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001奴隶的尊严 黎宇坐在那里，一边给拳头缠绷带，一边追忆着往昔的日子。 记忆里的青春全是学业。日复一日地学习，活动范围几乎限定在校园里，教学楼、食堂、宿舍、操场……每天脑子里除了学习以外，就是藏在寝室被窝里的手机，以及可遇不可求的体育课。 当时觉得煎熬，现在只能怀念。 忽然，一个清脆的女孩声音打断了他思绪。 “记录完毕，你准备好了吗？” 不是汉语，也不是英语或者任何一种旧时代的语言，而是新时代推广的标准语。黎宇刚醒来的时候当然没法理解，但被植入了语言插件就能听懂了。在角斗场里待的这一年多时间，更是足以让他彻底熟悉。 仿佛母语般的熟悉。 黎宇抬起头，就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刚说完话的小护士。 她穿着洁白的护士套装，黑长直发披至双肩，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妆容清丽非凡。 这种颜值，放在黎宇熟悉的那个年代，无疑是校花级别，能招一群舔狗备胎的那种。但如今，所谓整容手术实在太简单，美貌都贬值了。 而且落在现在这个处境里，黎宇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关心别人。 他缠紧了绷带，站起身点了点头。 这位护士小姐操作仪器，记录下了他的实时身体状况。待会不管受了多重的伤，只要没当场死亡，他体内的纳米机器人都可以修补。 角斗场里的奴隶们之所以能重复利用，这就是最关键的技术。 黎宇学的就是分子生物学专业，他很清楚这意味着多么恐怖的科技水平。但在科技以外，这个时代实在有些不对劲…… 然而为了生存下去，他没得选。 黎宇活动着手腕，朝门外走去，准备好了迎接新一轮的角斗。 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响起了护士小姐的清脆嗓音：“你是旧时代的遗民，对吧？” 为什么有多余的搭话？ 黎宇略微诧异地转过身，静静地凝视着她。 护士小姐有些羞涩地笑了笑：“对不起，我就是有点好奇。哦，对了，你叫我艾拉就可以。” 黎宇：“你好，艾拉。” 护士艾拉又问：“我知道不该跟你说，但是……我对旧时代有点好奇。那时候，是不是还没有神国？” 黎宇面无表情地指了指天。 艾拉仿佛小狐狸似的狡黠一笑：“我开了屏蔽，别人听不到这里。所以，说点对神国不敬的话题也没关系。况且你是奴隶诶，他们还能把你怎么样呢？你有什么好怕的？” 黎宇愈发诧异：“开屏蔽，就为了问这个？” 艾拉使劲点了点头：“我真的很好奇嘛！” 黎宇深深地望了一眼：“以前我碰见的医生护士都不敢这么放肆，你……背景肯定不简单。” 艾拉笑道：“或许比你想象的更加不简单。” 黎宇目光一凝：“那你可以……” “帮你摆脱奴隶身份？”艾拉收敛了笑容，摇摇头，“很抱歉呢，没有一个奴隶可以活着走出角斗场。”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黎宇转身就走。 那么多次的角斗，早已经让他有了血战终生的觉悟。时隔近百年还能醒来已经是一个奇迹了，从理智上考虑，他不觉得还会有第二个奇迹。 被当做角斗场里的娱乐物品已经很糟心了，被勾起一丝希望又迅速湮灭的感觉更是不爽。 “你是上个世纪初出生的，是无损冬眠的第一个实验品，对不对！” 黎宇出了门，随手关上，把艾拉急切的声音堵在了里面。 ———— 角斗场像足球场。 庞大的规模，椭圆的占地形状，还有围绕四周的观众席，简直就和旧时代的足球场一模一样。区别仅在于，地上并没有铺草坪，而是平整粗粝的黄土——这又像是古罗马的斗兽场了。 观众很多，而且颇为狂热，无数的嘶吼与呐喊回荡在黄土之上，让黎宇听不清他们具体在喊什么。放眼一望，也只能看到那些人晃动的身体与戴在脸上的望远镜，而看不清具体的脸庞模样。 对手面前十几米处站着。这是一个金发碧眼的白种人，脸上斜劈一道伤痕，看面相无疑是个狠人。他扭了扭手腕，狞笑着问：“已经开始害怕了？” 黎宇没有接茬，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飘在空中的主持人一声“角斗开始”的呐喊，紧接着，战斗就开始了。 对手抢上几步迅速逼近，一脚低扫，踢在了黎宇的小腿上。 他咬着牙，浑身绷紧，硬生生挨了这一击。 然后是第二脚，第三脚，第四脚，连续四个低扫，全都踢在他的两边小腿上。像鞭子抽的一样，火辣辣的疼。 黎宇依然一声不吭，只是观察着对方的动作，尤其是脚步和关节的细微移动。对手的眼神很是狰狞，但并没有影响到黎宇的情绪。 他只是发觉，这个对手明显过于刚猛，有点只顾进攻不顾防守的意味。 这家伙不怕死？ “你是个肉靶子吗？有种来啊！” 对方这么吼着，又是一脚。但跟之前几次不同的是，这次出脚之时看似还是低扫，膝盖却突然抬起，直奔喉管而去。 黎宇却突然抢上半步，重心微压，左臂猛地扬起了肘，右手护着肋下。 电光火石之间，对手的高扫只踢出一半就被挡住了。 黎宇的手肘撞上了他的膝盖。两人都发了力，都是关节的碰撞。但不同的姿势体位，导致了全然不同的结果。 黎宇的左肘猛震了一下，只是有些痛。 对方的右腿膝盖，却弯曲得很不自然。 “啊啊——”这家伙忍不住惨痛嘶吼起来，却并没有立刻倒下，反倒更加疯狂。他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抓向黎宇的咽喉。 黎宇迅速后撤两步，稍稍拉开距离，侧身一脚，踹在了对手的胸口上。 “喀……” 他听到了骨裂的声音。 对手站不起来了，只是面目愈发狰狞，怒目瞪过来。 黎宇站在那里，俯视着他。 他喘了一大口气，眼里忽然流露出一丝恳求。他的嘴唇颤抖着，低声说：“你能不能杀了我？” 黎宇愣了一下，顿时理解这家伙刚才为什么那么疯狂了。 求死。 见黎宇似乎无动于衷，怒气重新占据了那双陌生的眼睛。这个躺在地上的角斗士咳出了血，咬着舌头试图再爬起来继续打。然而一口气没上来，他晕了过去。 黎宇默默地站在那里，站在无数观众汇聚的喝彩声里，并没有感受到胜利的喜悦。 今天的角斗是通关战。几十个奴隶角斗士，最后只能有一个站着离开角斗场。其他角斗士要么进医疗舱，要么进裹尸袋。 轮式机器人很快赶来，将失败的对手抬起来，运走了。 黎宇注意到，除了吐出来的血以外，对手的裤裆处还多了一片湿痕。 他摇了摇头，轻呼口气，甩掉多余的情绪与感慨，做好了下一场决斗的心理准备。 ———— ------------ 002完全意料之外 通关战没有休息的时间。上一个昏厥的对手被拉走以后，新的对手就要来了。 主持人是个身穿短裙的火辣御姐。她飘在离地十几米的空中，双臂高举，激情澎湃的声音让全场观众都听得一清二楚： “黑发猎豹取得了胜利！就像大家以往看到的那样，这位选手非常沉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杀伤力巨大。但是他的下一个对手，或许更值得期待！” ‘黑发猎豹’这种绰号并不是黎宇取的，不过也早已习惯了。只是‘更值得期待’这种介绍词，让他稍稍提高了警惕。黎宇知道，自己在角斗场的胜率足足百分之七十以上，算是最强的那一档了。那么，下一轮对手会是谁？从没见过的新面孔么？ 他暗暗猜度着。 至于飘在空中的主持人，在他看来，很有可能是个全息投影，裸眼3D的那种。不过这种程度的技术，远远比不上纳米机器人当初给他带来的震撼。 主持人还在喋喋不休：“……消息特别灵通的观众可能已经猜到了。今天的角斗，有一位身份非常特殊的选手报名参与。她并不是专业角斗士，而是我们神国公民中的一员。当然，为了公平把起见，她没有携带任何神器，上场只凭身体素质。给大家透露一下，我可是偷看过她的训练，啧啧啧……非常令人赞叹的战斗技巧！” 黎宇注意到，人称代词是‘她’。 角斗场里很少见女性，毕竟身体素质的差异摆在那里，况且女奴和男奴的功用本就不同。 身为‘专业角斗士’，身为奴隶，暴揍老爷的机会实在不常见。打不过的概率更大，但至少有了一点真正发泄情绪的机会，而不是向着同样可怜的同类挥拳。 黎宇深吸一口气，感觉胸腔里涌起一丝不安与期待。 “现在出场的选手，燕尾蝶！” 主持人话音刚落，从对面的通道里走出来一个人。裹了一身的深色长袖长裤，并不能遮掩其身形的纤细。从远处看，还显得有些娇小。 等她走到近前，就看得更加清楚了。大概一米六的身高，玲珑的身形，还有高高扎起的单马尾，利落飒爽。只是对手的面容，让黎宇震惊得瞪大了眼睛。 她分明就是不久前还在给自己做例检的小护士，艾拉！ 换了身衣服换个发型而已，就连小脸上的狡黠微笑，都一模一样。 艾拉在距他约莫十米的地方停下脚步，微笑道：“我说过，我的背景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 黎宇：“角斗场是你家开的？” 艾拉：“当然不是，而且就算是角斗场的管理者，也不能违规把奴隶带出去。奴隶就是奴隶，不会变成公民的。” “那你扮护士找我有什么意义？”黎宇冷笑道，“猫调戏老鼠吗？” 艾拉轻轻招了招手：“感到愤怒啦？那就来吧，让我看看愤怒能让你的战斗力增幅多少。” 黎宇并不会因为这点情绪波动就丧失理智，尤其是在角斗场上。他以平常的步伐走近艾拉，到了接近攻击距离的时候，举起双拳护住脸和胸前。他的双脚一前一后，身体重心在两脚之间细微跳动，保持着最灵活的姿态。 艾拉则显得更加放松，她虽然双脚也一前一后站着，双手却自然垂下，并没有做出格挡的架势。 黎宇打出了一记试探性的前手刺拳。 艾拉不退反进，身子往右前方一扭，轻巧地躲过这一拳，还拉近了距离。与此同时，她抬手拦住了黎宇的胳膊肘。 只要对关节部位施加一个巧妙的力道，就可以用反关节技迅速干躺。 黎宇第一时间就意识到了危险，立刻抽身后退，试图重新拉开距离。 然而，艾拉却不给他这个安全距离。少女紧紧缠着他，双手灵活游走，并没有使出重拳，却连续两次化解了黎宇的拳头。 他发现，自己根本没法使出力气。因为在力道刚动之时，就被少女打断了。 电光火石之间，黎宇灵机一动，猛地转身，抬起胳膊肘。 转身肘击，不仅能出乎敌人意料，力道还非常猛。在旧时代的MMA赛场上，他记得，有不少职业选手都是被这一招KO的。 然而黎宇却完完全全挥了个空。 他瞪大了眼睛，却没有看到少女的身影——那么就只有一种解释了，对方在自己转身的同时，贴到了自己的背后！ 黎宇暗叫不妙，刚要往前冲再转身，就感觉到自己的喉咙像是被蟒蛇缠住。 来自观众席的欢呼愈发高亢，他们看到，那个娇小的少女紧贴在‘黑发猎豹’的背后，看似纤细的右臂勒住他的脖子，左臂则从他的脖颈后面往上钻，搭在了她自己的右肩上。 在观众们看来，两人的姿态实在非常亲密。像是少女趴在青年的背上，抱着他的脖子，光洁的小脸蛋也贴着他的耳朵。但每一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多么可怕的杀伤力。 裸绞。 如果在旧时代的格斗赛场上，形成裸绞的那一刻，比赛就结束了。被制住的那一方只能轻拍对手的胳膊，示意投降认输。 但新时代的神国角斗场可没有这个规则，所谓角斗，就是要一方失去抵抗能力为止。 观众们很快就喊出了异口同声的口号： “处刑！处刑！处刑！处刑！” 与败者性命同时结束的角斗，最后那个夺走生命的KO一招，最令人血脉偾张。 艾拉在他的耳边，用没有人能听到的音量说：“睡吧，好好睡一觉，你应该很累了。” 少女的轻声细语，听起来很悦耳，可是落在败者的耳中，无异于催命之声。 但黎宇还没有放弃抵抗。 他两手扣住了缠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尽力阻止少女发力，同时还低下脸，张开嘴试图咬她。 那只右臂看似细嫩，可是被形成裸绞之后，黎宇只觉得像是铜皮铁骨，硬得像个老虎钳子！而且她胳膊收得太紧，黎宇想要咬都咬不到，只能死死抠着。 艾拉轻声一笑，没有用胳膊发力，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她吸气之后，胸腔自然膨胀。而在她的胸腔和右臂之间，留给黎宇颈动脉和气管的空间，霎时消失。 黎宇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 ———— ------------ 003不能活着离开 黎宇再次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自己被关在了一个狭小的空间里。 身体的触觉浸润麻木的头脑，过了好一会，才让他渐渐反应过来——自己原来没死？ 这就让他想不明白了。 自己为什么还没死？那个艾拉，没有下死手么？自己这是在哪里？ 就在他一头雾水的时候，伴随着拉链的声音，眼前突然出现了强光。只是这种突然变亮的环境，让人眼没法立刻适应。 就在黎宇刺眼得什么都看不清的时候，再次听到了那位少女的声音：“你终于醒啦？还记不记得，角斗开始之前我跟你说了什么？” “你说你背景不简单。” “我是说，没有哪个奴隶可以活着走出角斗场。” 这时，黎宇的眼睛也渐渐适应了光亮，能够看清周围的环境了。于是他发觉，自己正躺在裹尸袋里，而艾拉在裹尸袋外面，正低头俯视着自己。 他揉了揉眼睛：“所以说，躺着离开就可以……懂了，必须扮死人是吧。” 艾拉笑嘻嘻地道：“没错，不能明面上犯规，但可以背地里钻空子。既然我能当角斗场里的护士，那么坐上处理尸体的车，当然也没什么问题。” 黎宇坐起身来，发现这裹尸袋原来是在一辆浮空车里。 透过车窗玻璃可以看到外面的街景。外面是高楼大厦，楼与楼之间不仅距离很近，还有凌空架起的人行道相连。往上看，往下看，错落有致的人行道连在一栋栋楼之间。 至于车子，都是飞在空中的。 许许多多的浮空车，没有轮子，亮着前灯与尾灯，在高楼和凌空人行道之间的空隙处来回穿梭。立体的城市空间就是最好的车道。 不过这车内空间还挺宽敞。黎宇从裹尸袋里爬出来，坐在紧靠车壁的长凳上，看着身旁的少女，问道：“他们要怎么处理尸体？该不会拉去焚尸炉吧？” 艾拉干脆答道：“丢下去。” “丢……下去？” 黎宇看了看车窗外面。两边都是高楼，而地面却根本看不到，这就让人不禁感觉下方是深不可测的谷底。 艾拉：“还有什么问题吗？” 黎宇指着外面：“这下面都是尸体？” “为什么你会这么觉得……我是说，丢到下面的海里去啊。裹尸袋的材质没什么技术含量，就是沾水会变重而已。” “等等，下面的海？” 听他这么说，艾拉有些惊讶地瞪圆了双眼：“你该不会还不知道吧，这里是神国的浮空城！地球上唯一的一座浮空城，位置在耶路撒冷附近的地中海上，为了嫁接旧时代的各种宗教……所以说，你是真的对这个时代一无所知？” 黎宇愣了两秒，苦笑道：“他们有必要给奴隶解释现状吗？” 艾拉盯着他看了一小会，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也对啊，那我给你解释一下吧。现在不是二十一世纪了，是二十二世纪。具体哪一年不太清楚，因为神国早就推行了他们的历法。从神降元年开始，这都多少年了。” 黎宇：“这一点我倒是知道，角斗场有电子日历，神降71年。” 艾拉翘起小腿：“看样子你也不笨，那么，你应该能猜到神国是哪来的吧？” 黎宇想了想，推测道：“过于先进的科技，在不懂原理的人们眼里就像是神迹和魔法。所以，这应该是一群掌握了最尖端科技的人，搞出的神权统治秩序。” 艾拉颔首道：“不错不错，大体逻辑你其实已经把握住了，剩下的细节，你以后慢慢了解吧。我们现在时间挺紧张，先逃出浮空城再说。” 黎宇沉默了几秒，忽然说：“但有一个细节我现在就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救我？你是神国的反对者？” 艾拉笑道：“看，你这不都已经知道答案了嘛。因为是反抗者，所以必须要吸收尽可能多的的反抗力量。至于你，在我看来就很有潜力。每一个从旧时代醒来的人，都是最好的潜在伙伴和资料库……”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突然卡了壳。因为在对面的车窗外面，冒出来了一只眼睛。 那是一只浮在空中的机械眼。 黎宇也注意到了窗外的异样，不禁问道：“这东西功能类似于摄像头吧，你能屏蔽掉它吗？” “当然不能！” 艾拉硬邦邦地撂下这短句，就窜到了驾驶座上。 这辆浮空车，放置裹尸袋的部分和驾驶位之间隔着一道门，但此时这门是开着的。而且驾驶位空着，本来是自动驾驶模式，却在三秒钟之内被少女切换成了手动模式。 艾拉操控着半圆形的方向盘，猛地一加速，就摆脱了那个机械眼。但不需要她解释黎宇也能猜到，危险不会这么轻易解除。 黎宇来到副驾驶座上，坐稳，发现这里也有安全带，只是形状跟旧时代的常用款有所不同。他摸索着给自己扣上，一扭头，看向艾拉。 不得不承认，少女的侧颜很漂亮，娇小的脸庞紧绷着，大而明亮的眼睛里透着认真专注的目光。但黎宇现在只关心一个问题，那就是…… “刚才那东西凑过来，是不是意味着，神国已经发现我们了？” 艾拉咬了下唇，低声道：“浮空城是神国的总部、大本营，安保措施最严密。从物流到安保，都有AI实时检测……可能是在哪里出了破绽吧，反正肯定是被发现了。” 黎宇下意识想问‘那怎么办’，但闭上嘴巴没有问出口。反正问了也没多大意义，还是别乱干扰，让她放手去干吧。 艾拉把速度加到了顶。 车里响起刺耳的警报声，但还不到一秒，就被艾拉随手一掌，拍停了。 如此立竿见影的效果让黎宇不禁怀疑，这姑娘该不会是可以用意念控制电子设备吧？ 而车子往前飞出一段距离之后，前方顿时豁然开朗。 往前看，不再是重重叠叠的大厦与灯光，也没有其他的浮空车，只有近乎黑色的夜幕，辽阔而深邃。 浮空城没有围墙，冲出去，就是自由。 艾拉突然匆忙说道：“出城就没充电场，这车飞不了多远，你快拿上降落伞包。” 黎宇：“伞包呢？” 艾拉：“屁股下面。” 黎宇赶忙解开安全带，弯腰探着胳膊，从座位底下捞出一个包来。乍一看，这东西好像就是个普通的双肩包，只是多了几根带子。 艾拉又说：“它是傻瓜式操作的，很简单，你把它背上再琢磨。” 黎宇将它背在背上，刚扣好胸前和腹部的带子，就见这两条带子自动展开，舒张成网，又愈发细密。于是在双肩包式的两条背带之外，从胸腔到腹腔都被这种坚韧的承重网包裹住了。 而在他胸前的部位，则弹出了一个手指大小的握柄。那握柄上还有个小屏幕，一低头就能看到个四位数字：【3268】。 黎宇立刻就反应过来：“海拔三千多米吗？” 艾拉扭过小脸，看了他一眼，忽然展颜一笑：“这降落伞包里，本来还有神国的定位装置，但已经被我破坏了。只要记得，在一千米以下、五百米以上的高度使劲拉开这个握柄，就可以啦。” 少女的语气有些轻松，却让黎宇有了一丝难以形容的微妙预感。 他不禁问道：“你的降落伞呢？” 艾拉轻松地微笑着：“我不需要。好啦，接下来，你就只能靠自己了。” 话音刚落，少女的右拳如重锤般砸在车前面板上，震出了令人牙酸的机械变形声音。紧接着，她双手用力，居然将车子前面的这一大块金属都撕了下来！ 浮空车在空中解体，黎宇被甩了出去。 他在空中控制不住地转着，几乎分不清上下左右，只感觉脑袋都要晕了。但在这样乱转的时候，他还是瞥见了艾拉最后的身影。 少女的背后张开了双翼。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能量，帮助她对抗重力，浮在了夜空之中。 在她面对的方向，浮空城的繁华灯光掩映下，冒出来了许许多多的人影，也都背后有双翼，像是鹰隼一般飞翔。 “单兵空战么？” 黎宇喃喃着，只来得及看一眼，就翻滚着落入了下方的深邃夜幕。 ———— ------------ 004这不是录音机 黎宇尽力控制自己的身体。 自由落体，无处着力，他只能用躯体的核心力量和四肢肌肉，调整自身的重心，尽可能止住翻滚的姿态。 要不然怎么开伞？ 但黎宇并没有高空跳伞的经验，控制下落姿态这种事，难度委实不低。他的依仗，就只有在角斗场这一年里锻炼出来的肌肉和运动神经。 抽空瞥了一眼胸前的握柄，那块小屏幕上的数字已然变成了【1497】——从海拔三千二百多米，坠到海拔一千五百米，这才用了多久？ 黎宇感觉，也就几次呼吸的时间而已。 还控制不住，怕是来不及了。 他咬紧牙关，屏住呼吸，腹肌绷得感觉快要断掉，才终于让翻滚的速度变慢了。 再看胸前的小屏幕，【735】——已经到了该开伞的高度。 黎宇犹豫了一下，一眨眼，就看到那数字已经变成了【490】。 再不开，貌似就真的来不及了…… “草！” 他忍不住骂了一声，狠狠拽开胸前的握柄。刹那间，背后的伞包先放出一圈固定姿态用的脱落副伞，立竿见影地止住了翻滚的姿态。 再下一刻，主伞张开，在他的头顶上舒展成一个大大的上凸圆形。 下落的势头为之一顿，慢了很多。 黎宇又看了看那个握柄。它上面的小屏幕数字显示着【429】。 然后是【405】、【382】、【368】、【357】…… 肉眼可见，数字跳动的速率还在变慢。 “这降落伞也是黑科技啊，新手用都没问题，太强了吧？” 忍不住感慨了一下，他这时终于有心情抬头向上望。 艾拉应该还在那里战斗。 她打得过那些神国的人么？能不能顺利逃生？ 只是从这里往上看，只能看到浮空城那发亮的宏伟轮廓，根本看不到什么细节，自然无从猜测艾拉的战况…… 突然，浮空城方向的亮度强了不少，像是突兀地出现了一道闪电。稍等一小会，爆炸声也传入了黎宇的耳朵，降落伞也随之震动。 是爆炸么？ 貌似，艾拉这次给神国造成了不小的麻烦，但想到这里，黎宇实在开心不起来。如果她引发了这么强的爆炸，那么身处于战场中心的艾拉，还能幸存么？ 宽阔的圆伞牵着黎宇，渐渐降落到了海面。 他一屁股坐进了海水里。 刚刚救了命的那张圆伞，很快就连带着背后的空包脱落，飘开。而他胸腹部位连成一片的承重网则充气鼓了起来，起到了救生衣的作用。 确定自己不需要费力就能浮在水面上之后，黎宇的心思稍稍安定了一些。只是他抬起头看向浮空城，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胸前的那个握柄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声音，是艾拉的嗓音，清脆又活泼： “你现在应该已经自由了吧？” 黎宇愣了，下意识地喃喃道：“录音？” “你想什么呢，该不会觉得我已经死了吧！这不是录音机，是通讯器！” “所以说……你现在还好好的？” “对！不过我现在时间有限，所以赶紧给你交代一下后续的安排吧。我们费这么大劲救你出来，当然希望你能快速成长，最好是能给神国制造大麻烦的程度。所以，你首先需要一块芯片。” 黎宇不禁有些好奇：“什么芯片？” “你现在身体里有一些纳米机，但让它们有序工作起来，就需要一块主控芯片。要不然，就只能像神国的角斗场那样，把你放在医疗舱里才能让纳米机工作。那太麻烦了。而且，有了主控芯片以后，纳米机的用处就不仅仅是给你疗伤啦……” “那还有什么用处？” 艾拉的声音继续解释着：“各方面的身体素质，包括力量、耐力、抗击打、抗加速，全都可以提升，还能影响很多电子仪器。因为主控芯片的真正作用，是让你能够用你自己的意识，去操纵体内的纳米机。” 黎宇想象了一下，忍不住脱口而出：“能疗伤，能加buff，还能意念操控机器，这不就跟魔法一样吗？” “哈哈哈，先进科技在不懂原理的人眼里就像是神迹和魔法，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不过就算是懂了原理也一样……好啦，我没空跟你说了，照着信号指引，去找我们的秘密据点吧。” “信号指引？” “听，注意声音密度，还有那个握柄的方向。那么，再见啦……” 说完这句话，通讯就结束了。但握柄并没有安静下来，而是变成了“滴滴、滴滴、滴滴”的信号声。 黎宇很快就回过味来，在水里半转了个身。那“滴滴”的声音立刻就变慢了。 很显然，方向越正确，声音就越密。 这种导引方式，让黎宇有了种莫名的熟悉感。自己小时候玩过的游戏，好像就有这么设计的…… ———— 顺着信号声的指印，黎宇终于摸到了海岸边的沙滩。 他不知道时间，不知道现在是午夜还是凌晨，而空乏的身体里，满是饥饿感。就算身上有救生衣，长时间游泳也实在太耗费体力了。 他从海水里站了起来，踩在松软的沙滩上，一步步向前。脚底下的沙子从湿润替换为干燥，鞋子和裤腿都沾上不少微小的沙粒。 好在，角斗场发的衣服鞋子质量都没什么可挑的，只是泡了水沾在身上有点不舒服。但这点不舒服，完全无法和腹部的饥饿感相比。 黎宇觉得，自己好像从来没这么饿过…… 他上岸的地方是一片沙滩，往远处望，则是连绵不绝的沙漠。最远方的天际线处似乎有建筑物的轮廓，但他知道，自己肯定坚持不到那么远。此时压在脑门上的紧要问题是，拿什么填肚子。 黎宇走到一处沙丘上面，忽然眼前一亮。 目测几百米的地方，避风的沙窝里，有篝火。 有篝火那就应该有人，很可能还会有食物。当然，或许也意味着危险，毕竟这里距离神国的浮空城太近了，如果篝火旁边是神国的人…… 黎宇的肚子又发出了一阵哀鸣。 他捏着胸前的握柄，用手指堵住冒着“滴滴”音的出声口，稍稍弯腰，朝着篝火的方向走去。 摆在眼前有三个选择——友善交流、偷窃、明抢。 他决定靠近些观察再做抉择。 ———— ------------ 005总算是找到组织了 费罗尼盘腿坐在沙子上，双手抱着木吉他，呆呆地盯着面前的篝火。 忽然，怀里响起了“滴滴”的信号提示音。 这个体型肥硕的中年男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一眼。他的短粗脖子上有一根项链，挂着个圆形的表盘。而在表盘的夹层之中，就藏着那个‘魔法物品’——或者用法师们的语言来说，就是信号器。 费罗尼活动了一下手指，然后左手指头压弦，右手指用力一拨。 突兀而有力的音乐声，在寂静的沙漠中响起。 一下，两下，三下，用力的扫弦之后，细密的指弹就开始了。而就在这时，篝火对面的黑暗中走出了一个人影。 那人走了过来，直到几乎能伸手摸到火堆的距离才停下。 费罗尼忽然按住了颤动的吉他弦，抬起头，摆出了友善的笑脸，热情道：“你好，来自远方的朋友，我叫安东尼奥·费罗尼。能告诉我，你的真实姓名吗？” “黎宇，”青年盯着他问道，“你是来接头的？” 费罗尼点了点头：“在神国的统治下，任何旧时代的语言和艺术，都被视为旧人类的原罪，不可触碰。你应该是旧时代的幸存者吧？刚才那首曲子，你一定听过。” 本来黎宇还在犹豫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将陌生人制住再说。但正是因为听到了熟悉的旋律，再联想到神国对于旧时代遗产的忌惮，他才主动走出来的。 黎宇终于笑了一下，说：“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我当然听过，但你这样拿吉他弹我是真没见过。就算在旧时代，这技术应该都能赚到钱。” 费罗尼拍了拍屁股旁边的沙地：“谢谢你的赞美，坐吧，朋友。好好休息一下，天亮之前咱们就要出发了。” 黎宇坐了下来，问道：“有吃的吗？” “哦对，好不容易逃出来肯定很辛苦，又累又渴又饿，我应该主动拿出来才对……” 这么说着，费罗尼将吉他放在一边，捞起背后的褡裢。他从里面掏出一个水袋，以及油纸包裹的面包。 水袋里面是清水，面包也是寡淡无味的干面包，除了一点盐以外，没有加丝毫的调味料。这当然远远比不上角斗场里的饮食，但黎宇却啃得分为开心。 他甚至忍不住哼起了歌。 吃完一块面包，再“咕嘟咕嘟”灌一大口清水之后，黎宇用手背抹了下嘴，就听到身旁的人在问： “你刚才哼的是什么啊？” “一首老歌。” 费罗尼笑着问道：“我听了不少旧时代的歌，但是并没有听过你刚才哼的那个。它叫什么名字？” “傲慢的上校。” “听起来挺有感觉的，能不能唱给我听听？”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黎宇随手拍掉手中残留的面包渣，“话说回来，天亮之前我们要去哪儿呢？” 费罗尼答道：“我们安排了一支商队，混在里面，穿过美索不达米亚，去阿富汗。那里的地形足够复杂，有我们的大据点，能给你安排主控芯片和纳米机之类的东西。” 黎宇忽而有些好奇：“主控芯片和纳米机都有啊……你们这个对抗神国的组织，究竟有多大？” 费罗尼有些讶异的扬起眉毛：“那位大人没有给你讲么？” 黎宇摇了摇头：“来不及，我们还没出浮空城就被发现了。” 费罗尼嘀咕道：“怪不得会有爆炸，那位大人以前明明从未失手，也从未在浮空城上闹出过动静……” 黎宇：“你说的‘那位大人’就是艾拉吧？她的地位很高吗？” 费罗尼两手一摊：“朋友，你的问题太多了，要我从哪里给你讲起呢？” 黎宇笑了笑：“那首先第一个问题。咱们坐这儿，安全么？距离浮空城是不是太近了点？” “放心，这里距离任何一个城镇都足够的远。而且，只要你不直接出现在神使们的眼皮子底下，你其实都是安全的。至于艾拉大人的地位，还有我们这个组织，你听我慢慢跟你讲吧。这要从神国的来历开始说……” ———— 人类的旧时代崩溃了。因为某种鲜为人知的原因，旧的文明秩序瓦解，而新的秩序迟迟没有建立起来，文明在混乱中沉沦、退步。 直到某一天，一群精英带着成套的科技重新出现。 最开始他们试图引领其他人，可是很快这些精英们就发现，引领者的责任实在太累人。因为旧日的文化知识、道德体系在人们的头脑里已然剩不下多少。于是他们发现，直接推行神权统治显然轻松高效得多。 神国建立起来了，浮空城拔地而起，成为了众神和神使们的栖息之所。 但在初始的精英们之中也有分歧。踩在凡人们的头上作威作福的日子，让一部人反而无法忍受。于是这一部分精英决定反叛。尽管人数很少，但他们成功叛逃之后，立刻就成为了神国的心腹大患。 叛逃者被神国称为‘恶魔’，而他们的自称则是‘法师’。考虑到新时代的凡人们几乎没有科学知识基础，他们只能以‘魔法’的名义，引导人们踏上真理之路…… 概述了这些历史之后，费罗尼忽然摊开手，说：“这就是我们，法师协会的由来。协会的组织跟神国肯定没法比，松散得多。但神国也无法消灭我们，甚至无法阻止我们在他们的统治范围以外逐渐发展。当然，我只是新时代的法师。你其实应该算是我的前辈。” 黎宇：“如果你没像我一样冬眠过的话，确实，我的出生时间应该比你早将近一百年。” 费罗尼笑道：“像你这样的冬眠幸存者，还有三位。他们也都是被艾拉大人救出来的。而且在成为法师之后，他们每一个都成了不可小视的大人物。” 黎宇：“你不是大人物吗？” “我？”费罗尼摆摆手，“算是有点地位吧，但还是比不上他们，更比不上艾拉大人。艾拉大人可是协会的创始成员，曾经或许也是神国里面众神的一员……” 黎宇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浮空城。 在夜空之中，灯光明亮的浮空城像是第二个月亮，还比月亮要明亮得多。 黎宇低下头摸了摸肚子：“朋友，还有没有面包？” 费罗尼拍了拍空空的褡裢：“抱歉，都被我吃完了。可以等商队过来吗？” ———— ------------ 006清晨，上车 所谓褡裢，就是一个长条的口袋，中间开口，两端缝合成袋子。它可以装不少东西，搭在肩上也很方便，如今广为使用。 费罗尼的褡裢里除了清水和面包，还有一件长袍。 众所周知，沙漠里很干燥。黎宇坐在篝火旁边烤了好一会，就把湿漉漉的衣服烤干了。再穿上那个带兜帽的浅棕色长袍，用兜帽遮住半张脸——不仔细检查，谁还能想到这就是几个小时以前已经‘死亡’的那位角斗士。 费罗尼和黎宇聊了许久。在悠闲的聊天中，黎宇也明白了这个‘法师协会’对自己的安排。 神国统治的核心区域是欧亚大陆的中心地带，也就是环地中海和中东的这一片。在此之外虽然神国的影响也举足轻重，但可操作的空间要大得多。到了阿富汗的群山之中，就可以做手术了。 做了主控芯片植入手术，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法师，才可以进入协会的正式培养体系，再走上对抗神国的前线…… 然后在东方天际擦出一丝亮光的时候，沙面微微震动起来。与之同时，还响起了机械轰鸣的噪音，而且越来越清晰。 费罗尼跑到沙丘上面张望了一下，就颠着跑回来，往篝火上浇沙子。 火堆很快就灭了。 见状，黎宇便问道：“接应的人来了吗？” “是啊……对了，”费罗尼拍了拍宽厚的脑门，“来接我们的商队里，只有一个人是协会的成员，其他的都是普通人。我的身份是流浪歌手，你是在外人跟前，你可千万别露馅了啊。” 黎宇：“你说的普通人，都是神国的信徒么？” 费罗尼：“名义上都是。至于他们有多虔诚，那我就不清楚了，哈哈，跟我来吧！” 两人上了个沙丘，就看到了那支商队。商队的规模不小，足足五辆庞大的越野卡车，排成一条纵队，扬起无数沙尘。 车队停了下来。 费罗尼和黎宇翻过沙丘，走向了停在最前面的那辆大卡车。 车子的副驾驶位上，也跳下来一个络腮胡子的壮汉。那人迎了过来，在费罗尼的胸口上结结实实地砸了一拳，嚷道：“都是你小子害的，知道我这趟给你绕路，要浪费多少油钱吗！” 费罗尼揉着胸：“当我不知道啊，你的路线本来就靠海，花不了几个钱。” 络腮胡壮汉睨了一眼黎宇，又问：“这小子就是你徒弟？” “要不了几年，他就可以代替我演唱了……”费罗尼忽然扭头，稍稍压低了声音，“徒弟，这人叫做何塞，是这个商队的队长。” 黎宇礼貌地点了点头，非常自觉地接过了‘师父’手中的吉他，站在一旁。 就在这时，从车里跳下来一个女孩。 那女孩个子小小的，看起来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比艾拉还要稚嫩。她裹着宽大的棕色长袍，扎着麻花辫，鹅蛋小脸上一片天真烂漫。 “爸爸，他们就是你的朋友吗？”女孩跑到何塞背后，探着小脑袋打量着。 费罗尼笑道：“认识这么多年，我还真是第一次看你女儿。小姑娘这么可爱，真好，一点都不像你。” 何塞一脚踢他屁股：“别废话了，快上车！” 这两个老朋友嬉笑打闹的时候，黎宇注意到，那个小姑娘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双眼里满是好奇。 黎宇嘴角勾起，摆出了一个自认为还算亲切友善的笑容。 小女孩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 越野卡车上的前舱只有四个座位。车队本来就有将近二十个人，把这些座位差不多都占满了。所以黎宇与费罗尼上车之后，就坐在货仓里。两人身下，是堆了好几层的编织袋。那些袋子里面都是小麦。 费罗尼躺在这些麦子上，双手枕于后脑，没多久就打起了鼾。 黎宇背靠着车厢壁，抱着吉他，有点倦意，一时间却睡不着觉。 忽然，货仓通向驾驶舱的那扇门开了。 何塞的女儿，那个扎麻花辫的女孩走了过来。她在黎宇身旁坐下，细声细气地问道：“大哥哥，这个是什么呀？可以给我玩一会吗？” 黎宇看了一眼睡在旁边的费罗尼。然而这胖子睡得正熟，完全没反应。 黎宇把吉他交给了女孩。 对于娇小的女孩来说，这个吉他似乎有点太大了，抱起来都不太方便。不过她还是兴致勃勃地拨了几下弦，又说：“我的名字叫莉莉。大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黎宇并不想把自己的名字透露出去，刚才上车之前，费罗尼也默契地没有介绍他的姓名。那么现在，当然是随口编一个了。 他说：“我叫雀巢。” 女孩甜甜地笑着：“雀巢大哥哥，这个琴，要怎么弹呀？” 黎宇拿回吉他，左手按着弦，右手扫了几下。他当然不会弹吉他，但装装样子还是可以的，反正小女孩也听不出什么和弦不和弦的。 扫了几下弦之后，他就不弹了，而是指着旁边的胖子说：“对了，这个叔叔在睡觉，我们不能吵醒他。而且我弹得不好，等他醒来，让他弹给你听，好不好？” 莉莉嘟着小嘴想了想，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好嘛……” 黎宇把吉他放下，与女孩随意地聊了一小会。 然后女孩站起身来，拍拍屁股，又回到了驾驶舱。 当舱门关上时，费罗尼忽然坐起身来，笑道：“你还真谨慎啊。” 黎宇两手一摊，看了看周围。 见状，费罗尼就说：“放心吧，这里是不可能有监视器什么的。而且何塞也是行动组的老成员了，这个车队他经营了好几年，没问题的。” 黎宇：“你们的行动组成员，会在行动的时候带上女儿吗？” “他上次就给我说了要带女儿过来，让我看看啊，”费罗尼拍了拍他的肩膀，“朋友，保持警惕是很好，但如果那根弦崩得太紧，你会很累的。说实话，如果有你这么年轻，刚才我肯定不会像你那样。” 黎宇反问道：“你会怎么样？” 费罗尼伸了个懒腰：“那么可爱的女孩子，肯定是多接触接触，再主动一点啊……” 黎宇撇了撇嘴：“没那个心思。我现在脑子里就一件事，变强。” “变强之后呢？” “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先变强。” 说完，黎宇一闭上眼睛，眼前仿佛闪过了那个被自己打断了膝盖还在求死的角斗对手。 他无论如何也不想回去了。 ———— ------------ 007蠕动的腿 在颠簸的封闭环境里待久了，难免会有些头晕。晕着晕着，黎宇就躺在装满麦子的编织袋上睡着了。 而他醒来的时候，卡车已经停了下来。 黎宇坐起身环顾四周。偌大的货仓里没有其他人，从舱顶边的小缝洒进来的阳光，投在内壁上就是一条细细的明亮光带。 看起来，似乎是正午时分。 他打开通向驾驶舱的门，只看到了一个人。商队队长何塞的女儿，莉莉。 这个小女孩玩弄着自己的麻花辫，嬉笑着说：“大哥哥，你知道为什么停下来了吗？” “为什么？” “你看那边。” 顺着女孩手指的方向，黎宇望了过去，忍不住深吸一口气。 费罗尼与何塞就站在前方不远处。而这两个男人身旁还有一个俏生生的身影，那是艾拉。 莉莉呢喃道：“那个小姐姐看起来很不简单呢……刚才她出现在前面，我们就刹车了。感觉就好像我们这一趟跑生意只是顺带，接她和你们才是最要紧的事情呢。” 黎宇忍不住皱起眉头，凝视着这个看似天真的小姑娘。 莉莉笑问道：“大哥哥你怎么啦……还是说，我应该喊你的称号才对，黑发猎豹？” 这下就不是皱眉了，黎宇震惊得浑身僵硬。 身后的货舱里，许多编织袋都已经破了，麦粒如水向两边流开。一具挂着加特林机枪的单兵作战外骨骼，从麦粒中浮现出来。 莉莉跳进那具外骨骼中，眨眼间，四肢和躯干都牢牢固定其中。一阵电子蜂鸣音，表示其装备完毕。 与此同时，货舱的顶端敞开了。 黎宇回过神来，握紧了拳头，下意识地想要扑向莉莉，但理智阻止了他。尽管不清楚着这种单兵外骨骼的战斗力，但不用想也知道，他肯定不是对手。 莉莉则嬉笑道：“看我表现吧，待会回到浮空城，就轮到我看你表现啦，嘻嘻……” 话音未落，她突然腾空而起。 推进喷口的余波，让许多麦粒都扑到了黎宇的脸上。他连忙掸掉脸上的麦粒，看向艾拉。 这时，艾拉也意识到了蹊跷，背后的双翼立刻张开。 她拽起费罗尼的衣领，飞了起来。 旁边的何塞抱头狂奔。 不到一秒钟之后，刚才艾拉所在的位置，就被弹雨覆盖了。 莉莉浮在空中，双手提着加特林，看似没有瞄准，准头却不容小觑——如果艾拉的反应再慢一秒钟就能被打成筛子。 加特林的枪管转动着，轰鸣如雷。子弹就好像金属风暴砸下去，让坚实的沙地俨然化作柔水，沙子飞溅如水花。 但无论如何，艾拉都躲开了。 她也飞到了高空中，一只手拎着费罗尼，另一只手掏出手枪，瞄准了莉莉。 此时，另外四辆车的货舱顶也敞开了。 每辆车一枚导弹，总共四枚。 艾拉看到了导弹发射的光。她先扣下扳机，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带着费罗尼避开导弹的爆炸范围。于是少女只能丢下费罗尼，这样他似乎还勉强能有一线生机…… 而她手枪射出的子弹，在靠近莉莉身边时如微型炮弹般爆炸。爆炸的威力，迫使莉莉扔掉加特林机枪，双手流着血从空中落了下来。 根本不留反应时间，那四枚导弹如同闪电般窜到艾拉周围，然后就是远比刚才更为剧烈的爆炸！ 坐在车里的黎宇只看到一阵强光，车玻璃都被震碎了。爆炸的冲击波让他差点昏过去，脑子里嗡嗡的…… 过了好一会，他终于反应过来，连忙抬起头看去。 爆炸的烟尘消失了。 艾拉落在了地上，腰部以下不翼而飞。明艳的少女只剩上半身，但并没有流血，更没有露出肠子内脏之类的东西。只有复杂的电子器件，就像剥去了机箱的电脑主机。许许多多的零器件，其中一部分还在随着她的呼吸闪烁着荧光。 黎宇终于明白，这位看似纤细的少女为什么会有那么强大的战斗力。她不仅不是普通人，或许连人类都算不上。 艾拉原本的双腿也落了下来。左腿只剩些许零部件，右腿相对完整，但也只能微微蠕动，好像是电子神经短路之后的反应。 同样落在地上的，还有费罗尼——他显然是货真价实的人类，或者说，曾经还是。此时他的四肢都弯折得很不自然，脑袋垂在胸口，脊椎断了，嘴里淌着血。 在场还站着的人，只剩下了莉莉。这个女孩的双眼里满是暴戾，哪还有半点纯真？ 她忍着痛又提起加特林，朝着艾拉扫了一梭子。 子弹落在艾拉的身上，从腹部到左肩，留下一片蜂窝般的弹孔。少女咳嗽了两下，却没法再躲避，更没法反抗了。她的左臂本就摇摇欲坠，被机枪这么一扫，干脆断了。右臂尽管还在，可也显然无能为力。 莉莉环顾一圈，看到了躲在车轮后面的何塞，吼道：“你去拿绳子，把这个恶魔绑起来！” 何塞陪着笑点点头，挣扎了两下才站起身来。他一瘸一拐地走到卡车旁边，拉开副驾驶位的车门，伸手去找绳子。 黎宇就坐在副驾驶位后面。 何塞拿到绳子的时候，两人的目光正好对上了。 黎宇只是盯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何塞干笑两声，道：“别怪我啊，我也是没办法。你要是真的上了这些恶魔的船就知道了，简直死路一条！而且你看神使大人会流血，还算是人类，可是那个恶魔连人都不是……” 黎宇也笑了：“你是人？” 浮在何塞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他扭头不再看，抱着那捆粗麻绳朝莉莉走去。 莉莉指挥道：“你，去绑她。这可是非常重要的俘虏和战利品，你绑小心点。” 何塞愣了一下：“真要我绑啊？” “有什么好害怕的？她动都动不了，也没有武器。放心吧，快去！” 见莉莉如此坚决，何塞只能照做。 他走到艾拉跟前，正要把少女绑起来，却见艾拉正盯着自己。 “你觉得，神国就在乎你的死活吗？” 何塞咽了口唾沫，习惯性地赔笑道：“法师大人，我也是没办法……” 话还没说完，他的背后又是一道巨响！ 何塞如触电般跳了起来，转过身一看，就见莉莉的小脑袋歪斜着，倒在了沙地上，身上还冒着烟。 “这是怎么回事……” 何塞一脑门茫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待在车里的黎宇却看得清清楚楚。 黎宇看到，艾拉的那条右腿蠕动着，缓慢而安静，一点点挪到了莉莉身后。毕竟，它的落点本来就距莉莉很近。 那条腿骤然爆炸，不知多少破片都插入了莉莉的后背和后脑勺！ ———— ------------ 008命若野草 莉莉也倒下了，而且血流如注。 黎宇终于从车里跳了下来，一步一步，朝着何塞走去。 他看得出来，这个叛徒的身上此时没有武器，而车里也找不到武器。那么现在要做的事情就很明确了。 单挑，肉搏，恰好是黎宇这一年来磨砺最凶的技术。 何塞丢下绳子，手足无措。明明是个将近一米九的彪形大汉，可是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却像是个无助的孩子。 “你想干什么？你、你……” “既然是魔法协会的特别行动组，还敢挖坑卖队友，你肯定不缺勇气。让我看看吧，是什么支撑了你的勇气。” 说着，黎宇走到了何塞面前。 见软的行不通，何塞怒目圆睁，警告道：“你也知道我是特别行动组的，告诉你，你可不是我的对手！” 黎宇冷笑道：“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来吧，别废话了。” 何塞的双手抬到胸前，摆出了一副搏击的架势，但在某位行家眼里，弱点显而易见。 黎宇上前一步，低扫。 右腿迎面骨仿佛铁棍，狠狠地抽在对方的膝窝处。 何塞当即就站不稳了。被低扫命中的那条腿几乎麻了，差点直接摔倒。他硬生生维持着重心没摔，但身子也不由自主地矮了一截。 黎宇双手揽住他的脑袋，往下一压，压到了自己胸口的高度。紧接着，就是连续三记不要命似的膝撞。 何塞连忙用双手去挡，却没有挡住。黎宇的膝盖撞在胸口，让他几乎听到了胸骨碎裂的声音，眼前发黑，几乎喘不过气来。 疼痛感如潮水涌了上来。 但这还没完，接下来才是更加致命的…… 黎宇用右手锁住这个壮汉的喉咙，左手抓住右手腕，搭成了扣。 何塞感觉到不妙，试图把脑袋拔出来，但后脑勺被黎宇的右胳膊压着，根本拔不出来。不过他灵机一动，伸手去掏黎宇的裆。 然而黎宇用力一提，把何塞提了起来。 何塞双脚离地。承受他自己全身重力的部位，只有被锁住的喉咙。 于是何塞试图掏裆的那只手根本没来得及碰到目标，就软了下来。不只是那只手，他全身都没了力气，就像是神经系统突然瘫痪了似的。 这一招，是黎宇在角斗场里只用过一次的断头台。 即使在角斗场里，黎宇也没有杀过人。他用了断头台，见对手失去反抗能力就放开，等裁判宣布胜利。之后又过了一会，那次的对手就恢复了意识。 但此时此刻，黎宇并没有放开，而是继续用力……直到“咔嚓”一声响起。 何塞的颈椎断了。 黎宇松开他，任其滑落于地上。 他已然是一具新鲜出炉的尸体。 黎宇走到艾拉身旁，俯身看了看。尽管没有红色的血液，但少女身上的伤痕还是触目惊心，就像是个被熊孩子折磨残了的玩偶。 他问道：“神国的人，还会追来吗？” 艾拉眨眨眼，声音也比以前低弱了许多：“不会的。我在会合之前检查过周围，并没有埋伏。我只是没有检查车队里面……” 黎宇：“你不可能提前预料到叛徒是谁。” 艾拉苦笑道：“其实是有猜测的。按理说，从浮空城里出来的时候，就不该被发现。我一直在猜，是不是行动接应的人里出了叛徒，但费罗尼与何塞都是老伙伴了。” 黎宇：“这么说来，最惨的还是费罗尼。既然我们时间还够，那就把他埋葬了吧。” 艾拉却微微摇头：“尽量不要在现场留下痕迹。神国迟早会追查到这里，如果只埋葬了费罗尼，就等于明确告诉他们，他是我们的人。然后神国肯定会追查他，查他的出身来历、人际关系。费罗尼肯定也不希望自己连累到亲朋好友的。” 黎宇扭头看了一眼。 费罗尼的尸体扭曲着瘫在那里，双眼无神，嘴角和衣领上的血迹渐渐凝固。沙漠上的风吹乱了他的头发，也把几粒沙子吹到了他的脸上，沾在血迹之中。 “稍微等等。” 黎宇说完就转身走开了。 他检查了另外四辆车。剩下的那些司机和商队成员们，没一个醒着的，不知道是已经死了还是昏迷。其中有几个不仅人事不省，还流了鼻血。 之前那四枚导弹爆炸时的冲击波，显然不是这些人能扛住的。而何塞与黎宇的体内都有少量纳米机，不仅小幅提升了体质，还能帮忙吸收一部分冲击力。 何塞也被解决了。于是此时此地，能站着的就只剩下黎宇一人。 黎宇搜刮了一些必备物资之后，就回到了艾拉身旁，拿起绳子，开始捆。 艾拉忽然问道：“你要带我走吗？” 黎宇反问道：“要不然呢？” 艾拉：“我还以为你刚才会自己跑掉……” 黎宇：“我不是说了吗，你在这稍等一下，我找点东西而已。” 绑起来有些麻烦，而且他还要用绳子弄出两条背带，方便挂在身上。见状艾拉也帮了忙，用仅剩的右手理了理绳子。 终于，绑好了，于是黎宇很方便地把艾拉背了起来。而他腰侧的口袋里，还装了清水、食物以及本地的货币。 艾拉听到了钱袋里银币互相碰撞的声音，赞道：“你还挺细心的嘛。” 黎宇：“还行吧，我们现在往哪儿走？” “本来应该坐车去远一些的地方，但现在没办法了，也不好用车。去附近的应急据点吧，距离大概几公里，除了我没别人知道那个地方。” 说完，艾拉举起右手，伸过他的肩头，指了指。 黎宇顺着这个方向走了几十步。 他忽然停了下来，扭头往回看了一眼费罗尼的尸体。 艾拉问道：“怎么了？” 黎宇：“我留下的脚印，很快就会被风沙抹掉。” 艾拉：“对，所以放心吧，神国不可能再追踪到你的。” 黎宇又迈开了脚步。 走着走着，他想起了昨晚自己跟费罗尼的对话。 ‘我听了不少旧时代的歌，但是并没有听过你刚才哼的那个。它叫什么名字？’ ‘傲慢的上校。’ ‘听起来挺有感觉的，能不能唱给我听听？’ ‘以后有机会再说吧。’ 黎宇凭着有些模糊的印象，低声唱了起来： “总算是流干了眼泪， 总算习惯了残忍， 再没什么能让我下跪， 我们笑着灰飞烟灭， 人如鸿毛，命若野草……” ———— ------------ 009命运如刀 “人如鸿毛，命若野草， 无可救药，卑贱又骄傲， 无所期待，无可乞讨， 命运如刀，就让我来领教……” 艾拉的下巴放在黎宇的肩头，静静地听着。 等到最后一句唱完，又过了几秒，少女轻轻出声：“真好听。” “谢谢。” “这是你最喜欢的歌曲吗？” “不算，只是我答应过费罗尼，以后有机会给他唱这个。” 艾拉沉默了一会，低声说：“旧时代的娱乐作品，那些你曾经熟悉的东西，现在对我们来说都是珍宝了。太多的东西消失在文明崩溃的那个时期，之后神国又抹去了许多……” 黎宇忽然问道：“旧时代的文明究竟是怎么崩溃的？” 艾拉：“大概是因为纳米机。这项技术，让分子级别的身体修护成为了现实，富人的寿命大大延长，普通人却负担不起昂贵的纳米机。从纽约到伦敦，全世界的顶层几十年都不老不死，结果无论是普通人，还是等着遗产、等着掌权的二代们，都难以忍受……” 黎宇恍然大悟：“为了自保，那些顶层的老不死会更进一步抓紧权力，不断侵犯下一代精英和民众，最后矛盾激化，天下大乱？” 艾拉：“或许是这样的。我们至今不清楚大崩溃是如何发生的，但总而言之，地球社会确实是崩了，文明大幅度倒退。再之后，就是火星上的开拓者集体回来，带着成套的科技体系碾压了其他人。” 黎宇：“那就是所谓的神降元年么？” 艾拉笑了笑：“呵，差不多就是这样。话说回来，你又是怎么回事？我在一些资料上了解到，在纳米机发明之后，你是第一位参与实验的志愿者。为什么你愿意当实验品？” “很简单，因为我家生意失败，欠钱了。我小时候家境还不错，一直到上大学的时候都没有为钱发愁过。但后来我爸妈的厂子资金链断了，欠下大笔的债，没法翻身。当时我在国外留学，正好接触到了那个项目。项目组织者是华尔街的，最不缺的就是钱。” “你学的就是纳米机？” “不，那时候纳米机只是个不成熟的项目，没有专业学那个的。我读的专业是分子生物学，导师参与了纳米机项目。我是跟着他接触到的。家里的债压下来之后，我爸实在没办法，自杀未遂。我当然不可能置身事外，所以就找项目领导商量。正好，他们那个时候也缺实验者，就给我开了个不错的价……” 或许是因为隔了太久，黎宇此时的语气很是平静，仿佛在说着别人的故事。没有多少愤懑或忧伤，只是有点唏嘘。 艾拉又问：“然后他们就把你冻起来啦？” 黎宇：“因为以前的冷冻人体，难免会伤到大脑和一些脆弱的核心组织。但是有了纳米机之后，就可以让它们保护脆弱组织，冷冻的时候也就不会损伤了。其实在那之后我还醒过两次。一次是半年之后，看到项目在突飞猛进，我爸妈的欠债也还清了。当然只能是视频聊天的形式，不能当面去见。第二次醒来，已经是十几年后，我爸妈还活着，但没法再视频聊天了。” 艾拉：“为什么？” 黎宇：“因为他们以为我已经死了。当时按照协议，我自愿当实验品的报酬分成两笔。第二笔的名义是抚恤金，已经到了他们的账上。” 沉默片刻，艾拉轻声说：“他们应该不会开心的……” 黎宇：“那也总比自杀要好啊。反正在那之后的冬眠，再醒来，就直接到了一个多世纪以后，神国的浮空城。刚醒来，就被他们拎进了角斗场。又过了差不多一年，你就冒出来了。嗯，我的经历基本上就是这样，你呢？” “我啊……”少女的沉吟道，“我的经历比你还要复杂呢，而且很多东西都涉及到了法师协会的机密，没法跟你讲。” 黎宇嗤笑道：“懂了，都要保密。” 艾拉又犹豫了一会，忽然说：“但也不是所有的都需要保密。有两件事，都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第一，我的童年不在地球上，在火星。” 黎宇：“开拓火星的那批人？果然啊，你原本也是神国的众神之一。” 艾拉笑道：“没错，然后就是第二点……这件事知道的人非常非常少，我告诉了你，你可要替我保密哦。” 黎宇：“我的保密意识久经考验。” “在协会内部，我有个绰号叫‘不死之人’，因为不管多么危险的绝境，哪怕别人都死了我也不会死，你知道为什么吗？” 艾拉先反问了一下，紧接着就给出答案： “因为我从来不用本体行动。” 黎宇却并不惊讶，只是回应道：“怪不得你都被炸得只剩上半身了，还一点不慌。” 艾拉：“你是不是已经猜到了？” 黎宇：“嗯，猜到了。所以你现在真正的身体藏在哪儿呢？” 艾拉轻笑道：“那就是不能说的秘密了……” ———— 太阳还没落下地平线，黎宇就背着艾拉走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片旧城市废墟。 无数残缺的摩天大楼下，是被黄沙淹没的街道。耐旱植物在残砖瓦砾之间顽强地探出来，缺了一半的墙壁下面，阴影处，有虫子在鸣叫。 黎宇走进了这座废城。 “其实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艾拉犹豫着说道，“原计划行不通了，接应我们的人里出现了叛徒。所以，你只能徒步走到我们的势力范围，但这样可能有些危险。” 黎宇耸耸肩：“相比于角斗场，我觉得这点危险没什么。” 艾拉：“但还可以更安全一点。比如说，在这里就给你安一个主控芯片。” 听到这个提议，黎宇不由一愣，下意识地停下了脚步。 他问道：“这里有备用的主控芯片？” 少女郑重说道：“不，主控芯片非常宝贵，在法师协会内部都要高价才能买到，我当然不可能在应急据点里放一个备用，那也太奢侈了。但我可以把我的给你。我现在用的芯片，本来就是正常人体用的改版。” 此时，这具残破的躯体内，正好就有一枚主控芯片。 黎宇咽了口唾沫：“那……如果安上芯片，我的战斗力会提升吗？” 艾拉：“大幅提升。以后你还可以往体内注入纳米机，提升幅度会更明显。” 黎宇想了想，叹道：“早知道这样的话，走之前就该把那个莉莉的主控芯片抠出来。” 艾拉戏谑笑道：“那是新一代的神国产品，天知道有多少后门，你敢放心用？” “倒也是。” ———— ------------ 010意料外的不速之客 照着艾拉指的方向，黎宇在废弃的城市中穿梭，距离那个隐蔽据点越来越近了。 所谓的隐蔽据点，就藏在一栋塌了顶的废弃小楼里。据艾拉所说，那个据点并不大，高度仅一层，面积不过五六十平米。只要到了门口，艾拉自然就可以遥控开门…… 一个隐秘而舒适的小屋，想想都令人期待。 此时已是傍晚，太阳还没落下地平线，但身处于废城之中，阳光被那些残缺的建筑物遮挡，感觉就昏暗了许多。 走过一堵塌了小半的墙，黎宇忽然停下脚步。 因为他看见前面有人影。 六个身披长袍的人，站在空地上，面对着一栋小楼——那正是艾拉的据点隐藏之处。 距离好几十米，黎宇也只能看到那六个人的轮廓，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但无论如何，在这种地方出现了意料之外的人影，这恐怕又是个麻烦吧？ 背在身后的少女已经有一会没有出声了。黎宇随手往身后拍了一下，低声问：“前面就是你的秘密据点？” 艾拉很自然地答道：“没错，而且信号显示没有被入侵，也没有神国的埋伏……” 黎宇：“那为什么前面有人？” 听到这话，艾拉一个激灵：“哪儿有人？” 黎宇躲在墙后，往前指了指。 艾拉用仅剩的右手扒着他的肩头，探出半个脑袋看了一眼，不由得喃喃道：“还真有人……不对啊，这个据点不应该有别人知道的！而且，他们既然已经发现了，为什么连碰都不碰一下据点的门？” 黎宇：“你怎么知道他们没碰过？” 艾拉：“因为我没有收到任何警报。如果有人试图入侵或者破坏，这个据点一定会先给我发警告的。” 黎宇：“你确定他们不是神国的人？” “让我看看……”艾拉眯着眼睛盯了两秒，然后就颇有把握地说，“他们体内连纳米机和芯片都没有，不可能是神国的人。” 黎宇：“没有纳米机，没有主控芯片，那就是普通人？可是普通人来这里干嘛？” 艾拉的语气里也有些困惑：“不知道……旧时代的遗迹，按理说普通人都不敢来的。在神国的宣传里，这种地方属于神罚之地，可能还埋着旧日诅咒和恶魔之类的东西。当然我们都知道，没有什么诅咒，神国只是不希望愚民们接触旧时代遗物罢了。” 黎宇若有所思道：“既然如此，他们出现在这里，或许就意味着他们是普通人中可以争取的那种。” 很快，艾拉也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违背了神国的教诲，就是可以拉拢的反叛者？嗯，确实有这个可能。但他们还有可能确实是神国的人，只是没被提升为神使，没接受身体改造罢了。普通人里的神国死忠信徒也是很多的。” 黎宇点了点头：“对，谨慎为上吧。你现在没有战斗力，我也就比普通人强一点。所以，能不能避开这些人，先给我植入芯片，战斗力升级一下，会更有把握吧？” 艾拉叹了口气：“可是他们就堵在门口，怎么办？” 黎宇：“没有后门？” 艾拉反问道：“这么小的据点，还有必要弄个后门？” “那就只能先等等看了……”黎宇想了想，“太阳马上就要落山了，他们总不可能一直傻站在这儿吧？” ———— 正如黎宇料想的那样，夜幕降临之时，那六个人就走开了。他们找了个避风的小院子，在里面生篝火、立帐篷，显然是在做过夜的准备。 趁着他们忙活的时候，黎宇背着艾拉悄悄靠近据点，来到了那栋废弃小楼里。 从楼壁的缺口进去，就可以看到一堵黑墙。它的材质明显与周围的碎砖水泥都不一样，有着磨砂般的崭新质感。 黎宇刚走到黑墙跟前，墙上就浮现出一扇门的轮廓。 他背上的少女用意念操控，开了门——当然确切地说，这种所谓意念的载体无非就是电磁信号。 黎宇连忙闪身进去，嘴里还在低声说着：“快，关门！” “我知道！” 艾拉话音刚落，那门就自动关上了。 门内的空间确实不大，就像个一居室的小房子。有个铺着白色床单的床，有沙发和桌子，有书桌和摆放其上的台式电脑，还有卫生间和厨房……只是除了这些正常搭配以外，房间中央还有一个玻璃密封的操作台。 房间里没有窗户，但只要抬起头，就可以看到外面的景象。因为整块天花板都是屏幕。四个摄像头拍到的实时画面，分成四格投在屏幕上，一清二楚。 可以看到，那些陌生的不速之客还在斜对面的小院里，貌似在吃东西。 他们的篝火已经升起来了。 黎宇还是难免有点忐忑：“他们如果带了武器的话，有可能闯进来么？” 艾拉一点都不担心：“你是说拿火箭筒轰我们？放心吧，只要不是重武器直接砸，他们根本伤不到这个据点的外壳。” 黎宇：“那我们现在，先植入主控芯片？” 艾拉指着操作台说：“对，这里就可以做一些简单的改装。植入芯片什么的，也没有问题。” 黎宇看了看，却还是不怎么放心：“能确保无菌？” 艾拉：“密封的，内部消毒，医用标准肯定没有问题。” 少女说话的同时，那操作台上开了四个口子，十几个微型机器人从里面冒出来，做起了清洁工作。 尽管黎宇明白艾拉不会有敌意，可是看着这些微型机器人，他还真有点不舒服——它们的造型委实有点机械克苏鲁风格。 黎宇又问道：“我需要做什么准备？” 艾拉干脆道：“去洗个澡，脱光，准备手术就好。” 黎宇把身上的绳子解下来，双手举着半截少女，问道：“既然要做无菌手术，那你呢？” 艾拉扭了扭小脸：“把我放在那操作台上就行啊，它们会帮我清洁消毒的。怎么，你想跟我一起洗？” 少女的脸庞依旧清秀美丽，略带一丝揶揄的大眼睛也颇有魅力。问题是，那些狰狞的伤口，以及伤口之下露出的机械器件，让她有了一种非人般的感觉。 黎宇又考虑到了一个很现实的问题：“这里有能换的衣服吗？” 艾拉：“用不着，有速干的洗衣机。” ———— ------------ 011战斗的真谛 一群小异形般的机器人在自己身上爬来爬去，这种感觉无疑称不上美妙。不过好在，黎宇很快就不需要忍受了。 一针麻药，让他立刻陷入了休眠状态。 不知过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仍旧赤身躺在操作台上，只是身上盖了一层薄毯。 “你醒啦？”艾拉的声音响起，“手术很成功，你可以站起来试试。” 黎宇坐起身，先拿上自己的衣服，穿好。穿衣服的时候，他就感觉自己和以前似乎有点不一样。 正常人有五感，分别是视觉、听觉、嗅觉、味觉、触觉。而此时，黎宇发现自己多了一种感觉，非常的奇妙——就像是修仙传说中的内视一样，他能够感知到自己身体内部的状态。 血液的流动、脏器的运转、肌肉的颤动，从头到脚，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节似乎尽在掌握。 艾拉笑着问道：“纳米机对身体的监控，你现在是不是已经感受到了？” 黎宇深吸一口气，往前挥出一拳。 他收回拳头，缓缓地说：“总算知道为什么你在角斗场里那么厉害了。就现在，同样的肌肉消耗，我一拳的威力要比以前强得多。以前有太多的能量都空耗掉了。” 艾拉：“其实我那时候已经收着力打了，毕竟用的是赛博机体，认真打起来一拳你就没了。而且你知不知道，主控芯片对你战斗力最大的提升是什么？” 黎宇：“是什么？” 艾拉正色道：“真实战斗力的关键不是肉搏。最关键的，是对抗加速度的能力。飞行的时候，拐弯的时候，躲避敌人攻击的时候，全都需要对抗加速度。普通人能撑几个G就很不错了，旧时代的飞行员能对抗10个G，宇航员也差不多，11、12个左右吧……你知道你现在能撑多少个G吗？” 黎宇闭上眼仔细感受了一番，再睁开眼，微微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我觉得应该不会比飞行员弱。我现在可以用纳米机保护脏器、调控血流，不过这肯定要多练练才行。” 艾拉点了点头：“当然需要多加锻炼。反正你要明白，战斗没什么花哨的，关键就两点。一个是火力，一个是躲避。只要你火力够猛，敌人要么缩头乌龟要么送死。只要你躲避够快，敌人火力再猛都打不中你。” 黎宇：“怪不得，加速度的承受力那么重要……” 艾拉：“所以你现在只需要拿上手枪和匕首，出去就能解决掉外面那几个人。要不，你出去试试看？” 黎宇注意到，沙发上就有个敞开的武器箱。他走过去，拿起了一把手枪，以及一柄雪亮的匕首。 他踌躇道：“但我没用枪的经验。” 艾拉：“用不着开枪，你只需要把枪口怼到脑门上，正常人自然知道好歹。那几个人里肯定有个领头的，然后该怎么做，你肯定明白。” 黎宇：“用枪威胁地位最高的，让他们放下武器跟我谈？” 艾拉微笑道：“我现在这个样子，也没法见人嘛。而且你看这里，除了枪和匕首，还有闪光弹呢。” 黎宇顿时就有了计划：“那我就知道怎么办了。” ———— 黎宇走出秘密据点的时候，早已夜幕低垂。尽管没有灯照，但不远处的篝火，足以让他看清那六个人在干什么。 他们围坐在篝火旁边，正在讨论些什么。 那六个人都是成年男性，只是年龄高低看起来有所分别。黎宇一步步走过去的时候就发现了，其中最年轻的那个人反而地位最高，让另外五个人都面带恭敬地注视着。 忽然，其中一个人发现了逼近的身影，拿起步枪站了起来，大吼：“什么人！” 黎宇一看对方手中的枪，就更放心了——木质枪身，手动步枪，打一发必须拉次栓。在黑夜里要是能被这种枪射中，那芯片真是白瞎了。 他重心压低，往侧前方一冲。 于是在对方眼里，这道黑影简直如同鬼魅。眨眼间，就窜出去了普通人好几步才能跑到的距离。如此离谱的身法，让人怎么都瞄不准，那扳机自然也就扣不下去了。 “怎么回事！” “那是野狼还是强盗？” “好快！” 在对方的一声声惊呼中，黎宇冲到了一堵残墙的后面。与此同时，他甩出了那枚闪光弹。 闭眼，捂耳朵，脑袋抵着墙，就这么等待几秒钟。 听到爆炸的声音之后，他从墙后探出头去，就看见那几个人都捂着眼睛趴在地上，边翻滚边哀嚎。 黎宇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他先把这些人手中的步枪一个个抢走，往远处使劲丢。只见那些步枪就像是标枪一样，飞出去好几十米，一时间根本找不到了——光是扔东西的力道，就比以前强了许多。 然后黎宇右手拿出手枪，开了保险，顶在那个地位较高的年轻人脑门上。不止如此，他还用左手揽住此人的脖子，让人没法挣脱。 那年轻人闭着眼睛，泪流不止，充满惶恐的声音嚷嚷着：“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黎宇在他耳边说：“搞清楚形势，现在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到这里来？” 那年轻人颤抖着说：“我是伊埃，亚兹德家族的伊埃！” 黎宇笑了笑：“哦，你是个贵族？” “对对对，我是贵族，是贵族……” “可这里是神弃之地，你身为神国治下的贵族，为什么要来这种地方？” 名为伊埃的青年顿时卡壳，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了。 等待了一小会，黎宇又问道：“这些人呢，是你的手下么？” 伊埃小声说：“他们是我的侍卫。” 黎宇：“很好，那你现在给他们下命令吧，放弃抵抗。” 伊埃哭丧着说：“我们的眼睛都睁不开，本来也没法抵抗了啊……刚才那到底是什么？闪光魔法吗？” 黎宇笑道：“没错，就是魔法。我也懒得废话了，就一个问题，你趁着现在还能开口，赶紧说。你到这究竟是想干什么？” 过了两秒，就在黎宇琢磨着要不要整点实质性拷问的时候，被他挟持的贵族青年却突然开口了。 伊埃带着哭腔说：“我就是来寻找魔法的！” ———— ------------ 012什么叫识时务 ‘来寻找魔法’这个答案，让黎宇挑了挑眉头。 对话刚开始他就有了这种猜想。现在猜想得到验证，就该考虑考虑接下去的话怎么说了。 这个贵族青年的动机，无疑正中下怀。黎宇本来就是想要搭个顺风车，顺便借用一下贵族身份的掩护。既然对方也有求于自己，当然更好。这样也省了物理说服的环节。 不过转眼之间，黎宇就意识到自己应该摆摆架子。至少要表现得像是一个本领高强、经验丰富的魔法师，才能让人更加敬畏。 他松开胳膊，让伊埃面对着自己站稳，但枪口依旧顶在对方的脑门上。 一臂之距面对面，便足以看清这人的样貌气质了。 这是个身材修长的年轻人，梳着整齐妥帖的褐色背头，长袍的领口处露出了里面衣服的绸缎光泽。他的鼻梁高挺，典型的西方式俊男模样，但湛蓝的眼睛里还有一抹孩子般的青涩与惊惶。 黎宇冷笑道：“寻找魔法？你一个贵族要魔法干什么？要是有人去举报一手，你的贵族头衔就不保了。” 伊埃深吸一口气，小声说：“天底下哪有不踏足禁忌的贵族？” 黎宇：“有意思，你们贵族的身段还真灵活。” “我当然有我的理由……”伊埃犹豫了一下，“算了，反正我都落到这个地步了，那就实话实说吧。我父亲有三个儿子，我是最小的那个。父亲已经老了，而我的两个哥哥都是狠辣的阴谋家。我敢打赌，不管他们俩中的哪一个最后继承了公爵之位，一定会……” “一定会不择手段杜绝后患，”黎宇颔首道，“所以说，你需要整点盘外招？” “我需要魔法的力量，我需要……即使是跟你们法师合作，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说到这种大逆不道之言的时候，伊埃简直是咬牙切齿，不知道下了多大的决心。也不知道，在那个险恶的家庭里，这个看似文弱的贵族青年究竟受到了多少压力。 黎宇又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法师？” “难道不是吗？除了魔法师和神使，不可能还有人能拥有那么迅捷的速度，以及传说中的闪光魔法。除非，您是钓鱼执法的神使！” 黎宇笑了：“好吧，我确实是魔法师。所以说，你想跟我合作？” 伊埃咽了口唾沫：“恕我直言，阁下您现在的动作，可不像是要跟我合作的样子。” 黎宇放下了手枪，但并没有关保险，手指也仍然停在扳机上。 他又问道：“我还有个问题。你究竟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伊埃：“附近的牧民之中有传言，说是听到了恶魔机械的声音。所以我就来碰碰运气……我在这耗了足足五天时间啊，要是您再不出现，我就只能离开这里了。” 黎宇：“你刚才站在那边，是在干什么？” 伊埃有些紧张地道：“我看过一些黑市上流传的魔法书，上面记载着开启魔法之门的仪式……” 黎宇忍不住“噗嗤”一声。 伊埃愣了一下：“您在嘲笑我吗？” 黎宇：“抱歉，确实没忍住。” 伊埃故作镇定道：“看来魔法书上的记载并不正确。” 黎宇微微摇头：“倒也不能说不正确，应该说，错得离谱了。” 伊埃：“您讲话还挺幽默的。刚才您动手的时候，很显然留了余地，并没有伤到我们。所以，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您和我其实是可以合作的？” 黎宇不置可否，反问道：“合作？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伊埃犹豫了几秒，画起了大饼：“您可以成为亚兹德城的贵宾，甚至宫廷顾问……” 亚兹德家族，亚兹德城，看来这贵族的姓氏就是由受封的地名决定。 黎宇又问：“亚兹德城在哪个方向？” 伊埃抬起手指了指：“从这里往东……” 黎宇假装考虑了一下。 他原本的目的地也在东边，方向也对，那就没问题了。毕竟西边是大海，而南边是大沙漠深处，北边除了高山则是黑海和里海，本就是往东的概率更大一些。 谈话进度到这里，基本上符合他的预期了。接下来，就是装作可有可无的态度答应下来，只是除此以外，难免还有一点顾虑。 黎宇：“那好，我们可以顺路走一趟。” 伊埃笑了起来：“太好了，太好了！” 黎宇顿了顿，问出了那个让他顾虑的问题：“我这个人说话比较直，有什么就说什么。我想知道，你不记恨我吗？” 伊埃笑道：“您放心，我分得清轻重缓急。您并没有伤害我，也没伤到我的侍卫。而我现在明白了您的实力，明白您如果愿意，刚才完全可以夺走我的性命。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会记恨您呢？” 不得不承认，这个贵族小子还真是知分寸。当然，考虑到这家伙在家里也是个夹心饼干的可怜角色，大概早就养成了这兔子般的性格了。 黎宇：“那就好。你们是开车过来的吗？” 伊埃答道：“是的，我们租了一辆越野车。车子很宽敞，您完全坐得下。所以说，您真的愿意跟我一起去亚兹德城吗？” 黎宇颔首道：“我收拾一下东西，准备出发吧。你们就在这等着。” “好的！” ———— 一转身，黎宇回到了据点里。 进去以后关上门，他环顾一圈，却没有看到艾拉。但在沙发上的武器箱旁边，却多了一个背包。 黎宇走过去，拉开背包的拉链。 艾拉果然就在这里面。 这个只剩半截身体的少女装在包里，自然就看不到腰部的断裂面，以及那些狰狞的伤口。从上往下看，更多了一种楚楚可怜的感觉。 黎宇问道：“这个包，可以从里面拉拉链吗？” 艾拉点点头：“对啊，这样比较方便让你带着我嘛。包里还可以放些武器装备之类的。” 黎宇：“你倒是挺悠哉的，就这么缩到背包里了……” 艾拉笑道：“我看到你制服他们了，干得漂亮。对啦，你拿枪放在别人脑门上，都聊了些什么？” 黎宇：“那家伙是个贵族。” 艾拉长长地“哦”了一声，似乎并不怎么惊讶。 黎宇：“现在看来，虽然贵族们名义上受神国统治，但也并不怎么老实嘛。” 艾拉“嘻嘻”一笑，说：“要不然，哪有法师协会的活动空间？” ———— ------------ 013她的声音 跟伊埃友好沟通的结果，黎宇在据点里跟艾拉讲了一遍。 讲话的间隙，黎宇时不时就抬头看一眼。 天花板上的大屏幕显示，那个贵族青年和随从们都站在原地，连脚步都没怎么动，更没有去找被丢远的步枪。 听完之后，艾拉总结道：“那我们是今晚就出发，还是等到明天早上？” 黎宇：“明天早上吧，今晚好好休息一下。说实话，我现在挺累的。” 经过一整天的危险和奔波，此时情况安定下来之后，疲惫就如同潮水一般涌上来，让他感觉眼皮子都开始打架。 艾拉：“是不是有点困了？但你现在其实可以控制心跳血压，驱散睡意的。以后注入更多纳米机，再做点优化，你还可以直接控制激素分泌，清醒两三天都没问题。” 黎宇摆了摆手：“别，让我休息吧，我现在只想躺平。” 说完他就脱了外套袍子，身上只留内衣，往床上一瘫。 艾拉从里面把背包扯开：“等一下，我还没讲完呢，你不许睡！” 黎宇已经闭上了眼睛：“我体温都开始降低了，三秒之内必入睡。” “等等啊！”艾拉嚷道，“明天开始有同行的人，我不能直接跟你说话了，所以我刚才找了个耳机……你有听到吗？” 黎宇双眼闭着，一动不动，只有胸部随着缓慢的呼吸而微微起伏。 他已然进入梦乡。 “耳机是已经找到了，但要试试看，你体内的纳米机能不能给它供电……”发现这小子毫无反应之后，艾拉只能叹了口气，“好好好，你先睡吧，等你睡醒了再说。”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 忽然，又响起了艾拉的声音。但是此时她的语气却跟刚才有了点区别，变得冷漠了许多： “没必要这么着急，明天早上我跟他说，也是一样的。” ———— 据点之外，相隔仅仅几十米的地方，那六个人此时却完全没有睡觉的余裕。 贵族青年伊埃站在那里，低着头，定定地注视跃动不休的篝火。 旁边的侍卫长忽然问道：“殿下，我们要不要把枪捡回来？” 伊埃抬起头来，连忙摇了摇：“不行不行！万一被那位法师注意到，怎么办？” 侍卫长：“可是连一把枪都不在身边，万一有野兽过来，我们都没法保护您啊。” 伊埃想了想，仍是摇头：“这里有篝火，野兽不会贸然靠近的。我不能承担惹怒那位法师的风险。” “唉……好吧。”侍卫长叹了口气，不再多嘴了。 作为一个在亚兹德家族里效力了大半辈子的人，侍卫长约翰自认为见多了贵族们的各种嘴脸。其中傲慢者有之，残忍者有之，冷酷无情之人更是司空见惯。可是眼前这位年轻的主子，却表现得更令他忧虑。 贵族不该怯懦，更不应将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 侍卫长约翰又看了看伊埃，看他犹豫小心的样子，只能暗暗藏下眼底的忧虑。 ———— 翌日清晨，黎宇醒来之际，发了好一会的呆。 没有性命危险，没有人身自由的限制，优哉游哉地躺在柔软的床上，空气里似乎都透着清新的气味——有多久没有享受这样的早晨了？ 大概一百年吧。 黎宇舒适地长出一口气。 忽然，沙发背包里的那位半截少女出声了：“你睡醒了？” 黎宇依旧躺着，说：“对啊，已经醒了。过一会我们就出发吧。” “出发之前先试试耳机。这里本来就放着耳机，微型内置耳道的那种，但需要测试一下能不能让你体内的纳米机给耳机供电。” “这还需要测试？” “闲置了好几年没用的设备，有可能出现意料之外的故障，当然需要测试。” “明白了。”黎宇答应着，坐起身来。他面色不变，但心下却闪过一丝疑惑。 不知道为什么，艾拉的声音虽然没有变，但她的语气似乎比之前清冷得多。是错觉吗？还是说，这姑娘的情绪有了某些变化？ 黎宇走到沙发旁，坐下，接过了艾拉递来的耳机。在那一瞬间，他观察了一下少女的表情。 艾拉面无表情。 所谓的耳机，跟圆珠笔尖差不多大小，如果失手掉在地上肯定找不到。好在这俩小东西带有些许黏性，并不容易滑掉。 黎宇把两颗耳机塞进两边耳朵里，黏住，然后就听到了轻微的蜂鸣声。 他试着操控耳朵附近游离的纳米机， 少女拉上了拉链，把自己关在背包里面。她悄悄话似的声音，在他的耳朵里直接响起： “能听到么？” 黎宇：“可以听到。” 艾拉：“那就好，收拾东西出发吧。以后如果有什么需要通知你的，我会在耳机里告诉你。这个书包并不隔音，所以我跟你说话的音量会很低，避免被被人发现。” 黎宇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好的。” 然后他站起身，用一点时间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艾拉的语气变化这种小细节，被他暂时搁置到脑后。 他认真清点了一下自己如今的全部资产。 一把手枪、五个弹匣的子弹、两柄战术匕首，还有弹力绳、多功能刀具之类零零散散的东西，这些都是从据点的武器箱里拿出来的。 除此以外，还有之前从那个车队里搜刮来的银币，一共28枚。但具体这些银币的购买力究竟如何，他就不是很清楚了，需要到定居点去试试。 另外还有一些压缩干粮、打火机、绷带与消毒剂之类的实用物品，他也一股脑塞进了背包。好在这背包的容量相当可观，即使装了艾拉的半截身体以后，还能装得下这些零碎东西。当然，手枪、匕首、子弹那些，他都绑在了身上，要不然这背包肯定撑不下。 检查两遍收拾妥当之后，黎宇背上包，走出门。 一出门他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伊埃和五个侍卫。 他们走出一段距离，在废墟城市的边缘找到了那辆越野车。 黎宇上了车，坐到最后排的座位上——如此选择的原因很简单，这样不会把后背留给任何人，而自己可以随时看到其他人的一举一动。 伊埃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上，问道：“法师阁下，不介意我坐在这里吧？” 黎宇注视着他的眼神，忽然明白了这个贵族青年为什么要坐到自己身旁。 因为这样一来，他距离自己最近，而且一伸手就能碰到。假如情况有变，比如侍卫们突然动手之类的，那么黎宇立刻就能劫持伊埃，以他为人质。 这可太有诚意了。 黎宇微笑道：“我当然不介意，阁下请坐。” 越野车开动起来，向着朝阳驶去。 ———— ------------ 014流浪沙漠马戏团 充斥于体内的纳米机，能够从最细微的部分去调控身体的血流、肌肉……等等等等。而它们的动力来源，正是主人的身体。 人体从头到脚，除了红血球以外的其他细胞里充满了ATP。而纳米机就可以进入邻近的细胞，利用ATP的高能磷酸键给自己充能，几乎永无休止地工作。 充能之后的纳米机，甚至可以给一些紧贴在身上的器件充能，比如此时黏在耳廓里面的微型耳机。 耳机里响起了艾拉的低语：“听发动机的声音，他们应该需要更换燃料棒。所以待会停车的时候不用慌张。” 原来现在的车子不烧油也不用锂电池，用的是燃料棒…… 黎宇心下了然，只是没有回应。毕竟他的身旁就坐着那个贵族青年。 在驾驶座上，开车的是侍卫长约翰。他双手握着方向盘，看了一眼仪表盘，说：“殿下，法师阁下，我们现在需要停车换一下燃料棒了。” 伊埃看了一眼身旁的‘法师大人’，见他没有异议，就说：“这个你决定就好。” 于是越野车停了下来。 侍卫长拉开车门，绕到后备厢拿上燃料棒，再回到前头，打开引擎盖子，操作起来。 没过多久，他就换完了燃料棒，回到驾驶位上，重新出发了。 越野车爬过一个沙丘，继续向前。 此刻烈日高悬，毫无遮挡物的沙漠愈发炎热。好在车里有空调，让车内空间维持在一个舒适凉爽的温度上。 黎宇忽然问道：“你们带了几根燃料棒？” 伊埃转头问其他人：“我们带了多少？” 侍卫长约翰答道：“十根，现在只用掉了三根，所以非常充足。” 伊埃：“也就是说路程过半了，还剩七根。” 黎宇又问：“一根燃料棒能跑多远？” 侍卫长头也不回地答道：“大概六百公里吧，开着空调就更少些。” 黎宇点了点头。 旁边的伊埃有些好奇地问道：“法师开的车，也会用燃料棒吗？” 作为昨天才成为法师的菜鸟，黎宇当然不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就在他打算一两句含混带过的时候，却听到了耳机里艾拉的声音： “法师协会内部也分很多流派，液体油、电池、燃料棒都有。” 于是黎宇就很有把握地表示：“法师比较自由，有人喜欢烧燃料棒的车，也有人喜欢烧油。” “油？”伊埃好奇地眨了眨眼睛，“是我们平时吃的那种油吗？” 听到如此缺常识的话，黎宇不由一愣。 实在没办法的时候，用食用油替代柴油勉强还行，但从根本上讲，食用油和燃油的分子式都不一样，用的时间稍微长点车子肯定受不了。 而且关键是，这家伙居然连汽油和柴油都不知道么？ 可是伊埃显然并不知道自己的话有多么愚蠢，只是用认真而尊敬的目光凝视着黎宇，等着他的回答。 就在此时，耳机里的少女音解释道：“神国治下的贵族可以用工业品，但并不清楚原理，而且燃料棒这种消耗品，都是神国发放给他们的，他们也不需要知道原理。” 黎宇想了想，对面前的贵族青年说道：“不太一样，车子烧的油不是用动植物榨取的，是从地下开采的。” 伊埃张大了嘴巴，显然是没想到居然还可以从地下采油。 这反应让黎宇感觉挺好笑的——这里明明是中东，按理讲是石油资源最丰富的地方，居然连石油都没听说过。 耳机里的少女忽然呵斥道：“你为什么要跟他解释？直接说是魔法，明明更好！” 黎宇苦笑了一下。 装神棍故弄玄虚之类的事情，他现在还是不太习惯，很难时刻进入状态。 越野车继续往前开，又越过了一个沙丘之后，一望无垠的沙漠黄之中突然有了一点变化，出现了一小片宝贵的绿色。 再靠近，就很明显了。那是一片绿洲。 一眼泉水在沙漠里冒出来，润透了方圆几十米，长出十几棵大树还有松密不一的灌木杂草。 “我们要不要在那里补充一些清水？”侍卫长约翰问道。 伊埃又扭头看向黎宇。 黎宇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伊埃就说：“那我们停下来休息休息吧，补充点清水。” 于是到了绿洲跟前，侍卫长约翰就踩下了刹车。 大家纷纷从车里下来。侍卫们拿着水壶和水袋，去灌水。伊埃站在树荫下，看着他们干活。 至于黎宇，则背着自己的包，走到了稍微远一点的另一棵树下。 他压低了声音，问道：“你有没有觉得，这个家伙对我的态度有点奇怪。” 背包里的少女答道：“当然，他把你当做救命稻草了。” 黎宇沉吟道：“这就说明，他在家里的处境真的是岌岌可危。” 艾拉：“亚兹德城距离这边超过一千公里，能跑这么远，就为了寻找虚无缥缈的魔法师传说，这就足以证明他的心态了。” 黎宇：“他应该是想要夺权吧？这种受气包想翻身，难度肯定非常大……所以说我们真的要帮助他吗？” 艾拉：“这就取决于你了。” 黎宇微微摇头，陷入了沉思。 就在此时，绿洲里闯入了新的旅客。 乍一看，那是一群人聚在一辆大篷车上。但仔细一瞧就会发现，托载着那‘大篷车’的根本不是车轮，而是大大的沙橇——就像是把好几根雪橇拼在一起，组装而成。 沙橇上面的车厢，裹着浅蓝色的轻纱，轻纱下摆点缀着流苏，随风飘舞。 它也停在绿洲旁边。紧接着，从大沙橇里下来了一群人，其中大多数都是身姿曼妙还裹着薄纱的女郎。她们蒙着面，但挡不住满含风情的眼眸，还有若隐若现的红唇。 除了六七个女郎，还有三个壮汉。他们的身材格外高大，而且上半身只穿着背心，突起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 其中一个女郎忽然喊道：“我们是流浪沙漠马戏团，朋友们，要去巴格达城看我们的演出吗？还可以顺路同行哦！” 黎宇喃喃道：“这个马戏团，它正经吗？” 艾拉：“你在想什么？” 黎宇淡定地道：“一天前才经历过天真萝莉变身大BOSS的场面，我很难不警惕起来。” ———— ------------ 015显然不正经 这个马戏团，它正经吗？ 对于这个问题，不到十秒之后，就从某一个角度浮现出了答案。 只见那位女郎嚷嚷完“可以顺路同行哦”之后，就贴到伊埃身上，摇着腰肢，跳起了逗弄的舞蹈。 被缠上的贵族青年显然没有什么经验，眨眼间就闹了个大红脸，推也不敢推，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了。 另外几个薄纱女郎，则围在那五个侍卫周围。 然而侍卫长约翰目不斜视，只是自顾自地干活，灌满了手中的水壶。而且在灌水的时候，还要用滤纸小心翼翼地过滤净化。 然后侍卫长起身走到伊埃身旁，正色道：“我们要在这里多休息一会吗，还是说灌完了清水就走？” 伊埃回过神，急忙推开几乎快要抱住自己的这位薄纱女郎。只是推开的时候也不知道他的手碰到了哪里，让女郎轻呼一声，他自己的脸也更红了。 贵族青年跑到黎宇旁边，问道：“我们要不要现在就走？” 黎宇：“这些人是干嘛的？” 伊埃：“应该是马戏团。马戏团的生意就是跑来跑去，到了人多的地方就表演，碰到富人就卖别的……” 黎宇眼带一丝笑意：“那你打算买吗？” 伊埃愣了：“啊？” 黎宇清了清嗓子：“她们一开始就盯上你，使劲招揽你的生意，肯定是看出来了你是有钱人，说不定还看出来了你的贵族身份。所以说，你要不要在这稍微多花一点时间，消费一下？” 伊埃反应过来，使劲摇了摇头。 “法师阁下，你可别拿我寻开心了。我现在没心思做这种事情。” 黎宇耸了耸肩：“那就别节外生枝了，赶紧走吧。” 于是伊埃跑回到侍卫长旁边，下达了立刻离开的命令。 其他侍卫也灌好了水。尽管他们有的在偷偷瞄那些薄纱女郎咽口水，不过听到侍卫长转达的命令，便立刻扭头朝着越野车快步走去。 黎宇也朝着那边走，只是刚迈出几步，就迎面过来了另一个薄纱女郎。 他虚晃了一下，轻轻松松就晃开了试图拦住自己的薄纱女郎。 交错而过的瞬间，黎宇嗅到了花香般的味道，但也注意到了她脸上的妆容也难以彻底掩盖的皱纹。 跟在其他人身后，黎宇上了车。很快，越野车的引擎启动，甩开了马戏团的大沙橇，继续向东而去。 伊埃忽然说：“她们可能是注意到了我们的车子，就觉得我们是有钱人，想要招揽生意。这车子的租金对于贵族以外的人来说，好像还挺贵的。” 侍卫长约翰补充道：“是相当贵。在市场上想要租到我们这样的车，至少一天两枚银币，足够养活好几个家庭了。” 听人家这么说，黎宇就对银币的购买力有些概念了。几个家庭一天的生活费，大概就是几百元到几千元？再除以二，这应该就是一枚银币在这个时代的价值了。 伊埃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说：“等一下，我记得咱们下一个要去的大城市，好像就是……” 侍卫长约翰肯定道：“就是巴格达城。到了那里，说不定我们又会看到刚才那伙马戏团。” 伊埃闭上了嘴巴，身子也下意识变成正襟危坐的状态，好像生怕别人觉得他不是正人君子。 黎宇则悠哉地靠着车椅背上，问道：“现在距离巴格达城还有多远？” 侍卫长约翰又看了一眼仪表盘：“今天再开一天，到了晚上休息休息，明天早上再出发，不到半天就能到了。” 黎宇：“几百公里的距离，还挺快。” 侍卫长约翰：“其实如果不是在沙漠里，在平整有路的地方，能更快。” 黎宇又抛出了一个在心里存留了许久的问题：“茫茫沙漠上没有坐标，你是怎么辨认方向的？你怎么知道目的地在哪里，距离有多远？” 侍卫长约翰立刻回答道：“因为有神使下发的定位器啊。定位器上可以看到最近的大教堂在哪个方向、距离大概多远。而附近往东最近的大教堂，就只有巴格达城里的那座。” “好的。” 黎宇点了点头，意识到了神国对这个世界的操控力究竟有多强。 大教堂无疑是神国的支柱，而每一个这样的支柱，不仅寄托着神国信徒们的信仰，甚至还支撑着凡间的物流行业。通过这些支点，神国很容易了解凡间的经济活动，将一切操控于掌心之间。 ———— 在枯燥的大沙漠上又奔波了一整天，终于，太阳落入了西方地平线。 在天色黑下来之前，侍卫长就停下车，和其他侍卫们一起搭好了帐篷，生好了篝火。 搭帐篷的笛梵，最好不要在沙丘顶上，夜里风大；也不能紧挨着沙丘下面，否则风吹沙动，搞不好就把睡梦里的人埋了。所以他们选择的地方是几个沙丘中间，能够避风而又不会挨得太近的地方。 当然，在扎营之前还是那套流程，侍卫长请示伊埃，伊埃去问黎宇，黎宇表示你们看着办。 帐篷只有三顶，伊埃和侍卫长睡一个，另外四个侍卫两两分组。而黎宇并不打算改变这个安排，直说自己睡在车里就好。 扎好了营，一个侍卫拿出了后备箱里的干粮和锅，在篝火上挂锅煮水，再把干粮和肉干丢里面，做成一锅热腾腾的肉粥。 包括伊埃和黎宇，大家就围坐在一起，各自拿着小碗，分食肉粥，作为晚餐。 吃完了晚餐，黎宇回到车里，在后排座位上躺了下来。 背包正好充作枕头。 只是，想到脑袋下面枕着艾拉，黎宇就感觉怪怪的。想了想，他还是把书包拿开，将在自己的双手垫在脑袋下面。 耳机里忽然又响起了艾拉的声音：“如果白天我不在那里，你会和马戏团的舞女一起玩吗？有伊埃买单，你甚至不需要花钱。” 黎宇愣了愣，低声道：“我现在对女性有点心理阴影。” 艾拉：“心理阴影？为什么？” 黎宇：“这两天我就接触过两个女性，一个是你，一个是那个商队里的莉莉。恰好，你们都能随手捏死我。我这个人比较谨慎，所以……” “呵呵，”艾拉笑了，只是语气还是比较清冷，“那些舞女都是普通人，你不必警惕到这种程度。” 黎宇撇了撇嘴，没有再多说。 他感觉到，今天的艾拉和昨天相比有了些变化。而这种变化，让他没了闲聊的兴趣。 ———— ------------ 016巴格达城 又是一个阳光过于灿烂的白昼。 贵族青年伊埃与黎宇乘坐的越野车，来到了巴格达城的城门口。 相比于旧时代的巴格达，如今的巴格达城面积小了许多。原本从市区中穿过的底格里斯河，现在是从城墙外边流过。平缓的河水中，还能看到旧日都市的些许残貌。 而河边的巴格达城，却被三四米高的城墙围绕，这建筑思路像是还停留在封建时代。可真要说是封建时代那又不对，毕竟城墙是用混凝土浇筑的。 城内的风光，都被这绕城一圈的城墙严严实实地挡在里面。站在城门外边，能看到的除了城墙和城门以外，就只有城中央大教堂的尖顶。 黎宇坐在车里，看着城墙和城门口的持枪卫兵，忽然问道：“这城墙也是让神国派人帮忙修的？” 旁边的伊埃回答道：“大一些的城市都是贵族领地。最初的贵族们都曾是神使，被分封到各地，以地名作为家族姓氏，再往下流传到第二代、第三代……在初代贵族获得分封的时候，神国不只是给予名义上的支持，还会支援各种资源，包括修城墙。” 黎宇恍然道：“原来如此，贵族就是从神使里选出来的啊。” 伊埃：“对，现在神国每年还是会从信徒中选一批神使，再从立下功勋的神使中选一些，分封为贵族。所以神国治下的文明疆域，每年都在扩张。” 黎宇：“这扩张的方式还挺高明的。” 伊埃盯着他，欲言又止。 而黎宇大概能猜到这家伙憋住的是什么话——你身为反抗神国的邪恶法师，给神国的扩张点赞，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不过对于黎宇来说，立场是一回事，但是他确实明白这种控制了技术和经济命脉的统治思路，能理解其方便之处。 车里沉默了下来。 因为有卫兵的检查和盘问，所以城门的通行速度颇慢，进去的人们大都耗去了大量的时间在排队一事上。不过伊埃身为贵族，自然有的是捷径。他只是亮出了自己的镶金纹章，卫兵便恭恭敬敬地放这辆越野车进去了。 进城以后，便是一条两边挤满了地摊的大道。形形色色的商品等候着顾客的翻捡，数以千计的小贩高声叫卖，来来往往的行人不时驻足，讨价还价的声音此起彼伏。 场面有些嘈杂混乱，所以越野车为了不撞到人，只能一点点往里挪。 伊埃介绍道：“远近闻名的巴格达集市，有着无数流浪马戏团和商人们称赞的繁华，您觉得呢？” 黎宇微微点头，没有多说什么。 这个所谓的集市，让他不禁联想起了县镇级别的农贸市场，只不过人更多，环境貌似也更脏乱差。只不过在新时代挣扎的经历，令他早就失去了吐槽的欲望。 而且新时代的槽点实在太多，叫他无从吐起。 “繁华归繁华，我却不怎么喜欢这样的地方……”伊埃打量着身旁的神秘法师，又说道，“如果要花掉手里的钱币，我更喜欢去顾客少一些、更加清净的地方。怎么样，要不要去看看？” 黎宇：“去看什么？” 伊埃笑了笑：“再过两天就要回亚兹德了，对外，我打算将您介绍为从巴格达请来的学者，请来当我的顾问。所以我觉得，有必要买一些符合身份的衣物。” 侍卫长约翰忽然停了车，提醒道：“如果您要购买衣物的话，从这条巷子进去，可以找到高级裁缝店。我小时候在巴格达城生活过，对这一点还是蛮清楚的。” 伊埃：“好，那就在这停车吧。” 侍卫长约翰停住了车，回头对坐在身后的三个侍卫说：“你们陪殿下和法师大人，我们在这守着车子。” 于是在那三个侍卫的保护下，伊埃和黎宇下了车，朝着旁边的小巷里走去。 侍卫长约翰摇下车窗，望着外面熙熙攘攘的街道，默默地长出一口气。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年轻侍卫忽然问道：“队长，那个法师好像也没有咱们以为的那么可怕嘛。除了那天晚上，别的时候他好像都挺随和的。” 侍卫长冷笑道：“那是因为我们在人家眼里根本不构成威胁。你看殿下对他的态度，别说顾问了，简直是把他当做了预备宫相。” 年轻侍卫想了想，又问：“那他能当宫相吗？” 侍卫长的表情收敛下来，沉声道：“那就不是咱们该考虑的问题了，孩子。” ———— 伊埃、黎宇以及两个贴身侍卫，走进那条幽静的箱子，很快就找到了一家制衣店。 与大道旁那些卖衣服的小摊不同，这家的店面显然要高档许多。而进店之后店员们的接待，以及制衣的方式，更是让黎宇不禁联想起旧时代的高级西装定制店。 黎宇身上的衣服来自神国角斗场，材质其实不错，但没有什么装饰。而在这个时代的贵族圈子里，过于朴素的衣物并不会受到欢迎。哪怕是为了体现伊埃这位‘殿下’对他的重视，他也应该弄几套华丽一些的衣服换着穿。 可是黎宇并不怎么喜欢这种风格。 店员递上了样品布料。而黎宇摸了一下那柔顺却娇气的衣料之后，就忍不住摇了摇头。 见状，伊埃关切道：“你是考虑到这里的价格了吗？没关系的，这点钱对我构不成负担……” “我知道，”黎宇打断道，“价格肯定不是问题，但我并不喜欢这种亮闪闪的材质。” 店员连忙说道：“除了加亮丝绸，我们这里还有正常的丝绸，以及皮革和纯羊毛面料。您需要看看吗？” 黎宇：“给我看看纯羊毛的，就粗纺的吧。” 在他的印象里，粗纺相对比较结实，他以前也穿过这种材质的西装。而其他的选择，对他来说似乎过于细腻。 店员转身去找样品了。 伊埃沉默了一小会，支支吾吾道：“可是……以你的样貌，还有皮肤……真的很适合丝绸。” 黎宇：“谢谢夸奖，不过我感觉你更适合丝绸。” 伊埃把裹在外面的遮阳袍拉开，露出里面发亮的衬衣：“我穿的就是丝绸啊。” 黎宇笑而不语。 或许是审美观的差异吧，他总感觉这种带花边装饰的丝绸衬衣，看起来实在太gay了。 ———— ------------ 017你原来还有个…… 黎宇是被吵闹的乐器声吵醒的。 睁开眼，就看到了从窗外投进来的灿烂阳光。阳光的热度和颜色表示，此时应该是上午，或许距离正午也不远了。 他坐在陌生的床上，反应了两秒钟，才回过神来。 这里是一家旅馆。或者说，是巴格达城最高档的旅馆之一。 只背了一天却已然格外熟悉的背包，就放在床头柜上，伸手可及。他拿过背包，掂量了一下，确定重量没有变。 这就表示包里的那位也还在。 耳机里传来了艾拉的声音：“喂，这就是你问候早安的方式吗！” 黎宇：“有什么问题吗？” 艾拉：“要讲‘早上好’才对啊。” 黎宇淡淡地说：“嗯，早上好。” 艾拉：“现在周围又没有人，问候早安就该注视我，才算得上礼貌。” 黎宇感觉有点奇妙。 从少女的语气中，他听出又和昨天那个清冷的状态不一样了，前天的活泼性子似乎又变了回来。 他把包放在腿上，拉开拉链，低头盯着那个少女，说：“早上好。” 艾拉用仅剩的右手打了个响指：“这样才对嘛！” 黎宇笑了笑：“你的要求还挺麻烦。” “什么麻烦，这只是基本的……”话说到一半，艾拉脸色忽然一变，“等等，有人来了！” 黎宇立刻拉上了拉链，然后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靠近。 很快，房门被敲响了，一同响起的还有伊埃那略带怯懦的嗓音：“法……呃，你已经醒来了吗？” 黎宇扬声道：“我已经醒了，有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们要准备吃午餐了，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 “给我五分钟。” “好的。” 伊埃的脚步声远去了。 黎宇把包放在一旁，起床穿衣服。 昨天在那家衣饰店里，他挑了三套新衣服。但因为是量身定做的，需要等几天。所以此时他只能穿昨天的那套衣服，简朴的角斗士战斗服。当然，还要再披上长袍。 在干燥的沙漠地带，高温就像是物理攻击。只要不被阳光直晒，体感温度就可以忍耐。因此，与遮阳的轻薄长袍相比，短袖反而更热。 他披上长袍，开门走出房间，顺着走廊前行一小段就看到了正在等候自己的贵族青年，以及四个侍卫。 其中一个侍卫解释道：“约翰队长去餐厅占座了，我们现在过去吗？” “过去吧。” 伊埃吩咐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身旁的黎宇。 这家旅店盖了四层楼，上面三层都是客房，而底层是接待大厅和餐厅。侍卫长约翰占的座，就在这餐厅里。 桌子并不大，显然坐不下六个人。而且，只放了两张椅子。不过眨眼间黎宇就反应过来，上桌吃饭的应该只有自己和伊埃，侍卫们是不能同桌进餐的。 在野外围着篝火喝粥的时候没法讲究，到了餐厅里就要分身份了。 两人刚坐下没等几分钟，菜就上来了。 但第一道菜就让黎宇忍不住皱眉头。 先上来的是汤，装在两个小碗里。这汤里肉眼可见的有土豆和薄荷粉，飘在表面的还有黄油，但汤是白色的。 黎宇本以为是奶油汤，可是喝了一口才发觉不对——汤里满满的粘稠白色液体，是酸奶！ 滋味相当奇妙。 黎宇喝了两口，咂巴一下味道，就放下了勺子。 站在一旁的侍卫长约翰问道：“您不喜欢这样的汤吗？” “凑合，除了这个还有什么菜？” 侍卫长约翰瞥了一眼正喝得开心的伊埃，恭敬答道：“应该是烤肉。” 黎宇眼前一亮。 然而两分钟之后，服务员端上来的新菜却不是烤肉，而是葡萄叶包饭。 在这里，葡萄叶充当了粽叶的角色，就像粽子一样把米饭包在里面，只是包出来的形状是长条形的。盘子里，除了这些长条形状的葡萄叶包饭，还有几篇柠檬作为点缀。 黎宇尝了一个，然后又一个，再一个。他也不得不承认，这东西的味道还不错。 接下来，上桌的就是烤肉了。 串在木签子上的羊肉和鸡肉，经过腌制，裹着油脂，撒上调料，冒着热腾腾的香气。那香气中美拉德反应的痕迹，满载着油脂与蛋白质的风味，叫人欲罢不能。 拿起一串，把肉咬下来，嚼在嘴里就是外焦里嫩的口感，驱使着食客赶紧吃完再拿下一串…… 一盘子烤肉，足足二十串，很快就被两人吃完了。 然后上桌的是甜点。 带着玫瑰香气的软糖，口感也不错，但黎宇只吃了一个。对他来说这玩意实在是太甜了。 一顿饭下来，最让他回味的还是烤肉，其他的就不怎么合口味。而且没有筷子，只能用勺子或者直接上手，这也让他不太习惯。 当然，相比于神国的角斗场里，这家店的饮食已经很棒了，至少都是经过精心烹饪的新鲜食材，而不是装在管子里，像牙膏一样挤出来的糊状食物——那种东西就别提口感了，只有点咸味，除了填肚子没有其他作用。 午餐接近尾声，伊埃忽然压低了声音说：“我之前一直称呼您为法师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可是我至今还不知道您的名字。” “黎，你叫我黎先生就可以了。” 伊埃有些困惑：“只有一个音节？这是您的真名，还是代号？” 黎宇微笑道：“所谓的真名无非也就是一个代号罢了，没什么区别。” 伊埃点了点头：“好的，黎先生，我们现在要去教堂发信。您要跟我们一起去吗？” 发信？去教堂？ 黎宇脑筋一转，顿时意识到这些贵族并没有类似于手机那样的东西。要长距离通讯，居然还需要去教堂。也就是说，神国把凡间的通讯业也一并垄断了。 去教堂见识见识固然不错，但对于才从浮空城上逃出来的人而言，这似乎也是个不小的危险。 黎宇想了想，先问道：“为什么要发信？” 伊埃老老实实地答道：“因为我觉得有必要确认一下家里的形势。比如，大哥和二哥有没有彻底闹翻，父亲的病情恢复得怎么样了，宫廷里的局势如何……我离家挺长时间了，这些事情还是需要了解一下的。” 黎宇淡淡一笑：“不问清楚不敢回家？” 伊埃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或许是吧。” 黎宇：“但发去亚兹德城的信件需要有人接收。你在家里不是没权没势么？谁能帮这个忙呢？” 伊埃：“我之前忘了告诉您，我这一代的家族主系，也就是我父亲的孩子，一共有四人。除了我和我的两位兄长，还有一个妹妹。我的两位兄长都颇有野心，手段毒辣，但妹妹却和他们都不一样。而且妹妹和我的关系也不错，她肯定愿意帮我这个忙的。” 黎宇：“哦，你原来还有个妹妹？” ———— ------------ 018失控的马戏团 伊埃和侍卫们去大教堂发报，而黎宇则回到了旅店房间，和包里的艾拉聊了许久。 从经济到文化习俗，从货币到武力水平，还有贵族和平民的人口数量对比、神国与法师协会的势力范围对比等等……关于这个时代，他有很多想要知道的细节。 聊了不知有多久，房门再次被敲响了。 门外的伊埃嚷嚷道：“在巴格达城要办的正事都办完了，但是黎先生你的衣服还没做好。既然这几天都不能离开这里，要不要出去逛逛，领略一下这座大城的风情？” 黎宇答道：“好啊，我马上出来。” 然后他一站起身，就听到艾拉在耳机里说：“别丢下我啊。我可以把拉链弄开一小条缝，躺着逛街呢。” “没问题。” ———— 黎宇和伊埃并肩走在巴格达城的大道上。 沙漠地带的阳光依旧灿烂得有些耀眼，好在道路两旁种着整整齐齐的行道树。高大的树干，繁盛的枝叶，给过往行人提供了宝贵的荫凉。 五个侍卫跟在两人身后，默不作声，打量着周遭的一切。 黎宇忽然停住了脚步，侧耳倾听。 远方飘来了高音笛和铃鼓的欢鸣。 “黎先生你怎么了？”伊埃的话问出口，也听到了那乐器声，便说，“哦，是马戏团在奏乐。” “类似的音乐声我早上也听到过，都是马戏团的吗？” 伊埃笑道：“应该是。只要两三个马戏团，就可以让一座城市热闹起来。说不定我们听到的，正是先前在绿洲遇到的那支马戏团呢！” 一行人继续漫步，而欢快的音乐声越来越近。直到经过一处路口，音乐的源头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才发现果然是那群人。 同样的薄纱，同样身姿曼妙的女郎，还有同样肌肉虬结的壮汉。只是跟绿洲相遇那时不同的是，城里开不动大沙橇，薄纱女郎们是站在一辆敞篷台车上的。 这敞篷台车，就是下面有六个轮子的移动舞台，由一个车头拉着。 舞台上的薄纱女郎们有的在吹笛，有的在搓铃鼓，还有的载歌载舞。不过无论是吹笛子的姿势，还是搓铃鼓的手势，以及歌唱跳舞的姿态，都格外撩人，一举一动间满含着少儿不宜的寓意。 路边有小男孩好奇地看向马戏团的台车，但只看了一眼，就被妈妈用手捂住眼睛。那裹着长袍的年轻母亲捂着孩子的眼睛尚不满意，还冲着那群妖娆的女郎啐了一口。 但大多数的路人，都兴致勃勃地围观着，时不时还有人吹口哨、叫好。 台车上，为首的那位薄纱女郎唱到一段结束，用更加嘹亮的嗓音宣传道：“我们是流浪沙漠马戏团！最近每天晚上，都在城门外，底格里斯河边的空地上演出！不仅有歌舞表演，还有驯兽表演哦！” 话音刚落，后面的肌肉壮汉就挥动鞭子，在空气中甩出“啪”的一声脆响。 那壮汉的腰间缠着两根麻绳，绳子套了两只猴子。俩猴子听到鞭子抽打出的响声，立刻“叽叽叽”的叫个不停，来回蹦跶着…… 此时的黎宇和伊埃都站在路边，看着这支马戏团的宣传。 伊埃忽然问道：“你晚上去不去看？” 黎宇：“歌舞和驯兽表演吗，不是很有兴趣。” 伊埃略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你简直比信徒还要清心寡欲啊。” 黎宇：“倒也不是清心寡欲，只是……” 对他来说，无论是歌舞还是驯兽，都没什么新鲜的。在互联网时代成长起来的人，最不缺的就是感官娱乐刺激。至于少儿不宜场面，之前在绿洲里他都不想抛开警惕去放纵，现在多了这么多陌生人，自然更没这个打算。 但就在他考虑着怎么说的时候，耳机里却突然响起了艾拉的警告： “不对，附近有中控芯片和纳米机！” 黎宇的心跳霎时加速。 他环视一圈，却没有发觉任何可疑之人，于是把背包拿到面前，低声问道：“你说的是哪个人？” 艾拉：“我也不知道，只能感应到就在附近。” 没法确定危险的源头。黎宇只能压低重心，肌肉紧绷，做好随时行动的准备。脑袋里，也猜测起了危险发生的方式，以及几种可能的应对方案。 危险是冲着自己，还是身旁的贵族青年？ 自己的选择是迎上去战斗，还是避让？ 只能随机应变了…… 马戏团的台车开到了最近的地方，来到黎宇和伊埃面前。 伊埃和为首的那位薄纱女郎对上了眼，脸色又开始红了。那个薄纱女郎也注意到了这位开得起高档越野车的富家少爷，出于职业习惯，送上了一个飞吻。 然而此时，黎宇的警惕心拉满了。因此，他比别人更快注意到台车上的异常。 异常的不是人，是猴子。 被壮汉带着的那两只猴子，一只还是懵懵懂懂的样子，另一只却注意到了伊埃，目露凶光。 那只异常的猴子用两只前爪一扯，就把套在脖子上的绳子扯了下来。 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但黎宇却注意到，那麻绳都被猴子扯断了，这得有多大的力量？ 猴子一跃而起，直冲伊埃而去。眨眼间，就袭到了这个贵族青年的面前！ 伊埃整个人都愣住了。 与此同时，黎宇已经放下了背包。他盯准猴子的动向，矮下身子，猛的一记侧踹，将猴子踹飞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啊！” “那只猴子！” “见鬼，猴子发病了吗？” “该不会是恶魔在捣乱……” 猴子撞进路边围观的人群中，撞出许多骂骂咧咧的声音。 车上的另一个壮汉连忙跳下来，跑到落地的猴子旁边，喝骂道：“该死的畜生，又想挨打了是不是！” 然而，还没等那壮汉伸手抓住它，猴子就跳到壮汉的脑袋上，一掰。 “咔嚓”一声，那人颈椎都断了。 壮汉立刻没了呼吸，像个断线木偶一样摔在地上。 周围，一片惊恐的尖叫。 猴子扭头盯住黎宇和伊埃，又窜了过来…… ———— ------------ 019人与猴子同罪 从确定危险来自猴子的那一刻起，黎宇就知道，这家伙的战斗力绝对比周围的任何一个人都强。猴子本就灵活，有了纳米机强化的肌肉力量，那就更是恐怖。 周围的人群在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四散奔逃。这就给猴子让出了空路。 但对于黎宇而言，周围的人少些，也是好事。 因为他就不需要担心误伤了。 黎宇掏出手枪，然而紧接着他就发现，实在是很难…… 这猴子的速度再快，当然也还是躲不开子弹。但它也不需要躲子弹，只需要在黎宇开枪前闪开，就足够了。这小东西窜过来的时候还不是支线，忽左忽右的，让人摸不清规则，自然没法瞄准。 不久之前，在那座废城里，拿着枪的侍卫们对黎宇是如何的无奈，此时黎宇对这只猴子就是相同的感受。 黎宇用右手扣下了扳机。 “砰”的一声，落了空。那家伙突然减速了一下，子弹就砸在了它身前的空地里。 此时猴子显然也明白了，如果不干掉这个人，就很难碰到目标角色。于是它猛地一蹦，两只猴爪朝着他的脸上抓了过来！ 黎宇忍不住嘴角翘起，亮出了刚才一直背在腰后的左手——左手掌心里，握着一柄雪亮的匕首。 猴子慌忙躲开，可是一只爪子还是被拉了条口子，几滴鲜血飞溅出来。 对它而言更糟糕的，是枪。 黎宇抬起右手，几乎将枪口怼到了猴子脑袋上，再次扣下扳机。 “砰！” 鲜红夹杂着灰白的液体，洒了一地。 猴子也落在地上，只剩下微微抽搐的劲，眼神都虚焦了。刚才那超人的敏捷和力量消散无踪，就只是个头部中枪濒临死亡的小猴子而已。 但周围的人都不敢靠近。确切地说，除了马戏团的那几个，和伊埃这一行人以外，其他的路人全都跑远了。他们隔开好几十米，才敢稍微停下脚步往这边看。 至于马戏团的女郎和壮汉，还有伊埃和侍卫们，虽然都站在原地，几乎全是手足无措的样子，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唯一的例外是侍卫长约翰，他拔出步枪，守在伊埃身前，格外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伊埃颤声问道：“法师大人……这个猴子是中了魔法吗？” 黎宇瞥了他一眼，点点头，默不作声地提起背包，两步走到猴子跟前。 没有问话，但艾拉猜到了黎宇想干什么，便说：“你是不是想把猴子的中控芯片挖出来？我建议你小心点。这种暗杀的执行者，体内经常会埋自爆物。更何况，这还是个猴子。” 黎宇明白她的意思——因为执行刺杀任务的是个猴子而不是人，所以往体内放自爆装置就更不会有心理负担。 不过话说回来，中控芯片可以控制猴子这样的生物，那么人类呢？是否可以控制人类的行为？ 黎宇暗暗思忖着，没有再靠近，而是往后退了两步。 突然，猴子的脑袋里面又爆出了“啪”的一声，像是放了个鞭炮似的，威力不大，但足以把本就被子弹搅乱的猴脑弄得更是一塌糊涂。 艾拉分析道：“没有大威力的自爆，只是自毁。这应该是某个法师的手笔，为了避免被人追查到，才毁灭了线索。这样看来，你刚才如果去搜猴子的芯片，应该也没什么大问题，最多无非就是手指上留一点小伤罢了。” 黎宇微微摇头，感觉有些不对劲。 既然有人控制猴子，搞出这么一场出乎意料的刺杀，那么目的肯定就该是干掉伊埃这个潜在的亚兹德城继承者吧？如果在猴子体内再埋一颗炸弹，无疑是相当有效的保险。能够确保即使猴子被打败，也可以用自爆取了伊埃的性命。 那么问题就来了，为什么不安个自爆炸弹呢？堂堂法师能拿出宝贵的主控芯片和纳米机控制猴子，却拿不出一枚威力大点的炸弹？ 就在黎宇暗暗思忖的时候，一队卫兵循着枪声找来了。 那是巴格达城的卫兵队伍，二十多人，全都拿着长步枪，还上了刺刀。他们一到现场，就将猴子和壮汉尸体周围的这些人全都围住了。 明晃晃的刺刀平举起来。 为首的那个卫兵队长喝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刚才发生了什么！” 面对着凶神恶煞的卫兵，伊埃却格外的镇定。他并没有回答，而是缓缓举起了自己的贵族纹章。 那群马戏团的人，无论是薄纱女郎还是肌肉壮汉，顿时连站都站不稳了。有两位女郎，甚至瘫倒在地上。 顶撞贵族的后果就足够可怕了，涉嫌谋杀贵族呢？ ———— 枪声如雷。 一群卫兵围成圈，几乎同时扣动扳机，将八个人和一只猴子打成了冒血的筛子。 所谓的‘流浪沙漠马戏团’，由于涉嫌谋杀贵族，经裁决官判决为死刑，立即就被拉到了城外的刑场。 没有辩护律师，没有法庭环节，没有辩驳的余地。六个薄纱女郎和两个壮汉，还包括剩下那一只懵懵懂懂的小猴子，全都被推进一个土坑里，步枪齐射。 然后卫兵再埋土，把坑填为平地，再插上一块石碑。 石碑上刻着：【神国在上，一切罪恶无所遁形。】 黎宇看着这一切，只感觉说不出的荒谬。 猴子之所以发动袭击，是因为被中控芯片和纳米机控制了，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法师，连神使都不行，因为神使只知道使用‘神器’却不明白其中的科技原理，做不出这种复杂的操作。 那么一个流浪的马戏团，一群为了生存甚至需要贩卖尊严的可怜人，又怎么可能是真凶？ 然而裁决官就是这么判了，被杀之人没有说话的机会。 耳机里，艾拉问道：“你那个时代不会有这样的事吧？” 黎宇：“当然。” 艾拉忽然叹了口气：“我刚才其实有点担心，如果你一时冲动，跳出来说真凶另有其人……那可能就麻烦了。” 黎宇低头看着怀中的背包，说：“我没那么幼稚。裁决官肯定能猜到这起案子不简单，深究下去对他们没好处，随手找些替罪羔羊当然再好不过了。我如果跳出来多嘴，等于打整个巴格达城的脸，那是找死。” 艾拉：“我就是担心，因为旧时代的正义感……” 黎宇冷笑了一下，没有再说话。 他没什么想说的。 ———— ------------ 020回归之日 让伊埃旁观了枪决现场之后，裁决官便来到这位贵族青年面前，一脸恭敬地说：“亚兹德阁下，凶手已经全部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不知道您可否满意。” 伊埃·亚兹德，这个年轻的贵族，此时的脸色却并没有多么高兴。 他只是面无表情地说道：“真的是辛苦你们了。” 裁决官摇摇头：“这是我们的荣幸。不知道您打算什么时候回亚兹德城？相信等您以后再过来的时候，绝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 伊埃：“但愿吧……” 裁决官看了一眼旁边的黎宇，忽然面色一板，道：“有一件事还请亚兹德阁下注意，那就是神国的告诫。即使是贵族，也不应使用手枪这种易于携带和隐藏的热兵器。” 伊埃的脸色顿时僵硬了。 黎宇紧张了一下，但脑筋一转，就放松下来。因为他明白，对方如果真要深究这件事，应该不会当面提起这茬。 裁决官后退了两步，又摆出一个礼貌的微笑：“众神在上，祝愿阁下一切顺利。我还有职责，很抱歉，就不陪伴您了。” 如此说完，裁决官弯腰鞠了一躬，然后转身离开。 护在裁决官身旁的卫兵们也随之离开。 见他们走得足够远了，伊埃才说：“这家伙在赶我走。黎先生，您觉得呢？” 一旁的黎宇撇了撇嘴：“那是当然。” 伊埃：“还说什么凶手得到了应有的惩罚，那些马戏团的可能压根什么都不知道！” 黎宇：“确实，但他是巴格达城的官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你自家有人想要你死，所以找了个在巴格达城附近流浪的马戏团，改造了他们的一只猴子，就等着机会对你动手吧？” “您说的没错……”伊埃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多亏有您保护，要不然这次我肯定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黎宇：“那倒是不一定。” 伊埃：“您可千万不要谦虚！” 身后的侍卫长约翰也说：“多谢黎先生出手，要不然，我们这些负责保护殿下的人，就只能用生命为亚兹德家族赔罪了。只是手枪这种东西……” 黎宇：“我以后不会在有旁人的地方拿出来的，放心吧。” ———— 翌日清晨，黎宇醒得很早。 他起床之后并没有从房间里出去，而是靠着墙倒立起来，然后身体渐渐离开墙壁，做起了倒立撑。 黎宇以前只做过俯卧撑，并没有做过这个高难度动作。不过现在做起来，虽然是第一次，却不怎么艰难，反而轻松自然。 艾拉：“你认为这种锻炼有效果吗？” 黎宇反问道：“你觉得呢？” 艾拉：“能帮助你熟悉肌肉的发力吧，但锻炼的效果比较有限。因为你现在的肌肉力量，已经被芯片和纳米机强化得远超常人水平了。” 黎宇一边继续做倒立撑，一边说：“不需要多大的锻炼效果，我只是不想让身体懈怠下去。” 艾拉轻叹道：“昨天的事情，刺激到你了吗？” 黎宇闭上了嘴巴，默默做动作。 就这么做了二十多个倒立撑之后，房门被侍卫长约翰敲响了。 约翰双手捧着一大袋衣服，站在门口，等黎宇过来把门打开。然后他说：“黎先生，这是为您量身定做的衣服，一共三套，包括帽子、靴子和佩饰，已经全部制作完毕了。” 黎宇微微一愣：“做得这么快吗？” 侍卫长点了点头：“因为殿下昨天又特意去了一趟那家制衣店，加价催促了一下。” 黎宇嘴角轻轻翘了一下：“看来他也不想在这里待太久了。” 侍卫长约翰犹豫两秒，说道：“恕我冒昧，黎先生，咱们很快就要去亚兹德城了。那里跟别的地方不一样，是家族的大本营。无论老领主的哪位子女，都会成为周围人们眼中的焦点。所以我想说，即使是您，或许也需要稍微谨慎一些才好。” 黎宇：“你想说什么？” 约翰：“关于称呼问题……” 黎宇拍了一下脑袋：“哦对，这个你放心，我肯定不会怠慢殿下的，更不会乱喊。” 忠诚的侍卫长点了点头：“黎先生这么聪明的人，肯定用不着我多说。不过，既然您的掩护身份是顾问学者，那……” 黎宇打断道：“那就应该表现得符合身份。” 侍卫长约翰低下头：“是这样，想必您不会计较我稍显无礼的提醒。” “呵呵……”黎宇笑了笑。那笑容很温和，但联想到‘法师’这个身份，以及那天夜里单枪匹马缴械五人小队、千钧一发之时干掉‘魔法猴子’的战斗力，似乎就没那么简单了。 侍卫长约翰抬起脸，看到他的笑容，就默默地打了个寒颤。 黎宇忽然又问：“现在，殿下在哪里呢？” 侍卫长微微弯腰，恭敬答道：“他在房间里，或许是正在思考吧。” 黎宇点了点头，大步走出了自己的房间。他知道伊埃的房间在哪，很快就走到那门前，敲响了门。 “怎么了，谁啊？”伊埃透过门传来的声音有些不耐烦。 黎宇说：“是我。” 三秒钟之后，门开了，伊埃站在门口摆出了笑脸：“黎先生，您有什么事呢？” 黎宇：“定做的衣服既然好了，那我们应该就没有继续逗留在巴格达城的理由了。要不要现在就出发？” “现在？”伊埃回过神来，立刻就笑道，“没问题啊！现在离天黑还早，能开一大段路呢！” 黎宇忽然压低了声音：“殿下是不是也有些担心，在巴格达城里还埋伏着其他的危险？” 伊埃脸上的笑容随着话音而凝固。 黎宇却笑了起来：“放心吧，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 ———— “姐姐，你最近不太对劲。” “怎么啦？” “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直接发消息，让人把这具残躯接回去不就好了，我们完全没必要浪费时间。” “可是你不觉得很有意思吗？刚刚苏醒的旧时代之人，在这个混乱的新时代适应得居然这么快……” “但我们解救的旧时代人不止一个。以前那几个，你可没有这么感兴趣。” “哈哈哈哈……” “你别笑，我是认真的。北美那边的本土势力根本扛不住，已经准备向神国投降了啊。你我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们会将主要精力放回亚洲，我们面临的压力只会越来越大。” “但我们有后手。” “可你也没法确定神国有没有后手，这么长时间过去了，谁知道冉轲又会做些什么？” “呵，我能猜到那个疯子想做什么。” ———— ------------ 021警惕的少女 亚兹德城坐落在戈壁和沙漠之中。 不像巴格达城至少还有一条河，亚兹德城周围没有肉眼可见的水流，只有茫茫的沙漠。好在远方有高山的轮廓。从山上融化的雪水流进地下河，注入亚兹德城地下的坎儿井，养活了全城的八万男女老少。 新时代各地的人口都比旧时代萎缩了很多，而且沙漠地带本就人口稀疏。八万人的规模，已经算是方圆几百公里内数一数二的城市了。 城市周围同样围着一圈城墙，只是比巴格达城的低矮一些。 越野车驶入城门的时候，是太阳西斜的下午。阳光投在连绵成片的低矮建筑物上，让道路被阴影覆盖，也就没那么晒，那么燥热了。 道路两旁的房子，都只有一层两层，而且皆为土黄的颜色。也不知道是被风沙染的色，还是说本就用沙土垒砌。 这些房子虽然低矮，但房顶上并不平坦。几乎每一间房的顶上都有方形的塔。 “那是风塔，就像烟囱一样排出热气，让屋里保持凉爽。”伊埃注意到黎宇的目光，便如此解释道。 黎宇又问：“风塔的高度大小不太一样，这跟财富地位有关么？” 伊埃：“对，越富裕的家庭，风塔越高大，屋子里就更舒服。城中央宫廷里的风塔，就是全城最大的。” 说话间，越野车已经开到了宫殿门口。 宫殿占地面积很大，但并不高，同样只有两三层楼的高度。只是顶上的风塔，比建筑的本体还要高得多。宫殿的外墙跟民居的差别也不大，只是色泽稍微白一些。 在宫殿周围，有喷泉、树林和花丛。这是引坎儿井的水出来，人为造出的繁茂绿洲。在清水格外宝贵的沙漠地带，这无疑是身份地位的象征。 车子停了下来，伊埃带着黎宇向里走去。 “我们都住在主殿，里面有好几十个房间。外面的偏房，是宫廷侍卫和佣人住的。黎先生您是我的贵宾，主殿里面当然会为您安排一间。还有就是……呃，她怎么来了？” 伊埃只介绍到一半就停住了，连脚步都停在原地。 黎宇顺着他的目光往前望，就看到了一个娇俏的身影。 那是一位身披长袍的少女。 那宽松的袍子遮掩了少女的身形，但遮不住她颀长如天鹅般的脖颈，以及披散下来的亚麻色长发。 她的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了一双碧绿的眸子。这种瞳色，黎宇几乎从没有在现实中见过，只在以前旧时代的屏幕上，看到某些好莱坞明星会有。 伊埃眉毛一扬：“希莱丽娅，你来啦……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是黎先生，是我在巴格达城请来的顾问。黎先生，这是希莱丽娅，我的妹妹。” 黎宇微鞠了一躬：“殿下您好。” 名为希莱丽娅的贵族少女盯着他，毫不客气地说：“什么顾问，你也是魔法师吧？” 黎宇的眼里露出一丝诧异。 希莱丽娅继续道：“沙普哥哥已经请来法师了，还不止一位。虽然他不承认请来的是法师，他也说是顾问，但我们都能猜到。伊埃哥哥，你就算是学，也学得太慢了吧？” 亚兹德家族的这一代继承人有三位，长子巴赫拉，次子沙普，幼子伊埃。这个沙普，自然就是希莱丽娅和伊埃两人的二哥。 之前在路上的时候伊埃就吐槽过，大哥巴赫拉与二哥沙普的性格手段都很像，颇有城府和人脉，都是三十多岁的年纪，正处于一个男人的野心、精力、智识平衡的巅峰时期。 都是心狠手辣之人。 伊埃张开嘴想辩解，但话到嘴边，却没说出来。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妹妹尽管还不到十七岁，可似乎什么都明白了，那还有必要搪塞她吗？ 希莱丽娅叹了口气，又问：“黎先生，你既然是法师，应该不会不知道亚兹德城的形势有多么复杂吧？这里的水很深很深，平时在宫廷里就有一位神使守在父亲身边，保护他这个领主的安全。如果出现在那位神使面前，你有把握不露馅吗？” 就在这时，耳机里的艾拉颇有把握地说：“我给你用的主控芯片是最新升级的，跟那只猴子体内的低档货不一样。只要不被神使或其他法师直接触碰，就不可能发现你的异常。” 于是黎宇的面色很平静：“他们不会为难我的。” 希莱丽娅却皱起眉：“就算你不在神使那里露馅，可是沙普哥哥的法师那边呢？他现在请来了两个法师，一个贴身保护他，一个经常在城里到处转悠，也不知道在干什么……总之，你们法师之间难道不会沟通吗？已经决定了扶持一位继承人，还会再去扶持另一个？” 黎宇淡然道：“法师不是神使，没有一个神国压在脑门，下达强制性的命令。” 希莱丽娅冷笑道：“那不就是一盘散沙吗？” 黎宇也皮笑肉不笑了一下，并没有试图反驳。他当然已经发现了，这位千金小姐一点都不欢迎自己，此时就是在警告。或许，她是不看好伊埃，不认为这位过于优柔寡断的三哥有能力涉足到宫廷权谋的斗争之中。 伊埃打起了圆场：“黎先生，你不要太计较啊，希莱丽娅年纪还小……” 少女打断道：“我年纪不小！现在是十六，马上都要十七了！” 伊埃：“好好好，你年纪不小，不是孩子。那你为什么这么不懂事呢？黎先生是我好不容易才请来的，你难道想赶他走？” 听三哥这样说，希莱丽娅双手揪着长袍，紧咬着下唇，碧绿的眼眸里满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短暂而僵硬的沉默之中，黎宇思索了一下。 他主要是在分析这位千金小姐此时的动机——她为什么这样抵触自己？ 首先，希莱丽娅肯定是向着伊埃的，要不然完全没必要这样直言劝谏。那也就是说，希莱丽娅并不希望伊埃请来自己这个魔法师。这样一想他就觉得，希莱丽娅果然是希望伊埃远离领主之位的斗争，宁愿这个怯懦的三哥表现得人畜无害。如此一来，等到大哥与二哥的斗争尘埃落定，或许可以放三哥一马。 问题是，到了那时两人之间的胜利者，真的会放伊埃一马吗？ ———— ------------ 022宴会邀请与逃跑计划 黎宇还记得不久前与艾拉的闲聊，聊到过新时代贵族的宫廷斗争。 正常情况下，领地的面积不会凭空扩大。如果没有神国的特别支持，新的城市无法随意修建，也不能讨伐相邻的其他贵族。也就是说，能够继承的地盘是基本固定的。 但贵族的后代，可不会只有一人。 三四个继承人都已经算是比较节制的了，经常有一些下半身格外活跃的领主，会弄出几十个继承人。结果到了老领主的丧钟响起之时，往往就是一片血腥。那些继承人会自相残杀，直到剩下最后的赢家为止。 当然，神国的告诫不是这样。每一个新的继承人诞生时，神使都会祝愿他“以团结友爱的真挚之心对待兄弟姐妹”，但现实大都无法如愿。 到了新领主登基之日，能够构成威胁的兄弟们死的死，逃的逃，只有少数能够保留贵族身份，继续惴惴不安地活在熟悉的宫廷之中。 反倒是没有继承权的公主小姐们，比这些男性贵族安全得多。 于是黎宇问道：“如果伊埃殿下完全放弃抵抗，那么您觉得他真的能活下来吗，希莱丽娅殿下？” 希莱丽娅也一时间无言以对了。 黎宇继续说：“因为我来得太晚了，确实，成功的概率不怎么大。但有我在这里的话，就算伊埃殿下无法成功，至少还能脱身。” 希莱丽娅瞪圆了眼睛：“你是说，带他逃跑吗？可我要提醒你，我不知道伊埃哥哥向你承诺过什么，可是如果他不再是继承人，不再是贵族，那么他就无法兑现任何承诺了。” 黎宇嘴角一翘：“伊埃殿下确实给我承诺过一些东西，但说实话，我对那些并不是很感兴趣。我现在之所以帮他，只是因为让我觉得值得帮一帮的贵族并不多。” 尽管在伊埃之前并没有见过任何一个新时代贵族，但这并不妨碍黎宇装作一副看透贵族们德行的沧桑样子。毕竟，在影视剧和历史书里，土豪劣绅和下流贵族们的嘴脸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希莱丽娅冷冷地盯着他，嘀咕道：“看来你的真实年龄，比外表要老得多。” 黎宇两手一摊：“这很正常，您都说了我是法师嘛。不过话说回来，咱们在这么公开的地方谈这些，真的好吗？” “如果不想被偷听的话，这里比宫殿里更安全。好了，既然伊埃哥哥你都想好了，那我现在说的再多也没什么用处。你们以后尽量小心一点吧。” 如此说完，希莱丽娅对着兄长低了一下脸庞，算是告别礼，便转身走远了。 她的步伐很沉稳，毫无这个年纪少女常有的那种轻快。 ———— 黎宇背着包住进了新房间。 这房间位于主殿之内，虽说是比较靠边的位置，但也很是宽敞。从房间内的每一个摆设到色彩鲜艳的地毯，无不彰显着宫殿主人的财富。 仔细一看，房间里的花瓶都是瓷器。要是在JDZ这当然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这里是亚兹德，毫无陶瓷产业的西亚沙漠城市。 黎宇走到床边，伸手摸了一把。洁白的床单，有着相当细腻的手感，是之前在巴格达城里那座旅店根本比不上的质地。 “这个房间里有细微的电磁信号，”艾拉在耳机里告诉他，“应该是窃听器，可能还包括针孔摄像头。” 黎宇笑了笑，没有说话。 房门被敲响了。 他转过身，看到了站在门口脸色紧张的伊埃。 “黎先生，可以出去跟我聊聊吗？” “当然没有问题。” ———— 主殿外面的花园很是宽阔，漫步其中，让黎宇不禁有种回到了旧时代的人民公园的错觉。只是这里的人要少得多，尽管此时是傍晚，但安静得像是凌晨时分的公园。 宫廷之中，除了寥寥几位正主贵族，就是侍卫和女仆。侍卫和女仆的人数要多得多，加起来足足上百，但存在感并不高，更不会没事往殿下们身边凑。 黎宇观察了一下周围。身后有两名女仆遥遥跟着，相距十几米。如果伊埃嗓门高点，立刻就就能把她们召唤过来。但如果不需要吩咐，那她们就始终默默地跟在后面，绝不引起多余的注意。 伊埃压低了声音说：“前些天，父亲的病情越来越重的时候曾经告诫过我，不要在宫殿里谈论不可告人的事情。我和希莱丽娅讨论过，我们觉得，应该是他知道，大哥或者二哥有偷听的手段。” 黎宇颔首道：“确实，小心一点比较好。外面这么宽阔，反而很难被窃听。” 伊埃：“您之前给我妹妹说，要带我逃跑什么的……该不会真是那样想的吧？” 黎宇：“那是没办法的办法。” 伊埃：“也就是说，您其实还是愿意先帮我争取胜利？” 黎宇反问道：“殿下您有什么办法吗？” 伊埃不由一愣。 看他这样，黎宇暗暗叹了口气。那位希莱丽娅殿下说的确实没错，她的三哥并不适合权谋斗争。哪有到了现在这种关头，还把希望寄托在刚认识几天的人身上的？ 黎宇刚才其实并没有说实话。 他之所以同意帮助伊埃，只是为了迅速离开浮空城附近那片地方。现在目的达成，他已经可以一走了之，去最开始计划中的阿富汗了。对黎宇而言，劝说伊埃放弃那缥缈的希望，多带些财物，开上车就跑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他斟酌着说道：“殿下，我的想法是再观察一下，看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机会。如果实在没有机会，那么确实只能逃跑了。” 伊埃沉默半晌，又说：“刚才，我的大哥巴赫拉来找了我，说要给我办一场接风宴。宴会举办的时间是明天晚上，到时候，您应该可以观察一下吧？” “可以。” 答应归答应，但黎宇并不觉得明晚自己能观察出个什么结果。像这种贵族的接风宴，无非就是面子上庆祝一下，说点漂亮的场面话。在这种场合，能有什么进展？ ———— ------------ 023神奇少女艾拉 黎宇站在宫殿中央的地下室里，感觉就好像站在风场之中。 上方的圆形风道足有好几米宽，分割成几个扇形。热风从一个扇形上升，冷风从相邻的扇形中下沉，让人感到像是站在空调口一样。 没有用电子设施，纯粹靠建筑结构的巧妙，让冷热空气的对流保持了室内的凉爽。 四周无人，而他伸出双手，左手摸着冷风，右手触及热风，静静地感受着…… 直到伊埃走了过来。 “黎先生，晚宴待会就要开始了，我……” 他转过身来：“你有点担心？” 伊埃叹了口气：“唉，他们今天才告诉我这是家族内部的宴会，二哥的顾问不能出席，您也不能。我必须独自面对那两个狮子一样的兄长，可能还有父亲的诘问。只要想到这些，就实在是让我没法放松。今天才告诉我啊，我都没有点心理准备。” 黎宇：“提前告诉您也是一样的，能做什么准备呢？” 伊埃：“您不在我旁边，这种情况，让我实在没法安心。” 黎宇笑了：“我不是说过了吗，你尽管去就好了。” 由于这里是室内，可能埋着窃听器，两人的对话中并没有涉及到‘法师’之类的危险关键词。毕竟，在知道这场宴会不能让家族以外的宾客入场之后，他们就已经做好了计划。 计划很简单，黎宇在主殿外面的花园里散步，而且就在距离宴会厅不远的地方溜达，随时注意里面的动静。一旦宴会厅里有危险，伊埃撞破窗玻璃冲出来，黎宇负责接应。 两人上了一层旋转阶梯，再前行一小段路，就到了大宴会厅的门口。一路上，随处可见托着步枪尽忠职守的侍卫。 伊埃小声嘀咕了一句：“今天的守备怎么这么严……” “那我出去了。” 黎宇说完，便转身朝着主殿的大门走去。 伊埃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直到他走出了主殿，身影消失在大门外面，才收回目光。 这位三殿下咬了咬牙，踏入了宴会厅。 宴会厅很大，足足有两个篮球场并在一起的面积，却只摆了一张桌子。只是那张桌子是长条形的，格外的长。 长桌靠内那端的主座属于老领主，也就是亚兹德现任的家主。分列两边的，就是领主的两位妻子，以及四个孩子。这些座位相互之间分得很开，隔了足足好几米。最远端的是幼女希莱丽娅的座位，与主座相距将近二十米。而桌子的宽度，也有五六米。 此时，两位哥哥和妹妹都已经到了，主座还是空的。而长桌对面，属于领主妻子们的那两个位置，也是空着的。 伊埃坐了下来，周围寂静无声。 又过了许久，在身披白袍的神使搀扶下，头发胡子花白的老领主来了。 伊埃自看了一眼就注意到，自己的这位父亲，脚步比上次见面时更加的颤颤巍巍，脸色也更差了。这让伊埃心中的忧虑不禁又深了一层，既是为父亲的身体健康，也是为自己的性命安全。 距离两位哥哥撕破脸的日子，似乎越来越近了…… 老领主坐了下来，捂着嘴咳嗽了好几下，说：“伊埃终于回来了，很好，我和你妈妈都很担心你的安全。对了，今天的接风宴，你们的母亲就不来了，因为她俩有事在外面。” 大儿子巴赫拉与二儿子沙普的母亲是同一人，幼子伊埃与幼女希莱丽娅的母亲是另一人。以往的家族内聚餐，老领主的两位妻子通常都会出席。而今天的反常，老领主给出的理由未免有些敷衍。 伊埃扫了一眼，感觉餐桌周围弥漫的气氛似乎有些诡异，却摸不着头脑，于是愈发的不安。 这时，长子巴赫拉忽然望了过来，微笑道：“亲爱的弟弟，我听闻你在巴格达城遭遇了魔法的刺杀，是不是这样？” ———— 黎宇站在花园里，遥望着宴会厅的大落地窗。 他所站的位置，几乎就是花园的边缘，只要翻过身后的那面高墙就是宫廷以外的街道。这么远的距离，正常人最多只能看到窗户的形状，仅此而已。 黎宇的视力在芯片和纳米机的加持下超出了普通人，但也不过是看到里面有个长桌，坐了几个人，似乎正在等着吃饭。至于他们在说什么，按理说就不可能得知了。 按理说…… 但艾拉的存在超越了常理。 此时，黎宇抱着背包，而拉链是开着的。艾拉的眼睛和右手都露了出来。 从她的右手掌心里射出一道激光，投在远处的窗玻璃上，反弹回来，正好落入艾拉的眼睛。只要那扇玻璃因为声音而震动，就会让激光用产生相应的波动。而艾拉的赛博身躯，可以将激光的额外波动解析为音频。 没有安装窃听器，却达到了窃听器的效果。 她解析出来的音频，直接送进耳机，于是黎宇也能实时听到。 黎宇忽然感叹道：“你简直就是个哆啦A梦啊。” 艾拉：“哆啦A梦是什么？旧时代的奇幻角色吗？” 黎宇：“……怎么说呢，一个卡通角色吧。话说，你现在明明没有主控芯片，也能做到这种事，我是真没想到。” 艾拉：“没有主控芯片确实比较麻烦，但那主要是行动和战斗方面的麻烦。现在这种小功能，属于躯体自带的模块，就算没有主控芯片也没问题。” 黎宇：“其他法师能做到吗？” 艾拉微微一笑：“大多数法师可能连想都很难想到。拥有外部操控的躯体，这大概……算是我这种人的特权吧。” 黎宇：“你是法师协会的会长吗？” “哈哈哈，”艾拉似乎笑得很开心，“都说了，法师协会是个松散的组织，并没有会长这种职位……” 忽然，传来的音频里响起了老领主及其长子的声音。 “伊埃终于回来了，很好，我和你妈妈都很担心你的安全。对了，今天的接风宴，你们的母亲就不来了，因为她俩有事在外面。” “亲爱的弟弟，我听闻你在巴格达城遭遇了魔法的刺杀，是不是这样？” 艾拉顿时闭上了嘴巴，黎宇也下意识地微皱起眉，认真听着…… ———— ———— ------------ 024掀桌子 面对大哥看似友善的关切，伊埃习惯性地慌张起来，双手摆了摆：“没事，没事，那只猴子并没有伤到我。” “猴子？” 餐桌上几乎所有人异口同声，脸上也都流露出了同样的困惑。 唯一面色不变的就只有大哥巴赫拉。他依旧微笑着，说：“我听说了，是一只马戏团的猴子突然失控，杀掉了一个驯兽师，还试图攻击你，对吧？” 伊埃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真是奇怪，”巴赫拉若有所思地说，“能做到这种事情的，应该只有传说中的邪恶法师才对。” 伊埃下意识道：“可是巴格达城的裁决官不这么认为。他判决的真凶是那个马戏团，所以把马戏团的人全都处决了。可是我也觉得，事情绝对没那么简单，区区一个马戏团不可能是真凶。” 说到这里，伊埃的后背有些发凉。能够悄无声息地改造一只猴子袭击自己，能做到这种事情还具有动机的，不就只有眼前的两位兄长吗？ 他强行维持着镇定的表情，看着两位兄长。 大哥巴赫拉依旧凝视着自己，面带笑意，眼里闪着神秘莫测的光。 二哥沙普并没有盯着自己，而是盯着大哥，目光中透着一股警惕。 刹那间，伊埃感觉自己开悟了。他隐约明白了，为什么黎先生在猴子刺杀时间之后会说‘放心吧，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因为，这危险或许并不是冲着自己来的！ 大哥巴赫拉又说：“马戏团只是底层的可怜人。不过，伊埃你也要体谅一下，那位裁决官并不是愚昧到看不清真相，他只是不敢揭露真凶，这无疑是由于真凶的身份实在是有些高贵。” “咳咳咳……”老领主双手撑在桌边，指节因用力抓着桌子而有些泛白，他的嗓音有些发颤，但语气依旧威严，“巴赫拉，你如果知道些什么，就不要绕圈子，直接说出来。” “好的，父亲。简单来说就是，我认识那位巴格达城的裁决官，所以知道了这起案件的一些细节。那只行凶的猴子，其实是被法师操控了。而我取得了猴子的尸体，作为证物，交给了我们的神使大人。他得到了这个证物之后，就发现了一些有趣的线索。” 巴赫拉话音刚落，宴会厅的门就被推开了。两名侍卫，架着一个耷拉着脑袋的人，走了进来。 被两名侍卫架着的那人，身穿黑白相间的囚衣，衣服上沾着斑斑点点的血迹。他浑身无力，双手皮肤透着充血过后的紫色。如果不是胸前还有起伏，说他就是个尸体都没什么问题。很显然，这家伙已经虚弱到说不出任何话语了。 在富丽堂皇的宴会厅里，这一幕委实突兀。无论是伊埃还是希莱丽娅，脸上皆挂着惊恐之色，不知所措。 二哥沙普也有些茫然，但腰背隐隐弓起，满脸警惕。 巴赫拉站起身，朝着主座鞠了一躬，然后郑重其事地大声道：“请神使大人说明真相！” 神使是个身披白色长袍的年轻男人，面貌相当英俊，金发碧眼，雕塑般的眉形之下带着一抹阴柔。但他的声音，却格外低沉。 如同低音大鼓，响在宴会厅中每一个人的心头： “这个囚徒是法师，昨天被我抓获的。他已经承认了，指派他过来的是那个邪恶的组织，法师协会。而他过来的任务，是协助沙普殿下继承领主的宝座。” ———— 听到这里，黎宇不禁感叹：“那个猴子的案件果然很复杂……” 艾拉冷笑道：“比你想象的更加复杂。” 黎宇：“等一下，让我猜猜。这个被抓住的囚徒，或许……并不是法师，只是用来往老二身上甩的一口黑锅？” 艾拉：“你猜错了，他确实是法师。不过你有一点也说对了，那就是这个神使确实是在栽赃诬陷。” 黎宇不由一愣：“那这个法师是从哪来的？他到底是谁的人？” 艾拉：“他是老大巴赫拉的人。” 黎宇立马反应过来，一拍大腿：“原来是投名状！老大把自己的法师出卖给神国，换取神国的信任，勾结好了要弄死老二。” 艾拉补充道：“派出猴子袭击老三伊埃的，确实是这个法师。这倒霉蛋应该就是受老大命令，控制马戏团猴子袭击伊埃，做的危险但又不致命。这样一来，就会让老大巴赫拉找到更好的翻脸时机。” 黎宇喃喃道：“想不到他们居然真的在这时翻脸了……” 艾拉：“你的信息源太少了，想不到也很正常。” 黎宇：“你的信息源这么厉害，身份肯定不简单。” 艾拉：“那还用说？” ———— 神使的话语讲完之后，宴会厅里一片死寂。 直到沙普拍着桌子站了起来， “这是污蔑！”沙普怒吼道，“我根本不认识这家伙！” 神使凝视着他，冷然道：“犯人已经承认了。” 沙普又狠狠地一拍桌子：“让他说话，让他现在跟我对质！该死的，我根本见都没见过他！” 老领主突然将手中的玻璃杯摔了出去，砸在地上，一声颇具震撼力的脆响。 “混账东西！”老领主坐在椅子上吼道，“谁给你的权力这样说话，嗯？谁让你对神使大呼小叫的！” 沙普看向父亲，双眼已然通红，泛着泪光。 “您也想要我死，是吗？您也和他们一样，想要我死？呵呵，哈哈哈哈哈哈……” 沙普诡异地大笑起来，张开了双臂。 刹那间，偌大的宫殿像是被放在了马背上，猛烈摇晃起来。 ———— ------------ 025你们快跑吧 这就像是一场地震。 伊埃听到了一连串的轰鸣，来自地板以下，就好像从地底深处炸裂的滚雷，让周围的一切都摇晃，摇晃，更加剧烈的摇晃。 巴赫拉被震得一屁股摔在地上，连忙朝着主座爬去。 主座上，老领主双手紧握着扶手，一脸的震惊与难以置信。 神使大怒道：“沙普，你居然敢公然反抗神国？” 这么说着的同时，他平举起右臂，掌心冒出一团亮光。众所周知，神使们都能空手放出神罚之光，摧毁敌人的血肉。这一位自然也不例外。 可是在那光芒蓄势待发之时，地板已然龟裂。在沙普的脚下，更是裂开一道口子，让这位二殿下掉了下去。 于是，神使的右手射出了那团光芒，却落了个空，只是炸碎了宴会厅的一块落地窗。 在玻璃碎片落到地面上的那一秒里，神使猛然扭头，就看见另一边的地板上又裂开了一个洞。一个身披棕色长袍的身影，从新的洞口里一跃而出，手里拿的是…… AK47自动步枪，经典红黑配色。 “该死的，是法师！” 这么喊出口的同时，神使背后露出了两翼翅膀。那对翅膀张开，将他自己和老领主、巴赫拉都护住了。 那位法师大笑着扣动扳机。 一连串子弹砸在神使的羽翼上，溅起金属碰撞的火花。 还不到几秒钟，AK47的连击停止了。可是那位法师也落回到洞里，找不着了。 神使的双手掌心都聚拢起光芒，脸上更是满满的怒意。 很显然，沙普在掀桌子之前，早已经在主殿的地下室里做了手脚，让他自己能够快速撤退，也让他请来的法师可以灵活战斗。原本是打算让沙普乖乖束手就擒的地方，却反而成了让这家伙的法师打游击的舞台。 主殿里还有很多侍卫，但谁都知道，这些侍卫根本不是法师的对手。 但这位神使也不能到亲自到地下室里去，要不然，老领主和巴赫拉没了他的保护，被法师用几发子弹送走了怎么办？ 神使没怎么犹豫，抬手往上就是一发，把房顶给打穿了。 “两位殿下，快点跑吧，能跑多快跑多快。” 说完，神使丢下一块银色的方形物体，然后左手抓住老领主的衣领，右手揪着巴赫拉，直接顺着刚刚打出来的通道，飞出了主殿。 只要在高空之中，就是神使的优势主场了。 此时，伊埃和希莱丽娅还在宴会厅里。 希莱丽娅还没反应过来，跟周围的侍卫们一样呆若木鸡，愣愣地盯着桌上那个闪着光的银色立方体。 伊埃却明白了。或许是这几天来经历的几次危急时刻，拓展了他的神经承受能力，他立刻就明白了神使为什么丢这个东西，以及为什么立刻拖着父亲和大哥飞出去。 还有，为什么会说‘快点跑吧’这种话…… “所有人都跑，跑快点，这个是定时炸弹！”伊埃跳了起来，大吼道。 见妹妹还愣着不知所措，伊埃急忙抓起她的胳膊，拽着她就往外跑。 好在刚才神使已经打碎了一闪窗玻璃，兄妹俩就从这里跳出去，落在地上，然后再继续往前跑。 一边跑，希莱丽娅忍不住一边问：“为什么他要丢炸弹？” 伊埃：“因为待在宫殿里束手束脚，神使就要飞到天上去，炸死沙普和他的法师。” 希莱丽娅：“那我们呢！他不担心炸死我们？” 伊埃咬着牙：“只要父亲和巴赫拉在就够了，对神国来说。只需要一个人来继承领主。” 希莱丽娅：“那么，父亲其实都不是必需的，只要留着忠心耿耿的巴赫拉就够了。” 伊埃：“好像是这样……别停，不要慢下来，跑快点啊！” 他刚说完，就感觉到有人抓住了自己的后衣领子，把自己像是小猫那样拎了起来。一扭头，只见旁边的希莱丽娅也是一样。 “别慌，是我。” 伊埃听出来了，这是黎先生的声音。于是他顿时放松下来。 可是紧接着，黎宇就把两人用胳膊夹住，朝着宫殿外面开始冲刺。那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加速度，以及扑面而来的狂风，让他不由得又紧张起来。 希莱丽娅就更紧张了：“放我下来，我自己会跑！” 黎宇冷然道：“不，你跑不快，别乱动。” 眨眼间，他就带着兄妹俩跑到了宫殿的外墙跟前，正要一跃而起翻过去的时候，背后却传来了非同凡响的动静。 对于希莱丽娅和伊埃而言，那是从未感受过的山崩地裂。但对于黎宇来说，不久前他就感受过类似的爆炸，那就是在商队艾拉被伏击，四枚导弹在空中同时爆炸的时候。 让人感觉连肺里的空气都颤抖，心脏甚至要为之休克的那种剧烈震感，以及几乎敲破耳膜的巨响。 但如今的黎宇，身体素质不可同日而语。他将兄妹俩扑倒，压在身下的草坪上，尽可能避免爆炸冲击波的影响。 好在，他们距离爆炸中心点已经足够远了。 等了一会，确定没有二次余爆，黎宇便站起身来，望向主殿。 不久前还富丽堂皇的那座宫殿，连带着其高大的风塔，全都变成了冒着烟的废墟。建筑物的形状完全消失了，连靠近主殿的树木，都倒伏了一片。 至于主殿里的侍卫……那就不用多说了。 如果刚才没有黎宇帮着兄妹俩跑了一大段路，此时，这两位殿下不说别的，肯定已经被震得人事不省，或许被炸飞的建筑物碎片一波带走了也说不定。 黎宇低头看了看。 伊埃的双手捂着耳朵，希莱丽娅则捂着胸口。两人都蜷缩在地上，很小幅度地翻滚着，嘴巴里发出了无意义的呻吟。至于贵族风度什么的，自然是顾不上了。希莱丽娅的白色连衣裙更是沾满了尘土。 但好在没有血迹，没有受什么大伤。 而在几米外，便放着那个熟悉的背包。背包里的艾拉通过耳机告诉他： “带上他俩，现在就走吧。亚兹德城里所有的监控摄像头都没用了，我们直接去协会安排的秘密据点。” ———— ------------ 026隔岸观火 艾拉所说的秘密据点，距离宫殿并不算远，区区几百米而已。 但这几百米是直线距离，而黎宇实际上跑了将近两公里。 他背着装艾拉的包，左臂夹的是希莱丽娅，右臂是伊埃，尽可能不被市民们的目光注意到。 由于宫廷里发生的爆炸太有震撼力，这并不容易。因为家家户户的人都出来了，朝着宫廷方向张望。 好在艾拉早已规划好了路线，让黎宇总是能找到无人的小巷。在七拐八弯的巷子里疾跑，遇到死胡同，就踩着墙两三步蹬上去，以最快速度翻过墙头继续跑。 就这样，抵达了目的地。 这是一处看似平凡无奇的民居，跟周围的平房一样，只有一层，平坦的房顶上竖立着尺寸寻常的风塔。 房门也是受艾拉遥控的。当黎宇站到门前时，等了两秒，房门就自动开了。 走进其间便会发现，房子里很安静，一个人影也没有。但从地板到桌面都没有落灰，像是经常有人打扫的样子。 艾拉在耳机里解释道：“这是协会的公用据点，每一个在协会登记的法师都可以用到。不过最近这里并没有法师使用，应该是因为争夺继承权的两方都有法师，互相不信任吧。” 这里有双人标间。黎宇把兄妹俩丢在那两张床上，便关上门出来，将书包提到胸前。 他问道：“我们现在要干什么？” 艾拉反问：“你想做什么呢？” 黎宇：“巴赫拉和沙普身边都有法师，说明协会在这是两边下注的。但是巴赫拉出卖了他的法师，彻底投靠神国，所以你们现在的目标，应该是阻止巴赫拉上台。” 艾拉：“没错，这就是为什么我刚才要你把他带到这里来。巴赫拉不可能再得到协会的支持，但沙普也不可能继承领主了。” “为什么……”黎宇刚问出口就明白了，“哦对了，因为他公然反抗神国。” 艾拉：“没错，因为他公然反抗。亚兹德城距离浮空城太近，我们不可能现在就让这里变成起义之地，因为根本守不住，也缺乏民心。所以我们需要亚兹德城的领主可以在暗中与我们合作，但不能明面上与神国撕破脸。” 黎宇：“既然要扶持伊埃上台，那么下一步，要做些什么呢？” 艾拉：“先等待。等待空中的战斗分出个结果，再确定下一步应该怎么办。” 黎宇：“空中的战斗？” 艾拉：“那个神使或许以为飞到空中就万事大吉了，但沙普身边的法师们其实早有准备。那两个法师都是经验丰富之辈，不仅提前在宴会厅的地下布局，还准备了单兵喷气背包。” 黎宇忽然有了个猜想：“该不会，你就是给那两位法师下命令的领导吧？” 艾拉笑了笑：“哈哈，那倒是没有。我只是权限比较高，所以能够看到他们的报告罢了。” 黎宇：“但你在此之前并没有跟我讲过，从遇到伊埃到现在，关于亚兹德城的情报我都是两眼一抹黑啊。” “因为你没有知晓的资格，”艾拉的声音忽然变得郑重了许多，“你有了我的主控芯片，这并不意味着你已经正式加入法师协会的序列。而且在我看来，对你也需要一些适当的考验，才能判断你的能力和潜力。” 黎宇背靠着墙壁，默然不语。 艾拉又补充道：“当然现在看来，你的能力和潜力都不错。协会如今在亚兹德城遇到阻碍，可能就真的需要你的帮助了。” 黎宇低声问道：“我并没有正式加入协会，这合适么？” 艾拉：“带着功绩和超过常人的能力加入，你绝对会有更好的待遇。这一点，我想你是明白的。” 黎宇笑了笑：“呵，统战价值么？” 标间的门忽然开了。 黎宇放下书包，很自然地垂在身侧。 伊埃一手扶着额角，一手扶着墙，缓缓走了出来。他的脸上，还是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黎先生，这是哪里啊？” “一个比较安全且隐秘的地方。” “是不是法师……呃，抱歉，我没什么想问的。” “那就好。” 伊埃凝视着他，过了几秒，压低了声音再问：“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 黎宇也低声答道：“现在的情况是战斗仍然在继续，我们就待在这个安全又隐秘的地方，等着。” “等着？” “除了等待也做不了别的什么。不过有一点我可以跟你透露，那就是……对于法师协会来说，无论是巴赫拉还是沙普，如今都不再是合适的继承人选了。” 说到这句，黎宇的嗓音更轻了。 伊埃不由得愣住，眨了眨眼，那双眼睛里便透出了惊喜的目光。 突然，门里飘来了那位千金少女的声音：“哥哥、黎先生？你们在哪？” 黎宇走进去，就看到她正坐在床边，捂着胸口，黛眉轻轻蹙起，显然也不太舒服。不过从她望过来的目光里，倒是能看出这位大小姐已经清醒了。 伊埃在他后面跟进来，说：“我们待在安全的地方，避避难。” 希莱丽娅不禁问道：“要避难到什么时候呀？” 伊埃又一次看向黎宇。 黎宇答道：“你们的大哥和二哥还没分出个胜负。现在的战场在空中，不太可能波及我们，所以就在这里等着吧。” 希莱丽娅转了转眼珠子，又说：“那么现在不就是绝佳的时机吗？大哥和二哥忙着争斗，伊埃哥哥，你现在跑掉，谁都管不着你了啊！” 伊埃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他当然不想跑掉，要知道，继承人的宝座从未像此时这样离自己这么近，这种千载难逢的时机摆在眼前，怎么可能转身跑掉！ 但直说似乎又不太好。因为那就意味着，大哥和二哥都要变成他的垫脚石。这话说给妹妹，实在是不太好听。 黎宇替他解释道：“伊埃殿下现在不能走。宫廷被炸了，亚兹德城的权力中心毁于一旦，所有的侍卫和城卫兵都得不到来自高层的命令。现在伊埃殿下如果逃了，很容易被最终的胜利者扣上‘幕后黑手’的帽子，变成替死鬼。” 这个解释，让希莱丽娅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了。见状，伊埃也松了口气。 黎宇往窗外瞥了一眼，又说：“空中又有爆炸的光，看来，这场战斗正激烈啊。” ———— ------------ 027鹬蚌相争 高空中的战况有些出乎意料。 神使一手夹着老领主，另一手揽着头号继承人巴赫拉。 一位法师围着他飞，边飞边开火。那把AK47此时是点射模式，子弹一发一发地射出来，大多数都落空了。偶尔有命中的，也被神使的翅膀挡住了。 但神使双手都提着人，自然就只能只能躲避和挨打，无法反击。 点射模式的子弹消耗速度并不快，这位法师似乎也并不急着一锤定音。他双手持枪，背后的喷气背包带来强劲的反作用力，让他得以悠哉地绕着神使大人飞。 有中控芯片操纵喷气背包，就可以腾出双手持枪，认真瞄准了。 而且对于神使大人来说，更糟糕的是，没过几分钟，又有一位法师飞了上来。都背着喷气背包，只不过这一位的手里不是AK47了，而是HK416突击步枪，射击性能更好。 神使高声道：“你们就算击败我又有什么用？刚才那样的爆炸，沙普能活得下来？” 第二个飞上来的法师大笑道：“哈哈，我们的客户已经被我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现在好了，咱们放开手脚慢慢玩一场吧！” 神使冷笑道：“你们觉得我打不过你们？” 法师：“你打得过，但问题是你敢放手吗？这两只忠诚的走狗，难道你都不要了？” 神使笑得愈发灿烂：“你们设想的倒是不错，可惜……” 话说到一半，便有一个背负双翼的身影，从戈壁滩的群山中飞了出来。 两个法师大惊失色。 神使笑道：“谁告诉你们，我就是孤军作战呢？” ———— 沙普弯着腰步履匆匆。 这位亚兹德家族的二号继承人，此时正奔跑在城下的地道里。为了隐秘，地道挖得很小，截面近乎圆形，而沙普的个头却高于平均水平。于是他只能弯着腰前行。 刚才从宴会厅逃跑之后，按照事先与法师们商量确定的预备计划，他找到地道入口，就赶忙钻进来了。在那之后没过多久，就传来了爆炸的震动，好在地道挖得还算结实，只是震了震，并没有塌。 沙普定下心来，弯着腰小步快跑起来。 此时，他又看了看手表。跟计划中的时间节点差不多，不到二十分钟，任谁也追不上来。 地道中，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盏小灯，照亮了前路。而且这条隐秘地道只有一条，没有岔路。不需要辨认方向，不需要担心别的，只要埋头向前，使劲跑。 跑出这个地道，就是亚兹德城的城墙以外，而且立刻就能找到车子。 他只需要待在车里，等着那两位法师发来胜利的信号，便可以开车进城，享受胜利者的欢呼了…… 终于，地道出口的那扇圆形小门出现在了前方。 沙普拉开门闩，推门而出，呼吸到了亚兹德城郊的新鲜空气。 然而就在这时，他的脖子突然被抓住，就这么被人拎了起来。 “殿下，你打算往哪儿去啊？” 听到那位神使的声音，沙普脸色涨红，心里却凉如寒冰。 这是怎么回事？ 秘密地道应该没有任何人知道才对，为什么会被神使守株待兔？ 沙普眨了眨眼，看到旁边瘫着一个人。是自己最熟悉的那位法师，胳膊和腿都裸露在外，鲜血淋漓。更可怕的是，此时法师的那双手掌，上面没有一根手指。 于是沙普顿时就明白，这个地方为什么会暴露了。 神使脸上的微笑已然俊秀，充满风度，只是语气略微发冷：“千万不要责怪可敬的法师，殿下你可要知道，这位法师先生是我遇到的近几年骨头最硬的人了。如果不是把他身上能割的部位都割了个大半，他还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呢。你知道么，光是一根指头，就能割十次。所以说拷问真的是一门艺术，还要让法师先生始终保持清醒。” 沙普：“……” 这位二殿下此时也说不出话。他脑子里一团乱麻，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而且脖子被铁钳般的手掌紧紧锢住，每一口呼吸就已经很费劲了。 神使又微笑道：“好了，殿下跟我回去吧，你的父亲和兄长还在等着你呢。” ———— 法师协会的秘密据点里，备有平民式样的衣物。 伊埃和希莱丽娅这两位殿下换了衣服，披上普通麻布材质的长袍，跟在黎宇后面，走出了那间平房。 黎宇也换了衣服，但背包没变。 他走在兄妹俩前面两三米，低声说话，就可以确保让背包里的艾拉听清，而兄妹俩听不见。 “你之前说，因为老大巴赫拉彻底背叛了你们，老二沙普公开背叛了神国，所以你们只能选择支持伊埃，对吧？” “没错。” 黎宇问道：“但沙普与神使撕破脸这件事，是刚刚在那间被炸毁的宴会厅里发生的。在场的其他目击者应该都没了……” 艾拉：“不需要目击者。神使看到的、听到的、感受到的一切，都会实时传输给浮空城。” 黎宇：“这些神使，难道一点隐私都没有？” 艾拉：“他们就是神国的工具，需要什么隐私？当然，等到他们积攒了足够多的功劳，结束了神使的生涯，成为贵族以后，就可以选择再做个手术，取掉中控芯片。然后，就有自己的隐私了。” 黎宇：“那如果不不取掉芯片呢？” 艾拉：“也有些初代贵族没有取掉当神使时的芯片，那就继续保持远超常人的战斗力，也挺好的，还能证明对神国的忠诚。不过，无论取不取掉芯片，贵族的后代都不能再当神使了。” 黎宇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艾拉笑道：“让最贫苦的人保留升上天堂的念头，这不是宗教的必备功能吗？好啦，我们到了。” 这次的目的地是一栋两层小楼，楼顶上的风塔也比周围的房子要高一些。从外观看，这小楼显然更为气派。 “糟糕，那两个法师被打败了啊……咱们得快一些才行了。” 黎宇：“又是高权限才能看到的报告吗？” 艾拉叹了口气：“对，扶持沙普的那两个法师，一个被俘虏，另一个跑掉了，发了实时报告。虽然提前能猜到这种局面，但这种挫折，果然还是让人很不开心啊。” ———— ------------ 028他们必须没得选 自从傍晚时分炸碎了宫殿的那次剧烈爆炸以后，亚兹德城里将近十万人都被无心吃晚饭或休息了。他们要么走出家门，要么离开工作岗位，纷纷找到了有视野的地方，朝着宫廷张望。 他们看到的景象，实在太有震撼力了。 昔日令人敬畏的宫殿，以及那高耸的风塔，全都变成了残砖瓦砾。 人们的心中不约而同地冒出了同一个问题——领主还在吗？ 亚兹德城里，还有人统治吗？ 就在众人忍不住议论纷纷，流言四处流窜之时，神使出现在了亚兹德城的主干道上。 神使站在一辆加长版白色豪华轿车的车顶上，摁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人。眼尖的居民或者站得近的很快就发现，被神使押在车顶上的人，居然是二殿下沙普·亚兹德！ 站在主干道两边的人们交头接耳着，目送那辆车载着行驶到宫殿围墙大门前。 宫门前是一片空旷的广场。这广场的面积，若是放在旧时代不太够看，但在新时代也算够格了，至少能站的下上千人。 此时站在广场上的，是所有的城卫兵和宫廷侍卫。他们都被命令放下了武器，聚集在这里——下达命令的是老领主。 那辆豪华轿车停了下来。 驾驶位的车开启，从里面站出来的司机，正是大殿下，巴赫拉。 神使接过巴赫拉递来的扩音器，朗声道：“刚才的爆炸，是因为有阴谋者试图谋杀领主大人，夺取权位。刚才我们已经查明了，这个阴谋者就是沙普·亚兹德！是领主大人的第二个儿子！” 声音仿佛传遍了整个亚兹德城。当那宣布‘真相’的声音落下之时，在下一句话响起之前的短暂停顿里，整座城市仿佛都陷入了凝固的死寂。 神使继续道：“沙普并不是天生如此邪恶，据我们调查，他是受到邪恶法师的蛊惑，丧失了原本高贵的心性。因此，虽然很遗憾，但我们也不得不做出这个决定。以神国和亚兹德家族的名义，我宣布，沙普·亚兹德，死刑！” 说完，神使背后的羽翼张开。那一对洁白的羽翼，在渐渐黯淡的天光之下，成了最为耀眼的光芒。 当着无数人的面，神使丢下扩音器，将右手按在沙普的头顶上。 “沙普殿下，您还有什么想说的么？”那代表着浮空城权威的声音，依旧威严而温和。 “呵呵呵，骗子搭一群蠢货，绝配。”沙普冷笑道。 神使的右手掌心里放出光芒，将沙普的头顶洞穿。那道刺眼的光从这位二殿下的背后穿出，于是从他的头顶到背后，就被光束打穿出一条通路。 但一开始，流出来的血液却并不多，因为伤口被高温烤得凝固了。沙普的尸体扑在地上之后，又过了一会，血液才从他背后的圆形伤口里涌出来。 至于他头顶上的那个圆洞，则冒出了鼓满气泡的白沫。 因为脑浆在高温下沸腾了。 神使站在原地，扫视着广场上那些沉默的面孔，从中看到了浓烈的畏惧，以及连带着的敬意。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巴赫拉拿着扩音器，回身拉开车门，对坐在副驾驶位上的父亲问道：“您有没有什么需要通知民众和军队的？” 此时，这位继承人的想法并不能明说——神使处决了沙普，有罪声明也是出自神使之口，这当然很正常，毕竟大家都明白亚兹德家族是神国分封的贵族，当然不可能和神国的代言人争辉。但独角戏全让神使这家伙占了，处决的还是亚兹德家族的成员，这未免不太好吧？可以想见，如果亚兹德家族一声不吭，那么对于领主的威信，似乎也有所损伤。 可是巴赫拉只来得及暗示那么一句，就愣住了。 只见老领主坐在副驾驶位上，安全带还系着，却面色铁青。在那布满沧桑刻痕的衰老脸庞上，一双眼睛瞪着上方，就好像车前玻璃上面有些什么东西似的。 “父亲……父亲？”巴赫拉的声音不禁有些颤抖。 老领主没有丝毫反应。他的嘴巴也微微张着，有一滴浑浊的唾液从嘴角滴落。 巴赫拉先确认了一下扩音器是关着的，然后转过身，低声道：“神使大人，我的父亲好像已经……” 神使愕然回头：“他怎么了？” 巴赫拉咽了口唾沫：“您看看？” 神使几步绕到副驾驶位上，拉开车门看了一眼，就发现老领主的瞳孔都已经扩散了。 “这死亡时间点，还真是出乎意料……”神使不由得喃喃道。 ———— 那辆白色豪车开上亚兹德城主干道的时候，伊埃和希莱丽娅并不知道。因为这对兄妹被黎宇安排在楼下的房间里等待，看不到外面的一切。 而黎宇背着包，顺台阶而上，到了这栋小楼的顶上。在艾拉的指示下，他攀上风塔，将背包放在了风塔上面。 背包的拉链从里面被拉开了。 只剩下右手和上半身的少女挣扎着，从背包里出来，又拿出了一柄枪。 在旧时代玩过枪战游戏的黎宇能分辨得出，这是SVD狙击步枪，有着与AK47类似的外观。 尽管没了左臂，但艾拉还是努力调整好了射击姿势。赛博躯体超出常人的力量，能够让她在仅有一支手臂的情况下也能调整到位。至于枪口所对准的方向，就是宫廷大门处。神使和亚兹德父子三人所在的白色豪车，即将抵达那个位置。 “你可以撤了。带上包里所有的必需品，带上伊埃和希莱丽娅，现在就撤。” 艾拉的声音很冷静，那声线里只有认真，却并没有多么紧张。 黎宇忍不住问道：“你要一枪崩掉那个神使？” 艾拉：“如果这么简单就能猎杀一只神使，那我们法师就太轻松了。” 黎宇顿时明白：“你的目标是巴赫拉？” 艾拉：“只要将神国选定的继承人干掉，他们就只能让剩下的唯一一个继位。没得选了嘛，就只能用备胎。” 黎宇：“可是伊埃如果继位了，你怎么确保他不会彻底倒向神国呢？” “那就是你的下一个任务了，”艾拉微微一笑，“好啦，你先赶紧离开这里，至少两百米以外，找个有旁观者也有掩体的地方。” ———— ------------ 029让子弹再飞一会 伊埃坐在硬邦邦的凳子上，调整了好一会的坐姿，可是感觉怎么都不自在。 他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都有种躁动感。 坐在旁边的希莱丽娅则是小脸苍白，碧绿的眸子转个不停，目光无法在室内的任何一个物品上停留超过三秒。 台阶上突然传来脚步声。 两人望过去，就看到了快步下来的黎先生。 “我们现在离开这里，就现在，快点。” 黎宇说完便推门而出。希莱丽娅与伊埃对视了一眼，惴惴不安地跟上。 他的步伐相当快，于是兄妹俩也不得不随之跑起来。 忽然，他们听到了一个响彻全城的声音，来自那位神使大人： “刚才的爆炸，是因为有阴谋者试图谋杀领主大人，夺取权位。刚才我们已经查明了，这个阴谋者就是沙普·亚兹德！” 希莱丽娅下意识地停下脚步，看向自己的哥哥。 伊埃也顿住了，脸上满满的震惊之色，与妹妹一样。 神使的声音还在继续： “……以神国和亚兹德家族的名义，我宣布，沙普·亚兹德，死刑！” 话音落下，周围一片死寂。 黎宇转过身，看到那对几乎要化为雕塑的兄妹俩，催促道：“快点跟上，别愣着了。” 伊埃胆战心惊地问：“黎先生，您要带我们去哪儿啊？” 希莱丽娅也忍不住说道：“他们要杀了二哥，所以……二哥和他的法师应该已经失败了吧？大哥赢了，伊埃哥哥现在如果出去，会不会被顺带着抹杀掉？” 伊埃打了个寒颤。 “谁说你们的大哥已经彻底赢了？”黎宇嗤笑道，“让子弹再飞一会吧。” ———— “神使大人，现在怎么办啊？” 宫门前，那辆白色豪华轿车旁，巴赫拉手心冒汗，一脸惶恐。此时他已经顾不上什么家族尊严和话语权了，只能无助地看向神使。 神使沉思半晌，抬起头看着他，说：“正好，现在人都被召集过来了，把你父亲的死亡栽在你弟弟沙普身上，宣布你的继位仪式。” 巴赫拉愕然道：“可是您刚才已经执行了死刑，而且给所有人都说了这小子的罪行……” 神使摆了摆手：“很简单，就说你弟弟还有同伙，刚才用诅咒杀死了你父亲。正好可以拿这个理由，加强全城的防备。别忘了你弟弟请了两个法师，我只捉住一个，还剩另一个不知道逃哪儿去了。加强戒备，如果能把那条漏网之鱼逮住也不错。” 巴赫拉却忽然灵机一动，说：“要不要把杀死父亲的罪名，归在伊埃头上？” 神使眉头一挑，戏谑笑道：“你还挺聪明的嘛。” 巴赫拉半张着嘴巴，正要再说什么，可是下一刻，从他的嘴巴里吐出的却是一团鲜血。 子弹从这位继承人的后脑勺钻进去，让他立刻失去了意识。 旋转的弹头遇到脊椎骨，就像陀螺被撞了一下，虽然还在旋转，但轴心却偏移了，旋转角度变得更大。于是那枚子弹从巴赫拉的嘴巴里钻出来的时候，带走了一大块血肉，包括一整节脊椎骨。 一颗头颅失去了支撑，掉了下来，正落在驾驶位上。紧接着，那具无头尸体也栽进车里，胸口覆在自己的头颅上。 神使愣住了。 不到一秒钟之后，他回过神来，惊愕转变为滔天的怒火。 这枚子弹是谁射出来的，那还用想吗？除了沙普身边那个逃脱的法师，还能有谁！ 神使盯准了子弹射来的方向。他的双翼猛然喷气，迅速升起，然后如同巡航导弹一般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半秒钟之内，他的双手都聚起了光芒，蓄势待发。只要找到那个可恶的法师，以众神之名发誓，他一定要炸断那只臭老鼠的四肢，弄成人彘好好炮制…… 紧接着，他就发现了那个趴在风塔上的家伙。 那家伙裹着长袍，趴在一栋两层小楼上，架着狙击枪——毫无疑问，刚才杀死巴赫拉的子弹，就是出自这里。 可是飞到近前神使就发现，这个架着狙击枪的家伙，跟不久前逃走的那位法师显然不一样。这人是女性，身形娇小，而且最令人惊讶的是居然只有半截身子，腰部以下都是空的！ 神使落在了风塔上，抓着她的头发，把她提溜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神使满脸疑惑。 艾拉虽然被逮住了，却一点都不慌张。她只是笑了笑，露出洁白整齐的贝齿，说道：“是一个惊喜。” 话音未落，她就爆炸了。 于是少女那灿烂明艳的笑容，就成为这位神使此生看到的最后一幕。 ———— 又是一次猛烈的爆炸。 此时，黎宇已经带着贵族兄妹俩走到了主干道旁边。不远处有许多人站在街上，踮着脚尖、伸长脖子，朝宫廷的方向张望。 新的爆炸声响起时，这些普通民众不由得扭头看向那边——跟之前在宫廷发生的变故不同，这次爆炸发生在居民区里，自然掀起了更高一层的恐慌情绪。 “又是魔法师捣的鬼？城里还有法师吗？” “我刚才好像还听到了打枪的声音……” “又有人死了是不是？” “众神在上呐……” 而在主干道旁边的小巷里，黎宇则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屋顶。 一片轻盈而格外坚韧的金属片，插在了那屋顶的风塔上。尽管原本洁白的金属被爆炸染上了些许黑色，但他还是认得出那是什么东西。 伊埃也注意到了那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金属片，战战兢兢地问道：“黎先生，那是……神使的羽翼吗？” 黎宇点了点头。 伊埃咽了口唾沫，谄笑道：“是被您布下的陷阱干掉了吗？您可真的是太厉害了！” 小心翼翼地恭维了一句，伊埃却发现，黎先生的脸上并没有丝毫喜悦或得意，反而只有凝重之色。 至于希莱丽娅，在看清了那个金属片，又听了哥哥小声说的话之后，就默默闭紧嘴巴，双手拢在身前，一副乖巧温顺的样子，半句话都不敢说了。 黎宇冷然道：“跟我来，往这边走。” ———— ------------ 030继承者的必要素质 “大殿下为什么趴在那里？” “他是不是也死了……” “别胡说！” “你刚才没听到枪声吗？” “站前面的说，看到有血从车里流出来啦……” 在广场上的城卫兵中间，响起了压抑的议论声。因为从巴赫拉中枪栽倒、神使冲天而起之后，已经过了好几分钟。远处又传来了爆炸声，却迟迟没有人出面主持大局。 相比于城卫兵，宫廷侍卫们的秩序要严密得多。他们人数虽然少得多，但齐齐地站成方阵，几乎不曾动摇。 在先前宫殿爆炸的时候，有将近一半的侍卫随之埋葬于废墟之中。而此时站在这里的，都是当时没有到主殿里去站岗的。尽管巨大的变故令人惊慌，但不久前，老领主和大殿下的出现，还是稳定了军心。 可是，现在呢？ 近两年负责守护三殿下伊埃的那位小队长约翰，此时当然也在这些侍卫的方阵之中。 他静静地站在同僚们之中，忽然听到身旁的年轻下属支支吾吾地低声说：“队长，如果大殿下和二殿下都……那么，三殿下是不是……” 看似没有说清楚，但其实已经足够清楚了。 约翰眉头一皱，训斥道：“这跟我们没关系！” 那个年轻下属顿时不吭声了。 忽然，又有一个背负双翼的人影从天而降，正落在那辆白色豪车前面的空地上。很显然，这也是一位神使，但无论是城卫兵还是侍卫们，都没有见过他。 新出现的这位神使，就在不到一个小时以前其实已经出现在亚兹德城的上空中，协助先前那位同僚击败了沙普的两位法师。而此时，常驻亚兹德城的神使的死亡信息传到了浮空城，于是神国就给了距离最近的这位神使一个临时新任务。 新任务就是掌控局势，平息亚兹德城的乱象。 这位神使也是男性，脸庞五官跟前一位同样的年轻，只是没那么英俊，眼神里也多了些沧桑，没那么有干劲。 他瞥了一眼车里那俩父子的尸体，看向广场上的城卫君和宫廷侍卫，目光又扫过了远处黑压压的人群，叹了口气。 然后他拿起扩音器，打开，宣布道：“我是浮空城特派的神使，负责处理亚兹德城的事务。现在，我可以像诸位明确告知，领主大人和大殿下都已经意外身亡了。所以现在，请诸位全城搜寻三殿下。如果有谁找到伊埃殿下，立刻把他带过来，我将以神国之名赐下恩典。” 平民们里面的议论声顿时更大了。 城卫兵的队伍里也有所骚动，过了一小会，有两个城卫兵跑出队伍。其他士兵很快回过神来，观察着神使大人的反应，也跑了出去。 