笑倒是不知死活的开了口,想攀交情。上次在嵩山的事情,他可不指望洛雨菲会忘记,或是就这么算了。 “袁笑,你我的帐,怕是也要算一算了。”洛雨菲冷眼扫过声音传出来的角落,见袁笑环着他自己的银锥抓手,依旧是露着如上次在嵩山时一样的笑容。 洛雨菲也勾了勾唇角,脸部线条瞬间又柔和了不少,像是散发着丝丝暖意。可须臾间,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场,却是在告诉着袁笑,得罪过洛雨菲,会有多危险。 袁笑自是受不了洛雨菲那强大气场的压力,还有洛雨菲那强势逼人的杀气。但始终笑容不减,扔是腆着笑脸,解释道:“别呀,那会子,咱们是道不同、不相与谋,我也是不得己而为之的。”他看了眼温弘致,又道:“现在咱们的目标,可是一样的。” 温弘致听着袁笑和洛雨菲对话,已然明了了他们是一起的,心有不甘又想借机挑唆,便对洛雨菲,道:“洛宫主,我与你家师祖乃是故友,你也要插手此事吗?” ------------ 55第五十六章 劫数难逃 温弘致这言下之意,便是:你得罪了我,等同于是离经叛道、欺师灭祖。我和你家师祖毕竟是有交情的,你一个后生晚辈,怎么说也是该给我点面子的。 温弘致本是想以大欺小,用身份和交情来压制对方。可谁知他偏又遇上的是洛雨菲,莫说她就是冲着温家父子来的,就是素日里,她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善茬。 “你与我师父是故友,”洛雨菲唇角溢出一个幽凉的冷笑,似有不屑的反问,道:“又与我何干?” 听洛雨菲那反问的语气,从她出现到此时,也丝毫不见她带一点恭谦之意,洛雨菲的态度,让他觉得有些不安和难看。 “你,你也不怕日后,你师父会责怪于你么?”温弘致一时无言,语气上又不自觉的弱了三分。 “听你这话的意思,你和我师父的交情,尚算不浅喽?”问出这话时,洛雨菲突然露出一丝柔和的笑意。这一问,问的温弘致闭塞无言,竟不知如何作答了。 须臾间,不待温弘致开口,洛雨菲却又慢慢收敛了原本就极浅的笑意,淡淡的,哼道:“哼,只可惜剑门上下,已是苟延残喘,所剩无几了。你是想要活命,怕是不能了。不过你真是想要攀交情的话,我可以不插手此事。” 洛雨菲慢慢上前一步,靠近温弘致,用极轻却足够温弘致听得真切的声音,道:“你不是想知道剑门为什么会落得如此下场么?那么,我可以告诉你,让你死个清楚明白。” 料想温弘致此时已是吃惊不已的,洛雨菲轻勾了唇角,又慢慢的,说道:“江湖是不太平了,本来,你们剑门善保其身的话,倒是可以幸免于难的。”洛雨菲反唇讥笑,但转瞬又停了下来,似是隐约有丝惋惜般的轻叹,道:“只可惜,是你太过贪心,是温正初太过不自量力。若不是他想要保护唐染,你们又如何会落得现如今这灭门的地步?” 鬼见愁为何要对剑门下手,洛雨菲其实是不知道全因的。不过,就算鬼见愁不找洛雨菲联手,洛雨菲必然也是不会放过温家父子的。合二人之力,自然省事些。大家各取所需,虽然是各怀鬼胎,却也算是互不相干的。他们之间,只有利益,没有交情。如和袁笑,还有鬼见愁的是非恩怨,洛雨菲早晚是要算清楚的。 洛雨菲说完,前面的话,温弘致自知是自己拦了有更大野心的人的去路。最后一句,他倒是只明白了几分,不过这起的事因,是因为温正初和唐染,他还是听得明白的。 武林大会那日,唐染和洛雨菲的互动,真算是过命之交的。温弘致惊的楞了片刻,脑子里联想的多了,对于洛雨菲和唐染那种不离不弃的样子,现在映在温弘致的脑海里,就显得太过熟悉。太过于肖像自己当年眼见过的情景,温弘致一想明白就忍不住,怒道:“你,原来,你和唐染。” 洛雨菲向来都是平心如水,以静为强。她不言语,那眼睛里又流露出来的带着戏弄般,似笑非笑的神情和默认了的态度,却更是让温弘致怒不可遏,气的脸色发白,全身颤抖不止。他嘴里尚是不可置信般的,不断的念叨着:“怎么会,怎么会。夏,夏如馨。她怎么会。” 只是没多久,他胸口终于是积压不住了许久的愤怒和伤痛,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然而对温弘致而言,让旁人看到的最表面的伤口,就是被言语的冲击,直直的刺穿了他的皮肉,让他鲜血直流。他一心想要光大剑门,岂料到头来,还是被独子因为一个女人,祸害到了灭门的下场,这个真相,要他现在如何能接受。何况,他心里藏着的不为人知的深深的伤口,也许,总也有被人看穿真相的一天。 洛雨菲转身走向一边,鬼见愁等人也忍不住想早些结束,便又动起手来。洛雨菲说不出手,真就不出手,就这么静静的立在一边,冷眼静看。 到后来,温弘致心神散乱,被伤的全身是血,体力也是不支,狼狈的很。 洛雨菲只手一扬,便道:“其实,我若是出手,你便能死的痛快些,少受些皮肉之苦,也免受他们奚落欺辱。” 当洛雨菲话音刚落,她手上就多了一枚冷月镖,而温弘致的身体也因为倒地而发出了一声闷响。 在洛雨菲出手前,就已经有人按原定计划去了温正初的长风苑。说是前厅方才出了乱子,现下门主在书房里,气闷的很,要引骗温正初前去看看。 家里出了如此大事,温正初自然不能陪着唐染,便和唐染打了招呼要前去看看。唐染点头应允,本就无意来此观赏烟花,只待温正初走后,也回初云楼去了。 唐染回了初云楼才发现鸣沛若尚未回来,怕她真是出了事情,要出来寻她。 谁知唐染路过后花园时,听得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响,习武之人,自然警觉。唐染驻步不前,便听身后有人冷笑,道:“唐染,你可真是命大。几次三番,都杀你不死,反让你得了生机。” “鬼见愁。”唐染皱了皱眉,转身看去,只见身后数米远的地方,站着一个全身黑衣的人影,因为黑暗而看不见那人是谁。不过听那人的声音和言语,便知是鬼见愁了。唐染借着天上忽隐忽现的烟火亮光,盯着那人,心下手上已是有些防备。只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候,碰上了鬼见愁,加上刚才下人来说前厅出了的事情,唐染倒是不难想到原委。 听得唐染的声音沉稳,波澜不惊,却还稍带着一丝不置信的疑问。鬼见愁前行了两步,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不然每个人看见我,怎会都这般惊讶。” 唐染移开目光,冷笑一声,道:“哼,怕是因为你臭名远扬吧。” 见唐染依旧嘴硬,不吭不卑,鬼见愁似是有了一丝挫败感,想自己几次三番要取她性命,却从不见她顾虑担忧过。脸色不觉又黑了三分,却还强撑着面子,道:“哈,臭名远扬,也总比看不见明早的太阳要好,也总比要和心上人黄泉碧落要好。” “行事之情而忘其身,何暇至于悦生而恶生。”唐染的眼睛,淡淡的扫过对方,无所谓的反唇讥笑,道:“你这种人,又如何会懂。” “有道是哀莫大于心死。”鬼见愁听得唐染那话,方才黑了三分的脸色,又黑了三分,此刻,就连声音都跟着冷了不少。 温弘致死了,跟洛雨菲用言语相激是有一定关系的。有时候,杀人心伤的,不是刀、不是剑,而是锋利更甚刀剑的言词。刀剑有时只能伤人皮肉,可那锋利却又无形的言词,却每每都能伤人肺腑,直至心脏。而唐染这话,无疑是直直的戳在了鬼见愁的心上。唐染对鬼见愁的讥笑,让他不会觉得无地自容,却能让他觉得是不能接受的讽刺。 鬼见愁阴冷的一笑,又道:“既然你这么不在意自身,不眷恋人生,不惧怕死亡,那么,我,就送你一程。” 鬼见愁要出手,唐染自然不会让自己吃亏,一边抵抗还击,一边躲闪。她随身带着的青雨,倒是被鬼见愁眼尖的看了去。 鬼见愁一见那青雨,自然认得是洛雨菲的贴身物件。之前几次见面,都见洛雨菲寸步不离的带着。岂料,现如今又是唐染只身不离的戴着,心里自然更是不舒服了。 唐门素以暗器名闻天下,这武功,自然也最重招使暗器。暗器大多数又是远攻才能占了优势,别家的武功多是运用身法和兵器,均是依靠近身搏斗的。 若是近身硬拼,唐染到底不是鬼见愁的对手,只是她也不知这鬼见愁,是如何让武功精进了这么多的。想当日武林大会之时,他受了重伤,又是被那白衣少年废了武功,断了右手经脉。沉寂了这么许久,都不曾露面,上次嵩山一事,也是他派了手下前来暗算自己的。可如今一见,武功倒像是恢复了不少,只是右手断脉无法复原,便按上了一只锋尖的利爪。只是鬼见愁像是不想留下证据一般,他竟收了那右手利爪的刃端,每招一出,必然都是以左手运功出击的。 唐染自知不敌,招数使了不多,就要抽身离开。岂料,鬼见愁步步紧逼,丝毫不给唐染逃跑的机会。看这样子,这次对于唐染的性命,他是志在必得了。 这鬼见愁原也是要惦记着来杀唐染的,从前的过节他还一直记着,今日见得洛雨菲自信满满的样子,这心下嫉妒之意更胜。待温弘致死后,便先行赶来了初云楼,想先下手为强。 这少门主大婚,大多数弟子,自然都是要赶回来祝贺帮忙的。现在剑门上下,已是乱作一团,身在门里的弟子,武功都属平平,均是被逐个击破,取了性命。即便是武艺稍高者,那最终也是寡不敌众,落得个死于非命的下场。鬼见愁等人是大开了杀戒的,就连一些丫鬟仆人,手无缚鸡之力者,也都难逃厄运。此时他更是要借着剑门混乱的机会,杀了唐染,以泄心头之恨。如此一来,他还可以把唐染丧命的事情,推脱到旁的人身上。 鬼见愁自然知道唐门的武功精要,是远攻为强,重在奇快智取。他步步紧逼,唐染应接不暇,自然要逃跑,可他也知道,必须要减短和唐染打斗的时间,才能取了她性命,又不叫洛雨菲对自己起了疑心。 鬼见愁眼看着唐染已显疲意,他招招凶狠,都是取命之势。却不料在最后关头,被一只从自己脖颈处呼啸而过的暗器挡了下来。 躲过那暗器时,鬼见愁就心里明白,一定是洛雨菲来了。他勉强躲开了的暗器,正是洛雨菲的冷月镖,饶是他迅速的闪开了,可那冷月镖,还是划伤了他脖颈上的皮肤。 鬼见愁停了手,摸了摸自己的左颈,方才是因为暗器的速度太快而没有立时流血,现在一停下,倒是摸到了一片温润。 洛雨菲站在鬼见愁身后,鬼见愁像是能觉到洛雨菲那透着冷意,带着恨怒的目光投射在自己身上,因此而觉得背脊发凉。 他转过身看去,却见洛雨菲还是神色如常,只是不减反增的强大杀气,越来越明显。 “鬼见愁,你真是有这胆子,敢背着我下杀手。”洛雨菲微微眯了眯眼睛,露在面具外面的脸部轮廓,看起来依然柔和完美,可她说话的柔弱声音,却已是带着掩不住的杀气。 鬼见愁心里明白洛雨菲在乎唐染,不然他也不会主动要和洛雨菲做这交易,想借着自己的行事机会来讨好洛雨菲,可他又想趁机除掉唐染。现在被洛雨菲抓个现行,可不是吃力不讨好嘛,心下不甘,又是怨气重重,便忍不住想用言语试探要挟洛雨菲,道:“洛宫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是想杀唐染。可是我自己也是矛盾的很呐,因为杀不杀唐染,全是在你。” 我杀唐染,是因为你,如果我不杀她,也会是因为你。 ------------ 56第五十七章 一夜枯荣 的确,鬼见愁最初记恨唐染,是因为唐染救了洛雨菲,从而坏了他的好事。后来要杀唐染解恨,岂料又被洛雨菲插手相救,还被那白衣少年从中作梗,不但将自己打成重伤,毁了自己费尽辛苦得来的麒麟刀,还废了自己武功,又让自己残了右手。 对此间种种,鬼见愁怎能不恨?嵩山伏击那次,未得唐染死讯,倒是发现洛雨菲一起重伤失踪,他真是又气又恼,又因洛雨菲一起失踪,也无心派人去寻查唐染的生死下落。后来又发现洛雨菲和唐染的情意时,那可不是单纯的叫他恨的牙根痒痒,这么简单了。 如果洛雨菲不曾为了唐染如何如何,或是她开口要鬼见愁如何如何,鬼见愁倒是可以放过唐染的。可以洛雨菲的心气姿态,自然是要自己护唐染周全的,又如何会向鬼见愁开口要求。故鬼见愁杀不杀唐染,却是全因洛雨菲的。 洛雨菲像是完全没有将鬼见愁放在眼里,她只是静静的看着也静静看着她的唐染,借着被花火瞬间照亮天空时候的光彩,虽是没有人露出过笑容,但鬼见愁能很明显的从那相顾无言的眼神里看出来,却分明都是带着笑意的。唐染也像是没有任何惊讶一般,觉得洛雨菲此时此刻出现在这里,是合情合理的。像是自己想见她,她就会在自己身边突然出现一样,让人那么安心和自然。 “今日之事,我可以暂不于你计较。”洛雨菲连目光都没舍得收回,就边说边走到唐染身边,紧紧的拉了她的手。被洛雨菲用力握紧的手,那因为触碰而传来的清晰真实的温度,是那么熟悉,唐染也不自觉的用力握紧,只是心里哽咽的酸涩,涨了满满一心,让她说不出话来。 唐染微凉的体温,也逐渐有了一丝温度。感受到唐染回握的手,洛雨菲才心安似的,转头只略微扫过鬼见愁那张,有些气愤郁结到快要扭曲的表情,道:“我们的帐,总也有清算的一天。” 洛雨菲说完,牵着唐染的手要走,鬼见愁刚想上前阻拦,却被刚刚赶来的墨如和妍初雪拦了去路。妍初雪和墨如到底是洛雨菲的人,见是她们二人上前一步挡了自己去路,鬼见愁不好再行动手,也只能就此作罢。 像是怨气愤恨无处可发,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亲密背影,他的右手,狠狠的一把扫向身旁的一颗山石,那石头上立时就出现了一排深深的抓痕,他左手一推,那石头便从抓痕处拦腰折断,滚落到了妍初雪等人的脚下。 鬼见愁也不看一眼那石头,只冷哼一声,就转身离开了。 妍初雪和墨如看了眼滚落到脚下的大半断石,不禁也为鬼见愁恢复的功力,而皱了皱眉头。 话说方才温正初被人骗去了温弘致的书房,这边他刚一进了院子,就见书房门大敞着,里面隐隐跳动的烛火,发出了微弱的亮光,能让他看得见院子中间趴着的一具身体。 见书房门敞开着,温正初就心里有了疑惑,温弘致的习惯喜好,他还是知道的。自家老爹从没有大敞着书房门的习惯,正想着是出了什么事情,又是什么人会趴在父亲的书房门口,温正初是有些好奇的走了过去。待温正初走近时,也是借着天上烟火的光亮,他才认了出来,这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正是自己的父亲,温弘致。 温正初翻过温弘致抱着,当即嗓子眼就像卡着鱼刺一样,哽噎难受的哭不出声来,温正初的心痛,憋的他胸口难受,哭不出来的哽咽,又震的他的身子一抖一抖的。只是眼泪不由自己的,顺着脸颊落到了温弘致的脸上。 温正初想用手擦干净温弘致脸上混着泪水的血迹,才发现自己碰着父亲脸的手,都有些颤抖不已。 就像是自己幼年时犯了错误,怕被父亲责罚时惧怕的有些心虚恐慌的颤抖着。虽然平日里温弘致经常黑着脸色,对温正初的管教甚严。但毕竟血浓于水、父子连心,这骨肉亲情、生养之恩,是万万抹杀不掉的。何况,温正初从来也没有觉得父亲对他的期望,是过分的苛求,自知也是为了他好的。 温正初尚未从悲痛中清醒过来,还来不及询问身后的下人发生过什么事,凶手是谁。就见面前的地上,因为被烟火照亮,而显出了一条拉长了的,对自己举着长刀的身影,温正初顺手拿起父亲手上的剑,反身一挡,就地一滚,迅速起身时盯着背后的那下人,眼神里都带着愤怒,他极力的压制着冲动,低声吼问道:“你是什么人?我爹是谁杀的?” 那下人露着狞笑,解开腰间的束带,顺势一扯外衫,又随手扔到旁边。这一气呵成的动作完成之后,就露出了一身黑衣,听见温正初这如他爹一般的问话,不由觉得好笑,道:“温少门主,你的问题也太多了吧。” 这时,袁笑从黑暗的角落里出现,笑的倒是谦和的很,仍旧是环着自己的武器,道:“对于一个将死之人来说,你问的,的确是多了点。” 温正初见是袁笑,便指了指一旁的两人,道:“袁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爹是你杀的?他们是谁?” 想当初,洛雨菲和唐染在嵩山遇险,温正初和柳元琮赶到时,是和袁笑有过一面之缘的,他倒是还记得袁笑那阴险的笑,也还认得他的武器。 温正初嘴上询问着袁笑,心里却猜想着此事和鬼门是否会有关联。想当初,袁笑可是和鬼见愁的人在一起的,目标是要追杀染儿,难道还是因为上次之事么?那么,自己父亲的死,让温正初有了一丝愧疚不安的猜想。 温正初又是悲痛父亲之死,又是有些担心唐染现在的安危,怕是敌人故意引了自己过来,要对唐染下手,倒是无暇顾及自己现在要面对的情景。 温正初还未将这事情想明白,就觉得背后传来了一阵锥心刺骨的痛。知道被人偷袭,心道不好,就听见身后有人,用阴冷的语气回答他,道:“杀你父亲,灭你满门的人。” 温正初忍着背上刺痛,只得快一步往前一迈,应是从那兵器中将身子挪了出来,可还未来得及转身去看身后之人是谁,就被那一身黑衣的人飞身上前,一刀从他脖颈处划至胸口,手法很是精准。 温正初来不及躲闪,便扑倒在地,逐渐的失去了意识。而在他身后黑暗处站着的,正是从阴暗处偷袭他的玉面修罗,宿枭。 “死了吗?”刚刚到此的鬼见愁看了眼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温正初,眼神里倒是不经意的浮上了一丝同情的意味。许是因为,他和温正初一样,一样都是同一个女人爱情下的牺牲品,而不自觉的有了一丝怜悯。 这怜悯,看似是对温正初的,其实,也是对他自己的。 “嗯。”那一身黑衣的男子,恭敬的低了低头,又不放心的用脚踢踢了温正初的身子。见他确实一动不动,没了反应才放下了心。 也许,鬼见愁是怕自己也会有那么一天。所以,挪开眼光不愿也不忍再去看温正初,瞬间又收起那仅有的一丝同情的眼光,声音依旧阴冷,道:“我们走,等一会叫他们做足了样子,就脱身离开。” “是。”那人又恭敬的低了低头,应了声,就和鬼见愁等人一道离开了。 鬼见愁方才吩咐伏杀剑门中人的门众,伪装成剑门弟子,前去挑衅下山的几路人马,要引他们到此。而宿枭和袁笑,便是留下来伏杀温正初的。 在温正初倒地时,失去意识的一瞬间,模模糊糊的看见了一只锋利的爪子上还滴着鲜血,那利爪的主人询问着身边的那些人的话语,他却已经听不清楚。 等到个别被故意挑衅的武林人士以为剑门弟子欺人太甚,回剑门来要向温弘致讨个说法时,才发现剑门已经是火光喧天,亮如白昼,一眼望去一片火海,映照的天空霎时都着了火似的,红了半边。 追回剑门的几路人马,见到此种情形,都大为震惊,不知是发生了何事,才区区的一个时辰,偌大的剑门,竟已葬身火海,想必里面的人也是难逃劫数。都不敢再此多做停留,怕是被人撞见,而惹祸上身,那时,可说不清干系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便策马离开了,却终究是和三三两两的江湖人士打过照面的。 洛雨菲带着唐染离开,去了剑门后山。在唐染心中,长久以来那种想见又不能见的阴霾心情,已经被眼前这人的出现,清扫的一干二净。可唐染却像是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洛雨菲,看着后山镜湖的湖面,不知该开口说些什么。 主动的久了,也会成为一种习惯,最终,还是洛雨菲打破了这沉默的尴尬。 “我不强求你跟我走。”洛雨菲静静的看着唐染,眼神里的期望和算计,掩藏的那么深,嘴上却还是轻浅的,问道:“我只问你,这些日子,你可如意安好?” 唐染会心一笑,转头看她,道:“你何必明知故问?”这从嘴角溢出的笑,却还是带了一丝自嘲的凉意。 “我心疼你眼里眉间,藏着的忧伤,像是要浓到化不开。”洛雨菲看着唐染的眉眼,指尖却轻轻划过唐染扬着略带自嘲意味的唇角,带着温柔的炙热,还有一丝不容抗拒的霸道。那麻麻痒痒的触感,奇迹般的抚平了唐染凌乱的心。 每每都是洛雨菲搅乱了她的心,却每每又是她安抚了唐染不平静的心。洛雨菲对于唐染,就是有着不同寻常的魔力,能让她生死不惧。 唐染总是那样无助,却又在心里死撑。最终,却还是被洛雨菲的一句话戳破,让她心里的恐慌和心伤,无所遁形。 在这种气氛下沉默,能蔓延成火一样的炙热,却也能增加无形的尴尬。 对于洛雨菲这种惑乱人心的动作,唐染无力抵抗。她许久都不说话,蓦然间,道:“我们,从今往后,各自安好。” 即使我不在你身边,我也希望你好。唐染言毕,微微后退一步,转过身去,抬着有些沉重的脚,迈步要走。 洛雨菲听了这话,倒是没有惊讶,只对着唐染的背影,淡淡的问道:“染儿可还记得,你欠我一条命?” 唐染稍稍一愣,停了步子转头看她,知她不是玩笑,随口说的,便随了心,回道:“你救过我一命,我抵一命还你。” 别的我已经给不起了,那么,我这命,你若是想要,我便给你。全当做,是你我之间的解脱。 “我不要你以命相还。”洛雨菲唇角挂着一抹轻浅到似是不经意泄出的笑意,又道:“唐染,如果我要你以身相许,我要你许我一生一世呢?你会如何?” ------------ 57第五十八章 暗夜微凉 “雨菲,”唐染的神色,有些黯然。我要你以身相许,我要你许我一生一世。洛雨菲这话,狠狠的打在了唐染心上,斩钉截铁,不犹豫,不后悔,更不拖泥带水。可她偏又加上了问句,转了强势的力道,要唐染给出一个坚定的回答。 “如果你不想以身相许的话,也可以。那么,我要命,你的命。”知她这点还是为难,洛雨菲便转了话锋。 只要你的命是我的,你的人便还是我的,你的心,也还是我的。这点,洛雨菲十分笃定。洛雨菲其实也只是随口问的,若是她想要,一如今夜一样的手段,定会层出不穷,又如何真是需要唐染做出一个决定。 何况,当初提防温正初时,他们新婚那几夜发生过什么事情,包括二人的言词对话,洛雨菲都一清二楚。唐染想保着清白,不伤唐门、不负洛雨菲,只毁了自己,在剑门青灯一生的心意想法,洛雨菲又如何会看不透唐染的心呢。 “我等你,随时来取。”我的心都给了你,莫说是这命呢?只要是你开口,能给的,我给你,不能给的,我也会给你。若是能死在你手上,你怀里,这归宿,就是最好的。 唐染用力的回以微笑,却扯疼了嘴角。她的心,此时此刻,如她的言语一样的平静安好。 像是当初不管不顾后果的,倾诉了长久以来的爱意情思,也毫不犹豫,不曾后悔的将身子给了洛雨菲。唐染时而显露出来的大气手笔,洛雨菲倒也是极为欣赏的。她知道唐染不是没有主意,也不是没有胆量、不够气魄。只是,她太过于重视亲情,才会逼的爱情,走投无路。 唐染抬步正欲回剑门去,却见剑门方向,不知是因为什么,而映红了半边天。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唐染闻言疑惑,转头看向说话的洛雨菲,只听洛雨菲又淡然,道:“祸福无不自己求之者。君子不怨天,不尤人。” 这话,要是旁的人来说,或是由温家的人来说,那真是君子,真是大度。可是如今由洛雨菲来说,却是讽刺的很。剑门的覆灭,归根究底,还倒是温家的不是了,不但温家不能说什么,还要大义坦然的接受,如果不接受,那还要被说成枉做小人了。 听了这话,唐染心里一惊,便往那火红了半边天的地方去了。 还未近到大门处,便见里面因为失火,而引致四处都飘散着浓郁不散、刺鼻呛吼的浓烟味。 到了大门口,更是一片火海,进不去人,也不见有人逃出来。以唐染对温正初的了解,他若是不在里面,那必然会找寻自己,或是在前门处等着自己,就算是因为失火,狼狈的逃了出来,那大家也会人仰马翻的在门外休整的。 现在不见有人出来,这火势太猛,显然已是烧了一时半刻,扑救不及的。 可里面的人个个身怀武艺,纵然是失火,也万万没有逃不出来的道理,联系到鬼见愁的出现,唐染可不认为这是一个突发性的巧合,从一开始她就知道,鬼见愁不会甘心咽下怨气。现下来找自己报仇,本来就属有意。 那么想来,剑门上下,必定都是凶多吉少了。唐染不是刻意心疼剑门的人命,也不是因为之前有没有情份瓜葛而惦念着。只是这种灭人满门的行为,太过凶狠残忍,一如当初的金棠华一样,着实是令人发指。 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处理这么大的事情了。唐染有些疲累的站着,麻木的看着,在这面看起来,像是壮观到要高耸入云的围墙里面,竟没有一声的哀嚎惨叫传出来。 唐染也不知道是该庆幸,庆幸他们没有受这天大的苦罪,还是该觉得悲哀,悲哀他们连一丝转还的生机都没有。 直到天已大亮时,鸣沛若才带着水云,回到了唐染身边。 只是,她们见着这场景,着实也是吓的不轻,尤其是水云这丫头,平日里哪里见过这样惨烈的场面,一时间就瘫坐在地下,呜呜咽咽起来。 鸣沛若还好,只是没有料到,洛雨菲带来的结果,会是这么的声势浩大。想想剑门才风风光光的娶了亲,大摆筵席宣告天下,没成想,一夜之间,莫说这福禄名利,就是百口人命,也就都如浮云流水一般,转瞬逝去了。 试问百年之后,又有几人还会记得,当年盛极一时,名满江湖的剑门大家呢? 说起鸣沛若,她这里倒也是一夜未歇。夜里冲开了穴道,才发现妍初雪留了套衣服在衣柜里。那套衣服看起来就像是新的,放在衣柜里,又是叠的极为整齐的。她原是不想穿的,怕是妍初雪那厮又设了什么陷阱诡计,等着愚弄自己。可是不穿,偏又着急的出不了门。 无奈之下,也只好将就一下了。穿上之后,倒是没什么异样,谁知她刚出了客栈,还没走出两条街,就觉着全身发痒,还是奇痒难忍。 那痒真是痒到她骨子里去了,她惧恨妍初雪,也是要惧恨到骨子里去了。可到了那步田地,也别无他法。 当即,只好找了家成衣店,想到身上也未带银两物件,只得不顾时间、身份的干了一回打家劫舍的营生。翻墙进了人家院子,偷了套成衣出来,又回客栈洗了澡,换上了新衣,才觉得渐渐的止了痒,只是她看了看月色,就知道这时间,倒也是再耽搁不起了。 果然,妍初雪说什么只要她今夜能出得这门,定然不会拦着她走。的确又是没拦她,可还是暗暗的算计了她,最后这时间,还不是生生的被拖到黎明时分了么。 她一路上赶回剑门时,也没看见三三两两下山的人马,想来早都已经回到镇上了。便一路低头,只往剑门赶去。快到剑门时,在一条山路旁,看见了才从里面摸黑出来的水云。 听水云说,她是被两个姑娘带出来的,别的一概不知。那两人放了她在山里,便指了这条山路与她,说是能走回剑门正门,那二人便离开了。只是水云说,她见过其中一个女子,是在洛阳红薇雅筑里见过的。 水云不认得她们是谁,可鸣沛若知道,无非就是妍初雪和墨如嘛。 现下,看见剑门这副光景,自家小姐也不吭声,一言不发的站在看着。水云只吓的在旁边哽咽不止,这会子,也不好去叫唐染回魂,鸣沛若也只好在一旁守着。 谁知这场大火,一烧,竟烧了快一天一夜,幸得第二日中午天公作美,下了场大雨,才勉强将它浇熄了。不然,可还不知要烧到什么时候,怕是要把个剑门烧了个精光,这火才能灭呢。 这时间久了,唐染站的住,水云倒是哭累了,见鸣沛若不劝着唐染,她也不敢出声,只自己在旁边休息着,抽空就和鸣沛若商量商量接下来的事情。 只是等那大雨一下起来时,唐染还站得住,鸣沛若也等不住了。她倒不是怕唐染会因为心里难过而忧伤过度,只是怕唐染就这么站着,是有份愧疚自责在里面,又怕她淋了雨,对身子不好。拉着劝着,都是无用,唐染只好像听不见了似的,面无表情的盯着大门的里面看。鸣沛若也只好自己去附近的剑门瞭望台那里,找了把备用的雨伞来替她遮挡风雨。 眼瞅着这大火将息,有了要灭的势头,唐染便抬步去了里面。这一路上没有被烧过路上,倒是见了几具丫鬟仆人的尸体,想来是还未休息,在外面伺候的时候,被人灭了口的,身上除了致命的剑伤,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伤痕来。 唐染先是直奔了温夫人住的院子,谁知这里已是焦黑一片,烧的是什么都不剩了。 这温夫人原本也是大家闺秀,不似武林女子那么豪爽大方,嫁为人妇、生儿育子之后,更是极少出门见人的。当天夜里,更是留在房里,早早休息了。 现在这屋子里,烧的是什么都不剩,必然也是命丧其中了。 唐染想要进屋,偏又被寸步不离跟着她的水云和鸣沛若紧紧的拽着,不让她去。鸣沛若就是怕,这屋子看着没塌,却已经是被烧的散了架,万一一阵风过来,经不住一点外力的影响,要是就此塌了,任凭唐染武功再高,也怕是逃不了的。 见鸣沛若皱着眉头,一脸凝重的拉着自己却不说话,唐染知她这是担心自己。鸣沛若有时候执拗的让唐染觉得害怕,因为她总是不言语,只是很执着的坚持着自己认定了的事情。如此被鸣沛若紧紧的拉着,唐染才打消了进去的念头,想来就算自己进去,找到了尸首也是于事无补,也只得作罢。 只是唐染一想到温夫人一介妇孺,还有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下人,倒真是可怜。 见是这里寻不出结果,唐染记得温正初是去了温弘致书房的,想必父子二人都是在那院子里,便又往温弘致书房的院子去了。 其实唐染心里,难免是有点不舒服,毕竟温正初待她,是极好的。若这次的灭门之祸,真是鬼见愁做的,那么,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若不是自己与鬼见愁的宿怨,他又如何会对剑门下此毒手。唐染心里,确是有自责的。 快步赶到温弘致书房时,那里的屋子最是烧的面目全非,想来各个院子都是被人放了火的。只是这里的院子,位置偏高些,自然得了风势,火势就更猛些,烧的就最为严重。 只是院子中间躺着的一具尸体,有些面目全非,看不清楚脸相。像是因为被大火烧毁,而塌倒下来的柱子压住过。却又不知为何,那柱子被人移了开来。 唐染细细的观察着,就见那移开了的柱子,就在旁边挨着尸体,像是移动的那人没了气力,移到一半,已是费劲,只得勉强推开了一样。 看那人衣服的布料花样,应当是温弘致。唐染横了心,顾不上嫌恶尸体的样子,仔细的看了看那已经被压得有些变形,甚至血肉模糊的脸,才确认是温弘致,没错了。 看了看周围,像是再没有其他人了,唐染又去了已经坍塌了的书房里寻找温正初。 仔细的扒了扒有可能站着人的位置,却是什么发现也没有,直到门侧的屋角处,发现了一具被半扇门压着,已是被烧的焦黑到快没有半点人形的尸体,唐染的心,才算是彻底沉了下来。 看这人的大致外形,显然是一个年轻男子。此刻这尸体在唐染等人的眼中、心中,都道是温正初无疑了。 ------------ 58第五十九章 霞思云想 不论是出于哪一点,同情、怜悯,或是自责,唐染真是不愿意找到温正初尸体的。若是找不到,那么还算是有一点希望,至少还可以用来欺骗自己不安的良心。 就算是找到了,她也不希望是这样的一具无法辨认摸样的尸体,即使是像外面走道上、花园里的尸体一样,那起码也是一具有模有样,不曾痛苦过的全尸。 祸事已起,追悔无用。事已至此,唐染也只得叫鸣沛若下山去找人来料理后事,收敛了尸体,才能早些入土为安,还是要立冢竖碑,以资凭吊的。 这一忙就又忙了几日,唐染一直在这守着,寸步不离,出于责任和良心,还有一直要背负的一个名份,她都须得披麻戴孝的守丧。 只是剑门被灭门的消息,一经传出,已是轰动武林。剑门上下几百口,也只余下了一个刚过门的新媳妇。这话传出去,可就不那么好听了。 鬼见愁和洛雨菲也都似没事发生一样,没了消息和动作。 只是唐门来信说要唐染归家,日后之事再行商议。唐染接了信,对于剑门之事,即便是要查找元凶,却暂时也未知何从下手,便决意先回了唐门。 这日午后无事,唐玥和唐钰倒是在园子里闲逛,谈起了当日对洛雨菲的料想了。 “算算日子,染儿不几日就该回来了。”唐钰心里也是极不放心唐染的,便问大姐唐玥,道:“对于剑门一事,姥姥可是有过什么说法?” “说法?”唐玥嘴角嗔起一缕薄笑,道:“姥姥没表态,嘴上也没明着说我们和剑门,还没到那一荣俱荣,一辱俱辱的地步。可在她心里,必然是想着要和剑门断了关系的。”最起码,唐门也决不会插手干预为剑门报仇之事。 唐钰想到了洛雨菲,便突然一笑,带着不少的欣赏之意,道:“我们当日就料想她不会无动于衷,眼看着染儿嫁人。果不其然,只是这手段有些过了。”她说话间一顿,眉头稍稍一皱,有些不忍心的,叹道:“听说当天夜里,冲天大火、刮刮杂杂,火借风势,风助火威。这一烧起来,火势之猛,大有烈焰焚天之势,当真是可怜。”可怜了那一大家子了,老幼病残,真是斩草须除根,一个活口都没留下。 唐玥倒是十分的不以为然,只一副于己无关的态度,淡然接道:“想那温家兴致冲冲的娶了亲,攀了关系。岂料一夜之间狂风骤至,暴雨忽来。别的江湖大家,就算不能明盛万世,那也都是盛极一时的。虽然慢慢走向没落,也须得个百十来年,又说不定,哪一代就出了个天才枭雄,或可重扬复名。这温家最终,还是落得个尸骨不全的下场呢。” 见唐钰不甚明了的点了点头,唐玥又似有不满,道:“虽说是可怜,可不都道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么?”唐玥脸色一沉,又道:“就算那温正初不算是夺人所爱,除却他不说,那温弘致可也不是什么好人。当初我听沛若说了武林大会上的事情,就知那温弘致也非好人,温正初偏又是个怕爹的软性子,也不见得就有出息。” 唐玥至今一想起来当初武林大会上的事情,还是心存芥蒂的很。一为温弘致的自私无情,二为温正初的懦弱无能。那时唐锦辉和鸣沛若可都是在场的,见到温家那视而不见,唯恐避之不及的做法,难免心里也是不舒服的。即便温弘致后来如何虚言做作,这人还都只愿意相信眼见为实的事情。 当初温家的亲事,除去唐染的无心,唐玥也是无意的。奈何姥姥唐韵掌权,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唐玥可不会顾及温家的脸面,只是生怕委屈了自家妹妹的。 何况,唐玥可不认为,洛雨菲配不上唐染,她反倒一直是觉得温正初半点也不如洛雨菲。洛雨菲虽是女子,可她的行事手段,心思做法,全是因为唐染。再者两情相悦,自然心甘情愿。 “听大姐的意思,如此更好?”对于武林大会上的事情,唐钰自然也是略有耳闻的。 对于唐染意属何人,唐锦鸿出事的当口,唐钰就猜出来了。所以对于温正初,也着实是没有偏向的意思,又因为不熟悉,便于大姐一样,对他也谈不上什么印象和好感。只是对于洛雨菲,因为从未见过,全凭江湖传言,她倒是稍稍的有些不放心,却又欣赏好奇的很。 “好不好,她自然拿捏的准。螳螂捕蝉,总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终归还是渔翁得利。”她既然有本事做下这么大的事情,日后的结果,也不见得,就是坏的。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如果相遇是缘,相爱是分,那这七分打拼,就看她洛雨菲接下来的心思手段了。 唐钰有些疑惑,道:“大姐是说,这次的事情,不全是她一人之力而为之?” 那洛雨菲,也有互相利用之人?她是为了染儿,那她的帮手,又是为了什么?这点唐钰想不明白,唐玥也猜不出来。 “这灭人满门的事情,又岂是她洛雨菲能凭一己之力做得的?”洛雨菲也真是能忍,唐玥都不免开始佩服她的算计,竟然能步步无误,那想来那日的洞房花烛夜,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了。她极为欣赏的一笑,又颇有意思的看了眼唐钰,道:“她隐忍,硬是忍到了宴席将尽的时候,才出手。这三天,怕是她故意等的。” 唐钰见大姐的笑,越发的狡黠了,也似明白了一样,恍然大悟,道:“她这是要给天下人,给唐门一个语塞无言。” “是。”唐玥点了点,道:“她是要堵住悠悠众口,堵住唐门的质疑和染儿的顾虑。” 唐玥猜的不错,虽说女子十五之上,便可婚配。但常理又是,男子二十弱冠,女子十六及笄,即可婚配。又谓,男三十而娶,女二十而嫁,是为不失时。武林人士大抵不讲这个,可这成婚的年岁,也多在二十前后。 唐染既已过了二十,又许了温家。现下这婚礼事宜也办了,天地高堂也拜了,洞房之礼也行了,喜宴酒席也吃了,在外人眼里,又岂能还是黄花闺女一说?何况,就算是洞房花烛之夜,新郎有心无力,那之后的两天里面,还能真是洁白如玉么? 想那白色喜帕,自古以来可是蒙骗了多少人眼,又伤过多少人心? 再者,温家虽是遭了灭门横祸,可唐染已为人妇,便该守节不移。即便日后是要另行改嫁,那眼前这三年丧期,不守,又何以为人?俗话说,舌根下能压死人,就是这不忠不洁的流言蜚语,唐门也都承担不起。 况且温家满门尽丧,只得活了她一人。这日后,怕也是会有不少的流言蜚语,传言她是克夫克亲之人,长久下去,若想另许他人,就算唐门肯是自降身份,那寻常人家,怕也是无人敢娶的。 洛雨菲这一算计,生生的利用了整个武林,算计了温家和唐门。 洛雨菲的算计,就是要告知天下,唐染论公论理,也都是和温正初办了婚礼,入了洞房的。那就是温家之人,唐韵再想从中作梗,日后将唐染另许他人,定然不易。她就是要用唐染的名节,换她个一生自由。 这洛雨菲明着是处理了温家的人,而实际上,却又是给唐韵了一个下马威。想当初,唐韵询问唐染和洛雨菲的关系时,就已是怀疑二人之间的关系。只是唐染不承认,还顺了她的意思,她自然知道,她那不着痕迹的威胁,定是起了作用的。 但唐韵也知道,唐染越是小心翼翼的应下了亲事,顺着自己,也越发的证明了她和洛雨菲之间的关系。 那时,唐韵硬是逼的唐锦鸿和燕青潇无路可走,他们现今还一直待在冥圣宗里,倒也还算安全。可现下,洛雨菲要以温家的事情,告诉唐韵,她的决心,唐韵又怎么会不知道。 洛雨菲先是除了温家,断了唐韵的计算和唐染的忧虑。这下,唐染一世的清白,看似毁了,实际才是真正的保住了。 这才是洛雨菲对唐韵下的,一个明目张胆的挑战书呢。 唐玥一语道破,不明说这其中的利害关系,唐钰自然也想的明白。只是微微一笑,道:“她的心思,可藏的真深。”心思缜密,步步算计,如此也好,只希望她们不要像我一样,到了追悔不及时,也只能暗自叹息。 唐玥终究是比唐钰想的要多、要深。唐钰稍稍宽了心时,她却是紧了紧心,道:“我只怕这日后,唐门将会不再安宁。”洛雨菲不得了染儿一起,如何会收手?可要姥姥做出让步,也绝不可能,那夹在中间的染儿,岂不两难。 而且唐玥心里明白,剑门灭门的真相,怕是不会就这么简单。这真相若是一日不明,这江湖,便也一天不会平静。 唐玥、唐钰二人也只是担心着唐染,想起来说说的,但终究有些事情,还是当事人清楚些,就只等唐染回来再做商议。 如此,又过了几日,唐染才回到了唐门。 唐染还来不及多和唐玥等人说说话,还先是被唐韵叫去了竹园。只是这次,唐玥倒是不担心唐染了。 唐染给唐韵请了安,唐韵又是亲和拍拍软榻让她坐在自己身侧,这祖孙的关系,也只有在此时看起来,才显得亲近贴心了不少。 唐染方才看到唐韵时,就觉得姥姥这次的气色看起来,是差了不少的。想来门里事多,姥姥也毕竟是上了年纪的,难免逃不过生老病死,苦痛灾祸。 唐韵有些慵懒的靠在软榻上,似是有些疲累困倦,声音也轻轻的像是缺乏气力的,说道:“斯人已逝,生者节哀。染儿也要顾着自己的身子,这才月余未见,姥姥看你,可是又憔悴了不少。” 这剑门遭逢了如此大的灾祸,唐韵面上还是平静的很,只是说了几句安慰唐染的话,又家长里短的说了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问了唐染日后意欲如何。 这让人听来,未免觉得薄情了些。 “染儿还好,只是剑门的事情,还是不能忘怀的。日后之事,还未曾得空想过。”唐染见唐韵问起自己日后之打算,却始终不曾提起温家之事,也不曾表态唐门会如何尽一份心力。她这姥姥的心思,她大概已是明了了。 “既然是已经过去了的事情,又何必还要牵挂于心,让自己不安?”唐韵神色不变,语气倒是添了几分心疼之意,又道:“剑门有此一劫,也该是他命中的定数,难不成,还是有人刻意要与他们为难?” 唐韵终究是心疼唐染的,她语气中夹带的心疼,唐染也听得出来。只是,作为一门之主,要料想的、要算计的事情太多,根本无法不顾全大局。 唐染听到唐韵似有松口的意思,便立刻回道:“只因事出那日,碰见了对头,想来也是因为我才,” 谁料,唐韵不等唐染说完,便知她那意思,突然打断她,道:“染儿,既然回来了,就在家里好好的休息休息,多与你的姐姐们说说话。那些个事情,现在不想也罢。姥姥也不想看见你整日的不安于心,为此而消瘦感伤。” ------------ 59第六十章 孳孳汲汲 唐韵这招此地无银三百两用的真是高招,她明知道剑门出事,定然和洛雨菲脱不了干系,也知道幕后定然还有黑手。可她不想让唐染插手此事,不明说,却偏又欲盖弥彰的提了一个问句。 误带的唐染以为她是因为疑惑,似有松口。谁知唐染才一开口,却又打断了唐染的话语。她知道自己若是不提,唐染定然会提起,说不定连带着别的兄妹都来询问,那样直白拒绝的话,她也不想明说,显得唐门势力。 便想以此方法告诉唐染,温家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这不追根究底的询问,也不明着拒绝,只以唐染的身体为由拖着,一来二去的,时日一长,可不就又没了音信了嘛。何况唐染也是聪明,这姥姥的用意,只打断一句话她便明白了,定然不会再提。 见唐染低眉敛眼,似有小心的不加言语。唐韵怕是她心里会有不满,想当初,这婚事也是自己安排的,她面上情愿,可心里其实是不甘的。现下才没几日,就又出了如此大的事情,不论对温正初有无情意,心里又怎能好过。 可唐韵仍旧是不会为了唐染一人,而放弃家族利益的,只好轻缓了语气劝慰,道:“你爹这一生,可只得了你这一个女儿,你若是有个三好两歹,你让他和你娘在泉下有知,如何能安息的了?” 听见唐韵提起自家爹娘,唐染的心更沉了。话已至此,姥姥定然是不会出手相助温家了。正自想着,就又听唐韵,道:“你且宽心在家里休养休养,这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唐染见说什么都已是无用,姥姥也似更加困倦,声音也越发的轻弱微小了,又见她轻轻的摆了摆手,唐染便告退出了竹园,往唐玥的雨阁去了。 “如何?”唐钰眼见着唐染面色如常,拉着她坐下,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唐玥瞥了眼唐钰,慢悠悠的放下手中的茶杯,道:“看她这没有半点喜气的样子,你这废话,还真问的出口。” 唐钰神色一暗,道:“我也只是在想,姥姥的下限,是否会稍稍有些改变。”原来,顾虑的还是如此之多,也不会为任何人有所改变。 “姥姥既然无情,可当真绝义。她要我在家里休养休养,半点也容不得我提温家之事。”唐染声音低低的,也像是一具累到被抽空了精气的皮囊。 “这就对了。”唐钰忽然勾唇一笑,却笑的极寒极冷,道:“姥姥与剑门联姻,就是以咱们唐门为出发点考虑的。现下,剑门已经死绝了,姥姥又如何会去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呢?” 唐钰说的这点,大家心里都是明白,除非看到剑门还有名望的可能,不然,唐门是断然不会出手相助的。何况,还是找寻真凶这种事情。 既是耗费人力和物力,都是大费周章,找到了,说不定还要将自己卷进一场暴风漩涡里,这等事情,唐韵如何会做。 即便唐韵猜想这是洛雨菲而为的,她也定然会和唐玥一样的猜想着,洛雨菲背后的同伙,可不简单。 见唐钰的笑里泛着冷意,竟又透着分悲苦,这倒是叫唐染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想来二姐心里藏着的事情,真不会比自己的无奈少。 “既然你对温正初无情,对温家无义,又何必如此呢。让外人看起来,你如此的尽心尽力,只怕是这中间的情分,也假不了了。”唐钰这话倒是不假,唐染这心尽的,真是到位极了。 唐染无所谓的笑了笑,道:“莫说是别人的看法,就是别人,又与我又有什么重要的?正所谓无愧于心,我求的,也只是一个安心罢了。” 她除了洛雨菲,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唐染只是在意洛雨菲的看法,可如果洛雨菲不了解她,那她岂不才是伤心? 何况,在唐染心里总是想查出结果来的,不算对温家有一个交代,最起码也要给自己的良心一个交代。 “安心?”唐钰慢长的吁气后,反问道:“那你要如何下手?” “我那日遇见了鬼见愁。应当说,他就是来找我的。”这件事情,不用细想,也能想出个所以然来,唐染现在若是下手,必然要先去寻那鬼见愁的。 听唐染大致讲了一遍当夜情形,唐玥的唇角,勾起了一抹似笑非笑的弧线,道:“你若真要去查,不如,去问问你那日所见之人,倒还快些。” 也不知唐染是为何,单只刻意的略去洛雨菲出现的事情不提。想来也是有偏袒私心的,可她不提,别人未必猜不到。 唐玥和唐钰心里,可是一清二楚。洛雨菲既然敢要了唐染的身子,她们原就不信洛雨菲会无动于衷,看着唐染嫁人。她们二人真是觉得,以洛雨菲的谋虑手段,若是能两全其美,自然不错。 既然鬼见愁是有心而去,如何能轻易放过唐染,这事又牵扯着洛雨菲,而且,这次的事情,可是大事,洛雨菲怎能不出现,去护唐染周全。 只是唐染倒似没看明白唐玥那狡黠的笑,和言语中的隐晦,道:“我自然要去寻他,质问清楚。不过想来,也非他莫属了。不然还有何人,有理由下此毒手。” “看大姐这般的笑,”唐钰有心无意的撩拨着茶杯盖,瞅了眼唐玥,又对唐染,道:“你还不知道要去寻谁问,能更快些吗?” 听到唐钰这提点,唐染一愣,知是自己被大姐二姐算计了,有些不好意思的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见唐钰挑明了,唐染竟有些不好意思的不说话了,唐玥便打笑她,道:“怎的,现在才知道脸红害羞,不好意思了么?” 唐玥如此一问,唐染像是想到那日的事情时一样,脸色竟有些微微晕了抹粉色。想那日事发突然,一时之间,又是慌乱,又是心乱如麻,后又是伤心不已。即便是被唐玥发觉了,哪里是有心情害羞和与她们打笑呢,感情她们现在是全补上了。 唐玥调笑着唐染小女儿家才有了的羞涩,又道:“若是要去,还不如早些去呢。” 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唐玥还不知道洛雨菲下一步会如何。不过料想她看在唐染的面子上,也不会对唐门怎么样。想来,也至多是耍耍手段罢了,但让唐门鸡犬不宁是肯定的了。 唐钰却不以为然,接着道:“姥姥可是发了话了,要染儿在家里休养休养。这,可算是变着相的禁足了呢。” 唐钰这话,当真是煞风景的很。 唐染倒真是傻了一般,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可姥姥也没明着说要禁我的足,毕竟,她现在可是没有理由的。” 唐钰是许多年都未见过,如此没有心智的妹妹了。竟也似恢复了自己许多年前无忧的摸样,忍不住嗔笑她,道:“呦~,我以为你真是不想去见人家呢。” “二姐~”方才唐染话才出口,便已是后悔不已。想她自己怎么就忘记了,大姐二姐这两人一唱一和的,可不是挖了陷阱,等着自己送上门叫她们来调笑的么。唐染不禁有些恼怒自己,失了平日分寸。 唐玥见她俩笑闹,倒是觉得这气氛欢乐多了,便问唐染,道:“染儿可是要多住几日,才走?” 话题又被切回恼人的主题,唐染微微一愣,才道:“多住几日也好,只怕是,” 唐染欲语还休的话未说完,便听见外面有人还未进来,便高声问道:“大姐,染儿可是在这?” 屋里还没人应声,就见隔风的帘子被撩起了一个角,一个偏瘦小的身影飞快的冲到唐染身边一把将她抱住,有些撒娇般的,叫道:“三姐。” “你去做什么了,怎么手这般冰凉?”唐染捂了捂唐桦有些冰凉的手,又见老七唐梓淇也跟着进来,便冲他问道:“七哥今日怎的在家里?” “三哥说要我练功,就叫我去提水,还不许用担子挑,只准用手提,整整一个上午呢,前院那两只大缸都满满的,才算完了。最后一桶水,我撑不住洒了些,还被他好一顿训斥呢。现在这月份,后园子里的井水,可还是刺骨的寒凉呢。”唐桦回答完唐染,便斜瞥了唐梓淇一眼,见他站着看自己和三姐不说话,便又嘴快的替他解释,道:“我方才要来找三姐,碰见七哥,就一起来了。” 提水本就是要练习唐桦的腕力和臂力,这可是人人都要修习的功课,哪里是会有人心疼她。唐染听她这解释,便也不说话,只是替她暖着。 见唐桦嘴快的说完,唐梓淇才缓缓的,说道:“温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哎,可惜了我那妹夫了。”唐梓淇原是不放心唐染的,现在一见她,倒觉得放心多了。只是他言语间还是有些闪烁其词,生怕是提到要紧的,让唐染听了不舒服,又勾着她伤心,便连言语都更小心翼翼起来:“啊,其实也没什么,只要你想得开些,要寻人报仇什么的,七哥定然帮你。” “这倒还不需要,现在还没个准信呢。”见自家七哥那一副重情重义,拍着胸口大义凛然的样子,唐染倒是觉得自己对这感情丝毫的不伤心,如此瞒着他们,让他们替自己心疼着急,真是有些对不住他们的。 见唐染婉拒,唐钰倒是晒然一笑,道:“看吧,咱家老七,就这一张嘴厉害。能说会道,能言善辩的。”她又冲唐染抖了抖眉毛,道:“染儿何必饶他,他这可是自己主动要帮忙的,难道老七勤快,你还能不应了他?带他去就对了,一准能把那祸害说死,要他自杀偿命。” 唐梓淇嘿嘿一笑,冲唐钰反问,道:“二姐,怎么我就一张嘴厉害呢?” 唐钰嫌弃似的瞥了他一眼,道:“五哥的夺魂箭,小十的霹雳弹,那可都是出神入化了。抠门老九再是抠门,人家那一手龙须针,可是练成独门绝技了。别的兄弟姐妹,我不单说,你自己还不清楚吗?” 又被唐钰挤兑的没面子的很,好在都是自家的人,不过当着妹妹们的面,当哥哥的这脸上总是过不去的,何况唐桦也是极喜欢趁着空打笑她这七哥。 唐梓淇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却还是偏着头,将脖子一梗,硬着头皮狡辩,道:“哪有,人家的天罗地网也是很厉害的。” 这天罗地网,倒不算是什么暗器,掷向敌人面前和周身时,它是可以以锋利的边缘伤到敌人,虽是锋利无比,但威力却不够强大。 它至多算是一种使毒的工具,因它能在飞速的旋转中从一朵铁莲花,增变出数朵莲花,又因为是掷向敌人上方,还需要技巧让旋转速度持续加快,而从莲花孔中放出许多毒粉用来伤敌。 这速度一快,敌人动作再快,也快不过暗器去,飞旋的铁莲花便一直释放毒粉,几乎是没人能逃脱的。 ------------ 60第六十一章 迁延顾望 见唐梓淇又被唐钰挤兑的下不来台,唐染也只是打着圆场,笑道:“二姐拿七哥玩笑,七哥又何必认真。” “那是,我就是想认真计较,也拿二姐没办法不是。”唐梓淇被唐钰又瞪又说,挤兑的下不来台,这会唐染递个台阶过来,他倒是机灵,顺势就服了软。 他又想到方才进屋前,听见唐玥问唐染什么时候要走,正好借着机会,岔了话题,问道:“对了,刚才在屋外听见大姐问你什么时候走?你真是要走?” 被唐梓淇一问,唐染不说话,她不想在家里多呆,可不就是怕今儿来个姐妹问一句,明儿来个兄嫂安慰一下的嘛。这样下去,总是没完没了的脱不了身。 见唐染似有无奈着不说话,唐梓淇当做她默认了的,道:“是要去做什么?七哥真是要帮你的。你要打听询问什么的话,我可以联系江湖上的朋友打听打听。” 既然人死不能复生,那这寻人报仇,可不能不做。怎么说,温正初当初也是一口一个七哥,叫的亲热着呢。 “那你就去打听打听,温家和谁有仇,又有什么好招人惦记和嫉恨的东西没有。”一直没说话的唐玥,这会子才开了口。 她这一开口,就是直击重点。想来她洛雨菲也没想着要对这天下人隐瞒些什么,何况小道消息,虽不可靠,但也并非全不可信。家长里短的闲话,三分是假,却还有七分是真呢。 “那是一定。”唐梓淇规矩的起身,一口应下了这事。却还是不忘了转头对唐染,道:“那染儿还是在家多住些日子吧,也正好可以休息静心。” 听了唐梓淇这话,唐染寻思着一定是外面有了不好的传言了吧?不然七哥再是担心她,也不至于非要她多住些日子的。 可唐梓淇这话都出了口,唐染也不好驳了他这好意,让他这关心无处安放。便点了点头,想来过几日他出门去了,哪里是还有时间担心自己在不在家里,听没听见闲言碎语,会不会心疼难受。 之后,果然没两日,唐梓淇倒是先一步离家了。想是去找他那些江湖朋友,打听消息去了。唐染还是整日的被各个在家的,听说出了事情赶回来的兄弟姐妹,围着团的安慰。 待唐梓淇走了还没两日,唐染便也去找唐韵说是要离家散心,去外面走走。唐韵想来也是困不住她的,放她出去走走,也好。毕竟灭门这等大事,哪里是一日两日能查的清楚的。 若真是洛雨菲做的,那唐染有朝一日查出来的话,还不知道会如何面对洛雨菲呢。 若是唐染自己死了心和洛雨菲断了关系,闹到个决裂的地步,那唐韵自然是放下心了。 如此算计着,唐韵便交代了她几句,放她去了。各自都有各自的打算,这也算是各怀鬼胎了吧,只是大家心狠的程度和目的不同罢了。 唐染打点了行装,还是只带了沛若,便又要出门去了。 “情字何解?怎一个愁字了得。”看着唐染和鸣沛若绝尘而去的背影,前来相送的唐玥,真是感慨万千。唐染此去是福是祸,命运会如何,可全是要看洛雨菲了。 即便是考虑到了最好和最坏的结果,可人总是会倾向于好的结果。唐玥也不例外,只是她更倾向于看好洛雨菲。 见身边的唐钰不言不语,唐玥又一声喟叹,道:“能和一个女子幸福逍遥一生,也比和一个男子浑浑噩噩的将就一世要好。” 唐玥这声喟叹,像是在说唐染,又像是说给唐钰听的。偏着也是不明说,让这话,狠狠的戳在了唐钰的伤口上。 “五年了,你是不敢踏出这一步,还是不愿意踏出这一步?”唐玥扭头见唐钰低头愣着,不知是在想什么,只紧紧的咬着嘴唇,一副内心很是挣扎的样子,神情还带着些不甘和落寞。她不知道在唐钰身上发生过什么事情,可她是明白的,唐钰为什么会选择走到这一步。 五年了,唐钰从未踏出过唐门一步。唐玥不知道她是在惩罚自己,还是在折磨别人。可是整整五年了,有些事情,总要学会面对。 就像洛雨菲一样,也许,有机会可以改变些什么,只一味的逃避,却只能得到心痛的失败。既然能拼,若不去尝试,岂不是懦弱。 唐玥说完,便转身离开了。唐钰有些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唐染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看唐玥走远的背影。 但最终,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勾唇苦笑着回幔轩去了。 唐染走后,倒是没先去碧幽宫,而是先去了鬼门方向。这一路走去,江湖上瞎编乱造的谣言,沸沸扬扬,可是不少。 这日,唐染将近鬼门的地界,找了家饭馆用饭歇脚,各个桌子上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都道是武林人士不拘小节,可喜欢多嘴多舌,拿别人闲事,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之人,向来都是自来熟的。 在小酒馆的一边窗户下面的桌上,坐着一个年轻书生打扮的人,看似外表斯文儒雅,可这一张嘴就问身边的人,道:“嗳~,你们听说了没,唐染可是回唐门了呢。” 他身侧坐着的男子倒像是对别人的是非八卦不感兴趣似的,语气生硬的反问,道:“那又如何?人家回不回家,与你有什么干系?” 那书生打扮的年轻人,一个冷笑,讽刺般的,说道:“那可不是,我听说剑门上下,只活了她一人。还是因为她和别人有暧昧不清的关系,却嫁了温正初,人家才找了剑门的麻烦。” 这里一桌子上,正讨论着温家灭门的事情,另一桌上的人,也不管它三七二一,认识不认识,就立刻拿了酒水,凑过来插嘴,道:“不是说,是因为各大派惦记玉珠,才和温家起了冲突,动起手来的吗?” 话音刚落,立刻就有人接着,道:“就是,我可听说是昆仑派的人先下了手的。” “昆仑派?不是君子门的人干的吗?”这边的谈话声音不小,引得周围的桌子纷纷看过来,不少人都竖着耳朵等着听呢,更有好事八卦者,也不拘小节的凑了过去。 “君子门?那才是多大一个门派呀,怎么可能灭的了剑门,要是说各门各派一起联手,那还是可能的吧。”这人一凑过来,也是一番犹似亲眼所见般的肯定,道:“毕竟温弘致这一门之主也是武林盟主呢,怎么会没有两把刷子。” 他身边的人一听,同意他观点似的点了点头,道:“这消息还靠谱点,听说望月山庄、离尘山庄、潞州景家等大家大派都脱不了干系呢。” 江湖之上的流言蜚语,真是越传越过分,连唐染不贞不洁的传言也到处都是,想来这也是唐梓淇不想让唐染听到的流言了吧。 也不知是有人恶意散播,还是人言可畏,总之是整个武林几乎都是牵扯其中。 但你来我去的,大门大派之间因为武力相差无几,还算是相安无事,没有敢轻举妄动的。倒是小门小派间,俱已是打的火热,乱作一团了。 相对之下,温家被人灭门,也只是茶余饭后的消遣娱乐。众武林人士最关心、最在意的,倒不是关乎这数百条的人命惨案,而是那从未谋面的宝贝,玉珠。 但说着无心,听着有意。贞洁和名声,对一个女子来说有多重要?那可是视如生命般的要紧。在一旁坐着的唐染已是习惯了,这些话到了唐染耳朵里,竟也全似没听见般的不在意。 想来这话也不是出自洛雨菲之口,她自是全然不在乎的,所以都只当做没听见便是了。 可鸣沛若先是受不了了,一拍桌子而起,就冲着那一干人等,怒道:“你等知道什么,小心哪天因为长舌,就送了小命。 那边的众人被一个女子咒骂,心里当真不服,刚反应上来,便有人回道:“哎呦,哪家的姑娘,长得这般眉目清秀,出口可真是恶毒。” 那人话音刚落,更有口快之人,接着笑道:“就是,牙尖嘴利,也不怕哪天掉光了你嘴里尖利的牙。” 鸣沛若皱眉,一下子就冷了声音,反问道:“你说谁恶毒?谁牙尖嘴利?” “呦~,姑娘你一开口就咒人家小命不保,”那人不禁不急不怒,反倒是没脸没皮的对着众人,笑问道:“可不是恶毒么?” “你,”见他们丝毫不知其错,反倒是得寸进尺,鸣沛若向来不喜欢和这等人士逞口舌之快,忍不住就想要上前教训他们。 岂料唐染起身,气定神闲的放了锭银子在桌上,道:“沛若,我们走。” “是。”自家小姐都当做没听见了,鸣沛若也无可奈何,只好压下了愤怒,低了声音,跟着唐染一道离去了。临走时还忘不了,狠狠瞪了他们一眼。 倒是那伙人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只是多嘴多舌的喜欢八卦,没打算对这两个姑娘如何。直到唐染她们出了门,角落里的桌旁,才有人出声,道:“那个气定神闲,仿若无事的姑娘,就是唐染。” 众人一惊,似有不信,又是七嘴八舌的转脸,问道:“怎么会,她可是回唐门了,又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地方?” “怎么不会?”那人放下酒杯,自豪似的微微一笑,道:“我当日可是去过武林大会的,那日震撼人心的情景,我可是一辈子都忘不了的。” 接着,众人又是免不了一番打听询问,那日出现在武林大会上神话般的白衣少年和唐染等人。 唐染和鸣沛若出了门,不往东去,倒是转道往南走了。只是唐染其实是没想过要只身去上金顶山的,毕竟鬼见愁这人凶残成性,自己就这么去他的地盘找他质问,不论他承认与否,都与自己没有益处。到那时,半点便宜沾不得,怕还是要亏了自己呢。 她这一路过来,也只是想沿路打听打听消息,想看看有没有鬼门的人嚣张跋扈,漏了嘴风的,抓一个来问问,自然心里有数。 只是鬼门中人,也都似忙碌的很,竟全没了踪影,到了他们的地界,都还没见着半点人影。 唐染便一路南下,去打听消息,行至潇湘的鹤城时,她倒很是犹豫的住了两日,想着要不要听大姐的话,上雪峰山去找洛雨菲问问。 唐染一直觉得,大姐说的不错,那夜的事情,即使洛雨菲不知情,以她的心思而言,也比自己想的周全。何况,那夜她说的话,摆明了是讲给自己听的。那么真相,她一定知道。 可唐染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去问洛雨菲这等事情,她自己在大姐二姐面前都不曾提起过洛雨菲那晚出现过,就是明摆着有意偏袒的。 跟着唐染的鸣沛若,一直摸不透唐染在想什么,只知道她家小姐是要去查找温家灭门的凶手。可连她都知道这事和洛雨菲脱不了关系,不然那夜,妍初雪何必困住她,还说她家宫主要送一份大礼。 可从那夜之后,唐染就像是逃避着,没有再问起过她是因何失踪,事发之后,又平安无事的出现的那么及时。 可唐染不问,鸣沛若也不说,当初就不知道该如何跟唐染解释,难不成要告诉她,是洛雨菲下的狠手,这血淋淋的真相么? ------------ 61第六十二章 鬼蜮伎俩(上) 总之应该不只是洛雨菲一人而已,既然自家小姐都说了碰见了鬼见愁,那么,就先找鬼见愁,自然也错不了。 但是这都到了碧幽宫的山下了,可见自家小姐还是惦着洛雨菲的,但又像是没有要上去的意思。鸣沛若也不好说什么,只静静的等着自家小姐做决定。 于所有人而言,这人心里有谁,总是向着那人的,即便明知是与那人有关的坏事恶闻,也总是有意无意的会替那人开脱辩解。 唐染现在,便是如此的。不论洛雨菲是否真与那事情有关,她都从不对人说,也从不愿意去那么想。 现下都到了眼前,却不知道上了山,见了她,是要如何问她。这一犹豫间,倒是想到了最近传言最多的是昆仑派出手灭了温家的流言,唐染便打算一路往西北方向去那看看,鬼见愁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只是唐染才定了主意,要往西北方向动身去了。因此去昆仑山路途遥远,她快马加鞭才没走了几日,人还未到巴州,谁承想,又在武陵郡落脚时遇上了意外。 鸣沛若瞄了眼桌上的残羹剩饭,有心无意的扒拉着碗里的饭粒,道:“小姐,我们要是午后进山,怕是要错过投宿的店家了。” 几日前到了雪峰山下时,唐染最终选择了不上山,倒真是鸣沛若没想过的事情。鸣沛若还是有些犹豫的,犹豫着要不要见妍初雪,她这忐忑不安的心情,可真是与唐染无异的。想见,却又怕见,心里满是矛盾和挣扎。 唐染连头都没抬,就回道:“无碍,咱们今日进山,明早便能出山,三日之内或可赶回巴州。不然,又要晚上几天了。” 既然选了先去昆仑山,唐染定然是一心要赶路的,哪里还有清闲的心情休息。生怕是去晚了一步,又错过了什么线索。 戳了许久,鸣沛若才放下筷子,反问唐染,道:“我们这般赶路,若是赶到昆仑没事发生,岂不徒劳?” 鸣沛若行事向来谨慎小心,对于这传言尽是猜疑之心,就怕她们二人只身前往,若是别人设的个困局,那才是死的冤枉了呢。 听见鸣沛若这唠叨,唐染突然盯着她,道:“咱们自然是不希望出事的,难不成别家出事,还要幸灾乐祸吗?” 鸣沛若被唐染盯着有些不自在,许是这唠叨发的有些心虚,遮掩似的打着马虎眼,道:“哎呀,咱们这么拼命赶路,若是一切都好,既没发生事情,也找不到蛛丝马迹,自然觉得委屈了。” “行船趁顺风,打铁趁火红。现在昆仑的流言最盛,难免不会出事。”唐染眼见着鸣沛若越发的心虚起来,她收回眼光,心里明白了什么似的,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扬,道:“结完帐,就进山赶路。” “嗯。” 鸣沛若讪讪的笑了笑,应了声。却见这家店的掌柜,放下算盘,从柜台边走过来,冲二人颇有礼貌的拱了拱手,道:“二位姑娘,本店近日开封了上好的陈年梅子酒,甘甜醇香,二位若是要进山赶路,可是要饮几杯驱驱寒气?” 见这掌柜是过来推酒的,唐染和鸣沛若二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下便已有些提防之意。 那掌柜的见二人不说话,看着自己。仍旧笑脸相迎的,道:“您别看现在天气渐热,可是山里还是寒气重些呢。” 许久之后,那掌柜的笑容都撑不住要缰在脸上时,鸣沛若才慢悠悠的反问,道:“梅子酒?” 那老板见她开口询问,立刻就点头回应,连声称是,想他是又正准备开口介绍时,鸣沛若又道:“那你打一壶来,我们稍后带走。” “小二,给二位姑娘结账。”那掌柜的又是一番客套的连声应好,侧着脸对身后的小二吩咐完,又对二人,道:“二位稍等,我去给二位打壶酒来。” 看那掌柜出门时的背影,唐染有一丝不好的预感,说不清楚,总是觉得这老板的出现,很是突兀。 临出饭馆时,鸣沛若接了那酒,唐染眼尖,还是瞅见了他手上的一道疤痕,看起来很短,可又不浅,细细的伤口,从大拇指的缝隙开始,好似蜈蚣般的畏缩进袖子里。 “小姐,这酒无毒,闻起来,确是香醇的很。”走在路上,鸣沛若还是谨小慎微的用银针试了酒,就怕是着了什么人的道,被人暗算。 见鸣沛若试了酒,又小心翼翼的闻了闻味道。唐染也接过酒壶闻了闻,只是这眉头,却又忍不住轻蹙了起来。 “怎么了?”鸣沛若见唐染蹙眉,想必还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唐染不语,只轻轻摇了摇头,而后,竟仰头将那壶酒,一饮而尽。 鸣沛若有些惊讶,见唐染如此,对四周倒也谨慎起来。 二人继续前行了没多久,远远的看见前面的树下坐着个女子。待行至跟前,鸣沛若下马去看,只见那女子衣衫还算华贵,样子有些娇弱,却不知为何会一个人坐在这山野林间。 如何问她,也不说话,仍旧是抱膝坐着,似有紧张胆怯般的微微发抖,她手上还紧紧的捏着一方丝帕。 鸣沛若见她不理会自己的询问,无奈之下又朝唐染看去。 唐染却像看不见似的,对鸣沛若,道:“这位姑娘看起来也不像是受了伤,或是迷了路的样子,许是出来散心的呢。” 唐染一拉缰绳,策马继续前行,道:“还是莫要打扰人家清静,我们走。” 鸣沛若见状,也立刻上马,追了上去。 “姑娘,姑娘,等一下。”还没走了几步,唐染和鸣沛若便听见了叫喊声,才吁马停下,转头看去,正见那女子起了身,就站在方才坐着的地方,像是有些费力的靠着树干,叫自己驻步。 那姑娘扭头的张望着唐染二人,等了片刻,见唐染等人停了下来,却像是没有要回来的意思,只是远远看着自己。 像是有些无奈,她才拖着右脚,一跛一跛的朝唐染走去。 鸣沛若见那女子朝自己方向走来,轻声道:“小姐,她像是扭到脚了。” 鸣沛若向来也不算是心地善良之人,倒是唐染从小就心善,是有那么点喜欢助人为乐的。 若是以往碰见这等事情,鸣沛若可以装作没看见,唐染是绝不会视而不见的,可今日她倒像是没看见似的,这点倒是让鸣沛若有些意外。 “一个柔弱的女子,扭到脚了可不奇怪。奇怪的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扭到了脚?”唐染的情绪还是淡淡的,等着那女子自己走过来,丝毫没有半点不忍,和心软之意。 唐染问的,鸣沛若自然想到了,这荒山野岭的,突然出现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就好似一朵妖艳欲滴的木芙蓉,开在了寒冷的昆仑山一样,诡异突兀的很。 她从刚才就提高了警惕,毕竟对于武林中人来说,一个弱女子,可不一定真是一个弱女子。 ------------ 62第六十三章 鬼蜮伎俩(中) 那女子走至二人面前,小心谨慎的满目恳求之意看着二人,又带着些许失礼的歉意,道:“二位姑娘,我今日出门游玩,不小心伤了脚,你们骑马,可否捎带我一程?若是你们能送我归家,小女子定然是感激不尽。” 鸣沛若打量了她一番,听她言语周全,见她礼仪周到,是有名门望族之姿,大家闺秀之态,便道:“这里地处深山,看周围也是荒无人家的样子,姑娘又为何会一个人在此游玩?” “我,”那女子一副难为情的样子,遮遮掩掩的,紧张羞涩的用手紧紧的绞着那方丝帕,道:“我,我其实是一个人出来,出来幽会的。” 这高门富家的千金和一清二白的穷书生,向来都是相见相望不相亲的。除了偷偷私会,想要光明正大的交往,必得父母同意。 可自古以来,都讲究个门当户对,嫌贫爱富之人颇多,少不了棒打鸳鸯这等事情发生。鸣沛若她们倒是见怪不怪,只是疑心还是不少。 “哦?那怎的没有看见与你相好的那位公子?姑娘不需要等等他吗?”鸣沛若向四周张望着,可入目的,尽是无穷的参天大树和远处层层叠叠的崇山峻岭。莫说是一两个人了,就是一群人来,也是极容易迷路的。 何况这地方,幽会吧,远了点,私奔吧,又近了点。 那女子低着头,又似有伤心,道:“我今日等了一下午了,不知他为何没有来。山路崎岖,我又不小心伤了脚,疼痛难忍,所以才无法回家的。” 像是因为唐染还未答应要帮助自己的请求,那女子也不曾主动提起过名姓住址,只是边说着,又拿一副惹人怜爱的受伤眼神,看向了唐染。 唐染眼神诚恳,却避开询问她的名姓,只敷衍道:“可是,我向来没有和旁人共乘一骑的习惯,不若姑娘告知我你家住何方,我也好通知你家人前来接你,如何?” 这能和她共乘一骑之人,想来她不排斥的,也就只有洛雨菲了。 在江湖上行走,唐染对人的提防之心日渐加重,尤其是与洛雨菲接触之后,怕多少也是不自觉的受了她的影响了。 “可,可我是瞒着爹娘出来的,”那女子又是一阵扭捏,一副欲言又止,担心受怕的模样,见唐染二人,丝毫不为之所动时,又急切道:“若是他们知道了我偷偷出来和张公子幽会,定然会拆散我们的。” “那是否需要我为你医治脚伤?跌打扭伤,我还是可以医治的。”听那女子说是脚伤,在唐染细看之下也没有发现外伤,那定然是扭伤了。唐染说着,也不等她同意,便下了马朝她走去。 唐染才走至那女子身边,那女子也没说要她医治脚伤,只是盯着她看了片刻,才腼腆的一笑,道:“姑娘你额角上出了汗,我帮你擦擦。”那女子说着,便要用手上那方丝帕替唐染擦汗。 谁知当那丝帕将要掠过唐染面前时,她迅速的后退一步,冷冷的看着那女子,她的双眼也时不时会警惕的斜向四周,道:“想必姑娘的家人,就在附近吧。” 见那女子眼色忽然变得有些凌厉,唐染运了内力大声,道:“何不出来相见呢?也免得我送这位姑娘回家了。” “唐染,梅子酒的味道,如何?可够香醇?”待唐染大声的询问时,那女子也不再遮掩,笑的异常的妩媚勾人,和刚才那副楚楚可怜的模样,简直是判若两人。 那女子又挥了挥她手中的丝帕,道:“配上这特制的鹤粉,可有上好的功效,能医百病呢。” 看着前后仿若两人的女子,鸣沛若在马上冷了脸色,道:“那饭馆老板,可是与你们是一伙的?”就知道哪里不对头,哼,果然。 “不,老板是真的,陈年好酒,是假的。”许是经历的事情多了,唐染也越来越从容镇定,她冷眼看着那女子,又道:“看那老板手上的疤痕,明明就是刀伤,而且是刚痊愈不久的。” “我说呢,那么大一间饭馆,怎会由老板亲自出来劝姑娘家饮酒的。”鸣沛若看了眼从远处树上一跃而下的几名男女,对于他们的不耻行径,又不屑的笑道:“果然,是迫于你们的淫、威。” 那女子一手缠弄着丝帕,又风情万种的扭动着身躯靠近唐染,道:“唐染,我们可是来与你相交的。” 鸣沛若也心里清楚,当初温正初的酒后乱性,不就是这两样东西在作祟么。紫忘忧和鹤粉的厉害,她可算是见识过了。 可见这等人用心之歹毒,鸣沛若狠狠的啐了一口,道:“呸,当真无耻。是谁派你们来的?” 那女子用丝帕遮住侧脸,眼睛笑的是万般的妖媚,道:“怕是你们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 “那就休怪我们,”鸣沛若冷笑一声,又道:“手下无情。”她话音未落,一手点穴针,就顺势向那女子招呼而去。 鸣沛若的点穴针,有三个小尖,也有带勾的,是专击对方的穴道要害。 唐染倒是不紧不慢的,对着方才从树上下来的两男一女,也展开了攻势。 她倒是也不手软,头一招就使出了漫天花雨。不过唐染终究是不比旁人心狠,那针雨上都未粹过药物,对方人多,又是手持兵器,勉强躲过后,便觉得惊讶不已。 鹤粉配着紫忘忧,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见效,可这么许久了,加上浓烈的酒劲和运功催的体热,见效更快,怎的今日就失了效用了?一个男子心中疑惑的想着,又拖延时间似的盯了唐染片刻,才对身边的另一男子疑问,道:“怎的药力,还不发作?” 是想毁我清白么?看来,有人下了血本了。如此想着,唐染冷哼一声,道:“用如此下流的手段,今日杀了你们,你们也不算是屈死的。” “你,我明明亲眼看见你喝了那酒的。”那男子惊讶的神色,任凭脸部的表情都扭曲了,也遮掩不住,他想不通问题出在哪里,唐染轻描谈写的狂妄,更是让他气愤不已。 “你那好酒,可都在这呢。”唐染说着,袖口一抖,便将一条湿了的丝帕抖落在地。 众人一瞧,见对方早有提防,一想到唐门的暗器,当场就有些腿脚发软。可是面对唐门暗器,想跑,怕是跑不了的。不跑的话,听唐染方才那话,怕也是死路一条。 “姑娘真是心善,这等禽兽,何必与他们多费唇舌。”唐染还未出手,便听见一道动听如春风拂面般,轻柔娇弱的女声传来,接着就见一道蓝色的身影,迅速的移动着。 顷刻间,便已取了那几人性命。待那身影停下时,唐染才看清,来人是个长相极为清秀漂亮的年轻女子,至多二十岁上下,一身湖蓝色蜀锦长裙,外罩一件滚雪细纱散花衫。 即便是杀人,那手段动作,无不是利落俊美,可她这气质风姿,偏又透着几分能勾人的娇媚姿态。 这里的人刚刚解决掉,鸣沛若那里,也将那名妖媚女子擒下了。 唐染和鸣沛若盯着那才来的女子,看她这身手不凡,却又像是对自己没有敌意,可是杀起人来,却也是丝毫没有犹豫手软的。 唐染有些疑惑,礼貌的朝她微微拱了拱手,道:“今日之事,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那女子倒是不紧不慢的微微点头,侧目打量了唐染一番,问道:“你就是唐染?” “姑娘认得我?”听她询问,唐染心下更是疑惑不已。她不知道自己何时结下了这么多的梁子,各路人马,都是争着抢着要治自己于死地。 “我不认得你。你我素未谋面,谈何认识?”那女子声音轻柔似水,软声细语的,语气中不失了礼貌,言语间却也不算客气,直白的很。 她微微一笑,靠近唐染时,便指了指她腰间的青雨,又道:“可你若不是唐染,这青雨,又是从哪里得来的?” 见她提起青雨,一猜想到答案,唐染才放松似的舒缓了眉目间的一缕烦愁,也笑道:“原来,你是洛雨菲的人。” 是了,跟洛雨菲有关的一切,都能让她顷刻间消了所有的烦闷和怨愁,放心的轻松起来。 那蓝衣女子微微点头,笑道:“这青雨跟了我们宫主十年,从不离身,见青雨如见宫主,凡是碧幽宫之人,又有谁会不认得呢。” “那你,”唐染疑惑她为何会出现在此,竟如此巧合。可这话到嘴边,又觉得无端怀疑别人,似有不妥,便没了后话。 “我只是路过而已,顺便出手相助罢了。唐姑娘唤我做云之,即可。”见唐染疑惑,简单的释疑之后,那女子朝唐染笑了笑,又转身对被鸣沛若擒住的那妖媚女子,道:“我听说,修习花采香的女子,每个月逢初一、十五,都要找个男子修习一次,不然功力就会不增反减。这种修习内功的方法,可以很快的增加内功修为,却也很容易就功亏一篑。” “你,”那女子眼见着同伴都已经命丧黄泉,自己又被人擒下,一对三,可真是反抗无力。她不甘却也无奈的瞟了云之一眼,反问道:“你们不是要杀了我吗?” 眼见着自己活不成了,何必没骨气的求饶?到头来,怕只是丢人现眼,自己难堪。那女子如此想着,倒是已经抱了必死之态了。 “杀了你?”带着丝不屑的反问间,云之灿然一笑,语气中尽显顽劣之气,又道:“那多可惜啊。” 落在了碧幽宫之人的手中,想死,那可比活着难多了。 “谁派你来的?可是鬼见愁?”鸣沛若也是步步紧逼着。 见她仍旧不语,咬着牙似有犹豫,云之只对唐染,问道:“我听说唐姑娘有一手唐门绝学闻名天下,是叫做蚀骨针,不知对否?” 看那唤名云之的女子笑意轻浅,听她言语间也轻松自在的很,可这出口的话,当真是让鸣沛若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这样的笑和言语,她真是太过熟悉了,跟妍初雪简直是如出一撤的。她心里更是不由得认定,眼前这云之,真是碧幽宫的人,如假包换,她也一定和妍初雪相熟。 就连唐染也忍不住有些纳闷,一时之间,她也曾想过碧幽宫的女子,是否都是这般心狠手辣,不念一丝人情好意。又或者说,是碧幽宫的环境,就只能造就如此心思高深,手段狠辣的女子,还是,跟洛雨菲相熟体己的人,都已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 那妖媚的女人原先还算镇静,想来至多一死。谁料她的脸色,在听到蚀骨针时,一个瞬变,额头上都开始冒着冷汗,她极力的压制住因为惧怕而忍不住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莫说是见唐染点了头,鸣沛若都面露了惧色,只那蚀骨针的名头,江湖上又有几人不知,几人不晓。可真能让鸣沛若面露惧色的真实隐情,怕是她这辈子,都不会知晓了。 “你这么聪明,还需要我多做解释么?”云之笑的和蔼可亲,这笑,比妍初雪的笑,更让人觉得日光暖人。 可行为依旧残忍,言语依旧如冰,凶恶,又寒冷。在这将近夏意苒苒的季节,从上到下,穿透了脊梁骨,都让人心,泛着冷意。 唐门暗器蚀骨针,那可是让人闻风丧胆的暗器之一。虽然蚀骨针极少粹毒,可蚀骨针是要靠技巧和内力打入敌人身体的关节里。 不但能封住人体的七经八脉,引起气血倒流,那针更因为细小,还会一直留在关节里,人动则针动,细小的倒刺连着皮肉,勾着筋骨,真个是蚀骨灼心,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且这蚀骨针,并非人人能解,即便是唐门中人也是解不了的。一定是要发这暗器之人,才能取出。 “说,还是不说?”鸣沛若见她神色紧张,胆怯惊怕,畏惧的脸色都越发的白了,额头上更是渗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水,想她身上的冷汗也出了不少。显然是一副心虚慌张之色,便又趁势厉声追问与她。 那女子像是真不知情般的,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是听人说,有人要取了唐染性命。” 那女子见唐染等人相互对视,恐她们不信自己,又似是怕有遗漏,连着将听来的散碎言语拼凑着,都也一并告知于她们,道:“他们还说什么,鞭长不及马腹,好乱了人心。别的,我一概不知。” “鞭长不及马腹、好乱了人心。”鸣沛若反复念叨着这话,突然明白了般的惊讶,道:“小姐,是不是鬼见愁?他是想在外面暗算了小姐,想唐门定然赶不及相救,也趁此机会,乱了唐门人心。” 唐染出事,唐门来不及相救,定然是会乱了人心的。这伤心,可不正是乱了人心嘛。那女子的两句话,在鸣沛若心里,就是如此解释的了。 可唐染不说话一直猜想着,片刻之后,才恍然了悟般的一惊,道:“不好,雨菲一定出了事情。” 唐染说罢,也顾不及云之和鸣沛若,也不多做解释,便立刻上马,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又掉头往碧幽宫去了。 ------------ 63第六十四章 鬼蜮伎俩(下) 鸣沛若也没多想,一路追自家小姐去了。只是那叫云之的女子,还站在原地看着唐染着急赶去碧幽宫的样子,微微一笑,道:“苏姐姐,事都完了,你还不出来?” 她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树后又闪出了一个女子,看了看地上的尸体,笑道:“小妮子,你可是抢了我的差事了。” 这女子名叫苏可,与那云之都是碧幽宫之人。忠心于洛雨菲,常年在外打点事宜,倒是极少跟在洛雨菲身边的。也算是洛雨菲留在外面不为人知的帮手吧。 碧幽宫中三三两两都有自己亲近的人,只因她们常年在外,倒是极少有人知道,她们是向着谁的。 “差事?”云之脸露迷茫,有些疑惑,道:“是宫主要你来的?” 云之嘴上是问着,可心里倒是已有九分是这么认为的了。 苏可笑的一脸明了,道:“宫主知道唐姑娘那多虑的性子,就叫我在山下等她,然后跟着她。” 连苏可都知道,从唐染第一次到碧幽宫开始,有些事情,就注定要发生。 “那我看你如何跟宫主交代。”云之笑的狡黠,正自得意的想套个人情呢,没承想苏可望着唐染离去的方向,又道:“唐姑娘回了碧幽宫,还有什么好交代的?我晚些回去便是了。” 见讨不着好处,云之悻悻的瞟了眼尚在地上,还没处置的那女子,道:“她怎么办?唐姑娘也没说要如何处置。” “留她做什么?”苏可只一抬手,就用袖箭,取了那女子性命。 可怜她还瞪着双眼,未曾来得及挣扎求饶,便已没了半点气息。纵然是临到死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因何而死。 这人命贱如草芥,也都是自找的。死几个人罢了,云之不觉可惜,倒是有些惊讶,见苏可一抬手时,她就右脚一跺,生气道:“姐姐手可真快,我还什么都没问呢。” 这可是唯一的活口了,方才杀了那些畜生,不就是因为这里还有一个可以盘问的嘛。 “问什么。”苏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道:“宫主自然心里有数。” 苏可也是心里明白,宫主能叫她来,那便是大致猜到了有人要对唐姑娘不利的,那这是何人要对唐姑娘不利,她自己心中怎会没数。 难道说是,宫主她一手策划的?目的是为了引唐染去碧幽宫。云之想着,便不觉有些失口,道:“你是说宫主她” 看来传言不假,上次我就听说,宫主带了个女子回宫,是蜀中唐门的人,名叫唐染。她们说,宫主待她是极好的。今日一见青雨,果真如此。 也难怪苏姑娘会吃醋了呢,宫主向来不与人亲近的,稍有人亲近宫主,每每都是她先生气翻脸,恐怕这次,她仗着有师祖宠爱撑腰,再翻脸生气,也是无用了。 “嗳~,我可只说了宫主心里有数,别的,我可什么都没说。”苏可急着否认,可还是一语道中了关键。 是宫主在利用别人,还是宫主亲自设计的,云之不知道,可她知道,这事情必然如苏可所说,宫主十九八九是已经清楚了。 这里二人还心照不宣的打着哑谜,唐染那里是一路疾驰,生怕去晚了,赶不及救人了呢。 在唐染心里,若是不能和洛雨菲在世间相守,那是遗憾终生,若是明知对方有难,不能同生共赴死,那才算是悔恨终生的事情。 唐染一路快行,原本五天的路程,她是日夜兼程、马不停蹄,人也不眠不休的,愣是在回行的第三天午时,赶回了雪峰山脚下的鹤城。 唐染和鸣沛若在途中换过两次快马,可现在骑的这两匹马,还是因为体力不支,勉强撑到了鹤城,才一进城,她便吩咐鸣沛若去鹤城的驿站换马。 唐染原是想上了山,万一要动起手来,可是需要体力的,自己日夜赶路,已是筋疲力尽,运功上山太耗体力,骑马倒是轻松,可以保持体力,也能快些。 唐染在西门外等鸣沛若,驿站在东门里,骑马来回最多也不过三两盏茶的功夫,可鸣沛若去了多几盏茶的功夫都还没回来,等的唐染心焦如焚,正欲运功上山去时,却见鸣沛若骑着马回来了,她背上还似伏着个人。 看那人脸撑着鸣沛若的脖颈趴在她身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因为那人伏着鸣沛若的肩颈,看不清楚她的脸,看衣着装束是个女子,唐染也不等脸色极差的鸣沛若停了喘息,便道:“出了什么事情?” 见自家小姐往自己身后看,鸣沛若急急的喘息,道:“我方才在街上碰见了墨如,她受了很重的内伤。” 唐染一听是墨如,便上前去扶她下马,待将墨如扶下了马,唐染便给她搭了脉。 鸣沛若也下了马,道:“方才碰见她时,就见她一路往城外去,像是很急的样子,跌跌撞撞的,可身子到底是重伤,硬撑的一口气,见到我时才撑不住昏了过去。” 的确,这是一种安心吧,像是看见了十分信赖的自己人一样,让人心安。不需要太多的言语,有时连一个眼神都不需要,只要见到是对方,就能在危急时刻,放心的信任她。 鸣沛若那话,也无疑是在告诉唐染,墨如都受了如此重伤,那洛雨菲必然是出了事了。而且从见到墨如起,她就昏迷至现在,一句话都不曾说过,那么事情的原由,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出了如此大的事情,唐染起身想要上山去,却被鸣沛若一把拉住,鸣沛若无奈的劝她,道:“小姐,洛雨菲的本事,你我都清楚,她身边的人都差不到哪去,墨如她如今都这样了,你不问问她情况就贸然上山,若是救不了洛雨菲,难不成你还要与她死在一起吗?” 墨如重伤,妍初雪不见踪影,洛雨菲还生死不明。在这种情况下,别说唐染心乱如麻,鸣沛若都快冷静不下来了。 可她还得压制住暴躁,强撑着冷静,先要想办法把墨如弄醒了才是正事。不然,上了山要如何?说不定,刚到山门口,连她们人都没见着,自己就先歇菜了。 虽说是要上山救人,可若是连要救的人都没见到,那真真是冤枉死的,岂不是要死不瞑目? 听鸣沛若那话,唐染甩开被她紧紧拉着的衣袖,道:“纵使与她一起,死了也好,免得日夜牵念,好也不得,坏也不得。” 的确,唐染夹在洛雨菲和唐门中间,真是痛苦不堪的。进不得退不了,好坏也无从选择。 就是生死,也全由不得自己,这种日子,能早些结束,也未尝不是好事。就像当初要一同坠落悬崖时,去面对未知的生死一样,一样的坚定执着,毫不犹豫。 当一个人心里的不安和不满,积蓄到了一定程度时,便会集中爆发出来,惊天动地的走向一个可怕的极端。 鸣沛若见唐染此时说出这话来,心下一惊。所谓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的道理,她自然也懂,她就是生怕唐染会将长久以来的压抑,全都在顷刻间爆发出来,脑子一热,就去送死了。 可唐染要走,鸣沛若拦是拦不住的,只得用言语相激,道:“你这说的什么话?难道她洛雨菲就愿意看着你去送死么?” 唐染停顿了许久,鸣沛若见她没了动作,想着自己的话她是听进去了些,刚要稍稍放下心来的时候,唐染却突然很平静的转过身看着鸣沛若,问道:“倘若今日,是妍初雪死了呢?” 见唐染直愣愣的盯着自己,这眼神犀利的程度,可不是询问或探究,明明就是十分肯定。 鸣沛若瞬间就被唐染的眼神震撼住了,她瞪着眼睛,脸色忽明忽暗,因为猜想到事情好坏的走向时,而使脸部肌肉都有些扭曲了。 一想到妍初雪要死了,鸣沛若一下子慌了神,连心脏都漏跳了好几拍。 是谁说过,我们终究把别人安抚的太好,轮到自己时就失了分寸。何况鸣沛若她们这等平凡的人,又哪里会像圣人一样分析的透彻,想的开放,看的明白。 唐染见她这般,才冷静了下来,泄了气似的微微的叹了口气,道:“若是你也愿意随她去死,又有什么好在意的呢?” 将生死都看透了,愿意随她一起,这世上,也就再没有难事,能阻碍你们了。纵然是生不遂意,那死在一起,总该可以了吧。 唐染见鸣沛若还没缓过神来,便走向墨如又对鸣沛若,道:“也许,是我们想的太过严重了。” 唐染已经恢复淡定,可这话,既是在安慰鸣沛若,又像是她自己需要一颗定心丸来安心。这话说的从容镇定,可还是缺了她平日里的气魄,失了底气。 唐染想,墨如虽是重伤,可她能逃下山来,想必是要去找救兵的吧。何况,虽然鬼见愁一直惦记着洛雨菲,可他还不至于敢到碧幽宫去挑衅。 再者,暗算自己的人,用的手段都是当初对付温正初的手段,所以,唐染从一开始,就猜想这事情,是碧幽宫在内斗,与外人无关。 那么这事情,一定还有转机,未到最后一刻,谁能未卜先知的下了定论。 洛雨菲那么个神一样存在的人,又怎会轻易的,就这么死了?这是看不见她尸首时,唐染永远都不会相信的事情。 听到自家小姐这安慰的话,鸣沛若禁不住有些脸红,看着唐染走向墨如的背影,她才想到为什么前几日自家小姐会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想来,她那时就已经知道了,自己发那唠叨的原由了。是因为到了鹤城却不上雪峰山,自己也没了看见妍初雪的机会。而对昆仑派的人,有了成见。 现下回过神来,鸣沛若也快步走到墨如身边,二人又是掐人中,又是给她喂药喂水,墨如她现在身体太虚弱,中气不足,不至于丧命,可昏迷上个几天几夜,也怪耽误事的。 好不容易二人将她救醒,还未询问她,她便很是费力的急着,道:“快,快去半夏。” 墨如话音刚落,鸣沛若也急的七窍生烟,恨不得用力的摇着她,道:“妍初雪呢?妍初雪呢?” “半、半。”墨如晃着虚弱的手,像是要喘不上气来的似的,看上去很是辛苦。 也不知墨如说的是妍初雪也在半夏,还是半夏出了事情。她只反复念叨了半夏几次,倒是又撑不住要昏过去了。 唐染见状,便对鸣沛若,道:“她气虚体弱,内伤太重,需要长久调理,你送她去客栈休息,我先上山,你安顿好墨如,随后再来。” 鸣沛若看看唐染,又看看墨如,只好无奈的一跺脚,眼看着唐染翻身上马,往山上去了。 唐染一路骑马上山,进了山门倒也没发现什么异常,她也不用绕去别的地方,就直奔了半夏而去。 而此时的半夏,和唐染在的时候看起来,是没什么两样。遥想唐染初次来时,听到洛雨菲说要关心她的小师妹,自己与她并肩慢行,也无心去赏那路旁景色。这时赶来救命,又是匆匆而过,更是无心去看那路旁琳琅满目的青翠。 那时木芙蓉开的正盛,可现在,木芙蓉还未有花骨朵,而身在半夏里面的人,也从洛雨菲和唐染,变成了洛雨菲和苏芷芸。 从今日一早开始,苏芷芸就到了半夏。 “师姐。”洛雨菲此时就靠坐在床头,苏芷芸跪坐在床榻边,她的手指想要去触碰洛雨菲近在咫尺的脸,这是她多少次想有的行为,可她还是惧怕洛雨菲会不满,最终是有些犹豫的收回了手,用一副惯用的惹人怜爱的表情,道:“你可是生我的气了?” 听她这么问,洛雨菲才缓缓的抬起头看向她。自己被小师妹困在这已经将近一个上午了。洛雨菲一直是轻软的撑靠在床头,保持着这一个姿势,如往常般的从容不迫。 她既不说话,也不去看苏芷芸。苏芷芸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只觉得自己师姐的表情生冷的能让人,从心里发颤。 洛雨菲一直如此,苏芷芸向来忌惮洛雨菲,自然做事不敢过分。可时间是一分一秒的在流逝着,早开口、晚开口,也总是要开口的,时间一直拖到将近午时,她才一不做二不休的开口说了软话。 洛雨菲还是没有开口,只是抬头看着她,苏芷芸被洛雨菲那犀利的眼神看的全身不舒服,她如坐针毡一般,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 洛雨菲坐起身,将软枕挪了挪位置,想让自己靠的更舒服些,动作却十分迟缓。 待洛雨菲重新舒服的坐好之后,她才似有了时间理会苏芷芸。她狭长的墨眸扫过苏芷芸的脸颊,淡然的问道:“是谁教你,在我的茶汤里下药的?” 洛雨菲轻慢的动作,和她温柔似水的声音一样,缓慢而平静。可她心里却想着那些人如此恶毒,真真是可恨之极,竟然知道利用小师妹来算计她。这次,可饶不得她们了。 苏芷芸闻言浑身一僵,脸皮抽搐,表情怪异,她惊讶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仍又无奈的把话给咽了下去。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好半天才舒缓过来,道:“是,是我自己,与旁人无关。” 许是她想到了从小长大的经过了吧,她从小喜欢年长于她的师姐。从小就被师姐当成妹妹一样看待,因为她这师姐从不与人亲近,对她也只比对别人能好上那么一点点。也许是因为她一厢情愿的亲近,所以,还是谈不上疏远,却也谈不上亲近的。 “嗯?”不理会苏芷芸惊讶的瞠目结舌,洛雨菲皱了皱眉,似是对她这太过虚假的谎言不满,又道:“好的很。可见我现在是猢狲入布袋,动弹不得了。” 洛雨菲的声音,还是那么轻柔,音色,却越来越冷。 ------------ 64第六十五章 处心积虑 “我是因为喜欢师姐才,”苏芷芸看着洛雨菲,就脸色一阵青一阵红的想到了那日。 想那日,苏芷芸原是要去半夏缠着洛雨菲的。岂料路过后园里时,又碰巧听见了凌诗凝和常思淮的对话。 那时,原本那二人正悄悄摸摸的说着什么药的事情。苏芷芸毕竟年幼,心眼不多,好奇心却重,又听她们说是什么用了那药,一经人事之后,对方就能对自己死心塌地,天长地久。 这人在疑惑之时,好奇心更甚,可能催使好奇心加重的,那便是心动了。后来,听凌诗凝说,要常思淮将那药放在她房里,免得别的师姐妹们看见了眼红,来讨要。 苏芷芸正想着,是要上去询问师姐们这药是什么回事,还是回头偷偷的去常师姐房里偷来试试。 可她还没决定好要如何时,谁知那二人话锋一转,又突然提起了洛雨菲和唐染的事情。夹带着江湖上的谣言,又是有情,又是有意的,听的苏芷芸是怒极不满。 复又听得二人说洛雨菲定然和温家的灭门有关系,说不定,就是为了唐染才在背后出手灭了温家的,其目的,就是为了和唐染双宿双飞。 这话是猜测,还是她们恶意的臆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这话入了谁的耳朵,都是无妨,偏就入了苏芷芸的耳朵。苏芷芸到底是年幼无知,当下就从那假山后面绕了出来,走至二人面前,一副怒气冲冲的样子,质问道:“凌师姐,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们凭什么,就认定了师姐是喜欢唐染呢?还能为她灭了温家?” 那凌诗凝也不是个善茬,只一味的强调着洛雨菲和唐染有不可告人的暧昧关系,就好似她亲眼看见,洛雨菲也亲口承认了一般。 她也趁机挑唆苏芷芸,道:“哟,小师妹,师姐我可是眼明心亮。这些事情,怕是整个碧幽宫,以至全天下,除了你,就没人不知道了。” 苏芷芸一听这话,心下更为不满,却又无可奈何。一想到当初唐染来碧幽宫时和自家师姐的确是暧昧的很,她又气又急,难过之下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眼见着自家的小师妹这样,凌诗凝倒是一副好心好意的样子,提醒她道:“小师妹,你说你对洛师妹的情意,我们师兄妹们可是有目共睹的。你怎能就让那唐门的人,占了咱们碧幽宫的便宜,抢了你最心爱的师姐呢?” 苏芷芸此时难过的已是有些哽咽,便已是有些掏心掏肺,将自己的心思暴露于人前,道:“我能有什么办法?师姐她又嫌我整日的缠着她。她嘴上不明说,可我心里也清楚。师姐明明是不喜欢我常去半夏缠着她的,从前就是。” 洛雨菲待人冷淡,以至于整个碧幽宫都没有人敢去招惹她。即便是有师兄师妹对她有爱慕之意,想要亲近于她,只要不出三日,也必然是倍受打击的。 苏芷芸喜欢她,喜欢了这么些年,又常常仗着自己年幼,同是女子,瞒着心思,厚着脸皮去亲近她,也着实是不容易的。 那凌诗凝掩面,扑哧一笑,道:“你这是哪里的话,从前?从前她唐染还未来过碧幽宫之前,洛师妹可是这般的疏远于你?” 凌诗凝可真是会见缝插针,洛雨菲待苏芷芸,那可是一如既往的不冷不热。又谈何唐染来没来之前呢? 可这人,越是在意什么,那问题的症结,就偏能被人利用了去,变成她的弱点。凌诗凝若是不提,苏芷芸又何以会拿自己来跟唐染做比较。洛雨菲对唐染的好,那可是有目共睹的,根本就无从比对,她从一开始就是输了的。 她自己都是心理明白,要不然,别的师姐妹想要亲近洛雨菲,她苏芷芸还不至于这么的不安心。可从一见师姐主动勾着唐染脖子吻了她的时候起,她就从没敢与唐染比过什么。 现在若是再去比对,那还不是越发得自己是因为唐染来了之后,才被师姐更为冷淡对待了么。 苏芷芸想来想去,都回答不上来凌诗凝的问题,凌诗凝便趁机,又道:“你不是回答不上来,是你不敢回答上来,对不对?” 见苏芷芸咬着下嘴唇,有些不知所措,凌诗凝看在眼里,只当未知,仍是笑意吟吟的,道:“小师妹若是想得到洛师妹的心,那可是要下一番功夫了。” 都道是恋爱中的女人智商是零,这句话,可真是古今通用。被爱情冲昏了头脑,那种爱恨交加时候的智商,可绝对要算是负数了。 苏芷芸现在的状况,就已经是进入零下负数的智商模式了,眼里还是凶光四射。 可听到凌诗凝的话后,苏芷芸恨恨的眼神有些轻微的变化,她不置信的看向凌诗凝,疑惑道:“凌师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这事情还有转机?师姐决定了的事情,怎么可能改变?何况师姐若真是为了唐染灭了温家满门,又怎么会轻易的改变心意? 凌诗凝秀目斜视,看了常思淮一眼,又对苏芷芸笑的得意,道:“洛师妹最在乎唐染,若是她不在了。小师妹和洛师妹最为亲近,洛师妹又岂能看不见小师妹的好和对她的情深意重呢?” “那,她要如何才不在了?”若说是苏芷芸没有心眼,那倒还不算是一点也没有的。听到凌诗凝那提议,她自然知道,这不在了,是个什么意思。 可这事情不论成功与否,日后师姐喜不喜欢自己,也都不能被自己聪明的师姐看穿了全局,让她对自己生厌。 所以说,这首先要摘干净自己,才是上策,她倒是装作一副无知的样子,反问起凌诗凝来了。 “小师妹想是怎样,结果就是怎样。”那凌诗凝此时,真真是能表现出一副关爱自己小师妹的圣母心思,她贴近苏芷芸说话时那轻柔的声线,都是轻柔到那听她说话的人,腿都能软了三分,她就连表情也笑的和蔼可亲极了。 苏芷芸眼睛一亮,却转瞬又恢复了原样,碧幽宫到底是是非之地,苏芷芸这十几年也不是白长了的,她也悠然一笑,反问道:“师姐们,为何帮我?” 若是没有好处,苏芷芸可不信她们会如此好心。苏芷芸不甘心输给唐染,也不甘愿让出心爱的师姐,可一时之间自己又没有主意。 凌诗凝故作生气似的冲她一瞪眼,道:“看你这话问的,多见外。”复又转身一笑,拉着她的手关爱似的轻轻拍了拍,道:“师姐我们,自然是向着自家人的。肥水不流外人田,哪有胳膊肘往外拐的道理,你说是与不是?” 听到凌诗凝这么说,虽然都是好话,可苏芷芸再傻也是不信。但她眼下也是别无他法,就算是另寻良医,也生怕是夜长梦多呢。 现下有人愿意代她出手,帮她去了心头之患,她自己还能置身事外,才自然最好。这样,也能把她从犹豫不决,不敢下手的困境中拉了出来。 顿了半响,她不应声,便只微微点了点头,这似是自己思考时的小动作,却其实算是应允了。而后,像是要撇清关系一般的,匆匆离开了。 苏芷芸还在日前的回忆间游荡,洛雨菲见苏芷芸呆愣着,将头垂的更低了,她狭长的眼线又微微眯起,边咳边冷笑,道:“哼,难道喜欢,就是你伤害我的正当理由?” 洛雨菲可从来不吃这一套,若都是因为存着对自己好的心思,来伤害自己,洛雨菲一样会不留情面,置对方于死地。 