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风 第一章 杀人凶手 嘉宾临场换人,是大忌。 苏言溪知道,这个访谈节目本身已没什么流量,下个月就会被砍掉,只需走走过场。前主持人跳槽了,走得急,苏言溪所在的节目又恰巧出了点小事故,便被调至该访谈节目当主持人,名其名曰救场,实际是下放,苏言溪心知肚明。 不论如何,苏言溪都会认真对待。 然而,就在她做足了准备,临近节目开始时,却被告知嘉宾换人了,她甚至连嘉宾详细资料都没拿到,只拿到一个提示本,访谈便开始了,她只知道嘉宾名叫徐若彤,二十六岁,唱过两首歌,演过几部网剧,现在是个网红。 访谈过程出乎预料,不是好,而是差。 徐若彤仿似没睡醒,精神恍惚,答非所问,中间还提出喝酒润喉等无理要求,一度搞的苏言溪录不下去了,但制作人老邓一直在外面盯着,示意她继续,她只能按照提示往下问,却发现问题逐渐刁钻,问徐若彤不做演员当网红,是无奈降格,还是顺应潮流,徐若彤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还是语焉不详地回答了。当问到徐若彤的家人是否支持她工作时,徐若彤忽然情绪爆发,大吼大叫,将酒杯都摔了,指着苏言溪的鼻子说她没有职业素养。 苏言溪申请重录,老邓摇头不语。 没想到,两天后,该期节目竟然提前上线了,还播出了徐若彤情绪爆发的片段,能看出场面十分混乱,苏言溪几乎无法控场,这让一向追求完美的她如何受得了,她找老邓要个说法,得到的回答是,这是上面的安排。 所幸节目流量较低,徐若彤是个网红,苏言溪也不是自带流量的主持人,没多少人看。她只是想不通,那个问题怎么就刺激到徐若彤了? 苏言溪心情不佳,约孟小瑶吃夜宵。 孟小瑶说:“这事不能怪你,那嘉宾一看就有问题。” 苏言溪说:“我也这么认为,但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孟小瑶说:“要不是你主持,我都不知道你们平台还有个访谈节目,现在什么时代了,一对一谈话早就不流行了,我估计她也是知道没人看,才现场撒泼的。” 苏言溪喝了一口酒,她最近又开始喝酒了,也许是因为事业不顺,也许是因为到了季节,每年入夏,她都会有一段时间的心情起伏,因为一个人。 苏言溪转了一个话题:“你呢?结婚的事怎么样了?” 孟小瑶歪了歪脖子:“结不成了。我爸张口就要三十万,把董义吓着了,为这事昨晚还跟我吵架呢,其实我是站他这边的,没有结婚证,我一样和他在一起,但他觉得必须双方父母同意才行,说得不到父母祝福的婚姻,注定不会幸福,歪理!” 苏言溪劝她:“这么多年了,别因为钱的事伤了感情。” 孟小瑶望了一眼窗外:“反正我是不急。” 苏言溪看着孟小瑶,今天的孟小瑶穿一件深蓝长裙,长袖宽领,盖住手臂和肩膀,孟小瑶很少穿短衣,无论多热。两人大学相识,同一寝室,上下铺,孟小瑶思维跳脱,脑洞大,偶有奇思妙想,会让苏言溪咂舌不已。大学四年,两人形同姐妹,无话不谈。毕业后,关系不减,即使工作再忙,每周也至少见面一次。 手机忽然收到一条短信,苏言溪低头望去,内容是一串数字,大约二十几个。 “怎么了?”孟小瑶问,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有人给我发了条短信,是一串数字乱码。”苏言溪盯着手机。 “打过去问问。”孟小瑶提议,将纸条撕成碎片。 苏言溪拨打过去,电话被接听,但没人说话,她问了一句,对方挂了。 “我听到了喘息声。”苏言溪莫名地产生了一丝紧张感。 “可能是骚扰电话。”孟小瑶将纸片撒进酒杯中。 “你在干什么?”苏言溪放下手机。 “看看会不会浮起来。”孟小瑶望着酒杯,纸片慢慢沉底。 “这说明什么?”苏言溪好奇。 “不知道。”孟小瑶咧嘴一笑,拉了拉衣领,遮住肩头露出的一丁点肌肤。 两人喝酒至凌晨,苏言溪喝了三杯,孟小瑶一杯没喝完,纸片最终也没能浮上来。 苏言溪回到家,倒头就睡,梦里反复出现一道白光,在白光的尽头,有一张血糊糊的脸,那张脸逐渐靠近,悬在她的头顶上,像是在和她对视,她看不清那张脸的五官,但能清晰感觉到有一个身体压在了她身上,压得她喘不过气,压得她翻不了身,她在一声惊叫中苏醒,汗湿全身,心跳剧烈。 周围漆黑一片,有轻微的滴答声传来,像是钟表声,又像是水流声。 此时的时间,凌晨两点。 苏言溪慢慢从床上爬起,在黑暗中无声地穿衣。 她穿了一件黑色卫衣,戴上连衣帽,悄然出门。 凌晨四点,苏言溪返回家中,换掉所有衣服,拖了门口附近的地,爬到床上,继续睡觉,这一觉,睡到了早晨八点半。 金黄的阳光透过窗子照射到床上,照到她脸上,刺的她眼睛疼,她胡乱摸起手机,发现有六个未接电话,都是同事小唐打来的,她正欲回拨,小唐恰好打来。 “怎么了?”苏言溪搓着眼睛问。 “你可接电话了,我的苏姐,出大事了!”小唐的声音焦急紧张。 “什么事,慢慢说。”苏言溪坐直身子。 “徐若彤死了!”小唐压低声音,一字一句地说,“你成杀人凶手了。” “怎么可能……”苏言溪的脑子有些懵。 敲门声响起,清脆响亮。 “谁?!”苏言溪朝门口的方向问。 “警察。”外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 ------------ 第一卷 风 第二章 救人在先 凌晨三点,徐若彤吊死在自家浴室。 绳索穿过通风栅栏,悬与浴池正上方,徐若彤穿一袭红衣,手缠红绳,脚蹬红鞋,浴池内放满一缸清水,清水之底,压着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拳头大小。 徐若彤的死亡现场照不知怎么泄露了出去,一篇名为‘有料访谈杀人始末’的文章迅速被顶上热搜,文章内贴出了徐若彤的死亡照,以昨晚那一期访谈节目为背景,直指‘杀人凶手’就是苏言溪,正是苏言溪的那几个问题刺激了徐若彤,才让徐若彤以这种报复性的方式自杀,是想死后化为厉鬼。 正因此,警方才找苏言溪了解情况。 “今天零点到早上六点你在哪?”警察问。 “在家睡觉。”苏言溪摸了一下左手中指。 “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家里只有我一个人。”苏言溪将双手背在身后。 苏言溪将访谈事件的原委说了一遍,警察听完,提醒苏言溪,让她这几天谨言慎行,保护好个人隐私,等待案情通告。此时的苏言溪并未真正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她只是很惊讶,昨天还好好的一个人,怎么说死就死了,还死的这么邪乎。 送走警察,苏言溪立刻赶往公司,路上将那篇文章读了几遍,读出了浓浓的污蔑味道,文章中的‘苏某某’显然是指她,还贴出了一张她的西装职场照,不过脸上打了码。她扫了一眼底下的高赞评论。 “凌晨三点鬼门开。鬼怕红,穿红衣红鞋表示连鬼都不怕,是厉鬼。手腕红绳为栓一口气,脚下清水用来净魂,那一块方石是压住通往黄泉之路的入口。她这是不想还魂超生,想化作厉鬼留在人间,可怕可怕!” “昨晚那期访谈节目我看了,那个主持人明显就是奔着刺激女嘉宾去的,全程咄咄逼人,逼的女嘉宾现场发飙,换我也忍不了!女嘉宾肯定是看了节目,觉得自己出大丑了,无法忍受才自杀的,那个主持人太可恶了,杀人不用刀啊!” 简直是信口开河,毫无根据! 苏言溪匆匆来到公司,感受到的氛围并非紧张不安,反而弥漫着一股兴奋,其他部门的同事望向她的目光有些复杂,让她琢磨不透。她找到制作人老邓,问节目为何没剪就提前上线了,老邓说是上面的安排。她又问那篇文章是怎么回事,老邓表示不知,但紧接着透漏,这未尝不是件好事,让她去看看节目数据。 苏言溪看了数据,昨晚那期访谈节目的播放量是往期的五倍。 “三个小时,涨了五倍。”老邓的国字脸上露出笑容,眼睛眯成一条缝,“还不止这个呢——”老邓左右环顾一眼,凑近苏言溪,笑嘻嘻地说,“平台登录用户,破了本月新高,要知道这才上午。” “什么意思?”苏言溪闻到老邓身上有一股香味,心想难道他喷香水了?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老邓环抱双臂,神秘地笑着,“你有福了。” “我被当成杀人凶手了,还有福?”苏言溪反问一声,用语气表达不满。 “网上的东西,别太较真,较真你就输了,要看内核。”老邓收敛笑容,“这可不是我说的,是新来的营销总监说的。” “他们都把我的照片贴出来了,我能不较真?”苏言溪不敢苟同,“那篇文章这么快被顶上热搜,没有推手我是不信的,是不是你找的人?” “我哪有那能耐。”老邓敲了下桌面,换了种语气,“再说了,我敢吗?” 苏言溪和老邓不甚熟悉,只知道他是老员工,在平台干了很多年,无功无过,访谈节目就是他做的,前几年还行,这几年每况愈下,资金渐少,明星不来,几乎可有可无。平台亟待优化组织结构,据传,下一批裁员名单中,就有他。 相比数据暴涨,苏言溪更想知道那篇文章是谁写的。她从网上一番查询,并未查到文章出处,源头之后还有源头,显然发文人不想被轻易查出。苏言溪打电话给媒体朋友,让其从圈内问问,她已经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味道。 “你的咖啡。”一个声音响在身后。 苏言溪回头,看见一名青年男子站在不远处,西装笔挺,留着背头,一字唇紧抿,手里端着两杯咖啡,男子直视着苏言溪,目光中闪过一丝锐利。 “樊总说你有喝咖啡的习惯,让我给你带一杯。”男子音量不大,但字句清晰,声音略带沙哑,配上他的一字唇,给人以沉着冷静之感。 “你是?”听到樊总,苏言溪顺手将咖啡接了过来,樊总是平台副总,也是苏言溪的导师,是她入行的领路人。 “黎墨。”男子指了指胸前的工牌,名字上方有四个小字:营销总监。 苏言溪记得老邓提过一位新来的营销总监,她微微点头,露出一抹笑容。 “那篇文章是我写的。”黎墨说。 “什么文章?”苏言溪没反应过来。 “你刚才打电话让朋友查,不用查了,是我写的,我推的。”黎墨语气淡然,喝了一口咖啡,目光越过杯沿,直视着苏言溪的双眼。 黎墨说的坦然,反而让苏言溪有些不信,但黎墨的神情,又表明他不是在开玩笑。 “为什么?”苏言溪克制着体内的怒火。 “这是一个顺势营销的好机会。”黎墨说,“对节目有利,对平台有利,对你也有利。数据已经说明一切。如果这事对你造成了影响,我说声抱歉,但不久后,我会发文澄清,还你清白,你放心,这事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徐若彤的死和我没关系。”苏言溪提高了音量。 “网络的记忆是短暂的,他们很快就会忘记事情最初的模样。当警察发了正式通告,一切便会水落石出,清者自清,被激怒的人反而证明心中有鬼。”黎墨将目光下移,看着咖啡杯上的图案。 “你什么时候发文澄清?”苏言溪知道这都是套话,她只是被利用了而已。 “尽快。”黎墨望向手表,表盘是深蓝色的,像海水的颜色。 “下次再做这种事,请先征得我的同意,这次我就当你新来咱们平台,不懂规矩,你也不用跟我道歉,事情已经出了,解决就是。”苏言溪将咖啡还给黎墨,语气果决,“如果今天下班前我看不到澄清文章,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苏言溪信步离去,黎墨站在原地,一字唇紧抿,当苏言溪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之后,他将两杯咖啡先后扔进垃圾桶,转了转蓝色手表的皮表带,皮表带轻微扭动,手腕上的皮肤也跟着扭曲起来。 苏言溪等到下班,终于见着一篇澄清文章,应是出自黎墨之手,但热度不高。此时,网上舆论主要分为两派,一派专注于讨论徐若彤的死,觉得她死得蹊跷;一派讨论访谈节目和苏言溪。所幸,流出的几张苏言溪的照片都是打码的,也并未指名道姓。经过一天的发酵,那期访谈节目的播放量已突破往期的二十倍,成为单日平台第一,平台活跃用户也大幅上涨。 苏言溪去找黎墨,没找到。 黎墨有一个独立的办公室,里面很空,只有一张木桌,一把椅子,桌角有一盆仙人掌,没见电脑和办公用品。苏言溪给黎墨发企业消息,没回,打电话,没接,就在她准备找樊总的时候,收到了黎墨发来的消息,说正在开会,澄清文章已发,但还没来得及推,让她耐心等待,并再次表达歉意。 两天时间一晃而过,徐若彤死亡的舆论热度下降大半,新的热点在滋生,网友们的注意力被转移,就在这个档口,警方发布了案情通告,确定徐若彤是自杀,系长期抑郁导致的,至于她为什么要用那种死法,警方没解释。 一篇文章将徐若彤的自杀从另外一个角度剖析,再次以‘有料访谈’为背景,说主持人苏某某实则已发现徐若彤的状态异常,她问的那些问题不是在刺激她,而是想借机点醒她,只是徐若彤病情太重,将好心当成了恶意,苏某某节目后还曾联系徐若彤,想开导她,但被徐若彤拒绝了,苏某某并非‘杀人凶手’,而是‘救人在先’。 苏言溪还获得了一个网络外号:知心姐。半日之间,收获粉丝数千。 她看着那篇文章,看着底下的评论,虽然舆论风头已经调转,人们对她的评价趋向赞扬,但她知道,这并非事实,和‘杀人凶手’一样是曲解。她找黎墨,没找到,办公室内多了盆仙人掌。她给黎墨发消息,要他重新撰文,讲出事实本身。黎墨回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附带一行字:我这是为你好。接着,黎墨又发来消息:没人在乎真相,想想你能从中获得什么。 这时,制作人老邓打来电话。 “小苏,访谈节目的下一期,你要提前准备起来啦。”老邓的声音有些醉意。 “不是停播了么?”苏言溪听说节目面临审查问题,要停播。 “胡说!现在是重点节目了,观众期待满满,经费都提高了,咋可能停播!”老邓音量陡然提高,又迅速降低,“下期嘉宾我等会发你邮箱,你先看看,明天再给你详细资料。小苏啊,我知道你是被下放过来的,但这都不重要,如今机会摆在你面前了,你可不能掉链子啊,我也不怕跟你实说,咱俩都指着这节目呢。” “节目本身我肯定没问题。”苏言溪对待工作一向认真,无论外界情况如何,她都不会丢掉职业操守,在她看来,营销和工作是两码事。 “那就好。”老邓干笑了两声,随即挂断电话。 苏言溪很快就收到了老邓.发来的邮件,下一期嘉宾名叫钟颖,形象气质俱佳,身材高挑,曾做过模特、歌手,现在是演员,咖位比徐若彤略高,但也并非知名明星,想来应该是提前签约好的。录制时间是明天,下周三开播。 不久后,平台官宣了下一期节目,苏言溪和嘉宾的形象同时上了横幅推荐,她的位置更靠前一些,好像她才是嘉宾一样。她社交媒体的粉丝数也在继续上升,她不是没想过有朝一日成为自带流量的主持人,可那只是一种奢望,相比流量,她更看重内容本身,她知道流量就像浪潮,来得快去的也快,最后剩下的,还是有价值的内容,但她同时也知道,现代社会,没有流量,很难产生真正的价值。 苏言溪没再给黎墨回复,她意识到节目本身就是她发声的渠道,她自己就可以洗白自己,证明自己,而不是借助别人,任由别人摆布。 这晚睡觉前,苏言溪躺在床上,拨打了一个电话,这个号码已经三个月没联系了。 “那种情况又出现了。”苏言溪对着电话低声说。 “多久了?”对面传来一个男人缓慢的声音。 “三天前。”苏言溪望向窗外,夜色浓郁,无星无月,天空像墨一样黑。 ------------ 第一卷 风 第三章 死亡漩涡 钟颖比徐若彤配合得多。 录制过程相对顺利,苏言溪感受到了钟颖对演艺事业的追求,钟颖并未掩饰她对成名的渴望,但更希望从作品出发,先立作品,再立人设,而不是凭空建楼阁。所以,她不愿以拍低俗短视频的方式吸粉,她觉得那样会破坏自身形象,不利于打造长久价值,她宁愿踏实打磨演技,等待机会的来临。 可真正的机会,往往不会主动到来。 钟颖二十岁入行,在圈内摸爬滚打了五年,先做模特,后唱歌,再当演员,起初有贵人相助,还算顺利,等真正摸到门槛之后,才意识到想成为真正的明星比想象中难得多,且不说拿不到优质资源了,就算普通资源都时有时无。不过,钟颖很乐观,她足够努力,也足够聪慧,相信天道酬勤,适用于各行各业。 话虽如此,可真正能安耐下性子的人屈指可数。 录制中期,钟颖不经意间流露出悲伤情绪,苏言溪迅速抓住,试图深挖,但被钟颖含糊其辞地糊弄了过去,似是不愿多提。