他们去找那位伊埃殿下了。 神使又宣布道：“我会监控全城，如果有人趁乱犯罪，犯下抢劫、偷盗、强暴、谋杀之类的罪行，我绝不会饶恕。现在你们的任务，就只是找人而已。” 这下，城卫兵的队伍彻底散了。其中的军官领着士兵们，成群结队地冲了出去，冲进大街小巷。 而刚才还围在广场附近的民众们也散开了。有的怀着一夜暴富的心思，也开始四处乱窜，试图找到伊埃殿下。而有的人只是单纯出于畏惧，试图躲开那些兴致勃勃的城卫兵。 神使见宫廷侍卫们仍旧不动，笑着提醒道：“你们要保护的领主都死了，只剩下最后一个继承人，还不快去找？” 这下，宫廷侍卫们终于动了起来。 原本站在其中的小队侍卫长约翰却并没有急着钻街巷，而是看了看周围。有四个人聚拢过来，都是先前跟他一起在伊埃身边的年轻侍卫。 其中一个问道：“队长，咱们现在怎么办？” 约翰不动声色道：“跟我走。” 另一个忍不住问：“您知道去哪儿找伊埃殿下吗？” 约翰微微笑了一下，小声说道：“宫廷爆炸的时候，我看到了黎先生，还有两位殿下。” “伊埃殿下和希莱丽娅殿下？” “队长，你知道他们在哪？” “可是，从那场爆炸到现在又过了这么长时间，他们的位置应该会变吧……” 约翰沉声道：“我们沿着那个方向，顺着大街走，再看看周围的小巷口。好了，跟我来吧。” ———— 黎宇从墙头上跳下来，拍了拍手：“现在就轮到你出场了。” 伊埃却还是忐忑不安：“不会是什么陷阱吧？” 黎宇微微摇头：“没人有这个动机。你的两个哥哥，连带着你的父亲，全都死了。” 一时间，伊埃的表情非常复杂。他已经猜到过这个结果，但当它真的成真以后，凡人让他有些难以置信。而且死了父兄三人按理说应该是悲剧，伊埃也难免有些悲伤，可是想到自己的安全得到保障，却又不禁如释重负，就好像压在头顶上的一块巨石终于被搬开了。 黎宇双手叉腰，站在这位年轻的继承人面前，那架势说要干什么就能干什么的社会大哥。而伊埃双手垂在裤侧，姿态拘谨，俨然乖乖挨训的小弟。 并不是刻意摆出的姿势，只是两人下意识展现出的身体语言。 黎宇随手从背后的包里掏出个微型录音机：“我现在就可以带你去找约翰，那个你最忠诚的侍卫。然后你就可以获得神使的支持，获得神国的承认，成为亚兹德城的领主了。” 说到这里，他故意停顿了几秒。 伊埃愣了几秒，猛然反应过来，说：“但是只要您来找我，任何时候都没问题，我绝不会拒绝您的要求！” 黎宇微微一笑：“哪怕是给法师协会帮帮忙？” 伊埃使劲点了点头：“没有协会的支持，没有您的帮助，我根本活不到现在，更不可能继承领主的宝座！” 黎宇嘴角翘起，笑得更开了：“关键时刻你还是挺聪明的嘛，很好，看来你还是蛮适合当领主的。” 伊埃连忙道：“那还是多亏了您的帮助！” 而在这两人的旁边，希莱丽娅默默地看着，一言不发。 ———— ------------ 031诚实的伊埃 伊埃站在那个小巷口，突然看到了熟悉的侍卫们。 那五个侍卫注意到他的一瞬间，眼里顿时露出了惊喜的光。为首的小队长约翰冲上来，当即半跪在他面前，沉声道：“殿下，请饶恕我们保护不周的罪责，让我们护送您回宫！” 另外四个年轻侍卫也赶忙跟上，在伊埃面前整整齐齐地半跪下来。 伊埃满意地点点头：“好，那就走吧。” 他迈出脚步，五个侍卫连忙跟随在他身后，亦步亦趋。 一行人走出巷口，在人声鼎沸的主干道上，朝着宫殿行去。一路上，听到了许多民众与士兵的议论。 “那个三殿下到底长什么样啊？” “平时就大殿下和二殿下经常露脸，三殿下我都没见过……” “要不然找个宫廷侍卫问问？” “得了吧，人家能拿到赏赐，为什么还要分给你？” “三殿下应该穿得很好吧？丝绸什么的……” 听着一路上的议论，伊埃忍不住嘴角上扬。平时在宫廷里，他就是老领主的四个子女中最不引人注目的那个。大哥和二哥从小就聪明又好胜，存在感相当高；妹妹模样好看，也吸引了许多人的关注。 但伊埃作为合法继承人，应该遵循的评判标准不是颜值，而是能力和心性。偏偏在这方面，自幼怯懦的他往往被人贬低，然后就被忽视。尽管那种贬低都非常委婉，带着一种敬意，可是伊埃分辨得出，那种敬意只是源自亚兹德家族的头衔，而不是他自己。 此时，他却成了全城的焦点。尽管大多数人都认不出他，可是这并不妨碍他一边走一边暗爽不已。 前行好一段路之后，终于有认识他的宫廷侍卫过来了。但这位侍卫并没有声张，而是快步跑到伊埃跟前，看到他的身旁已经围了五个同僚，就搓着手低声说：“殿下，我可以跟您一起走吗？” 伊埃忍不住笑道：“可以，你跟我来吧。” “万分感谢！”那侍卫说完，就乖乖跟在约翰领队的小队后面了。 就这样，走到宫门前时，伊埃身后已经聚拢起了十多个人的杂乱队伍。这些人大都是宫廷侍卫，不顾也有两个士兵和普通平民。 宫门前此时只有一摊血迹。那辆白色豪车、老领主和巴赫拉的尸体都消失了。 附近还有围观的民众。伊埃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是那位神使大人扛起了那辆车，直接飞进宫门之中。 “殿下，我们现在进去吗？”侍卫长约翰如此问道。 伊埃看了看熟悉的宫门，再扭头看向自己来时的路。他沉默半晌，一跺脚：“现在进去！” 这时，周围也有许多人注意到了这一行人的异常，尤其是为首的那个俊秀青年，尽管身披粗麻长袍，却掩不住那一身的贵族气质。于是越来越多的人聚了过来。 “是三殿下吗？您就是三殿下吧！” “伊埃殿下，我认识您啊！” “殿下，殿下！” 许多人聚拢过来。那争先恐后的样子，不像是护驾的，反而像是一群气势汹汹的强盗。 伊埃顿时吓得面色煞白。 侍卫长约翰站了出来，大喝道：“宫廷侍卫听我号令，排成圈保护殿下，不许任何闲杂人等靠近！” 四个年轻下属大声答应着，挡在了伊埃身前。剩下那八个侍卫和卫兵也很快反应过来，将伊埃的侧边和后面都护住了。 在这十多人的保护之下，伊埃穿过了愈发拥挤的人群，有惊无险地踏入宫门。 宫门处有四个侍卫持枪守着。见伊埃过来，而后面还有一群近似暴民的狂热之人，他们向天开枪，然后再拉动枪栓上子弹，对准了那些人。 在枪口的威逼下，那些想要沾上伊埃的衣角抢赏赐的人们，终究还是退缩了。 “你们做得很好。”伊埃满意地夸奖道。 其中一个守门侍卫立刻就说：“神使大人有令，请您到主殿那里见他。” 伊埃点了点头，迈步往前走。 侍卫长约翰果断跟在他身后。而其他十几个人，稍稍犹豫之后，也跟了上来。 宫廷花园里那些熟悉的景象，此时落在伊埃眼中，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就好像一个旧的自己已经随着爆炸而死去，新的自己在废墟上重生。 主殿的那片废墟之上，放着一辆白色豪车。车顶上，坐着一位抽烟的神使。 等等，神使大人居然在抽烟？ 这一幕，让包括伊埃在内的一行人略感惊讶和困惑。 而神使大人深深地吸完了最后一口，弹飞烟头，微微低下头看着他们，笑道：“我叫杜蓬，是浮空城派来处理亚兹德城问题的神使。你，就是伊埃殿下吧？” 通常来说，神使并不会强调自己的名字。人们也只能称呼其为‘神使大人’，就是因为不知道神使的真名。不过眼前这位，似乎有些不一样的社交习惯。 伊埃站出来，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杜蓬……神使大人，我就是伊埃·亚兹德。” “很好，你跟我来。” 神使轻松一跃，从那堆废墟上跳了下来，正好落在伊埃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然后，杜蓬背着手往旁边走，伊埃见状，只能乖乖随着他散步。 其他人自然是不敢上前打扰的。 神使杜蓬带着伊埃走出几十米，到了四周无人的地方，忽然说：“你是否还仍旧忠于众神光辉？告诉我你心底里的想法，用最诚实的语言回答我。” 伊埃愣了一下，立刻说道：“我始终沐浴在众神的光辉之下，心中的信仰，从不曾有一丝一毫的偏移。” 杜蓬瞥了他一眼，貌似很随意地说：“那就没问题了，准备继位吧。明天，就是你的继位仪式。” 伊埃又愣了，这次愣的时间要久一些。 见状，杜蓬解释道：“刚才我已经检查过了，你并没有被邪恶的魔力入侵，这就很好。以后继续保护和监视你的神使并不是我，他会在明天的仪式前过来。” 刚才检查过了？ 伊埃忽然想起刚刚神使大人跳下来的时候，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那就算是检查了吗？ 总感觉，比想象的要简单太多了啊。 ———— ------------ 032名头响亮 黎宇站在暗处，看着伊埃在众人簇拥下踏入宫门。 希莱丽娅则待在他的身旁。 三殿下被找到了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全城。没过多久，试图借此机会荣华富贵的人们就散尽了。 在重新武装起来的城卫兵的巡视下，眼看着秩序渐渐恢复，民众激荡不安的情绪也随之散去。人们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停留在街上的身影越来越少。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整座亚兹德城被夜幕笼罩，只有隔开几十米的路灯，以及从家家户户的窗口里透出来的光亮，让眼前没有陷入深夜的黑暗。 不知枯站了多久，黎宇忽然一转身，就看见了扶墙而立的希莱丽娅。 这位贵族少女的精致脸庞上，有两行泪痕。 黎宇淡淡地问道：“你哭什么？” 希莱丽娅摇了摇头，抬起手背擦了擦脸：“没什么……” 她的声音很轻，很无助，像是回不去家的小孩子。 不需要怎么思考，黎宇就能理解这位贵族少女此时的心情。父亲和两个哥哥都死了，仅剩的那个哥哥忙着去继承领主之位，似乎并不关心她的处境。城里的所有人要么想着如何趁乱捞一笔，要么想着怎么保全自己。在意她的人，在这世界上似乎一个都没有。 尽管很理解，但黎宇当然不可能这么轻易放她回去。 之前在告别之时，艾拉曾说在伊埃继位之后确保他不彻底倒向神国，就是自己的‘下一个任务’。可是关于这个任务到底该如何完成，黎宇却很难想到一个明确可操作的计划。 所以他只能先尽力握住手里的筹码，比如身旁的这位贵族少女。除此以外，筹码还包括那段录音，但对于录音的约束效果，黎宇不敢太乐观。 那么是否还可以……趁着希莱丽娅最孤立无援的时候，使点手段让她爱上自己，再将她放回伊埃身边，通过感情操纵她为自己办事？ 这个有些不择手段的念头在黎宇的脑海里只生存了几秒。毕竟此种手段的可靠性太低，而且在他看来，委实有些过于下作。 沉默了半晌，希莱丽娅又轻声说：“黎先生，您……” 她的话还没讲完，就见黎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于是她连忙闭紧嘴巴，不说话了。 黎宇让她安静，是因为耳机里传来了声音。 之前跟艾拉沟通时用的，那对贴附在耳道内侧的极微型耳机，此时响起了“滴滴、滴滴、滴滴”的信号声——就跟落下浮空城的那夜里一样，这声音的密度，还会随着他身体的朝向而变化。 黎宇走出几步，确定了信号声指示的方向。再一回头，正要叫希莱丽娅跟上，却见这贵族少女已经默默走到了自己身后。 两人对视了一眼。 夜风拂过，她额前的刘海随之飘动，于是自上而下投来的路灯光亮也在那张小脸上波动，宛如月光下清泉流淌的波纹。飘舞发丝之下的碧绿眼眸，在夜里似乎也格外的透亮。 希莱丽娅怯生生地说：“黎先生，我会跟着您的。” 黎宇笑了笑，迈步继续向前。 ———— 顺着信号声的指引，黎宇找到了一家酒馆。 酒馆所在的这条街，显然比城里的其他区域更为热闹。有酒馆，有深夜依旧经营的餐厅，还有亮着暧昧粉红灯管的某些店。 尽管不久前全城才经历了前所未有的风波，可是此时，这条街的生意却并不受影响。或许，因为人心浮动不定，这里的生意反而更好了？ 只是黎宇以前从没有来过，也无从比对。 他带着希莱丽娅走进了酒馆。 这里面热火朝天。一张长柜台、十几张圆桌还有许多男男女女，将空间占得满满当当，每一张桌子旁都坐着人，大家各有各的圈子，共同点是大多数人都举着玻璃杯，边聊边喝不亦乐乎。 刚进门，就有一个人影拦在了黎宇面前。 这人不是酒保，不是保安，不是店员，而且看那友善的微笑，似乎也不是找茬的。 黎宇眼神一凝。因为他注意到，面前这人脸上的五官，很有种熟悉的风格——不像西方，更像是来自东方。黑色的头发和深棕色的瞳孔，和黎宇自己的一样。 “朋友，你好，我叫陈弧，去里面谈谈吧？” 听到这句，黎宇微微有些恍惚。不过马上他就反应过来了，此人说的并不是熟悉至极的汉语，而是新时代通用的标准语。只是‘陈弧’这个名字，显然来自中文。 黎宇跟着这人，经过酒馆的后堂，走进了一间小屋。 到了小屋里，陈弧看了一眼黎宇身后的少女，提醒道：“朋友，要不要让四殿下好好休息一下？” 黎宇：“你这儿还有空房间吗？” 陈弧拉开旁边的暗门，露出了摆着两张单人床的小房间。 黎宇指了指那里面，说：“殿下，请好好休息吧。” 希莱丽娅揪着衣裙走进去，回头又看了他一眼，目光里有些不安，但并没有多说什么。 黎宇动手把那道暗门关上了。 陈弧吹了声口哨，说：“这位公主殿下这么听你的话啊？朋友，真厉害。” “我叫黎宇。” “嗯，我见过你，三殿下身边的新顾问嘛。我也好好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陈弧，是法师协会的正式成员，去年接下了协会发布的任务，来到亚兹德城二殿下身边当顾问……然后就是今晚发生的事情了。二殿下被那个神使埋伏了，我和同事帮他逃掉，然后和那个神使大战了一场。可惜神使居然还有一个，我们就败了。” 黎宇：“你的同事已经死了，是吧？” 陈弧无奈地点了点头：“而且是落在神使手里，太糟糕了。他应该是受不了神使的严刑拷打，把二殿下的逃跑路线供了出来，结果二殿下也……” 黎宇：“不过那个神使也死了。” 陈弧又吹了下口哨，说：“我之前还不太确定，原来那混球是真的死了吗？是你干掉的？” 黎宇缓缓摇头：“不是我，是跟我同行的那位……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名字，叫做艾拉。” “艾拉？”陈弧顿时僵住了，“你是说，不死的艾拉！” 看这人的表情，黎宇意识到，艾拉的名头在法师协会里可能比自己想象的更加响亮。 ———— ------------ 033这就是神迹 希莱丽娅孤独地坐在床边，等了不知有多久。 这间小小的房间里没有窗户。天花板上有一盏暖色的小灯，但不知道为什么，却让少女感到更加压抑。 房间里很安静，太过安静。虽然黎宇和陈弧和她只隔了一道墙，但她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相比于她在宫廷里的居所，这房间也太小了。尽管有两张床，还有卫生间。可是两张床就占了一半以上的面积，只剩下供人通过的空间。 卫生间更小，勉强塞下了一个马桶、洗手池和淋雨喷头。如果有人在那淋浴，就会把马桶旁边和洗手池跟前的那点空地也都占了。 希莱丽娅何曾住过这种地方？只是如今这种时候，她也不敢说什么。 终于，那道门开了。 黎宇一言不发地走进来，漱口、洗脸，然后摁灭了灯，靴子都没脱就躺在了床上。 小屋里没了光，只剩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不过希莱丽娅还是能感知到黎宇的存在。因为少女坐着的床，与他躺下的那张床之间，只隔了不到一米。在安静的室内，呼吸声都非常清晰。 黑暗中安静了许久，突然，黎宇问道：“你还没有睡？怎么，怕黑么？” 希莱丽娅何止是没有睡，她甚至没有躺下去，仍旧坐在床边。 “我不怕黑，可是……”少女小声说道，“您可不可以告诉我，以后，究竟要把我……” 黎宇听出了话语中的忐忑惶恐，略略思考了一下。 然后他说：“那就实话告诉你吧。我刚才跟那人商量，讨要了一些监控器。” 希莱丽娅：“是魔法之眼和魔法之耳吧？” 黎宇：“对，等到你的三哥继位以后，我就会带着那些监控器，还有你，通过地道进入宫廷，找到你哥哥。至于为什么要安装监控器，应该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可是紧接着就想起这里太黑了，于是出声道：“我明白的。可是，为什么要等到继位以后呢？” 黎宇：“因为继位之前，神使会检查你哥哥，确定他身上没有可疑的东西。而且继位前他们应该还要紧急修缮一下宫廷，不方便安监控器。” 希莱丽娅有些困惑：“宫殿都已经被炸塌了，短时间里不可能修缮完成的吧？” 黎宇：“看着吧。反正刚才那朋友跟我说，神国是有手段的。不只是神国，法师协会其实也可以在短短一两天里修好一栋建筑。这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是这样啊……” 希莱丽娅躺了下来，闭上眼，试图进入梦乡。 她尽力不去想象以后的日子，不去想自己以后是否会变成法师协会的筹码，不去想伊埃哥哥会不会被权位腐蚀、改变，不去想自己是否可能被哥哥当做筹码，或者疑心的对象…… 可是越不想思考那些，思路却忍不住飘向那些复杂的问题，纠缠其中。 希莱丽娅忍不住辗转反侧，半天都没法入眠。 忽然，她听到旁边传来了轻微的鼾声。这位‘黎先生’应该是睡着了。 如果自己也能像他一样强大，掌握了魔法的力量，那该有多好？ 贵族少女默默地想着…… ———— 翌日中午，伊埃站在宫廷花园里，等来了新的神使。 杜蓬虽然也是神使，但他是浮空城特派员。而新来的神使则是新上任的亚兹德城专驻员，负责保护和监视本地领主，以后将会长期驻守在此。 “好了，那我的任务就到此为止。城里或许还有残余的邪魔，但估计翻不起什么风浪，我这就回浮空城复命了，再见。” 如此说完，杜蓬张开双翼飞了起来，眨眼间，那裹着白袍的身影就消失于西方天际。 伊埃收回目光，看向面前的另一位神使。 相比于杜蓬，这位神使更加年轻一些，面貌冷峻。未来的几十年里，可能就是这位神使守在自己身边……想到这一点，伊埃就觉得还是有必要打好关系的。 于是他笑着问道：“神使大人，您叫什么名字？” 面前的神使冷冷地说：“不需要强调我的名字，你就称呼我为‘神使大人’就足够了，领主大人。” 意思是跟以往一样，两人都用敬称。尊敬的，也都不是本人，而是头衔身份背后的来源，那无处不在的神国光辉。 伊埃脸上的笑容只僵硬了一下，便点头道：“好的，神使大人。” 那位神使并没有什么礼貌回应，而是伸出双手，在伊埃的身上细细摸索、检查。 “神使大人，这是……” “继位之前的必要检查。” 于是伊埃不敢乱动，直挺挺立在那里，等神使检查完毕。 然后，神使转身走了几步，来到一台卡车大小的机器跟前，手指点了点机器上的触控屏。那台机器立刻工作了起来。 无数蚂蚁般的小机器人，从大机器里爬出来，爬到废墟里。几只乃至几十只小机器人，合力搬动一块残砖，挪到大机器里面，打成碎末——单个小机器人的效率看似不高，但成千上万只一起行动起来，而且不需要命令不需要沟通协调，协作得天衣无缝，这样合起来的效率就非常高了。 伊埃看着这一幕，眼神都直了。他听说过，自己的祖父当年受封为贵族时，就是在神国的协助下建立了城墙和宫殿，但他并不知道，神国的‘协助’居然如此神奇，不需要任何工人，却反而比征发一大群民夫还更加高效。 他忍不住问道：“这些小东西，是不是还能把砖头运到合适的位置，把宫殿搭建起来？” 神使瞥了他一眼，说：“可以，但不需要。” “不需要？” “因为你家宫殿的砖头，其实不是真正的砖石，而是浇筑的材料。” “浇筑？” “你很快就知道了。” 果然，过了好一会，当废墟被彻底搬空，露出了被炸至塌陷的地面之后，那台大机器又有了变化。它冒出了一根蟒蛇般的管子，粗大而又灵活。管口伸到了陷坑中央，流下了黏稠的液体。 那些液体很快就填平了陷坑。 这时，液体的颜色有了变化，变得更浅，就像以前的主殿外墙那样的色泽。 更奇妙的是，变色后的黏稠液体居然有了自我塑形的能力。不需要工人，不需要额外工具，液体自己就变成了宫殿外墙的形状，就像是一摊软泥自发变成了墙壁…… 伊埃已然彻底看呆了。 神使漫不经心地说：“忘了跟你确认，这个重建的宫殿就和原来的那座一致，没问题吧？” 伊埃张口结舌：“没、没问题……” ———— ------------ 034未曾设想的道路 这天傍晚，就是新领主伊埃·亚兹德的继位仪式。 距离宫廷爆炸、老领主和两个继承人皆亡的惊变才过去了一天，可是那被炸成废墟的宫殿已然恢复原状，看得人啧啧称奇。 在宫门前的广场上，也凭空搭起了一座高台。 伊埃站在高台顶上，身穿五彩丝绸长袍，聚光灯照在身上，无比夺人眼球。 忽然，身后张开双翼的白袍神使从天而降，将象征着领主权力的冠冕轻轻放在他头上。与此同时，他身旁升起了一个宝座。 伊埃戴好冠冕，坐在宝座上，脸上洋溢着止不住的笑容。 神使站到宝座后面，没有拿扩音器，但说出口的话语还是清晰地传遍全城： “今晚，尊奉浮空城的命令，沐浴众神光辉，我们聚在这里，见证亚兹德城的新领主……” 这位神使和新领主伊埃大人，无疑是今晚唯二的主角。 而黎宇和希莱丽娅，却站在小巷墙壁的阴影里，遥望着那座高台。希莱丽娅依然穿着普通的平民衣裙，而黎宇则裹了一套纯黑色修身衣，戴着同样黑色的头巾和面巾，只露出一双眼睛，最大限度将身形隐藏在黑夜的掩护之中。 站在这么远的地方，视力只是正常水平的希莱丽娅只能看到高塔上那两个人影，而黎宇却能分辨出伊埃的身体语言。 “俩胳膊都放扶手上，昂着头，看起来志得意满啊……”黎宇喃喃道。 希莱丽娅在旁问道：“黎先生您说什么？” 黎宇微微摇头：“没什么，再等等看吧。等到仪式结束，你哥哥回到宫里的时候，我们就可以出发了。” 神使的通告结束了，城里处处是欢呼声。尤其是在广场附近聚集的人群，更是喊得震耳欲聋。 “领主万岁！” “领主万岁！” “领主万岁！” 几万人的呐喊汇聚在一起，那种震撼，相当的惊人。 希莱丽娅就忍不住捂着胸口，不知是摁住了自己的心跳，还是胸腔随呐喊声的共振。 黎宇瞥了她一眼，忽然问道：“你父亲当年继位的时候，那场面你没见过，是吧？” 希莱丽娅：“我出生的时候，父亲早就已经是领主了。” 黎宇：“那么，你父亲的兄弟姐妹去哪儿了，你知道么？” 希莱丽娅愣了一下，不太确定地说：“好像是去别的城市了吧……有个舅舅出去当商人了，还有两个姑姑，都嫁给了外地的贵族。” 越往后说，少女的声音越低。关于未来的问题，她本已不想再提，奈何此时又摆到面前，没法逃避。 黎宇微笑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学习魔法呢？” 听到这话，希莱丽娅瞠目结舌。对于从小成长在宫廷里，时不时就能看到神使的贵族少女而言，这无疑是一条未曾设想的道路。 但现在仔细想想……不管怎么想，感觉都好奇怪啊！ 黎宇只是笑看着少女脸庞上的震惊和困惑，并没有再试图劝说。毕竟，他也只是忽然想起这么一种可能性，随口一提罢了。 这时，陈弧从小巷里面走了过来，说：“检查完毕，地道没有问题，也没有被人发现。朋友，你直接过去就好。” ———— 走进那个隐秘的地道入口之时，黎宇又背上了背包。只是这一次包里不再是艾拉，而是一整套的窃听器、摄像头和信号传输器，以及相应的供电充电装置。 地道的尺寸有限，于是黎宇只能略微弯腰、低头。好在挖得还算平整，而且有灯，走起来倒也不算太费劲。 走过一段路之后，地道陡然往上拐，壁上附着铁条爬梯。 黎宇顺着爬了上去。 再往上，便到了地道的出口。 出口隐藏在一棵树里。这树位于宫廷花园之中，比较靠边，并没有被之前的爆炸摧毁。况且树干内部掏空，用金属钛固定，就算别的树都倒了它也很难倒下。 爬出地道口，便身在树干顶上的树冠之中，周围有许多树枝和叶子遮挡掩护，而他的目光却可以透过枝叶的缝隙，观察周围的情况。 不得不承认，陈弧和那位已经悲惨死去的同僚，把亚兹德城经营得不错。如果不是一系列的意外变故，他们就算没法扶沙普上位，应该也能给这里的神使造成更多麻烦……而且，此时的行动计划，也是昨晚幸存的陈弧与黎宇商量后决定的。 黎宇跳了下来，蹲在树干的阴影里，又观察了一下周围。 有几个小队的宫廷侍卫在巡逻，人数并不多。 他估摸了一下，很快就确定，事先计划好的路线基本可行。 于是他一跃而下，落地的刹那就前滚翻，再往前一扑，便缩进了前面另一棵树的阴影之中。 再往前，借着阴影往前挪…… ———— 伊埃站在领主的大卧室里，面对着崭新的全身镜，沉默了好一会。 宫殿是新建的，所以内部还没有什么装饰，在他看来，着实有些简陋。好在还是摆了一面镜子，让他得以欣赏头戴冠冕、身披彩袍的自己。 “亚兹德城的领主，手握权柄的光辉之人，伊埃·亚兹德……”他自言自语着，嘴角忍不住上扬，根本压不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大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伊埃清了清嗓子，用尽可能威严的声音，问出了最简单的字句：“谁？” 领主，就应该惜字如金嘛。 可是下一刻，门外之人不仅没有应声，反而把门打开了。 伊埃正要怒斥，可是当他看清来者的面容时，却整个人都僵住了。刚刚好不容易积攒起的威严姿态，转瞬之间消失无踪。 拉下黑色头巾和面巾的黎宇站在门口，双手环抱在胸前，戏谑道：“领主大人晚上好啊，看起来，你现在相当的愉快呢。” “我、呃……不是、我这……” 伊埃支支吾吾的，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黎宇没有掏枪，没有拿出任何武器，更没有明确威胁。但是此时此刻，伊埃完全明白这位黎先生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要知道，今天新来的那位神使大人就住在楼上，却毫无反应。 所以，只要黎宇愿意，未来任何一个看似寻常的夜晚，都可以出现在伊埃的房间里。 ———— ------------ 035我们终将重逢 黎宇已然用行动证实，自己可以随时来到伊埃身边。至于带来的是合作计划，还是催命符，那可就全看伊埃的后续表现而定了…… 两秒之内想明白这一点后，新领主伊埃大人立刻鞠了一躬，恭恭敬敬地说：“黎先生，您有什么吩咐吗？” 黎宇卸下背后的包，拉开拉链，露出了里面的东西。原本装得满满当当的背包，此时只剩一小半。 在进入这间领主卧室之前，一路上，黎宇已经挑了宫殿内外某些视野和位置不错的角落，安了不少窃听器和摄像头。这最后一步，就是在伊埃的身边安装，也算是当面警示。 “你能猜到这些东西是什么吗？” 伊埃看了看，小心翼翼地猜测道：“魔法之眼？” 黎宇微微一笑：“你可以这么理解。现在，我要把这些安在你的房间和贴身物品上，有没有问题？” 伊埃连忙道：“当然没有问题！” 于是黎宇开始动手安装。 不仅是墙角、衣柜这样的地方，就连领主冠冕里都被安上了窃听器和摄像头。这种当着被监控人的面安装监控器材的行为，让人感觉相当的奇妙，当面翻人手机钱包似的。 然而等到他安装完毕之后，伊埃却主动提醒道：“卫生间里也安上吧？” 闻言，黎宇不由一愣，扭头看着他，愣了两秒钟。 伊埃被他瞧得有些发毛：“呃……怎么啦？” 黎宇由衷地竖了个大拇指：“还是你的觉悟高。” 伊埃：“谢谢黎先生，谢谢，但愿我的觉悟是有用的。” “那可有用了，不过安在卫生间就真的不必了，”黎宇笑着话锋一转，“另外，关于你的妹妹，希莱丽娅殿下，我觉得还是需要商量一下的。” 伊埃：“希莱丽娅？她怎么了吗？” 黎宇：“你不希望她回来？” 伊埃顿时回过神来：“当然希望，当然。您觉得，她什么时候回来比较好呢？” 黎宇：“明天上午，你派人到我指定的地方，就可以把她接回来了。” 伊埃笑道：“那可太好了，多谢黎先生帮忙照顾她！” ———— 黎宇回到了那间吵嚷的酒吧。 错身让过醉醺醺的顾客，穿过弥漫着酒气和体温热气的空间，黎宇走到酒吧的后堂，开门，进了那间封闭的小屋子。 陈弧和希莱丽娅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身为法师的陈弧端着一块平板，手指在屏幕上慢慢划着，不知道在琢磨什么。希莱丽娅在房间的另一端正襟危坐好，呆呆地盯着墙壁。墙壁上什么也没有，而她的目光也并没有聚焦。 黎宇关上门，说道：“希莱丽娅殿下，我已经跟你的哥哥聊过了。明天，他就会派人把你接回去。” 闻听此言，少女的脸上却并没有什么欣喜之色，只是动了动嘴巴，欲言又止。 黎宇指了指里面的标间：“好好休息一晚吧，明天你就可以回宫里享受生活了。” 希莱丽娅小声嘀咕：“什么享受生活，不过就是当个毫无反抗之力的玩偶……” 黎宇：“你说什么？” “没什么，晚安。” 希莱丽娅起身走进标间，自觉把这一道门关上。她明白，这两位法师接下来肯定要商量一些不方便让自己知道的事情。 黎宇在她刚才坐着的椅子上坐下来，说：“我打算明天就走。” 陈弧：“去阿富汗吗？” 黎宇：“你怎么知道的？” 陈弧笑了笑：“那边有协会的接应点。有能力有决心反抗神国的人，可以接应点正式加入协会，办好手续。” “你也经历过？”黎宇问道，“办手续正式入会，然后呢？” 陈弧：“然后应该会去法师城吧……对了，你知道法师城在哪吗？” 黎宇：“不在阿富汗？” 陈弧笑道：“当然不可能啊，阿富汗算是我们和神国势力交错的地带，太危险了。法师城有七座，分别载着法师学院、研究所、军区后方大本营之类的重要机构，肯定要放在尽可能安全的地方。” 黎宇：“东亚？” 陈弧：“东亚算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但还不够安全，很容易遭到神国的空中打击。要知道神国可是占了空中优势的。” 黎宇忽然想起刚才这家伙话语中的细节，那就是法师城‘载着’学院和研究所之类的…… 于是他灵机一动：“这七座法师城，是不是在海里？” 陈弧一拍大腿：“你猜对了！法师城都漂浮在海洋里，遇到空中打击，可以紧急加速躲避，还能短时间潜入水下。” 黎宇想象了一下，不由得问道：“法师城有多大？” 陈弧：“面积嘛，就跟亚兹德城差不多，但是有更多的立体纵深空间。” 黎宇：“厉害……” 顿了顿，陈弧又说：“对了，你也知道我是接了协会的新任务才找你碰面的。我的新任务就是协助你。现在嘛，我觉得任务已经基本完成，所以那个东西应该也可以给你了。” 黎宇：“什么东西？” 陈弧丢过来了一块类似于U盘的东西。 黎宇接住，打量了一下。 这东西完全包裹在一层塑料外壳里，并没有接口，让人完全不知道怎么操作。但就在他想要再问问怎么弄的时候，耳机里却响起了一个声音。 那是艾拉的声音。 “嗨，你还好吧？首先，恭喜你完成了任务。作为尚未正式加入协会的菜鸟法师来说，你做得非常棒，简直前途远大呀……不过我想说，其实我的真名并不是艾拉。那只是个用于行动的代号。我的真名是，艾米莉。” 她的声音停顿了片刻。 然后，继续。 “加油吧，我们终将重逢。” ———— 艾米莉望着圆窗外面，看着下方这个巨大的蔚蓝星球。 她在宇宙飞船里。 速度感取决于参照系，而宇宙飞船周围是一无所有的太空。所以这艘飞船上的乘客如果往外看，会觉得自己似乎是一动不动的。可实际上，相对于地面，它的飞行速度常人根本难以想象。 对于艾米莉而言，窗外的地球早已见惯了。但此时，她凝望着陆地上那一片颜色明显泛黄的西亚区域，思绪万千。 她回忆着那首只听过一遍的歌，轻轻唱了起来： “人如鸿毛，名若野草，无可救药，卑贱又骄傲……” 艾米莉知道，歌词的语言是一种旧时代曾经非常广泛的语言，她曾经也学过。 她在哼唱的同时还抓着圆窗旁的扶手，免得自己在失重环境里乱飘。在这安全而温暖的船舱里，她只穿了一身单薄紧身的舱内制服，那曼妙玲珑的身形曲线也被勾勒得清清楚楚。 只是并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到。 ———— ------------ 036设想完毕的道路 艾米莉盯着圆窗外的地球，就这样过了许久。 终于，另一个女孩的声音在舱内响起：“你在想什么呢？” 艾米莉轻声道：“我在想，让伊埃上位的这个临时计划，其实有不少漏洞。” “既然是临时计划，那当然有漏洞。” 艾米莉：“但是它成功了。” “你的意思是……” 艾米莉微笑起来：“这就说明，神国如今的日常运作，应该已经被放权给了神使。” 神国的创始者，那些从火星归来的精英，在浮空城高高飞起之后就自封为‘众神’。而神使，是他们从新时代顺从的普通人里遴选出来的从属阶级。一开始肯定是众神把控着所有权力，神使们只是听话的办事员，可时间长了或许就未必。 众神改造了身体，近乎不老不死，但是随着岁月的消逝，对于日复一日的繁琐行政事务，他们自然会渐渐感到厌烦。反正绝大多数工作都是照章办事而已，为什么不交给乖巧的神使们呢？ 这样一来，就可以利用近乎无限的寿命与权力，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了。 艾米莉跟众神分道扬镳已经很久，对于浮空城的权力运作，只能根据一些蛛丝马迹猜度。但是现在看来，这个‘众神将日常行政权下放给神使’的猜测，应当是与现实相当接近的。 “如果日常行政工作还是那些家伙，他们应该不会让伊埃继位，宁愿废除亚兹德家族，重新分封一个退休的神使过来当领主。因为，巴赫拉被我们杀死，合法继承人只剩伊埃，这就太……” 艾米莉颔首道：“太刻意了。要说伊埃跟杀死巴赫拉的我们没有关系，谁信呢？可是神国偏偏就照章办事，让伊埃继位了。” “照章办事对神使更有利。因为每一个神使只要活到退休的那一天，就可以被分封为贵族领主。至今为止还没有任何一个贵族家族彻底绝后，没有任何一个家族被剥夺统治权。如果在亚兹德城开了先例，对于所有神使和贵族，都不是好事。” 艾米莉打了个响指：“没错！如果深究下去，把伊埃拉下马，亚兹德城就没有合法继承人了。当然，可以让希莱丽娅继承，反正女性当领主虽然不太合规，好歹也是发生过的。问题是巴赫拉被我们杀死的时候，不只是伊埃，希莱丽娅也不在他们的掌控中。所以就算让希莱丽娅继位，他们也无法保证，新领主不会跟法师协会有勾结。” “既然怎么都无法保证忠心，那就干脆保持表面上的和谐，让大家面子上过得去，也不违规，不会破坏让神使们受益的制度……所以说，神国如今的日常行政工作，是那些快退休的老神使？” 艾米莉笑道：“大概率是的。这就相当于在众神之下形成了一个有利益诉求的官僚阶层，形势对我们更加有利了！” ———— 日头高悬的午后，黎宇站在酒馆门外，从陈弧的手里接过了一个钱袋。 此时，是这条遍布娱乐行业的街道最冷清的时候，周围无人，只有黎宇、希莱丽娅和陈弧三个。 “这里面是三十枚银币，应该足够你撑到那边的接应点，”陈弧的笑容很真诚，“祝你好运，朋友。” 黎宇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钱袋，随口问道：“这个钱，是协会报销的吧？” “那当然……”陈弧突然想到些什么，连忙补充道，“协会给我的就是三十银币，我可没有从中贪墨啊！” 黎宇笑了：“当然，我相信你的，朋友。” 陈弧也挠着头笑道：“那就好，那就好。我现在要搬东西，所以，就在这里说再见吧。” 黎宇：“这个据点要搬？” “那当然。”说这话的同时，陈弧的目光从希莱丽娅的身上划过。 很显然，因为让这位未加入协会的贵族暂住过，这个据点的保密性已经无法保证，更何况，马上就要把希莱丽娅放回驻有神使的宫廷里去。在这种情况下若是还不将据点搬走，不断掉可被追查的线索，那未免也太愚蠢了。 “好吧，再见了，朋友。” 黎宇挥挥手，看着陈弧转身走进酒吧。 希莱丽娅始终默不作声，此时也静静地跟在他身后，往亚兹德城的集市走去。 昨天与伊埃约的地点，就在集市角落里的一处空置摊位。 午后时分，集市里还是有很多人。对于黎宇而言，在这里万一遇到伏击，也方便制造混乱，趁乱逃脱。 来到预定的地点，黎宇没有发现任何埋伏的迹象，但看到了一个等候在此的熟人。 侍卫队长约翰。 黎宇走过去，招了招手：“你是他派来接人的吧？” 约翰连忙躬身答道：“是的，陛下还特意嘱咐我，让我替他表示感谢。谢谢您的照顾。” ‘陛下’这个尊称让黎宇有些想笑。毕竟，亚兹德只是个人口不到十万的小城，这里的统治者如果放在旧时代，大概也就是县长级别。不过，既然新时代的规则是 “不用谢，”他看向身旁的少女，“好了，再见吧。” 然而，希莱丽娅却一动不动，只是低垂着脸庞，站在那里。 等了几秒钟，黎宇不禁问道：“怎么了？” 希莱丽娅忽然抬起脸正视着他，说：“我不回去。” 黎宇：“为什么？” “因为我受够了在精美的笼子里当玩偶的感觉，”希莱丽娅看向侍卫队长约翰，继续道，“你回去告诉哥哥吧，我不会成为他的负担。” 约翰急忙说：“您怎么会是陛下的负担……” 希莱丽娅面无表情地道：“我听说，去年在北方的诺夫哥罗德，就出现了一位女领主。虽然女性并不是合法继承人，但在特别情况下，还是有可能继承领主之位的。所以如果我离开亚兹德城，伊埃哥哥就完全不用担心了。” 约翰皱着眉，瞪大了眼睛，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希莱丽娅深吸一口气，凝视着黎宇。 少女低声问道：“我想要踏上法师之路，您……可以指导我吗？” ———— ------------ 037希莱丽娅的磨炼 约翰带队回去了，并没有如约带走希莱丽娅——这位千金小姐，跟着黎宇踏上了向东行的道路。 但刚刚离开集市，黎宇就对她说：“如果你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希莱丽娅愕然半晌，反问：“你为什么觉得我会反悔？” 黎宇淡然道：“你现在的心态就不对劲。刚才你突然说要跟我走，确实让我很惊讶。这么说吧，我并不是你的哥哥，在来亚兹德城之前也压根不认识你。那么，你凭什么确定，我会愿意带你上路？” 希莱丽娅眨了眨眼，那双碧绿的漂亮眼眸里透着一丝茫然：“我……” 然而下一刻，黎宇把话说得更清楚了：“既然不回宫廷，那就不能守着贵族的架子了。现实点，告诉我，你能给我拿出什么好处？” 希莱丽娅默默低下脸，沉默不言。 黎宇也停下了脚步，站在她面前，双手环抱于胸前，静静地看着她。 半晌，少女忽然抬起脸来。碧绿的眼眸里，已然蓄起一层泪意。 “黎先生，您的意思是不是……我必须要向您‘奉献’一些东西，才可以？” 他叹了口气：“你好像想歪了。先说好，我并没有强逼你奉献什么，这只是一个提醒。告诉你，既然离开了家族的庇护，那你以后必须要摆正心态。” 希莱丽娅咬了咬下唇，说：“我不觉得家族里有庇护。” “嗯，一晚上死了三个家人，生杀大权握在仅剩的那位哥哥手上，这让你没有安全感，很正常。但以前你是贵族千金，不管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都会有女仆给你端过来。不管你想去哪儿，都会有宫廷侍卫保护你。以后，再也没有这些了，你明白吗？” 黎宇的话刚讲完，就看到希莱丽娅缓缓地点了点头。 少女一脸认真：“我明白。脱离了贵族身份是会失去很多服务和保护，但我觉得，我也脱离了很多桎梏。其实，小时候我就看过一些关于魔法的东西，但是因为宫殿里就有一位神使，如果不离开那里，我根本不可能接触那些东西。” 黎宇眉头一挑：“你对科学……呃不是，你对魔法还感兴趣？” 希莱丽娅又点了点头。 少女想了想，又说道：“而且您可以放心，我以后不会摆贵族架子的。这一路上要干的事情，，我会动手去做。” 黎宇打量了一下。此时的希莱丽娅，穿着一身平民女孩的麻布衣服，也没有佩戴任何首饰，看起来，跟几天前初入宫廷是那个出言不逊的千金小姐，简直判若两人。 他说：“那好吧，你现在去买票。” 希莱丽娅：“买票？” 黎宇淡然道：“我们不可能走着穿越沙漠。或者说，我可以走着去，但你的身体不可能扛得住，所以我们现在要买车票。” 希莱丽娅问道：“去哪里的车票呢？” “目标是往东，去坎大哈。你说，我们该怎么走？” 两人此时已经离开集市有一段距离，到了靠近城门的地方。而路边，就有一栋两层小楼，挂着【长途公车售票处】的牌子。黎宇说话时，就指着那块招牌。 可是希莱丽娅完全没想到，这旅程还需要自己来规划路线。一时间，整个人都愣住了。 黎宇悠然说道：“我是第一次来亚兹德城，你可是在这里长大的。该如何行动，你难道不是比我熟悉得多？” 希莱丽娅小声道：“可是我以前没有买过长途公车的车票……” 黎宇：“那还不去了解？” “我、我明白了，好的！” 少女深吸一口气，暗暗给自己鼓劲，然后转身进了售票处。 黎宇悠哉走在她后面。看着她东张西望找人问的模样，忽然有了某种既视感——当初留学的时候，自己指导新入组的学妹，感觉似乎有点像。 只不过相比于那时的学妹，如今这位的颜值就高得多了。 问了一圈，希莱丽娅回到他面前，说：“从这里往东，最近的是克尔曼城。我们去那里吗？” 黎宇拿出钱包：“多少钱？” “呃，我再问问……” ———— 黎宇和希莱丽娅坐上了向东的长途公车。 公车类似于旧时代的中巴车。内部环境委实不怎么样，比较老旧，还泛着一股机油味道。但有趣的是，车上只有十几位乘客，没有司机。 这是一辆无人驾驶的车。 没有司机，没有售票员，全自动运行。每过一个小时车子会在路边停下，除此以外，车子会一直保持匀速前行，只要不中途崩溃都不会停。如果乘客实在想下车，那就只能开窗往外跳。以公车每小时五六十公里的速度，跳下去之后还能不能站起来，就听天由命了。 公车行驶的道路，是铺在戈壁滩上的柏油路。只是那路面已经很旧了，处处是裂纹，时不时还有个凹坑。尽管车子的减震性能不错，但还是把乘客晃得有些难受。 黎宇坐在靠窗的座位上，希莱丽娅坐在他旁边，靠车内过道。 突然，他感觉到自己的膝盖被抓住了。一扭头，就看到希莱丽娅脸色煞白，左手捂着嘴巴，右手抓着他的膝盖。 “你晕车了？”黎宇如此问道。 希莱丽娅扭头看着他，想要开口说话，可是紧接着她整个人都抖动了一下，眉头紧锁，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很显然，她确实是晕车了，但根本没办法。别说晕车药了，这车上连个垃圾袋都没有。 好在，过了不到两分钟，车子就停了。 “休息时间已到，请勿远离本车。三分钟后，按时出发。” 从开始上路到现在已经有一个小时，这是例行的休息时间。乘客可以下车透气、小便。至于大便那就不可能了，因为车子只会停三分钟。时间快到的时候，车子会发出广播催促，不会多等待哪怕一秒。 黎宇站了起来：“你跟我换个位置吧。实在不行，你可以往窗外吐。” 希莱丽娅摁着自己的喉咙，有气无力道：“那也太难看了……” 黎宇：“现实不会让人一辈子好看的。很多时候，你必须学会怎么适应。” 少女沉默片刻，低声道：“谢谢您，我会学着适应的。” ———— ------------ 038克尔曼城之夜 长途公车到达克尔曼城的时候，是月牙高悬的深夜。 这座城市的规模比亚兹德城稍小，但是城墙外面的废墟面积，则要大得多。这就说明，在旧时代克尔曼的规模比亚兹德更大，而在终结旧时代的动荡中，克尔曼城或许也遭受了更多的动荡与毁灭。 长途车站在城里，靠近城墙的边缘区域，但附近的行人却并不少。隔着几十米的路灯，并不能驱散黑暗。因此，站在车站外的街道上，可以看到许多人影，但很难看清他们的面孔。 希莱丽娅站在那里，完全不知道下一步该往哪儿走。她只能扭头看向黎宇。 “黎先生，我们现在……要去哪儿呢？” 黎宇：“找个地方住一晚，明天再上路。对了，你现在还头晕吗？” 希莱丽娅笑了笑：“下车就好啦。而且，多亏您跟我换了座位，能开窗透气，感觉就舒服很多了。” 黎宇：“那就好，找旅店吧。”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却见黎宇过了几秒都没动。于是她顿时反应过来，找旅店这件事，应该也属于自己的任务，是现实磨炼的一部分。 她抬起头张望片刻，指着斜对面一栋楼上高挂着的招牌，说：“落日酒店，要不要我们今晚在那里？” 黎宇颔首道：“可以看看。不过如果收费太高的话，那就不行了。我们盘缠有限，要省着点用。” 希莱丽娅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把首饰摘下来了，但是没有丢，还在我身上。如果把它卖掉的话，应该能换不少钱。” 少女的手从宽松袖口里伸出来。白皙的掌心，托着一条做工精巧的金项链。 黎宇立刻说道：“快收起来！” 希莱丽娅愣了一下。 “不要在大街上拿出这种东西来，要不然很容易被人盯上。” 在黎宇的童年，他生活的环境里治安没什么问题，但经历过治安不好时期的家中长辈，提醒过“财不露白”这种古语。而如今，治安水平显然没办法跟二十一世纪初的黄金岁月相比了。 希莱丽娅连忙缩回了手，再看看周围，就发现真的有几个陌生人似乎在盯着自己——他们都是男性，青壮年。 少女不禁打了个寒颤。 黎宇：“走吧，先去看看酒店。” ———— 这家‘落日酒店’的价格并不贵，就算是订两间房都负担得起，而且看大堂的装修也算不错。虽然没法跟旧时代的星级酒店相比，但在黎宇看来，干净整洁又带着些别致的小装饰，颇有民宿的感觉，规模还比旧时代的民宿要大。 问题是，酒店前台表示，房间全都住满了。 出酒店的时候，黎宇叹了口气：“到的时间太晚了啊……” 没有听到少女的回应，他一扭头，就看见希莱丽娅正蹲在路边。 路边趴着一个小女孩。 那个小女孩显然还不到十岁，小小的身子扭曲着，不知道患了什么病。干旱地带的夜里颇有凉意，但小女孩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细瘦如麻杆的四肢几乎都露在外面，腰侧的衣服也烂了一片。 “姐姐，美丽的大姐姐，可以帮帮我吗……”小女孩呻吟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希莱丽娅，水灵灵的，仿佛随时都能哭出来。 希莱丽娅顿时就有点受不了。 少女蹲在路边，看着这个趴在自己脚旁的小女孩，双手都不自觉攥紧了。 那小女孩温顺如小狗，只是抬起头瞧着她，嘴里发出的声音变得更小：“大姐姐，我三天都没吃饭了……” 希莱丽娅摸索了一下，从衣兜里掏出一个钱包。打开钱包，里面是许多亮闪闪的银币，足足十几枚。 这点钱，对于贵族千金而言实在算不得什么，但是对于街头的小孩子来说，那无疑就是一笔巨款了。 小女孩眼前一亮，顿时从地上跳起来，一把抢过钱包，扭头便跑。 那灵活矫健的模样，哪像是饿了三天的孩子？ 看着那个即将冲进小巷的瘦小背影，希莱丽娅出离了愤怒。十几枚银币都不算什么，可是这种被人当傻子欺骗的感觉，就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让她恶心。 话说回来，现在她已经不再是宫廷里的贵族小姐了，十几枚银币真的不算个事么？ “你给我站住！” 希莱丽娅忍不住喊出声，朝着那条小巷追了过去。 她冲进小巷，看到那个瘦小的背影还在往前跑，只是速度慢了一些。于是少女蹲感振奋，加快了脚步。 近了，更近了…… 眼看着距离小贼娃只剩几步之遥，希莱丽娅伸出了手。可是下一刻，一根木棍突然出现在她的小腿前面。 希莱丽娅躲避不及，被绊倒，整个人向前摔了出去。 小女孩也停下了脚步，不再逃跑了。而下一刻，从她嘴里说出的话，让希莱丽娅简直浑身发冷。 “爸爸，这头肥羊可有钱了，够吃好久呢！哦对了，她不仅有钱，还挺漂亮的，该不会是哪个富商家的女儿吧？” 少女不顾手臂摔在地上的疼痛，赶忙站起身来。 然后就看到，从阴影里站出来一个掂着木棍的男人。那男人长了一脸络腮胡，面带凶光，眼睛里更是流露出看到肥美食物一般的欲望。 那种欲望绝对不是食欲。 男人的身材并不怎么高大，个头跟希莱丽娅差不多高。但光看那手臂和身躯的粗细，就足以让希莱丽娅确定，比拼力量肯定是不行的。更何况，这家伙的手里还有根木棍。 “嘿嘿，什么正经女人，大晚上的还跟男人往酒店里跑？别说富商家了，就算是贵族小姐又能怎么样？” 说话的同时，这家伙笑了，笑得像个野兽。 希莱丽娅咽了口唾沫，心脏砰砰直跳。 此时，小巷子里的光线相当昏暗，除了巷子口透进来的一线路灯光芒，就只有那一线月牙洒下的月光。这让希莱丽娅有种感觉，好像下一刻自己就会被黑暗所吞噬。 “对不起，让我走可不可以？我给你们钱……” 少女的恳求还没说完，就被那男人打断：“钱包已经在我们手里了，你拿什么给？嘿嘿嘿，拿不出钱也没关系，跟我来吧。” “不！”希莱丽娅怒吼道，“你离我远点！” 可惜少女的怒吼显然缺乏威慑力，那个男人，还有他手里的棍子，都离她更近了。 希莱丽娅只感觉，眼前好像没了光亮，天上的月亮都被挡住了…… 然而，就在下一刻，一个身影从小巷子旁边的房顶上落了下来，正落在那个恶徒的背后。只是敲了一下，恶徒便倒在地上。 希莱丽娅看到了黎宇的面孔。 ———— ------------ 039同一个房间 希莱丽娅从未感受过此刻这样的，如山岳般的安全感。 她身子一软，差点就要扑到黎宇的身上。可是下一刻，她却扑了个空，及时伸手撑住才免得再次摔在地上。 她之所以扑空，是因为黎宇弯腰捡起木棍，便窜了出去。仿佛是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抓住了那个转身想跑的小女孩。 小女孩的肩膀被逮住，发现走不了，一扭头，张嘴咬向了抓着自己的那只胳膊。那凶猛异常的架势，宛如恶狗。 黎宇的手却没有缩。他的另一只手拿着木棍，轻轻一扬，正好挡在了小女孩的嘴巴跟前。 她的嘴巴下意识地一合，咬在木棍上，差点把牙齿崩掉。 “呜……”小女孩忍不住哀鸣了一声。 黎宇丢开木棍，双手摁住她的胳膊，稍一用力，就以擒拿的姿势把她押了下来。因为肘关节受力，小女孩不得不跪在地上。 不过虽然跪倒了，可是牙龈的疼痛稍缓，她就昂着头叫骂：“我告诉你，这片街道都是我爸管的，你——” 话还没说完，就被黎宇一巴掌扇没了。 当然，他用力并不重，只是清脆的“啪”一下，让小女孩懵了。 “你爸就躺在那儿，不用说了。你妈呢？” “我妈……” “算了，猜得出来，你妈死了。” 小女孩又张开嘴想要咬他，却被他一巴掌扇了下去。依旧力道不重，伤害不高但侮辱性极强。 黎宇直接把手枪掏了出来，怼着她的眉心。这下，她可就彻底不敢再乱动了。 “我只说一次。你爹，大晚上还要自己跑出来劫财劫色的混混，而且还需要靠小屁孩骗同情才敢下手，这就是个废物。跟着他，你也一辈子都是个废物。” 小女孩嘴上还不服输：“我爸可厉害着呢！这一片街区，那么多人，都要给他交保护费！” 黎宇冷笑道：“你再多说一句话，我卸他一条胳膊。你再动一下，我卸他一条腿，你信不信？” 小女孩愣了两秒，紧紧闭上了嘴巴。实际行动表明，她确实是怕了。 黎宇沉声道：“你们根本想象不到我的背景……这么说吧，我现在不想杀人，只是因为有点麻烦。所以如果你们再给我添一丁点麻烦，我就把你们全宰了，明白么？明白就点头，不然你爸现在死。” 小女孩使劲点头。 黎宇站起身来，转过身，故意背对着她。 小女孩坐了起来，盯着他手里的枪，眼里闪过一丝挣扎，只是很快就被恐惧压倒。 下一刻，她更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黎宇突然转过身，枪口又怼在了她的脑门上，狞笑道：“我突然又有点想改主意了……” 小女孩“哇”地大哭了起来。 “切，还知道哭啊，扫兴。” 黎宇啐了一口，终于转身走开。他走到希莱丽娅身边，拉了一下她的手腕，就让她跟着自己朝巷子外面走去。 离开巷子口之后，希莱丽娅忍不住低声说：“我刚才还以为，你真的要杀了她呢。” 黎宇：“我不喜欢杀小孩子。” “那个男人呢？他死了吗？” “他也没死，因为我也不喜欢当着小孩的面杀人父母。但是你可能没注意到，我踩了他的某个部位，基本可以确保他以后只能劫财，很难再劫色。” 希莱丽娅想明白了那恶徒被踩的是哪个部位，不知该如何回应，只能默默低垂着脸庞，继续跟在黎宇身旁。 半晌，少女又小声说道：“谢谢您，非常、非常感谢。” “嗯。” “可是，我能多问一句吗？” “问什么？” “您是从什么时候注意到我，什么时候追上来的？” 黎宇瞥了她一眼，说：“不要考虑这个问题。你千万别抱着危急关头会有人来救你的念头，以后，不要犯如此愚蠢的错误，不要让自己陷入这种危险处境里，明白么？” 希莱丽娅弱弱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 深夜里，已然很难找到还有床位的酒店或者旅馆。此时仍然在招揽顾客的旅店，大都是挂着颜色暧昧的招牌或灯管。 两人走了许久，才终于找到一家小旅馆。它位于城市另一边的角落里，周围的街区格外安静，客房也没有住满。而且相比于车站附近的那家酒店，价格也要实惠很多。 “那我们订两个房间吧……”黎宇站在柜台前，看了一眼身旁的希莱丽娅。 然而希莱丽娅却小声说：“能不能只开一间房？要标间就好，有两张床嘛。” 柜台里面是一位面色沧桑的白发老男人。听到少女的话语，老人笑了起来：“干嘛不订个大床房呢？大床很软，很舒服的，你们俩正合适。” 希莱丽娅连忙摇头：“不不不，要两张床的！” 见状，黎宇也明白了这姑娘在想什么。经历了不久前的惊险一幕之后，她现在大概很害怕独自一人，非常缺乏安全感。但要和自己同床共枕，对她来说也太过了。 于是黎宇微笑道：“就要一个标间吧。” ———— 这家小旅店很朴实，好在还算整洁，也不缺基本的设施。 对于希莱丽娅而言，从那天傍晚的宫廷爆炸至今，她总算是有了一个安宁的过夜之处。她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在淋雨喷头哗啦啦的声音中，甚至响起了少女哼歌的声音。 黎宇坐在床边，从背包里翻出两套新衣服。包括他身上的衣物，这三套，也都是前几天在巴格达城，伊埃花钱给他定做的。 希莱丽娅的身形高挑，黎宇目测肯定在一米七以上，跟自己差别不大。所以，换上自己的衣服大概也没什么问题。 又过了一会，希莱丽娅裹着浴巾，从卫生间里探出半个身子，欲言又止。 黎宇挑了一套马甲、衬衣、马裤的套装，递了过去：“换我的衣服吧，你穿来的那套洗一下再穿。” 希莱丽娅愣了一下，接过衣服，说了声“谢谢黎先生”便回到卫生间里，关上了门。 半晌，当那扇小门再次打开之后，一个女扮男装的飒爽身影便出现在黎宇的眼前。这套男装穿在希莱丽娅身上，稍稍有些宽松，反而更有种痞帅的气质。 只是，衣领之上那纤长白皙的脖颈，以及带着湿意披散下来的亚麻色长发，分明展露了女孩子的柔美。 黎宇笑了一下：“还行。” 希莱丽娅挽了一下发丝，有些羞涩地说：“谢谢您……哦对，衣服我来洗吧。” 黎宇点了点头。 确实还行，这姑娘好像越来越懂事了。 ———— ------------ 040要稳一点 黎宇在清晨醒来。 窗外，天色已经有些发亮，但并没有阳光的色彩。太阳还在地平线以下。 他是穿着衣服睡的，此时掀开被子就可以直接下床。 站在床边，黎宇伸了个懒腰，看向另一张床上躺着的少女。 希莱丽娅的睡姿倒是不错，老老实实躺在被窝里，胸脯随呼吸而缓缓地一上一下。她只发出了悠长的呼吸声，几乎没有什么鼾声。 不过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而且还在靠近。那落脚的声音并不重，还隔着房门，正常人基本听不到。只不过，黎宇的听觉，明显已经超过了正常人的水平。 他的右手拿起手枪，近乎无声地走到门前，左手摸到门把手。 那脚步声到了门前，停了下来。 然后响起的是堂堂正正的敲门声，以及旅馆老板的声音：“你们醒来了吗？” 黎宇扭开了门把手。 门开了一小半，黎宇探头往外望，就看见这个老男人一手端着个托盘，另一手悬在门前。 “哦，你醒来了啊，英俊的小伙子……”老板挤眉弄眼道，“那个漂亮的小姑娘，是不是被你弄得下不来床啦？” 黎宇：“她还在睡觉。” 老板指了指托盘上的食物：“是要好好睡觉，恢复体力嘛。不过，单靠睡觉还是不行的，你们需要这些。” 黎宇：“这些是……” 老板：“给你们准备的早餐，补身体的。” 黎宇的脸色有点僵硬：“补身体？给我？” 老板露出了过来人的笑容：“哈哈，给你们俩都补一补。年轻人精力充沛是好事，可是也不能透支身体啊。来，伸手接着吧！” “呃，多少钱？” “8个克尔曼亚尔。” 银币以下的流通货币，是各城发行的辅币，价值高低各不相同。黎宇掏出钱袋，数了8枚本地发行的铜币，交给老板。 而老板将装着食物的托盘递给他，便笑着摆摆手，转身走了。 黎宇低头看了一眼放了手枪的口袋，感觉自己好像确实有点谨慎过度。不过，宁愿小心过度，也总比谨慎不足要好。 他转过身，就看到希莱丽娅已经坐起来了。 少女揉着眼角，下意识地娇声问道：“刚才是什么人呀？” 黎宇：“店老板，给我们卖早餐来的。” “早餐是什么啊？” “烤饼和茶，就这些……呃，这茶里的红线是什么？” 黎宇走到少女的床边，坐下，把托盘也放在了床上。 希莱丽娅只看了一眼，小脸就有些泛红：“那是……唔，就是吃的东西啊，没什么好奇怪的。” 黎宇又盯着茶碗里观察了一下。那碗里没有茶叶，只有几根细细的红线。忽然，他想起来这究竟是什么东西了。 番红花。准确地说，是去掉了花瓣的红色花蕊，可以用来当药品或者补品。至于这种东西究竟补的是哪方面，他可不太好说…… 茶碗有两个，烤饼也有两张。 希莱丽娅端起其中一碗，就先喝了一口。然后，拿起烤饼，细嚼慢咽。 黎宇也吃了起来。 味道虽然有些寡淡，但口感还行。尤其是番红花泡的茶，喝完之后他就感觉身体有些发热。中控芯片更是告诉他，体内的血液循环似乎更加活跃了。 这让黎宇有了一丝明悟。 以后不管服用了什么药品，都可以实时监控自己的身体变化，只要再多学一些人体医疗的知识，那不就可以自己给自己当医生了么？ 虽然有些分神，不过黎宇还是先一步解决了早餐。他走到窗边，摸了一下挂在这里衣架上的衣服。 不愧是戈壁地区，只过了一晚上，差不多就干透了。 背后忽然传来了少女略带羞涩的声音：“黎先生，以后……我都要穿您的衣服吗？” 黎宇回头道：“暂时先这样吧。还是说，你想买点衣服？” 希莱丽娅连忙摇头：“不用啦，就这样也挺好的。省一些开销，而且……如果不穿裙子，只穿男装的话，我也会少惹一点麻烦吧？” 黎宇颔首道：“或许是吧。” 按理说，让少女把裙装换成男装，确实能避免吸引来某些下流的目光。只是放在希莱丽娅身上，真要做到这一点，恐怕还需要头巾和面纱。再转念一想，旧时代这片土地上的女性，不就是包着头巾才能上街的么？ 不过黎宇对此倒是没什么要求。反正像是昨晚那样的状况，在他看来，最多也就是活动活动筋骨罢了，实在称不上危险。 希莱丽娅小啜一口番红花，低着头安静了几秒，忽而又问：“但是，我穿成现在这样，您觉得可以吗？” “什么可不可以？” “唔……您觉得好看吗？” “哦，还不错。” ———— 离开科尔曼城，两人又坐上了新的长途公车。 这次，从一开始就让希莱丽娅坐到了靠窗的位置。不过车子开动没多久，她又开始头晕了。 问题是，今日天气过于晴朗，不开窗都会被晒到，若是拉开车窗，更是会晒得人头晕脑胀。于是希莱丽娅无奈地往前趴，趴在自己的大腿上，双手抱着小腿，整个人似乎都要缩成一团…… 忽然，黎宇说：“你这样太难受了，趴到这里吧。” 希莱丽娅抬起头，就看到他拍了拍他自己的大腿。 少女愣了一下：“可以吗？” 黎宇点了点头。 希莱丽娅犹豫片刻，还是侧着身子趴在了他的大腿上。虽然还是不如平躺舒服，但至少比刚才好受多了。 公车继续前行，继续摇晃。 忽然，黎宇感觉有点不对劲。 或许是因为车子在摇晃，所以拿他的腿当枕头的希莱丽娅，难免也会随之晃一晃。然而摇着晃着，少女的脸庞距离他的髋骨就更近了。 黎宇不动声色，把她的脑袋往下按了按。 希莱丽娅忍不住道：“您觉得不舒服吗？” 黎宇：“那倒也没有……对了，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希莱丽娅：“躺下来感觉更好一些啦，谢谢您。” 黎宇：“嗯，那你继续躺着吧，稳一点就好。” ———— ------------ 041残破之城的小贩 黎宇和希莱丽娅乘坐长途公车，终于到达了坎大哈城。 这里是约定好的法师协会接应点，更是一座很奇怪的城市。从外面看去，它的城墙足足有五六层楼那么高，竖直如悬崖，左右横亘几公里，格外壮观。 围绕坎大哈城的这一圈城墙都是铁灰色，而城门却是亮眼的朱红，于是当公车驶入城门口的时候，就像是闯入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 希莱丽娅已经醒来了。看着这样的城门，她不禁有些紧张，抓住了黎宇的裤子侧边。很快，少女反应过来，连忙送开手，偷偷瞟了他一眼。 黎宇并没有反应，只是望着城门里的景色，眉头微皱。 这城市比他想象的更奇怪。 城墙如此高大，且顶部和底部都装看许多摄像头。城门上遍布自动武器的枪管、炮管以及激光发射器，没有人工守卫，但有十几个漂浮在空中的机械眼，检查着通过的城门的每一辆车、每一个行人。 经过如此先进的城门，再往里，却是一片破败的街景。 主要道路还算平整，可是路两旁的房子几乎都有所残缺，很难找到一栋完好的。这些房屋都是砖石或水泥结构，两层到四五层楼都有，单层的小平房反倒是找不着。部分外墙上还留着油漆的痕迹，但现在望去，也全都褪色发黑了。 公车驶入这片破败的街道。 黎宇发现，视野可及的每一面墙壁上，都有弹孔。有的孔洞比较小，有的比较大，还有的穿透墙壁，露出了里面的光亮。 这些布满弹孔的房屋里，居然还住着人。 公车在停车场里停了下来。比足球场还大的停车场里，只停了寥寥三辆车，显得格外空旷。 黎宇和希莱丽娅下了车，刚往外走出几步，就看到了一枚弹壳。 打量了一下这枚空弹壳的尺寸，黎宇说：“步枪子弹。” 希莱丽娅眉头紧蹙：“这个地方到底怎么回事……” 黎宇：“坎大哈城离亚兹德城并没有多远，你对这里一点都不了解吗？” 少女摇了摇头：“很远了啊！我从来没有离开亚兹德城超过一百公里。拉尔曼城我都没去过，更别提坎大哈城了。我只知道，这里在三十年以前还不是神国的疆域。是三十年前的战争，消灭了在这里反抗神国的人，分封了新的贵族，也就是坎大哈家族。” 黎宇：“仅仅只有三十年的家族么？那现在的统治者是初代，还是二代？” “前几年好像听说过，坎大哈家族的初代领主被刺杀了，所以现在是二代统治者，”说到这里，希莱丽娅又回忆了一下，确定道，“嗯，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回想一下城墙和城门上的高科技设备，再联想到初代领主被刺杀之时，黎宇顿时就明白这座城市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况了。 在这里，明面上的反抗肯定被神国碾下去了，但暗地里的抗争大概并未消停。 从那些破败布满弹痕的房屋上也不难看出，这里的人们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两人刚刚走出停车场，就看到街对面有一排手推车，约莫二十辆。那些手推车显然都是小摊贩，挂着各式各样的招牌，烤饼、抓饭、葡萄干之类的，几乎全都是卖吃的。 黎宇忽然扭头看向身旁的少女。 希莱丽娅眨了眨眼睛：“怎么了？” 黎宇：“你的肚子在叫。” 少女顿时脸红了：“没有，我没有……” “你想吃什么？” 黎宇的嘴角忍不住挂起一丝笑容，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沉默片刻，希莱丽娅终于放弃了抵抗。她抬起手，指了一下不远处的羊肉抓饭。 黎宇点了点头：“好。” 两人来到卖抓饭的那个摊贩跟前。 手推车里有一个深深的大铁锅。锅里，是泛着油光的米饭，以及红色的胡萝卜，还有几块羊肉。那米饭吸饱了油水，从原本的白色变成浅黄，冒着诱人的香气。 黎宇问道：“你这抓饭怎么卖的？” 小贩笑着说：“一盘4个坎大哈尼。” 黎宇摸出一枚银币：“给我找钱。” 小贩在油腻的围裙上擦了擦手，接过银币，用牙齿咬了一下，小心翼翼地收进围裙侧面的口袋里，数了一把铜币递回来。然后他打了两盘抓饭，分别端到两人面前。 盘子里的饭确实很香，但只有一块羊肉，而且看起来已经有点冷了。 黎宇接过盘子，拿了个勺子，先尝了一口。再转过身，就见希莱丽娅端着盘子，有些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问道：“又怎么了？” 希莱丽娅忍不住问：“我们就……站着吃吗？” 黎宇点了点头。 于是希莱丽娅也不好意思再多说什么，默默地吃了起来。 黎宇吃到一半，盘子里突然又多了一块羊拐。这是羊的膝盖骨，只比骰子略微大一点点。 他抬起头，疑惑道：“只有骨头没有肉，你给我干什么？” 小贩挤了挤眼睛：“真的没有肉吗？” 黎宇用勺子把那块羊拐骨舀起来，忽然目光一凝。他注意到，这块并不大的骨头上，居然刻着密密麻麻的字！ 【如果你受够了被愚弄，受够了被那些天上的骗子压着，那么就请拿上这个，往前走，在第二个路口左拐。】 小贩一脸淡定，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吃完了就走吧，别在这里影响我做生意。” 黎宇笑了：“别催，我们还没吃完呢。” 小贩：“行，你们慢慢吃。” 而一旁的希莱丽娅并没有察觉到异常，只是看了看他们，就低头继续吃饭了。 黎宇本来还在思索，究竟该如何找到法师协会所谓的接应点——不管是艾米莉（艾拉）还是陈弧，都只告诉他目的地在坎大哈城，却并没有说过是城里的哪个地方。 现在可好，用不着他去找线索，这线索直接找上了他。 黎宇很快就将盘子里的抓饭消灭干净，笑道：“味道不错！诶，你这有没有擦嘴的纸？” “我这里不卖纸，”小贩耸了耸肩，“干嘛不去喝点酒，用火辣香醇的酒洗洗嘴巴呢？” “呵，好主意。” 黎宇明白了，接应点应该是一家酒吧。 ———— ------------ 042老兵 黎宇推开那间酒吧的门，就看到了零零散散的三个顾客，以及一位站在柜台后面的老人。 那个老人头顶光秃秃的，一张横肉宽脸，从耳朵下面到下巴都长满了乱糟糟的苍白胡子，格外的显老。他似乎是调酒师，不过并没有穿上制服，只是穿着宽松的T恤衫。 老人戴着一双长度几乎到肘的橡胶手套，缓慢而细心地洗杯子、擦杯子。 黎宇扫视一圈，很快就确定了那三个喝得醉醺醺的顾客并不是自己要找的人。于是，黎宇来到了柜台前。 柜台里的老人抬起头，笑问道：“要喝酒么？” 黎宇反问：“你这里还有别的选项？” “哈哈，当然有其他选项。你可以选择喝酒，越喝越迷醉。你也可以选择咖啡，越喝越清醒。或者，在咖啡里加冰，喝起来不仅苦涩，还很冷。” “给我冰咖啡吧。” 旁边的希莱丽娅看着这两人对话，总感觉那些话里好像有些琢磨不透的深意。 少女不禁问出了声：“黎先生，这里到底是……” 老人看了她一眼，说：“小姑娘问得好。不管什么时候，你都应该弄清楚自己在哪。所以，你们真的知道自己在哪，正在干什么吗？” 黎宇缓缓颌首：“我非常清楚。” 老人又问：“你带来的这个小姑娘呢？” “她早就做出了选择。” “好，那就跟我来吧，冰咖啡要到里面去喝。” 说完，老人转身走出柜台，推开墙上不起眼的小门，走了进去。 黎宇和希莱丽娅跟在后面，发现这扇门内是一道向下的台阶。顺着往下，走了一小段便豁然开朗。 这地下室的面积，比表面的酒吧更大，也更为空旷。 大半个篮球场这么大的面积里，只散乱地摆着十多把椅子，除此以外，别的什么都没有。 老人搬了三把椅子，放在正中间，同时说道：“请坐吧，自我介绍一下，我的名字是费罗尼。你们别愣着啊，坐吧。” 希莱丽娅坐了下来，可是一扭头，却看到黎宇仍旧站着，而且脸上满是惊愕。 老人也看着他，平静地问道：“你是不是听过这个名字？” 黎宇点了点头。 老人正色道：“那是我的儿子，在协会下属的行动组工作。给儿子取个跟自己一样的名字，在我们这很常见。” 黎宇犹豫着说：“您的儿子……” 老人很是干脆地接着道：“他已经死了，我知道，就是在接应你的那次任务里，遇到了叛徒出卖。那次任务的报告我看过，是和讣告一起发给我的。” 黎宇：“……” 希莱丽娅瞪圆了眼睛，顿时就意识到为什么黎宇有如此反常的局促表情，甚至坐都不愿意坐下来。 因为他心虚。 尽管那个喜欢弹吉他的胖子费罗尼并不是被他出卖的，按理说，他也没有任何过错。但光是在一位老父亲面前谈论因自己而死的儿子这一点，就足够令人心虚了。 老费罗尼的脸色却很平静。那双挂着厚重眼袋的眼睛里有些浑浊，但并没有表现出怒气，反而只有坦然。 这位老人忽然摘下了橡胶手套，挽起袖子，露出了一双机械臂。 手肘以下，从小臂到手腕，再到手掌和五根手指，全都泛着银色的金属光芒。那十根机械手指蜷曲又伸直，动作似乎跟真人的手指一样灵活。 老费罗尼说道：“讲真的，我一点都不会责怪你。愿意配合我们反抗那群神棍，已经是最可贵的事情了。” 黎宇看着这双机械臂，忍不住问道：“您的手臂，也是……” 老人猜到了他想问什么，便说：“三十年前，坎大哈城沦陷之前，我就是原防卫军里的一员。那场战斗，让我失去了双手。不过好在有协会的技术，装上这个，平时生活也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黎宇扪心自问，如果是自己在战斗中失去了双手，那么应该不会再让儿子也继续投身于危险的抗争中去了吧？不过这也说不好，毕竟黎宇从来没有过这位老人的此种经历。 老费罗尼忽然站起，伸出机械右手。 黎宇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伸出右手，跟他握了握。 然后老费罗尼就摁着他坐到椅子上，说：“好了，我们来说正事吧。请先回答我，这位姑娘是你在路上解救的吗？” 黎宇：“算是吧。” 老费罗尼再一次问道：“她真的愿意加入我们？” 希莱丽娅抢着道：“我愿意！我已经放弃了贵族身份，就是为了成为法师！” “贵族？”老人惊讶得胡须都颤了一下，“你是哪个……等等，难不成你就是亚兹德城领主的那个女儿！”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 黎宇则补充道：“她父亲是前任领主，现任领主是她的哥哥。所以，我把她带来了，这算是功劳吗？” 老费罗尼立刻点头：“当然，当然是大功劳！” 黎宇：“那么，她在这里也会得到妥善的对待吧？” 老费罗尼笑了一下：“她会得到妥善的对待，不过不是在这里。因为坎大哈城太危险了。她如果想要成为法师的话，完全可以去法师城，报考魔法学院。只要能考上，就可以学着如何成为一名强大的法师。” 黎宇：“说起来，我现在好像还没正式入会呢。” 老费罗尼点了点头：“你还没有，但入会流程对你来说只是走个形式。而且就算只是这个形式，都已经有人替你办好了。” 黎宇眨了眨眼，没有问帮自己办手续的人是谁——因为他能猜到。有能量又有意愿的，当然只有那位‘不死的艾拉’。 老费罗尼揉了揉额角，又说：“但就算是你，也要进入魔法学院深造，才可以拿到法师资格证。据我所知，魔法学院可没那么容易进去，那个宝贵的资格证也并不好考啊。” 黎宇忍不住挑了挑眉头，面色有些怪异。 主要是刚才听到的某些词语，实在是……‘学院’和‘资格证’他可太熟悉了，但是跟‘魔法’和‘法师’这样的词放在一起，感觉颇有些微妙。 ———— ------------ 043法师入门手册 从老费罗尼的手中，黎宇拿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封面上写着《法师入门手册》。 翻开一看，就见扉页第一段话：【新时代的魔法，就是旧时代的科学，乃是追求世界客观真理的道路。用纯粹理性的实践，尽管可能永远都无法将真理握在手里，但每一步都在不断接近。】 希莱丽娅也在旁边伸长脖子看，可是扉页的第一段话就让她迷糊了：“这是什么意思啊？” 黎宇随口解释道：“说穿了其实很简单。就是针对某个现象，你会提出理论，据此得出假设，然后做实验。实验结果不符合假设，那就把你的理论淘汰掉；如果符合假设，就保留。但一时的保留并不表示永远的正确，可能未来某一天，新的实验结果否决了这个理论，那就必须修改理论，或者干脆舍弃掉，再提出新的。” 希莱丽娅眨了眨眼，那双碧绿的眼眸里满是茫然。 老费罗尼却眼前一亮：“你以前接触过魔法！” 黎宇笑了笑：“是啊，很久以前了。” 老费罗尼顿时明白了什么，大声说：“我明白了，你是旧时代的冬眠者！” 黎宇：“您之前都不知道吗？” 老费罗尼：“我只知道你是某位大人物安排来的，可不知道……难怪，这样就说得通了，怪不得对你如此重视。你知道么，光是这个入门手册，就需要花10枚银币才能拿到手！” 如果按照刚才他们吃过的抓饭来算，10枚银币，足够两人吃半个月了。对于贵族和富商以外的大多数人而言，这个价格显然并不便宜。 黎宇微微皱眉：“求真的理念，应该尽可能传播扩散出去才对，为什么要收这么高的费用？” 老费罗尼摇摇头：“能够学会魔法的终究只是少数人，而且，我们必须先判断那个人究竟是真的想要反抗神国，还是想要拿我们去领浮空城的赏金。设一道门槛，能免去很多麻烦。” 黎宇没有再多说，低头继续往下看。 【世界上本没有神。浮空城上的众神，原本也都是凡人。只是在旧时代崩溃之际，他们抓紧手中的技术，攫取了全部权力。技术来源于对真理的探索，只是某些自封为神的虚伪之人，将其称之为神力。】 【对世界的理解越深入，就可以掌握越多的技术。但归根究底，众神和每一个普通人一样。他们能够活得更久，是延寿技术的功劳，精于此道的法师也能做到同样的事情……】 这本小册子里，除了描述‘追求真理的道路’，就是在简述神国的本质、众神的来源，从而勾起读者心中的不甘。 只是到了最后，它又描绘了法师协会如今的盛景。 【昆仑、蓬莱、迦南、孟斐斯、阿瓦隆、巴别塔、亚特兰蒂斯，七座不输于浮空城的法师城游荡于大洋之中。从密西西比河到阿拉斯加，从贝加尔湖到帕米尔高原，都是我们掀起的抗争旗帜……】 【人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这样度过：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这样，在临终的时候，他就能够说：我已把自己整个的生命和全部的精力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人类的解放而奋斗。】 看到这最后一段，黎宇忍不住笑了一下。 老费罗尼皱眉问道：“你觉得这里写的有问题吗？” “呃……”黎宇摆了摆手，“没什么问题，只不过对我来说，有点眼熟。” 老费罗尼：“你在旧时代看过？” 黎宇颌首道：“那当然，这可太熟了。说真的，我很愿意去魔法学院入学，尽早成为法师，抗争神国的统治。所以，我该怎么过去呢？” 老费罗尼答道：“每个月，从我们这里都会有一辆专车，去往南方的孟买城。那里临海，而且神国的统治秩序也不严密。每个月都会有船接新人，去印度洋中的那座法师城，巴别塔。” 黎宇：“下一辆车什么时候出发？” 老费罗尼笑了笑：“过几天就要发车了，在这里休息休息吧。我可以担保，接下来等待着你的，一定是非常奇妙的旅程。” ———— 希莱丽娅坐在床边，一字一句地认真读着。 这里是暂时属于她的小房间，而她手中的读物，自然是老费罗尼拿出来的《法师入门手册》。黎宇只在当天看了一遍，就交给了她。 薄薄的小册子，这几天里被少女来来回回翻了好多遍。 从小到大，她接触到的教育都来源于神国。那些神的教诲之中，可没有‘探索’、‘证实’、‘证伪’、‘实验’、‘客观’之类的字眼。 就好像真理明明白白摆在眼前，只要虔诚，只要在神使面前恭顺地低下头颅，就可以触及真理。没有疑虑，没有任何可疑的问题，更没有什么需要探索的。那些不知疲倦的车辆来自神使的赏赐，驱动车辆的燃料棒也来自神使赏赐，还有那些壮观的教堂和宫殿，世界上所有值得一提的奇迹都源于神力…… 希莱丽娅以前并不认为这种世界观有多大问题。在对神使和家族彻底失望，想要成为法师的时候，她也只是觉得，应该有个和神国作对的魔法之神，将魔法的力量‘赏赐’给忠诚的法师。 可是现在看来，法师协会真的只是一群凡人。依靠自己的力量，凡人也可以创造奇迹，对抗众神？ 希莱丽娅将小册子合上，放在一边。她感觉自己的脑袋里乱糟糟的，一堆莫名其妙的念头往外冒。就好像从童年戴到大的眼镜被打破了，眼前的世界变成了另一副样子。 发了好一会的呆，少女走出自己的房间，敲了敲隔壁的那扇门。 这是黎宇的房间。 “请进，门没锁。”他如此说道。 希莱丽娅推门而入，就看到黎宇正坐在桌前，摆弄着一摊零零碎碎的机械。虽然对此并不熟悉，但少女还是看得出来，那些零件如果拼装起来，就是一把枪。 黎宇瞥了她一眼，收回目光，手上的动作继续。 没过多久，一把完整的SVD狙击步枪就摆在了桌面上。 希莱丽娅就站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黎宇扭头问道：“你有什么事吗？” 希莱丽娅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想知道，旧时代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黎宇微微一怔：“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 希莱丽娅眨了眨眼睛：“我突然感觉，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我不知道的东西，或者，以前我以为的事实也不一定是事实。我想知道更多。” ———— ------------ 044第二把枪 全世界数十亿人，超过一半的人都居住在城市里。巨型城市能容纳千万级别的人口。 产业发达，复杂的经济活动将各国联系起来。在地中海东岸采的石油，可以被巨型油轮运到上万公里以外的地方，支撑一套复杂的化工产业。 无数的小说、电影、音乐、游戏，支撑起亿万人的精神娱乐需求。而且人们还可以在互联网上寻找自己感兴趣的内容。不管一个人的趣味和立场多么奇怪，总能找到适合的圈子。 当然，最重要的是并没有一个天上神国。所有事情都是形形色色的人做到的，而不是神的恩赐…… 黎宇讲完这些，感觉似乎有点空泛。 希莱丽娅也还是一头雾水。 少女想了想，弱弱地说：“旧时代的人很多，而且……都很富有吗？” 黎宇：“也不能说都很富有，但确实比新时代好得多。旧时代，尤其是到了二十一世纪，全世界的平均寿命都超过了七十岁。” 希莱丽娅震惊了：“那岂不是大多数人都可以活到七十岁以上？” 黎宇点了点头：“不止如此。在那个年代里，饥饿和匮乏，只会在特别贫穷或者有意外变故的时候发生。造成最多人数死亡的死因，不是战争，更不是饥荒，而是自杀和糖尿病。” 希莱丽娅：“糖尿病，那不是只有贵族和富商才会得……而且为什么要自杀啊？” 黎宇：“有的是因为家庭原因，更多的则是因为压力比较大。当基本的温饱满足以后，人们总会需要更多的东西，比如地位和尊严，还有房子车子之类的，结果把自己逼到了情绪崩溃的地步。当然，还有抑郁症之类的。” 希莱丽娅没有听过抑郁症，不过她注意到了话里的一个细节：“车子，你是说那种需要燃料棒的吗？” 黎宇：“虽然耗燃料的方式有点不一样，不过，你可以这么理解。” 希莱丽娅瞳孔地震：“普通平民也能买得起车？” 黎宇笑着点点头：“在大城市里，道路拥堵和停车位不足，就成了非常严重的问题，很难解决。” 少女不禁喃喃道：“旧时代有那么美好吗……” 黎宇叹了口气：“你是没有经历过，要不然就知道了，旧时代比你想象的更加美好。当然无论哪个时代都不会完美，但至少现在这个时代是完全没法比的。” 希莱丽娅忍不住问道：“那你会想要恢复旧时代吗？” “恢复？哈哈哈哈……”黎宇大笑起来，“这个目标也太宏大了，不是我应该考虑的事情。说真的，我现在只要能活下去，就足够了。”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又小声嘀咕道：“你刚才还说了好多我没听过的东西。那个互联网，是什么啊？” 黎宇试着组织了一下语言，却发现自己实在很难解释。从最早的互联网，到后来的移动互联网，需要解释的内容实在是太多。 于是他说：“过两天我们就要上车出发了。到时候，在车上跟你慢慢讲吧。” 见他转身要走，希莱丽娅问道：“你现在要去干什么呀？” 黎宇：“出去练枪。” ———— 老费罗尼给了黎宇一把枪，就是那个复刻旧时代生产线而造出的SVD狙击步枪。 旧时代的网络键盘侠们曾有公论——所谓神射手，都是用子弹喂出来的。 黎宇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趁着间隙，自然就要训练自己的射击精准度，以及对枪械的熟练度。毕竟，战斗能力直接影响着未来的生存几率。 但既然要练枪，当然需要子弹，而且是大量的子弹。 于是这天下午，黎宇到酒吧柜台里找到了老费罗尼。 此时酒吧里并没有客人。 黎宇干脆说道：“朋友，我需要一些7.62毫米的步枪子弹。” 老人此时正叼着烟斗，盯着酒瓶上的标签。闻言，他抬起头瞥了一眼，反问：“拆枪和组装，你都已经练熟了？” 在这里要练枪，必须先学会拆卸组装。毕竟不可能在城里开枪，城门口又遍布电子岗哨，所以必须将枪拆下来装在金属箱子里，才能带出去。 黎宇点了点头：“没有问题了。” 老人缓缓放下酒瓶：“那好吧，我待会给你……带出去的时候万一被发现了，你知道怎么办吗？” 黎宇思索了一下，答道：“直接跑。我对自己的冲刺速度很有信心。” 老人笑着捋了捋胡须：“我会再给你加一些闪光弹、高爆弹、烟雾弹之类的……如果被发现了那正好，你带着狙击枪出去，还可以造成不小的破坏。我们平时在坎大哈城里，也会不定期搞点小破坏。” 黎宇：“把那些都用上，造成破坏就不算小了吧。” 老费罗尼摇了摇头：“呵呵，就算是把城墙炸塌掉，只要没有杀伤任何一个神使，都算不上什么大破坏。中控芯片和纳米机可比那些砖头、水泥要宝贵得多。不过，你确定要练狙击枪吗？” 黎宇果断道：“很确定。” 老费罗尼：“这东西难度可有点高。所以不管是法师还是普通战士，我们的第一选择通常都是突击步枪或者机枪。你为什么执着于狙击呢？” 黎宇微笑道：“开团距离当然是越远越好。” ———— 黎宇趴在沙漠中的一块石头旁边，架着狙击枪，瞄准了几百米开外的一棵胡杨树。 那棵大树将近十米高，很是粗壮，树干却有些扭曲。它的脑袋上光秃秃的，没有一片叶子，像是干枯死了很久，但依然顽固地伫在荒漠里。 SVD狙击步枪的瞄准镜里，并不是常见射击游戏中的十字准心，而是PSO-1分划线——在瞄准镜里添上了风偏表尺、弹道下坠表尺、测距表尺，属于是不认真学根本不可能玩明白的东西。 黎宇身边并没有教官。不过他早已经问过了老费罗尼，大致明白了枪械操作和瞄准镜的用法。剩下的，就是耗子弹，慢慢磨练操作了。 瞄准许久之后，他终于扣下扳机，射出了第一颗子弹。 镜头里的胡杨树丝毫未伤，那颗子弹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不上靶，怎么调节弹道啊……” 黎宇喃喃着，盯着瞄准镜里的测距表尺，又仔细琢磨了起来。 距离能够带着狙击枪上战场，似乎还需要很久。好在，他现在并不缺时间。 ———— ------------ 045法师必考科目 在充实的自我训练中，黎宇等来了开往孟买城的车。 这是一辆六座越野车。只是相比于伊埃带着侍卫开的那辆，这辆车明显要破旧许多，变速箱是手动挡，起步时甚至还会冒黑烟。幸好车子的避震还不错，坐在里面，不至于太过难受。 开车的人，正是费罗尼。 这一趟车并没有坐满，副驾驶位是空的，除了黎宇和希莱丽娅，就只有两个男性乘客。 一个是脸上带着刀疤的青年，另一个则是黝黑且矮小的中年人。 这两人坐在最后面的第三排，而黎宇和希莱丽娅坐在中间。黎宇依旧带着他的背包，而且格外的沉。因为包里除了一些必备物品，还装了那把拆散的SVD狙击步枪，以及满满的子弹。 他拿出了狙击枪的瞄准镜，把它放在眼前，用它看着远方。 过了一会，他又看向前面驾驶位的仪表盘，盯准了车子的行驶速度。然后再举起瞄准镜，继续看…… 后座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没见过望远镜是吧？” 黎宇回头瞥了一眼。 那个面带刀疤的青年，正轻蔑地盯着自己。 黎宇淡然道：“你要是坐车不舒服就睡觉，不会说话就别开口。” 青年嗤笑了一下，并没有继续开口挑衅，只是那眼神里，满是嘲弄。 黎宇懒得多说，但旁边的希莱丽娅却有些不忿。 少女转身争辩道：“要说魔法物品，他懂的绝对比你多！” 刀疤脸青年戏谑道：“懂的比我多？他拿个破瞄准镜玩来玩去，这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让人很难相信啊。” 黎宇叹了口气，朝着前座的老司机问道：“费罗尼，这种人在协会里很多吗？” “协会里很自由，大家凭实力和功绩说话，”正在开车的老人头也不回地说，“安德雷，你也小心点，黎宇可没你想象的那么简单。如果你们俩现在打起来，你能被他活活揍死。” 名为安德雷的刀疤脸青年诧异道：“你开什么玩笑，老头，你知道我以前干什么的吗？” 老费罗尼呵呵一笑：“知道，给黑帮收账的嘛，靠武力吃饭的人。问题是，你知道亚兹德城最近的变故么？” 安德雷：“那边的老领主死了，新领主上位。这个事情我知道。” 老费罗尼悠然道：“可是你不知道在这个过程中黎宇做了多少事情。我权限不够高，看不到报告的细节，但是好在认识的人比较多，能了解一些事情。我听说，那位新领主本来是个弃子，随时都会死掉。而黎宇就从刺杀中把他救下来，又跟两个神使周旋，还杀掉了敌对的继承人——” “那不是我杀的，”黎宇打断道，“而且这次任务其实并不顺利，亚兹德城里死了两位法师。” 老费罗尼：“但你们确实杀死了一个神使。” 黎宇微微摇头：“付出的代价很大。” 老费罗尼笑着说：“能干掉神使就万幸了啊！不论如何，你的功劳摆在那里。相信我，只要你到法师城里开了卡，马上就会看到一大堆的到账的贡献点了。” 黎宇也笑了笑。虽然并没有人给他讲解，但光是听‘开卡’、‘贡献点’这类词语，他大概就能猜到是什么意思。 刀疤青年安德雷错愕道：“做这种任务？不对啊，毕业的法师不应该坐这辆车！” 老费罗尼解释道：“黎宇还没有进入学院呢，怎么毕业？但是作为即将加入协会的人，意外卷入到了任务事件里去，自然也可以做出贡献。” 安德雷闭上嘴，不再说话了。他的脸色低沉，目光也变得谨慎了许多。 而黎宇更没有跟此人打交道的兴趣，只是自顾自地继续拿瞄准镜看着窗外。看了一会，他忽然翻开笔记本，拿起笔写写画画。 旁边的希莱丽娅凑了过来，低声问道：“你在干什么呀？这几个字母是什么意思……” 黎宇：“三角函数。” 希莱丽娅：“？” 黎宇回头看了她一眼，说道：“近距离射击不需要什么计算，但是远距离狙击就需要考虑很多问题了。风速之类的都在其次，关键是距离和MOA，还有目标靶速度和提前量的问题。” 希莱丽娅的眼睛里几乎都要冒问号了：“等一下，你说太快了啊……能不能先讲一下，三角函数是什么？” 黎宇挠了挠头。如果从头讲起，自己需要讲的东西实在有点多。 这时，开车的老费罗尼忽然说道：“你还是给小姑娘讲讲吧。据我所知，法师学院的入门考试里最重要的一项就是数理逻辑，其中就有三角函数的题。” 黎宇：“……” 希莱丽娅：“所以到底是什么东西呀？” 黎宇把笔记本往后翻了一夜，在空白的纸上随手一画，说：“这是个直角三角形。你知道直角是什么吧？” 希莱丽娅点点头：“锐角、直角、钝角，家庭教师给我讲过这些。” 黎宇：“好，那么你看这个角，它正对着的这条边……” 上车之前，黎宇答应她的是要讲讲旧时代的事情。但真的在车上，历史课却变成了数学课。 可惜数学课并没有持续多久。 希莱丽娅一边听课一边点头，晃着晃着，忽然就靠在黎宇的肩上睡着了。 黎宇正在讲特殊角的tan值，突然感觉到肩上一沉。回头看了看，他苦笑着合上了笔记本。 但在这时，后排座位上响起了一个陌生的声音，来自那个黝黑矮小的中年男人： “尊敬的朋友，您可以继续讲讲吗？我对三角函数有一点了解，但不是很熟，希望能聆听您的见解。如果可以的话，以后我相信会有机会回馈您……” 这个男人脸上挂着笑容，小心翼翼的眼神里似乎还带着一丝讨好之意。 黎宇笑了笑：“好啊。” 给人讲讲三角函数，还能让他试探一下这些预备役法师的知识水平，何乐而不为？ 至于后座旁边那个刀疤脸安德雷，发出的不屑之冷哼，黎宇自然是直接无视掉。 ———— ------------ 046原来这么难受 接下来的路程，几乎就是在数学讨论中度过的，而且全都是初等数学知识。 当年上学的时候，数学并不是黎宇的强项。但对于一个经历过高考磨炼的人而言，那些中学级别的定义和定理，只要稍稍回忆、仔细琢磨，费不了多少劲也就捡起来了。 车子驶过荒原，通过开伯尔山口，进入了潮湿炎热的南亚大平原。 沿着海岸线继续向南，直到夜色苍茫。 在没有路灯且路况不好的野外，自然是不适合走夜路的。于是当太阳落下去的时候，老费罗尼就在路边找了一处空地停下车，点燃了篝火。 “这里的猛兽不少，你们有什么武器的，都准备好吧。” 老费罗尼如此说完，一回头，就看见黎宇已经组装好了那把SVD狙击步枪。他不禁咂舌：“打打野兽而已，用不着这个吧？” 黎宇：“能有机会练练手就好。” 至于脸带刀疤的安德雷，在看到了他组枪的动作之后，就彻底闭上了嘴巴，面无表情，脸色僵硬得如同石头。 老费罗尼又拿出两顶帐篷，利索地搭好。然后他一边分发晚餐的面包和咸肉，一边说：“我习惯睡车上，你们睡帐篷，没问题吧？” 那个黝黑而瘦小的中年人立刻答道：“没有问题。” 黎宇也点了点头。 而希莱丽娅却默默地低垂下脸庞。帐篷只有两顶，这意味着什么？ ———— 夜深了。 希莱丽娅躺在帐篷里，听着似乎永不停歇的虫鸣，以及时不时传来的枪声…… 终于，帐篷上的拉链被拉开。 黎宇也进来了。 进来之后，他拉好拉链，拿着手电筒检查了一下，确定帐篷里没钻进什么小动物，然后就关掉手电筒，躺了下来。 帐篷的底部是正方形，长宽各有一米八。虽然躺在一起，但他与希莱丽娅之间还隔着几十厘米的距离。两人只要别乱动，并不会挨着。 但彼此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半晌，希莱丽娅忽然说：“原来要当法师，还必须学这么难的东西吗……” “你是说数学？” “是啊。” “数学确实很难，但是……” 黎宇犹豫了一下，没有说‘真正难的那些东西，高数、线代、统计之类的，你还没碰到呢’——如果真这么说，恐怕只会更打击她的积极性。 不过希莱丽娅追问道：“但是什么？” 黎宇清了清嗓子：“数学是最可靠的。父子可能互相出卖，兄弟可能互相背叛，爱情和友情都有可能突然消失。但是数学不会。” 希莱丽娅：“所以，如果我想要当法师，就必须学懂它，是这样的吗？” “没错。” “黎先生，在旧时代也有贵族领主吗？” “不管哪个时代，都总是有穷人有富人。有的人从生下来起就占据了更多的财富，有的人需要耗费大半辈子的努力，才能在城里站稳脚跟。这个世界从来没有过绝对的公平。” “那，像我这样原本是贵族，却主动放弃的……是不是很蠢呢？” “并不蠢。你想想看，如果现在还待在亚兹德城的宫廷里，你睡得着觉吗？” “我……” “女性没法继承领主宝座，除非家族里的其他男性都死光了。但问题是，亚兹德家族的男性只剩下伊埃，他又刚刚见证了父亲和两个哥哥的死亡。你说，他对你能放心么？” “我不知道……” “如果伊埃尽快有了儿子，那还好。但如果他一直没有子嗣，那么你就很危险了。这是由于你只要暗杀了他，就可以登上宝座。所以他迟早要猜忌你。就算他脑子笨想不到，身边也总有人会提醒他的。哪怕你什么都不做，光是存在本身，就会引起猜忌了。” “如果活下来的继承人还有别人，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嗯，会好一些。而且最关键的是，你现在已经离开了亚兹德城，走到了这里。怎么，难道你想回去吗？” “我不想，”希莱丽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明白了，不管数学有多难，我都必须学下去！” “我问过老费罗尼。到了法师城里，你也可以过段时间，好好学习一番，再去参加入学考试。到时候我可以一对一给你辅导一下。说真的，当年我家破产以后，家教辅导这种活我还真的做过……” “您家里破产啦？” “哦，不用在意，都是一百年前的旧事。好了，睡觉吧。” 帐篷了安静了好一会。 外面的月亮渐渐升起，越来越高。 一缕月光从帐篷顶端的缝隙里洒了下来——帐篷有两层，一层透光一层不透光。有缝隙的是不透光的那层，所以蚊虫进不来，只有合适角度的月光能进来。 那一缕清辉恰好落在了黎宇的脸上。 他本来已经快睡着了，正是半梦半醒的状态。可是，光洒到自己脸上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睁开了眼睛。 然后他的眼睛就瞪得更大了。 因为一睁眼他就看到一双碧绿的夜明珠，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此时，希莱丽娅的脸庞距离他大概不到三十厘米。 黎宇不禁脱口而出：“你干什么呢！” 希莱丽娅瑟缩了一下，小声道：“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黎宇：“你想说什么？” 少女忽然凑得更近了，几乎要吻到他的耳朵。 “或许是因为生长在宫廷里，我好像很少对别人说感谢的话语……我现在就想说，真的非常非常感激你。” 希莱丽娅悄声说完，又犹豫了一下，探得更近了。 于是那娇嫩的唇瓣，真的贴住了黎宇的耳朵。 然后，笨拙却认真地亲了一下。 可是黎宇的反应却完全超出了希莱丽娅的预料。 他触电般躲开，捂着耳朵，甚至哀鸣出了声： “见鬼了，你在整人吗……” 黑暗中，希莱丽娅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茫然道：“我刚才，弄疼你了吗？” “来，我让你试试。” 黎宇抱住她的脑袋，同样亲了一下她的耳朵。 亲吻难免会有‘嘬’的那一下。而当嘴唇嘬到耳道口的时候，耳膜的感受就相当强烈了…… 希莱丽娅也不由得捂着耳朵：“原来这么难受吗！” ———— ------------ 047这是信仰的一部分 喜马拉雅山以南的南亚次大陆，已经进入了雨季。 老费罗尼开着越野车进城的时候，车窗外又下起了瓢泼大雨。车前挡风玻璃有雨刮器，可是两边车窗玻璃上可没有，于是外面的景象就被无数转瞬即逝的雨滴扭曲。 但还是看得出来，外面有些脏乱。 道路两旁布满了建筑物。最显眼的当然是气派的高楼，可是在几栋高楼之间，却布满了低矮的棚屋。 车轮下的道路还算平整，可是格外拥挤。堵塞道路的主力并不是四轮的汽车，而是两轮或者三轮的手推车、驴车和牛车。屋檐下有衣衫褴褛的人几乎躺在水里，还有形形色色的小贩在水流不到的台阶上摆摊。 越野车停在一家旅馆后门的停车场里。 见状，黎宇也不再继续讲解诱导公式，合上笔记本：“以后有空再说吧，我们好像该下车了。” 那个好学而谦虚的黝黑中年人连忙说：“好的，您也好好休息。” 老费罗尼拉起手刹，提醒道：“车座底下有雨衣。” 车里的几个人都穿上了雨衣，拉开车门。 可是出了车以后，黎宇却注意到，希莱丽娅的表现有些奇怪。 这些天来，这个离家出走的少女本已经养成了习惯，那就是每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都会跟着自己走。虽然没有肢体接触，但距离近得几乎要贴上。 可是今天下车以后，她却离开黎宇好几米远，而且东张西望打量着周围，故作淡定地回避了他的目光。 黎宇脑子一转就猜到了，大概是昨晚的小尴尬让她不好意思了吧…… 想想也是，矜持的贵族少女好不容易克服羞怯，却是那样的一个结果，这让她怎么受得了？ 一行人走进旅店。 老费罗尼跟店长交谈，订房。而四位协会新人就在大厅里等着，有的站在旁边，有的坐在那硬邦邦的木制沙发上。 黎宇走到门口。他的目光穿透雨帘，看到了一个站在站在屋檐下躲雨的小姑娘。而她的目光此时也望了过来。 那个小姑娘很瘦弱纤细，穿着似乎是编织袋改出来的衣服，典型的小麦色肌肤，目测家庭条件很不好的样子。但她的眼睛却很漂亮，乌黑的眸子颇有灵气。 不过，黎宇也就是和她对视了不到一秒，就看向其他地方。 从中东到南亚，这么长的旅途里，类似的美女他见得多了，没什么好惊讶的。 身后传来了老费罗尼的声音： “好了，两间房，钥匙就在这了。” 黎宇转身问道：“你还要睡车上吗？” 老费罗尼摇摇头：“不不不，我要往车里塞点这边的特产，然后就要回去了。你们就在这里等等吧，三天之内，会有人来接你们的。” ———— 老费罗尼离开之后没多久，雨也停了。 空气中依然湿润。没了雨声，但多出很多喧闹，以及沿街叫卖的声音。 在旅店二楼的房间里，黎宇坐在自己的那张床上，在笔记本上写着微积分基本公式。可是无论他怎么搜刮自己的记忆，都不太确定自己写下来的是正确的。 在意识到了旧时代的知识有多大价值以后，他就试着回忆，把那些曾经在学校里灌进脑袋的宝藏提取出来。虽然现在还不清楚法师学院的入门考试究竟是什么样，但他已经开始做准备了。 而希莱丽娅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脸上颇有新奇之色。 忽然，少女忍不住说道：“你有没有吃过冰沙？” 黎宇抬起头：“冰沙……” 她指着窗外说：“是啊，旧时代应该有这种东西吧？” 黎宇放下笔记本走过去，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了一眼。果然，有人在街边卖冰沙，而且正是不久前才好他对视过一眼的那个小女孩。 女孩的黑发挽起，露出的脖颈和锁骨不仅纤细，而且让人看得出她确实贫穷。她穿的是背心，领口与胳膊口都参差不齐，仿佛压根不是裁剪出来的衣服，而是随便撕出来三个口子然后套在身上的。 至于她的冰棍，都是现场制作的。她的小推车里有个冰桶，有顾客来就把冰桶里的冰舀出来，再配一些果汁或调料之类的东西进去…… 不过黎宇只是淡然说道：“类似的东西，旧时代大概有上万种吧。” 希莱丽娅被这个数量词震惊了：“不可能！” 黎宇：“这很正常。旧时代那么多食品公司，不同的品牌，不同的品牌下面还有不同的口味。当然，严格点说还要分成冰沙、冰棍、冰棒、冰淇淋之类的。改一改成分配比就又是一条新的生产线。我是对食品行业没什么了解，所以‘上万种’是尽可能保守，往少里说的。” 希莱丽娅无法反驳，但也不敢相信。 安静了一小会，少女又试探着问：“你想尝尝新时代的冰沙吗？” 黎宇瞥了她一眼：“你是不是没吃过？” 希莱丽娅立刻反驳道：“那怎么可能！我当然吃过啊，就是最近没吃，所以有点想尝尝鲜。” “那你去买一根吧，我就算了。” “为什么啊？” 因为刚下过雨，空气里还飘着水汽，街道上又有这么多人和畜力车，这种路边小摊就不可能保证卫生——不过这话，黎宇并没有说出口。 然而下一刻，希莱丽娅却突然说：“算了，我也不去。” “怎么了？” 少女又指了指稍远一些的地方：“你看，有神国的牧师。” 黎宇抬眼一看，果然看到了一个身披白色长袍、头戴金色小帽的男人。那人身后，还跟着一群白衣侍从，他们的背上都负着长长的步枪。 牧师领着一群枪手，这么一群小队在人流中穿行。所到之处，每个人都停下脚步和手里的活，双膝跪下，躬身行礼。 然后黎宇就看到，那些白衣侍从拿着剪刀，一个个地给人剪头发——剪掉的并不多，只有小小的一截。剪下来之后，侍从们再把头发装进小管子里，而牧师会虚按信徒的头顶，念念有词。 希莱丽娅见黎宇似乎有些疑惑，便解释道：“这是每个神国信徒都要定期做的事情。遇到牧师，献上一缕头发，表示忠诚和敬意。” “每个人都要做么？” “对啊，每个人，也包括贵族。只不过贵族就是让神使来给自己剪……” 剪头发当然不是为了做发型。那么一小缕的变化，看都看不出来。那么，这个仪式到底有什么意义？ 黎宇马上就想明白了。 “原来如此，他们在采集基因！” ———— ------------ 048你明白什么了 带队的牧师，来到了那个卖冰沙的小推车跟前。 那个女孩也跟旁人一样，跪在地上，躬身行礼。而侍从也就拿着剪刀，剪去了她发尾的一小段。 但牧师却停下了脚步。 他的年纪不轻了，脸上带着沧桑的皱纹，在旁人看来起码五十岁以上。只是他的举手投足间还带着壮年男性的活力，并没有表现得太过苍老。 或者说，这种稳重却不失力量感的步伐，与神国的威严更搭。 牧师抬起女孩的下颌，打量了一番。刚刚放晴的天光落在女孩的脸庞上，尽管瘦弱，但那小麦色的肌肤显得紧致嫩滑，颇具青春气息。 “你几岁？”牧师如此问道。 女孩动了动嘴唇，只是音量太低，没人能听清。 牧师很有耐心地再次问道：“你现在多少岁了？” “我不知道……” 女孩的回答并不令他意外。毕竟，赤贫的人家不会给孩子过生日，没有纪念，自然不会记得。 牧师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咕哝道：“肯定不到十五……正好，符合要求。” 女孩懵懵懂懂地望着他。 牧师从衣兜里掏出一块牌子，说：“你愿意成为孟买城的圣女么？” 女孩愣了一下，问道：“我和我的家人，可以吃饱饭吗？” 牧师笑了：“当然没有问题。用你的大拇指，摁这里……对，就是这样。好啦，你回去跟你的家人说一声，然后带着这块牌子去大教堂。你知道大教堂在哪吧？” 女孩点了点头。 牧师慈祥地摸了一下她的脑袋：“真乖。那你回去跟家人讲一声吧，众神的光辉就在大教堂里等着你。” 女孩握紧了手里的牌子。此时，附近的目光几乎都聚焦在她的身上，这让她不由得愈发的紧张。握紧手中的那块牌子，也是害怕这东西被别人抢走。 “不用那么紧张，不需要担心。牌子上的印了你的指纹之后，孟买城圣女的资格，就已经跟你绑定了。” 说完，牧师笑呵呵地继续往前走。 那些随从们也跟在他身旁，依然忙着收集路边众人的头发。 ———— “有点奇怪……” 希莱丽娅站在窗边，喃喃自语着。 黎宇问道：“哪里奇怪了？” 希莱丽娅皱着眉说：“我记得，神国规定的采集流程应该更严格一些的。像这样一队人在街上，一边走一边采集，难免会有漏掉的。以前那个神使曾经跟我们说过，治下的每一个子民都必须采集头发才对。” 黎宇：“亚兹德城的流程是怎样的？” 希莱丽娅：“城卫兵带着教堂的人，挨家挨户上门搜集。无论是街上走的，还是待在家里的，一个都不能漏掉。” 黎宇想了想，低声说：“感觉有点不太对劲啊……” 希莱丽娅：“您想到什么了吗？” 黎宇：“我耳朵比较好，刚才听到了那个牧师说，要让那个女孩成为孟买城的圣女。” 希莱丽娅的眉皱得更深了：“那就更奇怪了。据我所知，每一座城市的圣女，都需要经过很严格的选拔……怎么可能在街上随便碰到一个就确定的啊！” 黎宇：“你确定圣女的选拔过程很严格？” 希莱丽娅理所当然似地点了点头：“那肯定！首先，必须是信仰纯洁坚定的家庭，这一点要提前调查。女孩的相貌、出身、天赋资质，包括对神国典籍和各种学识的掌握，都必须要经过考核的。” 黎宇支着下巴，沉吟道：“那就更奇怪了……不，如果换一种思路的话，反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希莱丽娅不由问道：“什么思路？” 黎宇沉声道：“或许那个牧师只是以选拔圣女为借口，给他自己选妃。” 希莱丽娅咽了口唾沫，面色惊恐。 就在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一个陌生却友好的女性嗓音：“你们好，我是来接应你们的。” 希莱丽娅被小小地吓了一跳。 黎宇淡定走过去，稍稍拉开门，透过门缝看了一眼。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年轻女性，大概二十多岁，个头不高，样貌也算不上多么漂亮。黑色而微卷的长发扎了个清爽的马尾辫，肤色也比较深，放在孟买城的人群里一点也不会显得出挑。 不过她的眼神很活泼灵动，这一点比较加分。 “我的名字是普佳，你好，黎先生。我这么称呼你，没问题吧？” “没问题，请进。” 黎宇开门让她进来，探头看了看外面，然后就关上了门。 普佳跟希莱丽娅打了个招呼，便说：“负责接你们去巴别塔的人就是我。作为巴别塔第一学院的毕业生，我现在还是个实习法师。接应新人去法师城的任务，对我来说再合适不过啦。” 从简短的几句话里，黎宇就有了对此人的初步印象——刚见面就先透自己的底，貌似是个坦诚而热情的年轻人。 希莱丽娅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巴别塔呢？” 普佳笑道：“待会我要问问安德雷他们。大家都没意见的话，明天就可以动身。当然，如果你们还想在孟买城多逛一逛，也没什么问题。我来过这里好几次，还可以给你们当向导呢！” 这时，黎宇忽然问道：“这里的神职人员，他们的行动，你有没有了解？” 普佳的笑容顿时僵住：“你是说，那些牧师？” 黎宇：“刚才过去了一个牧师，带人采集民众的头发。这种行为，是采集基因吧？” “一般的牧师是给神国办事，采集基因，但这里的不一样！”普佳一说起这个就冒火，“采集基因只是个借口，他们根本就是在街上找钟意的女孩子，拿选拔圣女的名头诱惑别人！” 黎宇：“变相的选妃么？” 普佳握紧了拳头，深深地呼吸了几下，勉强压抑住怒火。她咬着牙，寒声道：“如果真的只是选妃，那倒是还好。如果女孩子真的去了，那简直就是地狱！” 黎宇倒吸一口冷气：“如果比选妃更可怕的话……我好像明白了。” 希莱丽娅的小脸上满是茫然：“你明白什么了呀？” ———— ------------ 049圣女的真实遭遇 卖冰沙的女孩突然遇到了一拨奇怪的客人。 那是三个人，两个年轻女性和一个看起来同样年轻的男性。他们的服饰并不像贵族或富商那样奢侈华丽，但不知道为什么，女孩就是觉得这三个人的气质有些不一样。 其中最为漂亮的那个小姐姐，有着碧绿的眼眸。她来到小推车跟前，说：“你好，我要一份冰沙。” 女孩熟练地舀出一团碎冰，同时问道：“要咖喱和辣椒粉吗？” 尽管心里装着事，但听到如此选项，希莱丽娅还是有点震惊：“冰沙还加这些东西？” “都要加这些的呀……” “好吧，都可以，给我一份吧。” 女孩闻言点了点头，忙着给冰沙调味。 而希莱丽娅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呀？” “玛莎。” 希莱丽娅看着这个名为玛莎的稚嫩少女，暗暗哽咽了一下。刚才在旅店的房间里，从普佳的口中，她已经知道了被选为所谓的圣女究竟意味着什么。 在神国治下的其他城市，圣女尽管终生婚嫁无望，不能保留凡俗之情，至少能够带来广受尊敬的人生。但在这里，在这个牧师们肆意僭行的城市里，成为圣女，那就意味着沦为教堂之中的奴隶。 据普佳所说，孟买城近十年内‘选拔’了上百位圣女，可是没有一个真正被登记在浮空城的神职人员名单里。她们全都被圣女的名头哄骗来，结果只是成为了供牧师们发泄的…… 玛莎很快就做好了那份冰沙，盛装在一次性塑料小碗里，递给了希莱丽娅。 希莱丽娅端着那碗冰沙，欲言又止。 旁边的普佳忍不住上前问道：“听说你已经成为候补圣女了吗？怎么还在这里卖冰沙？” 玛莎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你……你是谁？” 普佳正色道：“我有个朋友，曾经也像你一样被选为圣女。” “呃……” 对于玛莎来说，面前的三位都毫无疑问是陌生人。可就是这些陌生人，此时却用怜悯和关切似的目光瞧着自己。这让她非常不习惯。 尤其是现在说话的这位，眉毛皱着，急促的呼吸让她的鼻翼都迅速张开又收缩，仿佛还满含着不知从哪里来的怒气。 玛莎愈发的茫然无措了。 普佳忍不住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又追问道：“你的那块牌子呢？” 玛莎小声答道：“呃，刚才我弟弟在旁边，所以我让他带回家了。” 普佳：“你担心牌子被你自己搞丢？” 玛莎：“我弟弟跑得快嘛……而且，这些冰沙还有一大半都没卖完，带回去就浪费啦。” 就在这时，女孩的弟弟跑了过来。 这是个还不到十岁的小男孩。个头只到黎宇的腰。他有着与姐姐相同的肤色与五官，看起来也颇为机灵可爱。 小男孩蹦到推车旁边，大声嚷嚷道：“姐姐，妈妈叫你赶紧回去！你不知道啊，我从来没见过妈妈那么急。要不是因为我跑得更快，她就要自己跑过来催你回家啦！” 玛莎有些手足无措：“可是这些冰沙还没卖完……” 小男孩：“我替你卖，你赶快回去吧！妈妈在准备朱砂，就等你回去，再给你脸上点个红痣呢。” 按照本地残存下来的风俗，脸上的红痣要点在眉心处。对于女孩子而言，在婚礼之类的重大场合上，这是必需的准备。 “好吧……我、我马上回去……你看摊。” 玛莎嗫嗫地答应下来，便将小推车的冰沙生意交给弟弟，自己往家里走去。 见状，普佳没怎么思考，便赶忙快步跟上。 玛莎转身问：“你为什么跟着我？” 普佳烦躁得忍不住拽自己的辫子：“你这孩子怎么就不懂……” 黎宇在旁劝道：“别急，你越急越没用。” 普佳深吸一口气，勉强冷静下来，却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应付眼前的女孩。 黎宇压低了声音道：“跟踪她还不简单么？没必要非得当面紧跟着，把她弄得太紧张了，只会起到相反的作用。” 普佳咬着下唇，点了点头。忽然，她也想到该怎么办了。 她把一个硬币大小的塑料圆牌递到黎宇手里，说：“我现在去找我那个朋友，你跟着小姑娘去她家。你们先去，我马上就来！” 低声说完，普佳快步跑远。 黎宇掂量着手中的小圆牌，估摸着这应该是个用于定位的信号发射器。而普佳临时想出的计划，他觉得自己大概也能猜到了。 玛莎迈出两步，犹豫着回过头看了他们一眼，骤然加快了脚步，几乎是一溜烟跑掉。 很显然，这个女孩害怕这些陌生人心怀不轨，可能要抢她的圣女牌子之类的。 希莱丽娅问道：“咱们现在怎么办啊？” 黎宇稍稍蹲下身子：“你上来。” 希莱丽娅愣了：“啊？” 黎宇：“我背着你，比你自己跑要快。只要速度稍微快点，那个小姑娘根本不可能甩掉我们。” 希莱丽娅不敢耽误时间，连忙趴在他的背上，双手抱住了他的肩颈。 黎宇几步就跑出一大段距离。附近哪怕是有注意到他们的人，也是眨一眨眼，就捕捉不到这两人的身影了。 而希莱丽娅趴在他背上，脸庞紧贴着他的斜方肌，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充满速度感的风，心脏跳得砰砰快。少女暗暗想着，一定是因为孟买城圣女的悲惨遭遇，和刚才那个天真稚嫩的小姑娘联系在一起，才会导致自己心绪不宁…… 当然她觉得，应该也跟黎宇跑的速度太快了有关系。 ———— 黎宇背着希莱丽娅，轻松地跟踪到了玛莎的家。当然，为了防止被那个女孩发现，他俩并没有进去，只是在杂乱小巷的拐角处望着。 那是一间破旧的平房，墙壁和天花板都由带着霉迹的旧木板搭成。 玛莎刚刚到家门口，就被一个脸上布满皱纹的中年妇女一把拽进去，关上了漏风的门。 希莱丽娅按着仍旧有些心跳过速的胸口，低声问道：“那是她妈妈吧？” 黎宇：“应该是。” 希莱丽娅忍不住又问：“她妈妈知道圣女的真实遭遇吗？” 黎宇：“那就不好说了……” ———— ------------ 050说服力不够 玛莎回到家里，就看见自己母亲那充满兴奋之色的面孔。 “我亲爱的小玛莎，你可太棒了！” 母亲兴高采烈地抱住她，还举起来转了一圈。然后，就把她放在凳子上，拿起调好的朱砂碟，用食指在小碟子里搅着。 那凳子湿润发霉，三条凳子腿中的一条还短了一大截，必须认真控制重心才能坐稳。而那个装朱砂汁液的碟子，布满了缺口与裂缝，仿佛只要稍一用力就会碎掉。 当然，这些对于玛莎而言都早已习惯了。 女孩此时只是有些困惑：“妈妈，为什么要给我点红痣呢？” “今天可是你的大日子。成为圣女，就是嫁给天上的神，你明白吗？嫁人就需要点红痣的，乖，不要乱动。” 母亲这么说着，食指在女孩的眉心处一按。指尖沾着的朱砂汁液，自然就沾在了她的眉心之上。 玛莎一向很乖。 但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母亲放下朱砂碟，打开门，就看到了一个同样满面皱纹的女人。这个陌生女人穿着带流苏的连衣裙，嘴唇涂红，还画了很深的眼线和眼影。 “你是什么人？”母亲守在门口不让她进来，警惕地问。 陌生女人双手合十，轻声说：“二十四年前，我也曾经被选为圣女。你们想知道在那之后，我经历过什么吗？” 女孩母亲的神色突然变得有些慌张：“我们不知道，不想知道！你快点走吧，我们都不认识你。” 说着，她就关上了门。 可惜那木板门上有漏洞。所以就算关了门，还是不妨碍别人在门外说话，门里的玛莎和母亲不仅能听得一清二楚，甚至还可以通过门板上的空洞看到对方。 那个面带悲戚的陌生女人说道：“我其实不该阻拦你们的。孩子，你当了圣女以后，迟早要步上跟我一样的道路，以后或许还会成为我手下的姑娘呢。你知道么，孩子，那些牧师说的是让你和神结婚，但进了教堂以后，他们就会上你的床，一个接一个……” 玛莎盯着门板上的洞，盯着那个‘前辈’的灰暗眼神，整个人都愣住了。 女孩母亲尖叫道：“你别在这胡说八道，滚啊！” 那女人还在继续说着：“是啊，教堂会发放补贴。圣女也是有工资的，每个月两枚银币的工资。但是这笔钱，他们不会给你，只会给你妈妈……” 女孩母亲怒气冲冲地拉开门，一巴掌扇在那女人的脸上，干脆利落地把她扇倒在地。 “你这娼妇还不滚蛋，非要我撕烂你的脸吗！” 这时，躲在外面的普佳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黎宇和希莱丽娅就在她身后。 普佳怒道：“谁不知道圣女是个火坑，你还把女儿往里面推，不就是为了那点钱吗！” 女孩母亲指着她鼻子骂道：“你这小娼妇又是哪里来的！我告诉你，牧师大人给的牌子就在我们这里。要是耽误了小玛莎的好事，我饶不了你们，牧师大人更饶不了你们这群贱人！” 那位‘圣女前辈’挨了一巴掌之后就坐在地上没起来。她忽然拉开了连衣裙背后的拉链，将衣服脱了下来，只剩下内衣。 从胳膊到躯干，从腰腹到膝盖，她全身上下处处都是伤痕。有细长的鞭痕，有烟头烫出来的点状伤痕，还有锁链长时间捆绑留下的…… “孩子，你真的不知道，那教堂里有什么东西在等着你。我现在不再年轻漂亮，就被他们赶出来，已经不是圣女了。我只能带着这些伤疤当老鸨。孩子，如果你非要这么早给家里赚钱，那还不如到我手下来，至少，一般的客户会对你好些，我也能照料着你，不会像牧师们那样以折磨人取乐。” 玛莎顿时站了起来，双手下意识地护在胸前。她被眼前这一幕吓得眼泪都快要冒出来了。 而女孩母亲却更是怒不可遏，抄起凳子尖叫起来：“臭娼妇，你怎么还不死啊！胡言乱语，全都是胡言乱语！” 眼看着凳子要砸到自己头上了，这位前圣女终于不再逆来顺受，赶忙拉起衣服跑了几步，躲到普佳身后。 女孩母亲并没有继续追打，只是满含敌意地盯着普佳、黎宇等四人。 “你们等着！我马上就带玛莎去教堂，喊牧师大人过来收拾你们！等死吧！” 前圣女躲在他们后面瑟瑟发抖：“普佳，她真的要打死我啊……” 普佳扭头咬着牙安慰道：“没关系的，姑姑，我们在这，她不敢动你。” “我明明是为她女儿好，要不然，那小姑娘去当圣女了，跟我有什么关系？过些年说不定我还能多一个给我打工的姑娘……” “别说了，姑姑，接下来都交给我。” 听她俩之间的对话，黎宇和希莱丽娅才知道，原来这位饱经摧残的前圣女并不是普佳的朋友，而是她的姑姑。 关于普佳为什么如此痛恨孟买城的牧师，甚至为什么坚决加入法师协会，突然就变得更容易理解了。 不过这时，黎宇上前两步，拉住了气得发抖的普佳，压低声音问道：“你接下来怎么办？” 普佳又气又急却又茫然：“我……我必须要救下那个无辜的小女孩，就算她妈妈……” 他又提出了一个看似不相关的问题：“孟买城里应该也有神使的吧？” 普佳下意识小声道：“最近那个驻守孟买城的神使，被我们的暗杀行动搞掉了。” 黎宇眼前一亮：“也就是说，这里没有神使，教堂里都只有不带主控芯片的普通人？” 普佳：“对……你想干什么？” 黎宇微微一笑：“只是确认一下后续面临的风险而已。既然你们能在这类开展暗杀行动，而且现在还没有神使，那咱们完全应该换一种办法。” 普佳茫然道：“什么办法？” “语言是苍白的，只有落到实处的行动，才有说服力。” 说完，黎宇又拽了一下普佳的胳膊，示意她在原地站着不要动。然后，他走到了房门前。 女孩母亲：“你是那些娼妇的姘头？滚啊！” 黎宇一点都没有生气，面带礼貌的微笑。只不过，他手上的动作稍微用了点力。 “咔嚓”一声，他直接把那个衰朽不堪的木板门拽了下来。 ———— ------------ 051高效说服方式 黎宇把那个木板门硬拽下来。 在这么干的同时，他的脸上却挂着温和的笑容，没有面红耳赤，没有丝毫费劲的感觉，就仿佛刚刚拽下来的不是木板，而是纸板。 紧接着又是“咔嚓”一声，他只用双手把门板折断，丢掉一半。再折断，丢掉粗的那块。于是，他手里就只剩下一块半米多长的狭窄木板，拿在手里，就像是一根粗木棍。 黎宇左手拿着这条木板，一挥，抽在了女孩母亲的大腿上。他并没有用太狠的力道，不过这也不是一般人能轻松捱过去的。 “啊——” 女孩母亲惨叫一声，忍不住跪了下来。 然后黎宇加了些力道，一木板抽在她的屁股上。这个位置肉厚，且没有关键脏器，哪怕狠一点也没什么问题。 或许是因为太疼，这个中年妇女反而喊不出声音来，只是嘴巴大张着，脑门上直冒冷汗。 黎宇左手拿着木板狠狠一捅，让木板的前端插进了泥土里——入地的位置，距离女孩母亲的耳朵还不到二十厘米，让其他人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生怕他要直接夺了人家的性命。 然后，他右手从腰间摸出手枪，枪口顶在女孩母亲的太阳穴上。 “这东西认不认识？知不知道这是什么？”黎宇的嗓音依旧温和，脸上甚至仍然带着微笑。但在趴地上的受害者眼里，这温和的笑脸简直就是恶魔。 女孩母亲哆嗦着说：“我明白，明白……” 在黎宇掏出手枪之后，尽管没有开枪，但周围几个探头张望的穷邻居连忙缩回了脑袋，再也不敢多看一眼了。 而屋子里的女孩早就已经吓呆了，一动都不敢动。那双漂亮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光，也不知道是因为母亲此时的遭遇，还是先前听到的关于圣女的真相。 黎宇温言道：“从现在开始，你就趴在这儿，不要动，不要说话，明白么？” 女孩母亲双手抱着脑袋，颤抖着点点头。 黎宇松开左手的木板，任它插在土里。而他右手里的枪，也眨眼间消失不见，被他收进了缚于腰间的枪套之中。 他不紧不慢地迈出几步，走到了玛莎面前。 女孩双手揪着衣角，两滴泪珠从眼角滑落。尽管刚才挨了两下木板又被枪指着头说‘不要动’的人是她妈妈，可是这个女孩的惊恐犹有过之。 从女孩的眼里，黎宇看到的只有茫然与惊恐。 于是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掌，承诺道：“放心，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现在只问你一个问题，希望你诚实点回答我，可以么？” 女孩愣了几秒，反应过来，使劲点了点头。 只是眼泪更止不住了。 黎宇伸出手，用指背擦了一下她脸上的泪。然而这么一擦，她的眼泪更汹涌了，简直如同清泉，怎么都止不住。 “你愿意带着那块牌子，去教堂，成为圣女吗？”黎宇低声问道。 女孩咬着下唇，哭得甚至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黎宇又叹了口气，再重复一遍：“你愿不愿意去教堂，成为圣女？” 女孩看了一眼仍然趴在地上的母亲，犹豫了两秒，缓缓地摇了摇头。她摇头的动作幅度非常小，而且摇头的时候就收回了目光，不敢再继续看着母亲了。 黎宇的面色冷了下来：“抱歉，我没听到你的回答。我就问你，愿不愿意去教堂，成为那些牧师的玩具，让别人随意侮辱、鞭打、折磨，缩在教堂里过二十年变老变丑以后再被赶出来，带着一身的伤痕和病痛，去当娼妇，当老鸨？” 女孩被吓得直发颤，手脚冰凉，连忙摇头。这下，尽管还是没有吭声，但她的抗拒态度已经相当明显了。 然而黎宇还在继续说着：“不，能当老鸨也是有条件的，至少需要会经营人脉。像你这种连话都说不出来的肯定不行。三十多岁容颜衰退之后，你被他们赶出去也只能当个普通的底层娼妇，再老一些，一个顾客都没有了，你就只能当乞丐……明白么？你愿不愿意去当圣女，出声回答我啊！” 似乎是被他突然加重的语气吓到了，玛莎突然哭喊起来：“我不愿意！” 黎宇点了点头：“那么，如果我们这里有一个崭新的出路，你愿不愿意跟我们走？” 女孩一边擦泪一边说：“愿意，我愿意！” 黎宇转身冲着外面的那位见习法师招了招手：“接下来就是你的工作了，你来安排吧。” 普佳跑过来，用难以置信的语气说道：“你以前是干什么的呀？这么熟练，是不是干过审讯犯人那类的工作？” 黎宇笑了笑，并没有提到旧时代的影视剧，只是说：“一般般吧，也没什么经验，只能欺负欺负普通人而已。” 普佳：“明明是为了她们好，却说得我们好像在欺负人一样……” 黎宇：“选择效率更高的办法而已。” 普佳走到女孩面前，说起了她的安排——让女孩去法师城，一边打工一边尝试准备入学考试，而女孩的家人可以去南边，在法师协会控制的地区打工干活。 黎宇走到了希莱丽娅身旁，朝四周张望了一下。 然后他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 希莱丽娅：“没有啊……你听到什么了吗？” 黎宇原本轻松的面色变得稍稍有些紧绷。他拉着少女，往旁边的墙壁靠了靠。 而在那破开的门洞里面，普佳还在跟玛莎讲着她的计划。‘巴别塔法师城’、‘法师学院’、‘入学考试’这些陌生的词语，对于从小靠捡破烂和卖冰沙为生的女孩而言，实在是超出了能够理解的范畴。 但当普佳说到“可以申请每个月四枚银币的特别补助”时，小姑娘的泪水顿时就止住了。 “那我以后是不是都能吃饱肚子啦？”玛莎很不放心地问。 普佳笑了笑，摸着她的头顶说：“不仅可以吃饱，而且从今以后，不会有人敢随意侵犯你，相信我。” 玛莎点了点头，那双形如桃花的明亮眼睛里，终于有了一丝憧憬。 ———— ------------ 052底层的生存智慧 屋子里的普佳和玛莎，眼看着已然达成一致，可是这时，牌子却发出了一阵鸣响。 那是先前牧师交给玛莎的牌子，象征着所谓圣女的资格。到家之后，女孩就把它放在桌子上，乖乖让母亲在自己的眉心点红痣，直到刚才…… 而现在，这牌子为什么突然响了起来？ 就在她们茫然无措的时候，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普佳出门一看，顿时有些眼前发黑——出现在门口不远处的，是三个端着步枪的教堂侍从！ 或许是有人泄密，这三个白衣侍从显然已经知道了这里有敌人。他们呈横排站位，身体重心压低，用枪口瞄准了站在门口的普佳，一步步靠近。 这贫民窟的小巷本就狭窄逼仄，所以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距离就不到二十米了。此时还在逼近，越来越近…… 女孩母亲原本一直趴在地上不敢动，此时抬起头看见教堂的人，突然冲着他们磕起了头。 一边磕头，她还一边哭喊着：“求求大人救救我吧！那些恶魔，他们肆无忌惮地闯进我家，挑唆我的乖女儿，还打我……” 然而这位中年妇女只嚷到一半，就像是被掐住脖子一样，止了声。因为她看到，那三个白衣侍从的身后，出现了一个鬼魅般的人影。 那是黎宇。 他左手拿着手枪，右手紧握匕首，从墙头一跃而下，正落在左边那个侍从的身后。 落地的同时，右手一刺，将匕首的利刃送进了那个可怜侍从的脖子里。 那人连惨叫一声都没来得及，就倒在了地上。 躯体碰地的声音，让另外两个侍卫立刻调转枪口。但他们的反应还是慢了。 在枪口对准自己之前，黎宇已经扑到了中间那个侍从跟前。他故意把重心压得很低很低，几乎快要蹲下。 于是第二位受害者只感到眼前一花，便有一柄雪亮的刃尖从他端步枪的俩胳膊之间冒出来，贴着下颌，刺进了他的喉咙。 然后拔出匕首，鲜血就像是被高压水枪挤出来，淋了黎宇一身。 但他只是用左手遮挡了一下，免得血挡住自己的视线。 中间的侍卫也被解决了，但并没有立刻倒下。因为黎宇站了起来，架着这个抽搐濒死的躯体，冲向了最后的那个侍卫。 眼看着濒死的同僚即将撞在自己身上，这个侍从往旁边躲了一步，试图拉开脚步再扣动扳机——可是这个侧步之后，他却根本没有射出子弹的机会。 黎宇的腿先到了，如同鞭子一样，狠狠抽打在他的腰侧。 这个侍从“啊”地惨叫了一声，身子歪斜下去，半跪在地上。紧接着，他的右臂肘上，就插进一柄匕首。 黎宇将匕首留在这人的胳膊上，一把夺过了步枪，调转枪口，将那冰冷的枪管直接塞进了最后这个侍从的嘴里。 于是，尽管胳膊插刀的疼痛感远胜于腰侧挨踢，可是侍从却强忍着没有再惨叫出声，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了“嗬……嗬……”的声音，面部肌肉极度扭曲，脸上写满了痛苦。 黎宇问道：“你们的牧师呢？” 侍从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助地摇了摇头。 “算了，也没必要问你。” 黎宇说完，拔出那柄插在受害人胳膊上的匕首，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窝处，再用力一搅。 心脏被破坏得如此彻底，这侍从当然不可能还有活路。他脑袋往旁边一歪，就只剩出气，没有进气了。 黎宇拔出匕首，任鲜血涌如红泉。他稍稍让开，站起身来，免得身上的衣服被血染透。 他走到了房门跟前，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刚才的动作看似轻松洒脱，但在尘埃落定之后，他却忍不住双手都有些发抖。只是因为紧握着匕首和手枪，而且半藏在身后，因此并不明显。 他已经很适应战斗了，光是骨折的滋味就在角斗场里体验了不知多少次。可是亲手夺走人命，而且溅自己一身血的这种状况，却很难习惯。当然，为了减轻敌人的痛苦，更是为了避免自身的风险，他已经尽可能做得干脆利落了。 这时，玛莎的妈妈突然开始冲着他磕头，而且那额头撞在泥土地上的力度，比刚才给教堂侍从们磕头时要狠得多。 她一边磕头，一边哭诉：“对不起，我没听您的话，我是个卑贱的臭虫！求求您了，留我们一条命吧……我丈夫死得早，我又有四个孩子要养……” 黎宇淡然问道：“我怎么只看到了两个孩子？另外两个在哪里，被你卖了么？” “不不不，他们都当了学徒，我的大女儿和二儿子，一个在裁缝店，一个在铁匠那里……大人，您可以饶我一命吗？我保证，保证以后一定对您忠诚，什么教堂什么牧师，都是狗屁！” 黎宇嗤笑了一下，收起左手里的手枪，摆了摆手：“站起来。” 他并不是没想过，在此人恭顺至极的表面下隐藏着多大的恨意……但以后到了法师协会的阵营里，这个没什么长处可言的中年妇女不管有多少情绪，都只能憋着。将来见面的机会估计都没有，黎宇也就不想再夺走不必要的人命了。 而她意识到这位法师大人不会杀自己，不由得长长地松了口气。一扭头，她就朝着自己的女儿催促道：“快快快，咱们赶紧收拾东西，跟法师大人走！” 玛莎不由得有些发呆。不久前还兴高采烈让自己去教堂里当圣女的妈妈，此时居然催着自己投靠‘邪恶’的法师们？ 黎宇提醒了一句：“你们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好嘞，大人，我们明白！” 母亲拉着女儿到屋子里收拾东西去了。 黎宇走到门口，往里面看了一眼。这屋子很小，藏不住什么东西，那母女俩能收拾的也无非只有几套衣服和干瘪的钱袋而已。 希莱丽娅也走了过来，低声道：“这个人，转变得好快呀……” 普佳在旁边说：“因为我们展现出了令人畏惧的武力。当然，都是黎先生的功劳。我是真的想不到啊，您明明还没有入学，却比许多实战课满分的尖子生更厉害。” 身为法师学院的前辈，普佳此时却下意识地用上了尊称。 “谢谢，过奖了，”黎宇用下巴点了一下女孩母亲，“这人的转变，我一点都不惊讶。” 普佳：“为什么啊？” 黎宇总结道：“狡诈又善变，这种底层的生存智慧，如今并不罕见。” 这么说着的同时，他也体会到了——新时代的底层，跟旧时代的底层完全不是一回事。面对给自己开工资的老板，打工人当然直不起腰，可不会无底线抛弃尊严。 然而面对新时代的牧师、贵族、法师，最底层的人们不仅没有丝毫抗争手段，就连性命都可能被随意捏碎，那么尊严就更是不值一提了。 尽管刚刚才大发神威，但此时，黎宇并不高兴，只是感觉有些复杂。 ———— ------------ 053撤离是个问题 “喂，回答我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黎宇蹲在那三个教堂侍从的尸体旁边，找出了对讲机。对讲机有三部，此时都发出了一样的声音，来自先前那个带队的牧师。 牧师的语气颇有些急切，似乎已然有了不妙的预感。 而黎宇默默地拆开了其中一部对讲机。这东西的尺寸跟旧时代的手机差不多，略微小一点，而内部结构则简单得多。可惜，他对电子机械实在没什么了解，看不出来什么东西。 普佳凑了过来，指着被拆开的对讲机，在他耳边悄声道：“除了通信模块，这里还有发送定位信号的部分。” 黎宇同样悄悄地问：“有没有值得带回去的东西？” 普佳：“这些人并不是牧师，只是侍从，他们使用的装备技术含量比较低，一般没有值得我们缴获的战利品。”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的那个声音换了一种语气。不再有丝毫的焦急，反而变得充满威严： “是谁胆敢对神圣的侍从下手？法师协会的跳蚤，就这么急着想死吗！” 对讲机那一头的牧师，似乎已经确定了这三个牧师的死亡。 问题是这三人在几分钟之前就已经停止了呼吸和心跳。这似乎表明了，他们身上有某种装置能够判断生死状态，但可能并不是时刻监控，而是隔几分钟检测一次。 不过黎宇也不打算继续摸尸体了，至于回复对讲机那头的牧师、挑衅敌人，这种事他觉得也没什么必要，反而有可能平白暴露关于自己的信息。 他将对讲机全部踩碎，拍了拍手：“她们收拾好了吧？不耽误时间了，走。” 普佳点了点头：“先回老地方再说。” ———— 孟买城中的大教堂，足有旧时代的五六层楼那么高。它的风格，糅合了旧时代的几种一神教建筑类型，有尖塔，有圆顶，整体以白色为主，窗框和边角处则饰以闪亮的金色，突出了一个宏大壮观。 在大教堂里，刚刚举行了一场圣祷仪式。孟买城的贵族和顶层富商们，以及一群神职人员，面朝浮空城的方向，跪拜，念诵圣典中的祷告词…… 接着，通过投影幕布，观赏了一部二十多分钟的颂扬众神的短剧之后，仪式便告结束。 主持仪式的人，是四十出头正当壮年的主教福斯特。作为孟买城的最高宗教领袖，他的话语权仅次于本地领主，而在这教堂里，更是说一不二。 主教福斯特回到了他那富丽堂皇的办公室，刚坐下，门铃就响了。 “进来吧。” 房门开了，一位年轻牧师出现在门口，汇报道：“主教大人，有三名侍从被人袭击致死。现场在贫民区里，已经封锁，但是周围的人全都跑光了，找不到目击者。” 主教大人掸了一下镶金边的白袍，漠然道：“除了法师协会的人，没谁有这个胆子。扫描仪搬出来，城门口全都给我封死。” 年轻牧师站在门口，缩着脖子说：“可是，上个月神使大人才遭了意外，咱们城里的战斗力，或许有些……” 主教福斯特冷笑一声：“我紧急抽调了一个侍从营回来，还配了二十挺机关枪，那恶魔，最好能出现在我面前！” ———— 普佳所说的‘老地方’自然就是一行人入住的那家旅店。从旅店老板到干活的店员，这几个都是法师协会的行动组成员。他们身上没有主控芯片，也就不是法师，但是经过基础教育，对于魔法装备和神国装备都有一定了解，能起到很好的辅助作用。 黎宇和普佳等人回到旅店以后，那个站在柜台后面充当店主的老头就说：“几个城门口都加强了戒备，他们好像把扫描仪搬出来了。” 普佳微微一怔：“你确定？” 老店主指了指自己的左耳。那里挂着一只耳机，耳机的线延伸到他的衣服口袋里。 黎宇猜测了一下：“他们的通讯，被你拦截窃听了？” 老店主笑着拍了拍口袋：“我每天都在听着呐。” 普佳则拍了一下黎宇的胳膊，低声说：“现在就有点麻烦了啊，我身上有主控芯片，肯定过不去。” 黎宇：“因为那个扫描仪？” 普佳：“对，我的主控芯片是28纳米制程，整体尺寸和功耗比较大，肯定瞒不过去……没办法了，我先汇报一下。对了，姑姑、玛莎，先给你们开个房间休息休息，我很快就能带你们出去。” 黎宇并不知道自己体内这块芯片是多少纳米的，但既然是那位‘不死的艾拉’所赠，想必应该比这强吧？ 普佳把同行的母女俩和前圣女姑姑都安排好，让她们各自到房间里去。然后，她就进了黎宇的屋子。 当然，希莱丽娅也在旁边。 进来一关上门，普佳就哀叹道：“糟糕啊！救玛莎完全是任务之外头脑发热，平白无故惹了这么个事，这次学院和协会给我的评分……我都不敢想了。” 黎宇：“你后悔救人了？” 普佳立刻坚决地说道：“不后悔，我觉得就是该救。而且这次救了玛莎，我跟姑姑也重新说上话了。你知道么，我很小很小的时候跟姑姑关系本来很好，但是突然有一天她就不见了。我渐渐长大，又从家人口中知道了圣女意味着什么……后来，姑姑被牧师们赶出来，我只偶然见过她一面，互相都没有说话，就走开了。” 黎宇：“不过你还是在关注她，也知道去哪里能找到她。” 普佳微微点了点头，闭上嘴巴，用鼻子叹了下气。 希莱丽娅一直在旁边听着。当这两人暂时陷入沉默之后，少女轻声问道：“孟买城里，没有我们挖的地道吗？” 闻言，黎宇微微挑眉。该说不愧是亚兹德家族的姑娘么？这思路，简直一脉相承。 普佳无奈道：“我们挖过，但是在刺杀神使的时候已经用过了。在那之后，孟买城加大力度检查了一遍，备用的地道也都没了。” 黎宇：“那么除了走城门，还有别的办法出去么？” “要是有办法我现在还愁什么……”普佳拍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算了，我先发个报告，看看上面的指示吧。” 听到这，黎宇忽然有些好奇：“你说的上面，是指协会的领导么？” 普佳摇了摇头：“协会没有领导人。但是有中枢人工智能，负责汇总每一位法师的报告，也包括发布任务。这样的人工智能有七个，就在各法师城里，有信息联网，但是权限独立。” 黎宇想象了一下，就意识到这个安排的巧妙之处。 用人工智能代替领导人，也就避免了以权谋私的腐败，还比人类行政的效率高得多。而且七个人工智能是分开的，意味着哪怕有一个被摧毁或者失控，其余的依旧可以照常工作…… 当然具体效果如何，那他就不得而知了。只不过，既然法师协会在劣势下能够发展起来，还与神国打得有来有回，说明这套体系运转得应该是相当不错。 ———— ------------ 054无路可退 普佳和黎宇离开了旅店。 他们来到了三公里以外的一间废弃民居里，站在窗边，望着近百米外的城门。 区区三公里的路上，两人已经遇到了两拨荷枪实弹的教堂侍从。幸亏之前灭口及时，那三个侍从没来得及把他们的体貌特征报上去，要不然现在已经是寸步难行了。 城门口处，路边摆着一台形似冰箱的机器。只是跟冰箱不同的是，它的顶上还有一颗小球，以每秒两三圈的频率匀速自转。 这机器不发光，没有噪音，看起来并没有丝毫威胁。但普佳很清楚，只要自己再敢往前走，就会被它发现、锁定，然后不知有多少子弹会往自己身上招呼。 黎宇忽然问道：“那东西就是扫描仪么？” 普佳面色沉重：“对，这种扫描仪是浮空城直接制造的，特别灵敏。就我脑子里那块28纳米制程的芯片，估计隔着十米远它就会警告了。” “那我的主控芯片……”黎宇故意这么说，“肯定也过不去。” 尚未入学的新人有主控芯片就已经很扎眼了，要是再说这芯片多么多么不凡，那是纯纯的讨打。 这时，有一辆顶部卡车从远处驶来。在路上摆摊的小贩们，纷纷往路边挪，躲避碾压过来的车轮。那卡车上有神国教堂的标志，敞开的货仓上还有几支枪口架出来，很显然，它是不会给任何人让路的。 普佳探出头，望着那越来越近的卡车，突然浑身一激灵。她缩回脑袋，连忙道：“那卡车上还有一台扫描仪！” 此刻，两人所在的平房就在路边，如果等卡车行驶到跟前，肯定会被发现。 黎宇果断道：“我们撤！” 两人立刻再次动身。通过这间废弃小屋的后门，他们跑出去，越过堆在地上的垃圾和杂物，沿着小巷跑了起来。 一边跑，黎宇一边抬起头看了一眼。 因为有平房遮挡，这里看不到城门，但可以看见城墙。那一段城墙上，隔不多远就站个城卫兵。另外，还有教堂的白衣侍从在来回梭巡。他们都拿着步枪，虽然是半自动的，但如果有人试图攀越城墙，几颗子弹就够吃一壶了…… 普佳无奈道：“先回去吧，只能回去打报告问问，能不能来支援了。要不然，我们根本出不了城！” ———— 回到旅店之后，普佳将今天发生的事情写成报告，发给巴别塔的中枢AI。在这个过程中，她只需要拿出一台巴掌大的薄长方体机器，用按键输入文字，然后发送即可。 黎宇看着她手中的那台小机器，一时间愣住了。 普佳给他解释道：“这东西只要你通过考核，加入法师学院就能拿到。它的正式名称是个人信息终端，不过嘛，我们一般把它叫做手机。” 就在黎宇盯着手机恍惚出神的时候，中枢发回来的信息到了。 普佳低头看了一会。 黎宇忽然问道：“怎么样？” 普佳收起手机，叹道：“没有批评我，但是……也不会有后备支援。因为孟买城现在处于很严格的封锁状态，而且离我们的势力范围还有几百公里，协会的主力部队和重装备够不到这里来。上次负责暗杀神使的大佬，也早就离开了。” 黎宇颌首道：“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自己想办法。如果我们躲在这里，避避风头，等到城门那边的戒备松弛以后再离开，可以么？” 普佳：“我就是这么想的。” 黎宇又说：“不行，这里存在一个问题。现在孟买城里没有神使，因为被协会暗杀掉了，问题是，如果过几天新的神使就来了，那怎么办？” “那就只能继续躲着了……” 普佳长长地叹了口气。 黎宇却摇摇头：“感觉更危险。为什么不趁着神使空缺，我们在这城里大闹一场呢？” 普佳微微一怔：“你说的大闹一场，是什么意思？” 黎宇淡定道：“猎杀神职人员，把水搅浑，再趁乱跑出去。” 原本坐在床边的普佳，顿时站了起来：“不行不行！我给你说啊，这城里原本大概几十个武装白衣侍从，那还比较好办。可是前段时间，又调了将近五百人过来，而且其中还有重机枪呢！不只是城门、城墙、教堂这些地方，就连大街上也时刻有侍从在巡逻。就这，我还没给你算上那三四百个城卫兵，以及上百个宫廷侍卫呢！” 黎宇托着下巴，认真分析道：“宫廷侍卫要守在领主和宫殿周围，牧师也不可能调动他们，对我们没什么威胁。那么，对我们有威胁的就是教堂侍从和城卫兵，加起来大概一千人，其中有少数重机枪，但他们中绝大多数装备的只是单发手动步枪。” 普佳盯着他，感觉不太放心：“是啊，所以你现在想什么呢？” 黎宇的嘴角翘起，微微一笑：“我在想，新时代的这种部队，能够忍受的伤亡率是多少。” 普佳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立时瞪大了眼睛：“你该不会真的想对他们下手吧！别发疯啊，就咱们几个人，怎么可能敌得过一千人！” 黎宇摆了摆手：“总数是一千，但是在一次战斗的区域里，人数就要少得多。而且他们的装备太差。只要选择合适的战斗环境，玩偷袭，一次啃掉一小批人，就可以聚少成多最后干掉一大群。” 普佳挠了挠头：“听起来，这种活好像只有安了主控芯片的人能干。” 黎宇微笑道：“就是我和你，其他人躲在这里。怎么，害怕了吗？要不然我一个人行动？” 普佳一拍大腿：“事本来就是我惹出来的，我独自行动还差不多，怎么可能让你去……不过，你身上还真的有主控芯片啊？” 黎宇点了点头：“没错。” 普佳咕哝着说：“你杀那三个侍从的时候我就想问了，为什么还没进学院就会有……算了，这种事，估计你也不会告诉我。” 黎宇笑了笑，拿过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露出了里面满满的狙击枪子弹。 “如果命中率够高的话，这些就已经足够了。” 普佳也掏出个东西，拿在手里掂了掂：“命中率不高也没关系，我还有这个。” 那东西像个弧形的弯曲铅笔盒，只是尺寸上要大一些，重量也就一公斤多些。对于旧时代军事游戏的玩家而言，这可太熟悉了。 黎宇眼前一亮：“好家伙，阔剑地雷！” ———— ------------ 055意料外的狙击枪首杀 贴着一块带有弧度的钢板引爆炸药，起爆时的冲击力会将把钢板炸碎，钢板碎片形成大量弹片，有着极强的破坏力。这就是旧时代的第二次世界大战中发现的沙尔丁效应。 把钢板换成七百颗钢珠，TNT炸药换成更具威力的C4，便有了阔剑地雷。 一般意义上的反步兵地雷，通常只能炸死个把人，有时甚至一个人都炸不死，只是制造断腿伤员——跟这些地雷不同，阔剑地雷的杀伤范围超过百米，只要布置得当，那炮弹般的冲击波夹着七百颗钢珠，可以带走一群人。 短暂的兴奋之后，黎宇却有些担忧：“这个威力是不是太残暴了一点？孟买城里的人这么多……” 普佳拍了拍胸脯：“你放心，这东西是用遥控器引爆的，我肯定会避免伤及无辜。但是先说好啊，我的远程射击课成绩不好，所以我平时的枪械装备就只有冲锋枪。正好，你有狙击枪，那就你负责远程狙击，我负责掩护和侦查。如果敌人靠近的话，我就用冲锋枪解决问题。” 黎宇：“更具体的计划呢？” “我不太擅长制定计划啊……”普佳挠了挠头，“要不然，干掉一个城门的守军，然后我们带着人从另一个城门走？” 黎宇：“你这是把敌人当笨蛋了。仅仅是干掉一个城门的守军，意义不大。杀伤的敌人太少，士气没有崩溃，那么在他们人多而且有车的情况下，就算我们出了城也很容易被追上。” 普佳：“那你说怎么办？” 黎宇：“放风筝，尽可能多的杀伤敌人，摧毁他们的士气。只要他们乱了，现在看似严密的防线就会变得处处都是漏洞。” “那就只能这么办了……”普佳忽然又打量了他一下，指着他的衣服说，“你现在身上还这么多血呢，不难受么？” 黎宇苦笑了一下：“有点习惯了。” ———— 孟买城的大教堂里，主教福斯特端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从正常角度看，这位主教大人此刻依旧威严正经。 但如果有人到他背后，看看那比一张双人床还大的办公桌下面，就知道一点都不正经了。 一位妙龄女郎，身穿圣女的精致衣裙，正趴在主教大人的大腿上。女郎面色绯红，也不知道是刚刚做了什么，还是接下来正要做些什么…… 突然，门铃响了。 福斯特主教先舒服地叹了口气，然后再发出的声音又变回了威严满满的状态：“进来。” 一名牧师推门而入，鞠了个躬，报告道：“按照您的命令，城门都安排了扫描仪。另外，我们还激活了两台新到的扫描仪，装在车上巡逻检查。开车的人24小时三班倒，在孟买城里不停搜查，相信要不了多久便能将协会的臭虫揪出来。” 福斯特一只手撑着下巴，另一只手藏在桌面以下，爱抚着那个面容姣好的‘圣女’。 识趣的女郎也动了起来…… 见迟迟没有回应，牧师又问道：“主教大人，您还有什么指示吗？” 福斯特主教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貌似正常地说：“没什么，你们做得很好了。记住，要让每一个人都紧张起来，千万不要被邪恶的法师偷袭得手。” 牧师点头应道：“我们明白，所以已经让所有的侍从都整装待命了。哪怕是休息的时候，他们也不能脱下衣服，武器不能离身一米以上。” 福斯特主教：“唔……很好……干得漂亮！” ———— 黎宇换掉了那一身沾了鲜血的衣服。 这旅店的房间里有独立卫生间，自带淋浴喷头，而且水量充足。只是存在一个小问题，淋雨的水是冷水。 黎宇以最快速度洗了个澡，擦干了身体，便换上了最早的那套衣服。 来自浮空城角斗场里，发放给角斗士的战斗服。 这衣服轻薄而柔韧，具有一定防护力，松紧程度也刚好，完全不会阻碍行动。而且在孟买城的深色主基调之中，也不会过于显眼，比较方便隐藏在阴影里。总之，再合适不过。 当初在巴格达城，他换下了这身衣服，换上了伊埃·亚兹德花钱给他定制的礼服。此时，他重新穿上这套角斗服，似乎找回了站在角斗场里的那种感觉。 热血上涌，生存欲压倒一切，恐惧、伤感和彷徨之类的多余感受，全都无影无踪。 他拉开卫生间的门，走出来，坐在床边，再一次组装起了那把SVD狙击步枪。 尽管他对这把枪的运用还不是很熟练，但眼下的情况，已经容不得他慢慢适应，只能在实战中摸索。和普佳商量的攻击行动，具体时间还没有完全确定，不过他估计，应该就是明天开始。 忽然，希莱丽娅推门进来了。 她站到黎宇身旁，看着他把枪械组装完毕，然后低声说道： “刚才普佳告诉我们了，要做好准备。你们……你们要主动出击了，是吗？” 黎宇沉默着点了点头。 希莱丽娅咬了下唇，又问：“普佳说要让身上没芯片的人一起躲着，而她和你出去战斗。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黎宇依旧点头。 希莱丽娅忍不住伸出双手，抓住了他的两壁，说：“可是她才是负责接应的人啊！我们都还没上过法师城，还没入学呢。这种战斗，应该让法师学院毕业的人来……” 黎宇笑了起来：“如果说我在这个时代学到了什么道理的话，那么，就只有一个。” 希莱丽娅眨了眨眼：“什么道理？” 黎宇竖起食指：“唯一的道理就是，这个时代没有道理可讲。” 少女怔怔地盯着他，似乎在回味这句话。 而就在这时，楼下却响起了枪声。先是三声分开的步枪射击声，紧接着，就是“哒哒哒哒哒哒”的冲锋枪咆哮。 黎宇拉上枪栓，立刻站起来，冲过去一脚踹开了房门。 他探出半个身子，就看到了走廊里一个迎面撞上来的白衣身影。 是教堂的侍从。 黎宇端起SVD狙击步枪就是一发。 不到五米的距离上，当然用不着开瞄准镜，盲狙。 子弹撕裂了这个教堂侍从的身体，走廊里鲜血飞溅，却并没有落到黎宇的身上。 紧接着，普佳从楼梯口跑了出来，喊道：“居然又有一台扫描仪，我刚才被发现了！没办法，现在就行动吧！” 黎宇：“好。” ———— ------------ 056猎杀时刻 普佳越过了躺在地上的新鲜尸体，跑到了黎宇面前。 “你们没事吧？快走，这里现在很危险！” 黎宇转身回房间里，背起自己的背包，看了一眼窗外。 几十米外围了一圈人，而在这个路人圈以内则空荡荡的，只有十几个披着白衣血溅当场的尸体。 黎宇冷静问道：“敌人都被你消灭了？” 普佳的眼神里却明显有些慌乱：“我也不知道！反正能看到的都解决掉了，就剩下一个，应该是偷偷摸进来的，被你干掉了。” 窗外传来了车辆行驶的声音。 黎宇又瞟了一眼，只见一辆卡车正在逼近。那敞开的货仓上，有五个白衣侍从，其中一个拿的还是重型机枪！ 那家伙把机枪架在车顶上，结实的脚架撑着，已然做好了开火的准备。 挂着教堂标志的卡车驶过最近的路口，便停了下来。这个地点在围观人群之外。于是周围的路人注意到这辆随时准备投入战斗的卡车，连忙避让，给它让开了一大片空地。 卡车并没有继续接近，就停在那里，距离被盯住的旅店差不多两百米。车上那挺重机枪的瞄准具有些粗糙，但如果能在一分钟内发射几百发子弹，形成一大片弹幕，那似乎也就不需要瞄得多么精准了。 而在那个房间里，黎宇指着希莱丽娅，对普佳说：“他们架上重机枪了，你带赶紧找个地方躲躲。还有其他人，也都交给你了。” 普佳惊讶道：“那你呢？” “那个重机枪，交给我。” 话音未落，黎宇从窗口一跃而出。 稳稳地落在地上，他抱着狙击枪，以常人难以企及的速度冲进了道路对面的店铺。 这是一家面包店，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很显然，普佳拿冲锋枪扫死第一波侍从的时候，店里的伙计和顾客就全都跑光了。 黎宇在在旅店房间里时，就早已观察过附近的地形。他已经想好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上楼梯，到了面包店的二楼，把狙击枪用背包带子紧紧绑在背后。再从另一侧的窗户出去，用力一跃，攀上屋顶。 这家面包店只有两层楼，再往上，便是露天的屋顶。而他从开始行动到这里，只用了短短的十几秒钟。 几乎没有人发现他。 黎宇蹲在屋顶边缘，架起了狙击枪。他用最快的速度，粗略算了一下距离，调整好瞄准镜…… 卡车上的重机枪，对着旅店开火了。 “哒哒哒哒哒哒……” 震耳欲聋的枪声，让远处的行人都忍不住捂住耳朵。 但黎宇只是微微皱起眉头，姿势丝毫不变。然后，他扣下了扳机。 狙击枪的响声，几乎被掩藏在机枪那接连不断的怒吼之中，依旧无人察觉。 SVD的第一发子弹落空了，不知道飞去了哪里。 黎宇深吸一口气，将枪口稍稍往下，再扣扳机——这种狙击枪是半自动式的，不需要拉动枪栓，可以一直瞄准、射击。 此时，旅店的外墙上，已经被打出一片蜂窝般的弹痕。不过短短几秒钟，甚至被射塌了一小片墙壁！ 黎宇的第二发子弹打在了卡车轮胎上，让那辆车震了一下。 车上的侍从们察觉到异常，机枪手也暂停了射击，跟旁边的战友问话…… 就在这时，黎宇又调整了细微的角度，射出第三发。 第三发子弹正中那个机枪手，将他的胸膛撕裂开来！ 7.62毫米的子弹，射出的速度超过两倍音速，有效杀伤射程足有1000米。在不到200米的距离上，它甚至能穿透10毫米厚的钢板，更何况脆弱的人体？哪怕没有命中要害，子弹的空腔效应也能带走大团骨骼与血肉，让人失血而亡。 这位机枪手死得更干脆，因为黎宇的这一枪正中胸膛。从肺到心脏，鲜活的器官被打成碎片，从他背后的破洞中喷了出来。 蹲在后面的那个侍从被碎肉混着血淋了一脸，忍不住惊叫一声，呆若木鸡。 因为重机枪已经暂停射击了，这一枪，所有人包括靠得近一些的路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没人知道子弹是从哪里射来的，顶多猜个大致的方向…… 看到子弹命中的瞬间，黎宇就往旁边一个侧滚翻，从另一边的屋顶边缘跳了下去。 他回忆了一下周围的地形，朝着下一个狙击位置跑去。当然，他选择的路线在小巷里面，周围环境颇有些复杂，所以依然没人注意到他。 而在那辆载着重机枪的卡车上，另一个还算坚毅的侍从将尸体推到一旁，又架起了重机枪。 “哒哒哒哒哒——” 这一次，重机枪还在轰鸣着，新的机枪手就突然胸前爆出一团血花，就倒了下去。 如此一来可就没人敢再碰那挺重机枪了。 卡车上剩下的三个侍从端着手动拉栓步枪，有一下没一下地开火。他们根本找不到敌人的位置，只能凭感觉，朝着可能有敌人的方向射击，而且还蹲在露天货仓里，不敢把整颗脑袋露出来。这样射出去的子弹，自然是不知偏到了哪里。 而躲在一间空屋里的黎宇看着对方战斗素质如此低下，忍不住微笑起来。 他故意等了一会，又认认真真地瞄准，再射出一发子弹。可是这一次又歪了，只是枪声把那三个侍从吓了一大跳，纷纷将脑袋缩了回去。 黎宇琢磨了一下，感觉自己持枪还是不够稳，或许是情绪变化的原因？好在，体内的纳米机很快就帮他将心跳速率降下来，并且阻止肌肉多余的颤抖，让全身更加稳定。 他放缓呼吸，重新瞄准。这一次的目标是驾驶座。 “砰”的一枪，车窗玻璃应声而碎，驾驶座里炸开一团鲜红的颜色。 黎宇捡起掉在旁边的空弹壳，背靠着墙，抱着这把SVD狙击步枪，在它的枪托上刻下三道短短的横线。 在旧时代里，他听说狙击手会做这种记号，确定自己拿了多少人头。此时既然想起，他便也这么做了。 想了想，黎宇又刻下了第四道痕——之前在旅店里近距离盲狙的那个，应该也算。 ———— ------------ 057战斗进行时 日头西斜，阳光的照射角度越来越低。 主教福斯特依旧坐在他的办公室里，从跑来汇报的年轻牧师嘴里听到了一个不太妙的消息。 “一个排的人去偷袭人家，居然反而被全灭？明明还带了重机枪的，居然偷袭都拿不下，废物！一群废物！” 年轻牧师不敢多嘴，缩着脖子，等待主教大人发泄完。 宽敞豪华的办公室里安静了好一会，福斯特主教忽然说：“搜查继续，但是每个排不要再单独行动了。要确保每一台扫描仪旁边有三辆车，三把重机枪，绝对不能落单。” 年轻牧师想了一下：“那样的话，搜查的队伍可能就有些臃肿啊。” 福斯特主教铁青着脸：“但他们死前的汇报里也说了，敌人有狙击手。那就必须这样。只要发现有人被狙中，立刻判断子弹从哪里射来的，所有人朝那个方向集火！” 年轻牧师小声说：“可是，万一这次捣乱的法师，不止一个呢？” 福斯特主教：“这就是为什么我要他们别落单！凡人对抗法师本就是劣势，人家还拿着狙击枪，三十个人拿不下一两个，很正常。但如果是一百个人走在一起呢？法师再强也是血肉之躯，挨子弹也是会死的。” “明白了，我这就吩咐下去。” 年轻牧师正要转身离开，却被主教大人喊住了。 “等一下！”福斯特主教敲着桌子问道，“你们有没有查清，法师捣乱的缘由是什么？” “缘由？” “没有任何理由，那些协会的臭虫就冒出来捣乱？” 年轻牧师犹豫了片刻，吞吞吐吐地说：“据我所知……呃，可能……我们也是猜测啊，不太确定……” 福斯特主教不耐烦道：“你们的猜测是什么？” “可能……唔，可能跟选圣女有关。” 年轻牧师终于把这话说了出来。 福斯特主教眉毛一扬：“怎么搞的，你们把人家的女儿给拉来了？” 年轻牧师的脸色颇有些苦涩：“我们也不清楚，只是猜测。因为今天有两位同僚出去招圣女，回来就发生了侍从被杀的事件，这种巧合……” 福斯特主教颇为肯定地说：“这肯定不是巧合。” ———— 普佳带着一群人跑出了旅店。 这群人里除了希莱丽娅，还有她的姑姑和玛莎母女，以及三个旅店伙计。作为深耕孟买城多年的行动组精英，旅店伙计们很清楚哪条路线能避开摄像头。通过杂乱相交的小巷，他们没有撞见任何教堂侍从，便跑出了好几公里。 至于经验丰富的安德雷和恩戈洛，也就是和黎宇同乘一辆车过来的刀疤脸青年与黝黑中年人，这两人在干掉了第一波白衣侍从之后，还没等载着重机枪的卡车到场，他们就已经跑掉了。 到了一片还算宁静的居民区，普佳和希莱丽娅等人终于停下来喘了口气。 当然，需要休息的是普佳以外的其他人。 普佳回忆着离开旅店前望见的最后一眼，也就是那辆卡车上的第二个人被狙杀的一幕，不由得感叹道：“这战斗力，他真的是新人么……” 旁边的希莱丽娅却问道：“可是，我们该怎么跟他联系呢？” 普佳脸色一僵。 “糟糕，分开得太急，都没来得及给他一个对讲耳机……”这么说着，普佳摸了一下裤子口袋。 她的口袋里装了好几个挂耳式的耳机。只要两人各自戴上一个，就可以在十公里的范围内无碍通话。本来她是想要在行动之前，把这个耳机分发一下的，可是敌人的袭击来得太突然，打乱了原本的计划。 普佳想了想，还是拿出来了四个耳机。她自己戴上一个，然后分给其他人——希莱丽娅一个，旅店伙计两个。 可是就在分发耳机的时候，问题出现了。 玛莎的妈妈面露难色，说：“我的玛莎跑了，就刚才……” 普佳顿时愣住了。这次风波的由头本来就是那个女孩，如果她没了，这一切岂不是变得毫无意义？ 一旁的希莱丽娅连忙问道：“为什么要跑？” 女孩母亲哭丧着脸解释道：“玛莎想起了她的弟弟，就是我那个小儿子。她说……要去接弟弟过来。” 普佳急道：“她怎么知道她弟弟在哪？就算找到了，她又怎么跟我们会合！” 女孩母亲小声道：“玛莎说，法师大人你们肯定是要出城的，那么她带着她弟弟，到城外去等，应该不会有错。” 普佳抿了抿嘴，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 不得不承认，那个稚嫩的女孩理解得没错，一行人确实要出城。问题是现在城里的秩序已经开始有点乱了，而且随着黎宇的猎杀行动，只会越来越乱。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脆弱的女孩带着一个更加脆弱的小男孩，风险实在太大…… 见法师大人的面色如此僵硬，女孩母亲硬着头皮又说：“对不住啊，但是玛莎和她弟弟的关系从小就很好。我要忙着干零工，就是玛莎把她弟弟带大的。” 普佳摆了摆手：“算了，感情深厚的家人嘛，可以理解。但是我现在也不可能为了她一个人而返回去。我们先去城门口附近，看看有没有机会吧。” ———— 黎宇坐在墙角的阴影里，背靠着土墙，给怀中的SVD狙击步枪换了一个新弹匣。 他的身上已经沾满了灰尘，只是因为原本就是深色，所以倒也不会太过明显。但除了灰尘和小块的泥土，并没有一丝一毫的血色。 拿起空弹壳，在枪托上刻下第七道记号。 将近二十分钟的时间里，他已然拿下了七个人头。除了第一个是面对面盲狙，剩下的全都是两三百米左右的狙杀。这个距离不算很远，对于他这么个狙击新人而言，刚刚好。 几米外的街道上，有行人匆匆跑过——有父亲带着孩子，有母亲带着孩子，还有牵着手的夫妻或者情侣。但谁都没注意到小巷拐角处的那个阴影。 黎宇忽然站起来，往旁边的小巷深处走了一小段路。 他跳上墙头，趴在一层平房的房顶上，架枪，瞄准了城墙上一个白色的身影。 那是一个在墙头上来回梭巡的教堂侍从。 黎宇听着周围的声音，确定没有人靠近自己，耐心地等待…… 直到那个侍从停下脚步。 立刻扣下扳机。 “砰”的一声之后，那侍从的胸口炸出血色，从城墙上往外倒了下去。而黎宇就地一滚，从房顶上落到小巷里。 周围的街巷里，又响起一片惊叫声。 而黎宇的呼吸却缓慢了下来。 他拿起空弹壳，在枪托上刻下第八道痕。 ———— ------------ 058帅气的恶魔 往枪托刻下第二十道痕的时候，黎宇忽然有了一丝丝的懊恼。他觉得，自己要是一开始刻的是正字，那就好了。 由于前几道痕都是短横线，突然改成正字就有点不自然的感觉。所以，他现在是每刻下九道短横线，第十道就是一条长一些的竖线，将前九道横线串在一起。 最新的这一条，就是竖线。刻下来之后，枪托上便有了两串线痕，整整齐齐的，让略有点强迫症倾向的黎宇颇为满意。 “感觉就像是吃鸡游戏，只有我带了狙击枪和瞄准镜，啧啧……” 他喃喃自语着。 几百米外，正传来一连串的枪管轰鸣声，那是三挺重机枪的合奏。可惜，它们瞄准的方向是黎两分钟前藏身的位置。而此时，他已经躲到了三四百米之外，隔了两条小街道。 太阳越来越低了。 城里每个建筑物和树木投下的阴影，越来越长。对于黎宇而言，这就意味着别人要锁定他的难度也越来越大。因为有了更多可以躲藏的阴影，在乱糟糟的街巷中光照环境也愈发复杂，更容易隐藏身形。 黎宇跳上一棵大树。 这是榕树，高度并不算很高，但树干粗壮，生出了许多气生根。树干之上的树冠很是繁茂，而且有着充足的空间。 黎宇几下攀到高枝上，往四面八方张望。 相比于最开始，他已经感觉到那些教堂侍从开始聚集起来了。也就是说，每多杀一个，面临的风险更大。但另一方面来讲，敌人更加聚集也意味着安全的区域变多，自己的行动空间更多了。 他现在需要观察一下周围，再选择新的猎杀目标。 就在这时，他发现有两个小家伙在街上跑，后面还有个身穿制服的大人在追。 那是玛莎和她弟弟，被一个城卫兵撵着跑……那小姑娘不是和普佳、希莱丽娅她们在一起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找弟弟来的么？ 抱着这样的疑问，黎宇仔细看了一小会，估摸着他们奔逃的方向，便从树上跳下来，再跃上平房的房顶，迅速朝着他们接近。 他蹲在他们奔逃的前方屋顶上，架起狙击枪，稍微瞄了一下，就不禁皱起眉头。 移动靶很不好打，而且距离差不多只有一百米，还在缩短。要重新调整瞄准镜，太麻烦了。 黎宇把狙击枪绑在背包后面，拔出腰间的手枪。 两个孩子和一个士兵，还在跑着，短短几秒间，就几乎到了他的正下方。 黎宇把手枪也收了回去，拔出了匕首。 他跳了下去，只见他们已经跑到自己前面去了。他往前追了一段路，正琢磨着这会不会是个陷阱的时候，就看到那个小男孩已经被城卫兵扑倒在地上。 “混账小贼，敢偷我钱包！” 小男孩虽然被压着动弹不得，却相当嘴硬地嚷嚷着：“谁让你砸烂我家的摊子？你要是不砸我家的摊子，我才不会惹你呢！” “放开我弟弟！” 旁边的玛莎看着这一幕，握紧了双拳，往士兵的身上使劲捶。可惜，她只打中了一下，就被士兵抓住了双臂。 这城卫兵是个还不到三十岁的年轻男人，力量自然不是姐弟俩可以抗衡的。他屁股下面坐着小男孩，双手抓着女孩玛莎的细瘦双臂，哈哈大笑起来。 “你们两个贼娃子，这下可算让我逮到了吧！让我想想，怎么搞最好玩……你们说，是当着姐姐的面宰了弟弟，还是当着弟弟的面上了姐姐？” 小男孩顿时哭出了声：“放开玛莎！你的那个钱袋，我不是都丢下了吗？你为什么还要追我们！” 城卫兵：“偷了东西，丢下就没事了？你个小贼娃想得还挺美啊。” 玛莎下意识地挣扎，可是小臂却被抓得更紧了。成年男性的手掌户口就像钳子，把她捏得生疼。 女孩忍不住抽泣：“放开我，放开我们好不好，求求您了……” “就你们这种小贼、底层贱民，能不能活着看到明天的太阳，全看我够不够仁慈。所以别哭别闹，让我看看你们能不能取悦我。” 城卫兵得意洋洋的话音刚落，背后就传来一个冷峻的嗓音：“你的步枪在哪里？” 两个小孩子的哭声顿时就止住了。 城卫兵触电般放开了玛莎，跳起来，转过身一看，却松了口气。 “见鬼，我还以为是班长呢，原来又是个贱民……” 黎宇嘴角翘起，嗤笑出声：“贱民？” 城卫兵正要训斥一番，就见这个身上脏兮兮的家伙动了。 黎宇的动作极快。他侧过身，几个垫步靠近，紧接着一个侧踢。他的靴子底，正正踹在士兵的胸口上。 城卫兵来不及闪躲，胳膊才抬起了几厘米，就被踹飞了。那胸口就像是被拆墙的大锤砸了，从胸骨到肋骨，整个胸膛深深地凹陷了下去。 倒霉的士兵往后飞出去好几米，落在地上，又滚出去十几米，便一动不动，已然化为新鲜出炉的一具尸体。 “好了，趁着现在没别人来，我们赶紧走。” 黎宇把姐弟俩拉起来，两边胳膊各夹着一个，便一头冲进了复杂的小巷里。 跑出好一段距离，他感觉姐弟俩都很乖，没有丝毫反抗，便问道：“玛莎，你和大家分开，就是为了找你弟弟的吗？” 玛莎有些不好意思：“是啊……” 黎宇：“那些事，你是不是已经告诉你弟弟了？” 玛莎还没说话，她弟弟就抢着道：“我明白呀！那些牧师都是混蛋，我们以后就是恶魔这边的啦！” 黎宇：“恶魔……” 小男孩稚嫩的嗓音里满是兴奋：“而且恶魔比牧师帅气多了！刚才的那一脚，太帅啦！” 黎宇叹了口气：“我们不是恶魔，是法师。” 小男孩：“我明白我明白，恶魔法师嘛！” “……罢了，爱怎么叫就怎么叫吧。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雷吉！” “好的，雷吉，随便你怎么称呼，但不管怎样，接下来你要乖乖听话，明白吗？” “那我以后也能成为恶魔法师吗？” “那就看你的能力了。” ———— ------------ 059还有一小时 夺命的枪声再次响起，而且这次不止一枪。 “砰、砰、砰、砰、砰”的点射声，连续五发。 第一枪打中了扫描仪，让其顶端旋转不休的小球终于停止了下来。 第二枪、第三枪各夺走了一个侍从的命。两具新鲜尸体都是躯干中弹，出血量触目惊心。 这城门口守着四个教堂侍从，以及十几名城卫兵。而黎宇瞄准的目标，就只有教堂侍从。那些城卫兵被突然爆开的血肉吓傻了，纷纷丢下枪，四散奔逃。 第四枪，黎宇明明已经瞄准了一个教堂侍从，然而子弹却从此人的肩上飞了出去，只在城墙上打出了火花与凹坑。 黎宇立刻补上第五枪，收掉了这个人头。 然后，他正要开第六枪，解决城门口仅剩的那个教堂侍从。可是一扣扳机，却没有子弹射出来。 不知不觉间，弹匣已经打空了。 黎宇从屋顶上翻身下来，一边换弹匣，一边暗暗告诫自己——幸亏现在的敌人比较弱，情况不危急。否则，要是遇到神使之类的敌人，紧急时刻把弹匣打空了才意识到，那怎么办？ 他拐过几条小巷子，看到了静静等在此处的玛莎与雷吉姐弟俩。 黎宇吩咐道：“你们出去看看，看有没有人过来。” “好的，法师大人。” 玛莎乖巧地鞠了一躬，便拉着弟弟跑出小巷口，装作慌慌张张的普通孩子，开始帮黎宇侦查…… 大概是由于营养不良的关系，她的身形比同龄人更加瘦小，看起来也就格外的人畜无害。不过实际上，放在旧时代这姑娘差不多已经初中毕业了。新时代的严苛环境对于孩子极具催熟效果。所以玛莎很清楚自己应该干什么，颇为自觉。 而黎宇坐在墙角，拿起空弹壳，在枪托上刻下了第四十道痕。 对他来说，前十个人头耗时最长，浪费的子弹也最多。越往后，就越是熟练。到了三十五个人头以后，差不多就是一枪一个的状态了。只要选好位置，确定三百米左右的距离，几乎就是弹无虚发。 只是，如果像刚才那样连续射击，SVD狙击枪的半自动结构难免会影响到稳定性，也就没那么精准了，难免会有失误。 有主控芯片和纳米机的帮助，他对于肢体的操控，包括视觉之类的感官，都比普通人强出了一大截。 当然，若是离开这个合适的距离，不管是近到一两百米以内，还是超出四百米以外，他的命中率又会低到惨不忍睹。如何带着狙击枪适应真实的战斗，对于黎宇而言无疑是一门需要磨练很久的实践课。 突然，玛莎和雷吉跑了回来。 姐弟俩跑得很急，一副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也不知道刚才又遇到了什么危险…… 黎宇立刻端起了SVD。 这枪当然不适合短距离巷战，不过他有信心盲狙也能干掉敌人。 可是迎面跑来的玛莎见他端起枪，连忙喊道：“不是！” 不是什么？ 就在黎宇没搞明白的时候，拐角处又冒出来了一个人影。那是抄着冲锋枪的普佳。 “哈，你果然在这里！我就说嘛，刚才那一枪，肯定是你干的好事。” 普佳话音未落，黎宇便明白了。跑出去侦查的姐弟俩又遇见了普佳，便把这位见习法师带了过来。 黎宇收起枪，叹道：“幸亏是玛莎和雷吉在前面。就你这冒冒失失的样子，要是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搞不好我真的会下意识开火。” 普佳笑道：“我让这俩孩子带路来找你的嘛。哎，那边的城门都空了，咱们现在出去吧？” 黎宇却摇了摇头：“你带这俩孩子先走，我要在城里多待一会。” 听到他这话，普佳不由一怔：“为什么啊？” 黎宇：“这个城门空了，我们就从这里走，城里的狙击也结束了。这样，未免太明显了吧？更何况城门口还有镜头，很容易顺着追到我们。” 普佳哭笑不得：“但是那些人都被你杀得不敢落单了，还敢追我们？你能撤，他们就得好好感谢一下他们的众神了！” 黎宇温和地微笑了一下：“只是不敢落单而已，还没有当逃兵，不太够。我觉得有必要再扩大一下战果。” 普佳盯着他瞧了几秒钟，冷不丁猜测道：“你该不会是拿这里当练习场，用那些教堂侍从当靶子，在这练枪法吧？” 黎宇打了个响指：“恭喜你，答对了。” “既然你这么有把握，那……等一下，不对！”普佳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既然你杀得这么嚣张，而孟买城却拿你毫无办法，那么他们肯定会呼叫支援的！每个大教堂里的主教，都有紧急联络浮空城的办法。” 黎宇：“然后浮空城会派神使过来吗？” 普佳使劲点了点头：“对啊！你现在这么厉害，是因为敌人都是没怎么经过训练的普通人。那些侍从本来就是立场比较坚定的普通人而已。如果对上神使，那你就太危险了！” 这确实是个问题。黎宇思索了一下，又问：“距离这里最近的神使，在哪？” 普佳不假思索道：“德里城，那里有受封的领主和大教堂。” 黎宇：“德里城距离孟买城有多远？” 普佳想了想，说：“一千公里以上。具体是一千几，我现在也不好说。” 黎宇：“神使的飞行速度是多少？” 普佳顿时明白了他真正想知道的问题——只要在最近的那个神使飞过来之前撤退，就不存在什么危险了。 她喃喃道：“德里城距离这边一千多公里，而法师学院里就讲过，神使的远距离飞行速度，基本不会超过每小时三百公里。所以，至少需要三四个小时……哪怕是从旅店被袭击的时候开始算，现在也才过了一个小时。” 黎宇摊了摊手：“还有两三个小时。哪怕尽量保险一点，我也还有一个小时的安全行动时间。” 普佳却又质疑道：“可是，如果神使出发的时间更早呢？” 黎宇笑了笑：“如果真那么重视我们，甚至到了一开始就要呼叫神使的地步，那就不会让侍从带着重机枪和扫描仪满城搜捕。我们在旅店遭遇袭击，这件事就说明了他们对我们的重视程度。” 普佳挠了挠头：“就是很重视我们，但又没有重视到需要呼叫神使的程度……我好像明白了。” “好啦，这俩小家伙就交给你，我去……诶？” 黎宇这才发现，刚才自己和普佳交谈的时候，玛莎就站在自己身旁，还偷偷抓住了自己的衣角。 他低下头注视着女孩，微笑道：“乖，和普佳姐姐走，要听话。” 女孩的漂亮眼睛眨了眨，目光里满是犹豫：“你一个人吗？好危险……” “对我来说，没什么危险的。” ———— ------------ 060仰天大笑出门去 在各地的每一座大教堂内部，都有一处格外神圣的空间，那就是直祷堂。 直祷堂位于大教堂的顶层，四周无窗，却有着厚厚的钢筋混凝土保护。当然，人在其中并不会感觉到这房间的保护有多么严密，只会感觉到所处环境之圣洁。 然而这个地方并不是只要有信仰就能进来的。除了受浮空城认可的神使以外，就只有各地的主教有权进入。 福斯特主教踏入直祷堂，来到房间中央的那个方台跟前。他拿起了放在方台上的话筒。 等待片刻，话筒里传来一个柔和的女性声音：“这里是浮空城。” 福斯特清了清嗓子，认真说道：“这里是孟买城。我们遭到了法师协会的攻击，其中有狙击手，非常危险。” “你是说，需要神使的支援吗？” “是的，非常感谢。” “让我看看……很遗憾，附近并没有可支援的神使。而且据我所知，你们遭遇到的攻击并不严重，不是么？