被洛雨菲勾回了思绪的苏芷芸心下一冷,的确,她自己选了方向,走到了这一步,就要自己面对结果的。 可那日,她不曾知道,她才一走,常思淮倒是惶惶不安,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问凌诗凝,道:“我们可真是要对唐染下手?若是被洛师妹知道了的话,那后果。。。”可真是不堪设想的。 说到这里,后半句都敢没出口,常思淮就说不下去了似的,有些艰难的咽了咽口水,连同不敢想,不敢说的话,也一并咽了回去。 “呦,咱们宫主的为人,外人不清楚,咱们还不清楚吗?那可真个是心狠手辣,不留情面呀。”凌诗凝晒然一笑,又道:“可那药,小师妹不是给洛师妹备下了么?” 唐染只是个鱼饵,而洛雨菲,才是大鱼。那药,能让她失了内力,全身无力,受人挟制。到时候,莫说是自己,就是小师妹也能制住洛师妹了。 想她洛雨菲十五岁时便胜过众人,坐上了宫主的位置。可这位置,在凌诗凝眼里,在众师兄妹眼里,只怕不是一个狠字就能得来的吧? 若是说师祖没有偏着她,这话谁信呀,自小师祖就偏心于她。有时候流露出来的关爱,哪里像师徒呢?看是母女也是可能的。 纵使她们这般猜想着,可碧幽宫宫主的为人,大家都清楚,谁敢乱嚼舌根!一个个的会有什么后果,还消别人来提醒吗?所以哪些话该说,哪些话不该说,都须小心谨慎着呢。 从师祖夏如馨到洛雨菲,二人的性子真是极为相似的,都不喜欢别人谈论她们的私事。不是惧怕面对,而且容不得别人对自己在意的那人,肆无忌惮的诋毁。 洛雨菲不怕女子相恋的禁忌,可这忌讳,就是忌讳。她和唐染的事情,除了凌诗凝敢拿出来是非给苏芷芸听,谁还敢随便拿出来讲与人听? 那凌诗凝如此算计着,又看了一眼常思淮,十分嫌弃她此时的犹豫怯懦。但毕竟她自己觉得这事情,也不完全是十拿九稳能办成了的,便又以安抚的语气,道:“你还担的什么心?我找几个人去对付唐染,便是了。” 如此一来,就算事败不成,也不至于牵扯了自己进去。毕竟同门一场,自己拒不承认,没有证据,她还真就不信洛雨菲会对她这同门师姐下了死手。 常思淮皱眉,但见凌诗凝的态度坚定不已,只惆怅似的微微一叹,道:“这一去,可就回不了头了。” 之后,唐染遇袭,竟然半点无恙。虽说那时去了的人,都死光了。可一个人都不回来,也连个消息都没有,那才是糟糕。 而这点,凌诗凝倒是及时的通知了苏芷芸。那么,唐染无事,不继续往昆仑山去,那必然是往来碧幽宫了。 如果她来了碧幽宫,那一定是看出了什么马脚,定然是怕洛雨菲出事,要赶来相救的。如此的情形下,才逼得犹豫不决的苏芷芸,彻底的下了决心,去常思淮那里偷了能惑人心神的药来,要去迷惑洛雨菲。 乃是因她一早在洛雨菲的茶里下了那药,而后,才有了现在这面对面的场景。 “我喜欢师姐,又怎么会伤害师姐。”话说至此,苏芷芸心里焦急,怕洛雨菲会以为是自己有预谋的行事。 到底还是怕她因为误会,而更加疏远自己。可她心里想要亲近洛雨菲,却又怕着洛雨菲的心情,倒和鸣沛若是有那么一点相似的。 想的多了,怕的多了,一时之间,苏芷芸如泣如诉。可这份悲切之意,在洛雨菲看来,不值得一丝的同情和原谅。她猛的抬头,眼色一狠,道:“那我现在,是要任由你们宰割么?” 洛雨菲狠辣的眼神,加上你们这词语,听在苏芷芸耳朵里,更是让她觉得伤了人心。 可见她伤心的泣啼和解释,她这师姐可是一丝也不相信。即便是信了,也不打算原谅她,还要以言语抨击,挖苦讥讽于她。 “师,师姐怎会这样想?”听到洛雨菲说你们,苏芷芸就知道她一定知道是谁教自己的了,只能硬着头皮狡辩,道:“有我在,一定不会让凌师姐她们伤害你的。” “哼,就凭你?拿什么保护你自己?”洛雨菲放柔了眼神,怒极反笑,一语就切中要害。 这一阵冷笑,是直笑的苏芷芸胆战心惊的。 对洛雨菲而言,苏芷芸有的,不就是一条命吗?她不稀罕,那么别人,在不在意,也与她无关。凌诗凝她们,可不见得会多加疼爱这小师妹。 何况她们的目标是自己,若真是动起手来,就算苏芷芸拼了性命护着自己,那也是多余。她自己的斤两,那才能抵挡对方几招几势? 洛雨菲笑完,倒是累了般又靠在床头闭目养神起来。看样子,是不准备理睬她这小师妹了。 苏芷芸心里清楚,洛雨菲说的不错,她连她自己都保护不了,谈何去保护洛雨菲呢。 可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于苏芷芸和凌诗凝等人来说,不进则退。可这退,亦是没有退路了。苏芷芸又想起常师姐说的能惑人心神的药,理应属于媚药的一种。 她又仔细的观察着洛雨菲的神色变化,果然发现洛雨菲的脸色晕着抹红晕,似是情动之兆。 方才她又被洛雨菲的气势吓的有些怯懦,这会子,细看之下,面对长久以来喜欢的师姐,不仅胆色俱增,更是脑子一抽就有了进一步的动作。 她一个倾身,左手顺势抓按着洛雨菲的右手,右手压住洛雨菲的左肩,便对着洛雨菲的唇,吻了上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吻,洛雨菲倒是丝毫没有惊讶,只是眯了眯眼睛,也没有半点要配合的意思。 苏芷芸又气又是不甘心,气自己喜欢了多年的师姐,喜欢别人,都不愿看常年守着她的自己一眼。她曾经也怕过,怕洛雨菲会喜欢个男子,因为自己是女子而没有机会。可她又真是觉得,这世上的男子,又有哪个能配的上自己师姐的呢? 可她现在又输给个同为女子的人,现在知道师姐喜欢了一个女人,她又觉得同是女人,自己师姐却不喜欢她,而觉得十分不甘心。 她这一吻,虽只是蜻蜓点水一般,可这火势是越来越猛,一路蔓延着,不想停下来。她心里的不甘也叫嚣着,驱使着她加深了手上的动作。 苏芷芸的脸还未挪开,似是意犹未尽的轻吻着洛雨菲的唇角,不想离开。她左手一路下移,就要去解洛雨菲的腰带。 洛雨菲还是眯着眼睛看她,丝毫没有动容之意。她现在全身无力,反抗不得,无谓的挣扎做作,她从来不屑去做。只算着时间也拖的差不多了,她就只能等,等着那一个人来半夏找自己。 ------------ 65第六十六章 绵里藏针 苏芷芸到底还是个孩子,只是想一味的索取,却又不懂得更深的含义。浅吻了洛雨菲柔软含凉的唇,就觉得自己与洛雨菲亲近了不少。 洛师姐在小师妹的眼里,那从来都是神圣不可侵犯的。不过洛雨菲的不反抗、不挣扎,让她以为,师姐一直傲气,可其实是不讨厌自己这样对她的。倒是让她的心思和动作,更加大胆起来。 唐染一路上紧赶慢赶的,都不敢有丝毫的轻慢,现在看碧幽宫这副依然清净的样子,很显然自己猜的不错,应该是内斗。 可离半夏越近,她的心越慌乱、越紧张。她想,若是内斗,应该是为了争夺宫主之位吧。她原以为同门师姐妹,怎么都应该下不去狠手。可若说是她们不敢?那她们有什么不敢?既然都夺了位,杀了人,还怕再多杀个人么? 何况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若是现在洛雨菲不死,日后她们必死无疑。又有谁会傻到,事不做全,给敌人留了生机后路。为自己埋下祸根,引来杀身之祸。 可当唐染一路思考计算着,路过曲赋回廊时,却被一个年轻男子拦住了去路。 那男子就在唐染将要经过时,一闪而现,风度翩翩又不言不语的,就站在离唐染三米开外的地方。看似高深的背着双手,细长的丹凤美目也透过那额前飘荡着的几缕发丝,盯着唐染上下打量,最后紧紧的盯着她腰间的青雨,移不开目光。 唐染心里着急,不知对方是敌是友,一路上从未发现被人跟着,就是方才到这回廊上时,也没发现周围有人,可他竟能突然出现拦了自己去路,武功一定不低,唐染如此想着也不敢放松了警惕。 她神色谨慎的粗略打量了那男子一番,见那男子脸部棱角不算刚毅分明,倒是有那么一丝的阴柔之态,看不出正直,却还算沉稳,着一身朱子深衣。 那男子的神态,在唐染眼里,总觉得哪里是很不和谐的,可她一时间,却又说不上是什么来。 总之,洛雨菲的生死,才是迫在眉睫的大事,唐染忍不住要对他出手时,那男子才缓缓的将一包药粉扔给她,道:“这个能暂缓她毒性的发作时间。” 这人的动作,倒还像他穿的那件朱子深衣的寓意一样,代表着做人要规矩和懂得权衡。 唐染一愣,看了眼手上用牛皮纸包着的似药粉状的东西,有些疑惑的看向了那男子。 那男子神色清冷,看不出情绪,周身却似有一副掩不住的忧伤散出,音色倒是异常的温柔。不理会唐染询问的眼神,道:“我虽不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可现在,也只能如此了。” 说完,也不等唐染问他什么,便又纵身离开了。 唐染只得将那纸包放好,这人是好是坏,那包是药是毒,一切事宜,也只能等救下了洛雨菲时,才会知道。 此时在半夏这里,待苏芷芸解下洛雨菲的腰带,衣衫下滑,□出白嫩细滑的肌肤时,苏芷芸彻底迷醉了。 轻抚着洛雨菲白皙凸显的锁骨,苏芷芸终于笑了。 谁知没多久,楼下的门,就砰的一声被人踢开,紧接着就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想来是那人来的太急,进了屋都还没散功,一路踮着脚尖运着轻功,就往楼上赶。 唐染刚刚上楼,这映入眼帘的情景,让她有一瞬间的想要暴躁的冲动。 只是洛雨菲侧着身子,香肩裸、露,偏着头看她。依旧是眸光沉静如水,波澜不惊。 苏芷芸倒像是吓了一跳,紧张的转头望向来人,手也没来得及收回来。她见是唐染来了,心中恼恨,眼睛都释放着恨怒之意,复又得见她腰上悬着的青雨,更是全身冒火,起身就想要出手伤人。 唐染却不理会苏芷芸,用暗器将她逼至墙角,便急着去看洛雨菲。 洛雨菲自榻上坐起时,那紧抿着的唇,只深则不浅,她如芙蓉般的绝色面容异常生冷,却也掩饰不住,她眼角弯着的一抹笑意。 唐染快步上前,一把扶住洛雨菲,打量后才在她耳边轻声,道:“你可安好?” 洛雨菲轻轻点了点头,唐染揪着心帮她理好衣衫,系上了腰带。她这一系列的动作和二人目光的交流,还有洛雨菲那眼角弯着的笑意。通通入了苏芷芸的眼,她一气之下怒火中烧,快步上前,伸手一掌就朝唐染打去。 唐染抱着洛雨菲一个闪躲,立在一边看着她。洛雨菲的眼神还是那么冷淡,扎的苏芷芸心疼不已,现下都这种情况了,唐染也管不了许多,就要带洛雨菲离开。 那苏芷芸一边拦她,一边怒道:“唐染,你放开我师姐。” 唐染见她如此,脸色一冷,道:“我看在你是雨菲师妹的份上,暂不与你计较,你莫要不知好歹。” 师妹、又是师妹,苏芷芸听到这话,心下更是怒气一路飙升,她也似失了理智一般,步步紧逼,一路追着唐染往院子里去了。 谁知唐染才一出门,倒是差点糟了人家暗算。唐染神色一凛,仔细一看,这两人倒像是不认识的。 打量间,在唐染怀中的洛雨菲,却道:“师姐,以下犯上,可是因为这日子太过惬意平静了?” “碧幽宫就如浩瀚的江海,表面上是水平如镜,可这平静下面的激流暗涌,不是就从未间断过么?”凌诗凝看了唐染一眼,自然也得见了她腰间的青雨,她又侧目看了看自己斜后方的小师妹苏芷芸,笑的暧昧,道:“师妹,你眼里怎的只有外人,没有自家的小师妹呢?” 洛雨菲环着唐染的脖颈,沉默的看着凌诗凝和常思淮,懒得与她们做口舌之争,只贴近唐染耳边,道:“我们走。” 见唐染要走,洛雨菲自始至终眼里只有唐染,都不屑于看自己一眼,苏芷芸眼里涌出了恨意,比刚才的还多,还浓重,还有着,失去心爱师姐的恐慌。 唐染转身欲走,凌诗凝却一步上前阻拦,道:“小师妹,你是要看着你心爱的师姐被别人抢走么?” 苏芷芸听到凌诗凝说话,才收回心思,想要去阻拦唐染。可偏被刚刚赶来的妍初雪拦了下来。 妍初雪和一个男子分别拦下了苏芷芸和凌诗凝,常思淮倒还是站在原地看着,没有出手。 见二人出现,常思淮才看向那男子,道:“鹤鸾胥,整个碧幽宫都无人过问此事,你也要插手么?” 与妍初雪一同来的那男子,正是方才送药与唐染的男子,他是洛雨菲的师兄,鹤鸾胥。 鹤鸾胥此时眉头轻蹙,也不答话,只从鼻间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哼。 若说是整个碧幽宫都没人插手此事,那可不是。凌常二人将此事做的秘密,用这等卑劣的手段在背地里算计洛雨菲,又如何能告知整个碧幽宫的人。若真是那样,支持洛雨菲的,支持她们的,还有隔岸观火的人,定然是要三分天下了。说不定乱斗起来,那可是要分了整个碧幽宫呢。 双方对峙间,又有个女子从院外进来,道:“谁说整个碧幽宫,都无人过问此事?” 那女子笑的明媚,才一进来,她身后不远处的一个女子,就接着说道:“就是,今日难得这么热闹,不来望风观火,岂不可惜了!” 凌诗凝阴恻恻的笑了笑,看着那两人,道:“呦,柳师妹和岑师妹难得掺合师姐妹的事情,今日怎的有这般闲情逸致了?” 妍初雪不用说,自然是洛雨菲的人,鹤鸾胥明摆着是向着洛雨菲的。那这才来的二人,可让凌诗凝有些头疼了。 头一个进来的,就是先前提点过苏芷芸的柳惜晴,在她后面进来的,是岑婉柔。 岑婉柔和柳惜晴从来都是不参合师姐妹之间的是非恩怨,不多事,也从不多嘴。自个过的倒是悠闲惬意,她们既不受宠,也不去争,倒也是没有人去招惹她们。 比起好事斗狠的凌诗凝来,这种冷情冷性的人,不知道是要可爱上多少倍了。 凌诗凝见她们不答话,也添柴加火,道:“师妹,你们今日若是不向着我们,怕是以后的安稳日子,可没得过了。” “凌师妹,当着洛师妹的面挑拨离间,可不算高明。”鹤鸾胥一勾唇角,声音魅惑,笑的冷然。那笑,却透着份媚态。 唐染看见他这笑意,突然明了了,看起来,他是少了男子的刚强坚毅,多了份阴柔之美。可实际上,唐染觉得不对的,不是他有女子的姿貌,而是他明明还多了份女子才应有的娇媚之态。 凌诗凝噗嗤一笑,看向鹤鸾胥和洛雨菲的眼神,也带着分暧昧,道:“怎么?洛师妹都不说话,鹤师兄倒是急了。” 方才洛雨菲说要走,唐染正要走,却被她们拦下了,没想到事态还在持续发展,从四人车轮战,演变成了九人对峙战。 这是碧幽宫的事情,就是洛雨菲的家事,唐染自然不好开口。可洛雨菲也不开口,只冷眼看着。 听那凌诗凝的话,唐染也不难分辨出来现在形势。很显然,那鹤师兄是向着洛雨菲的,在加上妍初雪,除了暂时没有行动力的洛雨菲和只有半个行动力的唐染,她们这里最多算是两个半人。 凌诗凝和常思淮,再加上一个情绪近乎失控的苏芷芸,她们可是三个人。 那岑师妹和柳师妹,站的距离有些远,也像是各自为营。看起来,的确是来围观看热闹,不预备动手的。 这场面,既没有杀气腾腾,也没有剑拔弩张的锐气。众人这言谈间带着暧昧、调笑和挑拨,还有算计,表面上还一团和气,倒像是自家师兄妹间叙旧般的三方会谈。 “看来凌师姐今日是预备,你死我活了?”唐染正在观察间,就听洛雨菲开了口。她才一开口,就转了话锋打破了这局面,顿时冷意四起:“那师姐自认为,胜算有几分?” “师妹,你总是这么自信满满,可你还是棋差一招。不然,你也不会是现在这副模样了。”凌诗凝这话意里,也透着嫉妒,还有阴谋得逞了的洋洋自得。 那凌诗凝话音刚落,倒是进来个女子,身后还跟着几个女子,想必,是那凌诗凝的后援部队了。 那领头的女子,连唐染都认得,正是那日去勾引温正初的萍蓉。那时,唐染只知道她是从碧幽宫去的,就以为她是洛雨菲的人。 今日才知道,原来,她是凌诗凝的人。可她偏又是在洛雨菲身边伺候,所以洛雨菲便不动声色,装作不知道的找了个理由,去一箭双雕了。 勾引温正初事败之后,她便被妍初雪,关在了碧幽宫一角的清草堂里,与世隔绝。没想到今日,倒是被她家主子救出来了。 那绿碧也是一副小人得志的神情,哪还有当日在唐染面前,卑躬屈膝、小心翼翼的样子。她一脸的傲气,问洛雨菲,道:“宫主还不知道,绿碧的身份吧?” 那女子换了身装束打扮,果然妖艳十分,比起那丫鬟的装扮,可妖媚上了许多。 可她这愚蠢的话才一问出口,别说是洛雨菲了,就是妍初雪都忍不住想笑的冲动。想当初洛雨菲派她去勾引温正初,就是知道她和凌诗凝狼狈为奸,也在修习花采香。 让她去勾引温正初,必然成事,而且又能名正言顺,不让凌诗凝起了疑心。 洛雨菲只是抛砖引玉,抛的是她凌诗凝的人,引得,却是唐染。其目的,还要逼得温正初觉得自愧于唐染,对她百般让步,不敢在行为上有轻薄过分之举。待自己如愿之后,妍初雪自然会意,就将绿碧软禁在了清草堂里。 这软禁没有理由,那绿碧到底是鼠目寸光,却又自作聪明的以为是自己被唐染识破了身份,宫主惩罚她才将她软禁的。她如何能想道,这早就是洛雨菲算计她和她家主子的一个开始,而已。 妍初雪将嘴一撇,讥讽道:“自作聪明,可不好。” 在她眼里,宫主高深的心思,算计的手段,岂是凌诗凝所能攀比的。 “何必废话,动手吧。”洛雨菲话音刚落,倒是看了唐染一眼,唐染会意,便运功带着洛雨菲先一步离开了。凌诗凝等人自然要上前阻拦,妍初雪和鹤鸾胥也是快一步上前,拦住了她们。 “初雪她?”唐染急着一路前行,却还是忍不住想问洛雨菲,妍初雪会如何全身而退。 唐染带着洛雨菲离开,心里还是不放心妍初雪的。因为唐染不知道,若是妍初雪出了事情,鸣沛若会不会神经失常。看她方才那激动的,想掐着墨如狠狠摇晃的样子,应该是会的。 “无碍,她不会有事的。”回答间,见唐染疑惑,洛雨菲又解释,道:“有鹤师兄、岑师姐和柳师姐在,自然会护她周全。” 洛雨菲一提起那岑师姐和柳师姐,唐染更是疑惑了,难道她们二人,从一开始就是向着洛雨菲的? 洛雨菲伸手替唐染擦了擦额前的汗渍,道:“她们想要平静安宁的生活,自然不会看错了形势,选了下策。” 既然她们今日来了,就是要做个选择的,隔岸观火,是个上策。可这火势太大的话,日后可是要烧着她们自己的。 听了洛雨菲那话,唐染算是明白了。凌诗凝一旦当权,那对那些喜欢平静的人来说,可是一种祸事了。 既然她们不愿意相帮凌诗凝,不与她们闹翻,只拖着她们,也是帮了洛雨菲、向着洛雨菲的。 可她们也不愿意,与洛雨菲太过亲近,毕竟,洛雨菲的心性和脾气,可是如云蔽月,反复无常。 既然摸不准,那就躲远点,不惹她,她倒是不会找自己麻烦,大家还能相安无事的打打招呼,师姐妹间,也不至于到那翻脸无情,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如此不看僧面看佛面,妍初雪也不会有事。 唐染放心的带着洛雨菲走了,也对鸣沛若有了交代,才算是放了心的。 她们一走,鹤鸾胥和妍初雪,各制一人,倒是妍初雪身上有伤,还有苏芷芸、绿碧等人在旁边帮着,她是力有不及。 妍初雪到底是洛雨菲的人嘛,苏芷芸向来跟她和墨如交好,出手自然不对。若是妍初雪真有个三好两歹,那她在洛雨菲面前,可真是无立锥之地了。所以才一过招,她便帮常思淮去了。 柳惜晴一个闪身,去挟制住了绿碧等人,道:“以下犯上是不对,以多欺少,也是不好。” 对这些向来目中无人、狗仗人势的下人,柳惜晴也早看不顺眼了。今日正好出手,教训一番。 没多久,见凌诗凝要对妍初雪下狠手,岑婉柔上前一步拦了她,却对和常思淮一起缠着鹤鸾胥的苏芷芸,道:“小师妹,洛师妹都走了,你还不去追么?” 若说是出手打斗,还不如声东击西,既没有正面得罪谁,也没有光明正大的帮着谁。这立场,看似不明确,却是摆的才正。 苏芷芸一听,脑子嗡的一下子就乱了,她气的一跺脚,纵身又追唐染去了。 凌诗凝倒是变了神色,常思淮见状,也停了手,问道:“师妹们是要帮着洛师妹?” 今日这两个师妹会来插上一脚,可是常思淮等人没有想到的。 岑婉柔斜睨了鹤鸾胥和妍初雪一眼,想都没想,便回常思淮,道:“那可不算是,我谁都不想帮。只是提点小师妹罢了,这都不行么?” 苏芷芸虽说现在是站在凌诗凝一边的,可也只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凌诗凝的目的是伤害洛雨菲,可苏芷芸是出自爱慕。 这出发点一样,都是因为洛雨菲,可目的却是截然不同的。她们也总有翻脸打斗,分道扬镳的时候。 柳惜晴也跟着暧昧的一笑,道:“小师妹的心思,可是要尽力成全的。难道,凌师姐不这么想吗?” 听到她们二人,一唱一和的,凌诗凝气结,冷笑一声,便收手离开了。 柳惜晴和岑婉柔也转身各自离开,妍初雪自然是去追赶唐染的。 只是鹤鸾胥倒是还站在原地,不知在想什么,久久都没有离去。 ------------ 66第六十七章 烈日杲杲 唐染一路骑马疾驰,苏芷芸到底是武功修为不高,轻功追不上她们,只是想着抄小路去拦截。可唐染一进了西城门,便直奔了西城门里最靠近城门的一家客栈。 当时看着唐染离去,鸣沛若也不敢多做耽搁,立刻带着墨如去了西城门里,为了节省时间,她就在刚进西门里的地方找了家客栈,将墨如安顿下了。 到底是多年的主仆,从小到大的伙伴,该有的默契,总能配合的无懈可击。 可唐染和洛雨菲到达客栈时,鸣沛若却已经心急的上了山,二人竟然走的路线不同,没能碰上。 不过,苏芷芸倒是跟丢了唐染和洛雨菲,在山下的西城外犹豫着,要往哪里找洛雨菲去。 鸣沛若一路急着上山,却在半山腰上碰见了急着下山的妍初雪。 “妍初雪。”老远就看见有人在树上乱跳,鸣沛若刚准备防御,倒是看见了让她熟悉不已的人。连这叫声,都有些激动了。 “你怎么在这?”急跃的身影一顿,妍初雪见是鸣沛若,便一个纵身跳下树来。妍初雪纠结,想来鸣沛若和她家小姐是错过了,那苏芷芸可是追上她们了没? “你没事吗?啊?”鸣沛若神经了一样,一把拉住妍初雪的手,左右的转着她的身子,上下的打量着,一副紧张兮兮的表情。 妍初雪一个恶心的呕吐状表情,道:“你再摇晃我,我就有事了。” “嗯?”鸣沛若一愣,停了手,有些不明白的看着妍初雪。 才多久不见,就更好骗了么?妍初雪纳闷,见她还是不明白,无力道:“内伤啊,我受了内伤啊。正常人被你这么摇晃,也会头晕想吐的。” 鸣沛若一听,皱了皱眉,又像是想起来自己曾经多次被妍初雪玩耍的经历。她小心的观察了下妍初雪的脸色,果然是要比平常苍白了些。 “我家小姐和你家宫主呢?”能在这看见妍初雪下山,想必她们是脱险了吧。鸣沛若翻身上马,冲妍初雪伸出手去,又道:“快,墨如受了重伤。” “情况如何?你家小姐已经先一步带着宫主下山了。”妍初雪一个翻身上马,也有些急了,她没想到,凌诗凝真敢对墨如下了狠手。 难怪,妍初雪急着下山,果然是要去追她们的。鸣沛若掉转马头,道:“还好,死不了。” 听说大家都没事,鸣沛若这下倒是放了心了。她倒还是不耽搁的环着妍初雪,策马往山下去了。 许是妍初雪也伤的着实不轻,再加上一直心焦疲累,被鸣沛若环着的时候,竟然觉得很是舒适,安心了不少,就靠在她身上闭着眼睛休息了。 见妍初雪如此,鸣沛若倒是渐渐放慢了行进的速度,想让马儿走的更稳当些。想来自家小姐此时,也已平安,不那么需要人在身边打扰了。她才由着自己的小心思,有些心跳加快的,环着妍初雪惬意的走着。 唐染这边进了客栈,就知道鸣沛若定然是上山去了,又和自己走岔了路,没能碰上。正想着要等她回来,再换家客栈的,可洛雨菲倒是说,这客栈不能住,要去别的地方。 墨如重伤昏迷,洛雨菲全身无力,唐染一人自然是无法周全。下楼叫小二套了辆马车,带着二人,就向洛雨菲说的地方去了。 在城里三拐两绕之后,到了城东,便进了一个叫柳府的宅子。三进三出,还带着花园,这宅子可不算小的。 安置好了墨如和洛雨菲,唐染才算彻底的放松下来了。洛雨菲还是有气无力的靠在床边看着她,现在这样的洛雨菲,依旧温婉美好的如木芙蓉一样,让人看着就舒心不已。 可洛雨菲现在这样子,又像极了刚刚在半夏床铺上的样子,不言不语,只一个眼神,就能风情万种,让人想入非非。可唐染一想到方才在半夏里的情景,心里就不由的一揪。 纤细修长的手指,就轻轻抚上了洛雨菲的唇角,手指肚慢慢的摩挲着,既轻又慢,生怕稍一用力,就会碰坏了洛雨菲完美的薄唇。 太过轻慢的动作,最是勾人,蹭的洛雨菲都觉得有些轻微的痒,也,勾的她心里,有些轻微的痒。 唐染的眼神有些自责,更多的是迷恋。她以前从未敢想过,洛雨菲和别的人欢好时,自己会是怎样一种痛。就像是她从未敢正面想过,她与温正初成亲时,洛雨菲又有着怎样痛苦不堪的心情。 她一直在逃避,等真正面对时,才知道那是种锥心刺骨,让人心里的恨,是会延伸到骨子里的痛。 可她不恨苏芷芸,她恨她自己,恨自己没有早一点赶来,恨自己在鹤城时的犹豫不决,恨自己对那些无关紧要事情的无法摆脱和不敢面对。 这世上除了洛雨菲,什么都无关紧要。什么都可以放手不理,只是洛雨菲,比什么都重要,甚至于自己的性命。 可她依旧摆脱不了束缚,是家族给她的束缚。那束缚让她苍白的无力,难受且有些不甘心。 唐染其实不怨洛雨菲,即使是知道她灭了温家满门,她还是只会对温家有愧,而不会怨恨洛雨菲。她一直以来替洛雨菲的隐瞒和开脱,不只是因为她不愿意去相信,还因为她相信,也不会去责怪洛雨菲。 洛雨菲的所作所为,全是因为唐染,唐染又怎么能残忍的用洛雨菲对自己的爱,来抹杀她的好。她对别人的残忍,只是因为出自对自己的爱。她只是爱自己,爱的自私些罢了。 可是爱情,哪有不自私的?何况洛雨菲这样性格的人,若是爱的不自私,那也只能说明她根本还没有爱。 唐染目光柔柔的,她勾画着洛雨菲唇角的轮廓,脑子里的思想,却又飘远回了上一次和洛雨菲亲吻时的场景,那时,之后。。。 想那时想的多了,唐染的心,又慌乱了。想到那一次,总是会觉得甜蜜又忧伤。脸色也青红不接的起了变化,手指肚感受到了洛雨菲唇角的轻轻扯动,唐染收回思绪时,洛雨菲的唇角已经微微扬起。 唐染的愣神,看起来是在思考,眼神里还带着笑意,却偶尔还有些忧伤和空洞显现出来。 这些洛雨菲都看着眼里,见她脸色一阵青红,自然不难因为她现在动作,而联系到她在想什么。 知道她对自己的心思,洛雨菲还是流露出了满足的笑意。虽然这笑,还只是微扬着唇角的浅笑,可这浅笑,却越渐幽深。 唐染看见洛雨菲的笑意,聪明如她,想来也是看穿了自己的小心思。她突然有些不好意思的低头笑了笑,抬起头来时,那带着笑的眼神,明媚的像极了春日里的阳光,让人觉得舒适而又温暖。 她淡了笑容,像是带着想阻止她嘲笑自己的小心眼,便欺身上前,吻住了洛雨菲微微上扬的唇。 洛雨菲没有丝毫的惊讶于唐染的主动,只轻启了贝齿放她柔软的灵舌进来,相互的追逐缠绵。 曾经有人说过,一吻天荒。这吻缠绵悱恻的也似要生生世世,直至天荒地老。 绵长不断,像是舍不得离开,最终却因为彼此的追逐压迫,才不舍的分开来。 洛雨菲有些虚弱的喘息着,身子也似因为消耗了体力而更加的柔若无骨了。唐染轻伏在她身上也轻喘着,她的头搭在洛雨菲的脖颈间,呼出来的热气,拂过洛雨菲的脖颈间,轻微的麻痒,让她不适的动了动身子。 唐染的鼻子又凑的更近了些,洛雨菲身上的味道很清香,淡淡的,是唐染记忆中最熟悉、最喜欢的味道了,那是木芙蓉的香味。 唐染很是满足的蹭了蹭洛雨菲的颈间,贪婪的喜欢着洛雨菲的一切。洛雨菲的左手,环着唐染的脖颈。 可唐染的左手抓着洛雨菲右手的手腕时,心里突然一惊,便坐了起来。直视着洛雨菲的神情,也严肃了不少。 见洛雨菲的脸色还有些潮红未退,唐染的眉头却轻蹙了起来。她又凑近洛雨菲的脸颊处闻了闻,正在思考时,洛雨菲的头稍稍一偏,双手轻轻勾住唐染脖子,微微的一拉扯,就吻上了唐染的唇,唐染没料到洛雨菲突然的动作,颤栗的一声轻呼噎在了嗓子眼里,一个重心不稳,顺势就倒了下去。 洛雨菲滚烫的体温透过单薄的纱衣传到唐染的胸前,贴着唐染的身子,这份炙热让唐染觉得不可思议,洛雨菲似乎不满足方才那个缠绵的吻,这次的吻,也变的火热非常。 洛雨菲的左手很自然的解了唐染的腰带,右手穿过唐染散开的里衣和亵衣,滑进了那肚兜的侧面,勾着肚兜的绳带,贴着唐染不盈一握的纤腰,伸向了唐染的背脊。 唐染的背脊是极敏感的地带,就像她的耳廓一样敏感。对于欢好过一次的洛雨菲来说,自然十分清楚的知道,唐染身体的哪个部位,最为敏感,怎么样方式的挑逗,最能让她动情沦陷。 洛雨菲的指尖轻慢的从她后腰的脊椎一路顺着背部而上,那用指尖的轻挑慢逗,是勾人的极致,轻轻的划动之下,更是带的人心躁动不已,能让唐染感受到越渐强烈的酥麻感,随着她的指尖上下的移动着,让人不能自己的全身都跟着酥软了不少。 唐染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不甘心于洛雨菲的挑逗,她刚解开了洛雨菲的腰带,就因为抵挡不了洛雨菲的手段,身子有些颤抖,而急切的用双手撑在洛雨菲的身侧,无力的支撑着自己的重量。 唐染的神情思想越渐迷乱,想要阻止洛雨菲这致命的挑逗,低头含住了洛雨菲的耳垂,轻轻的舔咬的着,带着轻喘的呻吟声,和喘息时的热气也通通坏心眼的吹进了洛雨菲的耳廓里。 洛雨菲耳边呼吸声变得急促,和唐染突然的动作,让她全身一软,双手也不由自主,一里一外的抱住了唐染的腰身。 唐染才满意的挪开了进攻地点,洛雨菲却又趁她不注意,将手绕至她胸前,用指尖轻轻的触碰、抚弄着她胸前圆润上的凸起,若有似无的。 “啊~。”一股突然被电流袭过的酥麻感,立刻传遍了唐染全身。 她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那酥麻感像是被注射进血管里一样刺激,膨胀的欲、望也跟着那酥麻感一起慢慢的渗透,从血管到骨子里,融合成为一体。身体与生俱来的欲、望也被撩起,兴、奋的叫嚣着不满。 那欲、望,没有暴风雨般的强烈,却让人觉得温软缠绵,是最美好的向往,干净,而又透明。 唐染忍不住的轻呼出声,忍着身体的微微颤抖,抬头瞪了瞪在自己身下使坏的洛雨菲。 ------------ 67第六十八章 心驰神往 洛雨菲触碰唐染时,那痒而且酥软的感觉,从她的手指传遍了全身。洛雨菲的眼神有些迷离,却还是一脸理所当然的和唐染对视着,唐染的手开始很自然的不安份,上下游走着,手指挑逗般的抚摸着洛雨菲胸前的圆润。 此时的洛雨菲在唐染眼中,轻柔似水,宛若流云,却又似妖似媚,染着暧昧的气息,也一度升华着。 洛雨菲全身像是被火烧着了,燥热难耐。唐染吻着她的耳垂颈肩,手也慢慢往下滑,手指轻抚洛雨菲的肌肤时,她能感受到洛雨菲那强忍着的颤栗。 其实,洛雨菲也不过是初尝人事。其实,洛雨菲也是有弱点和敏感点的。唐染不由得发笑,她在洛雨菲眼里是个女子,坚强而又无奈的女子。 洛雨菲在她眼中,又何尝不是,坚强,却也无奈。只是洛雨菲的无奈,是源自于自己的无奈。是自己和她,牵牵扯扯、纠缠不断。 唐染的目光柔情似水,可太多话,都哽在喉里没说出口。是因为心疼洛雨菲太过心疼自己,还是因为自己处事犹豫、不够狠决,而觉得有些窝囊愧疚,总是牵扯她进来为自己担忧。怕是都有,唐染的纠结,其实,只是心结。也许,总有摆脱,放下的一天。 洛雨菲半眯着双眼,薄唇勾起一弧笑意,手环住唐染的裸身,她喜欢这种触感,彼此能感受到相互间炙热的体温,燃烧着的情、欲,似乎能将人灼烧殆尽。 洛雨菲的肌肤白嫩的看不到毛孔,细滑的身体上没有一丝赘肉,白净的如同牛奶一般,让人觉得柔和绵软。也不知是因为情、欲,还是因为身体燥热的温度,而覆上了一抹红色,此刻都透着诱人的妖艳。 眉如春山浅黛,眼若秋波宛转,胜似海棠醉日,柔比梨花带雨。那光滑柔嫩,加上她浅浅的呻吟声,是最细密的爱意,不回避的迎合着、扭动着身体。绸缎般光滑的肌肤,让唐染忍不住放轻柔了动作,很小心翼翼的抚摸触碰着,好像才不会碰坏了这完美。 唐染轻轻的将唇印上了洛雨菲那白皙细嫩的肩膀,轻轻的、慢慢的舔、咬,或是吸、吮着。洛雨菲的身体不断的颤抖,嘴唇里发出阵阵急切的喘息声。 洛雨菲的锁骨很是性感,能摄人心魄。骨窝深浅适度,线条清晰圆润,纤美柔滑,线条是天生的性感,精致但又不显突兀。妩媚流转,能演绎最极致完美的风情。 也难怪苏芷芸会抚摸到爱不释手了,可大方如唐染,一思及至此,还是会心生不满。 唐染每一次轻、撩、慢、拨的触动,都能引来洛雨菲的娇、喘、呻、吟,她仅有的一丝力气也似乎在一瞬间被抽光了,十指攀附在唐染滑嫩的背上,却因为无力的攀附不住而滑动着。 上是高山巍峨,而下是流水潺潺,但洛雨菲不是唐染,所以她从不觉得和喜欢的人,做这些想要得到对方的事情,是有什么好避讳的。 所以,她没有太多的扭捏和羞涩。她想要得到唐染,也并不介意把自己交给她。只是她这样的行为,在唐染眼里,依旧是勇敢和不顾一切。 唐染的手指自上而下的缓缓滑过,指尖都有触电般的感觉。一股奇妙的麻痒感从邱顶顺势而下,划过小腹,洛雨菲甚至都能感觉到,□突然的潮湿,让人禁不住发软颤抖。 “啊~。”唐染突然趁机含住了那邱顶的尖端,她的舌濡、湿而又火热,上下的逗、弄着那颗小樱桃,让洛雨菲浑身酥麻得连想咬唇,忍着呻、吟的力气都没有。 被温热的气息包围着全身,麻痒也牵动着神经,洛雨菲的喘息也抑制不住的渐渐加快了节奏。 唐染的手,并没有进一步动作,她的长发披散在洛雨菲的肌肤上,摩擦的有些痒。她只是用指腹轻轻扫过花瓣,就惹的洛雨菲一阵阵的轻颤。 唐染虽不是初经人事,可她会的,也只是洛雨菲教的。而她现在,正在一点一点的把她学到的,全部施展回洛雨菲身上。 恐怕二人唯一爱的不同方式,是洛雨菲霸道中会带着温柔,而唐染是温柔中又带着细腻。 当唐染的指尖滑进洞口,轻触内壁时,洛雨菲的后腰深处升起一股电流,窜遍全身。洛雨菲费力的仰起头,难耐的呻、吟着。 只是那一道碍人的防线阻力,被闯进圣地的物体冲破时,还是免不了有强烈的、撕破般的疼痛感和瞬间让人觉得幸福的感觉。 唐染的动作,轻进缓出,前后旋转,都似一曲迷人的舞蹈,带动着洛雨菲跟随她的动作脚步一起舞动。 一边是你来我往的温柔缠绵,而另一边,在不久之前,从野外往回走的妍初雪和鸣沛若,可是碰上了个大麻烦。 “吁。。。”鸣沛若一拉缰绳吁马,有些犹豫的停了下来。 妍初雪迷糊中感觉到她停了下来,便坐直了身子,看看周围问:“到了吗?” “没有。”鸣沛若指了指在城门外站着的一个女子,道:“你看前面那女子。” 妍初雪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心里一惊,道:“苏芷芸!”还好,她还没有找到宫主。 她怎么这么快?妍初雪疑惑着,但也只是微微的一惊,不过随即,她又松了口气。毕竟在这看见苏芷芸,也比大家四目相对着好。 鸣沛若见妍初雪有些惊讶,似乎很是不愿意见到苏芷芸,便问道:“她是来做什么的?找你家宫主么?” 想当初第一次在半夏的所见所闻,鸣沛若可是记忆犹新。苏芷芸喜欢洛雨菲,这已经明显到连鸣沛若都看出来了。所以,她才提前勒马,停了下来。 “快,我们绕道走。”妍初雪第一次庆幸,鸣沛若还没木头到觉得苏芷芸在这出现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紧张的一拉马绳,掉头就绕着走了。这点,妍初雪不用解释原因,鸣沛若也不会多问,因为她知道原因嘛。 妍初雪拉着缰绳,鸣沛若就有些不自然了,她不知道该把手继续放在马绳上,还是搂着妍初雪的腰。她正表情纠结的犹豫着,就听妍初雪,问道:“你方才,把墨如安顿在哪里了?” 鸣沛若瞬间回过神,尴尬的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的捋了捋妍初雪那有些松散,而飘荡在自己面颊上的几缕发丝,道:“在西门里,最靠近城门的一家客栈。” 要绕道走,必然又增加了路程。当鸣沛若的手,在妍初雪纤腰的两侧做着一个想要搂住的姿势,却始终不敢下手时,妍初雪突然加快了行进速度。鸣沛若一个没坐稳,身子惯性的向前倾斜,手也很顺势的搂住了妍初雪的腰。 僵着身子顿了片刻,鸣沛若没有放手,也没有听见妍初雪的不情愿和责怪声。鸣沛若却还是有些脸红心跳的保持着这动作不敢动,她有些侥幸的想,也许是妍初雪在赶路,根本无暇顾及自己的动作,她生怕一动,就会被妍初雪发现,而抗拒这份亲近。 “我们这是要去哪?”见妍初雪一路往城东门走,鸣沛若有些纳闷,去西门,从北门进去,才是最近的吧? 妍初雪看了眼鸣沛若环在自己腰上的手,道:“城东柳家。” “嗯?”鸣沛若显然是对妍初雪一贯的简言略语,没听明白。 鸣沛若的手原本是轻轻的放在妍初雪的腰上,可渐渐的越搂越紧。妍初雪自然能感觉到她这逐微的变化。像是为了缓和她的紧张,才多说了几个字,颇有耐心的解释,道:“碧幽宫自然也有联络点的,那算是碧幽宫的一处私宅。” “那我家小姐她们,”鸣沛若想不明白,难道妍初雪和洛雨菲可以隔空交流么?怎么就可以不回客栈,也能确定她们是去了城东柳家的。 妍初雪微微一笑,道:“自然是带着宫主和墨如去了柳宅,才最安全。”谁能保证,凌诗凝会轻易罢手?她的爪牙,一定会跟着来的。何况,苏芷芸,不就已经来了么。 不久,她们便到了柳宅。刚走至洛雨菲在的主院时,一个身影就冲了出来,道:“妍初雪,你也要帮着唐染吗?” 看见眼前这人,鸣沛若顿时一愣,道:“你怎么会在这?” 鸣沛若一个白眼,心里忍不住的腹诽着:碧幽宫的女人,都是神来的。神出鬼没,来去无踪。 苏芷芸冷哼一声,道:“你是唐染的人,自然是不希望我在这的。” 苏芷芸周身散着冷意,对着鸣沛若时,更是有着明显的敌意。 妍初雪一见苏芷芸,就心道不好。没想到,绕着走,还是没能甩掉她。 方才妍初雪掉转马头绕着城外走,却被眼尖的苏芷芸瞅见了她的背影。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天天见面。妍初雪的背影,苏芷芸可没少看。即便是有鸣沛若挡着一部分,那身形和动作,还是被她认了出来。 有了妍初雪,自然能找到洛雨菲。可见她策马绕着城外走。苏芷芸便运功去了城里,顺着方向赶到北门,却没见到妍初雪,她便猜到了是在东边,便去了东门处等她们。饶是妍初雪骑马,可毕竟苏芷芸是在城里抄小路运功去围堵她们,还是要快些的。 见她们从东门进来,也不往小巷里去,就在临着锦溪的桃溪路上,进了一家上书柳宅的大门大户。 苏芷芸自然就跟了进去,只不过她们走的是门,苏芷芸翻的是墙罢了。 妍初雪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急道:“苏芷芸,你不要再胡闹了。” 这会子,里面还不知道是怎么个你侬我侬呢。闯进去,可只有死路一条。 “我喜欢师姐,喜欢了这么多年,在你们眼里,就是无理取闹吗?”苏芷芸自嘲的一笑,眼光又顺着妍初雪的眼光,望向了那扇房门。 事情到了这一步,杀手也派了,媚药也下了,脸也撕破了,关系也全部明朗化了。苏芷芸知道,自己再也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 现在自己心爱的师姐,就在里面。要么得到她,要么一辈子看着她和别人在一起。 她脑子都还没热,就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第一种。果然,在爱情里,人人都是自私的。 苏芷芸抬脚就要往门口去,妍初雪一急,就要上前拦她。二人又动气手来,妍初雪受了伤,鸣沛若在旁边自然不能干看着。 但苏芷芸到底是碧幽宫的人,是洛雨菲的小师妹,都是手下留了情的。可却因为这手下留情,而让她钻了空子。 当苏芷芸闯进来时,可是比上次闯进半夏时,要悲剧多了。 上次只是暧昧,而这次,唐染和洛雨菲正千丝万缕的纠缠在一起,这个画面,无疑是震撼人心的,惊的几人目瞪口呆。 透过薄薄的轻纱,两具洁白的身子相互纠缠着,是最美好的画面,能交织出这世上最美秒的乐章。这可最美好的画面,映在众人的眼里,冲击可是各不相同的。 虽然妍初雪是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的,可鸣沛若显然是受惊不小,尤其是苏芷芸,简直是眼中喷火、怒意骤升。 隔着轻薄朦胧的娟纱,她看见她心爱的师姐,此时正环着唐染的脖颈和她相拥亲吻,耳鬓厮磨、缠绵缱绻,这显然不是被逼迫的。 她紧握着有些颤抖的双拳,四肢僵硬,无法动弹分毫,脑子里一片凌乱。眼泪突然就似决了堤的河水,怎么也止不住的在脸上放肆着。 鸣沛若一回过来神,立刻就不好意思的转过身去,背对着床铺,双手来回的交缠着,紧张的不得了。 苏芷芸看的有些麻木,她有些不受控制的往床边走去,妍初雪最先反应过来,转过身遮着床榻,伸手拦住苏芷芸,道:“你现在若是不出去,后果,可想而知。” 见苏芷芸还是愣愣的盯着那床上,失了神。妍初雪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将她往屋外拉。谁知鸣沛若还站在那,脸色红润、表情纠结、动作相当扭捏。 妍初雪满头黑线,秀眉一拧,轻哼了一声,才将鸣沛若也召唤了出来。 苏芷芸此时,早已经是失了三魂七魄,表情呆滞。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精气一般,站都站不稳了。 妍初雪扶着她,有些不忍心,可这事情,若是不叫她看见,她也总是不愿意去面对现实的。 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喘息声和呻吟声,妍初雪也只能无奈,道:“你要不要,出去走一走?” 苏芷芸没反应,鸣沛若也没了反应,都愣着,不知道是在想什么。妍初雪心里也慌乱了,她推了一把鸣沛若,见她很是木讷的回过头来看着自己,妍初雪狠狠的瞪了她一眼。 谁叫鸣沛若那眼神,太过痴呆了呢。就好像她暗恋的对象是里面的人一样,表情诡异的很是特别。像是羞涩中带着一抹好奇,迷惑中又透着一丝明白,脸色看起来倒是细腻红润有光泽,也不像是惊吓过度了。 鸣沛若缓缓的看了看苏芷芸,还是很痴呆、很迟钝的,反问妍初雪,道:“你觉得,她这样子适合出去走走吗?” 虽然这回答是废话,可是到底也是实话,就苏芷芸现在这精神状态,出了门准得出事。妍初雪的嘴角抽了抽,又对苏芷芸,道:“隔壁院子的厢房应该空着,你去哪休息吧。” 苏芷芸还是像没听见妍初雪说话一样,一把拿过妍初雪的剑,转身走到院子里的树下,哭喊着一顿乱砍。妍初雪很是无奈的看看发了疯的苏芷芸,又看看依然没有动静的那屋子的那扇房门。 妍初雪真怕苏芷芸会闹的洛雨菲亲自出手伤了她,才知道罢手。 苏芷芸大哭着乱挥乱砍,许久之后,才累的停下来喘息。她扔了手中的剑,还是不说话,一个人拖着疲累的身子,神情恍惚的往外走去。 妍初雪也无暇去管她,便由她去了。正要去看看墨如的伤势,才想起来鸣沛若还在。转头看去,却见鸣沛若还是目光散乱、表情呆滞的愣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色倒是越发的红润了。 “鸣沛若。”妍初雪无力的叫了叫,谁知鸣沛若还是没反应。于是,她提了气,怒道:“鸣沛若!” “嗯,哈?”鸣沛若被妍初雪突如其来的吼声吓的一个哆嗦,咧了咧嘴,道:“干吗?” 妍初雪见她这样子,又是一阵无力,道:“我要去看墨如,你要待在这,还是跟我走?” 鸣沛若迟缓的看了看那屋子,又看了看妍初雪。习武之人的耳力果然是好于常人,一阵娇喘的呻吟声,很不合时宜的飘进了她的耳朵里。 鸣沛若看着妍初雪的时候,刚刚恢复了的脸色,又突然的一红,道:“我,我跟你去看墨如。” 说着,她也不理会妍初雪,为了遮掩自己莫名的脸红似的,低着头一路快步走了。 ------------ 68第六十九章 徒乱人意 房间里突然闯进来了三个喘气的活人,房里的春宫再是香艳,也不可能激、情到什么都没有发现。 等那三人一走,唐染方才停滞的动作,才重新恢复。直到结束时,她将脸埋在洛雨菲的胸口,许久都没有动。 洛雨菲无奈的一把拉开她,道:“染儿是要憋死自己么?” 面对自己活色生香的现场表演,唐染自然不如洛雨菲放的开。洛雨菲能当做她们全都不存在,在唐染惊讶着要回头时,是她勾回唐染的脖颈,深深的吻她,专心的以至于大家都不那么尴尬,也好让苏芷芸死了心去。 “残忍么?”唐染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心里始终是有些不舒服的。因为半夏,因为,苏芷芸。 “染儿知道,我向来没有恻隐之心。”洛雨菲将头一偏,丝毫没有任何愧疚之意。 的确,就算洛雨菲早就料到了事情的发展方向,她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的。苏芷芸对她来说,从前是师妹,现在是师妹,往后,也是师妹,也只能是,师妹。 “你可好些了?”唐染微微一叹,用鼻间蹭了蹭洛雨菲的侧脸,羞涩的柔情之意顿增。 “嗯?内力,还是体力?”洛雨菲偏过头来,厚道的眼中满是疑问。 唐染微嗔了她一眼,手又握了握洛雨菲的脉搏,问:“不是中了媚药吗?” 洛雨菲看着她哑然失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中了媚药?” 唐染握着洛雨菲右手时的神情严肃,正是以为洛雨菲中了媚药,洛雨菲自然知道,当时也不拆穿真相。这会子,倒装作自己无辜一般的调笑起她来了。 “怎么会,刚才明明是,”唐染想到方才握着洛雨菲右手脉搏时的脉象,更加疑惑不解的盯着洛雨菲。 一见她那副调侃自己的神情,显然是暗笑自己痴傻,没弄明白原因,就下了定论。 洛雨菲见唐染皱眉盯着自己,才解释道:“那不是媚药,只是会有类似媚药的反应而已。能让人散功失了力气,是凌诗凝用来蒙蔽苏芷芸的。没想到,染儿也被她骗了呢。”洛雨菲用指尖划过唐染的眉间,又道:“我既然要了你的身子,我的也要给你,这才算是公平。你若要认为是两不相欠,也未尝不可。” 唐染方才不只是以为洛雨菲中了媚药,才为她解毒,而是出自爱意,真真实实的回应。洛雨菲怎会感受不到?她们之间的爱意纠缠,哪里说是想断,就能断了的? 心里明白的知道,可嘴上还免不了要带着忧伤的说两不相欠。洛雨菲是想以退为进了吧,在摆平剑门之后,在唐染即将自由之前。 “你明知道真相,又何必要说什么两不相欠?”唐染拉了洛雨菲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的位置,又将自己的手覆在了上面。 在赶回碧幽宫之前,云之想的不错,唐染自己也知道。当初洛雨菲将青雨给了自己,明知自己是不会用笛子做兵器,全当相思之物了。 可实际上,洛雨菲给唐染那青雨,也是洛雨菲在碧幽宫的信物,无人不识。洛雨菲想唐染若是在外面遇上事情,是可以随时去找碧幽宫之人相助的。 青雨对唐染来说,是洛雨菲给她的,是信物,是思念,也是可做随时保命的东西。对洛雨菲而言,那是自己的武器,是一个最心爱的物件,所以,送与了最心爱的人。 这些,唐染都知道,心里都明白。只是彼此的在乎,从来没有肉麻的说出口过。现在这样的动作,是心意、是肯定,能替代了所有暧昧缠绵的话语。 就像方才,洛雨菲只说了岑婉柔和柳惜晴为什么会帮她,可是偏就没提鹤鸾胥为什么会帮她。 唐染也就视而不见,不提不说。她自然是知道,可仍旧是既不多问,也不会吃醋。这不是不在意,而是因为了解,所以太过信任。 洛雨菲不是多话之人,唐染也不是。洛雨菲又如何会提起自己完全不在意,视而不见的人和事。就算是有些什么,她们也一样不会提起,所以,和对方在一起时,想要不猜心,就要先学会信任。这也正是爱情中,最先要学会的,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了吧。 洛雨菲目光柔和,像是静静的感受了许久之后,才勾唇轻笑,道:“太平静了,一点激荡都没有。” 唐染一愣,低头看着自己和洛雨菲重叠着放在自己心口的手,脸色一红,问道:“什么激荡?” 听到这字面的意思,不就是激、情、荡、漾么?再看看自己赤、裸着的身体,唐染有些不好意思的脸红了。 “就是,”眼见着唐染脸红,知道她许是想多了。洛雨菲还玩味似的看着唐染,手指尖在她心口处慢慢的划着圈,却欲言又止。 唐染秀眉微拧,抓住她的手,笑道:“欲语还休、将说不说的,最挠人心。” 洛雨菲神色依旧,一直勾着唇角,扬着眉头,眼里带着浅浅的笑意。认识唐染之后,洛雨菲是眼里和唇角,带着笑意的时候越来越多,但也只局限于和唐染在一起的时候。 许是今日能好好的和她一起说话,不去理会无关紧要的事情。这笑意,越比平日和她在一起的时候,还多了些。 见唐染有些急了,像人年幼时候,带着孩童般的纯真模样。洛雨菲稍稍正了神色,道:“是染儿看见我时,失神慌乱,怦然心动的感觉。”是那种掩饰不住的,情动时的眼神和抑制不住的,急切慌乱的心跳。 唐染毕竟是武林中人,在外闯荡了好几年。何况她从小性子就内敛,长大后更是如此。以她的心性,怎么可能一看见心上人就脸红扭捏呢。她到底是大气多了,失神慌乱,就已经足够说明她已经是乱了心的。 一下就被洛雨菲说中从前的心事,唐染愣了好一会儿,猛然大声,道:“那是从前。” “嗯?”从洛雨菲的表情上倒是看不出一丝的意外,她轻挑眉稍,问道:“那往后呢?” “往后?”唐染看了看洛雨菲,抿着唇角,故意做出一副很是认真想了想的姿态,才慢吞吞的,说道:“自当,一如从前。” 洛雨菲从未见唐染如此过,像是没有烦心的愁苦,连眉间那一直笼着轻纱似的淡淡忧愁,也放佛消失殆尽了。 二人相视而笑,才正是莫逆于心。紧紧交握着的十指,也契合的很。 可见上天还是公平的,给你了一段愁苦的日子,就又会补偿给你段甜蜜的时间。 正所谓,有人欢喜有人愁。这人若在睡觉时,被噩梦困扰,以至惊醒。一想起来,就犹如骨鲠在喉,异常难受。 而苏芷芸现在,正是如此。 经常有人会问:有多少人,经常在夜晚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偷偷抱着自己哭。然后第二天依旧嘻嘻哈哈的,假装那些伤痛都不曾存在过? 唐染幼年时,曾经是这样的,最起码是凤若不在了之后,有过这样一段时间。她害怕很多事物的变化和消失,比如梨花过早的凋落,比如爹爹会不会出门办事而不在自己身边,再比如,是看到别的兄妹和婶婶在一起亲昵的场景,都会让她伤感很久。 那时的失落、惆怅和伤感,是因为亲情,因为凤若。等到爹很少陪她的时候,她慢慢的学会了一个人,学着变得坚强独立。到后来,只剩下她一个人的时候,她才完全学会了独立,变得懂事坚强。双亲都不在了,身边的亲人再多,终究也敌不过至亲。 苏芷芸现在,也是这样。碧幽宫的入室弟子,都是无父无母的,从小就被夏如馨收留养在身边。 夏如馨可不是个好脾气的家长,洛雨菲总是面无表情的藏着心思,深深的,谁也看不清楚。 夏如馨,倒是时时会面带微笑,可她瞬间翻脸的速度,倒是比翻书还要快的。整个碧幽宫上下,她最喜爱的弟子是洛雨菲,却还是一样要她自己去争,去抢。 许是因为苏芷芸年龄最小,时不时的会有小孩子的心性也是难免。夏如馨对她倒还是宽松些的,别的弟子,可没人敢在她面前撒娇放肆。 苏芷芸最小,平日里也没人去招惹她。何况,她的心思,自懂事起,就全在洛雨菲身上了。 平日里总被人放在个舒适的位子上,现下从高空坠落的滋味,可着实是不好受的。 苏芷芸自下午离开后,在隔壁的厢房里哭着哭着就睡着了,没多久却从噩梦中惊醒过来。之后就一直在隔壁的院子里坐着,也不知道她坐了多久。只是流干了眼泪,也止不住心疼。 “心疼何时休,无欲自无求。”夜半十分,妍初雪不放心过来看她,就见她还坐在院中的树下,神情恍惚。想必,是还没想明白吧。 苏芷芸抬头看了眼妍初雪,眼神麻木,下午时的嘶吼哭泣,也抵不过一颗心被撕裂的疼痛。这近七月的天气,正是夏雨惊荷的时节,对她来说,却不似浮躁的闷热,而似霜降般的寒冷。 看了半响,她问妍初雪,道:“凭什么,我守了师姐这么多年,她却喜欢唐染?唐染已嫁为人妇,难道,她会背弃唐门,和杀夫之人,永结同心么?” 微微一叹之后,她蓦然一笑,道:“这种不明不白的关系,这是多大的讽刺?” 讽刺唐门的家风,讽刺碧幽宫的颜面。若是此事闹大了,唐染受的了世间的嘲笑,也抵不住唐门的压力。 妍初雪在她身旁坐下,对她那满是嘲讽的笑视而不见,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苏芷芸语噎,偏头看她,顿了片刻之后,才道:“现在,怕是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吧?” 妍初雪缓缓抬头,盯着她笑。入眼的,是苏芷芸那稚嫩脸上的两道半干的泪痕,映着微弱的月光,看的倒还真切。 想到苏芷芸下午时候的暴躁,不正是一个孩子应该有的发泄模样么?就像被人无端的抢了心爱的玩具一样,生气愤怒,却又因为无力夺不回来,而无可奈何,而不甘的伤心着。心里放不下,才堵着一口气。 妍初雪一眨眼,呼出口气,反问道:“她们二人的事情,她们自己,难道不比外人更清楚吗?” 妍初雪言下之意,无非就是告诉苏芷芸,别想着用什么杀夫之仇的言词去唐染那是非。这些没用,唐染一早就知道了。她们是彼此相爱,才在一起的。有什么错,是不能用爱来解释原谅的? 苏芷芸愕然,猛然间站起来,看着妍初雪的眼睛,努力的睁了睁,像是有些不信。她吸了吸鼻子,还是不服气的辩解,道:“师姐今日,是中了凌师姐的媚药。” 对,就是因为那药,才让唐染得了便宜。苏芷芸在心里不住的找着借口,想要给自己一点安慰,给自己的心疼,找一味可以暂时缓解疼痛的药。 “你如何能这般确定,宫主中了媚药?又或者说,你如何能确定,宫主中的,一定就是媚药?”见苏芷芸表情错愕,眼神中才升起来的光亮,瞬间又黯淡下去时,妍初雪突然不屑的冷笑,道:“狮子,可不会因为听到犬吠而回头。” “犬吠。”苏芷芸低声自语,妍初雪口中的犬,她也知道,指的无非就是凌师姐她们。可如今狮子骄傲,也已是被犬伤了,难道说? 苏芷芸想到绿碧时,心又颤抖了,她不敢再往下想了。 的确,洛雨菲算计绿碧,算计所有人都不算什么。可如果,她为了唐染,算计了自己的话。。。 苏芷芸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想法,猛然吓了一跳,她身子微微一震。这想法虽是想都不敢往下的,可还是惊的她身子一颤,被石凳绊了腿脚没站稳,险些跌倒。 幸好妍初雪①38看書网,及时扶了她一把,她又把住了身后的石桌,才勉强站稳了身子。 妍初雪见她咬着自己的嘴唇,眼眸里又隐隐含了一丝泪光。心念她到底还是个孩子,也不由得软了语气,道:“宫主的脾性,你比她清楚。可宫主的心,你不如她了解。”所以,你不懂。所以,你才得不到。 苏芷芸愣了片刻,突然哼哧哼哧的笑出声,道:“其实,你们都觉得我小,觉得我不懂事,是不是?觉得我对师姐的爱,只是一厢情愿的占有?只是一时兴起,因为得不到,才不愿意放手?” 苏芷芸冷着眼神的犀利感,让妍初雪突然觉得,也许自己的比喻不够正确。苏芷芸对待宫主和那个玩具不一样,人对玩具,只有新鲜感和强烈的占有欲。总有一天,会有更好的玩具出现,会有让她放手,去喜新厌旧的理由。 可苏芷芸显然不是,她这副摸样,不止是喜欢、不止是依赖,还真是认真到让妍初雪头疼。 “甲之蜜糖,乙之砒霜。”苏芷芸的确是年龄小了点,可这与洛雨菲喜不喜欢她毫无关系。妍初雪都已经懒得和她纠结这根本不存在的问题了,只淡淡道:“宫主与你来说,是什么?蜜糖,还是砒霜,你最清楚。” 苏芷芸大大的一愣,那带着自嘲般的苦涩笑容,就此僵在了脸上。师姐与她来说,是蜜糖、还是砒霜,她从未想过。可她也知道,她与师姐来说,一定不是蜜糖。师姐那么高傲,什么都不入眼,也许,自己连砒霜都算不上。 妍初雪叹了口气,道:“人生在世,难得糊涂。可有些事情,还是想清楚些的好。你若还是纠缠不清,做的过分了,宫主可不会再手下留情。” 说完,留苏芷芸在原地发呆,妍初雪才头也不回的走了。心病还需心药医,这话点到了,苏芷芸若还是想不明白,那她也没办法了。 妍初雪走了,苏芷芸还在原地呆愣着。 再这个字,能很明确的传达给苏芷芸的信息是:师姐已经手下留情过了,她对自己不会再包容、忍让。为了唐染,她能灭了剑门。一样,她能亲手杀了自己,也丝毫不会皱眉头一下。 往事浮上心头,一件件、一桩桩,洛雨菲从前对待同门的心狠无情,她可是从小看大的。在苏芷芸脑海里回放的往事,任何一件,都称的上心狠手辣。 像是昨天才发生过的一样,真切的犹似还在眼前。苏芷芸的回忆触目心惊,捏着自己衣服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起来。 所以,妍初雪的话,没有质疑,也没有不可信。苏芷芸身子一软,瘫坐在了石凳上,她看着自己的脚面,又飘远了思绪。 “吓一个孩子,很好玩么?”妍初雪才走回自己住的院子,就见鸣沛若立在院中的树下,唇边挂着笑意。 “吓?我可没这么悠闲。”哼,大半夜的不睡觉,都学会忧伤了么?妍初雪看了她一眼,见她还是那般笑着,又反问道:“怎的,你不信?” 宫主的忍耐,可是有限度的。她不是对苏芷芸下不了手,而是不屑对苏芷芸下手。如果宫主想饶她一命,那也许,就是唐染给她的改变。 “信?我怎会不信。这世上,有什么事情是洛雨菲做不出来的?”鸣沛若可是对洛雨菲的手段,从没有轻看过。她走近妍初雪,来了兴致似的,道:“不过我听说,砒霜也是甜的。甜蜜的毒药,是不是比蜜糖更刻骨铭心?” 让人痛苦的毒药算什么,甜蜜的毒,才让人记得住,才让人回味无穷、弃之不舍。还能让人,心甘情愿,至死不悔。 妍初雪眼见她凑过来,躲避般的扭过头,道:“砒霜是不是甜的,我不知道。可如果宫主愿意待苏芷芸,如同待你家小姐一般,那她一定会觉得,砒霜,就是甜的。” 宫主待苏芷芸的好,如唐染一半的话,情景可是大不相同了。 “你怎的还不睡?”哎,好好的又提起这话,鸣沛若脸色跟着一红。下午的片段,可在她脑子里重播到现在了呢。她真庆幸现在是晚上,妍初雪看不清她脸红心跳的样子了。白了妍初雪一眼,又低声自语,道:“这么好心,去惦记别人的事,这还是我认识的妍初雪么?” “你不也没睡么?”妍初雪低声回了她,就听见她小声的低估些什么,却又听不清楚,便问道:“你说什么?” “哈?”鸣沛若被她问的一惊,急忙拉了她的手,边走边道:“没什么,睡觉吧。” 鸣沛若自从搂了妍初雪的腰,没有被拒绝之后,这会子脑子一热,行为倒是自然的多了。 妍初雪的眉头皱了皱,可惜鸣沛若没看到,妍初雪的嘴角抽了抽,可惜鸣沛若也没看到。可是,妍初雪抽回了手时,鸣沛若感觉到了。 鸣沛若心里一紧,有些失落。转过头看她,就见她站着看自己。被屋里暗淡的烛光映照着脸,看不太清楚表情。 “睡觉么?”妍初雪见鸣沛若点了点头,接着道:“那你进我房间干什么?我自己会铺床叠被,穿衣梳洗。” 鸣沛若一愣,瞬间明白过来了,妍初雪是不需要丫头伺候的。鸣沛若当下真是恨不得捶胸顿足,仰天大骂妍初雪翻脸无情。 她哪有打算充当这角色?气愤之下,她将脸一拧,表情十分狰狞的凑近妍初雪,道:“是我自己不会铺床叠被,穿衣梳洗。” 妍初雪显然没理会她那扭曲到了极致的表情,伸手,动作很是自然的在腰间摸出一吊钱,落落大方的递给鸣沛若,道:“那你明天一早,衣冠不整、蓬头垢面的出去买个丫头回来吧。” 鸣沛若瞪着眼睛看了看妍初雪提在手上的一吊钱,接过来之后,怒道:“妍初雪,你不是要买丫头,你是要买兔子吧?” 谁家丫头这么便宜?一吊钱买的兔子都是不足月的未成年呢!吃起来没肉,还不能传宗接代,一只变多只。 “我在碧幽宫里,怎么会随身带着钱。”妍初雪斜睨着她,又道:“就这么多,是给你吃早饭的钱,买丫头的钱,自然是要你自己出的。” 鸣沛若的眉头抖了抖,她生平第一次呲着牙笑问,道:“不是你说要买丫头的吗?” “不是你说自己不会铺床叠被,穿衣梳洗的吗?”妍初雪看着她面目越发的狰狞了,很平静的伸手要去拿回那吊钱,道:“不要给我。” 鸣沛若倏地收回手,把钱紧紧的捏进手里,道:“谁说我不要,我明天早上拿它吃午饭。” 哼,买一个丫头,要照顾墨如,要照顾洛雨菲,还要做饭打扫。难道,真是我得了便宜?她果然不是那个正常的妍初雪,妍初雪什么时候不大方过?抠死算了。 早上,吃午饭?妍初雪看着梗着脖子计较的鸣沛若,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劲,也许是下午真受了刺激了吧。无奈的摇摇头,绕过她进了屋子。 见妍初雪绕过自己进了屋子,鸣沛若也跟了进去。这一次,她直接,道:“我可不睡下人房。” 洛雨菲她们一个院子,苏芷芸一个院子,除了这一个院子里,墨如占了一间,就只有妍初雪这间房了。剩下偏院里的,真就是下人房了。 妍初雪真是累了,干脆就没理会鸣沛若,自顾自的洗洗睡了。鸣沛若看着妍初雪忙碌完,给自己留了半张床,心里到底是有一丝暖意的。斗嘴归斗嘴,她最多也就口头上欺负欺负自己罢了。 鸣沛若也跟着洗洗,想妍初雪的确是累了,怕打扰到她,动作轻慢、小心翼翼的上了床,睡觉去了。 ------------ 69第七十章 云谲波诡 脉象平稳,可面色却比往日灰白了些。这是唐染不着痕迹的将手搭在洛雨菲脖颈处的人迎脉上,得出的结论。昨日虽说洛雨菲是恢复了体力,可内力尚未恢复,唐染到底是不放心的。 那鹤鸾胥给的药,还有说的话,她还是不明白。不明白鹤鸾胥给的药,到底是要缓解和压制什么毒性?可洛雨菲现在除了内力尚未恢复,身体倒还是无恙的。 也许,是鹤鸾胥故弄玄虚,又或者是这药,才是毒?唐染想着,纠结的闭了眼,虽然鹤鸾胥昨日出手相救过,可那并不能说明他是一个心存良善的好人。 那药也只能先放着了,现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唐染倒是不去想了。洛雨菲就在自己眼前,既清晰又真实。 上一次,是自己狠心抛下她离开的。这点在唐染心上,一直很是愧疚。看了眼搭在自己腰上的手,她笑了笑,抬手捋了捋洛雨菲有些散乱的发丝,又忍不住轻轻靠近吻了吻她的唇角。 离开时,却见洛雨菲睡意阑珊的看着自己。那双清亮幽深的眼睛,已近清明。 “怕冷的女子,心一定是凉的。”唐染突然想起,昨日夜里,洛雨菲紧紧的偎在自己怀里,生怕自己会突然离去一样。那时唐染未觉出什么,后来,她发现洛雨菲的身子有些凉,才知道她是畏冷。想来从前都是有内力护着,才不这么明显。现在失了内力,出于本能,就寻着温暖的地方贴近了。 “你这么怕冷,心也一定是凉的。”唐染的手放在洛雨菲的心口,眼里也添了几分心疼。昨日一见,原来碧幽宫比唐门,还要水深火热。 “它以前是冷的。”洛雨菲伸手一抚唐染的眉梢,道:“可现在是热的。” 洛雨菲这动作,都快习惯成自然了。也许,是因为唐染的眼里眉间,藏着的忧伤和心疼太多。总是让她想要忍不住的,去抚平它们。 唐染蓦然间想起来在半夏时,洛雨菲为她画眉的情景。自己倒是从没为她画过,便拉着她的手起身,悠然一笑,道:“今日,我来为你梳发画眉。” 等洛雨菲穿好衣衫裤袜,唐染才开了窗户。时值夏日的清晨,开窗时便有一股清新凉爽的风,带着丝丝凉意,轻柔地拂面而来。还有三五不时的鸟鸣声和伴着被轻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 这舒服的感觉让唐染无以形容,她转头看了看尚在洗漱的洛雨菲,这样的情景,像这晨风带着春色吹进了唐染心里,温柔、舒适而又惬意的很。 人生的要求,其实也就这么一点点。能每夜和相爱的人同榻而眠,和对方讲述着古老的故事,或是讲些从前的小心思和小秘密,然后听着对方呼吸均匀的睡去。 又在清晨十分,吻着她的眉梢唇角醒来,开始一天的忙碌。即使白日里不是形影相伴,那心里也会是甜蜜的。旁晚等对方回来,一起吃顿粗茶淡饭,茶余饭后说着每日都不同的新鲜趣事。 可是如此简单平静的生活,却成了人生中最远大、最奢侈的梦想。 待洛雨菲走至唐染身边,才勾回了唐染又飘远的心神。 “细细弯弯,才正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唐染简单的一勾一抹,又轻轻染淡眉色,正是青眉恰似如黛、春山亦是如笑。纤细修长的弦月眉,精致中透着自然,又添了几分柔和之意。 她放下石黛,道:“远山眉黛长,细柳腰肢袅。妆罢立春风,一笑千金少。”见洛雨菲的眼里染了笑意,唐染顺手拿了镜子与洛雨菲照看。 “染儿怎么会想起来,为我画弦月眉的?”弦月眉显得感情细腻,思虑深远,更显气质优雅。 洛雨菲总是喜欢将心思和情绪全都掩藏起来,从前,她也只是淡淡的瞄上一笔,极少刻意的勾出眉形。现在的眉形,倒是显出了几分柔情。 “我总共会画的眉形,也没几个。”唐染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我想,这个最是适合你,就描了。你若是不喜欢,那就重画。” 正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装束打扮,原本就是要与人看的。洛雨菲摇了摇头,道:“不用,这样很好。” 说话间,一只通体褐色的小鸟落在窗前,叽叽喳喳的叫着。连续发出秋,秋,秋的叫声,唐染一笑,对洛雨菲道:“它说它很害怕。” “这是什么鸟?染儿听的懂动物的语言?”洛雨菲好奇的看了眼那鸟,算不得漂亮,可音色清脆激越,时而高亢奔放,真是婉转多变极富韵律。 “这是画眉。它的音色优美,象征着美好、自由和无拘无束。”唐染吹出秋、秋、咕、咕的声音,一伸手,那鸟儿就落在她手上。她将手举到洛雨菲面前,道:“锦鸿从小就喜欢动物,动物之中又最喜养飞禽。所以,他养了很多鸽子和鸟。我们最是喜欢画眉,我倒是常和他一起养,懂一点罢了。” 提起唐锦鸿,唐染的情绪明显有些低落。也不知道他如今和燕青潇如何了,是否还依然潇洒惬意。 可唐锦鸿,他就是自己的先例,是姥姥给自己的警告暗示。这点,又让唐染感触颇深。 他们二人脾气相似,又都喜欢鸟,自然是因为向往无拘无束的自由了,这点人人都看的出来。话及至此,洛雨菲和唐染之间那种淡雅的气氛,也随之而去。洛雨菲能感受到唐染突然的紧张和那消失后,又突然显现出来的忧愁。 那鸟许是因为唐染用鸟语叫来的,它倒是不怎么怕人了。洛雨菲伸手逗弄着那鸟,道:“它还象征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锦鸿,到底是比自己勇敢。唐染将越渐黯淡的神色,瞬间隐藏起来。听到洛雨菲这话时,她才露出了柔柔的笑容。 正看着她笑的洛雨菲,突然间心跳骤缓,呼吸一滞。胸口犹如被重重击了一拳,不待唐染反应过来,她嘴角就溢出了鲜血。 “雨菲。”唐染心惊,扶住洛雨菲,手也搭上了她的脉搏,道:“怎么回事?” 洛雨菲手捂着胸口,呼吸困难,还来不及回答唐染,又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见洛雨菲神色一变,又吐出口血来时,唐染脑子里就飞快的想到了那包解药。 洛雨菲逐渐稳定了心神,道:“昨日那药里有毒。” 洛雨菲心动徐缓,然后出现心悸、脉搏细慢不齐、期前收缩。兴奋延髓中枢,使迷走神经作用亢进,从而使心搏减慢、心肌紧张力递增,导致心律不齐,形成不完全或完全的心脉阻滞,才会心跳骤停。 唐染松了洛雨菲的脉搏,当下就封了洛雨菲的七经八脉。根据以上判断,她只得出了一个结论。就是,那药里面参杂了柳叶桃的毒素。 柳叶桃即为夹竹桃,会令人心律紊乱、心跳缓慢,最后出现室颤、晕厥、抽搐、昏迷、或心动过速、异位心律,死于循环衰竭。 “没用。”洛雨菲示意她解开自己的穴道,道:“那毒昨夜,就已经行遍我全身了。” 唐染将洛雨菲抱回床上,从腰间拿出那包药,道:“这是昨日鹤鸾胥给我的,他说可以暂缓这毒性的发作。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可唐染还是不明白,鹤鸾胥为什么会知道洛雨菲中了什么毒。如果他知道,他又为什么不提前阻止凌诗凝? “这药能缓解任何毒性。”洛雨菲心知唐染疑虑,点了头解释着,又道:“但作用不大,只能暂缓苦楚。” “那这毒,如何能解?”唐染皱着眉头,揪着心,却是没有任何办法,谁叫她自己医术浅薄呢。但是鹤鸾胥的用心,她倒是明白了。想必那鹤鸾胥知道凌诗凝有所行动时,已是晚了。 洛雨菲不语,淡淡的笑了笑。这笑映在唐染眼里,心疼的很。如果洛雨菲知道如何解,也不至于如此了。她不说话,那只能说明她不知道。可若是说这毒世上无解,唐染是打死都不会相信的。 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回头望去,唐染看见鹤鸾胥快步从窗前走过。等他进来时,后面还跟着妍初雪、鸣沛若和苏芷芸。 今日妍初雪和鸣沛若早起,倒是各有心思。一个是要去照顾墨如,一个是要去集市上买丫头。可还没出门,就见鹤鸾胥坐在院中,身旁放了几个横七竖八的酒瓶,像是都已经空了的样子,也不知他是何时来的。 见妍初雪出来了,鹤鸾胥才起身,一路往洛雨菲在的院子来了。妍初雪和鸣沛若不明原由,自然跟着。倒只是以为鹤鸾胥是不放心,才过来看看的。路过苏芷芸那院子时,却见苏芷芸还呆坐在院子里,愣愣的,像是一夜未眠。 众人自然也没去理会她,就一路过来了。苏芷芸见他们往洛雨菲这里赶,也起身跟了过来。 鹤鸾胥路过窗口时往里看了眼,也不敲门。进了屋子,就快步上前替洛雨菲把了把脉,看了眼唐染手中的药,道:“怎么不吃我给的药?” 鹤鸾胥一直冷着脸,表情阴郁。可他跟洛雨菲说话时,脸色难看,却也缓和了脸色,声音阴冷,却也轻柔了声音。 洛雨菲还是心平气和,道:“你我都知道,这是何毒,又何必枉费徒劳?” 想当日,墨如无意发现了凌诗凝的计划,被凌诗凝和常思淮联手重伤。她力有不逮,来不及回半夏救洛雨菲,便下了山,想去联络点找人回宫救主。在半路,就遇见了鸣沛若和唐染。 而妍初雪,则是被苏芷芸骗到自己的别苑,被凌诗凝等人伤了,因为有苏芷芸在,凌诗凝倒是没有下的了毒手,只是将她打伤,关了起来。 鹤鸾胥时常会在后园子里的兰亭弹琴,为的,只是能在这高处,远远的看一眼半夏的主人。而后来,鹤鸾胥觉出不对,便在赶去救妍初雪的路上,碰见了唐染,为了确保洛雨菲的安全,便给了唐染解药。 回想起来,除了布局的凌诗凝和被算计了的洛雨菲,众人都是心慌气短,乱了手脚的。 现在洛雨菲这话,说的鹤鸾胥心疼,说的唐染心慌,还说的妍初雪等人一头雾水。 唐染听得洛雨菲说枉费徒劳,心里一紧,道:“这是什么毒?”有什么毒,能值当洛雨菲说,枉费徒劳?唐染到底是知晓医毒的,她心里也是免不了猜测着,却还是对自己的猜测,不敢相信。 “七夜相思。”鹤鸾胥心疼的窒息,掩饰般的自己起身倒了水,又将药递与了洛雨菲。 洛雨菲裸、露的锁骨处,还有点点粉色印记,刺痛人眼。他静静的看着唐染为洛雨菲擦拭着唇角的血渍,喂她喝水吃药,不再说话了。 这次,倒是鸣沛若急了,她插嘴道:“是用云初微,弹指醉,花烛和红颜制成的,七夜相思?” 这四种毒药凝炼成一种毒,可这四种毒药又包括了多种毒药,凌诗凝还刻意加入了夹竹桃的毒液。 原本中了此毒者,若不行房,表面平安无事,无所察觉,但会在第七日毒发丧命。若然行房,那么,在十二个时辰之内,七夜相思便会蔓延全身。 因为加入了柳叶桃,所以初次毒发时,会胸闷呕血。之后便会眩晕、嗜睡、四肢麻木。最多活不过一个月,随着时间的推移,嗜睡的时间会越来越长。七夜相思,只会让人静静昏睡至死,安乐平静。可配上柳叶桃的毒,最后,是会全身僵硬,气血不顺,毒发身亡。 “她要利用小师妹,让我毒发。却又怕我觉出来什么,所以,就在那毒里加了蔓草,让我失了内力,无法反抗。”洛雨菲从床塌上坐起,靠在唐染身上,脸色冷若寒霜,又道:“可她万万没有想到,七夜相思加上蔓草,却会将毒性发作的时间延缓,加上鹤师兄这能缓解任何普通毒物的药,便可拖延三个月。” 正所谓夜长梦多,让洛雨菲安好七日才毒发,万一这期间被洛雨菲觉出来什么,那凌诗凝可是前功尽弃,会先一步命丧黄泉。 所以,凌诗凝一定要洛雨菲在十二个时辰内毒发,如此的话,洛雨菲没了反击之力,即使被人救走,她也能安心了。这也算是那日,她为什么没有追出来的原因。 凌诗凝的用心,当真险恶。七夜相思毒发几乎毫无症状,可她偏就加了蔓草和柳叶桃。蔓草可以绝了洛雨菲的内力武功,叫她毫无反抗之力。而柳叶桃,可以让她身体不适,受尽苦楚折磨。 何况,七夜相思有微香,只有加上蔓草,才能去了香味,无色无味。 唐染这时表面平静,心里却揪紧的发疼。七夜相思这种毒,江湖上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中此毒者,至今还没有一人能生还的。这是天下至毒,所以极少有人会使用它。 唐染方才在心里的猜测,也是想要欺骗自己往这方面去想。 江湖上一直流传的一句话是:云初微、弹指醉、花烛灭、红颜亡。这话指的,便是七夜相思。 说来说去,都没人说这解毒之法。鸣沛若见大家都不说话,洛雨菲又分析的头头是道,性子一急,便道:“那到底要怎么解?” 见大家还是不说话,她转头对苏芷芸,道:“要不然,你回去问问你那个师姐?” 众人听见她说这话,都抬头去看。却见苏芷芸站在后面,泪流满面。一副神情凄楚的失魂落魄模样,咬着自己的下嘴唇,都快出血了。 苏芷芸原是想上前去的,但是她不敢靠近洛雨菲,只是静静的站着。洛雨菲看起来更加柔弱了,透着异于平常的病态美,可脸上还是写着生人勿近,身上还是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势,让人不敢靠近。 她也怕众人眼里满满的都是仇恨,都是指责。何况唐染在,鹤鸾胥也在,她自卑的多余感,让她抿嘴噤声,在一旁听着。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自己,伤了师姐。 这会抬眼去看洛雨菲,却见师姐还是平心静气,一如往常的没有情绪。唐染皱着眉头,显然很是紧张的,脸色已是非常不好。鹤师兄的脸色,更是寒到了极致。 “师姐,我”苏芷芸泪眼婆娑,已是泣不成声。 这错,的确是她引起的。苏芷芸不是心思单纯,才被人蒙蔽利用。而是她因为私心,才被人利用。即使怀疑、即使犹豫,却也敌不过得到洛雨菲来的诱人,来的让人头脑不清。所有的疑虑和犹豫,都被她自己从内心里劝说着自己放下了。可错,就是错,像这毒一样,无解。 “嗯。”洛雨菲极冷淡的回了一声,完全不把苏芷芸当回事。苏芷芸想要上前的脚步,还是被她这冷漠无视的态度给吓了回去。 “回去吧,什么也别为我做,好好的在碧幽宫待着。”斜睨了眼苏芷芸,见她自责伤心,紧咬着泛白的下唇,洛雨菲一点也不觉得心疼。口气生硬的,说道:“凌师姐是不会对你怎样的。” 苏芷芸从小便是如此。一紧张心虚,便会低下头,左右旁顾,明明心虚慌乱,却要强作出一副镇定无事的样子来。她以前说错话时,是如此。她在洛雨菲茶汤里下药之后,也是如此。就连现在,也是一样。洛雨菲都知道,只是不愿揭穿她,罢了。 前面的话还算是安慰,可最后一句,却转了话锋,变了意思。言语刺骨锥心,是直愣愣的插进了苏芷芸心里。 许是受到的刺激多了,便有了抗压性。苏芷芸情绪没有失控,可精神上已近崩溃。妍初雪拉着她出门,苏芷芸就这么眼看着洛雨菲,无意识的被拉到了院中,妍初雪才道:“听宫主的,走吧。” 见苏芷芸还是没有反应,像是昨日一般,妍初雪重重的呼出口气,道:“难道,你还要在这眼看着宫主命悬一线吗?” 洛雨菲的做法,已经是极为仁慈了。妍初雪还真怕,宫主没出手,鹤鸾胥就先忍不住出手了。年龄小和无知,向来都不是碧幽宫的存活之道。 “初雪。”苏芷芸缓缓的回过神来,像是被妍初雪点醒了一般,道:“替我好好照顾师姐。” 这点,自然不需要苏芷芸来交代。可妍初雪见她恢复了神智,倒是放心了不少。 苏芷芸见妍初雪点了头,冲她一笑,远远的透过窗户,看了眼靠在唐染身上的洛雨菲,转身离开了。 “她就这么走了?”见妍初雪回来,苏芷芸安静的离开了。鸣沛若都有些不敢相信,苏芷芸会这么容易妥协。 妍初雪道:“她应该是去找凌诗凝算账去了。”凌诗凝伤了宫主,苏芷芸可咽不下这口气,必定是找她纠缠去了。 虽然苏芷芸方才的话,怎么听怎么像是临终遗言,托付终身一般。可妍初雪却不这么想。因为如此也好,宫主说的对,她不足以构成威胁,所以凌诗凝不会把她怎么样,让她找点事情做,让凌诗凝闹闹心,也是好的。 碧幽宫三日之内,必然易主。苏芷芸拖是拖不住凌诗凝的,如果凌诗凝派人来下杀手,那么,众人也有时间拖延着。 洛雨菲缓和了脸色,才又开口,问道:“墨如如何了?” 妍初雪回道:“墨如的内伤很重,不及丧命。但现在也只能喂她些治疗内伤和固本培元的药,慢慢将养着。” 提到墨如,妍初雪倒是更恨凌诗凝恨的牙根痒痒了。这厮下手太狠,简直就是要取墨如性命的。不过只要宫主还在,凌诗凝可是不会有好结果的,宫主的毒,墨如的伤,都不会白受。 唐染一直握着洛雨菲的手,她的脸蹭了蹭洛雨菲的额头,将脸窝进她的颈间,她在耳边,笑道:“我们也走吧。” 感受到洛雨菲微微的点了头,她知道,不论去哪里,洛雨菲都会同意,只要和自己在一起,就好。 可就算洛雨菲都放弃了,唐染也不会甘心,她抬头理了理洛雨菲蹭皱了的衣衫,道:“我们去药王谷,药王毕生研究医毒,江湖中人的疑难杂症,不都是去那里求医吗?” 现在,也别无选择了。唐染以前的妥协,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洛雨菲。她怕唐韵会伤害洛雨菲,可现在,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心里,倒是轻松释然了许多。 若是洛雨菲活不了,那她还是会一如既往的陪着她一起,碧落黄泉。几次三番都是命悬一线,几次三番,都是两人在一起面对生死。每一次都是未知,这一次,也同样是,却依然能心坚如铁,才最是难能可贵。 洛雨菲也笑了,合着唐染为她画的眉,显尽了柔情绰态,温婉深情。 洛雨菲的笑,灼伤了鹤鸾胥的眼,这一眼,早已是看进了心里。可唐染这时还能笑的出来,倒是让鹤鸾胥大为刮目相看。 可她这笑,真是笑的鸣沛若毛骨悚然。洛雨菲知道唐染在想什么,妍初雪也看的出来,而鸣沛若是一早就知道了的。这次,若出了事情,可真是拦不住她那同生共死的决心了。 去药王谷求医这事刻不容缓,妍初雪拉着鸣沛若转身出去准备马车,这几人马上就要动身启程。 ------------ 70第七十一章 履险蹈危 墨如伤了,既然是前去求医,自然也是带着。送她们上了车,鹤鸾胥才告辞要回碧幽宫去。 莫说是看见了洛雨菲身上的点点樱红,就方才发现这毒是七夜相思时,鹤鸾胥就明白了洛雨菲和唐染之间,都发生过什么事情。若是洛雨菲不愿意,谁能强迫于她? 传言,也不尽然全是假的。这话,果然不错。 能看着喜欢的人幸福,并给予祝福,不是每个人都有勇气做到的。鹤鸾胥自然不会跟着,一路碍她们的眼,还要自己承受痛苦。他便是说要回碧幽宫去,若是凌诗凝有什么动作,他也好及时作出应对。 众人自然不会留他,便由他去了。 鸣沛若驾车,唐染在车里照顾洛雨菲。墨如倒是十分有眼色的跟着鸣沛若坐在车外,妍初雪骑马跟着。 经常是日夜赶路,才在半月多的时间里,赶到了锦城。 药王谷位于北川境内的药王山上,距锦城还有三百多里的路程。 众人在锦城歇脚,想第二日一早上山。洛雨菲身子还好,只是手脚麻痹,已然是有些僵硬,不受控制。每日昏睡的时间,也越发的多了起来。 第二日众人上山,进了药王谷的地界,便见云雾绕山,犹似仙境,让人心旷神怡。可在路上,总是能遇见三三两两,摇头叹息着往山下去的人。 这点倒是让唐染起了疑惑,难道是被药王拒之门外了么?要唐染否定药王的医术,现在怕是不能的。若是药王出题刁难,自己可以用任何东西与她交换,只求她肯出手相救。可相传药王脾气怪异,她也是听说过的。 她们进了山门,顺着山路行了没多久,就遇上了一条三岔路口。几人选了中路走,行不通,又试了其余的路线,不论从那条路走,却始终都会回到这路口。 试完之后,唐染心急,鸣沛若是恼怒不已。 “听说求医之人日渐增多,药王为了阻止求医之人,便布下了机关陷阱。”妍初雪一脸无奈,道:“今日来此,才知原来是真的。” “这是八卦阵。”唐染仔细的想了想,好半天才说出了这么一句话:“看起来是没有伤人的意思,真是为了让求医者知难而退的。” “如何破解?”鸣沛若听自家小姐这么肯定,还是一如既往的直接问着结果。 “八卦阵分为天罡、九宫、五行、奇门八卦阵等,每一种阵法略有不同,布阵的机关也各不相同。光是阵法,就包括群英、长蛇、卧龙、十面埋伏等。这个阵法,应当是奇门八卦阵。树、石、路、人、二十四节气、十二生肖、还有十二时辰乃至天地万物,包括星象十二宫,都是可以成为布阵基数的。”越往下说,唐染攒着的眉心就会紧一分,她满面忧虑,道:“不知道这布阵之人,选的是什么布阵之法,又是以什么为阵法基数。” 唐染也只是粗略的知晓些,连这是什么八卦阵,也是勉强区分出来的。 “这奇门阵法,是所有阵法里面,最难最高深的。”唐染又摇头叹息,道:“大姐通晓五行阵法,锦鸿擅长机关之术。他们两人若在,应是能破,可是。” 妍初雪向来冷静,此时也是急了眼,道:“可是什么,这阵法等的了,宫主可是等不了了。” “那我们,就在闯一次。”唐染这话说的肯定,可眉心却攒得更紧了。因为她不知道,这阵法,是不是像外表看起来的这样,到底有没有暗藏杀机。若是强行硬闯,万一在里面迷了路,就不知道要被困多久了。 “那我们这次,要如何走?”鸣沛若拉着马绳的手,都隐隐欲动。 唐染示意墨如去车里照顾洛雨菲,自己和鸣沛若在外驾车,道:“走中路,忘掉之前的路线,重新开始。要找每一颗长相最为相似的树,来做记号。” 布阵之人十分高明,这个三岔路口,其实是用来迷惑人知难而退的。因为是三岔路,那么一般人都会将每条路尝试一遍,去寻找出路。可这三条路,其实都是会回到那个原点的。而那个原点,其实,是虚幻的。” 等到第四次进入阵法的时候,不论是从哪条路进去,结果都会在里面迷路,而不会再回到这个岔路口,因为这三条路根本就是一模一样的。 而她们就要在这里面,找到最中心的位置,才有可能破解阵法。阵法一旦被破,那么她们面前,一定只有两路,一条是去药王谷的,另一条,则是下山的路。 唐染越往里走,思路越是清晰起来。 鸣沛若观察着周围的树木,还忍不住,道:“听起来,也不是很难啊?” 唐染深深的叹出口气,道:“奇门太高深,我曾经在大姐研究五行的时候,在她那里看过奇门遁甲的相关书籍。大姐何等聪明,可她自己曾经说过,她研究了这么些年,对此,都还是一知半解,知之甚浅,只是学到些皮毛罢了。” 奇门遁甲,是由奇、门、遁甲三方组成。奇就是乙、丙、丁三奇,门就是休、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遁是隐藏的意思。 甲,指六甲,即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遁甲”是在十干中最为尊贵的,它藏而不现,隐遁于六仪之下。 六仪就是戊、己、庚、辛、壬、癸,隐遁的原则是甲子同六戊、甲戌同六己、甲申同六庚、甲午同六辛、甲辰同六壬、甲寅同六癸,另外还配合蓬、任、冲、辅、英、芮、柱、心、禽九星。 这些,唐染自然记得。只是,太过复杂,都是可以随意布局的。人不相同,布局自然也会不同。 “我只能依靠,在书上看到的东西,分析奇门之人的思想,然后试着破阵。”唐染嘴上如此说着,可心里是没底的很。学习奇门遁甲之人,大都是思路怪异,想法与众不同的很,哪里是会如此好猜想的? 可唐染现在,也是被逼的没了退路,也只有她一人懂得一点奇门阵法,而且事关洛雨菲的生死,她便赌上了所有人的生死。 唐染边回忆,边道:“奇门遁的占测主要分为天、门、地三盘、象征三才,天盘的九宫有九星、中盘的八宫布八门、地盘的八宫代表八个方位,静止不动,同时天盘地盘上,每宫都分配着特定的奇和六仪。这样,可以根据具体时日,以六仪,三奇,八门,九星排局,占卜卦象。” 唐染的心思,是跟着她说的话来计算的。她想,如果那三岔路,各代表天、门、地。那八门、九星在活盘没有转动以前,在阴阳十八局中的位置是固定的,各局门、星的位置都是一样的。找到中心位置,然后选定一个路线走下去,应当就能走出去。 跟在边侧的妍初雪也微微一叹,道:“这么多的机关,那岂不是说,不具体的时间、不具体的方位,万物的流变规律,都能构成吉凶环境?” 那布阵者,会不会在这局里,隐遁了杀机? 唐染点头,道:“九为数之极,便是取六爻三三衍生之数。” 易有云: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又有所谓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相,四相生八卦,八卦而变六十四爻,从此周而复始变化无穷。 鸣沛若听到这里,才明白了些,惊讶道:“那衍生之术,岂不是无穷无尽的轮回?” 唐染用力的揉按着眉心,却还是抚不平眉心的褶皱。 许久之后,她才轻声,道:“奇门排局,是五天为一局。因为每天十二个时辰,都是从子时到亥时,这是说的时辰的地支;至于这五天之内这一天和哪一天同一地支的时辰,天干却是不相同的。如昨天夜半为甲子,今天夜半为丙子,后天夜半成了戌子。这样每天十二个时辰,五天就是六十个时辰,正好把从甲子到癸亥六十个花甲子用完。到第六天,夜半的时辰又从甲子开始。” 唐染若有所思,道:“如果我们破不了阵,那么想要再找路回到三岔路口,也要等上五天。如果到时候,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那么,就会死在这里。” 唐染心里此时也复杂的很,现在捏在自己手上的命,可不止是自己和洛雨菲的。说着,她的声音许是因为愧疚和不安,越发的轻小了,以至于让妍初雪和鸣沛若听起来,觉得恍惚飘渺到有些听不清楚了。 唐染眉头轻挑,却在脑子里飞快的盘算着,那布阵之人会如何选位。找到中心点之后,要如何选择。 唐染那话,说的是再明白不过了。可妍初雪和鸣沛若倒像是没听见一般,依然镇静。也许,当她们在听到唐染说要第四次进阵的时候,就隐隐觉到了这步境地。 只是众人的性命,此时是息息相关的。唐染、墨如和妍初雪都丢不下洛雨菲,鸣沛若又丢不下唐染和妍初雪。这生死攸关的时候,终究是要牵连在一起的。 众人走了许久,兜兜转转的做了记号。终于在转了个圈之后,锁定了一个中心点。 鸣沛若吁马停下,看了看观察着四周的唐染,道:“小姐,找到中心点了,那现在要怎么办?往哪里走?” 四周的环境树木,还是一样,唐染抬头看了看天,道:“等晚上,借着四象和二十八宿才能知晓。” “那白天,太阳不行吗?”日出东方、日落西山,这是亘古不变的循环规律。鸣沛若看了看天上的太阳,已落西山。夕阳燃烧的火焰,已经照红了半边天,可自家小姐却视而不见,让她有些想不明白。 “白天的阵法变化最多,太阳也已经不可靠了。”是啊,太阳都已经不可靠了。唐染觉得自己也已经眼花到分不清前后左右了,东南西北,更是无从辨认。 但见鸣沛若还是一脸懵懂,她也懒得解释,本来她自己就是一知半解,只怕越解释越疑惑,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要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和选择了。 唐染开了车门进去,墨如便退了出来。她见洛雨菲还睡着,表情看起来还算安稳,心里倒是舒服了许多,握着洛雨菲的手,也不那么堵的心慌意乱了。 能像现在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洛雨菲,于唐染来说,是最美好的事情。可美中总有不足,若是洛雨菲还是好如往常,即便是不能相守在一起,知道她是平安的,唐染也会高兴。 不像现在这样,每日清晨为洛雨菲梳洗时,唐染总是从心里惧怕她随时会离开自己,心慌到无法呼吸,却还要淡定的装作若无其事,强撑下去。 “小姐,天色已黑。”不知过了多久,车里的光线完全被黑暗替代后,鸣沛若的叫声又传了进来。 “嗯。”唐染应了声,却俯身靠近洛雨菲,在她耳边声音极轻的,说道:“从前,都是你让我安心,这次,我一定要让你安心。” 因为这次,赌上的,是洛雨菲对唐染的信任,亦是所有人的一切。 下了马车,天上的星象已经完全显露出来了。唐染按着书本的思路算计,是要借着四象、长庚星和二十八宿,来观察北斗七星的位置。 鸣沛若跟着唐染看了许久之后,突然道:“小姐,这个方向,不还是和太阳显示出来的相同嘛。” 唐染摇了摇头,眉间倒是松缓了不少,道:“不,二十八星宿和长庚星都没有变化,可四象的位置错乱了。”果然,这布阵之人,也没能放过利用星象。 “错乱了?”鸣沛若疑惑着,又抬头去看,突然道:“青龙,怎么去了朱雀的位置。” “药王谷是在北方,四象移位,北斗七星也跟着移位了,这定然不是假象。那我们现在,应是要往白虎所在的方位走才对。” 鸣沛若看看马车的车头方向,对着的是朱雀的方位,那照这么走下去,可不是就永远到不了药王谷了么。 暗暗骂了一声布阵之人的狡诈,她上车掉转马头,众人立刻启程,往北方去了。 从夜幕初临一直到旭日高升,唐染等人还是没有走出去。唐染再无别的办法,只能一直坚定信念往北走,可一连两天,这路还是没有尽头一般。 到第三天时,鸣沛若暴躁了,唐染也是心力交瘁。在夜里赶路,倒是没发现什么,等众人开始动摇信念的时候,唐染才发现,自己停下来的地方,离自己找寻的中心点,根本就是相差无几的。 妍初雪策马在周围转了转,道:“这布阵之人,是想杀人于无形。将闯阵之人,困死在阵里。” 这种看不见对手的较量,没有刀光剑影的光明正大,却在时刻折磨着人的身心。 ------------ 71第七十二章 履险如夷 唐染靠在车门边上,重重的呼出口气,有些颓丧道:“这才是真正的暗藏杀机,谁会甘心坐着等死,有一口气在,自然是要寻找生路的,她就是要用机关算计人心,折磨人至死。” 鸣沛若有些负气的跳下马车,道:“原来药王的品德,也不过如此。跟鬼门中人的德行,也差不了多少。” 妍初雪也下了马,扶着墨如下了车,靠坐在树下,道:“药王可不懂这八卦阵法。” 相传药王醉心医药,如何会有时间去研究高深的阵法。 鸣沛若听妍初雪替不相干的人辩解,气结道:“那也是她找人布的阵法,不然,这里凭空就能多出个鬼打墙吗?” 唐染默不作声的进了马车,这一次,洛雨菲却是醒了。 “何时醒的?”扶她坐起来,唐染掩饰般的松了眉头,笑道:“怎的也不叫我?” “才醒了一会。”洛雨菲动了动唇角,她近日来睡的久了,没显着憔悴,倒是看着慵懒了不少。 不待唐染说话,她便又说道:“扶我出去坐坐吧,昏睡了几天,反而精神更加不济了。” 唐染扶着洛雨菲的手稍有一顿,却又迅速的恢复了动作,道:“外面起风了呢,不如” “染儿有个习惯,自己都不知道。”唐染疑惑,洛雨菲动了动身子,又道:“你说谎的时候,就会不自觉的微微低头。”像是要掩藏心思,又像是在想对策。可这动作,在熟悉的人眼里,不自然的太过明显,一眼就被看穿。 唐染不由得惊愕,这么些年,遇上事情时,自己总是不说话的,如果大姐她们也发现了自己的这动作,那姥姥呢?是否也已经察觉? 见唐染不说话在想着什么,洛雨菲笑道:“记得上次我睡着之前,我们还在锦城,中途我醒过一次,可现在却还不曾到药王谷。” 从锦城到药王谷,行的再慢,两日之内也就到了。可现在已近三日,却还在山里,洛雨菲又怎么会发现不了。如果不是遇上了事情,唐染她们断不会耽误时间。她只是身子不好,可不是脑子不好了。 纵然,唐染方才舒展眉头前没有被洛雨菲看见表情,洛雨菲也隐隐听见了鸣沛若和妍初雪的对话。 “我们闯入了别人布下的阵法。”唐染说着,便抱着洛雨菲下了马车,倚着颗大树坐下了。 见她们下了马车,鸣沛若送了吃的来,道:“粮水已是不多,至多撑不过两日。” 洛雨菲环顾着四周,这里看起来和普通的山林无二,却是飞禽走兽俱无。 见她看着周围,鸣沛若才道:“自从我们第四次闯进来的时候,就再没见过动物了,连鸟都没有。” 唐染等人是路远而来,一路上少不了连夜赶路,车上的粮水还算充足。若是别的求医者上山来闯阵,身边没带粮食和水,也没有马匹,没饿死指不定就先累死了。 唐染瞪了瞪鸣沛若,鸣沛若就自觉的闭嘴去找妍初雪了。鸣沛若说的这些话,都是唐染不想告诉洛雨菲的。只可惜鸣沛若开了口,唐染若是借口打断她,洛雨菲一样还是会察觉的。 唐染耸肩笑了笑,道:“雨菲,我们可能要暴尸荒野了。” 洛雨菲见她这样宽慰自己,不由得唇角上扬,道:“这有什么重要的,你还在我身边,不是么?” 抗争和算计的最坏结果,不就是如此么。何况洛雨菲,可不信命。 “二十四里香不断,百花潭到锦城西。上元节那时你来巴州,我们提到了锦城。我本来想等你解了毒,我们就在锦城住上几个月,一起去看芙蓉花开,等芙蓉花暖深秋里。可惜” 洛雨菲有些陶醉,她似乎能从唐染口中的诗里嗅到芙蓉花的清香,看到木芙蓉青涩的白,娇羞的粉,还有那姹紫嫣红的绝艳。 还有那一簇簇锦绣花团,被雨打湿后濡染开来的气息,似乎那气味、颜色都萦绕鼻尖,绵香不散。 听唐染说到一半时停下,洛雨菲意味深长的一笑,问唐染,道:“你说,是不是月老和孟婆曾是情人?最终,一个牵了情丝,一个断了红尘。” 唐染嘴角翕动,却没有出声,环抱着洛雨菲的手更紧了,低头将下巴撑着她的肩上,侧着脸嗅她的发香,这样子,尽是贪恋的不舍。 突然间,唐染抬头望去,见一抹人影飘过。她稍有一愣,便立刻追了出去。 “你跟着我做什么?”唐染追出了十几米远,却又不见了那身影,徘徊间,便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传来。 “我们迷了路,想请问姑娘可是也迷了路的?”唐染望着四周,只听声音,却不见那女子。心下倒是更加怀疑起来,这阵里,何时入了生人。不知她武功是否高强,她这轻功可是很好,也许她能带自己出去。 那女子突然现身在唐染身后,唐染稍稍惊讶她的速度,见她不言语,只好主动,道:“我们原是上山求医的,没成想被困在了这里,敢问姑娘可是懂得破阵之法?” 这女子行动迅速,悄无声息。若不是与自己一同进阵,断是不会困在一起的。若是困在一起,自己和妍初雪等人,竟也是从来没有发现过她。唐染料想,她许是和药王谷有渊源,懂得如何出阵入阵,若不是药王的徒弟,那关系也不差了。 那女子远远朝着洛雨菲的方向看去,开口道:“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死在这里,你可会后悔?” “她与我来说,不是什么不相干的人。知其痛毒,若身尝之。”唐染眼也不眨的盯着那女子,生怕她突然离开,自己又寻不到她,言语倒是直白又坚定,道:“我尚不知,后悔二字怎生书。莫说放手,至死不弃。” 那女子收回目光,回看唐染。她眼神中带着一丝赞许,却还带有一丝凌厉的打量着唐染。似乎是觉得唐染有些眼熟,而微微蹙着眉头。蓦然间,问唐染道:“人称素手拈花的唐鸾,是你什么人?” 唐染有些犹豫着要如何回答她,从她的语气中听不出她是出于敌意的询问,还是出于情意的询问。若是唐鸾和她有交情倒还好,但若是有过节。。。唐染最终还是将心一横,直言道:“她是我小姑姑。” 唐鸾最精的暗器,是藏在指缝间的。名叫丧魂钉,又名锁命针,是一根直径约为二厘米的坚硬钢针。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专钉人眼,暗算要害部位。一端如细蛇般的缠绕在手指上,形似蛇纹,妖艳华丽,怎么看,都是枚值钱的饰物,可她手指略微一弯,却能在不知不觉间,取人性命。 故,武林人称素手拈花。她是唐染嫡系宗亲里,排行最小的姑姑,年龄倒是才长不了唐染几岁。 那女子的眉头挑了挑,闭着眼睛像是心里很不舒服的呼出口气。唐染见她如此,脸上像是夹杂着痛苦的神色,正想询问她。 岂料不待她问,那女子便用手指了指侧身的方向,道:“从这里走,遇石穿石、遇树穿树。” 说完,也不等唐染反应,便转身离开了。 唐染还在纳闷间,鸣沛若远远的跟过来,却也只见了个背影,便问道:“是什么人?” 唐染心中不解,只摇头,道:“她认得小姑姑,还指了出阵的方向给我。” “那真是能出去么?”鸣沛若听说可以出阵了,顿时心情愉悦了不少,但到底防人之心还是有的,她见唐染还在疑惑,便道:“那等回去,问问鸾小姐不就知道了。” 这次,连唐染的嘴角都忍不住抽了抽,她边走边白了鸣沛若一眼,道:“你认为小姑姑会告诉我吗?” “好像、大概,应该不会。”看了看唐染的背影,鸣沛若无奈的耸肩自语着。 唐染拥着洛雨菲骑马,妍初雪和鸣沛若驾车带着墨如,又朝着那女子指的路线出发了。 大约行了半个时辰,出现了一块半人高、两人宽的大石块。之前的三天里,唐染等人的确是没有看见过这么大的石块,若是看见了,一定也会绕开走的。 这次,唐染更加肯定那女子所指的路线是否正确了。若是她不说,这一干人等不待人出手,一样会死在这里。破不了阵,断然是没有活着的出路了。 唐染没有停顿,还是策马前行,那马倒像是没有触碰到任何东西一般,就穿过了那石块。 再前行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穿过了一颗大树。众人面前才出现了一条蜿蜒曲折的山路。前后可走,只此一条,这下,真是错不了了。 出了阵,众人才松了口气,策马往山上去了。这几天,莫说是人,她们骑乘的马匹,也该是需要休息了。 几人加快了行进速度,在还有老远一段距离时,唐染就看见了高高的竹木门头上,写着雾淞草庐的字样。行至竹木篱笆的围栏处,众人隔着篱笆打量里面,看起来要到药王住的地方,还要走上一小段路。那围栏里面的右侧就有个马棚,可众人冒昧来访,又是有求于人,不敢造次,便将马栓在了门外的马桩上。 将要到这里时,洛雨菲又靠在唐染怀中睡着了。唐染抱着洛雨菲,妍初雪等人一路跟着,往雾淞草庐的深处去了。 雾凇草庐倒是个环境气候极好的隐居地点,它在山坳的一块平地之上,三面环山,左侧的山下是一条水漫过腰的河流,看样子药王谷的后山处是有一个瀑布的,这水经药王谷之后,才分流成细小的溪流。 雾凇草庐里面的亭台屋舍都是竹木建成的,竹屋具有冬暖夏凉的特点,让人看着也是舒心的很,周围到处都飘散着淡淡的草药味。 穿过前面的亭台,再往后面走,就见院子中间,放着一张宽厚巨大的木桌,上面放着各种小药瓶和纱布。桌旁有一排药炉,下面透着隐隐火光,上面的陶制药罐也散发出阵阵药味。 唐染等人前后张望却不见有人在,便扬声,道:“请问药王可是在家?” “你们是来求药的?”听见叫喊声,一个女子从屋里走出,她怀里抱着只兔子,脚边也跟着几只小动物。 打量着唐染等人,这女子却无视了唐染怀里抱着的洛雨菲。 唐染颔首,礼貌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在下唐染,我们是来这里求医的。” “求医?”那女子微微蹙眉打量着几人,抱着兔子走下台阶坐至桌边。只顾低头医治那兔子的脚伤,抽空抬头斜睨了唐染一眼,道:“怕是你们找错了地方,找错了人吧?” 