苏言溪不经意间看到,钟颖的后脖颈像是被什么东西咬过,留下斑驳的印记,犹如某种动物的牙齿。 长裙长袖的钟颖,让苏言溪想到孟小瑶。 临近结尾,钟颖一反常态,坐直身子,双眼盯着镜头,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连声音都变了。苏言溪正在收拾资料,没听清,正欲询问,老邓忽然喊停,说今天的录制到此为止。当镜头移开后,苏言溪注意到,钟颖十分疲累地靠在椅背上,胸口起伏,面色发白。老邓将苏言溪叫到旁边,对她和嘉宾的互动提出了几点建议,觉得苏言溪的表情不够丰富。 苏言溪有些诧异地说:“我是主持人,要表情丰富干什么?” 老邓瞥了一眼钟颖:“我说的直白点吧,这期节目,观众看你可能比嘉宾多。” 苏言溪摇头:“那我更要保持正常了,上次我的照片就已经被贴在网上了。” 老邓轻笑一声:“反正没露脸,无所谓的嘛!如果我长得像你一样好看,才不怕被贴在网上,只要能给我们节目带来话题和热度,让我裸奔都成。” 苏言溪说:“裸奔和长相没关系,你现在就可以去,我支持你。” 老邓咧嘴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凑近苏言溪:“那你和我一起呗。” 苏言溪再次闻到老邓身上有一股香味,她确定那不是洗衣液的味道,而是香水的味道。她知道老邓是在开玩笑,但她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还无法支撑这种玩笑,不过她没介意,她不是那种开不起玩笑的人,可她深知分寸的重要性,有时看似是玩笑,实则也是试探,如果退步,对方便会得寸进尺。 苏言溪往后退了一步:“跑步可以,裸奔不行。” 老邓哈哈一笑,转身走了,肥硕的身材一晃一晃的。 苏言溪在洗手间内碰到了钟颖。起初她并不知道隔间内是钟颖,听到里面传来撞击声,以为出了什么事,问了一句,谁知开门后走出来的是钟颖。钟颖面色涨红,表情仓惶中带着一丝惊悸,和刚才录节目时的状态判若两人。 “你没事吧?”苏言溪见钟颖衣衫凌乱。 “没事……”钟颖似是想笑,但嘴角只是轻微抖动了一下。 苏言溪觉得钟颖也许是在隔间内滑了一跤,便没细问,她能看出来,钟颖不想以这种狼狈的状态面对她。两人站在相邻的池子前洗手,苏言溪抬起头的时候发现钟颖正通过镜面观察她,苏言溪微微一笑,无意间瞥到钟颖手腕上隐约有伤痕。 “上期节目我看了。”钟颖将袖口拉严,轻声道,“现在节目关注度应该挺高吧。” “据说还可以。”苏言溪将目光从镜面上移开,望向钟颖。 “你和他们不大一样。”钟颖的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像是一团火在燃烧。 “什么不大一样?”苏言溪没听懂。 钟颖略微低头,眼中的火熄灭了,半晌,才说:“我本想借这个节目说几句话……” 苏言溪感觉钟颖像是在自言自语,但她还是问了一句:“什么话?” 钟颖抬起头,直视着苏言溪的眼睛,苏言溪感觉钟颖似在判断她值不值得信任,她没有回避,两人默默对视着。片刻后,钟颖移开目光,将水龙头打开,水流哗啦声响起,钟颖望着镜面说:“节目可以补录吗?我觉得今天没发挥好。” 钟颖没有正面回答苏言溪,反而又提出了新的问题,不过苏言溪没介意,她能感觉出来,钟颖的情绪有些紧张,身体轻微抖动,像是在压抑着什么,她安抚道:“其实已经很好了,但如果你想完善一下,我可以去申请。” 钟颖将水龙头开大,水流声在幽闭的空间内十分响亮,她的声音夹杂在水声中:“我希望你单独给我补录,咱们找个别的地方,行吗?” 苏言溪觉得钟颖可能是想要个私密空间,利于发挥,便点头答应。 钟颖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从兜里摸出一张硬质卡片,递给苏言溪。 苏言溪接过卡片,正面是一对携手跳舞的男女简笔画,上方印着几个大写字母,背面有一串号码,不是印上去的,是用碳素笔写上去的,字迹有些歪曲。 苏言溪问:“这是什么?” 钟颖反问:“你见过吗?” 苏言溪摇了摇头。 这时,钟颖的手机铃声响起,她转身接听电话。苏言溪走向另外一侧,她没听见钟颖的声音,或许钟颖根本就没说话。片刻,钟颖来到苏言溪身侧,低声说:“我有点事,先走了,等明后天联系你,咱们单独补录,可以吗?” “可以。”苏言溪将卡片还给钟颖。 “你留着吧,要是想起什么,就告诉我。” 苏言溪感觉钟颖的话有些奇怪,正欲询问,钟颖的手机传来叮地一声响,她低头看了一眼,立刻朝外走去。 苏言溪关掉水龙头,翻看了几遍卡片,没发现异样,将其揣进了兜中。 当晚,苏言溪收到了钟颖的短信,约她明天下午三点到南山小区附近见面,但第二天中午,钟颖发来短信,说临时有事,择日再约。两天时间一晃而过,钟颖没再联系苏言溪,苏言溪忙起来也忘了补录的事,待节目快上线,她才想起,急忙给钟颖打电话,没通。直到周三节目上线,钟颖都没消息。 节目上线后,苏言溪第一时间看了,剪的有些乱,苏言溪的画面比钟颖多,不知是剪辑缘故还是画面渲染,苏言溪看起来很严肃,气场上带着一种咄咄逼人之感,苏言溪知道,肯定是营销那边故意弄成这样的。 节目上线后,一开始热度较高,但低于预期,并迅速下跌。 这在苏言溪的预料之中,除她之外,没人真的关心内容,只想走捷径,通过制造话题吸引短期流量,观众们看个新鲜,很快就审美疲劳,来得快走得也快。 苏言溪只能做好份内之事,她觉得自己尽力了,几个有深度的问题全被剪了,节目本身已没什么看点,只能看人,作为一个访谈节目,何其可笑?钟颖最后说的几句话也没了,结尾很仓促,还刻意留了悬念,难道观众是在看连续剧吗? 苏言溪约孟小瑶吃饭,上周她请客,这周轮到孟小瑶。 孟小瑶开口就说:“节目我看了,感觉你更像嘉宾。” 苏言溪哭笑不得:“实际不是那样的,是节目组故意剪出来的,你没发现节目时长短了三分之一吗?” 孟小瑶拽了拽袖口,遮住手腕:“没注意,我快进看的。” 苏言溪喝了一口酒:“你和董义怎么样了?” 孟小瑶俯身观察杯面,她圆圆的脸映在方寸之间,五官支离破碎,她顿时笑起来,边笑边说:“他还是想要个正式婚礼,父母双方都到齐那种,但我觉得无所谓,说服不了他,就由他去了。我是没发现,他还挺固执的。” 苏言溪笑着说:“这说明他在乎你。” 接着,苏言溪又说:“我那还有点存款,如果你需要,随时说。” 孟小瑶摇头:“我爸那人你是知道的,把我养大,都是他的一个错误,你越满足他,他胃口越大。” 苏言溪知道孟小瑶指的是什么,她看着孟小瑶,今天的孟小瑶穿一件青色长裙,长袖圆领,脖颈处缠着一条黑色丝巾。孟小瑶酒量不大,通常都是喝小半杯,主要是陪苏言溪喝,今天喝了一满杯,醉意朦胧,脚步不稳。 董义来接孟小瑶。 一个多月没见,董义瘦了,头发短了,走路很快。 “今天是我们订婚一周年。”董义说,“原本是要纪念一下的。” 苏言溪心想孟小瑶今晚喝那么多酒,或许有这一层意思在里面。 “我定了饭店,但临时有事。”董义继续说,“多谢你陪她。” 苏言溪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其实不是她陪孟小瑶,而是孟小瑶陪她,但她俩之间,倒也没有谁陪谁的说法。等出租车期间,孟小瑶一直拉着苏言溪的手,直到车停下,董义才将其拽开,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像是在替孟小瑶道歉。 苏言溪步行着走回家。 风吹酒散,月影星稀,天边几朵黑云弥漫而来。 回到家,苏言溪总感觉像有什么事没完成一样,心悬着放不下。是因为天气渐热,还是因为徐若彤的自杀存在蹊跷,她死时穿成那样是要报复谁?屋内闷热,苏言溪一向不喜欢开空调,她兑了一杯酒,斜靠窗边,一边喝着,一边吹风。窗玻璃上映出她朦胧的身影,她看着看着,身影逐渐陌生,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张血糊糊的脸在玻璃中一闪而过,她眉头轻蹙,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本以为喝了酒能够助眠,但躺下之后,思绪却犹如野马奔腾,在脑中左冲右突,她起身从床头柜中翻找出一瓶药,里面只剩三颗,她将三颗药全部吞下。 苏言溪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后半夜的时候,她被一声惊雷震醒,外面下起了雨,豆大的雨滴敲打窗棂,发出噼啪声响,她本想起身关窗,但有清凉的风吹进来,身上舒爽许多,便作罢。 当她再醒来时,是早上八点。 天空阴沉,窗前的地板被雨水打湿,在墙角形成一小团积水,有一行浅淡的脚印从积水旁一直延伸到床边。苏言溪摸起手机,发现有四个未接电话,都是小唐的,她心里不由咯噔一下,立刻回拨过去。 “苏姐……”电话接通后,小唐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恐惧。 “怎么了?”苏言溪坐直身子,目光盯着墙角的那团积水。 “钟颖……死了。”小唐咽唾沫的声音清晰地传来。 “你在开玩笑吗?”苏言溪看见积水在反光。 “没开玩笑……真死了。”小唐的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 墙角的那团积水似是被什么搅动了一下,荡起一圈涟漪。 ------------ 第一卷 风 第四章 事态升级 凌晨一点,钟颖投河自尽。 沙河下游,靠近郊区的地方,有一处低矮围栏,在围栏右侧,距离钟颖投河自尽的地点五十米处,有一个监控摄像头,是用来监控非法垂钓者的。 这个摄像头,拍到了钟颖跳河的整个过程。 零点五十五分,钟颖从北面而来,穿一件紫外套,脚踩高跟鞋,挎一个银色小包,戴一顶宽边帽子。夜空漆黑,偶有闪电疾驰而过,霎时亮若白昼。大雨倾盆,雨帘如线,缠住钟颖的身体。钟颖没打伞,任由雨水浸透全身。她走的不快,也不慢,每一步都很坚定,仿似知道目标所在,且知道必然会达成。她从路边走向河岸,大约三十米的距离,用了将近一分钟。走到河岸之后,她站在围栏前,眺望汹涌的河面,浑浊的河水从上游奔腾而来,声势骇人。她看了几秒钟,然后翻过围栏,一步步走入河中。当河水漫过腰肢的时候,一个浪头袭来,将她的身躯卷入水中,再也不见踪影。 银色小包沉浮数次,隐入水中,帽子则一直顺流而下。 清晨五点半,钟颖的尸体在距离她投河地点一公里处被发现。尸体冲上了岸,被一个晨起赶着网鱼的大爷看见。大爷拨打了报警电话,警察到来之后,迅速封锁现场,展开调查。钟颖的钱包在紫色外套的内兜,里面有身份证,警方由此确认了死者身份。当警察历经两个小时,查到河边监控,初步判断钟颖是投河自尽之后,那段监控视频也被泄露到了网上。没人知道是谁泄露的。 视频传播的速度超出想象,不到一个小时,便在各大社交平台上榜。 平台很快接到删除通知,但删的快,传播的更快。 人们太久没看到如此劲爆的社会性内容了。一段自杀原声视频,拍下了一个鲜活的生命迈向死亡的整个过程。人们观看视频,犹如亲临现场,诸多情绪在体内涌动,恐惧、好奇、兴奋、激动。情绪会传染,集体情绪漫延之后,会形成惊人的传播速度。那时人们还不知道死者名叫钟颖,是昨晚‘有料访谈’的嘉宾,直到一张照片被传到网上,是钟颖的真人照和监控视频中死者的五官对比。 至此,舆论才被彻底引爆。 很快,又一段视频上了热搜,是昨晚那期‘有料访谈’中的一个片段,片段中苏言溪对钟颖的提问咄咄逼人,像是要强迫她回答一样,钟颖面露难色,仿似被戳到了‘痛处’,摇头不愿详谈,但苏言溪紧追不放,连问三次,直到钟颖提出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一下才作罢。 这段视频犹如一根毒针,刺在了苏言溪后背上。 苏言溪知道,她被恶意剪辑了,自己的提问和钟颖的回答并非连贯,中间隔着很多内容,剪在一起之后,误导了观众的判断,让人们以为是她的逼迫才让钟颖身体不适,其实那时钟颖只是想上洗手间而已。 接下来,数篇文章从多个角度分析此事,将有料访谈节目、苏言溪、钟颖,以及上个嘉宾徐若彤联系起来,表示两位嘉宾先后在节目播出后自杀,绝非巧合,世上没有这种巧合,但到底是不是蓄谋杀人,殊未可知。不过,她们的自杀过程皆很诡异,徐若彤穿一身红衣在凌晨三点吊死在浴室上方自不必多说,单说钟颖跳河的监控视频,同样十分怪异,至于怪异在哪,众说纷纭,有说行走姿势不对的,有说穿着不对的,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钟颖死得太果断了,像是被什么力量控制了一样,一路走到河边,翻越围栏,迈入河中,直至最后被汹涌的河水吞没,都没有丝毫犹豫或挣扎。 网友们的讨论热情空前高涨,热搜越压,反而越变着花样蹿升。 上午九点,当苏言溪赶到公司的时候,她的照片已经在网上传开。这一次,她的脸上没有打码,除了那张西装半身照之外,还有一张她去草原牧场旅游,站在一匹马旁边的照片。 苏言溪长相标致,气质大方,之前曾做过外景主持。上次,网友们就很好奇苏言溪的长相,现在终于看到脸了,迫不及待地对她的长相展开讨论,有称她为‘狐狸精’的,有称她为‘妖艳货色’的,仿似是她的漂亮导致了嘉宾们的自杀一样。 上午十点半,有一位自称平台‘前员工’的网友发帖,表示苏言溪资历平平,能来平台任职,全靠走后门,以身体当门票。据说她上一份工作就因和领导关系不洁被人举报,因此才被辞退,而当年那名领导,后来被挖到了平台,也正是该领导,将苏言溪拉过来的,两人的关系,不言而喻。该‘前员工’还表示,苏言溪不久前在一档直播节目中出现重大失误,本要停职,最后却只是被调到了访谈节目当主持人,显然是有人在包庇她,纵容她。 苏言溪知道网友们说的领导是谁,就是她的导师樊道明,如今是平台副总。上一份工作,樊总就是她领导,可她与樊总从未有过‘关系不洁’的传闻,她离职纯粹是个人原因。后经樊总引荐,她来到了这。樊总信任她,欣赏她,她也视樊总为自己职场以及人生路上的老师,对他非常尊重。 苏言溪很生气,网友们诋毁她也就罢了,为什么连樊总也一起诋毁? 难道他们不知道,他们的随口一说,就可能酿成别人的一场悲剧吗? 苏言溪第三次找黎墨,终于找到了。 办公桌上又多了一盆仙人掌。 黎墨的脸藏在仙人掌后面。 “我知道文章是你写的。”苏言溪说,“立刻给我删除,删的干干净净!” “发出去的文章就如泼出去的水,如何能收回?”黎墨西装革履,背头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捏着一个小型指甲剪,正在替仙人掌修剪刺头。 “我警告过你一次了。”苏言溪说,“从法律层面上来说,你这是在犯罪。” “你严重了,苏小姐,我只是发了个视频而已,连观点都没发表,那些文章与我无关,至于你和前领导的流言蜚语我也毫不知情,你怪罪好人了。”黎墨抬头看了一眼苏言溪,一字唇紧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视频你故意剪成那样,就是要误导观众,这是明显的抹黑污蔑,上次的事我不追究,但这一次,我一定会讨个说法。”苏言溪语气坚定。她尽量控制着情绪,不要怒火影响理智,她很清楚,发火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就算你管得了我,管得了万千网友吗?他们只是在自由发表观点而已,有些正确,有些错误,这很正常,不可能因为一个人说了一句话就判他违法犯罪吧?那这个世界成什么样子了,大家集体禁言?关闭网络,缝上嘴巴?”黎墨放缓语气,继续说,“既然事情已经发生,就顺其自然吧,有时越抗争越无力,反而不在乎,说不定毫发无伤。我还是那句话,多想想你能从中获得什么。” “你等着收律师函吧。”苏言溪不愿再浪费口舌,转身就走。 “节目播放量破了五十倍,平台登录用户翻倍,新增用户逆势增长。虽然你现在网上口碑不佳,但伴随着警方发布通告,真相水落石出,你便能轻易洗白翻身,甚至可以一跃成为自带流量的主持人。这些益处你都看不见。你眼里只有你当前的小伤害,我该说你自私,还是该说你短见?”