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写意良缘(改) 苏雪意睁开眼,脑海中的剧痛终于消失。她呆呆地看着头顶的纱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真的已经变成了另一个人。 半天之前,她还在生活便利的另一个世界,如今却已经到了这里。现在的身份给她的,是一把烂到不能再烂的底牌。 她现在是大安朝某个知州的女儿,现年已经有十四岁。 比起那些成为了奴婢乞丐的穿越前辈来说,这个身份照理说应该已经很好。但是对苏雪意来说,却糟糕得不能再糟糕。 她是知州的女儿,却是个庶女。虽然也算是个官家朱颜柳南小姐,做知州的父亲却已经在三月前遭遇意外身亡。更糟糕的是,同时身亡的还有她的嫡母和嫡兄。 除去一个已经老眼昏花的祖母,苏雪意居然成了府中唯一能够主事的。这倒不是说家中只剩下了一个后辈,相反,她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嫡妹和今年刚刚十岁的庶弟。只是对比起两个人的年纪,她这个十四岁的庶女也许更让人信服一些。 原本经过三个月之后,苏家众人已经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除了夜间梦回的时候,还会泪流不止之外,平日里也都可以正常地生活做事了。 结果,就在昨天,过来帮着料理家事的,苏夫人那边的族兄齐彦在给老祖母请安过后邀了她单独交谈,外人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现在身体里的已经是她。 原本的那个女孩,已经被巨大的压力击垮,离开了人世。 融合了记忆之后,苏雪意自然也分享了那一部分记忆,不由得露出冰冷森寒的笑意。 那齐彦,当真是无耻之辈。 借着族人的名头过来,帮着苏家料理了丧事之后,就在老祖母的好心挽留下住了下来。一个月之后就将自己的新婚妻子邓氏接了过来,苏家老祖母二话不说单独给他们分了一个院子住下,一应开支都是苏家出了。 结果昨天,齐彦叫了她过去,威逼利诱,要求她做他的外室。 “否则,等到那群蝗虫般族人们过来了,你苏家的家产可就保不住了。你若是愿意献身,我还可以帮着周旋一二,让你继续安稳做两年大小姐。” 很无耻。 不过,对原本就不是做正经事情的她来说,倒是很欣赏。 有目标就要去实现,不必管手段如何。齐彦尽管下作了一点,却也没更下作到直接爬墙去要了苏雪意的身子。到了那时候,苏雪意就当真是走投无路了。 但是,关系到自己的利益,她没有办法原谅。 她不准备服从命运的安排。 庶女又如何,情况危险又如何。当初能从孤儿成为组织的一员,到最后成为组织的脑,她从来就没有服输过。 现在,自然也不。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就有一个丫鬟过来掀了帘子。见她睁着眼,便微笑道:“小姐醒了?” 苏雪意叫着她的名字,坐了起来:“红梅,欣意和仁意都起了吗?” 红梅一边将水从外间端进来,一边答道:“都起了。小姐也要快些才好。” 在红梅的伺候下飞快地洗漱完毕,苏雪意又穿上了素服,将头发挽了,插上白色的绒花,出了门往前厅去。 十二岁的嫡妹苏欣意和十岁的庶弟苏仁意已经等在那里。见到她过来,苏欣意带着微红的眼圈关切地问:“姐姐今天好点了吗?”苏仁意也关心地看过来。 昨天她回到房间之后脸色苍白的模样所有人都看在眼中,却不好问。如今见她出门,苏欣意方才问了一句。 “已经好多了。”苏雪意用记忆中的语调回了一句,在苏欣意和苏仁意说出更多关心的话之前,开口道:“去给祖母请安吧。”两个人同时应一声是。 父母死后,苏家就在祖母的主持下遣散了大部分的下人,又从官衙的后院搬了出来,住到了华城东边的一栋宅子里。宅子不大,走了没多一会儿,就进了老祖母的院子。 进门的时候,齐彦和他的妻子邓氏已经站在那里了。 平心而论,齐彦是一个有着出色皮相的男人。一身青衫站在那里,一眼看过去,大部分人都要叫一声好,称赞一声“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昨天之前,苏雪意和弟妹也都是这样认为的。 见到姐弟三人进来,齐彦笑眯眯地上前打招呼:“两位妹妹,仁意弟弟都到了。”苏欣意对齐彦的印象很好,款款下拜,给齐彦问了一个好,脸上露出羞涩笑脸。 苏雪意的身体有些僵硬,她现在更希望上去干掉那个男人。 但是出乎意料的,苏仁意的动作也有些不自然,让苏雪意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给老祖母问了好,又给邓氏见了礼,姐弟三人依次坐下,对面就是齐彦两口子。 苏雪意记忆中的老祖母总是眯着眼不管家里的事,热衷于做一个旁观的高人。但是从父母和兄长的噩耗传过来时老祖母的表现来开,苏雪意觉得,也许之前的所有印象都是错觉。 祖母留所有人吃了饭,并不曾多说什么。等到用饭完毕,齐彦和妻子邓氏就起身告辞,独留姐弟三人在这里。 临走前,他意味深长看向苏雪意的目光,让她在心中冷笑起来。 老祖母只是惯常地问了问苏仁意的课程进度和姐妹俩的闺学学得如何,姐弟三人都规规矩矩地答了。 在每一日的惯常问话告一段落之后,苏雪意正等着老祖母说让所有人走的话,忽然就听到老祖母说出了一番出人意料的话。 “今后,你们有什么打算吗?” 苏雪意心中一惊,老祖母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了片刻,见无人答话,老祖母就自己开了口:“雪意你也十四了,若是你母亲不去,也到了该定亲的时候。只是现在碰上孝期,家里有没个出头人,你的事情,就得往后拖。等到出了孝,你就十七了。” 不等苏雪意答话,她就转向了下一个人:“欣意的婚事早就定下了,只是家里出了这种事,难保白家不会有别的心思。至于仁意……虽说你才十岁,但是你是家里唯一还活着的男丁,日后两个姐姐,还要靠你来撑腰。” 苏仁意有些慌乱地答一声“是”。 苏欣意也苍白着脸上前:“祖母,我信白夫人,她不是那等趋炎附势的小人。” 老祖母眼睛也不睁,只是浅浅点点头,准确无误地转向了苏雪意的方向。 苏雪意垂着头,轻声而坚决地回答:“若是因为这样就找不到好人家,那就让我一辈子找不到好人家罢了。” 老祖母有些诧异,面上却是淡淡。她说了这些话,似乎也有些疲倦,于是终于挥挥手让人出去。 苏雪意迟疑一阵,还是按捺下了心底的想法,退出门去。现在并不是和老祖母说出齐彦无耻想法的好时候,总要让她更信任自己一些才好说出来。 出了祖母的院子,苏欣意似乎心底有事,急急地在前面走着,将苏雪意和苏仁意都落在了后面。苏雪意也不着急,一边慢慢地走着,一边想着事情。 “大姐。”苏仁意有些怯懦的声音忽然在边上响起来。 苏雪意回头一看,就看见他满脸焦虑与不安,仰头看过来。“有事吗?”她和这个弟弟向来也只是一般程度的亲近,毕竟嫡母对这个弟弟还是有些抗拒,她也不好太过去接近。 “昨天,齐彦大哥说的是真的吗?我们真的会被赶出苏家吗?” 苏雪意的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苏仁意居然听到了? ------------ 2写意良缘(改) “你是怎么知道的?”苏雪意问,眼神不自觉地有些凌厉,看得苏仁意一抖,方才答道:“我昨天,偷偷跟着你们,听到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心地抬头看苏雪意:“大姐,是真的吗?” 苏雪意心念急转,对他微微一笑:“当然不是真的。你是苏家男丁,苏家的家业将来都是要给你继承的。族人是族人,怎么都不是我们家的人。” 苏仁意嗫嚅着想说什么,但是偷偷地看了苏雪意好几眼,也没能说出来。 最后他一扭头,飞快地跑了。 苏雪意回了自己的屋子,一边磨墨平心静气,一边分析情况。 现在,横在自己面前的有两个问题。第一,齐彦的威胁;第二,苏家的家产问题。 她刚才安慰苏仁意的时候斩钉截铁,心里也清楚,苏仁意想继承苏家偌大家产,也不是一件容易事。 苏仁意是庶出。 虽说本朝对庶出已经不比前朝严苛,却也没到与嫡子等同的地步。很多人家都依旧认为,只有嫡子才能继承家业,庶出的且看嫡子心意,从手指缝里漏多少出来。 苏家宗族虽不是那等守旧的,但是真闹起来,这一点就是大问题。 若是当初苏仁意被上在了苏夫人名下就好了。 脑海中掠过这样的念头,随后苏雪意就冷冷一笑。苏夫人是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的。 苏仁意的生母程姨娘,在活着的时候,可一直是苏夫人的眼中钉。 程姨娘是苏大人自己要求抬进来的。自从苏雪意的生母在生苏雪意时去了之后,苏家后宅里就只有苏夫人一人。苏大人提出来要抬程姨娘进门,苏夫人也没法拒绝,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程姨娘进了门。 一年之后程姨娘就有了苏仁意,生下苏仁意不过半年,又再度有孕在身。大概自以为站稳了脚跟,她在苏夫人面前分外跋扈,多少次都惹得苏夫人差点气得倒仰。 如果不是程姨娘生下那个脐带缠颈的死婴的时候伤了元气,没过多久就去了,这苏家后宅只怕还是两种模样。 因为这些陈年旧事,苏夫人对苏仁意一直算不上好,唯有面子上过得去。所以将苏仁意养出了一副胆小懦弱的性子来。 往日里苏家还有嫡出的长子苏明意在,所以苏仁意的这一点懦弱也算不了什么。如今他成了唯一的男丁,他的懦弱性子就是个大问题了。 这样的人,是无论如何也当不起苏家主事人的位置的。 至于齐彦,其实归根结底也还是继承人的问题。那起子小人不过是看准了苏家现在没有主心骨,才围了过来而已。一旦苏家真的有了继承人硬气起来,他们自然不敢再做什么。 定定地看着写下来的东西,苏雪意微微一笑,让红梅点了蜡烛进来,将那张纸烧掉了。 有些事记在心底就好。 刚刚将最后一张纸烧完,背后就有一人道:“雪意妹妹这是烧了什么?莫不是有什么情人在外头给你写了情信,怕人看到了?” 苏雪意一惊,听出这是齐彦的声音之后,方才回头,假装惊恐道:“你是怎么进来的?红梅呢?!” 听到屋里有人说起自己,红梅笑吟吟地掀了帘子进来,漫不经心行了一礼,道:“小姐又何必装出这副模样来。左右您将来总是要给齐郎做外室的,如今还讲什么闺誉不成。” 听到她的称呼,苏雪意哪还有不明白的,当下狠狠瞪了她一眼。 红梅有些心虚,但是想着齐彦答应过要收了自己做妾,到时候苏雪意成了外室,还不是由着自己拿捏,反而胆气壮了起来,站在那里不屑地对苏雪意笑。 齐彦假意上前,在红梅身上捏了一把,口中道:“红梅这样别这样,好歹她现在还是你的小姐,好歹给她留点面子。” 说完,齐彦贴到她耳边,在她耳朵上舔了一下,方才压低了声音道:“再过两年,由着你怎么发作她。” 红梅被他柔声劝着,又听了这样的承诺,身子都软了,一双眼水光闪闪地看了齐彦一眼,方才退出去站到了门口。 苏雪意将这一幕看在眼中,直觉得恶心。 齐彦轻佻地走过来挑她的头发,轻笑道:“雪意妹妹放心,这个丫头我帮你教训了。若是雪意妹妹你从了我,我二话不说将她发卖到窑子里去。” “刚才还是心头肉,现在转头就要将人卖到窑子里去。”苏雪意冷笑道,“你这样的人,我可不敢信。” 她故意提高了声音,想让红梅听到。可惜后者站在门口,却听而不闻。 齐彦嘻嘻地笑:“这种挑拨离间的话雪意妹妹还是少说为好,我可从来不是那样的人。” 苏雪意忿忿地扭过头去,将头发从他的手中拉出来。 红梅这个丫鬟,不能留了。 “雪意妹妹不要这么冷情,苏家现在的处境,过不了几日就会散的。到时候你跟了我,我还能好好供养着你。”齐彦不以为意地继续说,对苏雪意冷冰冰的眼神视而不见。 说了好一会儿,他见苏雪意一直不答,也就意兴阑珊起来,松了手拉下脸:“雪意妹妹,我现在对你好声好气的你不搭理,可别逼我强要了你的身子,到时候,大家脸上可就都不好看了。” 苏雪意骂一声“你无耻”,齐彦不以为意。在她屋内转了一圈,他自顾自过去打开了她的衣箱,从里面翻出来一件贴身的里衣,拿到鼻子底下轻佻一嗅,顺手就塞进了自己的衣袖:“为了让妹妹听话,我稍微做一点不好的事。” 他笑嘻嘻地看着苏雪意:“妹妹要是不同意,这件里衣,我可不保证在什么人手上出现。” 苏雪意咬紧了牙根。 有红梅作证,自己是断然没法洗清的。 看着齐彦走出去,红梅走进来,苏雪意拉下脸:“出去。” 红梅似笑非笑地看她两眼,扭着身子出去了。 真是愚蠢,无论未来如何,她现在还是一介奴仆。 苏雪意这样想着,收拾了一些花样子,去了苏欣意的房间。 苏欣意正托腮坐在那里发呆,听到苏雪意过来,意兴阑珊地叫她进来:“什么事?你可不常到我这里来。” 苏雪意拿了花样子道:“再过半个月就是祖母的生日。我想着今年也没法大办了,不如我们姐妹各自给祖母绣一样东西。妹妹意下如何?” 苏欣意将她手上的花样子翻了翻,迟疑不决:“都是些老样子,也没什么意思。也要有些新样子才好。” “那,不如请邓嫂子过来帮着看看?” 这个提议虽然苏欣意同意得不以为意,邓氏却很快就来了。 她是屠户的女儿,如果不是齐彦家里太穷,也不会轮到她嫁给齐彦。如今又住进了知州家里,更是让她觉得自己身份都高了许多。 听到两个小姐找自己去看花样子,急匆匆地带上了自己最好的首饰就过来了。 苏欣意见到她就不自觉地撇嘴,苏雪意却笑着上前将她迎进来,将事情说了,又诚恳道:“如今我们也不懂外头什么样子流行,什么样子适合老人家。还要请嫂子多加指教才是。” 邓氏被这样奉承着,喜得合不拢嘴,当下就拿出浑身解数,替两人画了好几个花样子出来,小心地捧着递到两人手中,道:“这些都是近年老太太们喜欢的样子,你们且挑一挑,给老夫人做一个。” 苏雪意笑着应了,立刻就拿了针线,试着绣了一角出来。苏欣意却只是有些不甚在意地翻着,最后终于选定了一个,让丫鬟碧草去给她拿针线篓子过来。 邓氏在边上看着苏雪意下针如飞,针脚又细密,不由得赞叹道:“雪意妹子当真是心灵手巧,比村里给天衣阁绣帕子的绣娘都绣得好。” 苏雪意羞涩地笑笑不说话。 三人在一起绣了半个上午,各自散了。 回了房间,苏雪意就将那绣活丢在一边,轻蔑一笑。 ------------ 3写意良缘(改) 下午的时候,之前在苏家教导两姐妹闺学知识的那位嬷嬷派了人过来,说要辞工。 “两位小姐的课要停一年,娘又念着回乡,如今有表哥过来接,娘就答应了。若是小姐们不嫌弃,她倒是可以推荐一位嬷嬷过来。”那嬷嬷的女儿含笑说着,嘴边的酒窝让她显得特别真诚。 老夫人不置可否地看向站在边上的姐妹俩,问道:“既然是你们的嬷嬷,你们意下如何?” 两人对视一眼,都答应下来。 老夫人就送了十两银给那嬷嬷带过去,算是答谢这么几年的教养之恩。至于那嬷嬷说推荐人的话,老夫人却不曾答应。 那姑娘回了家,听到将苏家老夫人和苏家两姐妹的表现说了,迷惑道:“娘,表哥虽说要过来,却也还有半个月才到,你为何急急地就去苏家辞了工?” 那嬷嬷点了点自家姑娘的眉心,嗔道:“你这孩子,叫你平时多关心点外头的事。那苏家只有孤寡老幼,苏家那群族老,还不得跟见着肥肉似的扑上来。眼看这苏家大人和苏家夫人的七七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他们不来才怪。” “但是,这和我们去辞工有什么关系?”那女儿仍显得有些懵懂,当娘的恨铁不成钢地敲他的头:“等到那群人到了,苏家能剩下多少钱还两说。不趁现在还能要点钱出来,日后过去看她们脸色吗?” 那女儿这才恍然“哦”了一声,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忍来。 这几日苏雪意也察觉了,苏家的下人们都在忙着准备接待客人。客房一间一间被打扫出来,铺上了被褥垫单,厨房里也多了一些需要时间去炮制的食材,不多的几个下人都被指使的团团转。 苏雪意趁着请安的机会略微提了提,老祖母随口说了,又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一样,对姐弟三人道:“这几日,你们也远着点那齐彦。虽说他帮了我们,但是毕竟和我们不是一家人。” 姐弟三人心中各自有想法,但是面上都齐声应了。 不同的是苏仁意语调轻快,而苏欣意带着迷惑不解。 等到出了祖母的房间,苏雪意叫住了苏欣意,姐妹俩并肩而走。随口说着当日拿来做借口的绣活,等到了两人共居的房间门口,苏雪意才迟疑道:“妹妹,今日我看你似乎对祖母的话有些……” 苏欣意猛地回头,手指攀在门框上:“姐姐想说什么?” “妹妹,你终究是定了亲的人,不要……”苏雪意话未说完,苏欣意就变了脸。 “姐姐在说什么胡话呢。”她跺脚喊着,一张脸绯红:“我什么时候动过那等心思了。” 见院子里的丫鬟都看过来,她又急又臊,伸手拉了苏雪意进了自己的房间:“姐姐,你可不能乱说话败坏我的名声。” 苏雪意连连道歉:“抱歉妹妹,我并非故意,我只是……” 她顿了顿,道,“我只是见妹妹你对祖母的话有些抗拒,才以为……齐彦族兄固然是一表人才,但是毕竟是族兄,更加上还有邓氏嫂子在,绝非良配。” 苏欣意一脸怒色:“说到底姐姐你就是不信我罢了。那我倒是要赌个咒,若是我动了那等不该动的心思,便叫我被雷……” 苏雪意连忙过去捂住了她的嘴,歉意道:“妹妹切莫再说了。都是我不好,不该说些有的没有的。”苏欣意方才又瞪了她一眼,闷闷地坐到了榻上。 苏雪意出了门,外头支起耳朵听着的几个丫鬟仆妇立刻装出一副认真干活的模样来。 等到苏雪意走了,她们才凑到一起,开始窃窃私语。 “你们说,二小姐是不是真的动了那等心思?” 一个仆妇不屑道:“别瞎说,二小姐的未婚夫婿相貌堂堂,如今已经是举人,将来要去考进士的,比起那齐彦一个白衣秀才,不是要好得多。” “那也是,二小姐都赌咒了。”有人在边上闷闷道,“不过大小姐倒是看得明白。” 一群人正说着,边上一声轻咳,让她们顿时安静下来。 来的人是苏家老祖母身边的童嬷嬷,见到这几个下人安静了下来,她才扫了几人一眼,进去将老祖母赏给两个姑娘的东西送了进去。 回到松鹤居,童嬷嬷回禀了事情之后,迟疑片刻,将那几个仆妇的议论告诉了老夫人。 “这样看来,大姑娘虽说是庶出,见识却一点都不少。” 老夫人眯缝着眼听她说完,微微一笑:“那是自然。虽说月例供养上比欣意少了些,教养上却一点都不少。” 童嬷嬷连忙称赞了几句,见老夫人似乎有些疲惫,连忙告退了出去。 老夫人在榻上略微躺了躺,想起一件事,有些不安地翻了个身。 过了几日,齐彦不曾找上门来,苏家的族人却终于到了。 来的是两位族老并三个与苏大人同辈的族叔,相互见了礼之后,苏老夫人就不咸不淡地叫丫鬟过来,将人带到客房里去。 那三个矮了辈分的族叔下意识地跟着去了。 苏雪意和苏欣意扶着苏老夫人坐下,老夫人才一抬眼,对着两位坐在那里的族老道:“倒是有二三十年不曾见过两位了。” 两位族老面露尴尬,但是毕竟年纪大,很快就若无其事道:“所以如今才过来看看你。” 苏老夫人冷笑:“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好看的。当初我家那口子死的时候,你们都说路途遥远不肯过来,如今倒是肯过来了?” 坐在左边,面容干枯的族老就笑道:“素华嫂子说笑了。如今嫂子家里仅剩老幼,我们自然是要来帮扶一二。当初不是还有致远在吗。” “果真是来帮扶的?” “那是自然。”另一个族老干巴巴地道:“嫂子如今年纪老迈,小辈们都还年纪小,要支撑起这个家,颇为不易。” 苏雪意在边上冷眼旁观,见到苏欣意的目光越来越冷,一双手紧紧地握成了拳。 那两个族老此刻已经说到苏家现在没有人可以打理那些铺子产业,不如交给族中代管,每年付出一定收益给那些代管的人。 苏老夫人一直不接话,只是眯着眼坐在那里。 两位族老说到口干舌燥,却连一个回声都听不到,不由得有些恼怒起来:“素华嫂子同意不同意好歹说句话,看我们在这里是看耍猴的吗?” 苏老夫人终于睁开了眼。她看着两位族老,目光并不那么清澈,眼神却十分慑人。 “你们准备给谁代管?” 两位族老一听大喜,连忙将之前商议好的人选一个个报了出来。 见他们喜不自胜的样子,苏雪意毫不怀疑,这些人要么就是他们的近亲,要么就是和他们商量过利益如何瓜分。 只是,她同样相信,苏老夫人不会那么容易让他们如意。 果然,等他们终于说完,苏老夫人又眯缝上了眼,慢悠悠地道:“我不同意。” 两位族老也不着急,只是追问原因。苏老夫人一点面子都不给地直接答道:“这些人素性不良,我不信他们。” 两位族老的脸色顿时就有些不太好看。 苏雪意猜得不错,这中间有些人是他们的小辈,如今被这样的评语砸了,没几个做长辈的高兴得起来。 屋内气氛顿时尴尬。 两位族老不说话,苏老夫人也不说话。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齐彦的笑声:“听说有苏家族里来人了,齐彦在这里求见。” 两位族老连忙扬声叫人进来,等到齐彦行过礼之后,皮笑肉不笑地询问齐彦在这边过得可好,苏家对他可曾多有照拂。言下之意,居然是生怕齐彦占去了苏家一星半点的好处,一时之间,反倒将苏老夫人忘在了脑后。 苏老夫人在边上不置可否地看着这一切,垂着眼帘看不出心绪。 齐彦一边手腕成熟地应酬着两位族老,三言两语就将他们夸奖得喜笑颜开,一边偷空看了苏雪意一眼。 那一眼中的得意与威胁让苏雪意心中冷笑起来。 她弯下腰,在老夫人身边扬声道:“祖母,您要是不舒服,我扶您进去歇着如何?” 还在走神的苏欣意回神,也连忙道:“祖母,祖母,您要是不舒服,可别自己闷着,千万要说出来。” 苏老夫人意味深长地抬头给了苏雪意一个眼神,抬手:“扶我进去吧。” 说罢,在两姐妹的帮助下起身,淡淡地对那边的三人道:“老身身子不适,先告退了。来人,将两位族老请到客房里去。” ------------ 4写意良缘(改) 苏雪意跟着苏老夫人往内室走,感觉到背后传来的目光,阴冷森寒地跟着自己的身体前进.直到门帘遮住了她的身体,那种感觉才慢慢消失。 苏欣意看着她,有些疑惑,有些担心:“姐姐,你怎么了?额头上全是汗。” 苏雪意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已经紧张到了这个地步。 将苏老夫人扶到榻上歇下了,看着她似乎真的有些疲倦地开始休息,苏雪意和苏欣意对视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刚刚出了院子,就看见齐彦等在那里,笑容和煦。 见到她们出来,齐彦快步迎上来:“雪意妹妹,欣意妹妹。”尽管苏老夫人已经告诉过要和齐彦保持距离,但是这种情况下,却由不得两人。 齐齐行了一礼,苏雪意和苏欣意都不说话,等着齐彦看他准备说什么。 齐彦在问好之后,忽地露出一副悲悯表情来,对着两人叹道:“想必两位妹妹也知道族老的来意了。可惜我虽说是有心相帮,奈何无能为力。” 他的目光在苏雪意身上飞快地扫过,唯独在她脸颊和胸膛上停留了那么一瞬间,挑逗之意暴露无遗。 苏欣意不曾注意,听到这话皱紧了眉,硬邦邦地行了一礼,道:“多谢齐彦大哥的心意了。” 齐彦又行了一礼,不疼不痒地说了两句场面话,方才转头而去。 苏雪意和苏欣意两个人一起回了院子,然后被苏欣意拉着进了屋子:“姐姐,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见她如此担心,苏雪意不由得出言安抚:“不必担心,虽说他们提出了那等要求,但是同意不同意,也得看祖母的意思。毕竟这是我苏家的家业,将来是要传下去的。想必他们也不敢对祖母无礼。” 苏欣意这个时侯咬着唇,露出些微的懊丧来:“要是那个时侯……”刚说了个开头,她就仿佛想起了什么,偷偷扫了了苏雪意一眼,见她似乎没有注意,才接着道:“姐姐说得是,毕竟祖母还是朝廷敕封的老封君。他们若是真的敢对祖母做出什么不敬之事来,虽说父亲已经不在了,那些关系也还没彻底断。” 洋洋洒洒说了好些,看着苏雪意心不在焉的模样,苏欣意就停了下来。 呆呆地坐了片刻,苏雪意仿佛陡然惊醒:“对不住,妹妹,我想起我还有事情没有做,先回去了。” 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苏欣意在她背后迷惑不解。 苏雪意回了自己的房间,就看见红梅正站在自己的衣柜前,一边哼着歌,一边翻检着自己的衣物。 她冷冰冰地问她准备干什么,红梅一挺胸,笑道:“小姐你也穿不了这么多衣服,不如让我穿一穿?”她手里拿着苏雪意父母去世前才做的新衣服,揉成了一团。 苏雪意嫌恶地看了那件被揉过的衣服一眼,一挥手:“拿上这件衣服滚出去,若是再让我看到你动我的东西,我必定发卖了你。” 红梅一撇嘴,出去了。 苏雪意这才将自己这些天藏在绣篓底下的绣活找出来,塞在袖子里。想想不妥,又找了个篮子出来,将东西都装进去,找了个粗使丫头陪自己去邓氏那边。 邓氏正在屋里闲得发慌,见到她进来,喜上眉梢,拉着她坐下,又动手给她倒了茶过来,才问她过来有什么事。 苏雪意道:“那日请嫂子画了花样,今日绣了大半,想请嫂子帮我掌掌眼。配色是不是合适。”她脸上浮上一抹轻愁:“之前都是花红柳绿的,也不曾绣过这等素色的,所以……” 邓氏了然,拿了抹额扫了一眼,立刻就夸赞道:“配色也好,绣活也好,妹妹当真是心灵手巧。” 苏雪意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来。 两个人坐着说了一会儿话,苏雪意就起身告辞,临出门前装作无心说:“大哥对嫂子还真是不错,前几天还看到大哥给嫂子买了衣物。当时碰到的时候还要我不要对外说,想必是怕嫂子先知道了没了惊喜。不过,我瞒着谁也不能瞒着嫂子不是?” 说完,对着邓氏挤挤眼。 邓氏心中咯噔一下,脸上却强笑着:“你这丫头,真是两头讨好。” 苏雪意笑嘻嘻的:“那件桃红色的衣服正衬嫂子的肤色。以前我也爱穿那个颜色的,可惜……”她的表情黯淡下来,随后勉力微笑:“如今,也就是我屋里的红梅还穿穿了。我那些衣服,好些都送了她。” 邓氏竖眉:“老爷夫人去了,她一个奴婢还有心思穿艳色?”苏雪意也不替她辩解,垂头轻声告辞,邓氏连忙回神,将她送出院子去。 不到晚上,齐彦的院子里就闹了起来。 苏欣意的丫鬟春兰笑嘻嘻地坐在院子里和几个下人聊天,听到那边传过来的声音,不屑地撇撇嘴:“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那个没教养的屠夫女儿在闹事。也不知道当时苏公子是怎么娶了她的。” 某个仆妇笑道:“也就你们这些小蹄子看那齐彦那张脸好看,才向着他。那邓氏人也漂亮,家里又富,到哪里嫁不了一个好人家。偏生要嫁给齐彦那种家里穷得叮当响,只有一张脸的读书人。要不是咱们苏家养着他,只怕他连吃饭的钱都没。” “说话真是一股子铜臭味。苏公子是读书人,将来要是中了进士,可不是她一个屠户的女儿配得起的。”春兰皱起好看的眉,纤长的手指摆了摆,不慢地说着。 仆妇也不和她争论,只是笑嘻嘻地看着她。 第二天一早,邓氏在给苏老太太和两位族老请安之后,就拉住了苏雪意,拖着她到一旁去窃窃私语。 “雪意妹子,昨儿骗了你,真是不好意思了。” 苏雪意迷惑地摇头:“嫂子你在说什么?你何时骗过我了?” 邓氏羞赧道:“昨儿你说起的那件事,我之前并不知情。我只是为了套话才……”说到这里,邓氏明显地浮现出不好意思。 只是下一刻,她的脸色就一僵,怒道:“也多亏了你那句话,我才知道那厮居然敢背着我在外头花,连别人的贴身里衣都敢拿回来。当初要不是我家出钱,他连去考秀才的路费都没有,如今反倒嫌弃起我来了。” 苏雪意一边安慰着,一边心中想着那件里衣的结果。 邓氏很快就解惑了:“我将那小贱妇衣服给绞了,又打了他一阵,叫他敢给我爬墙。” 苏雪意心头一松,脸上却露出惊讶来:“嫂子您……” 邓氏脸一红;“妹子别见笑,我就是个粗人,也不懂那些什么弯弯绕绕,他要是敢对不起我,我也不管别的,直接打一顿出气。” 苏雪意对她的直爽颇为喜欢,脸上却不太好意思地低下头去。 邓氏尴尬地笑了笑,道:“妹子别生气,日后嫂子给你赔罪。”说完,急急地转身就走。 苏雪意和邓氏说完话回了自己的房间,红梅正坐在院子里和春兰头挨着头聊天。见她进来,红梅笑吟吟地站起来迎上去:“小姐,后日我家中有事,想请假回去一趟。” 春兰兴致盎然地看着这边,听到苏雪意答应之后,她脸上立刻浮现出笑脸来。等到苏雪意进了屋,她就过去挽住了红梅的手:“我都说了,大小姐是个性子好的,必定会答应的。你还在这里说些有的没有的。” 红梅不服气地想反驳,想起齐彦的再三叮嘱,吞了回去。 到红梅回家那天,苏家的两位族老三位族叔都在一直纠缠不休。苏老夫人他们不敢态度强硬,就三番两次地过去找苏仁意的麻烦。 毕竟苏雪意和苏欣意两个人是女儿身,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副嫁妆的事,唯有苏仁意才是最大的威胁。 摆着长辈的架子将苏仁意指使得团团转,各种方式对他进行口头上的打击是,甚至有一位族叔想将苏仁意带着出门往花街柳巷里去。 好在下人见势不妙,强硬地拦了下来,借口孝期不游乐,没有让苏仁意出门。 虽然那下人因为这个被找了理由罚过,苏老夫人背后也偷偷地让两姐妹又过去给了银子,说了自己的苦处。那下人被惹得泪水涟涟直称愿为老夫人先锋,和族里那群不要脸的豁出去地闹。 第二日就是苏老夫人生日。 因为不是整生,又碰上了儿子和儿媳妇的死,苏老夫人也没有大办,只是潦草地请了几个素日里多有来往的老太太,如今又加上了几位族里的来人。 结果到了下午,门上来报,说是白家夫人和白家少爷都到了。苏老夫人一怔,随即大喜:“快请。” 边上苏欣意脸上就露出淡淡的红晕来。 ------------ 5写意良缘(改) 白家是苏欣意未来的婆家。 一年前,苏欣意就和白家唯一的嫡子白维皓定了亲。如今苏家出事,苏欣意一下子就成了无父无母的孤女,白家却也不曾做出那等退亲的无耻之事来。 如今更是在苏老夫人生辰时上门来,显见得是对苏家抱有极大的善意。 苏雪意和苏欣意站在边上,就见丫鬟领着两个人当先走了进来。 其中一个穿着月白色同色绣襦裙,头上也不见穿金戴银,只有几朵玉雕的发钗插在那里,一眼看去,眉眼弯弯笑容可亲;另一个穿着读书人的青衫,长身玉立,比起站在边上的齐彦,虽说少了些温文气息,却多出朝气蓬勃来。 他们身后的下人都在屋外站定,并不曾进屋来。 进了门,白夫人和白维皓向苏老夫人行了礼,又问了两位族老的身份,各自见礼之后方才坐下。 苏老夫人心情显然不错,特意将白夫人拉到自己身边坐着了,苏雪意和苏欣意反而被挤到了一边。 白维皓就连忙招手:“欣意妹妹,这边来做。”被苏欣意赏了个羞涩的白眼,眼睁睁地看着苏欣意跑到自己对面和苏雪意挨着坐下了。 她们旁边是邓氏,见到这一幕不由得贴着苏雪意耳边道:“这就是欣意妹子定亲的那家人?看上去还真不错。” 苏雪意含笑扫了一眼,垂下眼帘。 白夫人很快就和苏老夫人聊了起来,没有冷落任何人,甚至和三位并不怎么熟悉的族叔也能聊上几句,很快就让他们板着的脸微笑起来。 苏雪意在边上看着,也不由得佩服她交际手腕的纯熟。 白维皓在那边坐了一会儿,就左晃右晃起来,最后偷偷地跑到苏欣意这边来,拉苏欣意的袖子:“欣意妹妹,陪我说会儿话呀。” 苏欣意羞得不行,脸上一片绯红。 苏雪意和邓氏在边上吃吃地笑,被她赏了两个羞怒的小眼神。 齐彦在边上看了,目光一寒,苏雪意立刻就感觉到了。 白夫人在,几位族老就不太好意思直接说家业的话,一天下来也没能说多少话出来,有些憋屈地回了客房。 然后五个人就聚在一起商量,如何绕过白夫人说服苏老夫人,将家业分一部分出来交给他们。 他们也知道这不容易,言谈之间发现凭苏老夫人现在油盐不进的状况,居然强制才是最好的办法,只是说出去于名声有碍,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为难。 就在此时,门口有人轻声叫:“老爷,有人来访。” 苏雪意并不见得有多信任白家,她和这一家人打交道实在是不多,第一印象又往往做不得准的。所以晚上躺在床上,她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红梅已经从家里回来了,正躺在外间睡得香甜。苏雪意听着她变得绵长悠远的呼吸声,想着心事。 苏家的族人并没有明面上提出反对苏仁意继承家业,甚至从他们对苏仁意的引诱来看,明显是有人防备了这一可能的。 但是,为了彻底堵死这个漏洞,其实最好的办法还是让苏仁意成为嫡子。 苏夫人已经死了,作为她唯一的女儿苏欣意,在这个时侯的意见格外重要。 如果她能主动改口,事情就会顺利很多。剩下的自然是要去打点要去收买,苏雪意相信,族里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白眼狼,想着从自己家中撕一块肉下来的。只要有这些人的支持,将苏仁意记在苏夫人名下,也不那么艰难。 他们也不会愿意眼睁睁地看着这一支断了香火。毕竟绝人后嗣的事情,是生死大仇。 不过,这些事毕竟都要让苏老夫人出面去交涉,想到这里,苏雪意轻轻一叹。 取得苏老夫人信任的行动到现在为止都进行得很顺利。但是,苏雪意总觉得,苏老夫人和自己之间隔着什么,让自己怎么都没办法得到苏老夫人全身心的信任。 不是自己不够努力,而是,苏老夫人根本就不愿意真心相待。 碰上这样的,苏雪意也只能无奈。好在苏老夫人虽然不曾交心,对她的倚重却不曾少,很多事也开始不避讳她。 苏欣意在发现自己和祖母的密谈中加入了苏雪意的时候,脸上明显的错愕让苏雪意清楚地意识到,就算苏欣意对自己看上去很好,在她心中,自己和她也并不是平等的。 第二天一早,苏雪意起了个大早,去厨房亲自动手给做了早饭,给苏老夫人送过去。 苏老夫人笑呵呵地连连说好,边上白夫人也对苏雪意称赞不已。 苏雪意却并无一点得色,只是淡淡地推辞两句,就站到了一边。白夫人只是过来拜访一二,很快就离开了,那个时候,苏雪意和苏欣意才坐下来,开始和苏老夫人一起吃早饭。 吃饭的过程中,苏雪意察觉到苏老夫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带着探究与打量,那种复杂,让苏雪意心中一凉。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虑,白夫人和白维皓在参加过苏老夫人的生辰宴之后并不曾回去,反而在这边暂住了下来。 反倒是那几位族中来人,在一段时间不曾取得进展之后,就带着隐忍的怒气离开了。 苏雪意不怀疑,等他们下次再来,就真的是撕破脸皮了。 白维皓的年纪比苏欣意大了三岁,已经十六了。虽说有了举人的名头,但是还是有些贪玩。每日里虽说是在温书,但是每次见到,总有好些时候是在玩。 因为白维皓在这里,齐彦就显得有些黯淡无光起来。前些日子整日里齐公子长齐公子短的几个丫鬟,现在开口闭口都是白公子了。 苏雪意对此皱眉不已,只是祖母年纪大了,她又没有管家的权力,只能在碰到的时候才能训斥两句,平日里根本就没法制止这些流言。 这一日,她做完了功课从院子里出来,刚刚走到花园里,就听到花丛背后有人絮絮叨叨地说这话。 从树木的间隙中间看过去,站在那里的人赫然就是苏欣意和白维皓。 苏欣意正有些羞涩和不安地站在那里,白维皓轻轻揽着她的肩。 “欣意妹妹,你我已经定亲,你迟早是我的人,只是亲一亲,又有什么关系。”白维皓正不安分地劝说着,一张脸眼看就要挨着苏欣意的脸了。 苏雪意一开始不以为意,听着听着,却渐渐的脸色不好看。 白维皓正竭力劝说苏欣意让他一亲芳泽,苏欣意尽管有些意乱神迷,却依旧守住了底线,只肯让他拥抱一下,连亲吻都不愿意。 苏雪意心底的怒火渐渐地涌了上来。 这白维皓,真是太不知轻重。女子的名声何其重要,他若真的是爱护苏欣意,就该守礼自持,小心地护着苏欣意的名声。 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苏欣意还在孝期的时候就引诱着苏欣意和自己亲近,如今更是想诱着苏欣意做出那等婚前失贞的事情来,当真是狼心狗肺。 此时已经是七月,天气正热的时候。 苏雪意从花园里回来,也分不清自己身上到底是冷汗还是热汗,只知道自己一身衣服全部都湿透了。 她以为白维皓还算是苏欣意的依靠,如今看来,却不过是个尚未定下心来的贪花之辈。 只是,凭她的身份,这种话根本就没法说出去。 将红梅赶出去,又关上了门,苏欣意方才脱了衣裳,细细地将身上的汗珠擦干,再换上干净的衣服。 再过不多时就要去苏老夫人那边用晚饭,清洗是来不及的。 她正裸着上半身擦着汗,身后却忽然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惊得她猛地转身,凌厉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用来擦汗的巾子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前。 一阵响动之后,齐彦居然从她的床底钻了出来。 见到裸身的苏雪意,齐彦脸上顿时就流露出与气质不符的神魂颠倒,色迷迷地说着:“没想到小雪儿你还有这么好看的身子。” 他的目光在苏雪意洁白细腻的皮肤上打了几个转,最后直勾勾地落在被苏雪意挡住的胸口,口中道:“小雪儿挡住干什么,我刚刚在床底下可是看了个清楚。没想到小雪儿你不过十四岁,就有如此好胸,想得哥哥我心都酥了。” 他一步步地靠过来,苏雪意的脸陡然变青。 ------------ 6写意良缘(改) 齐彦是怎么进来的不用怀疑,但是他藏在自己的床底有什么意图,这样一想,却让苏雪意浑身冰冷。 他忍不住了。 若不是齐彦现在忽然受不住诱惑冒了出来,只怕到了晚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那时候就一切都晚了。 就算她再布局巧妙智慧无双,这种肉搏之上却向来是不擅长的。 一边去抓边上的衣服,苏雪意一边冷着脸压低了声音吼:“滚出去,离我远一点。” 齐彦笑嘻嘻地不以为意,一边搓手,一边道:“小雪儿你尽管可以大一点声,让周围的人听见。你说说看,他们是信你还是信我。到时候,当心你被扣上勾引犯奸的罪名沉塘。” 苏雪意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她和齐彦是虽说是表亲,但是自己和他的身份依旧相差巨大,自己是不可能嫁给齐彦的。同样,齐彦也不可能娶自己。自己虽说是官宦人家的庶女,却由于母族的身份不明,将来多半是嫁给身家清白的平民,甚至是商户人家。齐彦这样的读书人,自己是不可能的。除非在他们有功名之前。 齐彦现在在丫鬟们中间尽管比不过白维皓,却还是很占优势。加上他天生长了一副取信于人的面孔,一旦自己和他这副模样被人捉住了,那么,到时候齐彦只要反口将事情都推到自己身上,他自己轻松就可以摘出去,而自己就当真是万劫不复。 尽管心中鄙夷,苏雪意脸上却不见任何哀求之色:“就算我死,你也不会好过。你不过是一介白衣秀才,这件事闹出去,你秀才的名头也别想留了。” 齐彦已经走到距离她只有一臂多的地方,闻言脚步一滞。看着对面那个妙人儿眼中的决绝之色,他也不怀疑她的决心。 虽说事情未必真的有她所说的那样严重,但是不免有些心虚。 来到这里之前,他才刚刚从一桩类似的事件中脱身,如果如今再出现一次…… 齐彦的脸色阴晴不定,苏雪意心中却镇定了下来。她悄悄往边上移了两步,站到绣篓边上,从里面摸出了磨得雪亮的剪刀,猛地将剪刀对准了自己的咽喉。 齐彦从自己的思绪中惊醒,然后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的脸立刻就白了,下意识地想上前。 “不准过来!”苏雪意满意地看着他僵硬在了原地,“你要是过来,我就立刻杀了我自己。” 看着齐彦渐渐变得青黑的脸色,苏雪意接着道:“如果我现在就死在这里,你身上可就要落下□表妹的名声,到时候,一辈子永不录用。” 齐彦看着她依旧光裸的身子,脸上却再也没有了之前的那种色迷迷,有的只是愤怒。 他冷笑着:“没想到雪意妹妹倒是这么一副烈性子,倒让我有些惊叹了。不过雪意妹妹,今日你拒了我,我倒要看看,他日你怎么跪在地上求我上你的!” 说完,他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手指搭在门上,又回头冷冰冰地丢下一句:“我等着那一天。” 随后,他开了门,出去了。苏雪意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方才放下了剪刀,飞快地扑过去重新插上了门。 飞快地穿上了衣服,苏雪意才觉得有了那么一点安全感。 随后,她跌坐在椅子上,心脏后知后觉地开始剧烈跳动。 刚才,真的是太危险了。 看着齐彦刚刚钻出来的床底,苏雪意觉得,暂时,自己是不敢在这个房间睡了。 苏欣意诧异地看着频频走神的苏雪意,忍不住问:“姐姐,你怎么了?”怎么已经吃了好几口的白饭了? 苏雪意回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夹了菜慢慢地吃,心中兀自想着心事。 苏老夫人对她的走神视若无睹,只是在吃过了之后,留下了她。 “怎么今天心事重重的?”苏老夫人的语气称得上是和蔼,苏雪意听在耳中,差一点就要落泪。 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说。说出去了,也不会有人信。 于是,她只是低下头,沉默不语。 苏老夫人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想说,就不说吧。不过,无论如何,你要记住,你是我苏家的女儿,若是有人欺负了你,就是欺负了我苏家。” 苏雪意低低地应一声是。 苏老夫人有些干枯的手掌拍了拍她的手,让她出去了。临出门前,苏老夫人忽然想起什么,对她道:“雪意,你且等一等。” 苏雪意又走了回去。 “你身边的丫鬟,本该是两个。只是当时碰上致远他们出事,一时之间也没来得及给你补上一个。”苏老夫人拉着她的手,有些感慨:“都过了这么多天,我才想起来。” “杏花。”苏老夫人扬声叫着,立刻进来一个笑眯眯的丫鬟,样子不是顶尖的,但是那笑容让人看了就舒心,“你以后就跟着雪意吧。” 杏花眼中的错愕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就给苏雪意行礼,道:“那敢情好,日后可就要大小姐对我多多照拂了。” 苏雪意在片刻的怔愣之后也回过神,先是谢了苏老夫人,后头又和杏花含笑客套了两句,方才转回了头,坐到苏老夫人脚边去。 杏花一看这架势,立刻识趣地告退,顺手拉走了还杵在门口的另一个丫鬟。 苏老夫人看得不清楚,却可以感觉到苏雪意放在自己膝盖上的手,暖暖的热度透过来。 “怎么了,雪意丫头?”她伸手扑棱了两下苏雪意的头,柔声问。 苏雪意俯下脸,将头贴在苏老夫人膝盖上,有点儿不安地开口:“祖母,我今天看到了一件事,我一直不敢说。” 苏老夫人听她这样说,心中倒是一惊,下意识地问怎么了。 “妹妹……”苏雪意咬着唇,迟疑片刻,终究是全都说了出来:“白公子缠着妹妹,要妹妹与他……行周公之礼。” 放在她头上的手猛然间用力变大,拉得她头发一疼。 苏老夫人心中的愤怒此时难以言说。 不仅仅只是苏雪意想到的那样,她甚至想到了更多。如果真的让白维皓得到了手,那么,将来只要白维皓反口不认,苏欣意被退亲是铁板钉钉的事。 而白家就毫无意外地占了上风,苏家的名声却会毁于一旦。 族里那些动了心思的混蛋们,只怕也会如同饿狼一样立刻扑上来吧。 苏老夫人下意识地握紧手。随后,膝盖上传来苏雪意低低的呼痛声,惊醒了她。 松开手,苏老夫人也顾不上安慰苏雪意,再三追问了她有没有说谎,逼着苏雪意将事情说了三遍,确认了没有任何前后不符的地方之后,苏老夫人陡然间疲惫起来。 对苏雪意挥了挥手,让她先离开,她坐在床上,心中的思绪如同海浪汹涌。 如果白家真的和苏家那起子小人联手来算计这一屋子的孤儿寡母,她也是守不住的。 想到这里,她脸上难得地浮现出犹豫之色,抬头看向两个孙女居住的院子,内心挣扎起来。 就算自己将苏仁意记到了嫡母名下,这些产业日后能不能守住还两说。 而且,那丫头也年岁渐渐大了,万一真有什么事…… 苏老夫人在黑暗中默默地想着,最后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留了,这里不能再留了。 纵然是丢了苏家所有的产业,也要离开这里。 想到这里,她猛然间振奋起来,扬声叫着自己身边的童嬷嬷进来,又道:“你偷偷地派个人出去,替我京城里送一封信,和我那老哥哥联系联系。” 童嬷嬷一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屋外:“小姐,可是出了什么事了?” 她是苏老夫人当年跟着一起陪嫁过来的丫鬟,到了这种时候,下意识地脱口而出的,还是当年的称呼。 苏老夫人听她这样称呼,露出怀念之色,但是却没有任何解释:“你先去送一封信吧。就说,年前,我们就要过去絮叨一阵,让他派个得用的人,先替我们在京中收拾收拾。” 苏老夫人这样吩咐着,童嬷嬷也就答应了,出去就让自己的儿子出了门,大热天的往京城去送信。 再三叮嘱了这封信要送到什么样的人家,路上要小心不被人发现之后,童嬷嬷才满脸担忧地看着自己那个因为脑子不太好使而从来没有在苏家领过差使的儿子上了路。 回了苏老夫人身边,禀报了之后,童嬷嬷终究没忍住心底的担忧:“夫人,这都十几年不联系了,为什么……” 苏老夫人转着手中的佛珠,一声轻叹。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我也不愿意走这么一招。” ------------ 7写意良缘 杏花跟着苏雪意回了院子,什么都没有交代地,就让她和红梅见面,说了彼此的职司。 两人以前也是常见面的,杏花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结果红梅却是一脸惊怒难当,虽然这个表情很快就消失了,依旧让杏花觉得纳罕起来。 等到晚上苏雪意让杏花守夜,却私下里叮嘱了她日后要守紧门户,小心不要让外人进来的时候,杏花心中的怀疑就更甚了。 苏雪意看在眼中,也不解释,只是笑吟吟地让她去外间睡了。 第二日一早,刚刚给老夫人请安完毕,门房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是知府派人过来了。 自从做知州的苏大人死了之后,苏家和知府那边倒是没什么联系,如今知府派人过来,出乎苏家众人的意料。 苏老夫人也就不急着让她们离开,去叫了那人进来。 那人一进门,先团团做了个揖,方才道:“见过老夫人,见过给位小姐。知府大人要小的过来和您说一声,道是苏家三位大人的尸首找到了,请老夫人去辨一辨。” 苏老夫人闻言,顿时身体摇晃了一下,苏雪意连忙抢上前扶住了她。 “你说,我儿的尸首找到了?” 之前由于官府一直没能找到马车坠崖的具体位置,三个人的尸骨都不曾找到,草草地做了个衣冠冢。如今听到那下人这样说,苏老夫人顿时心口一痛。 来人不敢抬头看,只是弓着身子应是,道:“因为时间久远,只怕形状上不太好看,所以请老夫人去认一认物件就行。” 苏老夫人回神,却坚持定要见到尸首才行:“就算再怎么不好看,也是我儿。” 苏雪意在边上听着,脸色微变。 已经死了四个月的尸首会是什么样子,她不是猜不到,只是有些担心,苏老夫人见了那种惨状,到底能不能撑得住。 见那人已经准备着带着苏老夫人出门,她连忙上前一步,行了一礼,对苏老夫人道:“祖母,如今外头热的慌,您若是坚持要去看爹娘大哥的尸身,只怕身子会受不住……” 来送信那人也正为了这个而头疼不已,听到苏雪意这样说,连忙附和不止,劝老夫人只是去看一看物件就好:“那地方太远,味道也不好,若是老夫人因此出了什么事,老爷可是要问罪于我的。” 两个人劝说了一阵,总算是让苏老夫人打消了自己亲自去看的想法,同意只去府衙看看物件就行。 苏雪意这个时侯趁机提出了自己去看的想法,尽管苏老夫人看着她的目光中带着狐疑,最终却居然轻揭过,同意她去看。 这让苏雪意心中惊疑不定。 飞快地安排好了马车下人,苏雪意跟着苏老夫人出了门。 进了知府衙门,苏老夫人自是被带着往知府那边去,苏雪意却跟着一个婆子去了停尸的地方。 那婆子隔得老远就停了下来,捂住鼻子指着那一扇小门,道:“就是那边了,那边也没有外人,我就不跟着过去了。” 苏雪意对她道了谢,转身给跟着自己过来的苏家下人一人一片姜片,让他们含在嘴里,方才捂住了口鼻往那边过去。 苏家的几个下人虽然不解其意,却也都听话地含着了。 还没进门,就闻到一股恶臭,苏雪意面不改色地推开门,就看见三具尸身被搁在木板上,停在地上。 定睛看去,虽说人已经不成形,却也依稀看得出一点样子来。只是尸身的很多地方都是腐肉甚至是肮脏的白骨,形象上来说着实难看。 苏家的几个下人都又惊又怕,匆匆地扫了一眼确认了最外头这位是自家老爷就不肯再看。 苏雪意却在扫了一眼之后微微一怔,过去将最里面那具应该是大哥苏明意的尸首仔细看了一遍,随后才跟着苏家的下人出了门。 他们出来之后,才有一个老苍头从边上转出来,看着他们叫唤个不停:“你们是谁?不知道停尸首的地方不能乱进,不怕沾上尸气吗?” 苏家下人连忙上前说明了是苏家的人来认尸首了,那老苍头才了然,末了指点众人:“回去之后把这衣服都烧了,好好用姜煮了水洗个澡,别嫌麻烦,要是染了尸气,人去了可就不合算了。” 苏家的下人们听到姜片,心中各自嘀咕不休。 又有人追问若是等一会儿来收拾尸首要准备些什么,那老苍头都一一说了。 苏雪意没有听后头的议论,她过去远远地准备禀告苏老夫人,听到知府对苏老夫人说的半句话。 “隐太子”、“叛军”这两个关键词让她惊恐不安。 隐太子起事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如今这位在帝位上做了这么久,居然还有隐太子旧部作乱? 想到苏家三口居然是因为这个理由丢了性命,她觉得背后一阵凉寒。 没过一会儿,苏老夫人和知府交谈完毕,她隔得远远地说明了情况。 苏老夫人满脸疲惫地让她去吩咐下人将备好的棺材带过来收殓了尸首,然后就带着苏雪意回去了。 苏雪意回去之后换了衣服,在片刻的犹豫之后将衣服交给了红梅,让她去洗一洗。 不到晚上,红梅就过来说衣服被洗破了,回不来了。 苏雪意似笑非笑:“既然如此,那就丢了吧。”也不提那衣服是穿着在死人边上走过一阵的。 红梅喜滋滋地回去了,翻出那件衣服自己动手去洗。 刚打了水过来,齐彦就过来了。见她正弯下腰去准备洗衣裳,就那衣裳捡在手里,笑道:“不如留给我做个纪念?” 红梅听到是他,不由得嗔道:“我就知道你心里面念着人家做小姐的,我这个做丫鬟的比不得人家一根头发丝。见着我从她那里弄点东西过来就要巴巴地拿了过去,你有没有想过人家心里有多难受。” 齐彦顺势将那件衣服塞进怀里,自己就去摸红梅:“心里有多难受,不如让我摸一摸?” 红梅一挺胸,正好将胸前柔软送进他手中,两个人凑在一起嬉闹起来。 ------------ 8写意良缘 杏花站在门外,听着屋内传出来的一阵淫-声浪-语,背心一阵发凉,悄悄地往后退了几步,方才快步转身走开。 居然是齐彦! 红梅居然和齐彦搅和在了一块儿! 从老夫人身边来的她自然清楚,老夫人对齐彦的感官其实并不算太好。尽管他热心地帮着苏家老幼料理了当初的那一大堆事情,又忙里忙外地跟着管家说是想学一点东西。 在老夫人看来,这些都只能说明他对苏家的觊觎之心。 苏夫人的娘家齐家并不显赫,只是胜在身家清白。而苏夫人嫁过来之后没多久,她的父母就因为遇上山塌了而丢了性命。 苏夫人唯一的弟弟却在这件事之后远走外乡,十几年都不曾回过家乡。 算起来,齐彦和苏夫人其实也并不那么亲近,只不过是苏夫人堂弟的儿子罢了。只是奈何他脸皮够厚,直白地贴了上来,苏老夫人也不好赶他走,更加上当时家里确实需要一个男丁里里外外料理事务,也就顺水推舟将他留了下来。 结果观察了这么几个月,苏老夫人心中却越发失望起来。 勾搭丫鬟,与苏家族人偷偷密谈,在铺子和庄子里打探消息…… 哪一样都足够让苏老夫人将他彻底赶出去。 只是不知道处于什么样的考虑,苏老夫人至今不曾翻脸罢了。 杏花偷偷地捂着嘴回到苏雪意的房间,站在外间惊疑不定。 她原本是准备去拿两件衣服过来换洗的,如今却怎么都不敢进去了。就算是未经人事,杏花也猜得到里面正在进行的动作。 正站在那里迟疑不决,苏雪意在里间叫她的名字,她就立刻将这些事都暂时放到脑后,掀了帘子进去了。 苏雪意看着杏花脸颊通红地走进来,气息有些不稳,不由得轻笑:“你知道了?” 杏花睁大了眼捂住嘴看过来的样子让她心中觉得十分好笑,脸上却露出伤感来:“若是红梅好好跟我说说,我也不会不同意,如今她却这样不明不白地跟着齐彦闹,我真怕……” 杏花觉得苏雪意是好心,出言安抚道:“日后等她自己吃了亏,就知道后悔了。” 不甚赞同地摇头,苏雪意对杏花说:“这种事上吃亏,赔上的可就是一辈子。杏花,你能不能帮我想个办法?” 杏花迟疑起来。这种事最好的办法是不沾身,只是如今自己听也听到了,也让小姐知道了,想不沾身几乎已经不可能。 红梅是小姐的丫鬟,真闹出什么丑事来,只怕甚至要连累到小姐。那个时侯自己也讨不了好去。 想到这里,杏花咬唇:“小姐,您有什么吩咐,我听从就是了。” 苏雪意立刻就笑起来:“我们找个法子让嫂子主动提出纳了红梅如何?” 就算杏花再不愿意,在苏雪意的巧言之下,也不得不答应着试探着去试一试。等到她出了里间,到外间去睡的时候,苏雪意立刻唇角一勾,露出一个冰冷的笑脸来。 明天去找祖母拿红梅的卖身契。这样对自己说了一句,她方才睡去。 第二天一早,白夫人就过来见苏老夫人,问过好之后,小心地提出,苏家族人虎视眈眈,将来苏欣意的嫁妆怎么办。 “并非是我多想,只是欣意将来嫁到白家来,若是……”白夫人的话不曾说完,苏老夫人手中拐杖在地上一顿,厉声道:“我自然会让欣意风风光光地出嫁。” 白夫人忙不迭地站起来道歉,说自己只是担心,转头却又道:“若是先将欣意的嫁妆分出来,也不怕什么了。” 苏老夫人闭上眼不再看她,只是道:“欣意的嫁妆我早有准备,你不必担心。六十四抬的嫁妆将来必定会跟着她一起陪到白家,断然不会落了你白家的面子。” 白夫人被她说的有些尴尬,急匆匆地遮掩了两句,就起身告辞。 她走了不多时,苏雪意就进来了,婉转地说了要红梅的卖身契。 苏老夫人此时倒是将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着视野中已经只能看清一个人影的大孙女:“怎么忽然想到要卖身契?你若是说不出个理由来,我是不会给你的。” 苏雪意嫣然一笑,将自己的理由说了:“红梅年纪也不小了,听说她对齐公子仰慕得紧,我就想着,不如将她的身契给了嫂子,让她日日伴着,也是个念想。” 苏老夫人听完,忽地笑了起来。 “我以为,你会忍到他们到什么时候去,如今却不想再忍了?” 室内没有其他人,苏雪意却觉得,似乎总有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冰冷冷地刺人。 她浅浅一笑:“祖母在说什么,我怎么都听不懂?” “红梅的卖身契,我已经让童嬷嬷拿过去给了邓氏。这件事你做姑娘家的不好插手进去,就让我替你做了。”苏老夫人也不需要她的回答,自顾自地说。 “我只问你一句,你自身可曾持直?” 苏雪意闻言,当即就跪了下来,毫不犹豫地答道:“今生今世,愿为穷人-妻,不为富人妾。” 苏老夫人这才轻声一叹,挥了挥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了,让我来处理。” 苏雪意心惊,行了一礼出门去了。 出门没两步,就见到苏仁意站在那里发呆,一张脸被太阳晒得通红,都不曾想过去廊檐下避一避。 她上前两步拉了苏仁意的手,嗔道:“这么这么大日头的在空地里站着发呆?也不怕热了让祖母心疼。” 苏仁意呆呆地回神,见是她,低低地叫了声:“大姐。” 苏雪意放低了声音柔声道:“怎么这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说着牵了他的手将他带到树荫下面去。 苏仁意听她说了一句,也不说什么,眼泪就簌簌地下来了。 “大姐,姨娘是不是真的很讨厌?讨厌到二姐到现在都不喜欢我?”过了好一会儿,苏仁意才压低了声音问,脸上带着忐忑与不安。 苏雪意想着想必是苏欣意对他说了些什么,才让他如此难过,不由得柔声道:“姨娘去的时候,我不过五岁多,妹妹不过四岁,何曾记得什么事。想必妹妹不会因为姨娘而厌了你的。” 苏仁意的眼泪又开始落:“那为何我去向二姐问好,二姐叫我走,说最讨厌我了。” 苏雪意眉头微蹙,心中也是纳罕,苏欣意到底是怎么了? 当下先去安抚了苏仁意不提。 下午的时候,邓氏过来见苏雪意,临进门前狠狠地在红梅身上剜了一眼,方才转脸对苏雪意问了好。 两个人坐下说了几句话,邓氏笑道:“我今日过来,是想请妹子帮我个忙。” 原来她娘家母亲生日要到了,她有心做些女工送过去,奈何她手艺只是平平,怎么看怎么不满意,前来找苏雪意帮着捉刀。 苏雪意闻言道:“多大点事,值得嫂子这样小心。嫂子且将东西拿过来,我帮你做了就是。” 邓氏脸颊微红地道了谢,在屋内扫了一眼,道:“妹子身边的丫鬟似乎不如欣意妹妹多?” 苏雪意不以为意,自己本是庶女,哪能和苏欣意这个嫡女一样的待遇。 邓氏听了就有些犹豫:“那……不瞒妹子,老夫人将红梅的身契给了我,我想着若是妹子这边人少了,我就还是将她留在这里,让妹子使唤。” “嫂子放心吧。”苏雪意一笑,“祖母已经和我说过,又派了杏花过来。我这边的人是够用的。嫂子的院子里倒是真缺人,让红梅过去帮着扫洒做活也是不错的。” 邓氏迟疑地应了,又说了两句闲话,起身就准备走了。 苏雪意送她到门口,看着已经收拾好东西喜滋滋站在那里等着的红梅,有些讥诮地笑了笑:“红梅,日后去了齐家,也要好好为主家着想才行。” 红梅虽然心中不以为然,脸上却还得恭敬地应是。 邓氏在边上看了,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等到红梅行礼完毕,她才勉强一笑,和苏雪意告辞,转脸对着红梅就拉下了脸。 红梅也不在乎,低着头跟着邓氏离开,心里头盘算的却是晚上怎么给邓氏一个好看。她相信在齐彦的支持下,邓氏是绝对不够自己看的。 杏花远远地看着红梅的身影消失,明明是炎热的天气,她却激灵灵地打了个冷颤。 她一点都不看好红梅的将来。 就算勾上了齐彦又如何,邓氏也不是省油的灯。 晚上齐彦从外头回来,见到红梅俏生生地站在那里,下意识地左右看了一圈。 “别看了,从今天起,她就是我们家的丫鬟了。”邓氏在边上凉凉道。 齐彦一怔,随后浮现出明显的喜色来,拉住了邓氏的手对她奉承不已。 红梅看着这一幕,心中顿时一凉。 这边苏雪意等了好一阵,终于等到了回来的苏欣意。 趁着她尚未进门,苏雪意赶紧上前拉住了她:“来我屋里坐坐。”苏欣意有些不太乐意,却还是跟着去了。 进了门,苏雪意让杏花过来给她倒了凉水冲开的花露,问道:“仁意对我说,你不喜欢他,他今儿为这个哭了好长时间。” 苏欣意脸上闪过一刹那的难过,却很快就变得不在乎,硬着心肠道:“我就是不喜欢他,那又如何。” “为何?之前你也不曾说过这样的话,为何今日却对他说了这样的重话?”苏雪意问,“如今苏家就只剩我们姐弟三人和祖母,若是我们之间再起了什么间隙……” 苏欣意脸上的不耐越发明显:“那又如何?你们两个不过是庶出的,难不成还想和我这个嫡出的一样不成?” 一片寂静之后,苏雪意平静道:“原来妹妹竟然是这样想的?” 苏欣意说出这话之后也曾有过一刹那的后悔,此时听到苏雪意这样说,反而坚定起来,昂着头道:“我又不曾说错。你一个庶女,日后不过是一副嫁妆的事,苏仁意也不过是贱婢生的庶子,日后分他一点财产过活罢了。苏家的事,还得是我来管。” “妹妹的意思是,翌日带着祖母嫁入白家吗?”苏雪意问,“妹妹既然想要着苏家的万贯家财,那可曾想过如何奉养祖母?” 苏欣意自傲地抬起下巴:“自然是我来奉养。” 苏雪意看着短短时间内大变样的妹妹,倒真是觉得有些不认识了。 不过往日里苏欣意从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如今这样想,多半是被人教唆的。 “妹妹可曾守住了身子?”苏雪意闭眼,忽然凉凉地吐出这么一句来。 苏欣意一颤,抬头猛地看着她。 “你……”她的脸渐渐地变得通红,压低了声音愤怒的吼:“你怎么敢这样想我?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 苏雪意默默地盯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等到苏欣意平静下来之后,苏雪意才道:“妹妹见谅,是我小人之心了。” “只是,若不是整日里看到妹妹不顾爹娘的孝期,和白公子在一起嬉游,如今又说出了这等往日里不会说的话,我也不会生出这样的想法来。”苏雪意说,“之前的妹妹,就算是觉得嫡庶有别,也断然不会这样轻视自家兄弟姐妹的。” 苏欣意瞪着她,脸色不太好看。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苏欣意不情不愿地道:“我知道了。日后我不会日日都和白大哥在一起的。只是,姐姐你也莫要再莫须有地指责我,平白污我清白。” “只要妹妹行得端坐得正,我自不会做出那等事情来。” 一番话说完,两个人不欢而散。 这件事过了几日,苏老夫人在请安的时候道:“我想着等天气转凉一些,挑个黄道吉日,将他们好好葬了。你们觉得如何?” 苏家三姐弟自然是赞同不已。苏老夫人于是就选了选,择定了九月初六。 苏欣意倒是对这么迟颇有不满,念叨着每日镇尸用的冰花去的费用不少,被苏老夫人一句“不过是一些身外之财,比不得你父母亲人在地下的安宁吗?”堵了回去。 苏雪意站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心中对苏欣意的转变越发奇怪起来。 苏仁意却是被祖母陡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吓得差点哭了起来,好歹算是忍住了没哭。 ------------ 9写意良缘 八月底的时候,天气就已经凉了下来。 苏老夫人选了八月二十九给死去的三人埋骨,苏家三姐弟穿着素衣跟着棺木前行,身边小心地跟着丫鬟小厮,随时看护着。 出了城,又走了好一阵,才到了苏老夫人拜托人早就选好的一处上好的风水宝地。风水大师过来小心地启了穴,三姐弟过去洒了第一捧土,后面的人才一拥而上,将墓穴合上。 等到事情落定之后,三姐弟才能坐上车回去。 立刻就有丫鬟过来小心地送上饮水小食,看着他们吃下之后方才放下心来。 苏雪意挑开帘子,看着那三个坟包渐行渐远,心中怅然。 苏欣意却只是冷笑:“往日里也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情,怎么现在还扮起孝子贤孙了?”说的却是在出城之时,苏雪意非要一路走过来的事。 苏仁意经过这么些日子,大概也是知道了自己是苏家唯一的男丁,胆子也渐渐地大了起来。闻言,苏雪意不曾说过什么,他却开口道:“二姐这话说得不对。为人子女者……” “你闭嘴。”苏欣意有些暴躁地说了一句,将苏仁意吓得立刻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苏欣意才低低地说了声道歉:“对不住,姐姐,还有弟弟。我知道我最近不太对,但是就是忍不住……” 她的声音像是要哭,“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苏雪意心中惊疑,伸手摸摸她的头发,苏欣意顺势就靠了过来,闭着眼默默流泪:“姐姐……对不起。” 手指按上她的手腕,闻着她身上的气味,苏雪意不自觉地皱了皱眉。 转头看到苏仁意好奇又担心地看着两个姐姐,苏雪意对他微微一笑,摇头表示没事。 三个人一路安静无语地回到了苏家。 苏家此时人来人往的也不少人。 今日是那三人的埋骨之日,苏家宗族和苏大人的旧友都来了不少。 等到姐弟三人回来,苏家的下人方才开始上菜,宴席开始。 苏仁意自然是坐上了苏家宗族的那一桌,而两姐妹坐在女眷这边。 苏雪意坐上桌之后才发现知府夫人也在这里。看到她们过来,知府夫人的目光很柔和:“这就是苏家的两位千金吗?我看着都是极好的。” 苏老夫人坐在上首,闻言谦道:“当不得这样的夸奖。”其余的女眷中年纪稍长的此时都跟着附和起知府夫人来。 苏雪意和苏欣意坐在下首,低头垂目做娴淑状。 邓氏坐在桌上,觉得格外坐立不安。 周围的女眷都是苏家宗族的女眷。只是她们说起的话题聊起的东西,她都完全插不进嘴,只能在边上坐着听。 吃到快完的时候,边上一个上菜的丫鬟忽地压低了声音对邓氏道:“外头有人要见齐公子,齐太太可曾知道齐公子在何处?” 邓氏诧异:“难道他不曾在外头桌面上?” 那小丫鬟就露出为难之色:“我只是个传话的,却不清楚。”只是邓氏也想得到,如果齐彦在外面,自然也不会有人来这里求她帮着找人。 想到这一节,她也坐不稳了,告了个急出去了。 想着往日里齐彦的行径,邓氏直接就去了两人居住的院子。 院子门居然是虚掩着,她一推就开。邓氏脚步匆匆地进去,还没走两步就听到里头“哥哥”“妹妹”“心肝儿肉”地叫个不停,夹杂着肉体撞击的暧昧之声。 邓氏立时大怒,抬脚就踢开了门,对着里面大吼:“好一对奸夫□!” 这边苏雪意在另一桌上看着邓氏离了席,举起酒杯来掩住了唇角的一抹笑。 边上一个妇人笑道:“大小姐如今也十四了吧?” 一桌人的动作都一顿,然后才若无其事地继续下去。如今对方正在孝期,居然有人说这种不着调的话,当真是以为苏家没了主事人,没落了好欺负吗? 苏老夫人尚未说话,苏雪意就低下头,轻声细语道:“正是父亲母亲去的那一月满十四。” 刚才那个妇人的脸色一变,尚未来得及说什么,外头忽然就惊天动地一声大喊:“杀人啦,救命啊!” 屋子里头顿时热闹起来,就连夫人们都伸长了脖子想往外头看。 男人们在外间,第一时间就冲个了出去,随后好些不曾成婚的青年就脸色绯红地跑了进来,不敢再往外头看了。 那些已婚的也有好些红了脸,轻咳起来。 原来,外头正有一个妇人,拿了刀对着一个裸身女子追赶不休,身后还衣衫不整地跟着另一个人。 后来有族老见实在是不像话,方才叫了人过去将后头那位妇人制住了,又让人给了前头那女子一件衣衫,勉强算是遮住了身体。 这时候夫人们也都出来了,见到这一幕,好些人都红着脸扭过头去,轻骂一声“不知羞”。 苏雪意夹在人群中看着气势汹汹的邓氏,楚楚可怜的红梅,以及形容狼狈的齐彦,她唇角轻轻地勾了勾,就立刻拉着苏欣意和苏仁意回去内院了。 过了一会儿,前头就闹了起来,红梅哀声叫着齐彦的名字,求他在邓氏手中救自己一命。 “齐郎,人家如今已经是你的人,还请你念在你我之间的情意上,救我一命。” 齐彦此时对着邓氏,却忙不迭地解释:“娘子你听我说,我只是一时受了迷惑,被她勾引了,才做出这等事来。我并非对娘子有任何不满。” 邓氏在边上只是看着,并不说话。 知府夫人此时排众而出,叫人将红梅捆起来,方才对苏老夫人道:“还请老夫人原谅我越俎代庖。只是这样闹下去,大家脸上也都不好看,这样的日子里出了这等事……” 苏老夫人没有任何表情地点头,眯着眼慢慢往回走:“这件事就烦请夫人代我处置,我多谢夫人了。” 邓氏在一旁冷笑:“这等喜欢勾引人的贱婢,还要有什么处置,乱刀砍杀了才能解恨。” 知府夫人闻言,微不可闻地皱眉,命人将三个人都扭到了正堂里面去。 有些不喜这等场面的夫人就提出了告辞,不出一会儿,院子里就只剩下苏家的几个族老和几个平日里和苏夫人交往甚密的夫人坐在那里。 邓氏站在边上,手里的刀虽然已经被人拿下去了,却依旧威风凛凛周围空了一圈。 齐彦之前只胡乱地裹了两件衣服就跑了出来,如今才发现身上一件是自己的里衣,一件却是红梅的肚兜,被人带了下去换衣服。 只有红梅被捆着,身上胡乱地披了件衣服,动作都不敢大,只怕一动就漏了春光。 好在天气也不算太冷,一时半会的倒不至于让她病了。 事情简单得很,邓氏是捉奸在床,拿刀砍人的场面也是人人都见识到了。此时她盯着红梅的目光,怨恨得几乎要渗出血来。 齐彦终于换好了衣服过来,脸上却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抓出来的一道指甲印,看上去格外可笑。 见到周围团团围了一圈的人,他尴尬而别扭地上来行礼,低眉顺眼地站在了一边。 知府夫人对这等通奸之事也懒得多管,简单地问清了情况,就环视一圈,道:“既然是证据确凿,那这个红梅,就沉塘如何?” 红梅闻言挣扎起来,在地上哀求齐彦救他:“公子,你明明说过要纳我为妾,我才肯将自己清白的身子给了你的……” 知府夫人冷笑:“就算他是个秀才,也不过是良民,律例规定,非要年过四十无子方可纳妾。如今他又哪里来的位置纳你为妾。” 齐彦根本就不敢看地下的红梅,只是哀求地看着邓氏,邓氏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肯给他。 红梅听了知府夫人的话,顿时一愣:“是这样吗?” 边上立刻就有人附和了这个说法,邓氏却道:“如此贱婢,沉塘不是太便宜她了?夫人,我知你是好意,只是她毕竟是我家的丫鬟,该怎么做,还是让我来吧。” 不等答话,邓氏就上前一步,看着红梅冷笑:“方才我想着砍死你才解恨,如今想来倒是我偏颇了,那么简单地就让你死了,对你反而是个解脱。” 红梅看着她,陡然间想起了什么,目光变得狠厉起来。 果然,邓氏立刻就冷冷笑道:“既然你喜欢勾引人,我就让你勾引个够,将你卖到窑子里去,让你日日做新娘。” 边上几位夫人都皱了皱眉,只是想到刚刚说起红梅是齐家的丫鬟,她们也就不好说话,都沉默着。 苏家族人中却有人不太高兴,道:“今日是致远大兄埋骨之日,这等腌臜事今日就不要做了。” 苏家三姐弟在一墙之隔的地方听着,表情都有些淡淡。 听到方才那句话的时候,姐弟三人脸上才露出点点赞许来。原本今日是苏大人和苏夫人的埋骨之日,却生生闹了这么一出闹剧出来,实在是让人不快。 就在此时,红梅却忽地又闹了起来。 “小姐,小姐,救我。奴婢都是听了你的吩咐,才从了苏公子的啊。小姐,你不能送我去死啊……” 她哭得凄惨,墙背后的苏雪意,目光陡然冰冷起来。 片刻之后,她才微微一哂,露出讥诮笑意:“看起来,有人自觉脱身无望,来胡乱攀咬了。” 她在这边怡然不惧,外头听着红梅说话的众人却都脸色大变。 有人立刻就道:“果然是贱婢,居然还敢胡言乱语。” 齐彦的脸色却不由自主地微微一喜,看在邓氏眼中,一颗心更往下沉了一点,变得越发冷冰冰。 红梅哀哀切切地对众人道:“若非小姐说他日她会委身齐公子,许我与齐公子为妾,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见众人对她的话似听非听,她的眼睛滴溜溜地转了转,说出一番话来:“如今,齐公子手中还有小姐的贴身衣物,俱是当日小姐吩咐我送给齐公子的。” 齐彦闻言,脸色越发喜气上扬起来。 ------------ 10写意良缘 原本不打算出场的苏老夫人,这个时侯也不得不出场了。 对知府夫人道谢,然后又请了族老们挨个坐下,苏老夫人才眯着眼看向红梅的方向。她已经只能看清人影,所以也不觉得红梅的样子是不是有碍观瞻,冷冰冰地开口道:“红梅,你可知道,胡乱攀咬,诬蔑他人是什么罪?” 红梅哀声道:“老太太仁慈,奴婢不敢做出这种事来。确实是,确实是小姐她吩咐过。” 边上几位夫人对苏雪意并不熟悉,闻言只是面无表情,并无一人帮着苏雪意说话。 边上听着的邓氏却猛地上前,一脚将她踢得翻滚了好几下:“放屁!雪意妹子是什么样的人我不比你清楚?不过是仗着雪意妹子性子好,在这里胡言乱语。别以为她往日里对你多有优容,就容得下你这种屁话。” 满屋子的人,没有一个人拦她。 齐彦却似乎想明白了什么,猛地上前跪了下来:“还请诸位替我做主。”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他身上的时候,他才开口道:“自从我娶了这个恶妇,日日里被她非打即骂,没有一日是舒心的。幸得雪意妹妹怜悯,对我多加照顾。” 邓氏听到这里,原本暴怒的样子反而渐渐消退,看向齐彦的目光变得冰冷如刀。苏家族人诧异的目光中,她讥诮地笑了笑,看着齐彦:“说啊,你倒是继续说啊。平白污了雪意妹子的名声还嫌不够,如今又觉得我碍眼了?” 齐彦不看她,只是恳切道:“我和雪意妹妹日久生情,如今已经是两情相悦。” “不,这都是假的。”一个声音从木墙背后传过来,苏雪意觉得,这个时候自己也该出场了。 她从背后转出来,对众人行了一礼,然后跪下,看向苏老夫人:“祖母,孙女并不曾与任何人有过私情,还请祖母明鉴。” 见她出来,刚才还装得奄奄一息的红梅立刻精神起来,扭动着叫道:“小姐,你可不能胡说。如果不是你说日后你嫁了齐公子,让我与你一道服侍齐公子,我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齐彦也叫道:“雪意妹妹,你为何……如此翻脸无情?” 两个人一唱一和,毫不犹豫地将和齐彦私下定情的名头扣到了苏雪意头上。 苏雪意只是看着苏老夫人,对他们两个人的叫嚣充耳不闻。 苏老夫人沉默片刻,微微睁开眼,看向苏雪意的方向:“虽然我愿意相信你的清白,但是,你也要能说服别人才行。” 脸上露出喜色,苏雪意给她磕头,大声道:“多谢祖母信任。” 然后,她站了起来,转头看向红梅。 “我相信姐姐。”这个时侯,另一个声音从木墙背后传过来,“姐姐往日里甚至少有往园子里去,多半都是待在院子里,我并不曾见过姐姐和别的什么人私下来往。” 苏欣意在这个时侯发话了。 她是苏家嫡女,在夫人们中间口碑形象都不错。此时见到她这样说话,那些夫人们都不由自主地对苏雪意有了更多的偏向。 更何况女儿艰难,大多感同身受,对红梅和齐彦,相信的人反而并不那么多。 苏仁意也终于大着胆子出声,道:“姐姐不会做这种事。齐彦才是坏蛋。他……”他说了个半截话,声音又弱了下去。让有心想听后半句的人都憋得难受。 苏雪意对妹妹和弟弟的支援道谢,转过脸来,正要开口,外面忽然有人来报:“苏家族里来人了。” 几个正坐在位置上的族老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人站起来道:“我们就在这里,还有谁会过来?” 虽然此时并不是一个好时候,但是也不得不派人过去将苏家族里来人迎接了进来。 一进门,几位族老都站了起来,恭敬地对来人行礼。 来人白发苍苍,手里杵着拐杖依旧走的颤巍巍,眼见年纪极大了。苏老夫人看不太清楚,但是边上有人提醒了她来着的身份:“来的是景字辈的,名嵩的那位。” 苏老夫人于是也站起来行礼。 苏家的三姐弟不得不挨个上去见礼,口称曾爷爷。 苏景嵩笑呵呵地让人起来,将三个人看了一遍,点头:“不错,都是好孩子,致远算是后继有人。” 这句话一说出来,跟着他过来的几个人中就有人脸色一变:“嵩爷爷,您这话说得可就不对了。这三个,一个嫡出的是个女儿,另一个倒是儿子,可惜是个庶出的,还剩下一个庶女,哪个是能继承家业的?” 说罢,那人的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落在露出了大半肌肤的红梅身上,笑道:“今儿可是致远兄弟埋骨的日子,怎么还有这种女人在大堂里?你们就是这么对致远兄弟的?” “如果你还记得致远是你的兄弟,”苏老夫人冷冰冰地开口,“那么也该记得,这里是他的家,不是你的。” 来人脸色一变,上前给苏老夫人行礼。 苏景嵩笑呵呵地摆手:“应该是我们来得不巧了,正好赶上家里有事。不如,你们先把事情处理完,我们再来讨论我们的事?” 苏老夫人不欲在这么多人面前讨论苏雪意是不是与人私定终身的事,当下就拒绝了,道:“这些都只是家事。若是族叔前来,只怕是有要事相商,还是先请。” 跟着苏景嵩过来的那人就笑嘻嘻地上前:“婶娘说得对,还是先说一说族里的事比较好。” 苏景嵩淡淡地扫过他,他立刻住了嘴不说话了。 苏家三姐弟顿时就感觉到了压力,只怕是来者不善。 几位还没有走的夫人和故交意欲告辞,却被苏景嵩留了下来:“正好做个见证。” 知府夫人看了看这个场面,迟疑片刻之后,决定如果等一会儿无论怎么样,都要站在苏老夫人这边给她撑腰。 她已经猜到,今天这忽然上门来的族人只怕是盯着苏家偌大的家产来的。 果然,来人一开口,就意图明显:“今儿我来,是想和老夫人商量商量,这份家业的问题。” “想必大家都清楚,我这位族兄去后,身后并无可以继承家业的嫡子。他本身也没有旁的兄弟,可以帮扶一把。族里有心想帮一帮孤儿寡母,所以就商量着,将致远兄弟手下的那些铺子先拿出来,让族人帮着打理,每年将盈利交给他的家人。” 苏老夫人面无表情地听着,并不发话。 苏雪意并不惊讶今天有这么一出,从那一日苏家族人拂袖而去的时候,她就有了这样的预感。 只是她倒要看看,他们到底准备用什么样的法子来让苏老夫人屈服。 苏老夫人转头看向苏景嵩,道:“族叔也是这个想法?” 苏景嵩笑呵呵地看向发言的人:“致熙,你是怎么想的,都说说吧。” 苏致熙恭敬地行了一礼,高兴地答道:“好嘞,嵩爷爷。”说完,开始陈述自己对苏家的孤儿寡母如何照料的想法。 不仅苏老夫人没有表情地听着,苏家之前来的几个族老也都没什么表情地听着。 苏致熙的话听起来很好,但是谁都知道背后到底打着什么主意。 知府夫人听了一阵,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定格在满面寒风。可惜正在发言的苏致熙却不曾看到。 苏仁意拉了拉苏雪意的手,有些紧张。一来他年纪最小,二来这件事也关系着他是不是能从此翻身做苏家的主人,自然紧张。 苏欣意却在边上神色莫名,似乎另有想法。 只是苏雪意看着面沉如水的苏老夫人,心中却另有感慨。 端看苏老夫人如此笃定,只怕事情就没那么简单容易。 她微微低头,开始走神思索,这件分家的事情闹完了之后,要怎么和红梅和齐彦打擂台。 她不仅要将自己清白地摘出来,更加重要的是要彻底将这两个人打死。 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苏雪意想到这里,偷偷地看了一眼邓氏。 邓氏正对苏致熙的话似听非听,站在距离红梅和齐彦两个人极远的地方,周围也没什么人。 但是,她周身的气息却彰显着她此时心情的不平静。 苏雪意对她微有歉意,却并不深厚。齐彦这样的男人,跟了他只是邓氏的不幸。 本朝也不禁再嫁,没了齐彦,说不定邓氏再找一个反而更幸福一些。 苏致熙终于说完,自以为舌绽莲花,说得精彩绝伦,得意洋洋地退了回去。 刚刚站定,苏景嵩就道:“德之家的,你是怎么想的?” 苏老夫人的夫婿名为苏德之,此时苏景嵩叫的,正是她。 于是,苏老夫人就站了出来,平静道:“我还是那句话,要我把产业给你打理,可以,主事之人得由我来选。” 苏致熙的脸色不太好看。 如果苏老夫人来选人,他绝对是半点好处都挨不上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强烈地反对起来。 “都是苏家族人,大家都是一心为了婶娘您好,您又何必这样来伤人心。” 苏老夫人不搭理他,只是看向苏景嵩:“族叔的意思如何?若是致远留下来的产业在我手上败了,我也是心有不甘。如果要我帮扶族人,我也乐意,只是人却只能由我来选。” 苏景嵩摸着胡子不说话,笑容消失了。 就在此时,有人忽地从门口走了进来:“这位当真说得好,怕只怕你居心不良,等铺子田庄到了你手里,你不仅不会照顾人,反而会侵吞别人的家业。” 苏致熙仿佛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暴跳起来:“谁,谁在这样诬蔑我的名声?!我苏致熙是那样的人吗?!” 一群人往门口看过去,白夫人正扶着白维皓的手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对着众人的目光,白夫人盈盈一礼,笑着道:“见过各位前辈。”白维皓也立刻跟着行了一礼。 ------------ 11写意良缘 白家人来了这么些天,苏家这些族人自然也已经将他们调查了个清楚。当下苏致熙就笑道:“我倒是谁,原来是跑到未婚妻子家混饭吃的白家小子。怎么,你们白家已经沦落到没饭吃,非要在苏家混日子吗?” 白维皓闻言怒色一现,却很快就镇定了下去,只是看着他冷冷一笑。 白夫人也不生气,对知府夫人行礼,道:“妾身白门方氏,见过蔡夫人。”知府夫人正是姓蔡的。 知府夫人仔细看她两眼,恍然:“你是白府尹家二公子的夫人。”白夫人口中称是,倒是让边上苏致熙的脸色微微一变。 他单知道苏致远结了一门亲,对方是个有钱人家,听说曾经也是做过官的,却不曾想过,背后居然还有这样的联系。 此时蔡夫人已经上前,笑容可掬地去扶白夫人,笑道:“白二公子当初也是天下闻名的,若不是那时候……这就是令郎?看着也是个腹中有书卷气的。” 白维皓上前行晚辈礼,倒是让蔡夫人的笑容很是柔和了许多。 当下扶起白维皓,上下打量了一番,叹道:“果真是翩翩公子,若非我膝下只有一个皮猴,只怕是要动心想和白夫人结个亲家的。”说罢,她笑微微地回头看了看苏老夫人的方向,笑道:“老夫人倒是有福的了,日后有这么一个孙女婿。” 苏老夫人微微一笑,扬声叫人过来给白夫人看座。 白夫人进了门,苏致熙就立刻被人忽视了,他脸色不好看地等到白夫人坐下,方才抖抖袖子,道:“嵩爷爷,方才我说的……” 话音未落,白维皓就在一旁冷笑道:“方才,我们说了,我们白家不同意。” “苏家的事,和你们白家有什么关系。”苏致熙摸着胡子,笑道,“就算欣意侄女将来要嫁到你白家,苏家的事也和你白家无关。” 白夫人笑吟吟道:“话不能这样说。既然欣意将来是我白家的人,她又是苏家唯一的嫡女,那么,我们自然是要为她撑腰的。” 苏景嵩一直坐在那里,和白老夫人对坐成了两尊不言不语的塑像一样。 听到这话,他却微微挑眉,依旧不曾发言,只是目光从苏欣意身上扫了过去。 苏雪意此时抬眼,正对上白夫人有些微冷的眼神。她不由得心中一动。 难道,白家的打算,真的是如同苏欣意曾经提到过的那样,将苏家整个吞下。如果是,那白家的心还真是有些大了。 只是白府尹听说是出了名的只重视嫡长,白家的二公子,白维皓的父亲只怕到时候分家之日也得不了多少钱财。 既然如此,有苏家这注意外之财,倒也能过过日子。等到白维皓考上了科举,还可以拿过来走一走关系。 她偷偷扫一眼苏欣意,这其中的关节,难道苏欣意不曾想到过吗? 苏欣意自然不知道身边的庶姐正在想这些事,她只是凝神看着场中众人,心绪颇为不平静。 在理智上,她知道将家业交给苏仁意来继承是好的,到时候自己嫁出去了也不怕娘家没有人撑腰;但是在情感上,她却希望能够将家业都交给自己,到时候也好帮扶未婚夫一把。 虽然心中纠结,她却十分坚定地做出了决定,白家到时候才是自己度过一生的地方,自己这个时侯也要为了自己的利益争取。 苏雪意垂下眼帘,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那个被捆着丢在地上的红梅正在悄悄地挪动着身躯。另一边,齐彦的身影也正在不露声色地往阴影处行走。 两个人似乎正准备站到一处。 她目光一凝,正准备提醒身边的杏花,让她闹出来,就听到邓氏一声怒吼:“你们两个奸夫□要干什么!” 邓氏的一声吼,不仅打断了苏致熙和白夫人的辩驳,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她这里。 等看到她目光所向之处,一群人脸上闪过片刻的鄙夷之色来。 蔡夫人道:“我知苏家大事为重,不过,这件事不解决了总是闹心,人在这里也总是不清净。不如将这件事处置了,将人打发了,再来商量苏家家业之事如何?” 苏老夫人似乎想说什么,但是转念一想,却又答应下来:“蔡夫人说得是。” 苏雪意感觉到众人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犹若实质,心下深吸一口气,移动脚步走出去。 这是彻底解决自己最大危机的最好机会。 苏仁意在她身后咬着唇看着他,又看看齐彦,目光中不由自主地露出些许恨意。 齐彦被他的目光一刺,居然生出一些寒意,偏过了头去。 只是刚刚转过头,他却心中又暗恨,如果这件事过了,自己得偿所愿,一定要下手将苏仁意这个小崽子给做了。居然敢对着自己露出那种目光来,将来必定是个祸患。 红梅被提到了场地中间,身上的绳子被解开了大半,却依旧被捆着手,只是让她能站起来。 此时她依旧是裸身,却又被披上了一件粗使下人的衣服。 她倒是也不在乎,任由各色各样的目光落在身上,脸上只是露出一片泫然欲泣的表情来。 “小姐,你就当真要看着我去死吗?”在所有人说话之前,她当先对着苏雪意哭诉了一句。 苏雪意看也不看她一眼,对着堂上行了一礼,闻言道:“你早已不是我苏家的下人,我这个苏家小姐,何曾管得了齐家的下人。” 红梅又要将那番话拿出来说,被苏雪意一句抢断:“你说你听了我的吩咐,只是除了你的一句话,还是有何佐证?否则,只凭你空口白牙,两片嘴皮子一碰,就要污了我的清名不成?” 察觉到苏雪意的目光冷冰冰地在自己身上是扫过,眼神中的鄙夷清晰得所有人都能察觉到,红梅不由得忿恨地咬住了唇,随后一边流泪一边道:“小姐当时吩咐了,我又何曾想过小姐现在会翻脸不认。不过……” 她偷偷地扫了苏雪意一眼,想在她脸上找到类似惊慌的情绪,却失望了。 “小姐曾经托我给齐公子稍带过衣物,有小姐自己的贴身衣物,还有小姐特意为齐公子做的……”她终于说出了想说的话。 齐彦这个时侯也在边上附和:“此话不假,当初我这母老虎,绞了第一次送过来的衣物之后,雪意妹妹又特意送了我身上这件过来,说是……” “齐公子莫要胡说了。”苏雪意冷冰冰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从来不曾给齐公子做过什么,公子身上这件,谁知道是哪里来的,平白无故地栽倒我头上来。” 齐彦脸色一变,激动道:“雪意妹妹为何今日如此无情。这衣物上还有你的印迹,这可是你的习惯。” 说完,他翻开自己衣服的衣角,上面用同色的绣线绣了细细小小的一个“雪”字在那里。 苏欣意在边上眉头一皱:“姐姐做东西确实有这个习惯,只是……姐姐绝对不会这么傻。”虽然心中这样想,她却又有些迟疑,如果借着这样的机会将苏雪意打下去了,苏仁意背后就又少了一个人。 思虑片刻,她将这个想法丢到了脑后。 这样的手法太下作,真的做了,自己内心会不安的。 “我是有这样的习惯,但是,谁都有可能冒充。”苏雪意站在边上,一点都不在乎,甚至连看都不看,“我端看这件衣服的做工,就知道不是我做的。” 红梅一怔,心中感觉不妙。 自从苏家三位当家人去了之后,苏雪意确实不怎么在自己面前动手绣东西了。齐彦身上这件,确实是自己动手的。 不过,往日里苏雪意的绣活她也看过,自信差不了多少才敢这样做。 只是看着苏雪意此时的笃定,她又有些吃不准。 齐彦却不曾想到过这些,只是道:“雪意妹妹,你不想承认,那就罢了吧……只是可怜了红梅。” 苏雪意不曾说什么,邓氏却在边上冷笑:“放屁。先不说雪意妹子,就这个贱婢,婚前不失贞的道理难道不知道?过了明路,你愿意怎么睡是你的事,没过明路之前,就是不要脸的臭□!” 邓氏呸地往边上啐了一口,指着齐彦道:“至于你,要真是怜香惜玉,爬她床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她还没过明路,你这样要了她的身子就是送她去死?你要是真可怜她,怎么不说不睡她?就不该让她不清不楚地成了你的人!难不成这个贱婢脱光了衣服又脱了你的衣服自己把那活儿往自己身子里头塞?你一个大男人,难道当时就一点力气都没有,推都推不开?” 她的目光冷冰冰地扫过红梅,又扫过齐彦,冷道:“一对没廉耻的贱人,如今就这样想空口白牙赚一个小姐回去,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 红梅当即嘤嘤地哭起来,齐彦脸色发青,却也辩驳不得。 邓氏这一席话算是说到了点子上,无论是不是有苏雪意的事,自己和红梅被这样捉奸在前,都是没道理的。 邓氏噼里啪啦说完,对着苏雪意道歉:“雪意妹子,都是我的错。是我没管住男人和贱婢,闹出了这番事情来。如今倒是让雪意妹子你难做。你放心,转头我就将这个贱婢割了舌头卖到窑子里去,断然不会让她扰了你的清净。” 一番话入耳,红梅的脸色刷地雪白了。 ------------ 12写意良缘 这件事闹到现在,固然有人觉得是奸夫淫-妇练手起来陷害主家小姐,也有人觉得,只怕苏雪意当真是持身不正,才闹出了这么一件事情来。 苏雪意一点都不愿意后面这部分人抱着这样的疑虑回去,当下谢过了邓氏,转头对苏家几位族老恳求道:“此时还请各位替雪意做主,分说个清楚。否则,只怕雪意日后走出门去,背后也会有人指指点点,平白坏了苏家名声。” 几位族老自然是偏向自家的,当下就应许了。就连坐在上座上的苏景嵩也笑呵呵地开口:“曾侄孙女儿你放心去做,苏家的名声,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往上头泼脏水的。” 苏雪意当即将方才的话重复一遍,让齐彦脱了衣服下来:“齐公子身上的那件衣服,那手艺断然不是我做出来的。如今祖母头上的抹额就是我做的,还请祖母取下来,做个对比。”说罢,她又去求各家夫人身边的丫鬟,去对比手艺。 齐彦阴晴不定地捏着自己衣服的衣角,最后情知不妙,一咬牙跪下来道:“在下并不懂手艺习惯,只知道,这件长衫红梅拿过来的时候,就说是雪意妹妹做的。许是在下受了蒙骗……” 话未说完,边上一声冷笑:“她说了,你就信了?这等关乎清白的大事,别人随口一说,你就信了?” 却是蔡夫人在边上发话了。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蔡夫人脸上的表情并不怎么好看,看向齐彦的目光也有些森寒:“这等不明事理不辨清白之人,居然还是一个秀才!” 齐彦听了这话,脸色变幻不定。 红梅在边上喊道:“确实是小姐托我转交的,还有小姐的衣物呢。” 苏雪意叹道:“除了几件因为孝期不适合穿的衣服送了你之外,我倒是不曾有什么衣物丢失。你既然这样说,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红梅脸上一喜。 邓氏却在边上冷笑:“既然他们不死心,雪意妹子你就和他们分辨分辨,总要彻底洗清了你才好。”说着,拿了钥匙,嚷嚷着让人跟自己去取衣服。 “倒是让大家看看,什么乱七八糟的衣服也敢往妹子头上栽。” 果然有人跟着她去了院子,将她和齐彦的衣裳箱子翻了个底朝天,从中间翻出来几件不是邓氏的衣服来。 邓氏嫌恶地拿了那一堆衣服过来,丢到地上,心灰意冷地笑:“我以为我嫁了个好夫君,如今看来,不过是个面上好的,背着我倒是做出了多少龌龊事来。” 她狠狠地瞪了齐彦一眼,冷道:“过了今日这事,你就自生自灭吧。我邓家,留不下你这等好女婿。” 这话明摆着是要当众休夫了。 齐彦被邓氏这样狠狠地刺激了一下,眼睛都红了起来,当即怒吼道:“你以为我愿意娶你这种粗鄙女人吗?!你等着吧,我等会就给你写休书!” 苏雪意在一旁微微皱眉,过去踢了踢那堆衣服,从中间翻出来一件素衣。 当下就有人惊叫起来:“这是大小姐前些日子穿过的。”众人循声看过去,是苏欣意身边的春兰。 看到众人都看过来,她似乎发现了自己的失言,红着脸往后头躲了躲。 旁人却不肯这样轻易地算了,当下就将她叫了出来,让她说个明白。 春兰不得不走出来,红着脸行了礼,一边回忆一边道:“这确实是大小姐穿过好几次的。我记得是四五月的时候,大小姐还拿了这件襦裙过来,对小姐说这件衣服只有边上一圈镶边颜色是艳色,稍微修一下,孝期也可以继续穿的。” 苏雪意此时在一旁点头:“不错。所以我和欣意一起动手改了衣服。” 她用两根手指头将衣服拉出来,指着裙子的下摆道:“这里还有痕迹。” 在众人都诧异着她为何自爆的时候,她又将衣服丢到一边,冷笑:“只是,这件衣服按理说,应该已经是烧了的。” 方才正得意着的红梅和齐彦都是一怔。 苏雪意道:“今日是爹娘和大哥的埋骨之日,本来是不该提起这件事的,只是……”她咬唇,眼圈红了。 周围围观之人都感觉到她周身的难过之意。 “这一套衣裳,是那一日去知府衙门,替爹娘和大哥认尸时穿着的。” 苏雪意一句话一说,门口有个仆妇就露出恐惧之色来,只是位置偏远,注意到的人并不多。 “当日天气炎热,去了停尸房之后,那看守门户的老苍头道,说是这种热天,在那种腐尸周围待过的人,当天穿着的衣服都不能留了,否则只怕有疫病。” 苏雪意一说完,很多人看向那件衣服的目光都变得恐惧起来,更有好些人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所以回来之后,我就让红梅去将这件衣服烧了,又让厨房煮了姜片水,给当日去过的人都洗了澡,盯着他们烧了衣服。” 只是,这件衣服为什么会到了这里……苏雪意的话没有说完,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 苏老夫人拐杖一顿,扬声叫人将那一日跟着去了的下人叫过来认一认。 门口那仆妇就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叫道:“老夫人,奴婢就是那一日跟着去过的。当日大小姐确实穿了这么一身颜色的衣服……”她的声音颤抖着,“那守尸之人说了,老爷夫人那等腐尸,最易传染疫病,东西都不能留的呀!” 苏家族人虽说将信将疑,但是红梅的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来。 苏雪意这时候一闭眼,冷到:“若是红梅偷了这件衣物之后不曾清洗过,还有一个办法也可以证明是那一日我穿着的衣服。” 她看了看那个仆妇,道:“当时……爹娘和大哥的尸身都已经烂了三个多月,气味……这件衣服上只怕也沾上了。” 一屋子人的脸色都变了。 苏老夫人就让刚才那个仆妇去闻一闻,那仆妇脸色都变了,迟疑着不肯上前。 “十两白银,我给你请大夫。”苏老夫人冷冰冰地说,“换我孙女的清白。” 那仆妇意动,磕了个头,颤抖着过去捡起了那件衣服,凑到鼻尖闻了一闻。 传过来的,除了在箱子里放着而产生的一点腐味之外,隐隐传来的一股臭味,让她回想起那天在停尸房闻到的味道,顿时就恶心作呕。 毫不犹豫地甩了衣服,她跪下来,一边扣着脖子一边道:“确实是那股子腐尸味,奴婢,奴婢……” 说完,也不等堂上众人有什么回答,她一转身跑了出去,在堂外干呕起来。 一屋子人脸上都不太好看,看向红梅的目光几欲杀人。 因为她,而将苏家老小都陷入险境,更是让自己这一群人差一点就有危险。 红梅这个时侯脸色都变了,这些日子一来,她与齐彦欢好之时,也常常将这件衣服拿出来摆在边上,让齐彦幻想是在与苏雪意欢好。如此说来…… 她不由得高声叫起来:“小姐,当日你明明只是让我洗一洗衣服,并不曾说让我烧了啊!” 一句话出口,她就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脸色如同死灰一般。 苏雪意站在那里,轻飘飘地道:“当日所有人的衣物都烧了,我怎么可能只让你洗衣服。如今我只恨自己没有亲自动手,让祖母、妹妹和弟弟都置于危险当中。” 说完,她上前,给苏老夫人磕头,眼泪终于落下来:“祖母,都是孙女疏忽了,这些日子让您处于险境当中。” 苏老夫人不在意地挥挥手:“这些日子都不曾出事,想必也不会有事了。这与你无关,都是红梅这个贱婢的问题。” 邓氏却在此时尖叫起来:“齐彦你个王八蛋,这等东西你也敢往箱子里塞!”她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和齐彦的衣物都是混着放的,只怕每件衣服都沾上了那股尸体上的腐臭,就觉得浑身不舒服。 齐彦此刻的脸色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想到当时红梅确实是要洗衣服,是自己上前说要拿了衣服,他就一阵后悔。 