想她是药王的徒弟,药王脾气怪异,徒弟的性子想来也相差不到哪里去。自己又是有事相求,唐染依旧客气礼貌,道:“我等素闻药王医术高明,这里又是药王谷,如何会找错了人呢?” “赤箭。”那女子并不答唐染的话,却叫了一声赤箭。便有一只毛色浅灰,额头有一道纯白毛色形状似箭的狼,迅速的冲到了她身边。 那女子喂了那赤箭几粒药丸,才抬头看向唐染,缓缓说道:“你自己也说了,这里是药王谷,住着的人,是药王。你却是来求医的,岂不是来错了地方,找错了人么?” “各位,请回吧。”不待众人反驳,那女子就低下头去继续忙碌。仿若在她眼里,自己面前的兔子,可比人命金贵多了。 见此,妍初雪都忍不住了,她浅施一礼,才道:“可武林中人的疑难伤病者,历来都是求药王相救的。” “这点不错,求是求得,可救或不救,全在药王本人,一念之间。”这女子语气平和,态度也谈不上恶劣。可这无视人的样子,偏就能激起本就心急之人的暴躁。 “你,”鸣沛若正欲说话,妍初雪先一把拉住她,又极为恭敬的行了一礼,道:“姑娘定是药王高徒,药王人称医圣。我们远道而来,真是走投无路,不然,定是不敢劳烦药王出手相救。” “江湖传言,犹未可信。”那女子抬头看了妍初雪一眼,依旧言语淡淡。 “姑娘此话何解?”唐染不明白,药王的名气,怎么可能竟是虚名。 “我师姐的意思是,我师父只是药王,而不是医圣。那些名头,不过是江湖中人浮夸的传言罢了。” 唐染等人转头,就见另一女子走来,她手中拿着一个木制锦盒,身后还跟着一个年轻的少年。 那女子转身将手中的盒子递给身后的少年,那少年接了盒子便走向侧面的一个屋子。她又转头问唐染等人,道:“你们是怎么出了八卦阵的?” “是有一个女子指点,我们才得以出来的。”唐染也无须多想,便照实回了话。因为面前这女子的神色语气,可是比她口中的师姐,冷淡的多了。 听到这回答,眼前这师妹便不说话了,和她师姐对看了一眼,低声道:“商陆,到午饭时间了。” 这两名女子的姿色,算不得绝世,那至少也是绝色了。唐染莫名就想到了武林大会那时,救过自己和洛雨菲的那群人,个个也都是绝世绝色的姿态。 可那群人的气质,着实是让人猜不透她们是什么人。 之前明明是下了逐客令的,可听到这回答,虽然没有理会唐染等人,却已是没有要赶人离开的意思了。 唐染等人才松了口气,想来早上那女子说不准真是药王的弟子呢。 那师妹转身去了后面的屋子里,坐在桌边的那女子,双肘撑在桌子上交叉着双手,对唐染道:“我叫何忧,她是我师妹杜若,商陆是药王谷的药童。” 唐染目光期盼,言语急切,道:“那何姑娘可是愿意相救?” 洛雨菲一日不好,唐染便一日忧心不安。来药王谷的目的是要救命,既然又有了希望,那可要抓紧时间,万一哪里不对,触怒了这里的人又翻了脸,可是得不偿失的。 何忧起身走至唐染身边,看了眼洛雨菲,又递了颗药丸与唐染,道:“这个给她服下。”她指了指偏侧的一间屋子,道:“送她去那里休息,等午饭之后再说。” ------------ 72第七十三章 忧形于色 唐染等人用过午饭,休息了片刻,都不见药王的踪影,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怕药王不肯出手相救。何忧和杜若的医术高明,但到底是年轻晚辈,可不见得能医好这武林第一奇毒。 没多久,商陆来传话,说是叫妍初雪和鸣沛若带着墨如去给杜若医伤,而唐染还在守着洛雨菲。 “药王她,”见只有何忧拿着个锦盒走来,唐染认得,那锦盒是先前杜若拿在手上的。可不见药王,她心急的都已是近乎失态。 何忧越过唐染在床边坐下,搭着洛雨菲的手为她把脉,头都未抬,便问道:“你可知道,我师父有三不医?” 她微微侧头,见唐染轻轻摇了头,又道:“达官显贵不医,山贼土匪不医。” “那这第三点,是?”前两点都不是重点,但何忧还是提了,唐染心里突然慌乱起来。这一慌乱,连声音都带着些许让人不易察觉的颤抖。 “七夜相思不医。”何忧放好洛雨菲的手,起身看向唐染,眼里还是一视同仁的平静。 “那,药王,我们”唐染蹙眉,身子晃了晃,一阵目眩。她觉得自己头脑有些不清楚,不知道要如何去求药王莫见忧。 “其实,也不完全是我师父不医。”何忧微微一叹,目光有些冷然。 “可是因为近年来上山求医之人太多,药王她老人家太耗心力,所以才将求医者拒之门外?”唐染的脸色已有些发白,心里还是不住的想着如何才能让药王出手相救。 “实不相瞒,确实如此,却也不全是因为这些原因。”何忧低头慢慢的展开一套脉针,道:“想来之前的鬼门事件,你也应当听说过。他们原是前来求医的,却居然大不敬的起了色心。虽然我们药王谷,从来不惧寻衅滋事的。可日日不得清净,也是不好。” 唐染疑惑的点头,因为她不明白,何忧说的那件事情和自己到底有什么关系,又和药王不医七夜相思有什么关系。 何忧见她点头,眼里却还透着疑惑,又接着道:“至于我师父因何不医治七夜相思,那是我师父的私事。我只能告诉你,这毒,我师父解不了。” 唐染的身子一震,面色苍白的站在那儿微微发愣,继而似是不信般的自语,道:“怎么会,怎么会,这世上怎么会有药王医圣都解不了的毒?” 从药王谷的人、事、物,乃至动物的名字,全是以药命名的。如此执着于医药的药王医圣,居然会解不了七夜相思?这话说出来,武林中人也是要怀疑一番的。 “虽然我师父解不了,但是这世上,有一个人可解此毒。”药王谷是个清净的地方,可唐染这样子,何忧也不难看出来她和洛雨菲的情意。 唐染一愣,抬起头来看向何忧,急道:“是谁?” “是我师兄。”此时,何忧已在洛雨菲周身的穴道上都行了针。 “那何姑娘的师兄尊姓大名?他可是在此?”像是看到了希望,唐染哪里还会去理会真假,去怀疑药王都解不了的毒,药王的弟子却可以解。 何忧摇头,道:“我师兄,自然是我师伯紫阳真人的徒弟,荣瑾瑜。” 唐染想了想,万分疑惑的看向何忧,缓缓说道:“前朝驸马荣瑾瑜,在晟宸三年与先朝逆贼大战于长安城下。但最终伤重不治,薨于映月宫。这可是先帝亲笔御书的告示。” 何忧微微一笑,道:“我师伯可是医仙,就算我师兄不是自小习医,也断然不会因为伤重不治,而横死沙场。” 唐染终于释怀的笑了笑,道:“那先前的传言是真的,他没死。” 何忧点了点头,笑道:“他这祸害,如何会早死,那可真是损失了。”何忧转念一想,又问道:“方才你说有个女子指引你们出阵,你可认得她是谁?” “有些面善,但她却是认得我小姑姑的。”唐染边想边摇着头,又疑问道:“外面的奇门八卦阵,难道是天玑子前辈为药王前辈布的阵法?” 按说,这世上精通阵法能到出神入化地步的,除了天玑子,还能有谁? “这就难怪了。”何忧像是没听见唐染的问话,只顾低声自语着。唐染一时没听清,便问道:“你说难怪什么?” “没什么。”何忧摇头,咧嘴一笑道:“那阵法,是我师兄叫泽雅姐姐布下的。你方才见到的女子,便是她。” “是出荣王府十杰之一的西门泽雅?”唐染心里稍稍的松了松,西门泽雅在这里现,那么荣瑾瑜也许就在附近。如果不是,那么,至少要找到他,可是有希望了。 “不错,正是她。她乃是天玑子前辈的入室高足。”见唐染似有不懂这其中纷杂的关系,何忧又解释,道:“天玑子前辈,是我师伯入道门时的师妹。我师伯的高足是我师兄,而荣王府十杰各有所长,也是因为荣王爷和我师伯的关系,所以他们全都拜在当世高人的门下,做了入室弟子。” 而这些隐世高人,大多是脾气怪异,性情乖僻,行踪也是不定的。天玑子是看在紫阳真人的面上挑的徒弟,她也只是收了西门泽雅一人为徒而已。 所以这世间的人,探讨奇门遁甲之术时一经提起她天玑子,还真是没有人知道,她是收过徒弟的。 “那不知你师兄现在何处?我们要如何寻他?”唐染明了的点了点头,心下,更是急于知道荣瑾瑜身在何处。 “泽雅姐姐说我师兄需要几味稀世药材,才叫她前来相讨的。听她说,师兄他现在应当是在苏杭一带。”见唐染松了紧绷的神经,何忧又道:“你倒是不必着急,我已替她行针,可缓解她四肢麻痹的苦楚。” 何忧拿了身边的锦盒递与唐染,道:“这药,每日喂她吃一颗,能保证她全身不会僵硬无力。你们可明日一早再行出发,我叫商陆送你们出阵。” 唐染点头,心里却明白了些。她们之所以能够出阵,是西门泽雅看在小姑姑的面子上,何忧和杜若肯实言相告解救之法,也全是看在西门泽雅的面子上。 西门泽雅指点自己上山,潜在意思,还是希望何忧等人出手相救的。这点,何忧和杜若自然明白。 只不过,荣瑾瑜会不会出手相救,可不是西门泽雅能决定的了的事情。而且,唐鸾和西门泽雅到底是什么交情,她们谁也不知道。 第二日众人下了山,唐染就直奔了锦城的红薇雅筑。 唐染吩咐妍初雪和鸣沛若去准备路上的吃穿用度,墨如陪着洛雨菲。她自己进了雅筑,目不斜视的径自往一楼的一间包间走去,边走边对身边忙着点头哈腰的小二,道:“叫唐霖来一下。” 三小姐发了话,那小二自然速度的去寻管事了。 “进来。”事到如今,想要找到他们,不用唐门的关系怕是不行了。唐染正想着,就听见了敲门声。 “三小姐怎么来了?急着叫我,是有何事?”方才听小二说三小姐找他找的急,这唐霖进来行了礼,想是小姐有急事,便也开门见山的问了,不敢多作耽搁。 “唐霖,你去联系一下从锦城到苏杭一带的门人,叫他们尽快给我找出个人来。”唐染这次的确是很着急的,现在这样子,哪里还有往日一星半点的沉稳淡定。 “不知三小姐要找的,是何方神圣?”唐霖看着唐染有些局促不安的背影,嘴上询问着,心里倒是没有多一点的好奇。 虽说是大家都知道,不论是出了什么样的大事,三小姐唐染的性子向来都是沉稳淡定的很。现如今竟像变了个人一样焦虑,显得不安。这事出必有因,可做下人的,这人毕竟是主子,不该妄言猜想的事情,一定是要不会多嘴多想,才是对的。 “是荣王府十杰之一的,西门泽雅。”唐染转过身来,看了眼唐霖,眼神有些犀利,还有几分顾虑。 “是。”唐霖应声,恭敬的低了低头。他第一次觉得,三小姐平日里柔和的眼神,真是比这种眼神,让人觉得舒服多了。 “等等。”唐霖不敢耽搁,多呆一会被唐染那眼神看的也有些心慌。他才要退出去,却又被唐染叫住,他也不询问,就听唐染,道:“这件事情,动静要小,动作要快。” “唐霖明白,小姐放心。”这次唐霖的头,更低了,也显得更要尽心竭力一般。他的目光定格在自己的脚尖上,一直待自家小姐出了包间的门,他才松了口气,抬起头出去办事了。 唐染在锦城未曾耽搁片刻,就立即启程,往杭州去了。 这一路,倒还算是平安无事。凌诗凝像是相信洛雨菲一定会死一样,没什么动作,只是唐染等人下药王谷时,看见过几个打扮妖艳的女子,偷偷的跟了她们一阵子。不知是不是凌诗凝的人,但最终还是没有起冲突的。 唐染等人路经临安时,临安城的红薇雅筑早有人在城门处恭候着。就怕唐染路过临安,而不进红薇雅筑。 那管事摸样打扮的人,一见着驾着马车的鸣沛若,立刻上前拦下她,道:“你怎么才来,我可在这等了三日了。” “沛若。”他也很是着急的模样,望了望车门,问鸣沛若道:“三小姐可是和你一起?” “怎么了,这般着急?”鸣沛若见来人是临安城红薇雅筑的管事唐希,倒是笑的不以为然的很。 那唐希是一脸焦虑之色,道:“自然有事,十万火急。” “去雅筑。”不待鸣沛若说话,唐染的声音,就从马车里幽幽的传了出来。 唐染进了房间,便问道:“可是唐霖那里有消息了?” 唐希一愣,才回道:“不是。是门主叫三小姐速回唐门。” “是,因为什么事情?”唐染嘴上问着,心里倒是明白的很。姥姥这时候叫她回唐门,一定是已经知道洛雨菲的事情了。姥姥这是要自己放手不理,看着她死。 “这个,我们并不清楚。”唐希有些语顿,又接着道:“半月之前门主就已经急招小姐回唐门了。只是因为,” 唐希的言语有些支吾闪躲,门主这口信传来已经多时,他真是怕上面会怪罪下来,说是下面的人全都办事不利。 “因为什么?”唐希说不知道原因,唐染心里就更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又怎么会告诉下人知道。应是叫人找寻西门泽雅的事情,瞒不住就传到姥姥那去了。 “因为小姐近半月来行踪不定,也没有到过雅筑,所以,所以才没有及时通知到您。”唐希接到这消息时,也是疑惑小姐不论去到哪里,为何一直没有到过雅筑。听说小姐要来苏杭一带,他就是担心小姐去杭州会过临安而不入雅筑,才日日在城门处候着的。 “好,我知道了。”唐染微微点头,神情有些恍惚。脚下的步子,却还是往门外移动着。 “那小姐可是要立即返回唐门?”唐希见唐染的神情有些呆滞,却又往门外走去,低着头行了礼,就想拦住她。 “不用。”唐染低着的头微微抬起,她斜睨了唐希一眼,道:“我还有事情要办,先不回去。” 从洛雨菲中毒到现在,粗算起来,已是两月有余了,这时间,可再是耽搁不起了。 唐染说完,便迈大步的朝外走去。唐希不好拦着,便跟在唐染身后,叫道:“小姐,小姐,七少爷要你在这里等他。” 谁料,唐染竟是充耳未闻。三两步出门上了车,对鸣沛若的一脸茫然,也是视而不见,就吩咐她一路疾驰而去。 “哎。”马车疾驰而去,雅筑门外的街上卷起了一阵尘土,雅筑门口,也只有唐希一甩衣袖,留下的一声轻叹。 数日前,他先是得了唐霖传来要找西门泽雅的消息。而后,又得了门主急招三小姐回唐门的信儿。再后来,便是七少爷传来了消息,要各处见到三小姐后,无论如何一定要留下她来,等他过来。 可现在,他才叫人传了信去,三小姐就离开了,想是七少爷来了,也少不了一番责难了。而且门主招小姐回家,想必是有要事的,在自己这里耽搁了,也是不好交代呢。 见唐染从雅筑出来时脸色不太好,鸣沛若也不敢多问。她知道现在这种情况,多说多错,只管低头赶路就对了。 “出临安,五日之内,要赶到杭州。”这是唐染出临安城时,吩咐鸣沛若的话。 五日内赶到杭州,还不知道那时候,能否寻到西门泽雅的消息,继而恳求荣瑾瑜出手相救,这是唐染目前最为忧虑的事情。 凌诗凝暂时是消停了,可姥姥唐韵又插了手来阻拦。这点,唐染能躲便躲,能避便避,拖得一时算一时了。 只要能等到洛雨菲平安无事,那时,要她如何,都无所谓。 ------------ 73第七十四章 急杵捣心 鸣沛若这速度本就不敢怠慢,现在唐染又是开了口要加快行进速度,她倒是和妍初雪轮流驾车,专挑拣些近路走。 要抄近路,大都是些翻山越岭的羊肠小道,这倒不全是为了赶时间。她们避开凤凰山的官道不走,却走青山镇,也是为了躲开唐门的弟子。 一路倒也平静,众人安心的进了杭州地界,可还未到杭州城,路过南草塘的时候,倒是被赶来的唐梓淇拦下了她们。 唐梓淇一拉缰绳,吁马拦下鸣沛若驾的马车时,脸色就已是有些阴郁。 这样的唐梓淇和平日里嬉皮笑脸的样子完全不同,全身都透着股认真凝重的气息。 “七哥。”马车才一停下,不待鸣沛若说话,唐染就从马车里探出头来。 唐梓淇打从接到唐希的消息,就快马赶往临安了。他本就在来杭州找寻唐染的路上,离得倒是不远了,只等他赶到临安,也无心责难唐希,只是训斥了他几句,又急着追赶唐染来了。 “我就知道你们会绕过凤凰山,走西门入城。”唐梓淇叹出口气,自己妹妹要赶时间,还要避开门人,这可是进城最近的路线了呢。 “七哥现在来这,是为了什么?”唐染闻言,下了马车,却不走近唐梓淇,只远远的看着他,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可言。那时,唐希在她身后的叫喊声,她不是没听见,只是装做听不见罢了。 看到唐梓淇脸色不好,唐染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这倒不像是兄妹见面,而有些像是对头碰面了。 唐梓淇下马看着唐染,眉头紧了紧,他侧脸看了看那马车,还有坐在鸣沛若旁边的妍初雪。 唐梓淇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有些犹豫起来。寻思间,一时想起来重要的事情,便道:“唐希应当告诉你了,姥姥急着招你回唐门。” “我还有事情要办,稍后会回去的。”唐染别过脸去,不想去对上唐梓淇那探究又询问的眼神。他这七哥平日里素来喜欢没脸没皮的嘻嘻哈哈,可正经起来,倒还算是个心思细腻的,被他这么盯着看,唐染到底是有些心虚的。 “姥姥现在已经下了命令,要你回唐门,片刻不得耽搁。”见唐染这样,唐梓淇疑惑的很,可他面上还是不动声色。也不知道她这妹妹真是不知情,还是。。。 关于唐染的现况,唐梓淇不想去想,他现在也没有时间去想。他只是告诉了唐染,姥姥一路传来的命令。想迫使唐染先回唐门,找个机会再和她谈谈,他想,有些事情,唐染是一定会知道的。那与其听别人说,还不如听自己说,也好提早有个准备,免得心里不痛快。 “那我也不能回去。”唐染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转身便又要上车。 命令,这字眼听在唐染耳朵里,即便是有心里准备的,也还是被刺痛了心。姥姥终于是忍不住,下了命令。这也就等同于她在告诉唐染,什么叫做前车之鉴。 唐梓淇一着急,快步上前拉住她,道:“染儿,有些事情,放一下,许是好的。” 唐染的头低着没有抬起来,身子也还是半拧着没有转过来,只声音低低的开了口:“七哥,你这是要拦着我吗?”放?哼~如何放?她不知道,也只能在心里冷笑。若是知道,大家何至于落到如此境地。 “若是呢?”唐梓淇没松手,他不想在这个时候说明什么,还是怕唐染一时接受不了。 唐梓淇紧紧的盯着唐染,却看不见她的表情。心下就有几分不安起来,又听得唐染低低的声音传来:“那你,可别怪我。” 唐梓淇一愣,松了拉着唐染的手,运功急着后退,却被唐染反手拉住他未来得及抽回去的手,另一只手也冲着唐梓淇伸了过去。 唐梓淇心下一惊,自知唐染不会伤他,可心里到底是凉了三分的。不是责怪唐染,只是惊惧于洛雨菲的能力。 唐梓淇一路仰着身子后退,唐染却还是拉着他的手不放,也运功跟着。唐梓淇被唐染逼的心里紧张不已,他猛吸一口气,使出全身力气一甩手,一个旋转,就退到了距离唐染三米开外的地方。 站定之后,他回头看了一眼那地上紧跟着自己移动的一排银针,才一脸惊讶的看着唐染,声音有些怒意,道:“染儿,你这是要做什么?” “七哥,今日你若是拦着我,我也只能如此了。”唐染心里焦急,面上却还是平静的不动声色。只是出口的声音,已然是带着些许让人不易察觉的轻颤。许是因为自己对兄长的手段,许是因为恼怒被人拦着,误着救洛雨菲的时间。 唐染这次看向了唐梓淇,与他对视时的眼神和口气,坚定的让唐梓淇不敢相信。他从未见过自己这妹妹,将什么东西和事情,看的如此在意过。 见唐染又欲出手,唐梓淇却一摆手先一步开口,道:“罢了,我也不勉强你。”暗叹一声,见唐染微微蹙了眉头,他又接着道:“你自管去吧,你的事,我会和大姐说的。” 唐染乱了的心突的一暖,到底是亲人,总还是向着自己的。大姐和二姐,也自是会想办法替自己周全的。 “七哥,对不起。”到底是自己的哥哥,唐染转过身走回马车时,许是觉得对他不住,背对着唐梓淇又低低的开了口。 “没关系,谁叫我是你七哥呢。”天大的事情,也都等你处理完事情,回来再说吧。面对唐染有时候的执着,唐梓淇也只能暗自无奈。 人呵,什么都不在意,就什么都无所谓。可若是一个什么都不在意的人,真是在意起一个人、一件事,那份执着的冲动和坚定的不冷静,着实是能给旁人一个震惊的。 在听到唐染的话,那声七哥也不由得让唐梓淇心里一暖,这声音又恢复了嬉皮笑脸的温度,却并不缺少认真的态度。 对于自己这妹妹,唐梓淇到底是有些宠溺的。虽然年龄大她不多,可她与别的妹妹到底不同,从小的心性,就让人心疼的很。 “我们走。”听到唐梓淇的话,唐染身子微微一震,却终究是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的上了马车,只是低低的对鸣沛若吩咐了出发的命令。 唐梓淇盯着那远去的马车好久,可最终,只是心里更加不安起来。他看起来是玩世不恭,可不是个废物。看现在这情况,唐染和洛雨菲的关系,他是没有往深了去想,但目前江湖上的传言,倒让他觉得是有几分真了。 这些时日,虽然何忧给的药是起了作用,洛雨菲的痛苦是轻了不少,可她昏睡的时间,却还是随着毒性越来越久了。 唐染在杭州城安顿下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杭州的红薇雅筑询问消息。 留了众人在新租的院子里等消息,唐染只身一人去了红薇雅筑。走在路上,想着会听到唐辉传达姥姥的口令,唐染就烦躁的直皱眉头。 果然,如唐染所料,她才一进雅筑,唐辉就提着衣襟疾步赶了过来。可早有准备的唐染还不等他开口,便道:“姥姥的命令我已经知道了。” 见正要张嘴的唐辉瞬间愣住,唐染又接着,道:“这件事情,不需要你管。唐霖传达的事情,可有信了么?” “已经有些眉目了,但是只知道小姐要找的那人现在就在杭州城,具体在哪里,就。。。”想唐门庞大的势力和消息网,却许久才查到这么点几乎是没有进展的消息,不禁让唐辉觉得有些无地自容,声音也越渐隐没下去。 唐染倒是不甚在意,这结果,跟她料想的差不了多少。对方的心思和行踪,若是这般的好猜想寻找,那自己又何必要暴露自己的心思,叫唐门插上一手呢。 唐染的心终究是放了下来,只要那人在杭州城里,她就是把这杭州城翻过天来,也不是什么难事,顶多是稍多费些时日罢了。她最忧心的是,那人不在杭州,就算找到了他,自己日夜兼程的赶路,洛雨菲也怕是等不及的。 “那抓紧时间,各个地方,专去找些气质高贵的人观察。”唐染松了紧绷的神经,微微呼出口气,轻轻交代了声,就又转身要走。 唐辉见她不坐不歇,方才递了茶与她,她也只是摆了摆手。现在倒是跟着她,问道:“三小姐不宿在雅筑么?” “不了,我还有事要办。你记着,当这事是头等大事去给我办,我自会叫沛若来收消息的。”唐染匆匆的撂下句话,也不管不顾唐辉是有什么话说,便离开了。 她如此匆匆的走了,不为别的。也只是因为她算准了洛雨菲醒来的时间,要回去陪她。 唐染还未回来,洛雨菲却提早醒了。见唐染不在身边,想来也知道她是去了哪里,忙些什么。 洛雨菲静静的靠在床边,闭着眼睛不言语。 妍初雪立在一边暗自观察洛雨菲的脸色,揣摩着她的心思。许久之后,她将一个荷包递给鸣沛若,轻声道:“沛若,你去看看墨如那里收拾的如何了。若是完事了,就遣了工人们离开吧。” 看了眼妍初雪手上的荷包,很显然,墨如身上没带银子,收拾完了屋子,定然是要过来拿银子的。鸣沛若本是不想接的,自己身上又不是没钱,可隐隐看见那荷包被妍初雪手指捏着的地方有个开字,她也从未见鸣沛若将荷包悬在腰间过,便接过去嗯了一声,头也不回的就去了。 见鸣沛若不疑有他的走了,妍初雪小心翼翼的舒了口气。耳朵里没了脚步声之后,洛雨菲才微微眯了眯眼睛,妍初雪便靠近了洛雨菲,二人之间,也不时会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出。 话说鸣沛若出了门,走远了些,才拿着妍初雪递与她的荷包细看起来。却原来是个上面绣着圈云锦纹的蓝段镶边的金丝荷包,中间绣着一株不知道是什么的树,枝上开着两朵花,上下还绣了环着树枝飞翔的鸟儿,绣工精致,颜色也搭配绝妙,煞是好看。 方才妍初雪捏着的地方,现在伸展开来,正是一个妍字,鸣沛若的嘴角咧开了一抹笑,又往墨如在的院子走去,她捏着荷包的手也不自觉的紧了紧。 等唐染回来时,妍初雪已经又安然的矗立在床边了。洛雨菲依旧是闭着眼睛休息,这屋子里安静的,放佛从没有人发出过声音一般。 听见轻缓细碎的脚步声,洛雨菲没睁开眼睛,可听这步子小心翼翼的轻缓程度,分明是怕吵着自己的,这不是唐染回来了,又会是谁? 见唐染进了屋子走向床边,妍初雪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洛雨菲轻软的靠在床边,这副娇弱之态,正应是眉不画而弯,唇不点而樱的媚惑。可现在她的脸色却隐隐泛着病态的苍白,失了往日颜色。本就薄凉的唇色,也失尽了血色,只有柔和的线条勾勒出了浅淡的唇形轮廓。 这唐染有时候,当真也是个小心眼的。洛雨菲这样的靠着,只是因为如此的姿态最为舒适,可当日在半夏,她也是如此的姿态。 现下一见,倒是让唐染又想起了那日。面前这人近月来受的苦,还不都是拜那日所赐么,想到苏芷芸的吻让她不舒服,可让她更为心痛的,还是洛雨菲所承受的痛苦。 唐染在床边坐着,微微倾身,就吻上了那张白凉的薄唇,轻柔的探寻着洛雨菲口中那微甜的柔软,挺直小巧的鼻尖直蹭的洛雨菲的鼻尖也是痒痒的。 洛雨菲闭着眼睛,又长又翘的睫毛,犹如羽毛微微颤动着。她原是不想睁眼打破这份静谧的美好,只是因为鼻尖轻微的痒得不到缓解,才睁开眼睛想要反客为主。 唐染被洛雨菲睁眼时忽闪着的睫毛蹭的眼睛痒痒的时候,竟又蓦然荡漾出一种怦然心动的心悸。 ------------ 74第七十五章 熏风解愠 离开了那缠绵的柔软,唐染意犹未尽的有些不舍,抬眼就对上了洛雨菲含笑的眼眸。 “就知道你还醒着。”唐染轻语,脸上潮红一片。她握着洛雨菲的手,嘴角微微翘起,眼里尽是遮不住的笑意浓浓。 洛雨菲缓缓抬手,抚了抚唐染的眉梢,道:“染儿可是找到那人了?” 见洛雨菲眼睛眯眯的笑,唐染的眼里更是笑意渐深。她环住洛雨菲的腰身,将脸撑在洛雨菲的颈间处蹭了蹭,声音闷闷的传来:“我不说的,你从来都知道。” 如果唐染从来不说,洛雨菲又如何会知道?可唐染从来不说,洛雨菲竟也知道。洛雨菲这样的人,即使是别人不经意的一个眼神和动作,都能被她看出个七八分的想法,对唐染那三两点小心思,更是了解甚深。 唐染现在眼里毫不隐藏的笑意和欣喜,莫是说洛雨菲,就是个普通人也看的出来。 唐染近日来心情不乏沉重,可和洛雨菲在一起时孩子的心性倒是越发的重了。从前哪里是会在人前人后,这般的孩子气,使个小性子,将自己的软性和幼时的稚气都暴露无遗。 苏芷芸曾经说过唐染,知道洛雨菲中了这种毒,竟然还能淡然的微笑。她这话里,充满了嘲讽和嫉妒。 可那时唐染还是淡淡一笑,反问她道:难道我该抱着她哭么?或者,现在就一起去死? 只这一句话,就问的苏芷芸说不出话来。的确,唐染若真是如此,那她就不是唐染了。那是懦弱,唐染从来不是个懦弱的人。所以她敢面对生死,只要和她生死相随的那个人是洛雨菲,就足够了。 何况这种时候,她若也乱了心神,失了方寸,那可真是要眼看着洛雨菲去死么? 唐染明白自己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情。洛雨菲也懂,她信任唐染,以至于愿意把命压到她的身上。 所以,心里有着一个人的时候,寂寞并不可怕,生死也不可怕。能在对方需要的时候,给对方一个脉脉温情的眼神,便能心意相通。 洛雨菲见她如此,嘴角噙着微笑,想起日前唐染和她说过的家,脸上又滑过心动之色。 “红颜醉镜花醉树,最是人间留不住。”隔了好一会儿,洛雨菲突然很是心性未泯的问唐染,道:“许多年以后,也许十年、也许二十年,染儿可还会这样拥着我,和我一起朝云暮雨,去望尽那锦城秋色?” “自然会。”我怎能眼看着你有事,而弃之不顾呢?十年、二十,这漫长的字眼,听起来多美好,彷如一辈子,有你在,也是弹指一瞬的经过。这样好的日子,多久,都嫌不够。 “如果有一天,我,做了错事,”洛雨菲嗓中一哽,稍稍一顿,硬是把未出口的不忠不孝咽了回去,换了个模棱两可的说法,又问她道:“你可会怨恨我?” 能问出这样话的人,可当真是让人觉得这不是洛雨菲了。她做任何事之前,何时问过谁,担心过什么。可这次,她还是幼稚无知了一次。虽然做出来的事情,她也许从不认为那是过分的、错误的,是不应该的。 可毕竟是出于女儿家的小私心,她想知道,是不是不论自己做了什么过分的事情,唐染都不会怨恨责怪自己。会理解、会原谅,然后一如既往的懂得自己。 唐染一愣,笑着震的身子有些轻颤,当做洛雨菲玩笑的话语,终是没有回答这问题。 如果有一天,洛雨菲说的如果,就是一定,唐染懂。那么也就是说,洛雨菲说的事情,并不指剑门的事情。这件事情,二人已是心照不宣,洛雨菲又如此说来,倒是让唐染心里有些沉凉。洛雨菲怕被唐染怨恨,那事情真是只重不轻了。 唐染不敢去想,她猜不出来洛雨菲以后会做什么。便连头也不曾抬起来过,她怕会面对洛雨菲直白的询问,和洛雨菲那会一直看到她心里让她心慌的眼神。可她不回答,洛雨菲却是一变到底,问出口了的问题,得不到答案,便是不做罢的又问了一遍。 唐染的笑,是为了遮掩自己莫名的心虚,洛雨菲抱着她,如何会感觉不到唐染身子的明显一僵。可洛雨菲这次,非是要把唐染总是遮掩躲藏的心,逼到一个无路可退的角落,逼着她坦白面对。她问这第二遍话时,却又变了语气和语调,以退为进道:“原来,是这样的。” 洛雨菲语气轻柔,带着委婉的叹息,入耳时竟透着丝丝悲凉之意。这声音又是越渐低迷,说到最后一个字时,似乎是含咽在喉咙里,让人听不真切。听不真切,就能让在意的人,更为心慌气短。 “什么是这样的?”唐染被她这自答一样问句,问的心里一滞,道:“不论如何,都不会怨恨你。” 急急的回答,又失去往日的从容淡定,却字字透着情真意切。唐染不禁心里苦笑,洛雨菲明明不是要对方给出明确肯定才会安心的人,自己也是从不喜欢把好坏挂在嘴上的人,可现在,还是紧张的惧怕会有误解发生。 其实,也许,不是怕有误解,而是,怕有遗憾。 这爱情,在现实里,是有多艰难? 洛雨菲狭长的丹凤美目微微上扬,眼里藏着的浅浅笑意,越发的深了。 许久之后,唐染见洛雨菲眼里笑意深深,心下却有一抹疼痛划过。她想,若是洛雨菲能时时这样明媚,没有阴暗面,这人生,其实也很美好。 可碧幽宫的内斗情况,她这次算是见识到了,洛雨菲一旦康复无事,定然是不会善罢干休的,到时候,还不知道她会如何使手段对付自己的师姐。 唐染被洛雨菲这笑,弄的失了心神。耳边就听得洛雨菲的浅笑声:“染儿刚刚是想,趁人之危吗?” “哈?”唐染愕然,一时没反应过来。 待她感觉到有丝凉意的时候,才发现洛雨菲微凉的手指,正抚在她的锁骨上,接着,在她愣愣的注视下一路南下,最终落在了胸前的柔软上。 唐染的脸色一红,气自己在洛雨菲面前,总也不似往日心性平淡了。她也不理会洛雨菲的手还轻抵在自己胸前,就俯身上前,坏心眼的轻咬了咬洛雨菲的耳垂,道:“常言道:见之不取,思之千里。这话,果真不错。” 先前是因为情势所迫,自己才总被洛雨菲吃的一干二净,日后来日方长,唐染可不信,自己没有那个压倒性的趋势。 洛雨菲似挑衅的扬着眉头,身子不方便行动,气场可是一点不减攻的气势。 洛雨菲扬着眉头,唐染笑的狡黠,却听见外面传来阵阵的闷雷声,继而又传来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声。二人偏头看去,见雨水正沿着檐漏滴答在青石板的地砖上,伴着悠悠的风铃声,屋子里幽静到唐染和洛雨菲都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 有一美人兮,见之不忘。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听到那隐隐传来的声音,洛雨菲道:“不似柔弱的书生,更像北方粗犷的汉子。悠长迟缓,古雅苍凉的词,被这江南温婉的熏风一吹,字字都生出了柔情,却缠慻伤情,听来竟又无比凄凉。” 院子外边的墙根下大声的叹唱,传到了这边院子里,竟因为空间的阻隔,而变成了低低的吟唱。是因为得不到,哀声衬着哀思,因而觉出阵阵凄凉之意。 “莫不是雨菲也看见了这江南的桃红柳绿,那塞北的大漠斜阳?”听见这低沉略带沙哑的声音,确实像是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发出来的声音,唐染忍不住笑出声来:“唱的在是入了人心,也是不如那时。” 谁曾记得,那时?那时,洛雨菲也曾在姹紫嫣红开遍的地方相携温香,唱过那么一曲,凤求凰。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听到这最后一句,唐染还是免不了的心里蓦然一紧,笑意就缰在了脸上。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洛雨菲那时的声音,牵动人心,唐染低声反复吟着,这是她心底掩埋最深的惆怅,这正是悲哀与凄凉。日日夜夜,缠缠绵绵,至死方休。 那时,洛雨菲唱到这一句时,听在唐染耳朵里,就不似曲的完结,更像是生命的终结。 原来,原来那时,洛雨菲就道尽了心中惆怅和结局与自己知道。唐染心疼,心疼洛雨菲的年幼时候,是一片荒芜的冷漠,心疼她对自己使得心思和执着。 这样一个看似无情冷漠的女子,在别人眼里,皮相自然重要。可是唐染知道,她爱的,是洛雨菲的心。洛雨菲的一切,她都喜欢,包括她的心狠和自私。 “染儿也似看见了么?”对唐染的触动和感伤视而不见,洛雨菲还是比较在意唐染眼里看见的和自己看见的,是不是一样的。 唐染回过神来,点头笑道:“那些最美好的花朵,最美丽的风景,不在我心上,都在你眉眼间。”在我眼前,你的眉眼间。 唐染才一说完,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调笑玩闹的声音,嘻嘻哈哈的,像是有一群女子在玩耍。 “雨菲可要出去坐坐?”唐染出声询问。洛雨菲近日来总是在睡觉,常在马车里,现下有了住所,出去透透气总是好的。 洛雨菲点头,唐染便抱着她去了院子,靠着墙角的地方推起了一座小假山,上面有座凉亭,顺着回廊就能过去。 一面的青瓦白墙上,尽是一丛丛的青藤,是跌进眼里的墨绿。像是长了许多年,许久没有人打理过。可仔细一看,偏就能看出个人影来,若是夜里执着灯从回廊下走过,真是怪吓人的呢。 看了眼那青藤,唐染的眉头不着痕迹的蹙了蹙,心里倒是寻思着,回头该叫沛若找人修剪修剪那片将尽未尽的夏意了。 唐染抱着洛雨菲坐下,入秋时分下起了雨,吹着熏风也还有些微薄的凉意,唐染环拥着洛雨菲的手又紧了紧。 这方位恰好看的见隔壁屋檐下坐着嬉笑打闹的几个小姑娘。方才的笑闹声,是这里传来的无疑了。 唐染微微一笑,道:“难怪,方才有男子在外面唱凤求凰了。” 洛雨菲但笑不语,只是看着唐染脸的目光未曾移开过。 唐染一撇脸,就瞅见了个男子,经过那院子时,还小心翼翼,似有闪躲的往里面的姑娘们处瞅了瞅。 那男子本就红着的脸,被那些发现他偷看的姑娘们一调笑,就显得更红了。 看她们调笑的样子,其中一个女子也跟着被调笑的红了脸,扭捏了起来。想必红了脸的,就是那男子的心上人了。 洛雨菲听见笑声扭头看去,倒是看见了一抹低着头快步走开的背影。那男子的身材,的确不像江南的男子那般风骨瘦弱,倒像是北方汉子,有些健硕魁梧。可现在逃离的样子,当真是跟个小媳妇一样扭捏害羞的很。 “姐姐,姐姐,你们看,多漂亮的人呐!”那边一个调皮的女子眼尖,一下子就瞅见了不远处在亭子里的两人。 她倒是不客气的伸出手,指着唐染怀中的洛雨菲叫出了声。 她这一叫,引带着那边的女子都往这边来张望。 洛雨菲削肩窄腰,这身子在病态时,更显得温柔于水,单薄的很,自有股弱不禁风的纤细。到底是江南女子,江南风骨,婉约恬淡,若不是她听得叫声瞬时冷了脸,面上也是少不了一番柔情的。 洛雨菲不发一语的看向那群姑娘,眸光沉静如水,看不出烦躁不耐,也没有一丝讨嫌的神情。可唐染还是觉出了丝丝冷意,洛雨菲直看的那群姑娘们狼狈不堪的低了头,都有些自惭形秽的意味时,唐染才幽幽的开了口。 唐染鼻尖微微蹭了蹭洛雨菲的侧脸,笑道:“雨菲真是小气,叫人家看看也没什么啊。” 何况,满是惊艳羡慕的眼神,可见,咱的皮相,也不是见不得人嘛。 “好,只要你说,我便应你。”洛雨菲收回目光,上扬了唇角,低垂了眼帘,唐染能看见她细长微卷的睫毛,微微颤动着。这样平和美好的洛雨菲,又让唐染想起了刚刚那个吻,她脸上的笑意渐深,心也跟着怀里人的睫毛一颤一颤的,飞上了天,久久不落。 二人这自然的亲近,恰好因为唐染那动作,稍稍被遮挡住了些,加上这距离,倒像是她吻了吻怀中的人呢。 这样的动作,看在那些个姑娘们眼睛里,倒是有不小的冲击力。那些姑娘们,也因为二人的这份暧昧,而羞红了脸。 “她笑了呢。”那个最顽皮的女子,倒还是盯着两人说着。洛雨菲上扬的唇角,硬是被她看出了饱含幸福的笑意呢。 果然,还是孩子的心性是最单纯、最干净的。所以,可以看的最真、最深,最懵懂、却也最清晰。 其实,唐染从来不屑在任何时候、任何人面前,暴露出自己喜欢洛雨菲的心思。从前是畏惧于唐门,那么现在,能放纵的时候,她也会毫不吝啬的随心所欲的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困了吗?”见洛雨菲靠在自己身上,眼睛微微闭着,像是有些困倦。唐染算了算时间,应是又要睡去了呢。 “嗯,有些。”洛雨菲的头挨着唐染的锁骨处靠着,轻轻点头时,发丝倒是蹭的唐染的脖颈有些痒痒的。 “那我抱你回房。”唐染低头,在她耳边柔声的询问着。 洛雨菲环着唐染腰身的手微微紧了紧,脑袋也又蹭了蹭,强撑着微薄的意识,道:“我想这样,就好。”就这样,睡在你怀里,就好。 唐染微微一笑,运了内力低低的叫道:“沛若。” 在隔壁院子里,正瞪着妍初雪背影的鸣沛若听见这叫声,蓦的一愣,便收起那虎视眈眈的①38看書网步往唐染那里去了。 只是她才要上回廊往亭子里去,就被妍初雪一把拉住。鸣沛若走的太急太快,脚步一时没收住,不防的被妍初雪猛地一拉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她一扭头瞪去,见是妍初雪,火气瞬时就下了大半,道:“你干嘛突然拽我?” 妍初雪眉头抖了抖,白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将手上的披风递了与她,饶是再笨的人,不需解释,此刻看见这披风也该明白了。 鸣沛若接过披风,深深的吐出口气,斜眼撇了妍初雪一眼,便去了亭子里。 上面的唐染见鸣沛若拿了披风来,正是纳闷沛若何时这么善解人意了,稍稍侧头,便也瞧见了还站在回廊下面的妍初雪。 她才冲沛若笑了笑,鸣沛若倒是自己心虚的红了红脸。可她偏又非是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缓了缓脸色,就满脸嫌弃似的瞅着唐染。 从小一起长大,鸣沛若就一直跟着唐染。唐染也从不与她过多计较,二人之间的情意,从来也不似主仆那么分明,关系好的没话说,若不是唐染的那种性子,若不是鸣沛若性子爽直的有些笨拙,倒真是可如朋友般谈心了。 唐染接过披风替洛雨菲包裹好,才收了笑意,轻声道:“晚一些的时候,你们在隔壁院子等我。” 鸣沛若点了点头,便去了。 她才下了回廊,要往墨如在的院子去。谁知妍初雪又一把拉住她,她一个不防,趔趄了几步,眼看就要倒地不起了,谁知她将心一狠,一个转身直接扑到了身后的妍初雪身上。 妍初雪怎么都没有想到,就这么一拽,鸣沛若居然躲不开,站不稳,还就扑了过来。她也是不曾防备,地方又太过狭窄,来不及抽身躲开,就这么被鸣沛若扑到了。 鸣沛若身下传来一身闷响,她没敢去看妍初雪的脸。不过身下舒适的柔软,还是让她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好软、好香。” ------------ 75第七十六章 芒刺在背 鸣沛若的脸贴在妍初雪白皙的脖颈上,就闻见了淡淡的体香。脑子一热,话就脱口而出了。只是她话音还未落,就听见了妍初雪恶狠狠的声音从她耳边传来:“鸣,鸣沛若!” 这三个字,简直就是从妍初雪牙缝里蹦出来的,妍初雪僵着身子,那配合着声音的眼神,也是恶狠狠的瞪着。身下的柔软度让鸣沛若很是喜欢,可四周散发着的冷意,却让她觉得有些不能适应。 她起身拉起妍初雪,反而有些埋怨的,说道:“你做什么又突然拉我?” 听鸣沛若这话,说的错都是在自己的时候,妍初雪努力抑制了情绪,扯出一抹笑容,问她道:“我的荷包呢?” “哈?”鸣沛若的眼睛微微睁了睁,显然是有些惊讶的。惊讶于妍初雪的小气,一个荷包而已嘛,还三番两次的来要。 “哈什么?我的荷包呢?”妍初雪边问,边有些嫌弃般的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什么荷包?”鸣沛若伸出手去想要帮忙,谁知妍初雪一把拍掉她伸过去的手,鸣沛若努了努嘴角,有些心虚的继续往墨如那里去。 墨如谴了工人离开,路上就见了一前一后,还在斗嘴的两人,老远便插嘴道:“事情都办妥了呢,你们不去休息么?” 妍初雪看了眼墨如身边跟着的小丫头,道:“你去烧个水,我要洗澡。” 墨如一愣,见素来喜爱干净的妍初雪背上是有些尘土,便道:“你,这是,怎么了?” “呦,重伤还没痊愈,脑子不好使了,舌头也跟着打了结呢。”听见墨如那迟钝的问句,鸣沛若打笑着,一占了便宜,这就有些得意忘形了。 “鸣沛若,你说谁脑子不好使?”墨如一跺脚,冲鸣沛若叫着。 “你们不会是想一起欺负我吧?”鸣沛若扯了扯嘴角,见妍初雪步步紧逼,墨如也是瞪着她,两人要是一起联手,她想跑都怕是没机会了。这一下子,倒是有些后怕起来。 “一起?哼,欺负你,还需要个帮手么?”妍初雪瞪了瞪她,冲她伸出手又道:“我的荷包呢?” 是啊,欺负鸣沛若,妍初雪一人就够了,什么时候需要过帮手? “什么荷包?”鸣沛若故技重施,一不做二不休,是准备死不承认了。她看了眼妍初雪的手,十指白皙修长,比自己的漂亮。可她还是别扭的将头一偏,自己心里明白,嘴上还是反问着。 墨如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人是鸣沛若。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学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自己方才明明看见她付银子时,拿出来的荷包是初雪的。当时就见她很小心的,又收进衣服里了,自己还有些纳闷,一个荷包也要贴身收着,现在看来,原来是她不想还了啊。 但见妍初雪那副样子,也不知道为了一个荷包而已,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 可鸣沛若那点小心思,墨如算是看出来了,却也不好插手,落井下石什么的终究是不对的,她不打算在这杵着看戏了,就转过身要往院子里去。边走边摆摆手,还好心的说道:“二位继续,荷包什么的事情,我是不会出卖沛若的。” “我家小姐说晚些时候要与我们说些事情。”鸣沛若瞪了瞪墨如的背影,却又对她这赤、裸、裸幸灾乐祸的行为半点也奈何不了。 墨如脚步没停顿,也没回应,妍初雪却走近鸣沛若,突然伸出手在她腰带上方摸了摸。鸣沛若一愣,脸就红了。 刚摸到一个软软的凸起,妍初雪就要伸手去拿,鸣沛若才反应上来一个后退,叫道:“你是要脱我衣服么?” 妍初雪握了握拳头,道:“你瞎叫什么,谁要脱你衣服!” 鸣沛若快步上前,猛地逼近妍初雪,道:“那你是想做什么?”摸都摸了,还不想承认。 妍初雪被突然放大的脸吓了一跳,眉毛一抖,后退一步就冷哼,道:“原来你也会耍无赖。” 见妍初雪一脸嫌弃,鸣沛若一挑眉,道:“武林中人,能屈能伸。”鸣沛若正自得意间,心突然一沉,问妍初雪,道:“是,心上人送的么?” 妍初雪微微一笑,也不正面回答,只问道:“若我说是呢?” “那我,自然还你。”鸣沛若话才出口,就觉得有口气哽噎的嗓子里难受,不等妍初雪开口,就又道:“才怪。” 说完,她倒是堵气,头也不回的往休息的院子去了。妍初雪也不追她了,跟在她身后,要去洗漱休息。 夜里,亥时一过,唐染安顿好洛雨菲,就去了隔壁院子。鸣沛若等人都等着她,还没休息。 只是,屋子里的气氛是有些诡异的。墨如吃了药在运功疗伤,妍初雪盯着桌上的红烛若有所思,鸣沛若目光无神的侧过红烛,像是在看妍初雪,又像是盯着妍初雪的身后发呆。 三人这种状况,一持续就是一个时辰。直到唐染来了,才打破了这种诡异的现象。 “一会墨如去照看雨菲。”唐染看了眼三人,又对鸣沛若和妍初雪,道:“你们随我出去一趟。” 鸣沛若有些无精打采的看了眼窗外的月色,道:“夜深了,要去哪里?” “坐着等太被动,自然是要出去找的。”唐染看她那副奄奄一息的样子,又瞟了眼妍初雪,到底是什么也没问,由她们自己折腾去。 鸣沛若很迟钝的转过头来看唐染,像是没听清一样的不置信,道:“夜里?” 唐染撇了脑子迟钝的鸣沛若一眼,道:“难不成,还要大白天的去翻墙踩屋顶么?到城里的各大宅院走一趟,兴许会有些眉目。” “自古江南多富户,那我们三人,至少也得找个三五七夜的。”鸣沛若惊讶不止,可立刻就引来了另外三人的白眼,她马上又解释,道:“咳,我是想说,要不要去雅榭叫几个帮手?” “不用。”唐染皱眉,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唐门的人掺合太多的好。 说话间,唐染就出了屋子,鸣沛若和妍初雪也跟着出来。三人分了方向,便出门去了。 洛雨菲这一睡,又是三天,唐染等人这一找,就是三夜。 第四日黎明时分,妍初雪回来时,终于算是有了好的消息了。 妍初雪才一进屋,就见鸣沛若站在桌边喝茶,想是刚刚回来还来不及坐下,她才进门,唐染也紧跟着回来了。 妍初雪端起茶杯,道:“我今日在城西,挨着西子湖的地方看见了一座宅院。外表平平,可见围墙的范围着实不小。” “那又如何?”鸣沛若纳闷,这样的宅子,这几夜她可没少去。可是每次都是白搭,希望渺茫的很。 这自然不是重点,妍初雪抿了口茶,又道:“那府门的匾额,上书顾府二字。” 几乎遍寻了整个杭州城,大大小小的荣府共有三十多户,顾府嘛,少也有近百户了。可就这地理位置和规模来说,这座算是八九不离十了。 就因为怕是惊动了里面的人,若真是那些人在里面,自己稍有动作就会被人发现。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围着宅子看了看大小,想来是不差了。 鸣沛若总有一件事想不通,这时才问道:“那你们说,这皇帝弃了身份,跟着皇夫走了,那府名为何不是荣府?真能是顾府么?” 那倒也是,皇帝大人弃了身份,那便是个女子,为了心上人什么都舍了。想来是很爱的了,那为何还会在这主次上层次分明呢?何况,要真是掩人耳目的话,不应该是叫荣府,或是别的什么的才好么? “荣瑾瑜幼时在外修行多年,可是闲云野鹤惯了的人,想来是他喜爱自由,所以抛下了一切。可他往日在朝堂上的作为,定然是出自对顾思敏的喜爱之情,那么二人之间的主次,就一点也不重要。”该舍的,不该舍的都舍了,除了在一起,还有什么好在意的?唐染不禁苦笑,看着那破晓时的一束光亮,道:“是与不是,明日一去便知。” 不是有句话说,最危险的地方,便是最安全的地方么?出其不意才能掩其不备,不按常理的出牌,才最能惑乱人心吧。 算着时间,洛雨菲将要醒时,唐染就坐在床边等着。 洛雨菲才一睁眼,就见唐染守在床边,这样的时刻,若是每天都是如此自是最好不过的。可事与愿违,好事,总不如坏事来的多。 用过午饭,妍初雪和鸣沛若都已去休息了。唐染还是抱着洛雨菲出去透气,今日天气晴好,太阳晒的大地暖洋洋的。 那一偶的小亭里,耀入洛雨菲眼里的,满是盛开的木芙蓉。今日这人的心情,也似比往日更好了。 “梨花笑暖,苍白了多少情话?”洛雨菲玩味的笑着,声音却是认真的让人心发凉:“我倒真想知道,他们日后,会是如何?” 唐染坐在花丛中,洛雨菲坐在唐染腿上,同样的小亭,同样的时间,却看到了不同样的事情。 二人就这么坐着,眼见着下面有人在午后时分来后园子里偷偷幽会。 这种时间,虽然比不上夜里幽静安心,但在充满秋色的暖阳下,于花丛中幽会,时光静好,倒也显得温婉缠绵。 真爱,总是需要时间来证明的吧。唐染心中一动,想当初,自己从知晓这心思,到慢慢的挣扎转变,整个过程总也觉得是漫长的让人能白了乌发。她微微一笑,道:“你若是想知道,那我们日后再回来。” 洛雨菲点了点头,又道:“朝惊秾色暮空枝,无情春色不长久。若是有情,定是能长久的吧。” 有道是朝秦暮楚,鲜有长久。可一心一意无穷已,投漆投胶非足拟,却也就不见能得天怜。 洛雨菲那样的语气,不像是肯定,更像是叹息似的无奈。叹息唐染的无奈,叹息这人生的无奈。 世上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烟花易冷,人事易分。该叹这是命么?叹自己用这种手段,将唐染捆绑住,叹自己用这种手段,试她真心,试她会不会在自己和唐门之间做抉择。 洛雨菲于心里缠斗间,却听见唐染道:“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 “嗯?”洛雨菲转头看她,对于唐染极少的情话,倒是显得意外的很。 “这是他说的。”唐染纤手一指,洛雨菲微微一怔,抬眼望去,眉头不自觉的蹙了蹙。 果然,唐染什么时候,能把情话当日常用语来说的话,那她一定是没睡醒。 洛雨菲蹙眉的一瞬间,一直盯着她的唐染自是没能错过,她收回手,又道:“温香软玉抱满怀,自应是不羡鸳鸯不羡仙的。” “鸳鸯吗?”是连,鸳鸯也不羡慕了吗? 洛雨菲有些愣神,鸳鸯这种生物她也是没少见的。 唐染点头一笑,道:“我听说,鸳鸯其实并不那么忠诚与爱情。虽说是海枯石烂两鸳鸯,只合双飞便双死。可锦鸿以前倒是养过鸳鸯的,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可是盯着它们观察了好些日子。它们看上去很是恩爱,可那其实是在欢好之前,一旦欢好过后,鸳和鸯就会分开,不会在一起,鸳就会去寻找新的伴侣。” 鸳为雄,鸯是雌,不论如何形影不离,只要□过后,还是要分开的。这点,想必谁也说不清,鸳是花心,还是爱情骗子。 要么说,自古男儿皆薄幸呢,连动物自古也是如此的。在人们眼中最恩爱,最形影不离的动物,亦是如此。 “那这世间,还有什么是最忠贞的动物呢?”洛雨菲敛眉,却又似想到了那时看见鸳鸯恩爱时的情景。 落入唐染眼里的笑,有些苍凉。 不言不语,就是不讨厌,是心动羞涩么?表面现象,能蒙蔽人心,就像唐染那时对温正初的态度,在外人眼里是模棱两可,暧昧不清的。在这世间上,连人们公认的都不作数了,所以真心才显得格外可贵吧。 “是白鹄。”唐染似惆怅又似惋惜的一叹,道:“鹄中有一种白鹤,体态优雅、颜色分明,除颈部和飞羽后端为黑色外,全身洁白,头顶皮肤□,呈鲜红色。它们在情窦初开时结成伴侣,就从此不再分离。一同起舞弄影,一起引吭高歌,一同高翔远徙。从此一个甲子,自天南到地北,成双捉对、不离不弃。” 洛雨菲笑问,道:“如何得知,不是如鸳鸯一样呢?”关于白鹄的诗词传说,她也是听说过的。可有心向往,总不得见真相。唐染这惆怅和惋惜,自然也入了洛雨菲的心里。 “鹤者,仙也。它们生在黑水以东的地方,那里是荒无人烟的蛮夷之地。锦鸿是素来喜欢动物的,他朋友曾经远足,偶然救得过一只雌鹤,甚为喜爱,便时时带在身边,圈养起来。可不论他行至哪里,总有一只鹤在上空盘旋着哀鸣不断。他朋友不懂饲养,见那白鹤日渐消瘦,却爱之甚深,弃之又是难舍,便将那鹤送于了锦鸿,由他带回唐门照料。而后来,另一只白鹤也被锦鸿收了起来,放养在一起,倒也安乐。那时,日日看白鹤成双,翩然起舞,是件很美好的事情。” “再后来呢?”洛雨菲语气平静,可后来,她也猜出些许来了。 “再后来,”唐染声音低迷,自语时竟有些神伤不舍。她接着道:“有一日,叔婶家的孩童顽劣,竟不小心伤了那雌鹤。救之不起,竟就那么去了。” 唐染话说至此,微微呼出口气,拥着洛雨菲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又道:“而那只雄鹤,在死去的雌鹤身边哀嚎不断,不再进食,最终泣血而死。我至今还不能忘记,那声声悲鸣有多哀婉动人。” 洛雨菲的手覆在了抱着她的唐染的手上,她能感觉到,身后挨着她心脏的最近的心,正忍不住微微颤动着。 这颤动,却还是来源于唐门和洛雨菲。 想前日,唐染叫沛若去雅筑收消息,沛若确是带回来了消息。只是这消息,大为让唐染寒心和震动。 ------------ 76第七十七章 行成于思 那日,沛若去了雅筑询问消息,谁知被唐辉告知身在唐门的门主发了脾气。门主唐韵得知唐染违命不从,多年未曾动过怒的门主,当时,可是发了火的。盛怒之下,竟当场将自己最心爱的茶杯摔了个粉碎。 唐韵那茶杯,可是日日不离的用了好些年了,而那茶杯可唐染数年前在她大寿时送与她的,现如今竟然舍得砸了它。众人心中有些不明所以,但唐玥和唐钰心里倒是明白的很,都不由得心里不安起来。 有些事情,虽然会有预料,可真正发生的时候,还是忍不住的让人心寒呢。唐韵数十年来都未曾发过脾气,就连唐锦鸿叛出唐门时也不曾动怒半分。这次,可真是动了气了。 也难怪唐染听沛若说起这事的时候,心里会做了应对的打算。她明明不打算依靠唐门了,明明猜测到了荣瑾瑜身在何方,却还是叫沛若去雅筑询问消息,原就是想防着唐门在这节骨眼上坏事的。想借着打听消息的动作,让姥姥知道她还没有任何进展,让她放下心,可结果,终究是差不多的。 第二日天还未亮,唐染便独自出门去了。 这一去,便是一整日。到晚上回来时,眼睛里满是遮不住的笑意。 “怎么样?”鸣沛若话才一问出口,就见唐染眼睛比往日明亮了不少,显然是高兴的很。 “看她这样子,还用问嘛,必然是错不了的。”妍初雪瞧都没瞧鸣沛若一眼,就十分嫌弃的接了话。 唐染想着眯了眯眼,道:“我今日见着宫里的人了。往日去京城时,倒是见过那个内官。”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原以为他会隐居山林,至少也会是在天门呢。没想到小隐于野,大隐于市,果然不错。 “一个小小的内官,都能得你记这么许久?错不了吗?”妍初雪疑惑的看向唐染,唐染在她眼里看来,可不像是个喜欢什么人和事都多加注意的人呢。 唐染知她疑虑,也不在意,道:“原是记不得的。不过那时,唐安还曾与他发生过口角,只因他不慎露出了宫中太常寺的令牌,我才曾留意过他。眉尾有痣,且是在右,相学主寿,应是个长寿之人呢。” 那人可是宫人呢,今日对那几个年轻人倒是恭敬的很,虽然刻意表现的不那么拘谨恭谦,可处处还都是小心翼翼,察言观色着。他对那明朗的少年,就更加的恭敬敬畏了。看今日那少年的身形,难道是? 唐染一想起今日所见的情景,虽然只有短短的几分钟,但在远处见那宫人对从顾府出来的人的态度,就足以能说明一切了。 天朝顾家虽然姓顾,但是,天门门主,那可是姓颜的。那个其中一个少年,偏又单名一个敏字,还真是巧了。而且,不只形似,更为神似。 唐染思虑着,倒还觉得那个自顾出门的少年的身形最为熟悉,十分像那日在武林大会上,救过自己和洛雨菲的少年。 “唐姑娘还精相学?”听闻至此,墨如也抬脸看向唐染,眼中满是好奇。 “有个朋友精通占卜命卦,我曾好奇,倒是与她学过几天。”唐染避开墨如探究的目光,随口敷衍着。 “那我们明日就要去顾府吗?”妍初雪自然不会怀疑唐染对自家宫主的心意,何况唐染也是个稳重心细之人,若是鸣沛若去办事,她反倒要仔细询问才是放心的。见唐染如此肯定,她倒还是比较关心最重要的事情呢。 唐染转过身,边走边道:“事不宜迟,明日一早便去。” 唐染留下话,转身倒往自己和洛雨菲住的院子去了。 对于荣瑾瑜,唐染心里到底是有些吃不准的。即便当初是他出手救过自己和洛雨菲,可那时与此时的情况又是不同,也不知他这次,是否会出手相救。 辰时一过,正值旭日东升时,唐染便带着洛雨菲去了顾府。 到了顾府门前,唐染低低的嘱咐了声沛若,便叫她前去叫门。 等了片刻,有家丁来开了门,也不知沛若对他们说了什么,那些人便开了大门,请了她们进去。 唐染抱着洛雨菲一路走去,这看外表像似普通大户的人家,现在一入了内里,也不由得暗暗赞叹起这里面的景致来。 一路被家丁带至前厅,方才坐下,自有丫头上了茶水,那家丁才说是要前去禀报,就见一年轻男子踱步进来,冲要说话的家丁摆了摆手,那家丁会意离开后,他才看了看众人,眼睛从唐染抱着的洛雨菲脸上瞄过,却还是开口,问道:“你们是来做什么的?” 唐染抱着洛雨菲不方便起身,还是坐着不动。见他明知故问,也不拐弯抹角,道:“如公子所见,我们是来求医的。” 唐染说着,便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件递与沛若,由沛若接了,才礼貌的递了与那男子。 这男子的言语算不得无礼,语气也算不得张狂,可总是透着股子不情愿的意思。不过到底是来求人办事的,唐染等人礼数也做得周全,再者看那家丁的态度,这人在此的地位,应是不差。 “能请得动她们亲自写信相告,还真是不易呢。”那男子接了信,一见那信封上的笔迹,不由得挑了挑眉头,语气却也轻缓了不少,将信递还与鸣沛若,又道:“几位稍等,我前去通禀。” 唐染点头,谁知这男子刚出了门,便有一女子提着一个篮子要往后园子里去,那女子一见这男子,便问道:“萧尹,夏姑娘可是在兰亭?” 这先行前来的男子,便是常年跟随荣瑾瑜寸步不离的萧尹,奈何现在荣瑾瑜能缠着顾思敏,就不去别的地方。府里又有事事高谋、办事老成的管家瞻前顾后,他倒是落的清闲。 萧尹停了步子,道:“这个我怎会知道?你自去找找看,我要去容斋找少爷。” “哦,少爷和少夫人在云湖小筑。”那女子好心的提醒了句,顺势就往大厅里瞟了眼,谁知只这一眼,就勾住了眼睛。 那女子一眼望去,见是唐染,心里就稍有那么一紧。唐染等人听见二人对话,循声来看,一见这女子,自是喜上眉梢。原本有些忐忑不安的心,反倒是平静了不少。 这女子,可不正是为她们指点迷津的西门泽雅嘛。如果说,通过药王谷何忧、杜若的名头混进了门,却不能确定荣瑾瑜在不在,可西门泽雅她在这里,那荣瑾瑜定然也是在的,这下可真是错不了了。 西门泽雅见是唐染冲她礼貌又感激的一笑,也略微颔首以示回应。萧尹倒是没留意她们这互动,转身要走,就听西门泽雅在他身后,道:“萧尹,你把这个给夏姑娘送去,我去找少爷。” 萧尹看了看西门泽雅不由分说塞到他手上的竹篮,又看了看她远去的背影,也不作声,就往后园子里寻夏优璇去了。 待西门泽雅到云湖小筑时,远远望去,只有荣瑾瑜一人在湖边钓鱼,再走近些,她才透过窗户看见了在里面案几上执笔的顾思敏。 荣瑾瑜看似是在安静的等鱼上钩,可实际上,他是在修习内功。不论什么时间地点,荣瑾瑜都不会懈怠丝毫,这点西门泽雅自然知道,也不敢上前打扰,便安静的立在一边候着。 这一安静下来,心倒是越发的乱了。脑子里的回忆那么空,却还是打乱了缠绵,心被束缚的发疼,到头来,也只能化作一声无奈的哀叹。 “泽雅。”方才西门泽雅来时,荣瑾瑜就早有察觉到她今日的步伐有些凌乱,气势上少了份淡定,多了份烦躁,像是有心事一般。这时又听她长长的叹息声,不由得叫出了声。 奈何西门泽雅像是没听见,荣瑾瑜不由得皱了皱眉头,提高了声音,又叫道:“泽雅。” “嗯?”这回应显然还是有些茫然无措的,缓回了心神,西门泽雅才恭敬的低了低头,道:“少爷。” “什么事?”荣瑾瑜坐着没动,可眼神还是略带严肃的盯着西门泽雅。 “前面,来了求医之人。”西门泽雅回完了话,像是怕荣瑾瑜会置之不理一般,又立刻补充,道:“是何忧妹妹亲自写了书信,寻来的。” “哦?何忧亲自写的信?”荣瑾瑜送到嘴边的茶杯略微一停,似不经意的,问道:“是什么人?” “是唐门的人,少爷在武林大会上见过的。”泽雅掩了掩情绪,回答的十分平静。 可她心里其实明白,何忧会写信来,算不上相托,也算是给了唐染机会的。那这机会,一定是因为自己指点她们出阵,所以猜想自己是要救她们,便看在自己面上给的。 “是她们?”嗯,那,倒是有些意思了。荣瑾瑜想着,也自顾的做了答。 “少爷可是要去看看,还是要”泽雅说着,还是没将打发她们回去这后话说出口来。 她代萧尹来传话,可不就是心里作难着想,要不要帮她们嘛。上次指点她们出阵,原就是想何忧施以援手的。谁知何忧竟将人引来了这里,现如今看来,这病,怕是非少爷不能医治了。 “那就,去看看吧。”荣瑾瑜放了茶杯,别有深意的瞄了眼西门泽雅,那露出来的不明笑意,看的西门泽雅有些别扭的都将脸扭到一边去了。 泽雅话说一半,后一半说不出口的话,荣瑾瑜耳朵没听见,心里可是听的明明白白。想她如此作难,想帮又犹豫的很,许是和什么人有所关联,才能叫她如此反受其乱。 这荣瑾瑜跟顾思敏在一起的久了,总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本事,真是越发的接近见死不救了。 见泽雅又低了低头,不言语。荣瑾瑜扬了扬眉,道:“你先去吧,我稍后就到。” 看着西门泽雅躬身离开,荣瑾瑜才起身去了屋里。 荣瑾瑜那里风平浪静,这厢等候多时,茶水都换了三五盏的鸣沛若已是有些坐不住了。 “怎么这么久呢?是宅子太大?还是他无心来救?”鸣沛若烦躁的撩拨着茶杯盖,那来回磕磕碰碰的响声,吵得心烦意乱的众人都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何况,鸣沛若四下里东瞅瞅,西看看的,除了隔时会有丫头来换茶盏,倒是没人看着她们,大家也都不那么拘束。看来这里的高手果真不少,不论来了何人,都能井然有序,将她们扔在这里,还真是放心的很。 唐染正想制止她,就见西门泽雅缓步而来,不待她们开口询问,便道:“我家少爷稍后就到,诸位稍等。” 唐染歉意的一笑,道:“如此,还要多谢姑娘。上次得姑娘指点生路,也未曾答谢,是在下失礼了。” “唐姑娘客气,举手之劳罢了,不足挂齿。”西门泽雅自顾的坐下,也客气的回了话,只是这语气不近冰冷,却很是淡然。倒真让旁人听起来,觉得这事,是微不足道的举手之劳呢。 也许,很多时候,人命危浅这等大事,在荣顾两家人眼里,真是举手投足间的小事。 许是从前和唐玥研究过阵法,无话的气氛又有些尴尬,唐染突然问,道:“那日西门姑娘布的阵法实在高妙,不知姑娘可是用了奇门遁甲中的八门、九星和八神来布阵?” 西门泽雅见她好奇,反问道:“唐姑娘对阵法也有兴趣?” 唐染微微一笑,眼神不乏真诚,道:“因为大姐有心学习,我曾经也跟她一起研习过。可是奇门太高深,所以怕是连入门都算不得呢。如今遇到天玑子前辈的入室高足,又闯了姑娘布下的阵法,十分欣赏,所以想向姑娘请教。” 见她说的真诚,西门泽雅偏着头,问她道:“你可知道何为九宫?” 唐染略微一想,便回道:“九宫是乾宫、坎宫、艮宫、震宫、中宫、巽宫、离宫、坤宫、兑宫。其中,乾、坎、艮、震属四阳宫,巽、离、坤、兑属四阴宫,加上中宫共为九宫。” “九宫在奇门遁甲中代表地,大地为奇门遁甲之基,是不动的。奇门遁甲分为天、地、人、神四盘,四盘之中唯有地盘是不动,为坐山。”西门泽雅微微点头,又接着道:“九宫算,五行参数,犹如循环。九宫者,即二四为肩,六八为足,左三右七,戴九履一,五居中央。” 见唐染听得有些迷惑,她才回答了唐染的方才的问题,道:“药王谷外的阵法,八门、九星和八神,都没有用到。只是设了个假的奇门八卦阵,这个阵法的所依,其实是隐遁在它中间的九宫阵。所以说,越是聪明的人,和越循规蹈矩的人,越是破不了这阵法。是因为思路太过狭窄,而拘泥于形式和书本。”故而,无法寻中突破点。因为慌乱,而迷失至深。不论怎么聪明,也是破不了阵的。 唐染被她这么一点拨,似明白了的点头,道:“那就是说,九宫和奇门遁甲、周易八卦,都是有所关联的?”真是周而复始,万变其中。 “也可以作此一说。”见她有些懂了,泽雅又道:“但九宫之法博大精深、用之多端,九宫八卦图也叫九宫术图,是与八卦相配之后,方会与周易有所关系。如果仅是九宫算图,就只是数字式图象,其含意不过是数与五行和方位的配合,如此,就与周易没有什么关系可言。” “尽信①38看書网。关键还是在于头脑心机,正所谓万变不离其宗,还是要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能因人而异的活学活用,才是最高深的阵法,因为人心,是最最变幻多端,难料难测的。 “在下明白了,经姑娘今日指点,真是受益匪浅。”刚才若是一知半解,那么现在,唐染就真是明白了。她微微颔首,这样子看起来,真是有些崇敬之意了。 见唐染这副样子,西门泽雅极为赞赏,端起茶杯冲唐染客气的点了头,见唐染知她意思,便不再说话,不知是在想些什么,原本平和的秀眉有些微微蹙起。 唐染打量着她,最终也没有开口问询她和自己小姑姑之间的事情。毕竟是不合时宜的时间,不合时宜的地点,还有,不合理的问题。 自己终究没有什么立场和理由,去疑问自己小姑姑的私事,这口自然还是不开为妙。 唐染都不问的疑惑,跟着唐染一起打量西门泽雅的鸣沛若,自然也不会去问,看来这疑惑,始终是要放在心底深处了。 ------------ 77第七十八章 不上不下 方才听到荣瑾瑜会来,那就是有希望了,众人又开始安静的候着。 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唐染听见响动,抬眼去看,才见一男一女往这里来了。 那男子的面相好生白净,脸部棱角不似刚毅分明,但五官明朗,线条柔和舒缓,异常俊美。看似书生般文弱,却因文弱之气又平添了股女子的阴柔之姿。 这次不必提点,众人也知道这人必然是荣瑾瑜了,白净瘦弱,到底是有副小白脸的样子。 乍看去,同走在他身边的那女子高贵的很,周身都散着一股子平和的气息,却自有一种自信的霸道,逼人不敢直视,再一细看去,可真是眼如珠,唇如樱,肤如雪,高贵中又平增了三分娇媚。想来,这人却是顾思敏无疑了。 这到底是当过皇帝的人,气质气势,都是半点不输人的。 “见过荣公子、荣夫人。”见二人进了屋子,西门泽雅自是先行起了身,尚在打量二人的众人,待人进了屋子,才有些慌张的跟着起了身,道了好。 许是顾思敏自身带着的淡淡疏离感的缘故,即使她的目光不锐利深邃,也会不自觉得给人一种无形中的压迫感,这点还是让人有些容易慌张的。 唐染正欲起身时,却见荣瑾瑜冲她摆了摆手,道:“唐姑娘既然不方便,就不必多礼了。” 唐染也不做作,当下只对二人礼貌的颔了颔首,嘴上也客气,道:“如此,就失礼了。” 荣瑾瑜眼神瞄了瞄唐染的脸,一勾唇角笑道:“如果在下没有记错的话,唐姑娘应当还欠在下一把刀呢。” 唐染一愣,蓦然间一笑,道:“上次得公子出手相救,救命之恩也未曾答谢,还请原谅。公子的刀,在下已经拖了朋友重新打制,定然奉还公子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刀。” “朋友?举世无双?”荣瑾瑜自念着,眉目间稍有一皱,又问道:“可是拖给琅邪楚家了?” 唐染心里讶异他的才智,面上还是礼貌的低头一笑,道:“公子好聪明,确是如此。” “聪明谈不上。”荣瑾瑜摇了摇头,又道:“琅邪楚家,那可是天下第一兵器世家,藏剑阁里的刀枪剑戟多如秋雨,万刃山庄的名头也不是白得的不是?” 嘴上说着,荣瑾瑜还是忍不住心里一叹:哎,想当初,要不是惦记那些兵器,要去开开眼界,也不会碰上那面瘫冰块了。 唐染见他知晓楚家,便道:“在下素来与楚家大小姐交好,所以便拖与她了。荣公子认得楚家的人?” “在下与楚家大小姐楚云裳有过交情,算得熟识。”荣瑾瑜嘴角轻轻一抽,出口的话,就有些生硬了。 在他身侧一直未曾说话的顾思敏,好看的眉,也不易察觉的抖了一抖。 唐染敛了敛眉眼,笑叹道:“原来,如此。是在下托大了,这情份,想来是要欠着的了。” 唐染不由郁闷起来,自己这次真算是枉做小人了。没想到,这人的背景牵动的关系果然复杂的很。但以他的出身,认识的都是前辈高人,认得些杰出的武林后辈也实属正常。 只是,自己从未听云裳提起过呢。她的性子是冷漠淡然了些,可那也只是对外人而言。自己和她从小识得,她对着自己的时候,话可不算少的,这发小可真真是外冷内热型的呢。 唐染脸上带着笑,心里猜想着,可眼睛也没闲着,顾思敏那抖眉的瞬间,还是被唐染眼尖看了去,心里也更多了一分疑惑。 荣瑾瑜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唐染怀中的洛雨菲,道:“那倒也不必说欠,既是你和楚大小姐开了口,也免得我去找她说道了。” 她那人,可也是个不好惹主的呢。能远则远,一但亲近,就势必要出祸端的。荣瑾瑜心里想着,还不由得用眼睛的余光瞄了瞄脸色如常的顾思敏。 “这人情总是要欠的,”唐染见荣瑾瑜的目光掠过在自己怀中安睡的洛雨菲,想是这客气也客气了,近乎也套了,总也要切入正题了。她才直言,道:“在下此次前来,想必公子已经知晓在下的来意,还望公子相救,自当感激不尽。” 唐染说着,冲鸣沛若使了使眼色。鸣沛若便起身上前,递了手中的信与荣瑾瑜看。 “七夜相思。”荣瑾瑜只一眼就断定了病根,他接过鸣沛若递来的信,连看都未曾看过,便语气淡然,道:“何忧的一张白纸,能有什么好看的。” 荣瑾瑜曾经在药王谷呆过一阵子,何忧和杜若的脾性,生人不清楚,他可是清楚的很呐。何忧虽然性子恬静淡然,不喜欢搭理陌生人,但也总好过杜若那牛脾气了,倔犟的哪里像个姑娘家呢,头上插俩胡萝卜,就是头奶牛了。 若真是这般比较起来,只怕奶牛还要温顺上许多呢。 唐染听见荣瑾瑜一语道破天机似的话语,不由得喜上眉梢,赞叹道:“我听何姑娘说,这毒,公子能解。现今一见,只才一眼,便深信不疑。” 荣瑾瑜倒是谦虚的摆了摆手,道:“其实要知道她中的是什么毒,也不难。放眼天下,我师妹解不了的毒,那是屈指可数的。” 她们从小就对着医书药材和试药的动物,一天到晚也不是白忙活的。若不是她们碰不得的七夜相思,这样好的试药小白兔,怎么会不留下。可她不解,送了来这里,真不是七夜相思,又是什么?这谜题根本就没有挑战性嘛,不用猜都知道答案了。 见荣瑾瑜既没拒绝,却也没有答应,唐染心中一急,道:“只要公子出手相救,在下愿意许下任何事情来相还,作为报答。” “任何事情?”荣瑾瑜声音低低的,像是在想事情,故而眯着眼睛,勾起的唇角,滑出了一丝狡黠。 他这小声的重复,还是落入了唐染耳朵里,唐染又是极为认真的点了点头。荣瑾瑜转头去看顾思敏,顾思敏却是一言不发,没什么意见。他又看了看不远处的西门泽雅,见她蹙着眉头,表情又是有些挣扎。 荣瑾瑜这副样子,众人也都大气不敢出。生怕这时有些犹豫的荣瑾瑜会改了主意,弃之不理。 许久之后,荣瑾瑜才缓缓,道:“泽雅,先安排她们在沐园住下。” “是。”泽雅听见荣瑾瑜的吩咐,低头应了声,便上前至唐染身边礼貌的做了个请的手势。 唐染冲西门泽雅歉意的低了低头,却又疑惑的看了看荣瑾瑜,正要开口,却又见泽雅微微侧身挡了她的目光,道:“唐姑娘,这边请。” 唐染听得西门泽雅在称呼上微微提了音调,她在叫自己的时候,显然是在阻止自己说话的。唐染想来自己也不了解荣瑾瑜,西门泽雅都开口阻拦了,总算也是留下了,她最终也只好无奈的点了点头,又冲荣瑾瑜施了礼,才带着鸣沛若等人,跟着西门泽雅出了大厅,往后园子里去了。 穿过后园的门廊,越往里面走越是宽阔起来了。走至一处小花园时,远远的能看得见,各个方向的园子里,景色各不相同,却都能引得人眼睛流连向往,想要去一探里面的奥妙奇景。 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路,又往前走了一段,西门泽雅就要带着她们往右边去。 才一转弯,就见迎面来了三三两两的女子,这几人倩身碧影,哪一个的容貌摆在外面,那可都是颠倒众生的相貌,这点倒是惊得鸣沛若不自觉的睁了睁眼睛。 “个个都是美人呢。”鸣沛若这一声低低的赞叹,其本意是很单纯的赞叹。可饶是声音很小,却还是被离的最近的唐染等人听了去。引得唐染瞪了瞪她,妍初雪想心里白了白眼,墨如倒是习以为常的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样的赞叹,西门泽雅可是没少听的,荣王府出来的女子,是楚楚动人的清秀俊美,可公主府出来的女子,却是举步轻摇的风姿绰约。就容貌来讲,那也是花容月貌、天香国色的。单就楚流苏来说,绝对是艳冠群芳的人物。 这曾经好一段时间,让年轻时的东方月白和西门泽雅互相的叹息着。甚至疑问着,是不是宫里的伙食和补品,真是比王府里好呢? 还是说在公主身边的人,都被影响的不浅。绰约的风姿高雅,也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的? 其实,说白了,那能入得宫的女子,哪个不是精心挑选进去的。即便是最普通的宫女,那名义上也是皇上的人,随时都有可能一步登天的。那选宫人的标准,自然是略微偏高的,从小入宫的宫女,自然也都会先从美人胚子选起了。 相较之下,太监的容貌就敷衍多了,漂亮的自然是好,再不济事那也是赏心悦目的嘛。 见她们看向身后的唐染等人,西门泽雅倒是冲她们笑了笑,道:“这几位是唐门和碧幽宫的姑娘,少爷吩咐先安顿她们宿在沐园。” 原本倒是没必要刻意见面的,不过现下碰见了,过门总是客,西门泽雅也免不了一番介绍,道:“这两位,是陆染尘和楚流苏,后面的这是凉歌、漓鸳和花影。” 唐染等人笑着点头,打了招呼,也报了名姓。 那几人也笑着冲唐染等人点了点头,其中也不乏有一两个一直是冷着脸的,似是不懂温柔笑意为何物的女子,也只是不做声的点了头,以示回应。 “你们这是去做什么?”介绍完了众人,泽雅这才有功夫问起了话。见她们几人一起,莫不是要找乐子去么? “闲来无聊,我们才从步月出来,正商量着要去东湖兰亭,小小姐在夏姑娘那呢。”花影接了话,回了泽雅。 想当初新建这园子时,几乎是将京城的长乐公主府搬了过来。不过在规模上,生生的大了一倍多呢,修建时,还连着西湖的边,连带着西湖望去,就显得更大了。 这么大的园子,里面的布局精妙雅致,各个院落真是不少,顾思敏身边的近侍等人,还有荣王府的各位,都分有自己的园子,就是夏优璇,荣瑾瑜也特地给她留了地方的。不过对此,顾思敏倒是没有表示半点意见。小心眼归小心眼,可明理这方面,她也不会差。 “那我先带各位姑娘去休息。”泽雅说完,众人都侧边让了让路,放了她们过去。 一路上还往右走,复又转了几个弯,顺着渐趋而上的回廊走至尽头时,众人又看见一个园子,门上题着沐园二字。 径直往里面走去,这时,西门泽雅才又开口,道:“方才前面的四人,都是少夫人的近侍,花影,你们若不认得,应当也是听过她的名头了。” 这凉歌和漓鸳原本也是顾思敏的近侍,只不过后来常年在外办事,一直隐在暗处,极少露面。从前,几乎是隐匿的毫无破绽,不过诸事平定之后,外面也安排了得力的助手,必然是回到了顾思敏身边。只是外面的事情,还是由她们两人盯着,所以还是不常在顾府呆的,难得碰见。 “北山花影,”唐染应了一声,道:“自然听过,她也是荣王府十杰之一,武林人称的踏雪无痕。”惯使暗器,一身轻功如燕翱翔。 武林人士知道的不少,可那也不过是表象罢了。北山花影还精通各地语言和缩骨易容,不过这易容嘛,她本是不精,东方月白教过她一些,后来是顾思敏授意,她又跟着墨雨澜学了些,只为了方便打探消息罢了。 穿过前面的亭台楼阁,才是入了眼睛的屋舍。这沐园是个两进两出的园子,前面是大厅连带着小花园,后面,才是住人的屋子。这里是来顾府的宾客,住宿的地方。虽然这里是备着的客房,但其实是不怎么住人的,毕竟能和荣瑾瑜、顾思敏见面的人,大多数都是关系近的,客房她们倒是不住的。 西门泽雅倒是说住在哪间,凭众人喜欢就好。唐染抬眼望去,一眼就相中了匾额上书眉妩的屋子。 墨如选了暗香,妍初雪选了垂杨,鸣沛若郁闷的看了看妍初雪,在剩下的屋子里,最终选宣情。妍初雪倒是不甚在意,唐染也没空搭理她,径自抱着洛雨菲进了屋子。 只是西门泽雅倒是看着鸣沛若,道:“这里的名字,都是以词牌名起的。其实,这宣情本名叫西子。只是和西子阁重了名,少爷才改了的。” 而今你却选了宣情,就字本意来说,别人还看不明白么? 她见鸣沛若有些疑惑又惊讶的看向自己,又长叹道:“宣情、宣情,越管宣毫始称情,红笺纸上撒花琼。相思哀怨不堪听,追风曾到日东西。” 听到西门泽雅这么说,鸣沛若有些不知所措的将头一偏,想假装自己不存在。可西门泽雅本身也似说给自己听的,压根就没打算八卦她的事情。 唐染抱着洛雨菲进了房子安顿,西门泽雅料她有事要请教自己。摇头晃脑的感慨完便往屋里去了,留下鸣沛若一人在院子里的秋风中萧瑟。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刷了十分钟,终于进来了。。。 这算是jj开恩了么。。。 ------------ 78第七十九章 神摇意夺 西门泽雅进了屋子,唐染已经放了洛雨菲在床上躺好。 西门泽雅也不曾往里面走,只是一声不吭的靠在碎花隔扇上,看着唐染细细慢慢的为洛雨菲整理几束稍微有些散乱的发丝和衣领。那动作温柔细腻,生怕是会碰坏了洛雨菲那陶瓷一般白嫩的肌肤。 那动作,那总看不够的神情,不舍与温柔,不都是在无声的默默诉说着爱意么?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无时不刻不是在表达着。从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到任何一个细小的动作间,都能似言语般,诉说着缠绵缱绻。 西门泽雅看的有些恍惚,像是明白了似的,低头笑了笑。 听得她这忍不住的轻声一笑,唐染知她是在想什么,也勾了勾唇角。许久,理好了洛雨菲耳边的发丝,唐染的手指肚婆娑着洛雨菲的薄唇,眼睛还是看着洛雨菲没有挪开,却开了口,笑问道:“西门姑娘自然比我了解你家公子,可是你说,他会救我们么?” 唐染这声音极轻,轻到生怕稍微响动一点,就会吵醒熟睡的洛雨菲一般,轻到让西门泽雅听不真切,有种飘忽不定,像一缕风一样无法捉摸的感觉。 明明见唐染笑着,可这语气,却让人觉得透着丝绝望的悲哀。也许,是泽雅感觉到了她隐忍起来的悲哀。 那句我们,是西门泽雅听到最清楚的两个字,她也不觉对唐染有些刮目相看起来。虽然当初在药王谷的阵法里,明知可能会死在一起,可那时在别人眼里,终究是被困的走投无路了的,死,怕是别无选择的。 可她现在还能从容自若的说出我们来,这要一道寻死,陪着爱人碧落人间的语气,却透着唐染埋藏在心底里最深的信念。 假如说,那时,西门泽雅是因为唐染和唐鸾的关系,才会动了慈悲之心。那么现在,她就是因为唐染和洛雨菲真情,动了慈悯之心。 “我,”张了张口,但最终,西门泽雅也想不到结果,顿了片刻之后,还是照实说道:“不知道。” 唐染还是嘴角噙着微笑,没有再说话,可她心里,其实是有些明白的了。 西门泽雅却开了恩似的不像自己了,她有些不忍心的,说道:“其实,也不是没有希望的。若真是不救,你们就是找来这里,也是一样。”少爷又怎会见了你们,还许你们住下。 有道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许,只是荣瑾瑜的心思,越渐的如顾思敏相像了,叫人猜不透的很。 见唐染点了点头,西门泽雅站直了身子,道:“你且安心等着吧,我会抽空去问问我家少爷的。” “如此,”唐染听她脚步声,知她要走,转头看她,犹豫的眼神,还带着犹豫的语气:“那就多谢了。” 听唐染这种犹豫的语气,知她这是在替唐鸾说的谢谢。想必,她也知道自己一开始,是为了什么救了她们。西门泽雅蹙眉间,道:“你记着,从这一刻起,我帮的是你们,与唐鸾再无关系。” “你们”话才出口,唐染又生生的将疑问咽了回去。 “能相识,便是有缘。我与你们之间,算不得朋友,现在也算不得是陌生人了。”西门泽雅又微微一叹,就不免有丝悲凉出口:“你若是真想谢我,只须以后别在我面前提起这名字吧。” 西门泽雅这话,真是再明显不过了。唐染只得点了点头,应下了她的话,看着她头也不回的走了。 西门泽雅这边肯定的说话,让唐染的身子僵了僵。可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唐染却真是明白了,除了有情,何以会让人恨及至此?连名字都容不得别人再提起了。想来,自己的小姑姑可是没做什么好事呢。 搬到顾府暂住,除了带来的衣物,倒也是什么都不缺的。在房子坐了会子,鸣沛若先是坐不住了。她知道自家小姐陪着洛雨菲,又不好去打扰,想去妍初雪那吧,上次一闹之后,妍初雪倒是没事一样,却也从不先搭理她,她也拉不下这脸子找她说话去。 如此僵着,她倒是敞着心找墨如去了。墨如才收拾了包袱,想到院子里走走看看,见鸣沛若来了,妍初雪的房门还紧紧关着,再看鸣沛若那半死不活的表情,便拉着她一道到前院里赏景去了。 “沛若,你说那荣少爷是怎么想的?”二人闲转着无趣,就上了前院里的丹霄亭,二人才一坐下,墨如便忍不住发问了。 “什么怎么想的?他怎么想,我又怎么会知道?”我若是能知道,那也要先知道自己身边人的不是?鸣沛若翻了个白眼,心里边想,边讪讪的回墨如的问。 “哎,我看,若是宫主好不了,你家小姐也活不成了。”墨如边想着,边晃着脑袋,愤愤道。 “谁说不是呢。不过,我看西门姑娘倒是帮着我们的。”鸣沛若又无力的白了她一眼,想她从前还觉得洛雨菲身边的人,应是都高深的很,没想到,墨如连妍初雪的一半都不及了。难道,真是内伤伤到脑子了? 如此想着,鸣沛若又不由得多打量了墨如两眼,这一打量,还就忍不住又多翻了两个白眼。 “这都看出来了,真是好聪明。”听见由远及近的这声音,鸣沛若不用回头就知道是妍初雪来了,就算她听不出妍初雪的声音,那这向来打击她的语气,她可是熟悉的很。 “初雪,小姐什么时候醒?”墨如偏头,眼看着悠然自若,坐在亭子边上,靠着栏杆向远处张望的妍初雪。 “算算日子,该是明儿个才醒。”妍初雪身子也没动,就回了她的话。 一时无语,各自郁闷的想着心事,没许久,就见几个丫头打扮,长的倒是清秀可人的少女,个个都端着盘子往亭子里来了。 “各位姑娘好,我们几人是总管派来沐园服侍的。”进了亭子,为首的女子带着众人微微欠身行了礼,顺便指了指身后跟着的女子们,道:“我是溪山,这是花枝、听雪和吟萧。各位姑娘若是有什么吩咐,可直对我们说便是了。” 这沐园,本就是接待宾客住宿的地方,可顾府又极少来所谓的客人。于是,这园子里,常年也只是安排了三两个小丫头住着,打扫维持着整洁。 这会子,客人住了进来,真正服侍招待的丫头,自然也要派了来的。 妍初雪微微拧了拧身子,半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语气倒还十分客气,道:“知道了,谢谢你们。也替我们谢谢你家管事的,可能会在府上叨扰些日子,有劳了。” “姑娘这是客气了。您等是我们主子的客人,我们只是府里的下人,这倒是我们份内的事呢。”那为首唤名溪山的女子,微微颔着首,接着道:“我们近日就宿在沐园的偏房里,姑娘们有事就叫我们。” 那溪山说完,让了让身子,后面跟着的几人便将手上的茶盘放到了亭子中心的木桌上。 “好。”妍初雪点头应了声,那几人便又行了礼,退下去了。 见她们走远了,坐在亭子另一头,和妍初雪呈对立状的鸣沛若,突然问道:“你说,她们是来监视我们的?还是。。。” 这次妍初雪笑了笑,墨如却嫌弃鸣沛若,道:“你想多了吧,这若大的顾府,要监视我们什么?”我们是来求医的,又不是没饭吃的逃荒灾民,神棍豺狼。 墨如说着,才认真的低头看了看桌上的茶点。四样点心,三杯清茶,倒是极为精致的。看的她都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呢,真真是精致到让人不忍享用了。 墨如拈起块栗粉糕,左看右看之后,才啧啧道:“河南信阳的板栗最好,可路途遥远,来往运送可是费事些。方才我还闻见了酒香呢,也不知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像是西域上好的葡萄美酒,顾府,果然是什么都不缺的。” 因为到了外地的物品,价格普遍都高,就算是高,也不一定能买的到呢。现在正是产板栗的好时节,也不知道,这糕点会不会是出自宫里御膳房的御厨之手。 那葡萄酒西域遍地都是,关内却不常见。尤其是上好的,可是金贵着呢,就算是次品下等货,也真真是有钱都买不到呢。 鸣沛若看了看妍初雪,起身坐到桌边,拿起块栗粉糕塞进嘴里,觉得美味,嘴里的还没咽下去,便又拿起一块,若无其事的走至妍初雪面前,伸手递到了她眼前。 她嘴里还塞着栗粉糕没完全咽下去,也不好开口,只瞪着眼睛盯着妍初雪。妍初雪感觉到眼前站着个人时,才收回远眺的目光,顺着伸到自己眼前的手,微微抬头看向了那人的脸,这动作要微微抬头,后背顶着倚靠着的亭柱和栏杆,有些费劲。 妍初雪想她是碍于面子,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现下也不打算为难她。细长的指尖正要去拈起那块糕点时,谁知鸣沛若却快一步用另一只手指捏住这糕点,小心的送到了妍初雪嘴边。 看着近在嘴边的栗粉糕,还有下面怕弄脏衣服接着碎渣的手,妍初雪的身子僵了僵,有些不知所措。伸出去的手也还没有收回来,此刻正不知道该置放于何地。 这么又僵了许久,鸣沛若的身子也有些不自然了,可还是不愿收回手去,也不知是怕自己难过,还是为了掩饰尴尬,反正就是不甘心的僵着身子,一直举着手。 妍初雪垂下了眼帘,在心里叹了口气,才伸了伸脖子,轻轻咬了一口那栗粉糕。 “嗯,好吃。”墨如才把嘴里的糕点咽下去,扭头就看见了这边二人怪异的举动。她倒是抿了口茶,咽下了茶点,才不紧不慢的,说道:“呦~,有人的纤纤细指受了伤吗?我怎的不知道?” 墨如这话一出,妍初雪有些别扭的微微红了脸颊,鸣沛若侧着脸扔了一记刀眼过去杀人。 墨如被她这么一瞪,正在喝的水一下就呛在了嗓子眼。她正猛咳了几下,倒听见了鸣沛若低低的骂了声活该。 墨如平复着憋的有些微红的脸,也啐了一口,道:“呸,什么就活该,我有说错话么?” “哼,你对你对,懒得理你。”见妍初雪从自己手上拿了那剩下的栗粉糕去,鸣沛若又扭头瞪了瞪墨如。 “哎,对了。”墨如突然想起来的似的,眼睛一亮,道:“我觉得荣公子像是有点惧内呢。” “惧内?”鸣沛若偏头看她,像是发现了八卦,顺便就挨着她坐下了。 “我听说,有些人,这不叫惧内,是叫喜欢。”唐染从房里出来,没见她们在房里,想是出来花园闲坐了。到了前院里,老远就见她们都在。才信步上了亭子,就听见了墨如的话,倒是十分不赞同。 “这是,给自己的惧内,找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么?”鸣沛若看向唐染,疑惑着。 “是因为喜欢,所以尊重。”唐染坐到桌边,端起鸣沛若让给她的茶水,道:“荣公子能使的少夫人抛下一切,在这乡野间共度一生,可见,他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不论他的身份和地位,师承何人,就只这一点,就足够证明了。 “那倒也是。”这里虽然不算乡野田间,可比起京城皇宫的富贵和权势,那可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鸣沛若嘴上应着,还是忍不住偷瞄了眼妍初雪。若说是喜欢的方式,有得理不让人的欺负,有相敬如宾的照顾,还有如此这般的爱护尊重。 那么,妍初雪对她,还真是半点喜欢也没有啊。挤兑她的时候,可真是刀子嘴,就不知道心是石头的,还是豆腐的。 见妍初雪还是没接话的打算,鸣沛若只得点了点头,又道:“看方才那几人,虽然没有名头,可武功样貌都是一流。原来,她们都是先,咳,少夫人身边的人呢。到底是不一样,容貌气质,以及,气势上。荣王府十杰的名声,江湖上也是无人不知呢。” 看西门泽雅的样子,对荣瑾瑜恭敬的不得了呢。 墨如也赞同的点了点头,道:“今日见着少夫人时,真是让人移不开眼去,可又让人不敢不移开眼,这种矛盾,真是让人纠结的两难。” 难怪,那日在武林大会上,就觉得那公子俊美的不像这世间的人,举手投足间高贵优雅,却又自有一股掩不住的媚态,散尽了风流。原来,却是有这样身份的人。想当初,她还是公主的时候,关于她倾国倾城的传言就是不少,如今一见,真是传言不虚。 鸣沛若和墨如七嘴八舌的说着,唐染偶尔倒是会说上一句。只是妍初雪倒是一直没曾说过话,还是一动不动的靠着栏杆,盯着一朵伸到亭子里来的木芙蓉。 鸣沛若有些郁闷,起身走至栏杆边一伸手,就摘了一朵木芙蓉把玩。她才算是第一次好好的欣赏木芙蓉呢,许久,她将花递给妍初雪,道:“你若是喜欢,便摘了不好么?” 想那么多做什么,有时候,就该像小姐她们一样,抛下所有的事情,只为了,看清楚自己的心。 看了眼鸣沛若手上的花,妍初雪微微一叹,似惆怅道:“好好的一朵生命,偏生叫你给糟蹋了。” “怎么就是糟蹋了呢?那些文人墨客也说了,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鸣沛若看了看那花,她那无知的眼神,再对上妍初雪似有哀怨的目光时,竟而愣住了,不知怎的,张口就回了这么句话来。 妍初雪听她搬出这诗句来,明白她那意思,倒是摇头无奈的笑了笑。笑她曲解诗意,笑自己有时真不如她无知,心境开阔。 不过心境开阔,可不是心思单纯。 这边一行人,讨论着顾府的上下事件,平凡的、传奇的。当然,其实也就有那么两个人八卦了一下下。 荣瑾瑜这边倒还是平静的很,在唐染等人去了沐园时,便拉着顾思敏回了云湖小筑。 “少爷是想成全她们?”萧尹送了东西给夏优璇,听才去的花影说唐姑娘等人被安排宿在了沐园,这会子见自家少爷还是悠然自若的闲坐垂钓,又起了好奇。 听他这么问,顾思敏淡然一笑,默不作声。 荣瑾瑜也笑了笑,道:“我可没有那种闲情雅致去管别人的闲事,只是缺少个玩耍的事情罢了。” 天天都这么平静,也得找点事情做呀。这两人有情,不知道泽雅是不是有心呢?自她前两年回来后,就有点不对劲了呢。贫嘴的性子收敛了不少,也不说去了哪里,只说是因为贪玩,起了好奇就跟着个朋友游玩去了。现在想来,这朋友还真是不一般呢。 萧尹看了看荣瑾瑜和顾思敏,有点明白似的点了点头。 荣瑾瑜见他点头,眉头却还是因为在思考着事情,而没有伸展开来,也不多做解释,正准备专心钓鱼,就见泽雅也往这边来了。 “少爷,那洛姑娘中毒不浅,想来是耽搁不得的。”西门泽雅过来便一言不发的站着,荣瑾瑜也不说话,等了许久,被这沉闷的气氛憋得受不了的时候,西门泽雅才开了口。 “嗯?”荣瑾瑜听她这话说的愚钝,在心里忍不住对她这副样子白了白眼。 这次倒是没有多想,西门泽雅就直接,问道:“少爷留下她们,其实是愿意相救的吧。” 西门泽雅见荣瑾瑜扭头疑问,想来也知道自己这话问的白痴了些。洛姑娘的病情,怎能瞒的过自家少爷,自己想问,可这弯,是拐的过了点。 “算,”看似问句的话,可被她这么一说,倒是显得十分肯定了。荣瑾瑜一提气,又叹道:“是吧。” “。。。哦。”想来自己是又被耍了,西门泽雅闷闷的应了声,又安静的闭了嘴。 荣瑾瑜见她吃了闷亏,又突然一笑,道:“敏儿,看看,瞧瞧,咱家的人,那个个都是古道热肠的良善之人呐。”一个个的活雷锋啊,荣瑾瑜冲顾思敏一笑,嘴上可是没饶人呢。 这话说的多暧昧,暗里指的什么,西门泽雅自然明白,她才一分神,荣瑾瑜便一拉鱼线,叫道:“哎~萧尹,快,今儿的晚饭有着落了。” 萧尹黑线,帮着荣瑾瑜网了鱼,也总觉好像自家少爷缺吃少喝一样。每次一钓到鱼,就这副摸样,大有占了老天便宜的意思呢。 “敏儿,咱今晚吃云湖小醋鱼吧。”荣瑾瑜看了看那条小了吧唧,还活蹦乱跳挣扎着想反抗命运的鱼,立刻就摆脱了刚才那副深沉的样子,暴露出了小白的本性。 “你说什么?”顾思敏一眼瞪去,荣瑾瑜就有些心虚了。 这醋字,这会子被顾思敏听见,可不就像是荣瑾瑜在暗示她今天有些醋意了么。一整天都不曾开口说话,还不是因为今日提起过楚云裳么。 “咳,我说,还是干烧吧。”荣瑾瑜呲着牙陪着笑,伸手将鱼递给了萧尹。才转头又对顾思敏,道:“我们去兰亭吧,今儿一天还没见着,颜颜呢。” 荣瑾瑜本是要说她们,可这话一出又显得过于暧昧,再看顾思敏已经有些微眯的眼睛,立刻改了口。 现今这府里,最有乐子的事情,怕就是荣颜了。生的小巧可人,将及两岁。倒是聪明的很,不及一岁时,她才学会说话走路,就粘人的很,现在正像个面粉团子一样,粉嫩粉嫩的,眼睛和顾思敏最像,都透着精明。 荣瑾瑜牵了顾思敏的手要往兰亭去,走前却道:“那事,不用你操心了。还是安心的,想想自己的事情吧。” 他边走,还边叹着气,一副心力憔悴的语气,道:“哎,真是女大不中留啊。” 他这样子,引得顾思敏多了分笑意,萧尹没站稳的身子,晃了晃。 “。。。”听见这话,很显然是讲给自己听的,西门泽雅的表情有些扭曲,嘴角也跟着抽了抽。 ------------ 79第八十章 畏威怀德 夜半三更时,露重更风寒。 这顾府里,除了住着人的园子里的廊下门前,还亮着的灯笼在黑暗中闪着几点忽明忽暗的光,俱已漆黑一片。 原本也应该早已息灯的容斋里,却还亮着几支红烛,从外望去,只能看到闭着门窗,全无人影,像是座亮着灯的空房间。 当下又是深秋了,窗外零星几点秋虫的叫声,依旧让人悲叹秋意寒凉。 夜,寂静的吓人,漫长的也略显出了一丝落寞的幽怨。 一个小而淡的暗影,在顾府各个园子的回廊之间穿行着。飘荡如鬼魅一般,若是不仔细看去,哪里能看出是个人影来呢,谁叫那人连个灯笼都不曾带着。 只借着别些园子门前亮着的微暗的光,顺利的到了容斋。 才一进容斋,那人见灯亮着,远远的打量了一番,即便是没看见人影,也还是抬步到了门前。 这人还来不及轻叩房门,里面便传来了清明却不乏慵懒的声音:“进来吧。” 这人轻开了房门进去,还来不及细看里面,便转身又关上了房门。待关好房门,这才转过身来,望向了方才发出声音的地方。 只见荣瑾瑜的人如他的声音般慵懒的靠在软榻上,像是才睡醒了一觉,还似有些困乏的摸样。 可纵是慵懒,这举手投足间流露出的优雅,也是失不了顾思敏几分的。 他面前的紫檀矮几上,放着几只青釉茶盏。上面的鸣泉里温着开水,下面香竹风炉里的炉火,还跳动着暗暗的火光,能在这静谧的夜里,一闪一闪晃的人心,莫名有些慌张。 “初雪见过荣公子。”妍初雪见荣瑾瑜这一副等人的摸样,也不觉得讶异,深深的行了礼,又道:“深夜来访,让您久候,真是过意不去。” “坐吧,我这人,倒是不喜欢那么多礼的,总觉得拘束的很。”果然来了,荣瑾瑜唇角不自觉的扬了扬,看了看妍初雪,便坐起身来,亲自煮了茶汤递与她,道:“看来,这事情,与你家宫主来说,还很是重要呢。” “确实是。”妍初雪接了茶盏,放到自己面前,却道:“此事,是我家宫主昏睡前的交代。 荣瑾瑜抿了口茶,道:“她倒是放心呢,敢拿命来赌。” 听到荣瑾瑜这么一说,妍初雪微微呼出口气,低了低头。她低头时,才仔细瞧了瞧面前的茶盏,原来不是普通的青釉,而是裂纹釉的。淡青色的裂纹釉,棱角分明,却生生叫她看出了种细腻柔和来。 见妍初雪盯着茶盏愣着神,荣瑾瑜又自顾的满了盏茶,看了看外面的月色,道:“说吧,我听着。” 妍初雪见他抬头看向房间的角落,也顺着望去,才发现在这房间的一角,还有一扇窗户,竟然开着。而从这方向望去,恰好能看见那被薄云半遮着似有羞涩的月亮,想来,这就是那扇窗户没有关起来的原因了吧。 此时,外面已不如前夜平静,渐渐起了风,吹动的树叶沙沙作响,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妍初雪回过头来,一口饮尽了茶水,放下茶盏,只简单的几句话,便言明了洛雨菲交代的事情。 这次,倒不是她想简言略意的说。毕竟这事,洛雨菲也没有细说过,只是交代了她几句,要她如何做而已。 这见了荣瑾瑜之后的后续事情,她也是不太明白的,只是大致知道些事情罢了。而洛雨菲真正的手段要如何使出来,就连发力点是什么,她也确是不知道的。 听完妍初雪简单的几句概括,荣瑾瑜怎会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呢。只一句: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喜乐悲愁,皆归尘土。他就明白了。 话及至此,也再没有说话的必要了。这该说的,都说了,该明了的,也明了了。 这时,外面已是狂风大作,电闪雷鸣。荣瑾瑜又自满了盏茶,笑道:“严冬不肃杀,何以见阳春。” 乌云蔽月,等来的会是狂风突起,暴雨将至。可蔽日乌云,却是遮不住阳光的。而等乌云散尽,雨过天晴时,那太阳,一定会更加的灿烂耀眼。 “想不到,公子也是惜花之人。”妍初雪感慨,微微一笑,见荣瑾瑜似有不明的望过来,又道:“我今日在府里,可是见了不少花的品种呢。竟然,也有一整片的木芙蓉。” 早前就听过传闻,说皇夫荣瑾瑜和兰陵公主暧昧不清。还听闻那公主有个汉族名字,虽不清楚叫什么,但是听说,像是姓夏来着。 荣瑾瑜听的出来,这惜花之人的意思,以为妍初雪是早前听过各种传闻,今日见着夏优璇了。眉头一挑,突然笑道:“木芙蓉高洁,喜欢的人自然很多。可有时只是喜欢,花,也可视为知己,不是么?” “知、己么?”听到这么形容一段若有似无的情分,妍初雪豁然开朗,道:“那倒是。”也许,有些情分,被退让到知己的位置上,更为妥帖。与双方,都好。 妍初雪起身,又行了礼,道:“时辰不早了,我也当告辞了。” 见荣瑾瑜点了头,她才转过身,眼见着暴风骤雨猛然兴起,也毫不畏惧的往屋外去了。只是才到廊下,就被一个人影拦了去路。 妍初雪一愣,见是白日里那男子递了把伞与自己。她还是毫不讶然,顾府的高手,自己本也没打算瞒的过去,只是瞒住了自己那儿的人,就够了。 她接了伞,也不说话,只点头以示答谢,便回沐园去了。 其实在这顾府里,是高手众多。可真正晚上值夜的,真是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是大家不觉得有什么好提防的,还是因为自持过高,觉得没什么好惧怕的。总之,顾府的夜里,人人安寝。纵使是在白日里,连暗卫也是不曾有过的。 萧尹转身进了屋子,荣瑾瑜瞅了瞅他,道:“你怎的也没睡?” 萧尹低头坐下,闷声道:“我,我闲逛。” “闲逛?”荣瑾瑜黑了脸,反问道:“你怎的不去云湖里闲逛?夜半三更,泛舟湖上,若是再怀拥美人划船夜游,岂不是更为诗意些么?” 荣瑾瑜虽是黑着脸瞪他,可还是满了盏递与他喝。 萧尹小心的接过茶盏,道:“我是看少爷今儿这么晚还在书房,才不放心过来看看的。” 荣瑾瑜自知萧尹跟随自己多年,早有了自己不休息,他是绝不会先行去休息的习惯。也只得心里一叹,放轻了语气,道:“在自己家里,有什么不放心的。” “嘿,我这不是习惯了嘛。”