黎墨直视着苏言溪,“我以人格保证,这件事的最终结果对你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但如果你一意孤行,导致事态失控,到时翻不了身,别怪我没提醒你。” “你明明在利用我,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要点脸吗?”苏言溪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对平台来说,你这是竭泽而渔,节目面临停播风险,整个平台都会受牵连,相比那点新增用户,负面影响更大,我看你才是最自私最短见的那个!” “反向营销也是营销的一种,你不懂就别乱说。”黎墨扭动了下皮表带,“数据不会撒谎,流量才是王道。今天股市开盘直接涨停就是最好的证明。” 苏言溪转身离开,她知道跟这样的人没什么好说的了。 苏言溪直奔副总办公室,樊道明正在喝茶,一边喝茶,一边看文件。 “没敲门就进来啦。”樊道明的语气中没有生气,反而带着笑意。 “抱歉,樊总,是我急了。”苏言溪走到办公桌前,她的脸色因为生气和紧张而微微发红,在黎墨那一直压着,来到这,有些忍不住了。 “怎么了?”樊道明察觉到异常,立刻放下文件。 “钟颖自杀了,网上都说是我逼死的,可这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是新来的营销总监故意抹黑污蔑我,想利用我引流,完全不顾事情真相。他的这种做法,不仅伤害了我,也伤害了节目和平台的口碑。”苏言溪一口气说完。 “我正想找你聊呢。”樊道明起身,斜靠在办公桌上,从兜中摸出那支他一直随身携带的金色钢笔,放在桌角,用两根手指按着。他左边鬓角的一撮白发在阳光下反光,这是当年他连续熬夜一周留下的,他把其当成战绩之一保留了下来。 “黎墨确实做的不对,我会亲自说他,让他当面向你道歉,但这事你先别着急,网上的东西,难辨真假,哪怕是和你相关的,也要尽量当一个局外人,千万不能陷进去,更别想着去解释,就当不知道,一旦你陷进去,无论信息好坏,都会被影响。你知道舆论的本质是什么吗?是娱乐,是全民集体娱乐。谁当真,谁吃亏。” “可我的照片……”苏言溪试图解释。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也理解你的感受,换做是我,也会生气。黎墨做事考虑不周,是他的失职。他还在试用期,后续我会酌情考虑。”樊道明神色严肃了许多,“你放心,我肯定会为你主持公道,但不是现在,这段时间会有很多事发生,平台本身在改革,管理人员在调整,我也面临着压力。有料访谈这件事,从外面看,确实很火热,但从内部看,只是一个小插曲。在这种关键时刻,我希望你能理解并支持我,不需要太久,最多三天,我会亲自处理这件事。” 苏言溪早听樊总说过,平台要裁员改革,就在这个月,就是这几天。 “相信我。”樊道明目光坦诚地望着苏言溪,既是开导,也是鼓励,“关掉手机,关掉网络,让流言飞一会,咱们一起看看未来会发生什么。” 苏言溪被樊总说服了,或者说,她相信樊总,不是樊总的话,而是樊总这个人,即使她清楚地意识到,樊总的话里有着偏向黎墨的意思,甚至像是在替黎墨说和,但她还是决定暂时不管这件事了,为了樊总。 但早晚,她会和黎墨算这笔账。 苏言溪在公司熬到下午,即使她刻意不去看,但网络信息无孔不入,她只要在办公室内,就难免会被干扰,更何况还时不时地有同事过来询问,提醒她网络上正在火热地讨论她,她只能一遍遍地解释,这是一场误会。 下午四点,苏言溪实在无心工作,请了两个小时假提前回家。 来到家门口,正欲开门,却发现房门虚掩,她记得今早离家是关了门的,难道有小偷?苏言溪轻轻推门,缓步走入,第一眼就看见电视机下的柜子被打开了,两侧有翻动的痕迹,她正欲报警,一个身影忽然从斜侧冲出,穿一袭黑衣,带着面罩,一把将她推开,快速朝外跑去。 苏言溪被推倒在地,顺势伸出手,拽住黑衣人的裤脚,黑衣人始料未及,前冲扑地,随即立刻扭身,抓住苏言溪的头,撞向墙壁。这时,又有一人自屋内出现,是一名男子,穿休闲衣。黑衣人松开苏言溪,夺门而出。休闲衣男子也想跟出去,被苏言溪绊了一脚,摔倒在地,休闲衣男子按住苏言溪之后,又迅速松开,张口想说什么,但苏言溪并未手软,抓起一只高跟鞋砸向男子,男子被砸中脑袋,紧紧抓住苏言溪的两只手腕,解释说:“你先冷静一下,我不是坏人。” ------------ 第一卷 风 第五章 风云突变 男子告诉苏言溪,他叫钟程,是钟颖的哥哥。 钟程今早得知妹妹自杀后,迅速从外地赶回,先去认领了妹妹的尸体,后看了河边监控,再听警察讲述了调查结果,得知妹妹自杀概率较大,但尚有一些细节需要确认。钟程告诉警方,妹妹不可能自杀,因为昨晚九点,妹妹还发信息给他,提醒他别忘了后天一起去祭拜母亲,怎么可能几小时后,突然就投河自尽了。 截止到目前,警方尚未找到妹妹的手机,对妹妹自杀的判断主要来自河边监控和尸检结果。尸检初步结果显示,妹妹的死亡时间与投河时间匹配,死亡原因为溺毙,身上没有挣扎搏斗伤,只有泥沙石块等划伤,伤口残留物与河流标本一致。 钟程已向警方申请进一步尸检,不过由于初步判断是自杀,后续尸检会相对较慢。警方告诉钟程,一切都需走正规流程,让他回家耐心等待。 钟程不可能坐等消息,首先他就不是一个坐得住的人;其次,他坚信妹妹不是自杀,因为从始至终,妹妹就没有任何自杀征兆。他们兄妹俩相依为命多年,虽然钟程时常在外跑,但兄妹俩的感情没问题,就算妹妹真要自杀,也不可能不告诉他一声,这不符合现实逻辑。 钟程有种强烈的直觉,妹妹是被害死的。 钟程很快就从网上查到,妹妹的死似乎和上了‘有料访谈’有关,还和主持人苏言溪有关。他想起,几天前,妹妹曾给他打电话,让他周三看访谈节目,她会在上面说一些话。钟程昨晚没来得及看,今天下午才看,看完并未发现异常,这才来找苏言溪问。他来了之后,发现房门虚掩,推门进入,却被打晕,他醒来后,见苏言溪和黑衣人纠缠在一起,他本想去追黑衣人,却被苏言溪当成黑衣人的同伙拉住了。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苏言溪听完钟程的讲述后,第一时间问。 “网上有你家和公司的地址,我离这更近,想先来看看。”钟程解释道。 苏言溪观察着眼前这名男子,男子大概二十七八岁年纪,短发,五官坚毅,身材结实,皮肤小麦色,下巴处有一块黄豆大小的疤痕,双眼有神,目光坦诚,但内蕴一丝忧伤悲痛,想来应该和妹妹死亡有关,他说话声音洪亮,看起来精力十足。穿一件蓝夹克,黑裤子,脚下是一双登山鞋。 “信我了吗?”钟程问道。 “信。”苏言溪说,“你的眼睛和钟颖很像。” 警察到来之后,他们和警察说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苏言溪家中没有丢失财物,两人也没受伤,警方登记备案,表示调查有结果了会通知他们,便离开了。 “我妹妹在录制节目的时候,有没有说过什么话,让你印象深刻的?”钟程站在门口,“我知道节目都是剪辑过的,她说的某些重要的话可能被剪掉了。” “其实我也觉得钟颖的自杀很奇怪。”苏言溪一边回忆,一边说,“钟颖在录制快结束时,说了几句莫名其妙的话,当时我没听清,不过现场有原声录像,等我去公司找找。另外,访谈结束后,钟颖单独和我说,想借节目讲几句话,我们本来约好了补录,但直到节目上线她都没联系我。”说到这,苏言溪想起另外一件事:“那天她给了我一张卡片,好像比较重要。” 苏言溪翻找衣兜,并未找到卡片,她站在衣柜前思索片刻,随后望向电视机下的柜子,忽然想通什么,说道:“难道刚才那人是来找卡片的?” “什么样的卡片?”钟程问。 “一张硬质卡片,银行卡大小,正面印着一对男女简笔画和几个大写字母,背面有一串手写数字……我放哪儿了呢?”苏言溪努力回忆,她记得自己换了衣服后,将兜中的几样东西放在了电视机下的柜子里,她翻找柜子,却并未找到。 钟程也没见过类似的卡片,更不知道有何含义。两人均觉得如果刚才那人真是来找卡片的,应该已经拿走了。卡片上或许留有什么线索,和钟颖的死有关。如果真是如此,反而证明钟颖的死另有隐情。 “我回去翻看下妹妹的遗物……”钟程长吁一口气,似是说出‘遗物’两字让他倍感难过一样,他扭头望向一侧,“如果你想起什么来,麻烦联系我。” 两人互留电话之后,钟程离开了。 苏言溪叫人上门换了锁,和孟小瑶视频聊天了一会,又喝了两杯酒,心情舒缓了一些,她努力克制着去看网络信息的冲动,将通讯工具关闭,只留电话和短信。她逐渐发现,不看确实就没那么焦虑,管它是真是假,等过几天,新的热点就会出现,没人会记得她,她在心里这样说服自己。 晚上十一点,苏言溪关灯睡觉,可一闭上眼,脑海中便浮现出蒙面人的身影,让她心神难安。她想不通一张卡片至于让蒙面人入室搜寻吗?可如果不是为了卡片,蒙面人想找什么呢,为什么此人以前从未出现过? 蒙面人会是谁呢? 是她认识的人,还是陌生人? 如果是陌生人,怎么知道她放杂物的地方在电视机下的柜子里? 苏言溪越想脑子越乱,可有一个事实却逐渐清晰,那就是钟颖的死没那么简单,虽然河边监控拍到了她投河自尽的过程,警方也初步判断她是自杀,可按照钟程的说法,钟颖在没有任何自杀征兆的情况下,怎么可能突然自杀?再联想到上周录节目时,钟颖的种种反常迹象,越发觉得不对劲。 蓦地,苏言溪想起了徐若彤。 两起自杀,皆为节目嘉宾,皆在节目播出后,主持人皆是苏言溪,是否有某种内在联系?要说巧合,天底下有这种巧合吗?连苏言溪自己都很难相信。 她又想起徐若彤穿一身红衣,吊死在浴池上方的照片,后背不由冒起一层冷汗。她用力摇晃脑袋,起身找药,药瓶空了,她只能强行睡觉。 “砰!砰!砰!” 迷迷糊糊中的苏言溪被一阵剧烈声响吵醒,她看了一眼时间,凌晨三点,眼前漆黑一片,零星月光从窗外照进来,光柱微微晃动,像一条条手臂在招手。 “砰!砰!砰!” 声音再次响起,苏言溪这才意识到,是拍门声,拍的是她家的门! 她呆愣了几秒钟,恍然觉得不真实,再看时间,凌晨三点,她用力拧了一下手臂,一阵痛感传来,确认是现实,并非做梦。 窗前月光斑驳,影影绰绰。 “砰!砰!砰!” 当声音第三次响起的时候,苏言溪忍不住了,她起身开灯,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拿起棒球棍,走向门口。这根棒球棍是她专门买来防身的,一直放在床头,从未派上用场。她握紧棒球棍,站在门前,尽量底气十足地问:“谁?!” 没人回答她,敲门声也没有了。 苏言溪贴近猫眼,外面声控灯亮着,但门外没人,两侧也没人。 苏言溪等了一会,然后才开门,走廊两侧空空荡荡,没见任何人影,但门前有一个纸盒。她意识到,刚才有人来过了,拍门将她叫醒,是要送这个纸盒。 还没等她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个纸盒,纸盒自动打开,一只手掌从里面滚了出来,滚到了苏言溪脚边,她吓得惊叫一声,急忙往后跳开。 苏言溪很快就发现那只手掌有问题,颜色不对,而且也没有血迹,她半蹲在地,仔细查看,发现是一只橡胶仿真手掌。她知道是有人恶作剧,故意吓唬她。她冷静下来,反身回屋,准备报警,当她拿起手机时,恰好有一个来电,她顺势接听。 “杀人凶手!”对面传来一个粗粝的声音,音量很大,刮人耳膜。 苏言溪立刻挂断电话,她被这个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心脏差点跳出来。 又有电话打进来,苏言溪没接,电话持续不断地打进来,苏言溪将手机关机了。 她想起钟程说过,他是在网上知道的她家地址,她当时没细想,现在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她立刻打开电脑,网络信息铺天盖地,多个热搜都是关乎有料访谈的,经过一天的发酵,网上舆论如火如荼,虽然钟颖的自杀视频在明面上被删的差不多了,但私下在通过别的渠道传播,越压制,人们越好奇,越兴奋。 有一篇文章是专门分析她的,起底了她的家庭背景、教育程度、工作经历、恋爱状况,不仅有她当前公司的地址,还有她现居住的地方,以及她的籍贯老家。 苏言溪越看越心惊,她感觉自己在网络上成了透明的,成了赤身裸体,万千网友通过网络隔空窥探她,将她看得一干二净,对她评头论足。她的私人手机号也被曝光了,有网友提议轮流打电话骂她,还有网友说要给她买寿衣送货到门……她看不见网友们的样子,但能清晰感受到他们的恶意。 苏言溪关掉电脑,躺在沙发上,望着漆黑的夜空发呆。她心想自己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吗,才引发网友们这么大的戾气,让他们义愤填膺地网曝自己,甚至在现实生活中骚扰自己?这样做对他们有好处吗?他们能从中获得什么? 想着想着,苏言溪迷迷糊糊睡着了,再醒来时,是早上八点,太阳升起来了,新的一天来临了,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她忽然觉得那些评论没那么重要了,不管怎样,网络毕竟不是现实,在现实中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只要不去想不在意,他们就伤害不到她。 苏言溪收拾好心情,穿戴整齐,出门了。 刚出小区,便有一人迎面走来,问她:“你是苏言溪吗?” 苏言溪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你是谁?” 那人指了指胸前的记者证:“我是大明网的记者,想采访你一下……” 话未说完,又有几人从不同方向走来,像是一群蜜蜂闻到了花香,快步来到苏言溪身边,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还有人举起手机,对她进行拍摄。 苏言溪有些吃惊,没想到一大早就有这么多记者围堵她,事态发展的速度超出想象,她弯腰低头,从人群中钻出,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迅速离开。 看着记者们的身影越来越远,她才长吁一口气。 来到公司,同事们纷纷对她投来异样的目光,昨天还没这样,今天气氛明显不对了,他们像是在观察她,在揣测她,像是觉得她是个异类,要远离她。 苏言溪挺胸抬头,不让他们的目光影响到自己。 上午十点,苏言溪找到黎墨和老邓,要求他们发声为她澄清事实。 老邓说:“这是一个好机会,你别只盯着眼前啊,将眼光放长远点。” 黎墨说:“几天后,你的身份就会翻转,到时你就知道我们是为你好了。” 苏言溪拍了桌子,不再忍耐,要求他们立刻澄清,否则就报警。 樊总来了。 樊总说:“你们都出去,让我和小苏单独聊聊。” 老邓和黎墨离开后,樊总拿出那支金色钢笔,放在桌角:“小苏,你知道吗,就在今天早上,有广告主联系我们,要独家冠名有料访谈,出了很高的价格,还想和你合作,请你代言他们的产品。” 苏言溪一声不吭,直直地看着樊总的眼睛。 樊总将钢笔拿起,捏在指间:“彩虹从来不会平白无故出现,要经历风雨才行。看到我这撮白发了吗,当年连续加班熬夜,所有人都劝我,只有我自己知道我想要什么。它时刻提醒着我,不到最后一刻,千万不能放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但当前的局面,我希望你能支持我,就这两三天了。事情结束后,我保证你会获得你想要的,这不正是我们当初的愿景吗?” 苏言溪终于开口:“樊总,如果我说不呢?” 樊总握紧钢笔,但脸上却露出一抹笑容:“这正是我欣赏你的地方。我能说的已经说了,决定权在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理解你,站在你的角度,你也应该那么做。” 苏言溪扭头望向窗外,今天和阳光和昨天没什么不同,不同的是她的眼睛,她看这阳光,越看越刺眼,刺的她想流眼泪,可她忍住了。 苏言溪转身走了出去,她知道樊总这么说了之后,她已没法报警,因为报警之后事情就闹大了,闹大了对她倒无所谓,可会连累樊总。