毕竟红梅只是在欢好之时才将这件衣服拿出来摆在边上,他却少不了在自己一人时将这件衣服贴着自己的命根子幻想是苏雪意在服侍自己…… 这下子,他觉得某个部位也开始痒了起来。 苏雪意心中倒是很高兴,就算这件衣服其实确实没什么伤害,她也要恶心一把这两个给自己不痛快的混蛋。 看到两个人都神色不好,她心底涌出一阵快意来。 就在此时,苏欣意心平气和地开了口:“如此,都是红梅空口白话了?” 齐彦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咬定,自己和苏雪意之间曾经私定终身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苏雪意后来翻脸不认人了。 苏雪意的心中一哂,还未来得及说话,就听到苏仁意愤怒地叫起来。 “你骗人!” 苏家的这个庶子向来胆子小,往日里人多一点都不敢大声发话,如今听到他这样愤怒一吼,倒是让许多人诧异了一下。 面对众多人看过来的目光,苏仁意不自觉地畏缩了一下,却不曾后退,挺胸昂头地看着齐彦,大声道:“大姐才不会喜欢你,你那个时侯还威胁大姐,说如果大姐不给你做外室,就让我和大姐都被赶出去,什么家业都继承不到!” 他的眼圈微红,眼见似乎要哭出来。 苏家的好几个族人脸色顿时一变,比起之前,看向齐彦的目光更加不善起来。 无论如何,齐彦一个外族人的身份,居然敢对苏家族内的事指手画脚,居然还那这个威胁起苏家的族中女儿来,无疑是犯了大忌。 苏仁意说出的东西虽然未经证实,但是比起齐彦这个方才还在往苏家女儿身上泼脏水的人来说,他这个苏家子说出来的话,可信得多。 齐彦的脸色刷地惨白。 ------------ 13写意良缘 “胡说,我怎么会说这种话!”片刻之后,齐彦跳脚:“仁意你可不能瞎说。” 这种时候如果承认了这种事,比起之前的私通来,更加致命。 苏欣意在一旁震惊地看着苏仁意,有些不敢相信苏仁意说的话。姐姐和弟弟都知道某件事,而自己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并不好。 “弟弟不会说谎。”只是她依旧站出来,支持了苏仁意。 如果苏雪意的名声坏了,自己也别想讨好。刚才她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 “仁意,你有没有说谎?”苏景嵩坐在上首,脸色严肃。 苏仁意眼中含着泪,走上前来给苏景嵩磕头:“曾叔祖,仁意不曾说谎。夫子曾经说过,做人要诚信。” “不错,好孩子。”苏景嵩闻言微微一笑,让人过去将他扶起来了。 “那边的齐家子,你非我苏家人,居然想着插手苏家的事了?”苏景嵩转头看向齐彦,微微眯着眼,偶尔泄露一点眼光,显得无比冷酷。 齐彦激灵灵地打了一个颤,目光扫向苏仁意,透出无限怨毒来。 这件事,必定不能善了了。 他脑海中瞬间闪过这样的想法。 “还请诸位明鉴,那不过是我和雪意妹妹情人私语,说上兴头来时有的一些情趣。” 事情已经明了,齐彦反而更加一口咬定下来。 苏雪意心中一跳,这齐彦,难不成就算是自己死了,也准备拖一个人下水? 她刚刚一抬眼,就对上齐彦的目光,那中间的无尽恨意让她证实了自己的想法。 不能善了。 她下意识地想,挪动脚步上前,对着苏景嵩跪了下来:“曾叔祖,雪意深知女儿家的名声,不仅是女儿家的事,更关系到族中众人的名声,所以,断然不敢做出这种事来。” 她脸上笑容凄婉,看得苏景嵩心中也是不忍。 对着苏景嵩磕了一个头,她方才继续道:“原本曾侄孙女以为只需要旁的佐证证明孙女的清白就行,奈何……” 苏老太太眉心一跳,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苏雪意就站了起来,对着众人道:“既然如今已经闹到这样的地步,那雪意愿一死,以雪清白。只盼雪意死后,能留个清白名声去见爹娘。” 说完,她一发狠,就往柱子上撞了过去。 苏老夫人脸色大变,猛地站了起来,大喊:“快拦住!”焦急之色,倒让其他人颇显诧异。 眼看苏雪意就要撞上柱子,一个人猛地从边上杀了出来,挡在了柱子前面。 苏雪意一头撞过去,正好撞在她肚子上,两个人都倒退了一步,跌坐在地上。 立刻有人过去赶着扶起了苏雪意,苦口婆心地劝着她不能就这样做了傻事,平白无故丢了性命。 苏雪意不答话,只是泪流不止。 那边救了人的妇人身边也围过去两个人,将她扶起来,拍着她身上的灰尘。 这边苏家人却诧异地发现这几个人都不认识,有人不由得就嚷嚷了出来,问着那几个人是谁,从什么地方来的。 那几个妇人笑眯眯地上前对着主座上行了一礼,口称“姑奶奶”拜了下去。 苏老夫人一怔,随后激动地伸出手去:“可是我那老哥哥派过来的?” 几个仆妇中最为年老的几个当即就热泪盈眶:“大小姐,咱们来探望你了。” 苏老夫人顿时落下泪来。 苏雪意也被着忽然杀出来的一班人马分去了心思,虽然还是哭着,倒有大部分精力在关注那边。好在她边上的几个人也都心不在焉,她才没露出马脚来。 这个时侯,苏老夫人已经叫着苏家三姐弟上前,让他们给几个仆妇见礼。 几个仆妇连称不敢,当先对着苏仁意和苏欣意两人所在的位置行了一礼,后者连忙避过称不敢。 苏雪意这个时侯才正大光明地推开众人的手站了起来,对着这几位仆妇下拜:“多谢这几位嬷嬷方才救下雪意。” 那几位嬷嬷只是略微让了一让,就受了这一礼。 随后,一个看上去已经头发花白,显见得年纪不清了的仆妇就笑眯眯地对苏老夫人道:“还请姑奶奶莫要见怪,方才一时情急,也顾不得许多就冲了进来。” 苏老夫人连称无碍,又引荐了苏景嵩,然后方才对那几位仆妇问起她口中的老哥哥的状况来。 “自从接到姑奶奶来信,老爷连胃口都好了,每餐要多吃一碗饭呢。就只是念叨着什么时候姑奶奶能回去看一眼,兄妹二人聚一聚才好。”一位年约三十许的仆妇就上前说到,“于是就打发我们过来瞧一瞧姑奶奶,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衬的地方。” 说罢,她的目光在屋内扫了一眼,在红梅和齐彦身上停顿了一下,就露出别有意味的笑,道:“只是来得不巧,一来就见着那等不长眼的下人和登徒子想着找麻烦。” 停了一停,在苏老夫人开口之前,那仆妇就笑着对苏老夫人道:“姑奶奶就是好心肠,这等背主的下人,打秋风却还想着对主家不利的穷亲戚,就该远远地赶走了事。哪里容得下他们在这里胡乱说话,平白坏了主家的名声。” 蔡夫人见这几个下人进退有度,身上的衣服都是上好的料子,平日里自己用的也不过如此,一举一动之间也很见气派,心下不由得就有些猜度。 此时听到她们这样毫无顾忌的话,心中不由得更是猜测起来,撺掇着边上一位下属的夫人去问这几个人的来历。 听了那位夫人的问话,苏老夫人这才恍然,摸了摸苏仁意的手――此时,他和苏欣意一左一右地站到了苏老夫人身边,苏雪意则依旧站在大堂中间,道:“这是我老哥哥家来的几个人。” 方才发话的那位仆妇就笑着上前对着蔡夫人的方向一拜:“想必这位是蔡知府家的夫人。奴婢是镇国侯府的下人,今儿奉命来拜见侯爷的妹子。”说着对苏老夫人那边示意。 蔡夫人一惊,头皮发麻。 这位镇国侯林远韬并不是新贵,十几年前却也不过是赵王府中的左长史,十几年前在赵王府上下为了隐太子反叛而被屠戮之后,他却因为当时被赵王派去给当今天子送信而逃过一劫。随后又立下了从龙之功,而入了当今天子的眼。天子当政之后,他又不断立下军功,三年前刚刚得了镇国侯的封号。算得上是京城里炙手可热的权贵人物。 蔡夫人万万不曾想到,苏老夫人居然有这么一位侯爷哥哥,更是在这个要命的关头派了人过来。 她当下就堆起笑脸,含糊地说了几句话,心中兀自惊疑不定。 今日回府之后,要好生和自家夫君分说分说了。 不只是她这样想,家中亲眷有为官之人的,都不约而同地动了这样的心思。 就连白夫人也分外意动。只是她心中犹有疑虑,若苏老夫人当真有这样一个哥哥,为何苏大人苏致远十八岁中了同进士之后,磋磨这么些年,也不过是一任知州呢? 这个时侯,她倒是忘记了,镇国侯府的兴起,也不过是最近几年的时光。 苏雪意也心中微动,却只是低下了头。 她的事情尚未解决,还不是想这些事的时候。 没过一会儿,众人都重新认识了苏老夫人的隐藏身份之后,来自镇国侯府的下人话音一转,又说到了苏雪意身上。 ------------ 14写意良缘 苏雪意这档子事,其实到了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已经非常明白。加上苏雪意方才一撞,连身上最后一点嫌疑都被洗脱了。 方才若是镇国侯府的下人不出现,苏雪意可就当真撞上去了。 虽然只有苏雪意自己清楚,就算没有人拦,自己也不过是流血晕一会儿的事。她可不准备陪着那两个人一起去死。 此时听到镇国侯府的仆妇说起这件事,苏家的几位族老小心地扫了扫上座上苏景嵩的脸色,就纷纷道,此事已经查明,无需多说了。 镇国侯府的仆妇笑吟吟地一拜,道:“既如此,还请诸位还表小姐一个清白。” 苏雪意一听这句话,心头一松。这件事终于过去了。 果然,族老一开口,就为这件事定下了基调――齐彦倒还无所谓,只能说是素性不良,红梅却又是背主又是私通,只怕不好过。 只是族老们刚刚说了沉塘,邓氏却跳了出来:“慢着,这是我家的丫鬟,要处置,也该轮到我处置。” 镇国侯府的几个下人都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恶狠狠的邓氏。 “太太,太太,求您了,求您绕我一命,我给您当牛做马……”红梅大声地哀求起来,邓氏不为所动,大步过去,对着她一巴掌,红梅脸上顿时一片红肿。 红梅低低地叫痛起来,而被她寄予厚望的齐彦在边上此时只是苍白着脸,喃喃念叨什么,看都没有看向她。 “怎么,觉得疼了?”邓氏过去揪着她的头发,让她不得不看向自己,“要是我再用点力,你的牙都要被打下来。只是我念着,好歹我是要将你嫁出去,要是牙掉了,脸都瘪了,可就不太好看了不是?” 她这边说着,苏雪意却一点都不担心邓氏真的这样轻饶了红梅。 所以她只是偷偷地抬眼,仔细打量着那几位来自镇国侯府的下人。同时,门外隐隐约约出现的身影也让她上了心。 红梅也不相信邓氏会那么好心,只是一听到不用现在就死,她心头还是涌上一阵狂喜。只要一时三刻的不会死,她相信自己一定能找到机会翻盘。 于是当下告饶说好话不停,邓氏眯着眼对她一笑,踢踏着脚步走到齐彦面前。 齐彦此时正呆呆地跌坐在那里,不知道在念叨着什么。一直到邓氏挡住了他的视线,他才茫然地抬起头来。 “在苏家的日子过久了,齐彦你就忘了本了是吧!”邓氏毫不犹豫地指着齐彦,一脸想骂却又顾忌着周围的人不敢骂的样子。 恨恨地看着齐彦好一会儿,她才一转身,对着周围的人行礼道:“还请诸位帮忙,替我写个休书给这个贱人。” 边上就有人笑道:“邓氏,那休书是男子写给女子的。” 邓氏一瞪眼:“他齐彦是入赘我家的,凭什么我不能给他写休书!当初不过是顾念着他是个读书人,不好落了他的面子,才由着他在外头说的。你们去十里八乡打听打听,谁不知道当初是我家给他家下聘。” 众人大哗。 如果是这样,那齐彦连秀才的功名都保不住了。毕竟本朝延续前朝,对赘婿多有限制,科举做官是断然做不得的。 齐彦闻言,似乎连反驳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抬头看她一眼,又低下头去。 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后悔,不该招惹苏雪意,到头来只是将自己赔了进去。 立刻就有那等好事之人过来,拉着邓氏到边上去,琢磨着给她写休书了。 红梅也被人送到了一边,由着邓氏恶狠狠地不时瞪视她两眼。而地上那一堆衣物,立刻有人端了火盆进来,一件一件地全部丢进去烧了。 苏雪意此时站出来,眼角还带着泪痕,对众人行了一礼,将那日老苍头叮嘱众人的话说了一遍,道:“虽说日子久了,也许已经无害,只是若是有什么事,却叫我心头难安。所以,还请安全为上。” 心中不安的众人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 苏雪意方才又行了一礼,下去了。 苏家族老一声轻咳,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之后,方才道:“雪意侄女之事已经确定,为外人胡乱攀诬,那攀诬之人也有了处置。那么,我们来商量一下另一件事。” 苏雪意悄悄地退回到自己的丫鬟身边去。杏花这个时侯才满脸劫后余生的表情上前,悄悄地握住她的手:“小姐,还好你没事了,刚才担心死我了。我真没想到,红梅会是那样的人。亏得小姐你还那么为她考虑。” 苏雪意对她微微一笑,道:“好了,事情都过去了。” 此时,苏家族老刚刚说起要苏家家业需要人帮忙,镇国侯府的几个仆妇忽然一声轻咳,上前歉意道:“还请诸位见谅,我家老爷的意思,是既然苏家只有孤儿寡母,那不如干脆接到京里去,在老爷左近,也好就近照看一二。” 说罢,她垂手敛目,向苏老夫人致歉,不该在这个时侯说出这种话来。 苏老夫人却陡然一声叹息:“这件事也不怪你不说。实在是今日太不凑巧了些。本来今日是致远我儿的埋骨之日,谁料……平白闹出这么多事来。” 她抹去眼角的泪水,对着苏景嵩的方向行了一礼:“既然族叔过来,想必族里对我的提议也有了答复了?” 苏景嵩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 苏致熙忽然觉得,有什么地方超出了自己的掌控,不由得跳出来道:“婶娘和族里说过什么?为何我也是族中人,却偏偏一点都不知道?” 苏老夫人根本就不搭理他,只是看着苏景嵩,身体微微前倾:“那么,长老会的诸位是什么意见?还请族叔告知。” 苏雪意看着苏欣意惊讶的脸和苏仁意微微握紧的拳头,发觉他们的内心绝对不平静。 这件事显然苏老夫人没有和任何人商量过,而是直接自己联系了族里。而苏仁意只怕是猜到了什么,才如此紧张。 她看向苏老夫人的方向,目光却无意识地撞上了镇国侯府那些仆妇中的一个人的视线。 对方的年岁不轻,是当初叫苏老夫人大小姐的两人中的一人,显见得是镇国侯府老资格的下人了。 只是此时和苏雪意的目光对上,那一道清明的眼光却让苏雪意意识到,她并不仅仅只是一个老眼昏花的下人。 见苏雪意有些惊愕,随后飞快地垂下头去,那人目光中闪过一丝笑意,随后一凝,也移开了视线。只是心中颇为不平静。 她出来之前,受过老侯爷的委托,格外让她留心苏家这位庶出的小姐。 所以在门外站了一会,听到苏雪意辩驳齐彦和红梅后意欲撞柱之时,她才让人及时冲过去拦住了她。 此时见这位庶出小姐似乎也没有什么特点,心中不免对镇国侯的叮嘱有了几丝猜度,更升起一些莫名心思来。 只是她很快就镇定了心思。关注起苏家的家业之争来。 这位庶出的苏家小姐如何,将来自有大把时间去关注,眼前替自家大小姐争取到更多的利益,才是她关注的重点。 苏雪意移开视线,依旧可以感觉到那种冰冷如刀,似乎要将人剖开的视线凝聚在自己身上,让人觉得不舒服。 一个老仆人有这样凛厉的视线,她不奇怪,只是有些诧异,为什么对方会注意到自己。 转念一想,她又忍不住苦笑。 对方来的时候正好是自己和齐彦红梅闹得厉害的时候,想不关注自己大概也难。 如此,也只能在今后的时间中努力改变对方的这种印象了。她在心中默默地想。 这个时侯,苏景嵩终于开了口,慢悠悠地道:“你的提议,大家都让我问一句,为什么。” ------------ 15写意良缘 苏老夫人稍一犹豫,边上蔡夫人为首的夫人们立刻就表示,自己不便参与到苏家事务当中,提出告辞。 她们都清楚,有了镇国侯府的这面金字招牌在这里,苏老夫人倒是不必担心苏家族人了。这个时侯,原本打算给苏老夫人撑腰的她们,就显得可有可无了。 于是,一阵忙乱之后,将众人送了出去。 白夫人和白维皓犹豫了一阵,在镇国侯府几个下人的笑微微的注视之下,不得不退了出去。 苏家三姐弟正不情不愿地要出门,苏老夫人出声叫住了他们:“这件事,也和你们有关,留下吧。” 苏欣意和苏仁意都在片刻的怔愣过之后毫不犹豫地行礼答应下来。苏雪意只是默默一拜,跟着她们站到了苏老夫人身边。 除去她们,屋子里就只剩下苏景嵩,苏老夫人,苏家的几位族老,苏致熙和镇国侯府的几位下人。 “我一个多月前,就给京中去了信。” 苏老夫人一句话,让苏家的几位族老脸色不太好看。虽然今天来的都是偏向苏老夫人的,但是这个时侯,也不得不出言问道:“嫂子为何不与族里说一声,就请了娘家人过来?可是信不过族里?” 苏老夫人摇头,制止了镇国侯府的下人出声的意图。 “非是如此。”她站起来,对着苏景嵩行了一礼,脸色沉郁,道:“当日知府大人请我过去辨认致远等人的尸身,与我说过一件事。” 苏景嵩眉头一挑,有些意外:“何事?” 苏老夫人轻声道:“致远他们回来的时候,并非是碰到了盗匪。” 镇国侯府的下人脸色依旧平静,却彼此之间交换着眼神。苏雪意立刻想起当日听到的一星半点,更加精神集中起来。 这绝对是苏老夫人想要离开这里的主因。 “是因为,当年隐太子的旧属作乱。”苏老夫人轻声而飞快地说,苏景嵩的脸色一变。 “此话当真?”他陡然站了起来。 当年隐太子一乱,天下战火陡起的样子他们都是经历过的,如今想来,犹自后怕不已。当今皇上登基之后,对隐太子旧部的打击也从未停止过,只是看起来却收效甚微。 “致远当年不过是一任从七品小官,如何就被隐太子旧部找上了?”转念一想,苏景嵩又有些迷惑不解。 苏老夫人并未回答,只是轻叹道:“致远已经去了,我是必定要为他留下最后一点骨血的。所以我才想着,干脆带着这几个小的去京中。” “京中毕竟是天子脚下,加上有我那老哥哥在,想必会安全得多。” 苏景嵩皱着眉,着实有些难以抉择。 若是不答应,又怕真的如同苏老夫人担忧的那样,出了什么事;若是答应,又觉得实在是有些落了苏氏一族的面子。 苏雪意在一旁沉默地围观着,思绪万千。 就她来说,是绝对更愿意去京中的。 虽然齐彦看上去并没有对她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但是毕竟闹了这么一出,日后难免还是会有人说闲话。 若是去了京中,天高地远的,这边的事情也轻易不能传到那边去。 对自己将来的嫁人是有好处的。 只是这样想,难免显得有些薄凉,只顾着自己。 于是她轻轻拉了拉苏仁意的衣袖,让他注意到自己。 “仁意,你最近跟着夫子学习得如何?”她故意将声音放得极低,却又足够让边上隔得不远的苏家族老听到。 苏仁意困惑地眨了眨眼,听话地答道:“夫子说我学得很好,若是家中舍得,可以去外地的书院进学了。” 苏家所在的地方远在西北,并非繁华之地,本地只有启蒙的童学,并无大儒,更无名声在外的书院。 若是苏仁意想要更上层楼,将来离家是免不了的。 苏家的几位族老听了这边的对话,心中一颤。 苏仁意之前在苏家的小辈中并不出色,甚至很多人说起,都印象淡漠。毕竟苏明意这个出色的大哥在前,他实在是有些不够看。 只是如今苏明意一去,他就是苏致远这一脉唯一的儿子,如今看来,也是个聪明的。苏老夫人提出将苏家三姐弟带去京中,只怕也有一部分是为了他考虑。 毕竟京中学风更甚,出色的教授也多些,更有大儒常年坐镇。 如果是镇国侯府…… 只怕借个东风,让苏仁意拜个大儒为师也有可能。 他们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正关切地问着苏仁意学习近况的苏雪意,心中难免猜度。 这些话,是不是这个庶女故意说给自己听的呢? 无论是不是故意,一旦意识到了这个问题,就很难当做从不知道。 苏致熙此时在一旁听得不耐,跳出来道:“婶娘您想做什么我不管,我只想问您一句,既然您准备去京中,那您这些产业,准备如何处置?” 苏景嵩眼一瞪,将拐杖一顿,怒道:“你给我靠边上去站着。致远家的家业如何处置,轮不到你来说话。” 苏致熙哀哀地叫了一声“嵩爷爷”,见苏景嵩不为所动,悻悻然地去边上站着了。 对上苏欣意瞪过来的目光,他还对着这边冷笑了一下。 苏欣意被这样一个无赖族叔气得发抖,却偏生不能上前指着他大骂一顿,咬着牙站在那里,对着那边怒目。苏雪意连忙上前握住她的手,在她耳边低声道:“妹妹别气,曾叔祖和祖母早有定计,断然不会让他讨了好去的。” 苏欣意被她握着手,好一阵才勉强对她一笑:“我知道。” 说完,甩了她的手在一旁独自生着闷气。 苏雪意不由轻声一叹。 苏景嵩这时才转向苏老夫人,叹道:“既然你已经定了,那就照你的来吧。” 随后,苏仁意就听到他叫自己的名字,有些茫然地上前。苏景嵩摸着苏仁意的头,叹道:“从今日起,你就是你父亲唯一还活着的嫡子,日后要担负起责任,将苏家发扬光大,知道吗?” 苏仁意下意识地点头,随后猛地睁大眼:“曾叔祖……” 苏景嵩笑眯眯地拍拍他的头:“好孩子。” 苏欣意在边上也反应了过来,猛地尖叫:“我不同意。我娘只有大哥和我两个孩子,哪里又多出他来。” 苏老夫人冷淡地看着她:“欣意,慎言。族中已经答应,过几日就会开祠堂改族谱,倒时候仁意和你,就是我们苏家还活着的嫡子嫡女了。” 苏欣意瞪着苏老夫人,身体颤抖着,眼泪喷涌而出,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苏雪意上前,搭上她的肩膀:“妹妹,这是最好的办法。若是不想让苏家……” “什么最好的办法!”苏欣意终于找到一个发泄的渠道,立刻不管不顾地大闹了出来,“你很得意是不是,有人继承苏家,你就不用被赶出去了是不是!你明知道如果苏家无人继承,给我做了陪嫁,我一定会将你赶出去的!” 苏雪意脸色一僵,黯然地退了下去。 镇国侯府的几个下人将这一幕看在眼中,不自觉地对苏欣意皱眉。 苏老夫人淡淡地叫人进来,道:“二小姐有些激动了,扶她到边上去休息一下。” 进来的是苏欣意身边的春兰和夏荷,闻言都有片刻的迟疑,随后却毫不犹豫地上前,告一声罪,随后将苏欣意强行拖了出去。 苏欣意泪流不止,拼命挣扎着,却始终没有扛过两个人的力量。 等她出去之后,苏老夫人方才看向苏景嵩:“既然族叔答应了,那么就选在三日后吧。等这件事结了,我就准备走了。苏家的这些产业,还是按照当初商量好的来。” 苏景嵩点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几位族老听得茫然,不由得问出来。 苏景嵩就笑眯眯地道:“德之家的意思是,将那些铺子都按照比市价低一层的价格兑给族里,那些田产,捐三分之一给族里做祭田,三分之一兑给族里,剩下的留着给欣意和仁意。” 苏致熙在旁边听得激动,插嘴道:“嵩爷爷,那给族里的铺子,是不是……” 话未说完,苏景嵩狠狠的一眼瞪过去,让他立刻消音。 苏仁意震惊地看着苏老夫人,惊疑不定地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 苏老夫人笑微微地摸摸他的头:“仁意不着急。将来去了京中,咱们再去置办铺子。” 苏雪意察觉到,苏老夫人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镇国侯府来的人中,有人脸上飞快地闪过了不屑。 ------------ 16写意良缘 长安居,大不易。 苏雪意下意识地想到,在京中置办一个铺子,只怕并不是那么容易。她不认为苏老夫人会想不到这一点,只是,她如此笃定,到底是为什么? “可是,祖母。那些都是爹……”苏仁意的话未说完,苏老夫人就打断了他的话,“所以日后,你要加倍努力,替苏家将这些产业赚回来,知道吗?” 言下之意,居然是并不准备改变了。 苏仁意呐呐地停了下来,目光游移不定。 他并不赞同苏老夫人的行事。苏雪意想。 其实她也不怎么看得明白。苏老夫人忽然间说起要去京城,又将苏家的产业送给了族里。说起来是好听,不过算下来其实是吃了亏的。 但是苏老夫人却宁愿吃亏也要这样做,理由到底是什么? 她想不明白,只能沉默。 苏景嵩很快就和苏老夫人商议好,三日之后就开了祠堂改族谱。同一日苏老夫人将整理出来的铺子田庄交给族里,族里同时交付说好的银两。 苏家的族人很快就准备离开了。 此时,门口有人垂手禀报,说是邓氏在外头求见。 苏老夫人想起刚才那一桩公案,派人叫了她进来。 邓氏一进门就对着厅中众人行了一礼,大大咧咧道:“老夫人安好,我是来向老夫人告别的。” “都是因为我没能管住那个赘婿,才闹出了那档子事,倒是对不起雪意妹子了。不过妹子你放心,我断然不会让那两个贱人好过,日后你且听着就是了。” 苏仁意在一旁抬头看一眼苏雪意,似乎是怕她难过。 苏老夫人有些头疼地看着邓氏,对她有些迁怒,却知道她本身也是无辜之人。 “这些日子倒是絮叨了老夫人了,如今我也没脸再待下去,只好收拾了东西回乡去。这些日子,要是有得罪之处,还望老夫人海涵。” 邓氏说罢,对着苏雪意歉意地笑了笑,转身就出去了。 一番话说下来,她居然没有给任何人说话的余地。自顾自噼里啪啦说完就走。 苏老夫人微微一勾唇角,道:“倒是个乖觉的。” 苏家的几位族老和苏景嵩也在边上呵呵地笑,随后就提出了告辞。 苏雪意跟着苏老夫人送他们出门,趁人不注意偷偷地拉住了在外头等着的杏花,让她去问一问邓氏什么时候走,让她稍等一会儿,且见自己一面再走。 杏花领命去了。 等到苏氏族人都走了,苏老夫人才问了问镇国侯府的几个下人,是怎么过来的,又问来了几个人。 其中一个年老的嬷嬷就上前道:“府中的外院管事跟着一起过来的,如今就在外间等着召见。” 苏老夫人连忙让人请过来。 镇国侯府的这位管事是一个年约三十的高大男人,身姿挺拔,行动之间带着血与火的气息。一看就是镇国侯从军中捞出来的。 对苏老夫人行了礼,这位名为林麒的管事就十分客气地道:“侯爷在京中盼望老夫人久矣,还请老夫人能早日收拢事务,早日出发。” 苏老夫人对这种上来就说正事的行为显然有些不太习惯,微微皱眉之后才答道:“不必心急,且等上几日,待我将苏家事务处理完之后再走。” 林麒恭敬地又是一礼,应了一声是,然后又道:“未知管家何在?这次跟过来的共有二十八位亲兵,仆妇下人共计四十六人。如何安排,还要与管家商量。” 苏老夫人立刻就叫了管家过来,让他和林麒商量去了。 苏雪意此时带了自己替邓氏绣的东西,去敲了邓氏的院门。她正坐在那里,对着满屋子的东西发呆。 见到苏雪意过来,她连忙过来,伸手准备去拉苏雪意的手,却又在片刻之后停了下来。 “雪意妹子,我却不敢去碰你了。方才那件衣裳,这些日子齐彦那厮都是放在衣裳箱子里的,我怕万一有什么病……” 苏雪意过去握住她的手:“嫂子不必担心,若是有病,早就发了。那时候我不过是说出来吓唬红梅,让她自己跳出来罢了。” 邓氏的眼眶一红:“雪意妹子你是个好人……都是我的错,若是我当时没贪图着齐彦考上了秀才,想着做秀才娘子比招赘好听,跟着齐彦过来就好了。” “若不是那厮,雪意妹子也不会受委屈。” 邓氏说得恳切,苏雪意心中一暖,连忙答道:“嫂子不必如此。如今我也不曾有事,嫂子无需自责了。” 说完,她将邓氏不久前托付给她的活计拿出来,有些歉意地道:“因为时间紧,倒是不曾做完,只是刚刚打好了底子,倒是有些不好意思给嫂子。” 邓氏看着她手中的绣活,眼泪刷地就落了下来:“雪意妹子都绞了吧,这些已经不需要了。况且女儿家的针线活,原本就不能轻易许人的,当初是我想差了。” 苏雪意赶紧帮着她抹去眼泪,倒让邓氏看着她,忽地一笑。 “雪意妹子还真是……太过心善了些。” 顿了顿,她怀念地环顾四周,叹道:“这些东西,也没有多少是我带来的。我带来的衣裳也都不敢继续穿了,我就只带上一些银两上路吧。等我走后,雪意妹子务必要请收拾的丫鬟将我这些衣裳全都烧了,免得祸害了他人。” 苏雪意答应着,又劝慰了几句。 “那两个贱人,雪意妹子放心吧,都交给嫂子我了。”说到这个,邓氏的脸色都为之一变,咬牙切齿恨意难平。 “我已经想好了,红梅那□是贱籍,正好我乡里有几兄弟,家贫无妻,我就送给他们做个共妻。”看着苏雪意有些微红的脸颊,邓氏没有将后面的话说出来。 那几兄弟不仅家贫还出了名的没脸皮,若是红梅进了那家的门,只怕不仅是要做几兄弟的共妻,日后岁月磋磨,难免被几兄弟逼着去做了那等倚门的暗娼,赚些皮肉钱供他们花用。 就算几兄弟不这样做,她邓氏也绝对会提了刀过去威胁他们这样做的。 左右卖身契她也不准备交出去,若是那红梅有那等逃跑的胆子,她就去告一个逃奴,正大光明地卖进那等风月之地去。 只是这等话,却不好对苏雪意这等未出阁的大姑娘说了,邓氏识趣地没有说起,转头说起自己对齐彦的处置办法来。 “好歹他也是个平民,我却不好直接发卖了事。不过他是我家赘婿,如今又被我休弃,十里八乡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邓氏说了,却不好意思说自己准备暗地里派人套了麻袋,将他揍个七死八活的,然后卖到矿上去做苦力。 那地方进去了,只怕是化成了白骨都出不来的。 苏雪意叹道:“嫂子对我说这些却是无用,我左右不过是在这院子里打转。再过些日子就要进京,他们如何,又与我何干。” 邓氏被她说得眉头一皱,惊道:“如何就要进京了?” 苏雪意就轻声说了苏老夫人的打算,道:“入京了对仁意也好,只是日后与嫂子就不常见了。” 邓氏也很快反应过来入京对苏雪意的好处,笑道:“若是入了京,你也好嫁个好夫婿。放心吧,那齐彦,我自会好好处置了,不会让他到处乱说,污了你的名声。” 说完,也不等苏雪意说什么,就转了话题,说起这些日子多谢照顾之内的客套话来。 苏雪意见她有送客之意,也只能起身离开。 回了自己的屋子,杏花就过来,说是苏老夫人要三姐弟都去见一见镇国侯府来的下人。 苏雪意连忙飞快地让杏花替自己拢了拢头发,看看没什么纰漏,就过去了。 ------------ 17写意良缘 进了门,苏雪意就看见苏欣意坐在边上,脸上兀自带着泪痕,神情之间有些茫然。 她进去行了礼,镇国侯府的几个下人,除了那几个自称伺候过苏老夫人之外,其余的都侧身只受了半礼。 没过一会儿,苏仁意也进来了,同样乖乖地行礼。 苏老夫人看着三人,轻声一叹,道:“这就是我这几个孙子辈了,日后苏家还是要着落在他们身上。” 几个下人都凑趣地奉承了两句,其中一人道:“若是少爷小姐们无事,这几日就可以开始收拾东西了。左右老夫人说,事情也不过是在这几天就可以做个了结,到时候就要起身进京。” 苏欣意在一旁流着泪道:“祖母,为何爹娘刚刚入土,你就急着离开这里?还贱卖了爹留下的产业,是不是想着日后好让这个庶子光明正大地充嫡子?” 苏老夫人脸色一变,看着苏欣意轻声一叹:“你以为,我都是为了他吗?你也是苏家女,若不是为了你们日后着想,我又何必这样做。” “将来我一去,你们姐妹三人,能靠着的就只有族里,现在给族里一点微末好处,将来他们才肯念着这一点,对你们看护一二。” 苏欣意拼命摇头,道:“祖母又何必说这些话来哄人。世间哪有记得别人好处的人,只有拿到自己手里的才是真好的。族里那些人父亲一去就大摇大摆地上门来给自己讨要好处,如今不过是如了他们的愿而已,哪里能让他们记得一星半点的好。若说记得,只怕也不过是记得我们手上留下的那一点余钱罢了。” 苏雪意在心中默默点头,又默默摇头。 苏欣意说的,有些部分和她心中所想不谋而合,只是另一些部分,却显得薄凉了些。 世间众人多为了自己的利益而钻营,却也还存在着那些当真义薄云天之人。 苏老夫人看着苏欣意,心中暗叹。 自己这些日子对这个嫡孙女疏于照护,居然让她养出了这样一副性子来。实在是…… 不过还好,日后去了京中,离了撺掇着她谋夺家业的白家人,总有法子矫过来。 “欣意,你当真是……”她失望地叹了一声,看着苏欣意仰着头倔强地看过来的脸,没有说出什么责罚的话。 镇国侯府的几个下人闻言,虽然脸上不显什么,周身却无声地表达出了对苏欣意这种小家子气的不赞同来。 其中一位就笑道:“表小姐无需如此,左右将来表小姐也是要在京中出嫁的,这边的产业,只怕日后轻易不能过来。路途遥远的,照看起来也费心,还不如趁着现在出手,将来到了京中,再置办一份产业就好。” 苏欣意只是不说话,在那里看着苏老夫人。 苏仁意却在边上有些受不了这种气氛,小心地向着苏雪意的身边移动了一下。 苏雪意心中轻叹,轻轻握住他的手,悄声道:“弟弟不必担心,祖母会说服妹妹的。” 苏仁意轻轻点点头,又歉意地抬头看向苏雪意,道:“大姐,对不起,之前,我都没有出来帮你说话。” “傻瓜,这种事,哪里是你出来帮着说话就能轻易帮上忙的。你后来不也是出来了吗?”苏雪意微微一怔,随后轻轻一笑。 苏老夫人看着坚持着不肯让步的苏欣意,心中不快,猛地转过脸去,看着镇国侯府来的几个下人。 “这些日子,就先委屈你们在府中先住下,十日之后,我们就上路。” 镇国侯府的那几个仆妇得了准确的时日,立刻都敛容恭敬地应一声是,又都齐齐说要去收拾房间,在苏老夫人的注视下退出去了。 苏老夫人这才看向苏欣意,整个人仿佛苍老了许多。 “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做你很委屈?” 苏欣意不说话,脸上的表情却赫然如此。苏老夫人立刻就是一叹:“你以为,若是没有仁意在你后面撑腰,你一个人嫁到白家去,会有什么好结果?” 苏欣意脸颊微红,却毫不犹豫地答道:“我信白大哥。 ” “世间事若是一个‘信’字就能解决,哪里还会有那么多滔天恨意。”苏老夫人轻声一叹。 看向在边上沉默不语的苏雪意和苏仁意,她道:“你们也来说说,若是你们是欣意,又当如何处置?” 苏仁意惊讶地抬头,看着苏老夫人,又不知所措地看了看苏欣意。 苏欣意冷笑:“祖母您又何必让他们说出了一番口不对心的话来彼此诓骗,您既然已经说了我不对,自然站在我对面的就是对了。” 苏老夫人只是看着苏仁意,道:“仁意,你先说。” 苏仁意犹豫半晌,在苏老夫人的催促下,终于开口道:“我觉得,要护住姐妹才好。” 苏老夫人一哂,知道对苏仁意来说,这个问题委实有些为难他了。 随后她看向苏雪意,道:“我知道你心中是有想法的,否则今日也不会演了那么一出。说吧,也让欣意看看,她比你到底差在了什么地方。” 后面这句话一出,无论是苏欣意还是苏仁意,都惊讶地看向了苏雪意。 苏雪意却只是抬起头,看着苏老夫人。猜度着她这样将自己推到台前,到底有什么意思。 苏老夫人原本就眼神不好,如今干脆地装起看不清来,就连苏雪意都无可奈何。 沉默片刻,她方才开口道:“祖母委实为难我了。我实在是想不出来,自己会做什么。”居然是什么都不肯说。 苏欣意嗤笑一声,苏老夫人睁开眼:“想必你对我心中有怨,怪我不肯早早地出手帮你打发了齐彦。也罢,欣意,你想不想知道,你这位姐姐,这些日子做了什么,今日才成功地洗清了自己,也免了我苏家门风受损?” 苏欣意一怔,似乎是刚想起这件事来,不由得扭头看向苏雪意。 苏雪意脸色一变,轻声一叹:“祖母果然是知道的,我确实不懂,为何祖母当日不肯出手帮我。难道苏家的名声,对祖母来说并不重要吗?一旦我出事,只怕欣意妹妹的婚事也要有些波折。” 苏老夫人睁开眼,目光中有一种让苏雪意看不懂的东西。过了一会儿,她才道:“你身边一直有人跟着。” 苏雪意心中一颤,这就是说,自己裸身与齐彦面对面那次,其实苏老夫人也是知道的吗?既然如此,为何也不曾见过有人出来阻止?难道苏老夫人就不怕那齐彦当真不管不顾地对自己下手,真的污了自己的清白? 看向苏老夫人,她没有问出口,这种事情,她也是在是问不出来。 “不过,好在你还算是有点心机。否则,我也不会给京中去信。” 苏雪意听得茫然,自己有没有心机,和她给京中去信,有什么联系吗? “自然有。”苏老夫人淡淡地开口,看向苏欣意,“镇国侯府有两房,光是孙女辈就有八个。后宅勾心斗角之事必然不少。若是你本事不够,去了只会被她们算计到骨子里去。” “那欣意妹妹呢?”苏雪意忍住心中泛上来的那一点凉意,问道。 苏欣意此时虽然听得不明不白,却已经明白,今日苏雪意看似危急,却是全部都在她掌握之中的,已经是目瞪口呆了。 听到苏雪意说起自己的名字,她也看向了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毫不犹豫地回答:“她自然是由我护着,慢慢教。” 苏仁意在一旁目光中透出一点悲凉来。 他听明白了祖母的意思,若是苏雪意不够强,那么,就该被算计,也不会有人来护着她。他忍不住想,那自己呢…… “仁意还小,又是男子。世间众人对男子多宽容,只要不是大错,都说说笑笑过去了。只是你……” 苏老夫人看着苏雪意,就算明知道她其实已经看不清,苏雪意依旧觉得,她的目光透出一股刻骨的寒意来,仿佛自己落在了冰天雪地当中。 她握紧了拳头。 “你也别怪我无情无义,我已经年纪大了,能护住的,也就那么几个人。” 而我只是恰好不在那几个人当中。苏雪意在心中接口,忽而冷冰冰地笑了起来。 既然如此,那这个苏家,对自己来说也就没什么情意了。 一个暂时的容身之所罢了。 她这样对自己说,一颗心瞬间变得冷硬起来。原本这些日子因为苏仁意和苏欣意而稍微变得有些柔软的情绪,顿时消失无踪。 她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刚刚成为苏雪意时的样子。 苏老夫人看不清眼前那人的表情,却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变得冷冽起来,心中轻叹。 也好,就这样吧。此去京中,自己那个镇国侯的哥哥是必定会将她利用个彻底的。现在就断了她和苏家之间的情意,将来也不必为了她而难过。 很好,这样很好。 心中的异样情绪被轻易地压制,苏老夫人站了起来:“欣意,你留下来,我们好好聊一聊。你们两个,都先下去吧。” 苏仁意有些懵懂地行礼,退了下去。苏雪意随随便便地行了个半礼,飞快地夺门而出。 门口守门的丫鬟被她吓了一跳,抬头正对上室内苏欣意复杂看过来的目光。 ------------ 18写意良缘 苏雪意回了自己的屋子,坐在里面呆呆地愣了一会儿,等到杏花过来,才猛然间清醒过来。 “姑娘,方才管家过来说,过些日子,苏家就要搬去京中,是吗?” 杏花脸上有明显的惊讶与不知所措,苏雪意看在眼中,微微一怔:“是……” “那,姑娘可曾想过,带谁去京城?”杏花急迫地问,苏雪意垂下眼帘,答道:“你不想跟我去吗?” 杏花有些迟疑:“姑娘,我爹娘都在这边……也不知老夫人会不会带他们过去,而且,我弟弟已经在这边的学堂读书了,我……” 对上苏雪意的目光,她忽然胆大起来,跪下对苏雪意恳求道:“姑娘,若是我不想入京……” “若是你不想去,我也不勉强你。”苏雪意正值心灰意冷之际,闻言淡淡地答道,“只是若你家人都跟着去了,你难道准备一个人留在这里?” 杏花在片刻的迟疑之后,方才小声地说明了原因:“老夫人不会讲所有人都带过去的,我奶奶年纪已经大了,爹娘肯定不会丢下她就走。这样一来,我们一家都不会跟过去。” 苏雪意闻言,不知道是淡淡的羡慕还是失落。停顿了一会儿,她才轻声答道:“嗯,一家人在一起,挺好的。” 杏花听着她情绪不对,也不敢多说什么,小心地退了出去。 苏雪意一个人坐在屋子里,任由天际暮色四合,黑暗笼罩四周之后,才轻轻地叹息一声,动弹了一下。 “罢了,就这样吧。”她说。 带着笑脸和苏老夫人吃过了一顿饭,苏雪意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陪在苏欣意和苏仁意旁边,听苏老夫人叮嘱她们一些事情。 苏老夫人见她如此镇定,反倒有些不太习惯,再三看了她好几眼。 苏雪意不以为意,反倒是苏仁意不时地看着她,目光有些愧疚。 等到出了苏老夫人的院子,苏雪意才觉得,这镇国侯府的下人一来,这个苏家都显得有人气一些了。 院子周围偶尔可见的巡查家丁,都比之前更加挺胸抬头斗志昂扬。 苏欣意跟着她走到院子门口,方才在她背后叫她。 “姐姐。” 苏雪意回过头,看到苏欣意咬着唇,有些迟疑不定的样子,不由得微微一笑:“欣意,什么事?” 苏欣意反而镇定了下来,上来拉她的手,将她拉进自己的房间之后,将身边的丫鬟都赶了出去,自己给苏雪意倒了茶:“姐姐先稍坐一会儿。” 自己也不等答话,跑过去在内间一阵翻。 苏雪意坐了没一会儿,就看见她捧着一个小箱子出来了。 “这些东西,是大哥出门前,让我转交给你的。”苏欣意将东西放下,看着苏雪意,忽然间这样说了一句。 “只是那天,你也记得,我和你在闹别扭,所以,我将东西扣了下来。”苏欣意的手指按在箱子盖上,有些淡淡的伤感,“现在想起来,当时的情绪真是……” 苏雪意也想起了那天的情景。 那天苏明意和苏大人苏夫人是出门去拜见一位路经此地的大儒的。本地的学子常年对这种传说中的人物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如今有机会面见,自然是趋之若鹜。 就连苏明意和苏大人也不能幸免。 苏夫人跟过去,只是因为知府夫人邀请她一起去赏花,顺路而已。 那个时侯,苏欣意正在为苏夫人不带她一起去而不开心,连带着小心翼翼过来劝她的苏雪意都让她闹了个没脸。 被她泼过来的茶汤污了裙子,苏雪意不得不回屋去换衣服,也因此错过了和苏明意的告别。 所以,苏明意才会让苏欣意带着转交东西。 只是,为何过了快半年,苏欣意才想起来,还有这么个东西在手上? 看到苏雪意目光中的疑惑,苏欣意的脸色微微一变:“后来,大哥出事的消息传过来,我就更加不想给你了。大哥离家之前还想着的,居然是你而不是我,这样的事情想起来就让人觉得不快,所以……” 苏欣意话未说完,将东西往苏雪意面前轻轻一推,叹道:“如今想来,一点意义都没有。我们也要离开这里了,大哥的东西我再扣着也没意思,干脆给你。” 苏雪意看着那个被锁好的箱子,有些愣神。 她继承的记忆中,那位大哥苏明意对她确实不错,只是记忆是记忆,第一次直面这样的关心,她反而有些不太习惯。 好一会儿,她才轻声答道:“好,我知道了。”说着,将箱子从苏欣意手中接过来。 苏欣意看着那个箱子进了她的手,忽然问道:“大哥是什么时候将箱子的钥匙交给你的?” 苏雪意的手一顿,才想起来回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姑且试一试吧。”说着,从随身的荷包里摸出来一把小小的,金光闪闪的钥匙来。 苏欣意看着那把钥匙,露出怀念之色来:“原来你是准备用这个试。没想到哥哥送年礼的时候,就想到这个了。” 苏雪意过去试着开了开箱子,居然真的打开了。 苏欣意好奇地探头看过去,却发现只是一些简单的草编的小玩意,不由得没意思地缩了回去:“东西也给你了,你回去吧。” 苏雪意随手就将箱子盖上,准备抱回去。 见她真的一点都不好奇不问自己,苏欣意咬住了唇,看着她走到门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真的不想问,为什么祖母……” “不,”苏雪意头也不回,只是站在那里答道,“既然已经这样做了,就一定有不得不这样做的理由。我只要知道,有这样的结果就好,至于原因是什么,我不需要。” 苏欣意眼睁睁地看着她走了出去。 苏雪意回了屋子,将东西放到一边,在杏花的伺候下洗漱沐浴,躺在床上半天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事情有些多,即将面临的事情也不少。 只是,她唯一能肯定的,只有一点。 无论将来发生了什么事,苏老夫人绝对不是她的依靠。 她甚至可以试着向苏欣意和苏仁意求救,唯一不能指望的,就是苏老夫人。 至于为什么,她已经不想去问了。 好半天,她终于沉沉睡去,临睡前的目光沉静如水,没有半点漪涟。 苏老夫人此时也颇为不平静。她正躺在床上,边上的隔间里,守夜的居然不是惯用的丫鬟,而是平日里已经不做这件事的童嬷嬷。 两个人都没有睡着,轻轻地听着对面的呼吸声。 过了好长时间,苏老夫人才轻轻地,仿佛是问自己一样开口:“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没有人回答,她又问了一句:“如果,她真的有什么不得了的身份,大哥也不会将她丢在这里,一过十几年就不闻不问。所以,我一定没有错。” 依旧没有人回答。 苏老夫人在黑暗中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过了几日,苏家族人就过来和苏老夫人交割了产业,将苏仁意记在了苏夫人名下。 之前反对最为激烈的苏欣意都沉默了之后,这一场仪式就进行得格外顺利。 至于那边的交割,苏老夫人早已派人和族人在商量着处理,如今不过是那边拿了银钱过来,这边直接交出契纸就好。 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苏老夫人才对管家点头说一声“辛苦了”,又看向苏欣意:“你现在明白了吗?” 苏欣意好一阵才点头:“我明白了。之前这些产业能赚钱,是因为有爹的身份压着,如今没了这个身份,又没有家族帮扶,那些掌柜的多有欺上瞒下之举,日子久了就更不好说了。不弱趁现在转卖出去为好。” 苏老夫人心中欣慰,对她微微一笑:“你知道就好。” 苏欣意默默地垂下头。 白夫人和白维皓早在两天前就已经告辞。白家的那位老爷子已经发了话,由不得他们不回去。 只是临走前,白维皓又拉着苏欣意的手,好好地述说了一阵自己的念念不舍。 苏欣意却没有了之前的那种激动。 被苏老夫人教训过之后,她已经明白,白维皓说出那些话,不见得是对自己真的好。白夫人对自己和颜悦色也不见得是真的多么满意自己这个将来的儿媳妇。 她已经开始学着去辨别,那些微笑背后的种种含义。 苏仁意被抓着整日里跟在管家身后,了解苏家的产业,苏家族人的关系,成天焦头烂额。 如此一来苏雪意反倒成了最为悠闲的一个。和管家商定了带哪个丫鬟跟着一起上京之后,她就在杏花的帮忙下开始慢悠悠地收拾行李。 左右她的东西又不多,收拾起来也不费什么事,如今时间也还早,两个人就不慌不忙。 这天两个人正收拾着,苏雪意就对着那个苏明意送过来的箱子发呆,她总觉得,这个箱子的底似乎太厚了些。 杏花过来笑道:“小姐如今对着这个箱子倒是出神。” 苏雪意正觉得自己闲着无事,干脆叫她取了工具过来,准备去砸了箱子的底看看。 杏花怎么都劝不住,也不肯跟着同流合污。苏雪意无奈,只能趁着她不在,自己在院子里找了块厚重的石头,将那个薄薄的箱子给砸了。 然后,就被箱子底的那几张纸给吓了一大跳。 ------------ 19写意良缘 “小姐,已经到了呢。” 苏雪意从马车内探出头,看着正在逐渐逼近的城门,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京城终于到了。 一个月的路程之后,京城终于近在眼前。 苏欣意也懒懒地透过挑起来的帘子看过去,入城的车流人流穿梭如织,她微微一怔:“好多人。” 边上笑微微的丫鬟春意就答道:“这边城门距离坊市近,那些来买卖赶集的都从这边走,所以显得人多。小姐,把帘子放下来吧,若是被什么人看到了,就不好了。” 苏雪意听话地放下帘子,坐到苏欣意对面去。 两个人在同一辆马车上一起赶了一个月的路,彼此之间倒是显得比之前更加融洽了几分。 见到苏雪意精神似乎不太好,苏欣意还关切地问她怎么了。 苏雪意懒懒地一抬头,笑道:“没事,只是有些累。在路上成天坐着,骨头都要酥了。” 苏欣意同样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春意在边上微微一笑:“等到了府里,小姐们可就要走好长一段路了。到时候可别嫌弃路长。” 春意是镇国侯府出来的丫鬟,在她们出发的半途上接到的,同时过来的,还有如今苏欣意身边的春彩,苏雪意身边的银铃。 这三个丫鬟都是镇国侯府特意送过来给她们用的。正巧苏雪意身边只有一个刚刚买过来的小丫鬟,苏欣意身边也只有两个新□出来的小丫鬟,这三个人一来,顺理成章地占据了两人身边的大丫鬟的位置。 苏仁意身边自然也少不了,不过镇国侯府派过来的,是两个十四五岁的小厮,比苏仁意稍大,据说还是读过书的,正好给苏仁意做个伴。 镇国侯府这般殷勤,苏雪意心中却越发沉重。 她已经知道,当初苏老夫人放弃自己,是因为自己根本就不是苏家血脉,而是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身份不明的女婴。 当初为了自己,苏大人牺牲了自己的爱妾,然后将自己挂在爱妾的名下,让自己成为了苏家庶女。 之后的十几年,她一如任何一个庶女一样成长。 苏老夫人的不闻不问,其实并不过分。只是苏老夫人如今入京,中间透出的几分诡异却让苏雪意不得不多想。 十几年都不怎么联系,再亲密的关系都要变得单薄如纸,苏老夫人却如此笃定镇国侯还记得她这个远嫁外地的妹妹,有信心让镇国侯府待几人多看一眼,难免让她怀疑。 只是这种事再怎么想,也都透着几分不明白。 若是自己当真与镇国侯府有关,苏老夫人又怎么会如此放纵齐彦,让自己一再受辱。若是无关,那苏老夫人的笃定又从何而来? 这个问题想得苏雪意头疼欲裂,难免心中叹息不止。 只是脸色沉郁了没多久,苏欣意就悄悄地坐到了她身边,柔声道:“姐姐你可是不舒服?别担心,我们只是在这边暂住一段时间,等找到了房子,我们就搬出去,不必在这里看人脸色。” 春意和春彩听到这等话仿佛根本没听到一样,笑吟吟地看着两姐妹并肩坐着,头靠着头聊天。反倒是边上的银铃,目光中透出几分担忧来。 苏欣意在边上劝着自己,苏雪意也不好告诉她自己其实不是在想这个,只好含糊地模糊过去。苏欣意笑吟吟地握住她的手。 走了一阵,马车外忽地变得热闹起来,春彩就在边上低声介绍,现在她们正在经过的,就是这京城中最繁华的一条街。 “现下正是热闹的时辰,幸好咱们不从街道中走,只是从边上路过,否则可不容易走出去。”春彩笑微微地说着,却并不准备掀开帘子让人看一看。 苏欣意脸上的神色清楚地显示她很想看,让苏雪意在边上笑起来。 “妹妹不必担忧,日后有的是机会出来看。左右今后都是在京中过日子,难不成妹妹还当心没有机会出来不成?” 苏欣意闻言不好意思地笑道:“姐姐说得是,倒是我心急了。” 苏雪意就顺势笑吟吟地拉着她说起自己在书中读到的一些京中风俗,春彩和春意在边上同样微笑着补充着,银铃坐在边上抿着嘴笑。 走了好一阵,才到了镇国侯府。 镇国侯是近年来新封的侯爵,这侯府却并不是新修的,而是当初建国时期,太祖封赏的某位侯爵的府邸。 那侯爵的后人无能,丢了丹书铁劵不说,连祖传的宅子都没能保住,最后被先皇收回,成了皇室手中的宅子,最后又被今上赐给了镇国侯,成了如今的镇国侯府。 因是太祖时期的宅子,所以占地颇广,断不是如今那些新修的宅子能比的。算下来,一个镇国侯府,居然就占去了四分之一条街。 穿过冷冷清清的街道,十分气派的大门并没有开,一行人从边上的角门穿了过去。 苏老夫人并不以为意,毕竟自己身上只有一个从五品的宜人封号,如今这府里,夫人们的诰命说不得比自己还要高些。 苏雪意和苏欣意坐在马车里,被转得有些晕。只感觉到走了约有半刻钟时间,就有人在马车帘子外轻轻地叫着请小姐下车。春彩和春意连忙就先下去了,银铃在边上掀着帘子,请苏雪意和苏欣意下去。 两个人踩着凳子下了马车,立刻就有仆妇上来行礼,笑称“夫人可是等了好久了”,边上有人就抬了软轿过来,请一行人上轿。 苏老夫人抿着唇,一言不发地上去了,苏雪意和苏欣意也只好跟着上去。 苏仁意见祖母和姐姐们都上去了,也只好不情不愿地跟着上去了。 被抬着走了不大一会儿,轿子就停了下来,放在了地上,有人掀了帘子来请她出轿子。 苏雪意刚刚一出去,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俏丽的丫鬟站在那里,笑眯眯地对着众人福了一福,道:“夫人可等得久了,表小姐和姑祖母快请进。” 说完,就殷切地引着众人往屋里走。 这个丫鬟口中的夫人正站在门口,见到一行人进来,她脸上立刻挂上笑脸,上前两步,对着苏老夫人行了一礼:“姑奶奶可算是来了,自从父亲说起,我们可盼了好长时间了。” 说完,又去看两个姑娘,笑道:“这就是两个表姑娘了,真真是好颜色,比起我那两个要漂亮得多了。” 苏雪意和苏欣意连忙低头做羞涩状,心中默默地想着春彩等人之前说的这镇国侯府的状况。 镇国侯妻子早亡,如今两个姨娘跟在身,却不曾有庶子庶女出生只有两个嫡出的儿子,都在朝中为官。长子跟着父亲走武将之路,如今已经是个游击将军;次子却跟着一位大儒学了文,如今已经是翰林院学士。虽说如今翰林院学士已经没有前朝替天子起草诏书的荣耀,也依旧是个清贵的官职。 至于后院,那就更加复杂,一时之间,苏雪意也难以一一对上。 不过眼前这妇人,她倒是猜得出来是谁,想必是林家老大的媳妇,林文氏,人称文夫人的。 文夫人此时正拉了苏仁意的手,细细地问可曾读过什么书,惯常爱去什么地方玩,可喜欢骑马射箭等,一时之间反而将苏老夫人撇到了一边。 苏老夫人也不以为忤,笑眯眯地看着苏仁意有些无措地答话。 过了一会儿,文夫人才想起来,连忙对苏老夫人告罪道:“都怪我,反而将姑奶奶忘了。”说完,连忙对苏老夫人行了一礼,苏老夫人连忙上前扶起来。 两个人你来我往地退让了一阵,方才齐齐坐了下来,苏家三姐弟也才能坐下。 刚刚坐下不多久,方才出来迎接人的丫鬟就掀了帘子进来,笑眯眯地禀报道:“夫人,小姐们都来了。” 文夫人就笑道:“来得正好,也见见姑奶奶和表姑娘和表弟。”说罢就让人进门来。 林家长房最上面的两个嫡女已经出嫁,如今当先进来的,按着两家的排序,被称作四姑娘的林绮芸,她本是大房的第三个女儿,是姨娘出的。 后头跟着,是林家所有其他的小姐。 进了门,一串清脆而的声音扑面而来,几乎要让苏雪意再度头疼起来。 一个好听的声音是享受,很多个好听的声音同时说起话来,就是灾难了。 文夫人显然对这种情况也有些不满,微一蹙眉,房间里立刻就安静下来。 苏雪意对这种掌控力暗自挑眉。 方才那个丫鬟——银铃刚才已经暗自贴着苏雪意的耳朵介绍了,她是文夫人身边很受重视的贴身丫鬟心莲——笑眯眯地给苏雪意和苏欣意介绍了这一串进来的小姐们。 居然都是两房的庶女。 苏雪意不知道这到底是巧合还是什么,就听文夫人笑道:“二弟妹今日带了萱姐儿去秦王府,若非如此,今日姑奶奶就可以将大家见个齐全。” 苏老夫人点点头,挨个叫了叫名字,和颜悦色地将自己早就备好的礼物送出去。 因为之前也曾经有过了解,所以礼物并不厚,都只是一色的水晶坠子,几个小姐连忙给苏老夫人行礼致谢。 苏老夫人见她们还算恭敬,也就点点头过去了。苏雪意和苏欣意过去见了礼,然后才是苏仁意。因为他只比七姑娘八姑娘大,一时间惹得几个庶女都多看了他几眼。 等到都见过了礼仪,文夫人就笑道:“院子已经收拾好了,姑奶奶和表姑娘们被安置在了风荷居,我已经派人打扫干净,姑奶奶可要去看看?” ------------ 20写意良缘 苏老夫人尚未开口,门口一个丫鬟低声地报,二房萧夫人来了。 二房的萧夫人今日本来是带着嫡女三姑娘林绮萱出去了的,如今忽然回来,让文夫人心中一跳。 连忙请了进来,正在给苏老夫人介绍,萧夫人就已经掀了水晶的帘子进来了。 萧夫人是个四十左右的美妇,雍容华贵,仪态端方。跟在她身后的女孩儿林绮萱看上去也顾盼生姿,落落大方。 见到屋内这一群女孩儿,萧夫人脸上勉强露出笑脸:“大家怎地都在?”文夫人连忙起身,笑道:“弟妹回来了?快来拜见姑奶奶。”她对着苏老夫人的方向一指,又对林绮萱笑道:“萱姐儿不是念着表姑娘吗?如今可不是到了?” 苏雪意和苏欣意就连忙站起来,苏雪意落在苏欣意后面半步,将自己藏在阴影之中。 林绮萱笑吟吟地上前拉住苏欣意的手,道:“可是欣意妹妹?我比你大半岁,你叫我萱姐姐就好。”苏欣意就顺势叫了一声姐姐,林绮萱答应得极为畅快,对萧夫人笑道:“娘,您看欣意妹妹可真是让人喜欢。” 苏雪意察觉到,萧夫人的脸色一僵,狠狠地瞪了林绮萱一眼。林绮萱不以为意,笑眯眯地看着苏雪意,和她打了招呼,言辞之间就疏离许多。 苏雪意也不以为意,毕竟对方是嫡女,对庶女多有轻视也是正常。 萧夫人先过去给苏老夫人见了礼,又夸了苏仁意,最后过来受了她和苏欣意的礼,顺手就掏出两块玉佩递给两人:“给你们做见面礼。” 两人接过玉佩,道了谢。 苏雪意发现,自己手中的玉佩虽然看上去也有温润之光,却比不得苏欣意手中那块剔透,玉质上显而易见的要差一些。她心中苦笑,这林家二房的母女二人,一来就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 一群人聊了一会儿天,苏老夫人毕竟年岁大了,受不得劳累,文夫人就派了仆妇送她回自己的院子,苏家三姐弟连忙告辞。 这边苏家三姐弟一走,过来见礼的大房和二房的庶女们也就顺势告辞,屋子里顿时空落落起来。 萧夫人将下人全部打发了出去,独留林绮萱在那里,对着文夫人道:“大嫂,你今日可要为我们做主。” 文夫人诧异道:“今日出了何事?你不是去秦王府了吗?难不成,在秦王妃那里,还有人敢给你气受不成?” 萧夫人冷笑:“何止是受气,大嫂,今儿我们镇国侯府的面子,可是被人狠狠地扫了一顿。”文夫人连忙追问,萧夫人这才慢慢说来。 原来,之前秦王府曾隐隐透露有意与镇国侯府联姻,看上的就是着镇国侯府最后一位嫡出小姐,二房的林绮萱。今天萧夫人过去,就是为了和秦王妃商量此事的。 谁料进了门,秦王妃却又决然不提此事,言辞之间含糊不清。若仅仅只是如此,也不过是谈不拢,就此回来罢了。结果赏花赏到一半,秦王妃身边的那位妇人,居然大大咧咧地拉着萧夫人的手,说起日后亲家如何如何来。 这妇人之前从未出现在萧夫人面前过,萧夫人又如何得知她是谁,这亲家之语更是从不曾说起,当即就严词否认了。这时秦王妃却又豁然变脸,指责萧夫人不给她脸面,连自己的保媒都要推拒。 这样莫名其妙的指责让萧夫人出离愤怒,当即拂袖而去。 回来的路上,萧夫人才想明白,秦王府根本就没打算和镇国侯府联姻,根本就是要好好给镇国侯府一个没脸。如今朝堂之上储位之争风起云涌,镇国侯府一直坚定不移地站在陛下背后不曾动摇,秦王三番四次出手招揽都不曾如愿,如今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文夫人闻言,怒意之后飞快地冷静下来,问萧夫人,那妇人是谁。 “若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就算是提出来了也只是惹人笑话,想必这中间还有什么。” 萧夫人回忆半晌,轻轻摇头:“大嫂,我委实想不起来。那妇人脸生得紧,我确实是不认识的。” 林绮萱在边上听到现在,却一直都是笑吟吟的,如今却皱脸露出淡淡的厌恶:“娘,那是淑妃的娘家嫂子。” 文夫人回忆了一下淑妃的身世,浮现出薄怒:“难不成当真欺定了我镇国侯府不成,淑妃虽说是四妃之一,当日却只是一个小小知县的女儿,如今居然敢打镇国侯府嫡出孙女的主意?” 萧夫人眼中精光一闪:“淑妃虽然向来跋扈,却从来参与到这等帝位之争中去,毕竟她膝下无子,日后左右不过是太妃,为何如今……” 文夫人看向林绮萱:“萱姐儿如何得知那妇人的身份的?” 林绮萱神色微变:“婶娘可曾记得前些日子在大佛寺,丞相府和我们碰上过?当时这妇人就跟在丞相夫人身边,这身份,也是李琳玉告诉我的。” 文夫人略一思索,就想了起来。当时那妇人神色诡秘,还曾让她注意过。如今想来,难不成那个时侯就已经是在打着这个主意了?那丞相府,夹在中间又是扮演了什么角色? 一时之间,文夫人有些出神。 萧夫人将事情想明白,兀自气愤难平,念叨着一定要告诉林二老爷,让他出面给做女儿的讨个公道。 文夫人不由得出言劝道:“这件事说出去对萱姐儿也不见得好,弟妹还要暂且忍耐一时半会,才好在别的地方讨回来。” 萧夫人不快地坐下连着喝了两口茶水,方才将心头那口气暂时平了下去。 就在此时,心莲在外头和小丫鬟说话的声音传了进来,文夫人就叫了她进来,问她姑奶奶那边可曾提了什么要求。 心莲笑眯眯道:“夫人安排得妥当,老夫人并未提出什么要求来。只不过,那位庶出表小姐,却将我们布置下的帘子帐子都换了,说是颜色太艳,她在孝中不好用。” 文夫人脸上就浮现出一丝讥诮:“她倒是知道孝顺。” 萧夫人在边上听着,也露出一点不屑:“既然是寄人篱下,就该有个寄人篱下的样子,如今到拿乔起来,还真以为自己是个表小姐不成?不过是一个庶女罢了。” 林绮萱闻言笑道:“那苏雪意虽说是个庶女,却是个聪明的,娘不可太小看她了。” “你倒是看得清?” “她容貌比表妹更甚,但是娘想起来,可曾记得她的颜色?”萧夫人一怔,果然回忆起来,只记得一个恭顺的影子,却全然想不起苏雪意是何等样貌了。只是却又不是那种毫无存在感,而是知道有这样一个人,却一片模糊。 她不由得冷笑起来:“果然是个聪明的,只是不知道运气怎么样。若是运气好,也不会投胎到一个庶女身上。” 林绮萱笑着去拉萧夫人的手撒娇,将话题转移了开去。 送走了萧夫人和林绮萱,文夫人才坐下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心莲连忙上前,给她送上一盏子花露,道:“夫人若是觉得乏,就略微躺一躺,晚上老爷子还要给那边接风,只怕夫人又不得闲。” 文夫人就伸手让她扶着,叹道:“你说得对,我去躺一躺。”等到躺在了美人榻上,文夫人翻来覆去,却怎么都睡不着,好半饷脑子里都是乱糟糟的。 心莲在边上替她打着扇子,忽然就听到文夫人问:“心莲,你说,那苏家的那几个,是不是就是身上带着晦气的。要不然,怎么他们一来,二房就出了事呢?” 心莲心中一跳,恨不得当做自己没听到。 文夫人话刚刚出口,就自己苦笑起来:“怎么今儿胡言乱语起来,这种事,和他们又有什么相干。” 心莲这才松了一口气,柔声劝道:“夫人若是睡不着,可要让小丫鬟进来给夫人读一读经书?” 文夫人点头应了。 这边苏雪意送走了心莲,银铃就上前道:“小姐方才不该这样直接和她说这帐子的颜色不对的。” “哦?为何不该?”苏雪意笑微微地问,在椅子上坐下来。银铃一边去给苏雪意倒茶,一边道:“若说守孝,也不是姑娘一个人的事,如今嫡出的那两位都不曾说,单只有姑娘说了,反倒显得姑娘是在用那两位来衬托自己。” 听她这样说,苏雪意一边在心中叹着银铃是个聪明的,一边笑道:“你如今去妹妹房中看看,她可曾留了那帐子?仁意是在外院,只怕如今也已经换下来了。” 银铃一怔,想明白了苏雪意的意思,微微睁大了眼。 苏雪意这样做,是在用自己来衬托这两位嫡出的! “小姐,为何……”她嗫嚅着问出了声。 苏雪意摇头叹道:“没什么,他们是嫡出,这种话不好说,就由我这个不懂规矩不知礼仪的庶女来说好了。”说着,对着银铃嫣然一笑。 银铃默默地垂下了头。 ------------ 21写意良缘 下午天色将黑,二房的林二老爷才慢悠悠地从翰林院回来,参加对苏家人的接风宴。镇国侯也难得地出现在晚上的接风宴上,落在大房和二房的人眼中,对苏家人又重视了一分。 镇国侯林远韬见到苏老夫人,显得有些激动,言辞之间难免有些哽咽。 “一别多年,妹妹如今也老态了。”林远韬上下打量着苏老夫人,第一句话就这样说。 苏老夫人眼中带泪:“哥哥却一如当年英武。” 两个人泪眼婆娑了一阵,被小辈们劝住了。 等到大家都坐下,苏老夫人就叫小辈们上前,道:“这是我几个孙辈,快过来见过你们舅爷爷。” 三人齐齐上前行礼,齐声叫了一声。 镇国侯摸着胡子,点点头:“不错,都不错。”说罢,一人赏了一件东西。 苏雪意拿到的盒子是三人中最短的,入手却颇为沉重。见边上两人都不打算立刻就打开,苏雪意也就将东西递给了边上的丫鬟。 没有寒暄多久,一群人就坐下来吃饭。 苏仁意跟着镇国侯坐了男人的那一桌,苏雪意和苏欣意坐在另一桌。 等到大家都坐下,文夫人和萧夫人就在边上对苏老夫人笑道:“姑奶奶去了这么些年,想必对京中风味也念得紧,厨下也特意做了些京中的菜色请姑奶奶尝一尝。” 苏老夫人笑呵呵地说好,当先动了筷子。剩下的人才依次动手。 苏雪意刚刚看向一个方向,边上丫鬟就上前给她夹了一筷子,送到她碗里来。 苏欣意对这样的待遇显得有些不习惯,和她对视一眼。 两个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彼此的无奈。 饭桌上很沉默,一群人有些别扭地吃完饭。苏老夫人自然和镇国侯去详谈,苏雪意和苏欣意却被文夫人和萧夫人拉着闲聊。 文夫人只是很温和地笑着,看着苏欣意和林绮萱聊天,偶尔插-进去问一句院子里可有什么不顺手,要不要再给她们补上什么,仿佛是极为关心的样子。 下午还显得怒气磅礴的萧夫人此时也已经挂上雍容笑脸,看着林绮萱坐在那里,和苏欣意聊着天。 苏雪意坐在边上,只有二房庶出的五姑娘林绮巧怯生生地在她边上说了两句话,随后就沉默了下去。 其他的几个庶女,都各自头靠着头,窃窃私语地说着话,没有一个人搭理她。 她也不生气,只是竖着耳朵听苏欣意那边的声音。 林绮萱正问起苏欣意的婚事,听到她说已经订了婚之后,不由得皱眉道:“虽说女儿家的要早些开始挑,但是哪有这么早就定下的,若是那人不小心出了什么事,不是一辈子都被拖累了?” 苏欣意心中不高兴,脸上自然带出几分来。 林绮萱连忙说声抱歉,道:“欣意妹妹还请见谅,我这个人向来说话不过脑子,并非有意。” 苏欣意人在屋檐下,也只能说声萱姐姐你想多了。 林绮萱见势不好,连忙转移了话题,对苏欣意抱怨自己的丫环不听自己的话,道:“平日里总是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真要找她们帮着做点事,一个人都看不到。欣意妹妹带了几个丫鬟过来,可曾够用了?” 苏欣意忍住心头不快,答道:“路途遥远,也不好让她们背井离乡跟着我们过来,所以现在我身边,就只有两个原本府中的下人。” 林绮萱问了名字,眼前一亮,对文夫人道:“婶娘还真是偏心,自己身边养出来的上好的丫头给了表妹,都不说给我一个。” 文夫人就笑,伸出芊芊手指点着她的额头道:“你身边上上下下的丫鬟不下十个,还盯着我这里这两个人。你表妹过来,身边可没有其他人了。” 苏雪意正听着,边上大房庶出的四姑娘林绮芸靠了过来,问:“你身边也只有府中的一个丫鬟吗?” “是,”苏雪意大方地答道,“我身边本就只有一个丫鬟,出来前她舍不得家中人,所以我就没带她一起过来。如今身边就只有原本府中的银铃。” “银铃?”林绮芸睁大了眼,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 看到苏雪意点头,她高声叫起来:“祖父怎么可能把他的书房丫鬟给你!” 苏雪意在一屋子人诧异看过来的目光中盈盈一笑:“原来银铃是断文识字的,日后倒是要好好向她请教了。” 文夫人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林绮芸,看到她不好意思地对众人说抱歉之后,方才笑道:“雪意丫头身边现在只有一个丫鬟吗?欣意丫头身边是不是也不多?如此倒是我的疏忽了。萱姐儿身边贴身的丫鬟有四个,芸姐儿也有两个,你们也该补上几个才是。” 萧夫人就笑道:“倒也简单,过几天叫家里的那些家生子都来一趟,给她们挑一挑就是了。” 文夫人转头问苏欣意:“欣意丫头觉得如何?” 苏欣意心中惊疑不定,若是全部用了镇国侯府的丫鬟,日后自己的一举一动,岂不是全部都是在镇国侯府的掌控之下?这种感觉如鲠在喉,让她觉得难受极了。 “多谢表舅妈操心,只是我惯常在家中,也是用着两个丫鬟,断然没有到了京中反而娇贵起来,要用四个丫鬟的道理。更何况……”她头一低,帕子在眼睛上一抹,眼圈就红了,“父亲母亲也都还在孝期,我远游已经是不对,又怎么能耽于享乐。” 文夫人身后的心莲扫了一眼苏欣意的帕子,低头眼中露出不屑来。 这等往帕子上抹姜汁的手段,她们早就不用了。 文夫人却立刻就歉意地说了抱歉,转而问起苏欣意学过的功课来,苏欣意心中松一口气,乖顺地回答着。 “夫人,大老爷回了。” 外间忽地有人这样通传进来,让文夫人的表情怔愣了片刻,随后才连忙站起来准备去迎接。 大房的两个庶女,四姑娘林绮芸和七姑娘林绮茵也连忙跟了上去。 没过一会儿,门帘一掀,一个身影就走了进来。 屋内的女眷们连忙都站了起来,萧夫人当先行礼:“大哥。”林绮萱也跟着叫了一声“大伯”。 苏雪意抬头看去,看见一个高大的男人,国字脸,浓眉大眼,不言不笑地站在那里,显得格外严肃。文夫人和林绮芸林绮茵都跟在他身后。 她跟着屋内众人行了一礼,然后又跟着坐下来。 文夫人将林家大爷林正业让到上首上坐下了,笑道:“大爷今儿回来得突然,倒让我吓了一跳。” 林正业点头,冷着脸道:“姑妈回来了,我自然是要过来看看的。这就是苏家的两个女儿?”他的目光准确地落在苏雪意和苏欣意身上,在苏雪意的脸上打了个转。 苏雪意和苏欣意连忙站了起来,给他再度行礼。 林正业单手伸出来托了托,道:“都坐下吧,一家人,不必讲究奈那些虚礼。日后我不在家的时候多,要是有什么不好说的,找你们婶娘。” 两人应了一声是,他才点点头,看向萧夫人:“听说,弟妹今天在秦王府受气了?” 萧夫人正和林绮萱低声说着什么,闻言脸色一变:“大哥在京郊都知道了?” 林正业勾起一边唇角,笑容显得有些冷:“那何家到我面前晃了好几圈,就只差明说了,我还有什么猜不到的。不过这秦王府还真是比不得康王府,朝中大臣被他的这位好王妃得罪得差不多了。” 话音一落,一屋子人没有一个出声。 过了一会儿,文夫人才笑道:“这件事我们占着理,说破天也不怕。你呀,欣意丫头和雪意丫头都是刚刚过来,你却偏生在这边说这种话,也不怕吓着她们。” 林正业的目光从苏雪意和苏欣意身上扫过,不说一句话。 苏欣意确实听得心中惴惴,之前对她来说,知府已经是大官。如今这几位说起王侯来,都一派轻松口吻,着实让她难以适应。 偏生边上苏雪意却安稳得紧,让她心中又有些忿忿。 苏雪意察觉到林正业的目光第三次落在自己身上,不由得心中皱眉。 这林正业,在苏仁意不在的情况下,不该更关注苏欣意这个嫡女吗?为何总是看着自己? 正在心中思量,就听到外头报说是苏老夫人正在过来。 林正业猛地站了起来:“我也去迎接一下姑姑。”说罢,就大步走了出去,文夫人脸色不好看,却不得不跟着迎接了出去。 只是林正业比她要快得多,三下两下就不见了人影。文夫人只好转头回来,让所有人都起来去站到院子里,等苏老夫人过来。 外头差不多已经黑了,不多时,几盏灯笼就晃悠悠地过来了,苏老夫人跟在后头被抬了过来,到了院子里面,方才下来。 见到廊檐下站着的一大堆人,苏老夫人诧异道:“怎么都出来了?都进屋吧。我一个老婆子了,哪能让你们兴师动众地站在这里等。” 林正业就在边上扶了她一把,口中道:“姑姑说的什么话,您是长辈,她们是晚辈。做晚辈的过来迎接长辈,理所应当的。” 就算是天色已晚,苏雪意依旧看到,灯光照射下,文夫人的脸色陡然间一僵,好一阵才慢慢地化开。 ------------ 22写意良缘 毕竟是天色已晚,一群人很快就散了,苏老夫人也没有多说什么,显得有些疲惫。 苏雪意回了院子,银铃将今天镇国侯的礼物匣子递过来,笑道:“小姐不准备看看?” 苏雪意一边和她说笑着,一边顺手就打开了。 匣子里安静地躺着一把带鞘的匕首。刀鞘上镶着三颗璀璨的蓝色宝石。 银铃的眼睛瞪大了:“这个……” “是什么?” 苏雪意一边问,一边拿起来,将匕首抽出来。暗哑无光的锋刃上,逼人的寒气铺面儿俩。 “是侯爷的藏品。”银铃说,“不久前,四少爷想要都没要到。” 苏雪意对这把匕首很满意。锋锐,又不太起眼,实在是好东西。 “说起来,今天好像还没见过几位表哥表弟?”她问银铃,银铃答道:“大少爷去了外地,尚未回来。其他少爷们都在书院中。” 苏雪意点点头,将空匣子交给银铃:“把匣子留下来,匕首,我就自己带着了。” 银铃劝阻不得,看着她将匕首放到了自己的枕头底下。 次日一早,早早地起身去给苏老夫人请了安,镇国侯却已经一大早就去了京郊,并不曾留在家中。苏雪意和苏欣意两个人陪着文夫人说了一会儿话,小丫鬟忽然在门口晃来晃去,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说。 文夫人皱眉:“堵在门口做什么?” 小丫鬟吓得连忙进来,跪下道:“大夫人,二夫人那里有客人来了。” 文夫人喃喃了一句“有客人”随后目光一凝,“是什么人?” 小丫鬟偷偷看一眼苏雪意和苏欣意,她们两人连忙起身准备告辞,文夫人却道:“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避着的,说!” 小丫鬟方才期期艾艾地说了。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昨天给了镇国侯府一个没脸的秦王妃。 此时,她正坐在萧夫人对面,笑吟吟地问:“何家也是好人家,林三姑娘嫁过去也是天作之合,夫人何必如此冥顽不灵?难不成,夫人非要和我杠上?” 这种威胁的话,她倒是说得极为顺畅。 萧夫人的脸色被她气得发白。 “王妃说笑了。”文夫人从外面走进来,脸上笑意温柔,“婚姻大事,也不是片刻之间就能定下来的,总要多方了解才行。王妃的好意我们明白,只是这一时半会的,哪里就能那么快定下来。” 秦王妃见到文夫人进来,眼一眯,落在她身后的两个女孩儿身上。 “这两位是?” “这是侯府的两位表小姐,快,雪意欣意,过来见过王妃。” 苏欣意的手心有点出汗,却依旧强自镇定,和苏雪意一起上前,盈盈一拜,齐声道:“见过王妃。” 秦王妃漫不经心地挥手让她们站起来,目光从两个人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轻笑道:“真是两个漂亮的丫头。” “王妃谬赞了。”文夫人答道,在萧夫人身边坐下来。 苏雪意听着秦王妃道:“我却不曾说大话,这两位的颜色,连三姑娘都比不上。不过,三姑娘身出名门,也不是靠着这一点颜色过日子的。” 一句话将两个人都打翻了,苏雪意扫一眼苏欣意,她脸上浮现出难堪之色来。 于是她伸手过去握住她的手,似乎这样就可以让她感觉好受一点。 那边秦王妃和文夫人你来我往地打着机锋,萧夫人快步上前,轻声对她们道:“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们出现在这里可不太好。” 见两姐妹的目光落到文夫人身上,她恍然,却又不好指责大嫂做错了,当即招手,让丫鬟们过来送她们回院子里去。 “这件事,你们最好别参与进来。秦王妃是个心胸狭窄的,若是迁怒到你们身上就不好了。” 萧夫人正压低了声音说着,秦王妃就笑了起来:“在说我什么坏话吗?为何非要压低了声音说?”苏欣意的手一抖,苏雪意紧紧地拉住她。 萧夫人笑着回过头去,道:“我可不敢说王妃你的坏话,不过是两个孩子要告退而已。” 秦王妃的目光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道:“这个时侯,去干什么呢?不若在这里陪着我们说说话。” 苏雪意在萧夫人出声前,上前一步,轻声道:“好教王妃得知,民女的父母辞世不久,我和妹妹就发了誓愿,要为父母抄写百遍往生经。每日不辍。今日虽然有幸见得王妃,倍感荣幸,但身为人女,不敢忘了功课。” 这句话一说,秦王妃也就不好挽留,仔细地打量两人一遍,就笑着放人了。 萧夫人连忙将人送出去。 出了门,苏欣意就猛地甩开了苏雪意的手,脸色颇为不好看。 苏雪意不知道自己哪里有得罪了她,周围都是下人也不好问,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回了院子。苏老夫人不在,也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 苏欣意往自己的屋里走,苏雪意连忙跟过去,关上门才问道:“你又是为什么摆这副脸色给我看?” “百遍往生经,你倒是说得出来,到时候我倒要看看,你那什么给别人看!” 苏欣意跳起来,指着她道,“说谎倒是张口就来,也不知道平日里和我们说话,有几句是真的。” 苏雪意冷了脸,道:“妹妹认为我是那种满口谎话不知轻重的人吗?百遍往生经,我在家中时就有在抄了,若是妹妹担心自己写不出来,我分一部分给你就是了,总不会让妹妹在外人面前漏了怯。只是妹妹这样说,当真让我伤心。” 看着苏欣意有些发愣,她拂袖转身离开:“罢了,日后妹妹如何,与我何干。左右妹妹的归宿已经有了。” 看着苏雪意走出去,苏欣意颓丧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她根本就不是想说那些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伤人的话不由自主地就脱口而出,最终让苏雪意负气而去。 她发着呆。 苏雪意说她日后的归宿已经有了。如果是一个月之前,她肯定会满脸羞红心中却很高兴,只是现在,她却没有那种心情了。 路上看得多了,白维皓的形象就渐渐地模糊起来。 曾经的那些美好,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 只是她也清楚,如果不出意外,自己依旧会嫁入白家,成为白家的媳妇,最后在白家终老。 轻声一叹,她随手从边上将针线捡了起来,做了几针。 下午的时候,去给姐姐道歉吧。 苏雪意回了自己的屋子,坐下来一边磨墨,一边沉吟。 苏欣意今天忽然间的爆发,到底是为什么? 银铃默默地上前,接过了她手中的活,苏雪意也就让她在边上给自己打下手,自己默默地抄书,心中思绪万千。 只是想了好久,她也想不到苏欣意为何会如此反常。 下午的时候,苏欣意自己就解开了这个谜底。 “我……我很紧张。”苏欣意说,“姐姐,见到王妃,你不觉得心砰砰砰地乱跳,连手脚都不听自己指挥了吗?”苏雪意怎么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惊愕得连手上的针线活都停了。 苏欣意低下头去:“我今天见到姐姐对着王妃侃侃而谈的时候,心里面又羡慕又嫉妒,所以才口不择言了。万望姐姐不要和我一般见识,我给姐姐道歉了。” 说着递过来一张纸:“这是我平日里搜集的香露方子,姐姐若是有空,也可以试着做一做。” 苏雪意回神,也不去接方子,只是握住她的手:“你呀……日后在京中住着,说不定还有什么高官显贵,若是你不胆大一点,难道每次都站在那里发抖吗?” 苏欣意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你们姐妹在干什么,怎么里面悄无声息的。”一个声音从门外传进来,随后林绮萱推门而入,脸上喜气洋洋的:“让我来看看你们在干什么。” 目光一扫,就落到了方才苏欣意拿出来,此刻已经落在小几上的方子上,林绮萱笑道:“原来是有好东西,让我看看。”说着上前一步,将东西拿到手中,粗粗一扫,她就挑眉诧异:“这方子我倒是不曾见过。这是……” 狐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来扫去。 苏雪意连忙笑道:“是欣意找过来的古方。” 林绮萱笑吟吟地扑过去抱着苏欣意的手臂,嗔道:“妹妹有这等好东西,也不见和我说一声。”说罢,在两人对面坐下来,随口道:“妹妹日后若是做出来了,可以送二姐姐一盒。二姐姐向来喜欢这些东西。” 苏欣意连忙追问。 林绮萱就笑道:“二姐姐平日里就喜欢自己做这些东西,也曾送姐妹们。如今看来,妹妹倒是和她志趣相投的。” 苏欣意掩嘴轻笑:“那萱姐姐喜欢什么?” 林绮萱笑嘻嘻往后一靠:“我?我倒是喜欢平日里出去和比人跑马,可惜娘总说不淑女,拘着我不肯轻易让我出去玩。” 说完,她又转头去问苏雪意喜欢干什么。 苏雪意一笑,答道:“平日里,看书画画的时候多些。我倒是有些羡慕萱妹妹在外头跑马的自在。” 林绮萱轻笑:“你和大姐想必能说到一块儿去,我可坐不下来。”说着,她转头说起镇国侯府的大姑娘林绮书的性子,和苏欣意说得极为高兴。 苏雪意听着,倒是对这个林绮萱避之不及的大姑娘起了兴趣。 ------------ 23写意良缘 到过年的时候,苏雪意的百遍往生经已经差不多快抄好了。苏欣意终于是没好意思直接拿走苏雪意抄的,听春彩和春意说,她现在也每天抽出一个时辰来抄写往生经了。 因为时间被这个占着,身上又带着孝,所以苏欣意到了京中这么多天,也没能出去玩一玩或者拜访什么人。 等到林绮萱的事情被镇国侯府用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解决了之后,林家的姑娘们总算是解除了禁令,可以开始四处走动交际了。结果她们自顾自地走亲访友,宴会一个接一个地开,但是除了在自家办的,没人想到苏欣意。 更不用说苏雪意。 苏雪意对此毫不在意。她很沉得住气,这两个多月下来,她已经将林家的情况摸了个清楚,和林家的几个庶女也渐渐地熟悉起来。 其中年纪最小的八姑娘林绮锦年方九岁,就算再怎么有心机,也比不得姐姐们沉得住气。在苏雪意的刻意交好之下,最先放下了自己对苏雪意的防备,渐渐地和她亲密起来。 到过年的时候,她已经可以很习惯地在苏雪意的房间里待上半个下午了。 苏家的少爷们都回来了,只是内外有别,苏雪意也只是在接风宴上远远地见了一面,混在人群中行了一礼。 苏欣意自从那一天之后,就一直神不守舍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苏老夫人看在眼中,心中就生出一番打算来。 林绮锦虽说是个庶女,生母却颇为受宠,加上她年纪也还小,撒娇卖萌之下,林二老爷林建业对她也很喜爱,经常让萧夫人带着她走一走。 林绮锦和苏雪意熟了之后,心里面有什么想法,都喜欢说给苏雪意听。 在她看来,苏雪意已经从当初那个外面乡下来的陌生人,变成了可以述说心事的不错的姐姐。 可惜这个姐姐身份低了点。 现在,她就趴在苏雪意房间内的美人榻内,对苏雪意抱怨着她的屋子一点都不暖和:“大表姐真该去我那里抄书才好。这么冷的天,还天天抄上一个多时辰,要是冻病了,可就不好了。” 苏雪意流利地往纸上写着经书,等到一行写完,才笑道:“我习惯了,不觉得冷。你要是觉得冷,我让银铃再那两个炭盆进来?” 林绮锦摇头:“那就不用了,大表姐你的月例也只有那么些,要是给我多烧了,你只怕晚上又不烧炭,那屋子里可就真的像个冰窖了。” 说着,她蹦下来,笑道:“我动一动就好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口一个有些尖细的声音笑道:“表小姐可在屋内?我是林啸家的,来给表小姐送东西了。” 银铃看了苏雪意的吩咐,过去掀了帘子让她进来。 来人满脸笑容,上吊的眼角让她显得有些刻薄。见到苏雪意,她笑眯眯地行了一礼,捧着盒子上前,道:“表小姐,夫人派我过来给表小姐送东西。夫人说了,快过年了,家里的小姐们每人添一套首饰,当日表小姐也挑了样子。如今东西送过来了,我给表小姐送过来。” 苏雪意一边让茶水丫鬟上茶,一边将林啸家的让道座位上,道:“麻烦嫂子跑这一趟了。” 林绮锦在边上将林啸家的放在桌上的盒子自顾自地翻开,笑道:“我记得表姐你的样子,我来帮你看。” 林啸家的笑容僵硬了一下,也没有等茶水送过来,就连忙起身道:“表小姐且看着,我还有几位小姐的东西要送过去,就不坐了。” 苏雪意和林绮锦一起笑,听她这样说,有些错愕,却依旧笑着道:“嫂子辛苦了。” 林啸家的一边说着“不辛苦不辛苦”,一边挪动了脚步:“那表小姐,我就先走了。” “等等!”林绮锦忽地大声叫起来。 苏雪意看过去,发现她方才还高高兴兴的,此时却陡然拉下了脸:“你过来解释一下,这个是怎么回事!” 苏雪意不用看都知道,林绮锦定然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她心中一笑,正好,自己不用闹了。 “八小姐是说什么?”林啸家的依旧笑着,“难不成,东西少了什么?” “不少,”林绮锦答道,“只是不对。” 苏雪意过去,看着盒子内的那套金首饰,拿起一支钗来。一入手,她就知道了,重量不对。 只是林绮锦小小年纪,只是看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份眼力倒是不错。 “大表姐还在孝期,你们送这种赤金首饰过来,是想让人指着她说她不孝吗?” 等到林绮锦一开口,苏雪意就知道自己猜错了。 林绮锦根本就没有发现这些人在首饰上动的手脚,只是单纯地觉得孝期不该带金银首饰。 “我记得,大表姐当初选的时候,就说过了,只要缎子扎出来的新鲜宫花。你们说没有,所以大表姐挑了又挑,才选了最后面的一套纯银,结果你们现在送过来的是赤金,你们让大表姐怎么戴出去。” 林啸家的眼神有些飘忽,她当日漫不经心,如今哪里还记得苏雪意挑的是什么。 苏雪意自己也差点忘记了。 她对苏家人感情并不深厚,再漂亮的外在行动,都是做出来给别人看的,内心波澜不惊。 如今事情忽然说到这里,她反而有些反应不过来。 等到林绮锦说完了,她才明白,不由得暗自庆幸自己平日里不曾带过什么出格的首饰。这还得庆幸于自己根本没有多少首饰。 “锦妹妹,”苏雪意过去拉林绮锦的袖子,“别说了。” 林绮锦看着苏雪意,小小年纪,稚气的脸上却是一片老成的恨其不争:“大表姐,这些下人,你退了一步,她就要进两步的,你若是一直退下去,总有一天会让你退到无路可退。” 银铃在边上听了,惊愕地扫一眼林绮锦,又扫一眼苏雪意,随后飞快地垂下头去。 苏雪意只是看着林绮锦笑:“妹妹,我如今只是客居于此,又何必为了这些事闹得不快。说起来,这套首饰还值钱些。日后等孝期过了,再拿出来带就是了。” 林绮锦却不。她原本就是被宠着的性子,如今得理,更是不准备饶人。 她当即就叫了自己身边的丫鬟,过去将盒子抱起来,一边道:“我一定要让大伯母看看才行。这种轻忽散漫的下人,林家才不留。” 说着,也不搭理苏雪意,自顾自地出去了。 林啸家的狠狠地瞪了苏雪意一眼,跟在身后追了出去。 银铃在边上担心地道:“小姐,你……” “过来帮我梳梳头发,我们去大夫人那里。”苏雪意打断她的话,“你若是想告诉谁,也尽管快去。我今日不会有事,只怕日后就不好说了。” 银铃心中大骇,只是看着苏雪意一脸镇定,她也迅速地冷静下来,飞快地帮苏雪意将微微有些了乱了的鬓脚抿好,看着苏雪意带着丫鬟出门之后,她飞快地往二门跑过去。 苏雪意到的时候,文夫人的院子里正闹着。 林绮锦年纪小,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也有人帮她开脱,所以现在正闹着要让文夫人给个说法出来。 文夫人原本只是瞪了林啸家的几眼,准备等林绮锦走了,再来说她两句。 结果等到萧夫人听闻这边二房的庶女正在闹事,过来准备带走的时候,一不小心往盒子里一看,唇边立刻就挂上了冷笑。 “大嫂,这套首饰,下头报上来的,是赤金,还是银鎏金,或者铜包金?” 林绮锦的声音立刻就弱了下去,她看着自己的嫡母,有些惊讶。 文夫人方才不曾注意,这个时侯被萧夫人一说,立刻就往盒子里看,拿起来一掂重量,就知道不对了。 林啸家的此时已经脸色发白,文夫人的目光一落到她身上,她就颤抖着跪了下来。 “夫人,我……” 苏雪意就是在这之后一会儿进来的。萧夫人正和文夫人审着林啸家的,后者在地上哭天抢地,一口咬定自己是被人骗了。 萧夫人凉凉地笑:“哎哟,管着首饰胭脂多少年了,居然连赤金和铜包金都分不出来,还真是……” 林啸家的脸色白了又红,却始终只是咬定了不放松。 苏雪意一进门,就看到跪在地上的林啸家的。 她给文夫人和萧夫人见了礼,不等说什么,文夫人就当头一句丢了下来:“雪意丫头,这件事发生在你那边,你说怎么做?” 说着,她指着林啸家的,将赤金首饰被替换成铜包金的事情说了,叹道:“这等胆大包天的事,她们都敢做,平日里还不知道赚了我多少钱去。” 苏雪意心中一哂,垂头,脸颊微红道:“还请婶娘教我……我不知道规矩如何,也不好说什么。还有……”她抬头看文夫人一眼,又低下头去,“锦妹妹说的对,我还在孝期,这等金银首饰还是别带了。若是婶娘身边有会串珠子的,派过来指点我一些样子,我去串几支珠钗带带,也是一样的。” 文夫人深深地看她两眼,一笑:“这件事好说,等一会儿我就让人跟你过去一趟。” 萧夫人道:“大嫂,这些事都先放到一边,只是这林啸家的连客人的东西都敢动手换,只怕平日里还不知道吞了多少。大嫂,我看还是查一查比较好。” 林绮锦在边上拼命地附和,被萧夫人淡淡的一眼扫过,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苏雪意在边上听着,目光扫过林啸家的,正对上她带着恨意的眸子。面对后者的眼神,苏雪意只是微微一笑,眼中的轻蔑深刻地刺痛了对方的心。 ------------ 24写意良缘 林啸家的最后没能逃过革职查办的下场,萧夫人在中间凉凉地说了两句之后,差一点被人捆了送到衙门里面去。 虽说这种家事,又是个家生子,照理说不该爆到外面去。奈何萧夫人三言两语,就逼得文夫人不得不从严查处,又查出来一堆欺上瞒下从中牟利的事,文夫人就算原本不想闹大,也被逼着将事情闹大了。 好悬在被捆了送去衙门之前,林家二爷回来了,先是打发走了自家媳妇,又将文夫人劝阻了,给了文夫人一个梯子。 原本就不想闹出事来的文夫人自然是立刻就顺着梯子爬了下来。 于是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只是林啸家的被打了十板子,位置被侯府的另一个媳妇取代了。 事情的源头苏雪意,从文夫人那里得了一堆小小的珠子,正跟着丫鬟学如何串珠子。 那套铜包金的首饰,再也无人说起。文夫人最后只是送来了一堆绸制的宫花,当做她应得的礼物。 银铃探听到苏欣意那边早早地送去的就是水晶玉石的首饰,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麻烦。她回了院子,对着苏雪意心中暗叹,却不曾说。 银铃还没有进门,就听到苏雪意正在和那两个当初一起从西北跟过来的丫鬟说话。虽然不曾让她们得了大丫鬟的差事,苏雪意对她们依旧很优容,很多时候都拉着她们聊天。 两个小丫鬟本就年纪不大,也是喜欢说笑的,有时候说到兴头上,甚至敢和苏雪意呛声。 苏雪意总是不以为意,对她们很宽容。银铃却看不过去,私下里教训了不少次。 进了门,她就听到其中一个丫鬟不服气地道:“宫中贵人又怎么样,四妃上头还有两贵妃呢,要是一个妃子就能随意对大臣的家事插手,那不是……” 银铃听得不像话,在边上轻咳一声。 屋内的两个丫鬟立刻就闭了嘴,站起来小心地对银铃行礼。 等到两个丫鬟出了门,苏雪意方才笑道:“看你把她们吓得,背着我你肯定做了不少坏事。”银铃没心情和她开玩笑,过去皱眉道:“小姐这次可是把府里的人都得罪光了。” “事情又不是我做的,怎么都扯到我头上来了?”苏雪意懒懒地答了,过去拿了针线活做。 “谁让小姐最好欺负?”银铃答了,看着纹风不动的苏雪意,叹道:“小姐可有什么法子?” 苏雪意抬头看她:“我能有什么法子?寄人篱下,谁肯服了我不成?”只是她神色淡然从容,让银铃对她的话是十二分的不信。 偏偏看着她的脸,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两个人对视了一阵,银铃泄气道:“是,我确实是将小姐的事对老侯爷说了,但是……” “但是什么?”苏雪意低头,重新做起了针线,“你既然有自己的主子,那就对你的主子负责好了,管我干什么。” 见她无动于衷,银铃越发觉得自己看不明白。只是想到镇国侯的吩咐,她又沉下了心来,认真道:“小姐可曾考虑过自己?” “你到底想说什么?”苏雪意抬头,也有些不解。知道银铃是从镇国侯的书房出来的之后,苏雪意就没有想过真正地信任她了。 苏雪意早早地就从丫鬟们那里打听到了,苏老夫人当初说开铺子,结果却是从镇国侯府拿走了两个铺子,文夫人因为这个而内伤了好久。 京城里的一个铺子价值千金,镇国侯就算再顾念着过去的情谊,也不会拿林家的产业白白送人。送金送银都好,下蛋的母鸡不能送。 银铃到了这里之后一直很安静,甚至真的差点让她以为她只是一个丫鬟。 但是今天…… 她试探地看向银铃,后者在她的目光中眼神飘忽不定。 两个人对视了一段时间之后,银铃越发心虚,最后跪了下来,在她面前道:“小姐,银铃知道自己做了小姐的丫鬟,就该对小姐一心一意。只是小姐也明白,身为奴婢,银铃却是身不由己。小姐如今的处境却和银铃也查不了多少,若是小姐什么打算都不为自己做,将来……” “我的将来如何,跟你有什么关系呢?”银铃愕然抬头,看到苏雪意带着恶意的笑脸,“反正,你又不是我的丫鬟,连卖身契都不在我这里,自有你的主子替你考虑你的前程。” 银铃背心一凉,陡然明白了苏雪意的意思。 她不信任自己,从根源上就不信任自己。 张了张嘴,她觉得,自己无话可说。 好一阵,她才慢慢地对正低头做针线的苏雪意道:“若是小姐信不过银铃,不说也罢。只是小姐也该为自己考虑考虑才是。苏家在京中毫无根基,小姐如今又有孝在身,等到除服出孝,年岁也不小了。” 看着苏雪意毫无反应,她又道:“小姐该与林家的几位小姐多亲近亲近才是。”就像苏欣意那样。 后半句虽然没有说出来,苏雪意却明白。 看着银铃仰头看过来的脸,平静背后隐藏着掩饰不住的惊惶与悲凉。 “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些呢?”她低下头去重新缝制那件衣裳,手底下的针线细密紧实,没有任何错乱。 “因为,小姐是个好人,我不想……” “这种话说一次就够了,你也知道,我是不会信的。”苏雪意咬断线头,将终于做好的衣服拿出来看了看,露出微微笑脸。 银铃看着她对自己毫不在意,凛然之后心中反而定了下来。 “小姐不是已经猜到了吗?我总是身不由己的。” “于是,镇国侯想说什么?” 银铃微笑着说出了一番话。 除夕那一天,苏老夫人在院子里和苏家三姐弟吃过了一顿有些清冷的年饭。 问过了苏仁意的功课,苏欣意的闺学,苏老夫人就不再说话了。 一群人冷冷清清地过了一个夜晚,苏雪意居然一言不发。 子时的时候,漫天烟花陡然炸响,让第一次在京中过年的苏雪意陡然间精神起来。 虽然没有之前见到过的烟花种类繁多漂亮,她依旧觉得,这是这一年来,她看到的最好的景色。 明天,明天就是新的一天了。 回到座位上坐下,苏雪意忽然听到苏老夫人说话:“到三月,致远他们就走了一年了。也不知道在地底下,见到老婆子我把你们带到进城来,他们会有什么想法。” 她微闭着眼,只是一下一下地转着佛珠。 “不过,老婆子我也不后悔。留在那里,仁意你最多也就做到你父亲那一步。但是仁意,为了苏家的未来,你不能停在那里。” 过了几个月,苏仁意已经和过去有了不同。 就算是最后一句被苏老夫人几乎是声嘶力竭地喊出来,他也依旧只是面色如常地躬身行礼,道一声“孙儿知道了”。 感觉到苏雪意的目光,他甚至对她淡然地微笑了一下。 苏雪意这才觉得,苏老夫人来到这里,确实很有用。 苏家的未来苏仁意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怯懦少年了。 过了一阵,大家终于各自回自己的房间准备去睡。苏仁意却跟在苏雪意身后,轻轻地叫了她一声。 两个人站在寒冷的门外,等到苏欣意进了屋,关上了房门之后,苏仁意才微笑着对苏雪意道:“这些日子,姐姐受委屈了。” “哪里有什么委屈,”苏雪意一时摸不清他的意思,斟酌着答道,“比起西北的日子,京城可要繁华得多了。” 苏仁意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将自己身边的人打发走了。 等到苏雪意身边的丫鬟也识趣地退出一段距离之后,他的目光中才带上一点真心,“姐姐你不必说,我知道的。” 对上他全心看过来的目光,苏雪意一时之间心中百味陈杂。 “日后,姐姐放心,我必定会给姐姐寻一位好郎君。”说完,他转身就走,根本就不给苏雪意说话的时间。 伺候他的人连忙跟上。 苏雪意看着他的背影,目光闪动。 银铃走过来,轻声道:“天寒地冻的,小姐进去休息吧。” 第二日是初一,惯例是除了亲近的亲眷,不出去拜年的。 所以苏老夫人就带着苏家三姐弟去给林家问好。 结果进了门,正碰上镇国侯林远韬给林家人训话。苏家人在外头等了一阵,才好进去。 进了门,几个小辈刚刚行礼,镇国侯就一挥手让人起来了:“都是自家人,没那么多虚礼。” 等到所有人都坐下了,他的目光在屋内一扫,落在苏家三姐弟身上。 听着他问过了苏仁意苏欣意,苏雪意总觉得,镇国侯看过来的时候,目光中有些什么东西,让她不寒而栗。 “听说,最近府里出了件事。有人欺上瞒下,在中间牟利?”看着苏雪意,镇国侯问出的,却是和她关系不大的话题。 ------------ 25写意良缘 不,不是没有关系。 苏雪意忽然想起来了,这件事引发的源头其实还是自己。 她抬眼看了一眼镇国侯,后者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来。 