萧尹见荣瑾瑜缓了语气,才碘着脸皮陪着笑,好奇的指了指门口方向,道:“少爷,她,” 荣瑾瑜盯着煮水的眼睛,连眼皮都没抬,便回道:“没错,我今儿是在等她来。” 也不等萧尹继续疑问,他就解释,道:“白日里,见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的看我,却每次都不曾开口。最终,她连着撩拨了三次茶杯盖之后,将杯盖失手掉落在盖碗上,发出了一声重重的声响。” “这是暗号吗?”萧尹不由有些惊叹。 荣瑾瑜点头,轻啜了口茶,道:“这欲言又止的看我,分明是要告诉我,她有事情要与我说。可又不好开口,不能当着众人的面儿说。这连续三次的撩拨茶杯盖却是要引起我的注意,最后将杯盖掉落时发出了一记声响,分明是在暗示我,相约见面的时辰。” “可这一声响,不是一更么?”萧尹明白似的点了点头,却还是对这时间不明白了。 “一声响,指的不是敲一更的梆子声。夜半子时,乃是十二时辰中的第一个时辰,不正是夜深人静的好时候么。”荣瑾瑜嘴角一咧,那弧度慢慢的扩大,终是泄出了一抹欣赏的笑意。 一更,天才如黑,显然是早了些的。何况,妍初雪要避开的,不是顾府之人,而是唐门的人。 所以,这一声响,指的不是一更,而是子夜第一个时辰。常言道:一更火,二更贼嘛。大多数人,二更时分就歇下了,待到三更必然熟睡。 “原来是这样。”萧尹这时才全然明白了,他又想了想,道:“早就听闻洛雨菲清冷高深,看来此言不虚。”她身边的侍女都是如此,那她的手段,岂不是要更加高明了嘛。 “看来,你是想说,剑门灭门那事情的传言,若无十分真,也有九分切了吧?”荣瑾瑜端着茶盏,斜眼看他,一语就道中了萧尹心中所想。 萧尹使劲点了点头,道:“看唐染待她这样,是确信无疑。” 不远千里,还能舍命相救,若真是说二人之间那些明目张胆的暧昧,没人看的见的话,那这世上的人,都是瞎的不成? 荣瑾瑜放下茶盏起了身,闲步走至窗边才发现那樟木花架上摆了盆鸢尾,像是今日才换上的,平日倒是没见在这呢。 “好一对,苦命的鸳鸯啊。”莫不是,要学那早已作古的梁祝,化了蝶去,才能缠绵于飞么?这鸢尾被风吹的摇曳几点,恰正是如那紫蓝色的蝴蝶纷飞相伴着。 荣瑾瑜突然这么一声悲叹,惊的萧尹慌了心神。 萧尹抬眼望去,见自家少爷正揪着那一朵鸢尾的花瓣婆娑着,还来不及多想什么,就又听他一声悲叹,道:“好一段,凄美悲苦的爱情故事啊。” 萧尹见荣瑾瑜这样,心被拉扯的一沉,正想少爷他许是想起当年的自己来了。自家少爷那几年经历的事情,叫他看着也难受的很。谁承想,荣瑾瑜才一叹完,突然就阴侧侧的笑了。 看见这莫名其妙泛着诡异的笑,萧尹的表情有些扭曲,平和了心神,才缓声问道:“少爷,你这是在悲天悯人,还是在幸灾乐祸?” “想不通透的事情,可以慢慢想,不是事事都要问的。”因为,不是事事都有人为你解惑的。有些事,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嘛。荣瑾瑜收住笑,摆了摆手,道:“时辰不早了,你歇着去吧。” “是,少爷也早些歇息吧。”萧尹起身,躬身行了礼,就转身去了。 “萧尹。”荣瑾瑜才似想起来什么,叫住他又道:“你明日去抓些水蛭回来。” “是。”萧尹停步,转身应了话,又恢复了平日的样子再不多问,见荣瑾瑜不再说话,才退下休息去了。 荣瑾瑜深深的一叹,至桌边拿起剩下的半盏茶,熄了炉火,也回园子歇息去了。 ------------ 80第八十一章 痌瘝乃身 第二日,原本该是醒来的洛雨菲,却是没有苏醒过来,这倒是让唐染等人有些着急。 鸣沛若想着要去找荣瑾瑜问问,却被唐染拦了下来。唐染也不想多做解释,直道是洛雨菲的病情,荣瑾瑜自然心里明白,多说也是无用。既然已经住下了,荣瑾瑜要救,自然会救。若是不救,断然不会留自己住下。如此一说,才安了众人的心。 只是妍初雪倒是不甚紧张,只是安心的坐着等,仍旧是一言不发,看似深沉的很。 “初雪,你,”墨如见妍初雪倒似不怎么着急,看向她时,难免不注意到她周身的细微变化,疑惑道:“你鞋头上怎的有泥?” 听到墨如询问和鸣沛若投来疑问的目光,妍初雪一一无视之后,缓缓道:“昨夜风疏雨骤,便出门收了几盆花回来,想是那时沾上了些泥泞吧。” 听她这么一说,就见院中真似少了那几盆木芙蓉,想来是妍初雪因为宫主喜爱,所以夜里爱惜,便出来照料。 不过这里洛雨菲没苏醒过来,荣瑾瑜倒是清楚的。早上巳时,他便带着萧尹过来了沐园。 唐染等人听见伺候的丫头说着,心里瞬时就安心多了。 出门去迎,就见荣瑾瑜少了份主人的客气,多了份随兴的平和信步走来。 众人迎了他进门,他放下随身带的药箱,便对唐染等人,道:“留下个人帮手,旁人退出去吧。” 这若是没有唐染在,自然是妍初雪留下,现下有了唐染,妍初雪不待鸣沛若废话,便和墨如拉着她退到了门外候着。 萧尹递了手中的陶罐与唐染,便也退出了门外候着。 唐染也不多话,只静静的看着、等着。直待荣瑾瑜拿出套银针,遍布了洛雨菲的周身穴位之后,唐染看的有些心疼,才开了口,道:“如此,要如何才能医治她?可会疼痛难忍?周身不适?” 听唐染这般询问,知她是担忧洛雨菲,怕她会痛苦难当,恨不能替洛雨菲当了这灾。荣瑾瑜也不废话,便道:“倒是不会太疼,只是,还要受些罪罢了。” 这身体上受些罪,总比心里面一直受罪,可要好上太多了。荣瑾瑜如此想着,不由得又想到了前夜的风雨交加,无情的打落了一树的落叶。 终究是,初冬时节了。他心里微微一叹,叹世事无常,叹人情冷暖。这些年来,也似有太多的感慨,此次虽也是有私心的,可还是希望世间有情人能终成眷属,不要待风停了,叶落了,才各自回到原点,自此各奔天涯。 荣瑾瑜收起心思,小心的观察着洛雨菲身体的细微变化,唐染还是立在一旁静静的等着,不敢打扰。 “少爷,您要的热水送来了。”片刻之后,有小丫头叫门。 荣瑾瑜摆了摆手,唐染便快步去开了房门,让了那些小丫头进来。她们准备好了沐浴的热水之后,便又退了出去。 唐染看了看那汤浴,道:“是要浸药浴吗?” 荣瑾瑜点了点头,起身去药箱里拿了十几味药材出来,唐染一见,不全识得,也还知有几味是及贵重的药材千金难求,但也是有药有毒,连丹砂都下了,想必是要以毒攻毒了。 待荣瑾瑜放好药材,候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他才收了洛雨菲身上的针,对唐染道:“你放她下去浸着,脖子以下不要露出水面。每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有丫头送热水进来,这药浴要在极热的水中才能发挥疗效。这里还有十几种药材,从左至右,我已经排好了顺序,每添一次热水,你就从左边起加一味药材。” 见唐染点头,荣瑾瑜还是不忘了叮嘱,道:“切记,这些药相辅相成,万万不要颠倒了顺序、错乱了药性,若是耽搁了时辰,坏了药效,那便是邬珍在世,孔庶重生,也是无救。” 听得这最后一句,唐染不由得又深深看了一眼桌上的药材,重重的点了头,待荣瑾瑜出了房门,她才走至床边,替洛雨菲去了衣衫。 本来昨日,何忧给的药丸就已经用完了,洛雨菲的手脚又开始有些僵硬。方才被荣瑾瑜施针之后,这会子倒是又恢复如常了。 洛雨菲泡着药浴,唐染便在旁边守着,寸步不离。若说是会耽搁了时辰,其实倒是不会,反正外面的丫头隔一炷香的时间便会来敲门,只要那药材没有下错,倒是没什么要紧的。 泡了许久,也不知是起了药效,还是因为热水太烫,洛雨菲的肤色开始泛红,就连汤药也隐隐泛出了些许黑色。 洛雨菲精致的五官,有些紧蹙,都快要皱成一团了。像是越来越痛苦了一般,唐染却丝毫没办法减轻她的痛苦。也只能帮她擦擦汗,轻声在她耳边说,说些洛雨菲有可能听不到,从前也只属于唐染自己的小心思。 这般,是唐染对自己的安慰。 过了两个时辰,有小丫头送了碗药进来,说是要内服的。唐染接下了药,待凉了凉,便该是要喂洛雨菲喝药了。 洛雨菲一直没醒,这药自然是没法自己喝的。看着这红黑色的药汁,唐染脸色一红,无奈的笑了笑。看来,真是风水轮流转呢,想当初自己重伤,只是些白水,也是洛雨菲那般喂与她喝的。想来,那清淡无味的白水,那时,也是被洛雨菲喝出了丝丝甘甜。 现在,不论这药是什么滋味,也必然会是甜的了。 待唐染喂洛雨菲喝完了药,小丫头们又来添过一次热水,要唐染再过一炷香的时辰,扶洛雨菲上床歇着。 唐染小心翼翼的做完了这一切,却还是不见洛雨菲醒来。可荣瑾瑜没了下步指令,她也只能出来询问。 才走到院中,在外面等了一天的鸣沛若一个箭步冲上来,劈脸就问:“是不是治好了?” 关于这点,鸣沛若可也是关心的紧呢。洛雨菲要是死了,自家小姐活不成,也不知道妍初雪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唐染白了她一眼,就顾着东张西望,道:“还是没有醒。” 鸣沛若眼瞅着小丫头们提出来的浴汤都成了乌黑色,想是毒解了呢。见自家小姐出了房门,好心的一问,谁知得了小姐的白眼,她心里还憋屈上了。 这一憋屈,心下也更为疑惑,道:“怎么会?我看那浴汤里尽是黑毒呢。” 唐染四下里看了看,没见荣瑾瑜的身影,正要开口问妍初雪。可才一张嘴,就觉着气血翻涌,喉头一甜,一口气没压住,嘴角就溢出了血。 鸣沛若离她最近,一把扶住她,道:“这是怎么了?” 唐染没说话,面上已显出苍白之色。她喘息间,荣瑾瑜的声音,夹杂着深厚的内力,老远就传了过来:“看来,这药甜的很腻人呢。不然,怎么有病没病都甘心情愿的去尝一尝呢?” 听得这声音,鸣沛若有些不能置信的看向唐染。她想不明白,荣瑾瑜这话的意思。自家小姐身子没事,喝了那药也不应该会受伤吐血才是啊。 唐染没理会鸣沛若疑问的眼神,避开了周围人的目光,她的脸色却不自觉的红了红。 除过鸣沛若犯了二百五,墨如连带着伺候的小丫头们都明白了呢。 荣瑾瑜递了几颗不同的药丸与她,唐染不说话,默默的接过吃了。调息了片刻,才渐渐恢复了脸色。 荣瑾瑜拿着个酒囊进了房子,床上洛雨菲的表情依然显得有些痛苦,眉头是皱着的,紧到像是要缩在一起了。 唐染抚了抚洛雨菲的眉,道:“毒可是解了么?她怎么还不醒?”这么揪着人心的表情,如何能让人放心? “毒尚未解完,她是醒不了的。”荣瑾瑜边给洛雨菲把脉,边道:“她之前吃的药不错,护住了心脉,不然也活不了这么许久还不死。方才的针灸,可帮她打通被毒液毁损的各个关节,再行推宫活血,我会运功助她调息经脉,恢复气血运行,待她全身经脉重新打通之后,再入药浴,服了药后,虽然说不上可以痊愈,但是这毒素能尽除,命,先就保住了。” “她现在全身高热,那要如何做?”唐染问着,心下还是一沉,荣瑾瑜说,命先就保住了,那就是说,也许会功力尽失,也许会,留下什么医不好的病症么? 可这种情况下,能保住命,自然是最好的了。唐染从来不在意洛雨菲的武功如何,只是怕她日后身子不好,难免还要受罪。何况会武之人,若是突然没了武功,就犹如没了手脚一般不能适应,不知道那时,洛雨菲会如何的难受。 “她方才喝的那药,其实是毒。”唐染知道那药中有毒,可她没想到,那根本就是毒,而从没有一味药。荣瑾瑜淡淡的说着,装作看不见唐染微微睁大的眼睛,又道:“七夜相思是集齐了多种毒药制成的,可下毒之人偏又加了柳叶桃和蔓草,这几种毒药互相牵制,才让她有了更长时间的生机。虽然她七夜相思中的不算深,可七夜相思的毒性太过霸道,那柳叶桃的毒性也被何忧的药有所缓解,但如此一来,七夜相思又已经将要压制住了柳叶桃的毒性了。” 换言之,也就是说如果洛雨菲体内的毒性失了平衡,她随时会没了性命。 荣瑾瑜收回手,轻轻一叹,道:“所以,必须先要解了柳叶桃的毒性,然后才能化解七夜相思的毒性。可是首先是要保住两者之间的平衡,所以我解了她体内柳叶桃的毒性,下了不至于让她痛苦和丧命的毒。她体内的毒,经过药浴的影响,已是势成水火。” 唐染的眉头紧蹙,也似要拧成一团麻线似的,她的声音有些恍惚,道:“那所有的毒素尽除,还要多久?”还要,受多少折磨? 荣瑾瑜又直言,道:“她体内那毒在后期发作时,就已经不是昏睡,而是昏迷了。”看似睡着了,其实已经是昏迷了,这毒一旦让人昏迷,就已是到了生死一线的关头。 洛雨菲能在最后的时刻吩咐了妍初雪要办的事情,很显然,这是她已经算到了的事情。荣瑾瑜心里不由一叹:世间这样有情的女子,当真是不多的。 “至于那药浴,我在里面添了几味特殊的药材。积毒于肤表,继而排除体外,她才能少受些苦楚,进一步确保生命安全。”荣瑾瑜转过身走至桌边,倒了杯水喝,心里终于是慈悲的道出了自己使的一些手段,如此,能让唐染安心些吧。 转头,见唐染的脸色缓和了些,他又指了指方才进屋时放在桌子上的酒囊,道:“那里面是古辽东第一烈酒,经过再次提炼之后,浓度很高。你一会用它兑上些水,替她擦擦身子,浸了药浴的肤表每一寸都要擦到。擦完之后,不论她的体热有没有下降,只待她的肤色恢复了原样,你立刻来叫我,片刻都不要耽搁。” 唐染点了点头,荣瑾瑜瞅了瞅她紧紧握着洛雨菲的手,突然面色凝重的朝她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对,要从中心点开始擦,慢慢的往四肢手足上面扩散,要注意方向和力道,不要过重,也不要太轻。” 唐染看着荣瑾瑜将要出门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和洛雨菲握着的手微微一愣,瞬间也就明白了。 若是荣瑾瑜不做提醒,那么自己待会还真是会从手脚开始擦拭,那不正是反了方向了么? 洛雨菲的身子热的绯红,唐染有些微凉的手指和烈酒触及肌肤带来的凉意,让她舒适的松了松紧蹙的五官。 每次这样坦诚的相对,总是在最危机的时刻。唐染重伤,或是洛雨菲命在旦夕,这种感情,非但没有脆弱,反而更显出一番坚韧不屈来。 唐染放匀了力道擦拭着,那动作却还是看着轻柔的很,细致而体贴,如同做了千百次一般的流畅而自然。这样一遍一遍的触摸,没有任何欲望之情,只有疼惜之意。守着洛雨菲的唐染,也总能找到温馨的回顾,其中不乏几丝苦涩,也少不了几分甜蜜。 待到洛雨菲的身子降了温,唐染不敢耽搁,便立刻出门派人去请荣瑾瑜来。 荣瑾瑜又替洛雨菲施了针,才对唐染,道:“把那个罐子里的东西拿出来,放到她四肢的脉搏上。” 唐染转身至柜边,拿了早上萧尹递与她的瓷罐,那会没空好奇,这会正准备打开,就听见荣瑾瑜突然极为紧张的,叫道:“站住,别动,等一下。” 唐染一愣,见荣瑾瑜有些惊慌,便不知所措的停了步子,谁知荣瑾瑜先是退到边侧,与床上的洛雨菲拉开了足够远的距离之后,才道:“可以过去了。” 唐染对荣瑾瑜这举动有些纳闷,可在她打开那瓷罐之后,她就明白过来了。虽然是明白了,可她还是不置信的看了眼荣瑾瑜。很显然,这件事在她看来,简直是难以置信。 也许,不只是她会这样觉得,很多人都会如此觉得,包括顾思敏在内。因为荣瑾瑜怕昆虫类生物的事情,一直延续至今。虽说他研究医药时,也要研究不少虫子入药的功效,如此一来,少不了要接触虫草花鸟,但他还是一直都不愿意触碰类似活着的生物。 唐染不理会荣瑾瑜,将瓷罐里的水蛭放到洛雨菲四肢的脉搏上,只顾着照看洛雨菲。 荣瑾瑜倒是不觉得尴尬和丢人,道:“等这水蛭长大后,继续换。” 唐染点了点头,荣瑾瑜这次倒是没有离开,就在桌边坐着等。待到水蛭快用完时,洛雨菲的肤色才渐渐恢复正常,脸部表情也完全平复了下来。 荣瑾瑜用小刀在洛雨菲的手指上划开了一道小伤口,饶是很小,还是引来了旁边唐染的眉头紧蹙。知道他这是救人必须有的手段,唐染倒是把疼放在了心里,若是换了洛雨菲的话,怕一定是要心疼着瞪一瞪荣瑾瑜的。 初时,那指尖滴落的血迹还是黑色,渐渐变成红色时,荣瑾瑜才放心的递了药膏与唐染,让她愈合划在她的心上,洛雨菲那指尖的伤口。 “毒还没解?”唐染把了把洛雨菲的脉搏,眉头又蹙了起来。洛雨菲的脉息中,细数而无力隐隐有些虚滑,脉象又弦、弱、缓、细不定。 看到这样的唐染,倘若要是洛雨菲醒着,怕也会心疼不止的。 荣瑾瑜斜睨了眼唐染那几次三番,将要皱成方便面的额头,道:“七夜相思解的七七八八了,只是还有些残留的毒素和我下的毒排除体外即可。待会我会派人送药来,内服外浴,泡一个时辰,静候三个时辰,百毒全消。” 听到荣瑾瑜如此一说,唐染才舒心的呼出口气,行了一礼,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是公子日后有需要的地方,自当刀山火海。” “别急着谢,毒是能解,可是。”荣瑾瑜转过,极为郑重,道:“药浴完之后的三个时辰,极为关键。要寸步不离、目不转睛的盯着她,若是有任何不对的地方,要立刻来找我。记住,一步差,前功尽弃。” ------------ 81第八十二章 喜行于色 荣瑾瑜这最后几个字,简直像是道天雷,一下劈在了唐染心上。唐染心里一紧,道:“那这三个时辰是?” 荣瑾瑜眉头一挑,郁郁道:“是她体内的药和毒与七夜相思做的最后斗争。”当然,也是她真正求生的时刻。若是受不住五内火焚的痛楚,意识一旦放弃,那就是必死无疑。 “那这三个时辰平安过了的话,毒真是彻底解了?”唐染几次三番被荣瑾瑜语噎,被他吊的人心,七上八下的难安。这会子,已经有些恼怒他总也说不完的话了。 荣瑾瑜默然半响,长叹了一口气,道:“如果这三个时辰过完她还没死的话,明日一早,应是能醒。” 其实,洛雨菲能不能醒,荣瑾瑜心里已然有数。这样一个精谋算、不服输的女子,拿命来赌,到了这时,若是没有毕胜的把握,就是抱了必死之心的。而她后面的赌注,可是压在自己身上的。 只要自己出手,就是如了她的愿。她最后的赌注,不是她自己能不能撑过去,而是他荣瑾瑜会不会出手相救。 “应是?”唐染偏头,疑惑的看着荣瑾瑜,声音已然是有些颤抖。 “所谓医者父母心嘛,救人的手段用尽了,也只为了保住病人的性命。可医的好体伤,却医不好心伤。”哀莫大于心死嘛,荣瑾瑜欣赏的一笑,道:“承受痛苦的,有时候不是身体,而是心灵。如果意念够重的话,求生欲望自然强烈。” 唐染见荣瑾瑜露出了欣赏的笑意,这笑倒提醒了她,她扭头看了洛雨菲一眼,也露出了一抹笑容。 唐染握着洛雨菲的手,又紧了紧,缓声道:“我只恨我,不能替她受了这罪。” 洛雨菲在最后一次睡去之前,曾对唐染说:“你要记住,我不怕死,我只怕留下你一个人,在这世上寂寞。” 是了,她怎么会不相信洛雨菲?不相信她坚定的信念,她为了自己付出的一切,她不相信洛雨菲会甘心放手。 所谓关心则乱,不正是如此么? 荣瑾瑜走后,唐染依旧按照他交代的方法替洛雨菲解毒。直至,第二天的巳时,洛雨菲不负众望的醒了过来。 当洛雨菲醒来时,微微侧头,就看见了床边一颗黑黑的脑袋。她还不太清明的思维有些混乱。她醒来时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声音沙哑的叫了声:“初雪。” 洛雨菲微微动了动手指,还是惊醒了紧握着她的手,寸步不离最终因疲累过度,而伏在床边睡了过去的唐染。 刚才醒来的唐染还来不及喜悦,就被那叫初雪的声音,叫的心中蓦然一紧。再看向洛雨菲时,她那眼神里带着的惊疑,又让唐染慌了心神。 唐染的笑,从脸上迅速的消失不见。因为那眼神很是陌生,陌生到让唐染觉得不认识洛雨菲。因为洛雨菲,从不曾用这种眼神看过自己。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洛雨菲莫名的感到对眼前人的熟悉,可明明不是认识的人,这又让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再看看紧紧拉着自己的手,洛雨菲觉得心中有一股暖流划过,可下一刻,她也觉得更为不可思议起来。看着唐染脸上的笑容消失不见,那眼神,带着呆滞,还有些神伤。 唐染的眼神,看的洛雨菲心里不舒服,她倒是无意识的抬起手抚了抚唐染渐渐皱起的眉头,却发现才抚平的眉头在她的手离开之后,又会迅速的纠结起来。 “皱着眉头的话,就不如明媚的笑时,那么好看。”最终,洛雨菲无奈的开了口。 好在,唐染在听到这句话时,眉头渐渐平展开来。 洛雨菲的心,也平展开来了一样,唇角也微微扬了起来。她大病未愈,许是前日的病痛折磨,声音还是有些沙哑。才一提气,就觉得五内剧痛,蹙了蹙眉,忍着痛叫道:“初雪。” 妍初雪等人听见叫声,迅速冲进房间的时候,唐染还拉着洛雨菲的手,身子僵在床边。 “宫主,你觉得怎么样?”妍初雪立在床边,细细打量着洛雨菲的神情。墨如和鸣沛若也挤在床尾。 看到妍初雪,还有听到这称呼时,洛雨菲稍有一愣,她垂下眼帘,低声道:“还好。” “你先喝杯水再说。”唐染松了握着洛雨菲的手,起身至桌边倒了杯水递与她,又道:“你们有话说,我们先出去。若是有事,就叫我们。” 见洛雨菲点了头,唐染便叫着鸣沛若出了房间。 饶是不曾多想的鸣沛若,这会也看出不对来了。这种情况,真像是陌生人一样,可若说是像陌生人,却又不那么让人觉得陌生。若说是亲近,却又不似以往那种气氛,总让觉得少了点什么。 “你在这等着,我去找荣公子。”唐染压下了心中疑问,不待鸣沛若开口询问,就对鸣沛若淡淡的说着。 洛雨菲现在这样子,怕是只有荣瑾瑜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问过了小丫头,唐染就在离馆的花园里找到了等候她多时的荣瑾瑜。 “荣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荣瑾瑜在这悠闲的喝茶,见唐染来,将他面前仅多余的一个杯盏推到了唐染面前时,唐染明白了。他这是,等候自己多时了。 “这是,后遗症。”荣瑾瑜不徐不疾,自顾自的饮着茶水。 “后,遗症?”唐染拿着杯盏的手微微一顿,疑惑万分。后遗症这词,她真是第一次听到的。 看了唐染一眼,荣瑾瑜才反应过来,解释道:“就是,在病情基本好转后遗留下来的某种组织、器官的缺损或者是功能上的障碍。” “她好像,不记得我了。”唐染的眼神黯了黯,声音低迷,还是有些不能相信。 荣瑾瑜笑吟吟的,道:“不是不记得了,而是不认得了。” “为什么会不认得我?这种现象,要持续多久?”见到这碍眼的笑,唐染抿嘴,气就不打一处来。虽说是气凌诗凝等人,不是气荣瑾瑜,可眼见这笑,还是心里憋屈的慌。 说是憋屈,怕更是难受多些。 “她现在的记忆,停留在十岁。短则三五个月,长则,一年半载。”外人不知道,可身边人是清楚的很。荣瑾瑜平日里看似糊涂,其实精明得很。洛雨菲要自己延长她后遗症时间的原因,他自然明白。 “三五个月。”沉默了片刻,唐染喟叹一声,道:“如此,也好。” 唐门的事情,总要去解决,姥姥那里,也总要去面对。如此一来,我也好放心的回去了。 唐染沉了沉眼皮,有一抹无奈的忧伤散出。荣瑾瑜斜了斜眼睛,不以为然。 听她叹息,荣瑾瑜笑道:“哎呀,有道是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一走了之,可是不对。还不如像洛雨菲那样,大气的,搏上一搏。 唐染低头,神色淡然:“那实际上呢?” 荣瑾瑜调侃似的笑,道:“当然还是,要看爱的深不深喽。” 唐染听他如此直白的一说,忍不住笑出声来。仔细想来,自己和洛雨菲都从未说过爱字,更何况会把这字挂在嘴上呢。 他这副样子,倒和前几日见的时候又不太相似。像是老友相聚般的,轻松了许多。唐染也不甚在意的一笑,道:“我还会在这呆上几日,若我走后,还要劳烦公子帮我照顾她。” “那是,自然。”荣瑾瑜露齿一笑,竟让唐染看出几分不明的暧昧来。 “谢谢。”唐染微微不适的蹙了蹙眉,终究还是觉得自己想多了呢。也许,是荣瑾瑜这几日多变的性子,让她捉摸不透。凡是每次见他,总觉得有些变化,和上次不同。 看那日在大厅里的情形,这人必然也是极喜欢他夫人的,平日最多是喜欢玩笑了些,时而还会无伤大雅的口无遮拦罢了。恶意,倒是不会有的。 唐染出口道谢,荣瑾瑜也不客气的点了点头。 才没多久,萧尹倒是老远就大声叫着:“少爷,少爷。” “嗯?”荣瑾瑜看了眼萧尹,有些奇怪他今日怎么这般紧张。 “麻烦来了。”萧尹一看见荣瑾瑜那疑问的眼神,无奈的撇了撇嘴。 “哈?什么麻烦?”荣瑾瑜微微一愣,就见萧尹无奈的摇着头,耸了耸肩。他猛吸了一口凉气,道:“。。。还真是麻烦呢。” 唐染见他主仆二人打着哑谜,只是在一旁笑看着,也不打算插嘴疑问。 荣瑾瑜起身,叹道:“唐姑娘随意,在下要先行一步了。” “这里是公子的家,自当客随主便。”唐染笑着应和,看着他离去后,也回沐园去了。 十岁?十岁的洛雨菲,该是什么样子的?初次去碧幽宫之前,唐染疑惑过,她也疑惑过洛雨菲从小长大的碧幽宫会是什么样子的。 而后,她也疑问过洛雨菲,可得来的结果,让她黯然心疼。 可这时,十岁的洛雨菲,又引得唐染遐想无限。 其实,有什么比洛雨菲还活着更重要的呢?大概,也就是她们两人能相守在一起了吧。等唐染迈着欢快的步子回到眉妩时,妍初雪也将大致的事情,讲与了洛雨菲听。 唐染进了屋子,妍初雪静静的立在一边,洛雨菲的表情很淡然,真让唐染又有了错觉,像是第一次见到洛雨菲时的错觉。 那时,洛雨菲面对被挟制住的难堪,也是如此的从容淡然。那时,唐染对洛雨菲起了一丝好奇,竟也忍不住盯着她那半面的银色面具看了好久,猜想那面具下面的容颜,是不是如面具外显现出来的半个脸部轮廓一样,一样的绝色魅惑。 唐染看着她笑,也静静的坐至床边。妍初雪悄无声息的退出了出去,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许久之后,唐染握了握洛雨菲微凉的手,道:“才解了毒,暂时是不能运功了呢。免得伤上加伤,别再伤了肺腑。” 洛雨菲的手上传来的温热,渐渐扩散到了全身。这是唐染在输内力给她,她自然明白。偏头看着唐染,像是有些看不够似的,细细的打量着她,就像是多年未见,恍若隔世一般。 洛雨菲低垂了眼睑,反握住唐染的手,轻轻的拉到眼前,她手指肚反复的摩挲着。唐染的手指不如洛雨菲的纤细修长,也算得白皙漂亮,却因为常年练习各种暗器,在虎口和关节处结着一层薄薄的茧子。 许久之后,她发出了一声喟叹:“原来,你是我喜欢的人。”难怪,看到不是初雪的时候,我也会如此的安心。 听到洛雨菲发出这声喟叹,唐染不知道这是该庆幸,还是该心疼。庆幸纵使是从新开始一遍,洛雨菲对自己的感觉依然还在。或是该心疼,原来十岁时的洛雨菲,已经是如此的从容熟虑了么? 方才她一醒来时,表现出来的沉稳,哪里是一个心智只有十岁的孩子应该有的? 但听她这话,细细一想,唐染又笑了。毕竟,现在的洛雨菲,对着自己说出了从前永远不会轻易诉出的心声。毕竟,洛雨菲不会提防避忌于自己。 洛雨菲见得唐染突然发笑,心里也不由得欢快起来。竟伸头靠近唐染,在她耳边,问道:“你笑什么?” 唐染抬头,止住了笑。她与洛雨菲对视了半晌,微微侧着头,唇边就是洛雨菲近在咫尺的脸,想去吻她,却又怕惊吓了她。最终,只抱着她,将头轻轻的搭在她的脖颈间,在她耳畔处柔柔低语。 被唐染抱着的洛雨菲,身子微微一僵,继而又放松了下来。由她抱着自己,由她在自己耳边诉说,说那些轻柔的关爱之语,让那些呼吸间散出来的热气 ------------ 82第八十三章 夷然自若 “少爷,少”荣瑾瑜疾步往后园子里去,萧尹跟在他身后叫着,都有些上气不接下气了。 “做什么?”荣瑾瑜停步,转头看他:“那该死的麻烦,是去了云湖小筑么?” 萧尹微喘着气,笑的狡猾,道:“是,是去了。可是少夫人却不在云湖,在朝暮。” 这朝暮,可是荣瑾瑜和顾思敏住宿的园子呢。 “她去不去的,我才不担心呢,我要去东湖看看优璇去。”一个打小就只长岁数,不长心眼的陆颖,我也要担心着,那还活不活了? 荣瑾瑜撇嘴,脚步一转,就往分道两边的九曲回廊方向去了。 “你大病初愈,不宜吹风。怎的就出来了?”荣瑾瑜到东湖宛墨时,夏优璇独自站在院中的柳树旁,拽着条柳树枝发呆。 荣瑾瑜径自去屋里拿了披风出来,替夏优璇披着,又顺手折了条柳枝,道:“这柳树叶,是可以吹曲子呢。” 摸了摸身上的披风,夏优璇不着痕迹的一叹。荣瑾瑜也似没发觉般的,摆弄着手中的柳枝,道:“这垂柳,到了初春,还是会抽出新绿来的。” 夏优璇神色一暗,不想明白荣瑾瑜话中的意思,只是微微偏了偏头。 看着夏优璇这细微的动作,荣瑾瑜知道她逃避着不想触及这个问题,也转了话题,道:“优璇,那日伤你的人,很快就会浮出水面了。” 想前段日子,夏优璇突然出现在荣瑾瑜面前时,又是被自家师姐妹护送来的。中了毒,受了伤,几乎失了性命。 那时候,荣瑾瑜可是费了一番周折才将她救了回来。就连西门泽雅去药王谷寻药,也是为救夏优璇而去的。 只是一直以来,荣瑾瑜都想不通,重伤夏优璇的人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夏优璇,还是因为自己? 若说夏优璇得罪过谁,那也是没有非要置她于死地的。何况,夏优璇不认识他们。而且那伙人像是要杀她,可最终还是没下狠手。 若说是冲着自己来的,那自己的仇家,死的死,伤的伤,几乎没人敢有这么大的手笔,既是知道自己和优璇的关系,又还知道自己没死。 荣瑾瑜唯一能想到的,除了鬼见愁,再无他人。自己在玄晨小榭杀了鬼门的人,后来敏儿出手摆平了这事。再后来,自己在武林大会上废了鬼见愁,可那时自己是易了容呢。想他鬼见愁也应是想不到,那时的少年会是什么人吧。 荣瑾瑜也曾派人出去查过,却是一直没有消息。 夏优璇笑了笑,道:“是因为前日来府里的姑娘么?” 荣瑾瑜见她笑了,也笑着点了点头,道:“陆颖来了,想必马上就会过来的。” 夏优璇的笑容其实很淡,那笑容映在荣瑾瑜的眼里,总觉得那么缥缈。他忽然很怀念那个在玄晨小榭的夏优璇,然后心里深深地感到一阵酸涩。 “她可舍不得先来看我这师姐呢。”夏优璇瞟了一眼园子外面,荣瑾瑜倒似嗅到了一股子醋味。 夏优璇带着醋意的言语,是极少的。现下她是在埋怨小师妹,还是嫉妒顾思敏的话语,倒让荣瑾瑜微微笑出了声来。 夏优璇幽怨的瞪了他一眼,就见陆颖风风火火的赶了过来。 陆颖瞪了瞪边侧的荣瑾瑜,抱着夏优璇的胳膊,竟撒起娇来:“五师姐,你身子如何了?师父可是想你了呢。” “啧啧,真腻歪。”荣瑾瑜拌着嘴,挑了挑眉。 陆颖拉过桌上的糕点,道:“就腻歪你,哼。”谁让你活该不选我五师姐,还祸害顾思敏。 陆颖才拿了一块糕点,荣瑾瑜迅速的把那糕点拉到夏优璇面前,道:“就你嘴馋,这可不是给你吃的。” 夏优璇不着痕迹的将那糕点的碟子往自己跟前拉了拉,问陆颖,道:“你一个人来的么?” 那糕点是早上南宫沫薇送来的,夏优璇眼见着荣瑾瑜这护食的动作,想来那糕点是他亲手做的,叫沫薇送了来与自己吃的。心下不禁泛起了一丝甜意,才将那糕点拉到了自己跟前。 “怎么会,师姐们也来了呢。不过她们有点事要办,晚些时候才到。”陆颖吃着手中的糕点,才一入嘴,她就知道这是谁做的糕点了。不由自主的又看了看夏优璇和她面前的糕点,吞了吞口水。 “果然,很忙呢。”忙着去城中最好的铺子,买胭脂水粉了吧。夏优璇无奈的摇了摇头,若不是陆颖这家伙急着来看顾思敏,一定也一道去了。 一听到夏优璇说这忙字,荣瑾瑜才似想起来什么了。他起身边往外走,边道:“陆颖啊,好好陪你师姐,我有急事。” 陆颖还是不客气的瞪了瞪他的背影,叫道:“这点还用你交代么,啰嗦。” “师姐~,你”见荣瑾瑜走远了,陆颖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边的残渣,这叫声就更是腻味的不得了了。 谁料夏优璇突然起身,往屋里走去,也边走边道:“我什么也不知道,想知道什么,问萧尹他们去。” 陆颖半张着的嘴,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闭上了。萧尹那家伙显然是荣瑾瑜的狗腿子,问他顾思敏在哪里?那简直是浪费口水。 荣瑾瑜疾步出去,倒是因为想起了今日要去西子阁的。他那边一到了西子阁,也是没遇上好事的。 才一进门,就听见有人说荆若漓在后院和清歌腻在一起。荣瑾瑜眉头一蹙,有些纠结了。 这清歌是去年①38看書网来的,总的来说,这人的身份干净透彻的让人一览无遗。荣瑾瑜自当是派人查过她的底细,可真如她自己说的一般,父亲是个无赖的赌徒,母亲被父亲殴打致死,又将她卖入了妓院。几番辗转,历尽了悲苦凄凉,才从汴京逃到了杭州。 才到了杭州,又遇上了歹人,险些被人卖了,竟就被荆若漓救了回来。这么扯淡的故事,怕真是只能骗骗情场依旧失意,而导致同情心泛滥的荆若漓了。 荣瑾瑜直奔后院,果真就见二人在亭子里坐着。不过这气氛嘛,倒是有点不太对了。 远远的看了片刻,那清歌倒是慢慢的离荆若漓是越来越近,动作也越来越暧昧了。 眼瞅着杯具要发生,荣瑾瑜才抬步上前,那清歌似是察觉到有人靠近,便立刻正了神色和荆若漓保持了距离。 荣瑾瑜步履轻盈,笑意吟吟:“呦,真是个风月无边呀,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打扰到二位的春夏秋冬了。” 听到这话,也不知是因为荣瑾瑜,还是因为荣瑾瑜的话,那清歌竟红了脸面,有些羞涩起来。 “又胡说什么,你今日怎的有空来了?”荆若漓不着痕迹的起身靠近荣瑾瑜笑了笑,倒是没有丝毫的心虚之态。他这样子的动作,倒是显得被荣瑾瑜的突如其来搭救了一般。 “闲来无事,所以来找你的。”荣瑾瑜瞥了眼清歌,觉得许是自己想的多了,可他总是觉得这女子不简单。 “找我?去哪里?”荆若漓边问,边往荣瑾瑜的身后瞅了瞅。最后,显然是有些失望的收回了眼神。 “边走边说。”荣瑾瑜一把拉过荆若漓,又冲那清歌暧昧的一笑,眼见着她的脸色越来越红,才转身扒拉着荆若漓勾肩搭背的离开了。 “我说,你丫的是不是打算在西子阁长住啊?”冲正迎面走来的花颜、花柔笑了笑,荣瑾瑜低声,道:“我看你那思归,不如留给别人住好了。” “还不是你说的,什么要欲擒故纵、忽冷忽热。”荆若漓白了他一眼,咬着牙说道。 “我有说过吗?”荣瑾瑜想了想,问着他。 “嗯?”见荣瑾瑜装傻,荆若漓的脸有些变型了。 “咳,好吧,是我说的。”荣瑾瑜叹了口气,又气他没用,道:“可你也别真就搬出来啊,也不找人家去,献献殷勤。” 不待荆若漓反驳,荣瑾瑜转头问花颜,道:“花颜,那清歌她” “好的很,多才多艺,一看就是打小训练出来的。”才到的花颜冷哼一声,又笑的妩媚,道:“怎么,今日舍得来西子阁了么?” “有你们在,自然舍不得不来啊。”荣瑾瑜嘿嘿的陪着笑,又靠近花颜低声,道:“小心留意点她,我总是不放心呐。” “嗯,我知道了。”花颜微微低头,敛了敛眉。这事,就搁在了心上。 “有你留意,我自然放心。”荣瑾瑜笑着,又对花柔,道:“我要和荆越上街,你们可要一起去?” 自从得知了荣瑾瑜的身份,自从见到了顾思敏,花柔就变得沉默多了。花颜看在眼里,却也无从劝服,只得由她让时间疗伤去了。 自从荣瑾瑜搬进了顾府,自然是极少来西子阁的,他们二人在西子阁用的姓名还是荣玉和荆越,只是荆若漓一直情场失意的很,最近抽风似的竟出了顾府,一个人住到西子阁来了。 见花柔眼神犹豫着摇了摇头,荆若漓突然问道:“嫂子呢?” 荣瑾瑜听见他叫嫂子,被这称呼雷得一愣,张嘴就回道:“我出门时听月白说,她和弟妹上街去了。” 听到弟妹二字,荆若漓惊得被自己的口水噎了一下。他哀怨的瞪了瞪荣瑾瑜,道:“她什么时候来的?” “今日一早。”荣瑾瑜不以为意的回着,又对花颜、花柔道:“你们若是不去,那我们先去了。” 说着,也不顾荆若漓发着呆,自己就往外面去了。半响,他都走至门口了,荆若漓才回过神来,跟了上去。 “哎呀,最近真是麻烦一箩筐呢。你倒是好,扔下我一个人去西子阁躲清闲,真真是忍心呐。”荣瑾瑜和荆若漓也没甚目的,只在大街上信步闲逛。 “我这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你能有什么麻烦?莫不是?”荆若漓驻步,偏着头看荣瑾瑜,突然明了似的,笑的一脸的幸灾乐祸,道:“陆颖来了?” 荣瑾瑜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叹道:“一些,陈年旧事的隐疾。” “陈年旧事,隐疾?”才一听见这话,荆若漓挑了挑眉。 在听到荣瑾瑜说: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喜乐悲愁,皆归尘土时,荆若漓低低的沉吟了两遍,眉头立时就蹙了起来。他那正自打笑荣瑾瑜的没心没肺的表情,也严肃多了。 荆若漓在心里暗暗的猜想着,看着荣瑾瑜那神情,想必自己大半是猜对了的。才觉得,陈年旧事的隐疾,这句话用来形容这件事,还真是贴切的很。 荆若漓见荣瑾瑜也有些纠结,疑问道:“那到底是如何的?” 荣瑾瑜舒展了面部表情,道:“我也不清楚,这事,还是要等洛雨菲恢复之后,才知道。” 现下,也只能放宽了心思,等她洛雨菲恢复正常了。 荣瑾瑜和荆若漓一路往回走,平静的没碰上什么事情。在眉妩里的唐染,倒是时时都陪着洛雨菲。 青雨又回到了洛雨菲手上,就像是未曾离开过她身边一样。此时已是初冬时节,唐染带着洛雨菲在园子里散步,洛雨菲的心性淡然,可感觉,终究是带了点孩子气的。 毕竟,有很多东西,都潜藏在里记忆的最深处,没有被找寻出来。那么,就有很多东西,会引起她的好奇。 比如,洛雨菲会静静的看着唐染,看着她静静的笑。小时候的洛雨菲也是不多话的,像个倔犟的小兔子。 从神情上看起来,淡然无害,可骨子里还是倔犟的很。 ------------ 83第八十四章 变颜变色 “染儿呢?”洛雨菲伸着脖子左右看了看,最终,还是选择了询问身边的人。 “去找荣少爷了吧。”妍初雪还没吭声,鸣沛若嘴快的接了话。 妍初雪微微闭了闭眼,心里还没默哀完。洛雨菲就瞪了一眼鸣沛若,犀利的眼神扫过她的脸,直看的鸣沛若一阵阵的冒冷汗。 鸣沛若感觉有种压迫感,这种感觉让她很不舒服。她勉强的笑了笑,道:“小姐一定有事出去了,比如说,去买芙蓉糕。全国最有名的芙蓉糕店,可是在这杭州城呢。” 鸣沛若好像记得妍初雪说过,洛雨菲不喜甜食,是极少吃糕点的。但是糕点类的话,最是喜欢芙蓉糕了。 洛雨菲突然笑了,浅浅的,然后装作不经意的看了几眼鸣沛若。就在鸣沛若表情开始僵硬时,又慢慢的靠近她,渐渐加深了笑意,道:“嗯,糕点类的话,我也只吃芙蓉糕呢。” 这样不经意的几眼,在旁人看起来,真有暗送秋波之意,那呼吸间的温热气息,充诉着几分暧昧,浮荡在鸣沛若的脸上,对她来说,这种煎熬,简直是种将死前的折磨。 眼看着鸣沛若的身子越来越不自然,洛雨菲没有后退,只静静的等着。才一眨眼的功夫,果然就见唐染从外面走来。她牵起洛雨菲的手拉到自己身边,面色不善的瞪了瞪鸣沛若。 洛雨菲极顺从的轻靠在了唐染身上,眼里尽是无知的纯真。 唐染到底还是护短的,即使知道二人之间不会有好感和暧昧,即使知道是谁在欺负谁。可她还是选择了宠溺洛雨菲,将过错推给了鸣沛若。 不过唐染终究是唐染,那性子死也改不了。她是瞪了鸣沛若,有些许责怪的意思,可终究还是自己身边的人。她便要拉着洛雨菲离开,也好让鸣沛若多活些日子。 可谁知才走了两步,洛雨菲就假痴不癫的停下来看了看她的手。见她两手空空的,就开口叹道:“原来,没有芙蓉糕啊。” 听到这一声长长的带着重重失望的叹息,唐染偏头看她,鸣沛若心里也跟着一紧。 唐染便回头,道:“沛若,你去荣锦记买些芙蓉糕回来,要他们做最好的。” 鸣沛若也跟着一叹,迅速陪着笑,道:“是,我马上就去。”谁知,她还没动,洛雨菲又补充,道:“要现做的。” 这句话,还不足以让鸣沛若捶胸顿足,可在她们转过弯,往后院去的时候,洛雨菲的声音,又带着期待,幽幽的传了过来:“要热乎乎的。” 听到这话,鸣沛若脚下不稳,一个哆嗦差点跌倒。幸好墨如扶了她一下,可鸣沛若还是哀怨的瞪了瞪妍初雪。谁叫妍初雪离她最近,却丝毫没有要过来相扶的意思呢。 鸣沛若瞪了妍初雪半响,妍初雪却装作没看见,转身到廊下坐的稳如泰山。看这样子,是不准备起来活动了。 鸣沛若无奈,僵着身子又动弹不得,只得咬着牙对墨如,道:“解药。” 在洛雨菲靠近她前,她的确是因为压迫感和不自然,而身子有些僵硬。可就在洛雨菲被唐染拉开之后,鸣沛若才发现自己的全身已经僵硬,竟动弹不得。她竟全然不知,洛雨菲是在什么时候,如何给自己下了药的。 “没有。”墨如一脸同情的摇了摇头。 “啊?”鸣沛若嘴上叫着,心里还止不住的哀嚎着,悔恨着。可惜,为时晚矣。 墨如也转身走到妍初雪身边坐下,白了她一眼,道:“啊也没有,莫说是没有,就是有,也不敢给你啊。” 谁叫你嘴快,宫主又没问你,你倒是抢着挨刀子。谁又叫你嘴贱,好死不死的,偏又撞在了刀尖上。何况,宫主下的毒,我们怎么会有解药。 鸣沛若极为艰难的挪了两步,愤愤道:“她这不是要我去死么?毒解不了,我全身僵硬,别说是出门了,挪几步都艰难的很呢。” “哎,就是有解药,也该着你去死了。”墨如一叹,叹鸣沛若的单纯呀,叹鸣沛若的不知山高呀,又叹鸣沛若完全不了解宫主的善良呀。她见鸣沛若不明白,又解释,道:“这若大的杭州城,以你的轻功修为来计算,你就是用飞的,那糕点回来也该凉了。” “什么叫以我的轻功修为来计算?我很差劲么?”鸣沛若郁闷,虽说知道洛雨菲没这么好心,不会就这么轻易饶过自己。可凭什么,自己就买不回来热的呢? 听到鸣沛若这还是不知死活的问题,墨如也无奈的抚了抚额头,道:“你听那名字,荣锦记。那可是荣少爷开的店,在城东呢。” 这下,鸣沛若听明白了。荣瑾瑜开的店,想要店小二给点特殊的服务,怕是不可能的。这钱,也有砸不死人的时候。荣瑾瑜的人,谁有面子请的动呀。要是这么想的话,那城东到这城西,凭自己的轻功,那还真是,死路一条! 和煦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树叶洒下来,映出了大片的色彩,映照的这初冬,温暖了不少。 唐染看了看窝在自己怀里的洛雨菲,笑了笑。前几日,她还不曾和自己这么亲近。这几日,倒是越发的像回到受伤之前了。可又比那之前,更让人觉得软性了不少。 方才见她那笑容时,唐染就看的愣住了。她当真是第一次看见,洛雨菲出自心底的笑。平日里,也只是见她会轻勾唇角罢了,会露出浅淡到让人觉得奢侈的笑。可刚才这种笑容,才是真心的在笑呢。 唐染不由心里一叹:原来,十岁之前的洛雨菲,偶尔还是会笑的。 “雨菲,沛若她”不觉间,又神游天外的唐染回过神来,才想起了还在前面受苦受难的鸣沛若。 洛雨菲挑眉,微微撅了撅嘴,带着丝孩子气的柔声,哼道:“让她吹吹风,才能更懂事些。” “也好。”唐染轻轻一叹,不再说话。她看着面前的花朵,又有些晃神。她是在心里思量着,该是哪一日启程,回唐门负荆请罪去。 可洛雨菲还是察觉出了唐染的心事,她醒了之后,听初雪说了大致的来龙去脉。现在,也不难猜出来,令唐染晃神的心事。 觉到脸上轻柔的痒,似羽毛拂过一般。唐染回过神来,瞬时收起了周身的郁气,将手放在了自己脸上那人的手背上,拉到唇边吻了吻。 唐染整理好了情绪,侧头去看洛雨菲,就见洛雨菲正看着自己,眼神里透着以往从没有过的明媚。 这明媚,就似纯真一样,没有烦扰忧愁和城府算计,简单纯净的极温暖人心。 只一呼吸间的事,唐染就忍不住俯身吻上了洛雨菲的樱唇。轻轻的,亲吻着,不曾深入,也不带欲望。 在唐染的唇微微离开时,洛雨菲像是有些好奇的伸出舌头舔了舔唐染的唇。唐染微微一愣,又笑了。 她这一笑,也扫尽了周身的阴霾之气。可有些人,却不如她们这般自得其乐了。 荆若漓这几日,眼见着墨雨澜对自己还是一如往昔的冰冷,那心真是比放在冬日的井水里还觉得渗凉。 早上去了西子阁才回来的荣瑾瑜和荆若漓,走至门前时,见有不少人围着,走近一看,就立刻黑了脸色。 府门紧紧闭着,门口只留了两个家丁守着,像是在等人似的。 待他们二人进了府门,管家又迅速的挥手命人关了大门。前院里站着不少男男女女,前面还坐着个年轻的女子,荣瑾瑜微微打量了来人,就不由得纳闷起来。 “少爷。”见荣瑾瑜回来了,萧尹小跑着过去,神色也有些不对。 楚流苏、北山花影等人,也全都杵在边侧,冷眼看着。见荣瑾瑜回来了,才都微微正了正身姿。 “这些人是来做什么的?”荣瑾瑜抬着下巴,指了指那些人。 “不是很清楚。但是,一定是来者不善。”萧尹摇头回答着,见荣瑾瑜挑了挑眉,立刻解释,道:“没办法,他们强行抬着那些箱子闯进来了,说是来送礼的,拦都拦不住。” 对此,萧尹也很是无奈,管家也是没办法。这青天白日的,还有那么多人围观,若真是动起手来,怕是要暴露了自己呢。 “各位到我府上来,是为何事?”荣瑾瑜的眼神淡然的扫过众人,最终,还是将眼神停在了最前方坐着的女子身上。显然,她是个主子。只是荣瑾瑜出口的称呼,丝毫没有给她半点情面。 “我是来找人的。”那女子抬眼对上了荣瑾瑜的眼神,不吭不卑。 “哦?你来找谁?怕是我府上,没有阁下要找的人。”荣瑾瑜嘲讽的眼神里,分明带着戏谑的笑。 “哼,错不了,就是这。”不屑荣瑾瑜嘲讽的眼神,那女子依然很是自信。肯定的眼神里,很是明媚:“我就在这等,一定能等到。” “少爷,要不要赶她们出去?”萧尹在荣瑾瑜身边低语。 这些人,之前在他们参加完武林大会回杭州的路上,是有交过手的,却不知为何今日竟能找上门来。 “不用,我倒是好奇呢。”荣瑾瑜想是当初去武林大会时,众人都是易了容的,现今倒是想看一看,这些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没多久,顾思敏一身男装,和墨雨澜从外面才进了门,还没来得及询问什么,那女子倒是起了身,笑的开心,道:“你可算是出现了,也不枉我这半年来的苦心费尽。” 顾思敏倒是没半点意外,只敷衍道:“找我?想是姑娘认错人了吧,在下可与姑娘素未谋面,何来的苦心费尽?” 顾思敏说完,就朝荣瑾瑜的方向走去。荆若漓一见墨雨澜走来,竟立刻站到了萧尹身旁,一副躲着墨雨澜的样子。这么明显的动作,倒让墨雨澜心里微微有些不舒服。 顾思敏的笑,晃的那女子一愣,她稳了稳心神,道:“中原有易容术,这我知道。你换了脸,我也认得你。我认得你的身形,我记得你的气质,这点,你改不了。” “所以呢?”顾思敏微笑,让人如沐春风。 “所以我来履行诺言。我是来下聘的,我要嫁给你。”那女子抬了抬眼,高傲尽显。 “我以为她会说,我来下聘的,我要娶你。”荣瑾瑜在荆若漓身边,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引得荆若漓忍不住笑了笑,引得顾思敏斜眼瞪了瞪他。 “嗯?我若是不娶呢?”顾思敏竟也有恶作剧般的想法,浮上了心头。 “那,我就只能强抢了。”那女子说着,她身后的人也蠢蠢欲动起来。 听她这么大气凛然的话语,荣瑾瑜突然一脸的惊讶,失声叫道:“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竟然想强抢狼家妇男?” 对,没错,顾府就狐穴,就是狼窝。 听荣瑾瑜这么比喻,他身后的一干人等都有些无语,但早已是习以为常。顾思敏又瞥了他一眼,对那女子,道:“你这性子倒真是稚嫩了,适合和我女儿一起玩耍。” 那女子一愣,急声问道:“你娶了亲了?还有个女儿?” 见顾思敏点了点头,那女子倒是瞅了瞅顾思敏身边的墨雨澜,道:“也不过如此,那你休了她,我不介意你有个女儿。” 听到这话,墨雨澜的脸色黑了黑,什么叫不过如此?荣瑾瑜忍笑忍到脸都要抽筋了,表情看起来极其的扭曲,都近乎狰狞了。 顾思敏倒是无所谓的摇了摇头,指了指一边的荣瑾瑜,道:“不是我师妹,是他。” 那女子已经不是发愣了,简直就是惊呆。不过,她的心里素质倒是极好的。惊呆了数秒之后,她又越渐笑的明媚,道:“这里这么多人,你要选也要选个女子啊。” “选女子做什么?她自己就是啊。”这次,倒是荆若漓气愤了,谁让方才这女子嫌弃自家的孩子来着。 “你,是女的?”这次,那女子盯着顾思敏看了许久之后,才道:“女的就女的,那我也要先抢了回去。” 顾思敏男装出门,是为方便。这荣瑾瑜明白,有喜欢她男装的女子也不足为奇。可若是和陆颖一样的话,那可就不一样了。 荣瑾瑜的脸色黑了黑,看到这情况的顾思敏,倒是显出了丝满意的笑。 可是,那女子说要抢亲的时候,她身后的几个男人也开始了摩拳擦掌。其中有一个男人的脖颈处有一条疤痕,从衣领里延伸出来,像一只无足的蜈蚣一样依附在上面。 看到这条疤痕时,荣瑾瑜的脸色越发的阴郁了。可顺着荣瑾瑜眼光看去的顾思敏,左眉却不自觉的挑了挑。 荣瑾瑜缓缓挪着步子想要越过那女子,却在将要靠近那几个男人时,停了步子。他微微偏着头问那个女子,道:“你知道,三个小孩怎么分两张饼么?” 那女子想不明白,疑问道:“怎么分?” “当然是打死一个嘛。”萧尹在后面伸了伸脖子叫着,这答案可是荣瑾瑜告诉他的呢。 那女子有些不信,哪有如此手段的分法,再看他们那嬉皮笑脸的态度,想来也是他们拿来耍笑自己的。 荣瑾瑜不负她期望的摇了摇头,那女子刚要放心。谁知荣瑾瑜却突然轻声,道:“不对,应该是,打死两个。”众人还没回过神来,荣瑾瑜又低声,叫道:“萧尹。” 话音未落,萧尹便提剑上前,直刺那几个男人而去。见萧尹去冲锋陷阵了,最好事的东方月白哪能闲着,她一条蛇鞭就甩了出去。 那几个男人哪里能是这二人的对手,一时之间有些手忙脚乱,就被打的伤痕累累。那女子见状,立刻道:“公子,你们就是如此待客的么?” “客?”荣瑾瑜一回头,眼看着她这副理直气壮的神情,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他们做过什么,你难道会不知道?” 若说这几个人男人的所作所为,不是这女子所指使的,荣瑾瑜可真是白在官场上几经生死了。 对于荣瑾瑜这做法,顾思敏也只是微笑的看着,不言不语。 可她是不言不语心计多,这些人做过什么,荣瑾瑜知道,顾思敏必然也是了然于心的。 ------------ 84第八十五章 不徐不疾 那女子听到荣瑾瑜说打死两个时候,就有些惊讶的看向了荣瑾瑜,觉得这人的心眼太小。可说到后面,她心里也明白了。那么直白的问话,一定是对方察觉到了什么。 “住手。”那女子见身后的几人已是遍体鳞伤,一时情急大喝一声,又对荣瑾瑜,道:“与他们无关,是我叫他们出手伤人的。” “就凭他们几个?”这几人都是用刀,可优璇明明记得,那日暗算他的人,其中有一个使的是剑。心里思虑着,荣瑾瑜面上却迅速的收起了怀疑,冷声哼道:“哼,背后暗算,这招也下的去手?” “她不是还好好的么,我也是逼不得已的。”那女子没显得半点内疚和悔改之意,依然傲气的很。 “哼,牙尖嘴利,强词夺理。”荣瑾瑜极其不满的冷哼一声,只冲着萧尹眉头一挑,萧尹便迅速的挑了那几人的手筋。 听得那几人哀嚎连连,那女子也怒道:“你,你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这词用的不对,不该你用,正该我来用才是合适!”荣瑾瑜斜瞥了她一眼,言语间满是不屑。 “少爷,要不要扒了他们的皮?或者,用来做医药实验?”东方月白挽着长鞭,还嫌弃似的瞪了瞪那女子腰上的短马鞭。 正当那女子还想说些什么,顾思敏却淡淡的开了口:“我看这事,就到此为止,各位请回吧。” 陆颖像是才知道了有热闹看,赶来时,这里倒是要散场了。她一见顾思敏这身打扮,不由得愣住,微微红了脸颊。 待听到他们最后的对话时,陆颖才明白过来了。这几人,就是偷袭暗算自家五师姐的人。 遥想那日,他们一众人等出了落霞镇,要一道往荆州方向去。途穿山林时路过一间茶棚,老远就见一个短衫女子,挥着手中的短刀。 再走的近些,就见她面前的一个男人,被人用箭射穿了左手,钉在了拴马桩上,另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拔出腰间盘着的短鞭,就抽打起他来。 荣瑾瑜等人才一靠近,就听见那女子不屑的冷哼,道:“哼,这种畜生,一刀杀了便好,又何必还要脏了咱的鞭子?” “哎呀呀,心肠凶狠,手段毒辣。”荣瑾瑜又悲叹一声,道:“此女从后面看迷死千军万马,一旦转脸,必定是吓死百万雄师、吓退各路诸侯。” 荣瑾瑜此话一出,差点笑翻了峨眉派的众姐妹,大家倒也好奇起这女子的长相来。看这女子的行事作风,可比一般的武林女子要泼辣上许多呢。 谁知这女子反手一鞭,就冲着荣瑾瑜抽了过去,荣瑾瑜一跃而起,轻松躲过。这下,倒气的那女子咬着牙瞪着他,见他那嬉皮笑脸的样子,心里更是气愤不已。 “在背后是非别人的,果然全是娘到要死的小白脸。”那女子白了荣瑾瑜一眼,突然眼睛一亮,盯着夏优璇的剑穗移不开眼了。 那女子长相甜美,真是和她的行为背道而驰。她只手一扬,指着夏优璇的剑穗,叫道:“喂,你那个,多少钱可以卖给我?” 没想到,夏优璇剑上的剑穗倒是引起了那女子的注意。那是一个圆形的中国风饰物。是荣瑾瑜从现代带去的,一大一小原是两个,后来识得了夏优璇,便在玄晨小榭送了与她。大的,被夏优璇用红色丝线做了个剑穗栓在了剑柄上,小的,则被她用红色丝线穿戴起来,当做项链贴身带着。 那是荣瑾瑜送的,夏优璇从来都是贴身带着,连峨眉派的众师姐妹都不能轻易触碰的东西,又如何能假手于人,换了钱物。 夏优璇神色一凛,冷声道:“多少钱,也不卖。” 夏优璇的回话,气的那女子拽的鞭子啪啪作响。 荣瑾瑜也讥笑,道:“怎么,你看上了,人家不卖,就想明抢不成?” 被荣瑾瑜说的下作,失了脸面,那女子脸色越发的难看,道:“哼,我和她说话,你凭的什么多嘴,滚开。” 那女子说完,便又将手中的鞭子甩向了荣瑾瑜。 夏优璇的剑穗,一看那图案和做工,顾思敏就知道那是谁送的了。她也策马上前,拉着荣瑾瑜闪到一旁,却伸手抓住了那女子的马鞭一扯,笑道:“哈,好霸道的女子啊!” “你,”那女子刚要张嘴反驳,却在看见顾思敏的笑容时,愣了愣。 “你是谁?”那女子想将鞭子拉扯回来,却怎么也拉扯不过顾思敏。 她才要发力,顾思敏却松了手。她一个没站稳,险些摔倒。才一站稳,就听顾思敏淡淡的吩咐,道:“闲事莫管,我们走。” 那女子心里不服气,想要上前阻拦,却被身后的汉子一把拉住,在她耳边低声,道:“主子,那些人咱们惹不起。看样子,都是武林人士。人家的地盘,咱们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哼,虎离深山被犬欺。回去派人给我打听,看那少年是谁。”那女子权衡轻重之后,也只得无奈的作罢了。 只是,那汉子小声的言语,还是被顾思敏等人听了去。走的远了些,荣瑾瑜才蹙眉对顾思敏,道:“她们是蒙古人。”难怪,那男子如此彪悍。 顾思敏回想了那男人最后说的那句话,问道:“的确不是中原汉话,看她身后男子的腰间缠着马鞭,还背着弯弓,是有几分像蒙古人。可你怎的如此肯定?” 荣瑾瑜想都没想,就回道:“蒙古话,我也懂几句。那女子腰间有一把弯刀,每个蒙古女子自懂事起,都会由她的阿布送她一把特制的弯刀。待她成年,有心上人的时候,便送与那男子以作定情之物。男子们有心爱姑娘的时候,则会送与姑娘自己第一次杀狼的弯刀。” 荣瑾瑜微微一顿,又道:“可她那是银角弯刀,只有蒙古王亲才有资格佩戴,贵族都不能佩戴同等级的。而且上面镶着的宝石,是身份等级的象征。宝石越多,身份越是高贵。” 荣瑾瑜如此一说,倒是引得顾思敏不安心起来。蒙古人乔装来了中原,只为游玩吗?虽说是有疑虑的,但顾思敏也没多做他想。 可谁知,那女子这一查,却怎么也查不出来他们的身份和去向。而后来,她的手下却先找到了夏优璇,那女子便对夏优璇下了手。 可是现在,顾思敏不得不重视这件事情了。夏优璇伤了,现在看来,是那女子想要找寻自己。可她如何会知道,夏优璇伤了,一定会来找荣瑾瑜医治?她们这一群人的关系,她,又是如何得知的? 顾思敏和荣瑾瑜明白了,可陆颖不明白。 陆颖才反应上来之后,先是看了看荣瑾瑜。那眼神,荣瑾瑜倒似懂了。陆颖分明是在对荣瑾瑜说,你对的起我五师姐了。 可陆颖瞧着那女子朝顾思敏走来,解下腰上的弯刀,递与顾思敏。顾思敏已懂其意,自然只是微笑着摇头拒绝。 陆颖接着又问顾思敏,道:“就这样放她们走吗?” 顾思敏微微一笑,声音轻飘飘的,说道:“对,让她们走。” 顾思敏如此肯定,陆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看那几个男子用衣服包了伤口,那女子咬牙切齿的对顾思敏说一定还要再来,然后带着他们离开了。 只是那些人还未走到门口,荣瑾瑜便指着那些箱子,道:“把这些垃圾,扔出去,越远越好。” 听到这话,那女子的步伐显然一顿,她握了握双拳,头都没回,便离开了。 祸主走了,热闹也看完了。待众人散去之后,荣瑾瑜和顾思敏也回了容斋。 荣瑾瑜自离朝之后,像是越发的喜爱茶道了。他满了盏茶递与顾思敏,道:“敏儿看起来,好像面泛桃花呢。” 顾思敏静静的看着他这熟练的一系列动作,轻抿了口茶,也不理会他的醋意,轻笑道:“我方才看见,她的弯刀上,一共镶了九颗红宝石。” 蒙古王的弯刀上,共有十颗宝石,九红一白。王子的弯刀上,也有九颗,八红一白,而公主的弯刀上,共有九颗,均是红色的。 顾思敏注意到的,荣瑾瑜自然也没错过。 他也抿了口茶,道:“蒙古王阿古达木,有三个弟弟,阿拉坦乌拉、哈丹巴特尔和宝音。有三个妹妹,诺敏、塔娜和哈斯琪琪格。有四个儿子,巴根、满都拉图、牧仁和那日松。唯独一个女儿,名叫娜仁托娅,是极为宠爱的。听这名字就能知晓了,意为霞光。霞光,可是蒙古部落的希望呢。蒙古第一骁将,是查干巴拉。” 从上到下,信息全面。可见荣瑾瑜的重视,这是下了功夫的。 荣瑾瑜突然暧昧的一笑,又多嘴的补充,道:“娜仁托娅,年方十六一枝花,正是芳心春动的好年华呢。” 听得最后一句,顾思敏极其难得的冲他抛了个媚眼,道:“优璇的剑穗,她倒是喜欢的紧呢。” 荣瑾瑜听到剑穗二字,立刻正了神色,收了不满的醋意,还掩饰般的干咳了两声。果然,老虎的胡须,什么时候都是捋不得的。 “怜我世人,忧患实多。喜乐悲愁,皆归尘土。这话,瑾瑜怎么看?”顾思敏又笑了,这次的笑,都让荣瑾瑜竖起了汗毛。 “该死的若漓,居然就叛变了。”自己没叮嘱,他也不该告诉顾思敏呀。荣瑾瑜低低的骂了声荆若漓。转脸就换了副讨好的神情,对顾思敏笑道:“没什么看法,我还在揣摩其中的玄机呢。” 的确,顾思敏一个看向墨雨澜的眼神,就叫荆若漓叛变了。 “这话,也能难得住你?”顾思敏的眼神,暗了暗。 “我查过了,没有头绪,一无所获。”荣瑾瑜微微一叹,叹顾思敏的聪敏。到底,是什么事都瞒不过她。 “倒是不急,何必去耗费人力物力,全等她恢复便是了。”顾思敏伸手,也替荣瑾瑜满了盏茶,轻声说着。 “不徐不疾,得之于手,而应于心。”荣瑾瑜微微点了点头,看着顾思敏的眼神,又有些复杂起来。 的确,此事算是洛雨菲挑起的。起先,她是迟迟不醒。现在,她又未曾恢复。怕是,要等些日子了。最快,也要十天半个月呢。 如此,一切又平静了下了来。日子,如往昔一般似水流逝。 这日,天气晴好。唐染和鸣沛若,已是定下了规程。只是,还未告诉洛雨菲知道。 那日鸣沛若没买回来芙蓉糕,洛雨菲倒也慈悲的饶了她,只叫她日日去买热乎乎的回来。直弄的鸣沛若每日的半死不活,在城里乱蹦乱跳。最终,还是去央求了荣瑾瑜,买回了热乎乎的芙蓉糕,这事才算是了结了。 吃着鸣沛若买回来的芙蓉糕,洛雨菲的心情还是不错的。看着妍初雪送来的盒子,洛雨菲又露出了难得的笑容。 洛雨菲伸手接过那盒子,打开来递与唐染。唐染才看见,里面静静躺着的一条项链。那链子是一个长命锁,玫瑰金色的锁面上是镂空的花纹,下面的三个圆滑的棱角处分别坠着三个小铃铛。 “这是?”将那链子拿出来,唐染疑惑的看向洛雨菲。 “这是从我出生起,就戴着的长命锁。”洛雨菲眼神明媚的看着她,言语间还是透着丝十岁之前,才会有的可爱。 这是长命锁,唐染自然看的出来。她拿出来,用手指轻慢的摩挲着那锁面,一想到是洛雨菲从出生起就戴着的,她心里就溢满了熟悉的暖意。 洛雨菲见她喜爱,眼睛也亮亮,又道:“我师父曾对我说,若是喜欢谁,就送与她戴,这是一辈子的事。” 那长命锁极精致,也只有唐染食指前端的关节大小,连着链子的地方,是一个缩减的形似福字的符号,下面的三个小铃铛,也能发出细微又清脆的声响。 只是,唐染异常喜欢它的理由,怕不是因为做工精细。而因为它是洛雨菲的,像洛雨菲生命的起源一样。因为它是洛雨菲口中说的一辈子的事,是独一无二的。所以,自然喜欢。 “怎的从没见你戴过呢?”看洛雨菲小心翼翼的为自己戴上,唐染有些疑惑,说从小戴着的,就是与她欢好的时候,自己都从未见过呢。 那长命锁,长短适度,恰好是在锁骨处。满意的看了看唐染锁骨处的长命锁,洛雨菲道:“我六岁的时候,就把它埋藏了起来,现下才叫初雪寻人去挖了出来的。” 前几日妍初雪飞鸽找人去碧幽宫拿回了这链子,那人就快马送了来这里。 洛雨菲伸手,轻轻抚上了唐染的锁骨,用指尖描绘着骨型。唐染的锁骨,不似洛雨菲的锁骨窝深浅适度,线条清晰,那么性感漂亮。 可她的锁骨微微凸起,像是她眉间的忧愁,是若有似无的青山隐隐。有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耐人寻味,犹豫不决的娇羞之态尽现,那份羞涩,让人看不清楚,想要去寻找一些它清晰过的痕迹。 就像,最初的时候,洛雨菲想要探寻的,那眉间隐隐的淡淡忧愁。 被洛雨菲摩挲的痒痒的,锁骨处都似泛起了桃粉色,唐染突然间发现,这时候洛雨菲的表情极其的认真,和,痴迷? 她的唇微微的勾着,眼神里显出来的喜欢,带着份娇柔的媚态,像勾人晃神向往的妖精。也许,这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真情。可唐染无法想象,十岁时的洛雨菲,如何也会这么的勾人心动? ------------ 85第八十六章 柔肠欲断(上) 这种若有似无的暧昧,最能勾人遐想无限了。洛雨菲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来的吸引力,有致命的味道,就像洛雨菲身上散发出的芙蓉花香。 被这样的洛雨菲,挑动的心神恍惚,这让唐染觉得自己极不争气。到底说,每一次都是洛雨菲主动来着,她是一点主动权都没有过。 “嗯~”就在唐染才一晃神的当口,洛雨菲似有不满唐染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会时不时的分心走神。 她身子微微靠前,就吻上了刚才抚摸过的唐染的锁骨。轻轻的吸、允、含、咬,舔舐着肌肤的柔软的舌尖,那触感让唐染忍不住发出了一声长长的喟叹。 而这声忍不住溢出的喟叹声,落入洛雨菲耳朵里时,就被自然而然的理解成了,是唐染极喜欢、极舒服时发出来的声音。 像是有惯性的动作,洛雨菲的左手搭在了唐染的右胸上。洛雨菲这动作,弄的唐染措手不及,她身子一软,也把持不住的低头吻上了正自专心亲吻自己锁骨的洛雨菲的耳朵。 轻轻的含住洛雨菲的耳垂,唐染也使了坏心眼,那可是洛雨菲极其敏感的地方。温热湿润的舌尖在洛雨菲的耳垂上来回打转,鼻间的气息也喷洒在了洛雨菲的耳朵上。洛雨菲突然忍不住头一偏,将脸埋在唐染的胸口处,笑道:“痒。” 脸,胸。唐染无奈,低头看着洛雨菲占自己便宜,却无可奈何。只能抱了抱她的身子,看她抬起脸来时的明媚笑容。 一见她的笑容,唐染脑子里不觉就浮出了两句话:薄媚应着笑意深,珍惜眼前始为真。 怎么,就觉得不对了呢?看了半响洛雨菲那眼神,唐染试探似的叫了一声:“雨菲?” “嗯?”洛雨菲微微睁了睁眼,眸中目光闪烁,到底还是有不同的。 “没事,就是想叫叫你,证明你还在。”思念,也在咫尺之间。唐染扭过头去,避开洛雨菲的目光,心里叹道:果然,还是十岁呢。 听唐染这话,像是有些不安心。终于安静下来的洛雨菲又静了许久,突然道:“你不是要走么?那要什么时候才回来呢?” 唐染一愣,低头垂下眼帘,没有说话。原来,自己的心思,洛雨菲还是看穿了。 “你不说,我也知道。”洛雨菲也低着头笑,声声低低的,还带着份不满的倔犟,道:“你要离开这里,离开我。” 最是那浅眸一笑,娴静温柔。可洛雨菲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怨,显出了一片哀愁。唐染眉头一蹙,一想起唐门,就心头冰凉。 片刻之后,唐染抬头看洛雨菲。她摇了摇胸前的长命锁,一笑,就顿显宠溺,道:“所以,你想用这个拴住我吗?” “只要你带着它,我就能顺着细微的铃声,找到你。不论你在哪里,我也能找到你。”洛雨菲声音柔和,却依然坚定。这感情细腻,缠绵婉转,直白却又不显突兀,真情言表,毫不做作。 后来,她紧紧的盯着唐染,又一字一句,道:“然后,和你在一起。” 的确,这样子说话的洛雨菲,像成年的洛雨菲,却又不完全是成年时的洛雨菲。蓦然间的变幻,竟连唐染都分不清她是在十岁时,还是在二十二岁间。 那眼神,是怕唐染回避,是怕唐染不回应。可洛雨菲也知道,唐染懂,她全都懂,即使自己从来不说。 洛雨菲坚定的眼神和直白的言语,能让唐染刹那间白了头发,缠绵悱恻到了天荒地老。可谁又能知,这哀伤和别离,竟比偶遇还简单。 果然,唐染被这灼灼目光逼得没了退路,看着她笑道:“我知道,我都知道。” 洛雨菲的目光里,只映着唐染的笑,那眼底里潜藏的忧伤郁结,让她心疼。唐染也知道,这一去,便是绵思密念,怕也是咫尺再难相见。 所以,她不安,很不安。 当柳初烟踏着疾步赶到沐园时,晴朗的天气,竟就有了几分阴郁之气。 远远看着依偎在唐染怀里的洛雨菲,柳初烟觉得很刺眼,不只是这副画面很刺眼,就连今日温暖的太阳,她也觉得很刺眼。 因为洛雨菲那样恬静自然的笑,她从未见过。多少年来,洛雨菲在碧幽宫从来不笑,这点柳初烟知道。她在自己面前偶尔露出来的笑意,几乎全是勾唇冷笑,和鄙夷不屑的皮笑肉不笑。 从相识到如今,这么多年了,柳初烟记得很清楚,洛雨菲在自己面前笑的最自然随心的一次,便是在武林大会之后见面的一次微笑了。 当时就迷住了柳初烟的眼,晃了她的神,乱了她的心。可那时的柳初烟也心里明白,那样的笑,定然是因为想到了某个人,才从心里笑出来的。 而那个人,从来都不会是自己。 可现在看来,那时自己见过,并认为是最美好的笑,与她现在这柔顺多情的个性,明媚如春光的笑容比起来,已经是无从相比了。 更何况,这副情景,叫她挪不开眼不去看洛雨菲的脸,也同样叫她挪不开脚步去打扰。 她是舍不得打扰了这笑意,也没有一个可以去打扰这副画面的理由。因为,那人的心里,也从不曾有过自己。 也许,是柳初烟愣着的地方太过明显。洛雨菲可以无视,可妍初雪想无视,都无视不了。 见自家宫主和唐染依旧旁若无人的样子,妍初雪自然是要出面处理这些琐碎事情的。 “柳宫主,还有上前的必要么?”妍初雪安静的立在柳初烟身边,看了眼远处的二人,垂下了眼眸。 “妍初雪,我们大老远急着赶来,可不是为了看这副情深意切的温情画面而来的。”碧荷不等柳初烟开口,就不服气的反口顶了回去。 “那你们是为什么而来?”听她语气不善,妍初雪倒是无所谓,不放心靠过来的鸣沛若却起了小心眼,听不得她这语气,便张嘴回了话:“若是荣少爷请来的,自然不该是在这里呆着。若不是荣少爷请来的,我们可没请你们来。不知这不请自来,是为哪般?” 见鸣沛若插嘴,且言语不敬不善,那叫碧荷的女子沉了脸色,低声问道:“你,你是什么人?也能在这里多嘴?” “我是家眷。”越发的看不惯那叫碧荷的女子了,鸣沛若极其理直气壮的看了眼妍初雪。可见她还是不温不火的模样,心中恼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讪讪的将眼光看向了自家小姐那边。 “呦~,好一家眷。”那叫碧荷的女子也似看鸣沛若不太顺眼,这家眷的意思,自然是被她想透了。她瞅了瞅妍初雪,这么拉长的尾音,就抖了出来。 “碧荷,你就不能少说两句么?”一旁的绿夏眼瞅着自家宫主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只得拉了拉那叫碧荷的女子,要她住嘴。 “少说两句?莫说是心上,怕是有人从没将你放在眼里呢。”那碧荷说着,没去瞪鸣沛若,反倒是又瞪了瞪站在一旁不言不语的妍初雪。 她不瞪恨自己,倒是瞪上了妍初雪,那最后的话语,可真是有暧昧了。鸣沛若也站着想了想,这话若不是用来说自己不给她们面子,那真就是暧昧的很了。 她想着,就又看了妍初雪。妍初雪却似没听见一般,还只是低着头,不知是想什么。她又去看那两人,那叫碧荷的女子还似有些愤然,将脸扭到了一旁。另一个拉扯着她衣袖的女子,倒似有神伤的看了眼妍初雪。 只这一眼,就叫鸣沛若看出哀怨来了,她心里也不由得紧了紧。 听妍初雪的称呼,那人姓柳,想必是琉璃宫的宫主柳初烟了。天大的八卦啊,可鸣沛若却没的心思去扒一扒,她还是比较想知道,那女子和妍初雪之间的关系。 难道是,主子喜欢主子,侍女喜欢侍女么?鸣沛若在心里胡思乱想,却是忘了去想,她自己的这份喜欢,可不是和人家是一样的么。只是主子的待遇不相同,侍女的待遇也是天上地下了。 一看她们这情况,就知道是极少见面的。哪里会如自己一般,可以和妍初雪这般亲近。 鸣沛若正自想着,柳初烟却回过神来,道:“能远远的看她一眼,知她平安便好。如此,我们也要先去拜会一下主人家才是。晚些时候,我再来看她。” 妍初雪点了点头,那碧荷才拉着那女子一起,跟着柳初烟一道离开了。 墨如才来,就看了看那几人的背影,问妍初雪,道:“她们莫不是跟着云之来的?” “如果不是,又怎么有本事找来?”妍初雪的情绪还是淡淡的,说完之后,转身也离开了。 鸣沛若倒是没移开眼光,问墨如,道:“你说,那个女子是谁?” 墨如伸着脖子,顺着鸣沛若的目光看去,道:“是绿夏。” “绿夏。”鸣沛若低低的念了遍,赌气似的一转身,就朝妍初雪离开的反方向去了。 “我又错过什么了吗?”这下,可纠结了墨如。她看了看鸣沛若的背影,又看了看远处还在旁若无人的主子们,也无奈的叹了口气。 柳初烟才来顾府时,还没来得及去拜会荣瑾瑜,便急着去了沐园。可对于柳初烟,荣瑾瑜是不认识的。柳初烟也的确是因为知道了碧幽宫内斗的事情,派人找不到洛雨菲,才跟着来送项链的云之寻来的。 到了荣瑾瑜的府上,她自然是要去请个安,跟着叨扰一阵子的。既然是冲着洛雨菲来的,荣瑾瑜自然把她,也安排进了沐园里。 只不过,柳初烟在去沐园的路上,碰见了唐染。才相互的问了好,她一眼就瞧见了唐染锁骨上的项链,当时,就愣住了。 “唐姑娘,你这项链,是哪里得来的?”柳初烟是有些惊讶的,却还是极力的掩饰着情绪。 “是雨菲送的。”唐染低了头笑了笑,眼前这人的心思,鸣沛若早已是多嘴过了呢。不过,洛雨菲的心思,可是不需要任何人来多嘴的。 “她,”柳初烟顿了顿,最终换了语气,问道:“那你可知道,她是从哪里得来的?” “雨菲说,是她自出生起便戴着的。”唐染听说柳初烟是自小就识得雨菲的,现下见她问起,以为她是心有妒意,倒是不以为然的。 “原来,如此。”柳初烟闻言,眼神忽闪了几下,竟有片刻黯淡下来,但转瞬她已神色如常。定了定神之后,柳初烟才微微一笑,道:“唐姑娘这是要去哪里?” 见她似有一瞬的晃神,唐染以为她是心里不舒服,也不曾往深了去想。便回道:“是有些事情,要去找荣公子。” 柳初烟那有些慌神的情绪,掩饰的极好,竟是连唐染也未曾多疑。 “那在下,就不耽搁姑娘的时间了。”柳初烟说着,便微微颔首,让了路去。 唐染也点头微笑,以示友好,才转身离去。 唐染拖了荣瑾瑜照料洛雨菲,又过了两日,便要动身回唐门去。 唐染走的时候,洛雨菲像是第一次在半夏看着她离去的时候一样的倔犟。既不多言,也不相送。只是安静不语的站在沐园门口看着,看着她离去时的背影。 像是要将她的那个萧瑟寂凉的身影,透过眼睛,刻进心里。 唐染在的时候,柳初烟便躲着。倒不是因为不大方,也许,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疼着的心。所以,她终究是选择了视而不见。 直到这时,唐染走了,她才敢去见洛雨菲。 那时,洛雨菲正站在丹霄亭外宽敞的玉阶上,对着蜀中的方向,有些愣神。 柳初烟老远就看见了她,直至走上来,目光都没有离开过那背影。最终,停步在她身后几米远的地方,没有开口叫她。 这次,少了树荫的遮挡,阳光尽数洒在洛雨菲的身上,柳初烟觉得,这样不言语的看着她,是最安静的美好。她就这么看着,看洛雨菲被这温热的光,包围着。 此刻的洛雨菲,美好的很真实。也让柳初烟觉得,她周身散发出来的温暖,如此真实。可近在咫尺的距离,有了真实的温暖,却还是有着遥不可及的疏离感。 柳初烟恍惚了,恍惚回到了幼年时,第一次见到洛雨菲的时候。 那时,八岁的柳初烟随师父文暮雨去碧幽宫做客。到了碧幽宫之后,师父说有事要找碧幽宫的宫主商量,便由碧幽宫的大弟子慕晨霜带着柳初烟在门外等候。 想来小孩子都是喜欢玩耍的,文暮雨为人随和,待人宽厚,管教向来不甚严厉,又是第一次到了陌生的地方,柳初烟自然是好奇的想到处走走。 既是之前便得了师父夏如馨的命令,不必多加在意琉璃宫之人,慕晨霜大致将碧幽宫的地形说了一遍与柳初烟听,便自己忙事去了,不再与她拘束。 柳初烟自小也不是个顽劣不堪之人,本是在碧幽宫靠近后山的园子里赏花的,却被隐隐传来的一阵悠扬的笛声,兜兜转转的带到了后山中。 顺着笛声寻去,不远处的湖岸边,背对着柳初烟,坐着一个看似六七岁的小女孩。她被这声音吸引,竟不想打破这画面,就这么一直站着。也不知过了多久,觉得那声音似乎有催动内力时,柳初烟才想起了运功抵挡。 可柳初烟才一运功,那女孩似是察觉到了周围有人,便停了动作,转过身来看着不远处不请自来的柳初烟。 两人都盯着对方,却不说话。也许,不同的人,是有不同的心。柳初烟是在想着,如何开口跟对方搭话,看对方的样子,怕是不想理会自己,弄不好还会责怪自己打扰了她。 而洛雨菲却根本就没有想要跟柳初烟说话,她只是在想,刚才这人靠近自己,自己都未曾察觉,想来自己还是要再加强内功修为了。 可那时,洛雨菲无意与她纠缠,柳初烟偏就被洛雨菲吸引着,想要接近她。 幼时的洛雨菲,不像现在美的惊心动魄,不像现在媚的这么妖艳欲滴。 那不是绝美,而是种纯美。细腻温润,干净的很纯真。也许,是那时的洛雨菲,已经懂得了伪装心思和情绪。也许,是那时的柳初烟,因为喜欢,而忽视掉了一些原本不应该,却早就出现在洛雨菲身上的某种假象。 当时,对于柳初烟而言,那一瞬间,是春天来了,是花开到绝艳的悸动。 ------------ 86第八十七章 柔肠欲断(中) 原来,那种近在眼前,却无法触摸的感觉,一直都在。 “雨菲。”见洛雨菲转过身来,她背后的阳光,刺眼的让柳初烟看不真切她,而微微眯了眯眼睛。即使朦胧,即使被太阳的光耀的流了眼泪,柳初烟却都没有舍得移开眼去。 “你怎么来了?”洛雨菲左眉一挑,神情和语气,都已恢复了冷淡。 “我自是不放心你啊。”柳初烟面带微笑,走至洛雨菲身边,不着痕迹的轻叹着。叹昨日之前的洛雨菲,已是天上人间,再无迹可寻。 可在她眼前的洛雨菲,还有那充诉着儿时的回忆,犹在眼前,一切恍若昨日。 “那现在,该是放心了么?”洛雨菲偏头看她,眉眼如画,温凉如水。明明是在明媚的阳光下,柳初烟偏就觉出了冷意。 若是说唐染极力隐藏忧伤,那洛雨菲对人待事的冷意,就是在何时何地都存在着的,毫不避忌。 柳初烟淡淡一笑,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道:“我会在这住些日子,陪着你可好?” “随你。”对于柳初烟的问话,洛雨菲偏头,远眺的目光又幽深起来。 有些言语,能鞭打人心。有些人不言不语,也能将人的精神鞭打的遍体鳞伤,人心摧残。 洛雨菲不语,只是静静的倚着亭柱兀自出神。柳初烟也不言语,只是静静的看着洛雨菲发呆。因为柳初烟知道,即使自己一直都在,只要自己不打扰到她,她起码不会厌恶自己。 这样的日子,竟然一晃就是七天。 等到第八日时,柳初烟再去丹霄亭,见到那个身影时,竟觉得不乏慵懒之态,明媚的脸上也少了份稚气,举手投足间还又多了份优雅之姿。 这时,柳初烟才又开了口:“雨菲。” “嗯?”洛雨菲微微眯了眯眼睛,就有一丝犀利滑出。 “你,没事了?”柳初烟一愣,缓缓的问出了口。拥有这样眼神和气质的洛雨菲,明明就是那个能在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亦可运筹帷幄,决胜于千里之外的洛雨菲。心思深沉如海,缜密细腻,也,心狠无情。 “已复如初。”答了话,见柳初烟的神情有些纠结。洛雨菲也不在意柳初烟到底在纠结什么,直接开了口:“说吧,你为什么而来?” 洛雨菲熟悉的声音打破沉闷,只是这问话,太过于直白,让柳初烟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她依旧痴愣愣的望着洛雨菲,还纠结在无限的迷惘中。 被洛雨菲盯了半响,那眼睛直望向自己的心里,躲避不及,亦是无路可退。像是被说中心事一般,柳初烟竟慌忙的低了低头,道:“我因为担忧你,才来的。” 洛雨菲冷眼鄙睨她,道:“我是问你,染儿走的那日,你是为什么而来?” “你,”柳初烟丝毫没有惊讶,虽是无力,却还是心疼的想要避过洛雨菲那冷意肆起,鄙夷又探究的目光。 而她自己的目光却无处安放似的,不知道该往哪里看才合适。她只是想到那些传言,心中就隐隐难安。 洛雨菲微微侧身,放缓了眼神瞧着她,道:“你那日在我身后,欲言又止。以为我没瞧见,就察觉不到吗?” 洛雨菲本是揣测,见了她这副表情,心里倒是更为肯定了。 柳初烟笑的揶揄,道:“唐染脖颈上的项链,可是你师父给你的?”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洛雨菲可不认为这是柳初烟的嫉妒,沉声反问着。 这回答的语气,听在柳初烟耳朵里,满是不屑。 “那温弘致,可是,”柳初烟言语一顿,有些不知道该如何问她,问她温弘致是不是如传言一般,是她所杀,温家亦是她所灭。 可话到嘴边,最终是问不出口。在舌尖上打了个转,又吞咽回去,换了句不直白的言语,问道:“温家,可是如传言一般?” “是与不是,又当如何?”提到温家,洛雨菲也反问的模棱两可,只是眼神冷然,更为不屑的很。 柳初烟的心沉了沉,缓缓叹道:“难道,你就一点也不顾及温正初和唐染的感受么?” 唐染又怎能让唐门因她受辱,而丧了名声。唐染若是与你一起,温弘致又怎会善罢干休?所以你就,你就。。。 “染儿的心意,我自然明白。可温正初?顾及他的感受?”洛雨菲转身,语气中尽是掩不住的狠意:“那谁来顾及我的感受?事非我愿,意非我想。我也只是袖手旁观,冷眼静看罢了。” 有些事情,是阻止不了的。比如说,鬼门。 顿了顿,见柳初烟不言语,表情严肃了不少。相识多年,柳初烟那不喜惹事的性子,洛雨菲清楚。可她什么时候变的如此悲天悯人起来,洛雨菲倒是不知道的。 “可温弘致他,”柳初烟一口气憋在胸间,闷得她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不错,他是我亲手杀的。”一如既往,洛雨菲敢做,从来敢当。 柳初烟苦笑,道:“合全碧幽宫之力,想要铲除温家,怕是不易。”可碧幽宫也未曾参与此事,你到底,筹谋了多久? “你高看他了,区区一个温弘致,我尚不放眼里。”洛雨菲转身到廊下坐着,她病才痊愈,还尚未完全恢复,这时倚着阑干的身子,看着柔弱似柳。被风吹荡的衣袂,衬得她像是要被风吹走一般,让人看着心里担忧的很。 见她说的轻松,柳初烟终于是忍不住,叹问道:“洛雨菲,如果我说,他是你的亲生父亲呢?你待他、待温家,可还会如此冷血无情,可会有半点心痛和悔意?” 洛雨菲丝毫不信柳初烟之言,冷笑道:“莫说不是,就算是,我与他,也不会有半点情份。” 知是洛雨菲不信,柳初烟又讲出让自己惊讶的不安,道:“你送唐染的那条项链,我亲眼见过。就在你师父身上,她戴着,从不离身。” 想当时,柳初烟乍一看见唐染戴的链子时,嫉妒之心,倒真是不如惊讶之意来的重了。 “我曾在不经意间听见我师父和朝云师叔的谈话,提起过她们与你师父的一些过往。其中,提起过温弘致。”缓了缓,柳初烟也直视洛雨菲,接着道:“碧幽宫和琉璃宫,原是一家。她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与你没有关系。可你师父待你如亲生,这,你从没觉得吗?” “柳初烟,你到底想说什么?”洛雨菲也直视着柳初烟,却丝毫没有考量她说的事情,是真是假。洛雨菲不好奇,可她一样讨厌柳初烟在自己面前绕的弯子。 柳初烟讲着,洛雨菲也只是平静的听着。像是那件事情,从来与自己这个旁人无关一样,仍旧激不起她一丝的好奇和疑心。 “我,我听得传言,只是怕你会做出后悔的事来。”见洛雨菲还能问的如此事不关己,柳初烟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出自己这急死太监的想法。 “后悔?后悔二字怎生书?”洛雨菲自问着,斜睨了她一眼,用十分肯定的语气,道:“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明白。” 柳初烟闻言无奈的摇头,微笑也掩不住苦涩:“你果然,一点没变。”要得到的东西,不惜一切,也要得到。纵使是,万劫不复。 “我的事情,不劳你来费心。”洛雨菲左眉一挑,神色中显尽从前的自信:“我的身世,与我来说,一点也不重要。我师父愿意说,便说。不愿意,我也不求她告诉我。” 夏如馨从前对洛雨菲来说,也只是一个好师父,绝不是一个母亲的角色,好母亲,就更无从牵连了。而夏如馨一惯的教导手法,亦是严师,而不是亲长。 对于一个从小就没有亲情的人来说,成长阶段已经过去。有些人会因为儿时缺失的宠爱,而不遗余力的希望得到亲情的关爱。可有些人,那时得不到,现如今,也就不再需要了。尤其与洛雨菲来说,亲情,只不过可有可无。 像唐染的家族一样,都是些牵绊人心的名份。一个人来去自由,倒也干净,这个样子,突如其来的亲人,不要也罢。 柳初烟眼神一黯,瞧着她叹气。许久,好不容易扯出一抹笑,道:“你要的,怎知我不会帮你?” 我第一次见你,是在你六岁那年,那时候你不会笑。 我第二次见你,是在你九岁那年,那时候你似不懂笑。 我第三次见你,是在你十五岁那年,那时候,我才知道,你不是不会,也不是不懂,而是你不愿意笑。 从此后,我们每年只得见一次,你也总是冷着脸,没有笑容。 我第八次见你,你正是双十好年华,那时,你笑了。浅浅的一抹笑,也能灼花了人眼,惑乱了人心。 可那似暖风斜阳,似微风拂柳的笑意,不是因为我。却还是蛊惑,是我入骨的砒霜。 柳初烟又柔柔的笑了,只是她把想说的话,安抚似的,对自己说了一遍。然后,全都藏进了心里,深深的。 “我要的,我自己会牢牢的抓住。”静坐在庑廊下闭着眼假寐的洛雨菲,微微握着拳的手,紧了紧。 柳初烟的心思,说与不说,洛雨菲都明白。柳初烟聪明,有些话不说,那么再见到洛雨菲时,她与自己,还不至于对无故生厌。相互之间,反倒能更坦然些往来。 只是可惜了,与柳初烟的情谊,在洛雨菲的眼里,只是两宫之间相互比较的敌手。虽是每年会见一次,却连真正的朋友,都算不上。她们彼此之间的了解,不是交心,而是,猜心。 “于你,我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柳初烟涩然的一笑,果然,等来的,若不是讽刺的拒绝,就会是无视的沉默。 看到这样的洛雨菲,柳初烟还能说什么呢?洛雨菲的事情,从来都不需要她来担心。 洛雨菲平安了,下一步,要处理的必是碧幽宫,要对付的,必是蜀中唐门。柳初烟微叹着转身离去,这些她心里都明白。包括夏如馨的教人手法,柳初烟也是知道的。碧幽宫的斗争,那就是互不相让,那就是你死我活。 洛雨菲才恢复的第二日,就要去见荣瑾瑜,倒像是等不及了似的。 问了在沐园伺候的小丫头,听她说这个时候,应是在书房,洛雨菲便往容斋去了。 路过一个名为松梢月的园子,远远就能望见里面的树荫下,一个少年安然于竹塌上,手肘支着身子,半侧半卧的躺着。 洛雨菲漫步过去,在不远处的石桌旁坐下,静静的等。 那沉睡在树荫下的少年,眉目柔和。温热的阳光透过树叶,洒在他身上,点点滴滴都显得那么温柔。衬着他面部细腻平和的轮廓线条,也生出了一丝儒雅多情。 他手中还拿着书籍,像是在假寐,沉思着事情。远处传来婉转飘忽的琴音,伴着落花,也全无萧瑟秋风之意。 听到这隐隐传来的琴音,他闭着的眼睛慢慢张开,叹了一声,才道:“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游园一曲,倒不知是惊了谁的残梦,醒了谁的春光?” “残梦依旧,只怕春光不再。”被琴音带动思绪的洛雨菲才恍过神来,望着他慢慢坐起身子,淡然间有些失落。 荣瑾瑜微微一笑,下榻坐至桌边,道:“人人都想邂逅一场如花美眷,怎奈何这般良辰美景,最终,似这般都付与了荏苒长年。” 良辰,美景,赏心,乐事,从来四者难并。风又飘飘,雨又萧萧,秋瑟更比春愁胜,流光容易把人抛,到头来,也只是良人不在,红颜易老。 繁华一场,终究是,徒唤了枉然。 “初晴的午后,于小院轻声吟唱一曲游园惊梦,真是应景。”荣瑾瑜微微一笑,明媚的笑容,落在洛雨菲眼里有一丝苍凉,但更多的,是惋惜。见荣瑾瑜举壶倒水,洛雨菲瞧着四周,幽幽一叹,道:“我看这园子,不该是叫松梢月,该是叫碧云深才好。” “松梢月转琴栖影,何必翱翔碧云深。”荣瑾瑜喝了口水,面上丝毫不露半点声色,道:“既是叫松梢月,自是有它的道理。能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也是得其所愿。所愿不得,失其所,岂不可悲又可惜?” 洛雨菲这也是第一次得见荣瑾瑜真容,竟忍不住啧啧,叹道:“真看不出来,这天下传言的痴情之人,竟也多情。” “传言?”荣瑾瑜斜眼一瞥她,道:“怕姑娘想的太过深远,多情,可不是滥情。” ------------ 87第八十八章 柔肠欲断(下) 二人在说什么,她们自己自然明白。洛雨菲的打趣也是点到为止,她缓缓开了口,道:“先前,让公子久候多日。现在,又让公子久候多时,真是我的不对了。” “原先,我只是揣测,听你方才那话,果然是了。”荣瑾瑜无所谓的微微一笑,却又接着,叹道:“东风日暮,一簾花落。看到风雨落花,只会更添伤春之思。” 伤春悲秋,那就是思念甚远,无济于事。 洛雨菲声音低低的,说道:“在下朝不念夏花,夕不念冬雪。又何来悲秋伤春之说?” “君子慎独,不欺暗室。你想要我,怎么做?”洛雨菲要什么,荣瑾瑜明白。可她想要怎么谋算,即便是出力,荣瑾瑜却不打算插手谋算之事。 “我要的,也与你有利。”洛雨菲平静的望着来时的路,心里的算计让人看不清楚:“前朝两广总督李安年,他有一个儿子。虽不惹是生非,却是个好吃懒做的废物。” 李安年可是荣瑾瑜手刃的,那场余孽谋反的事情,也是据实出了告示的。 洛雨菲也不担心荣瑾瑜的思维跟不上她的脚步,突然话锋一转,又道:“想那日,鬼见愁等人虽是以多欺少,可温弘致败的太快,竟被我的一席话气的当场吐血。” 荣瑾瑜眉头一挑,不屑道:“鬼见愁?哼,怕是他没有这个本事。有本事的,是在背后替他捉刀之人。” 洛雨菲点了点头,道:“依我看来,他是早就被人下了药的。所以,鬼见愁等人才会那么不费气力就能将他重伤。”要说是谁能近了温弘致的身,又能给其下毒者,必然是他所亲近熟悉的人了。 “如此说来,你果然是和鬼见愁联手了?”荣瑾瑜嘴上问着,可脸上的笑意,却是明了的很。 “原是要出手的,可鬼见愁自己送上门来,我便顺水推舟了。白得的便宜,哪能不要?”洛雨菲眼中,隐隐透着狡黠的光,她也毫不遮掩。 荣瑾瑜又使出那一脸悲天悯人的表情,叹道:“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那都是白说的空话。” “温正初其心可恶,其行可耻,其罪当诛!”洛雨菲斜睨了他一眼,眼见着荣瑾瑜一脸的哀怜悲痛,却从不认为荣瑾瑜真是个良善之人。 有些无趣似的收起那虚假的情绪,荣瑾瑜突然,问道:“我很是好奇,你是如何算计的凌诗凝?想你这般谋算,必是费尽心机啊。” 碧幽宫内斗,竟连我们顾府和药王谷都一起算计了,这场赌注,筹码可真大! “谋算?哼,谈不上。只是了解罢了。了解凌诗凝,了解唐染,就足够了。只要了解了布局之人,便能一眼看透她的棋路招数。如此,破解之法,自然了然于心。”夺权容易,守权难。凌诗凝她们虽然狠毒,但不够城府。就这么点算计的小伎俩,就想杀我,岂不是太过愚蠢? 的确,想当初凌诗凝存的什么心思,洛雨菲打从不着痕迹的对绿碧下手之前,就清楚的很。只不过,洛雨菲先是利用并囚禁绿碧,而后,竟是连同凌诗凝一并算计了。知她是怕敌不过自己,不敢明着对自己下手,便暗中防着她。 她算尽了凌诗凝会用的一切毒药,最终,还是猜对了,是七夜相思。因为只有七夜相思,是这世上无人能解之毒。 医圣曾经发誓,此生绝不解七夜相思之毒,如有背誓,人神共诛。医仙紫阳真人四海云游,行踪游走不定,莫说他是否能解此毒,即便是要找到他,那也是难于上青天的。 只不过,凌诗凝千算万算,终是少算了一样,那就是尚且安然于世的荣瑾瑜。 想唐染被暗算那时,云之确实是凑巧路过。可那苏可,确是因为洛雨菲清楚唐染的性子,吩咐她从鹤城开始跟着唐染的。 所以那时,洛雨菲在等,等唐染回来,等唐染回来半夏带自己走。 再后来,众人到了药王谷,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只不过,唐染等人是要到药王谷求医,而洛雨菲到药王谷的真正目的,是要通过药王谷找到荣瑾瑜。 武林大会时,得知荣瑾瑜没死,那与她来说,找到荣瑾瑜,可比找到紫阳真人快的多呢。可这一路的千辛万险,要找到荣瑾瑜的重任,洛雨菲还是把她交给了唐染。 那时,她的命,不在别处,只在唐染手中。 “了解?在这人世间,最难看透的,便是人心。”荣瑾瑜眼眸一转,又问道:“若你输了呢?” 提到生死,洛雨菲也只是平静的垂了垂眼眸:“若万一我输了,那我便要真真正正的最后再自私一次,独自抛下这红尘三千,死在唐染怀里,也是好的。” 洛雨菲在世间,唐染的心是她的,她不在世间,唐染的心依然是她的。于她来说,已是胜了。 可洛雨菲堵的这么大,又费劲了心机的兜着圈子。无非是因为以一己之力,找寻不到荣瑾瑜。于是,她便用自己性命,来赌下半生的幸福。 利用唐门的关系网,来找寻荣瑾瑜。如此一来,逼得凌诗凝等不及的现了形,还借唐门之手,找到了荣瑾瑜,又用自己的命,拴住了唐染的心。 她想要逼得唐染反抗唐门,只可惜,功败垂成。不过,这也是意料之内的事情。找到了荣瑾瑜,要对付唐门,那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了。 所以说,洛雨菲是利用凌诗凝,是用自己的命,来算计唐染,来找寻对抗唐门的依靠。 “你是从武林大会时,就开始算计了么?”荣瑾瑜忽然想起,与她们唯一的一次交集,是在武林大会上救了她们。 “那时只是知道你们还活着。后来,又知道了些不该知道的事情。”洛雨菲坦然,这话,确是真的。那时,她还没有想到这么长远的事情。 “哈哈哈,磨刀霍霍向爹娘,你可真是好大的手笔啊!”听到此处,荣瑾瑜不仅大笑起来。 用尽心思,刻意经营。你这算计,和顾思敏的手段,有何不同? “爹娘?染儿的爹娘俱已不在。她那所谓的家人,真心有几分?深情又有几分?”这种家族,有名无实,洛雨菲不屑。 “罢了。这事,我记下了。”言语道断,心行处灭。荣瑾瑜摆摆手,该说的,洛雨菲也都说完了。还是如妍初雪那时的对话一样,让人云里雾里的,可荣瑾瑜到底是当事人,洛雨菲如此隐晦的话意,他到底全都懂了。 哎,人在世上人哄人,鬼在阴间鬼倒鬼。李安年这种有野心的余孽,又如何能容忍自己的儿子,是个如此放浪的废物?想当年的楼语凝,可是他这师父一手抚养成人的呢。 洛雨菲说自己出手,与自己有利,可自己一直谋求的,却从来都是因为顾思敏呢。 许久之后,收敛起心思情绪,荣瑾瑜看了眼渐黑的天色,畅然大笑,道:“你真是不毒枉为女子呀!” 洛雨菲毫不示弱的看了他一眼,道:“你家那个,难道不是?” 洛雨菲这话,噎的荣瑾瑜一愣,他唇角抽了抽,楞了三秒之后,无奈的扯了扯已经有些僵硬的唇角,改口长叹:“你们真是不毒枉为女子啊。” 洛雨菲却轻勾唇角,眼里有丝笑意滑出,不以为然,道:“不论手段,我但求朝朝暮暮。你求的,不也是如此吗?” 洛雨菲这一句,也确是真的。荣瑾瑜把心思,可明目张胆的写在了房间的匾额上了呢。那院落,就随着那匾额,叫了朝暮。 有时候,只一眼,就能将心,沦陷了一世。 “慧极必伤,情深不寿。”洛雨菲那自信到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表情,看的荣瑾瑜心里噎的慌。让他不由得觉得,自己当年在顾思敏面前,是多么的无知和幼稚啊。荣瑾瑜心里想着,嘴上说着,就不由得有些悲戚之意了:“我只怕,你算尽了人心,却算不尽天意。终落得个劳燕分飞、凤鸾离散的下场,岂不是可惜了这副心思和皮囊?” 荣瑾瑜说着,心里又不由一叹:想当初,自己还不是如此过来的么?只是自己知道,顾思敏的命运,不在自己手中,不在天下人手中,只在她自己手中。如何选择,也是她自己一念之间的事情。他当初那场豪赌,赌的,就是自己在顾思敏心中的份量。 可是唐染,显然她的命运,不在她自己手中呢。 “天意?是什么天意?天意就是让人相逢、相知、相爱、相许,却不得相守么?如果你也信天意,那么如今,你会是在哪里?过着怎样的生活?可也会有这顾府,有那朝暮?”洛雨菲不屑的笑容中,有着满满的不甘与凄凉。 自古多情多悲戚,从来天不遂人意。是了,天意,天意,就是天不遂人意。 荣瑾瑜深深的一叹,微微点头,以示赞同。不去争取,又怎能扭转乾坤?不去争取,又怎能甘心一辈子悲凉凄惨,要靠这日日念想,夜夜思量度日如年。 “惊觉相思不露,原来只因入骨。”沉默了许久,洛雨菲屏息间,只听得远处的一声弦断之音,心中更为惆怅起来。 荣瑾瑜自然也没能错过那弦断之音,换了话题,微叹道:“已凉天气未寒时,围炉煮茗,谈天说地最是惬意了。” 这种情爱间的话题,太过沉重了,就跟死了爹似的,一抽一泣间,悲伤到压抑,直让人喘不过来气呢。 “我看,此时喝酒最好。”洛雨菲瞅了荣瑾瑜一眼,淡淡的说着。可她总觉得,荣瑾瑜这人,不似外表这般简单。 终究不是敌人,也还算,谈得来。也许是没有异样的情份,还多了份同谋的关系,与聪明人说话,弯子绕的再多,也不觉累嘛。 “我看,青梅煮酒最好。”荣瑾瑜突然有些怀念自己曾经在长乐公主府里的红豆树下,埋的梅子酒。那淡淡的酒香里夹带着酸涩的微甜,像最初的人心一样的青稚甜涩。 虽然他每年还是会在红豆树下埋上几坛梅子酒,可是顾思敏却从没有告诉过他,那没被她浇愁完的几坛酒,早就被她带到顾府来了,重新找了颗红豆树埋下了。 二人正说着,就见个女子自远处来,身姿绰约,形态飘逸,手中还提着个竹篮。 待走至跟前,她将手中的竹篮放至桌上,里面竟是几壶酒呢。荣瑾瑜看了眼洛雨菲,又看了看夏优璇,道:“心有灵犀啊,这词语其实有时候一点也不显得暧昧。” “哪里不显得暧昧了?”夏优璇坐下头都未抬,自顾的点亮了红泥小炉,温上了酒。 荣瑾瑜拿了瓶酒出来嗅了嗅,赞道:“是上好的梅子酒呢,优璇从哪里弄来的?” “偷着在你家的红豆树下挖的。”夏优璇面不改色,语气平和,荣瑾瑜表情痴呆,脑子打结。 看了眼二人,洛雨菲倒是拿出酒盏,摆好了才对夏优璇,道:“久闻兰陵长公主大名,我倒觉得,还是峨眉女侠更为英姿飒爽些。” “洛宫主玩笑了,这里怎么会有什么兰陵长公主呢?我只是峨眉派的夏优璇。”夏优璇抬眼,脸上还是没有表情的表情,万年不变似的。 “一曲游园惊梦,可惜转瞬成空。”荣瑾瑜也不再提起夏优璇那关于心有灵犀的问话,这时,低低的开了口,提起了夏优璇方才所奏的曲。 “弦断,终是有人听见了,也不枉它今日断的生脆。”夏优璇轻轻的叹息,她的神情被面前桌上那红泥小炉里的隐隐火光,衬的有些鬼魅:“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 荣瑾瑜却笑的开怀,伸手勾了勾旁边的一株未有花苞的紫丁香的叶子,轻轻的扯动着。他的神情,被漆黑的夜色遮的让旁人看不清楚表情。只是这笑,竟像是有些悲凉的颤抖:“是啊,好歹,也算是相识一场。” 看着荣瑾瑜那动作,洛雨菲的眼前,就闪过了这样一个情景:暮春时节,正是在丁香花开的季节。丁香花那或白或紫的颜色,都不轻佻。有着丁香花气息的女子,带着份淡淡的伤春之情,在寂寥悠长的雨巷中,撑一把浅色迷蒙的油纸伞,竟凭添了一份漠凉凄清。 “拈花一瞬,往事皆付笑谈中。”洛雨菲淡然,她终是明白了。这个园子,为何会叫做松梢月了。原来,是那个故人的栖息之所。 果然,这里,是再适合不过对月惆怅时的饮酒之所了。 夏优璇自顾的满了盏酒,一仰而尽,那份大气,竟似饮尽了爱恨情愁。 洛雨菲也端起酒盏,荣瑾瑜看了眼二人,一杯又一杯。 他终于是放下自己手中的酒盏,道:“喂,你们慢点喝,这酒虽然不烈,入口甘醇,后劲可是十足呢。” 夏优璇不语,昏暗的月色中,眼神有些凄惶。 洛雨菲竟笑了,像是唐染在身边的时候一样。 她是想,放纵一次,醉上一次。她从来不曾如此过,每每放下了松弛的神经,就有生命危险一样。现下想软弱一次,哭一次,可眼泪却始终不争气,是坚强的久了么? 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 这香醇的甜酒,微微的青涩,竟也是透出了浓重的酸苦之味。 怪事天天有,今天不算多。劝了几句,见没人搭理自己,荣瑾瑜无奈的撇过脸,也自顾的饮酒不再说话。 “风起吹花花不语,雨斜润叶叶有情。却不知,这千里明月为谁好?”夏优璇长长的一声叹息,手中酒盏里的酒,就被她尽数洒在了身侧的地上。 “今日春来,明朝花谢。若能白头,何妨一醉?”洛雨菲收了笑意,恢复了神色。可这眼神,始终透着份凄凉。 “哎呀,长醉酒沾衣,倚身慵无力。西风多少恨,吹不散眉弯。”夏优璇那优雅的动作,荣瑾瑜明白,他也举了酒盏,洒于地上,轻声叹着。 叹夏优璇,叹逝去的故人,叹洛雨菲和唐染之间的情,叹自己将要面对的愁。 荣瑾瑜才刚收起叹息,蓦地耳朵里就钻进了一个极烦躁又生冷的声音:“夜色正朦胧,花前月下单影成双,孤月冷遍了夜。夜里风寒,夜里风寒,更深露重。” 话音才落,荣瑾瑜就见自己面前的一壶酒离了桌面。他侧目而视,看了身侧的荆若漓半响,脖子都酸了,最终还是放弃了仰视,送他了个白眼。 