曾经,在她最迷茫的时候,是樊总给她指路,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是樊总伸出援助之手,她又怎能在樊总需要她支持的时候,扔下一块石头呢,即使她应该那么做,也做不出来。 苏言溪对樊总的感恩之情让她选择将愤怒和委屈暂时压下来。 两天是底线,她在心里这样告诉自己,两天之后,她不会再听任何人的劝阻。 老邓放了苏言溪两天假,说等她回来,一切便会恢复如常。 苏言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忽然感觉身后有人跟踪她。 那人不远不近地跟着,已经跟了好几条街,看身形,像是昨天那个蒙面人。 苏言溪拐弯之后,悄然躲入墙边,手握一块石头,等待那人的到来。 ------------ 第一卷 风 第六章 正面迎击 那人戴着一顶鸭舌帽,拐弯之时,并未发现墙边的苏言溪,径直朝前走去。 “你是谁?!”苏言溪中气十足地喊了一声,握着石头的手背在身后。 那人驻步转身,帽檐下压,看不清面容,但苏言溪觉得他有些眼熟。片刻后,那人缓缓抬头,将帽檐拉高,露出一张五官坚毅的脸,竟是钟程。 “怎么是你?”苏言溪有些惊讶。 “我看了网上的报道,都说你和这件事有关。”钟程踏前一步。 “所以你跟踪我,是想看我是不是杀人凶手?”苏言溪眉头轻皱,握紧了手中的石头,“你宁可相信网上的谣言,也不相信我当面和你说的话?” “不是这样的。”钟程摆手解释,“我只是想从你身上发现线索,我觉得那个蒙面人还会再出现,我想通过你找到他。” “我不是嫌疑人,我也是受害者!”苏言溪心底的火气忽然窜了出来,面色涨红地道,“你们在网上恶意诽谤我,半夜送断手吓唬我,打电话骚扰我,早上在门口堵着我,现在又跟踪我,下一步是不是要把我绑起来拷问了?!” 无形之中,苏言溪将钟程当成了网暴她的人群中的一个。 “我没有……”钟程跨步上前,想要解释。 “你别过来!”苏言溪将握着石头的手伸向钟程。 “真不是你想的那样。”钟程拿出手机,给苏言溪看照片,“这是今早我在你家小区门口拍到的,很像那个蒙面人,你坐出租车离开后,他打了一辆出租车跟了上去,我是想找他。” 苏言溪扫了眼照片,身形确实有点像,但戴着口罩,看不清面容。 苏言溪再看钟程,钟程双眼睁大,目光坦诚,神情微微紧张,像是很怕苏言溪会误会一样。苏言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钟程爆发情绪,其实相比自己,钟程的妹妹才是最大的受害者,他查知道妹妹的死亡真相,调查自己本就无可厚非。 莫名地,她的心底涌出一股难以言表的悲伤。 手中的石头掉落在地,她扶着墙壁,垂首喘息。 “你怎么了?”钟程上前扶住苏言溪的手臂。 “没事。”苏言溪微微后退,语气缓和了一些,但神情依然严肃,“我再重申一遍,我和你妹妹的死没有任何关系,我不知道她遭遇了什么,更没有蓄谋害她,如果你想了解节目录制时的情况,请当面问我,不要跟踪我。” 说罢,不待钟程回话,转身离去。 钟程站在巷口,目送着苏言溪渐行渐远,苏言溪的后背最初有些弯曲,走着走着逐渐直了起来,她目视前方,脚步稳健,似是想通过形体告诉别人,或告诉自己,她没做亏心事,不怕任何人来找她麻烦,她坚信自己会从这潭污泥中脱身而出,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苏言溪还是低估了网暴的威力。 她以为昨晚的断手恐吓和电话骚扰是最严重的情况,其实才是刚刚开始。 这晚,她回家之时,不仅小区外,连家门口都有记者等她了,她明确表达了拒绝接受采访,但记者们不肯离去,就在走廊中等着,时不时地还趴在门上通过猫眼观察。她的手机总有陌生电话打进来,接通之后,对方要么破口大骂,要么嘿嘿直笑,搞得她紧张不安,她只能关掉铃声,只接备注过的号码。 她搞不懂这些人的动机,也许他们只是觉得好玩,也许是想找个借口发泄情绪,她做了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成为了话题,有了众矢之的价值。 她想通过饮酒麻痹神经,两杯酒下肚,半梦半醒之间,一张血脸悬在空中,有个沉甸甸的东西压在她身上,她想翻身,四肢却动弹不得,正挣扎中,敲门声骤然响起,她惊叫一声,幡然醒来,身上冷汗淋漓。她无法确定是幻听还是真有人拍门,她等了一会,只有轻微的水滴声传来,听不出来自何处。 苏言溪辗转难眠,精神和身体的双重消耗让她有些经受不住了。她很清楚,如果获得不了足够的休息,情绪和心智必然受影响,很容易做出错误判断。 被动等待,依然会被淤泥掩埋。 她打电话给孟小瑶,想去她那住一晚。 “我给你打电话打不通,发信息你不回,你不知道我多担心你。”孟小瑶语气焦急,“你别乱动,我现在就过去接你。” 不久后,孟小瑶发信息让她下楼,迂回至后门,她会在那里等她。 苏言溪换了身衣服出门了,门口记者不知是走了,还是藏起来了,没见人。她坐电梯至三楼,又走楼梯到负一层,从地下停车场出去,贴墙行走,一路小心谨慎,犹如做贼一样,来到后门,孟小瑶将她拉入草丛,静静等了一会,没见人跟上来,她们这才上了路边一辆车,孟小瑶驱车在路上绕了两圈,到达她的住处。 凌晨三点,苏言溪躺在床上,双眼盯着天花板,满脸倦容。 “接下来你想怎么办?”孟小瑶递给苏言溪一条热毛巾。 “不知道……”苏言溪声音很轻,毛巾上的水落在她脸上。 “那就明天再说,先好好睡一觉。”孟小瑶替苏言溪擦了擦脸。 苏言溪想分散下注意力,问道:“董义呢,你们不是住一起吗?” 孟小瑶将毛巾挂在台灯罩上:“他换公司了,离这太远,要一个半小时车程,和同事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公司有租房补贴,加班时就住那。” 苏言溪知道董义是干互联网的,加班是常态,她忽然想到什么,但一掠而过,并未抓住。粉红色的毛巾将灯光映衬地发红,屋内暗了下来,变得朦胧模糊。 苏言溪和孟小瑶闲聊了一会,两人躺在一张床上,犹如大学时期,孟小瑶经常爬到苏言溪床上睡,两人说悄悄话至深夜一样,记忆中的感觉,温馨而又甜蜜。 疲惫至极的苏言溪逐渐进入梦乡。 一阵敲门声将苏言溪惊醒,孟小瑶也醒了,她起身开门,外面空无一人,孟小瑶的手机在这时响起,她接通之后,一个陌生人对着她大声咒骂。 “他们知道你了。”苏言溪查看社交平台,发现孟小瑶的个人信息被贴到了网上,还贴出了孟小瑶拉着苏言溪上车的数张照片。她们以为转移的神不知鬼不觉,谁知还是被记者拍到了。 苏言溪感到很愤怒,她意识到,自己越退缩,对方越得寸进尺,在事情没结束之前,不管她去哪,他们都会跟着,就像一群饥渴的寄生虫,趴在她身上不停吸血。 “他们到底想干什么?”孟小瑶喃喃低语。 “想我死。”苏言溪咬了一下牙,“但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他们为什么想你死?”孟小瑶望向苏言溪。 “网络上的暴力,不需要实质理由,有时是因为一件小事,有时只是一句话。”苏言溪感觉自己想通了,“他们仇恨你,恰恰是因为他们不认识你。” “你对他们一无所知,他们却对你一清二楚。”孟小瑶摇着头说,“这不公平。” “网暴就是建立在这种不公平之上的。”苏言溪在床前度步,边走边道,“我导师前几天和我说,面对网暴,听之任之,不管不顾,过几天就没事了,当时我觉得有道理,现在才想清楚他说的是错的,面对任何形式的暴力,都必须正面迎击,要么赢,要么输,没有第三种选择。” “我支持你。”孟小瑶睁大眼睛,“你要怎么做,带上我。” 苏言溪按了按孟小瑶的肩膀:“这事你别参与进来,我昨天就不该来你这住的,我太低估他们了,如果他们连你一起网暴,我会自责死的。” “我不怕。”孟小瑶歪了下脖子,“我倒想看看他们想怎么网暴我。” “小瑶,你要结婚了。”苏言溪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冷静了许多,她穿上衣服之后,再次告诫孟小瑶,“别让他们改变你的生活。” 苏言溪离开了孟小瑶家。 破晓时分,东方渐白。 苏言溪迎着清晨的凉风走在路上,她想通了一件事,网民们网暴她,是对人不对事,而她要反击,只能对事不对人。找樊道明要公道没用,找黎墨争论更没用,就算报警把事情闹大,逼着黎墨认错道歉了,也堵不住他们的嘴。 但真相可以。 唯有将真相公布于众,才能彻底扭转局面。 黎墨说网络上没人在乎真相,那只是因为真相不够真。 可真相到底是什么?她们真的是自杀吗? 追本溯源,一切都从访谈开始。 不管是徐若彤的上吊,还是钟颖的投河,看起来都没那么简单,其实在访谈期间,苏言溪就察觉到了她们的异常,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回想,那些异常是否与她们的死亡有关?目前警方已经对徐若彤的死亡结案了,钟颖的尚在调查,但也基本定性,只是在走流程,毕竟监控视频摆在那,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即使苏言溪将那些异常之处告知警方,也起不到什么作用,除非能找到实证。 钟程已经申请了对钟颖的进一步尸检,距离结案还有几天时间,苏言溪意识到,她需要赶在警方结案前,搞清楚那些异常究竟是怎么回事,而不是坐等通告。 她忽然想到钟颖曾提出单独补录的事,应该是想借机告诉她什么,很可能和她的死有关,虽然后面没补录,但想说的内容会不会以其他形式保存了下来? 苏言溪立刻拨打了钟程的电话。 “钟程。”苏言溪言简意赅地道,“你查看你妹妹的遗物时,发现线索了吗?” “暂时没有。”钟程似是刚从睡梦中醒来,声音有些混沌,“她住处私人物品不多,但我在床头柜内发现了一把钥匙,不是这里的。” “她是不是还有别的住处?” “警察查过,她名下只有这一处房产,没有租房记录。”钟程的声音清晰了许多。 “也许没备案。”苏言溪摸出自家钥匙看了一眼,忽然想起一件事,“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 第一卷 风 第七章 联手调查 钟程从外地赶回来后,就住妹妹那。 这个套二居室他来过很多次,有时会在这过夜,有时会和妹妹一起在家中吃饭。这个房子是妹妹进入娱乐圈后第二年买的,全款,那年妹妹出了一首单曲,演了一部网剧,接了两个代言,拿到钱之后,第一时间就买了房子,房本上写了她和哥哥两个人的名字,说这是他们兄妹俩在这个城市的家。 可钟程有一颗浪迹的心,喜欢到处走动,旅游冒险样样在行,他有时去外地,一呆就是几个月,即使回本市,也是住自己租的房子。钟程和朋友合伙开了一家徒步旅游公司,朋友主内,他主外,开发路线、带团导游,他都亲力亲为,他喜欢这份事业,不是为了赚钱本身,而是在做的时候会感到由衷地快乐。 妹妹的死,打破了他的生活轨迹。 现在一切都不重要了,查清妹妹的死亡真相他唯一想做,也必须要做的事。 前天他在妹妹住处搜寻了一番,大多是些生活物品,鲜有隐私物品,连电脑都没有,更别提信件、记事本之类的了。目前妹妹的手机和随身物品还没打捞到,他不认识妹妹的朋友,连调查的方向都没有,正因此,昨天他才跟踪苏言溪,想以那个蒙面人作为切入口,却差点引起苏言溪误会。 挂断苏言溪的电话后,钟程起床洗澡,刚洗完,头还没吹,就听到敲门声,他一边擦着头,一边开了门,门外正是苏言溪,白衬衫牛仔裤,戴着鸭舌帽和口罩。 “你怎么来的这么快?”钟程有些惊讶。 “我离这不远,打车直接过来了。”苏言溪移开目光,“你先把衣服穿上吧。” 钟程赤着上半身,露出发达的肌肉和小麦色的肌肤,他胸口上有一道十厘米左右的疤痕,像一条蜈蚣从左边延伸至右边。 钟程匆匆套上一件T恤,苏言溪进入房间,度步观察,房内窗明几净,家具不多。 “几乎没有多余的东西。”苏言溪低声自语,“干净的像旅馆一样。” “对!”钟程冷不丁地道,“就是像旅馆。” 苏言溪瞥了钟程一眼,看见钟程的头发上有水在往下流,她没有多言,步入厨房观察,又去浴室看了看,浴室内水淋淋的,架子上挂着一条男士内裤。 钟程跟进来,将内裤塞进了底下的柜子里。 “很不生活。”苏言溪沉吟道,“你之前来的时候,这里也是这样的吗?” “应该是,我没注意,反正这里从来都不脏不乱的。”钟程擦了把脸上的水,下意识地将短发往后搓了一下,有几滴水溅到了苏言溪脸上。 “那把钥匙呢?”苏言溪后退一步,用手背轻抚脸颊。 钟程从兜中摸出一把钥匙,递给苏言溪。 钥匙是银色的,比普通钥匙要长,大约六厘米左右,正面有一个梅花状图案。 “南山小区,你听你妹妹说过吗?”苏言溪一边观察钥匙,一边道,“你妹妹想补录,曾约我到南山小区附近见面,后来又取消了。我刚才查了一下,南山小区离这有点远,我不确定她是在那边有住处,还是恰好在那办事。” “没听说。”钟程提声道,“我们去一趟不就知道了。” 苏言溪正有此意,她微微点头,再次环顾四周,总感觉哪里不对,是因为环境不够生活化吗,还是家具过于简单了?钟颖虽然并非知名明星,但至少不该缺钱才对,可从房子的装修来看,没有丝毫奢华痕迹,就是普通的二居室。 下楼后,苏言溪建议去配两把钥匙,以防丢失。 钟程去配钥匙,苏言溪去附近商场买了件正反可穿的薄外套,他们坐出租车前往南山小区,半路上的时候,苏言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 “你每次来这,都会提前通知你妹妹吗?”苏言溪问。 “有一次没通知,结果她没在,之后每次都提前通知。” “这里可能是你妹妹专门与你见面的地方。”苏言溪思索道,“她平时应该住别处,否则浴室内不会没有成套的化妆品,她的职业对化妆品的要求很高。” “如果她真住别处,肯定会告诉我的。”钟程斩钉截铁地道。 “不告诉你,也许是想保留她在你心中的美好形象。”苏言溪道,“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在录节目时,我曾在钟颖脖子上看到了两排咬痕,像是动物咬的,当然也可能是人,她手腕处还有一圈轻微伤痕。你在认领尸体的时候注意到了么?” “没有!”钟程迅速摇头,“尸检报告里也没写。” “有可能是疤痕被水浸泡之后脱落了。毕竟从节目录制到她出事还隔了好几天。”话锋一转,苏言溪问,“你对你妹妹了解多少?她平时见什么人,有什么朋友,工作情况如何,你都知道吗?” 钟程缓缓摇头:“她从不和我说这些,我们每次见面,聊的都是一些家常,我知道娱乐圈很复杂,试着问过她,但她说自己有分寸,我也关注网络,没见她的任何绯闻,我不相信她会瞒着我干见不得人的事。” 苏言溪想起访谈时钟颖说的那些话,她能感觉出来,钟颖是一个有原则的女孩,不像有些小明星,为了成名,毫无底线,其实钟颖的自身条件很不错,但要想在娱乐圈混出名堂,光有硬件优势是不够的,钟颖这两年的资源每况愈下,想必和她的性格有一定关系,她已经有所察觉,正在努力做出改变。 “我也相信钟颖不是那样的人。”苏言溪由衷地道,“她可能遭受了一些外人不知道的惨事,正是这惨事才让她自杀。” “她不是自杀。”钟程语气坚定,“她是被人害死的。” 出租车到达南山小区。 南山小区位于二环边缘,位置适中,交通便利,属中高端小区,需刷卡进出,无卡人员必须实名登记。苏言溪伪装成置业顾问,和保安说带客户看房,忘拿工作证了,她神态自若,穿着得体,保安并未起疑,登记两人身份后,便放进去了。 通常,小区房门会由开发商统一定制,交房之后,业主可能会换门,但比例不高,最多换换锁。他们来到楼内,确定了通用门锁之后,将那把钥匙插入,大小合适,齿轮刚好,门锁边缘有梅花状图案,显然是一个牌子的。 “确定了,咱们赶紧去问物业吧!”钟程迫不及待地朝外走。 “别急,警方那边都没查到,说明她没备案,就算在物业留了个人信息,也可能是假的,贸然去问,反而让物业警惕,不利于后续调查。”苏言溪在手机上查询片刻,说道,“南山小区一共十栋,每栋十二层,每层四户,共计480户,除掉换锁和换门的,还剩400户左右。我们两个人,每十秒试一家,加上行走时间,每两分钟试完一层,大约三个半小时可全部试完,这是最笨的办法,但也是最快的办法。” 钟程惊讶于苏言溪的快速计算能力:“你是学数学的?” 苏言溪瞥了钟程一眼:“我用计算器算的,方法我来的路上就想到了。” 钟程嘴里嘀咕了一句,似是自责自己为什么没想到这个办法。 