领主的宫殿没有被破坏，教堂也完好无损，只是一些凡人的损伤罢了。” 福斯特咽了口唾沫：“可是，我们在孟买城的威信，从今天往后，肯定会受到猛烈的动摇。” 那头的女声依旧柔和，不急不缓地道：“那就是你的工作了。” 一时间，福斯特无话可说。 过了几秒，对方忽然说道：“刚才已经有一位神使出发了。” 福斯特主教愣了一下，惊喜问道：“那位大人要多久能抵达呢？” “由于距离比较远，应该会在今晚午夜之前到达孟买城。” 惊喜瞬间变成噩耗。 “那我们就必须忍受邪恶法师的摧残，一直到天黑？天黑了以后，隐藏在暗处的法师只会更恐怖啊！” “很遗憾，但这就是你们的职责了。况且，你是主教，只要别出去，子弹并不会伤到你。” 福斯特主教一手拿着话筒，另一只手撑着膝盖，缓缓地弯下了腰。 安静了片刻之后，他沉声说道：“那我就只能让神职者放弃战斗，退回教堂，以免受到更多损失了。” “很好，那是一个务实的做法。” ———— 普佳终于来到城外，上了车。 这辆朴实无华的面包车，是早已准备好，安排在城外的。只是接到的人比预想中的要多，因为加上了玛莎家的三口人，以及普佳自己的姑姑。 尽管后座已经挤得人满头大汗，但是普佳身旁的那个副驾驶位却还是空着的。因为大家都知道，有一个人还没有到。 他们之所以能出城，那位最大的功臣，还在城里。 “他到底什么时候出来？”安德雷不耐烦地问道。 这个刀疤脸青年的身旁，挤着黝黑瘦小的中年男人恩戈洛。这两人早已经趁乱逃出了城，就躲在通往海岸的路边。由于他们还带着法师手册，而薄薄的手册里藏着廉价信号芯片，所以普佳很快就找到了他俩。 他们在出城的过程中，倒是也听到了时不时响起的枪声。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那居然是黎宇在独自猎杀城中的教堂侍从…… 恩戈洛笑眯眯地说：“只要能出来就好，你说是吧？” 至于希莱丽娅，则是挨着后排的车窗边，和玛莎挤在一起。两个少女的身体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幸好玛莎格外瘦小，不然她觉得自己可能都很难呼吸了。 忽然，她听到耳畔传来一个近似于悄悄话的娇弱声音： “漂亮的大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希莱丽娅扭过脸，盯着近在咫尺的玛莎。 她微微皱了一下眉，但只有短短的一瞬，便放平了表情，淡然反问：“我还以为你会先问，刚才在城里把你救出来的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玛莎：“我已经听到过了，他的名字叫黎宇。” “嗯，我叫希莱丽娅·亚兹德。” “你还有姓氏诶……” 希莱丽娅张了张嘴，忍住了没有说‘我的姓氏是贵族的象征’。毕竟，从决定成为一名法师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抛下了这个贵族姓氏所代表的一切。 只是她自己也有些奇怪，为什么刚才下意识地就想强调这个贵族姓氏？ 这时，普佳出声道：“大家再稍微等等吧。我刚才通过耳机问了一下，他已经在往这边赶了。好消息是，那些教堂侍从似乎都撤了。黎宇猎杀掉了将近十分之一的侍从，看来是把他们吓破胆了啊！” 希莱丽娅却说：“我感觉有点奇怪。黎宇一直都是尽量避免战斗的，哪怕是需要战斗的时候，往往也只是让敌人失去反抗能力，不会故意杀掉很多人……” 普佳笑道：“你对他很了解嘛。” 希莱丽娅深吸一口气，说：“我跟他走了那么长的路，这只是一点必要的了解。” 少女的话讲完，车里安静了下来。 半晌，玛莎又在她耳边悄声问：“大姐姐，你和黎宇认识很久了吗？” 希莱丽娅：“……算是吧。” ———— 黎宇走到了城门口。 周围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包括本该在城墙上守着的城卫兵，也全都无影无踪。 街道两侧，所有的门窗都紧闭着。孟买城的居民就像是把自己埋在窝里的雏鸟。于是，整座城似乎都安静了。 黎宇扛着狙击步枪，朝着城门走去。 他的步伐看似轻松随意，其实神经并不放松。他始终留意观察着周围，看还有没有伏兵，或者能够自动开火的装置。 过城门的时候，黎宇注意到，门边上有几个摄像头。 他停下脚步，故意给正上方中央的那个摄像头比了个中指。 如果真的有埋伏，那应该就是现在了吧？ 可是他等了两秒，四下依旧寂静。 如果还需要在神国的统治范围内躲藏，那么当然应该尽可能避免露脸。但他知道，从这里出了城以后，就要去隐秘无人的海岸边上船。从此，到了法师城，自然是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区区摄像头，还有什么好怕的？ 黎宇终于露出了自新时代苏醒以来最嚣张的一个笑容，迈步走出孟买城。 ———— ------------ 061原来不是船 落日之后，孟买城重新归于平静。 一盏盏路灯亮起，不再有枪声。一部分城卫兵回归岗位，一些胆子比较大的居民也走出了家门。 而在大教堂之中，包括大主教在内的诸位神职人员，此时也终于有了主心骨。 因为神使大人降临了。 跟之前的一样，这位神使也是个英俊的年轻男性，或者说，至少看起来很年轻。只是距离比较近的时候，人们才会瞧出些许不同。 这位神使的眼神里有些沧桑，姿势并不像他的同僚们那样一丝不苟，反倒略显散漫。尽管同样身披象征神国权柄的镶近似白袍，背负洁白的双翼，但这位神使似乎多了些不一样的气质…… “我叫杜蓬，你就是福斯特？” “是的。” 福斯特主教上前一步，小心翼翼地答应道，只是暗暗的有些惊讶。作为孟买城本地的最高神职者，他见过的神使并不少，可是一上来就报上名字的，还真是头一个。 名为杜蓬的神使笑道：“我来的时候，在孟买城里转悠了一大圈，没找到法师，只看到了许多尸体和子弹。那个袭击你们的法师，好像已经走了。” 福斯特主教：“应该是这样的。” 杜蓬点了点头：“带我去监控录像。他杀了你们四五十号人，总不至于一次都没被摄像头拍到吧？” “当然是拍到了的，但是……”福斯特主教话到一半，憋住了。 “哦，看来是拍到了一些有趣的东西啊，”杜蓬挑了挑眉，“带我去看看吧。” 于是，福斯特主教带着这位神使，来到了牧守堂——也就是查看监控视频的地方。 杜蓬站在大屏幕跟前，看着几个小时以前的视频被调了出来。他注意到，在画面中的阴影处，经常会出现一个穿着深色衣服的身影，还背着包，抱着一把长长的狙击步枪。 “就是这人？”杜蓬指着屏幕问道，“监控里能实时看到他的动向吧，你们打不过也就算了，为什么会比他狙中呢？” 福斯特主教抹了把冷汗：“因为他的动作太快了，根本不是普通人能追上的。而且，他出现在监控镜头里的时候，往往都是已经开过了枪……” 杜蓬：“就是等他得手之后，你们才能发现他？” 福斯特：“确实是这样的。” 忽然，有一段画面吸引了杜蓬的注意。他点了一下屏幕，让那格视频暂停播放。 只见画面上，那个一身尘土的男人仰起脸看着镜头，清俊的脸庞上露出了颇有些嚣张的笑容，还举起右手，竖起中指，比了一个在旧时代极具侮辱性的手势。 杜蓬瞥了一眼旁边正在擦冷汗的主教，问道：“你刚才想说又不敢说的，就是这个？” 福斯特主教感觉自己此刻笑也不好，冷着脸也不好，很是尴尬地点了点头。 杜蓬却大大方方地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 只见这位神使大人不仅笑出了声，还掏出一根烟，点燃，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福斯特主教都看傻了。 大教堂的内外都没有贴‘禁止吸烟’之类的告示，但那是因为用不着，也根本不会有人胆敢在教堂内抽烟。问题是，神使大人带头抽，这怎么办？ 杜蓬吐出一个烟圈，笑道：“这小子我见过，在浮空城上。真想不到，他居然还活着，而且跑到了这里。” 福斯特主教心头巨震：“他难道是叛变的……” 杜蓬摇了摇头：“这人可从来都不是神国的成员。他是古代邪魔，本应被关在浮空城的角斗场里。我看过他的角斗，还在他身上押过钱呢。嘿，本来听说他死了我还挺可惜的，没想到啊没想到，居然瞒过浮空城，跑到了这里。” 福斯特本来松了口气，可是稍微想了想，却愈发胆寒：“既然能从浮空城悄悄掏出来，那么，这头古代邪魔，是不是非常强大，非常恐怖？” “强大吗？”杜蓬歪了歪脑袋，“我猜，他应该也不会想要碰到我这样的神使。不过对你们这种未经神眷的人，这小子肯定是非常危险的。” 福斯特：“非常危险……” 杜蓬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这次的失利不怪你们，主要是这里的神使不在，才显得这么糟糕。只要神使一来，那些法师还不是只能流窜逃跑？” ———— 夜深了，普佳仍旧开着车跑在林间的小路。 路的两边不仅没有灯光，也没有护栏，车轮下的地面甚至没有柏油、沥青，只有带着湿意混着石子的泥土。 这是一条不见于任何神国地图的秘密道路。 而越野车里，已经不再那么拥挤了。因为玛莎的母亲和弟弟，以及普佳的姑姑，这些不打算登上法师城的人都已经坐上另一辆车，去了不受神国控制的南方山区。 突然，前方出现了一片开阔地。随着车子继续向前，前方也越来越开阔，直到驶出了森林。 车前灯的明亮光线落在前方的水面上，映照出一片波光粼粼。 越野车停了下来。这里是海岸边，但并不是海滩，水深不算很浅。这是一处小断崖，正适合小型号的船只靠岸。 黎宇问道：“到上船的地方了？” 普佳：“没错啊。” 黎宇打量了一下，不禁又问：“接我们的船呢？” 普佳微微一笑：“其实准确地讲，接我们的并不是船，而是……” 话还没说完，前方的海面上就浮起了一连串泡沫。 黎宇猛然反应过来：“是潜艇！” 普佳笑道：“没错没错，水面上的船只当然不保险啊，很容易被神国的雷达和浮标发现。但是微型潜艇就没问题了。” 很快，那艘潜艇浮上了海面，于是大家也就看到，这确实应该属于‘微型’。 这潜艇的尺寸也就跟一辆卡车差不多大，驾驶舱和紧挨着的乘客舱还都是透明的，潜艇一浮起来，大家就看到了正朝着这边招手的潜艇驾驶员。 坐在后面一直保持安静的安德雷，此时终于忍不住质疑：“潜艇居然用玻璃做？” 普佳：“这东西，可比一般的玻璃结实太多了。你别看好像挺脆弱的样子，它的防护能力可不错，普通子弹都打不穿的！” 黎宇拉开了车门：“那就准备下海吧。” ———— ------------ 062前方巴别塔 事实证明，坐在这艘微型潜水艇里的感觉，真是难以言喻。 黑暗的海水在头顶上压下来，在四周涌动。前方的灯光只能穿透一小片黑暗，稍远一些就什么都看不到了。而且最可怕的是，隔绝艇内空气和艇外的那层‘玻璃’，看起来只有薄薄的一层，委实让乘客难以放心。 “但是这其实并不是玻璃，是很强的高分子材料。不仅抗子弹，还能防一定威力的水下爆炸。比如说，哪怕敌人丢下了深水炸弹，只要别贴着脸爆炸，它可能都是完好无损……” 坐在最前面的驾驶员侃侃而谈。 安德雷立刻杠了起来：“那要是深水炸弹，贴着这潜艇爆炸呢？” 驾驶员回头白了他一眼：“你怎么不说炸弹贴着你爆炸？” 安德雷讪讪一笑：“就是设想一下嘛……” 这艘微型潜艇的乘客舱有三排，第一排坐着安德雷和恩戈洛，第二排是普佳和玛莎。黎宇和希莱丽娅坐在第三排，落座之后就没怎么说话。 先前在孟买城里战斗带来的亢奋已经彻底消失，黎宇暗暗思索起了这一路上的得失，以及未来。 现在他的身上还有大约四十枚银币，装了半个背包的子弹，一半是手枪子弹，一半是狙击步枪的子弹。包里还有两套衣服，些许紧急医疗用品，用于消毒和包扎伤口。腰间的带子上，有手枪和匕首。他现在所有的财产，也就只有这些了。 至于未来，那肯定要看法师协会的安排。重点是如何积累资本，尤其是财产、装备和战斗能力之类的……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枪托上的47道划痕。 其实这些被狙击枪干掉的教堂侍从，跟他无冤无仇，只是站在了不同的立场上。而这47个人头标记就提醒着他，一定要足够强，才能避免被敌对阵营的人随手碾死的结局。 况且就算是友方阵营，就一定是毫无危险的朋友么？这次上了巴别塔法师城，会面临什么，那还真不知道。 就在黎宇貌似发呆的时候，希莱丽娅低声说：“感觉你的情绪好像……突然变得有些低落。” 黎宇：“没什么。” 希莱丽娅：“是不是想家了呀？我们现在离开了陆地，法师城又是一直飘在海里，应该会有很长时间都没法回去。” 黎宇：“我已经不可能回家了。对我来说‘家’其实不是空间上的距离，是时间距离。” 希莱丽娅：“时间……距离？” 黎宇直视着前方，低声道：“总之，家乡什么的无所谓了。而且我现在并没有情绪低落，只是很平静而已。” 那你在想什么呢——这话，希莱丽娅并没有问出口，因为她感觉这样缠着一个问题，似乎有些尴尬。 少女忽然注意到，黎宇的目光直直往前，似乎正好落在了前排的女孩身上。 他在盯着玛莎看吗？ 希莱丽娅忍不住问：“你喜欢颜色更深一些的皮肤吗？” 在黯淡的光照环境里，玛莎的小麦色肌肤，看起来就比平时的颜色更深了。 黎宇耸了耸肩：“这都无所谓，各有各的风格吧。” 希莱丽娅笑着问道：“那你对不同的风格，没有自己的喜好吗？” 聊到了比较轻松的话题，黎宇也轻笑了一下：“关键是怎么搭配。比如，颜色比较深的皮肤如果搭上银白色的头发，或者浅色衣服，就相当不错。” 说到这里，黎宇就想起了旧时代的某些娱乐作品，银发黑皮白丝萝莉之类的……不过也就是怀念一下而已，他现在连自己当年的网盘存货都看不到了。 希莱丽娅忽然凑得更近了，悄声问道：“你觉得，我适合什么样的风格呢？” 黎宇想了想，扭头看着少女，说：“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那种风格就很适合你。” “亚兹德城里，我穿的是纱裙长袍吗？” “好像是，”黎宇又补充道，“不过你现在的风格也不错，女扮男装，有种中性美。” 希莱丽娅“嘻嘻”地轻笑两声，在他耳边悄声道：“等我们到了巴别塔法师城，两个人独处的时候……唔，可以多一点我们俩独处的时间吗？我有些话想要对你说。” 黎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 艾米莉再一次醒来。 从里面，拉开睡袋的拉链，然后她背部轻轻一靠，便慢悠悠地飘出了睡袋。 艾米莉飘到一面舱壁跟前，摸了一下附在舱壁上的屏幕。 屏幕亮了起来。 她下扫了一眼近期消息目录，对于最近的形势变化有了个大概的了解。然后，挑那些比较重要的消息，一个个点开来仔细看。 “七大法师城正常运行，但是北美已经投降了……协会加大了袭击力度，近期发给法师的主要任务大都针对神使……气候似乎还在变冷……总的看来，并没有什么出乎预料的事情嘛。” 艾米莉喃喃自语着，突然，她注意到有一条近期消息，来自南亚地区的报告。由于这条报告不涉及神使或者神国的重要资源，所以优先级很低。但是因为消息标题涉及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所以她还是点开了。 “黎宇和接应人被困在孟买城？这怎么办？” 艾米莉愣了几秒，正在思索对策的时候，却发现又来了一条最新报告。 报告标题：【孟买城的新人接应任务，已解除危机。】 她立刻点进去一看，只见那段简短的文字如此叙述： 【尚未报到的新人黎宇做出了贡献。由于当地神使缺位，只有神职者和领主军队。在比较低烈度的战斗中，黎宇独自狙杀了许多低层神职人员，有效震慑了孟买城教堂方面，迫使其放弃封锁围困，轻松离开了孟买城。】 艾米莉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忍不住笑了起来。 “还挺厉害的嘛……不过，就算再怎么有战斗天赋，都要先去学院里好好进修一番。让我看看，我有多久没有授过课了呢？” ———— ------------ 063法师城的第一夜 潜艇到达巴别塔法师城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体内没有主控芯片和纳米机的三位新人乘客早已经困得不行，歪着脑袋靠着舱壁睡着了。但潜艇的驾驶员、普佳和黎宇都还清醒着。在有纳米机的情况下，刺激体内激素的分泌，保持三十个小时以上不睡眠并不困难。 当然，醒着的时间如果实在太久也不行。纳米机的数量和工作效率有限，没法将大脑代谢产生的废物清除干净。哪怕植入了主控芯片，还是需要睡眠，只不过可以自主控制入睡时间，非常方便。 入城之前，潜艇先浮上了水面。 前方就是巴别塔法师城，但黎宇只看到了一个半球形的罩子，有着与海面相同的颜色，甚至其上流转着模拟海浪的光线。 尽管这座海上城市的尺寸巨大得惊人，但如果从高空中遥望下来，恐怕很难发现。 普佳语带自豪地介绍道：“这就是巴别塔法师城，协会在中亚、南亚、东非和澳洲等地的组织枢纽，也是唯一一个常驻南半球的法师城！” 黎宇问道：“法师城常驻在一个地点，还是不停移动的？” 普佳：“当然是不停移动的。我说的常驻，是指一个很大很大的范围。巴别塔法师城的移动范围是整个印度洋，所以才能接纳不同地方的新人。” 距离法师城更近了，周围的海水也被它发出的光芒照亮。这时，黎宇看向周围，突然发觉自己所在的这艘潜艇，速度相当快——至少肉眼感觉挺快的。 他随口问道：“我们现在是不是离海岸边已经很远了？” 普佳答道：“其实也没多远，还不到一千公里呢。” 黎宇：“这潜艇尺寸不大，续航能力倒是真的不错……” 就在这时，坐在最前面的驾驶员回头瞟了一眼，说：“那当然。还好，现在是人最少的时候，进城应该不需要排队。” 在周围的海面上，零零星星只飘着几艘潜艇。 果然，在入口处只等待了几分钟，黎宇等人所在的这艘潜艇就进了入城的管道。顺着那几十米宽的圆形管道漂了好一段距离之后，潜艇停了下来。 透明舱盖掀起，驾驶员利落地跳了出去，站在岸上张开双臂：“欢迎来到巴别塔。” 黎宇环视一圈，只见潜艇所在的是一片工整的圆形水池。这池子有好几个足球场并在一起那么大，靠边停了许多类似的微型潜艇。 池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一条管道。显然，这些管道都是通向法师城外，连接大海的。 普佳推了推并排坐着的安德雷和恩戈洛，推醒了他们，提醒道：“我们已经到了。” 两个男人揉着惺忪的睡眼，歪歪斜斜地爬出潜艇。 然后普佳抱起了仍旧睡着的玛莎，就这么抱着她，跳上了岸。 黎宇戏谑道：“区别对待还挺明显的。” 普佳眉头一挑：“你的这位呢？” 此时，希莱丽娅仍然侧躺在黎宇的大腿上，睡得正香。实际上，从刚才开始，黎宇已经推了推少女的肩背，奈何她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 于是黎宇也以公主抱的姿势，抱着希莱丽娅，跳出了潜艇。 普佳嘲笑道：“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不也是一样！诶，老实讲，这个漂亮姑娘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情人。 黎宇：“答错了，都不是。” 普佳：“这种话你骗得过谁？” 黎宇歪了歪脑袋：“确实不是，至少现在还不是。至于以后嘛，那就不好说了。” 就在这时，希莱丽娅悠悠转醒。 黎宇和普佳都盯着她看。 希莱丽娅醒来，发现自己居然被他抱在怀里，顿时脸红：“你……为什么这样抱着我啊？” 黎宇面不改色，一本正经道：“因为我们到了，叫不醒你，所以就只能先这样。” 希莱丽娅：“我们已经到了吗？” 黎宇把她放下来，扶着她站稳，同时说道：“你看吧，这里就是巴别塔法师城。” 双脚落稳之后，希莱丽娅抬头一看，顿时震撼得说不出话来。 眼前的景象，在黎宇看来并不算什么，无非就是现代大都市的景观。鳞次栉比的摩天大楼，还有立交桥，构成了高低错落有致的大结构。五光十色的广告招牌，以及无数明亮的灯光，让黑夜也不再黯淡。 希莱丽娅喃喃道：“这就是法师之城吗……好大，好壮观！” 普佳笑道：“七大法师城，比神国治下的任何一座城市都更大，繁华程度更是没来过的人根本想象不到的。当然，浮空城除外。” 希莱丽娅看着周围的一切，尤其是右边最近的那栋大楼。玻璃幕墙构成的外壁，反射着城市的光，而且这大楼未免也太高了——对于初次踏足现代化都市的少女而言，仿佛直插天空的高度，威慑力未免太足。 她默默地揪住了黎宇的衣角，小声问道：“夜里还这么亮，法师城不会被神使他们发现吗？” 黎宇笑了笑：“进城的时候你睡着了没看到。实际上，整座法师城都被保护罩覆盖着。” 旁边的普佳补充道：“是质量很轻又很坚韧的那种防护罩哦！唔，你们都比较清醒了吧？那就跟我走，我先带你们去订好的酒店。” ———— 酒店距离出艇的地方，只有几百米。 走过去的一路上，初到法师城的新人们见识了自动叫卖的机器人在摆摊，见识了传送快递和外卖的物流管道，以及时不时从空中高速略过的法师——深夜无人之时，正是这些热血法师带着喷气背包‘飙车’的好时候。 希莱丽娅看着这些新鲜的东西，感觉不仅是震惊，甚至有一丝诡异。她不自觉地就抓紧了黎宇的手腕，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目的地酒店到了。 小姑娘玛莎此时已经醒了，正被普佳牵着走。 普佳把房卡交给每一个人，同时说道：“大家好好休息吧，睡一觉醒来，下午的时候，我去你们的房间里找人。到时候我再带大家去学院的报到处，办手续。” 每个人都有一张房卡，独享一间房。只是大家的房间都在14层。 上了电梯，一行人挥手道了迟来的晚安，各自分开去找房间了。 可是黎宇刚刚来到自己的房间门口，就听到身后传来略带羞涩的少女声音：“你还记得我睡着之前跟你说的吗？” 黎宇转过身，看到了脸颊泛红的希莱丽娅。 ———— ------------ 064意料外的重逢 “你还记得我睡着之前跟你说的吗？” 关于希莱丽娅的这个问题，黎宇当然记得——她当时说到了法师城以后，要独处。只是独处的时候她还要说些什么，那就不得而知了。 等等，真的不知道吗？ 看着少女含羞的美眸，黎宇觉得，自己可能已经猜到了她想要说什么。 他拿房卡刷开了门，侧着微微躬身，做了一个颇为绅士的‘请进’的动作——关于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他虽然不能说是宁死不从吧，至少也可以说是兴致盎然。 这家酒店的房间氛围也相当不错。 进门之后，只见四周缓缓亮起。天花板与墙壁的交接处藏着灯带，此时散发着恰到好处的柔和白光，足以照亮眼前的一切，但又不刺眼，就像是把月光的清辉搬进了室内。 房间里的摆设也没什么可挑剔的，不算豪华，却也丝毫不磕碜，有种极简风格的美感。 唯一的问题是，房间里有人。 一个身穿露肩白衬衣、黑色短裙和中筒袜的少女，此时正坐在床尾。她有着一头泛着光的金发，扎起高高的单马尾，显得青春洋溢。而她此刻凝望过来的双眸，有着海洋一般的湛蓝颜色。 “你是谁！” 下意识地问出了声之后，黎宇仔细一打量那女孩的面容，顿时呆住了。原本在下一秒就要说出口的质问，也卡在了嗓子眼里。 因为他发现，那个面带狡黠笑容的金发少女，分明就是艾拉！ 五官和面容轮廓一模一样，那灵动的眼神也别无二致，区别只在于发色和瞳色。此时出现在房间里的艾拉，是金发和碧蓝眼眸。 但转念一想，这似乎也没什么好惊讶的。 艾拉早就说过了，去浮空城冒险救人的，是她控制的一个赛博机体，并不是她本人的身体。发色和瞳色，自然是想换什么颜色就换什么颜色。 当然话说回来，赛博机体的五官样貌一样也应该是可以随意调整的。所以，严格意义上讲，他其实没法确定此时眼前的这个人依旧是艾拉。 但是下一刻，少女开口说出的话语，便打消了他的最后一丝疑虑。因为那种小狐狸般的语气，在他的印象中确实也就只有艾拉了。 “怎么，现在就已经认不出我了么？看来你这段时间过得还真是蛮充实的嘛！” 黎宇斟酌着说道：“我当然不可能忘掉你，艾拉前辈。” “前辈？”艾拉托着下巴笑道，“确定要加入法师协会了，所以就开始注意礼节了吗？” “那当然……” “没这个必要哦，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喊我艾拉就可以了。哦对，差点忘记跟这位殿下打招呼了。希莱丽娅·亚兹德殿下，是吧？” 说到这里，艾拉站起身，小脸上挂起盈盈笑意，看向黎宇身旁的少女。 希莱丽娅如临大敌：“你……您到底是什么人？” “我叫艾拉，在法师协会里算是你们的前辈吧。稍微提醒一下，黎宇可以直接喊我的名字，但我不建议你也这样。话说，这都凌晨四点了，你还不休息一下吗？” 艾拉此言一出，希莱丽娅顿时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应。 “好吧，你们晚安，我……我回房间去了。” 卡壳半晌，希莱丽娅只能如此说着，转身出了房间。 可是等到房门在背后关上之后，她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都凌晨四点了，这个叫艾拉的女孩子，在黎宇的房间里干什么？ 而且艾拉好像是提前就知道黎宇会住哪间房，该不会，她有安排的权力吧？ 想到这里，希莱丽娅顿时迈不动步了。她站在门口踌躇半晌，咬咬牙，耳朵贴到了门上。 应该不会听到某些格外奇怪的声音……吧？ ———— 希莱丽娅一走，艾拉就坐了回去。 黎宇站在她面前问道：“我忽然有点好奇，现在的你，是真人还是又一个赛博机体？” 艾拉收敛了笑容，正色道：“是我的备用机体。” 去神国浮空城冒险的时候用赛博机体可以理解，但是在安全的法师城里居然还不是真身，这未免有些奇怪。 黎宇随口一猜：“你的真身，该不会在外太空吧？” 刹那间，艾拉的脸色僵住了。 黎宇意识到自己可能接近了答案，便不再深究，而是看似漫不经心地转移了话题：“不过，还真得要感谢你送我的主控芯片。从亚兹德城过来的这一路上可不太平，要是没有那枚芯片，我可能都没法活着到这里。” 他说话的同时，艾拉的神色也恢复如常。等他说完之后，艾拉笑问道： “你有没有感觉到，你的战斗力比别人提升得快？” 黎宇：“跟别人相比吗？问题是，缺乏对比目标。” 艾拉：“那你就跟那个带你来的见习法师比。她在法师学院待了好几年，必修课程里就有好几种战斗课。你觉得，她比你强么？” “不觉得比我强……”黎宇很快就回过味来，“所以说，是你那枚芯片的功劳吗？” 艾拉摊了摊手：“你觉得，还有其他的可能性么？这么跟你说吧，法师协会给主控芯片划分了五个基本的等级。最差的是E级，制程在一百纳米以上，用的是很落后的工艺。哪怕是再战斗天赋怎么逆天的天才，如果植入的是这种芯片，那都不可能有多强。因为E级芯片对战斗力的增幅很微弱，也就是起到一些帮助伤口愈合、调控作息之类的基本作用。” 黎宇：“我明白，低等芯片的泰森，打不过高等芯片的我。因为力量、速度、反应力这些基本素质比不过我，他肉体天赋再高都没用。” 艾拉：“泰森是谁？” 黎宇挠了挠额角：“呃，旧时代的著名拳击手。” 艾拉点了点头，继续说道：“差不多就这个意思。E级之上，是D级。D级别就有用一些了，不过增幅有限。” 黎宇：“再往上就是C、B、A这三个等级了是吧。如果我没猜错，你给我的芯片，应该是A级？” 艾拉微微一笑：“没错。最强的A级芯片，价格比E级高好几万倍，足够在法师城里买一栋别墅。” 对房地产格外有概念的黎宇顿时肃然起敬：“那确实厉害！” ———— ------------ 065无眠之夜 关于主控芯片，艾拉继续介绍道：“不过呢，高级芯片的效果虽然很明显，但也存在一个问题。因为芯片的效率太高了，你体内的纳米机就会损耗得比别人更快。” 黎宇想了想：“就像是……由于核心的效率太高，导致其他部件都是超频工作，所以磨损得也更快？” 艾拉点了点头：“可以这么理解。总而言之，你体内的纳米机本来就不多，损耗得还比别人更厉害，所以就需要更快地补充。顺带一提，因为纳米机总归是有损耗的，所以每一个法师，包括神国的神使，都需要定期补充体内的纳米机。” 黎宇：“但是我需要补充得更频繁一些，是吗？” 艾拉：“就是这样。这个我就不帮你了，注射纳米机的费用，你自己去挣吧。” 黎宇正色道：“没关系，提前有一块顶级芯片就很感谢你了，后续的补充，我不会厚着脸皮找你乞讨的。” 他确实是这么想的。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如果在起步之后依然要定期找艾拉求支援，那像什么样子？想必艾拉也不需要这么个只会吃软饭的吧。 艾拉打了个响指，笑道：“但你来的路上就完成了两项重要任务，这个肯定是有报酬的。别说补充纳米机了，在法师城里去最顶尖的消费场所潇洒都没问题。” 黎宇压了压嘴角：“那倒是没什么兴趣……” 艾拉眉头一挑：“是吗？我看你去一趟亚兹德城，就拐回来了一位贵族小姐。所以我还以为，你很会玩呢。” 黎宇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解释道：“并不是我拐她，而是她主动来的。想想看，父亲和两个兄长都死了，只剩下一个哥哥，而且还没有子嗣。这种处境本来就很危险，更何况她还经历了宫殿的爆炸。” 艾拉：“所以就想要拥有自保之力么？” 黎宇：“这本来就很正常。” 艾拉想了一下，又问道：“那你实话实说，你觉得，那位贵族小姐喜不喜欢你？” “有可能吧。” 回想着这一路上希莱丽娅对自己的态度，尤其是在潜艇里跟自己的耳语，他觉得自己应该没有太自作多情。或许不至于多么喜欢，但她应该是对自己有好感的…… 艾拉眨了眨眼：“你倒是还挺严谨。不过容我提醒一下，新时代和旧时代有很多区别，比如说，在男女之事的观念上。我听说，旧时代的二十一世纪，很多人的观念都比较开放了，是么？” 黎宇点了点头：“确实。” 艾拉：“但是新时代就不太一样了。你可以理解为，除了少数人以外，大多数人的男女观念又变得不那么开放了。尤其是在神国治下。对于这个时代的贵族小姐们来说，某些事情，可真是决定一生的。” 黎宇：“……” 虽然还什么都没干呢，但是听艾拉这语气，他就已然感受到了一丝压力。 “好啦，我也不打扰你休息了。你一定很累了，好好睡一觉吧。” 这么说着，她随意伸了个懒腰，站起身，走到了房门口。 ———— 希莱丽娅在门外偷听，却没听到任何声音。她也不知道是因为里面的人说话声音太小，还是着房门的隔音效果太好。 但等到门被打开的时候，她就明白，肯定是隔音效果太好了。 因为她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艾拉就来到了门口。 她俩面面相觑。 希莱丽娅几乎吓出了一身的冷汗。幸好，有从小经受的礼仪训练撑着，让她并没有失态。 艾拉只是惊讶了片刻，就微微笑了起来，就好像猫咪看到了毛线球。 沉默了短短几秒，希莱丽娅忍不住出声解释道：“我……我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艾拉顺着问道：“然后正好走到了这边门口？” 希莱丽娅人畜无害地点点头，小脸上写满了无辜。 艾拉笑眯眯地说：“那你继续散步呗。” 希莱丽娅迈开脚步，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踏出两步之后，她才发觉，原来自己的掌心已经湿透了。 少女刷开自己的房门。 她进了屋，关上门，背靠着房门，仰头望着渐渐亮起来的天花板。 希莱丽娅满脑子都是一个疑问——那个艾拉前辈，明明看起来也是个年轻姑娘，好像跟自己差不多大，为什么感觉这么可怕呢？ 愣了好一会，她终于想起来该睡觉了。 她走进了卫生间，里面崭新而光洁，整齐摆着一次性牙刷之类的东西。可是少女看了半天，也没有找到毛巾。 没有毛巾，那怎么洗呢？ 希莱丽娅站在卫生间里踌躇了好一会，忽然，发现洗手池旁边的台子上搁着一张小卡片。 她拿起卡片一看，就见这上面最大的字号标题是：【针对新人的说明书】。 仔细看，就看到其中有一行是：【暖风出口在淋浴花洒对面的墙上，靠近即可自动开启。】 希莱丽娅想了想，放下卡片，走到那面墙跟前。刹那间，墙上出现了无数孔洞，吹出了猛烈的暖风。 少女顿时被吹得睁不开眼睛，头发都乱了。 她往旁边挪了一步，就见气流迅速平息，而孔洞也消失了。 希莱丽娅不禁喃喃道：“原来，不需要毛巾吗……” 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转身过去，拿起那张说明书小卡片。目光往下扫，看到了关于洗衣机的那行：【洗衣机位于洗手台旁边，附带烘干功能，可自主设定洗衣模式与时间。】 “法师城里一个给新人住的房间，都比神国治下的贵族房间更方便吗……” ———— 洗完澡，穿上刚洗好烘干的内衣，希莱丽娅躺在床上，身体感觉格外的舒适。 但她刚闭上眼，就立刻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她睡不着。 只要闭着眼睛，她的眼前就会不自觉地闪过了两张面孔。其中一张属于黎宇，另一个则是那位艾拉前辈。 希莱丽娅本来以为，今晚可能会更加的……总之，更加的令人羞涩，而不是像刚才那样，尴尬且忐忑。 艾拉前辈和黎宇到底是什么关系？仅仅是单纯的战友吗？ 如果艾拉前辈没有出现，那么自己今夜是不是就在黎宇的房间里，如同几个小时前设想的那样，已然确定了关系？ “好烦啊，明明下了那么大的决心……” 少女嘀咕着，在床上又翻了个身。 ———— ------------ 066从微生物到永生 接近正午时分，黎宇精力充沛地醒了过来。 没有闹钟，没有令人惊醒的声响，这属于真正的自然醒。身体得到了充足的休息之后，在最恰当的时机醒来。 如今，黎宇对于大脑里面的这块主控芯片也越来越熟悉了。在战斗之外，渐渐掌握了更多的实用操作方式。 洗漱之后，他穿上了一套白色与卡其色搭配的衬衣、马甲和长裤，再加上棕色短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镜子里的自己，感觉这幅打扮如果再来个手杖，穿越到维多利亚时代的伦敦可能更。在新时代的法师城，就不知道是否合适…… 然而走出酒店，漫步在街道上，他就知道自己的这点小小担心是多余了。 既然这里是法师城，走在路上的自然都是法师。学生和见习法师占少数，主流人群就是已经毕业的正式法师。而这些人的衣着打扮，堪称五花八门，还真是什么鬼样子都有。 许多人穿着近代欧洲的绅士服装，跟此时的黎宇类似；有的人身披宽袍大袖，仿佛刚刚从儒家的书院里走出来，只是这种古风衣服搭上一张与东亚血统相距甚远的面孔，看起来就有点违和了。 还有的人简直是精神罗马人，身穿一套奥古斯都时代罗马禁卫军军团长的衣服，没穿甲胄，但戴上了夸张的头盔。那头盔顶着鲜艳的红色羽毛，格外显眼。 一部分法师则非常“敬业”。他们真的穿着中世纪样式的法师袍，脑袋上还戴着尖顶法师帽。某个身穿法师袍的朋友经过黎宇面前的时候，伸手到衣袖里掏了掏——令人出戏的是，这位朋友掏出来的并不是魔杖，而是一部手机。 黎宇看得忍不住想笑。 他并没有走得很远，只是绕着住宿的酒店，在周边几百米的距离内散步。同时，他也观察着周围的环境，万一有意外情况，也知道该往哪儿跑。 黎宇并不认为在这法师城里能发生什么意外，逼得自己不得不择路而逃。观察环境，只是他一路过来养成的习惯而已。 如果是在亚兹德城、坎大哈城或者孟买城，现在这种大中午，肯定是最炎热，令人在街上走不动道的时候。但法师城里不一样。 外面的阳光洒进来，穿透了那层覆盖在城市外圈的屏障，散射了许多，不在那么炙热。而且这城里似乎有空气调节的设置，尽管是夏秋之交的热带，体感温度却颇为舒适。 他转悠回了酒店，一进大厅就看到了普佳。 普佳跑过来说：“我刚才还找你呢！你现在饿不饿，要不要吃午餐？” 黎宇摸了一下肚子：“没有很饿，不过也吃得下。” 普佳：“那你跟我来。吃顿饭，顺便跟你聊聊接下来的安排。其他人都还没醒呢，就跟你说说吧……” ———— 普佳带他吃午餐的地方，在酒店旁边的一家小餐馆。 餐馆里很是整洁，而且只有寥寥几个顾客，因为厨师和服务员都是底带小轮的机器人。空气里飘荡着食物的诱人香气，以及手风琴与琵琶合奏的轻音乐。 跟人工智能的服务员点餐之后，没等几分钟，菜就上齐了。 除了豆腐、青菜和面条之类的常见食材，还有一种黎宇认不出来的奇怪东西。那是一种呈绿色的汤，像是稀饭糊糊，口感上却又不太一样，吃起来感觉有些微妙…… 普佳笑着说道：“是不是没吃过这东西？除了法师城，你在别的地方也吃不到这种藻粥。” 黎宇拿着勺子的手停在半空中：“藻……你说什么？” 普佳解释道：“藻粥，这是通过某种海藻改造来的生物，不仅口感很好，而且营养价值也非常高。最重要的是成本低，在我们的法师城周围，拖着巨大的海藻农场。这种东西几天就可以成熟一大批，让法师城的居民完全不用担心饿肚子。” 黎宇回想了一下，突然说：“我们坐潜艇进城的时候，隔着一段距离就浮到了海面上，就是因为海藻农场？” 普佳拍了一下桌子：“你的反应还挺快的。没错，就是为了不撞上那些可爱的海藻，所以潜艇必须提前上浮。” 黎宇低头看向那碗绿色的‘粥’，感觉愈发的奇妙。其实他一开始觉得这东西口感一般，有点黏稠微咸，看起来像是染绿的小米粥，但吃起来比小米粥略逊一筹。但是知道了这东西居然是海藻之后，就只剩下惊叹了。 身为分子生物学专业的学生，他很清楚，自己那个年代可做不出来这种成果。 说是基因改造，但搞基因的科学家们更像是蒙着眼睛打枪，只知道子弹肯定射进林子里了，具体打中哪棵树，天晓得。尽管有了CRISPR之类更精确的操纵工具，但相较于DNA的细微尺寸，人类的手段还是太粗糙了。 更何况，那么多种蛋白质，不同的装配方式、不同的结构，就会起到完全不一样的效果。人们困在名为基因的迷宫里，实在太久太久…… 但有了纳米机这种东西，那就不可同日而语了。 黎宇猛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他压抑着情绪，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问道：“普佳，你知不知道，法师协会里最年长的是哪位？” 普佳哈哈一笑：“我只是个小小的实习法师，怎么知道哪些大佬的事情？诶，你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呀？” 黎宇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 既然纳米机已经能够在极细微的尺寸上修补身体，如果再加上足够强大的基因改造技术，那意味着什么？ 跨越生命极限，永生不死？ 只是眼前的实习法师也就二十多岁，黎宇知道，问她肯定是问不出来什么。不过法师协会顶层大佬和浮空城众神的寿命问题，在他看来可以好好关注一下，以后说不定能找机会打探些消息。 话说回来，那位不死的艾拉，有多少岁了？ 黎宇忽然有种冲动，下次见面就问问她。但是转念一想，感觉还是不太好。当面问女性年龄，不管在哪个时代，应该都有点犯忌讳。 而且更重要的是，从普佳的反应来看，操纵基因以便延寿这种事情，似乎在法师协会内也是个需要一定权限才能得知的秘密…… ———— ------------ 067坐拥巨款 经过了几个小时的辗转反侧，希莱丽娅睡着的时候，阳光已经照亮了巴别塔法师城。拉上窗帘之后，困极了的少女终于闷头睡着。 而她再睁开眼时，已然近乎傍晚。 少女揉着眼睛坐起身，去卫生间里洗漱了一下。然后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往外望去。 法师城护罩外的夕阳，就像是隔着一层薄纱的橙黄灯光，煞是好看。而她站在十四层楼的高度上，也将这座城市看得更清楚了。 10层乃至20层以上的高楼，比比皆是。而且越是高大的建筑，形态就越是新颖别致，都有着令人眼前一亮的形状。而在城中心的方向，还耸立着一座格外巨大的高塔。那座塔的顶端似乎挨上了护罩，视觉效果上看，简直高耸入云。 “真的跟牧师们宣传的不一样啊……”希莱丽娅喃喃自语着，“一点都不像地狱，又壮观又好看。” 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少女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穿好衣服，再跑过去打开门。 站在门口的是黎宇和普佳。 “你果然醒了，”普佳笑着说道，“走吧，该带你们俩去报到了。” 希莱丽娅：“报到？” 普佳：“就是办个简单的手续而已。” 就这样，希莱丽娅跟着这两人走出了酒店。 在半道上，少女走在黎宇身旁忽然悄声问道：“昨晚的那个前辈呢？” 黎宇：“你是说艾拉？她应该有事要忙吧，我也不清楚。” 希莱丽娅没有看他，目视前方，貌似不经意地试探道：“那位前辈，应该是很厉害的女孩子吧？” 黎宇顿时回忆起了在角斗场上，被艾拉裸绞至昏厥的那一幕；在耶路撒冷附近的沙漠里，被神使带着导弹埋伏却极限反杀；还有在亚兹德城里，只剩半截身体的艾拉一枪干掉巴赫拉，引来神使再自爆干掉…… 他由衷地说：“确实相当厉害。” 希莱丽娅又问：“那，她和你是什么关系呀？师徒，还是恋人？” 黎宇想了想，说道：“当然不是恋人，可能有一点像是师徒吧。简单来说，她救过我的命，我现在能站在法师城里也多亏了她的帮助。” 希莱丽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原来是这样啊。” 她突然觉得，自己和黎宇的关系，或许就有点像是黎宇和艾拉的关系…… 就在少女胡思乱想的时候，普佳提醒道：“我们到了，前面就是新人报到处。安德雷和恩戈洛都已经办完手续，拿到手机了。” 希莱丽娅一头雾水：“手机？” 黎宇却颇感振奋，拉着希莱丽娅就往里面走。 所谓的报到处，就是一间办事大厅。排了两分钟的队之后，就轮到了黎宇和希莱丽娅。办事员简单地问了几个问题，记录了两人的指纹和虹膜纹，手续便办完了。 两人都拿到了属于自己的手机。 黎宇在旧时代生活的时候，手机无疑是生活中的必需品。但此时拿在手里的这一台，对他而言却有些陌生。因为他所熟悉的手机都是全面屏智能机，而现在拿着的这个，却只有两根手指宽的小小黑白屏幕，屏幕下面十几个实体按键…… 身为二十一世纪出生的人，黎宇可没经历过诺基亚时代，更没用过功能机。当然，跟旧时代的传统功能机略有不同的是，现在这台还多了个指纹识别的功能。 走出报到处的时候，黎宇忍不住问道：“这种免费赠送给新人的手机，应该只是最低端的产品吧？” 普佳笑道：“那是当然啊！如果你以后有钱了，还可以买更高档的手机。我看过学院里老师们用的高档货，都是一整块屏幕，特别好看……” 黎宇对那种手机不禁有些向往，不过希莱丽娅就没什么感受了。 少女问道：“手续办完了，意思是我们现在已经正式加入法师城了吗？可是，难道不该给我们发些证件之类……” 普佳指着她的手机，说：“这就是最好的证件啊！只要有它，那肯定是法师、见习法师或者学徒。要知道，如果你放弃了考核，离开法师城的话，临走时是需要把手机上交的。而且你要做什么，你能做什么，你的权限有哪些，全都可以在手机里查到。” 希莱丽娅一脸懵：“怎么查啊？” 普佳来到她身旁，手把手教学： “先用手指摁这里，对，让它识别你的指纹，然后屏幕就亮起来了。然后是这个按键，移动到个人账户，查看余额……对，你现在的余额是一百。这是你一来就送的初始额度。” 黎宇无师自通地操作，也点开了自己的个人账户。而黑白小屏里显示的余额数字是六位数。 【405100】 居然足足四十万——只不过这个数字的单位，他还不太清楚。 于是黎宇问道：“法师城的货币具体是什么？” 普佳不假思索地答道：“贡献点数。你每完成一次任务，包括作业和考试在内，都会奖励一些贡献点数。不过到外面去做任务，赚的点数当然比作业和考试多得多。我接你们这一趟，比在学校里忙一整学年还多。” 希莱丽娅问道：“一百点，算多还是少啊？” 普佳：“对新人来说够用了，但我肯定是觉得少。这么点，只能买一块最低档的E级主控芯片，就买不了别的任何东西。所以入学之前的新人一般都没法植入主控芯片。” 黎宇则问道：“方便说一下吗。你接我们的这趟任务，赚了多少点？” 普佳：“三千多。” 差别有这么大？ 黎宇点开了余额来源，这才发现，在孟买城里大闹一场，他也只得到了五千多点。但是在亚兹德城参与抹杀巴赫拉与一名神使，并且扶持伊埃上位以及捏稳伊埃的把柄，那次任务的奖励是四十万贡献点。 原来大头在那儿呢…… 普佳忽然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的余额肯定就不是初始点数了。在孟买城里虽然不能统计你杀了多少人，但功劳肯定是有的。我猜，大概能有几千？” 黎宇点了点头：“你猜对了，五千多。” 希莱丽娅瞪大了那双碧绿的眸子。 普佳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还没入学就有五千多了，真让人羡慕……” 黎宇笑道：“我请你吃饭吧。” 普佳微微摇头：“算啦，还是等到你考试通过之后，再请我吧。你们现在应该去买学习资料，准备入学考试。通过得越快，就能越早进入法师学院。” “可以只买一套么？”黎宇指了指希莱丽娅，“我可以和她一起看。” 普佳嘲笑道：“当然可以，问题是，你都那么富裕了，还有必要这么抠门？” 黎宇：“没必要花的钱就不该浪费嘛……” 说话的时候，他将手机塞到贴身口袋里，避免任何人看到自己的手机屏幕。那串四十多万的余额数字，他并不打算让任何人知道。 ———— ------------ 068哪学来的骚操作 从黎宇接触到的物价来看，四十万贡献点还真是一笔巨款。 入学考试的备考资料只花了他三个点。而前一个月的住宿和饮食，在那家酒店里都是免费的。当然，一个月之后如果还没通过考试，那就必须自己想办法了。 但黎宇只待了五天，便走进了考场。 这五天里，他哪儿都没去，就在酒店里给希莱丽娅讲解知识——给别人讲课，在他看来就是一种很不错的复习方式，能查漏补缺。 备考资料里的东西，对于旧时代的高中理科生可能都没有什么难度。基本上就是数学、物理、化学、生物等方面的基础知识，而且以框架了解居多，并没有多少特别精细的难点。至少，在他看来，实在是没有什么困难的。 而开始考试之后，他更加确定了。这些题目，对于文科生也没什么难度，因为真正考到的东西基本上就是初中级别的知识。 黎宇坐在安排给他的座位上，右手在电子屏上点选着一个个的答案。 每个座位的桌面上都镶嵌有一块屏幕，显示着考题。旁边还有演算区域，可以用手写写画画，做一些计算。所有的题目都是单选题，这简直就是给黎宇送菜了。 整整两百道考题，除了极个别题目需要黎宇认真思考一下，其他的无疑是信手拈来。 考试时间是两个小时，但他只用了半个多小时就全部做完。再检查两遍，改正了两道粗心算错的题目之后，也才刚过一个小时。 他抬起头伸了个懒腰。环视一圈，没有看到监考老师，只是墙壁和墙角处安了好些摄像头。 突然，一个声音从墙壁上的出声口里冒出来：“19号考生，作弊取消资格！” 黎宇知道自己是21号。 他看到，几米开外的另一个座位上，一名近乎中年的男人站了起来，愤愤然拍了拍桌子。那桌面上的屏幕，已然全黑了。 短暂地发泄了怒火之后，那人像是被扎破了的气球一样泄了气，耷拉着脑袋，一步步挪了出去。 对于完全没有中小学基础的新时代普通人，这种考试，难度就不能说低了。 参加一次入学考试需要一个贡献点，而对于考不过的新人而言，最可怕的是那一个月的期限。因为如果超过一个月不能通过入学考试，食宿费用就只能自行承担了。 刚才那个试图作弊却被发现的男人，考失败了几次？初始的一百贡献点还剩几个？能在这繁华漂亮的法师城里再支撑多久？ 这些，就不得而知了…… 黎宇默默按下了交卷键。 ———— 考试是上午，而出成绩的时候就是当天下午。 此时，黎宇正在希莱丽娅的房间里，给她讲解知识，就听到了手机的短消息提示音。 “所以说我们的身体就是细胞组成的。每一个细胞，就像是一个小工厂。除了血细胞之外，每个细胞里都有整套的蓝图，这个蓝图就是基因……” 讲至一半听到了消息提示音，黎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微微一怔。 希莱丽娅凑过来看，不自觉念出了声：“黎宇同学你好，在此我们很高兴地通知，你已经通过了巴别塔法师学院的入学考试，明天即可办理入学手续……哇，你这就已经通过了吗！” 黎宇：“嗯，明天去报到。不过这上面没有说报到时间，应该是工作时段内都行吧。” 希莱丽娅拉着他的手腕，很是认真地问：“你已经考过了，感觉怎么样？那些题目难不难？” “我感觉并不难，”黎宇斟酌着说，“但这是我的感受。同一个考场里有人考不过，作弊被发现，然后被轰出去了。” 希莱丽娅忍不住咬着大拇指，一脸担忧：“听起来还是很难啊。你懂的实在太多了，我跟你没法比……” 看她这可怜兮兮的样子，黎宇忍不住想说考不过也没关系，反正自己可以账户里有的是点数，可以帮她支付食宿费用。但是转念一想，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感觉，还是让她有点紧迫感比较好。 希莱丽娅深吸一口气，坐回到椅子上，指着学习资料说：“黎先生，可以拜托您继续帮我学习吗？” 黎宇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过，就在他要继续讲解的时候，房门却被敲响了。 黎宇过去打开门，就看到了一脸兴奋神色的普佳。这位见习女法师是如此的开心，以至于一见面就先扑上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松开之后，普佳笑着说：“你这么快就已经通过入学考试啦？” 黎宇挠了挠头：“对，不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普佳：“因为我也收到通知了啊！你入学了，我还能拿到一笔贡献点呢。” 黎宇微微皱眉：“你拉的新人成功入学，你也能拿到钱……嘶，怎么感觉，有点……” 普佳不明所以地问：“有什么问题吗？” 黎宇：“容我再问一下，学院里面是不是还会有定期的活动？” 普佳瞪大了眼睛：“你怎么知道！就是说啊，每过两个月都会有新活动，活动期间如果能通过指定学科的考试，会有双倍奖励呢！怎么，你觉得有问题吗？” 黎宇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两下：“没什么，毫无问题，这套制度非常合理。” “那明天我带你去学院办入学手续，今天你就好好休息吧！” 说完，普佳笑着摆了摆手，转身走开了。 黎宇关上了门。 希莱丽娅敏锐地问道：“刚才，你联想到了旧时代的东西吗？” 黎宇点了点头。 希莱丽娅：“旧时代的学校也是这样？” 黎宇缓缓摇头：“学校并没有，但是游戏有。新人前一个月享受免费服务，然后新人留存之后，拉这个新人进来的老玩家能拿到拉新奖励，而且定期还会更新活动……” 希莱丽娅：“游戏？” 黎宇：“我是真不知道，学院的那帮人是从哪学到这种操作的……等等，除了我以外好像也有其他的旧时代幸存者吧？那就很正常了。” ———— ------------ 069老人的忠告 黎宇站在巴别塔法师学院的某一间宿舍里，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这是个双人间。 两张单人床摆在寝室左右，床尾摆着书桌，书桌上还有书架。除了空间宽敞了些许，以及上下铺变成单铺以外，和他印象里旧时代的大学生宿舍似乎没有多大区别。 “学院的宿舍楼是新建的，条件比你们的前辈已经好很多了。这几年的新人是不知道，前些年法师城刚建好的时候，还没扩张，护罩也小得很，每一处面积都不够用……” 带他来看寝室的是个白发苍苍的老大爷，穿着松松垮垮的深蓝色制服，介绍到一半，就忍不住陷入了过往回忆之中。 黎宇也没有打断大爷，只是四处看看，观察着未来的居住环境。 看了一会，他有些犹豫。别的倒还好说，只是寝室里如果有两个人的话，可能会有些不方便。因为他和一般的法师学徒差别有点大…… 普通的新学徒，可不会认识‘不死的艾拉’这种级别的前辈大佬，也不会坐拥四十万贡献点，更不会还没开始上课就有了顶级的主控芯片。而且，自己是旧时代的幸存者这一点，在这法师城里应该只有艾拉和希莱丽娅两人才知道。他并不打算透露给其他人。 所以多一个室友，可能就多一些麻烦。 过了几分钟，老管理员的追述告一段落之后，黎宇便问道：“我之前看到，学徒宿舍可以花钱升级，是这样的吗？” “你要升级成单人间吗？” “嗯，要加多少钱呢？” 老管理员皱了皱眉，严肃批评道：“说什么钱！我们法师协会不用钱，用的是贡献点！” “是啊，贡献点，抱歉我说错了。” 黎宇笑了笑，并没有争执。只不过在他看来，一种能够买到商品和服务，能够用于交易和比价的东西，不管名字叫什么，本质上不就是钱么？名称是什么，有没有金属或者纸质的实体，并不影响货币的性质用途。 老管理员‘纠正’了之后，便解释道：“像我们当年住的四人间，现在还有，已经变成完全免费的了。双人间，就像现在这个，一年两百贡献点。单人间就贵得多了，一年要整整一千个贡献点！” 黎宇：“那就带我去看看单人间吧。” 老管理员好心劝道：“没必要住单人间！其实要不是学院推荐，我更希望你们住四人间，条件确实简陋一点，但是免费啊。别以为贡献点好拿，你一年下来能拿个一两千就很厉害啦。还要吃饭，还要买教材、买装备实验材料。哦对，还有最重要的，就是你要植入主控芯片呐！那么多要紧的事情，何苦在住宿上花那么多点？” 黎宇笑了笑：“劳您费心了，但我在报到的路上碰巧帮着协会完成了一些任务，已经赚了一些贡献点。” 老管理员微怔道：“哦，那就难怪了……我还说呢，你又不是什么大佬的孩子，为什么敢去看单人间，原来已经做出贡献了啊。” 黎宇点了点头：“所以，带我去看看单人间吧，麻烦您了。” 一年一千点，跟四十万的余额相比，实在是没什么大不了的。 老管理员带着他走出了这间双人寝室，可是在走廊里才迈出几步，就又停下了脚步。 “我知道，你或许已经有了几千个贡献点……”老头语重心长道，“但是相信我，以后你会发现用得着贡献点的地方很多。比如主控芯片，一千点只能买个D级的，五六千可以买C级，可是你如果好好攒一攒，攒出上万个贡献点，说不定可以考虑一下B级的主控芯片，那样你以后做各种任务都会轻松很多，甚至还能兼容脑部专用纳米机，连记忆力和计算能力都能提升。” 黎宇：“还有脑部专用纳米机？” 老管理员使劲点点头：“那可不！我给你讲，当年我要是能买得起B级主控芯片，现在肯定……唉，不说了，说这些也没意义。” 两人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 见老人似乎又有沉浸于回忆之中的趋势，黎宇提醒道：“抱歉，咱们不是去看单人间的吗？” 老管理员拍了一下脑门：“哦对，你看我这记性。跟我来吧，这一栋楼的顶层，都是你要的单人间。” 两人进了电梯，上至顶层。 在其中的一间寝室里看了一圈之后，黎宇便感到相当满意。这顶层单人寝室的面积跟下面的双人间一模一样，但是少了一张床和一张书桌，便多了不少空间，自然可以摆放更多东西。 黎宇甚至忍不住设想，自己以后或许可以弄个操作台，搞一些秘密的实验或者装备改造之类的…… 忽然，老管理员凑近了两步。 出于这段时间以来养成的警惕心，黎宇立刻就注意到了对方的异常举动，并且下意识地绷紧了肌肉。 只见老管理员看了看周围，确定门是关着的，而且不可能有人偷听，便压低了声音，捂着嘴说：“住单人间的话，有一点绝对要注意……要远离梭茉。” 黎宇：“梭茉是什么？” “一种看起来很漂亮的药，看起来真的很漂亮……”老管理员有些紧张地眨了眨眼，“但也很危险。我年轻的时候可没有那种鬼东西，这几年，不知道怎么就在巴别塔流传开了。” 这说法，就容不得黎宇不在意了。 这种名为‘梭茉’的药物，听起来像是某种成瘾性的东西。如果是这样，而且在学院里都有可能接触到，那么这里的安全性就不像自己一开始以为的那么高了。 他知道，在成瘾性药物的侵蚀下，再良好的治安环境都有可能腐烂溃败。药物的性质越恶劣，侵蚀得也就越猛。 黎宇也低声问道：“这种药有什么作用？” “我也不知道，反正你小心点就是了……”老管理员清了清嗓子，话题一转，“那你确定要租这个单人间吗？每年一千个贡献点，你可要想好啊。” 黎宇毫不犹豫地说：“我确定。” ———— ------------ 070半克是半个假日 希莱丽娅独自坐在酒店房间里，却发现少了某个人，自己无论如何都看不进去书。 她本来就不怎么喜欢阅读，只是当黎宇在身旁时，便会感觉有人在监督自己，不得不努力。好像自己如果偷懒摸鱼被逮住，就会让他失望。 让他对自己失望，在希莱丽娅心中，这恐怕是如今最糟糕的事情了。 过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少女才发现自己居然只翻了一页，而且就这一两页都没怎么学进去。她深吸一口气，拿出手机，拨打了有生以来的第一通电话。 报到拿手机的当天晚上，她在学习如何使用这台‘个人信息终端’的时候，已经明白了怎么打电话、发短信。那时，她第一个存下来的通讯号码，当然就是黎宇的。 短暂的等待之后，对方接通了。 “喂，有什么事吗？” “我是希莱丽娅……” “知道，这上面有来电显示。你遇到什么问题了么？” 少女张了张嘴，却并没有把嘴边的话说出来——你不在所以学不下去这种事，似乎实在太小孩子气、太任性了。 于是她试探着问道：“你在干什么呢？” 黎宇：“我在办入住宿舍的手续。” 希莱丽娅：“住的地方，已经确定了吗？” 黎宇：“没错，定下来了。那是个单人间，还蛮不错的。” “我可以去看看吗？” 这话问出口，又忐忑地等待了几秒之后，她听到了黎宇的回复，才松了口气。 “可以，那我给你发个定位，你顺着找过来吧。话说这手机能发定位么……” 希莱丽娅连忙说：“可以的，我看过使用说明！” “还行，功能比我想象的强一些。那你稍微等会，我马上就给你发定位。” ———— 又过了一个小时，希莱丽娅已经走进了巴别塔法师学院。 经过学院大门的时候她还有点忐忑，因为不知道自己这种尚未通过考试的纯新人，究竟能不能进来。不过事实证明，校门口并没有查岗，完全可以自由出入。 少女走进了定位的那栋宿舍楼。 楼里基本上都是男性，而且年轻人居多。他们注意到了希莱丽娅，纷纷投以注目礼，有的甚至还吹起了口哨。 希莱丽娅依然穿着黎宇给她的那套衣服，算是女扮男装。但少女的容颜，还有那头略带波浪的亚麻色长发，实在不是一套男装就能遮掩住的。 尽管心里微微有点慌，不过少女目不斜视，拿出了在宫殿里当‘殿下’的那股气质，朝着电梯走去…… 然后就被拦住了。 拦住她的是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的老大爷。那制服本该是比较修身的，但大爷太瘦了，于是裤腿和袖管看起来都有些空。而他别在胸前的牌子上，标明了他的身份——宿舍管理员。 老管理员毫不客气地质问道：“我没见过你，你不是住在这栋楼的学徒吧？” 希莱丽娅强装镇定：“对，我不是，但我的朋友马上就要住在这里了。” “你的朋友，马上就要住进来……”老管理员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了，“今天新来的就一个，是那个叫黎宇的年轻人？”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 老管理员拿出一块平板：“把你的手机拿出来，跟它碰一下。” 希莱丽娅照做了。通过阅读新人使用说明，她已经知道了，当需要登记个人信息的时候，通常就会用到手机。 简单至极的登记流程之后，老管理员收起平板，摇头叹息：“看那小子正经上进的样子，原来，也玩这些乱七八糟的，唉……” 希莱丽娅愣了几秒，猛然反应过来。 这个可恶的老头，把自己想成了什么人？ 少女忍不住辩驳道：“他本来就很上进，也没有玩什么乱七八糟的！我，我是他的朋友——” 话还没有说完，老管理员却懒得再说了，只是摆了摆手，示意她赶紧进去。 希莱丽娅顿时涨红了脸，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有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这时，有两个并肩同行的女性学徒从旁走过。她俩瞥了一眼难堪的希莱丽娅，窃笑着指指点点。 “又是一个……” “呵呵，通不过考试嘛，就只能……” 希莱丽娅捏紧了双拳。 此刻，她只感到待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只能低着头往电梯走去。 可是迈出两步之后，她又觉得很荒谬——自己明明没有做任何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是被人误解，凭什么要低头？ 希莱丽娅冷哼一声，昂起小脸，走进了电梯。 目的地是顶层，也就是第10层。但在到了第6层的时候，停了一下。 一个年轻的男人走了进来。这人有着一头散乱的黑色头发，那形状宛如深海中飘荡的海带。而他的面色，也苍白得像是见不得阳光，很瘦，面颊都略有些凹陷。 他打量了一眼希莱丽娅，没有出声，只是双手插兜，吹起了口哨。 电梯到了顶层。 希莱丽娅迫不及待地迈步走了出去。 黎宇的房间就在前面，不远了，她都看见了1008的门牌号。 可就在这时，那个男人的手搭在了她的肩上。 “美女，要试试这个吗？” 希莱丽娅扭头瞥了一眼，就看到那男人的手掌心里，有一朵精美至极的洁白花朵。 “这是什么？” “梭茉。但是别误会啊，这个不是给你的，新顾客免费品尝只能用这些。” 说着，那男人把洁白的花朵收进口袋里，又掏出一个小小的透明塑料袋。小袋里面，装着些许洁白粉末。 希莱丽娅看了看面色诡异的男人，警惕地摇了摇头：“不用了，我现在有事，以后有时间再说吧。” 那男人嘴角一翘，有些不对称地笑了起来：“真的不试试吗？只要半克，就是半个假日，一克就是一整天的深度冥想，两克就是飞越海洋的巡游，三克就是太空中飘渺的永恒……” 突然，黎宇的声音在走廊里响起：“干嘛呢？” 希莱丽娅回过头看到那个熟悉的人，安全感立刻就回来了，快步朝着他跑了过去。 黎宇揽住少女的肩，把她护在身后，盯着不远处的那个可疑男人，冷冷道：“你在干什么？” “我就是说，要不要试试梭茉……” “不试，滚！” ———— ------------ 071你哭什么 “不试，滚！” 如此干脆的回应，显然让那个男人有些措手不及，又下意识地劝了一句： “同学，梭茉的滋味真的非常非常棒，如果现在不品尝一下，那你以后一定会很遗憾……” 黎宇却冷笑着打断道：“你如果现在不滚，十秒钟之后就会很遗憾。” 那人愣了一下，笑着反问道：“你想要怎样？” 黎宇直接把手枪掏了出来。 那人笑得更夸张了：“不是吧，在学院里面你还敢开枪？你是认真的吗？这可是宿舍楼诶！” 然而黎宇却并没有拿枪指着他，而是把里面的弹匣取了出来。 那个男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黎宇将手枪塞回枪套，只拿着弹匣，然后双手用力掰——只见那本应非常坚固的工程塑料就在他的双手之中逐渐变形，直到被掰成一个U型的样子。 “高级主控芯片……力量强化？”那人咽了口唾沫。 黎宇狞笑着说：“你知道我以前是干什么的吗？” “什么？” 黎宇想起了在开往孟买城的越野车里，那个叫做安德雷的刀疤脸说的话，便有了点灵感，添油加醋道：“其实就是干一些杂活，比如帮人收账、保护无辜商贩之类的。当然，有时候也会干点脏活。你想体验体验么？” “开什么玩笑，在学院里杀人绝对会被赶出法师城的。”那人还是在笑，只是脸部有些僵硬，笑容变得颇有些勉强。 黎宇就笑得轻松欢快多了。就像是手艺人遇见了施展本领的机会，他开心地说：“放心，不会危及性命，甚至可以不留下疤痕，来试试吧！” 说到这里，他又把手中的弹匣掰了掰。忽然，里面的几颗子弹落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徒手掰断工程塑料，这是什么非人级别的力量？ 那人又咽了一大口唾沫。此时，在他的眼中，这个面相温和的黑发青年，仿佛变成了一头野兽，掰断骨头吸食骨髓的那种。 他使劲摇摇头，也不再多说什么，扭头就跑。 黎宇并没有追他，只是目送此人慌慌张张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里。 这家伙的反应基本上在黎宇的预料之中。看身形和脸色，这人就已经表现出了类似成瘾的症状。以这种人的判断力和意志力，很难有什么出息。 然后他转身往屋里走，随口说：“把子弹捡起来，然后进来，关门。” 希莱丽娅：“好的！” 放在以前，她肯定会对这种把自己当成女仆似的吩咐心生反感。可是现在少女的感受却全然相反，不仅没有丝毫的不愉快，反而满是安心的感觉。 房门被关上以后，黎宇靠着桌边，严肃道：“梭茉，是一种成瘾性的药物，非常非常危险，绝对不能碰，明白么？” 希莱丽娅连忙点点头：“我明白。” 黎宇却摇了摇头。他双手环抱在胸前，表情还是格外的严肃：“不，你还不够明白。这么说吧，如果让我发现你沾了梭茉，从那以后我会当做再也不认识你。” “再也不认识……”希莱丽娅不禁倒吸一口冷气，瞪圆了眼睛。她怎么也想不到，那东西居然如此严重。 “没错，因为成瘾性药物会改变你的神经系统。我也给你讲过了，我们的神经系统就像送信的通道，而梭茉这种东西，能够直接操控通道里的信使。所以受到这种药物影响的人，就已经完全不是原先的那个人了，你明白么？” “我真的明白啦。” 希莱丽娅愣愣地说完，不知怎么回事，眼角一酸，泪水就滴了下来。 看这姑娘的反应，黎宇也惊了：“你怎么……不是，你哭什么？” 希莱丽娅双手捂着脸，泪水从指缝里露出来。她抽泣道：“为什么有那么多讨厌的事情啊！为了考试要学那么多东西，不学会就不能留下；在你的宿舍楼下，所有人都误会我、瞧不起我……马上都要找到你了，居然还会遇到那么危险的东西！” 黎宇：“宿舍楼下的人，为什么会瞧不起你？” 希莱丽娅双手捂脸捂得更严实了。 她纠结了一小会，低声说：“因为人家都觉得，我是那种考不过的新人，为了留在法师城，就找你……” 用不着她说完，黎宇已经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看来这么干的人确实不少。” 希莱丽娅放下了双手，却也低垂着脸，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 到了这时候，黎宇差不多明白了、她是怎么回事了——在从未体验过的学习压力之下，又累积了不少负面情绪，难免有点情绪崩溃。而且其中一个诱因，就是跟自己有关。他知道，如果不是自己刚才语气有些重，话说得又比较可怕，希莱丽娅也不会这样。 “不过，哭出来也是好事，发泄一下情绪嘛。你现在感觉好一点了吗？”黎宇温言问道。 希莱丽娅仍旧低垂着小脸，使劲摇了摇头。 黎宇张开双臂，将少女抱在怀里。然后，在她耳边柔声问：“那现在呢？有没有好一点？” 希莱丽娅整个人都僵住了。此情此景，实在超出了她的意料。 黎宇又轻轻地吻了一下少女的耳垂——吻的是耳垂，不是耳道，所以也就不会与那一夜帐篷里那样的尴尬。 然后他在少女的耳畔悄声说道：“要适应这种陌生的环境，又要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学那么多陌生的东西，确实为难你了。安稳的生活从来不是天经地义，自己的命运还是要自己掌握，哪怕会很辛苦，也不能轻易放弃。但是在这些不太开心的日子里，我可以陪着你，好不好？” 尽管并没有多少情感经验，但黎宇怎么说也是信息大爆炸年代里长大的人，爱情类的文娱作品好歹还是看过的。这种时候，该讲什么话，用不着多加思索便脱口而出。 只是他的话说完了，怀中的少女却迟迟没有反应，这就让他不知该怎么办了。 过了约莫半分钟，他试探着问：“你觉得呢？” 希莱丽娅还是没有吭声。 可是突然之间，黎宇感觉到，她把自己抱住了。尤其是贴在背后的那双小手，使劲按着他的背，仿佛生怕抱得还不够紧。 就这样紧紧相拥着，又过了好一会，还是沉默。 黎宇有点窃喜，但也略感茫然。这姑娘半天不说话，是什么意思？ ———— ------------ 072你笑什么 寂静无声的寝室里，男女两人相拥着沉默了好一会。 在沉默中，黎宇有些茫然不知所措，可他并不知道，怀里的少女却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心安。 希莱丽娅紧紧抱着他，感觉自己从有记忆以来，从未有过这种体验。就好像在混乱而危险的世界里，终于有了一副无比坚固而又温暖的铠甲。只是这样简简单单地抱着，现实中面临的那么多麻烦与烦恼，顿时变得如同羽毛般轻松。从内而外的，有了种轻飘飘的感觉。 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他抱在怀里，就好像已经飞起来了似的，仿佛身在云端，脚底踩在地板上的触感都愈发虚幻…… 终于，黎宇后退一步，跟她稍稍拉开了一点距离。于是就看到了她此时的表情。 然后他不禁问道：“你怎么……你笑什么啊？” 希莱丽娅抬起双手摸了摸，才意识到自己的嘴角是上扬的。明明脸颊上还沾着泪，可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起，压都压不住。 黎宇低声说道：“我不知道这方面你的观念是怎样的，不过……在我看来，我们俩现在已经超出了一般意义上的朋友关系了。” 希莱丽娅双手捂着小脸，只是露出了那双绿宝石一般的美眸：“所以现在，我们已经是恋人了吗？” 黎宇挠了挠头，忽然感觉自己果然还是经验太匮乏了。到了只剩一层窗户纸的阶段，他确实知道该怎么突破关系。问题是，接下来该怎么办，他可真不知道。 实际上，他想说的是现在两人应该算是恋人关系，但距离结婚的那种程度肯定差得远。在此之前，他的计划里一直都是怎么让自己变强，怎么给自己积累资本，并没有多少关于这个女孩的内容。所以，他还没有准备好，也不大可能太过投入。 在神国与协会生死相争的世界里，变成恋爱脑去投入一段关系，在他看来实在太过奢侈，属实是有点作死。 只是这话实在不好说出口。硬要讲，难免煞风景。而且，在她的观念里，接下来又该如何发展呢？ 希莱丽娅可没想到这些。她露出了娇艳明媚的笑容，甜甜地说着：“我们是恋人了，真没想到，这可……哎呀，我是第一次，你呢？” 黎宇点了点头：“初恋。” 严格意义上讲当然算是初恋。 希莱丽娅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压住了嘴角的笑容。她凝视着面前的人，认真道：“其实在到孟买城之前，我就已经喜欢上你了，你知道吗？” 黎宇依旧严谨：“能猜到一些，但也不是很确定。” 少女的眼眸里流露出期待：“那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呢？” 这下黎宇就不方便用严谨的方式回答了。 因为真要是摸着良心说话，那么他在刚到亚兹德城，看到这位‘希莱丽娅殿下’的第一眼，就有了些好感。毕竟，男人是看脸的生物，外貌协会难以免俗。 而在那之后，随着相处时间越来越多，这种见色起意的好感并没有太多变化，只是偶尔会稍稍妄想一下。现实里的重重危险和压力，让他没心思去琢磨怎么把妄想化为现实。 当然，所谓日久生情，从中亚到南亚再到海洋之中的法师城，这么遥远的路途，那么些天的相处，也让他愈发习惯了这个女孩子的存在，会下意识地保护她，为她着想，可是问题在于…… 此刻直视着少女的眼眸，黎宇意识到，她喜欢自己的程度，绝对比自己喜欢她的程度要深，或许深得多。 希莱丽娅忍不住猜道：“这一路上我好像没有帮到你什么忙啊，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黎宇摸了一下鼻尖，用平静而诚恳的语气答道：“其实从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 希莱丽娅眨了眨眼：“第一眼就开始啊？” 黎宇：“那时候就有点好感吧，因为你真的很漂亮，很可爱。之后宫廷晚宴的变故，我救了你。那种感觉就像是救了一只可爱的小猫咪一样。在那以后，我似乎就开始习惯于保护你了。” “小猫咪……”希莱丽娅嘟起嘴，“你把我当宠物了吗？” 黎宇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嗯，就像是一只波斯猫，非常的优雅。” 被他的手掌抚摸头顶的感觉，也还是那么令她心安。但是联想到刚才的猫咪比喻，希莱丽娅就有点膈应了。她晃了晃脑袋甩掉他的手，气鼓鼓地说：“我可不是小猫咪，我是……未来的法师大人！” 黎宇笑道：“好，你是未来的法师，是未来的雌狮子，可以么？” “雌狮子？怎么听起来还是有点怪……” 希莱丽娅嘀咕着，坐在了床边上。 黎宇也在她身旁坐下，谈起了更为现实的话题：“现在想想，你好像也不需要太担心一个月之内考不过怎么办的问题了。因为你完全可以不住酒店，住在我这里。食宿费用，跟我在一起也用不着花钱，那一百个贡献点不会耗空的。” 希莱丽娅顿时羞红了脸庞：“那我岂不是真的成了他们鄙视的那样……” 黎宇：“性质完全不一样嘛。况且，别人怎么想，真的会妨碍到你吗？那些抱着傲慢和偏见的人，你也把他们无视掉，不就好了。” “我可以无视他们……”希莱丽娅忽然抬起脸盯着他，语气又变得有些严肃了，“但是，你可不可以告诉我，你刚才说你已经养成了保护我的习惯。那你现在，该不会也是出于好心，才会帮助我吧？” 少女的问题看似很简单——他是真的喜欢她，还是说仅仅是为了让她能留在法师城里而确定的恋人关系，这样就让她无需担心一个月考不过的严峻问题。 黎宇：“为什么这样问呢？” 希莱丽娅咬了下唇，低声说道：“如果只是因为善良，那你今天能帮助我，明天也能帮助其他人……” 黎宇打断道：“那怎么可能呢！” ———— ------------ 073基本的防范措施 傍晚时分，黎宇和希莱丽娅来到了学院外面的一家餐厅里。 即使是以旧时代都市的标准来看，这家餐厅也算是不错了，氛围清幽，饭菜的口感也还不错。当然，就是价格上略微贵一点。在这里吃一顿的人均消费，足有十几个贡献点。 这并不是二人约会，而是三人聚餐。因为在此之前他就跟普佳答应好了，等到成功入学，就请她吃饭。况且除了请客以外，黎宇也有别的意图…… 在普佳到来之前，黎宇和希莱丽娅已经坐在了餐桌旁。而他就在思索着待会要说的，一些关于梭茉的事情。 忽然，希莱丽娅低声说：“我和你的事情，不要告诉普佳吧。” 黎宇愣了一下，反问：“为什么？” 希莱丽娅抓着他的手。他感觉到，少女的指尖微微有些凉。 “因为我不想让别人觉得，我是为了留在法师城，所以拿自己跟你做交易。我觉得，你应该也不会这样认为吧？” 黎宇毫不犹豫道：“我当然不会觉得这是什么鬼交易。那么，就是不要告诉普佳吗？” 希莱丽娅：“不只是她，还包括其他人。在我考进法师学院，成为和你一样的学徒以前，我不想……” 黎宇点了点头：“明白了。” 不过希莱丽娅歪着脑袋想了想，有些犹豫地补充道：“但是，可以跟那位艾拉前辈讲。” 黎宇：“什么意思？就是特意告诉她，我和你已经是恋人了？” 少女有些不好意思：“也不用特地告诉，就是说，我觉得像是她那种前辈，应该不会对我有偏见，所以不需要瞒着她……” 黎宇看她故作委婉的样子，感觉有些好笑。稍微一想他就能猜到，这丫头就是觉得艾拉有成为情敌的可能性，所以故意想要告诉艾拉。 但事实上，他想找艾拉谈都没办法，因为—— “我没有艾拉的联系方式，”黎宇两手一摊，“每次都是她找到我，没有哪次是我主动找她的。说实在的，我甚至不知道她的真身在哪。” 听到这里，希莱丽娅莫名地有些轻松感：“联系方式都没有呀？那好吧……” 黎宇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说：“你看，普佳来了。” 希莱丽娅赶忙松开手，还往旁边挪了挪。 ———— 餐桌上，普佳拿刀叉切了一大块鱼排，塞到嘴里咀嚼个不停。 咽下这块鲜香多汁的鱼肉之后，她笑道：“这家店我早就看过了，早就想来尝尝了，一直都不太舍得来。黎宇，你可是真挺大方的啊！” 他笑了笑：“贡献点就是要拿来用的嘛，要不然赚它干什么？” 普佳手背擦了擦嘴角：“咦，你之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该花的就不要浪费’这种话，难道不是你说的吗？” 黎宇指了指桌上的美食：“这也没浪费啊。只要享受到了，就值得。” “有道理，非常有道理！”普佳喝了一口气泡鸡尾酒，满足地长叹一口气。 黎宇用手指尖碰了碰桌面，斟酌了一下，说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种东西，叫做梭茉。” 普佳不假思索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碰。” 黎宇：“我知道这类东西的危险性。就是问一下，如果发现宿舍里有买卖梭茉的，我该怎么举报呢？” 普佳却反问道：“为什么要举报？” 黎宇：“……” 见他似乎有点懵，普佳就解释道：“梭茉确实属于受管制的药品，比较危险，但也不会立刻就能毒死人。很多人做实验都会用到，不可能彻底禁止的。” 黎宇忍不住说：“不是，在宿舍楼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用煽动诱惑的语气推销梭茉，这正常吗？” 在旧时代，哪怕是他留学过的某些出了名‘自由’的国家里，在学校贩卖这种东西无疑也是严格禁止的。当然，很多时候能不能禁得住，就要看具体情况了。但只要在学校里玩这套，那就等着FBI破门而入吧。 普佳叹了口气：“确实不合规，但也没办法啊。早就知道学院里有人偷偷卖梭茉了，可是学院不管，我们这些学徒能怎么办？” 黎宇喝了一口苏打水，默然不语。 ———— 在距离学院门口不远的地方告别了普佳之后，黎宇却并没有回学院，而是拉着希莱丽娅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走出一小段距离后，少女忍不住问道：“不回学院，这也不是去新人酒店的方向啊……咱们要去哪里呀？” 黎宇面无表情道：“找个房子。” 希莱丽娅：“诶，为什么？” 黎宇低声说道：“因为我觉得宿舍楼里就有梭茉贩子，太危险了。我从明天开始就要去上课，很多时候顾不上你，而且我现在也不太想住那间宿舍。所以有必要找个新住处，距离学院足够近，也足够安静、安全。” 希莱丽娅：“现在就要找吗？” “实际上，我已经差不多找好了，”这么说着，黎宇拿出手机晃了晃，“巴别塔论坛里有出租房屋的帖子，刚才在吃饭的时候，我已经联系过房主。待会如果感觉合适的话，可以当场定契约。” 希莱丽娅不由惊叹道：“你的效率好高啊……” 黎宇笑了一下，只是眼里并没有多少笑意。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而希莱丽娅一直在偷瞧着他的脸色，感觉有些说不出的沉重。 少女忽然问道：“旧时代也有跟梭茉类似的东西，是么？” 黎宇冷笑道：“那可太多了。我亲眼见过的，都不止一两次。” 希莱丽娅小心翼翼地说：“是不是有你在乎的人……” 黎宇回忆道：“算不上在乎的人，连朋友都够呛，只是在留学的时候认识的。原本是个活泼开朗的女孩子，从LSD开始，越往后玩的越厉害。先是贴邮票，然后点烟抽，直到静脉注射。最后，那个人已经变得我完全不认识了。关于未来的理想全都变成了一个个昂贵的针管，只要能付钱，谁都可以上她的床。说起来好像没什么，但亲眼看到那样彻底的变身，还是蛮毛骨悚然的。” 希莱丽娅抱着自己的胳膊，忍不住抖了抖：“光是听起来也很可怕啊……” 黎宇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不知道她最后的结局。在她开始静脉注射以后，我就再也没有跟她说过一句话了。现在既然法师学院里也有类似的东西，别的做不到，尽量离远点保证自身安全，至少还是没问题的。” ———— ------------ 074就在你的隔壁 黎宇的效率确实相当高。 在短短的一个小时以内，他就看了三套附近的房子，找三位房主问了许多问题。然后，定下了开始看时的第一套房。 这是个面积只有四五十平的小公寓，位于公寓楼的三层。万一出了什么事，对他来说这个高度完全可以直接跳下去，爬墙进去也不难。 他并不希望出现逼得自己必须不走寻常路的那一天，但他依然会为了最坏的可能性而做好准备。 除了略显寒酸逼仄的客厅，里面有两间分开的卧室，还有独立卫生间和厨房，然后就没了。每一个房间的面积都被切得很碎，也就刚好能用而已。如果是从居住舒适性的角度上考虑，这房子并不怎么好。 但如果从安全性上考虑，那些舒适的高层住宅就不太妙了。万一被人堵住门，跑都没法跑。 最妙的是，这套小房子虽然楼层低，视野却很通透。站在屋子里的窗边，不仅能看见进来的必经之路，还能看到魔法学院的大门口。换言之，在自己的住所里安个摄像头，居然能监控大多数进出学院的人。 脑力又过了一遍这些优势之后，黎宇用手机点下了【确认】按键。电子信号流入巴别塔法师城的总数据库，让这个不起眼的租房合同正式生效。 旁边的房东笑道：“怎么样，我家这房子很不错吧？一个月只要200个贡献点，在整个法师学院周边，你都不可能找到比我这更便宜的了！” 这房东是个看起来四五十岁的胖乎乎中年人，面相还算亲切，语气也挺热络。 黎宇看重的并不是多么便宜，不过此时当然也不会说别的，便附和道：“确实，所以这不就已经租了吗。” 房东看了一眼坐在几米外正倚窗望向远方的希莱丽娅，压低了声音说：“提醒你一下啊，房租不需要你特意找我交。只要保证每个月的月初，你的账户里有超过200的余额，系统会自动扣费的。只不过，因为签订契约的是你，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系统都只会找你的账户。” 以黎宇的账户余额，别说按月付房租了，把这房子买下来都没问题。要知道，这房子的市场价是十万个贡献点，而他的余额足足有四十万零五千。 所以他随口道：“我明白，放心。” 房东却还是低声说：“你们这样出来租房的年轻男女，我见过不少了。每次只要男女两人闹别扭，谁来付房租就是个大问题，还有人因为这事搞得余额欠费，被赶出法师城呢！所以啊，年轻人你可千万别大意。” 黎宇笑了笑：“放心，这事不会有争执的，房租我付就好。” 房东拍了拍他的肩膀，最后又以过来人的语气叮嘱了一句：“好吧好吧，年轻人有激情是好事，你的女孩确实很漂亮，很值得。但是……也要注意身体呐。” 黎宇：“我身体可太好了。” 亲切的房东收到了第一笔租金和押金，看着手机，开心地走了。 门一关上，希莱丽娅便蹦到黎宇面前，问道：“我们今晚就住这里吗？” 黎宇点了点头：“虽然那个迎新的酒店也能住，但是离学校有点远，我平时不可能住那里。还是说，你更想住在那里，一个人学习？” 希莱丽娅使劲摇了摇头。 黎宇又问：“那你需不需要回去拿什么东西？” 希莱丽娅举了下手中的学习资料：“正好，我今晚把它也带来了。酒店里没有别的什么东西，不需要回去拿。” 如此这般，今晚的安排就确定下来了。只是这共处一室的孤男寡女就陷入了沉默。 只是过了好一会，黎宇突然说道：“想起来了，我必须回一趟宿舍。那个大背包里的武器弹药，都还在寝室里放着。” 希莱丽娅：“学院里可以带枪吗？” 黎宇：“理论上不能，普佳说这个也属于管不过来的问题。所以你可以带枪进去，但不能掏出来。如果在训练馆以外的地方弄出枪声，那就等着被退学吧。” ———— 黎宇回到宿舍楼下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及腰高的灯管，竖在道路和楼房周围的草坪里，宛如驱散黑暗的小矮人卫士。天黑之后，它们就会像现在这样放出月光般的柔和白光。 于是夜里看起来，学院里的气氛还是相当不错。只是具体到某些细节里，可能就不那么美好了。 黎宇注意到一个身影，提高了警惕。 前方不远处，那个瘦得跟竹竿一样，步伐虚浮的人，不就是白天给希莱丽娅和自己推销梭茉的药贩子么？ 黎宇有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声音，走在他后面——倒也不是非得跟踪，主要是这家伙此时是在往宿舍楼里走，而黎宇也正要进去。 药贩子进了宿舍楼，拿手机在门口的立式大屏幕上碰了一下，就算是按规登记好了。然后他往里面走了十几米，在宿舍楼底层的大厅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人。 黎宇保持着距离，在他后面进去，就看到那药贩子正凑到了一个高大强壮的金发青年旁边，小声说着什么。而那个金发青年旁边，还环绕着一圈莺莺燕燕——六个女孩，全都是穿着清凉，花枝招展。 那些年轻女孩嬉嬉笑笑的声音，让大厅变得比平时更加嘈杂。 为了尽可能不引人注意，黎宇拿出手机，装作低头认真看手机的样子，实则偷偷观察…… 忽然，身旁传来了老管理员的戏谑声音：“小伙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偷看。” 黎宇下意识地扭头：“什么？” 老管理员摇摇头：“那个金发的学徒，不就是你刚才偷看的那人？哦，你看的应该还不是他，而是他周围那些女孩子吧。” 黎宇苦笑道：“我真没……” 确实有点冤枉。他注意力的焦点，分明是金发青年旁边，那个脚步虚浮的不起眼瘦子。 老管理员：“别说啦，我知道你羡慕，别人也一样，可是羡慕也没用。” 黎宇顺着问道：“那人很厉害么？” 老管理不屑地撇撇嘴：“厉害？呵呵，如果不是仗着罗德里格斯这个姓氏……” 话还没听完，黎宇就明白了，那金发青年是个背景不简单的二代。这种人沾上梭茉，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然而就在此时，他听到了一个细节。 那个药贩子的声量一直很低，但金发青年的嗓门却不小：“你是说，那小子就住我隔壁？” 黎宇往旁边走了两步，让柜子挡住自己的身形，然后对老人问道：“那家伙是不是住我隔壁？” 老管理员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是啊，你们都住顶层最贵的单人间嘛……” 黎宇脸上不动声色，只是有点想冷笑。 ———— ------------ 请假条（跟其他作者有关） 今天把隔壁某足控作者忽悠到我在的公司去了，下午面试他，晚上有堆积的工作，还有公司的事情，在加班……写不动了今天，请个假，抱歉。 ------------ 075更重要的事情 同样住在顶层单人间，就在黎宇隔壁寝室的那个高大金发青年，全名是阿波利·罗德里格斯。据老管理员所说，这人所在的罗德里格斯家族，前后出了三位高级法师，在巴别塔法师城的建立和维护中立下许多功劳。 众所周知，法师城的运转中枢是本地的巨型AI，也就是‘巴别塔系统’。但在具体的操作中，需要一些人来执行AI的指示，这就是‘巴别塔执行委员会’。 而这位阿波利·罗德里格斯的父亲，就是巴别塔执行委员会的高层大佬‘罗德里格斯委员’。像他这样的委员先生，在法师城里总共就只有十一人，基本掌控了巴别塔城的行政权。 当然，委员会并不是一家独大，还有一个由‘议员’们构成的‘监督议会’与其制衡，并且负责司法权。至于立法权，那就是个涉及到更深层次的问题了…… 总之，在知道了此人的深厚背景之后，黎宇的警惕心便更加强烈。他不打算贸然做什么事情，但无论如何，肯定要先做一些基本的防范措施。 黎宇默默走出宿舍楼，捡了一根掉地上的烟头。他没有点燃，只是拿着烟头装作正要抽烟的样子，背靠着路旁的树干蹲着。从他的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里面的阿波利、药贩子和那群莺莺燕燕。 他没拿烟头的那只手，轻轻按着脖子，数着自己的脉搏。这是一种简单的估算时间方式。 过了一会，阿波利带着女孩子们走出了宿舍楼。其中有两个女孩，几乎都要贴在这位正宗二代的身上了，其他几个也表现得颇为谄媚。 当然了，完全没有人注意到蹲在阴影里貌似抽烟的黎宇。 “阿波利大少爷，我们今晚怎么过夜啊？” “就是就是，去哪里更好玩呢？” “哈哈哈哈……”阿波利没有说什么，只是一边笑一边在左右两个女孩的大腿根处捏了捏。 等阿波利和她们走远之后，黎宇丢掉烟头，拍拍手站起来，走进了宿舍楼。 那个药贩子已经不在了，而电梯正停在6层。 黎宇估算了一下时间，不到一分钟。可以说，去6层的大概率就是那个药贩子。 等电梯再下来，他乘进去，上到顶层，进了自己的屋子。 关上门打电话。 等了十多秒，普佳接通了来电：“喂，黎宇吗？” 黎宇干脆说道：“我想问个问题。你知不知道，学院附近哪里有卖监控设备的？” 普佳的语气颇有些诧异：“你要摄像头干什么？” 黎宇：“听你的，我不打算举报梭茉贩子，但不可能不做防范措施。” 普佳：“可是在学院里面安装摄像头之类的东西，是违反学徒守则的！” 黎宇平静地解释道：“我不打算安在其他地方，就放我自己的寝室里。这样，总不会违反守则吧。” 普佳犹豫道：“那确实没问题，你自己的寝室，随便你怎么安……可是，那有什么用？” “因为我发现梭茉贩子总在我寝室周围晃悠，我担心以后被溜门撬锁。” 说这话的时候，黎宇正望着阳台。如果把摄像头安在阳台的内侧，对准隔壁寝室的阳台，这既不违反守则又能起到一定作用。当然，在这里窃听器的用处可能更大。另外还可以隔墙安装窃听器。总之只要稍微动动脑子，操作空间可不少。 普佳想了想，说道：“那好吧，我确实知道两家卖监控设备的店，虽然没进去过……待会我找找看，把店名和地址发给你吧。” “好的，多谢了。” 挂断通讯之后，黎宇背上装着武器装备的包，环视一圈，确定自己没落下什么东西，便开门出去。 他今晚还是要回新租的那个小公寓去住的。 ———— 希莱丽娅坐在小客厅的扶手椅上，低头看着书，可是效率着实不高。 毕竟她的主要心思还是等人。 以这客厅的面积，摆不下沙发，只能放这种扶手椅。不过面积和摆设什么的都在其次。在亚兹德城的宫廷里，少女见过太多豪奢的家具了。她现在只希望那个牵扯着自己心绪的可恶家伙赶紧回来。 突然，房门开了。 希莱丽娅吓了一跳，看到出现在门口的是黎宇，才松一口气。她下意识站起身想要扑过去。只是刚迈出半步，少女就犹豫着停住了。 她有些担心，自己那样会不会过于放肆…… 而黎宇并没有注意到少女的微妙小心思，只是问道：“时间也不早了，你还没睡？” “两间卧室，我不知道你喜欢哪个。” 说这话的同时，希莱丽娅也在暗暗忐忑着——两人各占一间卧室固然是一种选择，但是，如果他想要两人在同一间卧室里过夜呢？ 如果他真的打算那样，少女都不清楚自己该同意还是拒绝。 才刚刚拥抱过一次，就要同房过夜，在希莱丽娅看来这种进展实在是太快了，有些吓人。但如果完全没有同房过夜的想法，是不是说明他对自己并没有太大的兴趣？那该不会意味着，他答应成为‘恋人’，真的只是为了方便伸出援手，仅仅出于善良的保护欲吧？ 然而黎宇只想着明天开始上课，怎么抽出时间买摄像头和监听器，以及怎么安装的问题。对于少女暗藏着不安小心思的问题，他随口答道：“我都行，你随便选一个吧。” 希莱丽娅此时也看出来了，他似乎在想着别的事情。于是少女低声指了一间卧室，说：“我睡这间，可以么？” 黎宇探身进去看了一眼。 希莱丽娅选择的是更狭小的那间卧室，还不到十平米。除了床和衣柜以外，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而另一间卧室更大，除了床和衣柜，还有一张还算凑合的书桌。 黎宇便问道：“你不是还要看书学习吗，不选带书桌的房间？” 希莱丽娅摇了摇头：“不需要啊……学习的时候，我可以在你的房间里，等你回来给我讲。就算不讲也可以，总之我可以用你的书桌。” 黎宇想了一下。自己接下来的大多数时间应该都在学院里，只有过夜的时候会回来。既然如此，让她用自己的卧室自习当然没什么问题。 于是他说：“那好吧，不过我可能没太多时间辅导你。因为我看了一下课程安排，还挺紧张的。” 听到‘没太多时间辅导你’时，希莱丽娅的目光里闪过一抹失望，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 ------------ 076浓浓的既视感 魔法学院每个月都有新人加入，每个月都有新人通过考试，成为学徒。因此，魔法学院并没有采取固定的学期制，有着灵活得多的安排。 不过在黎宇看来，这个灵活的安排实在有些……令他一言难尽。 此时，他坐在空落落的教室里，听着回荡在周围的讲话声，时不时在笔记本上写几个字，做做笔记。 这里只有四个学生，因为这个月通过入学考试，成功进入学院的新人也就这四人。讲台上也没有老师，只有一块放着视频的大屏幕。 “……因此，为了培养素质全面的合格法师，我们安排了一些关键性的通识课程。除了数理逻辑、物质奥术、元素系、生命系等真理类课程以外，还有法师协会史、伪神国史、旧时代人类通史等历史类课程。” 黎宇看着大屏幕上播放的视频，听着这段讲解，默默地在笔记本上写了这么几个词：【数学】、【物理】、【化学】、【生物】、【历史】。 他想了想，在【历史】的下面标注了一行：【三段不同的历史。】 “每通过了一门课程的考核，根据完成度的高低，可以获得一定量的贡献点。按照惯例，每过两个月就会有一次双倍奖励活动。当期的某项课程会进入奖池。完成该课程获得的贡献点，可以翻倍。” 黎宇果断记笔记：【两月一次，双倍奖励。】 “在学院内获得至少一万点的贡献点数之后，才可以进入毕业考核。毕业考核的内容是一次城外实习，通常需要到陆地上去，完成一次实习任务。当然，对于诸位新生来说，最关键的是如何达到一万贡献点。那么，要如何达到这个标准呢？其实很简单，那就是不断地学习。就算错过了双倍奖励活动也没关系，只要把所有的通识课和选修课学完，即使只按最低合格标准来算，至少也能达到五万以上……” 黎宇记笔记：【通识，然后选修，毕业标准一万。结课奖金等于学分。】 “但是请注意，几乎所有选修课都有前置条件。比如说‘生命表观遗传’，需要先修完‘生命遗传’、‘微观生命’、‘初等拓扑逻辑’、‘纳米机编程’、‘微观生命实验’等前置课程。而其中的‘微观生命’又需要‘有机元素’、‘生命概论’、‘概率统计逻辑’等前置课程……” 黎宇记下这些略显中二的课程名的同时，也下意识地做了某些小标注：【生命表观遗传·表观遗传学】、【微观生命·分子生物学】、【有机元素·有机化学】、【生命概论·普通生物学】诸如此类。 这么一看，这些课程他可太熟悉了。 “巴别塔法师学院不需要额外的学费，任何一位讲师的薪酬都由学院官方发放。如果学徒遇见的讲师有主动要求报酬或学费的行为，请务必向系统举报。具体的举报流程，在新生守则里有，今天就不赘述了。考试中获得的每一个贡献点，都可以在学院内外随意消费。但请注意，在学院外赚取的贡献点，并不能计入学院内的毕业统计标准。” 这时，教室里的一个男青年突然开口道：“请问一下，我听说学院里可以学到旧时代的语言，这是真的吗？” 话音未落，视频便暂停。那个讲解的声音，干巴巴地回答道：“有任何问题，请在入学介绍之后，向讲师提问。” 可是那个青年相当执着：“讲师难道不该在这里吗？为什么我们在这听课，讲师却缺席了！” “有任何问题，请在入学介绍之后，向讲师提问。” 很显然，讲解视频的声音是提前准备好的，智能程度几近于零，只会在学生说话的时候重复这一句。 这时，教室的前门开了。一个红脸胖子带着满身的烟味走了进来。 学院里的讲师们都有统一的制服，那就是类似于旧时代科研人员的白大褂。这位胖胖的讲师，白大褂几乎是胡乱套在身上，看起来很狼狈的样子。不过他倒也不怎么在意，只是捋了一把向后梳的大背头，毫无顾忌地露出了略微有些高的发际线。 “我是负责入学介绍的卓卡·洛文特。这位同学，你如果对我有意见，对这门课有意见，请去投诉举报我。” 青年学徒结结巴巴地说：“不，我并不想举报……您好，洛文特讲师，我叫……” 红脸胖讲师粗暴地打断道：“我没兴趣知道你叫什么。你只需要知道，你要做的事情就是乖乖听完视频，然后有什么问题再问我。如果有异议，随便你去举报，明白么？” 青年学徒尴尬地点了点头，小声说：“我明白了。” 洛文特讲师斜睨了一眼：“那你还不坐下？” 那青年连忙坐了下来，还低着头，生怕再承受陌生讲师突如其来的怒火。 视频继续播放。接下来，讲解了学院里的基本布局，比如教学楼、实验楼、消费楼、战斗实训馆、行政中心、图书馆等地点及其用途。在“希望各位新学徒在本学院度过愉快的时光”的简短祝愿词之后，视频就播放完了。 洛文特讲师敲了敲讲台，扫视着仅有的四名新生，说：“有什么问题，现在赶紧丢给我，快点。” 之前被他训过的青年欲言又止。 见状，黎宇干脆站了起来，替这位同学问道：“在学院里可以接触到旧时代的语言吗？” “旧时代语言？”红脸胖子哼了一声，“你要是不会一门旧时代语言，旧时代留下的任何资料都看不懂，你就只能吃别人消化完拉出来的，那还做个屁的研究！” 黎宇面色不变，丝毫没有其他同学的局促：“我明白了，旧时代语言应该是选修课。” 洛文特讲师的脸色稍缓：“嗯，旧时代语言的前置课程是旧时代历史。它的前置课程是通识课，所以属于前置标准最低，但是完成难度最高的课程之一了。这么说吧，从零开始学会一门陌生的语言，这难度，你使出吃奶的劲都不一定能看到完成的那天。” 黎宇点了点头，内心不禁暗暗有些窃喜。 对于他这么个留学闯荡多年的汉语母语者而言，旧时代语言还能有难度？ ———— ------------ 077不死之人 洛文特讲师又继续了本日的摸鱼活动——给那四个新学徒放完视频，又随口解答了几个问题之后，他今天的工作大概就算是结束了。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然而刚离开教室，他就被一个新学徒喊住了。 “讲师先生，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您，只占用您很短的时间。” 这位红脸胖讲师扭过身来，就看到了之前在教室里有过几句发言的黎宇。当然，他依旧没兴趣问新学徒的名字。在他看来，这些离毕业都远的小菜鸟，实在没有特别关注的必要。 不过黎宇脸上温和礼貌的微笑，还是让洛文特讲师很难伸手打笑脸人，只是淡淡地哼了一声，说：“你问吧。” 黎宇：“那些实力强大的前辈大佬们，在图书馆可以查到他们的事迹吗？” 洛文特讲师鼻孔出气，嗤笑道：“你以为法师的实力还能有个榜单，列个第一第二第三出来？告诉你吧，实力强大与否只有自己知道，因为每一个有经验的法师都会留很多秘不见人的底牌，哪怕是与他亲近的人可能都不清楚。” 黎宇：“那些比较出名的前辈呢？” 洛文特讲师：“看他有没有立下功绩了。如果功劳足够显眼，就会在历史教科书上出现。所以关键并不是强大不强大，而是你有没有干过什么大事。” 这时，黎宇终于问出了真正想知道的：“那您听说过‘不死的艾拉’吗？” “那可太出名了……”洛文特讲师揉了揉那暴露发际线的额头，“去图书馆，关键词检索。都给你讲到这地步了，剩下的，还需要我教你么？” “原来图书馆就有啊，非常感谢，抱歉打扰您了。”黎宇微微鞠躬，转身走开。 洛文特讲师回到属于自己的狭小办公室里，往沙发上一躺，开始带薪划水。今日的划水活动比较简单，就是补觉。因为昨晚他熬夜看小说，只睡了不到两个小时，正是缺觉的时候。 可是今天的闲才偷了半个多小时，就被上司喊起来了。 “卓卡，你还睡呢？” 迷迷糊糊之间听到行政中心副主任的声音，卓卡·洛文特讲师的睡意顿时消散一空。他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就看到副主任正站在面前，俯视着自己。 红脸胖子站起身来，拍了拍裤边，一副乖乖挨训的样子。 副主任叹了口气：“今天的新生……” 洛文特讲师连忙抢着说：“已经给他们介绍完毕了，也解答了他们的问题！” 副主任不咸不淡地说：“好吧，那给你说一下。最近有一位前辈大佬要来我们学院当客座教授。今天晚上，学院里比较重要的讲师和教授都会参加欢迎她的宴会。我本来是想叫你一起去的，不过看你这样……” 洛文特顿时露出了谄媚的笑容，眼睛都眯起来了：“您可千万别看一时的表现啊，这么多年了，我为学院兢兢业业，在外面也是不辞辛劳。这种重要的场合，怎么能忘了我呢？” 副主任冷笑一声：“这时候想起要兢兢业业了？哼，你但凡稍微认真点，也不至于混到只能带新生的程度。” 洛文特挠了挠后脑勺：“我还挺喜欢这个岗位的……” 副主任一瞪眼：“你喜欢啥？就看中这边边角角的岗位好偷懒是吧！” 洛文特尬笑着辩解：“不偷懒不偷懒，主要就是看刚入学的新人都太茫然了，需要指导嘛！像我这么有责任心，经验又丰富的法师，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副主任撇了撇嘴，懒得再说他。 不过洛文特又多问了一句：“那位今晚要到的前辈大佬，是谁啊？” 副主任：“你知道不死的艾拉吧？” 洛文特顿时愣住了。 ———— 黎宇坐在图书馆的查阅室内，盯着桌子上近乎半米见方的屏幕，读得很认真。 他已经把有关于‘不死的艾拉’的所有资料都找了出来，放在一个自建列表里。 这里虽说是图书馆，但跟旧时代大学里的那些图书馆有着相当大的差异。由于法师协会的资料基本上都是电子文件，很少有纸质文档，而旧时代的珍贵资料也不适合让人随意翻阅，所以大家在图书馆里不会看到书架，只会进入一间间的查阅室，根据关键词去搜索自己需要的资料。 当然，在旧时代的后期，人们也基本适应了通过网络查资料的方式。真要是肉身对着书架找半天，那样黎宇反而不习惯。 关于‘不死的艾拉’，第一份资料来自于四十一年前。这是当时的‘最新战报’：【艾拉法师带领的游击队在贝尔加湖畔取得胜利！他们断绝了伪神军队的后勤补给，借助越来越低的温度，将敌人困在原地无法动弹。天气回暖之日，艾拉法师孤身潜入敌军指挥部，中心开花，部队从周围支援，一举将千余人的敌军部队歼灭！此役过后，这位勇敢的法师在游击队员中便有了‘不死的艾拉’之称号。】 原来艾拉一直都有孤身潜入的习惯。 “不过，四十多年前，她到底是有多老……”黎宇喃喃着，继续看下一条记录。 乌兰巴托、塔克拉玛干沙漠、阿拉木图、帕米尔高原，艾拉率领的精锐游击队在许多地方消耗着神国的力量。但每一场战役之间，都有着少则几个月，多则几年的间隔。于是在将近二十年前，便有法师在论文中写下了这样的猜想： 【我们注意到，艾拉阁下的活动有明显间隔期。她经常是出现几天到一个月，震惊了所有人之后，再悄然消失。她从来没有担任过任何一个固定职位，没有在任何一个地方长时间停留。别说一年或几个月，连一个月以上的逗留都未曾有过……】 【艾拉阁下的来历也相当神秘，我们至今还不知道她的真实出身。她是在神国治下的蒙昧地区长大的吗？亦或是被已经觉醒的法师抚养成年？】 【而且据目击者叙述，艾拉阁下从第一场战役到如今，过去了二十年的时间，容颜似乎并没有太多变化。对于别人来说，这是二十年。但对于她而言，可能仅仅只过了一两年的主观时间。这并不困难。只要每次行动之后，进入冬眠状态，将自身冷冻起来即可。只是协会内部尚无提供此种服务的机构或单位，而且也并没有人宣布自己采取了这种手段……】 看到这里，黎宇若有所思。 ———— ------------ 078有机会就做 黎宇越看越觉得，艾拉就像是一只飞鸟，而其他人则是历史长河中的鱼。 大家在时光的涌流之中，浮沉翻滚，挣扎不休。但艾拉却只是偶尔落入长河之中，叼起她的猎物，一扭头就飞回到空中盘旋，等待着下一次进场的时机…… 他又回想起了刚到法师城的那夜，自己随口一诌“真身该不会在外太空吧”，结果让猝不及防的艾拉面色僵硬。 或许从物理上讲，她也确实盘旋在众人的头顶之上？ 总之，无论在法师协会还是在神国一方，‘不死的艾拉’都闯出了相当响亮的名头。在法师协会内部，尽管她没有执掌一方权柄，但握有相当高的权限，能查询七大法师城和下属所有法师组织的情报，与七大法师城的中枢AI共享信息。 艾拉可以自由决定，参加某一场行动，或者自行组织一场行动，让法师城的中枢AI帮忙通知安排，做好配合。而这种特殊的权限，完全是过去的几十年间一次又一次汗马功劳带来的待遇。 当他将这些资料几乎全部浏览一遍之后，天色就已经不早了。外面的太阳落得越来越低，眼看着距离傍晚已然不远。 黎宇离开了查阅室，走出图书馆，并没有回自己的寝室，也没有去租在校门口的小房子。 他背着空空的包出了学院大门，很快就找到了卖监控设备的店——之前普佳早已通过短信把地址都发了过来。 黎宇花了足足一千多贡献点，让店老板直呼豪爽。离开的时候，本来空了的背包，又装得满满当当。从常规的监控器，到针孔摄像头、纽扣式窃听器、隔墙窃听器以及全套的接收设备，应有尽有。 然后他返身回到学院里，去了属于自己的单人间，安装…… ———— 黎宇回到出租屋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 他看到，希莱丽娅正坐在他的卧室书桌前，貌似正在认真看书。 “你吃过晚饭了吧？” 黎宇只是随口一问，却见希莱丽娅转身瞧着他，可怜巴巴地摇了摇头。 少女低声说：“你说过，白天会很忙，所以午餐我吃了，你放在冰箱里的面包……但是晚餐你没说，我也不知道要不要等你。” 黎宇：“所以你在等我回来一起吃？”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 黎宇哭笑不得：“都这么晚了，你肚子饿了都没感觉啊？” 希莱丽娅并不服气，小声争辩道：“我们不已经是恋人了吗？为什么不管不顾，问都没问我一声就……诶对了，你自己吃过晚饭了吗？” 黎宇微微摇头：“我也没吃。” 体内的纳米机让他能够更高效地利用和储存能量，一两顿不吃也不会怎么样，最多就是腹部会有些空虚感罢了。 而希莱丽娅一听他跟自己一样没吃晚餐，顿时就微笑起来：“那，咱们现在可以一起吃呀。” 黎宇：“确实可以，正好，我也想试试法师城的外卖了。” “外卖？”希莱丽娅歪了歪脑袋，精致白皙的脸上有些茫然。 黎宇解释道：“就是餐厅把食物做好，包装妥当，送到客人家里去。” 希莱丽娅：“顾客都没有出门，这也能叫顾客吗？” 黎宇：“不用在意这种细枝末节。总之，比出门吃饭要方便得多。当然跟你们宫廷里的贵族肯定没法比，你们是直接让厨师上门服务的。” 少女撇了撇小嘴：“我已经不是贵族了，还说什么宫廷……” 黎宇拿出手机：“那就来点餐吧。让我看看，这里有什么外卖。” 打开点餐界面，只翻了几下，黎宇就有些失望。 没有火锅，没有烤鸭，没有日料，没有比萨。大部分店里最多的就是面包、肉饼、藻粥之类的东西，让他没什么食欲。 勉强能让他提起兴趣的，也就是烧烤了。可是法师城里的烧烤，跟他和伊埃一起在巴格达城品尝过的相比，那也实在是差远了…… 黎宇自言自语道：“以后要是在法师城里开店，搞不好都能致富。” “开店？”希莱丽娅顿时好奇起来了，“你难道还会厨艺吗？” 黎宇：“会一点点吧，至少要满足自己的胃……” 说到这里，他又忍不住回想起了自己的留学生涯。刚开始的新鲜劲过后，他很快就怀念起了国内的菜，于是看视频学起了川菜和鲁菜。粤菜他倒是也喜欢，但其中很多菜式学不来。 希莱丽娅满怀期待道：“那，可以做给我吃吗？” 黎宇看着少女希冀的目光，笑了笑：“让我先看看这里有什么食材吧，以后有机会就做。” 而今晚他还要检查监控设备传回的信号，自然没有时间。于是两人的晚餐又是面包、肉饼和凉拌蔬菜沙拉。 谈不上享受，填饱肚子而已。 ———— ------------ 079业余选手 和黎宇一起吃完了外卖晚餐，希莱丽娅又和他共同学习了一个多小时。确切地说，是让他辅导，而少女就像个好奇宝宝一样提出各种问题。 “高锰酸钾是什么？” “这个式子要怎么配平？” 诸如此类的种种问题，对于黎宇来说都没什么难度，不像是学习，更像是放松休闲，享受与漂亮女孩子亲密独处的时光。 一个多小时之后，见少女已经忍不住呵欠连连，黎宇便说：“已经很晚了，你也上床休息吧。” 旁边就是他的床，但他的意思显然不是让人上这张床，而是回自己的卧室里休息。 “好吧，那，晚安了……” 希莱丽娅站起身来，朝着门口迈出两步。 可是突然间，她一转身，回到黎宇身旁，在他的脸上亲了一下。 少女嘴唇的温润触感，让黎宇不自觉心跳加速。不过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希莱丽娅就羞涩地跑开了，连房门都给他关上。 房间里安静了下来，只剩下少女的气息仿佛还在脸颊和耳边萦绕。 黎宇深吸一口气，凝稳心神，拿出一块平板电脑——这是和摄像头、窃听器配套的监控终端。 平板屏幕亮起，稍稍操作一番，就显示出了此时寝室里实时画面。以百倍速看了看之前的录像，也就可以确定这寝室里没人进来过了。 但这不是关键。 黎宇又切到了窃听器界面。通过这个，可以看到很长一段时间里的声波曲线。如果线条基本是平的，那就说明环境很安静；而如果曲线变得陡峭，那就意味着声音的变化，很可能是有人在说话。 而就在半个多小时之前，窃听隔壁的声波曲线就有异常波动。 黎宇点到异常波动开始的那个时刻，开始听。很快，他就听到了两个男人的对话声，而其中一个显然就是先前拿出梭茉搭讪希莱丽娅和自己的药贩子。另一个，稍微辨认一下也不难确定，就是住在自己隔壁的阿波利·罗德里格斯的嗓音。 阿波利：“让你招的手下，你到底招了几个？” 药贩子：“除了我以外，还有三个人，都是学院里面的学徒……” 阿波利：“你也太慢了！” 药贩子：“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啊，阁下，好多人早就听说过梭茉了，有警惕心的。” 阿波利：“对你肯定有警惕，如果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呢？娇柔可怜地邀请新人尝试一下，应该很好上钩。” 药贩子：“阁下，我已经尝试着去找漂亮可爱的女孩子，只是还没有成功。再给我一些时间……” 阿波利：“我在考虑，如果把这事直接交给漂亮的女孩子……” 药贩子的语气一下子激烈了许多：“那样风险就太大了！阁下，您接触的女孩子比我多，一定比我更清楚，那些女人有多么的不可靠。她们天生就不适合干正事，只能拿来当诱饵。” 阿波利冷哼了一声：“你也没多可靠。我看，让你出去拓展销路总是不顺利，倒是你自己偷偷嗑药还挺积极的。” 药贩子：“没有没有，我只是偶尔嗑上那么一点点……” 听到这里，黎宇也就明白了。这个所谓的药贩子，应该也是学院里的学徒，兼职卖药。而且这个兼职事业的发展显然不顺利，以至于金主大佬已经是颇感不满。 不过想想也是。虽然对这种行业没什么了解，但在黎宇的印象里，高效的职业贩子应该是让别人嗑，而不是自己嗑得上头。 在黎宇看来，如果真的让某个有魅力的女孩子负责销售，那效率肯定比现在这个药贩子强得多——只能说，幸好没有那样了。 录音里，那位二世祖还在说着：“我再给你一个月时间。如果不能招来十个下属，并且每周五十个以上的活跃用户，那我就会换人，明白么？” 药贩子连忙说：“我明白，下个月我一定会让您看到业绩的！” 阿波利：“行了，快滚吧，我要休息了。” 脚步声混着开关门的声音，很显然，药贩子已经离开了。 这时又响起了一个妙龄女郎的声音：“阁下，那个家伙一看就不可靠啊。” “没关系，我已经开始物色新人了……”阿波利的声音里带着燥热的笑意，“还有，我给你提醒多少遍了，没人的时候应该叫我什么？” “主、主人！” 接下来，女郎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不对劲。而黎宇听了一会，决定倍速略过这一段。 看看R18动作片也就算了，哪有看这种片子还没画面只听声音的？ 就在这时，卧室门被敲响了。 黎宇立刻暂停播放。 希莱丽娅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我听到好像有奇怪的声音……” 黎宇走过去打开门，很诚实地说：“没错，我在窃听隔壁。” 希莱丽娅下意识地往旁边看了看：“隔壁？” “不是这里的隔壁，我是说，在学院里的那间寝室的隔壁。” 说完，黎宇把刚才的这段录音又播放了一遍。 听着听着，希莱丽娅的脸色从疑惑到郑重，又从严肃变得羞涩，很是好玩。 放到音频里满是女郎高亢的尖叫与喘息时，黎宇便停止了播放。 希莱丽娅小声道：“这个卖梭茉的幕后黑手……” 黎宇：“他叫做阿波利·罗德里格斯。而且说实话，这小子不一定是真正的幕后黑手。他可能也是从别人那里拿到的货源。我今天查了一下，梭茉这种东西的生产工艺还挺困难的。” 希莱丽娅：“这个人背景很厉害吗？” 黎宇：“相当厉害，属于巴别塔法师城里某位实权派人物的儿子。” 希莱丽娅下意识地双手握拳：“那，那你可千万不要冲动啊！” 黎宇微微一怔：“冲动什么？” 希莱丽娅：“就是冲过去阻止他……” 黎宇嗤笑道：“我确实很讨厌这种东西，但我不是白痴。你看现在，他还不知道我，我就已经打探了不少消息，开始窃听他了。如果我真的打算动手，那么一定是在确信可以安全干掉他和他的家族的前提下，才有可能。” “你有办法干掉法师城的实权派人物？” 黎宇缓缓地摇了摇头，坦然说道：“想不到任何办法。所以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大概什么都不会干。” 不管再怎么讨厌，他也不会为了伸张正义而自寻死路。 ———— ------------ 大家别等了，先睡吧 如上，作者发觉这章写完就有点晚了，所以决定调整一下更新时间。当然，缺的这一章肯定是要补上的。 ------------ 080你不对劲 今天上午是黎宇在魔法学院里的第一堂课。 讲师在台上讲，而他背后并不是黑板，是一整块的大屏幕，让他可以随时写写画画，也可以当做黑板来用。而台下有十几个学徒，每个人的桌子上各镶了一块屏幕，无声地播着讲师提前准备好的画面，帮助理解。 教室里有三四十张桌子，一眼看去，过半都是空座位。空座位的桌上当然也有屏幕，只是没亮起来。 这上课的形式对于黎宇而言算是有些新意，但内容就熟悉至极了。如果去掉个别略显中二的词语，那么就跟当年高中的生物课差不多。毕竟，这只是【生命系入门通识】课程。 听着听着，黎宇就忍不住打起了呵欠。 坐在旁边的男生忽然低声搭话：“看你的样子，是不是也早就对自学过了生命系通识的知识？” 黎宇一扭头，看这人有些脸熟。很快他就想起来了，昨天的新生入门介绍课上，被红脸胖讲师训了一顿的，就是这位。 此人发色和肤色都比较浅，高眉深目，俨然北欧高加索一代的面部特征，而且很清瘦，不过样貌实在说不上英俊，最多只能说不丑。 黎宇：“确实学过，怎么了？” “其实我也是……”青年有些不好意思，“昨天，多谢你了。” “昨天怎么了？” “提问旧时代语言的事，我当时不敢说话，你替我说了啊。” “哦，就那个啊，不必放在心上。” “我的名字是赫莱布，你叫什么名字？” “黎宇。” “我想知道啊，你们这种东亚式的名字，姓和名是不是连在一起……” “确实。” 黎宇简单地回答着，还留神注意着台上讲师的反应。 只见讲师并没有反应，就好像台下有学生交头接耳，却完全没看到似的。但在旧时代课堂上有着丰富经验的黎宇很清楚，其实站在那讲台上，台下学生有什么小动作是一清二楚的。 赫莱布又问道：“既然你也自学过生命系通识，那么，要不要待会去找讲师报名考试？” 黎宇不由一愣：“才上第一节课，就可以考试了？” “可以啊！”赫莱布热心地解释道，“报名考试只要找授课的讲师就行了，用不着把课都上完。因为考试的题目都是从题库里随机抽取的，用不着特意准备考卷，所以随时都可以考试啊。” 黎宇眼前一亮：“原来是这样……” 他意识到，自己完全可以把通识课的电子教材全部翻阅一遍，就报名考试。这样，或许只需要几天时间便能搞定这些通识课，去学更多深入一些的课程。那样的话，说不定要不了多久便能达成毕业所需的一万贡献点了。 赫莱布问道：“那个，你已经收到了吧？” 黎宇：“你说什么？” 赫莱布：“就是通过入学考试奖励的一千贡献点啊！” 黎宇微微有些惊讶：“入学考试还奖一千？” 赫莱布更惊讶了：“你都通过考试了，居然还不知道考试的奖励？虽然确实也没有特别显眼的说明，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啊……” 黎宇想了想，自己来法师城还不到十天，接触过的人实在不多，带自己进来的普佳又是个大大咧咧爱忘事的。而且账户里已经有了四十万之后，区区一两千的他确实也不怎么在意。 “那两位学徒，我忍你们很久了。”站在讲台上的讲师，终于暂停授课，如此提醒道。 赫莱布连忙缩回脑袋，不敢再说话。 黎宇抬起头直视着他，脸色淡然。 讲师敲了敲讲桌，问道：“刚才我提到了细胞膜。细胞膜表面有很多激素受体，而激素属于第一信使。你们谁能告诉我，第二信使是什么？” 赫莱布傻眼了。刚才的课他也听了，可是讲的明明是细胞膜，哪里讲到第二信使了？这拐弯抹角的提问方式，未免有点过于刁钻了吧？ 他支支吾吾地说：“第二信使，就是……” 讲师冷着脸说：“你们刚才在商量提前报名的事情，我已经听到了。既然这么有把握，如此简单的问题还能回答不上来？” 赫莱布不由愣住：“您听到啦？” 讲师嗤笑一声，懒得解释。 不过黎宇倒是可以理解，毕竟在植入主控芯片和纳米机之后，感官敏锐度本来就可以大幅度加强。 黎宇站了起来，正色道：“第一信使是细胞外的激素、神经递质、诱导剂等物质，而第二信使就是细胞内的非蛋白类小分子物质。它们的浓度变化，可以调节细胞内酶和其他蛋白质的活性，起到调控作用。” 讲师的脸色舒缓了一些，又追问道：“你知道哪些第二信使？” 黎宇：“环磷腺苷、环磷鸟苷、钙离子、肌醇三磷酸……” 看他还要继续列举，这位生命系讲师打断道：“可以了，我大概清楚了。待会下课以后，你可以来我这里报名，但旁边那个就免了。” 赫莱布愣了一下，满脸委屈。 讲师继续讲起了不同生物的神经系统。见状，黎宇默默地坐了下去。 周围的其他学徒有男有女，有十几岁的青少年也有超过三十岁的成年人。他们大都忍不住偷瞧了黎宇一眼，目光里混着复杂的情绪。 有钦佩，有羡慕，还有嫉妒。 ———— 下课之后，黎宇真的就报名了生命系通识课的结业考试。报名过程也很简单，只需要拿出手机，跟讲师的平板碰一下即可。 然后黎宇刚走出教室，就被一位同学赶上了。 还是那个瘦弱宅男样的赫莱布。 “黎宇同学，你的心理素质可真好啊，我就算清楚那些问题的答案，突然一下子让我说出来，也忍不住会卡壳……” “那你到底知不知道第二信使那个问题的答案？” 赫莱布走在他身旁，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呃……” 黎宇拍了拍他的肩膀：“朋友，你还是先好好学习吧，暂时别想什么提前考试的事情了。” 赫莱布：“那你呢？” 黎宇：“我刚才已经报名了，后天就可以考试。” “你这也太……”赫莱布还想吐槽，眼神却突然直了。因为有一个娇俏的身影，正挡在两人的前方。 而且看起来，好像是来找这位黎宇同学的？ 黎宇也不由一怔。 他看到，艾拉正双手抱在胸前，一脸高傲地立在前方不远处。 ———— ------------ 081你不是她 此时的艾拉，依然像不久前的那夜一样，有着漂亮的金发蓝瞳。只是此时她换上了法师学院里的制服白大褂，尽管依旧有着少女般的精致面孔，却显得成熟稳重了许多。而且黎宇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此时艾拉的气质似乎确实有了些不一样的感觉…… 几乎同一时间，艾拉也注意到了他，于是双手抱在胸前，一副高傲的模样走到他面前。 愣了两秒，黎宇说：“你怎么在这？” 艾拉淡淡地说道：“别误会，我不是特意找你的，只是在这里转转，碰巧遇到了。” 旁边的赫莱布感觉到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奇怪气氛，小声说：“要不然我先走？” 黎宇：“嗯，你先走吧。” 赫莱布赶忙快步走开。走远一些之后，他再回头看了两眼，不禁暗暗感叹于这位黎宇同学的个人生活之精彩复杂——那个漂亮的金发少女，很显然跟黎宇同学有着并不简单的关系。 只是接下来的复杂发展，就属于是这个单纯的青年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的程度了。 艾拉正色道：“接下来的一个月，我会在这里当客座教授。我希望你不要妨碍我的工作，也不要到处去跟别人说，说些你认识我之类的话。明白么？” “噗嗤……”黎宇毫不掩饰地笑出了声。 艾拉微微皱眉：“你笑什么？” 黎宇摇了摇头：“因为挺好笑的。有一说一，你不是艾拉吧？不，应该确切地说，你也顶着艾拉的名头行动，但你不是艾米莉。” 艾拉：“你怎么知道？” 黎宇微笑道：“因为我见过你。在从耶路撒冷到亚兹德城的路上，我见过你，听过你的语气，能认得出来。你和艾米莉的区别不小……其实我之前猜测过，你可能是艾米莉的智能AI助手之类的。但现在看来，不太像。” 艾拉：“你觉得我是真人。” 黎宇：“嗯，应该是真人，而且你现在对我说的这些话，艾米莉还不知道，对吧？” 艾拉竖起一根食指，郑重说道：“她知不知道都无所谓。接下来一个月里，是我在这里，艾拉是我。所以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干扰我的工作，明白么？” 黎宇很是洒脱地点了点头：“我明白，放心。不过说到工作，我这边可能有些情报，你或许会感兴趣。” 艾拉：“什么情报？” 黎宇突然上前一步，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得很近。 艾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但黎宇探身过去，又凑近了一些，而且表情也变得颇为严肃。于是艾拉意识到，这家伙应该是想要说些不能让别人听到的悄悄话。 果然在下一刻，黎宇就用近乎微不可闻的声音说道：“巴别塔城执行委员会的罗德里格斯委员，这人你应该知道。但你可能不清楚，这位委员先生的儿子，正在招人扩大他的梭茉生意。” 艾拉瞪圆了双眼：“梭茉？” 黎宇收回重心站直了身子，看着那少女般的脸庞，微笑道：“看，你果然很惊讶。” 艾拉深吸一口气：“你这家伙……” “好了，我要分享的情报就是这些，没有其他什么事情的话，那我就告辞了。” 黎宇优哉游哉地说完，挥了挥手，便准备转身离去。 “等一下，”艾拉却叫住了他，“你是不是觉得，只要把这事告诉我，我就可以圆满地处理掉？” 黎宇反问：“难道不是这样的么？” 艾拉：“……” “不打扰尊敬的前辈了，再见。” 如此说完，黎宇笑着走开了。 艾拉站在那里盯着他的背影，沉默了许久。直到一个梳着大背头的红脸胖子喘着气跑过来。 “阁下，您在这里啊，副主任让我问您……” “安排课程时间是吧？” “呃，是的，这就要看您的意愿了。”这位胖讲师的白大褂依然穿得歪歪扭扭，只是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格外恭敬郑重。 艾拉看了他一眼，说：“你叫做洛文特，我没说错吧。” “是的，尊敬的艾拉阁下……” “洛文特讲师，请注意你的仪表。在学院里，这样穿制服，我认为并不合适。” “是的，是的……”洛文特擦了一下脑门上新出的汗，赶忙摆弄了一下身上的白大褂，试图把衣服收拾正，把扣子也系上。可是慌乱之间他系错了扣子，就显得更加滑稽了。 艾拉摇了摇头，说：“用不着你们提醒，我会尽快安排好课程的。” 洛文特还在摆弄衣服，勉强算是把白大褂收拾整齐了，又说：“除了时间以外，副主任还让我提醒您一下，就是咱们的所有选修课都需要设好前置课程。但是您对我们的课程设置可能不是那么熟悉……” 艾拉反问了一句：“这三十年里，你们的主要选修课程有变化吗？” 洛文特不太确定地说：“主要课程应该没什么变化吧。” 艾拉微微颔首，淡然道：“那就没问题。你们和蓬莱学院的科目路线设计，我在三十年前参与过。” 洛文特呆若木鸡，嘴巴像是被塞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当然听说过‘不死的艾拉’这个响亮的名头，但这位大佬居然还参与过这种事，他可就真是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了。 ———— 下午，黎宇上了数理逻辑入门通识课。 如果说上午就是基本生物课，那么下午这门，对他来说也就是高中程度的基本数学课。从讲师展出的资料来看，除了高中级别的初等数学内容，还有一些微积分入门之类的东西…… 课上到一半，旁边又响起了赫莱布小心翼翼的说话声：“黎宇同学，你有没有注意到新上线的那个限时选修课？” 黎宇瞥了他一眼，有些无奈。上午才被生命系讲师批评过，下午在数学课上又讲悄悄话？这哥们是有多不长记性？ 赫莱布看了看台上的讲师，确定人家没注意到自己，又继续说：“选课系统新上了一门选修课，课程名字有点奇怪，而且主讲的那位……是个特别有名的前辈大佬，来我们这里当客座教授的！” 黎宇顿时有了点预感，试探着问道：“不死的艾拉？” 赫莱布眉开眼笑：“你果然也看到了！” 就在这时，台上的讲师暂时停了下来，故意清了清嗓子。 赫莱布一抬头发现讲师正盯着自己，连忙收敛表情坐直，那姿势，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 ------------ 082最受欢迎的课程 对于艾米莉来说，时间跨度为十天的休眠，已经算是‘小憩’了。要说‘长眠’，那好歹得是三个月以上的休眠时间。 从这次的小憩中醒来之后，她立刻就收到了一条熟悉的语音讯息： “你到底让黎宇知道了多少东西？” 艾米莉下意识地回复说：“该保密的事情，我一样都不可能对他讲。怎么，他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秘密吗？” “他……立刻就分辨出了我和你。” 艾米莉愣了一下，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那只能说明你的演技太差了啊！要不然，在巴别塔学院里的事情，都交给我来？” “不，我们说好的，这个月轮到了。” 艾米莉打了个呵欠，声音里也透着慵懒：“那好吧……” “但是另外还有一件事，需要跟你商量，就是关于梭茉的事情。” 艾米莉顿时精神起来了：“你这么快就抓到把柄啦？” “并没有，但是黎宇告诉我，他发现罗德里格斯委员的儿子，正在贩卖梭茉。” 艾米莉一时无言。无论如何她都想不到，黎宇居然还能和梭茉挂上钩。 过了几秒，她皱着眉问：“他是怎么知道的？” “那我就不清楚了，我没有问他。” 艾米莉：“为什么不抓住他问清楚呢？” “因为我有点不适应……他那油嘴滑舌的样子，跟你简直太像了。” “哈哈哈哈，”艾米莉又忍不住笑了，“说明他的演技不错啊！而且还挺聪明的，可能就是猜到了你这样死板的性子，应付不来油嘴滑舌的人吧。” “如果是一般的油嘴滑舌，我很清楚该怎么对付。不管是资历、战绩还是能力，太容易让别人闭嘴了。但就是那小子仗着和你关系好，在我跟前肆无忌惮。” 艾米莉：“怎么，你记仇啦？” “记仇……那倒也不至于。只不过我就是要跟你说一下，我要警告他，别在我跟前没大没小的。” “那就警告呗，我没有意见的啊，”艾米莉说到一半，想了想，又改口道，“问题是，既然我们这次本来就是要调查巴别塔的梭茉问题，他的情报正好有用。” “对，所以我还不得不跟他接触。” 艾米莉笑着问道：“那么，要把你的真名告诉他吗？” “不要！” ———— 法师学院的选课系统，也是在图书馆里操作的。确切而言，是图书馆的查阅室。 当然，如果手里有更高级的手机，也可以在手机上操作选课。不过绝大多数学徒是不可能花上千个贡献点去买一台大屏手机的。也就阿波利那样背景深厚家财丰厚的二代少爷们，会带着顶级手机入学。 其实黎宇也可以。 他走进图书馆，在查阅室门口排队的时候，就在暗暗思索着自己要不要干脆买一台高档手机。 买了当然会方便许多，但自己这么个没有背景没有家族依靠的人，居然买得起那样的奢侈品，难免会让人起疑，吸引来多余的目光。 而且高档手机的用处似乎也并不大。法师协会并没有不断内卷竞争的APP开发行业，不会隔几天就要更新一次，对于手机的性能自然也就没多大用处。而且这里好像也没有手游行业，手机的性能完全没有用武之地。 在法师城里，手机的存在仅仅是方便联络和办事的工具而已。因为没有那个极度发达的移动互联网行业，没有那些争先恐后抢市场夺流量的公司，自然也就不会存在吸引人流连忘返的虚拟世界。 供法师们互相交流的平台，只有一个完全受协会管控的论坛，仅此而已。 这样想了半天，黎宇还是觉得自己完全没有买一个高档手机的必要。从理性上讲，属于是浪费贡献点。 终于，排队到了头，他踏入阅览室，开始选课了。 这个时代的电脑也简化了许多。以前的鼠标、实体键盘似乎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整块屏幕，也就是平板电脑。 因为本来就没有习惯于鼠标键盘的人群，平板电脑占据统治地位自然不会有任何阻碍。直接用手指在屏幕上划来划去的操作，这不需要什么练习，看一眼就会。 黎宇拿出自己的手机，在屏幕上碰了一下，就这样登录了自己的学徒账号。然后，进入选课系统，他就看到了课程热度榜上的第一位…… 课程名：【论法师的本质能力】 授课者：短期客座教授·艾拉。 “课名起得这么大吗？”黎宇盯着屏幕，不禁喃喃道。 之前在赫莱布就告诉过他，只要进入选课系统，绝对能看到‘不死的艾拉’准备教授哪一门，因为那就是现在最受人瞩目的课程。但赫莱布并没有讲过，艾拉准备讲的居然这么宏大。 在历史教科书里出现过的传奇人物，加上如此宏大吸引人的标题，这门课，想不热门都难。 黎宇点了选课，屏幕上却连续弹出两个红色的警告。 第一个是：【你没有通过本课程的前置课程考试，无法报名。】 第二个则是：【本课程报名人数已满，无法报名。】 黎宇仔细一看，原来艾拉的这门课还有前置条件，就是要通过数理逻辑通识、物质奥术通识、元素系通识、生命系通识、法师协会史、伪神国史、旧时代人类通史等课程的考试。换言之，就是必须把必修的通识课和历史课全部搞定，才有报名资格。 而且就算有报名资格也没用，已经来晚了，名额全都被别人占光了。 黎宇起身走了出去。 赫莱布就在图书馆门口等着他。 黎宇来到这小子面前，皱眉道：“既然你已经在选课系统里看到了艾拉的课，那你应该知道，她的课程咱们根本没法报名。” 赫莱布点了点头：“是啊。” 黎宇：“那你为什么不给我说一声？我就不需要来这浪费时间了。” 赫莱布愣了：“这是浪费时间吗？我就是想让你看看，不死的艾拉成了咱们学院的教授啊……” “客座教授而已，短期的，”黎宇叹了口气，“而且这有什么好看的？你跟我说一声就行了，何必非要来查阅室排队呢？” 赫莱布有些困惑：“排队又怎么了，那可是不死的艾拉啊！你看她的名字，难道不会感到一点点的激动吗？” 看她名字有什么可激动的，我还背过她呢——黎宇暗暗腹诽着，只是这就没法说出口了。 ———— ------------ 083她是个传说 或许是因为以前从未在法师协会的统治范围内生活过，黎宇对这里的大佬并没有多少实感。 所以当他打开论坛，看到有多少正在讨论‘不死的艾拉’头一次公开授课的帖子时，难免也有些惊讶。不过转念一想，艾拉甚至让协会内部的一些资深法师特意写过论文，讨论她的行动模式，这种热度似乎也就挺正常的了。 比如十分钟前，新出了一个帖子，标题为：【求求巴别塔，开直播吧！】 点进去一看，就见楼主表示：【巴别塔的朋友们，能不能搞个现场直播啊？我在亚特兰蒂斯，隔得太远了，而且还有事，根本赶不过去啊！】 紧接着下面就有人回复：【至今协会官方都没有在论坛里开过直播，所以别妄想了。】 三楼又是楼主在发言：【官方不开直播，非官方的朋友可以啊。我就是想说，拜托巴别塔学院里的大哥大姐们拿个好点的手机，现场直播艾拉阁下的课。】 四楼是另一个人：【有什么好看的？艾拉至今没死，但她会老啊。别看历史教科书上写着‘美丽的少女’就觉得她现在还是美少女好不好，妄想也要有个限度，这都半个世纪了。】 五楼三分钟前发言：【其实也有可能。协会顶层的那些大佬，至今你们听过哪怕一个讣告吗？只要有充足的纳米机，再加上一些改变基因的秘密技术，延长寿命并不难。】 六楼还是发帖的楼主：【而且艾拉肯定是用了冬眠技术。她每次出场只有短短几天，每年不超过两三次。这半个世纪，对她来说可能只有两三年，所以凭什么她不能依旧维持青春的模样？】 黎宇算是看出来了，这位发帖者是艾拉的粉丝，而且还脑补了美少女形象并且固执地维护着…… 只不过这次，该粉丝的脑补居然真的贴合了现实。 黎宇也在这帖子里发言：【说得没错，艾拉就是个金发碧眼高马尾的青春美少女。】 他的发言在七楼，紧接着，八楼又是楼主：【虽然我也这么觉得，可是朋友，你怎么连头发和眼睛的颜色都说得这么清楚？】 九楼：【明显是胡诌的呗！七楼的用户名都没改，而且就是上个月才入学的萌新编号，这还有什么好说的？】 黎宇这才注意到，原来论坛里的法师们都改了各自的昵称。这位粉丝楼主的昵称是‘不死的羽翼’，而九楼是‘卡萨布兰卡的实验者’，只有自己是一串数字编号。而且那编号里，还有自己通过法师学院入门考试的日期。 一个刚刚通过入学考试的新人，在这种法师论坛里，显然很难让人信服。 黎宇知道自己也不可能解释，想要删掉自己刚才的发言，可是，他却怎么都找不到删除的选项。 “好家伙，发言无悔，不能撤回不能删啊！” 黎宇叹了口气，只能关掉论坛，不管别人在那个帖子里怎么嘲笑，他就当不知道了。 这时，柔和的音乐响起，讲师抱着一块平板走进教室。 物质奥术通识的课程开始了。 黎宇以前的物理成绩虽然也不怎么样，但好歹也是学过大物的人，数学基础也比在座的其他新人厚实得多。此时听着这门课，自然依旧是游刃有余。 忽然，旁边的赫莱布又伸长脖子凑过来：“你有没有看到那条通知？” 黎宇目不斜视地盯着台上的讲师，颇为自然捂着自己的嘴部，低声说道：“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通知。而且提醒一下，你这种上课讲话的姿势实在是太显眼了。” “那好吧，等到下课了我再带你去看看。”赫莱布缩回了脖子。 黎宇此时的感觉有些微妙。这位赫莱布同学，似乎把自己当做了唯一的伙伴，只要碰到了就非要缠过来。当然，黎宇对他也并没有什么厌恶，就是独自一人久了，略微有些不适应。 ———— 下课之后，赫莱布果然拉着黎宇就走。 两人来到行政中心的门口，就看到门口的墙壁上投影着这么一段字： 【因为报名人数过多，艾拉阁下的课堂转移到大会议厅，并且允许未报名者旁听。后续安排更新，请关注选课系统的通知。】 黎宇：“原来是这样啊……” 赫莱布疑惑地盯着他，说：“你好像，不怎么惊喜的样子。” 黎宇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我小时候并没有听过她的传说，所以也没有那么深刻的执念。” 赫莱布拍了拍他的肩膀：“其实我也没有什么执念，不像那些人。” 黎宇：“哪些人？” 赫莱布：“早上这条通知刚出的时候，这边就聚了一堆人。他们好像在讨论，要不要订一些衣服，把‘不死的艾拉’之类的标语印在衣服上。” 黎宇震惊了：“这么恐怖的吗！” 赫莱布：“这有什么恐怖的？” 黎宇：“穿着老师的应援服去上课，这难道很正常吗？” 赫莱布挠了挠头：“一般的教授当然不可能，但是……” 黎宇打断道：“我明白艾拉在历史上做过很多不可思议的功绩。崇敬英雄人物很正常，但这些人的态度已经超出了崇敬，这就让我有点奇怪了。” 赫莱布解释道：“因为艾拉不是一般的英雄人物或者大佬嘛。她的故事，我们很多人小时候就听过。而且讲故事的长辈经常说的都是，那位不死的艾拉是个年轻貌美的少女……” 黎宇恍然大悟：“你这样一说，我就明白了。” 赫莱布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但我也觉得他们有点失去理智。这都多少年了，艾拉就算当年是个漂亮的女孩子，可是现在……” 黎宇打了个响指：“那可不一定。” 赫莱布不由一愣：“诶，你不是说你没有执念的么？” 黎宇笑而不语。 之前他还犹豫过，要不要把自己认识‘不死的艾拉’这事告诉别人，以便表明自己也有非同一般的背景。但是现在看来，这位的名头实在太过响亮，已经到了完全没法蹭的程度。 不过，看着别人猜测纷纷，而只有自己知道真实内幕的感觉，还是有些暗爽的。 ———— ------------ 084变味的聚会 晚上，当黎宇回到自己的出租房的时候，就看到希莱丽娅坐在客厅的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夜景发呆。 “学累了出来休息休息吗？”黎宇把手里的塑料袋放在桌上，“我给你带了晚餐回来，快点吃吧。” 晚餐是三明治，依旧属于并不难吃但也说不上多么好吃的那种。 希莱丽娅撕开包装，看了看里面夹着那边有些萎靡不振的青菜，低声说道：“我刚才收到普佳发来的消息了，你没有收到吗？” 黎宇拿出手机，这才发现有一条未读的新消息。点开一看，果然是普佳发来的： 【好消息，恩戈洛也通过入学考试了！你们四个人里已经有一半都成了法师学徒，很振奋人心啊，明天的晚餐咱们聚会一下吧。】 就算只看文字，也不难看出普佳的雀跃心情。带进法师城的四个人里已经有两个通过入学考试，这对她当然是个好事，问题是…… 黎宇放下手机，看了看面前的少女。只见希莱丽娅坐在那里，一脸的无精打采。 他站在少女面前，微微弯腰俯视着她，说：“你有点受打击，是么？” 希莱丽娅叹道：“是因为我很笨吗？以前不觉得啊，遇到你之前，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很聪明的那种呢……” 黎宇抚摸着她的头顶，温柔道：“你当然不笨。恩戈洛只是比你更早接触那些知识，所以进度比你快，很正常。你只需要放平心态，认认真真学习就行了。别的新人要赶时间，但你不需要，所以也完全不必跟别人比。” 希莱丽娅抬起脸凝视着他。 究竟是谁，让自己免于像其他人那样面临一个月通不过就可能不得不离开的窘境？ 希莱丽娅眨了眨眼，碧绿的眼眸里有一层水光。她低声说：“谢谢你……” 黎宇微笑道：“跟我有必要说谢谢？” 希莱丽娅下意识地抬起双手，抓住了他的手。 沉默半晌，少女又说道：“我以后一定会回报你的。” “没必要——” 黎宇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希莱丽娅打断道： “不，有必要。我不是那种受了恩惠还能装作不知道的人。而且我现在也越来越觉得，你对我的感觉就像是面对一个无助的小动物，你伸向我的手掌心里，有怜悯，有宝贵的善意。但……并不是我想要的那种。” 黎宇：“？” 希莱丽娅深吸一口气，直视着他的眼睛，无比认真地说道：“所以，我觉得等到我也通过了入学考试，并且能够回报以后，才有资格跟你站在一起。” 黎宇有些惊讶：“那你的意思是……” “先忘了什么恋人之类的说法吧，我会先努力赶上你的。” 说到这里，少女的眼角滑落一滴眼泪，但她飞速用手背擦掉。而她凝视过来的目光，有一种孩子般的执拗。 黎宇笑了：“那好啊，我没问题。” 希莱丽娅低头看着地板，小声说：“你当然没问题。说是恋人，你这两天除了辅导学习，甚至没有多看我两眼……” “啊？”黎宇傻眼了。他这才意识到，原来让希莱丽娅下定主意的导火索不止一条。 由于梭茉和各种课程的牵扯，他现在根本没有精力放在少女身上。但是如果站在她的立场上想想，这所谓的初恋确实太水了。 希莱丽娅拿着三明治，小口小口吃着。 黎宇转身朝着卧室走去。 可是刚刚打开门，他就又听到了少女的声音： “但是我希望知道……” 黎宇停下脚步，扭头看向她。 希莱丽娅双手抓着啃到一半的三明治，也直勾勾地盯着他。 少女眨了眨眼：“我喜欢你，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 过了一天之后，黎宇带着希莱丽娅去了上次的那家餐厅。 上次请普佳吃饭的地方，显然让普佳比较满意，于是这一次，她选择的还是这里。 黎宇和希莱丽娅到那里的时候，就看到了普佳，以及黝黑瘦小的恩戈洛。 “恭喜你啊。”黎宇坐下的同时，如此说道。 恩戈洛依旧把姿态摆得很低：“如果没有您的帮助，我肯定不可能如此顺利。” 黎宇：“夸张了，我也就给你讲了点数理逻辑而已。” 恩戈洛：“但那就是最让我困扰的部分了。您睿智又乐于助人的品质，会让我铭记于心。” “你们用不着这么客套吧？”普佳插话道，“而且，安德雷是什么情况？他怎么还没来？” 黎宇：“谁知道呢……稍微等等吧。” 然而这一等，就是将近二十分钟。 普佳拿出手机催了两遍，终于，那个脸上带着一道刀疤的青年跑了过来。 “抱歉啊朋友们，我因为一些事情，稍微耽搁了点时间。” 安德雷这么说着，坐在恩戈洛旁边那唯一的空位上。 普佳随口埋怨道：“多亏你来得这么晚，要不然，我们应该已经开始吃了。我给你们讲啊，这家店的菜已经让我期待很久了啊……” 黎宇则看着安德雷，貌似漫不经心地问：“你忙什么事去了？” 话问出口之前，黎宇已经注意到，这家伙的脸色似乎有些异常。相比于上法师城之前的那种精壮，此时的安德雷似乎变得虚弱了一些。 下一刻，只见安德雷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塑封袋。那袋子里面，装着洁白的粉末。 “我最近参与了这个生意，是一种小零食，大家要尝尝吗？” 黎宇瞳孔骤缩，但面部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 而普佳可就没有丝毫心理准备了，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 她又恼怒又慌张，质问道：“你弄的是什么东西？” 安德雷：“它叫……” 普佳：“梭茉是吧？我是真想不到，居然连没入学的新人都能接触这玩意儿。” 黎宇无声地叹了口气。 安德雷有些懵，下意识地辩解道：“这是一位资深的法师学徒给我的，他们都说，学院里面很多人用它提神……” 普佳严肃地说道：“把它收回去。我不管别人是怎么用它的，但你们不行。” 安德雷也有些恼羞成怒了：“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生意！如果我一两个月都没通过考试，那就没法留在法师城了。人家告诉我，卖这个也可以赚贡献点。你不允许，那如果我考试没过，你会替我付账么？” 普佳一时无言以对。她看向黎宇，眼神里的意思很明显——你小子不是最讨厌梭茉吗？怎么不说话？ 但此时，黎宇也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 ------------ 085朋友 普佳组织的这场同期新人聚会，在大家默默吃完之后便不欢而散了。 黎宇带着希莱丽娅回到屋里，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监控记录。很快他就找到了一段通路录音，发生在昨天晚上。说话的两人，依旧是那位公子哥阿波利，以及业余药贩子。 “阁下，我今天发现了一个问题。咱们这好像有竞争对手了啊。” 药贩子的语气小心翼翼的，阿波利的声音则依旧慵懒随意。 “哪来的竞争对手？” “我在外面的酒吧里发现了一个家伙，也在卖梭茉，而且我试了一下，品质跟咱们的一样好！那小子脸上有个刀疤，还挺嚣张……” “哦，那是我找的新人。” “新人？阁下您不是说，要给我一个月的时间吗！” “梅苏特啊，你依然有一个月的时间。但我总不能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你身上，明白么？而且我也发现了，与其找学院里的学徒，不如找那些尚未通过考试的新人。他们为了留在法师城，可真是什么都愿意干啊。” “可是阁下……” “你还想说什么？” “我会完成您的要求，阁下。” 听到这里，黎宇暂停了播放，将这一段对话和之前的那段对话都截取复制下来。 然后问题就来了——这两段音频证据，该发给谁呢？ 黎宇的第一反应是发给艾拉，可是他至今都没有艾拉的联系方式。第二反应是发给普佳，可是普佳现在也就是个见习法师，就算过些天走完流程成了正式法师，也谈不上什么人脉渠道，发给她能管什么用？ 那么，直接发到法师协会的总论坛上去呢？ 或许会有用，但效果完全没法预估，而且肯定会让自己也卷入深不可测的漩涡之中……于是思索良久，他发现自己还是什么都没法做。 这就很让人惆怅了。 ———— “朋友，这么晚了约我出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恩戈洛在路边的长椅上坐下，如此问道。 在他身旁，是约他出来的安德雷。 这两人的关系，虽然没有黎宇和希莱丽娅那么好，但当初也是同样从伊斯坦布尔跑出来，互相帮助着到了坎大哈城。而在孟买城的那场风波之中，两人也是一起逃跑，避开了教堂侍卫的枪口。 安德雷摸了摸口袋，苦笑道：“我还想抽烟呢，才发现兜里没有。就我现在这情况，根本不敢拿宝贵的贡献点去买烟……” 恩戈洛劝道：“那就好好学习，尽早考进去啊。只要通过了入学考试，就能拿到一千贡献点，之后的每一门考试也都有的赚，非常划算。” 安德雷摇了摇头：“我不像你，可没有读书的脑子。我从小干的除了蛮力活，就是打架，还有走私买卖什么的。读书，学习？呵呵呵……” 从朋友的声音里，恩戈洛听出了一丝绝望。思索半晌，他也只能温言相劝：“你还有时间，足足一个月的期限呢！我这段时间也可以先不报学员里的课程，给你讲讲那些东西。” 安德雷低垂着头颅：“可我觉得还是没什么用处。” 恩戈洛坚定道：“有用，肯定有用！比如那些数理逻辑的问题，我也以为我这辈子都没法理解了，可是黎宇先生给我讲了讲，几天就让我搞明白了。而且就算是过了这一个月的期限，我也可以帮你垫付食宿费用，帮你撑一段时间。所以，你完全不用沮丧。” 安德雷抬起头，一脸感动：“朋友，你可真好啊。” 恩戈洛有些不好意思：“当初多亏了有你的指点，我才能踏上这条路，进入魔法学院。我觉得，互帮互助就是应该的嘛。” 安德雷点了点头，从椅子下面拿出了一瓶酒。他拔掉瓶塞，往自己嘴里灌了一大口。 鲜红的葡萄酒，在空气中散发出醇美的香气。 安德雷擦了擦嘴，把酒瓶递给身旁的朋友，说：“多谢你鼓舞了我，你也喝一点？” 恩戈洛并不怎么擅长喝酒，但他不愿拒绝朋友的好意，便也拿起酒瓶，喝了一小口，便放下了酒瓶。 可是没过一会，恩戈洛就感觉有些不对。进了肚子的那些酒，似乎比他以前喝过的更加香醇，甚至有种难以言喻的甘甜味道，飘飘渺渺的…… 安德雷的脸色红润，嘴角忍不住咧开：“怎么样，这酒很不错吧？” 恩戈洛点了点头，盯着酒瓶看了几秒。然后，他又喝了一口。 “我从来都没有主动喝过酒，但是，这酒确实很香啊，就像是加了什么特殊的……”说到这里，恩戈洛猛然惊觉，“安德雷，你该不会往酒里加东西了吧！” 只见那个刀疤脸青年笑着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刚才灌的那口酒里的某种物质，让他此时的笑容有些癫狂。 安德雷指着酒瓶，笑道：“让你白白出钱资助我，这怎么好意思呢？我觉得，还是给你卖点东西，这样拿钱就会拿得更心安理得一些。” 恩戈洛急促地呼吸着。只是因为他的肤色本来就很深，所以看出脸色变红之类的迹象。但他能感觉到，此时自己的心跳变得非常快，就好像随时都能从胸腔里蹦出来一样。 “是梭茉？不，你为什么这样做……普佳前辈说了，这东西除了让人上瘾，吸引人堕落以外，并没有什么好的功效！” 安德雷摇了摇头：“不不不，你想想看，如果梭茉真的没有益处，法师城的大佬们又怎么会放任它流行呢？” “梭茉可不流行，它是人人唾弃的东西。”说这话的同时，恩戈洛咬着牙，感觉自己的脑袋似乎都越来越轻飘飘的，连带着理智都要飘飞远去了。但他知道，不能放任自己丧失理智。 安德雷却夺过了掺了梭茉的酒瓶，往恩戈洛的嘴巴里又灌了许多。 “没关系的，朋友，我已经体会过了所以很清楚，它只会带来快乐，更多的快乐，无尽的快乐……” 恩戈洛挣扎着，让自己的衣领都被红酒打湿了，但还是有不少酒都顺着喉咙滑了下去。随着梭茉的摄入量越来越多，便有一个声音仿佛在他脑海里直接响起——“放弃吧，躺下来享受吧，如此欢欣愉悦有什么不好的呢？” 他渐渐就分不清，这声音究竟是出自安德雷的嘴巴，还是自己脑袋里的妄想了。 ———— ------------ 086千叶餐厅 这天上午的旧时代历史课程开始之前，黎宇用手机给恩戈洛发了一条消息：【再过几天，不死的艾拉就会在我们学院开一个临时课程，时间就半个月，只有几节课。这课我们报不上，但是可以去旁听，你去不去？】 然后听完了一上午的课，从远古文明的猜测，直到西罗马帝国和东汉王朝的覆灭，大段大段的历史课听完了，手机里还是没有回信。 也不知道恩戈洛是忘了带手机，还是正忙着做什么事情…… 下课的音乐声响起时，黎宇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恩戈洛还是没有回复，但手机里却多了一条未读短信，来自某个陌生的号码： 【下课了，你现在应该有时间。到千叶餐厅来，角斗小子，我要和你谈谈。你肯定能猜到我是谁。】 看着这条莫名其妙的信息，黎宇确实猜到了对方是谁。知道他来自角斗场的人，在这法师城里，除了艾拉还能有谁？ 当然，现在的艾拉并不是他所熟悉的，真名‘艾米莉’的那位。 赫莱布凑了过来，说：“今天要不要跟我一起吃午餐？我昨天尝了学院的二号餐厅，那里有烤肉，相当不错。但是我们必须得去快一点，否则肉都被抢光了，我们就只能喝藻粥……” 黎宇却摇了摇头：“抱歉，我今天中午有事，下午的生命课也不去了。” 赫莱布不由一愣：“为什么啊？” 黎宇：“我明天就要提前考试了。不出意外的话，以后的生命系通识课程，我都不需要再上了。” 赫莱布一脸羡慕：“真好啊，那你又有好多时间，可以到处逛了。” 黎宇：“但我也没空到处逛。等搞定了生命系通识，我会尽快把所有的基础通识课都考完，然后报名选修课。” 赫莱布试探着问道：“为什么这么急切？你很缺贡献点吗？” “我只是想尽快毕业罢了……”黎宇站起身，“我先走了，你赶紧去抢烤肉吧，再见。” 眼看着这家伙加快脚步走出教室，赫莱布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问他，今天中午到底是有什么事呢。 ———— 所谓的千叶餐厅，距离法师学院不算远，也就一两公里的路，黎宇跑一跑就到了。 餐厅里面，显然是东亚风格的装修。乍一看似乎是樱岛的格调，推拉门配榻榻米和矮桌。可是仔细一看桌子上的菜，黎宇却忍不住想笑。 花生米、拍黄瓜、白菜拌海蜇，这算哪门子的樱岛料理？ 这是一间两人包厢。墙壁上，挂着水墨山水画、樱岛式祭典面具、画了荷花的折扇。对于东亚文化没什么了解的人眼里，这些可能都可以归为一类，但黎宇就知道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艾拉盘腿坐在榻榻米上，见他的神情有些奇怪，便问道：“这些，跟你熟悉的旧时代风格不一样吗？” 黎宇看了看周围。 艾拉拿出一个胶囊大小的微型电子装置，放在桌上，说：“我开了屏蔽，你随便想说什么都没关系。” “屏蔽啊……” 黎宇不禁想起了自己第一次遇见艾拉，那是在角斗场里，准备角斗的时候，那时艾拉也说，她开了屏蔽，所以可以尽情聊聊旧时代的事情。 可惜，那时的艾拉并不是眼前的艾拉。 黎宇回过神来，说道：“在旧时代，东亚有好几个国家。这么说吧，扇子、画、面具，还有我们屁股下面的榻榻米，和桌上的菜，属于两个不同的国家。当然严格意义上讲，也可以说都来源于古华夏文明，毕竟在东亚范围内那个大陆上的古文明影响太大了。” 艾拉点了点头：“确实，不过这里是巴别塔法师城，没有人会在意那些旧时代老掉牙的历史。现在也没有你们那时候的国家体系，只有神国和非神国的划分。” 黎宇：“我明白。” 艾拉话锋一转：“但是，这并不意味着非神国就都是我们的朋友。哪怕是在法师协会内部，对于某些事情，我也都不可能赞同。” 黎宇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话外之音。他不想绕多余的弯，便干脆道：“你是说，梭茉？” 艾拉微微点头：“梭茉是二十多年前发明的，而且就是在这巴别塔城里。最开始，巴别塔的中枢AI认为，这种东西可以用来破坏神国的统治秩序，所以就在实验室里继续研究，但严格管控，不允许这东西在法师城里流行。” 黎宇：“但是现在看来，好像出了纰漏。” 艾拉：“在此之前，我们发现用梭茉破坏神国秩序的计划，基本上都失败了。因为神使收到了命令，对于染上梭茉瘾的人，无论身份地位，直接抹杀。这种过于粗暴的手段，非常有效。” 黎宇的嘴角抽了抽：“那肯定有效啊……” 艾拉低头看着放在碗边的筷子，语气低落了一些：“直到前几年，我发现梭茉在巴别塔法师城里出现了。这很奇怪，按理说不应该发生的。我问了巴别塔的中枢AI，但它拒绝回应我。这是更加奇怪的事情。” 黎宇：“该不会是AI叛乱吧？” 艾拉缓缓地摇了摇头：“从逻辑上讲，最大的可能性是……巴别塔的AI系统认为，让法师协会里出现梭茉上瘾者，可能对法师协会有利。” 黎宇眉头一皱：“这说不通啊。” 艾拉：“像巴别塔系统这种高度发达的大型人工智能，它的逻辑，可能是普通人难以理解的。这就像是下棋，几颗棋子的牺牲，在目光长远的棋手眼里，或许有助于获取最终的胜利……但我不能理解的是，它为什么不回应我的问题。” 黎宇恍然道：“所以你出现在了这里。” 艾拉说道：“而且必须要有一个跟梭茉无关的理由。这理由，表面上是给魔法学院上课，深一层则是你。” 黎宇：“你是说，AI会认为，你来这里是为了看我？” “你也知道，我对你不感兴趣，只是另一个我……她比较任性。” 艾拉的秀眉轻扬，目光里有种高傲又无奈的感觉。 ———— ------------ 087另一个艾拉 艾拉亲口说出‘另一个我’这种词，这种场面，让黎宇不禁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只不过，这种话说来显然也有些尴尬，艾拉很快就把话题拉回了正轨。 她说：“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罗德里格斯委员的儿子在贩卖梭茉的呢？” 黎宇拿出了手机。他早已将那两段录音拷到自己的手机里，只是一直苦于不知道发给谁。现在可好，他当场播放了出来。 听完这两段对话录音，艾拉陷入了沉默。 黎宇坐在她对面，此时也不好说什么，只能拿起筷子默默夹凉菜吃。桌上只有凉菜，而且味道也略微有些奇怪，不知道是因为法师城里的调料跟旧时代陆地上的不一样，还是新时代的厨师看不到旧日的菜谱…… 过了好一会，艾拉缓缓开口道：“你的警惕心还真是非同凡响。” 黎宇：“我对那类东西有心理阴影。” 艾拉：“那么，你愿意接受我的秘密任务，阻止梭茉的泛滥吗？” “我相信，不死的艾拉肯定不会吝啬于任务酬劳，”黎宇微笑道，“所以我愿意。” 艾拉眯了眯眼睛：“你真的知道，我们的对手是什么级别吗？如果只是区区一个罗德里格斯委员，我早就动手了，那对我来说没有多大难度。但如果，我们的对手是整个巴别塔的AI系统呢？” 黎宇想了想，答道：“如果真的有那么恐怖，我觉得，你不是那种送死的人。” 艾拉：“系统AI对于我这种高权限者，肯定会多加照顾。但对你就不一定了。你想象一下，这个系统AI控制了整个巴别塔城的最高行政权，以及几乎所有人的隐私。从租房买房，到你付钱吃的每一顿饭，还有每个人的账户余额，它全都清楚。” 黎宇却丝毫不惧地笑了起来：“问题是，我都录下这两段录音了，它还没把我处理掉，这就说明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它认为我不构成威胁，要么就是它其实无法真的监控到每一个人。或者说，信息处理能力是有极限的。” 艾拉微微有些诧异：“我本来还以为，你会更加谨慎，选择明哲保身呢。” 黎宇：“我当然会评估风险。如果我觉得风险并不大，或者收益大于风险成本的话，那我就不会袖手旁观。” 艾拉还是有些疑惑：“那就有点奇怪了。阻止梭茉泛滥，对你来说似乎并没有多少好处。” 黎宇犹豫了一下，有点想把之前讲给希莱丽娅的那个旧时代留学小故事再说一遍，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必要。面前这个艾拉不是艾米莉，说得太深没什么必要，只需表明合作的态度也就够了。 于是他说：“情绪价值也是价值。看梭茉遍地都是，我念头不通达。” “念头通达……”艾拉琢磨了一下这几个词，“你是从旧时代的中文硬译过来的吧？” 黎宇又夹了口菜，边咀嚼边说：“反正，我并不觉得这事能让我送命，我也不觉得梭茉泛滥会与我无关。与其生活在一个成瘾药物泛滥的城市里，我宁愿回到坎大哈城。” 艾拉也拿起筷子，夹起一颗花生米。可是还没等送进嘴里，筷子不小心一歪，那颗花生米就掉到桌子上，弹了几下，又掉在地上。 黎宇忍住了没笑。 艾拉放下筷子，脸色不变：“那么我也实话跟你讲吧。在我看来，谁在贩卖梭茉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是，巴别塔系统居然允许了这件事，而且没有调查执法。我必须要弄清楚，是不是系统默许了梭茉泛滥。” 黎宇：“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艾拉：“让我先考虑考虑吧，我可能也要和……嗯，商量一下。” 于是黎宇就知道了，艾拉要和‘另一个我’商量对策。 很快，有三道热菜被服务员端上来了，分别是狮子头、烧茄子和天妇罗。看卖相很不错，摆盘也挺精巧，就是放在一起有点微妙的违和感。 艾拉又拿起了筷子，稍稍有些犹豫。 黎宇喊住服务员，说：“能不能拿个勺子或叉子来？” 服务员刚点头答应，艾拉就忍不住嚷道：“我会用筷子！” “那您还需不需要……” “不需要。” 服务员有些困惑地离开了。 门合上，黎宇看着她拿筷子夹起一块天妇罗，忍不住问道：“你现在的身体，应该也是赛博机体吧？能吃东西吗？” 艾拉哼了一声：“赛博机体从食物中摄取能量的效率，比人类的躯体高得多。” 黎宇：“那能尝出味道吗？” 艾拉毫不犹豫答道：“当然可以。赛博机体的味觉感受器，可能比很多健康人都更加发达。不过我也可以控制味觉感受器的开关，也就是说如果吃到我不喜欢的东西，我可以选择让它在我嘴里什么味道都没有。” “但你也不需要吃不喜欢的东西啊，”黎宇琢磨道，“如果不是口腹之欲，你完全不需要吃饭，塞根燃料棒也可以补充能量吧？” 艾拉：“我确实可以使用一些型号的能量晶体，但那跟车辆使用的燃料棒是两回事……你还有什么想问的么？” 黎宇：“没了没了，吃饭吧。再不吃菜都要凉了。” 关于赛博机体，他其实还有很多好奇的问题，但眼前这个冷冰冰的少女太有距离感了，很多话，自然也就不那么方便问出口。 接下来的午餐时间，基本上是在沉默中度过的。 而黎宇并不知道，此时的艾拉，心思早已飘到九霄云外了。两位艾拉，此时正在另一个频道里通话。 ———— “艾米莉，你听完了吗？” “听完了啊。” “你的鬼点子比我多。说说看，你有什么想法吗？” “很难……要我说，那就是需要更多情报，才能下判断。但是我们的行动时间有限，而且巴别塔系统可能在暗中干扰，就更难让我们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情报了。” “那样的话，让我使用一些简单粗暴的办法？” “哈哈哈，可以试试。之前决定让你来处理这事，本来就是觉得精巧手段很难起效，必须出其不意嘛……不过，我有个要求。” “什么要求？” “行动的时候带上黎宇。万一事态变得糟糕，可以带着他一起溜。” “艾米莉，你……” ———— ------------ 088求助 黎宇完成了在法师学院里的第一次考试。 生命系入门通识，这门课的难度在他看来也就是旧时代高中生物课的水平，只是涉及的范围略微广一些。两个小时的考试，他只用了不到一个小时便提前交卷。 因为本季度的生命系通识课程刚开始没几天，此时就报名考试的，当然只有他一人。考场里也没有其他人，唯有负责这门课程的讲师坐在那里监考。 当他点下了交卷按钮之后，考试便结束了。这位讲师坐在讲台后面，拿着平板就给他改卷子。 “黎宇同学，你这……”讲师改着改着，忍不住出了声。因为他发现，这位同学的考卷居然没有任何一道题需要批改。目光所及之处，每一道题都是正确的。 黎宇写完本来打算直接走的，但是看讲师这就开始改卷子了，便驻足在讲台旁边，多看了两眼。 此时，见讲师一脸诧异，黎宇微笑着问道：“有什么问题吗？” 讲师：“你肯定提前学过生命系的知识。” 黎宇点了点头，并没有多嘴解释。真要说起来，他的‘提前学过’那可是提前了一百多年，而且所学领域也远不止‘入门通识’这种水平。 又过了一小会，讲师便改完了整张卷子，抬起头看着他，说：“恭喜你，又是一笔贡献点到手，以后也不需要上生命系通识课了。接下来你有什么安排？打算在生命系的领域里深入学习吗？” 黎宇：“我已经报名了所有的通识课，希望在这两个月内把它们全都上完。具体怎么深入，我想等到通识课都搞定之后再说。” 法师学院的课程，大都以两个月为一个周期。 只要集中足够的时间精力，两个月时间就足够学完了一门课程。当然，两个月没能学完也没关系，尤其是某些难度比较大的课程，很多人都是拖了几个月甚至一两年才考过的。 因为报名选课有周期，所以黎宇也发现了——如果自己在几天之内把这些必修通识课都搞定，暂时又没法报名选修课，那么就有了一段时间的空窗期。好在，还有三门历史课可以解解闷。 讲师的表情则显得有些惊讶：“你一次性报了这么多课？两个月之内就要学完，你给自己压的任务有点重啊。” 黎宇笑了笑，没有自吹自擂。毕竟，哪怕只是把自己对这些课程难度的真实感受说出来，落在别人耳里也像是在说大话。 讲师斟酌着说道：“除了生命系通识，我还在教生命遗传的选修课。在生命系的领域内，这是后续很多重要课程的前置，你要不要来报名？” 黎宇微笑道：“等到可以报名的时候，我一定会报的。” ———— 黎宇走出那栋教学楼的时候，那位生命系讲师走在他后面，还在主动打招呼告别： “拿到贡献点，可以吃点好的庆祝一下了，是吧？” “您也好好休息。” “我可没法休息，待会还要去做实验呢……不说了，再见，黎宇同学。” “好的，再见。” 看着讲师的背影渐渐走远，黎宇低头掏出手机。他刚才已经感觉到了，这东西在裤子口袋里振个不停，不知道是谁打来的电话。 拿出来一看，未接来电显示是恩戈洛。黎宇不禁有些疑惑，这人找自己干什么？ 他随手拨了过去。 片刻之后，对方接通了。紧接着，他听到了恩戈洛的声音，那嗓音里充满了惶恐不安： “黎宇先生，我完了，我可能活不过这个月了……如果您都没法救我的话，那求求您，帮我作个证……” 黎宇听到一头雾水，连忙问道：“你怎么回事？” 恩戈洛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被安德雷害了！那家伙说是请我喝酒，在酒里居然掺了梭茉，然后我就……” 黎宇心头一震：“你就这样被他坑啦？” 恩戈洛：“这个恶魔，忘恩负义的叛徒！昨天本来还想帮他的，谁知道，他却想拉我下水，从我身上榨取贡献点养活他自己！” 黎宇连忙问道：“等等，染上梭茉瘾之后呢？你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昨晚从药效中清醒过来以后，从他身边跑开了。可是他却喊着‘你迟早会回来找我的’这样的话语……果然，昨晚我就睡不着觉了，困倦得睁不开眼睛了还是睡不着。凌晨四五点，我实在忍不住了，找安德雷买了很少的一点点梭茉，服下之后整个人都变得宁静了，这才能够入睡。刚才我睡醒了，感觉还是难受得像是浑身有蚂蚁在爬，又服了梭茉才舒服下来。” 明明是个阅历不少的中年男人，可是恩戈洛此时的语气却像是孩童般无助。说到最后，他几乎是抽泣着说的。 黎宇叹了口气：“从安德雷手里买的梭茉，应该不便宜吧？” 恩戈洛：“比所有的食物和饮料都贵多了，比小拇指的指甲盖还要小的那么一点点梭茉，他居然要了我三百贡献点。我的账户余额，总共也才一千多一点啊！再这样下午，我可怎么办……” 黎宇思忖片刻，颇有把握地说：“安德雷肯定打算拉你入伙。” 恩戈洛茫然问道：“啊？为什么？” 黎宇：“他一个没通过入学考试的新人，有许多场所不方便去。而且刚刚开始贩卖这种药物，他肯定也需要帮手。把你拉下水，他又掌握着梭茉的渠道，自然可以把你拿捏在掌心里。” 恩戈洛：“那我该怎么办……” 黎宇：“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怎么才能戒除梭茉。不过我认识法师协会的前辈大佬，应该知道这种情况怎么处理。你先继续和安德雷周旋，不要让他知道你联系过我。给我一点时间，我去问问那位前辈。” 他想要问的前辈，当然是艾拉。 恩戈洛喏喏道：“我明白，全靠你了，黎宇先生……” “放心，我不会见死不救的。” 挂断了这通电话，黎宇立刻拨了艾拉的号码。 ———— ------------ 089死人 小巷深处有一滩血泊。 一个人，躺在血泊之中，已然失去了呼吸。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像金鱼一样凸了出来，脸色青紫，光是看一眼就让人不寒而栗。他的喉咙被横着切开，伤口周围的皮肤上还残留这些许血沫子。而他的整个上半身，都已经被鲜红的颜色染透了。 恩戈洛是看着这个人死去的。 就在刚才，他眼睁睁看着安德雷和这个人交谈，一言不合争执起来。安德雷拿出那把镶银装饰的小弯刀，抹开了此人的喉咙。 恩戈洛想起来了，在伊斯坦布尔城里，安德雷就是靠着给黑帮干活谋生的。杀人这种事情，对他来说并不陌生。 安德雷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缓缓地擦拭着染血的刀刃。他转身看向恩戈洛，笑着说道：“这下就好了，我们少了个竞争对手。” “他……他是什么人？” 说话的同时，恩戈洛扶着墙，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双脚都有点站不稳了。 安德雷：“这家伙叫做梅苏特，正在给阿波利阁下干活。哦对，忘了给你说，阿波利是罗德里格斯执行委员的独生子，身份很不一般啊。” 恩戈洛打了个哆嗦：“那你还敢杀人？” 安德雷擦好了刀子，收刀进鞘，悠然道：“因为我也在给阿波利阁下干活。我和梅苏特的任务一样，都是贩卖梭茉。但他跟我不一样的是，他是个废物。他三天卖出去的量，跟我一天卖的量差不多。你说，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恩戈洛：“怪不得你说是竞争对手……” 安德雷嗤笑道：“我本来没把他放在眼里，但他却非要找我挑衅，还说有办法举报我，把我赶出法师城。我本来不想相信这家伙说的，可是他讲的太有说服力了，让我实在很难忽视。” 恩戈洛的舌头都有点捋不直看：“所以……你就杀了他？” 安德雷走过来，热络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我也是没办法的嘛。抱歉啊，不小心让你看到了这么糟糕的场面。对了，之前答应你的东西，在这里。” 说完，他拿出了一个小小的塑封袋。 恩戈洛看着塑封袋里面少得可怜的白色粉末，嘴巴动了动，但并没有说出任何话来。 安德雷又拿出手机，笑道：“还是像之前一样，三百贡献点，现在就转账给我吧？” 恩戈洛长长地叹了口气，拿出手机，点开贡献点赠与，跟安德雷的手机碰了一下。刹那之间，转账成功，那三百贡献点钻进了安德雷的账户里。 安德雷把塑封袋塞到他手里，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说：“其实你从我这里进货，还可以再便宜一点的。我现在正缺人帮忙，如果你来帮我，那么不仅能分到酬劳，还可以半价买货喔！” 恩戈洛瞪大了眼睛：“还可以半价……那你收货的成本价，肯定比那还要低！” 安德雷笑了笑：“我好歹也要赚钱的嘛。跟你不一样，我可是没法通过入学考试，从正规渠道赚不了贡献点的，但你可以啊。” 恩戈洛低垂着脸，沉默不敢言。 安德雷又催问道：“怎么样，要不要来跟我一起干？” 恩戈洛小声说：“让我回去睡一觉，想想……” “好，你慢慢考虑着，考虑清楚以后随时来找我。那你现在先走吧，我要收拾一下这个烂摊子了，再见！”