文夫人斟酌着答道:“确有其事,那下人已经被我罚过了。”镇国侯淡然扫她一眼,摆手让她坐下,道:“你做得很好,只是下人刁钻。” “不过,”镇国侯一开口,所有人都竖起了耳朵听着,“今后,若有下人再敢怠慢客人,你也不必讲什么情面,直接打发出去了事。” 文夫人下意识地扫过苏家四口所在的位置,恭敬地起身应一声是。 林家大爷林正业在边上默默地点了点头,附和道:“爹说得是,这些小事,可以看出我林家家风,千万马虎不得。” 林家二爷林建业若有所思地看了看父亲,又看看大哥,沉默不语。就算萧夫人在他耳边低声地问,他都只是摆摆手做一个回去说的手势。 苏老夫人自然知道前段时间发生过的事情,心中明白,这是镇国侯在为这件事定论。 只是她不清楚,镇国侯这一出,到底是为了苏雪意,或者是为了苏家。 “三丫头年岁也不小了,婚事也要多加考虑了。”过了一会儿,镇国侯忽然道,看向了萧夫人。 萧夫人连忙站起来,对镇国侯道:“我已经在为萱姐儿相看人家了。”镇国侯点点头,道:“剩下的虽然都是庶出,但都是林家血脉,也要多费心才是。” 文夫人和萧夫人都齐声应是。 文夫人向来对庶女们不放在心上,却也好生教养着。大房的几个庶女,也承她这份情,对她还算亲昵。二房萧夫人却不,她如同大部分嫡母一样,对庶子庶女严防死守,如今听奥镇国侯说要为庶女多费心,心底翻滚得不行,脸上却还是笑着说是。 苏雪意在边上看着,觉得特别有意思。 结果一转眼,话题就到了自己身上,镇国侯看着她,关切地问了一句:“雪意丫头今年多大了?” 苏雪意连忙恭敬地答道:“刚刚满了十五。” “哦?你的生日是哪天的?” “腊月二十三。” 苏雪意恭敬地答了,视角的余光看到镇国侯脸色微变。“倒是个好日子。”他说。 苏雪意不知道他的意思,含糊地答了。 “仁意是六月里的,欣意和我倒是一个月的。”苏老夫人这个时侯在边上说,将众人的注意力拉开了,“若是想送礼,现在还早。” 她开玩笑开得毫不客气,镇国侯爽朗一笑,顺势将这个话题转移开了。 只是他可以轻松算了,文夫人和萧夫人却不这么想,看向苏雪意的目光微微变化了一些。 等到出门的时候,苏雪意就听林绮萱在自己身后叫:“雪意姐姐稍等一下。”说着从后面走了过来,亲密地挽住她的手:“听说姐姐针线活不错,我想向姐姐请教请教。” 苏雪意扫了一眼从自己身后路过,闷着头不出声的苏欣意,含笑点头:“好,萱姐儿想过来,我自然是欢迎的。” 林绮萱立刻笑起来。 两个人在屋内说了一阵话,林绮萱居然真的只问了花样子。只是听着她的丫鬟在外间和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聊天,苏雪意就知道林绮萱的来意了。 过了一会儿,萧夫人就派人过来将林绮萱叫走了。苏雪意笑着送她出了门。 回头的时候看到苏欣意开着门看着这边。 发现苏雪意的视线,苏欣意过来一脚将门踢得关上了。 林绮萱回了二房,进了萧夫人的院子,就见萧夫人正吩咐着管事媳妇一些事。 她过去坐在边上,等萧夫人说完了话之后,才过去挽了萧夫人的手,道:“娘,叫我来有什么事?” 萧夫人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就算你祖父对她关注了那么一点,你也不用急巴巴地贴上去吧,真是丢了你林家嫡女的脸面。” 林绮萱笑嘻嘻的:“若是娘只想说这些,我可掉头就走了。” 萧夫人横了她一眼,问:“你探听出什么来没?” 林绮萱就笑眯眯地叫自己身边的丫鬟进来:“我也还没听,正好和娘一起听一听。” 这边苏雪意送走了人,转头就被苏老夫人叫过去了。 苏老夫人见了面,也不多说什么,只是道:“明儿,你最好别出现在林家人面前。” 苏雪意眼珠一转,笑眯眯地答应下来。 苏老夫人立刻就挥手让她出去了,居然是根本就不想和她多说什么的架势。 苏雪意出了门,对苏老夫人的举动倒是微微一叹。 苏老夫人这番话,还真是为了她好。明天是正月初二,出嫁了女儿都要回娘家的,林家嫁出去了的两个女儿也自然会回来。 林家大小姐林绮书不久前生了个儿子,刚刚满月不久,与丈夫相处十分和睦,听说嫁过去这么久,就算是有孕在身的那段时间,林家大姑爷都能忍住了没进别人的房间。 林家二小姐林绮瑜她们来之前,刚刚爆了消息说是有孕在身,如今不过四五个月光景,家里已经多了两个通房丫鬟。虽说做嫡妻的有孕时,男人睡别的女人倒也不为过,只是时间这么短就多了两个人,还是让人难免觉得心中发凉。 苏老夫人叮嘱她,自然是为了林绮瑜。据说为了避免更多的丫鬟一个接一个地爬床,林绮瑜打了注意,要给自家夫婿抬一门贵妾,干脆地勾住了丈夫的心,让丫鬟们和这位贵妾去斗去。 苏雪意如今正值孝期,虽说是不怕林绮瑜看上她,但是若是林绮瑜当真说出来了,双方脸上也都不好看。 更何况,林家两位姑爷过来后,就算是为了瓜田李下的那点嫌疑,也最好是不要出现在他们面前好。 谁料越说,就越有事。 只是这次,被事情找上的,不是苏雪意,而是苏欣意。 初二的一大早,苏欣意就去了花园子,采梅上雪,说是埋着夏天取出来泡茶喝。 苏雪意是个没研究的,自然不肯跟过去。 于是,苏欣意带了丫鬟去了花园子。 等到了午饭时间,苏雪意见她还没有回来,少不得要叫丫鬟去催一催。结果丫鬟去了没多久,就满脸惊慌地跑了回来:“小姐,不好了,出事了。” 苏雪意连忙追问,那丫鬟方才吞吞吞吐吐地说,她看到苏欣意和外男在一起。 苏雪意咬唇,连忙带着这个丫鬟去了苏老夫人那里。 好在苏老夫人没有出门,听了这个丫鬟的禀报之后,立刻就扣下了这个丫鬟,转头对苏雪意道:“去把她带回来。” 苏雪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苏老夫人的声音就在头顶冷冽地响起:“若是她出了什么事,你也不会有好下场。” 苏雪意心中毫无感觉地答应了,起身披了厚衣服就往花园去。 没有跟进去的银铃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不时发出一点声音似乎想说什么。 “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走了一阵,苏雪意开口道。 “小姐你要去干什么?”银铃小声地问,“这种时候,为何要往花园去?” “自然是……”话未说完,她就眯起了眼,看向对面满面春风走过来的人。 苏欣意此刻觉得自己走路都有些飘。 那个人当真好像是戏文中的英雄一样,让她心生向往。 看到对面的苏雪意,她甚至觉得这个庶姐都变得顺眼起来,笑着对后者打招呼。 苏雪意冷淡地回应了她的招呼,过去拉她的手:“你跑到哪里去了?祖母可急着找你。” 苏欣意的嘴角上翘,不太好意思地答道:“我在花园里收集梅花上的雪水。” “那你收集的东西呢?”苏雪意问了一句。 苏欣意这才发现,自己居然将东西都落在了花园里,不由得焦急道:“我去找回来。” 苏雪意拉住她的手:“何必自己去,让丫鬟们去就是了。” 银铃连忙殷切地上前说自己去,说着就转身往花园那边去了。 苏欣意心情正好,也不在乎,只是喜上眉梢地和苏雪意并肩走着。 苏雪意心中想着如何让苏欣意这一场事消弭于无踪,也一直沉默着。 等到了院子里,她看着苏欣意进了苏老夫人的房间,方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那个人会是谁?苏欣意这样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苏雪意脑海中转着这样的念头,最后眼睛一眯,目光变得狠厉起来。 随后,她摊开纸,平静了心绪开始写字。 往生经快要抄完了。 苏欣意从苏老夫人的房间里出来时,脸色苍白得让身边的春意心惊。 “小姐,你怎么了?要不要回去休息休息?” 苏欣意抬头看她,轻轻摇头:“不了,去吃饭吧。”春意答应了,眼中犹有惊惶。 伺候着苏欣意吃了饭,春意转头就进了自己和春彩共用的房间。 春彩正将自己的家当拿出来清理着,见到春意进来,急急地将东西都锁进了箱子里,才问:“怎么忽然进来,吓到我了。”说着拍拍胸口。 春意方才低声地将自己看到的事情说了,末了问:“你说,这二小姐,又闹出了什么事?” 春彩的眼珠一转,招手让春意过来,贴在她耳边低声道:“我今儿听了一个传闻。” “大姑爷闹着要取妾。” ------------ 26写意良缘 “胡说!”春意下意识地反驳,“大姑爷和大小姐向来情深,连小姐有孕的时候都不曾有过通房,如今怎么可能忽地闹着要娶妾。” 春彩就恼了:“是你自个儿闹着要问的,如今问了却又说我瞎说,我何必巴巴地赶上去跟你说。” 春意连忙安抚起来,好一阵春彩才继续道:“我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大姑爷娶大小姐之前,有过一个贴身的丫鬟。后来为了不让小姐面子上不好看,在大小姐进门前打发了。听说最近大姑爷又遇到那丫鬟,貌似又被挑起了心头火呢。” 春意咬唇:“那,和苏家小姐有什么关系,为何……” 春彩推她一下:“你是傻了吗?咱们这种人家行事,向来直来直往有多少,多半都是拐了十□个弯。苏二小姐,呸,咱们应该叫小姐了,不过是平白无故被拉进去做了幌子而已。” 说到这里,她脸上浮现出讥讽的笑容来:“咱们这位小姐啊,听说还是早早地就定了亲事的,如今闹了这么一出,日后如何只怕是不好说了。” 春意又惊又怒:“若是她真的出了事,你以为你我就讨得了好不成?” 春彩一脸不屑:“难道她不出事我们就有好事了?还不如跟着那边那个庶女,说不定日后是什么造化。如今这个,日后真的跟着她去了什么白家黑家的,日子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 春意立刻安静了下来。 苏雪意也在晚上知道了这个消息。 银铃听着那两个丫鬟叽叽喳喳地说着,脸上一片惊惧。等到她们走了之后,她才震惊地看向苏雪意:“小姐当真有两个好丫鬟。这种事都能打听得到。”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了,却一直都没说。”苏雪意转头看她,“难不成非要看着苏家出了丑,你才肯在边上笑着看戏?哦,对了,你的卖身契不在苏家,到时候苏家真出了什么事,你还真没什么关系。” 银铃心中大骇,急急地跪倒在地:“小姐这样说,银铃不敢认。只是这件事目前只有大夫人房中的人才知道,所以银铃以为……” “不用说了,我知道。不过,这件事看起来不止是文夫人房里的人知道了。”苏雪意这样随意地说了一句,“也许,林家的下人要好好地管教管教了不是?” 她笑嘻嘻地看着银铃,银铃懦懦地应一声是。 “我是不会让她出什么事的,若她真的出了事,我也没好处,是不是?”苏雪意托腮看向窗外,忽然问银铃。 银铃应了一声,又听苏雪意道:“所以,这件事一定要阻止,不能让她真的牵涉进去。你说,用什么法子好呢?” 银铃抬头,轻声道:“大姑爷只是闹一阵,时间不会太长。若是这段时间内让大姑爷和二小姐没法见面,就好了。” 苏雪意笑微微:“你说得对。那么,我们出城好了,出了城,这位大姑爷总不好隔三岔五地往外跑。” “但是……”银铃迟疑,“镇国侯府在城外的庄子离京城也很近,来去也只要一个多时辰。” 苏雪意笑微微地看过来:“谁说我们要去侯府的庄子了?我们毕竟是苏家人,怎么能老是在林家的地盘打转,是不是?” 苏雪意的主意是什么,第二天所有人都知道了。 苏老夫人直截了当地对着林家的当家人说,她要带着孩子们去庙里住上一段时间,为她的儿子儿媳还有孙子做一场大法事。 文夫人惊讶之余,也忍不住心中窃喜。 昨天花园里的事她也是知道的,虽然心中暗恨苏欣意不知轻重不懂进退,却更恨大姑爷为了一个卑贱的丫鬟就给自家姑娘脸色看。 如今听到苏老夫人这样说,言不由衷地劝了两句,又是时间太长庙中清苦,又是苏老夫人年岁大了去庙中过得让人担心,好说歹说总算是让苏老夫人留了下来。 至于苏家的三个孩子,文夫人巴不得他们都去了庙里才好。 镇国侯知道这件事之后,在书房内沉吟了一阵,开口留下了苏仁意。说是近来春闱将至,京中有大批举子来临,让苏仁意跟着林家老二林建业多出去拜访拜访,多认识一些人才好。 苏老夫人原本私心里也不想让苏仁意去,当下就同意了。 于是,最终是包袱款款,往寺庙里去的,只有苏雪意和苏欣意。 苏欣意大闹了一番,却始终敌不过苏老夫人的坚持,眼泪汪汪地去了。 萧夫人知道这件事,在自己的房间内畅快地笑了一场。林绮萱在边上翻了个白眼:“娘啊,您还真是……” 萧夫人笑道:“我又怎么了?你倒是说说?大姑爷没事找事,大房里子面子一起都没了,如今却让苏家麻烦,你说我笑不笑?就凭你祖父那副对苏家人着急的模样,就知道他有多看重苏家人了。如今平白无故让人遭罪,你以为你祖父对你大伯娘能有多高兴?” 林绮萱将刚刚检出来的水晶珠子放到一边,想着怎么穿,一边答道:“就算祖父对大伯娘不高兴,和我们也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大房的那位,可没那么容易就算了。”萧夫人言之灼灼,“大姑爷她没法管,给这两个丫头找点事还是容易的。” 林绮萱手中的珠子一下子都落在了绸子上,“难不成,大伯娘……” 被她们议论的文夫人正坐在房间内,心平气和地吩咐自己身边的嬷嬷,要小心伺候两位表小姐:“只是庙里人多口杂,若是出了什么事,只要你们是无心的,我也不多怪你们。” 文夫人身边的宋嬷嬷立刻心领神会地应一声是,准备跟着苏家人出门。 等到所有人都出发了,文夫人才又招了身边的丫鬟过来,低声地吩咐着,道:“听说安国侯夫人最近有些身体不适,你替我送一个平安符过去吧。” 等到丫鬟也出了门,文夫人才坐在那里,端起茶杯,轻轻抿一口茶,唇角一勾。 苏雪意和苏欣意坐在马车里出了城门,周围立刻变得安静了许多。 看着苏欣意懒懒的表情,苏雪意笑道:“听说报恩寺有个传说,春彩春意你们可曾听过?” 春彩正为了压抑的空气而发闷,听到苏雪意这样说,立刻将报恩寺的传说讲了一遍,兴致勃勃道:“听说现在若是有缘,还有可能在寺里见到那个报恩的白兔精魂呢。” 苏雪意就笑:“哎哟,那还是别见好了,要是真兔子还没什么,若是兔子精魂,想着就可怕。” 车内的丫鬟都笑了起来,春意道:“大小姐还真是,别人都巴不得见一面,您却在这边说可怕。” 苏雪意就只是笑,转头去问苏欣意:“妹妹可想见见?” 苏欣意想了一阵,方才答道:“若是有缘,自然是想见一面的。” 见她开了口,苏雪意方才微微一笑,将话题移交给了几个丫鬟,让她们去逗着苏欣意讲话,自己在边上想起事情来。 这次去报恩寺,是准备了在庙里住上三个月的,到时候正好赶上苏父苏母还有苏明意的周年。她倒是不怕庙中多清苦,相反,离开了那些人,才真是心中舒坦。 她只怕自己躲了这么远,还有些人追着不放。 在庙里过了十五,林家派人过来送了一些应景的吃食,说了好些吉祥话。苏雪意和苏欣意当晚站在山顶上,看着京城方向灯光亮成火龙,格外漂亮。 苏欣意忽然低低地道:“姐姐,对不起。” “嗯?什么?”苏雪意没有听清。 “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到这里来陪着我一起吃苦。”苏欣意兀自压低了声音,仿佛是对自己说一样絮语着,“都是我的错。” 苏雪意到最后都没有听清楚。 庙里的日子其实很清静。每日早起之后,跟着小沙弥念过经书,吃过早饭,听着庙里的佛声梵语,苏雪意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安宁下来。 没事的时候,她就去看供在佛前的百部往生经,这些往生经每日都受着香火气,等到周年那一天就一起烧掉。 庙后有一大片山林,上面种满了各色的树木,如今正是梅花盛开的时候,偶有游人出没。 林家跟来的嬷嬷就再三叮嘱,千万不要一个人出去赏花,无论如何,都要带上了丫鬟。 “最好还带上一两个家丁。” 苏欣意对这样的叮嘱倒是显得很听得进去,偶尔出去都是带足了人马。 苏雪意却没什么出去玩的心思,反而被银铃问了好几次。 苏仁意在中间上来过,陪着两个姐姐在佛前念了一个下午的经书,就急急地赶了回去。等到周年那天,他才会再来。 他走的时候,苏欣意拉着他抱头痛哭,反而依依不舍起来。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特别快,时间一晃到了二月,庙后的桃花渐渐地盛开了。 这一日,苏欣意一大早就来拉苏雪意陪着她一起去赏花。苏雪意无奈,只好跟着她去。 谁料这一去,牵出日后一场大麻烦来。 ------------ 27写意良缘 报恩寺的二月是极为美丽的。此时桃花已经灼灼地开了,在后山渲染出一片粉色的云霞。更有各色野花点缀其中,分外妖娆。 只是平日里被锁在报恩寺的后山,只有贵客来了,或是长居于此的香客,才能前去游玩一二。 苏欣意想去的就是这片地方。 只是出门的时候,往日里她们院子门口都会有两三个沙弥,今日却只有一个。 苏雪意就过去问了一句,对方答道:“这位施主,今日有贵人游寺,师兄们都去前面帮着护卫了。” 苏雪意就问后面能不能去,赏桃花可否会冲撞到那位贵人。 原本不耐烦的苏欣意也跟在后面有些着急地听。小沙弥摸了摸自己的脑袋,眨眨眼:“我也不知道。我去问问师兄。”说着一溜烟地跑了。 苏雪意连叫住他都来不及。 苏欣意站在原地看着小沙弥离开的方向,气呼呼地道:“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把我们晾在这里。现在去了,刚好回来赶上午饭,等一会儿就来不及了。” 苏雪意笑道:“妹妹若是担心这个,也无妨。现在也还早,不如去厨房里拿些干粮,到了赏花的地方,吃些干粮也就罢了。” 春彩连忙笑道:“哪能让小姐们这样。我们去做些点心,带上茶水再过去。” 银铃也在边上附和着,说:“小姐们放心,稍等片刻,东西就可以备好了。”说着,拉了几个丫鬟回去帮着准备。 苏欣意瞪大眼看着春意:“好啊,这样的东西,你们怎么不早点拿出来?还让我赶饭点赶得好辛苦。” 春意嫣然一笑:“小姐平日里是一个人出去,人手稍嫌不足。那沏茶的东西,总要有三四个人才好带。” 苏欣意暂时就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她就过去拉苏雪意的手,让苏雪意多陪着她出去玩。 姐妹两人一起去了桃林,在树下铺开了东西,一边煮茶,一边吃点心。好在不远处就有清澈见底的小溪水,拿过来煮茶也是极为不错的。 苏雪意原本就是个喜静的,如今到了这等幽静之地,更加不想动了。 苏欣意却是兴致勃勃地到处跑,间或摇动树枝,落下漫天飞花来,她就在花瓣雨中得意地笑。偶尔也拉着苏雪意,指着某枝桃花问开得好不好看。 到了中午,炭火渐渐地有些暗了下去,一壶茶也见了底。苏欣意就自告奋勇地去小溪边打水过来。 丫鬟们哪里敢让她自己去,忙不迭地跟了一个人过去。 苏雪意目送着她到了溪边,刚刚转过脸,就听到苏欣意发出一声尖叫。 她飞快起身,过去就看到苏欣意指着小溪上游飘过来的一件衣服,惶恐道:“这里怎么会有小孩儿的衣服?!” 苏雪意凝神看过去,果然是一个小孩子的衣服,看起来衣服的主人应该不超过四岁。 她有些不安地往上游看了看,那边似乎没有什么。 身边立刻有家丁自告奋勇地去查探情况了,苏雪意连忙过去安慰苏欣意。 苏欣意却只是纠结地看着手中的水壶,道:“上头有人,姐姐,你说这茶,我是喝还是不喝呢?若是那小孩不知趣,在水里撒尿怎么办?” 苏雪意一怔,随后扑哧笑起来。 过去查探情况的家丁很快就回来了,顺便带回来一个落水的小屁孩一枚。 小屁孩梳着朝天辫,外头的衣服已经不见了,穿着一个大红的肚兜,看上去格外喜庆。只是二月的天毕竟还冷,小家伙被冻得脸色发白,嘴唇青乌。 但是见到苏雪意和苏欣意,他还是高傲地昂起头,看着她们:“我给你们送本少爷回去的机会。” 苏欣意立刻就被这样的态度气到了。她敲了敲小家伙的头:“谁要送你回去了。既然被我们捡到了,就是我们的了。等着你家里人拿钱来赎吧。” 小家伙有那么一瞬间的惊慌,下一刻却变得更加骄傲起来:“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嗯?” 看着苏欣意和小家伙斗嘴,苏雪意好笑地过去拉了拉她:“行了,妹妹,别说了。银铃,快去将我的大毛衣裳拿过来,将他裹起来,可别让他冻病了。” 说着,又吩咐那找到人的家丁再去上游看看,能不能找到一点小家伙家人的线索。 “我们现在往回走,若是你找到人了,就往寺里带。”苏雪意说,“小家伙要赶紧回去洗个热水澡才行。” 家丁答应了,丫鬟们也开始收拾东西准备往回走。 苏欣意格外不忿,“明明好好的一场游玩,就因为你没了。” 小家伙不屑地偏过头去,在粗使丫鬟的怀中叫道:“快送本少爷回去,本少爷好冷。” 苏雪意忍着笑,决定自己和抱着他的粗使丫鬟先走一步。留下的人可以慢慢收拾东西。 苏欣意眼珠一转:“姐,如果你只带这两个丫鬟回去,那我就可以留下来玩了,我……” 苏雪意想了想,也同意了她的想法。本来就是抱着希望来的,若是真就这样回去,苏欣意日后少不得要念叨,还不如让她好好地玩个痛快。 回了院子,让丫鬟们赶紧取了热水过来给小家伙洗澡。结果小家伙在丫鬟们过去剥衣服的时候,却紧紧地拉着衣服不放手:“本少爷不要这种粗使丫鬟给本少爷洗澡!” 苏雪意见他脸色依旧十分苍白,也不想让他寒气入骨,于是好脾气问:“那你要谁给你洗?”小家伙眼珠子滴溜溜地转,最后指着她道:“本少爷要你给我洗。” 苏雪意见他脸上明明是惊惶的,偏偏要露出一副故作出来的骄傲模样,过去敲了敲她的头,没好气道:“好好好,我给你洗。” 被敲了头的小家伙一言不发,只是缩了缩脖子。 将他剥得精光,丢到热水里泡了一阵,他的脸色才红润起来。 苏雪意看着他昏昏欲睡的模样,方才放下了心。将他捞出来擦干了,用自己的厚衣服简单地裹了裹,抱着他出了里间,让他在床上睡。 刚刚放上去,他就醒了过来,抓着苏雪意的衣袖不放手:“不准走。” 见他一边打着瞌睡,一边软萌萌地看过来的样子,苏雪意微微一笑:“好,我不走。”说着,在他床边坐了下来。等到他终于睡着,苏雪意才招手叫了银铃过来,问有没有人回来报信了。 “尚未回来。”银铃压低了声音说,“不过……” “这孩子的穿着打扮都是富贵人家的装扮,说不定就是今日游寺的那位贵人身边的孩子。”银铃说。 苏雪意回想了一下,点头:“你说得不错。” 于是就让银铃去和那门口的沙弥说一声,让他去告诉庙里的师傅们。 她自己坐在床边,默默地拿了一本经书慢慢地读。 过了好一阵,外头苏欣意都已经回来了,这个孩子的家人依旧没有找过来。 苏雪意一本书已经翻了大半,此时有些担心地放了下来。 “还没有人回来答个话吗?”苏雪意问银铃,银铃默默地摇头:“那出去找的家丁倒是回来了,说是只在上游找到一个地方,上面有些草被踩踏的痕迹,多半是从那里掉下去的。” 苏雪意正准备说什么,院子里忽然就闹了起来。 银铃连忙出去看了。 院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大,连苏欣意的声音都加了进去,苏雪意担心起来,连忙将小家伙一把抱了,推门出去看。 小家伙睡得正香,陡然间被惊醒,揉了揉眼睛,吼道:“谁在本少爷睡觉的时候在外头乱吵!” 苏雪意扑哧笑了出来,小家伙这才回神,脸慢慢地红了。 只是随着他的出声,外头的声音也陡然间消失了。 苏雪意推了门出去,毫不意外地看见一院子的人。对着最中间按个衣着华贵的少妇行了一礼,她轻声道:“敢问这位夫人,可是来寻这小家伙的?” 不用那妇人回答,小家伙已经兴奋地伸出手:“娘!” 原本以为那妇人会立刻过来接过小家伙,结果对方往这边看了一眼,目光就落在苏雪意身上不动了。 那种震惊与惶恐,溢于言表。 “娘!”小家伙不满了,踢了踢腿,踢到了苏雪意身上。 苏雪意一瞪眼,他就有些畏缩地缩了缩头,小小声地又叫了一次娘。 那少妇终于回了神,不再看苏雪意,快步过来将小家伙抱了过去:“你这孩子,你知不知道娘多担心。” 小家伙笑嘻嘻地勾着少妇的脖子撒娇。 少妇身边的丫鬟上前来,笑嘻嘻地对着苏雪意道谢,苏欣意在边上不满地皱鼻子:“刚才还说我是骗人的,怎么现在就信了?” “还请小姐见谅,方才委实是不见小主人,有些担心。”那丫鬟立刻就向苏欣意道歉,让苏欣意悻悻然地说不出什么来,一扭身回房间去了。 少妇和小家伙交流了一会儿感情,对苏雪意笑道:“多谢这位姑娘了,若不是姑娘,只怕我这小魔星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苏雪意见过了方才这妇人的眼神,只觉得不安,希望她快些离开,于是连忙笑着说没事。 那妇人却道:“还请姑娘让我和奶娘暂时用一用姑娘的房间,给他换件衣裳。” 苏雪意扫了眼小家伙身上穿着的自己的衣服,让开了门,又叫银铃过来,让她边上看着一下。 等到奶娘进屋去帮着小家伙换衣服了,那妇人却坐在苏雪意的对面,微微一笑,问:“说起来,还没谢过姑娘。还请问姑娘是谁家女儿?我是叶家媳妇,你叫我叶方氏就好。” 苏雪意还没说什么,内间忽然传出小家伙愤怒的吼声:“你出去,我不要你!” ------------ 28写意良缘 那妇人急急地站起来,奶娘从里间仓惶地跑了出来:“夫人,小少爷不让我近身。” 话音未落,小家伙在里面道:“娘,你进来,快进来。” 那妇人不好意思地对苏雪意笑一笑,进了里间。然后就听到里面小家伙一阵嘀嘀咕咕的声音,不知道和那妇人在说些什么。 苏雪意等了一会儿,那奶娘一直在边上坐立不安,看得苏雪意都有些牙酸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妇人抱着已经换好了衣裳的小家伙出来了,拉着他对苏雪意行礼:“快说谢谢。今儿要不是你运气好碰到好人,只怕现在娘该哭瞎眼了。” 小家伙一蹦一跳地走到苏雪意面前,大大地作了个揖,笑得天真可爱:“这位姐姐,平儿谢谢你。” 苏雪意笑着摇头。 那奶娘在边上露出细微的惊惶之意。那妇人恍若没有看到一样,叫了丫鬟过来,将叫做叶平的小家伙抱走,自己拉了苏雪意的手,一边说着谢谢,一边问起苏雪意的名字。 知道苏雪意是为了给父母做法事才到这里暂居时,那妇人脸上露出奇怪的表情来。 苏雪意看去,既有欣慰,又夹杂着愤怒。 一言难以描述。 谢了一会儿,那妇人道:“方才不曾明说,我是叶方氏,乃是太傅家的二子媳妇。在娘家的时候,大家都叫我十七娘,你若是愿意,叫我一声十七姐姐可好?” 苏雪意被太傅的名头吓了一下。 太傅是正一品的官,真真是炙手可热的人家。这妇人本身想必也是豪门出身,才有如今这样一门亲事。 只是虽然被吓了一下,她却只是露出浅浅微笑:“夫人这样说,可真是抬举我了。” 叶方氏拍拍她的手:“不抬举,不抬举。你救了我家平儿的命,难道连一声姐姐都叫不得了?” 见她殷切,苏雪意心中也本有借机认识一二的打算,于是就叫了一声“十七姐姐”。 叶方氏立刻就露出笑脸来,轻快地答应一声。 因为急着回去找大夫给叶平看一看,叶方氏也没有坐很久,问过了苏雪意要待到三月之后,就急急地走了。 苏雪意送她们出了门,回头就看见苏欣意站在那里,好奇地盯着门口:“姐姐,这位夫人是什么人?看起来很是高贵呢。” 苏雪意笑着答了,苏欣意立刻就露出懊悔之色来:“哎呀,要是早知道,我就上去认识认识了。太傅家的儿媳妇呀,比起以前的知府夫人不知道要高出多少了。” 苏雪意过去拧了拧她的鼻子:“那你方才为什么不过来?让我一个人在这里担惊受怕的。” 苏欣意一边排开她的手,一边不好意思地答道:“我不敢出来,那些下人就挺下人的了。” “刚才怎么还敢跟着她们吵架,现在怎么又不敢了?” 被苏雪意问得不好意思,苏欣意抱着她一阵撒娇,将事情混了过去。 又过了几天,桃花到了最为盛放的时候,寺里的和尚们特意过来提醒了这个院子的众人,让她们小心守紧了门户。 这几日前来游玩的人要比平日多出一倍来。 就连爱玩的苏欣意也不敢出门了,每日规规矩矩地跟着苏雪意去做功课,在牌位前一遍一遍地念经。 这一日一大早,苏雪意起来倒是觉得寺里难得的清净。叫了小沙弥来问过,才知道今日有贵人游玩,寺里早早地闭了门。 “还请众位施主在院子里修行,勿要轻易出来冲撞了贵人。” 苏雪意和苏欣意都答应了。 过了中午,两人一起去偏殿里给父母大哥念经。苏雪意是坐惯了的,就算坐上一两个时辰也觉得没什么,苏欣意却坐不住。 不到半个时辰,她就在那里左晃右晃,整个人都东倒西歪的。 苏雪意无奈:“你若是坐不住,先出去外头走一走吧。” 苏欣意立刻就跳了起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冲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苏雪意听着越来越大的吵闹声,不快地皱眉。 寺里不是说净寺了吗?怎么还有人这样喧哗。她站了起来,叫了在边上打瞌睡的银铃,推门出去。 一开门就被吓了一跳。偏殿前站着三个衣着华丽的少年,正将苏欣意围在当中,不知道说着什么。 听到这边门开的声音,其中一个转过头来,看着这边,笑道:“哟,原来还有一位小美人藏在这里。你说和尚们还真是好享受,是不是?” 苏雪意脸色一沉,发现苏欣意居然是被人拉住了手腕,才一直站在那里。 眼见那位穿着桃粉色衣裳的少年就要靠过来,她高声地叫起了护院的沙弥,结果却没有人应声。 对面的少年笑了起来:“别找那些和尚了,虽然和尚们却是都龙精虎猛,但是怎么比得上小爷我经验丰富,绝对让你□,日后日日盼着这等销魂滋味。” 他一步一步地逼近过来,那边将苏欣意夹在中间的两个少年中的一人笑道:“老大你真是狡猾,这么个青涩的小丫头丢给我们,你却去那边找美人了,我可不答应。” 说着,他对着那个拉着苏欣意的少年狡黠一笑,挤挤眼:“这个小丫头就交给老三你了,你可以好好的看紧了,别让她跑出去了。” 说完,不等老三答话,他就放了手,向着这边快步过来了。 一旦身边只有一个人,苏欣意就拼命地挣扎起来,那个被称为老三的少年险些控制不住她,眼看就要挣脱。 老三在那边恶狠狠地瞪苏欣意,“你乖一点,等会也少受点罪,现在你这样,可就别怪我不怜香惜玉了。” 苏欣意听而不闻,眼看挣脱不能,她居然毫不犹豫地一脚踢向了那人的两腿之间。 想不到她一个闺阁少女居然敢这样狠厉的老三立刻就被踢个正着,捂着胯弯腰哀嚎起来。苏欣意趁机就往院子外跑了出去。 原本那几个人的随从要过来拦住,春彩和春意方才脸色发白,这个时候却都勇猛了起来,奋力扑过去拦住了那几个仆从。 尽管她们立刻就被一脚提到了一边,躺在地上微微弯曲了身体,脸上却露出喜悦笑脸来――苏欣意已经跑出去了。 老三见到这一幕,脸色大变,对着这边已经逼近苏雪意的两人嚷嚷:“那丫头跑了!” 老二脸色一变,看向老大。老大伸手拦住他:“跑了就跑了吧,这边这个庶女尽够了。只要毁了她的名声,也是给林家一个好看。” 苏雪意听到这里,哪里还不明白,这三个人今天就是专门上来找茬的。 而且看这一桩,居然还是受了林家的牵连。 她在心中暗骂一声,冷眼看着那老二过去检查老三的状况,老大渐渐逼近。 “你就不怕,我出了什么事,你也逃不掉?今日本是净寺了的,进来的人,可不多。”苏雪意的手悄悄地摸到袖子里,面上却只是冷淡道。 那老大哈哈一笑:“那又如何,等事情完了,将你收房,给个妾的名头就是了。说出去也不过是一桩风流事,但是林家的面子里子可就都没了,哈哈哈。” 他笑得得意,苏雪意摸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心中镇定。 “若是,我誓死不从呢?”她垂下眼帘,压低了声音问。 银铃在边上脸色变了又变,最后看向那三个人的目光变得凶狠。 “堂堂安国侯府的少爷,居然做起这种不入流的勾当来,当真不怕丢了安国侯府的脸面?”她盯着带头的那位少年,叫道。 苏雪意听了她说的话,心中一凛。 安国侯府的名头,她是听过的。 这位也不是老牌贵族,而是随着镇国侯一起兴盛起来的新兴贵族,伴随着两家的发展史的,是两家纠缠不去的恩怨。 也许最开始只是镇国侯的投诚让安国侯的功劳少了那么一点,天长日久积累下来,已经演变成了两家人相互的敌视。 如今听到来的人是安国侯府的少爷,苏雪意立刻暗叫不好。 对方明摆着就是过来找麻烦的。 而且对方身份地位比起自己这个不知道从那里钻出来的庶女来说都要高了不知道多少,如果真的闹出什么事来,对方肯给自己一个侍妾的名头,只怕还会有人认为自己高攀。 既然这样,那就由不得自己了。 看着对方眼看就要到一伸手就可以捉住自己的地方,苏雪意的手一颤,袖子里滑出一把匕首来,她反手握在手中,毫不犹豫地横倒了自己的脖颈上。 “若是少爷你敢再进一步,我这刀,就立刻刺下去。”她看着对方眼中的震惊,平静道。 “如果只是闹一场桃色事件,也许还是风流韵事。但是若是出了人命,就算是安国侯府,只怕也不能善了。”她看着对方三个少年睁大了眼睛看过来的,心中有微微的笑意。 只是脸上,却依旧紧绷着,看不出心底的情绪来。 银铃在边上倒吸一口冷气,颤抖着伸出手,却又不敢靠近。 “小姐……”她带着哭音叫,转头看向三人的目光更加凶狠了几分。 苏雪意却只是站在那里,手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脖子,暗哑的刀锋就在脖子边上。 ------------ 29写意良缘 苏雪意这一手显然将对面那三个少年震慑到了。 老大倒退了一步,看着她眼中满是震惊,喃喃道:“这个是假吧?哪有女人在身上带刀。” 苏雪意微笑;“是真是假,自可以过来判断。不过,若是隔得远,匕首只能伤自己,若是走近了,说不定还能把拖下水。” 三个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脖子。 方才还躺在地上哀嚎老三此时似乎已经不疼了,凶狠地对着这边叫道:“老大别当真,一个庶女,哪有那么狠敢动手。就不信了,难不成这苏家姑娘,个个都是心狠手辣。” 苏雪意不看他,只是对距离自己最近老大道:“若是不信,尽管来试试看。” 老大被她言语一激,脸色变幻一会儿,忽地一咬牙:“就不信了,还真敢刺下去。这匕首一下去,可就没命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了两步。 苏雪意还没有动,银铃却飞扑了出来,将他抱住,让他动弹不得:“小姐快进去,把门关上!” 苏雪意看着她很快就被挣脱,随后被一脚踢到一边,老二老三看向她脸色变得凶狠。 “赏给们了。”老二脸色变了变,对周围一群随从说。随从中自然有想着奉承,过去一把抓起了银铃,笑着谢二爷赏。 虽然苏雪意承她好意,却没有后退心思。 已经动了刀,这个时侯再退回去,岂不显得自己怯懦了,心虚了?还不如干脆战到底算了。 她对着那个已经逼近老大,只是微微一笑,也不多说什么,手就向下一压。 她手上匕首就是当日镇国侯赐下来那一把,虽然刀锋看上去暗哑无光,本质上却是相当锋利。 只是稍微用了一点力,刀锋下皮肤就被割破了,血液顺着伤口留了下来。 只是皮外伤,并不重。她估算着,满意地看到对面少年被骇得连着退了几步。 安国侯府这位少爷是当着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狠对自己。 他所认识小姐们都是娇滴滴,就算是能上马打马球,真遇到了什么事也都是哭天抢地,泪眼朦胧。 结果在报恩寺这里,他却遇到了一个不按常理出牌,一句告饶话都没有,直接就动了刀子。 虽然是对着自己,却更让他心惊胆战。 敢对别人狠不算什么,敢对自己狠,才是真狠。 他吞了两口唾沫,有些紧张。后面老二老三没有看到这一幕,还在后头催:“老大,莫不是被小娘子美貌吸引了不忍心了?不忍心就让来。” 老三从地上爬起来,身上沾满了灰尘,此时笑容中透出凌厉:“就是,老大,不动手就让来!” 被催得心头火起,老大转头狠狠道:“闭嘴!” 两个人立刻安静下来。 苏雪意站在那里,脖子上鲜红血液顺着洁白脖颈留下来,在灰白色衣服上晕染开来。 她却只是看着那三人,唇边带着一抹笑:“若是再向前,就不止是现在这么轻轻用力了。到时候这位公子看见,可就是尸身了。” 这时,后面那两人也终于看到了苏雪意脖子上血迹,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原本只是找个由头给镇国侯府一点颜色看看,如今居然闹到了这样不上不下尴尬境地。这是这三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想到过。 看着苏雪意站在那里,就算血渐渐浸染了衣领都不曾动摇手,三个少年都被震撼在了那里。 “老大,要不……” 老二刚刚开了口,老大就恶狠狠地摇头:“不行,已经跑出去一个人了,事情无论做不做,们名声都好不了。如果现在就跑了,就显得们太无能,被这样一个小丫头吓住了。” 苏雪意只是看着他们,平静得让人战栗。 四个人僵持了一会儿,随从中忽然有人脸色一变:“少爷,该走了,有人来了。” 那三个人顿时慌乱起来。想要向前,却又真顾忌出了人命,若是就这样走了,又不甘心。 一时之间,三人看向苏雪意目光都复杂万分。 地上三个丫鬟却陡然一喜,相互之间对视着,露出喜悦之色来。 还没等三人想好到底是不是走,院子门口就传来了急促脚步声。这下三个人反而不着急了,反正已经走不掉了。 而且他们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明知道安国侯府人在这里,还敢往这里走。 下一刻,看到那进门来侍卫衣服,无论是随从还是这三位少爷,都脸色大变,显出苦涩之色来。 那三人中老大神色莫名地看了苏雪意一眼,叹道:“没想到居然有这种运气。” 苏雪意向门口看过去。 几个侍卫进来之后,就有两个婆子过来,后头又是几个丫鬟,然后正主才慢慢地显出了身影来。 那是一个看上去四十多妇人,容光四射仪态万千。身边扶着她,正是上次拉着苏雪意让她叫“十七姐姐”叶方氏。 这次那个叶平那个小家伙倒是没有跟在边上。 等到所有人都进了门,这个院子顿时被挤得满满当当。 安国侯府那三个少年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在那妇人看过来时候,长揖到底,口称“公主殿下”。 苏雪意心中一跳,来居然是一位公主吗? 那叶方氏,又是什么身份? 三个丫鬟都被扶了起来,那些个随从被公主带过来人看得紧紧,缩在院子一角,可怜兮兮模样。 叶方氏扶着那妇人在下人们搬进来椅子上坐下了,才转头看向这边,顿时惊呼起来:“妹妹,脖子!” 苏雪意听到她声音,心头不由得一松,对着她笑了笑,手中匕首就落了地,整个人向地上倒过去。 公主身边丫鬟中立刻跳出来一个人,身形一闪已经到了她身边,扶住了她。 尽管苏雪意其实并未大碍,却依旧装作气力不支模样,过了好一阵才回过神来,放低了生一个叫一声“十七姐姐”。 叶方氏站在边上,想要伸手又不敢,一双明眸中盛满了泪水,听见她这样一声,眼泪顿时就落了下来。 “妹妹,受苦了。” 苏雪意还得勉力笑着过去拉她手,表示自己没事。身边扶着她丫鬟似乎已经帮她检查过伤口,也安慰叶方氏道:“小姐放心,只是皮肉伤,养上一个月就连一道疤都看不到了。” 叶方氏却只是拉住苏雪意手不说话。过了一阵,她才陡然想起来,急急地对那丫鬟道:“快,身上可有什么止血伤药,给妹妹用上。可不能再流下去了。” 丫鬟答应着,扶着苏雪意进了屋子。 目送着苏雪意进去之后,叶方氏方才凑到那公主身边去,抹着眼泪道:“娘,若不是们来得好,只怕妹妹还不知道会受多少苦。” 跟着叶方氏过来长阳公主点头,看向安国侯府那三个少年:“们,是听了谁撺掇过来闹事?” 三个少年脸色发白,好一阵才有人上前行了一礼,道:“并没有人撺掇,是们自己听到有人谈话,说是镇国侯府有亲眷在这里做法事,想着给镇国侯府找点事,才过来。”说话正是那个被称为老大那人。 听到他这样说,长阳公主扫了她一眼,道:“是安国侯府哪一房?” 三人对视了一眼,各自报上名号。 长阳公主却只是似听非听地听完,就挥手让他们离开:“这件事,去找们长辈来说。们先走吧。” 虽然这样轻易地离开这里让他们很高兴,但是长阳公主话依旧让他们觉得自己仿佛被迫吃下了什么不干净东西,一张脸白了又青。 虽然有心想分辨一二,但是长阳公主却再也不给他们机会,她手下侍卫已经开始赶人了。 三人出了院子,忍不住仰天长叹,怎么就被这位公主碰到了呢?这可是皇帝亲妹妹啊! 走了两步,这三个人终于后知后觉地想起另一个问题,这位公主,这个时侯过来干什么?还带上了已经嫁人新安郡主? 新安郡主叶方氏此时正贴着长阳公主耳朵,悄声问:“娘是不是也觉得很像?” 长阳公主看着她有些期待眼神,忍不住一叹:“蓉儿,就算再像,也不代表就是。” “问过年纪了,除了月份上有些差别,也是一样。”叶方氏答道,“如果不是脱她衣服会被当做登徒子,一定脱了她衣服好好验看验看。” 长阳公主一叹:“呀……” “娘,当年舅舅何等英雄人物,却一点血脉都不曾留存于世。若是她真是,那至少是个安慰。”叶方氏拉着长阳公主手,尽管已经是孩子母亲,却依旧撒着娇。 长阳公主轻声一叹:“这孩子啊。” 就在此时,进去帮苏雪意擦药丫鬟出来了,恭敬地对两人行礼。 “怎么样?可曾看到了?”叶方氏连忙追问,“肩膀上,可有一块胎记?”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女主的身份暗示得很明显了 ------------ 30写意良缘 那丫鬟对上她殷切目光,略一迟疑,点了点头。 叶方氏立刻就露出惊喜交加神情来,转头看向长阳公主:“娘,您看!” 长阳公主却没有她那么兴奋,只是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事情没那么简单。如果只有这个证据,没办法证明她就是。除非,镇国侯……” 话未说完,长阳公主忽地一笑:“原来镇国侯打是这个算盘,还真是好算计。” 外面有人为了她身份争执着,苏雪意却只是平静地衣领拉上来,遮住了刚刚被包裹好伤口。 只是皮外伤。她很肯定自己力度。随后,她转头看向刚刚被捡进来,放到自己身边匕首,手指轻轻地按上去。 “好孩子,今天辛苦了。”她压低了声音说,唇边冒出一抹冷笑来。看起来,自己一直随身携带它并不是没有道理。 将匕首上血迹擦掉,苏雪意又将它塞进了自己衣袖中,松开之前绑带,将它重新绑了上去。有需要时候,只要手一缩,就可以拿到它。 摸了摸被包裹伤口,很是细致严实,她也感觉不到多少疼痛,想必方才那丫鬟撒上来药粉是好东西。 长阳公主到来很是出乎她意料,更让她惊讶与不安,是到现在为止,自己带过来下人没有一个过来。 寺里和尚沙弥们不过来还可以当做是被安国侯府那几个人收买了,连自己下人都不过来,那问题就严重了。 想到这里,她冷冷地一笑。苏欣意跑了,也不知道跑出去了没有,更不知道她是不是去找救兵了。 如果那迟迟不来仆妇婆子们知道这里忽然天降公主,会有什么样表现?苏雪意很期待。 在屋内又耽搁了一会儿,苏雪意才重新走了出去。叶方氏和长阳公主目光同时看了过来。 “妹妹感觉可好些了?”叶方氏第一时间就关切地问了,她身边丫鬟也连忙上前来,准备扶着苏雪意往下走。 苏雪意推拒了那丫鬟搀扶,自己走了下来:“不过是一点皮外伤,那里就那么娇贵了。”说完,她对着叶方氏和长阳公主俯身拜下:“多谢十七姐姐和这位……” “这是娘。”叶方氏笑着道,“今日幸好想着过来看看妹妹,否则……”她顿了一顿,道:“妹妹身边,就只有这三个丫鬟吗?” 她指了指已经被人扶起来,现在似乎已经没有事三个丫鬟,轻声道:“是不是太少了些?” 苏雪意将三人看了一遍,见她们除了衣服显得有些脏乱之外并无什么大碍,放下心来。听到叶方氏这样问,她微微一笑说:“银铃才是丫鬟,春彩和春意是妹妹。幸好方才妹妹跑出去了,否则不知道要受多大惊吓。” 说罢,她又郑重其事地对叶方氏和那边长阳公主行了一大礼,叶方氏连忙将她扶起来,摇头道:“她受惊吓,难不成就不曾受过惊吓?身边那些婆子仆人呢?来寺里住,总不能身边就这么几个小丫头吧?那顶得了什么事。” “平时若是无事,没让她们过来这边,由着他们在院子里休息休息。寺里清苦,若是还拘着他们,就委实让她们受苦了。” 听了这话,长阳公主在一旁一笑:“倒是个好心肠。不过,既然陪着们过来,那就该好好尽忠职守守在边上。要不然,主家养他们干什么?虽是好心,也不要让他们忘了自己本分才行。” 方才苏雪意并不在外头,因此对长阳公主身份并不清楚。只是叶方氏介绍是她娘亲,苏雪意心中暗自有猜测。 此时听到她这样教训,苏雪意也不多政变,恭敬地应一声是。 长阳公主看得摇头苦笑:“这副模样,真真和……一样。”中间那几个字含糊不清,苏雪意听得不甚分明。 只是她这样一说,苏雪意暗自猜测,她很可能和自己亲生父母认识。不过自己应该是不知道,所以她也只是露出迷惑神情,并没有多追问。 叶方氏在边上嗔道:“娘真是,妹妹受了伤,正是要休息时候,却还在这里教训人。”长阳公主哈哈一笑:“好吧好吧,快带着妹妹去休息,也回去了。今儿被拖过来上香,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住。” 叶方氏连忙过去哄她说她根本就不老,母女二人亲昵地说了一会儿话,叶方氏将公主仪仗送了出去。苏雪意看着两人背影,不觉微微有些羡慕。 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她似乎都没有享受过这样单纯亲情。 将长阳公主送走了,叶方氏方才转头回来,带着苏雪意往她居住院子走:“想必也猜到了,娘也不是普通人。”看着苏雪意脸上镇定笑意,叶方氏微微一笑:“娘是皇上嫡亲妹妹,长阳公主。沾光,被封了个新安郡主称号。” “不过这些都是虚妄,日子怎么过,和名头没有半点关系。”叶方氏又补充道,“所以,日后还是叫‘十七姐姐’就好。”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叶方氏强硬地说,“救了平儿一命,难不成叫一声妹妹都不行了?” 说到叶平,苏雪意就想起了那一日从小溪中救起叶平时场景,不由得多嘴问了一句。 叶方氏脸色顿时就黑了:“那一日居然是那奶娘动手,枉费平日里对她多有优容了。平儿断了奶之后就该将那婆子赶走,如今平白让平儿受了一次苦。” 看叶方氏神情,中间只怕另有内情,只是她不想说,苏雪意也就识趣地没有问,心中却暗暗留心了。 两个人相携到了苏雪意居住院子,推开门,院子中间,苏欣意正失魂落魄地站在那里。 见到苏雪意推门进来,她脸上浮现出震惊与不可思议,随后演变为狂喜,飞奔过来抱着苏雪意大哭起来:“姐姐,以为出事了。不敢过去看……” 苏雪意被她抱了个满怀,无奈地抽出一支胳膊,轻轻拍着她背。好一阵才让她稍微松开了手。 叶方氏看着这边两姐妹,等到苏欣意镇定一点之后,方才问道:“跟着们过来婆子下人呢?难道过来这边求救,没有一个人过去吗?” 苏欣意回神,看见叶方氏,有些畏缩地对她行了一个礼。此时听见她这样问,眼泪立刻就盈满了眼眶,流着泪道:“过来找吴嬷嬷,让她去救,她说寺里安全得很,不会有人在这里闹事。还说瞎胡闹,要是再闹就回去告诉祖母,让祖母来教训。” 叶方氏眉毛一扬:“哟,还真是好大威风,连小姐都敢教训了。今儿倒要好好见识见识,连小姐话都不肯听下人到底长什么样。” 边上她丫鬟就掩嘴轻笑,道:“夫人不用去了,不外乎那等尖嘴猴腮,三角眼吊梢眉,尖酸刻薄样子。” 话音未落,有人声音就阴阳怪气地响起来:“老婆子还真是不长这副模样,姑娘眼神想必不太好,要好好去看看大夫了。” 循声看过去,就看见一个看上去慈眉善目嬷嬷,袖手站在廊檐下,看着这边。 苏雪意眼睛一眯,轻声叫道:“是吴嬷嬷方才说,欣意瞎胡闹吗?” 那慈眉善目吴嬷嬷呵呵一笑:“既然雪意小姐已经到了这里,那么足可见方才欣意姑娘说,都不是真。” 叶方氏被掩盖在人堆里,此时听到这话,不由得一声冷笑:“总算是见识了镇国侯府家教了,原来随意往小姐们身上泼脏水,就是下人们道理了。” 吴嬷嬷循声看过去,瞳孔猛地一缩。作为曾经在文夫人身边待过管事嬷嬷,她自然是认得出叶方氏身份。只是她想不到,叶方氏如何就出现在了这里。 “方夫人。”她干巴巴地叫了一声,行了一礼:“婢子给您请安了。” 叶方氏从鼻子里冷哼一声,没有让她起来。 苏雪意拉了拉她衣袖,才让她挥挥手,让吴嬷嬷起来了。 “雪意妹妹受了伤,要送她回去休息,先下去吧。二小姐也一起过来吧,想必也受了惊了。” 苏欣意脸色苍白地跟着苏雪意和叶方氏往苏雪意房间里走,连跟在身后三个丫鬟都不曾看见。 春彩春意就有些受伤。银铃正想跟上去,却被叶方氏丫鬟拦在了外面,轻声但坚决地让她和春彩春意去养伤:“放心吧,这边有们伺候着呢。” 叶方氏进了屋,让丫鬟扶着苏雪意到床上坐下了,才坐到床边,轻声道:“在这里,身边净是些刁奴,是不放心。正好见身边只有一个大丫鬟,再送一个,让她替看着一点。” 苏雪意还未来得及拒绝,叶方氏就强硬地按住了她:“不准说不。今日这种事,发生一次就好了,若是再来一次,魂都要被吓掉了。” 见她这样说,苏雪意就说不出话来了。 然后,叶方氏才转向苏欣意,柔声问道:“二小姐觉得怎么样?” 苏欣意立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喵,滚过来滚过去地求留言 ------------ 31写意良缘 “姐姐,都怪,要是能早点把人带过去,姐姐就不用受伤了。”哭了一阵,苏欣意哽咽着说出了这样话。 叶方氏哑然一笑,轻轻拍了拍她手:“二小姐不必自责了,对方是来找麻烦,找了人去,说不定正中下怀。今天若不是娘来了,只怕事情也没那么容易。” 苏欣意只是流着泪。 苏雪意沉默了片刻,对苏欣意道:“妹妹该去看看春彩和春意,多亏了她们,才能逃出来。” 苏欣意陡然想起来,默默地点了点头。 叶方氏在边上看了一阵,轻声道:“雪意妹妹受了伤流过血,还是先休息休息吧。二小姐不如和一起出去?” 苏欣意不是很情愿,只是对上叶方氏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出去了。 临出门前,她依依不舍地拉着苏雪意手,道:“姐姐好好休息,等休息好了,再来找说话。” 苏雪意含笑送她出了门。 过了一会儿,银铃走了进来,站在苏雪意床边,惊魂未定。 “小姐……是怎么认识长阳公主呢?”她声音有些干涩,压得极低。如果苏雪意已经睡着了,是断然听不到。 “不管是如何认识,都不能不告诉侯爷啊……不过小姐放心,侯爷不会不管这件事。那婆子和背后人,都要受到惩罚才行。”她低低地说完,转身出去了。 一直在床上闭着眼睛养神苏雪意等到她关上了门,才睁开眼,看着门方向轻声一叹。 这件事当天下午,镇国侯府人就知道了。 并不是银铃有这么快速度,而是安国侯府人见势不妙,上门来拜访请罪了。 今天过去了报恩寺三个少奶奶被长辈们带着,不情愿却又带着深深畏惧上了门,求见了镇国侯,祈求镇国侯原谅。 原本还不知道这件事镇国侯虽然有些惊讶对头拜访,却依旧和颜悦色地接待了来人。只是当他听到对面诸人来意时,脸色顿时就变了,黑得好像是暴雨前天空。 看着对面那三个少年,他冷冰冰地从牙缝中挤出来几个字:“很好,真是好!” “还真是们安国侯府好门风!”他最后终于暴怒起来,“该庆幸长阳公主到得巧,如果真出了事,绝不放过安国侯府!” 带着三个少年过来,是安国侯大儿子,听到镇国侯林远韬这样说,虽然心中一阵屈辱,也不屑于镇国侯大口气,却依旧不得不低头认错。 镇国侯冷冰冰地看了对面三个少年一阵,一挥手,道:“既然长阳公主发话了,那么镇国侯府就不管了,们自去向长阳公主请罪吧。” 说完,他站起来冷冰冰地端茶:“来人,送客!” 被赶了出来安国侯府四人脸色发青地出了门,上了马车直奔安国侯府。 在路上,忍不住心头火气安国侯府大老爷又将三个少年好好地削了一顿。 镇国侯送走了安国侯府来人,在书房里来回踱着步,脸色变幻莫测。过了好一会儿,他忽然扬声叫人,道:“给准备衣裳,要进宫。” 来人几乎以为自己听错,看了看已经扬起暮色天空,小心地提醒了一句:“侯爷,时间可不早了。” “闭嘴!”镇国侯忽地大怒,“让准备就快去,别在这里磨蹭!” 等到那下人飞一般地过去拿了大衣裳过来伺候他穿上了,镇国侯没有和谁说一声,立刻就出了门。 文夫人听到镇国侯出门消息,心中沉吟不定。 安国侯府来人她是知道,也想到了自己前不久让人送出去那个消息,如今看来,只怕是已经出了什么事了。 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镇国侯反应也超出了她预期。 在她看来,要么镇国侯就是独自生闷气,要么就该派人出去保护苏家两姐妹。怎么如今居然是一个人都不带地出门去了? 想到此处,她招了人过来,问了问镇国侯出门之后去什么地方。 听到镇国侯要进宫,她脸色顿时一变。 这中间,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超出自己掌控事情了? 镇国侯在很晚时候,才由宫中禁卫送了回来。此时,镇国侯府大部分人已经都睡下了。 打着瞌睡小厮听到侯爷回来声音,过去殷勤地打了帘子,又倒了热水过来,让镇国侯洗了个澡,伺候了他睡下之后,方才如释重负地去睡了。 镇国侯躺在床上,却是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虽然很久以前他就决定了事情会进行到这一步,如今却没来由地生出一丝后悔来。 只是又一个转念,他就平静下来。已经做了,就由不得自己后悔了。 第二日一大早,苏雪意醒过来时候,边上已经燃起了香饼,袅袅清香若有似无地从鼻尖滑过。 她看着昨天叶方氏留下来丫鬟珍珠,后者笑眯眯地对她说:“小姐,时候不早了,可要起来?” 银铃在边上有些委屈地去厨房取早饭了。 苏雪意有些茫然,点点头让珍珠给自己穿上了衣服,又道:“昨儿琥珀姐姐留了伤药,小姐洗漱过后,来给小姐换药吧。” 苏雪意这才想到自己伤口,多问了一句:“春彩春意她们有没有什么事?不如将她们送下去看了大夫再回来?” “那两位姐姐不知道,不过银铃姐姐是没有大碍。”珍珠笑眯眯地说着,在苏雪意不曾注意时候,已经将东西都准备好了。 苏雪意叹一口气,开始洗漱。 银铃从外面提着食盒回来,苏雪意和苏欣意正头碰头坐在一起,两个人亲密地不知道在说着什么。 听到她进来声音,两个人同时抬起头来。 银铃有一瞬间恍惚。 其实苏雪意和苏欣意并不是特别相像,但是两个人坐在一起,却明显地透出一种姐妹才有气场来。 将东西摆上桌,伺候着苏雪意和苏欣意一起吃过了早饭。苏雪意还要去给苏父苏母念经,被苏欣意拦住了:“这些日子都是姐姐在忙,却老是想着玩。如今姐姐受了伤,自然不好再让姐姐操劳,所以,姐姐,去吧,留在这里好好休息。” 说完,也不等苏雪意答话,就急急地带着身边人走了出去。 苏雪意百无聊奈地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就有人上门来拜访了。 最先来是叶方氏派来人,不仅给苏雪意带了一大堆吃用,还给她带来了珍珠卖身契。 “夫人说了,既然珍珠姑娘已经是送给了小姐,那就是小姐人了,日后要打要骂都随意。”来人恭敬地说了,也不多留,飞快地走了。 苏雪意看着珍珠卖身契,无奈,转头问珍珠:“说怎么办?” 珍珠笑:“小姐好生收着吧。日后若是觉得伺候得好,当做奖赏给了也成。” 苏雪意见她说得坦荡,也就将东西放到了一个匣子里,收了起来。却又转手将钥匙交给了珍珠。 珍珠握着那一串钥匙,心中一阵激荡。 到了快中午时候,苏欣意回来了。她刚刚坐下没多久,镇国侯府派来人也到了。 苏老夫人也跟着上来了,见到苏欣意第一时间就抱着苏欣意哭了起来。苏欣意有些紧张地去抹苏老夫人眼角泪水:“祖母,没事,一点事都没。” 苏老夫人哭了好一阵,才停下来,眯着眼看向苏雪意方向:“也没事吧?” 苏雪意恭敬地答一声没事。 镇国侯府下人来时候,吴嬷嬷脸上还带着几分喜色,等到来人悄悄地将她拉到一边,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时,她脸色就有些不太好看。 将昨天事说了一遍,吴嬷嬷道:“至于院子里发生了什么,那三个死丫头嘴紧得很,还没问出来。” 来人顿时大怒:“夫人派过来有什么用!” 不等吴嬷嬷答话,对方就拂袖而去:“就等着被发落吧。”吴嬷嬷脸色变了变,心中生出几分不好预感来。 因为昨天发生事情,镇国侯府来人留了大半在山上,陪着苏家两姐妹嬷嬷也换了一个。 如今这位宋嬷嬷看上去不如吴嬷嬷和蔼可亲,一张脸总是板着,只是相处起来,却是个守规矩,对苏雪意和苏欣意很是尊重。 苏欣意看着那吴嬷嬷被人带着下了山,等人走远之后,恨恨地呸了一声。 苏雪意看在眼中,只想笑。 这件事引起风波显然并没有就这么平静下来,虽然苏雪意在山上得不到什么消息,却也在刚进三月时候,从上山来苏仁意那里知道了。 文夫人被迫养病,现在府里是萧夫人管家了。 “听说那天跟着们那个婆子被捆了送到官府去了。”苏仁意笑眯眯地说,带着一种漠然,“真是可惜,没能亲自动手让那婆子吃一顿教训。” 苏雪意摸摸他头:“小孩子家家,别总想着这些事。” 苏仁意呵呵一笑,眼睛好看地眯起来:“大姐,这世道,不狠,别人会更狠。不过大姐要是这样也好,来保护。” 说完,他四顾一下,发现周围没有人之后,凑到苏雪意耳边:“大姐,喜欢什么样夫婿,帮挑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完毕 抱抱正版订阅的大家,爱你们,你们是我继续写下去的动力^ ^ ------------ 32写意良缘 “小小年纪,操心这些干什么?”苏雪意一怔,轻轻地敲了敲他的头,“赶紧考个秀才出来才是正理。” 苏仁意轻笑:“姐姐不好为自己打算,我确实要为姐姐打算的。在西北若不是姐姐护着我,我也没可能变成现在这样。姐姐的恩情,我是记在心里的。” 苏雪意去揪他的耳朵:“说得这么老气横秋干什么,小孩子就要有小孩子的样子才好。” 苏仁意任由他揪着,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反而让苏雪意下不了手来。 良久,她看着他长叹:“你长大了。”苏仁意轻轻一笑:“如果还不长大,怎么护住姐姐。” 苏仁意知道一件事,在祖母考虑着是不是出卖利益将自己记成嫡子的时候,是大姐一句“庶子身上流着的也是父亲的血,那些过继过来的,也不是父亲的儿子”让祖母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也许她只是为了自己考虑,但是对当时的苏仁意来说,这样的一句之恩大过天。 有了这一句,才有了现在在京城的书院里能够听比西北不知道好了多少倍的启蒙塾师的教导的苏仁意。 所以,他坚定地想,他一定要回报大姐。 至少,给她一个可能幸福的未来。 苏雪意对苏仁意的这种心思有些无奈,又有些欣慰。见他对自己的心念坚定不移,她也就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问起他身边发生的事情来。 苏仁意也识趣地说起书院中发生的一些趣事,京城中的点心铺子,哪家书社来了新的志怪小说这些话题来。姐弟两人聊得很是畅快。 没过一会儿,苏欣意来了。 见到她,苏仁意迟疑了一会儿,就开口道:“二姐,白大哥到京城了。” 好长时间没有听到过这个名字的苏欣意,居然愣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苏仁意所指的白大哥是谁。 她咬着唇,横了苏仁意一眼:“他来不来京城,跟我有什么关系。” 苏仁意就笑嘻嘻的,过了一会儿,就见苏欣意忍不住过来问了:“他来这里干什么?” 面对苏欣意期待的眼神,苏仁意毫不客气地答道:“春闱要开始了,他来京城赶考。”苏欣意的目光陡然就黯淡了下去,好一会儿才重新闪亮起来。 “也是,他的举人功名已经到手,也是时候到京城来参考了。”喃喃自语着,苏欣意走神了。 片刻之后,她忽地又问:“他,什么时候到的?你是怎么知道的?” 苏仁意就慢慢地说来。 白维皓到京城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而且一到京城,他就拜访了镇国侯府,想要见一见苏家的人。结果想见的人没有见到,也没能搭上镇国侯府的关系,有些黯然地离开了。 苏仁意和他的见面是在苏仁意回府的时候,知道了他的拜访之后,专程找上门去的。 面对苏仁意这个一开始不被他放在眼中的庶子,白维皓显然有些不适应,调整了好一阵才让自己能够用正常的态度来面对苏仁意。 因为这一点,苏仁意对他也没什么太大的好感,并且在对着苏欣意转述的时候,毫不掩饰地表露了出来。 苏欣意不满地对他鼓起脸颊:“弟弟!怎么可以背后说人坏话。” 苏仁意扭头:“我才不会说他坏话,我说的都是实话。他对我没好脸色是真的,考试前还跟着别人出去玩也是真的,我为什么要骗你?这一次科考,他绝对会考不上的。” “仁意!”苏仁意刚刚说完,苏雪意就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苏仁意低头认错:“对不起,我不该诅咒他考不上。”苏雪意叹息着摸摸他的脸颊:“就算心里再不喜欢,也别表现出来。一旦漏了痕迹,有时候就是仇怨。何必平白给自己增添麻烦呢,你说是不是?” 苏仁意轻声应是。 三姐弟在殿中沉默了一阵之后,各自开始念经。 晚上的时候,苏仁意过来拜访苏雪意,见到她屋内多了个丫鬟,十分嘴甜地叫了声珍珠姐姐,又拉着她的手求她好好照顾自己的姐姐,千万不要让她再生病了。 苏雪意好笑地看着这一幕,等到苏仁意将珍珠也打发出去了,才有些诧异地看着他坐到自己对面来。 “有事?”她问。 苏仁意从怀里掏出两样东西来,一样是一盒子的伤药,另一样却是一卷纸。 苏仁意先将伤药递过去:“这是我特意找人求的伤药,听说对刀伤格外好,大姐你试一试。”等到苏雪意带着笑意将那盒子接过去了,他又将那一卷纸递过去:“这个……” 苏雪意一边接过来,一边随手就翻了翻:“什么?”话音未落,那卷纸就落在了地上。 “大姐,”苏仁意弯腰去捡那一叠纸,说着,“你看看,看中哪一个,我必定给你拐过来做你的夫婿。” 他抬头,笑脸得意:“这些可都是书院里天字班的精英,每一个都很不错的。” 苏雪意却只想敲他的头。 “这种东西放在这里,你不怕万一被人发现,你姐姐我被当做□然后被拖出去沉塘吗?”她没好气地看着苏仁意,“画像这种东西,不能乱放啊。” “我没有乱放,”苏仁意答道,“我只是拿过来给姐姐你看一看。” 苏雪意看着他再度将那一叠画纸递过来,叹息着摇了摇头:“仁意,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的。” 苏仁意脸上就露出受伤的表情,手直愣愣地戳在那里,看着苏雪意。 苏雪意和他对视,一点都不退让。 过了好一阵,苏仁意终于放弃,一甩袖子出去了。 珍珠这才从外面进来,脸色奇怪。苏雪意看也不看她一眼:“我知道你听到了,不过,无论如何,这件事不能说出去。” 珍珠应一声是,过了一会儿,说道:“其实,小少爷是真心为了小姐好呢。” “是啊,可惜还是个孩子,有些事想不周全。”苏雪意淡淡地回答一句,将珍珠想说的话憋了回去。 过了几日,苏老夫人也到了寺里,然后就是持续三天的大法事。 最后看着在佛前供奉了几个月的往生经在火焰中化为飞灰的时候,苏雪意心中陡然间生出的,是“终于结束了”的轻松。 下一刻,她哑然失笑。 怎么是轻松呢?回到镇国侯府要面对的,可就不止是这么简单而单纯的关系了,明明应该是觉得压力大的。 但是她无法否认自己从心底透出来的愉悦,这几个月的寺庙生活,对她来说既是休息,也是一种束缚。 平安无事地回了镇国侯府,看着重重门廊,苏雪意渐渐地平静下来。 文夫人被夺了权,萧夫人要举起自己的旗子,这侯府中现在必定不安静。不过,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热闹,她看定了。 回府之后自然是有一场接风的宴会。 林绮萱发现了她脖子上还没有完全好的伤痕,一阵大呼小叫,一叠声地问着她疼不疼,目光关切。苏雪意含笑回答了,待她不近不远。 萧夫人远远地坐在屋子的那一头,看着这一幕,笑容云淡风轻。 文夫人因为病着,自然是没有出席。林家老大林正业却出现了,对着苏雪意的脖子看了好一阵,才平静地说:“只是皮肉伤,不碍事。” 确实只是皮肉伤,而且已经快要愈合了,苏雪意才敢将伤口敞露在外面。 虽然林正业这话实际上是关心,但是听起来不知为何,就让人觉得他心中有些不满,在不快地强调“只是皮肉伤,你们不用那么关心”。 萧夫人正欲开口,镇国侯在上面咳了一声,让她闭了嘴。 镇国侯只是简单地说了两句场面上的话,就安静了下来,萧夫人却不敢再说什么了。 一场接风宴从那个时侯开始,就变得安静下来,最后生生演变成了沉默的宴会。 然后,等到大家都吃完,立刻就散了。 苏雪意跟着苏老夫人出了门,走了不多远,就被拦住了,镇国侯身边的管事站在她面前,笑容和蔼可亲:“表小姐,侯爷有请。” 苏雪意看着前方已经远去的苏家三人,心中轻叹,抬头对着管事一笑:“还请前头带路。” 珍珠和银铃默默地跟上,管事却又是一拦:“这位不是镇国侯府的姑娘,就不必跟过去了。” 和他对视两眼,珍珠转头看向苏雪意。后者沉默了一阵,点头:“珍珠你就先回去吧,我去去就来,你先回去帮我整理整理。” 珍珠行了一礼,答应着去了。 镇国侯的书房距离内院并不远,但是苏雪意却是第一次来到这里。 大概是因为投笔从戎的原因,他的书房自有一种肃穆气息,让人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 “坐吧。”听到苏雪意进来的声音,镇国侯平静地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座位。 苏雪意对着他行了一礼,坐下。 “在苏家,你可曾觉得委屈?” 苏雪意一凛,片刻之后轻声答道:“不曾。” “你迟疑了,”镇国侯说,“那么,就是委屈的。” 一阵沉默,苏雪意的声音又响起来:“并不曾。在苏家,我过得极好。” “既然是极好,那么,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苏雪意抬头看去,愕然看见自己派人送出去的绣品被镇国侯捏在手中,丢到了自己面前。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河书的六个地雷~~ 开了现言新文,求多支持 如果可以,叶千雪宁愿自己从来不知道真相。 但是死后,她知道了那让自己哭泣的现实。 一眨眼,她回到了十六岁的夏天。 这一次,她绝对不会让历史再度重演。欠了她的,她必将一一讨还。 ------------ 33写意良缘 看到那堆绣品,苏雪意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原来都是侯爷捧场,”她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倒是让我觉得不好意思了。绣得不好,请多见谅。” 镇国侯被她这样堵了一下,一时之间居然说不出话来,指着她手抖了两下,方才平息了自己涌上来的怒气。 “为什么要让那些小丫鬟卖这些东西?”他问,“你是苏家的大小姐,怎么可以做绣娘的活。” 苏雪意抬头,惊愕地看他:“为什么不能?若是不做,我连打赏下人的钱都拿不出来。” “你的月例呢?”镇国侯心中咯噔一下,生出不妙的感觉来。 苏雪意心中好笑,脸上一派纯然的无辜,“以前在家里,五百个大钱是够用的,在这里,却有些不够了。所以,我只好趁着空隙绣些东西,托丫鬟们送出去换一点钱回来补贴一下。侯爷放心,这些东西我没有用我常用的绣法,更不曾留下表记。就算是拿着这些东西,也断然想不到我头上来的。” 镇国侯对上她无辜看过来的脸,心头的火熊熊燃烧,却怎么都发不出来。 他以为她是表达自己的不满,结果却只是被逼无奈。他甚至不愿意去想这番话到底是不是真的。她的处境他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个理由听起来荒诞不经却是最可能的事实。 在边上垂手听候吩咐的银铃瞪大了眼。她完全不知道,自己几乎是随时跟着的小姐什么时候做了这些活,又什么时候将东西给了别人。 她感觉到深深的寒意。自己的失职明显得自己都觉得不安。 镇国侯此时也扫了银铃一眼,却没有说什么,一声长叹:“日后,你每月从我的私账里支二两银子当做月例。” 我的妹妹啊,你真是对庶女太吝啬。镇国侯没有说出口的是这句话,却也知道不应该怪苏老夫人太过苛刻。 毕竟庶女在任何一个家中都不会太受重视。 苏雪意微微一眯眼,猜度着镇国侯的意思,口中却谨慎地推辞着:“这样,似乎不太好。我……” “就这样定了。”镇国侯不等她答话,就直接一锤定音。 随后,他将那一堆绣品卷了卷,丢进了一旁的火盆里,“这些东西,我帮你处理了,日后,若是我再发现你往外送东西,我就打杀了你身边的丫鬟。” 银铃浑身一颤,下意识地跪了下来。 镇国侯冷冷地瞥她一眼:“身为贴身丫鬟,你居然连这些事都不曾发现,我要你何用。” 苏雪意冷眼看了一会儿,发觉镇国侯目光中的寒意越来越盛,近似杀意的时候,才站了出来:“侯爷不必怪她。是我千方百计地瞒着她的。毕竟……”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道,“我防着她也正常。” “虽说她是我派过去的,但是你尽可放心地用。”镇国侯一叹,周身的冷气收敛,“若说这个府里还有一个人是为你好,那必定是我。就算是为了……我也断然不会让你出什么事。” 苏雪意不答话。 “你见过新安郡主了?” 过了一会儿,镇国侯忽然问。 苏雪意轻声应是。“当年,新安郡主是赵王府中常客,她小时候,我还常常见她。如今……”镇国侯似乎在回忆什么,怅然的表情让苏雪意心中啧啧感叹。 “她性子直爽,做事很是爽利,若是你入了她的眼,对你也有好处。日后可以多走动走动。”从回忆中醒过来,镇国侯这样说,“府里我交代过老二媳妇,你若是想请新安郡主过来,她也是十分欢迎的。” 苏雪意答应一声。 镇国侯这才挥挥手,让她离开:“这里你大概也待不了多久了,日后……” 苏雪意出了门,还想着镇国侯没有说完的那句话。 “待不了多久”是指什么呢?苏老夫人要搬出去,还是另外有其他的什么? 想到新安郡主特意将长阳公主带过来看自己,苏雪意心中思绪万千。 今年自己十五岁,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才让自己到了苏家?她下意识地将自己曾经一点一点打听来的事情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忽然脚步一顿。 一直沉默地跟在她身后银铃一时没有收住脚步,顿时就撞在了她身上。 前头提着灯笼的小厮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轻呼,下意识地停住了脚步。回过头去,他看见小姐和丫鬟都停住了脚步,站在那里。 苏雪意有了一个猜测。 只是还不等她将猜测仔细想清楚,银铃惶恐地向她请罪的声音就打断了她的思绪。 “不,没事,是我不该忽然停下。”苏雪意随口说了一句,再度迈动脚步。 银铃揉了揉鼻子,跟上去。这次她不敢走神了。 第二天一早,镇国侯府就被忽然而来的小黄门破坏了宁静的清晨。 镇国侯被招进了宫中,林正业也随后被军中来人带回了军营。林建业去上朝了之后,中午就干脆地没有回来,下午的时候更是使了人传信过来,说是晚上要晚些回来,让萧夫人不必等他。 一时间各种猜测都出来了,众人心乱如麻。 又过了一天,终于有消息出来了。 西北发现了隐太子残部,皇上正想着找人去剿了那些乱贼。 这下,所有人都放下了心。毕竟西北遥远,又是残部,对京中的诸位夫人小姐们没有半点影响。 昨日的忙乱想必也只是皇上有了什么决定而临时增事。 镇国侯府院内的苏老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却生生捻断了一串佛珠,沉香木雕出来的珠子落了满地。 隐太子! 她心中狠狠地念着这个名字,难以描述的悲切涌上心头。 若不是隐太子,她又怎么会失去从小眼珠子般看着长大的儿子,虽然不贴心但是如今看来也格外好的儿媳妇,以及从小就出类拔萃有可能光耀苏家的长孙。 这些都是滔天的仇恨。 在屋内念了好长时间的经书,苏老夫人才终于平静了下来。 被发现了也好,至少皇上派出了大军,那些人也就是秋后的蚂蚱,蹦不了多长时间了。想到那些人就要被砍头,苏老夫人露出了让人觉得森寒的笑意。 苏欣意对这个消息却没什么感觉。她现在正陷入一种甜蜜的苦恼中。 白维皓找上门来了。 并且很是殷切地邀请她一起去游玩。苏欣意一面确实想出去,一面又顾忌着世人的看法,更想着白维皓眼看就要科考,如果自己跟着他去了,到时候他落榜了,会不会怪到自己头上来。 这样一来,整个人纠结得都要打结了。 苏雪意发现了她的苦恼,好不容易追问出来之后,忍不住不怎么淑女的哈哈大笑。 苏欣意羞得连连挠她的痒痒,惹得她眼泪都出来了,告饶才停了下来。 苏雪意好容易忍住了笑,才对苏欣意道:“如今离春闱也没有几天了,不如等他考完了,两个人再一起出去玩吧。考前若是散了心,可不太好。” 苏欣意还是有些不情愿地叹道:“可是,我已经好长时间没出门了。” “若是你愿意,我陪你出去一趟如何?”苏雪意问,“毕竟春闱要紧。” 苏欣意考虑良久,闷闷地点点头,叫了丫鬟过来去给白维皓送信了。 朝廷的动作很快,在春闱开始前,源源不断的命令就已经送往了西北,对隐太子残部的围剿已经开始。 然后,春闱开始了。 苏雪意和苏欣意在这一天出了门,身后跟了四个丫鬟加两个家丁,马车是镇国侯府的,不起眼的地方有镇国侯府的暗记。 春闱的时候自然是热闹的,但是也只集中在贡院那几条街,平日里众人去的市场反而少了许多人。 苏欣意带着帷帽拉着苏雪意的手兴致勃勃地从这家店串到那家店,兴奋之意溢于言表。 苏雪意却只是笑微微地跟在她身后,偶尔出言附和两句。 珍珠和银铃不疾不徐地跟在距离两位小姐不远的地方,含笑注视着两姐妹的互动。 进了一家卖纸墨的店之后,苏欣意看着那些纸张,转头问苏雪意:“姐姐,你说我买一些送给仁意好不好?” “想必是不错的。”苏雪意答道,“仁意如今在①38看書网,这些都是用得上的。” 苏欣意得了赞许,就笑嘻嘻地过去和店伙计说话,挑选合用的笔墨纸张了。 苏雪意站在边上,笑微微地看着她,偶尔看一眼边上的货物。 这时,门口帘子一掀,进来一位青衣少年,虽说看上去风流倜傥,眼珠子却转得太过活泛了些,让人觉得不快。 他进了门,在店内扫了一①38看書网步走到柜台前,问掌柜的可有楚地来的楮纸。掌柜的给他拿了出来,他又问有没有蜀地的川连纸。 苏雪意看着他虽然口中问着掌柜的,目标却一直在几个丫鬟身上转来转去,直觉地就不喜。 恰在此时,苏欣意抱了一堆东西过来,笑嘻嘻地嚷嚷着让掌柜的结账。 那人顿时目光就落在了苏欣意身上,转都转不开了。 苏欣意原本不甚在意那人的目光,等到那人恬着脸上前来搭讪的时候,她茫然的看向他:“你谁啊?我叫什名字,为什么要告诉你。” 说着,她皱眉转头就走:“春意,赶紧付了帐提着东西出来,我们去下一家。” 那人留恋不舍地看着她的身影走出去,眼珠子转得更欢快了。 作者有话要说:qaq多谢大家的支持 谢谢丫丫的火箭炮,feifei的五个地雷和一个手榴弹(为啥丢得这么复杂) ------------ 34写意良缘 苏雪意跟在苏欣意身后出去,听着那人拉着春意问个不停,春意却一直是一言不发。 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春意就出来了,那人跟在后面追出来,高声叫着:“诶,说,出十两银子啊!就买一个消息!这丫鬟,怎么就那么不会给自己找钱呢?” 苏欣意没有什么表情,苏雪意脸色却一变,吩咐马车赶紧走。车夫也发觉了那人意思,点点头,将马车赶得飞快,很快就看不到那个人了。 苏雪意看了看依旧是面纱遮脸苏欣意,忽地微笑起来:“妹妹就算是挡住了脸,也依旧是容光四射让人简直倾心,嗯?” 苏欣意涨红了脸,拉着苏雪意袖子不依不饶地闹,非要苏雪意将方才那句话收回去才行。 两姐妹这样闹了一阵,看看时间不早,就回了镇国侯府。 第二天,银铃替苏雪意去外头酒楼取昨日预订下点心,回来时候目光有些惊讶。 苏雪意将书放到一边,饶有兴致地问发生了什么事。 银铃迟疑了片刻,轻声背着珍珠道:“小姐,在街上,好似看见了二小姐未婚夫婿。” 苏雪意眉头一挑:“什么?如今春闱才第二天,他怎么就出来了?” 银铃附和道:“就是想着这一点,才会去来回确认了。确实是他,正陪着别人喝酒说笑。小姐,说……” 苏雪意摆摆手,沉思起来。 春闱向来是不能出入,考生们非要在里面待足三天才行。就连主持考试官员和兵丁都不能出入贡院。白维皓现在出现在大街上,要么就是他舞弊被当场赶了出来并剥夺了功名,要么就是他根本没去。 若是前者,只怕白维皓如今正惶恐不安是不会有喝酒心思。苏雪意沉吟片刻,抬头问银铃:“是在们订点心那家酒楼吗?” 银铃红了脸,眼神飘忽,看得苏雪意好奇起来。好一会儿,她才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是在花街最边上那家。” 苏雪意一怔,才想起来花街在什么地方,不由得笑道:“怎么跑到那边去了?”银铃不好意思地低头:“那边有一家糖果店子,卖得极好,向来都会拐过去买两颗糖吃。” 苏雪意也懒得问她糖果,直接问起白维皓来。 银铃认真起来,仔细地回答着。 她见到白维皓地方,说起来是在花街边上,但是实际上已经是花街范围内,却不曾明着挂了牌子,只是暗地里勾拢些粉头过来陪酒。喝得兴起,说得入巷,酒楼也有房间成就好事。 白维皓若是在那种地方喝酒,只怕少年人把持不住,少不得被那些风尘女子勾了心去。 只是,难道白维皓居然敢胆子那么大,连考场都不进了? 苏雪意有些不解。 不过这件事毕竟与她关系不大,重要还是苏欣意意思。于是,在片刻犹豫之后,她让银铃过去叫了苏欣意过来,将这件事婉转地说了一遍。 苏欣意一怔,立刻就摔了苏雪意手,板起脸道:“姐姐过来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白大哥是什么样人是清楚,断然不会是这种流连于烟花之地人,姐姐以为这样说,就可以让和白大哥心生间隙吗?” 见苏雪意脸一下子就冷了下来,苏欣意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补救道:“知道姐姐是关心。只是姐姐,白大哥当初说起让一副嫁妆打发,其实也只是为考虑,倒不是有意针对姐姐。如今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产业也都贱卖给族里了,姐姐就不要将它放在心上,对白大哥有所怨言好吗?” 她放低了声音,轻柔婉转地对苏雪意道:“毕竟姐姐和白大哥都是亲人,手心手背都是肉,们要是不合,也觉得很为难。” 苏雪意听她噼里啪啦说了这么一堆,不怒反笑:“认为是挑拨离间?有什么好挑拨离间。他是夫婿又不是,日后嫁过去了,他是什么样人也和没关系。也是,日子怎么过是事,真是在这里瞎操心。” 说完,她扭过头去。 苏欣意有些慌了。苏雪意表情让她觉得不安,似乎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样。只是她不觉得自己错了,却想着劝回苏雪意,说了两句话越说越闹得苏雪意堵心。 平静了一下心绪之后,苏雪意抬手制止了苏欣意继续说下去。 “妹妹,今儿是错了,不该管事。放心吧,日后不会管了。” 苏欣意听到了前半句,却不曾注意后半句。听到了苏雪意认错,她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对苏雪意道:“姐姐日后万万不可听风就是雨,白大哥如今正在考场上,们哪能随意怀疑他。” 苏雪意暗地里翻了翻眼皮,懒洋洋地应一声是。 这件事过去之后,苏雪意又过了两天悠闲日子。等到春闱结束第二天,看着苏欣意带了丫鬟出去赴白维皓约,苏雪意有心也出去走一走,却被镇国侯叫过去了。 镇国侯这次叫她,也是为了带她出去。尽管苏雪意并不是很愿意跟着他一起出门,却在想到自己猜测之后振奋了起来,跟着镇国侯出去了。 摆在她面前机会有两个可能,要么从此飞上枝头,要么从此跌落地底。 她愿意去赌一把。 镇国侯和苏老夫人打了声招呼,就带着苏雪意走了。 走出院子时候,就算明知道苏老夫人已经看不清,不会有那样凛厉目光。苏雪意依旧觉得,从后面射过来视线,如同实质一般,如芒在背。 苏老夫人在不安。 苏雪意轻声一叹。养了这么多年庶女,原本以为就这样罢了,结果…… 但是,她也不觉得愧疚。 给镇国侯送信是苏老夫人,要来京城也是苏老夫人,最重要决定都是苏老夫人做出来,那么后面情况无论如何发展,苏老夫人都需要自己来承担结果。 因为想着这些事,苏雪意一路上都有些沉默。 在镇国侯看来,这样沉默被直接地解读为了对不可预期未来不安。他不由得尽力放温柔了声音,道:“不必担心。” 苏雪意被他忽然出声吓了一跳,抬起一双泪汪汪眼看着他。 镇国侯被她这样不给面子一看,脸色顿时就有些黑。 于是,他干脆不说话了。 两个人一路沉默地出了城,沿着管道走了一阵之后就拐进了一条通向村庄小路。马车不疾不徐地走了半个时辰之后,苏雪意终于感觉到了马车停下。 然后一个有些尖细声音在马车外响起来:“侯爷到了,快,兔崽子们过来扶侯爷下车。” 一串脚步声跑了过来,车帘子被掀开了。 一个面白无须头颅在车门口出现,对着镇国侯谄媚地笑:“侯爷来了,来,让小扶您下来。” 镇国侯摆摆手:“哪里那么娇贵了。”说完,自己从那人身边跳了下去。那人明显脸色被吓得更白了些,拍了拍胸口,又看向车内苏雪意。 打量了她一阵,那人微微一笑:“这位小姐稍等,这就叫人过来。”说完,让了空隙出来。 两个看上去年约四十许婆子在车门口露出来:“请小姐下车。” 苏雪意带着心中猜测与不安,在她们帮助下下来了。 那个面白无须人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显见得年纪不轻了,却跟在镇国侯身后,分外谄媚,一口一个侯爷地叫着。镇国侯对他也很客气,苏雪意听镇国侯称呼,那人名字中应该有个“诚”字。 她听了一会儿,心中肯定。那个人是个太监。 只有太监才有这样尖利声音,只有太监在这样年纪才能保持着光滑皮肤和没有胡须下巴。 那么,自己要见人,来自宫中? 这样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她按下去了。不对,各个王府中也有太监伺候。 不过,无论如何,显而易见和皇室有关。这让苏雪意对自己心中猜测更加肯定,也更加不安。 到底是谁呢? 跟在镇国侯身后进了门,苏雪意就看见一对夫妻坐在里面。 男人大约五十许,坐在那里有些神情萎顿。女人约四十许,却看上去保养得极好,雍容华贵感觉扑面而来。 见到跟在镇国侯身后进来苏雪意,两人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身上。 苏雪意只是惊鸿一瞥就低下了头,却在不一会儿之后,听到那个女人隐约啜泣声。 “太像了,一定是。”她有些哽咽地说。 苏雪意心乱跳起来。 被肯定了,但是,究竟是哪一边?她手拢在袖中,轻轻地握紧了。 就算不想一飞冲天,她也不想沦落到币现在更加悲情地步,甚至丢了性命。 不过,对方既然肯见自己,镇国侯也小心地将自己养在妹妹那里养了这么多年,想必后一个猜测不那么靠谱。 苏雪意微微低头,直到听到那男人轻声说“抬起头来吧”时候,才慢慢抬起了头。 出现在他眼前男人神色平静,女人却已经泣不成声。 她对着两人又行了一礼,男人轻轻一笑,咳了一下:“倒是多礼。”苏雪意还不及答话,女人就嗔怪地推了男人一下:“呀,不行礼也说,行礼还有话说。” 男人就哈哈笑起来。 镇国侯在边上陪着笑脸,①38看書网地闪过一抹得意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身份太明显了!我很好奇为啥大家都猜隐太子,当时的事件中还有一个人啊! 谢谢明光的一个地雷,谢谢步步的火箭炮,谢谢丫丫的浅水炸弹,群摸摸 谢谢你们的支持 ------------ 35写意良缘 夫妻两人调笑了一会儿,就看向站在边上不知道该说什么苏雪意。女人笑道:“叫一声黄夫人吧,边上这个,叫一声黄老爷就好。” 苏雪意一边在心中鄙视着这种太过简单代号,一边恭敬地叫了一声黄夫人:“未知夫人今日召见雪意,有何指教?” 黄夫人神情和蔼:“前几日安国侯家里那几个小少爷闹出来事,如今已经是传得沸沸扬扬。大家都想见一见,敢用自己性命来打赌奇女子呢。” 黄老爷鼻子中冷哼一声:“用自己性命做赌,向来是最不合算事。自己性命而已,别人何必在乎。”被黄夫人嗔怪地捶了一下之后,黄老爷不说话了。 镇国侯在边上拱了拱手,惭道:“此事说起来也是府中失误,下人们太过疏忽才出现了这样事。到不全然是安国侯府小公子错。” 黄夫人还没说什么,黄老爷忽地冷道:“难道家有钱,被人抢了也是因为家没好好守住,而不是抢钱人心思不正?林远韬,这个想法,还当真有趣。” 镇国侯脸色顿时一僵。 苏雪意在边上看着,觉得愉快极了。 黄夫人在这个时侯对她招手,道:“过来边上坐吧,他们男人们要争论,让他们争去,咱们说说话。” 苏雪意侧脸看一眼镇国侯,他无不可见地点头之后,她才走了过去。 黄老爷也没有真按照黄夫人说话去和镇国侯争论什么,只是坐在边上,听着黄夫人问苏雪意一些问题,不住地打量着苏雪意。 他目光相当具有侵略性,尽管不是针对苏雪意,依旧让她感觉到了一阵不安。 黄夫人就嗔怪地飞了个眼神过去,黄老爷洒然一笑,转头看向了镇国侯:“远韬啊,们出去说说话。这屋子,留给她们两个女人。” 于是,镇国侯微微躬着腰,跟在黄老爷身后出去了。 出了门,走到院子里,从敞开窗户那里看过去,正好可以看到黄夫人拉了苏雪意手,絮絮叨叨地说着着什么。苏雪意脸上带着笑,看上去十分平静。 这样场面看上去,让人觉得十分温馨。 黄老爷看了一阵,方才问镇国侯:“如今,朕最后问一个问题,为何现在才想起来,九弟有这样血脉流落在外?之前十几年,这孩子一直在西北乡下,难道完全不记得?” 镇国侯更加恭敬地弯下腰去,行了一礼:“此事,请皇上容小人慢禀。” 说完这话,镇国侯林远韬就说了一个有些狗血让人哭笑不得故事。 赵王府被攻破时候,当时赵王妃正在生产。 先生下,就是苏雪意。然后,赵王妃忍着痛苦,将她托付给了自己身边女武士,让她带着孩子找个办法逃出去。 “肚子里还有这个,估计是没有办法逃脱了,至少,要让这个孩子活下来。” 女武士被一阵劝说,悲壮地终于带着孩子逃走了。而赵王妃在赵王府被攻破之前,终于没能生下肚子里另一个孩子,就死在了产床上。 然后一把大火,淹没了曾经脉案,让赵王妃有两个孩子事情被隐瞒了下来。 那个女武士在兵乱中挣扎了几个月,才找到投入当今天子门下林远韬。 一开始,林远韬是不信。 赵王妃有孕谁都知道,但是死时候一尸两命也是谁都知道事,如今怎么忽然又冒了一个人出来,抱着个一个孩子就说是赵王血脉? 女武士用了很久,拿出了足够多证据才让他相信,眼前这个小小婴儿就是赵王府血脉。 原本林远韬是想立刻就送消息给当今天子或者是当年先皇,结果就在他有所行动之前,当今天子一道征讨令,将赵王府定为了满门被灭,血脉断绝。 如果这个婴儿现在送上去,毫无疑问就是在和大方向作对,让他征讨隐太子乱党理由成了一句空话。 林远韬不确定,这个婴儿消息自己送过去之后,这个孩子是会被好好地养起来,或者被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掉。 他不敢赌。 于是,他将这个孩子送到了自己妹妹身边,让她小心地养着,世界上从此多出了一个苏家庶女苏雪意。 后来日子里,他也曾想过是不是将这个孩子接回来,让她认祖归宗。皇室血脉沦为苏家庶女,这样落差,他委实有些不安。 但是他也不敢明着让自己妹妹小心谨慎一些,怕她猜到了什么,更怕她猜错了什么。于是,一直以来和苏老夫人通信,他都是含糊其词,装作对那个孩子不太在意,当初只是为了给她一个身份才送到苏家样子。 更何况天下刚刚安定,他不敢赌,今上会不会为了让当年事情变得更加无懈可击而将这最后血脉消除。在他心中,当今这位皇上,向来是杀伐果断,有些时候近似冷血。 再到后来,两家孩子都渐大,他和苏老夫人之间联系也渐渐地更少。这件事顺理成章地就一直拖了下去。 “怎么忽然就又想起来了?”皇帝不动声色地问,完全看不出对镇国侯方才讲述有什么心思。 镇国侯心就往下一沉,却不得不答道:“因为,这孩子也渐渐大了。若是一直在那边待下去,用这样身份嫁人……” “难道不是因为妹妹求到了头上,才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个人在西北待着?”皇帝一句话让镇国侯深深地垂下头去,连连请罪不止。 皇帝长叹一口气,一挥手:“罢了,看在将人送回来份上,不追究将人忘到脑后了。” 镇国侯心中刚刚一喜,就听皇帝又问了一句:“不过,在心中,朕就是那么不顾骨肉亲情,为了所谓完美,能够对亲侄女下手人?” 镇国侯脸上刷地冒出了一层薄汗。 苏雪意被黄夫人拉着手,问了她平日里是如何过日子,又问她喜好,在西北生活……黄夫人是个很温柔女子,尽管这份温柔背后藏着一些说不出强势。 苏雪意为了自己心中猜测,倒是十分耐心细致地都说了。黄夫人一边听着,一边时不时地评论两句,多半时候都是在为了她打抱不平。 尽管两个人还算得上陌生,苏雪意却为她这样关切有些细微感动。 说了一阵,黄夫人拉着她手一阵叹息:“这孩子啊……虽说知道庶女多艰,却不曾想过过是如此日子,真是苦了了。” 苏雪意微笑,摇头:“过得惯了,就不觉得苦了。” 黄夫人眼泪都要下来了,伸出了手似乎想抱一抱她,却又不敢伸出手去。 苏雪意就主动拉了黄夫人手,轻声道:“夫人不必为难过,能有夫人这样关心,很高兴呢。” 黄夫人眼泪终于落了下来,也不管什么礼仪礼法,将苏雪意抱住了,轻轻啜泣:“这孩子,说得心都在疼啊。” 皇帝余光一直在看着屋内,见到那边两个人抱在了一起,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笑。 可惜一直低着头镇国侯不曾看到。此时他正绞尽脑汁要怎么说,才能让这位皇帝满意。 沉默了好一阵,他终于实话实说了:“皇上,您在臣心中,向来是理智坚定,明君风范。” “所以,就认定了,朕是个冷血无情人,为了自己大业什么都可以牺牲。”皇帝面无表情地接口,“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看朕,而且还敢说出来。林远韬,胆子还真是够大。” 镇国侯双膝一软,觉得自己差点站不住。 他觉得,自己感受到了皇帝身上散发出来怒气,正一点一点地包裹起自己,让他几乎要无法呼吸。 尽管已经不年轻,但是对着这个比自己小很多皇帝,他向来觉得,自己心思和智谋都不怎么够用。 看着镇国侯战战兢兢模样,皇帝心中恶趣味暂时得到了满足,于是又问:“那,为何冒着风险,也要保下她?当时只要将她往朕面前一送,剩下事就不必操心了。” 镇国侯平静了一下心绪,才坦然地说:“因为,臣是赵王府长史,深受赵王恩情,断然不能看着赵王血脉断绝。就算只有一丝风险,也不能冒。” 说完了之后,他就一掀衣摆跪了下去,对皇帝道:“臣妄自猜测圣意,甘愿受罚。” 皇帝定定地看了他一阵,忽地哈哈笑起来:“朕为何要怪?”他上前一步,扶起了林远韬:“能不忘旧主,很好。”拍了拍镇国侯肩,皇帝又道:“朕也要谢过,抱住了九弟这一丝血脉。” 镇国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当年那个女武士,如今何在?”过了一会儿,皇帝又问。镇国侯回答得毫不犹豫,“将小郡主送到臣手中后,她就追随王妃去了。” 皇帝听到这样回答,一声长叹:“也是个忠心耿耿。朕九弟和九弟妹,也幸好有们这些忠心之人。” 镇国侯欠了欠身。 “不过,朕暂时不能将她带回宫中,让她认祖归宗。” 听到皇帝这样说,镇国侯脸上闪过一丝焦虑。皇帝摆了摆手制止了他:“等到西北那边战事定了,朕可以找个借口,让西北那边将这件事报上来,就说是从二哥旧部那边知道这个消息。记得,外甥和外甥媳妇也是因为二哥旧部作乱才没了?” 等到镇国侯答了,皇帝才满意点头:“既然如此,那么,当年外甥只是因为好心,才收留了一个带着婴儿女人,并因为爱屋及乌将那个女人身边婴儿当做自己孩子。二哥那些旧部知道了这个消息,又知道了身份,所以才找上门去对他动了手。等到事情了了,那孩子认祖归宗之后,也可以给外甥追封一次,算是对苏家这么多年养育回报。这件事,要和那个妹妹说清楚,知道了吗?” 镇国侯大喜,毫不犹豫地应是。 作者有话要说:无力趴地,加班季还没到啊,我就被迫天天加班了,等到加班季到了,我要过上什么日子啊啊啊啊啊! ------------ 36写意良缘 苏雪意和黄老爷夫妇两待了约有一个时辰,就被镇国侯带了回去。路上,镇国侯闭上眼,平静道:“今日之事,回去之后万勿和别提起。” 苏雪意应承下来。过了好一阵,镇国侯问:“不好奇?” “好奇,但是,总有一些理由让您不告诉。既然如此,那么就不问了。”苏雪意轻轻柔柔地笑,“而且,日后也总是会知道的。” 她微微垂着头,意有所指:“黄夫对很是关切,十分亲切温柔呢。” 镇国侯一怔,随后哈哈大笑起来:“说得对,日后总是有知道的那一天的。” 回了府中,苏欣意已经回来了,正兴致勃勃地自己的房间内撒了一桌子的小东西,一个一个地翻检着。 听到苏雪意回来的声音,她连忙叫丫鬟去叫了苏雪意过来,指着一桌子的东西给她看,道:“姐姐可有喜欢的?若有看得上的,尽管拿过去。” 苏雪意扫了一眼,发现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只是贵新奇,不由得笑道:“这都是今日买的?” 苏欣意脸颊一红:“这些都是白大哥特意给买的。” 苏雪意会心地一笑,随手捡了两样苏欣意不那么看重的东西拿走了。 苏老夫此时正和镇国侯对坐,神色冷然地听着对面的镇国侯说着一些旧事。 她觉得浑身都发冷,自己真的是老了。 自己这个好哥哥啊,这么重要的秘密,他居然瞒了自己那么多年。 苏老夫迷迷糊糊地想。等到听到镇国侯说起将来儿子和儿媳妇都有追封的时候,尽管她想大叫着说不要,让这该死的追封见鬼去,自己只要自己的儿子回来,理智却及时地拉住了思维这脱缰的野马。 “明白。”她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如此,还要多谢哥哥替周旋了。” 镇国侯一声长叹,“已经走了,就算是追封又有何用,不过是给活着的一点安慰罢了。小妹,如今苏家要好好待那孩子,和她好好打好关系。虽说她是被当做庶女教养长大的,但是看来却是十分明理知进退的,想必也是用心教养了的。何况将来她一介女儿身,身边也没有得用的,妹妹派过去的,将来想必会多有重用。再有,看她和欣意仁意……” 苏老夫的心却随着镇国侯的述说一点一点地下沉。 如果是儿子苏致远刚死的时候,苏老夫知道了这个消息,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按照镇国侯的意思去做,将苏雪意哄得与自己交心。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已经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这个曾经肯甜甜地对自己微笑,扑到自己怀里来的小孙女已经长大,并且和自己离心了。 虽然她依旧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唯一没有想到的,只是这个孙女会有这么大的来头。 一个没有苏家血脉的庶出孙女,本来就该是最好的牺牲品。 谁料,一朝翻身,对方成了高高上的那个。 苏老夫倒是有想过让这件事不成。事情尘埃落定之前干脆地毁了她,杀了她。但是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就很快消失。 