苏言溪拿了一把钥匙:“我从第一栋开始,你从最后一栋,时间紧迫,咱们这就开始吧,注意动作隐蔽一点,别让人察觉。” 钟程信心满满:“放心!”话音未落,转身就走,刚走两步,突然回头,问苏言溪:“你为什么要帮我?” 苏言溪如实道:“我不是帮你,我是为了我自己,只有真相才能堵住他们的嘴。” 钟程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快步离开。 苏言溪看着钟程一路小跑左顾右盼的模样,有些哭笑不得,她心想就他这样不被发现才怪,她本想发条短信提醒,但想想还是作罢,她已经看出来,钟程虽然四肢发达,精力十足,但脑子没那么‘灵光’,做事喜欢直来直去,怪不得两三天过去了,什么都没查到。 苏言溪从第一栋的最高层开始,每扇门尝试两次,打不开就迅速离开。 一栋楼查完,用了将近半小时,比预期要长。 另外一边,钟程则一味追求速度,走路和试锁的声音都太大,在试某一扇门的时候,被里面的住户听到了,住户开门后,钟程解释自己是物业人员,前来查看楼道情况,住户将信将疑,关门之后又悄悄打开,看见钟程在挨个试门,打电话告知了小区物业,小区物业立刻通知了保安室。 一名保安查询来访人员登记簿,发现半小时内,有三名无卡人员只进未出,一个是外卖员,另外两个是钟程和苏言溪,该保安经常上网冲浪,看到‘苏言溪’的名字后,立刻想起,这个苏言溪就是最近在网上非常火爆的‘访谈杀人犯’。 苏言溪和钟程被列为‘可疑人士’,物业联合保安,出动捉拿。 钟程在查完第二栋楼的时候被保安发现,钟程察觉有异,不待保安走近,便跑进旁边一栋楼内,保安一边在身后追击,一边呼叫队友,钟程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他走楼梯上楼,从四楼开始试门,想赶在被抓之前尽可能多试几扇。 刚试了两层楼,就被保安发现了,钟程迅速上楼,保安追击在后,上方也传来脚步声,应该是保安同伙,钟程拐入七楼,将钥匙插入靠近楼梯的一扇门,轻微一扭,他本来都没抱希望了,却听‘咔哒’一声轻响,门开了。 钟程又惊又喜,赶紧推门进入。 楼上楼下的保安在七楼交汇,却没见钟程的身影,钟程贴在猫眼上观察,发现一名保安正在挨个敲门,所幸旁边两家都没开,敲到这家,自然也没人开。钟程靠在墙边,等保安们离开后,才发信息给苏言溪,告知了门牌号,让她赶紧过来,路上注意保安,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 苏言溪没想到钟程竟先她一步找到了。她匆匆下楼,反穿外衣,头发散开,画了眼影,戴上平面眼镜,看起来与进小区时的形象有了较大区别。 靠近那栋楼时,苏言溪发现大厅入口处站着好几个人,有保安有物业,正在激烈讨论着什么。有一个提着菜篮子的老太走在苏言溪前面,她快步上前,和老太搭讪:“奶奶,你这捆芥菜在哪买的呀?” 老太平易近人,笑着告诉苏言溪自己从哪买的,多少钱一斤等等。 苏言溪顺势接过菜篮子,说自己也是这栋楼的,两人一边交谈着,一边从保安眼皮底下溜了过去,苏言溪走得从容不迫,保安扫了一眼,发现穿着不一样,便没细看,等保安回过味来,觉出此女子的裤子和鞋子与苏言溪一样时,苏言溪已经坐上了电梯,保安见电梯停在了八楼,迅速通知队友堵截。 苏言溪走楼梯下到七楼,尚未敲门,钟程便拉开房门,一把将苏言溪拽了进去。 “就是这。”钟程压低音量,但语气中的激动掩饰不住,他指了指四周,“衣柜里有好几件衣服我见我妹妹穿过,陈列架上有妹妹与别人的合影,还有她当年获得的歌曲新人奖杯!” 苏言溪环顾四周,发现该房子的装修明显高一个档次,宽大的沙发上摆着数件颜色艳丽的衣服,茶几上放着一大包化妆品,其中一瓶开着,隐隐飘出香味。 放眼望去,屋内一片杂乱,但也正是这杂乱,才有了生活气息。 “你分析的没错。”钟程握紧拳头,“我妹妹果然还有别的住处。” 钟程面露痛苦神色,似是很难接受妹妹有不为他所知的另一面这个事实。 苏言溪安慰道:“你不是说过,那个房子是你俩的吗,也许对她而言,那里才是隐私,这里是会客的地方,她不想你们的家被外界污染,毕竟再小的明星,也有脑残粉和黑粉。” 钟程觉得有理,可还是想不通:“就算是为了保护隐私,她也应该告诉我一声啊,我又不会反对她,难道她就不怕有一天出事了,我连她住哪都找不到吗?” 苏言溪将钥匙还给钟程:“所以她才给你留了把钥匙。” 钟程苦笑一声,他很清楚,如果没有苏言溪帮忙,他打死都找不到这里来。 苏言溪先进洗手间查看,里面开着灯,有一个很大的浴池,浴池旁有一个专门的化妆台,上面应有尽有。 钟程正在客厅分类茶几上的物品,有几本书,一叠资料,还有几份文件。 苏言溪接着进入主卧,床上被子杂乱,床中间有一只红色高跟鞋,另外一只在床下,再联想茶几上开着的那瓶化妆品,能明显感觉出钟颖最后一次离家的匆忙,像是晚走一秒都来不及了一样。苏言溪走向双门衣柜,想看看衣服的种类和款式,她深知一个女人的衣柜能反映出很多问题。 苏言溪打开衣柜之前,从未想到她能在里面看到一个人。 ------------ 第一卷 风 第八章 蛛丝马迹 衣柜里面,站着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两件连衣裙中间,连衣裙遮住了他的身体,却没遮住他的脸,他的脸上戴着宽大口罩,只露出一双狭长的眼睛,目光阴狠,直勾勾地盯着苏言溪。 苏言溪本能地惊叫一声,尚未来得及后退,那人就从衣柜冲了出来,他穿一身黄色外卖服,一脚将苏言溪踢翻,大步朝外跑去。外面的钟程听到动静,朝卧室走来,和那人撞在一起,钟程始料未及,被推倒在地,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凭借着强壮的身体反客为主,抱住那人的脑袋朝墙上撞,那人头皮渗血,闷吼一声,从兜中摸出一根短棍,戳向钟程腰肢,钟程只感觉腰间酥麻,全身霎时软绵无力,他意识到这是电击棒,他瘫倒在地的同时,用手抓住了那人的衣服。 那人听到门外有动静,不再恋战,起身朝外走去,钟程的手指勾住了那人的衣兜,一拉一扯之间,那人衣兜裂开,有个小塑料袋掉落而出,那人的注意力全在门外,并未发觉,疾步来到门前,贴近猫眼观察,随后猛地拉开门,跑了出去,门外响起一阵吆喝声,是保安和物业在追击,显是将那人当成了钟程。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当苏言溪从卧室出来的时候,那人已经跑了。 “你没事吧?”苏言溪弯腰去扶钟程,但钟程腿上无力,一扶之下,反将她拽倒,正倒在钟程身上。 “我没事……你快报警。”钟程将脑袋歪向一侧,与苏言溪的脸近在咫尺。 警察到来的时候,保安和物业已经进门了,钟程和苏言溪怎么解释他们都不听,直到警察来了,确认了钟颖和钟程的兄妹关系,又确认了这间房子确实是钟颖在住,只不过登记的是另一人的名字,联系房东,并不知情,应该是转租。 保安室监控显示,那人伪装成外卖员,在半小时前进入小区送餐,大厅监控拍到了他进入六栋的身影,他走楼梯上楼,此后没再被监控拍到。他从701号房逃出来后,下楼就没了踪影,前后门的监控都没拍到他离开的过程。 警方在小区草丛内找到了一件黄色外卖服,通过排查监控,发现有一个穿着小区清洁工服饰的人扛着扫把走了出去,走出小区后,此人迅速横穿马路,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虽然钟程无法确认妹妹的住处是否有失窃物品,但鉴于此人的恶劣行为,以及苏言溪前两天家中也曾进去过人,可能是同一个,警方以入室盗窃为由立案,录了口供,后续会展开调查,有结果通知他们。 警察离开后,钟程弓着身子在客厅来回查看。 “你在找什么?”苏言溪坐在沙发上,依然心有余悸。 “那人离开时,我似乎看见有个东西从他口袋中掉了出来……”钟程跪在地上,朝沙发下观望,隐约看见一个小东西,他将其拈了出来,是一个半透明的塑料袋,打开后,里面装着三个拇指大小的电子元件,形状各异。 “像是针孔摄像头。”苏言溪起身查看,既惊讶又不解,“难道他是来装监控的?可钟颖已经死了,这里都没人住了,他还装监控干什么?” “如果他和潜入你家的那人是同一个的话,你家里会不会也被安了摄像头?”钟程疑声道,“难道他是想监控你的行踪?” 苏言溪心中一凛,如果真是那样,自己的隐私岂非全部泄露了?但她转念一想,便觉不对,那天她家抽屉有明显被翻动的痕迹,那人更像是去搜东西的,不像是安装摄像头的。 苏言溪仔细观察那三个针孔摄像头,发现三个都有些旧了,其中一个上布满灰尘,且有线头脱落,似是刚刚扯断的。 “他不是来装摄像头的。”苏言溪很快就想通了,“他是来拆摄像头的。” “拆摄像头?” “钟颖死前,这里就被安装了多个针孔摄像头,钟颖死后,此人担心摄像头被发现,于是潜入进来,想将其拆掉,恰好被我们撞见了。”苏言溪快步走进卧室,“你进来的时候,他应该正在卧室拆摄像头。” 钟程这才想明白,他跟随苏言溪进入卧室,寻找‘蛛丝马迹’。 很快,他们就在床对面的挂画上方发现了一个小孔,似是人为钻开的,将针孔摄像头塞进去之后刚好,不贴近看,完全看不出异常。接着,他们又在墙底的一个电源插孔内发现了撕裂的线头,这个插孔明显要大一些,像是假的。 苏言溪想找个没拆的摄像头作为证据,但始终没找到,她相信这个屋子里肯定还有,但由于摄像头太小,而且形状和颜色都随藏匿处改变,很难发现。 苏言溪大胆推测,钟颖的死很可能和这些摄像头有关,但具体是怎么个有关法,她一时想不通。两人商量一番,决定先从钟颖的遗物中寻找线索。 他们找到了钟颖的电脑,但有密码,打不开。他们翻看抽屉,并未发现特殊物件,其中一个床头柜抽屉上锁了,钟程将其砸开,里面有一沓明信片,应该是粉丝寄的;还有一个精致的记事本,前半部分记录着她的工作行程,后半部分却成了随笔感悟,胡乱写着一些连不成句子的字眼,有时一页只有几个大字,力透纸背,像是在宣泄情绪。 “虽然随笔没有日期,但最后一条工作行程是五月十号,也就是说,这些随笔是在五月十号之后写的,距离现在一个多月。”苏言溪仔细阅读随笔内容,说道,“这一个月内的随笔也有较大区别,前半个月字迹清秀,语句温和,像是在写诗,后半个月却画风突变,不仅字迹潦草,语句也偏负面,越往后越连不成句子,尤其最后一页,通篇只有一个‘不’字,写了几十遍,你说什么情况下才会写这么多‘不’字?” “当一个人非常不愿接受现实时。”钟程面色凝重,他已经看出来,妹妹正遭受着某种痛苦的折磨。 “我们假设这最后一页,就是她在出事之前写的,你觉得代表什么?” “代表就是这件她非常不愿接受的事,导致了她的死。”钟程轻咬牙关。 “再对照屋内的情况,你应该也能看出来,她最后一次离家必然十分匆忙,像是被赶出去的一样,连化妆品都没盖好,这很不合常理。”苏言溪分析道,“这些反常迹象,或许能联系到一起,我们需要找到那根能将它们串起来的线。” 敲门声忽然响起,打断了他们的讨论。 ------------ 第一卷 风 第九章 两个方向 钟程来到门前,看见外面是保安和物业,他开门之后,物业表示由于他们的到来,让小区被曝光在了网上,有记者和主播在小区外汇聚,影响了小区形象。 “所以呢?”钟程环抱双臂。 “我们想请你们尽快离开这。”物业主管道。 “这里是我妹妹的住处,我就算长期住这,你管得着吗?”钟程没想到他们竟然想赶他走,心中不由升起火气。 “你妹妹没登记,属于违规租房,我们已经联系了业主,他现在就要收回房子,请你尽快将东西搬走,如果两天内没搬,我们会统一处理。”物业主管冷声道。 “我要是不走呢?!”钟程扬起下巴,盯着物业。 “那你就是非法入室,我可要报警了。”物业拿出手机,作势报警。 “快报!我等着!”钟程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差点撞到物业的鼻子。 但很快,房门就被打开,苏言溪站在门口,对物业道:“别麻烦了,我们这就走。” 钟程不解地问:“为啥?” 苏言溪低声道:“我们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这里已经被曝光了,你觉得我们还能在这安安静静地查吗?” 钟程没有被网暴,自然不知道网暴的恐怖之处,但苏言溪今天的行为已经取得了他的信任,他没再多问,扭头望向物业,瞪大眼睛道:“我警告你,你要敢动里面的东西,我饶不了你!” 物业冷笑着道:“明晚之前必须搬走,否则你就去垃圾堆里找你妹妹吧。” 钟程怒火上涌,握紧拳头,刚喷出一个‘你’字,就被苏言溪拉住了。 “赶紧收拾东西吧。”苏言溪顺势关上房门,“我们时间不多。” “他侮辱我妹妹!”钟程额头上青筋凸起。 “他就是想激怒你,别上当,这样的人太多了,你管不过来的。”苏言溪道。 钟程一拳打在墙壁上,手背渗出血丝,他连着深吸几口气,才平复下心情。 他们带走了钟颖的电脑和记事本,以及茶几上的一堆文件和那沓明信片。 “这些够我们今天研究的了,剩下的等明天来收拾。”苏言溪提着东西朝外走。 “我咋感觉我一直在听你安排呢。”钟程闷声道,“好像我在给你打下手一样。” 苏言溪听钟程的语气,就知道钟程还在为物业刚才的话生闷气,当然,她今天确实一直在指挥钟程,但那是因为钟程思维不够敏捷,她不得不指挥。 “房子是你找到的,人差点被你抓住,摄像头也是你发现的。”苏言溪轻拍钟程的肩膀,“虽然方案是我定的,但没有你的行动力,再好的方案也毫无意义。” 苏言溪说的是实话,她已经意识到,在调查过程中,随时随地会遇到危险,‘四肢发达’也有发达的好处,关键时候,能救命。 “好吧。”钟程被夸了,心中那股气通顺许多,他晃了晃脖子,一本正经地道,“反正你说的好像都有道理。” 两人离开南山小区时,虽然乔装打扮了一番,但还是被记者认出来了,记者们蜂拥而至,将苏言溪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质问,有记者甚至抓住了苏言溪的衣服,将她的衣角撕开了,钟程张开双臂,撑在两侧,厉喝连连,犹如苏言溪的保镖一样,将苏言溪护送至路中间,拦下一辆出租车,径直钻了进去。 “真是群疯子!”钟程道,“你没事吧?” 苏言溪没有说话,刚才被记者围住那一瞬,她恍然有种溺水的感觉,呼吸一度停滞,她无法确定是心理作用,还是生理应激反应,她靠在椅背上,大口喘息。 出租车司机好奇地伸长脖子,通过中央后视镜观察苏言溪。 “好好开车!”钟程用力一拍前座,“眼睛朝前看!” 司机吓了一跳,急忙专注开车。 “咱们去哪?”钟程问苏言溪。 “先绕两圈……”苏言溪扭头望向车窗外,有些心神不属。 绕完两圈,出租车在一家旅馆前停下,苏言溪和钟程下车进入旅馆,苏言溪用她的身份证开了一间房,但没入住,从地下一层溜了出来,又打了一辆车,去另外一家旅馆以钟程的名义开了间房,苏言溪换了身行头,混了进去。 进入房间,苏言溪立刻反锁房门,拉上窗帘,看起来十分紧张。 “你没事吧?”钟程关切地问。 苏言溪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紧张,按理说不至于才对,可刚才那种溺水的感觉如此真实且强烈,让她很难平静。 苏言溪蜷缩在沙发上,轻声道:“钟程,能去帮我买两瓶酒吗?” “啥酒?” “轩尼诗。” “什么泥湿?” “我给你发消息吧,去烟酒专卖店买,注意别被跟踪了。” 钟程出门后,苏言溪开始反思自己为什么会有那种反应,不经意间一瞥,她在梳妆台上的圆镜中看到了一张血糊糊的脸,她迅速闭上双眼,再睁开时,镜中的血脸消失了。她意识到,刚才被记者围拢时的溺水反应,很可能和‘血脸’有关,她不愿去回忆‘血脸’的细节,用力摇晃脑袋,将暗涌的记忆压回深处。 钟程带着酒回来了,苏言溪连喝两杯,情绪松弛下来,晕晕乎乎睡了一觉,醒来时,钟程正坐在椅子上阅读钟颖的记事本,苏言溪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一看时间,才一个小时,但就是这一小时的无惊扰睡眠,让她身心恢复不少。 苏言溪查看手机,有几个孟小瑶的未接电话,有几十条不明短信,微信上有一堆消息,社交媒体有上百条私信,她全都没看,只给孟小瑶回了一条短信,说她已经找到住处,目前一切安好,让她别担心。 