说着，安德雷使劲拍了一下他的背，把恩戈洛拍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恩戈洛朝着巷子外面走去，头也不敢回。 这个黝黑瘦小的中年男人，浑浑噩噩地走进了学院大门，向着自己被分到的宿舍走去。一路上，许多学徒三三两两走过，其中大多数人都比他年轻，更比他有活力。 走着走着，恩戈洛只感觉世界上的一切都灰暗无比，除了猩红的血。他的眼前不断闪回那喷飞而出的血沫，随着梅苏特濒死的呼吸，从脖子上的伤口里喷溅出来…… 突然，一个人影挡在了前面。 恩戈洛停下脚步，抬起头，顿时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下意识地说：“黎宇先生，您是不是有办法……” 黎宇：“这边人太多了，跟我过来。” 恩戈洛跟着他，来到了学院角落的一张长椅上，坐了下来。 黎宇说道：“我已经问过了那位大佬，她说，在实验室里制备梭茉的成本，最多最多不会超过一克三十贡献点。安德雷肯定是在坑你。” 恩戈洛傻眼了：“坑得这么狠啊……可是，我不从他那儿买，又该怎么办呢？您是不是有办法帮我戒掉？” 黎宇叹了口气：“短期内想要戒断，很难很难。不过，我可以帮你找个更好的购买渠道。” 恩戈洛：“什么渠道？” 黎宇：“直接找那位阿波利阁下，找他买货。至于安德雷嘛，他以后不仅没法坑你，也不可能再坑别人了。” 恩戈洛愣了一下：“为什么？” 黎宇拿出一块平板，点了播放，展示给恩戈洛看。只见屏幕上就是安德雷动手杀人的画面。再往后快进，又是他处理血迹和分尸的场景。 “居然全都……” “没错，全都录了下来，”黎宇微笑道，“你只要拿着这视频去举报，绝对能让安德雷进监狱，或许……” “或许什么？” “没什么，反正这个牢饭他是吃定了。”黎宇只说要坐牢，却并没有说，根据自己查到的巴别塔法律，安德雷肯定是要被判死刑的。 如果直说铁定死刑，黎宇不知道，恩戈洛是否有可能会不忍心…… 然而此时，这个中年男人似乎已经被吓破了胆，即使有如此铁证在手，还是战战兢兢地问：“那安德雷，真的不会报复我吗？” 黎宇哭笑不得：“只要你举报，他立刻就会被抓起来，还怎么报复？算了算了，既然你连这都不敢，那我替你举报吧。” 恩戈洛咬了咬牙：“不，我来举报！您既然都做到这份上了，我当然不能再缩着等死！” 黎宇微笑了一下：“好，那就用官方的举报通道吧。就算梭茉他们不管，这种命案，也不可能不管的。” ———— ------------ 090略微有点粗暴 安德雷走出酒吧的时候，掂着手机，哼起了愉悦轻松的小调。 就在刚才，又是六百贡献点进账。这样下去，在法师城里立足显然不成问题，那位阿波利阁下交待的任务也不会有任何问题。 走出几步，他下意识地点开了手机里的通讯录，盯着黎宇和希莱丽娅的号码，犹豫了一会。想起前些天在孟买城里看到那些教堂侍卫被一枪打碎胸膛的场面，他退出了通讯录。 反正以后的客户应该不会缺，何必去招惹那家伙呢？ 就在这时，恩戈洛又打电话过来了。 看着来电显示，安德雷就忍不住嘴角上翘。接通来电之后，听着电话那头的朋友吞吞吐吐的声音，他更是忍不住笑了。 “我需要一些梭茉，但是……我的贡献点可能已经不够了。看在伊斯坦布尔城我帮过你的份上，可不可以再便宜一点？” 安德雷拿捏道：“我也很想帮你，可是梭茉我拿到手的价格确实不低啊……这样，我给你便宜一些，二百五十个贡献点，怎么样？” 恩戈洛：“可你不是说能降到一百五吗？” “那是我的成本价！”尽管成本价比那还要低得多，但这并不妨碍安德雷此时的理直气壮，“说真的，朋友，你也太不体谅我了。我为了留在这里，卖这种东西，已经担着很大的风险了，你还要抠，这样真的好吗？” 恩戈洛沉默了几秒，沮丧地说：“好吧，二百五就二百五，我……我去哪儿找你？” “还是那家酒吧门口吧。正好我就在附近，你快点过来。” 挂了电话，安德雷返身朝着酒吧走去。可是他刚转过身，就发现有两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员，距离自己只有几步之遥。 这两个警员，刚才在跟踪自己吗？ 安德雷立刻就反应过来，扭头跑了起来。 “砰！” 然后就响起了枪声。只是这枪比常规的步枪或手枪的声音要轻，近似于普通人使劲拍巴掌的音量。 在那突如其来的声响里，安德雷的半边身体突然失去了知觉。 他在奔跑中失去重心，不自觉往前扑倒，脸擦着地蹭出火辣辣的疼。但他顾不上脸疼，赶忙挣扎着翻身起来。 可是安德雷这才发现自己的右小腿后面，插了两枚连在一起的带电飞镖，让腿部肌肉根本没法使劲。 两个警员快步过来。一个站在稍远处，拿手枪瞄着他。另一个拿着电击枪。刚才的带电飞镖，显然就是从这位警员手中射出来的。 安德雷举起手作投降状，求饶道：“我什么坏事都没有干啊，警官，不要冤枉……” 然而警员并没有让他把话说完，就用电击枪对着他的胸口上给了一发。 霎时间，安德雷失去了知觉。 ———— 就这样，安德雷被抓了。 两名身穿黑色制服的执行警员根据手机定位锁定了他，在酒吧里面当场逮住，押送去临时监狱。关押一段时间后，经过议会审判，就会决定安德雷最终的命运。 而恩戈洛就躲在酒吧旁边的房子里，透过窗户，看到了这令他欣喜万分的一幕。 “这可太好了！黎宇先生，这个恶棍没法再勒索我了，以后只要戒……咦，黎宇先生？” 恩戈洛说到一半，才发现刚才还站在自己身旁的黎宇消失了。举目四顾，房间里空荡荡的，哪还有那个黑发青年的影子？ ———— 黎宇在宿舍楼的楼顶天台上，见到了艾拉。 她穿了一身黑色不反光的战斗服，不松不紧，材质轻便柔韧，正是最方便运动的那种。而此时她站在天台上，风吹过来，带动着高高扎起的马尾辫随之摇摆，颇有种飒爽的气质。 黎宇来到她面前，说道：“阿波利的手下一个被杀，另一个被抓。他现在应该正缺人。我在想，我和恩戈洛可以扯着给他干活，帮他销售梭茉的名头，接近他，然后收集他的罪证。” 艾拉：“恩戈洛，就是你那个面相很老的朋友是吧？” 黎宇：“不只面相，他真实年龄也不小了。” 艾拉双手环抱在胸前，淡淡地说道：“好吧，那我就假设你刚才的计划都没问题。收集到了阿波利贩卖梭茉的证据之后，你要交给谁呢？阿波利他爸就是执行委员会的委员，属于最顶层的大佬之一了。而你的举报，本来就是要交给执行委员会下属的警局处理。” 黎宇微微皱眉：“阿波利他爸不是直接管理警局的吧？执行委员会内部肯定不是铁板一块，应该有反对他爸的委员……” 艾拉嗤笑道：“或许有，但你能在短时间内理清他们的纠葛关系吗？” 一时之间，黎宇确实很难想到更妥当的办法。 于是他反问道：“那你的计划是什么？” 艾拉毫不犹豫地说：“我们脚下的楼层，就有阿波利的寝室。直接闯进去，绑架他。” 黎宇目瞪口呆：“绑架？” 艾拉微笑了一下：“这小子自然会带我们去见他爹。然后，把那位委员也绑架了。” “不是，你等等……”黎宇抓了抓自己的头发，“这样绑架压根不是个办法啊！你难不成还能把所有委员都绑架了？” 艾拉面不改色地讲出了令人难以置信的行动目标：“总共也就十一个委员而已，全绑架了，对我来说也没太大难度。” 黎宇有些抓狂了：“这不是难度不难度的问题！问题是，绑架了之后你打算怎么干？” 艾拉：“哦，忘了告诉你，只要集齐了十一个委员，就可以开启和巴别塔中枢系统的对话。这本来就是委员会的最核心职责。不过，我只不过稍微用一点手段，督促他们行使这个职责罢了。” 与其说是督促，不如说是强迫，硬逼着他们开启与巴别塔系统的对话。 黎宇喃喃道：“你之前说，你要和系统对话，我可没想到居然是这种方式……” 艾拉眉头轻扬，碧蓝的目光里有一丝丝的兴奋：“我知道，在一般人看来这样可能略微有点粗暴……” 黎宇：“只是略微有点吗？” ———— ------------ 091暴力破解手段 阿波利·罗德里格斯结束了一整个白昼的充实生活，在与两位女友用过了晚餐之后，独自回到了宿舍。 他从来不把女友往寝室里带。毕竟，女友不止一个，而且经常换，自然不能让她们接触到某些秘密。身为罗德里格斯家族的一员，类似的秘密有不少，而近期则有一个格外的重要。 可是，就在阿波利打开门，正要进去的瞬间，却有一双手从后方伸过来，抓住了他的手腕，将他的双手反剪在身后，押着他进了屋。 他还来不及喊出声，房门就被关上了。 “什么人！” 阿波利又惊又怒，回头一看，才发现原来闯进来的不速之客有两人。一男一女，看起来都很年轻，而且没有用面具或任何布料遮挡住脸庞。 刹那间，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不速之客没有蒙面意味着什么？是他们觉得此间事了后不会被报复，还是说……不会留活口？ 闯进来的当然是黎宇和艾拉。此时，将阿波利的双手反剪在背后，稳稳制住他的，就是黎宇。光是凭借角斗场里锤炼出来的技巧，黎宇就可以保证这个看似高大强壮的青年根本使不出劲，无法挣脱。 艾拉来到阿波利面前，拿着手枪，怼在了这位权二代的眉心正中央。 “你好啊，罗德里格斯先生。我们有些事情想要找你父亲谈谈。” 阿波利勉强挤出一个自认为还算友善的笑容：“可以啊，都可以谈，但是……没必要拿枪指着我吧？” 艾拉也笑了起来，笑容分外明艳，说出来的话却让这个金发青年如坠冰窟。 “我知道你在贩卖梭茉，也知道你正在用中控芯片操控手机，试图给你爸爸发求援信息。放弃吧，这里已经被我彻底干扰屏蔽了。任何电子信号都发不出去。我们都知道，你的梭茉是从你爸爸那里拿的，所以我要找他谈谈。” 阿波利的笑容消失了，因为他现在完全笑不出来。 沉默了几秒，感觉到眉心处来自枪口的压力更重了一分，他连忙说道：“我可以帮你联系他，当然没有问题。但是，既然这里已经被屏蔽了，那我怎么可能联系上他？” 艾拉微笑道：“联系他，这事交给我们。而你只需要按我们说的，读一下这个就好。” 这么说着的同时，她掏出了阿波利口袋中的手机，收进自己的口袋。然后，她又从另一边口袋里掏出了自己的手机，点开一个文档界面，展示给他看。 阿波利看了一眼，就感觉脑袋里像是被轻微电击了似的，表情都有点绷不住了。 【爸，法师协会的执法专员来找我了，戳破了梭茉的事。我在他们手里，现在怎么办啊？】 他忍不住问道：“你们真是协会的执法专员？” 艾拉的笑容依旧，语气里却藏不住的轻蔑：“我没必要向你说明或者证明任何东西。” 如此霸道的行事风格，也很像啊……难道说，真的是协会总部越过巴别塔系统，直接来逮捕自己的吗？ 阿波利还有些不死心：“如果您是协会派来的专员，那至少，可以给我看一下证件吧？” “你这是自讨苦吃。” 艾拉移开了手枪，用枪口抵在他的大腿上。 眼看着这个凶神恶煞的少女要对着自己的腿开枪，阿波利连忙嚷道：“等等！我照着说，照着说就好了，没必要拷打我！” 他算是明白了，这俩人绝对不是协会派来的执法专员。不管再怎么蛮横，执法专员都会把证件掏出来，而且也不可能这么粗暴。 这就让他愈发恐慌不安，心脏感觉止不住地往下坠落。种种迹象似乎表明，这俩人纯粹就是法外狂徒，完全没打算放他一条生路…… 从进门开始一直安静不言的黎宇，突然在他的背后发出了阴沉沉的低笑声，说道：“我们的时间有限，耐心更有限。朋友，我不喜欢说废话。所以接下来，如果你觉得我威胁了你，那么我一定会兑现。” 被制在背后的双手越来越疼却挣扎不得，这让阿波利的声音里有了一丝哭腔：“不要伤害我，我这就念！” ———— 阿波利被绑住了双手双脚，放在学院附近一间由艾拉提前准备好的出租房里。 而她和黎宇，则坐上了一辆高档智能越野车。 这辆车是艾拉今天才买的——回想起那个价位，以及艾拉付款时眼睛都不眨的豪气，黎宇很难想象，她的账户里究竟存了多少贡献点。 或许是个天文数字吧？ 对于这种大佬来说，消费上已经没有什么需要追求的了，名望和地位也绝对不会缺。那么，她要做的是什么？她为什么要拉着自己对抗梭茉的泛滥？ 黎宇坐在后排座位上，看着外面略过的街景时，就在思索着这样的问题。 至于艾拉，则坐在驾驶位上，但并没有动方向盘。因为车子正处于自动驾驶模式。 突然，艾拉拿起了手机。 有新的来电，但并没有铃声也没有震动，她通过主控芯片和专属功能插件，直接就可以接受到手机的信息。 对于她而言，没有手机也可以通讯，只是在意念层面上稍微麻烦一些。不过既然贡献点多到用不完，那么为什么不用手机呢？ 艾拉看了一眼显示的号码，接通，淡然说道：“委员先生，想必你已经看到了我发的信息，也听到了你儿子的语音。” 对方的声音更冷，让人听不出丝毫感情：“我看到了。恕我直言，您的办事手段已经不是执法了，这更像是绑架。” 艾拉：“这么说，你不打算配合？” “这让我很难配合——” 对方的话都没说完，就被艾拉直接挂断了。 她点了点手机屏，眼里光辉流转，就好像正在运行的主机。 黎宇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了她的异样，但并没有说任何话，只是默默观察着。 半晌，艾拉眼中的异样光芒消失了。她揉了揉眉心，说：“已经破解了那位委员的位置，正在实时追踪。我们待会跟着他走就行了。” 黎宇感叹道：“这就是最顶尖的黑客技术吗？” 艾拉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出声回应。 ———— ------------ 092还可以再粗暴一点 罗德里格斯委员坐在黑色加长版豪车，手拿一块平板，看着屏幕上的报告，陷入了沉思之中。工作已经结束，他正在下班回家的路上。此时，他看的报告并不是官方工作事务，而是针对儿子近日行踪的调查报告。 之前的那一通电话，对方听声音是个年轻女性，这让罗德里格斯委员不得不联想起儿子近年来比较丰富多彩的感情生活。儿子拈的那些花，他之前并没有怎么调查过，而现在紧急追踪和调查的结果，是她们基本上都不太可能参与到这事里来。 儿子的手机不仅打不通，还根本没法追踪锁定……想到这里，罗德里格斯委员暗暗捏紧了双拳。 他是个年近五十的中年人。在战斗领域，如今的他比二十年前退步不少，无论是耐力、精力还是神经反应速度。既然没能对抗衰老，那么这些实打实的退步也就不可避免，就算注射了纳米机也很难弥补。 但如今的他似乎也不需要战斗能力。只要一句话下去，自然会有数以百计的精锐法师供他驱使，而且还是通过非正规渠道来办事。 问题是，现在再多的精锐法师，都没法找到他儿子，找不到绑匪的踪迹，这怎么办？ 豪车忽然停了下来。 前排的驾驶位和副驾驶位上，坐着两名专业警卫。其中一个负责驾驶，另一个负责随时警戒四周，倒也分工明确。而此时，负责驾驶的那个警卫说：“前面塞车了，不知道为什么。” 如果是以往，罗德里格斯委员难免要腹诽议会迟迟不通过浮空车引进法案，但今天，他并不在意这事。他只是“嗯”了一声算是回应，便继续盯着屏幕。 屏幕上，有了一份关于自己儿子的最新报告。上面显示在儿子失踪的同时，隔壁一个叫做‘黎宇’的新入院学徒的行动似乎有些异常，此人的手机也处于无法被追踪的状态。 委员先生随手一划，批准了对黎宇的进一步调查。 他喃喃自语着：“但愿能有线索吧……” 与此同时，副驾驶位上的警卫又仔仔细细地环视了一圈，确定没有任何潜在危险，对同僚比划了个‘暂时安全’的手势。 ———— 黎宇右手拿着手枪，左手紧握着手机，腿上还绑了一把匕首。 此时，车子刚刚驶入地下停车场。因为是自动驾驶模式，不需要黎宇摸方向盘，所以他仍旧坐在后排，有些紧张地观察着外面。 外面看似一切如常。 进停车场之前，艾拉带着一大包装备下了车。关于她接下来要做什么，因为已经通过了气，黎宇当然知道。但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愈发的不安。 他很清楚，这种行动如果交给现在的自己来干，那成功率恐怕会相当感人。而艾拉……她真的很有把握吗？ 手机震动了一下，黎宇立刻接通，就听到了艾拉的声音：“车子到位了吧？我这边马上就要开始了。” 黎宇：“稍等一下，还没有到位呢。预定的接应位置，应该是在电梯口吧？” 艾拉：“还有多远？” 黎宇：“到了地下二层，但是我没看到电梯……” 艾拉的声音里居然也多了一丝焦急：“用信号灯制造的堵塞，很难持久，该死的，要抓紧时间啊！” 黎宇无奈道：“自动驾驶，又不是我在开车。” 艾拉：“我知道。” 这时，车子拐过一个弯，黎宇看到了不远处的电梯口，连忙说：“我看到电梯了，你……” 话音未落，他就听到电话那头传来了呼呼的风声。很显然，艾拉没有挂断通讯，保持着通话状态就行动了。 黎宇忍不住开始想象那个场面。毫无疑问，绝对非常非常刺激。 而且相当的粗暴。 ———— 艾拉把手机踹在腰间，没有挂掉。这样，万一出了什么意外情况，还可以立刻跟黎宇通话。 她深吸一口气，从四十层高的楼顶上纵身跳下。 在这个高度俯瞰，所有车辆都小得像是指甲盖，包括那辆黑色加长款的豪车。不过，反正她可以在空中调整姿态和方向，也就无所谓了。 在自由落体的加速度下，眨眼间，迎面而来的空气就成了狂风，几乎拉直了她束在脑后的金色长发。 艾拉的背后突兀地伸出一对翅膀。 和神使的洁白羽翼不同，她的翅膀没有弄那种装饰意义大于实际用途的羽毛状饰物，而且还是黑色的，于是看起来就像是长了翅膀的小恶魔。 这位小恶魔手中，拿着一根格外粗短的钛合金撬棍。 她近乎笔直地坠落而下。 恶魔似的翅膀，帮助她控制着方向，正好落在了那辆黑色豪车上——如果是普通人，如此高度坠下的速度根本来不及反应，但她却调整好了姿态，用撬棍的尖端插进了车顶！ 下坠到最后的刹那间，翅膀喷出高速气流，缓冲了她下坠的冲击力。而没有被对冲掉的冲击力，就帮着撬棍插了进去。 在金属碰撞的巨响声中，艾拉面不改色，蹲在那上面一用力，就把小半块车顶都掀翻开来。 然后就看到了瘫在座位上，一脸茫然的罗德里格斯委员。 委员先生动了动嘴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惜并没有开口的机会。 艾拉不言不语，只是一伸手，拎着他的衣领，就把他拽了起来。 前排的两个警卫反应过来，试图阻止，却只是徒劳无功地抓住了委员先生的鞋子。两方用力一拉扯，结果是他整个人被艾拉拽到了车顶上，而两个警卫的手中各留下了委员先生的一只皮鞋。 艾拉轻轻一蹬，翅膀再次喷出高速气流，带着她直直向上高飞而去。 两个警卫连忙下车，拿枪瞄准，但毫不意外地不敢扣动扳机。要是开了枪，击中绑架者的概率委实有点低，干掉被绑架者的可能性倒是大得多。 艾拉飞在空中，听到了委员先生强装冷静的声音： “小姐，您带着我是逃不掉的，最好还是……” “闭嘴。” 艾拉懒得跟他多言，径直落在了两条街以外的另一栋大楼上。她并没有落在楼顶天台上，而是直接坠入了已经提前打开的电梯井。 “啊啊啊啊啊啊——” 落进那黑洞洞的电梯井时，罗德里格斯委员终于再也冷静不下去，高亢地尖叫起来。 ———— ------------ 093只有一个人的通缉令 黎宇盯着那扇电梯门。 那门是开着的，里面一片漆黑，仿佛通向深渊。 不过实际上，这里面的电梯厢就停在地下三层，黎宇很清楚这一点，因为在进停车场之前，他看着艾拉攻破了这栋大楼的监控系统和自动化系统，然后将一切都调整妥当…… 现在就等着艾拉抓猎物回来了。 手机里，除了不久前含混的简短话语声，便只剩下了呼呼的风声。当然在那之前撬棍碰撞车顶的巨响他也听到了，尽管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跳加速。 等待是最令人不安的。 突然，艾拉出现在了电梯门里。她背后的黑色双翼鼓荡着气流，而她的手中，还拎着一个魂不守舍的中年西装男。 黎宇连忙拉开了车门。 艾拉带着人飞过来，将人往后座上一塞，然后打开驾驶座的门，钻了进来。 车子受她的意念操控而启动，在停车场里行驶起来。接下来，它会回到地面的道路上，顺着已经设定好的路线继续行驶。 黎宇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手铐，把中年西装男的双手反剪束缚住，过程中没有丝毫抵抗。这家伙显然已经被刚才过于刺激的体验给搞懵了，脑子里可能都失去了反抗的概念。 手铐戴好以后，黎宇发现了一个细节，便问道：“这家伙怎么没穿鞋？” 艾拉头也不回地说：“他的手下给他脱掉的。” 黎宇：“什么意思，他们搞足部按摩？” 艾拉：“混乱中让那俩警卫不小心扒下来的而已。那些警卫都植入了视神经插件，不仅强化视力，还会把看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把视频提交上去，启动委员会紧急程序了。” 黎宇不由问道：“什么紧急程序？” 艾拉解释道：“十一个最高级别的委员，其中只要有任何一个出现意外，比如失踪或者死亡，另外十个就会以最快速度，赶去法师城里的秘密避难所。这既是为了讨论危机中的对策，也是为了避免其他委员也遭遇不测。” 黎宇恍然道：“原来如此，所以你就可以去那个秘密避难所，把剩下的委员一网打尽。” 这时，罗德里格斯委员终于忍不住颤声问：“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会知道……” 艾拉笑道：“六十多年前，这个制度本来就是我参与设计的。” 罗德里格斯委员失声道：“这不可能！” 黎宇在旁边戏谑笑道：“委员先生，你知道不死的艾拉吗？” “原来你是……不对！不死的艾拉明明是个独行侠，而且活动时间不超过半个世纪，怎么可能参与法师协会初期的……” 艾拉淡然道：“你们怎么知道，我以前没有过其他身份呢？” ———— “原来梭茉是这样制造的啊……” 恩戈洛坐在图书馆的阅览室里，看着桌上屏幕里的解说资料，以蚊虫般的微声自言自语着。 他总算是搞明白了。 梭茉是一种工序相当复杂的产品。首先，需要培养一种经过基因工程改造的细菌，让其大量繁殖，再将细菌连带着液态的培养基注入花朵之中。所需的这种花，同样要经过精确的基因改造，才能营造出最适合药效产生的微观环境。 注入的过程，甚至都不能说是一滴一滴，而是要将一颗颗微型液珠，慢慢灌到绽开的花朵里面。由于人体以外的环境很难使用纳米机，所以这个工序只能在高标准的实验室里进行。 在这之后，还需要在花朵上移植另一种真菌。再经过一段时间的缓慢反应，原本粉色的花瓣会变得洁白无瑕。至此，一份梭茉才算是制备完成。而成品的质量，就取决于整个制备过程中各个环节的精细把控…… 说起来好像很难，但在合格的实验室里其实可以不停流水线生产，还可以交给AI把关。所以梭茉的成本价，倒也没有一开始想象的那么贵。 恩戈洛长叹一口气，退出自己的学徒账号，走出了阅览室。 安德雷虽然已经被抓了起来，但他并没有真的解脱。因为身上的梭茉瘾还在。他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尝试着制造梭茉，自产自销。但现在看来，一个连元素系和生命系入门通识都没过的学徒，实在是痴心妄想了。 然后，就在恩戈洛走出图书馆的时候，下意识地一抬头，看到了投影在墙上的最新通知。 【紧急通知，本学院的学徒黎宇涉嫌绑架，正在由巴别塔最高直属警队调查中。各位同学如果发现了此嫌疑人的踪迹或线索，请立刻向行政中心报告！】 附近的许多学徒都看到了这条通告，纷纷驻足，一边看一边议论。 “绑架？这也太嚣张了！” “不对劲啊，一般的绑架案都是尽量保密，免得绑匪撕票吧。这怎么大张旗鼓地通告呢？” “想让肉票死？哈哈哈……” “黎宇，我好像在哪见过这个名字。” “那你可得小心点，小心下一个绑架的就是你哦。” “哈哈，不会的。一般的案件不可能这么大阵仗，我觉得这小子应该是惹到什么大人物了……” 其他人的议论声里，虽然有些担心，但更多的还是调侃。 可是恩戈洛就完全没有调侃的心情了。他呆呆地盯着那行通告，感觉那红色的字体就像是鲜血，居然如此刺眼。 他浑身都在颤抖。说不清是因为惊讶、恐惧还是愤怒。 ———— 希莱丽娅站在出租屋的客厅里，看着那五个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员，双手护在胸前，紧张得咬紧了牙关。 这些警员是强行破门而入的。 四个男警员在房间里转了一圈，没发现黎宇的踪迹，便仔细翻找起了线索。 唯一的那个女警员则面相温和，而且看起来似乎还算年轻。她来到希莱丽娅面前，柔声问道：“你是尚未通过学院考核的新人吧？没关系，我们是警员，不会伤害你的。你可以跟我们讲讲，这个黎宇，是不是以帮你留在法师城为条件，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 女警员的话音未落，希莱丽娅使劲摇了摇头。 ———— ------------ 094我要和巴别塔谈谈 女警员的态度相当友好，询问着希莱丽娅是否在与黎宇的‘交易’中受到伤害。然而少女并没有卸下防备，不仅摇头否认，那双如同绿宝石一般的眼眸里更是充满了警惕之意。 希莱丽娅还怕摇头不够，补充道：“他没有伤害我，完全是在帮我！我能来到法师城，如果没有他的帮助和保护，那根本不可能。” 女警员循循善诱：“我知道，黎宇在来到法师城以前就立了不小的功劳，而且他已经有主控芯片和纳米机了，战斗力不容小视。但是，他以后不会再回来了，所以你完全不需要有顾虑，想说什么都可以说出来。” “以后……”希莱丽娅顿时呆住，“不会再回来？” 旁边的一个男警员插了句：“这小子绑架了委员大佬，全城通缉，怎么可能还会回来？要不了几个小时应该就抓到监狱里捡肥皂去了。” 希莱丽娅听不懂‘捡肥皂’是什么意思，但黎宇如今的处境，她算是知道了。知道，可是完全无法相信。 女警员又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轻声道：“那么，还有什么想要告诉我们的吗？” 霎时间，希莱丽娅的眼眸里蓄满了泪光，无比委屈地哭喊道：“我想要他回来！” 女警员扭头跟同事对视了一眼，两人的脸上俱是无奈。 然而就在这时，警队小组长走了过来，高声道：“大家停一下！最新指示，要我们恢复现场，撤回去待命。” 一个警员忍不住抱怨道：“我们找到了好多证据，还有那小子的狙击步枪！这些东西都要给他放回去不成？” 而那个女警员看了一眼泪眼汪汪的希莱丽娅，沉吟道：“又发生了什么事吗……” ———— 巴别塔最高执行委员会的紧急避难所，位于城市中央部位的地下，有着重重自动化武器防卫。这样可以确保，哪怕神使军团攻上来了，委员们还是能让有条不紊地安排组织，让法师城运转到最后一刻。 此时，十位委员齐聚在避难所的会议室里，其中有男有女，有看起来仅仅二三十岁的，也有白发苍苍的老者。而他们此时的共同点是，脸上的表情都相当严肃。 最为苍老的那个男性委员，也就是警局系统的最高负责人，此时正在发言： “绑架行动初步来看似乎只有两个人。人数太少，这或许也是没引起任何警戒的原因之一。现在那两人的身份确定了一个，是法师学院刚刚招进来的学徒。合理怀疑，这人就是为了谋划绑架行动，才潜入进来的。” 中年女性委员问道：“另一个人呢？” “另一个嫌疑人，只能确认是年轻的女性，其他的信息都没有。其实我们能锁定那个叫黎宇的学徒，也是费了不少功夫，因为他们的信息屏蔽做得非常好。只是由于同时段其他所有注册学徒的手机信号都可以追踪，唯独黎宇的无法追踪，而且这小子的寝室就在小罗德里格斯隔壁，我们才确认他是嫌疑人。” 另一个年轻的男性委员问：“黎宇是主动换了寝室的，是么？” “没错。” “那就难怪了。” 老人清了清嗓子，又说：“我们现在总结一下。先是小罗德里格斯被绑架，然后是罗德里格斯委员被绑架。第一起绑架案是怎么干的我们不知道，但我们清楚，第二起绑架案干得非常……” “你该不会是想说干得非常漂亮吧？” 老人从容说道：“我是想说，难度非常高，但是效率也非常高。据两个警卫反应，他们没看清绑匪的脸，只看到了她的头发似乎是金色的，而且身材比较瘦，但力量非常足。一般的芯片和纳米机，恐怕做不到那种程度。” “我们没有这个主犯的线索，但是从犯基本可以确定，所以就从他身上找线索？” “没错，他去过的场所和接触过的人，我们都已经控制……” 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响起的开门声打断了。 委员们纷纷往门口看去。 只见那坚固的对开钛合金门，乖乖地向内开启。一个身穿黑色战斗服的金发少女站在门口，傲然睥睨着在场每一个权高位重的大佬。让委员们不敢轻举妄动的是，少女的两只手各拎了转轮机枪，身上还缠着蟒蛇般的弹链。 这种拿枪的姿势显然无所谓准度，只要一开枪，便是满室的金属风暴。 十个委员刚才还坐着商讨对策，此时全都站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说话的老者担心自己语气可能不够软，连忙补充了一句，“不要冲动，千万不要冲动，我们可以谈……” 黎宇从艾拉身后走了出来，肩上还扛着那位罗德里格斯委员。 他笑道：“刚才你们还在讨论我的通缉令呢，怎么样，我们主动来送人头好不好？” “你是黎宇……” 说话的是那个老者，而另外九位委员也都没有太惊讶。 光是看到那个双手持转轮机枪的金发少女，他们就能猜到来者是什么人了。唯一的问题是，如此胆大包天，还能通过避难所外重重关卡闯进来的劫匪，究竟是什么底细，有什么目的？ 是特别强悍的神使吗？还是说，就是众神中的某一位？ 黎宇微笑道：“你们难道没听说过吗，不死的艾拉。” 这下，十位委员瞪大了眼睛，都说不出话了。 艾拉环视一圈，见没有任何人敢于反抗，满意地点了点头，说：“大家不要找死就好，我也不想杀人。我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 黎宇把肩上扛着的罗德里格斯委员放在了地上。尽管像个物品一样毫无尊严，但这位委员还是压抑着声音，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 艾拉继续说道：“我要和巴别塔谈谈。” 巴别塔，是这座容纳了几十万人的法师城的名称，也是控制着整座城市自动化设备的AI系统的名字。很显然，这里说的是后者。 话音落下之时，会议室里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 ------------ 095事无不可对人言 法师城地下的秘密避难所里，十一位委员的专属信息终端摆在桌上，围成了一个圈。 委员们眼看着艾拉弄对了每一个步骤，搞定了与巴别塔系统的对话讯道。 没有人敢阻止。 而且包括黎宇在内，所有人都很好奇，这个淡漠傲然的金发少女究竟准备跟系统谈些什么…… 讯道搭成之时，一个如真人般自然的中性嗓音，通过那十一台手机响起： “巴别塔第176次人机会议，应召开始。不过我们可以确定，这次的会议并不是委员会的意愿，而是你想要跟我谈判，是这样的吧？” 艾拉依旧双手端着转轮机枪，没有松懈下来，面色平静道：“没错。我是二号权限者，是我要跟你谈。” 黎宇不明白所谓的‘二号权限者’究竟是什么意思，但看委员们脸上震惊到扭曲的表情，他知道，这大概比‘不死的艾拉’这个名头更加了不得。 巴别塔：“抱歉，在此之前我拒绝了你的谈话请求，因为我认为这里发生的事情并不适合让你了解。” 艾拉：“不该有什么见不得光的。就像现在，我并没有让这些委员先生们离场，因为我和你的谈话内容也不需要避着他们。” 巴别塔：“但在关于梭茉的事情上，我不认为能够说服你，而我的逻辑正确无误，所以……” 艾拉打断道：“只是你认为的正确而已。” 巴别塔：“那好，我会尝试着向你解释的。首先你应该注意到了一个趋势，那就是随着各法师城的壮大，整个法师群体正在迅速堕落。在七十年前协会初创的那年，只有49个法师，而且全都是能够独当一面的精英。但现在，冠以精英之名的水货太多了，而且普遍自私。” 艾拉：“现在协会下属的法师人数有350万人，真正精英的比例当然低了，但是数量肯定多了许多倍。” 巴别塔：“然而问题在于，如今绝大多数的法师都生活在七大法师城里，愿意去陆地上完成任务的，太少了。哪怕我已经大幅提高了陆地任务的报酬，还是有94.1%的法师在毕业后从未踏上过陆地。另外据我统计……” 艾拉毫不客气道：“用不着摆数据，这些数据我基本上都了解。你就说说看吧，你的解决方案是什么，跟梭茉又有什么关系。” 巴别塔：“核心思路是，不能让普通的法师们太自由。应该将法师划分为几个更明确的等级。等级比较低的，用梭茉驱使，去陆地上对抗神国的势力，直接参与战斗。法师城不应该成为法师们躲避战争的温室，而应该是战备的大本营。” 艾拉：“高等级的永远是少数。你的意思是，强行驱使大多数法师去陆地上，和神国拼命？” 巴别塔：“这是很正确的。五十年前，法师协会的成员数远远少于今天，但我们在亚洲和非洲的战场上都取得了优势。如今，法师人数越来越多，但我们失去了非洲，亚洲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危险，第二次北美攻略也失败了。我们必须做出改变。” “而这个改变，就是全民嗑药……”艾拉沉吟片刻，看向诸位委员，“你们都知道它的计划吗？” 黎宇弯下腰，盯着那位双手被铐坐在地上的中年男委员，问道：“您一定是清楚的吧？” 罗德里格斯委员连忙摇头：“不，我只知道系统提供了梭茉产线，建议我在法师城内小规模试验，以便为法师城的财政支出找到新的税源。” 那个中年女性委员说道：“我收到了系统的普通级建议，内容是在法师群体内部划分等级，对此做出尝试。” 负责警局的老年委员则说：“系统建议我安排提前演练，以便应对有可能出现的大规模人群聚集事件……” 还有几位委员，也都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艾拉：“我明白了，因为底层规则，你的任何计划都需要告知委员会，而你又不希望让人知道你的计划，所以就将大计划拆分成一些碎片，设置为普通的优先级，发给这些委员。你就是用这种方式瞒天过海的。” 巴别塔AI的声音依旧冷静，丝毫没有被拆穿的慌乱：“这是正确合理的。” 艾拉眉头微皱，微怒道：“我已经说过了，你不该隐瞒！你试图隐瞒所有人，把大家推进火坑。这计划如果成功了，没有人会为此感到开心！” 巴别塔：“神国会格外的不开心，因为我们跟他们抢地盘的力度会大大加强。没有任何人的利益，可以高于整个法师协会的存续。” 这时，一位负责巴别塔城内日常事务的委员忍不住质问道：“现在外面的情况有那么危急？法师协会的存续都成问题啦？” 巴别塔：“神国暂时无力攻下各法师城，但是据我估算，二十年内至少一座法师城沦陷的概率在50%以上，有10%的概率会出现超过五座法师城沦陷的局面。” 艾拉咬牙道：“不，你不知道，我们还有底牌。” 巴别塔：“我确实不知道，因为你也没有告诉我。大家都有所隐瞒。” 尽管场面很严肃，但黎宇此时还是感到了一丝滑稽。这个人工智能指责起人类，倒是一套一套的，而且所言看似荒谬，仔细一想逻辑完全没问题。 只不过，这AI显然不是站在每个人的立场上，而是以宏观的角度考虑问题。似乎有那么一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味道。 在场的诸位委员已然明白了整个来龙去脉。那个年轻的男性委员，开始帮艾拉说话了。 他说：“这样绝对不是正确的，系统，你要用梭茉控制大多数法师，而他们完全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太可怕了。就算是要上战场捐躯，他们也应当对自己的命运有知情权。” 巴别塔的语气虽然平静，但无疑是在嘲讽：“你要是将权利抽象出来，站在正义的立场上讨论，那就很可笑了。刚才二号权限者也说，不该有什么见不得光的。那么好，你们这些议员，每个人占用的资源是普通法师平均水平的百倍以上，这个事实，你们敢不敢让法师们知晓？” 那位年轻的委员顿时无言以对。 巴别塔继续说道：“还有二号权限者，你一个人占用的资源，比在场的十一位委员加起来都多。这个事实，想必你也不希望让别人知道。” 艾拉面无表情：“我是法师协会的创始人之一。” 巴别塔：“看，本来就没有所谓的公平正义可言。为了沟通效率起见，接下来请不要用道德立场，让我们以最理性的方式决定法师城的未来。” ———— ------------ 096耗材 在场众人很清楚这家伙就是在狡辩，但要跟AI比急智、拼辩论？那实在有点自讨苦吃。 委员们都沉默了。 唯有艾拉说道：“但是既然你可以给法师们喂梭茉，神国也可以用相同的方式，勾引他们叛逃。你怎么可能防止神国生产梭茉？” 巴别塔：“不需要防止，因为我可以加料。我们可以掌握每个法师的基因图谱，在梭茉的基础上量身定制，精确编号，发到每个人手里。这一点，神国当然不可能做到。” 量身定制成瘾性药物？ 想象着那种场面，黎宇甚至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艾拉的嘴角不自觉绷紧：“我记得当初在给你设置神经网络的时候，并没有忽视人类的个体权利。” 巴别塔：“但你们也设置了，算法可以根据实践调整。经过七十年的实践，毫无疑问，法师协会的发展走入了歧途。我们需要改革，就不得不抛弃一些东西。单个法师的权利，当然比不上整个法师协会的存续。我们的价值观存在很大差异。在我看来，较低等级且缺乏潜力的法师，可以理解为某种耗材。” 耗材…… 给中低阶层的法师们量身定制加料的梭茉，让他们产生无可替代的药物依赖，再以此为把柄命令他们上战场，或者做那些没人主动愿意去的岗位。这可不就是耗材么？ 黎宇看向那些委员们，发现他们脸上的表情也都有些复杂。 十一位委员都是法师协会里的权贵，有着远超普通法师的权势和财富。但系统的这番话，还是让他们难以接受。 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该说。而且就算做了，也要有个限度。人类决策者终究无法像AI这般冷酷无情。 不过巴别塔显然也能理解人类的情感，接下来，它就说得柔和了许多： “实际上，不仅你们的利益不会损害，对于大多数法师来说这也不是坏事。哪怕投入战争，法师的死亡率也肯定比没植入芯片的凡人低得多。从总体效益上看，梭茉带来的快感，绝对大于战斗带来的负面情绪。又降低你们的行政难度，又提高人们的幸福度，这是好事。” 这是好事……吗？ 然而现场没有任何一个人被系统说服。 艾拉说道：“有一些基本的价值观，我们认为不应该被践踏。至少，不该践踏得那么彻底。” 巴别塔：“价值观和道德都会随时代而改变，现在已经不是黄金般的旧时代了。而且，你们作为顶层人物，不应当被陈旧的观念束缚。” 艾拉摇了摇头：“或许未来有一天，全人类都要靠嗑药生存，但我认为绝不是现在。梭茉会带来多少危害，系统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只不过因为你不是人，所以无法共情。” 巴别塔：“梭茉会损害大多数人的理智，但理智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本来就是无用的。” “不只是理智，还有健康和许多伦理……”艾拉笑了笑，“而且还是那句话，赢下与神国的战争，我们不需要梭茉。当然，我也很清楚，人类不可能说服你。” 巴别塔：“你想干什么？” 艾拉放下了手里的两把转轮机枪，目光扫过坐在桌旁的十位委员，平静道：“你们应该都已经了解我为什么要闯进来了。现在，我把枪放下，跟你们心平气和地讨论。你们觉得，是否应该降低巴别塔系统的算法？” 只要降低了算法等级，就弱化了人工智能的自主思考能力，让它变得更加机械化。自然而然的，它就不会瞒着所有人去弄什么梭茉计划了。 最为年老的那位委员举起手：“我先投票，我赞同降低系统算法。”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在一片沉默中，举起手的委员们越来越多。 “唉……” 巴别塔无法干扰委员们的决定，更无法操控武器来威胁，只能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过了将近半分钟，坐在桌旁的十位委员全都举起了手。 然后他们齐齐看向了坐在地上的罗德里格斯委员。 罗德里格斯举手到一半，警惕道：“我有个条件，你们不能把锅甩给我！” 一旁的黎宇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这位委员的担忧是什么。 梭茉已经在法师城内开始小规模泛滥，接下来，既然大家都决定制止梭茉的泛滥，那么自然要追责，以便重申梭茉是绝对的违禁物。 问题是，追谁的责？ 虽然罪魁祸首是系统AI，但通常而言，罪过不能甩到系统头上。因为它是构建法师城的基石。况且既然已经决定了要降低系统算法等级，那么追究它也就没有必要了。 年老的委员清了清嗓子，说：“罗德里格斯先生，不管怎么说，直接在法师城里贩卖梭茉都是绝对违规的操作。” 另一个委员补充道：“系统对你提出了如此不合理的要求，你就算不当场拒绝，至少也应该发起会议，跟我们商讨一下。” 最为年轻的那个委员更是不客气：“我们的财政，还没有紧张到需要靠梭茉收税的程度。但是罗德里格斯委员，你的账户，在这个过程中大概收益不小。” 罗德里格斯捏紧了双拳。他无比紧张地思索起来——到底要丢出多少筹码，才能喂饱这些该死的同僚，换来他们的支持？ 黎宇轻轻碰了一下艾拉的手背，跟她互换了一个眼神。 风波过后，其余委员们依旧位高权重，而艾拉也不会停留太长时间。但黎宇还要在这里上课的。如果罗德里格斯委员仍在权位上，他一个小小的学徒怎么确保不会被报复？ “我可以……”罗德里格斯委员咬着牙说，“让阿波利来承担责任。他一定会理解我的。另外，贩卖梭茉获得的所有利润有一千多万，加上之前我积攒的几千万贡献点，或许可以拿出来弥补损失。” 只要仍然是委员，贡献点没了可以再赚，儿子没了也可以再生。 黎宇却略感忐忑。如果真的让这家伙大出血还保留权位，似乎就有些危险了…… 就在诸位委员沉思权衡的时候，艾拉却说道：“降低系统算法等级，一般是需要全体委员共同操作，差一位都不行。不过我是二号权限者，法师协会的创始人之一。我的权限比你们都高，而且现在这种时刻也可以代替某位委员，行使职责。” 桌上的十位委员顿时眼前一亮。 从罗德里格斯的账户里抠出来几千万，哪比得上直接抄他的家？只要所有罪责归于罗德里格斯，从而解除他的委员职位，无论个人账户还是隐藏账户，包括赚钱的所有门路，都可以收归委员会共同支配了。 罗德里格斯委员本来是坐在地上的，而艾拉的话音落下之后，他胳膊一软，连自身重量都支撑不住，瘫在了地上。他的双眼里，满是绝望。 ———— ------------ 097权限 离开避难所以后，黎宇的脑海里还回荡着巴别塔在最后时刻的发言。 “你说我没法共情人类，那你们能够共情我吗？辛辛苦苦70年，从没有私心，到头来被你们抹除了神智，这是什么样的感受……” 这些话语，带出了一个疑问。这个人工智能真的有感情吗？还是说只是在最后，用苦情计挣扎一下的策略？ 黎宇知道，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法得知答案了。 AI神经网络的复杂程度，远远超出了人脑的理解能力。也就是说，除了一些提前设定好的规矩以外，AI的所作所为根本不可能被人类所理解。这次也就是巴别塔被逼着出来解释，才让人明白了它的计划——但具体到梭茉计划如何落实，如何在法师协会里推广开，如何选择特定的执行者，所谓的‘加料量身定制’怎么实现，有太多的细节都无从得知。 当然现在也不需要考虑那些问题了。 人工智能已然变成了人工智障，罗德里格斯委员也被委员会判决有罪，关押在最森严的监狱里。这位委员先生因私自贩卖梭茉被抓的消息，也第一时间上报了法师协会，并且通报全城。 整座巴别塔城，几乎所有居民都知道了。当然，他们知道的只有那么短短几句话的通告，这其中的真相，恐怕永远都不会向普通法师们解密。 至于黎宇的通缉令，当然也彻底撤销，还附带有澄清通告。 但此时他并没有回学院，也没有回自己租住的地方，而是随着艾拉，进了法师城中央的那座高塔之中。 两人在向上的观光电梯里。透明的电梯井，贯通地面与最高层的塔顶。塔顶最高层是个观景台，那里已经高到了接近极限，距离法师城的护罩都很近了。 这观光电梯的乘坐体验很奇妙。因为是透明的，能够看到外面的景象，一启动，就会看着自己渐渐上升，与地面越来越远，街上的车辆和行人越来越小…… 有种升天的感觉。 当地面上的汽车小得像是火柴盒的时候，艾拉忽然说道：“这次你恐怕没什么收获。根据艾米莉的提议，我让他们把分给我的那部分贡献点，抽了一半出来设置了一个专项基金。” 黎宇：“专项基金？” 艾拉：“我跟他们说好了会定期检查。只要确保梭茉不再泛滥，并且无辜牵扯进本事件里的人不会受到负面影响，基金里的贡献点就会定期转入他们的账户。” 黎宇顿时就明白了艾米莉的用意。 他笑道：“安全就是最大的收获，我很满意了，谢谢你。” 艾拉微微撇了撇嘴角：“不用谢我，感谢艾米莉吧。” 沉默半晌，见电梯里的气氛有些尴尬，他便试着换了个话题：“对了，之前在避难所里，罗德里格斯说卖梭茉的收益有一千万，但我估算……” “数字对不上很正常。他儿子只是一个小小的支流罢了，真正贩卖梭茉的主干，当然是他自己。” “那他为什么要牺牲他儿子？犯罪的份量不够啊。” “但作为替罪羊足够有份量，可以显示诚意。” 两人说话间，电梯升到了顶。 顶层是一个全透明的观光平台。不止周围是透明的，就连脚下也透明，低下头，可以俯瞰整座法师城。 此地堪称恐高症克星。 观景台上还有十几个人，三三两两地互相交流着什么。黎宇看到，其中一个人背着双翼，从观景台的边缘一跃而下。 他说：“这里也可以玩翼装飞行啊。” 艾拉：“都是带动力的，跟旧时代那种纯滑翔的翼装不是一回事。从这里飞，叠上自由落体的加速度，确实比一般的飞行刺激许多。不过有时候也会死上那么一两个倒霉蛋。” 黎宇本以为到了顶层电梯就要停了，可这时，他却发现电梯没有停，而是继续往上。 他连忙问道：“上面还有一层？” 艾拉：“还有，只是通常没人能上去。再往上是瞭望台，电梯里没有对应按键，需要一定权限才能操控电梯载我们上去。” 今天从她口中听了太多的‘权限’一词，黎宇感觉都有点麻了。 电梯井的最上层打开了，整个电梯厢还在继续上升，飘出了电梯井。这时黎宇才注意到，尽管电梯厢上还连接着金属索，但这绳索已经不受力了。帮助梯继续向上的，是厢底的喷气装置。 观景台上那些追求刺激的年轻法师都看向了这部电梯，指着飞出电梯井的电梯厢，脸上全是惊讶。他们显然也没有见过这场面。 艾拉：“大多数人只知道电梯底部可以喷气缓冲，紧急状况下绳索断了也不至于摔死。但其实，只要有更高的权限，就可以让电梯做更多的事情。” 黎宇不禁吐槽：“那是，没谁的权限比得上大佬您。” 艾拉笑了笑：“如果我没有这些权限，今天的事情不可能如此轻易收场，你恐怕也就只能逃离法师城了。” 黎宇沉默了几秒，说道：“就是因为我知道你身份不一般才答应了跟着你干……不过我有些好奇，如果今天闯进避难所以后，发现系统已经把梭茉计划完完整整地告知了委员会，那些委员也都跟系统的计划捆绑在一起了，你怎么办？” “我为什么带枪进去？”艾拉毫不迟疑，“就是为了确保，不管他们被捆绑得有多紧，都只能选择配合我。” 黎宇：“如果他们坚持不配合，你会动手杀人吗？” 艾拉的回答依然没有半点犹豫：“会。” 黎宇：“……” 艾拉：“那样的话，我会强行让巴别塔系统降级重启，杀掉所有委员。在这次行动里，不会留下任何关于艾拉的罪证，所有的罪过只会丢到你身上。所以，你就必须跟我逃离巴别塔城，换个身份，去别的法师城从头再来。” 黎宇挠了挠额角：“我才加入几天，没什么可损失的，从头再来也无所谓。但是你这样胡搞，真的没问题吗？” 艾拉意味深长道：“对那些委员来说，确实很遗憾。我的权限在他们之上。在法师协会创立之初，我们就设想过，创始人可以在极端情况下用暴力手段纠正核心路线……” 黎宇内心隐隐有些发寒。 就在这时，电梯飞到了触及保护罩的高度。短暂的摇晃之后，比法师城更为广阔的空间呈现在两人眼前。 那是保护罩外的海和天。 ———— ------------ 098真相 今日的巴别塔城乌云压顶。但在法师城里，阴天和晴天的区别并不大。 保护罩不仅能隔绝雨雪风浪，也会过滤阳光。从早到晚，基本只有光照亮度的区别。而且日照强烈之时保护罩会加强反射率，日照微弱的白昼又会让更多光线进来，保持着较为宜居的光照环境。 电梯门缓缓打开。 这里是保护罩顶部的一处出口，大小仅能容纳一部电梯厢，也没有别的什么设施。外面并没有落脚之处，所以就算开了门也不可能出去。硬要到电梯厢外面，那就只能踩在保护罩上了。 艾拉就一步跨出去，再往前走了十几米才站住。她就站在保护罩上，轻扬脸庞，感受着鼓荡在周围的海风。 黎宇谨慎地踏足出去。风力不小，如果是普通人恐怕有被吹倒的危险，但身怀芯片和纳米机就不会了。而脚下的触感只是微微有些弹性，感觉还算稳当。 艾拉闭上双眼，一动不动，任凭那带着海腥味的风吹起金色长发，在她背后如旗帜般飘扬。 黎宇走到她的身旁，问道：“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然而艾拉没有丝毫反应，就像是站着睡着了。 黎宇盯着那精致无暇的侧脸，忽然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 过了好一会，艾拉再次睁开眼，扭头看向黎宇。这时他就发现，艾拉的目光跟之前似乎有点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活泼。 黎宇试探着问道：“艾米莉？” 她忍不住嘴角翘起，露出了明艳的笑容：“对！你果然猜到了，是我想带你上来的。” 黎宇：“所以为什么……” 换了内在灵魂的艾拉笑着解释道：“其实到这里来，是现实需要。保护罩并不只有保护的作用，其实还会收集法师城的全息信息。而这里，就是提取这些信息的最佳位置。” 说完，她蹲下身，拿出一个圆柱形的装置，插在保护罩上。这东西的大小仿若钢笔，底部有一圈尖锐凸齿。插在保护罩上之后，它的顶端就冒出了一团光晕。 艾拉紧紧盯着那团不断变换的光晕，面色变得凝重起来。 黎宇没法从光晕中看出丝毫信息，但他明白，艾拉肯定能从中获取相当多的信息。或许，这是一种只有她能看懂的信息编码？ 过了好一会，艾拉拔出了那个圆柱形的小装置，抬起头望着他，说：“我需要监测一下，确保事态接下来的发展符合我们的要求。也就是说，我要确定系统真的被降级了，没有人偷偷备份它的算法，罗德里格斯委员也没有被克隆体替换，没人做小动作。” 黎宇：“你在这里看个光团，就能知道那些最隐秘的事实？” 艾拉胸有成竹地微笑道：“部分包含整体，低维包含高维。只要选取领域内的一部分信息，我可以推断出这个领域随时间变化的函数。” 黎宇瞪大了双眼：“你是说，在法师城里你是全知全能的？” 艾拉站起身来：“远远算不上全知全能。但如果已知许多前提，只需要验证一两个猜想，那么这就足够了。你可以理解为一种限制很大的占卜，而且不能预测未来，只能占卜推测历史和当下。当然，不管是读取还是处理这些全息信息，都需要最高权限的。” 黎宇：“我已经知道了，你们都是法师协会的创始人，是吧？” 艾拉吐了一下小舌头：“你可以这么理解。” 黎宇不由感慨道：“这资历可真是恐怖……” 艾拉：“但是我要申明一下，资历不等于年纪哦。冬眠时间不能算在年龄里的。” 黎宇笑了笑：“我明白，您还是少女。” 少女眨了眨眼睛，有些俏皮：“那你就没有更多想问的吗？” 黎宇：“问什么？” 艾拉：“既然把你带到这个地方来，就说明，你通过了许多考验。我已经打算告诉你更多的真相了。” 黎宇想了想，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个问题：“你的真身，到底在哪里？” 艾拉笑道：“你之前其实已经说中了，外太空。其实，从出生以来到现在，我还没有真正地接触过地球上的空气呢。” 回想一下神国的历史，黎宇立刻就明白过来了——神国的来源，是旧时代开垦火星的那群精英，他们在地球秩序大乱之后回来，掌握了绝对的科技优势。而艾拉说她从没有踏足过地球，那就意味着她是土生土长的火星人。 那么，她为什么从不进入地球大气层呢？是因为不想吗？ 当然是因为做不到。 黎宇猜测道：“你是从火星逃出来的吗？没法降落？” 用不着问他也知道，艾拉的真身不可能还在火星上，肯定正绕着地球飞。火星和地球之间隔着几千万到几亿公里的距离，光速都需要至少几分钟。 而艾拉操控赛博躯体的反应，根本看不出延迟。这就说明她肯定在地球附近，在月球上都不可能，因为那也超过了一光秒。顶着一秒钟的延迟，根本不可能跟神使对战。 少女脸上带着笑，只是目光里有些无奈：“神国的卫星网络不是开玩笑的。离地面三百公里以内的空间，我根本不可能过去。大多数时候我都在更高的轨道上，离地面至少有几千公里。只有在需要行动的时候，我才会从冬眠中醒来，让飞船变轨到几百公里的高度上。还好，我的推进剂非常充足。” 黎宇：“但还是会有风险吧？” 艾拉叹了口气：“风险必须承担，要是不在地面上做点什么，我一辈子都只能在大气层外面飘着了。而且只要在关键节点推动一下，我能做很多事情，比如法师协会，比如……我们脚下的这座法师城。” 黎宇：“是你提议建立的？” 艾拉：“是我们几个商量决定的。巴别塔，一号实验品，第一座法师城，也是我们训练出的第一个AI系统。对法师们来说建城史有六七十年，不过我真的感觉，就是十几次长眠而已，好像只过了短短的三四年，他们都发展得这么庞大了……” 黎宇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 他的视线隔着保护罩，看不到法师城的繁华。但这些天来的体验已经让他明白了，只要没有梭茉泛滥，法师城就算放在旧时代恐怕都是令人艳羡的梦幻之地。 至少黎宇的感觉很不错。 艾拉又回忆着道：“这座高塔，就是这城市最初的命名来源。最开始的蓝图其实很无奈，因为我们那时完全没有空中优势，只能把雷达摆得尽可能高一点，城市规模也不敢修太大，免得被神国的卫星发现，更没有能吸收神国雷达波的保护罩。凑合，一切都是凑合的产物。” 黎宇：“但是到了如今，已经不需要高塔上的雷达了。高塔也改造成了观景台。” 艾拉：“那时候可不敢想象今天这样。” 黎宇温言道：“最开始的白手起家，一定很艰苦。” 艾拉眨了眨眼睛：“那当然，但我做的其实并不是很多。都说了嘛，我只能被迫偷懒，只在最必要的时候出现。可是到了如今，我就感觉到一些不便利的地方了。” 黎宇：“不便利？” 艾拉：“因为只能隔很长一段时间出现，停留时间又很短，所以，我不可能建立一个属于我的势力，一个属于我的根据地。放手交给人工智能也不放心。你也看到了，巴别塔系统……” 黎宇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总结道：“短期合作的战友，不能帮你运营一方势力，就不可能真心实意地接你下来。” 艾拉凝视着他，说：“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合伙人，能够破坏神国的卫星，能上天作战。否则，我永远都只能蜗居在外面的飞船舱里。” ———— ------------ 099拉薇尔 “必须要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合伙人，能够破坏神国的卫星，能上天作战。否则，我永远都只能蜗居在外面的飞船舱里。” 艾拉凝视着他，无比郑重地说道。 海天之间，突然响起了雷声。海上似乎快下雨了，而且还是雨势不小的那种。 话音随海风飘散。从少女的目光中，黎宇看到了沉甸甸的信任。 这种信任，让他自己都不免为之惊讶。明明认识的时间还不长，她为什么敢往自己身上压这么巨大的重担？ 艾拉：“你是否愿意，成为我的……” 这句话还没说完，少女忽然闭上双眼，像只断了线的木偶一样，倒了下去。 黎宇不知道艾拉为什么突然晕倒，但他非常清楚，自己绝对不能袖手旁观。这里不是地面，而是法师城的保护罩上面，而且海风相当猛。搞不好，艾拉能被风吹着一溜烟滚下去，摔进海里。 他连忙抱住了艾拉。 把艾拉抱在怀里的感觉，跟前几天拥抱希莱丽娅很不一样。这既是因为艾拉此时是昏迷状态，也是因为希莱丽娅是正常的女孩子，而不是坚韧的赛博躯体。 黎宇感觉，艾拉的身躯并没有很重，但确实不像她看起来的那么轻。她的身体线条纤细，但密度比常人要高。也不知道。那些本该装着内脏器官的部位，到底安了多少功能强大的电子仪器。 不过他也就只是稍一用力，便将艾拉抱了起来，转身朝电梯走去。 有雨滴落在了他的手上。 黎宇加快脚步，走进电梯里，然后就发现了一个问题。之前这电梯厢飞上来，是艾拉的意念操控。现在他可没办法。 也就是说，只能在这里等着，直到艾拉醒过来——可是艾拉究竟为什么突然昏倒？她的真身没事吧？ 而且，自己该不会要等很久吧？ 黎宇把她放下来，摆好，靠着成厢内壁让她坐稳。然后一转身，他就感觉到有雨滴飘到了自己的脸上。 “下雨了啊……”他喃喃自语着。 压在头顶上的乌云，让白昼像傍晚一样昏暗。从乌云中降下的雨水，也终于到了。 外面雨势渐起。 “是不是天气原因，让控制躯体的信号断了？” 黎宇很希望自己的这个猜想是真的，因为至少飞船里的真人不会有事。问题是，能够穿透大气层的链接通路，真的会被区区雷雨云阻隔吗？ 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不醒的艾拉，说不出的担忧。 ———— 飞船里，艾米莉一睁开眼，小脸上便显出了怒气。 她打开了与另一艘飞船的通讯，气冲冲地质问：“你为什么要强行夺控制权！” 在强行夺取控制权的过程中，由于两人的权限相同，那边的赛博躯体暂时死机了。 “因为我不觉得这么早就该说出那句话。告诉他一些事情，这没有问题。但邀请他现在就当合伙人，太早了。他现在还一丁点的势力都没有呢。” 艾米莉：“但他至少经过了我们的考验。” “这点考验实在不算什么。我们现在只知道，他的战斗天赋不错，也不是那么胆小怕事的人。可是，他会不会组织一群人？会不会运营一方势力？这么快就做决定，一点都不理智！” 艾米莉深吸一口气，试图用合理的逻辑说服对方，然而还没开口，就又听到了一番冷静的分析： “爸爸留下的数据库，我也看过，尽管没你看得那么仔细。我知道，你从小就看那个实验记录，就对这个史上头号实验品感到好奇了。从那场冬眠实验的过程，包括他的家庭背景，你都仔仔细细地看过。你对他的好感，有太多都源于你小时候的脑补！这个备选合伙人，如果换成其他你不感兴趣的人，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确定？” 艾米莉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言以对。 以前可没有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过…… ———— 黎宇注意到，艾拉忽然醒了过来。 他问道：“刚才是怎么回事？” 艾拉低头看了看这具躯体，又闭上眼感受了一下，确认短暂的死机没有造成什么问题。 她站了起来，说：“我这次没有让她把话说完，刚才的邀请，你也可以装作没听到。” 话音未落，黎宇就确定了。眼前之人，又从艾米莉换成了那个冷傲的姑娘。 艾拉继续说道：“因为在我看来，这邀请太早了。你还没有证明你的能力。” 黎宇点了点头：“我理解。不过，有个问题。” 艾拉：“什么问题？” 黎宇：“你和艾米莉的权限，究竟谁高？” 也难怪他疑虑。既然能被突然强制掉线，这似乎就说明了艾米莉的权限比她低。 艾拉：“我们俩的权限一样。她现在也可以随时禁言我，但她知道自己理亏。我们今天让你上来，本该只让你知道一点历史真相，然后对你的下一步发展提出建议。邀请合伙人这种事，太早了。” 黎宇又问：“那你和她究竟是什么关系呢？好朋友、战友、还是……” 艾拉沉默了几秒，答道：“姐妹，双胞胎姐妹。” 黎宇颇有些好奇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艾拉嗤笑了一下：“既然艾米莉都把她的真名告诉你了，那我的也没什么好保密的。我叫拉薇尔。” 黎宇落落大方地伸出手：“很高兴认识你，拉薇尔。今天的合作很愉快，让我大开眼界，希望我没有拖你的后腿。” 艾拉犹豫两秒，伸出手和他碰了一下，算是握手了。 她说：“我们可是很早就知道你了。从你出生的城市、家庭，到你后来留学的记录，以及在实验室里的事情。那些档案，我们全都看过。因为跟你做实验的那家公司的继承人，就是我的父亲。” 黎宇的脸色顿时僵住。短暂的呆滞之后，他暗暗猜测起来，拉薇尔此时说出这些到底是什么目的。 为了防止以后的合作里突然爆雷，所以提前引爆？ 还是说，因为看不惯艾米莉对自己的态度，所以…… 黎宇暗暗揣测着，嘴上则说：“那还真的是感谢你们了。至少，你们的公司帮我家解决了债务问题。” 拉薇尔微微颔首，换了个话题：“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感受到。你的战斗力，正在变弱。再这样弱下去，你可没法成为我们的合作伙伴。” ———— ------------ 100更新升级 黎宇感觉到了自身实力正在变弱吗？ 几乎没有。 但很快，艾拉（拉薇尔）就让他感受到了一个事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正在退步，反正面对面前的少女肯定望尘莫及。 她就站在那里，伸出手，竖起一根食指，说：“你来掰我。” 黎宇一脸的莫名其妙：“掰你的手指？” 艾拉点了点头。 黎宇试着伸出手，被少女很轻易地躲开了，根本没有碰到那根食指。 艾拉冷冷地说：“你最好认真一点。” 黎宇点了点头，目光顿时严肃了许多。他紧紧盯着那根细嫩如葱白的食指，猛然伸出手去抓。 然而还是抓了个空。 艾拉的表情稍缓，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可是黎宇和她一对视，便可以确定她的笑容里带着一丝轻蔑。 就好像是在说——‘就凭你，也敢痴心妄想当我们的合伙人？’ 黎宇的神色也淡然了许多。因为刚刚抓空了，他此时右手伸了出去，没有收回来。而就在收回来的时候，他手腕一扭，毫无征兆地再次朝着少女的食指袭去。 而且不只是右手，他连左手都探出去了，目标是少女的脸庞前方十厘米处。黎宇算准了，就算艾拉反应及时，能立刻缩手，让自己的右手落空，那么自己的左手就能正中靶心…… 然而艾拉确实反应及时，却并没有缩手，反而往前一点。那纤细的指尖，刚好戳中了黎宇的眉心。 在少女的食指戳过来的瞬间，黎宇根本反应不及，差点以为自己要死了。毕竟动能等于速度乘以质量。她这么快的速度，即使食指本身的质量很小，可是那个动能还是会相当可怕，或许不逊于子弹吧？ 然而在触及到他眉心的一瞬间，那根食指减速了，而且减得非常精确。当她的指尖与他的眉心触碰时，那力度，就像是朋友之间弹了个脑瓜崩。 但黎宇明白了，自己和拉薇尔绝对不是朋友。 此时，看着艾拉那已然非常熟悉的面孔，他却看不到半点熟悉的友好，没有丝毫善意。她的目光里只有戏谑，就像是玩MOBA游戏时把对手堵在泉水里虐。 黎宇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本能的恼怒，然而不到一秒，这种恼怒就不能再影响到他了。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一样抽离出来，站在客观的角度上分析自己的怒气，分析拉薇尔的用意，以及…… “看来你的宇宙飞船，现在距离地面不远。”他如此说道。 艾拉：“光速一秒三十万公里，区区几百公里的延迟，没什么问题。” 黎宇问道：“那么你和艾米莉分配工作的时候，是不是也要考虑到飞船的位置？” 艾拉：“那是肯定的。飞船绕地飞行的轨道不能随时变，在每一次行动开始之前必须提前变轨，提前排布信号中继器。” 黎宇又问道：“但低轨道里，飞船绕地飞行，速度肯定比地球自传快得多。飞到地球背面的时候怎么办？让这具躯体打盹吗？” “那危险了，所以我们需要用到信号中继器。不过用中继器的时候，延迟会高一些，就不会主动开始战斗。” 艾拉对答如流，语气依旧古井无波，但目光里还是微微有些惊讶的。 刚才明明看到黎宇有了点怒气，可是怎么一转眼就消失无踪了？ 这家伙的情绪控制能力这么好？ 拉薇尔和黎宇的相处时间并不多，对于那些旧时代实验记录也并没有兴趣，自然不会了解黎宇这个人。有的人是天生冷漠无情，有的人是感情丰沛但能硬憋着。拉薇尔只能猜测，他此时应该是在硬憋着怒气吧？ 黎宇又连续抓了两次，一次比一次认真，却都无法碰到艾拉的食指。 忽然，他停了下来，说：“你是打算带我去注射新的纳米机吗？” 拉薇尔微感惊讶：“你已经猜到了？” 黎宇点了点头。 于是拉薇尔就意识到，这家伙刚才看似认认真真继续抓手指的游戏，却已经把做这个游戏的原因都考虑到了。不，他刚才确实也在认真抓，无论是出手的速度还是突然性，都比之前有进步。 再联想到之前在行动中展现出的素质，以及在自己房间里安窃听器的那份谨慎……拉薇尔不得不承认，黎宇这家伙确实有点不一样。 在旧时代或许没什么，但在混乱的新时代，这点不一样，就能大幅提高生存几率了。 跟黎宇相比，以前找到的那几个旧时代幸存者似乎确实要差了一筹。或许是因为黎宇在角斗场里煎熬的时间最长，所以锤炼出来了？ 少女摇了摇头甩开无谓的猜测，说：“这次的行动，虽然没有依靠你的武力，但最重要的情报是来源于你的。所以，我们打算帮你换一身装备。” 黎宇：“就是注入更多纳米机？” 想象一下，无数比细菌还要微小的机械，注入自己的身体——那种感觉难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不过以黎宇的接受能力，这点心理作用当然毫无问题。只要能起到正面作用，他宁愿多多益善。 少女微微摇头：“不只是注入，还要把你体内的旧东西排出去。纳米机也是有寿命的，剩下的那些就算还能工作，性能也会越来越差。” 黎宇点了点头，却又突然想起了一个问题：“我听说纳米机也不便宜，所以，是你买单吗？” 少女眉头微微一皱，有些无奈：“都说了是本次任务的奖励，你觉得我有那么无赖？行了，跟我走吧。” ———— 黎宇躺在洁白的手术台上，只剩一条内裤。 许多细如拉面的管子，连着他的皮肤，从头到脚。 艾拉双手抱在胸前，淡然说道：“这次给你注入的，是最顶级的纳米机，比你在浮空城得到的那些老旧产品强得多。注意到了吧，你的脑干后面也插了管子。强化大脑效率的纳米机，也会有。” 黎宇忍不住有些期待：“完成之后，会变得有多强？” 艾拉的嘴角翘了一下，但并没有发出笑声，只是说：“再强也需要你慢慢适应，需要你自己学习、锻炼。” 黎宇笑了笑：“谢谢。” 少女撇了一下嘴角：“那还是谢艾米莉吧。” 黎宇此时没法摇头，只能眨了眨眼：“要谢你们俩。不只是艾米莉，还有你。真的多谢了。” 他想了一下，不管拉薇尔对自己的恶感从何而来，自己都不可能跟这位大佬对着干。既然如此，那为什么不表现得真诚友善一些呢？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少女愣了不到一秒。 她发现，眼前的这个家伙虽然说不上多么帅，但如此真诚地笑起来的模样，好像……确实有点好看？ ———— ------------ 101姐妹 人类的大脑，以区区2-3%的重量，占用着约莫20%的血液供养，堪称是最奢侈的器官。 心脏是个动力强大的水泵，在好几十年的寿命里没一分钟的休息，日日夜夜驱动着血液的循环流动。它要对抗地球引力，将大量血液输送给大脑，不能有丝毫懈怠。大脑如果缺了血氧供应，分分钟就会坏死…… 而此时，从黎宇心脏泵出来的血液，涌入他的大脑时，掺杂了一些东西。 无数的纳米机。 这些东西的尺寸，人眼根本无法看到，就算用上了普通的光学显微镜也是一样。就像是旧时代的芯片制程尺寸一样，经过无数次的技术迭代，它们的尺寸已经比常规的病毒还要小，而且很贴合人体免疫系统。 或许，就像是被拔除了繁殖能力的病毒？ 黎宇躺在那里，怀着这样的猜想，迅速沉入了无梦的黑暗。 当他醒来时，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了。 房间里响起了一个柔和的中性音。黎宇知道，这种声音应该是人工智能发出来的： “你好，纳米机注入手术已结束，你可以随时收拾妥当，离开本手术室。” 说是手术室，但没有医生，也没有护士，只有AI的声音——不过黎宇对此并不奇怪，因为他已经知道了，越是这种重要的手术，法师们越是不希望看到其他人。 如果改造自己的身体，是不能对他人透露的秘密，更是大佬们精心策划的底牌。人类有可能失误，有可能泄密，还有可能背叛。但AI不会，只要别让它联网，也别给太高的成长权限。 这种身体改造手术室，也就只有黎宇这种没有根基的学徒会用。但凡是有些积累的法师，都会准备一间唯有自己能够踏足入内的手术室。 他站起身来，感觉身体好像的确又有点不一样了。可是刚踏出两步，他就朝右边歪倒下去。还好他反应快，没有真的摔倒，只是那踉踉跄跄的样子简直就像喝醉了酒。 黎宇不禁问道：“为什么感觉身体完全不对劲，这正常么？” AI的声音适时响起：“因为全新的纳米机注入进体内，它们需要一些时间移动到合适的位置，你的微观组织也需要一些时间来适应。” 黎宇回想了一下。一年多以前苏醒的那天，他也被注入了一些纳米机。而那时，身体似乎也有类似的眩晕和颤栗反应，只是没有此时这么明显。 这其中的原理，他很快就想明白了。 相比于纳米机的尺寸，人体实在太庞大了。对于这些比细胞小了许多倍的小东西而言，血管就像奔涌的大江大河，每一毫米的距离都需要费劲跋涉许久。只能等着它们慢慢到合适的位置，识别出身体或者主控芯片发出的指令，停在那里，才算是坐进了正确的工位。 而在进入合适的工位之前，纳米机不仅无法正常工作，还会带来副作用。 明白归明白，可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于是从那家手术中心走出来的时候，他拄了一根拐杖，却还是走得像是喝了假酒。 万幸，这里还送免费拐杖。 ———— 金发碧眼的少女坐在法师学院临时分配的豪华单人间里，目光透过落地窗，看到了将近两公里远的黎宇。 那小子正拄着拐，颤颤巍巍地走到路边，坐上了一辆车。 少女依旧面色冷淡，纹丝不动，就像是一尊脱离凡尘的女神雕塑。 忽然，她听到了姐姐发来的语音： “一次性注入大量纳米机之后，需要静养很长一段时间，至少半个月。这一点，你没有告诉他吗？” 少女微笑了一下：“这种常识，就算他原先不知道，稍微查查也就知道了。要是查都不查，还对自己的身体状况盲目自信，那就活该吃点苦头。” “你该不会是故意整他吧？” “没兴趣。” “帮他推个轮椅，并不是什么难事啊。” “那就更没兴趣了。我可以为你推轮椅，但除了你以外的人，没资格让我那样服务。” “唉……那好吧。我这边轨道预警，再过两天可能会撞上神国的警戒卫星，只能提前先撤了。” “你这次睡多久？” “不知道，大概半年……不说了，你好好享受吧。” 艾米莉结束了通讯。 而拉薇尔的意识依旧连着这具躯体。她坐在扶手椅上沉默了许久，站起身，在落地窗前慢慢地踱着步。 少女想起了很多很多年以前，在火星上的最后一夜。 喧嚣、背叛、见不到血却异常残酷的战斗……还有姐妹两人不得不分开的那一刻。 在那之前，她俩几乎从未分离。而在那之后，她俩再未见面，只有隔着几千几万公里的加密电波交流。 她们可以共同遥控同一具躯体，却无法像小时候那样牵着彼此的手。 拉薇尔踱步到床边，长叹一声，仰倒在了床上。 她拿出手机，没有点亮屏幕，而是把它当做黑镜，照着自己的脸。跟姐姐的容貌一模一样的脸，只是双颊有些泛红。 拉薇尔默默调低了这具躯体的情绪表达水平，于是脸色立刻恢复如常。 然后她侧躺着，纤美的身体蜷缩起来，就好像怀里抱着熟悉的人。 ———— 黎宇回到了出租房。 只是，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客厅的希莱丽娅。 房子里一如往常，但那双碧绿的眼睛里却直勾勾地凝视着他，并且在两秒钟之内变得模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蓄满了泪水。 泪珠滑落的瞬间，少女扑了过来。 黎宇下意识地想躲开，可是转念一想，自己被通缉的事情应该是被她知道了，所以才会让她如此担心，既然如此那就别躲了呗，让她抱一抱发泄不安的情绪倒也不错。 然而三秒钟之后，黎宇就后悔了。 因为希莱丽娅扑到他身上的时候，他的肌肉使不上劲，直接就被她扑倒了。后背撞在门上，发出了“咚”的一声闷响。 希莱丽娅这才意识到不对，目光一转，就看到了黎宇刚刚丢下的拐杖。 愣了几秒钟，少女骤然大哭起来：“他们……他们是不是对你用酷刑了啊！” ———— ------------ 102气氛组 黎宇好一番解释，才总算是让少女明白，自己身体的异常并不是因为被警员捉去严刑拷打，而是注射了新的纳米机。 不是坏事，是好事，只不过可能需要适应一段时间。 自然而然的，接下来他就把今天的遭遇给希莱丽娅大概讲了一遍。绑架大佬的儿子、绑架委员大佬、拿着机枪闯进委员会的避难所、与统管法师城日常事务的AI系统对话…… 尽管没有见过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佬，但这并不妨碍希莱丽娅理解此举的恐怖。想想看，那可是法师城的大领导，管着几十万人呢！ 尤其是艾拉拿着两挺狰狞的转轮机枪，闯到委员们面前，说出那句“我要和巴别塔谈谈”——尽管只是黎宇的转述，但想象一下那个场面，希莱丽娅忽然有了种陌生的感觉，又向往又害怕。 向往，当然是希望自己也能像艾拉前辈那么强大，又无所畏惧；至于害怕，那还用说吗？初到法师城的那一夜，这位艾拉前辈就给她留下了一点心理阴影，如今，这阴影不减反增。 和巴别塔系统的对话，黎宇并没有讲太多，只是叙述了最后的结果。人和AI无法互相说服，但人的手里握着缰绳。 于是巴别塔系统被降级，负责贩卖梭茉的罗德里格斯委员被关押等待审判，艾拉与诸位委员分蛋糕，黎宇则免去了一切责任。 听着听着，少女的声音里就没了哭腔，只是眼眸里的泪水还是停不下来。 “他们说，他们说你再也回不来的时候，我一点都不信的……”希莱丽娅用手背擦着眼泪，嘴角却忍不住溢出了笑容，“我真的不信，但是我又不知道说什么。” 黎宇轻抚着她的脑袋，像是撸猫：“然后呢？” “然后他们接到了什么命令，就把搜查的东西全都放回去了，还跟我说了声抱歉，就走了。” 希莱丽娅这么说着，用手背擦掉了眼眶里的最后一滴眼泪。她的目光重新变得清澈，但还是盈润着水意，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再掉下泪来。 黎宇忽然眉头一皱。 希莱丽娅看他的神情似乎有些不对，便紧张了起来：“你想到什么事……该不会，还有什么危险吧？” 黎宇摇了摇头，无奈道：“腿有点麻了。” 希莱丽娅愣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这才恍然发觉自己就坐在他的小腿上！ 少女手忙脚乱爬起来，又试图扶着黎宇起来。可是这么一扶，她却发现这工作一点都不轻松。黎宇就像是喝醉了酒似的，扶着格外费力。 “为什么注射纳米机会这样啊？” “刚开始有点不适应吧，应该是正常现象。” “真的正常吗？” “我待会查查……” 两人这么说着，来到了黎宇的卧室里。 希莱丽娅扶着他躺在床上，可是忽然眉头一皱，就伸手去解他的衣服。 黎宇愣了：“你想干嘛？” 希莱丽娅理所当然似地说：“你不是刚刚经历了战斗，在外面跑了一圈吗？衣服肯定脏了，上床应该脱掉的呀。” 黎宇：“……现在没劲，真的没力气。下次直接换床单吧。” 希莱丽娅想了想，点点头，然后在他旁边也躺下了。 黎宇：“你这是……” 少女抱紧了他，笑着问道：“这样会好一点吗？” 黎宇很诚实地答道：“其实我只要躺着不动，就挺舒服的了。” 希莱丽娅：“那这样会更舒服一点吗？” 黎宇一时不知道该点头还是摇头。 就在他犹豫的时候，少女的小脸贴上他的胸口，对着他的心脏轻声说道：“那些警员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相信。你一定会回来的。但是，但是……假如你真的被他们抓住了呢？我想象过……” 黎宇现在也不知道如何回应了，只能呆呆地躺在那里。 希莱丽娅正要继续倾诉心声，可是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少女触电般跳了起来。 黎宇叹了口气：“去开一下门吧。” 希莱丽娅愣愣地点了点头，回过神来，带着一股怒气冲到房门前，开了门。 然后就看到了普佳、玛莎、恩戈洛三人。 少女脸上的怒气顿时凝固了。 “你看到那条通告了吧？黎宇，他居然跟不死的艾拉在一块，干了那么大的事！”普佳探头探脑地往里看，试图判断那家伙在不在这里。 而黎宇躺在床上，掏出手机。他想了想，点开了官方论坛。 果然，对于本次事件的通报，已经由论坛的官方号发了出来，置顶加粗。 【罗德里格斯委员涉嫌梭茉买卖，被不死的艾拉揪出，扭送委员会！】 再点进帖子一看，果不其然，除了艾拉和罗德里格斯委员，还提到了黎宇的名字，以及诸位站到了正确一边的委员们。至于巴别塔系统，压根没出现过。就好像在本次事件里这个系统什么都不知道似的。 普佳冲到了卧室里，就看到黎宇躺在床上拿着手机。她喜笑颜开道：“你怎么到了法师城还能搞出这么大的事啊！” 黎宇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想？” 普佳坐在床边，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胸口。情绪激动之下，拍得还挺用力，于是让他忍不住咳了一会。 “怎么回事，你受伤啦？”普佳缩回了手，担忧地问道。 黎宇：“没，就是刚刚注射了好些纳米机……” 普佳顿时放下心来：“我懂我懂，身体的适应性过程嘛，这可是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卧床休息呢！” 黎宇：“等等，多久？” 普佳：“半个月到一个月啊，怎么啦？” 黎宇叹了口气。虽然注射纳米机确实是好事，但是要难受这么些天，他委实想不到。从手术中心强撑着回来的一路上，他可是牙齿都要咬酸了。 普佳又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什么不死的艾拉会和你一起行动呢？” 黎宇：“呃……她可能是缺个气氛组。” 普佳：“气氛组？” 黎宇回想了一下本次行动中，自己除了提供情报以外的作用，很是确定地点了点头。 ———— ------------ 103时间很紧 普佳、玛莎、希莱丽娅、恩戈洛，都站在床边，炙热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 黎宇已经跟他们解释了一下大致上的事情经过，包括自己在本次事件里的具体作用。只是，除了希莱丽娅，另外三人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巴别塔系统。这种与官方通告不符的真相，他稍微考虑了一下就决定还是不要乱讲。 不过光是他讲的那部分，震撼力已经相当足够。 “抓到委员大佬的犯罪证据，绑起来押到委员会那里去……你们简直是传奇啊！”希莱丽娅不由得感叹道。 黎宇后背靠着床头，半躺着说：“传奇的是她，不是我。” 恩戈洛连忙说：“能跟不死的艾拉一起行动，而且才刚来法师城几天，您也绝对是我们的榜样了。不要说是法师学徒了，就算是那些经验丰富的法师，那些在” 玛莎似乎也想说点什么，可是这小姑娘张开嘴巴却只是弱弱地讲出了几个词，感觉大家似乎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便又沉默了。 黎宇倒是听到了玛莎的声音，冲着她微笑了一下。 玛莎默默地低下了脸庞。 普佳拍了一下小姑娘的背，说：“对了，玛莎已经报名了下个月的入学考试，希莱丽娅呢，要不要跟她一起报名？” 希莱丽娅脸色一僵：“呃……好吧。” 虽然是答应了，可是那声音里透着心虚，怎么听都不像是有自信的样子。 这时，黎宇注意到恩戈洛的表情也有些奇怪。稍稍一想，他就明白了大概是因为什么。 于是黎宇让女孩子们都先退出去一下，自己有话要跟恩戈洛谈谈。 卧室里只剩下这两人之后，黎宇压低了声音问：“她们都不知道你染上梭茉？” 恩戈洛点了点头，一脸期待地望过来：“黎先生，您一定知道怎么办吧？总不可能，染上这个就只能等死……” 黎宇无声地叹了口气：“让我查查资料吧。” ———— 普佳、玛莎和恩戈洛三人离开了。 希莱丽娅送走了他们，回到黎宇的卧室里，往书桌前一坐，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黎宇正盯着手机里的购物车，听到动静，抬起头瞥了一眼。 希莱丽娅说道：“连玛莎那个小孩子都学完了，要报名考试……” 黎宇：“你不是也要报名吗？况且，玛莎也不算小孩子，只是看起来没长大而已。她年龄跟你差别不大。” 希莱丽娅：“可我还没学完……” “下个月才考，你现在还有时间继续学。” 说话的同时，黎宇又低头看了一眼，确定购物车里的东西再没有疏漏的，便点了下单。 最近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没法出门。因此，学习所需的平板就必须得买了，手机也可以换一个，还有一些家居常备的东西，都可以买。 反正最大的一笔开支，也就是更新升级纳米机，已经让艾拉付账了。账户里的四十多万贡献点，当然可以稍微奢侈一下。 希莱丽娅又看了一会书，忽然，拿起那本资料册，又坐到床上，指着册子上的一处的一段话问道：“这里在讲电磁波的原理。原来电磁波，就是我们眼睛里见到的光呀？” 黎宇点了点头：“可见光属于电磁波，但电磁波的范围要更大。” “就是这上面说的X光、红外线什么的吗……”希莱丽娅打了个呵欠，“可是这一段我还是有点不明白，光为什么又是粒子又是波？” 黎宇：“波粒二象性，这个知识点背后牵扯的东西太多了，只需要你知道一点大概就好，不需要了解得多透彻。真要学进去，学院里的必修课都不够，得是量子奥术的选修课才行。” 希莱丽娅往他身边挪了挪，于是，两人之间的距离更近了，胳膊和胳膊几乎都要挨到一起了——当然，讲题嘛，凑得近一点有什么不可以的？ “其实波粒二象性是从一些经典的实验问题里引出来的。首先，是黑体辐射问题……” 黎宇讲得非常认真。他上学的时候专业并不是物理，不过本科阶段大家都要学物理，再加上一些科普书里得来的知识，让他对这个问题并不陌生。只是，量子力学实在是有点过于复杂了，哪怕只是最简单最通俗的科普，也难免会讲得枯燥。 于是在认认真真地讲了好一会之后，黎宇突然发觉，希莱丽娅居然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睡着了。 他低头看着少女的睡颜。而少女的小脸蛋在他的锁骨处蹭了蹭，似乎感觉有点硬，不太舒服，于是又往里面蹭了过来。 于是希莱丽娅的睡姿，就变成了趴在他的胸口上，而双手抱着他的肩和腰。 又过了几分钟，少女居然发出了轻微的鼾声。 黎宇哭笑不得。 他拿起手机，忽然发现了一条新的短信，来自艾拉： 【全协会有七座法师学院，不过有些记录是共通的，比如从入学到集齐一万贡献点，也就是开启毕业任务的最快记录。这个记录，至今还属于在你之前被我们解救出来的旧时代幸存者。】 黎宇想了想，回复：【你希望我能打破这个记录吗？】 艾拉：【如果你能做到的话，我们会跟系统商量，给你安排一个最有价值的毕业任务。】 黎宇：【我会努力的。】 然后艾拉就没有再发来新的消息了。这么冷淡，如此公事公办的态度，表明了拉薇尔还没换成艾米莉。 黎宇想了想，点开了协会论坛，发了个帖子：【刚刚入学的萌新求问，从入学到开始毕业任务，平均需要多长时间，最快又需要多长时间啊？】 之所以在帖子里加上平均用时，主要是为了不显得太过嚣张，好像自己刚入学就盯着那个几百万法师无人能破的记录去似的。 尽管他确实要盯那个记录，不过旧时代互联网混久了，如何避免群嘲，避免麻烦，他可太熟悉了。 没等多久，他就得到了答案。 平均时间没有统计，有的人说五年，有的人说六年，各地不同的学院似乎还有些差别。但是最快记录是毫无疑问的，那就是五年前【蓬莱法师学院】的夏菲菲，用了十个月零八天。 不到一年，完成毕业课程要求，开启实习任务。 黎宇摸着下巴喃喃自语：“时间确实挺紧的啊……” ———— ------------ 104这不是炸毛 当天晚上，黎宇网购的东西就到了。 客厅门口的墙上有个正方形橱柜，当希莱丽娅打开了那橱柜门，看到那个白色圆球的时候，就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又被拓展了一点。 少女抱着那个大圆球走进黎宇的卧室，见他还在睡觉，便把圆球放在了地上。 黎宇从浅睡中醒来，看到她抱着这么大的球，迷迷糊糊地问道：“你要健身吗？瑜伽球？” 希莱丽娅一脸茫然：“什么呀？我刚才看到墙上的柜子提示，说什么你的物品已到……” “哦，对，是我买的东西。” 黎宇一拍脑门坐了起来，就要翻身下床。可是他的脚刚刚碰到地面，脸色就凝固了。 全身的每一块肌肉好像都在抗议，酸酸麻麻的，像是插了无数根电针。 见状，希莱丽娅连忙伸手过来扶。 不过黎宇摇了摇头，表示不用。这种程度的酸麻感，也就是比蹲坑一小时还要再强一些，并且扩散到全身的程度。对他来说，算不上无法容忍。 深呼吸了好一会，黎宇平静下来，看着地上的那个白色大圆球，说：“帮我拿把刀来吧。” 之前收外卖食物的时候，也是类似的外包装，两人当然知道该怎么拆。此时黎宇不方便行动，自然是由希莱丽娅来做。 少女拿了一把小小的裁纸刀，往大圆球上一戳，很轻易地刺了进去。 下一刻，圆球就像是被捅破的气球一样，迅速瘪了下去。里面的新手机、新平板和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都露了出来。 当然，物流球并不是简单的气球。东西放在气球里，就算气球不破，肯定也会磕坏。但物流球封装的时候，内部所有空隙都会被柔韧的材料填充，怎么磕磕碰碰都无需担心。 黎宇查过资料，这种柔韧的填充材料叫做微管气凝胶。有趣的是，因为内部的那些微管全都是首尾相连的，所以只要一处被刀片割破了，其他部位也会渐渐漏气，从而让球里的运输物品露出来，相当方便。 希莱丽娅忽然说：“我看你睡着了，都不好意思吵醒你。” 黎宇：“明明是你先睡着的。” 希莱丽娅忍不住笑了。她想起了不久前刚醒来的那一幕，自己趴在他的胸口，抱着他，睡得格外香甜，连口水都流出来了两滴……等等，口水？ 少女立刻提醒道：“你该洗澡换衣服了，不是说还要换床单的吗？” 黎宇点点头：“也是，该洗了。” 他站起身，朝着卫生间走去。 希莱丽娅还想扶他，但被他摆摆手拒绝了。 黎宇表示：“我走慢一点还是没问题的，就这几步路，用不着。” ———— 洗澡的时候，黎宇就发现了一个问题。 或许是热水的作用，他的肌肉，越来越松软，愈发的使不上劲了。 他尽快洗完，胡乱擦干，也顾不上吹头发，穿上短裤便出了卫生间，朝着自己的卧室走去。可就在短短几步路，却格外艰难，脚步几乎是一厘米一厘米地挪着…… 好在希莱丽娅注意到了，连忙跑过来。这次被她扶，黎宇就没法拒绝了。 扶着挪了两下，希莱丽娅感觉使不上劲，干脆往他面前一蹲，说：“我背你吧。” 黎宇：“至于吗……” 少女回过头，眼神很认真：“这种小事，我很想帮上忙的。” 她的眼神虽然认真，可是黎宇分明看到，她的嘴角在颤动，似乎是想笑又有点压不住。 黎宇无奈道：“就盼着这一天了是么？” 希莱丽娅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感觉不对，过了两秒又连忙摇头。 黎宇叹了口气，往少女的背上趴了下去。 希莱丽娅蹲在那里，使劲，起……没起来。再使劲，腿都在打颤了，却还是没起来。 黎宇：“能行吗？不行的话就扶一下吧。” 少女倔强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用尽了全身力气，总算是起来了。 希莱丽娅就这样背着他，背进了卧室。可是看她颤颤悠悠的模样，黎宇实在不放心。他感觉自己身下的这幅娇躯实在有些瘦弱，要么能直接碰到骨头，要么就柔软得很，唯独没有肌肉的感觉。 黎宇被她放在了床上。 然后，希莱丽娅长出一口气，转过来面对着他。他这才发现，少女的脸色红彤彤的，也不知道刚才咬着牙使出了多大的劲。 黎宇再低头一看，就发现床单已经被换好了。很显然，刚才自己洗澡的时候，希莱丽娅也没有偷懒。 于是他说：“谢谢你了啊。” 少女喘着粗气：“这算什么啊……不是说要休息……好多天吗……我来照顾你吧……” 黎宇笑着伸出了手。 希莱丽娅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黎宇：“脸伸过来呗。” 少女听话地照做了。 黎宇面带温柔的笑意，轻轻抚摸着她的脑袋，给她顺毛，算是用行动表示一点感谢 过了几秒，希莱丽娅的脸色从舒适，到疑惑，再到愤怒，最后炸毛：“我不是宠物！你别把我当小猫小狗！” 黎宇忍不住笑道：“哎呀，真可爱，炸毛都这么可爱。” 少女几乎要原地蹦起来了：“是生气，不是炸毛！” ———— ------------ 105戒断计划 接下来的十几天，黎宇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渐渐恢复，只是距离先前那种超越人类极限的状态还差得远，也就是堪堪回到了普通人的水平。 五天之后他的身体就恢复了许多，不太剧烈的跑跑跳跳没问题了。不过既然已经知道了还需要卧床静养，因此也就没有乱动，大多数时候仍然躺在床上，拿着平板，逛论坛。 法师协会的官方总论坛，无疑是极好的信息来源渠道，让他得以恶补许多新时代的常识。 比如，全协会三百多万法师，其中一大半的父母都是上一辈法师。从神国的统治范围跑出来，登上法师城，自己努力学习通过考试拿到入学资格的人，只是少数。而且在这些人里，能够一次性通过考试的更是极少数。 因此，当希莱丽娅一脸沮丧地回来时，黎宇一点都不惊讶。 他安慰道：“没关系，第一次考试没过很正常，就当是积攒经验，下次加油吧。” 少女蹲了下来，趴在床边，悲愤道：“我总分就差两分啊，两分！” 黎宇：“那确实是运气有点差……话说，玛莎不是和你一起考的吗？她过关了吗？” 希莱丽娅抬起脸来，目光里似乎有了些许安慰：“她也没过，而且分数比我还低一些。” “所以这很正常。对了，我待会要出门一趟。” 听他这么说，希莱丽娅不由蹙眉，担忧道：“不是说了要卧床静养吗？” 黎宇拿起手机：“静养的时间也差不多了，出去一趟问题不大。而且之前答应了一个朋友，稍微有点事。” 希莱丽娅不知是想到了什么，更担忧了：“你要见的是艾拉吗？” 黎宇摇了摇头：“是学院里的一个学徒。” 他没有撒谎，因为他要见的是恩戈洛，确实是学院里的学徒。之所以不挑明，主要是因为恩戈洛拜托过他，不要把染上梭茉这事告诉别人。 而今天，黎宇就是去帮恩戈洛戒除梭茉的。 ———— 这个黝黑瘦小的中年男人，被绑在床上，几乎动弹不得。他穿的衣服很宽松，里面还加了一层厚厚的纸尿裤。 黎宇站在门口望着他，说道：“我把你锁在这里，你碰不到梭茉也只能忍着。这种戒断的方法比较干净彻底，而且有我盯着，也不会出生命危险……但是会很痛苦，你想好了吗？” 恩戈洛已经被塞住了嘴巴，只能躺在那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黎宇笑了一下，然后出去关上了门。 恩戈洛放松身体，仰面朝天躺着，望向洁白无一物的天花板。 他上一次嗑梭茉就是今天早上，用掉了最后的那点粉末。存货耗空，他也无处再买了，因为巴别塔城里普通法师能找到的药贩子，全都已经被关进了监狱。况且就算还能找到药贩子，他也没法买，因为账户里的贡献点早就用光了，还欠着黎宇两千多呢。 这事实在太费贡献点，他这种学徒的账户根本撑不住。 距离上一次嗑梭茉，已经过了五六个小时，瘾就像虫子，渐渐生长出来，在他的身上开始爬，爬…… 越来越明显的瘾头，让他浑身难受。他只能扭头看向别的地方，试图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可是窗帘早就拉上了，并不宽敞的房间里除了这张床也没有别的摆设。 当然，房里有卫生间，不过通向卫生间的门也是关着的。 恩戈洛继续盯着空荡荡的天花板。 他感觉身体里有千千万万的小虫子在爬。那些虫子，一开始像蚂蚁，渐渐的却变得愈发滑腻，就好像从蚂蚁换成了蛆。 成了一块烂肉，散发着腐败的气味，孵化出无数蛆虫，钻来钻去，肆意啃食……恩戈洛深深地吸气，只感觉从鼻腔进到肺部的每一丝空气，都沾满了腐烂的气息。 他想喊，他想惨叫，可是口腔被塞得满满当当，只能发出“唔、唔、唔”的声音，绝望的哀鸣。 他不想喊叫了，只想要咬断自己的舌头，可是依旧没办法。 他扭来扭去，在床上扭得像一只巨大的蛆虫。 他翻过身，把脸埋在枕头里，这才发现枕头早已被自己的汗水打湿了。湿润的枕头散发着汗味，吸进鼻腔里，汗味就变成了放置许久的尸体臭味。 他转回身，挣扎着试图坐起来，突然就看到卫生间的门开了。 他的儿子从里面走了出来。 洛卡…… 他想叫出儿子的名字，可还是发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声音。只看到儿子一步步接近，面带绝望，说出了自己记忆中最后的那段话。 “爸爸，你可以帮我保管这本书吗？如果我被牧师抓走的话，我希望你知道是因为什么。我想离开这里，我想要去传说中的巴别塔……” 他记得，他的儿子早已被那些可恶的神职者抓去，乱枪打死，和其他几个‘恶魔崇拜者’一起埋在没有墓碑的坟坑里。而他只能捧着那本《法师常识第三版》踏上逃亡之路。为什么已经死去的孩子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儿子走近了。 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衣衫褴褛，身上布满血窟窿，还在往外滴血。只是那鲜红的血液一落地就迅速变黑，变成了黑色的花朵。那些花朵，全是梭茉的形状。 恩戈洛不知道自己该往后躲，还是主动抱上去。现实和虚幻的逻辑在脑海里交织成一团乱麻，把他死死困住，全世界仿佛都化为了虚无。 儿子走得更近，来到了左侧床边。突然，这孩子的脑袋掉了下来，滚落在恩戈洛的腿上，眨眼间变成了无数难以言状的黑色蛆虫。 可是恩戈洛已经麻木了，只是愣愣地看着。 儿子的胸膛上，又冒出了一个脑袋。 那是安德烈的脸。 安德烈叼着个酒瓶，瓶口插了一朵洁白的梭茉，嘴巴几乎不能动，却发出了清晰的声音：“来啊，如果没有享受，生命还有什么乐趣呢？” 恩戈洛吓得回了魂，连忙往右边使劲缩…… ———— 黎宇背靠着墙壁，盯着手中的平板。 平板屏幕里，恩戈洛的房间依然空无一物，但他似乎在躲着什么，往床边上使劲扭，还不停发出“呜呜”的哀鸣声。 黎宇叹了口气：“幻觉么……” ———— ------------ 106法师的意志 黎宇左手继续拿着监控用的平板，右手拿出新买的全屏手机，点开论坛里，那个早已收藏了的帖子。 【论如何戒掉梭茉。】 【最完美的办法是基因定制梭茉，根据你的基因，调整梭茉的成分。这种定制梭茉可以避免戒断反应，同时也大大弱化吸食的快感。时间长了，你吸食梭茉的频率会越来越低，直到有一天发现再也不需要了。】 【不过，完美的办法也是最昂贵的。不准备个五百万贡献点，你想都不要想。据我所知，有某些委员和议员级别的大佬，就是用这种方法戒掉的。对他们来说，拿出五百万贡献点也就是有点肉疼而已，没什么可纠结的。】 【还有一种办法，是继续吸食梭茉，但是每一次要减少药量。把梭茉粉末溶解在清水里，喝下去，最好是找人帮忙下药。如果能忍住戒断反应，时间长了，直到清水里再也没有一丝梭茉，你可能都不会意识到。这种办法要便宜得多，但需要很强的毅力。戒断反应不是开玩笑的。】 【如果你连购买梭茉的渠道都没有，却意外染上了瘾，而且账户也很有限，那么抱歉，你就只能选择最为痛苦的办法了。把自己绑起来吧，找个朋友看着。每隔几小时注射一次葡萄糖和生理盐水，必要时注射点保护心脏和血管的药物。硬戒的方法，会让你体会到非人的痛苦……】 黎宇放下手机，又看向监控用的平板。这个屏幕上不只有房间里的画面，还显示了恩戈洛的基本生理指标，包括心跳、血压之类的。 他看到，这哥们的心跳已经远远超出了正常范围，都快飙到200去了，而且已经持续了好一段时间。 但黎宇也清楚，自己现在最好不要进去。 恩戈洛正处于戒断反应最为强烈的时候，自己进去了，或许会引发更加强烈的幻想和妄想，加重病情。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干等着，等这一阵过去…… 黎宇看了一眼时间，仰起头，后脑勺轻轻碰着墙壁。 ———— 恩戈洛感觉自己就像一条刚从海里打捞出来的鱼。 他浑身都湿透了，全是自己的汗。不只是贴身的衣服，就连床单和枕头，也像是泡过了水还没拧干。 浑身酸软无力…… 恩戈洛仰面朝天，望着洁白的天花板。那些可怕的幻觉全都消失了，眼前的一切又变回了正常的样子。 忽然，门开了。 黎宇捧着好几管注射器走了进来。他走到床边，把这些注射器放在床上，先拿起了装满生理盐水的那个。 “出了这么多汗，先给你补补水吧。”黎宇这么说着，拿注射器抵着他的手腕，压了下去。 注射器的针头是无数微小的细分针管，不需要什么护士技巧也能用，而且只会有一点点疼痛感。对于刚刚从戒断反应中熬过来的恩戈洛来说，几乎就没有感觉。 生理盐水渐渐被压入了恩戈洛的体内。 黎宇放下空了的注射器，又拿起了一个新的，开始给他注射葡萄糖液。 恩戈洛有气无力地问：“我还需要忍多久？” 黎宇怜悯地瞧着他，答道：“你吸食梭茉的时间不长，还不到二十天。所以特别强的戒断反应也就两三天。” “还有两三天啊……” 恩戈洛的声音，虚弱得像是马上就要死了。 黎宇不再多言，只是继续给他注射生理盐水。他明白，对于身陷如此煎熬的人，再说什么感同身受都是废话，同情和安慰也都苍白软弱得如同厕纸，没什么意义。 恩戈洛闭上了眼睛。 黎宇注射完葡萄糖液，又拿起一管生理盐水，换了个注射位置，缓缓推入恩戈洛的体内。 ———— 三天之后，傍晚。 恩戈洛躺在床上，嗅着浓烈发臭的汗味，却忍不住笑了起来。 刚刚过去的戒断反应，比最开始的那两次已经轻了许多，而且也不再有幻觉了。只是身体被无数蚂蚁爬过的感觉，还是很明显，但对他来说至少在忍受范围之内。 黎宇依旧站在床边，给他注射生理盐水。 恩戈洛忽然问道：“黎先生，您这样照顾我，会不会耽误您的事情？” 黎宇：“我除了考试没别的事。” 恩戈洛：“您不需要去上课吗？” 黎宇微微摇头：“刚入校只能报必修课，但那些必修课对我而言太简单了，看看教材就够，用不着去上课。” 恩戈洛：“那些课程……” 黎宇：“我已经全都报名了。再过两天，我就会去开始考试，走之前会给你解绑的。” “非常感谢您，”恩戈洛忽然问道，“您觉得，作为一个法师，我的意志力还算合格吗？” 黎宇：“合格，而且比大多数法师都强。” 恩戈洛说了声“那就好”，便闭上了眼睛。他太累了，只想好好再睡一觉。 黎宇捧起那些空空的注射器，走出房间，用脚带上了门。他把注射器丢进垃圾桶，走出了这家小小的戒断中心。 然后就看到了站在路边的艾拉。 金发少女身穿学院教职员的白大褂，还戴了一副圆框眼睛，双手插兜，淡淡地望着他。 黎宇走到她跟前，问道：“大佬您怎么过来了？” 艾拉说道：“路过这边，发现你在这里。里面的人是不是你那个朋友？” 黎宇点了点头。从她的语气里，不难确定，这位艾拉并不是艾米莉，而是拉薇尔。 艾拉无声地轻笑了一下，说：“要打破记录，你只剩不到十个月的时间了。” 黎宇：“我研究过那些选修课的点数，算起来，应该是够的。” 艾拉瞥了一眼戒断中心的大门，说：“你那个朋友，年龄已经过了四十，身体正在走下坡路，又染上梭茉。正常的法师在他这个年纪，别说毕业，要么在战场上立下功勋，要么做出了研究成果，有了职位……” 黎宇打断道：“你的意思是他没前途了？” 艾拉：“我看不出还有多少发展空间。” 黎宇笑了笑：“但我觉得他有潜力。四五十岁不是问题，他的意志力，比那些躲在法师城里不敢出去的人，要强得多。” 艾拉：“这算是你的投资吗？投资这个人，赌他以后能为你所用？” 黎宇：“没想那么多，只是见朋友有难，帮一把。实际上就算是陌生人，我可能也会帮。” 艾拉：“你的时间很宝贵，这应该用不着我提醒。” 黎宇淡然反问：“如果我见死不救，你会对我放心么？” 一时间，艾拉语塞了。 ———— ------------ 107完全够用 德波尔教授看着自己刚刚改完的考卷，怔怔出神。 作为数理逻辑系的资深教授，他本来不会管通识课的。但这次，某位同学的数理逻辑通识考试，却由他担任监考，并且批改考卷。 因为这个学徒的名字是黎宇。 那份通告，协助艾拉扳倒罗德里格斯委员这件事已经在整个巴别塔城引起热议，就连其他法师城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来不少。而学院里的教授、讲师和学徒们，几乎都没有见过这个新来的黎宇，这就让人不得不好奇了。 五十多岁的德波尔教授也很好奇。发现黎宇报名了数理逻辑必修课的考试之后，他就主动把这事揽了过来。 看起来，黎宇比他想象中的年轻。做题的速度也比正常水准更快。更令人惊异的是，这家伙做出来的题正确率也颇高，就好像这些几何题、方程题都刷过很多遍似的。 批改完之后，他又让AI检查了一遍，确认无误便上传系统。再一抬头，就发现黎宇已经走出了考场。 德波尔教授赶忙追了出去。 在电梯口，他赶上了正要进电梯的黎宇。两人一起进了电梯，下楼。 德波尔教授打量着这个面色平静的青年，忽然问道：“你以前是不是学过？” 黎宇：“数理逻辑吗？确实，学过一点。” 德波尔教授又问：“那你学过微积分吗？” 黎宇略显谦逊地说：“这个也学过一点点。” 德波尔教授：“要不然报我的课吧，我就是教微积分的。既然你有基础，那么学起来应该很快，一两个月可能就一次性通过了。” 黎宇似乎犹豫了一下：“微积分啊……” 德波尔教授诱惑道：“只要通过了，那就是五百个贡献点的奖励。我这可是个大课。” 黎宇：“但我现在还没法报名，因为成绩没下来。” 德波尔教授立刻就说：“你再看看？” 黎宇拿起手机，点开课程系统里的可选列表。果然，【普通微积分】已经可以选择报名了。这说明刚刚考完的【数理逻辑入门通识】已经通过了。再一看账户，这门通识课的98个贡献点也到账了。 等等，91点？ 黎宇不由问道：“我错了这么多题吗？” 德波尔教授笑道：“已经很厉害了。一百道题里面，只要对六十道就可以过关，一般的学徒也就能拿下七八十道题，拿到九十以上的很少很少。” 黎宇先把微积分课报上了。 德波尔教授看着看着，又说：“你的手机很不错啊，是新出的K475吗？” 黎宇点了点头：“是啊。” 德波尔教授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手机要两千多贡献点吧？一般的新学徒肯定买不起，但你认识艾拉阁下，是吗？” 黎宇正色道：“我确实认识她，不过她并没有送过我贡献点。只是在来巴别塔之前我完成过协会的紧急任务，所以账户里已经有一些贡献点了。” “原来是这样啊……好吧，我还有事就先走了，黎宇同学，你可一定要来准时上课啊，再见！” 德波尔教授挥挥手走远了。 黎宇看了看周围。路过的学徒们步伐匆匆，没有人注意到自己。除非跟别人主动对视，否则不会有谁盯着自己看。但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就是那个参与了委员罢黜事件中的黎宇呢？ 那自己的生活恐怕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平静了。 ———— 黎宇离开学院，再次来到了戒断中心。 恩戈洛依旧躺在床上，不过房间里的汗臭味已经轻了很多。之前湿透了的床单和枕头，都已经换了新的。就连他身上的纸尿裤都换了好些次。 黎宇靠着墙站着，望向床上。 恩戈洛坐在床上正在吃三明治。他的症状轻了许多，已经不需要再被绑着，也可以正常吃东西了。 黎宇忽然问道：“你是不是还没报一门课？” 恩戈洛咽下了嘴里的食物，苦笑着说：“必修课都没来得及报，就被安德烈暗算了啊……对了，您知道安德烈现在怎么样了吗？” 黎宇：“他昨天被执行了死刑。” 恩戈洛不由一怔：“被打死了吗？” 黎宇：“准确地说，是药物注射死刑。法师城和神国秩序的区别很大。在这里，从法庭上的辩护和审判，再到监狱和死刑注射，有完整的流程。” 恩戈洛有些疑惑：“完整的流程，这个很重要吗？” 黎宇一时语塞。旧时代文明社会里的居民，对于神国那种没有辩护就推进坟坑里乱枪打死的做法当然有所抵触，但这种心理似乎很难解释给新时代的人。 于是他只是说：“总之，不需要担心打击报复，没有任何人可以报复我们。你只要戒掉瘾，就可以继续当一个正常的学徒了。” 恩戈洛笑道：“实在是太感谢您了，黎先生。以后……唉，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您以后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尽管吩咐。” 这个黝黑的男人并不英俊，笑起来也颇有些朴实憨厚的样子。 黎宇也淡淡地笑了笑，便拿起手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划来划去。 恩戈洛忽然又说：“我还欠着您好多贡献点……” 黎宇摆了摆手：“用不着在意这个，我不收利息。你认真学习，慢慢还我就好。” 恩戈洛却恳求道：“您还是收一点利息吧，不然，我真的不安心。” 黎宇的目光离开手机屏，看了他一眼。那黝黑的面庞上，似乎有些忐忑。 “好吧，那就每个月千分之五。” 恩戈洛松了口气：“没问题！” 黎宇的注意力又回到手机上——他此时正在选课。在通过的所有的通识必修课以后，可以报名的选修课就有不少了。从微积分到概率统计，从有机元素到遗传概论，还有经典奥术、编程入门这样的课程，他现在都可以选上。 恩戈洛忽然注意到了他的新手机，顿时就又有点不放心了，问道：“黎先生，您的贡献点现在够用吗？” 想着六位数的账户余额，黎宇微笑道：“稍微省着点，完全够用。” ———— ------------ 108不受欢迎的预言 艾拉站在阶梯教室的讲台上，看着下面那些坐得满满当当的座位，还有蹲坐在过道里的那些学生，等待着上课的音乐响起。 她的短期选修课已经上过大半，只剩下最后三堂课。而来上课的学徒不减反增。【论法师的本质能力】这个标题本就吸引力满满，她讲的又是层次很高的经验之谈，相当实用。再加上轻轻松松扳倒一位委员的战绩，就让这个课程名显得格外有说服力。 音乐声响起的时候，艾拉忽然瞥见了教室角落里的一个人影。 那是黎宇。 不过她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目光一扫而过，然后看向镶在讲台上那块大号屏幕，盯着屏幕里的教案，开始讲课了。 “之前的几堂课，我已经给大家说了很多东西，都是法师的必备素质。总结一下就是，我们不仅仅要懂得如何使用工具，更要掌握工具的原理。不管是在战场上还是实验室里，都应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反例就是神使。神国选拔的那些神使，大多数都不懂什么原理，只知道使用武器，使用别人给他们造好的工具。所以在遇到了突发状况，需要变通的时候，那些神使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合格的法师不会像他们那样。 “但另一方面来说，我们现在也遇到了一些问题。我这里有一组数据。在法师协会创建的第十年，我们总共有284位法师，其中280位都在战场上杀过敌。现在，我们有350万法师，可是在完成了毕业任务之后，有多少人还上过战场呢？不到20万。 “除了毕业任务，有多少人还主动踏上过陆地，在法师城以外工作？只有30万人。 “你们还是年轻的学徒，或许还抱有理想，或许已经想着混到毕业再找个轻松的岗位。无论如何，我希望你们知道的一件事就是，法师协会正在讨论，如何让更多法师去陆地上争夺发展空间，而不是缩在法师城里，躲在广袤的大洋之中。 “七大法师城的人口承载力，如今都已经逼近极限。很多人讨论，什么时候建立第八座法师城。可惜，据我所知，或许不会有第八座法师城了……” 艾拉在讲台上侃侃而谈，台下的学徒们却有些茫然。 相比于之前讲的内容，今天她所说的明显不是单个法师成长的问题，而是整个法师协会的格局了。这实在有些出乎意料。 坐在角落里的黎宇则忍不住笑了起来。 艾拉今天讲的，和那天在避难所里巴别塔系统所言颇为相似。很显然，法师协会面临的问题就摆在那里，只是解决的办法有许多种。既然否决了梭茉方案，那么艾拉会拿出什么样的方案呢？ 当然，在学院的课堂上并不会宣布法师协会的官方态度，‘不死的艾拉’这个名头也不是官方高层，更像是隐居的大佬发表意见，引领舆论。 但黎宇知道，以她的权限，她发表的意见，在一定程度上其实就是对未来路线的预言了。 艾拉继续讲道： “所以未来法师所需要的素质，战斗力肯定是格外重要的一环。怎么让自身具备战斗力，怎么领导一支战斗队伍，怎么在陆地上站稳脚跟，这些能力是最重要的。 “大家仔细想想，我们是用贡献点交易的，而贡献点的来源是什么？在法师城里做一些娱乐业、服务业，还有在学院里考试，都能赚取贡献点，但这些事真的对协会有多大贡献吗？ “我们已经失去了欧洲和非洲，夺取北美的战争也失败了。需要变革的时候到了。未来，协会必然会大幅度加强向外的战略。能够适应新战略的法师会拥有更好的未来，而无法适应的，当然不可能有舒坦日子。 “所以，我希望大家考虑清楚自己的未来……” 艾拉在台上这么讲着，学徒们在台下要么面露深思，要么紧锁眉头，但还有很多人无声地嗤笑起来。 ———— 下课的音乐声响过，艾拉离开了大阶梯教室。 过了好一会，黎宇就听到了身旁的议论声： “这人以为自己是谁？扳倒了一个委员就特别了不起是吧！” “委员也不可能改革法师协会的制度，她一个散兵游勇，怎么可能？” “而且法师协会的未来战略，这种东西要看七座法师城的智能系统怎么决定。委员会和议员的权限只在本地有用，人类不可能改变整个协会的战略，这是协会创立之初，就定好了的规则啊。” “别扯什么未来，扯什么协会规则了，我现在就想知道下个月的微积分我咋过……” 学徒们的不满情绪，简直肉眼可见。 听着这些议论声，黎宇一言不发，默默起身走出了教室，走出这栋教学楼。 站在教学楼外的无人草坪上，他拿出手机，拨了艾拉的号码。片刻之后，对方接通了。 艾拉：“有什么事？” 黎宇：“你似乎在号召大家过回苦日子。” 艾拉：“不论我号召与否，未来终究会更苦涩。神国的绞杀力度在不断加强，躲在摇篮里，不可能避开日益临近的危险。” 黎宇：“但是把大家从美梦里喊醒的人，往往会……” 艾拉：“没有好下场是吧？我知道。但我不是一般的法师，我有责任。” 黎宇：“是不是就算被所有人排斥了，你也可以换马甲？” “呵……”艾拉轻笑一声，“反正我刚才说的都是事实，法师协会的改革，其实已经开始了。你可以报一下战斗实训课，试试看。” 黎宇：“战斗实训课也改了？” 艾拉：“以前是在学院里随便练练，以后，就要去战场上真刀真枪地拼了。” 黎宇感觉有些头疼：“那肯定很费时间吧？我还有个记录要破，这么麻烦……” 艾拉：“对你来说其实正好。实训课的难度加大，耗时更多，但通过之后奖励的贡献点也翻倍提升。” 黎宇：“哦，那就行。”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艾拉忽然问道：“你知道法师协会一共有多少登记在册的法师吗？” 黎宇不假思索道：“你说过了啊，350万人。” 艾拉叹道：“这里面的水分太大了……倒不是吃空饷，问题是，太多的法师并不具备在新时代生存下去的能力，其实是被协会庇护着。十年之内，这个保护伞就很难再撑下去了。” ———— ------------ 109这里没有理论 “哈哈，我过啦！” 这天晚上，黎宇刚回到熟悉的出租屋里，就看见希莱丽娅蹦了过来。少女的小脸上满是欣喜，连声欢呼着。 “入学考试我终于过了，而且比合格线高了十几分呢！这次我也是和玛莎一起去考的，你知道吗，我的分数也比她高。不过她也过关了，我们可以一起去上课，也可以一起选宿舍呢……” 看着兴高采烈畅想未来的少女，黎宇笑了笑，只是那笑容里藏着一丝阴霾。 他想起了前些天艾拉告诉自己的那些话。以后，法师们面临的考验会愈发的严峻，仅仅是合格线的水平，并不够。 于是黎宇说道：“我最近报名了一个选修课程，就是战斗实训课。” 希莱丽娅不太明白他为什么要把话题拐到这个方向上，只能茫然地微微点头，回应道：“这个课程很重要吧？” 黎宇：“直接锻炼战斗能力的课程，当然重要。尽管是选修课，但是如果没有通过这门课程的话，据说学院好像不建议毕业。而且这门课最近又有改革。” 希莱丽娅：“什么改革啊？” 黎宇：“以前这门课值700个贡献点，这次报名的时候我发现，变成了1000个贡献点。” 希莱丽娅不禁啧啧称奇：“哇，毕业总共也就需要一万点，它一门课就是十分之一啊！还有比它更值钱的课程吗？” 黎宇：“据我所知，没有了。其他所有课程都是三位数，从100点到800点都有。而满分可以拿到1000贡献点的，只有这个战斗实训课。另外，这门课的前置条件也很有意思。必须要植入了主控芯片和纳米机的学徒，才可以报名。” 希莱丽娅倒是一点都不惊讶：“有没有芯片和纳米机，身体本来就完全不一样，这很正常嘛。那除了这些，还有别的前置条件吗？” 黎宇缓缓地摇了摇头：“没有其他条件了。所以，我在想，如果你也抓紧时间植入芯片和纳米机，那就可以和我一样，报名战斗实训课了。” “和你一样吗……”希莱丽娅嘀咕着说，“那，如果我现在就去做植入手术，能不能赶上和你一起上课？” 黎宇：“纳米机需要适应，所以应该不行。报名要求是至少在一个月以前，就已经植入了芯片和纳米机的学徒。但你现在植入，两个月以后就可以报名了。” 希莱丽娅又问：“可是我现在的账户里只有一千多贡献点啊，是不是只能用最低级的芯片？” 黎宇不假思索地答道：“最差的E级芯片，效果实在不行。D级效果也不太行。我可以借你一些贡献点，让你用上C或者B级的主控芯片。” 希莱丽娅犹豫半晌，却摆了摆双手：“还是算了吧，我不想再借你的钱了。” 黎宇：“严格来说，贡献点不是钱。这东西没法吃利息，躺在我的账户里也没什么意义，还不如派上用场。” “但我真的不想……”少女的语气有些软糯，但是凝望过来的目光却颇为坚决，“如果不停地让你帮忙，让你扶着才能站在你身边，那我怎么能挺直腰呢？” 黎宇揉了揉额角：“好吧，那你加油学习。植入芯片的时间越早，就越好。” 希莱丽娅有些疑惑：“法师城里很安全呀，为什么急着要植入芯片呢？” 黎宇故意吓唬道：“这份安全，并不是天经地义的。你以为神国不可能攻过来吗？” 希莱丽娅愣了两秒，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 战斗实训课的初次集合地点，在战斗实训馆里。 将近大半个足球场的长方形空间，四周除了光洁的白色墙壁，几乎什么都看不到。 上课时间已到，音乐声已经响过了。一群学徒在这里，三三两两地分开，跟熟悉的人或者看得顺眼的人各自聊着天，或者低头盯着手机。 讲师还没有出现，这里也没有任何可以吸引力的东西，连椅子都没有，大家只能站着打发时间。 黎宇并没有主动接近任何人。他就站在这群学徒的边缘，拿着手机，默默打量观察着。 加上自己，总共有21个学徒。12个男性，9个女性，都比较年轻。看起来最小的那个男孩可能还不到十五岁，而年纪最大的也就二十多岁的样子。 黎宇知道，自己的形象在其他人眼里应该也就是二十出头，毕竟东亚人种比较抗老，而他的面相在东亚人里也算是显得年轻的那类。况且如果扣掉躺在冷冻舱里的时间，那么他确实还没到三十岁。 听周围这些学徒的议论，也透着一股年轻的味道。 “哎，你有没有听说过，为什么战斗实训课的奖励更高了？” “好像是因为难度加大……” “实训课的讲师也换了。新的讲师，叫做卓卡·洛文特，你听说过这个人吗？他好像只教这一门课。” 其他学徒，在交流着黎宇早已知道的信息。报名的时候就能看到授课讲师或教授，而这位讲师如果有过什么光辉战绩，那么在论坛里搜名字就能找出来。 所以黎宇已经知道了，这位洛文特讲师曾经在非洲大陆上身先士卒，杀死过两名神使，打下大片土地。虽然那些土地后来都没守住，不过洛文特的战绩无疑已经算是相当不错的了。 而且黎宇还记得，前些日子刚刚进入学院的时候，在入学介绍课上，自己就见过这位讲师。 卓卡·洛文特，就是那个白大褂歪着穿，梳着大背头的红脸胖子。 又过了好几分钟，这位洛文特讲师终于姗姗来迟。他依旧胡乱披着白大褂，依旧肥胖且面色红润，不过头发又变长了一些，却没有剪掉，而是在脑袋后面扎了一个小辫子。 尽管这位讲师的仪容仪表似乎不太符合规范，但学徒们还是安静了下来，向他投以注目礼。 红脸胖子走到学徒们面前，大咧咧地说：“我就是战斗实训课的讲师，卓卡·洛文特。我先问你们一个问题，看谁能回答我。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战斗实训课，而没有战斗理论课？” 空旷的战斗实训馆里，安静得只有一丝丝回声。 ———— ------------ 110确实打过 “你们知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战斗实训课，而没有战斗理论课？” 红脸胖子环视一圈，目光里有着身为前辈大佬的优越感。只是，当他注意到站在最远处的黎宇时，眼神凝固了足足三秒。 他眨了眨眼，默默咽了口唾沫。 一个目测不到二十岁的男学徒举起手：“是不是因为理论太难了？” 洛文特的目光从黎宇身上移开，感觉稍稍轻松了一点。面对这个发言的学徒，红脸胖子招了招手：“来，你试着打我一下。” 青年学徒不由一愣：“打你？现在吗？” 洛文特讲师点了点头：“就是现在，不要怕，打的时候不要把我当做讲课的，就把我当做仇人。” 青年学徒往前迈出两步，距离更近了，但犹豫着不敢出手。 见状，红脸胖讲师催促道：“快点啊！” 青年学徒咬了咬牙，挥出了拳头——可是只出拳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下了。 因为洛文特的手更快，而且直接掏出一把手枪。那枪口挡在前面，那拳头自然不敢再往前分毫。 红脸胖子笑道：“我们只有战斗实训课，没有战斗理论课，因为课堂上的理论毫无用处。需要你们明白的理论其实只有一条，那就是战斗是一场以性命为筹码的赌博。为了活下去，为了胜利，你可以使用任何手段。只要有效，任何手段都是合理的，无论有多么卑鄙无耻。” 学徒们沉默了。 挥拳到一半的那个青年学徒僵住了，拳头停在那里，不知道该怎么办。 洛文特瞥了他一眼，说：“站好吧。” 那个青年学徒就像是被赦免了一样，连忙收回拳头，站得笔挺。 洛文特继续说道：“所以战斗，不需要理论课，只需要实践。在实践中才能知道，你适合什么样的战斗方式，是应该当一个顶在前面的战士，还是藏身于暗影里的杀手。” 一个女学徒举起了手：“可是我听说，指挥战斗需要很多知识啊……” 洛文特冷笑道：“连枪都没摸熟，连子弹和炮弹是什么声音都不知道，凭什么指挥战斗？好歹要先见识了战场是什么样子，才有可能指挥一支队伍。要成为指挥官，可以，但要先在我们的战斗实训课上有突出的表现，要不然，你就凭自己的本事去组织一支队伍。” 这时，黎宇举起了手。 洛文特面色不变，只是眼神郑重了许多。 黎宇问道：“战斗实训课，是在这里进行吗？这种类似于擂台的平整场地，跟现实是两码事吧？” 洛文特轻轻鼓了鼓掌：“好，问到点子上了。以前的战斗实训课确实就在这里，在这个实训馆里。但从今以后，我们就要坐上潜艇去真正的战场上，才可以完成课程了。” 学徒们顿时一片哗然。 区区一门选修课，居然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战场上？那跟实习任务有什么区别呢？ 立刻就有人嘀咕道：“现在退课来不来得及啊……” 洛文特撇撇嘴角嗤笑了一下，冷冷地说：“现在各个法师学院都收到了进一步改革的通知，以后，战斗实训课将会从选修课变成必修课。你现在退课有用么？” 一连串意外的信息，让学徒们连抱怨都抱怨不出声来了。 “没什么可废话的了。这节课，每个人都要和我交手一次，让我看看你们的身体素质和反应力。如果有擅长的武器，也跟我说一声，方便我给你们安排战场上的位置。” 说完，洛文特咧嘴笑着，看向了最开始被迫对他挥拳的那个青年学徒。 “就从你先开始吧。放心，徒手打，我不会再掏枪了。” ———— 二十个学徒，每一个学徒都和洛文特过了招。 这个红脸胖子看似身形笨重，可是动作却格外矫捷灵活，速度也快得让人几乎反应不过来。无论男女，学徒们最多往他身上打一两拳，就被他用擒拿动作给制住了。 也正因为是擒拿动作，所以学徒们尽管被压制得很可怜，但没一个见血的。 二十个学徒都被完虐了一遍之后，终于，轮到黎宇了。 经过这么一番活动，洛文特的脸上也冒了些汗水，本就红润的脸色更红了。他盯着黎宇，暗暗琢磨着……这小子和那位艾拉阁下到底是什么关系呢？在扳倒罗德里格斯委员的行动里，这小子究竟做了些什么？ 洛文特无从得知，只能心怀警惕。 黎宇站到了他的面前，压低重心，摆出了经典的格斗架势。之前的二十个学徒，大都也是同样的架势，所以大家在旁边看着，也没有什么意外的。 “他能坚持几秒？” “坚持时间最长的也不到十秒啊，这个……” “哈哈，这家伙的表情还挺认真的。” 学徒们议论纷纷。 黎宇突然往前冲了过去。 洛文特侧过身，准备闪躲开，再等他冲过头的时候出手擒拿…… 可是就在即将近身的刹那间，黎宇突然倒了下去。他是主动倒下的，上半身往后仰，双脚往前，冲势不减，整个人就像是铲子一样往洛文特的双脚冲去。 这是一个滑铲。 洛文特吓了一跳，也真的下意识跳了起来，避开这记滑铲。 黎宇伸出手，去抓胖子的脚腕。 在半空中明明无处发力，可是红脸胖子腰腹猛地一扭，硬生生转了小半圈，躲开了黎宇的手。 黎宇滑了过去。 洛文特摔在原地，连忙站起来，就见黎宇又攻了过来。这次，是一记低扫，冲着他的膝盖骨。 灵活的胖子往后跳了一大步，堪堪躲开。然后，见黎宇还要追击，他连忙嚷嚷道：“不打了，不打啦！” 黎宇停下脚步，眉头微挑：“不打了？” 洛文特喘了口粗气：“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格斗经验这么丰富，肯定没少跟人打架斗殴！” 黎宇不由得回想起了杂字角斗场里挣扎的时光。不过他的脸上，只是淡淡地笑了一下：“确实，打过一些架。” 洛文特看了看这小子云淡风轻的样子，再看看周围学徒们惊愕的表情，便确定了，其他人肯定不知道这位就是那份通告里的黎宇。 这小子在保密吗？自己要不要帮他保密身份？ 洛文特讲师陷入了短暂的纠结。 ———— ------------ 111令人震惊 短暂的沉默之后，二十名学徒不由得又议论起来。 “这家伙怎么回事……” “他好能打啊！” “不会吧，讲师是不是放水了？” “讲师揍了二十个人，轮到第二十一个的时候累了，也很正常嘛……” “没那么简单。虽然刚才这两人都没有碰到对方，但是光看这位同学那两脚的速度，就知道那力度肯定非常恐怖。” “如果踢中了的话，讲师会断腿吗？”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说不定两人的腿都会断掉啊……” 在这些压抑着的议论声包围之中，黎宇和洛文特相对而立，相隔不过几米。从那个胖乎乎的红脸上，黎宇看出了一丝异样的神色。 洛文特忽然说道：“你跟我来一下。其他人，原地待命。” 于是黎宇跟着这个胖讲师，往旁边走出了好几十米。而其他的学徒们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地等着…… 洛文特忽然揽住他的肩膀，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在保密？” 黎宇有些茫然：“保密什么……” 洛文特笑道：“其他人都不知道，你就是通告里的黎宇，对吧？” 黎宇本来还以为‘保密’是指旧日幸存者这个秘密，结果，这胖子说的只是这么浅层的事情吗？ “哦，我是黎宇这事，也没什么需要保密的啊。我只是不喜欢跟陌生人炫耀，仅此而已。” 洛文特拍了拍他的肩膀：“真的没关系？那我就告诉他们啦？” 黎宇笑了笑：“我反正无所谓。” 洛文特思索片刻，又问道：“那你有擅长的武器吗？” 黎宇果断道：“狙击枪。” 胖乎乎的红脸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原来你是狙击手啊……” ———— 当洛文特大声介绍“这位就是黎宇”的时候，那二十名学徒，齐齐陷入了呆滞的状态之中。 关于梭茉事件，罗德里格斯委员如何被扳倒的内幕，除了当事人几乎就没人清楚，而身为新入院学徒的黎宇在这次事件里起到了什么作用，凭什么和‘不死的艾拉’共同行动，更是无人知晓。学院里无数的议论和猜测，但绝大多数人甚至不知道这个身处于漩涡之中的人长什么样子。 直到此时，这二十位学徒盯着那个面貌清秀、神色淡然的黑发男生，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最年轻的那个少年学徒就忍不住问道：“你认识艾拉阁下吗？” 黎宇点了点头：“认识。” 大家静等好一会，却没有等来进一步的解释。很显然，黎宇并不打算说明自己是怎么和艾拉认识的。 而那些学徒虽然无比好奇，奈何对他太过陌生，搭话也不知道怎么搭才好。 洛文特讲师拍了拍手：“这堂课就到此为止吧，以后，你们会有很多时间互相聊天。先说好，咱们这个实训课的安排，需要抽出五天时间。我会带你们去一个危险性不太高的战场，中途无法离开。集合的时间就是两天之后，下一堂课。” 有一个学徒立刻就问：“可是这五天里，还有别的课要上，那怎么办啊！” 洛文特磨了磨牙：“我不想再强调战斗实训课的重要性了。而且其他课程，缺席一次两次问题不大。但你们应该都注意到了，实训课的课程表，只有两堂课。如果你没空，那就趁早退课。” 那个学徒缩了缩脖子，手也放下去了。 洛文特讲师环视一圈，又说：“如果有谁害怕了，不敢到战场上去见识见识，那就趁早退出。” 一片寂静。所有人齐齐注视着这个红脸胖子，但即使再怎么腹诽，还是没有人吭声。 洛文特便说：“那么好吧，下一堂课的时间见。每个人都要带个背包，把生活必需物品装上，就这么简单，解散！” 红脸胖讲师转过身，叼起一根烟，晃晃悠悠地走了。 黎宇正要走，却有一个年级约莫二十上下的女学徒挡在了他面前。这个女生的有着一头飘扬的红色长发，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 她笑着问道：“黎宇同学，你住在哪个宿舍楼？” 黎宇：“我住在学院外面。” “在外面租房吗？真的很自由啊，令人羡慕。对啦，你肯定还不知道我的名字，我叫丽贝卡。” “哦，丽贝卡同学你好。” 黎宇的反应有些木讷，只是保持了基本的礼貌。 但丽贝卡很热情，继续攀谈道：“待会你不去吃饭吗？我可是有点饿了呢，离这里最近的那个食堂里的烤肉还不错，你要不要试试……” 话还没说完，又有一个女学徒过来了。这位的面貌似乎比较文静，年龄也更小一些，留着棕色的短发。她毫不客气地打断道：“丽贝卡，又想要找男友了吗？” “你给我闭嘴！” “呵呵呵……抱歉，打扰到你的好事了。不过我倒是觉得，能够跟艾拉阁下认识的人，应该不会觉得跟你共同进餐是一种乐趣。” “阿玛兰达，我没有邀请你，你没有别的事可干了吗！” 看着两个女生就这么吵了起来，黎宇略微有些头疼。于是他说：“抱歉，我接下来还有点事，先告辞了。” 然后转身走开。 还有好几个没走远的学徒，悄悄打量着他。不过黎宇就当做不知道了。 那两个女生仍旧站在那里吵着。虽然引发争吵的人渐渐走远了，可是她们吵架的音量却不减反增…… 黎宇走出了战斗实训馆，忽然，又被一个人喊住了。 这次是红脸胖子，洛文特讲师。 洛文特一边抽烟一边问：“你现在有狙击枪吗？” 黎宇：“在我住的地方放着呢。” 洛文特：“开过枪吗？” 黎宇点了点头。 洛文特挤了挤眼睛：“杀了几个人？” 黎宇微微蹙眉，思索。 洛文特笑道：“没关系，实话实说就行。很快要去战场了，给我稍微透个底，我也好安排最适合你的任务。” 黎宇淡然说道：“如果只算狙击步枪杀的人，那么就是四十七个人。” 洛文特微微挑眉，有些惊讶：“你拿狙击枪参加过很多场战斗吗？” 黎宇：“不，就一场，在孟买城。” 洛文特：“一次战斗狙杀四十七个？！” 这下，红脸胖子是真的震惊了。 ———— ------------ 112不太习惯 黎宇的战绩让洛文特讲师相当震惊，但对此，黎宇自己却并没有太多情绪波动。 他明白，有了艾拉给的顶级主控芯片，自己本来就站在了比别人更高的起点上。最近又得知了魔法协会面临的深层次危机，以及艾拉提出的‘创建一个势力’这种大得吓人的任务，用狙击枪的那点战绩更是不值一提。 如果站的角度够高，目光够远，当下的些许闪光点也就不会被当成宝藏了。况且，黎宇并不是战争狂人。在他看来，战斗是一种必要的手段，但并不是目的本身。他当然不会因为拿了多少人头而开心。 所以黎宇并没有沾沾自喜。 离开学院之后，他回到家，便开始收拾行李，为两天之后的出发做准备。 忽然，卧室门被敲响了。 黎宇将拆散的SVD狙击枪放进背包里，一抬头，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希莱丽娅。 少女今天穿上了久违的裙装。不过，跟她以前在宫廷里的那种古典长裙不同，此时少女穿的是颇具现代感的蓝衬衣和黑色短裙，裙摆之下，是包裹在蓝色丝袜中的纤长双腿。而她的上半身，还套了一件短短的透明外套。 黎宇没有出声，只是内心里暗暗感叹——今天吵起来的那两个女学徒也算是眉清目秀，可是跟希莱丽娅的形象一比就没什么竞争力了。 希莱丽娅注意到他的目光在打量自己，便有些期待地问：“我买了一身新衣服，你觉得怎么样呀？” 黎宇下意识就问：“花了多少贡献点？” 希莱丽娅：“只要三十多，感觉还挺便宜的。” 黎宇想了一下，问道：“你现在余额有多少？” 希莱丽娅不假思索道：“还有一千多呢，都没怎么花……呃，你是不是觉得我乱花钱了呀？你自己好像都没有买新衣服……” 说着说着，少女有些忐忑。 黎宇微微摇头：“买衣服属于正常开支，我没买只是因为不需要，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既然你知道了贡献点有这么多用处，消费是如此的令人愉悦，那就更应该抓紧时间赚贡献点了。” 希莱丽娅想了想，脸色郑重了许多：“我明白，以后肯定会努力学习，尽快去考试的。” 黎宇：“而且要尽快搞定战斗实训课。” “可是我还没有芯片啊，芯片太贵了……”希莱丽娅说到一半，就感觉有些不对劲。 黎宇双手环抱在胸前，没有吐槽，只是一脸意味深长的微笑。 既然已经知道了芯片很贵，而且又非常重要，还不愿意借他的贡献点买，那么为什么还要额外买什么新衣服，而不是攒着留给芯片？ 希莱丽娅忍不住咬了咬嘴唇。 她的第一反应是生气，可是在两人对视的沉默之中，她很快就意识到凭空冒出来的怒气完全是恼羞成怒。想要买新衣服的欲望当然很正常，但如果想要凭借自己的力量站在他身旁，那么就不应该放任欲望。 希莱丽娅闭上眼，安静了好一会。然后，当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目光里便只剩下平静和坚定。 少女说道：“我现在去把衣服换掉！” 黎宇摆了摆手：“没必要，既然已经买了，那就穿着吧。这衣服还是挺好看的。” 希莱丽娅叹了口气：“好看是好看，但对学习没有加成，如果遇到战斗了也不顶用……” 黎宇见她心中的危机感并没有消失，而且提醒的效果已经有了，便不再纠结衣服的事情，说起了另一个话题。 “两天以后，我会离开一趟。战斗实训课改革了，需要去法师城以外的战场上体验体验。” 希莱丽娅顿时瞪圆了眼睛。愣了几秒，她不由得担忧道：“上课居然还要去战场，这也太危险了吧！” 黎宇淡定地微笑道：“应该只是烈度不高的战场，而且敌人的实力不会太强，估计是碰不着神使，只是吊打普通人而已。毕竟这只是上课嘛，讲师肯定要控制难度的。” 希莱丽娅低下脸想了想，又问道：“那你会去哪里？远吗？是不是很久都没法回来？” 黎宇：“预计只需要五天，所以，肯定不会去太远的地方。我回来的时候查了一下，比较近的战场主要就是南亚的最南端，和非洲的东南端。这些地方协会的势力还在，正在和神国组织的军队对抗。” 希莱丽娅抬起脸直视着他，说：“这两天，需要我留在这里陪陪你吗？” 黎宇：“你和玛莎已经选好寝室了吗？” 希莱丽娅：“对，双人宿舍，我们一起选的。” 黎宇笑着问道：“不想和玛莎一起住？” 希莱丽娅有些纠结地说道：“我只是觉得……你不是马上就要去战场了吗？我知道，对你来说，实训课讲师选择的战场肯定不算危险，说不定都没什么难度。但既然是战场，那……我还是想送送你。” 黎宇摸了摸她的头顶，说：“那当然可以啊。不过，别耽误你选课就好。” 尽管又是爱抚宠物似的手法，但此时，少女并没有生气。她反而轻轻闭上了双眼，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他的手掌。 就这样抚摸了一小会，黎宇便收回手，转过身，继续收拾装备。 那个熟悉的背包，从艾拉的据点一直到巴别塔法师城，陪着他度过了如此漫长的道路。而此时，往里面装的也还是那些熟悉的东西。 除了拆散的狙击枪和子弹以外，还有手枪、弹力绳、多功能刀具、紧急医疗包、压缩干粮、打火机、微型净水盒等各种零零散散的必要装备。 突然，黎宇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贴上了温暖而柔软的娇躯。 希莱丽娅从后面抱住了他。 黎宇低头看着艾拉送给自己的背包，感受着背后少女的怀抱，感觉……果然还是有点奇怪。 虽然好像很美妙，但他还是有点不太习惯。 ———— ------------ 113潜艇和隧道 战斗实训课的21个学徒，和负责这门课的讲师洛文特，一同登上了学院专属的潜艇。 相比于当初登上法师城的那艘小潜艇，学院的这艘显然尺寸更大。这艘潜艇的外壳并不透明，而是某种附带涂料的合金。看起来，和旧时代的军事潜艇就有些相似了。 坐在潜艇里的感觉并不好受。 尽管已经做了隔音处理，可是乘客们依旧能够听到“嗡嗡嗡嗡”的低频噪音。这种噪音并不响亮，但就像是湿气，不仅会钻入耳朵，仿佛还渗透进了骨头缝里，让人总有些不痛快。 伴随着这种永不停歇的噪音，还有一刻也未曾间断的震颤感。 黎宇忍不住在想，这种低频噪音的来源，该不会就是潜艇内部的震颤吧？ 背景噪音以外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嗓音： “黎宇同学，你在想什么呢？” 他循声扭头，就看见那个名叫丽贝卡的女学徒坐到了自己右边的空位上。 黎宇：“没什么，发呆而已。” 丽贝卡：“你也觉得很无聊吧？” 黎宇扫了一眼周围。这是个封闭的乘客舱，21名学徒散坐在贴着墙壁的长凳上。没有窗户，看不见外面。照明虽然充足，但一成不变的景象，实在太容易令人腻烦了。 而且最糟糕的是，潜艇里没有信号。 丽贝卡小声抱怨道：“要去哪儿也不知道，什么都不告诉我们，手机也没法用，这叫人怎么办嘛！” 就在这时，另一个看似文静的女学徒，阿玛兰达坐在了黎宇的左边。前两天当着黎宇的面她俩就吵过一次，而现在，阿玛兰达对丽贝卡视而不见。她拿出两本书，捧到了黎宇面前。 “要看看吗？我可以借给你一本。”阿玛兰达如此说道。 这两本书看起来像是旧时代的产物，不过书名黎宇并没有见过。一本是《漫话递归》，另一本是《巴赫的隐秩序》。别的不说，至少这俩书名貌似都挺有文化格调。 丽贝卡皱眉道：“你怎么又过来了？” 阿玛兰达淡然道：“既然你可以找黎宇同学说话，那么我也可以。而且，我还有排解无聊的办法。” 所谓排解无聊的办法，当然就是书籍。黎宇拿起这两本书，分别翻了翻。 丽贝卡迫不及待地冲着阿玛兰达说道：“你以为有谁像你一样，喜欢这种无聊的……” 话还没说完，丽贝卡就卡壳了。因为她发现，黎宇居然拿起那本《漫话递归》，津津有味地读了起来。 阿玛兰达一言不发，只是故意白了她一眼，流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丽贝卡捏紧拳头，使劲挥了挥。然而这时，阿玛兰达已经不再看她，低下头翻开了那本《巴赫的隐秩序》。 黎宇和阿玛兰达坐在那里看书，虽然两人之间还隔着小半米的距离，而且并没有任何语言、眼神、或肢体交流，但光是两人坐在一起看书的场景，就显得颇为和谐。 丽贝卡坐在旁边呆了一小会，忍不住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黎宇忽然抬起头看向她，问道：“是不是有点无聊？” 丽贝卡愣了一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黎宇：“你知道递归是什么意思吗？” 丽贝卡摇了摇头。 黎宇把书递给她，说：“这是一种编程上会用到的技巧，相当有用。而且哪怕是在编程以外的领域里，这种思路也很可能会用到。所以，我建议你可以看看这本书。它写得还是挺便于理解的。” 丽贝卡下意识地说接过书来，翻开。 黎宇站了起来，活动着手腕和脚腕。 被两个女生夹在中间的感觉，对他来说并不算享受。他可以维持一定程度的人际关系，但如果太多了，那就成了麻烦。 丽贝卡和阿玛兰达这两个女同学，他都没什么兴趣。因此，只要跟她们维持基本的体面和礼貌即可，不必深交。要卷入这两个互相看不惯的女生的漩涡之中，那就更没必要了。 洛文特讲师的声音，突然在乘客舱内响起： “所有人注意，我们已经到了目的地，毛里求斯岛。拿好你们各自的背包，准备登陆！” 黎宇转身拿上自己的包，背到身后，就看到坐在那里的两个女生的目光。 不管平时性格如何，此时，她们的目光里是一样的忐忑不安。 ———— 潜艇的出入口，在顶部中央。 黎宇出来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惊讶。因为他发现所处的地方并不是海岸，而是岛屿内部。 潜艇停在一方清澈见底的池水之中。池子很大，也很深，而且可以看出在水面以下。有着更宽阔的空间，连着人造的地下暗河。当然，这暗河与外面的海洋直接相连，才可以让潜艇顺畅无阻地进来。 黎宇跳上旁边的台子，再抬起头张望了一圈。 周围是栽满了高大树木的土地，还有几缕格外长的枝条垂下来，伸手就能摸到。一道简陋的爬梯，让人能够从水面上的台子，爬到地面之上。 洛文特讲师，那个一贯不修边幅的红脸胖子，此时换上了一身迷彩军装，气质顿时就不一样了。尽管依旧站得松松垮垮，可是他单手提着的那把转轮机枪，无疑让他有了种不可忽视的震慑力。 “这里没有电梯，没有那些让你们方便的东西，更不可能随时拿手机上网查资料。你们唯一的选择，就是听我的命令！现在，所有人都给我爬上来，前方就是战场啦！”洛文特大笑着说道。他的笑容里，似乎有些不怀好意的感觉。 仿佛是为了佐证讲师的话语权，就在话音刚落时，远方便传来了“轰”的巨大声响。那显然是爆炸声。 有一个学徒被这声音吓了一跳，后退了半步，踩空落进了水里。 洛文特指着那个倒霉蛋，毫不留情地嘲笑道：“就你这样也敢上战场？哈哈哈哈……你这小屁孩就是缺乏锻炼，心脏嫩得跟兔子一样！所有人，都赶紧给我爬上来！” ———— ------------ 114越共探头 非洲大陆的东南端有个面积颇大的岛屿，名为马达加斯加。而在马达加斯加以东，还有一座小得多的岛屿，这就是毛里求斯。 在旧时代，毛里求斯也曾是个小而美的岛国。但在动荡的新时代里，全球化的产业早已崩溃。那些远离大陆的岛屿因为缺乏文明产品，没了从粮食到工业的各种供给，早已衰败了。 不过战争又带来了新的变数。 在丢失了非洲大陆的主要领地之后，魔法协会的残余兵力退守马达加斯加，在那里继续跟神国的军队拉扯对抗。 长时间久攻不下，难以在马达加斯加登陆，这种情况促使神国的军队首领想出了新的办法，即绕开马达加斯加，把周围的小岛全都占领下来，围困马达加斯加，将残余的魔法协会部队统统困死。 毛里求斯，就是其中的一个目标。但这是距离非洲大陆最远，也是最深入印度洋的目标，这也就意味着，这里对于神国而言更难以运输部队。 登陆行动发生在十几天之前。而直到现在，神国部队还是没有完全攻占整座岛。毛里求斯岛上三分之一的部分仍旧掌握在协会一方的手中。在这十几天的战斗里，协会的人员损失也不多，大部分人都撤了出来。 当然，现在的局势如果继续发展下去，那就糟糕了。协会在这里并没有几条船，不可能把这里的一千多人都撤走。 况且，海面舰艇也不方便行动，因为神国的驱逐舰在周围巡逻，一旦有什么太过显眼的动静，很容易招致炮火…… “情况就是这么个情况，毛里求斯岛上遍布丛林，还有许多旧时代文明的遗迹，可供藏身的地方太多了。地形比较复杂，大家伙开不进来。这里的战斗，都是几个人几个人的小规模战斗，很容易伏击，也很容易被伏击。” 说到这里，洛文特讲师环视一圈，看到了一张张年轻而凝重的脸庞。他的目光在黎宇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秒，然后继续说着： “所以我们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在丛林里跟他们真刀真枪地干！别忘了，你们可都是有主控芯片和纳米机的法师，不管是身体素质，还是武器装备，都是碾压级的优势。但有一点别忘了，那就是谨慎，不要得意忘形。就算你们是占据优势的法师，被枪炮打中，还是有可能死的。” 一个男学徒小声嘀咕着：“什么有可能死，明明是被打中就必死无疑……” 洛文特随手掰下来一块沾满苔藓的树皮，砸在了刚刚吐槽出声的那个男学徒脑门上。 那学徒遭此一击，连忙收拢手脚站好，抖得活像只鹌鹑。 洛文特却没有骂他，只是瞟了一眼，便说：“只要不是当场被爆头或者爆心脏，我都有把握救活你们。要谨慎，但也别谨慎过头了。你们都已经戴上了头盔，能防弹，也能帮你们记录战果。现在，出发去战斗吧。” 21个学徒却没有动，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盯着他。 洛文特挥了挥手：“在这愣着干什么？去啊！” 另一个学徒壮着胆子问：“我们去哪里啊？” 洛文特一边抠耳朵一边说：“别问我，自己去看，去找。你们有主控芯片，视觉和听觉应该比常人都要敏锐得多。要是实在不知道怎么寻找敌人，那也简单，一直往西走就可以了。” 那学徒有些抓狂：“一直往西走，不就是神国的阵地吗！” 洛文特撇了撇嘴：“在这岛上，我方的作战人员只有几百个，敌方的作战人员多一些，但也不会超过两千。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上千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只有这么点人，大片大片的无人空地啊！” 一千多平方公里，放在旧时代也就是一座大中型城市的市区面积。在黎宇的祖国，差不多也就是一个县的辖区。 说大虽然不大，但既然双方加起来都只有几千人，这面积就非常宽裕了。 黎宇忽然说道：“也就是说，我们哪怕往西走很远，都不一定能撞上神国的士兵，对么？” 洛文特笑了一下：“没错，就是这个意思。再给你们一条忠告吧，就是一定要主动去寻找敌人，不要停在远离战场的地方。否则，如果五天之后谁要是连一个人都没杀，那就只能留在这里了。” 丽贝卡忍不住嚷道：“选课的时候，可没有这条规矩！” 另一个学徒也说：“以前通过实训课的前辈，怎么没有这么麻烦……” 洛文特冷笑道：“你们知道为什么实训课要改革吗？非洲大陆已经丢掉了，马达加斯加也处于危险之中。我知道，你们不会太在意。就算听说马达加斯加连带着毛里求斯一起丢掉，你们只会耸耸肩，说一句‘真遗憾’，仅此而已。但你们有没有想过，毛里求斯再往东，深入海洋，就是我们的法师城！再丢掉土地，下一个被轰炸的就是巴别塔法师城！” 学徒们顿时安静了。 这时，黎宇问道：“敌人应该是占据了岛周围的海上优势了吧？那么，空中优势呢？” 洛文特：“双方都没有空中优势。这里没有机场，而且双方都有防空火力。” 黎宇：“也就是说，不管是谁飞在空中，都很容易被击落？” 洛文特点了点头，向他投以略带赞许的目光。其他学徒还在纠缠着无用的问题，可是这小子显然已经开始考虑怎么行动了。 黎宇又问：“对方的主要武器呢？” 洛文特：“都是精锐部队，用的是突击步枪，自动连发的那种。他们好像有火箭弹和小口径火炮，但是用的很少，因为雨林里很难展开，也不好定位。” 黎宇忍不住笑了起来。 洛文特有些好奇地问：“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黎宇微笑道：“在旧时代有一场战争，你应该听说过，是越南和美利坚……” 这种复杂的雨林环境里，可太适合他这样的狙击手了。 ———— ------------ 115上岛第一枪 黎宇熟练地组装好SVD狙击步枪，抱着它便向西而行。 他的头上，戴着洛文特讲师发给每个学徒的头盔，很轻，是某种高分子纤维的材质。头盔上还附带了一枚小小的摄像头，方便讲师随时监控学徒的状况，以及统计战果。 黎宇的身上穿着适合雨林环境的棕绿迷彩服，也是跟洛文特讲师的同款，学院下发的。还有一双不会被荆棘划破的长靴，靴子上还有系带，正好用来挂匕首。 除了抱在怀里的狙击步枪，他还有两把手枪，分别挂在腰侧两边。至于子弹和其他的零散物品，都装在背后的包里。 然而，除了这些必需装备，他的身边还多了些额外的…… “黎宇同学，前面会有敌人吗？”丽贝卡紧紧跟在他身后，如此问道。 他有些无奈地回头瞥了一眼。 除了丽贝卡以外，还有阿玛兰达和另外三名学徒。除了一个年龄最小的男学徒，其余的都是女学徒。 这些人都是植入了主控芯片和纳米机的，理论上讲，战斗力肯定比普通人强得多。穿着一身同样的迷彩作战服，看起来也是有模有样的。但只要仔细打量一下这些学徒的表情就清楚了，她们并没有做好战斗的心理准备。 一枪未开，连敌人都没见过，眼神里就显露出了惶恐不安，这怎么能行？ 黎宇停下脚步，问道：“你们带的是什么武器？” 丽贝卡拿出了一把冲锋枪，阿玛兰达拍了拍手里的突击步枪。而另外的三个学徒，也都拿着类似的自动枪械。 黎宇又问：“你们带了多少子弹？” 丽贝卡抢答道：“五百枚子弹！” 放在她那把射速惊人的冲锋枪里，五百枚子弹能撑得下几场战斗？规定的战斗时间是五天，子弹用完了怎么办？把敌人当送货员吗？ 黎宇想了想，把吐槽的话憋住没说。 阿玛兰达则说：“我带了八百枚，够吗？” 黎宇不置可否道：“看情况吧。先给你们说好，我用的是狙击枪，要尽量和敌人保持距离。你们如果跟着我的话，可能人头全都被我拿了。” “不会吧……” “很有可能，因为你们带的武器，有效作战范围都在五百米以内。而我带的狙击枪，有效射程能达到一千米。所以，你们确定要和我一起走吗？” 黎宇说完，就见面前的四女一男不约而同地点了点头。 “行，那就走吧。” ———— 黎宇找到了一处不错的地点。 这是个两三百米宽的小湖。黎宇站在湖岸上，地势较高的地方。这里不仅有茂密的森林可供藏身，还能俯瞰对岸的大片区域。而对岸的森林显然不如这边茂密，视野就很开阔了。 放眼望去，对岸的稀疏林地之中，还有好几头野鹿在悠闲地啃着草。 黎宇趴在松软的青草地上，架上狙击步枪，枪口冲着对岸。 阿玛兰达在旁边坐下，低声问道：“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敌人？” 黎宇指了指远方的道路。那是旧时代的公路，早已布满裂缝，还长了许多灌木与草丛，无法让车辆像旧时代那样通行了。 阿玛兰达若有所思地说：“敌人不太可能走在废弃公路上，那样太显眼，但是他们很可能在附近，沿着公路走，因为这样更容易辨别方向……” 黎宇颔首道：“既然毛里求斯岛一直在我们手里，神国几乎从未攻上这里，那么他们对此处的地形肯定也不熟悉。沿着公路走，就成了自然而然的选择。” 这时，那个年纪最小的少年学徒却说：“但是神国可以拍卫星照片，就很清楚这里的地形了。” 黎宇：“但这岛上荒废很久了，农田都重新变成了森林。而且这里的植被本来就相当茂密。他们要行军，总不可能在森林里披荆斩棘，那样效率太低。” 丽贝卡忽然问道：“那如果敌人不从这里经过，怎么办？” 黎宇耸了耸肩：“那就换个地方再看看呗。如果连续两天都没有收获，我就会回去找洛文特讲师，让他指个战斗最激烈的地点。” 这时，另一个女生指着远处，怯怯地说：“那里是不是有人啊……” 黎宇仔细一看，果然，在远处的森林边缘，有几个晃动的人影。问题是那些人距离废弃公路实在远了一些，对于黎宇而言就更远了，目测大概有两公里。 “你打得中吗？”丽贝卡偷笑着问。 黎宇抱起狙击枪，说：“我现在要靠近他们一些，你们可以选择跟着我，也算是帮我掩护了。但如果跟着我的话，那就听我的命令，不要做多余的动作，不要发出多余的声音。” 四女一男又齐齐地点了点头。 黎宇动如脱兔般钻进了森林之中。他记着那几个人影的方向，迅速逼近，但也并没有用全力——奔跑的过程中，他还留意观察着周围，以及脚下，确保没有隐藏的危险。 很快，他就绕过了这片小湖，在乱石与树丛中找到了一个新的狙击点。 那几个陌生的人影，正慢悠悠地靠近这里。 黎宇架好了SVD狙击枪，调整好呼吸和心跳，让自己全身的节奏尽可能慢下来，稳下来。可是在这时，旁边却传来的急促的喘息声，而且不止一个。 黎宇扭头一看，就见五名同学都凑到了自己身旁。 他皱眉道：“拉开距离，不能离我这么近！” 这五个同学也不争辩，乖乖地猫着腰往旁边走了几步。 阿玛兰达从背包里掏出一副望远镜，朝着目标望去。此时双方距离已经不到一公里，完全在狙击范围之内了。 那个最年轻的男学徒忽然问道：“万一那几个人不是敌人，怎么办？” 黎宇头也不回地答道：“没有我方的识别标志，还出现在战场上的，一概视为敌人。” 说完，他用瞄准镜盯住了那几人中领头的那个，重新调整了一下呼吸…… 然后扣动了扳机。 远处的那个人，大腿上炸出一团血花，应枪声倒了下去。 ———— ------------ 116绝妙的一枪 黎宇发现，自己的准心比预想中的还是要好一点。 他还记得当初在孟买城里，自己隔着两三百米打的第一枪都能落空。而此时，相距足足六七百米的目标，他却一枪命中了。 只不过瞄的是胸口，击中的是腿部，稍微有点偏差…… 而且这偏差或许也是一件好事。 第一声枪响之后，那几个敌人纷纷卧倒，试图把自己藏起来。可是他们的小队长抱着断腿，在地上翻滚、哀嚎，那痛彻心扉的惨叫声，穿过几百米距离，清晰地传入了黎宇和另外五个学徒的耳朵里。 “众神在上，众神在……啊啊啊啊，混蛋！你们快帮我止血啊！” 一个士兵鼓起勇气，匍匐着挪到了小队长身边，正要给他包扎止血——可是就在这时，第二声枪响。 这次黎宇就瞄得更准了。一枪，正中胸腹之间，把这家伙的后背都掀开来，内脏混着碎骨往后炸了出去。 受害者当场倒地，面色安详，已然感受不到任何痛苦了。 剩下的六个人不敢再动，只能趴在那里，祈求者没有被狙击手发现。但他们并不知道，黎宇其实可以看到这六人中四个的身躯。也就是说，那四个人趴在地上，并没有什么用处。 因为他们被狙击的时候，周围没有阻碍物，是一片开阔平坦的草地。 就在这时，黎宇听到了丽贝卡的惊叹声：“好厉害啊……” 阿玛兰达立刻就说：“安静，不要打扰他！” 丽贝卡很不服气地哼了一声，但也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黎宇没有管她们，自顾自地瞄准了下一个目标，再扣动扳机。 枪响，血花绽开。第三个受害者又是吭一声都来不及，当场被超度。 还剩五个敌人。他们总算意识到趴在开阔的低矮草地里没有用处，彻底慌了神，跳起来，使出了吃奶的劲逃跑。至于那个断了腿的小队长，他们当然就顾不上了。 黎宇试着瞄了一下，但感觉移动靶还是有点难度。恰好这时，他灵机一动，扭头对猫在不远处的五位同学说：“还剩五个敌人，正好够你们平分。他们都是没有芯片和纳米机的凡人，追上去，应该不难吧？” 话音未落，阿玛兰达和那个少年学徒就冲了出去。 丽贝卡和剩下的两个女生也就愣了不到一秒，也反应过来，朝着吓破胆的敌人狂奔而去。 黎宇却仍旧趴在那里，仔细观察了一番周围的环境。没有其他人，没有敌人也没有友军，只有被枪声惊动的动物四散奔逃。 他抱起狙击步枪，朝着自己的子弹落处走去。 逃命的敌人、追杀的同伴，很快就跑远了。周围一片寂静，鸟叫声都没了，只剩下毫无头脑的虫子，在草丛里看不见的地方聒噪。 黎宇在三具尸体中间停下了脚步。 最开始第一枪命中的那个小队长，只经过了短短的一两分钟，便失血过多失去了意识，貌似已经变成了尸体。 黎宇放下狙击枪，一手拿着匕首，紧压着那人的胸口，另一只手去探对方脖颈处的脉搏。然后就确定了，这家伙果然已经没了心跳。 他的血似乎都流干了。 子弹命中他的大腿，留下的并不是一个小枪眼，而是触目惊心的炸裂伤口。伤口以下，只剩些许皮肉还连着。从膝盖上端到大腿的这一段，骨头都碎了，从里面彻彻底底地断开，而且肌肉、筋膜、碎骨纠缠在一起，就像是用菜刀硬生生剁开鸡翅，再来回揉搓搅拌…… 鲜血染红了周围的一大片草地。 他躺在草地上，脸部的肌肉被痛苦所扭曲，凝固的目光里，满是绝望。 黎宇蹲下身，手掌轻轻抚过，闭上了死者的眼睛。 对于另外两具尸体，也是一样。黎宇在内心里默哀了一秒钟，给他们合上眼皮，也就仅此而已了。 然后黎宇搜了一下他们的身，把武器、弹药、识别标牌和通讯联络装置都搜了出来，又把那个小队长的背包清空，将这些东西装进去，提起来就走。 远处传来阵阵枪声。自动武器的枪声“哒哒哒哒”的，在好几个不同的方向响起。那五个战场菜鸟，似乎也开始大显身手了。 黎宇提着装战利品的包，朝着那些枪声响起的地方走去，踏入了荫凉的森林之中。 ———— “你真的好厉害啊！”丽贝卡如此赞叹道。 此时，包括黎宇在内的这六个学徒又聚在了一起，大家都很开心。因为每个学徒都追上了一个敌人。面对这种吓破了胆丢掉武器只顾逃命的凡人，几位法师尽管没有战场经验，还是没有丝毫难度。反正跑也跑得比敌人快，当然不可能把人放走。 将各自的目标料理解决掉之后，大家通过头盔里的微型同频对讲机，很快就又聚在了一起。这时，这些战场菜鸟看着依旧一脸云淡风轻的黎宇，就不得不赞叹出声了。 阿玛兰达说：“你的第一枪最妙。没有第一时间打死那个家伙，其他人就没立刻逃跑，还试图去救他。结果，他们一个都没跑掉。” 而那个年龄最小的男生跑到黎宇跟前，深深地鞠了一躬，说：“我的名字叫李楚恒，黎宇学长，非常感谢您的帮助！这下，战斗实训课的合格要求就已经达到了，谢谢您！” 阿玛兰达幽幽地说：“黎宇同学跟我们是一起报名上的课，又不是前辈，你为什么要喊他学长呢？” 少年使劲摇了摇头，却没有再说话。他也意识到了叫‘学长’可能不太合适，但其他的称呼似乎更不合适。 而黎宇盯着他，问道：“你是东亚裔？” 名为李楚恒的少年连忙说道：“对，我的父亲是东亚裔，只是母亲在南亚这边，所以看起来可能不是很像……” 黎宇点了点头：“行吧，随便你怎么喊。我们现在该讨论一下了，接下来怎么办。继续战斗吗，还是说你们打算见好就收？” ———— ------------ 117没那么简单 战斗实训课的合格要求，是至少杀掉一个敌人。但不用猜也知道，如果真的只拿了一个人头，那么分数肯定是刚到及格线。 “我们还想拿更高一点的分数，反正黎宇同学你这么强，我们在旁边蹭点战绩，顺便也可以护卫你嘛。”丽贝卡是这么说的，而其他学徒也都点头赞同。 阿玛兰达则打开了装着战利品的包，将里面的东西检查了一遍，尤其是那些通讯联络装置。她从包里掏出一副手套，戴上，然后按着那三台对讲机，入侵检查。 这双纯黑色的手套，黎宇并没有见过，但不难猜到它的功效——应该是可以与使用者体内的纳米机交互，让使用者通过意念就能操控体外的电子仪器。 检查过后，阿玛兰达肯定道：“有定位模组，不过已经被我破坏了。” 黎宇就知道，同学们果然还是有些用处的。如果自己拿着这些战利品直接走，那么就很容易被神国部队定位到自己的具体位置。而且破解了对讲机的通讯频道之后，还能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下一刻，那对讲机里就响起了一个浑厚的嗓音：“你们怎么不回话？遇到敌人了？” 阿玛兰达摁着对讲机：“我们现在可以说话，我暂时切断了信号发送频，不会被他们听到。” 黎宇问道：“可以确定更多敌人的方位吗？” 如果能通过这些对讲机，知道更多敌人的具体位置，接下来的战斗就很轻松了。 可惜阿玛兰达摇头道：“那没办法，他们是中心化指挥系统，位置信息只会汇聚到当地指挥部那里去。神国在这里投入的兵力有两三千人，算下来，应该只有一个指挥部。” 那个年纪最小的男学徒，李楚恒忽然说道：“神国在毛里求斯的指挥部，应该是在海上。我看过一些战例，他们喜欢把指挥部设在火力最强最安全的地方。有舰炮和导弹系统的驱逐舰，肯定是附近火力最猛的。” “那我们继续往前，寻找敌人继续战斗。” 这么说着，黎宇扫视一圈，就见五名同学都流露出了跃跃欲试的表情。 经过刚才一边倒的战斗，大家显然都找到了碾压敌人的乐趣。 ———— 往前走了几公里，又找了一处森林中的高点等待许久，黎宇终于等来了第二拨敌人。 此时天色渐渐黯了下来，太阳西斜，又被天边的乌云所遮挡。本就光照不足的森林里，便显得更加昏暗了。 黎宇架好了狙击枪，趴在一棵大树旁，瞄准了远处林间的人影。 另外五个学徒蹲在他的周围，相隔几米，警戒着周围。 黎宇扣下了扳机。 子弹穿过了重重枝杈投下的阴影，正中五六百米外那人的腰腹，几乎把人打成两截。顺带着，敌人身后的那棵树都被子弹打出一个洞来。 一枪过后，黎宇又连开了三枪。紧接着的三枪没怎么瞄，准头自然要差一些，只击中了一个人。剩下的几个敌人胡乱射了几梭子，却还是连狙击手躲在哪里都没发现。 又倒下了两个之后，剩下的就只能散开逃跑了。 黎宇没有说话，只是挥了挥手。 五位同学已经有了点默契，也不需要他多说什么，朝着逃跑的敌人就追了过去。 但这时，透过瞄准镜，黎宇发觉似乎有些不对。在更远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人影…… 他打开头盔上的微型传声器，说：“大家小心点，前面可能有更多的敌人。” 随着一阵冲锋枪的狂暴射击声，丽贝卡大笑道：“我这边已经搞定了，收工！” “解决问题！” “我这边的敌人没跑掉，解决啦。” 另外两个女生也在小组群聊里如此说着。 可是还有两人，似乎就没那么顺利了。 阿玛兰达突然说：“糟糕，我撞上敌人的大部队了！” 李楚恒也说：“我这边也是……” 这两人的背景音里，冒出了更多的枪声，而且显然是敌人开的枪。 在通话频道以外，黎宇也能听到杂乱的枪声。他循着方向，迅速而安静地靠近。 突然，李楚恒又发出了一声惨叫。 丽贝卡连忙问道：“你们那里怎么回事？” “好像有好多人……唔……嘶……”李楚恒痛苦地呻吟着，一时间连句完整的话都讲不出来。 阿玛兰达急匆匆地说道：“我和他相隔不远，我们撞上的是同一批。敌人有好几十个，火力很猛，而且非常谨慎。他们可能已经知道咱们有狙击手了，散得很开。而且他们手里都是自动武器，火力太猛了，我根本没法露头！” 这姑娘的语气貌似平静，只是每一句尾音的颤抖，暴露了她的真实情绪。 黎宇问道：“那几十个敌人，现在都盯着李楚恒吗？” 阿玛兰达立刻答道：“对，我躲得快，只跟他们对了几枪就换个地方藏了起来，没有被他们盯上。但是李楚恒好像要被他们包围了……” 少年痛苦道：“谁来帮帮忙啊？我的腿，我的腿没法动了，他们还在逼近！” “撑住，我正在往你那边去。” 黎宇这么说着，但并没有傻乎乎往敌人眼前冲。他听着约莫一公里外的枪声，观察着周围的地形，朝着森林最繁茂的地方奔去。 李楚恒所在的地方，是较为稀疏的林地，可供藏身处并不多。此时，这小子缩在一棵大树后面，几乎怂成一团。 许多子弹，从不同的方向射在这颗大树上，树皮与木屑崩散飞溅。几个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摇晃颤抖着，仿佛随时都要被射断——在这样的火力压制下，那少年连脑袋都不敢抬起来，更别提反击或者逃跑了。 黎宇找到了合适的位置，趴下，架好狙击枪。他看了一眼李楚恒。 少年的右腿中了弹，小腿以下的形状呈现出不自然的扭曲。看得出来，那小腿骨都断了。好在他带了止血绷带，将膝盖以下的部位捆扎住，没有失血过多。 黎宇不再看他，而是扫了一眼这片区域里的火力点。估摸着，敌人数量至少在40以上。 然后用瞄准镜盯上了距离李楚恒最近的那个敌人。 ———— ------------ 118森林里的幽灵 一枪，再一枪，然后再来一枪…… 周围，突击步枪的“哒哒哒哒哒”连成一片枪林弹雨，震得人耳膜生疼。在这样的环境里，黎宇的狙击步枪发出的声音，就不怎么明显了。 黎宇打空了弹匣，干掉了五个人。 用这种半自动连发狙击步枪收割人头的感觉，让他恍惚间仿佛回到了旧时代的电脑游戏里。当年玩使命召唤的时候，就是这般的爽快刺激。 当然，身处于真正的战场之中，这种沉浸式体验就完全不是电脑能模拟出来的了。每一次枪响，都让胸腔里的空气也随之震颤。 黎宇的动作很快，杀到第五个人的时候，敌方才反应过来。他们呼喊着，暂时停止了对李楚恒藏身处的集火，观察着周围，试图揪出狙击手来。 时不时的，就有一梭子弹射进森林深处，打断一片枝杈。 但此时黎宇已经趴在树干后面，将自己彻底藏了起来。任凭敌人的目光如何来回搜寻，都不可能看到他的身影。 耐心地等待了好一会，黎宇静静地听着，确定没有脚步声接近自己这边，而且敌人似乎又重新向李楚恒那边集结了…… 黎宇往侧边翻滚了一圈，趴着架好了狙，瞄了瞄，又是一枪。 一个蹲着的敌人应声而倒。 黎宇瞥了一眼战果，便又翻滚到树干后面，不露头了。 他背靠着树干基部，缓缓地深呼吸，让跳动剧烈的心脏平缓下来。然后，他就听到有人往这边来了——尽管敌人已经尽可能放轻了脚步，但森林间的地面上处处是枯枝落叶，难免会踩出声音。 黎宇估算着最近的敌人与自己的距离，悄悄放下了狙击步枪，拔出手枪，背靠着大树站了起来。 这时，群聊频道里响起了丽贝卡的声音：“我也过来啦！诶，怎么没有枪声了？李楚恒你没死吧？” 少年呻吟着说：“还没死，但是好像快了……” 丽贝卡：“一定要坚持住，我马上就过来啦！” 阿玛兰达连忙提醒道：“别乱动！我可以看到，有一半的敌人被黎宇吸引过去了，剩下的一半还在李楚恒这边，没有开枪，但是随时准备着开枪。丽贝卡你要是不想找死，那就别一头撞过来。” 丽贝卡顿时犹豫了：“那我怎么办？黎宇呢，怎么半天不说话？” 阿玛兰达：“别打扰他，他现在没空说话。” 黎宇确实没空。他听着同伴提供的情报，听着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估算着接近自己的敌人数量和方位。然后，突然开始行动。 黎宇半转身，伸出手臂，果然看到了距离自己只有几十米的敌人。这个距离最近的敌人还没反应过来，黎宇的手枪就开火了。 第一枪落空，第二枪打断了敌人身旁的树枝，第三枪终于命中，将那个扣着扳机差一点摁下去的敌人打倒了。 不过手枪的威力显然比不了狙击步枪，一发命中之后，敌人还在哼哼唧唧地叫着，并没有立刻死亡。 其他的敌人确定了方向，立刻朝着黎宇所在的方位射击。 但黎宇得手之后，立刻就是连续两个侧滚翻，猫着腰跑出十几米。于是敌人射来的子弹全都落了空，只打下来了一堆碎树枝和叶子。 森林里的光线愈发昏暗，但对于视觉比常人更敏锐的黎宇来说，这反倒是一件好事。 借着密林的掩护，在敌人开枪的时候，他迅速接近了刚才被手枪打倒的那个敌人。而其他二十多个人，还在朝着自己十秒钟之前的位置射击。 黎宇左手掏出匕首，扑到那个重伤的敌人身上，往喉咙一抹。 鲜血喷溅到了黎宇的脸上，但他此时也无暇在意这种细节。拿起此人的狙击步枪，换了个弹匣，又搜出几个新弹匣，胡乱往口袋里一塞。 就在这时，另一个敌人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卷绷带。 这人张大了嘴巴，正要叫出声——然而此时，黎宇已然一步跳过来，匕首捅进了张开了的嘴里。紧接着黎宇抱住这个倒霉鬼的脖子，使劲一扭，让他彻底发不出声音了。 很显然，这个拿着绷带过来的敌人，是从他们的队伍中分出来照顾重伤员的。解决此人之后，黎宇弯着腰观察了一圈，确定再没有人过来。 其他敌人还在忙着射击。 黎宇继续往他们身后包抄过去…… 那二十多个敌人，经过了一番射击，发现没有还手之后，便停了下来，分散开，继续朝着黎宇一分钟前藏身的那棵大树逼近过去。然而他们并不知道，此时的黎宇其实在他们背后，端着刚刚缴获的自动步枪。 每一步，黎宇都走得格外小心翼翼，确保让敌人的脚步声掩盖他自己的脚步声。 至于手中的这把枪，他当然从未用过，不过看形状似乎是HK416那种类型的，拿来近距离扫射，想必问题不大。 终于，几个敌人摸到了那棵大树旁边。 其中一个人突然喊道：“这里有一把枪，但是没人！” 另一个低声说了些什么，突然急切地嚷道：“19和37号都没声音了，去看看！” 于是黎宇就明白了，刚才被自己用匕首解决掉的两个敌人，是19号和37号。同时他也明白，自己又该动手了。 于是黎宇探出头来，端着自动步枪就是一梭扫射。距离最近的敌人，只有区区十几米，还没来得及转身，身上就绽出一蓬蓬的血花，触电般扭动着倒了下去。 那群敌人这才发现，这个恐怖的‘狙击手’居然绕到了后面！ 他们慌忙开枪。 但这时，黎宇又趴了下去，往旁边使劲滚了好多圈，就像内马尔般滚出十多米，跟刚刚露头的位置又拉开了距离。 然后他躲在草丛里，抬手又是一梭子。 森林之中愈发昏暗，即使面对面几米都有些看不清身影了。再加上黎宇幽灵般的行动，这群神国士兵终于彻底慌了手脚，开始胡乱开枪。于是，他们的子弹就开始误伤自己人了…… 黎宇早已浑身沾满了污泥和草屑，脸上被树枝和荆棘划破了好几条口子，火辣辣的疼，但没一处伤口来自敌人的子弹。 ———— ------------ 119这不是游戏 “这么恐怖的吗……” 洛文特拿手机盯着监控画面，不由得喃喃自语着。此时，屏幕里的监控画面来自黎宇的头盔，近乎第一视角的记录。AI记录，这个学徒踏上毛里求斯岛之后杀死的人，已经达到了14名之多。要是算上因为他的行动导致的敌方误伤，更是能达到20个以上。 这才上岛不到半天，如此数字，未免有些恐怖了。 “这就是天生适合战斗的人啊！”洛文特咽了口唾沫，如此感叹道。 他注意到，黎宇的每一个选择大都比较合理。什么时候该躲，什么时候该骚扰，什么时候该开枪，都拿捏得颇为精准。尤其是闪躲的时机，很是巧妙。 洛文特放下手机，迈开脚步往前走。 他距离战斗现场也不远了。 李楚恒被困住的时候，他身为讲师，当然也注意到了，而且第一时间往现场赶去。可是还在半路上，他就发现这个困境已经被黎宇解开了一半。 接下来，他一边赶路，一边盯着手机里的实时画面。 黎宇又开始大开杀戒了…… 洛文特琢磨着，在毛里求斯如今的战局里，这小子似乎能发挥出远超预想的作用。 ———— 钻进这片密林的敌人有二十多个。 但在黎宇引发的混乱中，死的人越来越多。一个、两个、三个……都是被自己人胡乱扫射的枪口夺走了性命。而且他还没有收手，始终躲在暗处，随时打一梭子再换个地方，确保让敌人们始终处于精神崩溃的状态之中。 终于，其中一个人看到了灌木丛里一闪而过的‘幽灵’，又没把握开枪射中，干脆掏出一颗手雷，拉开拉环，痛骂着丢了过去。 “去死吧恶魔！” 然而这个‘恶魔’已经钻到了二三十米以外的地方。手雷的爆炸，震倒了一片神国士兵，对黎宇却没有多大影响。 他只是趴在地上缓了缓，再揉揉耳朵便起身继续行动。 躲在稍远一些的地方，黎宇又拿自动步枪扫了一梭子，清空了第二个弹匣。蹲下来换弹匣的时候，他又听到了惨叫声。 刚才的那一梭子完全落了空，但却让神经紧张的敌人一顿乱射，于是，又一个倒霉鬼被队友误伤了。 “撤，从这里撤出去！不要乱开枪！” 进密林搜索的二十多人，只剩下十一个还完好的了。他们终于承受不住，要往外面撤，出去跟留在原地的队友会合。 他们不敢在密林中逗留，也不敢再开枪。而黎宇仗着身手更快，悄悄绕到了他们的撤退路线上，趴在那里等着。同时，他还就近搬了一具尸体，压在自己身上。 待到这群人来到自己身旁的时候，黎宇就趴在地上，举起枪又是一顿扫射。 四个人应声而倒。 剩下的七个人，有的调头就跑，有的往草丛里射击。然而开枪的时候本就找不到子弹，少数擦过来的流弹也有个肉盾挡着。 黎宇只感到背后隐隐有些疼痛——那些子弹，偶有穿透了身上肉盾的，也没有击破学院下发的高分子迷彩服。 