不说那个庶女现身边有了新安郡主送过来的贴身丫鬟,光是那个银铃就不是省油的灯。 而且,她总觉得,那个庶女似乎已经和过去有些不同,更为冷静自持,更加难以掌控。 她不能冒这样的险。 苏老夫面色沉郁地想着心事,直到苏欣意的声音门外响起来,她才陡然回神。 罢了,事已至此,就小心地哄着她吧。 好从那丫头的行事来看,算得上是一个不犯不犯的,平日里对仁意也多有关照。 苏家只要仁意还,别的什么都无所谓。 苏欣意将白维皓送自己的东西分了好几堆,给自己觉得应该送的每个都送了一份。 尽管好几个一拿到就丢给了丫鬟装到箱子里以后再也不要拿出来,但是,也还是有因为这个规规矩矩地过来道谢了。 来的是林绮萱。 林绮萱穿着红衣,脖子上金项圈上镶着彩色的璎珞,十分醒目地压胸前。 见到苏欣意的目光落上面,她得意地一笑:“是晋王妃赏的。” 苏欣意不清楚晋王妃送的到底是什么意思,苏雪意却已经打听得清楚,闻言不由得一怔。 镇国侯府不是一向都是跟着皇帝吗?怎么如今和晋王交流深厚了? 她的眼睛眨了眨,看向正和苏欣意聊天的林绮萱。 晋王是皇帝二子,为良妃所出。皇长子双腿行走不便的情况下,晋王也被视为皇位的有力争夺者之一。 而且他向来勇武过,又豪爽大方,臣子之间风评极好。只是毕竟生母只是妃子,中宫嫡子尚存,中宫并未失宠的情况下,有着天然的劣势。 而且,镇国侯府前些日子才拒了秦王,如今一转身就投入晋王旗下,难道就不怕成了两王斗法的受害者吗? 这边苏雪意兀自出神,那边林绮萱已经笑着道:“这是赢了冠军得来的奖品,自然要拿出来给们好好看看。”听到苏欣意再三追问到底是什么冠军,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是跑马。”随后,开始兴致勃勃地给苏欣意说起聚会如何好玩,有哪些青年才俊,又有哪些小姐们做了什么出风头的事等。 苏雪意眼睛眨了眨,忽然出声道:“萱姐儿,这次比赛,是晋王妃组织的吗?” 林绮萱一怔,随后视线若有似无地从苏雪意身上飘过,笑道:“怎么会,若是单晋王妃组织的,不会有那么多参加了。这春水局是太祖时期就有的了,向来都是由京中几大世家练手发起的。只不过这次跑马的奖品是晋王妃提供的而已,所以才说是晋王妃赏的。” 说着,她拿了那项圈,托起来给苏欣意看:“看这手艺,这做工,可只有御用监才做得出来。” 苏雪意远远地看着苏欣意发出赞叹的声音,心中一叹。原本小地方觉得行为举止没什么不妥,甚至还算娇俏可爱的苏欣意到了这里,就显得有些轻浮起来。也许应该让苏欣意好好地学一学规矩? 不过苏老夫才是最终决定的,自己想多了都没用。 苏雪意还这也想着的时候,林绮萱忽然又转向了她:“雪意表姐要是愿意,下次有宴会可以跟一起去。”她对着苏雪意狭促地挤挤眼,“表姐的年纪可也不算小了。” 苏欣意一怔,随后轻轻一笑:“萱姐儿心意心领了,只是,如今还孝期,出门一趟已经是有些不太好。若是大大咧咧去参加宴会,只怕大家都可以戳着的脊梁骨说点什么了。” “抱歉,”林绮萱脸色微变,随后诚挚地道歉,“是错了。” 回了二房,林绮萱就将那个项圈取下来,让丫鬟们小心地放好了,自己换了一件半旧不旧的衣服去见萧夫。 萧夫正吩咐完一个管事,见到她进来,温柔一笑:“怎么这个时侯过来了?” 林绮萱到她身边坐下了,方才靠她身上,闷闷地道:“娘,说,苏家那两姐妹要这里住到什么时候?” 萧夫一愣:“她们住着,和又没什么关系,怎么一副不情愿的模样?难不成她们给气受了?” 林绮萱轻轻摇头:“没有,不过……” 看着萧夫关切的目光,她就说出了心头的那一点隐密心思:“前几日去参加宴会,遇到了何家表兄,他问起了苏家姐妹呢。” 萧夫一笑:“哦,碰到四娘的儿子了。他是怎么知道那两姐妹的?这两家可没什么交情。” 林绮萱闷闷地摇头:“怎么知道。” “哎哟,们萱姐儿有心事了啊……”萧夫轻轻一笑:“不过,萱儿,有些事,要和说明白。” 林绮萱抬起头,愕然地看向萧夫。 后者表情陡然变得严肃,一字一顿地说出来一番让林绮萱面色苍白的话来:“何家,是绝对不会允许嫁过去的。” 春闱放榜那一天,苏欣意闹着要让去看榜,然后看看白维皓哪个位置。苏老夫也有些意动,派了个下去了。 那下去挤了一个上午,下午时分才回来,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就过来报:“并不曾看见姑爷的名字。” 苏老夫就一叹:“可惜了。一来一去又是三年。”却并不怎么失落。 银铃垂手站苏雪意身后,脸色怪异。 苏欣意却十分沮丧,到了晚上都拉着苏雪意说个不停,让她不得不忍着睡意和前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正聊着,苏欣意的一句话,忽然让苏雪意惊醒了。 “白大哥最近老是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问他他又不肯说,姐姐说白大哥是不是有什么秘密瞒着?” “他说什么奇怪的话了?”苏雪意问。 苏欣意思索了一阵,答道:“上次见他,他一开始说要去拜会朋友,过了一会儿又说自己只是准备出去买些东西,感觉好像是说谎。”她恳切地看向苏雪意:“姐姐,说白大哥是不是真的有事只是不想告诉?还是根本就是骗?” 苏雪意沉思了一阵。 随后她摇了摇头:“也不太清楚呢。要不,让身边的丫鬟小厮去帮着打探打探?” 苏欣意迟疑起来。 但是,苏雪意却十分肯定了,白维皓身上绝对出问题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吃饭的时候,隔壁桌的中年老男人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自己是如何勾搭一个丈夫常年在外出差的女人的,大厅里面好多人都看着他 →_→,我也是- 0 ------------ 37写意良缘 白维皓身上发生了什么事,都暂时和苏雪意无关了。 因为,皇五子楚王云志琨回京了。 作为代替皇帝出征出征西北剿灭乱党的皇子,他的回归很是吸引了一些的注意,镇国侯是其中最为关注的一个。 自从皇帝说出了那番话之后,他就一直想着这件事要怎么做。和西北军交涉的事不能让太多知道,又要说得让对方明白,着实是一件难事。 为此,他发愁了一个下午。 随后,他就被忽然上门来的楚王云志琨惊吓了一下。 原本应该正宫中陈述军情的皇子居然出现这里,让他不得不多想几分。只是云志琨来得静悄悄的,又特意让递了话进来不想让发现,他也只能悄悄地派去从侧门接过来,迎到自己的书房里,随后才恭敬地行礼,赔了个罪。 云志琨笑得很是灿烂:“镇国侯何故如此。原本就是上门来打扰不对,您这样做,可是让于心不安。” 镇国侯听他这样说,心中一定。 这位楚王,向来一根肠子通到底,说话做事都不会太拐弯。这样的性格让很多喜欢,也让很多对他能否登上大宝心存犹豫。 作为亲王或者良将,这样的性格很好,但是做皇帝,就显得不够看了。 所以,就算他是中宫唯一的嫡子,也有很多并不看好他,转而投向了其余几位皇子门下。 不过,就目前这种情况来说,云志琨这样说了,就是真的不用客气。 镇国侯闻言,也放松了下来。 他云志琨对面坐下来,问楚王因何而来,对方脸上居然显现出难得的羞涩之意:“听说,九叔的女儿,现这里住着吗?” 镇国侯顿时大悟,原来对方是为了苏雪意来的。 于是当下就忙不迭地要派过去请了苏雪意过来,让她和云志琨见上一面。 云志琨连忙制止了他:“不必了,只是听得这个消息,一时激动就跑了过来。”他不好意思地对着镇国侯一笑,“若是为此扰了堂妹的清净,就不好了。” 镇国侯见他虽然嘴里说着不想,眼中却透露出渴望来,不由得洒然一笑:“殿下何必口是心非。放心吧,如今她正守着孝,好些事都做不得,想必闲暇甚多。” 云志琨脸色一肃:“为何守孝?她到底……”镇国侯一怔:“殿下前来时,陛下不曾说过情况吗?” 云志琨闻言,又是不好意思地一笑:“是太心急,只是听了个消息就过来了,还请镇国侯说来。” 镇国侯于是简短地说了说苏雪意的情况,末了叹道:“虽说如今身份明了,再让她守这三年孝并不合适,但是一日不曾认祖归宗,一日就要守规矩。否则只怕与名声有碍。” 云志琨点头,道:“理当如此。何况说起来令外甥也是堂妹养父母,心中还需要有敬意才好。” 镇国侯听到养父母这一句,心中陡然掠过一阵狂喜。 按照皇帝的意思,只是让苏家作为收留的来获得奖赏,比起云志琨说出的“养父母”这一身份,不知道疏远了多少。 如果真的按照养父母来操作,只怕苏家还真的能京中扎稳脚跟,日后稳打稳扎地发展起来。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大为兴奋,言行之间不由得就有些显露出来。 这件事最终要借着云志琨的口说出来,如今他的态度,可是相当重要的。 云志琨发现了镇国侯的兴奋,只是转转眼珠,就明白了镇国侯的心思,不由得心中哑然失笑。 不过是一个身份而已,又有什么关系。 不,有关系。他忽然就想到了,如果按照养父母来认定,那么苏家还有的一儿一女说起来就是堂妹的干亲,若是有朝一日借名头借到堂妹身上,堂妹还什么都说不得。 想到这里,他看向镇国侯的目光陡然变得幽深,随后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苏雪意正屋里平心静气地抄着书,守院门的婆子屋外小心谨慎地和丫鬟说起话来。 “还请通报一声,老侯爷请了雪意小姐去书房,如今正门口等着。” 苏雪意听着丫鬟还那边纠缠到底是怎么回事,扬声叫了一声,将叫了进来问是怎么回事。边上伺候的银铃连忙上前将笔接过去,将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 那婆子进了门,见得地上都是花团锦绣的织花毯子,心中羡慕万分。这等金贵的好东西,自家买了哪里舍得拿来铺地,都是拿来挂墙上做个景的。 见了苏雪意,她恭敬地行了一礼,将方才说的话又说了一遍,随后又道:“小姐,那两可都还等门口呢。” 苏雪意让珍珠过去看一看,后者立刻领命掀了帘子出去了。 见那婆子那里很是有些局促不安,苏雪意就挥手让她下去了。那婆子出了门,立刻长长地松一口气。 说来也是奇怪,那婆子自觉天不怕地不怕,就算是管家主母面前也没有这位面前这样战战兢兢的,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位给的压力太大。 可是每次见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不曾有什么恶声恶气的行径,反而是一直和声细语,笑容温柔。 那婆子想来想去想不清楚,干脆不想了。 珍珠回来了,禀了苏雪意,苏雪意就沉吟起来。 镇国侯特意派过来叫自己,又说不让注意,最后还暗示有贵客,自己一个过去就好。 这三个结合起来,难道是那天那位自称黄老爷的皇帝又过来了? 这样的念头刚刚冒出来,就被苏雪意掐灭了。 皇帝出宫也不是容易事,麻烦得很,哪里就能这么无声无息地到了臣子的家中,还不惊动任何。 于是,她一边让给自己换衣服,一边想着来的会是谁。 见到来的时候,她就有些惊愕了。 对方她不认识,但是一见到她,对方就自来熟地打着招呼,让她眨眨眼,又眨眨眼。 不过,镇国侯随后就那背后有些怪异地咳了一咳,介绍了那的身份。 苏雪意觉得,自己有些被惊吓。 上一次见到皇帝,一直到最后,对方都不曾明确地表达出对自己的处理,如今来了这么一位皇子,意思是,其实他是已经承认自己了吗? 苏雪意觉得,和皇帝玩猜猜的游戏,一点都不好玩。 她恭敬地对着云志琨行礼,对方飞快地制止了她继续,似乎想说什么,又不好说出来,只是盯着她看。 “真是太像了。”好久之后,他忽然冒出这么一句。 苏雪意一愣。 她猜得到自己像一个,但是一直猜不到,这个是父母中的谁。无论是新安郡主或者是其它什么,也都不曾明说过。 如今听到云志琨这样说,将她心头的那一点好奇更加勾引起来了。 云志琨话一出口就觉得不太合适,于是只是哈哈地笑着说了两句一见如故之类的话,就狼狈逃走了。镇国侯边上看着都目瞪口呆,更不用说苏雪意了。 不过等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想起这件事,又忍不住微笑起来。这位楚王,当真有趣得紧。 晚上的时候,陪着苏老夫吃过了晚饭,苏雪意发现苏老夫似乎想说什么,但是一直等到最后,她都没有说出来。 苏欣意却不曾注意到这些,只是拉了苏雪意的手,满脸喜色地说着自己从白维皓那里得知的消息。 对她来说白维皓只是因为有事而对她隐瞒了一些事,一旦事情说清楚,她就心情很好起来。 苏雪意却不这么认为。 “妹妹,这些事,是不是告诉祖母比较好?”她谨慎地建议,“毕竟祖母年纪大,经验足,也许比们更能看清楚。” 苏欣意就有些不乐意,“也说祖母年纪大了,怎么好拿这种事去烦她。” 苏雪意见说不通,及转移了话题,问苏欣意白维皓今次落榜之后有何大选。 苏欣意兴致勃勃地答道:“白大哥说他要京城中找书院好好进修进修,三年之后再来考,还问仁意的那个书院能不能进去呢。” “他不知道那是一家童学蒙学的书院吗?”苏雪意愕然地问。 苏欣意看到她的表情,不由得出言为白维皓辩护了一二:“白大哥对京城也不熟,出这种错也算正常。” 但是,也说明了他对和的家完全不关心。 苏雪意这样默默地想,决定这件事干脆自己不管了,全部丢给苏老夫去。 于是,当天晚上,她就去见了苏老夫,将苏欣意身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苏老夫面色沉郁,却并不曾立刻就作出判断,只说自己知道了。苏雪意见目的已经达到,就准备起身告辞,却被苏老夫叫住了:“欣意还小,平日里,多教一教她。长姐也要有长姐的架势才行。” 苏雪意被这个话题刺激得惊讶万分,抬起头看了苏老夫一眼,又低下头去,只是说自己知道了并不曾答应。 苏老夫似乎也察觉了她的敷衍,轻声一叹,挥手让她出去了。 第二天下午,苏欣意就过来找苏雪意诉苦,说苏老夫不让自己出门了。 “说什么孝期经常出门不合规矩,之前都不曾说过的。”她嘟嚷着,非要苏雪意附和自己。 苏雪意却心中大定,这样一来,就算白维皓真的有什么不妥,一时半会的也闹不到苏欣意头上来。 谁知计划总是没有变化快,刚刚还这样想,不过七天,白维皓就闹出了一件大事,差点将苏欣意葬送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这件事过了,这一卷就完了(你滚) 下一卷,嗯嗯,等写到了再说吧(喂!) ------------ 38写意良缘 天子脚下自古以来都是繁华之地,本朝也不例外。 白维皓从西北那等荒凉之地入了京,立刻就被这满目的繁华冲花了眼。一开始只是随着年纪相近的学子们到京中的著名之地走走看看。 他家中不缺钱,身边的仆人又管不住他,很快他就被人盯上,引诱着往那等烟花柳巷去厮混,又有人带着他往那等关扑之所走。 白维皓没有被烟花之地的粉头们迷住,却被关扑豪赌的热闹吸引住了。 他开始小规模地下注,一开始只是几百个钱的下注,跟着他的小厮也是个玩心大的,对这等小注也不放在心上,很是兴奋地陪着他玩了几个时辰。 白维皓当天满载而归。 从那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最开始他还有心情陪着苏欣意一起在京城逛一逛,到后来,他全心全意都是关扑场上的热闹了。每日不去赌两把,他就觉得手痒痒。 好在他运气一直不错,所以下人们虽说对这个小少爷一直沉迷于此有些微词,却也不好上前劝说。有那等机灵的偷偷地给白家送了信,奈何路途遥远,只怕等那边的信使过来,这边已经过了几个月。 白维皓战无不胜的状态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就开始走下坡路了。 手气开始时好时坏,有时候一场赢几百两银子,有时候一输也是几百两。等到他对这几百两的数目也不在心惊胆战,甚至开始赌更大的时候,终于输了一把大的。 对方是京中某个文臣的儿子,在场中经常出没,却手气一直不好,向来都是给别人送钱的。 白维皓自然也注意到了,并且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更加确定了这一点,盘算着什么时候对上这个人,让他做一回冤大头,给自己的荷包补充一点本钱。 最近他的运气一时好一时坏,本钱也输出去不少。 对方很轻易地就上了钩,并且在白维皓和他几个赌友的撺掇下,红着眼输了一把又一把。最后被逼急了,对方直接押上了一张契书:“最后一把,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的铺子,作价三万两,谁敢接?” 白维皓和几个赌友顿时都有些退缩,却又舍不得。 看着对方已经红了眼恶狠狠盯过来,又想着对方从现在一直都不曾好过的运气,几个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明白了对方的心意。 赌了! 若是这一场赢了,自然后面也不会有什么事。可惜的是,白维皓的运气在这一刻逆转了。他不仅没赢,还和自己的那些赌友一起输了个精光,更欠下了对方八千两银子。 看着那个在最后关头翻身的好运小子得意地将契书收进去,又将自己面前的银子拢了过去,随后歪着头,闪着腿看向白维皓等人:“几位爷,怎么样?给钱吧。” 白维皓咬牙,方才那一把,他和几个赌友仗着对方运气不好,直说自己多半会赢,只是空口白话让对方认了,如今对方要让他拿钱,他却是拿不出来的。 不过白维皓也不心急,自己拿不出来,自己的那些赌友也拿不出来,几个人捏在一起,对面这小子也不敢做什么。 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却见他的那些赌友们纷纷从荷包里抽出银票,当场就清了欠债,个个哀嚎不止。 “洵少的运气倒是越来越好了啊。” “哈哈,我就知道洵少会玩这一手。” “又输了,以后绝对不会和洵少你拼运气了。” …… 诸如此类的话在周围不停地响起来,包括了那几个方才还在和他一起算计那个冤大头的赌友。 白维皓的脸色顿时一片青白。 他被人做了局子,而且还真的跳了进去。 被逼着打下了欠条,白维皓神色恍惚地回了居住的地方,不管下人小厮的问候,蒙头大睡了一觉,到第二天中午才醒过来。 然后,他就在院子里见到了昨天那位洵少。 后者百无聊奈地对着他点头:“哟,终于醒了啊。我是来讨债的,你准备好了没?” 白维皓在拖了三天,还不上欠款之后,在一群人的威逼之下,屈辱地写下了典妻书,将尚未过门的苏欣意作为抵价物还清了欠款。 做完了这件事,发觉对方不再纠缠自己之后,他毫不犹豫地逃离了京城,丝毫没有对苏家说起这件事。 他身边的小厮下人只是知道自家少爷被人催债,却不清楚他最后用什么样的方式还清了债款,于是一时之间,这么大的事,苏家居然毫不知情。 一直到有人拿着那一份典妻书上门来,整个镇国侯府才哗然大惊。 不管是被迫养病的文夫人,还是目前大权在握的萧夫人,都不约而同地地对苏家寄居在镇国侯府的事实表达了无限懊悔。 若是苏家在镇国侯府外居住,那这件事就是亲戚家丢了脸,对镇国侯府的影响要小得多。可是如今,就算萧夫人再不愿意,也不得不帮着苏家料理这件事。 最为震怒的,自然是苏老夫人。 只是苏老夫人生气也不显露于人,只是周身的气息冰冷得吓人。苏雪意在知道这件事之后,一直躲着她走。 可惜总有躲不过去的时候,她不得不承受苏老夫人的怒意。 苏欣意在知道了这件事之后立刻就倒下了,从那天起就再也没从床上起来过。 这件事几乎要了她的命。 白维皓的行为虽然是个人行为,也并不曾真的拿了婚书去抵押,却实实在在地在她胸口捅了一刀。这样的良人,苏欣意不敢想象。 她一度拒绝相信这是事实,却不得不在一个又一个的噩耗中清醒地落下泪来。 萧夫人一开始倒是闹着要给敢这样做的人一个好看,后来却又销声匿迹了,动作了小了许多。 “听说,那位和姑爷,”春意愁眉苦脸地说,随后立刻“呸呸”两声,“什么姑爷,那白家禽兽做下这档子事的,是二夫人的亲戚,所以二夫人才不做声了。”苏雪意点头,叹气:“这些日子,就辛苦你们多看着妹妹了,万万不要让她做了傻事。” 春意点头倒是点得很快,脸上的神情却一直都显得很担心:“可是大小姐,若是事情不解决,小姐她……” 苏雪意咬唇:“我明白的。你先去吧,我去侯府二房那边走一趟,看看能不能让二夫人出面说个项,让这件事算了。” 春意轻叹:“多谢大小姐了,小姐这么一病,真是……” 银铃送了春意出去又回来,就见珍珠站在苏雪意面前,脸色怪异:“小姐你真的要去求人?” 苏雪意拽着帕子,表情却很平静:“若是我什么都不做,倒显得我薄情,不如丢一回脸,就清净了。” 银铃迟疑片刻,道:“小姐,为何不去求老侯爷?若是让老侯爷发话,想必二夫人也不敢不应。这件事说起来也是何家无状才闹出这种事来,平白丢了自己的身份。” 苏雪意摇头:“侯爷出面了,萧夫人只会不满,就算是做,也不用心的。更何况,就算何家是她姐姐的夫家,她只怕也是做不了何家的主。” 珍珠颔首:“不错,当年萧家嫡出的两姐妹不和,京城所有人都知道。只怕这件事背后,还有何家那位夫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苏雪意轻叹一口气:“好在这件事现在还只有三家人知道,并不曾流传到外头去,否则欣意日后就不好做人了。” 听她这样说,无论是银铃还是珍珠,脸色都变了变,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 苏雪意的认知还是有一点偏差。 若是在西北闹出了这样的事,苏欣意躲一阵子,流言渐消之后确实可以若无其事地重回社交圈,夫人们考虑婚事的时候也不会将这件事太放在心上,毕竟明摆着不是苏家的错。 但是在京城,苏欣意日后都别想嫁到门当户对的人家了。这件事会成为她永远的污点,跟着她一辈子。 只是对着苏雪意,银铃和珍珠这话却不好说出口,只能含糊地混了过去。 苏雪意换了一件素色的衣服,稍微带上了几朵绒花,让珍珠给自己化了妆,一样看过去颇为楚楚可怜。对镜自照没什么不妥之后,她就出发去了萧夫人的院子。 萧夫人此时正暴怒不已。 一开始闹出这件事的时候,她恨不得苏家干脆没出现过才好。这件事出了之后,镇国侯府这边的名声肯定也会受影响,二房可不比大房,还有一个嫡女不曾定亲呢。 只是事情一说开,萧夫人在明面上就哑然了。 那个下套给白维皓的,正是她嫡亲姐姐的儿子,何洵。 林绮萱知道这件事之后几乎不敢置信,她连连追问了好几次,才不得不相信,那个进赌场逼着别人写典妻书的就是自己的表哥,自己芳心暗许的表哥。 一颗少女心顿时碎成了渣。 明明,明明表哥是个很好的人,为什么…… 萧夫人发现了她的失意,将她抱在自己怀中,眼角含泪抚摸着她的长发:“你以为娘为什么反对你嫁给他,就是因为知道他骨子里不是个好东西。” 林绮萱有心反驳,却说不出什么来。在这种事实面前,她无论说什么都显得那么苍白。 “那小子小时候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的。若是个好的,不会从你这里拿了东西,转头就送给别人去讨好别人了。也只有你这个傻丫头看不清楚,还傻傻地将他当做好人来看。”萧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眼角盈盈的泪光渐渐地消失,表情变得狠厉。 “我一直想给你说一门好亲,日后让你舒舒服服地过一辈子,如今这件事一出,只怕你的婚事又要多生波折。” 林绮萱在萧夫人怀中动弹了一下,贝齿咬着红唇,那句“我不想嫁人”怎么都说不出口了。 母亲的温柔与爱意,她的感受如此真切。 作者有话要说:对不起,女主的存在感好弱qaq 握拳,明天让她显身手(喂,用词用错了啊作者) ------------ 39写意良缘 进了门,苏雪意给萧夫见了礼,林绮萱对她也行了一礼,她连忙避过。 扫过林绮萱,苏雪意发现她的眼圈有些红,看起来似乎是刚刚哭过。识趣地当做没有看到,苏雪意萧夫对面坐下来,含笑说了两句闲话,就将话题扯到了这件事情上。 萧夫其实也正等着苏家过来和自己谈一谈。结果等了好久,苏老夫都不曾过来,反而是苏雪意这个庶出的先过来了,心中下意识地就有些不快。 苏雪意自然也察觉到了。她却只是微微低下了头,放低放柔了声音,对萧夫道:“萱姐儿今年年纪也不小了呢,说起来,萱姐儿比欣意还大上几个月。” 萧夫一听就明白了,不由得暗地里咬牙。 如果不是苏家除了这么一档子事,自己早就替林绮萱想看好家了,哪里需要到今天这里为了不相干的生闷气。 林绮萱边上张了张嘴,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是明白苏雪意这个苏家庶女的来意的,只是刚刚才被打破了一颗少女心的她头脑还有些混乱,什么都想不起来。 苏雪意瞟了她一眼,目光闪动。 “京中的姑娘们定亲晚,可不比西北,当娘的竟然都是怕女儿嫁不出去一样,早早地订了。”萧夫表情淡淡,“也不怕将来那长残了长歪了,让做女儿的过得不称意。” 扫了一眼苏雪意,萧夫接着道:“萱姐儿是要留着陪一阵子才肯订出去的。这女儿家嫁了,日子可就没那么舒适了,可舍不得的姑娘吃苦。” “二夫这话说得,好似嫁出去了就是龙潭虎穴一样。”苏雪意笑,对萧夫道,“您心疼女儿,又何必说了这么个幌子出来。有这样的母亲,萱姐儿真是日子过得舒坦。” 萧夫看着苏雪意那张脸,心中忽地一哂。 一个庶女而已,自己和她置什么气。想到这里,她也不怎么想敷衍了,免得苏雪意又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让自己平添不快。 于是,她对苏雪意摆摆手:“知道来干什么,不过,这件事一个庶出的女儿来做不合适。让祖母过来。如果那个嫡出的妹妹有那个胆气,自己过来也行。” 说完,她甚至笑着夸了苏雪意一句:“比那个妹妹有勇气多了。” 苏雪意心中一跳,看着萧夫已经闭上了眼,明摆着不想说话的样子,只好起身告辞。 林绮萱跟她身后出来,拉住她的袖子,哀声道:“雪意姐姐。”转过身和她面对面,苏雪意唇角含笑:“萱姐儿,有什么事呢?” “那件事……那件事,如果们将来和表哥见面,能问一问为什么吗?”林绮萱终于说出了自己的请求。 于此同时,终于从外口中知道了这件事的何家主母,何洵的母亲,萧夫的妹妹,何萧氏正暴怒地训着自己面前的儿子。 “……八千两银子,就买了这么一张不知所谓的典妻书。是嫌家里钱太多了,烧得慌吗?”她跳着脚,指着何洵的鼻子怒骂。 何洵笑嘻嘻地站她面前,任由她唾沫横飞,也不反驳,等到她骂得停下来,才笑着过去扶自己的母亲坐下,替她捶腿捏背,让她消气。 “娘,那八千两银子,那白家小子是绝对拿不出来的,还不如给您出一口气。”他替萧夫捏着肩膀,笑嘻嘻地说,“这件事一闹,那位亲爱的小姨,绝对是灰头土脸的,到时候少不得要来求您高抬贵手。” 何萧氏被他哄得高兴,神色稍霁,末了却又是一声叹息:“洵儿,那苏家虽说如今寄篱下,这样一闹,可就是结了个不死不休的死仇。” 何洵笑嘻嘻的:“娘,您就别担忧了。只要那苏家女入了的院子,两家不就是亲家了?那时候哪里还有仇怨。” 镇国侯的书房里,苏老夫和镇国侯也正商谈这件事。 镇国侯的意思,是让苏老夫先出面,将这件事按下去,等到苏雪意这边的事情了结,到时候想再来将这件事彻底抹平,再简单不过。 他不想让苏雪意顶着这样的风声归宗,那对她的名声有碍。 苏老夫却不愿意,“既然她想清清白白地回自己的族里,那就让那边出手把这件事给抹平了。否则,就带着欣意回西北去,那里不怕这件事平息不下来。” 对苏老夫来说,说出这样的话天经地义,镇国侯并没有将苏雪意的真实身份告诉她,只是告诉她苏雪意的家如今找上了门来,要带着她认祖归宗。 苏老夫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借用苏雪意那边的力量。如果苏雪意不是皇族,镇国侯也许还觉得这个主意也不是不可以考虑。只是一想到要让皇族去出面去解决这么一件小事,镇国侯就头皮发麻。 如果皇族真的出面了,那么苏欣意这件事就不可能平息了,会演变成流传整个京城的事件。 那个时侯,镇国侯府的面子会填进去,苏欣意也不用想活了。 叹息一阵,镇国侯终于下定决心,将苏雪意的真实身份透露了。 左右,也就是这么几天了。 不管苏老夫听到这样的信息之后会是如何的不安,苏雪意只觉得,事情真是糟糕透了。 她其实可以不管,但是直觉告诉她,如果这件事不管,那么日后认祖归宗了,她的日子只怕要过得相当憋屈。 那么,她宁可现麻烦一些,也不要日后后默默垂泪。 事情的转机是陡然之间出现的。 这件事发生的第三天,何洵已经有些不耐烦的时候,白维皓忽然就回京了。 九千两的银票摆何洵面前,要求收回那份典妻书。 何洵自然是不乐意的。 他一开始的目的就只是苏欣意。这个女子容颜甚好,他见了她一面就心中痒痒,时时刻刻想着让她自己身下婉转承欢,两共登极乐。所以才有了针对白维皓的那一场。 他知道,白维皓拿不出那么多钱来。至于为何萧氏出气什么的,都只是他随口找到的托辞。 只是当初他用的借口是临时抵押,如今对方不仅钱够了,还多出了一千两来,这样的诚意,让他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难道真的要放弃? 这样的念头刚刚闪过,何洵就拍散了。怎么可能,这件事自己花了那么多时间那么多精力,哪能这样轻易放弃。 不过,九千两…… 何洵的迟疑落白维皓眼中,哪还有猜不出来的。他不由得冷笑起来:“何公子,其实今儿原本不想来的。也知道拿不出钱来,如今九千两摆这里,还猜不出什么吗?” 何洵一顿,抬头看他:“这么说,身后当真有和作对。” “那是自然,”白维皓毫不犹豫地答道,“若不是那位不想多生事端,何公子连这九千两都拿不到。” 何洵见他神色笃定,似乎认定了身后那可以吃定了自己,不由得有些迟疑。 他的父亲官位并不是很高,若是真的有什么大物…… 念头一转,何洵就答应了。随手从荷包里拿出那份典妻书递给白维皓,他顺手就抄走了那九千两的银票。 白维皓将那份自己手①38看書网确认无误,心中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有心将这玩意撕了免得日后麻烦,只是转念想到那位给自己银钱的大物,又浑身打了个冷颤,憋屈地将它收回了袖子里。 当天晚上,苏雪意临睡前,听到有敲窗,随后,一张白纸从窗户的缝隙中挤了进来。 陪房的珍珠将那张纸捻起来,仿佛只是一张普通的纸一样送到了苏雪意面前。 苏雪意心中惊疑,盯着珍珠看了好一阵,后者只是嫣然一笑,将纸张递到苏雪意手心:“小姐还是看一看吧。外面是禁宫暗卫,若非必要,是不会现身的。” 苏雪意将那张纸捏手心:“禁宫暗卫?” 珍珠含笑点头:“小姐先看看吧,然后,再来替小姐解说可好?” 苏雪意又盯了她一样,将那张纸展开。 赫然是白维皓写下的那份典妻书。 “这个东西……”苏雪意拿着纸张的一角,颇有些为难,“怎么会送到这里?” 珍珠含笑:“想必,是哪位大替您出头,想着让您来决定。”苏雪意将那张纸捏了一会儿,递给珍珠:“收起来吧。” 珍珠问:“不给苏老夫吗?” 苏雪意呆呆地坐了一会儿,忽地莞尔:“不,不给了。这是的。” 第二天一早,上门来拜访的白维皓被苏家的下堵门外,明里暗里骂了半天,才有一个似乎要睡着的老婆子出来,迎了白维皓进去。 尽管白维皓额头的青筋似乎随时都可能突破皮肤的限制让他爆发出来,结果到了最后,他依旧只是一言不发。这一点倒是让苏家下啧啧称奇。 他来访的消息镇国侯府这边的自然也知道了。 萧夫立刻就收拾了东西飞快地赶过来。罪魁祸首都出现了,她这个时侯当然要作为苏家的后台出现。 林绮萱却神色不明,等到萧夫出去了之后,就飞快地让丫鬟叫了马车,出门去了。 白维皓进了门,给苏老夫磕了头,还未来得及说话,萧夫就到了。 他不得不给萧夫又行礼一次,才能开口,说出自己今天来的目的:“还请老夫和林二夫放心,前几日小侄不懂事闹出的事,如今已经解决了。” 萧夫的眉心一跳,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我,我好像又把主角边缘化了,泪奔,不知道为啥写着写着就这样了。握拳,下章一定是她的事,这件事肯定有人在背后的,从何洵到白维皓,都不是一个人 ------------ 40写意良缘 八千两银子,就算是镇国侯府,也没有办法一时之间拿出这么多现钱来。这白维皓一个西北来的官宦子弟,家族也不是当地富豪,怎么就…… 萧夫不敢置信地反问:“解决了?” 白维皓垂着头,姿态恭敬,也不坐下来,萧夫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听他说:“是,已经解决了。那张……已经被小侄取回来,如今已经焚毁了。”听他这样说,苏老夫面无表情地睁开了眼睛。 尽管只能模模糊糊地看清一个影,苏老夫依旧盯着眼前的影:“谁帮出的钱?”她十分肯定地问。 白维皓沉默了一阵,越发恭敬地答道:“此事已经答应过那位大,不得对外提起,还请老夫垂怜。” “难不成,谁都不能说?”萧夫问,“只是少少透露一二,想必也不会……” 白维皓抬头,面无表情地扫了她一眼,让她还未说完的话都吞了回去。白维皓的眼底潜藏的怒意,几乎要淹没她。 “还请夫怜悯,勿要追问了。否则,小侄必定性命不保。” 萧夫沉默了下来。 屋内尴尬地安静了片刻,门口传来一阵争执声。片刻之后,苏老夫身边的婆子门口禀报道:“老夫,白家来了。” 白维皓的身体一抖,愕然地转过身去。 门帘一掀,白夫就走了进来,随随便便地对着苏老夫行了一礼:“见过老夫。” 萧夫不悦地扬眉。 “娘?”白维皓惊讶道:“您怎么这里?” 见到白维皓,白夫也显得很吃惊,“去下榻的地方,下们说出去了,原来是到这里来了?”顿了顿,她笑道:“这里也正好,有些事也要场才行。” 白维皓心中陡然浮上一片阴影。 萧夫被忽视了这么一会儿,边上一笑,站起来对苏老夫行礼,道:“既然是有客来,那就先告辞了。姑太太明日若是有空,不妨去花园子里听听戏,明儿两位姨娘可是请了班子,替母亲祈福。” 苏老夫点头,站起来虚虚送了两步。 从头到尾,萧夫都没有看白夫一眼。白夫原本只是一时不曾注意,如今受到这样的待遇,脸色也不太好看,全然忘记了是自己错先。 白维皓见到白夫,就有些不怎么好的预感,听到白夫的来意,更是如蒙雷击,整个都僵硬了那里。 白夫居然是来商量,要给他纳妾的。 未娶妻,先纳妾,这样的事情说出来都觉得丢脸,偏偏白夫说得理直气壮,让苏老夫一阵血气上涌。 “曾以为夫您是个巾帼英雄,如今看来,的眼光真是差劲。”苏老夫没有说话,苏雪意却带着苏欣意走了进来。 病了一些时,苏欣意整个瘦了一些,原本有些圆润的脸庞如今下巴都尖尖的了。整个也没有了之前那种活泼健康的感觉,倒显出几分弱柳扶风之态来。 跟苏雪意背后进来,她看向白维皓和白夫的目光中充满了屈辱与忿恨。 苏雪意对苏老夫行了个标准的屈膝礼,以往对她总是视而不见的苏老夫这一次挣扎良久,上前扶住了她:“不必多礼了,都是一家。”说完,分别牵了她和苏欣意,回了位置上坐下,让两分别站两旁。 白夫眉头一皱,看向苏欣意:“欣意丫头,听闻身子不太好,如今可曾大好了?” 苏欣意一掀眉头,连笑容都欠奉:“托福,如今已经没事了。” 白维皓一旁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不曾说出来。 苏雪意看了看坐那里把自己坐成佛像的苏老夫,开口道:“方才进门前,隐约听夫说,要给白家大哥纳妾?” 她笑吟吟的,似乎只是说一件非常平常的事,白维皓的表情却顿时一僵,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这等未娶妻先纳妾之事,还真是第一次听说呢。”苏雪意看着白夫,发现后者居然连表情都不变一下,不由得心中暗自感叹,“不知道夫遵循的,是哪里的规矩?” “若是要和讲规矩,”白夫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给她,“那就该知道,长辈说话的时候,不是一个庶女能插嘴的。红线,过去替教一教雪丫头礼仪。” 她身后的丫鬟红线答应了一声,脸上带笑就要上前来。 白维皓汗珠子都下来了:“娘,不可以!” 白夫错愕,看向白维皓:“皓儿,怎么……”白维皓①38看書网地答道:“红线只是一个丫鬟,哪有丫鬟来教主子礼仪的。” 停了停,他看着白夫,道:“娘是何时到的,为何不曾与打个招呼?还有,何时说过要纳妾,娘不万万不可自作主张。这等未娶妻先纳妾之事,娘是要断了日后的仕途吗?” 白夫脸上就露出一丝得意来,“皓儿,娘怎么会害。那位妾,自然是……”她没有说完,苏雪意的声音凉凉地想起来:“不管那位妾有什么身份,未娶妻先纳妾就是不对。夫您真是个好母亲,想必是担心白家大哥日后做官做得太大,所以才要生生毁了他的前途。” 看着白夫转过脸来,脸色青黑,苏雪意对苏老夫行了一礼,让丫鬟扶着苏欣意边上坐下了:“祖母,妹妹身体尚未全好,不宜操劳,还是让妹妹先坐下吧。” 随后,才看向白夫:“原本只是过来陪祖母聊天,没想到倒是能见识到白夫您的厚颜,当真让叹为观止。” 说到这里,她的表情一变,“就算苏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荣光,也不是可以任践踏的。想给儿子娶妾,可以,一纸退婚书,将这门亲事退了再说。” 白夫脸色一喜,随后就听到苏雪意说:“当然,是欣意不要儿子。” 被女方退婚的男,向来比起被男方退婚的女更难过。女方宁愿冒着日后嫁不出去的危险都要坚持退婚,这样的男,只怕不是有什么隐疾就是有什么缺陷。 如果真的是苏欣意退了婚,苏欣意日后固然难以再找婆家,白维皓也别想圈子里找到什么好家的女儿了。 白夫的表情顿时就黑了下来,指着苏雪意就道:“和家祖母商量事情,一个庶出的女儿,这里插什么嘴,还不快下去?” 白维皓的表情变了又变,看向苏雪意的目光有些微微的不安。见白夫似乎真的想让丫鬟将苏雪意拉下去,他再度上前,制止了丫鬟们,转头殷切地看向白夫:“娘,别这样。无论您想娶的是什么妾,都……” “皓儿闭嘴,”白夫很有气势地制止了他继续说下去,“这件事已经定了。那位小姐如花似玉,性子也温柔娴淑,见了必定会……” “娘!”白维皓几乎要尖叫,“真的不想娶!” 苏欣意从进来开始,就一直看着这一幕闹剧,如今一颗心终于冷成了冰。 白维皓还和白夫争执的时候,她站了起来,声音有些虚弱,却很坚决:“白夫,您若是想和白家大哥争执什么,还请不要苏家的地方说了。回白家去,您愿意给白家大哥纳几个妾都是您的事。” 停了一下,等白夫和白维皓的目光都转移到自己身上之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苍白的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嫣红,“白家这门亲,不要了。” 白维皓的脸色顿时发白,白夫却喜出望外,随后却想起来什么,竭力将脸上的喜色收敛下去,温柔亲切地道:“欣意,这是闹什么别扭。和皓儿的亲事,是当年娘的时候就定下的,如今怎么可以说不要就不要了。再说了,这种事,一个小孩子哪里说了算。快坐下,当心身体。看身子还有些虚,过两日给送几支参过来,好好补一补。” 这番话说出来,苏雪意边上冷笑一声。 拿了苏夫出来说话,又说苏欣意说话不算数,最后再说苏欣意身体不好。明摆这就是说,这桩亲事是当年娘的面子,如今娘没了,这门亲事最开始的理由就不了;要退婚快让家大来,身体不好也确实当不得家媳妇。 表面上一派温和,背地里极尽贬低。 “白夫真是会说话。”苏雪意微笑起来,“不过,既然夫想退婚,苏家也不介意。但是,必须是苏家退白家,而不是白家退苏家。” 白夫说出什么之前,苏雪意抢着说,“夫若是不愿意,尽可以问一问家的下,您的宝贝儿子,这几天做了什么事。” “……”白夫一滞,就听苏老夫慢悠悠地开口说了这么长时间以来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意思。” 睁开眼,苏老夫那有些浑浊的眼中流露出让胆颤的精光,“这门亲,苏家不要了。” 白维皓一僵,毫不犹豫地跪了下来,“老夫,还请不要提起此事,是万万不会退亲的。” 苏老夫又闭上了眼:“自古以来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就算不想退,也由不得有个想退的母亲。雪意,这件事,就替做吧。” 苏雪意一怔,看向苏老夫,发现后者又坐那里,装起了佛像。 随后,苏欣意的声音也弱弱地响了起来:“知道素日亏欠姐姐良多,但是,此事还请姐姐帮。” 苏雪意一时之间不由得有些愣。 作者有话要说:摸下巴,还有三章左右,这一卷就完了 妇女节快乐,嗯,我昨天忘记祝女生们女生节快乐了←_←,果然加班加得脑子都糊涂了 ------------ 41写意良缘 这祖孙两,是笃定了自己一定会管吗? 苏雪意默默地想。她的目光从白维皓身上扫过,又扫过端坐不动的苏老夫,最后落苏欣意身上。白维皓的表现让忍不住猜测,他是不是知道了什么,苏老夫…… 苏雪意不确定,她是不是已经知道,镇国侯也许告诉了她。至于苏欣意,就单纯只是下意识地跟着苏老夫行动了。 她垂下头去,沉默了片刻,曼声道:“祖母不可,妹妹的大事,怎么可以由一个庶女来插手,此事还需劳烦祖母。方才,方才是逾越了。”她的声音慢慢地低了下去,显现出一丝愧疚与不好意思来。 这句话一说出口,白维皓的表情微微一变,苏老夫却慢悠悠地睁开了眼:“无碍,不曾觉得逾越就行。” 苏雪意由此确定,苏老夫是真的知道了。只是,知道了自己这个庶女的真是身份,也没有让她对有对自己表现出多少好感来。 白夫一旁听得不耐,忽地冷笑:“不管们苏家到底是谁来处理这件事,不过,三日后就来退婚,当初下定的彩礼,们可都备好了。” 她意味深长地看着苏老夫:“虽说白家也不乎那点钱财,但是,那些东西却是不能留苏家的。” 白维皓脸色大变,一旁大吼:“娘,非要逼死儿子才甘心吗?” 白夫失色:“皓儿何出此言?娘只是关心,也是为了好……” “不管们谁为了谁好,”苏老夫慢悠悠地说,“都滚出去说。这里还是苏家的地盘,们白家的事,白家去解决。” 白夫大怒,过去拉着白维皓就要走。 白维皓却定定地站那里不肯动,随后忽地挣脱了白夫的手臂,跑到苏老夫面前跪下,蹦蹦地磕了三个响头,哀求道:“还请祖母明鉴,下并无退亲之意,并无纳妾之意啊……若是欣意妹妹愿意,愿立下誓言,日后若是欣意妹妹进门,除非欣意妹妹无后,否则永不纳妾。” 苏欣意的表情顿时动摇起来。 不纳妾这个承诺,对一个女来说是难以抗拒的诱惑。 苏雪意边上看着,却丝毫没觉得白维皓有多情深。他的表情太假,完全像是做出来给谁看到。 也许,是给自己看的?如果他真的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想到这里,她眨了眨①38看書网地轻声道:“楚王殿下威仪甚重,怕否?” 白维皓下意识地答道:“不怕。” 随后,他的身体一顿,愕然回头。对上苏雪意似笑非笑的眼睛,他慢慢地跪着爬了过去,苏雪意面前磕了一个头:“郡主饶命。下非是有意做出那等事的,实是那何家小儿忒地可恶,一时不曾忍住,所以……” 白夫听得茫然,却分外不喜白维皓对着一个庶女做出这等卑微之姿来,她下意识地忽略了白维皓口中的“郡主”二字。 于是,她当即上前,去拉白维皓起身,惊怒道:“皓儿,这是什么姿态,男儿膝下有黄金,若是这般卑微,将自己的尊严置于何处。” 白维皓回头,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随后哀求道:“娘,就别捣乱了。不管要给纳的那个妾有什么身份,都……” 苏雪意一笑:“都比不上,对吗?所以,苏家这门亲事不能丢。” 苏欣意更是茫然,视线几个中间来回移动。 苏老夫板着脸听到这里,知道事情已经捅破了窗户纸,再也没法装下去,轻咳一声道:“郡主,和欣意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深厚,想必也不忍看着欣意跳入白家这个火坑。尚未入门,纳妾退亲典妻书都出来了,若是真的嫁了,只怕……” 白夫一怔,“典妻书?郡主?” 她看向白维皓,后者正哀求地看着苏雪意。她这才生出一丝不妙的感觉来。 确实有允诺了她什么,她才敢这样肆无忌惮地闯过来说要退亲。到时候只要白维皓纳了那个受宠的高门庶女为妾,想必那位大也不会对白维皓不闻不问。只是怎么一眨眼,事情就变成了她完全不了解的状况? 郡主是怎么回事?典妻书又是怎么回事? 珍珠一直紧紧地盯着白维皓,见他原地跪了一会儿,眼中渐渐地露出凶光来,下意识地就觉得不妙。白维皓的肩膀微动的时候,她就扑了出去,正好挡了苏雪意身前,让白维皓扑过来抱住苏雪意的念头落了一个空。 白夫身后的两个丫鬟发出惊呼,眼睁睁地看着被白维皓抱住的珍珠单手将前者摔了出来。 白夫看着躺地上抽抽的白维皓,尖叫了一声,扑过去抱住她一阵摇晃:“皓儿,皓儿,有没有事?” 苏雪意抿了抿唇,不再看开始渐渐流血的白维皓,反而看向苏老夫那边:“老夫知道多久了呢?还一只以为,老夫不知道……” 苏老夫脸色不变,只是眯缝着眼看向苏雪意,“若是还有一点姐妹之情,就帮帮欣意。” 苏雪意定定地看她良久,忽地一笑,“您说得对,还有那么一点姐妹之情。不过,这次之后,就真的用光了。”苏老夫不急不躁:“原来的姐妹之情,也只有那么一点。” “确实,没有多少。”苏雪意慢慢地吐出这么几个字,“刚才倒是白白为老夫着急了。只要这里站着,老夫的目的的就到了。” 银铃边上微笑,对着门外看了一眼,随后上前行礼:“小姐,您该回去换衣裳了,新安郡主的马车还等着您。” 尽管其实根本没有这回事,苏雪意依旧对着珍珠点头附和:“说得对,该回去换衣裳了。”说完,对着苏老夫敷衍地行了一礼,自己转身就走。 刚刚走了两步,就听白夫一声尖叫:“这个妖女,害了的皓儿,还想这么一走了之!跟拼了!” 一抬眼,就看见白夫拔下了发髻上的发钗,向着这边扑了过来。 珍珠连忙上前挡住,三下两下就制住了白夫。 不等这边有什么话,门口忽然一阵脚步急跑的声音,一个丫鬟直冲到了门口,大声地嚷嚷起来:“老夫,大小姐二小姐,有皇后懿旨到了!” 苏老夫的手猛地一抖,立刻站了起来。 苏家的下们这个时侯才反应过来,制住了白夫带过来的下,又小心地过去将已经被珍珠制住的白夫架到一边。尽管白夫拼命地挣扎,依旧没能挣脱下的手,连嘴巴都被堵住了。 苏雪意珍珠和银铃的伺候下飞快地换了衣服,又将有些乱了的鬓脚重新抿了一抿,才跟苏老夫身后,和苏欣意一起过去接旨了。 苏仁意却是被送到书院,今日不家中。 来宣旨的小黄门镇国侯府的院子里,苏家赶到的时候,镇国侯府的女眷们已经都那里等着了,就连长久养病的文夫都出现了众的视线中。 见到文夫,苏雪意不由得打量了两眼。 她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病容,比当日稍微瘦削了一些,整个却显得更有精神了,而且周身的气息也变得和平安宁,似乎真的什么都想清楚了。 苏雪意再看向萧夫,当初雍容华贵的萧夫依旧雍容,神色之间更多出了几分跋扈飞扬,看向文夫的时候,唇角的弧度总是会不由自主地更加上涨几分。 见到苏家过来,文夫作为长房长媳带着众接了懿旨。 小黄门展开来,却不过是宣了苏家老夫和苏家两姐妹,外加镇国侯府的两个媳妇进宫。萧夫怔愣之后,一边过去准备进宫的衣裳换上,一边叮嘱下们好好地看好了林绮萱,千万不要让她到处跑。 下中有想上前禀报林绮萱出门了的消息,被另外的下轻轻地拖住了。 “一看二夫现脸色就不太好看,上去给自己找麻烦吗?”后头那个下说,“说不定,不等二夫从宫里回来,三小姐就回来了。” 四个换了大衣裳,跟着小黄门往外走。 外头跟着小黄门出来的宫车看上去半新不旧,落萧夫和文夫眼中,却有些捉摸不定。 等到上了车,仔细查过了,萧夫才大惊失色,看向文夫。 文夫默默地点点头。 两个都看出来了,这辆车居然是皇后的车驾。虽然那些代表品级的东西都撤掉了,只是一辆简单的马车,依旧透露出一些不同来。 看着车壁上的凤纹,文夫和萧夫心中各自盘算。到底是怎么回事,才会让皇后用出了自己的车驾,来接进宫。 目光从苏家三身上扫过,两个都暗中猜测,事情是因为三中的哪一而起。 进了宫门,听着车外小黄门和侍卫交谈的声音,苏雪意的心陡然间就静了下来。 这大概是最后一次了,今天这件事过了之后,也许自己就再也不会和苏家众有什么关系了。反倒是镇国侯林家的几位夫,日后说不定还见得到。 她闭了闭眼,睁开来,已经是一派镇定。 苏欣意她边上坐着,感觉到自己这位庶姐身上的气息变得平静下来,心中一跳。 从白维皓说出郡主的时候,她就已经是懵了,随后又被宣召入宫,她的心就不受控制地乱跳起来。 但是,见到身边庶姐居然能够平静,她心中胡乱地想,“真不愧是郡主,连这种时候,都比来的镇定。” 随后,她一惊。自己不过刚刚听到这个消息,怎么就如此笃定,这个郡主的身份才是真的呢? 正胡思乱想,马车忽然一摇晃,停了下来。 一个声音车外尖锐地响起来:“是谁宫中乘坐马车?!宫规呢?”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就,进宫了,然后…… ------------ 42写意良缘 立刻就有小黄门上前解释的声音,带着太监特有的尖利和皇后宫中自有的傲气。 那个声音大概是听到皇后吩咐的话,声音落了下来,却依旧念叨着,“不过是宫外女眷,皇后怎么会允许宫中乘坐马车,莫不是……” “高公公,”带路的小黄门似笑非笑的声音透过车窗清晰地传了过来,“皇后的吩咐,也敢质疑吗?” 苏雪意听着,目光扫过文夫和萧夫,发现两个脸上都各自变色。 想来,这位高公公不是常了。 果不其然,原本已经有了平息之意的高公公,听到小黄门这般质疑,陡然间就爆发起来:“皇后娘娘的旨意咱家自是不敢指责,怕的就是这等小兔崽子假传旨意,为了讨好别拿了皇后娘娘做幌子。若说是皇后旨意,拿出个章程来,否则,休想从咱家面前过去了。” 文夫和萧夫脸上浮现出愤怒与不满来,苏欣意更是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苏雪意的手,将她捏得生疼。 苏雪意不动声色地将手抽出来,反手握住她,轻声道:“不用担心,们是皇后请进宫中的,若是这个时侯给了们脸色,就是扫皇后的面子。” 文夫一旁勾了勾唇角,并未说话,萧夫却冷笑着小声道:“以为宫中是什么地方,事情哪就如此简单。” 苏雪意含笑看回去:“那,二夫有什么看法?” 萧夫正准备张口,文夫忽地开口道:“镇国侯府原本就和淑妃有隙,如今淑妃手下的出来找麻烦也是正常,弟妹莫要想太多了。不过,皇后威仪不可冒犯,今日之事,委实不必担心。” 萧夫扫了文夫一眼,沉默下去。 苏欣意想苏雪意靠近了一些,低声道:“姐姐,有点怕。” 苏雪意安抚地拍拍她的手,“不碍事,左右……”压低了声音,她苏欣意耳边道,“还有两位夫撑着呢。” 苏欣意嗫嚅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 很快外头的声音就停了下来,马车重新开始前行。一车都沉默着,直到有过来请她们下车。 苏雪意就着小宫女的手从车驾中下来,看着巍峨宫墙,随后转头说一声谢谢。 那宫女默不作声地后退了两步,让出位置来。 一眼扫过去,站那里的宫女数不少,却没有一个发出声音来,个个都是垂手而立,平静得似乎她们这群并不曾到来。 威严可见一斑。 一行四先被带到偏殿中坐着了,过了一会儿,才有宫女过来笑吟吟地说皇后有空了,让她们过去。 文夫和萧夫似乎之前也曾和这宫女打过交道,有些热络地拉着聊了几句,想问一问情况。那宫女却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了开去,任何信息都不曾透露出来。 文夫心中不由得有些没底,不过也不是太乎。 从走出偏殿开始,苏欣意就开始颤抖,到后来差点连路都走不了,苏雪意不得不过去扶了她一把,小声道:“镇定些。们都是晚辈,皇后娘娘自有两位夫前面,不会太过关注们的。” 苏欣意却颤抖着握紧她的手,一双眼似乎要落下泪来:“可是,还是怕。” 苏雪意别无他法,只能安静地扶着她。被前头的文夫回头看了一眼之后,她也不敢多说什么了。 给皇后行礼的时候,苏欣意跪下之后,差点就站不起来。苏雪意赶紧扶了一扶,立刻就感觉到皇后的目光落了自己身上。 “这就是苏家的那两个孩子吗?”她听到皇后问,“姐妹情深,可见一斑。” 她连忙拉了苏欣意再度跪下,苏欣意木木地任由她动作,整个僵硬得仿佛提线木偶。 文夫是长媳,这种时候还是得她出言。听到皇后这样说,她连忙谦虚了两句。皇后摆摆手:“快起来吧,别跪着了。”说着,又让给她们赐了座。 看着苏欣意战战兢兢地坐了半个屁股,苏雪意都为她累得慌。只是两个坐下之后她也没法有什么动作,只好由她去了。 至于她自己,反而非常平静地没什么感觉,不紧张,不期待,平静得犹如没有风的湖面。 甚至于,她还有心情抬头看了皇后一眼。 皇后是个就算年纪不轻了,依旧看上去很有风度的女。容貌算不上绝美,却让觉得很温暖。而且,最重要的是,就是那一日苏雪意见过的黄夫。似乎是察觉到了苏雪意的目光,她对着这边笑了笑,苏雪意连忙低下了头去。 心中越发笃定了几分。 和文夫萧夫说了两句话,问了问一些无关紧要的事,门口就有报,说是长阳公主和新安郡主来了,皇后连忙让请进来,又对殿中四道:“她们总算是来了,本就是长阳闹着要见,如今反倒比们来得迟。” 长阳公主一进门就听到皇后这样说,于是笑道:“嫂嫂这样说就没道理了。嫂嫂派了车驾过去接,宫中也可行车,却是不行的,只好等着软轿抬过来,这可没车快,嫂嫂说是不是?”说着,和新安郡主一起行了一礼。 新安郡主行礼的时候,注意到苏雪意的目光,甚至扭头对她笑了一笑,笑容中的安抚之意相当明显。 镇国侯府的两位夫和苏家两姐妹连忙起身行礼。 皇后听到长阳这样打趣,不由得嗔怪地说了两句,又问长阳是怎么知道的,“想来也是刚刚进了宫门,怎么就这么消息灵通了?” 长阳扫了先进门的四一眼,看着她们坐下了之后,方才道:“路上碰到淑妃,听起来对着相当不满。还以为是后宫中哪位的家眷如此嚣张,原本来是嫂嫂派去接的马车。” 皇后嫣然一笑,“本来是想着让两个小姑娘轻松些,否则一路走过来,只怕是不好受,想不到碍了淑妃的眼。无碍,晚些时候,去和淑妃陪个罪就是了,宫中动用车架,本就是违规先。” 苏雪意顿时觉得胃疼,皇后娘娘,您过去给淑妃赔罪,难道是为了将这四个坐着马车进来的放火上烤吗?皇后都赔罪了,那这四个铁板钉钉的违反宫规的,该怎么办啊! 只是就算她心中吐槽,脸上却一点都偶不敢带出来,依旧是低着头,不言不语。然后,随后就听皇后道:“不过,这也是皇上允了的,到时候,要罚就罚皇上好了。” 原来是夫妻俩打情骂俏。苏雪意心头一松。 随后她就听到了皇后的笑声:“雪意丫头,怎么今儿这么沉默?难不成,是不认识了吗?” 长阳公主奇道:“嫂嫂什么时候和她见过?” 皇后就道:“前些日子,和皇上出宫的时候见过一趟。”苏雪意立刻察觉到众各种意味不明的目光落自己身上,刺得她生疼。 她不由得心中一叹。看起来,皇后今天是没想着让自己舒坦了。 于是,她上前行礼,笑道:“今儿夫格外有威仪,一时之间倒显得分外不同,民女怕认错,一时之间不敢上前。” 皇后就笑,道:“倒是会说话。”说完,让她坐着了,细细地问她近日过得如何。 长阳公主一旁听着,目光渐渐柔和。新安郡主脸上也笑微微的一片喜色。 而这边,被晾一旁的文夫和萧夫悄悄对视一眼,心中各自巨浪滔天。 苏雪意这个小丫头,居然什么时候已经和皇帝皇后见过面了?而且她居然守口如瓶,一点风声都没有透出来。 萧夫仔细回忆着苏雪意寥寥无几的出门,立刻就想到了自家公公带她出门的那一次。只是自己虽然那个时侯关注了,却并不曾多想,若是早意识到其中的不对,这个时候也就不会…… 不,不止这个时侯。 萧夫迅速地想到了,今天这一场见面,只怕根本就是为了苏雪意来的,其余三个都是摆设。 那么,这个苏雪意到底有什么不同,值得皇后这样另眼相待? 她飞快地扫过其他,看到长阳公主和新安郡主脸上的表情时,心中越发忐忑起来,莫名地生出不祥的预感来。 与她同时生出这种感觉的,还有文夫。 比起现还没想到关键的萧夫,文夫已经有了一个让她感觉十分不妙的想法。她的脑海中已经飞快地动淡出报恩寺那一场开始,到现皇后的召见串成了一条线,中间有什么若隐若现。什么东西近眼前,她却怎么都没法捉住最重要的那一点。 新安郡主听着苏雪意一板一眼地答话完毕,趁着皇后问话的间隙,忽地问:“舅妈,说,雪意妹子,和当日九舅妈,像不像?” 皇后忽地沉默了下来。 长阳公主沉默中一笑:“若是不像,也不会第一眼就觉得可亲。嫂嫂说是不是?” 皇后终于展颜一笑:“确实像极了。” 文夫脑中什么东西猛然炸响,几乎让她动弹不得。 那个一直没有抓住的线终于露出了它的真身,却让她震惊得不敢相信那就是事实。 这个苏雪意,居然有可能和当日赵王有关联吗? 她有些呆呆地扫过萧夫,发现后者也是一派震惊之色,反倒是边上一直战战兢兢地苏家二女苏欣意并未露出多少惊讶之色来。 她的心中立刻就生出一丝怨恨来。苏家真是瞒得好,若是早一点告知自己,自己也不会前些日子,毫无顾忌地做出那等事情来。 这个时侯,这个苏雪意,只怕是对自己已经恨之入骨了吧。 想到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文夫心中凉了一片。 随后,她心中猛然间生出一阵狠劲来。既然已经得罪了,那就得罪到底罢了。就算当真是赵王女儿,将来也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郡主,皇帝皇后新鲜一阵子也就过去了。 到了那个时侯,自己身为镇国侯府的女主,想给她使点绊子,也不那么难。 想到这里,她深深地低下了头,目光中闪动着狠厉的光。 那之前,镇国侯府的掌家之权,二弟妹,就请乖乖地还回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病了,今天这章稍晚 ------------ 43写意良缘 皇后只是寥寥几语,甚至连确实的证据都没有,就让镇国侯府的两位夫心中各自起了波澜。文夫尤为惊骇。萧夫则下意识地想到了何洵之前的那一场,开始疑神疑鬼。 她开始回想,何洵当日的举动,到底是出自别的授意或者是什么?如果是出自别的授意,那自己当时的应对是不是有些不对。 一时间,两个都沉默下来。 苏欣意不安地动了动身体。 她到了这个时侯,终于意识到了很重要的事情。苏雪意已经不是当日那个一副嫁妆就可以发卖的庶女了。 随后,她想到了当日齐彦和红梅的种种行径,脸色有些发白。那些事情,如果京中发生,那自己这个庶姐不死也要脱半层皮。如果她真的是郡主,那么为了自己的安宁,这种不光彩的过去,是必须掩埋的。 万一自己这位庶姐心狠一点,为了自己的光鲜,将所有知道当日情况的都…… 不,不会这样的。她下意识地否决了自己的这个想法。 如果苏雪意是这样的,那么,也就不会有站这里的苏欣意了。她已经证明过了,她不是这样心狠手辣的。 苏欣意从自己的想法中挣脱出来,阴凉的大殿内,背心一片汗涔涔。 苏雪意正陪着皇后和长阳公主聊天,新安郡主边上偶尔做小女儿娇嗔状撒个娇。就算是二十几岁的了,她做起这种样子来,依旧有种天真的娇憨。 苏雪意看得很羡慕。 这是她早早就失去了的纯真。 大概是误解了她的眼神,皇后眼中黯然的光一闪而过。片刻之后,皇后温柔笑着问她:“苏家的儿女都是以‘意’排行,的兄弟妹妹一听就能听出意思来,的‘雪’字,可是期望如同白雪般纯洁无暇?” 苏雪意愕然抬头,随后低下头来,轻轻地回答:“不,不是。”顿了顿,她的声音更低,“是因为,民女出生的时候,天上正下着大雪。” 长阳公主顿时露出受伤的表情来,连新安郡主都沉默了片刻。 边上一直竖着耳朵听着这边说话的文夫和萧夫心中咯噔一下,不约而同地看向边上的苏欣意。 苏欣意片刻的怔愣之后,脸色微微发白。 她忽地想起自己的母亲很久以前无意间说过的话,赫然证明了苏雪意的这个说法。 “不过是一个卑贱的庶女,能参与排行就不错了,还想有什么好兆头。” 她越发畏缩起来,心底的惧怕如同海浪一阵一阵拍过来。 “胡说!”门口一个男声威严地传了进来,随后,一个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太监,“根本就不是下雪的时候出生的。” 皇后没什么惊讶地起身行礼,一屋子的同时拜下去。皇帝摆了摆手,免了大家的礼,过去携了皇后的手坐下,对苏雪意道:“是九月生的,正是秋高气爽的日子,哪里会下雪。” 苏雪意恰到好处地露出一点惊讶。 镇国侯跟后头走了进来,对皇后行礼。皇后拦住了,让给他赐了座,然后才转头问皇帝:“可是证据确凿了?” 皇帝拉着皇后的手,轻叹:“确实已经确认了。若不是……倒让这孩子镇国侯府上多絮叨了几日。” 镇国侯脸颊一抽,露出一个笑脸来,拱了拱手还不曾说什么,就让皇帝打断了:“雪意丫头,上次见面之后,一向可好?” 苏雪意镇定自若地答了“都好”,笑道:“当日得见天颜,却是有些失礼了,还请皇上赎罪。” 皇帝哈哈一笑:“当日本就是微服而去,不知情,何罪之有。不过,今日有件事倒是和有关。” 沉默片刻,他看向镇国侯,轻笑道:“前些日子西北征伐,倒是无意中遇到旧,知道了一件旧事。雪意丫头,有可能是皇室血脉。” 苏雪意脸上没显出什么惊讶,倒是让皇帝觉得没趣:“为何不惊?” “方才陛下一进门,娘娘就问了是否证据确凿,陛下您又说出民女的生辰乃是九月,如今……”苏雪意莞尔而笑,“也没法子更惊讶了。” 皇帝定定地看她一眼,微笑:“果然和爹一样,傻大胆。”他的目光忽然变得悠远而绵长,似乎是落了遥远时空中的某处,看着过去的风景。 皇后嗔怪地扫了皇帝一样,又拉了皇帝一把,方才把他从思绪中拉回来,说起了过去的事情。 皇帝的解释简单粗暴,直截了当地就殿中说了当日和镇国侯商量好的说辞。 “琨儿知道此事后不敢怠慢,特特过来报了,才知道还有这样的渊源。因为要派过去调查验证,所以花了些时间,今日才算是调查清楚,宣了进宫来。”皇帝一叹,“这些年,受苦了。” 苏雪意的眼泪渐渐地涌了上来,唇角却还是上翘着,带着鼻音说:“不,不苦。” 皇后一把将她搂怀中,眼眶也渐渐的湿了。 长阳公主和新安郡主原本就是知道的,如今听到官方的说法,连忙一起说了恭喜。随后,长阳公主用怀念的眼光看着苏雪意,叹道:“也算是万幸,九弟还有血脉留间,尽管是受了一点苦,如今也终于是回来了。”新安郡主边上附和不已:“也是舅舅英明,才能今日团聚。” 皇帝哈哈一笑,转头看向镇国侯府的三:“林爱卿,既然这丫头是皇室血脉,再居住林府就不合适了。看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她就留宫中,不必再回去了。” 镇国侯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忙不迭地答应了。 文夫自从皇帝出面解说这件事之后,立刻就认识到了,苏雪意这个庶女不是自己猜想的那样不受重视的,顿时方才有过的那一点小心思都消失无踪。此时听到皇帝这样说,她倒是脸上微露为难之色,上前行礼道:“陛下,臣妇想着,若是为了……” 她顿了一顿,倒是有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苏雪意了。皇帝见状一笑:“公主,她将是本朝公主。” 文夫心中惊涛骇浪再一次翻滚起来,手微微有些颤抖,声音却还好是平稳的:“若是为了公主好,也不该这样草率地进宫。总要找个机会宣告了天下,才好入宫。” 皇后此时抹干了眼泪,对着皇帝嗔道:“哪有这样说风就是雨的,连正名都不曾正过,这样不明不白的入了宫,日后要怎么对天下分说?” 说罢,拉了苏雪意的手,柔声道:“不过,镇国侯府也是回去不得了,不如,去琨儿府中住上半个月,然后再入宫来。陛下觉得如何?” 皇帝皱眉:“琨儿的那位王妃,只怕会多想。虽说她是个贤德的,就爱只怕太过贤德了。” 皇后忙道:“左右事情也都清楚了,好好说清楚,长乐也不是个糊涂的。”说到这里,皇帝也就不再反对,苏雪意接下来半个月的行程就此被定了下来。 苏欣意直到这个时侯,浑浑噩噩的头脑才终于清醒过来,一片恭喜与微笑中上前,走到距离苏雪意不远的地方,盈盈下拜:“恭喜姐姐。” 苏雪意见她脸上笑容倒是显出了几分真挚,也看得出说这句简单的话已经鼓足了她莫大的勇气,于是柔声道:“妹妹快起来。” 皇帝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想起了去西北打听旧事的时候,探听到的一些消息。 “雪意丫头,”他忽地开了口,“既然将来要认祖归宗,那再叫这个名字就不合适了。” 皇后一怔之后,点头附和:“不错,既然是九弟的血脉,就要改回云姓才好。”皇帝却道:“却不喜雪意丫头的名字,堂堂天家公主,哪能因为当日天上下雪 ,就随意取了个雪字,太过轻忽了。不如,给取个名字。” 苏雪意听着皇帝说起自己的名字,俨然是有些不满的。 只是她陡然间却心念一动,上前一步,跪下道:“能得陛下赐名,自然是极好的。只是,苏家夫妇毕竟是抚养民女十几年,民女却不想轻易地忘了这份情意。” 皇后一旁笑道:“怎么还自称‘民女’,如今该自称‘臣女’才是。快些起来吧,念着苏家夫妇的恩情,是个好孩子,们都知道的。” 皇帝微微皱眉:“先起来说话。”等到苏雪意站了起来,他才饶有兴致地问:“想如何不忘这份情谊?” 苏雪意咬唇,似乎分外为难,迟疑一阵,方才答道:“臣女,想保留名字中的‘意’字。” 皇后一怔,随后心中一暖。 这个孩子,保留了苏家的排行,表示自己不会忘本吧,也算是个好孩子了。 想到她西北曾经的日子,越发对她生出几分怜惜来。 镇国侯边上听着,却捏了一把汗。苏雪意这样答,既可以是看成念旧情,自然也可以当做是对皇帝的不满所以才提出要保留名字。 不过现看起来,皇帝似乎没有什么不满之意。这让他心中平静了一些。 扭头看了一眼垂着头站那里的苏雪意,镇国侯也不禁有几分赞许。敢皇帝面前这样平静地说出自己想法的可不多,加上她是第一次入宫,这份镇定与胆气,就更加难能可贵了。 自己这张牌,算是押对了。 听她这样说,皇帝一愣之后,哈哈笑道:“没想到倒是个重情义的。好既然如此,那也不做恶,全了这份心意。” 说罢,他转头看向皇后,似乎是征询:“说起来,小辈的排行中,意字还真不曾有用过?” 皇后肯定地答了,含笑看向苏雪意:“写意,也是个好名字。” 皇帝一笑:“不错。从今往后,丫头,的名字就叫做‘云写意’了。云是国姓,这一辈的女儿,据是用‘写’来排行,加上自己选的这个意……”皇帝忽地沉吟,“算下来,居然一个字都没取?” 皇后嫣然一笑:“只是,陛下对这个名字也是满意的紧,不是吗?” 皇帝一笑:“罢了,既然是自己的意思,就从着吧。”说完,让拿了纸笔,墨色淋漓地写了“云写意”三个大字,盖上了自己的印鉴,将它递给了原本的苏雪意。 “从今日起,就是‘云写意’。皇家女儿云写意。”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不好意思了,今天这么迟。 昨天不舒服,早早地睡了,以为今天白天可以赶出来的,结果事实证明,我高估了自己…… 跪,我回过留言就去试着写下一章,争取明天正点更新。握拳,先暂停现言好了。 ------------ 44写意良缘 如果说这些日子京中什么消息最引注目,当属长宁公主回归宫廷的消息。 一别宫廷十五年,居然能从西北苦寒之地回到宫中,成功认祖归宗,成为赵王仅存于世的唯一血脉,这位之前被当做庶女养大的公主,成了京中注目的传奇。 收养了公主的苏家自然得了大好处,惹得京中众多勋贵士绅纷纷关注,加上苏家马上就爆出了嫡女退婚的消息,更是让京中众好好地看了一场热闹。 至于本该是郡主却因为皇上心中愧疚而加封为公主的赵王血脉云写意,小老百姓也只是偶尔议论这等好事为何不曾落到自己身上,关注她的更多的是勋贵们。 听说这位公主已经年逾十五,却依旧不曾定亲。 一时间,京中有适龄男子,又自认门第合适的家庭都有些纠结。 本朝不禁驸马做官,只是最多只能到从三品。但是,话说回来,三品以上的大员,也不是都能做得到的。就算是有家里鼎力支持,有些也依旧是一辈子三品以下。 但是,能娶到公主,这日子过得,也会更顺心些。 不过,公主虽好,也好看这位公主收不收宠。若是某个冷宫弃妃生下来的,就算空有个公主的封号又如何,还比不得高门大户家的女儿。 于是,有心想为皇上分忧的也担忧着,万一,皇上对这位公主只是一时间的面子情,怎么办? 好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很快就打消了这群的疑惑,皇上给了公主的封号之后,又给了三百户的食邑。这份私产,比起许多皇帝亲生的都丰厚许多。 于是,再也无怀疑了。不过非常迅速的,长宁公主要为当初抚养她的苏家两夫妻再守孝一年的消息传了出来,让很多头脑发热的被泼了一盆冷水。 不说这个消息是出自公主自己的意思或者是皇上的意思,单说这个消息传来出来,就是一个信号――一段时间之内,公主的婚事休要再提。 于是,长宁公主云写意悠哉地入了宫。 进宫前,云写意和苏欣意有过一夜长谈。姐妹俩几乎从未这样亲密过。 苏欣意的心情分外复杂,几个月之前她还想着一副嫁妆将对方嫁出去不管死活,现对方高高上,自己却还为了一个不靠谱的婚约而挣扎。 “不必担心,”云写意说,“这件事白家不退也得退。说破天去,也都是他家不占理。” 苏欣意黑暗中苦笑:“只是想到这些有点心冷罢了。做错的是他,被议论的却是,日后婚事上也免不了多出麻烦来。” “那又如何,”云写意答道,“如今已不同于往日,就算是被议论几句,德行无亏,真正的好家也不会因此对有什么看法。若是真有看法,也就不是好家了。” 苏欣意心中微凉,轻声说是。 姐妹俩说着过去的事情,絮絮叨叨就是一夜。第二天早晨起来,苏欣意看着自己眼眶中的红血丝发呆,转过头去,却发现云写意容光四射,昨夜的不眠似乎对她没有半点影响。 她心中不由得有微微的嫉妒。 梳洗过后没多久,暂居的楚王府女主楚王妃就过来了,拉着云写意的手亲切地问她昨夜睡得可好:“想到今日就要入宫去了,日后少了个陪说话,就有些舍不得。” 被落后半步的苏欣意轻轻咬唇,默默地跟上去。 云写意却从她眼中看到一丝终于走了的如释重负,不由得轻笑:“嫂子说笑了,府上害怕少了热闹,又哪里少了这么一个。” 楚王妃道:“虽说府中不少,但是妹妹这般能和说到一起去的却没几个。若是妹妹早些来,的日子就好过得多了。如今才松快了几日,妹妹就要走,却是真舍不得。” 云写意但笑不语。 楚王妃也只是表现一下自己的情深,说过了之后就不再提起这个话题。一行一起吃过了早饭,楚王妃就十分兴高采烈地问起云写意身边的丫鬟,公主的东西可曾收拾好了。 宫中赐下来的大丫鬟桑青温言一一说了,又被要求将那些小件的东西仔细查看了几番,才算是放过了她。 云写意见楚王妃今日似乎准备腻自己身边,不由得问道:“嫂子,堂兄不家?” “他今儿一早就出去了,说是宫中有事。”楚王妃随口回答了,又拉着云写意说起准备的衣裳,宫中的规矩等。 云写意却心中微动。 这种时候,会有什么事要让云志琨早早地入宫对奏呢?分心和楚王妃说着话,她心中却另有想法。 好容易等到宫中来,楚王妃终于松开了手,让云写意跟着宫中来的嬷嬷离开。 苏欣意站送她的群当中,一双眼睛如同盈盈秋水,写满了关切。云写意回头看到她,心中不由的一动。 这个妹妹…… 一路平安无事进了宫,皇帝过来见了她一面,就匆匆离开了。皇后温柔地将她拉身边,指点着她认识宫中众。 “到出嫁之前,都是要居宫中的,免不了要和各位娘娘打交道。今儿正好大家都,借着机会让认识认识。” 皇帝的后宫中,原本该有两的贵妃位上只有一,四妃却都是俱全的,八嫔却只有五个。嫔位以下的都不够资格来见皇后,今日自然也认识不得。 荣贵妃是个看上去三十许的妇,眉眼之间倒是透着几分爽朗。见云写意过来行礼,她笑眯眯地取了自己身上的一块羊脂白玉给了她:“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日后宫中,快快活活的过日子就是了。” 云写意谢了,又去见四妃。 四妃按照“贤良淑德”来排序,其中的淑妃是早就间接打过交道的。见到云写意,从头到脚头透出一股子温婉气息的淑妃上下打量她一阵,掩唇笑道:“长宁公主这样,一见了就喜欢。皇后娘娘,不如,就让公主住的左近吧。” 皇后不动声色地笑:“淑妃这话说得。喜欢,难不成就不喜欢了?见着了好的就想往自己殿里扒拉,也不知道这习惯是怎么养的。”语气柔柔软软,像极了是调笑,说出的话却不见得中听。 云写意边上听着,心中倒是颇为不习惯。若是日后总是这般说话要拐上几个弯,头发都不知道要掉多少。 贤妃边上温柔一笑:“自然是皇后娘娘宠出来的。娘娘平日里就把淑妃当是自家子侄一般照看着,若非如此,怎地会和娘娘如此亲厚。” 一屋子的女脸上都带着笑,空气却显得凉飕飕的。 云写意边上附和着笑了笑,觉得怪没意思。 不过,她一个刚刚认回来的,又不是皇帝亲生的女儿,也轮不到她说话。 于是,她只是后妃们拉扯到自己的时候,才安静地微笑,点头,偶尔应和一声,简短地说几句话。 就算如此,她依旧感觉到了某些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带着丝丝的恶意。 等到妃子们都走了,皇后才拉了云写意自己身边坐了,细细地替她说着宫中情形。 “荣贵妃年纪已经大了,膝下也只有一个身体有缺的皇长子,这些年早就看开了。贤妃膝下有康王一子和两位公主,为还算和善。良妃是晋王之母,这些年晋王风头颇劲,良妃本却是个和平的性子。淑妃,应该也算是间接有过交道,只是她膝下无子,唯有三位公主,都已经嫁出去了。德妃……” 皇后脸上露出奇怪的神色来:“她是秦王和齐王的母亲,只是秦王深谋远虑,齐王却……” 一时之间,皇后竟然似乎词穷,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云写意却明白了。齐王这个,京中风评也不算好,却也不算坏,十足十的一个纨绔子弟。只是这纨绔却并不过分,确切地说只是不上进,才让他一直安分地京中待到了现,只有一个空空的封号,连封地都没有。 这样的名声,云写意自然也是听过的。见皇后为难,她不由得温和道:“娘娘不必担心,知道的。” 皇后回神,长叹着拍拍她的手:“从小不是宫中长大的,那个苏家也是个家里简单的,就是怕啊……” 但是,说完这一句,她也不曾再说什么,只是温柔笑道:“过些日子,为择一门好亲。年纪也不小了,也该到嫁的时候了。” 话音未落,门口就有哈哈大笑:“这等好事,皇后怎可专美于前,也是要来帮忙的。”皇帝慢悠悠地就走了进来。 见到皇后脸上的神色,他解释了一句:“是不让他们通报的,谁料一进来,就听到皇后说长宁的婚事。” 皇后笑吟吟地起身去将皇帝迎过来,等他坐下之后,才道:“皇上的意思,如何?长宁如今也十五了,明年就可以嫁了。” 云写意连忙起身,将自己准备为苏家夫妇再守孝一年的话说了:“虽说并非亲生父母,但是毕竟养育侄女这么多年,所以……何况,侄女又是刚刚认祖归宗,一来就忙着要陛下和娘娘为的婚事操心,难免……”她脸颊微红,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皇帝沉默片刻,看向皇后:“皇后觉得如何?” 皇后自然是无可无不可,况且她也觉得,云写意说得有些理。于是嫣然笑道:“若是迟上一年,倒也不怕,京中合适的那么多,到时候挑一个就好了。” 听了这话,皇帝哈哈一笑,算是允了。云写意心中一块大石才落下地来。 三个坐了一会儿,皇帝忽地对着云写意招手:“说起来,这孩子身边也没个护卫的。想着总是不怎么放心,所以,今日特意带了几个护卫过来,日后让他们护佑安全。新安表姐的护卫,就还给她吧。” 后面那句所指,俨然是说珍珠,云写意连忙恭敬地答应了。 皇帝这才扬声叫外头候着的几个护卫进来,云写意抬头看去,却是两女三男,女子娇俏,男子却都面目平凡。 其中一抬起头来,正直直地对上她的眼,那眼神让云写意心中一颤。 好冷的眼神! 皇帝满意地指着那五道:“这五个今后就是的护卫了。他们三个平日里不会出现面前,若是有事,叫一声就好。” 说着,指着五让他们一一报上名来。 云写意凝神看去,方才和她对视的,那个眼神冰冷的男慢悠悠地当先上前,声音沙哑飘忽:“时雪。” 云写意再度升起那种被野兽盯住的感觉来,心中猛地一惊,扭头看向那个叫时雪的护卫。 对方正慢慢地低下头去。 作者有话要说:低头顺眉认错,今天是看文看晚了…… 我在看潇湘的《庶女有毒》,步步惊心啊,看得背后凉飕飕的 ------------ 45写意良缘 皇帝送过来的五个护卫,两个当做大丫鬟的分别叫做白影和白云。三个护卫除了那个让云写意觉得不适的时雪之外,另外两分别叫做白沉和白泽。 时雪的名字分外突出。 皇帝似乎是察觉了云写意的迷惑,哈哈一笑:“觉得奇怪?不奇怪,时雪并非一开始就是护卫。这个名字,也是他自己取的。” 这样勾起了云写意的兴趣之后,皇帝十分不负责任地不再进行解说了。云写意就算心中迷惑,也只能压下兴致,等着某天这个秘密自己跳出来。 皇后给云写意安排的居所距离皇后宫中不远的地方,周围绿树环绕,繁花盛景分外美丽。 见云写意驻足院子里,白影上前,轻声道:“这处‘清风园’九公主闹着要了好几次,都没能要到手。” “也就是说,一入宫,还什么都没做,就得罪了一个公主了。”云写意凉凉地答道。 白影低头:“长宁公主不必和她一般见识,连封号都没有的公主,算不了什么。” 可是对方身后还有个为后妃的母亲,自己可什么都没有。 云写意这样想了想,随后一笑。管她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右已经入了局,想什么事都不沾身,是不可能的。 房屋已经收拾干净了,就等着主过来。云写意刚刚进了屋,就有过来拜访了。 她这个公主是二品公主,比起公主许多都来的尊贵。所以,进了门的皇帝嫔妃们,都是相当安分地给她请安,表面上恭敬地问好。 云写意也一一问好,做足了一个还算热情的主。 屋子里虽然来往,却一直都保持这个一个程度的数量,并没有很多那里。 等到大部分都走得差不多,云写意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然后,她就看见了一个穿着绯衣的十二三岁的女孩,正笑微微地看着自己。见到云写意的目光注视过来,对方对她行了一礼,笑道:“就是长宁堂姐吗?是小九。” 云写意立刻就意识到,她就是九公主云写晴。 兰嫔的小女儿。 于是,她微笑着走到九公主身边去,对她露出和煦笑脸:“好,九公主。” 九公主仰头对她天真无邪地笑:“长宁姐姐西北过了这么多年,会不会不习惯宫中的日子呢?要是不习惯,一定要告诉小九呀,小九会帮长宁姐姐解决麻烦的。” 语气天真,声音甜美,眼底却流动着说不出的诡秘。 云写意微笑:“皇后娘娘对很照顾,想,也没什么不习惯的。哪里都是过日子。”九公主露出纯然的迷惑:“长宁姐姐说的话,小九听不懂,感觉真是高深莫测啊。” 她对着云写意露出清冽笑容:“不过没关系,会好好跟长宁姐姐学怎么讨好父皇的。到时候,让父皇也封三百户的食邑。” “小九这话有些偏颇了。”一个声音从门外传进来,抬头看过去,云写意就见到楚王云志琨站那里,笑容满面。“长宁姐姐的封号,可不是因为讨好父皇才得到的。小九想讨好父皇来得到三百户食邑,可不容易。” 说完,楚王笑眯眯地对云写意拱拱手:“长宁宫中若是有什么不习惯的,第一去找母后,第二可要记得来找。这些日子府中,嫂子连笑容都多些。” 九公主的手袖子里捏紧,随后松开,露出甜美笑容来:“五哥,五嫂什么时候有小宝宝?” 云志琨有一瞬间的错愕,随后轻轻微笑:“也不知道。送子观音到现还不给送过来,大概是觉得拜得还不够多。” 云写意莞尔:“心诚则灵。想必是五堂哥心不够诚,观音才不肯送孩子到府上。” 云志琨笑嘻嘻:“也许。不过,小九,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三嫂又有小宝宝了。”九公主笑嘻嘻地回答,“父皇很高兴哟。五哥也要努力才行,否则,当心父皇打屁股。” 云志琨脸上浮现出刹那的怒意,落云写意眼中。 她笑起来:“九公主真是说笑,五堂哥都这么大了,皇上怎么还会打屁股。” 九公主眨眨眼,长长的眼睫毛颤动:“为什么要叫五哥五堂哥,叫就是九公主?长宁姐姐,叫小九嘛。” 看着她笑眯眯的表情,云写意也微笑起来:“好的,小九。” 九公主立刻就露出大大的笑脸来。 云志琨不便后宫久待,坐了一会儿就告辞离开了。 云写意送走了所有的客,才能美榻上略微躺了一躺。再睁开眼,居然已经彩霞满天,天色已近黄昏。 她躺榻上,将身上盖着的锦被推到一边,定定地看着天上风云变幻,漫天霞彩渐渐消失。 宫中的日子比起宫外的日子,并不轻松。 镇国侯府的时候,她可以一觉睡到天色大亮,但是宫中,却没有这样的好福气。天不亮就要起床去给皇后请安,然后才能用饭,开始学习公主的功课,过午之后才能有一个时辰的时间是自己支配的。 这段时间,云写意都拿过来和自己的女官聊天了。 白影和白云是皇帝明摆着赐下的,所以毫无疑问地占据了两个贴身宫女的位置,剩下的自然有皇后精挑细选。 白云和白影也明白皇帝派她们到云写意身边的目的,几天之内详细地将宫中的情况都说给了她。 至此,云写意算是对宫中情况心中有了底。 皇帝虽然还算年轻,刚刚过了五十,但是,身体却不太好。近年来头疼的现象越发严重,有些时候,甚至疼到连眼前都看不清。 身体不好,太子未立。 这样的情况下,京中自然是形势紧张。 皇长子早就确定了爬不上皇位,自然心中无所谓,这些年专心过日子生孩子。如今皇长子已经有了四个儿子,三个女儿,最大那个比起宫中刚刚生出来的皇十二子都要大上十一二岁。 剩下的皇子中,九皇子以下都年纪尚小,加上一个纨绔的皇六子齐王,一个醉心山水的皇八子景王,剩下的几位皇子,都被众看座是那个位置的可能候选。 只是皇五子云志琨身为中宫嫡子,情况又稍显特殊。 若是按照立嫡来说,他就是毫无以为的下一任皇帝。偏偏皇上又不曾这样说过,让其他几个皇子都动了心思,各自拉拢起自己的势力来。 皇上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考虑,居然对这一情况没有多做什么指责,俨然一副默许的状态。 于是,情况就越发混乱起来。 入宫了的云写意本该和这件事没有太大关系。毕竟她一来是女子,二来也不是皇帝的女儿,而是一个已经灭了满门连势力都已经被分了多少年的赵王的女儿。 但是,偏偏,皇帝让她进宫前居住了楚王的府邸中,又对她格外雍容,让不由得多想。 不过一时之间,倒也风平浪静,不曾发生过什么事。 宫中过了一些时日,天气就渐渐地热了起来。 五月中是苏老夫的生日。云写意想着这一点,特意想皇后请了假,出门去拜访苏老夫。皇后虽然觉得她对苏家太过优容,却也觉得这是她的优点,于是就允了她。 云写意开了小库房,选了一件礼物,苏老夫生日那天上了门。 正替苏老夫庆生的苏欣意惊喜交加的迎了出来:“姐……”刚刚喊出一个字,却又想起了自己现的身份,生生将后面那个字吞回去,恭敬地下拜:“参见长宁公主殿下。” 云写意连忙让宫女上前扶起来:“之间,哪来那么大讲究。日后可别这样了。” 苏仁意落后一步,此时也行了一礼,有些颤抖着叫了一声“公主殿下”。 云写意将苏欣意扶起来之后,过去轻轻拍了拍苏仁意的肩:“仁意,……”停了一停,她才轻声一叹:“以后,苏家就靠和欣意了。” 苏仁意刷地就落下泪来,然后飞快地趁着转身的时候擦去了。 苏老夫听到长宁公主来访,脸上飞快地闪过不知道是喜悦还是畏惧的表情,随后就淡定下来。 等到苏仁意和苏欣意出去接之后,她慢慢地起身,丫鬟的帮扶下站到门口,等着云写意的到来。 看不太清楚,但是视野中出现的影却不会错。 她慢吞吞地往下拜,半路就被拦了下来。云写意的手有点凉,仿佛一直凉到她心底去。 “老夫不必如此多礼,是晚辈,照理说该是来拜见老夫的。” 苏老夫心中怅然,果然是已经认祖归宗,连祖母都不会叫了。 不过转念想到如果她真叫了,自己只怕也受不起,方才心中淡定下来。 一行进了屋,各自坐下了。 苏家早已从镇国侯府搬了出来,京中买了小小的一个院子。幸而云写意今日出门不曾将公主仪仗都摆出来,否则这个院子只怕连都装不下。 只是就算如此,此时这个小小的院子里,也陡然间多出很多来,显得有些拥挤了。 苏老夫听着外头的自己家下的脚步声,云写意身边的宫女却半点声音也无,一时之间讪讪地说了一句:“下无状,公主见笑了。” 云写意莞尔:“老夫何至于如此客气。昔日,也是这个家中长大的。” 苏仁意早就受不了这种气氛了,听到云写意这样说,连忙道:“公主说得是,大家如此拘束,祖母的生日都过得不安分了。” 苏欣意也边上对着老夫撒娇两句,气氛稍显活泛起来。 云写意此时连忙让宫女将自己准备给苏老夫的礼物送上,结果捧着盒子进门来的,居然不是宫女,而是那个让她觉得有些怪异的时雪。 后者的表情有些僵硬,看向苏老夫的时候,眼神格外复杂。 “祝,老夫六十八岁生辰安康。”时雪声音沙哑地说完,将礼物奉上,就退了出去。 苏家只觉得这个侍卫有些怪,云写意却若有所思。 自己,似乎从未说过苏老夫到底是多少岁,时雪是怎么知道的?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打个商量吧……更新时间改到晚上十点半?qaq我觉得我调不回来了…… ------------ 46写意良缘 和苏家聊了一会儿天,就听见门房来报,说是镇国侯府的两位夫来了。云写意唇边立刻就挂起微微的笑意。 她很想知道,文夫和萧夫隔了这么长时间之后再次见到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 很快,下就将两位夫带进了门。 “老夫还请恕罪,们来得迟了。不过倒是有好消息好教老夫得知,萱姐儿的婚事定下了。” 尚未进门,就听见文夫的声音,听起来倒好似带着纯然的喜悦。 随着声音,两一前一后地进了门。云写意眼睁睁地看着两个脸上的笑容都一僵,连脚步都顿了一顿。 随后,两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僵硬地给云写意行礼。 云写意恶趣味地等她们行礼到一半,才连忙上前扶起,不好意思地道:“哪能让两位夫给行礼,毕竟两位是的长辈。” 文夫和萧夫都笑了笑,没说什么。过了一会儿,文夫才温言道:“今儿是老夫生辰,侯爷却有事不能来,让们过来,替他问个好。”苏老夫点点头:“是知道的。们过来,也辛苦们了。” 文夫和萧夫连忙都说不辛苦,然后让丫鬟们将带过来的礼单送上。萧夫又特意将一个抹额送上,笑道:“这是萱儿替您绣的,今儿她也是有事不能来,托了带过来。” 苏老夫将东西捏手中,摸索了一遍,方才十分愉快地笑着说:“手艺很是精湛,萱姐儿也是个有本事的。” 苏仁意边上不动声色地撇了撇嘴。 苏欣意没想那么多,随口就问云写意:“公主殿下今日能宫外留宿吗?”她眨着眼哀求地看着云写意:“有好多话想和殿下说呢。” 云写意为难地说:“这只怕不行。出门的时候就,皇后吩咐了,务必要回宫去陪她用晚膳。” 苏欣意顿时露出失望的表情来。文夫边上笑了笑:“欣意丫头,一入宫门深似海,公主殿下的日子,也没那么想象的自。有空,倒是可以进宫去看看公主殿下。” 苏欣意立刻亮闪闪地看着云写意:“可以吗?” 云写意不曾答话,边上的丫鬟白影温柔一笑:“苏小姐,诰命夫入宫,需要先提出申请,等宫中娘娘批准了,才能入宫的。公主也不能擅自答应下来。” 她笑得温柔,吐出的话却有些伤:“若是没有诰命身,想入宫就只有等哪位娘娘召见了。” 苏欣意丧气地低下了头。 云写意温柔一笑:“欣意妹妹不必难过,等出了宫,日后自然可以多见面。到时候也必定常常请妹妹过去做客。”随后她看向文夫和萧夫,问:“萱姐儿定了哪一家呢?到小定那日,想去观礼呢。” 说起林绮萱,萧夫脸上立刻就露出笑脸来:“是平阳陈家的嫡系,如今做着吏部尚书的陈大的嫡长子。公主若是想来,自然是欢迎的。” “果然是好家,萱姐儿日后也一定会幸福的。”云写意笑着夸了一句,迟疑了片刻,转头问苏欣意:“欣意妹妹……可曾想过,退了白家的婚之后,要嫁什么样的家?” 她说得很恳切:“如今的婚事也自有皇上和娘娘操心,欣意妹妹还需要苏大和苏夫守孝两年,到时候……” 到时候,苏欣意就十六岁了,年纪稍微有些大了。 苏欣意自然也能想到这一点,有些烦躁地咬了咬唇。不久之前,她是怎么都不曾想过这些事的。 说起这个话题,她却忽然想起了另一件事,对云写意道:“殿下,当初白夫说要为白维皓纳妾之事,可曾记得?” 白夫当日闹了那么一场,和白维皓一起被捆着丢到了一边,偏偏捆着她的马上就入了宫,满府没有一个敢放了她的。后来居然是等到都回来了,才能被解开束缚离开镇国侯府。 从那天起,白家和苏家就彻底翻脸了。 白家倒是想着要提前退婚给苏家一个没脸,没想到镇国侯知道这件事之后,当机立断地帮着苏家出了手,第二天一早就敲锣打鼓地上白家暂居之地退了亲。 典妻一事自然不可以乱说,借口却是白维皓连科考都不去反而花街柳巷游荡,是个不忠不孝的纨绔子弟。 白夫倒是想争一个鱼死网破的模样,等到镇国侯派去的下含糊地暗示了两句白维皓典妻的事情,就轮到白维皓哀求白夫不要这样做了。 花街柳巷游荡还可以称为少年风流,不参加科考也可以被认为是小心谨慎,典妻一出,就是彻彻底底的不知分寸没担当了。 白夫原本是十分硬气的,似乎就等着后面那家给自己撑腰,结果对方却一直都不曾出现,白白地让她的心思落了空。 虽然退亲退得含糊,但是终究是退了。 免不了有说苏家攀附权贵,立刻也有反驳若不是出了什么事,谁愿意拼着女儿家名声受损的危险来退亲。 白家京中名声打坏,呆不下去灰溜溜地回了西北。 此时说起这件事,云写意如何能不记得。她立刻看向苏欣意,问她有什么想说的。 苏欣意咬了咬唇,低声道:“当日想给白维皓做妾的,是南安侯府的一个庶女。”云写意挑眉:“南安侯府?记得,这一家可自由一个庶女。” 文夫和萧夫也都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来,萧夫当先开口:“难道是那个闹出和私奔之事的庶女?” 苏欣意艰难地点了点头:“就是为了那么一个名声已经坏了的女,白家就上门来退亲了。” 文夫和萧夫顿时怒气满满。文夫难得地柳眉倒竖:“南安侯府这是一门心思要和镇国侯府过不去了,倒要看看,他家那个坏了名声的庶女能嫁到什么样的家去。” “这件事,怎么知道的?”云写意没有说什么,看着苏欣意问。 苏仁意插嘴:“是。”他看着云写意,眼神一片坦诚:“是告诉姐姐的。是书院听到的。” “这种事,怎么会书院听到?”文夫微微蹙眉,看向苏老夫:“老夫,此事必定有蹊跷,难道……” 苏老夫闭着眼,轻声道:“无论是不是真的,南安侯府都是苏家惹不起的。”言下之意,居然是有些责怪镇国侯府当初不帮她出头。萧夫和文夫顿时有些不快。 当时事情来得突然,谁能一时之间想到那么多。况且苏欣意退亲也是镇国侯府帮了忙的,如今苏老夫居然反而对镇国侯府生出不满来。两个心底自然有些不痛快。 苏仁意扁了扁嘴,轻声道:“知道这听起来有些荒谬,不过……”他看了看云写意,方才咬牙道:“那说,这件事本来是冲着公主来的。” 所有都是一惊。云写意却很是镇定,微微笑了笑,方才道:“这件事如何就是冲着来的了?” 文夫皱了皱眉,看向萧夫,两个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 “也不是不可能。”萧夫慢慢开口:“若是公主回归前闹了这么一出,想必大家都会认为公主这样的环境中长大,品行上只怕是有亏。如此一来,皇上若是想封为公主,反对的就要多得多了。” “不过是一个公主,”云写意慢悠悠地说,“哪里值得这么算计。不过既然仁意这样说,估摸着也说不定是真的有这样想。”她微微一笑:“如此,倒是连累欣意妹妹了。” 苏欣意连忙摇头:“不碍事。若是没有这么一件事,也不知道那白维皓是那么一个,白夫如此翻脸无情。算起来,还要多亏闹了这么一出,免得日后受苦。” 云写意微微一笑。 文夫和萧夫有些沉默下来。 苏老夫这个时侯慢吞吞地开口:“摆了宴,陪着老婆子一起吃一点。” 一群都松了一口气。 吃过了之后,云写意就要走了。苏欣意和苏仁意送她到了门口,云写意摸摸苏欣意的头:“欣意妹妹放心,这个仇,帮报。” 说完,转身上了马车。 苏欣意和苏仁意她背后看着,面面相觑起来。 等到马车走了,苏欣意才问苏仁意:“为何不曾告诉,听到的这后半句?”苏仁意叹道:“姐姐,就算提前告诉了,们又能怎么样,还不如今天一起说出来,给殿下提个醒。” 苏欣意沉默一阵,点头说是:“书院,也要小心才好。”苏仁意默默点头。 上了马车之后,云写意对着空气轻声叫时雪,很快外头就传来他的声音:“殿下叫小的有什么事?” “进来说吧。” 话音刚落,云写意就看见一个从车外钻了进来。白云和白影笑眯眯地靠了云写意边上。 “苏仁意说的这件事,是知道的吧?”她问,“为什么不曾告诉?” “皇上并未说过这件事要告知殿下。”时雪慢吞吞地回答,声音沙哑难听,仿佛是粗糙的石砾摩擦。 “但是也没说不让告诉。”云写意答道,“日后和有关的事,要第一时间告诉。”时雪慢慢地应了一声是。 回了宫中,白云和白影才齐齐躬身请罪,说是自己不曾将消息告诉云写意,心中有愧。 云写意慢慢转身,叹道:“知道只是一个半路冒出来的公主,也不是陛下的女儿,们跟了,心中不满也是正常。但是,既然跟了,就是们要护卫的。若是因为们的行为而出了什么事,们也难辞其咎。难道,们连这些都不曾想通吗?” 白云和白影更深地弯下腰去,白影轻声道:“还请殿下责罚。” 云写意懒懒地摇头:“不罚们。左右们若是不对归心,就算是罚了们,也无济于事。” 看着白云和白影沉默以对的样子,云写意一笑:“但是,若是因为们出了什么事,想,们的命也不必留了。” 等到长宁公主一个进了内殿,白云和白影才直起身,相互对视一眼。 “觉得,怎么样?”白云轻声问,“看起来倒是个硬气的,不知道日后……” 白影忽然嫣然一笑:“日后又怎么样?既然陛下将们过了明路,们就没法子回到队伍里了,日后也只能跟着她。若是不死心塌地,只怕连陛下也饶不了们。这位公主倒是看得清。” “也狠得下心。”白云加了一句,“虽然平日里不曾表现过什么,那句杀的话是真的。” 白影看了她一眼,轻笑:“不错。看起来,们倒要真的一心一意跟着她才好了。” “本来就该一心一意的。” 云写意进了内殿,坐了片刻,自己磨墨铺纸,开始写字来平心静气。 今天去见苏老夫,收获的信息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但是,也让她心中分外感叹。 自己一个不知所谓的公主都有算计,这宫中的水,还真是浑。 但是,自己为什么一定要踏进水中呢?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稍微字数多一点吧,哈哈,终于比昨天早了跪…… 我要重新捋一捋大纲啊,后面的剧情虽然都在,但是怎么都觉得不顺qaq ------------ 47写意良缘 和苏家有关的消息很快就被送到了云写意面前,同时过来的,还有皇后的感叹:“南安侯府出事了呢。” 云写意微微有些惊讶地抬头:“出事了?” 皇后拉着她的手莞尔:“南安侯府当初舍不得将那坏了名声的庶女沉塘,也不舍得将她送到庵里去,只是将她送到别院里养着了。结果那个庶女的奸夫居然是个外族人,一点规矩都不讲,直接带了自己的人马冲过去抢了人就走了。可怜当日去探望那庶女的南安侯夫人和南安侯府的嫡女了。” 云写意惊讶地睁大眼:“怎么会……难道府尹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事情发生?” 皇后虽然唏嘘,却更多的是一种不在乎,闻言叹道:“倒不是府尹不尽心,而是根本就来不及。等到点了兵丁追过去的时候,人已经去得远了。虽然最后追上了,南安侯夫人和那位嫡女的性命也没了。” “那,那个庶女呢?”云写意轻声问:“她才是罪魁祸首吧。” 皇后摇摇头:“被那等外族人这样绑了过去,哪里会有什么好结果。