其实苏言溪更想看到樊道明的消息,然而并没有,她的心里隐隐有些失望。老邓和黎墨也没联系她,他们的集体缄默印证了苏言溪的猜测,指望他们帮自己澄清是不现实的。 网上舆论虽然有了平息的迹象,但由于她早上现身南山小区,让网友们对她好奇陡增,她获得了一个新外号“访谈杀人犯’,说她杀人不用刀,用嘴。 何其荒谬! 苏言溪暗下决心,待查清真相之后,一定要让黎墨付出代价。 这份工作,也没有干下去的必要了,她的心被伤透了,但她不会马上离职,她知道平台是她发声的渠道,一旦查清真相,她会通过平台发声,之后再离职不迟。 “查到什么了吗?”苏言溪起身问。 “你醒了啊……”钟程望向苏言溪,他的眼圈有些发红,想来应该是阅读妹妹的记事本让他心生感触,他搓了搓眼睛道,“我刚回来没多久,找了一家电脑维修店将妹妹的电脑解锁了,不过电脑没电了,正充电呢。” 钟程翻到记事本倒数几页,接着道:“这一页出现了好几个‘影’字,还有‘音’字,而在一份文件的背面,也有手写的‘影’和‘音’字,那份文件正是有料访谈的合约书,是一个半月前签的,不知有没有啥联系。” 苏言溪坐在钟程身边,反复阅读记事本内容,觉得这是一条重要线索,但由于只有零星字眼,无法连成句子,很难判断出到底指向为何。 电脑充好电后,钟程负责操作,苏言溪在边上看着。 电脑存储内容以照片、视频、文件为主,未见明显异常。 社交软件均需密码登录,无法获取她的聊天内容和好友信息。 “试试邮箱。”苏言溪提醒道。 钟程点开邮箱,邮箱竟是自动登录,邮件很多,内容杂乱,没发现可疑邮件。 “点下垃圾箱看看呢。”苏言溪指了指屏幕。 钟程点开垃圾箱,里面有不少邮件,最近一封是三天前的下午删除的,恰是钟颖死亡当天,发送人为‘匿名’,邮件主题只有一个数字‘1’, 内容是一张高清大图,待图片刷新出来之后,钟程不由惊呼一声,图片中,钟颖赤身裸体躺在床上,一名同样赤身的男子骑在钟颖身上,双手按住钟颖的手腕,男子的后背挡住了钟颖的关键部位,露出半张脸,钟颖眼睛闭着,嘴唇微张。 钟程立刻切换窗口,低头捏着太阳穴,显是被画面冲击到了。 苏言溪也有些吃惊,她将电脑移向一侧,继续查看邮件。 类似的匿名邮件有七封,每隔一天一封,按时间倒叙排列,从7到1,像是倒计时,每封邮件内都有一张高清大图,每张图都十分露骨,主人公皆是钟颖和那名露背男子,钟颖躺在床上,姿势不变,男子时而骑着,时而趴着。 在主题为‘7’的那封邮件前五天,有一封名为‘暗影’的人发来的邮件,点开之后,竟是钟颖给苏言溪的那张硬质卡片,卡片上有一对携手跳舞的男女简笔画,卡片做成了超链接,点击后,弹出一个空白网页,显示功能已关闭。 “你妹妹给我的那张卡片,就是这个!”苏言溪忍不住提高音量。 “暗影……”钟程拿起记事本,对照着上面的字,恍然大悟地道,“这个字不是‘音’,旁边还有个竖,是‘暗’,连起来就是暗影,正是发邮件的人!” 记事本上的内容和邮件匹配上了,线索开始汇聚,那条线隐隐浮现。 “这七封邮件像是在以倒计时的形式逼迫钟颖做出回应。”苏言溪分析道,“而这一切的起始应该正是‘暗影’发来的硬质卡片。” “我妹妹住处的摄像头会不会就是暗影安的?” “很有可能。”苏言溪将七封邮件中的高清大图放在一起观察,发现角度是固定的,位置偏下,而图片中的床正是钟颖卧室内的大床,她点头道,“没错了。” “赶紧告诉警察,这条线索肯定有用!”钟程歪着脖子,脸憋得发红。 “先不急。”苏言溪摇了摇头,沉吟道,“这些都不是直接证据,最多表明你妹妹陷入了麻烦。而且警察那边目前是把你妹妹当成自杀案处理的,监控清楚地拍到了你妹妹自杀的整个过程,不会轻易立案侦查的,除非我们拿到实证。现在告诉警方,容易打草惊蛇,一旦暗影产生防备,我们就前功尽弃了。” “那你说咋办?”钟程急切地望着苏言溪。 “我们需要先确定暗影的身份。” “怎么确定?”钟程想都没想,顺嘴问道。 “你觉得呢?”苏言溪反问钟程。 钟程挠了下头:“行动方案不是你拟定的嘛,我提供行动力就够了。” 苏言溪表情严肃:“我是真的在问你。” 钟程认真思索起来,他一会看着记事本,一会看着邮件,半晌后,他指着电脑道:“找电脑黑客,挖出对方的ip,顺着网络找真人。” 苏言溪已经想到了这个办法,她对网络不是很懂,不确定能不能行,更何况那七封邮件都是匿名的,发邮件的人大概率做了藏匿位置的处理。 “我觉得可以从两个方向入手。”苏言溪总结般地道,“第一个,按照你说的,通过网络ip查真人,但首先要找一名电脑黑客;第二个,写钓鱼邮件,引对方上钩,前提是我们掌握了足以让对方害怕的东西,当然,不一定是真的。” 第一个调查方向的重点是找电脑黑客,可苏言溪和钟程都不认识此类高人,钟程问了好几个朋友,都无人认识。苏言溪想起了孟小瑶的男友董义,董义是程序员,有可能接触到这类人,她立刻打电话给孟小瑶,言简意赅地说明了情况。 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苏言溪等得焦急,董义终于给她打来电话,告知了她一个号码,说此人并非黑客,只是懂得比较多,偶尔接私活赚钱。 苏言溪立刻联系对方,对方听完后,让她先转钱。 苏言溪按照要求转了五千块,对方让她在钟颖电脑上登录她的社交软件,添加了一个好友,利用内置功能接受了远程操控申请,电脑被对方控制了。 苏言溪看着电脑上弹出的一系列窗口,忽然想起‘暗影’邮件中的超链接,想告诉对方,谁知拨打之后却无人接听,就在她以为对方是骗子的时候,电脑上收到了一条弹窗信息,竟是那个电脑高手,说已经知道了,让她电脑开着即可。 “高手果然是高手!”钟程竖起拇指,“但贵也是真贵,这笔钱我出。” 话音未落,苏言溪的手机震动响起,竟是樊道明打来了电话。 “言溪啊,事情开始平息了。”樊道明的声音传来,不疾不徐,语气郑重,“后续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不管是黎墨还是老邓,公司绝不姑息,这种事从原则上就不对,虽然获得了短期利益,但对公司形象也造成了损害。” 樊道明似是在等苏言溪回话,但苏言溪一个字都没说,樊道明放缓了语气,继续道:“我昨天给你提了加薪,幅度百分之二十,今天就通过了。还有,公司准备给此次大裁员之后留下来的精英配股,你在首期名单中,我会帮你多争取一些。” 苏言溪还是没说话,她不是不想说,而是不知该说什么,她心里积压着火气,她的生活被改变了,她的隐私没有了,她有家不能回,像过街老鼠一样东躲西藏,她感到委屈和不公,很想质问樊道明,可她很清楚,樊道明能做的,只有帮她惩戒黎墨,至于那些网暴,只能靠她自己去对抗,这种事,唯有亲身经历,才知威力深浅,影响几何。 樊道明轻吁一口气,又道:“至于有料访谈,你如果不想做了,回来就是,或者你想去哪个组,我帮你申请。这事发展成如今这样,我有很大责任,我不该顾忌裁员的事,反将你的感受忽略,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你。” 樊道明说得诚恳,已是真情流露,苏言溪对樊道明的为人是清楚的,要不然也不会事发之后一忍再忍,就是顾忌樊道明的职位,怕在公司动荡之际拖他后腿。 “樊总——”苏言溪终于开口了,“我只有一个要求。” “你说。” “等我查出了真相,我想借助平台发声,澄清事实。” “没问题,到时我调动一切资源给你支持。” 苏言溪没再多言,挂断了电话。 窗帘晃动,发出轻微声响,像是有只手在拉拽。 苏言溪走至窗边,掀起窗帘朝外望去,天空不知何时变得阴沉,一股湿气从窗户缝隙中钻了进来,像是一条无形的虫子吸附在了苏言溪手臂上。 看不见,摸不着,但隐隐发疼。 ------------ 第一卷 风 第十章 引鱼上钩 如果用钟颖的邮箱回复邮件,对方肯定心生戒备,不管编造什么理由,对方都不会轻易上钩,毕竟钟颖已死,能用钟颖邮箱的,要么是亲友,要么是警方。 如果不用钟颖的邮箱,对方是匿名,邮件根本不知该发给谁。 苏言溪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好的办法。 大约一个小时后,那名电脑高手打来了电话。 “ip主机查到了。”电脑高手的语气漫不经心,“七封匿名邮件用的是七个静态ip,都在本市,都是网吧。如果要查他用的是哪台机子,需要黑进网吧管理系统,难度较大,就算真黑进去了,数据筛查也是一项大工程,因为邮件发送时间是预定的,无法直接确定他的上网时间,想反向追踪上网记录几乎不可能。” “那怎么办?”苏言溪听得发懵,但大概意思听懂了,那就是查是查出来了,可没什么实际作用。她随手在便签上记录下几个重要信息:网吧、七个、本市。 “我哪知道咋办!你付钱不就是让我追踪ip的嘛。” “我的意思是……就没有其他办法找到这个人吗?” “我刚才说的很清楚了啊,拜托你认真听好不好?”电脑高手语气有些不耐烦。 “那暗影的ip呢?”苏言溪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 “也查到了,国外的,动态ip,用了中转站系统,这个虽然没匿名,但比匿名的可厉害多了,想查他的具体位置,几乎不可能,反正我是不行。”电脑高手轻哼一声,似是对自己的揶揄,又似是对邮箱背后的主人产生了一丝敌意。 “那……”苏言溪感觉这个电脑高手的情绪有些敏感多变,她揣摩着用词,语气尽量放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倒也不是。”电脑高手沉默片刻之后道,“那人在七个地方发的邮件,用了七个不同的邮箱,其中三个邮箱是半个月前才注册的,另四个是两年前注册的。要知道,他用的都是付费邮箱,也就是说,他肯定经常发邮件,要不然没必要留.四个。” “对方不是匿名了吗……” “这种系统匿名有个屁用,就像纸糊的,我要连匿名都破不了,敢收你钱吗?”电脑高手嘴里不知在咀嚼着什么,“邮箱我已经发给你了,前三个是新注册的,后四个是老的,后四个的注册时间很接近。” 苏言溪瞄了一眼便签,忽然想起什么来:“能将七个ip的位置发给我吗?” “发了,其实就是七个网吧。”电脑高手声音冷淡,像是对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还有……”苏言溪感觉电脑高手要下线了,赶紧问,“能通过他的邮箱查到他的注册信息吗?” “你以为我是谁啊!”电脑高手冷哼一声,“邮箱防火墙都有好几道,注册信息也是加密的,转换方式几乎破解不了。当然,你要花个十几二十万,找个真正的黑客,那当我没说。但真正的黑客,估计也看不上你这么小的活。” 不待苏言溪回话,电脑高手接着道:“就这样吧,我还有事。” “等下,最后一个问题,那张卡片的超链接是什么?”苏言溪问。 “就是个临时功能页面,可能是问卷调查之类的,到期自动关闭,想知道具体内容肯定是不可能了。”说罢,没给苏言溪追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钟程一直在旁默默听着,此时才开口:“这五千块花的还是值,就是体验不太好。” 苏言溪只能自我安慰:“高手总归是不一样的。”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无奈一笑。 收敛笑容,两人将高手查到的信息进行了汇总,开始商讨行动方案。 “现在可以用其他电脑和邮箱给这人发邮件了。”苏言溪一边在便签上整理思路,一边道,“我们需要想到一个能引起对方注意,甚至是害怕的东西,要尽量让他回复邮件,一旦回复,我们立刻就让高手帮忙查ip位置,将其当场抓住。” “如果他不回复呢?我觉得不回复的概率更大。” “就算他不回复,也应该阅读了邮件,我们可以在内容上做文章,故意留下线索,引他去往某处,我们提前埋伏在附近,等他现身。所以,邮件内容是重中之重。”不待钟程说话,苏言溪突然问,“你说,我们该怎么写?” 钟程挠了挠头,嘴里嗯哼了两声,煞有介事地道:“我觉得有三点吧——” 苏言溪‘哦’了一声,定睛望着钟程,做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第一,是摄像头,他肯定没拆完,而且还有三个在我们手里,为这事,他差点被我们抓住,我觉得他还会为此铤而走险;第二,是那七张高清照片,是否还有别的,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如果我们知道了他的动机,就能对症下药了——”钟程的灵感来得很突然,他挺了挺胸膛,眼睛里闪烁着亮光,“第三,是他的邮箱和ip位置,我们可以假装知道了他的住处,诈他一下。” 苏言溪面露惊喜,她没想到钟程竟还有逻辑清晰的一面,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钟程说的乍听起来好像有点东西,实际是归纳总结,并没有具体做法。不过,钟程的话给了苏言溪灵感,她抓住了其中两个字:动机。 任何事都有动机,动机越强,越会铤而走险,通常的动机有情、色、财、气四种,在钟颖这里,联系摄像头和不雅照,对方大概率要么为色,要么为财。 “我分析的咋样?”钟程挥舞着手臂,神情兴奋。 “相当不错!”苏言溪赞扬了一句,接着话锋一转,“我知道邮件该怎么写了,我们化繁为简,只写个大概,对方越心虚越会想得多,自动就露出马脚了。” 说罢,苏言溪翻开新的一页便签,一边思索措辞,一边写,很快就写完了,递给钟程,钟程边看边念了出来:“你有我想要的东西,开个价吧。” “有那味了!”钟程反复念了三遍,提议道,“我觉得前面可以再加三个字:我知道。这样显得更自信,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后面四个字可以先删掉,有点太直白了,万一对方不是为了钱呢,当然,如果对方不回,我们可以再补一封。” 苏言溪觉得钟程说得很有道理,看来他除了四肢发达之外,在某些时候,还是有点用的。苏言溪急忙在便签下写下:我知道你有我想要的东西。 两人反复念了数遍,觉得‘东西’两字也具有指向性,万一对方有的不是实物,而是别的呢?他们站在对方角度换位思考之后,又将其拆分开,最终变成了: 【我知道你,你有我想要的。】 这样更隐晦,想象空间更广阔,既表明知道对方身份,也表明知道对方手里有内容,对方看完邮件后,接收到的潜在讯息应该是:他想和我做一笔交易。 至于这笔交易是关乎钟颖的,还是其他交易,是实质的,还是虚拟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对方是否真有交易的内容和动机,如果有,就会上钩,如果没有,也不会引起怀疑,他们后续可以换着法子继续引诱,直到其上钩为止。 确定了邮件内容后,剩下的就是去哪儿发邮件,以及用什么邮箱发了。 按照电脑高手的说法,对方使用了邮箱的匿名功能,一看就不是内行,可万一对方也雇佣了高手查他们呢,所以保险起见,他们还是决定去附近的网吧。 由钟程去网吧发邮件,他申请了一个同类的付费邮箱,用了匿名功能,预置了一小时之后发送,邮件主题为‘可长可短’,这个主题也是他们商量好的,隐喻很多,任由对方想象,总能想出符合他预期的结果。 发送之后,钟程换了一台机子,上了十分钟,没下机就离开了。 此时已是下午五点,他们忙了一天,连午饭都忘了吃,钟程忍着饥肠辘辘,先去买了一些乔装打扮的道具和几件衣服,然后带着几大包食物返回了旅馆。 这事弄妥,苏言溪的心情也放松不少,但她依然没什么胃口,只喝了两口粥,随后倒上一大杯酒,斜靠床头,望着窗外.阴雨绵绵的天空发呆。 越是无声无息的雨,下得越久。 苏言溪感觉这几天仿似做梦一样,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但具体到当下这一刻,却又无比真实,真实的她能清晰感受到身体的疼痛和内心的不安。 虽然她有了明确的目标和行动方案,可恐慌依然在心底漫延,她恐慌着网络,恐慌着人群和目光,恐慌着那些流言蜚语和无处不在的恶意。 她知道,在真相大白之前,这种恐慌只增不减。 下午五点五十,预置的发邮件时间终于到了,邮件成功投递到了对方邮箱中。 两人怀着复杂的心情,开始了等待。 最开始,钟程一直盯着手机,他在手机上下载了邮箱软件,一旦邮件回复,会立刻提醒。