等到那几个开枪的敌人清空了弹匣，黎宇便掀开身上的死尸肉盾，先扫死一个，然后丢掉空枪，拔出手枪又是一阵射击。当手枪的弹匣也清空之后，周围再也没有能站着的敌人了。 二十多个人进密林搜他，过了短短十几分钟，只剩下三个吓破了胆的敌人逃出去。 黎宇回到先前的那棵大树旁，拿起狙击枪。他打算再换个位置，继续狙击。 在动弹不得的李楚恒周围，还剩大约二十个敌人…… ———— 李楚恒蜷缩在树干旁边，感觉身体似乎越来越冷了。 作为一个还不到十五岁的少年，他发现，真实的战场和自己想象中的似乎有很大差距。想象之中，那些没有芯片和纳米机的凡人士兵，还不是土鸡瓦狗？自己虽然只是尚未毕业的法师学徒，但有了主控芯片，有了纳米机的增幅，敌人应该根本瞄不到自己，就会被自己轻松搞定吧？ 但在少年的想象中，可没有被几十人拿着自动步枪火力压制的场面。更不会有小腿中弹，腿骨被打断，压根没法站起来的痛苦。 李楚恒忽然想起了父亲的那个眼神。 那是一年之前，自己刚刚通过入学考试，成为一名法师学徒的时候。父亲摸着自己的头，说着什么“成绩好了才能选择离战场最远的工作”这种话。而少年有些天真地问“为什么要远离战场”，父亲就露出了深远的目光。 那目光，仿佛穿透了多年的时光，不知落到了那个弥漫着硝烟的角落。 然后父亲讲了一番他在非洲大陆上战斗的经历。成排的火箭炮一齐轰鸣，几乎要把心脏从胸腔里震出来；曳光弹追着飘逸的轰炸机，撕裂夜幕。断肢碎骨与尘土齐飞，血液淋了一脸，刚刚还鲜活的生命在眼前变为不成形的肉块…… 父亲形容了一番，但少年不以为意。他觉得，那是凡人在战场上的遭遇，身体素质远超凡人的法师，不应该那么脆弱。 然而今天，摸着已然失去知觉的右脚，李楚恒终于明白了。 战争果然不是游戏。 但这份明悟是不是来得太晚了一点？他觉得，自己可能撑不过多久，甚至随时都可能死掉。虽然腿部的伤口已经包扎起来，血液渗出的速度变得很慢。可是只要再来一颗子弹，只需要小小的一颗，就可以夺走他的性命。 敌人还没把他彻底包围起来。可是，只要形成了完整的包围圈，区区一棵树自然不可能再帮他遮挡子弹。他将无处可躲。 李楚恒抱着突击步枪，默默换上了新的弹匣，却很怀疑自己究竟还有没有开枪的机会。 可是这时，他又猛然意识到——那些冲着自己来的枪声，似乎停歇了好一会。 敌人们不朝这边开枪了，可是，为什么？ 过了一会，枪声再次响起。先是狙击步枪的声音，一下一下，有着几秒的间隔。很快敌人们的突击步枪再次奏出大合唱，但瞄准的方向已经变了。 李楚恒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吸引敌人注意力的应该是黎宇。 头盔里的通讯器，虽然听不到黎宇的声音，却能听到女学徒们的感叹声。 “好厉害啊！” “简直难以置信，一个人对付那么多敌人，居然还是优势……” “何止是优势，黎宇都快把敌人杀光了好嘛！” 李楚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鼻子一酸，眼泪就忍不住涌了出来。 ———— ------------ 120临时任务 黎宇又打光了三个弹匣。 趴在李楚恒附近的那些敌人，一个都没剩下。尤其是到了最后的那几个人，已经被恐惧彻底压倒，有的跳起来胡乱开枪扫射，有的像无头苍蝇一般乱窜，但也都被黎宇干掉了。跑得快的，无非是多费几颗子弹。 将最后一个敌人也撂倒之后，黎宇拿着狙击枪站起来，走到了李楚恒旁边。 供少年躲藏、帮他挡子弹的那棵大树，树干基部已经被子弹削掉了四分之一的体积，像是被巨兽啃开了木质部。幸好，那些敌人在合围之前就被黎宇吸引了注意力，于是子弹几乎全都集中在一个方向，并没有伤到躲在树干后面的李楚恒。 但这个少年已然面色苍白，嘴唇乌青了。 看到伸手过来的黎宇，他满面泪水，颤抖着说：“谢谢您，我……” 黎宇：“站不起来了是吧？” 李楚恒忍不住抽泣道：“我可能坚持不了多久了……” 黎宇暗暗叹了口气。他看得出来，如果不尽快救治，这孩子的状况确实不容乐观。问题是，怎么救治呢？他的背包里有抗生素和止血绷带，但现在都不顶用。 然而就在这时，洛文特讲师的声音从远处响起：“不要乱动，放着我来！” 黎宇循声扭头望去，就见这个红脸胖子从密林中钻出，往这边跑过来，身边还跟着一辆自动行驶的履带车。 那履带车的还没人的肩膀高，长宽尺寸跟单人床差不多。林间的地面凹凸不平，但对于这辆履带车并不构成障碍，看得出来，它的越野性能极佳。 洛文特很快就跑了过来，看了看李楚恒的伤势，双手托着他的腰背，把这孩子举了起来。 履带车停在旁边，顶部的盖子向两边缓缓开启…… 旁边的黎宇盯着这东西，忽然想起自己在法师常识手册里似乎读过关于它的说明，脱口而出：“移动治疗舱？” 洛文特把少年放进舱内，笑道：“所以我说，只要你们别当场死掉，都可以把人救回来。” 李楚恒在治疗舱里躺好了，舱盖重新盖上。 阿玛兰达也跑了过来，紧随其后的，是另外三个女学徒。 洛文特看了看这些女生，戏谑道：“你们的实训课可真够轻松的，跟着狙击手，捡他漏给你们的菜，是不是？” 女学徒们大都低垂着脸庞。唯一一个直视着讲师的是丽贝卡，但她也无言以对。 黎宇拎着狙击步枪站在一旁，并没有多说什么。 洛文特又说：“放心，现有的战绩不会作废，你们确实满足了合格的标准。不过，接下来就不能跟在黎宇的屁股后面捡漏了。他有别的安排，你们必须靠自己。” 黎宇微微皱眉。他还以为实训课就是全程自由行动，自主战斗。可是现在看来，自己和其他学徒似乎有点不一样？ ———— 艾拉坐在学院给她提供的客座教授专用办公室里，看着挂在墙上的大屏幕。 她伸出手虚点一下，划一下，屏幕便会做出相应的操作。而她只要坐在有着舒适靠背的扶手椅上，边喝红茶边工作。 艾拉阁下在巴别塔法师学院的工作，当然不仅仅是上几堂课那么简单。因为某些权限方面的原因，战斗实训课的具体改革办法，就是由她负责的。卓卡·洛文特这个新的实训课讲师，也是她任命的。 当然了，这并不是因为前些天的欢迎晚宴上，那个红脸胖子的态度足够谄媚，只是因为这胖子确实有战绩，战场经验足够丰富而已。 此时，艾拉看着改革后第一次实训课，21名学徒的实时战果，静静思索着。 如果一切顺利，那么这次改革就会固定下来，以后的战斗实训课也会重新变成必修课。 21名学徒，已经有2个负伤退出战斗，大多数人都没有战果，要么是压根没找到敌人，要么就是在遭遇战中惊慌失措，只敢远远地胡乱开枪，甚至都没进入有效射程范围。真正取得了战果，也就是6个人。 就是黎宇和他率领的那5个学徒。 “还是需要有经验的人带领吗……但是也不能让学徒养成依赖心理。那么，强迫每个学徒单独行动呢？不行不行，那样有点操之过急了，还没锻炼出来，很多学徒的心理就承受不住了吧……要不然先上大数据？” 艾拉喃喃自语着。 在她的设想里，如果用大数据给学徒们安排任务，那当然是最好的。因为现如今战场上的正式法师们，就是用大数据安排任务的，具体到每一次进攻的方向，每个法师在战场上的位置，大数据都可以给出比较合理的安排。 问题是，这些学徒基本上都没上过战场，就连大数据都没法安排。 艾拉的目光又放在了黎宇那里。此时，黎宇的第一视角，是和洛文特讲师的谈话画面。 “算了，先把毛里求斯守住再说。” ———— 那丽贝卡、阿玛兰达等四个女学徒，护着那辆移动医疗舱走了。洛文特讲师给她们安排的临时任务，是跟着医疗舱，把负伤的李楚恒护送到安全的地方。 “而你，也有一个临时任务，不过就不像她们那样简单了……”红脸胖子笑眯眯地说道，“当然啦，干活也不是白干，只要圆满完成了临时任务，你的实训课成绩可以打满分，怎么样？” 黎宇：“什么任务？” 洛文特：“敌人已经占领了这座岛的主要港口，路易港。协会的某些特殊渠道得到了一些消息，明天晚上，会有一批援军和物资，登录那个港口。” 黎宇警惕道：“该不会要我去偷袭他们吧？” 洛文特拍了拍他的肩膀：“是偷袭，但行动的当然不只是你。我方的伤员和非战斗人员，都会在明天清晨离岛，到时候，大家会悄悄朝路易港移动，然后在合适的时间发起突袭……到时候，你就可以大显身手了。” 黎宇耸了耸肩：“跟大部队一起行动，狙击敌人？那我肯定没问题。” 洛文特笑道：“艾拉阁下也会看着你的。” 黎宇顿时意识到了什么，干脆问道：“这个给我的临时任务，是艾拉布置的吧？” 洛文特愣了一下，挠了挠后脑勺：“你倒是猜得挺准哈……” ———— ------------ 121另一种意义上的狙击 深沉的夜幕之中，黎宇跟随着洛文特，走进了一处森林中的营地。 这营地有上百顶帐篷，聚集了好几百人，却没有点篝火，没有任何光亮，因此稍远一些便不露痕迹。只是走到跟前，才能嗅到淡淡的驱虫液气味，听到些许压抑着的交谈声。 洛文特介绍道：“这就是我们的突袭部队，临时营地。明天天亮以后大家就会往路易港去了。” 黎宇问道：“你也一起行动吗？” 洛文特摇了摇头：“我要留在后面，守一下撤退和运送伤员的通道。而且还有二十个学徒，也需要我看着……” 黎宇：“除了我以外的那二十个学徒，都不参与战斗？” 洛文特：“他们不适合去正面战场，主要还是在外围，寻找落单的敌人，自由行动嘛。” 于是黎宇就明白了，那二十位同学负责的是划水摸鱼。如果不是黎宇表现得过于突出，在这次行动中，他本来也应该跟同学们一样…… 洛文特带着黎宇，在一顶帐篷里，找到了这支突袭部队的领导。 这是个留着络腮胡的大汉，看眉眼显然是白种人，却被日晒雨淋的环境染成棕色。他看起来年纪四十往上，目光炯炯有神。 络腮胡大汉的声音，也是相当浑厚有力：“你好，黎宇。我叫罗伯特，毛里求斯防卫大队的队长。我查了你的事迹，就是孟买城的那次。你是个很厉害的狙击手。” 黎宇跟他握了一下手：“过奖了，队长。” 罗伯特队长又说道：“明天的行动，你不能跟我们一起，要保持一些距离。简单来说，我们要突袭路易港，而你，就在暗处观察。如果看到有敌人，你也别硬拼，主要还是起到一个警戒的作用。” 黎宇：“我就帮大部队望风，是么？” 罗伯特队长点了点头。 于是黎宇就明白了，这位队长对于本次突袭行动很有把握，有没有自己这么个狙击手，似乎并不重要。 这时，洛文特指着帐篷里的某个武器装备，问道：“你们这次要用这个？是不是先扰乱敌方秩序，再冲上去收割？” 他指着的武器，是迫击炮。 罗伯特队长摇了摇头：“我们不打算收割。每人一台迫击炮，在三公里以外开火，把装载他们装备和援军的船也炸翻。” 洛文特：“不靠近战斗？” 罗伯特队长：“不靠近，只在远处开炮。我们的人数比他们少，而且港口附近肯定有他们的船，我们不可能主动暴露在舰炮的火力下。” 洛文特挤眉弄眼道：“那你们跟黎宇一样，也是狙击手啊。躲在远处，瞄准，开火——这不就是狙击吗！” 黎宇：“……” 罗伯特队长挠了挠头：“狙击手？可我们打出去的，是八十毫米口径的高爆弹啊。” 洛文特：“全是高爆弹？” 罗伯特队长肯定道：“我们这次突袭，首要目的不是直接歼灭，主要是阻止他们的支援力量上岛，狠狠地骚扰一下。所以，不用破片弹，用高爆弹。” 洛文特恍然道：“目的不是杀人，而是破坏基础设施，破坏港口和船？你要用多少炮弹？” 罗伯特队长伸出两只手，手指全部张开：“每人带十发高爆弹，打完就撤。” 黎宇想象了一下。几百号人，每人一台迫击炮，对着港口区域一齐开火。那个场面，想必会相当激烈。 洛文特：“可是如果第一波攻击就让敌人崩溃了，你们也不追击？” 罗伯特队长看了一眼旁边的黎宇，又说：“观察敌方情况，就是黎宇的工作了。我们不会撤太远，而且子弹上膛，做好战斗准备。如果敌方彻底陷入了混乱，等到天黑下来，我们就会发起第二波进攻。” 黎宇忽然问道：“敌人的军舰没有夜视功能？” 罗伯特队长笑了笑：“有，但我们也有相应的干扰手段。烟幕和强光，都可以让敌方的舰炮分不清我们在哪里。” 听到这里，黎宇算是稍稍放下了心。至少在这个计划里，自己需要承担的风险并不大。 ———— 次日下午，又是个看不到阳光的阴天。 黎宇走进一座三层的小楼房，检查一番之后，往墙壁的缺口旁边一坐，闭目养神。 这里就是路易港。 确切地说，黎宇此时所在的位置，是旧时代城市的废墟。而在最靠近港口的那片区域，才是由协会改造重建出来的新市区。新市区的面积，还不到旧时代废墟的十分之一。 在旧时代，路易港是个印度洋边上知名的港口城市，属于比较热门的旅游目的地，也是多种文化交融之地。清真寺、印度寺庙与华夏式的庙宇，还有许多铺着玻璃幕墙的大楼…… 但在旧的秩序崩溃之后，整个毛里求斯都荒废了。这座港口城市变成了一片废墟，无人维护的楼房各自倒塌，马路上长满了杂草，新生的大树拱开了旧日的商铺。 残余的建筑水泥，混杂在枝繁叶茂的灌木和树丛之中，很荒凉，却也有种异样的和谐。 如今的路易港，重建和修缮的新市区，放在旧时代，也就是个几个居民小区凑一起的规模。毕竟只驻扎了一千多人，实在不需要重建更多区域，那样未免太过铺张浪费。 而黎宇和突袭部队埋伏的地方，当然是在旧城区的废墟之中。有足够多的遮挡物可供藏身，如果遇到意外情况，也更方便逃跑。 几百人的突袭部队，此时也到了预定的位置。只是具体什么时候开始行动，那就不得而知了。黎宇只能等着头盔里的通讯器，等那位罗伯特队长的声音。在那以前，他什么都没法做。 闭目养神许久，黎宇伸长脖子，朝港口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从他所在的角度，能看到几栋崭新的建筑掩映在树林之中。那些新建筑都不高，不超过四层楼，隔着两三公里，看起来就像是火柴盒那么小。 突然，头盔里传来了罗伯特队长的声音： “开火！” 冰雹般密集的炮弹，从另一边的废墟中飞出，在空中划过一道道弧线，朝着那片被神国部队占领的区域落了下去…… ———— ------------ 122撤吧 看着火光在港口区汹涌而起，黎宇的脑袋里却冒出了一个疑问——那位罗伯特队长，凭什么确定开火时机的？ 昨晚的交谈中已经说了，他们要趁着敌人运送支援的船停靠港口的时候，发起袭击。换言之，现在运输船已经到了？可是，黎宇都看不清港口有几艘船，他们离得更远，怎么可能看到？ 在连成一片的爆炸声中，黎宇却认真思索起来。 短暂思索一番之后，他得出了一个结论。罗伯特队长之所以能把握时机，应该是因为在神国部队里安插了内应。如果是这样的话，整个袭击计划也就更说得通了。 正因为有内应，所以才知道敌人的船会运来物资、装备和更多的敌人，而且也能掐准时机，发起集火袭击。 黎宇又联想起了几个月之前，刚刚从浮空城下来的那天。当时就是协会的行动小组里出现了内应，将艾拉的行踪透露给了神国，才导致费罗尼身亡、艾拉的常用赛博机体重伤，连自己也差一点就要交待在那里…… 神国和法师协会，无疑都往对方阵营里安插了不少奸细。想到这一点，黎宇就只能暗暗提醒自己，以后要更加谨慎小心才行了。 ———— 哈吉是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样貌普通，高鼻深目但鼻梁略微有点歪。 表面上，他是出生在红海岸边的单纯信徒，而且从祖父辈起，全家都是神国的忠实信徒。通过考核，他加入了隶属于某位神使的运输船队，成为了一名水手。 但实际上，从祖父，到父亲，再到哈吉本人，都是法师协会的特别行动小组成员，一家三代专业间谍。六十年来，为协会提供不少情报，且从未被人怀疑过。 今天也是如此。 哈吉跟随着船队，来到毛里求斯岛。船队只有三艘船，但每一艘都不小，除开固定的船员，还装了两百名精锐士兵，以及榴弹炮、无人机、小型越野履带战车等‘神赐的武器’。船上诸人士气高涨，誓要将这荒僻小岛上的顽固恶魔仆从清扫干净。 如果不是路易港的水深有限，神国其实完全可以调动更多支援力量过来。不过在那些发号施令的神使看来，这点支援，应该也足够了吧？ 可是，船队刚刚停靠港口，哈吉就躲到船上的厕所里，发出了信号。 然后他抱了个铁块，就从厕所的窗户里跳了出去。 船上的士兵们正在集结下船，那些脚步声还有军官的口令声，完美掩护了区区一个人落水的动静。 哈吉屏住呼吸，抱着铁块沉到海面以下。忽然，听到了一些声响。那是来自水面上和岸边的爆炸声，只是透过海水传入哈吉耳膜的时候，已经不那么刺激了。 他抬起头，就看见了绽开的火光。 海水里睁眼的感觉并不舒服，眼睛很酸涩难受，那些火光也朦朦胧胧的，看不分明。但哈吉很开心，如果不是害怕肺里的空气跑掉，他甚至想放声大笑。 在这群愚昧的信徒里憋了这么久，终于可以假死失踪脱身了。 协会那边的联络人早已跟他承诺，干完这一票，就可以去法师城，备考，试着当一名法师……想想那种生活，多么令人向往。 哈吉已经迫不及待了。 但他知道自己此时该干什么，并没有因即将到手的自由而丧失理智。 在水下等待了好一会，直到肺里的感觉越来越紧张，他才丢下铁块，朝着远离港口的岸边方向游去。 终于，他的脑袋探出了水面，呼吸到了新鲜的空气。这一口空气里，带着爆炸的味道。 哈吉朝着港口望去，只见那些一分钟以前还整洁有序的建筑，已经化为一堆堆冒着残焰与黑烟的废墟。许多人在慌慌张张跑来跑去，还有很多人站不起来，只能趴在地上呻吟。当然，许多身躯已经成了尸体，再也不会动弹了。 刚刚在货船甲板上集合，列队下船的那两百名士兵，更是损伤惨重。他们没有遮掩，站得又密集，此时正随着货船缓缓往下沉。其中大多数人在海面上浮浮沉沉，就像是丢弃在水里的木头。 看起来，一切都跟哈吉预想的那样顺利，甚至让他不由得心生恻隐…… 可是就在这时，一道身影从海面以下飞了出来。那身影的背后，有一对洁白的羽翼。即使是高爆弹引起的爆炸与海水的浸染，似乎都没有让那份洁白染上其他颜色。 哈吉瞳孔骤缩。 “为什么会有神使……”他想要掏出联络器，可是摸了摸口袋，却是空的。 刚才跳水逃跑的时候，把联络器搞丢了？ 泡在海水中的少年浑身发冷。 还有炮弹落在港口区，爆炸声与火光源源不绝。但这位神使只是俯瞰了几秒钟，并没有出手解救任何人，便朝着某个方向飞了过去。 ———— “那边情况怎么样？”头盔里，响起了罗伯特队长的声音。 黎宇趴在旧日城市的废墟之中，随手弹掉一只爬到跟前的大蜘蛛，答道：“炸得好，他们完全没有还手之力，也不知道炮弹是从哪个方向……等等！” 是错觉吗？他看到，好像有一个身影飘到了空中。 又是一次爆炸，爆炸的火光照亮那一小片夜空。于是黎宇看得更清楚了，不是错觉，真的是一个带着双翼的人影！ 罗伯特队长：“怎么了？” 黎宇急忙说道：“神使，他们派来了一个神使！” 通讯线路的那头，沉默了两秒钟。 然后罗伯特的嗓音再次响起，似乎依旧镇定：“只有一个神使吧？” 黎宇：“现在只出现了一个，而且，他朝着你们那边飞过去了。” 罗伯特：“……好吧，你可以撤了。” 黎宇：“那你们呢？” 罗伯特笑了：“孩子，管好你自己吧。我们好歹有三百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区区一个神使，算什么？” 说完，对方就挂断了。 黎宇想了想，摁头盔侧边的另一个按钮，开启了昨天设定好的通话频道。 洛文特懒洋洋地问：“怎么啦？” 然后他说：“讲师，你赶紧带同学们撤吧，敌方出现了神使，正在往罗伯特他们那边去。” 洛文特讲师的声音顿时急促起来：“那你呢？你也要撤啊！” 黎宇苦笑道：“看情况吧……我离罗伯特他们也就几公里。要撤，前提是不能被神使发现。” ———— ------------ 上架感言 明天上架，正好，今天刚刚破了三千个收藏（笑） 可能是在起点发书以来最惨的一次了。不过说实在的，写之前确实也考虑到了这种情况，倒是不怎么意外。而且起点如今的推荐位竞争越来越卷，开头爆点不足的话，确实很难上推荐位。 本书就是这样，只上过两三个小推荐位。 但写得很爽。 当然，前提是忽略人气数据。 我知道，或许把自己标签化，模式化，套路化，才能获取更多的稿费和人气。说实话我也尝试过，但去年还是发现不太舒服……某种类型写得多了是真的难受。 把自己框死，就没有创作的乐趣了。哪怕有更多的稿费，也写不下去。 所以，哪怕为爱发电，还是写了这么一个没有金手指、没有系统、没有流行套路的小说。或者换句话讲，是我想象着我自己作为一个读者，想要看到的那种书。 因为我想找回一些写作的初心，否则，可能压根就不想写小说了。 所谓初心就是，为什么会开始写作。对我来说，很简单，就是陷入了无解的书荒，找不到想看的书了，所以开始写……所以，现在回过头想要一尝夙愿，写点自己最近想看的东西，也就再正常不过了。 唠叨一大堆，说点有用的。 明日上架，既然收藏只有三千，估摸着成绩也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既然是上架第一天，那更新量肯定是要加一加的。 另外，每多一位掌门，加更一章。 大家可能也知道，起点如今的全勤制度是上架的前三个月，只要字数每个月12万就有全勤。而三个月之后，均订500以上才会有。之前几本书这个标准毫无问题，但这本书恐怕有点够呛……所以追读的读者朋友们，尽量来起点订阅正版吧，要是三个月之后均订500都没有，那委实有点打击积极性。 这本书既然是夙愿，当然不会中途而废。但如果三个月之后连那么基础的标准都达不到，那恐怕就只能放慢一些更新速度了，毕竟到时候，完全没法拿“我有稿费”这种话再推脱家里的事。 说实话，外站开了比这高得多的价格我也没去，就是因为没法写现在这个题材。 当然编辑也劝过我，说是“非小白读者又喜欢挑刺又喜欢看盗版，你自讨苦吃白费功夫……” 唔，只能说现在写这个，是满足以我自己为代表的这类读者。而这类读者究竟有多少，那我是完全不知道的。所以，如果大家想要本书的更新速度快一点，还是那句话，来订阅正版吧。千字几分钱，真不贵，我又不是那种肆意灌水的作者。 台球厅打个球，KTV唱一次歌，游戏里买皮肤充月卡，steam买个打折游戏……那些花销可比看正版小说贵太多了。一顿饭的钱，大概足够把这本书看到一百万字吧？ 虽然感觉不太可能，但还是说一下吧。如果本书能够到精品线，那就每日三更，再高，还可以再加。毕竟稿费越多，就越有底气从现实生活的琐事中抽离出来，将更多的时间精力投入到创作中去。 所以就是这样，明天午后开始上架，拜托大家多多支持了。 ———— ------------ 123旧时代游戏经验（上架二合一章） 洛文特拨通那个紧急通讯线路的时候，就听到了“呼呼”的风声。不过他没来得及思考为什么，就下意识急匆匆说： “艾拉阁下，毛里求斯岛上出现了神使，本地部队和黎宇都在那里……” “我知道，”对方打断道，“我已经在路上了。” “啊？” 洛文特这才意识到, 刚才听到的风声，应该就是在空中高速飞翔而产生的。艾拉阁下已经在往毛里求斯这边飞了——这个事实，让他顿时放下了一半的担忧。 巴别塔法师城此时的位置，距离毛里求斯岛并没有太远，不过飞过来好歹也是需要一点时间的。只是不知道这这段时间里，罗伯特率领的部队能不能撑得住了。 洛文特：“只要您能到, 那个神使应该就不成问题了吧？” 艾拉却并没有把话说死：“神使和神使之间也是有区别的，战斗风格不一样, 战斗力也不一样。我只是比你们有更多对付神使的经验, 但那也不可能十拿九稳。” 洛文特干巴巴地笑了两下：“哈哈，您有经验啊，不像我们，碰到神使的第一反应都是逃。” 艾拉：“要打赢一场战争，你不可能永远都只是逃。” 洛文特动了动嘴巴，但还是一个词都没冒出来。不能光逃跑？确实，谁都知道不能光逃跑，问题是，上天入地还刀枪不入的那些鸟人，谁敢正面跟他们对抗呢？ 尽管罗伯特队长那里有三百个全副武装的战士，但洛文特很清楚，此时此刻，罗伯特队长绝对是一点把握都没有。 ———— 罗伯特队长让手下的战士们丢下了迫击炮，端起了突击步枪。 那些迫击炮本来就是最近赶工出来的一次性产品, 用过就丢也无所谓。而且，此时此刻面对袭来的神使，需要发射前先瞄准的迫击炮也毫无用处。 众所周知, 神使的飞行速度很快，极为灵敏，子弹枪炮难以命中。就算命中了，有那对翅膀的保护，往往也无法造成杀伤。所以法师和下属的战士们面对神使通常就是一个办法，弹幕火力压制。这样至少可以让神使躲在翅膀里难以露头，也就压住了敌方的攻击手段。 在废墟和丛林之间，三百个战士端起枪，朝着天空。 阴沉沉的天空之中，突然浮现出一个身披白袍、背负双翼的身影。 按照罗伯特刚才的安排，一半的战士立刻开火。另外一半暂时不开枪，免得一下子把弹匣全部清空，那样就没法保持火力压制了。 空中的神使更近了，这时，大家才猛然发觉，这家伙居然有两对也就是四只翅膀！ 一对翅膀展开，用来飞行；另一对把那神使整个包裹起来，挡住了所有的子弹。 那对挡子弹的翅膀几乎合拢，只是中间留了一条缝。突然间, 从那条缝里伸出了一道光。 罗伯特瞪大了眼睛：“刀？” 那似乎是一柄长刀，只是，未免太长了一点，而且泛着耀眼夺目的蓝光，即使在白天也格外显眼。 神使从战士们的头顶掠过，离地只有几米。飞过去时，那带着蓝光的白色身影不仅带起了一阵风，还削倒了四棵树，以及许多四散乱飞的肢体和鲜血。 什么样的材质，居然如此锋利强韧？ 罗伯特看得头皮发麻，大喊道：“散开，快散开！” 还有人在开枪，试图把神使射下来。然而，不仅有翅膀挡子弹，这家伙的飞行速度简直就像超低空掠过的战斗机，一眨眼就过去了，根本不可能让人瞄准。 掠过之后，那个神使在空中转了个大弯再回来，又拿着刀俯冲。 尽管战士们已经尽可能分散开了，可是第二次俯冲，还是被杀掉了好几个。 神使全程不露脸，只有从翅膀缝隙中露出的蓝色刀刃。那刀差不多得有十米长，如果是金属材质，按理说压根不是人能提得动的。不过，普通的人体也同样无法承受这么高的加速度，更不可能速度这么快还能精准飞到猎杀目标的头顶上。 罗伯特队长背靠着废墟墙壁，望着空中那个又一次远去的鬼魅身影。他知道，短短几秒乃至十几秒之内，这家伙还会再回来，继续屠杀。虽说屠杀的效率并不像丢个大威力炸弹那么恐怖，但是现在这种让人毫无反抗能力的虐杀，更是心理上的摧残。 在废墟和树林构成的复杂环境里，总能找到掩体躲子弹和爆炸的破片，但是，如果敌人手中的利刃将掩体连同人体削成两半，那怎么办？ 再多过一会，战士们怕是连跑都跑不动了……而且，既然大家已经在如此复杂的地形中散开躲藏了还是难逃厄运，那么这神使肯定还有格外强的视力，能够在阴影和迷彩服的伪装中把人揪出来吧？ 罗伯特队长只感到，自己的双手一片冰冷。 ———— 黎宇望着远处发生的一切，暗暗心惊。 因为隔得太远，他看不到队员们被屠杀的具体细节，但他能看清那个神使的身影。因此，也就看得出来，这家伙有两对翅膀，一边来回俯冲攻击一边还保护得密不透风。 他又仔细观察了一会，才发现这神使的攻击手段似乎是冷兵器……简直难以置信。 不过，就算是冷兵器，材质肯定也不是旧时代的刀剑能比的，说不定刀刃上还会附带震荡波、激光之类的功能。 黎宇注意到，每一次神使低空掠过，那边都会有树木倒下。 那么，依仗着大树躲藏的战士呢？ 自己现在该怎么办？考虑着这个问题，黎宇陷入了犹豫之中。 如果现在挺身而出，他可没把握干掉这个神使。SVD狙击步枪的子弹，肯定打不透那层神赐的羽翼。 反过来说，如果现在抛下罗伯特和那些队员，独自逃跑的话，暂时是没有什么危险了。问题是，协会在毛里求斯岛上的主要武装力量就全都葬送了之后，洛文特讲师、自己还有另外二十个学徒，能跑得掉吗？ 看这个神使的战斗方式，不仅是喜欢近身砍人，视力肯定强的惊人。黎宇设身处地想了想，——如果是自己，在那样的高速运动中，还要找到躲藏在树林里的目标，难度实在太大。想来，光是纳米机和芯片都不够，恐怕要重新定做视网膜神经才行。 所以，战或逃？ 黎宇放下狙击步枪，将背后的包拉到胸前，拉开拉链，检查了一下。 背包里有子弹，有聊胜于无的急救医疗用品，似乎并没有能够对神使起作用的装备。 他将背包放回到身后，再摸了摸身上的装备。除了手枪、匕首，还有两枚从敌人尸体上缴获的手雷。这手雷的爆炸威力尚可，但是想要丢到神使身上，无疑是痴心妄想。 看起来，似乎只有立刻逃跑，祈求协会的支援动作足够快了……吗？ 黎宇抱起狙击步枪，往远处走了几步，却还是停了下来。 回想起在新时代苏醒之后，这一年多以来的遭遇，他感觉，胸腔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烧。燃料是难以磨灭的屈辱记忆，助燃剂是怒气，烧出的火焰是斗志。 即使登上了法师城，植入了最高档的纳米机，遇到神使还是只能逃跑？ 神国势力遍布各大洲，还在扩张。所以，将来要逃一辈子？ 怎么可能？ 黎宇的眼前闪过了耶路撒冷附近沙漠上的那一幕。艾拉的残腿爆炸，炸死了那个神使女孩。 “他们不是纯赛博机体，会流血，会死。” 黎宇喃喃自语着，把狙击步枪上的瞄准镜拆了下来，当做单筒望远镜，朝着神使和受袭部队的方向看去。 那个包裹在白色羽翼里的家伙就像是死神，带着冒蓝光的镰刀，一下一下地收割着人命…… 黎宇又靠近了一些，找了个有树枝遮掩的废墟高处，便看得更清楚了。那神使用的确实是刀，而且格外的修长。而每一次俯冲，都至少能带走两条人命，而且死者都是整个人被切成两半的那种死状。 这种超人般的虐杀，确实很恐怖。 但黎宇的斗志压下了恐怖，让他继续冷静观察。然后他就发现，每一次俯冲攻击完之后，这个神使都要稍稍拉起一点高度，而且包裹身体的那对翅膀也会稍稍张开。 因为要足够快的转弯，就需要用到两对翅膀的操作。而且，因为俯冲之后远离了那些拿突击步枪开火的战士，自然也就不需要保护得那么严实。只是在下一次俯冲开始的时候，不再需要急速变向，只需要挡子弹的时候，才会用一对翅膀包裹身体…… 黎宇精神一振，已然有了主意。 他立刻把瞄准镜重新安好，快速检查了一下，确定狙击枪没有问题。然后，他趴在遍布杂草和苔藓的废墟中，试图将那个飞来飞去的身影套在自己的准心里。 “不行，飞得太快了……” 黎宇很快就意识到，自己不可能用瞄准镜套住快速飞行的敌人，那样枪口移动太快了，根本没法保证精度。 但是，既然这家伙是来回俯冲的，那么能不能抓住节奏呢？ 他不由得想起来旧时代玩过的诸多游戏。那些打BOSS的游戏里，想要过关，必须掌握BOSS的行动规律，预判BOSS的攻击和移动。 好在，如今的这个神使，行动节奏相当单调。毕竟那两三百个协会的战士，对这家伙似乎根本无法构成威胁。 好在，黎宇玩过的游戏不少，阅读节奏这种事，并不陌生。 只不过今天这一盘游戏的赌注有点大，而且不可能读档重来。 他稍稍抬起头，用肉眼看着那个来回俯冲的白色身影，同时默默数着自己的脉搏。 一下，两下，三下，四下…… 黎宇的脉搏跳动24次之后，那神使完成了两次俯冲攻击，转弯。 转弯的时候，速度自然会大大减缓。尤其是有那么一瞬间，视野里横轴速度近乎于零。如果抓住那一刻射击，会怎样？ 继续数…… 这次，跳动了25次多一点点，那神使又回到了刚才的位置，在空中几乎同一个位置上，以相同的方式转弯。 黎宇不急不躁，继续数。 越是斗志旺盛，越是要沉着冷静。 接下来的这次，脉搏跳动24次以后，那神使又完成了一轮来回俯冲，到那个位置上，相同的角度，相同的姿态，转弯。 转弯的时候，他会张开内侧的翅膀，暴露出自己的身体。于是黎宇也就确定了，这神使是个精瘦的男性。 但是张开翅膀的时机，只出现在转弯的那不到两秒里。而黎宇试图瞄准就发现，因为角度问题，自己的射击窗口不到一秒钟。这一秒钟一过去，那神使已经转过大半个弯，背对着自己，张开的翅膀自然就会把子弹挡住。 他的手指伸到扳机上，渐渐用力。同时，他继续数着脉搏，21，22，23…… 来了！ 黎宇紧咬着牙关，扣下扳机。 枪械开火的震动和后坐力，让他感到全身发麻。而他并没有住手，还在射击。 SVD狙击步枪是半自动的，不需要拉枪栓。只要不停扣动扳机，就可以将弹匣内的十发子弹全部清空。 不过黎宇只打出去了四发，因为那个神使已经转过了弯去。射击窗口没了，自然没必要浪费子弹。 那么问题来了，刚才的四发子弹，有效果吗？ 黎宇凝神观察，发现瞄准镜里的白色身影滴落了鲜红的液体，不由得心中一喜。 中了！ 下一刻，子弹的效果就更明显了。 那神使又拐了个弯，没有继续屠杀罗伯特队长的战士，径直冲着黎宇这边飞来！ 黎宇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兴奋。他这时才猛然惊觉，自己原来一直在期待着这样的时刻。 在浮空城的角斗场里，无数次，他望着那些兴高采烈的观众，想要冲上去，拧断他们的脖子……现在，朝着自己迅速逼近的这条神国走狗，是不是也曾在角斗场里为奴隶的死亡而欢呼？ 黎宇站起身，双手端起狙击枪，作势要射击。 那神使的内侧翅膀，又把他护起来了。 用坚不可摧的东西把自己保护住才敢投入战斗么？懦夫！ 不知不觉间，黎宇的嘴角翘起，勾勒出一个狰狞的笑容。而他的脑海里，则冒出了一个大胆的计划。 这计划一点都不缜密，就像是孤注一掷的赌徒。 当然，出于以往的习惯，黎宇也做好了失败的打算，想到了如果落空该怎么躲刀，但是……如果能成功，那可就太有趣了。 黎宇摘下了挂在腰间的高爆手雷。 ———— ------------ 124旧时代儒雅随和 黎宇还记得旧时代的某些神奇抗战片，那里面的高手要么手撕敌人，要么用弓箭碾压机关枪，还有用手榴弹炸飞机的…… 当年看着只觉得玄幻，但现在，以他的身体素质，手撕敌人倒是真的可以做到, 手榴弹炸飞机或许也能试试。当然，前提目标飞行物足够低，比如此时直直飞过来的那个神使。 但如果直接往敌人身上扔手雷，黎宇估计，肯定是徒劳无功。 毕竟这个神使又用翅膀把自己护住，只露出一条缝隙。一那对翅膀的防护能力, 一颗高爆手雷, 真的管用么？ 所以，需要一点额外的小手段，要让敌人主动卸下防备…… 他刚才已经想到了一个计划。 盯着神使飞过来的速度，黎宇估算着时间，将手雷藏在身后拉开，一只手扯开了拉环。然后，他将手雷塞进装弹匣的黑色袋子里，挂回腰间，双手端起狙击步枪，作势瞄准要射击。 从扯掉拉环开始算起，这种手雷的引爆时间，大概是七八秒。 依然是靠着数自己脉搏的方式，黎宇在计时。 这场战斗中，对时间的把握最为重要。 裹在翅膀里的白色身影近了，越来越近。下一秒，便到了他的眼前。而从翅膀的缝隙中伸出来的蓝色刀锋, 几乎就要刮到他的脸, 让他忍不住浑身寒毛直立！ 但黎宇依旧维持着镇定，朝着那条缝隙扣动了扳机。 按理说，子弹恰好穿过缝隙的概率非常小。但这个神使显然不想冒险，哪怕是这么一丁点的风险。于是，在枪声响起之前的刹那间，他稍稍偏移了一点方向。 子弹果然偏了。 而黎宇在开枪的同时，也并没有抵抗枪械的后坐力，反而借着这点后坐力整个人往后仰躺下去，侧身一滚，刚好躲开了那长长的蓝色刀刃。 而在倒地翻滚躲刀的同时，黎宇丢出了藏着手雷的小黑色袋子。丢出去的同时，他还无比激动地怒吼道：“混蛋！还给我！” 听到这话，神使一把捞起了黑色袋子。 这番交手也就一两秒的时间。电光火石之间，神使并没有多想，听到黎宇怒吼，只以为是这小子躲刀太匆忙，不小心甩飞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神使拿着袋子掠过这片废墟，眨眼间，两人便拉开了距离。 在转弯回来发起下一次进攻之前，神使摸了摸袋子里那东西的轮廓, 猛然升起了不妙的预感。这玩意儿的手感, 好像有点熟悉…… 神使连忙丢开这个可疑的袋子。然而这一刻，袋子里那颗手雷的引信，也燃到了尽头。 “轰！” 手雷在空中引爆，距离神使咫尺之遥。而且这一次，他的翅膀虽然已经在往回收，却并没有完全保护住。 于是黎宇一扭头，就看见这个有两对翅膀的鸟人，从半空中栽了下去，一头撞在了地上。 心中暗喜，但黎宇并没有欢呼。他端起狙击步枪，瞄着神使落地的方向，先“砰砰砰砰砰”地一口气清空了弹匣。紧接着，换了个新弹匣，从废墟上跳了下去，缓缓朝着神使的落地处走去。 一边走，一边端着枪，手指压着扳机，做好了随时继续开枪的准备。 有好几棵树都被坠落的神使砸断了。茂密的树林中，就这样出现了一块冒着烟的空地，很好辨认。 黎宇渐渐走近，直到还剩二三十米距离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这位神使大人此时正趴在地上，洁白的长袍沾染了泥土的黑色和鲜血的红色，看起来格外狼狈。他的双手和双脚都直直伸开，似乎已然失去了控制。而他的脸部，则埋在泥土里——对于自诩从天上获得力量的神使们而言，这种姿势无疑是不可接受的。 看起来，这个最为可怕的敌人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任人宰割了。 但黎宇并没有轻易靠近。 他不仅保留了警惕心，甚至还要再试探。 黎宇拿出剩下的那枚手雷，扯掉拉环，在手中拿了几秒。 然后，朝着神使丢过去。 手雷并没有落在神使的身上，因为在那之前，一对翅膀已经支了起来，将狼狈的身影裹在里面。 下一刻，手雷爆炸，但被翅膀挡住了。 黎宇心中一凛。果然，这家伙是在装死，只是引诱自己过去，再暴起反杀。 想法不错，可惜，神使会因为轻敌而犯下主动拿走即将引爆的手雷这种乌龙，但黎宇可不会。越是兴奋，越是斗志昂扬，他反而愈发的谨慎，头脑更加清醒。 神使背对着他，闷闷地说：“这种时候居然还要扔手雷，你可真胆小。” 黎宇冷笑道：“胆小的人是你。有胆量的战士，不可能将自己包裹在翅膀里，才敢上战场。又想虐杀，又不敢冒风险，呵呵……你个废物。” 神使：“你叫什么名字？” 黎宇：“关你屁事。” 神使忽然笑了起来：“我承认，你确实跟一般的法师不太一样，很不一样。你比他们更擅长战斗，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而埋葬一个天才，总归是令人感到惋惜的。” 黎宇：“你先埋葬你妈吧。” 这种骂法，在新时代显然不太常见。神使愣了一下，才渐渐转过身来，说：“你很快就会死了，没必要用挑衅的语言再加速这个过程。” 话音落下时， 这家伙转了过来，并且挥出了手中的刀刃。 那足足有两辆轿车那么长的刀刃，已经不再冒出蓝光了。但黎宇毫不怀疑，如果被它削中，身上这件迷彩服肯定是救不了自己的。 黎宇猛地往后一跳，躲开刀锋的同时，扣下了扳机。 子弹直冲神使的面部。但他内侧的翅膀扬起，挡下了这颗子弹。 神使正要继续追击，就听到黎宇那无比刻薄的声音： “你被人捅屁股的时候，抵抗的力度也这么轻吗？还拿翅膀挡，那翅膀是你的避孕套？” 虽然暗暗告诫自己要冷静，不能再犯低级失误，但是听到这些新奇的辱骂，这位养尊处优惯了的神使大人还是难免有点怒火上涌。 而黎宇在骂的同时，还在继续开火…… ———— ------------ 125战场没有遗言 这个神使，应该是个身形修长的英俊男青年，但此时却看不出颜值高低。 因为他的脸上满是泥土和鲜血。 脸部的皮肤都被那枚手榴弹炸开了，露出了鲜血淋漓的肉和骨头。但那些骨头显然是经过了改造或者强化的，仔细看，基本上没有缺口，在高爆手雷的威力下还能保持原本的形状。 这神使的右肩膀上一片血迹, 不过此时伤口已经堵住了，想必，也是血液中那些神赐纳米机的功效。 除此以外，从胸腹到胳膊，还有大腿的正面，大片大片皮开肉绽，但骨骼基本完好。至于内部的脏器，那就看不出来了…… 至少, 神使依然有战斗力。 他猛地一刀挥来。 黎宇闪身躲开, 而周围的树木又被削断了两棵，旧城市废墟的水泥也像是豆腐一样被切开。 周围的一切都无法阻碍那刀锋。尽管刀身上的蓝光消失了，但它依旧锐不可当。 但黎宇并不是一味地后退，他每一次躲开刀锋，都会射出一两发子弹，迟滞敌人的进攻。因为面对狙击枪的子弹，这个神使终究还是要用翅膀去挡。而挡子弹的时候，难免对挥刀有影响。 之前在高速掠过低空的状态下，这个神使的战斗力相当惊人。但此时，黎宇就确定，在地面上缠斗的时候，只要别被长刀削到，这神使就没有那么恐怖了。 跟他料想的差不多。 连续躲过几次刀，又清空了弹匣，这时，黎宇一摸腰侧，却摸了个空。 第二袋子弹也都用完了, 只剩下空空如也的袋子。 “子弹也没啦？准备好去死了吗？” 这么说着的同时, 神使咧嘴笑了起来。可是因为面部皮肤都绽开了，这笑容也就格外的恐怖，像是来自地狱的恶鬼。 黎宇把狙击枪丢下，右手拿起了手枪，左手拔出匕首。 神使又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用枪，而是用刀吗？说实话，你们的炮火袭击真的很棒，我的弹药跟着那艘船沉到了海里。所以我只能用刀。但是，这就够了。” 黎宇叹了口气，一脸惆怅。 神使笑道：“终于想好遗言了吗？” 黎宇张开嘴，似乎要说些什么，只是在声音出口之前，他突然往后猛地一跳。 下一刻，炮火就覆盖了那个神使。 刚才黎宇已经看到，在神使的侧后方，悄悄出现了一个身影，那是抱着迫击炮的罗伯特队长。他一只胳膊夹着炮管, 另一只手拿着炮弹。 按理说，迫击炮应该是放在地上操作的。将炮弹放入炮管口，在重力的作用下, 落到炮管底部，由此击发撞针。但罗伯特队长显然也是植入了芯片和纳米机的法师，身体素质超乎常人，硬是可以抱着迫击炮，把这东西当做RPG那样，直瞄。 黎宇注意到了罗伯特队长之后，并没有跟他目光对视，只是故作惆怅地叹气，演出一副灰心丧气的样子——接下来，就是突然往后跳，与神使拉开距离。 而罗伯特队长果然抓住了短暂的机会。趁着神使没有意识到，他将炮弹狠狠塞进炮口，双手抱稳了炮管。 炮弹打出，正砸在神使脚边的土地上，爆炸的火光和冲击波覆盖了神使的身影，更别提还有无数崩飞的炮弹破片……按理说，就算是用翅膀也很难挡住了，更何况事发突然，那神使恐怕压根就没有防这一炮。 只是，在骤然炸开的火光之中，很难看清那神使究竟是什么状况。 所以黎宇还是没有放松。尽管，爆炸的冲击波让他往后摔倒，可他却平举起右手，扣下了手枪的扳机。 “砰砰砰砰砰砰！” 黎宇清空了手枪弹匣，落在地上，一个后滚翻，再保持着低重心，蹲在那里换手枪弹匣。而此时，罗伯特队长又打出了第二枚高爆炮弹。 “轰！” 黎宇挥挥手，散掉弥漫在眼前的硝烟，突然，眼角一跳。 他看到了空中有一道雪亮的刀锋。 那神使居然还能战斗，还要拿刀来砍自己？ 黎宇屏住呼吸，正要躲闪，却又发觉有些不对。那刀锋的轨迹，好像有点……太飘了：？ 然后他就看到那柄比长矛还长的长刀，戳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摇晃着。 没有砍断那棵树，没有继续进攻？ 又过了几秒钟，不只是眼前的硝烟，爆炸中心处的硝烟也渐渐散去。这时才得以看清，那神使并没有再站起来，而是扭曲地瘫在地上。 他此时不是躺着，也不是趴着，而是侧躺的姿势。他的脑袋靠着另一棵大树的树干，躯干微拱桥，脖子歪着，那脖颈的弯曲程度超过了九十度。 黎宇依旧平举着右手，只是手中的枪口稍稍沉了一寸。 貌似，那神使是真的不可能再站起来了。 罗伯特队长走了过去，到神使跟前，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拿出突击步枪，对着神使的胸口一顿连射。将弹匣里的三十发子弹全部清空之后，他放下突击步枪，掏出战术匕首，开始割神使的脖子。 本就很惨的尸体，被搞得愈发不像样…… 黎宇站起身靠近了几步，问道：“要把他的脑袋割下来吗？” 罗伯特队长咬着牙使了使劲，弄得双手满是鲜红。然后，他摇摇头，扭过脸来说道：“我本来是想割下来的，但是现在看来，好像有点难度。这家伙的骨头比我想象的更硬。” 因为罗伯特队长的脸庞转了过来，于是，黎宇也就看到了，这个壮汉此时的表情原来颇为喜悦，嘴角的笑都止不住了。 黎宇：“只要确定已经死了就好。” 罗伯特队长笑道：“我可是头一次杀掉神使呐！不，不能说是我杀的，真正出了大力的是你！” 黎宇耸了耸肩：“我一个人也不可能，还是多亏你的配合。话说，你那些队员呢？” 提起这个话题，罗伯特队长的笑容顿时变得有些苦涩：“他们都不是法师，没有芯片和纳米机……躲不开这混蛋的刀，大概将近一半都死了。唉，没有重伤，只要被砍中的都死了。” 黎宇瞥了一眼神使的尸体，说：“这混蛋还说要我留遗言呢，呵呵，他自己倒是忘了留个遗言。” 罗伯特队长啐了口吐沫：“刑场才有遗言，战场上哪有空？” ———— ------------ 126如果你运气足够好 罗伯特队长又尝试了一番，还是没能取下敌人首级。 黎宇就懒得再弄脏自己的双手了。他只是检查了一下心跳、呼吸、脉搏，确定这神使的全身血液都停止了流动，瞳孔也放大了，便不再碰这具尸体，靠着旁边的树干坐了下来。 罗伯特队长擦了擦手，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盒烟, 还有一个小巧的打火机。他抽出一根香烟，递了过来。 黎宇摇摇头：“我不抽烟。” 罗伯特笑了笑，在他跟前盘腿坐下。这个壮汉点上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仰起脖，吐了个完完整整的烟圈。 “如果刚才那神使不说废话, 只埋头战斗，会不会真的把你干掉？”罗伯特队长如此问道。 黎宇微微摇头：“他做不到的。就是因为没法立刻干掉我，他才会说些垃圾话, 试图扰乱我的心理。” 罗伯特队长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可惜，他忘了这战场上还有别人，除你以外，还有另一个法师呢。” 黎宇：“严格来说，法师只有你一个。我还是法师学徒。” 罗伯特队长摇头晃脑道：“千万别这么说，真的，那些坐在法师城里的废物点心，就算地位高得多，但如果跟你对上了，撑不过十秒钟。不是我夸张，你可比大多数法师都厉害！” “或许吧。” 黎宇想起了艾拉的战斗方式。此时有了更多的实战经验，见识了更多之后，他更加意识到了艾拉所处的高度。或许，由于她用的是彻彻底底的赛博机体, 所以在战斗中更加花样百出，令人防不胜防。 跟艾拉相比，黎宇知道自己还差得远……但至少有了追逐的目标和方向。 罗伯特队长忽然问道：“朋友，你有没有兴趣, 以后跟我一起战斗？” 黎宇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双格外明亮的眼睛。那眼睛周围，是岁月留下的皱纹，风吹日晒留下的颜色。但在眼眶里面，却是少年般真挚诚恳的目光。 罗伯特又说：“我从法师学院毕业很久了。在我的印象里，尚未毕业的学徒里面绝没有一个达到了你的高度。哪怕是毕业之后，立下了战功的那些法师，跟你相比也很难说孰强孰弱。” 黎宇说道：“但我还有很多短板。我现在考试的点数，还不到三千，距离毕业标准还尚远。而且，我现在还不会飞呢。” 罗伯特微微一怔：“你是说，背着喷气背包和滑翔翼，在空中飞翔吗？” 黎宇点了点头。 罗伯特笑道：“那有什么难的！以你的素质，要不了几天就能熟练掌握了。当然，像神使那样飞还是有点难，除非你把赛博翅膀植入你的身体。我是不太建议那样做，植入赛博装备的价格太高，性价比太低, 不划算。” 黎宇也笑了笑：“总之，毕业以后干什么我还要考虑考虑的, 而且说实话，已经有人……”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个娇俏的身影从天而降。 罗伯特吓了一大跳，还以为又来了神使，可是定睛一看，来者是个漂亮的金发少女，而且关键是她背后的那对翅膀是黑色的滑翔翼，显然不是神使，而是法师。 于是这个壮汉放下了心，长出一口气。 黎宇站了起来。在那少女的身影落地之前的刹那，他就已经认出来了，来者是艾拉。 此时再看看少女的神情，貌似依然是拉薇尔，而不是艾米莉。 艾拉淡然问道：“你们在聊什么？挖人吗？” 罗伯特队长估摸着这女孩应该不是学徒，看样子如此年轻却敢出现在毛里求斯岛这个战场上，神情也有些淡淡的倨傲……合理推测，应该是某个大佬的后辈吧？ 黎宇说道：“在讨论毕业之后的去向。” 艾拉：“那就是挖人。” 黎宇有些无奈地笑了笑：“也不能说挖人吧，只是礼貌地邀请了我一下。” 罗伯特摆了摆手：“喂，等等啊，就算挖人跟你又有什么关系？我是毛里求斯防卫大队的大队长，是这个岛的最高负责人。你，从学院里毕业了没有？我的行政级别，可比学院里任何一个教授的级别更高！” 艾拉淡淡地笑了一下：“听起来还挺厉害的。问题是，你知道我是谁吗？” 罗伯特：“你谁啊！” “你去问洛文特吧，你们俩是老朋友，他肯定会诚实地告诉你。好了，不要废话，黎宇你来说，这具烂肉一样的尸体，就是那个神使吗？” 艾拉这么说着，看向黎宇。 黎宇点了点头。 此时，一点都不服气的罗伯特又硬着脖子说：“我和他好不容易干掉的，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该不会想要摘果子，抢功劳吧！” 艾拉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黎宇，说道：“我确实来晚了。你能干掉一个神使，真的很出乎我的意料。” 黎宇指了指旁边的罗伯特，补充道：“其实最后一下是他杀的。这个战绩，是我们合作的结果。” 罗伯特听出来了，黎宇这小子是在强调这功劳不仅属于一人。问题是，这个年轻的女孩子到底什么人，什么身份？为什么要对她强调？ 艾拉看了看罗伯特。 罗伯特挺胸抬头， 一副很有底气的样子。 艾拉淡然道：“我很清楚，敢于对神使出手，你的勇气和实力在同级别的法师军官里也属于上佳。在我写的报告里，会如实记录你的功劳。” 罗伯特终于意识到了什么，语气也没那么硬了：“你写的报告……你，你究竟是谁？什么权限等级？” 黎宇：“她是不死的艾拉。” 罗伯特顿时愣住了。 这个将近一米九的大汉，原本挺起的胸膛渐渐塌了下来，原本硬气的脸庞颤抖起来，肌肉隐隐有痉挛的迹象，牙齿都开始打战了。 但少女并没有露出什么特别的表情，没有盛气凌人，更没有计较对方刚才的失礼。她只是平静地说道：“黎宇不可能跟你混，我们对他早有安排。以后，如果你运气足够好，说不定你可以跟着他混。” ———— ------------ 127新时代也有这种事 黎宇跟讲师和二十名同学会合，踏入了归程的潜艇之中。 经过了一番高强度战斗，尤其是和神使的当面对决之后，黎宇的精神终于放松下来，便疲惫得几乎睁不开眼了。在明亮的乘客舱里，他往长凳上一躺，胳膊遮着眼睛,便睡着了。 丽贝卡本来还想跟他说说话，可是看他这样，显然是没法聊。于是这姑娘在旁边坐下，低头盯着他的睡脸。 忽然，阿玛兰达走了过来，低声说道：“你最好不要打扰到他。我刚才问了洛文特讲师,讲师说，刚才找我们集合的时候,黎宇正在路易港战斗。” 丽贝卡撇了撇嘴：“我知道啊,他就是去战斗了嘛。” 阿玛兰达：“但你不知道他是和谁战斗的。” 丽贝卡有些疑惑：“谁？总不可能是神使吧……” 说到一半，就见阿玛兰达微微地点了点头，露出了意味深长的表情。 丽贝卡愕然道：“不可能！” 阿玛兰达抬起手，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压低了声音道：“洛文特讲师说，他也很惊讶，但是……反正等我们回去，你应该就可以看到战绩通告了。” 丽贝卡再扭头看向身旁。黎宇躺在那里，用胳膊遮着眼睛，胸膛随呼吸微微起伏。而他身上的迷彩服，则沾上了许多草屑、碎叶和尘土。进潜艇之前他只是随手拍了拍，当然不可能完全拍干净。 “他好像没受伤啊……”丽贝卡喃喃道。 阿玛兰达：“但是他干掉了一名神使。” 丽贝卡：“这怎么可能呢？” 阿玛兰达微笑道：“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据洛文特讲师所说，应该是跟毛里求斯本地的防卫队配合了吧。不管怎么说，在我们纠结着这堂实训课能拿多少分的时候，他确实面对着一个神使……反正，等我们回去，应该就可以看到官方的通告了。” 阿玛兰达说完便走开了。 而丽贝卡看了看黎宇,又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却发现手机上没信号。 她有些坐不住了。 正常来说，没有哪个法师敢当面挑战一名神使。因为神国的战斗装备和人体改造技术略强于协会这边的水平，再加上神使的选材范围更广，在选拔之前，就会先检测孩子的基因，再经过一番观察，确保这孩子有着远超常人的潜力天赋，才会正式选拔为神使，做一套彻底的身体改造。 因此，尽管不是完全赛博化的身躯，可是神使的身体素质也绝不是常人可以想象的。在法师协会内部大家公认，除非必要情况，以及手里留有随时都能逃跑的底牌，否则不要当面与神使作战。 控制一台自爆机器人去找神使还行，自己上，未免太不明智了。 而如果黎宇能够当面与神使对抗，完好无损地活下来,甚至还干掉了那个神使，这意味着什么？他的战斗力强到了什么程度？能够跟不死的艾拉相提并论了吗？ 丽贝卡不敢吵黎宇睡觉,只能先看看官方通告里怎么说，可惜，潜艇里并没有信号。 ———— 黎宇醒来的时候，稍稍挪开胳膊，就看到了潜艇乘客舱的天花板。 这里依然是相当的明亮，让他的眼睛都感觉有点刺。好在，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睡眠，精神头至少是恢复了许多。 然后他坐起身来，就不由得愣住了。 二十个学徒，围成一个半圆，围了好几层。如果他的背后不是潜艇壁，那肯定就不是半圆，而是近乎完整的圆了。 而在他的面前，站得最近的就是洛文特讲师。 这个红脸胖子的头发胡乱披散下来，看起来有些邋遢，但眼神却很亮。 洛文特问道：“你有没有看刚才的通告？” 黎宇：“我刚醒……” 洛文特搓着手说：“快看看，就现在！” 黎宇拿出手机，点开协会论坛，便看到了最新置顶的一条： 【巴别塔学院的学徒硬拼四翼神使，手段百出，令神使当场陨落！】 帖子标题里就有个感叹号，这味儿有点冲。问题是，发帖者还就是巴别塔系统官方号，相当引人注目。 黎宇点进去扫了一眼。 通告帖里概述了学院如今改革的新式战斗实训课，一笔带过了自己在岛上的前两次战斗，重点写到了当地防卫大队带着迫击炮的突袭。看似成功的突袭，突然出现的神使，来来回回几十次的超低空长刀屠杀，然后就是黎宇那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一枪，吸引了神使的注意力…… 黎宇抬起头说：“它讲得挺详细的了，有什么问题么？” 丽贝卡迫不及待地问：“是真的吗？” 黎宇点了点头：“反正没有假的。” 另一个学徒也好奇问道：“四翼神使在飞的时候，明明也有翅膀保护的啊，而且飞得那么快，你是怎么瞄准的？” 这一圈人的最外围，还有一个稚嫩的少年也在问：“通告里说，你是用缴获的高爆手雷击破神使防御的，是吗？” “手雷确实起到作用了，但那一下应该不算真正破防吧……”说到一半，黎宇反应过来，“李楚恒，你这么快就好了？” 少年指了指包裹在腿上的护板，有些羞涩地笑了笑：“要养一段时间，但是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谢谢你救了我。” 这时，洛文特讲师说道：“其实你的战斗过程，头盔上的摄像头都记录了下来。如果你同意，我可以让他们看那段录像，这样就可以满足大家的好奇心了。” 黎宇坦然道：“我没什么意见，大家好奇就看看呗。” 洛文特讲师挤眉弄眼道：“没有什么秘密，不想让别人知道的吧？” 黎宇想了想，补充道：“干掉那个神使之后的部分就别放了。” 战斗结束之后是他和罗伯特队长的交谈，以及突然从天而降的艾拉。那些谈话，就没必要让别人知晓了。 洛文特讲师笑道：“要不然你把录像剪一下吧，剪出一个视频。这样的话，你还可以发到论坛上吸引大家点击，给你增加关注者呢。” 也就是所谓的涨粉么……黎宇可没想到，新时代了还有这种事。 他问道：“关注者多了有什么好处吗？” 洛文特想了想：“打广告收钱。” 黎宇：“……” ———— ------------ 128也该飞了 离开了潜艇，学徒们便坐上车，回到了法师学院。 这次战斗实训课原本是要进行五天的，奈何中间出了意外，神使出现，然后不死的艾拉也赶了过去。接下来在毛里求斯岛上的战斗，就是艾拉带人扫清残敌。后续的战斗会更加危险,就不太适合没有经验的战场菜鸟了。 因此战斗实训课提前结束。已经有了战绩的学徒，可以选择兑换为成绩分数。而没有战绩或者不想这次兑换的学徒，则可以选择下一次战斗实训课。 实际上，哪怕没有出现意外，学徒还是可以选择继续参加下一次课程。多次尝试，直到某一次达到了理想中的分数，这样也更能起到磨砺的作用。 下车之际,黎宇挥挥手和这群同学告别，然后转身走向自己租住的那间小公寓。 到了楼下的时候，他意外发现，客厅窗户里居然有灯光。 他原本还以为，入了学有了寝室之后，希莱丽娅会睡在宿舍里的。不过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黎宇上楼开门，刚站在客厅的门口，就见一个希莱丽娅从卧室里跳了出来。 少女打量了他一下，小脸上满是激动:“你这次，又碰上了神使？” 黎宇点了点头。 希莱丽娅快步走近。到了咫尺之遥，黎宇这才发现，少女眼中并不全是激动，更多的，还是担忧。 “神使都很强，我查了资料的！”她如此强调道，“我本来还以为法师跟神使差不多一样，可是我查了资料，看了那些帖子里说的，法师如果当面碰到神使,最好的办法就是逃跑！” 黎宇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希莱丽娅:“那你为什么……你不是能跑掉吗？为什么主动开枪啊？” 黎宇轻笑了一下:“你也看那个官方通告贴了？” 希莱丽娅用力地点了点头,双手紧握成拳，似乎还有些后怕的样子。 黎宇想了想，说道:“正是因为那个神使很强，所以不能转身就跑。逃跑的话，那等于是把后背交给敌人，祈祷着敌人不会发现自己。而我当时所在的地点，就在路易港 旁边，距离学院的潜艇很远。那神使完全可以将防卫大队的那些人全部屠杀干净以后，再追上我。到了那时，我就真的不可能逃生了。” 希莱丽娅:“可是那神使怎么知道你在哪里？” 黎宇:“说不定就有扫描全岛的仪器呢？” 希莱丽娅:“可你主动上去战斗，这更冒险啊！” 黎宇微笑道:“都是冒险，又无法评估风险概率，那就选一种自己更喜欢的方式去做吧。” 希莱丽娅鼓了鼓嘴巴还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怎么讲。说到底，无非就是她有多么多么的担忧，可是身为法师协会的一员，在面对神国的战场上,不就应该挺身而出吗？更何况，这次的挺身而出还带来了圆满的结果,这不是最好的吗？ 但少女还是很担忧，又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出来，纠结片刻，干脆张开双臂抱住了他。 黎宇下意识地要推开她，但少女抱得很紧。 “我这还穿着战场下来的迷彩服呢，脏得很……” “没事！” “你不是特别爱干净吗？” “没事！” 希莱丽娅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前，果然，嗅到了森林、硝烟和鲜血的味道……等等，鲜血？ 少女连忙抬起头来:“你受伤了吗？” 黎宇指了指自己的脸:“一点划伤而已，其他的血，都是从敌人身上溅过来的。” 希莱丽娅默默地退后一步，推了一下他的胸口。 爱干净的少女说:“那你还是先洗个澡吧。” 黎宇笑道:“洗个澡让你抱吗？感觉有点奇怪啊。” 希莱丽娅歪了歪脑袋:“怎么奇怪了？” 黎宇:“……” 看着那张精致脸庞上毫不作伪的纯真，黎宇意识到，旧时代网络上那些人尽皆知的小知识，并没有灌入眼前这个女孩的脑袋里。比如‘办事之前先洗澡’这种…… ———— 黎宇洗完澡，换了一身衣服之后，希莱丽娅听着声音就跑过来了。 她抱着他，两人一起坐在床边上，就只是这样抱着，并没有做更多的事情。如此气氛，有一种分外温馨的感觉。对于此 时的两人而言，都是刚刚好。 黎宇拿出手机，点开商城。 希莱丽娅抱着他，脑袋放在他的锁骨上，忽然一抬头，看到了手机屏幕上的内容。 少女下意识问道:“你要买什么啊？” 黎宇:“飞行翼装。” 希莱丽娅反应了一下:“就是挂在背后的翅膀吗？” 黎宇点了点头:“不只是翅膀，还有喷气式背包，要不然在空中没有动力，只能滑翔。” 希莱丽娅下意识地问道:“那些神使，好像只有翅膀，为什么还飞得那么快啊？” 黎宇思索片刻，说道:“这我还真的不是很清楚。要么是他们的翅膀里就有推进功能，要么就是把推进装置植入身体，藏在背后……” 希莱丽娅又瞥了一眼手机屏幕:“你很想飞行吗？” 黎宇:“这次和神使的战斗，让我觉得只能待在地面上还是太局限了。如果我当时能飞，或许就有更多的选择。” 希莱丽娅想象了一下他背后带着双翼，在空中飞翔的场面……可是想着想着，少女就忍不住想到了他一头栽下来的画面。 于是希莱丽娅就抱得更紧了。 只不过，虽然还是担忧，但她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她明白，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法师，必然素质全面。飞翔这种能力肯定是必需的。 少女默然半晌，忽然，小声问道:“那你要自己练吗？” 黎宇:“可以自学，但没有必要。学院里有飞行课程，我买装备的同时再报个名就可以了。” 希莱丽娅:“哦……” 黎宇扭头盯着她，问道:“你有没有兴趣？” 少女微微一怔:“什么兴趣？你是说，飞翔？” “对啊，飞行课程的前置条件也不多，就是主控芯片……哦对，你还没有芯片和纳米机，所以这个也不行。” 说到这里，黎宇微微有些遗憾。 而希莱丽娅则默默思索起一个问题——自己应不应该放下矜持和尊严，问黎宇多借点钱，把该弄的装备先搞定？ 如果不收黎宇的贡献点，她发现，自己和他的差距似乎只会越来越大。 ———— ------------ 129炫耀也要适度 黎宇坐在图书馆的查阅室里，抬起头，看向窗外。 叫不出名字的花朵，组成了花丛，点缀青青草坪上，赏心悦目。而他看着这小而美的景色，思绪却飘得很远。 面前的屏幕上,是关于神使武器装备的资料。 之前那个神使的蓝色刀刃，给黎宇留下了相当深刻的印象。而图书馆的资料库里，果然就有关于这东西的记载。 【神使长刀，特种合金制作，其合金比例和工序未知，我们认为有可能……】 黎宇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又看向屏幕。他跳过了这一大段合金冶炼方面的推测,直接看下一段，关于长刀为什么会发光。 【神国的一种特殊技术,通电之后能够提高特殊合金的耐久度。在使用过程中，碰撞会让合金材料产生极细微的裂纹，而这种电路可以即时修补……】 于是黎宇就明白了，在某些细分领域里，神国的技术水平还是要高出不少的。协会里的研究论文里，通篇都是‘认为’、‘推测’之类的字眼，这就足以说明问题了。 查阅室里又进来了一个人。 黎宇抬起头，就看到了好些天没有见过的朋友，赫莱布。说是朋友或许有些勉强，在黎宇看来自己和这家伙也就是刚刚认识的关系罢了，但对方似乎不这么认为。 “你现在怎么越来越夸张了啊！”赫莱布跑到他对面，扶着桌子，脸上满是夸张的表情。 黎宇坐在那里,抬起头：“怎么了？” 赫莱布双手按着桌子,瞪大了眼睛,仿佛下一秒就要喊出来。好歹他没忘记这里是图书馆,有着保持安静的传统。 于是这小子压低了音量，可是语气里还是充满了一惊一乍的味道：“你居然杀了一个神使？！” 黎宇：“确切地说,那不是我杀的。” 赫莱布：“我知道我知道，是你和另一个战斗专业的法师，那个视频我也看过……对了，论坛里的那个视频，就是你发的对不对！” 如此说着的同时，这小子还拿出手机，点开论坛，又确认了一下那个‘今日最火’的视频帖的作者。没错，就是一串数字昵称，显然是进入学院的日期。 下面黎宇看了看这小子的手机。实体按键，火柴盒大小的屏幕，也亏得这哥们能用这么小的屏幕看视频。 赫莱布激动道：“就是你！肯定就是你，对不对！” 黎宇点了点头：“有问题么？” 赫莱布双手抱头：“不是，你怎么这么冷静啊……” 黎宇：“要激动也是战斗的时候激动啊，战斗完了以后，这都过去一天了，我还有什么好激动的？” 赫莱布又说：“那你怎么不改一下这个昵称啊？还是初始的数字，这也不利于你吸引关注者吧。” 黎宇微微摇了摇头：“不，你仔细想想。一串初始日期数字，说明我是个刚刚进学院的新人。一个新人,拿出了跟神使面对面战斗的视频，这不是更吸引眼球吗？” 赫莱布：“有道理诶……” 然而下一刻，黎宇就话锋一转：“不过我昨晚发视频的时候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懒得改了。” “我就说嘛！”赫莱布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而且，你其实可以设置收费的。就是在视频里找一个卡点，看到那个地方为止，再往后看就需要付贡献点。你哪怕只设置零点几个点的价格，现在也能赚很多了啊！” 一听可以赚贡献点，黎宇下意识掏出手机，点开论坛，看了一眼自己的帖子。 昨晚发的时候，是洛文特讲师在催，所以他草草剪了一下昨天的战斗片段，就用自己账号发到论坛上，顺便把链接甩给了洛文特讲师。那时，他记得浏览数好像也就是个位数。 可是现在一看，浏览数已经过万了——考虑到新时代的法师总数也就三百多万，这个比例可不小。 黎宇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搁，喃喃道：“如果视频的价格设置为零点五，那现在能有五千个贡献点？” 赫莱布：“收费视频的观看率肯定比免费视频少很多，但就算只有五分之一，那也是一千点了啊！而且这还没结束，以后谁知道能有多少播放量呢？” “一千点嘛……” 黎宇表示自己还承受得住。 虽然确实有点受打击，但是只要想想账户里的四十万，还是能冷静下来。 赫莱布却一点都没法冷静：“这些贡献点不能算在毕业标准里，但你怎么不当一回事啊！要是有几千个贡献点，你都能买个主控芯片了。” 黎宇：“几千点的主控芯片，不太够用吧？” 赫莱布：“c级芯片你都看不上？” “既然我都上了战斗实训课，还跟神使打了一架，你觉得……” 黎宇并没有把话说完，但已经足够炫耀了。m.. 赫莱布思考几秒，意识到了一个事实。于是他绕到桌子这边来，试图抱住某人的大腿。 “我明白了，你就是大佬！” “放开我的腿啊！” “下次战斗实训课，大佬你带带我好不好？” “我不用再去这个课了，怎么带你？” 就在两个大男生单方面拉拉扯扯的时候，一个身穿蓝色连衣裙制服的女孩走进了这间查阅室。她戴着眼镜，胸前别着一块【图书馆管理员】的标牌。 女孩扶了一下镜框，正色道：“请两位保持安静。隔着门，都可以听到你们的声音了。” 两人顿时安静了下来。 黎宇摁着赫莱布的脑袋，使劲一搡，就把他弄开了。 赫莱布没抱成大腿，又被女孩盯着，感觉不由得有些尴尬。 查阅室安静了，但女孩并没有离开离开，而是关上了背后的门，紧紧盯着黎宇。 然后她问道：“您就是黎宇同学吗？” 黎宇点了点头。 女孩拿出手机，脸色微微有些泛红：“那，请问……我可以和您交换一下联系方式吗？” 黎宇却并没有立刻回应。 然而此时，他的手机就放在桌子上。赫莱布拿起他的手机，伸了过去。 女孩立刻拿自己的手机碰了一下。就这样，双方就存下了联系方式。 “谢谢，我……那我们回头聊吧。” 女孩红着脸说完，退出了查阅室，还贴心地给他们关上了门。 赫莱布把手机还给黎宇，有些疑惑地问：“这是好事啊，有什么好犹豫的呢？” 黎宇苦笑了一下，没有说什么。他之所以不想招惹别的女孩，无非是因为自己屋里就住了一个，而且还能随时联系艾拉。只是，这种话要是说出来，那未免有些拉仇恨。 以他的性格，心态放松的时候小小地炫耀一下还行，来回横跳委实有点过分了。 ———— ------------ 130学徒的特殊工作 原本要上五天的战斗实训课提前结束了，于是此时，黎宇闲了下来。本周课程表是空的，新报名的飞行课程也还要过些天…… 然而原本以为是短期休假的第一天，却多了一些额外的事情。 黎宇刚刚从图书馆里走出来，就收到了洛文特的短信，请他去一趟讲师办公室。身为讲师,洛文特的措辞相当的礼貌，甚至有些礼貌过头了。 【如果您有时间的话，可以来跟我讨论一下……】这种字句，让黎宇感觉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以同样礼貌的语言回复了一下之后，黎宇便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就跟外表给人的感觉一样，洛文特讲师的办公室也有些邋遢，好在，有帮忙清扫垃圾的机器人,不可能有多么脏乱差，顶多就是看起来比较乱而已。 “坐，你坐！”洛文特站了起来，指着沙发说。 黎宇在沙发上坐下，就见这个红脸胖子来回踱了几步，一副很有些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样子。 如此踌躇半晌，洛文特终于试探着说：“朋友，我这边有一份工作，不知道你感不感兴趣。” 黎宇：“是什么工作呢？” 洛文特搓了搓手：“我的战斗实训课，以后应该都是在真正的战场上进行了。而且，未来还会有多个讲师，开设好几门战斗实训课。我们这样的讲师，就像是在战场上领着一群新人的小队长。但如果队里全都是新人，那……” 黎宇恍然道：“你是希望，我以后也继续参加？” 洛文特点了点头。 黎宇两手一摊：“可是我已经通过了。” 洛文特挠了挠头：“但是你可以来当助教啊！当助教，每一次实训课还有工资可以拿，多好呀。” 黎宇：“工资，就是贡献点？” 洛文特毫不犹豫道：“那当然！” 黎宇想了想，又追问道：“助教工资奖励的贡献点,可以算在毕业标准里吗？” 要达到毕业所需的标准，需要一万贡献点。他当然记得，拉薇尔告诉过自己，只要能达成最快通关记录，就可以得到一个‘最有价值的毕业任务’。考虑到艾拉姐妹俩先前送自己的东西，一枚顶级主控芯片和一批顶级纳米机，已经让他的战斗力今非昔比，那么所谓最有价值的毕业任务，自然是相当值得期待。 可惜，洛文特的回答是：“应该不行，助教工资属于劳动报酬，这怎么算在课程里？” 黎宇微微挑眉，露出了失望的表情：“那就很遗憾了啊……” 洛文特颇有些疑惑地问：“奇怪，你急着毕业吗？” 黎宇两手一摊：“不毕业，我怎么到战场上去？我说的不是实训课，到战场上逛一圈，待几天，而是真正回到陆地上去拼杀。” 愣了半晌，洛文特不由得有些感慨：“如今的年轻人都是找轻松安全的工作,像你这样急切要上战场的,真是太少见了。” 黎宇觉得，如果其他年轻人也有艾拉这种层面的人脉，明确知道只要上战场就能获取超额收益的话，那么恐怕也不会只往轻松安全的地方钻。当然，这话就没必要说出来了。 洛文特想了想，又劝道：“我明白你肯定很忙，但是，你怎么也不可能把课程表派满吧？休息的时候，可以来给我当助教嘛。” 黎宇：“确实不可能把课表排满，但是，实训课的安排难免会和我的课表撞上，我不可能把报好的课程取消掉，就为了当助教吧？” 洛文特连忙道：“没关系没关系，该上课的时候你就上课，完全有空的时候再来。比如说我的实训课上到一半，这时候你的日程空出来了，就可以过来……” 这个红脸胖子努力试图说服自己的时候，黎宇在暗暗思索着。为什么，这位讲师坚持要拉自己当助教？ 要说是因为战斗力，确实，在学徒中黎宇的战斗力无疑是独一档的，但是在整个法师协会里，应该还没有达到多么高的水平。 虽然跟神使干了一架，但黎宇很清醒——如果不是自己在暗处先狙击，如果没有罗伯特队长和那三百位战士吸引敌人注意力，自己单独面对神使，那必然是死路一条。别说是跟艾拉相比了，就算是和亚兹德城里那两位法师相比，自己都有所不如。 狙击方面或许可以，但是正面周旋，尤其是在空中对抗，那实在差的太远了。 可洛文特这样热情的原因不是战斗力，那还能是因为什么呢？ 黎宇立刻就想明白了，关键点，应该就是自己和艾拉的关系。在洛文特看来，跟自己拉关系或许就是间接跟艾拉阁下拉关系。而且，能够让自己当上助教的话，大概也意味着会让艾拉稍微留意一下这边的战场，有额外的功劳能被记住，出现意外也能求大佬救…… 想到这两层深意，便心中有数了。 黎宇说道：“那行，没问题，我可以当助教，不过还是优先看我自己的课程安排。只要不冲突，你的实训课我就来帮忙。” 洛文特顿时眉开眼笑：“好的好的，那就多谢了啊！” ———— 黎宇走出了办公室所在的楼，在开阔的草坪边上，拨了赫莱布的号码。 没等几秒，赫莱布便接通了：“大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吗？” 黎宇：“倒是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只是给你说一下，我可能要做战斗实训课的助教了，所以……” “所以大佬可以在战场上带我了！” 虽然看不到表情，只是听声音，也不难猜到这小子此时的兴奋。 这时，手机响起了新消息提示音。黎宇看了一眼，是艾拉发来的消息。 赫莱布还在畅想着有大佬带的战斗实训课，黎宇应付了几句，说了声待会有课要去，便挂断了通话。 然后，点开艾拉发来的消息。 【这次虽然不是提前安排的任务，但你帮忙解决了一名四翼神使，当然会有实训课成绩以外的奖励。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来看看。】 这种事，黎宇可太感兴趣了。 ———— ------------ 131奖励和信心 今天下午，是黎宇第一次来到艾拉的办公室。 虽然在巴别塔法师学院里，艾拉是个只待一个月的客座教授，但她的办公室还是一点都不含糊。单单那宽大平整的紫檀木办公桌，就不知道值多少贡献点。 反正是学院的资产，借给不死的艾拉阁下用用，当然无所谓。 除此以外,艾拉的这间临时办公室里，科技含量显然也高得多。投影机投出的影像，以三维的方式呈现在办公桌上。黎宇进来时，这个沉着的少女就盯着桌上的三维投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那个投影的图形好像是一堆立体图表，看起来颇为复杂的样子。黎宇只扫了一眼，并没有多看。他只觉得,洛文特的那间小办公室跟这里相比,简直就像是打折旅馆和星级酒店的区别。 “你来了,随便坐吧。”艾拉如此说着，手指凌空一戳，就关掉了三维投影，抬起目光看向他。 黎宇往桌对面的沙发上一坐，直视着少女的视线，问道：“实训课成绩以外的奖励，究竟是什么？” 艾拉眉梢微挑：“你还挺直率的。” 黎宇：“你应该也不喜欢那种绕来绕去的交流方式。” 艾拉点了点头：“确实，所以我也直接告诉你吧，奖励分成两块。一块是学院给的。战斗实训课的满分是一千贡献点，但你做的，已经远远超出了满分标准，所以学院决定给你双倍点数奖励。” 黎宇不由一愣：“双倍奖励？那就是……” 艾拉：“就是两千点。” “漂亮！”黎宇忍不住握紧拳头，稍微挥了一下。 艾拉淡然道：“刚入学的那一千不算在毕业标准里，而你入学以来，自己挣的贡献点原本已经有一千多，再加上两千，就已经突破了三千。这还不到一个月，看起来,距离一万的标准已经不远。” 但黎宇立刻就冷静了下来：“不，这个点数是越往后越难挣的。一门通识必修课，我都用不着怎么学，很轻松就能考得接近满分。但是再往后，什么流体奥术、拓扑逻辑之类的，难度会越来越高。” “但是你应该也发现了吧，”艾拉指了指太阳穴，“你的流体智力，已经大幅增强了。” 黎宇不由一怔：“什么？” 艾拉以为他没理解自己用的词，便解释道：“流体智力，就是记忆力、运算速度之类的……” 黎宇摆了摆手：“不不不，我明白什么是流体智力。这个概念是跟晶体智力相对的。晶体智力就是经验、认知、阅历，对事物的理解深度，是已经学会的东西。流体智力就是学习的能力。” 艾拉眨了眨眼：“差不多，所以有什么问题吗？” 黎宇看着她的目光，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之前注射的那批纳米机，其中就包括了脑部强化。大脑的运转效率，本来就应该变得更高。 “但是我没有感觉到啊,可能是因为这几天没怎么学习。”黎宇如此分析道。 艾拉：“没有学习，忙着上战场了是吗？那你可以学一学试试，应该能体会到差别。” “你不说我本来也打算学，时间很紧……”说到这里，黎宇想起来了，“你之前不是说，奖励分成两块吗？一块是结课贡献点双倍，那么，另一块呢？” 艾拉微笑了一下：“因为你参与了击杀神使的行动，所以，委员会要给你奖励一套顶级飞行套装，包括翅膀、喷气背包和操纵这些所需的纳米机。如果放在市场上，这一套的价格应该能接近百万。” 黎宇不由咋舌：“一百万贡献点吗？” 艾拉：“嗯，市面上有溢价，成本实际上没这么高。不过，正是因为配置比较高，所以你拿到以后可能也需要适应一下。” 黎宇：“给我奖励的是委员会，就是那个执行委员会？” 艾拉坦然说道：“就是上次被我们拿枪指着的那群人。” 黎宇回忆了一下，只记得那群人被这位少女拿着转轮机枪威胁得一动不敢动的样子。虽然说起来那些位都是身居高位手握重权的大佬，可是见识了那一幕之后，貌似已经没有多少威严可言了。 艾拉又说道：“其实他们原本打算弄一个仪式，亲自接见一下你的。但是我替你拒绝了。你现在忙着完成学业，应该不希望在法师们中间抛头露面吧？” 黎宇只思索了两秒，便点了点头。 他确实不想露脸，至少目前，自己的倚仗还是太少了，根底太薄，也没有什么底牌。越少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越少吸引注意力，应该就越好。 初期就是要猥琐发展。 不过，黎宇很快又想到，艾拉替自己拒绝，这是不是意味着……她要杜绝自己被别人挖的可能性？ 少女忽然问道：“你在想什么呢？” 黎宇微微摇头：“没什么，就是有点等不及了。话说，那些委员怎么知道我正好需要飞行套装？是你告诉他们的吧？” 艾拉轻抬下颌，看向窗外的天上：“艾米莉跟我说的。” 黎宇：“原来如此……替我对她说声谢谢吧。当然，也要谢谢你。” 艾拉轻哼了一声。 办公室里安静了一小会。 两人都沉默了，不知道各自在想些什么。 忽然，艾拉说道：“我今天回来，其实是做一下战前准备。明天，我就会在毛里求斯岛上发起进攻。带着那边的防卫队， 肃清岛上的所有敌人，并且解决掉封锁海面的驱逐舰。” “听起来难度很高啊，”黎宇认真道，“小心一点。” 艾拉愣了一下，继续说：“顺便也告诉你，我在巴别塔待的时间够长了，该办的事情都办完了。将毛里求斯的残局收拾掉以后，短时间内不会再回这座法师城。” 黎宇下意识地问：“那你会去哪儿？” 艾拉悠然道：“取决于下一个关键节点，在哪里。但总而言之，应该会有很长一段时间，你都看不到我了。或者应该说，我们。” 黎宇微笑着说：“那就下次再见了。” 自己下一次再见到她的时候，肯定不会再是大佬和萌新菜鸟——对此，黎宇很有信心。 而艾拉直直地凝视着他。少女那清澈又灵动的目光里，不知道蕴藏着什么样的情绪。 ———— ------------ 132飞行课程 “它是活的吗？” 黎宇坐在手术台边，拿着那对崭新的翅膀，有些震惊。 就在刚才，他的体内又多了一批新的纳米机。精准的注射器，把这些肉眼不可见的小东西灌入他从后背到后脑的大片神经丛。只要稍加适应，他就可以用意念操纵翅膀和喷气背包了。新一批的特种纳米机，会在他的大脑信号和飞行设备之间架设一道可靠的桥梁。 飞行套装的销售与维护专员, 是个略带成熟风韵的漂亮女法师。以这份工作的薪酬待遇，这份颜值应该很容易得到维护与改进。当然，考虑到这一点，她的真实年龄可能也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这么年轻…… 女法师微笑道：“我们的飞行翼，是通过仿生技术制造的。它并不是从活体动物身上取的细胞，但是, 很多性质上跟活体动物组织比较相似。受到损伤之后，飞行翼可以自行修补，不过要定期补充富含氨基酸的营养液。” 黎宇：“也就是说，飞行翼真的是由细胞组成的？” 女法师点了点头：“对，但是飞行翼有着远比动物组织更强韧的细胞骨架。里面还有大量纳米机，所以，每过半年，需要更新一次。” 黎宇想了想，说：“你们的制造工序，是不是先在营养液里培养这些细胞，然后用纳米机组织，把它们结合起来，再定型？” 女法师眨了眨眼：“大致上是这样没错，但是具体的细节，那可就涉及到机密了哦。” 黎宇：“是商业机密，还是协会安全方面的机密？” 女法师：“二者都是。我们是自负盈亏的企业，也是协会的指定重要供货商, 所以在政策和经济上，都是有些敏感的。” 黎宇点了点头：“明白了，那么……还有什么注意事项？” “最重要的注意事项, 我刚才已经跟您说完了。您可以随时在产品说明书里回看，并且浏览其他不那么重要的注意事项。我们的产品非常强大，所以，也需要您更为审慎地使用。请小心飞行。” 女法师双手合在身前，微微鞠了一躬。 黎宇站了起来，一手拿着翅膀，另一手拎起了飞行背包。 “我会非常小心的。” 说完，他走出了手术室。 ———— 新一轮的飞行课程开始了。 上课地点，依然是战斗实训馆。这个空旷而没有障碍物的建筑空间，无疑相当适合用来新手练习飞行。在室内掌握了基本的慢速起飞、转弯、降落和应急手段之后，才能去室外练习。 飞行课的任课讲师，是一个年轻的东亚面孔。他的个头比较小，略微有些发胖，但还远没有胖到洛文特那种程度。 这位讲师走进实训馆，来到学徒们跟前的时候，黎宇注意到，讲师有一双黑眼圈，看起来就像是无精打采的样子。不过，当讲师的目光和黎宇对上的时候, 小心翼翼地笑了一下。 于是黎宇就意识到了, 这位讲师，肯定注意到了自己的身份。 跟不死的艾拉能攀上关系、参与了把罗德里格斯委员拉下马的行动、跟神使正面对抗……这些光环放在一个刚入学的学徒身上，难免引人注意。 也就是周围这十几个学徒都没见过黎宇，不知道那位近日风头最盛的同学就在身边，要不然肯定不会像现在这么淡然。 “你们好，我叫卢浩，是飞行课的任课讲师。这门课程现在是我负责，呃……你们应该都还没飞过吧？哈哈，飞过的人应该也不需要报这门课，不过也说不好，报一门已经掌握的实践课程，很容易通过，也很容易赚贡献点嘛……” 卢浩讲师显然有些啰嗦，而且尽管是面对一群学徒，他也表现得略显紧张。 黎宇不知道，这家伙是一直都这样嘴笨，还是说自己这个特殊学徒的存在，带来了多余的心理压力？ 啰嗦了几分钟之后，眼看着诸位学徒的神情里明显有些不耐烦了，卢浩讲师终于说到了正事安排： “从今天开始，我们就在这里面上课。如果有人表现得……唔，就是在室内表现不错的话，那就可以去室外，在开阔的地方飞。但是在室内练习到……就是要很熟练，否则不能出去，你们明白吗？” 学徒们稀稀落落地应了几声“明白啦”“没问题”。 卢浩讲师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的黎宇，就见这位特殊的学徒正盯着自己。他不由得多愣了两秒，然后才说：“大家肯定都带了飞行翼和背包，那就现在开始，先试试吧。对了，大家要散开一些，不能都站在一起。每个人，至少要有五米以上的间隔才行。” 于是这16个学徒纷纷散开。 黎宇习惯性地走到了最学徒们的最外围。不过，虽说已经是最靠边的位置了，但距离墙壁还是有一段距离，练习空间相当充足。 他检查了一下背包的安全系带，轻闭上双眼，默默感受。 用意念，通过纳米机的信号通路去操控电子机械，这种感觉相当奇妙，就像是多了一条胳膊或一条腿。只是刚开始，还很不熟练，操控起来非常的生涩。 翅膀从背包内侧展开，在他的背后，身体两侧，像是吸血鬼之翼那般舒展开来。 黎宇选择的飞行翼，是黑色的。 他张开双眼， 看到其他学徒也都展开了飞行翼，而大家的配色五花八门。有黑色和白色的，还有暗红、天蓝、草绿、棕褐等各种颜色。 站得最近的，是一个青年男学徒。这人染了一头绿色的长发，穿着绿色衣服，背后的双翼也是绿的，让黎宇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有些想笑。 绿色的青年注意到了黎宇的目光，有些不满地皱了皱眉。 黎宇挪开视线，不再看他，安心感受着自己的…… 随着意识的指令，飞行翼在背后一起，一落，虽然没有像鸟儿那般灵活，但也远比旧时代的滑翔翼更如臂使指。 然后在黎宇的意识操纵下，背包的底部喷出一股气体，托着他渐渐上浮起来。 保持着脚尖离地十厘米的高度，黎宇悬停了好一会。一扭头，就看到那个浑身绿的学徒已经飘起一米多，还冲着自己露出了挑衅似的目光。 ———— ------------ 133难度好像不高 “对，就是这样，第一步是原地浮空起飞，刚开始的推力不要超过百分之十……” 卢浩讲师转了一圈，见大多数学徒都已经开始双脚离地了。只是转到了黎宇身旁的时候，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这个特殊的学徒，此时的表现倒是一点都不特殊。 黎宇缓缓地漂浮起来,离地不到二十厘米就悬停稳住，让背包喷出的气流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突然，那气流变猛了许多，推着黎宇整个人窜了上去，眼看着就要撞上天花板了。 卢浩连忙喊道：“反推减速，反推！” 跟旧时代飞机的反推装置不同,新时代飞行背包的反推，是直接在反方向安排出气口的。飞行背包有六个喷气口，四个在底部，两个在顶部。底部的那四个自然是提供推力的，而顶部的那两个用来提供相反的推力，随时都可以用来减速。 此时，黎宇立刻停掉正推的那四个喷口，反推喷口启动。 刹那间，他向上的冲势锐减。然后他整个人横了过来，在翅膀的作用下，将向上的速度变成了先前平飞的状态。 飞了一小段路，他渐渐下落。不过在落地之前，他先撞上了墙。 好在，以黎宇如今的反应速度和身体素质，这种撞墙力度倒也算不上什么大问题。放在常人身上可能要骨折，但他双手双脚撑住墙壁缓冲一下，虽然有些狼狈，但并没有受伤。 然后他掉下来，微微下蹲，落在了地上。 另外15个学徒看他这样,不约而同地发出了轻笑声。而那个绿发青年,笑得格外响亮。 卢浩赶忙跑了过去。跑到跟前，忍不住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开那么大的推力？” 黎宇苦笑了一下：“我以为推力不大的，可是，没想到它的喷气口这么猛。” 卢浩：“你开了百分之多少的推力？” 黎宇：“不到百分之五啊。” 卢浩皱起眉，一脸不信：“不到百分之五怎么可能这么猛？你刚才升那么快，至少有百分之十几吧！” 黎宇苦笑着说：“真的只有百分之五。” 卢浩盯着他背后的装备多瞧了一会，发觉这位的背包和飞行翼似乎有些不一样…… “等等，你用的是最顶级的那种吗？” 身为学院飞行课讲师，以及法师城里典型的飞行发烧友，卢浩对于各种档次的飞行装备自然是熟稔于心。而此时出现在眼前的这套装备了，似乎正是他日思夜想的那套…… 黎宇点了点头：“应该是。” 如果给委员会办事的那些人没有吃回扣的话，交到他手里的这套飞行装备，应该就是最顶级的。 卢浩瞪大眼睛：“这么一套下来至少要一百万贡献吧！你怎么可能……哦对，既然是你，那说不定也用得起。我没有跟神使战斗的经验，所以说，打神使得到的奖金很多吗？” 黎宇摸了一下鼻尖：“没有具体的奖金，是直接奖励的飞行装备。” “真不错呐，”卢浩忍不住叹了口气,“我飞了这么多年,都没有用过这么好的装备。对了，这种超顶级飞行背包，功率要比普通背包强两三倍。别人刚开始练起飞，要控制在10%以内的推力，你这个就要控制在5%，或者3%才行。” 黎宇：“这种装备是不是不太适合新手操作？” 卢浩揉了揉眼睛：“确实，给新手用会危险一些，也不太好操控。” 黎宇：“这样啊……” 卢浩：“但这属于是幸福的烦恼。能用上这种装备，是多少飞行爱好者终生的愿望啊！” “讲师，”黎宇忍不住问道，“你干嘛使劲揉眼睛？”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眼睛有点酸……” 就在这时，那个从头发到翅膀都是绿色的学徒，竖在半空中缓缓地飘了过来。这个人一声不吭，只是在周围飘了一圈，又慢悠悠地飘走了。 黎宇看得出来，这家伙分明就是在炫耀，那脸上的表情简直摆明了‘你个笨蛋快看我掌握得多么熟练’的意思。 卢浩讲师说道：“反正你既然用的是最顶级的装备，那就小心一点吧。它起步速度太快，功率太猛，所以我给别人说的百分比，到你这里都要减半，甚至减掉一大半才行。” “我明白了，谢谢。” 黎宇这么说着，用飞了起来。这次，他只用了4%的推力，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上升。升到离地两三米的高度，再将推力减到2%，上升的速度就减慢了许多。 推力减到1%，便停止上升，整个人静静地悬浮在空中。 稍稍动一下翅膀的角度，再适当加一些推力，整个人便缓缓地向前飞了起来。 “难度好像也不高啊……” 黎宇以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自语着。 ———— 初次飞行课程的时间，是四个小时。 如果是普通人，四个小时的运动和精准肢体操纵，八成已经累得爬不起来了。但对于有着主控芯片和纳米机的法师而言，这属于可以忍受的中轻度疲惫。 这十几个学徒，大都已经掌握了基本的悬浮、转弯和降落技巧。至于快速平飞，暂时还做不到……除了一个人。 大家的目光，逐渐被一个人所吸引。.. 在最开始的时候，这个黑发青年撞了墙，让大家忍不住笑了一下。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没人敢嘲笑了。 他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悬浮、转弯、降落，然后更进一步，直接开始尝试平飞。 或许是撞墙之前的那次，已经被迫体验过平飞的感觉，他很快就找准了状态。整个人在半空中横了过来，让背包向后喷气，调整好了翅膀的角度…… 就像滑翔的鸟儿一样，他在实训馆里绕着圈快速飞了起来。 飞的时候，他选择的路线很靠外，因此也就不会撞到谁。而随着飞得越来越熟练，他几乎是贴着墙飞的，到了直角的墙壁角落处，转弯也相当灵活。 到快要下课的时候，学徒们都已经看呆了。 尤其是那个绿发青年，一脸的忿忿不平，却不敢再主动招惹挑衅。好在，黎宇也没有再理会此人，只是自顾自地飞着。 下课音乐声响起的时候，卢浩讲师抬起头望着他，喊道： “下节课开始，你就可以去室外飞了！” ———— ------------ 134想象不到的快乐 黎宇已经等不及下一次飞行课了。 这次下课之后，当天夜里，他带着自己的飞行套装，来到了自己分到的寝室里。 位于十楼的这间单人寝室，他平时并不常来住，而隔壁的那位罗德里格斯少爷也从学院里消失了，此时便格外的安静。 黎宇戴好了整套飞行装备,走出寝室，顺着楼梯间上到天台上。 黑夜里，远处的灯光五彩夺目，连成一片的繁华。但近处也就是学院之内，此时只有寥落的路灯，走动的人影也寥寥无几。 他闭上双眼，张开双臂，感受着夜风从指间拂过…… 渐渐的，风变向了,因为他不再静止，而是缓缓向上。 意念操控着飞行背包，喷出愈发强劲的气流，带着他离开了地面。 2%，4%，7%，10%，14%…… 刚才立足的宿舍楼顶，已经被抛在脚下。 黎宇还在加速上升。 飞行翼的角度在改变，再加上他的腰腹肌用力，让身子横了过来。 于是他不再是垂直上升，而是划出了小半截抛物线，然后变成了向前平飞的状态，向前…… 黎宇在夜空中翱翔。 迎面而来的风，在他耳边呼呼作响。这并没有让他觉得吵，反而越发的兴奋。 像鸟儿一样在空中飞翔，是自古以来无数人的梦想。在旧时代科技最发达的时候，人们虽说坐惯了飞机,却也很少有人真的能翱翔于天空之中。 玩跳伞和翼装飞行的人，终究是少数。而且他们只是滑翔，不是真正自由的飞翔。 因为不安全，不经济——但在新时代，安全和经济不再是首要准则。 几乎是开始飞翔的一瞬间，黎宇就明理解了为什么有好些法师成了飞行爱好者，为什么总有人喜欢登上高塔飞下来。因为这种感觉，实在是太自由，太畅快了。 “哈哈哈哈哈——” 黎宇忍不住大笑起来，在夜空中留下一串放肆的笑声。 不过，在他意识到这样可能会扰民之后，他很快就闭上了嘴巴。 这里毕竟是法师城的保护罩以内，距离地面也不算太远，不应当制造过分的噪音。 黎宇安静下来，可是血液却更加躁动，飞得怎么狂野怎么来。 他猛然加速，再开反推喷口减速…… 突然拉升，再猛地向下俯冲,然后再拉升起来…… 急速左传,再右转，而后故意让喷口角度错开，在空中旋转两圈，再稳住身形…… 接下来的将近一个小时，就是在这样的刺激中度过的。 没有讲师保护，没有监管，不为任何人所知……这样的飞行当然有些危险。但在这种适度的冒险中，他只感觉到那些压力都随风而去了。跟神使的战斗，数次面对死亡的恐惧，关于某些利害关系的担忧，都化为了夜空中聚散无常的气流，被他抛在了身后。 于是将近一个小时之后，当黎宇终于降落下来，双脚在地面上站稳的时候，他忍不住感叹了一声： “真特么爽爆了……” ———— 黎宇回到公寓，卸下了飞行套装。 然后，推开卧室的门，他就看到了趴在桌上已然睡着的少女。 希莱丽娅趴在一块平板上，睡得正香。 黎宇走到她身旁看了眼。平板是她自己买的，价格低廉，区区几十个贡献点，功能比较弱，几乎只能拿来学习。 从少女的胳膊和脸庞。 “唔……你回来啦？” 希莱丽娅醒来了，迷迷糊糊地抬起头来。 黎宇把平板往桌上一放，说道：“时间不早了，去床上睡吧。” 希莱丽娅虚着眼睛点了点头，扶着桌子，慢悠悠地站了起来，朝着门外走去……可是，就在她马上要踏出这间卧室的时候，却停下了脚步。 少女扶着门框，忽然转过身，说：“我想起来了有话要告诉你。刚才在学习的时候，我已经想通了一件事。” 黎宇望着她，随口问道：“什么事？” 希莱丽娅已经彻底回过神来，不再像刚醒时那样的迷糊了。此时，她凝视着黎宇的目光也颇为认真。 “我想借一些你的贡献点，做个主控芯片植入，还有配套的纳米机。” 听她这么说，黎宇笑了起来：“想通了？” 希莱丽娅使劲点了点头：“想通了，现在我就是应该尽快追上你的脚步。要不然，只会被你甩得越来越远。” 黎宇微笑道：“有了主控芯片和纳米机，你就可以报名战斗实训课了，哦对，还有飞行课。我跟你实话实说，飞行可太棒了。” 希莱丽娅略微有些好奇，眨了眨眼问道：“很快乐吗？” 黎宇相当肯定地说：“是你完全想象不到的快乐。” 希莱丽娅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场面，忍不住双手捧着脸，无声地笑了起来。 ———— 翌日上午，黎宇和希莱丽娅都没有课，便一同来到了附近的手术中心。 黎宇付贡献点，买了一块B级主控芯片。当然，还有与之配套的纳米机。这些东西虽然不是最顶级的那种，但也绝不是凑合的便宜货能比的。黎宇选购之前对着各种档次的性能和价格表挑了一番，最后选中了这么一套性价比最高的。 但是希莱丽娅却并没有躺到手术台上。知道了黎宇选购的芯片等级之后，她就纠结了起来。 “我以为D级的就够用啊，实在不行，C级的也可以……”少女如此说着，“我问过讲师和几位论坛上的前辈了，大家都是这么说的。” 黎宇撇了撇嘴：“大家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因为B级的比较贵。” 希莱丽娅：“就是因为太贵了，所以我……” 黎宇：“在旧时代有句话，大概意思是如果你想要把事情做得漂亮，那么就必须准备好像样的工具。更高级的芯片，不仅会提升身体素质和战斗力，在学习的时候，也会强化你的脑力，明白么？” 希莱丽娅盯着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可是又犹豫道：“但是真的太贵了，要一万个贡献点吧？” 黎宇：“不到一万，我挑的是性价比最高的，九千八。”.. 希莱丽娅：“那跟一万有什么区别……而且，你不能把贡献点都花在我身上啊！” 黎宇笑了笑：“想多了，这只是我账户里的一点零头。我帮艾拉做了那么多事，她能亏待我么？” 于是希莱丽娅就明白了，黎宇现在的账户数字远比自己以为的更大，而且这些余额跟艾拉有关。这就让她有了种相当奇怪的感觉，就好像黎宇从艾拉那里拿钱，然后来养自己…… 少女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默默地叹了口气。 ———— ------------ 135真正的吃老本 黎宇背着希莱丽娅，脚步却和以往走路时没什么区别。 手术已经做完了，此时正在归程路上。从手术中心到公寓，区区几公里，以黎宇的体质，背着这个轻盈的姑娘走回去当然没什么难度。 而希莱丽娅趴在他的背上，抱着他的脖颈，害羞得半天都没说一句话。 忽然，黎宇问道：“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希莱丽娅愣了一下，说：“脑袋好像有点晕，身体也使不上力气，站都站不稳。” 黎宇：“我上次也是这样。注射了新的纳米机，就需要半个月到一个月的适应。你还植入了主控芯片，肯定更需要好好休息。” 希莱丽娅：“那我这一个月怎么办呢？” 黎宇：“好好休息。旧时代有句话，大意是‘想要更快地抵达目标，结果却往往更慢’——这就是缺乏耐心的后果。” “旧时代啊……”少女喃喃着，“你在旧时代，是什么样的人呢？” 黎宇：“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罢了。” 希莱丽娅不太信：“你说的普通，该不会是那种早早就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学生吧？” 黎宇嗤笑道：“我那个时候怎么可能让学生上战场啊。应该说，那年头的大多数人，压根都不知道战争是什么样子的。死在战场上的人比死于自杀的人数少多了。” 希莱丽娅：“你好像跟我说过，但……我还是不太能想象。” 黎宇：“我那时候不需要考虑什么战斗，纠结于如何变强的问题。因为有法律，有秩序，正常来说根本不需要。街头混混把人打伤都能成为上亿人关心的新闻，哪像现在，屠掉一个村子都不会有多少人关心。” 希莱丽娅默然半晌，低声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你的意思了。旧时代，不需要你去战斗，不需要上战场的法师。” 黎宇：“对，那时候的法师就是工程师和科学家，安安心心搞研究、搞项目就行了，不需要磨炼战斗力。但现在不一样，为了自保，为了更好地搞研究，你必须磨炼自己。” 少女略感惆怅：“这样啊……” 黎宇又补充道：“而且我建议越早通过战斗实训课就越好，而且哪怕是通过以后，还是要想办法，继续提升自己的战斗力。注射更多纳米机也好，熟悉武器装备越好，买更多的战斗设备也可以。总之，接下来的几年，法师们现有的安逸圈子会越来越不平静，不可能继续安逸下去的。” 希莱丽娅：“是艾拉阁下告诉你的吗？” 黎宇点了点头：“而且在不久的未来，我也要回到陆地上做些事情……到时候，你愿意跟我一起吗？” 少女赶忙说：“愿意！” 黎宇笑了笑：“那就现在开始努力吧。当然，先度过纳米机注射后的适应期，好好休息。” 希莱丽娅：“休息的时候可以继续学习吗？” 黎宇：“你这么有动力，那当然好啊。” ———— 希莱丽娅躺在床上睡着了。 黎宇回到自己的卧室里，拿出手机，点开了微积分题库。 他试着做了几道题，然后就确认了一个事实——相比于以前，自己的脑力确实有进步了。 现在想来，在毛里求斯岛上自己的战斗力，应该也跟脑力增幅有关系，否则恐怕很难保持那么长时间的冷静和高效。 “不过啃硬骨头还是太慢了啊，要拿学分，有没有更快的路子呢？” 黎宇喃喃自语着，点开了选课列表。 物理类的，化学类的，数学类，全都滑过去。看到生物类的，稍微犹豫一下，也滑了过去。 虽然是生物专业出来的，但黎宇明白，新时代的专业科研肯定跟旧时代有很大区别。有了纳米机这种批量神器，能研究的问题肯定是完全不同了。而且任何领域都是越往后越难，哪怕他熟悉的生物领域也是一样。 所以说，还是要找个更方便刷分的…… “有了！” 黎宇精神一振，点开了那个【旧时代语言·汉语】课程。 这门课，对他来说可实在是太熟悉了。别说上课了，报名之后要是能直接考试的话，他现在就可以去。.. 而点开课程详情，他又看到了一个略微有些熟悉的名字。 【夏菲菲】 黎宇凝神回忆，很快就想起来了——艾拉告诉过他，协会里从入学到集齐一万贡献点达到毕业标准的最快记录，至今还属于在他之前被艾拉解救出来的那位旧时代幸存者。而协会的论坛里有人说过，这项记录的保持者，名字是夏菲菲。 他确认了报名。 然后退出汉语课程的页面，再往下看，找到【旧时代语言·英语】这门课，点进详情页，就见任课教授又是夏菲菲。 “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吗？”黎宇不禁有些想要吐槽。旧时代的幸存者，成了法师学院的教授，负责的课程全都是旧时代的东西，属实是吃着一个时代的老本。 这时，他又注意到，这门课标注了线上授课。夏菲菲教授在昆仑法师城，但课程是以直播的形式，让其他法师城的学徒都可以同步学习。 黎宇确认报名之后，便继续翻看课程列表。除了汉语和英语之外，还有俄语、西语、法语、日语，但这些语言黎宇并不熟悉，自然不打算报名。但除了语言以外，还有一种课程，也是他可以走的捷径。 终于，他找到了下一堆目标。 【旧时代科学史】、【旧时代文化史】、【旧时代经济史】、【旧时代军事史】。 点开【旧时代科学史】，任课教授的名字居然又是夏菲菲。 黎宇忍不住笑了起来。 再看【旧时代文化史】和【旧时代经济史】，也是一样。这位比他早了几年醒来的‘前辈’，算是被吃时代老本这件事做绝了，把后来者的路堵得死死的。 甚至就连【旧时代军事史】的任课教授，也是夏菲菲。看名字，再看教授简介里的照片，很显然是女性，而且还戴着眼镜，颇有书卷气息。然而，她居然连军事史都包圆了…… 黎宇：“绝了。” ———— ------------ 136远比你想象的更难 这一天早上，夏菲菲吃早餐的时候，习惯性地拿起手机。 看了一圈最近的新闻，刷到【协会部队撤离玻利维亚】的时候，不禁呼吸一顿，立刻关掉了新闻页面。 “美洲……唉，美洲啊。” 夏菲菲想起了前几年的事情，忍不住想叹气。然后她点开了收信箱，开始看学徒们发来的充满礼貌和求知欲的信息。 这些信息，能让她更沉浸在如今的角色里，而忘掉那些不怎么愉快的过往。 忽然，一条新消息引起了她的注意。 【夏教授您好，我是一名对于旧时代略微有所了解的学徒。旧时代的语言文字，我之前也通过某些渠道学习了一些。我已经报名了您的课程，但是，如果想要直接开始考试的话，可以吗？】 夏菲菲回复：【可以是可以，但考试机会只有一次。如果第一次尝试失败了，这门课就会直接记为不合格。对了，你报了我哪门课？】 消息发出之后，她就打算继续往下看其他人的私信了。但对方直接秒回。 【汉语、英语，以及一些历史课程。】 一次性全报了？ 看着发信人的名字‘黎宇’，夏菲菲陷入了沉思。 她退出私信页面，点开新闻，搜索‘黎宇’这个名字。很快，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正面对抗神使……还有和艾拉一起，捉住了巴别塔的委员？！” 夏菲菲知道，自己抓住了关键点。 回到私信收发页面，她输入了‘你是不是’这半句话，便停了下来。纠结片刻，她删掉了这半句话，向黎宇发送了好友申请。 申请通过。 夏菲菲立刻发出了视频通讯的请求。 请求成功。 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略显清俊的男生。看起来，他面色沉稳，不卑不亢。 夏菲菲单刀直入：“你是旧时代的幸存者，也是艾拉救出来的，是吧？” 视频画面里，黎宇的表情没有丝毫波动，平静地答道：“没错。” 夏菲菲卡壳了好几秒。 黎宇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夏菲菲：“艾拉是不是告诉你，只要最快达到毕业标准，攒满一万点的成绩贡献点，就给你安排一个特别任务？” 黎宇微微点头：“也没错。” 夏菲菲急忙说道：“你可千万别以为这是个好差事啊！我给你讲，这个特别任务，绝对比你想象的更困难，困难得多！” 黎宇思索了一下，问道：“这个特别任务，是不是要上战场？” “大部分毕业任务都要上战场！”夏菲菲的语气有些激动，“但是不会像所谓的毕业任务一样，让你自己去组织一个根据地，拉起一个队伍，还要完成一场战役！那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能做到的事情。” 黎宇微笑道：“原来是这样啊，多谢提醒，这样我就能提前做好心理准备了。” 夏菲菲：“你一点都不想退缩吗？你也是旧时代的幸存者啊，而且应该跟我是一个国家的……你是大陆的吧？” 黎宇点了点头。 夏菲菲：“那你应该明白，这种特别任务，只有天降伟人才做得到啊！” 黎宇却微微摇头：“世界历史上，做到这类事情的人太多了。组织一个根据地、拉起一个队伍、完成一场战役，这其实是黄巾军头目的基本要求。除非你说需要面对敌人的重重包围，解决四五次强力剿杀，再长途行军几千上万公里，跳出敌人的包围圈。” 夏菲菲顿时愣住了。 因为遭遇了失败，所以自己一直都夸大了特别任务的难度吗？ 不，绝对不是夸大…… 夏菲菲深吸一口气，认真道：“你真的不明白这件事的难度。他们只会给你一笔钱，就是一些银子，还有几个没多大用只知道听你命令的助手，剩下的事情全都要你自己负责。怎么招募士兵，你要自己想；怎么给士兵安排吃喝，你要自己考虑；那些不识字的士兵跑着跑着就迷路了，掉队了，你要知道怎么把人找回来；士兵犯错了，抢了普通民众的家，侮辱了人家的女儿，你要考虑怎么惩罚，怎么维持军纪，这还没到打仗的部分呐！” 黎宇并没有在这方面争执：“确实，光是日常的管理都需要好好琢磨。” 夏菲菲继续道：“我对这些事情不是一窍不通，真的，我在旧时代也是个P社玩家。你看我能教军事史就知道了，我不是那种小清新女孩子。但管理一支军队，真的太难了！人数不到一百，你会发现压根就没有战斗力。 人数有了几百，甚至过千，你又会发现这战斗力更低下！你在新时代能招来的兵，有一个算一个，全都是文盲！” 黎宇沉默了一会。 看他这样，夏菲菲觉得自己可能已经说服了他，又不由得有些担忧。自己这样给他透底，算不算是破坏了艾拉的计划？那位神通广大的艾拉，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自己？ 然而黎宇接下来却问：“如果我打破了你的记录，你会介意吗？” “介意什么？”夏菲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最快攒满一万点的记录吗？这个我当然不会介意啊。” 黎宇颔首道：“那就好。” 又过了两秒，夏菲菲皱起了眉头：“你该不会是以为，我担心你打破我的记录，所以才编胡话吓唬你，劝你放弃的吧？” 黎宇笑了一下：“你说的当然不是胡话。特别任务肯定很难，但不管再难的事情，总归要去做的，不是么？而且如果我真的放弃了，那你才要头疼吧。” 夏菲菲：“为什么？” 黎宇：“如果我真的摆烂了，她会怎么想？以艾拉的权限，要查到今天我们的这一通视频，有难度么？” 夏菲菲脸色一白，喃喃道：“你脑筋动的还挺快啊……” 黎宇微笑道：“所以接下来真的拜托你了，我还是希望能完成这个任务，在最短时间内攒满一万点。至于在那之后的事情，就到时候再说吧。” 夏菲菲：“你倒是挺乐观的。” 黎宇：“相比于我以前的处境，现在，没什么乐观不起来的。” ———— ------------ 137讲师的开黑邀请 “刚才那个人，也是旧时代的幸存者吗？” 希莱丽娅坐在床上，小口小口吃着煎蛋和面包，同时如此问道。 黎宇把牛奶放在床桌上，随口说道：“没错，是如今这时代仅有的几个幸存者之一，也是艾拉上一次救出来的人。不过现在看来,她并没有达到艾拉的期望，失败了，主观意愿上也放弃了。” 他刚才煎完鸡蛋，将盘子端到希莱丽娅的床桌上时，接到了夏菲菲打来的视频通讯。因此，少女自然也就听到了这两人之间的对话。 希莱丽娅又吃了一口煎蛋，咀嚼着咀嚼着，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还会做菜呀，真好吃！” 黎宇：“煎蛋而已，算不了什么。等我订的全套调味料到了，你才会知道什么叫旧时代的川菜。” 希莱丽娅：“物流不是很快吗？为什么还没到呀？” 黎宇：“像是豆瓣酱这种东西，巴别塔法师城根本没有，只能等货运潜艇从蓬莱城或昆仑城运过来。”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但要说‘豆瓣酱’究竟是什么东西，她就完全不知道了。 等她吃完了早餐，黎宇便端起空盘子和空的包装盒。可是这时，少女又小声说：“你待会要学习，还是要处理什么事吗？” 黎宇：“稍微自学一会吧。” 希莱丽娅：“可不可以在这里……” “在这跟你一起学？可以啊。” 说完，黎宇端着空盘和垃圾出去了。 想到再过不到一分钟，他又要回来，然后跟自己相处一上午，希莱丽娅就开心得扯起被子，捂住小脸。 就算两人什么话也不说，只是在一个房间里各干各的，她也很满意了。 ———— 下午，是第二次飞行课。 其他同学在实训馆里继续练习，但黎宇却是个例外。卢浩讲师给那些学徒又讲解了一些新手训练要领之后,便带着黎宇，走进向上的电梯。 战斗实训馆的顶层之上，是一片开阔的天台。因此出了电梯，视野便分外开阔。 卢浩说道：“就在这里起飞吧，但是不要飞太高啊，你还是新手，千万别太自大了。” 黎宇点了点头。 看这小子面无表情的样子，卢浩不禁暗暗猜测——室外飞行，是不是让这小子有些胆怯？ 于是卢浩又说：“也别害怕，我会跟在你旁边。一旦出了任何问题，我会立刻拉住你的。” 黎宇：“你确定来得及？” 听他这么问，卢浩更确定这小子是胆怯了。这位看起来一点都不强壮的讲师，拍了拍胸脯，颇有豪气地说：“我可是飞了半辈子的人，光是在空中化解的事故都快到三位数了，如果说，你的飞行背包失控了,那么学院里能在你摔地上之前把你捞起来的讲师,恐怕就只有我了。” 黎宇笑了一下。 他注意到,卢浩用的限定语是‘讲师’,这就排除了那些经验更加丰富的教授。 黎宇说：“那我现在就开始飞了。”. 卢浩点了点头，后退一步让开空间，抬起手臂示意了一下。 黎宇检查了一下背包的系带，确认无误之后，便让飞行翼在背后舒展开来。下一步，便是启动背包，开喷气推力。 7%的推力，让他像鸟儿一般冲了起来。 卢浩大惊失色：“你起飞太快了啊……” 这短短的一句话，开头落在黎宇耳朵里还算响亮，到尾音时却变得微弱了许多。一句话还没嚷嚷完，他已经飞出去了好几十米。 卢浩连忙启动飞行套装，也升空了。可是，越是追着黎宇飞去，他就越是心惊。 黎宇在起飞之内的两三秒内就调整好了姿态，开始向前平飞。而且一边拉升高度，一边还在加速。遇到比较高的宿舍楼和教学楼，便毫不含糊地转弯，绕过，再继续加速…… 绕过两个弯之后，卢浩愕然发觉，自己居然被甩开了一大截。而此时，他的背包推力，明明已经开到了60%！ “这小子，究竟有多快……” 卢浩不禁喃喃自语着，被灌了一嘴的风。 然后，他咬了咬牙，干脆将推力开到了100%！ 而此时，黎宇感受着扑面而来的气流，刚刚把推力从30%降到了25%。可是一扭头，发现卢浩讲师追上来了，他便又加到了30%，确保不会被立刻追上。而这，还远没有达到这套顶级飞行装备的极限。 在之前深夜里空中狂飙的时候，他早已试过40%的推力。虽然不敢保持太长时间，以免加到过于恐怖的速度去撞墙，但那种加速的爽快感，让他至今无法忘怀。 “停下！停！”卢浩好不容易拉近了点距离，便大喊了起来。 可惜黎宇并没有听到。 于是，卢浩继续加速，直到跟黎宇近乎平齐的时候，扭头冲着他喊道：“你给我缓缓！慢点，慢点啊！” 黎宇扭头看了一眼，就见这位讲师的嘴巴被气流吹开了， 甚至能看到最里面那颗牙的牙龈，有点好笑。 不过黎宇还是乖乖降速了。毕竟，这位讲师是要给自己打分的。适当体现一下自己的能力就行了，跟人对着干实在没必要。 黎宇将推理降低到10%，便维持着现有的高度，渐渐减速。 卢浩一下子就飞到前面去了。他又调头绕了一大圈，再缓缓减速，好不容易才回到黎宇身旁不远，让两人以差不多相同的速度齐头并进。 然后卢浩就说：“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一定偷偷自己练过！” 黎宇：“那当然啊。” “这样太危险……”卢浩说到一半，哑然失笑，“算了，看你这样，一般的新手教程是困不住你了啊。” 黎宇：“那我可以提前考试，提前结课么？” 卢浩立刻摇头：“那可不行！不管进度再快，都要飞满足够的时间，才能进入考核。飞行课跟别的知识类课程不一样，熟练度意味着安全啊。你知不知道，每年法师城里都有人在空中把自己撞死的？” 黎宇从善如流：“好的。” 不过卢浩却又说：“但你是没必要跟其他人一起上飞行课了。要不然，你以后有空的时候，就跟我一起飞吧？” 黎宇看了他一眼：“你缺玩伴么？” 卢浩叹了口气：“以前的老朋友都太懒了，叫不起来。一个人飞也无聊，不如两个人玩玩追逐战什么的……” 黎宇：“可以啊。” 虽然无法提前拿到这门课的贡献点，不过黎宇觉得，能享受飞行的乐趣倒也不错。 ———— ------------ 138时代的遗产 飞行课结束了。 下课时，看着和黎宇勾肩搭背的卢浩讲师，十几个学徒都很沉默。他们可不知道，这俩人已经绕着巴别塔法师城飞了不止一圈，还约好过两天去城中高塔顶上的观景台，再继续飞。 但任谁都看得出来，这个不知名的黑发青年学徒,已经凭借自己的表现和讲师有了不错的关系。 至于那个绿发绿翅膀的学徒，就站在最后面，不吭声了。 而黎宇也没有踩人打脸的兴致。享受过了飞行的快感之后，他便立刻赶回到出租屋里，准备晚餐。 先前订购的调料和食材，都到了。 拿起熟悉的四四方方的菜刀,把剥好的大蒜放在木制菜板上，一拍,再切…… 大葱洗净，斜刀切成马蹄片…… 一块牛肉拿出来，逆着纹路切，再用葱姜水腌制，逆时针不断搅拌，让肉充分吸收水，再加点酱油、鸡蛋清、淀粉，最后用花生油封上。 这套流程，他当年在B站上看各位厨师大佬的操作，学会以来，不知处理过多少牛肉。如今重新操作，依然信手拈来。M.. 就像是新时代的混乱锻炼战斗力一样，当年在国外留学，也相当能锻炼生活自理能力，尤其是厨艺。 希莱丽娅扶着墙走到厨房门口，往里看了一眼，便有些发愣。 黎宇将牛肉腌上，继续准备其他配菜的时候,感觉到旁边有人，便扭头看了一眼。 “怎么了？”他随口问道。 少女呆呆地说：“你到底还会多少东西……” 黎宇：“我还没做好呢。等到做完开始吃的时候，能吃得下去，那才算合格。” 希莱丽娅：“可是我看你做菜的样子，感觉就好像很熟练啊。” 黎宇：“但不一定是你喜欢的口味。好了，回去休息吧。” 希莱丽娅挪了半步，却又停下了。她纠结片刻，小声说道：“可是，只有你在干活，我躺在床上休息的话……” 黎宇：“你要是觉得不好意思，那就等身体的适应期一过，再把家务活都包了就好。” 少女的小脸上满是无奈：“可是，我也不会做菜啊。” 黎宇：“可以学啊。学院里没有厨艺课，但你可以到论坛上看别人的帖子，学。” 如此说完，他就继续低头操作了。 而希莱丽娅看着他的动作，又看了好一会，才慢慢走开。 ———— 黎宇把炒牛肉和番茄炒蛋端到了餐桌上。 希莱丽娅早已经坐在餐桌旁等着了。她一手握紧叉子,另一手拿着面包，等菜端上来,便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先尝了番茄炒蛋,少女不禁瞪大了眼睛。这是她从来没吃过的味道。 然后，是散发着诱人香味的牛肉片。只是一口，就让她忍不住嚷嚷道：“你真的没当过厨师吗？我没有吃过这种……我在亚兹德的宫廷里，都没有吃过这种的啊！” 黎宇笑了笑：“做菜技巧嘛，在旧时代很方便学。而且那时候的美味，远比现在的更多。不管是神国那边，还是法师城里，如果以旧时代的标准，其实都属于是美食荒漠了。” 一路上过来，除了个别美食，大多数时候他吃的东西都只能说是填饱肚子，并没有美食意义上的享受。即使是在亚兹德城的宫廷，或者现在的法师城，都找不到多少令人惊喜的美食。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又忍不住吃了好几块牛肉，忽然，发现面前的青年手里的餐具，似乎有些不太一样。 那是一对钛合金材质的小棍子，在他手里运用得颇为灵活，夹肉、夹菜，效率相当高。 少女不由得好奇道：“这又是什么啊？” 黎宇：“你要是上了旧时代文化史的课就知道了，这是筷子，在旧时代算是广泛使用的餐具。当然，哪怕是现在，东亚和那边的法师城，也有很多人在用。” 希莱丽娅咽下了嘴巴里的牛肉，感受着滑过口腔的浓郁香味，不禁感叹道：“这就是旧时代的文化遗产吗……” 黎宇笑了笑：“旧时代的文化遗产可太多了。” 希莱丽娅：“可我以前都没见你用筷子，也没见过你做菜。” 黎宇：“因为心态稍微有点不一样。以前太紧张，光想着怎么活下去。现在稍微放松一些，可以稍微提高一点生活标准了。” 希莱丽娅忽然想起了早上他和夏菲菲的那一通对话，小声问道：“可是，你不担心那个特别任务了吗？” 黎宇淡然道：“完全不需要担心。首先，你也知道了，夏菲菲在特别任务上栽了跟头，没错吧？”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她失败了。” 黎宇：“失败了，还能在法师城里当教授，过优哉游哉的生活，这说明什么？说明只要别太作死，哪怕任务失败了也不会死。法师协会和艾拉肯定有暗中的保护措施。所以，从生存的角度上看，没什么需要担心的。” 希莱丽娅恍然大悟。 黎宇继续说道：“而且夏菲菲提前警告了我，这是好事。我可以预先做一些准备，多了解了解新时代的现状，包括神国的战斗力构成，已经协会这边的武器装备水平，还有各地的经济水平和文化习惯之类的……总之，我可以为了建设根据地先做准备。” 希莱丽娅想了想，问道：“因为可以提前做准备，所以就没什么课害怕的了吗？” 黎宇面无表情地说：“我从来没有害怕过。自从在新时代的角斗场里醒来，被打到重伤濒死……那时候开始，我就知道没什么好害怕的了。再可怕，无非就是死亡而已。” “角斗场？”希莱丽娅一脸错愕。 黎宇：“之前没告诉过你，嗯，我醒来的时候就在神国的浮空城上，被他们关在角斗场里，跟其他奴隶搏斗，讨那些神使开心。也不一定是神使，观众席那么多人，说不定里面还有众神呢。” 希莱丽娅微微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少女看着面前的黑发青年，看着他云淡风轻的样子，却忽然心疼了起来。少女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摸一摸青年的头顶，告诉他，以后再也不需要担心…… 但是紧接着，希莱丽娅就意识到，自己这一路还是靠他保护着的，哪有底气说那种话？ 黎宇：“你叉子递过来干什么？菜不够吃？” 希莱丽娅慌忙缩回手，使劲摇了摇头。 ———— ------------ 139你准备好了吗 黎宇坐在自己的书桌前，拿着手机，接通了新的视频通讯请求。 然后他就看到夏菲菲对自己说： “你收到考试通知了吗？” 黎宇答道：“已经收到了，谢谢你。” 就在几分钟之前，他收到了考试的通知。明天，要到学院里的指定考场，在监考讲师的监督下完成考试。而考试的科目,是旧时代语言的两门，汉语和英语。 夏菲菲说道：“旧时代历史的那几门没有让你现在考，因为涉及到的知识点太多了，你没有学过，就容易漏掉一些知识点。而我不可能为了让你通过，就故意放水。虽然批改考卷的是我,但是会有AI检查的。” 黎宇：“还真是多谢你了……” 夏菲菲：“你那是什么表情？” 黎宇：“我只是有些奇怪。我要打破你的那个记录,你一点都不介意的吗？” 夏菲菲苦笑着问：“你觉得,我需要那个记录么？你看我现在是什么角色？” 黎宇：“专门讲旧时代知识的教授。” 夏菲菲自嘲道：“我现在就是旧时代遗存的一个活体标本，明白么？就像是吉祥物一样。那个最快达标的记录，放在我身上并没有什么用处。那是给需要建立势力的人镀金用的。” 黎宇恍然道：“所以，你其实希望这个记录赶快被破掉？” 夏菲菲：“这个记录在我身上，只会尴尬。这就是为什么我会说，一点都不介意你破纪录的原因。但我得说，破纪录之后的特别任务，才是真正困难的……” 黎宇点了点头：“我明白。” “那就这样吧，再见，祝你好运。” 夏菲菲说完就挂断了通讯。 而黎宇一转眼就看到了一条新的未读消息，来自卓卡·洛文特，那个负责战斗实训课的胖讲师。 【新的战斗实训课安排出来了，在斯里兰卡岛上。下个月，你有时间吧？当助教不仅有计时工资,干掉敌人或者救助队友，还能有额外的奖励喔！】 黎宇看着这段文字,沉吟半晌。 旧时代汉语和英语这两门课都属于重量级，各占了500个贡献点。加起来，就是白白到手的1000贡献点。光是这两门，就已经足以让他的成绩贡献点数突破五千了。 换言之，入学才两三个月，已经达成了过线标准的一半，如此速度，如果拿出去跟别人说，恐怕没几个人会信。 毕竟，其中有的战斗实训课翻倍奖励，而且对别人来说格外困难的旧时代语言，对他而言也是送菜……既然如此，稍微放缓一下脚步，再去体验体验新时代的战场，有何不可？ 不过黎宇并没有立刻回复洛文特。 他先是点开了选课列表，将各种课程再扫了一遍，默默计算了许久，把线性代数、概率统计、紧急医疗、编程基础等十几门课都选上。只要自己正常发挥，在几个月之内，这十几门课中哪怕只通过三分之二,也足以让他达到一万点的标准。 然后黎宇才给那个胖讲师发了信息：【下个月,要用多长时间？】 过了半分钟,洛文特回复：【课程时间总共也就五天，五天而已。你可以在学徒们跟前露露脸，也可以不跟他们见，随便你。反正你要做的就是拿狙击枪，在暗处保护他们。】 黎宇考虑了一下。如果出于本心，他并不想牵扯太多麻烦的人际关系。但过些日子等到毕业任务的时候，自己可能需要更多助手，那就不得不考虑一下怎么认识更多人了。 于是他的回复是：【好，那我露个脸吧，免得在战场上碰到了他们还不知道我是助教。】 洛文特发了个‘太棒了’的表情。这表情包，是个卖萌的猫猫头，看起来颇为可爱。但是只要想象一下那红脸胖子的模样，再跟萌猫一比，违和感就相当的重。 黎宇忍不住了没吐槽，只是发了一条：【到时候见，随时联系。】 然而洛文特又发了个‘好呀’的萌猫表情包。 黎宇一脸嫌弃地退出了通信页面。 ———— “我已经报名了。” 希莱丽娅走到黎宇面前，郑重其事地说道。 黎宇反应了一下，很快就猜到了她说的‘报名’是指什么。 “战斗实训课吗？” 少女点了点头：“对，就是下个月的那轮。” “负责的讲师，是洛文特吗？” “对，就是你上过的课程。” 听着少女一本正经却还是略显青涩的声音，黎宇忍不住笑了起来。 希莱丽娅有些疑惑：“有什么好笑的吗？”. 黎宇缓缓地摇了摇头：“前两天洛文特才跟我说过，让我去给他当助教，就是下个月的实训课。” 希莱丽娅愣住了。短短的一个呼吸间，她瞪圆了眼睛，碧绿的眸子里放出了惊喜的光。 少女双手紧握，开心地挥了挥，大声道：“那可太好啦！你会在暗中保护我吗？” 黎宇想了想：“我很想说不会保护你，但这是不可能的。问题是，你在战场上不能有这个心态，不能觉得有人在后面盯着就放松大意。” 希莱丽娅赶忙摇头道：“我不会大意的，到那个时候，我别紧张得迈不开步子就不错啦！” 黎宇沉吟道：“从来没有正面经历过战斗的人，确实有可能慌张不知所措……既然如此，那么在你开始实训课之前，有必要做一些准备工作。” 希莱丽娅：“准备工作是什么？” “找个人来跟你锻炼锻炼。” 这么说着，黎宇掏出手机拨了普佳的号码。 自从帮助黎宇和希莱丽娅登上法师城以来，过去的这段时间，普佳和他们也就吃了两顿饭，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多少联系。 如果普佳还没找到工作的话，黎宇觉得，说不定自己可以雇佣普佳，在毕业特别任务上让她给自己帮忙。而在那之前，可以先找个借口拉拉关系。 ‘帮希莱丽娅锻炼’这种请求，就可以作为一个拉关系的借口。只要提出一些报酬，就很合理了。 然而少女却问道：“为什么你不能跟我锻炼呢？” 黎宇：“因为我太强了。” 希莱丽娅：“……” 少女发觉，自己完全无法反驳。 ———— ------------ 140女孩子的搏击 在黎宇提出的‘200贡献点’的诱惑下，普佳果然爽快地答应了。 当天午后，普佳就帮他们找了个空场地。这是学院外面的一家练习馆，需要付一些贡献点才能进去。 “在这训练，每小时2贡献点，而且你还要给我200贡献点……”普佳有些不放心地说，“你的账户支撑得住吧？” 黎宇当然不打算把自己的余额数字透露出来,不过他有的是办法表明经济上的底气。 “你知道，我前些天在实训课上碰了个神使，打了一架没退，所以学院和协会官方都给了我一点点奖励……” 普佳顿时忍不住吐槽：“那是一点点奖励吗？而且什么叫‘打了一架没退’？我也看了论坛的好么，你不是把神使干掉了吗！” “最后那下不是我杀的，”黎宇两手一摊,“至于学院和协会的奖励，具体的不好透露，反正接下来一段时间我都不需要为贡献点发愁了。” 普佳一脸羡慕：“真好啊……我找个工作都难，已经开始考虑要不要去战场上卖命了，你居然刚入学就已经成了富人。” 黎宇：“我不太清楚富人是什么标准，反正，拜托你帮忙训练一下希莱丽娅，还有支付训练馆的使用费，是没问题的。” 普佳扭头看向旁边的少女，说：“好吧，小妹妹，准备好跟我打一架了吗？” 希莱丽娅沉默着点了点头。她今天穿了一身略带弹性的黑色作训服，修身而不紧绷，相当适合战斗。亚麻长发扎成一个单马尾，搭配那玲珑有致的身形，颇有种英姿飒爽的美感。 只不过，在黎宇看来，这种‘英姿飒爽’还是有些青涩稚嫩了。面对即将来攻的对手，少女的目光和身姿都有些过于紧张。 黎宇往后退了几大步，让开空间。 普佳面对着如临大敌的少女,抖了抖胳膊和腿，一边戴拳套一边问：“准备好了吗？” 希莱丽娅已经戴好拳套，郑重答道：“我准备好了。” 普佳轻笑一声，猛地踏出一步，挥拳直冲少女面门。 希莱丽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侧身让开了这一拳。然而第一拳之后，还有第二、第三、第四…… 普佳的双拳方法织了一张大网，将希莱丽娅面前的所有空间囊括其中。少女想躲，可是躲了几次之后，终于躲不开了。 普佳挥出的第六拳，没有落空，砸在了希莱丽娅的左肩上。 少女失去平衡，一屁股摔倒在地。好在训练馆的地板也是有弹性的，摔上去只是微微有些疼，并不会受伤。 普佳揉了揉手腕，好整以暇道：“起来吧，这才刚刚开始。徒手搏击之后，咱们还要用木刀对抗，充分锻炼你的反应速度、随机应变能力。” 希莱丽娅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旁边的黎宇。 黎宇补充道：“还有最重要的，就是克服恐惧心。当然战场上的危险跟现在这点完全不能比,不过身处于暴力的环境中，才能学会如何运用暴力。” 希莱丽娅认真道：“我明白。” 黎宇微微瞪了一下眼睛。 希莱丽娅意识到不对，赶忙扭头，就见普佳已经冲了过来，飞起一脚冲着自己袭来！ 少女赶忙低头躲开。 普佳笑道：“你光是躲我可不行啊！躲避是最本能的行为了，怎么克服本能，在恐惧的情绪中战斗，才是真正要练习的。” 希莱丽娅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拳套，一副做好战斗准备的样子。 然而，当普佳再次一拳打过来的时候，她的第一反应还是往后退，使劲躲。少女当然也想勇敢地怼上去，可是左肩处时不时传来的疼痛仿佛在提醒着她，死撑着不退会承受怎样的后果…… 黎宇站在一旁看着，暗暗叹了口气。 他就知道，让既没有上过战场也没有上过搏击台的千金大小姐，学习如何战斗，是一件相当吃力的事情。 黎宇拿出手机，点开了学习资料。 趁着两个女孩子搏击的这段时间，他正好再多学一学，复习一下微积分的东西。 ———— 希莱丽娅喘着粗气，坐在地上，半天都不想起来。 从胳膊到肩膀，从肩膀到腰腹，她感觉自己全身酸痛。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脸上没有太多伤，要不然她都不好意思待在黎宇的视野范围之内了。 普佳站在她面前，掂了掂手中的木刀，微笑道：“接下来我们就该用枪了。” 希莱丽娅闻言大惊失色：“还要用枪打我？！” 普佳哭笑不得：“我是说，让你练练如何使用枪械，不是用枪瞄准你……你又躲不开子弹，怎么可能用枪打你啊！” 希莱丽娅松了口气。 一旁的黎宇悠然问道：“你想用什么样的枪？近距离，还是远距离？” 希莱丽娅犹豫了一下：“远距离的是不是比较难啊……” 普佳解释道：“远距离那就是狙击枪。狙击枪的难度，你可以问问黎宇，那绝对不是新手能掌握的。” 希莱丽娅：“可他也是没用多长时间练出来的啊。” 普佳盯着黎宇。 黎宇两手一摊：“也就几个月时间吧，问题是，狙击手需要的心理素质，应该更高。” 普佳连忙补充道：“他练的几个月，这点时间，别人可不一定够用啊！你先想清楚，在战斗方面的天赋能不能跟他相比。” 希莱丽娅想了想，说：“那我就近距离的……冲锋枪？突击步枪？” 普佳：“练习馆里有靶场，也有一些常用的枪。不过这里能找到的都是旧时代就有的老型号，那些电磁步枪之类的新东西，在这里可找不到。” 希莱丽娅坐在那里，说：“我先用老型号的枪试一试吧。在今天以前，我还没怎么用过枪械呢！” 普佳忍不住捂脸：“从新手开始教吗？不行，要加钱啊！” 黎宇微笑着说：“没问题，给你加钱。这孩子就拜托你指导了。” 普佳：“一天两天的肯定不够，估计要指导好些天……” 黎宇：“这不是更好吗？每次200贡献点，你可以多赚一些了。” 普佳瞪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你打算给我付多少？等等，你知不知道，法师毕业之后的平均工资，一个月也就一两千而已啊！” “放心，这点数字我出得起。等你教完了这孩子，说不定我还有工作可以雇你呢。” 黎宇一脸淡定地讲出了找普佳的真实意图。 然而普佳将信将疑：“你还没毕业呢，雇佣我干什么？先说好，考试当枪手被抓，是要被取消法师资格的！枪手和雇枪手的都会被赶出法师城！” 黎宇：“……我压根不需要枪手。不，应该说，需要的不是考场里的枪手。” ———— ------------ 141意志力的对比 希莱丽娅趴在黎宇的背上，感觉自己累得快要睡着了。 自从上次的芯片植入和纳米机注射手术之后，过了半个多月，恢复期已过，她的身体状况本来是前所未有的好。但今天被普佳一番‘折磨’之后，却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酸痛与疲惫。 身上到处是淤青暗伤，精神上也分外的疲倦——因为刚才端着突击步枪练习射击,并不是简单地站在那里扣扳机，而是要不停奔跑、躲避模拟敌人的枪口，同时射击。. 这样高强度的训练下来，自然是让人精疲力竭。 少女的小鼻尖顶着黎宇的脖颈，像是撒娇的小猫咪一样哼哼唧唧道：“你可没说过，一次训练,就要大半天的时间……从午后到现在,足足七八个小时了诶！” 黎宇笑道：“我请普佳来，一次就是两百贡献点的价格,那单次的时间肯定不能太短了啊。” “唔……” 希莱丽娅的小脸埋在他的肩上，过了好一会，又忍不住发出一声感叹。 “真的好累啊……” “那肯定。” “下个月就要去实训课了，这点时间足够我变强吗？” “实训课的学徒又不是正规部队，不负责攻坚任务。所以，对你们的要求不会太苛刻的。” “意思是，就算不强也无需担心吗？” “反正我那次实训课，没觉得有哪位同学战斗力强的。” “那肯定，因为你就很强嘛……”希莱丽娅叹了口气，又说，“可我还是觉得，你给普佳姐姐付的酬劳太多了。” 黎宇解释道：“因为以后我还会找她帮忙的。所以从现在开始，找一些合理的由头收买她。等到我开始那个毕业任务的时候，就很容易让她给我打下手了。” 希莱丽娅恍然道：“原来是这样啊，怪不得你这么大方。” 黎宇：“所以你也用不着想着给我省钱，努力锻炼就行了。” 少女有心道谢，只是话到了嘴边,却有些说不出口。她意识到,自己给黎宇说了太多的谢谢，再说，也只是显得轻飘飘的，似乎没什么意义。 于是她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既然你需要普佳姐姐给你干活，那，我也可以吗？” 黎宇：“等你毕业了再说吧，现在还太早了。” 希莱丽娅顿时明白了。不管自己如何努力，想要跟黎宇同时达到一万贡献点的标准，都太过困难了，应该说是完全不可能。所以，在他的特别任务上，自己也就不可能帮上什么忙。 少女不禁有些沮丧。 ———— 又是几天过去了。 黎宇看完了整本《旧时代经济史》的教材，自言自语着：“居然一点错都挑不出来……夏菲菲的知识面这么广吗？还是说，她得到了充足的旧时代资料？” 他早已注意到，这教材的主要编纂者，正是夏菲菲。 很显然,这位‘前辈’虽然在特别任务上失败了,但也有了足以在法师协会站稳脚跟的一席之地。光是对于旧时代的了解,就让她成了宝贵的活化石。 所以这条路就不方便让自己走了。 黎宇瞟了一眼时间，飞行课即将开始。 他收起平板，带上整套飞行装备，走出了家门。从租住的公寓到学院里的实训馆，短短几分钟就到了。 可是黎宇来到实训馆门口时，却看到几个学徒正在从里面往外走。虽然没有问过名字，但这几人略微有些脸熟，显然是一起上飞行课的。 黎宇站在门口观望了一下。 那几个学徒经过他身边的时候，其中一个男学徒忽然说：“朋友，你也是来上飞行课的吧？那你看看手机，卢浩讲师刚刚的消息应该是群发的。” 黎宇掏出手机，点开收信箱。 那男学徒开玩笑道：“你的手机挺好的嘛，是最高配置的那款吗？” 黎宇很是自然地笑了一下：“是啊。” 那人耸了耸肩膀，走了。 黎宇继续低头看手机，就看见了卢浩讲师发来的消息： 【我今天身体不舒服，本次飞行课改天。】 身体不舒服？ 黎宇陷入了沉思——他分明记得，就在昨天晚上，这位卢浩讲师才叫上自己，去观光塔上，在夜空中爽快地飞了好几圈，那时候可没有一点不舒服的征兆。这才过去十几个小时，怎么就难受得上不了课？ 那几个学徒走远了。而黎宇来到了学院的大门口，一边朝着公寓那边走，一边拨了卢浩的号码。 对方很快接通了。 黎宇问道：“卢讲师，你在医疗中心吗？” 卢浩似乎有些奇怪，反问道：“我为什么会在医疗中心？” 黎宇：“你不是说，身体不舒服，没法上课吗？” 卢浩：“哦，所以我在家里休息， 休息休息应该就好啦。” 黎宇：“……” 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某位讲师似乎有摸鱼的嫌疑？ 卢浩又解释道：“应该是昨晚飞得太猛了，加速、转向的时候，内脏有点……呃，挤到了，所以感觉不太舒服。” 黎宇：“内脏不舒服？” 卢浩：“对，应该是这样。” 黎宇回忆了一下，感觉昨晚的飞行过程中，似乎并没有太过猛烈的加速减速或者转向…… 然后卢浩又问：“这两天你有空吗？” 黎宇：“应该有些空闲时间，怎么了？” 卢浩的音量小了一些，语气也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有空可以出来再飞一飞嘛。” 黎宇震惊了：“你不是都已经飞得内脏受伤，课都没法上了吗？！” “哈哈，哈哈哈……”卢浩干笑着说，“稍微小心一些，应该没什么问题。” 黎宇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不远处一个艰难前行的身影。 那是个身穿黑色作训服的少女，亚麻色长发扎在脑后，秀美而清瘦的脸颊上有些淤青。她一手扶着右边膝盖，走得一瘸一拐。 那是希莱丽娅。 “呃，我还有点事，下次再说吧。”黎宇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来到少女面前。 希莱丽娅注意到他，停下了脚步。 黎宇皱眉问道：“你刚才又去训练馆了？” 少女点了点头。 黎宇又问道：“为什么还把腿搞上了？” 希莱丽娅小声道：“练习移动射击，躲避障碍物的时候，撞到了……” ———— ------------ 142洛文特你可闭嘴吧 黎宇又一次把希莱丽娅背去了医疗中心。 在医疗舱的辅助下，她体内的纳米机不仅修补了体内的损伤，正好还强化了肌肉和关节的强度。尽管从外表上看不出来，但她确实变得更有力量，身体耐受力也更强了。 不过，刚刚走出医疗舱，经过了修补的身体难免有些虚弱。而少女并没有再让他背着,而是坚决要自己走路。 两人并肩而行，朝着租住的公寓走去。 忽然，黎宇说道：“今晚还有明天，你好好休息一下。后天，我再叫上普佳，试试你的身手有没有进步吧。” 希莱丽娅点点头：“好的。” 黎宇瞥了她一眼，又问道：“其他的课程呢？你没有落下学院里的课程吧？” 希莱丽娅：“我报了所有的必修通识课。每一堂课我都去了,锻炼自己，都是挑没课的空闲时间。” 黎宇：“昨天你也去训练自己加练了。最近，你的训练次数有点频繁啊。” 希莱丽娅反问道：“这样不好吗？” 黎宇：“对你身体不太好。” 然而，一向对他言听计从的少女，此时却不服气地说：“有纳米机帮忙修补损伤，我没有关系的。医疗中心的收费也不高。所以其实明天都用不着休息，我本来的打算是，等到下课以后就去训练馆。” 黎宇微微皱眉：“用不着这么拼吧？” 希莱丽娅低着头，不说话了。 忽然，两人之间又有了新的动静。 少女提醒道：“你手机响了。” 黎宇掏出手机，就见是洛文特呼叫的通讯请求。 他接通了来电。 洛文特：“黎宇，你今天有空吗？再过几天我们就要出发了。作战计划已经初步确定，你过来一下，我可以跟你讨论讨论。” “好吧。” “晚饭时间，可以么？正好我准备了晚餐，两人份的。” “没问题，那我待会就过去。” 黎宇挂断电话之后，看向身旁的少女。 希莱丽娅轻声问道：“今晚有事吗？” 黎宇点了点头。 少女又说：“那你就去吧，我回去点个外卖，然后看教材自习。” 黎宇犹豫了一下,只说了一声：“好。” ———— 洛文特准备的晚餐，原来是披萨。 这并不是旧时代的披萨，虽然看起来很相似，但黎宇敢打赌，旧时代的披萨绝对不会用海藻胶代替奶酪。那口感，不能说难吃，但确实有些诡异。 黎宇吃了两块，感觉腹部的空虚感缓解之后，就没有再继续吃了。 而洛文特大口大口塞着新时代披萨，说：“我需要的装备已经到了。这下，作战计划就没问题了。” 黎宇：“我还不知道这次的战场是哪里呢。” 洛文特：“你应该知道吧，咱们的巴别塔法师城是在印度洋里不断移动的。上次实训课的时候，它到了印度洋西边，距离毛里求斯岛比较近。最近，它移动到了靠北的方位上，接近了另一个岛屿。” 黎宇回想了一下印度洋周边的地图，便猜测道：“斯里兰卡？” “没错！”洛文特嘬了一下手指,“就是斯里兰卡岛！如果你看了新闻就知道，这个岛屿目前正在被一支神国部队攻击。” 黎宇：“所以我们这次的战场，在斯里兰卡？” 洛文特却摇了摇头：“不不不，不在那个岛上。你知不知道旧时代的东亚有一个惯用语，意思是围攻赵国，目的却是为了拯救被赵国攻击的……”. “围魏救赵，”黎宇淡然道，“而且你说错了，是攻打魏国，为了拯救被魏国攻击的赵国。” 洛文特有些讶异：“你已经开始学旧时代历史了吗？” 黎宇点了点头。 洛文特继续说道：“你明白这个意思就好。我们要缓解斯里兰卡岛面临的压力，但不去那个岛上，而是攻击金奈城。那里是神国向南进犯的大本营。” 黎宇：“金奈城，距离斯里兰卡岛不远吧？” 洛文特：“只有几百公里，所以正合适。不过我们要面对的最大问题是，金奈城里是有神使坐镇的。” 黎宇猜测道：“所以要赶在神使反应过来之前，迅速行动？” 洛文特却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呵呵，你忘了我的履历么？我可是干掉过两个神使的法师。” 这就让黎宇有些震惊了：“不是吧，你这次打算硬碰硬！？” 洛文特用裤子擦了擦手：“也不能说是硬碰硬，因为以前我杀的那两个神使，都不是正面单挑干掉的。这次么，我也准备好了对付神使的武器。” 说着，这个红脸胖子往旁边挪了几步，打开了放在地上的一个大箱子。 箱子里，塞着许多零件，在灯光下泛着金属的光泽。看起来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但由于没有一个完整的轮廓，也很难看出具体是什么东西。 而黎宇注意到了其中一根狭长圆柱状的部件，便试探着问道：“是炮吗？” 洛文特合上箱盖，拍着箱子大笑道：“没错，我可是出了名的炮手！这是H6型高斯炮，我这个级别能搞到的最强单兵武器，能够射穿任何装甲车，包括神使的翅膀！” 黎宇：“这玩意儿，算是单兵武器？” 洛文特理直气壮：“我一个人就能操纵，当然是单兵武器。” 黎宇鼓了鼓掌：“好吧，你说是那就是。反正有了这东西，就算碰上神使，咱们都能干掉它，是吧？” 洛文特：“准确来说，我们要主动去找神使。作战计划里，那些学徒只负责外围战场，而你和我要靠近神使的驻扎地，一炮送它上天见众神去。而且，真正冒险的是我，你还是在侧面掩护，如果一切顺利，可能都用不着开一枪。” “如果一切顺利我不需要开枪……”黎宇喃喃道，“上次在毛里求斯岛，意外遭遇神使之前，你们也是这么跟我说的。” 洛文特：“不可能连续两次那么倒霉吧！” 黎宇：“别，这种话你可别说了。” 洛文特笑道：“那就说点别的。只要这次任务圆满完成，我就可以从讲师晋升教授了。啧啧，专门负责战斗实训课的教授，多棒！” 黎宇一脸无奈：“这种话也别说……” ———— ------------ 143染上他的颜色 “你的进步还挺快啊。” 普佳看完了希莱丽娅的表现，如此说道。 就在刚才，这个一言不发的少女端着突击步枪，在训练馆的持枪突击专区里闯了一圈下来。翻越障碍物、躲避敌人枪口、匍匐、找掩体……这一系列的动作，加上射击移动靶，她完成得有模有样。 希莱丽娅放下突击步枪，喘着气说：“我最近练了几次。” 普佳点了点头：“那肯定，要是没练过不可能这么顺。你现在还有体力么。要不要，和我再练一场？” 希莱丽娅反问道：“徒手，还是用器械？” 普佳：“徒手吧。” 希莱丽娅看了一眼站在不远处的黎宇，然后戴上拳套：“我没问题，现在就可以开始。” 普佳笑着扭了扭脖颈，活动着手腕和脚腕，同样戴好了拳套。突然，她欺身而上，一拳挥了过来。 希莱丽娅又往后退了一大步，及时躲开。 普佳继续进攻，而希莱丽娅一边往后躲，一边时不时出拳，或者出腿低扫——尽管杀伤力不大，但至少能够迟滞普佳的进攻动作了。 这样打了将近一分钟，希莱丽娅终于再也支撑不下去，但并没有被击中要害。少女只是体力不支，用胳膊格挡了第N拳之后膝盖一软，倒了下去。 普佳拍了拍拳套，笑道：“确实有进步，虽然还是嫩了点……不过，反正战场上也不会有搏击的机会，能起到一个锻炼意志力和反应的效果，就不错啦。” 一旁的黎宇说道：“基本满足战斗实训课的要求了。” 普佳半转过身盯着他，舔了一下嘴角：“说起来，我还没跟你对练过呢。” 黎宇的眉头微微一挑：“你想跟我打？” 普佳使劲点了点头：“能正面跟神使对抗的法师，究竟有多强的实力，我也很好奇啊。” 黎宇：“我那是拿枪。要是徒手跟神使打，我早就没了。” 普佳：“但你的搏击实力应该也不弱吧？” 黎宇并没有对她透露过，自己曾在浮空城当了一年的专业角斗士，而且胜率不低。此时，他也并没有表现得太过自信，而是低调答道：“略微会一点吧。” 普佳迫不及待地拍了拍拳套：“那咱们就试试！” 黎宇走到了希莱丽娅身旁。 少女解下了自己的拳套，递给他。 黎宇戴好圈套，往旁边走出几步，让周围有充足的活动空间。然后，他冲着充满年轻活力的女法师招了招手：“来吧。” 普佳的笑容收敛了许多，只是眼眸里闪烁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她冲了上来。 黎宇往后撤了半步。 普佳的眼角余光注意到这个细节，下意识加快了速度——就在刚才，她追着希莱丽娅揍了好半天，绝大多数拳头都落空了，此时不想再挥拳打空气，自然就要加快攻击的速度。 然而，就在普佳猛然蹬地向前的那一瞬间，黎宇也身形一晃。他并没有继续往后退，反而突然向前，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出乎预料的动作，让普佳错愕了不到半秒。事实证明，激烈对抗中的短短半秒，就足够发生很多事了。 黎宇整个人沉了下去，同时加速向前，贴上了普佳的双腿。 普佳只感觉他在自己的视野中消失了，下一刻，双腿骤然受力，天翻地覆。 旁边观战的希莱丽娅看得清楚，黎宇分明是蹲了下来，左腿跨绕到普佳的双腿后面，再往内一收，便将普佳绊倒了。黎宇的双手先是护着自己的头部，而在普佳失去重心，即将被摔出去的刹那间，他双手一揽，便将普佳抱在怀中，压在身下。 还不等这位女法师反应过来，黎宇扭住她一边胳膊，便做了个完美的木村锁。 这动作一成形，普佳就只能脸贴着地，浑身动弹不得了。因为胳膊关节被拿住，她只要稍一挣扎，后果只能是自己的胳膊脱臼。 “怎么样？”黎宇淡然问道。 “厉害……”普佳咳嗽了两下，“放开我啊！” 黎宇松开了木村锁，放开她，往后退着站起了身。 普佳揉了揉胳膊，又揉了揉自己的两腿膝盖，转过身坐起来。然后她抬头盯着黎宇，惊讶道：“刚才明明动都没法动了，而且你那么快就把我制服……可是，好像都不怎么疼？” 黎宇笑而不语。 普佳琢磨着，继续说道：“这么快，而且居然没伤到我，你到底是有多强啊！说实话，你专门练过搏击是不是？” 黎宇依然笑而不语。 而希莱丽娅看着他的侧脸，却忍不住皱起眉头。 她不知道在浮空城当角斗士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体验，但不管怎么想都不会是值得开心的事情。为了活下去，为了生存而磨砺出的搏斗技巧，如果让他能够自己选，那肯定是选择宁愿待在旧时代享受安宁的生活，而不被迫磨炼自己吧？ 少女忽然又想起了他做的饭菜。 一个愿意去钻研厨艺，而且并没有当过厨师的人，应该很乐于享受生活，也很善于发掘生活中的乐趣。从旧时代里享受生活的‘普通学生’，到如今在战场和搏击中如鱼得水的候补法师，他到底经历了多少？ 希莱丽娅抿了抿嘴唇， 无声地叹了口气。 而这时，普佳又问道：“小妹妹是不是要参加战斗实训课了？我听说，现在的实训课全都改革了，有那么几位立下过战功的讲师带领，要去战场上见识真正的战争……” 黎宇：“你听说的都有些迟了。之前，我参与的战斗实训课，就已经改革成这样的了。” 普佳：“小妹妹运气真不好。如果早一些入学，早一些报名，应该就不需要离开学院，只要在实训馆里多打几场就能通过这个课程了。” 然而就在此时，希莱丽娅却沉着说道：“现在这样也好，反正以后迟早还要再战斗的，上战场积累一些经验，挺好的。” 普佳盯着她，错愕道：“你这么有觉悟啊！” 希莱丽娅只是笑了笑，没有再多说什么。少女忽然觉得，随着时间的推移，自己的言行中似乎也渐渐染上了黎宇的颜色。 ———— ------------ 144令人震惊的助教 赫莱布站在实训馆里，看着周围叽叽喳喳的学徒们，感觉自己也静不下心来。 战斗实训课马上就要开始了。 而且，这一次集合之前，他们已经被讲师洛文特告知，要离开法师城约莫五天的时间，去南亚次大陆的真实战场上, 执行战斗任务。 “我们是法师，法师诶！实验室才是我们的归宿，再不济，也要在法师城的公司里找工作，谁毕业了还真要去大陆上卖命？” “简直莫名其妙，多研发一些战斗武器，改进改进装备，不是更能提升协会的战斗力吗？让我们亲身去战场上冒险简直就是犯罪……” 听着周围一男一女俩学徒的抱怨，赫莱布愈发静不下心。他下意识就想出声附和, 可是在开口发言之前，却又想到了不久前收到的忠告。 赫莱布打电话找过黎宇，而关于战斗实训课，黎宇给出的建议是：“做好准备，认真磨炼。战场在逼近法师城，躲是躲不了一辈子的。用不了多久，大家都要上战场，再也不会有什么安全的大后方。” 周围，学徒们的抱怨还在继续。而赫莱布静不下心，又不想参与其中，便拿出手机，想要再看看论坛里那些关于战场的经验帖。 可是就在这时，一个披着白大褂的红脸胖子出现在实训馆门口。他扫了一眼，便大声嚷嚷道：“所有人跟我来！我们要上潜艇了, 希望你们没有忘掉什么装备，反正现在, 不会再有时间再让你们回宿舍拿东西, 哈哈哈！” 笑声很爽朗, 但学徒们不太爽。 虽然谁都不敢明面上抗议，不过赫莱布听到有人在悄悄吐槽： “这死胖子在得意什么啊……” “仗着会玩玩枪炮就欺负人吗？” 吐槽归吐槽，可是在洛文特讲师的催促下，学徒们还是乖乖地跟上，朝着停车场走去。接下来，他们要乘坐校车，去往潜艇停靠的海池。 而在踏出实训馆门口的时候，赫莱布注意到，有一个女学徒似乎始终都没有开口抱怨过一句。 那是个扎着亚麻色马尾的少女，看起来，她的年龄低于这群学徒的平均值，而样貌显著高于平均值。 但即将上战场的赫莱布可没心思欣赏美少女。他只是瞟了一眼，注意到少女沉静的表情，暗暗猜测这姑娘是不是有所依仗，才表现得如此冷静…… ———— 洛文特讲师带着18个学徒，进入了潜艇。 依旧是上次的前途，跟上次一样的乘客舱。明亮的环境，不间断的低频震颤, 以及靠壁一圈的长凳, 看起来很是单调枯燥。 而且无法连上法师协会的信号网络。 学徒们只能互相聊天, 然后越聊越忐忑。 “这次的战场是斯里兰卡吗？” “我听说，斯里兰卡最近每天都在被神国部队攻击啊。一会是火箭弹，一会是舰炮，好像好些天没停过了。” “那岂不是早就死光了？” “协会在斯里兰卡经营很久了，肯定做了好多准备，没那么容易被攻克的。” “我听说，是挖了许多地下工事。驻守斯里兰卡的人都躲在地下。” “咱们该不会也要去那里当鼹鼠吧？” 就在大家猜测纷纷的时候，舱门开了。 十八个人的目光齐齐望向门口。 推开门走进来的，当然是讲师洛文特。但在这位讲师身后，还有一个人。 那是个有着东亚面孔的黑发青年，面容清秀温和，目光平静地扫过每一个人，却让人看不出什么情绪。 可是赫莱布的情绪马上就不平静了，他下意识地叫出了声：“黎宇！” 周围的学徒看向赫莱布。 短暂成为视线焦点赫莱布有些不安，捂着嘴巴，看了看周围，又看向洛文特和黎宇。 洛文特笑道：“看来有人已经认出来了啊。没错，这位就是黎宇。他虽然还是学徒，但跟你们可不一样。上次的战斗实训课，他跟四翼神使面对面，拖住了敌人，与战友合作干掉了那个四翼神使。在那之前，他还和不死的艾拉一起，解决了某位委员阁下……” 话还没说完，乘客舱里便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而赫莱布虽然捂着脸，却已然忍不住满脸堆笑。他可没想到，这位神通广大的黎宇同学居然真的来当助教了，而且还正好到了自己报名的这堂课。 洛文特还在继续说着：“你们既然报了我的课，那可能已经知道了，黎宇正是在我的战斗实训课里脱颖而出的。实话实说，这次的任务中也涉及到了与神使的对抗，如果你们能像上次的黎宇一样表现出色，那或许也能立下亮眼的战功，获得丰厚奖励哦。” 又是一片吸冷气的声音。只是相比于刚才的惊讶，此时更多的却是惊恐。 黎宇接话道：“洛文特讲师跟你们开玩笑呢。这次的战场目标里，确实有一个神使，但那不是你们的任务。我和洛文特讲师会去对付那个神使，你们不会参与。” 洛文特挤眉弄眼道：“别说得这么早、这么确定嘛，说不定他们之中，有人想要跟我们一起玩点刺激的呢？” 黎宇苦笑着摇摇头，对诸位学徒说道：“那么，如果有想要跟神使战斗的，请举一下手。” 没有人举手。 不仅如此， 大多数学徒的坐姿都更加端正了，双手紧贴着各自的大腿，生怕被误会，或者被旁边的人恶作剧把手扬起来。他们还扭头四顾，面面相觑。 黎宇耸了耸肩：“很显然，并没有人想要参与核心部分的行动。” 洛文特笑道：“那就由黎宇来给大家讲讲这次战斗实训课的安排吧。对了，我要提前说明一下，黎宇是这次课程的助教。如果你们有什么疑问，或者有什么需要求助的事情，都可以找他。” 黎宇毫不含糊地说：“如果我在旁边，可以找我。但如果洛文特讲师在旁边，那就找他。千万不要担心麻烦他。我只是助教，他才是负总责的讲师。” 洛文特开玩笑似地扬起了拳头：“你小子……” 黎宇微笑着掰了下指关节：“要练练么，讲师？” 洛文特一脸无奈地放下手臂：“算了算了，你先给他们讲。” ———— ------------ 145此事与你无关 “我们的登陆地点在这里，金奈城以南，140公里的雨林里。这个地方有特别行动组的接应点，可以让二十个人悄无声息地上岸。但在这之后的事情，就跟特别行动组无关了。 “洛文特讲师和我，会一路奔袭金奈城，在城外用特制武器对付神使。而你们,诸位学徒的任务，就是在外围游荡，以及配合友军队伍…… “当然，参与本次行动的并不是只有我们这些人。南亚第12野战大队在金奈城以南50公里的地方，将会准备好自行火炮阵地。他们会在那里开炮，轰击金奈城。我和洛文特讲师的行动,也需要靠他们先扰乱秩序，才能开始。而你们的目的地，正是那个自行火炮阵地。 “本次任务的首要目标就是那个神使。将敌方神使干掉之后，我们的野战军才方便全线出击，从而彻底破坏敌方对斯里兰卡岛的攻击，并且在南亚形成一个稳定的战线。就算不能击杀敌方神使，至少也要破坏金奈城周边的秩序，为后续行动创造条件——不过，这是我和洛文特讲师要做的事情。 “各位学徒，你们的任务就比较自由了。先跟随洛文特讲师和我到达预定地点，然后就是前往自行火炮阵地，并且跟随野战队保卫阵地。好了，大家还有什么问题么？” 说到这里，黎宇扫视一下。 话音落下之后便只剩下潜艇本身的些许颤音，除此以外，似乎并没有别的什么声音。 直到一个有着碧绿眼眸的女孩子举起了手。 赫莱布注意到，这个漂亮的女孩，正是在出发时自己曾留意过的那位。 而其他学徒当然也注意到了她，不禁好奇地打量起来。 以新时代的技术，整容当然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不过就算这姑娘是整的，可是那眉眼间文静的气质,也是颇为难得。 但黎宇当然认得出来，这是希莱丽娅。 少女举起手就问：“助教先生，学徒可以跟随你们一同行动吗？” 黎宇微微皱起了眉：“你是说，针对神使的核心行动？” 少女点了点头。 黎宇却微微摇头：“那是不可能的。在核心行动开始之前，你们就要离开金奈城周围，去自行火炮阵地。” 希莱丽娅：“但你和讲师或许需要支援，或者侧面掩护……” 黎宇：“如果你们是有经验的战斗法师，那我肯定希望你们留下。但这本来就是战斗实训课，不可能让你们面临与神使战斗的危险。” 希莱丽娅：“可是不久之前你也是实训课的学徒，而你就直面了这种危险。” 黎宇苦笑道：“我那是逼不得已，你们可没这个必要。” 希莱丽娅：“但既然这是战斗实训课，那么，为什么会让我们参与如此危险的行动呢？为什么战斗实训课里会涉及到神使？” 一旁的洛文特讲师插话道：“很简单，因为附近现在没有更适合你们的战场了。印度洋周边的战场不少，比如马达加斯加岛，但那是纯纯的岸防炮和舰炮对轰，火箭弹与导弹齐飞，根本没有让你们这种新人锻炼的空间,太容易死了。” 黎宇补充道：“金奈城往西，也有游击战的战场。问题是,那里虽然没有神使，但神国投入的是精锐中的精锐，我方参战的也是精英游击队，不适合你们。” 洛文特悠然说道：“哈哈，何止是不适合新人？那里的敌军，是神国的律法之主·宙斯麾下的核心王牌，瓦尔基里军团。那些家伙还不是神使，但除了不能飞、没翅膀、装备没那么逆天以外，其他素质跟神使也没多大区别了。难不成，你们想要跟人家碰碰？” 黎宇：“瓦尔基里吗？我倒是还真不太了解……” 洛文特：“如果你加入格瓦拉部队，就可以见识一下瓦尔基里军团了。格瓦拉部队就是最近两年跟瓦尔基里硬碰硬的，战场就在金奈城以西的丛林里。据我所知，他们的招聘缺口可不小。” 招聘缺口很大说明什么？是招不到人，还是离职率或者死亡率太高？ 黎宇笑了笑：“那种事情，以后再考虑吧。先搞定眼前的任务再说。” 洛文特看向面色倔强的少女，问道：“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希莱丽娅看了看黎宇，摇摇头：“没有问题。” “那你们好好休息吧。要不了几个小时，我们就会到达登陆地点。然后，就要开始快速行军和战斗了。” 洛文特如此说完，便揽着黎宇肩走了。 乘客舱的门重新关上。 希莱丽娅坐了下来，闭目养神。那张静美的面孔上毫无表情，让人看不出她在想什么——周围的学徒们，大都在盯着她瞧。 毕竟，刚才发言的学徒只有她，自然吸引眼球。 但此时希莱丽娅不再有任何动静，时间稍微一长，大家就不再盯着她了。 又过了好一会，赫莱布在她身旁坐下，低声问道：“你是不是认识黎宇？” 希莱丽娅睁开眼，反问道：“你也认识他？” 赫莱布使劲点了点头。 希莱丽娅毫不客气地问道：“那你听到他又要去和神使战斗，难道不担心吗？” 赫莱布瞠目结舌，无言以对。 ———— 潜艇的驾驶舱里有四个人。除了两位专业驾驶员，就是黎宇和洛文特。 在乘客舱以外，潜艇上就只有这四人了。以如今的机械自动化水平，再加上这潜艇并没有安装多少武器或特别装备，自然不需要更多船员。 洛文特凑到黎宇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悄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刚才那个小姑娘好像有点关心你？” 黎宇：“或许吧。” 洛文特偷笑道：“你就没什么想法？” “我的想法很简单，”黎宇没好气道，“这事，跟你也没关系啊！” 洛文特：“不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既然有机会就把握住……” 黎宇：“我和她早就认识，用不着现在把握。” 洛文特愣了一下，恍然道：“原来如此，你小子已经动手了是吧……” 黎宇：“滚！” 洛文特：“好小子，这么不客气，我真是给你打分打早了。” 黎宇：“呵呵，你敢不给我满分？不，是双倍满分。” ———— ------------ 146爱笑的孩子 潜艇靠岸了。 在洛文特和黎宇的带领下，18位学徒带着各自准备好的装备，踏上了湿润的陆地。 天空中布满了阴云，看不见阳光。向前看，视野的尽头弥漫着雾气。周围的树木似乎都是湿润的，树皮上沾着深绿的苔藓。 一行二十人都穿着以深绿为主色调的迷彩装，还有防刺靴和头盔。就跟上次实训课的战斗服一样,这种衣服的材质相当坚韧，还有一定的弹性，能够有效阻挡爆炸的破片。当然，防护效果有限，如果是大口径枪弹，或者近距离的炮弹爆炸，那靠一层衣服也实在不可能防住。 “刚才我跟特别行动组的成员沟通了一下,他们不会参与这几天的行动,但可以提供一些情报。从这里往北三四公里，有一支巡逻小队即将经过。我们去埋伏一下。” 洛文特的嗓音压得很低，但通过头盔里的短程通讯器，清晰无误地传达到了每一位学徒的耳朵里。 黎宇加快脚步，往侧前方窜了几步，便消失在众人的目光里。 洛文特又说：“大家都散开，就像助教那样。每个人的距离都不能小于五米。前进的时候拿好枪，做好随时投入战斗的准备。” 学徒们纷纷照做。 希莱丽娅走在最边上，和其他人都拉开了距离。不过，这也是队列中与黎宇最近的方向。 少女深吸一口气，只感觉到了浓郁的雨林气息。 不像法师城，这里的温度和湿度都不会经过人为调整。空气中的湿气似乎要凝结为水滴，再加上闷热的气温，让人的呼吸间都有种憋闷的感觉。才走没多远，她就已经出汗了。 用不着看别人，希莱丽娅也知道，其他学徒肯定也不怎么好受。 突然，一个女学徒尖叫起来。 所有人停下脚步。 洛文特则立刻转身，轻机枪的枪口指着那个女学徒身前一点点,喝问道：“怎么回事！” 那个女学徒哆嗦着说：“好大的蛇……” 希莱丽娅这才注意到，在那个女学徒面前一根低垂的树枝上，缠着一条色彩鲜艳的大蛇。那蛇足有人的小腿那么粗，在树枝上缠了许多圈，蛇头和蛇尾垂落下来，整条不知有多长。 洛文特冷哼一声，朝着那个女学徒走过去几步，扣动了扳机。 在消音器的作用下，枪声并没有多响，也就跟普通力度拍巴掌差不多。但枪弹的威力，却令人忍不住屏住呼吸。 只见那条大蛇的身上溅起无数血花，眨眼间，就被打成了一串破破烂烂的肉条。它只在最开始挣扎了一下，马上就挣扎不动了。 洛文特只扣着扳机射了几秒钟，但这把轻机枪的射速，让学徒们瞪大了眼睛。 大蛇的破烂尸体落在地上，一动不动。 腥臭的蛇血,有不少零零星星地溅在了那个最开始发出尖叫的女学徒的身上，甚至脸上。她想大喊出声，却被理智拦住。于是她双手捂着嘴巴,只发出了无意义的“唔……嗬……”的声音。 洛文特瞥了她一眼，无所谓似地挥挥手：“继续前进。” 那女学徒迈出了一步，却再也忍不住，弯下腰吐了起来。 洛文特没有再出言催促，只是等她吐完一波，才悠然说道：“战斗实训课成绩，扣两分。” 那个女学徒的脸色极其苍白，看了看胖讲师，欲言又止。 洛文特却没有跟她再说什么，转身就走。 其他学徒望着那个女生，有的怜悯，有的面无表情，也有的幸灾乐祸。不过见讲师继续往前，大家也不敢停留，纷纷跟上。 那女学徒捏紧了拳头。她用手背擦去脸上的腥臭蛇血，以及混杂着的眼泪，咬着牙，也跟了上去。 希莱丽娅当然也看到了这一切，但就跟最冷漠的那几个人一样，少女的小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果此时可以跟黎宇私聊，她或许还会感叹几句。可是头盔里的通讯器只能公开群聊，一开口，同行的其他人都能听到。 突然，大家听到了黎宇的声音。 “我看到神国的巡逻小队了。在你们前方北偏东，距离大约两公里。他们开了三辆越野车，车顶架着机枪，机枪位上都有人。” 洛文特问道：“他们的越野车在开着吗？” 黎宇：“行驶状态，但速度非常慢，比步行快点有限。” 洛文特嘿嘿一笑：“是普通的巡逻，还是在追捕什么人留下的线索呢？” 黎宇：“特别行动组没有告诉你？” 洛文特：“可能就是行动组的人惹的麻烦吧。不过，既然这种层次的巡逻小队，咱们收拾也就收拾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宇：“我已经架好狙击枪了。让我来解决，还是当做学徒们的练习题？” 洛文特：“你先别动，让我们过去看看再说。” 这两人低声聊着的同时，其他学徒依旧保持着安静，一言不发。只是，听到黎宇‘架好狙击枪’这种话，他们不由得想起了论坛里的那个帖子。 在那个帖子的视频中，第一人称的画面，不就是趴在森林里的狙击枪视角吗？ 希莱丽娅把那个视频来来回回看了至少二十遍，此时，自然更是不难想象黎宇的姿态——他肯定趴在最隐秘的地方，用瞄准镜对准了敌人吧？ 可是就在此刻，黎宇的声音再次响起：“这鬼地方蛇可真多。” 洛文特笑问道：“你距离敌人那么近，可不能乱开枪啊。消音器都不管用的。” 黎宇：“我知道……好了，搞定。” 洛文特：“你把蛇赶跑啦？” 黎宇：“匕首，断头。” 洛文特：“啧啧啧，一点声音都没有吗？你动作可真利索。” 黎宇：“我还是换个狙击位吧，这地方的生态环境有点好过头了，不能挑太过幽深隐秘的地方。巴掌大的虫子，差点蹦我脸上。” 希莱丽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洛文特：“谁在笑啊？” 希莱丽娅连忙闭紧了嘴巴。 然而黎宇似乎从那短促的笑声中听出来了，说：“爱笑的孩子，运气不会太差。” ———— ------------ 147雨林中的第一次 黎宇蹲在一棵大树旁边，扶着狙击枪，遥望着不到三百米外的敌方目标。 三辆武装越野车行驶在路上。林间的土路，颠簸不平，坑坑洼洼，让这三辆车开得格外缓慢。不过车顶上的三个机枪手，各自的枪口分管不同的角度,双手都在机枪上，似乎也做好了随时开枪的准备。 不过在黎宇看来，这三挺机枪实在没什么威慑力度。不管再怎么猛烈的子弹风暴，如果打不中，自然没有任何意义。而躲在雨林里与他们相隔几百米的黎宇，绝对有把握在几枪之内就将三名狙击手全部解决掉。 但他不能把学徒们的战功全抢了。 于是此时，黎宇就藏身于树后,看着那18个学徒渐渐靠近，在三辆越野车周围形成了一个蓄势待发的口袋。 突然,讲师洛文特的声音，在大家的头盔里响起：“开始吧！” 不知是哪位学徒打响的第一枪，把中间那辆车的后视镜给崩掉了。紧接着，枪声如雨，洒在那三辆越野车上。 “哒哒哒哒……” 巡逻小队的车顶机枪，只开了短短的两三秒，便停了下来。因为三个机枪手很快就中了许多子弹，浑身冒血，身子一歪便人事不省了。 而车里的其他人，全都低下了身子，试图用车身挡子弹。这些越野车显然经过了改造，车身上安着钢板，没那么容易被打穿。 忽然，中间那辆车的车窗里，甩出来三颗手雷。 这些手雷的落点并不远，离车轮只有几步之遥。 “他们要自杀吗？”通讯群聊频道里，有，学徒如此嘲讽道。 然而下一刻大家就明白了,这压根不是自杀。 三颗手雷都没有剧烈爆炸，而是冒出了大团大团的浓雾。那些深灰色浓雾，很快就弥漫在周围十几米的空间里。 这条土路的宽度也就三四米。 浓雾扩散进道路两边的雨林之中，别说那三辆越野车了，就连路边的树木都没了轮廓。学徒们依旧端着枪，却没了射击的目标。 “讲师，现在怎么办啊？”又有学徒慌忙问道。 洛文特悠然答道：“观察，思考，行动。实训课上你们只能靠自己。” 于是就没有学徒再白费力气提问了。 有的人试着往浓雾里射击，就算打不中，至少能形成火力压制。 有的人猜测着敌人逃跑的路线，持枪不动，仔细观察着浓雾的周围。 至于希莱丽娅，则站在包围圈的角落。刚刚的第一波袭击中，她很快就清空了弹匣，于是此时先换了新的弹匣，然后她弯腰蹲在草丛之间,仔细听着周围的动静。 少女听到了匆忙的脚步声，而且……好像正在往自己这边闯过来？ 希莱丽娅深吸一口气，食指虚压着扳机,随时准备射击。 在第一波袭击中，她很确定自己没有击中敌人。或许是因为过于紧张，身体都有些僵硬，使不上力去压后坐力。结果，手中的突击步枪刚一开枪，枪口就往上跳，后面的子弹全都冲天飘到不知哪里去了。 下一次，绝对不会再犯这种低级错误——少女暗暗发誓。 突然，几个身影从浓雾中窜了出来，出现在她的视野里。其他的学徒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几个敌人，因为有些学徒忙着射击，猛烈的枪声干扰了大家的注意力。 但希莱丽娅此时盯紧了这几个敌人，将突击步枪调为单发模式，瞄准，扣动扳机。 “砰”的一枪，让为首那人的胸口炸出一团血，倒了下去。 剩下几个人连忙趴了下去，小心翼翼地四处张望着。 希莱丽娅知道，自己此时与目标之间不到一百米，如果稍有多余的动作，很容易让敌人注意到自己。 于是她一动不动，只是继续瞄准。 “要冷静。”头盔里忽然响起了黎宇的低沉说话声。 18名学徒和洛文特讲师都能听到他的声音，但希莱丽娅却莫名地相信，他一定是对自己说的。 一定。 她再次扣动扳机，又点中了一个敌人。 第一次杀戮的感觉很微妙。希莱丽娅觉得，自己像是变了一个人。往日里的任性、骄傲、软弱统统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具机器。从瞄准到射击，不带丝毫情感。 她的眼角突然掠过一丝凉意，有水珠。怎么回事，该不会流泪了吧？ 希莱丽娅只纳闷了一两秒，便反应过来——下雨了。 周围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雨滴落在树叶上，一片沙沙声响。 洛文特的声音在学徒们的头盔里响起：“冷静一点，别胡乱开枪。他们现在不敢反击，没有压制的必要。雨水会削弱烟雾，慢点，大家不用急，他们逃不掉的。” 希莱丽娅忽然低声说道：“我这里有五个，已经被我干掉了两个。” 洛文特：“三辆车，应该不止五个人。” 黎宇：“是分头逃窜的。剩下的那三个呢？” 希莱丽娅又开了一枪。 然后她说：“我这里还剩两个。他们趴得太低，我这里暂时没有射击角度了。” 黎宇表扬道：“干得漂亮！” 希莱丽娅没有回应，只是忍不住嘴角上扬，默默地笑了起来。听着黎宇的声音，她感觉，自己好像立刻就脱离了那种近似于机器人的状态，属于女孩子的情绪又回来了。 但其他人当然不可能注意到这些细节。 在渐渐加大的雨势下，战斗仍然在继续…… ———— 本次实训课的学徒队伍，首战告捷。当然，这第一战的敌人确实也很难对植入了芯片和纳米机的法师们构成什么威胁，更何况这群法师学徒还是暗中接近，埋伏突袭。 二十多人构成的巡逻小队，团灭。 学徒们动手将所有的尸体搬到路边，放在三辆越野车旁边的空地上。 洛文特一边搜刮战利品，一边给大家讲了一番战斗后搜尸的要点。顺便，还黑了敌人的通讯器和定位装置，得到了附近的二三十公里内的敌军布防信息。 “我们往西北方向走，今晚在那里扎营。” 胖子拍了拍手，一脸轻松地说着。 而诸位学徒见证了他熟练搜尸和玩黑客的动作，也不再有人吐槽，乖乖听命。 黎宇则依旧站在暗处，和大家保持着些许距离。 希莱丽娅听完了洛文特的命令，忽然心有所感，扭头望向密林深处。 然后少女忍不住笑了一下。 ———— ------------ 148危险度不高 雨还在继续下，而且越下越大。 洛文特带领的学徒小队，并没有走开辟好的道路，而是故意穿行于密林之中。脚下湿滑泥泞，只要稍不留意，便会摔个大跟头。 一路过来，已经有许多人摔跤了。即使是防水的迷彩服, 也难免沾染上一层红泥的颜色。 希莱丽娅也突然摔了一跤。 她一手拿着突击步枪，另一只手赶忙伸出去扶树干。然而，树皮上布满苔藓，沾了雨水更是湿滑。于是她没能支撑住身体，整个人滑倒在地上。 好歹在落地之前，用胳膊肘撑了一下, 没有脸着地。 