新鲜的时候自然是心头好,千宠万宠,等到被厌弃了,就什么都不剩了。” 云写意轻轻低下头。 晚上睡觉前,白云轻轻地将纸条放在她桌前:“公主,这是今天的消息。” 云写意拿起来翻开,陡然就坐了起来。 “苏老夫人病了?” 白云低下头,恭敬地答道:“不过是风寒入体,小病而已。公主不必担心,苏家人已经帮苏老夫人请了大夫,想必很快就会康复。” 云写意镇定下来,将纸条看完,放在纸上付之一炬。 随后,她才慢慢地点了点头:“你说得是,很快就会好的。” 第二天一早,她学完了功课,教导她的女官分外满意的样子:“如今公主的仪态已经学得差不多了。日后就无需我在边上从旁指点了。” 云写意笑着恭维了两句,女官爽朗一笑:“殿下不必谢我,这是职责所在。” 说完,依旧毫不留情地指出她做得有什么地方看起来有些别扭。 皇后听了这个消息,分外喜悦:“果然写意就是聪明,比皇上的几位公主都要学得快得多” “娘娘!”云写意嗔道,“我比几位公主学这个都要晚,年纪都这么大了,若是还学不会,就可就是我的不对了。” 皇后轻轻一笑:“不管如何,你比她们都做得好。”一边说了这些事,皇后居然一面拿过来一册子的花名册,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还配着画像。 “虽说你坚持要为那苏家夫妇多守孝一年,我也不拦你。不过,倒是现在就可以开始挑夫婿了。” 皇后笑得分外温柔,“你想要什么样的夫婿?” 云写意脸色有些发黑,在她一再抗拒之后,皇后依旧将名册留了下来,说是让她好好参详参详。 云写意无奈地翻开,打头的就是前任帝师家的八少爷,楚廉。 云写意翻了两页,就叫了白云白影进来,指着花名册上的人问她们宫外的情况。 白云和白影觉得这些事本是不该告诉她的,顿时有些为难。云写意就狡黠地眨眼:“皇后让我从中这个册子里选出未来的夫婿,如今我只是找你们了解一些情况,又何必推三阻四。” 白云立刻就上前,温柔浅笑道:“如公主殿下只是简单地问家庭状况,我们必定知无不言。” 说完,她拉了拉还在走神还没回过神的白影,往后退了一步,摆出一副等到询问的模样来。 云写意对她的识趣很满意,慢悠悠地,状似随口地一个一个问了下去。 白云和白影虽然知道她其实并不是真的看中了谁,却不能说出来,只好偷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盛满了笑意。 借着这个机会将朝中算得上有权有势的那一波都认了个全,当然,主要是针对这些人家的适龄公子。 “好了,”将一本册子翻完之后,云写意满意地抬头:“今天还要谢谢你们了。” 白云和白影忙说不敢。 过了几日,皇后问起这件事,云写意便含笑答道:“多谢娘娘关心,只是,我暂时无意于此。” 皇后叹道:“不是说你无意便能当做不存在的,罢了,过几日我替你办一个宴会,让大家都见一见好了。”她狡黠地对着云写意眨眼:“你不是苏家夫妇的亲生女,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 云写意苦笑,不得不答应下来。 转念却又想起苏欣意,不由得顺嘴提了一句:“说起来,欣意妹妹如今才退了亲,想起来倒是有些唏嘘。” 皇后似乎并不怎么关心苏家,但是听云写意说起,还是问了一句怎么回事。 云写意简单说了说,叹道:“虽说白家咎由自取坏了自家名声,但是欣意妹妹也被耽搁了。苏家在京中又没有旁的根基,日后嫁娶只怕都不易。” 皇后笑道:“镇国侯府在京中也是不错的人家,苏家靠着他们,也能遇上不错的人家。你就不必替他们多担心了。” 云写意应一声是,就听皇后又轻快道:“那册子你可拿好了,若是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去问你身边的那两个宫女。” 云写意连忙答应了,白云和白影却目中含笑,皇后这算是对前几天的事情下了定论了。 听得皇后要在宫中办一个宴会,广邀适龄男女参加,宫中几位妃子都各怀心思。 淑妃趁着皇帝到自己宫中的时候,撒娇道:“皇后对长宁公主还真是疼,专门为了她开宴会选夫呢。”言罢又道:“小九可还没嫁人呢。” 皇帝轻笑:“那就让小九一起去。”他的目光中带着一抹深意,“说起来,那孩子还在孝期,不如让小九站前面。” 淑妃开始一喜,后面回过神来心中不免愤恨。 这分明不是疼女儿,而是为了那个长宁公主考虑。 皇后知道了皇帝的意思,也就笑道:“如此也很好,说起来小十年纪也不小了,不如让小十也一起来。”皇帝无可无不可,点头道:“皇后安排就好。若照民间的说法,你是她们的嫡母,庶出女儿的婚事,自然是要嫡母操心的。” 皇后笑得灿烂:“皇上怎么这么说起来。皇家可没有这种说法。” 皇帝只是笑了笑,伸手握住皇后的手:“皇后放心吧,日后……”顿了顿,皇帝方才轻声道:“必定不负。” 皇后若无其事地微笑,轻声道:“我知道的。” 帝后宫中谈话自然不会轻易外传,因此,楚王云志琨如今正在府中皱着眉,为了那些子和自己不对付的兄弟心中不快。 听到宫中为了九公主和十公主举办宴会,云志琨很快就微笑起来:“母后还是那么爱操心。”将消息告诉他的楚王妃小心地看着他的表情,闻言笑道:“母后向来宽厚,九公主和十公主虽说不是她亲生的,也这般关切。” 云志琨对她笑道:“你也接到了帖子?到时候就帮着小九和小十多看看,虽说此事最终是母后的意见为上,但是也必定会考虑小九小十自己的意思。你身为她们的嫂子,可不能看着她们看上了那等不好之人。” 楚王妃心领神会地应是,温柔地过去帮他捏了捏肩:“素日里你也别太劳累了,当心身体才是。” 云志琨目光一闪,轻声应是。 就算是不情愿,云写意也不得不盛装了去出席这一场宴会。 只是她既然说出了守孝的名头,就不好再穿红着绿,连金银首饰都不能带。最后选了一套浅青色的长裙,首饰全用真珠。 结果皇后见了,反而微笑着牵她的手,叹道:“果然着东珠,也只有你能穿出这份气质了。你今日这身极好。” 云写意貌似羞怯地低头,皇后十分愉快地带着她往花园里走。 路上遇到九公主,看着一身绯衣的九公主,云写意也不由得眼前一亮,在心中暗自叹一声漂亮。 九公主十分热情地上来见了礼,又准备去挽云写意的手臂,撒娇道:“姐姐今日可不要和我站在一起,我怕被姐姐比下去。” 皇后就笑:“小九怕什么,你写意姐姐今日可只是来散散心的,可不比你……”九公主立刻低头做羞涩状,小女儿情态十足。 云写意在边上含笑看着,打定了主意要置身事外,如同皇后所说,纯粹只是来散心。 十公主的存在感相当薄弱,见到云写意也只是怯生生地行礼,甚至不敢上前。和九公主站在一起,几乎要被衬托成宫女。 所有人都当做视若无睹,云写意也只能在心中轻叹,不曾上前帮手。 扫一眼花园中,闺秀与公子们虽说早早地的都到了,却都只是远远地相互打量,偶尔有家中有交好的才交谈几句。园子里气氛显得分外平淡。 等到皇后和几位妃子到了,三位公主都坐下之后,才显得热闹了一些。 皇后惯例地赏了酒,又在淑妃的意思下让各位小姐公子们各展才艺,园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各位有心的小姐公子各个都十分踊跃地上前表现自己。 淑妃见状,不由得笑道:“不如,就来一场比赛,头名的话,我替她满足一个心愿如何?皇后娘娘,您说呢?” 云写意闻言眉心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昨天晚上在外面,现在还在加班。等晚上回去后还有一更,留言也晚上回。 ------------ 48写意良缘(第二更) “淑妃的口气还真是大。”边上贤妃笑吟吟的,说出的话却很是伤,“若是得了头名的想要天上的月亮,难不成淑妃也去天上摘下来给那不成?” “本朝的小姐公子们,原来有这种不切实际的吗?”淑妃故作惊讶,“不过贤妃娘娘说的对。”她转头对皇后道:“还请皇后娘娘恕臣妾一时口快。不如,这头名的奖品,就请皇后娘娘帮臣妾想一想?” 皇后莞尔:“原来把主意打到头上来了,都惦记着那点东西呢。”沉吟片刻,皇后方才笑道:“如此,也不小气,若是谁得了头名,大婚之日,前往贺喜如何?” 这个奖赏一出,很多顿时眼睛一亮。 虽说皇后贺喜听起来没什么,但是对很多来说,却是难得的荣耀了,面子上的光鲜无可比。 九公主却不满地嘟嘴:“母后这个太没诚意了,对没用嘛。反正嫁的时候,母后一定会来的。”皇后扫她一眼,笑道:“若是和小十得了头名,就送们一套祖母绿的首饰如何?” 九公主这才开心地应了下来。 才艺展示总是脱不了琴棋书画这个框框,公子们平日里也许加上一些简单的武艺展示,只是此时台上坐着的是皇后,这些打打杀杀的东西也就不好意思拿出来秀了。 方唱罢登场的乱了一通,有自信得到头名的小姐们纷纷登场,云写意边上也算是了解了一下古代闺秀们的艺术水准。 然后,十公主羞怯地写完了一副字之后,九公主表示,她要跳舞。 “长宁姐姐一定会奏春日游,想请长宁姐姐替伴奏好不好?”当着所有的面,九公主大声地说,用十分渴求的目光看着云写意。 皇后的笑意不变,心中却恼怒异常。 云写意过去过的是什么日子,她自然是知道的。苏家所的西北毕竟是荒凉之地,能够请个嬷嬷给女儿教导礼仪就已经是不错,琴棋书画这些,就少有教了。若是嫡女愿意,还会给嫡女请个师傅,庶女却是享受不到这种待遇的。 九公主这样说,无异于要让云写意狠狠地丢一次丑才行。 底下的那些闺秀们片刻的惊愕之后也都回过神来,却没有一个发言说什么。 对这个突然冒出来并被封为长宁公主的女,她们大多心里是不怎么看得起的。乡下来的一个庶女罢了,居然有那么好的运气,一下子就成了公主。 如今有机会让她丢丢丑,小姐们还是比较乐意的。 至于那些才俊们,有些固然是不满,更多的却是漠然。 皇后出言之前,云写意抢先站起来,温柔笑道:“九公主厚爱,不过下的琴艺实是糟糕,不敢众多小姐们面前献丑。” 九公主就扑过去拉着她的手撒娇:“长宁姐姐别这样嘛,帮帮小九好不好?小九请吃雯娘做的点心好不好。” 底下就有轻笑起来:“长宁公主殿下,九公主都这么请求了,您若是连这种小忙都不肯帮,是不是太没有姐妹情了?就算您琴艺糟糕,能有帮忙的心也是好的。” 云写意看过去,看到一个绿衣少女,笑容温柔可亲,一双眸子中却盛满了骄傲,不屑地看过来。 于是,她温柔地对着那边笑了笑:“原来是李丞相家的千金。李小姐误会了,并非不愿意帮九公主这个忙,而是琴艺实是太糟糕,若是奏出来,一是怕污了诸位的耳朵,二来,也怕琴声太糟糕,让九公主发挥失常。” 随后,其他说出什么之前,她继续道:“不过,若是九公主执意如此,也只能献丑了。只希望若是九公主因为的琴艺糟糕而没有得到头名,不要责怪才是。” 九公主立刻开心地笑:“长宁姐姐说笑了,是自己求着长宁姐姐出手的,又怎么会责怪长宁姐姐。姐姐肯帮就已经是极好了。” 说着,她对着皇后笑得灿烂:“母后不要怪拉着长宁姐姐啦,是真的很喜欢长宁姐姐才这样的。” 皇后笑得一派温和,眸光中却带着几分冷意:“怎么会怪,小九也是好意。” 说着,她垂下眼帘,对身边道:“去取的琴过来,让长宁弹吧。小九若要跳舞,也该准备准备才好。现,先让还想上场的先来如何?” 九公主立刻笑眯眯地退下去了。 后面上场的也都是有自知之明的,这个时侯大部分的注意力都集中长宁公主和九公主的合作上,关注自己的估计不多。所以上场的都是一些自认能力平平的,表演也很是平淡。 皇后趁着身边的女官去拿琴过来的时候,轻声问云写意:“小九的意思,是明白的。只是,为何……” 云写意仰头对着皇后微笑,叹道:“没有今日,也有明日。只要小九心中有气,总是会发出来的。如今早早地让她将心头那口气消了,日后也好补救回来。” 皇后看着她,轻声一叹:“罢了,由去吧。只是今日之事,皇上肯定会因此责罚小九。只怕那丫头又会恨上。” 云写意温柔一笑,不说话了。 等到琴拿过来,云写意过去净了手,拨动两下试了试音。琴弦一动,琴音清越高昂,格外动听。 她微微地笑起来。 九公主示意可以开始之后,她才慢慢地拨动了琴弦。 一开始的声音是低低的,仿佛是春风微微吹过,随后就有间或的清音爆响,如同鸟儿轻鸣。 很多顿时都是一愣。 这个一开始以为是不学无术的长宁公主,实际上原来也是有点本事的。 虽然指法并不见得如何出色,但是琴声中传达出来的意境与情感,却相当真挚。 温柔的春风拂过之后,便是新绿初现,星星点点的繁花渐开,鸟叫虫鸣,春日开始苏醒。 当大地被绿色铺满,便是繁花盛开之日,漫山遍野的怒放,燃烧了整片天空。 琴音越发快了起来。 九公主最开始的震惊之后,变开始认真地舞。 她跟着节拍转动身躯,弯腰,抬手,跳跃,舞动水袖…… 当琴音越快,她的动作也越发快起来。 当琴音到达某个□的时候,九公主的动作也到了难度最高的时候,偏偏这个时候,她的脚一软,一个转身没有转过去,居然就那样跌坐了地面上。 琴音正描绘出一片落花狼藉之色,浓绿占据了山林。 九公主的一声唉哟,让所有都看了过去,琴音也顿时停了下来。 “九公主!”云写意惊呼一声。 立刻有宫女过去扶起了九公主,皇后也立刻宣了太医,场面顿时有些沉寂。 原本,九公主这一场舞是极为出色的,若是她能够跳完,摘得头名也没有觉得有错。 但是,她没有跳完。 连带的,云写意那一曲也不曾弹奏完。 皇后叹息着看向九公主被扶走的方向,轻叹道:“也是小九运气不好,大家不要放心上,继续吧。” 说完,她看向淑妃,温柔道:“小九那边,就麻烦淑妃多照顾了。” 淑妃不情愿地行礼,起身告辞去了。 云写意回到皇后身边,皇后才轻声道:“倒是不知道,的琴艺也如此出色,轻易地让那个丫头栽了跟头。” 听了这番话,云写意脸上的神情丝毫不变,只是低头温柔一笑:“娘娘谬赞了,的琴艺比起场的很多小姐来说都是不如,中间错了好几个音呢。” 皇后深深地看她一眼,轻轻一笑:“指法高明的,不见得有的感情。已经是很不错了。很满意。” 云写意脸颊微红,更深地低下头去。 场的能看出云写意给九公主使绊子的自然不止皇后一。楚家八公子和他身边的几位显然都看出来了。 其中就有一位不满地皱眉:“就算九公主一开始居心不良,长宁公主此举也稍显过分了。将已经很快的春日游再加快两分,不是谁都能跟上这个速度的。” 另一笑道:“这话说得甚是没道理。若不是长宁公主本事傍身,只怕大大丢丑的就是这位长宁公主了。九公主其心不良,如今只是吃这么一点苦头,也只是小惩而已。若非她挑衅,又何至于此。李墨实是太没道理了。难不成只有九公主能欺负,长宁公主就不能反抗了?” 叫做李墨的少年不快地拂袖:“张世贤这话也没道理。九公主居心不良,却也没真的让长宁公主有什么事。既然不曾发生什么事,又何必这样报复回来。” 张世贤冷笑:“是啊,若是想杀,只要没受伤,就不该对还手,因为没出事。” 李墨大怒:“张世贤这真是……强词夺理。楚廉,来评评理。长宁公主此举,是不是太过分。” 楚廉却只是笑了笑,看向皇后那边,并不曾说话。 那里,云写意正对皇后说了什么,脸颊微红地低下头去,侧脸如同白玉般净白无瑕。 九公主并没有什么大事,只是稍微扭了脚,休息几个时辰就好了。 只是受伤的心却没能那么快好起来。她坐房间里,一个默默地咬牙。原本只是想给那个抢了自己中意的居所的女一个教训,让她丢丢丑就罢了,结果居然是自己出了问题。 这个时侯她还没想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自己排练得好好的舞蹈自己居然会出错,甚至让自己受伤。 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犯了错,淑妃进门之后,听了她的说法,却冷笑起来:“果然是个笨的,被算计了都不知道。若是一直都这样,就没必要将嫁到楚家去了,楚家那地方,不出三年,就得给发丧!” 九公主顿时噎了那里。 作者有话要说:总算是赶上了orz 大家晚安 翻了个低级错误,编辑一下- - ------------ 49写意良缘 皇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已经是几天之后了。并且还是从外臣口中得知的。 虽然几天之后听到皇帝说起这件事觉得有些奇怪,云写意依旧是很认真地回答了,皇后边上微笑:“皇上可是有什么想法?” 皇帝哈哈一笑:“皇后可知,这件事是谁告诉的?” 不等皇后回答,他就自己说了:“是李丞相说的。说他家的儿子女儿对长宁都赞不绝口,极为推崇。” 皇后的笑容就淡了些。 若是李丞相的儿子李墨称赞,皇后也许还会相信。若是说李家千金李婷,皇后却断然不信的。 当日李婷的挑衅与不屑,就算是挂上了笑脸,都看得出来。 “是吗?”她的回答也有些淡淡:“皇上怎地忽然和李丞相说起这些儿女事来?” 皇帝看着云写意,笑得分外爽朗:“想着,长宁也已经十五六了,也该嫁了。”他伸手制止了云写意说下去的意思,叹道:“虽说私心想多留几年,但是,也不能因为自己一时私欲,而平白误了长宁的终身。若是给了长宁不快,九弟爹地底下,只怕也是要对不高兴的。” 云写意听他说起赵王,深深地低下头去。 现,她身边就有一个据说是当年伺候过赵王妃的老,而且说是当初见证了她的出生的。 所以新安郡主当初说起自己身后的胎记,并通过这样的方式来确认自己的身份。 但是,无论身边的怎么竭力唤起她对赵王和赵王妃的感情,她都只觉得心中一片空茫。 还襁褓中就被带走的婴儿,怎么也不可能对从未谋面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的父母生出太多感情来。更何况连那个婴儿都已经不存了。 每次到了说起赵王的时候,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的她只能低下头去,仿佛是很伤心的样子。 皇后担心地看了她一眼,温柔道:“皇上说得是,长宁的终身大事,也确实该提上议程了。”看着皇帝脸上并无什么不快,皇后才接着道:“不过,李丞相府上,却是不行的。” 皇帝一怔:“为何?” 皇后嗔怪地给了皇帝一个白眼:“皇上也不想想,李丞相府中如今只剩下最小的李墨尚未成婚。长嫂却只是个四品官家的女儿,若是长宁嫁了进去,身份太高,不是让李家家宅不安吗?” 皇帝一笑:“这有何难,只需让李墨搬出来分府另过就是了。自成一府,也不必看脸色。“ 云写意边上柔声发话,打断了皇后将要出口的反对之语。 “长宁多谢陛下厚爱,只是……”她抬头,恳切地看着皇帝,哀声道:“长宁不愿因为自己的原因,让别家家失和。所以……” 皇帝目光闪动:“知道了。放心吧,断然不会让难做。” 云写意这才拜谢皇帝,皇后边上又挂上了温柔笑脸:“陛下,这件事就交给吧。到时候一定给长宁选一个好夫婿,让长宁过得舒心。” 皇帝慢慢地点头,对皇后道:“皇后若是选出了选,大可和商量商量。” 皇后心中一跳,面上丝毫不显,笑眯眯地应是。 说完了这件事,皇帝又转头说起了九公主。 淑妃已经向皇帝请求,九公主看中了楚家的楚廉,请求皇帝成全。 皇帝脸上的笑容也有些淡:“楚家子弟各个出色,又是难得的情深之,若是小九嫁过去,也算不错。不过,小九的性子,只怕是不适合进楚家。” 皇后闻言,也是一叹:“楚家是书香世家,家中规矩森严,小九那等性子活泼之,那里只怕过得不习惯。” 云写意边上深深地低头,皇后看眼中,嫣然一笑:“长宁先出去吧。这些事,也不是做女儿的该听的。” 皇帝却另有所思:“长宁先不急着走,觉得楚廉如何?” 云写意心中波澜不惊,脸上却显出几分错愕:“陛下……” 皇帝对她鼓励地笑笑:“楚家是清贵世家,楚廉也是一等一的好文才,是京中不少家的好女婿选。” 皇后笑着去推云写意:“长宁快走。”说着,转头嗔怪地看着皇帝:“皇上真是的,这种事,哪有这样直接过来问女儿家自己的。” “就算是皇上心中有这个意思,也该让来旁敲侧击的。” 皇帝哈哈一笑,不说话了。云写意连忙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的居所,云写意坐窗下走神。 楚家确实是京中一等一的家。但是,楚家自从当初作为帝师的上一任家主去世之后,楚家族就立刻韬光养晦起来。 到如今,楚家子名声外,出仕的却不过三。嫡长固守家中不出,出来的都是旁支庶出。 如今楚廉名声外,占的也不过是因为他是楚家第一个出仕的嫡子。尽管是最小的那个。 云写意觉得,楚家大概是被之前的一些事伤了心,不想再为皇室,或者说是这个皇帝出力了。 当初皇帝能登位,楚家功不可没。谁料皇帝登位不久,年岁只有五十许的帝师就暴病而亡,楚家听闻消息过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一具嘴唇发黑的尸体。 谁都觉得楚大是中了毒,但是皇帝说是暴病,楚家也只能接受。 何况,楚大死了不久,楚大的继室中年所出的楚九,连带着他的乳母身边两个小厮,居然光天化日之下从楚家宅院里消失了。 就算是最后被证实是隐太子叛军所为,楚家也都心灰意冷起来。 为帝王家出力,也不过是为了衣锦还乡,让家平安享受荣华富贵。如今却闹得连性命都没有了,叫如何能安心。 也许,皇帝只是想证明,自己并不是过河拆桥之,对楚家也因此而十分优容。 但是,云写意却不愿意真的为了这么一个猜测,平白搭上自己的一生。 她呆呆地坐着发呆,白影轻轻走了进来,她手边放下香茶点心:“公主,喝点茶。” 云写意随手端起来,拿手中,却并不喝:“白影,有没有想过会嫁什么样的?” “不曾想过。”白影飞快地答道:“从被选中的那个时侯开始,们的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将来,公主要让们嫁什么样的家,们就嫁什么样的。” “那自己的幸福呢?”云写意回神,问她,“这样听从他的意思嫁了,日后发现那个不是自己想要的,又如何?” 白影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微笑起来:“公主是个心善的,想来也不会特意找那等不适合嫁娶之来折辱。只要不是那种,其余的,有什么区别呢。自己选中的,也会日后发现自己看错了,也不一定就是幸福美满一辈子。” 云写意听了这话浅浅一笑:“说得对。自己看中的,不一定会好。” 不过,还是会不甘心啊…… 目送着白影出去,云写意心中这样想。白影是皇帝的,她一点都不意外自己和白影的这番话会送到皇帝的桌案上,让皇帝来评判。 无论如何,她都没法这样轻易地就让决定了自己的命运。 皇帝和皇后宫中内室的谈话,照理说是不该让旁知道的。 但是,没过几个时辰,淑妃就知道了和楚廉有关的那番话,脸色不渝地重重将手拍扶手上。 “长宁公主!”她有些忿恨地叫着,随后,脸色飞快地平静下来,唯有一双眼睛还能看出心中的不平之气。 九公主咬着唇就要往外跑,被淑妃身边的拦住了。“准备去干什么?”淑妃问,“过去问父皇,为何觉得不够资格进楚家,却让长宁去?” 九公主回头,一双眼中已经盛满泪水,盈盈闪光:“母妃,为何想要的,父皇都给了那个长宁公主!不过是西北那种荒凉之地来的一个庶女,连是不是赵王叔的女儿都不知道,凭什么!” 淑妃面沉如水:“就凭现的表现,父皇做得还真没错。” 她看着九公主的脸色不善:“但凡沉稳一些,父皇也不会做出这种事来。” 九公主咬着唇,倔强地看着她。 “楚家的复杂,早就跟说过,却偏要去。”淑妃看着九公主,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里面:“偏偏又是个沉不住气的,被一挑就爆炭似地跳起来。先不说那楚廉看不看得上这样的,就算是真的嫁进去了,只怕日后也是被当枪使的,平白无故坏了名声还讨不得好。” 淑妃头疼:“素日里真是太过宠了,才养出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来。” 九公主扑淑妃膝盖上哭:“可是母妃,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啊!再说,就算不是,为什么要是长宁,难道性子不好,她就合适了吗?” 淑妃轻抚她的头:“别哭了。她自然也是不合适的。只不过,父皇现心中有她,自然觉得她千好万好。现先别急着去找说法,好好将父皇哄着,自然有一日父皇会想起的好来。” 九公主急道:“可是,楚公子如今已有十九,若是……” 淑妃怒:“闭嘴,心中就只有一个楚家老八,教的东西到都忘了个干净。”说完,见九公主泪水盈盈的样子,又觉得于心不忍,叹道:“楚廉亲生的父母已经去了,只剩下楚家老夫一个身后没有子息的继室,家中长辈倒一时之间无能做主。何况父皇面前又是挂了号的,日后婚事只怕不能擅自做主,说不得还是赐婚。既然如此,那就不必着急,左右不过一年,若是长进些,就将这门亲事给定下来。” 九公主抬头,立刻露出喜色来。 ------------ 50写意良缘 且不说九公主和淑妃在这边为了楚廉殚精竭虑,云志琨听到皇帝想要将云写意嫁入楚家的消息之后,立时三刻就黑了脸。 楚王妃颇为惊讶地上前,道:“说起来楚家也是好人家,王爷你何苦……” 云志琨只是摇头:“楚家确实是好人家,但是,长宁妹妹却嫁不得。长宁妹妹自小在苦寒之地长大,也不曾被好好地教养过,如今却是公主之尊,去了楚家,明里暗里的麻烦事只怕让好好一个女儿生生变成另一个人。” 楚王妃略一思索,也明白了云志琨的意思,笑道:“你倒是关心妹妹。不过此事终究还是要看父皇的意思,只怕连母后都插不上嘴。” 云志琨拍着楚王妃的手,冷笑:“我就说当初为何封了公主,只怕就是打着这样的主意,那来笼络人心的。” 楚王妃吓得连忙站起来,小心地看窗外,脸色有些不快:“慎言。你今日怎么连这种话都敢说出来。” 云志琨沉默片刻,长叹一口气:“母后当年只是一个王妃,被府中那些狐媚子逼得早产了我,在月子里就不得不强撑着起身去帮他打理后院,没有多少时间管我。我在九叔府上长到五六岁才回去的。” 楚王妃温柔地将手覆上去:“都过去了,那些日子。” “嗯,我知道。”云志琨回看她,握住她的手:“只是,九叔和九婶都是好人,对我来说几乎等同父母。我是断然不能看着他们最后的骨血这样被利用的。” 楚王妃叹道:“夫君说得是。只是此事也要徐徐图之,一时半会也急不来。长宁如今闹着为苏家守孝,也算是争取了一点时间。” “话虽如此,父皇却不会放弃的。”云志琨平静地说:“宫中只有小九和小十两个公主,父皇要笼络的大臣却太多,就算他心中对长宁有愧,也会毫不犹豫地将长宁推入火坑的。” 楚王妃蹙眉:“话虽如此,但是,母后想必也不会同意的。” 云志琨摇头:“你还不清楚父皇此人吗?若是他下定了决心,就算是所有人都反对,也要砍了那挡在路上的人去做的。好在如今父皇也只是顺嘴一提,似乎并没有定下来的意思。若是……” 两个人沉默了一阵,楚王妃忽而道:“既然如此,那不若找个借口将长宁妹妹带出去一阵。到时候在外头给她找个合心意的,远远地报了父皇,想必父皇也不好反对。” 云志琨沉默片刻,点头赞许:“只是一时之间,找不到什么好理由。” 楚王妃就笑起来:“夫君今日倒是怎么一时想不起来了。”在云志琨有些羞怒的眼神中,她说道:“不说别的,眼前就有一个极好的借口。” “既然长宁妹妹想着为苏家夫妇守孝,那回去为苏家夫妇修修坟,也是孝心所在。” 楚王妃笑吟吟地:“一来一去,慢慢走也得三四个月,到时候在路上耽搁一下,遇到几个优秀男子,也不是不可能。” 云志琨闻言,却只是皱眉:“这倒也是是个理由,不过……如今西北也不太平,若是让长宁妹妹一个人去,我可不放心。” 楚王妃就轻声一叹:“王爷手下精兵强将不少,派一些出去就好了。我这边也可以借几个好用的嬷嬷给妹妹先用着,断然不会让妹妹在路上受了什么委屈。” 云志琨沉吟起来。 云写意知道这个消息是在第二天,消息是从白影那里来的。 白影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坦荡,倒让云写意不解:“你为何要将身份暴露给我,不怕我转头就告诉了皇上?” 白影只是微笑:“公主殿下会吗?” 云写意一笑,随后一叹:“你说得对,不会。” “楚王殿下这个法子,公主觉得如何?若是可行,也要去找皇后娘娘商议商议才行。” 白影殷切地问云写意,比她显得更关心。 云写意沉默片刻,答道:“只怕离了这里也不见得能让皇上忘记这件事。” “隔得远了,自然就不好再说起这些事。”白影笑道,“不过,楚王殿下是定然想不起这等法子的。” “哦?” “所以,这个法子定然是楚王妃想出来的。” 云写意想起那个八面玲珑,就算是做了恶人都让人觉得错的是旁人的楚王妃,默默点头,片刻之后才说道:“你说得不错,很有可能。” 说完,她站起来,让白影看看自己的妆容可有不妥,准备起身去见皇后了。 皇后听了她的意思,眸光中若有所思:“这个法子……也不是不好。” 片刻之后,她说:“你先去问问苏家人,可愿意去。若是……你再来找皇上讨说法也是一样的。” 云写意了然,回头就下了帖子去见苏老夫人。 苏老夫人听了云写意的说法,睁开眼睛扫了她一眼,然后闭上眼:“我老婆子已经动不了了,就不去了。你若是想去,让欣意和仁意陪着你走一趟。” 苏仁意从书院回来,听了这话却有些为难:“殿下,倒不是我不愿意回去,只是前几日夫子才对我说了要带我到江南去,我也是答应了的,如今……” 苏欣意插嘴:“你到江南去?是有什么事吗?” 苏仁意脸上放光:“听说大儒黄宗在那边讲学,夫子说了,让我跟在黄大儒身边一段时间。” 听他这样说,云写意也就不好再说什么,只能放弃。 但是若是两个姑娘家去,似乎也不是很妥当,这个念头顿时有夭折的倾向。 苏老夫人此时却一叹:“罢了,就让我这把老骨头陪着你们跑一趟吧。”她站起来,眯着眼杵着拐杖走了两步,对云写意道:“我不管你过去有什么目的,不过,你既然想着要为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媳妇修坟,也算是为了他们好,我就不多问了。” 苏欣意在边上眨眼:“祖母,您……” “什么时候定下了日志,派个人过来和我们说一声就行。”苏老夫人打断了苏欣意的话,转头看着苏仁意:“这几日内,你就快些离了京城。日后说起来,也只是你先走一步,我们随后才想起来要做这些事,免得让你背上那等不孝的名声。” 苏仁意恭敬地应是。 听苏老夫人这样说,云写意倒是有些不太好意思来。因为自己的私心,让苏家人这般劳动。 只是看着苏老夫人,她还是决定吞下想要说出的话,决定有些事日后默默地做就好了,万万不可在人前承诺什么。 苏家人既然已经说通,那么剩下的就是皇帝的意见了。 皇后倒是很乐意帮着云写意说项,于是特意选了个皇帝心情不错的时候,借着太后的事说了起来。 皇帝听完,似笑非笑地看向云写意:“长宁丫头你准备回西北去?”云写意深深地低头:“是,皇上。臣女想着,既然苏家人要回乡为苏家夫妇修坟,臣女陪着回去一趟,也算是尽了一份心。毕竟,也是养了臣女这么些年。” 皇帝稍一沉吟,看向她,道:“既然你主意已定,我也不拦你。只是这些日子西北不太平,我拍一队人马跟着你去好了。” 云写意和皇后都有些惊愕,随后皇后微笑:“皇上今儿还真是心情不错,长宁丫头快来谢恩。” 听皇后这样说,云写意立刻当机立断地就跪下来,谢了恩。 长宁公主要出宫去西北的消息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宫中。原本还想着近期过来接近接近的各路人马顿时都偃旗息鼓了。就算现在靠过去,过不了几日对方就要离宫,几乎是浪费功夫。 唯有楚王妃还常常入宫,来和云写意说说话,又想着让云写意带着自己身边用惯了的嬷嬷一起出发。 “虽说你身边的女官也不错,但是毕竟只是在宫中做熟了,对外头的人情世俗不见得多了解。我想着你还是要有几个了解这些事的嬷嬷跟着才好。”云写意失笑:“五堂嫂,你忘了我是从西北入宫的吗?我不是从小在宫中长大的啊……” 楚王妃笑吟吟的:“虽说如此,但是身边有人跟着,日子总是好过些。若是你在外头让宫女们办点事,总不可能每次都说得清清楚楚的,那样和自己去办有什么区别。” 云写意无奈地看着她。 楚王妃笑微微地看回来。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对视了一阵,云写意终于主动移开了视线:“好了,我知道了。等我问过皇后娘娘,再来问五堂嫂讨人。毕竟队伍里的人都是陛下和娘娘一起定的。” 楚王妃就笑微微地说好,又拉着她问了问西北的风情,方才起身离开。 皇后对楚王妃的意见倒是很赞同,却没有让云写意带上楚王妃的人:“她身边的嬷嬷都是有数的,少了哪个都不好。不如从我身边调几个人过去,暂借给你好了。” 云写意一惊:“可是……” 皇后温柔地握住她的手:“没什么可是的。你是九叔的女儿,和我的女儿也差不离了。如今他不在了,我来照顾你也是一样的。” 云写意看着她温柔的笑脸,一时之间有些怔愣,不由得低低地叫了一声“婶娘”。 皇后温柔地答应了,将她拥入怀中,在她头顶轻轻叹息。 “你这孩子,本该是享尽荣华,生来就是天之骄女的,可惜……” “没事,日子还长,咱们慢慢来。总会让你过得舒心的。” 云写意觉得自己有点想流泪。 作者有话要说:呼,今天好危险- - 终于赶上了orz ------------ 51写意良缘 公主出宫自然不是简单的小事。 前前后后有大半个月才将所有的准备工作做好。 到了这个时侯,天气已经热了起来。 皇帝似乎觉得这样的日子赶路并不好,状似随口问要不要等天气凉一点再走:“这种日子里,赶路是有些辛苦的。” 皇后就拉着云写意的手笑微微的:“长宁又不是去赶路的,慢慢的走就是了。等着中元节之前到了西北就行。” 皇帝想了想,也就点了点头,又道:“西北也不平静,让琨儿陪着一起去。正好他过去将西北那边的事做个了结。” 皇后立刻就露出担心的神色来:“难不成,西北那边还有变数?” 皇帝笑着拍拍皇后的手:“无碍,上次琨儿已经将隐太子手下的最后一股力量打残了,如今大概外头也只剩下几个死忠,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有琨儿护着,长宁也安全。” 云写意心中暗叹,如果皇帝不是想着将自己作为彩头拉拢大臣,如果单纯只听这个,还以为他多么关心自己。 道了谢,又被皇后拉着叮嘱了几句,云写意才退了出去。 云志琨是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的,也早早地做好了准备。所以不需要再浪费时间,两个加上苏欣意苏老夫第二天就上了路。 苏欣意知道这位护送她们的是楚王之后,被吓了一跳,整个都显得有些畏缩,平日里没事的时候都避着云志琨走。 云志琨对此倒是十分不习惯,私下里对云写意道:“难不成是洪水猛兽,让见了就觉得不快?” 云写意笑得让云志琨恼羞成怒,转头就走。 苏老夫一路都很沉默。被丫鬟们好好地伺候着,云志琨对她也保留着应有的尊重,苏老夫却显得有些坐卧不安,不知道是忧心什么。 这样的时间一长,就连苏欣意都看了出来,趁着无的时候关切询问苏老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如此不安。 苏老夫摸摸她的头:“无事,只是路上颠簸,祖母年纪大了,累得慌,所以不怎么想说话。” 问不出原因来,苏欣意也只能平时多注意着。 云写意怕苏老夫真的走这一趟累着了,特意叮嘱了丫鬟要小心翼翼地伺候着,万万不可让苏老夫出了什么事。她又去和云志琨商量了,将路程尽量走得平稳些,也不急着赶路,就怕苏老夫真的病了。 苏欣意和苏老夫都感受到了她的心意,苏老夫坐马车内,一声长叹。 苏欣意放下搭车帘上的手,关切地回头:“祖母您怎么了?为何叹息?” 苏老夫心中复杂地听着孙女清澈关切的声音,轻轻摇头:“没什么。”她确实有很多话相对苏欣意说,但是千言万语,都堵心中,一时之间反而说不出话来。 过了好一阵,苏老夫才放低了声音,轻声说:“欣意,日后若是去了,公主是个心善的,想必也能照拂一二。” 苏欣意大惊:“祖母为何忽然间说起这种话来,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 “就算长命百岁,”苏老夫平静地回答,“也一定会走前面。到时候,能依靠的就只有仁意了。镇国侯府虽说还算是亲眷,但是走了,关系也会淡下来。苏家族都西北,远京中是指望不上的。能有力量帮的,也就只有公主了。” “所以,日后要对公主真心相对。她心善,只要真心,必定也是能换到真心的。” 苏老夫说完,又闭上了眼。苏欣意边上却默默地红了眼眶。 云写意猜到大概是苏老夫对苏欣意说了什么,才让她忽然间变得有些小心翼翼起来,对自己有些不着痕迹的讨好。 她心中有些难过,但是如果这样能让苏欣意觉得放心一些,她也不想让苏欣意改过来。 云志琨将这些看眼中,对苏老夫和苏欣意的心思倒是多了几分认同。 七月初的时候,一行就已经到了地头。 进城前一天,苏老夫却忽地想起来,说是想去看看苏家夫妇和苏明意葬身的地方,求了云志琨,让兵丁们护卫着一行去一趟。 云写意对着她苍老的面容不免心中有些怜悯,何况她也不觉得那地方有什么不对,当下就答应下来。 云志琨却有些为难。他带过来的马不止单纯是为了护卫的。而且一到西北,他就接到报告说是找到了那些的痕迹,他已经派了一部分出去了。如今要再派过去当做护卫,他总觉得手少了些。 将自己的疑虑对云写意说了,云志琨道:“过几天等地方军到了,再派护着们出去也是好的。” 云写意将云志琨的意思对苏老夫说了,也劝她过几天再去:“如今这些地方也不安全。若是出了什么事,倒叫无地自容了。” 苏老夫却坚持:“那地方行走不便,一来一回上下山崖也要好几天。加上中元节之前要将坟修好,时间也不多了。” 她看着云写意,面无表情:“况且,们只是平民百姓,那些叛军,就算是劫了们也是无用,想来不会将主意打到们身上的。” 云写意考虑良久,决定跟着苏老夫一起去,却不让苏老夫到当初发现尸体的地方去,只肯让她们路边随便施用些纸钱饭食就好。 “一来路途确实不方便,听说那些当初也是用绳子掉了才能下去的,老夫身体只怕受不住;二来,大路边上,也安全些,五堂哥才会放心地让们去。” 云写意这样对苏老夫说了,又拉上苏欣意:“欣意妹妹这些日子也因为赶路折腾得够呛,若是路上又有耽搁,只怕欣意妹妹的身子会受不住。” 苏老夫听到苏欣意的名字,眉心微松,一番考虑之后,答应了下来。 云志琨虽说对这一点不太满意,但是想着只是绕一点路,自己也会跟过去,身边兵丁也还算不少,也就同意了。 加上路上一路过去都太平无事,另一边却不停地传来那群叛党中的什么被捉了什么亡了,他也就渐渐放了心。 苏家夫妇和苏明意身亡的地方其实是一条山中小路,边上就是悬崖峭壁。 当日苏家夫妇也许是为了赶时间,才走了这条并非官道的小路。只是运气不太好,遇到了叛军,最终马车翻下山崖,一车都遇难了。 苏老夫被扶着颤巍巍地到了当日查到的,苏家夫妇翻车的地方,看着那峭壁神色难明。 苏欣意上前燃了香烛纸钱,又取了酒饭祭拜了一番,对着空气磕了头,才一群的注视之下起身,回来。 云写意过去点了一炷香,没有多说什么。 苏老夫定定地站了良久,一行清泪滑过脸庞,最后一声长叹:“走吧。” 苏欣意心中松了一口气,连忙转身扶着她上了马车。 云志琨也松了一口气,等着她们都上去了,才让兵丁们前面开路,将女眷的马车护中间,浩浩荡荡地回返。 路行至一半,前头忽然乱了起来,云志琨心中大惊,同时也有一种终于来了的诡异镇定。不等他拍马上前,前头的兵丁就跑过来报,说是有几棵树倒了下来,挡住了路。 片刻之后,后面也有过来报,后头的路也被挡住了。不等云志琨想什么,路边的林子里,就钻出来一群。 云写意和苏欣意对坐着,马车忽然就停了下来。 苏欣意惊讶万分,飞快地去掀车帘子,结果手指刚刚碰到,却又停了下来。带着哭声,她回头看云写意:“公主,不敢看。” 白云飞快地上前挑开帘子看了一眼,脸色沉郁:“公主,有包围了这里。” 苏欣意吃了这一惊,脸上就露出胆怯之色来,往云写意的方向靠了靠。 听着外面忽然闹起来的喊杀声,云写意心中也有些慌乱。 只是现所有都看着她,她也不好将这种慌乱表现出来,只能强自镇定地对苏欣意道:“不碍事的。们带了不少兵丁,叛军乌合之众,定然不是对手。” 苏欣意抬头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过来拉她的手。云写意将她的手握住,感觉到她的手心汗津津的都是汗。 白云和白影听了一阵,腰间一抹,就摸出两把软剑来,一个守了车门口,另一个守了车窗边。 当然,两也没忘了回头安慰两位小姐,让她们不必担心。 白影更是信誓旦旦:“楚王殿□边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除非敌军五倍以上,否则是不会有事的。” 云写意感觉到,身边的苏欣意似乎稍微轻松了一些。 这样防备了一阵,云写意只听到外面喊杀声渐渐地稀疏起来,利刃入体的声音却渐渐开始被捕捉到了。鼻尖的血腥味也渐渐清晰起来,她面无表情地眯起了眼。 感觉上,有些不太妙呢…… 苏欣意却分外紧张。她靠着车壁,紧紧地拉着云写意的手,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被她丢了出去。这种乱军厮杀的时候,真被丢出去了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她也听到了渐渐低下来的声音,闻到了越来越浓厚的血腥味。只是被紧张笼罩的她,却忽略了身体对这种环境的不适,只是紧紧地握住了那只手。 又过了一阵,云写意陡然听到有一声爆喝,声音泣血:“狗皇帝,这等不忠不孝之不得好死!” 话音未落,尾音就变成了惨叫,最后低了下去。 云写意松了一大口气。显而易见,这位多半是叛军的首领了,既然首领已经伏诛,余下的虾兵蟹将就不成威胁了。 于是,她脸上渐渐地露出微笑。 就这个时候,她身下的木板却忽然开始摇动起来,白影大惊,连忙舍弃了窗口,扑过来准备将她拉走。 结果一拉之下,不仅将云写意拉了起来,紧紧握着她的手的苏欣意也被拉了起来。两个的重量要重得多,白影只是将两个拉开了一点点距离。 随后,云写意就听见拉车的马一声悲鸣,就算驾车的车夫拼命拉住,也没能控制住它们开始疯狂奔跑的架势。 两个站立不稳,一下子就从车厢内滚动起来。下一刻,重物落地的声音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传过来,马车往前冲了一阵,就陡停了下来。 两个站立不稳的小丫头从车厢的这头滚到了车门口,摇摇欲坠。 原本就站门口的白云早就这一冲一停之下落下了车,此时抬头看去,居然看见一个飞快地从地上的死堆里钻出来,爬上了马车。 作者有话要说:嗯,怒气值快要满了…… 等着怒气值满槽的那天 ------------ 52写意良缘 反应最快的是正挣扎着直起身的白影。见到那个的一瞬间,她毫不犹豫地单手支撑,另一只手出剑。 一道血光闪过,爬上来的居然握住了她挥过去的剑,露出森森笑脸来:“盯着这辆车好久了,如今看来果然没猜错,是个大物。” 白影弃剑,手指微动,手臂中一道乌光飞射而出。那躲避不及,被打个正着,手不由自主地松了,捂着脖子脸色狰狞。 “居然,用毒……” 话未说完,身体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白影送了一大口气,将软剑捡起来,一脚将那踢出车外,回头对着云写意安抚地笑:“公主殿下,没事了。” 云写意点点头,不动声色地将手指从苏欣意手中抽了回来。方才那一下,苏欣意将她的手捏得生疼,好悬才忍住了没叫出声来。 下一刻,马车的底板豁然破开一个大洞,一个从里面钻了出来,一伸手,就对着云写意和苏欣意的方向抓了过来。 白影站那身后,立刻一剑刺去。 只是她刺到之前,那就抓住了云写意的裙子,已经开始用力。云写意开始准备摸自己一直随身带着的匕首。 但是,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大力,她身不由己地跌了出去,背后传来一阵惊惧的尖叫声。 白影的心猛地一沉。 因为马车上的那个大洞,云写意这一倒,就直直地往那个洞栽了下去。被白影刺了一剑却毫不意的顺手就抓住了她,往马车下拖。 原本准备去抓的匕首被这样一带,从袖子里掉了出来,正好落她面前。 云写意霎那之间飞快地抓住了它,举起来往抓住自己的那双手刺过去。 但是,失去平衡的她没能刺中,还彻底被带了下去,从马车里掉了出去,栽倒那个身上。 随后,她就被反手扣住了咽喉,抓住他的大笑起来:“都给住手,否则,就杀了这个女。” “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侍女,还想威胁吗?”云志琨的声音遥遥地传过来,“带过来的已经全军覆没,劝尽早投降比较好。” “呸!”那不屑,“老子就算是死,也不会投降。再说了,有这么个美路上陪着,老子也死得不寂寞。” 他拖着云写意往路边走,渐渐地靠近悬崖:“何况,这辆马车被们保护得严严实实的,说是侍女?谁都不信。都给让开,否则,这个女出了什么事,可别怪。” 云志琨心中有些为难,看向云写意,却发现她也正抬起眼看了过来。 那双眼睛中没有害怕,只有平静。 云志琨忽然觉得,自己能读懂里面的情绪――不必管。 他深深地长叹一口气,只是,怎么能不管。这是九叔世上最后的血脉啊…… 苏欣意下意识地将云写意推了一把之后就知道不妙,听到外面传来的交谈声之后,更是一张脸雪白。 白影看着她,面无表情,眼中却透出愤怒的光来。 她慢慢地回神,将自己缩成一团,蜷缩车厢的一角,眼泪簌簌地流下来。 “对不起,对不起,不是故意的……” 白影不发话,只是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她。 云写意捏着自己手中的匕首,暗自庆幸那不知道是一时之间没有注意到还是怎么,居然没有将这把匕首从自己手中拿走。 她暗自比划着位置,盘算着怎么脱身。 心里面不是不紧张,只是到了这个时侯,紧张反而成了次要的情绪,从心底涌出来的,是一种莫名的,兴奋的战栗。 就算脚底下不得不跟着那个移动,她的手却稳得不可思议。 云志琨的心情很糟糕。 这个时侯,他痛恨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苏老夫的请求,将长宁带到了这的险地。一个不慎,就是香消玉殒。 这样的结局是他万万不能接受的。 眼睛一眯,他下意识地看向马车的方向。白云站车外,身上有血迹,白影站门口,盯着马车内蜷缩的影…… 那么,跟着过来了的时雪呢? 云写意已经被带到了悬崖边,她心中陡然生出一种感觉,这个并不是要挟持自己然后逃走。 他是想带着自己寻死。 这样的念头一旦冒了出来,她就立刻觉得不妙了。 眼看那距离路边已经不足五步,她毫不犹豫地反手将匕首刺了下去。来不及了,再不动就来不及了。 云志琨正准备让悄悄地从侧面过去,将救下来,结果就看到了让他悲痛欲绝的一幕――云写意被挟持她的那一把退了出去,踉跄两下之后倒向了悬崖。 一个身影从苏老夫的马车里奔出来,紧跟着跳了下去,伸手去拉她。 但是最终的结局只是两个一起落了下去,生死不知。 云志琨面无表情挥手:“放箭。” 身上被插得像一只刺猬的叛军哈哈大笑:“就算是死了,也有垫背,老子死得不冤。” 云写意只觉得有拉住了自己的袖子,但是下一刻,衣袖就撕裂开来,自己继续往下掉。 那居然手一长,再度握住了自己的手。 下落的速度顺便变缓了一下,然后再度飞快地落下去。 她勉力抬头看去,模糊不清地看到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但是,握住她的那双手却很温暖。 不等跌倒谷底,她已经昏迷了过去。 白影将苏欣意提了出来,面无表情地摔到云志琨面前,跪下请罪。云志琨淡淡地扫一眼她:“回去自己去受罚。”随后,目光落到苏欣意身上:“苏小姐真是心狠手辣。” 苏欣意呆呆地拼命摇头:“不是,不是故意的,不是……” 云志琨居然露出了笑脸:“是不是故意的,跟有什么关系。”说完,叫将她捆了:“将她带回去,交给父皇发落。” 转过身,走了两步,他脸色一变,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云写意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 她发现,自己居然毫发无伤,只是身上的衣衫有些湿。她正穿着湿衣服躺一个山洞里,身边点燃了一堆火,上面吊着不知道什么材质的容器,里面咕噜咕噜地冒着热气,香气飘过来。火光照过来,山洞的墙壁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阴影中一个身影转了出来:“醒了。喝口汤吧。” 被吓了一跳的云写意凝神看去,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她面前。 时雪将东西从火堆上拿下来,碰到她面前:“没有勺子,也很烫,捧着喝吧。” 云写意下意识地摇摇头:“不,不想喝。” 时雪也不强求,将那个容器挂了回去:“这里是山崖底下,不知道他们找过来要多长时间。” “嗯,知道了。”云写意回答。 两个一阵沉默。 “那个过来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出手?”过了一会儿,云写意忽然问。时雪沉默片刻,回答:“不马车边上。” 因为没有看到时雪从苏老夫的马车里飞身扑出的场景,云写意也就无从猜测时雪所的地方。但是她也没有多问,两个再度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咕噜一声,云写意有些脸红地低下头去。 她的肚子叫。 时雪面无表情,仿佛他没有听到一样。但是,他却再度端起了那个容器,送到云写意面前:“喝一口吧。没有盐,味道不是太好。” 云写意伸手想接过来,他却往后一缩:“很烫,捧着。” 他坚持,云写意也不得不就这样就着他的手,凑到那个容器边上,喝了两口。 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肉,大概是因为是用果壳装着的原因,汤里带着淡淡的果香味。如同时雪所说,没有盐,有些淡,味道算不上好。 但是两口热汤下肚,身体却立刻从内到外暖了起来。 她喝了两口之后,时雪默不作声地递过来一双筷子:“刚刚削的。”说完,他将东西放下来,自己后退了一步:“已经凉一些了。” 虽然不好吃,云写意却强行让自己吃了一半下去,才抬头看向他。 “吃过了。”时雪回答,“不吃了吗?” 两个这种僵硬的对话中分析清楚了现的情况,云写意就一叹。 如今只有两个这个山谷里,如果找不到出去的路,就只能等着云志琨想着派来找自己,也不知道这个过程到底要多长时间。 她忍不住轻叹了一声。 时雪定定地看了她一阵,移开目光:“休息一下吧。已经不早了。” 云写意看了他一眼,沉默地点头,火堆边躺下来,闭上眼。 就算她心里一再警告自己不能真的沉睡,身边这个虽说是自己的护卫却不值得自己完全地信任,却抵不过身体和精神上的疲惫,不一会儿,她就沉入了黑甜梦乡当中。 下一刻陡然惊醒的时候,云写意感觉到了身边不同于火焰的热度。脖颈上有轻轻的气流拂过的感觉,一双手臂正紧紧地拥抱着自己,身体紧紧地被拥怀中。 她的心跳猛然间加速。 随后,一个轻轻的吻落了自己耳边,带着叹息声和难以描述的情感。 一只手身体上迟疑了一阵,落了腰带上,片刻之后,轻轻地,坚定地解开了腰带。 她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醒了?”自己脸颊与耳边一动的嘴唇离开了一点距离,时雪的声音耳边响起,说出的话却让她越发不安起来。 “的心跳变了,所以,一定是醒了吧。”时雪没有要求她回答,只是自言自语。 他的手没有半点迟疑地沿着衣襟伸进去,开始慢慢地剥开她的外裳:“很高兴,们都没有死,这里也只有和。” “知不知道,想要拥有,想了多久。” 皮肤猛然被冷风侵袭,外裳被剥开了。 云写意开始挣扎起来。 “疯了吗?!”她说,“是……” 时雪没有让她说完,嘴唇压下来,将她所有的话都堵了嘴里。唇齿相交,他的舌窜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我有罪 本来应该在这一章出场的某个人又被推后了…… ------------ 53写意良缘 到了这个时侯,云写意反而冷静了下来。她身体上喘息流连的男,正一步步地剥开她所有的衣服。 她想推开他,却发现不仅仅是他将自己拥得太紧让她用不上力,自己也没有足够的力量。 身体软绵绵的,根本使不上力,逐渐地,连抬高手臂都觉得困难。 等到时雪恋恋不舍地从她唇边离开,手指攀上高峰,她才声音微弱地开口:“做了什么?为什么会用不上力。” 时雪一边将手指沿着里衣的间隙伸进去,一边含糊不清地吻着她的脖子,回答:“对太放心了,拿过来的东西,可不是能随便吃的。” 云写意恍然,那份不知道是什么肉的肉汤。 覆盖自己身体上方的已经兴奋了起来,身体的热度上升,一双手也越来越往要害的地方探过去。云写意忍住心中的厌恶,自己左右看着,想着有没有什么能够拯救自己。 自己的力量不够的时候,使用工具也是一种选择。 但是,很让她失望。视线所及之处,并没有什么能够让她利用的东西。就连时雪的兵器,也放了山洞的另一边,火光的照耀下投下浓厚的黑影。 这个时侯,他已经完全地剥下了她的上衣,开始动手脱自己的衣服了。 他兴奋,她的一颗心却沉到谷底去。 “为什么要这样做?就不怕,等他们找到,就算是拼死,也要杀了吗?”她问,声音中夹杂着说不出的急切。 时雪慢条斯理地将自己的衣服剥光,赤-裸地半跪她面前,①38看書网着她:“那又如何。得到了,就算是死,也没有办法摆脱留下的痕迹。” 他温柔地一寸一寸地抚摸她的身躯,全神贯注地投入其中:“想要,想了好久好久。知不知道,做的护卫对来说是多么大的煎熬。每天晚上守的门外,都想冲进去,亲吻,抚摸,进入的身躯,享用的肉体。但是,不能,居然不能!” 他疯狂地叫起来:“那两个该死的影卫,如果不是他们,早就……”说到这里,他的声音陡然低沉下来:“但是,现有这个机会了。只有和的世界,这样真的很好,是不是?” 他低下头,眼中闪烁的疯狂让云写意觉得心惊――这个,根本就不是处于正常的状态。 她下意识地捏紧了另一只手,手心被硌得生疼,她却不敢放开。 时雪牵起她的手,将它放自己的欲-望上,再用自己的手握住,温柔地说:“感觉到了吗?它为疯狂,它说它很想进入温暖的间隙。它等了很久,却从来没有得偿所愿过,所以,就让它进去,好不好?” 手心传来炙热的温度,云写意觉得浑身发凉。 眼前这个,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就着她的手摩擦了两下,时雪脸上闪过痛苦与愉快交织的复杂情绪。随后,他单手握住她的手,让她与自己的欲望紧密接触,另一只手去脱她的下裳。 当只剩下最后的遮羞布时,时雪俯下-身来亲吻她的脸颊:“不要紧张,等一会,就可以享受到至高无上的快乐。明天早上,就带走,走到他们找不到的地方去,从此们做一对逍遥夫妻。” 他的舌尖她脸颊上轻轻滑过,那种湿滑的感觉让她觉得分外不适,身体密密麻麻地浮起鸡皮疙瘩。 片刻之后,最后的遮挡也消失了,两个坦诚相对。 云写意眯起眼,反而不乎他的动作了。她等一个机会,也积蓄自己的力量。 自己肖想了那么久的身体就眼前,时雪却变得分外温柔。他一点一点地抚摸她,从肩胛到双峰,再到小腹,最后探向双腿之间。当手指轻轻地搓揉摸捻,云写意心中涌上强烈的耻辱感。 眯着的眼睛缝隙中,平静底下流动着刻骨铭心的仇恨。 杀了他。 她的心中呐喊。 时雪一边让她的手包围自己的欲望,一面将自己的手指轻轻地准备探进去,片刻之后,他却犹豫了一下,将手指缩了回来。 “不,不行。”他自言自语,“第一次不能让手指享用。” 云写意觉得自己的右手似乎已经被手心的东西割破,她微微松开了一些。如果这个时侯流出了血,让他闻到了血腥味就不好了。 “不要害怕,”时雪亲吻她的身体,一寸一寸地吻下去,“会让离不开的。” 他分开她的腿,将身体覆盖她上方,松开她的手:“准备好了吗?已经等待这一刻很久了。” 云写意沉默着不说话,他也不需要她的回答:“想,也很期待了,是不是?” 他门口徘徊的时候,云写意陡然出了声:“苏明意,对着从小看到大的妹妹出手,不觉得自己恶心吗?” 然后,一阵安静。 下一刻,时雪惨叫起来,身体拼命后仰,最后倒了一旁。云写意趁着那一阵沉默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下,她的唇边却露出疯狂的笑意来:“呵,终于找到机会了。” 时雪,或者说是苏明意勉强睁开眼看着他,眼中流露出惧怕与疯狂:“是什么时候,发现的?为什么,为什么要说出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和合为一体不好吗?会带着远走高飞,们会是让羡慕的一对夫妻,为什么,要破坏这个美好的未来!” 他一边咳血,一边疯狂地叫嚷。 云写意捏了捏手心的匕首的刀锋,一阵疼痛之后,她感觉到身体上渐渐有了一点力量。翻身坐起来,云写意将那把镇国侯送给她,从此就再也没有离身的匕首握手心,防备地看着对面开始呼吸困难的男。 “这样的未来,根本就没有经过的同意,根本就不是想要的。”她冷笑着说,“如果不是自己选择的生活,那就算是死,也不会要。” 看着她,苏明意的目光渐渐地清醒过来。 “雪意,雪意……”他含糊不清地叫着她的名字,肺部被捅了一刀带来的后果开始渐渐地呈现出来。 “可是,根本就不是的妹妹,为什么不能要……”他喃喃自语,“根本就不是啊……” 看着他眼中的火焰渐渐熄灭,到最后身体无力地栽倒距离自己不远的地方,一双手却顽强地伸向自己的方向,云写意长长地松了一口气。 都过去了。她对自己说。 一边去摸那些散落地上的衣服,她一边支撑起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站起来。 因为身体还是有些绵软无力,所以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才将所有的衣服都穿好。这个时侯,她心中才有了一点安全感,对着地上那具赤-裸的尸体也没有了一开始的防备。 扶着墙壁走到火堆的另一边,她跌坐地上,开始盘算自己应该怎么办。 这个山洞,过了今天晚上,她是不会再待下去的。 最好的办法是附近找个地方等云志琨过来。但是,这样做也并不见得是好事。苏明意的尸体就附近,当那些找到自己的时候,难免也会找到他的尸体,那个时候,一具□的尸体会让想到什么,她不敢想象。 就算自己真的这样回去了,日后只怕也逃不掉青灯古佛的下场。 这样的日子,她是绝对不想过的。 想到这里,她积蓄了一下力量,撑着身体爬起来,绕着火堆走到苏明意的尸体边上去。 那个刚才还昂扬的凶器,此时已经萎缩了下来,软趴趴地垂那里。云写意眯起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东西一阵,过去将苏明意随身携带的兵器拖了过来,从刀鞘中抽出了那把弯刀。 那是一把圆月形的刀,刀刃显得格外锋利。 下一刻,云写意扬起手,狠狠地斩了下去。已经开始凝固的血液慢慢地流出来,身下形成暗红的溪流。 奋斗到没有力气之后,苏明意的身体已经被砍得看不出形,有些地方断成了好几截。 原本应该是非常令恐惧的场景,落云写意眼中,却只有扬眉吐气的痛快。就算身体已经软绵绵的使不出半点立起来,躺倒地上,她依旧想要大笑。 真的,很好,非常非常好。 捂住脸,笑声中指缝中泄露出来,渐渐地变成哀嚎的痛哭。 差一点,就要被这个毁了。 第二天一早,云写意爬了起来,肚子咕噜噜地叫,身体却已经有了力气。 山洞里充斥着刺鼻的血腥味,让觉得十分难受。 云写意边上找了找,找到苏明意昨天找到的水果,迟疑了片刻,却不敢吃。看了看那边已经不知道是什么的尸块,云写意没有吃,将最后的一点干柴放上去,将火焰挑得更加明亮了一些。 然后,她面无表情地将点燃了的枯枝拿出来,全部堆了那边被自己破坏了的尸体上。 火焰燃烧出刺鼻的气味来,血腥味被火一烧,显得越发浓郁。 出了山洞,周围随手捡了一些可以燃烧的树枝,云写意将它们都搬回来,全部堆了火焰上。来回了好几趟之后,那里已经有了份量很是客观的树枝。 然后,她拿起了救了自己的匕首,又将昨天将自己分尸的弯刀连着刀鞘拿过来,绑了自己身上。下一刻,她往山洞外走过去,头也没有回。 逐渐燃烧起来的树枝烧得吱吱作响,烤肉与血腥味从这个山洞里远远地散发出去。 这个山谷很大,也并不是如同苏明意说的那样没有路。只是云写意不能肯定,这条没有走的路到底通向哪里。 但是,回头看着里面还有青烟冒出来的山洞,云写意毫不犹豫地沿着那条路走了过去。 没走一会儿,她就听到巨大的响声,转过一从花树,她看见巨大的瀑布从山崖上落下,冲入深深的潭水当中。 这里……云写意的脸色微变。 这里就是自己掉下来的另一边。那么,因为落到了水中,自己和苏明意才能活下来吗? 她默默地想,回忆起自己醒过来时身上湿漉漉的衣服。 因为那个时侯自己是穿着湿衣服,并没有被脱下来烘干,所以才微微有一些相信吧…… 这样的念头刚刚冒出来,云写意就摇摇头,将这个想法赶到了一边。 不管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昨天晚上度过夜晚是真实的,是自己记忆中永远不能宣扬出去的秘密。 不是为了别,只是为了自己的名声。 流言足杀。 沿着这个瀑布冲刷出来的水流往前走,云写意渐渐地开始觉得自己失去力气,水流带过来了希望的同时,也开始带走她的体温。 当身体渐渐地失去温度,云写意知道,自己的情况不太妙。 但是,环视四周,她悲哀地发现,自己根本就不清楚,什么样的果实是可以吃的,什么样的东西自己一点都不能动。 水流渐渐地平缓下来,似乎前方有一个很大的东西容纳了它们。 云写意心中猛地萌发出一丝希望来。 挣扎着往前走了好几步,她立刻变得绝望。 前面确实是一个湖,但是,湖水的另一边,赫然是一道高耸的绝壁。 这里根本没有让她走出去的路! 绝望只是一瞬间,下一刻,她陡然意识到,如果水流没有出去的路径,那么这个湖水早就水位蔓延上来了。 所以,这里必定有什么地方,可以让水流流出去。而那里,也许就是自己逃脱生天的可能。 想到这里,她陡然间有了精神,开始沿着湖边行走,试图找出那个地方。 但是,等她绕着走了一圈,却依旧没有发现,一颗心不由得沉到谷底,绝望蔓延上来,笼罩的身体。 到底,是怎么回事…… 难道自己居然要被困这种地方,然后悲惨地死去吗? 不,绝对不行。云写意这样给自己鼓气,身体却怎么都没法抵抗住疲惫的侵袭,一头栽倒下去。 楚谦将管家交上来的账对完,俊美的脸上露出满意的微笑来。 今年的年景看起来不错,到了丰收的时候,也许佃农们都能过上一个好年。 “老爷,老爷,出事了,出大事了!”一个声音大声地叫着,由远及近地跑了过来:“方先生从湖里钓上来一个女!” 作者有话要说:那啥,ls这位刚刚出场的,就是最后娶了(嫁了)女主的那个男人 嗯,不用纠结这个问题了,这个我真的不准备玩这个。 ------------ 54写意良缘 楚谦惊讶地看向跑进来的人,不敢置信地掏了掏耳朵:“你说什么?” 来人黄大牛笑嘻嘻的:“老爷,方先生从湖里钓上来一个人哩,一个女人!”他比划了一下,“方先生说身上的衣服挺不错的,让我过来叫你过去。” 楚谦嘴角抽搐了一下,跟着黄大牛走了出去。黄大牛一溜烟地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 方先生今年已经年约五十,楚谦到的时候,他正摸着一缕长须,看着地上那个躺着的人若有所思。 楚谦看过去,入眼的却是方先生的外裳,改在那个人身上,挡住了上半身。那人的下半身却穿着柔软的鲛纱襦裙,被水打湿了,紧紧地贴在身上,露出良好的曲线来。 “方先生。”楚谦对着方先生行了一礼,后者站起来换了半礼,皱眉道:“这个女子是我刚刚从湖里钓上来的,还活着,不过,状态不太好,还没醒。” 楚谦又打量了一眼,随后移开视线,让黄大牛过去庄子里叫几个仆妇过来,将人带进去。黄大牛飞快地答应着,跑了过去。 “少爷怎么看?”方先生问,“此人身上的衣物也是上好的料子,向来除了原产地,只有京中的大布庄才有供货,她身上方才上来时还有一把匕首,绑在手臂上,被我取下来了。” 说着,方先生将他取下来的的匕首拿出来,递给楚谦:“这上面镶嵌的这两颗宝石,也是价值不菲。此女只怕是非富即贵,身份上……” 楚谦接过来,扫了两眼,手指轻轻在上面摩挲:“不管怎么样,先把人救回去再说。我没法眼睁睁看着一个人在我面前去死。” 方先生呵呵地笑:“就知道你是这个性子,我也不是反对你救人。我只是让你斟酌斟酌,此人会是什么身份,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若是救了不该救的人,又走漏了风声……” 楚谦激灵一下,连忙对方先生行了一礼,急急地往庄子的方向走了两步,准备阻拦黄大牛。 方先生连忙拉住:“罢了罢了,已经都让人过去了,现在去叫回来反而引人注目。等回了庄子里,再小心些就是了。” 楚谦恭敬地应是。 商议已定,楚谦看向地上那个人,微微蹙眉。 那人正仰躺在地面上,长长的头发散乱地垂落在身体两侧,挡住了部分脸,上面还有一些水草,却神奇地没有溺水的痕迹。 他没有动手去碰,却问方先生:“先生怎么会钓到这样一个人的?” 方先生不可思议地看了看自己已经被拉断的钓竿,叹道:“大概是顺着水流从哪里过来的,只是,这个湖底有暗流吗?若是她从暗流中过来,那在水底下,可受了不少罪。” 楚谦默默地点头。 过了一会儿,黄大牛带了两个仆妇过来,将地上那个女人抬了回去。 等到丫鬟帮着她洗了热水澡,擦干身子让她躺在床上,换下了湿漉漉又破了的衣服之后,前来探望的楚谦才发现,那个躺在那里的,居然是一个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的脸很小,皮肤被水泡得有些苍白,让她显得十分柔弱。 但是楚谦却不敢这样想。能够顺着水流漂到方先生那边,这个少女内心必定有极其强大的力量。 那篇湖水表面上平静得什么都看不出来,那流动的暗流必定是在湖面很下面的地方。 那么,这个少女凫水了多久,谁都猜不到。 “等她醒了,去告诉我。”看了一会儿,在心中生出异样的情绪之前,楚谦转过了脸,平静地吩咐身边的丫鬟。 过来照看这个少女的丫鬟是楚谦身边唯二的丫鬟之一流风。听到楚谦这样说,流风笑眯眯地应是,眼神中别有意味。 楚谦只当看不见,转身就走,去了方先生的院子。 方先生正指挥着自己身边的小厮将自己钓上来的鱼收拾了,给厨房送过去:“今天中午我就吃这些鱼了,听到没?” 被他的想一出是一出折腾出经验的小厮懒洋洋地应着,用草绳将鱼串了,提了出去。 楚谦让过了给自己行礼的小厮,过去给方先生行了一礼,问:“先生觉得,那人是什么身份?” 方先生捧着茶杯眯起眼,摇摇头:“我不知道。不过,我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 喝了一口碧绿的茶水,他又道:“也不知道会不会给你带来一点你父母家人的信息。” 楚谦面无表情:“先生您想多了。”他没有说出口的话是,既然这么多年自己都没有碰到来找自己的亲人,这么一个身份不明的少女,哪里就有可能那么巧与自己的身世有关了。 方先生发下了他的不以为然,轻轻一笑:“不要不相信。我掐指一算,你命中的贵人也就是这几天就会出现,正好我又钓上来这么一个人呢,最重要的是,我居然看不清她的命运线,你说,我会不会这样怀疑。” 楚谦大吃一惊:“世上还有先生也无法看清命运之人?” 方先生笑呵呵的不以为意:“世界之大,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只不过今儿我运气不错,见到了一个而已。”他眯起眼,手指在茶杯壁上敲打着,“这个人,不简单呐……” 楚谦恭敬地应是,“听先生以前说过,不能看清命运的人,要么就是有大造化,要么就是本该死了,谁料逆天改命成功之人,又或者是天生命由己不由天,未知那人……” 方先生扭头看向他:“我怎么知道。所以,”他过来拍楚谦的肩膀,“这个就交给你去找出来了。” 楚谦立刻黑了脸:“不用找了,一定是因为死里逃生的原因。如果没有方先生去湖边,她早就淹死了。” 方先生呵呵地笑起来:“嗯嗯,你说得是,我还是那人的救命恩人。” 两个人随意说笑了一会儿,方先生留了楚谦吃午饭。 迟到中盘,忽然有人来报,说是那个女人醒了。楚谦慢条斯理地一边往嘴里塞东西,一边道:“让她等着,等我吃完了再过去。” 被流风派过来送信的黄大牛却不肯走:“老爷,您要是不过去,我可不敢去见流风姐姐。您就饶了我吧。” 楚谦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两①38看書网了速度。 方先生在边上心疼得直瞪他:“我这里的好东西,哪里是你这样胡吃海塞的,不细细品是吃不出味道的。你这样太浪费我的好东西,快滚快滚。” 楚谦充耳不闻,紧赶慢赶地吃完了饭,才起身跟着黄大牛去了。 黄大牛今年只有十三岁,脚步飞快,不时地在前面回过头来,笑嘻嘻地看楚谦走到了那里。被他这样对待,楚谦没好气地瞪了他好几眼,他却毫不在乎,依旧只是笑,让楚谦也发不出火来。 进了那人躺着的院子,楚谦就看到流风站在门口,脸色有些怅然地看着这边。 见到他进来,流风才连忙站起来迎接:“少爷,她醒了。” 进了门,楚谦看着那个少女面无表情地转过脸来,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等到她开口站起来行礼的时候,他才陡然惊觉,那个少女的视线,居然是不聚焦的。 他的心中立刻就是一痛。 若是真的看不见……实在是太过可惜。 “这位公子万福。”那个少女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动作舒展大方:“多谢公子救了我的性命。” 楚谦虚虚托起来,口中道:“不必谢我,救你的不是我,而是另有其人。” 说完,他就开口问:“你可还记得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少女脸上浮现出茫然来,轻轻摇头,声音清脆地回答:“都不记得了。”摸索着往前走了两步,她又叹道:“甚至我连怎么到的这里,都不记得了。也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家人,发现我不见了,家里人会不会伤心。” 她说得极为坦然,平静背后有一点点伤感,楚谦听得心中有些闷。 流风从边上走过来,扶住少女的手:“这位小姐你也不必着急,我们去给你请大夫,说不准都能想起来呢。” 楚谦不满地瞪流风,后者当做没看到一样,扶着少女走到椅子边上坐下,正好和楚谦面对面。 楚谦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流风说得不错,大夫看过,说不定能让你想起什么来。” “我却不求能想起什么,只希望,能先看到东西,免得成了累赘。”少女极为平静地说,“承蒙公子收留了。” 在楚谦答话之前,流风就抢着回答:“一定会的,这位小姐你也不必担心。少爷也是个好人,一定不会让小姐你出什么事的。” 楚谦的脸都黑了,自己这个做这主人的还没说什么,流风这丫头怎么就大包大揽起来。 有心想打断她,但是对上她哀求地看过来的目光,这些话就说不出来了。 偏偏黄大牛还在边上不知轻重地附和,哈哈地笑:“没错没错,流风姐姐说的对,老爷是个可好的人呢。” 少女微微一笑,清浅的笑容如同盛开的白莲:“如此,多谢了。若我有幸能看见东西,就太好了。” 说到这里,她的手指动了动,似乎在找什么:“这位姐姐?不知道,我的衣服可还在?” 流风连忙答了,过去外面拿那几件丢在边上的湿衣服,黄大牛屁颠屁颠地跟了过去。 楚谦坐在她对面,看着她脸上表情平静,叹道:“你真的什么都想不起来?” 少女沉默片刻,方才轻声说:“不,其实,我隐约记得有人叫着一个名字,但是,我也不知道那个是不是我的名字……” “我似乎记得,有人叫我‘小雪’。”她这样说。 楚谦点头:“好,那你就叫‘小雪’。在你好起来之前,你都可以住在这里,我不会赶你走。但是,等你的眼睛好了,你就要决定,以什么样的身份留在这里。” 少女点头,表自己知道了:“是,能收留我到那个时侯,多谢公子了。” 楚谦见她一如既往的平静,心中反而觉得有些闷闷的不快,站起来就准备走出去。 流风和黄大牛这个时侯却正好走了过来,对着那个少女扬起手中的东西:“衣服拿过来了。” 少女站起来,接过流风手中的湿衣服,扬起笑脸:“多谢流风姐姐。”说完,她微微红着脸,垂下头:“姐姐可以叫我‘小雪’,我方才想起来,我好像听过这样的名字。” 流风从善如流,“小雪,你要衣服干什么?这衣服都破了,我正准备帮你丢掉的。” “我想看看,这衣服上有没有什么线索,能帮我找回记忆。”小雪说,“布料,做工,绣花都可以透露出一些东西的。” 流风睁大眼:“原来还有这些学问吗?我第一次知道呢。我来帮你看。” 说着,接过小雪手中的的衣物开始翻看。但是第一下,她就卡了壳,仰头问楚谦:“少爷,你说,这个布料是什么?” 楚谦翻了个白眼:“什么都不知道就敢网上撞,你这性子什么时候能改改。当心黄川不要你。” 流风立刻红了脸:“他敢!” 虽然这样和流风打着趣,楚谦依旧走了过去,相当小心地将衣物拿了起来,小心地翻看着。 这下,他看出了更多的东西来。 方才在湖边,他只是知道这个料子是鲛纱,如今摸起来,却分明是最上等的那种,上面用米粒大小的珠串加金丝绣着花。这样复杂的工艺,却只是平日里穿着的样子,连礼服都不是。 他扫了身边安静坐着的少女一样,心中若有所思。 “哎呀,这绣的花真漂亮。”流风在边上感叹,“幸好刚刚还没来得及丢,要是丢了,不仅小雪你可能找不到你的身份,我也没法看到这么漂亮的绣花了。真是神奇啊……” 楚谦心中一动,问流风:“这个绣花,有什么奇特之处吗?” 流风立刻就滔滔不绝起来:“少爷你是男人,你看不出什么来也是正常。你看这一抹烟云,用的线最少是劈成了八股,才能有现在这么细。不是上好的绣娘,是绝对不敢挑战的。还有这里……” 流风还在继续,楚谦的心却沉了下去,越是这样,越说明这个女人来历不凡。 看着边上安静的少女,他心中的越发烦躁起来。 ------------ 55写意良缘 流风兴致勃勃地分析完这件衣服上绣花的非凡之处,就看到楚谦默不作声地走了出去。她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似乎有点过于卖弄了,当下不好意思地对着小雪笑一笑。却又立刻想起来,对方看不到,脸颊微红地说:“对不起,我每次说到绣花总是特别兴奋。” 小雪笑微微地说:“想来流风姐姐的花一定绣得特别好,也不知道我有没有能看到的那一天。”说到后面,她的眼神微黯。 流风连忙肯定地回答:“一定会的。我去求少爷帮你去城里请大夫过来,到时候一定能看好你的。” 小雪微微地笑了笑,并不回答。 流风正要再劝,就听到外面黄大牛叫着自己,说是楚谦有请,她便有些不①38看書网一声抱歉,走了出去。 楚谦正在不远的地方看着天空发呆,看到流风过来,他懒懒地点了点头:“你也知道这个女人不简单了,还是想让你家少爷我将人留下来?” 流风迟疑片刻,坚定地点头:“少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何况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少爷要是不放心,去城里打听打听最近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就好了,听少爷的意思,这位来历自然也是不凡的。若是不曾有事发生,也就没有必要担心了。” 楚谦轻叹:“流风你虽然心思是好的,就是太过纯善了些。罢了,看在奶娘的份上,我再听你一回。” 流风笑嘻嘻地行礼道谢,又道:“分明少爷自己也是愿意去的,又何必拿了我来做幌子。”被楚谦瞪了一眼,她笑嘻嘻地跑走了。 在门口,她却又转回头来,对着楚谦笑:“少爷,赶明儿我嫁了,你身边可就一个丫鬟都没了,要不要,让这位被救上来的,暂时给你做个添香的红袖?” 楚谦瞪她:“你从哪里听来的这些说法,当心我告诉奶娘去。” 流风捂着嘴偷笑,飞快地走了。 黄大牛在边上笑呵呵地看着流风,被楚谦拍了一巴掌:“看什么看?还不快回去告诉你娘,你姐姐变成这副模样了?” 黄大牛挺胸:“老爷,我娘根本就不会对我姐说什么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老是撺掇着我过去告状算什么,你自己去告去。我才不去呢。” 被黄大牛这样顶嘴,楚谦只觉得自己胃疼。 第二天,楚谦就和方先生去了城里,不仅仅是给小雪请大夫,也是为了如同流风所说的那样,打听打听是不是有什么大事发生。 进了城,方先生就笑呵呵地对楚谦说:“你自去找人,我去流光那里蹭个饭,稍等我们一起回去就成。” 楚谦无奈:“合着您跟我进城一趟就是为了见流光?我还以为您帮我打听消息来了。” 方先生羽扇轻摇:“当然是为了见流光,自从你把流光嫁了,我可好久都没尝过流光的手艺了。”说着,拉了车夫,让他转头走。 楚谦被迫跟着方先生去了自己从前的丫鬟流光那边。 流光是个十□岁的少妇,明眸皓齿,一双眼睛生的极为灵动,在城里开了一家小小的饭馆。见到楚谦和方先生过来,她连忙迎出来,将两人迎过去坐下,笑容满面地问:“先生和少爷今儿过来了,可真是大喜。” 方先生立刻就笑嘻嘻地说是照顾生意来了,楚谦此时也露出笑脸来,问流光过得如何。 气氛和乐融融。 流光的丈夫过来问了方先生和楚谦想吃什么,流光就过去进了厨房,说今儿要亲自下厨收拾。方先生就拉了流光的丈夫过来陪着聊天,状似不经意地问起,最近是不是有什么贵人来了附近。 流光的丈夫也只是个小饭馆的小老板,说起这个话题却是眉飞色舞。将城中大大小小的八卦说了一通之后,又左右看了一阵,才压低了声音对两人道:“楚少爷和方先生可曾听过当初那个苏知州的苏家?” 楚谦点头:“自然,当初苏知州一家惨遭劫杀,谁人不知。” “少爷可曾知道,当初苏家还留下了三个孩子?两个姑娘家一个嫡出一个庶出,加上一个庶出的儿子?” 楚谦挑眉:“可是这苏家又出了什么事?” 流光的丈夫声音更低了:“听说楚王殿下到了本城,那苏家庶女,居然是当初赵王后裔,如今获封长宁公主,回来替苏家三口上坟致谢来了。” 楚谦心中一跳,问:“那楚王殿下和长宁公主殿下现在……” “两位殿下现在住在知府府上,楚王殿下倒是偶尔出来走一走,那位公主殿下却不曾有幸得见了。”流光的丈夫感叹着,“也是,大家闺秀都要讲究个名声,何谈公主殿下,只怕外出一趟都得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连个人影都看不清。” 方先生哈哈笑起来:“不错,公主的仪仗摆出来,可是要占掉一条街的。” 楚谦食不知味地吃了这一顿饭,让方先生在这边等着,自己出去请了大夫,三个人一同往城外庄子里赶。 走到城门口的时候,却被兵丁们挡住了,说是楚王殿下等一会儿要从这边出入,让其他人等一等。 楚谦下了马车,站在马车边上,看着距离不远的城门口,目光闪烁。 不一会儿,就有几匹马先行而来,一路喊着让人开路,一路慢行而去。 有过了一会儿,才有另一批人马慢慢地过来,中间一人星眉剑目,气度非凡。 兵丁们也没要求众人都下跪,所以楚谦就眯起了眼,打量着那人,方先生在耳边轻轻感叹:“这个面相,还真是奇怪……” “方先生?”楚谦回神,轻声叫,被方先生摆手制止了。 方先生打量着中间那一骑上楚王的面相,若有所思,一直到楚王的人马都过去了,兵丁们开始放人出城门为止,他都是一幅皱眉沉思的模样。 楚谦见周围的人都走动起来,自己一行人站在这里实在是有些明显,不由得轻声叫了一声,才将方先生从沉思中唤醒过来,上了马车,一行人往庄子里走。 请过来的大夫和他们也是熟人,见方先生这样一副走火入魔的样子,笑道:“老方可是又看到了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就楚少爷你性子好,容得下他。他没进楚家庄之前,在哪家做西席都只能做上一年,主家受不了他那张嘴。” 楚谦笑笑:“方先生是大才,能过来教我,是我的荣幸。” 大夫笑呵呵地捋着胡子,点头:“他确实有本事,也确实不讨人喜欢。” “你这老货,平白无故地又在这里说我坏话。”从走神中醒过来的方先生一回神就听到大夫在这样说,不由得笑骂了一句,叹道:“我只恨当初我为什么要救你,平白无故乱了你的面相。” 大夫哈哈笑起来:“说起来,这也是我的命,只可惜你没看清楚。” 三个人说笑着,一路就回了庄子。 大夫给小雪看病的时候,方先生拉了楚谦出去说话。楚谦跟着走了出去,在院子的一角站定,就听方先生说:“今儿我看楚王的面相,是个有福的。” 楚谦一开始不在意地笑:“哪个皇子没有福……”话未说完,他就醒悟了过来,目瞪口呆:“方先生的意思……” 方先生点头:“我动了些心血才看出来,今后半年都得静养着了。不过,楚王的面相却又显示他一年后有一场血光之灾,端的是凶险无比,明明就该是活不过去的样子,怎么……” 楚谦定了定神,“也许是楚王殿下有什么隐藏的后手,先生就不必多费神了,好好养着身体。” 方先生点点头,指了指小雪的那间屋子:“我直觉和那个人有点关系,你自己多想想。” 楚谦应了,送了方先生出了院子。 回来他就看见流风走了出来,对着院子笑吟吟的,看得他心情也稍稍好了些,不由得上前问道:“怎么说?” 流风行了一礼,答道:“大夫说是磕了头,里头有些血淤在里面了,好好养些日子,将血块化去就行了。”说着,她的笑脸越发真诚了:“到时候,就能看见东西了。” 楚谦连忙问:“那可能想办法让她想起什么来?” 流风还未回答,大夫就出了门来,对楚谦道:“若是那些淤血都化了,说不定就想起来了。这等离魂之症向来飘渺,没法肯定。” 楚谦不由得有些失望,依旧笑着谢了大夫,又让小厮过来,将大夫带下去休息,明儿在送他会城里。 小雪在屋内也听到了大夫的话,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动着,显得有些伤感。 流风进门来,上前握住她的手:“小雪不必着急,大夫也说了,等淤血化开就好了,说不准过上半个月,你就能想起来了。” 对方点点头,温柔地说:“谢谢流风姐姐安慰,我没事的。”流风听得心中顿时有些难过,拍了拍她的手背:“放心吧,少爷是个好人。” 小雪越发温柔地点头,轻声说:“我知道的。” “如果不是好人,当初看到我就不会将我带回来,还怕害了我的名节,请仆妇过去抬回来了。当初直接将我重新推进湖里也是正常。” 流风笑:“哪有这种恶人。” 小雪深深地低下头去,不说话。 于是,小雪就在这楚家庄子里住了下来。 没过三天,她就将这个庄子里的情况摸了个一清二楚。 楚家庄子根本就是楚谦这个刚刚十六岁的主人一手打造出来的,而楚谦这个人,居然是无父无母,孤儿一个。 “倒也不是说没人,娘当初带着少爷过来的时候,自称是少爷的奶娘,偏偏连少爷是哪家的都说不清了,想必少爷也是有身份的人,迫不得已才离了家的。”流风说,“后来少爷也曾派人打探过自己的身世,偏偏打听不出来什么,到后来也就不管了。毕竟这么多年都过来了,那些家人若是有心去找,也该能找到的。”顿了一顿,流风又道:“这么多年都没有消息,只怕是……” 小雪含笑听着,一双黑黝黝湿漉漉的眼睛漂亮非常,只可惜什么都看不到。 她听着流风的说法,轻声问:“你说的娘,也是黄大牛的母亲吗?” “是,娘一个女人带着少爷过得也不容易,所以很快就再嫁给了我爹。你别看大牛高大,其实这小子才十二三岁,成日里都在外头跑,到显得比旁的小子厚实些。”流风这样说着,脸上倒是纯然的喜悦,“我亲娘去得早,我也没什么记忆了,现在,娘就是我的亲娘。” 她微笑着说,“娘现在去庙里帮少爷祈福了。过不了两天就要回来,到时候我带你去见她,她一定也会很喜欢你的。” 小雪轻声应是。 两个人正说着话,门房上的老苍头过来对流风说,前不久少爷赶出去的那三兄弟又在门口闹事,吵得很,问流风该怎么办。 流风听了老苍头的话,气愤一场:“他们倒好意思再过来闹?我就说少爷只是将他们赶出去太便宜他们了,这种人就该丢到大牢里面让他们好好被教训一顿才行。小雪你先坐着,我去找人将那几个无赖赶出去再说。” 说着,她站起来,一阵风似地走出院子叫人去了。 老苍头在后面追了两步,发现自己追之不及,方才摇头慢慢地踱步出去了。 等到流风回来,小雪就追问这三兄弟是怎么回事,流风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这种腌臜事小雪你就别问了,说出来都怕脏了耳朵。”说起来,分外义愤填膺的模样。小雪见她真的不想说,也就不再追问。 流风拒绝了这个提议,心中却有些微微的愧疚,不由得对她说:“等你稍微好些,我带你去庄子周围走走。虽说比不上城里繁华,也是别有生趣的。” 小雪笑吟吟地答应下来。 没一会儿,厨房的过来报,说是送猪肉的邓家过来结账了,流风连忙站了起来,就要过去。临走前却有些不放心地问小雪:“我若是去了,你一个人也有些无聊,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厨房?” 小雪犹豫片刻,笑着答应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咦,今天好晚0 0,不好意思 邓家,嗯,三兄弟,嗯,应该有人想到了的 ------------ 56写意良缘 这边流风带着小雪去了厨房,另一边楚谦却正皱着眉头坐书房,对面方先生怡然品茶。 “见到了?”方先生问,“那个公主确实?” 楚谦点头:“确实,公主出门了一次,去苏家三口份上送上了酒水祭祀。又和苏家族说了话,说苏家的那个庶子如今正京中求学,苏家老夫和苏家嫡女有镇国侯府庇护着,让他们无需担忧。” 方先生摸摸胡子:“如此看来,到确实是曾经苏家生活过的。” 楚谦叹息:“确实,只是,原本以为那位,”他指了指小雪住着的院子,“是公主,如今看来,却不是了。” 方先生笑呵呵的:“不是就不是,只需要记着是的贵,要好生待着就成了。” 楚谦有些闷闷地点头:“只是如今身份不明,始终让有些担忧。将来若是出了什么事……” 方先生微笑:“放心吧,庄子里的的面相都看过,大多也就是这样的日子过一辈子罢了。” 楚谦听了这话,呵呵一笑:“先生如今倒是学会了,看不透的就只看身边。总会猜到些什么。”方先生感慨万千:“那是自然,当年不懂事,强行窥伺天机却不曾窥探出来,闹得自己生生吐血毁了身子,如今算是看清楚了。” “不过,”这样感叹了一句之后,方先生又道:“旁的命终究也只是旁的命,还是没法看清全部啊。” 楚谦对这个问题不置可否,两只大拇指无意识地交叉绕着圈,问方先生:“先生,说,她是命中贵,但是……” 方先生哈哈笑:“看不出来也是常事,毕竟龙有浅滩之时,虎也有下山之日。等到龙归大海,虎啸山林,又是另一番风度了。就说,这个边地,最多也就是个农庄庄主,若是有朝一日回归,只怕……” 楚谦尴尬地笑了笑。方先生坚信他不是常,将来必定有一番大造化。楚谦自己却觉得方先生对自己期望太高,平日里说起来总是不当一回事。 两个对坐聊了一会儿天,黄大牛外头就叫着“老爷老爷”,楚谦连忙出去:“何事惊慌?” 黄大牛满脸喜色:“老爷,原来小雪姑娘会算账咧。” 楚谦脸色怪异:“外头叫了这么半天,就只是为了说这件事?” 黄大牛是他奶娘再嫁之后有的儿子,和他一起长大,虽说平日里挂着主仆的名分,平日里却并没有那么多规矩。所以黄大牛往往激动起来,就将这些丢到了一边。 听到楚谦这样问,他双眼一瞪:“没那么简单咧。那邓家的给们送猪肉,原来平日里都悄悄地少算了钱咧。” 楚谦挑眉:“这话从何说起?” 方先生也从书房里走了出来,对黄大牛说:“大牛慢慢地说过来,那邓家的想必已经走了?” 黄大牛点头:“走了。他们一走,小雪姑娘就告诉俺姐,厨房里的多拿了钱。” 楚谦听他没头没脑地说不清楚,干脆直接对方先生说了一声,转头就往小雪住着的院子里去。黄大牛连忙跟上,方先生他们后面怡然自得地摸着胡子,伸出手指正要掐算,想起自己的身体,连忙缩了回来。 流风正院子里听小雪算账,只是越算下去,她脸上的表情就越发不好看了。 楚谦进门时,她正拍着桌子怒吼:“这些贪心的家伙,平日里少爷给他们的工钱已经够高了,如今还贪得无厌,将手伸到外的身上。” 她气势汹汹地往外冲:“要去告诉少爷,将他们赶出去。” 一出门,正撞上楚谦从外面进来。幸好楚谦及时停下来,两个才没撞上去。 “少爷!”流风敷衍地行了一礼,就抓着楚谦要诉苦,楚谦手一摆,制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里面小雪也已经站了起来,对楚谦行礼问好。楚谦这才坐下来,问流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邓家一直以来给楚家庄子送肉,都是一月一结,那厨房里的看着数目不少,非要邓家给厨房抽头。邓家虽说不情愿,但是念着也是一笔不小的生意,给了他们。一来二往,厨房里的也胆子大了,每每算过账之后直接扣了钱再送出去。 原本流风也不清楚,也不怎么关注,只是听了账目没什么不对就直接让给钱。 小雪却边上听着邓家和厨房中的算账,又算出了另一种说法来,察觉到了不对。 楚谦皱眉:“流风,明儿请了邓家到庄子上来,将历年来少的钱补上去。那些贪钱的,暂时不要动。” 流风脆生生地答应了,不满地鼓着脸:“少爷就该将他们赶出去才是。” 小雪边上微笑:“流风姐姐,公子想必是想先调查清楚了再来做决定,说不定,不只是厨房这一处……” 流风恍然,楚谦似笑非笑扫了小雪一样,醒悟她看不到之后,等到流风走了,又道:“倒是猜得清楚,说不定只是想给他们一次机会。” 小雪没什么诚意地微笑:“公子果然宅心仁厚。” 楚谦看着她的笑脸,顿时觉得没什么意思起来。 第二天,邓家就有些紧张地到了庄子上。 来的是邓家的当家邓屠户和他的大儿子,两个都是膘肥体壮,神情之间却略显畏缩,显然对楚家庄子里的还是有些惧怕之意的。 楚谦自然是没有出面的,出面的是流风。 流风快言快语地说了厨房里闹出来的事,末了对两屈身行礼:“说起来都是楚家的错,倒是让邓家吃了这么些年的亏。若不是有提醒,还一直瞒鼓里。” 邓屠户连忙摆手不止:“不关们的事。都是那些子小闹出来的事。不过,今儿……” 流风就笑:“少爷吩咐了,今儿给算一笔帐,将们少了的钱补上。” 邓屠户吃了一大惊,连忙摆手不止,说不要。流风边上去劝说,好容易才让邓屠户收了下来。 出门前,因为邓屠户道谢不止,流风随口道:“这件事要说也不用谢,是小雪停了出来,才将这件事闹了出来,若不是这样,不怎么精通算学,也发现不了。” 邓屠户连忙将这个名字记了下来,回去准备想法子道谢。 过了两天,厨房那群就被楚谦揪住了错处赶了出去。临走前,那些高声咒骂,反倒被楚家庄子的下将他们做过的事闹了出来,一时间灰溜溜地走了。 这几一走,对楚家庄子着实是满腹怨言,却也落入了另几个眼中,悄悄地缀了上去,又闹出一番事来。 邓家知道这件事当中有那个什么“小雪”的功劳之后,就想着怎么酬谢。 邓家女儿邓氏听了几个哥哥和老父亲的商谈,大笑不止,末了道:“若是女儿家,送些新奇好玩的首饰花钿过去才好。们商量的那些,全都是男们喜欢的,一个女儿家要那些干什么。” 邓屠户就央了邓氏上门去和那个小雪套一套近乎,表达一下自己的感激之情:“之前也不曾听过这个什么小雪的名字,莫不是楚家少爷最近纳的妾室?” 不说邓家这边猜度,小雪却为了自己一日又一日被灌药苦闷不已。 这日听着流风又端了药过来,嚷嚷着吃药时间到了,她不由得眉头都皱了起来:“唉,吃了这么些时日了,也不知道到底能怎么样,真是……” 流风一边将药碗捧到她面前来,一边笑道:“不管好不好,总得是吃了才行。等过了这些日子,让大夫再给看看,说不定就好了。” 小雪也只是一说,虽说抱怨,喝药的时候却毫不犹豫,连流风递过来的蜜饯都拒绝了。 到了晚上,小雪躺床上,翻来覆去地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虽说瞎了眼,但是她的记忆却并不曾真的失去,说起失忆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一个可以留下来的理由。 她并不是别,就是长宁公主云写意。 一开始她盼望着有过来找,结果黄大牛从城里回来,却说楚王殿下和公主殿下暂居本城之时,她心中就咯噔了一下。 云志琨没有将自己的死讯散播出去是一件好事,至少说明日后找上门去,被认可的可能大增。但是如今却生生地多出了一位活着的公主来,让她心中格外不安。 等到听说苏家并不曾过来,只有楚王殿下和长宁公主来了的时候,她心中不好的感觉就更甚了。 苏老夫去了哪里? 一个老妇是没有办法脱离大部队而行动的,当日跌下山崖前,她也还记得,苏老夫并没有出什么事,甚至探出头来看着这边。 但是,现不仅苏欣意没了消息,就连苏老夫都不曾出现楚王的队伍中,这难免让她生出什么想法来。 她可以认为,现这个公主是苏欣意假扮的,却分析不出更多。 知道了这些之后,她反而不敢轻易地找上门去了。更不用说,凭借她现的力量,也没法找上门去。 她也不敢轻易地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怕引祸上身。 她作为苏雪意的时候也曾听过楚家庄子的名声,对这个年仅十六却凭借自己的力量打拼下偌大家业的楚家庄主也是佩服得紧,但是到了自己身上,却不免有些畏惧。 这样的往往心中又成算,如今那边已经有了一个公主,这边自己再跳出来说自己是公主,只怕…… 翻了个身,云写意越发烦躁起来。 这些事不说,眼睛瞎了对她来说才是最大的打击。 没了公主的身份,也不过是日子怎么过的问题。眼睛瞎了,却让她的生活变得格外不便起来。 如果不是这些日子凭着记忆生生地记下了房间内摆设的位置,只怕她连走出这间屋子都格外艰难。 想到这些,她黑暗中轻声叹息。也不知道他们请过来的这位乡野大夫能不看看好自己。 正黑暗中辗转难眠,云写意忽地听到隔着一座屏风的地方,流风悄声问:“小雪没睡着吗?” 她连忙躺好不动了,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来。 听到她没有回答,流风似乎还进来看了她一眼,才轻手轻脚地带了门出去,院子里和絮絮叨叨地说着什么。 云写意凝神听去,发现自己的听力比起当初看得见时,好了不止一点。 “非要这么死脑筋才行吗?”一个男声压低了声音说,“楚谦不过是一介黄口小儿,若不是岳父大和岳母大边上帮着,哪里有本事闯下这份家业。说起来,这家业黄家占三分之二都不为过。却非要把自己当做下,两百两银子的嫁妆,说起来真好听。” 流风的声音显得格外为难:“话虽如此,但是这些年家里并不曾帮过少爷什么,反而是少爷对家里多有帮扶,要去找少爷要嫁妆,让他用亲妹子的身份陪嫁,实是说不出口。” 那个男声立刻就劝道:“有什么说不出口的。当初他被岳母带过来的时候,也不过是无知婴儿。如果不是岳母大好心好意地养大了,哪里有今天的他。不过是一点嫁妆,就当是养他的恩情了。” 云写意听到这里,心中微动。 ------------ 57写意良缘 她最开始只知道楚谦是个无父无母之人,是流风的母亲黄家嫂子将他养大的,却不曾想,今天居然听到了这样一番对话。 楚谦是黄嫂子带过来的,带过来的时候,还是一个婴儿。 她躺在床上,手指微微屈起。 楚,十六岁,奶娘…… 就算看不见,她依旧习惯性地眯了眯眼。 似乎,了不起的身份呢。 外面流风和那个男人的对话依旧在进行,流风虽然还坚持着自己只是下人,语气却已经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要被说动了。 云写意闭着眼翻了个身,估计将动作稍微放大了一些。 流风立刻就受惊地跳了起来,将那个男人往外推:“你且去吧。我明儿再去找你。” 男人不满地嘟嚷:“咱俩是未婚夫妻,就算是被人看到了,又能说什么了。”说着去拉了流风的手,捧到嘴边,笑嘻嘻地说:“日后还有更亲密的事要做呢。” 流风脸颊绯红,挣扎了一下:“别闹了,就算我们已经定了亲,照理也是不该在夜里私会的。