等了一个多小时,对方始终没回,钟程看得眼睛酸涩,他放下手机,走至窗前眺望远方,天空黑沉,雨线绵延,无边无际。 再回头时,钟程发现苏言溪躺在床上睡着了,他小心翼翼地替苏言溪盖上毛毯,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翻看起妹妹的记事本,脑海中浮现出他们在一起的快乐时光……妹妹的笑颜从此只能存在于照片和回忆中了,想到这,钟程不由红了眼眶,他轻吁一口气,合上记事本的时候,发现苏言溪翻了一个身。 当苏言溪醒来时,已是晚上九点,钟程坐在沙发上,沙发的位置挪动了,面朝门口的方向,离床也远了许多,从苏言溪的角度,只能看到钟程的后背,她很快就理解了钟程这么做的目的,她轻喊了一声钟程的名字,问他有消息了没。 “没有。”钟程扭头回望苏言溪,在微光的照耀下,他的神情看起来很平静,或者说是黯然,也许是因为漫长的等待消磨了意志,也许是因为夜晚的到来勾起了他对妹妹的缅怀之情。 “别急。”苏言溪安抚道,“这就像一场博弈,就看谁先沉不住气。我们预设的底线是明天下午,到时他还没回,我们再发邮件。先睡觉吧,我们需要充足的精力。” “我不困,你睡吧。”钟程忽然想起什么,“我要不回去?或者去附近的旅馆再开一间房?” 苏言溪明白钟程的意思,她没想到钟程看起来大大咧咧,却还有如此心细的一面,她心里反而放松下来,说道:“不用麻烦了,你来回跑反而增加被跟踪的风险,更何况那人随时可能会回复,我们必须第一时间沟通后续。你就在这吧,不是还有一张床吗。” 钟程点了点头,张开口却没说出话,不问还好,问了反而感觉有点变味了,但那种异样感很快就消失了,毕竟对他们而言,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处理,光是等待邮件回复,就足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了。 其实,苏言溪之所以让钟程留下,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她今天在这睡得很安稳,上午的一个多小时,晚上的两个多小时,都是无惊扰睡眠,自从徐若彤死后,她已经十多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她不确定是因为避开了记者和主播的眼目,还是钟程在这守着的缘故,不管怎样,她都不想破坏这弥足珍贵的安宁。 不久后,钟程接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对着对方爆了几句粗口,但听他话里的意思,却是有求于对方,应是和他妹妹的案子有关。 挂断电话后,苏言溪忍不住问:“你妹妹的案子有进展了?” 钟程气愤地道:“我一个大学同学,在派出所当户籍管理员,我托他帮我找关系,打探下内幕,他帮我打探了,目前定性的是自杀,没有专门的刑警负责。” 苏言溪安慰道:“正常的,要是随便一个人自杀警方都立案侦查的话,那再多十倍的警力估计都不够,我们得拿出实证,证明你妹妹不是自杀才行。” 钟程紧咬牙关,似是无法想通,但知道苏言溪说的是对的。 他们等了两个小时,直到晚上十一点,才关灯睡觉。 雨依然没停,不大不小,不知疲倦地敲打着窗棂。 苏言溪面朝窗户,钟程面朝房门,两人背对背,两张床隔了大概一米的距离。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之间的苏言溪感觉被一股大力推入了水中,水是黑色的,像泥一样粘稠,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她,她看不见那人的脸,那人的嘴巴贴在她的耳旁,快速地念叨着什么,那人的双手勒得越来越紧,她呼吸困难,四肢动弹不得,她感觉快窒息了,拼命挣扎,陡然看见头顶上方出现了一丝亮光,她将自己的手伸向亮光,亮光之中也出现了一只手,一把拉住了她…… 苏言溪尖叫一声,从噩梦中惊醒。 几秒钟之后,她发现自己正紧抱着钟程。 钟程的两只手展开,只留一个胸膛给苏言溪靠着。 “你干什么?!”苏言溪一把推开了钟程。 “我什么都没干啊……”钟程急忙解释,“我刚睡着,就听见你在喊叫,我以为你出事了,问你你没理,你在床上发抖,我就过来看看,刚拍了你一下,你忽然坐起,一把抱住了我……事情就是这样。” 苏言溪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她知道钟程没撒谎,这种情况不是一天两天了,今天还算轻的,她印象中较深的一次,她直接从床上滚了下来,差点摔折了脖子,还有一次更恐怖,她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门外走廊中。 “你这是怎么了?”钟程见苏言溪低垂着头,不由问道,“你刚才双腿在抽搐,脖子不停扭动,像是中邪了一样。” “没怎么。”苏言溪不想解释,更不愿回忆,她双手压着太阳穴,问道,“几点了?” “凌晨三点。”钟程看见苏言溪的眼睛里充盈着泪花。 “又是三点……”苏言溪记得徐若彤就是凌晨三点上吊的,这段时间,她经常会在凌晨三点左右被惊醒,要么是有人拍门,要么是骚扰电话,这个时间点,像是被诅咒了一样。 “做了个噩梦而已,接着睡吧。”苏言溪起身道,“我去洗个手。” 苏言溪进入洗手间,看着镜中的自己,苍白而憔悴,她感觉有些陌生,急忙打开水龙头,水声哗啦啦响起,那种不真实感又来了,可疼痛却愈加清晰。 一声喊叫将她拉回现实。 “他回复了!”是钟程的声音,难掩激动。 “什么?”苏言溪走了出来,钟程从床上一跃而下。 “他回复邮件了!”钟程跳到苏言溪面前,将手机举给她看。 ------------ 第一卷 风 第十一章 顺藤摸瓜 凌晨三点五分,对方回复了邮件。 邮件内容只有四个数字:1024。 “这是什么意思?”钟程不明所以。 苏言溪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但好像在哪听过这个数字。 “除了这四个数字之外啥也没有。”钟程挠了挠头,“难道是某种暗号?” “对方回复了,就说明上钩了,肯定是有和我们交易的东西,只不过非常谨慎,这个数字或许有特殊含义,也可能没意义。”苏言溪的思维很快恢复正常,“正常情况下,你觉得该如何回复?” 钟程想了一会,摇头道:“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回复。” 苏言溪也没想到好的回复方式:“那先不回,他在这个时间点发邮件,就是不想我们立刻回复,回复了才说明不正常。” 苏言溪掏出手机,联系电脑高手,无人接听。 她给高手发了条短信,意思是再加五千块,让他查一个ip位置。 等了一会,对方没回,苏言溪再拨电话,这一次,终于被接听。 “还让不让人睡觉啦?!”电脑高手音量很大,语气清醒,根本不像在睡觉。 “那人刚才给我回邮件了,我想看看他在哪发的,我已经给你转了五千块,希望你能快一点,有结果了请立刻通知我。”苏言溪语速很快地道。 “真是麻烦!”电脑高手挂断了电话。 钟程撇嘴道:“这家伙的态度就好像我们欠他钱一样,我们已经给他一万块了!” 苏言溪不想关注钱的事,虽然对她来说,一万块并非小数目,但如果能由此查到真相,花再多钱也值,她穿上外套,招呼钟程换装出门。 “去哪?”钟程疑声问。 “之前电脑高手发给我七个网吧,我在地图上勾了出来,均在东南方向,从二环扩散至四环,我觉得那人的住处应该就在那范围之内。按照他谨慎的行事风格,今晚这封邮件大概率也是在网吧发的。”苏言溪道。 “还是你聪明。”钟程打开下午购买的那包衣物,在苏言溪的帮助下,贴上胡子,戴上假发和眼镜,换了身新衣服,外观确实改变不少。 两人匆匆下楼,打了一辆出租车,直奔东南区。 苏言溪在车内为自己和钟程化妆,着重改变皮肤颜色和眼角弧度。 半路上的时候,高手就打来了电话。 “东郊石羊街道,飞仙网咖!”电脑高手语气中带着一丝得意,“快吧。” “太厉害了!”苏言溪由衷地赞扬一声,立刻让司机赶往该地点,然后问高手,“你知道他回复的1024是什么意思吗?” “网络置顶、内存单位、域名网址,还是个程序员节日,也可能是地下暗道或虚拟房号,光凭一个数字,能猜出啥!你想钓他的鱼,他就不能反钓你们?”电脑高手轻哼一声,语气比之前好了一些,但说着说着忽然失去了兴趣,草草道,“我的任务完成了。拜拜!”说罢,挂断了电话。 十几分钟后,司机到达目的地,在近郊区域,位置较偏。 两人下车,一眼就看见了路边的飞仙网咖,牌子挂在外面,闪着红光。 路上的时候,他们已经商量好对策,由苏言溪在外面守着,钟程进入里面查看,方案有两套,具体怎么执行,视情况随机应变。 “一定要谨记,我们的目的是确定他有没有在这里上网,而不是抓人。这封邮件大概率也是预置的,他可能是几小时前上的网,现在早不在网咖了,但也可能还在。”苏言溪提醒道,“你们打过照面,虽然你改了装扮,但如果对上眼的话,还是有被认出来的风险,所以一定要随意,装作你就是去上网的。” “放心。”钟程信心满满,“我明白该怎么做。” 苏言溪替钟程整理好头发,像鼓励上战场的士兵一样,拍了拍钟程的肩膀。 钟程转身大跨步朝网吧走去,苏言溪藏在斜对面的路灯后观望。 进入网吧,钟程开了包夜,他一边找机子,一边观察四周,网咖大约七八十个座位,当前正在上网的人有六个,分布在各处,他全部照脸看了,没见异常人员,他们都在聚精会神地打游戏,没戴口罩和帽子,他觉得那人上网时肯定会将自己掩饰的很好,不会直接露出面容。 既没见人,钟程便直接实施第二套方案,他将自己的手机放在地上,后退两步之后再往前走,故意提高音量:“咦,这是谁的手机啊?!” 钟程捡起手机,走至前台,和网管说他捡到了一个手机。 网管呼叫正在上网的人,询问是否有丢手机的,等了几分钟,没人前来认领。 “可能是不久前离开的人吧,应该有记录。”钟程一只手按住手机,说道,“上次我手机丢了,被人捡到,人家主动联系我,我一直记得,今天就当还情了。” 网管显然相信了钟程的说法,翻看起今晚的上网记录:“最近一个人是半小时前离开的,还有两个分别是凌晨两点和一点走的。手机是在哪捡的?” 钟程道:“走廊中,应该是上厕所不小心掉的。能查监控吗?” 网管点头:“可以是可以,但我不大会操作,我刚来没几天。要不我们等等看,失主应该会打电话过来。” 钟程紧捏着手机:“手机关机了,按不开,可能是没电了。” 网管道:“怪不得呢……那我试试吧。” 网管开始操作起电脑,钟程伸长脖子看了一会,装作焦急地道:“我会弄,我帮你吧,尽快找到失主,我也好上网啊。”不待网管答应,钟程直接推开旁边的围栏走了进入,他自信满满的态度让网管很难出言拒绝,起身在边上看着。 钟程如愿以偿地查到了监控,同时也看到了上网记录,他心中紧张,面上却要装作波澜不惊,这对他来说有点难,他生怕露馅,对网管道:“给我弄杯奶茶,要最贵的,什么盖子珠子之类的都给我弄上。” “是奶盖和珍珠吧?”网管一脸茫然地问。 “没错!”钟程催促,“快一点。” 网管去弄奶茶了,时不时地扭头看钟程,显然不放心,钟程通过屏幕下沿的黑屏区观察着网管的举动,待网管背身制作奶茶时,他急忙用手机拍照了二十四小时内的上网记录,共几十条,有上网时间和身份证号,回去再慢慢研究。接着他开始查监控,一边手动拖进度条,一边倍速播放,挨个观察进进出出的上网人员。 “你怎么只看门口的,不该看走廊吗?”网管走了过来。 “你看他们出去时,大部分都拿着手机,只有几个没拿手机的,失主肯定就在这几个人里,这样可以缩小范围。”钟程看了一眼网管,“奶茶好了没?” “还没……”网管将信将疑,转身兑奶茶去了。 钟程继续查监控,终于让他发现了一名可疑男子,昨晚八点,有一名戴着帽子和口罩的人离开了网吧。钟程急忙对照上网记录,发现此人名叫‘周兆刚’,上机时间是七点四十分,下机时间是八点四十分,共一个小时,但他实际只上了二十分钟就走了,就像钟程去网吧发邮件的操作一样,显然是为了掩人耳目。 “就是他了。”钟程心想,安耐住激动的心情。 “找到了吗?”网管走了过来,将奶茶放在桌上。 “还没。”钟程急忙将监控往前拉,假装什么都没发现。 “我刚想到一个问题……”网管道,“就算你找到了失主,该怎么联系他呢?我们只有身份证号,又没有联系方式。” “确定了人就可以报警了。”钟程道,“让警察联系呗。” 钟程的任务已经完成,他佯装用力按了一下手机,手机屏亮了,他惊喜地道:“咦,开机了!” 网管探过脑袋来,钟程立刻举起手机:“来电话了!” 钟程佯装接电话,自问自答,说他在飞仙网咖捡到了该手机,就在门口等着云云,挂断电话后,钟程对网管道:“那人很快就过来了,我去门口等他。” 钟程朝门口走去,网管喊他:“你的奶茶。” 钟程折返回来,拿了奶茶,付了钱,快步离开。 网管感觉哪里没对,直到钟程离开后,网管才回想起来,刚才付钱的时候,钟程用的似乎正是‘捡来’的那个手机。网管拍了拍脑袋,觉得可能是记错了。 钟程匆匆离开网吧,和苏言溪汇合,将‘周兆刚’的个人信息给苏言溪看,接着在便签上随手勾勒出一个男性草图形象。 苏言溪横看竖看都看不出草图像人:“你确定是他吗?” 钟程语气肯定:“确定,身形和昨天那人一样,都是干瘦型的。 苏言溪将便签撕下:“那就是图的问题了。” “有了身份信息,警察就能查到他的住处了吧?”钟程道。 “未必。我的意思是,警察确实能查到,但他未必住那,就像你妹妹。他这么谨慎的人,发邮件都要换网吧,你觉得居住信息会是真的吗?甚至连身份信息可能都是假的。”苏言溪原地度步,沉吟道,“如果告知了警察,警察给他打电话核实,反而打草惊蛇,我们已经将他引上钩,在他咬紧鱼钩之前,绝不能将他吓跑。” “你有计划了?”钟程观察着苏言溪的表情。 “我刚才看了,他发七封匿名邮件的七个网吧里没有飞仙网咖,你觉得他是没找到这个网咖,还是在刻意避开了?” “兔子不吃窝边草。”钟程跟上了苏言溪的思路,“难道这里是他经常发邮件的地方,另外七个网吧偶尔才去?他怕被人追踪到,才刻意避开?” “很有可能。而且我发现,飞仙网咖在东郊最边缘,另外七个网吧,都在它的西北方向,呈辐射状。”苏言溪将手机地图点开,标出红点,让钟程看,确实如她所言,圈出来之后,整体轮廓呈扇形外散。 “我还发现——”苏言溪将地图放大,继续道,“在距离这里五百米的地方,还有一家名召唤师的网咖,那家网咖,同样没在七封匿名邮件的网吧名单内。” “有意思……”钟程托腮沉吟道,“这家伙也太谨慎了吧,一直在掩饰行踪和身份,肯定在干干见不得人的事。” “有时越谨慎,越会留下痕迹。”苏言溪仿似看到了真相的曙光,“现在我们在明,他在暗,钩子他已经衔住了,抓住他是早晚的事,只是需要点耐心。” “我们是不是要发新邮件?”钟程一脸跃跃欲试的神情。 “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苏言溪将便签放在掌心,一边写,一边道,“首先,你让你那个在派出所做户籍管理员的大学同学帮帮忙,查一下周兆刚的个人信息,越细越好,有身份证号,应该比较容易查到;然后,我们明早发一封邮件,邮件内容我们等会回去商量,我们预置发送时间,在发送之时,你和我分别守在飞仙网咖和召唤师网咖附近监视;最后,待此人现身后,我们不要惊动他,等他出来,我们跟踪他,找到他的藏身之地,掌握了证据,再报警。” “高明!”钟程竖起大拇指,“我觉得你不该当主持人,该当刑警!” “别取笑我了。”苏言溪苦笑一声,“要是刑警像我们这样子调查,案子早就堆积如山了,我们也是没办法,只能用这种笨法子。” “才不笨。”钟程一脸认真,“我们是用心在调查,不一样。” 苏言溪笑笑,不再多言。 两人打了一辆车回旅馆。 他们并未发现,在不远处路边的一颗树下,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内一双眼睛正盯着他们一举一动。当他们离开后,那人下车,径直走向飞仙网咖。 那是一名男子,穿一件黑色休闲衣,戴着棉布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眼睛,他机警地环顾四周,眼神锐利,他的双眼并不狭长,身型也非干瘦。 