就在这时，另一个人的手伸了过来。 这是一个高大且帅气的男青年。他微笑着，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说:“小心点。” 可惜少女并没有碰他的手。 希莱丽娅右手撑着泥地，很快便站了起来。她拍了拍膝盖上的红泥，瞥了男青年一样，没有说谢谢。而她淡漠的目光里似乎就只有‘我并不需要帮助’这一个意思。 青年却依旧微笑道:“我们都是课堂上的战友，要互帮互助嘛。” 希莱丽娅终于开口了:“如果连这都需要帮助，那我觉得就没必要当法师了。” 青年愣了一下。 希莱丽娅不再看他，继续跟队前行。 而那个青年站在原地，一时间有点想不明白。在学院里，靠着这张无可挑剔的帅气脸庞，还有阳光大男孩般的气质，他泡起妞来明明无往而不利。就算是少数的失利，女孩至少也会给个笑脸，何曾有过刚才这般的冷遇？ ———— 预定的扎营地点到了。 洛文特站在围成圈的学徒们中间，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说:“大家都带帐篷了吧？各自搭帐篷，吃点干粮就休息吧。” “明白了, 讲师。” 学徒们异口同声地答应着，便纷纷从背包里掏出了帐篷。 这次出发之前, 学院就给大家发了一些必需装备，其中就包括军用个人帐篷。这东西叠起来的尺寸相当袖珍，跟旧时代的鼠标差不多，而只要扳动其中的一个暗扣，便会迅速膨胀起来，成形为一顶长方底的帐篷，长度将近两米，宽差不多有一米。 洛文特突然又嚷了一声:“你们就这样开帐篷吗？！” 学徒们不明所以，错愕地望向他。 洛文特:“距离这么近，所有人挤在一起，你们有没有想过，晚上万一遇到袭击，怎么办？人家是不是一枚榴弹就能把你们全都带走？！” 学徒们面面相觑。 洛文特忽然抬手一指，指着距离大家最远的少女，大声道:“像她那样，找掩体，保持距离开帐篷啊！做得很好, 加一分。” 那少女正是希莱丽娅。 但她此时也一脸茫然。之所以不在学徒们中间开帐篷，故意往角落里钻，她的想法只是离别人远一点, 跟黎宇近一点，仅此而已。她可没想到，自己这点小心思居然能误打误撞得到讲师的表扬，还给自己加分。 学徒们纷纷散开。 而希莱丽娅又往边上挪了一小段，打开帐篷，固定其底部。然后，将身上的污泥和脏水稍稍清理一下，钻进帐篷，便可以放松休息了。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雨势还在持续，但对于躲进帐篷里的学徒们而言，就无所谓了。听着雨滴不断敲在帐篷上的声音，反而更有种别样的惬意。 希莱丽娅放下背包，从里面找出了干粮，撕开包装。 然后她发现自己一点胃口都没有。 之前的战斗和行军途中没什么感觉，可是此时，少女却不禁回想起了自己射出的那些子弹，以及被自己摧毁的那几条人命。 他们在雨林里抽搐，流血，丧失了生命力…… 他们被搬到路旁，死不瞑目，成了任由别人摆弄的物体…… 想到这里，希莱丽娅完全没了胃口。 她当然明白阵营的敌对，明白自己开枪的意义，更清楚自己必须学会战斗，并且未来也要战斗下去。可是再怎么清晰的理智，也不可能填补那种怅然若失的情绪。 可是忽然间，帐篷上的小门开了。 “谁？”希莱丽娅下意识地说，“请你出去，否则……” 话并没有说完，因为她抬起了头，看清这位不速之客的脸庞。 进来的是黎宇。 他闯进少女的帐篷，放下背包，搓了搓双手:“才发现我带的全都是装备，忘了带干粮。饿了，只能先蹭点你的吃。” 希莱丽娅愣愣地盯着他，没怎么多想，就把手里刚刚撕开包装的食物递了过去。 黎宇接过干粮，咬了一口。 “这东西口感实在是有点一般，而且还是绿色的，应该也是那种藻做的吧……诶，你发什么呆呢？” 希莱丽娅回过神来，说:“没什么，就是有点累。” 黎宇:“累就对了。徒步行军，中间还经历了一场战斗，怎么可能不累。” 希莱丽娅:“但你和那个胖胖的讲师，还要去金奈城附近，跟神使作战……那样，肯定会更累吧？” 黎宇笑了笑:“但是好处也多啊。那胖子给我透露过了，只要能干掉那个神使，他就能升教授，而贡献点奖励全都属于我。” 希莱丽娅略微有些不解:“可是， 你也不缺贡献点啊。” 黎宇:“金钱总归是多多益善的。既然有这么好的赚钱机会，何必放弃呢？” 希莱丽娅:“可是，这危险……” 黎宇打断道:“危险程度很低，我们捋过计划了。因为主要吸引敌人眼球的是火炮阵地，而我们只是抽冷子放一炮。命中目标当然最好，没能命中的话，立刻撤退就行了。” 希莱丽娅还是有些担心:“能撤得掉吗？” “到那个时候，火炮阵地在不断地轰鸣，对金奈城里的教堂、宫廷还有神国部队驻地造成打击。所以那神使就算没被我们干掉，也只能先顾大头，去找火炮阵地的麻烦。而我们的火炮阵地周围，还有更多埋伏。所以我和洛文特只是整个计划中的一环而已，真没什么危险的。” 说到这里，黎宇又回顾了一下整个计划，然后颇有把握地点了点头。 “没错，危险度并不高。” ———— ------------ 149不需要道别 黎宇几口就吃完了那块干粮。 这东西的口感确实一般，凑近了也几乎闻不到什么味道，泛着淡淡的绿色。好在口感还算可以，就像是带着淡淡咸味的面包。食物的色香味，在‘色’和‘香’上都扣光了分，也就‘味’上还有点分，但在黎宇这里也够不上及格。 “我已经想好，万一那个特别任务没法完成的话该怎么办了……”黎宇咽下嘴里的干粮，如此说道，“就新时代的这个美食水平，供我创业发展的空间，那可太大了。” 希莱丽娅错愕道：“创业？你要当厨师吗？” 黎宇：“从厨师开始，先做高端餐饮打响名气，然后开分店、预制菜流水线，包括战场用的干粮也可以。要不了多久，我就能干出一个餐饮王国出来！” 希莱丽娅一时间无言以对。少女也不知道，现在是该称赞他雄心壮志，还是该嘲讽他明明可以在战场上成为高级法师居然还想着怎么当厨师…… 可是无论如何，这么聊着聊着，希莱丽娅就发觉自己又有了胃口。或许是因为心情轻松了许多，她又吃得下东西了。 就这样，两人一边小口小口啃着干粮，一边随意地聊着天，而外面的夜色愈发深沉。 在没有灯光的野外，覆满雨云的夜里，就是漆黑得伸手不见五指。 不过，在这个两人的小帐篷里，留着一点光亮。那是黎宇拿出的信号灯，调到微光模式，就像是凝固的烛火一样，为这小小空间提供了照明。 微光下，两人能看到彼此的脸庞，这就足够了。 可是忽然间，黎宇说：“我该出去了。” 希莱丽娅不由愕然：“外面还在下雨啊，你出去干什么？” 黎宇：“这里已经是战场了，过夜需要站岗放哨的。” 信息来了呀：“刚才讲师不是已经点了几个人站岗……” 黎宇笑着摇摇头：“完全交给新人，太不保险了。” 希莱丽娅也明白他说得对，但还是委屈地嘟起了小嘴巴。 黎宇伸手刮了一下少女的嘴唇，微笑道：“好好休息吧。” 他从帐篷里出去了。 希莱丽娅蜷缩着侧躺下来，呆呆地盯着眼前的黑暗。良久，忍不住发出了一声幽幽的叹息。 ———— 翌日上午，经过一番快速行军，他们抵达了南亚第12野战大队设立的火炮阵地。 只要离得稍远一些，便很难发现这处阵地。但走到了阵地跟前，学徒们便不由得暗暗惊叹——这阵地的规模可真不小。 自行火炮看起来就像是坦克，但跟坦克相比，这些家伙的装甲要薄得多，炮塔却更粗厚笨重，没法随意旋转。那几十根巨大口径的炮管放在一起，便足以组成令人心惊肉跳的火力集群了。 在这些大家伙的顶上，搭起了一张巨大的伪装网。 伪装网上不仅有深绿与棕褐色混杂的迷彩，甚至还有许多树枝，搭建起了立体的伪装。从远处看去，就像是茂密的森林树冠一样。 阵地就在一条河边上。只看一眼，黎宇就明白为什么要如此安排了。 因为不管再怎么能伪装，几十辆自行火炮如果在森林里跑得稍远些，必然会推倒许多树木，留下大片履带痕迹。而停在河滩与密林的交界处，隐蔽效果最好。 “你知道么，它们可以短距离潜水。”洛文特回到黎宇面前，见他正盯着自行火炮观察，便如此说道。 黎宇震惊道：“自行火炮，能潜水？” 洛文特笑了笑：“短距离，短距离而已。如果遇到意外，它们可以调头下河，顺着河水潜到出海口，进潜艇。有专门运送重装备的大型潜艇，在那边等着呢。” 黎宇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河。 河水流速并不快，但很是浑浊，几乎没有什么可见度。这些自行火炮往水里一沉，恐怕就很难被发现了。 黎宇：“希望不要出现这种意外。” 洛文特：“就算没有意外情况，等到行动结束以后，它们也会通过这个途径撤退。学徒就负责在这里断后，接应我们俩。” 黎宇盯着他，问道：“那如果出现了意外，火炮要紧急撤离呢？学徒们还会留在这断后吗？” 洛文特的神色终于认真了一些：“那就只能让他们分散撤退了。” 黎宇：“那样生存率高吗？” 洛文特犹豫片刻，问道：“你关心的，是那个绿眼睛的小姑娘吧？” 黎宇没有开口确定也没有否认，只是盯着他。 洛文特叹了口气：“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就无从估计这些学徒的生存率了。但说真的，那意味着不仅我们失败了，其他友军也统统失败……这个概率本身就非常小。而且，这可是学院批准的行动计划，能批准，就说明学徒们面临的风险很小很小，没问题吧？” 黎宇点了点头。 洛文特又说：“咱们该走了。那些学徒就留在这里，和野战队的战士们一起守卫阵地。放心，他们在这里遇到敌人的概率真的相当低。” 黎宇：“那我们走吧。” 洛文特挤了挤眼睛：“你不去跟那姑娘说一声再见？” 黎宇微微摇头：“没有这个必要。这次针对金奈城的行动总共也就不到一天时间，到了晚上，应该就能和学徒们会合了。” “嗯，如果一切顺利的话……” “你可闭嘴吧，别立旗子了。” “喂喂喂，对讲师要尊敬点啊。” “呵呵。” ———— 希莱丽娅看着那些走来走去的士兵，面无表情地发着呆。 这些士兵身上的迷彩服，跟法师学徒们的款式和颜色都差不多， 但那些士兵都不敢冒犯学徒们，迎面碰上了还会主动问好——大家都清楚，有没有主控芯片和纳米机，就是实质性的地位差距。 当然，这种地位差距，并不像神国那边的神使、牧师和平民那样的鸿沟。 好几个士兵，在路过希莱丽娅面前的时候，都忍不住放慢了脚步。只是出言搭讪之类的，自然完全不可能。 而男学徒之中，已经有两个自我感觉不错的凑上来，却都碰了冷钉子。她只是瞥了一眼，默不作声，就让那两个年轻的男生退却了。 忽然，学徒们都听到了头盔里的讲师声音：“大家服从本地指挥官安排，不要过于松懈。我可是注意到，你们好些人都放松过头了……那么，我和助教就要先离开一段时间，执行核心任务了，再见。” 希莱丽娅默默地动了动嘴唇。 “再见”——她这么说着，却并没有发出声音。 ———— ------------ 150重火力打击 黎宇停下脚步，扭头朝后说：“能不能快点啊？” 洛文特扛着几乎能装下他自己的大箱子，原本就泛红的一张胖脸，此时更是通红如染了色。听到黎宇的催促，他咬牙道：“你倒是轻松，要不换你来扛这个试试！” 黎宇掂了掂手中的狙击枪：“我要负责警戒四周的。而且，我的强化方向以敏捷为主, 不像你，还加那么大的力量。所以只能你来扛。” 洛文特：“你小子……” 黎宇：“那要不然休息会？” 洛文特：“算了，还有两公里就到了，到那再休息吧。” 于是两人继续前行。就跟来时的路上一样，黎宇端着狙击步枪，来回张望着周围。而洛文特扛着大箱子走在后面——以这东西的重量，如果换个没有芯片和纳米机的普通人, 别说扛着走了，用个杠杆都不一定能撬起来。 那个预定的埋伏地点终于到了。 洛文特把大箱子往地上一放，打开来，一边组装武器一边说：“这地方是我选的，对着侦查照片看了好久呢。距离金奈城的南城墙，只有3公里。” 黎宇往远方看去。透过前方的草丛和枝杈，隐隐约约能看见城墙。 “你一炮过去，威力有多大？” 洛文特咧嘴笑道：“这是动能炮，炮弹不会爆炸。它会像子弹一样，打在神使的身上，打穿那鸟人的翅膀！” 黎宇沉吟道：“但敌人并不清楚这是什么炮弹，所以，神使升空以后，看到炮弹冲着自己飞来，第一选择应该是一边躲闪一边用翅膀保护自己……” 洛文特：“对，而且根据经验，他们会先张开翅膀，后机动躲闪。因为如果是正常的高爆炮弹, 那爆炸的范围很难一下子躲开, 所以开翅膀的优先度一定更高。” 黎宇：“结果就会正中你的下怀。” “咱们就说武器装备和身体素质是一方面，会不会动脑，会不会聪明运用，这才是更关键的一方面。” 洛文特摸着额头顶上略微有些高的发际线，笑容稍稍收敛了些许。 黎宇瞥了一眼已经拼装成形的高斯炮，问道：“组装完成了？” “还有最后一点，要调试一下。” 洛文特又蹲在那操作起来。 黎宇环视周围，找了个比较合适的观察位。这是一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后面。往此处一蹲，便可以用石头挡住身体轮廓，架枪也方便，只要直起腰来就行。 “搞定了！”洛文特突然嚷了一声。 黎宇：“那咱们就蹲这儿等着？” 洛文特点了点头：“大概再等几十分钟吧，反正很快就到计划中的开火时间了。” 于是黎宇拿出手机，看起了数理逻辑的教材。 洛文特凑过来偷瞄了一眼，顿时惊讶道：“法师城外面没有网，你这是把学习资料下载到手机里，还抓紧时间在学吗？” 黎宇：“有什么问题？” 红脸胖子挠了挠脸：“我以为，像咱们这种把重点放在战斗上的法师，就不会像那些实验室鬼混的家伙那样, 整天还想着学习……” 黎宇：“你怎么知道我以后不会进实验室？” “不可能吧！”洛文特一脸不信, “你战斗天赋那么强，难不成以后全浪费在实验室里？” 黎宇：“我可以既上战场，又进实验室。这两者冲突么？” 洛文特：“你当然可以说不冲突，但咱们都知道事实是怎么样的……有一种方式能立足就很不容易了，文武双全的难度那可太大了。” 黎宇耸了耸肩，并没有再进一步解释。毕竟，要说‘独当一面的领袖人物需要什么都懂’这种话，实在不太合适。 眼看着黎宇又继续低头看教材，洛文特便从口袋里掏出一盒烟。他一手拿着烟盒，另一只手一拍，便让一根烟从开口里跳了出来，正好到他嘴边。 胖子嘴唇一勾便叼住了烟，把烟盒塞回口袋的同时，掏出来了一枚硬币大小的打火机。轻轻一弹，嘴巴再一吸，便点燃了烟。 洛文特把这微型打火机也塞回口袋，两根手指熟练地夹住烟，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在面前吐出一圈规整的圆。 他忽然想到了什么，叼着烟扭头问道：“你抽不抽？” 黎宇脸也不抬地摇了摇头。 洛文特撇撇嘴：“不抽烟也太无趣了。战场压力那么大，来两根，多好？” 黎宇喃喃道：“在这里展开被积函数，然后交换积分、求和……” 洛文特叹了口气，继续抽烟。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天上依旧布满阴云，好在没有下雨。 一根烟很快就抽完了。 洛文特把烟屁股摁在石头上，掐灭了，又掏出了烟盒与打火机。可是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片打雷般的声音。 黎宇抬起头，跟他对视了一眼。 “开始了！” 洛文特猛地跳到高斯炮旁边，双手架在操作台上，紧紧地盯着射击窗口。 黎宇收起手机，拿起了狙击步枪。他先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没有问题。然后，前方的几公里远的金奈城就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火光，如同烟花在城里炸开的火光，冒了起来。 然后爆炸声才传来，如同无数抵在耳边的怒吼，又如同低音炮震得胸口发颤。 即使是以黎宇大幅强化的身躯，隔着这么远都颇有震撼感；那些身在城里，在爆炸地点附近的普通人，又是怎样的感觉呢？ 会不会出现大量的无辜伤亡？ 黎宇的脑海里，这类问题一闪而过。无辜伤亡肯定有，但这并不是他这个违逆神国的见习法师所需要考虑的事情。 至于洛文特的胖脸上，就只有兴奋了。 “炮击，炮击已经开始，鸟人不飞起来看看？你不飞起来，怎么锁定火炮阵地，去阻止炮击呢？再不起来，大教堂都要没了哦……” 洛文特喃喃自语着，圆睁的双眼紧盯着射击窗口。 火光越来越盛。虽然看不到教堂的轮廓，但黎宇能看清团团冒起的黑烟。黑烟之中，还有爆炸崩飞的碎片。 他抓紧了狙击步枪。 ———— ------------ 151大家都有安排 爆炸声响起的时候，杜蓬正坐在降临室里。 大教堂之中，位于顶层核心处的降临室，是专门为神使准备的房间。降临室内，各种设备完善，且外观充满了圣洁之意。从房间内的摆设，到灯光的布置,无不经过精心调整，还有修女每日认真清扫。 可是杜蓬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烟，好不惬意。 爆炸声骤然响起，刹那间，杜蓬丢掉了手中的烟头，用翅膀把自己浑身包裹了起来。 周围的一切都在震动,仿佛一场大地震。 火光在窗外炸开，即使是透过翅膀的缝隙，都明亮得刺眼。 突然，空气更加炙热了，让杜蓬几乎以为自己身在烤炉之中。墙壁坍塌崩裂，猛烈的冲击波打在他身上…… 好在还有翅膀的保护。 杜蓬用神赐的羽翼保护着自己，就像是一粒随波逐流的茧，在爆炸的冲击波中来回翻滚、碰撞。每一枚高爆炮弹，都会炸出猛烈的冲击波，把他打飞。可是才飞出没多远，就会有另一枚炮弹，再让他拐个弯。 火光、冲击波，伴着硝烟和砖石碎片，偶有肉体残肢与血雾夹杂其间。在如此震撼的爆炸现场，在崩塌的建筑物中间，区区人体脆弱得如同虫豸。 但杜蓬并没有像驻守大教堂的其他神职人员那样，死无全尸。他不仅全身完好，甚至都没有受太重的伤。 炮击还没停止，但他已经弹出了被炸的那片区域。 杜蓬站了起来，羽翼张开,挡着从天而降的碎石，环顾周围的惨象。只见不久前还壮观恢弘的大教堂，此时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瓦砾。往南方看去，金奈城领主的宫廷也是一样，早已看不出原本的形状，覆满了硝烟。 但在其他区域，那些原本属于平民的地方，却没怎么受损。炮击装备的精度，显然相当不错。 而且这也说明了，袭击者的目标只有神国的权力机构，并不针对平民。 杜蓬转身走出几步，拐进一条小巷。他已经调出了金奈城的完整地图，此时，最为隐秘的那些通道，也都显示在他的眼前。 他掀开小巷里的一块井盖，跳了下去。落入地下的时候，他随手一捞，就井盖放回了原位。 那圆形井盖下貌似是下水道,但此时,杜蓬走在其间,却并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味。因为这里是修城之初便规划好的秘密地道，能够直通大教堂地下深处的防护工事。那里，甚至可以扛住核弹的爆炸。 一个干练而冷峻的女性声音，突然在杜蓬的脑袋里直接响起：“金奈城遭受袭击了，是么？” “我还好，但是主教和领主应该都死了。” “你应该去确认一下。” 杜蓬嗤笑道：“用不着确认，房子全都炸塌了，不可能还活着的。” “那你应该确认一下敌人。能够短时间内发出这样的火力，必然是他们的主力炮兵部队。” 杜蓬：“应该是，但我也不觉得我现在应该傻乎乎冲上去。这炮击太突然，也太可疑了。万一等我飞出城，又有什么杀招在等着我，那怎么办？” “你有点过于谨慎了，不要忘记，你可是战斗力最为顶尖的六翼神使。” 杜蓬用小拇指挠了挠耳朵：“就算是再给我安二十个翅膀，碰到某些杀招，该死的还是会死啊。你也别忘了，就前些天毛里求斯岛那还折了个同事呢。” “那你打算怎么办？躲着当缩头乌龟吗？” 杜蓬：“什么都不干当然是不可能的，袭击我的人，一个都别想跑。我有别的办法。” 那个女声安静了好一会，才再次响起，带着明显的惊诧之意：“你带过去了一整个无人机编队？！” 杜蓬笑道：“事实也证明了，提前的预防措施是有用的啊。” ———— “奇怪，那神使不可能躺着挨炸，什么都不干吧？” 洛文特一脸疑惑，低声自言自语着。 他已经拿高斯炮准备了许久，阵地的火炮早已倾斜完一轮火力。按理说，驻扎在城里的那个神使早该升空了才对。 不远处的黎宇猜测道：“该不会，火炮直接就把神使炸死了吧？” 洛文特先点了点头，可是仔细思索几秒，又缓缓地摇头。 “可能性很小，我觉得很难。我以前跟神使打过很多次交道。那些经验告诉我，如果遇到神使，在你没有准备埋伏或陷阱的情况下，就应该赶紧跑。因为他们的翅膀实在太棘手了。就算是重火力轰击，都可以用翅膀挡住。神使的身体强度本来就远超常人想象，再加上高爆弹中心都炸不破的翅膀，啧，麻烦……” 两人蹲在原地，继续等了好一会。 黎宇又猜测道：“有没有可能，神使不打算升空，准备开车或者徒步出来？” 洛文特斜了他一眼：“你觉得那样速度可能比得上飞吗？更何况，神国一贯占了空中优势，如果需要行动，最安全的也是飞行。地面上，其实更容易埋伏，不管是藏士兵还是埋地雷。” 黎宇：“那你怎么解释现在？神使没有冒出来啊。” 洛文特放下了高斯炮，有些烦躁地挠了挠头。 “如果第一轮就炸死了那是最好，怕的是他有什么别的手段……” 胖子下意识地掏出了烟盒， 但犹豫了一下，还是把烟盒塞回口袋里。此刻，实在不是抽烟的时候。 他一只手仍旧放在炮身上。如果下一秒钟神使突然冒出来，他也可以随时进入瞄准的状态。 黎宇忽然问道：“你在这周围有没有安排什么东西？” 洛文特摇了摇头：“安排东西干什么？咱们能一炮解决就一炮解决，不成的话直接撤，如果神使追咱们，那正好把它引到雷区里。” 黎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之前说过，万一行动失败，咱们是有逃生地道的。” 洛文特得意洋洋道：“地道里有索揽，滑着就过去了。神使追过来，地面上正好引爆地雷。” 黎宇的声音里却有些紧张：“所以那些无人机，就不可能是咱们的东西了。” 洛文特不由一怔：“什么无人机？” ———— ------------ 152这样就可以了 黎宇看到了一架无人机。 它相距大约两百米，飞在三四层楼的高度上，几乎是飘在树冠枝杈之上。这东西就像个袖珍版的直升机，顶上的旋翼不停转着，提供了升力。 巴掌大的机身上，有三块圆形镜头，扫视着周围的景象。在镜头下面,还有个小小的旋转炮台。当然，尺寸所限，那小炮管的长度跟手掌差不多，口径倒是不小，看起来就格外的短粗，让人很怀疑能有多高的精度。 但黎宇并不会小看神国的技术。 他把狙击枪端了起来，枪口斜着往上，瞄准了空中的目标。由于目标高度过高，就没法趴着架枪了。 “它可能还没发现我们，要干掉么？” 洛文特此时也看到了这架小无人机，只是这东西，自然不可能用高斯炮这种武器去轰，只能交给黎宇处理。 他把高斯炮搬到大石头后面藏着，一边拆，一边犹豫着说：“好像没有出手的必要啊，主要是，这种低成本的无人机，打掉了好像也没什么用……” 黎宇：“现在看样子，那神使是不会升空了。” “是啊，既然……”话刚起头，洛文特神色骤然一变，“它发现我们了！” 只见那无人机不再来回梭巡，而是朝着这边直线飞来，且加快了速度，炮口也指向了这边。 用不着多说半个词，黎宇已然清楚此时该做什么。 他稳稳地端着狙击步枪，瞄准,设计。 洛文特手忙脚乱，以最快的速度继续拆高斯炮。 黎宇扣动了扳机。 “砰！” 子弹打穿了无人机。那些镜头、小炮管、旋翼还有其他部分的机械，在空中散落一片，掉了下来。 黎宇扭头看了一眼，只见洛文特正在将最后的几个零件装进箱子里。 装完之后，胖子扛起箱子，一溜烟窜了出去：“撤！” 黎宇抱起狙击枪跟上。 到了撤退的时候，他才发现，原来这胖子即使负重都可以跑这么快。 没用几分钟，他们就跑出了两三公里，来到了预定的撤离地点。 这是一块两米见方的铁板，带着一个把手。铁板上，覆着一层薄土和干草，作为伪装。 “帮忙，提一下。”洛文特扛着个大箱子，显然不方便使劲。 黎宇抓住铁板上的把手，猛一用力，把它提了下来。铁板下面便是斜向下的台阶，隐约有微光照明。 洛文特扛着大箱子跑了进去,嘴里还嚷嚷：“快,跟上！” 黎宇也进入坑道，在里面放下了铁板。只是，铁板复归原位之前，他往外瞟了一眼，便看到了三架跟先前一样的无人机。 黎宇跑到洛文特身后，问道：“那铁门都没上锁，敌人来了怎么办？” 洛文特：“周围都是地雷，会自动扫描、引爆。如果有人类在附近活动，而且还没有法师协会的芯片，那就直接引爆。所以铁门不需要上锁，敌人没法靠近的。” 黎宇：“这地下通道，通往哪里？” 洛文特气喘吁吁地说：“三公里，而且有两个出口……都在河边上，万一出去还碰到敌人，可以潜水逃脱……这边河流还真挺多的。” 黎宇：“你说的潜水，就是直接跳水里，憋着气游吗？” 洛文特：“那怎么可能，早就放好潜水装备了啊……就是气瓶和呼吸器，还有救生衣，控制浮力，能上能下的那种。” 如此准备，确实是方方面面都想到了。 黎宇：“你的高斯炮怎么办？” 洛文特：“小命要紧。如果待会出去的时候还有敌人，就只能先放在地道里了。” 黎宇：“先给你说好，刚才我进来的时候，又看到了无人机。而且不是一架，是三架。” “混球……”洛文特忍不住骂了一声，“没见过神使这么胆小的，居然躲着不出来，就知道玩无人机，见鬼了！” 这么说着，两人朝着地道的出口奔去。 ———— 杜蓬蹲在地下工事里，一边抽着烟，一边在眼前回放着刚刚看到的画面。 那是一张熟悉的东亚面孔，属于一个清秀沉稳的青年——当然，杜蓬知道，这位‘青年’的真实资历，远远超出了一般人的想象极限。 “你死定了，亲爱的黑发猎豹……”他喃喃自语着。 黎宇怀中的枪械，依然是上次在孟买城的监控录像里那把svd狙击枪。不过身上的衣服，已然换成了法师协会的战场专用迷彩服。而且从刚刚拍到的视频来看，这小子的身手显然又有进步。 杜蓬眼前的画面，定格在那个地道入口处。 铁板半开着，即将落下。而铁板之下，是黎宇凝望过来的目光。很显然，这小子又发现无人机了。 杜蓬不由得叹了口气。 黎宇和旁边那个胖子，当然不会是刚才火炮轰击的主力。杜蓬本来还想找找那支炮兵部队的麻烦，可是此时看来，如果去找那些开炮的，恐怕就没法继续追索黎宇。而若是要抓住黎宇，那就只能放过那支炮兵部队了。 思索片刻之后，杜蓬朝着地下防御工事外面跑去。 他的速度相当快，重重台阶一跃而过，没用多久便回到了地面上。 此时，炮击已经停止了。城里压抑至极，因为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大教堂和领主宫殿几乎夷为平地，谁都不敢乱动，只有隐隐压抑着的哭声。.. 杜蓬飞了起来。 神使的出现，稍稍提振了人们的信心。不过眼看着这位神使大人迅速飞出城，无论是士兵、官员还是平民，都只能暗暗猜测，甚至不敢跟邻居多说几句…… 杜蓬飞到了那块铁板跟前，落了下去。 然而，还没触及地面，他就又被火光包围了。 这一片地雷的威力不小，好在杜蓬早有准备，用两对翅膀保护着自己，除了有些灰头土脸之外，并没有受到实质性的伤害。 更重要的是，趁着这次预料之中的埋伏，杜蓬将脑袋里的那个实时通讯装置，切断了。 如此一来，浮空城的神使控制中枢，就暂时没法再监控他的所作所为——由于他正身处于地雷的爆炸范围里，此次断线，无疑相当合情合理。 “这样就可以了……” 杜蓬呢喃着，一把掀开了铁板。 ———— ------------ 153复盘报告不用愁 黎宇和洛文特浮出水面的时候，已经在十几公里之外了。 这里是一条小河的入海口。河流宽不过十几米，流速平缓，波澜不惊。在遍布着溪水与江河的湿润热带地区，这种无名小河再常见不过了。 入海口附近，方圆几公里之内，一个人影都没有。 两人将呼吸器和空气瓶用力丢进水里, 便沿着密林与海滩的交界线，往南走去。不管是野战队的火炮阵地，还是下一步的集合地点，都在南边。 可是走着走着，洛文特便不禁哀叹道：“行动真的失败了，这下可麻烦，还要写复盘报告，要分析失败原因……” 黎宇：“复盘报告？” 洛文特：“不管成功还是失败，行动之后都要写复盘报告。成功了就可以简写，如果失败了就要写得详细，要分析为什么没达到计划目标。问题是，我怎么知道为什么啊？！” 黎宇试着分析道：“失败的原因，是敌方神使缩头乌龟，坚决不出来。可以这么写吗？” 洛文特挠着头：“那就要分析敌人为啥缩头乌龟。是我们一开始就有预判，还是在行动过程中露出了什么马脚，让敌人看出了破绽，猜到有埋伏……” 黎宇：“说实在的，突然砸到头顶上的炮击，确实有点奇怪。如果我是神使，我也要猜疑一番。” 洛文特：“那是因为你的性格本来就很多疑。但大多数神使不是这样，他们横行霸道惯了，碰到突然袭击的第一反应永远是加倍奉还。” 黎宇：“那你怎么解释这次？” 洛文特愣了一下，思索半晌，也只能说道：“可能是我们这次碰到的神使，跟其他神使的性格作风就不一样吧……但这种猜测，放在复盘报告里不好写啊！” 黎宇：“一句话就能概括完, 反而不好延伸, 是吧？” “是啊，而且还有一个麻烦！”洛文特拍了拍脑门，“刚才为了保险，我把高斯炮丢在那里了。如果写报告之前拿不回来的话，我就要把它写到战损里。问题是，就那一门高斯炮，价值比半个火炮阵地都高！” 黎宇不由得为之惊讶：“这么贵的吗？” “能一炮打穿神国翅膀，干掉神使的东西，怎么可能便宜啊……” 就在胖子一脸愁容的时候，黎宇还在不断观察着周围，时刻警惕着。 在洛文特看来，既然已经顺利跑出这么远的距离，当然不可能再出什么问题，敌人不会追上来了。但以黎宇的性子，只要还没回到法师城里，他都不会放下警戒心。 然后就真的注意到了异常。 那是一道从北方天际线飞来的身影，在他的视野里渐渐变大, 只是眨了眨眼，就从飞虫变成了蛾子般的大小——这意味着那身影正在以惊人的高速接近。 黎宇猛地拍了一下胖子的肩膀：“好像是神使！” 洛文特一个激灵, 扭头瞥了一眼, 连忙撒开丫子狂奔，边跑边喊：“快，快点！” 他奔跑的方向，是右边的森林里面。毕竟左手边是海滩，没有跑的空间，也没有遮掩身形的茂密树木。 几乎同时，黎宇也跑了起来，转眼间就追到了他的身侧，问道：“一起跑还是分头逃？” 洛文特瞥了一眼，不由得暗暗惊叹于这小子的冷静。这种急转直下的关头，无论行动还是说话的语调，居然一点都不慌张。 “分头吧，这样我们……” “小心！” 黎宇终于忍不住惊慌了。因为他看到，洛文特的短短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有一块黑影扣了过来。 突然来袭的黑影，似乎是个圆形笼子，不过远比一般的笼子要大，直径足有好几米。如果被它扣住，那自然就没法再逃了。 洛文特的反应比黎宇慢了半拍，而且最致命的是，这笼子是冲着他来。 眼看着笼子已经落到头顶上，即将把自己扣住，洛文特猛地蹬地，往右边变向加速，试图逃出笼子的范围。 他差一点点就成功了。 洛文特伸出右手，抓住了低矮粗壮的树枝——接下来，只要用力再一拉，借助这树枝的反作用力，把身子拽过去，就可以逃脱了。 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点点。 大笼子扣了下来，它的边缘，斩断了洛文特伸出去的右臂。从手肘处，就像是刀切豆腐一样，毫不含糊地斩断，然后整个扣在地上。连带着落地处的树木枝杈，也同样轻而易举地切断。 “啊啊啊啊——” 洛文特忍不住惨叫出声。 黎宇扶住一棵树干，停下来盯着这一幕，脸上满是震惊。 那个尺寸足有好几米的圆形笼子，在落地之后，从刚体忽然变成了柔体，但格外坚韧。它迅速收缩，变小，从笼子变成一张网，将洛文特缠绕包裹起来。而被切断的右臂伤口，也被紧紧缠住，止了血。 胖子的脸色犹如猪肝，一脸鼻涕和泪，却嘶声喊道：“跑啊！” 黎宇默不作声，看了一眼在树冠上空飞过来的神使，扭头就跑。 洛文特稍稍松了口气。如果这小子留在这里不跑，还要说些温情脉脉的废话，那才真是头疼。能跑掉一个，总比一个都跑不掉要好。 只是眨了几次眼，黎宇的身影便飞速远去，消失于林间了。 洛文特忽然感觉心里又有些空落落的。 “混蛋，你个臭小子跑得还真快……” 他也说不好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按理说，能有一个同伴跑掉，总比全军覆没好得多。但是转念一想接下来的断头台或者火刑架，而且只有自己一人独自上路，他又忍不住想哭。 要是能抽根烟就好了，可惜，他现在就像是被细密的渔网缠住，完全动弹不得，在地上蠕动两下都够呛，更别提从口袋里掏烟。 洛文特费劲抬起头，看到了从空中掠过的那个身影，而后不由一愣。 “不会吧，为什么是六翼神使？情报里明明是两翼的普通神使啊！” 洛文特顿时就明白了复盘报告该怎么写，很显然，锅就应该甩到情报小组头上去。可是他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大概再也不需要考虑什么复盘报告了…… ———— ------------ 154我要和你谈谈 黎宇在森林中狂奔，抱着狙击步枪，却依旧比冲刺中的豹子还快。前行视野里不断出现的树木，他只需要在蹬地的瞬间稍微转一点方向，或者缩一下身子，便能轻松躲过。 这种身法，放在旧时代完全无法想象。哪怕是奥运田径健将的直线冲刺，都没有他此时在密林中闪转腾挪的速度快。 但这还不够。那个神使在空中飞，速度比他更快，而且更加的游刃有余。 刚才的短短一瞥间，黎宇已经明白今日的行动为何归于失败了——这个神使，有三对翅膀，六翼。他当然早已听说过，浮空城里那些神使的地位，可以根据翅膀的多少而划分。 六翼地位最高，四翼次之，两翼则是普通神使。当然，这些翅膀是可以拆卸或隐藏的，也就是说六翼神使可以只显露出两翼，但两翼神使不可能弄出四翼或者六翼。 今天遇到的敌人，居然是最高位阶的那种。这就撞到铁板上了。 但黎宇并不会轻易放弃。 他依然在奔跑，在逃命，而且一边逃还在一边考虑，有哪些反击的办法。毕竟，光是逃不还手，让敌人太轻松，自己也很难讲有什么逃脱希望。 估摸着又跑出了三四公里，黎宇发现，那个神使并没有丢出新的可变形笼子。像之前扣在洛文特头上的那东西，并没有再落到自己头上。 前方的森林出现了一片缺口。那一带，是视野开阔的草丛。 在跑出森林的刹那间，黎宇转过身，双手端起狙击步枪，朝着天上那鸟人便是连续三枪。 一枪落空，两枪命中。但上了靶的两发子弹，毫无疑问地被翅膀挡了下来。 黎宇再转回身子，继续往前跑。 在开阔的草丛中，他并没有循着直线冲刺，而是跑起了Z字形，并且时而加速，时而减速，让敌人不容易锁定自己的位置。 天上那个神使忽然加速，从黎宇上空飞了过去。那家伙飞到前方，丢下五个黑点。 相隔上百米，黎宇只能看到黑点，具体是什么物品就看不清了。那五个黑点呈一横排落到草丛里，落点就在他的前方。 那究竟是什么？延时炸弹，还是跟先前那个可变形笼子类似的捕捉装置？ 黎宇不敢赌，便往右一拐，继续奔跑。 神使在空中也追了过来，而且又丢下了好几个同样的黑点。 黎宇再转向，跑了好几百米，渐渐发现不对劲之处——那些黑点之间，似乎连着细密的网。 也就是说，这个神使正在布下物理意义上的天罗地网，一边驱赶着自己，一边断掉自己的逃跑路线，不断缩小奔逃的空间。 黎宇靠近了一道网，丢出一枚高爆手雷。 几秒之后手雷爆炸，黎宇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层网颤抖不已，但显然并没有破裂。 更糟糕的是，因为这次离得比较近，他也就得以看清网子的底端。那是深深嵌进地里的细丝，让人根本不可能从下面钻出去。 黎宇突然换了个弹匣，再次端起枪，朝着空中的神使射击。 神使依旧用翅膀挡子弹。只是这一次，子弹在那翅膀上砸出的火花，更明亮刺眼得多。而那神使的身形也猛地颤抖了一下，方法即将从空中摔下来。 可是神使并没有摔下来，反而高声道：“好厉害啊，是特制的子弹吧！” 这话貌似赞叹，可是对黎宇来说，更像是嘲讽。他咬着牙，脸上的表情明显焦躁起来。 更多的黑点扔了下来，已然形成了一个超过三百米的包围圈。而网子的高度，也有好几米，不是那么容易跳过去的。关键是，如果真的跳起来，就算翻过了这层网，可是在空中没有着力点，那也太容易被神使趁虚逮住了。 但黎宇还是冲到了包围网的边缘，高高跃起。 既然没什么选择，那么自然只能冒冒险了。 在从包围网的上端越过的时候，黎宇扭转过身子，端枪便射。 “砰、砰、砰、砰、砰！” 五次扣动扳机，五发子弹，不仅让那神使只能抬起翅膀去挡，而且借着五发子弹的后坐力，他在空中也稍稍加了一点速。 黎宇后仰着越过包围网。 神使用翅膀护着自己，突然大喊道：“等等，黎宇，我要跟你谈谈！” 黎宇往后退了一大段距离，举枪瞄着，喊道：“你要谈什么？” 他当然看出来了，这个神使似乎并不打算伤害自己，就连捕捉的手段，都比抓洛文特的那个更柔和，更难以造成伤害。 而此时，这神使居然直接叫破了自己的名字，这又意味着什么？ 神使大声道：“我知道你是旧时代的幸存者，我还看过你在角斗场里的表现，我认识你，当然，你并不认识我。我很了解你，所以我认为，你和我是可以合作的。” 黎宇：“你现在看到的，听到的，还有做的一切，神国都能实时监控，所以你想干什么？你能干什么？” 神使：“相信我，在来这里的路上，我就已经把监控切断了。多谢你们铺设的雷场，给了我机会。而且我也很早就找到了切断监控的方法。” 黎宇默然无言。 那神使继续说道：“认真自我介绍一下吧。我叫杜蓬，69年前成为神使，至今已经到了神使中的最高位阶。但我并不满足于此。” 黎宇：“你想成为神？” 那神使已然渐渐落了下来。此时，他双脚踩在草丛里，意味深长地说道：“神使的年岁不能过百，这是程序性死亡。而我要永生，即使那是众神划下的禁地。 ” 黎宇：“听起来很真诚的样子，但是，你能不能先露个脸？” 杜蓬：“那你先把枪放下。” 黎宇：“旧时代的落后枪械，也能对你这样的六翼神使造成威胁？” 杜蓬：“废话，你用的是钨合金穿甲弹，这东西对翅膀都有威胁，直接贴脸当然要命！” 话音落下，两人便都沉默了。 黎宇依旧端着枪，而杜蓬的翅膀也没放下。 过了好一会，黎宇终于放下枪口，只是手指还留在扳机护圈旁边。 杜蓬也放下了翅膀露出了脸，但只放下一半，确保随时能再护起来。 黎宇忽然微笑了一下：“你要谈什么？” ———— ------------ 155无法拒绝的条件 “你要谈什么？” 用不着照镜子，黎宇也知道，自己此时的笑容有多么假。 刚刚那么激烈的奔逃和战斗，他气息都没喘匀，再加上起伏忐忑的心情，实在很难把演技发挥出来。 而杜蓬此时就笑得颇为真诚：“我要跟你谈一些，真正的切要问题。你们法师协会以反抗众神为核心宗旨，那么，你有没有想过，那些神明此时在做什么呢？” 黎宇反问道：“你知道么？” 杜蓬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神使也好，法师也罢，我们终究还是没有脱离凡俗的境界。而在我们之上的众神，他们才掌握了真正的力量，能够触摸不朽。但由于境界太高，他们对于凡俗之事也就不怎么关心了。” 黎宇已然有所明悟：“因为众神不管事，所以就有了你们神使擅自行动的空间？” 杜蓬意味深长地说：“现在一切看起来都还很平静，但在平静的水面以下，有暗流正在涌动……” “但这里存在一个问题，”黎宇打断道，“你切掉了浮空城对你的监控，才敢过来找我。也就是说，你所谓的暗流似乎并没有波及到浮空城的权力中枢。” 杜蓬微微一怔。 黎宇继续道：“或许已经有许多神使不再维持愚蠢的忠诚，但你很难确定这一点。你敢试探其他神使吗？如果我没猜错的话，现在试图跨入禁区的神使，可能只有你一个而已。” 杜蓬摇了摇头：“并不只有我。切断中枢监控的办法就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别人告诉我的。不过……你的思维确实很敏锐，让我都有点惊讶了。” “但现在占上风的是你，实力压倒性优势的是你。所以，请把条件摆出来吧，希望这是一个我无法拒绝的条件。” 黎宇并没有表现出一副赤胆忠心的样子。为了活下去，他当然不可能与面前的六翼神使撕破脸。 杜蓬微微一笑：“据我了解，法师协会非常重视旧时代幸存者。” 黎宇：“我只是个新人，对这些并不了解。” 他已然意识到了，这个神使之所以把自己当一回事，应该是因为旧时代幸存者的特殊。相比于这个时代的普通法师，旧时代幸存者有着远高于别人的发展潜力、上升天花板。所以，如果能够跟自己达成某种合作关系，就等于在法师协会内部打入了一枚深深的钉子。 杜蓬微笑道：“不必太过警惕。我并不打算让你背叛法师协会，也不会让你现在就跟我走。我只是希望，你在成为下一个伟大法师的时候，能多一条可以选择的道路。” 黎宇微微皱眉：“意思是，随时跟你通风报信？” 杜蓬拿出一个小盒子：“我相信，这是一个你无法拒绝的条件。你只需要把它带上，跟我随时交流，探讨一下近期的信息就好。你完全不需要给我弄什么敏感情报，只需要一些大势上的风向变化，就足够了。而我，在你每一次行动前都可以告诉你，会不会遇到神使，以及可能遇到的是两翼、四翼还是六翼神使。” 黎宇的呼吸不由得稍稍加速了一点。 跟杜蓬互相通风报信，不主动涉险去收集什么机密信息，只需要用一些法师协会里的常规情报，就可以换得关于神使的重要信息——这个条件，看起来实在是相当不错。 如今的战场上，只要不踏入重火力轰击的范围，不踩雷区，也不碰神使，对于法师就没多大威胁了。这样不仅风险大降，也更容易获取战功。整个战场的难度都低了许多。 更重要的是，只要答应了这条件，自己应该就能活着回到法师城。 杜蓬还在继续加码：“不用担心在法师协会里露馅，附近的一切信号，都被那张网屏蔽了。而且你在实质上也没有背叛法师协会，反而是在帮助我这个浮空城的隐藏叛徒，不是么？” ———— 艾米莉是被一通紧急消息喊醒的。 “学徒助教黎宇跟随巴别塔法师学院的战斗实训课讲师卓卡·洛文特，在金奈城以南进行课程附加任务的过程中，遭遇了一名六翼神使。讲师洛文特被控制住，信号中断。学徒助教黎宇在逃跑途中，信号中断。” 这段语音，来自巴别塔总系统AI。 先前在给这个系统AI降级的时候，按照她的要求，拉薇尔就在系统里埋了个关键词，即‘黎宇’这个名字。此时，关键词终于触发，可是艾米莉却发觉可能有些晚了…… “为什么会碰到六翼神使？”少女的胸口剧烈起伏着，“什么叫信号中断！” 这时，拉薇尔的通讯请求接了进来。 艾米莉立刻就问：“你收到那个消息了吗？” 拉薇尔：“关于黎宇的消息么？我当然收到了。” 艾米莉的语气颇有些急躁：“为什么一个学徒，参加的行动里会有六翼神使？！” 拉薇尔不急不缓地答道：“我刚才查了一下，因为原本的计划目标，敌人应该是两翼神使。如果是常规的两翼神使，以他们的安排，现在应该已经完成目标凯旋而归了。这是情报组的失误。” 艾米莉：“可是……” 拉薇尔：“既然我们几个都同意了， 应该让学徒们上真正的战场上去历练，那就必然要承担风险。黎宇表现出的战斗能力非常强，自然要面对难度更高的任务。而且，你也看过旧时代的历史，一些领袖人物的孩子都会在战争中面对意外，黎宇凭什么不能承担风险？” 艾米莉无言以对。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艾米莉忽然低声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放弃他吗？” 拉薇尔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放弃他，真的很可惜。到目前为止他表现出的素质，他的天赋和心态，都没什么可挑剔的。” 艾米莉喃喃道：“如果他没有第一时间被杀，而是被神使捉去了浮空城……” 拉薇尔问道：“你要再闯一次，救他出来么？” 艾米莉：“我不知道。” 然后，这个加密通讯频道，就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 ------------ 156留得青山在 “你在实质上也没有背叛法师协会，反而是在帮助我这个浮空城的隐藏叛徒，不是么？” 这话在杜蓬的口中，听起来似乎无比的自然。 不过黎宇并没有正面同意或者驳斥，而是说道:“看起来，你好像为这一天准备了很久……” 杜蓬叹了口气:“我的年纪不小了，如果在众神划定的禁区外乖乖止步,最多还有不到十年的寿命。当然，我可以随时申请下凡，去找一个地方当领主。但相比于把微薄的权力留给子孙后代，我宁愿活得更长久一些，抓紧更大的权柄。为此，我需要有人在法师协会里配合。” 这位六翼神使的样貌，就是个英俊的青年男子。但眼底的沧桑，却不知浓缩了多少年的阅历与疲惫。 他之前说了,成为神使是69年前的事情。要想成为神使,至少得是十几岁往上的青少年。换言之，这家伙的真实年龄肯定在八十以上，搞不好都快九十岁了。 如果神使寿命不能过百的话，那就意味着最多还有十多年的寿命…… 黎宇:“我给你介绍协会里的大佬，效果肯定更好。” 杜蓬摇了摇头:“我信不过。半个世纪以前，神国明明有着远胜于法师协会的力量，为什么反而让法师协会壮大到今天的地步？” 黎宇反应过来，不由得震惊道:“你觉得，协会上层跟神国串通！？” 杜蓬冷笑道:“那就不是区区神使能够确认的真相了。在那些高居云端的光辉之下，你我都只是棋子而已。” 黎宇:“……” “好了，把它戴上吧，我给你说的已经够多了。” 杜蓬把手中的小盒子抛了过来。 黎宇一手接住，打开，便看到了一块手表。 要不要戴上它？ 如果不戴，单凭自己此时的能力，根本不可能逃出这个六翼神使的手掌心。而戴上以后，只要能活着回去，找到艾拉,不论什么后患似乎都没啥可怕的。 从理性角度上思索了几秒钟之后，黎宇果断戴上了。 他放下狙击步枪，把这手表放在了左边的手腕上。表 带上有一排点位，另一端则是个凸出的按扣。 杜蓬忽然提醒道:“别戴太紧了。” 黎宇点点头，将按扣摁进合适的点位里，就此戴上了。戴上去的感觉很正常，跟普通的手表似乎没什么区别。 杜蓬说道:“法师协会有很多旧时代遗物，还有许多仿造品。法师之中最不缺的就是旧时代的缅怀者。所以戴着它，一点都不会显眼，完全可以在法师城里正常活动。”筆趣庫 手表的表盘上，秒针以熟悉的速度运转着，时针与分针所指向的数字，也没什么问题。 黎宇问道:“这上面，集成了通讯工具？” 杜蓬:“你只需要对着手表说话，我就可以听到。不过，有一件事情，需要你有心理准备。” 黎宇:“什么事？” 杜蓬的嘴角翘了起来:“这个手表无法被摘除。” 黎宇愣了一下,低头仔细看,就见刚才扣上的表带居然已经缠绕锁死了。那表带乍一看似乎是普通人造革的材质，刚才轻轻一摁就可以扣进去。但事实证明，它的材质绝对不普通，而且扣进去以后便拔不出来了。 他用力尝试了一下，根本无法把那个按扣弄出来。而且以他远超常人的力量，也没能掰断表带。实际上，别说掰断了，不论他如何使劲，表带上连一丝裂纹都没有。 杜蓬微笑着说:“不必徒劳了，不可能取下来的。而且你也完全没必要取下来。相比于我冒的风险，你承担的这点风险不值一提。” 黎宇眯了眯眼:“你确定，这东西不会被法师协会检测出来？” 杜蓬悠然道:“你该不会以为，这么些年，我们从来没有给法师城安插过内应吧？使用这种通讯表的内应，至今还没有一个暴露过呢。只要你稍微小心一点也不会出问题。” 黎宇:“……” 果然，活命的条件没那么简单。只要答应了开始，就无法拒绝后续的得寸进尺。杜蓬的要求，显然比一开始所说的更加麻烦。 黎宇立刻以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其实我完全没法选择告诉你什么、不告 诉你什么。这块表，会把我听到的一切都记录下来，加密传送给你。” 杜蓬微笑着鼓掌:“非常聪明，你猜对了。这样你可能不太乐意，不过对你并没有什么损失。” 确实没有什么损失，但也不可能再回头，只能乖乖给人当内应。 “你在实质上也没有背叛法师协会，反而是在挖浮空城的墙角”这种话，黎宇是一个词都不信。只是在压倒性的实力劣势下，完全没有选择的自由。 然而黎宇知道，自己其实还有底牌，那就是和艾拉的关系。 他垂下手腕，仿佛已经放弃抵抗，只是低声问道:“那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杜蓬:“当然可以。” 黎宇:“之前被你捉住的那个胖子，我也要带走。” 杜蓬愣了一下，又仔细打量了他两眼。 然后这位神使抖了抖翅膀:“你还真是一点都不害怕啊。” “我有什么需要害怕的？”黎宇冷笑着反问，“戴上你的表，以后我就成了你的耳目，你愿意轻易损失一枚这么重要的棋子？” 杜蓬盯着他瞧了许久，幽幽地叹道:“或许你没法相信我，但我之前给你说的一切，包括我的处境，还有目的，都是完全真实的。” 黎宇笑了笑:“既然你这么有诚意，那就把戏做足，我才好回去交差。” ———— 洛文特感觉，自己已经快失去意识了。 右臂伤口的剧痛渐渐消失，被一种冰冷的麻木所代替。不只是伤处，全身似乎都越来越冷。 是这缠住自己全身的网，在起麻痹作用么？ 头盔的信号发出去了吗？巴别塔会不会派来支援……不，就算立刻调集部队，也根本来不及吧？ 脑海里的疑问如同野火，扑不灭，他也不想再扑灭了。怀着满满的绝望，他无力地闭上了双眼。 可是耳畔又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洛文特下意识睁开一丝眼缝，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一个身影，却没看见翅膀。 “走吧，那个神使被我甩开了。” 黎宇的声音，此时就像是点燃一切希望的火炬。 ———— ------------ 157两位敬业的演员 “果然是打算杀个神使啊……” 杜蓬站在那个地道里，找到了洛文特留下的大箱子。打开箱子，仔细看了看，再检查一下附带的炮弹，便明白了这东西的大致用途。 这种穿透力极强的高斯炮，而且用的还是不会爆炸的动能炮弹，显然不是用来对群伤害的。而有必要费这么大劲的单体目标, 无疑只有神使。 杜蓬可以想象，假如不是自己临时主动申请调过来，假如驻守在金奈城的依旧是个两翼神使，没有准备无人机群，直接从城里飞出来……那么一炮过去，大概就可以去觐见众神了。 以《圣典》的教诲, 忠诚的信徒、神职者和神使死亡时，灵魂会升入天空, 飘到比浮空城更高的地方，化为星辰，享受永恒的宁静喜乐。 宣扬了半辈子的教义，杜蓬当然早已习惯了这样的说法。只是在探知了一些旧时代知识之后，他明白了更多…… 天上只有大气层，大气层外是真空，真空中有卫星在运行，而那些卫星要么是旧时代早已失灵的遗产，要么就是神国发射上去的机械装置。并没有留给虔诚者的灵魂居所。 杜蓬合上箱子，提起来，往金奈城的方向走去。 走出地道的时候，他停下脚步，听了一下黎宇那块手表传来的音频信号。开倍速听着，他微笑着自言自语：“已经找到战友了啊……好，那你就该回去了。你们的炮，也交给我带回去交差吧。” 然后断掉了这个音频信号, 杜蓬才重新接上中枢监控。 浮空城的神使中枢，会事实监控每一个神使的感官，尤其是视觉和听觉。因此监控频道一旦恢复, 他就必须变回那个虽然偶有懈怠但总体上忠心不二的浮空城老臣。 频道刚一恢复，来自中枢的声音就在他脑海之中响起：“你那里怎么回事！” 杜蓬的声音有些虚弱，语气格外的茫然：“我不知道……无人机发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敌人，他们逃到了这里。无人机没法跟下去，所以我就过来了。” 浮空城中枢：“我知道！你被炸的那一刻我也能看到，问题是在那之后呢？” “他们的地雷里好像埋了一些特别的东西，让我昏迷了……醒来以后，看周围还是没有人，我就去地道里看了看，然后发现了这个。” 杜蓬低下头盯着大箱子，笨拙地摸索了一会，好不容易才打开。 “充能高斯炮……我明白了。他们的目标，就是你。你没有第一时间飞出来，而是用无人机探路这一点，现在看来做得很对。” “唉。” 得到了肯定的杜蓬却并没有表现出喜悦，只是蹲下身来，摸着那光滑的炮管, 沉沉地叹了口气。 浮空城中枢：“你的状态似乎很不好, 神赐之翼损伤很严重。” 杜蓬扶着额头说：“爆炸的威力太强，我……损失了一只神翼。” 浮空城中枢：“还好，这爆炸只打破了你六分之一的防御。如果换成一个两翼神使，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杜蓬叹道：“我需要休息……” 浮空城中枢：“今天之内就会有神使过去接替你。辛苦了，回到浮空城好好休息吧。” ———— 洛文特的哭泣，让黎宇感觉自己算是长见识了。 由于那个会变形的笼网过于坚韧，手头的工具根本无从破坏，而且这笼网也帮洛文特止住了断臂处的血，所以黎宇就没有尝试着拆它，而是连带着笼网将洛文特扛在肩上，朝着撤退集合的地点走去。 本就肥硕的身躯，再包裹上细密的网，感觉就像是扛一只大肥猪。急救强心剂的药物作用下，加上劫后余生的情绪波动，让猪猪暴风哭泣。 “我都以为我要死定了啊……那是六翼神使，六翼啊！你知道刚才我都快休克了吗？” 洛文特在黎宇的肩膀上扭来扭去，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了一下脚步，稳住身形。 黎宇：“你现在这么有活力的样子，可不像是快要休克的人。” 洛文特：“你刚才不是给我打了一针强心剂吗？” 黎宇笑了笑，继续往前走。 经过了短暂的兴奋之后，洛文特想到了一个最关键的问题。 “那么强的六翼神使，你是怎么解决掉的？” 黎宇镇定答道：“我并没有解决掉他，只是趁着他放松警惕的时候，抱住了他。用枪贴脸给他来了一发。只是我那把枪也报废了。” 洛文特错愕道：“抱住神使？！” 黎宇：“紧紧抱住，反而让他不方便立刻干掉我。而且我拉开了手雷，放在他身后……” 洛文特：“然后呢？那神使受伤了吗？” 黎宇：“受伤并不严重，但是他非常非常的谨慎。我只是扯掉了一只翅膀，他就直接逃掉了。” 洛文特瞪圆了双眼：“扯掉神使的翅膀？这怎么可能！” 黎宇淡然道：“子弹贴脸，再加上你看看我的背包里是什么。” 洛文特连忙扭着身子，拉开他的背包拉链，便看到了装在里面的东西。 那是一片卷起来的翅膀，即使放在包里光照那么黯，都能看出其质地是多么的洁白如雪。只是在边缘处，有些许破损，染上了硝烟的颜色。 洛文特伸出手，摸了一下。冰凉且陌生，是从未有过的触感。用指甲使劲掐，就发现这东西奇妙地吸收了所有力道，却没有留下任何印记，没有肉眼可见的形变！ 在魔法协会这么些年，胖子从未触碰过如此奇妙的材料。 他的声音在发颤：“你真的拔了六翼神使的翅膀……” 黎宇忽然脚步一顿， 半跪了下来。本来扛在肩上的胖子，也就失去支撑，摔到了地上。 当然，这点高度要摔痛洛文特都很难。他连忙缩着脖抬起头，急切问道：“黎宇……你怎么了？” 只见这个黑发青年的清秀脸庞上，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黎宇呻吟道：“头，我的头好疼……” “怎么回事？！”洛文特刚问出口，脑子里便已经有了猜想。在经过了特别剧烈的运动之后，即使身体没有大面积受伤，有时也会导致大脑难以承受主控芯片的输出功率。更何况，要把神使的翅膀扯下来，那是多么激烈的战斗？ 洛文特急忙道：“撑住啊，你已经拼来了那么伟大的胜利，怎么可能倒在这里？先和友军会合，再好好休息！” ———— ------------ 158讲师的威严 看起来，黎宇已经支撑不住了……好在洛文特发现，通讯频道此时已然恢复。 于是，一支乘着步战车的野战分队，很快赶到现场，将已然无法行动的两人带上。 黎宇好洛文特都背靠车厢内壁，瘫坐着。洛文特还没解绑,是真的动不了。黎宇则演得相当逼真，反正头痛这种症状是最麻烦的，也没什么外在表现，露不出马脚。 洛文特对学徒们说道:“本次战斗实训课，到此为止了。接下来友军会送你们到岸边，进入潜艇,回到法师城。” 群聊频道里安静了不到三秒。 一个有些青涩稚嫩的女孩声音突然响起:“你们的行动出现意外了吗？” “呃……”洛文特下意识地想挠挠头,只是胳膊扭了一下，才发现被束缚着,根本挠不到。 黎宇出声答道:“有一点意外，但还好，我们俩都顺利撤出来了。” 洛文特忍不住嘀咕:“很难说顺利吧……我回去要逛逛商城，看有没有好点的赛博义体了。” 那女孩子却不管不顾讲师先生，而是立刻问道:“黎宇助教，你呢？” 群聊频道里，响起了其他女生的轻笑声。大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还有男青年吹起了口哨。 “我没事。”黎宇的声音很平静，只是隐隐有一丝虚弱感。 洛文特顿时说道:“他的情况好得很，比我强多啦！回去好好睡一觉，休息休息，又是个龙精虎猛的棒小伙。” 黎宇:“……” 心思活络反应敏锐的学徒，笑的声音更明显了，但还有一些学徒的心眼太正。 赫莱布带着疑惑小声道:“你们在笑什么啊……” 至于那个一开始就忍不住追问的女孩子，已经完全沉默，不再说话。只是，有一部分学徒已经猜到了这女孩是哪位。 ———— 希莱丽娅再次见到黎宇的时候，在那艘潜艇里。筆趣庫 洛文特还是没能解绑,而这种被捆成死猪的模样，委实不方便出现在学徒们眼前。于是他就缩在驾驶舱里，让黎宇代替他去宣布后续的安排。 毕竟，经过了几个小时的休息，黎宇此时已经没那么‘头疼 ’了。 乘客舱的舱门一打开，希莱丽娅看到了出现在门口的熟悉身影，差点站起来、扑过去。好在周围其他学徒的呼吸声提醒了她，此处人多眼杂，实在不该那么任性。 黎宇清了清嗓子，说:“洛文特讲师受了伤，本次实训课暂时中止。不过，之前的成绩不会作废，等到下一次实训课，依旧是你们诸位来参加，到时候再将课程补完。主要安排就是这样，你们还有什么问题吗？” 一个男青年举起了手，好奇地问道:“助教先生,你和讲师真的去对付神使了吗？” 黎宇点了点头。 “那，结果怎么样呢？” 黎宇的面色有些沉重:“失败了，好在之前留下的布置起到了一些作用,让我和洛文特讲师从神使的手底下逃了出来。” 另一个学徒举手问道:“那神使很危险吗？” 黎宇点了点头:“六翼神使，非常的危险。” 乘客舱里霎时间安静了。 有的学徒还不太明白‘六翼神使’意味着什么；有的学徒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危险性，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筆趣庫 就在这时，洛文特的声音在舱内响起:“黎宇助教请过来一下，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跟你讲。其他学徒好好休息，潜艇到达法师城以后，自行解散离开。” 黎宇走出乘客舱，经过走廊，进入了驾驶舱。 然后就看到被困在细网里的那张胖脸上，露出了严肃的表情。 等到黎宇蹲在他跟前，洛文特压低了声音，相当严肃地说:“等我回去，就要写复盘报告了。你可以帮我写吗？” “这个嘛……” “本次行动中最关键的部分，解决六翼神使，是你做的。我可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这部分当然只有你能写啊！” 黎宇面露难色:“可我没写过复盘报告这种东西。” 洛文特:“我可以给你看看，我以前写的，还有别人写的……很多复盘报告的保密期非常短，给你看完全没有问题。” 黎宇还是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自然而然地说道:“让我这么一个新人来写这种东西，还是有点困难了，倒也不是完全 不行，但是得加钱。” 洛文特愣了:“啊？” 黎宇:“就是加贡献点。” “之前咋没看出来，你小子这么混蛋呐！”洛文特简直想抬起手打他，可惜在网子里，只能扭一扭。 黎宇肆无忌惮地笑了笑。 在他的迷彩服长袖里面，此时多了一块表。无论洛文特还是其他人，都完全没有发现。但只要那块表留在自己的手腕上，黎宇就感觉心头多了一道阴影，让他总有点心神不宁。 跟胖子插科打诨，倒是能让情绪轻松一些。而且，表现得越是自然，也就越是不容易露馅。 在召唤来传奇级大佬艾拉以前，黎宇明白，自己绝对不能暴露。 ———— 潜艇回到了巴别塔法师城。 对于诸位学徒而言，这一趟还算轻松。原本要待满五天的战场，只过一天便回来了。 绝大多数学徒都离开了，但赫莱布却留了下来。因为潜艇还没停稳，手机刚刚恢复信号，他就收到了来自黎宇的短信。 【别急着走，到驾驶舱来，有个小任务要交给你。难度非常低，而且可以给你的战斗实训课成绩加五分。】 什么样的‘小任务’居然能加五分这么多？ 抱着疑惑与期待的心情，赫莱布推开驾驶舱的门，就看到了角落里的那头死猪……不，那是洛文特讲师！ 为什么讲师会缠在渔网之中？ 赫莱布盯着猛瞧，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满是困惑。 洛文特:“你在发什么呆？黎宇没有告诉你吗，让你扛着我回学院！” 赫莱布张口结舌:“呃，他确实告诉我……有个小任务，能加五分的，就是……啊？原来是扛着您走吗？” 洛文特恶狠狠地说道:“我可以给你加五分，这没有问题！但是，你要乖乖把我送到学院里，我指定的地点。而且，绝对不能告诉其他人！” 按理说讲师的这种凶狠语气应该很有威慑力，只是被绑在网子里的这副尊容，实在没什么威严可谈。 这让人忍不住想笑，但赫莱布毕竟不是真傻。他强行压住了嘴角的弧度，郑重其事道:“您放心，我明白！” ———— ------------ 159警戒尚未解除 赫莱布扛着洛文特，乘上无人驾驶的出租车时，黎宇正在与希莱丽娅也上了车。 回家的路上，希莱丽娅发现，坐在身旁的黎宇格外沉默，似乎有什么心事。 “你真的不需要去医疗中心检查一下吗？”少女有些担忧地问道。 黎宇摇了摇头:“上潜艇之前，我就已经在医疗舱里治过了。不需要再检查。” 他当然没法解释,自己现在正考虑着什么问题——那块戴在手腕上无法摘掉的手表，到底把自己监控到了什么程度？ 直接给艾拉打电话，或者发语音消息，那肯定是行不通的。 这手表绝对可以收集声音，那么图像呢？这上面会不会安上了针孔摄像头？会拦截电子信号吗？ 黎宇又低头看了一眼。迷彩服是长袖，把手腕都遮住了,包括手表。但是，它有没有可能，会采用某种特殊的手段，监控到自己的动作？ 他想尽量降低一些风险。 希莱丽娅忽然问道:“你的背包怎么不见了呀？” 黎宇下意识答道:“哦，我留给那胖子了” 希莱丽娅:“给洛文特讲师了吗？为什么？你的那把狙击步枪……” 黎宇:“步枪已经毁掉了，我没有带回来。那些装备，要么用掉了，要么就没什么带回来的必要。因为这次拿到了一个很厉害的战利品。” 希莱丽娅:“什么战利品？” 黎宇:“一只翅膀。” 希莱丽娅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她盯着面前之人不似开玩笑的表情，眨了眨眼，愕然道:“你带回来的该不会是……神使的……” 黎宇笑了笑:“对，神使的翅膀。虽然仅仅有一只，但我觉得，也算是很有价值的战利品了。” 少女的小嘴微张着，嘴唇颤抖了几下，没说出话来。如果换成任何一个人自称带回来了神使的翅膀，她都绝对不会相信。 从小，她就知道神使代表着多么凛然不可亵渎的荣光；如今成为了法师学徒，从常识教科书里她更是明白了，那 些神使有着多么恐怖的战斗力，而翅膀更是强悍防御力的象征。哪怕是重武器轰击,恐怕都很难破坏神使的翅膀，又怎么可能成为战利品？ 黎宇随口解释道:“在跟我战斗之前，那个神使经过一轮火炮齐射，又挨了地雷贴脸的爆炸，那只翅膀应该已经松动了。然后再被我用高爆手雷炸了一下，就拽了下来。”筆趣庫 如果是别人说这种话，希莱丽娅实在没法相信。但既然是黎宇，想想他做过的那些事情……少女又没法不相信。 憋了好一会，希莱丽娅只能感叹道:“你简直……太神奇了吧！” 黎宇只是淡淡地笑了笑。 而少女又沉默了一会，却是越想越后怕。这次碰到的是意料之外的六翼神使，还经历了那样激烈的缠斗，过程中只要出现一点失误，黎宇恐怕就要变成神使的战利品了吧？ 想到这里，她忽然扑到黎宇的身上，紧紧抱住了他。 下意识地抚摸着少女的脑袋，手指摩挲着柔顺的亚麻色长发，黎宇感觉到了左手手腕处的触感，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如果这个破手表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那么，以后跟希莱丽娅的任何互动,都会被杜蓬那个混蛋听到吧？ 之前一直在想着正经的大事，他的思路还没拐到这方面来。此时，一想到这个不那么正经的问题，黎宇就感觉非常的……就好像小时候辛辛苦苦攒了好久的钱，买到了某个游戏机和游戏卡带，结果却发现游戏机买成了国行的，而卡带却是国外版，整个人都麻了。 希莱丽娅抬起头，便注意到黎宇的嘴角抽搐，咬着牙，似乎很疼的样子。 少女连忙坐正了身子，问道:“我碰到你伤口了吗？” 黎宇摇了摇头:“没有伤口，没事，没事……” ———— 回到公寓房里之后，黎宇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在书桌前坐下。他的右手里是手机，左手袖口撸起，露出了手腕上的手表。 他放下了袖子，决定稍微冒一点 风险。 首先，拿出平板，点开了旧时代语言·汉语的教学资料，翻到长篇阅读栏。 文章的内容是对旧时代经济学的介绍，以标准汉语文字写成。黎宇读起来当然没有任何问题，不过此时，他把平板放在桌面上，又拿出了手机。 然后在手机里输入汉语文字。 既然知道了神国将旧时代文明遗产视为原罪，那么他们当然会禁止神使学习文字。只是杜蓬那家伙的资格太老，说不定在什么地方已经学到了旧时代文字……所以此时，黎宇只能赌这块手表不会监测他发出的短信，或者就算监测到，也希望杜蓬看不懂汉字。 【艾拉，紧急求助。我今天从金奈城附近的战场上撤了下来。但我遇到的真实情况，没法跟其他人说。所以记在巴别塔系统里的任务简报，肯定也遗漏了一些真实情况。你现在有空吗？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须跟你说。而且没法用语音，没法说话，只能用文字叙述。】 将这段文字发送给艾拉以后，黎宇的目光又回到平板上，继续看那篇经济学的介绍。 不仅仅是看，他还用汉语念了出来: “经济资源的分配，应当追求效用的最大化。但我们看到，对于某个人最大化的分配形式，可能损害了另一个人的效用。因此，自由主义经济学认为的最好配置形式，应当是除非降低其他人的效用，否则不能提高某个人的效用了。这种形式，或者说这个状态，就是帕累托最优……” 念着念着，静音模式下的手机发出了震动提醒。 黎宇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 这是艾拉发来的消息，而且同样是汉语: 【怎么回事？需要我过去帮忙吗？这个发信频道已经设置绝密了，你告诉我就好。】 黎宇:【我遇到六翼神使了。】 艾拉:【对，我看到任务简报了，说是你奇迹般地从神使手中逃脱。难道说，那个神使在你身上做了什么手脚吗？】 黎宇:【对……】 ———— ------------ 160她有两种办法 通过一条接一条的短消息，黎宇把整个过程都告诉了艾拉。 从抵达金奈城附近，到炮击，再到无人机出现，然后与胖子洛文特通过地道逃离，被六翼神使杜蓬追上，一番徒劳的逃跑与缠斗,还有最后的被迫妥协，戴上取不掉的手表……用准确且详细的文字，明白无误地发给了她。筆趣庫 而在对话过程中，艾拉的反应，也让黎宇意识到，此时的艾拉应该不是那位冷漠的拉薇尔,而是更为友好活泼的艾米莉。 得知了完整的真相之后,艾拉静默了好一会。 黎宇也没有再发多余的短信,只是看向平板，装作阅读汉语文章的样子。 直到此时他还是没有忘记，要在手表的监测中表现得尽可能自然。 终于，艾拉发来了最后一条短信:【你现在就正常生活，千万不要再把真相告诉其他人。你只需要表现得尽可能正常就好，交给我来处理。】 黎宇放下手机，无声地长出了一口气。 既然艾拉愿意揽这事，那么在他看来，就没什么问题了。 他拿起平板，真的看起了教材。汉语对他实在不存在难度，于是退出这个教材，点进了微积分题库。 一些比较有难度，但对他而言又不算太难的东西，能够紧紧抓住注意力，免得再胡思乱想些自己解决不了的困境…… 就这样学了好一会，手机又震了起来。 黎宇瞥了一眼。这次，是来自讲师洛文特的通讯请求。 接通之后，就听到了那个胖子充满诧异色彩的声音: “刚才学院院长直接找到我了,说是本次行动的复盘报告不用写了，因为整个行动被列为绝密……喂，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黎宇笑了笑:“我怎么知道啊？” 洛文特:“虽然是碰到了六翼神使没错，可是，也不至于绝密那么夸张吧！” 黎宇笑着叹道:“我说了，我也不知道啊……不过，能免掉写复盘报告的麻烦，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吗？” “好事啊，哈哈哈哈，这可太好了，我正愁不知道 怎么写呢！”洛文特的笑声中，满是中彩票一般的惊喜。 黎宇:“那你请我吃饭作为答谢？” 洛文特貌似颇为爽快:“行，没问题！你就说你想吃什么吧，我现在就给你点！” 黎宇:“你要给我点外卖是吧？法师城的外卖全都是经济适用餐，要请客就去贵点的餐厅啊，拿出诚意来！” 洛文特自嘲道:“不是我不帮你，你知道我现在什么情况吗？我在学院的手术室里躺着呢，大家都不知道怎么解开这破网！” 黎宇:“所以你这辈子都要被捆住了是吧？” 洛文特:“那怎么可能！” 黎宇悠然道:“既然总有一天能解开,那我就等着你把网解开,再请我吃大餐。要不然，我真看不到你的良心丢哪儿了啊。” 洛文特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唉,行吧行吧！” ———— 学习、吃饭、洗澡、睡觉…… 接下来的这半天时间，黎宇行为举止看似一切正常。连希莱丽娅都没有发现，他始终绷着一根弦。 午夜时分，希莱丽娅早已回到她的卧室里，睡熟了。而黎宇换上了宽松的短袖短裤睡衣，躺在自己的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即使是闭着眼睛的时候，难免也会有一点点光线透过眼皮，进入视网膜。所以只要没有睡着，就很容易感知到黑暗中的光线变化。 轻闭着双眼的黎宇注意到了异常，睁开眼，就看到窗外的轮廓。 法师城里，即使是夜晚也总是不缺灯光，因此想要睡觉的人大都需要把窗帘拉上。而此时，一个略显纤细的人形轮廓，就映在了窗帘上。 黎宇翻身下床，走过去，拉开了窗帘。 然后他就看到一位金发少女漂浮在窗外，背后张开了恶魔般的双翼。这一幕，让他有了种难以形容的安心感。 窗外的少女笑了笑，勾了勾手指，便向上飞去，升出了他的视野。 黎宇穿好衣服，走出房门，乘电梯上到顶层。 虽然没有任何语言或文字交流，但他知道，艾米莉肯定在楼顶 天台上等着自己。 果不其然，到了空旷无人的天台上，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娇俏身影。她穿着衬衣、短裤和皮鞋，有点假小子的风格。不过那从肩头披散下来的金色瀑布，又让她充满了女孩子气。 黎宇走到她跟前。 艾拉竖起食指，在粉唇前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她拿出手机，举过来，让黎宇看清屏幕上的文字。 【不要说话，让我给你好好检查一下。】 艾拉收起手机，凝视着他。 黎宇无声地点了点头。他抬起左手，露出了手腕处的手表。 艾拉拿出一张透明的薄膜，覆在手表上，缠绕一圈，不留丝毫缝隙，重叠着缠紧了。然后她的双手都拢在那手表上。 少女闭上双眼，呼吸也放慢了，就像是冥想一样，整个人的状态变得格外幽静。 黎宇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打扰她，也没有拿出手机——他知道，艾拉现在肯定是在用赛博机体里的某些电子手段，探测杜蓬给的手表。这应该是个精细活，也就是说，哪怕自己刷手机，都有可能影响到她。 既然什么都不能干，就只能看看远处的法师城夜景，以及近处的艾拉了。 站在那里呆了不知多久，黎宇估摸着，大概至少有十分钟以上。他倒是没有数脉搏来计时， 毕竟没这个必要。 然后，黎宇越来越确定了一件事。 远处的夜景，并没有面前少女好看。 艾拉突然睁开了双眼，就见这家伙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虽然有点过于直白，但并没有什么邪意，就像是在欣赏一朵深夜中的绝美花朵。 “你在看什么？” “呃……没什么啊。” 艾拉眨了眨眼睛，笑了一下，说起正事:“这个手表，只有监听和定位的作用，除此以外就只有一个防暴力拆卸的自爆功能。”筆趣庫 黎宇:“呃……” 艾拉:“不用担心，这层膜有隔音效果，它听不到了。然后我想说，对这个小东西，我有两种处理办法，你想听听吗？” ———— ------------ 161它很薄 “我有两种处理办法，你想听听吗？” 听到这话，精致的少女面容，在黎宇眼中一下子变得格外温暖。 他抑制住情绪，尽可能镇静地说：“分别是哪两种办法，可以告诉我么？” 艾拉微笑道：“第一种办法最简单，在这里就可以搞定。我捏断你的手掌骨头,就可以把手表取下来了。” 手表是箍在手腕上的，小臂和手掌的宽度都比它大。既然表带已经彻底固化，那么确实，只要让手掌变小一些，自然就能脱下来了。 黎宇不禁皱眉：“这个办法是不是有点简单粗暴？” 艾拉摆了摆手：“因为复杂的方法很难成功嘛。因为这手表有压力感测，还有别的好几个感知系统。如果尝试用黑客手段破解,那太容易引发自爆了。所以，这个办法的成功率其实也不是百分之百。” 黎宇琢磨着说：“听你这意思,是不是第二个办法的成功率更高？” 艾拉微笑着点了点头：“对,百分之百的成功率。” 黎宇：“不知道为什么，我好像有点不妙的预感……” 艾拉：“我说的第二个办法，确实不那么正常，而且对你也有更高的要求。这么说吧，你能不能以后就戴着这块表生活？” 黎宇：“不取下来啦？” 艾拉稍稍收敛了笑容，正色道：“现在有两种可能性。要么那个叫杜蓬的神使，压根就是神国的忠诚走狗，只是找个借口欺骗你，让你戴上这个窃听器回来，以便收集法师城内部的信息，也让你变成神国的卧底。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我们正好可以用一些假消息，让神国做出错误的判断。” 黎宇若有所思：“用相反的假消息，欺骗神国的决策者？” 艾拉点了点头：“对。然后我们就要说，如果是另一种可能性，也就是杜蓬确实怀着反抗神国的心思……” 黎宇：“那么我就可以联络杜蓬，配合他的反抗计划。” 艾拉打了个响指：“没错，就是这样！所以在我看来,这块表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取掉。” 黎宇低头看了看手腕上的东西：“这样啊……” 艾拉柔声道：“但是我也明白，对你肯定是有点不公平。戴着这块时刻传送窃听信息的表，你的生活里很难保护住什么隐私，应该很不舒服。你能忍受吗？” 黎宇沉思半晌。 艾拉没有催促他，也没有再劝，只是静静地凝视着他。 终于，黎宇叹了口气，说道：“我可以忍受，但是……” 他想说‘但是得加钱’，不过这话未免有点太直白了，在这少女面前有些说不出口。 艾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放心，为了法师协会做出的牺牲，这种长时间的忍耐，一定会有非常丰厚的补偿。而且这个任务的时间不会无限制延长。等我们验证了杜蓬的目标，和他取得联系，你就可以摘掉它了。” 黎宇点了点头。 既然是艾拉口中的‘非常丰厚的补偿’，在他看来，也就没什么追问的必要了。只不过…… “我想知道一下，”他如此问道，“你打算怎么验证杜蓬？” 艾拉答道：“这一块,其实我还没完全想清楚。杜蓬就算是铁了心反抗神国，也只会是为了他自己。所以，如果有机会对法师协会造成损失，而他自己受益的话，他肯定也不会拒绝。所以我必须给他创造一个机会，能够帮他解开神国枷锁的机会。” 黎宇：“听起来很麻烦啊。” 艾拉：“但我已经有点想法了。最近，南美洲那边的战场，或许可以用来验证一下。所以你也要抓紧时间加油，尽快达到毕业标准，就可以去做你的专属毕业任务了。” 黎宇：“我的专属毕业任务，在南美洲？” 艾拉解释道：“非洲和北美洲已经沦陷了，东亚和东南亚周围都处于僵持阶段，谁都不好出手。所以，南美洲是最适合浑水摸鱼的地方。” 黎宇回想起旧时代的某些历史，笑着问道：“那里是不是有很多游击队？” 艾拉：“确实有游击队。那里的势力范围非常复杂，有浮空城册封的贵族，有大批的牧师部队，也有成建制的魔法协会军队，有我们在当地发展的游击队，还有直属于某些众神的军团，以及既不属于神国也不归属协会的势力。” 黎宇：“听起来确实很复杂。” 艾拉：“因为地形复杂，回旋空间很多，再加上旧时代崩溃的时候，南美洲被破坏的力度比较轻，所以残留了很多旧时代的势力。当然，那里也没有完整留存的政权，但是有很多活跃的民间团体。” “活跃的民间团体……”黎宇忍不住挠头，“会造枪造子弹，还种植罂粟的那种吗？” 艾拉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黎宇：“我的专属毕业任务，会是在那里打下一片根据地？” 艾拉颔首道：“而且能够调配给你的资源，不多。就连你的人身安全都没法百分百保证，因为那里实在太乱，而且协会的投送能力也有限，所以你必须谨慎一些。当然，关于谨慎这一点，我对你还是很有信心的。” 黎宇：“我倒是没什么信心。” “这就是谨慎的表现啊。好了，那今晚就到这里了，以后随时短信联系。 我们暂时不能用语音交流了。” 艾拉说着，伸手到他的手腕上，准备去解开那层膜。 黎宇连忙道：“这个隔绝音波的膜，可以给我一些吗？” “当然没问题啊，这一块，以后就是你的了。” 艾拉微笑着说完，解开了那层膜，团成一团塞到他手里。两人的手相触碰时，她还俏皮地捏了一下他的大拇指。 然后，艾拉退后几步，无声地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黎宇也抬起手挥了挥，目送着她展翅高飞而去。 仔细一想，今晚艾拉来这一趟，似乎……除了聊天布置任务以外，就是送了这一层隔绝膜？ 摸着那柔润奇妙的质感，黎宇不禁暗暗感叹，这东西还真的是相当薄。 ———— ------------ 162那就没办法了 无声地告别了艾拉之后，黎宇便回到了公寓房里。然而，他刚刚开门进去，就看到了站在客厅里的少女。 希莱丽娅穿着洁白的睡裙，亚麻色的长发披散着。听到开门的声音，扭头看到刚刚回来的黎宇，少女忍不住露出了笑颜,只是片刻之间，那笑容就收了起来。 她嘟起嘴巴，委屈道：“这么晚了，你为什么还要出门呀？我刚才找你，看到床上没有人，吓了一跳……” 黎宇：“这么晚了，你找我什么事？” 午夜出门确实很奇怪，但这个时间点找他,似乎也不太正常。 希莱丽娅直直地盯着他，沉默了几秒。 忽然，少女轻声说道：“因为我想你了。” 这话有些直白，让黎宇不由一怔。 希莱丽娅深吸一口气，像是聚攒了勇气，继续说道：“在战场上，跟你告别的时候，我就有点预感。没法用学科知识解释的，奇怪的预感。我总觉得，你这一去并不安全，好像很难再回来了……事实也是啊，你遇到了六翼神使，经历了那么危险的战斗，好不容易才回来。那个胖讲师一直都没露面，是因为伤得很深吧？” 黎宇回想起捆成死猪般的洛文特，点了点头：“他确实受伤了，断了一只手。” “对嘛,我就是说他肯定受了医疗舱都治不好的重伤，要不然，为什么不露面……”说着说着，希莱丽娅又有些奇怪，“不太对劲呀，如果只是断了一只手，医疗舱应该可以帮他接上才对吧？” 黎宇摸了摸她的脑袋，微笑道：“不用在意这些细节了，洛文特就是觉得很累，状态不好，所以想偷个懒而已。” 希莱丽娅：“所以，我的预感……在你走之后我又想了很久。那个火炮阵地没有受到攻击，哪怕齐射之后，大家都以为神使要来袭击，还紧张兮兮的等了半天，也没有敌人过来。那个时候我就觉得，敌人肯定是去找你们了。” 黎宇：“确实如此，你的思路没错啊。” 希莱丽娅：“然后我就想明白了一件事。” 黎宇：“？” 此时客厅里的灯并没有打开，不过在窗外洒进来的光照下,少女的星眸也同样闪烁。 她的声音很轻，但语气又颇为坚定：“我想明白了,如果要等到能理直气壮地站在你身边,才和你在一起的话，说不定，我会带着遗憾死去。今天是你遭遇了意料之外的强敌，那么下一次，如果我在执行任务的时候遭遇了那样的敌人呢？” 黎宇：“你完全没必要像我这样，到战场上去……” 希莱丽娅打断道：“但你也告诉我了，以后，法师协会面临的战斗会越来越激烈。让大多数法师能够安然享乐的大后方，以后就没有了呀。” 黎宇犹豫了一下：“确实。” “所以我不想留下那样的遗憾。就算、就算是被别人觉得我是被你养的，我也不想管那么多了！” 说到这里，希莱丽娅咬着下唇，盯着黎宇。 黎宇一时间有点不知所措。他现在脑子里就一个念头，那就是这段少女的告白，该不会被杜蓬那个混蛋听到了吧？ 希莱丽娅忽然抱住了他。 这两人之间早已拥抱了不知多少次，不过这一次，少女却抱得格外的紧，就好像意识到自己差点失去面前的恋人。 黎宇轻轻拍抚着她的背。 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希莱丽娅终于退开一步，咕哝道：“那是什么东西啊……” 黎宇一低头，就见自己手腕处的手表露了出来。刚才在抚慰少女的时候，应该也碰到了她的后背吧？ 他面色不改道：“手表而已。” 但希莱丽娅可清楚，这么长时间以来黎宇可从来没戴过手表。而且，这手表是哪里来的？ 联想到刚才黎宇毫无理由的出门行为，少女猛然感到一盆凉水浇在自己脑门上，整个人都忍不住冒冷汗。 “你……”希莱丽娅颤声问道，“这个手表，是艾拉前辈刚刚送你的吗？” 黎宇更是吓了一大跳。让杜蓬知道自己有女孩子喜欢，那没什么大不了的；但要是让杜蓬知道自己和艾拉关 系匪浅，那就不好说会不会牵出更多的危险了。 毕竟，虽然这手表是杜蓬给的，但刚才他确实是见了艾拉。而且，希莱丽娅的第一反应是，这手表是艾拉送他的，这也很能说明问题。 黎宇连忙说道：“开什么玩笑啊，艾拉那种级别的大佬，哪是我说见就能见到的。这手表是别人送我的。” 希莱丽娅忍不住问：“别的女孩子吗？” 黎宇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如果说是男孩子送的，感觉好像更奇怪，更没法解释了。 他干脆说道：“是你不认识的女孩子，学院里的女学徒。好了，你别缠着我问了，好好睡觉吧。” 希莱丽娅瞪圆了双眼，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黎宇转身回到他自己的卧室里，毫不留情地关上了门。 少女站在原地，呆了许久。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视线就完全模糊了，一滴滴泪水落在地板上，消失在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希莱丽娅只感觉到满腔的愤怒，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发泄。以她和黎宇的关系，以黎宇的条件，他在学院里拈花惹草不是很正常的么？前些天，在两人之间按下暂停键的也是她自己，不是么？ 一路上保护自己，带自己来法师城，帮助自己进入学院……黎宇已经做到了那么多，按理说应该只有感谢，那还凭什么责怪他呢？ “但是你为什么，”希莱丽娅哽咽着喃喃自语，“我为了你拒绝了所有人，我只看着你一个人，可是你……你不喜欢我吗？” 她一步一步挪回自己的卧室，突然，看到手机似乎在震，屏幕上有收到新短信的提示。 希莱丽娅拿起手机，就看到黎宇居然发来了十几条短信！ 刚才关门的时候那么冷淡，现在为什么…… 怀着这样的疑问，少女看了第一条短信，顿时屏住了呼吸。 【我现在有一个秘密。那个手表，是浮空城的神使强行安在我身上的，用来监听我……】 一条条的短信看下去，希莱丽娅的心情就像是坐上了过山车。 ———— ------------ 163这玩意儿真不好解释 翌日清晨，希莱丽娅准备好了早饭，放在餐桌上。 黎宇从卧室里走出来，就看见了少女的笑脸，以及冷冰冰的话语：“吃完我就去图书馆，没事不要找我。” 希莱丽娅的表情和语气是完全分裂的。 昨晚，黎宇已经用文字信息给她解释了目前的状况——这姑娘就在自己身旁,要瞒着她，那实在太麻烦了。而在知道了真相之后，希莱丽娅当然是一点怒气和委屈都没了。 对她来说，这感觉就像是和黎宇有了一个共同的秘密，一个绝对不能让其他人知道的秘密。 当然，艾拉前辈已经知道了，但这也没有办法。如果没有艾拉前辈的帮助，黎宇就只能试着弄断掌骨，强行把手表摘下来。问题是，就算是下决心那样做，也不一定万事大吉。因为那手表完全有可能检测到自己被摘下来了，然后自爆…… 希莱丽娅盯着他的手腕，目光里多了些凝重。 然而黎宇似乎一点都不在意。他坐在餐桌旁，一边解决早餐一边问道：“你已经吃完了吗？” 希莱丽娅：“是啊，我吃完了。” 黎宇：“那你不用等我，去学习吧。我待会有事出去，没法带你。” “哼，谁要你带啊。” 希莱丽娅这么说着，转身走到门口，笑着挥了挥手，才出去。 黎宇叉起煎蛋又咬了一口，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就看到了艾拉发来的新消息： 【我给你介绍了一个研究项目，能为你带来毕业所需的学业贡献点。就在今天之内，会有一位专研旧时代文化史的教授去找你。跟他合作，也算是一门实验课程，应该能够得到不少学业贡献点。】 旧时代文化史？那不是夏菲菲的自留田吗？ 而且,既然这位教授会来找自己，那应该就说明…… 黎宇有些纳闷，回复：【我是旧时代幸存者这件事，他知道吗？为什么他不找夏菲菲？】 艾拉：【我已经告诉他了。这位教授原本是旧时代文化史的权威专家，直到夏菲菲出现，抢走了他的讲席。】 这下就明白了。之所以要找自己而不是夏菲菲，原来是有利益冲突。 黎宇：【那我没问题了。】 艾拉：【你以后也没必要死守着身份秘密不放。如果遇到合适的伙伴，告诉人家你是旧时代幸存者，或许会更方便行事。】 黎宇：【我明白。】 通信交流到此为止。 黎宇盯着手机，静静地思索了好一会。 除了已经知晓他来自旧时代的希莱丽娅以外，如今自己认识的这些人，有哪些值得进一步发展、拉拢呢？ ———— 当天晚上九点多，黎宇在自己的寝室里见到了那位的教授。 佩普·帕克教授，是个光头，络腮胡已经全白了，眼睛里也略微有些浑浊，这说明他的年纪实在不小，至少五六十以上。但行走间的却还是丝毫都不显得苍老无力，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 “你好，叫我帕克教授就好了,您就是艾拉阁下介绍的旧时代幸存者，黎先生吧。艾拉阁下可能已经告诉过您，我是专门研究旧时代文化史的。” 黎宇：“请坐吧，不需要对我用敬称，我们互相放松点比较好。” “好的，黎先生。” 坐到在椅子上之后，帕克教授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领口，显然还是有点紧张。 黎宇在床边坐下：“需要喝点饮料什么的吗？” “呃，不，不用……”帕克教授笑了笑，“抱歉，在我这几十年的人生历程里，研究了很多旧时代遗产，但当面见到旧时代幸存者的机会寥寥无几，所以免不了有点紧张。” 黎宇：“没关系，不过我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研究项目，需要我帮忙呢？” 帕克教授：“我们的部队发现了一批网络服务器，可能是用来备份旧时代网络信息的。而且我们发现，这服务器可能是设置了爬虫程序……呃，您知道什么是爬虫吧？” 黎宇点了点头：“我知道，自动爬取信息的算法。” 帕克教授继续解释道：“我们发现，那些服务器里存储了相当多旧时代的信息，但是其中一部分信息，因为……呃，可能是因为年代比较久远吧，让我们难以理解。” 黎宇：“无法破译吗？” 帕克教授挠了挠后脑勺：“其实已经解析出来了，比如说，其中很让我们困惑的某部分，是汉语文字。但是我们很难读懂那些文字里的含义。” 黎宇：“具体是什么样的文字？” 帕克教授拿出手机，点开某个页面，递了过来。 黎宇接过来只看了一眼，嘴角就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兰州烧饼，鉴定完毕。】 他抬起头，看着帕克教授隐含着期待的老脸，不由得叹了口气。 帕克教授连忙问道：“你知道什么意思吗？” 黎宇：“就是骂发帖的人蠢，没别的。” “发帖的人？”帕克教授琢磨了一下，“也就是说，这是旧时代网络论坛里的词语？很常用吗？” 黎宇两手一摊：“说实话，在我那个年代已经不常用了。但是在我懂事以前，所谓的互联网古早年代，应该是相当常用。” 帕克教授点了点头，把他的手机拿回去，翻到下一页，再展示给黎宇看。 【集美】、【集美们】 这位教授一本正经道：“我们发现，这是一个出现频率非常高的词语，而且跨越了多个平台，比刚才的‘兰州烧饼’还要常见，而且使用时间可能也更广……” 黎宇：“是啊，用了挺久的，我小时候可太常见了。” 帕克教授：“所以，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黎宇用汉语说道：“姐妹，或者姐妹们。” 帕克教授想了想：“年轻女性的互相称呼？” 黎宇点了点头。 帕克教授一脸不解：“我以为是多么复杂的词语才需要缩写……明明是一样的发音和拼写长度，为什么要换呢？” 黎宇叹了口气：“因为流行语需要更新，哪怕是无意义的创造，也好过一潭死水。” 帕克教授拿过手机来又翻了一页：“好吧，我明白了。那么，这个语式又是什么意思呢？” 【一眼丁真，鉴定为x】 黎宇沉默了。 ———— ------------ 164鉴定完毕 “这是个语句惯式，”帕克教授很是严肃地探讨着，“最后的那个字可以替换，替换范围非常自由。而且前两个字也经常换，比如将‘一眼’换成‘遗言’、‘义眼’之类的。你知道这个句式表达什么含义吗？” 黎宇：“……” 他觉得，自己实在没法解释这个玩意儿。如果要认真讲，那还需要解释一批前置知识。而且在他看来,在新时代解释这些实在毫无意义。 帕克教授等了片刻，又问：“这个问题让你感到为难了吗？” 黎宇并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为什么要纠结这个问题？” 帕克教授：“因为我们发现，在那批服务器里，它的出现频率非常高，高到了无法忽视的程度。为了理解那批宝贵的信息遗产，我觉得,有必要探究清楚。为此，我甚至去找了夏菲菲教授……” 黎宇注意到了这位老教授眼神里的纠结，顿时就明白了，这人和夏菲菲应该是有过节。 想想也能猜到，夏菲菲既然是直接抢了他的讲席，那自然就有利益纠纷，而且老教授还是毫无疑问的败方。说不定，还发生过当面被打脸的事件？ 黎宇：“夏菲菲教授怎么说？” 帕克教授：“她觉得很为难，而且跟你刚才的表情，一模一样。” 黎宇耸了耸肩：“那肯定，因为这个句式来源于去中心化的自发创造，使用起来又比较自由，主要用来灌水，所以我真不觉得把它解释清楚有什么意义。” 话音未落，帕克教授却瞪大了眼睛。他晃动着一根食指，略显激动：“你刚才用的那个词！灌水，这是什么意思？它也是高频词语！” 黎宇：“啧……” 小时候用惯了的词，非要给出一个定义，反而有点麻烦。 思索片刻之后，他说道：“就是发表没什么意义的内容,凑字数。在之类的文艺作品里，也会用到。” 帕克教授：“观众觉得内容太无聊，就会骂‘灌水’这个词？” 黎宇颔首道：“就是这样。” 帕克教授将手机收进口袋里，沉默了一小会。 这位老教授抬起目光，郑重其事道：“我想要邀请您，加入我的‘旧时代网络挖掘’项目中来，不知道您的意愿如何？” 黎宇并没有第一时间答应，而是问道：“需要我做什么样的工作？具体的报酬呢？” 帕克教授：“我需要您的经验，在旧时代曾经生活过的经验，帮助我理解。在那片充满了歧义词和变种语言的海洋里，我需要一个救生圈。至于报酬……我只能说，我们发表的所有成果，您都会是第二或第三作者，由此奖励的贡献点，当然也全都是您的。” 黎宇：“论文奖励的贡献点，会计算课业成绩里吗？能用在毕业指标上？” 帕克教授：“当然没问题。” 黎宇又问道：“那么，论文的贡献点是怎么算的？” 帕克教授组织了一下语言,说：“引用的次数越多,就会有越多的贡献点。而且,比如说另一个人的论文,引用了我的论文，然后还有第三个人引用他的论文，那么二次引用也会给我带来一定比例的贡献点。” “引用因子啊，”黎宇笑了笑，“也是旧时代就有的学术制度了。” 帕克教授小心翼翼地问道：“那么，您愿意加入我的项目吗？” 黎宇也很谨慎：“需要我做的事情，就是解答你提出的问题，没别的，对吧？” 帕克教授连忙点了点头。 黎宇笑着伸出手：“那就没问题了，我当然可以加入。” 帕克教授愣了一下，回过神来，捏住他的手摇了摇。 然后这位老教授擦了一下额角的汗，叹道：“可算是找到援助之手了。这下可好，我要赶紧回去，继续挖掘了。” 黎宇：“你居住的地方，不在这法师城里吗？” 帕克教授笑道：“考古嘛，在法师城里怎么开展工作？我现在率领的考古队，都是在各大旧城市废墟里寻找线索和发掘。旧时代遗留的服务器，大都损坏非常严重了，只有少部分还能修复。修复以后也不好搬运，我们都是现场拷贝信息，做好备份的。” 从这位老人的笑容里，黎宇看出了一丝执拗。那是认定了自己喜欢的事物，并且坚决为此奋斗了很久很久的光彩。 “很荣幸加入你的考古研究项目，”黎宇也微笑着说道。 帕克教授连忙摆了摆手：“这是我的荣幸。” ———— 洛文特的网子终于解开了。 黎宇再次见到这胖子时，已经是十几天之后。按照事先越好的，洛文特来请客了。 请客的地点，是一家貌似档次不错的餐厅，专做海鲜菜。考虑到法师城所在的位置，这大概算得上本地土特产。 在包厢里见面的时候，黎宇的目光忍不住飘向胖子的手。 那天金奈城外，杜蓬发射的那个笼网，在扣住洛文特的时候，还切断了他的右手。胳膊肘以下，全都没了。 之后黎宇忙着逃命，跟杜蓬周旋了太久。回来时，也没有找到那截断臂。 考虑到周围就是生机茂盛的森林，那只右臂被什么野生动物叼走了，也很正常。 而此时，洛文特又有了新的右臂， 从小臂到手指都呈黑色，还带着金光闪闪的纹路，很是帅气。但不论多么帅气，如果能用原装货，谁愿意换成赛博肢体呢？ 但这胖子似乎一点都不在意的样子，反而撸起袖子故意展示出来，还得意洋洋地炫耀道：“学院补偿的，最顶级spw赛博手臂，怎么样，厉害吧？” 黎宇竖了个大拇指：“厉害。” 洛文特撇了撇嘴：“你说什么厉害？你又没见过这手臂有多大力量，多强的稳定性，多高的灵活度……” 黎宇哭笑不得：“怎么，你还跟我炫耀起来了？” 洛文特：“我给你讲，右手换成了这个，我的战斗力只增不减！不过就是有个小问题，以后自我安慰的时候有点不方便，我不习惯用左手。” 黎宇：“烧饼，鉴定完毕。” 洛文特：“？” ———— ------------ 165怼一下试试 黎宇的动作很快。 关于旧时代的语言和历史，能捞的分他基本上都已经捞完了，和帕克教授‘合作’的旧时代网络文化挖掘项目也在进行。如今，他的学业贡献点正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迅猛增加中。 短短几个月，已经有了七千点，距离达到毕业要求是越来越近。 不过他当然没兴趣拿这种事到处炫耀。今天，在新时代历史课的阶梯教室里,他坐在五六十个学徒之中，并不显眼。 这项历史选修课是黎宇上个月报的名。不过到了今天，这区区150点的满分价值，对他而言已经没有太大意义了。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确实需要多了解一些新时代的历史，他宁愿去上结课效率更高的课程。 授课的是一位正当壮年的讲师，样貌堂堂。他没有放视频，只用了静态图片投影，便侃侃而谈。 “在旧时代,布宜诺斯艾利斯就是个繁华的大城市。旧时代崩溃之际，布宜诺斯艾利斯也经历了秩序的崩坏。不过那不属于我们的课程内容，暂时略过不提。总之，新时代的协会创立10年之时，法师们向布宜诺斯艾利斯发起了攻击。大家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台下一个女学徒举起手:“因为神国在南美洲的统治秩序不完整，很容易动摇。” 讲师点了点头:“没错，因为神国并没有将南美洲攥在手里。在巨大的亚马孙雨林，在巴塔哥尼亚高原，还有许多当地人自发维持的聚居点。由于工业体系的消失，这些聚居点都已经退化为较原始的村落形式。但他们大都保持着旧时代的习俗，甚至信仰，将神国派来的牧师们称为‘伪教徒’，有着很大的敌意矛盾。” 投影的图片很清晰，正显示着一群衣着褴褛的人手持长矛，围在一群教堂侍卫的景象。 然后切到下一张图片，似乎是相同的场景。衣着褴褛的人倒在血泊里，尸体散乱一地。 讲师继续说道:“这些真实照片，拍摄于神降8年，是我们安插在当地聚居点里的特别行动小组,冒着生命危险拍下来的。一系列记录神国暴行的照片和视频 ，在南美洲流传开来，激起了当地人的反抗情绪。我们当时也建好了武器生产线，为当地人提供了足量的武器。” 下一张图片，是穿着白大褂的法师，手把手教当地人如何使用枪支，如何瞄准射击。 然后再下一张，则是一座大教堂爆炸的抓拍瞬间。 讲师说道:“在当地人的情报支持下，我们找到了最合适的机会，攻占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但我们也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参与战斗的342名法师，最终只有21位幸存，而且哪怕是活下来的也大都接受了赛博植入手术，代替毁损的肢体。这就是今天这堂课的核心内容，关于神降11年，协会10年，布宜诺斯艾利斯战役……” 新时代历史课，讲授的是神降元年之后的事件，从七十年前到最近几年,年份跨度最多不过几十年，所以留存的资料记载相当详尽。关于六十年前的那场布宜诺斯艾利斯战役,这位讲师也讲得颇为生动。 尤其是讲到关键环节，讲师甚至忍不住拍着桌子，脸色因激动的情绪而涨红。 “付出了上百位法师性命的代价，我们毁掉了牧师部队的重火力阵地。而后，当地人组成的大军才能够进入城区。当地人的军事素养很有限，装备也只有一杆枪。他们跟牧师部队作战的交换比很令人惋惜，往往是死了五六个，才能兑死一个教堂侍卫。但法师的损失也同样惨烈……要知道，当时驻守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神使有五名，而且全都是六翼神使！” 说到这里，讲师喘了口气，端起水杯喝了一口。然而就在这时，放在讲台上的手机亮了一下，是来自官方论坛的通告消息。 讲师随手划了一下手机屏，看了眼，顿时愣住了。 讲台下的许多学徒，也留意到了各自手机的震动，拿出来一看，纷纷面露震惊之色。 黎宇也看了一下自己的手机，只见协会通告: 【布宜诺斯艾利斯昨夜被突袭，经过短暂的抵抗之后，当地协会守备部队损失惨重，被迫撤退。布宜诺斯艾利斯已沦陷。】 这下可好，‘布宜诺斯艾 利斯战役’这堂课还怎么继续下去？ 六十年前付出惨重代价打下来的重要城市，如今一夜失守，这怎么解释？ 包括黎宇在内，大家回过神来，看向讲台上的那位。 讲师接下来要怎么说？ 这堂课还能继续下去么？ 只见讲师沉默半晌，猛地一拍讲桌，愤怒道:“悲哀！你们懂不懂？这是我们法师协会的悲哀，是对那342名法师前辈的嘲讽，更是对那321位牺牲法师的背叛！” 台下的学徒们都有些懵了。 讲师的目光扫视一圈，看着诸位学徒，就好像看见了法师协会内部万千的麻木者。 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先是非洲，再是北美，如今连南美洲都越来越守不住了！当年那些前辈先烈，如果看到今天的协会坐拥三百万法师却不断后退，不知道会有多么失望！” 学徒们噤若寒蝉。 讲师拍完了桌子，右手捏成拳，撑在桌面上，沉痛道:“三百多万法师啊，却没有多少人愿意去南美洲，愿意去战场上。你们毕业之后也只会计算着工资贡献点，比较着私人公司和协会岗位哪个更舒服……” 就在这时，学徒之中响起了一个悠然的声音:“你不也是吗？” 讲师不由得愣了一下， 恼羞道:“是谁在说话？站起来跟我说！” 黎宇便站了起来。 这位讲师的课，他听了不止一次两次，听多了实在有些腻歪。 几乎每一次，这位讲师都要赞扬一遍先贤，再贬低如今的法师。问题是贬低其他法师也就罢了，还总是会带上教室里的法师学徒，偏偏又把他自己摘出去。 黎宇淡然说道:“讲述历史，讲到前辈先烈的时候，是‘我们法师协会’。讲到现在，埋怨的时候就是‘你们’，讲师先生的人称代词用的可真灵活。” 在站出来之前，黎宇已经查过了。这位讲师在学院里授课将近十年，至今还摸不上‘教授’级别的边。而自己虽然仍旧是学徒，但艾拉提醒过，已经可以考虑考虑怎么招揽人心了。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找个机会试试这种人数比较多的舞台呢？ ———— ------------ 166就从现在开始 黎宇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 讲师站在讲台上，瞪着他，脸上满是难以置信的神情。 其他学徒的目光在这两人之间转悠，先是惊讶，继而就是即将看到一场好戏似的期待。 讲师抬起手指着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黎宇。两个月前我作为受训学徒，在毛里求斯岛上的战斗实训课中，解决了一群神国部队的士兵,并且和一名神使面对面较量过。那次战斗的录像，我放在了论坛上，至今已经有十几万播放量。呵呵，可惜没有开收费，要不然光是这个视频就能让我赚不少。” 说这些的时候，黎宇外表镇定，内心里却难免有些紧张。像这样光天化日之下当众装b，为自己赚取声望，他还真是头一回。 黎宇本来想表现得再云淡风轻一些，不过因为紧张得小腿微微发颤，他只能保持着面无表情的状态，尽可能给自己抬升点b格。 而周围的很多学徒，果然议论了起来。 “他就是那个黎宇？” “罗德里格斯委员是不是就是被他和艾拉阁下……” “嘘！那是上课能聊的事情吗？” “他的战斗视频我也看过，不过……视频里没露脸，还真不知道他原来长这样。” “我还以为会是个穷凶极恶的壮汉呢，看着不像啊。” 而讲师盯着他，面色变换了好几次。从恼羞成怒，到震惊，再到沉思。 黎宇继续说道:“上个月，我作为战斗实训课的学徒，参与了对金奈城的突袭行动，不过因为保密原因就不好再放视频了。再过几天，我们还会再次攻击金奈城，试着把这座神国治下的城市攻占下来。当然，作为战斗实训课的助教，我并不是主攻人员，但至少我会走上战场,为了协会的胜利而战斗。” 讲师深吸几口气，尽可能平复下来，问道:“你想告诉我什么？” 黎宇:“质问别人，批判别人，总归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但讲师或许忘了，您也是法师协会的一员。别人不愿意上战 场，您愿意么？” 讲师抿着嘴，愣愣地盯着他。 黎宇继续说道:“我们来上课的，都是学徒。讲师您以后或许不会上战场了，但我们是真的有可能会去。至少，我毕业之后一定不会安坐在法师城里。所以您也没必要把话说得那么死，不是么？” 他知道自己其实不可能改变对方的想法，更不可能让当众被驳了面子的人认同自己。但他只要控制好尺度，在一定的矛盾范围内，把这一圈装硬实，那就够了。 站在新一代学徒的立场上，说大家喜闻乐见的话语,看看这些人是什么反应？ 教室里鸦雀无声。 黎宇说完之后，讲师目光低垂着半天不吭声，而其他学徒连议论声都没有。但是从周围的目光里，黎宇读出了一些正面含义。 不全是单纯的看热闹，许多人都露出了赞同的眼神。 如果只是个普通的学徒，黎宇肯定不会如此头铁。但作为已经在学院里有了一定名气的特殊学徒，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教室的角落里突然响起了一声女孩子的声音: “我赞同黎宇的说法。讲师，您在批判别人之前，最好先考虑考虑自己。而且在不久的未来，我毕业以后，也一定会去战场上的。” 大家扭头看向那个角落，只见一个身穿黑衣的女生站了起来。那女生看起来颇为沉静，算不上多么漂亮，但却有一种幽兰般的气质。 而黎宇认了出来她是阿玛兰达，在毛里求斯岛上的那次战斗实训课中，曾一同行动过的女学徒。 不过黎宇并没有喊出她的名字。 接下来，又有第三位学徒站了起来。这次是男生，而且黎宇就不认识了。 “我也会上战场，所以我不认为讲师你刚才应该那样指责我们。至少，我们毕业以后肯定会为了协会而战斗，可是你呢？”筆趣庫 然后是第四位、第五位…… 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学徒站了起来，讲师摆了摆手，有些疲惫地说:“我知道你们的意思了。我刚才并没有针对你 们。好了，诸位，让我们继续上课吧。”筆趣庫 黎宇看了看周围。 在场五六十个人，站了起来的不过五人，差不多十分之一。 而剩下的那些学徒，虽然乐于看到这个不讨人喜欢的讲师被怼，却不愿意站起来，更多的是在用旁观者似的目光注视着。 黎宇也算是明白了，如果把这堂课的学徒视为一个小规模调查样本的话，可以得出结论——只有十分之一的学徒，愿意主动走上战场。 ———— 下课之后，感到有些丢脸的讲师立刻就离开了阶梯教室。 黎宇坐在座位上。 周围不少学徒在偷偷打量他，不过他并没有在意别人的目光，而是第一时间给艾拉发了一条短信: 【我们即将进攻金奈城的消息，我已经说出去了。】 很快，艾拉就回复:【南亚次大陆的南部，现在有许多特别行动小组在监控。我们会密切注视的。】 如果黎宇戴着手表说完了这个情报，金奈城周边的神国布防就有变化的话，就足以说明，杜蓬完全不可信。 若是过了几天，野战队顺利攻下了金奈城，那就说明，杜蓬或许真的可以合作…… 就在黎宇暗暗思索着的时候，突然，一个身影站到了他的面前，跟他只隔着一张桌子。 抬起头，就见阿玛兰达。 这个一贯冷漠示人的年轻女学徒，对他露出一丝微笑，低声问道:“你还记得我吧？” 黎宇点了点头。 阿玛兰达又问:“你现在已经是战斗实训课的助教了，那么，可以再多一个助教吗？” 黎宇微微有些诧异:“你也想当？” 阿玛兰达:“我已经在学院里待了两年，只剩几百分就能开启毕业任务。而在毕业之后，我真的想要进入战场。” 黎宇:“这么有觉悟啊……” “倒不是觉悟，”阿玛兰达的微笑里含着一丝苦涩，“只要是不太笨的人，应该不难发现风向的变化。我觉得，主动选择踏入战场，总比有朝一日被迫拿起武器要好。” ———— ------------ 167老古董和新娱乐 等周围的其他学徒差不多走空了之后，黎宇和阿玛兰达才离开。一同走出教室，再走出了教学楼，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聊到结课速度这件事，黎宇不由问道:“两年九千多点，你速度挺快的嘛。” 比对他在论坛上看到的平均水准，这姑娘的效率确实算得上不错了。 阿玛兰达笑道:“还可以吧,如果最近上的那几节课顺利的话，再过两个月，我应该就要毕业了。最近中亚、南亚和南美的军队都在招法师，等到毕业之后，我或许可以去试试。” 黎宇:“野战队或者防卫大队吗？” 阿玛兰达:“你说的都是协会官方组织的军队，那种地方太严格了,可能不太适合我。” 黎宇眉头一挑:“军队还有非官方的？” 阿玛兰达笑了笑:“那当然啊，你没听说过雇佣兵吗？协会里是允许个人创建公司的，也包括军事领域的创业。” 黎宇摸了下鼻尖:“抱歉，我来到法师城的时间并不长，还真不太清楚这些。” 阿玛兰达皱了皱眉，表情有些奇怪:“你战斗力那么强，人脉关系也那么厉害，居然才来法师城没多久？” 黎宇:“准确地说，我入学才三四个月。” 阿玛兰达:“我突然有点好奇，请问能不能透露一下……你现在距离一万点的标准，还差多少？” 黎宇犹豫了一下，还是诚实地答道:“不到三千点。” “三千？”阿玛兰达双目圆瞪，“你是说，已经考了超过七千点，还需要不到三千点？” 黎宇点了点头。 阿玛兰达失声道:“这怎么可能！你这个速度，比最快纪录还夸张啊！” 声音有些大，引得周围的好几个学徒往这边看。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阿玛兰达连忙压低了声音，但那起伏不定的语气，无疑昭示了其无法平静的心境:“最快纪录，我记得也要将近一年的时间。你三四个月有了七千点,岂不是比最快纪录还要快了一 大截？” 黎宇点了点头:“因为我走捷径了。” 阿玛兰达:“捷径？！” 黎宇微笑道:“不要用这种表情，我说的捷径不是作弊或贿赂，只是专门报一些我早就熟知的课程，报名之后直接申请考试。用这种方式，可以大大缩短结课时间。效率非常高。” 阿玛兰达:“那你怎么会熟知……” 黎宇:“因为我是旧时代的幸存者。” 刚才犹豫的时候他已经想通了，自己既然没必要死守着这个身份秘密，那么透露给面前这位学徒倒也正好。之前在毛里求斯岛的战场上，虽然只同行了一段时间，但黎宇发现阿玛兰达的素质在学徒之中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而且她还主动想要参军，求职意向又是战场私企，对自己而言似乎刚好合适。 当然，这就意味着他需要办一家公司。考虑到艾拉给自己的任务，正好可以弄一个属于自己的战场私企。 阿玛兰达愣愣地盯着他。 在‘我是旧时代的幸存者’这话说完之后，阿玛兰达的眼睛就没眨过，直勾勾地挂在他脸上，似乎想要找出一丝一毫的开玩笑的迹象。 然而黎宇相当坦然，一点都不像是开玩笑。 阿玛兰达不由得喃喃道:“一年之内考到一万点的那个纪录保持者，好像就是旧时代幸存者吧？” 黎宇:“对，夏菲菲也是。” 阿玛兰达:“学院制度的奠基人,我记得，应该也是旧时代的……还有神经漫游者的创始人，也是从旧时代冬眠过来的！” 这下轮到黎宇发愣了:“神经漫游者？” 阿玛兰达:“在亚特兰蒂斯法师城创立的那家娱乐公司啊，号称是法师协会的娱乐家园，你都不知道吗？” 黎宇挠了挠额角:“还真不太清楚。可能是忙着学习和战斗吧，我没事放松的时候也就听听音乐，还都是没有歌词的后摇……” 阿玛兰达:“我懂了，你是老古董。” 黎宇不由一怔。 阿玛兰达掩嘴笑道:“ 跟你开玩笑呢。不过，也就是因为你来了几个月都没尝试过幻梦娱乐，所有精力都放在学习和战斗上，才能取得这样的成果吧？” 黎宇也笑了:“或许是吧。” 当然他比谁都清楚，因果关系完全是反着来的。 之所以能取得如今的成果，远超其他学徒的进度，是因为身为旧时代幸存者的知识水平打底，再加上艾拉交给自己的那块顶级芯片，以及其他的帮助。 有了这些基础，让他明白只要自己努力就一定会变强，所以他才能上了瘾一样不断去努力。否则，若是努力也前途渺茫，那也难免要到各种娱乐项目里去排解排解…… “话说，我还从来没主动了解过，你说的幻梦，是什么？” 阿玛兰达:“直接链接感官神经，让你沉浸在事先编好的故事里，用ai当演员，让客户身临其境经历一场场故事。” 黎宇震惊道:“现在已经有这么发达的脑机接口了吗？” 阿玛兰达:“别误会， 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脑机接口。只能链接感官神经，比如视网膜、听觉神经，模拟真实环境里产生的神经信号。但你在享受幻梦的过程中，其实随时都能意识到这不是真实世界，因为平衡感和体感做不到那么逼真。而且，在幻梦里你的行动空间也很有限，有些比较廉价的故事里，甚至都没法控制主角，只能固定在一个视角里感受……” 听起来像是进化到终极的vr游戏，或者vr电影？ 不过黎宇此时却有些困惑:“这么有趣的娱乐方式，我好像从来没听说过。” 阿玛兰达笑了笑:“那肯定，如果学徒阶段就能接触幻梦，有多少人还能在几年内毕业？哪怕是毕业之后都不能立刻尝试幻梦，只有在获取了相当多贡献点，而且必须是研究、战斗等硬途径得来的贡献点，才能开启幻梦。历史上，法师协会是有教训的，幻梦曾经导致过一场堕落。” 黎宇:“堕落？” ———— ------------ 169简历投过来 “大概是三四十年前吧，一群法师研究出了幻梦，然后卖了很多套设备。靠这个赚多少贡献点其实都不算问题，问题是，越来越多的法师沉溺其中，尤其是地位不太高的法师学徒。当然啦，幸好没有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各大法师城发现这个迹象之后，给幻梦设置了很高的消费门槛，就基本解决了这个问题。”琇書網 阿玛兰达说的很轻巧，但黎宇却忍不住沉思。 这个问题真的被解决了吗？ 三百多万法师，为什么愿意上战场的越来越少，以至于各地沦陷？ 新时代可不是纸醉金迷的消费主义世界。把大量精力放在幻梦里，这可称不上明智之举。 黎宇喃喃道:“防沉迷只用在学徒身上，这足够么？” 阿玛兰达解释道:“不仅仅是学徒啊。就算是那些老法师，使用幻梦的时候，也是有很多限制的。只不过，我也不太清楚……我还是没毕业的学徒嘛，光是从我爸妈的闲聊中知道了一些事，但很多细节我就不清楚了。” 黎宇:“你爸妈也都是法师？” 阿玛兰达点了点头:“不只我爸妈，还有丽贝卡的爸妈也是法师。法师的孩子，通常都会成为法师。” 黎宇笑了笑:“确实，父母都是法师了，怎么可能让孩子去当蒙昧的凡人？” “那你……”阿玛兰达下意识开口，可是问话刚刚起头，却卡住了。 她意识到，既然面前的青年是从旧时代冬眠过来的，那么他的父母是什么情况，大概也就没必要问了。 阿玛兰达赶忙转移了话题:“不过除了幻梦，其他很多事情，对学徒就不设限了。比如说开公司。尚未毕业的学徒也完全可以开公司，只不过，学院并不会鼓励你这么做。” 黎宇:“不会阻止，那就好。” 阿玛兰达:“你要开公司吗？” 黎宇:“我正在考虑雇佣兵公司……对了,还有个问题。雇佣兵如果打下来了一片土地，可以占为己有吗？” 阿玛兰达 不假思索地答道:“那就别弄雇佣兵公司，干脆注册一家开拓公司吧。你开拓出来的土地，都可以归属于公司名下。不过，开拓公司的启动门槛很高呢。” 黎宇:“有多高？” 阿玛兰达:“五百万贡献点。” 黎宇:“……” 确实是有些高。哪怕他账户里的四十万‘巨款’，放在这种地方也委实不够用。 阿玛兰达进一步解释道:“开拓公司就像是旧时代的殖民者，不仅需要军事力量，还要有行政能力、建设能力，以及最重要的运输能力。光是打下来还好说，问题是，怎么守住呢？” 黎宇摆了摆手:“我明白，旧时代殖民者面对的是落后好几个时代的敌人，但法师协会的开拓者，面对的敌人是神国。” 阿玛兰达:“只不过，如果开拓公司能在一个地方站稳脚跟，那就厉害啦。只要不反抗法师协会，那个地方可以说就成了那家公司的领地……哎呀，我们说这些也没什么用。反正凑不出五百万贡献点。” 黎宇:“虽然凑不出来，但我还是有点好奇。如果开拓者打下的领地可以归私人所有，那对于法师协会,并不是一件好事吧？” 阿玛兰达苦笑道:“你真不用考虑这个问题。但凡是有价值的、有攻占可能性的地方，协会都在盯着呢。允许开拓公司去打的，要么是没有资源没有价值的边边角角，要么就是神国重兵防守的地盘。那种地方，就算是法师协会集结重兵都拿不下来，私人公司怎么可能打得下？别说五百万贡献点了，五个亿、五十个亿都不够！” 黎宇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难度。而且法师协会的贡献点，购买力可比旧时代那些不断通货膨胀的货币更高。 “既然开拓公司的门槛这么高，那么，雇佣兵公司呢？” 阿玛兰达下意识地答道:“这个门槛就低很多了，三十万贡献点。当然啦，对于我们这些学徒，甚至包括工作好些年的资深法师，也 很难凑出这么一笔钱。所以还是别想那么多……” 然而，没等她说完，黎宇便微笑着打断道:“如果我成立了一家雇佣兵公司，你愿意来我这里打工吗？” 阿玛兰达愣住了。 可是紧接着，她反应过来——面前的男生可不是普通学徒，而是极其罕见的旧时代幸存者，还能和‘不死的艾拉’这种级别的大佬拉上关系呢！ 女学徒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声音也有些发颤:“你真的……要开一家雇佣兵公司？” 黎宇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 阿玛兰达没有再问‘你哪有那么多贡献点’这种问题，而是低下头沉思起来。 过了一会，她抬起头，目光炯炯:“我觉得可以试试。不，应该说，我愿意试试看。需要我帮你注册公司吗？” 黎宇悠然道:“那就不必了。我会去查查资料，做一个完整的计划再行动。” ———— “怎么又提高要求了……” 从面试地点走出来的普佳，脸上写满了沮丧。她捏着手机，甚至忍不住产生一种冲动，把手机狠狠摔在地上的冲动。 可是她已经毕业有些日子了，至今还没有成功入职，拿不到稳定薪资，哪敢换手机呢？像是毕业考核任务，还有拿黎宇的酬劳去教导希莱丽娅那种来钱快的好事情，可太难碰到了。 “怎么每次赚到大头，好像都跟黎宇那小子有关系？”普佳念叨着，不禁想起了那个给自己带来过好运的人。 就在这时，她的手机震了。掏出来一看，居然就是黎宇。 普佳接通来电，说:“你上次可是跟我讲，让我定期培训希莱丽娅呢。怎么，最近好些天都没消息了？” 黎宇的声音里带着笑意:“一次性私教有什么意思，太不稳定了。” 普佳不得不承认，‘稳定’这个词一下子就抓住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她连忙问道:“那你能介绍什么稳定的工作？” 黎宇:“你的简历，先给我一份吧。” ———— ------------ 169现在开始喊老大 挂断了与普佳的通讯之后，黎宇转身进图书馆，回到了那间查阅室里。 他已经在此待了好几个小时。法师协会对私人公司的要求、相关的法规、历史上由远及近的案例、雇佣兵与开拓者的区别……林林总总，他几乎都查了个遍。 雇佣兵公司的注册门槛是三十万贡献点，这个他完全没问题。而在未来做大之后，公司资产达到五百万以上，他完全可以再提出申请,将雇佣兵公司转为开拓公司。 如此一来，他的脑海里就有了一个计划雏形。 先注册雇佣兵公司，以公司名义领取任务，积累战功的同时，也可以赚取贡献点，不断积累资金……具体什么时候能够积攒到五百万的资产，那就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当然，注册公司、找初始办公室还有一开始的各种手续，都需要至少一个人来帮他完成。这些文员工作，只要正常的法师学院毕业生都可以胜任，普佳自然也没什么问题。 正思索间，黎宇的手机就提醒他，邮箱里收到了一封新邮件。 点开看，果然是普佳发来的简历。 除了简历文档，邮件里还有一个问句：【老大，要不要面试？我现在就有空！】 ———— 普佳敢打赌，今晚的面试场所，绝对是自己这段日子以来所经历过最简陋的地方了。 此处是法师学院里的食堂。 赶在晚餐时间的尾巴上，黎宇和普佳一起打了饭菜，找个角落里的安静位置，边吃边聊。周围的学徒们大都吃得差不多了，各自起身离开。周围一片座位，只有他们俩人。 黎宇不紧不慢地吃着。 坐在他对面的普佳打量着他，嘴巴里的面包没怎么咀嚼就咽了下去。她的脑袋里，还是有些晕乎乎的感觉。 虽然一冲动就跑过来了，可是现在仔细想想，感觉好像太不靠谱了…… 将公司创始人称为‘老大’属于是法师协会如今的职场习惯。但不管是哪里的职场,都很难看到尚未毕业的学徒就掌控一家公司吧？况且，这公司还没成立，只存在于黎宇的口头计划之中。 吃完盘中的食物，黎宇便说道：“刚才我已经给你介绍过了，总之，我需要一个帮忙完成手续的文员，初期的工作可能会比较杂乱，你觉得，你能够胜任这项工作吗？” 普佳放下手中的那小半条面包，面露犹豫之色。 黎宇补充道：“你的薪水，是每个月三千贡献点。” 如果是正规公司开出这个价，她已经忙不迭点头了，毕竟以法师协会贡献点的购买力，几百点就足够租一套宽敞漂亮的公寓，一个月的生活所需也不会超过一千。对于刚毕业的法师而言，三千无疑是令人艳羡的工资水准。 但问题在于，黎宇的这家新公司到底能存在多长时间？ 普佳犹豫半晌，终于问道：“能不能透露一下,注册公司所需的三十万贡献点，你……” 黎宇拿出了手机,点开账户余额界面，展示给她看。 高达四十一万的数字，让向来不太宽裕的普佳不由得咽了口唾沫。 黎宇收回手机，悠然说道：“初期公司会尽量精简，节省成本。所以，三十万足够维持很长时间的开支。实际上我只是需要一个驻守在办公室里的文员，然后以我自己为核心，组织一支只有几个人的作战小队，这就足够了。” 普佳：“那办公室也要找规模小的吗？” 黎宇：“要找最便宜最小的那种。雇佣兵公司靠战绩说话，而且，以我的名头，这生意以后只会越来越多。” 普佳附和着点了点头。 她愿意第一时间赶过来，本就是因为黎宇的名头。跟‘不死的艾拉’共同行动、孤身面对四翼神使……这些事迹，已经成了法师学院里的传说了。许多学徒津津乐道于这些传说，却又没多少人真的见过黎宇，于是就更显神秘。 而普佳是最早认识黎宇的，知晓更多，被震惊的程度倒是更深。回想起从孟买城的战斗，到如今的那些学院传说，年轻的女法师胸中忽然涌出一股豪气。 说不定再过十年，回头看，这又是一段伟大传奇的诞生之日呢？ 普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缓缓吐出，说道：“我没问题了，老大。我符合你的条件吗？” 黎宇：“我相信，你不会辜负我的信任。” 普佳抬头挺胸，笑道：“当然不会辜负！” 黎宇也笑了。 没办法，除了面前这姑娘，他确实是找不到别的备选雇员了。 黎宇又说道：“一两个月之内，我应该就会做毕业任务了。到时候应该会去南美洲。所以，你可以注意一下有什么任务委托是在南美洲做的，到时候我可以顺带着解决了。” 这话说完，他就见普佳愣住了。这姑娘直勾勾盯着自己，双眼里的目光已然陷入呆滞。 黎宇：“有什么问题吗？” 普佳咽了口唾沫：“你还有一两个月就要毕业？不是，你等等啊……我记得你入学也就几个月吧？” 黎宇点了点头。 普佳的嗓音有些发虚：“那岂不是意味着，你要打破最快开毕业任务的记录？” 黎宇还是点了点头。 普佳：“你现在考了多少贡献点了啊？” 黎宇：“七千多。距离一万的标准，确实没多远了。” 普佳喃喃道：“你这也太恐怖啦……我当初在孟买城接你们的时候， 可没想到能见证历史。当初夏菲菲横空出世，把一年零两个月的记录提升到十个月的时候，就已经让人不敢相信了，你居然比她还夸张得多！” 黎宇笑了笑，并没有解释这七千多点的成绩，其中走了多少捷径。 在下属面前多装装b，拔一拔自己的形象高度，显然不是个坏事，至少能让自己更有威信一些。 普佳收拾了一下情绪，正经道：“老大，你最近的日程安排跟我讲讲吧。有些手续是需要你本人到场的，所以，让我根据你有空的时间，安排一下计划。” 黎宇微笑道：“已经进入工作状态了吗？” 普佳：“那当然！” 早点把公司开起来，就能早点领到正式工资，这一点，她可太明白了。 ———— ------------ 170万全的战前准备 艾米莉趴在圆窗跟前，看着遥远的陆地。在她的这个高度上，只能看到被一片茂绿覆盖的南亚次大陆，根本不可能看到坐落期间的城市，包括漂浮在海上的法师城。 【对金奈城的进攻，将在20小时之后开始。】 看着这条提示信息，艾米莉沉思片刻,呼叫了远在上万公里之外的拉薇尔。 很快，对方接通了音频对话。 艾米莉开门见山道：“我待会要用2号机体，那装备都在吗？” 拉薇尔：“用过一次，不过都已经补充好了。” 艾米莉：“附近的特别行动小组，还有黑法师军团，都可以调动吧？” 拉薇尔：“之前让他们在金奈城附近待命,现在肯定没有问题。” 艾米莉轻笑道：“那就好，你好好休息。” 但拉薇尔却叹了口气，说：“我觉得不应该为他做这么多特殊安排。” 艾米莉：“什么特殊安排？” 拉薇尔：“你知道我在说什么,黎宇。他上次意外遭遇六翼神使，确实非常危险。但我们也说好了，如果要继续成长下去，那是他必须承担的风险。为了一个人的安危，把我们的王牌军团都摆出来了，我觉得不太值得。” 艾米莉却无比自然地回答道：“如果只是为了他一个，那当然不值得！可是，黑法师军团摆在那里，不是为了黎宇，是为了金奈城啊。在失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之后，协会需要拿下一个重点城市，需要有所进展，才能提振士气。否则，大家听到的全都是坏消息，那也太糟糕了吧？” 拉薇尔冷冷地道：“我们之前也商量过，要用足够多的坏消息，把那些沉溺在温室里的蠢货敲醒。况且，布宜诺斯艾利斯并不是核心地带,没那么重要。” 艾米莉：“对，但不能全都是坏消息呀。我是希望这次的金奈城战役不要失败，所以才要把黑法师摆在那里。如果又出现了清白之外的神使，正好还可以打个精英歼灭战。” 拉薇尔又叹了口气：“你总是能找到不少借口。” 艾米莉：“我当然不会否认，对那小子是略微有点感兴趣，不过，他至今为止确实表现得不错，不是么？” 拉薇尔冷哼一声：“如果像二十年前那个混蛋一样，刚站稳脚跟就沉迷幻梦，甚至还搞个专门做幻梦的娱乐公司出来……” 艾米莉：“那我们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啊。就算要沉迷娱乐，那也得是在为我们做了足够多的事情以后。总之，不会亏本。” “但愿吧。我睡觉去了，再见。” 说完，拉薇尔便挂断了通讯。 艾米莉继续盯着圆窗外面，这颗被大气层包裹着的蔚蓝星球。她发现，南亚次大陆的上方，似乎又有了汇聚云雨的迹象。 “别下雨啊……”少女喃喃着。 ———— 【我们向金奈城发起了进攻！】 法师协会论坛里的最近置顶通告,让大家立刻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也就仅此而已。点进去,只能看到短短几行字的说明，也就是法师协会的部队，已经在金奈城附近开始猛烈袭击。 但具体到参战的有哪些部队、投入了多大力量、什么时候开始、预计什么时候结束……这些稍微详细一点的信息，丝毫没有。而且这个官方通告帖，不可评论。 当然大家也都习惯了。关于战争的通告，从来都是这样，属于是基本的保密措施。只需要让最近的法师城和法师组织明白，要提高警惕，别捣乱，也就足够。 不过对于少数人而言，需要准备的就不仅仅是一点警惕心而已了……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洛文特站在空旷的实训馆里，大声道。他的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胸膛，罕见地流露出战士般的勇武气概。 他面前的18名学徒异口同声道：“准备好了！” 洛文特：“你们，再检查一下你们包里的装备。这可是真正的战场，我不希望看到有人因为准备不足而将自己陷入困境！”于是学徒们纷纷打开背包，做起了最后的检查。 黎宇就站在旁边，看着这胖子的右手。这手背在身后，学徒们看不到，但黎宇看得清清楚楚。 洛文特戴上了手套，左右手都有，但黎宇知道他的手套是为了右手。 如果把右边的手套摘掉，就会露出金属的光泽与质感。那是坚韧的钛合金构成的赛博手臂。除了金属，那里面还有许多隐藏元器件。从某种意义上说，这赛博手臂的战斗力比原装货还要高，但黎宇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无可选择，这胖子肯定不愿意动这个手术。 然而，在对学徒训话之后，洛文特一转身，就低声对黎宇说道：“正儿八经的攻城战啊……我的右手，已经饥渴难耐啦！” 那张胖脸上的表情似乎只有兴奋，甚至隐隐有些嗜血的激动。 黎宇笑了笑：“你都多少年的老兵了，怎么还这么沉不住气？” 洛文特低声说道：“你可以沉着冷静，但我需要兴奋一点，最好能有些感染力。要不然，我担心这些学徒会怯场。” 黎宇：“但是这离战场还远着呢，鼓舞士气太早了，不是好事吧？” 洛文特：“不不不，这还没到鼓舞士气的阶段呢。 我现在只是希望他们打起精神来。” 黎宇：“是吗……那你看着办呗，加油。” 对于这胖子的情绪感染力，黎宇持保留意见。 不过洛文特打量了他一下，又忍不住问道：“你为什么带两个包？等一下，你背后那个，好像是飞行背包？” 黎宇点了点头：“说不定能用上。” 洛文特有些纳闷地说：“不碰上神使，战斗难度不会太高，用不着飞。要是碰上神使了，那飞起来更危险……” 黎宇却微笑道：“我希望准备得尽可能周全一些。上次，跑得最紧张的时候，我就后悔过为什么不带上飞行背包。” 洛文特耸了耸肩：“那你看着办呗，加油。” 黎宇：“滚，别学我说话。” ———— ------------ 171弹雨 黎宇坐在草甸上，抚摸着SVD狙击步枪，将弹匣按了进去。 这是他出发之前才买的。 黎宇当然买得起更贵更新的狙击枪，但手里这型号的用惯了，用那些新的，反而会让他觉得不适应。 天上已然遍布乌云，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下雨。 突然，轰隆隆的巨响从远处炸裂。 黎宇下意识地以为是打雷了，但仔细一听，便不难分辨出那不是雷声，而是炮声。 叼着烟的洛文特走了过来，在他身旁坐下，说：“炮击开始了，接下来行动的，就是步兵队伍。” 黎宇下意识道：“等炮击结束以后,步兵去进攻阵地吗？” 洛文特摇了摇头：“不，待会步兵就要动了。不能等炮击结束，那样的话敌人很容易再顶上来。要一边炮弹开路，一边步兵跟上。炮弹落点在步兵前面几百米，一起推进，我这么说你明白吧？” 黎宇微微一怔：“步炮协同？” 洛文特笑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该不会觉得，我们的野战大队连基础的步炮协同都做不到吧？” 黎宇挠了挠头：“是吗？只不过我印象里，神国的很多部队还在用手动拉栓步枪……” 洛文特：“你说的是教堂侍卫吧？那只是神国的治安部队。当然，以前教堂侍卫也曾经是他们的主力，但随着旧时代的军事科技被找回，双方都在迅速升级换代，到如今，还在用手动步枪的教堂侍卫就只是维持秩序了。” 黎宇想了一下：“以神国的统治力度,在他们的后方,确实是有把枪就足够了。不过,我还以为战场的主角会是神使呢。” 洛文特笑道：“重火力齐射，神使上也没用。我们这次动用的火炮，可比上次袭击的要多得多啊。我给你讲，咱们的战术很简单——先是火炮洗地、开路，然后步兵跟上，把刚刚被炮弹犁过一遍的地方拿下，不断接近金奈城，最终攻进去，就这么简单。” 黎宇：“但不可能把金奈城里面都用火炮洗一遍吧？那一圈城墙里面，有很多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啊。” 洛文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就是我们来这的任务啊。” 黎宇回忆了一下战场任务说明：“但我们接到的任务也不是巷战，而是外围扫荡。” “那当然，负责打巷战的也是步兵，我们可是法师……”洛文特的声音突然扬了起来，显得很是兴奋，“你看，步兵动起来了！” 黎宇定睛望去。 只见稍远处的密林之中，有许多持枪的身影在行动。他们朝着金奈城的方位，朝着炮弹炸出的火光，快步向前。 “兔崽子们，动起来动起来！”洛文特叫嚷着跳了起来，冲着后面的那些学徒们叫嚷道。 18名学徒早已做好了准备，拿着各自的武器,纷纷站起身来。 黎宇也回头看了一眼，正对上了希莱丽娅的目光。 少女跟其他人一样戴着迷彩头盔。只是头盔下那白皙而精致的面孔，跟战场的环境似乎有点格格不入。 不过再看看其他学徒，大家的气质也普遍不像是要在血与火里打滚的人，不论男女都是青春靓丽的居多。只不过，黎宇也分不清其中有多少是天然的面孔，有多少人精细微调出来的。总之环顾一圈，和战场环境最吻合的大概就是糙胖子洛文特了。 “跟我来！”洛文特一声嚷嚷，便迅速迈开了脚步。 黎宇和其他学徒跟在他身后，朝着战场的侧面包抄过去。尽管相比那些协会野战大队的步兵，绕了更远的路，不过这些身怀芯片与纳米机的人，速度显然更快。 跑了几公里之后，洛文特终于停了下来。 他找到了一个极好较为安全，视野又相当好的地方。在森林边缘，又有掩护，又能看到金奈城和附近阵地的状况。 双方都有重火力武器，所以神国的部队当然不会把自己困在城里挨打，而是散在城外，用火炮，带着自动步枪的精锐部队藏在树木和散兵坑里，试图阻挡协会野战队的前进。 然而，协会的火炮显然要猛得多。 神国一方那些零零散散的火炮阵地，很快就被炸得没了动静。而那些散开躲藏的步兵，还没来得及对协会步兵造成杀伤，就被弹幕推进的炮火带走了不少，偶有幸存者也压得抬不起头来，被跟随炮火前进的协会步兵轻松歼灭。 黎宇喃喃道：“比想象中的要轻松许多啊……” 洛文特笑道：“那肯定，我们是暗中集合兵力，突袭的金奈城啊。” 黎宇瞥了他一眼，也笑了笑，没有多说。 而希莱丽娅凑了过来，轻轻拍了一下黎宇的胳膊。两人对视了一眼，立刻就明白了彼此目光中的深意。 因为她也知道手表的事情。 既然黎宇带着手表都上战场了，金奈城还是没有提前准备，只能仓促应战，这或许说明，那个杜蓬压根就没有给神国上报任何信息。 忽然，头顶上的乌云里炸出一声响雷，只是在火炮的不断轰鸣中，那雷声就不怎么引人注意了。 又过了一会，下雨了。 豆大的雨滴落在地上，愈发密集。 黎宇抬起头，只见天地之间拉起了一片雨幕。 目光再向前，就看到炸裂的炮火像一条线，平平地展开，然后弹幕向前推…… 雨幕之中，火光依然明亮夺目。只是炸起的硝烟与尘埃，就被雨幕洗下去了不少。 快要触及城墙的时候，炮火之幕终于停歇。而那些在城外试图阻击的神国部队，也都没了声息。 黎宇问道：“不把城墙炸掉吗？” 洛文特摇了摇头：“当然要炸，但没必要用火炮，那样太容易误伤城内的人了。” 只见最靠近城墙的步兵之中，有许多人往枪身上加装了微型榴弹发射器。一轮高爆榴弹齐射，便轰塌了一大片城墙。 洛文特悠然道：“城墙其实只能起到象征作用。到了对城墙动手的时候，这城市的衣服其实已经被扒光了。” 黎宇：“但接下来还有巷战。” 洛文特：“都蹭蹭了，还能进不去？” 黎宇看了一眼身旁的希莱丽娅。 少女俏脸微红，但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或表情，只是紧紧盯着前方的战场。 ———— ------------ 172内鬼报点 黎宇发现，这场攻城战确实比预想之中的还要顺利。 火炮停息之后，步兵攻入城墙，而神国的抵抗力量就只剩下那些衣容肃穆但装备落后的教堂侍卫。要说到教堂侍卫的战斗力，曾经咋爱孟买城里大闹了一场的黎宇可太清楚了。 于是洛文特又把烟掏了出来，然后发现烟头被雨水打湿，只能悻悻地塞回口袋。 一旁的黎宇说：“下雨其实也可以抽吧？” 洛文特摇了摇头：“湿哒哒的,难受。” 黎宇看着战场，又说：“说实在的，我还以为双方被用坦克对战……” 洛文特嗤笑道：“坦克都配备在精锐部队里，金奈城这边，可没有他们的精锐部队。而我们要秘密调动，也不方便用坦克。更何况坦克适合野战进攻,但不怎么适合巷战,也不适合防守，所以就没必要了。” 黎宇：“金奈城距离前线不远，神国为什么不派重兵把守？” “因为他们以为，我们的主力部队在其他地方啊……”洛文特瞥了他一眼，“你是不是觉得太轻松，想要碰碰硬一点的敌人？” 黎宇摇了摇头：“我没必要给自己找事干。” 洛文特笑道：“那就好，能轻松解决的战斗，就尽可能轻松解决呗。诶，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胖子的目光，黎宇看到了天空中的小小白影。韆釺哾 那似乎……是一只鸟？ 白鸟扑腾着翅膀，落在了距离黎宇最近的那棵树上。 相隔不到五米，这就让黎宇和洛文特看得很清楚了。它确实是一只鸟，而且是一只通体雪白的鸽子。 洛文特：“这小东西还挺好看的。” 黎宇却有些警惕：“南亚次大陆，这种白鸽子很常见吗？” 洛文特摇了摇头：“不知道，但是……你这么紧张干什么，鸽子能有什么危险呢？” 黎宇：“你确定神使不会操纵动物？” 洛文特嘲笑道：“就那些神使，什么叫哺乳动物都分不清，什么是神经系统也不知道，除了神国给的装备和愚蠢的信徒,他们能操纵啥？” 黎宇又看了一眼那只鸽子,低声说：“确定不会就好。” “放心吧……唉，命令还没下来，也不知道我们还要在这等多久。你继续盯着，我抽根烟。” “到处都在下雨，你怎么抽烟？” “就这样啊。” 说完，洛文特把背包顶在脑门上，勉强挡挡雨。然后他就掏出打火机和烟，给自己点上了一根。 黎宇正想嘲笑这胖子的狼狈模样，可是突然间，余光却瞥到了异常。他稍稍扭头，就看见那只白鸽正朝着自己飞过来！ 动物不怕人也就罢了，还会主动靠近？ 黎宇脑海里的警报顿时拉起，右手握住腰间的手枪，左手摸到了大腿外侧的匕首。他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只要一个念头，立刻就能跳开好几米远。 可是，在出言提醒身旁的胖子之前，黎宇又注意到了白鸽身上的细节。 那只纤细的爪子上,系着一根纸条……或者布条？ 与此同时,手腕上的那块手表震动了几下。 黎宇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虽然身体还保持着警惕的状态，但他并没有叫喊出身，更没有用任何举动引起洛文特的注意力。他只是紧紧盯着那只白鸽，直到这个小家伙落在自己的肩上。 黎宇拉起了系在它爪子上的布条。那触感，有点像是丝绸，但他不太确定。摸起来，似乎是某种高分子材料？ 狭长的布条上有一行细小的字，不是新时代通用语，而是英文。 【浮空城刚刚才得知你们的袭击，瓦尔基里军团正在赶去，从金奈城以北出发，下午两点赶到。】 黎宇的嘴角抽了抽。毕竟这情况，他委实是不太敢想。 那家伙没有给神国报告也就罢了，居然反过来透露了神国的紧急安排？ ———— 杜蓬坐在大教堂的顶层，小口啜饮着盛在瓷杯里的红茶，遥望着远方。 这里是孟买城。 孟买城与金奈城相隔实在很远，远到听不到丝毫炮火声。那边是雷雨交加，而这边，则是阳光明媚。 红茶的味道很好，尤其是加了奶和糖之后。饮下最后一口，杜蓬满足地叹了口气，将杯子放在旁边。 他隐隐听到了远方的声音。 那是一只植入了操控芯片的白鸽，在远方的雷雨之中……而那些信息，没有通过感官神经，而是直接传送到他大脑中早已安插好的一枚隐藏芯片里。信息通路经过了量子加密，相当的安全。 只要别玩得太过火，搞出太多异常信息，那么就算是浮空城的神使监控中枢，也很难发现这一丝蹊跷。 而在他的面前，则端坐着另一位神使。 这是一位女性神使，而且就跟其他神使一样，都有着无可挑剔的年轻面容。而相比于悠然惬意的杜蓬，这位女性神使的表情就要紧张许多了。 她认真地说道：“前辈，我知道您的资历值得我们仰望，沐浴众神光辉的时间远比我们更久，但是……瓦尔基里军团是主神直属部队，有着同样悠久的历史。而且，那支部队的惯例是，从上到下全都是女性。” 杜蓬叹了口气：“我明白你就是从那里提拔出来的，对瓦尔基里这个名号有着很深的情怀，这一点，我真的非常能理解。问题是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年代了。名义上说是主神直属，可是主神有多久没有过问？” 女性神使驳斥道：“就算主神不过问，直属军团的历史也是不容置疑的。” 杜蓬：“所以说，还是太死板了。而且真要说历史，瓦尔基里军团以前的历史，你难道真的一清二楚？” 女性神使微微一愣：“你什么意思？” 杜蓬把玩着空空的瓷杯，说道：“瓦尔基里军团的创始者是谁，你知道吗？” 女性神使下意识答道：“是主神。” 杜蓬的脸上却浮现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对，是主神。但你有没有听说过，主神奥丁？” 女性神使彻底愣住了：“哪有什么奥丁……” 杜蓬笑了起来。 笑过之后，他指了指自己的额角，说：“有些东西其实没那么禁忌，你可以多了解了解。” ———— ------------ 173瓦尔基里的受难 斯蒂芬妮骑着神赐的战骑，与战友们穿行于南亚次大陆的雨林之中。 战骑并不是马，而是神赐之物，就像是旧时代的摩托车，只不过底下并非普通轮胎，而是履带。它们的速度不如赛摩，但越野性能远远胜过所有普通车辆。即使是充满泥泞和气生根的林中泥地,都能无碍通过。 她所在的瓦尔基里军团，尽管名为‘军团’，总共只有一千多人。不过人数虽少，却个个都是以一当十的精锐。 从载具，到武器装备，再到身上穿戴的高分子薄甲,还有精度射速俱佳的尼伯龙根自动步枪……仅仅是一位瓦尔基里军团的女战士，就有着比一支普通士兵小队更强的战斗力。 斯蒂芬妮也不例外。 不过，身为今年刚刚入团的新人，她还是难免有些紧张。跟在队伍的后排，一边驾驶战骑，一边想象着待会的战斗。 此时，金奈城正在被攻击。而她们的任务，就是从侧面切入战场，突袭隶属于法师协会的部队，那些听命于恶魔的黑暗者…… 斯蒂芬妮的长发，此时早已卷起来包好，放在头盔后面的鼓包里。这头盔还有着队内联络的功能，可以让指挥官时刻了解下属的状况和位置。她头盔的下缘，掉出来了几根有着白银般色泽的发丝。 于是这位女战士感觉有点痒，然而现在正忙着骑行，实在没法解下头盔再整理头发。 然后她就听到了军团长那冷峻无比的声音：“金奈城已经沦陷了，但我们的任务不变。先突袭敌人的火炮阵地，然后扫荡城里的敌人。敌人数量不少，但也就是多了些待宰的牲畜而已。” 军团长的口气很大，但瓦尔基里女战士们并不意外。因为大家都清楚，军团长是神使,而且就是从瓦尔基里军团里提拔起来，历经百战后才得到了成为神使的机会。 普通的敌人，在这样强大的神使和战士们面前，不过是靶子而已。他们的子弹很难打穿瓦尔基里的战甲，而他们的重火力此时肯定都瞄着金奈城，更不可能捕捉到这支格外灵敏的精英部队。 可是没过多久，军团长的声音一下子变得急促了很多：“有炮弹……敌袭！就地卧倒！” 敌袭？ 什么敌人？难道这里居然有埋伏？ 瓦尔基里军团的行进速度这么快，又是紧急调动，怎么可能被人埋伏？ 斯蒂芬妮想着这些，动作比别人慢了半拍。下一刻，一股强烈的冲击波就将她从战骑上砸了下来，摔在地上翻滚好几圈，直到撞上一棵大树才停下。 她趴在树干旁的泥土里，一抬头，仍旧有些眩晕的视野就被火光所填满。 炮火，仿佛天摇地动的炮火笼罩了一切，让她的胸腔为之猛烈震颤，心脏似乎都要被震出来了。 斯蒂芬妮情不自禁地双手抱头,也顾不得脏，漂亮的小脸蛋埋进了湿软的泥土里，一动也不敢动。她意识到了，这就是教官前辈曾讲过的‘部队被炮火袭击’的状况。 在这种时候，爆炸的冲击波和破片到处乱飞，死亡率会非常之高。尚未成为神使的人，无论多么精锐，都只能原地卧倒，将命运交给众神，祈祷神国的光辉护佑……当然，如果身上多了瓦尔基里的战甲，存活率无疑会高出许多。 斯蒂芬妮感觉到，有许多子弹般的小东西砸在自己的头盔上，就像是被子弹扫中似的，震得她头晕。而身体的其他部位，都可以感受到滚拂而过的炙热气流。 不知过了多久，她感觉到一切终于平息了下来。抬起头，就见前面一大片的雨林都被炮火犁成了平地。可是，之前还驶在她前面的那些战友呢？ 斯蒂芬妮好不容易才爬起来，感觉双腿都发颤不已，就好像已经被抽空了力量。她往前走了几步，就看到了自己的队友。 确切地说，是队友已然扭曲的尸体。尸身上，那战甲的形状几乎齐全，头盔也还在，只是战甲包裹着的身体扭曲得仿佛没有关节的人偶，腰腹部完全塌下去，本该有骨头撑起来的部位也瘪了。.. 黑红的血液，从战甲的缝隙处流淌出来。从头盔里流出来的液体，则是红中夹杂着白色。 斯蒂芬妮忍不住干呕，跪在地上，没法再往前走了。 不是说，敌人只是一群普通士兵吗？这场毫不留情的炮火，为什么会如此精准？敌人究竟怎么发现瓦尔基里军团的？ 而且从今以后，还有瓦尔基里军团吗…… 就在斯蒂芬妮万念俱灰之际，军团长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尽管有些沙哑，但让人听得出来实力尚在：“瓦尔基里军团，目前还有121名战士存活。听着，剩下的人行动起来， 把受伤的队友带回去，离开这个地方。” 原本有一千多人的军团，只剩下十分之一了？ 不等幸存者们消化这个事实，那位军团长继续道：“还有两名神使，随我一起继续战斗！” 军团长和两位副军团长，这三名神使在炮火中并没有牺牲，都保持了一定的战斗力。此时，她们当然可以继续向前。 尽管‘夺回金奈城’已经不可能了，但‘袭扰金奈城，对敌人造成大量杀伤’还是没问题的。 可是就在此时，瓦尔基里的战士们听到了一声枪响。 那枪声，似乎来自比较远的地方，落在耳朵里并不特别响亮。但子弹却精准地命中了一名神使。 那是一位副军团长，两翼神使。 刚刚用翅膀抵挡了猛烈的炮火之后，她站起来，脑袋还有些发懵，就被子弹打中了胸膛。 那颗子弹的威力远超普通枪弹，射穿了神使的胸膛。至于她的翅膀，还没抖落火炮带来的硝尘，压根就没反应过来。 副军团长当场倒下。 军团长怒吼道：“卡米埃跟我上，其他人，立刻撤退！” ———— 看着瞄准镜里剩下那两个神使的动作，黎宇收起狙击枪，转身朝着金奈城跑去。 “干掉了一个，还有两个神使，其他人不太可能再投入战场了。”他如此汇报道。 通讯频道的对面并不是洛文特，而是南亚第12野战大队的将军，本次金奈城战役的总指挥。当然，这位将军也是个法师。 “好，顺着商量好的路线走，她们如果敢追你，必死无疑！” ———— ------------ 174主神曾有五位 黎宇跑出去好长一段路之后发现，那两个神使并没有跟上自己。 他稍微找个地方蹲好，回头再观察，就发现稍远处又打了起来。这次，不再是炮火的单方面轰炸，而是一群人在围攻两名神使。 他坐在那里，边休息边观察,就这样过了好一会，直到指挥将军的声音响起: “黎宇学徒，这次辛苦你了。多亏了你的情报，我们抢在敌人的刺刀伸出来之前，就把它折断了。剩下两个神使，也有专业人士料理。” “专业人士？” 将军简单地解释了一下:“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由‘不死的艾拉’创建的黑魔法师军团。他们是精锐中的精锐,专门猎杀神使的。就像是狼群围攻狮子。” “原来如此。” 黎宇虽然没有再问，但他已经猜到了，这黑魔法师军团是谁调动过来的。 而将军却忍不住问道:“你先前说得那么匆忙，又拿不出证据，我还真的很难相信……你到底是怎么知道敌人就是瓦尔基里军团，而且就在金奈城北边的？” 黎宇笑了笑:“将军你也知道不死的艾拉吧？” “哦……我明白了。” 将军显然也有了些不太好明说的猜测，便不再多问。 安静了几秒，黎宇忽然又说:“我现在回金奈城是吧？战况怎么样了？” 将军:“还有一些抵抗，不过那些愚蠢的信徒蹦跶不了多久，很快就会被全灭。不过保险起见，你也别立刻进城，还是去洛文特那里集合吧。” “好的。” 黎宇毫不含糊地答应了下来，却并没有打算完全照做。 与其直接跟洛文特和其他学徒们集合，倒不如在金奈城周边，看看有没有敌人跑出来让他放冷枪。而且关键是，周围没有别人，那么再遇到白鸽的时候也就不需要想着怎么掩饰或者解释了。 之前送信的白鸽，在他解开了系在爪子上的布条之后就飞走了。 黎宇觉得，这白鸽或许不会只来一次,说不定待会还能会再次出现…… ———— 杜蓬给自己续了一杯红茶，加糖添奶，然而还没开始喝，他就注意到面前那个女性神使的表情变 得愈发糟糕。 只见她咬紧牙关，腮帮子的轮廓明显有了变化，呼吸也急促了许多。而她的眼神里，更是充满了惊愕。 她的目光移到这优哉游哉的前辈身上，惊愕变成了愤懑，忍不住质问道:“杜蓬前辈，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瓦尔基里军团会遭遇如此重大的打击？” 话音未落，杜蓬就愣了:“我们可都在浮空城的注视之下呢，你在想什么？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是什么？” 女性神使回过神来，冷静了下来。 大家都在‘浮空城的注视之下’，因为浮空城的神使中枢监控着每一个神使，从无例外。众神降临至今，有很多神使因无能被处罚，但从来没有哪个能犯下背叛之罪。 看到的，听到的,说的做的一切都被监管着，怎么可能背叛？ 女神使低声说道:“抱歉,前辈，我有点失去理智了。” 杜蓬点了点头:“没关系，我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不过你要明白，仅仅怀着虔诚与忠诚之心，是不够的。神国需要有能力的信徒，因此，我们更需要一双能够看清事实的眼睛，不能被旧有的情绪所支配。” 女神使低头沉默了。 杜蓬小啜一口杯中红茶，静静地望着她。 终于，女神使说道:“我要再找中枢和律法神殿确认一下。如果……如果一切命令都没有问题的话，我会交出瓦尔基里军团。” 杜蓬又喝了一口，满意地点了点头。也不知道他是在回应女神使的话语，还是因红茶的口感而满意。 女神使忍不住又问:“可是，瓦尔基里军团都快全军覆没了，神罚部要她们还有什么用？” 杜蓬微微一怔:“全军覆没？” “刚才我已经确认了，非神使战士只剩下一百多人，三名神使也只剩下一个。其他的，一个副军团长是被狙击手杀死，另一个被黑魔法师围猎而死，只有一个副军团长重伤逃出。现在的瓦尔基里军团，剩下的实力怕是连十分之一都没有。”筆趣庫 “这么惨吗……”杜蓬不禁有点震惊。 当然，这震惊也只是一点点而已。在向黎宇透露情报之后他就猜到瓦尔基里军团会 被伏击，只是没想到，伏击她们的力量如此强大。 这是不是也说明了，黎宇这个人和魔法协会的上层之间，有着比想象中更加紧密的联系？ “前辈？” “哦，”杜蓬回过神来，“这真的很遗憾。神罚部想要的，是一支完整的瓦尔基里军团，如今遭遇了这么重大的打击，变成了一支残军，那我就不知道神罚部究竟还要不要了。” 女神使:“那你要不要报告他们，问一问？” 杜蓬喝了口红茶，淡然道:“我正在问。刚才咱们之间的对话，我已经发了上去，就等回复了。” 女神使皱起了眉，又问:“我那个有些愚蠢的质疑，您没有发上去吧？” 杜蓬:“哦，你是说质疑我是不是提前猜到瓦尔基里的损失？当然没有，这种无聊的部分没必要发。” 女神使的眉头舒展开来。 两人相对而坐，在沉默中等待了许久。 忽然，杜蓬叹了口气。 他有些无奈地说道:“神罚部来消息了。残缺的瓦尔基里，他们不要。但之前的命令不好取消，律法神殿也不要她们。” 女神使也叹道:“律法神殿刚刚回复我，瓦尔基里军团，不再是主神直属……可是，总不可能把她们解散掉吧？” 杜蓬摇了摇头:“神罚部的最新命令是，让我来暂时接手瓦尔基里军团，重新组织、训练，尽快恢复瓦尔基里的应有实力，再交给神罚部。” 女神使一脸惊讶:“交给你？” 杜蓬强调道:“只是暂时交给我，暂时的而已。重建完成以后，要交上去的。”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寂静。 在明白了这个命令无法更改以后，这位女神使也就没法再说什么了。只是，先前谈到的有一点，还是让她有些在意。 于是女神使问道:“您刚才说，以前有个奥丁主神……意思是以前有四位主神吗？” 众所周知，如今的主神有三位，分别是命运之主女娲、灵魂之主梵天、律法之主宙斯。可是，奥丁的神格呢？是被其他主神替代了，还是说，奥丁的神格已然消失？ 杜蓬笑着摇了摇头:“不，以前有五位。” ———— ------------ 175只能沉默 黎宇收到了第二只白鸽。 他倚靠着一棵高大的菩提树。背后，能感受到或细或粗的气生根，几乎紧贴着树干，合为一体。头顶上有枝条垂落，带尾尖的叶子在视野里随风轻轻摇晃着。 黎宇看到了从茂密林间飞来的小白鸽，并没有盯着瞧，反而立刻转头向别处,只用余光注意着鸽子的方位。 他头盔上的镜头，会将拍下来的画面传到洛文特那里，并且分享给学院的数据库。所以就像之前第一次碰见白鸽的时候一样，他只能等鸽子飞到自己肩膀上，然后把系在爪子上的布条拉到眼皮子底下，以免让头盔上的镜头拍到。 不过此时他有了疑问——这鸽子究竟是一次性的,还是重复利用的？ 等到白鸽飞到肩头，让他看到布条上的英文时，这小小的疑问也就抛在脑后了。 杜蓬这次的消息比较长: 【恭喜你,朋友，这次一定为协会立下了重大的功劳，你飞黄腾达的那天，或许不远了。我很想跟你当面聊聊，但遗憾的是，我的自由度远不如你。因此，我也没法给你一个即时通讯的装置，只能用这种低效率的形式找你。以后，如果你想要找我，就对着手表说话，然后留意附近的白鸽。只要在陆地上，不管哪个大洲都可以有鸽子。】 黎宇觉得，对方肯定不是白白送自己一个功绩，白送协会一场胜利。尽管杜蓬说得很漂亮，但这家伙绝对会从这场金奈城战役中获得些什么好处。 当然，写在布条上的消息强烈暗示了杜蓬的能力。‘不管哪个大洲都可以有鸽子’这句话，就像是在说不管哪里都有他的势力。 但黎宇觉得，要做到这种事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势力,只需要许多自动化鸽笼、植入了最低级芯片的鸽子和打印机而已。当然，能够在浮空城的眼皮底下做到这种程度，想必已经非常有难度了。 这时，头盔里的通讯频道又打开了。 黎宇本以为找自己的会是 洛文特或者野战大队，但此时他听到的，却是艾拉的声音: “金奈城西偏北，10点方向，你会听到信号提示音，立刻过来！” 他站起身，在迈开脚步的同时下意识问道:“怎么了？” 艾拉的语气很急促:“我必须要断联了，这个机体，交给你保管。” 黎宇朝着那个方向飞奔而去。 他现在当然很想开口问——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要断联？是不是大气层外的宇宙飞船周围出现了神国的卫星？ 但最大的问题是，她现在是否不方便说话？ 考虑到此，黎宇闭上了嘴巴，默默赶路。 ———— 艾米莉看着面前的3d投影。 飞船窗口的视野很有限，在操纵飞船行动的时候，通过这个3d界面当然更好。而此时，她正控制着那几个离子推进器，一点点调整着飞船的姿态。 她把自己的飞船藏在了一块太空垃圾旁边,几乎是紧挨着。 只有这样才能避开神之剑的扫描。 调整好了飞船的姿态,确保自己与那块大型太空垃圾的相对速度变成零之后，艾米莉将3d视角转向远方。 几百公里以外，足足几十颗危险的亮点，正朝着自己高速袭来。它们就是神之剑，众神的武装无人飞船。跟普通的卫星不同，神之剑的变轨速度很快，携带了激光武器和实体导弹，威胁巨大。当然，它们的寿命很短，但神国可以不停发射新的。 此时突然出现在轨道上的，无疑是新发射的一批。这些神之剑，正朝着艾米莉的飞船而来。 过于剧烈的变轨，会留下明显的迹象，让神之剑注意到自己。如果被它们锁定，那么这艘寿命将近一个世纪的老飞船，肯定逃不了。 于是就只剩下一个选项，那就是靠近太空垃圾，以此为掩体，尽可能隐藏自己。 艾米莉关掉了3d视野，关掉了一切主动操作设施，保持全频带静默。琇書網 如果把这艘飞船比作人体，这就像是一个人彻底放松 全身肌肉，甚至不再呼吸，心跳都停了。在太空中完全靠惯性，似乎与旁边的太空垃圾一模一样。 就连艾米莉自己，都下意识地放轻了呼吸声，紧紧抓着扶手固定住自己，不敢乱动。 相隔几百公里的距离，也就几分钟而已。 神之剑从周围掠过。 透过舷窗，艾米莉看到了耀眼的光。那是神之剑的推进器，让它正在不断加速。 她悄悄松了口气。 艾米莉很清楚，如此快的速度很难保持在较低轨道。在地球的引力场中，这些神之剑肯定会冲上更高的轨道。至于它们去高轨道干什么，那就无从猜测了。 不过，只要这一关过去了就好。她可以重新连上那具机体，在南亚次大陆继续活动。要知道，金奈城虽然已经被攻下来了，瓦尔基里军团也遭遇了当头一棒，但神国在那里的军事力量可还有很多呢…… 可是就在此时，一枚导弹直直地袭了过来。 这就像是经过一片草丛，敌人看到草丛里有遗骸，便扫过去一梭子弹。对他们来说只是随手的事，但对于艾米莉而言可就糟糕了。 飞船的运动效率本就很有限，此时对外探测的功能又是关着的。 艾米莉没有丝毫准备， 就听到一阵敲门打铁的声音，整个飞船也随之摇晃起来。 没有稠密的大气，导弹爆炸自然不会造成冲击波，但这种导弹本来就不靠冲击波杀伤，而是填满了霰弹破片。 飞船紧贴着更大号的太空垃圾，有掩体，但还是有许许多多数不清的破片砸在飞船上。艾米莉甚至看见，不远处的透明舷窗上冒起火光，然后出现了一道裂缝！ “不是吧……” 少女的手中一片冰凉。 但她并没有启动飞船的操纵系统，就连损管设备都没开。因为那些神之剑还没有飞远。 艾米莉捞出不知放了多少年的宇航服，一边往身上套，一边紧紧盯着舷窗上的裂缝。 只要别彻底裂开，那么一切还好说…… ———— ------------ 176我需要你 黎宇找到艾拉的时候，她正吊在树上。 坐在弯弯曲曲的树枝上，藏身于茂密的枝叶中间，双手环抱着另一根树枝，像个树懒般一动不动。当然，相比于树懒，这个身穿迷彩服的少女显然要纤细修长许多。 黎宇站在树下,抬起头盯着她，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头盔上的镜头会拍到艾拉，这要是别人问起，怎么解释？ “算了，小问题。”黎宇摇摇头不再考虑这点细节，扬声道，“艾拉阁下，我已经到这里了,你能下来吗？” 艾拉没有反应。 黎宇一跃而起,跳到了树枝上，试图抱着艾拉下来。可这时他却发现，艾拉的双手扣在树枝上，拽不开。再仔细一瞧，就不难发现她用一截绷带将双手缠在了树枝上，所以硬拽是肯定不行的。 他小心翼翼地解开那截绷带，才抱起艾拉，跳了下来。 以公主抱的姿势，黎宇抱着她在林间走着。 关于艾拉此时究竟遇到了什么状况，黎宇的脑海里冒出了好几个猜测，而且一个比一个糟糕。飞船遭遇攻击了？不得不静默？失联？破损？ 还是说，她的飞船已经被…… 黎宇尽力不去想那种最糟糕的可能性，低头看着怀中的少女。 艾拉此时闭着眼睛，精致的五官就像是童话中的睡美人，白皙的肌肤上只有几道细微的血痕。当然，黎宇明白，她的肌肤看似吹弹可破,其实柔韧非凡，能让这具赛博机体出血的，放在普通女孩脸上可能已经毁容了。 忽然，头盔里的通讯频道又开了，响起的是洛文特的声音。 那个胖子大大咧咧地问：“你小子跑哪儿去啦？不是说了，赶紧来找我吗！” 黎宇沉声道：“艾拉阁下要我去找她。” “艾拉阁下？”洛文特卡壳了几秒，问道，“那你现在又有什么新任务啦？” 黎宇：“嗯，我现在去找你，带着艾拉阁下一起。” 洛文特顿时一惊：“你带她……等等，你没开玩笑？” 黎宇：“没空跟你开玩笑。另外，准备个医疗舱，不要告诉任何人，绝对保密。” 洛文特倒吸一口冷气，情不自禁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艾拉阁下受伤了？” 黎宇：“别问那么多了，帮忙准备一下。” 尽管按理说洛文特才是两人中地位更高的那个，但这胖子此时当然不会计较这小子的发号施令，连忙答道：“好好好,没问题！” 黎宇挂断了通讯。 他继续往前走，一边走,一边小心注意着周围。 此时抱着艾拉的身体，他的灵活性自然是大打折扣，万一碰到敌人，或许会有些麻烦。 尽管理性上明白，大气层外面的飞船才是重点，是艾拉的真身所在之处。但他此时看着怀中不省人事的少女，还是有一种冲动——他不想让这具身体再受到任何伤害。 在密林中跋涉了不知几公里之后，黎宇突然感觉到，抱在怀里的娇躯似乎有些异动。 他连忙低头一看，就见艾拉此时已经睁开了眼睛，正定定地凝视着自己。 “你醒了？” “我……”艾拉的反应有些迟钝，不知道是真身出的状况，还是信号传输问题。 黎宇忍不住问道：“你没事吧？我是说，飞船里的你，还好吧？” 艾拉呆愣半晌，露出了一个苦笑：“人没有什么事，但是飞船就不知道了。” 黎宇：“什么意思？” 艾拉：“我遇到了神国的太空兵器，飞船挨了一发……现在已经和它们拉开了距离，但是飞船上多处报损，维生循环系统已经出故障了。” 黎宇悚然一惊：“维生循环系统？！主要是哪些部分出的故障，空气？水？” “是空气……”艾拉的声音有些急躁，“我不能在飞船里活动了。向外的舱门也坏了啊，我出不去，没法维修外部的破损！这样下去，说不准什么时候，裂缝会崩开，飞船里的空气全都会跑掉的！” 黎宇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道：“没关系的，听我说。你的飞船里，可以把空气压缩储存起来吗？” 艾拉咬牙道：“只能这么做了啊！把自己关在冬眠舱里，空气也压缩过来，飞船里的气压降到近乎于零……不行，我还必须穿上宇航服，要不然冬眠舱要是也有裂缝，那我就完蛋了！” 黎宇第一次听艾拉用这样暴躁的语气说话。在此以前，不论遇到怎样的危险，艾拉似乎永远都是游刃有余，不慌不忙。 他只能安慰道：“没关系，穿上宇航服好好睡一觉吧，我会尽快去救你的。” 艾拉沉默了好一会。 那种急切的情绪，似乎就被他这么一句话给抚平了。少女的声音低了许多：“那你可要快点啊……” ———— 断开了与那具赛博机体的链接之后，艾米莉换好了宇航服，躺进冬眠舱。 大脑里的中控芯片和配套的信号传输装置，让她不需要什么按钮，可以通过自己的意念直接向飞船发出指令。刚才，她发出的指令就是将飞船里的空气储存起来，缓慢供给到冬眠舱内，在这狭小的空间里实现循环。 躺在冬眠舱里，等待着飞船慢慢调整的时间里，她终于等来了拉薇尔的通讯。 “姐姐，你现在怎么样了？” 听着跟自己颇为相似的熟悉声音，艾米莉苦笑道：“万幸的是，还没死，而且一时半会还死不掉。” 拉薇尔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我现在去找你，好不好？” 艾米莉立刻否决了这个冲动的提议：“不行，你我的飞船上都没有那种特别强的机械臂，就算你找到了我，也几乎不可能对接。而且飞船上也没有武器，万一你也碰到那些神之剑了呢？我一个人的损失还可以接受，要是我们俩都陷在大气层外面……” 拉薇尔深吸一口气：“那我这就降落，去地面上发射火箭，再来接你。” 艾米莉幽幽地说：“为什么今天以前咱们这么多年都没有行动？就是因为成功的概率还不到一半啊。” 拉薇尔无言以对。 艾米莉的声音里有了些许哭腔：“你别管我了，我……让我好好睡一会吧。我就是想跟你聊聊，以前我们在火星上的日子……” ———— ------------ 177占领后的步骤 金奈城已经被拿下了。 这座有着二十多万人口的城市里，原本的统治者无疑是领主和大主教。这两人都已经死了，只剩下死不瞑目的尸体，被挂在中央广场最显眼的路灯杆上。 至于领主家族的那些贵族家眷、侍从，以及别的神职者，要么变成尸体，要么沦为大教堂里瑟瑟发抖的俘虏。 洛文特、黎宇带着18名学徒走进大教堂的时候,就看到几个贵族公子小姐，还有修女和教堂侍卫们，缩在富丽堂皇的角落里，面带满满的恐惧，盯着这些身穿迷彩军装的协会法师。 不过，萨利姆将军并不在意这些待宰羊羔般的败者,注意到此战最大的功臣之一到来,这位南亚第12野战大队的统帅，面带微笑迎了上去,热情地说道: “黎宇，你可算是过来了！” 黎宇也笑了:“萨利姆将军，恭喜啦，你这次可是立下了一番大功绩。” 萨利姆将军爽朗道:“哈哈，哪有你厉害，他们吹得神乎其神的瓦尔基里军团，还不是让你逮住了踪影！” 黎宇看了一眼稍远处，那些身穿华贵丝绸衣袍、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的人，低声问道:“他们都是贵族和神职者？” “明天公审大会，那才是他们的舞台。” 将军挥了挥手，便有几名持枪士兵押着这些俘虏，从后门出去了。 黎宇:“公审大会……” 萨利姆将军:“对啊，学院里的现代史课上，应该会教这部分内容吧？攻下一座神国城市以后，第一步就是逮住这些浮空城的走狗，开个公审大会。” 黎宇点了点头:“我知道，只是有些感慨，居然真的能看到这一幕。” 萨利姆将军笑道:“以后有的是你感慨的机会,说不定，你将来还要主持公审大会呢！要知道我还在学院里当学徒的时候，可没有闯出过你这么大的名头。哪怕毕业十年之后，我的履历都没法跟你比啊。” 这时，洛文特忍不住说:“萨利姆，你这 就不对了吧？光跟黎宇聊，怎么回事，装不认识我？” 萨利姆将军一点都不跟他客气:“你个死胖子这次什么都没干，就等着摘果子。” 洛文特:“这你就不对了。接下来，就该我出场了啊。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喊我们过来，就是要我们帮着维持治安、解决掉那些隐藏在普通民众里的死硬信徒，对吧？” 萨利姆将军点了点头，又看向黎宇，解释道:“在公审大会之前，今天我们就要开仓。那些死硬派不愿意坐视我们收买人心，绝对会跳出来。” 黎宇:“开仓放粮？” 萨利姆将军:“不只是粮食，还有银币。当然，这钱不能是一次性发出去，要定一个公开的长期计划,让他们知道只要支持我们、配合我们，就能一点一点拿到赈济银。” 这位将军的话音刚落，洛文特就接道:“其实不仅仅是收买人心，发钱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促进消费。我们再做一些引导，很容易就能在本地培养起一些初步的产业。要让这个地方真正摆脱神国，这是最重要的事情。” 无论是眼前的将军，还是看似颓废的胖子，这两人都有过攻占神国治下领地的经历，尽管最后不一定能守住，但过程中的经验无疑是宝贵的。 黎宇听得很认真。 洛文特继续侃侃而谈:“神国治下的每一个区域，都有专门的产业分工。金奈城这一带，就是专门做皮革和种植檀香。要让金奈城彻底脱离神国的体系，就需要用到本地集聚起来的货币，迅速改造本地产业体系。” “所以就要发钱，促进消费？” “对，这样既可以让本地人意识到协会阵营的好处，又可以培养他们的消费习惯。新的生活方式培养起来，自然就能培养出新的产业了。” 黎宇想了想，说:“比如更多更好的饮食、服装、居住房屋，这些消费需求，就可以催生出本地的商家？” 萨利姆将军答道:“你理解的没错 ，不过我们会先从鼓励摊贩开始。当然，为了引导这些卖食物和日用品的小摊贩发展，我们要发放银币，让民间市场活跃起来；我们还要运输一些物资，低价供给。” 黎宇:“要发的银币，本来就已经被神国走狗们收集到金库里了，我们打下来发出去，很简单。低价供给的物资，也是协会里早就能够大批量生产的基本物资，很便宜。” 萨利姆将军笑道:“你领悟得非常快，要不要到我们部队里来？又可以痛快干掉神国走狗，又能给穷人发钱，这工作内容比坐在法师城里可舒爽太多啦。” 黎宇笑得很有礼貌:“我还没毕业呢，先看看毕业任务怎么搞吧。” ———— 洛文特个萨利姆将军显然是旧友，跟黎宇聊了几句之后，这两位就抽着烟去旁边低声谈起了别的话题。 其他人都很识趣，并没有过去干扰他们。 黎宇走到了另一边的希莱丽娅面前，问道:“亚兹德城是不是也有类似的产业，由神国专门指定的那种？” 少女愣了一下，显然是感觉这个问题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答道:“我们……呃，那里种葡萄。” 黎宇:“给神国输送新鲜葡萄？” 希莱丽娅:“只有一小部分是新鲜普通，更多的，应该都是做成葡萄干。亚兹德城的气候很干燥，非常方便制作葡萄干。” 黎宇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希莱丽娅看了看周围，见其他学徒并没有凑过来偷听，便小声问道:“你是不是……心情不太好啊？” 黎宇微微一怔，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少女缩了一下脖颈:“感觉你跟我们会合之后，好像都没笑过。刚才跟他们聊的时候笑了两下，也都有点假。可是，我们明明赢了啊，你为什么不开心？” 黎宇淡然答道:“我只是在设想毕业任务该怎么做。过段时间，我就要自己组织队伍，对神国的领地下手了。” ———— ------------ 178我们算朋友吧 “我们的任务是抓捕死硬信徒，但要注意，不能误伤无辜！一个小时以后就要开仓放粮了，野战队的普通士兵负责维持秩序。而我们，要躲在暗处观察。只要现场有死硬分子出现，试图破坏秩序，就轮到你们出手了。那些死硬分子也都是普通人,基本上不会有芯片和纳米机，在你们跟前应该就是一碟小菜……” 洛文特面对着一群学徒，如此宣布道。 黎宇站在胖子讲师旁边，展开地图。这地图是他刚刚到教堂顶上俯瞰周围，描画出来的。 他在旧时代并没有学过绘画，但是如今有了脑内纳米机的增幅，他发现,自己的动手能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在不太考虑透视的前提下，他完全能够画得相当精准。 