荆若漓也不用酒盏,也不饮那温酒,只就着那酒瓶狠狠的喝了一大口酒。待那微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漫自心口,又逐渐变热之后,他才一屁股坐下,愤愤的冲荣瑾瑜哼道:“你们喝酒,也不叫我!扔下我一人,独自在那花前月下惆怅叹息。真真是狠心。” 荣瑾瑜听他这责怪,忍不住干笑了两声,问道:“你自己说,你对得起这美好的夜色月光么?你对得起那花前月下的流光美景么?人人都道是明月千里醉相思,你的单思,何时才能变成相思?” ------------ 88第八十九章 讳莫如深 荣瑾瑜摇头晃脑,像是酒劲上来了似的,痴笑道:“话说,若漓呀,这千里寻妻的温情戏码,你可是没少上演呢。你要多使苦肉计啊,吃小亏就是占大便宜!” 荆若漓听得那话,不由得心酸的很,他长叹一声,道:“事与愿违,更应该心性淡薄才是!” 听到荆若漓说事与愿违,荣瑾瑜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洛雨菲道:“你果然是命好,若是再早些时候,你必死无疑!” 洛雨菲送到唇边的酒盏一顿,问道:“你指七夜相思?” “不对呀,你说,真人是为什么非要研究七夜相思的解毒之法呢?只因为是医仙药痴么?那同为医圣的药王也是药痴呢,她如何偏偏只是不医这七夜相思呢?”见荣瑾瑜点了头,荆若漓这一疑问,竟引得几人都看向了荣瑾瑜。 荣瑾瑜蓦然一笑,徐徐讲道:“听说从前,有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妹。二人一起学医习武,感情甚笃,这小师妹爱慕了大师兄多年。在人人都称赞这对青梅竹马,感叹天作之合的时候,大师兄竟心许了她人。” “故事接下来的发展,便顺理成章的是大师兄和心爱之人结为夫妻,伉俪情深。小师妹则是黯然垂泪,独自神伤。谁知后来,大师兄成亲没几年,不知是为了什么,妻子竟中了天下第一奇毒,七夜相思。” “大师兄用尽了毕生所学,竟也解不了那毒,他便带着妻子去找小师妹。毕竟是爱了许多年的师兄相求,小师妹慨然应允。可谁知最后,竟连小师妹也没能解得了那毒。” “那时候,爱妻辞世,大师兄悲痛欲绝、心伤不已,情绪失控之下误以为是小师妹故意用错了医药,延误了治疗时间。便心有不忿,严词质疑。小师妹一向心高气傲,见得心爱之人对别人关爱怜惜,本就是透骨酸心。又被心爱的师兄这般疑心,一时间肝肠寸断、伤心欲绝,心里不免负气。” “而后,小师妹一怒之下,当场立下重誓,说是今生今世,但凡是药王谷弟子,断然不会研究七夜相思的解毒之法,若然有一天,她无意中能解了此毒,她也定然不会医治任何一个七夜相思的患者。” “大师兄却再也无心去探究这些事情的真相,伤心之余,便入了道门。从此之后,常年四季游走他乡,遍寻天下奇药,只为找出这七夜相思的解毒之法。” 荆若漓听罢,又是微微一叹,道:“竟,还是因为一个情字。” 举杯问询,问这世上又有几人,逃得开? “其实,我也只是知道个大致而已,就这些,还是零零散散听来的。”荣瑾瑜讲完,又看向洛雨菲,补充道:“这解毒的方法,也是前两年我离了官场之后,才和师父研究出来的。那上百种的药材里,有几味是极为珍贵难寻的,可谓是千金难求。” 荣瑾瑜看向洛雨菲那眼神,可不就又是对她说了一遍她命好么。若不是夏优璇被伤再前,自己缺几味珍贵药材,也不会叫泽雅前去药王谷取药。那这后面的事情,会不会发展下来,又是另外一番情形了呢? “这人情,你要我,”洛雨菲举杯饮酒,偏头看他:“如何还?” 荣瑾瑜沉了沉眼眸,唇角微微扬了扬:“我再送你一个天大的人情,算是你还了欠我的情份,如何?” “一言为定。”洛雨菲望着他,不自觉的眯了眯眼睛。 荣瑾瑜也抬眼看她,轻轻点头,似笑非笑。 “不甚了了。”荆若漓看了眼二人,问夏优璇道:“优璇,你明白了吗?” “不言而明,了然于心。”夏优璇也似有些醉意朦胧的样子,连眼皮都没抬就答了话。 荆若漓一脸茫然的看了看众人,道:“我怎么就觉得我好像知道点什么,又不完全明白呢?” “于不疑处有疑,方是进矣。”荣瑾瑜起身,拍了拍荆若漓的肩膀,转身离去时,边走边扬声道:“一杯浊酒,饮尽了多少凄凉与心酸?纵是一夕红豆落,谢了合欢,我却仍信曲木为直终必弯,守取团圆终必遂!” 听得这话,荆若漓算是明白了。这事情,果然是和自己之前猜的不差。荣瑾瑜帮助洛雨菲无非是要找寻真正伤了夏优璇的人,还有那个怜我世人,忧患实多的真相,顺便,希望有情人终成眷属罢了。 那怜我世人,忧患实多,说的不就是顾思敏么?喜乐悲愁,皆归尘土,讲的,却是已故的楼语凝。这话说到底了,荣瑾瑜最关键的出手原因,不是因为顾思敏,还会是什么? 如果鬼见愁那一伙人只是密谋武林,倒是没什么要紧,最怕就是联合朝廷中人,图谋不轨。 谁说在明主之下的太平盛世,会没有叛逆?也许,那些叛逆为的,不全是这万里河山吧? “萧尹。”荣瑾瑜离了松梢月往朝暮走去,半途中轻轻的叫了声,还没走出几步远,萧尹便现了身。 “少爷。”萧尹静静的立在荣瑾瑜后面,一如往常的忠犬摸样。 “你去查一查鬼门,看他们近日来会有什么举动。京城和江湖中的消息,也要多加留意。”萧尹沉默不语,荣瑾瑜又道:“顺便,去查一下那伙蒙古人。” 待荣瑾瑜吩咐完毕,萧尹才点头去找北山花影了。 “殷鉴不远,在夏后之世。”荣瑾瑜蹙眉,轻声的念叨着,神情还有些恍然。 恍然间,又回到了那些旧时光。 洛雨菲自苏醒过来,又开始了她想要颠覆唐门的计划,可唐染却日日夜夜在赶往唐家堡的路上,片刻不敢耽搁。 等唐染才回到唐家堡,就被守着门口专程等她的唐阔,叫去了雨阁。 才一进了园子,唐桦倒是开心的过来抱住唐染的胳膊不撒手,还是一副天真烂漫,不谙世事的模样。 唐玥和唐钰都在,唐钰随便找了个理由,就打发唐桦去别的地方玩耍去了。 待唐桦走后,唐玥才正色,道:“你可算是回来了,想来那洛雨菲也是平安了?” 唐染坐下,点了点头,道:“这次回来,我怕是再也走不了。” “我看未必。”唐玥看了眼唐染,轻笑道:“现在是走不了的。等到三月,可是温家的第一个死忌,姥姥怎么会给唐门留下被人耻笑的把柄呢?” “所以,姥姥那时一定会叫染儿去黔灵山祭奠么?”唐钰看了看唐玥,有些疑问。毕竟,这都只是顺理成章的推测。 “应该是的。”唐玥叹了口气,唐韵真正的想法,她也只能看一步猜一分而已。谁能保证,唐韵不会突然因为洛雨菲的存在,而改变什么想法和做法? “我看,我回来的消息姥姥定然已经知晓了,我还是先去请安吧。”唐染起身,冲她们二人笑了笑。可心里,即便是赞同唐玥的猜测,也是无用。 去祭奠,难不成,就能祭奠一辈子么?一辈子打着祭奠的名头,在外逍遥而不回唐家堡么?如果不是和洛雨菲在一起,那么在外面,还是在唐家堡,又有什么不同呢? 唐钰也点了点头,送她出门口时,说道:“如此,也能探探姥姥口风。你也别觉得心虚和歉意,多加留意些,总不会吃亏的。” 唐染总是知道好坏的,她点了点头,便往竹园方向去了。 这次唐染到了竹园时,天气晴好,和她此时的心情成截然对比。唐染在竹园门口,深深吸了口气,又慢慢的呼出来。如此反复数次之后,她才像是下了决心一般,往屋子里去了。 每当唐染到了竹园时,她都会在心里忍不住嘲讽自己。因为每当她如此的刻意放松,总能让她觉得这不是要去和家人亲近,而是和仇敌相互算计似的,多可笑,多讽刺。 唐韵得知唐染回来,倒是在厅里喝茶,静静的等着她来。 唐染一进屋,便请了安。等了好半天,唐韵才放下手中的茶杯,抬头看着唐染温和的笑了。 只是她这一笑,倒是让唐染心里不安起来。 唐韵见唐染有些局促的低着头,柔声叹道:“染儿这一出门,又是大半年的。许久不见,姥姥想叫你回来见见你,也是难了。” 唐韵这一叹,很是委婉幽怨,像是自己心爱的孙女长大了,被旁人夺走了一般的舍不得。 “怎么会呢,只是前些日子有些琐事耽搁了时间。”听得唐韵委婉的叹息声,唐染的神经绷得更紧了。 “琐、事吗?”唐韵这问句顿了顿,语气很是散漫,显然是不信的。她见唐染应声点了点头,又道:“要真是琐事,才好呢。” 这对话,朦朦胧胧的像一张稍一用力就会戳破的窗户纸一样,让唐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只好收敛了眉眼,低头立在一旁,静静的不言不语。 片刻之后,唐韵打破这过分明显的疏离感,又开口,道:“染儿,坐到姥姥身边来,跟姥姥说说话。” 唐染点头,乖巧的坐到了唐韵身边。这样子的亲近,从小到大的次数,唐染都能数的一清二楚。唐染也还记得小时候,姑母唐硕总喜欢抱着自己坐在她腿上。果然,门主自有她的威严,和别的亲人比较起来,总也还是有差别的。 唐韵拉着唐染闲谈家事,气氛倒也融洽。只是最后,唐韵还是忍不住,道:“当初咱唐门和剑门联姻的目的,染儿是清楚的吧?” 唐韵这一副闲聊家常,却不经意提起剑门的事情,唐染虽是心有准备,却还是免不了一愣。而后,才微微点了点头。 唐韵又接着,道:“我们唐门和剑门多年往来,有世交之谊。原想你们小辈儿相互钟情,结为鸳盟也是与两家有益。谁料,竟祸从天降,阻了两家情份,断了你们姻缘。”说着,唐韵又惋惜的一叹,问道:“你这次出去,可曾查出来什么?” 唐染摇了摇头,道:“未曾查出确凿证据,可鬼见愁是决计避不开干系的。” “只是鬼见愁吗?”唐韵微微抬眼,问的极为不以为然。 唐染抬手,替唐韵倒了杯茶,恭敬的递了与她,道:“听说,他联合了袁笑等人,就连玉面修罗宿枭,也牵扯其中。” “那,再无旁人了吗?”唐韵接过唐染递过来的茶盏,盯着她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是要看穿她的心思。 “染儿知道的,只有这些。”唐染又坐下,从容自若,想用漠然的神情将这谎言,说的天衣无缝。 “既然知道了些端倪,那这报仇的事情,暂且先放上一放吧。”唐韵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无比忿然。她没想到,唐染竟这般的袒护洛雨菲。先是违命不从,而后竟能在自己面前,将谎言说的这般面不改色,望之逼真。 在唐韵眼里看来,这哪里还是从前那个她喜欢的,乖巧听话,成熟稳重的外孙女唐染。 “那,姥姥的意思是?”唐染也不点破,只假装糊涂不明的顺着唐韵的话,问了下去。 唐韵微微一笑,道:“唐门与剑门是世交,又已是姻亲关系。你既已是温家的媳妇,这仇可暂且不报,温家的死忌却不能不去。” “染儿明白。”唐染点头,如释重负。即便是唐韵不提,温家的死忌,她也是要去尽一份心力的。为自己,更为了洛雨菲。唐染终究是觉得,她们二人对不起温家。 “那染儿且安心在家住些日子,等过了新岁,再动身去黔灵山祭奠温家吧。”唐韵抿了口茶,望着远处盆栽里的花,露出了一丝让人无从察觉的狠意。 “是。”唐染点头应声,唐韵又和她闲聊了几句家常,便累了似的休息去了。 唐染自竹园出来,倒是未曾先回云楼,就去了雨阁。毕竟,那里还有两个正担心她,等着消息的姐姐呢。 进了雨阁,唐染紧紧绷着的神经才稍有放松,没了拘束,又少了份压抑,就连呼吸都觉得轻快了不少。可她已经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在唐家堡里的压抑,越渐明显,越来越让她喘不过气来。 唐玥和唐钰只坐着看她,也不开口询问。静静的等了片刻,唐染理好思绪,才道:“如大姐所料不差,只不过,余的事情,姥姥只字未提。” 她们三人相互对望一眼,又各自猜测起来。唐韵这次,让她们有些摸不着头脑了。面对孙女的违命不从,她动了肝火,摔了最心爱的茶杯,可到头来竟是连只字片语都没有,这就太过反常了。 以唐韵的性子和大家对她的了解来看,这事情,绝不会就这么算了的。但她却不闻不问,全当没有发生过,那洛雨菲可真是要小心了。 唐钰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又若有所思的微微一叹,道:“我看,姥姥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这还用你说嘛。可姥姥要怎么算这账,我们却不知道。”唐玥沉默了片刻,突然问唐染,道:“洛雨菲呢?” 唐染也正在猜想姥姥唐韵的用意,听的大姐询问,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抬着头愣愣的看着唐玥,因为呆愣,连眼睛都微微睁得大了些。在一旁的唐钰也是一愣,不过很快便反应上来,也接着问唐染,道:“对,洛雨菲呢?” 唐染回过神来,慢悠悠的说道:“她,她解了毒之后,心智便停留在十岁时。那时是说一年半载才能恢复,我离开时,已经拜托荣公子照顾她。不知现在,是否已经开始好转。” “七夜相思都解的了,不愧是医仙的入室弟子。”唐玥一声赞叹,又问她道:“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洛雨菲伤势痊愈,那她会不会离开杭州,去往别的地方?”如果,她要真是一年半载才能痊愈,留在荣王爷那里,自然最是安全和太平的。可她一旦恢复的话。。。 “如果她会离开,理应先回碧幽宫平乱。而后,”唐染接了话,可说着,又渐渐没了声音,没了敢往下想象的勇气。 其实,说是平乱,也只是好听些罢了。实际上,还不是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嘛。 “而后,她应是要对抗唐门了吧。”唐玥这话说的平静,也说的十分肯定。就好像洛雨菲会这么做,那是顺理成章,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显然,洛雨菲也认为,唐门非要横在她和唐染之间的话,像除掉剑门一样的除掉唐门,那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对于杀人放火,她向来也不会皱上一下眉头,或是觉得良心不安。 唐玥话音刚落,唐钰立刻又补上一句,道:“是啊,看洛雨菲的性子和手段,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而姥姥也是如此,就门主的尊严来说,她也是不会屈就妥协的。” ------------ 89第九十章 此消彼长 “我知道。”唐韵的不会善罢干休,唐染怎会不知。她一直以来的不敢坦白面对和退让逃避,不就是因为这个么。 她心里一直明白,不论门主做出了什么决定,哪里是需要询问门人意见的。叫去说话,明着是体己心疼,可那也只不过是用温和的语气,婉转的方式,来告诉门人她的决定罢了。而那些询问般的语气,既不能违抗,也不能质疑,只能甘心情愿、唯命是从的受着。 唐玥看了一眼唐钰,却对唐染道:“可你知道的不够详尽。” 见唐玥给了暗示,唐钰便直言道:“前些日子,冥圣宗的人遭遇了我们唐门的人。这就不是单纯的互看不爽,大打出手了。门人因为姥姥的命令,连冥圣宗也牵扯了进去。冥圣宗的人也因为唐门的针锋相对,而蠢蠢欲动。” “这一次的干戈,算是彻底宣战了。”唐玥眉头紧锁,到底是自己的妹妹和侄子,总做不到视为不见的。 “那锦鸿他?”想到上一次传来消息时唐锦鸿和燕青潇就受了伤,唐染也有些担忧起来。 而且在回来之前,唐染就在心里做了最坏的打算。她知道,姥姥今日能叫她回去,明日就能下令圈禁自己。可这次的结果,真是出乎意料的。如果唐韵真的将唐染禁足,也许,事情还更能让唐染安心的多。因为她们都能想到的事情,唐韵怎么会想不到?想不到洛雨菲最有可能走的下一步是什么? “他和燕青潇还在佛手峰,也许,从前冥圣宗的退让,也和他有一定的关系。毕竟,两边都能制衡住,相安无事最好。可总有人,是不安分的。”唐玥松了松眉头,唐锦鸿暂时的平安,这点让她放心不少。 佛手峰,是冥圣宗的宗门所在。因为唐门的原因,唐锦鸿和燕青潇倒是极少下山的,看起来更像是被困在了山上似的。 唐钰有些疲累的揉了揉眉心,道:“护的了一时,也护不了一世。何况,他们能躲一辈子么?冥圣宗有多大?避让不过之时,便不在避让。只怕是为此长期与唐门缠斗周旋,终究会因为利益,而影响到燕青潇的宗主之位。若真如此,到那时候,他拿什么保护自己,保护锦鸿?” 更何况,若是有朝一日惹急了唐门,杀上佛手峰去讨教,也是有可能的。 唐玥和唐钰慢悠悠的说着,是无能为力。唐染默默的听着,又是心头冰凉。 毕竟碧幽宫的情况,她已是清楚的很。洛雨菲的师兄妹们,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就是一群不知人情冷暖的路人。别说是团结一心、患难与共,就是江湖中的无名侠客都知道的见义勇为和拔刀相助,再她们眼里,也是要算计一番利弊的。 唐染忧心忡忡,可此时仍身在顾府的洛雨菲,倒还是一副从容自若的样子。 夜里戌时,洛雨菲踏着清冷的月光,出现在容斋时,园子里正有个人影在翻飞之间。 那人一跃而起,手腕一抖,软剑直挺,刀薄如纸却削铁如泥。 洛雨菲身形一晃,眨眼就退到了边侧。 他招数奇快,又闪电般的舞向树梢。洛雨菲也只能看见频频晃动的身影,以及沙沙作响的落叶声和石桌喀喇碎裂的声音。 荣瑾瑜在武林大会上使得招数,尽是配着太极的原理而出招缓慢,克敌制胜的先机,就是慢。现在倒是心里烦躁的很,出招快而险,与那时是大不相同的。 “其疾如风,动作神速,有如飚风之疾。侵掠如火,侵袭惊扰,有如烈火之猛,不可遏止。”荣瑾瑜还未住剑停步,洛雨菲便悠然的开了口:“没想到,荣少爷也有练功的闲情逸致。” “你是想说,像我平日里看起来性子万般懒散的人,这个时间,应当是在软榻上休息么?”荣瑾瑜微微一笑,倒是毫不介意她隐晦的讽刺。 的确,洛雨菲见了荣瑾瑜三次,他至少有两次看起来都是极为懒散放松的,其中也包括武林大会的时候。那时候生死一线,荣瑾瑜也似稳操胜券似的不急不躁,沉着冷静。 “深夜来访,你是来告辞的么?”荣瑾瑜站在碎裂的石桌旁,将软剑收回腰带中,看了她一眼。 洛雨菲似没看见那碎裂了的石桌一般,在旁边依然完好的石凳上坐下,道:“不错,明日一早,就回碧幽宫去。” “哎呀呀,有人要遭殃了呢。”许是好久没有欢乐的事情了,荣瑾瑜笑的那叫一个幸灾乐祸呀。 洛雨菲斜瞥了他一眼,打笑道:“怎么,你这是怜香惜玉么?” 荣瑾瑜不甘示弱的斜瞥回去,反问道:“怜香惜玉?从何说起?” “也是,你可没有同情心泛滥呢。”认识的人也不见得你会怜香惜玉,何况是不认得的。洛雨菲心里想着,又哂然一笑,道:“那件事情如何,您可查出来端倪了?” “伪装精密,毫无破绽。”荣瑾瑜摇了摇头,轻飘飘的说着,他的声音身姿都在转瞬间又恢复了慵懒之态。他紧接着又是意味深长的一笑,道:“但是,数日前,昆仑派出了叛徒,有弟子以清理门户之名联合众弟子,推举了新的掌门。” 连荣王府的人都查不出来,可见他们是下了心思,早有准备的。不过花影那边,倒还没有消息传回来。 “所以说,”洛雨菲十分狐疑的看向了泰然自若的荣瑾瑜,目光极其的幽深复杂。 “什么都没查出来。”荣瑾瑜突显无赖本色的一撇嘴,无奈的耸了耸肩,居然还又感叹,道:“不过嘛,这越是隐秘的事情,就越证明了其中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咳。”饶是泰山崩于前还能面不改色的洛雨菲见他这样的表情,也和顾思敏有了一样的面部表情,那就是好看的眉毛不自觉的抖了抖。不过她也很快就恢复了表情,掩饰般的轻咳了声之后,问道:“反正你我也是心里有数,可武林动乱,你打算袖手旁观?” 荣瑾瑜望了望天,无所谓的反问道:“武林动乱,和我有什么干系?”就是乱死,我也可以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但,若是和朝廷有了牵连,那可是不同了。 “也对,观河蚌相争,是为乐趣,坐收渔翁之利,才是高招。”洛雨菲起身,声音冰冷,透着一股讥诮。显然,对于鬼见愁那样的线抽傀儡、跳梁小丑她不放在心上,对于鬼见愁身后的狐鼠之徒,她也是无所畏惧。 “那接下来,我就等着收您送我的天大的人情了。”荣瑾瑜点头,蹙眉间,洛雨菲已经转身离去。只是这婉转动听的声音,还是传了过来。 第二日一早,洛雨菲便启程回了碧幽宫。一路上,她倒是不紧不慢的。可墨如是心情大好,毕竟,凌诗凝险些要了她的命,后来重伤之下,也让她卧床半月未能下地,她不双倍的讨要回来,洛雨菲也不能同意。妍初雪倒还是一如既往的淡然,帮自家宫主和墨如出气,也顺便是要清算那日的暗箭之仇。 凌诗凝瞪着跪在自己面前心虚低头的女子,猛的一拍桌子,怒道:“人呢?怎么这么多日了,是死是活,竟还是没有丁点音信?” 这日,在碧幽宫中的凌诗凝,一怒之下竟将手边的桌子拍出了一道深深的裂痕。直吓的她身边的人,个个胆战心惊。她们都心知肚明,现在的宫主,可比从前的宫主狠辣的手段差不到哪去。这用了几分功力,就恰能证明了她凌诗凝心中有多急愤。 可是越急,就证明她越怕。一日没有听见洛雨菲的死讯,一日没有亲见洛雨菲的尸体,她就时刻的惶恐不安着。 “属下一直跟踪她们,自她们从药王谷出来,就一路去了杭州。可到了杭州之后,却是没了踪迹。天上地下,俱是遍寻不到。”这跪地说话的女子名叫碧如,一直就是凌诗凝身边的侍女,她现在低眉敛眼的忍着强烈的惧意,声音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微微的颤抖。 想当初,凌诗凝运筹帷幄,却失算于唐染等人。原本,照她下药的算计,她倒是不怕的,可后来反复思量之后,她怕唐染会利用唐门的势力去找寻解药,毕竟唐染不可怕,可她背后的唐门却不得不防着。虽然江湖上传言医圣是不会解七夜相思的,可她到底是不放心的。于是,她派了人去药王谷等消息,结果终究是合了她的意。 可那时,她派去的碧如却又传来消息说洛雨菲一行人往杭州方向去了。她摸不准唐染的底,又要克制碧幽宫的形势,也不敢轻举妄动,依然叫碧如跟着随时汇报情况。可碧如却怕打草惊蛇,离了药王谷之后,就只身带了三两个人远远的跟着她们。 谁知还没跟到杭州,便跟丢了人。随后,她们翻遍了杭州城里外数十里地,却再也找不到洛雨菲等人的踪迹了。 眼见着凌诗凝脸色渐黑,一旁的绿碧看了眼依然跪着的碧如,开口道:“宫主,我看您是可以放宽心了。想那七夜相思是什么毒?医圣都解不了,洛雨菲能耐它如何?算算日子,想必,她早已是在什么没人烟的地方,毒发身亡了呢。” 这绿碧自从洛雨菲出事之后,正大光明的跟着凌诗凝,才算是如日中天的在碧幽宫中横行起来。只不过,碧幽宫中的弟子们,她倒是不太敢去招惹的,毕竟人家也都是主子,而且她的主子在势力完全平稳之前,也是要谦让她们几分的。 绿碧身边的另一女子也笑的灿烂如花,道:“我看这话不差,若是她还没死侥幸苟活,那定然也是武功全废,指不定还有治不好的后患,已是生不如死,再没面目出来见人了。” 即便没死,留下了治不好的隐疾,那还有什么能力出来寻仇报复? “不行,她一定要死。”事到如今,洛雨菲一日不死,凌诗凝一日便不能安心。自从没了洛雨菲生死的音讯以来,她真是倍受食不甘味、寝夜难安的折磨。她看了眼坐在一旁不曾开口的常思淮,平静了情绪,缓声问道:“思淮,你怎么不说话?” 如果她已经不再人世,却又找不到尸体。难道,还是有人刻意隐藏她已死的事实么?若是如此,却又是为何?而且,唐染和妍初雪等人,也没了半点音信。这些疑问,都找不到常理来解释。常思淮正在心里猜想着,听到凌诗凝询问,便收回思绪缓缓的开口,道:“我在想,洛师妹为什么要去杭州。如果她没死,会躲在什么地方?是重伤不治在等死,还是已经毒发身亡,不在人世?” 常思淮往往要比凌诗凝想的多,想的透彻,只可惜,她的心思,比起洛雨菲来,还是差远了。只怕她们死也没能想到,她们和洛雨菲的较量,本就是在洛雨菲早已经布好的棋局之中,各自被当做了尚有利用价值的棋子罢了。 如此看来,从一开始她们就掉进了洛雨菲的陷阱里,这样子的较量,早已经不是一步之差、满盘皆输的局面了。她们被困在局中,却夜郎自大,不知死活。 既然洛雨菲要回来,那么,这几颗棋子,就是已经再没了利用的价值,没了存在的必要。 凌诗凝有些恍然大悟般的自语,道:“对,她们是在杭州消失的。如果没死,一定是药王谷之人给了她什么压制毒性的药。一定是,一定是。” 凌诗凝说着,竟然有些慌张,甚至惧怕到连声音都掩饰不住的轻颤起来。 “看情形,应该是。不然,你下了多种毒药,她怎么还可能多活了几个月?”见凌诗凝的情绪已近失控,常思淮安抚似的握了握她的手,又劝慰道:“算了,事情都到了这一步,还惧怕什么?” 想当初,她们出手之前,一直是常思淮较为担忧,凌诗凝是满怀信心的。谁承想,现在竟是反过来了。 常思淮这人心思,可要比凌诗凝慎密犹豫的多。所以她在出手之前,往往会想的比较周全,她一旦出手,就知道成功与否,都会没有退路。可她既然出了手,就是安了心的等结果。凌诗凝却是往往在出手之前,觉得天衣无缝,事出之后若是发现纰漏,就会心绪凌乱、恐慌不安。 “洛师妹可是一饭之德未必偿,睚眦之怨定必报的。”凌诗凝无法想象如果洛雨菲活着回来,自己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她咬牙切齿的对常思淮说着,又转头对碧如吩咐,道:“派人去杭州,就算是掘地三尺,我也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呦,我一直以为我很了解凌师姐,没想到,凌师姐对我,也是一样的了解呢。”可谁知,碧如还未曾答话,洛雨菲的声音,便悠悠然的传了进来。 洛雨菲这声音,就像一道午夜时分响起的催命符咒一般,萦绕在她们耳边,徘徊着,经久不息。 “原来,凌师姐也像我惦记你一样的惦记着我,你说,我们这样,算不算是心有灵犀?”洛雨菲说话的音色依然柔和动听,配着她那半面的银色面具,有着说不出的蛊惑。就连她说出口的话语,都是饱含着绵绵情意。 可纵是如此温柔细腻的声音,听在凌诗凝等人的耳朵里,也似千万根刺一样,深深的扎进了心里。 才一听到这声音时,凌诗凝就僵了身子,神色慌张的向这声音的源头望去,就连她抓着常思淮的手,也不自觉的紧到尖细的指甲都深深的刺进了常思淮的手心里去,可二人竟都是没有察觉到一丝疼痛。 而她看见的,是这声音的主人,正眼神温柔的看着她,踏着轻快的步子,往大殿里来。 “洛师妹,你果然没死。”不理会已经失神慌乱的凌诗凝,常思淮带着几分自嘲,笑的阴冷。 “怎么?我没死,师姐们,还有这群奴才们,很失望?”洛雨菲鄙夷的环视着四周惊慌失措的嘴脸,反问的语气中满是不屑。 “对,很失望。所以,洛师妹你既然回来了,那么咱们的恩怨,今日一并了结了吧。”如此,便再也不会胡乱猜测,让自己的精神备受折磨了。这了结,也是一种精神上的解脱。 常思淮异常平静的看着洛雨菲,强作镇定的样子,虽称不上凛然,却看起来倒真是大气的很。 洛雨菲侧着身子,看了看外面。突然问道:“现在,你们的胜算,还有几成?” 凌诗凝一愣,顺着洛雨菲的目光张望着。此时外面渐渐多了不少人,想必是收到风声,都在赶来大殿的途中了。 洛雨菲慢悠悠的往大殿外走去,轻松的丝毫没有一点慌张的紧迫感。妍初雪和墨如,就静静的跟在她身后不远处。 凌诗凝和众人也跟着出了大殿,这时候大殿外的人更多了。还有不少她们的师兄妹们,都在不远处站着,静静的看着。 可凌诗凝心中确是没底的,她的人手再多,那在洛雨菲眼里,也都只是些提不上场面的喽啰罢了。碧幽宫中的师兄妹们,虽然有不少人投靠了凌诗凝,但那都是洛雨菲失踪之后的事情了。 现在洛雨菲完好无损的站着这里,她们也是要掂量掂量轻重的。毕竟,就洛雨菲的气场和手段,也能压制住大部分人了。何况,洛雨菲的内力有多深厚,近年来,她们都是不清楚的。连七夜相思的毒都奈何不了她,想必功力有曾无减是肯定的了,就只这一点,这些师兄妹们也都不会轻举妄动。 “师姐们不是要和我了结恩怨么?怎么,不敢轻举妄动了?”洛雨菲的银色面具在阳光下闪耀刺眼的光芒,一如她轻勾的唇角,竟能给人以无形的压迫感。 “还不出手,你们都等着看什么?”凌诗凝被洛雨菲嘲笑的头脑发热,见众人还都在观望着,她又气又急,又大声的怂恿她们,道:“洛雨菲可是一次不忠,百次不用之人。背叛过她的人,还指望能活命吗?” 凌诗凝的话,最多是刺激刺激她的手下,她那些个师兄妹们依旧还是无动于衷,冷眼旁观。 那些狗腿子们才一动手,站在人群中鹤鸾胥和苏芷芸就先发制人,妍初雪和墨如也没能闲着,碧幽宫易主这么大的事情,就连常年在外的云之、苏可等人也赶了回来,想要助自家的洛宫主一臂之力。 洛雨菲目中无人,只是冷眼看着凌诗凝和常思淮,静静的等着二人出手。 这时,人群中的岑婉柔突然不怀好意的笑了笑,道:“洛师妹的一招含沙射影,就能杀光全碧幽宫之人呢。这自然,也包括所有的师兄妹。” 岑婉柔刻意的加重了最后几个字,分明是想要提醒洛雨菲,有些人,没有表明立场,也是不能赶尽杀绝的。 岑婉柔话音刚落,不远处的柳惜晴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思,面含惋惜又漫不经心的插嘴,道:“是啊,可惜没见到洛师妹的青雨呢。” 经她们二人这么一多嘴,可算是提点到众人了。洛雨菲用深厚内力驱动的含沙射影谁都抵挡不了,此招一出,大家都只能坐以待毙了。可洛雨菲的青雨,偏又送了与唐染不在身边。想上次在半夏时,她们都看见了唐染腰间悬着的青雨。 碧幽宫的心法只重内力修为,轻招式,每个人都有极尽发挥自己武功内力的兵器。而洛雨菲没了青雨,那就如失了左膀右臂,虽然含沙射影不是刻意需要青雨来吹奏,可细看之下就会发现,洛雨菲身上根本就没有携带乐器。凌诗凝和常思淮也是看准了这个时机,一起出了手。 洛雨菲没带青雨,可数招之后她就从腰间抽出了凤束,凌诗凝不曾提防她有凤束,一个闪躲不及,被她伤了双手经脉,要不是她身边的常思淮①38看書网,就连她的双手也生生是要被凤束割断了的。毕竟,洛雨菲可不会手下留情。 “束手就擒者,可以留下全尸。”见众人还在打斗,洛雨菲已是有些不耐烦的开了口。 这才几招,凌诗凝就败了,只那一下子,就似去了半条命了。洛雨菲回来时,常思淮就报了必死之心,此时,更是横着心拼了。可洛雨菲到底内功深厚,招招紧逼,常思淮哪里是她的对手,最终,还是被洛雨菲一掌拍在胸口,当场就倒地吐血。 可洛雨菲那话一出口时,大部分人就因为震撼而犹豫的愣住了,剩下的人观望着局势也都渐渐的停了手,接着,她们就又见常思淮也败下阵来。 常思淮才一倒地,就有不少的人眼神苍凉,面面相觑着不知该如何是好。想保命的,一时之间全都跪地求饶起来。 凌诗凝恶狠狠的看着往日的那些追随者,顿觉有些凄凉与不堪。常思淮倒还是平静,只是怅然一笑间,有着说不尽的不甘与羞辱。 “夫食为民天,民非食不生矣,三日不粒,父子不能相存。有道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嘛。”洛雨菲一挥衣袖,动作优雅的一个转身,就往大殿里去了。 只她这一挥衣袖,就吓的一干人等变脸变色。云之和苏可等人会意,将数百个叛逆之人一个活口未留。 凌诗凝和常思淮自然被带回了大殿中,众旁观的师兄妹们,还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摸样以路人的姿态旁观着,可内心里却都已不在安宁。 ------------ 90第九十一章 神鬼难测 洛雨菲在主位上坐的十分慵懒,她见妍初雪四处观望着,许久之后,才对身边的人耳语了几句。那人点了点头,就迅速离去了。 想也知道,是绿碧不见了。反正是无所谓的人,妍初雪既已遣了人去抓她,也没什么好操心的。 洛雨菲闭着眼睛不说话,像是小憩一般,众人也都静静的等着。等了片刻之后,洛雨菲才睁开眼,眼神轻挑的扫过站在大厅里的众人,缓缓的问道:“胜者为王败者寇,你们说,下场是什么?” 对于洛雨菲的问话,众人心知肚明,却无话可说。许久之后,师姐茹泽看了眼跌坐在地的凌诗凝和常思淮,张口回道:“如此大乱,罪当万死。” 碧幽宫的不成文规矩,就是比武论高下,不论使出了什么手段只要取胜就可以成王。可若是失败,明着比试倒也算了,但像凌诗凝这么大手笔的暗算,那一定必死无疑。 “万死?真能万死么?”洛雨菲的眼神,变得玩味起来。 “你为刀俎,我为鱼肉。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还有什么好说的?”凌诗凝从小便对各项强过自己的师妹洛雨菲十分不服气,她知道洛雨菲聪敏,可她总也怀疑师父心有偏袒,此时却已是无话可说了。洛雨菲看透了她,她却猜不透洛雨菲,如此已是输了,还有什么好逞强的? 洛雨菲起身一拂衣袖,桌上的茶杯掉落在地毯上,发出一声闷响之后滚落至凌诗凝脚边。这声音像沉闷的钟声一样,突然撞的人心里不由得一紧。她缓步走至凌诗凝身边慢慢蹲下,轻声问道:“凌师姐最惧怕的是什么呢?” 见凌诗凝的眼神带些愤怒的看着自己,洛雨菲伸出右手,指尖从她的侧脸划过,最终停在了她尖细的下巴处,轻轻捏着又微微的抬了抬让她的脸更接近自己,随意的打量了一番之后,她又接着道:“没有这张漂亮的脸,还是失去自认为聪明的才智?” “洛雨菲你,你怎么敢?”看到洛雨菲眼底丝毫不加掩饰的恨意时,凌诗凝霎时间有些惊恐起来。 “我怎么不敢?”洛雨菲勾唇,反问间没有丝毫的犹豫。 “哈哈哈,对,你是洛雨菲,你有什么不敢的?”自己早该想到了,洛雨菲不会念在同门之谊,让自己死的痛快。凌诗凝收住笑,又讽刺的问道:“杀父弑兄的事情你都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凌诗凝此话一出,众人不敢交头接耳的谈论,却还是忍不住惊讶的相互对望着,像是想从对方的表情中看出来这事情的真假来。 “凌师姐,你说的,可不算。”洛雨菲依然平静,只把这当做凌诗凝无谓的挣扎。 柳初烟提的时候,洛雨菲可以当做没听见,现在,她也一样可以当做没听见。即便这事情是真的,是她在覆灭剑门之前就知道了的,那她的计划,也一样不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情份,而有所改变和不忍。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是师父和文宫主的谈话内容呢。”凌诗凝冷笑,笑洛雨菲的无知和为了一个女子而不择手段。却见洛雨菲还是平静的看着自己,这样让她觉得很屈辱,她心里不甘,道:“怎么,我说的你可以不信,思淮说的你也可以不信,小师妹说的,你也不信吗?” 想当初,在门外偷偷听到的时候,可真是她们三人在场的。 凌诗凝说到小师妹时,还刻意的提高了声音。可有些呆滞的苏芷芸像是被这陡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慌张的去看洛雨菲,却发现洛雨菲完全没有要看向自己和半点询问的意思。 “信与不信,我都不屑于有那样的身世。”洛雨菲的从容可不是一天两天练就出来的,对于那些无所谓的事情,她向来是不屑一顾的。 “凌师姐,慢慢的,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洛雨菲的声音和蔼可亲,带着的狠意却能渗到了凌诗凝骨头里去。 “带她们去耦园好生照料着,若是死了,你们就自行了断。”洛雨菲对着婢女刚吩咐完,鹤鸾胥终于是忍不住开口要叫雨菲,可雨字才出口就已经感觉到洛雨菲眼神中散出的冷意,立刻又改了口,道:“宫主,我们好歹同门一场,不如” 折磨别人,就是折磨自己,所以鹤鸾胥倒是不心疼凌诗凝她们去死,但他到底是不希望洛雨菲过的不舒心。何况,同门一场,他也真是希望洛雨菲能给凌诗凝和常思淮个痛快的了断。 可是,不如给她们个痛快的,这话还未说完,就被毫不领情的洛雨菲打断,道:“鹤师兄,同门一场,看在你救驾有功又出手平乱的份上,这次,我就不与你计较了。该说的与不该说的,你都要心里有数才是。” 鹤鸾胥的心思全在洛雨菲身上,碧幽宫之人全都看的出来,别说做个护花使者,就是为了洛雨菲去死怕也甘愿的很。可洛雨菲对他说话的语气,都是一视同仁的,可见,碧幽宫中确是没人敢去和洛雨菲争辩的。 洛雨菲一副欺霜傲雪的神态,下面的众人个个都是敛声屏息的模样,就连刚才还不知死活在推波助澜的柳惜晴和岑婉柔,此刻也谨然正色的很。 听到洛雨菲说的话,鹤鸾胥眼中全是惊讶、无奈和矛盾。他正欲开口解释,可他身边的苏芷芸倒是好心的拉住了他,声音极低的,说道:“师姐介意的,不只是她自己。” 鹤鸾胥听小师妹如此一说,心领神会的涩然一笑,便不再说话。 处理完了凌诗凝的事情,碧幽宫也是要好好的整顿一下的,洛雨菲安排完了各项事宜,大家便各司其职的退下了。只是关于洛雨菲真正的身世之谜,都嘴上不问,心里却难免腹诽猜测。 九冬三十夜,寒与暖分开。坐到四更后,身添一岁来。 转眼又到新岁,唐染日日在唐门其实也不算清净。长辈们都来看过她,毕竟温家的事情说起来也是个莫大的悲剧。年龄近的小辈们,倒是常去找唐染说说话,给她宽宽心的。虽然唐染并不喜欢这样,她宁愿一个人静静的坐着,可毕竟都是自家人,她总也不好拂了家人的一番心意。 但有些话,总是有意无意的要讲与唐染听。这都不由得让唐染觉得,是姥姥唐韵嘱咐众人,时不时的去灌输些夫纲妇道的言词与她周正思维。 不过没有收到任何碧幽宫风声的唐染,还是很安心的。起码她不用担心洛雨菲会突然使出什么手段,或者会不会有危险。 除夕夜里守岁,就是与唐染不同辈,可年龄近些的兄长姑嫂也都在。就连唐染最小的姑姑唐鸾也现了身,唐染还记得,去年除夕夜,她这小姑姑就没曾回来,是将近正月十五才回来的。 唐梓淇倒是回来的早,他是一早就有些话想与唐染说的,可见唐染日日忙碌,倒是没了时间。他心里终是犹豫的,也生怕突然提起些事情,会扰的她心里难受不安。 这一拖一等间,转眼正月就要过完了。这日子一进二月,唐韵倒是跟唐染提起过给温家祭奠的事情,有唐门出面,就算大肆的铺张浪费可以省,却是不能冷冷清清的。 想当初事发突然,武林中温家灭门之事,传的再快也须得个把月的时间。温家的人是死绝了,宅院也是烧的什么都不剩了,别说是无心赶来祭奠,就是来了,也是无容人之地的。 况且人情冷暖,偌大的温家最后剩下的,除了几座青冢枯坟,便再也没剩下什么了。 这次既然是唐门出面,自然是要派人前往主事的。像唐梓淇这人一向都是漫不经心的性子,现如今竟然主动去了唐韵那里,应承着要陪妹妹去黔灵山。 唐韵倒也放心,就叫唐梓淇前去主事,又吩咐唐忠多派了几个人手,做了万全的安排。 转眼又过了半月多,等唐染到达黔灵山时,温家主要人物的几个坟头已经重新修葺完毕,江湖上也有三三两两的人士前来一起拜祭的。 祭祀一共三天,唐梓淇也只是命人搭建了简单的营帐以供休息,免得每日上山下山的不方便,只等三日一过,就要返回唐门。所以前来祭祀的宾客也都只是在灵堂前上柱香,打过招呼之后,就下山离去了。 可这一路上唐梓淇都不安的很,对着唐染每天都是一副欲言又止的娇羞摸样,直弄的唐染都看不下去了。 “七哥是有话要与我说吗?”这日,唐染见他看着自己的眼神还是矛盾又挣扎的很,终于是忍不住开口了。她觉得,再这样下去,七哥没憋疯,自己就先被他那眼神逼的崩溃了。 “嗯,染儿啊。”唐梓淇看着唐染,幽幽的一叹。 “嗯?”难道,那次真是伤了七哥的心,伤了兄妹情谊了么?但过年时候,七哥倒还是没有异常的与自己和大家说说笑笑呢。 面对唐梓淇这莫名其妙的变化,让唐染不禁纳闷起来。 唐染看着唐梓淇,谁知,他这一叹之后,竟又没了下文。 “在七哥心里,可是还在意上次的事情?”唐染转身,神色忧伤。 “七哥在你心里就那么小气么?”一听便知唐染是想多了,唐梓淇笑了笑,才叹道:“如果七哥问你什么,你可会告诉七哥?” “七哥相问,我自是据实以告,绝不欺瞒。”唐染的回答,比心更真诚。 “那,你与洛雨菲,是什么关系?”唐梓淇舒缓了皱着的眉,故作轻松的问着。 唐染淬不及防他会有此一问,微微一愣,反问道:“七哥认为呢?” 唐染不知道唐梓淇是听到了些什么,还是看出来了什么,为什么会有此一问。也许,是自己多想了,只是因为自己上次表现的太过在意了么?才引得他这样疑问。 唐梓淇有些犹豫的看着唐染,像是在思量着。既然今天提起了,唐染也不打算回避,她又问道:“七哥是听到什么传言了吗?” 若真说是传言,那传言可不是唐染想象的那个样子的。 唐梓淇想了想,有些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唐染的神色,道:“闺中密友,还是,刎颈之交?” 女子之间,若是谈的来的且又关系十分亲近的,那自然是情同姐妹。可唐染对自己出手时的紧张和对唐门、对姥姥的命令不做任何解释,又像是有些超越了这种情谊。不过,唐染和洛雨菲在嵩山遇袭的事情,唐梓淇也是知道的,所以论是生死之交,倒也不为过。 “七哥,我不瞒你。”唐染竟勾唇,浅浅一笑,道:“我愿与她,白首同归。” 唐染对洛雨菲的情意,她其实是不愿意隐瞒于人的。只不过,她又不得不隐瞒这情意。现在,渐渐的,她也开始不再避讳了,偶尔也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不否认,却不承认,也不多作解释,让人猜测不透。 “白首同归。”唐梓淇一惊,下意识的扭头看她,正对上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只是那眼神太过黑亮,幽深,而不可猜测。 唐梓淇的眉头紧紧的拧在了一起,表情也有些呆滞,道:“如此的话,我知道了。” 可他还是不知道,这白首同归代表的是友谊坚贞,至老不变。还是,另有深意。 “七哥若真是有事,不妨直说。”唐染垂了垂眼帘,很显然,这事情与洛雨菲有牵扯。 “我听说,温家的灭门,和洛雨菲有关系。”权衡了一番轻重,唐梓淇还是决定开口了。毕竟,纸包不住火,江湖上的传言,总有传到唐染耳朵里的时候。 可这传言,他也是派人去查过的,确是属实。上一次他要唐染和他回唐家堡,就是怕唐染救了洛雨菲之后才知道事情真相,不会好过。可方才听唐染说了和洛雨菲的交情,他还是怕伤到唐染,怕她两难,现在说话便婉转了不少。 “七哥,你是只为此事?”见唐梓淇点了点头,唐染蓦然的转身往帐子里走去。走至门口时,她停步却没有转身的,说道:“我知道了。这事,七哥就不要操心了。” “染儿,你,”唐梓淇平日里油嘴滑舌的,可真是遇上安慰人的事,他倒是不知该怎么说了。他也只当是爱情和友情让唐染有些为难,又哪里会知道唐染心里真正的想法,此时也只能扬了声音,道:“你若是难受,就来找七哥,七哥陪你喝酒。” 唐染这时的心里,终究是不放心洛雨菲的。原因也全在姥姥唐韵身上。当初她抗命不回家的时候,只以为姥姥是知道了自己和洛雨菲在一起,恰好洛雨菲又出了事情,姥姥急招自己回去,只是因为介意自己和洛雨菲的情意,想借机看着洛雨菲死。 可现在连自己七哥都知道了的事情,姥姥怎么会不知道。她那日明着询问自己,就是在试探自己,可她又大张旗鼓的为剑门举行祭祀,难道只是为了唐门的名声? 是夜,唐染在帐子里反复思考,却怎么也想不通透姥姥的用意。等到亥时一刻时,她才准备休息,就见有人影从外面一闪而过。 唐染心惊,立刻就追了出去。起初她以为是洛雨菲,后来想想也不可能,洛雨菲如果还未痊愈那一定是在顾府,算算日子,就算她提早恢复了,那现在也该是在碧幽宫才是。 碧幽宫的事情,对完全康复的洛雨菲来说都是小事,唐染倒不担心。可若不是洛雨菲,那现在三更半夜,会有什么人出现在这荒凉孤寂的山里?看那人的身材体形,是个男人,再看身形步法,轻功也是不低。 一直追到温家父子的坟前,唐染才看清了这个身影。一身黑衣,高约八尺,斜斜的影子被稀凉的月光映照的很长,也显得十分的苍凉孤寂。 可这身形体态在唐染眼里,就显出了份熟悉。那人面对着墓碑,唐染站在他身后不远处,试探性的缓缓叫道:“正初?” 许久之后,那人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唐染,声音沙哑干涩的,回道:“是我。” 唐梓淇一直是不放心唐染的,时刻注意着生怕唐染会有什么事情,方才一见唐染出了帐子不太对劲,也立刻跟着来了。 “妹夫?”才稳住心神的唐梓淇,也险些失声惊叫。 他原本听见唐染的叫声就十分纳闷,险些以为是自己的妹妹对妹夫的感情太过深厚,而产生了错觉。等他到了唐染跟前时,听到了温正初的问答之后,也是大为吃惊。 作者有话要说:乱成毛线了呀~~~ 最近几章有孩纸说看不懂,其实,马上就会一一揭晓的。 比如,小荣子,比如,洛雨菲身世什么的。 不过,现在要先解决唐门。 最后p个s:不要叫人家颜小受,叫颜总攻比较有爱嘛(羞、射。。。 ------------ 91第九十二章 隐介藏形 唐梓淇一惊之后,倒是迅速的反应了过来。如今温正初没死,他倒是心里安慰了不少。他看了看愣着没动的妹妹,便上前去拉了拉温正初,笑道:“走,咱们边走边说。” 才近前时,可仔细一看,唐梓淇又是一惊,道:“你这脸,” 闻言,温正初有些不自然的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那里戴着半片黑色面具。 天黑光暗,这时离近一看,唐梓淇才发现那面具是从右眼角处一直延伸向下,弧度越来越大,将他的整个右脸除却眼睛和嘴唇的部位以外,连带着半个下巴,全都遮挡了起来。 “没什么。”温正初的唇角微微扯动,有些黯然的神色却还是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唐染。 唐梓淇一把拉了他的手,就朝营帐方向走去。唐染回过神来,望着那洒在墓碑上的清冷月光,也觉出了温正初心里的沧凉。 “来,山里夜凉,喝些酒暖暖身子。”才进了帐子里坐下,唐梓淇就一边倒酒,一边喋喋不休的,说道:“妹夫啊,你既是没死,怎的也不知道叫人捎个信儿回家报个平安呢?可是叫人好一番的伤心。别的不说,旁的也不提,你好歹也要惦着我这妹妹不是?” 唐梓淇到底是唐家的人,到底是唐染的哥哥,什么时候都忘不了他这妹妹呢。 倒是唐染跟在二人身后进了营帐,才仔细的打量了一番温正初。比起当年来,是瘦了不少,因为清瘦而显得脸部棱角分明,更加刚毅了。只是,他脸上的黑色面具,倒让唐染觉得有些刺眼。想来,这是那时唯一留下的覆在表面的痛苦,也像是永远抹不掉的屈辱和仇恨的证据。 唐染倒是十分大方的看着温正初,见他又比事前更沉默稳重了不少。看起来,再也不是无限温柔的少年了,又转念一想,自己也早已不是无牵挂之人了。终究还是觉得时间给大家的伤痕太多、太重,可她只是嘴上不说,心里的愧疚又多了一分。 听到唐梓淇说的话,温正初捂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的紧了紧,他低头看着酒杯,半响也没有回话。 唐梓淇想是他几日间就历经了人生的大喜大悲,心情哪里是一年两年就能平复的,毕竟当初,温正初可是一口一个七哥的叫着,既是自己妹妹的夫婿,怎么能算得是外人,当下想着,他也不免有些难受起来。 唐梓淇刚想翻过话来问问别的,就听温正初缓缓的开了口:“我那日被人暗算,好在命大,只是岔了口气昏阙了过去。等我醒来时,才发现院内已是大火熊熊,我重伤之下也无力自救,勉强撑着从侧门出了府,偏锋路途陡峭,不幸失足跌下山崖。后来被人救起,一直在深山里将养了大半年,才活了下来。” 温正初说的感伤,唐染平静的没有情绪,唐梓淇倒听的心酸,愤愤道:“妹夫,那日伤你的是谁?七哥一定帮你报仇。” 听到这话,唐染的眉头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皱,唐梓淇似是太过激愤而没察觉。温正初却十分冷静的,说道:“是袁笑,还有鬼门的人。那个在背后暗算我的人,听声音是男人,是谁却是不清楚,可他的武器也不似一般人的武器。” “果然是他们,我们之前查到的也是鬼见愁和,袁笑他们。”唐梓淇冷笑一声,却在说后话时稍有一顿,为了唐染,他硬是把洛雨菲这个名字咽了回去,改成了袁笑。 虽说洛雨菲是有参与此事的,可她究竟参与到了什么程度,他们却是不知道的。现在想来,温正初这些角色也犯不着洛雨菲出手。那么温弘致的死,可就难说了。 而且那日,温正初确实是没有见到洛雨菲的,他所知道的,也只是那日与他动手之人。照他顺理猜想下去,又如何能想到洛雨菲与唐染的关系?就表面上这些错综复杂的关联,也断不会和洛雨菲扯上丝毫关系。 温正初微微点头,道:“我伤好之后便在山里勤练武艺,这几日才回来,定然是要报仇雪恨的。”温正初说着,眼里潜藏已久的恨意,也越发的显露出来了。 静静听了许久的唐染为着洛雨菲放了心,才开了口,道:“如今回来便好,和鬼见愁的恩怨,自然是要算清楚的。” 温正初点了点头,又寻声望向唐染,见她还是一如既往的安然温静,她那展不开的眉头,依旧如遮不住的青山隐隐,让人看了就想要疼惜。只是她人也消瘦了不少,却又不知是为谁消瘦?那恰似新月的眉弯,也不知又藏了多少对别人的爱意情深?想着,他这眼神里温柔的关切,不自觉又添了几分自嘲与失落。 苦笑了片刻,温正初突然起身,朝着唐梓淇深深的打躬作揖,道:“我家里的事情,定是仰仗七哥帮忙操持的,正初感激不尽,身为人子,也真是羞愧的很。” 温家的青冢重新修葺之后,也不再像先前下葬时那么的悲冷凄凉,看起来更是气派了不少。再加上这场祭祀,可算是尽了人意了。 “你这是哪里的话,你是我妹夫,如此说道,可不是就见外了么?”唐梓淇迅速起身扶他坐下,微微一笑,又看了看安静不语的唐染,对他道:“再者说了,事出时,我哪里赶得来呢。所有的事宜,素来是染儿一手操办的。你如今来谢我,可不是谢错了人么?” 温正初闻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只是十分感激的看向唐染,他眼里一直深藏的爱慕之意此时丝毫没了掩饰。柔情,似水一般倾泻而出,连唐梓淇都看了出来。 唐梓淇瞅了瞅温正初脸上的黑色面具,道:“妹夫,你把这摘了吧。我先看看这伤势,兴许能医好。”用面具遮着的,不是太俊美,就是伤了脸的,而温正初显然不是第一种。 温正初有些犹豫,见唐染也看着他,心里更不是滋味了。想从前,自己也算得是个长相俊美的青年,可如今。想着,他这头就压的更低了。 本就是好意,可他若是不愿,唐染和唐梓淇也不想勉强于他,再揭一遍他心上的伤口。唐梓淇正打算就此作罢,说些别的免生尴尬,温正初倒是几经思量,将那面具拿了下来。 唐梓淇微微皱了皱眉,问道:“这是如何伤的?”其中有一条最深最长的疤痕,它周围都是些长短深浅不一的伤口,而大多数的疤痕,怎么看都不像是被兵器伤的。 温正初紧紧的攥着手里的面具,好半天才道:“只有一道伤口是刀伤,其余微小散碎的细密伤口,都是滚落山崖时,划伤的。” 唐梓淇又仔细的看了一番,道:“也无大碍,倒是可以擦些药,淡化疤痕的。”说着,他从身上掏了药出来,却是递给了唐染。 唐梓淇倒是个眼明心亮的主,他又起身一笑,道:“妹夫你死里逃生真是可喜可贺,你们二人重得相聚也实属祖宗庇佑,我看,我也该早些回去休息了。你们好好聚聚,旁的事情,等明日的祭祀过后,我们再行商定。” 唐梓淇说罢,转身就要出去,温正初起身相送,反倒被走至门口的他给推了回来。 唐梓淇走后,温正初缓缓的回了桌旁坐下,许是和唐染独处一起,他竟又有些像当初新婚时的小羞涩之态。沉默了许久,他才开口问道:“这些日子不见,染儿过的可好?” 温正初原是想问唐染现在可是和那人在一起了?毕竟温家落败了,自己也死了,唐染应是要重新许下婆家的。可他又转念一想,既进了夫家,就算是要另行嫁娶,那至少也应是要守丧三年的。何况,看唐梓淇的态度,也是自己多想了。 其实事实和他所想也是不差,想当初,唐染确实是将孝服穿戴了一个月。毕竟温家死的,不只是温正初一人而已,她原就心中有愧,就这名义,也不能让温家之人走的太过凄凉,所以她也是月余之后去了孝服,才回了唐家堡的。 “我还好,想必正初是受尽了苦楚折磨。万幸是你还活着,不然,我必是自责的很。”唐染微微一叹,自责万分。 她看了看手中的药,才起身走至温正初身边,用小指挑了一块药膏出来替他上药。温正初在江湖上,好歹也是有名号的,人称翩翩君子剑。可唐染其实知道,这翩翩二字,指的不是动作姿态轻盈而优美,原指的是他这面容俊俏,英俊潇洒才得来的。江湖上自有过一个玉面郎君之后,倒是没有人再得过玉面的称号了。 唐染动作轻慢,极其灌注的盯着他脸上的伤疤,丝毫没有暧昧的动作。可温正初的心里,却又出现了温暖的意味。 见温正初十分安静,想如今他这面容也毁了,心里一定难受的很。唐染接着又安慰似的,说道:“其实,男子脸上多些疤痕,倒是不觉丑陋,反而更能增添些许的英雄气概。” 温正初的眼里出现了一丝波澜,他轻轻的嗯了一声之后,看着唐染的眼神还似往日一般的柔情,道:“染儿何必自责,那事情,又是与你无关的。” 许久之后,唐染放好药瓶,重重的一叹:“那鬼见愁”唐染的嗓子有些干涩,她总也觉得,鬼见愁是冲她而来的。温正初待她如何,她心里最是清楚,如果没有洛雨菲,想必她是会接受温正初的。只可惜,这心给了出去,想收回来是不可能了。同情和爱情,唐染还是分的清的。 “他不完全是冲你而来的。”温正初神色一狠,道:“那日,我隐隐听见他们说要找流光和剑谱秘笈的。” “剑门的传家宝剑流光?”唐染疑惑,此时也才觉得鬼见愁为了自己一人而倾尽全力对付剑门,是有些说不过去的。可洛雨菲也参与其中,不知道又对此事了解多少? 温正初重重的一声叹息,拉回了唐染飘远的思绪,道:“江湖上一直流传着一句话,就是流光一剑惊破天,闭月羞光向天荒。很多人不知道这其中隐晦的含义,其实,这指的就是我温家祖传的流光剑和流月剑谱。” 说着,温正初的眼神越发变得深沉无比起来:“流光剑通体银白,却隐隐透着赤青色,是削铁如泥,无坚不摧。流光剑气却泛着银辉,如皓月无瑕。流月剑谱共有剑招十二式,招招如行云流水,连贯洒脱。前十招俱是破云贯日、挥洒纵横,舞到第十一招时,已是寒芒闪耀、凛冽生风,只这最后一式也是最厉害的一招,名叫醉月流光,舞起来是惊心裂肺,震魂夺魄,有如怒浪卷霜雪,迅猛激烈,取人性命,也只在这一招之间。” 唐染微微皱眉,疑问道:“那宝剑和剑谱,岂不是已落入贼手?” 温正初微微摇头,道:“那剑谱是我温家祖传,又怎会轻易示人,每代传人都会将它藏的极其隐秘。那些禽兽,一定是得不到的。若论起那剑谱,可是神秘了。我爹说过,只有温家的继承人才有资格学习。就连我那早夭的亲叔叔温弘泽,都未曾见过,旁人,也一律都是不得见的。所以,它才更为神秘。那祖传的宝剑,也只有每代的传人可以使用。就连嫡亲的子侄,都只是见过,而不可触摸。现如今看来,宝剑已然是不在温家了。” 唐染确定似的点了点头,道:“我派人清理废墟的时候,的确是未曾见过有什么特别的剑。” 温正初释然的一笑,道:“其实无妨,那剑在谁手中,谁定然就是幕后黑手。流光剑若是没了流月剑谱,就只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宝剑,没什么特别。而流月剑谱,也只有流光剑可以让它的剑招极尽发挥。” 也是,鬼见愁是用刀不用剑的,鬼门的绝学就是七斩丧魂刀和七绝追魂刀。鬼见愁又是被废了右手经脉安了鬼爪的,他再想要拿刀,也只能练习左手,但武功路数不对,也断然是不会弃刀用剑的。也许,鬼见愁真是为了杀唐染,可冲着流光和流月来的,定然是另有其人。 温正初如此考量之下,已是确定那鬼见愁的身后,是有合谋之人的。也许,这合谋之人,正是怂恿别人的罪魁祸首。 听得温正初如此一说,唐染稍稍安了心,道:“那正初早些休息吧,明日我们一道去祭奠,家人。” “好。”温正初失落了半响,才回了一个字。想当初才成婚时,唐染是极少去见温家长辈的,她也只是在新婚第二日早晨敬茶的时候,迫于形式叫过一声爹娘而已。此时她倒是叫不出口似的,借着温家别的人,就不着痕迹的换了称呼。可她这称呼,温正初心里还是明白的,只是又免不了一阵的难过和失落。 安静的坐了许久,平静了情绪之后,温正初才看了看那简单搭建的床榻,缓缓对唐染道:“我,我还是在这打坐,你安心睡吧。” 唐染知他是君子,轻轻点了点头,两人倒还似新婚时一样分着睡了。 第二日一早,众人又前去守墓祭拜。 才到坟前,只听扑通一声,就见温正初双膝跪倒,没有哀天叫地,只是双拳紧握,双肩微颤,呜咽的抽泣起来。 一整片青石砖砌成的墓碑,伴着矮小的杂草凄凄哀哀。渐渐吹起的风,也配着温正初的哭声低低回回的呜咽着,直听的人心,好不凄凉。 温正初跪着,合着身份唐染也不好干看着,她也跪地陪着温正初恭敬的磕了三个头,才稍有安心。 片刻之后,温正初止了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低低的说道:“爹、娘,你们放心,我温家一百多口的血债,我一定讨回来,一定要他们血债血偿。” 提起旧恨新愁,多少泪滴心酸?温正初这话说的切齿拊心,他眼里的泪又落了下来。唐梓淇在旁边烧纸,也是被他这副景象,弄的险些凄然泪下,劝慰了他半响,方才止住了。 午时一过,唐梓淇就开始吩咐众人收拾东西,准备下山去镇子里寻个落脚的客栈,好次日一早就还家。他看了看还跪着的温正初,道:“丧礼已毕,我们这就要拔营下山,明日一早,就回唐家堡去。正初可要与我们一同回去?” “我、我。”温正初起身,低了低头,一时之间,竟是不知道该何去何从了。 唐梓淇见他含糊支吾,怕他觉得自己是寄人篱下,便安慰道:“温家没了,你可还是唐家的女婿,若是没地方去,不回唐家堡你要去哪里?” 唐染低眉不语,温正初也半响没吭声。的确,他是没地方可去的。可他和唐染的关系,他也心里明白,大仇没报,就连那最后守着她的希望,都变成了奢望。 许久之后,温正初涩然一笑,道:“我同你们一起下山,就在夜郎县分开,我想四处走走,也好打听打听消息。” 看了温正初半响,唐梓淇也料定他要寻找仇人,打听鬼见愁的事情。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何况是灭门惨祸呢,他也没有阻拦的理由,只微微一叹,道:“哎,如此也好。只是你一人在外,要多加小心。若是有事,就到红薇雅筑去。” 温正初点了点头,眼见着他们收拾东西。终究是舍不得的,他看了看唐染,问道:“染儿也要回唐家堡吗?” 唐染微微点头,道:“正初现在是要去拿剑谱吗?” “嗯。”温正初微微一笑,唐染还是如此聪明。 “那我陪你去。”唐染转身,慢慢的朝温家祖宅的方向走去。 “好。”温正初倒是挺容易满足的,唐染给点温暖,他心里就能灿烂个好半天。他应了声,急急的三两步就跟了上去。 才到温家正门处,入眼的,就是一片焦黑的断垣残壁。 顺着往里面走,所到之处都是荒草萋萋和大片的焦土废墟。这副凄凉破败的场面,看的温正初是眼中含泪,满面的凄惶之色。 唐染微微皱眉,像是还能看到当初冲进来时的场景。那时处处皆是骇心动目,遍地尸首,满地血污,叫了人来清理了整整三天,才将所有的尸体都寻了出来。 那时停放尸体的空地,咋一看去都是连成一片雪白的盖尸布。唐染心里一紧,见温正初如此,到底是不忍心的,可安慰的话说多了,人也就麻木了,她微微抬手,搭了搭温正初的肩膀,这客气又生疏的安慰,还是让温正初的心里温暖了不少。 温正初侧过脸去,怕是不想让唐染看见他的脆弱,微微抬头收缓了眼中将要流下的泪,才嗓子还有些哽咽的,说道:“我没事。” 见温正初不往书房去,只抬步往西南方向走,唐染就有些糊涂了。可温正初倒是越走越快,唐染知道他是看见这些地方会心疼,便也不疑问和多加言语,只是紧紧跟在他身后。 走了一会,温正初停了步子,唐染才回过神来。仔细一瞧,这废墟,正是当时的初云楼。 唐染静静的站着环顾四周,现在的初云楼一角的墙根下,还有一株侥幸活命的梨树,开满了将落未落的梨花,硬是将这里的景象,衬的更加的破败悲凉了。 与唐染不约而同的看了那梨树半响,温正初才收回目光,上前寻了个卧室里的位置,挪动了几根半断的屋柱,就轻轻的敲了敲大理石地砖。他这动作,倒是让唐染愣了愣。 待他用匕首翘出那地砖时,便出现了一条狭长的石阶,黑洞洞的深不见底。温正初回头想叫唐染,却见唐染没去打量那暗道,而是盯着自己的目光很是复杂。 温正初做了简单的火把之后,冲唐染笑道:“成亲之前,爹就教过我流月剑招,成亲之后,他就将剑谱交与了我保管。” 这粲然一笑,真是心酸无比。唐染微微低头,移开了目光。温正初脸上的那抹笑容,刺的她眼睛疼的发酸。唐染到底不是洛雨菲,做不到视而不见,纵使是对普通人,良善之心是一定有的。 “从当初修建这初云楼的时候开始,我就认定了你是这里的主人。所以当时就修了暗道,为接管流月做了准备。”温正初见她如此,神色也禁不住的黯淡了片刻。 他的目光看着周围,也像是隐隐看到了他从认识到爱慕唐染以来,这十几年来的成长过程和心酸经历。 “你何必如此待我,不值得。”唐染声音低迷,苦笑了片刻之后,面色又恢复如常,没有了一点波澜。 “值不值得,你说了的,可不算。”温正初摇了摇头,也是苦笑。 见温正初如此,唐染无奈也不再言语,只和他点了火把,往暗道里去了。 越往下走,越渐宽阔起来,周围的墙上隔段距离也会多了火把,一一点亮之后,整条暗道也明亮了不少。走至一个石门前,温正初在角落处的墙壁上踢了三下,那门倒是自动开了。 看他那脚法唐染也知道,每一脚的深浅力度甚至位置都是一样的。高超的机关之术大多如此,稍有偏差,这门就休想再打开了。 这密室里面倒也干净整洁,一张书桌,还有几个书架和柜子。里面也放了不少值钱的物件,想来是安家保命才留的后备物资。若真是有人闯了进来,也可以转移敌人的注意力。 温正初走至一个柜前,挪了挪那柜子,唐染举着火把一照,才发现这柜子后面的墙壁上,居然还有一个镶嵌在墙上的小暗格。 温正初寻出钥匙,才将那锁打开,拉了拉那锁环,那拉环倒是被拉的长出来了一截,只是那面墙壁倒又打开了。 温正初不自然的一笑,解释道:“这柜子上的锁,就是开启暗格的关键。这锁若是在正常的情况下打开,便可以拉动拉环,开启暗格通道的入口。若是将其斩断,那么它的内部装置便会缩回去,这暗格就打不开了。” 温正初这些动作,真是弄的唐染无话可说,她才觉得从来也没发现温正初也是这么的不安,或是狡猾。 墙壁后面显出了一个极小的密室,至多能容下两个人,里面放着一个黑檀木的盒子,想来那就是装流月的盒子了。 温正初倒是没将盒子拿出来,只是开了盒子上的锁,将里面的书拿了出来。他又将里面的盒子原样锁好,出来之后,微微一推,那暗格上面的拉环又竟自缩了回去,锁上了。 唐染倒是看也没看那剑谱,只是轻声叫他收好,便站到了一旁等着。 温正初又收拾了些细软,才和唐染出了暗道。 两人又往唐梓淇在的地方去,路上唐染还似有些不放心的,问道:“今日一别,你要去哪里?” “人情淡薄薄如冰,世态炎凉凉似水。从前的那些世伯兄弟,怕是不能待我如往常一般了。”温正初微微一叹,倒是没有正面回答唐染的问题。片刻之后,他将流月从怀中掏出递与唐染,道:“这个,你可否带回唐家堡去?算是先替我保管着。” 唐染一愣,温正初是怕自己带着流月会不安全,这点她自然明白。微微点了点头,在接过来流月时突然问道:“你不需要修习这剑法吗?” 温正初面色凝重,无奈的叹了口气,道:“其实流月的剑招,我都已经学会了。只是资质不高,又学艺不精,才没有大的成就。况且,流光现在也不在我手上,我带着流月到处走动,自是不能安心的。” 唐染听他此言,才安心的收起流月。的确,对温正初而言,现在已经没有比唐染更能让他安心相信的人,也没有比唐家堡更让他相信的地方了。不过相比之下,温正初的安心,到底是对于唐染的,而绝非是唐家堡。 两人去了唐梓淇处,众人便即刻启程,往镇子上去了。 从黔灵山到夜郎县,须得两日,到了那里之后,温正初便会和唐染等人分道扬镳。 只是有些人,终究是来的太快。有些事情,也终究是来的太突然。快到让人无所预计,突然到让人不知所措。 ------------ 92第九十三章 三月桃良 时值正午,一个貌若倾城,身姿曼妙的女子出现在了夜郎县的大街上,她身着浅蜜合色烟纱散花裙,左脸上还带着半片银色的面具,吸引的人遐想无限,让人猜不透这面具下面的半张脸,是不是如右脸一样美的惊心动魄。这样一个平静祥和的小县城里,突然出现了这样美的不染纤尘,似是仙女下凡的女子,可谓是件脍炙人口的大事了。 自打那女子一进县城,一路上,就被关注着、打量着。有不少的登徒浪子想上前调戏搭讪,但这女子虽然看起来外表是柔弱似水,可他们总也觉得这女子不似平常人家的姑娘那般的好欺负,她周身都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有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气场,一时之间也只是远远跟着,不敢有过分举动。 可那女子倒是不甚在意,安然自若的,一路往城中最大的客栈去了。 “姑娘。”见这女子抬步要往客栈里去,在客栈门口守着的两个少年,头一次觉得,拒绝人也像是犯了大错似的,有些不好意思的开了口:“姑娘请留步,这家客栈我家少爷已经包下了,姑娘还是换家客栈吧。” “我若是不换呢?”那女子眼神不经意的淡淡一瞥,竟生出些阴郁的压迫感来。 “这。”面对这样的女子和这样的眼神,这两个小厮显然是有些不知所措了,红着脸憋了半天,才揶揄道:“那您稍等,我去问问我家公子。” 在二楼休息的唐梓淇听见小厮说有个女子在客栈门口,像是来投宿的,可是却打发不走。他听说这女子气质高贵,相貌也好似天仙下凡却还戴着面具,想必身份也是不同寻常,便立刻下了楼来一探究竟。 唐梓淇站在楼梯口时就有些晃神,单只这婀娜绰约的背影已美的让人窒息了。那女子微微转过脸来,唐梓淇一见那面具,有些惊讶的问道:“你,你是洛雨菲?” “唐染呢?”洛雨菲懒得和他废话,不回答反正是默认。 “你找她做什么?”唐梓淇有些疑惑,看着洛雨菲的神色也越渐提防起来。 “你有什么资格知道?兄长么?”洛雨菲偏过头,语气也十分不屑。 “说与不说也无所谓,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她了。”唐梓淇不满的皱了皱眉,洛雨菲的冷漠和高傲,他可是闻名已久的。现今才一接触,果然是让人觉得压迫的很,却又避无可避。 “我要找她,你拦的住么?”洛雨菲脚步轻移,神色如旧,声音却越渐冰冷。 “你。”唐梓淇郁结,明明是自己拿话出击的,却处处被她压着。 洛雨菲噎的他说不出话来,唐梓淇一气之下,竟没风度的甩了暗器出招,想探洛雨菲的底。 岂料洛雨菲还未有动作,就见一抹莲青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从楼梯上窜至洛雨菲身边,她左手一挥衣袖,右手却拉着洛雨菲稍稍一闪,急急的叫道:“七哥。” 唐梓淇看了眼被打偏而钉在门框上的暗器,暗叹了口气,又转身上楼去了。 “雨菲。”唐染仔细的盯着她,眼神中带着喜悦,还掺着些疑惑不安。 “嗯?”洛雨菲勾唇回应,让唐染稍稍安心,这次出现的洛雨菲已是恢复了心智。 “你从哪里来?”洛雨菲突然出现,让唐染心里总隐隐觉得不安。她往门口张望着,又问道:“一个人么?” “碧幽宫。”洛雨菲点头,轻柔中带着点低沉的声音,让人听起来相当舒服。 “洛宫主好。”洛雨菲话音刚落,一道极低沉的声音,又传了过来。 这声音是。。。洛雨菲微微侧头,绕过唐染望去,就见温正初才从楼梯上下来,笑着叫自己。 果然,真是没死。洛雨菲表情如旧,没有丝毫波澜,只微微点头,以示回应。可她眼里滑过的一丝狠意,却被一直专注看着她的唐染,察觉了出来。 唐染收回定格在洛雨菲身上的目光,转头对温正初,道:“我们出去一下,劳烦正初跟七哥说一声,明日再启程吧。” 唐染也不等温正初答话,便牵起洛雨菲的手转身往外走去。 “好。”温正初看着二人交握的手,笑着应了声。方才唐染着急的关切之意和眼里显出的喜悦,他倒是瞧见了,可他却是没有多想,自当是唐染和洛雨菲的感情甚好,毕竟两人也是几经生死过来的朋友。 三月为桃良,这个月份,正是草长莺飞,清泉淙淙。春、色总是柔情的,带着细微的温暖,渐渐暖了人心。而唐染,也在这片温暖的春、色里微笑着。洛雨菲静静的看着她,温和从容。 二人散着步,去了处偏僻的湖边。这里风景不错,而且人烟稀少,倒是个赏景说话的好地方。 在一座傍水而建的亭子里,洛雨菲软软的倚在阑干上,随手摘下了面具,像是在自己的碧幽宫里一般的惬意洒然。 唐染在她身旁坐着,和她拉着的手还未曾放开,像是怕这一刻放开了,以后再没机会执手了般的舍不得。 “碧幽宫的事情,你都解决了吗?”见洛雨菲应了声,唐染又打量了洛雨菲一番,生怕她又受了伤。本是想着等她痊愈后若是回去,自己定是要陪着她一起去的。虽说洛雨菲的手段和本事,唐染是知道,但她心里知道洛雨菲要去涉险,总也是不放心的。可又一想,自己到底是外人,碧幽宫内斗,就算自己去了,总也不好插手的。 没想到,倒是自己想多了,这人一出现,就已经处理好了所有事情。唐染摇头,最终也只能无奈的一笑了之了。 洛雨菲的鼻尖蹭了蹭唐染的鬓角,忍不住笑道:“染儿,我还记得在顾府的日子。” 唐染一听到洛雨菲提起顾府的日子,瞬时就脸色一红。她掩住微妙的心跳,不好意思的都快将脑袋埋进洛雨菲胸口里了。在顾府的日子,洛雨菲仗着心性使然,肆意的对自己动手动脚,这让不能随意动手动脚的唐染郁闷了好久。最郁闷的还是自己被一个娇柔稚嫩的十岁小孩,吃的死死的,被她占尽了便宜,吃尽了闷亏。 “谁许你记得的!快忘了,不许再提。”唐染抬头,难得的一声娇喝,倒让难得露出笑容的洛雨菲笑的更欢快了。 见她又笑的这般罕见,唐染竟不自觉有些失神。洛雨菲明明是看起来十分柔弱的女子,可骨子里却流淌着不服输的韧劲,这点也曾一度的让唐染怀疑过,怀疑洛雨菲那柔弱的外表,到底是天生的,还是装出来迷惑人心的。单就她在武功上的造诣,确实是强过了许多同辈而出的青年才俊。 洛雨菲往唐染身上蹭了蹭,许是找到了很安心满意的依靠点,她极舒服的眯了眯眼睛,又开始细细的把玩起唐染的手来。她这样子的慵懒,也让唐染有了一瞬间的恍惚,她恍惚觉得,洛雨菲其实是什么事情都没有放在心上一样,只单纯是为了见自己一面而来的。 “你这次来,是为了什么?”唐染才回过神来,柔柔淡淡的声音能让人沉醉,她轻轻拢了拢洛雨菲垂在肩上的青丝,低低的笑了。恍惚到底只是恍惚,一回到现实的唐染才一开口,就又有些沉重了。 “嗯。”洛雨菲轻声嗯着,想了许久之后,才道:“既然上次踏过青了,那这次,权当是赏花好了。” 唐染纠结,每一次洛雨菲刻意的出现,都不会有好事发生。因为她每一次来,都是带着极深的心思来的。 “雨菲,放过正初吧。”许久之后,唐染还是忍不住开了口。因为她知道,洛雨菲刚才眼里的狠意,就是她对温正初起的杀机。 “听染儿这语气,很是亲昵呢。”已妄动杀念的洛雨菲垂下眼睑,像是在平静心绪一般。片刻之后,她微微转过脸去,眼眸是似水的薄凉,眼底还夹杂着若有似无的一丝阴狠。她绝美的容颜倒映在水面,也随着这潭湖水的波动,而显得格外扭曲。 明知道唐染拿温正初当朋友,明知道唐染对温正初只是心怀愧疚,明知道唐染不可能不顾自己而先偏向温正初,可洛雨菲还是忍不住起了妄念,因为洛雨菲,从来都不是什么慈悲为怀的善男信女,她不想留给唐韵借题发挥的机会。 “怎么,雨菲是怀疑我的心么?”唐染转头,给了身旁的女子一个深情无限的笑,语气倒是玩笑似的轻松起来了。情人间的小心眼,她自是不会认真计较的。 洛雨菲的指尖,轻轻挑起唐染的下巴,像是想让她再一次透过自己的眼,看清楚自己的心:“我相信你的心,就像相信我自己的心一样。”一样的真诚,一样的坚定。只是唐染,你的心,在我和唐门之间,能坚定一辈子,可你的人,却能坚定多久? 在爱情里,只有心,是远远不够的。特别,是洛雨菲这样对爱,尤其自私霸道的女人来说,远远不够。 “我心里的想法,你也知道,只这一点而已。”唐染温柔的叹息,到底还是扯动着洛雨菲的心。 “好,那我应着你这一点。”洛雨菲脸若清泉,平静恬淡。 洛雨菲从来说一不二,即是答应了不杀温正初,唐染自然安了心。 可这事在人为嘛,毕竟洛雨菲也是个小心眼的,方才温正初脸上的面具和笑容,她也瞧见了。可就只那淡淡的一眼,洛雨菲就在温正初的笑容里看出了不同。早前温正初对任何人的笑容是都真诚友善的,可是现在,他脸上的笑容,真实到显出了虚伪,但只有对着唐染的时候,才真是带着干净的笑意的。 洛雨菲是可以不杀温正初,可她的手段却可以令温正初生不如死,会让他后悔活在这世上过。也许,摆平了唐门之后,她可以慈悲一点,当做看不见温正初。 “雨菲。”唐染看了看已经完全舒服的靠在自己怀中闭目假寐的洛雨菲,轻声叫着。 “嗯?”洛雨菲没有睁开眼,只轻轻的应了声,她知道唐染又要善心大发了。 果不其然,唐染抿了抿唇,疑问道:“你师姐她们?” “染儿是好奇呢,还是想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洛雨菲好笑的挑了挑眉,她猜唐染现在一定以为她们都已经死了。 “我看起来真像是个菩萨心肠的人么?”唐染垂下了半眯着的眼睛,笑的异常柔和。 “那要看是和谁比对了。”要是和自己比对,那的确是菩萨转世了。 “那还是不要比对了,就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唐染悠然一笑,自己定然是不能和洛雨菲比对的,比狠辣那是一定输的,比心思手段,也赢不了半分。 “她们还没死,我只是略施惩戒罢了。”洛雨菲的浅笑里,带了些许冷然。 “略、施、惩、戒?”唐染一字一顿的问完,就咽了口唾沫,想想都替有些人觉得悲哀。可她到底是忽略了洛雨菲对温正初真正的仁慈之处,忘记了洛雨菲的饶恕,都是需要付出更悲惨的代价的。 “怪只怪她们自己,当初不应该用那么卑劣的手段对付你。所以,我要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洛雨菲的语气云淡风轻,可她的眼睛彻底眯成了缝,似是极享受这其中的乐趣。 那惩罚,就是屈辱,她们厌恶什么就做什么,她们最怕什么,就给她们什么。不论精神上的折磨,还是肉体上的虐待,都不如让她们最厌恶的事情,时时刻刻,不断发生却又无力摆脱要来的痛苦。 所以,当初苏芷芸会拦住鹤鸾胥,是因为她知道,洛雨菲介意的,不只是她自己。当初她的师姐们对付唐染时用了那么卑鄙下作的手段,记仇如洛雨菲,又怎么会原谅?而且,苏芷芸也是有私心的,她到底也记恨着凌诗凝当初利用自己对洛雨菲使的手段,那就是要洛雨菲死,这点也是苏芷芸不可容忍的。 “不也没怎么样吗?就凭她们,可奈何不了我呢。”唐染不以为然的一笑,那些人她的确是不放在眼里的。 “我又怎么能看着她们伤害你,而无动于衷?”当初若真是有什么,那她们的下场,可要比现在更凄惨上千倍万倍了。要不是洛雨菲知道唐染犹豫,却不会亲自来问自己,要不是洛雨菲料到凌诗凝讨好苏芷芸的手段,她当初又如何会派了苏可前去跟着唐染呢。 这一句话说的情深意切,洛雨菲和自己的感情,唐染心里可是明白的很。她也不言语,唇边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往洛雨菲身上靠了靠,将全身的大半重量都抵在了洛雨菲身上。 这动作于唐染而言,是爱意,也是安心。她愿意在洛雨菲面前卸下重重的伪装,愿意让洛雨菲分享她心里的无奈和不安。可是,若真是有要承担什么的那一天,她一样还是会很心疼的推开洛雨菲的。不愿意心爱的人和自己一起涉险,想让她平安静好,也许,这是唐染和洛雨菲唯一一样自私的一点。 她们二人依偎在一起,安静的坐着,微风吹起,青丝飘飘,一缕缠绵的风,也带动的发丝缠绵的牵绊着。 “我,我明日就要回唐门去,你呢?”许久之后,唐染抬眼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才有些不舍的开了口。 “自然是回碧幽宫了。”洛雨菲说着,用眼睛的余光瞥了瞥不远处鬼祟晃动的人影。 方才那些个公子流氓,眼见着客栈里有男人和家丁,倒是安分了不少。可见两个女子单独出门,心里的贼胆也慢慢膨胀,更有不少人还是光明正大的尾随她们到了湖边的。 只不过是远远的观察了许久,方才一见洛雨菲摘了面具,就已是心神荡漾,复又见两个女子动作亲昵,笑的灿烂,一时之间,竟然昏了头,就想等二人出来时上前认识认识。可谁知,二人这一坐,竟是一个多时辰都未曾动过。 这会子真有几个不知死活的往亭子里来了,只是头来的一个作书生打扮,看起来举止斯文模样儒雅。他才一进来,就将手中的折扇一收,微微作揖,道:“小生这厢有礼了。小生今日出门踏青,流连景色而忘其返,现下已是迷了方向,寻不着来路,不知二位姑娘可否指点一二?好让小生寻路还家。” “公子不必客气,我们也只是路过夜郎的客人,你还是另寻他人问路去吧。”唐染和洛雨菲对视了一眼,到底是不习惯这等酸儒迂腐之人,说好听些,是文人,说难听些,那就是书呆子了。 这书生听得唐染开口,心下刚是一喜,就又听得人家拒绝之言。他本是想借问路之机攀谈相识,谁知人家倒是一句话就下了逐客令。那书生无法,到底是斯文人,也只得摇头叹息的离了凉亭回去了。 可那书生才走了,就又有人上前来,这次可不是斯文人了,倒真是几个流里流气的富家公子。唐染一见那几人用下流龌龊的眼神盯着洛雨菲看,心里就一阵血气上涌,还不等那几人开口,就挥了挥手,怒道:“滚。” 唐染袖中的暗器就贴着那几人的侧脸呼啸而过,吓的那几人面如土色,身如筛糠,颤悠着掉头走了。 对唐染表现出的怒意,洛雨菲倒很是满意。她扳过了唐染的脸,很是自然的吻了吻唐染的唇,幽深的黑眸一瞬不瞬地注视了她许久,才悠然道:“你回去吧,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听到洛雨菲开口说这样的话,唐染也看见了她眼中转瞬即逝的黯淡,她微微一愣,突然之间,就觉得喘不过气来。一阵阵长长的沉默之后,她还是缓缓的点了头,只是站起身来时,还拉着洛雨菲的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洛雨菲盯着唐染拉着她不放的手,有些欣慰。只是她不知道,唐染这样的坦白,是不是最后一次。 “我送你出城。”唐染心里一阵心酸,她徐徐的一笑,尽量平静的说着。 洛雨菲点头起身,动作温和优雅。唐染还是拉着她的手,也似不在意过往路人的目光,一道往城外去了。 这原本不长的路,突然间变得更短了。天上的云也似一片哀愁,就像唐染的心里的忧伤,在还没有来得及挥散完的时候,又添了新的忧伤,也更加浓郁不散了。 看着城外的路,唐染低了低头,不知道在这个时候该说点什么。洛雨菲松了和唐染紧握的手,幽幽一叹,道:“回去吧,我自去前面驿站牵马。” 这一路上,唐染的手都握的紧紧的,像是怕洛雨菲会突然不见了一样。唐染不说,洛雨菲也知道,唐染此番再回唐门,情景又会不同了。即使没有温正初活着归来的事情,她往后的自由,怕也真是要没了。 “我,”唐染看了看远处的那片小树林,正想说要送洛雨菲去驿站,却被洛雨菲打断了后话。 “就送到这吧,你还怕我会丢了不成?”洛雨菲暗暗的一叹,也不知该是拿这样的唐染怎么办。 唐染又仔细的看了她片刻,这眼神里少了复杂的探究,有的只是心无旁骛的专注。直看得洛雨菲有些哭笑不得了,唐染这时的忧虑寡断,也不知因她是舍不得,还是怕自己的伤会有什么别的后遗症,才不放心的。 洛雨菲转身离去,唐染站在原地看着。看着别人离去,总是比自己离去时,要难过的多。看着那身影越走越远,将要变成一滴墨点消失不见时,唐染突然觉得很心慌,她真怕洛雨菲这一走,就是永别。天南地北,永远再不得相见。 从前,总是洛雨菲看着唐染离去,唐染也只有失落和不舍。看着洛雨菲离开,那背影瘦消柔弱的让唐染想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她这时也才明白了洛雨菲那时的心情,她也没有别人想的那么坚强,她心里也会有种涩涩的失落,会难受,会犹豫,会觉得自己的背影也是孤单萧瑟的,也许还会像自己一样,突然就觉得天黑了,花亦无香,叶亦无色,就连夏天也会变得寒冷起来。 洛雨菲倒是没唐染那么伤感,短暂的分离,是为了长久的相守,如此算计,她可不吝啬这么点时间了。洛雨菲缓步走着,像是在散步,亦像是在等人。走的远了些,在将要出那片小树林时,洛雨菲心里冷笑:有人,终于忍不住了。 她停步,声音低低的问道:“既然来了,又何必藏头露尾?” 洛雨菲话音才落,就快速后退了几步,她面前,方才站的位置上,不偏不倚的多出了一排整齐的暗器。 眼见着出现的三个人,洛雨菲淡然的斜了他们一眼。那当中一人,开口道:“洛宫主好聪明,想必是知道我们为什么会来了?” ------------ 93第九十四章 以忍为阍 “你们门主如此大费周章,造了这么大的名声,使了这么多的手段,不就是想引我出来,欲除之而后快么?我若再不出现,岂不是要让她失望,伤了她老人家的心么?”唐韵的心思,洛雨菲是猜到了,可她还是来了。只是她听妍初雪说温正初没死的时候,还是想送他一程来着。 那几人眼中锐光一闪,身子一跃而起,各种绝招暗器都飞驰而出,洛雨菲静静的站着,不骄不躁,一甩手,就掷出了数枚冷月镖,接着一个转身,脚下才站稳,就急身上前,顺势就从腰带中抽出了凤束。 那几人躲开冷月镖,分站在洛雨菲周围,一见凤束,稍有一愣,其中一个男子眼神中有些犹豫,道:“洛雨菲,染儿的凤束,为什么会在你手中?” “是我给她的。”唐染终究是不放心的赶来了,只不过是才来,她没放下的心,又提的更高了。 “二哥,三哥,五哥。”唐染这会也不敢太过放肆,只是站在洛雨菲身前护着她,对那几人笑道:“你们何时来的?” “我们才是刚到。”唐梓谚收了戾气,又突然问道:“你怎么会将凤束给了外人?” “这是我自己的事情。”听到那像是质问的话,唐染有些不满的偏过头去。 能拿着凤束的人,必然在唐染心中的地位非同寻常,唐梓谚又见唐染不着痕迹的护着洛雨菲,只好道:“那好,凤束是五婶留给你的遗物,你要将它如何,我们这做哥哥的管不了。可我们来这,是姥姥的意思。” 唐染心里明白,可还是面不改色的解释,道:“想来,是有什么误会吧。” “误会?姥姥只是吩咐我们,一定要杀了洛雨菲。”唐梓谚看向唐染身后依旧淡定自若的洛雨菲时,眼神中又泛起了杀意。 唐梓谚话音刚落,唐梓俊就一晃手中的乾坤圈,急道:“这是姥姥的意思,染儿,你还不让开。” “三哥,这事是因我而起,我会回去和姥姥解释,任凭她处罚。”唐染打量了一会儿唐梓谚几人,才暗暗松了口气,还好,来的只有这三个哥哥。 见唐染这般维护洛雨菲,唐梓俊和唐梓墨无奈,总不好真的和自家妹妹动手。他们看了看唐梓谚,小声询问:“二哥,染儿如此护着她,怎么办?” 唐梓谚眼睛一斜,微微抬手示意二人不要说话。他这样子看的唐染有些紧张,手也下意识的握了握,就怕他们不会善罢甘休。 片刻之后,唐梓谚从怀中拿出封信递与唐染,道:“这是玥儿给你的,事了了,你早些回家。” 唐染点头,接过信后,又说:“二哥,你们要和七哥一起回家吗?若是一起回去,就替我告诉七哥一声。” 唐梓谚点了头,刻意的看了看被唐染护在身后的洛雨菲,又对唐染道:“我知道了,你自己路上小心。” “二哥,我们现在回去,要怎么交代?染儿她?”唐梓谚转身离开,唐梓俊和唐梓墨也嘱咐唐染几句,便急急的跟了上去,可还是不放心的追着唐梓谚问。 “那封信是玥儿给的,染儿一定会回家的。”唐梓谚的眼皮沉了沉,对两个弟弟吩咐,道:“回去,就跟姥姥说,洛雨菲溜掉了。” 唐梓俊和唐梓墨应了声,三人回城,往唐梓淇落脚的客栈去了。 眼见着他们走远了,唐染才打开了唐玥给她的信,但见上面只写了四个字:莫如乡旧。 唐染心头一震,她有些不明白了。不如同乡故旧,她明白这同乡故旧指的是谁,可她不明白唐玥这隐晦的话意,是要她如唐锦鸿一样远走高飞,还是,不要像唐锦鸿一样浪迹天涯,一生都因为唐门的追杀而躲躲藏藏。 洛雨菲侧过身子瞟了眼那信纸,悠然道:“她可真是用心良苦。” 闻言唐染一愣,自己不明白那话的意思,可她听洛雨菲出口话,像是已经懂了。可她也没打算去问,也许洛雨菲只是感概大姐对自己的关心之情而已。反正不论如何,总要回家一趟,去跟大姐请教的。何况,以大姐心思和身份,是绝不会考虑怂恿自己出逃的。 她手中稍一用力,碾碎了那纸,转头对洛雨菲笑道:“我们走吧。” 唐染这时还不愿意面对,洛雨菲也还不急着逼她面对,反正,事情总也有要到了必须面对的那一天。两人转身去驿站牵马,回鹤城去了。 二人渐行渐远,笼罩着她们的,仍是一片祥和温润的暮色。 这两人看似十分潇洒的走了,可愁坏了在客栈里的唐梓淇。他倒是为自己这妹妹担忧的眉头都舒展不开了,就方才二人的样子,可让他心里起伏了好久,他终于是看出了从前那想也不敢想的暧昧关系。这看是看出来了,可他又是不敢对旁人提起,就是连要一起回家的哥哥们也守口如瓶,只字不提。只是憋得他自己难受,又替自己妹妹担惊受怕的,还要藏住他那坐立难安的心情,倒真是为难了他。温正初还好,既是没有多心,便少了这份伤心和愁苦,只是带着份失落,晚上就与他们道了别,说是第二日也要离开。 一晃又是半月时间,唐染和洛雨菲这次,是走的极慢的。不像是有目的的送行,更像是漫无目的的游玩了。可再长的路总也有到头的时候,到了鹤城时,唐染卖了马,就与洛雨菲一起在城中信步闲逛。 两人牵着手,走至一处宅子前,洛雨菲停了步子便要进去。唐染抬头,见门匾上写着柳宅二字,心里竟有了一丝暖意滑出。 再往里面去,唐染就微微红了脸,这屋子,可不正是当初那间嘛。洛雨菲那时的样子,全在唐染心里,牢固的生了根一样。 “宫主,唐姑娘好。”她们才一进去坐下,妍初雪和墨如便过来上了茶。 唐染环顾着这屋子,那时,其实是没有仔细看过的,只那一宿,还是对那床榻的温度,比较熟悉些。 “雨菲不回碧幽宫吗?”虽说这里是碧幽宫的地盘了,可唐染还是不能完全安心的。 “嗯,我想,在这住些日子。”洛雨菲不担心碧幽宫会再出事,也丝毫不担心唐门的人会找来,惹些麻烦。 “我在这住一晚,明日一早,就走。”唐染低头,盯着桌上的茶盏没去看洛雨菲,她心里终究是舍不得的。她有时甚至都怕,怕多看她一眼,就再也做不出离开她的决定。 “好。”洛雨菲也垂着眼帘,收起了所有的心思,情绪淡淡的,竟让这气氛里平添了几分离愁的伤感。 是夜,与洛雨菲同榻而眠的唐染,又全无了睡意。听到洛雨菲轻浅的呼吸,唐染轻轻翻身,抱了抱她,又将脸深深的埋在了她的脖颈里。 唐染的右手慢慢的爬上了洛雨菲的脸庞,指腹缓缓的勾勒着细腻柔和的线条,舒适的触感让她流涟忘返,一如她对洛雨菲细细密密又割舍不尽的爱意,她的动作缓慢轻柔,一如洛雨菲绵长呼吸的温柔。 鼻尖唇瓣处紧紧贴着洛雨菲的脖颈,呼吸中也处处闻的见淡淡的幽香,唐染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最终,她迅速的放开了手,转过身背对着洛雨菲,想将所有的一切在还没有发生时,就掩藏回心里。 唐染的心还没静下来,她的身体就突然间一僵,倒是因为她才翻过了身去,洛雨菲竟也跟着翻了身,右手极自然的穿过唐染的颈下,左手搭在她的腰上圈着她,接着又往唐染身边蹭了蹭,左手也放在了唐染的左手上,她又吻了吻唐染肩上细长的伤口,从她背后紧紧的抱住了她。也放佛只有这样,她才能欺骗自己、欺骗唐染,两颗心才真正的贴合,没有阻碍的依偎在一起。 唐染一愣,想来洛雨菲刚刚是没有睡着的,心下倒是又因为被洛雨菲抓到了小心思一样的有些羞涩。 洛雨菲这样的拥抱方式可以使她们身体最大面积地贴合在一起,被自己喜欢的人从背后将自己拥在怀里,是一种特别温馨和安全的感觉。从背后主动拥抱对方代表一种保护,表示拥抱者愿意主动给予被拥抱者爱和关怀。 洛雨菲是想要给唐染保护,可唐染强作坚强,她自是知道。刚刚她颈间的潮湿,让她心里闷闷的,洛雨菲不说,是因为她懂,那湿了的眼眶,是唐染在心里一直深深的藏着的不安。 唐染放松了身体,朝洛雨菲的方向侧了侧头,洛雨菲的呼吸依然轻缓平和,拂过唐染的耳畔,湿润温热。温热了唐染的身体,却也湿润了她的心。 许久之后,在唐染将要安心的睡去时,朦朦胧胧中却听得耳边有细细碎碎的声音传来:只要你还在我怀里,我的身子就是温暖的,我的心,就还是热的。 轻声软语,点点都是道不尽的温柔,诉不尽的痴缠。可这声音听起来模糊不清,唐染迷糊中想要去探寻,偏是她总也找不到源头,像是身在一个不尽温柔的梦境中。最终,这被她当成了是洛雨菲在睡梦中的呓语,是她执着的心事。这话,就一直在唐染梦中,拉扯着她的心。 第二日一早,保持了这姿势一整个晚上的两人才悠悠的醒了过来。唐染坐起身子,怕洛雨菲的右手麻木,没了知觉,见她似是没醒,又怕吵醒她,便是极小心的帮她揉按着胳膊。 她神情倒是专注的很,等她抬起头来时,才发现洛雨菲正躺着看她,眼神温柔,目不转睛。瞬间,心漏跳了一拍,有些莫名的东西吸引的她移不开眼去。 慢慢的,回过神来的唐染又发现洛雨菲带些欲望的眼神里还夹杂着一丝玩味,顺着她的眼光看来,正是自己遮着前身的肚兜。 见唐染变得有些愣愣的,洛雨菲挪动了下还被唐染拉着的右手,低低的叫出了声:“染儿。” 这嗓音有些沙哑,带着几分说不出来的柔媚和蛊惑。唐染的唇边不自觉的扬起了柔柔的笑,洛雨菲突然伸出左手,从她前胸的肚兜上一路滑下,越过邱顶,在小腹处划了几个圈圈。 “你的肚兜,”洛雨菲舔了舔觉得干燥的唇,目光顺着自己的手指移动着,她也不去理会唐染身体突然的绵软和微微的颤栗,接着问道:“是在哪里买的?” 唐染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的有些迷糊,突然就见洛雨菲收回去的手上多了点东西,她盯着洛雨菲手上的东西愣了愣,快速的一把将那东西抢了过来遮挡在胸口,道:“是在锦城的蜀锦绣坊买的。” “听闻蜀绣吸取了顾绣和苏绣的长处,用针工整、平齐光亮、丝路清晰、严谨细腻、构图疏朗、浑厚圆润、色彩艳丽明快,花纹边缘如同刀切一般过于齐整,今日细细一看,果真如此,确是名不虚传。”见唐染脸上染了一抹晕红,洛雨菲真起了兴趣,道:“我与你换,你穿我的。” 唐染面上才恢复了颜色,便也学着洛雨菲的样,用手指摩挲着她的肚兜,道:“我也听闻湘绣构图严谨,色彩鲜明,每种绣法都注重刻画物象的外形和内质,即使一鳞一爪、一瓣一叶之微也一丝不苟。精细入微,绣品形象生动逼真,质感强烈,形神兼备,曾有绣花花生香,绣鸟能听声,绣虎能奔跑,绣人能传神的美誉。如此好的物品,你又与我换什么?” “那可不是,顾绣也出自湘地,湘绣之名压倒了顾绣。可蜀绣结合了三家的长处,自是要比我这好的。”洛雨菲手一伸,又将唐染刚系好的绳带拽了开来,道:“何况这是你的,我自是中意的很。” 唐染身前又是一阵凉意掠过,羞的她红了脸,顺手抓起旁边的薄被裹住身子,道:“你既是要换,也只管动手来抢,好歹先把你的给我呀。” 洛雨菲逗弄唐染似乎是上了瘾,她却是慢腾腾的挪了挪身子,唐染无奈,只好自己伸手去解那绳带。洛雨菲趁她不注意扯了扯那薄被,才自己起身解了绳带,道:“我帮你穿。” 帮唐染穿好肚兜,洛雨菲极满意的开了口:“好看。” 可唐染从她的眼神里看出她分明是在说,还是光着的时候最好看。 见洛雨菲还光着,唐染也帮她穿好肚兜,心里却是宽心了不少。毕竟洛雨菲从受伤恢复之后,对别人没什么变化,不过似乎变得喜欢作弄自己了。 “时辰不早了,起吧。”唐染说着,就看了眼那窗户,见稀薄的晨光正透过银红色的蝉翼纱影射在床前的地上,映照的那窗户四周有如烟雾一样迷幻,不觉有些失神,竟连一束照在她脸上的阳光也未觉得晃眼。 见唐染盯着那窗格失了神,洛雨菲披了衣服在她身上时顺势从后面搂着她,在她耳边问道:“染儿,你可曾眷恋过,这床榻上的温暖?”你知不知道,我有的时候,多想废了你的武功,让你哪也去不了。就在我身边,画一方禁地,囚你于无期。见唐染不语,洛雨菲微微皱眉,心里不由得如此一叹。 你如这阳光般温暖,可我的心里明亮,人生也一样会有看不见阳光的黑夜。有谁的人生能没有阴暗面,时时都被这温暖的阳光笼罩呢?这样的在心里苦笑了片刻之后,唐染忍着心疼,无所谓的笑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多情自古伤离别,奈何流水终有尽头,何况是人呢?” “可你还是没回答我。”唐染这离别,说的轻巧,怕是她知道,日后相见无期,再不能相守于斯。可洛雨菲却避开唐染的话,少有的较起真了。 “这是我最深的眷恋。”我眷恋的时光,是和你在一起的所有地方。唐染心底涌起一阵悲哀,她转头去看洛雨菲,却还是看见了在她转过脸时,洛雨菲掩饰似的瞬间平展了那微皱的眉。 唐染笑了,眉头却一下子就蹙了起来,她把洛雨菲的明媚尽收眼底,洛雨菲的难过,她也一样感同身受。 洛雨菲抬手,不出唐染意料的抚了抚她的眉头,道:“你记住,从今往后,眉头只许我皱,你不许再皱眉。” 这暧昧又心疼的动作,不觉间已成了惯有的小动作,然后慢慢的习惯成了自然,想来是改不了了。那时,洛雨菲不认得了唐染的时候,就已经会很自然的做出这动作了。 “好。”听到洛雨菲温柔的声音又如此霸道,唐染依旧是笑着,云也淡风也轻,她应声点头,温柔的语气如棉絮般柔软。 听到洛雨菲的话,唐染心里突然间很平静。动手穿好衣服,她拿过洛雨菲的衣服,手上又要开始动作,道:“这次,还是我来帮你穿。”再帮你穿一次衣服,就像那时,在你病中照顾你时一样,能寸步不离最好。 “嗯。”未曾多想,洛雨菲便点了头。 此时又多了几缕阳光洒在她身上,泛起微光点点,一如她温柔的笑,荡漾的洛雨菲有些恍惚。 作者有话要说:咳,我粗线了,因为一些事情耽搁了更新,非常不好意思,对不住大家了,不过我会尽量在年底前完结的。 ------------ 94第九十五章 临深履薄 “用了早饭再走吧。”洛雨菲开口,唐染手中系腰带的动作稍有一滞,她迅速的点头嗯声想以示遮掩。洛雨菲倒不甚在意这个,转头,运功朝外淡淡的吩咐道:“初雪,准备好早饭,去备一匹快马。” 隔壁院子里的妍初雪应了声,墨如就十分惊讶的问她:“真要准备快马?” 妍初雪点了头,道:“你叫小丫头送早饭过去,我去备马。” 墨如点头,转身去吩咐了在柳宅里伺候的小丫头们。待她们备好早饭送到房里时,二人早已洗漱完毕,唐染正为洛雨菲梳发描眉。放了早饭在桌子旁等着伺候的小丫头看到这幅场景,不免多看了两眼,对于二人之间的亲密,总是觉得哪里有说不上来的不太对劲。 两人静静的吃着早饭,真是到了食不言寝不语的地步,这气氛压抑的站在旁边的小丫头有些难受。毕竟,从前这主子,可没有喜欢吃饭时有人在旁边一直伺候的习惯。 不过,到底是妍初雪千挑万选买回来的丫头,察言观色的聪明劲可是精着呢。这昨儿来了个眉目如画的姑娘,就和自家这怎么看都觉得难以接近的主子宿在一起,今儿又动作暧昧,更让这什么都不明白的小丫头觉得最不可思议的地方,应当是自家这主子轻勾的唇角和眼角眉梢间暗暗藏着的笑意。 这小丫头正自胡思乱想中,神游天外的时候,就听自家主子开了口:“你叫什么?” “回主子,我叫青芽。”那小丫头有些慌张的低下头,赶紧应了声。 “以后不叫青芽了。”听到那名字,洛雨菲微微挑了挑眉,就连眼皮都没抬,又开口道:“叫红笺吧。” 红笺,听得这名字,唐染也是没抬头,脑子里却立马想起了旧时的事。她还记得,当初去容斋找荣瑾瑜时看见了一副画,上面画着一个倾国倾城的女子,仔细一看,不难看出来那是荣少夫人,而那画上就题着一行名为思远人的诗:红叶黄花秋意晚,千里念行客。飞云过尽,归鸿无信,何处寄书得?泪弹不尽当窗滴。就砚旋研墨。渐写到别来,此情深处,红笺为无色。 “是,红笺知道了。”那小丫头显然是听不懂的,连是哪两个字都不认得,不过自家主子给换了名字,那就换呗,自己是奴婢,什么事情都是主子说了算的,何况名字呢。主子不喜欢,那是不需要理由的。 听到这小丫头应了声,唐染有些木然的放下勺子漱了口,才道:“我也没什么好收拾的,雨菲要送我么?” 闻言,洛雨菲有些不情愿的抬头,看了眼搁在床脚处的一个小包袱,那是两人在回来的路上买的几件日用衣物,也确实是没什么好收拾的。收回目光,她看向唐染,道:“这次,我便不送你了,我叫初雪送你出城。” 洛雨菲已经厌烦了看唐染离开的背影,这一次,她宁愿选择当自己瞎了,什么也看不见才好。 “那倒不用了,我又不是认不得路了,我自己去城外驿站倒还快些,何必叫初雪跟着白跑一趟。”唐染明白了这种带着失落的心疼,她也已是不愿洛雨菲送自己的。她微微一笑,起身去床边拿了包袱,走至桌边时,她脚步一顿,声音低低的说道:“雨歇微凉时候,你别总在窗边坐着,风寒露重,对身子极是不好。” 洛雨菲偶尔喜欢看雨,尤其喜欢在雨后初晴时坐在窗边远眺。唐染就多次见过洛雨菲在雨后隔窗远眺,虽然她的样子一点也不显得忧愁,但总也让人觉得还是隐隐有所期待的失落。可那时候,她会陪着洛雨菲一起坐在窗边,或是闲聊,或是安然静坐,像是陪着她一起想那些不为人知的心思。稍觉出些寒意,就取了披风与她裹着身子御寒。那样的时候,也让唐染觉得喜悦满足。 奈何总是来去匆匆,奈何总是聚少离多。现在千言万语,她也只能化作一句心疼的嘱咐,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言。 洛雨菲没有应声,也没有任何答应的动作,这显然是不愿意的。唐染微微一叹,深深的看了眼她坐着的背影,那后背还是挺得笔直,显得倔犟,孤寂的倔犟。她不舍的出了房门,快走至院门处回头看去,洛雨菲果然还是坐着没动的,不再像以前时会送自己出来,站着看自己离开。这是唐染想看到的,可看到之后,她又总觉得有些失落。 走至大门口,接过妍初雪递来的马绳,唐染又交代了一番妍初雪,虽说洛雨菲不愿意的事,谁能拿她如何?不过好歹是妍初雪,唐染想她聪明,又是极忠于洛雨菲,她总是会有办法才对。如此想着,才安心的上马回唐家堡去了。 留恋处,几多别离恨,拮不去泪痕。无奈何,最终犹微叹,只道是心伤。 唐染走后,洛雨菲还是坐在桌边一动不动,时间像是被定格在了唐染走的那一刻。洛雨菲隐去了唇边的浅浅笑意,脸上没有表情,屋里也静的出奇,像没有人存在一样,吓的在一旁站着的红笺慌了心神。 