若是被人发现了,我的名声可就没了。若是你怜惜我,就快些走。” 男人笑嘻嘻地将她往自己怀中拉了拉,抱着她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方才放开:“好了,这算是今儿谈话不能尽兴的利息。我说的那些,你要好好想想,可不能就这样轻易地被两百两银子打发了,那可和你日后的日子有关。” 流风被他抱了一下,身体都有些发软。闻言她也不说什么,只是软绵绵地将他推了出去,关上了门,飞快地跑了回来,在床上坐下,才捂住了砰砰跳的胸口,一阵气喘。 等到平心静气,她才悄悄地起身,去看了看另一边床上的云写意。发现对方依旧睡得沉沉的,连呼吸声都没有改变,才退了回来,躺在床上,开始翻来覆去地想心事。 云写意在另一边也在想事情。 流风是黄嫂子的继女,楚谦是黄嫂子和黄大叔养大的,某种意义上来说,两个人也确实算得上是兄妹。 但是,楚谦的家业却全部都是自己挣下的,中间黄家顶多就是在他年岁不足没有办法做某些事的时候,帮着跑了跑腿。 而且,黄嫂子一直都坚定地认为,自己是楚谦的奶娘,是下人。楚谦是她的小少爷。 云写意手指捏紧了又松开。流风这样被人撺掇着,将来难免会闹出事情来,为了不让自己的平静生活被打扰,要不要先将事情还可以控制的时候,就提前揭出来呢? 她心中其实颇为为难。 毕竟流风说起来还是楚谦的姐姐,自己说出来的话,不见得有人相信。 只要流风一否认,自己就里外不是人了。 想到这里,她又心平气和起来。 算了,如果流风不承认,那就让那个男人自己暴露出来好了。 至此,她终于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流风心情很好地哼着歌进来,对她笑道:“我替你打了洗脸的水,扶你过去?” 云写意听着她带笑的声音,含笑问:“流风姐姐今儿心情很好的样子。” 流风立刻就笑出了声:“今天爹和娘要从寺里回来了,我当然高兴了。快别说废话,去洗漱了,我们去吃早饭。” 云写意笑着应了。 吃完早饭,云写意就问起流风的爹娘,黄大叔和黄大嫂。 流风不疑有他,心情很好地说了。黄大嫂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但是这么多年来,把她当做女儿一般娇养着,她也渐渐地将黄嫂子当做了自己的亲娘,说起来的时候那股子濡沐之情溢于言表。 云写意听着,心中倒是有些微微的羡慕。 流风说着说着,忽然笑道:“当初少爷只有一点点的时候,我还给少爷洗过澡,如今少爷年纪大了,也不肯让人服侍了。我和流光虽说是少爷的女侍,说起来到是被他好好供着的。” 云写意微微抿嘴笑了笑,问:“这么说,楚公子和流光姐姐你情同姐弟了?” 流风毫不犹豫地点头:“那是自然。不过,少爷毕竟是少爷,就算是把我当姐姐,我也不能真的就这样想了。” 听她这样说,云写意倒是微微有些诧异。 流风想得这样清楚,为何昨天晚上显得那么动摇?没有多想,流风又说起了黄大叔和黄大嫂,云写意就凝神听了过去。 上午过了一半,黄大牛就扑通扑通地跑了过来,一张脸笑成一朵花:“姐,爹娘回来了,已经到村口了,马上就到庄子门口了。” 流风连忙起身快步走了出去,云写意在她后面慢慢地摩挲着跟了过去。 到达门口的时候,流风正和人说得欢快,极为自然地撒娇,云写意在边上含笑听着,分辨出来两个陌生的声音。 其中的男声有些粗,听起来年岁也不年轻了。女声却是细声软语,听起来让人舒服到心里去。 “娘,我给您纳了鞋底,您一定要穿穿,指点指点我才好。”流风正说着,抬眼看到云写意站在边上,过去将她拉了过来:“爹,娘,这个是少爷救回来的小雪。小雪很多事都不记得了,又暂时看不见东西。现在少爷留她在庄子里养伤。” 黄大嫂目光一扫,看见一个身形窈窕的少女,十四五岁,一张脸莹白,眉毛和头发却墨一般的黑,红唇一点,颜色艳丽动人。 只是那双眼睛,看着却十分无神,平白少了七分光彩。 黄大嫂心中一动。这个少女站在那里的姿势,就可以显现出,她是受过良好的仪态训练的,这可不是西北这种小地方有人能做到的。 将这些疑问按捺在心中,她露出温柔笑脸来:“小雪吗?我是流风的娘,你叫我黄婶子就好。” 云写意行了一礼,轻轻柔柔地叫了一声。随后她就听到拉着她的手的黄家婶子轻轻地笑:“真是漂亮。不知道小雪可曾记得自己是哪里人?西北这地方养出来的人可不见得有这么好的颜色。” 云写意轻轻摇头:“不记得了。”她显得有些伤感,“大夫说等到脑中的淤血化开了,也许还能想起来。” “真是作孽,也不知道你的家人该有多担心。”黄婶子这样说着,笑眯眯地说,“少爷是个心善的,在你想起来之前,多半不会赶你出去的,你就安心地待着,等想起来再说。” 云写意恭敬地答应着。 楚谦早就到了边上,已经将黄大叔接了进去,回来见黄婶子还在这里和流风还有云写意聊天,不由得上前说了两句,让她们进去之后再说。 不料却立刻就被黄婶子拉住了:“我知道少爷你是个心热的,小雪也是可怜,若是无事,少爷可不要赶她走。” 楚谦哭笑不得:“奶娘,在你心中我就是这副形象,我是那种落井下石之人?” 说着意味深长地扫了云写意一样,然后牙疼地发现,对方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表情。 黄婶子进了门,和黄大叔一起休息去了。楚谦特意放了流风和黄大牛的假,让他们回去陪父母。 只是流风一走,云写意一个人就显得有些百无聊奈,楚谦特意将她带到了方先生的院子,让方先生陪着她说说话。 这番举动让云写意心中微暖,觉得他倒是个细心之人。 和方先生聊了一番,话题转了好几次之后,方先生顺势叹起那些刁奴欺主之事,摸着胡子对楚谦笑道:“你倒还算不错,虽说年纪小,也还有几分威严,不至于被人欺负了去。” 楚谦哭笑不得地看着方先生。后者只是笑呵呵地看他,一派云淡风轻之势。 云写意就顺势地问起了楚谦的事情,听方先生说过了一遍之后,她才轻轻地叹:“如此说起来,楚公子和黄家姐弟,几乎算得上是亲兄妹了。” 楚谦正要回答是,看着方先生意味深长的目光,顿时一个激灵,迟疑起来。 只是一句简单的感叹,为何方先生…… 方先生其实也不知道云写意到底想说什么,但是他知道云写意特意将这些话说出来必定是有一定含义在里头的,当下就有些期待地看着她。 云写意却看不到方先生的眼神,自然也不知道方先生已经察觉了自己在引导话题,兀自温柔地笑着:“黄家姐弟也真是幸运,有楚公子这样的弟弟和兄长。” 停了一停,她说,“只是不知道外面的人是不是也这样认为。” 楚谦皱眉,对面那个女人这样乱七八糟地说着,到底是在说什么?他有些不解,抬头看向方先生,却发现对方在一愣之后已经露出了然于心的表情,让他越发有些抓狂。 将这几句话在心中又念叨了几遍,楚谦才忽地眉头一皱。 外面的人,是指谁? 看了看微笑着已经和方先生说起另外的话题的云写意,楚谦决定还是不问了。 毕竟她能接触到的也就只有那么几个人,想来要查出什么来,也容易得很。 黄大婶此时正和流风说起她的婚事,流风在一刹那间又想起了昨日未婚夫所说,脸上的迟疑立刻就表露了出来。 落在黄大嫂眼中,不动声色地三下两下就将话套了出来,立刻心中大恨。 只是脸上她却是波澜不惊,扫了一眼黄大叔,笑道:“说得也有些道理。你呢,你认为你是少爷的下属,还是姐姐?” 流风迟疑,目光飘忽地回答:“我不知道。娘,我现在也说不清楚了。我觉得我应该是少爷的丫鬟,但是听铁柱那样说,我又觉得,我似乎也不仅仅只是少爷的丫鬟。” 黄大叔在门口忽地吐出一口旱烟,平静地说:“这门亲退了吧。” 流风大惊失色,看向黄大叔。 后者只是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将旱烟抽干净,敲了敲,才慢悠悠地说:“我家的女儿怎么嫁,是我家的事。他撺掇着你去要嫁妆,算是什么道理。他又送了多少彩礼过来?” 楚谦一旦心中有了疑问,就立刻去调查了。只是还没有调查清楚,就闹出了事情来。 黄家下定了决心不结亲,动作非常快。第二天就找了当初的官媒过来,将事情说了说,然后就是要退亲。 那官媒和黄家人也算得上熟悉,听了黄家人的理由也明白这样的人自然是不好将女儿嫁过去的。还没成亲就念叨着女方的嫁妆,成亲之后只怕日子稍有不顺,就会逼着女方将嫁妆拿出来花用。 “只是,为何之前都不曾说起过这些事,今儿忽然间就说起这些来了?”官媒一面听着黄家人的意思,一面问,“你们也不是那种不调查清楚就贸然结亲的人家,怎么忽然就闹了这么一出?” 官媒这样一说,黄大叔也有些醒悟。黄大婶掏出帕子抹了抹嘴,笑道:“宋媒婆这样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这些日子,是谁在我耳边念叨着,铁柱那小子似乎和那几个被赶出去的破落户走得有些近?” 黄大叔一愣,立刻暴怒起来。 “那几个破落户能是什么好东西,连带着那个女人。他们那一家就是一个私窑子,铁柱居然敢和他们厮混在一起,少不得是和那个女人搅和在了一块。难怪……” 他毫不犹豫地对着官媒说:“宋媒婆,事情就麻烦你了,务必要在三天之内退了这门亲。” 结果没有等到第三天,当天晚上就出了事。 流风的未婚夫铁柱也不知道是怎么知道了风声,当天晚上趁着事情还没闹出来,偷偷摸摸地从平日里和流风私会时走的线路摸进了庄子里。他倒是好算盘,想着干脆和流风生米煮成熟饭,到时候黄家不认也得认。 只是当日流风却被黄婶子叫了回去,当天晚上并没有睡在院子里。 院子里就只剩下云写意和两个七八岁的小厮。铁柱摸进来的时候,两个小家伙都睡得东倒西歪,根本没醒过来。 云写意自从眼睛看不见之后,耳朵倒是灵敏了许多,他还在外头摸来摸去,她这边就听到了声音。 觉得不妙的她听着铁柱从将窗户拨开,从窗户那里翻了进来,立刻坐了起来。 铁柱还在流风平日里睡的床上摸来摸去,她就蹑手蹑脚地下了床,将床边一个大的花瓶搬了起来,在床边的纱帐那里站着了。 好在月光不显,她站在那里倒是不引人瞩目。 铁柱摸了一会儿没摸到流风,想着流风怕是和那个庄子里新来的女人睡到了一张床上。念及白日里惊鸿一瞥看到的绝色,他立刻就动了心思,想着干脆两个人都拿下算了, 当下就绕过了屏风往这边走了过来。 等他看到床上影影绰绰似乎确实睡着人之后,立刻被欲望冲昏了头脑,也没仔细看看就冲了过去。 云写意站在边上,感觉着风声,听到他的呼吸和脚步声到了跟前,立刻毫不犹豫地一花瓶砸了下去。 咣当一声响,一个人应声倒地,也惊醒了不少人。 云写意听着那个呼吸声倒地,心下松了一口气,连忙摸着跑了出去。 跑出去的时候,她暗自庆幸这个房间内的所有摆设自己都摸熟了,不需要慢慢地摸。 刚刚出了门,那两个小厮就睡眼朦胧地推了门出来了,揉着眼问:“小雪姐,出什么事了?” 云写意立刻露出一副惊惶模样,指着屋内道:“有人! ------------ 58写意良缘 两个小厮惊叫起来。 不仅是因为有人在半夜里摸进来庄子里,也因为那人居然摸到了别人的床边上,整个庄子里居然一直都没有人发现。最后还是一个看不见的姑娘家一花瓶砸下去,救了人。 楚谦从床上被人叫醒之后,听到这件事,脸上迅速地闪过怒色,随后吩咐前来报信的小厮把事情保密,自己赶紧穿了外裳过去。 进门就看见一个少女正站在窗边,烛光斜斜地打在她脸上,投下浅浅的阴影。 楚谦不由自主地放满了脚步。对方却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到来,抬起头来,对着这边嫣然一笑:“是,楚公子吗?” 楚谦几乎要以为她看得到。但是那种空茫的视线告诉他,这只是他的错觉。 按捺下忽然漏跳了一拍的心,楚谦上前,说:“是我。小雪姑娘是否无碍?” 云写意平静地说:“并无大碍,只是略微吃了一惊。那人还在房间里,我已经让小厮们将那人捆了起来,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 楚谦有些不太好意思地说了一声“多谢”,又歉意地加了一句:“让你受惊了。” 云写意笑了笑,并不说话:“并没有什么大碍,公子无需挂怀。” 楚谦进里屋去扫了一眼,视线立刻就被地上的碎瓷片所吸引。不需要多猜,他也看得出来,这个是这件屋子里那个描金的大红花瓶,平日里拿过来做摆件的。 也不知道外面那个看上去还有些瘦弱的小丫头是怎么拿得起这么一个大瓶子的。 他摇了摇头,将这种想法抛开,下一眼才看到那个被捆在椅子上的男人。 只一眼,他心中的怒火就再度熊熊燃烧起来。 铁柱是被人用水泼醒的。虽说是夏天,但是水泼在身上,还是有些津津地凉。他摇了摇头,正待骂人,却发现自己嘴巴里被人一根绳子穿过,舌头被压在下面,嘴角都破了。 含糊地叫了两声,身体上也传来一怔疼痛感,尤其是脑后,不仅刺痛,还有一种昏沉的感觉袭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看清楚眼前站着的身影,当下恬着脸笑了笑,支支吾吾地示意对方给自己解开绳子。 举着拉住的楚谦慢条斯理地将蜡烛放回烛台上,在他对面坐下来:“大晚上的,庄子里的人不小心将你当做贼抓了起来,送到了我这里。” “所以,你在庄子里干什么?”楚谦的笑容冰冷,莫不是,真的要过来做吗?” 铁柱摇头,身体剧烈地摇晃起来,表达了自己对这个说法的不屑。 但是下一刻,楚谦一句话却让他的心猛然沉到了谷底:“我其实也不信,可惜大家都这样说,我不信也不行啊。” 云写意被安排到了另一个院子里,楚谦甚至叫了两个仆妇过来,晚上陪着她睡。 “庄主说了,小雪姑娘你的眼睛还没好,晚上一个人睡怕是有些不便,让我们过来陪一陪。”其中一个笑微微地说,“我和窦家的就睡在屏风这边,小雪姑娘要是有事,叫我们一声就行。” 云写意谢过了,躺在重新铺好的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她记得那个人的声音,就是那天晚上和流风交谈的。想必也是通过流风曾经告诉他的线路摸进来的,只是千不该万不该,居然对自己动了心思。 云写意轻轻转动着手腕,紧紧地抿嘴。 要是今天晚上的事情闹了出来,流风要退亲是肯定的,但是如果自己被牵了进去,就是麻烦了。 事情的发展让她松了一口气。 第二天铁柱被大张旗鼓地送进了官府里,罪名是盗窃。黄大牛有些不好意思地偷偷过来告诉她,铁柱已经被打得半死不活,庄主也已经买通了牢里的人,等他进去就结果了他。 说起这件事的时候,黄大牛一脸愤慨:“那种小人,再死一遍都不为过。” 云写意笑着让他从桌子上的果盘里抓一把糖走。 方先生过来的时候,盯着她仔细打量了两眼:“我却不曾想过,原来你倒是有这等本事,看不见都能一招制敌。” 云写意笑得分外腼腆:“只是运气好罢了。” 方先生哈哈一笑:“确实运气不错。你的眼睛怎么样了?可曾有看得到隐约的光线?老家伙说就在这几天了,差不多就能看见。” 云写意沮丧摇头:“并不曾。” 方先生被噎了一下,当下尴尬地笑笑:“没事,不着急,想必过不了几天了。明儿那老家伙就要再过来给你看看,到时候要是有什么问题,尽管问他。” 方先生很是感叹:“虽说我和那个老家伙一向不怎么对付,也得承认他医术确实不错。要不是当初……也不会落到这个地方来。” 对方先生的那个停顿,云写意很是好奇,追问了两句。方先生却不肯说,很快就告辞了。 流风在第二天大夫给云写意诊脉的时候才回来,一进门就抱着云写意大哭,被大夫毫不客气地让人带下去了。 云写意听着那边隐约传来的哭声,一时间有些走神。 这件事和流风不无关系,但是流风似乎也是受害,她心中分外复杂,觉得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流风了。 “我给你换一副药,再吃上三天。”大夫说,“从脉象上看,大约是无碍了,过上几天,就能看到了。” 云写意回神,忍住心中的激动,点头。 因为来去不方便,所以大夫这天也没有走,在庄子里留宿。方先生和大夫两人不停地斗嘴,周身的气场都欢快了许多。 云写意在边上含笑听着,忽然感觉到一个有些怯生生的身影靠了过来:“小雪。” 是流风。 “流风姐姐。”片刻之后,云写意有些艰涩地喊出这个名字,叫出来之后,立刻就顺畅了许多,“你回来啦。” 流风看着她的脸,差一点又要落泪,连忙擦去了,笑道:“是,我回来了。” 两个人状似亲密地聊了一会儿天,却发现怎么都没有办法回到之前的那种亲密了。现在的亲密,更好像是特意做出来的一样。 “邓家的过来道谢了。”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彼此都觉得不痛快的同时,有仆妇笑眯眯地过来报,“说是来谢谢流风姑娘帮了他们的忙,替他们出头。” 流风赶紧站起来:“我去见见那邓家人,马上就回来。” 仆妇就笑:“来的是邓家的那个女儿,也说了要谢谢小雪姑娘。” 云写意就笑:“谢我?我有什么好谢的。嫂子您替我谢谢她的好意就是。”那仆妇答道:“这话你自己对她说去,流风姑娘,我将人带过来?” 流风笑着答应了,转头就劝云写意:“既是你帮了他们,就承了他们这份谢礼吧。若是不接,只怕他们觉得礼薄了,回去还要再费一番功夫。” 云写意就答应了下来。 邓家来人脚步很是轻快,行走之间也能感觉得到是个比平常妇人更爽利,一进门,她就叫了一声:“邓氏见过流风姑娘,小雪姑娘。多谢……雪意妹妹?!” 后面四个字几乎是震惊地吼了出来。 云写意一怔,也听出了这个人是谁,脸上却露出困惑来:“你认识我?我的名字,叫做雪意吗?” 这句话一出,邓氏反而有些迟疑起来,围着她看了两圈,方才肯定地点头:“就是雪意妹妹。雪意妹妹你怎么现在在这里?” 流风在边上困惑不解,赶紧上前询问是怎么回事。 等到邓氏解释清楚了,流风才恍然:“原来小雪是苏知州家的女儿,我还想着……”越说,她的声音就越低下去,脸上的惊骇之色越发厚重,看着云写意的目光几乎变成了惊惧。 邓氏困惑不解地看着她,悄悄推一推云写意:“雪意妹妹,这流风姑娘怎么是这幅样子,我今儿是不是说错什么了?” 云写意摇头:“平日里流风姑娘也不是这样性子的,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以前真的是知州家的女儿,我却是一点都不记得了呢。” 邓氏有些激动:“怎么不是,你可还记得那红梅。”话一出口,她就醒悟了不对,急急地转移了话题,“你当初还帮我做了抹额,我家老娘现在还宝贝得什么似的,说是比绣庄里的绣娘做得都好。” 云写意故意皱了皱眉,露出回忆的模样,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不知道。 邓氏正要再说什么,流风却陡然间站了起来,有些失魂落魄地,看着云写意:“小雪,我想起来一件事,我先去少爷那里了。你陪着邓家姐姐坐一坐。” 云写意笑着应了:“我也正好向邓家姐姐问一问我过去的事。” 流风急急地奔了出去,那么模样倒好像是有人在后面追。邓氏目送她出门,转头对着云写意大为皱眉,“往日里也不曾听说这流风姑娘是这种丢三落四的性子,怎么今儿见到了,是这副模样。难不成是看不起我?” 云写意笑着握住她的手:“想必是真的有事。流风姐姐断然不是那种人。” 邓氏陪着云写意絮絮叨叨地聊着天,流风却被自己想到的惊得几乎魂都要飞出去。她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进了楚谦的书房,惊惶地叫起来:“少爷,少爷,出大事了。” 楚谦正在看帐,闻言愕然地抬头,问:“出什么事了?坐下来慢慢说,你今儿才从家里回来,难不成,是奶娘出事了?” 说到后来,楚谦脸上也露出惊惶来。 流风摇了摇头,又吞了两口唾沫,才能说出话来:“少爷,小雪,小雪是苏知州家的那个庶女。” 楚谦一怔,目光中立刻透出惊讶之色来。 “这件事,你是听谁说的?”他比流风镇定了许多,一面出门叫了小厮去请方先生过来,一面转头来问流风。 流风带着惊惶将方才邓氏过来,一口就叫出了云写意的名字说起,最后惴惴不安地看向楚谦:“少爷,你说,我们该怎么办?那可是一位公主,公主啊!” 楚谦在她对面坐下来,安抚着她:“不碍事,我们原本也不知道她是公主,何况我们也不曾慢待过她,想必不会有事。” 流风却格外畏缩:“可是,铁柱……” 说起这个,楚谦的脸立刻黑了大半,还是忍不住半是责怪半是追问地说了一句:“你怎么就将庄子里的布设告诉了他呢,庄子里可不是只有你一个人。” 流风的眼泪马上就落了下来,猛地扑过来抱住了楚谦的腿:“少爷,我当时只是被他撺掇着昏了头,才告诉他的。如今,如今……” 楚谦被她这副模样吓到了,连忙安抚了两句,就打发她回去:“你回去陪着她聊聊天,看看能不能问出什么事来,那个邓家的女儿也留下来,让她和小雪做做伴,说不定能让小雪想起些什么来。我和方先生会好好商量商量的。” 流风还是有些惧怕地站了起来,看着楚谦似乎要说什么。但是对上他皱眉不止的表情,她又缩了回去,脚步格外迟疑地回去了。 方先生一进门,就被楚谦砸下来的这个消息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就镇定下来,摸着胡子道:“此话当真?” 楚谦点了点头:“那邓氏确实是曾经在苏知州大人去后,在苏家住过一段时间。回来之后就休了那个赘婿齐彦,也不知道那个齐彦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 停了一停,他说:“先生可记得前些日子被赶出去的那几个痞子无赖?那三兄弟身边有一个女人,就是那邓氏从苏家带回来的,却不知为何送给了那三兄弟,最后……”楚谦停了一停,说到:“被那三兄弟逼着成了暗娼。” 方先生摸着胡子,听到这里手微微一顿:“看来当初邓氏回来之前,倒是发生了不少事。不过,这些都不重要。” 楚谦深吸一口气,“先生说得是,唯一重要的是,那个小雪,是不是长宁公主。” 方先生笑着点了点头:“如果是,你的机遇就到了。” 楚谦顿时苦笑起来,轻轻摇头:“事情只怕没有那么简单。就算她真的是长宁公主,那楚王殿□边那个,又是怎么回事。公主之尊又怎么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他转头看着方先生:“只怕我们卷入了了不得的事情里面了。” ------------ 59写意良缘 且不说这边方先生和楚谦的纠结,云写意和邓氏这边也渐渐地不知道聊些什么了。 云写意要装作失忆,自然是只能邓氏说什么就附和什么,邓氏却觉得得不到回应,自己一个说着也没有意思。 两个说到最后,尴尬地沉默以对。 邓氏左右环视了一圈,见周围少,小心地靠了过去:“雪意妹子,这楚家庄子里有一家破落户,有三兄弟的,红梅就那家。” 随后,声音压得更低:“她的卖身契还手里,但是,那三兄弟已经将她逼成了暗娼了。想着,到了这里,要不干脆……” 云写意心中一惊,陡然想起这档子事来。 如果自己一直京城,红梅自然是没有什么害怕的必要,但是现自己到了西北,如果红梅出来嚷嚷什么…… 不,就算她嚷嚷也没有会相信的。 云写意笃定这一点之后,心立刻就静了下来。 楚谦和方先生商量了很久,最终决定先派一个到城里去,看看能不能找机会和那位楚王殿下接触上。 “这件事中间必定有蹊跷。”方先生说,“楚王殿下自从来到西北之后,除了清扫乱党,还常常出去打猎。原本以为只是少年心性,喜好渔猎,如今看来,却不是这么简单的事。” 楚谦点头,沉默片刻之后,他说:“先生,不如让去吧。” 方先生愕然看他:“为何忽出此言?是楚家庄的庄主,若是出了事,让整个庄子里的该怎么办?自然是去比较好。” 他捋着胡子笑呵呵的,“年纪也大了,就算是因此丢了性命,也不可惜。” 楚谦飞快摇头:“先生大才,若是此陨落,实是一大损失。左右只是一个乡野村夫,不如……” 方先生伸手按住他,轻轻摇头:“不可。” 楚谦看着对方一脸平静,脸上却微微带上了笑。“的身世大有来历,日后若是认祖归宗,前途不可限量,不可这里浪费了。”楚先生道,“放心吧,自会打探清楚了再做决定,断然不会轻易搭上自己这条性命的。”他笑呵呵的,“还想着日后去江南富饶之地,吃一吃太湖银鱼,品一品绍兴的花雕。” 方先生第二天就进了城,楚谦送走他的时候,觉得心中格外不安。 回头看着站不远处的流风和云写意,楚谦心中暗叹。 当天下午,流风就被黄大叔和黄大婶接了回去,说是又给她找了一门亲事,让她不要去庄子里了,专心等着相看。 流风虽然心中还有些不安,但是和黄大婶谈了一次之后,就安安静静地不说话了。 邓氏因为知道云写意的身份,也因为流风回家去之后,云写意身边无可以做伴,所以被楚谦请进了庄子里,和云写意做个聊天的伙伴。 邓氏对此虽然心中不安,但是也都很本分地每日和云写意聊天,说着过去的事,想让她想起来。 云写意有心想说自己想起来了一些,但是对这毫无起色的双眼,又有些懒懒地不想说了。 楚家庄子那边且先不去说它,单说方先生进了城,到大夫那里住下了,整日就茶馆里喝茶听书,一派悠闲景象。 茶馆听了三日说书的故事,方先生夜里就被大夫揪住了。 “到这里来,难道就只是为了听书?”大夫困惑不解,“可不是这种性子的。不是一直觉得城里太闹不如乡下安静吗,怎么会专门跑过来听书?” 方先生苦笑:“既然知道,就别追问了。” 大夫瞪眼:“现住这里,要是不追问,难不成到时候犯了什么事牵到头上还什么都不知道?” 方先生无奈地瞪着他。 两个大眼瞪小眼瞪了一阵,方先生败下阵来:“确实有事,不过……” 话音未落,那边小厮就屁滚尿流地跑了进来:“先生,先生,门口有叫门!”声音颤抖着。 大夫困惑地跟着他过去,远远地就看见一堆站那里,庄严肃穆,压力几乎要破门而出。 “谢大夫,”领头的行了一礼,气息如同刀剑般尖锐地刺过来,让不由自主地觉得心虚,“府上有病了,特意请大夫出诊。” 谢大夫看了看一排站立那里就只有一股彪悍气息的随从,皱眉:“们是什么?” 对方只是拱手行礼,并不作答。 小厮一旁两股战战,几乎要尿裤子。 谢大夫看着他,微微皱眉,踢他一脚:“过去将的药箱拿过来,要出诊。” 小厮一溜烟地跑了,连答话都来不及,中途还脚一软摔了个大跟头,差点没爬起来。。 见到小厮那副模样,领头的微微皱眉:“谢大夫的药童,胆子略小。”谢大夫哈哈一笑:“军爷气息彪悍,小家伙受不住。待会一个过去就行了,药童就让他留这里好了。”领头之微微颔首:“可。”片刻之后,他问:“谢大夫何以看出的身份的?” 谢大夫含笑:“军身上自由血火之气。还请问过军爷,今日要去看的,是何?” 那沉默了一会儿,悄声回答:“是长宁公主。” 方先生隔着一座花墙听到,下意识地就叫了一声,然后立刻就被几个站那里的士兵奔过去拖了出来。 谢大夫看着方先生别拖出来,连忙道:“这位军爷,这位是的好友,暂时这里借居。今日和他正手谈之时您上门来,想必他也是担心。并非有意偷听。” 领头的校官微微颔首:“谢大夫,明白。但是,还是要请这位先生跟们走一趟,等谢大夫您回来的时候,可以一起回来。” 方先生正愁着找不到机会接近楚王,闻言立刻看着谢大夫。 谢大夫看出了他眼中的意思,心中大急,使劲瞪了他两眼。 方先生毫不避让地看回去。 两个眉眼间交锋一阵,谢大夫一声叹息,对着领头的校官拱拱手:“明白了,军爷。” 此时,那个小厮战战兢兢地将药箱送了过来,浑身的颤抖明显得谁都看得出来。 校官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挥手:“走。” 一群鱼贯而出,将小厮留了屋内。 等到屋内只剩下小厮一,他立刻浑身发软瘫软地,发现自己背心全部都是汗。 一路平静无话地进了楚王下榻的临时行宫,方先生背着药箱权作药童跟谢大夫身后前行。 穿过长长的走廊和几道拱门,空气中渐渐多出花香和脂粉之气来。给谢大夫带路的也换成了两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鬟,提着灯笼悄无声息地走前面。 进了门,眼前一亮之后,出现两面前的,是一屋子的金碧辉煌。 高高的纱帐背后,一个影若隐若现地躺那里,楚王云志琨就坐不远的地方,面沉如水。 见到谢大夫,立刻就有丫鬟上前来,引着谢大夫去给纱帐背后的看病。 方先生站屋子中间,捧着药箱,心中若有所思。 这边谢大夫给纱帐背后之切了脉,又问了身边伺候的丫鬟有什么症状,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正皱着眉头思索,忽然就听到身后楚王一声爆喝:“说什么?!” 他惊愕地回头,猛然间居然看到楚王将自己带过来的方先生揪着衣领,单手举了起来,顿时大惊失色。 这种姿势并不舒服,但是面对着眼睛都红了的楚王殿下,方先生也只能尽量踮起脚尖迁就着楚王的动作。 好云志琨也很快发现了自己的失控,有些歉意地将方先生放了下来:“这位老家勿怪,只是一时间太过急切,才……”他殷切地看着方先生:“还请老家这边请。” 谢大夫眼睁睁地看着方先生跟着楚王走了出去,两个都没有看这边一眼。 云志琨将方先生带到了书房,将其他都赶了出去之后,才带着一点担心,看向他:“老家所说的,可是事实?” 见楚王这般客气,方先生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点头道:“自然。确实见过那个叫做‘苏雪意’的女子,只不过……”方先生微微皱眉,眼角看到楚王连身体都前倾了,俨然一副担心得不得了的状况,心中越发放松起来,叹息道:“她虽说被和楚庄主救了上来,却失了记忆,有暂时看不见东西。” 云志琨一听到这一句,一颗心都凉了。 此时此刻,他忽然无比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答应苏家那个老太太的提议,去苏家那三口遇袭的地方祭拜他们。明知道那里不是个好地方,为什么要自以为自己能护得住写意妹妹安全呢? “还请先生继续。”他平静了一下心绪,对方先生道。 方先生对他拱拱手,平静道:“苏姑娘如今庄子中好生养着,身边有当初苏知州的远亲邓家女相陪,只是不记得自己因何而来,素日里多有苦闷。” 云志琨平静地点头:“如此,多谢先生告知。” 方先生沉默片刻,又道:“殿下无需担心,谢大夫曾言,苏姑娘不出一月就会脑中淤血尽消,想必到时候就能看见。如今时间已过半月,想来苏姑娘很快就能看见了。” 云志琨脸上这才浮现出一抹轻松来。 ------------ 60写意良缘 云志琨知道云写意的下落之后,尽管心急火燎地想当晚就赶过去将人带回来,却想着天色已晚,若是云写意已经睡下,打扰了就不好了。 于是强制按捺之下,才招了兵丁过来,让他们点齐人马,明天一早就出发。 面对方先生这个带来了消息的人,云志琨十分客气地请进了客房。转头却派了人在边上看着,一副防止他逃走的架势,让方先生苦笑起来。 从方先生和云志琨开始说话,云志琨惊叫的那一刻起,纱帐背后的苏欣意心中就猛地一跳,生出一些不好的预感来。 这些日子,尽管被几乎是被囚禁着,连祖母都不得见,她却觉得,这样的日子能够再长一些,最好永远是自己的,就好了。 就算是一个假冒的公主,所在的地方也是西北边陲,能够享受到的东西,依旧远远地超出了她的预料。 她有些不想放手了。 当日看着云写意从悬崖上摔下去,随后一个身影跟着跳了下去之后,她几乎整个人都吓傻了。呆呆地坐在已经破碎了的马车里,她只会下意识地重复:“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 白影和白云对她格外愤怒,不等云志琨发话就上前。白影恨不得立刻下手将她杀了,白云却拉住了她:“此事算是你我失职,若是杀了她让那位的怒火找不到人发泄,只怕……” 白影听她这样说,才算是勉强按捺住了怒火,将人捆了,交给了云志琨,随后自己去向云志琨请罪。 云志琨当日吐血之后,很快就抹去了嘴角血迹,冷冰冰毫无感情地扫过地上跪着的人,平静地指着悬崖:“下去找她。找到了她,你们活,找不到,你们死。” 白云和白影对视一样,不得不答应下来。 一行人沉默地收拾了东西回去。 走到城市中之前,云志琨做了决定,让苏欣意暂时冒充云写意。 “写意一定还活着,但是长宁公主不可以不在人前出现,所以,在她活着回来之前,你假冒她。”云志琨对苏欣意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依旧十分可怕。 “苏家的族人,你若是让他们发现半点不对,”看着苏欣意,云志琨的语气冰得掉渣,“那苏家就等着灭门。你那个去了江南的弟弟,也不用活了。” 苏欣意浑身一抖,几乎要瘫软在地,却不得不答应下来。 好在云志琨为了不让其他人发现公主的不对,每次和外人见面也都很小心,又让自己身边的侍女过来制住了苏欣意,让她不合外人接触,才算是勉强将当地的官员糊弄了过去。 前去寻找云写意的白云和白影在第三天就摸到了悬崖底部。当她们在山洞里发现了被烧成一团漆黑的肉块,又找到了一些活动的痕迹之后,心中同时交杂着惊惧与希望地将这个信息报告了上去。 云志琨手下自然有更精通此道的兵丁过来做了检查,却得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觉得惊讶的结论。 这里只有一个人的尸体,而且是个男人。 云志琨听完手下人的回报,脸色晦暗不明。 这样消息固然说明了云写意还活着,但是也带来了更大的迷惑——被杀死的多半就是那个跟着跳下去的护卫,那他为什么死了,死后被谁以及为什么分尸,一同下去的云写意去了哪里…… 这些问题一个接一个地冒出来,让他心乱如麻。 看着跪在地上的白云白影,他叹息着挥了挥手:“罢了,你们的性命你们暂且留着。等有跟确切的消息之后,再说。” 白云白影松了一大口气之后,白影沉默了片刻,悄声上前:“殿下,小人有事要禀。” “公主殿下有可能是自己逃走的。”白影在一个人面对着云志琨的时候,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那里的活动迹象,最后离开的只有一个人。”白影道,“而且,公主殿下……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 小心地打量着云志琨的表情,白影轻声道:“当日公主殿下就曾经让属下教她,哪些地方是可以一击致命的,属下,当时,随口就……” 云志琨的目光扫过来,让她心虚得几乎要立刻跪下来。 “只是不知为何,时雪会死在那里。”白影的声音更低了,“而且,杀他的很可能是……” “闭嘴,”云志琨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来,“这些事,日后永远不能再提,知道吗?” 白影立刻就安静了下来。 这些事苏欣意都不知道,她在祭拜过苏家夫妇的墓地之后,就开始无所事事的日子了。 作为名义上的公主殿下,那些官家夫人和官家小姐显然很乐意来和她打交道。但是苏欣意却被牢牢地看着,根本就不能做这些事。 于是,她就只能整日里由身边的女官陪着学一些琴棋书画之内的东西打发时间。 云志琨每两日过来看她一次,一次比一次的目光森冷,苏欣意却浑然不觉。 在日子安逸下来之后,她也曾经想过去见一见苏老夫人,却不得不遗憾地发现,自己连苏老夫人也见不到。和外人没有交集的日子里,云志琨的拜访几乎成为了她唯一的期待。 时间渐长,苏欣意心中也渐渐地留下了云志琨的身影。 在某个夜晚辗转难眠之时陡然发觉了这一点之后,她无法面对自己了。 自己和云志琨之间的差距,她一向都很清楚。但是,感情来得太过突然,她根本就没有办法控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从星火燎原变成火焰熊熊,几乎要烧毁了她自己。 终于在某天,云志琨来访的时候,她按捺不住心头火焰,隐蔽地提起了自己的情感。 她自认没有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只是稍微表达了一下自己的关心,同时如同一个妻子一样撒娇了一下。 结果等待她的,却是云志琨毫不犹豫拂袖而去的举动。 从那一日之后,她的身体就陡然间垮了下来。 云志琨很热衷地帮她请医延药,却在人后让侍女们将那一碗一碗救命的药倒进花盆里。 她躺在床上,感受着身体一点一点地虚弱下去,有些后悔,却更希望这样的日子更长久一些。 只为了每日过来探病时,云志琨表露出来的,格外的温柔。 纵然是饮鸩止渴,她也心甘情愿。 因为她非常明白这一点,所以,她非常不希望云写意回来,或者是这里的事情告一段落,启程回京。 无论哪一样,都意味着,她现在仅仅能够触碰的,那一点最后的温柔都要失去。 所以,在身体虚弱的时候听到云志琨惊呼的声音,她的心猛地一沉。似乎就在她身边,有什么事发生了。但是,她无力阻止。 手指动弹了一下,最终归于平静。 谢大夫在给苏欣意查探过之后,心中不是没有疑虑的。 苏欣意根本就不是病,而是中毒。虽然这毒少见了一些,却依旧没能瞒过他。但是,看了看躺在那里的苏欣意,又看了看满屋庄严肃穆地垂手而立的侍女们,谢大夫决定这个消息暂时不要说出来比较好。 况且,方先生被那个楚王带走了,也让他心底有些不安。 不疼不痒地开了个太平方,谢大夫也被请到了客房,这个时侯,他终于见到了方先生。 只是看着两人周围守护的兵丁,就算有再多的话,两个人也都不想说了。 面对方先生歉意的目光,谢大夫微微摇了摇头。这皇家之事,也不知道方先生掺和进去图个什么。不过看在多年的交情上,谢大夫依旧隐蔽地将苏欣意是中毒而不是生病这个消息传了过去,也还是有些期望对方能给出什么建议的。 结果方先生听明白了之后,居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来,似乎有什么东西终于明白了一样,看得谢大夫心中越发困惑不已。 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又没法问,真是一晚上都没睡安稳。 这边事情纷纷,另一边云写意这个晚上却是有些惊喜不断。 晚上睡觉之前,她习惯性地往陪床的邓氏那边扫了一扫,猛地一愣。片刻之后,她带着期待问邓氏:“邓家姐姐,你今儿,是不是梳了坠马髻?” 邓氏随口就笑道:“确实如此,不过今儿被小丫头片子们取笑了,说我……” 邓氏的声音戛然而止,满是惊愕地看着她。 云写意渐渐地微笑起来:“邓姐姐,我好像能看到一点东西了。” 这个消息立刻就被报给了楚谦。大喜过望的楚谦几乎是连衣服都没有穿好,就赶了过来,进门的时候,衣服的带子系得还是错的。 邓氏见了,脸上的笑容立刻古怪起来。 详细地询问了云写意的状况,楚谦果然是欣喜异常,却又有些遗憾,庄子里只有一个医术平平的赤脚大夫,谢大夫不在,没有办法帮云写意诊脉看看到底是不是快要好了。 “若是好了,想必小雪姑娘也能想起一些事情来,说不定就能让小雪姑娘找到家了。” 楚谦笑容满面地说,一付真心为云写意考虑的样子。 云写意微微笑着,站起来谢谢楚谦这些天对自己的照顾:“若是能想起来,找回家人,必定要多谢楚公子。” 楚谦笑着摆摆手,连忙说没什么。 一群人忙乱了一阵,方才各自回去睡了。邓氏和云写意躺在床上,聊了好一阵的天,才慢慢睡去。 睡到半夜,邓氏猛然惊醒,鼻尖居然闻到一股烟火气息,从窗外传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o(╯□╰)o 是不是第一次更这么晚…… 今天陪人吃饭,9点才回来orz ------------ 61写意良缘 邓氏贴在窗户边听了一会儿,眉头紧皱起来。她快步走到云写意床边,摇醒了她:“雪意妹子,快起来,外头好像有些不对。” 云写意从梦中醒过来,眼前影影绰绰的一个人影晃动:“邓姐姐,什么事?” “似乎是走水了。”邓氏焦急地嚷,“快出去,要是就是附近的屋子走水了,只怕要烧到这里来。” 云写意吃了一惊,连忙爬了起来,飞快地将衣服穿好,外裳随手抓了披上,又穿上鞋。 “走水了!!!”外面已经有人撕心裂肺地大叫起来,整个庄子都骚动了起来。 这个时侯,邓氏拉着云写意的手,就要往门外走:“快走,要是烧到这里来了,就不好了。” 云写意被她拖着走了两步,走到门口的时候,听到她猛然倒吸了一口冷气。 “怎么了?”云写意连忙问。 邓氏捂着嘴看着天空上升腾的火焰,心中涌出不妙的感觉来。 这绝对不是单纯的走水,这样大的火势,一时半会根本烧不起来。但是现在火势忽然间就这么大,分明是有人刻意地纵火! 她转头看着云写意,张了张嘴,最后微笑:“没事,只是看到走水的方向,有点惊讶,我们往那边走?不如去楚庄主的院子?” 云写意点点头算是附和。 邓氏扶着云写意一路往楚谦的庄子急行而去,路上不停地有人和她们错身而过,偶尔有人搭理一下她们,帮她们指一指方向。 云写意走的快了,听着脚步声越来越繁杂,脚步下意识地就一停,差点被邓氏拉了个踉跄。 “怎么了?”邓氏回头,惊惶地问:“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云写意摇摇头:“不,只是觉得,有什么不对。” 邓氏苦笑,何止是不对,都有人刻意纵火了,自然是大不对。只是这话她不好说了让云写意担心,当下就劝道:“现在不管什么对不对的,先去了楚庄子的院子,等到了楚公子身边再来考虑这些。” 云写意一时间也没发现什么不好,心中暗笑自己多疑,闻言点点头。 两个人又走了两步,就被人拦住了,惊惶道:“少爷的屋子也烧了,怎么办?” 邓氏下意识地脱口而出:“怎么会,我分明看到走水的方向不是那个方向。” 听了她的声音,那人嚷嚷了一句:“就是她!”说着,伸手就抓了过来。 云写意觉得不妙,下意识地一抬腿,正好将那个伸手过来抓人的庄丁踢了出去。邓氏拉着云写意的手,脸色顿时一片苍白。 那句话分明显出,这群人是针对自己来的。 她歉意地扫了一眼云写意,咬牙道:“写意妹子,这件事只怕是冲着我来的,若是你和我在一起,怕是要受到连累。不如……” 云写意摇了摇头:“不。” 她转向邓氏,尽管知道她看不到,邓氏依旧觉得她的目光犹若实质地落在了自己身上,让她感觉到重重的压力。 “如果我和你分开,才危险。” 楚谦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就被小厮背了出去,身上的衣服穿得乱七八糟,手里还捏着外裳来不及床上。 他愤怒地看向起火的方向,让小厮去敲锣将所有人都叫醒了来救火。 等到小厮跑了出去之后,他在院子里来回走了几摆,猛然一惊――糟糕,长宁公主那边…… 想到了这一点,他惊出一身冷汗,赶紧叫了一个小厮过来,让他去将云写意和邓氏接过来。 “小心些,别冒犯了。” 小厮答应着,一溜烟地跑了。 邓氏和云写意在解决了那个前来抓人的庄丁之后,邓氏就一边念叨着没有趁手的武器一边带着云写意继续往楚谦的院子走。 云写意听她念了几句,忽然微微一笑:“厨房里有杀猪刀。” 邓氏愕然,呸了一声,反而笑了起来:“虽说我家是杀猪的,我平日里也总是拿着杀猪刀下吓唬人,实际上我还真不知道杀猪刀该怎么动。”她笑微微地说,“其实,我最擅长的还是菜刀。” “左右都是厨房里的家什。”云写意凉凉地补充上一句。 两个人一时都微笑起来。 楚谦看着起火的方向,目光晦涩不明。 那边是楚家庄子的粮仓,平日里都是有人小心保护着的,如今却忽然起火,若是说这里没没有什么猫腻,无论如何楚谦都是不信的。 他面无表情,心底却有一把火在燃烧。居然有人敢惹到他头上来…… 他捏紧了拳头,目光转冷。 那就做好准备迎接报复吧。 邓氏和云写意又走了一阵,迎面跑过来一群人。 因为有刚才那档子事,两个人不敢和他们对上,一闪身就躲到了树影当中,看着那群人跑过去之后,才继续前行。 只是刚刚走了没两步,云写意又停住了脚步,微微侧脸转向那群人跑过去的方向,若有所思。片刻之后,她加快了脚步,跟上了邓氏的步伐。 楚谦正忧心着,小厮跑了回来,表情震惊:“少爷,大事不好了。” 好在他还知道这句话要小声地说出来,并没有惊动什么人。 楚谦抬头看向他,就见那个小厮吞了吞唾沫,压低了声音,惊恐地说:“我去了小雪姑娘的院子,可是里面没有人,东西却被翻得乱七八糟的。”他的表情分外惶恐:“少爷,你说,小雪姑娘和邓家的那个,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楚谦心中大骇,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别胡说。” 只是就算这样说着,楚谦的一颗心却猛地沉了下去。要是长宁公主真的在自己这里出了事……他猛然间想到了整个庄子血流成河的场景,眼神都有些发直了。 “少爷,”小厮不知道楚谦心中的挣扎,依旧在他耳边低声地叫着,“您说这火是怎么起来的?往日里怎么可能有人摸到粮仓那边去?” 楚谦瞪他一眼,他立刻安静下来。 这个时侯,楚谦却无心去管粮仓怎么样了,他现在另有一种担忧――长宁公主到底去了哪里,是自己走的,还是被人带走的? 只是想起之前听小厮说屋子里被翻得乱七八糟,他心中又难免担忧起来。 邓氏和云写意两个人一路急行,终于冲进楚谦的院子时,邓氏下意识地惊呼了一声。 在她面前出现的,不仅仅是一个灯火通明的院子,上面黑乎乎的墙壁和湿淋淋的现状都表明,不久之前这里发生过什么。 楚谦站在院子里,穿着里衣,外衣胡乱地披在肩上,听到邓氏惊呼的声音转过头来,眼睛猛然间亮了起来。 他大步走过来,似乎想要伸手拉住云写意却又缩了回去,整个人猛然间急停的样子格外有趣。 “小雪姑娘。”最后,他嗫嚅着叫着她,目光完完全全地落在她身上,没有施舍给邓氏半点。 邓氏在边上看着这一幕,视线在两个人之间来回转动,心中转着的念头就无人可知了。 “楚公子,”云写意却仿佛没有感觉到楚谦那种急切与担心,平静异常地开口道:“我在路上碰到一群人,不是庄子里的人。” 楚谦一惊,伸手捉住了她,速度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你说什么?” 云写意重复了一遍,又补充一句:“他们身上有一种,庙里的香火气息。” 楚谦一怔,随后目光变冷,脸色顿时铁青。 “喜乐,过去通知家丁们,停止救火。”喜乐大惊失色,叫出来:“少爷,不能啊!要是不救火,整个庄子都有可能被烧空的!” “闭嘴!”楚谦飞快地回答,“去告诉他们,庄子里混进了外人,在四处放火,让他们四下找找,要是有不熟悉的,或者是熟悉但是不应该在这里的,都给我捆了。” 喜乐这才恍然,飞快地答应着去了。 楚谦转头,歉意地对着云写意拱拱手:“小雪姑娘,方才不好意思,只是一时情急……” 云写意点头,微笑:“楚公子客气了。不知道那些人,楚公子可曾知道来历?” 楚谦点头,想起她看不见,连忙道:“这附近有一座庙,庙里有几个老和尚,平日里做一些出租屋子的买卖度日,想必是从那庙里过来的。” 停一停,他说,“明日去问一问那几个和尚就知道到底是些什么人了。” 云写意点点头:“只是可惜了公子的家业了。”楚谦哈哈一笑:“不碍事,庄子只是庄子,烧了再建一个就是了。” 他含笑看着云写意:“今日倒是让小雪姑娘受惊了,多谢邓姑娘了。”说着向邓氏长揖,邓氏连忙避开,摆手不止:“不敢当,只是分内之事。妹子也是我的朋友,我不可能不管。” 三个人在这里说这话,云写意却听得外面似乎有脚步声传来,耳尖微微一动。 “楚公子,你的家丁,都不在这里吗?”她忽然出声问。 楚谦一惊,下意识地看向她:“这里没有……”他陡然停下来,脸色一边,飞快地拉着云写意往屋子里面走:“那里面有个地窖。”邓氏连忙跟上。 三个人刚刚避了进去,外面纷乱的脚步声就传了进来,一群人渐渐地往院子里跑了过来。 邓氏看着两人先进了地窖,地窖门却没法掩饰,一咬牙对两人道:“我帮你们将外面盖好,我自己想办法走,要不然,这一下子就被发现了。” 说着,不等两人反应,猛地将地窖的盖子就盖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泪流满面,我又卡点了 ------------ 62写意良缘 原本视线就只是影影绰绰,这下子一下陷入黑暗之中,云写意反而没有那么慌张。 几天的瞎子生涯,已经让她飞快地习惯了这种生活。 “楚公子,”她问楚谦,“这个地方,安全吗?知道的人有几个?”她幽幽叹息:“若是被人知道了,只怕我们反而成了瓮中之鳖。” 楚谦瞪着她的声音传过来的方向,几乎不敢相信这个女人这个时侯还在为了自己的安全考虑。 “邓氏出门去帮你引开追兵了,你就在考虑这些?”他压低了声音,隐忍着自己的怒气。 云写意轻叹:“楚公子,既然邓家姐姐已经做出了牺牲,如果我们还是被捉住陷入危险当中,才是浪费了她的心意。”她往楚谦的方向走了两步,拉住他的衣袖:“楚公子若是看不到,就跟着我走吧。地窖的哪里比较容易藏人,不被发现?” 楚谦感觉到她的身体散发着热量,站在自己身边,冰冷的地窖里,这是难得的温暖。 “对不起,”沉默片刻,他低声说,“我口不择言了。”随后,他在黑暗中辨别了一下方向,拖着云写意往前走:“虽然看上去只是一个地窖,但是墙壁上有暗门和地道。” 云写意了然:“这是楚家庄的逃生密道?” 楚谦点头,又想起黑暗中看不见,点头道:“是。只是没想到,建成了这么久,第一次居然是这样的情况下使用。” 两个人摸黑走了一阵,楚谦就摸到了墙壁。在墙壁上摩挲着找到了位置,他打开了那扇门,小心地带着云写意往里走。 然后将门继续在里面关上。 云写意一直沉默地跟着他走,拉着他的衣袖,仿佛一个怕迷路的小孩。 楚谦不自觉地就温软起来。 两个人走了约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了下来。然后,楚谦上下活动着,用力移动着什么,一阵清新的空气在片刻之后扑面而来。 云写意听到远方潺潺的流水声,似乎外面不远的地方,有小溪流过。 “到了。”楚谦说,带着她钻出去。 眼前一片月光洒落下来,他返回去伸手将云写意拉出来:“这里距离庄子有点远了。” 云写意眼前终于又影影绰绰地能看见东西了,心中不由得大定。 楚谦将刚才移开的石板放回去,又从边上抓了些草皮土壤盖上,才带着云写意从两个人忽然冒出来的院子里离开,敲响了这一家的门。 听到敲门声出来的是一个五六十岁的老苍头,看到衣衫凌乱的楚谦,他也没有任何惊讶之色。 开了门之后,他就转过身,一边念叨着“庄子里肯定有内鬼”,一边回去睡了。 云写意沉默地听着,跟着楚谦往另一间空着的房间走。 等到进了房间,关上门,云写意坐在椅子上,才感觉到一阵寒意席卷全身。 “今天这件事,楚公子有什么看法?” 楚谦摇头:“我不知道会是什么人。虽然这些年我得罪的人也不少,但是能闹出这么大声势的,我真不记得有谁。” 云写意点头:“那,楚公子今后准备……”她小心地组织着语言:“如果今日楚公子的庄子能被焚毁,他日其他产业想必也难逃。楚公子……” 楚谦不置可否,看着云写意,平静道:“小雪姑娘的记忆可曾恢复了?” 云写意的手指一缩:“难道楚公子是在怀疑我吗?” “如果我怀疑小雪姑娘,也不会带着小雪姑娘出来了。”楚谦回答,“只是小雪姑娘当日来的古怪,如今也未知是不是冲着小雪姑娘来的。” 听他这样坦白地说,云写意反而冷静了下来,叹道:“若是因我而起,我也是不知道为何了。楚公子,小雪的记忆,并未恢复半点。” 楚谦眯起眼:“我知道了。”片刻之后,他说:“若是不出意外,几日之后,小雪姑娘的兄长就要到了。” 看到云写意猛然间流露出来的惊讶,他微微露出笑脸来:“也不知道,楚王殿下知道小雪姑娘失忆,该有多难过。” 云写意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心中却苦笑。 如今装失忆到了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不过楚谦能想到她的身份,她还是微微惊讶了那么一刹那的。 不过想到楚谦从一开始就在打听自己的身份,如今遇到邓氏,也不过是迟早的事情。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轻轻一叹:“原来楚公子早就知道了,既然知道了,又何必这样说出来,来提醒人家骗了你呢?” 楚谦坐在云写意对面,微微一笑:“自然是因为不高兴。公主殿下因为一些事出了事,觉得别人不可信任是自然,但是瞒了这么久,被瞒着的人自然也不会太高兴的。” 云写意轻声叹:“楚公子把话都说完了,我就不说什么了。” 她转头,看着自认为是窗外的地方,脸上浮现出担心的神色来:“不知道邓姐姐怎么样了。她是个好人,我不希望她出事呢。” 楚谦回答得有些犹豫:“若是那些人是冲着你我来的,邓氏自然无恙,可能会受一点皮肉之苦。若是根本就是为了对庄子不利来的,就……” 他皱眉:“现在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对庄子不利,根本就想不出来。” 云写意点头:“我知道的,我只是……叹一声。” 停了一会儿,她对楚谦说:“今夜一过,只怕楚公子和我就要绑到一起了。” 楚谦一怔,片刻之后猛然惊醒。 现在是晚上,而他准备和她在一个房间里待到第二天早上。 这对一个女子的名节来说,几乎是致命的伤害。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站起来:“公主莫怪,在下只是一时失措,并非有意如此。” 云写意轻笑:“楚公子不必惊慌,我明白的。”停了一会儿,她幽幽叹息:“楚公子是个好人,只是我却不能因此而连累楚公子。” 她简短地向楚谦讲述了自己为什么出现在西北的原因,然后叹道:“虽说皇后娘娘和五堂哥都是全心全意对我,只是帝王心术,终究难以护得我周全。” 楚谦满头大汗,几乎恨不得自己是个聋子,今天这番话从未听到过。 听到云写意感叹,他苦笑:“公主殿下是说得畅快了,我却被迫上了公主殿下的船,当真是……” 云写意温柔地笑:“楚公子是个好人呢。从第一次见面楚公子没有将我丢回湖中,我就知道了。如今有肯听我说这些没法对别人说的心事……” 楚谦默默地泪。 沉默了一阵之后,云写意对楚谦道:“楚公子不准备回去看看庄子的情况?若是庄中众人找不到公子,只怕又要人心惶惶了。” 楚谦深深看她一眼,站起来对她笑道:“多谢公主提醒。在下就先走一步了。公主尽可安歇,此处距离庄子较远,往日里我也不曾在这里出现过,想来还是安全的。” 云写意点头,听着他的脚步声走到门口,门板的声音一响,他走了出去。 云写意这才轻轻地松了一口气。 虽说她将事情都告诉了楚谦,却不代表她真的就愿意和楚谦绑在一起,从此贴上这个人的标签。 不过,想到楚谦可能的身份,她微微皱了皱眉。 如果楚谦真的是楚家第九子,那么有朝一日他能回京,说不定还真的会被皇帝认真考虑为自己的夫婿人选。 转念想到即将来到的云志琨,云写意又皱起了眉。 当初装失忆是迫不得已,但是这么长时间却一直都不曾给云志琨送过消息,只怕他也会对自己生出怒气来。 但是想到云志琨即将到来,另一种名为喜悦的情绪却渐渐地从心底滋生,随后席卷全身。 有人可以依靠的,安心的感觉冒了出来,让她觉得大大地松懈下来。 她没有睡,在房间内坐卧不安,最后还是坐在了床上,靠在床头想着心事。 天色微白的时候,房间的门被人敲响了,楚谦在门外轻轻叫着她:“小雪姑娘,醒了吗?” 云写意连忙摸索着下了床,过去开了门:“楚公子,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楚谦脸色怪异地看着她,声音倒还显得很平静:“我们捉到了几个人,其中一个……”停了一停,楚谦说:“被邓家姑娘一刀砍了。” 云写意大吃一惊,随后立刻镇定下来。 邓氏不是那种无缘无故的人,想必是有缘由的。 想了想,云写意脸上浮现出了然之色:“可是一个女人?叫做红梅的?” 楚谦的脸色更加怪异了,看着云写意的表情几乎算得上扭曲:“公主殿下猜得一点都不错。不过,那红梅虽说是邓家家奴,但是无故杀人,就算是主家也还是要到官府里登记赔款的。只是邓家姑娘……” 云写意竭力让自己心头的怒气不那么明显:“一个背主之人,又没有亲戚家眷,有什么好赔款的。” “看起来,公主殿下对这个女婢倒是熟悉得很。” 云写意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自然熟悉,楚公子不就是想问这个吗。她以前是我的丫鬟,后来背主,被我赶走了。” “只是后来她做了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 楚谦听着这段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这背后必定有故事,但是,自己有必要揭开真相吗?为了一个女婢,去和公主之尊对抗? 自己又不是傻子! ------------ 63写意良缘 “当时看见邓氏杀人的太多,这件事还要再斟酌斟酌才好。”楚谦换了个方向,道,“当然,若是公主殿下有什么法子让邓氏免于受罪,也是好事。” 云写意抬头,眼睛直直地看着他所在的方向。 楚谦下意识地畏缩了一下,随后却想起,她现在还看不到。 “楚公子不必激我,我也会去做的。”云写意轻声说,“邓家姐姐是个好人,我是不会让她到公堂之上去的。” 楚谦心中一暖,这个公主倒也不是坏人。 这个念头刚刚飘过,他就苦笑。这么些天和化名小雪的公主一起住着,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坏人。为何身份明了之后,他反而开始用这种异样的眼光看她了? 发现了自己的心态不对,楚谦很快就调整过来,对着云写意拱手:“方才是我小人之心了。庄子中已经无事了,小雪姑娘也可以回去了。” 发现云写意毫无反应,他才道:“我找了流风和奶娘过来,让她们陪着公主殿下回去。我自会随行于后。到时候,就说当日公主殿下在奶娘家做客,并不曾在庄子中。” 云写意点头:“多谢楚公子美意。” 楚谦走后不一会儿,流风就急急地奔了过来,上下打量了云写意一阵,才松了一大口气,拉着她的手道:“吓死我了,我听说庄子里出了事,就一直担心着。如今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也就放心了。” 说罢,她拉着云写意去见她的继母,楚谦的奶娘黄婶。 黄婶见到云写意的时候,目光有些复杂,想必是已经听流风说过云写意的身份。 对着漫步走过来的云写意,她迟疑了一阵之后,轻轻拜下:“见过殿下。” 云写意连忙上前扶起她:“婶子不必如此客气,我还是庄子里被收留的小雪,并不是什么殿下。” 黄婶却坚持:“礼不可费。”坚持着行完了整套礼仪。 流风在边上看着,心中莫名地有些不太舒服。 三个人坐了一辆马车慢慢地往楚家庄子的方向走,一路上都几乎沉默无语。 等到到了庄子里,下了马车,黄婶才对流风道:“你且去看看路上有没有什么闲杂人等,以及要收拾的东西,我陪着殿下慢慢过去。” 流风恭敬地答应着,当先一步走了。 云写意就知道,黄婶是有话要对自己说。她转向黄婶的方向,黑黝黝的眼珠看向她,视线依旧有些空茫。 落到黄婶眼中,不知为何莫名地就有些心酸:“殿下今后必有后福。” 云写意挑眉,微笑道:“黄婶说这种话干什么呢,不知黄婶有什么话想对我说的,特意将流风打发走了,又留了我下来?” 黄婶沉默了片刻,对云写意道:“公主可曾好奇,楚庄主是从何而来,为何在这等偏远之地建立家业?” 云写意了然:“原来黄婶是为了楚公子的身世来的。” 看着黄婶有些讶异的表情,她笑微微地道:“楚公子的身世,大略可以猜得一二,只是不知真假。黄婶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黄婶脸上浮现出一刹那的为难,随后一咬牙,跪了下来:“还请公主殿下怜悯,将九少爷带回楚家去。” 她的表情似乎是要哭:“明明是楚家嫡出的九少爷,却不得不在这种荒凉之地苦哈哈地自己争命。就算是现在手上有地有产又如何,终究只是个无根之人。” 她抬起头,看着云写意,膝行两步,上前给她磕头:“请公主殿下看在九少爷这些日子对您还算不错的份上,将九少爷带回楚家吧。” 云写意上前扶起她,有些为难。 倒不是她不愿意帮楚谦正名,只是这件事确实超出了她的能力。 想了一阵,她才对殷切地看着自己的黄婶,迟疑地说:“并非是我不愿,而是楚家也不是我这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能影响到的。我能帮的,只能是在必要的时候,出来帮他说一句话。” 黄婶脸上的表情她看不到,所以,她只能将自己的想法完全地说出来:“楚家九少爷的事情,京中很多人都知道。如今楚公子若是想归家,要证明自己就是当年那个被人掳走的九少爷,黄婶您是必定要出面来替楚公子证明的。” “黄婶您可有准备好离开西北?” 黄婶的表情有一瞬间的怅然,云写意一扶,她就顺势站了起来。 “我,我没有想好。”她这样说,不免带上几分畏缩。正要再说些什么,流风一边叫着黄婶,一边快步走了过来。 “母亲,小雪姑娘,少爷正等着呢。” 黄婶立刻挂上和煦微笑,扶着云写意一起往前走,仿佛刚才的事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 云写意也察觉到了她似乎不想说,于是平静地跟上去,什么都没有说。 楚谦正在已经收拾好的屋子里等着她们。见到云写意和黄婶流风一起进来,他连忙上前,对三人行了一礼,看向流风,道:“麻烦流风姐姐帮我们泡一壶茶过来。奶娘,您也去歇着吧。天都快亮了,您一夜都没怎么睡,身子怕是撑不住。” 黄婶沉默地抬头看楚谦,这个自己从小到大一手养大的小少爷,如今也是风度翩翩的少年了。如果不回京中,在西北之地,他也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但是,她不甘心啊。 明明是名门之后,为什么要和这些粗鄙之人打交道,为什么要对着那些小官赔笑送上财务祈求庇护? 他可以在京中有更好的发展,娶一个高门贵女,无需看人的眼光行事。 楚谦被黄婶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毛,不由得又轻声叫了一句:“奶娘?” 黄婶猛地回神,抓着楚谦的胳膊,嘴唇颤抖着,道:“九少爷,我有话想对你说。” 云写意立刻就道:“我也累了,边上厢房想必也收拾出来了,让流风姐姐陪着我去略微躺一躺吧。” 流风听到这话,笑着道:“小雪姑娘说得是,有什么事,留到明天再说。今儿大家都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脑袋里只怕都是浆糊,想不出什么好点子了。” 说着,就和云写意相携而去。 云写意出了门,就停了脚步,问流风:“流风姐姐可曾知道邓家姐姐在哪里安置?”流风瞪大眼:“邓氏被少爷安置在花园子边上的院子里,只是……” 面对云写意有些愕然的脸庞,流风脱口而出:“她方才才杀了一个人,身上血腥味不知道有多重,你就别过去了。” 云写意莞尔,摇头道:“我却是不怕这些的。”她抬头,就算明知道她看不见,流风依旧觉得,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空间,落在一个遥远的彼方。 与此同时,云写意周身的气息也变得不那么温暖,带上阵阵冰寒。 流风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终究她还是没有拗过云写意,带了后者到邓氏的房间。 只是走到门口,她却不肯过去了:“小雪姑娘你是不怕,我却怕得紧。你进去吧,我在外面替你守着,就……” 云写意露出极浅的笑,说一声好,自顾自地敲门,发现门没锁之后就推门进去了。 邓氏正坐在椅子上,抱膝看着窗外渐明的天色,目光怅然。 云写意进来,坐到她身边,她才恍然清醒过来:“啊,雪意妹子,你怎么过来了?” 云写意尽量让自己的笑显得温柔:“昨儿姐姐引走了那些人,我怎么能不来看看。”她伸手去握住邓氏的手:“如今我也看不见,只能让姐姐说一说了。姐姐可曾无恙?若是姐姐出了什么事,我就难辞其咎了。” 邓氏被她说得微笑起来:“不,没有什么事。那些人看着,倒好像是干脆冲着庄子来的,我一出现就被差点被砍了一刀,我拼命逃,他们也没有追上来,才算是让我逃了一命。” 云写意蹙眉:“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怎地……” 邓氏摇头:“我也不清楚,大概是盗匪一类的。不过,我在中间见到了红梅。” 停了一停,她说:“雪意妹子你是对的,这种人,当时就该斩草除根。就算是让她过得凄惨,百般折磨,也终究是给了她翻盘的机会。” 云写意沉默着不说话,邓氏却猛然间笑了起来:“还好,齐彦已经死了。” 这么多天来,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起过这个话题,如今邓氏这样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云写意沉默着,心中却在叹息。 等到邓氏开始落泪,身边传来抽泣的声音,云写意轻轻地拥抱她:“姐姐不必难过。一个贱婢,杀了就是杀了。” 邓氏一边落泪,一边唇角却在拼命上翘,想要让自己显得坚强:“哎呀,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忽然就落下来了,大概是眼睛里进了灰。我难过什么呀,我才不难过。你说得不错,一个贱婢,挂在我家门下的,我为什么不能杀,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的事。” 听着邓氏的哭声,云写意觉得心中微微有些难受。 “姐姐,此事还是因我而起,我一定,一定会帮你解决这件事的。”她对着邓氏保证道,“绝对不会让这件事影响到姐姐。” 邓氏拍拍她的手:“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就算是回了苏家,也是一个受欺负的庶女。没事,既然我做了,我就不怕后果。” 她昂起头,笑得肆意:“不过,一刀砍下去,心头一口恶气尽出,还真是痛快。”邓氏笑着笑着,眼泪从脸颊上又落了下来。 云写意看不到,单单只是听着她的声音,就莫名地难过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先更这边,全勤君还活着qaq ------------ 64写意良缘 这件事终究是因为自己而起,云写意已经决定,等云志琨到了,就请他出面,和本地的官员提一句,让他们将这件事抹平了。 她相信,自己当初别红梅和齐彦逼迫的事情,云志琨是绝对调查到了的。 这些话先不说出来,她只是安慰着邓氏,听着邓氏哭哭笑笑一会儿,最后平静下来,叹道:“心里痛快多了,雪意妹子,多谢你陪在边上。” 云写意温柔地笑:“姐姐不嫌弃我饶了你清净就行。” 这个时侯,邓氏终于回神,看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不满地皱眉:“昨天出来的急,又闹了一个晚上,浑身都黏黏的不舒服。雪意妹子你可否帮我和丫鬟说一声,让她们给我送一桶热水,再送一身衣衫过来?” 她苦笑:“我砍人这件事漏出去之后,只怕都没人敢和我说话了。” 云写意轻声说好,起身往门口走过去。 邓氏连忙起身去扶她:“就算雪意妹子你现在能看清楚人影了,也要少用眼睛才好。听说这眼睛都是要靠养着才能养出来的,你别用多了,用多了怕不容易好。” 絮絮叨叨,却满满的都是关心。 云写意听着,心底的暖意慢慢地涌出来,席卷全身:“我知道的,姐姐。” 开了门,流风正坐在门廊的栏杆上,见到门开了,连忙站了起来。 “小雪,”她刚刚叫了一个名字,看到云写意背后的邓氏,下意识地就畏缩了一下,“你什么时候回去,少爷那边还等着你呢……” 云写意笑微微地说了邓氏的要求,对流风笑道:“邓家姐姐对我照顾良多,我想……” 流风拼命点头:“我明白的,我这就去吩咐厨房。”迟疑了一会儿,她又说,“小雪,你……”看着背后的邓氏,她的话终究没有说出来。 等到她出去吩咐之后,云写意还没来得及转身,就听到邓氏叹:“果然,大家都怕了我了。” 云写意心中微痛,转身握住她的手,非常坚决地说:“姐姐,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被人指指点点。” 邓氏笑一笑,反手握住她:“好,我知道你的好意。” 等到流风指挥人将热水送过来之后,邓氏借口要洗澡将云写意赶了出去。 云写意想着那边黄婶和楚谦的谈话也应该差不多了,拉了流风一起回去。流风倒是有些迟疑:“这边没人守着可以吗?毕竟是洗澡,又是女人……” 云写意笑:“邓家姐姐敢杀人的消息传出去之后,你以为,这庄子里的人还会有谁敢到这边来?” 不过终究是不放心,招手叫了两个小厮过来,让他们帮邓氏看门,方才去了楚谦的院子。 此时天已经亮了,天边一线亮光渐渐地宽阔起来。 楚谦和黄婶似乎已经说完了,两个人正对坐着,屋子里一片沉默。 流风带着云写意进来之后,黄婶似乎是被吓到了一样跳了起来,看清了来人,方才笑一笑:“小雪姑娘,大丫头……”她嗫嚅着似乎想说什么,最后却只是露出艰涩的笑脸:“你们聊,我先到边上收拾好的房间里睡一会儿。年纪大了,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撑得住。” 流风见状,连忙上前扶了几步,就被黄婶赶了回来,让她在这里伺候。 云写意在楚谦对面坐下,问楚谦:“未知楚公子派人去送信,大约什么时候能送到?” 楚谦苦笑摇头:“去的是方先生,我也不知道方先生会怎么做。”看着云写意,他轻声叹道:“在楚王殿下来之前,要委屈公主殿下了。” 云写意轻轻摇头:“这不算什么委屈。”她扫一眼流风,目光落回楚谦身上。 “黄婶方才想必已经对楚公子说过了。”看着楚谦的脸色微变,她就知道,自己猜对了,“不知楚公子,对黄婶说的那件事,有什么想法?” 楚谦沉默了好久,轻轻摇头:“我在这里也没什么不好。何必回到那种地方去重新开始。” “但是黄婶不这么认为,”云写意随意道,“而且,楚公子真的无所谓吗?” 她唇角的笑容若有似无:“若是真的无所谓,怎么会闯下偌大家业之后,还打听着父母家人的消息,一心一意地往京中发展?楚公子何必自欺,公子心中,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衣锦还乡,去亲生父母面前问一句的。” 楚谦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 流风在边上听得惊讶,偷偷地扫了一眼楚谦,心中升起一丝丝的难过来。 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少爷,也要离开了吗? 楚谦抬头看着云写意,对方很平静地坐在那里,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地搭在黑色的椅子上,越发显得肤色洁白。 他的目光落在那几根手指上,心中闪过一些莫名的心思,口中却答道:“公主殿下当真是会想。我可从来不曾有过这样的想法。当初既然丢了我,就别想我再回去认他们。” 云写意一声轻叹:“楚公子可知,两位长辈,俱已不在人间?” 楚谦脸上闪过震惊,呆呆地看向云写意。 云写意低下头去:“而且,楚家九少爷的消失,也并非是楚家人所谓,楚家几兄弟,找他们的小兄弟一直找到了现在。三千两的花红一直挂在那里,却一直没有人能拿下来。” “这些年,他们花在那些个骗子身上的银子,也不少了。” 楚谦听到自己干涩的声音在问:“都死了?” 云写意抬头,看向他的方向:“是,公子的亲生父母,均已经不在人间。” “公子可曾知道,楚家大公子今年已经五十又三,当年楚帝师有你的时候,已经是五十多岁了。如今十几年过去,又忧心小儿子的下落,五年前……” 楚谦僵硬在那里,似乎连话都不会说了。 “至于楚夫人,”云写意继续叹,“楚夫人当年有了楚八少爷时,已经伤了身,最后勉强有了楚九少爷,最后却被人带走多年没有回来,十一年前,楚夫人就……” 听着那边传过来的已经不平静的呼吸声,云写意微微一笑:“楚家的几位少爷这些年一直想找到楚九少爷,好歹,让父母在地下安心。” 她看不清楚谦脸上的表情,流风却看得清楚。 楚谦一开始脸上还有惊讶与失望,到后来,就只剩面无表情,周身的气息却越来越不平静。 流风下意识地就有些不安。 “少爷!”她叫着楚谦,眼中盛满担心。 楚谦抬头,对上她的眼。前者眼中的愤怒与悲哀几乎要将她淹没,让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看到流风的动作,楚谦才察觉出了自己的不妥,竭力平静了一下心情,才对云写意道:“公主殿下说这些,是为了什么?” 云写意微微一笑:“自然是为了我自己。” “虽说这些日子五堂兄替我做了掩饰,但是真的调查起来,我这些日子的行踪瞒不过有心人。我只希望,楚公子回去之后,能证明我的清白。” 她垂下头,看不清她的表情:“人言如刀,就算我本清白,若是流言纷纷,只怕也难逃一死。” 楚谦沉默着不回答。 过了好久,他才轻声一叹:“我会认真考虑的。”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才开始讨论正事,这次动乱到底是怎么回事――特别是中间还牵涉到一个云写意身边曾经的丫鬟红梅时。 流风在边上站着,一颗心跳了好久才平静下来。她看着认真和云写意说话的楚谦,心中不知道该想些什么,一时间思绪万千。 她从小就知道楚谦不是自己的亲弟弟,但是这么多年的感情在这里,一时间听到楚谦可能要离开这里的消息,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只是看着工作中的楚谦,她又觉得,自己心中的那些话都说不出来了。 天色大亮之后,云写意和楚谦两个人一起吃了一顿迟来的早饭,都有些困倦起来。 一夜的担惊受怕,加上后来的动脑子,到了这个时候,两个人都有些昏昏欲睡。 流风在边上看了,有心劝两个人去休息,但是看着两个人不找出个理由就不罢休的架势,识趣地将话吞了回去,只是泡了浓浓的茶,又拿了好些糕点在边上给两个人取用。 两个人的商量还是有些效果的,特别是后来加上了邓氏,事情渐渐地被剥开了真相。 事情说简单也简单,说复杂也有些复杂。 最开始只是被赶出去的破落户三兄弟心怀不满,后来又勾搭上了被楚谦赶出去的厨房中人。三兄弟身边的红梅在日日听着那几个厨房中人骂着那个害他们丢了饭碗的小丫头,越听越觉得耳熟。 尽管被好些人当做发泄对象,她依旧从中拼凑出了一个事实――那个失忆了的小雪姑娘,就是自己当日的主子苏雪意。 这下子旧仇加新恨,让她恨不得当时就杀到庄子里去干掉云写意。 这些人原本都是依托着楚家庄子过活的,如今被赶了出来,又找不到活干,没过多长时间就沦落下来。 破落户三兄弟就嚷嚷着要去勾结盗匪,干脆劫了楚家庄子算了。 说的无心,听的却有意。 红梅当即就想起山上寺庙里听说住了一群凶人。再三考虑之后,她趁夜逃了,拼着一口气跑到了寺里,找到了那一伙人。 更加不巧的是,那一伙人,还真的就是一群盗匪。 一群曾经是叛军的盗匪。 作者有话要说:全勤君你还活着我好高兴qaq 第一天就让你死就太过分了! ------------ 65邓氏番外 写意良缘65_写意良缘全文免费阅读_65邓氏番外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又是九月,金桂飘香之日。【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 李邓氏斜卧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看着窗外渐黄的秋景,微微笑了起来。 “娘,您今儿心情也是一样的好。” 已经六十又二的大儿子在榻前小心地扶起她,自己亲自动手给她喂水。 李邓氏干枯发皱的手拍拍他:“为什么不开心,人呐,开心也是一辈子,不开心也是一辈子,就别给自己找罪受了不是?” 大儿子小心地放下茶杯,笑着附和:“娘说得对。” 转过脸去却忍不住抹眼泪,大夫说了,就这几天的事了。 等到也已经老了的儿子出了门,李邓氏继续看着窗外,思绪却忽地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一生最大的挫折,就是在九月……还是八月? 太遥远太不值得记忆的事,早已经一片模糊。 赘婿与人通奸,还与通奸的贱婢一起反咬主家这种事,带给李邓氏的,不只是羞辱。 还有危机。 只是凭着本心做事的李邓氏,不仅解除了危险,还与被反咬的主家庶女成了朋友。 谁会想到日后这个庶女会成为公主呢? 李邓氏所借的,也不过是一点纯真善意罢了。 后来又有一次相遇,这次相遇,则是救命之恩。 若是当时她没有拼了命的去救那人,日后楚王的怒火早已将整个庄子都夷为平地。 更不用说她。 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姻缘。 李邓氏的夫婿是被救的长宁公主保媒的。纵然那时候她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却依旧没有人提出反对。 于是,她以再嫁之身,嫁了楚王旗下的一个小小校官。 对方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正好,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敢于提着杀猪刀追杀别人的屠户之女,配上几年前还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正好。 婚后生活其实并不那么如意。 她身上有市井小民的不良,他身上还带着农民的狡猾与军中的大大咧咧。 生活习性的碰撞,让他们不停地吵架,然后不停地彼此原谅,隐忍不安。 但是,这样的日子渐渐地过下去,也有了别样的滋味。 她开始觉得,这样的男人其实也很好,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操刀子就上,不必装出大家闺秀的模样来委屈自己; 他也觉得,自己娶的这个婆娘其实挺真性情,自己也受不了那些有什么事闷着不说在心里记一辈子的大家闺秀。 于是,就这样过了下去。 生子,将他们养大,给他们娶媳妇,看着孙子出生……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辈子。 李邓氏七十二的时候,和她闹了一辈子的男人走了。 “我死之后,就没人拦着你提刀砍人了。” 她在他床前泪如雨下。 “若是没你,我砍人干什么!” 又等了这么多年,她也渐渐可以感觉到来自地府的召唤。 “你会不会在奈何桥上等我?” 很久以前,她问他。 “等个屁,”他回答,“有那功夫,不如好好先投个胎,去拼下一份家业,再去找你。” “反正都是要喝孟婆汤的。” 没关系,无论如何,总会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忽然文艺了,捂脸 写意良缘65_写意良缘全文免费阅读_65邓氏番外更新完毕! ------------ 66写意良缘 白云听了邓氏对那人衣服的描述,就猜到了那个闯进去的人是军中校官。她听了吩咐去找人,干脆将这次跟过来的所有校官都找了过来,让邓氏自己认。 好在人也不多,总共来了五个校官,站在那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云志琨看着堂下之人不明显地愣了一愣,抬头就看了一眼邓氏,唇边浮现出一抹弧度来。云写意拉了拉他的袖子,轻声问云志琨,堂下之人可曾婚配。 “若是人品上配得上邓氏,”云写意在云志琨耳边轻轻地说,“还请五堂哥帮我一个忙,帮他们赐婚。” 她轻声说:“邓氏已经帮了我两次了。她一个再嫁女,再嫁也艰难,我想着……” 云志琨拍她的手:“放心,这等小事,本王就帮你做了。” 邓氏面对着五个在她面前一字排开的男人,毫不客气地一个一个认真看过去。 其中四个自然是茫然万分,最后一个却暗自咬牙。这婆娘,不就是不小心踢坏了门进去看到她在睡觉吗,非要找出来干什么。 她睡觉的时候还穿着衣服,又没有看到肉。 正这样想着,邓氏忽地就停在了他面前。 “就是你!”邓氏说得斩钉截铁,被她指着的人却格外忿忿不平。 云写意看不清,只能看见人影晃来晃去,云志琨却能清晰地看到,邓氏指出那人的时候,那人的脸上先是闪过一阵惊慌,随后变成面无表情。 他心中不免有些失望:“李大头,为什么要闯进女人的屋子里?” 校官李大头啪地跪了下来:“殿下,俺,俺……”俺了半天,也没能说出什么来,最后脖子一扭,强硬地看着邓氏,道:“不就是看到你在睡觉吗?俺连你一块肉都没看到,非要把俺揪出来干什么!” 邓氏大怒,下意识地就准备去摸刀子。楚谦看到她的动作一阵心惊,连忙上前:“邓姑娘,邓姑娘,别这样,冷静点。” 邓氏回神,手指动了动,一声长叹:“楚庄主松手吧,我明白的。” 楚谦战战兢兢地松了手,准备一有什么不对,就赶紧上前制止了。 边上不知道邓氏事迹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云写意咬了咬唇,将邓氏昨天晚上做过的事告诉了云志琨。 “邓氏是个敢说敢做的,”云写意说,“若是李校官还这样不当做一回事,只怕……” 云志琨头疼起来,看了看邓氏,又看了看依旧倔强着的李大头,扭过头去对云写意道:“妹妹,这件事,还是交给你吧。” 云写意抿唇一笑,答应下来。 云写意的处理方法也很简单,问过了李大头没有家事,年纪也合适之后,直截了当地将邓氏嫁给了李大头。 两个人都有些不服,只是邓氏对云写意多有信服,就算不服,表面上也保持了对她的尊重,只想着等私下里在说一说。 李大头却当场跳了起来,只是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云写意悠悠道:“那些被坏了名声的女子向来没什么好下场。青灯古佛相伴还算是幸运,多得是被无辜沉塘之人,花一般的年纪,就没了性命。也不知道那些坏人名声的人日后想起来,怕不怕夜里有人索命。” 李大头虽说是不在乎,但是心底却还是个良善之人。 邓氏被他踢门进去的事如今已经人尽皆知,若是他真的反抗,不仅邓氏要糟糕,公主殿下也会不喜。想到这里,他顿时僵硬在了原地。 边上四个校官心中暗笑,表面上却都很规矩地站着。 云志琨看得好笑,一挥手让他们四个下去了,单留李大头在这里:“你是想不听从吩咐吗?” 李大头听到云志琨问话,表情一阵扭曲:“殿下,不是俺……” “不是什么?”云志琨淡淡地问,“说到底,就是不想听吩咐。”他的手指在椅背上敲击着,让人的心随着敲击声一阵阵地紧缩,“既然不想听,那就不用留在本王身边了。” “本王身边不留不听命令之人。” 李大头悲愤地抬头:“殿下!” 云写意笑微微的:“李校官难道要做那等不负责任之人吗?” 李大头的表情又是一阵扭曲:“俺什么时候说过不负责任,既然是俺做错了事,俺就一定会负责到底的。” “那李校官准备如何负责人?”云写意凉凉地问,“不如说出来,让我们参详参详?” 李大头看着云写意,表情格外悲伤。 邓氏在边上看着,心中一阵火气上涌。 别说你不想娶,老娘还不想嫁呢。她上前一步,就要开口,云写意伸出手,制止了她要说的话。邓氏看着云写意的手势,憋屈地将想说的话吞回去,转头看着李大头,表情扭曲。 你这家伙,别落到我手里,否则…… “李校官怎么还不说呢?莫不是只是哄骗我们,想着将这件事拖过去?”云写意的声音又轻又柔,停在李大头耳中,却说不出的可恶。 只是脑海中种种念头冒出来,又被他按下去,最后他不得不格外悲愤地发现,自己除了接受这个法子之外,今天是别想逃过这位长宁公主殿下的魔掌了。 想到这里,他反而豁出去了,一脸坦然地磕头:“俺没有不服,俺听命令咧。” 云志琨好笑地看着,挥手让他下去:“既然你答应了,那就这样吧。过几日我就替你们主持婚礼。” 李大头恭敬地答应了,倒退着出去了。 邓氏站在那里,反而有些诶摸不清这件事到底是怎么发生的。 楚谦看着事情尘埃落定,心中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看向云志琨和云写意,他心中两个人的危险等级上再次提升了一级。 “那些叛军,该如何处置?”将这件事说完,云志琨忽然转头问云写意,“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对你出手,就由你来决定他们的下场如何?” 云写意摇头:“既然是叛军,就是军国大事,我添乱。五堂哥你不是来剿灭叛党的吗?这件事正好该你处置呢。” 云志琨哈哈一笑,将这件事放到了脑后。 他看向楚谦,转而问起楚谦有什么要求:“这些日子一直都是你收留妹妹,又替她送出了消息,昨夜也算是庇护了她,你有什么想要的?” 楚谦脸上挣扎不定,方先生上前一步,戳了戳他的腰,比他还着急一些。 云志琨看在眼中才,唇角勾起笑容:“看起来方先生似乎有什么想说的,不如说来听一听?” 方先生上前一步,不等楚谦想完,就恭敬地一拱手,道:“还请殿下明鉴,楚庄主确实有事要求到殿□上来。” 云志琨脸上的笑就淡了些,似乎是随口问:“有什么事?” 方先生弯下腰去:“还请殿下援手,让楚庄主认祖归宗。” 云志琨露出细微的好奇:“认祖归宗是怎么回事?方先生不如说来听听。” 方先生正要说,楚谦上前一步,制止了他:“先生,我自己的事,还是我自己来说吧。”方先生醒悟过来自己有些越俎代庖,当下摸着胡子笑一笑,后退一步,将自己藏到了楚谦身后。 云写意在边上听着,一言不发。 楚谦说得很平淡,仿佛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他说了自己奶娘一直以来的坚持,又说了自己这些年的发现,身边人替自己不甘的心,最后道:“先生也是为我着想,才有了这样的不情之请。只是,这件事我想,还是自己做才好。” 云志琨也不惊讶他说出来的自己是楚家九少爷的说法,只是平静地问:“如果你不想让我帮你撑腰,那你想要什么?” 云写意垂下头,听到楚谦说:“我想跟着殿下的兵马一起去京城。” 他极为坦荡地说:“虽说如今叛军已伏诛,路上却依旧不平静,跟着殿下的兵马走,我要安全得多。” 云志琨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他。 楚谦长揖到底,谢过了云志琨。方先生在他背后,脸上的表情从焦急转变成无可奈何,最后定格为一脸平静。 等到楚谦坐回自己的座位上,云志琨和云写意低声地说起什么之后,他就拉了拉楚谦的衣摆,对他挤眉弄眼,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 楚谦转过脸去,只当做没看到,气得方先生忿忿地甩了他的衣摆,自己一个人生闷气去了。 云志琨和云写意说起的,就是楚谦的事。楚家九少爷消失了这么多年,忽然出现在这个地方,云志琨不得不怀疑,这到底是不是一场做好的戏,等着自己上钩。 只是云写意参与了其中,他不得不多考虑一些。 听着云志琨的说法,云写意唇边浮现出浅浅笑意:“五堂哥你考虑得不无道理。不过,当初我是从湖里漂过来的,我也不知道我会漂到这里,这预先做好的戏这一说,只怕是不成立。” 云志琨沉默片刻,忽地拉起云写意:“妹妹,我们要先谈一谈,当初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写意任由他拉起来往外走,心中暗叹。 山洞里的那一幕是她不想去面对的伤口,如今却要生生地拨开给别人看。 否则,她要怎么解释,她为什么要杀了对自己忠心耿耿甚至愿意陪着自己跳崖的侍卫,自己一个人孤身出逃这件事? 想到这些,她就垂下了头,心中一阵难过。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晚安 很快就回京了 ------------ 67邓氏番外 又是九月,金桂飘香之日。 李邓氏斜卧在窗下的美人榻上,看着窗外渐黄的秋景,微微笑了起来。 “娘,您今儿心情也是一样的好。” 已经六十又二的大儿子在榻前小心地扶起她,自己亲自动手给她喂水。 李邓氏干枯发皱的手拍拍他:“为什么不开心,人呐,开心也是一辈子,不开心也是一辈子,就别给自己找罪受了不是?” 大儿子小心地放下茶杯,笑着附和:“娘说得对。” 转过脸去却忍不住抹眼泪,大夫说了,就这几天的事了。 等到也已经老了的儿子出了门,李邓氏继续看着窗外,思绪却忽地飘到了很远的地方。 这一生最大的挫折,就是在九月……还是八月? 太遥远太不值得记忆的事,早已经一片模糊。 赘婿与人通奸,还与通奸的贱婢一起反咬主家这种事,带给李邓氏的,不只是羞辱。 还有危机。 只是凭着本心做事的李邓氏,不仅解除了危险,还与被反咬的主家庶女成了朋友。 谁会想到日后这个庶女会成为公主呢? 李邓氏所借的,也不过是一点纯真善意罢了。 后来又有一次相遇,这次相遇,则是救命之恩。 若是当时她没有拼了命的去救那人,日后楚王的怒火早已将整个庄子都夷为平地。 更不用说她。 也就不会有后来的姻缘。 李邓氏的夫婿是被救的长宁公主保媒的。纵然那时候她不过是十五六岁的少女,却依旧没有人提出反对。 于是,她以再嫁之身,嫁了楚王旗下的一个小小校官。 对方也不是什么高门大户,正好,她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 敢于提着杀猪刀追杀别人的屠户之女,配上几年前还在地里刨食的泥腿子,正好。 婚后生活其实并不那么如意。 她身上有市井小民的不良,他身上还带着农民的狡猾与军中的大大咧咧。 生活习性的碰撞,让他们不停地吵架,然后不停地彼此原谅,隐忍不安。 但是,这样的日子渐渐地过下去,也有了别样的滋味。 她开始觉得,这样的男人其实也很好,有什么事可以直接操刀子就上,不必装出大家闺秀的模样来委屈自己; 他也觉得,自己娶的这个婆娘其实挺真性情,自己也受不了那些有什么事闷着不说在心里记一辈子的大家闺秀。 于是,就这样过了下去。 生子,将他们养大,给他们娶媳妇,看着孙子出生…… 这样的日子,一过就是一辈子。 李邓氏七十二的时候,和她闹了一辈子的男人走了。 “我死之后,就没人拦着你提刀砍人了。” 她在他床前泪如雨下。 “若是没你,我砍人干什么!” 又等了这么多年,她也渐渐可以感觉到来自地府的召唤。 “你会不会在奈何桥上等我?” 很久以前,她问他。 “等个屁,”他回答,“有那功夫,不如好好先投个胎,去拼下一份家业,再去找你。” “反正都是要喝孟婆汤的。” 没关系,无论如何,总会找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我,忽然文艺了,捂脸 ------------ 正文 ------------ 70写意良缘 云写意从云志琨的迟疑中就知道情况可能不太妙,但是当听到云志琨说起苏老夫人已经吞金自杀的时候,还是有些愣愣的。 她呆呆地坐了下来,对着云志琨笑一笑:“啊,老夫人去了啊……这下子欣意守孝又要加上三年了。” 她的表情让云志琨心中难受,蹲了下来握着她的手道:“妹妹不必难过,苏老夫人,去的时候并不难受。”他怕云写意想不开,又急急地补充一句:“况且,她去了,对苏姑娘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云写意就浅浅地笑:“怎么是好事?祖母去了,怎么会是好事?”她的表情依旧有些呆,云志琨原本不太想说的,看着她却觉得不得不说了。 “妹妹可曾想过,就凭当日车上那苏欣意推的妹妹那一下,该当何罪?” 云写意的表情更呆,半饷才慢慢回神:“那就是说,苏老夫人用自己一条命,换了欣意妹妹一命吗?” 扶着她的肩膀,云志琨叹道:“苏欣意这些日子假扮妹妹,也算是享用过了。过后回了京中……” 云写意猛然间握紧了云志琨的手:“堂哥,此事既然已经有苏老夫人偿命,就无需让欣意妹妹再怎么了。苏家,我欠苏家的,也已经够多了。” 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头也渐渐低下来。 偏偏云志琨正蹲在她面前,真真地将她的表情看了个真切。那张酷似九婶的脸上浮现出那种伤心与悲痛,让他心中也忍不住痛起来。 “妹妹放心吧。”他握着她的手,将方才的打算都放到了一旁去,“既然妹妹宅心仁厚,我也不做那等恶人。苏欣意回了京中,自然还是她的苏家小姐。” 云写意就微微笑了笑:“五堂哥是个好人,我知道的。” 云志琨心中暗叹,脸上却露出笑脸来:“妹妹以后叫我一声哥哥也无妨。我打小就是在九叔府中长大的,若不是……妹妹说不定也会叫我一声哥哥的。” 云写意知道他想起了去了的赵王和赵王妃,她心中也是怅然,闻言轻轻答应一声,叫了一声“哥哥”。 云志琨答应着,眼中居然闪烁起泪花来。 因为云写意此时也看不清东西,云志琨又说苏欣意正病着,等病稍微好些了再去见也不迟,云写意就不曾过去见苏欣意,回了收拾出来的居所。 云志琨等她一走,立刻叫人来去给苏欣意打理出来一个房间,又让人去警告她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等到安排妥当了,方才放下心来。 过一会儿他有回忆起云写意的病情,想着本是吃了谢大夫的药方才好转了许多,于是转头就叫了谢大夫过来给云写意再次诊治。 谢大夫摸着一日之间完全不一样的长宁公主的脉象,将自己心中所有的猜想都埋到了心底,只是平静地道已有好转,又开了一道方子,让吃上旬日再说。 云志琨将方子给随性的太医看了,对方言道并无不妥之后,他才使人去煎药。 谢大夫回了房间,只觉得背后冷汗涔涔。进屋没一会儿,就听门口有人敲门,方先生在外头叫着他,问他在不在里面。 他听到方先生的声音心中稍安,连忙开了门请人进来,问道方先生是否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先生苦笑:“你不是已经猜了大半,又何必来问我。如今你安心做你的大夫,等事情过了回去医馆里就是了,这些事,问得清楚了反而是麻烦。” 谢大夫默默无声,好一阵子才叹道:“幸而那位楚王是个心底宽厚的,要不然,你我都要被灭了口去。” 方先生捻着胡子不说话,表情之间倒是有几分不以为然,只是不曾出口反驳。 两个人无言对坐了一阵,方先生方才开口道:“过些日子,我就随着少爷回京了。日后你若是有事,就要到京中去找我们了。” 谢大夫一惊,脱口而出:“九少爷找到认祖归宗的办法了?” 方先生摇头:“并不曾,不过如今有楚王殿下撑腰,想必楚家人也会重视几分。”停一停,他说,“若不是有楚家的名声在后头,仕途上会顺遂一些,我是不会想着劝少爷认祖归宗的。少爷年纪轻轻就闯下这样家业,哪里又需要楚家人的名头了。” 谢大夫却摇头:“人若是有根才好,一个人孤身飘摇始终不是一回事。” 两个人一语不合,相互瞪视着对方,却没有吵起来。 又过了一会儿,方先生道:“时辰已经不早了,我回去歇着了。”谢大夫连忙起身送他出去,到了门口的时候,方先生忽地问:“当初,你是为什么从京城到了西北苦寒之地?” 谢大夫一怔,不及回答,方先生就已经扬长而去。谢大夫想着他问出来的这个问题,一时间倒有些发痴,良久才回神,苦笑着拍自己脑门一巴掌,回去歇着了。 云写意照着谢大夫的药吃了几天,日日请脉,觉得眼前的那束光越来越亮。等到九月初的时候,她某日早晨醒来,白影替她梳头时,她指着匣子里的一只白玉钗道:“用这个不是颜色更配一些?” 白影略一琢磨,笑了:“殿下说的是。” 等到将钗子插了上去,白影才猛然回神,瞪大眼看着她:“殿下,您的眼睛?” 云写意含笑点头:“昨儿晚上就已经能大概看清了,今儿早晨起来,有些时候还有些模糊,大部分时候都很清楚了。” 白影大喜过望:“我派人去告诉楚王殿下。” 云写意看着她叫了小丫鬟进来,送了消息出去,唇角含笑,对着镜子整了整自己的鬓脚,看着似乎没有什么不妥了,方才站起来。 等到云志琨过来了,兄妹二人说了一会儿话,云志琨就道:“既然妹妹已然大好,那选个日子回京如何?如今天气已经渐凉了,正是赶路的好时候。若是再冷些,只怕路上就不太好走。” 云写意点头应了,脸上浮现出些微为难之色。