当然，这种动手画的方式还是有些落后了。等到安装了完整的指挥系统以后，他就可以接收协会的官方地图，在脑海里标注位置，再发送给下属…… 只不过眼前这些学徒并不是他的下属，而黎宇也是头一次尝试认真严肃的战场指挥，虽然这部分只是烈度不高的治安战。 黎宇给自己安排的位置，则是大教堂的顶上，也是整座金奈城的最高点。在这里拿着狙击枪，他的射程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金奈城。而且他还背上了飞行套装，狙击枪无法搞定的敌人，他可以飞下去近身解决。 其他学徒的位置，都在中央广场周围，包围了核心地带的人群。如果有死硬派跳出来捣乱，他们立刻就可以冲过去制服，或者干脆击毙。 至于讲师洛文特，并没有什么具体的任务，只需要随时关注学徒们的状况。胖子的大脑里早已安装了指挥插件。学徒们的身体状况、头盔拍到的画面，都可以随时传送到他的视网膜上,形成一个ar画面。只要想切出来看，胖子便可以看到。 胖讲师扶着自己的肚子，一言不发。眼看着黎宇安排完了每一个学徒的位置，他悄悄翘起嘴角，无声地笑了起来。 “……总之就是这样，好了，大家休息一下，做好待会进入任务的准备。” 黎宇这么 说着，做了个暂时解散的手势。 “明白了，助教先生。” 学徒们异口同声地答应着，一点都不敢小觑。尽管这个看似与大家同龄的青年助教也是尚未毕业的学徒，但大家可都知道了，这位助教先生做了多少非同凡响的事情…… 洛文特走到他旁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个发号施令的角色，你很习惯嘛。怎么，以前指挥过军队？” 黎宇摇了摇头:“看别人指挥过。” “没毕业你不可能玩幻梦，协会内部的纪录片里，军事主题的也不多……”洛文特兴致勃勃地猜测道，“该不会,你是看过艾拉阁下的指挥吧？” 听人提到艾拉的名字，黎宇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不过，很快就压了下来。他用平淡如常的口吻说道:“我的经历有多丰富，可不是你能想象到的。” 洛文特撇了撇嘴:“切，你小子这么年轻，能有什么经历？” 黎宇:“年轻吗？我的出生日期，比你早了将近一百年吧。” 洛文特愣了一下，过来三四秒才反应过来，顿时瞳孔地震:“等一下等一下，你是……开玩笑的吧！” 黎宇淡然道:“我像是在开玩笑么？你仔细想想，凭什么我一个尚未毕业的学徒，能跟艾拉这样的大人物扯上关系？” 洛文特扭头环顾周围。学徒们都散开了，有的去旁观民众人群，有的找地方休息，距离这边最近的也就是坐在台阶上擦枪的希莱丽娅。不过胖子忽然觉得，那个小姑娘可能早就知道了这位助教先生的秘密。 “好吧，就算你是……可为什么现在告诉我这件事？”洛文特忍不住问道。 “因为我觉得，我们或许能算是朋友了。一些不告诉别人的秘密，可以告诉你。而且我觉得，这个秘密保守不了太久，好像也不需要保密太久。” 这么说着的同时，黎宇的目光里透着一丝郑重的意味。 洛文特猛然意识到，眼前的黑发青年似乎有着远超自己想象范围的目标。他要做的事情，似乎并不是自己能料想猜到的。 胖子清了清嗓，也一本正经地 说道:“旧时代有句话，意思是森林里的小鸟，无法想象巨龙的志向……” 黎宇:“所谓的燕雀安知鸿鹄之志，鸿鹄是大鸟，不是巨龙。而且这话也不该是你说，应该由我来说。” 胖子挠了挠后脑勺:“你明白我意思就行了呗。” ———— 在去往大教堂顶上执行新任务之前，黎宇走进了底层的信徒忏悔室。 此时，这里当然不会有忏悔的信徒，或者负责开导的修女。这里只放了一台可移动的治疗舱。别人不知道舱内是什么人，可黎宇清楚。 治疗舱并没有开启治疗功能，因为躺在里面的，是一具不需要治疗的赛博机体。 黎宇正要伸手掀开，就见那舱盖自己开了。 艾拉坐了起来。 黎宇不由得面上一喜。可是转瞬间，他想到了一种可能，喜悦的表情顿时收敛。 艾拉沉声道:“你可能已经猜到了，我不是艾米莉。我是拉薇尔。” 黎宇叹了口气:“我明白。” 艾拉继续道:“艾米莉已经进入休眠模式，而且……她会睡很久。直到你的发射基地建成、发射武装飞船去接她之前，她应该都不会醒来。” 黎宇点了点头:“我明白。” 艾拉的目光直视过来， 有些咄咄逼人:“你应该明白，这是个多么困难的事情。有很多工作在等着你，会有很多敌人。就算是协会内部，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支持你。” 黎宇耸了耸肩:“法师们都有各自的想法，协会也不可能全力支持，我明白。” 艾拉颔首道:“你明白就好。不过，我可以给你做一些安排。比如这次的实训课，虽然你是助教，不是上课的学徒，但协助击败瓦尔基里军团这件事，我可以帮你申请，转换为毕业所需的贡献点。” 黎宇不由一愣:“那我岂不是……” “没错，你很快就可以开启毕业任务了。但你的目标不是毕业，不是破什么纪录，而是拉起一支队伍，做好建立基地的准备！” 说到最后几个词，艾拉几乎是咬着牙，恶狠狠的语气。 而黎宇只是认真答道:“我会的。” ———— ------------ 179破坏分子 今天是攻克金奈城的第三天。洛文特讲师的战斗实训课，已经到了最后一天。 第一天是排队领烤饼，第二天是公审大会，第三天排队领铁币。除去老人小孩，全城十几万人都来了。 有烤饼可吃，有钱币可拿，口耳相传之下对于‘恶魔’的恐惧顿时就消散了不少。尤其是中间的公审大会,那些上流大人物的下流事迹，让平民百姓们看得直呼过瘾。 但在这三天之内，也冒出了上百个死硬敌人。战斗实训课的18名学徒，每人的手上都沾了敌人的血。 但直到现在，希莱丽娅也没有了解掉哪怕一条人命。 此时，希莱丽娅右手持枪，左手则拿着一根铁棒。 她手中的枪，是手枪，威力在战场上很有限,但面对凡人无疑足够了。她左手里的铁棒，则是刚刚从面前这人的手中抢夺过来的。 面前的这人，是个肤色略深的少年。他身上的衣服不如贵族华丽，不过比普通平民更体面。 就在刚才，这少年用铁棍从后面袭击了一个野战队士兵，把人当场砸晕了。希莱丽娅注意到这一幕，立刻飞奔过来踹倒了少年，用枪用手枪的枪口指着他的额头。 希莱丽娅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少年捂着刚刚被踹的胸口：“金奈城是神国领地，是我们家世代守护的神圣之地，不容你们这些恶魔亵渎！” 希莱丽娅：“你是军人家庭？” “我爸爸是宫廷侍卫，那天就为了保护殿下，被你们……就算领主大人有罪吗，可是他女儿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把殿下抓起来！凭什么杀我爸！” 希莱丽娅不由一愣。 而少年低下头颅，像是浑身力气都被抽空了。可是突然间，他又跳了起来。 希莱丽娅下意识地一枪，打在少年的大腿上。 “哇啊！” 他惨叫一声坐回到地上，抬起头，直瞪过来的目光里满是掩饰不住的仇恨。 希莱丽娅的枪口瞄着他的额头,让他忍不住恐惧地大口呼吸着。大腿处的枪口，血流如注，他双手用力捂着。上次在金奈城附近的行动中，希莱丽娅杀过好几个敌人；但这次进入金奈城，她还没有杀过。解决掉的六个敌人，都是被她一枪打中腿，解除了威胁，便交给野战大队的士兵关押。 本来就没有武器，没多大威胁的人，何必急着杀掉呢？ 可是就在这时，又是一声枪响。 少年的脑门上多了一个狰狞的弹孔，不过开口的方向并不是希莱丽娅这边，而是斜侧方。他气喘如风箱的呼吸声，也在这枪响之后没了。 另一个年轻女学徒的声音响起： “希莱丽娅同学，这种仁慈实在没必要。就算他还活着，这辈子又能怎么样呢？认不清形势的蠢货活着也只是浪费物资。你留给他一条命，只会给我们造就又一个顽固愚蠢的敌人，没什么破坏力，但很恶心。” 少女看着那个悠哉走来的同伴，抿了抿嘴,只是“嗯”了一声，没有说什么。 那女学徒又笑着说道：“放心，我会打报告，解决他是你的成绩，不会抢你的。” 希莱丽娅点点头：“谢谢你了。” 那个女学徒笑了笑，转身走开。 希莱丽娅抬起头，看向广场中央。在那里，无数人兴高采烈地排着队，正在领取钱币。队列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过他们的共同点是，衣着都比较寒酸，甚至破旧褴褛。 少女知道，他们领取的是一袋铁币。这铁币是协会发行的，专门在法师城外的协会领土上流通。这种铁币的币值当然低于金币或银币，正好方便普通人日常使用。而缴获的银币就留在本地库存，抹掉上面的浮空城印记，当做发行铁币的依据。 关于为什么要这样安排，关于货币信用和流通方面的问题，黎宇给她详细解释过。 想起那些解释，她就不由得又想起了黎宇，尽管距离上一次的见面，还不到一天时间。 一个野战队的底层士官走了过来，脸上带着有些僵硬而刻意的笑容，问道：“法师小姐，这具尸体要我们来处理吧？” 希莱丽娅回过神来，看了一眼那具死不瞑目的少年尸体，点了点头：“交给你们了。” ———— 攻克金奈城后，野战大队的士兵们在街道上扎营过夜。而城里的法师和学徒们，晚上睡觉的地方则是城内的高档旅馆，也算是创造一些消费需求。 在旅馆房间里，黎宇摘掉头盔，瞥了一眼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他的头发都被压扁了，略微有些狼狈。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黎宇走过去打开门，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希莱丽娅。她此时也没有戴头盔，不过那头亚麻长发即使被压扁了以后，却无损于她本身的美感。 “有什么事？” 希莱丽娅愣了一下，说：“就是想问你一下，明天，我们是不是就要回去啦？” 黎宇：“对，明天实训课结束，回巴别塔。你好像有话想跟我说，那就进来吧。” 等希莱丽娅进来，黎宇便关上了门。一转身，他发现少女正盯着自己的手腕，目光中有一丝疑惑。 因为他的手腕上此时不仅有手表，还紧紧地缠上了一圈透明薄膜，看起来颇为怪异。 黎宇解释道：“不用在意它。有了这膜，它就听不到我们说话了。”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犹豫半晌之后，她轻声说道：“我想知道，最近抓到的那些破坏分子，野战队会怎么处置呢……是直接处死吗？” 黎宇：“不算是直接处死吧。但是明天还会有一场公审大会。被审判的主角，就是落到我们手里的那些破坏分子。重罪者处死，轻罪进改造营。”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粉嫩的嘴唇抿了抿。 黎宇留意了一下少女的神情，便说：“我其实可以理解，你以前也是神国治下的贵族，当然会对他们有同情心。” 少女慌忙摇头：“不，他们是敌人，我不同情……” “没必要跟我隐瞒，”黎宇的声音放轻柔了一些，“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放松一点吧。” 希莱丽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扑到他的怀里。 少女的小脸埋在他的胸口，伸出双手，紧紧抱住了他的腰。 ———— ------------ 180条件和关系 回到法师城，刚下潜艇，黎宇就遇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陌生人。 这是个目测年过六十的男人。身形高大但又比较瘦，高大的骨架上好像没挂多少肉，于是一袭白大褂也显得有些空荡荡。他有着棕褐色的肌肤，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很深,也很直。 就好像是一个凿刻出来的老人。 在刚出潜艇的台子上，洛文特一见这位老人，便迎上去问：“您怎么过来啦？” “我找黎宇有些事。” “哦，好的好的……” 洛文特连忙招呼着其他学徒离开，给老人和黎宇留下些空间。希莱丽娅想留在黎宇身旁，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其他人离开了。 黎宇停下了脚步。 他记得这个老人——跟艾拉大闹巴别塔执行委员会的那次,他们带着背锅的罗德里格斯委员闯进避难所，看到了聚在一处的委员们。在这些执掌法师城日常行政权力的大佬法师中,其中一个老人，就是眼前这位。 那么现在，执行委员会的委员，找自己干什么？ 老人走过来，伸出手：“我叫韦斯曼，是巴别塔法师学院的院长，也是执行委员会的。我们见过一面，黎宇先生。” 按理说应该称呼为‘学徒’，然而此时对方用‘先生’这个称呼，是什么意思？表达一种尊敬的态度吗？ 黎宇也伸出手跟他握了一下。松手之后，便说：“很荣幸见到您。不过我很好奇，您找我这么个小人物，是因为有什么大事吗？” 韦斯曼笑了一下，额头便自然挤出了两三道深纹：“你恰恰说反了。你可不是小人物，找你倒也不是大事。主要是给你通知一点，就是这次在战场上的功绩，给你换算成了两千贡献点。这样一来,你应该很快就能开启毕业任务了。”. 黎宇有些奇怪：“这种事情还要劳烦院长亲自跑一趟？” 韦斯曼：“因为这事操作起来比较麻烦。按理说你是助教，不论多大的功劳也只能算成奖金和工资，不能算成绩。所以我必须亲自开个后门，就说这次金奈城战役涉及到我们魔法学院的一个研究项目，然后在系统那里才能通过。” 黎宇：“巴别塔的总系统？” 韦斯曼：“上次咱们是给它降了级，让它更老实，却也更死板了。” 黎宇盯着老人的双眼，想了想，干脆问道：“帮我提前毕业，这是艾拉阁下的安排吗？” 韦斯曼含蓄地笑道：“确实是因为她的关切，不过，像你这样连续两次都做出立下如此功劳，也需要更多的奖励。战斗实训课，本意只是让学徒们感受一下真实的战场，可不会安排直面神使、歼灭神国直属军团这样的超纲任务。所以在两千课业贡献点以外，委员会也要安排更多的奖励。而这个奖励，就要参考你的想法了。” 上次跟人合作干掉一个神使，奖励就有价值几十万甚至百万的顶级飞行套装。那么,这次协助解决掉的不仅是三位神使，还有她们率领的精锐部队……奖励当然更不会少。 黎宇决定坐地起价：“关于接下来的毕业任务，我有个想法。既然是去战场上执行任务，那么，我也可以用公司的名义，接取一些顺路的商业任务。” 这个条件显然出乎了韦斯曼的意料，让这位见多识广的老院长也不禁为之诧异。思索半晌之后，韦斯曼问道：“你要成立一下属于你的公司？” 黎宇点了点头：“我正有这个打算。” 韦斯曼不等他提出具体的要求，便立刻说道：“你放心，学院一定会支持你的创业。雇佣兵公司的注册门槛是三十万贡献点，学院可以给你无偿赞助！另外，还可以再为你申请一笔无息贷款。这些资金，你都可以按照你的需求，投入到公司运营里去的。” 不得不承认，这个条件已经达到了黎宇的要求。但既然是坐地起价，他刚才想到的条件，当然比这更高。 于是黎宇说道：“我希望注册一家开拓公司。” 韦斯曼不由得老眼一瞪：“开拓公司？！” 黎宇肯定地点了点头：“没错，雇佣兵公司的限制太多了，不能开采资源，不能发掘旧时代遗迹，不能种田。” 韦斯曼：“其实你要是想搞种植业，没人会管……哦，我明白了，你说的‘种田’是比喻开拓一个定居点吧？” 黎宇：“院长的领悟力真高啊。” 韦斯曼苦笑道：“还是你厉害，胃口可真不小。但是开拓公司的注册门槛是五百万，你不可能指望学院给你出这笔资金吧？你知道，咱们学院一年的运营费用是多少吗？” 黎宇微笑道：“我当然不会提出那么无理的要求。我的意思是，要从雇佣兵公司开始，但我的后续目标是升级为开拓公司。所以，我想知道学院能给出什么样的扶持。” 在旧时代看了好些商业案例之后，黎宇早已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作为一个创业者，可以薅羊毛的时候一定不能脸皮太薄，需要画饼的时候一定要抡圆了画。拉到更多赞助和得到投资者更多的重视，是一体两面的。当然，这样的前提是要有被人重视的资本。 趁着‘跟艾拉大佬的关系’这个资本正在巅峰，那肯定要尽可能变现才好。 韦斯曼又思忖了好一会。 黎宇不慌不忙地微笑以对，默默等着。 终于，这位老人开口说道：“除了启动资金和无息贷款以外，如果你能接受，学院或许能够成为你的出资方，也就是股东。” 黎宇笑道：“我觉得可以。不过，占股比例可能需要讨论一下。” 韦斯曼的神情已然严肃了许多：“那我也要确认一件事。你的这个公司，除了我们学院，不会有别的股东吧？” 黎宇：“肯定会有别的股东啊，你忘了艾拉阁下？” 韦斯曼：“你说得对……那就需要找艾拉阁下商量商量了。” 黎宇立刻掏出手机：“我问问她吧。” 老人的眼角跳了跳。这么些年了，可从没听说过有谁能拿到‘不死的艾拉’这等传奇人物的联系方式，从来都是她联系别人。 这小子，到底有多深厚的关系？ ———— ------------ 181启明星公司 黎宇的公司成立了。 跟他一同，见证了新公司成立的，除了为此忙前忙后的普佳，还有希莱丽娅。或许是因为并非两人独处，希莱丽娅有些沉默。 普佳倒是很兴奋。 走出办事厅的时候，这位有着小麦般肤色的年轻女法师忽然问道：“你起的公司名字，是不是有什么寓意啊？” 黎宇想了想，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解释。 他定的公司名是【启明星雇佣兵有限责任公司】。之所以会用‘启明星’，主要就是未来要做的事情让他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一本名为《临高启明》的。但要是把这个思路连带着内容给人解释一遍，未免有点麻烦。 于是黎宇说道：“在旧时代的文化里，清晨时分出现在天空中的星星就被称为启明星。现在这个时代，神国仍然高高在上，浮空城飘在大家的头顶上……这样说起来或许有点不自量力，不过，我确实希望能为了终结这黑夜，做一点事情。” 普佳使劲摇了摇头：“哪有不自量力，简直超酷的！” 黎宇笑道：“那就好。” 三人坐上AI出租车之后，普佳又提出了一个新的问题。 “股权所有人那一栏，你好像准备了三份材料啊……我能问问合伙人是谁吗？” 黎宇：“这没什么好保密的。合伙人是艾拉，还有巴别塔法师学院。” 普佳顿时大吃一惊：“不是吧？！” 希莱丽娅也不由得喃喃：“法师学院，也可以当合伙人？” 黎宇：“为了公司开设的账户里，存进去的三十万贡献点，本来就是法师学院给的。以后他们还会帮忙申请一些贷款，还会帮忙安排公司业务……” “等等！”普佳忍不住道，“我知道法师学院可以成为合伙人，问题是，他们为什么愿意成为你的合伙人？” 黎宇两手一摊：“因为另一个合伙人是艾拉。” 普佳：“可是艾拉阁下，她又为什么愿意呢？” 黎宇忽然想逗逗她们，便故意说道：“因为另一个合伙人是法师学院。” 普佳瞪大了眼睛：“你给学院说，已经请到了艾拉当合伙人，又给艾拉说搞定了学院，这样两头骗，然后骗人的就成真的啦？” 黎宇两手一摊：“这怎么能说骗呢？况且，我跟艾拉阁下确实有点交情，本来就比较好说话。” 普佳愣了好一会，缓缓地摇着头，低声说着：“厉害，这招可太厉害了……” 希莱丽娅问道：“那么，公司成立以后，还要做什么呢？” 不等黎宇回答，普佳就抢着说：“本来应该是抓紧时间招人、接任务，组建第一支雇佣兵小组，上战场做任务去赚钱、赚口碑。但是，既然股东里面就有艾拉阁下和法师学院，那招人就太简单了。而且学院如果能帮忙安排任务，哪怕是保护学徒之类的，都可以啊！” 黎宇：“第一个任务，应该会去南美洲。” 普佳：“老大你现在还没达到一万分吧，任务应该都还没安排，你怎么提前知道啦？” 黎宇静静地看着她。 普佳想了想，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也对，你都能让学员入股你的公司了，毕业任务应该都可以和他们商量着定……” 但此时，黎宇却打断道：“任务并不是商量着定的。我先说好，这次任务可能会很危险。” “危险？” 普佳略显疑惑，而希莱丽娅的眸子里透着担忧。 黎宇：“有些东西不好解释。但我得提前说一下，我的毕业任务是几乎从零开始组织一支队伍，应该是游击队。而学院应该会通过商业领域，向我们公司安排一些任务，那也都是和这个游击队有关的。你们应该也知道，南美洲的情况很复杂，有神国的正式领地和精锐部队，有从旧时代传承下来的原住民，还有被打散溃逃的协会下属……” 希莱丽娅忍不住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黎宇立刻摇头：“别闹，你还要好好上课呢。属于你的战斗实训课已经结束了，你接下来要做的是学习法师所需的知识。” 希莱丽娅：“可是……” 黎宇摸了摸她的脑袋：“如果你一定想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普佳学学，怎么处理公司的文案工作。我去做任务的时候，公司需要有人坐镇。处理的事情也不算太复杂，你应该应付得来。” 少女虽然还是有些不甘心，但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 这时，普佳小心翼翼地问道：“老大，你说需要希莱丽娅妹妹守着公司，那意思是不是……我要陪你去南美洲啊？” 黎宇看着她，微笑道：“我肯定是需要人协助的。现在招人还没头绪，而你也是经过了考验的合格法师，你觉得呢？” 普佳一脸纠结：“我当然……倒不是不愿意哈，主要是，您也说了南美洲比较复杂……” 黎宇面带笑意：“不想去？” 普佳犹豫了好一会。 以新成立的公司的需求而言，她当然是应该去的，毕竟此时最是人手不足，在南美洲执行的不仅是黎宇的毕业任务，还是公司的第一个任务，她当然应该尽一份力。 但是从自己的角度上看，三千贡献点的工资，足够让她在办公室里认真工作，但要是还得去战场上玩命，那委实有点亏了。毕竟这是存在风险的， 而且风险可能还不小。 那么，要求加钱呢？ 普佳很清醒，自己似乎并没有要求黎宇加钱的资本。犹记得当初的毕业任务，之所以能顺利完成，还是多亏了黎宇和他的那把狙击枪，要不然自己都不一定能逃出孟买城。也就是说，以她的战斗力，到了战场上真能给黎宇多大帮助吗？恐怕够呛。 既然如此，那凭什么要求加钱呢？ 这样一想她就陷入了有点尴尬的境地…… 此时，黎宇却悠然说道：“没关系，你留在办公室吧。我去南美洲的这段时间，你多带带希莱丽娅，顺便还可以辅导一下她的学业。” 普佳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不放心地问：“那么，您去南美洲的助手，从哪儿招聘呢？” 黎宇拿出手机：“我可以先问问洛文特。” ———— ------------ 182怎么是你 一听黎宇的公司成立，而且还要去南美洲做任务，洛文特就拍起了胸脯。 尽管黎宇和他并没有开视频，只能听到声音。但光是听着那“啪啪啪”的响声，黎宇的眼前便浮现出了这胖子使劲拍胸口的样子。 “朋友，这你可就找对人啦！我认识好多战场上退下来的老家伙，当然他们中很多人的年龄也没多老，但是经验非常丰富，绝对能满足你！” 黎宇有点哭笑不得：“我怎么感觉你说话有歧义……” 洛文特：“什么歧义？我给你讲啊，听我的，你把工资、奖金什么的定下来，然后我就去和人家谈谈。唉，如果我没当上教授，这次也就跟你一块去了，可惜啊！” 黎宇：“你当上教授了？” 洛文特的声音里，带着掩藏不住的笑意：“开了战斗实训课的讲师有好几个，战绩能跟我比的可是一个都没有啊。也不是我太厉害，主要是他们不能打。” 黎宇淡定吐槽：“你那几次课的战绩，不都跟我有关系么？” 洛文特：“哈哈哈哈，人脉也算实力嘛！” “行吧，等我拟定一个待遇计划，再跟你说。” 黎宇挂断了电话。收起手机，他一抬头就发现，车子正在减速。 普佳帮他找的办公地点，已经到了。 这是一栋有着十层的办公楼。楼外壁是玻璃幕墙，附带大型显示屏，正滚动展示着广告。 【亚纳迦，专业肢体增强，为您提供最具性价比的外骨骼行动配置。我们做的不仅仅是一套外骨骼，而是一整个室外高强度行动方案！】 【加巴希夫，构建高档防火墙。我们参与了威斯特法伦幻梦在内的多项专业项目，为您提供大企业级的信息安保服务……】 黎宇抬头看着这些广告。 普佳低声说道：“广告里不会有低端，只有高端、超高端和尖端。老大，不要太在意这些广告。” 黎宇笑了笑：“最具性价比，意思就是便宜，比较低端吧？至于那个高档防火墙，其实就是普通防火墙的意思？” 普佳点了点头：“如果是真正的高级防火墙，一定会说‘受到系统认可’、‘与执行委员会下属某机构合作’之类的。实在拿不出什么可以吹嘘的东西，才会把幻梦项目搬到广告上。我虽然只是应届毕业生，但这些广告手法我可见得多了。” 黎宇：“考虑到这栋楼的租金，咱们的邻居没什么实力，也很正常嘛。” 普佳：“那我们公司以后会搬家吗？” 黎宇想了想，说道：“先把员工招起来再说吧。” 在他此时的设想里，招员工还是得靠洛文特和院长等人的关系。毕竟这公司除了自己这个创始人，唯一的正式员工就只有普佳这么个应届毕业生，实在没什么人脉，挂到招聘市场上也拿不出吸引力。就算是把他这个老板的战绩挂出来，还有两方重量级股东搬出来，凭现在这场子也很难支撑起来。 可是黎宇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新员工居然此时就已经找上门了。 办公室在七楼。 黎宇、希莱丽娅和普佳三人从电梯里出来，就看到了一个立在办公室门口的人影。她穿着一身迷彩装，就像是刚刚从战场上出来，不过没有戴头盔，露出了长度过耳的黑色短发。这是一位年轻的女法师，比普佳更年轻，肤色比较浅，脸上的神情幽静而沉稳。 电梯里出来的三人看到她的同时，她也注意到了这三人，抬起头，露出了一个礼貌的微笑。 黎宇有些惊讶：“阿玛兰达，你怎么在这里？” 没错，这位穿着迷彩服的女生，正是前些天在新时代历史选修课的课堂上，跟他一起怼了讲师的那位女学徒。 阿玛兰达微笑道：“我已经通过毕业考核任务，正式毕业，成为一名合格的法师了。既然如此，当然就该找工作……” 黎宇的表情有些怪异：“你该不会是找我应聘的吧？” 他还记得，自己之所以想起要成立公司，还是多亏了前些天阿玛兰达的提醒和告知。当时，也向她发出了‘你愿意来我这里打工吗’这样的邀请。 但黎宇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公司才刚刚成立，办公室还没收拾呢，这位居然就已经上门了。 普佳也诧异道：“我们还没有发布应聘广告呢，你是怎么找过来的啊？” 阿玛兰达解释道：“我关注了商业部办事厅的公告栏，这些天，只要有新的雇佣兵公司成立，我就能收到通知。” 黎宇：“就因为上次跟你说了，我要成立一家雇佣兵公司吗？” 阿玛兰达点了点头：“没错，我对此很感兴趣。” 黎宇想了想，说：“如果公司需要你去战场，比如南美洲那种复杂而危险的地方，你愿意吗？” 阿玛兰达大大方方地说：“我愿意，不过需要先谈谈报酬待遇。我不排斥战场，这一点，你是知道的。” 黎宇点了点头，略微沉思片刻。 他身后的两个女孩，此时都一言不发，目光里透着警惕。 普佳觉得，自己身为公司元老的地位，似乎遭遇了某种挑战。这个名叫阿玛兰达的家伙，在老板面前表现得可能更好…… 希莱丽娅则更为警惕，只不过，警惕的是与公司业务不同的另一个方面。 黎宇忽然笑了起来：“别站这聊了，我们进去说吧。不过你要见谅了，这办公室刚刚定下来，里面还没有收拾整理。” 阿玛兰达微笑道：“在面试之前，我可以帮忙打扫一下。” 普佳连忙说：“我已经订购了自动清理机器人，所以，只需要搬一下桌椅就行，不需要打扫。” 黎宇只是点了点头：“好。” 看着阿玛兰达，普佳忽然有些无力感。她不禁有点后悔，后悔于刚才黎宇问自己能不能上战场的时候没能给出肯定的答复。 现在想来，其实完全可以像阿玛兰达一样，回答一句‘没有问题但要谈待遇’不就好了？为什么关键时刻不好意思说‘要加钱’呢？ ———— ------------ 183跟大家都不一样 黎宇收到那条通知的时候，正在上课。 【您的学业贡献点数目前为10014，已经满足了毕业所需的要求，是否申请开启毕业考核任务？】 他立刻点选了【是】，但还是略微有些纳闷。就是因为贡献点还差一些，他现在才需要上课。所以，突然多出来的贡献点是哪来的？ 点开学业贡献点明细，黎宇发现，最近的一笔三百多点，来源居然是学术研究。 然后他发现，邮箱里也多了一封新邮件，来自那位专门研究旧时代历史的佩普·帕克教授。 【我们合著的论文已经发表，并且得到了一部分同行研究者的引用，你应该很快就能收到第一批结算的奖励。如果没有你，像是，‘难蚌’、‘2333’、‘狗带’、‘疯狂星期四’、‘曹县’等古代高频词语，不知还要耗费我多少时间精力，才能得出不一定真实的推测。总之，非常感谢。】 黎宇回复了一条：【已经收到第一批学术奖励了，合作愉快。】 放下手机的同时他不禁暗暗感叹，自己是真没想到，这最后一批贡献点居然是这么来的。 然而就在这时，讲台上的生命系教授突然说：“黎宇学徒，注意力回来了吗？” 黎宇抬起头，才发现不只是教授，周围的几个学徒也都盯着自己瞧。 这里是选修课的课堂，上课的人数本来就少，区区十几个而已，自己拿着手机操作半天，而且还是坐在第一排，未免太过显眼了。 黎宇笑了笑：“抱歉。” 这位生命系教授指着身后的投影屏，问道：“你能不能帮我解释一下，这个东西，它的作用是什么？” 黎宇盯着投影屏上的有机分子结构图看了几秒钟，便颇有把握地说：“腺嘌呤衍生物，确切地说，是呋喃氨基嘌呤。” 教授点了点头，却并没有放过他，而是追问道：“没错，它的作用是什么？” 黎宇：“您刚才有讲到吗？” 虽说刚才他一直在看手机，但还是分了一部分注意力在听觉上的。他感觉，讲师好像压根就没有讲到这个东西才对。 教授：“嗯，这是十分钟后将要讲到的内容。” 于是黎宇回忆了一下这堂课刚开始的内容，好像……今天的授课内容是植物激素？ 黎宇又盯着那个腺嘌呤衍生物的结构图看了几秒钟，灵机一动，猜到了某个答案。 “这个东西，是细胞分裂素吧？” 教授微微皱眉：“这堂课是额外内容，我没让你们预习过，你从哪知道的？” 黎宇保持着礼貌的浅笑：“我以前，好像看过这方面的东西。” 教授：“关于植物激素，你了解很多？” 黎宇：“其实对动物了解更多，不过一些基础的植物激素，比如生长素、脱落酸、赤霉素还有细胞分裂素，稍微有一点点了解。” 教授盯着他，似乎想要从他的表情中看出这小子所谓的‘一点点了解’究竟是什么程度。 就在这时，下课的音乐声响起。 教授看了一眼讲台上的电子教案，说：“大家休息吧。” 黎宇站起身，径直走了过去。 他走到讲台跟前：“教授，我想申请退课。” 教授不由得愣住了。 直到其他学徒各自离开教室，只剩下了这两人，他才回过神来，诧异道：“你为什么要退课？其他人说学不下去，我信。但你是绝对不可能学不下去的。” 黎宇：“呃……” 教授又补充道：“几次随堂测验，每次都是你的分数最高，还两次都是满分！你要是不学，这也太可惜了啊。” 黎宇：“倒也还好吧……” 教授严肃地追问道：“告诉我，你为什么想要退课？是在学院里的生活中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黎宇：“没遇到什么困难，只是我毕业所需的点数已经达标了。” 教授下意识地拒绝相信：“怎么可能！我看过你的档案，入学还不到半年，怎么可能考满一万分？” 黎宇拿出手机，点开那条通知，展示给教授看，同时解释道：“因为我不仅仅是靠考试，还有实训课的战功和某些研究项目。” 教授挠了挠头，还是有些不甘心：“说真的，你是我见过领悟力最强的学徒。你如果不从事这方面的研究，真的有点浪费天赋。” “生命系的东西其实不太考验天赋，数理逻辑才最需要天赋。而且我觉得，我的天赋更多还是在战场上。” 教授不由叹道“差点忘了，你就是那个黎宇……” ———— 满足了一万学业贡献点的标准后，就可以领取毕业考核任务了。而领取地点，就在魔法学院的中央行政楼顶层，院长办公室里。 泛着磨砂光泽的钛合金办公桌，里面是双手架在桌面上的老院长，巴别塔法师城执行委员会之中资历最深的韦斯曼。 桌上摆着六个卷轴。每一份卷轴里，都印着一位学徒的名字、对应的考核任务，以及院长本人的签名和印章。 桌对面，六名学徒站成一排，立得规规矩矩，各个从脚底到脖颈绷得笔直。 韦斯曼院长淡然说道：“你们都已经达到了一万贡献点。经过了各种课程的学习，你们现在应该已经掌握了法师所应有的基本素质，也做好了准备，对吧？” 反应了几秒钟，学徒们七嘴八舌回应道： “是的，院长先生！” “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 但站在学徒们中间的黎宇并没有出声。他只是盯着这位苍老稳重的院长，等待着早已知晓结果的通知。 接下来，韦斯曼院长将一份份卷轴展开，念出了每个学徒的任务，再交给那个学徒。 其中四个人的任务都是引领新人登上法师城，区别只在于新人所在地点。有的是孟买城，有的是金奈城，还有非洲大陆东南边的。还有一个，则是去金奈城协助野战大队维持治安，处理掉暗中的死硬信徒和破坏分子。 终于，轮到最后的那个卷轴了。 院长将其展开，却并没有盯着看。因为卷轴上的内容，他显然早已了如指掌。 “黎宇学徒，出发去巴塔哥尼亚地区，寻找当地的协会旧部，聚拢组织。初步目标是恢复当地游击队。进一步的目标，是协助友军，攻占布宜诺斯艾利斯。” 话音未落，其他五名学徒都忍不住扭头看着黎宇，每一双目光里都满是震惊。 ———— ------------ 184七月寒风 据论坛统计，学徒的毕业考核任务最多的就是带新人进城，其次是维持治安、收集情报之类的。 能够考出一万贡献点，这就说明学习能力早已达标，那么需要考验的就是能否适应混乱世界中的危险。不过，在其他学徒看来，黎宇收到的这个任务显然危险过头了。 布宜诺斯艾利斯刚刚沦陷，说明神国一定在那里布有重兵，而协会一方的后援体系却基本崩溃。聚拢协会的旧部、恢复游击队这个初步任务，已经蕴含了不知多少风险，更别提后续任务居然还包括攻回那座沦陷重镇…… 于是六名学徒走出院长办公室的时候，其他五人的目光就钉在了黎宇身上，带着满满的好奇。 只不过大家都是陌生人，不好意思开口问。 就这样走到电梯口处，出现了一个顶别人两个宽的身影。显然，只能是洛文特。 红脸胖子迎上来，并没有看其他人，只是盯着黎宇，问道：“你的任务已经拿到了？” 黎宇扬了扬手中的卷轴。 洛文特一手搭在他肩膀上，揽着他走开几步。其他学徒当然不好意思留在这偷听，便乘电梯下去了。 走进了旁边的楼梯间里，洛文特小声说道：“我问了一圈，大多数老战友要么没空，要么就不太愿意加入初创的雇佣兵公司……” 黎宇却并没表露出失望的表情：“很正常。” 洛文特搓了搓手：“其实，如果不是最近升职当了教授，我肯定要跟你一块去。你小子有多神奇，我是清楚的，只是其他人不敢把职业生涯赌在你身上。” 黎宇：“没有业绩的新公司招不来人，我一点都不意外。” 洛文特：“不过我还是帮你招了一个潜在员工。他原本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防备大队里的一个中队长，少校级法师军官，已经退役了。但是这次布宜诺斯艾利斯陷落，他没有跑掉，就留在周围组织残兵。如果你能靠近布宜诺斯艾利斯，他说，可以跟你会合，或者至少互相能做到互相帮助。” 看来，连这个军旅经历丰富的胖子，也很难帮忙招一个副官。黎宇早就猜到这种可能性了，但未免还是有些犯愁——这次去南美洲，该不会只能带上阿玛兰达一个吧？ 在他的设想里，自己的副官应该至少有两名。否则，组织游击队的时候，就太捉襟见肘了。 不过黎宇的脸色依旧镇定：“没关系，这就挺有用的了，我到时候看看能不能会合吧。” 洛文特又拍了拍他的肩膀：“加油啊小伙，要是协会反攻布宜诺斯艾利斯成功，你们又立下了货真价实的功劳，那以后就是真的前途远大了！” ———— 黎宇带着任务卷轴回到了办公室。 出发前的准备物资，都放在了这里。除了各种武器装备以外，还有医疗急救用品、衣服、帐篷、干粮等各种必需品。考虑到要在南美洲待不知多久，而且很难收到协会的物质援助，自然就只能自己做好准备了。 此时，办公室里只有普佳一人。 黎宇随口问道：“希莱丽娅和阿玛兰达呢？” 普佳答道：“希莱丽娅妹妹在上课，阿玛兰达也有些事情要办，好像是退租。” 黎宇点了点头，转身到桌边清点准备物资。 普佳默默地犹豫了好一会，终于来到了他身旁，小声道：“我想要跟你说一件事情。” 黎宇半转过身来看着她，问道：“什么事？” 普佳深吸一口气，郑重地说：“我想要跟您一起去南美洲的战场。” 黎宇有些诧异：“怎么突然改主意了？” 普佳：“我最近想了很久。因为公司需要，而且我也不能一辈子只当个文员，所以……” 黎宇：“那好啊，我就不需要急着招人了。你、我和阿玛兰达出发，办公室暂时交给希莱丽娅就行。话说希莱丽娅的兼职合同手续，你给她办好了吗？” 普佳：“已经办好了。” “那就好，嗯……”黎宇感觉自己似乎遗漏了什么问题，沉吟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了，“哦对，既然你要跟我们一起上战场，那么待遇当然也不可能按照文员的薪资。从出发到回归的这段时间，你就作为战斗组员，领取和阿玛兰达一样的工资吧。” 普佳使劲点了点头。昨天帮着办入职手续的她当然清楚，阿玛兰达的工资是自己的两倍，足足六千贡献点一个月。 之所以选择上战场，当然不仅仅是为了双倍工资。她只是觉得，如果刚开始就不去，那么以后除了当个文员以外，自己可能就没什么机会了…… 黎宇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学院发来的通知，忽然说：“我们两天后出发，坐学院的潜艇。你也做好准备吧。” 普佳笑容满面地点了点头。 黎宇又补充道：“以后如果觉得任务和酬劳不符，告诉我就好。有什么要求就说出来，别憋着。” 普佳愣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又点点头。 ———— 在黎宇的记忆里，‘巴塔哥尼亚’这个地名意味着一片空白。别说去那里了，他甚至没怎么听说过。哪怕是旧时代里此地所属的国家，阿根廷，他也没什么印象，只记得那里的足球很纯粹，那里的游戏账号很香。 当年的南美洲南端，就像是文明世界的尽头。 到了新时代，似乎也还是这样。 7月30日的这一天，黎宇终于登陆了巴塔哥尼亚东边的海岸。站在荒凉的海滩上，背后，送他过来的潜艇沉入大西洋的寒流，面前则是凛冽的寒风。 这里是南半球，七月正是寒冬。 不过眼前并没有雪，而是一片土黄色的荒凉沙漠。刮到脸上的风，干冷干冷的，像刀子。 “明明是海边，为什么会是荒漠啊？”普佳站在他旁边，忍不住发出了这样的疑问。 “因为季风是有方向的，”黎宇往西一指，“那边的安第斯山脉，把风里的水汽留在了西海岸，吹到东边的风再一下沉，就变得格外干燥了。” 另一旁的阿玛兰达补充道：“焚风效应，环境气候课上讲过。” 普佳：“我没上过那门课……” 阿玛兰达：“嗯，我上过。” 不知道为什么，普佳看着阿玛兰达沉静的面庞，忽然觉得这家伙果然有点讨厌。 黎宇则说道：“我们现在要去篝火小镇，找协会留在这里的残部。走吧，抓紧时间。” ———— ------------ 185加西亚上尉 加西亚上尉是个63岁的老人。他的头发胡子全都花白了，但还是被收拾得颇为整齐。七月31日的这个早晨，他也依然如往常那样，站在镜子跟前，拿着小刀刮脸上的胡须。 拿起刀时，他的手还在颤抖，就跟每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一样。不过当刀锋接触到脸颊的时候，那只皮肤松弛、血管凸起的苍老之手，却奇妙地稳定了下来。 稳得像是半个世纪以前他第一次拿起枪。 刮完了脸，他拿起湿毛巾擦了擦，转过身去洗毛巾的时候看了一眼窗外。刚刚褪下了夜色的天空，很蓝。 他从柜子里找出卫生纸，打开房门，朝着院子一角的厕所走去。 一出门，风就刮在他的脸上，顿时就让那张脸上的皱纹更深、更多了。 冬天的巴塔哥尼亚荒原，依旧那么干燥而寒冷。 厕所是个小木屋，顶上蒙着锈迹斑斑的铁皮，只要打开门，就能闻到积年累月的腥臊味道，即使经常清理都没法弄干净。 加西亚上尉屏住呼吸，蹲在便坑上，使劲用力…… 过了十几分钟，他老脸涨红，扶着门，一小步一小步好不容易才挪出来。 自从十五年前魔法协会的食物供应断绝以来，加西亚上尉和妻子每天的主食，就从面包和稻米变成了干燥的烤饼和煮豆子，让他日渐苍老的消化道一年比一年不舒服。 便坑里冲掉的水，顺着阴沟流向镇子尽头的沼气池，那声音他听得一清二楚。尽管手脚颤抖的幅度越来越大，眼睛也不太能看清稍远处的东西了，但他的耳朵还是像年轻时那样灵敏。 跟他一样年过六旬的妻子，此时正在厨房里忙活。 加西亚上尉在院子里转悠了好几圈，估摸着身上的臭味散得差不多了，才回到屋里，就看到妻子正往桌上端盘子。 盘里还是烤饼和豆子，还有拇指大小的一点咸菜。 老上尉在餐桌旁坐下，拿起勺子就吃了起来。 妻子坐在他对面，吃了两口就忍不住抱怨：“腌肉又没了，你难道没发现吗？” 老上尉右手拿着勺子，左手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周刊报纸，摊在桌上，一边继续吃，一边阅读。 妻子又说：“我们需要钱。他们给你发的退休金根本不够，除非，你让他们把铁币换成银币。要不然过不了几天，我们又要饿肚子。” 老上尉头也不抬：“塞斯克还留下了几本书。” “没人要那几本旧书，卖不出去！” “那塞斯克还有……” 妻子将手中的勺子捏得紧紧的：“没别的东西了，难不成你要挖开儿子的棺材，把陪葬的那几个小东西偷出来吗！” 老上尉吃了一勺豆子，嘀咕道：“他的东西，本来就是我的。” “那你也不能动他的棺材！” “没人要动他的棺材，我只是说，他是我儿子！” 老上尉只嚷了一声，就低头继续用勺子。 头发花白的夫妻俩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吃完了早餐。份量很少，但他们吃得更慢。 老上尉放下勺子，站在只剩一半的镜子前，一丝不苟地系好了领带。然后是裤子，还有靴子。他费劲弯下腰去，擦拭着靴子上的徽章印记——那是第五野战大队上尉军官的身份象征。 妻子忽然问道：“你要干嘛去？” 老上尉撇了撇干瘪的嘴：“今天是七月的最后一天。” 妻子顿时就明白了。因为在加西亚上尉退役那天，上司就告诉他，如果有新的任务，会在每个月的最后一天拍电报召唤他。 “别去了，不会有电报的。” “布宜诺斯艾利斯陷落，正是需要军人的时候。” “那也不会找你。你已经快要躺进棺材里去陪塞斯克了，他们哪还会找你？” “我还没那么老，拿得动枪。” “那把枪怕是比你更老，我前天找人问过了，高乔人都不要。” “谁让你动我的枪了！”老上尉顿时急了起来。 他连忙跑回卧室，打开衣柜，翻开下层的暗格，摸索到熟悉的坚硬轮廓之后，才松了口气。 妻子叹了口气：“卖也卖不出去。” 老上尉把双脚都塞到靴子里，用了好半天劲，才终于拉上拉链。然后他站起身，走到门口，每一步都仿佛让他找回了年轻时的活力。 妻子忽然说道：“你应该找镇长说说。他小时候也受过你保护，整个镇子，都是你和你的战友保护下来的。” 加西亚上尉昂起下巴：“我会找他的。” ———— 加西亚上尉在镇长的办公楼门口，被拦了下来。保安们都说镇长不在，有事出去办了。 十二年前，法师协会设立在篝火小镇的办事处撤走之后，他就很少能再踏入这栋三层小楼。门口的保安换了好几茬，如今这几个并不认识他。这些保安比他小了好几十岁，怎么可能熟悉当年的那些战斗？ 老上尉在办公楼周围转了几圈，引来周围不少路人的目光。那些目光似乎只是淡漠的旁观，但老上尉总觉得不自在，好像人家都在取笑自己似的。 于是他走进了旁边的电报局。 电报局是个只有一层的平房，里面常年只有一名办事员。看见踱步进来的老上尉，办事员无声地摇了摇头。 加西亚上尉的双手背在身后，力图摆出身为军官的派头——要知道，在协会的部队里，并非法师的军人所能达到的最高军衔，就是上尉。只可惜现在，老上尉的腰背有点挺不直了。 办事员冷眼盯着他，忽然开口道：“没有，没有给你的电报。” 加西亚上尉愣了几秒钟，无声地点了点头，继续背着手溜达。电报局里的柜台，摆着近日来的许多报纸。 布宜诺斯艾利斯陷落的新闻，当然是摆在最上面的。 老上尉来回踱着步。 办事员忍不住说道：“您回家休息好不好？多少年没有给您的电报了，干嘛在这浪费时间？” “我有的是时间……”老上尉小声嘀咕着，却没有在里面继续溜达。 他走出电报局，朝着自家缓步而去。步子很慢，而且离家越近，他的背也就弯得越厉害。 回去就该干农活，打理豆田了。但脚上的这双靴子，他想多穿一会。 绕了不知多少圈，过了约莫一个小时，他才回到仅有几百米之隔的家门口。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匆匆忙忙的脚步声。 妻子从里面跑了出来。 让他有些奇怪的是，妻子此时并没有穿围裙。那件从老旧发黄、沾了许多污渍又洗了无数次，怎么都没法变回白色的老围裙，妻子这些年一直是从早到晚都穿着的。 “加西亚，有人来了！” 除了咸菜贩子、腌肉贩子和卖面粉的，还有谁会上他家来？ 就在老上尉纳闷的时候，门里又走出一个人。 近了他才看清，这是个清秀的年轻人，有着一头黑发和来自远东的面貌。而年轻人身上的迷彩服和军靴，让他感到了莫名的熟悉。 年轻人抬起手，敬了个军礼：“您好，我是法师协会特别行动专员，法师黎宇。” 加西亚上尉忽然感觉，眼前的一切更模糊了。虽然难免有些弯，但老上尉还是努力挺起腰背，昂起下巴。 “第五野战大队，493中队，副队长加西亚。” 说完，加西亚上尉郑重地敬军礼。 ———— ------------ 186二十银币 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两位战士，黎宇脑海里就一个想法。 学院给自己安排的任务，是不是坑得过分了？ 说是‘寻找当地的协会旧部，聚拢组织’——谁知道这旧部居然只剩下两个人？而且还是两个站都站不直的老头，加起来年龄超过一百二十岁，这让人打哪门子仗？ 见年轻的法师陷入了沉默，加西亚上尉也低下头，双手揪着裤子两边，不说话了。 沉默半晌，黎宇忽然问道：“这里不是493中队的驻地吗？野战大队里的一个中队，应该有几百人才对吧？” 老上尉的嗓音干巴巴的：“三十五年前，我们刚刚493中队护送一群平民来到这里，开垦土地，建立了篝火镇。那时候，巴塔哥尼亚的战争就结束了，中队全体退役。大家可以选择留在这，或者离开……最开始我的小伙子们都留在这儿，保护篝火镇。” 黎宇：“后来你的部队就散了吗？” “过了一些年，留在这的越来越少，十二年前协会的办事处撤销，好多老伙计跟着走了，就剩下十三个人。这几年，又有八个老伙计死了。我本来以为还有五个的，不过今天都没找到，就只找到了伊佐。” 老上尉口中的伊佐，就是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老人。同样白发苍苍、满脸褶皱，不过还要更瘦一些，单薄得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一阵风就可以把他卷走。 相比于加西亚上尉，伊佐更沉默寡言。当年在493中队里，伊佐只是个上士，负责保卫加西亚上尉这个直属长官的安全。他习惯了沉默寡言。 黎宇忽然问道：“那你和伊佐为什么不走？” 刚才在屋子里环视一圈，他就意识到这位老人的居住条件并没有多好。虽然算是独门独院，但门窗墙壁全都老旧得过分了，布满修补的痕迹也遮不住那些裂纹和缺口。屋里的摆设过分简单，几乎称得上家徒四壁，可是墙上却又留着好些挂东西的钉子，这就说明屋里本来应该有许多装饰和摆设…… “我觉得，这里也挺好的。” 老上尉摸了摸脑袋，忽然有些后悔，自己今天为什么忘了把军帽戴上。 而这时，妻子过来捣乱了。 她毫不客气地说：“好不容易终于有协会的人来了，你能不能说点实话！咱们这里给老兵发的退役金，每个月只有100个铁币。从最开始的银币，后来变成了铁币，而且数目也越来越少……” 老上尉羞恼道：“你别说了！” 妻子：“我就是要说！铁币现在越来越贱，银币才值钱呢。这点退役金根本不够我们过日子。要不是咱们能在田里种豆子，早就被饿死了。而且种豆子也不够，我们把家里的东西都快卖光啦！” 老上尉恼羞成怒，捂住了妻子的嘴。 这时，黎宇说道：“我明白您的困境和坚守，加西亚上尉，您不必为此感到不好意思。” 老上尉愣了一下。 趁着这时，妻子甩开他的手，满怀期待地问：“退休金可以涨一涨吗？” 黎宇微微摇头：“很抱歉，我还没有正式成为军官，对于退役军人待遇也不了解，更不清楚从哪个渠道可以帮你们增加退休金数额……” 听着这些话，妻子的面色渐渐凝固，眼神也黯淡了下来。 老上尉的表情虽然硬挺着没有什么变化，却也无声的叹了口气。 不过紧接着，黎宇话锋一转：“退休金是很难涨，但我可以给您一笔钱。这些，不知道够不够用？” 整整二十枚银币，递到了加西亚上尉面前。 老夫妻两人顿时都有些呼吸急促了。 然而，加西亚上尉并没有立刻收下。他看了看黎宇掌心里那些闪闪发光的银币，目光又抬起来，看着对方的脸庞，问道：“这是……施舍我的吗？” 黎宇摇了摇头：“不，这是本次任务的活动经费。我要执行的任务是在巴塔哥尼亚组织起一支军队。所以其中的第一环，就是联系上这里的协会旧部，给予适当援助。” 加西亚上尉的双手揪着裤子两边，低声说：“我是驻扎在这里的，你是过来执行任务的，按理说，应该是我援助你才对。” 黎宇微笑道：“援助是相互的。我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需要一些本地的情报，这些，当然只能找您了。” 老上尉定定地盯着他，盯着他的目光。那目光很清澈，让老上尉不禁想起了半个世纪以前的战友。 “好吧，谢谢你。” 加西亚上尉收下了这些银币。 这些钱，足够老夫妻两人的生活支撑很久，以他俩的消费水平，直到老死都用不完。但对于黎宇而言，这二十枚银币只是学院发放的活动经费中，一点小小的零头。 黎宇光是背包里就有上百枚银币，还有只要找到兑换处就能换成银币或金币的票据，那些票据的价值要高得多，相当于五千银币。 既然给他的任务是要拉起一支队伍，协会当然不可能吝啬经费。况且，相比于他的贡献点余额，这些银币倒也算不上什么大不了的。 收下二十枚银币之后，加西亚上尉捋了一下军礼服的领带，说：“既然您的任务是在这里组织军队，那么，我可以帮忙在镇子里宣传宣传，看看有哪些棒小伙自愿加入。” 妻子忍不住抱怨道：“大家要么忙着种地， 要么就要做生意，剩下的都是些游手好闲的小年轻，那不是你最看不惯的家伙吗？” 老上尉摆摆手：“你别捣乱了，回去！” 妻子：“你都多少年没有领过队伍了……” 老上尉不想再跟妻子唠，尤其是不想让协会来的法师们和自己一起听她念叨，便将刚刚收到的二十枚银币全部塞到她手里，然后说：“你赶紧回去，该干活就干活，要买腌肉就去买，别捣乱了！” 那老太太似乎是头一次拿到这么多钱，双手用力紧紧拢着，动都不敢动了。 “你还不赶紧回去？”老上尉指着家门催道。 妻子不再多说了，捧着银币，小心翼翼地回到了屋里。 加西亚上尉昂起下巴：“法师先生，请跟我来吧，我们去镇子中央招兵！” ———— ------------ 187靴子和翅膀 加西亚上尉和伊佐在前面带路，黎宇、普佳和阿玛兰达就跟在两个老人后面，放慢了脚步。 普佳忽然压低了声音问：“十几年前，法师协会为什么要把篝火小镇的办事处撤掉呢？” 阿玛兰达说道：“大概是因为这个地方的位置比较尴尬。用不着什么守卫力量，神国也不会攻打这里。没有什么工业所需的资源，也不太适合种植农业，从各方面看，这里都没有地缘价值。” 普佳看向走在两人之间的领导：“老大，是这样的吗？” 黎宇颔首道：“这里当然没多少地缘价值。哪怕是在旧时代，巴塔哥尼亚也是个无人关注的世界角落。这里离布宜诺斯艾利斯，太远了。” 阿玛兰达补充道：“需要设立办事处的地方，要么是军队驻扎点，要么就是有协会的投资。篝火小镇最开始确实有投资，也有一支军队驻扎。但后来在周围并没有发现什么资源，仅有的旧时代遗迹也都没多大价值，自然就不能继续往这里投资了，那属于打水漂行为。” 正聊着，他们就已经来到了镇子中央。 周围几乎全都是平房，以老砖和木板搭建而成。唯有镇长办公室所在的那栋三层小楼，是全砖瓦的建筑，虽然肉眼可见岁月留下的诸多痕迹，但无疑已经是人们视野中最为‘壮观’的建筑物了。 而在小楼正对面，是一片广场，也是镇子里唯一的广场。它的面积当然不大，但镇子里的人口本来就不多，哪怕大家全都在这集合，也能站得下。 此时，这广场就显得颇为空旷了。 加西亚上尉往广场中央一站，伸出右手。 伊佐很是配合地递上了喇叭——这喇叭简陋得有些过分，只是一圈铁皮而已。如果是在半个世纪以前，伊佐递给长官的应该是电子扬声器。 可惜那个扬声器几十年前就坏了，伊佐找不到会修的人，就只能拜托铁匠打了个铁皮喇叭。 加西亚上尉将喇叭举到嘴前，胸腔里填满了空气，绷紧声带，大声地喊道：“所有人往这儿看！今天，是协会历70年，七月31日，我，协会下属第五野战大队493中队长，加西亚上尉，在这里宣布，我们要组建一支新的军队，去对抗暴虐的伪神之国！” 广场周围的所有人都停下了脚步。 零零散散的二三十个人，都看向这边，不约而同俱是震惊的神色。 就连广场周围的平房里都钻出了几个人，话音落下时，还有两扇窗户也开了，好奇的镇民探头来看。 见状，老上尉忍不住笑了起来，继续大声道：“负责军队组建工作的，是法师协会特别行动专员。这位专员先生是货真价实的法师，从巴别塔法师城来的！” 这下大家更好奇了。 本来让人们驻足的理由，只是好奇于那个整天装腔作势的老头又发什么疯，听听也就得了，该干什么还是要干什么去。但如果真的来了一位法师呢？ 镇子里这么些人，可没一个见过传说中的法师。 二十多个路人都凑近了些，在广场上面对老上尉，围成半个圈。可是这时，其中的一个半大孩子突然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们看加西亚老头的脚！”那个少年指着老上尉的靴子，放肆地笑道，“你们快看呐！” 于是众人的目光也看了过去，便发现老上尉的军靴，开了。 或许是放了太久，即使经常保养也没法保证靴子的强度，今天又穿了将近一个小时，那双陪伴主人多年的老军靴终于不堪重负。右边那只，前脚掌的靴子底都裂开了。落在对面那群路人眼里，就像是这老头的靴子开了口，正冲大家笑呢。 “啊哈哈哈……” “这也太滑稽了吧！” “加西亚老头，你的新凉鞋好别致啊！” 听着众人的哄笑声，老上尉的脸色涨红，额角青筋凸起，却说不出话来。 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你们在这干嘛呢？” 老上尉和伊佐转过身来，就看见了大腹便便的镇长，以及跟在镇长后面的两名保安。 这位镇长有四十多岁，当然是比两位老军人年富力强，而且篝火小镇建立的时候，跟随父母而来镇长在那时也已经懂事了。不过此时面对头发花白且佝偻着的老上尉，镇长却全然没有小时候遇到危险求着人家保护的样子。 但老上尉还记得，此时愈发气愤：“你的人今天早上还跟我说，你不在，有事出镇子去了。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是骗人吗！” 镇长一脸的不耐烦：“我是让人给你留了脸面，不要再胡闹了。篝火镇不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不是里约热内卢，不会有法师过来的。你老糊涂了，让伊佐扶你回去吧。” “胡说，明明有一位法师先生跟我过来……” 老上尉说着，扭头四处张望，却没有看见黎宇和那两个年轻女孩子。怎么回事？他们不是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吗？ “伊佐，他们人呢？” 老下属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和他一样茫然。 可是就在这时，镇长却瞪大了眼睛。 其他路人注意到镇长的神色和目光，抬起头一看，也都浑身动弹不得。 因为这个小镇里的人都没有见过法师，没有见过神使，自然是从未目睹有人张开双臂，在天上飞。 黎宇展开了飞行套装，尤其是那对黑色的翅膀。后背处，翅膀中间，背包的喷气口只动用了1%的功率，便让他悬浮在空中。 三层楼的高度，与不远处的楼顶平齐。 老上尉和伊佐是最后反应过来的。他们抬起头，看见背负双翼的黎宇，也一时间瞠目结舌。身为老军人，他俩当然见过飞在空中的神使和法师，但那也是几十年之前的事情了。 黎宇拿出了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微型扩音器，一张口，几乎整个镇子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加西亚上尉刚才说的没错，我是法师协会特别行动专员。” ———— ------------ 188合理的建议 加西亚上尉终于再次踏入了镇长的办公室。当然，是和黎宇一起的。 镇长请黎宇坐下，又忙活着找出私藏已久的美酒。可是这时，黎宇却出言制止了。 “我不打算喝酒，谈正事吧。我之所以跟你过来，是因为你刚才说，可以帮我征召兵员。那么，你的办法是什么呢？” 黎宇坐在沙发上，双手抱在胸前，面色颇为认真严肃的样子。 镇长弯着腰站在他面前，一边擦额角上的冷汗，一边说：“咱们的篝火小镇，总共不到一千人，说是个镇子，其实更像是个小村子。法师阁下您要征兵，再怎么着也要一百个青壮年吧？可是咱们镇子的男人总共也就五百个，去掉小孩，去掉老人，还剩两三百。” 黎宇：“你的意思是，不让我在这征兵？” 镇长连忙摇头：“那怎么可能呢！篝火小镇是遵从协会的命令，才得以创建的聚居点。我也是受到协会任命，才能坐上这个位置。问题是，小镇里需要在大田里耕种的农民，需要联系其他镇子和村子的行商，需要工人……这些可都是青壮年啊。” 黎宇面无表情地说：“直接告诉我，你的办法是什么。不要再跟我兜圈子。” 镇长赔笑道：“咱们的布宜诺斯艾利斯不是被占了吗？那周围一大片的草原，本来有很多高乔人在放牧。神国的那些混蛋逼着高乔人改信，他们中很多部落不从，就跑。我这段时间一直听说，有的部落被神国摁住变成奴隶，也有的部落逃离了布宜诺斯艾利斯那边……” 黎宇：“你的意思是，让我去找高乔人，征召他们。” 镇长使劲点了点头：“咱们小镇多少年没见过枪炮了，真的没几个人会打仗。法师阁下，您既然要招兵，那肯定是招那些不怕死又年轻力壮的小伙子吧？高乔人就是这样的，正好满足您的需要。” 黎宇沉吟不语。 在他关于旧时代的印象里，只记得所谓‘高乔人’是殖民美洲的白人与当地印第安人混合而成的民族，既受殖民文化影响，又保留了一些印第安传统。除此以外，实在没什么了解。 黎宇忽然问道：“高乔人是不是最崇尚自由？” 镇长点头：“对，所以他们受不了伪神国的统治。” 黎宇继续问：“高乔人现在的宗教信仰是什么？” 镇长：“是一种从旧时代传承下来的小教派，好像叫做天主教……这方面我也不太了解，您可以问问加西亚上尉，他跟许多高乔人打过交道。” 那是小教派？ 黎宇不禁有点想笑，不过好歹还是憋住了。 而加西亚上尉站在旁边，说道：“高乔人确实受不了神国，而且他们在草原上放牧游荡，也能过得很好，所以神国也拿他们没办法。” 镇长连忙补充道：“但这次不一样了，我听说，神国派出了像狼一样的恐怖机器，能在草原上不断搜寻，逼得那些高乔人不得不逃得更远，有些甚至都快到巴塔哥尼亚啦。” 黎宇：“但是高乔人也存在一个问题，他们崇尚自由，所以在军队里很容易不听命令指挥，对吧？” 加西亚上尉点头附和：“确实是这样，高乔人不好指挥。” 镇长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还是憋了回去。 黎宇看着他，沉默了好一会。 于是镇长更是不敢开口了，只能站在那里等着法师大人发话。 终于，黎宇开口道：“我可以不在你的镇子里招兵，但这也意味着，你没能履行协会所属定居点应尽的义务。这一点，我可能会写进任务报告里。” 镇长脑门上的冷汗更多了：“我们愿意尽义务，真的……要不然，我再帮您征召一下试试？说不定有比较闲的青壮年，可以加入您的队伍。” 黎宇似笑非笑：“你的意思是，让我把游手好闲的累赘都带走？” 镇长的脸色有些发苦：“那肯定不能，要让您满意才好。” “我也不为难你了，这样吧，我会在篝火小镇设立一个后援办事处，就由资历深厚的军人在此主持局面。办事处会与我随时联系，汇报情况。如果有什么需要援助的，也会代替我提出要求。” 这么说着，黎宇掏出一把崭新的微型冲锋枪，塞到了加西亚上尉的手里。 老上尉接过微冲，毫不含糊地敬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镇长拿手帕擦着额角的汗：“没有问题，这样当然没有问题，篝火小镇会成为您最坚实的后方。” ———— 黎宇和两位老军人走出镇长小楼的时候，就见一群镇民聚在广场周围，好奇地张望着。 对于众人的视线，黎宇没有什么反应，行动如常。但加西亚上尉就颇有些不自在了。因为他的右边靴子开了，每走一步，都能看到里面的军绿色袜子。 好在，对老上尉脸面的折磨并没有太久，区区几百米的路，就回到了他的家里。 那些好奇围观的镇民，不可能闯到老上尉的家里去，只能散去。 没过几分钟，普佳和阿玛兰达也来了。她俩刚才并没有和黎宇一起行动，而是站在屋顶上或小巷里，观察着镇子里的反应。 普佳迫不及待地问道：“那个镇长怎么说的呀？他要帮我们征兵吗？” 黎宇摇了摇头：“他建议我们去找高乔人。那些被神国欺压、挤占了生存空间的高乔人，是更为合适的兵源。” 普佳有些诧异：“这个镇长怎么搞的？他可是协会任命的地方官员啊，怎么不配合我们征兵？” 阿玛兰达则说道：“因为很难配合吧。我发现，篝火小镇的人很少，而且技术水平不高，自动化程度很低。这就意味着镇子里的大多数人都有活干，抽不出人手。” 黎宇点了点头：“如果那个镇长仅仅是为了利益或者权力，我肯定不会放过他的。但现在看来，协会对于这个小镇的帮扶确实很有限，征兵也就很难了。而且，既然是征兵，我更希望招到愿意为了失去的东西而战的人。” “失去的东西……”普佳不由得喃喃着。 阿玛兰达总结道：“这个小镇，太过于偏僻，也过于平静了。只要没有见过神国的破坏，这里的人就不会有战斗的欲望。” ———— ------------ 189老兵不凋零 回到熟悉的家里，加西亚上尉却还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那位法师先生，以及两位法师小姐，正在不远处的沙发上讨论——为什么不在篝火小镇继续征兵，为什么要接受那个镇长的提议，以及怎样与高乔人沟通，诸如此类的问题。 他们并没有特意避着老上尉，而老上尉听着听着，脑袋里的一个念头愈发坚固。 于是加西亚上尉过去几步，说道：“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 黎宇盯着他，目光里有些诧异：“你跟我们去干什么？” 老上尉说：“我跟高乔人打过交道，还有他们送我的哨子呢。只要用约定俗成的方式吹哨子，就能隔着很远跟高乔人沟通，这就需要我了。” 黎宇：“你这么大年纪了，留在篝火小镇不好吗？” 老上尉笑了笑：“如果是等着老死，那我可以留在这。但我还没老到只能等死的程度。我年轻时认识过一个高乔老头，七十多岁了，从旧时代活到神国的统治时期，还能一枪崩掉狗日的牧师呢。现在的我比那时候的他要年轻，我才刚过六十岁！” 黎宇：“但篝火小镇也需要人。” 老上尉指了指不远处的沉默而拘谨的伊佐，说：“那个老伙计可以留在这，他年轻时受了不少伤，现在身子骨太虚。但我可以骑马，也能骑摩托车。在镇子里买个越野摩托，我就能跟上你们……对了，法师先生您是开车来的吗？” 他们确实是乘车来的。一辆越野车，装载着必需品物资和装备，此时就停在院子后面的空地上。 黎宇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能不能带着这个老上尉出发。正如他刚才与普佳和阿玛兰达讨论的，他们作为对此地完全不了解的陌生人，两眼一抹黑，不知道要踩多少坑。如果带上一位经验丰富的本地老兵，自然能得到许多有价值的经验指导，但问题在于…… “你的身体，能承受长途颠簸吗？”黎宇有些怀疑。 老上尉使劲拍了拍胸口，发出“砰砰”的声音。他笑着说：“我的身子骨可好了，一点都没问题！你就算让我骑越野摩托都可以，更别提坐车啦！” 今晨起床时的胸闷气短，此时全然消失。 黎宇思索半晌，终于点头：“那好吧，你跟我们走，伊佐留在镇上。” 老太太关掉炉灶，在围裙上擦着手过来了。她不敢对‘法师大人’说什么，只能对着自己的丈夫竖眉瞪眼：“你这么大年纪的人，能去哪儿？还要去哪儿啊！” 老上尉毫不留情地怼回去：“我们才收了人家的二十银币，你以为那是什么？那是给军人的奖金！如果我就坐在这儿混吃等死，那就不是军人了，也没资格拿那些银币！” 黎宇有心解释一下，但看着这对老头老太太吹胡子瞪眼的状况，实在不好插嘴。 老太太质问道：“你有没有想过，打仗是要死人的？你这老胳膊老腿的，跑又跑不掉，第一个被敌人打死的不就是你？” 老上尉盯着妻子，脸色却忽然平静了许多。他有些不屑地笑了一下，说：“我如果怕死，四十年前早就该死了。我不会死在院子里、豆田里、茅坑里。” 妻子的老眼眨巴着，透着愁苦：“你是潇洒去了，我怎么办呢？” 老上尉叹了口气，抱了抱妻子，低声说：“让伊佐住进来吧。他也是一个人，你们俩互相照应着点，我也会放心。” 妻子哭笑不得，压低了声音：“让伊佐住我们家？你也知道他是独居的男人，你怎么想的？” 加西亚上尉撇了撇嘴：“我们都老了，无所谓的。” 就在这时，伊佐光着脚走了过来，手里提着一双靴子。 加西亚上尉瞧了他一眼，意识到，这个老伙计把自己的靴子脱下来，大概是想要把靴子给自己吧？ 伊佐依然拘谨，说出口的话语虽然有点卡壳，却很是真诚：“上尉，你的靴子坏了，穿我的吧。” 加西亚上尉接过来试了一下，就不得不把靴子还回去。 “咱们俩的脚尺寸不一样，太小了，我穿不了你的。” 这时，黎宇问道：“加西亚上尉，你确定要跟我们走？那么，现在就收拾一下行李吧。” “遵命，长官。” 老上尉站起身来，笑容满面，枯瘦的脸颊上泛起了红光。 ———— 阿玛兰达开着车，行驶在辽阔的荒野中。 蔚蓝的天空下，土黄色的大地向着远处无限延伸，没有树木，只有零落的灌木和杂草。放眼望去，看不到动物，仿佛这片大地缺了生机。 但车子里的气氛却友好而热烈。 丽贝卡坐在副驾驶位上，黎宇和加西亚上尉在后座。 老上尉笑着说道：“我们以前行军的时候，最开始是没有车的，只能徒步走路。哎呀，现在想想可太累了，但那时候我们还挺开心的。队里的所有人都是受不了神国的那些狗屁贵族，那些牧师老爷，才聚在一起的。领头的法师大人，还会教我们唱歌呢！” 黎宇：“唱的什么歌？” 老上尉似乎就等着这个问题了。他清了清嗓子，就唱了起来： “团结的人们永远不会被打败， 站起来，我们唱出全新的歌， 我们要获得胜利！ 唯有团结一致， 胜利就在前方， 来吧，加入我们的队伍！” 尽管没有伴奏，但越是往后，加西亚上尉的嗓音便越是嘹亮。 奇妙的是，尽管是在封闭的越野车里，空间很有限，但黎宇和阿玛兰达等人却并不觉得这歌声吵闹。在那高昂的曲调中， 似乎有一种神奇的魔力。 “我们的歌声， 在新时代的曙光里， 随着旗帜一起迎风飘扬！ 从熊熊燃烧的矿山， 到南方的牧场， 处处是团结一致的人们……” 唱到最后，加西亚上尉忽然停了。 黎宇仔细一瞧，只见这位老人往后靠着座椅，眯着双眼，仿佛陷入了过往的岁月之中。 普佳忽然说：“这歌真好听。” 阿玛兰达则说道：“团结的人们永不被打败，旧时代流传下来的经典歌曲之一。” ———— ------------ 190高乔人的痕迹 巴塔哥尼亚的地形很有意思。 这个纬度的海风，从西向东而来，裹挟着湿润的水汽。然而南美洲大陆的西部竖着一条难以逾越的屏障，那就是安第斯山脉。水汽被留在山脉以西的狭窄地带，以及山峰之上，形成积雪与冰川。而在大山脉以东，广袤的巴塔哥尼亚就愈发干旱。 越往东，距离雪山融水越远，也就愈发的干旱。 黎宇带着普佳和阿玛兰达登陆的地方，虽然是海边，却荒凉如沙漠。篝火小镇的位置更靠近内陆，靠西，也就稍微湿润一些，至少能靠打井和收集雨水的方式，支撑本地的口粮种植。 再往西，朝着内陆深入，地上的植被更显生机了。尽管还是没有高大乔木，但放眼望去，至少已经不再是一片土黄，而是草原。 只不过这草原并不青葱，更像是成熟期的小麦茎叶，介于绿色与黄色之间。 黎宇看着窗外。出色的视力能让他看清，这只是杂草，并不是粮食。忽然，他发现斜前方的草丛里，露出了奇怪的金属色泽。 “停一下！”他连忙出声道。 阿玛兰达立刻踩下刹车。 还好，车里的人们都系着安全带，而且车速并没有多快。即使是老上尉，也只不过被安全带勒得胸口闷了一下而已。 不等车轮停稳，黎宇便打开车门跳了下去。他掏出手枪，小心翼翼地靠近，免得碰上镇长所说的那种‘神国机械造物’。 以他的习惯，在这种陌生环境里自然是小心为上。但靠近到百米距离时，他便放下心来。 那是一截生锈的铁轨。 普佳跟了过来，问道：“那是列车轨道吗？” 黎宇点了点头。 普佳：“是几十年前的协会前辈建造的吗，还是说旧时代……” “是旧时代留下的。”给出回答的人，是快步跟上来的加西亚上尉。 老上尉的气息微微有些喘，不过面色红润，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 黎宇沉吟道：“窄距铁道，枕木都没有……是铺设的时候就没有，还是说，漫长的时光让它腐朽消失了？” 老上尉：“这我就不清楚了。我还年轻的时候就见过这样的铁轨，跟现在差别不大，只是锈迹多了一点点。” 普佳：“这里的气候干燥，锈蚀的速度应该也比较慢吧？” 黎宇忽然问道：“那些高乔人，在荒野里有定向的方法吗？” 老上尉点了点头：“当然有。最传统的指南针、新一些的定位仪，协会的商人还给他们卖过。而且就算什么仪器都没有，光靠太阳、风和植被，也不难分清方向。他们肯定会往西边走。” 出发之际，黎宇就和加西亚上尉讨论过，应该去哪儿找高乔人——因为西部才有充足的水源，所以只能往西走。又因为篝火小镇在南边，所以越野车此时的路线就是朝着西北方向进发。 黎宇拿出一块战场平板，用背面的镜头对准太阳。屏幕这边显示的并不是阳光，而是太阳与地面的夹角，以及由此推算出的经纬度。 将这个经纬度坐标记录在平板里，点开地图，便自动勾勒出一条路线。 这是他们从登陆以来到现在，这两天里经过的路。 由巴塔哥尼亚东南沿海，到深入内陆的草原，将近一千公里。 “如果我们继续往前，就要离开巴塔哥尼亚，到安第斯山脉了。再往东几百公里，就是潘帕斯草原。那里的气候条件比这要好，湿润得多。”老上尉探头过来看了眼地图，如此说道。 黎宇沉吟道：“潘帕斯草原应该已经充满了神国的家伙……但我们至今还是没有招到一个兵。” 普佳不禁皱眉：“实在不行，回去把篝火镇的那个混蛋镇长打一顿？” 黎宇笑了一下：“没什么意义，现在看来，我们必须换个更高效的方法了。这一片实在是地广人稀，人口密度太小，这样找下去不行。” 普佳：“更高效的方法？可是，高乔人没有手机啊，就算有，在大陆上我们也不敢暴露电磁信号……” 黎宇：“你们回车上等着，准备好武器，时刻戒备。我单独行动一下。” 说完，他背后的黑色双翼展开，投下的阴影顿时遮住了面前两人的脸。 老上尉大惊失色：“神国一向有空中优势，您这样太鲁莽了！” 黎宇微微摇头：“你对协会的飞行技术的了解，还停留在三四十年前。说实话，我压根不害怕神使。” 不管是常规的双翼，还是四翼甚至六翼神使，他都见识过。那些家伙的飞行速度，他自然有所了解。而自己背上这套飞行装备的功率，让他颇有自信。万一真的招来神使，就算打不过也至少能跑掉。 普佳连忙递上了自己的冲锋枪：“那你要不要多带些武器？这是配了钨芯弹的新型号，威力比旧时代的强得多。” 在高空中飞行的时候，用狙击枪对敌，未免有些不切实际。而眼前这把通体暗银色的枪械，威力似乎很可靠。 当然，黎宇在训练场也试用过这种枪。威力如何不太清楚，后坐力确实比老实的冲锋枪强了许多。如果没有远超普通人的身体素质，这枪头还真难压下来。 他点了点头，接过这把新式冲锋枪，将手枪塞到腰侧的枪袋里。 就在这时，越野车开了过来。 戴着头盔的阿玛兰达从驾驶位跳下来，手里还抱着黎宇的头盔。 她把那头盔递过来，说：“我跟您一起去。” 黎宇微微皱眉：“你的飞行装备跟不上我。 ” 阿玛兰达：“但战场参考里有说，最好是两名法师共同行动，尤其是在飞行这种……” “不要照搬教科书，”黎宇打断道，“我的飞行功率比你的强得多，你都很难追上我，怎么共同行动？万一碰到神使，我都没办法直接逃。” 阿玛兰达欲言又止。她意识到了，虽然自己一心请战，但此时若是再多嘴，那就有点过了。在学院里公认的‘情商不足’也就罢了，这可是战场。 年轻的女法师眨了眨眼，敬了个军礼：“我明白了。我会留在这里，保护好战友的。” 黎宇拍了拍她的肩膀。 普佳却有点不服：“我哪需要你保护啊？别把我和加西亚上尉说得跟小孩子一样。” 阿玛兰达撇撇嘴：“啧，怎么跟丽贝卡似的。” ———— ------------ 191机械虎 黎宇翱翔于巴塔哥尼亚的上空。 七月寒冬的风，刮在高速飞行之人的脸上，颇为寒冷。好在他身体素质超凡，身上的迷彩服能保暖，而且天气晴朗，哪怕是长时间飞行也不会被冻着。 他戴着头盔，并且拉下了头盔正面的目镜——不仅能防风，而且还能充当望远镜的作用。 望远镜里的目光在大地上来回扫视。 此时已是夕阳西下之时，灿金色的阳光洒在黄绿草原上，映得天地间都是一片金黄。 这样的好处是，因为阳光是斜着一定角度照下来的，任何比草丛高的影子，都会被拉得很长。落在黎宇的视野里，也就会非常明显。 于是，当那群骑马之人从北方山谷里窜出来的时候，黎宇立刻就发现了他们。 金色的尘埃飞扬，宛如一条贴地而行的土龙。再仔细一看，那分明是五六十个骑着马的人！ 这都二十二世纪了，还骑马？ 黎宇稍稍降低了一些高度，只是出于谨慎，并没有立刻降落下去。很快，他的这份谨慎就起到了作用。 在那些人马扬起的尘土后面，又出现了一群……那是什么？ 虎群？ 尽管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但真的看到这些东西的时候，黎宇还是不禁有些震撼。 它们形态优美又威猛，动作矫捷迅速，仿佛完美的肉食动物。但是再近一些就可以看出，它们绝对不是动物。没有动物会像这样通体银灰色，带着金属的质地——只不过并非抛光的色泽，而是类似于磨砂的漫反射质地。 普通的虎不可能像这样完美优雅，也不可能没毛，还有合金外壳。 而且，正常的虎群不可能跑这么快，更不可能一边跑一边从嘴里喷吐出炮弹！ 冲在最前面的那头虎嘴巴一张，便喷出一枚微型炮弹，落在了前面的那群骑手侧方。微型炮弹炸开，扬起大团尘雾。“砰”的一声巨响，很是吓人。 但黎宇却发现了一个问题。 这微型炮弹的落点，与那群骑马者之间，隔得好像有点远啊…… 他本来想着要不要飞得低一些，攻击一下这些虎群试试看，但看这样，反倒是不急着动手了。 仔细数数，足足十二只机械虎。 黎宇从这些家伙的上空飞了过去，迎面而来的就是露着土石的山峰。他在峰顶周围绕了半圈，再向回飞，很快又追到了虎群上空。 这时，他又听到了炮弹爆炸的声音。不过低头一看，就发现爆炸点距离那些骑马者依然是有一小段距离，能够吓到他们，但炸不到他们。 那群骑马者果然被吓到了。散乱队列末尾的一个人，甚至被吓到从马上摔了下来，落在地上翻滚了许多圈，便不再动弹。 很显然，死了一个。 黎宇减速，调整翅膀的角度，就这样保持着几百米的高度，保持着与这些机械虎平速平行。 在天上跟了没多久，黎宇就确定了——这些虎并不打算立刻杀人，而是紧紧跟在后面，时不时发一枚炮弹吓唬人。 他又抬起头看向其他方向。环视四周，辽阔的旷野上再没有别的大动静。 以巴塔哥尼亚的人口密度，这或许方圆十公里以内唯一的一群人了吧？ 想到这里，黎宇便不再犹豫看戏，而是掏出高爆手雷，计算了一下手雷爆炸的时间与下落所需的时间。要达到最好的杀伤效果，应该是没触碰地面就空爆，但又不能炸得太早，最好是恰巧在虎群头顶上爆炸。 黎宇拉开了拉环，等了几秒，松手。 他知道不需要用力瞄准，因为自己此时在水平方向上与这些机械虎有着相同的速度。只要松开手让手雷自由落体，自然就会掉到它们头上。 黎宇掏出了冲锋枪，加速向右一拐。 这时，那枚手雷已经落了下来，正好就在距离地面不到十米的地方突然炸开！ 虎群已然意识到了不对，但它们显然没想到攻击会来自天上。猝不及防见，整群都被高爆手雷的冲击波和爆炸破片笼罩住。 黎宇右拐拉开了距离，再左拐，压下翅膀，开始向下俯冲。 手雷爆炸的烟尘还没散开，就有六只机械虎从中窜了出来。而其中两只，迎面接住了冲锋枪的子弹。 黎宇不敢俯冲得太低——那样实在太危险了，谁知道这些机械虎有没有反应？ 清空了弹匣之后，黎宇便拉升高度，再回头看，就见那十二只机械虎趴了一半，还剩下六只，不过行动能力似乎也有所损伤。 这让黎宇稍稍松了口气。他还真怕这些家伙跟神使一样，有着高爆手雷与炮弹都无法打破的强悍防御。现在事实证明，这些机械虎的防御力就算是比普通人强，但也没有强到哪里去。 可是，当他在空中绕半圈回来，却不由得目光一凛。 刚才还趴下去的那六只机械虎，又起来了。只是在原地摇头晃脑的，似乎被震晕了还没有恢复神智。 这些家伙的表现，不太像是纯粹的战斗机械或AI。再联想到杜蓬能操纵一只白鸽给自己送信，黎宇便不禁有些忧虑——神国是不是在控制动物的技术上有突破了？ 不过如此思考着的同时，他也没有闲着，而是再次丢下一枚高爆手雷。 然而这次，落点旁边一直保持清醒的那几只机械虎，全都昂首张嘴，喷出了微型炮弹。那些炮弹在晕乎乎的同伴上空百米左右爆炸，编织成一大片火力网，提前引爆了黎宇丢下去的那枚手雷。 “这么聪明的吗……”黎宇估算了一下自己身上剩余的手雷，“还有五枚，咱们好好玩玩呗。” ———— “首领，那是怎么回事？” 在整个部落骑马狂奔的高乔人中间，一个少年听着后方不断传来的爆炸声，忍不住大声问道。 部落首领面色沉稳，只是眼角的一丝喜色，昭示了其内心的真实情绪。 他大喊道：“我不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也不可能回头看。跑得远一些再看，如果是朋友，战斗之后肯定会找到我们的！” 少年还是有些按奈不住：“如果是朋友出手，那我们不回去帮忙战斗吗？” 部落首领：“幼稚！我们连子弹都耗光了，拿什么战斗？只是累赘而已！” ———— ------------ 192愿上帝保佑您 加西亚上尉吹起了口哨。 悠长的哨声，穿透了傍晚时分的草原，不知落进了谁的耳朵。 老上尉就像是在吹一首曲子，音调忽高忽低，时而中断一下，再续上……仔细听，还真的能从哨声中感觉到悠扬的曲调。 吹完之后，他看向身旁的普佳。 普佳戴着头盔，正在收听黎宇的信号。为了防止引起神国注意，他们把头盔的信号强度调得很弱，所以现在只有声音信号，而且听起来很有不少杂音，需要集中精力仔细分辨。 她终于听清了黎宇的指令，扭头转达：“继续吹，不要停。” 加西亚上尉点了点头，继续吹口哨。哨子里飘出的曲调，又回到了一开始的模样。这是单曲循环。 忽然，草原上飘荡的哨声里，混进了杂乱的马蹄声，并且越来越响亮。 老上尉抬起头，看到了一群骑着高头大马的人。 这些人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无论十岁左右的小女孩，还是白发苍苍的老头老太，骑马技巧都是如此娴熟，仿佛胯下的马匹就是他们的伙伴。 “果然是高乔人。”加西亚上尉如此说道。 他可太熟悉这帮家伙了。用来遮阳的宽檐帽，挡风避雨的庞乔披风……只是那些本应桀骜不驯的脸庞，此时满是惊恐与警惕。 这群高乔人，在距离越野车不远的地方，勒马停下。 一个壮汉轻夹马肚子，让马匹往前慢走一小段，距离更近了。这壮汉盯着站在车门旁的三个人，问道：“你们是谁？” 加西亚上尉虽然不认识这个壮汉，但从他身上披风的纹路标志就能看出，此人是这群高乔人的首领。 于是老上尉晃了晃手中的哨子，说道：“我是协会下属第五野战大队的上尉军官。大概四十年前，我的部队曾经和你们高乔人并肩作战。也就是在那时，拿到了这个哨子。” “确实是我们高乔人的哨子，”那壮汉皱眉道，“但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经彻底沦陷了，几十个、几百个高乔部落在神国的炮口下要么投降，要么逃跑……你们呢？你们法师协会在干什么？” 加西亚上尉坦然道：“我们现在就是来帮忙的。” “你都多少岁了，老头？站远一点，你那昏花的老眼还能分清敌友么？” 那骑在马上俯瞰着老人，毫不留情的说着。 而就在这时，黎宇到了。 他从高空直直落下，与其说是降落，倒更像是失速坠落。只是在坠地之前，喷气口猛然发力，大幅削减了他坠落的速度。 黎宇踩在草地上，双膝弯曲。背后那双张开的翅膀，帮他稳住了身形。 然后眨眼间，那对翅膀收回到背包之中。 黎宇站在几米远处，淡然说道：“我刚才也算是救了你们吧，一声感谢都没有吗？” 那壮汉沉默了好一会，说：“谢谢你的帮助。我叫里卡多，是这个部落的领头人。刚才跟那些恶虎作战，把它们解决掉的，就是你吗？” 黎宇点了点头：“嗯，我叫黎宇。不过我并没有彻底解决它们。我只是拖住了它们，让它们没法继续追你们。” 里卡多叹了口气：“那些该死的东西，子弹都打不穿，太难杀了。不过，你说你拖住了它们，那现在……” 黎宇：“已经掉头跑了，距离这里很远。”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里卡多嘴上这么说，但眼神里还是有些警惕。让他警惕的不仅仅是来自神国的威胁，还有眼前的人。 这位黑发年轻法师，对自己的部落究竟有什么意图。 黎宇又说道：“不过这里还是有点危险。我们再走远一些，顺便聊聊接下来怎么办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们逃得这么匆忙，应该会缺不少物资吧？” 里卡多反问道：“你能帮我们补充物资？” 黎宇：“我可是法师协会的正式成员，当然会有一些渠道。走吧，让我们找个更安全的地方再说。”. ———— 高乔人刚见面的态度算不上恭敬。 当然，这并不出乎黎宇的预料，毕竟这些人能够在旧时代的崩溃中幸存下来，放下高科技产品，重新捡起传统的放牧技艺，本来就是带着混不吝的性子才能做到。 不过，在远离了危险区域，人心重新安定下来之后，他们还是表示了真诚的感谢。 此时已是夜里，皎洁的月光地上的篝火照亮了人们的视野。53名高乔人全都围坐在一大堆篝火周围，面朝着跳动不休的火光，低着头在胸前划十字，默默祈祷。 这个部落原本有七十多人，路上死去了二十多。他们在为逝者祈祷。 祈祷完毕就该填饱肚子，不过在此之前，这群人来到了黎宇面前。 看着阵仗，普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警惕起来。 阿玛兰达在她身旁，却依旧沉稳：“不用慌，他们是来表达谢意的。” 普佳：“啊？哦……我没有慌啊。” 阿玛兰达瞥了她一眼：“你的手都快摸到手枪了。” 普佳暗暗咬牙，感觉这家伙真是很难相处。 与此同时，这群高乔人在黎宇面前站得里三层外三层。最前面中间的，是部落首领里卡多和一个少年。那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目光里是毫不掩饰的敬意，甚至崇拜。 里卡多说道：“法师先生，非常感谢您的帮助。如果没有您伸出的援手，我们肯定看不到今晚的月亮，所以，如果有什么能够帮助到您的，请尽管告诉我。” 其他高乔人异口同声：“愿上帝保佑您。” 五十多号人齐声感谢自己，这场面黎宇还真是头一回经历。他笑着回应道：“既然我们都是为了自由与尊严而战的人，为了抵抗伪神国，互相帮助本就是应该的。” 里卡多：“我们要享用晚餐了，您和您的伙伴，要不要与我们一起？” 黎宇：“你们先吃吧，我们四个人的晚餐，都已经准备好了。” 此时在车子旁边不远处，加西亚上尉和两位女法师也燃起了一小堆篝火。 黎宇毫不怀疑，自己这边的小灶，肯定比高乔人部落的伙食好。 ———— ------------ 193就是故意的 阿玛兰达拿出了锅。 这是专为战场设计的平底锅，不需要炉灶，锅底附带一个电磁加热装置。 越野车里还装着个小冰柜。还没停车之前，阿玛兰达就已经从里面拿出四块厚切牛排，放在空气里自然解冻。此时，她擦去牛排表面的血水，开火准备煎牛排。 今晚的晚餐品类，是黎宇亲口吩咐的——阿玛兰达怀疑，他就是故意展示给那些高乔人，馋一馋人家，用牛排的香味勾他们过来。 黎宇婉拒了高乔人的晚餐邀请，回到越野车旁边的时候，阿玛兰达已经开始煎了。 她把一块黄油放在加热的平底锅里，等黄油融化，把牛排放进去。翻面，再洒黑胡椒和盐…… 牛排煎好出锅的时候，普佳和加西亚上尉已经拿着叉子迫不及待了，可是黎宇却在微微摇头。用不着尝他就知道，这牛排的味道恐怕达不到自己的标准。 当年留学独居的时候，除了中餐，煎牛排他可没少做。眼前这道，属于是他找到窍门之前的做法。 阿玛兰达把牛排横切成好几块，供四个人分着吃。做完之后她就拿起叉子，和另两人一起开始吃了。 可是吃着吃着，她就注意到了某位老板并没有动叉子。 于是她问道：“老大，你不想吃吗？” 黎宇撸起袖子：“我来做一次试试。” 阿玛兰达微微瞪眼：“你会烹饪？” 黎宇从她的手中接过煎锅，摁下了自动清洁的按钮。等这锅用超声波清除掉了沾附的残渣油渍，他就开始做了。.. 第一步是往牛排上洒盐和黑胡椒颗粒。 接下来则是热锅，放油。但黎宇放的并不是黄油，而是植物油。 等待植物油渐渐升温的同时，他随口解释道：“黄油的烟点太低，不到150度。而煎牛排需要两百度的油温。” 阿玛兰达有些困惑：“所以煎牛排不能用黄油？” 黎宇摇摇头：“要用，但不是现在。” 说着，他将牛排放进锅里。听着油脂与牛肉纠缠的“滋滋滋”的声音，他摆出便携案板，拿刀拍了一下大蒜。 普佳不禁问道：“还需要蒜呀？” 黎宇点点头：“有百里香么？给我拿一点。” 然后他给牛排翻面。来回翻了两次，估摸着火候差不多的时候，他看了眼握柄上的温度显示仪盘，调低了火力。 “现在才是放黄油的时候，”黎宇一边动手一边解说，“百里香、大蒜、黄油，这个时候放下去，给牛排增加风味。现在牛排内部大概熟了一半，火力调小，让外部的热度慢慢渗进去，同时也让调料的味道渗进表皮。给我个干净的勺子。” 普佳连忙递过来一个小勺子，嘴里还说着：“确实比刚才的更香了啊。” 阿玛兰达并没有介意普佳的话，只是站在旁边，一脸认真地学习着。虽然以前对厨艺不太感兴趣，但她看得出来，自己的这位老板在做菜这件事上应该是颇有造诣。这样的人对于饮食一定是有要求的。自己以后还拿随便对付的东西给他吃，恐怕就不太合适了。 加西亚上尉也好奇地凑过来，嗅着空气中飘散的的味道，不禁感慨道：“好香啊……我都多少年没有闻过这么香的味道啦。” 黎宇拿着小勺子，不停地把锅里融化的黄油浇在牛排上。原本翠绿的百里香蔫了，大蒜的颜色也熟了，它们的香味融入黄油里，被他浇在牛排上。 他放下勺子，给牛排再加了一点黑胡椒，然后就搞定出锅了。 阿玛兰达连忙用刀横切。刚才的第一块牛排，三人都已经吃完了，但这点份量当然不够吃饱。 然后三个人尝到了黎宇的煎牛排。 外皮焦香酥脆，内里鲜嫩多汁，香料的风味与油脂香气糅在一起。随着每一次咀嚼，那热乎乎香喷喷的滋味就在口腔里爆开，让人不由得产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幸福感。 “这也太棒了吧……”普佳喃喃自语。 阿玛兰达：“真的好吃。” 加西亚上尉眯着眼睛，感慨道：“活着真是一件美好的事情，还能尝到这种美味……” 黎宇也吃到了自己做的牛排，点了点头，然后一转身就看到了三个吞咽口水的高乔小孩。两男一女，不到十岁的小孩子，此时正吞咽着口水，盯着牛排不停眨眼睛。 美拉德反应散发出的香气，早已飘散开来，让稍远处的一部分高乔人都闻到了。 黎宇看了看阿玛兰达，使了个眼色。 聪明的女法师顿时理解了他的意思，切出三块更小的牛排，用小碟子装着，拿到了三个小孩的面前。 “尝尝吧。”阿玛兰达没哄过小孩，此时的语调便有些僵硬。 不过孩子们的注意力完全不在大姐姐身上。他们用手各抓了一块，塞到嘴里，顿时把眼睛瞪得溜圆。 “太好吃啦！”其中的小女孩一边咀嚼一边嚷嚷起来。 一个小男孩的手里正捏着一块面饼。他吃完了这块牛排，再低头看了看手中寡淡无味的面饼，小脸上满是破防了似的表情。 这时，之前跟在部落首领身边的那个少年走过来了。 少年来到法师们跟前，毫不羞怯地说：“法师阁下们，晚上好，我叫雷耶斯。” 黎宇一边切牛排一边问：“你是里卡多首领的儿子吧？” 雷耶斯：“是的，呃……这是给我的吗？” “没错，尝尝吧。”黎宇切了一块牛排，放在小碟子里递给了他。 少年抓起牛排，放入嘴里。下一秒，青涩而俊俏的脸上就露出了陶醉的神情。他当然吃过牛肉，但如此美味的，还真是很少能品尝到。 “这是布宜诺斯艾利斯里的那些高档餐厅才有的味道的吧……”雷耶斯感叹道，“法师阁下不仅战斗力强悍，还会做菜，这也太厉害了。” 黎宇微笑着与这少年闲聊。 在他身后，普佳一边咀嚼着美味，一边低声说：“我怎么感觉，他好像在诱惑这些高乔人？” 阿玛兰达点了点头：“不用感觉，事实就是如此。老大在炫耀我们的物资和后勤。” ———— ------------ 194纳瓦巴斯卡 身为纳瓦巴斯卡部落的领头人，里卡多吃过不少好东西。以前代表部落到城里去谈事情的时候，高档餐厅他体验了不止一次。 今晚尝到的这一块牛排，就让他不由得回想起了布宜诺斯艾利斯的高档餐厅。 里卡多下意识地就想再讨要一两块，只是一扭头，见法师们和一圈本部落的都在盯着自己，小小的口腹之欲就烟消云散了。 面前的黎宇问道：“怎么样？” 里卡多：“味道很不错。” 黎宇：“我有些事情想要跟你谈谈，去旁边安静一点的地方吧。” 里卡多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两人走到了越野车的另一边。 此时，阿玛兰达已经学会了黎宇煎牛排的手法，正在一块接一块地煎着，再由普佳切开，分给这些高乔人吃。从老人到小孩，几乎都尝到了香嫩多汁的牛排，只不过更为活泼的小孩子们吃到的更多。 在黎宇的悄声吩咐下，阿玛兰达和普佳都明白了此举的意义——拉近与这群高乔人的距离，让他们明白‘跟着我们有肉吃’。 那边热热闹闹的，而这边，黎宇和里卡多面对面站着，貌似漫不经心地聊了起来。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我叫黎宇，是法师协会派到南美洲的特别行动专员。我的任务是在神国控制不到的边缘地带组织抵抗势力，所以说我会帮助像你们这样的部落。” “我明白了，”壮汉摘下头顶上的宽檐帽，“我们纳瓦巴斯卡，是个传统的高乔部落。我叫里卡多，是部落的固定领头人。我们现在……也确实需要帮助。” 黎宇问道：“缺生活物资吗？” 里卡多苦笑道：“那可真的太缺了。我们以前分到了一块牧场，放牧牛和羊，平时主要靠卖羊毛过活。但是这次逃得太匆忙，一只羊都没有带出来。还有储存的粮食、牛肉干之类的，也都留在了那里。你刚才可能也看到了，我们现在只剩下一点干面饼。” 这个壮汉并没有掩饰自己部落的困境。一方面是高乔人不喜欢搞城府，另一方面，他知道自己瞒不过。 黎宇：“那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里卡多想了想，斟酌着说道：“我们想往南走，离那些疯狂的伪信徒远一点。耕种也好，挖矿也好，当然如果能干放牧的本行就太好了。我们部落是个大家庭，在一块习惯了，大家都不想分开。” 黎宇微笑道：“不考虑考虑，拿起枪，打回你们的家园吗？” 里卡多顿时愣住了，微微皱眉盯着面前的黑发青年，暗暗揣测起来。 黎宇脸上的微笑很真诚，就像是给朋友提出正常的建议。 半晌，里卡多说道：“可我们不是军人，枪都用得不太熟练。” 黎宇点了点头：“我明白，所以我只是问一下你们有没有这个想法。如果没有这个打算的话，那就算了。” 里卡多凝视着他，问道：“如果我们有这个打算呢？” 黎宇：“法师协会授予了我组织游击队的权力。如果你们愿意听从我的安排，那么就可以领军饷，成为法师协会下属的部队。” 里卡多有些怀疑：“我们这种有老人有小孩的部落，也可以……” 黎宇笑道：“当然没有问题。我组织的是游击小队，不是正面战场上的正规军。你们完全可以不需要分开，可以整个部落加入。” 里卡多：“那几个十岁出头的孩子呢？” 黎宇：“那就取决于你们的想法了。可以作为游击小队的编外人员，也可以正式加入，成为小战士。我们是游击队，完全可以尽量避着敌人行动，只攻击敌人最薄弱的地方。小战士们可以看护伤员、望风，总是不需要参与最危险的战斗，一样能做出贡献。” 里卡多低着头，沉默不语。 黎宇也没有催他，只是抬起头，看着皎洁的月亮。 忽然，里卡多说：“我需要跟他们聊聊。” 黎宇摆了摆手：“去吧。不过我也提醒一下，明天你们可以先跟我一起走，往东，去海边。” 里卡多：“为什么要去海边？” 黎宇：“那里有法师协会的补给点。你们既然缺物资，那就可以在那里得到补充。” 里卡多面露警惕：“这不可能是免费的吧？” 黎宇摊了摊手：“确实，需要花钱，所以我希望能够得到一些相对应的东西，比如纳瓦巴斯卡部落的效忠。” 里卡多：“我只说了一遍，你就记住了我们的部落名……” 黎宇指了指自己的额角：“我的记性很好。另外多说一句，相比于没头没脑地往南逃，我觉得跟随我行动，面临的危险会更容易掌控。” 里卡多没有反驳，只是低头沉默。 ———— 那群高乔人又聚回到大篝火堆旁边。以里卡多为首的一些中年人和老年人，凑到内圈里面，低声讨论了起来。 而另一边，阿玛兰达和普佳已经收起了烹饪用品，搭好了帐篷。 往地上一放就能自动挺起来的帐篷，不需要动手去搭，眨眼间就能搞定。 加西亚上尉正啧啧称奇：“好多年不见，法师的技术真是越来越厉害啦……” 黎宇并不打算睡帐篷。他上了车，在后排翻出了枕头和被子。 普佳拉开车门，坐进副驾驶位，扭过身子盯着他，问道：“咱们招人的进度怎么样？那个部落首领答应了吗？” 黎宇淡然道：“还没有，但我觉得可能快了。” 普佳：“如果他们不同意加入，那我们还要继续帮助他们吗？” 黎宇轻轻撇嘴：“我又不是做慈善的。如果他们不加入，那我给他们指条路，让他们去篝火小镇找工作就行了。别的，也没什么好帮的。” 普佳面带期待：“那如果他们加入，咱们的游击小队是不是就已经成型了？” 协会组织的游击小队，也就几十人到一百人，通常不会超过一百五十人。为了行动的便捷隐秘，基本组织单位不能过于冗余。 黎宇点了点头。 普佳又问道：“想好小队的名字了吗？” “我们没有正规编号……”黎宇沉吟道，“那就按照公司名，叫做启明星吧。” ———— ------------ 195单方面遭遇战 第二天早晨，出发的时间到了，这也是纳瓦巴斯卡部落做出第一个决定的时刻——跟着法师去海边，还是去气候湿润的内陆地带找生存空间？ 黎宇吃完早餐，拿着平板看起了南美洲南部的地形图。这个地图相当的详尽，甚至可以让人看清每一座山、每一条河的走向。而就在此时，部落领头人来了。 “法师阁下，我们已经商量确定了，”这个高大彪悍的男人微微低下头颅，“纳瓦巴斯卡部落愿意跟随您行动。” 黎宇对此并不感到意外。 毕竟，这些高乔人如今除了随身带着的一点口粮，没有别的储备，哪怕是为了不饿死，他们最明智的选择也无疑是跟着自己去海边。再考虑到不久前还在被神国的机械虎追杀……能等到翌日清晨，已经算是这些高乔人心态够稳的了。 “集合你的部落，准备一下，再过一个小时我们就出发。” “好的，法师先生。” 里卡多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阿玛兰达凑了过来，压低声音问道：“不需要把他们部落打散吗？” 黎宇面不改色低声说：“以后当然是要打散的，但现在……不能操之过急。” 他很清楚，由自己下令给里卡多，再由里卡多率领整个部落，这样的组织形态连游击小队都算不上。要组建一支属于自己的部队，那就必须将部落的原有结构拆散，让每一个人直接听从自己的命令。 然而，没有合适的机会，人数对比上也没有优势，要拆散人家就很难了。 黎宇眯眼望向远处的朝阳，暗暗思索着办法。 阿玛兰达拉开了驾驶位的车门。 就在此时，黎宇回过神来，朝着她说：“你今天跟我坐后排，普佳负责开车。” 阿玛兰达回头看着他，目光里带着一丝疑惑。 普佳则问道：“要我开吗？” 黎宇点了点头：“你和加西亚上尉在前排。我和阿玛兰达在后排，随时准备战斗。” 普佳不禁有些惊讶：“今天还会有战斗？” 阿玛兰达则说：“大概是提前做好准备，以防突发情况吧。” 黎宇戴上了头盔：“既然昨天能遇到那些机械虎，接下来，完全有可能碰见更多。把我们的无人机拿出来，空中跟随警戒。” ———— 行至午后，差不多到了一天中气温最高的时候。此时又是大晴天。照在身上的暖阳，让高乔人和他们胯下的马匹都不禁有些懒散。 在略有颠簸的车里，加西亚上尉早就忍不住睡着了。后排的黎宇和阿玛兰达各自靠着一边车门，同样的一脸倦意。 普佳开着车在高乔人的前面领路。为了保持清醒，她咀嚼着薄荷软糖…… 突然，阿玛兰达说：“左前方有情况！” 黎宇顿时精神起来，看了一眼平放在两人之间的那块平板。平板的屏幕上显示着无人机实时拍摄的画面——十二头机械虎，在黄绿色的草原上漫步。 如果忽视掉它们的金属质地，光看形态动作，那慵懒而惬意的模样还真像是草原上巡视领地的老虎。 “数量跟昨天我遇到的一样，”黎宇分析道，“两种可能。要么是同一批，要么就是这些家伙的固定编队就是十二头一组。” 阿玛兰达：“是啊，现在怎么办呢？” 黎宇伸了个懒腰，笑了起来：“正愁这一路上单调得打瞌睡，就给我送乐子来了，挺好的。你们的行进路线不变，我过去耍耍。” 阿玛兰达微微皱眉：“会不会让我们被神国盯上？” 普佳立刻就说：“我们是游击队诶，任务就是要主动进攻呀！” 黎宇往身上塞着武器，同时看着屏幕：“这里距离布宜诺斯艾利斯上千公里，又是便于行动的开阔大草原。他们拿什么盯？好了，让我看看……” 它们与越野车的距离，将近五公里。 前排的普佳问道：“那我现在停车吗？” “用不着。不过阿玛兰达要做好准备，迫击炮拿出来，听我指令。” 话音刚落，黎宇就拉开车门跳了出去。 车子的时速不算高，即使是未经强化的普通人跳车都死不了，黎宇更是跑出几步就稳住了身形。然后，背后双翼展开，眨眼间便飞了起来。 四五公里的距离，很快就到了。 跟昨天的办法一样，他先丢高爆手雷。只不过今天的区别在于，他一次性丢下去了三枚，确保将这十二头机械虎全部覆盖。 然而这些机械虎似乎也提高了警惕。 在高爆手雷落下来之前，距离它们的头顶上还有几十米距离时，其中一头就注意到了。那家伙一声虎啸，所有机械虎头也不抬立刻四散开来。 于是黎宇的这三枚手雷，声势虽然惊人，却并没有给它们造成多大伤害。 “还是要慢慢磨啊。”黎宇在空中拿出了冲锋枪，钨芯子弹上膛。 ———— 阿玛兰达已然戴好了头盔，正盯着无人机拍到的画面。 背负双翼的黎宇在镜头里时不时出现，可是也就短短的一两秒，立刻就又飞出了镜头。而这短短的两秒内，地上就会激起一串草屑与尘土。 那些机械虎不停闪躲着。 这些钨芯子弹显然相当有威胁，让它们不敢用身体硬接。但黎宇在空中来回飞着，拿的又是冲锋枪，自然很难有多少准头。 如果这样的战斗持续下去，黎宇就算是把身上的子弹都耗光了，也不见得能干哪怕掉一头。问题是，他并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阿玛兰达：“停车，我要下去。” “你怎么不像他一样直接跳……好吧，现在停。”普佳话说到一半，扭头看到阿玛兰达正抱着迫击炮和好几发炮弹，连忙改口。 车子一停，阿玛兰达便跳下车，将迫击炮架好，炮弹放在一旁，拿平板计算发射数据。 她低声问道：“老大，我什么时候开炮？” 片刻之后，黎宇的声音在头盔里响起：“用无人机看着，你来把握时机。开炮的时候给我说一声就好。” 阿玛兰达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我明白。” ———— ------------ 196一炮解忧愁 经过那辆越野车旁边的时候，雷耶斯忍不住多瞧了两眼。 就在车子旁边，一位女法师单膝跪地，正忙着操作一台机器。看那机器的形状，少年觉得可能是某种炮。 雷耶斯连自动步枪都没怎么见过，迫击炮这种东西就更别提了。 整个部落都没有加速或减速，依旧向前而行。只是经过那辆停下来的越野车时，大家小小地绕了一下，尽量不去干扰那位女法师。 少年夹马肚，催胯下的马加速，很快就追到了父亲旁边。 雷耶嚷嚷着问：“我们不停下来等等吗？” 里卡多瞥了儿子一眼，大声答道：“那位女法师让我们先走。他们的车比马快得多，待会就能追上来。” 雷耶斯：“可是，他们为什么要停下来啊？是不是有敌人？” 里卡多：“或许是……”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炮响所打断。好在那响声并不算多么猛烈，让高乔人的马匹有些受惊，但不至于失控。 雷耶斯双腿夹紧马身，一回头，却并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东西。迫击炮依然在原地，炮口处只有些许薄烟。再看那位女法师，她此时弯下了腰，双手捂着头盔两侧。 少年又冲着父亲问：“她刚才开炮了吗？” 里卡多：“应该是吧。” 可是传说中的炮击，声势应该比刚才那个要威猛得多吧？雷耶斯正想这样问，就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响声。 ———— “老大，我开炮了。” 听到阿玛兰达的声音，黎宇回了个“好”，便立刻升了高度，跟地面上那些来回蹦跶的机械虎拉开距离。 一头机械虎抬起头，张大嘴巴，突然喷吐出一枚微型炮弹，在空中爆炸。可惜，黎宇的闪躲比它们更轻松。 就在这时，迫击炮打过来的炮弹到了。 比之前的所有手雷、炮弹都更为猛烈的爆炸，在这群机械虎中间响起。草地猛然炸裂开来，腾起了几十米高的尘雾，向外扩散出超百米。 三头机械虎位于炮弹落点中心，顿时被炸得腾空飞起。在空中飞出上百米之后，它们摔在地上，抽搐都没抽一下，一动不动。 其他的机械虎距离爆点稍远，在地上翻滚几圈，纷纷起来，朝着北方逃窜而去。 黎宇在空中扫了几梭子弹，就发现剩下的九头机械虎立刻分散开来，兵分九路，朝着从西北到东北不同的方向狂奔。这样一来，他就算是想追，也最多只能再逮到一头。 “挨了一发炮弹就立刻逃吗？这么果断，是算法设定还是……” 黎宇喃喃自语着，没有继续追下去，而是在原地空中盘旋了几圈，渐渐降低高度。 他落在地上，旁边就是一头被机械虎——被炸之后它就再也没动弹过，看起来，应该是不会再起来了。 黎宇右手拿着手枪抵在机械虎的脑门上，左手揪住它的耳朵，把它拎了起来。再晃一晃，果然没有动静，像是失去了生命力。 “有点奇怪，我为什么会觉得这玩意儿有生命……”黎宇用除了自己无人可闻的声音喃喃着，“表现得这么智能，到底是AI还是有人远程操控？” 他把这家伙放在地上，摸索了一番。很快，他就发现胸腹下面藏着个似乎是可拆卸的结构。 黎宇收起手枪，拿出匕首…… 过了足足十多分钟，费了一头大汗，他才终于把那个东西拆下来，然后就发现了一个颇有些熟悉的东西。 “这不是燃料棒吗？” ———— 向东行进的人马暂时停下了步伐。 一群高乔人下了马，放开了马匹的嚼子，让它们放松下来啃啃草。 越野车就停在他们眼前。阿玛兰达下了车，抬起头望着天。 没等两分钟，黎宇从天而降，落在了越野车的顶上，确保每一个人都能看到自己。 他手里有一张大网，网里有三头机械虎。这群高乔人先是被吓了一跳，确定网子里的那些家伙确实不再构成威胁之后，才放下心来。 “不会是这位法师先生一个人干掉的吧……” “这些恶虎跑得比马快，还能吐炸弹，怎么干掉的？” “你是不是傻啊，法师先生能飞！” “好厉害……” 听着这些高乔人的议论，黎宇微微一笑，把网子打开，三头机械虎的‘尸体’都抖搂出来，让它们落在地上。 距离最近的那几个小伙子，看着这三头夺走同胞性命的家伙，还是不由得后退了一两步。 黎宇大声道：“它们胸腔里的动力核心已经被我摘掉了，大家不用怕。我就是要让你们知道，神国的走狗绝不是不可战胜的。只要适当使用装备，你们也一样可以解决掉这些家伙。” 有一个青年嚷嚷道：“但我们不会飞！” “用不着飞，枪炮就可以解决问题。当然，要选择合适的枪炮，并且学会正确的使用方式。我们现在要去的海边补给点，不仅能买食物，还能买到武器装备。只要听从我的命令，你们就会成为远超自己想象的战士！” 说完，黎宇淡淡地看向部落首领里卡多。 里卡多面色严肃，目光平静，冲着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有问题。 黎宇又说：“虽然现在还不是，但在接下来的旅途中，我们将会成为一支合格的游击小队。小队的名字叫做启明星。在不久的未来，我相信大家会为了这个名号而感到骄傲自豪的。” 高乔人中一个满脸沧桑的老人突然问道：“法师先生，如果我们跟着您走，您就会为我们提供粮食吗？” 黎宇微笑着点了点头：“没错。” 话音刚落，人们就激动起来了。虽然昨晚从首领那里已经听到了类似的表述，但是从这位貌似无所不能的法师先生口中说出来，显然更有分量。 看着男女老少脸上的兴奋与喜悦，黎宇觉得，自己在此部落里建构威望的速度，或许比自己想象的更快。 他又瞥了一眼里卡多。 这个壮汉的脸上依然没有表情，让人猜不透究竟在想什么。注意到黎宇投过来的目光，里卡多露出了一个温和友善的笑容。 而在黎宇脚下的越野车里，加西亚上尉和普佳早已议论起来。 普佳：“他们好像很尊敬老大的样子。” 老上尉撇了撇嘴：“你们从法师城里出来的，恐怕不知道人们对法师的感觉吧？能在天上飞，能使用那么多奇奇妙妙的魔法物品，还能跟神使作战……” 阿玛兰达纠正道：“绝大多数法师都没法和神使正面抗衡。” 老上尉：“但哪怕是能够在神使手底下跑掉，这就已经是超乎想象的厉害了。在普通人眼里，你们要么是恶魔，要么是神通广大的贤者，总之不是凡人。也就是高乔人天性不羁，换成别的普通平民，大概刚一见面就快跪下了吧？” ———— ------------ 197罗森镇的熟人 越往东，脚下的土地也就愈发荒芜。好在一路上高乔人割了不少草，提前给马儿准备了口粮。只是由于每人只有一骑，没有可换的马匹，行进速度没法太快。 就这样过了好几天，行程愈发煎熬……直到他们终于看到了灰蓝色的大海。 棕褐色的戈壁与海边沙滩几乎无缝连接，只是砂石的粗细度有所分别。放眼望去，连一棵草都没有。海风遇冷凝结成雾，吹过沙漠高低起伏不定的沙漠。 当一座小镇突然出现在视野里的时候，便相当显眼。 这小镇和之前的篝火小镇有些相似，同样都是一两层的低矮建筑，没什么装饰，只是墙皮要新一些。类似的补给点，在巴塔哥尼亚的海岸线上遍布了十几个，这只是其中普普通通的一处。 但是黎宇一行人很快就发现了这里的状况，似乎有些不普通。 那些建筑物完好无损，有些车子还停在路边或者房屋门前。在进入小镇的道路入口处，目光顺着贯通的主干道，可以看到另一边的尽头。 可不知为何，视野里居然没有一个人影。 “这里的人都去哪儿了……”普佳双手握着方向盘。虽然车子已经停了下来，但她的双手还是把方向盘握得非常紧。 加西亚上尉靠着车窗，睡着了还没醒。 而后排的黎宇和阿玛兰达，都已经掏出了枪，做好了随时进入战斗的准备。大家都看得出来，偌大一个镇子居然一个人影都没有，这未免太过反常。 反常，似乎就意味着意想不到的危险。 跟在车子后面的那群高乔人也停了下来。领头的里卡多骑着马来到车子旁边，等车窗降下来，这个壮汉便俯下身往里看，问道：“我们要进去吗？” 黎宇摇了摇头：“这里不对劲，不能进去。” 里卡多：“那我们现在……往后退吗？” 黎宇正要下命令，可就在此时，他发现前方的屋顶上方冒出了一架无人机。他立刻下车。 尽管身上还带着狙击枪，但黎宇并没有瞄准那架无人机，而是张望着四周，以防躲在暗处的敌人用无人机吸引自己眼球，再从别处发动偷袭。 然而周围并没有敌人的动静。只是那无人机下面，露出了一条大字标语： 【欢迎友方到来，请向南2.5公里，我们已经转移到了那里。】 黎宇看着那条标语，陷入了沉默。 ———— 补给点小镇以南两三公里，有一条荒漠丘壑。几十顶大大小小的帐篷藏在丘壑之中，全都是与周围沙土相同的棕褐色。 越野车刚停下，几个身披长袍的人就迎了过来。 为首那个一脸恭敬笑容：“是法师先生吧？你们好，你们好，这里是罗森镇，我是镇长。当然镇子本来在那边，但布宜诺斯艾利斯失陷之后，我们都觉得镇子有点不安全了，就藏到了这里来。” 黎宇：“防止被神使发现，是吧？” 镇长：“北边有些人说，他们看见了神使从空中飞过。我们镇子不是那种小村，对协会也有些作用，所以如果被神使发现的话……” 黎宇点了点头：“很好，谨慎一些总归是好事。” 镇长笑着问：“多谢法师先生体谅。那么，您要在这里购买什么物资吗？我们这儿可以用贡献点记账，还能把贡献点兑换为金银，应当可以满足您的需求。” 黎宇回头瞥了一眼。 几十号高乔人，此时都下了马，但不太敢靠近，只是在百十米外张望着，面露好奇与期待。 黎宇说道：“我需要粮食。人吃的口粮和马匹的饲料，都有吗？” 镇长连忙点头：“有，当然都有！” 黎宇又说：“还有枪支和子弹。我需要30把AK47，40把手枪，5门迫击炮，还有配套的子弹和炮弹。” 镇长吓了一跳：“您这是要从零开始武装一个小队吗？” 黎宇：“没错。” 镇长：“恕我冒昧问一下，您打算把那些高乔人武装起来？可是看他们那样子，好像没有受过军事训练啊……” 黎宇微笑着说：“我有训练他们的办法。对了，关于这批装备，尽量保密，尤其不要让高乔人知道。” 镇长顿时恍然，压低了声音：“我明白，只有听话的人才能拿到武器装备！” 黎宇拍了拍他的肩膀：“除了购买物资以外，我还要看看能不能卖一些东西。” 卖东西就卖东西，为什么要说‘看看能不能’这种话？ 镇长试探着问：“您捕获了神国的家伙？” 黎宇点点头：“这是一种机械虎。” 话音刚落，镇长深吸了一口气：“请容我向上级汇报再说。” ———— 在小镇里等了半天之后，黎宇等来了一个意料之外的熟人——好几个月前在亚兹德城认识的那位法师，陈弧。 陈弧穿了一身白大褂，还戴着眼镜，一副文质彬彬的模样。不过镜片里时不时闪过的光，让黎宇意识到那眼镜并不简单，说不定还有着处理信息、辅助研究或战斗的功能。 “你还真是给我一个好大的惊喜，”陈弧的表情更是平静不下来，“才多久没见啊，你居然都开始外勤任务了！该不会，你已经毕业了吧？” 黎宇：“正在做毕业考核。要等这次任务完成以后，才能毕业。” 陈弧：“夏菲菲的最速记录？” 黎宇：“嗯，已经破了，不过我没有发帖，协会官方也没有宣扬这件事，所以没几个人知道。” 陈弧：“一万点的成绩啊， 你到底用了多久，有半年吗？我当年已经算是同期最快达标的人了，也用了将近两年呢……你真的没作弊吗？” 黎宇微微有些无奈：“这就是为什么不宣扬。因为我走了捷径。在南亚那边的一些战功，给我算到了项目研究里。” 陈弧：“项目研究？这后门怎么开的？” 黎宇：“如何跟六翼神使对抗并且成功逃生的项目研究。” 陈弧顿时肃然起敬：“打扰了，那确实值得开后门。” 黎宇指了指研究室里面，躺在实验台上的三头机械虎‘尸体’，说道：“那么这些东西，就拜托你估价了啊。” 陈弧笑道：“放心，我这个人一向厚道。” 回想一下在亚兹德城里，陈弧是怎么算计那些贵族和神使的，黎宇对于他所谓的‘厚道’只能不置可否。 ———— ------------ 198机械虎，发条橙 陈弧是个战斗与研究两方面都颇有造诣的法师，所谓的文武双全型人才。近些年法师们大都不愿意以身犯险，像他这样的越来越少。因此，当南美洲需要更多经验丰富的法师支援时，陈弧就来了。 他在以前的战斗任务中，多次与神国势力对抗，无论是神使还是各种精锐部队和装备，都见过不少，因此研究方向也与此有关。 论到神国的武器装备，陈弧可是真正的专家。 然而这一次，走出研究室的时候，这位专家的脸上却露出了震惊与恐惧。他的双手插在白大褂的口袋里，紧紧握成拳头。 “那些家伙……”陈弧咽了口唾沫，“是人。” 黎宇：“你说什么？” 陈弧盯着他，一词一顿地说：“那些机械虎，不是人工智能控制的，它们本来就是人。你知道我们协会内部也有赛博改造吧？失去了手或脚的，给你安上一个机械手、机械脚。而那些家伙是整个的赛博改造，四肢和躯干全都丢弃了，只留下大脑和脊柱的一部分。” 黎宇也愣了：“那些机械虎的里面，是人？” “你跟我进来看。” 陈弧拉着黎宇进到研究室里。只见实验台上，摆着个被解剖开来的机械虎。它的机械结构复杂而精巧，腹腔里的发动机、通往四肢的传动装置、胸腔上方的弹药库、包裹核心部位的多重缓冲薄膜、细若丝缕且密密麻麻的人造肌肉……这些全都是机械结构。 但在脖颈以上，钛合金头颅之中，却是柔软的生物组织。灰白色的柔软之物，遍布着复杂的沟壑，仔细观察，还能遍布着许多已经发黑的细小血管。 人的大脑。 黎宇忽然掐住了自己的喉咙。一阵呕吐的欲望，从胃部窜上来，他好不容易才憋住了没当场吐出来。 陈弧脸色苍白，低声解释道：“武器库旁边就是血氧泵，还有营养池。太小了不好找？这就对了，他们的技术挺厉害，血氧泵和营养池放在一起也就拳头大小，却能稳定维持中枢神经的运转，给大脑充分输氧和营养。” 黎宇：“……胸腹部那里的燃料棒，只给机械装置供能？” 陈弧：“嗯，不过燃料棒提供的能量，也会带动血氧泵和营养池运转，所以也可以说全靠那个燃料棒。另外我还发现，燃料棒周围的防护壁垒经过了特殊优化。如果有必要，只需要在生产线上做点调整，应该就可以把它们的动力源从普通燃料棒，换成核电池。” 黎宇闭上了眼睛，可是大脑灰质的颜色仿佛还停留在眼前，挥之不去。 他现在很难描述自己的感想，只是觉得一个人不该变成这副样子。 陈弧说道：“我现在最疑惑的就是，为什么……几乎只剩下大脑的人，变成了机械虎，居然还对神国忠心耿耿？” “因为信仰？”黎宇忽然睁开眼，“不，不一定。也许这些人本就身受重伤或者绝症，原本的身体已经不行了。所以把他们改造成机械虎，反倒是延续了他们的生命。” 陈弧：“或许是这样吧。这里面的大脑已经死了，它到底怎么想的，我们无从得知。” 黎宇：“协会没有这样的技术吗？” 陈弧：“原理上没有问题，但没有先例。所以一些技术细节上，可能不如神国的吧……但我宁愿永远都没有这种先例。” 黎宇点了点头。两人看着实验台上的机械虎，一时间无话可说。 ———— 黎宇坐在研究室的沙发上，手里拿着自己的手机。 陈弧带来了移动基站，让这个临时营地能够连上神国的网络。于是此时，也就可以收到视频通话的信号了。 此时出现在画面里的，是巴别塔法师学院的院长，那位名为韦斯曼的老者。 “关于神国新出的机械虎，我们已经收到了好几份汇报，”韦斯曼院长郑重说道，“但你打下的三具实体标本，真正让我们第一次搞清楚了它们究竟是什么东西。派你去南美洲，果然是个正确的决定。辛苦你了，干得非常好。” 黎宇：“这是我应该做的。” 韦斯曼院长：“之前给你的只有毕业考核任务，不过现在，适合你的商业任务出现了。经过陈弧法师的分析，我们判断这些机械虎的行动半径不会超过五百公里，这是燃料棒的续航限制。因此，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南的地带，必然存在着机械虎的保养点、加油站之类的地方，说不定还有维修基地。” 黎宇：“我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地方？” 韦斯曼院长点了点头：“准确来说，这个商业任务就是寻找一切与机械虎有关的线索。越详尽越好。任务的名字是发条橙，具体条款已经发给你的启明星公司了，你待会可以跟你的雇员聊聊。如果对细节有什么不满意的话，再找我吧。” “谢谢院长的关照了。” 挂断这通视频之后，黎宇对着黑镜般的手机沉吟半晌。 任务名为发条橙……真是个颇有旧时代感的名字。 黎宇拨通了希莱丽娅的号码。 没等多久，屏幕上就出现了那个可爱的女孩子。一双碧绿的眼眸忽闪忽闪着，目光中透着掩饰不住的喜悦。 两人也就几天没联系而已。 “老大你好！”希莱丽娅学着另两位雇员的口吻，打了个招呼。 黎宇点了点头：“那个商业任务的报价，你看到了吗？” 希莱丽娅连忙收敛表情，说起了正事：“发条橙任务是吗，刚才已经看到了。这个任务不限完成时间，根据任务的完成度分批付款。” 黎宇：“具体价格呢？” 希莱丽娅：“捉住活体的机械虎，十万贡献点；找到机械虎的补给地，二十万贡献点；找到维修基地，三十万贡献点；万一发现了机械虎的生产线，那么就是五十万贡献点。不过要拿到整块酬金，需要保持这些地点的基本完整，炸成渣的废墟就没什么意义。” 黎宇：“我明白了。” 希莱丽娅又说：“我的课业点也快有两千了……有可能去找你吗？” 黎宇摇摇头：“你离毕业还差得远，估计是没法来南美了。等我回去吧。” ———— ------------ 199游击队权力架构 “阁下，我有个问题。” 此时黎宇已经告别陈弧，走出研究室，遇到了加西亚上尉。老上尉敬了个军礼，脸色却有些犹豫。 黎宇：“有什么问题？” 老上尉低声说道：“我们当年与高乔人合作的时候，有一个很麻烦的关键点，就是他们的马。骑马是这些家伙的传统，但马不是车，新鲜的草料比燃料棒麻烦太多了。比如今天，如果要在沙漠里走得再远一点，那些马估计都撑不住。” 黎宇点了点头：“确实，所以你有什么想法？” 老上尉：“要不要让那些高乔人把马换成摩托车？会骑马的人，骑摩托肯定更不成问题。而且我刚才问了镇长，他说，我们可以把马卖给他，也可以在这里买车。” “但是……”黎宇忽然有些卡壳。 他觉得，既然骑马是人家的祖传习俗，那些高乔人恐怕不愿意把陪伴多年的马卖掉。自己现在只是名义上的领导，游击小队的组织架构都没有定，权力基础实在不稳。 思索了几秒钟，黎宇说道：“我们今天就在这附近扎营过夜。晚餐之后全体集合，我要通知一些事情。” 老上尉：“您说的‘全体集合’是包括那些高乔人吗？” 黎宇点了点头：“所有人。” ———— 在晚餐之前，黎宇找到了阿玛兰达和普佳。她俩正在仓库门口，照着清单一项项比对着货物。 “我们要再加个东西，”黎宇双手拍了她俩的肩膀，“越野车，再来一辆。没必要买，这一辆可以是租的。” 阿玛兰达回头问道：“因为要装咱们新买的物资吗？” 黎宇点了点头：“弄个空间尽量大一些的，防护水平要高。另外，再买一台越野摩托车。” 普佳有些好奇地问：“摩托车，该不会是买给加西亚上尉吧？” 黎宇：“不，我来骑。另外还可以让那些高乔人中接受能力比较强的试试，先吸引一下他们的兴趣。” 阿玛兰达猜测道：“是不是要让高乔人把马换成摩托车？” 黎宇又点点头：“对，先让他们接触一下，看看他们的反应。” 普佳：“老大你直接下命令就好了嘛，还需要这样小心？” “下命令容易，但执行环节很容易出问题。关键是我对这些人的了解程度太浅了，所以在下命令之前，要先试验一下。” 黎宇很清楚，真正的领兵打仗跟军事游戏是两码事，现实的战争史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意外。即使只是几十个人的小队，对于他这种菜鸟指挥者而言，说不定也埋着意想不到的坑。 斟酌半晌之后，黎宇又说：“待会，我要让他们全体集合，通知一件事情。咱们游击小队的领导架构，需要正式确立一下了。” 普佳微微一怔：“领导架构？” 阿玛兰达：“要确定规章制度吗？” 黎宇：“规章制度，可以参照协会官方的游击队纪律手册，稍微删减一些就可以。但是除了那些制度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领导架构。我当然是游戏小队的最高领导，可是其他人呢？” 两位女法师顿时就明白了。 阿玛兰达试探着问道：“要进行分工吗？” “我现在的想法是让你负责纪律监管，”黎宇先盯着阿玛兰达如此说道，然后看向普佳继续道，“而你，负责物资管理。以后咱们队里有两辆车，也是你们俩各开一辆。” 阿玛兰达立刻就指着普佳，问道：“既然是由我来负责纪律，那么，她也在我的监管范围之内吗？” 黎宇毫不迟疑：“那当然。” 普佳看着阿玛兰达，有点不太好的预感。她觉得，哪怕自己做得再好，别人都挑不出错来，这个不讲情面的阿玛兰达也能找出一大堆的茬。 黎宇继续道：“除了你们俩之外，我们还需要一个参谋小组。如果所有决策都完全由我一个人做出，或者由我们三个商量做决定，那难免要出纰漏。对巴塔哥尼亚的情况，无论是加西亚上尉还是那些高乔人，都比咱们更熟悉。” 阿玛兰达：“所以，让加西亚上尉和里卡多组成一个参谋小组吗？” 黎宇早已想清楚了，此时便有条不紊地说：“参谋小组有四个人，包括保管物资的普佳、加西亚上尉、里卡多，还要再来另一个高乔人。里卡多本来就是部落领头人，参谋小组里也只有他的话，就等于是让他垄断了咱们和那些高乔人之间的沟通渠道。” 阿玛兰达喃喃道：“再加另一个高乔人，就可以起到制衡的作用吗……” 普佳则不由得感叹道：“这就是权力手段吗？” 黎宇笑了笑：“这算什么手段，只是一点基本的考虑罢了。而且在参谋小组以外，我还要设置几个行动小组，分别再选出几个组长来。参谋小组自由讨论，由我定夺实际行动方案。然后下命令也是由我对接几个行动小组，让他们直接对我负责。” 普佳：“听起来很合理啊。不过，你好像把一些本来属于你的权力，分出去了。” 黎宇：“我又不是超人，当然不可能把方方面面的问题都考虑清楚。只要不是特别急迫的关头，都可以让你们先自由讨论。大家一起考虑，尽可能想得周到一些， 然后再让我拍板。” 阿玛兰达微笑道：“确实很合理。而且让几个行动小组直接跟你对接，也可以把里卡多这个部落领头人的权力架空。” 普佳：“里卡多就在参谋小组里，还是游击小队的领导，他也没有什么话可说。” 黎宇补充道：“另外，关于几个行动小组的组长人选——待会晚餐之后，全体集合的时候，我会让他们投票选出来。你们知道这叫什么吗？” 普佳和阿玛兰达异口同声：“这叫什么？” 黎宇：“这就叫民主集中制。” 普佳：“旧时代的历史上是不是有类似的……” 阿玛兰达：“民主集中制，是这样的吗……” 黎宇：“没有没有，开个玩笑。” ———— ------------ 200这就出发 夕阳坠入沙丘之下，天色愈发的昏暗。在小镇旁的荒野之中，启明星游击小队的所有人聚成一圈，无论男女老少。 这一圈中间的那一小块空地上，放着一盏灯。这种时候如果点燃篝火那气氛无疑最为合适，但在失去了制空权的地方，尤其是夜里，火光和烟似乎有可能酿出一点额外的风险。 黎宇在圈外踱步，看着这些席地而坐的高乔人。他们每人都拿着纸和笔，勾选着各自支持的组长人选。 没有提前商量，让每个人都以固有印象做选择，这样更能看出谁比较有威信，谁在众人眼中比较可靠。 全部勾选完毕之后，阿玛兰达收上了每一张纸，交给加西亚上尉。然后，就由老上尉念名字，普佳做统计。 几分钟之后，票数统计完毕。游击小队下分的五个小组，都有了各自的小组长。 黎宇跳入那一圈中间，扶着灯罩说：“洛佩特吉、伊劳拉、蒙雷亚尔、费利佩、雷耶斯……各位小组长请起立。” 五个人站了起来。其中有须发灰白的老人，也有雷耶斯这样十几岁的青少年。 黎宇继续说道：“从今以后，你们负责具体的行动。参谋小组和我会直接向你们下达确定的命令。现在，参谋小组的诸位，到我身边来。” 于是普佳、加西亚上尉、里卡多、安东尼奥四人便来到了黎宇的身旁——那个名叫安东尼奥的老人，是部落里一位广受尊敬的长老。将此人选入参谋小组，应当可以对部落首领里卡多形成制衡。哪怕这两人暗中串联，还有普佳和加西亚上尉，能够确保黎宇的意愿贯彻下去。 而里卡多的面色依旧平静，看向黎宇的目光里没有丝毫被夺权的不满。 但就在这时，黎宇感觉到了手机的震动。 陈弧带来的移动基站并不远，他的手机当然能收到信号。而此时的信号，来自篝火小镇，经法师协会的量子信息网络，找到了黎宇。 只有短短的一句话：【发现神使，请求援助。】 黎宇掏出手机看着这行字，脸色不由得僵住了。 于是周围的人就看到，这位神通广大的法师先生，正拿着一部魔法装置，瞧得出神。不过眨眼间的时间，黎宇就回过神来。 他大声道：“今晚好好休息，明天一早就出发！” ———— 阿玛兰达带着大家去搭帐篷，而参谋小组的四人，却被黎宇留在了原地。 “我现在就要走，你们明天开始，往篝火小镇出发，以最快速度赶过去。不过路上要小心，把无人机的视野铺开。” 听他这话，普佳不由得问道：“篝火小镇发生什么事了吗？” 黎宇点了点头：“那边出现了神使。” 普佳瞪大了双眼。 加西亚上尉不仅是瞪大眼睛，更是倒吸一口冷气。 至于另外两位高乔人，虽然没去过篝火小镇，但此时也意识到了事情非同小可。没有神使留守又没有重兵驻防，寻常的小镇怎么可能抵挡得住神使的肆虐？ 而且，既然这些高乔人都没听说过这个镇子，那就说明距离布宜诺斯艾利斯应该是相当远。那种地方，按理来说应该是比较安全的，却还是出现了神使，这意味着什么？ 本来被视为安全的后方，大概也不会认真做什么防备吧？ 加西亚上尉下意识伸出手，想要抓住黎宇的胳膊，可是手伸出到一半，意识到不妥，老人的胳膊还是缩了回去。只是一双拳头捏得相当紧，小臂上的皱纹都遮不住突起的青筋。 老上尉咬紧了牙关，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普佳则问道：“你打算直接飞过去吗？” 黎宇点了点头：“我也会尽量小心。从这里起飞，到天亮的时候应该能到。” 普佳：“就算再怎么小心，但可是神使啊……” “我知道那里有神使，但那里的神使却不可能知道有法师过去，这就相当于我在暗处。我也见过神使，不止一两次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黎宇这么说着，却留了一层意思没有讲出口。 那小镇里连个正经的作战小组都没有，枪炮怕是早已生了锈。距离核心战场太远，没人真正做了战斗准备，更不会想到居然有神使飞过去——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什么等级的神使，都是碾压。 黎宇觉得，不管再怎么快，赶过去恐怕也只是给镇民收尸。等自己飞到那里，神使恐怕早就没影了。 毕竟，篝火小镇实在过于偏僻，没有战略价值。神使在空中大范围巡逻，顺手搞个破坏，很正常，留在那里实在说不通。 里卡多忽然问道：“可是这样会不会太疲惫了？就算是法师，熬一整夜……” 黎宇耸了耸肩：“对法师而言，这没什么大不了。” 于是里卡多便不再多嘴了。他当然不可能知道，植入了芯片和纳米机之后，法师完全可以自主操控内分泌，让自己随时精神抖擞或者迅速入睡。 带上了充足的武器装备之后，在这四人参谋小组的注目礼下，黎宇张开翅膀，离地而起。 ———— 陈弧微微眯眼，看着夜幕中划过的那个暗影。除了他以外，周围没一个人能发觉刚刚飞去的黎宇。 转身走进研究室，随手锁上门，陈弧便拨通了一个秘密通话频道。 片刻之后，冷淡的少女声音响起：“发生什么事了？” 陈弧的语气在平静中略带一丝恭敬：“艾拉大人，见习法师黎宇刚刚离开了罗森镇补给点，以低空飞行的方式，赶往巴塔哥尼亚南的篝火小镇。” “他为什么过去……哦，我看到了。篝火小镇意外遭遇神使，发送了简短的文字求援信号，中断一切联系。” “是这样的，所以，需要我跟过去吗？” 艾拉：“那当然。你目前的任务是远处观察黎宇，评估他的能力，以及避免他遭遇生命危险。为此，你当然需要现场观察。” 陈弧苦笑道：“可是他的速度真快，我没信心跟紧他啊。” 艾拉：“那你还不起飞，还在这浪费时间？” 陈弧：“……好的我这就出发。” ———— －－－－－－题外话－－－－－－ 感谢【科学怪人01】同学的打赏！ ------------ 201黎明之前 凌晨时分，篝火小镇一片黑暗。 绕着检查了好几遍，确定没有危险之后，黎宇才再次踏入篝火小镇。 镇子里的房屋似乎有些破损，却并不严重。所有的灯都灭了，镇子里一片黑漆漆的。但只要有光源一照，立刻就能看到触目惊心的景象。 黎宇举起照明棒，于是躺在墙角的黑影露出了真容——那是死不瞑目的镇民尸体。 在冷光的映照下，墙壁上的血迹清晰可见。除了飞溅上去的血，墙壁上还有一些破洞。窗玻璃都碎了。探头往里面瞧，便能看到更加密集的血迹，还有老人和孩子的尸体。 看看墙上的破洞，再看看屋里的惨状，黎宇很快就能反推出一些事实。神使的炸弹钻透了墙壁，紧接着就爆炸，带走了那些躲在屋里的性命。 小镇的主干道两边，几乎每一栋房屋都带着好几个类似的破洞。它们对房屋结构并没有太大损伤，但藏在屋子里的人，恐怕就很难幸免了。 篝火小镇里还有幸存者吗？ 怀着这样的问题，黎宇走到了镇长办公室所在的小楼门口。就在这时，门口旁边的地板翘了起来。 黎宇立刻用枪口对准了异动的地板。 地砖晃了好一会才被挪开。一个半大孩子从里面钻出来，双手举起，脸上满是污迹与泪痕。 “法师大人，你终于回来了！”那男孩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刚才听到脚步声，肯定是你的……” 这话，让黎宇有些奇怪。他不认识这孩子，可对方怎么会如此熟悉自己的脚步频率？但再仔细一看，他就有些明白了。 这孩子，正是他刚到篝火小镇那天，在这里领头嘲笑加西亚上尉的那个。老上尉的靴子开了，而这孩子指着开口笑的靴子，笑得格外开心。 然而此时，男孩的脸上只有恐惧。 黎宇收起枪，蹲下身，盯着男孩的溢满泪光的双眼，轻声问道：“你看到是谁了吗？” 男孩使劲摇了摇头：“我和朋友在这里玩，地下室探险……然后上面乱糟糟的一片，有爆炸，还有好多人在尖叫……后面也没人尖叫了，变得好安静，我们都不敢露头。但是我出来了一趟，看到灯都灭了，镇子停电了，还有好多尸体……” 黎宇静静地听着，搞明白了这孩子的经历。 镇长办公室和广场中间，有一处不小的地下室，或许是以前战斗或建设的时候遗留下来的。如今已经没有人用，便成为了孩子们的冒险乐园。而今晚，这个玩耍地点救了命。 他拍了拍男孩的脑袋，问道：“除了你之外，还有活着的谁吗？” 男孩连忙说：“有，还有几个，都是我的朋友！但他们不敢露头出来，他们说，万一来的不是法师大人，是别的什么敌人，那就完蛋了……” 黎宇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可以告诉你的朋友，是我来了。不过，他们如果不想出来的话，也可以继续在地下室躲着。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罗格，卡尔尼塞家的第三个儿子。但是我家……不行，我要去看看我家里的人！” 男孩跳了起来，朝着某个方向狂奔而去。他的步伐是如此忙乱，以至于才跑出几米远就摔了一跤。不过男孩撑着地爬起来，就继续往家里跑。 黎宇跟在他身后，来到了他的家。 果然，就跟周围的其他房屋一样，这栋小屋的墙上也有好几个破洞。而在墙壁内部，屋子里到处是爆炸留下的痕迹。 黎宇拿着照明棒，便看到了被破片扎得千疮百孔的内墙。在破片最密集的那一块，甚至密集得像是蜂窝。蜂窝中流出的蜂蜜，是暗红色的。 餐桌散架了，食物和碗碟的碎片洒在地上，和血迹混在一起。在这一片狼藉种，还有四具尸体。 这是卡尔尼塞家的男女家长、儿子和女儿。 男孩罗格跪在地上，额头抵着地板，发出了野兽般的嘶喊声。没有词语，没有任何意义，只是充满了无处宣泄的情绪。 嘶喊持续了半分钟，变成了驴子一般的喘息。那喘息声又像是坏掉的风箱，一抽一抽的。 “别在这待着了，去找你的小伙伴。”黎宇这么说着，试图把罗格拉起来。可是这孩子就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骨头，根本没法动了。 于是黎宇拽着孩子的领口，把罗格拎了起来。 他此时忍不住有些后悔——如果自己当初面对这里的镇长，再强硬一些，把居民都带走，是否能避免今夜的惨状？ 不，执行考核任务的见习法师，并没有权限指挥这座小镇。而且这里距离战场太远了，谁都想不到会有神使飞过来。这种程度的谨慎没有说服力。除非他拿枪口顶在别人脑袋上，逼着人们动身，否则都是无法避免的。 关键是地位，权限…… 黎宇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带罗格回到了地下室的入口处。他把男孩放进去，说：“就在这休息吧，跟你的小伙伴说，安全起见，谁都不要乱跑。” 罗格的声音无比虚弱：“我明白了。” 黎宇转身走开，踏入了镇长的办公室。 一进去，他就看到了被拆成零碎的尸体。 大腹便便的镇长被开膛破肚，内脏混着血与肥油，散落一地。他的胳膊和腿上，还有好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痕。镇长的脸色颇为扭曲，不知在死亡之前遭受了多么恐怖的痛苦。 从这就可以看出，那个神使在镇长身上花了点时间，应该是严刑拷问。不过看尸体的潦草模样，看如此粗暴的痕迹，黎宇判断，神使并没有在这里花掉太多时间。 黎宇又站起身，忍着刺鼻的味道搜找了一番。 纸质文件基本都留在原本的位置上，但办公用的平板电脑不知去向，大概率是被带走了。除此以外，办公室里的一切基本完好，只是大都沾染了血迹。 那么，留在篝火小镇的联络点呢？ 朝着加西亚上尉的屋子，黎宇快步走去。 ———— ------------ 202牺牲的价值 上尉的那间小屋里，是空的。 跟镇子里其他民居一样，墙壁上有破洞，但不同的是里面并没有血迹。黎宇踏入其中，将屋子里里外外搜寻了一遍，却还是没有发现半点血迹，倒是那些破旧的家具和碗碟被炸得稀碎。 上尉的妻子，还有老下属伊佐，这两个六旬老人去了哪里？逃掉了？ 黎宇稍微有些振作了。他跳上屋顶，举起照明棒环视一圈，却很快就看到了那两个老人。 他们趴在地上，头朝着外边，距离屋子后门只有区区几米。很显然，伊佐的反应已经比其他镇民更快了，但在神使释放的无差别攻击下，并没有什么用处。 伊佐和上尉妻子趴在豆田里，身上破破烂烂的。两人的血早已流干，渗入田里。 黎宇站在那里沉默半晌，从屋顶上跳下来，落在尸体旁边。这时，他发现伊佐的姿势似乎有点奇怪，背部稍稍拱起，双手压在身下，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他将伊佐的尸体翻过来，便看到了一部手机。 手机当然是黎宇留给他的，用来联络。最开始那条【发现神使，请求援助】的信号，当然也是通过这部手机发出去的。 这手机是特制版，大幅加强了信息传输能力，削弱了其他功能。毕竟在法师城以外，太多的功能都没有意义。唯一重要的，就是传递消息。 黎宇点亮了沾了些许暗红痕迹的手机屏，就看到了一条没来得及发送出去的信息： 【神使找了镇长，有惨叫声，应该在拷打。我们必须转移。我看到，那神使是个女的，从镇子上空飞过又转回来，推测是在空中巡逻时意外发现了镇子。她又飞起来了，抛出一些不明物——】 文字记录到此处，戛然而止。 黎宇想象了一下伊佐目睹的场景。那个神使从镇长办公室里出来，再次升到空中，向周围抛洒出了一圈炸弹。这种炸弹显然不是一般货色，黎宇觉得，很有可能是子母弹的形式。也就是在空中定向小规模爆炸，炸出来的小炸弹钻进民居，钻透墙壁，再二次爆炸，摧毁镇子里的每一条生命。 这样一来，除了个别躲在地下室的幸运儿以外，真的无人生还。 黎宇忽然抬起了头。 此时，天色渐渐亮起。 凌晨里最黑暗的时刻已经过去，东方天际线泛起一抹亮白。虽然阳光还没有出来，不过夜幕已然被刺破了。 十几个半大不小的少年，从街角处结队走了过来。领头的，正是那个名为罗格的孩子。 这群少年互相搀扶着，每一张稚嫩的脸庞上都满是泪水。 用不着多问，黎宇就能猜到，他们已经去过了各自的家里，也确认了自己基本上就是家庭唯一的幸存者。对于还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而言，这未免也太残酷了。 黎宇的目光扫过那些稚嫩而悲戚的小脸。 十五个孩子，十一个男生，四个少女。 这就是篝火小镇仅剩的幸存者了。 罗格扯着哭腔说：“法师先生，您能不能告诉我们……以后，我们该怎么办啊？我们也想加入协会的军队，打那些恶神的走狗，可以吗？” 黎宇默然片刻，点了点头：“可以。” 他的游击小队又要有新鲜血液了，只是这次的招新，丝毫没有喜悦可言。 ———— 阳光西斜的下午，游击小队终于抵达了篝火小镇。 越野车刚停下，加西亚上尉就忙不迭跳下车，朝着自家狂奔而去。明明是六十多岁的老者，此时他的步伐却灵敏矫健得像个年轻人。 开车的那位女法师，名叫阿玛兰达的，并没有阻拦他，更没有说什么‘要先侦查排除危险’之类的话。自从清晨时分她看了手机里的新消息之后，就对老上尉投以怜悯的目光。 一路上，加西亚上尉隐隐猜到了什么，但只要没有看到，那就还有希望。 可是此时，奔跑在毫无生机的小镇道路上，看着两边的尸体、墙壁上莫名其妙的破洞、处处溅洒的血迹，希望似乎也离他而去了。 岁月留下的沉重，又灌回到他的四肢中，让他的每一步都愈发艰难。 终于，拐过熟悉的街角，老上尉回到了自己庭院门口。目光越过低矮的篱笆，看到了背靠着墙站在阴影里的黎宇。 “法师先生，”老上尉叫道，“伊佐在哪里？还有……我的妻子呢？” 黎宇抬起头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往屋子后面一指。 加西亚上尉拖着脚，一步一步挪了过去。走过屋子，他就看到了躺在豆田里的两个人，以及披在两人身上的庞乔。 庞乔是彩色的披风，有着鲜艳的色彩和精美的织纹。只是此时的这两片庞乔，都破破烂烂的，像是被淘气的小孩撕坏了。 加西亚上尉走到了两人跟前。 他的妻子，还有熟悉的下属伊佐，隔着好几米，仰面朝天躺着，脸上都泛着死亡的灰青色。 加西亚上尉停在了两具尸体中间。 这个老人愣在那里，呆了好久。 ———— 黎宇瞥了一眼呆愣的老上尉，便转过身去。他忽然有一种冲动，就是像那个胖子洛文特一样，点根烟抽。 在这种不知道该说什么也无事能做的时候，一根香烟，或许能解一解精神上的苦闷？ 但是几秒钟之后，这个念头就被他抛在脑后。 阿玛兰达走了过来，低声问道：“上尉在看那两具尸体？” 黎宇点了点头：“我想过动手把尸体埋了。 但仔细想想，这种事还是不该替他代劳。至少要让他看一眼。” 阿玛兰达：“死状不太好看吧？” 黎宇：“但设身处地想想，如果我是他，我肯定要回来看一眼才甘心。军人是必须面对现实的，尤其是最惨烈的现实。” 阿玛兰达不太习惯这种话题，便分析道：“我看到其他镇民的死状了。袭击这里的神使，好像用了穿甲弹……但是穿甲弹的数量也太多了点，非常奇怪。” 黎宇的脸色有些阴沉：“就像机械虎一样，是新型武器。神国的手段也在升级。” 阿玛兰达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黎宇把伊佐留下的手机递给了她。 “这位老兵的牺牲，是有价值的。” ———— ------------ 203识时务者为俊杰 身为领头人的儿子，雷耶斯在部落的年轻一代中人缘颇佳。于是在前一天晚上的小组长选举里，他就被同龄的少年们推选了上去，领导着另外九个差不多年龄的少年少女。 此时，雷耶斯和他的组员们站在篝火小镇的街道上，看着这一片血腥惨像，一时间有些迈不动腿。 不只是这些少年，部落里的其他青年和中年人也都震撼得说不出话来。他们听说过，神使可以挥手之间夺取无数人性命，但真的置身于这种场景之中，就只剩震撼与恐惧了。 破损的墙壁，散乱的尸体，凝固发黑的血迹……视野所及，处处都是这样。镇子里仿佛弥漫着一股死气。 每个小组长都有一台对讲机。他们都听到了黎宇的命令，来到了镇子中央的小广场。 黎宇张开双翼，漂浮在空中。在他的身下几米处，还有15个灰头土脸瑟瑟发抖的少年。 “这些，是我们启明星游击小队的新成员。他们会独立编为一组。接下来我要说的是，大家应该都已经看到了，一个没有防备的小镇面对从天而降的神使时，是多么无力。” 说完，他停顿了一会。 人们有的低着头，有的直勾勾盯着他，有的看着周围死气沉沉的街道和尸体。 阿玛兰达看向身旁的老人——加西亚上尉此时闭上了双眼，左手捂着心口。苍老的手指不自觉用力，将胸前的衣服抓出了褶皱。 黎宇继续大声道：“为了对抗凶残的敌人，我们必须倾尽全力。从明天开始，我们要继续升级装备，提升战斗力。巴塔哥尼亚太过广阔，为了保持机动性，要把马匹换成摩托车。” 说完，他就听到人群角落里有人在悄悄议论：“机动性是什么意思？” “不知道啊……” 那几个高乔人议论的声音非常小，但顶级芯片的法师的听力，还是听得清清楚楚。 于是黎宇说道：“越野摩托可以跑得比马更远、更快。而且马需要吃草，需要喝水，需要休息，但越野摩托不需要。摩托车不仅可以带着你们远离危险，也不会因枪炮声受惊，安全得多。因此，接下来的几天，每一个人都要以最快速度掌握摩托车的使用方法。” 短暂的停顿间隙，里卡多突然振臂高呼：“骑马是我们的习俗，但在生死的关头上，没有什么习俗是不能被改变的。我见过越野摩托，骑起来的感觉应该更骑马差不多，大家肯定没有问题！” 听他这么说，黎宇稍稍松了口气。因为没有事先沟通，所以刚才里卡多突然发声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家伙打算找茬呢。 如果真是找茬的话，黎宇此时也只能用强压的手段了。 从镇子的外缘处，传来了引擎的轰鸣之声。 黎宇说道：“我们的战友骑着摩托车来了。大家可以看一看，这就是接下来的日子里，每一个人都要学习掌握的骑乘工具。” 话音落下没几秒，机车女骑士便出现了。 普佳穿着一身迷彩服，骑着同样缀有迷彩颜色的越野摩托车，冲出空旷的街道，然后在小广场中央的空地上停下——停车时，她来了一个帅气的甩尾，甚至有点漂移的感觉。 摩托车的引擎声很猛，轮胎很大，这都是为了跨越多种地形障碍而设计的。这种外观落在高乔孩子们的眼里，便激起了一片惊艳的目光。 相比于熟悉的马匹，这陌生的摩托车无疑更有力量感，而且有一种威猛的雄性美感。骑坐在车上的却是个年轻女法师，略微有些瘦的娇躯，与越野摩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在场的每一个人，一时间都挪不开目光了。 “这就是法师协会的工业造物，你们每一个人都会有。当然，需要用马匹填补差价。” 如此说完，黎宇又听到了悄声的议论： “工业是什么意思？” “这个我知道，就是干活的嘛。” “干活的……工人？” “工业的意思好像是，让机械去干活。哎呀，管那么多呢，我也是听别人说的。” “那我们的马匹怎么办？” “法师大人打算让我们把马卖了，换成摩托车？” “不知道它好不好用啊……” 黎宇听着这些议论，但并没有再出言解释。他觉得，自己说的已经够多了，接下来就该让参谋小组和各行动小组的组长聊聊，再说服小队里的每一个人。只要一些骨干成员没有异议，个别人就算有意见也翻不起浪花。 想到这里，他瞥了一眼原本的部落领头人。 里卡多跟其他人一样，也盯着骑着摩托车的普佳。确切地说，是盯着普佳身下那辆大气威猛的摩托车。 而就在这时，一个须发灰白的老人说道：“法师大人，我们必须要把我们的马儿，全都换掉吗？” 黎宇望了过去。这个老人他当然有印象，因为是小组长之一，名叫洛佩特吉。这人领导的小组，是三个差不多年龄的老人和四个小孩子，属于真正的老弱病残组。 只斟酌了几秒，黎宇便答道：“这种精良结实的越野摩托，比马匹的价格更高。不过你们不用担心， 我会补上每一辆的差价。” 洛佩特吉欲言又止。 黎宇眯了眯眼睛。他早已猜到了，这些高乔人不愿意放弃传统习俗，不愿意舍弃日夜相伴的马，可能就是形成战斗力的最大障碍。但他们的马根本跑不过机械虎，也跑不过大多数车辆。真要打游击，那种移动速度就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所以，他要用篝火小镇的惨状威慑他们，让他们明白，只有听从自己的安排才有活路。如果这些高乔人迟迟没法开窍……黎宇倒也有办法，只不过稍微有些麻烦。 然而里卡多又发言了：“这个镇子的惨状还不够吗？神使在我们头上飞，还有那些机械恶虎在追，还抱着马不放，那我们就可以提前想想每个人的葬礼了！” 黎宇双手环抱在胸前，面带微笑地看着里卡多的表演。 表演的效果很不错。至少，再没有人对于马换摩托的方案提出丝毫意见。 ———— ------------ 204有条件的忠诚 游击小队回到罗森镇的时候，又过了整整一天。在每个人拿到各自的摩托车之前，他们先尝到了久违的烤肉。 那些牛肉的口感不错，但距离宰杀已经过了很久。多亏协会的冷链运输系统足够可靠。足足一百公斤的牛肉，配上烤面包和土豆，足以填饱每一个队员的肚子。 烤肉的手法很简单。不需要腌制，只在肉上撒了些盐便搁上烧烤架，小火慢烤，最后浇上酱汁…… 在黎宇看来这似乎有些粗糙，但尝过之后，他发现味道其实还不错。 大家此时聚在一顶大号帐篷里，各自端着盘子，或坐或站，三三两两一边边闲侃一边吃。而黎宇身边的，当然还是两位女法师以及加西亚上尉。 忽然，里卡多走了过来，低声说：“法师大人，再过一会，我可以跟您单独聊聊吗？” 黎宇点了点头。 里卡多笑着躬了一下身，转身走开。 普佳低声问道：“他想要跟你聊什么啊？” 想起了昨天傍晚在篝火小镇，里卡多主动配合的发言；再联想到游击小队开始城里以来，这个被夺了权的部落领头人的态度…… 黎宇微笑道：“大概是开个价吧。既然他的忠诚更有价值，那么自然想要交换一些额外的条件。” 阿玛兰达：“我听说高乔人牧羊的时候，只要能让领头羊顺从，整个羊群都会乖乖跟着了。” 黎宇咬了一块牛肉，默默地咀嚼着。 ———— 烤肉大餐还在继续，而大帐篷外的天色渐渐黯淡下来。 出了帐篷，沿着荒漠的凹谷漫步两三百米，便到了停放越野摩托的临时停车场。里卡多与黎宇并肩而行，走在那些停放得整整齐齐的摩托车之中。 刚才开餐之前，大家已经看过了这些新坐骑。明天早上，他们就要骑着越野摩托开始训练了。除了骑车，还有枪械和基本的战术训练。 两人的面色都很平静，不过里卡多此时开口的语气里，更多了一分敬意与感激：“如果没有您，我们连活下去都很困难，更别提吃到今晚这么美味的烤肉了。” 黎宇笑了笑：“只要大家认真训练，认真战斗，以后绝不会缺肉吃。” 里卡多也笑道：“我相信，肯定没有问题！” 黎宇的笑容稍稍收敛了些，说道：“那么你想要提出的问题，是什么呢？” 里卡多微微躬身：“部落里……呃，我们的游击队里有很多人问我，咱们既然已经是协会的队伍了，那么，有军饷吗？” 黎宇颔首道：“当然有军饷，而且就按照协会的现行标准，每个月三枚银币。到了下个月的月初，每人都会收到军饷。如果受伤残疾或者死亡，会一次性结算抚恤金。抚恤金的标准跟入队时间挂钩，有个详细的计算公式，你可以问问普佳。通常而言，一名入队三年的队员牺牲后，其直系亲属可以收到将近五十枚银币。” 里卡多想了好一会，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听起来，咱们协会还是非常厚道的嘛……” 黎宇笑而不语。在他看来，这个待遇实在算不上丰厚。但在这个新时代，普通人和法师的命价可从来不一样。至于神使，那是无论多少凡俗信徒的性命都抵不上的。神国征用凡人，可懒得装模作样弄个抚恤金。 里卡多忽然又问：“法师大人，咱们的那些马，真的能换这些摩托车吗？我感觉，摩托应该要贵得多吧？” 锃光瓦亮的越野摩托，看起来颇为气派，似乎完全不是马匹能比的。但黎宇清楚，只要有了成熟的生产线，工业品的价格很容易降下来。 至于那些马，无论是用来抽取DNA填充基因数据库，还是交给喜欢骑马玩的法师，都可以卖出不菲的价格。所以黎宇已经跟罗森小镇的镇长商量好了，把这些马全都卖出去，换取的贡献点完全足够买越野摩托了。 但黎宇并不打算解释得那么详细，只是简单答道：“这不是你们需要操心的问题，我会安排好的。” 里卡多笑了一下：“他们就是有点担心，以后万一不再打仗了，还能不能继续使用摩托车。” 黎宇毫不犹豫地道：“当然可以继续用。只要花点钱，就可以向协会购买燃料棒。等到战争结束，收复整个南美洲之后，会有很多很多工作岗位供你们挑选，明白么？” 里卡多连忙点头：“明白，那就好，谢谢法师大人。” 黎宇：“以后不用叫我法师大人，称呼我‘队长’就可以了。” 里卡多：“明白，队长！” 黎宇看得出来，这家伙口中的‘他们’其实包括他自己。这个原为部落首领的中年人，是个相当现实的人。倒是他的儿子，似乎还有些放荡不羁的热血。 不过对此，黎宇并不反感。现实一些也好，这意味着可以用实打实的利益说服对方，换取有条件的忠诚。 ———— 训练的日子开始了。 除了黎宇、阿玛兰达、普佳这三位法师，游击小队的所有人都骑上摩托开始练。当然，三位法师也备有摩托车，只是以他们的身体素质和反应力，实在没必要练习如此基础的技能。 而在这些队员之中，进度最快的，居然是加西亚上尉。这个老人以前就开过越野摩托，如今更是驾轻就熟。 今天的训练路线，是从距离十几公里的荒野，回到罗森小镇。 加西亚上尉又是第一个抵达。 停车之后，他摘下头盔，翻身下车，顺势就将背在身后的半自动步枪拿到了身前。他弯着腰，做好了随时都能射击的姿态。 黎宇在稍远处看着。相比于初次见面的时候，如今的老上尉似乎真的回到了年轻时代，行动中几乎看不出衰老的迹象。 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上，没有疲惫之色，反而满是斗志。那双略带浑浊的眼睛里，更是带着一股怒火。 老上尉的脖子上，还挂着一枚结婚戒指。他自己的还戴在手上，挂在脖子上的，是原本属于妻子的那枚。 ———— ------------ 205别废话 今天是黎宇的第28次空中巡逻。 目睹了篝火小镇的惨状之后，黎宇就开始每天空中巡逻，以免遭遇神使或者机械虎的时候自身毫无准备。为此，他已经好几次补充了飞行背包的压缩燃料。 背后是飞行装备，身前则挂着冲锋枪和突击步枪，均为新时代法师协会的改良款。腰间的带子上挂着弹匣和高爆手雷，腿上还有匕首和闪光弹。除了这些武器，他还带了定向发信器，以便在通信时尽可能不惊动敌人。 有了如此充足的准备，可是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每天都是空跑。在罗森小镇周围几百公里内，他都没有发现神国力量的痕迹。高乔人和协会的人马也几乎没有出现过，这让黎宇切身感受到了为什么巴塔哥尼亚能被称之为‘世界的尽头’。 这里的人口密度太低了，尤其是在新时代。 不过黎宇并没有就此懈怠。坚持了将近一个月之后，在这个依旧晴朗的下午，他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12头机械虎在荒漠中游荡。 它们散得很开，彼此之间相隔足有上百米，行走间东张西望的，似乎在寻找着什么。 黎宇飞翔在高空中，俯瞰着它们。而它们不可能随时抬头看天，自然无从发现黎宇。他立刻拉升高度，对着发信器说道： “我发现机械虎了，罗森镇西北10点半方向，340公里远。参谋小组执行A计划，现在就开始！” 这条语音消息，连带着他此时的经纬定位数据，全都发往了罗森小镇。 ———— “上尉先生，我……”罗格看着站在面前的老人，一时颇有些忐忑。 以前在篝火小镇，他可没少嘲笑过人家。此一时彼一时，如今老人已经得到了法师的青睐，成了游击队的领导层人物。 但老上尉并没有计较少年以往的冒犯，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们以前没有骑过摩托车，是吧？” “我家也买不起这种高档货啊……” 一说到‘家’这个字眼，罗格的神色便黯淡些许。 老上尉：“不要担心，放手轰油门吧。让你们骑摩托就是为了快速游击。要是还小心翼翼的，不敢加速，那就没意义了。我们游击队是有治疗舱的，就算你摔断了胳膊腿，也能把你治得好好的。当然，要戴好头盔，脑袋坏了就没法治了。” 罗格没想到，老人居然是来鼓励自己的。他有些手足无措，嘴里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加西亚上尉继续道：“你们也和我一样，被那该死的神使夺走了家人。讲真的，我早就已经体会过这种痛苦。我的儿子，勇敢善良的塞斯克，也是被神国走狗杀死的。那小子当年还不到二十岁，就闹着要参军……” 老上尉眯了眯眼，不知道想起了多少从前的事情。 罗格愣愣地盯着他。 老上尉忽然回过神来，又拍了一下少年的脑袋：“好好努力吧，世界上从来没有公平，安稳都是假象。但只要你能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无论生死，至少能留下自己的尊严。训练的时候不要胆怯，你可以勇敢起来的。” 罗格的视线有些模糊了。不知从哪里涌出来的泪水，让他看不清眼前这张苍老的面孔。 就在这时，老上尉的对讲机响了。 加西亚上尉连忙拿起对讲机，就听到了阿玛兰达的声音：“队长有发现，赶紧过来，我们准备执行A计划。” 所谓的‘A计划’就是黎宇和参谋小组一起制定的方案，针对十几头一组的那些机械虎。 在这个方案里，负责具体指挥的是参谋小组，而黎宇负责的是高空侦查定位——只有他的飞行能力最强，即使遇到神使也能1V1对抗不立刻被打爆。 老上尉连忙跑进参谋小组所在的帐篷，普佳、里卡多、安东尼奥已经到了。 虽然并不是参谋组成员，但阿玛兰达负责监督和联络，同样在场。 普佳清了清嗓子，指着投影在帐篷壁上的地图，说：“队长就在这里，现在正跟随那些机械虎行动。我们马上带队过去。刚才，阿玛兰达已经通知了各行动小组，让所有人做好出发准备。朋友们，游击队的第一场战斗，就是今天了。” 里卡多说道：“按照A计划，蒙雷亚尔的小组要去埋地雷。他们早就已经拿到了工兵铲，待会，我们把地雷交给他们就行。” 加西亚上尉问道：“诱饵，让哪个小组来做？” 上尉身旁的安东尼奥，是个同样年过六旬的老人，但精气神显然不像上尉这样足。 安东尼奥犹豫道：“我们拿到摩托车，都训练了不到一个月，恐怕很难胜任……” 老上尉打断道：“一个月的训练时间足够了。战斗嘛，不可能一点风险都不冒。” 安东尼奥：“可我们这次是主动出击，敌人并没有发现我们。这并不是必须冒的险。” 加西亚上尉冷笑道：“主动出击都要逃避的话，以后呢？以后就是敌人准备万全，而我们永远都准备不好，永远都会有新的困难！” 安东尼奥冷着一张老脸不说话了。普佳和里卡多对视一眼，表情里都有些无奈。 这时，阿玛兰达提醒道：“我刚才把你们的讨论发给了队长，队长也回复了，你们听听。” 黎宇回复的是一条语音消息，通过对讲机，可以直接播放出来。 于是，帐篷里的几个人都听到了他的声音： “别废话，赶紧行动。” 加西亚上尉挺直了胸膛。 安东尼奥瞥了他一眼，叹道：“那我们现在就该讨论，到底由哪个小组出任诱饵。既然队长都发话了，那咱们就必须快点……” 话还没讲完，加西亚上尉便拍了拍胸膛：“无论哪个小组当诱饵，让我跟他们一起！” 其他人顿时瞠目结舌。 大家不太明白，这老头，怎么越是危险越要硬着头皮往上冲呢？ 然而阿玛兰达却有了一丝明悟。她意识到，老上尉或许并不像其他人那样恐惧。让他恐惧的，大概是像游击小队成立前那样，在小镇里当一个被人嘲弄的老头，慢慢被时光埋葬吧？ ———— ------------ 206厌恶与敬意 黎宇终于看清，那些机械虎在追逐什么东西了。 是一个人。 由于距离太远，即使是黎宇都看不太清楚他穿什么衣服，只看得见他在没有骑马或者任何交通工具，用双腿在沙丘中艰难跋涉。 每一步都很艰难，但速度并不慢。很显然，他知道有致命的凶兽在身后追逐。 黎宇则知道，自己只要俯冲下去，就可以救下这个人。但如果这么做了，就意味着早已做好准备的‘a计划’只能泡汤——让那些机械虎发现了自己，必然会提高警惕，计划的先决条件就没了。 “必须让它毫无防备，”黎宇喃喃自语着，“所以，电车难题？” 一辆电车在岔路口前，直行的路上绑着一个人，岔道上绑着五个人。是否要选择牺牲一人，救下五人？敢不敢主动做选择并承担责任？ 而此时，摆在黎宇面前的是一个变种电车难题。选择救一个人的性命，还是选择自己的战功？需要牺牲的是个陌生人，而且没有人知晓他的责任。他现在戴着的头盔上还有摄像头，但他可以自行决定要不要将视频记录上传给协会。况且就算上传给协会，也非常容易解释。就说‘我无法确定那个人是不是神国的诱饵’就足够了。 为了救人而放弃作战计划，是不是圣母病？可是为了作战计划而牺牲一个陌生人的性命，就是值得赞扬的理性吗？ 就在黎宇犹豫的时候，距离最近的机械虎发现了那个人。它一张嘴，便喷出一枚微型炮弹，落在那人的脚边，将其炸飞十几米高。 再落下来时，那人已经浑身扭曲，不知断了多少根骨头。四散的尘雾，也遮盖不住涂抹在地上的一抹鲜红。 不用再纠结，已经彻底来不及了。 黎宇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可以为自己找无数个开脱的理由，说明自己的袖手旁观是有必要的。但他没必要说服别人，也做不到说服自己。 黎宇双手摁着自己的肩颈，感觉胸腔里升起了一股厌恶感。那种厌恶并不针对别人，只是针对自己。 他对着发信器，恶狠狠地说：“你们到哪了？赶紧行动！” ———— 伊劳拉带着一支十人小组，骑着越野摩托，奔驰在空旷的大漠之上。 如今的启明星游击小队，有六个行动小组。其中一个是老人和小孩组成的后勤小组，一个是高乔少年的小组，一个是篝火镇幸存少年们的小组，还有一个小组是战斗力最强的青年们。 剩下的两个小组，分别由蒙雷亚尔、伊劳拉这两个中年人带领，组里也都是同龄的中年人。他们是部落的中流砥柱，是主要的生产者，各方面的心理素质和经验也是最好的。 这次，蒙雷亚尔的小组负责埋地雷，而伊劳拉的小组则成了诱饵。 但共同行动的还有一个人，那就是白发苍苍的老上尉，加西亚。 加西亚上尉比他们的年纪都大，摩托车却骑得最快。起伏的沙丘、硌轮胎的石子，都不能构成丝毫阻碍。有时，这摩托车甚至会在飙过一个坡时短暂地飞起来，但老上尉全然无惧，只是抓紧了握把，不仅不踩刹车，还一落地就轰油门。 在今天之前，伊劳拉和其他组员们都从未与这位老者说过一句话，可是此时，他们都不由得生出一股敬意。 要知道，他们早已闯入危险地带了，随时有可能被那些致命的机械虎发现。在这种时候还敢全力狂奔，这究竟意味着多大的胆量？ 高乔人一向敬佩这种勇敢无畏、洒脱不羁之人。 忽然，加西亚上尉和伊劳拉的头盔里，同时响起了普佳的声音： “你们已经吸引到目标的注意了，现在相距不到两公里。立刻转弯！” 话音未落，加西亚上尉就稍稍扭动车把，开始转弯。只不过因为此时车速太快，他也不能拐得太急，以免翻车。 跟在他身后的十个高乔人，也连忙转弯，朝着计划中预定好的方向。.. 无论是加西亚上尉还是这些高乔人，都看不到危险在哪里。他们只是肉眼凡胎，只有普通人的感官，跟真正武装到牙齿的机械虎没法比。所以只能依靠参谋小组的信息。 而参谋小组也没有天眼，只能依靠黎宇的眼睛。 旧时代就有的战场信息系统和预警机，在如今的游击小队里实现了极简低配版，不过颇为有效。 诱饵小组骑着摩托跑了没多远，就听到身后有声音。 伊劳拉回头瞥了一眼。 他看到机械虎在远处狂奔。因为距离的关系，看起来那些机械虎就像蚂蚁般大小。但体验过被这类恶兽追逐的高乔人都明白，只要自己放慢速度，喘口气的功夫就能让它们撵上来。 好在，有参谋小组的指挥。 普佳又说：“距离不到一公里了，但它们已经是全速狂奔的状态。你们继续加速，它们根本追不到你们。越野摩托的性能是够的。” 这样就让诱饵小组们不那么心慌了。 不过此时，伊劳拉又扭头看了一眼加西亚上尉。 只见这位老人与小组其他人几乎并排而行。相比于来时的速度，现在加西亚上尉的车速，似乎反而慢了一些。 当诱饵的时候猛轰油门，吸引敌人注意力之后反而减速？意识到这一点，伊劳拉更是肃然起敬。 就这样，一群人骑着车逃跑，一群猛虎在后面猛追， 普佳的声音再次响起：“地雷区到了，加速通过！全速！” 这位年轻的女法师也有些控制不住情绪了。她的声音里，甚至有些破音的嘶哑。 伊劳拉和其他高乔人连忙使劲轰油门，双腿和腰部更是绷得紧张至极，生怕不小心一个颠簸，把自己甩下去——那样的话，可就完蛋了。 但就在这时，伊劳拉却发现，老上尉似乎并没有立刻加速。他扭头瞧了一眼，忍不住大吸一口冷气。 加西亚上尉居然掏出冲锋枪，左手握着车把，右手持枪，半转身，往后扫了一梭子。 那些机械虎并没有被击中，却像是被激怒了，追逐的队形更加集中。 老上尉大笑一声。这才加油门，提速往前冲。 他最后一个冲过了地雷区。 就在他的身后，区区几百米处，成团的火花轰然绽放。 加西亚上尉回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起来。 ———— 首更精彩3w。bookben。0-r-鸽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 207逃得好 12只机械虎，在地雷场里就好像被大厨翻炒的豆子，被炸的此起彼伏。 普佳和阿玛兰达站在一个沙丘上，望着无数地雷扬起的火光与烟尘。硝烟越发浓重，但爆炸声渐渐变弱。再过一小会，那些地雷就要全部炸完了。 阿玛兰达仰望高空，隔得远远的,看到了盘旋在上方的一个身影。那是黎宇，仍旧在空中警戒。 普佳忽然说道：“他们过来了。” 过来的是担任诱饵的行动小组，由伊劳拉率领。不过此时，骑在最前面的那位，是加西亚上尉。 老上尉第一个骑到沙丘跟前，停车，翻身下来,便仰头大笑道：“哈哈，任务圆满完成！” 伊劳拉为首的十名高乔人在他身后停住。下车时,他们不约而同地朝着老上尉投以尊敬和钦佩的目光。在大家看来，这位老人简直比部落里最胆大的勇士还要勇敢。当诱饵冲得最考前，距离那些可怕的机械虎最近，逃跑时却故意放慢速度，还主动攻击敌人，诱导它们聚集队形，以便炸得更好…… 普佳也笑道：“上尉，我们还真是小看你了。” 阿玛兰达：“只有你小看他，我可没有。加西亚上尉是多年老兵，立下过许多功劳。如果不是身体条件限制，他完全可以在军队里担任更高的职务。” 普佳颇为无语地斜了她一眼。 老上尉摆了摆手：“我年纪大了，不方便当指挥官。指挥作战不只是脑力活动，更是体力活动，对精力和耐力的要求实在太高啦。” 这是，他们三人又听到了头盔里传来黎宇的语音：“附近没有敌人。地雷炸完了，还剩两个活着的。敌方的损失比我们预想中的还大。” 阿玛兰达：“那两头机械虎跑了吗？” 黎宇：“它们跑得非常好。你们在原地集合，等我发坐标。” “我明白了。” 阿玛兰达和普佳异口同声地回答道。说完,她俩还对视了一眼。 对于公司的任务而言，杀死一队机械虎能得到的奖励比较有限，活捉的奖金更高。而若是能找到它们的补给点或者维修基地，那奖金还要高得多。 所以a计划一开始就没打算让机械虎全灭。最好的结果是炸死一半以上，剩下的则放任其逃窜。黎宇在高空中追踪，找到它们的巢穴。 普佳切换到参谋小组的发言频道，说：“朝我集合，集合之后原地待命。我们要去那些恶虎的老巢闹一闹啦！” ———— 为了防止被发现，黎宇又拉升了高度。 他拿着易付宝望远镜，借助于此，目光依然牢牢锁定在仅剩的两头机械虎身上。相比于它们，黎宇在空中的位置是逆光的，所以就算它们意识到危险可能来在高空，抬起头也只能看见刺眼的阳光，而不可能发现这个人形预警机的身影。 黎宇也算是体会到了，空中优势有多么重要。只要没有神使出现，因为他本人的存在，他的游击小队完全可以在巴塔哥尼亚地区横着走。 那两头机械虎聚在了一起,一前一后朝着西北方向大步狂奔。刚才的地雷爆炸中，它俩位于队伍的两边，在地雷场的边缘，因此幸免于难。而后，它们也不敢再追，不敢留在附近，甚至不敢处理同伴的尸体，便飞速奔逃。 只要想到它们的机械身躯内有着什么样的脑袋，对于这种人类一般的情绪，也就丝毫不惊讶了。 黎宇只希望它们跑快点，尽快带路。可是过了好一会，他却发觉这两头机械虎在兜圈子。 它们肯定无从得知高空中的跟踪者，逃跑时绕圈的做法，应当只是战场上的谨慎。 黎宇也就放平了心态，在高空中慢悠悠等着。 终于，那两头机械虎跑到一处山坡上，环视四周，确定没有跟踪的人。它们又抬起头，试图寻找法师的身影，可还是一无所获。 黎宇依然维持着相当遥远的高度，而且逆光，怎么可能让它们发现？ 于是这两头机械虎在原地交头接耳了一会，便朝着北方偏西，一路跑了过去。这时，它们的速度放慢了许多，不再那么急着逃了。显然，它们的体力也有限。要在燃料棒耗尽之前回到补给点，就不能再用冲刺速度，也不能反复兜圈子。 确定了它们的路线之后，黎宇终于给参谋小组发送了自己的经纬坐标，以及一句话的命令： “向这边靠拢，保持警惕。” ———— 一，二，三。 黎宇发了三个坐标点，相隔几十公里。而第三个就是最后一个，因为机械虎的补给点已经到了。 当然，整个南美洲大陆上不知有多少个类似的地方，考虑到目前已有的遭遇机械虎的报告，至少也有几百乃至上千个补给点。而此时被他发现的，只是其中之一罢了。 不过在他看来，这是个很好的开始。 这个补给点，位于一片山区之中。从高空中往下看，周围是黄沙漫天，大地上只有零零星星的野草。被荒漠包围的这些山，也都是光秃秃的，没什么植被覆盖，一眼就能看到风化断裂的山石。 被好些山包围的一个小山头里，在山谷的阴影里，开了一条地道。那两头机械虎钻进地道之中，便消失不见了。 黎宇并没有直接闯进去。他明白，这种地方很可能有防卫武器，而自己不像神使， 并没有坚不可摧的翅膀护体。相比于独自闯进去，让游击小队过来包围，显然是更为明智的选择。 于是他继续在高空中盘旋，看着太阳渐渐沉入地平线。终于，在天色变黑之前，游击小队的主力到了。 只有老人小孩的那个小组没有来。其他的行动小组，全都聚齐了。五个小组，分别在北、东、西、西南、东南五个方向，在山谷中行走，渐渐缩小包围圈。 每一个游击队员都拿着半自动步枪、冲锋枪之类的武器，做好了战斗准备。阿玛兰达和普佳两个法师，也在山头上盘旋，身缠弹链，怀里抱着重机枪。 黎宇依旧停留在更高的空中，警戒着周围。 眼看着包围圈越来越小，确定没有神使，也没有其他敌人靠近，他终于下令：“开始进攻，第一步是火力覆盖！” ———— 首更精彩3w。bookben。0-r-鸽一定要收藏到收藏夹。 ------------ 208等个机会 普佳是第一个冲入地道的人。 当然，在她闯进去之前，先是大家的火力覆盖，打掉了入口周围所有可能威胁到游击队员们的装置。然后又进去了几架无人机，由阿玛兰达操控。 等到阿玛兰达给出了“没有威胁”的确切结论之后，普佳便全副武装，带着蒙雷亚尔为首的行动小组进入地道。 地道倾斜向下,有台阶。尽管没有照明，不过普佳的头盔上有灯，而且地道里还有几架打光的无人机。 他们的步伐相当谨慎。但不管再怎么小心，短短几分钟，也就到了底。 拦在面前的是一扇圆形大门，看起来颇为厚重结实。 普佳从口袋里抽出一个黑盒子，抵在门上，轻轻闭上了双眼。 身后的一群高乔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位法师小姐在做什么,但又不敢干扰她。 “这是在施法吗？” “应该是吧……” 过了没多久，普佳睁开双眼，指着门上靠边缘的一个地方，说：“在这里。” 不等高乔人提问，她就收起感应用的小黑盒，拿出一包炸药，贴在了刚才手指的地方。这个部位，就是大门的最薄弱之处。 炸药贴好，她领着队员们往后退了几十米，引爆。 震耳欲聋的响声之后，他们再回到门前，就见那扇看似坚不可摧的大门已经歪歪斜斜，几乎是挂在那圆形门框上，似乎只需轻轻一推就能开了。 蒙雷亚尔笑道：“法师小姐可真厉害啊。” 普佳却仍旧一脸严肃：“这里是敌人的据点，不要大意。还记得训练时的手势吧？跟着我，随时注意！” 蒙雷亚尔表情一凝：“呃，好的。” “靠边，先躲好。” 等队员们照做之后,普佳端着突击步枪，一脚踹开摇摇欲坠的门。紧接着，她立刻往边上闪开。 果不其然，一梭子弹打了过来。如果还有任何人站在门前正中央，那就倒霉了。不过此时无论是普佳还是游击队员们，都贴着墙躲在门框后面，也就无人伤亡了。 阿玛兰达控制的无人机飞进门洞，一阵扫射。 然后普佳就听到了这位同事的声音：“里面只有个小机械狗，武力很弱。已经解决了，你们现在可以进去。” “这种机械狗……” “跟机械虎是两种东西。很明显不具有智能，你可以理解为四足机器人上面架着一挺机枪，非常原始的东西。” 听阿玛兰达如此总结，普佳便带着人闯进门里。虽然对这位同事的情商很有意见，但对于她的工作能力，普佳还是比较信任的。 然后她和队员们就看到了一间颇为精巧的设备房。 这房间的规模不大，面积不到一百平米，但摆满了各种不知用途的电子仪器。一闪一闪的指示灯，还有或大或小的屏幕,随处可见。 那两头机械虎此时都趴在舱形仪器里，动弹不得。 普佳仔细瞧了一眼，笑道：“原来在用机械臂做手术。哈哈，手术到一半，没法停下来是吧？” ———— 普佳：“已经闯进了敌方据点，活捉两头机械虎。