红笺轻手轻脚的出了屋子,就快步往隔壁墨如在的院子去了。叫了墨如来,墨如见此也是不敢言语,在一旁陪着。没多久,妍初雪进来,递了张纸条与洛雨菲,道:“宫主,这是刚接到杭州传来的消息。” 月晕而风,础润而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洛雨菲展开那纸条一看,上面只写了这十六个字。 洛雨菲一阵沉默,良久,她说:“明日一早,我们去蜀中。” 墨如一愣,看了妍初雪一眼,见她也是一副不知情的样子,低声疑问,道:“唐姑娘既然来了,宫主何必放过这个绝好的机会?”不论是否要去唐家堡,唐染既是来了鹤城,在墨如看来,留住她总是有好处的。再说了,既然要去,何必不一起同往?唐姑娘才走了一时半刻,若是快马去追,怎么也能在天黑之前追上她的。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怕有一天,她会恨我。那么大的事,若真是做了,要想瞒她,必然是不可能的。何况,我做过的事,从来就没有不敢认的。既然是要做,那就不怕她知道。” 墨如不明白,可洛雨菲明白。这种事情,既然要做,就一定要做的滴水不漏。如果做不到滴水不漏,那就一定要面对。唐染如今待在唐门,是为了护自己周全,从上次自己受伤来看就是如此。 墨如表情怪异的点了点头,显然还是似懂非懂。因为她不太明白宫主说的事情,具体是指什么事情,能怕唐染记恨的事情,怕是和唐门有关系的。从房中退出来时,墨如猛盯着妍初雪看了又看,在妍初雪即将忍无可忍的时候,她突然笑道:“这次去蜀中,可有好戏看了呢。” 妍初雪没半点羞恼之意,淡然道:“好戏?你指的是谁?” 墨如笑的那叫一个灿烂,灿烂到脸都跟朵盛开了的牡丹花似的,褶子都要笑出来了:“如果西门去的话,那是一出,沛若那怎么着也得是一出吧?”当初要不回来那荷包,这辈子就算是欠下了。何况沛若那心思,让瞎子都闻见了暧昧的味道。 还以为墨如猜到了宫主对付唐门的办法,没成想,果然还是转了心思,玩心一如往常,没个轻重缓急。妍初雪在心里叹了口气,转过身慢慢说着话:“收起你那不知死活的想法吧。看荣王府的热闹,那是要付出心酸无比的代价的。” 想当初,她们在顾府见过一只周身纯白的狐狸,鸣沛若就起了兴趣,想要逗弄它。可谁知萧尹看着那狐狸叹了口气,说:“那狐狸是月白出门时,在回杭州的路上救回来的。她也是想要送给少爷,才救下的它。不然,月白那没心没肺的,早把那狐狸洗洗吃了。 谁知少爷偏不是太喜欢它的毛色,偏说觉得太过白皙,就显得稚嫩。还是红毛黑脚,尾巴末端有一抹黑色的火狐漂亮。他曾一度的想剃光了那狐狸毛,给它换张皮呢。” 当时萧尹叹息间这番话,就听的鸣沛若一身冷汗,她之前也没少听顾府的人说什么人体试验。没想到皮也能换,那果然不是一般人的气魄。荣瑾瑜擅长药毒,顾府的人个个都是小心眼,自家里怎么斗气走嘴都没事,偏是对外可护食的紧,要是得罪了她们,那结果,想想就让墨如的脸很不争气的红了一下。 墨如掩饰般的一声轻咳,正了正神色,道:“明日一早要出发,我去收拾东西。” 妍初雪看着墨如远去的背影,笑了笑,看来这玩笑是开的大了点。荣少爷说的那换皮,自然也是玩笑,若真是要给那狐狸换皮,还不是就要了它的命么。 洛雨菲此次去蜀中,还是只带了墨如和妍初雪,她们倒是不着急,一路慢行着观赏风景,往唐家堡去了。 自从认识了洛雨菲,唐染每次回唐家堡都是很着急的,似乎每次都出了事情似的急着往回赶。她一路上耽搁了大半个月的时间,唐梓淇他们走的再慢,也早就回了唐家堡,姥姥那里,怕又是一番惊天动地了。 最少要二十天的路程,唐染硬生生是用了十五天就赶了回去,没有日夜兼程,那也绝对是马不停蹄了。她才一回去,果然就听见了不好的消息。 想那日,唐梓淇等人回了唐家堡,唐韵大致询问了祭祀的事情就不再多问了。唐梓淇退出来后,唐梓谚等人被留在房里说话。 听闻这消息,等唐玥赶到竹园时,他们早已出了竹园,又听唐忠说,已是往宗祠去了。唐玥心里一沉,到了宗祠时,果真就见几人赤、裸着上身,披着衣服坐在宗祠门口。 见唐玥来,唐梓谚还是冷着张脸,唐梓俊也不说话,老五唐梓墨呲牙咧嘴的,笑道:“大姐,姥姥可真是手下留情了。”一人二十鞭子,虽说是皮开肉绽,数上可不算多呢。 “二哥,这怎么回事?”唐玥看了几人伤口,皱了皱眉。 唐梓谚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唐玥的神色变了变,道:“姥姥这哪里是打你们,她这打的,分明是染儿的心。” 本来这事情,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顶多是被姥姥训话几句的事。真要是任务没完成,那这点惩罚,可真是如唐梓墨说的是姥姥开了恩了。可姥姥这略施惩戒,还不是要惩罚染儿么。 “嘶,谁说不是呢。”唐梓墨轻轻挪了挪身子,就疼的直抽气,心里还不由得骂着唐松下手狠辣,道:“我们才一张嘴,姥姥就辩出真假了,可我们这做哥哥的,怎么也不能把过错推给妹妹,不护着她不是?”何况话都说出去了,再收回来,不是摆明了自打嘴巴,承认欺上瞒下嘛。到了那时,就已没了真假错对,是与不是,都只能硬着头皮撑着。 唐玥叫唐阔去拿了药了给他们,心里却也着急着唐染的事情,自己给她那信,她若是看了,一定会回来的。可她回来会发生什么事情,谁都不知道,不免更是担忧的很。 唐阔依旧是在门口候着,见唐染一到家,立刻去禀报了唐玥,接着唐染就听鸣沛若和水云提了自己哥哥挨罚这事。 “姥姥果然,是不会放过她的。”唐染颓然,姥姥决定了的事情,是不可逆转的。 唐钰坐着不说话,唐玥看着她,道:“若是你与她断的干净,她从此待在碧幽宫,姥姥倒也不能奈何她。”姥姥要真想悄无声息的除掉洛雨菲,那可是水中捞月,白费气力的事。碧幽宫好歹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有姓的门派,夏如馨的名头在外,洛雨菲的名气也是不小,又是现任宫主,怎能没几分本事?姥姥想欺她年幼,欺碧幽宫门小无人都是不行。若要大举进犯,那也没个名目,毕竟这事,宣扬大了,可是家丑。 “断的、干净?只怕染儿同意,洛雨菲也是做不到的。”只是才一想到,唐染心中就一阵窒息的疼,话再说出口时,她都觉得舌头显然是有些不听话的打了结。 “这伸头缩头都是一刀,躲是躲不过去的。我先去看看二哥他们,稍后再去姥姥那请安。”沉默了好一会,怕大姐担心,怕二姐受不了这份压抑会暴躁,唐染终于是笑了。笑的人眼里,一片伤心。 “二哥他们的伤已经好了差不多了,你顺便把这药带给他们。”唐玥指了指方才放在桌上的小瓷瓶,那是她从七婶那要来的。老五脸皮厚没什么,二哥三哥可是脸皮薄的主,他们撑着嫌丢人,二嫂三嫂自是照顾着他们不好去跟七婶开口。 唐染点头,拿了药就去了。看完了三个哥哥,她才磨磨蹭蹭的往竹园去了。 到了门口,唐染的脚步依然沉重的跟灌了铅似的,真个是步履艰难,让家人看见,还真当是她在外面受了什么腿伤,才导致了行动不方便呢。 在门口的小丫头见了她,倒是快步过来,笑道:“三小姐才回来么?” “是才回来,姥姥在休息么?”唐染点头,心里始终是有想要逃避的意思。 “门主在里面坐着,方才还念叨着三小姐要来了,叫我出来烧水沏茶呢。”那小丫头笑着应声,笑容里有几分是真,唐染已是分不清楚了。她的年纪和唐桦不相上下,可平时的眼力和办事的干练,倒是天差地别的。 常在姥姥身边待的人,哪有不懂察言观色的道理。唐染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意,一横心,进了屋子。 “姥姥这几日身子可好?染儿有些事情耽搁了行程,回来的晚了些。”唐染进了屋子也不急着坐,先是跪下行了礼,见唐韵点头示意她起身,她才恭恭敬敬的坐到了一边。 “还好,只是咱唐家家大业大子孙众多,心,难免就要操的多了。”唐韵笑了,依旧温和慈爱,神色上却多了份无奈。顿了顿,她又问唐染,道:“染儿这次,是因为什么事情耽搁了归程?” “是,是在夜郎县时遇见了朋友,所以耽搁了。”唐染微微低头,还是避开了和唐韵的对视,她始终是有些心虚的。 “哦?那这朋友的关系,可是好的不一般了。”唐韵打量着唐染脖颈上的长命锁,她记得上一次唐染回来时,就已经带着了,从那之前,倒是从未见过。 “是极好的朋友。”唐染仍旧低眉敛眼,一如从前的乖巧摸样,不曾变过。 “哦?那是怎么个极好?”唐韵的定力和耐心十足,还是不紧不慢的,问道:“是情同手足,还是相许一生了?” “是情同手足。”唐染低着头,还是平静的没什么表情变化,只是她怎么都感觉不到,这话是从她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这违心的话,她知道姥姥还是会怀疑,因为连她自己,竟是连一丝真切也觉不出来。 “若是我一定要杀了她呢?”唐韵亲和的笑着,目光却是半分都没有离开过唐染的身上。 ------------ 95第九十六章 一片哀愁 “姥姥何必与一个年轻晚辈计较什么,她又和我们唐门毫无瓜葛,想来是有什么误会的地方吧?”唐染的右手在身侧处忍不住握了握衣摆,她极平静的想掩饰住自己的情绪,稍顿了片刻后,便对上了唐韵笑意满满的眼神,要逼着自己显出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 “误会?”唐韵挑了挑眉稍,对于唐染这不坦诚的回答,她显然是不满意的。可唐染如此漫不经心的样子,更是显得她脸上的表情丝毫没有紧张和急切。 唐韵的眼里有了一丝复杂,她想唐染也许还未弥足深陷,可以她对唐染脾性的了解,却又觉得这不大可能。唐韵望着唐染的眼神忽而柔和,忽而冰冷,最终,她还是恢复了最初深藏情绪的神色,道:“从现在起,你去宗祠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这事情,什么时候再回来告诉我。” “是。”唐染也不多做辩解,起身低头,深深的鞠了一躬,才退出了屋子。 唐梓淇等人早就回了唐门,该禀报的事情,必然都已经如实相告。可温正初没死这么大的事情,唐韵却是对唐家的人,还有在唐染面前只字不提。果然,她还是不想唐家堡牵扯上剑门的是非恩怨。 可唐韵提不提温正初,对唐染而言,丝毫不重要。她关心的,是她这心狠手辣的姥姥,到底知道多少自己和洛雨菲的事情,她又是准备怎么做,还有洛雨菲会不会受到伤害。 唐染这一跪就是三天,油盐未沾,滴米未进,唐玥和唐钰每日去看她,总是忧心忡忡,唐桦也总是往宗祠里跑,唐梓淇也急的乱了分寸。他倒还是没敢声张,也没在唐染面前提起什么,在唐玥和唐钰的神情中,他却看出了她们都是知情人的身份。 唐梓淇自然不傻,唐染成亲时,二姐唐钰对他的斥责,他现在想想就明白了。明白了那时,为什么二姐会突然发了脾气。那自家妹妹和洛雨菲,怕是那时就已经生了情意。现在姥姥这看似无理的责罚,许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引起的。 “染儿,你就吃点吧。姥姥只说了罚跪,可没说不许吃饭不是?”唐梓淇带了饭食去宗祠,可唐染还是跪着,一言不发,也不肯进食。她每日至多是喝几口水,身子怕是快到极限了,唐梓淇又急道:“你日夜兼程的赶回来还不曾休息,现在一跪就是三天,身子怎么受得了?” 唐门的家规,在宗祠受罚者,从来就没有进食的先例,既然是罚,又怎么能破例开恩呢?唐染自是知道他们好心,却也不想再连累兄弟姐妹,微微摇头不允,只自己受着。 见唐染还是无动于衷,唐梓淇无法,站在一旁靠着柱子表情有些愤然。唐梓墨倒是一脸大义的笑了笑,道:“哥哥们自是不要你来担心的,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大不了再挨个几十鞭子嘛,你放心,大哥二哥他们也都有掺合这送饭的事情,咱家兄妹,谁都逃不了。” 好一个兄妹齐心啊!这副场景话语要是敢在唐韵面前说起,那可真是一群叛逆的不孝子孙了。此风气要是不多加压制,岂不是要反了天去? 唐梓墨看了看身边的大姐和二妹,又对唐染嬉笑,道:“即便是姥姥要罚,这次连个名头都没有,让人心里难免不服嘛。咱们这些嫡系子孙,到底是和姥姥最亲,她又如何真的舍得?” “我先是延误归期,后又累兄长受苦,既是做了错事,就理当受罚。我,甘愿的很。”唐染低着头,笔直的背脊,已经不似前两日那么的挺直,微微有些弯曲,可她却还是硬撑着倔犟,像是不愿妥协什么。 唐梓淇气的一掌拍在柱子上,道:“你这叫什么话?归期本就没定,怎么就是延误了?你心疼哥哥们,哥哥们难不成就忍心看你这样?” 唐梓淇话音刚落,唐玥就冲他喝道:“住嘴!祖宗面前你也敢放肆。”这些话,若真是敢叫姥姥听见,看不打断你的腿。唐玥瞪了瞪唐梓淇,又道:“门主说的,永远是对的,门主决定的,更是毋庸置疑,门主责罚的,也从来没有是非对错之分。从小的这些教导,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是,我知错了。”唐梓淇一见大姐发了火,低眉顺眼的咧了咧嘴,不敢在放肆多言,他更是迅速的将自己撑在柱子上的手收了回来。 唐玥看着身形有些摇晃的唐染,眉头一蹙,转身就往外走去。 难不成,真是生气了?唐梓淇看了看唐玥离去的背影,有些不安的疑惑,道:“大姐这是?” “去姥姥那了。”唐钰头都未抬,还是在旁边照看着唐染,眼神里也尽是心疼不忍,还藏着无奈的不甘。 唐玥心里不安,她也不明白姥姥这是什么意思。她原是认定了以姥姥的精明,定是心里早都明白了,若这事不挑明了说,那至少不会做的那么狠绝,那么至多是象征性的罚罚染儿也就算了,毕竟有些事情,体罚也得不出结果。反而只会让人心里的抗拒叛逆和怨恨越来越多,越来越重。 可是现在,唐韵真就安心的不曾要停止这处罚。如果说她什么都不知道,那这处罚更是没有道理的。门主说话再是绝对,那也不能无故赏罚,对错不分。何况她之前对染儿三番四次的旁敲侧击,硬要理解成是防患于未然,那未免太过牵强,也显得太过多余了。 唐玥越是这么想,心里越是不安起来。她心里正乱的慌,穿过花园路过假山时,突然感到前方有一阵杀气,她侧身一躲,身后的地上立时出现了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像是暗器。 一看见这些东西,唐玥抬眼顺着前方看去,就见一抹蓝色的身影晃动着,唐玥皱眉,厉声道:“你不去练功房,在这瞎跳什么?” “大,大姐。”那身影迅速移动到唐玥身边,可才刚刚站稳就感受到了唐玥身上散发出来的戾气,不由得一个哆嗦,声音都有些颤抖了:“我是要去宗祠看三姐,走到花园,就忍不住试了试正在改良的暗器。” 这来人是个男子,和唐染同辈,名叫唐梓风,行十一,尚且年轻,平时还算稳健,今日不知怎的,许是因为正在改良自己设计的暗器,倒是有点不知分寸了。 “要看你三姐就去,要改良兵器就去暗器房。”唐玥原是不想训斥他,可花园中时常也会有小辈孩童在此玩耍,虽然唐家堡人人会武,可难保谁没看护周全,怕他一时没了深浅,伤着孩子可是不好。 “是,我这就去看三姐。”唐梓风去收拾了地上的暗器,赶紧一路小跑,便往宗祠去了。 眼睛还看着那些暗器停留过的地方,唐玥突然一楞,自己有多少年不曾如此不镇定了?她自己已是记不清了。她在原地站了许久,恢复了那个镇定自若、处之泰然的自己,才往竹园去了。 只是这一路上,思绪还是没有停止过,不过心里平静了,思路也是清晰了不少。待唐玥走到门口时,见服侍姥姥的小丫头手上拿着根竹笛,她突然就明白了。姥姥这是要对付洛雨菲,二哥他们受了罚,还不是因为没能完成这个任务嘛。原来,姥姥是想利用染儿,来对付洛雨菲。 唐玥脸色一阵难看,直到那小丫头看见她请了安,她才缓和了脸色,进了屋子。 “玥儿给姥姥请安,姥姥在这坐着无事,怎么不去里间歇着?”唐玥一进去,就见唐韵坐在榻上,面前的茶盏连一丝热气都没有,想来是因为什么事情想的入了神。 “刚喝了茶,在这坐着,竟然就忘了时辰了。”唐韵回过神来微微一笑,立刻就转了话题,问唐玥道:“玥儿怎么这会子来给姥姥请安?” “是有些事情要与姥姥说说的。”唐玥见唐韵点头示意,继续道:“最近家里有些小辈着实嚣张,常说些歪理疑问去提问教学的先生,这本来倒是没什么,孩子嘛,有几个的思想不古怪刁钻?这也不是不好,只不过这些日子,倒是更加的过分,竟联合起来作弄先生了。他们现在不懂尊师重道,我怕是再不惩罚管教他们,他们如何学的会尊长爱幼?” 唐韵听完,神色无常,道:“这些小事,你如往常一般自去处理便是,怎么今日倒是想起来请教我了?想咱家的孩子们,从小的教养都十分严厉,许是这些日子事情太多,才疏于管教了。不过前几日见着锦言他们的孩子们,倒都是乖巧懂事的很。一看见我,眼里都是敬畏,倒还算镇定沉稳。”还有些许的怯意和生疏。 “姥姥是长辈,又是一门之主,天生的威严,孩子们不常在您身边陪伴玩闹,自然对您敬畏,又少不了与您生疏些。”唐玥看向唐韵,微微而笑,看似真心的很。 “哎,你且去管教他们吧。”唐韵微微一叹,心里终究是不忍的。 “是,玥儿告退,姥姥休息吧。”唐玥微微垂首,恭敬的退了出来,才松了口气。 唐玥出了竹园,又回宗祠去。虽说宗祠是不能随便去的,而且犯了错受罚的人,又不允许探望。可唐染同辈的兄弟姐妹,哥哥嫂嫂有不少人都未曾外出,自然是夜里偷偷的来看过她。唐染又没因为什么要紧的大事受罚,罚的也真不算重,所以什么不准探望的规矩,大家也都睁只眼闭只眼了。只不过这会子也就唐梓淇几人还赖在这里,仗着自己油嘴滑舌,准备了一套说辞想去哄姥姥开心。 唐玥才一进来,唐梓淇就先行跑到宗祠门口左顾右盼,就怕是非之人看见这一干人等再去告了状。 “大姐,姥姥怎么说?”唐梓淇紧紧的盯着唐玥,若是现在就不必受罚了,那大姐定然是会先一步扶起三妹的。 “说什么?”唐玥斜了他一眼。 “大姐不是去姥姥那了吗?难不成。。。”是大姐没提染儿的事?还是姥姥心狠?唐梓淇心里有些没底。 “我只是为了小辈们顽劣的事情,去跟姥姥提起了要教他们尊师重道这事。”唐玥看了眼唐钰,唐钰微微点了点头。 “嘶~,那结果呢?”唐梓淇猛吸了一口冷气,大姐就是大姐,这手段高明的很呐。既不替三妹求情,也不提起这事。可她偏又重点提了对小辈们管教惩罚的事,这不正是提醒姥姥染儿还在受罚嘛,不论姥姥心里有没有心疼染儿,这台阶,可是提前给姥姥备好了呢。 “姥姥还是说由我去管教管教他们。”唐玥又斜了唐梓淇一眼:“全都散了吧,这青天白日的都杵在这里做什么?宗祠可不是任咱们玩闹的地方。” 唐钰握了握唐染放在腿上的手,唐桦在旁边泪眼盈盈的吸着鼻子,唐梓淇等人无奈,见大姐已经出了门,二姐也拉着四妹出了门,最终他们也只能看着唐染跪着的背影一跺脚,愤愤的走了。 “如何?”出来路过了几个院子,唐钰就支走了唐桦,追上了唐玥。 “难说。”唐玥脚步一顿,看向远处的眼神有些忧虑:“姥姥要向洛雨菲下手了。” “姥姥不是已经下手了么?”唐钰眯了眯眼睛,有些疑惑。 “那只是个试探,若是成功姥姥自然安心。现在失败了,姥姥也没甚在意,可她却处罚染儿。”姥姥只派了二哥他们去,不是试探是什么?她既然有了试探的动作,又怎么会没留后手? “姥姥是想引洛雨菲来唐家堡自投罗网?”唐钰顺着唐玥的思维接着分析,可后面的发展,让她有些不敢去推测了。 “也许。”唐玥点了点头,却回了个不太肯定的答案。 唐钰明白,唐玥这点头,就是认定了,只是嘴上的不确定,是因为她不想把事情想的太过绝对。 “那染儿那怎么办?再拖几天,伤了腿,就算不会残废,也会落下病根的。”唐钰的思绪又拐回了大姐唐玥说的那句难说上面,担忧起来。 “如果姥姥今晚没动静,明天也一定会饶了她的。”唐玥此时此刻倒是胸有成竹似的,不急着担心唐染这处罚还要受着的具体时间,相对来说,她更是担心姥姥唐韵会用什么手段去对付洛雨菲。因为这,才是直接牵扯到唐染性命的一道难题。而且,她也不知道洛雨菲这种不会坐以待毙之人,会如何对付唐门。 这一次,如果洛雨菲赢了,那唐家堡不知道会付出什么代价,如果唐韵赢了,那洛雨菲是必死无疑的。可那时唐染也定然不会无动于衷的看着,若是洛雨菲死了,那唐染也活不成,若是唐家堡出了什么事情,唐染必然追悔自责,到那时候,又是如何?不论谁赢谁输,唐染都是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那我现在去找七婶配点医治腿伤的药来。”唐钰稍稍安了心,就和唐玥分了道,往南的方向去了。 是夜,唐韵果然去了宗祠。白日里听到唐玥说的话,她心里倒也想起来算这日子了。三天了,唐染都不曾开口低头,这样性子的唐染,她怎么会真是和洛雨菲没有真情呢?唐韵不信。 “你可知错了?”唐韵的声音,从唐染身后传来,柔和的音色里藏着一丝寒凉。 “染儿连累兄长受苦,甘愿受罚。”唐染闭了闭眼,半低着头,没有不甘,却仍似有几分无奈。 “你和洛雨菲,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唐韵已走至唐染身边,见她这副没半点人气的样子也有些不忍。可事已至今,她也不想再和唐染绕弯子了。 “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对她理应仁义,她又待我很好,我和她亦有朋友之情。我们既是生死至交,染儿觉得,自己待她如她待我一样的好,最是应该。”唐染的手垂在身体两侧,她紧紧的握着拳头,紧到连细长的指甲刺破了手心,都没有察觉。 “当真如此?”夜深人静时候,宗祠亮着的几盏灯火忽明忽暗,阴影遮挡的让唐韵看不清楚唐染的面部表情。 唐染蹙了蹙眉,却突然想起了临走前洛雨菲对自己说的话。那时,她说:你记住,从今往后,眉头只许我皱,你不许再皱眉。她不喜欢看到自己皱眉,她只愿从今往后,为自己担下所有的怨愁。 “姥姥面前,染儿半点不敢欺瞒。”唐染心里一阵甜涩,她平展了眉头,音色平稳,语气十分坚定。 “好,姥姥信你。”唐韵轻轻的呼出口气来,似是舒心的叹息。她这动作,甚至让唐染觉得她有一种如释重负的错觉:“可你对洛雨菲有情无爱,却不见得她对你也是如此。” “她是她,我是我,于某些事情上面,自然各不相干。”唐染的坚定执着,半点不肯让步。这是她的心思,是她认定了的心思。 “如果真是如此,那我便可以安下心,当她只是年少懵懂,不知轻重,再不与她为难。”唐韵气场十足,这说出来的话,也像是应了唐染的事情一般郑重非常。 这样的姥姥才让唐染觉得熟悉,可她的心里有种被威逼要挟的感觉,一阵凄凉滑过心头,压迫的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在慌忙间点了点头。 ------------ 96第九十七章 假痴不癫 唐韵神色突然一暗,疑问道:“染儿啊,你心里可曾怪过姥姥心狠无情?” “染儿不敢怨恨,姥姥是一门之主,又是长辈,不论怎么处事,总有自己的道理。”唐染嘴角微微向上翘着,却是带着一抹苦涩的笑意,说至最后的道理二字时,放佛是不情愿的被含在她喉咙里,然后才口齿不清的嘀咕出来的。 “你果然还是知理的,也不枉姥姥心里疼你。”模模糊糊的听见了道理二字,唐韵倒是没甚在意,这世上的道理,本就不是一个人来制定的。 人们谴责第三者,因为自己不是第三者,人们憎恶同性恋,因为自己不是同性恋,人们压迫少数,因为自己是大多数。而真正的道理,即是如此,让人寒心。 唐染鼻头一酸,牙关紧扣,微微摇头道:“染儿知道姥姥心意,让姥姥时常累心,是染儿的不对。” 唐染这些话,不论是真心还是假意,听的唐韵一时感概万千,欣慰的很。她有些哽咽的轻轻拍了拍唐染的肩膀,才出了宗祠。 一时之间,唐染撑不住身形一歪,无力的瘫坐在地,顿觉身心俱疲。恍惚间,她听见唐韵在外面吩咐管家唐忠找人送自己回云楼休息。 门外的唐忠应了声,去找下人来,自有小丫头打了灯笼,先送唐韵回竹园去。 “哎呀,姥姥可算是走了。”唐韵她们前脚才走,唐梓淇就忍不住叫出了声。 “好在咱们站的远,要是近些,你这动静,还不都叫姥姥听了去。”唐钰忍不住瞪了瞪他,要是被姥姥发现,指不准又是落个家规惩处的下场。 唐梓淇冲着唐钰讪讪的笑了笑,转头问唐玥,道:“大姐,咱真能带染儿回去?” 唐玥也不说话,点头就往宗祠里去了。 “染儿。”唐玥打一进去,就见唐染虚弱的斜坐在地上,她心头一紧就快步冲了过去。 唐染没动,也没回答,像是没听见似的。唐玥上前扶住唐染时,才发现唐染的眼神呆滞无光,愣着神。 唐玥也没多说,抱起她就走。唐钰和唐梓淇跟在后面,唐梓淇还一个劲的嚷嚷着,问唐玥要不要他来抱唐染回去。 唐玥放了唐染在床上,唐染的腿还是弯着,有些伸不直,想来早就麻木的没了知觉。 在云楼候着的鸣沛若和水云去准备吃食,唐梓淇还没在屋子里站稳,就听唐玥下了令:“你跟进来做什么?这也没别的事了,我们给她上药,你先回去休息,要见,明个儿再来。” 唐梓淇伸着脖子看着唐染,担忧着不愿离去,唐玥转身去拿唐钰递来的药时见唐梓淇还在,眉头一挑,微怒道:“你还在这杵着做什么?” “哦,那我回去了。”见唐玥上了脾气,唐梓淇才讪讪的陪着笑走了。 “染儿。”唐染还是愣愣的,唐玥捋了捋唐染耳边的碎发,摩挲着她的脸颊,叫她的声音很轻柔。 等了好半天,唐染才愣愣的转过脸来看她,那神情,很是无助。唐玥和唐钰一阵揪心,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唐染没有表情的脸上,突然又多了两行清泪。二人心头一颤,唐玥拿出帕子替她擦了眼泪,道:“你坐着休息会,跪得久了,这腿一时半会还伸不直,我们给你揉按揉按,待会恢复了知觉,你可忍着点疼。” 见唐染回过神点了头,眼神也不再木讷,唐玥和唐钰才放了心。唐钰心里,也是一番凄凉的说不出话来。她们低着头轻轻的给唐染按摩着腿,她两条腿都有些浮肿,两个髌骨更是红肿淤青。 不多时,鸣沛若和水云送了吃的来,唐玥说唐染几日都没进食,只让水云喂她喝了小半碗清粥,免得再伤了肠胃。 唐钰用烈酒给唐染揉按了两腿的髌骨,上了药,又看了看在身后寸步不离的两人,水云眼里含着泪,鸣沛若额头上暴着青筋黑着脸,她叹了口气,道:“明日一早,还这么着给你家小姐揉按揉按。” 见鸣沛若不说话,水云咬着嘴唇,忍着眼泪点了点头,知她们是心疼唐染,对这处罚难免也有怨气,可唐玥还是冷了声音,道:“你家小姐好的很,该笑的笑,该闹的闹,别总哭丧着脸。让别人瞧见了,还当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 唐玥说完,也不再理会她们,又转头柔声对唐染,道:“你几日也没休息了,急着赶回来早就体力不支,这会子就睡吧。有什么事情,等养好了气力再说。” “我们先回去了,你且安下心,姐姐们明日再来看你。”唐钰的手覆在唐染的手背上,用力的握了握,眼里满是疼惜。 唐染点了头,始终是不说话。唐玥和唐钰等水云和沛若帮她洗漱完躺下了,才各自回了园子。 许是累极了,唐染躺下不多时,就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临近破晓时分,她才从梦中惊醒过来。 她一觉醒来睁开眼时,僵着身子,狠狠的瞪着床上的幔帐回不过神来。眼泪从梦里流到了现实,顺着眼角没入发丝,没了可寻的踪迹。那浅色的幔帐,此刻在她眼里,也似梦中洛雨菲身上那红似火的血一样,鲜红的像那时嵩山的红枫,摇曳在阳光下。而那鲜红似火的生命,却是在她手中一点一点的消失殆尽,直到没有一丝生气。洛雨菲薄润的唇白的凄惨,可唇角流出的点点腥红,也和那姣好的薄唇颜色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直刺的唐染眼睛生疼。 听到床上有动静,以为是自家小姐醒了,在桌旁守了一宿的鸣沛若和水云急急的冲了过去。水云一见自家小姐眼睛死死的盯着幔帐,眼神中又满是痛苦和无措,就急的低低叫了她几声,见她还是没反应,又急的不知所措的要掉眼泪。 唐染瞪了幔帐半响,被水云摇着叫着,突然间像是没了气力,两眼一黑,又昏了过去。 鸣沛若到底是跑过江湖,处过事的人,遇事总比水云冷静心细的多。她先给唐染把了把脉,医术方面她只是懂些自救的皮毛,可轻重还分的出来。待确定了唐染的身子没大的问题,她才松了口气,转头对水云道:“没什么,想来是做梦魇着了。我去找七夫人来看看,总是要她们看过才能好起来,你赶紧把眼泪擦擦,我去请了七夫人来,还要去告诉大小姐和二小姐,等会子她们来了见你这样,少不了又要斥责你心里没个好歹。” 水云赶紧擦了擦眼泪,她其实是不想哭的,可见自家小姐都快没了人样,她一个小丫头家的也没经历过什么风雨血腥,不像沛若她们总在江湖上处理事情。所以,难免就忍不住心伤脆弱的很。 “我去了,你给小姐揉按揉按腿伤,把药上了吧。”鸣沛若指了指桌上的药,转身就出了屋子,往七夫人那园子去了。 不多时,七夫人海薇拿着药箱急急的赶过来给唐染医治。等唐玥和唐钰赶到时,七夫人已经收了药箱,在桌旁坐下,沉默不语。 “七婶,染儿如何?”唐玥坐到床边看了看唐染,见她无恙,稍才放心。 “气滞血瘀,怔忡惊悸。”七夫人微微一叹,道:“我开个方子,吃几帖药便是无碍。可要去根的话。。。” “那要如何?”唐钰上前一步,急急问着。 “恐难上加难。”七夫人微蹙眉尖,语毕之后,又是一阵沉默。 “以七婶的医术,这样的病症,还能绝不了根么?”唐玥看着七夫人,生怕唐染的病症不似表象这么简单。 七夫人海薇,她可是姑苏海家的小姐,海家世代行医,虽是比不上医圣医仙和药王谷的弟子,可其父海博霖也是个名医,海家的医术在姑苏,乃至整个明国,那也是有不小名头的。 可七夫人都说自己医不了的病,这因,不得不让唐玥起了疑心。 水云在一旁也着了急,嘴快的说道:“就是就是,我刚才给小姐揉按了腿伤,七夫人那药果然有奇效,小姐的髌骨已经消肿散瘀,也勉强能伸直了,气血上的病,又怎么能难得住七夫人的医术?” 七夫人微微一愣,再一看见唐玥和唐钰的眼神,想来她们是想的多了,转而笑道:“染儿这病,可是真正的心病,忧积于内、郁结难舒,邬珍、孔庶都奈何不了,我如何能医得?” 听的七夫人如此一说,唐玥和唐钰转脸相视,她们心里自然明白的很,片刻之后,唐玥又道:“如此心病,若是一世无医,那可有什么影响没有?” “心小人身瘦,心宽体长舒。”七夫人虽然不知道唐染这是为了什么,可大致的病因她可明白。 “心脾两虚,气血俱亏,服了药便能好,剩下的病症,可是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治愈化解,你们可比我明白其中道理。”七夫人微微一笑,从温家到碧幽宫的一系列事情,江湖上早是传言如风,纵是深居简出的避世之人,这些流言蜚语,也少不了能吹出些耳边风来。 “多谢七婶,玥儿明白了。”唐玥笑了笑,起身至桌前,亲自倒了杯茶递了与七夫人。 “谢什么,莫不是拿七婶当了外人?”七夫人看看唐玥,又瞅瞅唐钰,抿了口茶,才笑道:“染儿这几天要多休息,你们好生注意着,有事就来找我。” 唐钰点了点头,打笑道:“那是自然,我们姐几个得罪了谁,也不敢得罪了七婶不是,等回头我们有个头疼脑热的讨不来药,那都是小事,就怕七婶不高兴,七叔也不给我们好脸色呢。” “你呀,还就是这嘴不饶人,难怪小七在你这话都不敢多说。”看唐钰过来拿方子,七夫人听她说话,倒觉得她似恢复了往日的脾气,不像这几年那么反常,现下一看这几个常来往疼爱的晚辈,便宽心不少。 “谁叫他嘴欠,有了他,全唐家堡,就找不出第二个来。”唐钰转身将方子给了鸣沛若,嘴上还是没饶了唐梓淇。 七夫人听她越发得意,掩嘴一笑,道:“得,你可当心回头叫你三叔三婶听见你整日的嘴上欺负小七,还不跟你没完没了。” 唐钰还没曾答话,唐玥就意味深长的一笑,道:“哎~,那她可真是不怕。” 唐钰她们这三叔唐建清,可是出了名的脾气不好,不过只是因为性子急躁,才脾气大些,倒不是人品不好。他也是个人面心善的,小时候孩子们都怕他那脾气,可后来渐渐长大,倒是没人怕了。唐染的父亲唐建泽行五,脾气是极好的,虽然是不善多言,可最招孩子们待见。 唐玥的笑,看的唐钰心里一沉,低头又噤了声。七夫人也怕影响唐染休息,便起身道:“我先回去,若是他们一会来看染儿,动作可得轻着点。” 七夫人又吩咐了几句,走前心疼的看了看唐染,才回了自己园子。 唐玥和唐钰闲着没事,都在云楼守着,果然没多久,各个兄弟姐妹都过探望唐染。她们倒是不知道早上的事情,只当是昨天夜里才免了罚,身子不好叫七夫人来瞧瞧那是自然。只是来的时候唐染睡着,又有唐玥在,就都守礼的很,也都不敢太过放肆,只轻手轻脚的进来看了看唐染,见她安好的睡着休息,便都放心的回去了。 唐染这一觉可是长了,一直睡到第二天响午时候才醒。她睡着时,水云一直给她护理着腿部的伤,她醒来时,髌骨完全消了肿,只是还有大片淤青不散,倒也不怎么疼了,只不过还是不太方便下床行动。 “大姐,二姐。”唐染才穿好衣服坐起来,就见唐玥和唐钰收了鸣沛若的信,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才醒了可别急着乱动,叫水云给你洗漱,先吃点东西,可别饿坏了身子才好。”唐玥才到床边,见唐染想要下床,先就一把按住了她。 “可不是,你难不成是不想要这双腿了么?”唐钰皱眉瞪了瞪唐染,转身倒了杯水与她。 唐染冲二人一笑,道:“我哪有大姐和二姐说的这般柔弱不经事,睡了两天,已经不碍事了。” “你自己的身子,可不要想着来蒙骗我们。”唐钰见怪不怪的看着自家妹妹,多大的事情,她也总是自己放在心里,瞒着别人的担忧。 唐染心虚,不敢看她们的脸,低着头说:“我知道。” 水云给唐染梳洗完毕,又端了些清粥小菜来,将食案放在旁边的凳子上,唐玥就伸手接了粥碗。水云见大小姐要亲自给自家小姐喂粥,二小姐也在一旁坐着饮茶。倒是极有眼色的放下心,出了屋子,忙旁的事去了。 唐玥边喂唐染吃饭,边问道:“姥姥那晚,都和你说了什么?可有、强迫你什么?”竟然,能让你第二天从梦中惊醒? 唐钰闻言也看向了唐染,她心里也是怀疑的,怀疑姥姥逼迫了染儿什么事情。 唐染确定般的点点脑袋,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姥姥是逼问我和雨菲的关系,可我拒不承认,只说是有救命之恩,朋友情意。” “姥姥信了?”唐玥手中舀粥的动作一顿,疑惑的盯着唐染看。 “她怎么会信?”唐染笑的凄凉,声音里也透着悲哀:“姥姥自然不信,她嘴上是信了,可我知道,她心里不信。” 唐钰手中撩拨茶杯盖的动作也是一顿,突然点头道:“我看也是。姥姥这是别无他法,她是想逃避的,她也不想戳穿这层纸,听见她不想听见的真相。” 唐染点头,道:“我既是这般说了,又十分肯定的死不改口。我说的话,于姥姥而言,就是一张口头保证书。她要看的是我的行动,而不是只听我说的虚言假话。所以,她选择了相信。” 唐玥不温不火的,说道:“那你何必如此来赎罪?二哥他们何时怪过你,你要这般自责?” “怕不全是为了二哥他们,才赌了这口气的吧?”唐钰勾唇,斜了一眼唐染,笑意不明。 唐染见唐钰笑的颇有深意,咬着牙嗔道:“二姐。” 谁知唐钰突然变了脸色,十分正经的教育她,道:“就算为了洛雨菲,也不能这样伤害你自己,她若是知道了,难道就不会心疼?” 唐染一愣,唐玥喂了勺粥到她嘴边,她木讷的张口含在了嘴里,刚咽下去,就听唐玥又问道:“那你昨儿个晚上,梦到了什么?” “我梦见她不在了,和她在的时候一样美好动人。”唐染神色一暗胸口一窒,心头掠过一丝凉意,想到洛雨菲,想到那梦中的场景,她就觉得全身冰凉,连呼吸都不顺畅了。可她的言语还很流利,一点都不支吾断续:“她安静的躺着,四周很静谧。我心疼的窒息,可是却无能为力。” 唐染的平静,让唐玥和唐钰心里十分不安。虽说这是个梦,可唐染这时候的平静和她往日的淡定是不同的。她们真怕,怕如果洛雨菲死了,那她这妹妹,谁也留不住。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有木有哪个童鞋,只要是在家,凌晨十二点还在被辐射的时候,家里的太后就会让人不敢直视的,说:“你再不关机,我就掐你电源!” ------------ 97第九十八章 余波未平 放下粥碗,唐玥拿出帕子给她擦了擦唇角,道:“既然是梦,总逃不过清醒时候。现实,可不是梦境。” 唐钰姣好的面容上带着浓浓的疲倦,低声道:“就是,你若真有事,姐姐们自然向着你。” 唐染默不作声的点了点头,她们姐妹间的关系,自然比和长辈们来的亲近。可她不愿意连累她们,她自己的事情,总要自己去面对去解决,像从前一样。 见唐染这副样子,唐玥习以为常的蹙了蹙眉,唐钰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知道,今年的花儿,会不会和往年的一样,开到绚烂。”唐钰起身走了两步,倚窗站着,楼下院子里的花,正是半开未开的时候,现在时值初夏,院外的石子小路旁的柳树上,细柳的枝丫也更绵长、粗壮,慢慢变成了深绿色。 唐钰的目光,最终停在了院中一排似人高的篱笆上,还带着疼惜和神伤。 唐染见她出了神,忍着丝腿疼下了床,被唐玥扶着,也立到了窗边。低头望去,就看到了一小片白色和粉色的花苞。虽然还是似开未开的时候,可唐染认得,那是蔷薇。 那是早几年时候,唐钰叫人送来的,一直被水云伺候着,倒是一直养的不错,初夏的蔷薇青涩可人,很是漂亮。唐染记得在二姐唐钰出门历练之后,曾有两年时间,二姐是极喜欢蔷薇的。因为喜极了蔷薇,以至于对满园子的其他花草都不再上心。可是后来,自那夜她淋了雨回来,就连蔷薇也不再打理,任其自生自灭。她每日都在幔轩的阁楼上,静静的坐着看院中的蔷薇,然后没有表情,也不言不语,直到眼睁睁的看着这些蔷薇,从盛开到枯萎,面上也没显出半点疼惜的神色。 唐染看了看唐钰郁结的表情,心里全然明白:“这些花儿,在似开未开的时候,最是青涩动人。”过不了几日开了花,更是漂亮。就像木芙蓉,青涩时是动人,绚烂时是诱人。 看了看旁边的两人,唐玥缓缓的说道:“从前,有一个女子,她生在武林中的一个大家族里。她有她的人生,也有她要背负的责任。” 唐钰还好,唐玥现在不是很担忧她,她这妹妹可是理智的很。不然,这几年也不会如此消沉了。虽然是消沉沮丧,可和现在的唐染比起来,自是没有生命之忧的。 “而她的家族,也早就为她订下一门青梅竹马亲事。虽然她对那男子只有兄妹之情,却无法违抗家族的决定。于是,她顺从了命运。成亲前,她常年行走江湖,倒也潇洒自由。可谁知命运,竟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就在她成亲之前,遇见了她一生的挚爱。没有人知道,她们是如何相识的,也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时候滋生出来的感情。而后,她逃避婚约,反抗族长,还叛出家族,只为了和那人相守一生。为了和她一样,同是女子的那人。” “后来呢?”唐钰和唐染神色稍有一凛,轻声追问。 “后来。。。”唐玥微微抬眼,有些抑制情绪的,说道:“后来她被族长处罚,关进了家族禁地思过反省。只不过,从此后,再没有人见过她。她们之间的那些故事,还未被人认知,便已被人埋葬。” “听说,再后来,刮大风,下大雨,斑驳了一夜,一季,又一年。”唐玥苦笑,声音很轻、很低。 唐玥比唐染年长几岁,对小时候的事情自然记得更清楚,到底是从小疼爱自己的姑母,她怎么能不伤心。何况,得知和剑门联姻的时候,她就担心过自己的妹妹会走姑母的老路。现在,更是忧虑的很。 “她,”唐染的神色里多了一分惊慌,音色都有些颤抖:“是姑母?” 这故事,与自己和洛雨菲,竟是,如此相似! 唐钰的眼神里,不知是心疼还是惋惜,也显得有些无措。 唐玥点头默认,顿时之间,气氛十分压抑沉重。 片刻之后,唐染开口道:“那姑母去了九重天之后,再没有出来过吗?” 唐染一阵揪心,原来,爱情在现实里,竟是如此艰难!她还隐约的记得,当时每次追问娘姑母为什么不回来看自己的时候,娘的神色就会黯淡片刻,然后凄然的一笑,不再说话。但有时,又偶尔会说些唐染听不太懂的话。 可曾有一次,凤若竟在神色黯淡之后,露出了极少极柔媚的笑容告诉唐染,说姑母跟着喜欢的人去了很远的地方,她是幸福的。而凤若告诉她幸福的定义,就是和喜欢的人一直在一起,不离不弃。 那时年幼的唐染,在唐建泽和凤若的庇护下,还很天真。她看到娘温暖柔美的笑容,总觉得幸福就是这样子的,姑母一定也是这样笑的,比从前抱着自己的时候笑的还漂亮。 “当时的门主下了命令,要姑母亲手去杀了那女子,就可以当做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婚事照旧,一如从前。当时,不论出于什么原因考虑,也有不少的家人相劝。”唐玥走回桌边,饮了口茶,喉间的干涩才得以缓解。 唐染的心头又是一颤,唐钰也是兀自一愣,倒是唐玥将两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唐玥放下茶杯,又接着叹道:“但凭若劝,执意不从。”一个宁愿为了爱情放弃所有,包括生命的人,又如何能下得狠手,去杀了心爱之人?可见用情之至,姑母真是铁了心的。 唐玥的目光穿过两人,望向窗外的艳阳晴空,越渐悠远:“后来,门主无法,才将她关进九重天。从姑母入九重天的那一刻开始,族谱上的唐硕,便已病逝。九重天从来不许人靠近,门主又下了命令,门中谁都不许提起唐硕这名字,从此之后,再没人知道姑母后来如何了。”九重天,那可是唐家的禁地。一旦进去,就是一辈子也不能出来的。 “她们至死也没能再相见,可我知道,她们的心,是永远相守在一起的。”说话时,唐钰的鼻子竟有些闷闷的。这时屋里的气氛,更加压抑了。 唐玥勾唇,扯出一抹涩然的笑,道:“没几年时间,姑母就因情思太重,骤然离世。原本,也没人知道那女子如何了。不知她是生死相随,还是独活于世,也不知道,有没有背叛她们的情意。” 这疑问,的确很合理,唐染初时听见姑母这事情时,也曾经这么疑问过。只不过,她从来不知道姑母喜欢的,也是个女子。 “不过后来,我出门历练之时,途径一个环境极美的小山村,那里山明水秀,四面环山。村后靠近湖边的山脚下立着一座坟头,墓碑极简,上面只写着四个字:苏唐之墓,左下角的卒年时间,正是姑母离世的那一天。”唐玥紧蹙的眉头,始终没有松开一分,反而因为心疼就更加紧蹙了:“对这时间和唐字,我颇有疑问,便询问了当地的村民。他们说,那女子名叫苏瑶,几年前和她姐姐定居于此,可才数月时间,她的姐姐不知为何离开了村子,而后她也曾离开过一段时日。当她再回去那里,还只是她自己一个人,不过那时日,正是姑母入九重天的前几日。可她无病无灾,不知为何竟是突然离世,走时留下书信交代村民,立碑之时,一定要写苏唐这名字。据当地人对苏瑶姐姐相貌的描述,必是姑母无疑了。” “能在冥冥中与对方牵绊依然,果真是心有灵犀,情深意重。”如此,也只是换了一种凄凉。唐钰一叹,既是羡慕,又是惋惜。 她幼时也只是大致知道姑母的事情,所以后来,她怕,她选择了逃避。因为她从不知道,姑母那时,是用生命去爱的,两人如此爱意之深,真令天地动容。 可当她听到当年门主给的机会时,她心中亦是骤然一冷,若是有机会再选择一次,也许,她还是会选择逃避吧。 “生亦何欢,死亦何哀!”当年门主的决定,也让唐染心中寒凉不已。她也怕,怕姥姥唐韵,最终也会如此。 不过转念一想,应是不会的。姥姥一定不会让自己去杀洛雨菲,因为姥姥知道自己若是爱她,便永远不会这么做。所以,她选择了要挟。而这样得来的结果,会让她更为满意。 唐染突然想起了夜郎时候的信,张口问道:“大姐,你让二哥带给我的信,是何意?” “自然是叫你回来,不要和姥姥做无谓的抵抗。”与其你去,莫如她来。反正洛雨菲不得到染儿,就不会安分守己,她终归是要找上唐门的。只不过,看现在的样子,姥姥正在利用染儿,引洛雨菲来唐家堡。 “我明白。”唐染压下心中的酸楚,柔柔的一叹:“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你身子才好,要记着多休息。”唐染脸色苍白,唐玥也怕她站的久了腿不舒服,便扶了她上床坐着。唐钰开了扇窗子透气,还在那倚着没动。 一时之间,三人都不言语,屋子里安静的能听见擦窗而过的微风声,轻细的沙沙作响。 沉默了许久,唐桦和唐梓淇来了云楼,这股子阴霾忧郁的气氛,才被一扫而空。 第二日,唐染早起,觉得腿脚利索多了,水云也没拦她要在床上休息,许她下了地。她听七夫人交代过,要每日循序渐进的走动走动,有利身心,才能好的更快些。 水云扶着唐染在桌前坐下,打开妆奁,道:“小姐今儿气色好多了,我帮您梳发画眉,好出去走走,身心舒畅了,人自然也精神些。” 唐染微微一笑,道:“你梳发就好,眉我自己画吧。”唐染自画眉起,就只有凤若教过她,洛雨菲为她画过眉。可洛雨菲执黛画的,其实是情。所以,唐染不许别的人再为她画眉。 拿起石黛,唐染才瞧见铜镜中的面容十分憔悴,且白皙的有些不健康。她本打算随意的将眉儿稍稍勾画分明,却不自觉的勾出了洛雨菲曾经为自己描画过的眉形,这一下眉间如蹙,思绪翻涌,又笼上了掩不尽的愁绪。 妆梳罢,见天色极好,唐染起身,要一个人去园子里坐坐。水云有些不放心,鸣沛若瞧了瞧她的腿,才同意她去了。 穿过复道回廊,避过了好几个长辈居住的园子,唐染才到了一处花园。乍一看去,就不难看出这个花园的建造是费了心思的。花园整个三分之一的地方,都是湖水,凉亭则靠石板桥贯穿南北,建在了正中央的假山上。那凉亭下面的一圈空地,也扩边建着围栏柳树,是为方便天气晴好的时候晒晒太阳。不过这个花园名叫青园,而中心的亭子也不叫湖心亭,也许是因为每年夏季阵雨过后,喜欢在青园里戏水的蜻蜓比别处园子里的都多,而叫了青亭。而这湖,自然也就叫了青湖。 这里偏远些,没什么小丫头来来往往,就安静些。所以唐染从小到花园散心,总是喜欢不辞辛苦的走远些来这青园。 唐染才到,就极慵懒的倚在花园中凉亭里的栏杆上。她这样子,是像极了洛雨菲慵懒时候的样子,只是她连心累,都在这无人时候,表露无遗了。 这园里除了青湖,到似与那杭州宅子里的布局有几分相似。唐染倚着栏杆好半天没动弹,突然间她呆呆的一笑,也顾不得腿伤就噌的起身,怎奈碍着腿疼,很是费劲的才站到了对面的围栏上向隔壁的园子里张望。 瞅了好半天,入目的除了参天大树,就是亭台楼阁。竟不见一个人在园子里闲坐,更别提众人亲近在一起,玩笑亲热的场景。想来这个时辰都是有事情忙的,或是学文或是习武,又怎么会个个松散无人管教。 唐染一阵失落,深深的一叹,她是极想念和洛雨菲在一起的每个时间和每个地方。可这里是唐家堡,只有与那些地方相似的死景,却没有天真的欢笑,也没有洛雨菲。 “小姐。”鸣沛若才来,老远就看见唐染高高的站在栏杆上,伸着脖子张望着。她不知道又了出了什么事情,急急的运功赶了上来。 “何事?”唐染转过头来,见是沛若,才从栏杆上面下来。 “你站在上面做什么?难道隔壁园子里的景色比这里的好不成?”见唐染这次病症前后都没个轻重,鸣沛若一下子气了火,愤愤道:“七夫人可是交代过的,你腿脚的筋骨受了伤,若不是你功夫底子好,早就废了。” 当初跪就跪吧,可唐染愣是四天三夜都不愿挪动一□形。像是铁了心要寻死一样,饭也不吃,若不是唐玥和唐钰劝着,怕她是连水都不喝的。她更衣也只去过一次,可那时候,腿就已经肿的不成样子了。 可自家小姐是什么样的性子,整个唐门甚至整个天下,除了洛雨菲,怕是再没有比鸣沛若更清楚的人了。就是从小跟着唐染一起长大的水云,她也只是个小丫头,有的也只是小丫头的心思,有多少事情,是她看不透的。 唐染表面温和,其实内心倔犟的很,就像她伪装出来的坚强一样,她的心事,从来不对旁人说,掩藏的极好。而她一旦认定了、决定了的事情,是没有人能改变的。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好在她不是个不明事理,还死钻牛角尖的无知妇孺。 鸣沛若每每想到这些,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毫无主仆之分的狠狠瞪了眼唐染,心里忍不住怨责她。可这怨责,到底是出自关心的,又叫她是恨不起来。 唐染才下来,见鸣沛若两眼冒火的瞪着自己,知道她是心疼自己,心下多少有些自责,就赶紧少有的缩着脖子,下了几个台阶,绕到亭子外面的围栏上好好的坐着,还小声的、嗫喏着说是要多晒晒太阳。 唐染这么紧张的坐着,样子着实是好笑。鸣沛若是许多年没有见过这样的小姐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她脸上的怒气,才算是全消了去。 见鸣沛若一笑,脸上的郁气也跟着散了,唐染上前就拉着鸣沛若也来下边坐着。她坐姿又变的极慵懒,不过身边少了个极喜欢的怀抱,让她心里难免有些落差。 “你怎的来了?我在自己家里,还有什么不放心的?”我难道,还能去寻死不成?唐染被太阳晒的眯了眼睛,连声音也变得懒懒的。 唐染方才一见鸣沛若一脸正色的紧张,心里就想与她玩笑,可见她少有的面色不善,最终还是作罢。毕竟,唐染可不是能像她认识的某几个人那样,可以将没心没肺进行到底。 唐染这样慵懒的样子,与洛雨菲在一起时,鸣沛若也是少见。何况是在唐家堡,这样懒散的唐染,更是鸣沛若从小到大都不曾见过的。鸣沛若心里也禁不住起了风浪,自家小姐这样,到底是放下了,还是放弃了,她也看不明白。 “温正初来了。”鸣沛若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最终是一翻白眼,极不情愿的说出了口:“水云正带他来,我是先一步来告诉你的。” “是么?”只是,唐染连鸣沛若后面的话都没听见,就轻飘飘的吐出俩字,自顾的出了神去。 怎么,总是天不遂人愿呢?不过,她不来也好,如若不见,那样就永远不会有面对悲伤的一天。如上所想,唐染无奈,低头浅笑,模样温婉柔美。 作者有话要说:从过年前就一直病着,所以没来更新,这年过的好苦逼啊。 不过,还是祝大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哦!(还有我自己,等等。。。叹。。。 ------------ 98第九十九章 研精覃思 唐染纳闷,声音极轻,轻到发虚,虚到连鸣沛若都没听见的地步。 鸣沛若见她愣神,也跟着愣了愣,才问道:“小姐你说什么?” 唐染依旧低头浅笑,表情动作都没曾变换,放佛没有听见鸣沛若的问话一样,兀自出神。 温正初来的倒是快,唐染的头都没曾抬起来,他便已经到了。 温正初站在青亭的台阶旁,看着这样恣意恬淡的唐染,恍惚间失了神。水云冲鸣沛若眨了眨眼睛,鸣沛若却当做没瞧见,故意将头一偏,坐的依旧稳如泰山。 “染儿。”温正初先回过神来叫她,声音轻柔,透着关切。 “嗯?”唐染缓缓抬头,因为阳光太强,而看不真切。她微微眯着眼睛,心里明明知道来人是谁,可看到时心里还是难免郁郁失落。不过她稍稍调整情绪之后又换上浅笑,道:“原来,是正初来了啊。” “嗯。”温正初点头微笑,看她的眼神恍若许多年以前,只是他觉得,眼前这女子的心事,更深了。 唐染的掩饰有多完美,温正初从她的表情上竟也没看出来有一丝的郁郁失落。只是她语气中不经意的轻叹,让他分不清楚是唏嘘感慨还是对自己的到来,有些许的惊讶。而那句原来,终究被他,听出了重重的失落。 两人对视了片刻,唐染很自然的别过脸去。温正初有些尴尬,若是没经过花烛之夜的坦白相对,他现在一定会认为唐染刻意的躲避,是因为矜持。她白皙的脸上被温热阳光照晒而微微泛起的晕红,也是因为被自己灼热眼神的注视,而显出的羞涩。 可这种场景,在某些人看来,多少是有些像新婚夫妇久别重逢的时刻。相聚无言,默默凝望,眼神中的对方一如初见时美好。 “沛若,我们该回云楼浇花了。”某些人中的一员,终于是忍不住蹭到鸣沛若身边开了口。 “初雪说爱月迟眠,惜花早起。现在可是初夏,早不早晚不晚的,你这浇的,是哪门子的花?”鸣沛若撇嘴,将爱月迟眠,惜花早起刻意的加重了发音,还无奈的白了水云一眼。 “那、那、那我们可以把前儿个九夫人送来的几盆西府海棠搬到屋里去,等一个时辰再给它浇水。”水云气急败坏的瞪着鸣沛若,都有些咬牙切齿了。 “你是嫌它命长嘛?”这货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啊,什么蹩脚理由都说的出口。鸣沛若心里埋怨着水云,却已经开始送温正初白眼了:“我可记得九夫人送来时说过,西府海棠喜光,耐寒,耐干旱,忌水湿。” 水云被鸣沛若气的直翻白眼,暗暗骂她今日没得半点眼色,好不知趣。可温正初,却被鸣沛若的话揶揄的面色青白,说不出话来。 水云单纯听不出来,温正初和唐染可是明白的。鸣沛若这不正是暗骂温正初附庸风雅、爱花,却不懂得惜花。或早或晚,已是错过,强求只是无意无益。 “沛若,她要做什么,你就随她去吧。”唐染心里苦笑,鸣沛若的心,早就偏着洛雨菲了。 鸣沛若复杂的看了唐染几眼,也不曾理会温正初,便转身走了。水云见状,隐隐觉得沛若动了火气,虽是不知所谓,倒也紧紧的跟着她要问询问询。 唐染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还是隐约听见了水云的疑问:“你说的那个初雪是谁啊?哪个园子里伺候的,府里有新进的丫头吗?我怎的不知道?” 水云只见过妍初雪一次,是在剑门被灭门的时候,是妍初雪和墨如救了她。唐染摇头一笑,想来沛若也不会和她这天真的小丫头解释这么多,免得她误会不解。 “你身体如何了,要紧么?我都听说了。”温正初扯了扯脸皮,硬是挤出抹尴尬的笑。他移步到唐染身侧坐下,这时才看清了唐染的脸色。他自进了唐门,就听水云说了唐染回唐门之后的事情。 “没什么要紧,不碍事的,多谢正初关心。”唐染微微勾唇,偏头看了他一会儿,不动声色的问道:“对了,先前正初说要行走江湖打探鬼见愁的事情,怎的这么快又来了唐家堡?” “打探到了些事情原委,所以立刻赶来拜访一下各位长辈。毕竟,我已活着回来。先前是对家门不幸一无所知,现下有了眉头,就不能再缺了礼数。”温正初眼神几番闪烁,心里也是几番挣扎,最终还是开了口:“如果,我查到了凶手,我记得七哥是很愿意帮我的,那染儿呢?可会帮我?” “凶手是谁?袁笑么?”江湖上是怎么传言自己和洛雨菲的,唐染早有耳闻。她从来都没兴趣去猜测温正初的心思想法,现在对他的问题巧避不答,倒是反问起他来了。 “凶手是,”温正初喉间梗塞,言语间稍稍一顿,他紧盯着唐染,似试探般的说道:“碧幽宫的洛宫主,洛雨菲!” 唐染波澜不惊,只稍一蹙眉,又反问道:“是么?可据我所知,雨菲和温家无怨无仇。”果然,唐染心里冷笑,温正初听到的传言,也是有关洛雨菲的。而他现在急急赶来唐家堡,面似拜访关心,实则,却是来质问自己的吧。 “当真是,没有仇怨吗?”温正初皱眉自顾的说着,像是自己在回想间疑问,可他的眼神却偏向了唐染。 “正初以为,应是有什么仇怨?”唐染笑问着。笑得如清风拂面,笑得那么灿烂耀眼、那么温暖怡人。温正初有些惊讶的看着她,唐染从来没有在他面前这样笑过,因为他觉得,这笑里分明是藏着对谁的柔情和爱意。否则,怎会这般出自真心。 “恐怕,不是我以为,而事实是什么样子的,早已经超出了我所能预料到的范围。”温正初好不容易收了心,艰难的从唐染脸上移开目光。他看向四周的双眸闪烁着清冷的光芒,深沉如海,语气中也有了丝嘲讽讥屑的笑:“难怪,难怪鬼见愁会来,难怪,难怪我这样一个平平之人,也会遭人惦念。” “正初所谓的遭人惦念,又是什么意思?”唐染稍稍一愣,依旧是似傻非傻的反问着。可她心里有些纳闷,明明洛雨菲已经答应过她,不会杀温正初的。只要是洛雨菲开口答应过的,唐染决不会怀疑她的可靠性。只因为洛雨菲,从来不会欺骗自己,也从来不屑做这种两面三刀的小人。 “你还记得萍蓉吗?”温正初立即眉头一皱,眉间还隐隐含着怒意。 “怎么?”唐染点头,对那个绿碧她还是有些印象的。曾经去碧幽宫救洛雨菲之时又与她见过一面,那时她才知道,原来绿碧不是洛雨菲的人,而是凌诗凝的人。可对温正初在这种时候,提起这个人来,唐染还是有些不明原委。 “我离了夜郎之后,在漳泽偶遇了她。”温正初突然感觉有丝紧张,他心里到底还是期待唐染有些醋意的。 唐染看着温正初不说话,像是在分辨他的真言假语。可其实唐染自己心里明白,明白碧绿大致会告诉温正初些什么。现在看来,温正初并不是道听途说,信了流言蜚语。这分明是绿碧恶语相向,出言栽赃。 “萍水相逢,容貌怡人,是该叫人念念不忘的。”沉默了许久之后,唐染看了看温正初,点头一笑,十分明了。 语毕,她微微低头,垂下眼帘,右手轻轻抚摸着悬在腰间的碧绿玉笛。动作轻缓而温柔,像是对待心爱之人一般,连手指间的触碰,也透着细密的情爱之意。 而这一句话,若是有心人听见,分明会认为是在讽刺温正初和萍蓉,又衬托了唐染和洛雨菲。 “不是这样。她说有人追杀她,是因为她知道了很多不应该知道的事情。”温正初看见唐染似笑非笑的眼神时,心被扎的一疼。而他只是怕有误会似的拼命摇头,浅显的解释一句:不是这样。 而后,温正初看见唐染轻抚玉笛,虽然她表情内敛,又是看不见她的眼神,可那动作,显然是爱极了那笛子的。那一瞬间,温正初才想起来,自成亲时起,每次见到唐染她都带着这根玉笛,她也曾在出事那晚,在梨花树下吹奏过。可温正初现在才注意到,这根被唐染贴身带着的玉笛,曾经被洛雨菲吹奏过,就是武林大会上的那一次。 面对温正初的紧张和解释,唐染丝毫不在乎,就像当时将他们捉奸在床时一样的平静。她仍旧低着头,眼神温柔。 “染儿对此,不觉得好奇吗?”见唐染不言不语,似有揣测不信。温正初心里稍安,要说唐染与此事全无干系,他自是愿意相信。他的心里,不自然的也会为唐染极力开脱,觉得此事如若属实,那也定是洛雨菲一己所为。 “你在说,我在听。”唐染似不经意的回着话。可她明白,洛雨菲夺回了碧幽宫,凌诗凝一众人等死伤无数。可对于绿碧那样的小角色,她们自然从没放在心上过。如果说她不在碧幽宫,那追杀她的人,当是碧幽宫之人。若真如此,应是不会再有什么别的圈套陷阱。 “她说她叫绿碧,是碧幽宫之人。她当初潜入剑门,”温正初面色一僵,始终对那件事情,是心有芥蒂的:“那件事情,是受洛雨菲指使。包括温家灭门,我爹之死,都是洛雨菲所为。” “你信了?”唐染稍稍扬眉,此刻分明是明亮清澈的眼神,却让温正初觉得比幽深的潭水还要深不见底。 “我不该信吗?”温正初眼神一黯,语气有些生硬,他几乎是咬着牙的,说道:“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我若是说,这件事情,不全是雨菲所为,是人有心栽赃,你可会相信?”温正初身上处处透着杀气,唐染微微一叹,她不希望温正初有性命之忧,只是出于愧疚。她心里真正担心的,到底还是洛雨菲,她怕温正初会没完没了的寻洛雨菲的麻烦。 但是现在,对于绿碧和温家的真相,她也有些模糊不清起来。只因为绿碧是凌诗凝的人,只因为自己从没听见洛雨菲亲口承认过,是她杀了温弘致。 “这些事情,你都知道?”看着近在眼前的唐染的脸,温正初眼神中又出现了一抹不愿承认的挣扎。 唐染敛下眼眸,语气淡然:“后来知道了一些,可是绿碧的话,我一句也不信。我只信洛雨菲话,若是她亲口告诉我,是她策划灭了温家,我自然给你一个交代,给温家一个交代。可是雨菲那,你还是不要去招惹的好。” 一句夺妻之恨,唐染就明白了,温正初已是认定了洛雨菲对自己有情,因而迁怒温家。只是他并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和洛雨菲一样。 “只相信她?原来,我一直自愧不如的,真是一个女子?”温正初眼里浮现出的是不能接受的痛苦,他全身忍不住的颤抖,觉得自己体内的内力有些不受控制,如血液一样开始沸腾。 “我今日劝你,全是为了你好。”论心思手段,论武功计谋,温正初如何能与洛雨菲抗衡?唐染在洛雨菲那保得温正初性命,就是为了消她们对温家的罪过。 “为了我好?你若是为了我好,留在我身边不行吗?为了我好?就是要生生的揭开我心上的伤口吗?”温正初双拳紧握,呼的站起身来颤抖了好半天,终于忍不住收了内力,紧握的右拳狠狠的打在了旁边的石桥墩上。 见他如此,唐染看了眼他仍旧有些止不住颤抖还紧紧握着的右拳,微微皱了皱眉。可她还是既不出言相劝,也不起身拦他,若是这样他能觉得好受,倒也无妨。 “其实,你只是为了洛雨菲,你怕她会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对不对?”温正初努力的抑制情绪,许久之后,才渐渐平静。 他颓然的坐下,垂着头,有些脱力,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轻飘飘的。他的猜测,让他觉得全身虚弱无力,他不能接受,唐染喜欢的人,真是洛雨菲。 “她就是让你从不曾后悔的人?”温正初见唐染点头,仍旧如花烛当时那般坚定不悔。唐染前日里的不顾一切,大半的原因,难道不是因为洛雨菲?他心里的血像是已经流干流尽,放佛被火烧的干疼:“唐染,我早就不奢求你会喜欢我,可难道我就这么不值得你多看一眼吗?我做什么,说什么,你都能平静如水,不言不语,甚至可以当我不存在。可是,为了洛雨菲,你却能不要名声和性命!” 温正初不信,他不信他一个堂堂男子,竟比不上洛雨菲一介女流。就算如此,他也并不认为自己对唐染的情,会输给洛雨菲对唐染的意。 “蜻蜓点水,也只是一点而过,犹似春梦了无痕。你又何苦执着?”唐染咧了咧嘴,仍是笑,很平静。 温正初神色一凛,突然问道:“我是执着,难道你不是么?”你顺从的嫁给我,也只是想对唐门和温家有个交代,想空守着温夫人的名份过一辈子。说到底,还不是心里放不下一个洛雨菲。那你和我,又有什么不同?只因为你们是两情相悦么? “若是我能放下执念,你可也能与我一样?”唐染转头看向温正初,与他对视良久,笑容温婉,略带忧伤。 只这一眼,温正初放佛跌入了时光隧道,回到了十多年前。无奈何,这个笑容太过相似于那时的笑容。让温正初一时间陷入回忆,抽不出身来。 其实,温正初想要的很简单。只是家门和顺,虽饔飧不继,亦有余欢。只是像刚刚见面时一样,自己有情,唐染有心,若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可她的心,偏却只给了一个女人。 其实,温正初自己心里明白,小时候那个影子一直在他心里,可并不是那个影子,占据了他的整颗心。自唐染历练之后,他就时常打听唐染的消息,也曾偷偷见过她几面,只是因为腼腆羞涩,而从未敢去结识她。 所以,那个幼时的影子,不是全部。在温正初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之后,他也越发清楚自己爱的,不只是个我见犹怜的影子,而是一个真实的唐染,即使自己看的到的,从来不是她的全部。 他和唐染的事情,竟连可以回忆的情景和故事,都少的屈指可数。待回过神来之后,温正初发现自己不觉中已红了眼眶。他掩饰般的冲唐染灿然一笑,道:“抛开一切不谈,如此大仇,我也不能不报。” 唐染微微扭头,看着湖面不说话,这种气氛压抑的温正初有些喘不过气。唐染一向都是浅笑温然,可她现在还能这样平静,温正初不只是偶尔觉得刺眼,总还是有些不放心。 温正初摊开手,茫然的望着自己的掌心,有些无措的转了话题:“方才一进门就听水云说你这几日身子不好,心里一急就过来了。现在也要先去给姥姥请个安,陪个不是才好。” “你去吧。”唐染勾唇点头,语气温和。 “要我,送”温正初生怕唐染心生芥蒂,会不同意,嗓子一噎,后半句倒是留在了嗓子眼里。 “不用了,我还想在这坐会,你自管去吧。”唐染微微摇头,笑着婉拒,竟让人生不出一丝厌弃来。 见唐染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不曾有丝毫变化,温正初此时已是不知自己该悲哀,还是该庆幸。一时心乱,就点了点头,自己去了。 唐染看着温正初的背影,无奈叹道:“你心里的黑色,已经遮住了你的眼。”等了许久,唐染微微低头,又是一声长长的叹息之后,她缓缓抬起头来时轻笑出声,言语间尽是肯定的固执:“可惜!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关于上一章写的唐染更衣只去了一次什么的。 这个更衣,其实,是如厕的意思,囧,不是真的去换衣服。。。 因为古代有那个称为更衣的说法,所以我不好意思写那个,于是。。。 好吧,这解释,我自己先凌乱了。。。 嗯,,,身体好多了,谢谢留言关心的童鞋们。 ------------ 99第一百章 困心衡虑 “万幸!你尚且自知。”这声音从远处传来,唐染迟迟没有回头去看。等她缓缓转过头来时,唐玥和唐钰已是走到身边。 “春日朝雾,夏日晴好。这都什么时辰了,你这景赏的,连身子也不顾了。”唐钰轻斥她时,却是带着笑的。 “我是想一会去大姐那混饭吃,去二姐那骗酒喝的。”唐染冲唐钰眨了眨眼,唐钰这几年不出门,免不了心里难受要借酒消愁。兄妹晚辈出门归来的,总也会带各种酒与她品尝。久之,她屋子里的各种好酒越渐积攒的多了起来。 “还等一会么?午时都过了呢。”唐玥拉起她的手,说着就要往雨阁去。唐钰与她们并排而行,运了内力,对身后低声道:“回去拿两坛酒送到雨阁。” 唐钰才吩咐完,唐玥又开了口:“对温正初,你打算怎么办?”唐玥方才听说温正初来了,虽是之前听唐梓淇说过他没死。可他现在来了唐家堡,也难保他对唐染还是有些不死心。 “他也和姥姥一样。”唐染微微一叹。 “是因为流言吗?”唐玥蹙眉,唐钰有些恼怒。 “是有人刻意而为,要他认为是雨菲为了我与剑门为敌。”唐染淡色的唇角微微勾起,似笑非笑。 “这难道不是事实?”唐钰有些疑惑了。 “事实?”唐染的声音越渐低迷:“我也,并不十分清楚。” 三人说话间,就到了雨阁,饭食已是备好,就摆在院子靠南边的简易竹木亭里,酒也送了来。唐染看了看那桌上的饭菜,打笑道:“原来,大姐早有准备。我看这里最好,上面有木遮头,四面又没得什么遮眼,雨阁的景色,可都瞧的见。” 唐玥夹了筷子菜到唐染的碗碟里,唐钰给三人满着酒,道:“大姐从竹园出来时碰着了水云和沛若怄气,知道你午饭还没吃,就吩咐人做了才去叫你来。” “也就是你房里的人,才能那样简单,我看沛若都被她气的不轻。”唐钰想起刚才水云和鸣沛若从幔轩门口路过时的情景,真是万分好笑。复又想起来水云一直纠结着的一个名字,忍不住问道:“对了,妍初雪是谁?” “她是雨菲身边最亲近的人。”唐染夹菜的筷子一顿,仔细一想就知道了原委,定是水云好奇多嘴,一直缠着沛若问的。 “你送洛雨菲,”唐钰盯着碗碟的头突然抬起,看向了唐染:“回了碧幽宫?” 唐染点头,自顾吃喝:“嗯。”只是不知道,她,还在不在柳宅那。 没多久,倒是变了天,竟淅淅沥沥的响起雨声来。 “少饮几杯,就回去歇着吧。”见唐染频频举杯,唐玥一把按住她正要提起的酒壶,又转头朝院中看了看,道:“你看这早上还一直都是晴空艳阳,万里无云。可才过了响午,竟就多了片雨云,阴了天。这才不到一个时辰,就下起了朦胧细雨。” “时候不对,最是恼人。”顺着唐玥的话,唐钰微微嗔怒,也不知是因为这风雨,还是因为对这风雨的暗示。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唐染微微一笑,又接着将唐玥的意思说了出来:“时至夜里,还不知是个什么天气。”是会打雷闪电,狂风骤雨,还是风住雨疏。那这夜过了,又是会阴霾积发,还是会恢复万里晴空? 有些事情,无力改变。所以,就算是成竹在胸,也难免会茫然失策。 唐玥沉了沉眼皮,面露忧色。唐染却想挪开唐玥压在酒壶上的手,笑道:“人生得意须尽欢,更应及时行乐,莫待独自凭栏到日斜,不是吗?” 见她这笑透着几分痴意,略带迷茫的眼神也不似清明,分明是醉意迷离。唐玥按着手不放,唐染扒拉了好几下,最终无奈的一叹,眨巴着眼睛看向唐玥,道:“大姐,再只一杯可好?” “只此一杯!”唐玥最见不得她那眸中点点流光闪烁,似水一般,干净清澈的惹的人心疼:“那你放手,我倒与你喝。” 会用这样眼神看自己的唐染,好像,已经不在了好多年。是多少年呢?唐玥又有些记不清了,应该是,五婶走了以后吧。会这样纯真的唐染,那时也跟着走了。 眼见着她喝完了酒,唐钰起身,顺手就把酒杯也夺了递与唐玥,连着酒壶都放在一起。唐染歪着头,斜着眼打量她们。她俩这动作的默契程度,直惹的唐染哀怨连连的眼神,如泣如诉。 唐钰冲对面的唐玥挤眉弄眼的一笑,道:“哎呦,会这样怨愤咱们,可还不算是醉了。” 唐染盯着唐钰好半天,呼的站起身要往院子里去,吓的唐钰一惊,赶紧扶住她嚷嚷道:“我的好妹妹呦,你可当心着点,自己腿脚没好利索,自己都不知道么?平白惹的我们担心,你心里就舒坦了么?” “姐姐们担心,我都知道。”唐染冲唐钰微微一笑,唐钰还没安心,她抬步就往院子中央走。 “五分醉意,三分春色,二分愁,更一分风雨。”唐钰想要扶唐染,却被唐玥一把拉住。 唐染脚步有点虚晃的走到细雨下,深深吸了气。 唐玥禁不住微微一笑,又道:“似醉非醉时,忘忧,半梦半醒间,惬意。如此,愿她今夜,有个好眠。” 唐玥这话,说的唐钰心里一阵阵的凄凉。想自己当初那几年,真似一个好梦没有。整日里的失魂落魄,找不到一点点安心的理由来。现在妹妹心里的苦,也揪的她心里极不舒服。 “明锦。”唐染才站在院子里,头上倒是多了把油纸伞遮雨。 “三小姐腿伤未愈,淋雨着了湿气,可是要落下病根的。”慎明锦微微一笑,眼神关切。 唐染无奈的转过身,看了看大姐和二姐,微微一叹,道:“我还是回去休息吧。” “明锦,你和二小姐送三小姐回去。”唐玥转头又对唐钰道:“你送她回去,可记得交代沛若,不论谁来看,只说身子不爽睡下了,一概不见。” “这个自然。”唐钰明白,偏头挑眉道:“我看沛若,可是半点也不待见温正初呢。”这样明白主子的人,才贴心不是。 说完,她就上前扶了唐染回云楼去。 “二姐,我想自己走走。”知道自己拗不过大姐,才一出了雨阁,唐染就开了口。 “那叫明锦陪着你。”唐钰自是知道她心烦意乱,可看她脚步有些虚浮,又实在不太放心。 “没事,我散散步,不就回去了嘛。”唐染说着,又转头对慎明锦道:“沛若应是在云楼呢,若是大姐没事着你去办,不如去找沛若叙叙旧吧。” 唐染话音才落,慎明锦脸上倒是飞过了一抹可疑的红云,一闪而逝。 “那好吧,自己家里也没什么不放心的。”唐钰叹了口气,又吩咐了慎明锦几句唐玥交代给鸣沛若的话,便回幔轩去了。 慎明锦先一步去了云楼,唐染打着伞散步,走的极慢。从雨阁到云楼,要穿过一个小花园,绕过两个园子,唐染这一走,就走了将近半个时辰。 迷蒙细雨,湿了碎石小路,湿了唐染的油纸伞,也湿了唐染的心。快到云楼时,唐染撑伞的右手一低,仰起脸来,绵密的细雨顺着脸颊缓缓滑落的时候,带着的潮湿像是一种忧伤,让唐染自己都分不清,那混在一起,一滴滴落下的,哪一滴是泪水,哪一滴是雨水。 便做春江都是泪,流不尽,许多愁。 咽泪作雨,咽泪作雨,湿了身心。而唐染,还可以如此平静。 “小姐!” 一声隐含着怒意的吼声传来,唐染微微一叹,就对上了鸣沛若那张满含怒气的脸。 “你怎么在这?”唐染回以一笑,十分心虚。 “这可要多谢小姐啊。”鸣沛若拿过唐染手中的伞,替她撑着,又埋怨道:“是你叫明锦来的么?” 唐染陪着笑解释,声音却越渐越小:“呵,大姐叫她送我,可我想自己走走。”如果不叫明锦去找你,她自然会听大姐的话,寸步不离的跟着我。 “那,那你也不能淋雨啊。”鸣沛若气恼,要不是自己不放心过来看看,还不知道这主子要在这雨中站多久。可她一见唐染微微发红的眼眶,只能无奈的瞪了她一①38看書网些回去吧,淋久了生病可怎么好?” “那,”唐染想问沛若明锦在哪,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再多嘴了。 转过一个小弯,唐染见明锦在云楼门口张望着,见自己回来,才急急的过来相扶。 “三小姐衣衫怎么湿了?”慎明锦有些好奇的看向鸣沛若,下的是细雨,这怎么打着伞,还能湿了衣服? “没什么,刚刚不小心手滑,没打好伞。”唐染挣开鸣沛若的手,道:“你们不用扶着,我又没事,叫水云烧水,我要沐浴更衣。” 这也算理由?鸣沛若避开慎明锦疑问的眼神,嫌弃的瞥了唐染一眼:“刚才听说你随后回来,就已经给你备着了。” “嗯,你们许久没见,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不用惦着我了。”唐染摆摆手,自顾的回房里去了。 鸣沛若有些尴尬的杵着张脸,刚才慎明锦来时,她就不自然的寻了借口,找唐染去了。 这会子倒好,又成俩人了。 “你是有事要办么?还是有什么放心不下的。若是不方便,那我就先回去了。”许久之后,慎明锦实在是受不了鸣沛若的态度和这气氛,郁郁的开了口。 “没有,你才回来,我们确实许久未见了。”鸣沛若讪讪的一笑,就拉着她要去廊下坐着。 雨淅淅沥沥的停不下来,天色渐渐昏暗,唐染沐浴更衣之后,倒是还没半点困意。 也许没和唐韵谈话之前,温正初前来询问,唐染一定是会有些心乱的。可现在,她主意已定,有多少人知道,都无所谓了,不是么。 倚在二楼围栏上看雨,唐染心里却出奇的平静。许是从前的那些纠结,有了归宿,一颗时时悬着的心,才终于平平的落了地。 洛雨菲最喜欢倚栏听雨,唐染苦笑,自己走时交代她的话,她不同意。那不论自己身在何方,都陪她一起看吧。这样,也是人远心不远。只是不知道,她哪里,现在可有下雨? 这雨下的潇洒,也不乏缠绵。唐染在楼上吹着曲子,断断续续的笛音,是唐染最近在学习的歌曲。 这两年多来,发生了许多事情,也改变了许多。就连从前常常亲近的人,也变得生疏了几分。鸣沛若和慎明锦在一楼廊下闲聊,气氛也时不时有些拘谨。 云楼外的一颗树下,站着一个人,从他目光这角度望去,显然是痴痴的凝望着楼上的唐染。 唐染的笛音很断续,任谁听来,都会自然的认为是在学习阶段的。温正初本以为唐染是喜欢笛子,才随身带着的。可现在不是了,唐染带着笛子,根本不是因为自己喜欢,而是因为洛雨菲喜欢。回想武林大会那时,洛雨菲是用这笛子做武器的,她最高深的武功,就是要依靠笛音发出内力。 所以,真正喜欢笛子的,是洛雨菲,而唐染,只是爱屋及乌。以唐染对这笛子的喜爱程度来看,温正初现在不难确定,这一定是洛雨菲的笛子。而唐染,她现在学习吹奏的曲子,也不难让他听出来,那是至今还在盛传的名曲,凤求凰。 听到这曲子,温正初只觉得胸口一窒,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了。 后来,有人黯然离去,有人彻夜难眠,有人心寒如水,有人系念离人。 阴云低沉,窗外夜凉如水。彻夜的潇潇细雨,声声入耳,全都滴在了眉梢心尖上,也不知是,成全了谁的悲凉?萧瑟了谁的流年? 过了卯时,风住雨疏。唐染早起,辰时就开了门窗,又倚着二楼的阑干发呆。 只见院子里外,触目处,皆是打湿了一地的落红,曾经的悸动,现今满目苍凉。 “多么温柔缠绵的细雨,那样轻盈,却还是会伤花伤情。”唐染不禁感叹,夜风冷雨,委实无情。 “晨起风凉,你不要这身子了么?可知道有人会心疼。”鸣沛若在唐染身侧坐下,递了杯热茶与她,又低头瞅了瞅在楼下院子里修剪花枝的水云,神情有些怪异。 “有什么不对么?”唐染接过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有些疑问。 “我觉得,水云和温公子,很相配。”鸣沛若抿了抿唇,有些像憋笑的表情。 “噗。。。”乍一听到这话,唐染就失了平日形象。这笑话,一下就烫在了唐染心上。她嗔怪的看了沛若一眼:“好烫。” 鸣沛若咧嘴笑了笑,道:“谁叫你平白的乱想,也不试试茶温。” “你这主意,真损。”唐染小心的抿了口茶,白了鸣沛若一眼。 “那我是没办法了。其实,温正初是伤不了洛宫主的,你怎么会不知道?”鸣沛若无奈的摇了摇头,表示对温正初的执着,无能为力。 “冬日可爱,夏日可畏。谁担心她了,我是怕温正初没完没了,会惹祸丧命。”唐染面色一红,某日限制级的场面都被鸣沛若看了去,她一回想起来,到底是有些羞涩的。 “春日荡、漾。原来,如此~。”温正初是冬日,门主是夏日啊,那洛雨菲是什么?自然是这春日荡漾呗。鸣沛若斜了唐染一眼,尾音颤了两颤又抖了两抖,对她的后话,一脸的不相信。 “你这叹的什么气?因为明锦,还是初雪?”唐染装作听不见春日荡、漾那四个字,不甘示弱,反问起鸣沛若的心虚来。 “我听说,朝廷派了军队往蜀中来了。已经到了义阳,不出两日,就会进驻弘安城。”鸣沛若扭头,一下子就若无其事的将话题扯远了好几十米。 “朝廷的军队?”见鸣沛若的神色端正,半点不是玩笑,唐染也一下子疑惑起来。 “听说是为了剿灭附近山上猖獗的贼匪而来。”鸣沛若点头,这事情,是她今日从刚刚回来的唐兴嘴里听到的。 “近年来,附近山上的匪盗很猖獗吗?”真是简单的来剿匪吗?唐染更为疑惑,对这事情,总是不能安心。 “现今天下太平,又怎么会很猖獗?这里哪一座山上,大大小小的山寨不是有好几座,老老少少的山贼土匪,加起来少说也不止上千人。不过,行为倒也不算太过分。”鸣沛若皱眉,心里也是疑惑。若真是剿匪,何须要朝廷从长安派兵前来。剿匪而已,叫附近官府集兵即可,舍近求远,岂不费事。 “我看,咱也别胡乱猜测了。等过几日他们来了,是来做什么的,不就明白了么。”鸣沛若微微一叹,有些事情,想想也叫人觉得心惊,可等到了时候,伸头缩头,都是无可避免。 唐染点头,反问道:“大姐知道了吗?” “自然知道。这会子,许是门主也已经知道了。你只管好好歇着,千万别胡思乱想。温正初去了七少爷那,若是一会他们来,我自会拦下他们的。”鸣沛若回了话,还不是很放心,她最怕唐染和她想的一样,可是洛雨菲,当真有这么大手笔么? 唐染微微一笑,点了点头,鸣沛若才安心的下了楼去。 ------------ 100第一百零一章 削发断情 平静的日子,才过了两天,唐家堡的众人,果真就听闻军队驻扎在了弘安城外的消息。 “大姐,可有什么新的消息?”第三日一早,唐染再也耐不住性子,去了雨阁。 “方才唐青传来消息,说是军队已经开始往山上迁移。”唐玥皱着眉头,可还是镇定的很。 “果然,不是来周围山上剿匪的,对么?”唐染幽幽一叹:“那朝廷派来的将令是谁?有多少兵马?” “原委我还不清楚。来人是骠骑将军魏良柏,蜀州守备秦东风,带有前锋营的兵马两万余人。”唐玥的眉头不经意的一跳,显然也是有些不安的。 “呵,正二品的将军,正五品的守备,外加两万精兵,朝廷剿匪,真是好大的手笔。”唐染的神色,越渐凝重起来。 “我看不止。”唐玥摇头,若有所思道:“各个地方的都有消息传回来,说四周有不明的人马纷纷涌向蜀州。如果我没猜错,他们正是要来与这的两万精兵汇合。” 朝廷上的兵马近期频频调动,照分析,这哪里是来了两万精兵,分明就是二十万人马,在日夜兼程的赶来蜀州。 “大姐是觉得,他们是冲着我们唐家堡来的?”这么大的事情,让唐染想到了毁灭剑门的那个幕后黑手。 “这点也不清楚,毕竟,我们唐家堡和朝廷,可是没有半点交集。”唐玥又是微微摇头,可她已经派人查了数日,却还是一无所知:“不过,前两日,我已经在山腰处布了五行八卦阵,以防万一。” “是我上次告诉你的那个阵法吗?”西门的阵法,这世上能破的没有几人。 “那个阵法很是高明,我没能完全参透,便稍加改动了阵法布局。”唐玥点头,稍稍松了口气。 真希望,这只是虚惊一场。可是,事实再一次证明,什么叫不遂人愿,事与愿违。 当日下午,朝廷的军队便以剿匪为名,破八卦阵,攻向唐家堡。 “小姐,秦东风已经带人到了堡外。”当时唐染正在云楼等候消息,鸣沛若急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说什么?”唐染一愣,竟没听清楚。 “大小姐的阵法被破,门主已经命二老爷带人前去请教来犯缘由。”鸣沛若稍稍喘息,又道:“大小姐和各房主事,还有众位长辈,全都去了竹园,商议对策。” “小姑姑在哪里?”唐染没太在意鸣沛若后面的话,反倒是问起了唐鸾。 “应是在池莲幽径吧,不然还能去哪?”鸣沛若纳闷,这个时候,找鸾小姐又能如何? 鸣沛若话音未落,唐染便已足下生风,往池莲幽径去了。 “小姑姑。”人还未进池莲幽径,这声音,早早就叫出了口。足见,唐染是有些慌乱了。 “是染儿来了啊。”唐鸾在屋里品茗,倒是一派安然惬意。她见唐染神情少有的焦躁,笑问道:“你怎么了?” “小姑姑,朝廷的军队,已经欺至家门外了。”唐染言语平静,可见自家小姑姑这副轻松的模样,真是有些怀疑,如此大事,她是知还是不知。 “这些事情,门主自有安排。你只需记住,不论何时何地,家规礼数乱不得,这是唐门的气派、风范。”唐鸾微微一笑,只比唐染年长三四岁,可她这副从容镇定的模样,倒是和唐玥无二。 “云霾堆积,黑暗渐深。人之所畏,不可不畏。”唐染脸上显出抹为难的神色:“而我,只是怕唐家堡,”唐染忧心,可她的忧心,又有几人能懂? “小姑姑知道你不怕死,后生小辈们自然担忧唐家堡,可你看看各位长辈,有几个乱了心神的?”唐鸾还是语气轻柔的替她排解:“咱们唐家堡历经数百年风霜雨雪,哪里是一个没有名头的事情,就能绊倒的?” 细想便知,若是朝廷真心有意要除去唐家堡,那何必打着剿匪的名声呢。 唐染默然点头,却不言语。 唐鸾看了她片刻,缓缓叹道:“你其实,是怕洛雨菲会来吧?怕这件事情,和她脱不了干系。” “小姑姑也知道了。”唐染轻笑,微凉的指尖紧紧的抵着掌心,竟抵不住心里的一丝恐慌,略微有些颤抖。 唐鸾满了盏茶,递与她道:“听说过一些,何况,剑门的事情,是有些让人震撼了。”武林中,有多少年没有发生过这么大的事情呢?又怎么能不引人注意。 “小姑姑尚且年长染儿几岁,怎么从未听到长辈谈及过婚事?”唐染接过茶,心里转念一想,竟就问起了唐鸾的私事。毕竟,她来这里,就是想请小姑姑出去,看看是不是西门泽雅来了。 “姻缘,姻缘,因不曾有,缘从何来?”听到唐染提到婚事二字时,唐鸾手上的动作没有停,镇定的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像是没听见一般,可只有她自己知道,捏着茶匙的手指,忍不住微微的颤抖了,和自己的心一起。 唐染轻啜了口茶,有些不经意道:“今日,有人破了大姐布下的五行八卦阵。” “奇怪么?江湖中卧虎藏龙,深藏不露的高手大有人在。”唐鸾垂下眼帘,神态自若。只是这心,猛然一窒,继而又缩的紧紧的,紧到发疼。 “我想小姑姑,应该猜到是谁破了这阵法。”唐染温柔的一叹,苦笑道:“如果,真是她来了,那么我猜,雨菲八成是脱不了干系的。”而她出现了,却不知道荣少爷,又是为了什么? 洛雨菲危在旦夕之时说过的话,唐染还记得。可唐染从不敢去深想,她猜不出来洛雨菲以后会做什么。可洛雨菲认为她会记恨的,又能是什么?非是唐门莫属了吧,唐染不正是因为唐门的束缚,才会无力摆脱的么。 能轻易破阵的,应是西门泽雅。若是西门泽雅,那定是和荣瑾瑜也有关系。自己当时回了唐门,洛雨菲还留在那里养病,后来他们之间发生过什么,会将事情演变至此,这就很难说了。 “我知道了。稍后,我会去查看的。”唐鸾放下茶盏,熄了炉火。许久之后,她幽幽一叹,起身对唐染笑道:“染儿可要与姑姑一起去?” 唐染点头,跟着唐鸾出了屋子,纵身往山里去了。 “讨厌!怎么才一眨眼,人就不见了。”东方月白手里握着蛇鞭停步在一棵树下,东看西望的,嘴里还不住的埋怨着。 “谁,滚出来。”东方月白察觉周围有人,猛然对着左上方的树丛后,一鞭抽出。 “月白,真是好久不见啊。”唐鸾微微一笑,唐染跟在她身侧,也微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是?唐鸾。”东方月白一愣,认出了来人,便问道:“你看见沫薇了吗?” 见唐鸾摇头,那就是没什么好说的了,东方月白转身欲走。 “等等。”唐鸾见她要走,急道:“泽雅在哪里?” “应该在那边。”东方月白稍有一愣,最终还是指了个方向给她,才纵身离开。 当唐鸾找到西门泽雅的时候,她正蹲在地上,拿着根树枝不知道是在划拉什么。 “谁?”西门泽雅才觉到身后有人,就一个转身,右手一翻,腰中的残虹刺就飞了出去。 “是我。”唐鸾一把抓住那十分熟悉的残虹刺,缓缓开了口。 谁知西门泽雅先是明显的一愣,然后立刻运功便就往山里去了。这副样子,躲避的意味太过明显,唐鸾眉头一拧立刻纵身去追,唐染倒是没跟着去,反身往别的地方去了。她知道,洛雨菲一定就在附近。 “西门泽雅,你给我站住!”紧紧的跟着西门泽雅,追了几条山路,唐鸾终于忍不住愤怒了。 “你,你追着我干什么?”泽雅停步,仍是不愿转过身来。 “你看见我跑什么?你就这么不想见我吗?”唐鸾盯着她的背影,有些神伤。 “谁让你当初不告而别,还不止一次。”西门泽雅突然转过身来,微微闭了闭眼,像是强忍了怒气,道:“你不喜欢跟我在一起就直说,我西门泽雅也不是脸皮厚到没有自知之明之人。” “西门泽雅,你当初是因为喜欢我才跟着我,还是因为好奇,才跟着我?”唐鸾见她如此,心下也是极委屈的红了眼睛,问道:“你自己说,好奇有几分,喜欢有几分?” 西门泽雅愣了愣,她从没想过唐鸾会这么问她。她默不作声的站着,唐鸾心里为着唐门和西门泽雅的事,也是两头纠结,这会她慢步上前,面上染了一丝笑意,轻轻拉了西门泽雅的手,道:“有些事情,搁的越久,心里越是难受。不如今日,一并讲清楚吧。”如此的话,即便唐门难逃厄运,我也能安心无憾的跟着去。 “你要问我唐门的事情,还是不打算问,就决定要与唐门生死与共?”西门泽雅到底是荣瑾瑜和顾思敏身边的人,唐鸾才一出现,她就起了疑问。 唐鸾冲她一笑,拉着她边走边道:“呵呵,这些,都不重要。”从我知道自己喜欢上你开始,就不重要了。反正生不能在一起,那还不如让我自私一点。何况,唐家的人,怎么能贪生怕死? 有时候,要解开一个心结,只需要一个眼神动作,一句刺穿人心的话,就足够了。唐鸾和西门泽雅心里的结,因为一句疑问,似是已经解开。而只身去寻找洛雨菲的唐染,似乎不怎么顺利。 唐染翻遍了周围,都没有找到洛雨菲,甚至连荣瑾瑜她们的影子都没曾看见。若不是西门泽雅她们在这,唐染也绝不会十分担心这事和荣瑾瑜,还有洛雨菲会扯上关系。 唐染无奈的要回雨阁,去问问门主和长辈商议的结果。 “二姐,大姐呢?”唐染才走到雨阁,就见二姐唐钰站在院子里。 “怎么了?”唐钰还没回话,唐玥就从里面出来,一如既往的平静。 “荣王府的人来了。”唐染咬着唇,脸色微微发白。 唐玥点头,道:“我知道了,他们主将现在不在,等明天我们会请骠骑将军细谈缘由的。” 唐染点头,转身要走,唐玥又一把拉住她的手,安慰道:“这事不一定和洛雨菲有关系,你可千万别多想。” 唐染点头,心里却已是明白的很,默不作声的回云楼去了。 “我就说嘛,洛雨菲绝不会是个坐以待毙之人。”唐钰看着唐染的背影,惆怅的耸了耸肩。 畏惧的自杀,那是怯懦可耻的行为。如果一开始就想到要同死不相生,要放弃这人生。那么何故又要开始,经过这一世苦难?难道,只为了那一遭轰轰烈烈过么? 唐玥不说话,脸色有些难看。唐钰倒是十分轻松的笑,道:“上次,我们谈起她的时候,她灭了剑门。这次,难不成,她还想毁了唐门?” “事情,远没有你看到的这么简单。”唐玥摇头一叹,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 唐钰那边不明就里,唐玥也不多做解释,只叫她安心回幔轩休息去。 唐染回了云楼,真是一刻也不得安宁。唐梓淇先是去看她,而后温正初又跟着去了。鸣沛若拦着二人不让探望,非是说唐染早早就休息了,将两人撵了出来。 倒是门主唐韵,没曾想起来过唐染。唐染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不知道姥姥是没怀疑洛雨菲,还是怀疑洛雨菲没这么大本事,能掀起这风浪来。 第二日,天气晴好,巳时一过,唐韵就派人去请骠骑将军魏良柏。谁知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时辰,魏良柏没来,倒是他手下的兵士纷纷大打出手。 唐门之人和朝廷将士从半山腰一直到唐家堡前院,拼打厮杀,唐染等人也全都被逼的出了手。 放眼望去,整个唐门后院里都空无一人,只有唐韵在竹园的屋子里安然静坐,像是在等人一般。 没多久,果然有人迈着轻快的步子,一路往竹园方向去了。这样轻松的神情步伐,和相隔不远的厮杀场面,真是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你果然来了。”唐韵坐在廊下,一副悠然赏花的样子,闲情的很。 “门主不愧是门主,这凌厉的气魄,什么时候都不会改变分毫。”洛雨菲远远的望着她,对于她等在这里,也丝毫不觉得意外。 “这时候只身来这,你不怕我杀了你吗?”高手对决,比的就是心态。洛雨菲神色淡然,唐韵与她对视的目色里也半点杀气没有。 洛雨菲的目光瞥向四周,嗤之以鼻:“我没做错什么,不是吗?那么,还怕什么呢?” “反抗不过的,是人生,还是命运?”唐韵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洛雨菲,鄙夷地嘲笑,道:“你以为,你能反抗过唐门,染儿也能吗?你可要记住,她是我唐家的子孙,生死皆是。” 就算你扯得断她和唐家的联系,你扯得断她和唐家的血缘么? “在我洛雨菲面前,没有不可以抗争的事,也没有不可以抗争的人。”洛雨菲冷笑,眼里满是杀气,话音未落,便已出手。 她握着妍初雪的霜月剑,合着暗器,一并出手。唐韵年迈,也不过半百,虽是不太注重内力修为,可到底也有几十年的功力,而且又精暗器。 一时之间,洛雨菲也奈何不了她。缠斗间,洛雨菲瞥见一直站在门口处,时有紧张的小丫头手中拿着的一根竹笛。 她飞身一跃,倒是没打算伤她,夺了笛子,顺势就一指点将她点晕。 含沙射影一出,唐韵顿觉内力翻腾,不受控制。只得无奈的打坐运气,谁知洛雨菲步步逼近时,唐韵竟是不顾自己身体,运气于掌,打向洛雨菲胸口。 唐韵这是以自己为饵,她破解不了含沙射影,只能生生的受着含沙射影的痛,拼着口气要与洛雨菲难堪。这一掌下去,真是两败俱伤。洛雨菲因躲避不及,握着笛子的手挡在胸前,也硬生生的挨了下来。 两人均被内力震的退后数步,皆是口溢鲜血。连洛雨菲手上的竹笛,都被内力震得断成了两截。不过相较之下,显然是唐韵伤情更重。 唐韵此时正是伤上加伤,一番眼神对持,洛雨菲正欲上前,却突然被人拦住。 洛雨菲不出现,唐染便不放心。她在半山腰处杀敌,却见一抹黑色的影子往唐家堡飞驰而去。她心里一紧,就追了上来,进了唐家,那人便不见了踪影,整个唐门只有门主在竹园,唐染便直奔竹园而来。 可是唐染才到,就见洛雨菲身形有些摇晃的站着,门主正坐在她对面喘息不止。唐染想是洛雨菲和门主已经是动过手了,便拦住她,问道:“洛雨菲,你怎么在这?” 洛雨菲十分平静的看着她,放佛自己的出现,是理所应当。 唐染退后几步,扶起唐韵,转身问洛雨菲道:“你今日来这,是要与我断了从前的情份吗?” “我只要门主答应,放唐染离开唐家。”洛雨菲盯着唐韵,一挥衣袖,说的极其平静。 “你想用唐家来要挟我?”唐韵看了眼扶着自己的唐染,眼眸一亮,笑意渐浓。 “随你怎么想。”洛雨菲左眉一挑,极为不屑。 “我是唐家的子孙,又怎么会抛家弃祖,置家族安危于不顾?你若还念着你我昔日情份,就走吧。”唐染面无表情,语气中泛着丝丝冷意,哪里还有昔日的情份可言。 “唐染,你若能舍的下与我的情份,又为何三番五次的救我?”唐染这番言语,真惹的洛雨菲连连冷笑。 “我唐染,从来不欠别人的情份。”唐染解下脖颈上的长命锁,上前几步递与洛雨菲,又从洛雨菲手中拿过霜月剑,毫不避讳的与她对视,那眼神,真是清冷到连半分情意也看不见的地步,她右手一扬:“你我几次遇险,皆生死与共。从前,我视你为知己好友,你我相遇,已是难得,本就不该有什么牵扯。从今后,你我各自旖旎,各自安好。至此,相忘于天涯。” 眼见着唐染的几缕发丝,顺着剑锋飘然落地,洛雨菲清澈的眼眸,仿佛覆盖上了万年的冰霜。 洛雨菲神色冰冷,左手里紧紧的握着长命锁,却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也不知温正初是从哪里赶来,横着手中的剑,一指洛雨菲,眼神里尽是狠绝之意:“想走?洛宫主,你可要先问问我手中的剑,同不同意。” 作者有话要说:(⊙o⊙)…过完年了,好想开新坑什么的。。。(不要拿白菜萝卜扔我。 ------------ 101第一百零二章 情孝难全 “就凭你?”洛雨菲侧目,眼神流露出的,是无尽的杀意。 “洛雨菲,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不共戴天。你我新仇旧恨,今日一并了结吧。”温正初气得直哆嗦,心里一阵苦涩,果然是她吗?果然是因为唐染吗?不然,怎会连一句辩白都没有。 “难道,你真不打算解释什么吗?”唐染心中一慌,姥姥虽是受了伤,可不见得她不会出手伤害洛雨菲。而洛雨菲,从来不屑于解释什么,这点更是让她十分忧心。 “你既是懂我,又何必再问?”洛雨菲突然笑了,眼神里却是不容人小觑的狠绝:“但曾相见便相知,相见何如不见时。安得与君相决绝,免教生死作相思。” 她笑的极尽媚惑,笑的温正初毛骨悚然,笑的唐韵起了戒心,笑的唐染伤了心神。 收了笑容,洛雨菲便从唐染腰间拿过了青雨。温正初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觉得笛声刺耳,内力翻腾。 唐韵和温正初运功抵挡,只有唐染站着没动,她看着洛雨菲,嘴角不断溢出鲜血,那绝望的眼神,分明是在逼洛雨菲快些离开。 相爱之人,既不相杀,可最终,还是逃不过要以命相搏,以命相挟。 洛雨菲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唯独对唐染不会狠。最终,她还是垂下手,可笛音才一结束,温正初急进,提剑从洛雨菲背后攻来,洛雨菲注视着唐染,竟也站着不动,是打算要放弃抵抗。 洛雨菲遇险不顾,非和唐染僵持着。唐染使出全力想去拉开洛雨菲,可才到洛雨菲身侧,就被突然不知是从什么地方窜至自己身后的人一掌打在肩部,跌倒在地。 倒是锵的一声之后,剑没没入洛雨菲体内,反倒被人击落在地。 众人一愣,抬眼去看,就见一人身着黑衣,阴狠的瞪着温正初。而这人,正是鬼门门主,鬼见愁。 “鬼见愁,你又想趁火打劫吗?”温正初脸红筋涨,瞪眼欲裂,牙齿紧咬,已是愤怒到了极点。 “你不是要报仇吗?”鬼见愁鄙夷的看着他,讥笑道:“我倒是想要看看,你这废物,能死里逃生,倒有没有这等本事。” 鬼见愁阴恻恻的笑着,飞身朝温正初逼近时右爪顺着他脖颈处一挥,温正初拾剑一挡,就地一滚,虽是险险躲过,可仍是不及鬼见愁速度快,他翻身跃出几米,才发现后背处已是被抓出了数条血痕。 一旁的洛雨菲紧紧捏着手中的青雨,神色中有几分凄凉。许久之后,她又笑了,笑的极媚骨极动人。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那些爱而不得见的愁苦与期盼的喜悦,满怀的思念、娇嗔与幽怨,最终化为风情万点,都从她一颦一笑中展露无遗。 可她今日也太不寻常了些,接二连三的笑意,让人捉摸不清她的心思,直荡的人心,慌乱的很。 唐染慢慢站起身,手捂着的胸口闷的难受,她微微摇头道:“你走吧。” “事有必至,理有固然,这是天道规律,自然成形。你又如何能改变什么?”唐韵冷着脸,也是一副你若不放手,我就誓不罢休的模样:“洛雨菲,你若是现在离去。从前之事,我便不做计较了。” 哼~,世俗之见。洛雨菲心里不屑,却也不回她话,仍是笑着冷哼一声便杀气四溢,她跃身向前,就一掌打向唐韵。 这样心狠手辣的洛雨菲让唐染也觉得惧怕,她明明露出了那样温婉绝美的笑容,却透着凌厉彻骨的寒冷,比她平日里冷着脸时泄出来的气场,更让人畏惧恐慌。 唐染一惊,想要上前帮助唐韵,却被洛雨菲一手挡开,唐韵知是避无可避,也只有抬手接掌。 这边温正初倒是人极计生,被鬼见愁一把抓住左肩,他明知自己硬拼是敌不过鬼见愁,只好硬生生的挨着,也不闪避的想要靠近鬼见愁,借机近身肉搏。 他硬撑着口气打了鬼见愁一掌,右手猛的往前一伸,就从袖口里窜出把剑来直逼鬼见愁的面门,鬼见愁仰面缩了缩脖子,温正初就顺势将手低了几分又将袖剑一个旋转,想要割断他的喉咙。谁知鬼见愁竟然整个人都向后一仰,直接倒向地面,避过了这一招。 温正初又一转手势,将袖剑向下刺去,鬼见愁一抬脚,正中温正初拿着袖剑的右手。那袖剑瞬时就脱了温正初的手,向上飞去,温正初也不打算去接它,右脚一发力,猛的朝鬼见愁的身体踢去。 鬼见愁就地一滚想要避开,却还是被早有预谋的温正初踢中侧腰,一下就将他逼退了数丈。温正初又急着一转身,就提着长剑朝洛雨菲后背刺去。 唐染受了内伤,又对洛雨菲下不去狠手,她刚才被洛雨菲挥手挡开,就见温正初的剑锋直逼洛雨菲身后,鬼见愁也已返身,借着身后的石桌助力,往这边一跃而来,也不知是要对温正初下手,还是要对洛雨菲下手。 洛雨菲与唐韵对持间,进退两难,自是无暇顾及身后。唐染真是想都不曾多想,便忍痛站了起来,一向镇定的面庞已然变色。她挥手将袖中暗器打向鬼见愁,就朝着洛雨菲冲了过去。 鬼见愁的鬼爪被唐染的暗器击中,偏了分寸,爪尖从温正初的左胳膊上划过,隔着衣服,硬生生的撕下了他一块皮肉。 温正初左臂受伤,身体疼痛,右手跟着一颤,剑尖受力也跟着偏了尺寸。可这一剑刺的太狠太深,是温正初用尽了全力刺出的,它远远超出了唐染预计的范围。那剑竟是从唐染的后腰刺入,又斜着从洛雨菲的左前腹穿出。 剑才刺入唐染体内,温正初就惊的没了分寸。唐韵从前方顺势一掌劈出,倒是被她占尽了先机。后方的鬼见愁一怒之下,纵身几个连踢,每一脚都踢在温正初的侧腰处,直踢的温正初断了几根肋骨,滚出了几米远。温正初握着的剑,随着自己身体的移动,才从唐染和洛雨菲的体内抽出。 温正初跌倒在地时,才回过神来,握着剑的右手已经颤抖不止。 “既要相忘,何必留恋。