云志琨连忙追问,就听她道:“不知欣意妹妹可曾好了,当初我想着我身上病着,也看不清楚,并不曾去看她。如今已经过了这些天,欣意妹妹不知好转了些没。” 云志琨脸上异色一闪而过,片刻之后他笑道:“我却不曾关心,妹妹派人去叫了她身边伺候的丫鬟过来一问便知。若是她好了,妹妹自可去探看。” 云写意笑着道谢,云志琨连忙道:“妹妹何必道谢,你我兄妹之间,无需那么客气。” 陪着云写意用过了早饭,云志琨就就急急地走了。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忙着将到这里来的事情进行收尾,地方官员也都拜访不停,能到云写意这里来已经是抽空了。 云写意果真派人去问了苏欣意身边的丫鬟,苏欣意的状况如何。 听那几个丫鬟的说法,苏欣意的情况已经大好,如今已经能慢慢地下地走两步了。云写意这才心中微松,让人过去说了一声,问苏欣意自己能否过去探病。 苏欣意听了身边新换上来的丫鬟的话,心中冷笑,却低下头去,轻声细语道:“公主殿下能过来探望,是民女的荣幸。” 过来传讯的本就是宫中出来的宫女,虽说面上一贯看不出什么,心底却自有一股傲气。听到苏欣意这样说,她依旧笑得分外礼貌温柔:“苏小姐自谦了。若是苏小姐有时间,公主下午就过来。” 苏欣意应了,等到那宫女出去了,方才一巴掌打过去,将那小丫鬟打了个踉跄,跌倒在地,脸上飞快地浮现出一个红红的手掌印来。 “没眼力的东西,还在这里干什么,快去准备着!” 那小丫鬟连忙爬起来,出去了。 等到那丫鬟出去了,苏欣意斜靠在床上,胸口不停地起伏。 原本身边的丫鬟都不见了,前些日子伺候习惯了的丫鬟也都消失无踪,身边都是一些新换上来的丫鬟,这种状况让苏欣意心中的憋屈感一天一天对堆积起来。 只是想到那一天那几个粗使婆子毫不留情的动作,后来楚王派人过来的警告,她不得不按捺下心中各种情绪,面上装出一番欢欢喜喜的模样来。 正扯着手中的帕子出气,一个身材高挑面向温柔的丫鬟笑眯眯地走进来,将苏欣意的药端到床边:“小姐,该吃药了。” 苏欣意看到她,手下意识地一抖,一顿之后,方才平静地道:“放在那里吧,我现在不想吃。” 那丫鬟笑眯眯的:“小姐,这样可不行。药要吃了,病才会好。”听着她这半威胁的话,苏欣意忍着心中不快伸手,让那丫鬟将药端了过来,一口一口地喝了。 等到见底的时候,那丫鬟拿了蜜饯罐子过来,放到苏欣意手边:“小姐快吃两粒,压一压。”手脚却飞快地将药碗拿走了。 苏欣意看着她走出去的背影,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 这个丫鬟是楚王放到她身边的。之前几天,但凡苏欣意有任何一点出格的地方,都被这丫鬟毫不留情地镇压了。人前看起来倒是各种尊敬恭谦,人后对着苏欣意却是各种冷嘲热讽,上手也是常事。 奈何对方是训练过的,就算苏欣意疼得要死,过后去看却并无半点伤口淤痕,甚至连大夫都看不出什么。 过了这么几天,苏欣意几乎都已经要绝望了,对她也渐渐地顺从了起来。 只是苏欣意心底,却始终压着一团火,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燃烧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全勤君在月初就已经去了,我也就不着急了 ------------ 第一卷 ------------ 71写意良缘 写意良缘71_写意良缘全文免费阅读_71写意良缘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云写意进门时,苏欣意正坐在窗前,阳光洒落,显得她很是温柔。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云写意站在门口,呆呆地愣了片刻。 苏欣意察觉到了她进来的声音,微笑着回头:“姐姐,你来了。”云写意方才走上前去,笑着道:“是,我来了。你可好些了?听到你病了,我一直很担心,只是之前,我的病也不曾好,哥哥一直都不肯让我出门走动,所以……” 她诚挚地看着苏欣意:“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的。” 苏欣意笑嘻嘻的:“姐姐说什么呢。要过意不去也该是我过意不去才对。本该是我做妹妹的去探望姐姐,哪能让姐姐来探望我。”对着云写意笑了一笑,她露出一点迟疑,问:“姐姐说的哥哥,是楚王殿下?” 云写意一怔,微微一笑:“是。” 低下头去,苏欣意怅然道:“如果哥哥还活着,想必也会对我这么好的。” 想到她口中的哥哥已经被自己分尸焚毁,云写意的笑容僵了一僵,方才道:“妹妹也不必难过了,终究我还在,仁意也还在。我们,也是你的姐妹兄弟。” 苏欣意笑吟吟的,看不出半点心思。 云写意目光一闪。她过来也不是为了摆显什么姐妹情深,自从苏欣意那反手一推,她和苏欣意之间也没了什么姐妹情。 她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苏明意不久之前还活着这件事,苏家人知道不知道。 之前苏明意是从苏老夫人的马车里出来的,苏老夫人也许是知道的,那苏欣意呢? 她唇角一弯,看着苏欣意,笑道:“最近因为身体太差,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苏老夫人了,也不知道老夫人是不是身体还好,周围伺候的丫鬟是不是还尽心。” 苏欣意露出关切之色:“我也不知道。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祖母了。” 她抬头,一双眸子如同春水一般盈盈看过来:“我们一起去看一看祖母好不好?” 云写意意动,片刻之后却又为难地推脱了:“我很想去,只是大夫说了,我身上的病气还没完全干净,要是过给了苏老夫人就不好了。我毕竟还年轻,病一场也不碍事,若是苏老夫人病了,就……” 苏欣意愧疚地低头:“姐姐说得是,是我想当然了。我的病也还没好呢。不能在祖母身边尽孝,也不知道祖母过得怎么样。” “偏偏我身边的丫鬟都是不得力的,想让她们带个信都做不好。”苏欣意孩子气地抱怨着,对云写意道。 随后,她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云写意身边的宫女,叹道:“还是姐姐身边的丫鬟听话一些。” 对这个问题,云写意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曾回答。 两个人聊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白影就上前轻声劝云写意,该回去了。 已经旁敲侧击将情况摸得差不多的云写意就顺势站了起来,起身告辞。苏欣意毕竟身体还不够好,送了两步,到了门口就没有再送了。 看着云写意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她的唇边带笑,眸子却冷的让人发寒。 “我劝小姐还是将心里的那点子想法丢了的好。”边上忽然有人带着笑说,“小姐如今还能享用这富贵,不过是因为公主殿下想留在你而已。” 楚王派过来的丫鬟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刮过,将手中的果盘放到屋内,然后过来强行将她扶回了屋里:“小姐身子不好,就不要在门口多吹风了,若是像老夫人一样病了,那可就……” 苏欣意一惊,下意识地拉紧了她:“你说什么?祖母怎么了?” 那丫鬟笑微微地行了一礼,挣开了她的手:“老夫人并无大碍,若是小姐乖巧听话些,想必会好得更快的。” 苏欣意心中一凉,所有的心思都在刹那间偃旗息鼓。 从第二日开始,所有人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京了。 楚谦在这种忙乱的氛围中,对着方先生笑得坦然。方先生却怒火冲天:“你居然将所有的铺子都卖了!都卖了!你还准不准备回来了!” 楚谦摇头:“不,不准备回来了。先生不是也清楚吗?去了京城,日后能再回到西北的可能,几乎是不存在。” 方先生一滞,片刻之后却又咆哮道:“但那不是你卖掉铺子的理由!” “先生,”楚谦忽然叫着方先生,澄澈而坦然:“先生应当知道,我手下的铺子,这些年来都是怎么运转的。若是我去了京城,先生认为,这些铺子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方先生看着楚谦,气势弱了很多:“那也没有必要全部卖掉。留上一两个,不行吗?” “没有必要。”楚谦淡然地回答,“若是我注定要回到楚家去,那这些铺子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不能被人打上商户的标签,日后不得翻身。” 方先生定定地看着他,见他展颜一笑,道:“何况,我的庄子都还留着呢。先生也不必担心,若是我有朝一日真的回了西北,没有地方可以去。” 听他说得坚定,方先生一叹:“罢了,既然你已经定了,我还能说什么。此去京城,前途不明,你且好自为之。” “先生不陪我一起去?”楚谦纯然地迷惑。 方先生摇头:“你和我总要有一个坐镇在外,总不能两个人一起陷进去。” 楚谦苦笑:“先生,楚家不是龙潭虎穴。” “却比龙潭虎穴还危险。”方先生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在外,替你布置人手。” 见他坚持,楚谦也只能随他去了。 两个人商议待定,门口忽地有人敲门,一个小厮在门外道:“楚公子,方先生,内院有位自称是公主殿□边的白影姐姐求见。” 楚谦和方先生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奇。 派人将白影迎了进来,就见到一个落落大方的女侍,进门来行了半礼,对两人道:“公主殿下听说公子在发卖家业,派我来给公子送些东西。” 说罢,白影双手奉上一本墨迹淋漓的小册子。 楚谦接了过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白影。这册子明显刚写出来不久,到底是…… 白影笑得格外温和:“这册子是我执笔,公主殿下从旁提点了几句,还望对楚公子有些用处。”说完,又是一礼,退了出去。 方先生一怔之后,追了出去,留下楚谦在屋里,捏着那本册子,有些呆。 过了一会儿,方先生回来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先生,这东西……” 方先生摇头:“她说公主殿下是为了谢过你的救命之恩,才送过来的。这个是什么,你可曾看过了?” 楚谦摇头,随手翻开一页,然后一怔。 方先生探头看去,发现第一页就是楚家各种人物关系,也愣了一愣。 “这个是……” 楚谦翻过第二页,上面赫然写着如今楚家的当家人,楚谦的大哥的种种偏好特性。 方先生看完了,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楚谦抬头看着方先生,目光平静如水:“这可是一份大礼。我们就算是再调查,也不可能查得如此清楚的。” 摸着胡子,方先生一脸不可思议:“这份东西,她一个公主,怎么会有的?这应该是皇家的密探留存的信息。” 摇摇头,楚谦平静道:“也许是旁人送给她的也不一定。”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是一怔,相互看了一眼。 云写意将东西给楚谦送过去没多久,云志琨就过来了。 殷切地问过了她的身体状况之后,云志琨迟疑了片刻,忽地开口道:“那苏家女,你准备如何处置?” “哥哥不是昨日已经问过了吗,怎么今日又过来问一遍?”云写意含笑问,让人上了茶过来,有奉上两盘点心,指着道:“这是我想着哥哥大概要过来,特意去厨房指挥着她们做的,哥哥尝一尝?” 云志琨就着她的手吃了两块,含笑赞了两句“不甜不腻,刚刚好”,又问起了那个问题。 云写意轻声叹:“哥哥想听到我说什么?” “有些时候,该心狠的时候,还是要心狠一点才好。”云志琨盯着云写意,这样说。 云写意抿唇一笑:“哥哥怎地就看出来,我不是个心狠的了。若是我是那种心软之人,哥哥在处理早先那些丫鬟的时候,我就该跳出来了。” “还不够。”云志琨飞快地回答,“对下位者心狠算不了什么。” 云写意摇头轻叹:“哥哥,我毕竟不是你。我的这个位置,允许不了我那么狠。” 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最后是云志琨先转过头去:“罢了,既然你不愿,我也不逼你。不过,日后只盼你莫要反受其害。” 云写意莞尔:“难道我反受其害了,哥哥不会帮我吗?” 云志琨无奈地看着她,云写意笑得更加欢快起来。 云志琨说的事,云写意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的。 苏欣意并不是什么好姐妹,这一点云写意非常清楚。但是,苏仁意却是个好弟弟。 如今苏老夫人已经去了,若是苏欣意再走了,他一个庶出子,如今刚刚过了十二,留在那里就是被族人欺负的好对象。 但是,苏欣意在就不一样了。 她马上就要十五,又是嫡出的,身份上比起苏仁意有着天然的优势。 只有他们相互帮扶着,才能走的更远。 也许,在那之前,应该先为苏欣意定一门好亲?又或者,给苏仁意定亲?但是苏仁意若是日后有了更好的发展,现在定下的亲事,身份就有些低了。 云写意想着,有些不确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早安 写意良缘71_写意良缘全文免费阅读_71写意良缘更新完毕! ------------ 72 写意良缘 七八天之后,一行人才慢慢地上路。 苏欣意依旧没能见到苏老夫人,她的身体还没好 ,只是远远地对着苏老夫人的马车行了一礼。里面含糊不清地吩咐了什么,她也没能听清,并为此懊悔了不止一会儿。 只是等到马车行驶起来之后,这种情绪就渐渐地消失无踪了。 京城对她来说并不是一个充满了美好回忆的地方。 云写意看着跑到自己马车上来坐着的云志琨,颇有些无奈:“哥哥你不在自己的车驾里待着,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云志琨将宫女们为云写意备下的点心捻进嘴里,慢条斯理吃完之后才道:“想着妹妹路上无聊,过来陪妹妹说话解解闷。” 他挑开窗帘看着窗外,状似不经意地问:“苏家的那个庶出子,据说不错?” 云写意下意识地警惕起来,瞪着他。 云志琨含笑注视她:“怎么,以为我要做什么?” 云写意垂下头:“哥哥,苏家已经付出很多了。”云志琨神色自若点头:“是,他们付出了很多,所以,将来必有福报。不过,这福报也不是什么人都能享受到的,有些人就是没有那种幸运。” “哥哥……”云写意迟疑不决,云志琨轻轻一笑:“妹妹,你就是太心软。打蛇不死反受其害,这道理,你该懂。” “但是,”云写意还是想挽救一下,“如果为了掩盖某些事去做了另外的事,那,也许会留下更多的痕迹。” 云志琨挑眉:“原来妹妹实在担心这个。放心吧,”他继续看向窗外,“不会留下什么的。” 他放下帘子,平静地端起白的近似透明的瓷杯:“我不会让人威胁到妹妹你的。” 云写意定定地盯着他一会儿,他只是转过脸来,给她一个无辜的微笑,又转过头去,专心吃点心。 良久,云写意才低下头去;“既然哥哥心意已定,那我还能说什么呢?” “妹妹可是觉得我不近人情?”云志琨忽地转头,声音越发沉静如水。 云写意迟疑一下,轻轻摇头:“不,我能理解哥哥保护我的心思,只是,一时之间,没法子接受罢了。” 云志琨不落痕迹地松了一口气,目光变得温柔,“妹妹日后也要习惯才是。这宫中……”他没有说完,摇了摇头。 云写意心中自然是明了的,闻言却也这能在心中暗叹。 一行人走了约有三四天,就离了西北地界,许多人都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云志琨想着这几日走来路上也着实荒凉,于是有心在这里歇上一两天,让云写意松快松快。云写意想着他一片苦心,也就答应了。 想着若是地方上知道楚王到了,只怕是又是兴师动众一番忙乱。于是云志琨干脆让手下的一个将领带了兵丁们走明路,自己和云写意瞒了身份去住了客栈。 原本他打算将苏欣意留在队伍中,后者却眼泪盈盈地要跟着过来,云写意招架不急,云志琨又想着不如放在身边好看着,于是就同意了她跟着一起。 楚谦和方先生原本就不好跟着大队伍,此时就名正言顺跟着这几人一起行动。 一行人在客栈包了几个院子住下,女官们还在念着这种偏远之地实在是太简陋,云写意却不禁莞尔:“我也不是那等娇养出来的,你们就不要念了。” 白云和白影在边上偷偷笑。 歇了一个下午,苏欣意就上门来拜访,只说想去看看苏老夫人,想让云写意跟着一起去。 云写意借口身上乏给拒了,苏欣意颇有些难过地走了。 到了晚饭的时候,白云就端了东西进来,一边道:“那苏家老夫人不肯见苏欣意呢。” 云写意手中的书一顿,从纸张背后露出脸,问:“那假扮苏老夫人的,是何人?”白云微微一笑,却没有做声,只是将桌上摆好,笑道:“小姐快来用饭吧,晚上若是吃得晚,可睡得不安稳。” 见她不肯说,云写意依旧罢了,过去吃了饭。 两个人正说着今日的汤煨得有几分火候,忽地远远地有人闹了起来,隔了这么远居然都能听到那边的骚动。 白影立刻让宫女出去探看,自己继续回来伺候着云写意用饭。 过了一会儿,那出门的宫女回来了,神色古怪地在白影身边窃窃私语一阵,方才退下去了。 白影回了屋,对着云写意好奇的眼也有些说不出口,不由得微微有些着恼,对闹出事来的那些人心中颇为气愤。 云写意见她的神色,心中越发好奇,坚持问了几句,才知道原委。 原来这客栈旁边另有一家大客栈,里头有一家老小出行的。做主母的一时水土不服病倒了,身边的丫鬟居然顺势就爬上了老爷的床,被家中的一个姨娘捉了个正着,光溜溜地被赶了出来,喊打喊杀的。那丫鬟也是个泼辣的,也不顾自己光着身子,当场就闹了起来,惹得众人围观,热闹非凡。 最后是那做老爷的出面说是收为通房,将人带了进去。 这种事也确实不好说给云写意这种未出嫁的姑娘家听,也难怪白影为难。 好在云写意自己也不觉得有什么,面上一派坦然,有些尴尬的白影这才松了一口气,将话题转了过去。 只是不料到了晚上掌灯时节,却有云志琨身边的小厮急急地在门口求见,一脸慌张地报说是云志琨请云写意去他院子里一趟。 白云迟疑:“如今都这个时候了……” 那小厮快要哭出来:“姐姐,白云姐姐!如今殿下正在气头上,若是我回去报说是人没请到,我,我……姐姐你就得我给收尸了!” 白云见他着实为难,也就答应了去告诉云写意,却又叮嘱:“你也知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说不准小姐会不会去。” 那小厮一边给白云作揖,一边眼巴巴地看着她进去了。 云写意听了要求,心中微讶,想着云志琨也不是那种不懂礼数的人,当下就答应了:“哥哥若是无事,必定不会这个时侯来找我。” 白云就帮她抿了抿鬓发,又让她披上斗篷出去了。 他们租的院子本就是挨着的,不必从大门出入,中间另有小门备用。走了没多远,就已经到了云志琨的院子里。 隔了老远,云写意就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整个院子里的小厮随从都是战战兢兢的。 她不由得越发纳闷起来,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才让云志琨这般暴怒。 走得近了,她才听到云志琨的屋内传来隐约的啜泣声,听起来竟似个女声,让她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生出不好的预感来。 推门还不曾进去,云志琨就在昏黄灯光中转过脸来,一丝笑容也无:“妹妹把门关上吧,这等丑事,还是不要让太多人知道好。” 白云白影立刻站在了外面,等云写意进去之后,帮她关上了门。 进门就看见黑暗中有一个身影蜷在地上,轻轻抽泣着。 云写意很用力才看清,那个批着一层薄纱几近赤-裸的女人,居然是苏欣意。看她的样子,明摆着就是上赶着来倒贴结果被嫌弃了的样子。 莫名地,她脑海中掠过一个念头,楚王妃的运气当真不错。 将这个念头丢到一旁,云写意不再看躺在地上的苏欣意,她坐到云志琨对面,放低了声音问:“哥哥,这是怎么回事?” 云志琨一张脸上毫无表情,声音都带上几分冰冷肃杀:“如你所见。” “这其中,会不会……”云写意话未说完,就听到云志琨一声冷笑:“没有误会,妹妹你不要将地上这个贱-人想得太好。” 他站起来,盯着地上蜷成一团的苏欣意,面无表情:“妹妹,心太软,是成不了事的。” 苏欣意猛然间抬起头来,对着云写意扑过来:“姐姐,救我!” 还不等靠近,就被云志琨一脚踢了出去。 撞翻了小几之后,苏欣意呻-吟着在那里动弹不得,地上破了一地的碎瓷,原本上面放着的小碗里的东西都泼了出来。 “罢了,我只是叫你过来,让你知道这件事而已。”云志琨闭了闭眼,对云写意说,“这件事,你还是不要插手好了。” 云写意张了张嘴,转头看向苏欣意,目光一黯。 “欣意妹妹,为什么,要这么做?” 她最后还是问了,尽管知道苏欣意的回答不会超出自己的预料。 苏欣意根本就不搭理她,只是仰头殷切地看着云志琨:“殿下,我是真心的呀!” 云志琨也不看她,直接扬声叫了门外候着的白云白影过来,让她们将云写意送回去:“此间之事,妹妹不必多管了。”他的唇边浮现出冷酷的笑意:“我只会解决的。” “哥哥,”云写意执着地拉住了他的袖子:“不要……” 云志琨狠狠心,拂开了她的手:“送公主回去。” “至少,至少让苏家的名声……”云写意急急地叫出来,“仁意他……还有我也是曾经在苏家待过的。” 云志琨目光稍稍柔和:“我知道,不会让妹妹你受到牵连的。” 见云志琨已经下定了决心,云写意心中暗叹。她不知道云志琨会采取什么样的手段来解决这件事,但是她明白,无论哪种方式,对苏欣意来说都不是好下场。 回到屋中,想着这件事,她不由得一时之间有些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据说晚上八点之后的更新收藏夹里不显示…… ------------ 73 写意良缘 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是生来就有人宠着爱着的。 但是没关系,老天不会一直忘记你。 阁老苏仁意终亡之后,几个儿子就分了家。已经成为礼部侍郎的嫡长子在翻阅父亲遗留的手记之后,给所有的子女去信,请他们回来一聚。 除去远嫁广南的庶次女路途遥远不得归之外,三子一女齐聚于京城。 然后,在聚会上,做大哥的爆出了一个之前从未听过的消息——他们一直视为偶像的父亲,并非嫡出。 “这不可能!”老二脱口而出,“族里从未有过消息。” 老大冷淡扫他一样:“这是父亲自己说的。” 苏仁意的一生极为荣耀,一直以来都是他们的骄傲,但是庶出的身份却免不了让众人议论。更何况如今朝中正为了嫡出与庶出是否有同等继承权争执不休,若是这个时侯爆出这样的消息…… 一群人沉默下来。 “大哥为何要告诉我们这件事?”嫡女不免有些不满,“如今父亲已经入土为安,又何必闹出这样的消息来打扰他后事的清净。” 老大不紧不慢:“非是我,而是父亲自己叮嘱的。” 说罢,他取出手书,让众人传看。 等到众人都看过,他才道:“这也是长宁公主的意思。”说起这位,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如果说苏仁意是苏家的传奇,那长宁长公主就是整个时代的传奇。最开始的时候,她只是个声名不显的深闺女子,到即将成婚之际,一句惊天下,为士大夫所不容,幸而帝王宽厚,才让她得以如愿。 这样的环境中,她宠辱不惊,坚持了十八年的失婚女子援助,从而培养出了如今京中拥有无上地位的京都女子学院,教出的医女们挽救了不知多少性命。在身为帝王的堂兄驾崩之后,她成为辅国之人中唯一的女子,最后更力挽狂澜,协助陛下诛除了乱臣贼子,半年后即还政于帝王。 历经三朝而盛宠不衰,加上她做出的事,长宁公主之名足以流传后世。 “公主殿下的意思是……”知道公主向来不是那等无的放矢之人,老三试探地问。 “如今朝堂之上为了嫡庶之别争执不休,公主示意我们放出这个消息,莫不是为‘嫡庶同等待遇’声援?”嫡女蹙眉,轻声问,“虽说我也不是那等在乎嫡庶之别的人,咱们家也从来不曾苛刻过庶出,但是……” 老大一声叹息,道:“公主殿下的意思,借着这个风声,将‘男子若非年满四十无子,不得纳妾收通房’的规矩定下来。” 老二挑眉:“原来如此,公主殿下向来对女子宽厚优容,有这个目的也不意外。” 嫡长女顿时沉默。 身为女子,倒是不会有人想给丈夫纳妾的,奈何世情如此,不这样做,倒显得做正妻的不够宽容。想到此节,她方才心平气和道:“公主殿下果真是我辈楷模。” 几个儿子没有搭理她,老二道:“公主有意,我们也不一定要遵从。” 老大瞪眼:“父亲的意思难道不明显?他就是支持公主的。”停了一停,他才长叹:“若非公主殿下,父亲一个庶出子,又是父母早夭的,哪能到如今这般辉煌。你我哪能安享如今的富贵荣华。” “若是以出身定论,父亲早在几十年前,就被放弃了。” 三月后,听到朝堂之上终于尘埃落定,从此嫡出庶出都是一视同仁,可分享家业的消息之后,已经垂垂老矣的长宁公主放下棋子,平心静气地轻声一叹:“是吗?” 帝王坐在她对面,看了看棋盘,笑道:“姑姑的棋艺又进步了。事情确实是定了,姑姑,朕还要多谢您,想出这么一招,来引导出更多人才。” 长宁公主的眼睛一弯:“我也不单纯是为了你考虑。” “姑姑对女子总是心软些的,那个法子,也是为了避免后宅不宁牵涉过多精力。姑姑的心意,朕是明白的。”也已经不年轻的帝王笑道,“朕让人扶您去花园走一走?” 长宁摆摆手,拒绝了:“罢了,如今也走不动了。你若有时间,也该自己注意注意身体,你也年纪不小了。” 帝王笑着答应了,看着公主歇息了,才转身离去。 时值九月,正是秋高气爽之时。长宁公主抬头看向窗外,湛蓝的天空上飞过一只孤雁,她不由得微微笑了起来。 身为一个不那么合格的穿越女,如今,她总算是为这个世界做出了一点贡献了吧。等到了地下,对着在地底等了自己这几年的他,也能借着这些事,骄傲地说一说自己的来历。 闭上眼,她慢慢地睡了过去。 也许,那一天不会很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唔,防盗章节,更新到这章节之前,之后的更新都在上面的章节上,如果看到更新进来,请大家直接点上面的章节 ------------ 74 写意良缘 云写意进门时,苏欣意正坐在窗前,阳光洒落,显得她很是温柔。 云写意站在门口,呆呆地愣了片刻。 苏欣意察觉到了她进来的声音,微笑着回头:“姐姐,你来了。”云写意方才走上前去,笑着道:“是,我来了。你可好些了?听到你病了,我一直很担心,只是之前,我的病也不曾好,哥哥一直都不肯让我出门走动,所以……” 她诚挚地看着苏欣意:“我心里很是过意不去的。” 苏欣意笑嘻嘻的:“姐姐说什么呢。要过意不去也该是我过意不去才对。本该是我做妹妹的去探望姐姐,哪能让姐姐来探望我。”对着云写意笑了一笑,她露出一点迟疑,问:“姐姐说的哥哥,是楚王殿下?” 云写意一怔,微微一笑:“是。” 低下头去,苏欣意怅然道:“如果哥哥还活着,想必也会对我这么好的。” 想到她口中的哥哥已经被自己分尸焚毁,云写意的笑容僵了一僵,方才道:“妹妹也不必难过了,终究我还在,仁意也还在。我们,也是你的姐妹兄弟。” 苏欣意笑吟吟的,看不出半点心思。 云写意目光一闪。她过来也不是为了摆显什么姐妹情深,自从苏欣意那反手一推,她和苏欣意之间也没了什么姐妹情。 她只是想确认一件事。 苏明意不久之前还活着这件事,苏家人知道不知道。 之前苏明意是从苏老夫人的马车里出来的,苏老夫人也许是知道的,那苏欣意呢? 她唇角一弯,看着苏欣意,笑道:“最近因为身体太差,好长时间都没有见到苏老夫人了,也不知道老夫人是不是身体还好,周围伺候的丫鬟是不是还尽心。” 苏欣意露出关切之色:“我也不知道。我也有段时间没有见到祖母了。” 她抬头,一双眸子如同春水一般盈盈看过来:“我们一起去看一看祖母好不好?” 云写意意动,片刻之后却又为难地推脱了:“我很想去,只是大夫说了,我身上的病气还没完全干净,要是过给了苏老夫人就不好了。我毕竟还年轻,病一场也不碍事,若是苏老夫人病了,就……” 苏欣意愧疚地低头:“姐姐说得是,是我想当然了。我的病也还没好呢。不能在祖母身边尽孝,也不知道祖母过得怎么样。” “偏偏我身边的丫鬟都是不得力的,想让她们带个信都做不好。”苏欣意孩子气地抱怨着,对云写意道。 随后,她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云写意身边的宫女,叹道:“还是姐姐身边的丫鬟听话一些。” 对这个问题,云写意只是微微一笑,并不曾回答。 两个人聊了约有小半个时辰,白影就上前轻声劝云写意,该回去了。 已经旁敲侧击将情况摸得差不多的云写意就顺势站了起来,起身告辞。苏欣意毕竟身体还不够好,送了两步,到了门口就没有再送了。 看着云写意被一群人簇拥着离开,她的唇边带笑,眸子却冷的让人发寒。 “我劝小姐还是将心里的那点子想法丢了的好。”边上忽然有人带着笑说,“小姐如今还能享用这富贵,不过是因为公主殿下想留在你而已。” 楚王派过来的丫鬟一阵风似地从她身边刮过,将手中的果盘放到屋内,然后过来强行将她扶回了屋里:“小姐身子不好,就不要在门口多吹风了,若是像老夫人一样病了,那可就……” 苏欣意一惊,下意识地拉紧了她:“你说什么?祖母怎么了?” 那丫鬟笑微微地行了一礼,挣开了她的手:“老夫人并无大碍,若是小姐乖巧听话些,想必会好得更快的。” 苏欣意心中一凉,所有的心思都在刹那间偃旗息鼓。 从第二日开始,所有人都忙着收拾东西准备回京了。 楚谦在这种忙乱的氛围中,对着方先生笑得坦然。方先生却怒火冲天:“你居然将所有的铺子都卖了!都卖了!你还准不准备回来了!” 楚谦摇头:“不,不准备回来了。先生不是也清楚吗?去了京城,日后能再回到西北的可能,几乎是不存在。” 方先生一滞,片刻之后却又咆哮道:“但那不是你卖掉铺子的理由!” “先生,”楚谦忽然叫着方先生,澄澈而坦然:“先生应当知道,我手下的铺子,这些年来都是怎么运转的。若是我去了京城,先生认为,这些铺子还能和以前一样吗?” 方先生看着楚谦,气势弱了很多:“那也没有必要全部卖掉。留上一两个,不行吗?” “没有必要。”楚谦淡然地回答,“若是我注定要回到楚家去,那这些铺子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我不能被人打上商户的标签,日后不得翻身。” 方先生定定地看着他,见他展颜一笑,道:“何况,我的庄子都还留着呢。先生也不必担心,若是我有朝一日真的回了西北,没有地方可以去。” 听他说得坚定,方先生一叹:“罢了,既然你已经定了,我还能说什么。此去京城,前途不明,你且好自为之。” “先生不陪我一起去?”楚谦纯然地迷惑。 方先生摇头:“你和我总要有一个坐镇在外,总不能两个人一起陷进去。” 楚谦苦笑:“先生,楚家不是龙潭虎穴。” “却比龙潭虎穴还危险。”方先生回答得毫不犹豫,“我在外,替你布置人手。” 见他坚持,楚谦也只能随他去了。 两个人商议待定,门口忽地有人敲门,一个小厮在门外道:“楚公子,方先生,内院有位自称是公主殿□边的白影姐姐求见。” 楚谦和方先生对视一眼,彼此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惊奇。 派人将白影迎了进来,就见到一个落落大方的女侍,进门来行了半礼,对两人道:“公主殿下听说公子在发卖家业,派我来给公子送些东西。” 说罢,白影双手奉上一本墨迹淋漓的小册子。 楚谦接了过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白影。这册子明显刚写出来不久,到底是…… 白影笑得格外温和:“这册子是我执笔,公主殿下从旁提点了几句,还望对楚公子有些用处。”说完,又是一礼,退了出去。 方先生一怔之后,追了出去,留下楚谦在屋里,捏着那本册子,有些呆。 过了一会儿,方先生回来了,满脸的不可思议。 “先生,这东西……” 方先生摇头:“她说公主殿下是为了谢过你的救命之恩,才送过来的。这个是什么,你可曾看过了?” 楚谦摇头,随手翻开一页,然后一怔。 方先生探头看去,发现第一页就是楚家各种人物关系,也愣了一愣。 “这个是……” 楚谦翻过第二页,上面赫然写着如今楚家的当家人,楚谦的大哥的种种偏好特性。 方先生看完了,下意识地用手按住了。楚谦抬头看着方先生,目光平静如水:“这可是一份大礼。我们就算是再调查,也不可能查得如此清楚的。” 摸着胡子,方先生一脸不可思议:“这份东西,她一个公主,怎么会有的?这应该是皇家的密探留存的信息。” 摇摇头,楚谦平静道:“也许是旁人送给她的也不一定。” 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是一怔,相互看了一眼。 云写意将东西给楚谦送过去没多久,云志琨就过来了。 殷切地问过了她的身体状况之后,云志琨迟疑了片刻,忽地开口道:“那苏家女,你准备如何处置?” “哥哥不是昨日已经问过了吗,怎么今日又过来问一遍?”云写意含笑问,让人上了茶过来,有奉上两盘点心,指着道:“这是我想着哥哥大概要过来,特意去厨房指挥着她们做的,哥哥尝一尝?” 云志琨就着她的手吃了两块,含笑赞了两句“不甜不腻,刚刚好”,又问起了那个问题。 云写意轻声叹:“哥哥想听到我说什么?” “有些时候,该心狠的时候,还是要心狠一点才好。”云志琨盯着云写意,这样说。 云写意抿唇一笑:“哥哥怎地就看出来,我不是个心狠的了。若是我是那种心软之人,哥哥在处理早先那些丫鬟的时候,我就该跳出来了。” “还不够。”云志琨飞快地回答,“对下位者心狠算不了什么。” 云写意摇头轻叹:“哥哥,我毕竟不是你。我的这个位置,允许不了我那么狠。” 两个人相互看着对方,最后是云志琨先转过头去:“罢了,既然你不愿,我也不逼你。不过,日后只盼你莫要反受其害。” 云写意莞尔:“难道我反受其害了,哥哥不会帮我吗?” 云志琨无奈地看着她,云写意笑得更加欢快起来。 云志琨说的事,云写意并不是没有考虑过的。 苏欣意并不是什么好姐妹,这一点云写意非常清楚。但是,苏仁意却是个好弟弟。 如今苏老夫人已经去了,若是苏欣意再走了,他一个庶出子,如今刚刚过了十二,留在那里就是被族人欺负的好对象。 但是,苏欣意在就不一样了。 她马上就要十五,又是嫡出的,身份上比起苏仁意有着天然的优势。 只有他们相互帮扶着,才能走的更远。 也许,在那之前,应该先为苏欣意定一门好亲?又或者,给苏仁意定亲?但是苏仁意若是日后有了更好的发展,现在定下的亲事,身份就有些低了。 云写意想着,有些不确定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嗯嗯,早安 ------------ 75 写意良缘 ------------ 76 写意良缘 楚王殿下的车驾进入京城的时候静悄悄的,只有楚王府的几个下人在那里迎接。时辰太早,没有人想到他赶着城门开的那一刹入京。 长宁公主的车驾紧随其后,并不显眼。 楚王府的下人们有些惊惶地迎上去,还未说什么,就听到自家殿下派了人过来,说大军还有三天的路程,自己不过是先行入京,让他们不要声张。 于是,下人们静悄悄地将楚王迎入府中,确实是不曾惊动任何人。 楚王妃刚刚醒来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忙乱之间却是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下人给自己梳妆打扮,一心一意地要在久别重逢的夫君面前留个惊艳的第一印象。 只是等到车驾入府,她却一愣。 楚王的车驾背后,另有一辆稍小的车,也跟着进来了,这让她心中惴惴不安,有些担心楚王是不是又带了什么女人回来。 就算是楚王妃这般大度之人,也会有心中泛酸之时。 结果等到那车里的人下来,对着她屈膝行礼的时候,她心中的那一点酸涩就立刻消失无踪了。 跟着回来的,赫然是长宁公主。 楚王妃连忙对着楚王笑了笑,过去挽着长宁公主的手道:“长宁妹妹也回来了?看着可清减了许多,回去宫中,只怕母后要心疼了。” 云写意对着楚王妃笑了笑,恭敬道:“五堂嫂说笑了,我可不觉得我瘦了,明明胳膊都圆润了些。” 云志琨在边上看着姑嫂两人说了两句,楚王妃过来笑着给自己的夫君问了好,道:“王爷怎么这么早就回了?之前一点信都没有,我还以为会跟着大军一起回来呢。” 云志琨解释了两句,就对云写意道:“让你嫂子给你收拾个地方暂时歇一歇吧,等下午再回宫中去。” 云写意笑着摇头:“哥哥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皇上和娘娘若是知道我回来了第一时间却不曾去见他们,我怕他们心中不痛快。” 楚王妃扫了一眼云志琨,连忙道:“瞧你这话说的,父皇和母后岂是那种人。你未免也太小心谨慎了。听我的话,在你嫂子这里歇一歇,下午再进宫去。这个时侯去了,父皇正在上朝,母后也要打理宫务,哪里有空搭理你。” 劝了几句,云写意方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答应了。楚王妃连忙让人带了她过去休息,自己在云志琨对面坐了下来,脸颊微红:“夫君,总算是回来了。” 她笑道:“原本夫君不在也不觉得什么,这些日子,却总觉得身边好似少了个人,空荡荡的。” 云志琨微笑:“这些日子也苦了你了。” 楚王妃娇羞地低下头去。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云志琨沉吟片刻,将苏老夫人和苏欣意的事情说了,听得楚王妃感慨万千:“那苏家小姐,也是个贞烈的,苏老夫人却未免太过了。她这一去,留下苏家那个小子,孤零零的一个,日子只怕要艰难了。” 云志琨一哂,道:“长宁说她亏欠苏家良多,日后必定要多多照看。” 楚王妃见者云志琨脸色不对,没有说什么,心中却暗自猜测,是不是中间有什么不对,决心哪天去打听打听。 云写意这边还真是有些渴睡了,早晨天还未亮队伍就出发,她也早早地被闹了起来,如今正是昏昏欲睡的时候。等到了地方,白云白影伺候着她脱了外裳,就在床上窝了那么小半个时辰才起来。 醒过来了之后,白云就过来问苏家两人的事情该怎么做。 云写意也不免觉得有些为难。因为千里迢迢运送不变,苏老夫人和苏欣意的尸身已经当即运回了苏家族人聚居之地,在那里停棺,等着苏仁意回去主持丧礼。 只是这件事想起来,却委实有些难以开口。 云写意一时之间也想不出来话该怎么说,不由得叹道:“等大军回来再说吧。” 白云低声应了,快手快脚地将苏欣意早就备好的礼物拿了出来,道:“公主可要去给楚王妃殿下送上礼物?我已经问过王妃殿□边的嬷嬷,王妃殿下此刻是有空的。” “那,楚王殿下呢?”云写意有些好奇,问道:“难不成,哥哥居然不在家中?” 白云点头,道:“楚王殿下已经进宫去了。” “啊,哥哥真是狡猾。”云写意感叹了一句,“叫我下午进宫,如今自己却先进宫去了。” 白云在一旁低低地笑。 云写意让她带上礼物,问过了楚王妃确实有空之后,就起身去了。 楚王妃正巧忙完了府中事务,见到云写意过来也是有些欣喜的:“怎么不多歇一会儿,我见你下车的时候眼底都有些青黑了。” 云写意笑道:“歇一会儿也尽够了,白日里睡时间太长,晚上就睡不着了。” 说着让身后的丫鬟将礼物递过去,道:“出去了一趟,给嫂嫂带了点小东西,也就图个野趣。” 楚王妃让丫鬟接在手中,嗔道:“你这丫头,出去就算了,还带什么礼物,难道府中缺了你这点子东西不成。” 云写意笑微微地不说话。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天,楚王妃有些迟疑道:“有件事,我不知该不该问。” 云写意就笑道:“有什么不该问的,嫂嫂有什么想知道的,尽管问我就是了,我知道的定然会告诉你。” 楚王妃见她脸上一派坦然,于是就问起了苏家之事:“这件事我觉得似乎别有内情,却又不好去问旁人,只好来问问你,你可知道是怎么回事?” 云写意有些为难,沉吟片刻,方才答道:“并非我不肯说,只是这件事已经过去,哥哥又叮嘱了不要乱说,所以……” 看着楚王妃微微蹙眉,她急急道:“况且这件事和欣意妹妹名节有关,哥哥也是怕说起来连累到我,所以才不让人告诉的。” 楚王妃一惊,扫了云写意一眼。 她心中原本有些猜测,却猜来猜去也总是理不出头绪来,如今听了云写意这一说,倒是抓住了几个重点来。 “罢了,”见云写意有些为难的模样,她不由得笑道,“左右我只是有些好奇,既然事关重大,又让你为难,那就算了。” 云写意轻轻低头,沉默一会儿之后答道:“说起这件事,倒让我分外羡慕嫂嫂来,哥哥对嫂嫂,可当真是关切得紧。” 楚王妃轻轻一挑眉,心中倒是犯上一丝甜蜜意味来。 听长宁公主这个说法,显然这件事背后的内情没有超出掌控,她也就不急着知道了。 当下就笑道:“你这丫头,怎么忽地打趣起我来。” 云写意抬眼,对着楚王妃抿嘴一笑。 楚王妃见她笑得狭促,过去拧一拧她的脸颊,笑道:“说起来长宁你也年岁不小了,可曾有心仪之人?过了年你就十六,也该是定亲的时候了。” 见云写意似乎要说什么,她忙道:“别说守孝一类的话,若说守孝,你守孝的时间也尽够了。那苏家夫妻终究不是你生身父母,略微守一守也就罢了,他们可当不得你当真守孝三年。” 云写意闻言,就下头去,耳尖微红:“嫂嫂说起这个,实在是羞煞我了。婚姻之事,哪有女儿家做主的。” 楚王妃却笑道:“话虽如此,你确实皇家公主,自然要有几分不同的气度。这驸马之人,总要你选中了,父皇母后才好下旨。” 云写意就只是笑,不说话。 楚王妃见状,不由得轻笑,叹道:“等你回宫,母后必定会说起这些,如今你在这里这般羞涩,到了母后面前,可不能这样了。” “女儿家的婚嫁是一生大事,若是嫁得不当,这一生都要受到影响。”楚王妃道,“所以,若是母后说起这个话题,那些羞涩尽可抛到一边,先说了你想要什么样的人,免得母后给你挑了那些别人都说好的,又不符合你的心意。” “只是私相授受这种事,不论如何,你却万万不能去做。这种事闹出来,损的是女孩儿家的名节。你可不能这般。” 云写意低声地应了,心中却有些发愁。 这么久以来,她一直都不曾遇到过什么让她心动之人,若是到时候真的被皇后塞给一个不中意的人,她该如何是好?想到这些,她一时之间倒有些难得的愁绪起来。 这一丝轻愁在进宫之前就被丢到了脑后。 也正如楚王妃所说,就算是皇帝给她挑选驸马,也终究是要等她点头才行。自己不是皇帝亲生女儿,皇帝若是想像嫁自己的女儿那般随心所欲,只怕是要让那些盯着皇帝的御史们喷上好一阵子的口水。 所以,在皇后提出人选之前,她倒也不必担心什么。 进宫拜见了皇帝皇后,皇后等她一进门就免了她的礼,拉着她的手不住道:“果真是瘦了。这些日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过的,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皇帝就转头对边上云志琨瞪眼:“小子过来,你平日里是怎么照顾你妹妹的,见着她瘦了这么多也不心疼?” 云志琨对着云写意做了个苦脸,垂着头过去挨训,皇后连忙嗔道:“我不过是心疼长宁,你在这边拿我儿子出气干什么。琨儿过来坐下,给我讲讲你和长宁都见了些什么。” 说着又让人给云写意拿了凳子过来,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一副将她护在羽翼下的架势。 皇帝看着这一幕,瞪着眼,最后却哑然失笑,也过去坐下了:“长宁快给朕说说,路上有没有什么趣事?” 作者有话要说:存稿箱君表示喂食不足,明日可能无法吐出更新了QAQ ------------ 77 写意良缘 苏欣意看着那个站起来的女人,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你是谁?” “我?”那个女人笑微微的,“我是,取你性命的人呀。”看着苏欣意,她忽地笑出了声:“苏小姐不会以为,你被丢到这里,只是一个意外吧。” 苏欣意心中一冷,醒过来后隐隐约约的那个猜测得到了证实,她不由得大声嚷嚷起来:“救命!”一边叫一边往门外跑。 那女人笑微微地一弹手指,苏欣意就发不出声音了,又被地上倒着的人绊了一下,立刻就摔在了地上。 “苏小姐,如果不这样,你还能有个好名声去死。真把事情闹出来了,你一样也是死,还要连累苏家。苏老夫人会怎么想你呢?” 在苏欣意身边蹲下来,那个女人伸出手指轻轻抚摸着苏欣意的脸颊,轻声道。她的手指微凉,激得苏欣意脸上的寒毛都倒竖起来。 “苏小姐想好了吗?是留着好名声替苏家争光,还是毁了名声让苏家和你陪葬?”女人只有一张脸在笑,眸子中透着说不出的嘲讽。 “是谁?”苏欣意在地上爬了两下,又被女人拉回来之后就死了心,竭力装出一副平静的样子问。 “嘘,”女人竖起手指在嘴巴前面,做了个悄声的手势,“那位的名字,怎么能随便乱说。” “是苏雪意对不对!”苏欣意疯狂地叫起来,“如今发达了,就想着来杀了那些知道她不堪过去的人吗?她堵得住天下悠悠之口吗?” 女人笑:“堵不住啊,所以,为什么要堵。” “看起来,苏小姐已经选好了呢……那么就让我来送苏小姐一程吧。” 慢悠悠地说完,女人伸手,苏欣意立刻动弹不得。 她恐惧地被女人提到墙角,随后女人绕到她背后,双手温柔地环住她,从腋下伸出来:“苏小姐准备好了吗?”她的声音在耳边甜腻地响起来,苏欣意的内心一阵惶恐。 “那么,开始了哟。” 一支发钗出现在眼前,被塞到苏欣意手中,狠狠地,坚决地刺向了她的喉咙。 苏欣意想挣扎,想尖叫,却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支银钗刺入了自己的喉咙。一阵疼痛袭来,她痛苦得眼前一片金星,身体却不听使唤,连□都做不到。 那支钗被她自己的手握着,在伤口内搅动了几下,那双控制着她手臂的手才松开了她,身后的那个身体也随之离开。 “再见,苏小姐。”一个声音轻轻地说,苏欣意却什么都听不见了。 她的脑海中现在只有喉咙方寸之间的痛苦,全身的力气都消失了。 “好恨。”最后关头,她脑海中出现的是这样的想法,随后,什么都没有了。 女人悄无声息地翻窗出去了,目标明确地奔着某个成衣铺子去了,随后换了一身衣裳出来,形象就完全大变。 这个时侯的她看上去更像一个大户人家的小丫鬟。慢慢地穿过街道,进了云志琨下榻的客栈,立刻就有人进去报了。 她进了门,云志琨坐在那里,面沉如水:“如何?” “殿下,事情已经成了。” 云志琨慢慢点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等到那人离开,他才冷冷一笑,放下了手中白玉的棋子。 “愚蠢的女人。” 云写意听到外头已经开始热热闹闹地找苏欣意之后,起身去了云志琨的院子。 云志琨见到她有些歉意:“原本想着和妹妹在此地好好游玩松快松快的,不料出了这种事,委屈妹妹也不能出去玩了。” 云写意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云志琨被她盯得心中不安,不由得笑道:“妹妹这是怎么了?” “这件事,是哥哥做的吧?”云写意叹道:“哥哥又何必这样……” 云志琨闻言,轻轻一笑:“若不是她自己闹出什么事来,我何至于此。”走上前,他拍了拍云写意的肩:“妹妹放心吧,我断然不会让妹妹受到牵连的。” “哥哥的心意,我是明白的。”云写意欲言又止,最后只是这样说了。 云志琨洒然一笑,转移话题问道:“妹妹可有想带点什么东西回去?父皇和母后想必很期待。” 云写意也就顺势转移了话题,问起皇帝和皇后的偏好,又问了后宫诸妃的喜好,方才去了。 当天晚上,有人来报说是人找到了,可是已经香消玉殒。 “……被那拐子拐去了之后,为了清白自尽了,果真是官家小姐,是个贞烈的……” 因为这件事官府出动闹得太大,所以一旦找到,消息立刻就传了出去。 听得苏欣意为保清白愤而自尽,倒是让街头巷尾对她的称赞之声不断,留了个身后美名。 云写意听到的时候,手一抖落了一盏茶,摔在地上声音清脆。 立刻有小丫鬟过来帮着她收拾了地上的碎瓷片。白影上前劝道:“小姐实在不必如此难过,如今苏小姐也算是挣下了一个好名声,对苏家也大有裨益。” 云写意轻轻摇头:“流芳千古又如何一条命终究是回不来了。” 白影见她情绪不佳,连忙从旁劝了两句,才算是去了。 楚谦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暗自嘶了一声,这位楚王殿下当真是个狠厉的性子。一不顺眼就是直接下狠手。 转念一想却又觉得不算什么,毕竟是军中出来的,若是当真狠厉,只怕是连苏家也一起葬送了。 正这般想着,忽地听到客栈中有人呼救,言道是苏老夫人吞金了。 楚谦这时候才真的倒吸了一口冷气,心中震惊不已。 这下子,苏家总共三个人,如今一下子就去了两个,剩下一个独木难支的庶子,以后的日子只怕是不好过。 稍加诱导,只怕这苏家最后一个人也就彻底废了。 虽说这样想,楚谦却又觉得有什么不对,一时间沉吟不决。 过了一会儿,方先生进来了,见楚谦一副沉思模样,不由得笑道:“在想什么?” 楚谦连忙摇头,这种猜度却是不能轻易说出的。 方先生闻言也不惊讶,敲了敲桌子,道:“我猜着,你大概是在想这苏家之事。” 楚谦摸了摸鼻子,哂笑。方先生就笑道:“此事想必别有内情,你在这里瞎猜又如何。” 听他的口气,倒好像是知道什么一样,楚谦连忙贴上去问。 方先生被他奉承了两句,方才笑着摸着胡须,道:“这事是我无意中听到的,你姑且听听就是了。” “你可曾记得当初公主殿下流落到庄子时的情形?”看到楚谦点头之后,方先生才到:“听说当日有叛军作乱,公主原本是和那苏小姐一辆马车的,结果有人上了马车意欲劫持公主,那苏小姐没想着保护公主,反而将公主推了出去。” 楚谦脸色一僵:“这种事……” “那贼人挟持了公主,谁料公主也是个性子烈的,当即跳了崖,幸而崖下便是水潭,救了一命。” 楚谦闻言心头一松,随即暗笑自己。既然公主好好地活到了现在,那当时再凶险也已经成了过去。 “难怪公主的眼睛和记忆……”楚谦刚刚说了个开头,方先生就点头不止:“确实如此,若是从高处落下,就算底下是水,也极易受伤。公主殿下倒是好意志,生生撑到了被老夫钓起来。” 话一出口,方先生就轻轻地扇了自己一巴掌:“哎哟,这种话可不能再说了。” 楚谦在一旁哑然失笑。 两个人说了一阵,楚谦却另有不解:“那为何要留着那位苏小姐到如今才算是……” 方先生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楚谦转念一想,也就明白过来,轻轻一笑摇了摇头。 云志琨听得那边有人来报,说是苏老夫人的尸身已经处理好,面无表情的脸上也露出一丝满意之色,点头道:“我知道了。” 等到身边无人,阴影中才有一个声音隐约传来,问道:“殿下为何在这种内宅小事上纠缠不休?平白浪费了许多精力。” 云志琨平静答道:“妹妹是个宽和的,既然她不肯动手,也就只有我动手了。” 阴影中那人不解道:“长宁公主并不是最受宠的那个,并无多少利用价值。” 云志琨叹道:“你的性子什么时候能稍微改一改?人与人之间也并非只有利用与被利用,有些时候也还是有真心的。” 过了一会儿,阴影中那人诚实地回答:“不懂。” 云志琨失笑:“罢了,我跟你说这些干什么。你只要知道,长宁公主对我来说不同于其他那些公主,你只需要把她当做我一样来守着就行了。” 停了一停,他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寒意:“那时雪的来历,可曾查清楚了?” “是秦王的人。”阴影中那人飞快地回答,声音又恢复了那种平板的模样,“是被秦王改头换面换进暗卫中的。” 片刻的安静之后,那人接着道:“在那之前,时雪是你刚刚杀了的那个苏欣意的大哥,叫做苏明意的。” 云志琨挑眉:“苏明意不是早已死了吗?” “并不曾。”那人回答,“当初找到的尸体中,有一具是有过陈旧骨折的,并不是苏明意的尸身,猜测应该是当日赶车的车夫。” 云志琨冷笑起来:“如此看来,我这个好哥哥的手还伸得真是长,连暗卫都能插一手。” 阴影中那人沉默不语。 云志琨起身,推开窗,晚风带着水汽扑面而来,天空中传来隐隐的雷声,俨然不一会儿就有一场大雨。 他凝视着一片漆黑的窗外,唇边笑意冷冽。 “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卷完 今天有二更,不过会很晚,可以明天早晨起来看 星期五可能要暂停,因为要去考试,考点距离我现在住的地方有四十公里,所以为了不星期六考试迟到,我要外宿,于是……星期六晚上回来更新。 如果我没存下稿0 0 存下了就交给存稿箱君了 ------------ 78 写意良缘 ------------ 79 写意良缘 楚家这一堆人的反应,说实话,在云写意眼中是分外看得不顺眼的。 明明是自己找了好久的兄弟,不说真假,只说有人带来了这个消息,就该是欣喜的。如今却一脸防备,倒好像是对方是来冒充家人占便宜的一样。 云志琨大概也看出了这一点,所以才显得分外不耐饭。对他来说,这些事都是狗屁倒灶,如果可以,他真恨不得转头就走。 楚家,再怎么样也不过是曾经有过清贵名声的书香世家而已,手上并不掌权。如果皇帝稍微用点心思,楚家这点子名声都没法子维持下去。 读书人,捧得起一个来,自然也能踩得下去。 因为有这样的情绪,云志琨说话的时候难免就带了几分不耐。 楚谦一直在边上笑微微地看着,心中倒是对他有些感激了。 这位楚王殿下尽管不耐,却也没有掉头就走将自己丢在这里,反而是还算态度不错地帮着自己解释,帮着自己分析来源,一副想让楚家人相信的样子。 反倒是对面那三个所谓楚家人,让他心中不屑起来。 既然是找了这么久的弟弟,如今这幅表情,倒好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楚谦自己都忍不住怀疑,当初自己被迫失踪,是不是这几个所谓楚家人干的好事了。 再加上他原本心中也不是特别想回楚家认祖归宗,不过是因为周围的人一直将这家事当做一个必须完成的心愿在他耳边念叨,让他无可奈何而已。如今看到这楚家似乎也不怎么想让自己认祖归宗的模样,他心中暗自冷笑起来。 云志琨干巴巴地说完了一堆,看着对面那三个愣头愣脑如同木棍子一样戳在那里的楚家人,抖了抖袖子,道:“本王就是这么知道这位楚公子可能和楚家有点关系的。想着你楚家那三千两的花红在京中也挂了这么久了,就带过来试一试。” 他的目光有些冷:“还请楚先生分辨分辨,若楚谦公子不是楚家人,我再好生送回去也就是了。” 云写意坐在他的边上,听他这样说,唇边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楚廉是最先反应过来的。他的笑容分外和煦,对着楚谦打量了两眼,笑道:“说起来,我也确实觉得这位公子和我有些相似,看着有几分眼熟。原本想着是不是从前见过,如今想来,倒是我每天在镜子中看到的自己了。” 他的笑容看上去很美,眼底却带着几分抗拒。 楚谦看在眼中,拱了拱手,平静道:“楚王殿下说起此事之时,我就说过并不一定是真的。不过楚王殿下坚持,所以我也就来了。不过是想说不定能让我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样的父母生出来的。” 楚家三人各自一愣,就听楚谦道:“如今楚先生一家对我倒是偌多抗拒,到好似我是来攀附的一般。我虽然不是什么大家里教养出来的,却也不是那种人。既然楚先生不想和我有什么关系,今日就还请当做我不曾来过。” 他对着楚家三人拱了拱手,转头对云志琨的方向行了一礼:“多谢楚王殿下和长宁公主殿下为我的事情奔走。好意在下心领,只是此事日后莫要再提起了。” 他的表情一冷,言辞硬邦邦地仿佛丢到地上可以砸两个洞:“我楚谦,也不是那种被人随意看得低下了还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的。” 楚家老大顿时有些着急,上前一步,急急道:“楚公子,你有所误解。在下并非是觉得楚公子是攀附之人,实在是……小弟失踪已有十六七年,一时之间,我差点都想起不起来小弟当年是什么样子了。” 楚谦听而不闻,云志琨在边上咳嗽一声:“我和长宁出去,你们楚家的事,你们自己解决吧。” 说着,对着云写意点点头,就要让她一起跟着自己出去。 云写意慢条斯理地站起来,对着楚夫人笑一笑:“夫人,那边园子里可还有好些夫人们等着您呢。” 楚夫人脸色一僵,急急对楚家老大说了声抱歉,就走了出去,到门口召唤自己身边的丫鬟去了。 云写意看在眼中,垂下眼帘微微一笑。 这楚家的这场宴会,注定了是要中途夭折了。 云志琨和云写意说是到边上去,事实上楚家人却不可能真的让带着楚谦过来的云志琨离开,最终不过是云写意说了一声,提前告辞了。 出了门,上了马车,她却没有回宫。 她问过了白云白影,苏仁意已经回京了,依旧在镇国侯府住着。 今天,她还是想起见一见苏仁意的。 苏仁意听到云写意来访的消息有些喜悦,转头却想到了现在还没有音讯的苏老夫人和苏欣意,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将云写意迎了进来,他眨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云写意欲言又止,想问什么又没敢问出来。 想到已经埋骨他乡,如今只剩两块牌位跟着回来的苏老夫人和苏欣意,云写意戏中暗叹,对苏仁意笑道:“仁意可是在想,老夫人和欣意妹妹去了何处,为何不来见你一事?” 苏仁意抬起头,看着云写意一脸“快告诉我”的表情,转头又羞涩地点了点头:“是,公主殿下。我很担心祖母和姐姐。” 云写意闭了闭眼,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的沉默让苏仁意的脸一点一点地苍白下去,最后定格为毫无生气的惨白。 过了好一会儿,苏仁意哑着嗓子问:“祖母和姐姐,都不在了吗?” 云写意盯着他,不说话。苏仁意就笑了起来:“果然是这样呢……我就知道,这次回去,如果……不会有好下场。” 他中间的那几个字说得格外含糊,云写意并未听清。 边上白云白影却听得分明,他说的赫然是“如果不能想明白”,不由得心中微讶,盯了他两眼。 云写意一声长叹:“仁意,你要相信,此事并非我所愿。” 苏仁意咬着唇不回答,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怅然点头:“是,我知道。姐姐你一直都是个宽和的,不会特意去针对她们。” 他抬头看着她,眸子中一片阴影:“姐姐,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看着他的表情,苏欣意侧过脸去,过了一会儿才转过来:“有一件事我不能说,别的,都可以说。” 苏仁意眨了眨眼,表情空洞:“那件事牵涉到别的人?那么,就是和楚王殿下有关了。呵呵,”他忽然低低地笑起来,“那就一定是我那亲爱的嫡姐闹出来的事。” “让我猜一猜,她干了什么?”他抬头盯着云写意,飞快地说了好几个猜测:“她给楚王下药,还是,她做出了什么不知廉耻的事,又或者,她做了什么让楚王差点出事?姐姐,是哪一种?” 云写意没有说什么,边上白云白影却不可思议地看着苏仁意,这个小孩只凭这一句话就猜到了,当真是太过聪明了些。 云写意看着他,微微一笑:“仁意你是个聪明孩子。我就不多说什么了。” 说完,她顿了一顿,问苏仁意:“还想听我讲一讲吗?” 苏仁意点头:“是,我要看看,我亲爱的祖母和我亲爱的嫡姐,到底有多么愚蠢,才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惹出来这么大的祸事。” 于是,云写意开始从最开始,苏老夫人要求去现场祭拜苏家夫妻开始。 她一路平静地讲下去,省略了自己在崖底的那段事情,只说自己好不容易才活了下来,又省略了苏欣意试图勾引云志琨的事,只说她做了不该做的事惹恼了云志琨,好容易才将事情说完。 “如今,苏家女贞烈的名头,只怕过不了多久就要进京了。”说这番话的时候,云写意的表情格外平静,仿佛是带着一张面具一样。 苏仁意点了点头,同样平静:“我知道了。看起来,姐姐你还是很心软。” 两个人默默地对坐无言,好一阵之后,苏仁意转头对白云和白影道:“两位姐姐,我有些私房话想对姐姐说,两位姐姐能先离开一会儿吗?” 他举起手,很乖地保证:“只要一会儿,半柱香的时间就好。” 白云白影有些不太放心,云写意却笑着说不会有事,让她们出去了。 等到屋内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苏仁意的眼泪才夺眶而出,抹都抹不掉:“姐姐,姐姐,她们都死了,终于都死了。” 他站在距离云写意几步远的地方,眼泪汹涌地流:“姐姐,我应该难过的,但是为什么我一点都不难过,我觉得好开心。” 云写意看着他,不说话,只是任由他流泪。 苏仁意自己给自己擦去了眼泪,仰头看天,过了一会儿,他才一边哭,唇角却一边拼命上扬地对云写意笑着说:“姐姐,我和你终于自由了呢。” 云写意目光中透出怜悯来。 对这个孩子来说,庶出假作嫡子的身份,一直都是压在他心头的大石吧。如今最有理由拿这件事来指责他的两个人走了,也难免一时失态。 “是,你终于自由了。”她柔声说,“别想了,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过几日,镇国侯会将牌位给你送过来,你……还是好生上香,敬着吧。” 苏仁意点了点头。 走出这个屋子,云写意不由得苦笑。 看起来,苏家的教育还真是失败,养出了自己和苏仁意这么两只小白眼狼。 背后算计的自己,加上为了亲人的死亡欣喜的苏仁意。 两只奇葩。 作者有话要说:编编说我送分太多不让我送了,唔,那以后有可以送分的,我直接站内转账给你们吧。反正现在JJ也不要盛大账号或者邮箱了,只要有客户号就行 唔,我也不知道JJ送分的规则,我就按找自己的心意来送了,不会很多,不过是一点小钱钱 大家要踊跃留言哟~~ ------------ 80 写意良缘 楚夫人的聚会自然不会在风景不美的地方举行。她特意挑了一座园林,园子里摆满了各种各样的菊花,格外美丽动人。 夫人小姐们都轻声细语,园子里就算人很多,也并不显得喧闹。 云写意进门的时候,所有人都安静了那么一刹那。 这位长宁公主并并不是一个可以轻忽对待的人,无论是从哪方面来说,都是一个劲敌。特别是那些抱着今日选一个好郎君的意图而来的小姐们,更是觉得难过与失望极了。 长宁公主一来,好些小姐都立时三刻成了陪衬,怎么不让她们失望。 好在驸马也不是人人都愿意当的,这样一想,很多人心里又安慰许多。至少那些有志之士是不可能看中长宁公主的。 云写意感受到了这种敌意,却并不放在心上。 这群小姐们也终究只是这么敌意一下子罢了,并不是所有人都有胆子对自己做什么手脚的。 她笑微微地上前,对楚夫人问好,又转头对几个自己熟识的夫人们问好,得到她们一致的,笑眯眯点头应好的表情。 更有人上前来,笑容亲和地拉着她的手问:“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曾听见风声。今日过不是在楚夫人这里见到你,我可都不知道你回来了。” 云写意就笑微微地随口答了,又说了几件途中的趣事给夫人们听,将场面闹得热闹非凡。夫人们都笑微微地看着这边。 小姐们却不怎么高兴。有人盯着这里,拉着身边的小姐窃窃私语:“看她那副卖弄的模样,当真让人不快。” 被她拉住的人几乎要落下泪来——我的娘诶,你是高门嫡女可以随便乱说,我可没有这个胆子跟你一起妄议公主殿下。 似乎发现了对方的不安,那人不屑地松开手,撇了撇嘴,自顾自地盯着云写意,心中不知道转着什么念头。 云写意和夫人们说笑了一会儿,心里也觉得没意思,倒有些盼望起云志琨快些过来,让这里热闹起来,或者干脆冷清下来算了。 被这些不怎么喜欢自己的人盯着,就算她不在意,也难免觉得不痛快。 她一走神,很快就有人发现了,当即就笑道:“公主殿下在想些什么,可是觉得和我们说话无趣了?”那人掩唇轻笑,道:“也难怪,我们都是些老瓜皮了,殿下可还正是青春少艾,也该是和那些小丫头们多在一起交流交流才是。” 这样的暗讽听得云写意有些不舒服,温柔笑着答道:“蒋夫人说笑了,和夫人们说话怎么会觉得无趣。尤其是蒋夫人,我可是很是听了些奇谈怪志,觉得惊叹极了呢。” 蒋夫人的脸色有些发黑。她是所有人当中最喜欢说各家内院的八卦事的,如今被一位公主这样直白地揭露出来,几乎就是在指着她喜欢搬弄口舌了。 她尴尬地笑了笑,却也不敢再说什么含沙射影的话了。这位公主之前看起来是个性子软和的,她们才越发放肆起来。如今从西北回来忽然强硬了起来,一群人反而都不敢上前说什么了。 无论如何,都是皇室血脉。更重要的是,她现在还正受宠。 小姐们此时已经开始各自展示所谓才艺。隔着一条小小的溪流,对面的才子们也正忙着吟诗作对,投壶射箭,双方都竭力想在对方面前留下一个好印象。 云写意却端坐在夫人们中间,纹丝不动。 楚夫人这个时候终于对云写意温柔地笑了笑,道:“公主殿下不去凑凑热闹?” 云写意同样温柔地笑了笑:“我才疏学浅,是断然比不上各位小姐的,就不去丢人现眼了。”说着,她低下头去,叹道:“说起来,我还真不是一个合格的公主呢。” 一群夫人顿时沉默了。 这位公主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她们也不是不知道。如果当真是什么都没学过,如今却要让她上前去,确实是难为人,被视作挑衅也是情有可原的。 楚夫人却一点尴尬之意都没有,兀自笑得温柔:“公主说笑了。想必是公主觉得自己若是下场了,这些孩子们都要无地自容,所以特意给她们留几分脸面罢了。” 云写意听她这样说,顿时好奇。自己似乎并没有什么得罪这位楚夫人的地方,怎么今天说起来,这位楚夫人对自己十分不满的样子? 她扫了几眼楚夫人,并没有得到一个满意的结论,于是只是干干地笑了笑:“楚夫人说笑了,着实让我不好意思。” 楚夫人也不说什么两个人彼此相互笑了笑,都沉默下来。 一时之间气氛顿时古怪起来。 就在这个时侯,一个小丫鬟穿过了人群,到了楚夫人身边,轻声细语,道:“夫人,老爷说是有急事,请您去前院一趟。” 楚夫人惊讶:“可曾说了是何事?这个时侯去前院……”她抿了抿唇,显得有些为难。 那丫鬟摇头表示不知,依旧轻声细语:“过来传信的是大管家。” 楚夫人顿时一惊,心中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地方去。 一群夫人们也听到了楚夫人这边的动静,当即就有人对楚夫人笑,让她先去了再过来。 云写意却跟着站了起来,笑道:“我也跟着去一趟好了。”楚夫人的目光狐疑:“公主殿下……” 云写意一派坦然大方:“今日我是跟着五堂哥的车驾过来的,说起来,这件事我也是知情人士,好奇得紧呢。” 楚夫人没时间和云写意多说什么,只是迷惑地扫了她几眼,也不说答应或者不答应,急急地去了。 云写意一笑,跟了上去。 一群夫人们看着离开的一行人,心中惊疑不定。 男子那边,楚廉也接到了报信,心中也有些困惑。 和几个玩得不错的公子告了别,他就往前院走,路上碰到楚夫人时,他就心中越发迷惑了。 上前行了一礼,他问:“大嫂,大哥叫我们过去……” 话说到一半,看到楚夫人身后的云写意,他一愣。 楚夫人也不知道是什么,只是含糊地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且过去看一看就是了。”楚廉点头应了,迟疑片刻,又问云写意:“未知长宁公主殿下……” 云写意对他点头示意,道:“我只是来看一看的。”停了一停,她补充:“有一个认识的人,与今日之事有些关系,所以……” 楚廉听了,眉头微微一皱,扫了她一眼。 到了前院书房,楚夫人和楚廉都愕然地发现,书房此时被紧密看守着,似乎生怕里面的对话被听到了一样。 管家正在院子前来回打转,见到楚夫人和楚廉过来,顿时迎了上来就要说什么。结果看到身后的云写意,将要说出口的话又被生生地吞了回去,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不顺气了好一阵。 楚夫人没心情搭理管家的不舒服,也没有问管家发生了什么事,就往书房走。管家连忙跟上,在背后替她通报了一声。 书房里传来楚家老大的一声进来之后,楚夫人和楚廉方才进了门。 云写意跟在身后笑眯眯地走了进去。 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云志琨和楚家老大对坐着,两个人都面无表情,边上一个年轻人束手站在那里,身体的姿态和表情却都显得他格外坦然自若。 楚廉的目光下意识地就落到了那人身上,眉心顿时一跳。 那人那熟悉的的轮廓,让他心中不自觉有一个猜想,脚步顿时慢了下来。 云志琨却注意到了云写意跟了过来,表情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你怎么跟着过来了?” 云写意对他行了一礼,道:“我是过来谢谢楚公子的。” 她对着楚谦行了一礼,不管楚谦连忙躲过去的动作,笑道:“多谢楚公子当初对欣意的照顾,若不是楚公子……” 楚谦自然也是明白的,还了一礼,平静淡然地答道:“些许小事,不值得公主道谢。” 云写意嫣然一笑,站到了云志琨背后。 楚夫人正惊疑不定地看着楚谦,视线在他和楚廉之间来回移动。好一阵尴尬的沉默之后,楚廉先问出了声:“请问这位楚公子大名?”他的手指捏在一起,手心显得汗津津的。 楚夫人立刻就盯紧了楚谦,生怕他说出来的话让自己的心在经受一次考验。 楚谦微微一笑,格外平淡地回答:“楚谦。” 楚夫人倒吸一口冷气,捂着胸口瞪着楚谦,似乎是不敢置信的样子。 楚家老大连忙上前扶住她,让她坐下,道:“别激动。”楚廉盯着楚谦,捏紧了拳头,过了好一会儿,才笑道:“原来还是本家,说起来,楚公子的名字和我也有些相似。” 拱拱手,他笑容满面地问:“未知楚公子仙乡何处?” 楚谦扫了他一眼,看向楚家老大:“我从记事起,就在西北长大,若是问我家乡何在,我却是不记得的。” 云志琨在边上看着这一幕,忽然站起来,道:“楚先生,那自称是当年楚九少爷奶娘的妇人我已经带过来了,若是有什么疑问,尽可问之。” 他尽管依旧是面无表情,却透露出了自己的丝丝不耐烦之意。 楚家老大看得心中一阵不安,连忙上前道“有劳楚王殿下了”。云写意微微笑了笑,对楚谦看都不看,只是柔声对云志琨道:“原来今日哥哥是为了楚公子出面来了。” “说起来,楚公子原来还有这样的身世,到真是让人想不到。” 一句话一出,楚廉和楚家老大的脸色陡然一变。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 81 写意良缘 ------------ 82 写意良缘 李墨却不敢不跟着他,生怕他被酒一冲,就闹出了什么事来。 两个人跟了不一会儿,就见楚谦进了一家卖笔墨的铺子,里面的掌柜立刻迎了出来,笑容满面的样子和对待任何一个过来买笔墨的学子并无不同。 楚廉在外面看得不耐烦,就直直地瞪着那边。李墨苦笑着看着楚廉耍酒疯,一时之间颇为头疼。 楚谦早就发现了有人跟着自己,只是他自拊自己也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就任由他们跟着了。 如今掌柜的却过来对着他苦笑,言道外头那两人直愣愣地瞪着这边让自己的生意都不好做了。楚谦无奈地对掌柜告罪,出了门对着楚廉和李墨的方向一拱手:“敢问两位,一直跟着在下,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要对在下说?” 李墨顿时有些尴尬,楚廉此时却酒气上涌,被楚谦这样一问,当即就大步走了过去:“我们找个地方喝酒,我有话要问你。” 跟过来的李墨听到楚廉这样毫无礼貌的说话,越发尴尬,对着楚谦拱了拱手:“在下李墨,见过……楚公子。” 他也是知道楚廉家中对这个未曾定下来的楚九的尴尬之处的,终究只是取了这样不轻不重的称呼。 楚谦含笑还了一礼,对楚廉道:“八公子有什么话要问在下?” 楚廉瞪着他,不说话。李墨连忙在边上替他遮掩,道:“这里也不是谈话的地方,还是,找个地方坐一坐,如何?” 三个人找了个茶楼坐定,小二过来上了茶水就跑了,三个人之间倒是一时间颇为气氛尴尬。 楚廉虽说一时被酒精冲昏了头脑将楚谦叫了过来,等人真的过来坐下了,稍微清醒了一点的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李墨就更不可能参与到这一对乱七八糟的事情当中去了,当下三人都只是沉默。 茶楼里向来少不了说书人,三个人着一沉默,外头台子上说书人的声音就显得大了些,颇为清晰地传了进来。 “……且说这位寡廉鲜耻之人是谁,不是别人,就是那远亲崔书生。这崔书生虽说挂着个读书人的名头,却是个下流性子的无赖。 这崔书生将那等温存手段尽出,三下两下哄了那小姐身边的丫鬟归心,让那丫鬟偷了那小姐的贴身亵衣过来,捏在手中做了个把柄。等到那杨老爷在家中说起要为小姐选个好夫婿之时,就跳将出来,言道……” 楚谦听着外头说的评书,倒是觉得颇为有趣,不由得听着有些入神。 楚廉看在眼中,心中越发不平静,过了好一会儿,忍不住呛声道:“你就喜欢听这种内宅阴私之事?男儿只当在朝堂之上有所功绩才是。” 楚谦回神,对他礼貌地笑一笑:“八公子说得是。” 李墨却直觉不对,果然就听楚谦问:“在下自乡野之地而来,却不曾有那等本事入朝堂为官。未知八公子在朝中是和官衔,说出来也好让我等敬仰敬仰。” 楚廉立刻涨红了脸。 他之所以在京中名声不错,让人高看一眼,却不是因为他自身的本事,而是楚家的名声。 他自己本身是虽说有那等出阁拜相的心思,如今却依旧只是个白身。听到楚谦这样说,他顿时觉得羞愧起来。 楚谦也只是讽刺了这样一句,转头就对着李墨笑道:“李公子的名字听来倒有几分熟悉之处,莫非是……”他未成说完,李墨拱拱手,自报了家门。 楚谦立刻拱手做敬仰状,倒让李墨也红了脸。 只是李墨毕竟没有直接领教楚谦的毒舌,稍一尴尬,见场中气氛不对,也就有意拉着楚谦说说话,让气氛活络一些。 楚谦自然也是明白他的心思,也不矫情,对李墨的问话很是愉快地答着。两个人有来有往,倒是果真说得有了几分熟稔之感。 楚廉在边上看着,心中颇为不好受。只是李墨也是好意,他也只能在心中念两句对楚谦的不满,却还是很认真地听着两个人的对话。 毕竟他自己也清楚,楚谦多半真的是他那个无缘得见的弟弟,两个人说起来还真是亲兄弟。 李墨正问起楚谦这些年来在西北的日子,后者捡着一些好的说了,楚廉就在边上凉凉插嘴:“我见书上说西北苦寒,哪有你说的这般江南风情。” 楚谦一怔,随后失笑:“西北苦寒不假,百姓的日子自是没有京中好过。只是偶尔也有这般好风景的,并非我有意欺瞒。” 李墨脸上带着笑,私下里却狠狠踩了楚廉一脚,让他差点呼痛出声。 “楚公子说得是,昔年我也曾往西北去,虽说大部分时候见着的都是荒凉风景,也有那等山高水深水草肥美之地,倒好似上天特意降下的美景一般。” 楚谦也含笑问了问李墨往西北时的事情,一时之间场上其乐融融。 楚廉刚开始还有些心中不忿,后来听得入神,一面觉得自己这个弟弟这些年日子过得当真不易,一面却又忍不住对那等自由豪迈的日子心生向往,一时之间纠结异常。 楚谦看在眼中,心中轻轻一笑。方先生看人果真极准,只是几眼就将这楚廉的性子摸了个八-九不离十,如今自己说话做事起来都方便许多。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想起方先生所说的另一件事情来。 方先生所说的另一件事情,也是云写意如今正在想的事情。 不是别的,就是这朝上宫中的诡异风云。皇帝膝下好些儿子,最有权势争夺的却只有五个,皇长子更是早早地就因为先天条件而退出,如今封了王,早就往外地逍遥自在去了。 只是如今皇帝已经五十多,却依旧不曾立太子,依旧是冷眼看着底下几个儿子争夺不休。 近年来随着皇帝年纪渐大,当初只是桌面下的小动作,如今几个皇子也开始明面上有了小摩擦,更是在朝中隐蔽地拉拢人手,为将来夺位做准备。 皇帝却依旧只是冷眼旁观,竟好似看不见几个皇子的动作一般。 皇后心中也为这件事颇为心焦,只是她毕竟是中宫皇后,自己的儿子更是最有力的争夺者之一。这样一来,她劝皇帝立太子的话就不好说出口。 事情于是就一日一日地拖了下来,到如今,皇后看着,竟然有几分骑虎难下之势。 如今皇帝立谁为太子,其他几个有力量抢的,只怕都不会同意了。 好在如今边疆甚是稳妥,若是内忧外患同时袭来,皇后只怕要替皇帝愁破脑袋。 今日云写意说起了康王有意促进和自己的关系一事,皇后听了,下意识地就想到这上头来了。她也不忍心不对云写意说,让云写意被卷了进去,日后有什么风险,于是也就细细地对云写意分析了这件事。 云写意原本就有所猜想,听到皇后这样说,越发心中了然。 回了自己的寝宫,她想着这件事,一时之间蹙眉不止。 闹到现在,皇帝如今除非另有雷霆手段打消了将来没有抢到那个位置的儿子们的心思,否则将来朝中必定会乱一场。 想到自己,她更是皱眉。如今自己不用说已经打上了楚王的标签,就算将来自己嫁出去了,只怕也不会有人想着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局外人,自己的夫家只怕也没法避免被牵连。 想到这些,她越发不想嫁人起来。 只是这话不可对人轻说,她也只是在心中暗自想一想,就将这件事丢了出去。 虽说自己只是个没有实权的公主,但是为了自己日后的日子好过,最好的结果是云志琨上台,否则,任何其他皇子都有可能找个理由给自己一点不愉快。 她躺在榻上,手指下意识地在床上划动着,好看地皱起了眉。 白云白影以为她在歇息,好一阵子没有进来,等到晚膳的时候才进来请她去用饭。 云写意心不在焉地吃完,叫了白影过来,道:“你去帮我给楚九公子传个信。”说完,拿了一封已经用火漆封了的信给白影。 白影也不怎么以为意,只是有些迟疑这样做若是被人发现是不是会坏了云写意的名节。 云写意一眼就看出她在想什么,不由得失笑:“若是我当真想要和楚九公子有什么首尾,怎会如此大方将事情让你去做。放心吧,楚九公子于我,不过是合作关系。” 听她这样说,白影心中的念头越发古怪,只是最后也不曾说,行了一礼出去了。 当天晚上,这封信并未送到楚谦的案头,而是摆在了云志琨桌面上。 看着那封被火漆封号的信,云志琨深深地皱起了眉。长宁,当真对楚谦那小子有意思吗? 当初她拦着自己留下了楚家庄子一庄子人的性命,他以为她只是心软,如今看来……云志琨忽然不那么确定起来。 想到自己捧在手心的妹妹可能被这么一个连功名都不显的混蛋小子抢走,云志琨顿时觉得不快起来。 瞪着那封信瞪了一会儿,他招了人过来,小心地揭开了火漆,将信摸了出来。 结果等到读了开头,他顿时就是一愣。 上面赫然写着他的名字,这封信,原本就是送给他的。 云志琨顿时生出几分尴尬之意来,原来,云写意从一开始就已经想到了,自己会拆她的信,这让他内心小小的不安了那么片刻。 然后,他便格外畅快地继续读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谢谢八十老翁的挨章补分,我就不一一回了,抱抱,谢谢你的支持 ------------ 83 写意良缘 只是云写意也没真的忘记,这位康王就是不久前缀上自己的人。 她微微笑着,听着康王和九公主交谈,言谈之间尽显一个宠溺好哥哥的模样。如果当真是那种渴求亲情的小丫头,这个时侯早已是心生艳慕,盼望着有一个康王这样的哥哥了。 只是九公主一句话,却透了康王的底,让边上听着的云写意含笑起来。 “三哥你今天真好说话,是不是有什么大喜事呀?”九公主纯洁无辜地问,看着康王的眼神让康王心中怒火勃发却不敢真的发出来。 那双眼睛太过无辜,显然她并不是有心拆台,而是真的想到了这上面。 云写意在边上含笑道:“若是康王殿下有什么好事,不弱说来听一听,也好让大家同乐?” 康王的表情扭曲了一瞬间,方才含笑道:“方才出门前,下人来报,说是府中有个侍妾有孕了。” 九公主不屑地切了一声:“不过是个小妾有宝宝了,我还以为真的是什么大喜事呢。三哥你真是的,要三嫂生出来才是好的,你府上那些莺莺燕燕生再多都不是嫡子,有什么用。” 一边说,她一边嚼着酒楼赠送的肉干,脸颊鼓鼓的,显得格外可爱。 这个时侯的她,还真看不出多少小恶魔的气息。 云写意低下头去闷笑,即为康王选的这个借口有多烂,也为九公主的口无遮拦。 康王虽说成婚已经有好些年,但是康王妃却只生了一个女儿就不曾再有过消息传出来。宫中那位帝王对这个儿子的这一点极为不满,听说已经明里暗里好几次暗示康王不可以太过冷落自己的嫡妃了。 九公主说出这件事来,云写意几乎都可以想到康王的郁闷。 笑了一会儿,听到九公主身边的嬷嬷开始劝她要有礼仪,康王却是半天没出声,云写意就抬起头,看着康王,微笑道:“殿下后院有喜,确实是好事,应该值得高兴的。” 康王尴尬地笑了笑,飞快地收敛了自己的心情,对着云写意笑得格外温柔:“长宁公主在宫中可还习惯?若是有不习惯的地方,尽管对我说。你也是我的妹妹,做哥哥的自当照顾。” 云写意含笑答道:“多谢康王殿下关心。陛下和皇后娘娘对我都关照,并无什么不习惯的地方。”她停了一会儿,又好奇问道:“殿下的日子倒是悠闲,此时不必去府衙点卯吗?” 康王哈哈一笑:“无碍,我自是将事情都处理好了才出来的。” 云写意立刻做出崇拜模样:“既如此,那康王殿下必定十分了得。我跟着楚王殿下出去的时候,经常听说楚王殿下操劳到一、二更,看起来格外忙碌的样子。我还以为……” 康王的表情僵了僵。 楚王云志琨是几个皇子中唯一领过兵的,自然是要比几个兄弟更忙碌。 只是如今这话却不好说出来,于是他只是尴尬笑了笑,将话题转移到京中风月,美景美食,一时之间倒也其乐融融。 聊了一会儿,九公主就不耐烦了,闹着云写意要起身打道回府:“外头的东西不好吃,我要回去吃点心。” 康王立刻告辞,云写意送他出去,一时间倒是不明白,这位康王是过来干什么的。 过了好一会儿,上了马车之后,听着九公主一口一个三哥怎么好,她才想明白,合着这位康王殿下过来这一趟,就只是为了演个戏给自己看,好让自己对九公主羡慕嫉妒恨然后贴上去? 她情不自禁地在内心摇了摇头,这种直线般的思维能力,康王殿下到底是怎么笼络到那么多人的? 入宫门的时候,云写意在聊天中状似不经意地问九公主,她怎么忽然想着要出宫去玩,还拖上了自己。 九公主随口道:“是母妃说得。”她转头看着云写意,目光中嫉妒一闪而过,“母妃说现在父皇最宠的是你,所以,要我和你搞好关系,让我嫁个好人家。” 云写意差点被九公主这一句话说得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回神之后就在心中拼命对自己说要淡定。 九公主却毫不在意,随后又说:“其实我觉得,母妃说得没道理。不管怎么样,我都是父皇的女儿,难道父皇会因为我不讨好你,就不让我嫁到好人家去吗?” 云写意闻言倒是很赞同,听着九公主接着道:“不过,长宁姐姐,我和你差不多,你还比我大些。现在我都要考虑婚事了,你还不准备嫁人吗?” 她看着云写意,脸上写满狡黠:“先说好哦,楚廉是我的,你不准和我抢。” 云写意一顿,然后温和地笑起来:“九公主这样说,也不怕淑妃娘娘听了不高兴。不过,婚姻大事,只怕我做不得主,如今你就算和我说了,我也是……” 九公主皱眉,抬起下巴:“我不管,反正你不能想着楚廉。” 云写意无奈地笑,点头答应:“好,我不会想着楚八公子的。”看着九公主顿时笑起来的样子,云写意小心劝了一句:“公主,虽说楚家是清贵人家,但是如今八公子只是一介白身,只怕娶不得公主。” 九公主混不在意:“他一定会考中状元的。” 云写意也不知道九公主哪里来这么大的信心,当下就不说话了。 回宫不一会儿,皇后身边就派了人过来,快言快语道:“皇后娘娘请长宁公主过去问话。” 云写意放下手中的杂书,含笑表示自己知道了,马上就过去。 皇后也不过是想了解一下云写意和九公主出去是否受了气,听着云写意说玩得很是愉快,她就放下了心来。 随后,她摸着云写意的头发,轻声叹道:“原本想着你还年岁小,还可以多玩,现在才想起来,你都已经十五了。明儿我就派了老嬷嬷去你身边教你管家之事。虽说宫中出去的公主身边都会有积年的老嬷嬷帮衬,但是你自己也要懂些才好。” 云写意含笑应是。 皇后就十分高兴地拍了拍她的手:“等过了年,我再帮你开几个宴会,帮你好好挑一挑夫婿。我听你的,不要那等高门世家,只要那孩子人品好。” 云写意万万不曾料到话题又转到这上面来,不由得有些目瞪口呆。 皇后就笑了起来:“虽说你有心意,但是你毕竟也年岁不小了,若是不早些挑,好人品的夫婿就被人挑走了。” 云写意也不故作羞涩,对皇后大大方方地道:“若是那等有意仕途的,只怕是不愿娶公主。” 皇后微微一笑:“放心吧,我也不会做出那种事来。今后若是外头有什么宴会,你也尽可以去看看,左右不过是热闹热闹,心情舒畅舒畅罢了。” 晚间的时候,白影送了外头的消息过来,笑道:“如今楚家那位不知道真假的九公子可真是一时风头无两。” 云写意一边任由宫女给自己拆头上的钗环,一边随口应和了一声。 白影一边将小匣子放到云写意手边,一边笑道:“听说那楚家九公子的奶娘都被宣过去问了好几遍,还有当日一同失踪的护卫,也都想着要找出来问一问呢。” 云写意无可无不可地点头,等到更晚一些,屋子里只留了白云白影两人,方才开了小匣子,取出里头的东西来看。 匆匆看了两遍,云写意松一口气,点点头:“只怕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不过那楚家人,看起来对他也冷漠得紧。” 白影知道她在说楚谦的事,当下也叹道:“谁说不是。这感情也要处出来的才是感情,楚家九公子这么多年都在外头,就算是血脉天性,只怕也还是有些生疏。” 云写意微微一笑:“你就想到这些了?” 白影一呆:“还有什么?” “当日楚家那位老大人去了,楚家可是迫不及待分了家。如今忽然多出一个楚九公子来,你说这家业,该怎么办?” 白影恍然:“原来如此。那已经分了家的只怕是半点都不想拿出来,但是若是九公子身份被定了,一点都不拿出来,那苛刻小弟的名声……” 云写意微微一笑,不说话了。 过了几天,楚家的事情越演越烈了。 虽说楚家这些年一直是挂着悬赏的花红找楚九,但是内心里好些人也未尝没有楚九干脆就死在外面算了的想法。 毕竟楚九是继室所出,当年又是年纪小小的时候就从楚家被带走,上头的七个发妻生的儿子自然是不怎么乐意再多出来一个,楚八只怕也不见得多么乐意。 若不是楚九失踪,楚老大人和楚老夫人也不会因为忧思过度去得早,他也可以多在父母翼下得以庇护。父母一去,虽说长兄长嫂也是很重视,难免也有疏忽错漏的时候。 只是,楚八的心思又有些复杂。不管怎么说,楚九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嫡亲兄弟了,他们两个天生就该相亲相爱。 楚廉整日里两个念头打架,又见着因为这件事,平日里楚家老大井井有条的府上居然显出了一丝乱象,不由得心中越发烦闷,干脆出了门去散心。 他向来和李家的李墨交好,此时自然也是拉上了他一起。 李墨正被自家小妹闹得头疼,楚廉派人过来一叫,立刻就毫不犹豫地跟出去了。 两个人在酒楼里喝着闷酒,看着窗外的风景,一时间居然无人说话。 楚廉烦闷地一口接一口地喝,不一会儿一壶酒就见了底。李墨见他这样,反而被吓到了,拉了他道:“楚兄,这闷酒可是喝不得,最是伤身又伤神。楚兄心中不痛快,找些什么发泄一下就是了,可不能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 楚廉笑了笑,将酒壶丢到一边去了。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问:“李兄,你要是碰到我这种事,该如何做?” 李墨的眼睛一闪,看着楚廉,平静道:“楚兄可曾想清楚了,自己对那个楚九,到底是什么情绪?” 楚廉摇头:“若是想清楚了,又何必苦恼。” 正说着,他猛然间看到窗外楼下,似乎正有人慢慢走过,其人赫然就是楚谦。 他凝神看去,发现果然如此,不由得好奇心大起,当即拉了李墨就要跟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 84 写意良缘 ------------ 85 写意良缘 云写意觉着白影从外头回来之后就时常有些走神,于是随口问了一句。结果后者却刷地跳了起来,一副被惊吓到的模样。 这样一来,她就算是不放在心上,也要放在心上了。 “怎么回事?”她问。 从自己反应过度开始,白影就知道不妙,听到云写意这样问,心念急转,笑道:“那档子事,已经是查出来了。虽说是淑妃娘娘宫里出来的,却不是淑妃娘娘授意的。” 云写意没什么表情地应了一声,“然后?” “是和兰美人住着一个偏殿的灵美人说起来的。”白影蹙眉,“殿下向来和这些子美人没什么交情,我想不明白。” 云写意无所谓地点头:“我知道了。这件事你再探一探就是了。这宫里的事,只怕是瞒不过那位的。”她的声音很低,显然也是想看看,皇帝和皇后到底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事情出乎了她的意料。 对这件事大发雷霆的不是她以为的皇后,而是明面上对后宫之事并不怎么关心的皇帝。因为灵美人散布了这些谣言,皇帝居然将原本就份位不高的灵美人直接贬为了宫人,被送到浣衣局去了。 这样一来,后宫所有人都对云写意在皇帝心中的分量一清二楚了,好些人心中不免酸涩起来。 云写意却觉得诧异。 皇帝的反应太快了。作为后宫之主的皇后都只是刚刚听说,前朝的皇帝,圣旨居然已经下来了。 她默默地将这件事埋在了心底。 皇后看着她沉默不语的模样,心底轻叹,笑问:“小九都要选婿了,长宁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云写意茫然地抬头,眼中雾蒙蒙的,整个人都不在状态。 皇后和淑妃都笑了起来。淑妃在边上笑道:“长宁公主看着就是可人疼的,皇后娘娘可要帮她选个好的才成。” 皇后就微微笑了笑,让云写意上前来,握住她的手道:“我也问过你多次了,今儿你是非要给我个章程才行。若是不说,我就只能将人叫了进来相看,让你一个一个挑了。” 淑妃轻笑:“皇后娘娘真是疼长宁公主。” “这孩子之前的日子过得苦,我难免偏疼。”皇后拍了拍云写意的手,看着她说:“小九有你这个母妃爱着,我放心得多。” 从皇后宫中出来,淑妃邀了云写意去自己宫中坐一坐:“这么些日子了,我也不曾和长宁公主亲近亲近,今日想着亡羊补牢来了,不知道公主殿下……” 云写意连忙答应下来,她也有些好奇,这淑妃一脸“我很有话说”的表情,到底是想对自己说什么。 说的事情不怎么让云写意开心,淑妃自己也不。 “长宁公主在镇国侯府上做客时,听说见过我那娘家嫂子?” 说起这位,淑妃的表情中不自觉地泄露出一丝不以为意。云写意见了,心中暗自诧异,将当时镇国侯府上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说,有些凄惨地笑:“当日之事还在眼前,欣意妹妹却已……” 淑妃陪着叹了一句,赞了赞苏欣意贞烈无双,随后就轻飘飘地将话题转开了去:“我那娘家嫂子向来是个无状的,若是当日里有些冒犯,还请公主殿下不要放在心上,因此和我生分了才好。” 云写意微微一笑:“娘娘说笑了,都是些陈年旧事,若非娘娘说起,早已是忘了。”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淑妃忽地一叹:“都说宫中富贵荣华好享受,却也不知宫中岁月催人老呢……” 云写意眨眨眼,有些不明白淑妃为何忽然说起这个来。 “公主想必知道,我当日入宫之时,只是知县之女,算得上是寒门。” 云写意默默点点头。这件事全国上下人尽皆知,好些人家的女儿都以淑妃为榜样,只盼有一日飞上枝头,也为家族挣出个荣耀来。 “这些年父亲大人兢兢业业,也不过争到了五品上就告老了。”淑妃拉着云写意诉苦起来,“我那哥哥是个心比天高的,每每嫂子进宫,话里话外之意都是我这个做妹妹的不曾在宫中为哥哥吹两次枕头风,让他青云直上。” 云写意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坐姿,不知道为什么淑妃说起这个来。 “他们只当我在宫中春风得意,却不知宫中步步惊心之处……”说着,淑妃红了眼圈,拿帕子沾了沾眼眶,接着道:“我原本是不知道的,后来听人说起,才知道我那嫂子借着我的名头,在外头多有嚣张跋扈之处。” “我原本也不指望娘家给我什么助益,只盼他们莫要拖了我的后腿,如今看来,不过是我痴心妄想罢了。我那哥哥嫂子,是看不到我的苦处的。” “娘娘慎言。”云写意低低地回了一句,垂着头不说话了。 淑妃醒悟,唇角勾起笑,歉意道:“看我,说着说着就说了些不着调的话。” 她亲自上前动手给云写意倒了一杯茶,叹道:“我不过是后妃,膝下又只有两个女儿,这宫中风云变化,却是和我无干的。偏生我那娘家嫂子……” 云写意愕然抬头看了淑妃一眼。淑妃这样说,到底是什么意思? “说我和秦王走得近,”淑妃眉头轻蹙,似乎是在叹息,“这种话,也不知道是谁传出来的,用心当真险恶。后妃与前朝皇子关系密切,在哪朝哪代都不是什么好事。” 云写意觉得淑妃似乎说得多了些,却一时之间脱不得身,不由得沉默不语,心中暗自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 见她的小动作,淑妃也明白她的不安,一转脸就是笑容可亲:“嫡长继承家业是天经地义之事不是,偏生我那嫂子偏疼小的,如今家宅不宁,整日里拿着我做幌子出来闹事。” 云写意总算是明白了淑妃的意思,却不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娘娘的兄长想必心中有数,娘娘不必担心。” 说完就借口时间不早起身告辞,淑妃也不留,转头就笑吟吟地送了她出去。 转身回了,九公主就冒了出来:“母妃,你找长宁姐姐过来干什么?” “你倒是和她亲近了起来。”淑妃笑着摸了摸九公主的头,“有些事和她说一说。说起来,你也到了要嫁人的年纪了啊……” 九公主红了脸颊,期待地抬头:“母妃,你答应我,让我自己挑个中意的。” “但是,不包括楚家八公子。”淑妃回答得毫不留情。 九公主的脸顿时一白:“母妃,为什么?” 淑妃看着她,心中一叹,拉着她的手往殿内走,道:“瑜儿,虽说皇家公主贵不可言,但是那些根基深厚的世家,却是不怎么愿意娶公主的。” 九公主倔强地咬着唇:“楚家好些年都不曾出过高官了。” “是,确实不曾。”淑妃一叹,“楚家确实这些年没有三品以上的官员,但是楚家旁支却一直有人为官,而且,那楚八楚廉这些造势,也是为了为官铺路。楚家,也到了出一个丞相的时候了。” 九公主的表情立刻僵硬了:“楚家,不止有楚八公子。” “但是,上头的七位年纪都大了。而且,八公子母族式微,若有日腾飞,只有全心全意为楚家的。”淑妃九公主的头,轻声叹息:“瑜儿,我知你对那楚八心心念念,但是,楚八是不可能娶公主的。他断然不会断了自己的青云之路。” 九公主的眼泪落下来,却倔强地不肯出声。 “我定然会为你挑个好的,让你日后过得舒舒服服,”淑妃的口气很是温柔,“我就只有两个女儿,若不为你们考虑,又能为谁去争。” 九公主垂着头,任由眼泪落下来。 其实她一直都明白,只是不肯去想。如今被淑妃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她心中的最后一点念想都断干净了。 “父皇……” 刚刚说了两个字,九公主就被淑妃捂住了嘴巴,“你父皇的主意,你就不要打了。” 淑妃拉着九公主坐下,苦口婆心劝道:“且不说你父皇不会同意,就算是你父皇允了你,让你嫁进楚家,你认为你往后的日子会过得舒坦吗?” 九公主也不是想不清楚,只是心头那一点执念,一时之间难以转过弯来。 淑妃看着她就是一叹,搂着她道:“你以为,我为何让你和长宁公主交好?你父皇年纪大了,近日又添上了头晕心悸的隐疾,虽说瞒得紧,我却是知道的。只怕过不了几年,你父皇就要退位,到时候坐在位置上的那个人,若是对你没什么善意,你的日子就要难过了。” “这和长宁姐姐有什么关系?” “长宁公主是赵王之女。赵王又是为了你父皇的大业被屠了全家,今后无论是谁即位,为了孝道二字,都不会对她太过冷淡,也会多加庇护。你和她交好,也是为了你好。” “原来我身为父皇的女儿,居然比不得长宁姐姐金贵。”九公主脱口而出,立刻就被淑妃捂住了嘴,“你这孩子,莫要瞎说了。” 九公主偏过头去,就是不说话,只是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淑妃看在眼中,心中微痛:“所以我才急着为你挑个好夫婿。将来嫁过去了,自然有夫家庇护你。所以,楚家才不是良配。丫头,不是我不愿让你嫁个你中意的夫婿,实在是……楚廉并非是你的良人啊……” 扑在淑妃怀中,九公主终于放声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有在淘宝购买晋江币的,给大家提个醒。 最近晋江抓盗号转账的,好多人中枪了。建议大家不要购买折扣太低的那些,毕竟作者转账也不可能比作者提款的扣税更低,而扣税也就是11.2%(还是11.4%具体我也不太记得了,但是应该就在这个数附近),超过了这个折扣的,很可能有问题。 然后是来自bs的提醒,千万不要在“精品时尚迷情”这一家买,他家之前是爆过信用卡支付漏洞充钱造成损失,后来牵涉到盗号转账,可能会造成在他家买的晋江币被认作无效,给大家造成损失。 ------------ 86 写意良缘 回去用热热的水洗了澡,宫女们拿了暖炉让她在怀里捂了好一阵,又在熏笼边上靠了一阵,让这整个人都暖和起来之后,云写意才有心情去问白云,那边怎么样了。 不说自己的事,兰美人那边,也该有过说法了。 白云摇摇头:“白影还不曾回来,小宫女们也没有敢派过去探听。这般大事,想必稍后皇后娘娘那边就有消息传过来的。” 云写意不甚在意地点点头。今日终究是她手下人救了兰美人一命,算下来却不是什么坏事。 谁料到了晚间掌灯时分,白云却急急地进了门,表情有些焦灼不安:“殿下,白影还不曾回来。” 云写意因为身体不适,加上受了惊吓,已经向皇后告了假,正窝在榻上看着书,闻言不由得愕然:“已经过去一两个时辰了,怎地……这大冷的天,你们可有人给白影送去暖和些的衣服?” 白云闻言神色稍霁,却解释了一句:“我和白影都是有内力护身,倒不怎么畏寒。” “就算是不畏寒,这天气若是不曾换上衣裳也不好。”云写意皱着眉说了一句,问白云:“怎地事情到了现在还不曾解决完了?” 白云低了头不说话,看得云写意心中反倒不安起来:“可是事情出了什么变数?” “兰美人小产了。”白云压低了声音,说了一句。 云写意手中的书立刻就掉了下来,随后她慢慢地捡起来,轻轻一叹,摇头:“在那么冷的水里惊到了,难免的。这宫中的女人,身子都差了些。白影又是怎么回事?” 白云脸上立刻浮现出愤慨来,道:“淑妃娘娘说,若是白影早一些上前,兰美人肚中龙胎说不定就无事了,所以,拿住了白影要治她施救不及时之罪。” 云写意皱眉:“这淑妃,好生不讲道理。”言罢,她嗔怪地对着白云横了一眼:“这种事,你居然不早些告诉我。” 她从榻上下来,招呼了宫女进门来给自己换衣裳,准备去皇后那边将人要回来。 白云有些迟疑。皇后那边如今正是气氛紧张的时候,云写意过去…… 见云写意草草地打理了一下妆容就准备往外走,她连忙拦下来,期期艾艾地说了自己的担心你:“淑妃娘娘并非是个好相与的,今日之事……” 云写意微微一笑:“我都不担心,你担心什么。好歹我今日也是受了惊吓的,如今过去讨个说法,难道过了?” 白云看着云写意坚持的表情,默默地后退。 皇后听到云写意来了,一惊,赶紧将人叫了进来。等到云写意一进门,皇后也不让她见礼,赶紧拉了过来,关切问:“身子可好些了?我本想去看你,这边却一时走开不得。” 云写意连忙谢过了,目光从跪在那里的白影身上一扫而过,笑着问道:“兰美人如何了?幸好当日陛下赐我这两个宫女,否则今日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听她这样说,皇后的表情一凝,随后一笑:“兰美人受了些惊,你这个宫女倒是不错。若不是她,周围那一圈伺候的都手忙脚乱直到人都救上来了还没什么动作的样子,兰美人今日只怕是活不得了。” 她这样一说,淑妃立刻就不高兴起来。 她本意是让白影挡在前面,好让众人不曾注意到这件事中自己的失职,结果皇后和云写意这样两三句话一说,白影就被摘了出去,一点事情都没有了。 只是她想要说什么,却又忽然想起了云写意方才说的,白影是皇帝赐下的。 她有些迟疑起来。 九公主偷偷地从她背后拉了拉她的衣袖:“母妃,兰美人今日出门的时候,身边只有两个宫女。” 淑妃的脸色更加黑了。 这个时侯,皇帝终于从前朝的政事中脱身,往这边来了。 一群人乌拉拉地行了礼,皇帝挥手免了,上座问道:“兰美人肚中胎儿如何?” 淑妃抹了抹眼泪,没有回答。皇后很是可惜地叹:“已经落了。着实可惜了些,是个手脚俱全的哥儿了。” 皇帝的脸色看不出喜怒来,只是点了点头,又问云写意怎么样。 云写意连忙站起来答了,连说自己无事。皇帝见云写意果真只是脸色苍白了些,点点头放松下来,道:“既然无事就好。等会儿去朕私库里挑些东西,就当给你压惊。” 云写意连忙谦虚了两句,方才应下了。 淑妃等这边话音一落,就连忙上前请罪,连说自己失职,才让兰美人没带上足够的宫女就出门,最终闹出了这样一桩祸事。 只是方才那番白影救人不及时的话在舌尖打了几个转,却终于吞了回去。 皇帝见淑妃眼圈发红,不由温言劝道:“既然她自己要出去走动,又离了你好心派过去的宫女,此事便是她咎由自取,与爱妃无关。” 皇帝这样一定论,淑妃松了一大口气,也不多说什么,赶紧猫到后边去了。 这种时候在皇帝面前晃,说不定皇帝什么时候就觉得她做得不对,顿时翻脸。 一屋子人热热闹闹地说了一会儿话,一个小黄门脚步飞快地来报,说偏殿那边太医过来请罪,兰美人已经是去了。 皇后大惊:“只是落胎,怎地就人也去了?” 小黄门跪下磕头,道:“梁太医说那胎儿落下来的时候伤了兰美人的身子,血崩不止,所以……”他抬头小心地看皇帝一样,没敢说完。 皇帝闻言站起来,却觉得头一晕,眼前一晃一黑,差一点不曾站稳。 好在只是一会儿,他就重新看清了,叹道:“赏梁太医。”皇后连忙吩咐下去,又吩咐人去帮兰美人收拾身后事。 云写意见皇帝神色不渝,连忙上前劝了几句。 皇帝勉强露了个笑脸,让她回去了。 云写意连忙告退,将白影也带了回去。 白影虽说身体底子好,毕竟是穿着湿衣服在风中跪了好一阵,好好地泡了三桶热水才从骨子里暖了过来。 白云过来问过了,见她无恙,方才放下心来,对她道:“今日若不是公主殿下坚持要过去,你还要受罪了。” 白影笑道:“皇后娘娘宅心仁厚,断然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发作于我。今日不过是要给淑妃一点面子,方才让我跪了那么一会儿罢了。不过公主殿下肯过去帮我,倒是让我心中有愧。” 白云一边将干净的巾子递给她让她擦身,一边叹道:“咱俩跟了公主这么久,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只要是不碰到她的底线,平日里最是宽厚不过的。” 白影只是笑笑,并不说话。 白云一说,也自觉失语,沉默地帮着白影拿了衣裳,让她换上后,才招了小宫女们过来将屋内清理了。 云写意一夜沉眠,到了第二日下午,在窗前晒太阳时,隐约听到窗外似乎有人在说着什么,不由得探头凝神细听去。 白云见她那副样子,不由得失笑,道:“殿下,窗口风大,还是到屋内来吧。” 云写意摆了摆手,对着那边全神贯注。 白云无奈,过去拿了件薄衫,准备让云写意披上。 走到云写意身边,她也听到了外头的窃窃私语。云写意听得不甚清楚,她却耳力甚好,听得一清二楚,当即气得脸色发白,冲出去将那两个偷懒过来嚼舌头的宫女发作了一顿。 云写意原本还只是模糊地猜着,见她这般作态,反而笃定了。等白云回来,她笑道:“不过是一些小事,你又何必如此气愤。” 白云见了云写意,眼眶微湿,道:“殿下是个好性子,却也不能让这些奴婢们口无遮拦。在这里不过是我说两句,到了外头,还不知道什么祸从口出呢。” 云写意瞟她一眼,笑道:“是,就你是好意。” 白云见她似乎混不在意,也不确定她是不是听清楚了,于是只是一笑,并未作答。 云写意任由她给自己披上了薄衫,心中猜着这两个小宫女口中所谓自己身上带煞的话是从何处传出来的。 听那两个宫女的意思竟好似已经传遍了宫中。 她蹙眉,问白云:“白云,这两个小丫头方才的话,是从何时开始传起来的?” 听她这样问,白云心中一跳,又见她当真是不在意的模样,不由得小心翼道:“昨日还不曾听说。” “那就是昨夜和今日了。”云写意接口,皱眉:“这么短的时间内,怎地连这么几个扫洒宫女都知道了?” 白云一怔,随后就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脸上一片铁青。 “殿下,是婢子失职了,婢子即刻去查。” 云写意摆摆手:“不必了。既然已经出了,那背后之人总是会跳出来的,否则白白替我传了一阵子名声。先等着罢。” 白云答应了,心中到底不甘,寻个间隙偷偷地对说是去养病的白影说了。 白影今日一天都窝在屋里,听她这样说不由得一愣,等她走后立刻叫了云写意身边藏着的暗卫来问。 那暗卫神色漠然:“是昨夜从淑妃宫中传出来的。” 白影大急:“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不会威胁到公主的性命,不必告诉。”暗卫答道,见白影神色不渝,又加上一句:“这是魏恒大人吩咐的。” 白影一怔:“魏大人何时吩咐了这个?” 暗卫越发面无表情了:“约在一月之前。”白影一怔,又气又怒:“难怪这些日子我觉得消息少了许多,原来……魏大人还真是……” “我怎么?”一个声音在边上硬邦邦地问了一句。 白影吓得差点跳起来。 ------------ 87 写意良缘 ------------ 88 写意良缘 云写意最近确实闲着没事。但是,她却也并不轻松。 皇后的殷切询问,让她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不确定感,整个人仿佛没了方向一般。 楚王妃的进宫倒是来得正好。两个人都云山雾罩地聊着天,彼此说的根本就不是一档子事,偏生却聊得彼此都很满意。 楚王妃心满意足之后,就想起了宫外的一点小事,对云写意笑道:“长宁妹妹和还记得那个当日和殿下一同入宫的那位楚家九少爷?” 见云写意点头之后,她才一眯眼,极为畅快地笑道:“如今楚九少爷终于是开了祠堂,认祖归宗了呢。” 云写意有些诧异,不由得追问了几句:“这隔了十几年,云山雾罩的,怎么就认祖归宗了呢?” 楚王妃轻轻摇头:“个中详情自然不足为外人道,只是隐约听说,那楚九少爷的奶娘说出了一件陈年旧事,方才确认了身份。” 楚王妃这样说,云写意思索了一阵不得其所以然,就将这件事丢到了一边,左右此事与她无关。 拉着楚王妃在宫中陪着自己吃了一顿饭,楚王妃方才起身离开了,临走前似乎是猛然间想起来一样,对云写意道:“听说那镇国侯府的二房嫡出的那位小姐,闺名绮萱的那位,隐约听说似乎要定亲了,你可曾有消息?” 云写意吃了一惊,连忙道不曾。楚王妃也不以为意,只是一叹:“那位小姐前些日子也是很吃了些苦头,结果……” 她兀自摇头去了,留下云写意在这头困惑不已,心中思绪万千。 没过几天,这件事就正式通传了众人。 云写意想着林绮萱好歹也算是自己不多的算是认识的人之一,于是求了皇后,让自己出宫去给她道贺。 皇后看着她心中一叹,挥手让她去了。临行前又取了自己不怎么用的一对红宝石金镯子,拿了给云写意让她作为贺礼送过去。 “前些时候那件事,实在是……如今权且当做替李家的结个善缘罢了。”皇后这样叹息着,让云写意去了。 云写意捧了那匣子出了门,想着自己备下的东西,轻声一叹,让白云将东西收拾了,坐车去了。 林绮萱定亲的那一家同为勋贵,也是如同镇国侯这般的新贵,却不是走的武将路子,乃是书香之家。正正经经算起来,骨子里还是寒门。 如今镇国侯府肯下嫁女儿,那姓鲁的一家喜不自胜,认认真真规规矩矩地请了官媒上门说合了,又凑了一大笔彩礼过来,很是给林绮萱涨了脸。 云写意上门的时候,林绮萱正窝在屋里,心不在焉地绣嫁妆,心思倒有一多半在外头。 听得长宁公主上门,母亲唤了自己去间客,林绮萱反而愣了一愣,方才让丫鬟去帮自己收拾。 等到出了门,她略微带些困惑地问起身边伺候的大丫鬟,道:“你说,公主殿下怎地这个时侯就过来了?” 大丫鬟自然是不知,看着她的脸色,却小心道:“莫不是过来贺喜的?” 林绮萱微微有些发愣,站在那里出了一会儿的神,方才继续前行。大丫鬟看在眼中,心中思绪不定。 进了门见了礼,云写意就笑着让宫女们取出皇后所赐的一对镯子,笑道:“一点子小东西,权当做贺仪了。我轻易出不得宫,过些日子小定的时候,只怕是来不得,所以今日有机会,先过来贺喜了才是正经事。” 林二太太连忙笑着说不敢,让林绮萱收了东西,又陪着喝了一会儿的茶,就找了个借口出去了,将位置留给林绮萱和云写意两个年龄相近的少女。 自进门一来都颇为沉默的林绮萱等到林二太太先走了,方才抬头,脸上似笑非笑:“公主殿下当真是送贺仪来的?” 云写意这才嫣然一笑,拿帕子抹了抹嘴,摸出一个小匣子来:“这才是我的贺仪,方才那个,乃是皇后娘娘借着我的手赐下的。” 见林绮萱脸色淡然,她叹道:“娘娘在宫中要考虑的事情也多,倒不好明白地帮你道贺,所以……” “我宁愿不要这点子贺仪。”林绮萱的脸色变了又变,最后还是说了出来,“这门亲事,难不成是我愿意的不成?” 云写意听她这样说,心中一时之间倒有些兔死狐悲般的怅然,看着她叹道:“就算你不愿意,难不成就不嫁了不成?这门亲事想必也是夫人悉心挑选的,左右不会让你吃了苦去。” 林绮萱偏过头,脸色并不怎么愉快。云写意看在眼中,叹道:“你莫要嫌弃夫人这般拳拳爱心,如今就算是我想有人这般关心我,也是找不到了。” 听她这样说,林绮萱的脸色又是变了变,转过脸来轻声道歉。 云写意摇了摇头,表示没关系,道:“婚姻之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能够自己擅专嫁娶你情我愿的又有几人。你也莫要思虑太多,好好地过日子就是了。” 林绮萱皱了皱眉,没有回答。 过了一会儿,她问:“你今日过来,就是来说这些有的没有的?你也不曾嫁人,说起这些事情倒也不害臊。” “我没什么可害臊的。”云写意笑微微地回答,“自己的一生大事,若是自己都要害臊了不去说,那日后也就别想好过日子了。”她看着林绮萱,叹:“我又不曾像你这般,有个好母亲为你深思熟虑。” 林绮萱听她这样说,顿时就恼了起来,“罢了,不和你说了。” 云写意笑了起来。等到笑过,方才拉了林绮萱,轻声道:“你且等着吧,等你出嫁之日,自然有好事上门。” 林绮萱狐疑地看着她,云写意却不想多说,将话题拉开寒暄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 入了宫门,白云忽地掀了帘子进来,对云写意皱眉道:“殿下,宫中气氛不对。” 云写意茫然抬头,白云压低了声音,在她耳边轻声道:“宫中似乎颇为紧张,想必是有什么事发生了。” 见白云也有些紧张的模样,云写意握了握她的手,轻声道:“左右你们是我身边的人,想必不会有事。” 白云勉强一笑,并不见轻松。 又走了两步,就见一个小黄门急急而来,行了一礼道:“可是长宁公主车驾?” 白影答应了,就听那黄门道:“皇后娘娘有令,请公主殿下归后速往中宫而去。” 云写意吃了一惊,问那黄门发生了什么事。那小黄门却怎么都说不清楚,只是一脸焦急之意地求着云写意过去。 白云白影两个人俱看着她。 云写意此时心中却不知为何没有多少紧张之感,略一迟疑就让那黄门前头带路,自己跟了过去。 白云白影心中焦急,却也不好劝说,只好跟着过去,心中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等到进了门,云写意见着满屋子浩浩荡荡的嫔妃阵营,不由得脚步一停。门口的太监已经尖声通传,她不得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对上座的几位行礼。 皇后在她拜倒之前就让人扶了她起来,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握住她的手轻声叹:“你可知出了何事?” 云写意摇头表示不知,就听皇后轻声道:“陛下今儿忽地晕倒了。” 云写意一惊,脱口而出:“陛下素日里身子看来康健得紧,怎么今儿就……” 皇后一叹,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再说什么。 云写意也顿时沉默下来,跟着皇后一起,两个人脸上的焦躁倒是看上去异曲同工。 皇帝是在下朝的时候忽然晕倒的。这让那些等着退朝的大臣们都被吓了一跳,各个都化身忠臣冲了过去。 好在皇帝身边的太监处置得当,又飞快地去叫了太医过来,将皇帝的状况迅速地稳定了下来。 那太医诊脉过后,顿时惴惴不安,脸上的汗珠都要垮落下来,小心翼翼地报给皇后,说是皇帝似乎是中风之症,情况颇为凶险。 皇后自然是要太医全力救治,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云写意断断续续地从皇后口中听了这个消息,心中颇为不解。 皇帝平时看上去再健康不过,况且每日的平安脉也不曾看出些什么,怎么忽然间就中风倒地了? 她的思绪立刻就偏到了其他的地方去,盘算是不是有人下毒。 只是若是有人下毒,皇帝也不会那么轻易地吃进肚子里去,这让云写意越发困惑起来。 不过不管怎么困惑,她都是希望皇帝平安无事才好。不说自己最大的靠山就是皇帝,单凭皇帝现在还没有立下太子这件事,就足够云写意祈祷皇帝平安了。 若是皇帝不曾立下太子就去了,只怕这国内立刻就要乱起来。到时候,自己现在的这种悠闲日子就要消失无踪了,说不定作为皇室公主,还会摊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来。 这样想着,云写意倒是诚心诚意地祈求皇帝能快些好起来。这番姿态落在皇后眼中,倒是让她心中越发对云写意有了几分温柔与关切之意。 皇帝这一场病一拖就是好几天,不说好,甚至连眼睛都只能睁开又闭上。 皇后心中渐渐不安,心中倒是有一个念头渐渐成型。这一日,皇后独自在宫中思索良久,脑海中小人转了好几圈,终于做下一个决定来。 ------------ 89 写意良缘 林绮萱的状况不是太好。天气太冷,她又是在水里被泡了一阵才捞出来的,就算是下面的宫人处置得当,太医也说了,她要病上好一阵才能好。 云写意进门的时候,她正病怏怏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如纸。 见云写意进来,她似乎有些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挣扎着就要起身问好。云写意连忙上前按住了她,叹道:“这种时候还讲什么虚礼,好好仔细身体才是。” 说着,云写意在林绮萱床头坐下来,摸了摸她的手腕。 冰冷得仿佛不像是一个活人。 这间屋子原本就不是平日里会用到的屋子,所以这个时侯,就算是宫人们急急地烧了炭盆起来,温度也没上来多少。 林绮萱微微勾了勾嘴角:“没想到倒是你来看我。” 她缩在锦被里,依旧觉得冷,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云写意连忙催问了一下为何热水还没有过来,才转过头问林绮萱:“今日这件事……” 林绮萱摇了摇头:“这件事与他人无关。” 云写意皱眉:“难不成你是那种不经意的性子?这话我却不信。若不是……你何苦跑到那水塘边上去,平白遭这一场罪。” 林绮萱就微微一笑:“就算是知道那人是谁,也无济于事。镇国侯府对上那人,终究是……”她顿了一顿,忽然一叹:“我算是看明白了,那人骨子里就是个狠厉的。好在那人一门心思对着楚家八公子,我不过是遭了池鱼之殃。否则就凭她那个心狠手辣的性子,只怕我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 云写意听她一说,一愣:“你说的那人,难不成,是李丞相府上的……” 林绮萱笑着点头:“不错,便是李琳玉。若不是她拉着我,我又何苦。”见云写意表情怔愣,她又道:“我说给你听不过是因为知道你守口如瓶,这件事说给你听也不会给你带来什么麻烦。否则就算是烂在心里我也不会说的。” 云写意怔怔地看着她,听她继续说:“你休要以为我是为了替我自己讨什么公道。我已经知道,这公道是讨不回来的。就算是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知道了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看在李丞相面子上也不会多说什么。落到家里,只怕李丞相稍微卖一点好,那几位叔伯就迫不及待地将我丢到脑后了。” 云写意听她说得心底发凉,却也迷惑林绮萱怎地对着自己说得这么清楚。 只是转念想到林绮萱开头说的话,却也有几分了然。 这件事说给自己听也算是她排遣心中郁积的一个办法,左右李琳玉对自己做不了什么,自己也不是那种喜欢到处乱说的。 加上在镇国侯府的时候自己和她也算是有几分交好,才让她仿佛是口不择言一般倒了个干干净净。 想到这些,她不禁心中微凉。 林绮萱其实说得不错,这件事就算明知道是李琳玉所做,也动不了那李琳玉分毫。 李丞相是必定要护着这个孙女的,镇国侯府就算心有不甘,也奈何不了她。何况林绮萱看起来也并不曾真的丢了性命,李家付出一些代价,这件事面上也就轻轻巧巧地揭过去了。 两个人正默默无言对对坐,外头林绮萱身边的小丫鬟欢喜地叫出声来:“小姐,热水来了。” 云写意立刻就露出笑脸,让宫人进来帮着林绮萱脱了衣物,去热水里浸一浸。 自己又打发人过去取了自己的衣物过来,让林绮萱倒是换上。 过了好一阵林绮萱才暖和起来,方才停了热水,去穿衣服。 看着云写意特意送过来的衣物,林绮萱心中轻叹,也不抗拒她的好意,穿上了。 让太医过来又诊了脉,林绮萱方才又见到了云写意。 彼时云写意正在桌旁自己和自己下棋,听到林绮萱进来,丢了棋子过去笑道:“我已经和皇后娘娘求了情,留你今儿在宫中住一晚上,和我同住就是了。” 林绮萱看着她穿着宫装,笑吟吟看过来的样子完全不同与记忆中那个垂手将自己藏起来的庶女模样,心中轻叹,脸上露出笑脸:“多谢了。” 云写意连忙让她坐下来,让人上了清茶点心,道:“过会儿就是晚膳时分。我问过了太医,现在将你移到我的宫中去却是无碍,不知你……” 林绮萱也不矫情,当即就答应了下来。 虽说多了林绮萱一人,云写意的晚膳却依旧吃的很沉默。 平日里偶尔会过来的九公主今日也被淑妃禁足,不允许再出来。林绮萱也在晚膳之前有了些许发热的迹象,被安置到房间里去歇着了。皇后又派人送了两个医女过来照顾她,云写意反而不好再进去了。 到了晚间的时候,皇后娘娘私底下派人过来,问云写意可曾从林绮萱口中知道了什么。云写意想着林绮萱将整件事情告诉自己未免没有借着自己的口替她出气的意图在里头,也就不曾帮着瞒下,将林绮萱所说的尽数说了。 末了,她对着皇后派过来的女官叹道:“虽说林家小姐这样说,事实究竟如何,还要多多查探才是。” 那女官笑着行了礼,将事情记在心底,回了皇后宫中,不曾隐瞒都说了。 皇后怒气上脸,手中的帕子差点被扯成两半。 “这李家的女儿,未免太过放肆了些。” 皇后倒也不是那种听信一面之词的,奈何等到众人走后,皇后又派人询问了那些隐藏起来的侍卫,所得的证据居然与林绮萱所说并无二致。 等到皇帝过来,问起这件事的时候,皇后心中不快,将这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叹道:“这李家女,胆大心狠,也太不将皇室的颜面看在眼中了。” 皇帝捏着杯子,闻言冷冷一笑:“果然和她祖宗一样跋扈。” 这话一出,皇后顿时一惊:“皇上这话从何而起?可是朝堂之上什么事?” 皇帝摆摆手,并未多说。 此事果真如同林绮萱所料,不了了之。 镇国侯府受了皇帝的赏赐,又得了李家私下里的赔偿与承诺,果然不曾有人将林绮萱所受的委屈放在眼中。唯有林二太太抱着林绮萱哭了一场,却也不敢再提起这件事。 林绮萱转过头来反而要安慰二太太莫要太过悲伤伤了身子:“那李琳玉不过是仗着自己有个好出身,祖父父兄都受皇上重用。偏偏那李大人看不清形势,偏要掺和到几位皇子的争锋中去,我倒要看看,有朝一日……” 她话未说完,就被二太太连忙捂嘴,不让再说了。 二太太着实是胆战心惊:“你这孩子,这种话哪里是你能说的,你又是从哪里听了这些话来,在这里口无遮拦瞎说一气。” 林绮萱笑着安慰二太太:“娘你且放心,这种话,我也只是对着你说一说罢了,外头我是断然不会透出半点儿口风的。我却也不是瞎说,娘你且等着就是了。” 二太太心中兀自不安,握着林绮萱的手,叹道:“萱儿,女儿家还是少参与这些事才好。毕竟……” 林绮萱当下就撒娇般地窝到二太太怀中去:“母亲,放心吧,这件事我也就只说这一次,日后必定是烂在心里的。我也不是那种不知轻重之人。” 二太太这才拍了拍她的肩,将这件事揭过不提。 林绮萱知道这件事却也并不是自行猜测,而是来自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这些话,她不过是鹦鹉学舌一般说出来,真正的出处却是来自在镇国侯府寄居到了现在的苏仁意。 自从苏老太太和苏欣意去了的消息传过来,苏仁意就不得不停了在外头的功课,日日在家中苦读不休。 镇国侯怜悯他是妹妹的骨血,却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对他多了些关照。 看着他有意往仕途上发展,平日里也带着他一起教一教他。虽说镇国侯乃是武将出身,在那之前却是王府长史,在文史上也不曾落下功夫,教苏仁意尽够了。 林绮萱骨子里就是个喜欢照顾幼小的,平日里对苏仁意也多有关照。出了这档子事情之后,苏仁意见她心中忧愁难解,于是就将这件事说给了她听,让她心中松快些。 于是,方才有了林绮萱对二太太的那一番话。 至于苏仁意所言,倒也不是纯粹的臆测。李丞相近日在朝堂之上多次劝皇帝立下太子,言语之间对秦王多有推崇。 皇帝在这方面本就是心中有些说不出道不明的隐忧,如今被李丞相这样一激,对秦王的猜度越发严重起来,看李丞相也觉得分外不顺眼。 只是毕竟皇帝是个有城府的,就算心中颇为不快,也并不曾表露出来,一切只如以往。 虽然皇帝不说,却并不是没有人看出来。楚王夜里歇在楚王妃屋子里时,就叮嘱了楚王妃,这些日子出门交际要谨言慎行,如果可以,最好是连出去都不要出去。 楚王妃听得信心惊胆战,不免追问。楚王心中暗叹,却不好将这些猜度说出来,只好含糊过去。 楚王妃心中不安,心中猜来猜去也猜不着理由。 偏生楚王又不让她出门应酬和别人说道说道,于是这一日,她就入宫来,找云写意说话了。 ------------ 90 写意良缘 ------------ 91 写意良缘 “你到底想说什么?”皇帝的喉咙里含糊地发出了这样的声音。云志琨在他面前半跪着,微微一笑:“父皇明鉴。” 他又拿出来了几张纸,看起来是某个善堂近些年死亡的人数纪录。皇帝只是拿过来扫了一眼,就丢到了一旁,一张脸依旧没什么表情:“你是想说,有人借用这些善堂的人在试药?” “父皇一眼就看出来了,”云志琨笑微微的,“当初我可是想了好久才想明白这中间的关联。” “你是想说,是老二在谋害我,给我下毒吗?”皇帝显然已经信了云志琨的话,微微闭上眼。 云志琨也不生气,平静地说:“那个农庄是二嫂娘家某个管事手下的。” 皇帝睁开眼定定地看着云志琨,再度闭上眼:“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云志琨笑微微地又行了一礼,就退下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他仿佛忽然间想起来一样,笑眯眯地对皇帝说:“父亲要是想要人证,可以让暗卫去我的庄子里看一看。不过我想,父皇多半已经知道了?” 皇帝没有搭理他,整个房间里静寂无声。 云志琨微微一笑,关上了门。 过了一会儿之后,房间里才慢慢地又出现宫女和太监们的身影,窗外的天光似乎怎么都照不进来,他们总有一半的身影隐藏在黑暗之中。 皇后慢悠悠地从门外进来,在皇帝身边坐下,问了问伺候的人皇帝有没有要求什么,就坐在那里发了一会儿的呆。 皇帝猛然间就睁开了眼:“看起来,后宫尽在你掌握当中了。” 皇后笑微微的:“陛下说什么呢。这后宫,不是一直是我在打理吗?” “你倒是坦白,”皇帝面无表情,“不过是仗着朕现在上不了朝,身边也没有什么伶俐人罢了。” “既然陛下知道,”皇后一直都是笑微微的,“又何必说出来。反正陛下不也是属意琨儿吗?” 皇帝心中一惊,瞪着皇后:“你……” 皇后轻声一叹,“陛下既然知道臣妾掌管了后宫,怎么就不怀疑,身边那个人也是臣妾的人?”皇帝脸上越发面无表情,目光扫过黑暗处,含糊不清却格外愤怒地吐出两个字:“林忠。” 太监总管林忠从暗处走出来,垂着头,声音一如既往地平静如水:“陛下有何吩咐?” “你什么时候,成了皇后的人?”皇帝说话的时候剧烈地喘着气,显然是气愤异常。“陛下说笑了,”林忠不紧不慢地回答,“老奴一直都是忠诚于陛下的,不过是偶尔出卖一点无关紧要的小消息而已。” “陛下还是不要生气比较好,”皇后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带着几分让皇帝震怒的疏离,“太医也说了,陛下的身子,可是经不得震怒了。” 皇帝瞪大眼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是自己的结发妻子,另一个是陪着自己几十年的老仆,但是在自己生命中的重要关头,两个人都背叛了自己。 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不,非常糟糕。 太医被急急宣入宫室的时候,云写意正慢悠悠地走在前往皇后宫中的路上。 她左挑右选,终于从皇后给出来的册子中选中了一个稍微让自己不那么抵触的人选。对方是勋贵,却只有一个寡母,一个妹妹,家庭环境已经是极为简单的了。人也还算上进,比不上那些光芒万丈的天才,却是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的地位。 这样一个人,无论怎么看都是极好的。 对云写意的选择,白云白影也不意外,只是微笑着恭喜云写意:“这位贺大郎也是极为出色的人,殿下眼光当真极好。” 云写意微微一笑,并不见多少喜色。 但是,等她走到半路,就见小黄门带着太医一路疾奔,让她心中不安起来。 皇帝身边是留着两个太医轮值的,若不是出了大事,只怕也不会将这些剩下的太医都带过去。 她看着皇帝现在所在的地方,忽然间有些不想过去了。 但是,已经走到半路却又掉头往回走,落入了有心人眼中,总是不妙的。 偏偏这条道路除了往皇帝停留的地方而去,其余的几个宫殿中都没有云写意相熟的人,贸贸然找上门去,只怕对方也会被吓一跳。这个时侯,云写意方才察觉到了熟人太少的不便利。 于是,只能硬着头皮过去了。 经历了半天的忙乱之后,皇帝很险地被救了回来。 所有人都松了一大口气。包括刚刚入宫来的几位皇子。晋王居长,当先过去探看了醒过来的皇帝,对着眼睛嘴巴都往一边歪的皇帝说了些娓娓动听的话,就退下了,心中想着什么无人能知。 几个皇子都分别在众人的注视下去探看了皇帝之后,接着过去的就是后宫嫔妃。皇后始终不紧不慢地陪在皇帝床边,不时用布巾子擦去皇帝嘴边的口水,神态温柔,动作小心翼翼。 落在众人眼中,就变成了帝后情深的证据,几个年纪尚轻的嫔妃心中不免有些感伤。 云写意旁观着这一幕,觉得这间小小的屋子里,当真是看足了人生百态。 她跟着众人过去扫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那个人,头发花白,身体僵硬甚至连自己的表情都没法控制,让她深切地感觉到——这个人是真的老了。 皇帝,已经老了。 需要退位了。 皇帝如何自然轮不到云写意来操心。 当她抽了个空将册子交给皇后的时候,皇后歉意地抚摸着她的头,轻声道:“让你这么不巧碰上这种事,实在是……只怕是又要耽搁你的大事了。” 云写意却心中一松,连忙道:“我的事并不重要,只要陛□子康建起来就好。” 皇后微笑着拍了拍她的手,并不说什么。 这样的姿态自然让云写意心口一紧,猜到皇帝大概是不好了。 几个皇子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都只是入宫点个卯就离开,唯有云志琨是紧紧陪在了皇帝身边。但是这并不能挽回皇帝逐渐坏下去的身体。 这一晚,云志琨去隔壁偷空躺了一下,刚刚睡下没多久,就听到一声尖叫,有人大哭大叫,他立刻就弹了起来。 冲到皇帝所在的隔壁,云志琨愕然地发现,一个太监正站在屋子的中间,一动不动。 他定睛看去,发现是康王穿着不合时宜的衣服站在那里,仔细一看就发现他浑身颤抖着,脸上露出了极为惊恐的表情。 他不由得在门口停住了脚步:“三哥?” 这一声仿佛叫回了康王的魂魄,他立刻就动了起来,大声地嚷嚷着:“不是我,不是我!”就想往外跑。 不等云志琨有所反应,就有人过去按住了康王,大声地叫起来:“太医,太医,过来看一看陛下!!” 云志琨下意识地看向龙床之上,一只苍白无力的手从床上垂了下来,指尖一点黑红。 他打了个冷颤,脑海中猛地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来。 皇帝归天了。 这件事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但是,却没有想到来得如此之快。 更让所有人都被吓到的,是皇帝的死并不是自然的死,而是被人当胸一刀,钉死在了龙床上。 很多人都指证,康王就是那个行凶人。 但是康王却仿佛陷入了癫狂当中,只会不停地重复一句“不是我”。 晋王和秦王并不在乎皇帝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却分外在意康王的嫌疑。他们手下的官员纷纷攻讦康王,如果不是他,为什么没有任何人注意康王是如何进宫的,为什么康王要穿着太监的衣服出现在皇帝的宫中。 …… 为什么那么巧,他一出现,皇帝就被人杀了。 最后这一点,几乎可以板上钉钉地证明,康王就是那个杀死了皇帝的凶手。 也不是没有人怀疑云志琨。浑水摸鱼的人从来就不少。 只是云志琨攻击起来毕竟不如康王这样名正言顺,所以相对来说只是很少的一部分人。 只有晋王和秦王,基本上是置身事外的,所以他们非常理直气壮地,对着被扣在宫中的康王和目前竭力查找真相的楚王提出了质疑。 各种形式的话铺天盖地对着两人砸过去,但是,所有的话总结起来不外乎一句。 这个皇位,你们就不要想了。 楚王其实并不着急。 晋王和秦王再蹦跶,也不过是瞎忙活。 林忠当初送过来的消息说的清清楚楚,皇帝留下的三道圣旨,分别留给了三个德高望重的大臣,内容都是一样的。 楚王云志琨即位。 他恶意地猜想,那位往暗卫里塞了人的秦王不知道有没有打听到这样的消息,并有所准备呢? 他想,也许没有。 毕竟自己已经派人守住了那三位的居所和官衙了。 这样猝不及防的变化让云写意有些呆。 怎么皇帝忽然间就死了,康王成了凶手,楚王成了帮凶呢? 这样的猜测她觉得分外不可思议。 有心问白云白影两句,但是对着两人淡定如初的模样,她也淡定了下来。既然云志琨的手下都不着急,想必云志琨也是成竹在胸的。 于是,作为深宫中的一枚公主,她安心地开始准备看戏。 皇后并没有对皇帝之死瞒而不发,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秦王和晋王的争夺。 等到所有皇子和大臣齐聚一堂,皇后坐在帘后,轻轻地说:“陛下已去,如今要先有个章程出来,给陛下治丧才是。” ------------ 92 写意良缘 国师在帝国是一个特殊的存在。平日里不声不响,到了关键时刻,却可以决定帝位的废立。只要有人出头,国师轻飘飘一句“不得上天祝福”,这个帝王就算是登上了王位,最终也难免有名不正言不顺之感。 当然,这样的事情在连续几任国师与皇帝对着干结果被砍了头之后,现在的国师已经聪明了许多。平日里皇帝说什么就是什么,修生养息韬光养晦,于是连皇帝都差点忘记了他。 于是,也就给了国师继续存在下去的机会。 但是现在荣贵妃说起来,皇帝立刻就想了起来。 这里,还有一个可以影响到帝位的人。 当然,其实也不那么绝对。 如果是正常时期,国师是绝对不敢冒着风险出来对帝位的继承人指手画脚的。只有在这种帝位继承人不明,好几个皇子都有可能的情况下,国师的作用才凸显了出来。 皇帝闭了闭眼,含糊不清地嘟嚷着什么。荣贵妃没有听清,皇后却笑了起来:“陛下可是要召见国师大人?” 皇帝慢慢点头,荣贵妃立刻露出笑脸,伸手招了人去传旨,一边道:“陛下的身子比昨日康健许多了,今儿都能说话了。” 皇帝看着她,艰难地动了动脸颊。荣贵妃立刻就笑着给皇帝拉了拉被角,笑道:“假以时日,陛下想必是能康复的。” 皇后淡然一笑:“那是自然。” 见皇帝精神头不是很好,荣贵妃也没有打扰皇帝很久,看着皇帝闭了眼似乎不想说话之后,她就悄声走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了皇帝和皇后。 皇后在皇帝床侧坐着,唇边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一点都不担心。 皇帝忽然就睁开了眼,声音依旧有些含糊,却比刚才要好太多:“你不担心,我就这么去了吗?” 皇后并不显得惊讶,表情纹风不动地给皇帝捏着手臂,道:“左右我也是皇后,将来亏待不了我。” “那老五呢?”皇帝问,“老五身为中宫嫡子,若是不能继承皇位,其他的兄弟都会忌讳他。” 听皇帝这样说,皇后忽然就笑了笑,手上的动作依旧平静:“既然陛下都不担心你的江山,我担心什么。” 皇帝盯着皇后,一张脸依旧僵硬着,眼神却在刹那的犀利过后渐渐柔和了起来。 “所以你是皇后,”皇帝忽然嘟嚷着说,“她们只是妃子。” 皇后听着皇帝的话,脸上表情不变,心底却微微一哂。 事情若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规规矩矩地给皇帝侍疾,没事的时候给皇帝念念经,又间或被嬷嬷们教着一些东西,云写意飞快地就赢来了下一年。 大祭的时候皇帝没有出现,楚王云志琨作为中宫嫡子代替他祭拜了上天。 这个事实让所有认为自己有足够能力去抢那个位置的皇子都心有不满,并蠢蠢欲动。因为,在这种时候皇帝都不出现,毫无疑问的,他的病显然是非常严重了。 是时候行动了。 所有想争夺那个位置的皇子心中都掠过这样的念头。 云志琨不紧不慢地走进去的时候,云写意正抄着经书,人却在走神。 云志琨一见之下,不由得嗤笑起来:“你这丫头,哪有抄经书抄成你这样的。”手指点上白纸黑字,云写意一见之下,不由得微微脸红。 她走神的时候,手底下写出来了一堆墨团团。将那张纸抽出来揉成一团丢到一边,云写意搁了笔,请云志琨坐了,让人上了茶,才问:“哥哥今日过来,可是有事?” “难不成我无事就不能过来了?”云志琨反问一句一句,眉头一挑,唇角含笑,显见得心情极佳。 云写意就笑道:“自然不是,只是哥哥若是无事,断然不会这般表情。” 云志琨摸了摸脸颊,也想不出自己现在是什么表情,若无其事地转了话题,道:“你这茶太淡,不好吃,下次我送些好茶过来。” 云写意连忙摆手不止:“我就爱吃这些淡茶,哥哥还是把好茶留着自己用才好。拿过来给我了,也是浪费。” 听她这样说,云志琨瞪她一眼,颇有些无可奈何。 见她只是笑眯眯地不在意,云志琨也就将这件事丢到一边,叹道:“罢了,左右你有自己的主意。我今日过来,倒也不是什么大事。” 这样说,显然还是有事,云写意就做洗耳恭听的模样,安静地看着他。 云志琨笑微微的,似乎是随口道:“父皇身子不好,这些日子,你就不要到处走了,在宫里安安生生的帮着父皇抄经书就行。若是无事,那些嫔妃宫中也不要去了。” 云写意闻言,心中了然,当即笑着说:“我又不是那种爱玩的,这话对着小九说倒是正经。” 云志琨隐蔽地,不屑地撇了撇嘴,并不曾说什么。 这件事过后没有几天,皇后就派人找了云写意过去,笑眯眯地拉着她的手道:“今日和陛下说起,想着你今年也十六了,陛下有意为你指一门亲事,你意如何?” 云写意吃了一惊,抬头看着病床上虽然比以前似乎好了许多,依旧有些表情僵硬的皇帝。随后她飞快地红了脸颊,低下头去,轻声道:“多谢陛下好意。只是如此多事之秋,长宁却不愿为了这等小事劳烦陛下。” 皇帝喉咙中发出恐怖的空气声,皇后就笑眯眯地翻译道:“陛下说了,这种事是你的终身大事,怎么是小事。” 说着也不等她回答,拉了她的手,过去拿了一本册子给她:“你婶娘我帮你挑了几个人选,你且好好看看,明日再来告诉我,你中意谁。” 云写意看着那边皇帝脸上艰难露出来的微微笑意,垂下头去低声应一声是。 回到自己的居所,云写意随手翻着那本册子,意兴阑珊。 白云一边奉茶上来,一边笑道:“殿下为何这般模样,为何不打起了精神选个好夫婿?” 云写意将册子拿起来抖了抖,叹道:“这些人中间选个好夫婿出来?”白云就微笑:“这些人选想必都是皇后娘娘精挑细选的,只怕哪一个拿出去都是众人心中好夫婿的人选。殿下就算心里头不乐意,也该先细细看了,也不辜负皇后娘娘美意。” 听她这样说,云写意也就回了神,叹息着将册子拿起来,开始有些认真地翻了起来。 白云见她真的听进去了,也就微微一笑,悄声退了出去。 出了门,白云对着院子里招招手,立刻就有一个人从阴影中钻了出来,闷声问:“何事?” 白云将今日云写意从皇后那里拿了个夫婿人选册子的事情说了,道:“陛下此举不知何意,还请尽快禀报殿下。” 阴影中钻出来的那人点点头,一张脸上完全看不出什么表情地退了回去,三下两下就消失在了白云的视线当中,白云这才转身去了。 消息送到云志琨桌上的时候,云志琨只是稍加思索,就将这件事暂时放到了一旁,转头问门下幕僚:“可是查清楚了?人证物证俱在?” 门下之人立刻恭敬地答道:“确实查清楚了,人证物证俱在。那给御厨打下手的人并那贩卖家禽之人已经控制住了。那几人的一家老小也已经被妥善安置,必定不会误了事。” 云志琨神色莫名地点点头,挥手让人出去了。只是等到所有人都走了,他却看着刚刚关上的门,轻轻一叹。 云写意这边终于将册子翻过一遍,却依旧提不起兴致来。 皇后给出的人选不是不好,而是对她来说,没有哪个人有什么区别。那些京中各位小姐们眼中的好夫婿,在她看来和街边上的路人甲也没有什么区别。 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她终于是悟了。 罢了,左右是要嫁一个人的,那个人是什么人,也没有区别。 她这才重新将册子捡起来,认真地开始翻看。既然已经不指望爱情,那么,至少要挑一个自己能够获得最大利益的。 皇帝面前此时只有一个人。 偌大的宫殿里,没有一个宫女太监,也没有其他人。 安静得有些恐怖。 皇帝慢慢睁开眼,看着床前跪着的人,用还带着一点模糊的口音问:“老五,你准备干什么?逼宫吗?” 云志琨放下手中的药碗,满脸笑意:“父皇说笑了,儿臣不过是来看一看父皇而已。” 皇帝瞪着他,不说话。 云志琨脸上的笑也渐渐消失了,面无表情一会儿,他却忽地又笑了:“其实,不过是想让父皇知道,您为何忽然倒下了而已。” 他脸上的笑容很浅,却看得皇帝有些凉。 “让父皇看一看,父皇倚重的二哥,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皇帝的脸色一点都没有变化。 云志琨也毫不在意。他坐到皇帝身边,将皇帝扶了起来,软枕塞到他身后,让他坐了起来,然后才从袖子里抽出一叠东西递了过去。 “父皇不妨看一看。” 皇帝的手有些颤抖,但是却非常坚定地伸了出来。 从云志琨说起他的病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心中不安了。如今见云志琨拿出来的东西,自然也要好好看一看。 最上面的是一个账本,上面似乎是一个农庄的收支记录,满满的都是鸡鸭之内的买进卖出记录。皇帝面无表情地快速翻着,手指忽然就慢了下来,落在其中一行上。 上面似乎只是一项普通的,喂鸡的饲料的购进。但是皇帝的手指却停在了上面,迟迟地不曾继续翻下去。 云志琨看在眼中,微微一笑:“这样的记录,这个账本里共有三十七条,每一条上面记录的数字,都足够让这个农庄的鸡吃上一年。” “而这个账本,只是一季的账本。” ------------ 93 写意良缘 ------------ 94 写意良缘 天启元年的第一天是在一片血腥味中开始的。 新上任的皇帝,不久之前的楚王,上任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砍了自己的兄长,曾经的皇二子晋王云志骁。 连带他门下几十位门人。 晋王云志骁成了新皇上任之后的第一个祭旗者。 尚未出嫁的公主们也不再适合居住在宫廷当中,纷纷被迁出。到了适婚年纪的提前建造了公主府,年纪还小的则跟着自己的兄长过活。要是兄长母亲都没有,那就不得不进了皇家为了皇室血统在靠近宫门的地方建造的居所。 云写意也被迁了出去,在京中找了个地方建造公主府。 在那之前,她还要在宫中留一段时间。 这段时间对她来说非常难熬。 新上任的皇后,原本的楚王妃对她不冷不热,面子上过得去,但是表情中那种防备让云写意如鲠在喉,分外难受。 比起当日上任皇后在位时的悠闲自在,现在的状况对云写意来说,实在是让人不快。 她和九公主如今搬到了一起,淑妃原本的居所被腾空了出来,给了新帝的妃嫔居住。 九公主因为受过惊吓,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内,整个人的反应都慢半拍,倒好像是有些心智不全的样子。云写意在宫中也不好到处走,干脆有事没事就逗弄着九公主说话。 然后在一个月之后,对着猛然间痛哭的九公主傻了眼。 九公主终于恢复过来的消息在宫中仿佛吹过湖面的风,之带起了一丝漪涟,并没有留下多少痕迹。 云志琨过来探望这个同父异母的妹妹时,也只是淡淡地问了两句,再没有先帝在时的那种关切。 九公主又是一场大哭,然后仿佛猛然间成长起来了一样,整个人举止有度进退有序,举手投足之间也都十分守规矩,说话行事一派大方。 云写意面对这样的情形,在暗处时轻声叹息,倒是和九公主多亲近了一些。 “长宁姐姐也要原谅我才好。”这一日,两人说起曾经的旧事,九公主忽然拉了云写意的手,轻声说,“当日因为一些事,很是让长宁姐姐难做。如今想来,实在是我偏颇了。” 云写意猛然间听到他这样说,拍了拍她的手:“事情都已经过去了,又何必再说。如今你我都好好过日子就是了。” 九公主点了点头,轻声一叹。 她原本已经是指婚了的,但是如今碰上帝后同时离世,免不得要守孝,等到出孝的时候,年岁也有些大了。 “长宁姐姐如今又要守孝,”云写意走了一下神,就听到九公主关切地问,“等到姐姐出孝就已经是十八岁多,姐姐可曾想过到时候……姐姐的婚事怎么办?” 云写意回神,眨了眨眼:“顺其自然罢了。若是没有合适的,不嫁也没关系。” 九公主的表情立刻就有些不快:“长宁姐姐这话太消极了些。” 云写意失笑:“是你暗示我到时候不好,如今怎么又转过头来教训我了?你也少替我操心,左右现在这些事考虑不得,说起来也不过是平白添一些烦心事罢了。” 九公主转念一想,不由得嫣然一笑:“姐姐说得是。” 在宫中几个月,云写意和九公主的关系倒是忽然间好了许多。 这让云志琨也啧啧称奇,有时候在云写意面前,言语之间不由得带出来一些,让云写意失笑:“毕竟是亲眷,都是一个祖父的,关系怎么会差太多。倒是哥哥,小九是你的妹妹,偏生对你对她偏见颇多,这样可不行。” 云志琨哈哈一笑:“你倒是好教训人。连朕都教训了起来。说起来,当日那一巴掌,朕可一直都记得。”说着,云志琨摸摸自己的脸颊,仿佛云写意当日那一巴掌现在还有感触留在上面,想起来就火辣辣地疼。 云写意就抿嘴一笑,狡黠答道:“哥哥在说什么,什么一巴掌?为何我半点都不记得?” 云志琨瞪了她一眼,见她眉眼带笑,最后也不由得大笑起来。 兄妹两人说笑一阵,云志琨就有些唏嘘:“如今妹妹也已经十六岁多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人能得了妹妹去。” 云写意也不害臊,只是展颜一笑:“日后的事情,谁都说不准。只要哥哥你不胡乱替我指婚,我想我总不会过得太差。” 云志琨露出不快:“妹妹这意思,倒好像朕指婚是件坏事来着。” “哥哥……”云写意拉长了声音叫着云志琨,叹道:“莫要随意乱改我的话呀。我明明说的是胡乱指婚,何时说过指婚不好了。” 见她拉着自己的袖子,脸上露出一副小女儿情态,云志琨忽地心中一软,笑了起来:“有时候总觉得,朕倒好像不是你的哥哥,倒好似九叔一般,成了你的父亲一样。见着你就想着若是有这么个女儿,只怕烦都要烦死。” 虽然这样说着,口气却是轻松愉快的。 云写意听了也知道他是在说笑,不由得扭过头去,装作生气不理他。云志琨赶上去说了两句好话才哄回来。 送走了云志琨,九公主就不知道从哪里蹦了出来,对着云写意叹道:“长宁姐姐你倒是和五哥亲近,平日里冷心冷面的五哥也就只有对着你和皇后嫂嫂才会笑了。” 云写意却一声长叹,并不说话。 云志琨的身份改变了之后,云写意也曾纠结过自己该怎么和云志琨相处,最后还是决定按照之前的样子来,只是说话之时更添了几分小心。 听九公主这样说,她不由得笑道:“小九你也不曾尝试过,为何觉得哥哥不会对你笑?” 九公主飞快摇头:“我不敢。五哥不笑的时候太可怕了。” 云写意不由得失笑,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起了另外的事。 出去在公主府中居住,身边自然是要跟管事嬷嬷的。 一般的公主,这样的责任就由奶嬷嬷担了,但是云写意却并非在宫中长大的公主,身边是没有奶嬷嬷的。 于是,当皇后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她不由得也有些愣神。 见她发愣,皇后不由得微笑,对她道:“长宁妹妹这样可不行,总要有几个有经验的人在身边跟着,那偌大府邸才好管。否则万事亲力亲为,日子可就没法过了。” 说着她对云写意笑道:“既然长宁妹妹身边没有,我身边倒是有两个……” 话音未落,就听外面通传,陛下到了。 片刻之后,就见帘子一掀,一道明黄色的身影走了进来。 一屋子人都站起啦行了一礼,云志琨免了一群人的礼,自顾自走到主位坐下,对着皇后笑道:“皇后在和长宁妹妹说什么?” 皇后将方才的事情说了一遍,继续说:“我身边有两个积年的嬷嬷,跟着我好些日子了,是我的左膀右臂,只是年岁稍大,我就想着放出宫去让两位嬷嬷休息。我想着既然长宁妹妹身边缺人,不如给长宁带了去,身边也好多个人指点指点。” 云志琨闻言,不由得一笑:“原来在说这个。不过此事倒是不必皇后费心了。当年母后早早地为长宁备下了管事嬷嬷,如今正好跟着长宁出宫。” 云写意睁大眼:“什么?” 云志琨见她表情有些呆愣,不由得一笑,又说了一遍,方才叹道:“那几位嬷嬷都是当年在母后身边好生调教过的,跟着长宁定然会帮着长宁管事的。皇后你身边的嬷嬷要放出去,也不必放到长宁那里。只要放出话去,只怕不知道多少人想着接了家去,好沾一沾你的光。” 听云志琨这样说了,皇后也就不再坚持,只是笑道:“原来母后早有准备,我却是不知。” 云志琨一笑,并没有解释的意思。 从头到尾都没有什么发言权的云写意这个时侯也只是附和了两句先皇后对自己的恩义,看着皇后和皇帝是有话要说,赶紧告辞退了出去。 白云白影听云写意说完此事,心中也是一惊。但是片刻之后脸上就浮现出惊喜之色:“娘娘想得周全。” 白云飞快地上前,对云写意道:“说起来,殿□边女官虽好,但是毕竟比不上那些积年的老嬷嬷,经验最是丰富不过。何况又是先皇后身边调教过的,必定更出色许多。殿下日后的日子就过得轻松了。” 云写意闻言,只是浅浅一笑,心中也不免对将来出宫在公主府自己过的日子有些期待起来。 虽说紧赶慢赶,云写意从宫中迁出的时候,时间也已经到了六月,正是轻纱渐薄的时候了。 云写意被白云白影扶着下了车,沿着门廊走进去,看着公主府的雕梁画栋,屋子里的各色摆设,院子里绿树鲜花,心中感慨万千。 这样的日子,其实比起嫁人后,不知道要惬意多少。 九公主从她身后钻出来,感慨道:“长宁姐姐的公主府要比我的好看多了。” 云写意回神,不由得笑道:“等你大婚之前,有了品级就可以换上更华丽的装饰了。”九公主只是一笑,并未接话,自顾自地往里走。 随后又在前方对着云写意转头一笑:“长宁姐姐,快来。” 云写意见她表情轻松愉快,不由得微微一笑,跟了上去。 ------------ 95 写意良缘 云写意幽居深宫之中,对这些都没有什么直观的感受。 对她来说,最大的感触就是这些日子,宫中的太监宫女干活都不那么利落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心思与小算计,怕一朝天变,自己却没抓住机会,从此后悔莫及。 白云看着丫鬟们将素食送了过来,小心地问她:“殿下可要用些?” 云写意顺从地吃了些,坐在窗前看着外面细雨霏霏,心思不定。 云志琨和皇后在布置些什么,她大概是知道的。 只是越知道,就只能越感叹天家无情,为了那个位置,所有人都已经没了自己的本心。 还有一丝不安。 按照云志琨与皇后的计划,虽然能够在大义上让康王和秦王没了继承帝位的理由,但是,晋王却冒头而出成了劲敌。到时候若是没有好的手段解决问题,只怕会演变成一场兵祸。 白云白影察觉到了她的不安,只是安慰道:“殿下不必忧心,此间事很快就会解决的。”云写意转过脸,表情有些茫然。 白影不由得微微一笑。 事情正在按照云写意所想的方向滑过去。 对康王和秦王的调查演变成了所有皇子门下的官员的相互攻击,这样的状况让所有人都有点反应不及。后来还是皇后出马,三言两语踢破了这样继续下去的后果,才算是让已经红了眼的百官们安静了一些。 唯有康王和秦王,随着事情的调查越来越接近事实,距离那个位置越来越远了之后,反而破罐子破摔起来,显得肆无忌惮。 只是他们这样,也不过是让他们距离那个位置更远了一步而已。 云志琨现在非常疑惑一件事,那三个捏着皇帝最后圣旨的大臣,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有出现。 难道他们已经被什么人收买,决定将这件事隐瞒下去吗? 对这样的可能,他有些不快。如果真的是这样,他一点都不介意砍了他们,从他们手中拿了圣旨自己宣读。 反正自己要的,也不过是那份大义而已。 不等他有所行动,晋王就动了。 他趁着夜里袭击了楚王的居所,一路厮杀过去,意欲将楚王斩于刀下。 他想得很清楚,称王败寇,只要自己在夜里将人斩了,那么第二天早上,就再也没有人能阻止自己了。到时候事情的真相如何,也不过是自己一句话的问题。 楚王云志琨面对袭击被吓了一跳,在反应过来之后就忍不住怒骂一句,然后才派人出去调属于自己的人马过来对抗晋王。 他本身也是领兵作战过的,将宫中那些没有跟着晋王的侍卫收拢了一下,勉强也能抵抗一二。 晋王对此非常不高兴。 攻不下楚王就意味着自己的失败,他的脸在火光中晦暗不明,最后忽然间微笑起来。 “去,拿了皇后过来。” 云写意被白云白影叫醒的时候,窗外的火光照亮了半边天,喊杀声一片。 “殿下,晋王反了,您且跟着我们,先去躲一躲。” 云写意吃了一惊:“晋王反了?”话未说完,就被白云白影飞快地套上了衣服,拉着她往宫外走。 云写意踉踉跄跄地跟着,心中震惊异常。晋王居然真的动了兵,如今宫中只怕已经没有一处是安稳的了吧…… “我们要到什么地方去,才能逃过?”云写意一边跟着白云白影脚步匆匆地走,一边问,“只怕到处都是乱兵,藏不得什么。” 白云脸上浮现出坚毅的神色:“殿下安心,只要殿下不碰到晋王大队,我们姐妹就能护得殿下周全。” “如今往外走,只是为了防着晋王带人去搜寻殿下,将宫中众人聚集到一起而已。”白影补了一句。 三人逃了一阵,暗中保护云写意的几个侍卫也不得不显露了身影。 云写意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边,居然一直没有少于五个人的时候。 这种时候,她居然莫名地想到,自己真的是一点隐私都没有这种事情上了。只是下一刻,被白云拉着的手上传来的感觉告诉她,这不是想着这个的时候,还是赶紧逃命才好。 一行人没有往宫外逃,更不会自投罗网一般往位高权重的那些妃嫔那里去。白云白影两人到后来是轮流背着云写意前行,一路将她逮到了冷宫左近。 那里没有多少人在,黑洞洞的让人觉得心悸。 然后,一行人在冷宫中随便找了处宫殿停了下来。 外面的喊杀声厮杀声都听不到了,隔得远了,就连天空都没有了那种火烧火燎的橙色,反而是露出原本的星空来。 云写意看着众人歇了下来,自己站在院子当中,忽然微微一笑。 这也是难得的经历了。 冷宫居然难得地安静了一个晚上,等到第二天一早,前去探路的护卫回来,表情有些怔愣。 云写意抬头看过去,心中莫名生出不好的感觉来。 “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侍卫对着白影低声说,没有往这边过来。云写意也只能隐隐约约听到一星半点。只是听到这一句,她的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不管怎么样,她还是希望云志琨获胜的。 他对她是真的当做妹妹在宠,她自然也希望他是好好的。 白影转过脸来的时候,表情有些奇怪,却并没有绝望。落在云写意眼中,心头顿时一松。 白影是云志琨的人,她既然这样,想必事情最后还是往对云志琨有利的方向过去了。 果然,等到白影回来,就听她说:“晋王,已经伏诛了。有几位老臣拿了圣旨,说是陛下原意是等丧礼过后再来宣布,如今却不得不提前宣之于众了。” “楚王殿下,继位。” 云写意松了一大口气,露出澄澈笑脸。 “这样,就要恭喜哥哥了。”她喜悦地说着,看着白影,“还有什么事,你为何……” 白影飞快地抬头看了云写意一样,又低下头去:“殿下节哀,皇后娘娘,昨儿晚上去了。” 云写意仿佛被当头一棒,几乎反应不过来:“怎么会……” “晋王犯上,为了避楚王殿下现身,拿了皇后娘娘为质,皇后娘娘不愿让楚王殿下为难,一头撞了柱子。” 一番话说下来,云写意觉得眼前发黑。 白影却继续不停地说了下去:“昨天晚上死了很多人,淑妃娘娘也去了,九公主眼睁睁看着她死在自己面前,现在还有些呆呆傻傻的。还有好些个美人和夫人,都……” 看着云写意脸色发白,她终于清醒了过来,不再说了。 “白云你先帮殿下收拾一下,过一会儿,殿下就该回去了。” 白影轻声地说着,白云会意地点点头,摸出了随身携带的东西,简单地帮着云写意整理了一下。 没过一会儿,就有一对兵丁过来,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抬着软轿,请了云写意回宫去。 白云白影两个人扶着还有些愣神的云写意上去了,方才心中松了一口气。 云志琨坐在偌大的殿堂中,抱着头发呆。 他以为一切都在控制当中的,结果却累得母后去了。就算是知道母后是为了让晋王再没有立足之地,这样的代价,云志琨觉得,太大了些。 楚王妃在殿外关切地看着门口,却不敢进去。 云志琨的性子她再清楚不过,这个时侯进去,只会火上浇油,让云志琨想通的时间更长一些。 只是眼看着今天就要真正地下葬,明天就可以即位,这种时候,若是云志琨不出来,只怕事情又会有什么变化来。 她不安地转了转身体,往前走了一步,又退回来。 身边的几个侍女都不安地跟着她,生怕她做出什么事情来。楚王妃察觉到了身边众人的不安,自己也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来人,去把小公子带过来。”她不敢进去怕适得其反,只好让儿子进去试一试了。 只是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到了这里听说父王在里面不肯出来,自己也不肯进去。 “父王不喜欢有人进去。” 楚王妃无奈,只能让人又带了他下去。毕竟自己的儿子自己知道。 只是这样一来,时间越近,楚王妃越发焦急起来。 云写意从呆呆的状态中回过神,听白云白影说了这件事之后,轻声一叹,站了起来:“算了,让我去吧。” 白云似乎想说什么,被白影一拉,就闭了嘴。 两个人跟在云写意身后,跟着她穿过了宫殿群站到楚王妃身边的时候,彼此眼中都有些不解。 这种时候,长宁公主又能起到什么作用? 云写意和楚王妃商量过后就进去了。 然后,没过一会儿,就看见她走了出来,身后跟着还有些愣神,但是看上去已经恢复了正常的云志琨。 楚王妃的眼神立刻就变得晦暗起来。最后却只是露出了笑脸,关切地迎上去:“殿下,时辰不早了。” 云志琨轻轻点了点头,对着她微微一笑:“以后,要是我还有这种时候,王妃你就过来给我一巴掌吧。” 楚王妃立刻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了看云写意,又看了看云志琨,终于在他脸上找出来一点微红的迹象来。 她方才的那一点芥蒂立刻就烟消云散了。 这长宁公主,还真是……胆子够大。 她看着微微低头站在一旁的云写意,觉得自己对她的定义,似乎要重新定义一遍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拔牙,锤子锯子一起上,现在还疼,痛苦中 ------------ 96 写意良缘 ------------ 97 写意良缘 “既然哥哥舍不得,那么,我就不嫁了如何?” 皇帝以为她在安慰自己,不由得笑道:“虽然我很乐意,但是长宁你日后定然会责怪我坏了你的好日子,那可不行。” 云写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郑重:“哥哥,我没有开玩笑。” 皇帝脸上顿时没了笑脸。 他来回踱步好几趟,根本就不看直挺挺地跪在那里,抬头看着自己的云写意,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 过了好久,云写意觉得膝盖上的疼痛几乎都要麻木的时候,他才终于问:“为什么不想嫁人?” “嫁人,有什么不好吗?” “陛下都说了,一旦嫁人,日后就要侍奉公公婆婆,为丈夫儿女操心,打理家务交际,这样的日子,以后再也悠闲不得了。” 皇帝看着她,目光落在她身上,却仿佛根本就没有看她。 “那样的日子,不是每个女子都该经历的吗?”他问,“你为什么不想过?” 云写意微微一笑,抬头对着皇帝平静地说:“因为,我不想再过那种每一天都过得战战兢兢的日子了。” “以前在苏家的时候,苏夫人其实是个好人。但是,她也是一个合格的主母。我从醒事开始,就无时无刻不在为自己的将来担心,怕自己有朝一日被主母随意地打发嫁了人,日后过着苦不堪言的日子。” “苏大人只有一个活着的妾,并且只是偶尔留宿,从不给妻子脸色,也从来不给妾侍过分的宠爱。苏夫人也有子有女,儿子聪明女儿娇俏,日子也富足。但是,这样的日子,其实也没有多少意思。” 她故意不去看皇帝在自己提到苏夫人的女儿时嫌恶的表情,一鼓作气地说下去,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没有继续下去的勇气:“苏夫人其实不喜欢自己和夫婿之间隔着一个妾室,更不喜欢别的女人生下自己夫君的孩子。但是,作为主母,她不得不公平无私,不得不贤良淑德。她有时候会难过得哭,但是哭过了之后,还是不得不去帮着苏大人打理家务。” “这样的日子,我不要过。我知道我自己不是那种贤良淑德的女人。日后若是我有了夫婿,我也会希望独占他而不是与别的人分享。但是嫁人之后,这样的日子总是难免。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不要算了。” 皇帝看着侃侃而谈的少女,目光中流露出怅然。 他陡然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先皇后和先帝看上去情深如许,但是内里已经是千疮百孔。起因也不过是先帝为了各种目的,一个又一个收用的女人。 先皇后也曾有过手段,到了最后,依旧不得不假作慷慨。到最后,演变成难以言喻的恨,这份恨意最终将先帝和她自己送上了绝路。 皇帝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不平静的后宫,不得不承认,长宁公主的话听起来有一定的道理。 “你先起来吧。”皇帝轻声一叹,挥手让云写意起来,自己继续沉默。 云写意心中一喜,赶紧拖动身体爬起来,中途一个踉跄差点倒地的时候,皇帝猛然间出现在她面前,扶住了她。 云写意低低地说一声:“谢谢。” 皇帝却看着她一叹:“你说得对,我终究是不忍心看着你过那种日子,将你自己变得面目全非的。” 云写意闻言,惊讶地抬头,就看到皇帝唇边慢慢地浮现出笑脸来。 “但是,你是皇室的公主。如果你不嫁,皇室的面子说不过去。所以,你必须成婚。” 停了一停,皇帝的声音变得柔软了一些:“而且,我也不想看到你将来老了以后,一个人孤单寂寞地过日子,身边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 云写意张了张嘴,那声反驳的话最后还是没有说出来。 “这样的滋味……”皇帝没有察觉她的心思,继续着自己的话,“大喜的日子里,身边一个人都没有,独自赏花灯看烟花的时候,会变得特别怕冷。” 云写意心中微惊。这样的经历,难道,皇帝说的是他自己吗? 她悄悄抬头看了皇帝一眼。 皇帝正等着她,等到和她的视线交接的时候,皇帝哈哈一笑:“怎么这么胆小。” 云写意在心中默默地反驳,却没有说出来,沉默地低下头去。落在皇帝眼中,让他的笑意越发浓厚起来。 “既然你不想嫁,我也不勉强你。不过,皇族的公主,那就骄傲一些吧。”云写意正愕然着,就听皇帝说:“不嫁,那就娶好了。” 云写意这次真的惊讶了。 长宁公主和皇帝一番长谈,没有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但是,长宁公主从书房出来时,眼角眉梢的那种轻快之意却是拦不住的。 皇后都忍不住打趣了一句:“莫不是陛下答应要帮你挑个好夫婿?说起来,你的婚事陛下可是特意吩咐了,让我不要瞎操心,他来帮你挑呢。” 云写意一边和皇后所出的小皇子玩着拍手心的游戏,一边笑道:“若是没有嫂嫂在边上提点,我想哥哥只怕也想不到这点。如此说来,还是要多谢嫂嫂才行。” 皇后抿嘴一笑,算是承认了云写意所说。 云写意一边逗着小皇子玩,一边认真地对皇后道:“我看嫂嫂这些日子似乎清减了许多,难道是平日里没有好好休息吗?嫂嫂还是要好好注意身体才好,毕竟这后宫中,哥哥心上有谁,谁才是赢家。” 皇后的笑容就淡了些,但是却更真挚了一点:“说什么赢家不赢家的,大家都是姐妹,自当相亲相爱和睦相处才是。” 云写意就轻轻一笑,赞了皇后一声,却又道:“话虽如此,但是若是嫂嫂忙坏了身子,哥哥肯定是心疼的。我还指望着嫂嫂在给我生一个小侄子出来,我好给他送长命锁呢。” 皇后心中一动,脸上适时地浮起红霞,容颜清丽,让云写意都赞叹了一声。 等到先帝先皇后的忌日两年之后,后宫中渐渐地开始有些风云起伏来。 虽说是守孝三年,但是二十七个月之后,很多事情都已经渐渐解禁了。到了那个时候,后宫诸位妃嫔,就要开始为早日怀上龙胎做准备了。 就连皇后都不例外。 自从云写意几次三分明里暗里和她说着这些事之后,皇后就开始认真地考虑,这是不是皇帝的意思了。 她虽然是很希望再有一个孩子,但是自从上次生育时伤了身子之后,她原本已经断了希望的。好在她膝下还是有一个大皇子的,免了因为无所出而产生的各种悲剧。 但是皇后心中也不是不期望的。 如今自以为得了暗示,就更加蠢蠢欲动起来。 云写意这些日子倒是和九公主云写瑜一起玩得不亦乐乎。 云写瑜原本就是个性子活泼的,如今又出了宫,宫外能管得住她的人也不多,更是如同脱了缰的野马,肆意奔腾起来。 好在自从淑妃走后,她和云写意渐渐交好,导师让她的性子显得沉稳了几分,做事的时候也有了几分分寸,不至于如同往日那般肆无忌惮。 云写瑜也是个会玩的,虽说云写意喜静不喜动,但是在她的带领下,也着实尝试了好些新鲜的玩法。 加上皇帝也对她交了底,只要她过了先帝孝期,自然会帮她解决婚姻大事,也不逼着她嫁人,自然让她更加没了后顾之忧。 一来二去,京中的一些名门贵女,倒都是混了个不错的交情。 更是和京中的一些公子也混了个面熟。 其中,楚家九公子楚谦,是以一种别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的视野中的。 ------------ 98 写意良缘 面对请罪的李夫人,皇后忍住了心中的怒气,和声细语地将人打发走了。 等到人一走,她就冷了脸,一脚踢翻了面前的小几。 “嚣张,跋扈,难道真以为朝堂上没了那个老家伙就不行了吗?”皇后压低了声音怒吼着,周围的人都带着惊惧下跪请罪,只有从她娘家跟过来的两个大丫鬟上前,轻声细语地劝道:“娘娘且忍这一时之气,过些日子,她们就跋扈不起来了。” 皇后颤抖着身体,一会儿之后,终于平静下来。 “去开了我的库房,给长宁公主和九公主送些礼物过去,就当做……是我代替李家赔罪吧。”皇后分外不甘心地说着,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双眼睛却阴鸷得厉害。 立刻有宫女低声地应了,下去了。 皇后发怒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皇帝这里,同时传过来的,还有九公主和长宁公主在李丞相府发生的事情。 皇帝坐在书房的椅子上,轻轻地放下手中笔,轻声叫道:“连升。” 身侧立刻就有人应声:“奴婢在。” “去安抚一下九公主,长宁公主如果有入宫,就带到我这里来。” 九公主的不满且不必说,长宁公主的沉默让所有人都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位公主殿下并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很多人因此而觉得这位公主是个良善可欺的,但是更多的人却决定观望一阵,看一看,这位公主到底是心思深沉,又或者真的软弱无能。 但是,这样的观望并没有很久。 李丞相这辈子有三个儿子,但是成才的就只有老大一个。其余两个不是纨绔就是当真天生资质不行,再努力也不管用。 这样两个儿子让在官场上游刃有余的李丞相也不得不承认,世界上有些事永远是他无法做到的,不得不黯然放弃了将这两个儿子捧起来的做法。 到最后,这两个儿子,老二在工部的闲职上呆了十几年,依旧连个位置都不曾挪动,比起那些积年的书吏更没有发展;老三年过四十依旧只是一个白身,平日里靠着丞相府的名头混日子。 这几年随着李丞相的权柄日益高涨,老二倒也就罢了,知道自己本事不行,也还算有自知之明。但是老三却陡然间张狂了起来。 这一日,李丞相下了朝来,尚未完全进门,就有人哭着拜倒在了她面前。 “爹,求您救救三老爷,三老爷他不是那种人啊……”三夫人几乎要趴在地上哭诉,那种伤心的架势,让李丞相都吓了一跳。 “发生了什么事?” 他问边上的下人。那下人支支吾吾没两句,李丞相的老妻就赶了过来,一脸焦急之色:“老三被人捉到牢里去了,你快些去救他。” 闻言,李丞相也吓了一跳,当即就问起事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来。 在那只之前,也没忘了手书一封,让人送给京都的府尹。想来这些事,京都府尹是知情的。 事情倒是不复杂,但是听完之后,李丞相不禁若有所思。 在茶楼里碰到不给自己面子的平民,只因为对方不让座就闹到相互厮打的地步,最后更是出了人命,又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件事情,只怕是不好解决。 李丞相虽说是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近乎一手遮天。但是对他来说,近乎不代表全部,有些事情,怎么看都动静不小,只怕是不能轻易解决了 但是毕竟是儿子,就算是再不容易,李丞相都不得不去救。 发展到后来,因为对方的不放弃,丞相府上的办事人不得不动用了一些小手段,那家人立刻就安分了下来。 事情看上去圆满解决。 结果没过几日,街头巷尾就有流言冒了出来,说得就是丞相府仗势欺人。 这样的事情原本该是轻易解决的,但是对偏偏好像是有人和丞相府做对一样,事情不仅没有得到解决,反而越演越烈,最后连深宫中的帝王都知道了消息。 当帝王轻描淡写地说起这件事时,李丞相倒是有心否认一二,但是很快就有与他不和的官员冒了出来,证实了这件事。 他不得不承认的时候,心头虽然有些担心,但是没有料到,事情会飞快地演变到如此恶劣的地步,甚至影响到了他本身。 云写瑜听着京中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心情很好地哈哈笑了两句。 “让她狂,左右也不过是……”她狠狠地自顾自念了两句,却又将最后的话吞了回去。“反正,这世上报应来得快。” 李丞相因为治家不严而被责令反省的事情让她很是愉快了一阵,最后还是被嬷嬷教训不可情绪不能太过外露,才算是平静了下来。 当她兴致勃勃将这件事分享给长宁公主的时候,得到的却是她不咸不淡的表情。 “姐姐你看起来好像不高兴?”她眨了眨眼,有些困惑地问。 云写意确实没生命兴奋之意,闻言敲了敲她的头:“不过是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又不曾让丞相府伤筋动骨,我有什么好高兴的。” 云写瑜扁扁嘴:“确实是,但是……” “不如索性等丞相府彻底倒了再来兴奋好了。”一句话让云写瑜惊讶地睁大了眼。 云写意说等丞相府彻底倒了,并不是在说笑。 皇帝既然让李丞相责令反省,就是一个信号——他要对李丞相动手的信号。 李丞相非常明白,却无可奈何。皇帝已经不再是那个刚刚登基连位置都没有坐稳的毛头小子了。他现在已经梳理了属于自己的力量,正野心勃勃地要将朝堂内外都掌控在手中。 李丞相其实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要安稳地退出,将力量移交给皇帝,保住自己绝大部分的力量。 可惜他不能退。他身后的集团,除了他,再没有一个能撑得起局面的人。原本以为皇帝还要些日子,谁也不曾想到,皇帝的反击居然来得这么快。 云写瑜思索了一阵,倒也了然,只是尚有些疑问:“长宁姐姐,你怎么猜得到,皇帝哥哥最近就要动丞相府了?” 要是皇帝没有这个计划,你不是要憋屈上好几年? 她没有问出来,但是眼中的疑问却非常明显。云写意微微一笑,并不准备给她解释自己做了什么,只是微笑道:“如果只是等几年,能够看到他们落魄的下场,也很值得,不是吗?” 云写意狐疑地附和着,心中到底怎么想,就不得而知了。 不管云写瑜到底怎么想,事情都不可避免地发展了下去。 被责令反省的李丞相遭受了铺天盖地的攻击,皇帝看上去宽宏大量地帮他压制住了那些攻击,实质上却是在落井下石,步步削减他的权利。 李丞相在痛定思痛之后,果断决定壮士断腕,毫不犹豫地抛出了自己不成器的二儿子和三儿子,意欲保住在朝堂之上颇有成就的大儿子。 结果被抛弃出来的老二和老三中,其中一人却没能经受住让自己少受一份罪的诱惑,毫不犹豫地将老大出卖了。 云写意在开头抓紧时机掺和了几脚,让皇帝有了更多的出手理由之后,就再也没有参与到其中去。 到了最后,李丞相府被抄家,女眷被发卖的时候,她也不曾去围观甚至幸灾乐祸,只是淡淡地听着下人说了这件事,就丢在了一旁。 这一次,就连云写瑜都没什么兴奋的意思了。 已经注定的结局,就没有什么让人觉得高兴的了。甚至云写瑜还觉得,事情一点变数都没有,实在是不好玩了一些。 她已经将李丞相府上的那一次遭遇丢到了脑后,完全没有想到,为什么李家大夫人最后的下场格外凄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云写意早就查清楚了,那天那件事,根本就是李大夫人动了不该动的心思,想要给李家谋取一些额外的利益。 两个有把柄的公主握在手中,对李家的好处不言而喻。 事情的知情人并不多,但是注意到了云写意在其中推波助澜的人,心中都有些凉意。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公主,当真是不好惹。 想到这里,那些知情人士蠢蠢欲动的心思都安分了下来。 皇后最近很是春风得意,宫内最近没有什么狐媚子跳出来找事,宫外的事情也都办得非常顺利,皇帝最近也非常给她面子,这让她格外愉快。 心情一愉快,皇后就想起了皇帝的吩咐,先帝还遗留了几位公主的婚事不曾解决,少不得要落到自己这个皇嫂身上来。 于是,她心情很好地轮流招了那些年纪已经开业开始谈婚论嫁的公主入宫,询问着她们的意思和她们身后之人的意思,为她们的婚事开始想办法。 皇帝听闻了这件事,不由得招了云写意入宫,问起她的婚事来。 “你并不是父皇的女儿,不需要守那么长的孝期。仔细算来,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除服了。不知道你可曾想过你的终身大事?”皇帝的表情很是温和,看向云写意的目光也很慈和,到好像是将自己放在了父母的位置上一般。 “若是有看中的,我帮你调查调查,品行上没什么大碍我就帮你赐婚。” 说着,皇帝分外感慨:“想到要将你嫁到旁人家中去过日子,日后伺候公婆丈夫,这种日子,就真觉得没什么意思。” 云写意听他这样说,眼珠子转了转,猛然间说出一番话来,让皇帝大惊失色。 ------------ 99 写意良缘 岁月如梭。 不知不觉新皇登基已有三年,三年期满那一天,后宫中所有人,脸上都不由自主带了些喜色,就连皇后也不例外。因为因为守孝三年,皇帝不得入后宫。所以这些日子,后宫嫔妃们在看着帝王的时候,是有些幽怨的。 只是帝王是个雄心大志的,对后宫嫔妃们的这些小心思,向来不放在心上,一门心思的在前朝找大臣们的麻烦,提拔自己得用的人,那些不听从自己命令的人用各种方式调理了那些关键的位置,或贬官,或请辞,甚至有问罪的。三年期满,帝王在朝堂之上已经有一言既出四下附和的架势,再无他人质疑的余地。 三年期满对云写意来说,意味着另一件事。 那就是,她的婚事,终于要提上议程了。如今她已十八有余,眼看就要到十九岁生日了。比起那些早早订亲的女子,实在是大了太多,更不用说如今的京中,与她适龄的男子并未成婚的已经寥寥无几,余下的那些,她看不上,皇帝更加看不上。 就连九公主云写瑜也忍不住为她担心了那么一瞬间。但是,她很快就忙着自己的婚事,再也没有空隙来关注云写意了。 比起其他人的纠结与担忧,云写意本身反而并不那么难过。对她来说嫁人着实不是一件好事,若是她自己的意思,更多的是一辈子都不嫁算了。 只是这个想法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一些,所以,她向来都是能拖就拖,拖到拖无可拖的时候,谁便找个人嫁了就是。反正自己是公主之尊,皇帝对自己的宠爱也有目共睹。 若是真的嫁了,那人也只有捧着敬着自己的时候,断无让人欺负到自己头上的可能。 云写瑜嫁出去之后,皇帝找了云写意。他想知道,云写意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曾经对朕说过,你不想做那普通的妇人。为了一个男人,过得不舒服不痛快,在家中看他人脸色,与众多复杂的人打交道。朕也曾经答应过你,若有可能,照你的意愿,来为你选婿。如今,你还是这样的意思吗?” 听到这样的问话,云写意微微笑了笑。她抬起头,对皇帝,脸上浮现出坚定之色:“是,我的意愿,未改变过。” “既然如此,那么,就照你的意思来吧。”皇帝笑着说,“我的妹妹。当是不同寻常的。” 云写意心中微微苦笑,恭敬地下跪磕头,皇帝摆摆手让她站了起来。 她在心中轻叹,对她来说,她原本终身不嫁的想法,在这个世界,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如今也只能妥协一二了。 但是由此看来,皇帝对她是真的好。云写意心中,也不免对皇帝有了微微的愧疚之意。 既然如此,在日后的岁月中,自当尽心竭力,为皇帝的帝国,添砖加瓦。纵然没有惊世奇才,但是,来自千年之后的目光,总是要比这个时代的人,看得稍微远一点。有时候,就这样远一点,就已经足够了。 她仰头看着皇帝,如今那个沉稳的青年,已经气度威严,让人见之心生畏惧,上去比她所想象的更加像一个皇帝了。 “哥哥,谢谢你。”她在心中说,“如果没有你,我也将不得不和那些妇人一样,困守与后宅的方寸之间,一生一世的目光都局限在那个小宅子里。那不是我要的生活。” 三年孝期结束之后,不足半年皇后就有喜讯传出。虽说如今已经不是,皇后独宠后院的时代,但是,皇帝这般尊重,也让人不得不惊叹几声。 除了皇后之外的妃嫔,在皇后有孕半年之后,也间或有了喜讯。一时之间,后宫中安静许多。 此时,皇后长子已有七岁。在外薄有威名,皇帝立之为太子,请大儒以教之。 云写意在皇后有孕期间,应皇帝的要求,经常入宫陪着皇后聊天。 也因此与这位太子殿下经常碰面。这位太子,谦虚仁厚,聪敏好学,各位大儒赞不绝口。云写意也发现,这位太子作为将来的皇帝,可以成为一位中兴之君,保帝国几十年安康。 因此,她对皇帝的眼光心中颇为赞叹,也对他的自信,很是感慨。 由于后宫众多妃嫔有孕,一时间居然无人能打理后宫。已经出嫁的大长公主应皇帝所求,帮忙处理事务,也常常与云写意见面。 这位传说中温婉和顺的大长公主,对曾经的云写意来说只是一个符号,与她并不亲近。 只是见得多了,云写意才发现这大长公主心有丘壑,实在不愧是当年皇帝宠爱着的女儿。两人渐渐交往渐深,偶尔也会说些心里话。 当云写意说了自己的想法之后,大长公主抚掌大大笑,道:“此乃我当年未尽之愿,如今,能看你实现,也实在是我的幸运。” 听着大长公主这般调笑,云写意脸颊微红起来。对她来说,她其实是没有大长公主的气概的,与她,这不过是逃避的后果。 不知道是不是发觉了她的心思,大长公主对她十分和颜悦色地说道:“有些事情,并不在于你是为什么去。做只需要你做到了,就是一种进步。” 听大长公主这样说,云写意猛然间想起大长公主的婚姻。以旁人的眼光来看,这位大长公主的婚姻并不见得幸福,但是,如今,这位大长公主以寡居之身行走天下,也未必不是她的所求。 于是,她对自己将来的事情也渐渐心平气和起来,不管怎么样最后能够实现自己的目的,就是好的。 过完了新年,就有众多大臣,借着关心长宁公主的名头,开始不着痕迹地推销自己的儿女。 也不一定要尚公主,也许对他们来说,更好的是将自己家中美丽端庄的女儿,送进宫中来争夺一个未来的可能。虽然皇后恩宠不减,但是,年岁渐大容颜不再的皇后,哪里比得上那些年轻美丽的身体,对皇帝的吸引力来得大呢? 纵然不能登上母仪天下,但是只需要让皇帝对后妃的家族多一些偏颇,他们的家族就能迅猛的成长起来。富贵荣华,名利权势,这些触手可及。 但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皇帝并没有答应大臣们的所求,反而说出了一个让人惊讶万分的消息,这位长宁公主,只招婿,不下嫁。 一言既出,天下皆惊。 赘婿地位低下,不能考官,不能入仕,就算是自己的儿女,都不能从自己的姓氏,而要从母姓,承嗣母方宗祧。前朝以来,赘婿等同奴婢。虽说本朝已经略有改善,但是,除了实在是走投无路之人,并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做这等断绝香火的罪人。 就算是公主的赘婿,也不见得比起旁的赘婿,好到哪里去。不过是儿女从了皇家的姓氏,比旁的人稍微尊贵一些罢了。 如今长宁公主想到招婿而非下嫁,着实让人惊讶。这样子,能找到什么好男人呢? 难道是长宁公主为了自己的儿女能够享受荣华富贵,死皮赖脸地做出这种行径来不成?一时之间舆论哗然。 又过了一阵,皇帝出面做了解释大家方才知道,原来,长宁公主是为了延续赵王血脉,方才出此下策。 她是赵王唯一的后裔,若是连她也嫁了人,丢了赵王一脉的香火,日后让赵王一脉无法享用香火祭祀,她是万万不能容忍的。所以,长宁公主方才求了皇帝,做出这种该决定来。 此言既出,民间的议论纷纷方才平息了下去。就算依旧还有人颇有微词,有了合适的理由在前,这些人也不过是少数罢了。 云写意见状,这才放下心来。 事情成了定局之后,整个京城就陷入了诡异的沉默当中。原本隔三岔五就在云写意面前出现两次的各家公子,如今是一个人影都不见了。 也不是没有那等妄图攀附富贵的人,自愿去做云写意的赘婿,但是,这样的人不要说到云写意面前了,就连帮着筛选的女官的那一关都过不去。 到后来那些大臣们也有了别的心思,自发自动的将自家的庶子带过去,想要借着这样的机会一步登天。虽说是庶子,但是好歹也是好人家养出来的,身份上比起那些平民百姓又高上许多。 而且,虽说是成了公主女婿,从此是公主家的人。但是人还在家谱上,难道将来家族出了事儿,那个人还敢旁观不成。 他们的心思,自然也瞒不过皇座之上的那个人。 所以,过了一些时,皇帝就说了,云写意的夫婿不管是嫡子还是庶子,自当与家族断了最后一点联系。从家族的族谱上勾掉名字,不再受家族的束缚。这样一来,那些大臣们就不再愿意了。 一时之间明显异的事情陷入了一个诡异的沉默当中,所有人都在观望者,到底最后是什么人成了长宁公主的夫婿。 苏仁意在知道这件事情之后,倒是颇为感叹,这确实是他的那位姐姐能够做出来的事情。 当初苏雪意就敢用尸臭来恶心那种胆敢打自己主意的小人,如今,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并不想习惯。 他只是有一点担心,自己的这位姐姐,将自己摆在了一个不利的地位。若是最终无人应选,难不成要让这天下生生的看了笑话去不成? 这样的担忧在心中潜藏了一阵,很快就被打破了。 有人,应选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 ------------ 100 写意良缘 若说京中这些公子小姐,哪个手上都不是没有钱的。其中更有些世家子,动不动就是几百上千两银子拿出来砸人。 却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楚九公子楚谦这样,身上随时随地带着几千两的银票的。 楚九公子楚谦,因为这个行为,一开始被人以为是冤大头,后来京中的这些公子哥们才发现,这个总是一脸笑微微的男子,并不是他们想像中那样的。 虽然是从小在外长大,没有受过楚家的教导熏陶,但是这位楚九公子,居然也和他的几个兄弟一样,骨子里是个精于谋算。 不同的事,楚家几位年纪稍长的公子虽说没有出仕,谋算的却是朝堂,楚八公子更是其中翘楚。而这位楚九公子,谋算的却是人心。 什么人,只要一过了他的眼,就能将那人的秉性说出个八-九不离十来。 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是那种乐于当冤大头的。 所以,一开始想着楚九是从西北那种乡下地方来的公子们在后来都吃了亏,从此对楚九心生畏惧。 不过楚九这个人,面上总是让人如沐春风,就算是心生畏惧,那些公子们最后也都还是渐渐地靠拢了过去,维持着一个距离,不敢太远,也不敢太近。 楚九对这种状况也不以为意,他似乎更多地忙着赚钱,以便随时可以拿银子出来砸人。 谁都不知道楚九是怎么搭上皇家海商这条线的。但是谁都可以看到,搭上了这条线的楚九当初倾尽自己收上全部的金钱买了几条船参与到其中之后,如今不过短短两年,手上的金钱已经翻了好几番。 这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当初楚家楚九归宗时的那段公案,楚九当时说:“我想要认祖归宗,却不是为了那一点子家业来的。我只想让自己莫要断了根,至于今后我儿子的家业,自然有我自己去挣。” 事实证明,他做到了。 相比较起来,当初在京中一时名动的楚八公子楚廉,这两年在官场上似乎并不那么一帆风顺,虽然在未出阁的小姐们心中依旧是绝佳的夫君人选,但是在当家的男人们看来,却并不那么重视了。 这位新帝与当年的先帝不同,看起来似乎并不那么重视楚家的清名。 云写瑜第一次听说楚九公子的名声时,兴致勃勃地过来拿了这件事说嘴,当作好玩的事情说给云写意听。 云写意微微有些讶异。 居于宫中之后,她就和楚谦断了联系,只是知道因为当初的事情,皇帝许了他一个皇家海商的名头,跑船出海去了。 如今看来,楚谦果然是个厉害的,居然已经赚到了如此家业,在京中也小有名声了。 不过毕竟两个人之间似乎也没有什么好来往的,所以云写意跟着云写瑜说笑过一阵之后,就将他丢到了脑后,好长是一段时间都不曾记起来。 只是世事难料,不久后的将来,两个人居然又开始有了交集。 事情要从镇国侯府说起。 镇国侯年岁已经不小,说起来比起先帝,镇国侯还要年纪更大一些,这些年从军中退下来之后,也渐渐地身上各种毛病都显现出来了。 因为当初苏家的事情,云写意也曾经去看过镇国侯府的女眷,表达了一下自己对镇国侯的关切之意。 但是谁都没想到,镇国侯死得居然那么快。 那一日云写意听到消息的时候,都吃了一惊,问过了前来报信的人,才知道镇国侯去得十分轻松,早晨起来,小厮们就发现镇国侯躺在床上,面色红润,唇角带笑地断了气。 一屋子人顿时都乱了起来。 手忙脚乱好一阵,才将场面镇住,开始操办起镇国侯的丧事来。 皇帝念着镇国侯当年的功绩,追封了镇国侯为镇国公,又让镇国侯的嫡长子降等承爵,封了伯。 一大家子人感恩戴德地接受了。 京中诸多人都去给镇国公上香,镇国公府一时间络绎不绝。 知道这件事之后,云写意迟疑了片刻,就决定要去给他上香了。 无论怎么样,自己都曾经在镇国公府上住过那么长时间,也算是接受过镇国公的好意,不能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云写瑜这些日子都是跟着她行动的,听她说去,自然也要跟着去。 两个人派人过去上了香,自己去了女眷所在之地与众人见了个面。 云写意当初和镇国公林家的这一群女眷之间关系并不太好,如今见面了也只是平平地安慰两句,就没有话说了。不过她倒是见到了镇国公府上大房的嫡长女,林绮书。当初一直听说她的才女名声,如今见了人,云写意觉得,自己看到的也不过是一个看上去和其他贵妇没有什么两样的闺阁女子。 云写瑜察觉了她的目光,随口问了一句。 云写意想着这些陈年旧事,也就有兴致回了一句,将过去的那些事情都说了一遍,最后笑道:“如今想来,那个时候眼界不同,自然是看到的东西不一样的。” 云写瑜附和了两句,目光在林绮书身上绕了两圈,就绕了回来。 “看起来也没什么了不起。”她嘀咕着,却又缠着云写意说更多当初的事情。 “我就是对姐姐当初的事情好奇呢。”她这样说着,回去的路上缠了云写意一路。 云写意拗不过她,捡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说了,却听得云写瑜眼中异彩连连。 “原来外头的普通人家中,也有这么多事情。”她歪着头想了想,这样说,“这么说起来,将来我嫁人了,也要和在宫中一样小心一些了。” 听她这样说,云写意不由得失笑:“当初你在宫中可是飞扬跋扈得紧,难道那也是小心之后?” 云写瑜笑了笑:“姐姐说得对。其实,我是故意的。宫中公主也多,听话的更多,我要是不跋扈一点,只怕父皇根本都想不起有我这个人来。姐姐你看,当年虽说我跋扈,但是父皇眼中也是有我的。虽说其中少不了母妃的功劳,但是,我自己会抢,也有关系。” 云写意听她这样说,一瞬间的错愕过后,也不得不承认云写瑜说得有道理。 两个人说笑了一阵子之后,门房那边就有人来报,说是有人来访。 云写意立刻微笑起来:“快些请进来,是我特意嘱咐了他过来的。小九你是否要先回避片刻?那是我当日在苏家时的弟弟,如今也已经十三四岁了。” 云写瑜迟疑了一会儿,就起身去旁的地方了。 苏仁意进了公主府,对着云写意行了一礼,一时之间居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 云写意上下打量了他一阵,看着他日子似乎过得还好,心头松了一口气。这几年虽说她吩咐了底下人帮着照看一二,却也心中苏仁意一个人没法照顾好自己,就算有镇国侯府的人照顾,只怕也难免不尽心。 让苏仁意坐下了,云写意问了问他的学业如何。 说起这个话题,苏仁意立刻滔滔不绝,说起自己的师父对自己怎么好,末了脸上放光地说:“师父说,等明年,我就能去参加童子试,考个童生了。” 云写意闻言也颇为他惊喜,也有些心疼。 毕竟苏仁意开蒙较晚,能有这样的程度,背后不知道有多么努力。 “如今苏家只剩下你一个人,你要千万注意身体,不要生了病,连个心疼的人都没有。” 苏仁意拼命点了点头,随后脸上带出一丝迟疑来。 云写意看在眼中,关切之余就问了出来。 苏仁意抬头看她一眼,嗫嚅了一阵,道:“姐姐可知道楚家九公子?” 云写意一怔:“自然是知道的。难道仁意你和他,有什么来往交集?”苏仁意迟疑:“难道,不是姐姐托他照顾我吗?” 云写意大吃一惊。 等到苏仁意详细地说过,她才知道,从一年半之前开始,苏仁意就一直被楚谦好生照拂着,从衣食住行到求学,楚谦都多有照顾。 苏仁意也曾不解追问,楚谦却只是笑,说受故人所托来照看。 苏仁意想着如今京中自己的故人也只有云写意一人,虽然心中还有些不安,却也知道如果真是云写意,自己若是不接受才算是浪费了她的心意,才任由他照顾到了如今。 云写意听苏仁意说完,沉吟起来。苏仁意所言,对云写意来说也格外诧异。 她自认没有那份本事去指使楚谦去做这些事情,确实真心实意地感激他对苏仁意做出的这一切的。 “姐姐,如果不是……”苏仁意见她面色沉凝,不由得心中不安,“那我回去之后就立刻推拒了,日后再慢慢还他的人情就是了。” 云写意回神,听到他这样说不由得失笑,“哪里轮到你去还人情了。放心吧,这件事我自有计较,你安心受着就是了。” 苏仁意这次才有些不安地答应下来。 云写意又问了问他的一些状况,镇国公去了之后他准备怎么办,发现事情都很好地安排了之后,方才放下心来,让苏仁意去了。 等到苏仁意一走,云写意就陷入了自己的沉思当中。 楚谦这样做,到底是为什么,那个故人是在说谁? 想来想去也不知其所以然,云写意干脆不去想了。既然楚谦要做,那就让他做好了,左右自己一介公主之身,能够帮他做的也不多。他就算有所图谋有如何。 这样一想,她才放下心来。 ------------ 101 无责任番外:多年以后(爪机党请考虑好后购买) ------------ 102 写意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