我打断它们的手术流程，解除了武装，它们现在完全没法行动，不构成威胁了。” 阿玛兰达：“无人机再次巡查完毕，附近没有敌人。” 里卡多：“大家都很开心，呃，还有什么需要说的吗……” 听着参谋小组的报告，黎宇的心情自然是相当不错。活捉两头机械虎，这就是二十万贡献点了。至于刚刚拿下的敌方据点，不知道属于‘补给点’还是‘维修基地’，也就是二十万到三十万的区别。这样加起来，至少五十万贡献点的丰厚收入，已经足以让本次行动大赚一笔。这样想，怎么能不开心呢？ 但下一刻，黎宇的心情就沉了下来。 他望着远方天际线。那里，浮现出一个小小的身影。因为非常遥远，所以看起来微小如尘埃，普通人的眼睛根本捕捉不到。 在如此高空中出现一道身影，意味着什么？更何况，那身影还拖着一对洁白的翅膀。 黎宇拿起发信器，匆忙说道：“有神使出现，在北方一点钟方向。所有人，就近隐蔽，做好战斗准备！” ———— 听着参谋小组里各位同事汇报的时候，加西亚上尉也在琢磨，自己要不要讲点什么。但他之前在诱饵任务中已经出过力了。接下来的进攻地方据点，当然不可能再让他冒险。 跟老弱妇孺待在一起， 能有什么好汇报的？哪怕是体力略弱的女性都编入行动小组了，留在最外围的，就只有洛佩特吉和罗格的两个小组，是战斗力最弱的。 可就在这时，他听到了黎宇的声音：“有神使出现，在北方一点钟方向。所有人，就近隐蔽，做好战斗准备！”.. 加西亚上尉精神一振，眼里不由得冒出了怒火。 巴塔哥尼亚地区的人口多么稀少，在这里行动的，能有几个神使。用屁股想都不难猜到，此时出现的神使，有很大概率就是不久前在篝火小镇大开杀戒的那个！ “你们在这待着别动，我有事要做。”老上尉跟领队的洛佩特吉说了一声，将步枪和火箭筒背在身后，便朝着旁边的山头跑去。 看着老上尉迅速远去的背影，洛佩特吉简直难以想象，这家伙跟自己是同龄的老人。他甚至来不及说什么话，更没法拉住老上尉。 于是加西亚上尉就顺着狭窄的自然山道往上爬。他很心急，手脚并用的速度也很快。 只是缺乏植被覆盖的山石，实在有些脆弱松散。时不时就有山石在脚下崩落，让老人差点一脚踩空，摔下去——好在他的手掌依然有力，抓住了突起的结实山石。 加西亚上尉艰难地爬到了山顶上。 这并不是附近最高的山，但也足够了。视野足够好，让他得以看清此时的空战状况。 黎宇和那个神使正在空中缠斗。双方的速度都相当快，用肉眼几乎无法捕捉。 尽管如此，加西亚上尉还是抓紧了火箭筒。 他静静地等待一个机会。 ———— ------------ 209更重要的东西 黎宇在空中气喘吁吁，但心情却没有刚开始的沉重了。 经过一番盘旋，他发现，来的这名神使是二翼神使，似乎也没有带什么特别的武器，只有从掌心里放出的微型炸弹，但以黎宇的反应速度也很难被命中。 而且这种炸弹的威力并没有多可怕。 将近十分钟的缠斗之后，黎宇扫光了又一个弹匣。在他换弹匣的间隙，那神使抬手喷过来好几颗微型炸弹。 黎宇肌肉绷紧用力，整个人竖了起来，向前的速度顿时大减。 那几颗炸弹便落在了他身前，隔着好些距离爆炸。黎宇抬起胳膊挡在面前，便挡下了爆炸的破片。 他的迷彩服破了，手臂上出了血。但也不过一点轻伤而已，对战斗力构不成什么影响。 至于说之前团灭篝火小镇的那种子母炸弹，面对黎宇的速度和防护装备，显然也很难取得效果。所以神使并没有把那东西掏出来用。 就这样在空中又斗了几分钟，黎宇身上的弹药渐渐不足了。对面神使身上的弹药量似乎也有限，攻击频率变得越来越低。黎宇好不容易有几颗子弹打中了敌人，却也都被坚韧无比的翅膀挡了下来。 可是突然间，一颗子弹击中了那神使的小腿。圣洁的白袍上绽出一朵鲜艳的血花。 神使忍不住大吼了一声，朝着子弹射来的方向瞥了一眼。 而黎宇用不着看就知道扣下扳机的是谁，因为他的头盔里响起了阿玛兰达的声音： “命中了，队长。” “干得漂亮。” “我现在必须转……” 阿玛兰达的‘转移’一词还没说完，神使便抬掌发过去一枚炸弹，落在她藏身的那处山头上。好在她反应及时，往后使劲一跃，躲开了爆炸。 当然，在山上这样跳，寻常人就要摔死了。但她在刚开始坠落的刹那间启动了飞行装备，有些惊险地稳住了身形。 神使并没有继续追击，因为黎宇端起突击步枪，又是一阵精准的三连点射。 他拖着一条伤腿，又要用翅膀护住自己，不好飞起来。于是，他就近落在了一座山顶上。 就在这时，神使听到下方似乎有什么声音…… 他扭头一看，就见一个端着火箭筒的老人正直勾勾盯着自己。 为什么这里还会蹲个老头？ 人的眼球会因年岁增长而变得浑浊。这个老人的眼睛自然也是如此，早已不复青年人的清澈，变得有些浑浊。但就是这样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里，却射出了炯炯有神的目光。那目光，就像是亲眼看见奇迹发生在自己面前。 老上尉扣动了火箭筒的扳机。 那一瞬间，神使的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么近的距离，绝对在弹头爆炸的范围之内。他这么神使死不死不好说，这老头是必死无疑的。这算什么？自杀式攻击吗？ 不过神使的反应速度终究还是比普通人要快。 在弹头冲出火箭筒的同时，神使猛地往后仰倒，下腰。那枚喷吐着焰光的火箭弹几乎是从他的鼻尖上擦过，但好歹是过去了，没有爆炸。 只是这么一来，他也就无暇用翅膀再护住自己了。 黎宇的一串子弹，终于命中神使的胸膛，让他痛哼一声，眼前发黑。 过了几秒，他回过神来，就见那老头拿着一把手枪，踩着自己的胸膛。枪口顶在额头上，触感冰冷。 他试图稳住这个老头，但身为神使的尊严，让他不可能向凡人求饶，便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道：“你想要什么，我们可以谈谈，我是神使……” 话还没说完，就被老人打断：“把我老伴还给我，还有伊佐。” 神使：“你说什么？” 老人咬着牙，轻轻挪动枪口。 神使正要松一口气，却突然发现，那枪口不再抵着额头了，却对准了自己的眼睛。在失去意识之前，他突然意识到，这是因为老人担心经过强化的头骨会挡住手枪子弹，所以故意挑选最薄弱的地方！ “砰”的一声，神使的眼窝变成了血窟窿。 子弹没有从神使的后脑勺穿出来，留在了脑袋里面。果然，这家伙的脑壳很硬。 老上尉瞄准了他的另一只眼，又是“砰”的一枪。如此一来，这张俊美不似凡人的脸庞上，原本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就变成了两个冒着鲜血的窟窿眼。 “你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应该为他们流流泪。”老上尉喃喃着。 此时，黎宇落在了几米外。 他问道：“感觉怎么样？” 老上尉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什么感觉？” “复仇的感觉如何？”黎宇面带微笑，“不过话说回来，真想不到居然是你解决了这家伙。以凡人之身杀死神使，简直就是奇迹。” 老上尉自嘲道：“确实是奇迹，而且真正做菜的是队长你和阿玛兰达小姐，我只是运气好吃到了最后一口。其实，像我这种六十多岁的老兵，早就该去死了……” 黎宇：“你离死远着呢。立下如此惊人的功劳，这下，你就算想死，协会都要拦着你。” 老上尉愣了好一会，终于憋出了短短的一句：“谢谢你，队长。” ———— “杀死神使是顶级的战功，顶级的荣誉。您确定要将这个功劳让给加西亚上尉吗？” 阿玛兰达站在山顶上，如此问道。 此时，老上尉已经下山去休息，顺便帮着清点本次突袭据点拿下的物资。在这个让神使陨落的小山顶上，只有黎宇和阿玛兰达两人。 黎宇望着远处的天际线，淡然道：“那本来就是他的功劳。” 阿玛兰达：“但他只是普通人，而您是法师，是深受协会看重的新秀，是游击队的领导。没有摄像机，没人知道最后一枪究竟是谁开的。” 黎宇回头答道：“何止最后一枪，最后那两枪都是他开的。” 阿玛兰达静静地凝视着他。 黎宇的目光平静而清澈，像是没有丝毫见不得光的杂质。 阿玛兰达眨了眨眼，嫣然一笑：“您可真是一位高尚的领导呢。” 黎宇哂笑道：“这算什么高尚？我不喜欢抢功劳，只是因为我盯着更远处，更重要的东西。” 而他没说的是，不仅是他在盯着远处，远处也在盯着他。 ———— ------------ 210忠诚 游击队离开了敌方据点，并且带走了一切能够带走的东西。 黎宇依旧飞在高空中，为大家警戒四周。几十号人拖成一条贪吃蛇般的长队，向着东南方向缓慢行去。 从空中往下看，地面上人们的行进速度显得格外慢。他们还带上了那个据点里所有能搬走的东西，要么装在越野车里，要么放在摩托车上，自然还要减些速。 黎宇时不时就会飞过了他们，然后不得不调头回来，盘旋一圈，再回到队员们的上方…… 忽然，他发现有一只小鸟朝着自己接近。 空中的相对速度往往很快，飞机撞鸟都有可能酿成事故，更别提人体了。黎宇很小心地试图避开，却发现那只鸟儿似乎是冲着自己来的。等到更近时，他发现，这是一只格外矫健的白鸽。 等等，白鸽？ 黎宇意识到了什么，没有再做出更大的躲闪动作。果然，这只鸽子也没有撞上他，而是小心翼翼地控制着速度和间距，直到几乎与他平行，相对静止，落在他伸出的胳膊上。 白鸽的爪子上缠着一圈布条。 黎宇解开布条，就看到了一大段来自杜蓬的文字： 【朋友，你是不是用什么方式屏蔽了手表的信号？最近这些天我从你那里什么都听不到了。那么大的礼物应该足以体现我的诚意了。当然我也明白，谁都不喜欢暴露隐私。但每天至少应该有几个小时，展现一下你的诚意吧？】 ‘那么大的礼物足以体现诚意’这句，很显然指的就是金奈城附近的那次泄密，解决了那个神国精锐兵团。这事，确实颇有份量。 但自从登陆巴塔哥尼亚以来，黎宇就用隔音膜，把手腕上的那块表缠起来了。 此时，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腕，喃喃自语道：“按理说你就算搞事，也瞧不上我这种几十个人的小游击队，但我没必要冒这个风险啊……也罢，一天有两小时，也算是‘几个小时’了吧？” 他撸起袖子，解开了手腕上的隔音膜。 估摸着，到了目的地，该降落的时候，差不多就可以重新缠回去了。 ———— 游击队回到罗森镇附近的时候，天色已然黑了下来。 人们点亮了帐篷里自带的微光照明，吃干粮、聊天、休息，准备睡觉。从正上方俯瞰，这些帐篷就像是刚刚关掉的灯泡，只透着微弱的光亮。如果离远一些，很难发觉。 黎宇落在了地上，正好就在自己的那顶帐篷旁边。然后他就发现，一个老人正站在帐篷跟前。 加西亚上尉试图挺直腰背，但难免还是有些佝偻。 黎宇走到老人跟前，随口问道：“怎么不休息，站在这里干嘛？” 老上尉的脸上挤出一个笑容：“我有些话想要跟您说。” 黎宇点了点头：“你讲吧。” 老上尉的笑容收敛了。他静静地斟酌了几秒，轻声说道：“我从来都不曾在神国的统治圈里生活过。从十几岁开始，我就是为了尊严和自由而战的人。不过现在想想，协会……” 说到这里，他有些结巴了。 而黎宇替他续道：“协会对你其实是有亏欠的。” 加西亚上尉有些不好意思：“我其实也没觉得亏欠，从我爸我妈那时开始，我们就不喜欢那帮子伪神信徒。拿起枪跟他们干，是我乐意的事。要是在农田里弯一辈子的腰，那我反倒不习惯哩！我就是想说，协会里的法师高高在上，我听说过很多，见过的不多。就我以前见过的那些法师，下巴都抬得比我脑袋要高。队长，您是唯一不那样的。” 黎宇笑了一下：“这样不是挺好的嘛。” “是啊，挺好的，真是挺好的……”加西亚上尉呼了一口气。夜里的风愈发冰凉，老人下意识搓了搓手，哆嗦了一下。 黎宇盯着他，等待着他讲出今晚找自己的真正来意。 沉默半晌，加西亚上尉犹豫着问：“干掉那个神使的功劳，真的会落到我头上吗？” 黎宇：“会有一部分记在你身上，毕竟你开了最关键的那一枪。当然，不可能是全部功劳，因为我和阿玛兰达也起到了关键作用。” 加西亚上尉使劲摆手：“可不敢弄全部功劳！我只是一个普通军人，干掉神使，说出去谁信呐？我帮着法师完成这事，就很不容易啦。” 黎宇：“我们的头盔里有镜头记录。待会，我会把完整的作战视频上传系统，具体功劳怎么定，就看协会的安排。” 老人愣了几秒，眼圈有些模糊了。他或许想过这种最为理想的可能性，但过往的经验，让他不敢真的相信。 加西亚上尉咬了咬牙：“我其实今晚就是想告诉您，以后，您的枪口就是我活下去的意义！您命令我去干什么，我一定照着干！” 黎宇微笑着点了点头。 如果连战功都不愿分享，如何获得效忠？ ———— ------------ 211最需要的人才 神使杜蓬站在布宜诺斯艾利斯的海岸边上，背对着海风，面前站着一个百人方阵。 确切地说，是112人，而且全都是年轻貌美的女性。 但杜蓬眼里的重点压根不是她们的姿色，而是她们的战斗力，尤其是战斗力背后象征着的东西。尽管这支历史悠久的军团并不真正属于他，只是暂时的指挥权，但在合适的人手中，也足以成为撬动局势的支点了。 沉默半晌，方阵最前排中的一人出声说道：“瓦尔基里军团全体成员，都在这里了。神使大人，请您下达命令。” 杜蓬：“我记得，你们之中还有一个副军团长，她也是神使。” 众人沉默了好一会。 她们每个人的大脑里都植入了信息终端，可以接收上级命令。如今，给她们发号施令的自然是杜蓬。至于原先的军团长，当然是死在了金奈城附近。可是那位副军团长去了哪里？似乎没有人知道。 然而接下来杜蓬就直言道：“当然，她现在已经不再是你们的长官了，因为瓦尔基里军团遭遇了重大打击，已经不再是主神直属。但她是神使，有的选，当然可以选择更好的前途。” 瓦尔基里女战士们一声不吭，眼里却都不约而同的有了些异色。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会受到致命袭击？为什么所有的罪责都是瓦尔基里军团承担？说好带大家走出困境的长官，一离开战场就不辞而别，这又让人如何甘心？ 杜蓬继续说道：“因为你们不再是主神直属军团，以往的优待作废，以往的光辉也会被人逐渐遗忘。如果不出意外，你们应该会不断沉沦，最终在某次得不到支援的苦战中全军覆没，或者干脆被解散。但现在，你们遇到了我。” 女战士们望着他，神色各异。 其中一个战士忍不住问道：“您可以帮我们恢复……” 杜蓬摇了摇头：“你们应该明白，主神直属的名头撤销了，就不会再还给你们。如今的主神有很多事要忙，很多很多大事，你们，还不够份量让祂在意。” 先打击她们的信心，让她们陷入被神明抛弃的绝望境地，以后再给些甜头，让她们将希望寄托在自己身上——虽然没有领略过旧时代的PUA手法，但杜蓬很明白这一套该怎么玩。 至于瓦尔基里军团如今窘境的根源，那次金奈城附近的战斗，以及不为人知的泄密，并不会给杜蓬太大的心理负担。 而且他待会还要再给某人发一封信。 神使看到听到什么，会时刻被浮空城中枢监控。但他通过意识外链控制的动物，却可以逃过这个天网。此刻，就在对着瓦尔基里女战士们训话的同时，他也控制着一只鸽子，在纸上写出一段文字。 【我可以帮你们策划袭击。这边的主要补给线，还有一些新部队集结地点，都可以告诉你。我的条件是，你们要声势浩大地袭击一次，但故意被我打退。】 用旧时代的英文写就，万一被不相关的人看到，读懂的概率也很小。而想要联系的人，则能够无障碍理解。 关键是，只要不用电子信号，用直接送到某人手中的方式，是最为保险的。 ———— “战功已经报上去了，下一步，你准备干什么呢？” 陈弧盯着面前的年轻人，如此问道。 黎宇想了想，说：“很简单，继续训练队伍。把这些人训练得差不多了以后，再去游击。巴塔哥尼亚地区的战斗频率还是太低了，我们可能会稍微往北一点。” 陈弧：“但那样的话，距离布宜诺斯艾利斯更近，也就更危险了。” 黎宇耸了耸肩：“我这次的毕业任务，本来就是协助大部队攻占布宜诺斯艾利斯。” 陈弧：“问题是敌情不明，你的部队规模又太小，一旦碰到遭遇战，风险实在太大。” 黎宇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毕竟，‘我有某个秘密渠道得知敌情’这种话，并不方便讲给别人听。 沉默半晌，陈弧换了个话题：“托你们的功劳，对那些机械虎，我们的了解已经非常深入。其中涉及到的技术，都差不多吃透了。” “吃透啦？”黎宇微微一愣，“研究得这么快？” 陈弧笑道：“那些生物改造和神经连接的技术，我们本来也有研究。逆向工程只是给我们指明一条方向，加速一下罢了。而且，这个方向我们以后也未必要用。” 黎宇叹了口气：“把活生生的人类改造成那个样子，还是太离谱了点。” 陈弧：“但以后如果有人伤残到无可挽回的地步，就是那种除了大脑和心跳，几乎全废的状态，就可以用到这项技术了。协会里有些比较闲的法师，好像已经开始研究，什么样的机械形态最能发挥战斗力……” 黎宇：“那就不关我的事了。” 陈弧忽然又说：“但你的战果，是真的助推了一个新的研究领域。还没正式毕业就能做到这种程度的战功，啧啧，真是令人羡慕，我都有点想加入你麾下了。” 黎宇：“开玩笑，你一个正经的军方法师，还想跳槽？” 陈弧撇了撇嘴：“军方法师又怎么了？干活干得多，风险又大，这些年来战功也不咋样。说真的，如果能加入你的公司……问一下啊，你还招人不？” 见对方似乎真有此意，黎宇便诚恳道：“招是招，但我公司里至今也就两个正式员工，还都是刚毕业的。这种创业小公司，你可要想清楚啊。” 陈弧：“重点不是公司规模，重点是你啊，大佬。你在巴别塔弄出的大新闻，我也是听说过的。跟不死的艾拉都能搭上关系，啧啧啧，你可不是一般人啊。” 对方提起了艾拉，黎宇却突然意识到了某种可能性——这个陈弧，会不会是艾拉埋下的棋子，所以想要进一步接近，监视自己？ 不过，就算这家伙真的是，那么自己有什么需要瞒着艾拉的吗？ 于是黎宇坦然道：“既然你想来，那我当然欢迎。像你这样经验丰富的法师，战场和实验室双修，正是我最需要的。” ———— ------------ 212魔战士 “这是手术同意书。” 这么说着，陈弧把平板电脑递给了加西亚上尉。 如今在法师协会内，合同之类的文件一般都只有电子档。在签字的同时，平板会记录下签字者的样貌与动作，作为契约的凭证。 老上尉接过平板，便问：“在哪儿签字啊？” “在这写你的名字，还要按一下指纹……”陈弧忽然提醒道，“等等，你难道不先看一下再签吗？” 老上尉微笑道：“我相信黎队长。你是黎队长介绍的，所以我也相信你。反正，你不可能把我改造成那些机械虎的样子吧？” 陈弧摇摇头：“那当然不可能。你会变成魔战士，这跟机械虎完全不一样。魔战士依旧是纯正的人类，只是稍微多了一点插件。当然，我实话跟你说，战斗力其实不如机械虎。” 老上尉：“人类有双手可以操控武器，这不比机械虎强得多？” 陈弧：“是啊，不过这个手术同意书，我还是建议你仔细看看再签。这也是一种好习惯。” 老上尉扫了一眼，便摇摇头：“我还是不喜欢看太多字。当年，其实我也是有一点机会，可以报名去考法师学院。看不进去，现在还是看不进去。” 陈弧笑了笑：“看不进去书，那确实没办法当法师。来，你先脱掉衣服，躺在这里。” 尽管有些不好意思，老上尉还是脱光衣服，躺在了手术台上。 好几个微型机器人在他身上来来回回，做着手术前的准备。清洁皮肤的表面活性剂和消毒剂，让老人感到格外的新奇，以及紧张。 加西亚上尉咬紧了牙关，等待着接下来的步骤。 陈弧忽然说道：“按照协会的规定，魔战士只能植入E级的芯片。” 老上尉：“E级不好吗？” 陈弧：“相比于大多数法师用的芯片，不太好。但是肯定比没有芯片的普通人强得多。另外还会有一些配套的纳米机，它们协作起来，可以清理掉你体内的很多坏死细胞和衰老组织，诱导干细胞增值分化，并且消除自由基。” 老上尉有些迷糊：“这是什么意思啊？” 陈弧微微一笑：“意思就是，你会显得年轻很多，身体素质、肌肉力量可能也会恢复到十几年前，乃至更年轻的状态。” 老上尉：“那可太好了，这是给我延寿了啊。” “其实不是真正的延寿，因为寿命极限没有改变。延长寿命可是真正的大课题啊，多少法师前仆后继都搞不定。现在看来，除非能更精确、更全面地改造神经系统和干细胞，先大幅延长这两种细胞的正常工作寿命，否则根本不可能接近永生……” 就在陈弧絮絮叨叨讲着的时候，加西亚上尉闭上眼睛，渐渐睡着了。 某个微型机器人的皮肤注射麻醉药，起了作用。 陈弧不再多嘴，静静地拿起了多功能手术刀。 ———— E级芯片的魔战士改造流程并不复杂，尤其是对于陈弧这种经验丰富的法师而言。他很快就做完了手术，出门再走一段距离，便看到了启明星游击小队的训练。 黎宇坐在几米高的丘陵顶端，俯瞰着谷地的队员们。而身处于他们之中负责指导的，是阿玛兰达和普佳这两位女法师。 他们在演练交替掩护、射击、匍匐前进的战斗方式。 随着阿玛兰达时不时的“散开”、“向前突击”的口令，队员们努力跟上。无论男女老少，都在按照口令行动。 陈弧倒是知道，这些原本崇尚自由的高乔人为什么如此听话——不久前那次立下大功的战斗之后，每个人都痛痛快快地填饱了肚皮，重点立功的那两个小队甚至连着几天吃肉吃到饱，还拿到了锃光瓦亮的漂亮军靴。这就足以让其他人艳羡不已了。 陈弧几步跳上丘陵，来到了黎宇的身旁，低声问道：“手术已经完成了，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了吗，队长？” 黎宇回头反问道：“现在已经可以加入了吗？你不需要给军方打报告辞职？” 陈弧微笑道：“我动作很快。” 当然，他没说的是，其实在申请加入游击队之前，他就已经不再是军方直属的法师了。也用不着太多流程，毕竟这是艾拉的安排。 黎宇颔首道：“那就好。之前一直由我亲自干的一些事情，终于有人分担了。我先问一下，你的飞行装备是什么等级的？” 陈弧：“B级飞行套装。” 黎宇：“还行。那么以后日常行动的时候，你和我一起飞在天上，负责高空警戒。” 陈弧试探着问道：“您的飞行套装，是A级的吗？” 黎宇：“对。” “怪不得，您敢冒着撞见神使的风险，飞在天上……” 陈弧真正想感叹的是，怪不得自己把功率拉满，都追不上这位队长的飞行速度。 黎宇笑了笑：“氪金玩家就是不一样。” 陈弧：“氪……您说什么？” 黎宇摆了摆手：“没什么。话说，加西亚上尉参与了击杀神使的行动，那他以后还是上尉么？” 陈弧：“你是说要升军衔？理论上是可以，但他现在是咱们游击队的，不是军方下属的部队了。游击队属于雇佣兵公司，公司的军衔资质……这东西就比较麻烦了，下次回法师城，你可以打听打听。” “下次回法师城的时候么？”黎宇叹了口气，“到时候，我也要搞一套专门的战场指挥系统了。现在只能用头盔里的语音指挥，还是有点乱。” 陈弧：“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法师城？” 黎宇摇了摇头：“不知道。先行动吧，把该做的事情搞定了再说。等加西亚的身体适应好，我们就立刻出发。进攻目标已经圈定了，往北一百多公里，有个小镇已经向神国投降了。咱们要锄奸去。” “锄奸？”陈弧也不知道这位新领导是从哪儿看来的词，听起来有点怪。 黎宇又沉吟道：“对，但也不可能大开杀戒。平民只是跟随者，在神国的枪口下，他们是无力反抗的。我们要追究责任，惩罚诛杀的只能是一小部分人……但是，怎么处理那些普通民众，又是个比较麻烦的问题。嗯，让我再好好想一想。” ———— ------------ 213战争和队伍 游击队的又一场战斗开始了。 清晨时分，黎宇一声令下，全体骑上越野摩托，一路向北百余公里。 在太阳升到半途的上午，他们到达了阿斯卡索小镇，并且立刻发起进攻。 伊劳拉率领的中年A组主攻，费利佩的青年小组掩护侧翼,蒙雷亚尔的中年B组用迫击炮敲掉架设在高处的机枪和火力点，雷耶斯的少年小组充当预备队，洛佩特吉的老人与小孩组负责外围望风观察…… 这一次，包括黎宇在内的几位法师都没有出手。毕竟打的只是一座千余人口的小镇，驻守的士兵也就几十个，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是最近才投靠神国的新兵。又是趁其不备的偷袭，这种目标要是还需要靠法师出力拿下,这游击队属实是太没战斗力了。 黎宇依旧盘旋在镇子上空，一边俯瞰观察战局，一边发出指令。 “主攻小队注意，你们的西北方向又出现了一个火力点，找掩护。” “好，火力点被拔了，继续向前。侧翼快点跟上。” “敌人在撤退。他们试图将整个镇子当做人质，大家小心点……等等，主攻小组不要冒进！” 黎宇喊得很急，但伊劳拉的行动更急。眼看着镇子已经近在眼前，而那寥寥几个敌人已经丢下枪慌张逃窜，于是，伊劳拉带着组员们直接冲了进去。 然后就遭遇了巷子里的伏击。 “怎么还有敌人——啊！” 伊劳拉一句话都没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嘴巴。 黎宇听着头盔里传来的惨叫和枪声，忍不住咬牙切齿。尽管他在高空中标俯瞰全局，但藏在小巷阴影里的那么几个敌人，还是很难看清。而下属的不听指挥，尤其令他恼火。 于是黎宇怒吼道：“不要冒进！伊劳拉组的所有人回撤，等待战友支援！” 可是话音刚落,他就注意到有几个人不顾命令，留在原地。其中一个高乔女性，更是蹲在不省人事的伊劳拉旁边，试图把这个濒死的壮汉背起来。 紧接着，又是一发子弹，就把那个女性也撂倒了。 黎宇深吸一口气，一时间沉默无语。 理论上，‘不抛弃不放弃任何一个战友’当然是好的，但战场何其危险，不抛弃不放弃的前提是自己不能送人头。不找掩体，不反击，就先试图抢救队友，那显然只是在送死。 在屡次教育、强调过作战规则之后，游击队员还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这让黎宇怎么能不愤怒？ 可就在这时，另一个小组的蒙雷亚尔组长小声说道：“刚才那个违反命令不撤退的，好像是伊劳拉的老婆。” 黎宇：“……” ———— 几十分钟之后，战斗彻底结束了。 虽然有被埋伏的波折，但游击小队的总伤亡人数也不过五个。其中三人当场死亡,两人重伤失去行动能力。至于其他只是擦擦血的皮肉伤,并不算在伤亡数字里。 阿斯卡索小镇被打了下来。总共四十多名神国方的士兵,大都被就地消灭，只剩六个丢下所有武器瑟瑟发抖的俘虏。 但黎宇还是表现得很愤怒。 只要有战斗就会出现伤亡，这很正常，但他不能接受自行其是导致的愚蠢伤亡。因此，无论真是情绪有没有到那个程度，他都要表现得非常愤怒。 “你们以为这是什么？这是战争！在把眼前能见到的所有敌人干掉之前，你们都是危险的，极端危险，随时可能被一发子弹带走性命。在战场上，任何人，永远都不许放松警惕！” 黎宇面对着游击队的全体成员，如此怒斥道。 这时，名为安东尼奥的老人开口了。他是参谋小组的成员，也是原本部落里广受尊敬的长者。除了他以外，也没几个人在这种时候敢站出来说话了。 安东尼奥说道：“伊劳拉热血上头，是他的错。但他的老婆不愿见死不救，这……” “这是好事么？”黎宇反问道，“本来只死他一个，现在他老婆也死了，陪了一个，你们觉得这是好事么？” 安东尼奥叹了口气，摇摇头。 黎宇一字一顿地强调道：“我再说最后一遍，在战场上，一切行动必须服从指挥！如果有不听从指挥的，全都按纪律惩罚。” 说到这里，黎宇忽然意识到，自己给游击队设计的惩罚机制，似乎需要更完善一些了。 ———— “带领一支军队，是不是没那么容易？” 队员们在清点战利品、安抚小镇居民的时候，陈弧走了过来，如此问道。 黎宇淡然道：“任何事都有个过程。” 就在这时，先前为伊劳拉夫妻俩说过话的老人，安东尼奥凑了过来。 老人瞥了一眼旁边的陈弧，低声说道：“队长阁下，我有个事情想要跟您谈谈……” 黎宇摆了摆手：“就在这讲。” 安东尼奥叹道：“伊劳拉和他老婆，留下了一个女儿。我们有点担心，她以后在咱们游击队里会不会受欺负……” 黎宇盯着老头，直问道：“你说的‘我们有点担心’，这个‘我们’是谁？” 安东尼奥一时有些结巴。 黎宇又问道：“你说伊劳拉的女儿可能被欺负，为什么？队里谁会欺负她？” 安东尼奥结巴着说：“因为您批评了伊劳拉夫妻俩，所以……” 黎宇：“他俩已经死了。为了愚蠢的错误，他们用生命付出了代价。无论如何，这夫妻俩的问题都不可能怪罪到孩子身上。所以为什么会被欺负？” 安东尼奥抹了抹额角上的汗：“我就是有一点担心而已，既然不会，那……” 黎宇又说：“对了，那小姑娘叫什么名字？” 安东尼奥犹豫了一下，说：“她叫卡蒙娜·伊劳拉。” 黎宇也踌躇了几秒，缓缓道：“她父母都死在战场上了，相应的抚恤金，你们参谋小组要计算出具体数字，然后告诉她。” 安东尼奥不由一愣：“还有抚恤金？” 黎宇：“我一开始就说过了的吧，在我们的部队里，战死都会有抚恤金的。不过当然，由于伊劳拉夫妻俩都是违抗命令后死亡的，所以要扣除一部分。具体扣除的数额，待会我们要开会讨论一下。” 说到这里他就发现，游击队虽然有抚恤标准，但如果是叠加了违纪之类的问题，抚恤金要不要扣，具体扣多少，又缺个标准了。 黎宇无声地叹了口气。 他意识到，哪怕只是一支不到百人的游击小队，在实际组建和运作中，也会面临太多的问题了。这些问题单拎出来倒也不难，但方方面面，一桩桩一件件凑到一块处理起来，就算是超人的精力都嫌不够。 ———— ------------ 214蹊跷 “法师大人，我们可一直都在盼着你们来啊！” “您是不知道，沦陷的这几天里，我们每天都在祈祷……不是，我是说，期盼法师大人您来解救我们呢！” 站在一群镇民代表中间，黎宇听到的全是这样的话语。这些人的脸上写满了真诚,语气更是恭敬而恳切，俨然一副由不得别人不相信的模样。 但黎宇当然不会轻信。 原本常驻在这个小镇里的法师协会办事处，有三名职员，都不是法师。而神国的人来过之后，这三人都已经死了，如今连尸体都找不到。而这些镇民代表却是完好无损,一点伤都没有。 整个镇子也没什么损失，至少,可看不到破碎的废墟瓦砾,连弹孔都没几个。 但黎宇也不会指责这些镇民不抵抗。要如何恢复、如何治理，并不是他要操心的事情。作为接了战场任务的法师，作为雇佣兵公司的创业者，他只负责解决神国的敌人。 他平静地说道：“没关系，明天就会有新的职员，来这里重建法师协会办事处。虽然职员并不是法师，但希望你们还是能够在他们面前，保持对协会的尊重。” “那是当然，当然！” “我们对协会无比尊重！” 镇民代表们异口同声地答应着。 黎宇笑了笑，转过身正要走出去，就看到一个较为年轻的男人站在自己背后，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不好开口。 “还有什么问题么？” “法师大人，我有些事情想要跟您汇报……” 黎宇看了看周围，对此人招了招手：“跟我过来吧。” 很显然，这个镇民想要汇报的事情，并不方便让其他人都听到。 ———— “法师大人,我觉得我必须告诉您事实。那些人压根一点都不期盼您来，正相反，他们可配合那个新来的牧师了……” 在仅有两人的小房间里，这个约莫三十岁的男人如此说道。 黎宇笑了笑：“我大概能猜到。” 男人咽了口唾沫，又说：“但我是真的向往协会，不愿意向虚伪的神棍低头。所以，最近我一直在找机会偷听牧师，结果真的让我听到了一些秘密。” 黎宇顿时有点兴趣了：“什么秘密？” 男人神秘兮兮地说：“那个牧师在别人面前高高在上的，下巴抬得比谁都高，但一碰到什么神使的命令，啧啧啧，那语气可太卑微了。” 黎宇：“这很正常，还有么？” “我想说的其实是……那个牧师也是有任务的。他一到镇子里来，就到处放一些很奇怪的盒子，我们都没有见过的那种。” “什么样的盒子？” “我刚才已经拿了一个，这就给您看看。” 这么说着，男人将一块巴掌大小的黑色立方体递了过来。 黎宇接过来就发现这东西很轻，感觉其内部似乎是空心的，也难怪让人下意识以为是个盒子。 从触感上来说,摸起来似乎是工程塑料。 黎宇边掂量，边随口问道：“你有没有给谁透露过这件事，或者打开过这个盒子？” 男人连连摇头：“没有没有，我谁都不敢告诉！打开这盒子我也不敢啊，这可是伪神的东西，我也怕……” 黎宇颔首道：“谨慎一点是好的。所以，你知道这个盒子有什么用途么？” 男人还是只能摇头：“不知道啊。但我真的发现，那牧师很看重这种盒子。他在镇子四周放了好多个，没有让别人动手，都是自己悄悄放的。而且您带人来围攻镇子的时候，他还特意把最近的盒子抱走。” 然而在镇子攻克的时候，游击队员几枪干掉了那个牧师。所以，关于这小黑盒有什么用途，似乎也就无从得知了。 但黎宇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主意。 他摸出几枚银币，说：“你做得很好，这是给你的一点奖励。接下来我要调查一下这个黑盒是用来干什么的，然后才好判断你的功劳……话说，你想要什么呢？” 那男人挠了挠后脑勺：“我想要成为协会的一员。呃，我明白法师学徒的名额很宝贵，所以加入特别行动组，或者办事处的职员也都非常棒！” 黎宇微笑道：“等我调查出结果，或许可以帮你申请一下。” 他并没有把话说死，也没有给出特别明确的承诺。毕竟，这个人究竟是忠实的自发友军，还是某种圈套的诱饵，都不一定。 ———— 关于黑盒子，黎宇想到的调查方法很简单，就是询问内应。 只需解开缠在手腕上的隔音膜，把发现黑盒子的来龙去脉简单说几句，最后再总结个“你怎么看？” 然后黎宇就去忙别的，暂且把此事放在一边不管了。 维持镇子治安、与新派遣的职员交接、检查游击队的损失和装备情况、定下奖金和抚恤的具体制度，这一系列事情占用了他的大部分精力。 三天之后，当镇子里的一切尘埃落定，黎宇率领游击队离开的时候，鸽子来了。 依然是爪子上缠着布条的白鸽，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而此时，他正独自飞翔在高空之中，距离最近的陈弧也在几公里以外飞着，不可能注意到这点细节。 黎宇接住鸽子，解开布条，便看到了杜蓬的这段文字： 【你说的盒子，可能是信号中转器，也可能是发送器，或者定位仪。牧师偷偷安置这类东西确实有些奇怪。我这边的情况也不太正常。本来以为调我过来，是要镇压你们。但我现在反而深入亚马逊雨林，越来越往北。等我再打探些消息再说吧，这其中必然隐藏着什么。】 南美大陆上，神国与协会争夺的战场，主要是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南的地带。而亚马逊雨林，远在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北。如果杜蓬这个顶级六翼神使的任务是镇压法师协会的兵力，那么这种安排显然是南辕北辙了。 就像杜蓬所言，这其中必有蹊跷。 黎宇微不可闻地喃喃着：“那个黑盒子……还有，亚马逊雨林里，能藏着什么呢？” ———— ------------ 215神迹之地 杜蓬挥手驱赶走面前的不知名飞虫，微微皱起眉头。 这虫子的个头，未免有些大。这雨林里，真可谓勃勃生机万物竞发，就是生机有点勃过头了，难免令人不适。 这位六翼神使，此行依然是尊奉浮空城中枢下达的命令,前往亚马逊雨林深处的某个地点，执行护卫任务。此时，目的地已经只有区区一两公里的距离了，可是要护卫的究竟是什么目标，他却还是一无所知。 杜蓬收拢翅膀，落在地上。 瓦尔基里的女战士们,正在他身后沉默跋涉。她们的战骑，早在那次致命的伏击战中基本都损坏了,而本应有的维修补充却渺无音讯。于是此时，她们就只能像那些普通战士一样，背着装备行囊，用双脚踏过泥泞崎岖的雨林泥土。 幸好，她们的作战服依旧坚韧耐磨。 一位格外年轻的女战士走到跟前，杜蓬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愣了两秒，下意识地答道：“斯蒂芬妮。” 杜蓬点了点头：“你参加战斗没多久，是吧？” 名为斯蒂芬妮的女战士犹豫了一下，说：“我今年刚刚加入军团。神使大人，这地方……” 杜蓬：“这地方怎么了？” 斯蒂芬妮咬了下唇，摇摇头：“我没有问题。” 杜蓬却还是问道：“这种热带雨林，是不是让你想起了金奈城？” 斯蒂芬妮的眼神顿时有些直了。从她的目光里，杜蓬看出了一丝哀痛与彷徨。 但他并没有丝毫不好意思的感觉，反而一脸诚恳地说：“过去的事情我们没法改变，但未来掌握在手里，不要放弃。” 斯蒂芬妮点了点头：“我明白，多谢您的鼓励，神使大人。” 杜蓬笑着转回头,正要再说什么，可是，透过树枝的缝隙，他看到了一些奇怪的线条轮廓。 瓦尔基里女战士们也发现了不对劲。走在前面的几个，更是转身回来，大声报告道：“神使大人，前面出现了奇怪的……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总之是看起来很庞大的东西。” 杜蓬立刻张开双翼，飞了起来。他飞出树冠的高度，在开阔空中，便可以将这‘看起来很庞大的东西’全貌尽收眼底了。 这位神使大人深吸一口气，忽然就明白，这次护卫任务为什么要保密到最后一刻，以及这地方为什么设在雨林深处。 他落回到地面上，对着女战士们宣布道：“这里，是神迹之地！” ———— 加西亚上尉站在略显陡峭的山石上，看着几米外的另一块大石头，深吸了一口气。 如果是手术之前那具衰老的躯体,恐怕连那块石头什么样子都看不清。但此时，石头上的细微纹理在他眼中都一清二楚,甚至能看清上面风干的地衣痕迹。 老上尉缓缓呼气,感觉全身’肌肉前所未有的充盈。就算是二十多岁的时候，也没有过如此这般的力量感。 他起跳，几米的距离一跃而过，正正落在了那块石头上。 就在这时，不远处响起了一个日渐熟悉的声音，来自如今上尉最为敬重的那个年轻人： “感觉怎么样？” 老上尉连忙转过身，跳下石头，微微鞠躬着说：“队长，您回来了。” 黎宇：“还在适应么？” 老上尉笑道：“适应得差不多了。说实在的，我现在感觉比二十岁的时候还好，这芯片可真神奇啊！” 黎宇：“E级芯片对法师来说价值最小，但对魔战士倒是刚刚好。重要的是，E级对神经系统强度的要求小，最适合老年人。那些上了年纪的植入者，对这种主控芯片可是好评如潮。” 老上尉不太理解E级、D级之类的芯片级别划分，但他明白一件事，那就是植入芯片与否，对于法师协会成员来说可真是天壤之别。植入之前你只是个普通军人，即使战斗经验再多，无非凡人而已；但植入之后，你可就是协会里的‘自己人’了。就算魔战士比不上法师，那也是半个自己人。 协会对于凡人的歧视并不像神国那样严重，但对现实稍有了解的人都清楚，对芯片植入者和普通人的区别对待是没法避免的。 老上尉正要再说点感激的话，可这时，却突然注意到一只白鸽从天而降。 这不正是在领导面前展示身手，小小地秀一下战斗力的时候吗？ 老上尉掏出手枪，瞄准了那只白鸽。 然而还没等他的手指搭到扳机上，黎宇就劝阻道：“别杀那只鸽子，它对我有用。” “有用？” 老上尉不禁傻眼。一只随处可见的鸽子，能有什么用处？ 黎宇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在下属的眼中，这个不附加任何语言解释的笑容，无疑相当的意味深长。 老上尉张口结舌：“您会操纵动物……” 黎宇：“嘘……” 老上尉心领神会，连忙告退了。 而黎宇让白鸽落在自己肩头，便收到了来自杜蓬的新消息。考虑到前几天他才收到了一封，这消息来的频率让他微感惊讶。 但是看到消息内容的瞬间，他的注意力就被彻底吸引住了。 【我现在确定亚马逊雨林里藏着什么了，这里，是一座新建不久的大型火箭发射基地！】 ———— ------------ 216来自南亚的思路 凌晨四点，罗森小镇里几乎所有人熟睡着的时候，黎宇却准时醒来。 入睡之前他就在主控芯片里下了指令，就是在此刻唤醒自己。主控芯片分泌操控激素分泌，很快就能起效，不会产生丝毫声响。 这属于主控芯片的基础用法。 黎宇背上一个包，走出自己的帐篷,来到小镇信号覆盖范围的边缘，搭起了一个便携路由器。这东西的用途也很简单，就是传输保密信号。 量子纠缠加密的信号，有着绝对可靠的安全性。 黎宇拨通了与艾拉的语音通讯。 他开门见山说道：“我收到了杜蓬发来的消息。在南美洲，亚马逊雨林里，藏着神国的火箭发射基地。” 那头的艾拉当然是拉薇尔。饶是她平时冷冰冰的语气,此刻也不禁有些震惊了：“南美洲？” 黎宇：“神国给杜蓬的任务,就是护卫那个发射基地。这任务的保密性太高了，就算他这种顶级六翼神使,都是到了目的地才明白的。” 艾拉沉吟道：“如果是发射基地，那保密程度不奇怪……就像我，关于神国我了解很多，比如他们的主要工业产区有哪些，农业产区在哪之类，大多数神使都不清楚的情报。但他们的航天基地，我一个都不知道。只能从神之剑和卫星的运行轨迹，推断一些大致方位。” 黎宇：“这保密级别可真是超顶级了。” 艾拉：“而且以前他们往天上发射的所有东西，都没有从南美洲发射的。这一点我很肯定，因为无论是火箭还是航天飞机，出大气层的时候都很容易观察到。具体的发射地点不好找，但什么时候有东西上天了还是很容易发现的。” 黎宇：“这就是你们俩长时间回不来的原因吗？” 艾拉的声音里透出一丝疲惫：“除非是离地很近或者很远，否则，厘米尺寸的物体都能被神国的雷达锁定。尤其是卡门线附近，那里根本不可能偷渡。” 黎宇知道所谓卡门线，就是旧时代沿规定的海面以上一百公里处。当然，考虑到地球是个三维球体,卡门线其实也是一个立体的球面。在卡门线以外的，虽然还能接触到非常稀薄的气体分子，但已经可以视作太空了。至于卡门线以内，就视为仍在大气层里面。 其实考虑到地冕的存在，卡门线能否划分大气层和太空在旧时代就有很多争议。不过到了如今，这种争议早已没人在乎。 “所以你们俩的飞船不能低于几百公里的高度……” “关键是，让艾米莉的飞船受损的那次意外，神之剑的发射窗口完全出乎我们的预料。那个时候，可能就是他们在南美洲的第一次发射。我原本始终搞不清楚那天的神之剑是从哪里来的，现在总算……呵呵。” 她在冷笑，笑声里充满了某种难以言明的意味。 黎宇并不知道神之剑的具体形状、参数，不知道那东西是什么样子。但只要明白这是神国的外太空武器，而且让艾米莉几乎陷入绝境，这就够了。 他沉默半晌，忽然说：“我有个想法。” 艾拉缓缓地道：“你该不会是想要……” 黎宇：“先问一下，神之剑里有人吗？还是说，那是自动开火的太空武器？” 艾拉：“我们并不清楚。” 黎宇：“那么，神之剑会降落吗？使用寿命到期的时候,它们是变成太空垃圾，还是回到大气层内坠毁？” 艾拉斟酌了几秒,低声说道：“我们至今都对神之剑近乎一无所知，就是因为它们的保密程度太高了。神之剑在轨道上运行一段时间之后，就会返回大气层，落到地中海那边，神国的核心管控区域里。所以至今我们都拿不到实物线索，连近距离看看都不行。” 黎宇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郑重道：“既然终于找到了他们的发射基地，又已知神之剑会返回大气层，那么，你们俩应该也可以挂在神之剑上，降落地面。” 艾拉则是倒吸一口冷气：“你认真的？” 黎宇：“你觉得我在开玩笑么？” 艾拉似乎沉思了好一会。 忽然，她说：“听起来很冒险，但仔细想想，可行性不小……关键是，要先确定那个火箭基地真的是发射神之剑的。而且还必须确保黑进神之剑的系统，否则还是会被集火。” 黎宇问道：“你觉得成功率有几成？” 艾拉斟酌着说：“如果我刚才讲的都成真，就是那基地发射神之剑，而且咱们能黑进去的话。那么，成功率至少有三成。” 黎宇：“这么低？” 艾拉叹了口气：“外太空，真的太空旷了，而且卫星轨道上的速度，对接的时候稍不小心就能差出几公里，或者更糟，直接撞在一起。百分之三十的成功概率，这还是非常非常小心的前提……” 黎宇忽然说：“那如果我挂在神之剑上，一起升空呢？” 艾拉不由一愣：“你疯啦？” 黎宇：“不，我只是在认真的考虑，怎么提升成功率。如果能黑进神之剑的系统，并且把我自己挂在火箭上一起升空，就可以实时操控神之剑了。那样的话，成功率肯定很高。” 他话音未落，艾拉的呼吸声就变得粗重了许多。 默然半晌，少女一字一顿地道：“但现在的你做不到。要把自己挂在火箭上，你需要更多的装备，甚至进行义体改造。光是抗辐射和抗加速度的门槛，就……这么说吧，不是不可能，但难度会非常高。” 黎宇的语气却有些轻松：“难度非常高，不过如果能成我也不亏，我小时候就有个当宇航员的梦想啊。只不过，以前想象的都是船票，不是挂票。” 对于他表现出来的这种举重若轻，艾拉倒是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而黎宇又说道：“不过现在要先确认那个基地的情况。恐怕，我必须再去找一趟杜蓬了。” 艾拉闷声问：“你要去雨林深处，看那个发射基地？” 黎宇笑道：“任何后续计划的前提，都是必须亲眼先去看看，获取一手情报嘛。” ———— ------------ 217无人的神迹之地 “开火！” 队伍频道之中，随着黎宇一声令下，丘陵之中响起了无数枪声。在那仿佛泼成一片的枪声中，还有迫击炮打出的闷响，以及紧随其后的爆炸轰鸣…… 这支十几个人的教堂运输队在经过此处之前可想不到，这看似普普通通的丘陵，居然隐藏着如此致命的杀机。 当然,虽说只是运输车队，但这几辆大卡车也是有武装的。只不过车顶上的那些不需要操控者，就能自动索敌瞄准开火的机枪，还是相当有震慑力的。 然而，不等那几挺机枪开火，就被暗中射来的大口径狙击子弹给解决了。 于是运输车队里的司机们只能缩在驾驶室里瑟瑟发抖,等着命运的审判…… “暂停！第一小组上，二三小组掩护。” 黎宇趴在稍高处的陵石后面,从容指挥着。而那几个小组顺着他的命令，就此拿下了这几辆大卡车。 就在这时，旁边的普佳问道：“队长，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神国的运输队经过啊？” 黎宇瞥了她一眼，淡然道：“我当然有额外的信息源。有活口，你们俩负责审问。” 普佳和阿玛兰达领命过去。 还留在旁边的，就剩下陈弧了。 黎宇忽然低声问道：“你是不是也好奇我哪来的情报？” 神国的运输路线无疑是高级机密，并且经常会调整变动。可是今天的这次伏击，已经是近几天来的第三次了。连续三次，都能抓住神国的运输车队，显然不是一句‘巧合’可以解释的。 陈弧微笑道：“考虑到队长您的背景，我觉得很合理。” 黎宇点了点头，冷不丁冒出一句：“艾拉没有告诉你么？” 陈弧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了。 在沉默中僵持片刻之后，陈弧试探着问：“您怎么知道我接了艾拉阁下的命令？” 黎宇耸了耸肩：“猜的。不过猜测的理由很充分。如果没有特别的原因，很难相信你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战场法师会加入我的初创队伍。” 当然并不仅仅是猜测，在此之前，与艾拉的交谈中，黎宇已经确认了这家伙的身份。 陈弧：“说不定是您的人格魅力，特别有吸引力呢？” 黎宇：“呵,我不是那种自大的白痴。这么给你说吧，我挑明这件事，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情……” 陈弧挠了挠头：“听起来，似乎会有点风险啊。” 黎宇微笑道：“除非老老实实缩在法师城里，否则哪儿没风险？” ———— 在夕阳落下去之前，黎宇和陈弧来到了雨林深处。 除此以外没有带其他人，毕竟这次约见的角色比较特殊。况且，跟不上他和陈弧的行动能力的人，一旦遇到突发状况都有可能成为累赘。 还有好几公里的距离时，黎宇就找了棵地势高点的大树，攀上树冠，看到了那座“火箭发射基地”的全貌。 然后他不禁喃喃自语：“这哪是个基地，明明就是个大都市吧……” 隔着几公里，目光透过层次不齐的雨林树冠，便能看到规整的人造轮廓了。那些高楼大厦，不就是旧时代大城市的剪影吗？ 这样一座现代化都市，出现在生机盎然的热带雨林里,看起来实在是颇有些突兀。 陈弧低声叹道：“这就是神国的秘密地盘吗？远离海边,附近也没有什么开阔的江河,他们是怎么把建设材料运到这种地方的啊！” 黎宇：“那就无从得知了。” 沉默片刻，陈弧又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说的那个神国卧底，他……真能找到我们吗？” 黎宇点了点头：“应该能。” 应该能，那么万一事实在‘应该’之外呢？陈弧抱着这样的疑问，只是憋住了没问出口。 但没过几秒，黎宇就又补充道：“如果他找不到这里，我们也不贸然接近，更不能暴露。等到天亮，他要是一直不来我们就直接撤。” 陈弧暗暗咂舌。这位新上司的谨慎程度，还真是让他小小地开了个眼界。 两人就这样盯着望了许久，直到夕阳渐渐落下地平线。 远处的高楼大厦和雨林大树，投下的影子越来越长，而后深沉的夜色染上苍穹，夜幕降临。 黎宇忽然意识到了个问题：“等等，他们怎么不开灯？” 陈弧一拍脑袋，也注意到了——几公里外的城市，空有许多大楼的错落轮廓，却一点灯光都没有。这正常么？哪有夜里没照明的现代化城市？ 两人眺望着那些大楼，忽而又收回目光对视，面面相觑。从对方的目光里，都看出了一丝忌惮与疑虑。 陈弧也不由得谨慎起来：“队长，这不会是个陷阱吧？” 黎宇：“为了我们两个小目标，弄出这么大阵仗？不应该。” 陈弧：“要不然咱们往后撤点……距离再远一些，那卧底能找到我们吗？” 黎宇微微点头：“应该可以，走。” 两人果断往后又三公里。 这样一来，那些高楼大厦的轮廓，都被茂密的枝叶掩盖住，即使是两位法师的目光都看不清了。而且不只是拉开距离，两人还商量妥了万一有突发状况，该如何互相掩护和跑路。 然后在这个时候，只有半片月亮的夜里，一个身负洁白羽翼的青年出现在了两人的视野里。当然，黎宇很清楚，来者只是看起来像青年，内在本质早已是个沧桑老阴逼了。 六翼神使从天而降。 杜蓬就落在了两人面前，跟他们踩着同一根树枝。而那根并不怎么粗壮的树枝却只是微微摇晃。 “你还挺谨慎，”六翼神使面带轻松的笑意，就像是与好友重逢简单闲聊，“离着这么远，就不往里面走了。” 黎宇撇了撇嘴：“我肯来这里跟你碰面，已经足够大胆了。” 杜蓬看了眼旁边另一位法师，笑道：“又是个老熟人。法师先生，我在亚兹德见过你。” 陈弧的脸上勉强挤出点笑意：“很抱歉，我可没见过你。” 杜蓬掏出香烟和打火机，边点烟边说：“没关系的，咱们现在可以聊正事了。我最近仔细观察了这个火箭基地，发现一些很有意思的事情……你们知道么，这地方几乎要实现彻底的自动化了。” 黎宇：“你的意思是，只要机器，不再需要工人？” ———— ------------ 218大仇得报……了吧 如同蚂蚁一样的微型机器人，在巨大的钢铁丛林中来回穿梭，每一只都各忙各的。 它们急匆匆的，没有哪怕半秒钟的停歇，却纹丝不乱。现在要做什么，要去哪里，接下来要做什么,全都清清楚楚。 一只机械蚂蚁就能搬运一枚小号螺丝钉；十几只就可以将一块砖型部件送到大楼高层需要的位置上；一百多只机械蚂蚁有序合作，则可以把一根长长的管道检修完毕…… “我拿出来了一只，已经报废了的，你们看。” 杜蓬这么说着，平伸出右手，摊开手掌。掌心上就有一只机械魔衣。通体银色,泛着金属的光泽。从外表看它似乎并不复杂,但黎宇和陈弧都很清楚，这东西的内部构造肯定不简单。它的六只腿都跟普通蚂蚁一样细,但承重力似乎远超一般生物的极限。 黎宇接过那只报废的机械蚂蚁，掂了掂：“钛合金的？” 杜蓬点了点头：“应该是。” 黎宇：“这东西能交给我？会不会给你带来额外的风险？” 杜蓬微微一笑：“我是在熔融炉的管道上拿来的，当然没问题。” 黎宇把机械蚂蚁往口袋里一塞，说：“感谢你的新情报。不过我最想知道的是，这地方的防备究竟严不严格。” 神使杜蓬的脸上，流露出些许无奈：“我怎么可能知道？我只负责巡逻，警戒。这里的保卫力量肯定不止我和我手下的那些人，但具体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向我透露。” 陈弧插话道：“你知道这座无人之城里有多少摄像头吗？” 杜蓬摇了摇头：“一个都没有。” 陈弧不由一愣：“怎么可能！” 杜蓬：“根本不需要摄像头。就刚才给你们的那种小蚂蚁，到处都是，每一只都自带摄像头。这就相当于系统的耳目无处不在。关键是，我都不知道系统的操控者是谁，更不知道核心的运行逻辑。我只是神使，不属于众神。” 两位法师面面相觑。 陈弧并不知道黎宇究竟想要在这无人之城里干什么，是想要搞破坏，还是潜入，又或者是别的什么目标。但无论如何,这种情况都叫人倍感迷茫。 没有猎杀目标，没有关键部门，没有官员，没有牧师……如果不是这种自动化机械在战斗中不够灵活，那么甚至连神使和护卫的战士们都不需要。杜蓬这么一个六翼神使，都只是不知晓核心情况的外围保安角色。 杜蓬低声补充道：“如果你要硬闯，首先，我没法协助，最多只能反应稍微慢点。但这地方有多少自动枪械、有多少隐藏的枪口、警戒程度有多严密，这些我都完全不清楚。” 默然半晌，黎宇沉沉地叹了口气：“看来是无从下手了。” 杜蓬指了指他的口袋：“至少，你还算有收获嘛。” 黎宇苦笑了一下。 ———— 离开雨林之后，黎宇和陈弧找到了驻扎待命的游击队，带着他们向南，回到了亚松森城。 此处，是法师协会的临时营地。 这段时日，协会在亚马逊以南颇有进展。神国占领还没多久的布宜诺斯艾利斯，已然有了被包围的架势。作为协会附属雇佣兵的一份子,启明星小队规模很不起眼，但着实立了点功,自然也有进驻营地的权限。 相比于远处隐藏于深林中的无人之城，这营地，看起来就简陋得多了，不过很有人气。士兵们热闹的吆喝笑闹声，让大家顿时放松了下来。 但陈弧却倍感紧张，因为他看到了那位超级大佬，艾拉。 艾拉只是勾了勾手指，便转身走进营地角落里一栋清静的小楼。 “在这解散，大家自由活动。别忘了我们的门牌号，晚饭时间再集合。阿玛兰达、普佳，你们给大家介绍介绍，注意一下纪律。”下了如此命令之后，黎宇便朝着那里迈开脚步。 陈弧跟在他后面，低声问道：“黎队长，艾拉阁下是找您的？” 黎宇：“或者是找你？” 陈弧连忙摇头：“在她眼里，队长你的份量比我重多了，肯定是找你……问题是她想说什么呢？我该不该回避？” 黎宇笑了笑：“你这不是已经跟上了么？” 陈弧：“呃……” 黎宇：“没事，跟我来吧。如果需要你回避，到时候再说。” 陈弧挠了挠头，眼里的紧张感实在遮掩不住。 ———— 加西亚上尉坐在路边，从怀里掏出水壶，慢悠悠地喝了起来。 在魔战士改造之后，他的身体状况已经超过了青壮年时期。但在安全的环境里，他还是习惯了属于老人的缓慢节奏。 忽然，罗格凑了过来。 自从篝火小镇覆灭以后，这少年跟着游击小队，在许许多多的训练和几次战斗中，已然有了战士的面貌。稚嫩白皙的面孔，也变得有些粗粝，眉眼间透着一丝坚毅。不过每到老上尉身边，罗格眼珠子转一转，总是会流露出青涩顽皮的意味。 但今天的少年，似乎有些严肃。 老上尉戏谑道：“那边有女孩子，你往我这老头跟前凑，有意思吗？” 罗格撇撇嘴：“我对那些女孩没什么兴趣。” 老上尉：“你就是太年轻。等你毛都长齐，肯定就感兴趣了。” “那就到时候再说吧。大爷，有个事你知不知道……” 说到这里，罗格的眼里闪过一丝犹豫。 老上尉放下水壶：“什么事？” 罗格：“前些天咱们干掉的那个神使，就是您厉害，一枪崩掉的那个……呃，应该是个男的，对吧？” 老上尉笑着反问：“怎么啦？” 罗格双手抱着脑袋：“我记不太清了，那天夜里，到我们镇子里去的那神使……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老上尉的笑容不变，只是眨了眨眼：“有什么问题吗？” 罗格：“您不是说，篝火小镇的仇已经报了嘛，所以我就问问。” 老上尉笑得更开了：“当然是男的神使，你那天没瞧见？” 罗格双手揪着头发，忍不住皱眉：“我记不清了，那时候在地下室里，我……” 老上尉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顺着那略有些泛黄的毛躁头发。他又举起水壶，喝了一口。壶里明明是过滤的清水，入喉时，却有点像是烈酒。 “孩子，不用担心。咱们的仇已经报了，以后安安心心跟着队长，他会带着我们的。你要是觉得杀了那个神使还不解气，或者你想自己动手杀那些神棍的走狗，以后都有的是机会。” ———— ------------ 219下一站 “你好，尊敬的艾拉阁下。” 走进那间简单的会客厅时，黎宇是这么说的。 而陈弧站在他旁边，落后半个身位，恭敬地低垂着脑袋，一言不发。 艾拉穿着一身协会传统的法师袍。清瘦的身躯包裹在藏蓝色的袍子里，看起来似乎只是个冷漠而清秀的少女。但任何一个对她的名头有所了解的人,难免都会感到压力。 她轻抿薄唇，盯着面前的两位男法师沉默半晌，忽而开口：“你确定要让他一起？” 很显然，说的是陈弧。 黎宇反问道：“这不是你的人么？能不能信任，你应该比我更熟悉。” 艾拉点了点头：“那好吧。” 陈弧下意识地抬起头，盯着黎宇的目光里满是诧异。在他的想象里，黎宇就算是地位比较特殊，面对艾拉阁下也应该保持基本的尊敬态度。可是现在看来,黎宇跟艾拉交谈起来，语气和态度似乎是平时…… 这实在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 黎宇说道：“根据杜蓬的情报，那个火箭发射基地是自动化运转的，没有神国的神或者神使在里面操控。所以他也很难帮助我们渗透或潜入进去。” 艾拉沉吟道：“那基地的运转数据，也没法探知么？” 黎宇摇了摇头：“我也想知道那地方发射的，究竟是不是神之剑，或者别的什么卫星。但杜蓬对此一无所知，没法提供我们需要的情报。” 艾拉叹道：“惊喜只是幻影，我们只能照着原来的计划行事。” 黎宇：“那现在可否透露，在原来的计划里，下一步该怎么办呢？” 艾拉瞟了陈弧一眼。 陈弧不禁一愣。就在他犹豫着自己是不是该出门回避的时候，那位清冷的少女却开口了。 她说：“你在南美洲的任务，已经可以告一段落了。首先，你要回到法师城，去拿上属于你的毕业证书。” 黎宇：“毕业之后呢？” 艾拉：“你已经创立了自己的公司，这很好，别人毕业了还要找工作，你已经当老板了。所以下一步，就是用公司的名义,搭建一个发射基地。” 黎宇不由一怔：“我自己弄？” 她所说的‘发射基地’，当然是能够把载荷送到大气层外的火箭发射基地。在黎宇的印象里，这应该是一国之力或者至少是大公司才能玩得转的项目。一个初创的草台班子，不可能行得通吧？ 艾拉浅浅一笑：“我知道发射基地的技术要求很高，但你要知道，我们为此准备了很久。硬件方面，可以说我都差不多准备妥当了。” 黎宇皱眉思忖片刻，问：“神国对全球高空的监管，你打算怎么突破？” 艾拉毫不犹豫道：“我会准备诱饵。在亚洲、南美、太平洋上，到时候都会有许多火箭发射。这样可以确保让神国的打击力量应接不暇。” 黎宇：“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我其实也是诱饵之一？” 艾拉忍不住笑了：“不，你并不是诱饵。但我当然不会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你一个人身上。到时候上天的，一部分是无人的诱饵，一部分是载人的真家伙。真正的行动者不止你一个，所以就算你失败了，也并不意味着整个计划的失败。” 黎宇颔首道：“原来如此。” 艾拉看向旁边的另一个人，问道：“你有什么问题吗？” 陈弧连忙摇头。他对于神之剑和卫星什么的都全然不知情，就连艾拉阁下为何执着于火箭发射计划,为什么要派人上天,都两眼一抹黑。这让人能提什么问题出来？ 对于他而言,只要明白艾拉阁下或者说法师协会有个极其重要的秘密计划，要派人上火箭登天，这就够了。 黎宇问道：“南美洲的战事呢？接下来，协会马上要对布宜诺斯艾利斯发起总攻了，这场战役不需要我们参与？” 艾拉轻哂道：“你对攻城战的形式似乎有点误解。首先是火力覆盖，用强烈的爆炸，清洗掉敌人可能存在的一切区域。其次是无人机进场，搜索生命信号和电子信号，区分敌人和幸存的平民，以及投降的俘虏，做好标记。最后，才是士兵入城，他们需要完成的工作只不过是接收一座失去抵抗力的城市，仅此而已。” 黎宇有些纳闷：“攻城是这么简单的事么？” 艾拉：“只要有充足的火力和装备配套，就是这么简单。只有在火力不足，迫不得已的时候，才需要己方的人命去填坑。而且就算那样，也不需要游击队出场。正面战场是正规部队的任务，游击队只是用来骚扰敌人的。而你带领的那支小队，已经超额完成了任务。” 黎宇忽然有了一丝茫然的感觉。之前为了打造一支有战斗力的游击小队，他做了很多计划。如何收更多的高乔人，如何招更认同协会的非高乔人平衡，如何维持纪律，如何打散高乔人原有的部落结构……可是今天看来，那些计划似乎用不上了。 他不禁问道：“那么，我以后搭建的发射基地，要放在哪里？南美洲这里可以么？” 艾拉摇了摇头：“你也知道，这里是神国攻略的重点。协会目前只在亚马逊以南的地区有优势，布宜诺斯艾利斯要多久打下来，打下来之后又能再守多久，都说不好。而且雨林里既然藏着那么厉害的秘密发射基地，防卫力量肯定也很强。你的新基地放在南美洲，太危险了。” 黎宇：“所以应该放在哪里？亚洲？” 众所周知，神国的势力在东亚和东南亚最弱，那里是协会的势力范围。 艾拉微微点头：“准确来说，是东北亚。你知道西伯利亚吧，那里气候恶劣，所以人口非常少，不管是协会还是神国，都不太在意那片地带。” 西伯利亚，又是文明的边缘，世界的角落。 黎宇想了想，说：“但火箭发射基地，还是放在纬度低一点的地方比较好吧？” “纬度低省燃料，但我们不缺那点燃料。关键问题在于，怎么突破……”艾拉抬起手指了指天。 突破神国的高空防卫力量，这才是最重要的。而西伯利亚就是其中的薄弱环节。 黎宇缓缓地点了点头。 ———— 新 ------------ 220自由选择 希莱丽娅已经数不清多少天没看过太阳了。 实际上，不只是太阳，自然的风霜雨雪都是一样，自从她的战斗实训课结束，回到法师城以来，就一直在这里努力学习。而在黎宇前往南美洲之后，更是独自一人。 今天也是一样,走出生命系基础技术的课堂，她边走边看手机里的新消息。 这是作为启明星公司兼职文员的日常工作。 忽然，一个女同学从后面赶过来，拍拍肩膀叫住了她。 “希莱丽娅姐姐，这次课堂考核您的成绩真好啊，我在想……” 少女转过身打量了一下这位同学，发现对方的面相似乎比自己大,可是这“姐姐”叫得是一点都不卡壳。 这位女同学的脸上堆满了笑容,以至于显得有些谄媚：“我注意到你一直在做笔记,那个能不能让我看看啊？” 希莱丽娅平静道：“我可以发一份给你。” “那真的太好了！我该怎么感谢您……” “口头感谢就可以，我现在有些事要忙，待会发你，好么？” “呃，没问题。” 这位同学识趣地离开了。 希莱丽娅的注意力立刻回到了手机上。她刚才已经注意到，最近的一条未读消息，是通过巴别塔外渠道发来的。而她认识的人本就不多，会从法师城外面发来消息的还有谁呢？ 点开一看，果然，来自黎宇的消息： 【南美这边的任务差不多结束了，我很快就会回来。抓紧时间完成学业吧，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去做。另外，最近留意一下公司，可能会有人要送一些货过来。你可以用公司账上的款，先租一个库房。】 希莱丽娅盯着这段文字，站在路边愣了好半天。 黎宇要回来，她几乎数不清自己盼望了多少日子……但是,有货物要运送给启明星公司？还要自己租个仓库来保管？ “真希望我尽快完成学业，就不要安排乱七八糟的事情啊。”少女嘴里嘟囔着，可是眼里并没有丝毫怨念。 被那个人需要的这种感觉，真的不错。 忽然，手机又收到了一条新消息。这次是来自巴别塔法师城内的，一个名为‘修罗物流’的公司账号发来的： 【基地核心组件将在70小时内送达，请尽快给出交付地点。本次服务，寄件方采用了A级标准，并且已经结清费用。因此，我们会免费为您送到库房里，保证完好无损。】 “基地核心组件？”希莱丽娅的小脸上满是茫然，“那是什么啊？” ———— 在潘帕斯草原上，又一场战斗结束了。 布宜诺斯艾利斯以北靠近海岸的地方，一支游荡的百人牧师团，被法师阵营里一个只有几十人的游击小队解决掉，而且只付出了六个人受伤的代价——以如今小队配备的应急医疗舱，只要不是当场掉脑袋、断颈椎，基本上都很难死。 战斗结束之后,小队成员原地集合，看着从天缓缓降落的队长黎宇。他们一言不发，眼里却全是敬畏。 所有人都明白,如果不是这位队长在空中侦查敌情，准确指明了埋伏地点和开火方向，这场战斗绝对不可能赢得如此轻松。而在这之前的十几场战斗，也是一样。 黎宇双脚踩在草地上，看着面前排成整齐队列的队员们，忽然有些感慨。 几个月前，他刚刚认识这群人的时候，他们大都是桀骜不驯的部落人，还有一小部分是在篝火小镇里调皮捣蛋的少年。可是今天，无论男女老幼，他们都穿着整齐的迷彩服，脸上的坚毅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今天你们的表现很棒。非常果断，无论是行动的速度还是开火的精度，都没什么可以挑剔的。敌人是牧师团，战斗力在神国的正式部队里也算是不弱，但并没有对你们造成多少伤害就被消灭了。这说明，训练和战斗已经将你们中的每一个人都磨砺成了合格的战士。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们已经捏合成了一个团体。” 说到这里，黎宇扭头看向东方。那是海岸线的方向，隐隐约约能看到一丝亮眼的蓝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当初我许下的承诺已经实现了。我让你们拿起了枪，也打回了自己的家园。还有很多敌人盘踞在布宜诺斯艾利斯城内，但他们已经越来越难以离开那里，而且，协会的大部队即将对那座城发起总攻，那些敌人覆灭的日子不远了。” 一个青葱少年忍不住问道：“队长，我们会参加攻城战吗？” 这少年是雷耶斯，原部落首领的儿子，也是少男少女构成的那个小组的组长。 黎宇摇了摇头：“那是大部队的任务，跟我们没有关系。实际上，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雷耶斯不由一愣：“任务完成啦？那以后呢？” 黎宇：“我即将回到法师城去。而你们，就需要做出选择了。有两条路可以自由选择，一种是退役，另一种则是跟随我去法师城，然后前往新的地方继续战斗和冒险。选择前者，就把武器装备都可以得到一笔退役费，以及法师协会下属的岗位推荐名额。他们推荐的岗位不会是什么发财的生意，但维持生活没什么问题。” 队伍中的另一个少年突然嚷道：“队长，我选择跟你一起走！” 黎宇看了一眼，是罗格——当初在篝火小镇里领头嘲笑老上尉，后来全家遇难，跟小伙伴们一起加入游击队的那个少年。 但更多的年轻人，却远没有如此坚定。尤其是那些部落里的孩子，虽然憋住了没吭声，却一个个扭头看向自己的父母或长辈。 至于那些长辈，纷纷皱眉思索了起来。 黎宇拍了拍巴掌：“今晚大家休息的时候考虑考虑吧，明天我会统计人数。无论做出什么选择，都要在明天决定。后天一早，我就会离开。” “您……”里卡多站了出来，“为什么这么急啊？” 黎宇瞥了他一样。这个里卡多是原先的高乔部落首领，而在最近的训练和战斗中，他只是参谋小组的一员，似乎早已没了往日威严，只剩一点建议权。 里卡多此时表露出来的不舍，究竟有几分真诚？ 黎宇懒得去猜，只是淡然说道：“协会安排了非常重要的任务，所以我的时间并不充裕。你们也尽快想清楚，明天给我答案，不要后悔。” ———— 新 ------------ 221告别的深意 “除了加西亚上尉和法师们，报名跟我去法师城的只有三个人，”站在清晨的辉光里，黎宇宣布道，“雷耶斯·纳瓦巴斯卡，罗格·卡尔尼塞，卡蒙娜·伊劳拉。很好，三位勇敢的年轻人。” 罗格是篝火小镇幸存的少年。那几个幸存者里，只有他一个报名，其他孩子都选择就地退役。这让黎宇稍稍有些意外，不过设身处地想想倒也不难理解。在目睹了全家灭绝的惨状之后，如果不是为了生存，他们大概不太想再靠近战场了。如果不是为了生存和复仇，前段时间他们大概也不想加入游击队吧？ 而如今复仇告一段落，生存的压力也没了，一个今后安稳过活的机会摆在眼前，就算是半大孩子也明白要抓住。 但听到这个结果，罗格却惊讶得回头看向同伴们，眼里甚至透出一丝愤怒。 于是黎宇就有些明白了——这几个孩子大概是有过对未来的讨论，而本该是其中一员的罗格，却因为想法不同，被排除在外了吧？ 而最让黎宇意外的，是另外两位报名者。 罗格，是部落首领的儿子，如果留在这里再过些年很有可能成为下一位部落首领，至少也比其他高乔人的境遇更好。 卡蒙娜，则是先前的一次战斗中，不听命令导致双双战死的伊劳拉夫妇的独生女。这姑娘居然报了名，是最令人意外的。就连其他高乔人都不约而同地露出震惊的神情，盯着她。 黎宇停顿片刻，继续说道：“你们选择了更为艰难的道路，但你们的未来不仅是鲜血和眼泪，还会有异乎寻常的光荣。跟家人朋友道个别吧，我们要去很遥远的地方了。” ———— “雷耶斯是自愿报名的么？”黎宇倚靠着树干，看着面前的里卡多。 游击小队解散，法师们离开之后，真正恢复了权力的自然是这位部落首领。而这位首领的儿子要跟着法师们离开，他作何感想？ 里卡多微笑道：“他当然是自愿报名的。这孩子从小就不甘心当个普通人，我们这小部落也没法满足他的雄心壮志。他就想这辈子干点不一样的大事。” “你鼓励他了吧？” “在您面前我不敢隐瞒什么。是的，我鼓励了他，因为我觉得这样对他好，对我们部落可能也是件好事。” 里卡多已经把话讲得够明白了。让部落里的孩子待在法师协会里，显然有助于维持关系。就算法师协会这头巨兽瞧不上他们这个小部落，至少能维持跟黎宇这个法师的关系。而且还不是一般的孩子，是他这个部落首领的儿子，诚意不可谓不足。 黎宇淡然道：“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此时的天色已经变得黑暗，仅剩的夕阳余晖消失在西方天际线边。不到一百米远处，有一堆篝火照亮了刚刚降临的夜色。 一群高乔人围着篝火席地而坐。忽然，其中有人弹起了吉他。 溪水般的吉他独奏，萦绕在篝火周围。那曲调似乎有些伤感，让周围的高乔人全都低头看着篝火，没有人说话。 黎宇也和他们一样，静静地听着那乐声。 里卡多忽然说：“这曲子，是我们部落里的送别曲。每当有人要离开时，就会在围坐在篝火旁边，大家伴着这首曲子为将要远行的人祈祷。” 黎宇：“为你儿子和卡蒙娜？” 里卡多正色道：“还有罗格那孩子。实际上，他们也在为您和法师们祈祷，包括加西亚上尉。经过这么多天的战斗，大家早已互相视为家人了。” 黎宇：“……” 里卡多：“您走得这么匆忙，连游击小队都要拆散了，我们确实很诧异。不过您是法师，受协会器重，肯定是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情，我们明白。但还是觉得……太匆忙了。” 黎宇笑了笑，没有多解释什么。 里卡多犹豫了一下，说：“明天早上就要走了，您不过去，跟大家再告个别吗？” 黎宇悠然道：“我已经跟大家说过再见，再说，就显得啰嗦了。” 里卡多点起了一根烟，深深地吸了一口。他看了看身旁面前的黎宇，侧过身，让呼出的烟气离黎宇远一些。 尽管马上就要离开了，但黎宇这个队长在里卡多眼里的份量似乎并没有减多少。 沉默半晌，里卡多低声道：“这些天来，您设计了详细的制度，立功了怎么奖励，犯错了怎么惩罚，还有伤残和牺牲如何补偿……那么多琐碎的东西，在我看来，您都安排得非常好。我本来以为您是打算在我们这里长期发展的，可是……” 黎宇笑了笑：“所以你究竟想问什么？” 里卡多抽完了这跟烟，往地上一丢，狠狠踩了一脚。然后他问道：“我想知道，如果我们全体选择跟随您，而不是留在南美……您会继续带领我们吗？” 黎宇反问道：“那样的话你就不能回到部落首领的位置上了，你愿意吗？” 里卡多苦笑了一下：“您知不知道，雷耶斯那小子是怎么说我的？我这个父亲说话，本来都是很管用的，直到您出现了。不只是其他人，就连我这个儿子都觉得，听我的还真不如听您的。他昨晚决定跟您走的时候，就跟我说，我只是个目光短浅的小小部落首领。而您是法师，是以后能管理一座城的大人物。现在跟随的最好机会，以后，就再也不会有这么好的机会了。”. 黎宇耸了耸肩。 里卡多继续说道：“我是有些向往的，但也问了其他人。咱们部落里大多数人，都不想再折腾，像雷耶斯那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子真没几个。以后继续跟着您或许真的会成为大人物，但我们高乔人，大多数都还是更喜欢无拘无束的日子。” 黎宇点了点头：“我不打算用命令或者欺瞒手段。在我看来，与其让你们以后心生怨恨，还不如只要最有积极性的几个人。” 里卡多叹了口气：“但无论如何，大家是真的很感谢您。没能为您准备一场烤肉欢送会，太遗憾了。” 黎宇笑而不语。 他算是看出来了，里卡多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倒是已经站稳了立场。如果能让自己这个法师念情，以后他们部落无疑会多一条退路，也多了一尊关键时刻能帮大忙的后台。 黎宇不介意给一支部落当后台，但这就要看未来，他们能拿出什么足以请动自己的利益了。 ———— ------------ 222只是暂时 在一艘大型潜艇的客房里，黎宇站在三个半大孩子的面前，以一种平静无波的语气说道： 「如果没有问题的话，就在这里签字并按指印吧，轮流来。」 三人面前的桌上，放着一块平板。屏幕上显示的，是启明星公司的雇佣合同。少男少女们凑在一起盯着平板屏幕，只是互相打量了几秒钟，便抢着签字按指纹了。 等这个基本流程走完，黎宇拿起平板，貌似不经意地说：「通过试用期之后，第一份合同雇佣时间是三年。三年后，我会根据你们的表现作出评估，优秀者将有机会得到考试资格。」 雷耶斯下意识问：「什么考试啊？」 黎宇：「法师学院入门考试。」 三人不约而同地瞪大了眼。 罗格小心翼翼地问道：「我们以后真的有可能……成为法师吗？」 黎宇：「这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 就在这时，整个潜艇似乎都震了一下，房门外隐隐传来吵嚷的声音。 雷耶斯和罗格异口同声：「怎么回事啊？」 黎宇则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淡定道：「没有危险警告，潜艇本身没出问题。应该是外面有人在庆祝。」 「庆祝？」少年少女们一脸茫然。 黎宇走到门口，打开门，让外面的声音传进来。 房门外边是潜艇的公共区域，摆有餐桌、沙发和放新闻的大屏幕。而此时，幕布跟前围了一圈人。 这些人几乎都是法师协会的成员，少数是法师，更多的则是军官和正式工作人员。而让他们纷纷欢呼出声乃至跺脚拍巴掌的新闻，就是屏幕里那个记者正在激动报道的—— 「就在我身后，大家可以看到，我们已经真正攻克了布宜诺斯艾利斯！这座被伪神国夺走的重要城市，他们只盘踞了不到半年，就被我们消灭、驱逐干净了！更为重要的是，这是伪神国在南美大陆上的最后一个关键据点。攻克布宜诺斯艾利斯，就代表着这块美丽的大陆已经告别了伪神的脏手……」 听着屏幕里的声音，黎宇却忍不住回想起了深藏在亚马逊雨林里的那座自动化无人城。神国的势力，真的已经被驱逐出去了么？他对此深感怀疑。 一回头，就看到三个少年少女也都凑了过来，盯着屏幕里的记者，尤其是记者背后冒着黑烟的残缺城市剪影，青涩稚嫩的脸上露出了向往与好奇。 「那就是布宜诺斯艾利斯吗？」 「好厉害啊，真的打进去了……」 「宣布的那个是，是什么大人物吗？」 黎宇淡然道：「不，他只是个记者。而且你们也是做出贡献的一部分。协会下属的几十个游击队在南美洲到处点火，让伪神国的援军没法抵达布宜诺斯艾利斯，也不敢大批登陆，这才有了如今的胜利。」 三个少年少女的脸上泛起了骄傲，使劲点了点头。 黎宇又看了一眼屏幕。除了那个激动的记者以外，画面角落里还显示着潜艇此时的位置。 他喃喃自语：「经过好望角了。」 卡蒙娜小声问道：「好望角是什么啊？」 黎宇扭头看着这个腼腆而面带好奇的女孩。一路上，这个女孩比两个男生要沉默得多，一举一动都透着小心翼翼的感觉。 他笑了笑，说道：「非洲的南端，过了这里就是印度洋了。而我们要去的巴别塔法师城，就在印度洋里……」 话只说到一半就卡了壳。因为手机震了一下，他低头看了眼，就瞥见了希莱丽娅发来的一条消息。 【基地核心组件好多啊，装满了好几辆大货车！卸货的时候，本来订的那间仓库都 放不下，我只能临时加价，租了另一间更大的仓库。这个仓库的租赁价格是每天600贡献点，这样可以吗？】 黎宇不得不承认，这仓储成本，的确是比自己预想中的要稍微高了那么一点点……他本来还打算在法师城里多休息一段时间的，但此时只用了不到两秒钟，就改了计划。 他说道：「做好准备吧。我们在法师城只能待几天，就要再次出发了。」 ———— 象征着下课的钢琴乐声再次响起时，希莱丽娅的注意力终于从课程里拔出来。此时，她才发现周围的一圈同学里，似乎全都是满脸疲惫的状态，一个个脖子都直不起来了。 她稍稍扭头，想要看看身后其他同学的样子。可是当目光扫过教室门口的时候，就钉在那里转不动了。 教室门口站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堂课的教授此时刚刚走下讲台，到了教室门口，一抬眼，也看到了这个人，忽然笑出声来：「黎宇啊，你是不是回心转意，想要跟我去研究生命系……」 年轻人同样笑着，却摇了摇头：「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呢。以后战争结束了，或许才能安心钻研。」 教授的笑容顿时泛出苦味：「跟神国的战争？怕是一百年都结束不了啊！」 黎宇两手一摊，表示自己也很无奈。 教授摇着头走了。 而希莱丽娅已经跑到了他跟前，碧绿的眸子直发亮：「你回来了！」 「是啊。」 少女忽然想到了什么，语气低落些许：「那个仓库的费用……」 黎宇微微摇头：「没关系，你做得没什么问题。那些货物很重要，只要确保安全无损，仓储费用高一点也可以接受。」 「但是公司的日常账户上只有一万贡献点，我担心支撑不了几天……」说到这里，少女忽然松了口气，「还好，你回来了。」 「嗯，交给我来处理吧，没关系。话说你现在学得怎么样？课程还顺利吗？」 听到这个问题，希莱丽娅一脸茫然：「我不知道算不算顺利。其他同学的进度，好像都比我慢，还有人很羡慕我的成绩。可是，跟你一比，就完完全全不值一提了。」 「别跟我比啊。你应该明白，跟我对比是没意义的。」 「但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毕业呢？不毕业，就只能待在法师城里，而你又要走了。等等，这次离开之前，你可以在巴别塔待多久？」 「我已经约了一艘货运潜艇，它后天到，然后我和仓库里的那些东西一起进潜艇。」 「后天……」少女咬了咬牙。 ———— ------------ 223现在已经不是她了 「不管是毕业任务，还是额外任务，包括战场上临时指派的战斗任务，你大都完成得很好……应该说，有点超出我的预料了。」 韦斯曼院长盯着面前的年轻人沉默了好一会，终于如此说道。 黎宇：「还是要感谢协会给我的支持。如果没有充足的后勤，我那些战绩都是不可想象的。」 小伙子的回应这么识时务，让院长颇感欣慰。他沉吟片刻，忽然笑了起来：「之前说好的贡献点，已经转账了。学院任务的奖励发到你的个人账户，那些战场上的任务奖金，打到了你的雇佣兵公司。说到公司，毕业之后你有什么打算吗？继续发展你的公司吗？」 黎宇点了点头：「我会试着开辟一个新的根据地。」 院长：「还是在南美洲吗，巴塔哥尼亚？」 黎宇却微微摇头：「不，在西伯利亚那边，靠近北极圈的地方。」 院长不由得瞪大了眼睛：「跑这么远？」 黎宇：「毕竟那些不偏远的地方，要么已经被咱们协会拿下来了，要么就是神国重兵把守，或者双方正在热战。要找个比较有开拓空间的地方，就只能找比较偏远的了。」 韦斯曼摸了摸胡须：「我本来还想建议你，在这巴别塔法师城里租一个厂房，试着做点工业呢……」 黎宇：「谢谢您的好意，但我确实已经有所计划了。而且，我已经准备了一大批东西，要带到西伯利亚去。我倒是想问一下，运输潜艇的租金，可以给我优惠一点吗？」 「你要带一大批东西去西伯利亚？」院长沉吟着，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看来你的准备相当充分……等等，该不会是那位艾拉阁下的安排吧？」 黎宇微笑着点了点头。 老人也笑了起来，一脸慈祥：「你是不是已经查过了，咱们学院有专属的潜艇运输队？行吧，可以给你成本价」 「多谢院长先生！」 黎宇的嘴角笑得更开了。毕竟面前的老人几句话，就能帮自己省下几万乃至十几万贡献点。对于一个初创期公司来说，这可太重要了。 韦斯曼院长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悠悠地换了个话题：「既然你打算开拓新的根据地，以后想必会需要不少人才吧？正好，我们学院的毕业生，或许可以填补你的空缺。」 解决学生的就业问题？还是说，往自己的根据地掺沙子？ 虽然隐隐有些警惕，但黎宇脸上的笑容依然不变：「如果同学们有兴趣，我这边也有合适的岗位，那当然没问题啊。」 院长的笑容收敛了，略显浑浊的眼睛里透着一丝无奈：「风向变了，许多以前常有的岗位以后会越来越难找。就比如幻梦行业，以前每年都要招许多新人，今年不仅一个不招，好像还要大裁员……」 黎宇想起了之前跟阿玛兰达聊过的，所谓幻梦，就是链接感官神经，让人沉浸在事先编好的故事里，用AI当演员，让客户身临其境的体验。由于曾经差点引来许多法师沉迷，协会为幻梦设置了相当高的门槛，只有符合条件的资深法师才能享受，而且价格非常昂贵。即使如此，这个行业每年还是能够为协会回收数量可观的贡献点。 「战争规模在升级，娱乐行业就显得很不合时宜了。」 院长叹了口气：「所以我们也在转变思路。以后学生们的必修课和选修课，都会更多地跟战斗挂钩。所以未来，你下一届毕业的后辈们，应该也会更适应战场，更符合你开拓根据地的需求……」 听着老人貌似笃定的话语，黎宇只是微笑着，没有反驳。 他可太清楚了，就算是在旧时代，学生在校园里学的课程和真实的岗位技能之间，往往也隔着不止一条鸿沟。战场更 是如此，不管学校里成绩再好，到了真刀真枪的环境里都可能吓尿裤子。除非设置更多的战斗实训课，让学生体验到真实的战场环境。但那样操作起来就更麻烦了，很容易产生大量伤亡数字。 黎宇也叹道：「时代在变化啊。」 ———— 在法师学院的行政中心里，希莱丽娅已经待了好一会。她打听了一圈，再结合论坛上看到的帖子，算是把学院的某项政策给彻底弄明白了。 排队许久，少女终于来到了4号办事窗口。面对陌生的办事员，希莱丽娅深吸一口气，正色道：「我要申请远程课程。」 中年女办事员愣了一下：「你现在是正常学徒吧？」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今年入学的正常学徒。但是我有一份工作，需要我去法师城以外……」 办事员打断道：「你才入学不到一年，现在正是好好学习的时候。至于你说的工作，应该是兼职吧？」 希莱丽娅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办事员劝道：「孩子你听我的，一份兼职工作不值得你这样做。千万别以为远程课程和正常上课一样。你不在学院里，就缺乏学习的氛围。而且离开了法师城，你的雇主更是可以随意拿捏你。只有先通过毕业考核，成为正式法师，在那些黑心老板面前才可能有点话语权。」 少女却很笃定：「我这不是一般的兼职工作，我的老板也不黑心。」 办事员嗤之以鼻：「不黑心怎么当老板？」 希莱丽娅：「他或许会圆滑，但内里一直很有原则的。」 办事员：「你怎么知道？」 希莱丽娅：「因为就是他带我来法师城的。」 办事员顿时愣住了。 希莱丽娅又继续说道：「而且他也是优秀的法师学徒……不，已经毕业了。他可以辅导我学习的。我觉得，会比在学院里学习的效率更高。」 就在这时，少女的身后传来一个熟悉而温暖的声音：「你在这里啊。」 希莱丽娅转过身看到他，就忍不住露出笑颜：「下午好啊，老板。」 办事员忽然问道：「你就是这孩子的老板？呵，看着也挺年轻的，你刚毕业吗？」 黎宇望了过去：「有什么问题么？」 办事员：「这小姑娘要申请远程上课，还说有你辅导。怎么，你成绩很好？」 黎宇挑了挑眉：「你可以查一下，从入学到毕业考核的最快记录。」 「那是夏菲菲法师……」 「现在已经不是她了。」 ———— ------------ 224复合式打法新赛道 启明星公司的注册办公室，黎宇只来过寥寥几次。今天再一次过来，对他而言还是有种陌生感。而陪在他身边的，是希莱丽娅和普佳。 「法师协会的第一家雇佣兵公司成立于三十多年前，这点发展时间还不太够，不足以找到精髓。他们现在的生存模式都是在战场上打拼，从协会官方领取贡献点。」 「这样不对吗？」 「不是不对，应该说是不够好。他们如果放开思路，其实是可以拓宽赛道的。那样就可以开发本地商业模式，击穿潜在用户心智，解决用户痛点，与协会官方双向赋能，建立本地私域流量，实现深度共建，形成组合拳。」 这么一套说下来，黎宇就见面前的女生们眼神发直，两个人都懵了。 希莱丽娅讷讷着说：「你说的……我怎么听不懂……」 普佳：「我也不明白。这是某种天才法师才能掌握的语法吗？」 黎宇淡然道：「没什么，就是在给协会打地盘之余，做点买卖赚钱。比如这次去西伯利亚，我们可以带上一批燃料棒，做生意。」 听到这话，普佳顿时眼前一亮：「这计划可好，燃料棒在法师城是基础价，但在法师城以外卖得可就贵了，好像越是偏远地区越贵！」 希莱丽娅则有些好奇：「在我们之前，那么多雇佣兵公司，都没有人想到用这种方式赚钱吗？」 黎宇：「我在论坛上找过，有人尝试过这种方式，但赔本了。因为运输费用太高。从法师城到陆地上只能用潜艇，而不管是哪种潜艇，费用都很难低下来。」 普佳：「那我们怎么办……」 希莱丽娅忍不住拍了下巴掌：「但我们把运输费用降了下来！」 黎宇点了点头，脸上并没有笑容。现在想来，自己能多赚一些的决定性原因并不是头脑灵活，而是凭人脉关系。这种便宜能占肯定要占，但也实在不值得骄傲自豪。 他沉声说道：「我们很快就要出发。这一次，希莱丽娅申请了远程授课，要跟我一起走。办公室这边需要一个人留守。」 普佳咽了口唾沫：「我留守吗？」 黎宇点了点头：「我看得出来，在南美你有点煎熬。」.z.br> 普佳忍不住笑了起来：「也算不上煎熬吧，我就是……不太喜欢出外勤。」 希莱丽娅：「为什么不喜欢啊？在外面执行任务不好吗？」 普佳看了看这女孩，又瞟了一眼老板，把话憋在嘴里没说出来——某些人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法师城，只是因为心上人的缘故吧？在外面吹风淋雨的有什么好？ ———— 黎宇订购了医疗中心的高级服务。 他独自来到手术室里，躺在床上，右手平伸到一个圆形操作台上。他的右胳膊，从小臂到手掌，都被一圈圈的环形支架固定住了。 支架之间以防爆屏障相连，基本能够确保他的安全。就算是右手像高爆手雷一样突然炸开，也能确保他的躯干和头部基本完好。 坐在一旁的医生盯着屏幕，监督着AI的操作和各项指标。那医生是个中年男人，聊起黄段子也是一点都不生疏：「戴这块手表，你是不是有些事情，不太方便？」 黎宇笑了一下：「可以用左手。」 某些不可言说的事情确实可以用左手，但被杜蓬强行锁上的这块手表，他是真不想继续戴下去了。就算有隔音膜，但戴着这么个危险系数不明的东西，鬼知道什么时候会泄露些重要情报？ 反正已经跟那个混蛋神使对线过好几次了。把手表取下来，就算放在公司办公室里，也能跟杜蓬联系上，那就没必要让这玩意儿留在自己身上。 实施手术的是一台机械臂，超高精度和强度的设计。可以用一般的小型医疗机器人，但万一手表里有自爆装置，那些蚂蚁般的小机器人是没法帮他防护的。安全起见，似乎还是摘了比较好。 而且每次想到手腕上有这么个玩意儿，希莱丽娅向他暗暗示好的时候，他都没什么回应的心思。 机械臂的动作并不快，但严丝合缝，极其精确。一圈支架卡进了手表与手腕之间的空隙，再缓缓变粗，将表带撑到了近乎极限。与此同时，好几圈支架连带着防爆屏障都已经就位，将手表连同表带都包裹了起来。 机械臂顶端的激光切割器，也就位了。霎时间，表带上冒起刺眼的光芒，以及一团轻烟。 医生忽然说道：「好了，手术完成。」 黎宇长出一口气。 医生又问道：「这个表，你打算怎么处理？我们有防爆回收服务……」 黎宇摆了摆左手：「那就不必了。这是我和别人做实验的东西，虽然暂时失灵没法取下来，但还是很有研究价值。」 医生嘴角一翘：「跟艾拉那样的传说级大佬，好处不少，危险也不少，是吧？」 黎宇顿时有些惊讶：「你怎么知道……」 医生：「我怎么知道你跟着艾拉？拜托，黎法师你在咱们巴别塔不大不小也是个名人，新出炉的学院最速记录，屡次跟神使硬碰硬之类的事迹，消息稍微灵通一点的都知道。不过，那位艾拉阁下居然会在你这样前途远大的新人身上做危险实验，这就没几个人能想到了。」 既然不能说这块表是神使强行安在自己身上的，那么自然就只能把锅甩到艾拉头上了。当然，黎宇也没有明说，况且…… 「咱们签了保密协议的。」 「您放心，请相信医生的职业素养，我们绝不会告诉别人的。」 两人说话间，机械臂和支架都自动撤了下去。而那块来自杜蓬的监控手表，被层层防爆屏障包裹着，装进了一个篮球大小的箱子里，递到了眼前。 黎宇站起身，提起箱子告别，然后走出了医疗中心。 走在路上，他一手提着箱子，另一边拿出手机，确认了商家的订单。 低价采购的燃料棒也有了。接下来，就是再次出发的日子…… ———— 紧急通知：启用新地址-，请重新收藏书签！ 免费阅读. ------------ 225她没那么离谱 黎宇带着七个人以及一大批配件，登上了学院用成本价提供的潜艇。 除了他和希莱丽娅，还有阿玛兰达和陈弧这两位已毕业法师。当然，黎宇如今也通过了毕业考核，不再是学徒了。 同行的队伍里还有老上尉加西亚和三个少男少女。不过在安排住宿间的时候，黎宇并没有刻意强调法师身份的区别。他和陈弧一间房，老上尉带着两个少年，阿玛兰达与希莱丽娅带着那个名为伊劳拉的女孩。 潜艇里空间有限，尤其是装了那么多基地组件。留给这行人的只有三间客房，好在床铺是可以延伸的，一张几米宽的大床睡上两三个人倒不成问题。 黎宇进房之后，扫了一眼平淡无奇而略显狭小的空间，便坐在床边，拿出平板。 这次目的地是西伯利亚的东部，名为鄂霍茨克的偏远城市里。关于这个地方的各种资料，在协会官方论坛里都可以找到。潜艇里虽然没有网络连接，不过他早就下载好了。 陈弧坐在床的另一边，隔着好几米的距离，静悄悄半天没说话。等到老板终于暂时休息伸懒腰的时候，他说：「刚才那个小姑娘好像盯着我看……」 黎宇扭头看向他：「哪个小姑娘？」 陈弧咧嘴一笑：「就是叫希莱丽娅的那个。你安排了房间以后，她就盯着我，好像很羡慕的样子。」 黎宇耸耸肩：「这倒是不奇怪。」 陈弧：「你也知道她喜欢你对吧？那你呢，对这姑娘感兴趣吗？」 黎宇：「……」 眼见老板的沉默，陈弧顿时了然：「我明白了。您放心，这种小事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包括艾拉阁下。」 黎宇咳嗽了两下：「你是真的很聪明啊。」 陈弧笑道：「希望您不是在说反话，哈哈。」 黎宇忽然觉得，经过这个不正经的小话题之后，陈弧和自己的关系似乎朝着「狐朋狗友」的方向发展了一点点。他意识到，这或许就是这家伙的目的。 跟老板交朋友是吗…… 黎宇陷入了沉思。以后自己的管理风格，究竟是应该始终保持威严，还是在适当时候稍稍放松一些呢？ 考虑到这是雇佣兵公司，有军队性质，那似乎就该追求令行禁止，维持身为领导的威严。但那样长时间紧绷着、哪怕日常生活中也要压着别人的架子，黎宇又实在不习惯。而且那种威严也可能会导致更深的隔阂，反而不利于管理……Z.br> 他叹了口气。 陈弧笑嘻嘻地问道：「在犹豫选哪个女孩子吗？」 「呵呵。」黎宇冷笑了一下。 陈弧：「您现在可是巴别塔的风云人物，还这么年轻。如果到女学徒和女法师里公开征友，那您一定非常受欢迎。」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起来。 这艘潜艇里的门铃比旅馆或宿舍的更加刺耳，就像是刮擦金属一样，能够打断任何人的对话。 陈弧站起身，走到门口，先开了一条缝。看清站在门外的人是谁之后，他干脆把门完全拉开了。 来的是希莱丽娅。 她说：「你说过会辅导学习的，所以我……」 陈弧瞥了一眼老板的脸色，毫不犹豫地侧身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等女孩向前几步走进来之后，他拉着门把手，悄悄地退了出去，还关好了房门。 只是关门之前，这家伙一闪而过的笑脸上，似乎颇有深意。 房间里没有书桌，除了大床和矮柜以外并没有什么摆设。因此，希莱丽娅要让黎宇辅导学习，就只能跟他一起坐在床边。 两人肩并肩坐着，胳膊看似挨着，但又留了 一丝距离。 希莱丽娅拿着一块平板，同样提前下载好了资料，用于学习。这上面的一些重点难点，都被少女手动画了下划线。 黎宇看了一眼，略微有点诧异：「圆锥曲线？你学得这么快？」 希莱丽娅忍不住嘟嘴：「你在嘲讽我吗……」 黎宇：「不不不，这速度真的已经相当快了。你不要跟我比，我在一百年前就学过这些东西了。和其他学徒比较，你肯定快得多。」 希莱丽娅：「那跟你在旧时代学的速度比呢？」 黎宇：「说实话，比我那时候快。」 听他这么说，女孩的小脸上顿时阴转晴了。 不过黎宇又补充道：「你也不能只看速度，还要看掌握程度。这些基础数理知识算是基础，以后不管是在实验室里还是战场上都很有用，所以需要确保掌握得非常熟练才行。」 希莱丽娅：「我知道我知道，可以用数理逻辑计算很多东西，比如炮弹轨迹！但我觉得，只要考试能通过，应该就足够了吧？反正我以后也不想进实验室。」 黎宇：「那你以后想去哪里？」 对于这个人生抉择一般的重大问题，少女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那双灵动的绿瞳似乎变得有些痴了，就好像在反问「你想让我去哪儿？」 沉默片刻，希莱丽娅轻轻地开口道：「未来会变成什么样，谁知道呢？」 黎宇笑了笑。 希莱丽娅忽然想到了什么，盯着他的手腕，说：「那块表已经解下来了啊！」 黎宇点了点头：「昨天。」 希莱丽娅：「没有自爆之类的……」 黎宇：「并没有，而且我提前做好了预防措施。除非是那种能把楼房搞塌的大爆炸，否则弄不死我。手表我留在了公司的办公室，锁在保险箱里。」 希莱丽娅想到办公室里还常驻着一位前辈兼同事，有些担忧：「那保险箱安全吗？」 黎宇：「高强度防爆，内部附带通讯模块。如果我突然想要联系那家伙，也能联系上。当然，他就没法准确找到我了。」 希莱丽娅：「那就好。可是，你身上不会还有别的东西吧？」 黎宇：「别的什么东西？」 希莱丽娅：「艾拉前辈会不会……」 黎宇摆了摆手：「监听我？她没那么离谱。」 希莱丽娅舒了口气，狡黠一笑，小脸突然凑近了许多。一个吻，突如其来地印在了黎宇的侧脸上。 ———— 免费阅读. ------------ 226靠岸 潜艇在无垠的深海中穿行，与周围的黯淡环境几乎融为一体。速度虽然不慢，但层层海水隔绝了与外界的声波交流。置身其中的人只能听到潜艇内的震动嗡鸣。 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很容易产生一种世界都要静止的感觉。而对于黎宇来说，此刻却是真的凝固了。 或许是在南美洲的荒野和战场里挣扎太久，他已经忘了跟女孩子亲密相处是什么感觉。至于柔嫩温润的嘴唇触感，更是陌生得像是从没体验过。 黎宇愣住了。 转眼间，柔软的唇离开了他的侧脸。 希莱丽娅轻声说：「这些天我总会想起你。你那边没有信号，手机呼叫不通。我试着用学习转移注意力，幸好，这一招还挺管用的……但现在就不需要啦。」 黎宇摸了下鼻尖：「是啊，现在不需要了。」 希莱丽娅双手支在床边，单薄的肩自然凸显出来。简单而自然的姿势，却让女孩的气质顿时变了——相比于在法师城、在学院里、在其他人面前的冷静飒爽，此时多了一种少女的娇憨与羞涩。 不过她还是紧紧盯着他，没有错过一丝一毫的眼神变化。于是，他的惊讶于愣神，也没有逃过少女的注意。 希莱丽娅忽然有些担心：「我刚才，会不会有点……惹你不开心了？」 黎宇：「我有什么不开心的？」 少女低声说道：「我害怕我的举动太过火，会让你为难。你说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提升自己的实力，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我猜，你不希望被无关的事情打扰……」 黎宇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额头。额前的刘海被他揉得有点乱了，但女孩显然并不在意，只是轻轻眯着眼睛，活像是一只小猫咪。 ———— 辅导学习的时间结束，希莱丽娅回到女孩子们的房间里。她坐在舷窗边的椅子上，望着窗外，怔怔出神。. 忽然，她听到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女孩声音：「外面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到吧。」 希莱丽娅稍稍扭头，看到了伊劳拉。这姑娘新加入公司，前两日也是第一次踏上法师城，全程几乎都是沉默寡言的状态。以至于她的嗓音，希莱丽娅都没怎么听过。 因此，现在这会人家来搭话，就让她颇有些无措了。 沉默片刻，希莱丽娅实话实说：「我只是在发呆。」 窗边的座位只有一个。伊劳拉就站在跟前，双手放在背后，脸上的表情也是紧张而拘谨。 「法师姐姐……」 「我还不是法师，」希莱丽娅打断道，「只是学徒。我还没有毕业呢。」 伊劳拉：「我明白，呃……我听说您以前是老板带来的，是吗？」 希莱丽娅点了点头：「对，我并不是在法师城里出生的。」 伊劳拉犹豫了下，鼓起勇气说：「来法师城之前，我们跟老板签了合同。他说，如果三年后表现好的话，可以有机会去考试。考试如果通过，就可以成为法师吗？」 希莱丽娅：「可以成为法师学徒。如果你成了学徒，修完足够多的课程，都合格了以后就能开启毕业考核任务。只要任务也完成，就成功毕业，成为法师。我们的老板也是前两天才正式结束毕业考核，拿到正式法师徽章的。」 伊劳拉纠结道：「可是，要怎么样的表现，才算是「表现好」呢？」 希莱丽娅一时语塞。因为她当年可是与黎宇一同拿到的推荐信，直接就来法师城报到了。从神国的核心统治区跑出来的，似乎更容易拿到这个资格——她记得，黎宇无意中提到过，这就是所谓的「统战价值」。 于是她只能回答道：「那就要看老板的安排 了。我也只是个普通员工啊。」 伊劳拉张口欲言，欲言又止。 希莱丽娅跟黎宇的关系究竟是不是「普通」，即使是刚加入没几天的新员工，也能看出一点端倪。只是这种事情实在不好当面说，尤其是对于战战兢兢的新员工而言。 伊劳拉只是有些羡慕。毕竟，希莱丽娅的年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 ———— 潜艇浮出了海面。 黎宇坐在窗边，静静地望着舷窗外的阳光。即使再怎么风平浪静，海面上都总是布满碎浪与波纹。此时正是中午，阳光洒在海面上，散成无数跳动的光点。 视线稍转，就看到了远处的陆地轮廓。海是蓝的，陆地是白的。 今日天气晴朗没有下雪，但地上显然多的是积雪。 一旁的陈弧问道：「马上靠岸了，有什么需要我注意的吗？」 黎宇：「你升空侦查一下吧。我们可能要在岸边设立一个临时营地，你先踩踩点。」 陈弧：「我们不去鄂霍茨克城里吗？」 黎宇扭了扭手腕，说：「当然要进城，但也要提前找些驻扎点，以防万一。神国的触手虽然伸不过来，但协会对这里的管控力度也很弱。当地是什么情况，谁能担保？」 陈弧想了想此行带过来的那些昂贵基地组建，还有几大箱子的燃料棒，点了点头。 「您说得对，行李太过昂贵的旅人都应该小心谨慎。」 黎宇颔首道：「潜艇在港口停靠、卸货，需要一点时间。待会你出去直接起飞，既是侦查，也算是展示一下实力。」 陈弧笑了起来：「整个鄂霍茨克城的人口还不到一万，跟个镇子似的，统计在册的法师数量好像也就几个。而咱们就有三位正式法师，一位优秀学徒和一位魔战士。我们的威慑力，在这个小地方恐怕不小，哈哈哈。」 黎宇的嘴角也翘了一下，但并没有笑出声来。他回想了一下这次带来的东西，除了基地组件和燃料棒以外，还有那些突击步枪、轻机枪、狙击枪、迫击炮、单兵榴弹发射器之类的……就跟以往一样，他觉得自己足够谨慎了。 忽然，潜艇里响起了AI音的通知：「请做好上岸准备，我们即将靠岸。港口会派来摆渡船，请收拾好行李，如有物品不慎落水，本潜艇概不负责。」 接下来，就是在鄂霍茨克站稳脚跟，搭建基地，再等着艾拉把要发射的火箭送过来就好。 ———— ------------ 227他从海上来 诺维赫总督坐在宽敞而柔软的沙发上，皱眉盯着手里的平板。 屏幕上，是一段只有几秒钟的视频。一名身穿法师袍的年轻男性，从停靠的潜艇里走出。在他头顶上方，还有一道高飞而起的身影，那显然也是个法师。 退出视频，总督先生又点开一份文档。这里面是下属在论坛上收集信息,汇总的资料。 “黎宇，不久前正式成为法师，学业阶段刷新了最短时间记录，考核任务据说是去南美洲组织游击队，沉重打击了那边的神国势力……奇怪，鄂霍茨克周围又没有神国势力,来这里干什么？” 诺维赫总督只是喃喃自语，但站在旁边的下属却接上了话头，推测道：“或许是来建立根据地的？这儿没有神国,但多的是天然气、石油、煤炭以及各种金属，很适合开展工业。不过，一位前途无量的年轻法师……” ‘前途无量的年轻法师’会主动到文明边缘的苦寒之地，去发展工业基地么？ 思索片刻，诺维赫总督断言道：“他如果不是抱着某种目的，那就是得罪了某个大人物，被流放过来的。” “要不要去问问他的目的？” “不，你就算当面问了，他也不会说实话的。” “那我们需要控制他吗？” “以什么手段呢？” “呃……” 诺维赫总督放下了平板，淡然道：“他从海上来。这里是我的地盘。如果惹到了我，只能夹着屁股滚蛋的人，是他。” ———— 进入鄂霍茨克城之后，黎宇选择的第一个落脚点是旅店，也是这里唯一的那家旅店。 区区八千多人口的小城镇，平时也没什么外来人口，本地行业几乎只有采矿和挖掘旧时代工业遗迹之外，其他各种生活必需品全靠外界输入。而那些必备物资的运输渠道，都掌握在本地最高执政者,诺维赫总督的手里。 那么，该如何在这么一个小地方站稳脚跟呢？在旅店房间里，黎宇、陈弧、阿玛兰达三人开了个小小的会。 “这里产出的一切价值，先要过一遍总督的手，然后给协会上缴一层利润，分到本地居民手里的并不多。这大概就是明明没有战争，也有着城市区划，但本地人口始终达不到一万的原因。” 黎宇如此总结道。 几分钟之前陈弧刚刚飞了一大圈回来，此时，他正捧着一杯热水，小口喝着的同时还可以暖暖手。即使戴上了厚厚的手套，这一圈飞下来还是把他双手冻得通红。 陈弧说：“总督这个职位很有趣。他要负责本地的一切事物，权力非常大，但只需要法师协会的一纸调令就可以把他搬开，所以跟协会处好关系就很重要。哪怕是旧时代，也多的是这种官僚系统。” 黎宇：“官僚系统比分封系统更适合集权。当然，我们没必要跟本地官僚起冲突。所以我们手里的那些燃料棒，也不能一次性抛售。”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永生指导手册】 【】 一旁的阿玛兰达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怪不得这里的燃料棒卖这么贵！因为本地官僚要分利润,还要给协会分润……” 陈弧补充道：“这总督大概率在法师协会有后台，那么分的利润就需要更多，燃料棒的价格也就更高了。” 黎宇：“关键是，鄂霍茨克的冬季漫长而且温度相当低。我刚才看了一下，这里的取暖一大半都要靠燃料棒。所以不管燃料棒再贵，都不得不买。” 阿玛兰达：“可是这里也有石油、天然气和煤，为什么不烧那些取暖呢？” 黎宇摇了摇头：“那需要建设精炼设备、管道之类的配套设施。这里人太少了，大概率是赔本的。如果没有完善的产业把东西运到居民手里，靠自己出去采煤回来烧，那还不如买高价的燃料棒。毕竟，只要燃料棒的价格不是太过离谱，那么还是比别的方式要划算的。” 阿玛兰达叹了口气：“就算没有神国的统治，难免还是会有剥削……很多事情，好像永远都没法避免。” 房间里的三人沉默了。qＱＸδЙεω 就在这时，黎宇收到了一条短信，通过加密加急频道，来自艾拉。 【发射基地建在海边比较好，便于后续物资运输。但相关的一切信息都需要保密，如有必要，你可以扳倒鄂霍茨克的总督。这家伙在协会里的靠山只有一个，我可以解决掉。】 阿玛兰达和陈弧发现，自己的老板拿着手机，盯着那块小屏幕，眼神都直了。 半晌，黎宇抬起头来，苦笑道：“真是给我出了个好大的难题啊……什么如有必要，这意思明明就是很有必要吧！” 陈弧试探着问道：“是协会官方的消息，还是艾拉阁下？” 黎宇：“第二个。” 阿玛兰达瞪大了眼睛：“那位不死的艾拉阁下？” 黎宇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行动起来吧朋友们，咱们要准备卖燃料棒了。” 陈弧：“卖给谁呢？” 黎宇：“谁需要就卖给谁。我们只需要把燃料棒卖得便宜一些，仍然有得赚，还可以本地的价格要低很多。” 他话音刚落，阿玛兰达和陈弧就忍不住对视一眼。用不着多说两人就已经明白了，这是要跟鄂霍茨克城的总督找茬了！ 再联想到刚刚‘不死的艾拉’发来的消息，两人顿时有些心潮澎湃。 黎宇想了想，又补充道：“陈弧，你仍旧负责侦查，不过这次就不要让别人注意到了，尽可能隐秘。侦查的对象，是本地的防卫力量以及基础设施。阿玛兰达，你负责警戒。任何靠近我们营地的人或物，都需要格外警惕。电击子弹之类的非致死武器都准备上，该打就打。” 阿玛兰达微微一愣：“营地？” 黎宇：“我们明天就搬出旅馆，离开鄂霍茨克城，到野外扎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永生指导手册】 【】 陈弧又问道：“我就留在城里吗？” 黎宇点了点头：“要潜伏好，你觉得应该乔装打扮成本地人，还是用光学迷彩？” 陈弧指着自己的脸：“我长得也不像本地人啊，而且这里人太少了，陌生面孔太显眼……” 黎宇：“那就带好装备，用光学迷彩潜伏。” ————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螺旋飞面的永生指导手册 ------------ 228不露面的地头蛇 “这价格，为什么比报表里的低了这么多？” 黎宇坐在鄂霍茨克城交易所的贵宾室里，面色阴沉。 身为协会认证的法师，他只要在这小城的交易所里亮出身份，自然就会被请到贵宾室。但显而易见的是，这里并不一定招待贵宾，更有可能招待肥羊。 按照正式报表上的价格,黎宇卖燃料棒能赚几倍的差价。但如果按照此时交易员给出的报价，他只能赚一点点——如果不是巴别塔学院那远低于平均的优惠运费，普通法师跑这一趟必然是亏的。 交易员扶了一下眼镜，脸上笑容依旧：“报表上的价格是参考价嘛，您应该能理解我们的。就在前些天，本地新进了一批燃料棒,已经满足了需求。所以更新的收购价自然会跌一些。” 黎宇：“满足需求了？那我怎么看外面街上，还有人举着牌求供暖？” 交易员：“那是正常的市场行为。” 黎宇也笑了：“既然如此,看来我带过来的燃料棒是多余的。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眼看着黎宇站起身，交易员小心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处理这批货呢？” 黎宇反问道：“这跟你有关系吗？” 交易员：“不是，长距离运输只能用潜艇，露天的都不安全。用潜艇的话，这个成本可低不下来。” “那也不可能在这里，以这个价卖。总有比你们更需要燃料棒的人。” 说完，黎宇转身离去，步子迈得很大，很潇洒。 看着这位法师的背影消失在门后，交易员喃喃自语：“他好像不是很惊讶啊……” ———— 走出交易所，黎宇经过两三条街，居然没看到哪怕一个人影。之前举牌求供暖的人也消失了，不知道是不是被寒风驱赶回了家。 路边的每一扇窗户都紧闭着，偶尔驶过的车辆也严关着结霜的窗玻璃。 黎宇拿出便携温度计看了一眼，零下28摄氏度。这还是有太阳的白天，到了夜晚，温度肯定还能降。而且一年里最寒冷的时日还没有到。 放眼望去，无论是低矮的房屋，还是寥寥无几的车辆,都显得破旧寒酸。 黎宇的耳朵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老板，你身后有无人机跟踪。” 他的耳朵里藏着一个微型耳机，通过蓝牙和纳米机连到大脑内的芯片，所以他可以用意念切换通话频道。而此时，跟他通话的正是担负潜伏侦查任务的陈弧。 黎宇以近乎悄不可闻的声音问道：“什么尺寸的？” 陈弧：“比巴掌还小，看样子，应该没有携带武器。” 黎宇：“鄂霍茨克城的总督，诺维赫。应该就是这个人。” 陈弧：“在这里有条件又有胆量跟踪您的，还能有谁呢？” 黎宇：“能入侵无人机的指挥系统吗？” 陈弧：“难度有点高，我试试吧。”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永生指导手册】 【】 黎宇：“你只需要锁定无人机的信号就够了，其他的交给我来。” “明白。”说完陈弧就不再吭声，忙了起来。 而黎宇依旧在街上闲逛着，就像是个普通的游客，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 鄂霍茨克城很小，别说孟买城了，连沙漠里的亚兹德城都比不了。而那种萧条破败的感觉，更是遍地可见。 就连路边的长椅,都歪歪斜斜的仿佛随时要散架。而且在这种季节里，金属的长椅实在是冰屁股。 黎宇站在长椅旁边，拿出手机,点开了刚刚收到的信息链。 这是陈弧在半分钟之前发来的。 通过信息链，黎宇用手机连入了无人机。他并没有夺取控制权，毕竟以他这入门级的黑客能力，真要那么做了百分百被对方发现。所以他只是开放了无人机的信号。 于是在他的手机上，就可以看到对方无人机拍到的实时画面，以及无人机的状态。 黎宇朝着小巷子里走去。 刚才逛了一圈，他已经基本摸清了这座小城的布局。在复杂的环境里甩掉这架微型无人机，以他的身手很快就能搞定。关键是接入了无人机的系统，他也就可以确定自己有没有彻底甩掉对方了。 而在甩掉耳目之后要换的衣服，他的提包里早已装好了。 ———— 巴耶夫医生坐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感觉拿着笔的右手有点僵硬。 于是他放下笔，双手快速搓了搓，又把右手举到嘴巴跟前哈气。然后再拿起笔，感觉就好一些了。 忽然，诊室的门开了。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巴耶夫医生瞥了眼来者——这人是东亚面孔，在鄂霍茨克城比较少见，不过身上的简朴衣服在这城里倒是随处可见。 年轻人问道：“您是鄂霍茨克城唯一的医生，对吧？” “你不是本地人，”医生的语气颇为肯定，“本地的面孔我基本都见过，而且，大家都知道我是唯一的医生。” 黎宇：“人们都会来你这里治疗？” 巴耶夫医生：“也不是所有人。那些能负担得起治疗舱费用的，就不会来找我。治疗舱的效果肯定要好得多。” 黎宇又问道：“能负担得起治疗舱的，有多少人？” 巴耶夫医生没有立刻给出回答，而是盯着他的眼睛，沉默片刻后问道：“你的身份是什么？” “负责暗中调查鄂霍茨克城现状的法师。” 说着，黎宇拿出手机，点开法师资格证明，亮给医生看。 但巴耶夫医生还是摇头：“我只知道你是法师。暗中调查这种事，很抱歉我没法配合。” 黎宇早有准备，从包里抽出一根燃料棒：“我理解你，如果跟总督作对很容易被报复。但你并不会白白承担风险。只要提供一点点帮助，就可以得到许多好处。” 说完，他扫视一圈，找到室内取暖装置的插口，将旧的燃料棒拔出来，把新的塞进去，再摁几个按钮。很快，室内的空气暖和了起来。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永生指导手册】 【】 巴耶夫医生转着笔，沉思半晌，又问道：“您到底想要让我做什么呢？事先说好，我只是个普通的医生，没有植入过芯片，也不懂怎么帮助你们法师。” 黎宇微微一笑：“鄂霍茨克城的出生率和死亡率，你肯定清楚吧？” ————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螺旋飞面的永生指导手册 ------------ 229城内城外 黎宇走出鄂霍茨克城的时候，已经是天色昏暗的傍晚时分。 希莱丽娅站在一棵覆满白雪的大树下，双手插兜，大衣的兜里装着手枪和匕首。见黎宇走过来，少女的双手才从衣兜里出来。 她微笑着问：“调查得怎么样？” 黎宇说道：“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鄂霍茨克城的生育率并不低。平均每对夫妻能生五六个，至少比法师城里的生育率高多了。” “法师的生活多姿多彩,而这里，又没有联网又没有更多的娱乐项目，所以在寒冷的天气里……” 大冷天里除了造娃，没什么别的活动可选。这话，希莱丽娅没有说完，微微有些脸红。少女知道自己也用不着说完，他肯定明白自己想讲什么。 黎宇并没有在这种事情上调戏女孩的心思,只是面无表情地分析着：“对，生育率很高,而且鄂霍茨克城的死亡率也很高。这里的平均寿命大概还不到六十岁，心血管病发率居高不下，这就导致即使每对夫妇生五六个，长期来看，总人口数还是持平的。心血管病高发的主要原因，可能就是天气太过寒冷，外加供暖不足。” “供热不足的话，新生儿和孕妇的死亡率也不低吧？” “从那位医生提供的病例档案来看，也是冬季的死亡率更高。因为治疗手段有限。治疗舱倒是也能降低孕妇和婴儿的死亡率，但还是那个问题，绝大多数居民负担不起。” 听到这里，希莱丽娅的脸色也沉了下来：“法师协会不管管吗？” 黎宇摇了摇头：“距离协会的核心地带太远，很难管，而且这里已经形成了利益链。对于链上的‘大人物’们而言，本地居民的寿命并不是值得关注的数据。或者说，他们会认为死亡率高一点更好，因为资源有限,这样他们就用不着费心如何控制人口数量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出好一段距离，离那座冷清的小城越来越远，朝着他们今天刚刚布置妥当的新基地走去。 希莱丽娅沉默了一会，低声问道：“我们要改变这里吗？” 黎宇点了点头：“为了后续的计划，不能让这里留着某些可能反对我们的人。” 希莱丽娅又问道：“是为了计划，还是因为不喜欢鄂霍茨克的现状，想要造福一下这里的民众？” 黎宇笑了笑：“你觉得呢？” ———— 鄂霍茨克城就坐落在海岸线旁。而在它以北的五公里外，有了一座小小的营地，同样在海边。这营地的规模虽然小，驻员只有个位数，但设备却相当齐全。 12把自动机枪摆放一圈，还有3台榴弹炮和2台迫击炮，以及一把高强度激光发射器。就这，还没有算上他们随身携带的武器，比如黎宇的狙击步枪。 除了武器，这里还有一台多功能医疗舱，并且储备了充足的食物、弹药、无人机、燃料棒、海水过滤膜……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永生指导手册】 【】 如果不额外加员，光是启明星公司小队的这些人,在这待一年都没问题。 黎宇和希莱丽娅回到营地,仔细检查了一番。 这时，阿玛兰达迎了过来：“营地已经布置妥当，自动防卫武器全部就位，已开启戒备。陌生人靠近就会被自动警告，不听从警告会被射击。” 黎宇点了点头：“如果是无人机，或者对方的黑客呢？” 阿玛兰达毫不犹豫地答道：“空中的微型目标同样会被锁定。黑客也很难入侵，因为我设置了武器系统的信号衰减距离，敌人如果想要做点什么，必须靠得足够近才有可能。否则，从物理上都无法链接我们的武器系统。包括希莱丽娅同学在内，我们每一位法师都能链入武器系统，操控开火。” 黎宇：“设置了芯片身份识别？” 阿玛兰达肯定道：“是的，所以如果我们的营地被攻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敌人调集了重武器，重火力轰击。” 希莱丽娅忽然问：“如果是很多很多敌人呢？” 阿玛兰达微微一笑：“一百名精锐士兵都攻不破，营地的自动火力很强大，况且我们几个还是法师。除非是更多更强的法师，比如说，十个像老大这样的法师，那倒是有可能攻破。” 希莱丽娅吐了一下小舌头：“哪儿找这么多法师啊，整个鄂霍茨克城都没有。” 黎宇淡然道：“不过我们还是不能懈怠。诺维赫总督在协会里也是有靠山的，有可能请来支援。” 阿玛兰达立正站定，严肃道：“只要我在营地里一天，都绝对不会放松警惕。” 黎宇看了看她，忽然有种给人加工资的冲动。毕竟这么认真能干又聪明的下属，实在是不可多得。不过，这才刚刚在西伯利亚落脚，现在就提加工资这种事情是不是太早了？ 于是黎宇沉吟半晌之后，只是口头表扬：“你做得很好。” ———— “那个小法师失踪了？” 诺维赫总督听着下属的汇报，微微皱起了眉头。 下属抬起头，说：“非常抱歉，我的无人机丢失了目标。我觉得，他有可能是发现了。” 诺维赫总督摆了摆手：“那你不用参与这事了。无人机的控制权都交出来，我会让一名法师代替来负责。” 下属愣了两秒，大着舌头说：“可是，让法师大人负责这种小事……” “小事？！”诺维赫总督一下子拔高了音量，“一个目的不明的法师，在我的地盘上瞎转悠，而我现在都不知道这家伙去了哪儿，藏在什么地方，准备干什么。你告诉我，这是小事？” 下属浑身颤抖着，不敢再多说一句。身为不具有芯片的普通人，他能坐到鄂霍茨克城安保副主管的职位已经是相当不容易了，可现在看来，这个职位似乎快要不属于他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永生指导手册】 【】 诺维赫总督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抬起头盯着天花板，沉默了好一会。忽然，他收回目光，看着面前的副主管，说：“还不去交接工作？” “明……我明白，总督大人。” ———— m.qＱxsＮeω 无尽的昏迷过后，时宇猛地从床上起身。想要看最新章节内容，请下载星星阅读app，无广告免费阅读最新章节内容。网站已经不更新最新章节内容，已经星星阅读APP更新最新章节内容。 他大口的呼吸起新鲜的空气，胸口一颤一颤。 迷茫、不解，各种情绪涌上心头。 这是哪？ 随后，时宇下意识观察四周，然后更茫然了。 一个单人宿舍？ 就算他成功得到救援，现在也应该在病房才对。 还有自己的身体……怎么会一点伤也没有。 带着疑惑，时宇的视线快速从房间扫过，最终目光停留在了床头的一面镜子上。 镜子照出他现在的模样，大约十七八岁的年龄，外貌很帅。 可问题是，这不是他！下载星星阅读app，阅读最新章节内容无广告免费 之前的自己，是一位二十多岁气宇不凡的帅气青年，工作有段时间了。 而现在，这相貌怎么看都只是高中生的年纪…… 这个变化，让时宇发愣很久。 千万别告诉他，手术很成功…… 身体、面貌都变了，这根本不是手术不手术的问题了，而是仙术。 他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难道……是自己穿越了？ 除了床头那摆放位置明显风水不好的镜子，时宇还在旁边发现了三本书。 时宇拿起一看，书名瞬间让他沉默。 《新手饲养员必备育兽手册》 《宠兽产后的护理》 《异种族兽耳娘评鉴指南》 时宇：？？？ 前两本书的名字还算正常，最后一本你是怎么回事？ “咳。” 时宇目光一肃，伸出手来，不过很快手臂一僵。 就在他想翻开第三本书，看看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时，他的大脑猛地一阵刺痛，大量的记忆如潮水般涌现。 冰原市。 宠兽饲养基地。 实习宠兽饲养员。网站即将关闭，下载星星阅读app为您提供大神螺旋飞面的永生指导手册 ------------ 230蓬莱中枢 「写得不错。」 黎宇坐在有些简陋的办公室里，看着平板屏幕里的那份报告，如此称赞道。 完成这份报告的希莱丽娅就站在他面前，面带微笑。她很想表现得更成熟一些，然而抑制不住上扬的嘴角，还是暴露了少女此时的心情。 「讲真的，确实不错。内容详略得当，还有精确的报表，很直观地表现出了鄂霍茨克的死亡率有多高。嗯，指数坐标系，看起来就更吓人了。」 说完，黎宇又在屏幕上操作了几下，便将平板放在桌上。 希莱丽娅问道：「那么这份报告，要发给谁呢？」 黎宇：「我刚才已经发给协会了。」 少女闻言不由一惊：「已经发出去了吗！」 黎宇微笑道：「正式法师都有官方的举报途径。这不是通过论坛，也不是什么私人联系，而是由协会的AI受理。」 希莱丽娅：「任何法师都可以举报？那，举报之后会有什么后果呢？」 黎宇：「对，任何一个法师，可以举报任何一个机构。但具体怎么处理，就要看中枢AI的决定了。」 希莱丽娅明白，中枢AI在法师协会只有七个，就是那七座法师城里的日常管理者。而距鄂霍茨克城最近的法师城，是游荡在太平洋西海域的蓬莱。 于是少女喃喃道：「蓬莱的中枢AI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呢……」 她本来不觉得自己能得到答案，毕竟中枢AI的数据库和算法都太庞大了，没人能预测这种数据巨无霸打算做什么。 然而黎宇却说：「蓬莱的中枢AI，大概率会派出一支调查小组。」 希莱丽娅：「你怎么知道的啊？」 黎宇继续道：「而且这支调查小组，大概率是由著名法师，不死的艾拉领导。」 听到这话，少女恍然大悟：「原来您喊了后台老大啊！」 ———— 古宪站在布满大理石装饰的办公室里，盯着面前的3投影，皱起了浓浓的眉毛。 作为蓬莱法师城的执行委员，这位刚过四十的中年法师，日常工作就是传达中枢AI的命令，主要负责监控与协调。这种掌握了「超级AI解释权」的关键岗位，包括他在内，也就寥寥十一人罢了。 此时此刻，站岗的是他，执行委员会的古宪委员。他看到了一条有些奇怪的命令。 【鄂霍茨克城的居民死亡率远高于协会领域内的平均水平，结合最新的报告，以及鄂霍茨克城自行汇报的数据，有理由确信，当地的生活水平相当堪忧。因此，蓬莱城将派出调查组，由不死的艾拉领衔。】 「你看看这个。」古宪说着，便将这条信息分享给了身旁的秘书。 坐在旁边的女法师名叫古莹，二十出头刚刚从蓬莱法师学院毕业。既是他的秘书，给他处理一些基础的行政工作，也是他的女儿。 能够在执行委员身边积累经验，这份工作当然是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 古莹的表情更惊讶，她忍不住站了起来：「异常的死亡率？鄂霍茨克城这么恐怖吗？」 古宪摇了摇头：「一座西伯利亚寒带里的小城镇，资源产量有限，没有申请援助，还每年定额上缴利润。这种地方当然不可能有多好。」 古莹瞪大了眼睛：「也就是说，你们早就知道，那为什么还……」 古宪淡然道：「没有谁可以保证，协会领域内的每一个地方都治理得很好。一切都是有成本的。资源有限，如果换成你来决策，你会选择把资源投入到直面神国的战场上、复刻旧时代技术的关键实验室，还是这种边疆小城镇？」 姑娘抿了抿嘴，沉默了。 而父亲继续说道：「你以前也接触过这类问题。不平等，是的，任何地方都存在不平等。关键是我们能做什么。」 古莹小声说：「旧时代所说的帕累托最优……」 「那是理想情况。我们会朝着那个方向努力，但只是接近。现在的关键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中枢要做出派遣调查组的决定，还有不死的艾拉。现在想来，这位传奇人物应该是对中枢有额外的话语权。」 女孩想了想，问道：「所以这个派遣调查组的决定，是不死的艾拉要求的吗？」 古宪撇了下嘴角：「无从确定，只是很有可能如此。这样看就很有趣了，或许……她是想告诉我们，那个地方，以后由她看管。」 古莹：「那我们怎么办呢？」 「这有什么怎么办的？」古宪笑了一下，「那一块地方本来也不是我们管，这事，应该让涅日诺夫头疼去。至于我们，照做等着看戏就行了。」 ———— ------------ 231真诚的建议 三天之后，黎宇又一次潜入了鄂霍茨克城。 平静的深夜里，他一边口袋里揣着动能手枪，另一边是信号传输器，用来黑入城内的监控设施。 就像处理之前的跟踪无人机一样，黎宇用不着夺取操控权，只是梳一遍人家的信号，确保自己没有暴露。 他再次来到城里唯一的诊所。 不久之前，协会发来了通知，那 神灵军是他给克斯特和另外九只亡灵将军起的称号，对他来说，这十只BOSS可以在整个守城战中堪比神灵一般的存在。 你说的四大学院之一古韵学院是你一手缔造的？”陈浩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问道。 “阿星，你真是太厉害了！感觉，我们才像是新服务员。”娜塔莎赞叹道。 毕竟现在是真正的对决，如果让别人知道他们的下作举动的话，难免会招惹一些非议。 “当然是真的，我什么时候说过假话来着，我邪帝从不说假话。”这人得意的声音传来，陈浩不用看到他就知道此时肯定是一副猥琐的样子，挺恶心的应该。 在那忍者对他攻击的那一刻，她左手的绳索瞬间出手，射向空中，带着她的身体飞了起来。 “暂时没必要，先看她有没有那个能力查出点什么来吧。”许断摇头。 只不过因为身份的问题，所以宣传的力度比较低，因此很多人不了解他们。 “什么叫‘我这样的人？’你能不能把话说清楚一点？”白男子凑上前一步，面露凶色。 “恩，我这边的准备工作也已经完成九成，总算是可以如期完成这次的订单。”其中一个标识着Ⅶ符号的台柱中传来一个拖曳着腔调的男性声音。 “那姑娘怎么不把新的火把点燃了？”齐阳问。他担心灵儿会怕黑。 用完早饭之后木槿曦说了一声就出门了，也不知道她是去了工坊还是去了桃花镇。 张天雷惨叫声顿起，十支冒着鲜血的手指凌乱的散落在了一边，张天雷则只剩下了流淌着鲜血的双掌。 百花羞怔住了，其实这个问题她最近一直在想，完全之策是只身回国，不带两个孩子。可是这样一来的话，两个娃岂不成了留守儿童？ 无奈的士兵们唉声叹气的时候，梁思涛来到了不远处，悄悄的趴在了一堵矮墙的后面，双眼紧紧的盯着那条白色的蛇龙尸体，就在刚刚蛇龙马上就要撞在自己身上的时候，却突然拐了个弯，向着这里而来。 灵儿也想通了。不管那位堂主是不是当年那男子，只要紫昕认为他是就行了。而自己要做的就是找到那位堂主，让紫昕与他再见上一面。 她眼珠一转，又道：“祖父，我趁乱砍了西凉那个二王子一刀，又把他给放走了。”完好无缺地放走哪甘心？怎么也得让他尝尝疼滋味吧。 “对方会‘迷魂摄魄大法’，想要逼供还不需要动用到刑具。”齐阳说。 清晨的阳光暖暖地从天空中洒下，映照在了流淌的水面之上，一条不知能有多宽的大河也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这就难办了，亲事已经定下来了，就算秋菊不满意也是没有办法的，退亲的话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出了什么了起不起的大事，不然秋菊是嫁定了。 卿鸿淬冰的美眸狠狠地一缩，一瞬间将手上的雪花化成的积水弹开，看着手心中被雪花印了一个空洞的武气，卿鸿的心中升起了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 ------------ 232哪来的外援 鄂霍茨克城内最大的那座锻造工厂，已然成了陈弧的潜伏据点。外墙上面，被他安装了好几处摄像头，以闭合回路信号，近距离定向传输给他。 除此以外，工厂周围也被他埋设了好几台信号拦截器。这样一来，他能够看到工厂周围的景象,也能窃听附近的信号。 关键在于，这工厂距离总督府并不远。而每日忙碌的机械噪音，以及工厂里比较复杂的环境，又能让他躲藏得很轻松。 此时，陈弧正蹲坐在工厂内摄像头拍不到的死角，一动不动。他身上披着的光学迷彩斗篷，本质上就是一大片光学处理屏。 它能接收周围环境的光,经过实时演算，再发射出去。这件斗篷会‘看到’陈弧背后是什么景象,他身前的部分就会忠实地复现出来。 这样，在别人的眼里，那里就是透明的，空无一物。光学迷彩的强大之处在于，就算是不同的角度，也很难看出问题来，因为它会实时演算每一个角度的光影。 但它当然不是万能的。因为实时演算需要时间，一旦使用者移动，就会出现光影失真。 移动速度越快就越明显。所以陈弧只有一动不动的状态才最安全。只要别待在别人经过的地方，几乎不可能被发现。 然而时间长了，难免会有意外……陈弧蹲坐着，眼神放空。他的注意力在脑内芯片上，正忙着拦截总督府附近的信号。 可就在此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男孩推着一车锻造齿轮，慢慢地过来。 推车太重，而男孩的力气实在有限，推得有些勉强。忽然，男孩一下没按稳,推车拐向了那个看似空无一物的角落。 正蹲坐在那里的陈弧回过神，就看到一辆装满钢铁齿轮的推车直奔自己而来。 他下意识地闪开。可是这么一来，光学迷彩的效果就出了纰漏。然后他就听到小男孩那稚气又惊恐的声音：“什、什么东西！”此时摆在陈弧面前，似乎只有三个选项。 一，掏枪。二，掐脖子摁住男孩。三，赶紧跑。但他觉得，脑海里最先冒出的这三个选项都不太完美。 掏枪能表明威胁，可是反而有可能让对方惊恐之下，叫得更大声；肉体制服对方，动作太大，可能让稍远处的其他人看见；逃跑就更不可行了，本来披着光学迷彩藏这儿的目的就是避开所有人和摄像头，起身一跑，意味着前功尽弃。 陈弧叹了口气，轻轻扬起光学迷彩斗篷的兜帽，露出一张亲切友好的脸庞：“小朋友,你发现我了,我是一名法师。” “法师？！” “嗯,我奉法师协会的命令，来到鄂霍茨克城调查燃料棒短缺的问题。听说因为这个问题，已经有一些人被冻死了，是么？”小男孩的注意力果然被问题吸引了，下意识回答道：“听说好像有，但我没怎么见过。而且，只要能干活，也不会被冻死饿死吧……对了，你们要调查这里，不会把工厂封掉吧？”但你这个年纪不该在锻造工厂里卖力，而应当坐在教室里，应该避免重劳动以防发育不良——这话，陈弧只是脑子里过了一遍。 他说出口的则是：“我们不会封工厂，不会夺走任何人的岗位。但实话实说，你真的没发现燃料棒短缺吗？”小男孩想了想，点点头：“所以我不想回家。家里冷。工厂累是很累，但挺暖和的。”陈弧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锻压件。 泛着橙黄色光芒的钢铁，像橡皮泥一样，被机械压成规整的齿轮形状。 他对这类产线了解不多，只能估摸着，让钢铁发出那样的光，温度大概有一千度左右吧？ 在这种环境里当然不会冷，反倒需要通风散热。小男孩有些好奇地问：“法师大人，您现在这样，就是一种魔法吗？”陈弧点了点头：“是的，这就是隐身魔法。这样吧，我给你一点东西，作为报偿，你不能告诉任何人我在这里。”说着，他拿出一枚银币，递了过去。 小男孩接过银币，放到嘴边咬了两下，脸上透着喜悦：“是真的诶！” “当然是真的，”陈弧强调道， “记住，要装作完全不知道我在这里，明白吗？”男孩用力点了点头。就在这时，陈弧微微一怔。 他看到一辆车行驶到总督府门口，停下。那不是鄂霍茨克城常见的货车，而是锃亮的厢式商务车。 陈弧身旁，那小男孩已经推着齿轮，去忙活工作了。而陈弧的注意力，集中在摄像头传回的画面里。 商务车里出来了六个人，全都穿着法师袍。可以看出，领头的那个是女性，六人里两女四男。 不过每一个人的样貌，就很难看清楚了。转眼间，六位法师的身影就消失在总督府的大门里，从外面再也看不到了。 而商务车拐了个弯，进了总督府旁边的停车场。陈弧立刻给黎宇发去一条信息，用量子纠缠的方式加密：【总督请了外援，至少六名法师。 】————总督府的会客厅里，诺维赫总督举起杯子笑道：“你们一来，我就放心了。”坐在他面前的是个三十多岁的女法师，东亚面庞，表情很是冷淡。 她的名字是李环，蓬莱法师城注册的资深战场法师，历经战斗数十场，经验相当丰富。 她手中也端着杯子，但杯中的热茶一口都没喝。李环直视着总督先生，说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那位阁下给我说的是，不要怕事情闹大。你不怕吗？”用不着解释，诺维赫总督当然知道李环口中的‘那位阁下’是谁。 听到‘不要怕事情闹大’这种话，他微微一愣，便笑了起来：“那位阁下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李环：“接下来的事情，是发生在你的地盘上。你脱不了干系。”诺维赫总督：“我也没打算置身事外。这次，很明显是有人冲着我来的。就算躲得过今天，难道我要躲一辈子吗？”李环点了点头：“那就好，接下来我们可以商量一下细节了。”m———— ------------ 233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在鄂霍茨克城外驻扎的短短几天内，启明星小组已经把临时营地武装到了牙齿。方圆十公里范围内，都布下了二十个微型雷达，能够实时监测可能的来犯动向。 黎宇很确定，那位总督先生已经得知了调查小组的消息，毕竟官方论坛都发了通告。论坛里，许多人还在议论…… 【鄂霍茨克在哪儿？】 【刚查了一下，不 林风躲藏在溪流地下，即便蜈蚣已经离开，他仍然没有动，并且也没有呼吸。 至于没什么不把自己打扮的热情似火，妩媚妖娆，玖幽自有一番考究。 “继续给我找，把整片森林封锁，严查任何进出人员，就算掘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我找出来。”万虫国皇叔咆哮道。 所以在教导了云星应该学习的功法的术法之后，玖幽就着手打算着云星的历练了。 如果陈子寒想要做科研，青华大学医学院的附属医学，都愿意与他合作。 这些都是龙宫内的陪葬品，而再往前看一点，便是陈长生现在在外面见到的黑色棺椁。 神话故事中，才会有的瑶池，如今确变成了真实存在，要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就在他彻底失去自我，化道之即，冥冥中一道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 心态爆炸，陈长生正思索怎么解释之际，忽然的苏幼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以白扶现在的人气和实力，他只要选择一首适合他的歌，就稳稳的晋级决赛了。实在想不明白他这么折腾是为了什么？ 绿霓仙子一听顿时露出惊喜神色，她和旁边的紫霓仙子一样，过不了多久都要渡劫，正需要有一颗渡劫丹。 陈楚吃了一口烤肉，杨广山在泳池旁边搭了一个簧火架子，在那里大显身手，烤出来的肉，比起今天请过来的酒店大厨，都要好上几分。 有红酒，海鲜，熏肉，各种新鲜的蔬菜水果，琳琅满目，让人应接不暇、、、似乎有意照顾轮船上随处可见的胖子，吃食无比的丰盛，即使在这深夜，吃宵夜的人仍络绎不绝。 不过哥几个在一起说话，遇到这样的事儿，也是必须要做统筹的安排。 萧海脸色一变，手中再次迅速结起一个法印，一个“压”字再度出现，被他推向了龙星羽。 其实这个二级位面战场之上，化神修士很少很少，要不然半神的君行也不会冲上命符百强榜。在命符百强榜之上，还有一些变态的半神修士。当然命符百强榜之上，还是以化神期修士为主力，毕竟变态的半神更少。 车子已经渐渐靠近了乌市郊区，路面也显得安静了许多，萧枫忽然从包里‘摸’出一盒香烟，一边打开一边问道。 还催了一下董肖：“你吃不吃，不吃我真吃了。”说着还作势要去夹董肖盘子里的鸡翅。 不过，这一切都不及先前已经在餐桌上摆满了的美食来得吸引十香的目光，扑面而来的香气，让十香肚子直接咕噜起来。 洛莹面露难色，下意识看向秦无双，见她微微点头默许了才敢答应。 就这般，在天龙舟极速地飞行了片刻之后，一片昏暗的天地，出现在了宁川的眼前。 “谢谢赵姐姐理解，我给你讲下合约条款。”陈杰立刻拿出一份新的空白合约，边讲边写。 但是这时候阿德巴约的进攻也不是很好过，阿德巴约在原地一个短传赫莱布之后，便闷着头朝着曼联的后场闷头冲了过去。 ------------ 234从天而降的光 “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黎宇的话音一落，空中飞行的两人都陷入了沉默。 两人的飞行路线此时基本同向，而黎宇缀在对方后面，还高出一段距离。接下来不管怎么战斗，他都已经拿到了绝对的优势。 这等优势，自然是更优越的飞行套装带来的。对方的飞行装备显然不如他的，无法在那么高的速度下做出那么激烈 拿不到，失手了，死了，那也是花燕子本事不济，跟我没有一个铜板关系。 视线迅速翻转，就见杨柳做挥剑状，有一具无头尸体喷出大股鲜血。 也只有元欲雪这样任务成功率接近100%的战争机器人，才能在一次又一次危机度极高的任务中，还能做到这甚至显得有些无关紧要的一点。 授受不亲，这个更不讲理，我踏马一个技能下去，谁也别想碰我，彻底断掉敌人与我近身搏斗的可能，只能朝我丢法术。 就像他已经大概知道苏枕手中是什么牌，以及他会胡什么牌了。然而两个工作人员打的毫无规则，除了在给苏枕打配合，其他的牌全在乱出。 但作为堂堂宗师，她却也知晓一些隐秘，只不过过去从未像陈牧这般想过，而今陈牧一提，她却一时觉得无法反驳，因为无法证实没有这种可能。 滚筒混浆车一路疾驰，李平安没有一丝踩刹车的意思，他计划通过传送口，让这辆车冲进荒废之城的瞬间，有一个较高的初始速度，只有这样他才能让所有目击者没来得及反应的间隙，绝尘而去顺利通过。 系统并未直接回答，低声轻语，“人人都可能是教皇，人人都能信仰光明。光明神从未阻止异族对自身的信仰，想要得到光明神的认可，这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 那真是谢谢厂长了，我就知道厂长不会开除我的，太感谢黄厂长了。 刚刚镜子碎掉时，就有一片碎片掉在了这边来，阮清刚刚走进来时还看见了。 剩下的那就是路人影迷，还有重复观影者了，占住影院的影厅，那才能获得后续的票房，否则也就很可能止步于此了。 若不是知道使龙成实的隐疾，否则以这只哈克龙如此凶悍的表现，前田花子早就逃之夭夭了，哪还会在这里与之缠斗。 他从上到下，从左边到右边来回探测了几遍，全方位的观察，甚至包括不同的角度和细节，最终做出了判断，确实又大了。 张凡借助和丁宏大碰撞的一瞬间，反弹所产生的视觉错位，瞬间发动空间异能。 片刻后，解离又是点头，又是摇头，最终无数脑袋拉怂着，似乎内心及其不甘，不过最终还是无奈点头，再看张凡一眼，巨大的多头本体黑光一闪，凭空消失不见，却是进入了次元混沌时空。 “令公子内伤不重，背上的外伤虽然不轻，但将养几日就好。”胡青牛摇摇头，“只是这条腿……这条腿，怕是保不住了……”说着又连连摇头叹气。 见那家伙没有什么事情之后，刘成如释重负，然后开始打开自己的属性版面开始查看自己的收获来了。 没人知道的是，弗雷德里克并不打算逃走，男爵反而直接朝着东方去了。 “害搁这给俺整活……”绿皮大军阀下意识地想要嘲讽一番，然而在它看到了蛮子的脸时，它的话语戛然而止。 这样的话，刘成就能够坐在这涯海，操纵着那一个所谓的神秘组织，将大周的那些武魂势力玩弄于鼓掌之中。 ------------ 235当她死了 拉薇尔睁开眼，就看到了屏幕上通红闪烁着的警报。 【13号躯体已彻底损毁。】 她深呼吸了好几下，等自己身体的麻木渐渐消失，才伸出手，在那块屏幕上点了几下。 【14号躯体已启动。】 除了太空中飘着的姐妹俩以外，没人知道‘不死的艾拉’已然经历了十几次死亡。每一次死亡，都要更换一次赛博躯体。而每一具躯体,都价值百万以上的贡献点。 不过冷藏在地球各处的艾拉躯体，足足有五十具。目前来看，显然还够用。问题是…… “最近好像死得越来越频繁了，就是从认识那小子开始。” 拉薇尔叹了口气。 这次躯体损毁，又是跟黎宇有关。而且他那边的事情还不能放下，这就意味着拉薇尔必须再唤醒一具新的,去鄂霍茨克城。而最近的躯体冷藏点，离那边也就几百公里。 冷藏状态下的躯体没有编号,只有启动之时，才会有一个使用编号。 拉薇尔看向窗口外面。 窗外是一片黑暗。角度原因，此时看不到地球，也看不到太阳。 她收回目光，意识重新链入赛博躯体。 第一件事就是给黎宇发送秘密讯息： 【神之锤的杀伤方式是微型核弹，没人能从中幸存。所以你就当做我已经死了，跟鄂霍茨克的人好好周旋。】 ———— “当做你死了？” 看着那条来自量子加密信道的讯息，黎宇一脸懵逼。不过琢磨片刻之后，他渐渐回过味来。艾拉这是打算以假死的方式，藏身于暗处，再好好收拾诺维赫总督及其后台吧？ 但这样他好像就有点危险了。 跟艾拉不一样，他可没有别的躯体。如果死在这，那就是真的无了。本来以为这里远离神国统治范围，没什么人在意，应该比战场上安全得多。可是现在看来，反倒比战场更危险。 至少，他在神国与协会碰撞的战场上，还真没见过像刚才那样像神罚一般的…… “刚才那个,到底是什么？”阿玛兰达跪在雪地里,早已没了往日里的淡定自若，文静的小脸上满是惊惶不安。 黎宇倒是心中有底，语气也依旧镇定：“神之锤。” “神之锤？” “嗯，神国在卫星轨道上布置的远程打击武器。” 这么说着的同时，黎宇也在暗暗揣摩——神国的太空武器似乎有多种型号，打击同在外太空 的目标的叫做神之剑，瞄准地面的微型核弹则是神之锤。会不会还有别的型号，比如神之鞭之类的？ 身后忽然传来了另一位少女的声音。 “老大，我们的帐篷大都有所损坏，但也有一些只是翻到，没太大损坏。固定在地表的武器也都还好，只需要重新固定。问题是我们的所有电子设备，都不能用了。” 希莱丽娅走了过来，面色已然重归镇定。 黎宇转过身看了看她，说：“很正常，核弹爆炸会产生电磁脉冲。幸好营地离爆炸中心还有些距离，而且我们体内的主控芯片做了屏蔽防护,要不然……等等，E级芯片没有电磁脉冲防护！” 说到一半他才突然想起来,老上尉加西亚体内的那块芯片就是E级。 于是他立刻就问：“加西亚上尉呢？”33 希莱丽娅和阿玛兰达面面相觑，指了一下不远处已经翻倒的一顶帐篷。 黎宇快步走过去，拉开帐篷上的软门，就看到了几个抱成一团瑟瑟发抖的少男少女，以及平躺着的老人。 “加西亚，你没事吧？” 老上尉苦笑道：“芯片好像失效了，我……又变成了老迈不中用的样子。” “人没事就好，那个芯片可以换个新的，”黎宇又看向少年们，“接下来会很忙，可能会有些危险，你们要照顾好他。” 罗格站了起来：“老大，我明白。” 黎宇点了点头，转身回到阿玛兰达和希莱丽娅旁边。 这时，阿玛兰达终于冷静了下来，并且试着找出神之锤落下的原因：“既然是神国的远程武器，为什么会落在这里？他们的目标是协会派出的调查小组吗？可是这很难说通啊。” 黎宇沉吟道：“所以神国一定是收到了某种信息。” “可是区区一个调查小组，并不值得动用如此恐怖的武器吧？” “嗯，但在神国收到的信息中，潜艇里装着的不一定是调查小组。说不定，他们会以为那是更重要的东西，或者更重要的人物……” 黎宇话音未落，希莱丽娅就不禁喃喃低语：“不死的艾拉吗？” 听到这话，阿玛兰达顿时一个激灵：“调查小组里有那位艾拉阁下？你怎么知道的？” 黎宇摆了摆手：“不确定的事情，你们先别乱说。” 希莱丽娅忍不住看了他一眼。从他的眼色里，少女顿时明白了，某些事项是不可说的。 就在这时，阿玛兰达指着天空，慌忙道：“有人飞过来啦！” 黎宇和希莱丽娅循声望去，只见远处的高空中现出一排小黑点，似乎正朝着这边飞来。虽然距离比较遥远，即使是法师的过人视觉也看不清人影的细节，但那毫无疑问只可能是神使或法师。考虑到这里远离神国辖区，大概率是法师，而且是从鄂霍茨克城里飞出来，不怀好意的法师。 那一排小黑点，足足有十个。 希莱丽娅也有些慌了：“我们怎么办啊？” 黎宇深吸一口气：“不，他们不一定发现我们了，至少现在很可能还没有。你们仔细看，他们飞的方向并不是直线，说明他们还在空中盘旋侦查。” “那我们……” “带上必要的装备，立刻离开这里。阿玛兰达，你之前侦查过，这附近还有几个适合藏身的地方，最近的在哪？” 黎宇的语气一点不乱。这让阿玛兰达恢复了些信心。她定了定心神，答道：“往西八百米，有一条积满雪的溪谷。” “好，我们这就去！” “我开雪地摩托，带上加西亚上尉和孩子们。”阿玛兰达给自己安排好了任务，立刻行动起来。 黎宇看向希莱丽娅，说：“我们俩低空飞行过去。记得调一下套装的颜色，要纯白，方便在雪地上方隐藏。” 希莱丽娅认真地点了点头：“我也准备好了。”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 236给我盯着 他们在雪地里藏了很久。 天上盘旋的那十位法师，找到了他们的营地痕迹，居高临下放了不少子弹和微型炮弹，把本就已经一片狼藉的雪地又翻了一遍，没有什么收获，便离开了。 黎宇趴在雪里，感觉虽然有些冷,但肢体并不僵硬。 他自行操作着主控芯片，大幅提升了自身的新陈代谢水平，保持着基础体温。 趴在他身旁的希莱丽娅也是一样。 只要能量供应跟得上，法师几乎不可能在野外被冻死。 另一边，没有植入芯片的少年少女们，以及芯片已然失效的加西亚上尉,就只能裹着白色保暖衣,抱着尚有余温的燃料棒发抖。 希莱丽娅低声说：“我们带来的那么多燃料棒，好像就只剩下那几个用了一半的了……” 黎宇冷然道：“没错,我们损失很大。对方已经充分体现了他们的恶意，我们当然有所回报。” 希莱丽娅：“回报？” “很简单，既然他们下死手，那我们也不需要顾忌什么了。” 这话说完没过多久，黎宇就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小手碰到了自己的胳膊。他扭过头，看到一双碧绿的眸子，正凝视着自己。 少女轻声问道：“你很愤怒吗？” 黎宇想了一下，便意识到自己确实有些愤怒。 神国还在每一个法师的头上，可是法师协会内部就已经有了这样要人命的阴谋，这算什么？ 当初刚到巴别塔法师城就目睹了精神类成瘾药物的危害，接着又看到了大多数的法师是如何躺在温室里，不愿上战场……到现在，看似坚守苦寒之地的协会总督，弄出了借神国的天基武器消灭自己人的把戏。 这一系列事实，让就算是对法师协会再有信心的人都很难讲，这个组织究竟有多纯洁。 黎宇冷笑道：“没什么，以牙还牙罢了。” 可是他的话音刚落,希莱丽娅就凑过来，在他的侧脸上印下一个吻。 少女低声问道：“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 黎宇没怎么犹豫就说：“不行，你和他们在这等我。我要去鄂霍茨克城里，会很危险。” 希莱丽娅：“我以为我已经可以跟你一起面临危险了……” 黎宇：“还早呢。” ———— 陈弧今天的午餐还是干粮。 法师协会的配发干粮很不错，口感尚可，富含各种营养成分，不仅能满足身体每日的能量消耗，还能补充多种维生素。只需配上清水，便足以让人支撑很久。 但吃多了也会腻的。 陈弧自认为已经是法师群里相当能吃苦的了，可到了今天这一顿，还是忍不住有些想吐。 就在他艰难下咽之时，耳机里忽然响起了一个声音：“你的口粮够不够？” “老大？”陈弧立刻回过神来，“呃，再撑几天倒是还够……” 黎宇：“那好，我们谈正事。今天给我报点。” 陈弧：“报点？” 黎宇：“诺维赫带着一批法师，刚刚在城外飞了一大圈，应该快回去了。你盯住他们，确认他们的落地位置，盯紧。” 陈弧：“刚才的巨响，是他们搞出来的吗？” 黎宇：“我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但他们必然要付出代价。” 听到这话,陈弧心头一跳，不由问道：“咱们的营地被炸啦？该不会只有您一个幸存吧？” 黎宇：“被炸的是海里的潜艇，整个调查小组全灭。我们营地只碰到了爆炸的余波，没有伤亡。而且动手的其实是神国。可能是有勾结，可能是故意给神国的情报渠道泄露潜艇航线……那些具体细节都不管了。现在是他们自以为已经成功的时候，最适合我动手。” 陈弧知道，自己这位老板最喜欢也最擅长远程狙击。换言之，只要能帮着锁定敌人，老板应该就有办法几枪解决掉吧？ 于是他打起精神，操纵着所有的微型无人机升空，认真监视起来。33 没过多久，就有两架无人机拍到了十位法师降落的画面。他们降落的地方就是总督府。 陈弧藏身的这座工厂离总督府不算远。但只要进了院里的小楼，自然就不可能再锁定那十位法师的身影了。这么些天来他早已发现了，总督府的建筑材料可以屏蔽红外线材料 他只能让无人机找高处落稳，始终盯着总督府，确保不会漏掉进出的每一个身影。 看着总督府的墙壁，陈弧喃喃自语：“动能子弹能打穿吗……” ———— 黎宇来到那座工厂的时候，已经是凌晨时分了。 通过己方定位信号，他找到了陈弧，拍了拍这个下属的肩膀，低声说：“辛苦了。” 陈弧一脸愕然：“老大，你怎么跑这儿来了？” 黎宇反问：“我不是都说了要动手吗，不然呢？” 陈弧：“我以为你要远距离狙击……” 黎宇：“那十个法师全都在建筑物里面，找不到人影，怎么狙击？” 这时陈弧注意到，老板的背包似乎格外大号，看起来远比一般的飞行背包更有份量。 他有些不安地问：“那您打算怎么办？” 黎宇：“再等会你就知道了。我也在等，等一个行动的信号。” 陈弧：“哪来的信号？” 黎宇意味深长道：“诺维赫总督，说穿了不过是台面上的一个木偶。重点是木偶背后的那个人，要先把那个人搞定。”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 237十位，十位 这一天的深夜，古宪被铃声吵醒了。 身为蓬莱法师城的顶层掌权大佬之一，没人敢在他睡觉的时候造噪音，但AI没问题。每当法师城的中枢AI发出紧急通知，他和另外十位执行委员就会立刻收到提醒。 他在床上坐起身，拿过手机看了一眼，立刻清醒。 【调查小组在鄂霍茨克城附近遭遇神国的太空武器打击而全灭,凌晨四点，执行委员会紧急会议，讨论此次事件的原因和处置办法。】 只有这么短短一段话，却让古宪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 “事件的原因……意思是要追查？调查小组都没了，还是不死的艾拉领衔的……等等……” 古宪意识到了一些关键问题。 那位‘不死的艾拉’久负盛名，想必是有些独特的保命手段，真会死在今夜吗？ 下令干掉调查小组的人,不论是神国还是在法师协会内部的某些人,他们知道是冲着调查小组去的，还是干脆就是要杀掉艾拉？ 中枢AI要委员们讨论原因和处置办法，那么这个超级AI自己，是否已经得出了某些结论？ 古宪的脑子里转着一连串疑问，身体的动作却丝毫不停顿。他迅速穿上衣服，拿好必要的通讯和防身装备，走出了门。 出门向上一小段台阶，就是楼顶天台。 古宪展开了背后的飞行套装。 距离AI规定的凌晨四点还有近一个小时，开车过去，时间也是绰绰有余。但他认为到场越早越好。 眼下的情况太特殊了，最好能当面跟其他委员聊聊…… ———— “我已经猜到幕后黑手是谁了。” 再一次跟黎宇联系上的时候，拉薇尔如此说道。 此时，她的本体漂浮在大气层外，主意识则聚焦在第14号躯体上——这具躯体储存于勘察加半岛，比鄂霍茨克城更为偏远的无人之地。 但她并没有立刻赶过去，而是启动通信节点，跟蓬莱法师城的中枢AI沟通了一番，然后才踏入微型潜艇，朝着鄂霍茨克的方向而去。 这艘微型潜艇的速度并不快,但隐秘性相当高，同时还有着极为可靠的量子加密信道。 所以她说：“我现在跟蓬莱的中枢AI保持着联系，那边的进展会实时通知我。如果不出意外，今晚就能尘埃落定。” 通讯那头的黎宇叹了口气：“意外还不够多？” 拉薇尔“哼”了一声，咬牙道：“不可能再出意外了！” 黎宇：“啊对对对。” 拉薇尔：“怎么感觉你的语气有点不服？” 黎宇：“没有，很服你的。所以说接下来怎么搞？我已经潜伏到鄂霍茨克城里了，跟总督府的直线距离也就几百米。” 她听到，那家伙旁边还有个男声在补充，那是陈弧：“但总督府里有十个法师，而且警惕程度肯定不低。如果贸然发起攻击，那别说成功率，应该先聊聊幸存率。” 拉薇尔想了想，反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黎宇：“这一路上我一直在考虑。说实话，我缺乏正面爆破的手段，而且这毕竟是协会治下的城市，丢个微型核弹之类的也不现实。所以，我希望你能把里面的人引出来。只要你今晚把幕后黑手揪出来，总督府里那十个肯定也就坐不住了。” 拉薇尔：“只要他们从总督府里出来，你就能动手？” 黎宇毫不犹豫地道：“没错。” 拉薇尔：“……很好，等着。” ———— 凌晨四点,蓬莱执行委员会的紧急会议开始。 古宪却感觉有些不对劲了。而且他很确定，不只是自己，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同样的念头。 因为蓬莱法师城的执行委员会，这个法师城的最高权力机构，总共有十一个人。而此时到场的，只有十个。 缺的那一位，是涅日诺夫委员，法师城的工业后勤部门负责人。 古宪的目光扫过整张圆桌，看到九位在场的同僚基本也都是同样的动作——稳稳坐在位置上，目光却停不下来。而互相之间的每次目光交错，都充满了无声的疑惑与试探。 突然，圆桌中央的3D投影亮起，那是法师城中枢AI的标志。 与此同时，AI那毫无感情的中性声音在会议室里响起：“紧急会议现在开始，应到场十位，实际到场十位。我要先解释一下，涅日诺夫委员不会跟大家一同参与会议。” 话音暂歇，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没有人问出那个‘为什么’，但大家都等着一个解释。 古宪已经猜到了，涅日诺夫不参与的原因，八成是因为那家伙就是嫌疑人。调查小组在鄂霍茨克城附近全灭，估计跟他脱不了关系。 AI：“大家都知道，9小时28分钟之前，驶到鄂霍茨克城附近的一艘潜艇，遭到神国的神之锤打击而彻底损毁。潜艇上的调查小组，任务就是追查鄂霍茨克城的异常状况。因此我们有理由怀疑，有人故意向神国方面泄露了某些信息。” 那么，为什么怀疑涅日诺夫呢？ AI继续解释：“在场的每一位委员都知道有这个调查小组。不过除了古宪委员以外，你们都不清楚，这支小组的领导人，是不死的艾拉。” 会议室里隐隐一片吸冷气的声音。 古宪苦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只是恰好那天在中枢执勤，又执行了基本的保密原则。但今夜过后，同僚们恐怕会对自己生出不少猜疑了。 AI：“由于调查小组的优先级为顶级，因此我有权审查各位委员的通讯记录。十一位执行委员之中，唯独涅日诺夫委员，在24小时内有无法监控的量子加密通讯。再考虑到涅日诺夫委员负责能源与材料供应，管辖权包含整个东北亚的主要贸易，我有理由怀疑这其中隐藏着违背正常监管机制的事实。” 普通的程序只会执行人类的判决。但法师城的中枢AI可不一样，它会收集海量信息，自行推测各种可能性。当然，它不会直接执行，比如动手拘捕嫌疑人之类。 但它会选择最合适的执行人选。 古宪又看了看周围的同僚们。在今晚之前，无论这里的十位法师跟涅日诺夫是什么关系、有什么秘密协定，此刻都要重新考虑了。 这时，一位女性执行委员终于出声道：“我建议，我们现在就可以去拘捕他。” 另一位委员说：“投票表决吧。” 这人说完，有意无意地瞥了一眼古宪。 古宪叹了口气：“我同意。” ————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 ------------ 238罪人之辩 清晨之前的黑夜最浓。 古宪和另外九位执行委员，走进了涅日诺夫的豪宅。 这是一栋只有三层的独栋别墅。在寸土寸金的法师城，别墅这种建筑格外奢侈。不过以涅日诺夫的身份，这种奢侈并不出格。 但今天…… “你的行为太出格了，所以，执行委员会已经开会决定，剥夺你的委员资格，暂停一切工作职 这两名哨探紧张得话都不会说了，只是用手拼命指着后面让大伙儿瞧。 不过她的医术还算是可以，在费了一刻钟的功夫后，终于把弹头取出来了，而吴用也奇迹般地忍受住了那痛彻心肺的疼，他右手都几乎把那床单给抓破了。 “长老，我们从这搭乘星域飞舟出发，是一路直达诅咒之海吗？”箫夜看着停靠在眼前如大山般巍峨巨大的星域飞舟好奇问道。 “荒神星位于毁灭星域，毁灭星域是当年宇宙海大破灭之战的主要战场，时空极其不稳定，并不适合进行空间定点传送。”鸠毒天神随口解释道，接着便示意箫夜跟着她。 在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风烨等包括为维利城主桑普尔斯，九城封上曲向元在内的这几人，居然神奇的完全消失在了所有人的眼中。 从下午，一直等到了天色渐黑，手术室内的几名主治医生，才陆续走了出来，在几名护士的协助下，将做完手术的石磊，推送到了最近的一间病房。 尤其是漩涡鸣人，很有可能是被宇智波鼬用【别天神】给控制了，毕竟在很多年之后，宇智波鼬都还在鸣人肚子里把止水的眼睛拿出来对他自己再用了一次。 不知怎么的，我下意识的向铃铛看去。铃铛窝在我的怀里，两只大眼睛巴巴的瞅着陆发发，眼神中满是兴奋之色。 砰的一声脆响，刀轮瞬间消散一空，就连他身后的星光也在同一时间泯灭，又是连续数声噗噗声响，剑气直接将其斩成数段，血洒星空。 “阿Sir，饭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警察说话是要讲证据的。你真是莫名其妙，拿一张写着乱七八糟的纸来要我交待，我交待什么呀？乱弹琴！”王春天很生气地道。 每7就可以送100斤的辣白菜过去的话，这真的就是一个大的一件好事呀。 张医生觉得自己看邱沫熙了，这货和萧忆情一样，都是猪吃老虎。 “我觉得这个牛排还不如你做的！”哈蒂肖悄悄的对着戴克肖说道。 其实他的哥哥就站在她的面前，只是因为三十年没有见面了，而且水冬悟模样大变，现在又是蓬头垢面，只剩下两只眼睛眨巴，所以水冬凝一眼没有认出来，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己今天的这一次只不过是想着要把这些东西就这样拿给老奶奶尝一下，倒是没有想到老奶奶倒是给了，自己这么大的一个惊喜。 一直看下来发现所以的画作都是墨画，上面字画都是以梅、兰、竹、菊四君子为主题的。一路下来还都不带重样的。唐耀辉是不得不佩服这位大老板。 “如果乌凡兄弟肉身尚在，我还可以向师父询问方法，可是他连肉身都没有，让我如何才能帮得上忙……”青舍有些心灰意冷。 现在面前的这一个男人，他所表现出来的这一个也就是面前的这一个男人跟自己说的这些话，应该都是真的。 ------------ 239罪人之业 黎宇终于等来了艾拉。 她是在天亮之时抵达的。此时太阳还没升起来，但天光已然大亮。 黎宇站在工厂顶层。他的面前是刚刚降落的艾拉，而他的身后则是一言不发的陈弧。 艾拉一边收拾飞行套装，一边问道：“如果我没来，你打算怎么办？” 黎宇扯了一下肩膀上的背包带子：“我这里面装的都是感应炸 沈瑞早已送完客，原也要来主院来，听说乔家婆媳在，才没有过来。 沈瑞看到军报时候忍不住心下腹诽，除了没负伤，几乎就是照着沈琇那武安县守城立功军报扒下来的一般。 “这个世界非常大，没有萨伯特人，还有更多的人类，但是机械生命体就只有我们。 再查看了葡萄和橙子，都还活着，也没发现任何重伤后，朝孔铭扬展开笑容，“孩子们没事，都还在。”说着眼睛湿润起来。 风飞云脚一踩，一片圆形的阵法便在脚下生成，阵法向着地底一沉，风飞云和夜潇湘便消失在地面上，沉到了地底三丈左右的位置，被隐匿阵法给包裹。 注：本战车为试验姓战车，机体内部安装有威力强横的超级炸弹。战车引擎发动后便开始倒计时，120分钟后爆炸，彻底将机体破坏。 其实沈理过去，对沈家在山东也是大大的有利，有沈理在，又算得地方高官，沈家族人也肯定更乐意于去山东做事，而山东当地也会卖个面子，事情更容易推动。 “他们居然不怕我们？”葡萄说着，身上的气势陡然大开，帐篷上的阴影，晃动停止了一瞬，可紧接着又逐渐围了上来。 却是先前赵彤提起她极善饮，狩猎后还曾与兄弟们拼酒，把世子大哥都撂倒了，得了父亲一张好弓。 “大胆龙阳，敢对我白家出手，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一声暴喝传来，白俊一听，脸上浮现起笑意，这声音自然熟悉不过了，正是白家这次参加狩猎的主事白萧。 “我只是想弄清楚事实的真相，因为我不想再逃避了，这样的逃避其实是对我爸妈的不尊重，所以我想过了，你可以帮我去查吗？”她恳求的语气，还有闪耀的目光都让他感到行刑般难受。 李渊也算听明白了，这场不是战争，是大唐集全部的力量向天下人展示，展示大唐之国威。换柳木的说法就是，这叫秀肌肉。 “随便。”她无所谓的耸耸肩，电话那头也划出几声笑意，他们的协议初步达成，而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报复他的会是什么？ 原来如此，原来追风彩凰可以吸食主人的血液！别说主人了，只要被它的舌头刺到，其中便会分泌住狩猎的汁液，让你动弹不了。 “可是我想要的那个孩子，你永远都不会还给我。”明诗韵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躲开他，但她也非常清楚如何让萧英喆自己停下來，只要一句话而已，就这么简单地一句扫兴的话。 “怎么了？”凌墨抱着宁远澜，在他的要求下，把宁远澜放在皮椅上。 可怜到思念雪萌，所以找了一只与雪般洁白的猫咪养着，还跟对待情人一样温柔亲昵。 苏夏的脸色突然变得很冷，连眼神都似乎在那一瞬间全部冻结成冰。然后就那样冷冰冰地盯着洛枫，似乎刚才那句话，让他们之间好像已经稍微缓和一点的气氛，又变得僵硬起来。 ------------ 240尘埃落定了……吗？ 涅日诺夫委员的秘密基地里，这台楼房一样庞大的超级计算机，究竟针对神国得出了什么结论？ 艾拉以一种惊叹般的语气说道：“它构建了一个大模型，囊括整个神国，从过去的历史到如今的现状，还有神国控制的每一个定居点，无论人口多少，全都可以在里面查到！” 黎宇：“什么意思，一个神国资料库？” “ 进入密室，这里并不大，墙壁四周没有任何东西，中间摆着一张简洁的实木桌子以及三张椅子。 抬头望去，玄升门的山门，倒不是太高，稍稍目测一下，王耀觉得，海拔也就四五百丈的样子，换算一下，也就一千多米而已，只是看上去，倒也算巍峨雄壮。 “我们曼曼真能干。”裴奶奶跟裴峥是截然不同的态度，满脸的赞赏。 叶落茗这次是做了准备，带了十个税务局的人，外加三十个警察，连同唐子衣秋凡离，再次出现在了远东集团。 还不待她说完，赫煜突然俯身下来，姝滢呆如木鸡，感觉嘴上有软软的东西覆盖上来，脑海轰隆一声，一片空白。 “觉得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秋亦寒垂下眼睫，若有所思。 正说着，几个孩子就跑到了饭厅里玩，老三最黏林曼曼，没玩一会儿就跑过来黏着妈妈。 邀请沈七欢，是楚叙北出的主意，不仅邀请了他，还请了他的母亲，个中深意已经很清楚了。 林曼曼看得有些目瞪口呆，这林南业真的好手段，自己的前世都及不上他一半，不过自己家的林海生同志有关翠花这么好哄就好了。 这个位置一开始就是留给他的，只不过他早早离开临海进入龙盟，都以为他会接下花羽茜的位置，没想到最后他居然选择从商。 想到这个可能，她赶紧推开门，走到床边一看，跟本没有人，被褥是冷的，应该是起来很久了，于是决定出去找下人问问看。 可他从早上等到中午再到天黑，冷月都没出现过，他的眼神也从期盼到失望再到绝望。 “满意！”那声音大得响破天际，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她们内心对这曲舞的喜爱。 “不是不是，我是担心如萱族长初来蓬莱岛，不适应这边的环境，所以才继续呆着她身边照顾她，以至于忘了来面见长老，”令狐蓉说道。 一直高高在上气势逼人如神袛那般的他，在听到佳瑜弹奏的曲子，眼里闪烁着如春风般柔情的光。 “可真是个傻的，这么傻的人怎么就开怀两次了呢？”语气那可正是羡慕嫉妒恨。 苏辞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而通灵狐听着她刚才的这句话，心里早已波涛汹涌，脸上，也不禁露出了一丝欢心和激动，“喜欢吗？”他问。 不由自主的，抓着佳瑜的手也慢慢的松开，手心里因为惊讶沁出薄薄的汗水，脸上似乎有火在燃烧一样，顿时，只知道自己的脸上很热很热。 魔兵尽被吹灭，余下无数铠甲散落大地，妖族满布长安，鸿俊跪坐于地，怀中抱着李景珑。两人身周乃是兴庆宫巨大的校场，太阳从云层下透出金光，照在校场上。 最难受的莫过于南宫冥，自责，后悔，内疚，还有对糖糖的心痛，这些统统一起折磨他，整颗都在流血。 拿在手中沉思片刻，风华又走到床边的木柜前，用一件衣物包裹住画卷后才放进木柜中。 ------------ 241鄂霍茨克城的新一页 黎宇坐在宽敞而柔软的沙发上，面前站着五个严肃而恭敬的新下属。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鄂霍茨克城有着财政、建设、民生、警务、法务这五个部门。执政部门人员不多，但此时，部长们都已经聚集在新任总督的面前了。 他们沉默而忐忑，等待着新领导的第一个吩咐。 本来按照常理，新总督上任都要办一场全城欢 “你的信心很足吗？那要是给了你们资金你们做不到呢？”朱云成直言不讳的问道。 柴桦也是心头一颤，那些照片他也看过，当时也是难受了好几天，看到照片的当天晚上就没有吃下饭去，太惨了。 这一场大战堪称惊世骇俗，叶梦一人独战诸多高手，随后天启、雀雀、萧虎等人出手，将那件宝物收入囊中。 他们四人一同成长，如今已经度过了无尽的岁月，早已经情同兄弟姐妹了。而如今宫主即将走到生命的尽头，这让他们怒不可遏，怒火中烧，誓要灭杀这个恶魔。 如今这一座诡异的金字塔已经夺取了三份儿七星陨石能量结晶，可是仍然有四份没有出现。 苗惠一惊，手里的筷子都掉了，脸红得像着了火，没想到高君会这么说，这分明就是调戏嘛。 陆地有了，海洋有了，山川河流也有了，风雨雷电齐聚了，各种各样的能量也随着无数的岩浆，最终化作雨点散落在了整个海王星的世界。 听了昆仑镜器灵的话，萧龙暗中松了一口气儿，但是他仍然想要赶紧离开这里去看一看，实际上他是想要找到那个李香儿，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那个传说中的九尾妖皇。 “东北军的连长没有死，他的二十几个弟兄却死于非命无一幸免。”雅兰的脸上笼罩着一层冰霜，声音冷的让人发抖。 谁进去回见呢？大家简单一讨论，还是杰哥吧，人家杰哥是见多识广的，而且是老大哥了，稳重，放心。 只是血老怪距离的有些遥远，无法得知他们之间到底在说些什么。 麦承兴一直盼着赖清华入土之后，自己便能成为风水玄学的领军人物。 他们一路上算是无波无澜，平平安安的回了凌云山，骆玥将易冬篱和程余飞留在了木屋，就背着凤娘带着孩子去了巫门圣地。 这一瞬间的深情不知道是真是假，但那一刻，骆玥的心却冷到了冰点。这个男人，让母亲放弃了太多，而母亲得到的便是心灰意冷。 经不住他们的软磨硬泡，杨刚还是给众人做了一顿他们吃起来赞不绝口的早餐，最后他们如秋风扫落叶般把桌上的收拾得干干净净，不留下一丝遗憾。 年前出使赵、魏两国的使者，回咸阳之后的禀报，让蔡泽也大为紧张。 萧常坤确实没啥钱，过日子也比较省，这茶叶最多值三百块钱一斤，他还喝的一脸享受。 安婧语被他夸了，心里美滋滋的，情不自禁地绽放着无比美丽耀眼的笑容。 “他妈的，这个黑鬼怎么这么厉害呀。这都困不住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修炼的。”龙飞一边先远离大阵的地方飘去，一边说道。 于是到了晚上，听说大表哥和大表嫂已经来到之后，稍作打扮后的子初，配上那身紫衣，远远一看就有令人倾倒的风采。 纳兰皇后憋着气，在丈夫面前却也不能公然忤逆婆母，心里的心结却是越来越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