我的伤口,于你又有何痛?”洛雨菲前后受了唐韵两掌,又被一剑刺穿腹部,身体发软,已是十分虚弱。说这气恼之话时,都是有些接不上气来。 唐染的下巴抵在洛雨菲的肩上,左手在前面捂着洛雨菲的伤口,人也是极虚弱的喘息着。唐韵见唐染如此,心中一狠,正欲再出掌置洛雨菲于死地时,从后面紧紧抱着洛雨菲的唐染见状,拼尽了全力,一个转身就背向了唐韵。 见唐染不要性命也要护着洛雨菲,唐韵心里更是火冒三丈。但到底是不忍心,无奈她此时已是来不及完全收回内力,只得将手一斜,从唐染侧肩处扫过。 唐韵收回手时捂着自己胸口,又是恼怒唐染又是怨恨洛雨菲,还带着临时压住内力的缘故,一时震的她血气翻涌,站不稳脚步,竟一连退后了好几步。 唐韵狠狠的看了她们二人,但想着洛雨菲内伤极重,又受了外伤,许是活不成了,才稍稍安了些心。可她的怒气,却是半点没消。 洛雨菲的确伤的太重,唐染抱着她,也是体力不支,被唐韵的掌势一推,当下两人身子一软,脚步一虚,就倒了下去。 可温正初看看剑尖滴下的血迹,又看看唐染衣襟上的血色,已是悔恨不已。只不过,他并不后悔刺出了这一剑,而是伤了唐染,让他既是自责,又是伤心。 时至如今,唐染和洛雨菲的情意,温正初如何能不懂?原来,有些事情,早就是有迹可循。只是他太过痴爱,反倒傻了似的从没往深了去想。如今想来,真真可笑。早知如此,他又何必当初,拿自己和唐染当做普通人,非要执着于介入一份没有自己的感情。可现在想要抽身离开,又是太难,这心给了出去,岂是他自己能控制和预料的? “温正初,我要杀了你!”鬼见愁见洛雨菲受伤,恨怒至极,竟是红了眼睛。 温正初身受重伤,看着唐染的眼神既悲哀又凄凉,心里尚在自责,对鬼见愁的愤恨像是没听见般充耳不闻。眼看着鬼见愁要下杀手时,却飞来了几只冷月镖,阻挡了鬼见愁的进攻。 那镖支支都是冲着要害而去,鬼见愁将暗器悉数挡下,可还有一支冲着他的髌骨而去,来不及移开腿,他便又使出避重就轻的伎俩,谁料那暗器射出时,原就怕他躲避,本就有意射的偏了半分,划过之时,竟不偏不倚的割断了他左腿髌骨后的筋脉。 鬼见愁将头一偏,阴狠的瞪着唐染,嘲笑道:“你今日,一样要死。” 唐染松开捂着洛雨菲前腹伤口的手,硬撑着身子站起来,冷笑道:“你今日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离开。” 看今天这阵势,洛雨菲命在旦夕,怕是难全身而退,唐染自然也将生死置之度外。 唐染腹部和后腰处的衣襟已晕红一片,她费力的向前挪了两步,显然是打定了主意,若是杀不了鬼见愁,就要和他同归于尽。 鬼见愁从腰间抽出长刀,拖着左腿,向唐染砍来。唐染身上已是没有暗器,洛雨菲身上的暗器也被她用尽了,她只手里握着霜月剑,一步一步,走的也是极为艰难。 鬼见愁近年来一直在练习左手使刀,可算是从头开始,总也不如右手得力。唐染惯使暗器,现在握着剑,也只是粗通一二。 两人拼了几招之后,鬼见愁略见占了上风。如此僵持下去,只怕两人都会被拖得体力不支,鬼见愁看了眼倒在地上的洛雨菲和在远处运功调息的唐韵,眼里划过一丝狠辣,他也明白,要杀唐染和温正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若是晚了,恐生变故。 如此算计着,他便尽了全力,要将唐染斩杀。可洛雨菲却撑着最后的气力,将青雨横在了唇边。 “雨菲,快停下!”洛雨菲这举动是为何意,唐染自然知晓,可她不愿意见洛雨菲如此。 “洛雨菲,你不要命了吗?”洛雨菲内伤过重,非但不去疗伤,反倒还不住的催发内力,更是伤上加伤。鬼见愁几次被洛雨菲散出的内力所阻,误了杀唐染的时机,他看向洛雨菲倔犟的身影,眼里满是心痛。 但洛雨菲决定的事情,谁都无力阻拦。唐染眼见着洛雨菲口中溢出的鲜血,顺着青雨滴落在身上,像是点点落红的梅花,妖娆、傲骨而又刺眼。 唐染心里一急一痛,加上又被笛音所伤,喉间也被逼出了腥红的甜。 片刻之后,唐染已被鬼见愁拖的气虚体弱,伤痕累累。眼见着鬼见愁横刀来扫,唐染明知躲不过去,却只是转头看着靠在竹子上也已无力动弹分毫的洛雨菲,冷冽的目光里温柔乍现。 可就在这千钧一发的关键时刻,鬼见愁却被数枚袖箭逼的连连后退,还划伤了侧脸。 “染儿。”唐玥一把扶住脚步虚浮,有些站不稳的唐染,十分心焦,唐钰和唐梓淇还对着鬼见愁横眉怒目。 “你竟敢只身前来唐门挑衅,真当我唐门懦弱好欺,是怕你们不成?”唐钰眉头一挑,目光骤冷,脸上微怒,垂着的右手蠢蠢欲动。 唐钰最擅长的暗器是袖箭,筒长六寸,箭长四寸六分,内设弹簧,一按机括,箭即发出。可她的袖箭是经唐建宇改良过的,因为射程较远,攻击力也极好,便起名为水袖穿云箭。唐建宇将圆形的箭筒改成了稍扁更易携带的形状,可依附隐藏于小臂上,又特地连剑也稍加改良之后,可一次装剑十二支。 唐钰的乌发上另有发簪两枝,是苗银所制,那发簪从上四方形到下三角形,连同花纹和上方突出的装饰都打造极为精细,只因为这发簪,是唐钰近距离攻击保命的武器。 唐玥扶着摇摇欲坠的唐染,唐钰和唐梓淇与鬼见愁对视而立,唐家的人一下来了三个高手,鬼见愁独身一人,自是不敢轻举妄动。 唐钰朝着唐梓淇微微偏头,道:“你去看看姥姥如何了。” 唐梓淇眉尖一皱,转身去了唐韵身边。这里的情况,唐韵着实是看不下去了,她起身后就由着唐梓淇扶着回了屋里运功调息。 “怎么,唐家也打算以多欺少吗?”鬼见愁远远看了眼洛雨菲,对她的伤,有些不放心。可唐玥的杀气,还有唐钰含笑的唇角和冷冽的眼眸,都叫他清楚着自己的份量,正在心里犹豫着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是你伤了雨菲?那用不着唐家出手,本宫主也饶不了你!”唐玥才没功夫搭理鬼见愁,唐钰也不言语,懒的和他废话。鬼见愁还未想出对策,就听见一道女声传了过来。 鬼见愁寻声望去,只见一女子容貌秀美,轻拂衣袖间,周身还在散发着无尽的冷意。能如此关心洛雨菲的宫主,鬼见愁自然知晓,这不是与碧幽宫甚有渊源的琉璃宫的宫主柳初烟,还会是谁? “师姐!”柳初烟身后跟着个看起来年龄尚幼些的女子,心疼的满目焦急。鬼见愁也认得她,她就是爱慕洛雨菲多年的小师妹,苏芷芸。 苏芷芸心急如焚,抬步就要往洛雨菲身边去,可她还是偏头看了看唐染,有些迟疑的停了脚步。她还是怕,怕自己的关心,在自家师姐眼里,会现出厌烦的不悦。 唐染喘了口气,也不理会众人。只先是看了眼虚弱到半瘫倒在地上,还神色慌张的温正初,笑了笑道:“温正初,我们再不欠你什么。” 温正初听得唐染此话,莫名的一阵心慌,有些焦急的叫道:“染儿,洛雨菲她。”怕是活不成了这后话,硬生生的被温正初拦在了喉间。 洛雨菲若是不在了,他想象不到唐染会如何,只没来由的很是心慌。就像当初,在新婚之夜时,他不知道唐染接下来,又会做出什么出人意料的事情。 而唐染说与他听的话,他不完全明白,可也明白七八分。方才鬼见愁次次伤他,都是唐染相救。可见,唐染对他,只有深深的愧疚。而这一次,完全算是还清了前债,要两不相欠。 想当初,洛雨菲对温弘致出了杀手,确是因为不想看见鬼见愁等奚落虐耍于他。有那么多人在,一个已近半死的温弘致,何须她洛雨菲出手。何况,洛雨菲早就将自己与那事情撇清了关系,她没曾出手,温家的人,她可是一个没动,她当时在场,至多算是路见不平,还冷眼旁观罢了。她如此做法,只是因为她不想唐染日后为难。 这原因,全是为了唐染,即使洛雨菲从来不曾开口辩解过,唐染心里早也全然明白。唐染觉得愧疚,只是因为自己到底是对不起了温正初,才出于良心难安。而洛雨菲真正出手杀温弘致的原因,只怕温正初这一辈子,也许都不会想明白。 “莫待西风残照,故人陵阙。愿为梁祝化蝶去,不似牵牛织女星。”唐染转过身,艰难的挪着步子,只留给了温正初一个决然的背影,还有一句让大家在震惊中陷入沉思的话语。 洛雨菲还坐在地上,背后靠着几株粗细不一的竹子,她全身的重量,全都倚在上面,那竹子都显得有些吃力到微微弯曲起来。她嘴角的鲜血,如同她小腹上的伤口抑制不住,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模糊。 “怨不尽,聚散无常。恨只恨,你我缘薄分浅。最难消散,往事尘缘。”唐染拖着身体走至洛雨菲身边,简直是用尽了全身气力,她蹲身坐下,抱着洛雨菲与她交握十指,嗓子有些哽咽的在她耳边,微笑的轻声诉说着:“其实,我从不曾对身边的人说起你,你的一切,我都藏在心里,深深的地方。就像我喜欢你,不虚假、不肤浅,也从不曾动摇。” 聚散无常、聚散无常,最难消散、最难消散。那脆弱如琉璃易碎的心花,开到荼靡,静静的,让人不敢触碰。 洛雨菲努力的睁了睁眼,眼角处未干的泪痕又覆上了一行能断人肠的泪:“你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最自私的。自私的以为是为了我好,自私的想要抛下我去承担一切。”你以为我真不知道么?你递还我长命锁的时候,隐忍着颤抖的手指,有多冰凉。 唐染的心思和小伎俩,洛雨菲从来都能一眼看穿。可有些时候,她也无法左右唐染认定了的事情。何况,从唐染要一力保她性命,护她安好时,她就无力改变唐染在她眼中如此的自私。所以,既然无力阻拦,那不如一起毁灭。 院子里的落花,跌碎了一地的忧伤,耀阳的暖意,竟也暖不热人心。 相思相望不相亲,相识相知不相守。这样的无奈,太久了,纠缠的人心竭力疲。唐染微微一笑,她今日竟是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这一切,都是她隐喻的悲凉。 唐染伸手解下缠绕在洛雨菲手上的长命锁,替她戴上,又开怀的抖了抖那坠着的小铃铛,忍不住扯动唇角,笑了笑道:“以后,你到哪里,我也会寻着铃声找到你。”就像你当初说的一样,再远再难也要寻着铃声找我,再不分开,即使死在一起也是最好。 既然生不同衿,那就死当同穴。 “只言片语,温柔如水,亦难诉心事几重,”唐染又抬手擦了擦洛雨菲唇角不断溢出的血迹,将吻落在洛雨菲的唇角耳畔:“愿此后,碧落黄泉,许作天荒地老。” 有太多太多的话,用一辈子也道之不完,有太多太多的悲喜情愁,用一生也诉之不尽。细语呢喃,最是情深无限,情辞凄楚,在耳畔婉转厮磨,缠绵悱恻。 上穷碧落下黄泉,一抹细碎弱小的铃声,就是给人心指向前方最明亮的路灯。 话音才落,唐染觉得洛雨菲和自己交握着的手,越来越无力,越来越冰凉,她顿时觉得心又被拉扯着,越来越紧,直到扯的生疼,有些透不过气来。最终,她抱着洛雨菲的手也开始使不上半分力气,全身发软,再也撑不住的两眼一黑,颓然倒在地上,也没了半点生气。 悲伤,像往日浓情,也一下子浓到化不开。 前一日,还在笑叹着含苞未开,今年不知会是开成什么样的几个姐妹,谁曾想到:这一年,繁花明媚,竟是开到荼蘼。散言温语,花事了。 唐染倒在地上时,还紧紧握着洛雨菲的手,带着先一步没了知觉的洛雨菲与她一起倒下。 一直紧紧看着她的唐玥,一下子连手中的武器都失手掉落在地,嘴巴张了张,却始终也没能叫出声来。 和鬼见愁对视已久,正欲出手的唐钰听见这声响,脸色猝变,她也不顾得许多,便回头去看。唐钰身后的鬼见愁也愣在原地,怔怔的看着洛雨菲躺着的身体,有些不能相信。 柳初烟瞪着眼睛,是觉得心被撕裂了一道口子,这种的情景,真是让她觉得,比洛雨菲拒绝自己的爱意,更让自己心疼难忍。 旁边的苏芷芸,早已是泪流满面,呜呜咽咽的轻泣出声,却也觉得身体僵硬的动弹不得分毫。 “染、儿。”温正初哽咽着,泣不成声。他从接二连三的打击中最先回过神来,声声的叫着唐染,撑着身子想要爬过去。 唐玥连武器也没拾捡,就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唐染身边去了。她在唐染身边蹲下,手颤抖着在离唐染脖颈一寸的地方停下,怎么也没勇气挨上去探一探。 “哎呦喂,这是怎么了?”荣瑾瑜才到,就看见这副诡异的状况,有些摸不着头脑。等他环顾四周之后,突然打笑道:“一地落红,怎就不知惜花?” 收起疑问时,他疾步走向唐染,摸了摸她和洛雨菲的脉门,只指尖才一触及到,他便摇着头,一副极为惆怅的叹息,道:“他生莫作有情痴,人间无地著相思!” “如,如何?”唐玥嗓子干涩的有些发不出声来,她看着荣瑾瑜,徒然间没了思想,原本不敢面对的事,被他说出口,心慌的还是不知所措。 “如今一朵在忘川之上,一朵在桑梓之下,何苦何苦。”荣瑾瑜起身,蹙眉望向远处。 此时阳光满地,风正好、花正艳。是谁说: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可惜,谁又说:爱情,更像是邂逅一场盛景后,摆出的美丽苍凉的手势。 谁生谁死,这话,唐玥和唐钰怎么也问不出口。不论谁还活着,怕是都活不久了。旁边的人,也都愣在了原地,似是才明白过来,唐染方才话中的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莫待西风残照,故人陵阙。愿为梁祝化蝶去,不似牵牛织女星。 某天,我突然想起天阶夜色凉如水, 卧看牵牛织女星这句诗来, 可是我觉得,宁愿学那梁祝一道化蝶而去,生生世世,也不要和那牛郎织女一样才好! 可是,某受看见之后,非说愿似梁祝化蝶去,不为牵牛织女星,愿似和不为,比俺写的愿为和不似好。 可是!我觉得,愿意变为梁祝化蝶而去,也不要似那牛郎和织女一样才好。 话说,乃们觉得呢?是愿为和不似好呢?是愿为和不似好呢?还是愿为和不似好呢? 对了,看到有个童鞋说,新坑要我开现代的么? 之前想开来着,因为三小姐,所以生生的叫我忍住了,我无奈之下就写了曾经年少春衫薄,囧。 不过,新坑是想写欢乐毒舌一点的现代御姐和二货御姐来着(这不算是剧透的说,纯粹是我的yy,到时候改剧情也不是我滴错。。。 另:留言的孩纸们,集体虎摸个。(今天心情好,所以话多了一点点。前几天一直在路上奔着,所以今天更新超字数了。。。2000多,,,我好心疼。。。 还有,烟受,你以为你换件马甲我就认不出你来了么? 你的受性已经散发至方圆百里,覆盖整个晋江了(其实,小声说:是环受出卖你的。 ------------ 102第一百零三章 作壁上观 荣瑾瑜收回目光,转过头来看看众人,知道众人一时半会接受不了,他弯腰点了唐染周身几处大穴,又从怀中掏出瓶药来,喂唐染吃了药,就伸手想去松开唐染和洛雨菲相互交握着的手。 谁料,两人真是情至深处无怨尤,交握的手拉紧的程度简直到了密不可分的地步,荣瑾瑜费了好大劲才将她们分开。 他抱起洛雨菲,对众人无奈的一叹,心里对唐染和洛雨菲的疼惜之情,让他声音都有些许凉薄之意,道:“她已经去了,我们好歹朋友一场,她的后事我自会安排,就不劳唐家堡费心了。” “泽雅,”不待众人答话,荣瑾瑜便侧头说:“你和沫薇带她回去,可别叫人抢了去。” 荣瑾瑜转身,将怀中抱着的洛雨菲交到了站在身后低眉敛眼的西门泽雅怀里,只不过,在他这一转手的瞬间,身后的众人,谁都没有看见他快到无影的几个小动作。 唐玥和唐钰乍一见荣瑾瑜的举动,就稍稍松了口气,想来活着的,定是唐染了。而后荣瑾瑜说要带洛雨菲离开,洛雨菲到底不是唐家的人,她们也无权阻拦多加干涉,便只好默认荣瑾瑜的做法。 “不,怎么会,她怎么会死?”鬼见愁瞪着血红的双眼,瞬间不受控制的暴怒起来。 果然是愣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鬼见愁这副不要命的势头,连唐钰和柳初烟都有些抵挡不住,眼看着他就要往西门泽雅和南宫沫薇离开的地方追去。荣瑾瑜的唇角噙着抹笑,倒是不紧不慢的,扬声道:“鬼见愁,你要想夺洛雨菲的尸体,就来溥宁谷,然萝峰。” 鬼见愁稍有一顿,最终还是转身追着西门和南宫去了。倒是在听见了荣瑾瑜的话后,唐玥和唐钰也没拦着鬼见愁,由他去了。 只不过,柳初烟神色一狠,跟着去了。苏芷芸也胡乱擦了擦眼泪,紧紧的追了上去。 荣瑾瑜一拂衣袖,握了握身后顾思敏的手,在她耳边道:“敏儿,你看,我果然还是幸运的。” 荣瑾瑜突然贴近顾思敏的耳朵,看似在耳语,其实,他根本就是无赖的亲了亲顾思敏的耳廓。 荣瑾瑜微微一叹:“人要学会知足和珍惜。”当年要是自己赌输了,岂不是比她们还悲惨么? 顾思敏微微挑了挑眉,故作平静的面容下似有愠怒,可在她听见荣瑾瑜的笑叹之后,也是欣然一笑,就拉着他往屋里去了。 唐韵在屋里运功疗伤,唐梓淇站在堂屋里守着,就听身后有个慵懒的声音说:“盈虚有数,世态无常。” 唐梓淇一愣,有人进来,他竟毫无察觉:“你们是?荣府的人。”转过身来,一见荣瑾瑜和顾思敏,看这不凡的气度,深厚的内力和这倾尽天下的容貌,唐梓淇便明白了。 荣瑾瑜点了点头,自己到底姓荣,是顾府还是荣府也无甚差别,只调笑道:“哎呀呀,眼睛真毒啊。” “不知阁下来我唐家,有何指教?”唐梓淇言语有礼,可语气却有戾气。荣府和顾府的底细,洛雨菲出事时他就明白。现今她们来了,他心下也难免提防。 “淇儿,你先退下,叫玥儿进来。”唐韵的声音幽幽传来,听起来,只像是有些疲累,她竟能掩饰到没有半分内伤模样。 “是。”唐梓淇应了声,他临走时,还忘不了略有深意的瞄了瞄荣瑾瑜和顾思敏。料想他们也做不出什么违背道义的事来,便退了出去。 荣瑾瑜和顾思敏踱步进了里屋,唐韵已经在榻上落座,正面带笑意的看着缓步进来的二人。她这样强撑着内伤,也怕是气势上输了人去。 正所谓敌不动我不动,荣瑾瑜和顾思敏反正沉得住气,径自坐下,也端的是一副友好平静的神情,既不傲慢又不失礼,波澜不惊又稍稍随意的样子,也既不显得生疏,又不显得亲近。 眼前这两人,天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唐韵自然早有耳闻,面上还是要将之当做上宾,并十分客气,道:“荣少爷和荣少夫人大驾光临,唐家堡自然是蓬荜生辉,想来二位,也不单是前来拜访的吧?” 拜访?我看寻衅倒是不假。对自己的话,唐韵都在心里忍不住冷笑。 顾思敏诈死弃了天下,简直就是黑人黑户,自然是无权无品,她又尚未接管天门,唐韵也只叫得这荣少夫人的称呼与她。 “门主睿智,我们因何而来,想必你自是清楚的。”荣瑾瑜唇边露出隐晦的笑意,而唐韵这人面慈心狠,心机又极深沉,他怎会看不出来。 才进来的唐玥脚步一顿,手中的茶托都险些没拿稳当。而这次,可是唐家未来的家主亲自奉的茶,足见唐家对这二人的重视程度。 “听荣少爷这话,在下不甚明了。”唐韵有些摸不清情况,也不敢随便理解话中之意,竟一推二五六的故作糊涂起来。 “君子上达,小人下达;君子怀德,小人怀土;君子怀刑,小人怀惠。”荣瑾瑜将手边的杯盖轻轻提起,左右的看着,又似不经意的偏头看向唐韵,反问道:“口说无凭,总要事实为证。门主是个聪明人,怎的突然这般糊涂起来?” “这其中怕有误会,多说也是无益。只不过现今,荣少爷是想止息干戈?”唐韵心中一凛,被君子小人这几句话劈的瞬间麻木,好半天才缓过神来,却还是心存侥幸,不愿意挑明了说,便转了话锋。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这点门主,自然该懂。”荣瑾瑜眯起眼睑,笑的狡黠,堪比顾狐狸。 “杀敌一万,自损三千。何况,唐家堡的,可都是武林高手呢。”不待唐韵反应过来答话,荣瑾瑜自顾笑着一叹,又道:“外面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兵士,可是死伤无数,何止三千!” 唐韵心里一阵暗叹,眼前这个看似身材清高瘦削的少年,却有如此犀利的手段和能力,当年雄辩朝廷,据理力争的口才,果真是名不虚传。他随随便便几句话,便将整个前因和后果都铺在了唐韵面前。以任由唐韵指李推张的说什么,却也不敢就事论事的辩称真假,直逼的唐韵一阵心慌。 “唐家比起武林的拳师剑宗这些泰斗来,那可是相差甚远,不值一提的。我唐家堡的子孙,世代忠良,年年赋税,有增无减,可是安分的很。”唐韵不惜贬低了唐门,托大了武林同辈,又用一副安分守己的模样,道:“碰巧,这个月唐家产业的税款,不如劳烦荣少爷辛劳一次,一并带走上缴朝廷可好?” “门主谦虚,何必客气,举手之劳罢了,劳烦自是谈不上的。”荣瑾瑜抿了口茶,脸上慢慢绽开笑容。坐在上座的唐韵和他对面的唐玥,却仍是觉得他目光清冷,全无笑意:“凡出言,信为先。诈与妄,奚可焉。既然唐家堡满门忠良,那,和朝廷往后,自然要同舟共济才是。” “那是自然。”唐韵咳了两声,跟着笑了笑。 似是要说的要事都说明白了,荣瑾瑜突然转了话锋,冲唐韵亲近的笑了笑,道:“在下方才进来时候,倒是见着两个故友了。” 这听似闲扯家常的话让唐韵不以为然,她心里自然有数,可还是反笑道:“哦?不知荣少爷所谓的故友,是指何人?” “如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谁也不愿看见兄弟反目,骨肉相残。不是么?门主。”荣瑾瑜这话说的轻巧,语气上倒也如个旁观者似的没带任何让人觉得压抑和担忧的气势。 “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那话唐韵自然明白,可既然荣瑾瑜没用身份来问,那么这可算得是唐门的家事,唐韵倒是言语少了避让,也只谦笑着回了话:“我唐家自有家规正家,家法正人。荣府的法规想来也是不少,只怕荣少爷您,必是多虑了。” 唐韵这话,非触着荣瑾瑜和顾思敏的身份说。最是无情帝王家,自古皇家无亲人,骨肉相残,哪残的过当朝顾家!论法论规,一方望族,又哪里比的过当朝权贵,和天子之家? “子非我,焉知我不知鱼之乐也?”荣瑾瑜反问,心里好一阵的冷笑。他微挑着左眉,唇边划过一丝不明显的鄙夷的笑意:“朝为红颜,暮为枯骨,咫尺之外是离殇。这下,门主该是安心了。” 荣瑾瑜也不待唐韵答话,接着道:“对了,在下此次前来,还有一门喜事,将花落此地。” 唐韵浑身一震,几乎以为是自己幻听。那离殇,指的是什么?她心头一颤,竟没敢去想,就避开了心思,扯回了话题问道:“哦?那可要请教喜从何来?” “在下听闻唐家建字辈的姑娘中,还有一位年岁最小的尚未出阁。”荣瑾瑜微微一笑,倒似有了几分喜气。 “是又如何?”唐韵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头,转眼就换了副微笑的表情。 荣瑾瑜抿了口茶,道:“那在下,可要恭喜门主,真乃喜从天降。” “如若这喜事是和荣少爷有所牵连,那确是喜事。”唐韵拐着话,想从前的流言蜚语,从公主驸马,到圣上皇夫,传言皆是伉俪情深,至死不渝。而看现在两人形影不离的样子,荣瑾瑜也断不可能会要纳妾,但若是能和荣瑾瑜扯上关系,唐门多个有力的靠山,自不是什么坏事。 “这自然是和在下脱不开关系。”荣瑾瑜自知唐韵这话中含义,也不多言点明,只谦笑着否认,又运了内力低声叫道:“萧尹。” 萧尹听闻叫声,自门外入了里屋,就静静的站在了荣瑾瑜身侧。 荣瑾瑜看了眼萧尹,转头对唐韵堆起笑脸,道:“我这兄弟生的英俊潇洒,又是德才兼备,我可是看中的很。他既是中意于唐鸾姑娘,我看是在好不过。蜀中唐门和长安荣府结亲,这真真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唐韵表情一滞,又笑问道:“不知这位小兄弟,因何姓萧?” 萧尹倒没曾答话,荣瑾瑜又极自然的接了话:“在下曾有恩于他,故他愿意追随我效犬马之劳。萧尹从前是江南大户人家的少爷,只不过是商贾人家,家中遭逢祸事才失了身份。不过嘛,我们情同兄弟,亲如手足。想来门主是不会如此介意身份这微小的瑕疵吧?” 唐韵有一瞬的迟疑,像是在心里掂量了数秒,才做出了决定:“正所谓男未婚,女未嫁,又是郎才女貌,如此也是美事一桩。能和长安荣府结亲,自是求之不得,在下也断不能推诿这等好事。” “如此的话,那明日下聘,三日后,萧尹自当登门迎亲。”荣瑾瑜一早料到这事要成,得了便宜还卖乖的话,却也不能省,他还是急着定了日子。 “如此甚好,鸾儿的婚事既定,也好了了我一桩心事。”唐韵这里明着是皆大欢喜,暗着还是有被权势逼婚的嫌疑,毕竟萧尹和荣府,这主仆关系,着实是让唐韵心里压着火气的。 “多谢门主成全。”荣瑾瑜此时也不开口,萧尹便上前双膝下跪,恭敬的磕了头。 “哎~,萧尹,这头一次的称呼,自然是不能叫门主的,那可不就会显得生分了去?”荣瑾瑜瞥了他一眼,着实是要立刻把这消息散了出去,布达天下。 “多谢姥姥成全。”萧尹还未起身,听得自家少爷的话很是无奈,却也无法,只得又恭敬的磕了头,改了称呼。 “咱们既是要成一家人了,太过客气,一样生分。”唐韵心里憋屈,可面上还是笑脸迎人,再怎么说,萧尹到底是荣瑾瑜身边的人,自己面前这两人,可是唐家开罪不起的。 “姥姥说的是,萧尹记下了。”萧尹起身,鞠了一躬,又退回了荣瑾瑜身边。 “这事情既定了,在下也不便多留,门主伤了肺腑,且安心调养调养吧。”荣瑾瑜起了身,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冲唐玥伸了伸手,右手却还是不忘了拉着一直隔岸观火的顾思敏。 “有劳荣少爷记挂。”唐韵看着唐玥接过了小瓷瓶,微微点头,以示谢意。 “告辞。”荣瑾瑜和顾思敏出门,萧尹离开前,还是冲唐韵恭敬的鞠了一躬,不说话的跟着离开了。 荣瑾瑜和顾思敏等人才出了门,唐韵就变了变脸色,似耗尽全身的气力松了口气,问唐玥道:“他方才说的离殇,是指什么?” 唐玥闻了闻那瓶里的药,听唐韵问她,心里就忍不住一疼:“洛雨菲已故。” “倒真是便宜她了,今日若不是染儿,我岂能轻易饶她?”唐韵左眼微眯,尚且有丝阴狠之态。 “可染儿重伤,怕也是。。。”唐玥握了握手中的药瓶,言语间越渐哽塞。 “怕什么,快叫海薇先瞧瞧去。”唐韵叹出口气,微微摇了摇头。方才听荣瑾瑜那话中的意思,倒是十分赞同唐染和洛雨菲的。 “我方才进来时,小七已经去了。”唐玥回了话,稍作停顿,又问道:“和荣府的这门亲事,姥姥不需要问问小姑姑的意见么?” “还问什么?”明日下聘,三日后迎娶,哼!不是早有预谋是什么?这分明就是以权逼婚。唐韵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事到如今,荣瑾瑜必是抓着了把柄。先帝顾思敏方才一言不发,只面带微笑,她的机敏权变,谋算高深,可是天下皆知的。就荣瑾瑜而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能助顾思敏出征西域,攻打北山,拉拢兰陵,平定朝野,令顾思敏抛弃江山,只相守与他,又怎么会是个心思简单手段平平之人? 唐韵心里又是一番咬牙切齿,她对洛雨菲,真是到了恨不能食之血肉,剃其筋骨的地步了。想当初,洛雨菲中毒时,她不惜动用整个唐门之力也要拦截唐染归家,还不就是怕她们找上荣顾两家这大麻烦嘛。 现今这灾祸,唐韵尚未反思自己为唐门谋取利益,赔了夫人又折兵,反倒又是将怨恨悉数归在了洛雨菲身上。 “谋逆,自古以来都是重罪当诛!”荣瑾瑜方才说的话,唐韵在心里反复琢磨着。他是说君子向上,通达仁义;小人向下,追求名利。那他其实根本就是在说,我唐门是小人向下。既然是追求名利,可是他说了算的,而这谋逆之罪,才更是可有可无的名头。何况,当初那件事情,的确可疑。唐家可算是被人拉下了水,这事若是能就此了结,才真是皆大欢喜。 唐韵幽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对唐韵的薄情,唐玥明白,也倒是早已习惯,只怕是心凉的太久了,早已没了温度。 唐玥递了药与唐韵,便躬身道:“我出去看看,姥姥吃了这药,好生运气调养着。” 唐韵接过药,默然点了点头,唐玥才退了下去。 倒是荣瑾瑜和顾思敏才出了那屋子,就见院子里多出了几个人来,东方月白和楚流苏等人都在一旁候着,见她们出来,便迎了上来。 荣瑾瑜不用看也知道,那些唐家的人,不正围着唐染着急呢嘛。他从屋里出来,脚步丝毫没有停顿,边走边张嘴吐了四个字出来:“鸣金收兵。” 萧尹低了低头,就没了踪影。 倒是唐钰快步上前,拦了她们的去路,道:“荣公子,你和染儿旧识一场,好歹你也不能袖手旁观不是?” “这不是有姑苏海家的姑娘在嘛。”荣瑾瑜透过众人看去,正见一女子在唐染身边手执脉针。 “在下海薇,公子怎知我是海家之人?”海薇寻声来看,倒是有些好奇。 荣瑾瑜浅露笑意,道:“月小看针暗,云开见缕明。” “公子高人,在下浅陋。”海薇稍稍惊讶,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脉针,遂向荣瑾瑜微微颔首,亦是将来人身份猜了个遍。 海薇手中的月云针,可是海家独有,行针之法亦是家传秘术。 荣瑾瑜打量了她几眼,疑问道:“海家的当家海博霖,是你什么人?” 海薇想是这少年认识自己父亲,便少了丝困惑,眼睛一亮,问道:“是小女家父,公子认得我父亲?” 荣瑾瑜微微点了头,道:“前些年倒曾见过一面,是因你祖父去求月云针之针法时,是他陪着的。” 海家的月云针,总共有二十七针法,谁料流传过程中竟失传了一法。当年海家的当家,还是海博霖之父海翔云。海翔云寻了紫阳真人十七载,只为了请教针法。皇天不负有心人,后来终是被他在渤海之滨,遇上了紫阳真人。经他指点,才有幸将家传二十七针法补全,留于后人。 话说到此,海薇也就明白了。能与紫阳真人一起的荣姓公子,当世只得一人。她心中更是欢喜,嘴上便道:“那如此说来,公子医术定然高明,还请公子搭救我这妹妹。” “她的伤,我治不了。”留在这里救唐染,那洛雨菲岂不就死定了?荣瑾瑜左眉一挑,又微微摇头:“我有要事在身,留不得。” 唐钰闻言一愣,海薇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停下想了想,才用力握拳,道:“我海家的医术虽没有名震天下,可医德却是毋庸置疑的。虽不敢称药到病除,却惟愿医术悬壶济世。” 对于这拙劣的激将法,荣瑾瑜不屑的一笑,道:“你祖父和你父亲,可比你识大体,懂谦德。” “求求你,救救她。”温正初原是被人扶着坐在一旁,这一下,竟是突然身子前倾,双膝一曲,冲着荣瑾瑜跪了下来。 这温正初倒是不傻,虽然荣瑾瑜的真实身份他不知晓,可单看众人这面上的言语对话,他可明白眼前这男子能妙手回春。 “英雄气短时候,哪顾得儿女情长?”荣瑾瑜的表情变了变,语气十分不屑。他还是有些不能理解温正初的执着到底是为了什么?是因为爱,还是因为得不到所以才放不下。他毫不客气的冷笑一声,道:“你尚且是自身难保,又何必自作多情?” “伤了她我已后悔万分,身痛难抵心痛,泪水难消苦涩。她若去了,我定是罪该万死、百身莫赎。”温正初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声音十分哽咽。 见他冥顽不灵,至死不悔,荣瑾瑜再不理他,只转头对唐钰道:“我已经喂她吃了药,护住了她的心脉,我保她十日不死。我是留不得,你们派人去药王谷寻何忧,她可医得。况她与唐染亦是旧识,要她搭救倒也不难。只不过她那时要什么,你们好言允她便是。” “药王谷?”唐钰和海薇相互对视一眼,对何忧会不会出手相救,尚有疑虑。 荣瑾瑜转身欲走,又停步提醒道:“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你们可要记住,只有十日。” 作者有话要说:咳,本文未完结,所以,请不要胡乱猜测成这种坑爹结局。 咳咳,本文he结局,究竟是怎么个he,介个,请期待下文。(囧rz,这是因为我也不知道。。。 咳咳咳,差不多了,这次是喝水呛着了。 ------------ 103第一百零四章 高下在手 行至旁边静静站着的两个男子身边,荣瑾瑜未曾停步,只匆匆瞥了他们一眼,边走边摇头的扬着声笑叹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唐玥才从屋里出来,就瞧见了荣瑾瑜一瞥而过的那两个男子,疑问道:“你怎的回来了?” “大姑姑,我,”唐锦鸿看了看身侧的燕青潇,还是微微低了低头:“我们听说日前有大队兵马靠近唐家堡,不放心便回来看看。” 唐玥对这回答还算满意,舒心的点了点头,道:“也难得你有份心了,事已了了,你且回去吧。姥姥的命令还在,免得有人与你为难。” “是,锦鸿知道,可三姑姑她,”唐锦鸿点了点头,十分担忧的看了看唐染。他对长辈总是彬彬有礼,尤其是几个年龄极近的叔伯姑姑,更是尊敬的很。 唐玥盯着他,道:“我自会救她,方才你也听见了,可是要去药王谷请白莲圣手何忧的,你留在这里也是无用,安心去吧。” 唐锦鸿点头,和几位长辈道了别,便和燕青潇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唐家堡。 唐玥转身对唐钰,道:“我立刻去趟药王谷,染儿这有七婶和你守着,我也放心。” 二人应了声,唐玥又对海薇,道:“七婶,姥姥也受了内伤,劳你瞧瞧去。” 唐玥才想起来似的,突然又道:“对了,荣少爷已经提了亲,姥姥也许了小姑姑和荣府萧尹的婚事,明日下聘,三日后便会迎娶。” “什么?”二人一惊,唐钰显然有些不置信:“小姑姑她?” 唐钰才开口,唐玥便打断她,道:“就是方才定下的,小姑姑自然还不知晓,三日我必是赶不回来的,家里的事情,你多上心留意着。算算日子,我会顺路在安陵城送了亲,才回来。” 朝廷开始退兵,姥姥安在,婚事嫁妆唐忠自会办妥,留下唐阔帮忙,唐钰也在,唐玥倒是没什么不放心的。 “大姐一个人去?染儿不是说药王谷外有奇门阵法吗?”唐钰的声音有些急切,大姐破不了那变化无穷的奇门遁甲阵,她可是知道的。 “我方才说药王谷,锦鸿必然会到锦城等我,随我一起去破阵。”唐玥无所谓的耸肩摇头,直奔了大门口。可这把握有几分,她都藏在了心里。 唐玥单人匹马连夜赶路,到了锦城,便和早一步到达锦城等候他的唐锦鸿,还有燕青潇一道赶去了药王谷。 到了药王谷的山门处,唐锦鸿勒马停步,打量着面前的三岔路口,有些犹豫。他精通机关要术,可这也要等进了阵里,才有用武之地:“大姑姑,我们现在要怎么走?” 这阵法千变万化,怕是有人又使了绊子,唐玥正在思量间,倒是有个闲散的声音传了过来:“呦~,来的真快啊。” “不知姑娘你是何人?”听那话语,显然是等着这几人的。燕青潇蹙眉寻声望去,才见着前方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坐着个女子,荡着条腿可是悠闲的很。 “等你们的人,走吧。”那树上的女子脚一落地,就要往中间那条路的深处去。 那女子走了几步,见身后的三人没跟上来,她转身看去,正见他们看着对方疑惑的很,便笑了笑道:“放心吧,是我家少爷命我来这带你们过阵,上药王谷去的。” 唐玥凝神想了想,沉吟道:“你是西门姑娘。” 西门泽雅嘴角抽了下,一挥衣袖,居然笑了出来:“什么姑娘不姑娘的,叫我西门泽雅就是了,你倒是还有点眼力。” 唐玥微微一笑,也不多言。既然是荣家的人,她自然放心,便跟着西门泽雅上了山去。 当日,唐玥就求得何忧随她赶往唐门救人,只不过,才下了山,西门泽雅便急着离开。 “这一来一去的,你倒是急的什么?”何忧、唐玥和唐锦鸿坐着马车,燕青潇驾车,西门泽雅倒是独乘一骑,一副来去如风的模样,好不潇洒。 几人才到山下,她就要走,何忧倒是有些疑惑。本以为她是自家师兄派来执行任务的,没想到,真心只是来带人破阵的。这样的做事风格,还真是荣顾两家的人才做的出来的事。 “少爷说让我办了事,即刻归家,有喜事等着,不许耽搁。”府里居然有喜事?西门泽雅嘿嘿一笑,疑问道:“何忧,你说,这能是什么喜事?” “你不知道?”唐玥一愣,荣家和唐家结了亲,怎么西门泽雅这种近侍都不知道。 “难道我应该知道什么嘛?”西门泽雅瞥了唐玥一眼,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到了唐家就和沫薇带着洛雨菲离开了,哪里是能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何况,少爷他们的心思,自己如何猜得透。 见她当真是不知晓,唐玥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明了的笑容,缓缓的开了口:“贵府的萧尹,娶了我唐家堡的小姐。” “哦?这倒是稀罕了,我从没听说萧尹喜欢哪家姑娘,没成想,竟也和唐家堡结了亲。”西门泽雅正笑的开怀,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那言词间,极自然却又极不恰当的用了个‘也’字,她倒是毫无察觉的又接着好奇道:“哎~,娶得是你们唐家的哪位小姐?” 唐玥心里自是笑过那个听似多余,却是真真的‘也’字,很是平静的,说道:“是我的小姑姑,唐鸾。” 唐玥说话间,还是侧目盯着西门泽雅的神情看。唐染曾和她提起过,小姑姑和西门泽雅之间相识,且应是交好的关系。唐玥当时心里就十分疑惑,自家小姑姑一直未曾婚嫁,想来许是和这西门泽雅也脱不开关系。 “唐鸾!怎么是她?”西门泽雅一个失神,突然勒住马,忍不住惊呼出声。 唐玥等人还没说话,就见西门泽雅马鞭一挥,急急的离开了。竟是连句交代,或是道别的话都不愿意说了。 “真傻,又被师兄耍了。”何忧微微叹了口气,心里直道是祸害遗千年。 唐锦鸿低低的笑出了声来:“我倒是很好奇,这顾府是个什么地方。”看起来,倒是欢乐的很。 “一个能让人心觉得温暖的,千年狐狸窝。”何忧笑叹,眉稍却不自觉的抖了抖。 “我们先到安陵城,算算日子,明日迎亲的队伍会经过那,我们也好送小姑姑一程。”唐玥微微一笑,看来,西门泽雅和小姑姑的事情,有人已经算计好了。 唐玥如此想着,心里就难免忧心于唐染,一时间是惆怅的很,心里也直道是同遮不同柄,同人不同命。却还是只能暗自替唐染和洛雨菲惋惜,念想着兴许会有好的转机出现。 何忧瞥了唐玥一眼,悠然道:“我看泽雅方才,像是往唐家堡的方向去了呢。” “我怎么敢坏了荣少爷的大事。”唐玥低头浅笑,她方才不明说迎亲时间,西门泽雅那是当局者迷,心里着急,哪里是会多问多想,必然是先往唐家堡去了。路上走岔了,等她到了才发现晚了时,再想要追上迎亲队伍,怕是要追到顾府才追的上了。 一连赶了两日的路,众人先到安陵送了唐鸾,随后唐锦鸿便和燕青潇回了冥圣宗。再由唐玥驾车,带着何忧赶回了唐门。 这时间真是攒的紧紧的,一刻都不敢耽搁。何忧才进了唐家堡,竟是有种萧瑟的错觉,才办了大喜事的唐家,喜庆倒是觉出没几分来,反是哀愁一片一片的。 想来是劫后余生吧,此次唐家几乎是倾巢而出,而这些出战的人中,十有九伤,这让众人都还心有余悸。不过门主唐韵的一系列举动,倒让门人都安心不少。可唐门往日的霸道傲气,怕是一时半会回不来了。 唐梓淇听闻大姐接了何忧回了云楼,拔腿就往云楼跑,那阵势,连跟在他身后一瘸一拐的温正初也顾不上了。 才见了何忧的行针路数和外敷内用的药物,海薇就打心里开始赞叹药王谷的医术精要高深,她也跟着静静的在旁边站着等,神情专注,大气都不曾出过。 “如何?”唐梓淇才进了门,就急着问出了声。 何忧稍稍皱了皱眉头,唐玥便低声喝道:“你鬼叫什么!再这般没有礼数,就去宗祠跪着反省。” “我,我这不是心急染儿嘛。”唐梓淇喘了口气,立刻就乖乖的站在一旁,也紧张的注视着何忧的神情。 何忧闭目沉思了好一会,最终无奈的起身,久久不语。 唐玥等人看着着急,方才施救时又不敢打扰,现下一见何忧起了身,才急急的问道:“何姑娘,如何?” 何忧面色如常,还是一副与己无关且看透生死的模样:“伤在肤表,针石之所及也。伤在肺腑,火齐之所及也。” 唐梓淇瞬间就松了口气,绷得紧紧的神经也跟着松了下来,他可叫何忧吓了个半死,还真以为是有不好的消息。可唐玥和唐钰,连带着心里有数的海薇的神情丝毫缓和都没有,就怕是唐染的心结解不开。 果不其然,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何忧将众人的表情尽收眼底,没怎么停顿,就又道:“伤在心里,束手无策。内伤外患,都不及心伤要命。她现在可是一心求死,即便是我师父和师伯来了,怕都是无用。” 一时之间,几人都不言语,屋子里安静的能听见咚咚的心跳声。片刻之后,唐梓淇还是沉不住气,长吁短叹起来。 唐玥和唐钰最见不得他这一副吁气短叹的样子,唐钰正欲发火,倒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交谈的声音。 听得外面的声响,何忧微微一笑,道:“能医心伤的人,来了。” 唐玥等人诧异,正欲出门去迎,就见鸣沛若带着个年轻女子进了屋来。 “月白。”何忧坐着连身都没起,便知了来人是谁。 “何忧,我可是来帮你的,你怎么谢我?”东方月白打一进来,就冲着何忧笑的灿烂。 何忧可是明白,她这笑容有多谄媚。她那是惦记着自己配出来的天地无极丹,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丹药,可是有瞬间将习武之人的内力提升数倍的能力。 “你想要的东西,在这里。”何忧笑着看她,手中正悠闲的晃着一只精致的小瓷瓶,周围的几人,还隐隐可以听见里面药丸碰撞的声响。 “嘿嘿嘿。”东方月白接过那药瓶,笑的更为得意,她这才有空看向唐玥等人,解释道:“我是奉我家少爷之命,前来救人的。我家少爷说,他和洛雨菲是朋友,和唐染自然也是。少爷良善,知道她必会一心求死,就派我来了。” “劳烦姑娘跑这一趟了。”唐玥等人微微点头,对东方月白十分客气。 方才打从东方月白一进来,听何忧对她的称呼,众人就猜到了来人是荣王府十杰之一的东方月白。 东方月白却摆了摆手,示意她们不必客气,又自顾的收好那药瓶,对何忧道:“我要与她说话。” 何忧瞥了东方月白一眼,便在唐染耳廓附近选了几个穴位行针,东方月白却只俯身在唐染耳边嘀咕了几句话。 “你用师兄的声音,和她说了什么?”何忧心里有数,可还是有些好奇,毕竟这中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她再是没有兴趣,为了医病,也难免要问上几句。 东方月白笑的狡黠,冲她们眨了眨眼,道:“我对她说的是:唐染,洛雨菲没死。” “洛雨菲没死?”唐玥等人是有些惊讶,唐梓淇甚至是克制不住,又轻呼出声来。 “活着还是死了,那日你们不都瞧见了么。”东方月白慢腾腾的转过身,神色有些忧郁:“我最精易容,模仿声音是必须要学的,所以才派了我来呀。我家少爷若是说了洛雨菲没死,那这世上必是无人不信的。他对唐染说的话,唐染怎会不信。所以,这只是权宜之计。” “哦?师兄还真是有心了!”有心玩死人家吗?何忧都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那当然了,只不过,”东方月白卖着关子,闷声笑道:“嘿嘿嘿,还有一句。” “还有一句”唐梓淇脑门上挤满了褶子,十分好奇。 “少爷说,”月白立刻变了声音,学着荣瑾瑜那一副纠结后怕的表情,撇嘴道:“如果染妹纸shi了,那洛菇凉一定会化成厉鬼,日夜纠缠于我的。” “何忧,她的伤要多久才好?”东方月白才没工夫搭理众人变化多端的表情,转脸又问起了唐染的伤势,她可还要急着赶回去呢。 “三五日可以保命,治疗要长期。”何忧动手收着脉针,连头都不曾抬起来。 “我没那么多时间,那最多三五日,她一醒来,我就要回去。”东方月白撇了撇嘴,似是十分不情愿在唐家久留。 “说到这,贺礼我还没准备呢。”何忧低低的笑出了声,东方月白急着去做什么,她可知道:“不如,” 一想到那瓶丹药,东方月白就笑的十分欢乐:“不如,你也送瓶天地无极丹给她们呗。” 药王谷的药,那可是和自家少爷的药一样,都是千金难求,看熟人的面子,都不一定会给呢。 何忧见月白上了钩,便抿着唇轻声,道:“好主意。那刚才那瓶,就劳烦你替我转送到她们手上吧。” 东方月白捂着荷包,急急的后退了一大步,不满的反问道:“那,那,那不是你给我的吗?” “我方才可只说了是你想要东西,又没说一定就是给你的。”何忧看着东方月白连动都没动,见她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又安抚似的开了口:“你真想要,回头我再给你一瓶便是。” “这还差不多。”听到何忧后面的话,东方月白才安心的松了口气,不再做计较了。 “你去告诉唐阔,叫他在给何姑娘安排的园子里,给东方姑娘也准备间歇息的屋子。”唐玥偏头吩咐了唐梓淇,又转头对她们二人,道:“我想两位姑娘住在同一个园子里,休息说话都方便些。” “如此甚好。”东方月白看了看何忧,笑的更欢乐了。 不过她这欢乐,倒是引来了何忧的几声冷笑。东方月白缠着何忧,无非就是为了药嘛。东方月白可不像南宫沫薇和绝芜双等人,她可是脸皮厚着呢。 “那何姑娘得闲的时候,我也可以找姑娘请教请教医之药术吗?”海薇倒是尽得了海家真传,一心都扑在了医学上,现在能和药王谷的人碰见,可是真不容易的。 “唐夫人客气了。”何忧没当面拒绝,倒也没放在心上。想来海薇求教也有分寸,到时候若是懒得理会人情世故,也自有推托之词。 何忧和唐玥也是几日几夜不眠不休赶回来的,十分疲累,便不和她们客套,倒似有些恢复了在药王谷中本来的冷漠面目,道:“今日治疗已毕,我们明日再来。” 几人出了云楼,海薇回了自己园子,唐玥便吩咐小丫头领着何忧和东方月白去了为她们准备的园子休息。 待送走了这二人,唐钰才转头问唐玥,道:“大姐,你说,她是活着,还是?” “我看?”唐玥想起此事就一阵头疼,对于荣瑾瑜真正的想法,她可无从猜测。最终,她也只是摇了摇头,想给大家留一丝希望,深深的呼出口气之后,才笑道:“不好说。” 唐玥留了唐钰照看唐染,也回了雨阁休息。只不过,从东方月白嘴里说出口的话,都被这听见的几人,放在了心里猜测着,没再提起过。 作者有话要说:、囧,发现了好多,从前木有露过面的霸王党。。。 ------------ 104第一百零五章 楚弓遗影 一连三天,何忧日日替唐染行针,喂药。东方月白也日日在她身边说话,只不过,是从荣瑾瑜的声音换成了洛雨菲的声音和语气。 当唐染昏昏沉沉的醒过来时,她最先的动作,竟是无力的拉住唐玥的手急急的问她,洛雨菲在哪里? 唐玥一时无语,半响之后,唐染才放开了手,缓缓的闭上了眼睛:“何必要救我?现如今,无牵无挂,倒不如死了干净!” 怎么?连这种相守的机会都不给我吗?唐染在心里冷笑,难不成这辈子,连死的机会都要被别人控制着,如此身不由己。 唐梓淇不能自已的冲到唐钰身边,气不过唐染的不惜命,就忍不住怒意,气道:“染儿,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无牵无挂?我们都只是兄长和姐妹么?”所以,兄长和姐妹,都不及爱人来的重要。 何忧极快速的一指点了唐染睡穴,又侧目瞥了一眼唐梓淇。她那极其柔和的面部线条,和她眼中突然流露出的惊人戾气,都吓的唐梓淇忍不住后退了一步。想来他也是没料到,向来温言软语,看似事事都与己无关的何忧,也会有这种让人寒意骤升的神情。 东方月白见唐染说了话,倒也不顾这突然变得诡异的气氛,毫不客气的开了口:“哦,既然醒了,那我赶时间,现在就走。” 她才抬了步子就顿了顿,回头问道:“何忧,你呢?” “七日之后,我才能离开。”何忧手上忙碌的动作还丝毫没曾停顿,就回了话。 东方月白点了点头,对唐玥等人道:“那各位,我先行告辞了。” “东方姑娘慢走,此次多谢姑娘援手,烦请姑娘代为转达唐家对荣少爷的谢意。”唐玥叫住东方月白对她点头笑了笑,又转身对一旁的唐梓淇,道:“你送东方姑娘出去,吩咐唐阔去备一匹快马。” “事到如今,我们两家之间,也不必太过客气。”东方月白咧嘴一笑,就想起来了西门泽雅和唐鸾,照她自己在心里那么一算计,还就和自家少爷一样极不要脸又不分轻重缓急的想到了自己的辈分问题,觉得这是生生的高出来了一辈。 “那倒也是。”唐玥微微一笑,倒是只想到了亲事,还没东方月白那思想跳跃的速度快。 东方月白赶时间,也没再多做停留,立刻跟着唐梓淇离开了。 东方月白一走,唐玥转眼又问何忧,道:“何姑娘想要的,究竟是什么?” 唐玥能顺利的求得何忧下山相救,倒真如荣瑾瑜所说,是应了何忧一件东西的。可那时何忧倒是没说要什么,唐玥也一直担忧唐染,生怕何忧需要的,唐门给不起。 药王谷的人,会需要多刁钻稀世的东西,唐玥确实是想不到的,她们可不缺金银财宝那些俗物,不过大抵应是需要珍稀的药材罢了。所以唐玥便也没曾主动提过,想先应下何忧,等她救了人,再说这事。她是想着等到那时,能不能办到,总有尽力与折中一说。 “大寒之地积雪,其地有天山,以天山峰顶者为第一。秋冬积雪,春夏不散,石间有草,雪中有莲。”何忧倒似一点不急,也不怕唐家拿不出她要的那东西来,慢腾腾的收拾完药箱,才悠悠的扯动了挂着丝微笑的唇角,开了口。 “天山雪莲。”唐玥看了看何忧,她不明白,天山雪莲是百草之王、药中极品,但纵是真贵,可也还没到买不到的地步。何况药王谷的人弄不到,那千方百计找她们求医之人,还有荣顾两家的人,也断不可能弄不到一株天山雪莲。 “怎么?舍不得了?这可算不得是你们唐门至宝呢。”何忧依旧不疾不徐,嘴角仍是带着那抹微笑,似是她医病制药时,确定般的自信。 “能救我妹妹性命,如何会舍不得。”唐玥心里虽是怀疑不只一株天山雪莲如此简单,可她也不能失了气场让何忧看出她唐门的虚实来,更不能盲目自大,便也顺着接下了话。 “普通的,我可不要。”何忧不动声色,也不去看唐家姐妹脸上的五颜六色,继续道:“我听说,这世上最好的一株稀世雪莲,就在唐家,我就要那一株。” “这劣等和上等,我倒是明白,可不知何姑娘说的这最好,是怎么个好法?”这次倒是唐玥没开口,海薇接了话。 海薇明白,自己好医术,可也不代表别的好医术之人,真心愿意与自己讨教,她这几日倒是没太往何忧那里去,想是怕打扰到她休息,让她觉得厌烦。 何况,当世之高人,脾气最怪异者,当属药王医圣和医仙,这两名医者,他们的徒弟,想来脾气也是极怪异的。不过何忧日日为唐染医病时,她倒是都在,何忧每每医治之时,倒也大方,从没嫌弃她们在屋里看着,一点要赶人的意思也没有。 再说,雪莲莫说是唐家有,就是海家也有不少。海薇蹙了蹙眉,又道:“我只知道,雪莲花从种子萌发到开花需六到八年,会在最后一年六月到七月间开花,八月结果,要在花期采摘,其花形越大,品质越佳。” 何忧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师兄曾经说过,雪莲长在一千两百丈高的山上,人要到那里去极是不容易,可上好的雪莲,就长在天山的最高峰托木尔峰的悬崖峭壁之上,冰渍岩缝之中。那里气候奇寒、空气稀薄,终年积雪不化,壁光而陡,峭而不可攀,采摘本就十分困难,而能在十月间看到那高不可攀的峭壁上还开着的雪莲,便是莲中之王。” “其实雪莲,我们唐家确有不少,但何姑娘如何就认定莲中之王一定是在唐家?”唐玥微微一笑,这莲中之王,她倒真是没有听说过,不过,前些年,唐家有人花了大价钱买了一株极贵的花,她倒是听说过,确也没心思去瞧瞧。 “十月还能看到雪莲的地方,那绝对是轻功绝顶,内力深厚的武林高手都不敢上去的。为此,在那雪莲花期,就有不少人为之丧命。”何忧抬起头来,神色竟掩不住的稍稍变了变,柔美的面孔上透出一丝说不出的冷然:“可是,曾经有人和同伴摘下了那朵雪莲。那人是为尽孝道,要救亲娘性命,才不顾自身危险前去采摘。果然不出他所料,他自己从高崖坠落,命丧当场,可曾答应要帮他带药回去尽孝的同伴,一时没了良心,竟将那雪莲转手于在藏地收售药材的江南商人,而后,那株稀世雪莲几经辗转,最后一次出现,就是流落到了蜀中唐家。” “如此说来,这消息,是荣少爷告知姑娘的?”唐玥看了看何忧,竟有些心惊胆寒起来。而这心惊和胆寒,还是来源于荣瑾瑜和顾思敏。她们竟然高深至此,唐门和荣家结了亲,这日后是喜是忧,还尚不好说。 但,就此次朝廷对唐家的打压来看,怕也是想给武林几分颜色瞧瞧了。只是不知这先打压唐家的原因,是因为借着唐鸾的亲事施加压力,还是那件事情,亦或者是还有别的隐藏甚深的心思?毕竟这事情,还是太过诡异,唐门之人是十有九伤不错,可即使是伤重之人,那也还保得了性命,整个唐家都未有一人因此事丧命。 这些事情,纵是唐玥再聪明,一时半会也想不透彻。 唐玥最是怕,唐家现在看似宁静平安,可还是站在火炉边上,等到哪天风起时,前进或者后退稍有不慎,都会引火烧身,乃至万劫不复。 “正是。我入药,正需要一株雪莲,而痴药之人,自是要求最好。我师兄说的,也断然不会有错。”何忧心思细腻,行医者察言观色的本事毫不输人,她将唐玥眼底不自觉的忧虑和心惊,全看在了眼里。稍加猜想,也知道是因为什么,不过何忧可不是荣瑾瑜,她要的,一如表面的如此简单。 唐玥放下让人头疼的事情,转回了心思又仔细想了想,才应允了何忧:“既然如此,我前去问问府里管家,有这稀世药材留在唐家,倒也真是浪费。” 何忧满意的点了点头,又将话题扯回了唐染的病情上来:“唐姑娘既然已经醒了过来,这命就算是保住了。七日之内,我还会日日来行针医治。” 几人正说着,倒是听得门口的动静,唐玥微微抬了抬眼,不着痕迹的挑了挑眉,似有不满。她是没打算看向门口,也知道这会子是谁来了。 “那七日之后?可否痊愈?”唐玥突然拉了拉,一直在自己身边不曾说话的唐钰的手。 唐钰黑着脸,心里却是强压着怒气。何忧方才瞥了唐梓淇的那一眼,她们这几个在跟前的人可看的真切,何况温正初还住在唐梓淇的园子里,日日都还要来看一看唐染。见唐染没曾脱离危险,她们倒也忍了,现在看见唐梓淇送完东方月白回来,身后竟还跟着一瘸一拐的温正初,她心里的气,顿时就有些火上浇油的意味了。 “这么短的日子,想要痊愈是不可能的。不过每日喝喝汤药,日久成积倒也能痊愈。不过是药三分毒,落下病根也是难免。”何忧也淡然的不看向门口方向,好在那两人已经习惯了被众人无视,这几个女人说话的时候,即使有大事发生,他们也不敢插嘴一句。 何况,大家的疑惑是一样的,也轮不到他们着急的开口疑问。 “病根?”唐玥疑问,唐钰蹙了蹙眉,海薇心里有几分明白。 “她外伤留疤,内伤太重自然是会留根了。阴天下雨,肝胆俱裂。”何忧深深吸了口气,真心是觉得这屋子里能呼吸的人是多了点:“切记,务必要绝七情,方能保五志。” “我觉得,这纯属天方夜谭。”瞪了眼和温正初静静靠在一起站在碎花隔扇下的唐梓淇,唐钰心里,第一次有了想杀温正初的冲动。 七情即喜、怒、忧、思、悲、恐、惊七种情志变化,要绝了这七情,那和一个无情的面瘫杀手,也没啥具体的差别了。 人生在世,最难看破的莫过一个情字。唐染若不是太重亲爱之情,又何苦置自己于如此境地?就连海薇也不可置信的摇了摇头,无力的表示极其困难。 何忧沉默着没有任何表示,过了会儿,才无可奈何的,说道:“那绝不了,就忌。要是忌都忌不了,那可就不是阴天下雨的事了,是随时都会感受到五脏六腑似火似焚,和撕心裂肺的感觉。” 众人表情不一的沉默着,何忧突然看了唐玥一眼,问道:“那日,洛雨菲是因为什么去的?” 唐玥一愣,她倒是从没想过,何忧会对这事情起了好奇心。即使内心有些诧异,她面上仍是不动声色:“听说,是受了门主两掌,又中了一剑刺穿腹部,想是和染儿无差。” 可唐玥话说到被剑刺穿腹部时,也是有些咬牙切齿的,唐钰将脸转到了一旁去,连唐梓淇的脸色都变了变。可就是没人愿意去看温正初那悔恨自责,又从青紫憋到煞白的神色。 “无差?”洛雨菲可比唐染伤重的多,要不然,师兄如何会叫唐家来请我?他自己急着离去。真心,离伤心最近!何忧看向唐染的眼神中,突然闪过一丝怜悯:“我看,可是差的远呢。” 何忧面无表情的站起身来,声音轻飘飘的,轻到能随风飘散,却偏能让众人一字一字听的真切。 众人都不说话,最近像是极喜欢沉默的。唐梓淇的头低了低,他心里也明白,唐染的内伤,到底是洛雨菲下不了狠手的。可洛雨菲受姥姥唐韵的那两掌,几十年的深厚内力,必然是半分留情都没有。 这屋里的气氛十分压抑,人一多,即使是细微到让人听不见的呼吸声,也让触感极其灵敏的何忧不舒服。她提着药箱边往外走,边是头也不回的,轻声说道:“不必送了。” 何忧前脚一走,唐钰便对海薇,道:“七婶,你可是要回去看看我那小侄子去?免叫他觉得没人管束,越发的调皮了去。” “那是自然,不过有些事情,你也别太过分。是不是自家人,也要分得清楚。”海薇笑了笑,唐钰的心思她也明白,只是怕她忍不住说的做的过了些。不过有唐玥在她也放心,提醒了她们几句,便要回自己园子去。 “这点,我们自然明白。”唐钰点头,笑着应了声。待海薇才走,唐钰转瞬便冷了脸,对温正初道:“温公子,你方才也听见了,染儿和洛雨菲的事情,想必你知道的,也不比我们知道的少。” 温正初稍稍一愣,看着唐染的眼神才慢慢收了回来,有些茫然的看向了一脸平静,内心却无比压抑的唐钰。 唐玥又拽了拽唐钰,拦着她,道:“温正初,那日染儿与你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可还记得?” 温正初张了张嘴,表情变得有些痛苦,却是说不出话来。不是忘记了,而是不愿意记住。可唐染那日的话,语气依旧轻柔,音色依旧婉转动听,却似无数细小的钢针一般,全都扎在温正初那已经开始腐烂的心上,怕他到死都会记忆犹新,痛,也随之记忆犹新。 那日,唐染说:温正初,我们再不欠你什么。唐染那时的笑,映在温正初眼里,竟是不带半点悲伤和哀怨,也没有半点忧愁和顾虑。那是释怀,更像是一种解脱,是放下心事之后的真实。 温正初那时才知道,真正的唐染,应该是什么样子的。真是像他心里想的一样,她应该是没有忧愁和顾虑的笑着。可最终,那样真实的唐染,从来都不是因为他才存在,也从来都不曾属于过他。 “记得,还是不记得了?”唐钰最是见不得温正初这副貌似是心痛难过,却永远不想悔改的模样,挑了挑眉又压低着声音,问了他一遍。 “染儿那日说:温正初,我们再不欠你什么。”温正初的眉头紧成了山峦,最终还是咬了咬牙,涩然哽咽的话音,缓慢的有些颤抖着从嗓子眼里滑了出来。 “既然你还记得,那么,你应该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唐钰脸色一沉,音色越来越低,语气越来越冷。 “你们,是要我的一纸休书么?”温正初像是明白了什么,竟也没逃避,问出了口。 “一纸休书?”你和染儿之间有无夫妻之实,看看洛雨菲的气势和染儿的做法,大家便心知肚明。人的决心一定,那一张破纸,能有什么用?唐钰嗤笑,不屑道:“要不与要,还有何不同?” 作者有话要说:、菇凉妹纸们马上粗线,老规矩,即将准备完结前修文捉虫。 、时间是每次更新前后,那不素伪更啊不素伪更。 ------------ 105第一百零六章 力不从心 “我们唐家和你们温家,自今日起,再无亲缘关系。”唐玥轻蹙了蹙眉,语气轻柔,却是不容置否的强势,未来家主的气势风范尽显:“我们两家各不相欠,但毕竟来往多年,你若是还要寻鬼门报仇,需要相助的地方,我们自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我,”唐染从没喜欢过自己,又何谈有爱?这点从新婚之夜开始,就让温正初受了折磨,没了自信,连心里的期望都变得少的可怜:“我明白。” 唐梓淇微微一叹,他也是才明白方才何忧为何狠狠瞪了自己。他方才一开口,可不就是会逼的唐染情绪激动,忧思过甚么。他叹完之后,拉了拉看着唐染,一脸忧伤到痛苦的温正初,出了云楼。 “其实,你留不留在这,也是丝毫无用。”也只会叫唐家的人看了心烦添恨,而且染儿醒来,想见的必然不是你:“稍后我命人收拾包袱,备些盘缠用品,你想去哪里都好。染儿若是无事了,我自会在红薇雅筑留信与你知道。” 唐梓淇其实倒是很同情温正初,从前也觉得染儿和他一起,这一辈子也算是个不错的依靠。谁知道后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他还以为是染儿负了温正初,又致使温家大祸,难免在心里又对这名义上的妹夫,多添了一丝怜悯和照顾。 可现在想想,洛雨菲那时做的事情,究竟是对是错,只有唐染才有资格评说。他这做哥哥的,只是关爱心疼自家妹妹,但也无权多加干涉。留下温正初,也只是看他心心念念的惦着染儿的生死罢了。 温正初木讷的点了点头,唇边扯出一抹苦笑,道:“哪里有脸再收七哥的东西,我想去四处走走,从前家里留下的钱财倒是不愁吃用的。” 听他说衣食无忧,唐梓淇放心的点了点头,怕温正初心里难受,又安慰道:“其实,我大姐和二姐她们也是关心染儿,你也别往心里去。咱不是一家人了,好歹这世交的情谊还在。” “我如今这样,莫说是姐姐们怪我,连我自己,也,”温正初嗓子哽了哽,还是没忍住的红了眼眶:“我这一去,怕是与你们再没甚机会相见,七哥多保重,替我照顾照顾染,三小姐。我没事,不用太过担心我。” 唐梓淇见他如此说,也只好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温正初说完,转头看向了云楼二层栏杆的那位置。那里曾是他心爱了许多年的姑娘,倚靠过的地方,即便那时她的心里,念着别人,想着的,也从不曾是自己。 院中的梨树,早已落尽了梨花,现在也变的更为凄凉伤情。他眼神中也尽是凄凉与不舍,还透着心底的丝丝爱意,今日要一并留在这里,这多年来的情意,最终,自己能带走的,还有几分? 温正初不知道,只是摇头苦笑,笑这一场似梦一样的美好幻境,笑他至今还能看得见,那梨花树下的带着丝忧伤的少女,那及笄年华倚靠在栏杆处,不为自己春容初透的少女。 唐梓淇也不催他,只是吩咐了自己身边的人帮温正初收拾了些许衣物。待温正初缓缓的回过神来,收回目光,叹了口气时,才拍了拍他的肩膀,便又亲自送了他去大门口,才转身回了自己园子。 自此之后,唐染每日都会醒来一阵子,然后又浑浑噩噩的昏睡过去。一连七日,她的外伤开始愈合,内伤也渐渐开始有了起色。 那日谈话之后,唐玥真是去找了唐阔,询问之下才知晓了那株天山雪莲确实是被自己的某位长辈收为己有。唐玥去求了那雪莲来给何忧,何忧自是满意的收好雪莲,回了药王谷。 何忧走后,唐染那里还是唐玥唐钰和海薇照看着,生怕她哪天想不开,就做了傻事。可唐染竟是出乎意料的安静,安静到如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一样,每日循规蹈矩,像是回到了小时候一样乖巧听话。只不过,心到底是不知道丢在了哪里,彻底失了笑容,连半分神采都没有了。 唐染这样,众人更是不放心起来,怕她这压抑在心里压的太久,有一天会膨胀到自己无法控制的地步。而唐韵是丝毫没有这么多顾忌,想她日久天长,总会忘了这些伤。 这日,阳光明媚,水云想着自家小姐躺的久了,何忧临走前又是交代了要唐染多去外面走走,敞敞自己的心,不要总在屋里闷着胡思乱想,对身心不好。 于是,水云搀着唐染往唐染从前常去的青园去了。一路上,唐染都是有些无神。隐隐的听见了几个小丫头的谈话声,唐染竟一时错愕的停了步子,紧紧抓着水云的手,似是使出了全身仅剩的气力,将她捏的生疼。 唐钰才去了云楼找唐染,听说水云带着她去了青园散心,便要跟过来陪她坐着说说话。可在路上,老远就看着她们二人站在路中间,便快步上前,叫道:“染儿,怎么的站在这里?” 见唐染不答话,仿若不曾听见,唐钰才发现她神色有些不对,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脉搏,问她道:“可是身子不舒服?” “她们说的,可是真的?她是不是还在?”唐染觉得心里紧的发疼,像是被人掐着心脏,急切的喘不过气来。见唐钰不答话,唐染睁着眼睛,急的似要哭了出来:“二姐。” 唐钰扶住她,微微叹道:“那只是何忧医治你时,荣少爷骗你求生才说的。许是那日被哪个多嘴多舌的丫头听了去,都是谣传罢了。” 霎时间,唐染全身有些颤抖,脚步虚晃,一个趔趄差点栽倒在地。吓得唐钰赶紧抱住了她,才发现唐染的身子已经颤抖不止,表情也十分痛苦,竟硬生生的吐出口血来。想来是触动了过重的情思心切,五脏六腑已如何忧所言:似火似焚,撕心裂肺。 唐钰一个心急,只留了句话叫水云去通知唐玥,便脚尖一点,就带着唐染往海薇住的浮萍莲芯去了。 海薇使尽了法子,才压下唐染五脏里的那把火,又使了药才暂时让她睡了过去。 这边事还没了,倒是唐雷急急的赶来送了封信与唐钰,唐钰才一看见信封上那熟悉的字体,就失神了片刻,心也跟着接信的手都有些不自觉的微微颤抖着。才一看了那信,她也随即愣在了当场。 唐玥才到浮萍莲芯,就看见了拿着信纸,眼光飘移面无表情,失了心神又满身死气沉沉的唐钰,迈着步子身形摇晃着不知是要往哪里去。 唐玥以为唐染出了大事,一把拉住唐钰,才要开口,却见她是半响回不过神来。唐玥看了看她手上的信纸,也顾不得许多礼数,拿过来看了看,便也心下明了。 “现在还不去,还要再后悔一次么?”唐玥看了看唐钰,微微叹了口气,她这妹妹向来要强,现在却是这般无措和惊慌,想想上一次勾起她如此情绪的时候,当是得知了唐锦鸿那事情的时候,才惹得她神伤了好一阵子。 “连最后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了。”唐钰慌了神,失落的摇着头。片刻之后,她才抬头道:“染儿她,” “你自管去吧,万事有我。”唐玥面色柔和,隐下心中不安,但见她迟疑担忧,便催促道:“快走。” 唐钰怔了怔,也不打算回幔轩去收拾衣物,转头便运功往门外去了。 唐玥前脚才进了屋子,问了海薇唐染的情况,后脚唐均就来了浮萍莲芯,在院子里大声问话,说是门主要见三小姐。 两个妹妹都出了事,唐玥心烦的头疼,忍了忍心头的怒意,可这上来的火气还是无处可发,憋得她难受,这会子便言词颇不耐烦的冲唐均斥责,道:“你叫什么叫!回去告诉唐忠,就说三小姐旧伤复发,在七夫人这歇着,何时醒了何时再去。” 唐忠正派人四处的找三小姐,见唐均一脸郁闷的回了话,没成想竟听他说是旧疾复发在七夫人那疗伤,他也只得先去回了门主。 唐玥一直坐在桌边等唐染醒来,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等海薇使的药效一过,唐染才又醒了过来。 喂唐染喝了些水,见唐染又恢复了沉长的安静,唐玥心里的不安越来越重。唐玥和唐钰一直想知道洛雨菲的生死,可唐染只在初次醒来时问过她们一次,那时她们不知道如何作答。方才唐染听小丫头们说,挑事的碧幽宫宫主安在,她激动的问唐钰时,唐钰还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可最终,唐钰还是选择了荣瑾瑜给出的答案。毕竟,现在若是告诉唐染一个可能,那还是等于给了她所有人都在猜测的假希望,终究不是妥善的解决之法。 这事倒也算了,海薇用医术不能压制住唐染五内的火焚撕心之苦,但总能用医术暂时减轻唐染的病痛。可姥姥唐韵现在要见唐染,这真让唐玥十分不安。 唐均这小子听了唐忠吩咐,一直在浮萍莲芯的院子里候着,听见屋里有细微的说话声,知道是三小姐醒了。他倒是眼明心亮,方才就觉出来大小姐压着火气,这会子也不敢再造次,轻手轻脚的进来又传了一遍话,还直道是命人准备了滑竿,他在外面等着三小姐歇歇再去竹园见门主。 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唐玥的面色才稍稍好了些。转头对唐染,道:“若是不想去,我便替你去回了姥姥。” “躲的了一时,也躲不了一世。姥姥有心要与我说话,我能往哪里躲?”就像她想要洛雨菲的命,我们能往哪里躲? “姐姐陪你去。”唐玥握了握唐染的手,都是揪着心的,她猜想姥姥定是不相信洛雨菲死了。 唐染默默的点了点头,唐玥才抱着她出了屋子,坐着滑竿往竹园去了。 “我自己进去吧,大姐不必忧心。”到了竹园,唐玥要扶着唐染进屋,唐染知道她忧心却拦着她,不想让她也与姥姥起了间隙。 可其实,有些间隙,早已经出现,只是没有膨胀到爆发的那一个时刻而已。 “我在这等你。”唐玥不放心,也不多做坚持,要在院子里候着。 唐染点头,由竹园的小丫头搀着进了屋子。唐韵正在榻上假寐,脸色尚有几分苍白。 “染儿见过姥姥。”唐染进了屋子,见唐韵气色不好,想是内伤不轻,也表了心意似的直直的跪下了去。 “嗯,你身子可好些了?”唐韵对唐染的举动稍有一愣,不着痕迹的蹙了蹙眉,又道:“起来吧,身上有伤,跪着做什么?” “染儿身子已经无碍,几次辜负姥姥心意,累姥姥受伤,实属不孝。若不能赎罪,心中委实难安。”唐染一动没动,语气平静的有些疏离感。 唐韵轻轻一叹,微微的摆了摆手,道:“罢了,既然洛雨菲已死,我结们唐家自当仍是要团一心。往后日子还长,你还能一辈子不安吗?” 唐染心里一片死灰,还是没什么表情可言,言语间倒是将心事直白的表露无遗:“染儿尘心已死,除了心内难安,再无任何情绪。” “你竟能为了一个洛雨菲,不顾三纲五常,无视族规家法。你这般纲常沦丧,搅得唐家人心紊乱,你可对得起列祖列宗?你爹你娘若在泉下有知,可能心安?”唐韵声音微颤,犀利的目光带着期盼移向唐染。 唐染涩然一笑,满是苍凉:“伦理道德,从来都是束缚人的枷锁。” “我喜欢她,过去,现在,和将来。”唐染愣了会儿,又缓缓吐气,道:“从前我不敢承认,是因为那伦理道德,后来我不敢承认,是为了唐家和温家,我也怕,我怕我会保不住她。可是现在,她不在了,最可怕的事情都发生了,那还能有什么是更可怕的呢?” 唐染望向唐韵的目光有些呆滞,有些疑惑,在这人世间,更可怕的事情,她真是想不出来了。 唐韵暴怒,一拍桌子,倏地站起了身来:“好,好的很。你们一个个,宁死都不知悔改。” 唐韵平息了数日的怒火,一下子又被唐染勾了起来。从唐硕到唐染,中间夹着个心凉已久的唐钰,唐韵心里都是知道的。只是,若她知道了唐鸾还是名正言顺的嫁了个女子,怕是这下子都要死不瞑目了。 唐染抬起头来,见唐韵眼里的怒意似火一般烧着,灼的自己心里生疼,那日,唐韵便是如此看待洛雨菲的。想起洛雨菲,时光就仿佛在这一瞬间静止了下来。 唐染忽然笑了,明媚的如见到洛雨菲时的笑,她动了动唇,道:“染儿从不曾认为自己有错。”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你错是没错?”唐韵蹙着眉头,细眯起眼,平静无波的声线里,隐隐透着怒意,以及,丝毫不加掩饰的杀气。 唐染闭了闭眼,十分坚定,坚定的像当年的洛雨菲一样:“生当无悔,死亦无憾。愿来世续前缘,也再不要如此生身不由己。空叹息,自惆怅,日日添新愁,夜夜怨明月。”却,始终都逃不开这家世,割不断这血亲。 “那好,你这般执迷不悟,就从明日起,去九重天思过忏悔,永世不许再出唐家半步。”唐韵一甩手,侧过身去,不愿再看唐染一眼,心里不知是不是因为背叛和悲伤,而堵得发慌。 想死在一起,竟也是痴心妄想。唐韵始终不会让她们如愿,纵是死了,怕也是天南地北,尸骨不得相见。 生离不易,死别更难!唐染没能如获大赦般喜悦,只低头不语,这最后一丝亲情,最终化作死气沉沉的淡然。许久之后,她再抬起头来,十分恭敬的对着唐韵磕了三个头,全作是离别之礼。她这一去,也全当是还了唐家从前这十多年的养育恩情。 唐染身子不好,又跪了许久,起身时有些费力,唐韵还是侧着身子,只作未见。 唐玥在院子里等唐染,见她完好的出来,才稍稍的放了心。还未来得及说话,便有小丫头来说门主叫她进去问话,她也只好叫唐染先回云楼,自己去屋里见姥姥。 唐韵见了唐玥,也不再绕弯子,直接问道:“洛雨菲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荣少爷说,是死了。”唐玥心里叹息,姥姥终究是不放心洛雨菲的,非要置她于死地,才肯罢休。 “依你看,这是真是假?”唐韵似笑非笑,盯着唐玥,怕她也欺瞒自己。 “依玥儿看,是真非假。”唐玥眉梢一抖,知道姥姥定然不信,又接着道:“东方月白来时,还说过一句话。她曾说,她家少爷说过: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唐韵心里狐疑,她沉默了半响,又道:“他倒是谦虚的很。七夜相思都解的了,何况是内伤过重。”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姥姥您又何必,非要与一个已故之人多做计较?”唐玥明白姥姥唐韵心里的怨气,可姥姥若是一直不顺了这气,洛雨菲是生是死,连带着唐染,岂不是都一辈子难安? 唐韵心意已决,也不答唐玥的话,只淡淡道:“从明日起,染儿会去九重天思过忏悔。你去陪一陪她吧,日后再想要见,可不容易了。” 唐玥身子猛然一颤,不置信般的微皱着眉看向唐韵,心里生起的怨气越发的浓重,道:“不是一定要面壁,才算是思过。面壁但不思过,那如何能叫面壁思过呢?心,佛,众生三无差别,只要内心真正的忏悔,自是不必拘泥于外在的形式。染儿大伤未愈,身子不好,姥姥何苦非要她去那无人之所,受尽苦楚?”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对不起童鞋们了,我家前两天网络故障,电信今天才来人修好了,囧。。。 马上换洛妹纸上场,但是两人相见什么的,还要等等的说。 其实,一章三千的话,我应该可以保证一周三更t_t。 ------------ 106第一百零七章 成算在心 唐韵微笑着摆了摆手,显然是主意已定,由不得旁人多言。可唐韵那看起来分明是明亮柔和的笑,却让唐玥看不出一丝温度来。想必是唐韵,也觉得心凉了。 唐玥不再多言,躬身行了礼,出了竹园便往云楼去了。 “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也没有不能上吊的梁。洛雨菲若是没死,怎能查不出半点风来?”唐玥走后,唐韵看了眼才进来站在一旁,半弓着身子的唐忠,声音又泛起了丝丝凉意。 “要不要,找荆门的人去?”荆门又称刺客楼,整个荆家就是杀手之家。凭着自身的本事,这世上,还没有几单生意是他们不敢接的。何况洛雨菲,只是江湖中人,既不是朝廷显贵,也并非皇亲国戚。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何况,这事牵扯着荣瑾瑜,还是小心为上的好。”同族之人,未必就没有异心。不知是因为子孙的悖逆,还是因为提及了荣瑾瑜,唐韵一直很平和的语气,终于起了一丝颤意,也让唐忠稍稍有些紧张起来。 “是,唐忠明白。”唐忠点了点头,唐韵的意思,他全然明白。到底是一直跟在唐韵身边的人,管家这个位置,日后,就要换唐阔来坐了。 “死了倒罢,若是还活着,一定要置她于死地,方绝我唐门后患,消我心头之恨。”许是在人前强撑的久了,唐韵不绝如缕的声音,这时才显出了几分疲累和苍老。 她十分无力的摆了摆手,唐忠才退了出去。 当唐玥赶到云楼时,唐染正靠坐在二楼的栏杆处,心不在焉的发着呆。水云流着眼泪在替唐染收拾行装,可其实九重天除了日常要用的衣物,是什么也不许带进去的。 鸣沛若面露忧色,心里算计着洛雨菲的事情。毕竟妍初雪和墨如,可是好好的没了音信,她打心里都不相信,洛雨菲那妖孽,会就这么死了。 鸣沛若一直不言不语,是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唐染,便只是安静的陪着她想心事。水云倒是心疼的很,才知道这事时,就一直哭着求唐染去向门主说说好话,不论怎么着,也不能去九重天。可唐染任凭若劝,执意不从,听她哭诉,听的心烦意乱,干脆就撵她收拾东西去了。 水云见是大小姐来了,正要开口说话,唐玥也知道她要说什么,便招手示意让二人离去,在唐染身边坐下,道:“事已至此,你何必要与姥姥执拗?让自己不好过?”到头来,折磨的,究竟是谁? 唐染眼神空洞的转向唐玥,缓缓的开了口:“知前之错名为忏,好不再造名为悔。”忏,是对以往的过失。悔,是不重复以往的过失:“可我从不认为自己有过错,所以,我不是去忏悔,而是去哀思。” 唐玥气结,终是将无奈和不忍化作一声长长的叹息:“你这样折磨自己,让洛雨菲如何安心?” 听见这名字,唐染蓦然心中一痛,声音才哽咽着说道:“相念相惜却不得相见,也比现在要好上太多。只要知道她平安,即使她不在我身边,总也让我心底安稳。可现在,我的心,无处安放。悬在半空,没了着落的恐慌,怎么也消除不了。” 唐染夜夜失眠,晨起也都是被噩梦惊醒,从闭眼到睁眼,都是在不安的恐慌中度过,每每都被惊的面色苍白,全无血色。这些她从不在人前流露的情绪,唐玥全都知晓,却是无力改变什么。若是她派人去查洛雨菲是否安在,首先会惊动了一直惦记着要洛雨菲死的姥姥,而后对荣顾两府之人,也是避无可避。 如果自己去查,这显然是对荣瑾瑜的不信任,不尊重。背负的越多,顾虑的就越多,即使是不在意的。而唐玥的肩上,即将要背负整个唐门,有些事情,她也不得不为唐家多做谋算,多做顾虑。 一时之间,连唐玥都不知晓该如何去安慰她,她只好握了握唐染因为心痛而有些颤抖的手,沉默了许久,才道:“心安,是不悔,是不妄,是不执着。”你心里有念,有执着,还如何能心安? “听不到声音,摸不到身影。这不知疼痛的生命,竟让人徒生恨意。不是说只要心中有景,何处不是花香满径。那在哪里,是不一样?”唐染的眼睛红了红,却是没有泪,从洛雨菲出事到现在,她竟是一滴泪都流不出来了。这份压抑,全都压在了心里,积怨更深。 唐染纯澈的双眸一望见底,唐玥却只能看出一片空白。片刻之后,她无奈的一叹,道:“那去吧。只要你好好的不胡思乱想,就当是去静心也好。”也罢,如今心碎如沙尘,想要聚拢成形,怕是不能了。 第二日,唐染一早要去九重天,竟是无一人来送,想来这种事情的起因,唐韵是不会对任何人说出口的。不过大家不知晓也好,无人知道,便无人来送,也免得徒添伤感。 料想以后若是有人去找唐染,唐韵大致也会淡淡的说上一句,罚她去了九重天思过。门主说出这样的话,也是无人敢多加问询原由的。 唐家数百年来,入住过九重天的人,屈指可数。上一个,自然是唐硕,时至今日,也已过了十多年。唐玥送唐染去九重天,水云和鸣沛若在身后跟着,一个满面泪痕,一个表情阴郁。唐玥事先就吩咐了下人要打扫干净,这会子直接带了衣物进去便好。 唐染也只带了几件衣服,还有洛雨菲送她的发簪,那是她此生唯一的念想。临走前,唐玥从怀中拿出了一只碧绿玉笛,递了与她,道:“这是那日她留下的,早先我怕你睹物伤情,就替你收着了。” 水云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盆用极精致的小花盆装着的绿色植物,抹着眼泪递与唐染,道:“小姐,这个你放在窗台上,看到的时候要想起我们。”九重天入得容易出得难,唐家从前进过九重天之人,从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这点,单纯的小丫头都明白。 鸣沛若的唇角不由自主的抽了抽,问水云道:“这是什么玩意?” “仙人掌。九夫人说它是最坚强好养活的植物。”水云呜咽着瞪了鸣沛若一眼,道:“小姐向来喜欢素色的花,我看绿色的最好。” “何须浅碧轻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听到水云的话,唐染一时恍惚,又想起了初到碧幽宫的日子。那时,她对洛雨菲说,何须浅碧轻红色。而洛雨菲那时的回答,就让她极为赞同。 “你这是花么?”鸣沛若也不甘示弱的白了水云一眼,见她还一副泪眼婆娑的模样,竟有些心烦起来。 “怎么不是?它会开花的,之前就开过一朵红的和黄的,还是同株而开呢。”话说着,向来单纯的小丫头自己都觉出来了什么,而呆呆的看向了自家小姐。 近来的风言风语她也听了不少,那日在唐家见到洛雨菲时,她倒是认出来了,那女子便是自家小姐在洛阳碰见的红衣女子。 当年在洛阳红薇雅筑,唐染正式与洛雨菲见面那时,她正著一身黄色罩衫,而洛雨菲,正着一袭红色纱衣。 想到此处,又见唐染失神着没什么反应,水云便表情郁郁的望向了鸣沛若。可能是洛雨菲太过漂亮,看功夫手段也十分高明,曾经一度的让水云惊为天人,她可是跟鸣沛若夸大的描述过这档子事的。 鸣沛若不理会她,径自的握了握唐染的手,眼神里都是忧心。可唐染明白,鸣沛若是要自己放心,她不会闲着。 唐染终于扯出抹透着苦涩的微笑点了点头,和唐玥告了别,头也不回的进了九重天。 唐家暂时归于平静,可远在杭州的顾府,可是忙碌的很。 东方月白比西门泽雅晚了几天回顾府,那可真是日以继夜,马不停蹄的往回赶,生怕是少看了一场热闹。 才一进了杭州城,东方月白就觉得整个城里都喜庆了不少,快到顾府门口时,老远就能看见不少路人指指点点的议论着张灯结彩,双喜临门的顾府。 “哎呦喂,你怎么才回来?”东方月白才将马绳甩手丢给下人,北山花影就从门侧闪出来一把拉住了她,不容分说,气都不让她喘一口,就往府里拽。 东方月白一脸疲累,汗都顾不得擦,冲北山花影呲了呲牙:“我已是日夜兼程了,这不是还没办喜事么?” 北山花影张嘴就嫌弃她,道:“泽雅都回来三天了,若不是少爷说要等着你,你哪还能赶上凑热闹。” “那泽雅和荆少爷呢?”还没来得及感激自家少爷,东方月白就微微一愣,才想起这事情的主角来了。 “她才一回来,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少爷就只说了一句话,他说:你看,少爷我也是为了你好。你一路车马劳顿,一定是身困体乏,还是乖乖受着吧。然后就点了她全身穴道,直接给扔屋里了。荆少爷的话,还是一脸沮丧的缠着少爷,整日整日的都嘟嘟囔囔的不太情愿。”北山花影笑的开怀,丝毫没觉着自家少爷这么做,是有什么不应该。 “那是明日办喜事?”东方月白这会子才有时间擦了擦额角的汗渍,喘了口气。 “那太好了,我先洗洗,睡一觉去。”北山花影才应了声,还没反应过来,东方月白便脚尖一点,纵身不见了人影。 第二日一早,顾府就擂鼓齐鸣,毕竟两家结亲,唐韵身子不好没能亲自前来,可唐门还是郑重的派了德高望重的长辈前来参加婚礼,也有不少小辈赶了过来庆贺。 待一切礼成,送入洞房之后,顾府大开宴席闹至旁晚,才送走了所有宾客。荣瑾瑜没和家人去洞房凑热闹,想来明天也是有人要与自己别扭的,便是提了壶酒,独自往眉妩那园子去了。 果不其然,荣瑾瑜到时,洛雨菲正坐在亭子里饮酒,许是饮得多了几杯,神情已经有些恍惚。 荣瑾瑜微微摇头,长叹一声道:“叹长江,逝水如斯,息长夜,屡变星霜。别来几番风月,音容笑貌,思亦成伤。朝朝暮暮,欲举杯化凄凉。” 洛雨菲手中的酒盏顿了一顿,接道:“暮日空濠,晓烟古堑,诉不尽许多哀怨。” 荣瑾瑜将桌上的酒瓶放至亭子的栏杆处,挑眉道:“那酒太烈,伤身伤心。你若是喝几杯梅子酒,我倒是不会拦着你的。”说罢,便将他自己提来的酒瓶放到了桌上。 洛雨菲知他好意,也不多说,抬手替自己和他满了盏酒,调笑道:“荣少爷今日不去凑热闹,真是稀罕。” “哈哈哈,敏儿去逗她的小师妹了,洞房那去的人又太多,我怕没热闹可凑了。”荣瑾瑜忍不住笑的开怀,想看春光乍泄,现在去岂不是早了些?明日一早再去,岂不更好。 洛雨菲瞧了瞧荣瑾瑜那近似恶魔的笑容,淡然道:“从前看不出来,您的恶趣味还真多。” 西门泽雅和唐鸾成婚,荣瑾瑜的确起了坏心眼,叫唐鸾易了容,扮作萧尹,封了西门泽雅全身内络经脉又给她下了能失神智的药,非要让她当了新娘。算算时间,那药效应是要过了。 而荆若漓嘛,可就说来话有那么点长了。想想数日之前才回到杭州,荣瑾瑜就先奔去了西子阁一趟。进了内院,就听见了宛转悠扬的琴声。 “美人如花隔云端,不为伤春,却似伤春瘦。朝朝夜夜期,思悠悠,化做春波不断流。只道是,又凭添了恨与怨。”听这琴里透的心思,荣瑾瑜走近时便开了口。那奏琴之人,仍是一副专心致志的弹奏模样,淡定的显然是没被来人惊吓到,但被人一语点中心思,竟半点惊慌羞涩的神情都没曾露出来过。 待一曲奏完,荣瑾瑜又笑道:“一个是待字闺中俏红颜,一个正是青春少年郎。你如此心系荆越,不若由我做主,许了你与他,嫁进府里吧。” 那奏琴的女子,微微侧了侧脸,似是想要遮掩住自己的神情,道:“我,我这等身份,如何配的上他?自己被人瞧不起倒也罢了,若是连累他也被人说将闲话,低了身份,如何能心安?” 待她言罢,荣瑾瑜不语,等了半响无声,猜不透荣瑾瑜的心思,那女子才转过脸去看他。而这女子,正是荣瑾瑜前些日子叫花颜提防着的女子,清歌。 那清歌回眸间,冷漠的眸中回荡着谁的身影,无人知晓。尚且放在琴弦之上的手,十点丹蔻,红似血,艳如花,亦如所奏天籁之音般动人心弦。 荣瑾瑜一声嗤笑,道:“倒也是呢,亏你为他着想了如此许多,若我慢待了你,岂不对不起自家兄弟?既是狼有心,妹有意,若是真心喜欢,哪里还管得这么许多?” 那清歌眼神稍有一亮,犹豫着疑问道:“您就不担心名声么?” “我?名声算得了什么?你准备准备,我叫花颜备一份嫁妆,择日便来娶回府里。”荣瑾瑜微微一笑,不容分说的留了话,径自找花颜去了。 而这门亲事,自然就这么定下了。只是在劝说荆若漓的事情上,倒是费了颇多口水。 想到那清歌,荣瑾瑜微微一笑,又将话题扯回了泽雅身上,道:“哎呀呀,自家人关起门来,怎么玩都不过分嘛。” 洛雨菲饮尽杯中酒,沉了沉眼眸:“那您认为,鬼见愁的话,有几分可信?” 今日还能安坐于眉妩的洛雨菲,那可是荣瑾瑜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救回来的,她现今的身子,也只是稍有好转罢了。当日叫泽雅带着她回了营地,荣瑾瑜立刻就简单处理了她的伤口,进行医治。后来回了杭州城外的溥宁谷,然萝峰,鬼见愁倒是一路紧追不舍。 而对鬼见愁紧追不舍之人,自然是柳初烟,苏芷芸,还有个当时在唐家寻找洛雨菲的鹤鸾胥。 当时鹤鸾胥倒是为求荣瑾瑜出手相救,甘愿下跪。萧尹等人生擒了鬼见愁,一番激将要挟,鬼见愁倒是说了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提到鬼见愁,荣瑾瑜眼前陡然一亮,笑的有些阴狠:“奸同鬼蜮,行若狐鼠。不可不信,也不可全信。我看掐头去尾,去三分假,只留七分真足已。” “放眼看去,整个剑门,活着的,除了温正初,就只有岳弘宵和许文风了。”这还不够明白么?温家的灭门,不正是人情世故,转面炎凉的真实写照么?大家都是聪明人,有些事情,何必点破。 洛雨菲明了的点了点头,自己的伤还要每日靠荣瑾瑜医治,而他现在要开始对付鬼见愁和鬼见愁身后的捉刀之人,闲来无事,自己留着看看热闹也好。 “他们敢做好两手准备,明修栈道,暗渡陈仓。”荣瑾瑜冷笑,咬牙切齿:“我就敢顺水推舟,打草惊蛇。”他们陈仓要渡,栈道也要修。那我就与人方便,与己方便。 “打草惊蛇?”洛雨菲心中一动,眯了眯眼,心中暗叹这招高深。 “正所谓出其不意,才能攻其不备,打草只是手段,惊蛇才是目的。”荣瑾瑜微笑以对,深深的吸了口气。凉风习习,花香四溢。家好月圆,如斯美景,谈这些血腥的事情,当真是不解风情了。 “看您的谋算,是犯不上鱼死网破了。”洛雨菲瞧着他这些小动作,眼神暗了暗,这园子里是暖香依旧,余温犹在,只是不见去年人,心中难免无限怅然。 昏迷前,被唐染握着的手,洛雨菲能明显的感觉到她越来越用力,那种将要失去自己的恐慌,她虽从不曾说出口,可自己心里全然明白。她那时释然轻松的笑里有几分无奈,自己也看的出来,当时就揪的自己心疼不已。 “即便是鱼死网破,那也要看是怎么个死法,这网是由谁来破的。”荣瑾瑜扬唇,眼里三分薄笑,还带着七分算计:“谦受益,满招损。我要他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果然和他家那狐狸一样,都不是个省油的灯。洛雨菲心中腹诽,先是侧目瞄了荣瑾瑜一眼,才道:“如此,当是先要恭喜您了。” 荣瑾瑜笑,反问道:“怎么不应是同喜?” 洛雨菲唇角的弧线略微勾起,透出一丝魅惑,疑问道:“哦?您这同喜,说的未免早了些,尚不知在下喜从何来?” “卿心非铁,有泪为证。所以,你因为唐染,而狠不起来。不过唐韵命不久矣,你这场谋算,胜的凶险,可是漂亮的很。”对唐染狠不起来,对唐家之人亦是,还不是怕伤了唐染的心么。只用一招就稳住了唐家,稳住了唐染,还稳住了碧幽宫呢。赌注全压在我身上,这笔买卖,当真划算。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姥姥还没死的问题,我想大概,也许,可能, 应该是因为千年王八万年龟的原因吧。 接下来的事情,大致会交代一下,应该不算蛇尾吧。 ------------ 107第一百零八章 数往知来 怎么看洛雨菲,都觉得是薄凉清冷,不在意人命之人。可在爱情里,那情深意重,一样让人为之动容。可是当日伤的那么重,事情若是稍有偏差,岂不是可惜了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想当日朝廷驻兵唐家堡之前,荣瑾瑜等人就和洛雨菲在弘安城的客栈碰了面。 洛雨菲从来知道,唐染愿意和她同赴死,却不能和她长相守。与其两个人断而不决,拖拖沓沓,不如快刀斩乱麻。想要长相厮守,总要有人出来推波助澜,或许一时会有难过,但长远来看对双方都有好处。 所以那时,洛雨菲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然而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点荣瑾瑜明白。他来弘安城,可不是专为和唐家结仇而来。他是为了顾思敏为了朝廷社稷,顺便帮带着成人之美罢了。 让唐家之人重伤非死这点,她们倒是不谋而合的。 但是洛雨菲以命与唐韵相抗衡,倒有些出乎荣瑾瑜的意料。洛雨菲硬是用自己的命来让唐染对唐门彻底心凉,借着自己命在旦夕,重伤唐韵。荣瑾瑜才见到唐韵时,便看出她重伤无治,调息休养,用最上好的药,那也只是拖延时间罢了。多则七八年,短则三五年,她便会耗尽心脉,气绝而终。 “果然,什么都逃不过您的心。”洛雨菲垂了垂眼帘,不知道因为自己这心思,唐染可会怨气自己:“不过,我这一世的泪,于那日俱已流干流尽,这一生,便再不会流泪了。” “情深但却不能聚,爱未能尽欢,偏先惹泪。”想当初,自己说一念如旧,十年不改。可三年、五年、七年,亦或是十年,岁月如水,流光易逝,可惜的都是大好年华啊。荣瑾瑜神情有些悲悯,幽幽一叹,又道:“怕人生,几番离合,便成迟暮。”怕相爱太长,可相守太短。 “冬寒已过,春日不远。”唐染,只这名字就让洛雨菲心头一暖,多少年,她都等的起。 “对,对,过了冬寒,便是春好。”荣瑾瑜悲悯的神情,转眼就笑意满满。既然相爱,何必太过在意那时间,何况,事在人为。唐家一旦由唐玥主事,她可不如她那姥姥心狠,不近人情。 “你若是冷,就多饮几杯吧。”荣瑾瑜言罢起身,将盏中酒一饮而尽,转身离去。 洛雨菲轻轻应声,知他是找顾思敏去了。荣瑾瑜在府里是常带着笑容,可他和顾思敏之间发生过的爱恨情愁,也必不容易,但终究是有了这么惬意相守的一天。那么,自己和唐染,也会一样。 第二日一早,果然如荣瑾瑜所说一般,有人竟别扭起来了。 西门泽雅还好,只是脸色忽明忽暗的跟着唐鸾去给荣瑾瑜和顾思敏请了安。惹的众人都紧紧跟在她们身后暗暗偷笑,不过,唐鸾除了有丝羞涩之意,倒也还好,顾府这些人的脾性她早就见识过了,一家人,调笑人的事情,什么时候少过?一旦耍起人来,那可是心连心手牵手,万众一心啊。但是如此正式的请安敬茶,也算是唐鸾对荣瑾瑜和顾思敏的答谢之意,以后终究,也是顾府之人了。 荆若漓黑着张脸,一早就守在朝暮,要不是惹不起顾思敏,他早就破门而入了。 待荣瑾瑜出了屋子,唐鸾二人又在正堂等着请安敬茶,直至这事了了,荆若漓才敢拉着荣瑾瑜往花园里去了。 荣瑾瑜一路被他拉扯着,嘴上还嘟嘟囔囔的嚷嚷着:“若漓,你我这样拉扯,容易让八卦的小丫头们想入非非。” “你,哎!”荆若漓揶揄,被他气得一拂衣袖,不知说什么好,竟自跺脚懊恼起来。 “哎呦,看你这样子,难不成是欲求不满?”荣瑾瑜冲他挤了挤眼,又嬉笑道:“你可是昨夜喝了交杯酒,就迷迷糊糊了,只记得清歌缠着你洞房花烛,然后今日起身就发现身上衣衫全无,足下丝履不着?” “嗯嗯。床铺之上还有,还有,”荆若漓瞪了瞪眼睛,话到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自己都觉得是羞耻。 荣瑾瑜一副事不关己己不操心的模样,笑叹道:“一片落红揪人心疼。” “真真是心疼,这还叫我以后如何面对雨澜?”荆若漓气恼,本来墨雨澜就是个久攻不下的主,自己追了这么些年,到底是把自己的清白毁了。方才见她在那,别说是看她一眼,就是她看自己一眼,自己那头低的就恨不能缩进身子里去。 “哎呦喂,叫的好生亲热,你得了便宜还卖乖。”哎呀,不用诗词言语,他脸上已尽是哀婉之姿,凄绝之态了。荣瑾瑜憋不住笑着,好半天,见荆若漓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样卯足了劲的瞪自己,才收了笑容正色道:“好了好了,实话告诉你吧,她近日应是会有作为的。” “什么作为?”荆若漓纳闷,他倒是没看出来,那清歌有什么不对劲。今日一早,看她那模样,倒是没有当面和自己提起性别的事情,一下就弄的自己摸不清状况。 “下毒?或是,”荆若漓的女子身份,那清歌一定早已知晓,她在西子阁,往荆若漓身边凑了那么多次,怎会不知?可她一直扮作不知,就这份心思的用意,当真深沉,只是不知自己的身份她知不知道。荣瑾瑜蹙了蹙眉,眯着眼睛撇了撇头,欲言又止的似是在心里揣测着。 “什么?”荆若漓一急,又凑近了一步。 “不知道。”荣瑾瑜耸了耸肩,无所谓道:“不过,我听说心计当以心破计,虚实当以虚御实。” 他从袖中拿出张地图铺开,手指点了点一处,道:“柞水为长安重要门户,是长安通往安康的要道,连接荆楚的天然纽带,有秦楚咽喉之称。”他们夺了长安四方的大门大派,还不是为了夺取长安,便宜行事 “你是因为这个,才提早动了唐家?”荆若漓怔怔的看了地图半响,心里有那么点明白了。前阵子,鬼门的那些人可没消停过,搅得的好几个大门大派不得安宁。 “依我看,他们是不会放过唐家的。势必会出手压制住唐家,然后在蜀地屯兵,到汉中需要多久?到长安又需要多久?那时,长安真是四面楚歌,若是城内也被不轨之人控制的话,哼哼。”正当手段压制不住,卑劣的手段可多的是,那几大门派还不是被他们整的四分五裂了么?荣瑾瑜慢声说着,冷笑一声接着道:“前些日子传闻圣上龙体微恙,确是中毒。是苗疆第一奇毒,巫蛊金蚕。” 前些日子,洛雨菲和唐染还各自安好,风平浪静之时,荣瑾瑜就和顾思敏去了趟长安。才踏入久违的京城,就让荣瑾瑜好一番感慨,物是人非。皇宫中倒还是老样子,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没什么变化。 替顾怀医了病,倒是叫顾怀不放心起自家的兄弟子侄了。许是顾怀太年轻,许是他这皇位得来的太过容易,又许是这天下从来就没真正的安宁过,潜在因素,依然存在。 荆若漓有些呆滞,停了片刻见他还是没什么反应,荣瑾瑜又道:“唐家卖了一大批火器给一群不知名姓的商人,当时负责押送的人中,其中有一人,就是唐染身边的近侍,鸣沛若。” 而这件事情,才是让唐韵真正有所顾忌,也是一直让唐玥忧心不已的事情。若不是当初唯利是图,唐韵也不会做了这笔有天大好处的买卖,可这天大好处的背后,一样有着天大的弊端。能分批购买数万支的火器,其中的原由,也容易让人心惊胆寒。就算唐韵只是为唐家谋利,她这做法也有些欠妥,容易将唐家牵扯进大的纷争里去。比如说,养虎为患,比如说,朝廷上的党派之争。 这些矛头,指向谁,谁都难逃祸端。 荆若漓遂大喜,才倏地站起来,急忙说道:“那昨晚什么事都没有!” “那你是怀疑清歌是鬼见愁背后的人派来的?她是种蛊之人?她有那个时间吗?”荆若漓还没高兴完,就看见了荣瑾瑜阴郁又略带嫌弃的白眼,讪讪的笑了两声,才将话题扯了回来。 荣瑾瑜一副早就料到的模样,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接着自顾道:“养蛊之人不一定是种蛊之人,她可是寸步未离过杭州。” “那你怎么知道,她一定是养蛊之人?圣上的蛊毒,你可解了?”自己的清白还在,可是让荆若漓大大的松了口气,有心情谈事情了。 荣瑾瑜微微摇头,收起地图,道:“她身上有一种极淡的花香,名叫诱蝶,闻久了可以迷人心智惑人心神。” “你都解不了?那是有毒么?”难不成,自己一直也被那玩意祸害着?荆若漓睁了睁眼,似有不信。 “不算是毒,但可使人上瘾,欲罢不能。不是解不了,而是需要一样东西,非是要这养蛊之人的才行。”荣瑾瑜摊了摊手,表示十分无奈。 “那现在要怎么办?她进了府,你我可就危险了。”尤其是你家顾亲亲,卯不准哪天她就动手了。中了蛊毒嘛,暂时又不会死人,反正你们丝毫不着急,看来这天下还易不了主。那这顾府人的安危,岂不成了头号大事? 看着荆若漓作为危险人物的枕边人,对自己的性命一脸的担忧,荣瑾瑜轻笑道:“我倒是不怕她下蛊,就怕她来洒狗血。”狗血是狗血了一点,可终归总是管用啊。 “嗯?”荆若漓撇嘴,有些不明白。 “等着吧,这几日,可有好戏看了。”荣瑾瑜拉了拉他,自己转过身边走边,道:“你这么聪明,会明白的。” “哦~~~,我明白了。她会使出各种美人计、反间计,抛砖引玉最后再借刀杀人,直到搅得顾府鸡犬不宁。”荆若漓看着他的背影,快步跟了上去。 果然不负期望,还没几分钟呢,就看的透彻。听见他说的话,荣瑾瑜的唇角,也开始逐渐上扬。 荆若漓和清歌日日见面,夜里倒是拘谨的不行,常找些借口不在房中多待。满口说着去找荣玉,可实际上他倒是去了墨雨澜的院子里对着人家的窗户发长呆。 清歌心里明白,倒似没看见一样,只眼神温柔的点头不做声,一副乖巧的小媳妇模样。 荣瑾瑜每日都会去为洛雨菲医病,每晚都会独自在容斋纳凉,稀奇的没有缠着顾思敏,顾思敏倒是和墨雨澜等人常常在一起,也是惬意的很。 “公子一人在此闲坐,难道从没觉得闷吗?”果然!没出几日,清歌真是自己找上门来了。 “一个人自有好处,现在,不就有人来人陪了么?”荣瑾瑜半躺在院子里的凉榻上,动也未动半分,微眯着眼看她。 “公子不觉得晚了些么?当日你将我许与若漓时,态度很是决绝,不免让人心寒。”那清歌瞧着他,眼神有些哀怨,微微抬步靠近了凉榻几分,就站在凉榻旁边着看荣瑾瑜。 “决绝?嗯~,清歌这词用的不对。你我从未有过深的交集,我许你一门天作良缘,心寒之人,难不成是自作多情之人?”荣瑾瑜微微撑起身子,捋了捋发带,不怎么在意她说的话。 “原来,我那日所奏的相思之曲,是自作多情了。”清歌气闷的轻哼一声,退后几步,在石桌前坐下,只留了个背影给荣瑾瑜。 这副情景,倒真是有些情人间起了怨气时的样子。 “听你这话,怕是我自作多情了吧?”荣瑾瑜换了个坐姿,依然靠在榻上,看不见她那神情,心里也觉得十分好笑。 “公子向来聪敏,贱妾的心思,公子当真不懂?”清歌微微转身,歪着头去看荣瑾瑜,眼神幽幽,欲诉还休。 “我可不喜欢猜测别人的心思,那样未免太累。于情于理,我都该称你一声弟妹不是么?”荣瑾瑜笑,这么煽情暧昧的戏码,他着实是有些演不下去了。 “我意属公子,却成了公子口中的弟妹,这人生岂不可笑?”清歌倒是不退反进,想逼的荣瑾瑜心慌意乱。 “哦?那清歌还真是博爱。”荣瑾瑜抚着额摇头轻哼着笑出了声来,他这是硬生生的把大笑逼成了无奈。 “公子此话真叫人好生伤心,妾身可是从未说过自己喜欢若漓。公子好心,却错牵了姻缘。”那清歌更似一副无奈的模样,停了片刻,她扯了扯唇角,又晒然一笑,自嘲道:“也对,夫人有倾城之姿,倾国之貌,妾身这等蒲柳之姿,如何能比?” “我喜欢聪明的人,可不喜欢自作聪明的人。”提到顾思敏,倒让荣瑾瑜想起了这些人的目的。被触到逆鳞的滋味可不舒服,他手指划过唇边,眼神里就有一丝狠意滑出。 “老远就闻到了暧昧的味道,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洛雨菲提着个竹篮在不远处驻步,看那样子,让清歌觉得她大有想转身离去的意思。 可她嘴里说出的话带着些讽刺,荣瑾瑜不上心的耸肩笑了笑,招呼她过来,极不要脸的嗔笑,道:“调皮,你可真爱说笑。” “说笑?我一个人么?那未免冷了些。”荣瑾瑜这副娇羞扭捏的样子,在外人面前当真是少见,不过相处了不少日子,洛雨菲倒也早就习惯了。她看了眼清歌,自己可是专程来看热闹的,又怎么会因为清歌在就离开。她倒是不疾不徐的走过去坐下,话中讥讽的意思还是半分没减。 “你是来找我喝两杯的么?”荣瑾瑜瞟了眼洛雨菲手上提的篮子,笑了笑。 “那是自然。”洛雨菲放下手中的篮子,将里面的东西摆了出来,两副碗筷,一个还着着火小红泥,上面的小锅盖着盖子,也没能挡住里面飘散出来的肉香。 而荣瑾瑜对洛雨菲的笑,映在清歌眼里,倒有些心照不宣的意思。她猛一闻见锅中散出的肉香,不着痕迹的皱了皱眉,显然是有些厌恶。 “知道这锅里炖的是什么吗?”荣瑾瑜斜眼睨她,轻声问着,见清歌摇头不答话,便回道:“这里面是香肉,上好的滋补佳品。” 听这话的意思,显而易见,这是荣瑾瑜和洛雨菲提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刚才那个心照不宣的笑容,突然让清歌有些心慌起来。 清歌见洛雨菲将两幅碗筷放到自己和荣瑾瑜面前,竟是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洛姑娘和公子对饮,怕是妾身打扰了二位的雅兴。”说着,便将放到自己面前的碗筷推到了洛雨菲面前。 岂料洛雨菲原封不动的将碗筷推了回去,又满了两杯酒,递了杯与荣瑾瑜,便冲清歌举了举杯,道:“不知姑娘在此,少带了一副碗筷来,自然是我的不是,姑娘何必谦让。” “是洛姑娘客气,倒叫妾身不好意思了,那就不打扰二位,”清歌起了身,似是要告辞离去。 荣瑾瑜①38看書网,不待她说完,拉住她的衣袖猛劲一扯。清歌不防,没站稳跌倒在了荣瑾瑜怀里。荣瑾瑜微微一笑,侧头凑近她耳边,道:“你的心思我懂了,怎好辜负?既然来了,那就别走,正好留下陪我们喝一杯。” 清歌极快速的遮掩了惊慌紧张,偷偷看了眼对面的洛雨菲,十分不好意思的轻笑,道:“现在正值炎炎夏日,食之未免火气旺了些。不若我去吩咐人准备些下酒小菜可好?” 她表现出这副样子,看似是觉得有人场,自己一个有夫之妇和一个有妇之夫如此暧昧自然该是收敛,可荣瑾瑜却做无视,任洛雨菲坐着看。 “你是害怕,还是不忍?”荣瑾瑜怫然不悦,一手捏住她的下巴,逼她与自己对视,语气阴霾,眼神中也有些凛冽。 洛雨菲满含笑意的眼睛,微微斜视着二人,真像是个凭票进场的看戏人一样,十分安静,连半分不自在都没有。 “自然是不忍。”清歌微微一叹,就有几分哀怜之色爬上脸颊。 “数往者顺,知来者逆。”对狗觉得残忍,那么对人怎么就没这份觉悟?荣瑾瑜嗤笑,有些不屑。动物之中唯有狗不能放蛊,养蛊之人,最是怕狗也不吃狗肉:“这场戏,到此为止,谢幕吧。” “萧尹。”清歌还没来得及惊讶,就被荣瑾瑜一指点了哑穴,他冲萧尹一撇头,便开始自顾的饮酒,不打算去理会剩下的事情了。可末了,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吩咐道:“顺便把芜双、灏夜、沫薇和花影找来。” 哼,手段高明,却还是露了破绽。耳边传来扑扑声,洛雨菲瞟了眼落在荣瑾瑜身边的白鸽,心中却突然想起了一只白鹤那因为伴侣亡故,而围绕在身边低低盘旋哀鸣的叫声。唐染的病情,她听东方月白提起过,心里难免心疼,也总是时时的会因为入眼的琐事而想起和唐染相处的日子,心里的酸涩伴着甜蜜,倒叫她有些分不清悲喜起来。 洛雨菲久久收不回心思,荣瑾瑜取下那信鸽腿上的细小纸条,放飞信鸽,她才回过神来,调笑道:“怎么,您也不忍了?” “她不够聪明,所以不想玩下去了。”若是对人人都不忍心,那么是爱心泛滥,还是滥情呢?荣瑾瑜可没心思想那个不忍,妄图伤害到顾思敏的人,他从来就不会不忍。荣瑾瑜看完那纸上的内容,右手微微发力将它捻碎成一小搓细小的纸片,扬与风中,对洛雨菲道:“唐染进了九重天,唐家安份了。” “九重天。”唐染的身体还差的很,好生养着都不一定能完全复原!洛雨菲不着痕迹的眯了眯眼睛,唐韵果然是六亲不认了么,她就这么憎恨自己,憎恨唐染! 九重天可是唐家禁地,江湖中人自然也是略有耳闻。一座高九层的多角形塔,砖木结构,矗立在唐家后山一处临水的悬崖边上,一旦有人住进了那里,是再不允许出塔的。塔门是用千年玄铁打造,用精铁上锁,塔上也只有第九层才有窗户,想要逃出来,除非能长出翅膀来,只有一个聋哑人住在塔外每日递接饭食用品。 正常人住进去,不寂寞死,面对枯燥的日子,那迟早也会被逼疯的。何况是心中有思念之人,岂不是身心煎熬? “不是住不了多久吗?”荣瑾瑜看了眼那锅肉,表情有些拧巴。他向来喜欢小狗,也是不忍心的,即便是大狗的肉,他也吃不下去。 洛雨菲不语,淡淡的剜了荣瑾瑜一眼。住不了多久,那也要好几年,感情住进去的不是顾思敏,他可是不心疼呢。何况唐韵若是死的再晚上几年,唐染可不是待的更久了么。 “哎呀,她可真狠,到底是嫡亲的孙女呢。”花影几人才到,不察洛雨菲脸色有些变化,只是笑。 “这不是猪八戒啃猪蹄么?”荣瑾瑜瞅了瞅洛雨菲,她的心思可不比顾思敏的少,也小心眼的很。这会脸色微微变了变,想来是又起了怒火。 “哦,那是饥不择食么?”花影起了好奇心,接了话,荣瑾瑜还没表态,萧尹又接了话:“我看是不知自觉(脚)。” “错,是自残骨肉。”真笨!荣瑾瑜腹诽,倒也没说出口来。绝芜双和冷灏夜到底是心性沉稳的多,南宫沫薇也性格内敛,吩咐了几人要办的事情,便让他们忙去了。 倒是洛雨菲一直没出声,像是一个人在喝闷酒,却偏偏又是一副淡定到看破人生的模样。荣瑾瑜忍不住在心里翻了几个白眼,十分嫌弃这些喜欢藏着心事的女人。不过要唐韵提前离世也不是不可能的事,可是若催的急了,怕是被唐家人看出破绽来,就算没有破绽,也怕他们还是会将唐韵过早离世的罪责算在洛雨菲头上。那洛雨菲那不着痕迹的算计,岂不是白费了心思。 想到最后,荣瑾瑜也只能由着洛雨菲,让这事情顺其自然,让唐韵去的也‘顺其自然’些。 作者有话要说:、颜薄凉是受,是抖m。。。 、陆小儇是勤受,冷瞳是万年受。。。(受了本宫,你们也胖不了。。。 ------------ 108第一百零九章 长虑顾后 一转眼过了没几日,荣瑾瑜收了针,叹道:“是时候了。结束这场恩怨的时候。” 洛雨菲沉了沉眼眸,问:“我也要去?” “你不去看热闹,谁给你医病?”荣瑾瑜有些纳闷,洛雨菲这身子时好时坏的,七情牵着五志不安,又断绝不了这牵挂。还有她那内伤,真是让人头疼。 “那是要先去长安?”去哪里都好,可偏要去趟长安,那清歌被萧尹派人先一步秘密送往长安,圣上的命,果然值钱。 荣瑾瑜点头离去,有些惆怅,径自往松梢月去了。 第二日众人易了容才出发,往长安去了。易了容又分道去的长安,一路上倒也平安无事。在长安停了两日,替圣上解了蛊毒,那清歌就没甚用处了,不过荣瑾瑜念在她是被人胁迫实非自愿,饶她一命,天大地大便由她去了。 鬼见愁自从被俘之后,荣瑾瑜也没处置他,直接扔给洛雨菲收拾了。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洛雨菲总是要清算的,现在诸事要了了,岳弘宵和许文风已经浮出水面,鬼见愁的命自然就到头了。 他们一行人才出了长安,四周的那几个门派就有了动作,都悄无声息的往长安聚集,就连蒙古都有了动静。 众人原是要往上洛去,可才出了长安,荣瑾瑜就下令转道要去咸阳。半道上走的极慢,路过一处小酒家准备歇歇脚时,却被人家一鞭子拦住了去路。 定睛一看,惹的荣瑾瑜猛吸冷气。那甩鞭子的人,不是那日来顾府逼亲的蒙古妹纸么。 那女子手中的短马鞭上有一颗银铃,鞭子一动就叮当作响,十分好听。可那声音有时候,又像催命符一样,能逼的人透不过气来。她握着银铃鞭看着顾思敏笑的灿烂,道:“你知道我是谁,对不对?” “娜仁托娅。”顾思敏点了点头,回以明媚一笑:“蒙古公主。” “我也知道你是谁了,我等了这么久,这次我来,还是要将你抢到手的。”娜仁托娅笑的开心,自己看中的人和物,就从没有得不到的。想着,她还极为嚣张的瞅了瞅面色不善的荣瑾瑜。 “怎么,你以为马鞭一支,弯弓一把,就能挑遍我明国的武林高手么?”荣瑾瑜抬头瞅了瞅娜仁托娅身后的人头,黑压压的一片,看来还真是做了准备的:“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我看你还是乖乖回家去吧,免得输了丢人。” “小样,你以为爷爷手里的刀,是用来切菜的么?”娜仁托娅身后的一名壮汉开口讥笑,对自家公主那真是力挺到底。 “爷爷,也都是从孙子走过来的。姐姐妹妹,也都是会变成大妈的。我好言劝你,你不听,非要在哪里摔了跤,才知道哪里路滑。”荣瑾瑜盯着娜仁托娅猛看,愣是把人家小姑娘的脸色看成了犹似一抹春红赛夕阳的闷红色。 顾思敏轻笑,不言语,只等着荣瑾瑜摆平这事。蒙古公主,既然是自己送上门来的,那怎好拒之门外? “牛角双刃型的戒指,挺漂亮的。只是不知道在刺向别人咽喉的时候,是不是也像它绚丽的外表一样的锋利漂亮?”荣瑾瑜的笑里多了几分邪气,又问顾思敏道:“敏儿,你可要亲自玩玩?” “没兴趣,你做主好了。”顾思敏站着没动,笑容依旧随和。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以眼还眼,以牙还牙。”荣瑾瑜微微挥了挥右手,身后早就忍不住要出手的众人得了命令,那简直是一拥而上。荣瑾瑜也亲自去欺负那小姑娘去了,只有顾思敏和洛雨菲挪了步子,叫了壶茶水坐着看热闹。 “哼,你卑鄙,你一个武林高手,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羞不羞愧?”娜仁托娅那点功夫还不够看,没几下便被荣瑾瑜制住,气的她没办法,竟有些孩子气的耍赖起来。 片刻之后,荣瑾瑜抬头望天,突然仰天长叹,道:“难。”稍作一顿,他又道:“难于上青天。” “什么难于上青天?”荣瑾瑜答非所问,娜仁托娅十分恼火。 “想叫我觉得羞愧,难于上青天。何况,我从没见过哪家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会刀枪棍棒的来抢亲。”荣瑾瑜神情一转,瞬间就故作沧桑的指了指西方,道:“阿弥陀佛。送你们去西天,倒是不难。” “公主还是安静些吧,我家主子不喜欢聒噪吵闹的人。”萧尹没去看眼神能杀人的托娅,仍是笑,直气的托娅火冒三丈又不好意思在顾思敏面前发火。 “看来,要委屈托娅公主陪我们一段时间了。”顾思敏放下茶杯,微微一笑,蒙古可汗要笼络能人异士也不算难事,何况在两国剑拔弩张的时候,这公主来找自己,顶尖的高手带的还真是不多。 “不委屈,你若是娶了我,还怕我不跟着你吗?”托娅也不顾面前横着的剑,白了萧尹一眼越过他,径自坐到顾思敏身旁,还自顾的倒了杯茶,一副十分熟络的模样。她从父汗手下调了兵来抢顾思敏,没想到人家可好,擒贼先擒王,她就算带了千军万马,想来也是费劲。不过嘛,她没打算伤害顾思敏,能跟在她身边,倒也如意。 “我都不知道该说啥了。”太飙了,矜持一点行不行?荣瑾瑜淡然的看了托娅一眼,突然觉得自己是个很容易羞涩的好孩子。 “又没人叫你说话。”托娅嫌弃的瞪了瞪荣瑾瑜,又指着荣瑾瑜转脸对顾思敏,道:“你可以跟他和离,哦不对,你做过皇帝你可以直接休夫。” 顾思敏十分从容的喝茶,然后回马车上路,脸上一直保持的淡淡的微笑。不过和她同坐一辆马车的荣瑾瑜和洛雨菲,不得不佩服顾思敏的忍耐力。 一路上那托娅都跟抽了似的在顾思敏耳边念叨着,洛雨菲的脸色越来越黑,荣瑾瑜的脸色红白相间,顾思敏还是微笑,十分从容,只不过她终于抽空开了口:“我看,咱们还是来谈谈怎么要挟你父汗比较妥当。” “哦,你不提,我险些都要忘记自己现在的处境了。”托娅愣了愣,又问顾思敏道:“那你想拿我换什么?” “换你妹夫啊,赶紧把这货送走,送走!!!倒贴钱也要送走!!!”被心上人的人马裹挟走,自己居然还临危不惧一直叭啦叭啦的劝人家一个女子娶自己回家。我去,这货不止是个话唠,还是个二百五。从前那两次交流中,最多觉得这姑娘在追求爱情方面霸气了点,没想到啊没想到,她是被人家洗脑了么,这才多久没见?突然就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炸的自己终于忍不住暴躁了。 “那你恐怕要失望了,我父汗只有我一个女儿,所以我没有妹妹,怎么会有妹夫。”娜仁托娅想不明白,荣瑾瑜为什么一开口不换个自己哥哥呢?难道不是他们比较值钱? 洛雨菲斜眼睨着荣瑾瑜,前前后后在顾府也待了好几个月,没想到荣瑾瑜也会有这样子暴躁的时候,看他额头上的青筋都要暴出来了。而面对这样的回答,荣瑾瑜的表情瞬间僵住,嘴角不停的抽了又抽。倒是顾思敏握了握荣瑾瑜的手安抚他,又对托娅道:“你父汗扰我边境,无非就是有人应允了他好处。你说,若是那人死了,你们蒙古会怎么样?” “和平共处。”娜仁托娅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大不了就是停止对明国边境的骚扰,两国结为友谊之邦。不然,还能真的大动干戈,让生灵涂炭不成?骨肉相残血染山河,尸横遍野,人民惶惑,何以为国,何以为家?托娅觉得自己的回答是简单了些,毕竟要真是这样简单,那顾思敏何必要多此一问?她可不是个喜欢说废话的人。可托娅在心里想着,嘴上自然不会自己把话说死,一点退路都不留。话从对方嘴里说出来,总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嘛。 “你真以为明国不敢进军蒙古?”顾思敏还是笑,笑的竟比刚才还明媚了些。 看到顾思敏这样的笑,托娅心里一慌,顾思敏的事情她从前就有不少耳闻,后来提亲失败,便查了对方的身份底细,更是仔细的打听过顾思敏的事情。顾思敏现在的笑,丝毫不能让人放松,给人的压迫感和恐慌却越来越强。 “那如果我能劝我父汗收兵,与明国世交永好呢?”娜仁托娅咬了咬唇,低头沉默了好一阵子,在心里权衡了一番之后,再抬起头来看顾思敏时她犹豫的神色就端正了许多。从前屡犯明国边境的北山六国有什么样的下场,托娅可知道。何况,兰陵也和明国交好,当年长安之危,听说是顾思敏一手算计出来的,但兰陵的确是发兵二十万连夜不停的赶来支援。托娅瞅了瞅在旁边黑着脸的荣瑾瑜,上次自己去抓夏优璇,已经不是为了个剑穗那么简单,是为了找顾思敏,但是许文风说的不错,这人和兰陵公主的关系的确非同一般。 上次伤了夏优璇的人是许文风,只不过那时娜仁托娅不知道许文风为什么会和自己父汗来往密切,还告诉自己如何能找到自己想要找的人。可现在蒙古屡屡进犯明国边境,明国武林的争斗也是接连不断,她才敢往深了去想,去想许文风和父汗两人的目的。 可是很显然,顾思敏不是个吃素的,荣瑾瑜也不是个省油的灯。明国一旦安定就会有动作,那撇开伤了夏优璇的事情,兰陵也一定会出兵讨伐。只一个明国就能让蒙古望风而逃,再多加上一个兰陵左右夹攻,那蒙古岂不是难逃灭亡。 “这点,可不是你们说了算的。”顾思敏沉了沉眼眸,里面敛着的尽是狡黠的光。其实,她就算是记恨蒙古野心太大,却也不会真的出兵去动蒙古,蒙古是游牧民族,部落会随着自然生态的规律迁移。如果派兵去攻打,那也只会是消耗战,这样太浪费人力物力,吃亏的买卖顾思敏可从来不做,何况还是吃了大亏的。 娜仁托娅脸白如纸,低了低头,身子保持着一个姿势都有些僵硬了,可最终也只能妥协。她僵硬的身子微微一动,猛然间坐好,才惊觉出自己的额头密密麻麻满是冷汗,“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自己也明白,顾思敏哪里需要用自己去要挟父汗,她只一句话,就让自己分出轻重然后权衡利弊,直接为了蒙古倒戈相向,自己还有什么好说的?而且这件事情看起来,顾思敏是早就心里明白,这次出来就是来解决明国内患的,那么她们蒙古这点外忧,简直就是九牛一毛不值一提。而明国的确有这个能力,让蒙古部落从这世上消失,真惹毛了明国的掌权者,这还不是迟早的事情嘛。而当今的圣上,对他这个姐姐那可是掏心掏肺的好,纵使顾思敏现在不掌权了,那也是她一句话的事情。 她说完,又迅速去看顾思敏,生怕她会不同意。一个从做公主时就踩着至亲尸骨爬上皇位的人,她的人生中可没有忍让和纵容这两个字。而顾思敏从头至尾都笑的柔和,轻柔的像拂面而来的春风,和气的像邻家大姐姐对待隔壁的小妹妹,那么温柔那么友好。荣瑾瑜则坐在一旁,脸色缓和了不少,只是偷偷的在心里算计如果真的要替夏优璇出气的话,攻打从哪方面着手最能为自家顾亲亲省时省力。 洛雨菲还是面无表情,望着车窗外,还不知道唐染在九重天如何了,也不知道唐韵还能撑多久。而且,自己的死讯一出,碧幽宫可能会乱上一阵子,不过师父她应该是会立刻赶回去控制局面的。 想到夏如馨,洛雨菲偏了偏头,不愿意去多想。毕竟,那只是师父,有些累人的感情,她可不想自找麻烦的翻出来再口水一番,真相如何,她从一开始就不管是非对错的做了事情,根本没打算去探究。 “我之前无意中听到人有说,不能明谏,只能暗杀。这指的,可是你们?”娜仁托娅咬了咬唇,顾思敏但笑不语,便是默认,只等着自己回头给她答复。娜仁托娅觉得有些尴尬,觉得自己在这有些突兀,可才找到顾思敏又不想离开,就扯出了前阵子听到的事情来,想缓和气氛和顾思敏对她礼貌又疏远的态度。 “唔,应该是吧。”荣瑾瑜笑,神情怪异,直到忍笑至双肩发颤,他才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都是离世之人了,明谏的话,难不成还想拉出来鞭尸么?” “果然!真正的目标是你们。”娜仁托娅心中一惊,扰乱明国,是要找荣瑾瑜和顾思敏出来,她们一死,那要颠覆明国政权,岂不是简单了许多。何况,从蒙古开始骚扰明国边境开始,就说明他们的手已经透过明国武林,伸往明国朝廷了。 荣瑾瑜仍在笑着,表情越发的诡变,虽然那张脸配上那样一个诡异的微笑,实在是称不上和蔼可亲,但他本来在娜仁托娅面前,就谈不上有什么和蔼可亲的模样。 作者有话要说:、颜薄凉是受,是抖m。。。t_t~ ------------ 109第一百一十章 良莠不齐 “怎么,事情解决了?”洛雨菲在园子里小坐,午后的阳光极温柔的洒在她身上,像极了唐染对她露出的笑容,能让人心暖暖的,变得柔软的像棉花一样。 “嗯,许文风重伤潜逃,岳弘宵死了。”荣瑾瑜抖了抖衣袍,上面有几处划伤还带着斑斑血迹。他身边的顾思敏倒是安然无事,还是举手投足间尽显高贵优雅。 “是和松梢月的那个故人有关?”楼语凝,这人的事情,洛雨菲也听说过。后来查鬼门时,多少也又查到些关于她的事情。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荣瑾瑜冷哼,十分恼火,要不是看在楼语凝的份上,他是绝不会让岳弘宵死的那般轻松。到现在他还记得,那时岳弘宵说,荣瑾瑜,顾思敏,即便是在成功后死亡,我也绝不愿意,在失败后苟活。他是深爱着楼语凝的,可惜了。“哎,方是真的,药是假的。绵里针岳弘宵是李安年的儿子,他才是,亲生的。” 当年岳弘宵被李安年送到剑门学艺时,他喜欢的,可一直是与他青梅竹马的主子楼语凝。他原本没有他爹那样的功利之心,倒是对李安年的行为曾诸多劝阻过。只不过李安年和楼语凝死后,他心中有怨恨和不甘,才一心想要亲手斩杀荣瑾瑜和顾思敏报仇,他向顾怀和各大门派下手,也只是为了逼迫荣瑾瑜等人现身,可这事情还牵扯到了顾思敏大哥的儿子顾显,事情到了最后的时候,果然还是一目了然。 厉兵积粟,以观时变,大盗不操戈矛也!算计朝廷,密谋武林,岳弘宵是为了光明正大的挑战荣瑾瑜,顾显是为了篡夺帝位,而浪子剑许文风只是被岳弘宵拉下水的帮手。最最可悲的还是温弘致和剑门,照理说剑门是没有被算计在要颠覆的门派名单中的,只不过,岳弘宵想要挑战荣瑾瑜,他是没有十分把握,才会恩将仇报,要夺流光剑和流月剑谱。 “现在大局已定,事情可算是了了。”荣瑾瑜唇角含笑,六部九卿还有些武林中人,该杀的杀,该赏的赏。蒙古那边有娜仁托娅摆平,天下真是要太平了。 “你就是洛雨菲?”荣瑾瑜身后的一个貌美女子打量了洛雨菲好半天,笑了笑问道:“染儿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办?” “楚云裳。”洛雨菲为她在对唐染的称呼上微微不满的蹙了蹙眉,倒还能认出来人是谁,“你在这里,倒是稀奇。”谁不知道,琅邪楚家的大小姐,整日待在秀水云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有天突然光明正大的对外声称有了心上人,却始终没有说明那人到底是谁,婚期定在何时,直惹的一干倾慕之人急的相思成疾。 “我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来送把唐刀与旧识的。”楚云裳瞟了瞟荣瑾瑜,也庆幸自己收得消息及时赶来,不然有人可是要受重伤了。唐染和楚云裳关系交好且常有来往,楚云裳对洛雨菲的传闻,倒是多了几分好奇。 而且纵使荣瑾瑜气贯如虹,剑啸九天,也终是敌不过流光剑的威力,倒是楚云裳不知怎的收到消息,前来送了重新打造的落樱与他,才压制住了岳弘宵的流光剑。 落樱是在武林大会上折的,唐染要鸣沛若交与了琅邪楚家的大小姐楚云裳打造一把更为绝世的好刀相还荣瑾瑜,这下,才算是还清了武林大会上的恩情。洛雨菲倒是不怎么在意,反正自己欠荣瑾瑜的恩情,多一件少一件也没甚差别了。 “我要离开,找一处地方静静养伤。”洛雨菲挑了挑眉梢,避过楚云裳的问题不答,倒是冲荣瑾瑜开了口。 “那我再施几日针,配些疗伤的药给你。你可记住,七年之内,不论发生什么事切勿强用内力。”荣瑾瑜点头,一副十分了然的神情交代着。 洛雨菲应声,冲各位微微颔首打过招呼,径自休息去了。 “有目斯开,不以道昏而昧其视。有翼自薄,不以俗厚而易其真。”荣瑾瑜瞧了瞧洛雨菲的背影,七年,估摸着五年左右,唐韵就会撒手人寰。 “你是想说她好胜?”楚云裳收回目光,斜着瞥了荣瑾瑜一眼,总也不觉得他是在夸洛雨菲,“还是阴险?” “是太执着。”荣瑾瑜摇了摇头,笑了笑,“忍方才佛,而后才能施于众生。可是啊,佛可以解救众生,依然可以,从心处灭了众生。佛曰:缘来天注定,缘去人自夺。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不容于礼教之事呢?佛也肯度化众生?”楚云裳笑,又眯着眼睛问,“那这情债孽缘可否能度?” “度化,还不是感化劝教么?还不是一个放,一个忘么?莫要往深了问,佛曰不可说不可说。何况本少爷是修道之人,不谈佛学。”荣瑾瑜意气自如,扯淡完全不脸红,“你何必来缠着我,我可以用别的方法帮你。” 其实只那一句太执着,楚云裳就不再多说,后又听荣瑾瑜说会帮她,只低头笑了笑。顾思敏的面色多了几分变化,看来这几人还有事情要去处理。 没几日,洛雨菲先行离开咸阳,一路往南去了。临行也没对人说她要去哪里,也许,连她自己都还没决定要去哪里。 朝廷和江湖又逐渐归于平静,多年不问世事的唐钰,离开了唐家一个多月之后,才又回到了唐家。 只不过,她回来时显然是极累的,眼睛红肿的充满了血丝,像是因为极度悲伤流了许多眼泪,以至于双眼肿胀充血。 她才一回唐家,听说唐染进了九重天,连唐玥都没去见,就先急愤的冲去了九重天。 “染儿,染儿。”唐钰脸色煞白,在塔下大叫,那聋哑的下人拦不住她,被她狠狠一瞪,更是不敢拦她,心急的找人通知唐玥去了。 唐染正拿着青雨在窗前发呆,眼前总时不时的出现那一抹温柔的浅笑,那些许对方一世安暖的时候,都是满心的爱意与不舍。 听到染儿染儿的叫声,唐染霎时泪眼凄切,眼前的影子越发的模糊不清,只剩下个浅浅的轮廓,离自己越来越远,最终,也只剩下那一抹相思跌碎在风中。 泪眼茫茫,一片伤心画不成。唐染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涩,沙哑的发不出声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个身影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蓦然间惊醒,当她回过神来时,才发现又是自己一时失神,罢了。 她将惆怅和惋惜藏在了眉宇间,听见拍门声和叫喊声,才往楼下来了。隔着门,看不见外面,可听声音也知道是二姐唐钰来了。 “二姐。”唐染柔和的声音传来,听起来有些虚弱无力。 “你这是做什么?”唐钰气愤,红着眼睛冲着塔门大吼,“难不成,你要守着回忆在这过一辈子么?” 唐染有些无力的靠着门,自嘲般的微微一笑,“嗟余只影系人间,如何同生不同死?”嘟嘟囔囔的语气有些绝望,纯真、带着与世隔绝的悲伤和忧郁绵绵不断,一股酸涩涌上鼻尖,心也在犯酸。眼泪就再也忍不住,从眼里滚落,一滴一滴,像山涧中滴答的清泉,能让唐钰隔着厚重的门,听到叮当作响的心碎声。 “任何的限制,都是从自己的内心开始的。”唐钰也是泪流不止,语气哽咽,绝望之中带着几分怨念,气愤之中,又隐隐含有一丝不甘心,“你了却红尘,自此日夜凄凉,把相思深埋于暮暮朝朝,能有什么用?” 唐钰恨,恨唐家的束缚,恨门主的独断,恨自己当初的懦弱,恨唐染现今的逃避。她不甘心,可是心里的悔恨,比不甘心来的还要多。 “只怕是,再无计重见。”洛雨菲的泪,打湿了唐染的眼眶。在旁人面前,唐染可以强忍着坚强,可在这里,唐染的脆弱,谁也看不见。她吸了吸鼻子,说“她就在这里,一直活着,陪着我,从未离开过。”唐染的手摸在心口上,眼神有些飘渺,可神情还是很温柔。 唐钰不再说话,洛雨菲没死,只是她愿意相信的答案而已,却不一定是真实的。她转身离开,便不知是往哪里去了。 那聋哑下人找到唐玥时,脸都白的和纸一样了,他十分焦急,颤抖的手比划了好半天,唐玥仔仔细细的反复看了两遍,才明白过来是说唐钰违反家规去了九重天。 唐玥微微蹙了蹙眉,侍立在一旁的唐阔和慎明锦闻言耸然动容,彼此对视一眼,眼底皆是掩饰不住的惶恐,不由得全身发悚,脸色瞬间也吓得白了几分。 三小姐唐染的事情,让门主还在气头上,现下可好,二小姐也要如此,那还不知道下场会一样惨,还是会更惨些。可这动静,闹的的确是大了点。说不定这个时候,门主已经知道二小姐违反家规之事了。 唐玥带着二人往九重天赶,到了才发现唐钰已经不在,塔门还好好的锁着,叫了唐染半天,她才弱弱的应了声,说是唐钰不知道往哪里去了。 唐玥心道不好,就又急着往竹园赶,怕是唐钰受了刺激回来,找姥姥反抗去了。 到了竹园,唐玥就临近崩溃了,她听屋里伺候的小丫头说,二小姐已经去了宗祠受罚,不知道二小姐和门主说了什么,惹的门主动了肝火,大怒一场,气的门主内伤复发,直接叫管家唐忠带了她去宗祠受罚,听说是要挨五十鞭子,罚跪一夜,再回幔轩禁足一年。 等唐玥再赶到宗祠时,唐钰正在受鞭子,她也梗着脖子,直着背脊,那鞭子一下一下的抽在她背上,看的唐玥都觉得心疼,唐钰却连吭都不吭一声。 唐玥来了,唐忠也不敢叫人下手太重,都是自家小姐,又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到底是狠不下心肠。 施完家法,唐忠就带着人回去复命,唐阔和慎明锦两人面面相觑,最后也退了出去。整个宗祠就剩下唐玥和唐钰二人,一个站着一个跪着,空气中弥漫着一丝淡淡的鲜血的腥味,周围静的能听到唐钰眼泪打落在青石地板上的声音。 唐玥伸手擦了擦唐钰脸上的泪,唐钰才抬起头来,没头没尾的哽咽了一句,“她死了,我也跟着死了。” “那时她说,我们日后,再不要相见,除非我死。现今真是连最后一面,也等不及相见,便去了。”唐钰吸了吸鼻子又说,“我曾以为,我可以守着她许多年,等到有一天我能摆脱这束缚时,便去找她。等到那时,如若相爱,便携手到老。如若错过,便护她安好。我曾对她说,我喜欢你,却不一定要和你在一起。我喜欢你,却不一定要和你白头到老。我喜欢你,从现在起,只是藏在自己心里最深的情绪。不敷衍,不浅薄。” 可谁能知道,生死别离,只怕是一言难尽,难言那相思之苦,难诉那别离之悲。可谁又能知道,自己在做出决定时,对方却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是否和你一样。 唐钰也怕,怕唐家不会放过她们。凭她一己之力,想要护一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周全,怕是不能的。 “够了。你伤她有多深,就伤自己有多狠。我想她是明白你的,所以她选择了顺从人生。”唐玥蹙眉,唐钰的事情,她才算是真正的看清楚了。 “我想要看见她,即使不说一句话,只是在远远的角落里凝望她,知道她安好就够了。我以为不诉离殇,便会不惹相思。我以为朝不见、夕不念,便会不见不念,不念不伤。所以我远远的推开她,圈禁我自己,我不想看着她死,不想天人永隔,可到头来我却让她生不如死。可现在想来,多么可笑。”我看见倔强的她,最终还是红了眼眶,湿了明眸。唐钰扯了扯嘴角,像是心被拉扯的生疼,表情都有些僵硬,“她说,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唐玥不说话,认真的听她说。 唐钰笑,有些牵强,又还带着些无可奈何的宠溺,低低的叹:“施文熙,原来,我始终不如你心狠。”你狠心的抛下我,是为了要惩罚我当初自私的认为是好的决定么? 顿了顿,唐钰说:“我很羡慕洛雨菲,她做了我想做,又不敢做的事情。如果那时,我也能如此选择,虽死无恨!”所以,更希望自己的妹妹不要像自己一样,总以自己的目的为出发点,只为了用自己认为的好来保住别人,却从没让别人自己选择过。 可畏缩的放手,却是生生的残忍。谁能说的清楚,这种残忍,是种勇敢,还是种懦弱? “眼波传意,恨密约匆匆未成。许多烦恼,只为当时,一饷留情。”许久没开口的唐玥,只幽幽的叹了这么一句,便起身离开了。 唐钰被罚跪宗祠,总要吩咐人些事情去办,跪一整夜,那腿也是受不了的,何况身上还有鞭伤皮开肉绽。 可托了唐钰的福,唐玥才有机会去看一看唐染。她一个人在那煎熬,身心皆损,憔悴的堪比春末的梨花。不由得让人小心翼翼,生怕一个用力过猛,就会将它生生的碾碎。唐玥真怕再这么下去,指不准哪一天,唐染也会和姑母唐硕一样,就这么没了。 唐玥不痛不痒的安慰了唐染几句,到底还是要告诉她,等过阵子时间久些,唐家的形势不那么受威胁的时候,就派人去打听洛雨菲的消息,叫唐染安安心。 可这一等,就是好几年。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平平仄仄的轮回里,时光老了又老,只冷了琴弦,瘦了红颜。又是谁在岁月里将遗憾,婉转的化成一声长长的叹息? 五月的江南,常常会倾泻一帘细绵雨丝,这时有人会撑一把油纸伞,穿一袭青衫长裙,瘦削单薄的肩上披散着一头飘逸秀发。一片树林,一缕阳光,一阵花香,几声鸟鸣,却唯独少了一对相依相偎的身影。所以,这梦境中的画面,都显得有几分孤寂落寞。 一间屋子的回廊下,总有个姑娘带着一抹丁香花的淡愁,一泓秋水般的眼眸,一个凝视的姿态,盯着手下的琴弦,怔怔的遐思神游。屋子里的妙笔丹青,也绘不出在梦中萦绕的身影,遥远而又那么熟悉。细柳轻拂处,落下无尽的惆怅。 “莫许杯深琥珀浓,未成沉醉意先融。离情怎堪月将满,更深露重夜风寒。朝歌夜醉,不诉离殇。”柳初烟伫立在洛雨菲身后,手中提着个酒壶,待洛雨菲停了琴音,才缓缓开了口。 这么些年了,自从柳初烟找到这里后,就发现洛雨菲每次必会在天空飘起小雨的时候,隔窗远望,然后会在回廊下抚念,低眉浅唱,低低的唱一曲凤求凰。 作者有话要说:、颜薄凉是受,是抖m。t_t~~~ 、关于上一篇文的主角的话,我这里提的可不算多, 如果不提,这篇文里的有些事情你们怎么会知道原因? 我已经很省略的解释完了,那么接下来,下章开始写洛菇凉,染妹纸也快粗线了。。。 、终于要完结了,我好感慨啊。。。 ------------ 110第一百一十一章 画影入心 算空有并刀,难剪离愁千缕,写不成书,只寄得相思一点。所有风月情浓,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被一个住在心里的人影,斑驳了岁月,荒芜了年华。 “火红的石榴花,还是显得那么寂寞。你说,它如果不那么灼痛人眼,是不是会更招人欢喜?”早就习惯了洛雨菲对自己的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柳初烟神情凄惶,突然涩涩的说着。这些年来,洛雨菲没有介意自己时常出现在她身边,她真不知自己是该欢喜,还是该觉得悲哀。 欢喜她不介意自己时常出现在她面前,这是好事么?悲哀她也许是因为完全不在乎,完全是当自己不存在,所以无所谓自己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在柳初烟眼中的洛雨菲,是和唐染眼中的洛雨菲不同的。洛雨菲是朵木芙蓉,她有她的成长阶段,可柳初烟总有看不到的方方面面。古人常说立如芍药,坐如牡丹。她总觉得洛雨菲是朵芍药,花色艳丽情有所钟,内里蕴藏着羞涩,寓意着思念,可她却总是忘记了芍药经不起太重的蔽荫,也许,她觉得洛雨菲犹如弱柳扶风,似柔弱无骨般的少女,就像芍药总惹人心疼,所以出自爱意便对她极为心疼怜惜。可她也忘记了,洛雨菲坚韧霸道的性子和芍药的另一个别名,是叫将离。 将离,将离,从来无相随,何从提将离? 惊蛰过,百虫苏。初夏时节,江南的细雨总是断断续续下个不停。像是个负了气的孩子般哭哭啼啼的停不下来,让人无可奈何的添了一点愁绪,多了一丝忧伤。谁道闲情抛弃久?每到春来,惆怅还依旧。 “唐韵死了,是因血脉寸断而气绝身亡。”无边丝雨细如一抹轻烟般的愁意,傍晚时分,雨歇微凉,洛雨菲也没有要起身回屋的意思,还是那么静静的坐着,背脊挺得笔直,可越来越显得纤细瘦弱。柳初烟有些心疼她这样,嗫嚅着,神情凄惶,眼圈不自觉的红了,为她面前这女子的执着和疯狂。 “恨君不似江楼月,南北东西,南北东西,只有相随无别离。恨君却似江楼月,暂满还亏,暂满还亏,待得团圆是几时?”洛雨菲沉了沉眼眸,开口说话,她终于起身,款款的莲步盈盈走向屋里,那腰身似风拂柳般单薄,柔弱的背影让柳初烟险些不自主的要上前从身后拥住她。 默然的跟在她身后,柳初烟突然惊觉出自己的不自控,收回举在半空中的手停了步子,见她回了厅里的榻上舒服的半靠着,才轻慢的走了过去。 柳初烟在榻边坐着,心里微微一叹,唐韵死了,那就意味着唐染快找来了吧?还记得洛雨菲才和顾府的人分道扬镳时,一个人四处走走停停,自己和苏芷芸也不敢打扰她,每日都是默默的跟在她身后,直到她寻寻觅觅的选了这个依山傍水的小镇住了下来,自己才稍稍的安了心。 那时,自己问过洛雨菲,唐染如果日后恨她,她会如何?可谁知洛雨菲却避过这个问题,只轻声说,我哪也不去,就在这等她。总有一天,她会找到我的。 柳初烟不死心,又问她,她若是有心,自然找的到,可她若是死了心呢 洛雨菲那时的眼眸依然幽深明亮,明亮的能洞悉世间万物,幽深到让人永远也看不到她的心里去。她说,那么,就一切随缘,顺其自然。我再不勉强于她,也不勉强自己。 后来,有一次,苏芷芸缠着洛雨菲拐着弯的问她旧人不覆,新人不簇是什么意思。当时柳初烟神色变了变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观察着情绪淡淡的洛雨菲,心中还是有那么一丝期盼,期盼她能点点头,就算不表示赞同那起码也不会反对这个观点,又或者她会说出些什么激动人心的话来。可她却还是不出意外的挑起了凤眼勾着唇角,露出一抹极为不屑的表情说,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闻得了人不如故这话,柳初烟摇头苦笑了好一会儿,遂轻轻颔首,才配着失落的心说了一句旧人负心心不覆。也不知是说与另外两个人听,还是说与自己听的安慰话。她倒是去回看苏芷芸,生怕这孩子会像上一次一样突然间泪流满面。不过从前她还是个孩子,可现在,她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也该懂得如何去面对接受。 容颜倾城,抵不过流年易逝,如花美眷,怎奈何逝水流年。因为当光华散尽时,青春老去,芳华不在,旧心不覆的,能有几人?从来都是只听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只怕到头来,也只得一句旧人、旧事、旧地、无旧心罢了。可柳初烟不知道洛雨菲是太过相信她自己,还是太过相信唐染,又或者是,自己对她们之间的爱情和性子,没有深深的完全了解过。 这座院落其实并不算太小,泥土被雨水冲刷过的气息清新扑鼻。 洛雨菲渐渐将半靠的姿势改成了侧卧,看起来她是在眯着眼睛假寐。空气中的清香,有那么一丝清清凉凉的像淡淡梨花香的味道,一如唐染身上特有的香味,像她的素装一样风情低调。用极了心,才能被她所吸引陶醉。若是粗心些,她不会理会你,不像其它的花朵,不管你是否喜欢,总一个劲儿地炫耀自己的好处。 这一阵阵的清凉,随着细腻温和的风钻进鼻息里,竟闻的洛雨菲有些眩晕。仿若眼前突然出现的那成片成片的梨花芬芳洁白,让她沉醉其间,久久不能回到现实中来。一树的繁华处处充满着温情,古朴苍雅的树干承载了所有的沉郁。 不远处的林间小路上,一个婉约的女子,着一袭轻纱般的白衣,犹似身在烟中雾里,看来约莫十二三岁的模样,撑一把浅紫色的油纸伞,缓缓前行,曼妙的背影摇曳生姿,已能看出些不俗的姿色,想来还是太年幼所以身形曼妙摇曳也没有妖艳魅惑之感,还是显得青涩稚嫩些,不过日后定能出落的楚楚动人。自己只是在后面默默的跟着,想像着这女子如花的脸上有着怎样的一份安然恬淡。 放佛走了许久,那女子收起手中的伞,微微仰头望着天空,像是在感受着梨花随风飘落的自由。像是要离开了根茎的滋养庇护,飘落到哪里,哪里就是家。只是,那背影似乎有些落寞。自己慢慢走近,她缓缓的转过头来,不妖不艳的脸上线条柔和细腻,轮廓果然有些青涩,女儿家白皙娇羞的脸庞微微透着粉色,还带着抹惊讶,让人怜爱不已,精致的容颜让人想要刻进心里,吸引着人深深的记住,再不想忘记。 一路走来,才发现肩头上散落了几点娇嫩的梨花,手中轻托着方才随手折下的一枝梨花那羞涩含苞的花蕾,一手轻抚绽放的花朵,薄如蝉翼的花瓣,晶莹的散发着迷人的光芒。那女子的脸上褪去惊讶后露出来的一抹浅笑,不住的让沉醉与眩晕在人心头交替,仿佛真的置身于轻烟薄雾之中,轻盈又飘渺,让人忍不住向往接近,却带着梦幻般的悸动,而显得那么虚渺到不真实。 梨花,是一种很普通的花,但这并不代表它没魅力。它有一种不被世俗玷污的高洁,无欲无求的品质,像木芙蓉的坚强一样是与生俱来的,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天下的花中,要说白,当数梨花。它真有占断天下白,压尽人间花的磅礴气势,可它的磅礴是大气,是高尚有宽容的雅量,是不做作的真实。 暮春时候,春雨淅淅,不经意间就有几缕剪不断的惆怅溶进了心绪。那女子将一块交叠的十分整齐的丝帕,放到了自己手中,笑了笑,然后转身走掉。 自己有些心慌,不知所措的想要抓住她,可怎么也跟不上她的步伐,才发现她迟缓的脚步虽慢,自己却依然追不上。直到那个身影渐渐消失不见,心里被难过堵的有一丝压抑。打开帕子,发现里面是几瓣柔弱的梨花,自己似乎看到了一个淡定坚毅的脸庞,带着淡淡的忧,浅浅的愁,对自己极温和的盈盈而笑。而那脸庞的主人,毫无突兀的是方才的那个让自己看一眼就能有所牵绊的女子。 愣愣的站着,有些彷徨无措,却觉得无力做些什么的时候,有风拂过,卷走了帕子里的几瓣梨花,想要伸手去抓,却还是落入了水中。一阵阵的恐慌袭来,让洛雨菲越发的不清楚自己到底是身在何处,而周身越来越重的凉意,让她越发的昏昏沉沉起来。 与在梦中迷惑不安的洛雨菲相比,而在现实中,静静的看着洛雨菲的柳初烟知道,她心里也许有了一丝不安。对于唐家的事情,洛雨菲到底是有一些在意的,毕竟,那里有和唐染斩不断,扯不清的联系。 柳初烟恍然明白过来,一朝千念,一夕三叹是怎样的刻骨,虽然洛雨菲从来不是个喜欢无病□,故作姿态之人,这让柳初烟第一次觉得,自己有那么一点了解到了洛雨菲的心。可思念蚀骨,也腐蚀着人心,其实洛雨菲从没变过。唐韵的死,她一定是算计过的。可到此时,柳初烟依然没觉得洛雨菲心狠绝情,依然是心疼她一个人默默的付出和承受。柳初烟和唐染的交集,算得是没有的,至多也只是在顾府时,见到她脖颈上的长命锁一时震惊和伤心,才和她在言语间有了稍多的接触。所以,对于唐染,她是不了解的。 人总是这样,若是不喜欢的人和事,总有敬而远之的意思,会以旁观者看戏的姿态冷眼看着。可一旦涉及到了与自己有关的人和事,都是不能冷静对待,反而更加重了反感和抗拒。柳初烟从小到大总是自认为她可以冷静的看待除了洛雨菲之外的一切人事物的发展动向,只要洞察,而不去招惹和参与。可从得知了许多事情之后,她依旧是不能很平静的看待唐染的做事方式。 洛雨菲微微蜷了蜷身子,柳初烟才回过神来,去床上拿了锦衾又轻手轻脚的替她盖上。 而突然,在不知不觉滑入梦中无法抽身出来的洛雨菲,很怕这个故事会到此结束,只剩下一段凄美不明的回忆。 怕南风渐起,卷着思念,欲语还休。独自凭栏处,花香满地,零落成泥。来不相知去不留,唯有香如故。 洛雨菲猛然睁开眼,看了眼还弯着腰,极靠近自己的柳初烟,又偏头看了眼身上的锦衾倒是不甚在意。蓦地想起了些许事情,不觉眼神中有丝阴戾的浅光闪烁而过。 看到她眼中那丝阴霾的戾气,分明是厌恶别人亲近和抗拒防备的表现,从来没有这样小心不安又不自信的洛雨菲,让柳初烟觉得心慌担忧。可柳初烟还是被她眼中的阴郁逼的呼吸一窒,一阵心酸涌出,才站直了身子问,“还冷吗?”声音很轻柔,还隐隐有些止不住的颤抖,像是生怕洛雨菲会直白的厌恶自己对她的关心。 洛雨菲的指尖轻轻滑过锦衾,平静的看了柳初烟片刻,才轻轻摇了摇头。这个锦衾是从柳宅带来的,是她和唐染用过的,所以自从唐染不在身边之后,她极其不喜欢别人触碰。 而柳初烟自然不会知道洛雨菲在那短短时间里的梦魇,她心里的误会,脸面上的神伤,洛雨菲明白,却也不屑去解释什么。 看到她算是回答的轻轻点头,柳初烟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下来,顿时嘴角上扬,柔柔的笑了,眼里有欣慰也有一丝喜悦,她明白她没有厌恶,这样就好。 不过,洛雨菲倒是没有明说什么,可心细如柳初烟,又怎会觉不出来什么? 连雨不知春去,一晴方觉夏深。蜀中唐门才清净了几年,又迎来了门主的病逝,接了门主位置的,不出意外的是唐玥。 从头到尾理了理门中的大小事务,唐玥有些颓然的坐在圈椅里试图将自己埋藏在里面,以用来格挡外面那些繁琐的俗世纷争。 唐玥没想到,姥姥身子不好时,不少家众子孙前来看望,她却始终没有提过唐染,也气恼的没有见过唐钰。直到她自己也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将要离世前,才拉着唐玥面露忧色的交代她关于唐染和唐钰的事情。她说,若是唐染知错了,就放她出来,好好过日子。若是还不知错,就要将她禁闭一世,与唐钰也不能再出唐家半步。她还要唐玥承诺起誓,一定要按照她的意思做。 唐玥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堕冰窟,心里紧的发疼,面上有丝不悦,言语无序遮遮掩掩的回避着。可最终还是看在唐韵即将离世才点头答应。反正姥姥走后,这承诺,还不只是安慰她的话嘛,又有什么要紧。亲情,亲情,人生之情,自先是亲,而后是情。可姥姥最终还是想着逼迫自己,逼迫钰儿和染儿,这又让她如何不心寒? 没出几个月,唐玥和唐钰背着众人去了九重天,可唐染倒是半点想离开的心思都没有。想是这几年,她已心如死灰。可若说是心如死灰,却又能在提及到洛雨菲这三个字时,而突然不自觉的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唐玥见她这样,只觉得嗓子里干涩异常,声音都有些嘶哑的说:“走吧,去外面看看,去寻她的一丝痕迹。” 唐钰始终是不相信洛雨菲死了,她笑了笑,说:“你若真是心死了,在哪里不是一样?何必还要守在唐家。出了唐家,哪里都有洛雨菲,她自由的像风,无人能束住她,你应该追着她去任何地方。” “今晚就走吧,我们送你。”唐玥说着,环绕了四周一眼,这里还是这么冷清单调,数十年如一日的没有变化和当初姑母在时一样,和当初唐染才住进来时一样。 唐染微微点头,的确,除了唐家什么地方都显得那么没有压抑感,外面天大地大,去寻人的鸣沛若也没了踪影。唐玥叫人收拾了几件衣物细软,和唐钰一起去送唐染,路过云楼时,唐染不由停了步子,多看了几眼。 唐染向来都没有什么可带的东西,娘亲唯一留给她的凤束,跟着那人没了踪迹,而她唯一能时刻带在身边念想的,也只有一支发簪和一根青雨罢了。这时院子里的梨树,少了梨花的映衬,在黑暗下显得有些落寞孤寂。 这院子里的梨树,从来都没有结果果子,唐染不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只是曾经一度很肯定的的认为,这样忧伤的院子、忧伤的梨树,承载了太多无可奈何的哀伤,它结出来的果子也一定是很酸涩忧伤的味道,能让人觉得心酸难过。 和姐姐们道了别,就见七哥站在不远处望着这边,脚步却像生了根似的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唐染低头,收敛了情绪,再抬起来时,就很自然的冲着他笑了笑。像极了从前那个安然恬静的小姑娘,只有淡淡的忧愁藏在眼里心间,表现出来的却永远是坚强勇敢。 其实唐梓淇不是不想过来,只是他不知道自己这做哥哥的到底有没有合格过?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妹妹,还是因为世俗人眼中的应该要怎么样,所以才应该怎么样的去看待自己妹妹的终身幸福。 站着看了许久,直到唐染的那一个温婉的笑容,扯动着唐梓淇的心有些难受,他忽然有一瞬间回到了幼年时的错觉。小时候的唐染,就这么乖巧坚强的让人心疼。她还小不懂事时,总喜欢缩在常常坐在梨花树下的五婶婶的怀里,像朵安静的小白梨花,让人忍不住想去护着她的腼腆脆弱。后来,五婶婶不在了,五叔叔也不在了,她也渐渐长大,变得独立起来,就像是遗世独立的梨花,大气不缺矜持,还少了份腼腆,柔弱却也不再脆弱,也再不是那个只喜欢缩在母亲怀里的小女孩了。 可是啊,淡雅的梨花洁白如雪的开满了娇柔,有沐浴朗月、临溪绽放的高洁,也有随风飘零、满目破碎的凄凉,千姿百态,是像极了从小到大一直在蜕变的唐染。可她对她自己爱情的执着,也像她的性子一样乖巧低调从不张扬,却也能让人真实的感觉到她从心底执着坚强的不愿放弃。 作者有话要说:、颜薄凉是受,是抖m。t_t~ ------------ 111第一百一十二章 鸾愁孤影 愣了那么一愣之后,唐梓淇才抬步过来,动了动唇角,扯出抹僵硬的笑来,“以后,要记得常到雅筑留口信给哥哥姐姐们。” 这种时候,唐染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点了点头,看皱着眉的唐梓淇眼中有些湿润,她张口和哥哥姐姐们道了别,便一路纵马扬长而去。 唐染一路奔至下山,都没曾回过头,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唐家的束缚再多,也终归是从小生长的地方,有着云楼,有着至亲的人在。这一走,怕是再回不来了。 可离了唐家,唐染既不知道洛雨菲在哪里,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寻她,甚至连洛雨菲是生是死,也只是大家的一个美好的认为罢了。 一夕相许,执念成痴。那些人前难诉的哀愁,唐染伪装的坚强,在洛雨菲眼里,却总是能轻易被看穿。莫失莫忘、不离不弃,都鼓足勇气说出了口,却始终做不到完满,而藏在柔软的心房。纵然有心如那十五夜月,此时也只奈何天涯路远,相寻陌路。 唐染几乎是没目的的停停走走,竟连半点鸣沛若的消息也没有了,离开唐家时,唐染将水云留在了唐家,托付大姐给她找个好人家,心性单纯的小丫头,人生也只要过的很平淡,就会觉得很幸福吧。 时间倒是过的极快,转眼间,唐染已经从西到东,从唐门到嵩山,又顺道一路纵马南下。这时已近六月,不知道怎的,她就一路往杭州去了,兴许是觉得总要亲自见一见荣瑾瑜,才能了了心事,那个自己寻寻觅觅着想知道又怕知道的答案,总不能逃避一辈子。 进了杭州城,唐染就有些心不在焉了。美好的女子,翩跹的少年,永远是江南的温柔情怀。而江南的天气,还是和孩子的脾气一样,说变就变。江南的雨,也依旧下的缠绵谴慻,一如江南的女子,向来温柔多情。 她一路走去,不觉间在一处宅院前停了步子,她企图隔着那堵矮墙望向里面。可这显然是有些难度的,一时之间,就有些忧伤的失了神。绵雨的季节,有多少人在思念里回忆着离愁?她固执的死死盯着那堵矮墙,看起来生生是要把所有的回忆,通通从里面救赎、释放出来似的。 渐渐起了风,天空又下起了迷濛细雨,经过的路人无一不是步履匆匆的往家赶,急着要回到那一方能遮风挡雨,温暖人心的归宿去。家里总有亲人爱人在等候,那种等至亲至爱归来的心情,既担忧又甜蜜,是种能让人心牵绊着的复杂感觉。 可唐染还是愣着,看起来,她是无家可归了,当然,连她自己也是这么觉得。因为她不知道,洛雨菲带着她的心,去了哪里?她在寻找,可是还没有找到。她觉得洛雨菲就在江南,并且离她不远,可又毫无线索、没有头绪。也许,是心还连着,所以,就算隔着千山万水,也才不会觉得很遥远。 倒是有个匆匆而过的少年,路过唐染身边时,不免多看了她两眼。因为唐染站在那条不太宽的小路中间,看起来丝毫没有半点要回家的意思,或是在避雨的样子,倒是有些清风细雨的黯然伤神。他走出去了几步,还是觉得困惑有些不忍,又从前头跑了回来,十分好心的对她客气的说:“姑娘,这雨稍后可就要下的更大,你若是没带伞,我的可以借你。” 唐染的眼还看着那堵矮矮的青墙,见她没有回应,引的那少年也好奇的望去,可墙还是那堵矮矮的青墙,少年什么都没有看出来,他又看了看唐染,却突然发现面前这女子的周身,竟散发着股子极温柔的气息,像是和眼里的哀伤完全扯不上半点联系。 耳边响起了声音,好半天才将唐染的思绪从很多年以前拉扯回来,她微微偏头,眼里还有一丝疑惑,竟张嘴就没来由的问了一句让人觉得不相干的话:“公子有没有听见,有人在抚琴,低声的吟唱着一曲凤求凰?” 江南的熏风细雨,恰似恋人眉眼间深蕴的温柔,带着思念的风,有温馨的暖意。唐染轻轻抬手,将一缕被熏风撩拨到散乱的发丝捋到耳后,神情有些期待。 那少年微微睁了睁眼睛,伸着脖子竖起耳朵听了好半天,居然认真到连呼吸都屏住了。可他什么也没有听见,只好无奈的冲唐染摇了摇头,他还想说什么时,唐染的眼神暗了暗,有些滞涩的将眼光转了回去。 “谁都听不到,那是她从心底对我吟唱的思念。”这不是对那少年说的,而是对她自己说的。唐染的音色语气,连带着神情笑容,也跟着越发的低迷且温柔了。 那少年一愣,他听见了唐染声音低低的言语,就以为这女子是想念着离别的心上人才会如此忧虑神伤,不觉间倒有些羡慕起那个从不曾存在过的男子来。 唐染旁若无人的十分随意,抬了步子缓缓上前去敲了敲那扇有些老旧的红漆木门。隔了好一会,门开了,里面探出来半个身子,有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问是谁在敲门。 唐染没有答话,那开门的老者也认了出来。几年前,这姑娘曾带着另外几个姑娘租下了这个院子好久,可没住了几天,就离开了。自此后,这院子倒是再没租出去过。 唐染冲那看门的老者点了点头,给了他些银子,说要在这住上几天,请老者去与东家付了银子顺便请人来打扫一番。 老者得了银子,自然欢喜的去了。唐染进了院子就往后面的园子里去,那里的模样还是一点没变,一如当年。 唐染缓步走向回廊上的凉亭,路过曾经被自己想要修剪的青藤时,跌进眼底的尽是柔柔的浅绿,朦朦胧胧。像及了那一年,那一抹青翠的绿,散着的温柔爱意。 此时又是满墙新绿,多情向谁诉,离恨却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园子还是旧时模样,发间的碧钗,腰间的青雨也还是旧物,只是唐染知道,回忆长,陌路远。青藤攀过了灰白的墙朽,像是将刻骨断肠的爱恋,深藏在,青与白之间委婉的表达着遗憾。 恍惚中,时光停滞,岁月静好,宛如六年前。唐染望着隔壁园子里的花丛,一时失神,又跌进了回忆的漩涡中,搅的缠绵一片纷乱。 “我倒真想知道,他们日后,会是如何?”唐染还记得,洛雨菲那时玩味的笑,是认真到让人心发凉的声音。 枕函香,□漏。依约相逢,絮语黄昏后。时节薄寒人病酒,铲地梨花,彻夜东风瘦。掩屏,垂翠袖。何处吹箫,脉脉情微逗。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 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现在?现在会是如何?是往事少年依约,又或是不见薄情郎?六年了,也不知道那时的懵懂少年和青涩少女,是否能穿过重重阻隔成家立室,现在能否在人前身披羡慕的眼光,并肩携手而立。 可隔壁园子里,总有种萧瑟的凄凉感,唐染现在才明白过来,洛雨菲那时玩味的笑容,是透着嘲笑和讥讽的意味。其实,她是早就猜到了结果的。知道那些山盟海誓,休戚与共的誓言,九天为正,皓月为凭的过往,也只不过是沧桑的成长,终究是没有几人,能在这红尘世间,为了爱情执着到肯抛弃所有。 天色渐渐昏暗,雨倒是半点要停的意思都没有,被派来打扫的丫头们来亭子里请唐染下去休息。还是那间屋子,里面的家具陈设也都没有半点变化,只是床榻上都换了新的被褥,也没了半点人气。 打发走了丫头们,这园子里,又只剩下了她一个人。细细回想起来,这些年的时光,总是静静的。唐染就总是在这静静的时光中,回想着洛雨菲的美好,一点一滴,慢慢被时间侵浸到了骨子里。 唐染耳边又似回响起的琴音,浅斟低唱的还是那一曲凤求凰,隐隐约约,越来越听不真切,她一阵心慌,便吹奏青雨随琴声附和。流转迤逦的曲调,是唐染这些年来,日夜吹奏的成果,她将自己所有的思念和爱意全都融进了这惆怅的曲调里,堪堪是能让听到的人,潸然泪下。只这一曲,只会这一曲,心里便十分满足了。 淅淅沥沥的雨,真的逐渐下的大了起来,伴着清冽的笛声,淋湿了人心。曾经雨水沿着檐漏滴答在青石板的地砖上,此时也声声滴在了心坎上,晕开伤心一片。 长夜未央,微微的轻寒中,是谁带着羞怯,在将相思轻唱?时光在指尖上纷飞错落,你低吟浅唱,而我在天涯符合着你的琴音,听你在海角的浅吟低唱。泪,不觉间已湿了衣裳。 一声声,摧心肝。一声声,断人肠。滴碎金砌雨,敲碎玉壶冰。听,尽是断肠声。 唐染抿了口酒,入口时有些苦涩,入喉时又有些辛辣,咽下去之后又直烧的心里发酸,有些闷疼。多喝了几杯之后,唐染的眼神,也越渐迷离起来。 离别前,洛雨菲那悲戚的眼神,缠绵到让唐染心碎。那时伊人莞尔,浅笑似锦,江南的烟雨掩映着多少楼台?现如今,更深人远,更深人远。千滴泪,万种柔情,无从诉,无从诉。 一个人的时候,唐染总是没什么睡意,耳畔总是传来那低低的吟唱声,到了江南更甚,像是牵引着她一步一步的往前走,总带着一阵阵的心悸让她觉得不安,却又想靠近那求之不得的声音的源头。 流年怨无疆,灯寒夜未央。残酒难消,情浓难化,岁月如歌,荏苒往复。 第二天一早,唐染还未曾去顾府,倒是唐鸾就寻了来。 “小姑姑。”见到唐鸾,唐染心中自是欢喜,听说小姑姑嫁到了顾府,倒是让她大为吃惊,却也真心高兴。 对于唐韵后来的作为,唐染心里多少有些明白,却也并没怨恨过她。也许这门亲事的真相,姥姥怕是知道的,却也无力反抗,才导致了她将心火全数转加到了二姐和自己身上。 唐染看了看唐鸾身后,西门泽雅没来,小姑姑是一个人来的,唐染收回眼神,才发现小姑姑的发髻倒是盘了起来。过了这几年,早已没有新婚时的喜悦挂在脸上,可神情中也不再是旧时模样,少了分淡漠疏离,多了亲近柔和。想来,这才是小姑姑最真实的一面吧。曾经的淡漠疏离,也只是因为真实的情感压抑的太久,不能对任何人诉说,有着莫名的惧怕所致。 “染儿来了杭州,怎的也不去顾府看看姑姑?”唐鸾嘴上嗔怪着,面上的笑意却多了几分。不过见唐染瘦了不少,而微微皱了皱眉。 “染儿是昨日才到了,寻了地方住下,原就是想今日再去顾府的。”唐染微微一笑,又说:“小姑姑成亲时,染儿没能送亲,心里可是好生的遗憾。” 唐鸾拉着她的手寻了地方坐下,才微微一叹:“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我的事情能如此圆满,从前也只是奢望。” “想必你姑母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唐鸾突然问起这事,见唐染微微点了点头,唐鸾又道:“论年龄,我大不了玥儿几岁,那时也是懵懂,再后来,知道了五姐的事情,心里也是畏惧的很。畏惧唐家,可更畏惧的,还是心爱之人的安危。所以会逃避,也会想如何才能周全。” 唐染微愣,又想起了一句诗来:一朝春尽红颜老,花落人亡两不知。而这诗,是唐染在九重天发现的,就深深的刻在雪白的墙壁上。唐染知道,那是姑母唐硕用心去刻的,用她心里的恨意和爱意,用她的生命将爱恨都烙印在了唐家。 那刻痕的深度,是那样的用尽力气,却又和墙壁一般苍白,显得那样无力。人未老,心先衰。一夜之间,就像老了几十岁。唐染能明白那种情绪,那份情牵延绵无绪,像阴霾而失去阳光的天空,谁能知晓那份日夜令人惆怅的孤愁,渐渐变成了绕指柔,竟缠的人心,也没有了呼吸的气力。而被唐硕揉碎了的痴情,终成昙花而绽,没有如昙花一现,而是如昙花绽放出最美的瞬间,被永远的刻录了下来。 唐染知道,姑母要对心爱之人诉说的话,散落在漫长的岁月里,终是无迹可寻,没了声息。可那叫苏瑶女子,她是那么的与姑母心意相通,唐染想,她一定知道姑母最想对她说的是什么,也许,不外乎是对她们感情的一句虽死无恨,也许,会是一句她们相许时的约定,又或者,她们之间,已经不需要言语,只需要一个眼神交心就足够了。而姑母在执笔之间,那些种种前尘往事,也终于散若云烟。到最后,也只与她们一起碧落黄泉,化作了一捧黄土。 当时在九重天思过的唐染,就越发的想明白了。爱,其实有很多种,有像娘那样默默的接受反抗不过的命运,放在心底最深处思念的爱,还有姑母那种,既然是两情相悦,就要拼死在一起的爱。一种是谴慻长久的爱,一种是轰轰烈烈,生死相许的爱。 既然都是爱,谁又能说凤若错了,或者唐硕错了呢?不同的人生,就有不同的选择。没有谁对谁错,只是因为各自的身不由己,所表达的方式不同罢了。像是自己,像是二姐,都只是因为爱无法两全,才不想去伤害罢了。 唐染也是舍不得看着洛雨菲去死的,不是怕死,而是不忍心。可她却总自私的忽略了,洛雨菲会是如何选择的,她总是自私的为这生死,做了决定。洛雨菲不会安静的等死,她会用尽一切手段,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比如,算计剑门,比如,算计唐门,再比如,和鬼门和荣瑾瑜的交易。她可以放弃碧幽宫,她可以放弃任何身份,但,唯一舍不下、放不了的,是和唐染的情。 所以关于唐韵的死因,唐玥没有对唐染提起过,是怕她心生芥蒂心里会有所自责,而为难自己。可唐染心里明白,那次正面交锋是两败俱伤。自己想保住洛雨菲,可又不能让她伤着姥姥,夹在中间最疼的,只能是她自己。 洛雨菲那样浅淡的心性,其实只有唐染看的懂。知道她需要什么,不过是一个和自己相依相守的机会。可就这样一个机会,唐韵也要抓着不放,又因为自己,才逼的洛雨菲下不了狠手,只能用她自己做赌注,用时间来拖延。这样用心用情的洛雨菲,像是对剑门的事情一样,自己如何能忍心怪她? 唐染回过神来,就看向唐鸾笑了笑。难怪,小姑姑和西门泽雅的感情,会隐瞒到最后一刻,也没有被人发现过。小姑姑和二姐一样,都因为姑母的事情,望而却步了,她们都选择了不同的处理方式,想减少伤害,可这种方式,最折磨的人,却是她们自己。 唐鸾和唐染说话,说了好一会,才拿出一封信来递与她,说:“这上面,有你最想知道的消息。是少爷给的,错不了。” 唐染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潮湿,手也忍不住有些颤抖,将要面对的是好是坏,让她莫名产生了恐惧感。竟是连接过信的勇气,都没有了。 唐染伸出的手顿了顿,像是怕触碰到红炉火般的有些畏缩,唐鸾的的手倒是做着递信的动作等着,唐染心里的忧虑她是看出来了,可是洛雨菲究竟是生是死,她也不清楚。成亲之后,她倒是为了唐染而追问过西门泽雅,可西门泽雅也只道是听从少爷吩咐,带她离了唐家之后,自己就被派去忙别的事情,再不知晓了。可西门泽雅却十分肯定自家少爷的医术,从而坚信洛雨菲没死。 见唐染很是犹豫,唐鸾心中一叹,收回手拿出了那封信。 “木蝴蝶,独活于生地,不知思念否?石上藕断丝还连,知卿思仲,半夏甘遂红丝线,念卿当归。双花忍冬望江南,两面针,救必应,甜远志,路路通,三七正是西河柳。苦远志,红花瘦,重楼锁泪千张纸,愿卿早茴香,免教青黛自消蓉,夜夜当合欢,不做白头翁。” 唐鸾读完之后,就多了丝疑惑,她看向唐染,道:“这么说来,她没死,可是在蜀中,还是在湖湘?” 唐染收回去的手垂放在身体两侧,紧紧的握成了拳,神经也紧绷着。听到唐鸾这问话,才颓然般的松了口气,好半天才缓过神来,道:“不,她在江南。茴香,是指有她在的地方就是家乡。” “她在古滇。”唐染接过信纸,一字不漏又反复的仔细看了两遍,才开了口。这许多种药材全国各地的均有生长,可甜远志、苦远志、千张纸、红花、重楼、三七等药材都是产自滇,她一定在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颜薄凉是受,是抖m。。。t_t~ ------------ 114 第一百一十三章 染尽相思(end 这一次,心都跟着颤抖了,不再是恐惧,而是喜悦。唐染算了算日子,从杭州快马赶去滇,也要将近两个月时间。 “小姑姑,烦你替我谢谢荣少爷。”荣瑾瑜的出手相助从来都是有目的的,可这忙,他到底是帮了的。 “他是为了什么,我们大家心照不宣。”落其实者思其树,饮其流者怀其源。唐鸾微微叹息,点了点头,唐染到底是唐家的人,心里还是惦着唐家的。而顾府的人,包括洛雨菲等人都心里明白的很。 荣瑾瑜在前,顾思敏在后,从来都是一个主外,一个主内。顾思敏向来内敛低调,荣瑾瑜为了她倒是什么都豁得出去。听说他从前的性子,倒不是像现在这样,照现在来看,他的手段和心思也被顾思敏教带的高明了许多。 荣瑾瑜这封信,可是几年之前就已经写好了的。可那时唐韵还活着,他原是想派人送到唐家去,又怕唐韵看出端倪来才写的十分隐晦。可没成想,那九重天真是进得容易出来难。送封信都十分费力,而且就算信送了进去,唐染也未必就出的来。后来就连唐玥都没通知,就放了下来。想着是等唐韵离世之后,唐染自会找上门来。 “我现在就启程去滇,小姑姑若是无事,倒是可以常回唐家走动走动。”大姐唐玥一个人撑着唐家,让唐染心疼她肩上的担子。二姐唐钰自故人去后,可真是多少柔情多少泪,一地相思两处凉,寸寸肠断。她整日里哀思惆怅,自然也好不到哪去,消瘦的都快没了人形。 “你放心去吧,唐家有玥儿,还有我这根线在,衰败不了。”唐鸾自成了亲,在顾府里,外界的消息可比从前还要灵通。何况,唐玥和她可没断了联系,唐家上上下下的事情,她多多少少还是知道的。 离愁渐行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这一别多年,才想到要重逢,心里的激动向往自然是无法克制的。唐染一路向西,就往云南去了。 云南、云南,云岭之南,又素有彩云之南的称呼。彩云之南,那是云彩的故乡,是一个美丽多情的地方,那里四季如春鲜花竞相开放,那里有美丽的姑娘等待着心爱之人归来。 进了滇境,唐染又没了方向,后来寻着那信里的药,就到了大妍城。 长夏逝去,山野间的秋意悄然涉足。恍恍惚惚,迷迷荡荡间,唐染想起了嵩山的那个小村落,雨润的时节,微冷的初秋。那段日子,短短的,却是她这一生中最惬意,最怀念的日子。 这季节刚刚立秋,已是临近中秋佳节,早晚已经有些凉意,唐染在城里的客栈住了三天,因为寻不到洛雨菲的线索,所以总是没目的似的在城里闲逛。 才到大妍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十分忙碌。大妍城的纳西族民居多,族人崇拜月亮,每年的八月中秋,村村寨寨烧香供果,会举行隆重的祭祀活动。 八月十五那天的月亮又大又圆,纳西人家的月饼也做得又大又圆。圆圆的月饼,寄托着纳西人美好的祝愿,万事吉祥如意,阖家团圆。一想到阖家团圆,唐染心头总难掩着落寞,对唐家族人的薄情,对洛雨菲的离情,欲剪断,却还缠,到头来却也无心问憔悴。 在高远的天空中,月亮给黑夜带来光明,夜幕降临,一轮明月从大山背后缓缓升起,越来越大,越来越圆。 客栈老板邀请住客一起赏月,唐染微笑着拒绝,这样的好客温情,她竟有些不习惯了。中秋之夜,皓月当空,群星闪烁,大街小巷,灯火辉煌。外来人或是到纳西人家里作客,或是加入到四方街打跳的行列之中,无论去到哪里,都像在自己家里一样。 月下孤魂问苍影,叹,问何时成双?唐染游走在大石桥畔,玉河之滨,身旁处处皆是欢声笑语。她的影单影只和周围的欢乐氛围比较起来,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巨大的反差,让唐染看着周围的神情有些漠然。有那么一瞬间,她听着周围的吵闹声,看着那些喧闹的笑容,心莫名就有了一丝暖意。觉得心里一点一点在流逝的温暖,正在逐渐恢复。心里一惊,她就四处张望,跌跌撞撞的寻找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七年前的正月十五、上元佳节,是洛雨菲不远万里的情思,七年后,是自己的千里相寻,也许,命中注定的事情,真是怎么逃也逃不过的。经历的多了,唐染的心就越宽广,看事情就越透彻,遇事就越能镇定平静。她本就有一颗通透的心,却从没认真的正视过。想来现在,应是还不算晚吧! 唐染跟随着人流四处寻寻觅觅,这种暖意越来越多,多到让唐染心慌。蓦然听见,有人在远处弹琴,极大声的吟唱着思念情人的诗,毫不羞涩遮掩,十分豪情坦荡: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纵我不往,子宁不嗣音?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纵我不往,子宁不来?挑兮达兮,在城阙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 唐染心里一紧,手不由自主的得摸了摸颈上的长命锁,她听的有些痴迷,腿脚也不由自主的迈着步子,寻着声音的源头靠了过去。弹琴的是一位公子,听周围的人说,他喜欢上一个姑娘,苦思无果,不知那姑娘家住何方,只在数月之前一见倾心,自此后便日日来这雄踞于大妍城中,河流中段的大石桥上他们初遇的地方等候,希望能再见心爱的姑娘一面。 如水的月光照耀着玉龙雪山晶莹的山峰,照在波光粼粼的玉河上,四周花香飘溢,像白昼一样明亮起来。因这桥下能看到玉龙雪山的倒影,亦名映雪桥。如此月圆之夜,当真是良辰美景、花前月下,又有宛转悠扬的缠绵诗歌,来往的路人总免不了有羡慕嫉妒的。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多少有情人能终成眷属?那些因为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的有情人,婉转的叹息着各自的惆怅,都想往那人少的角落里躲避,唐染也不例外。自从到了大妍,唐染发呆失神的次数越渐增多,比从前更加魂不守舍了。 那公子反复的吟唱了好几遍,唐染才回过神来,觉得这歌声越渐刺耳,她恍恍惚惚的转身,正要踏着歌声离去,可才一转身,就见桥下一个少女侧身的模样十分眼熟。盯着她看了片刻,唐染认了出来,那是苏芷芸,是成年后的苏芷芸。她的样貌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举止行为看起来倒是比从前成熟稳重了不少,不再那么孩子气了。 苏芷芸哪里会撇下她心爱的师姐不闻不问呢?唐染心中一凛,苏芷芸在这,一定是因为洛雨菲在这。 她往苏芷芸周围望去,才见着离苏芷芸相隔几步之遥的地方站着的身影,那么纤瘦,瘦到让她有想要冲上去一把拥进怀里的冲动。日日花前常病酒,不辞镜里朱颜瘦,唐染心疼,疼的眼睛都有了酸涩的雾气。她使劲的揉了揉眼睛,生怕自己看不真切,在一眨眼间那人影就会像往常的幻影一样消失不见。 可是一时之间,唐染的腿像被人点了麻穴一样,绵软的一点抬步上前的力气都没有了,连稳稳的站立都有些勉强。唐染还来不及怨怼自己从没有过的软弱,下面的人就觉出了这道灼热的视线,转头来看时,也怔怔的愣了愣。 一双熟悉而忧伤的眼神瞬间落入心扉,拉扯着一颗心跟着一起颤动不止,江南柔情依旧,只是相互间多了一双凝望的媚眼。而这一眼,等的太久,太过漫长,叫看的人再不想移开眼去。 洛雨菲也是有些惊讶的,她今日分明是被柳初烟和苏芷芸缠着出来凑热闹的。没想到,会是这样见到唐染。可那人除了消瘦,也和多年以前一样,没什么变化。只是相隔太远,远到看不清她的眼,远到看不清她的心。 明月不谙离恨苦,人生无物似情浓。唐染时常在梦里见到洛雨菲,可纵使是在梦里也只依稀可辨她旧时容颜,总也看不清楚那张无限喜爱的脸庞在此刻真切的模样,醒来后,她总是幻想那时候的洛雨菲是什么样子的。 唐染也曾想过,再见到洛雨菲时的情景,是会红了眼眶?或者是有说不完、诉不尽的思念?反正抱头痛哭的样子,一定不会发生在自己和洛雨菲身上。而重逢时刻,多半会是抖落无数的思念,也总是相望无言的吧? 当此时真正见到时,时间戛然而止,才发现两相凝眸时,所有的语言都过于苍白。心里面也平静的不得了,像安静的待在一起,从不曾分开过的美好。 唐染远远望见洛雨菲站在人群中与自己对视,距离有些远,也有过往的人穿梭左右。可她眉目依旧,唇角轻扬,依然如在眼前般清晰,此时,桃花零落,红尘残碎。心却像复苏了的春日大地,温暖的洋溢着勃勃生机。 樨,俗名桂花。节届中秋,桂花盛开四委常绿,洁白的小花香气盈盈,处处都有种植。在这里,八月十五素有供木樨以拜月的习俗,空气中弥漫着淡雅的味道十分清香宜人。而洛雨菲的手中,正折了一枝清淡素雅的桂花,她一袭素色衣衫,在月光的映照下衬的肤色似雪般白皙。 唐染抬步向前,穿过重重人海走到洛雨菲面前。她想微笑着对洛雨菲说一句,我回来了。像是不曾远离过这么多年,只是普通的外出,晨起而出,踏月而归一样,可她又觉得嗓子干涩的发不声来。洛雨菲,我现在才来,你可曾怨我迟来?唐染想问,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这是谁家的姑娘,长的十分秀雅,眉目间一团和气?”沉默着对视了良久,洛雨菲打破沉默,缓缓的开了口。 这温柔细腻的声音,盼了五年,念了五年。现在听来,依然温婉如旧,却仿若隔世。 唐染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的盯着洛雨菲,上下打量着,方才站的较远,这时在眼前一看,才发现她瘦了何止几分?只怕那被衣衫遮住的身体,也瘦的不成样子了。 唐染心里曾经好害怕,害怕自己再也找不到洛雨菲,就这样兜兜转转、寻寻觅觅一辈子也再不得相见,这样的惩罚,是折磨。折磨的人心里寸草不生,苍老迟暮,一片荒芜。 “是蜀中唐家的姑娘。”她想要笑,扯动了唇角,便尝到了咸涩。不知不觉间,竟已是泪流满面。 “不知唐姑娘可有婚配他人?中秋佳节,花好月圆,怎的不去赏月团圆?”唐染那笑里,带着几分沧桑,还有些许释然。洛雨菲眉眼含笑,心又扬了起来,唐染没责怪自己的行为,甚至连唐韵的死,她也都不曾介意。 “已然婚配,正是为了团圆而来。”那个曾经唱着凤求凰与自己听的声音,那个曾经时时唤自己染儿的声音,那个曾经说着生死相随的声音,此刻在唐染的耳朵里,真是声声如泣,催动心肝。 “不知许的是何人?可配的上姑娘的容貌品性?”洛雨菲勾唇,似笑非笑的表情露出了些许如以往的媚态。 “是大研城外、泸沽湖旁,洛家的小姐,良缘天定,自然相配。”唐染浅浅而笑、眼眸柔和,周围此起彼伏的轻呼声,她可听的一清二楚。原来,城外的泸沽湖旁有个洛府。原来,洛家的小姐,生的如花似玉、倾国倾城,迷倒了不少青年才俊。唐染顿了一顿,又说,“妾为丝萝非独生,愿托乔木。” 可纵使,丝萝倚乔木,蒲草系磐石。怕只怕,比翼不连理,齐眉欠灵犀。可当千帆过尽,喧嚣奢华归入沉寂时,再回头去看,真庆幸和自己相爱的那个人,还坚定而执着的站在自己身后,从不曾离开过。 “姑娘,姑娘,你可还记得在下?”洛雨菲听到这声音,平静的侧头去撇了一眼,便又无动于衷的将视线挪回了唐染脸上。 唐染也微微侧头看了一眼,这分明是方才弹琴唱歌以寄托思念的公子。而此刻,那公子正面带喜悦,一脸期盼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情绪还有些激动。 其实要不是这位公子的琴音,唐染也许就要和洛雨菲在横七竖八、错综复杂的小巷中擦身而过。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 可自己心爱的姑娘这样被人热切的注视着,唐染蹙眉,突然就生出了些从来没有过的无理取闹的小心眼。 她又上前一步,伸手抱住了洛雨菲,在她耳侧呢喃细语,“我曾许我心爱的姑娘碧落人间、天荒地老,从此后,纵使是天涯海角,也决不会再让她独自一人孤寂。” 洛雨菲回抱唐染的手,在她腰上紧了紧,唇角扬得更高,脸上也绽放出了笑容,漂亮的夺目。唐染有些舍不得松开这柔弱的身体,抱了洛雨菲好一会,才握住了洛雨菲的手要离开。但触手时的那股凉意,让唐染的身子都禁不住哆嗦了一下。 手怎的这般冰凉?唐染十分讶异,疑惑的转头回看洛雨菲,一看见她脸上对自己扬起的笑容时,心就像被人狠狠的揉了一下,那力气之大让人顿感疼痛。 洛雨菲对上唐染询问的眼神,也不打算作任何解释,只牵着她的手往回走。唐染就这么被她拉着,突然间觉得回家的脚步,比走向洛雨菲时的脚步还要沉重上许多。 两个明媚倾城的女子,在花朝月夜下,相携执手,缓步而行。这原本是多么诗情画意又美好浪漫的景象,可是偏生走着走着,有人就傲娇了。 出了城,远离了喧嚣吵闹,唐染一直低着头,沉默不语。远远看到一处亮着灯火的地方时,唐染突然停了步子。 唐染不走,洛雨菲也停了步子。等了许久,唐染微微一叹,问或者不问,洛雨菲都不会主动告诉自己。可她胸口总堵着一口气,吐不出来也咽不下去,心里很闷也很难受。 “怎么会这样?”内力尽失?唐染的左手握了握牵着自己右手的洛雨菲的手腕,咬着嘴唇在心里傲娇了好一会,才开口问她。 手凉怎及得上心冷?有没有内力,武功高不高强,洛雨菲早就不在乎了。美好的人生正要开始,又何必去在意那些锦上添花的东西? 唐染又微微蹙起了眉头,洛雨菲跟着挑了挑眉,显然这几年,她是没将自己不再让她皱眉的事情放在心上。最是见不得唐染自己要逞强的撑起所有的事情,她那眼底的自责,看的洛雨菲心疼。洛雨菲抬手抚平了唐染的眉梢,将她的手覆到自己心口说,“身子再凉,可我的心还是热的。你来了,它就是热的。”像火一样,还能将自己和唐染灼伤。 手掌下是一片柔软,唐染脸色一红,抿了抿唇,将头扭向了别的地方。看了眼身后远远跟着的人影,唐染总觉得忘记了点什么。她又看向洛雨菲,问:“我们是不是忘记了什么事情?” “我们在一起,一起回家,若是还有什么,那一定是多余的。”自动自觉的忘记了多余的人,不论是有心还是无意,反正洛雨菲的良心丝毫没觉得不安,也没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 反正是苏芷芸和柳初烟要缠着她的,这会她们应是满城的寻洛雨菲呢。洛雨菲现在,真是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让她们放心? 可是既然洛雨菲都这么说了,唐染自然也就不再去多想了。 还有什么,是比现在这种安静相偎的时刻,更让人心满意足的呢?那些恼人的过往,何必在时过境迁之后,再去追究是非对错?一辈子还长,人总要往前走,向前看。 于是,荒芜了许多年的心,在这一年,春草重生。 作者有话要说:、颜薄凉是受,是抖M。。。T_T~~~(握拳。紧紧的。想笑的孩纸们就尽情的笑吧,反正本宫在乃们眼里,从来、根本就不是攻的说。。。 啊,话说,指甲留的好长,打字的时候异常痛苦啊,码字的时速就又降低了。 而且,这几天想上来更新,就发现晋江无情的变成了91盗文网站。。。 吓的我以为我电脑中毒了呢。。。 嗯,正文完结,番外还会有一点点。 ------------ 115 番外-婵婵细雨未成霖 ------------ 116 116 清晨时分,骤雨初歇。 唐染醒来时,洛雨菲还靠在她怀里睡的安稳。唐染垂低了眸子里半羞半喜半愁思的细情,抬手捋了捋洛雨菲额前遮住眼睛的发丝,流连的举止,轻柔间透着丝丝蜜意。 被发丝触碰的有些痒痒,洛雨菲不满被打扰的往唐染的颈窝处蹭了蹭。洛雨菲向来轻眠浅睡,唐染怕吵醒她,小心的没敢再动,好半天洛雨菲又没了动作。 唐染才放下心来的时候,就冷不丁的被洛雨菲含住了耳垂。惊的唐染全身一阵酥、麻,她扬着脑袋向后躲闪,才去瞪洛雨菲,就见她睁着朦胧半寐的眸子,微卷了卷那细致狭长睫毛,慵懒的样子看的唐染好一阵的失神。 “染儿,什么时辰了?”洛雨菲很是贪恋唐染身上的温度,也不知道有多久的时间,没睡到分不清时辰的时候了。 听到染儿这叫声,唐染有些晃神,许多分别的心酸一下子就全涌上了心头。这样的清晨,太过美好,等了多少年?竟显得十分像美好的幻境。唐染呆愣着没有回应,突然之间,好怕惊醒之后发现这美好的场景,会是一场期盼已久的梦。 薄润的唇微微张合,曾经红唇边流出的柔情似寒冬张扬的红梅,可现在的颜色竟是色浅如梨花一样的苍白。唐染还没听清洛雨菲接来下的话,就吻上了她的唇。 洛雨菲半眯着眼睛,睡意逐渐清醒。这样子是唐染的不安,看来真是压抑的久了,总觉得现在的日子不够真实,会随时失去的恐慌着。 洛雨菲十分慵懒,全身散着媚意,唐染看着她笑说,“其奈风流端正外,更别有、系人心处。” 唐染笑洛雨菲的慵懒,洛雨菲却装作没看见唐染揶揄的笑。一翻身,将唐染压在身下,趴在她身上,像是怕她会反抗一样,将身体大半的重量都压了上去。她手指划着肚兜蜀锦绣面的浅浅绣花,“花琴针短,处处都透着精细。”洛雨菲轻声的说,她记得自己与唐染换了肚兜的事。 “我还与你换着穿可好?”从前那个肚兜唐染穿了一阵子,倒是舍不得穿才细心的收了起来。想想那是洛雨菲的贴身之物,恨不能天天拿出来看上一眼才好。 “你有了新的衣物,何必要与我换?”洛雨菲低头,笑的轻柔。呢喃细语般诉说着浅音,面上的表情如此清浅温婉,话中的意思却依旧是冰雕一般的透着股子寒意。 唐染也不多解释自己没贴身穿它的小心思,自己伸手解了自己和洛雨菲脖颈处细细的带子,十分费力的替她穿好,更觉得她穿确是漂亮。 见唐染这般小心翼翼,极在意这肚兜,洛雨菲抬眼,问她,“是染儿亲手绣的么?”洛雨菲的手指由划变摸的婆娑着肚兜蜀锦绣面的浅浅绣花,心知那细细短短的银针,密密麻麻的缝了多少的思念与芳华。 唐染点了点头,洛雨菲就浅浅的笑了。低头吻了吻她的唇,嗯,很温热,舌尖就忍不住的要紧紧与她的纠缠,洛雨菲一只手与唐染十指相扣,另一只手也自然而然的放在了它该放的地方,轻轻的揉、捻起来,洛雨菲的手随处而下,所到之处都很温热,和自己的身体还真是十分明显的对比。唐染圈抱着她,暖了一夜,可她的身子还有些凉意。 洛雨菲的触碰,让唐染忍不住微微颤抖,唐染想要化被动为主动,可无奈洛雨菲先一步压着自己,才微微挣扎了一下,洛雨菲的吻就细细的落在她的颈间,然后贴向耳根,在她耳边喘、息着极具暧昧和诱惑的说,“别动,乖乖躺着。”这话是怎么个意思?分明是别挣扎了,你乖乖受着。 唐染的心脏微微一缩,不由自主的仰了仰脖子,她的耳朵很敏、感,这是从第一次起洛雨菲就知道的。温热的呼吸打在耳廓上,引得唐染阵阵酥、麻,身体觉得越来越燥、热,喉咙干的发不出声音来,知道洛雨菲近年来身子弱,也不好和她硬争,受就受吧。只不过唐染还没回过神来,洛雨菲就变得有些迫切起来,手直接伸向了唐染的腿心,令唐染不受控制的攀住了她的脖子。 洛雨菲的手还在唐染腿心若有若无的抚、摸、撩、拨着,当手指划过柔软的花、唇,指尖碰触到hu、d时,唐染不由起了一阵颤抖,洛雨菲的另一只手也覆上了唐染胸、前的柔软轻慢的揉、捏着,她的唇移到锁骨上轻轻的啃、咬,又慢慢的向下移动,轻轻的含住丰满的而挺立的小圆点,慢慢的舔、弄、吸食。 唐染身体微微的发颤,许是太久没有欢好过,所以全身都变得敏、感极了。布满了红晕的脸上,动人的娇、喘,还有着一副欲拒还迎的表情,十分勾人心动。 洛雨菲的身体和唐染的身体紧紧的交、缠在一起,因为难耐的扭动而磨、擦产生的快感,越来越强烈。而洛雨菲的迫切像是一瞬即逝的流星,也不过是一瞬间的存在。真正更多的,是她温柔而细密的吻。这种缓慢又持续的厮、磨,像是一种折磨,得不到所以心痒难耐。身体也因为被人处处点火,而无力摆脱酥、软和燥、热。 唐染感觉身体越来越热,意识也越来越模糊,头也因为后仰的幅度太大而使得呼吸造成困难,而那种磨人的难耐带着些许空虚的感觉,还是一直纠缠着、充诉着全身,以至于身体的每个神经都变得异常敏、感。她能感觉到洛雨菲的指腹在揉、弄自己腿心的敏、感点时酥、麻感一阵阵的蔓延向全身,小腹处涌出阵阵热流,让她禁不住全身的颤抖。 洛雨菲含着唐染的耳垂,柔嫩的指尖触及到的湿、滑的液体也分泌得越来越多,用拇指压着hu、d打转揉、按,力道时轻时重地捻、弄着,在唐染空虚的感觉越来越强时,洛雨菲的手指却突然ch、进去一根,里面紧致湿、热,柔腻的触感让洛雨菲忍不住心神荡漾。 唐染禁不住呻、吟出声,这如第一次的亲密,洛雨菲的动作也不敢太过激烈,缓慢的chou、动之后,手指速度就逐渐的越来越快。勾人的呻、吟声,让人意犹未尽。 太久没有欢好过的身体,果然是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刺激,唐染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内、壁开始蠕动收、缩,紧紧的吸、附着洛雨菲的手指。这种感觉,清晰到让她觉得有些羞耻,将脸埋到了洛雨菲的颈间,想遮掩粗重的喘息声和让人羞恼的呻、吟声。快到达巅峰时唐染的声音变得似轻泣又似呻、吟,有一阵近乎缥缈的感觉,她本能的抱紧了洛雨菲,想离她更近些,恨不能融为一体再也不能分开,身体一阵强烈的颤抖又迅速的瘫软了下去。 唐染缓过劲来时,洛雨菲的手指还在她体内,丝毫没有要chou、出来的意思。可洛雨菲一张娇艳细致、动人心弦的脸微微泛红,轻蹙着黛眉,美眸眯成了一条缝儿,看起来倒很是疲累的看着自己。 唐染微微垂眼,就能看见那颈白似雪肤若凝脂,光滑诱人,洛雨菲微微侧弯的娇躯,使得背部勾划出深深的弧线,胸、前的柔软紧紧压着自己的身体,满头秀发似瀑布垂下,这样一副勾动人心的媚态,动荡的唐染心里有轻微的痒痒,时间好像在这一刻静止了,入眼的一切是那麽的美好。 唐染微微动了动身子,洛雨菲就开口问她,“不舒服吗?”洛雨菲问着,顺便就好心的动了动还在唐染体内的手指。 “别动。”这一次刺激,惊的唐染轻呼出声。她的手按住洛雨菲的手,脸上一红,娇嗔似的看了洛雨菲一眼,就知道她没安好心,不然怎么早不抽、出来。 “嗯,原来染儿意犹未尽。”洛雨菲无辜的看了眼唐染局促的表情,憋着脸红到了脖子根。十分认真的说着,又将手指伸屈着向里推了推。 “嗯~”唐染忍着洛雨菲手指磨、擦出的快、感,咬着嘴唇看她。最终挪开手,将头扭到一边,埋到枕头里去憋了好半天装鸵鸟不出声。 洛雨菲知道唐染的身子受不住这般刺激和多次索求,轻重她自有分寸,只不过是想看她极少有的羞涩。迅速的将手chou、出来,还是引得唐染起了轻微的颤动。 洛雨菲累极了似的侧躺着,等唐染自己将脸从枕头里拿出来。 唐染别扭完了,抬起头来发现洛雨菲侧躺着身子,手还搭在自己腰上,眼睛都快似睁不开了,却还强撑着看自己,“累了么?”唐染吻了吻洛雨菲唇角,见她微微点头,轻轻的嗯了一声,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似的,就心疼的替她盖好锦衾,把她拉到自己怀里圈抱起来。 洛雨菲虽还不至于骨肉如柴,但身躯更比从前还要轻软上许多,唐染抱着她的时候都会忍不住微微心疼,试想两具差不多细瘦的身体拥抱在一起,其实还是会硌的人身心都不舒服的。何况,这么瘦弱的身体,几乎完全没了对强势的抵抗力,就算在某件事情上勾的人心痒难耐时,唐染也还真心是对这具身体下不去手的。 洛雨菲发现自从再遇之后,唐染很喜欢把自己拉到她怀里,圈抱着自己睡觉。是因为自己的身子太过寒凉了吧,洛雨菲忍不住的唇角上扬,身体被暖热的时候,心里比身子还热上许多。 洛雨菲身子没内力护着,伤着内脏又落了伤总是不太好。近来午后时分,都是要小憩一会。今天又折腾了一早上,到了午时唐染也没叫醒她,陪着她躺了会,就轻手轻脚的起身去找鸣沛若。 鸣沛若明知道洛雨菲在哪,偏生就不告诉自己,唐染想想就觉得她可气又可恨。唐染找到她时,她正无精打采的杵在留园的回廊下面,见唐染来了,就讪讪的笑了两下,怎么看怎么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 鸣沛若一见着唐染默不作声的看着自己,小心肝就突突地乱跳,这么被看的时间久了,心里的承受能力显然有明显的下降,“小姐,我比你没早来多久。”最多也就三个多月,而且还是极辛苦的翻遍了大江南北,才寻来的,真比唐染辛苦多了。 见着她这一副郁郁不得欢的样子,再想想妍初雪的从容淡定,唐染也狠不下心责怪她。两人散着步,鸣沛若带唐染熟悉洛府,拉着唐染说了说近年来的见闻,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洛雨菲的书房,这里倒是还叫半夏。 与其说是书房,倒不如说是一座小型的殿堂,宽敞通透的很,门窗很多,而且都敞开着,布局很像从前半夏的二楼居室。 唐染进了屋子,书桌上用镇纸压着张被轻风吹动的红笺。唐染看了看,是洛雨菲的字迹,十分清秀。上面是一首让人看了,会觉得哀婉的诗。 卿不见,芙蓉落索,悲人泪如朱砂红。卿不知,柔肠一寸,断肠人似雁悲啼。愿做白鹄比翼飞,问卿归不归? 静寄东轩,春醪独抚。一点相思,不日不夜。反反复复纠缠于心的,莫过这句问卿归不归?平淡浅浅的字句,却显现着幽思浓浓,每每读来却总觉一纸悲凉、满心怅然。 唐染浅笑莞尔,为着从前那几年,心里到底还是有一抹苦涩的。她研了墨,提笔接道:卿不思,吾意如霜,凉似春日梨花雨。卿不语,吾心如雪,密如冬夜飘玉屑。胜似莲藕并蒂结,知卿意何如。 窗前的木芙蓉,弥漫着淡雅的清香,这里比碧幽宫要适合种植木芙蓉,可洛府并不是处处都有的,只是在宿夕和这里种了大片的木芙蓉。没有用花盆栽种,果然是洛雨菲的行事作风。 以后能陪着她在这里听疏雨敲窗,赏清风朗月,陪她晨沐清风,宿夕难舍,该是多么惬意美好的事情?而这一切,正在发生着。 唐染出了屋子,恍惚间像又回到了第一次到半夏的时候。那时候,洛雨菲在芙蓉花丛中弹唱过一首凤求凰,而这时候,唐染就站在后院的花丛中,用青雨吹奏一曲凤求凰。 陌上花开几度闻,玉笛吹响了谁的安乐,于谁的一笑中,谁魂不守,谁不思归? 洛雨菲来时,就安静的靠在门边看她。像是当年的那一天,转换了身份和心情。我等你来,等了这么些年,如今见了,心一下子就安稳了,觉得平静的很充实。可是那时,洛雨菲就明白唐染畏惧的纠结。曾想年少时,唐染从不张扬任性,不愿露出一角的耀眼锋芒,如同一副水墨画,盛极而落的梨花,忧伤从容。 唐染回眸时,莞尔一笑,心情恬淡,浅笑安然。见她走来,相视一笑,那笑便弯了眼角眉梢。初见你若一池碧水掩芳华,回首望见你粲然莞尔笑春风。如昔年,洛雨菲眉黛烟青,扬眉淡笑,似水流光,笑容柔暖温婉,以这一生的极致走向自己。看见她,就觉得春暖花开了,放佛这一生的光华,都在这一刻绽放了,这才是真正的□旖旎,比每每在床榻上的极致,还要炫目人心。以至于,每次见她向自己走来,心里都还会泛起一丝涟漪,掩饰不住那微妙的心跳。 五年未见,唐染曾每日都会想象一遍,洛雨菲那时会是什么样子的。 可是时日久了,她便再也不去想象猜测了。因为她心里存在过的样子,永远都是两人五年之前的模样,是那时能留住的美好时光。她那时喜欢她,就不论她在多年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是更加成熟稳重,是脆弱软性,还是如以往的温婉静默,是美丽、丑陋,还是更加的有风韵,她都喜欢。在她心里,她永远都是好的,不会不好。所有她知道,对方一定也如自己一样,思念着的心,不会有所改变。 相逢不语,一朵芙蓉著秋雨。然而再相见,一切清晰如昨,两人能比肩而站,能对望相守,彼此该庆幸相隔的不过是时间。若相隔的是碧落黄泉,最终也不过只得一捧黄土,而那些来世再相遇,也不过是世人安慰自己的谎言罢了。 唐染站在花丛中扬眉浅笑,被细腻的微风带动的发丝轻扬、衣袂翩迁。她就这么看着,穿越时光的细腻的风,吹拂过爱人的脸庞。而洛雨菲的目光里,还是只映着唐染的笑。只是那眼底已没有忧伤郁结,再也不会,忧郁的让她心疼。 而我爱你,如此美好的字眼,藏在了她的眉眼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可是呀,可是洛雨菲都懂。 “我叫沛若吩咐厨房准备了吃食,你可要多吃些。”唐染又凑近一步,微微脸红,在洛雨菲耳边轻笑,“不然,真不忍心下手了。” “好。”洛雨菲笑着应她,心里十分明白唐染在说什么。 “师姐。”苏芷芸和柳初烟找了洛雨菲将近一宿,心急如焚的回来后才发现唐染来了。那时候,说不上的难过心酸。两人在一起喝酒,一直沉默着坐到了清晨。可那一坛坛水酒和一宿的黑夜,如此短暂的时光,又能告别些什么? “嗯。”洛雨菲微微点头,目不斜视的要和唐染一起去用餐。唐染瘦的也快没了人形,洛雨菲自然也要快些让她恢复人样。 “唐姐姐好。”苏芷芸这一声姐姐好,虽然口气还有些生硬疏远,但已足够惊的唐染脚步一顿,有些不知所措的点头应了声,“苏妹妹好。” 相互间如此的称呼,婉若水墨画上的雨中的江南小镇如此缠绵缱慻,悱恻多情,让唐染莫名觉得有些尴尬。她总觉得苏芷芸身上少了点什么,想了好半天,才想起来,跟昨晚抵不住的欣喜相比起来,唯似少了笑容,表情上又多了分难掩的忧伤酸涩和尴尬难堪。 唐染不用多想,也知道洛师姐无视人的功力比以往更甚。柳初烟站在苏芷芸身后不曾开口,想必也被唐姐姐和苏妹妹的称呼惊的有些转不过弯来。好半天她才回过神来,掩去不情愿的心思叫了一声,“唐姑娘。” 唐染微笑点头,极自然的回了声,“柳宫主好。” “如不嫌弃,叫我初烟便好,不必见外。”柳初烟微微一笑,对唐染的怒意几近全消。其实唐染的品性是极好的,只是因为洛雨菲,自己才对她有了十足的偏见。可她到底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过错,说穿了,也只能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因而才生了怨气、生了些许恨意。可当事人都不曾介怀,作为局外人的自己又有什么立场来是非别人?去为别人计较得失?家家有本难念的经,立场不同,责任不同,一切就会变得不一样吧。 “何必见外?”干嘛一副很熟的样子?洛雨菲挑眉,怎么听,怎么觉得她们的称呼有那么点暧昧不清呢? 唐染不是很愿意叫她初烟,显得太过亲近,可本来又不是太过相熟的人。唐染也并不觉得自己和柳初烟会有更深的交集,能不应就不应吧,何况听起来,洛雨菲也不是很情愿。唐染便避重就轻的点了点头,模棱两可的给了个答复。 主子们看起来十分和谐,可到底上,说起来也是十分和谐的。在别的园子里闲的发慌的姑娘们,可就不见得十分和谐了。 “哎,好好的一朵花,偏生叫沛若给糟蹋了。”墨如一脸感叹,眼睛时不时的偷瞄着妍初雪的表情。还真不知道,她感叹的是花,还是人。 妍初雪不语,瞥了莫名其妙的墨如一眼,照旧赏景。 “我听说,唐门家主身边有个近侍,和鸣沛若的关系好的不得了。”墨如如是说着自己从唐姑娘那打听来的小道八卦,继续叹息,“若说是青梅竹马,也是不为过的。” 妍初雪还是没表情,却将眼光挪到了自顾吧啦吧啦说话的人脸上,眼神嫌弃有些不耐。 “那荷包赠人的意义是什么,我不说,大家都不说,你难道还不知道吗?”那时候,要回来的心思就不那么强硬,要不然,一个鸣沛若,横竖也不能是妍初雪的对手啊。墨如好笑的看了看妍初雪,问“你这是要骗自己到几时?”耽误了自己没什么,可要是耽误了人家大好的姑娘,那就是罪过。 自从到了洛府,发现柳初烟身边的绿夏也在洛府时,一直被贴身收着的妍初雪的荷包,可是被鸣沛若日日在腰间挂着,生怕别人会看不见似的。 “什么荷包赠人?什么欺骗自己?”妍初雪挑眉,眯了眯左眼。 “莫不是,你心里中意的是绿夏?”身为一个旁观者,墨如看不清妍初雪的小心思,鸣沛若的心思她总看得出来。虽然经常和鸣沛若互相挤兑,但是到底是自己人嘛,肥水不流外人田,怎么着也不能先帮了外人去。 “你可真是热心,让你在这隐居,真是浪费你天生的才能。”不用处理宫里的事物,果然是闲的发慌了。妍初雪冲墨如一笑,颇有笑里藏刀的意味。 “哪有,我是关心你们。”之间的三角恋情嘛。墨如把后半句话咽回肚子里继续一本正经的说,“哦,那你就是不喜欢沛若嘛,这个我理解了。” 妍初雪无奈,默默地白了她一眼,懒得理她。一见妍初雪那蕴含着‘你又如何得知?’的眼神,墨如倒是不生气,也不怕妍初雪把她怎么着,就大声叫道:“咦,沛若,你来找初雪么?” 妍初雪一回头,果然,远处站着鸣沛若,墨如说的话,想她也听见不少。要不然,脸上怎么能憋出猪肝色呢? 鸣沛若郁结,刚才瞪着妍初雪的背影,就觉得被气到喘不上气来。真是不愿意就算了,一怒之下,扭头就走。 妍初雪坐的稳如泰山,墨如又不怕死的开口说,“绿夏在东,沛若向西。”说完,像怕什么似的,往北边去了。 最终,妍初雪叹了口气,起身离开。而那让人意味深长的方向,是太阳落下的地方。 作者有话要说:、颜薄凉是受,是抖M…… 、上次谁说洛妹纸是被我带受了的,才是受。 人家柔弱也是有柔弱滴好处,这不是就推了么…… 温弘致不是洛菇凉她爹呦,请某位童鞋不要误会。上章番外里面说的是,洛云晴嫁给了有生意来往的富商之子,显然不是指温弘致。温弘致只是武林中人,可不是传说中的富二代。 、乱码已经修复,真的不H啊,如果再被河蟹,我表示无力(摊手…… 、新坑已开,现代文,人设是老板、律师、医生等等……内容文案,都在持续完善中…… 、本文正式完结,新坑会持续更新。这文因为个人原因拖得久了点,还是要谢谢一直追坑的童鞋们,大家和我一样好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