他步履奇快地走进网吧,犹如一阵风。 ------------ 第一卷 风 第十二章 分头监视 凌晨四点半,苏言溪和钟程返回了旅馆。 回到旅馆后,苏言溪先去洗了个澡,一为除疲惫,二为清思路。 钟程一晚没睡,依然精神十足,在便签上记录着对新邮件的想法。 洗手间内传来哗啦啦的水流声,钟程不经意间看了一眼,随后将沙发挪向了窗边,打开窗户,遥望黑沉的夜色。他试图集中精神思考,但不知为何,一点灵感都没有,脑子好像木掉了一样,来来回回就那么几个字。 苏言溪出来了,穿一条长裙,露出白皙的小腿,头上扎着一条毛巾。 “你在干什么?”苏言溪见钟程将脑袋伸在窗外,半边身子都悬空了。 “啊……”钟程回头,愕然一声,挠了挠头,“欣赏下夜色。” 苏言溪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抽屉中找出吹风机。 苏言溪吹头发的时候,钟程就靠在窗边,望着夜色发呆。 当苏言溪吹好头发,换好衣服,钟程回头,惊讶地发现苏言溪的精气神和昨天完全不一样了,仿似洗去了一层陈旧的灰尘,整个人明亮了许多。 “怎么了?”苏言溪见钟程神情有异。 “没啥……”钟程歪着脖子。 “对新邮件有思路吗?”苏言溪坐在床头梳头发。 “没有,一点都没有。”钟程摇了摇头,“你呢?” “我刚才洗澡的时候想到了一条大概的思路,但还不清晰。”苏言溪将头发扎成马尾辫,露出光洁的额头,“你联系那个大学同学了吗?” “联系了,没接电话,估计在睡觉,我给他发消息了,等他醒了应该会给我回电。”钟程望着窗外,夜色正在褪去,朦胧的天光在东边若隐若现。 “要不你睡一觉吧,你昨晚一夜没睡,肯定影响思维。”苏言溪道。 “我一点都不困。” “你虽然感觉不困,但只要你一躺下,立马就困了,不信你试试。” 苏言溪神态坚定地看着钟程。 对视片刻,钟程抿了抿嘴:“好吧。” 关灯之后,钟程和苏言溪躺在两张床上,背对背。 确实如苏言溪所言,躺下之后,钟程连着打了几个哈欠,很快就犯困了。 苏言溪没睡,她昨晚睡得还不错,刚才洗了个澡,整个人舒服很多,她躺在床上,将整件事从头到尾缕了一遍,有两个细节点她始终想不通,第一个,‘蒙面人’进她家到底是为了什么?真是偷那张硬质卡片的吗,那张卡片看起来似乎没什么特殊之处,不过,卡片背后有一串手写数字,也许是关键线索;第二个,那七封匿名邮件的发送者和暗影是一个人吗,虽然匿名邮件发送者处处谨慎,但实际是能追踪到的,但暗影显然藏得更深,仅从邮件几乎无从追查。 正思索间,钟程忽然嘟囔了一声,似是在喊钟颖的名字。苏言溪回头望去,见钟程仰面朝上,双眼紧闭,嘴里喃喃低语,显然是在说梦话。 不久后,钟程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他立刻翻身而起,抓起手机,眯眼一看,果然是他大学同学打来的。 “小武,咋样?!”钟程大声问。 “我刚醒,今天周六,我休假呀。”对面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 “天都要破了,你小子还休假?!赶紧起来,现在就去派出所,帮我查个人,身份证号我已经发给你了,他可能就是杀死我妹妹的凶手!”钟程气势汹汹地道,“你要不去,我现在就去砸烂你家门!” “程哥,你可别……我去还不行嘛。” 挂断电话,钟程看了眼时间,已经七点半了,他睡了两个多小时,精力确实恢复不少。苏言溪正坐在床上看着他,他挠了挠头,笑道:“我大学死党,我和他说话一向这样,大学跟我穿过一条裤子,他经常被人欺负,都是我帮他出头,要是这点小忙他都不帮,我非打烂他屁股不可!” 苏言溪双眼一眨也不眨,但目光的焦点似乎没在钟程身上。 钟程正欲说话,苏言溪忽然道:“我知道邮件该怎么写了。” 不待钟程回应,苏言溪继续道:“我们也回一个数字,10241。” “10241?什么意思?” “可以代表钱,也可以代表别的。只有让他猜,才能正中下怀。”苏言溪将目光从虚空中拉回,“首先,我觉得他想交易的东西应该不会太贵,太贵他早就发财了,但也不会太便宜,太便宜不至于铤而走险,一万出头,是个比较折中的数字,往上往下均有调整空间;其次,他回复的1024我们无法确定是什么,在后面加一个‘1’,既表示我们知道了,也表示我们满意了,如今在网络聊天中,回复‘1’,不就代表‘收到’、‘赞同’、‘准备好了’等含义吗。” 钟程搓着下巴,双眼眯起,似在沉思。 苏言溪往前挪了挪身子:“你觉得能行吗?” 钟程想了一会,郑重地点头:“我觉得能行,简直没有比这更行的了。这就相当于将皮球又踢给了对方。就像你说的,这是一场博弈,表面来看,我们在暗,他在明,但实际上,他在暗,我们在明,我们只能顺着他的思路回复。” 睡了一觉,钟程的思维果然顺畅许多,说话条理也清晰不少。 “那我们就这么回!”苏言溪从床上下来,“等会你就去网吧,预置一个小时后发邮件,然后我们前往飞仙网咖和召唤师网咖,分头监视。” 钟程迅速穿上外套,打扮成昨天的模样出门,苏言溪跟在他身后。 “你也现在出门?”钟程疑声问。 “你去发邮件,我去买两个望远镜和耳麦,方便监视。”苏言溪将头发披散开,戴上眼镜,挎了一个包,里面是外套和化妆品,以便随时改变外貌特征。 两人离开旅馆后分头行动。 一小时后,他们在东郊汇合,苏言溪给了钟程一个望远镜一个耳麦,并在两人身上安装了窃.听器,耳麦具有对讲和窃.听功能,装在衣领处,不易被发现。 苏言溪还买了两根电击棒,和钟程一人一根,用作防身。 苏言溪去召唤师网咖,钟程去飞仙网咖。 九点整,邮件投递成功。 此时的苏言溪就在召唤师网咖斜对面的一家咖啡店坐着,距离网咖大约四十米左右的直线距离,她买了一杯咖啡,戴着鸭舌帽,拿着一本书,侧身面对窗户,一只手举起书本,假装看书,实际用望远镜观察着网咖门口的动静。 这个点来上网的人不多,观察了十分钟,只有两个人出来,一个人进去。这个距离之内,高倍望远镜能够很清楚地看到进出人员的身形和五官,没见可疑人员。 他们约定好,每隔十分钟汇报一次情况。 钟程那边低声汇报,并未发现可疑人员。 两人继续监视,一个小时过去了,没见人,两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见人,直到下午一点,苏言溪的眼睛都盯得发酸发胀了,视线都开始模糊了,还是没见人。 “都五个小时了,什么情况……”另外一边的钟程早已按耐不住。 “他回邮件了吗?”苏言溪也有些累了,这种高专注度的监视本就很耗费能量,五个小时没怎么动过,不仅眼酸头晕,身子都发虚了。 “没回。”钟程比苏言溪更累,他那边没有咖啡厅,他藏在一家烧烤店门口,烧烤店没开门,门口堆着很多椅子桌子,他藏在桌椅中间,最开始站着,后来席地而坐,要不是身体强壮,早撑不住了。 见苏言溪没回话,钟程又道:“你说他为啥还不回邮件?” 苏言溪轻声道:“都这个点了,他肯定看了邮件,为何没回,我觉得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他不知道怎么回,毕竟我们的也是数字,他可能没猜透我们的意思;第二种,他看出我们是在钓他,故意不回。不管是哪一种,都不太妙。” 钟程补充道:“还有一种,他忙别的去了,没来得及回,当然概率很小……” 这时,钟程的手机铃声响起,是小武打来了电话,他赶紧接听,压低音量,但语气急促地道:“你咋现在才回,我微信上都问你好几遍了!” “程哥,今天周六的嘛,户籍科休假,我也是托了关系才查到的。”小武声音懒散,“你要请我吃大餐哦。” “我请你吃屁!”钟程忍不住提高音量,随后迅速放低,“废话少说,查到了没有?” “当然查到喽,不然敢给你打电话嘛。我正把资料转档,等下就发给你,注意别被人知道了,否则我这工作可不保了。” “我又不是傻子!赶紧发,我这边急得很,你啥时候来协助我?!” “这两天确实有事,我这不是给你远程支援了嘛,你放心,我一忙完就过去,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啊,我心里也替你着急着呢。”小武说话慢条斯理的,一句简单的话能鼓捣半天,钟程知道他就这样,改不了的。 “别扯屁了!赶紧发!”钟程不再多说,挂断了电话。 几分钟后,钟程等的心焦火燎,小武终于发来了文件,他立马点开,一只眼没忘了盯紧对面的飞仙网咖,文件内是周兆刚的个人信息,十分全面。 ------------ 第一卷 风 第十三章 兵行险招 “周兆刚,32岁,籍贯在外省村镇,初中学历,独生子,未婚。”钟程一边看文件,一边讲给苏言溪听,“社保系统显示,他的工作截止到三年前,曾在一家物流公司当快递员,近三年来,没有工作,属无业游民;房管系统显示,他名下没有任何房产,也没有租房备案;交管系统显示,他名下没有任何机动车辆;通信系统显示,他名下有四个手机号,一个用了三年,另外三个用了两年。” “无房无车无工作未婚。”钟程总结道,“这家伙是个典型的四无人员啊。” 苏言溪在便签上记录下了周兆刚的关键信息,对于他的‘四无属性’,苏言溪早有预料,她最关注的是周兆刚的通讯信息。 “另外三个用了两年的手机号能看到具体办理时间吗?”苏言溪问。 “我看看……全是两年前的四月份,三天内先后办理。”钟程道。 苏言溪急忙翻看便签,找到此人的邮箱注册时间,七个邮箱,三个是半个月前注册的,四个是两年前注册的,注册时间也是在四月份,几天内先后办理。 “邮箱注册时间和手机号办理时间很接近。”苏言溪梳理着线索,试图挖掘背后的事件线,“按时间推算,此人三年前离职,离职后立马换了新手机号,然后蛰伏了半年多,在第二年的四月份,几天之内,先后注册了四个付费邮箱,办理了三个手机号,绝非偶然,很可能和他现在干的事有关。” “他现在不回邮件了,我们是不是可以试着从手机号下手?”钟程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双管齐下,不信他不上钩。”苏言溪拿起望远镜,看了眼网咖门口,“如果下午六点前,他还是没回邮件,我们就回旅馆,给他打电话。” “好!”钟程提声答应,随后想到还要再监视五个小时,顿感全身酸疼了起来。 刚才苏言溪整理思路的时候,忘记了用书本遮掩面容,被对桌两名穿着艳丽的年轻女子看见了,她们一边观察苏言溪,一边低声讨论着什么,其中一名女子拿出手机对着苏言溪拍照,被机警的苏言溪察觉到,迅速将帽檐下拉。 “你是那名主持人吧。”那名年轻女子起身走了过来,站在苏言溪面前。 “好像是叫苏言溪……”她的同伴也跟了过来,两人弯腰观察着苏言溪的脸。 苏言溪知道不能在这呆了,她悄然将望远镜装进包里,起身匆匆离开。 两名女子见状更加确信了,她们跟在苏言溪身后,一名女子不依不饶地询问,另一名女子似是在和谁打电话,表情兴奋,好像在叫人来。 “你们认错人了。”苏言溪加快脚步,试图甩开女子。 “不可能认错,你就是那个访谈杀人犯!“那名女子的语气忽然变得凶恶,像是苏言溪是坏人,她是逮住了坏人的正义之士一样,她见苏言溪要跑,竟伸出手拉住了苏言溪的胳膊,朝同伴喊,”快按住她,别让她逃了!” 苏言溪情急之下,用力推了女子一把,女子踉跄倒地,苏言溪趁机跑了,两名女子紧追不舍,还呼叫路上群众一起抓人,俨然有种将苏言溪当成小偷的感觉。 苏言溪跑的太急,踩到了一块石头,崴了脚,她忍着疼,一瘸一拐地朝前跑,眼见两名女子和一名被怂恿的中年男子就要追上来了,一只手忽然从路边伸出,将她拉到墙角,是钟程。钟程要出去和他们对峙,苏言溪赶紧拉住他,藏进一片草丛,待那三人跑远之后,钟程才扶着苏言溪出来,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 “要不要去医院?”上车后,钟程关切地问。 “不用……买点药擦擦就行了。”苏言溪惊慌未定,不停观望后方。 “我在耳麦中听见你喊了一声,问你一直没回,就赶紧跑过来了,她们为啥追你?” “她们认出了我,我想走,她们不让我走。”苏言溪感到悲哀,更感到荒诞,她没做错什么,面对挑衅,却要像懦夫一样逃跑。可在那种情境下,她又该怎么做,和她们对骂、对打,还是报警?不管打赢还是打输对她都没好处,走慢了还要被曝光。她没有选择,只能逃,逃离她们的视线,才能逃离舆论的漩涡。 “这些人真是疯了!”钟程握紧拳头,“黑白不分,好坏不分!” 苏言溪紧咬牙关,扭头望向窗外,她眼睛里闪烁着屈辱的泪花,她很想放声大哭,将所有委屈融入泪水中流走,可她知道自己不能,在哭泣之前,她需要清白,她不想躺着哭,更不想跪着哭,她想站着,哭还是笑,自己做主。 “接下来咋办?”钟程低声问。 “先回去再说——”苏言溪看了一眼出租车司机,司机正通过后视镜观察她,两人对视一眼,司机急忙移开目光,苏言溪道,“前面停车。” 下车后,苏言溪换了件外套,又打了一辆车,两人在距离宾馆三百米远的地方下车,步行着往回走,此时的苏言溪已经重新调整好情绪,他们一边走,一边低声讨论后续的计划。 “现在两点多了,他还没回邮件,大概率是不会回了。”苏言溪将帽檐拉的很低,遮住脸面,强忍着疼痛,虽然走得缓慢,但尽量不一瘸一拐。 “难道我们暴露了?”钟程站得笔挺,用身体挡住苏言溪。 “应该没有。”苏言溪摇了摇头,不过她很快想起一件事,神情中多了一丝不安,“虽然我们没暴露,但我在咖啡店里被拍照了,后来将那个女人推倒时,也被她同伙拍下来了,应该很快就会被传到网上,一旦上了热搜,那人肯定会看到,他稍微一分析,就能猜到我的目的。我们必须赶在舆论发酵前,引他现身。” “直接打电话?”钟程问。 苏言溪点了点头,电话是必须要打的,但她还没想好该怎么打,她说:“最多两小时,舆论就会发酵。我先回旅馆准备,你去帮我买点药,再买瓶酒。” 苏言溪忍着疼痛,快步朝旅馆走去。 回到旅馆,刚休息了两分钟,钟程就回来了,他满头汗水,气喘吁吁,显然是跑回来的。苏言溪正欲擦药,钟程阻止她:“现在要冰敷,先用冷水冲。” 苏言溪用狐疑的目光看着钟程。 “这种事我有经验,听我的,明天就不疼了。”钟程将椅子搬进洗手间,扶着苏言溪进入,让她坐在椅子上,他一只手拿着淋雨喷头,另一只手握住苏言溪的小腿,用冷水对着她的脚踝冲。 足足冲了十分钟,冲得苏言溪的脚踝都麻木了,没知觉了,才停止。 “到床上躺着,尽量别用这只脚着力,要想好得快,就得照顾好它。”钟程一副经验十足的模样,苏言溪本想起身用单脚行走,但钟程将她按在了椅子上,直接将椅子连同苏言溪一起抱了起来,将椅子抱到床边,苏言溪轻松爬到了床上。 钟程将被子叠起,垫在苏言溪脚下。 “谢谢。”苏言溪感激地道。 “谢啥!”钟程岔开话题,“已经过去二十多分钟了,啥时候打电话?” “事不宜迟,就现在。”苏言溪将枕头垫高,“我刚才想好了,就打他三年前注册的那个号,应该是他的私人手机号。” “用我的手机打?” “可以。他应该没那么快查到手机号相关的信息,我们打的就是时间差。” “接通了说啥?” “先说邮件的事,再往内容上引,让他多说话,你尽量少说,琢磨着对方的意思,随机应变。接通后,我会在边上帮你想,我写下来,你照着读。” “好……”钟程有些紧张,拍打了几下脸颊,原地跳了两下,找出周兆刚的手机号,按下号码之后,和苏言溪对视一眼,两人的眼神中,都有着背水一战的决绝。铃声一直响到最后,无人接听。 “别急着再打,否则会显得我们很迫切。”苏言溪望着天花板,“让我想一想。”片刻后,苏言溪道:“给他发条短信,短信内容:10241。表明我们的身份。” 钟程立刻编辑短信,给苏言溪看:“发了?” 苏言溪喉间吐出一个字:“发。” 苏言溪也很紧张,她很清楚,如果对方不回邮件,也不接电话,那他们毫无办法,随着时间的推移,对方必然会识破他们,到时所有努力便会付诸东流。 这几乎就是他们的最后一步了,也是最险的一步,要不是她今天在咖啡店内被认出来,她不会如此急切地与对方电话联系,因为她根本没想好后续计划。 短信发完后,每一秒都如此漫长。 五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回应。 苏言溪早已直起身子,脚踝的疼痛也感知不到了。 钟程眼巴巴地看着苏言溪,苏言溪也看着钟程,他们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希望之火正在一点点熄灭。又等了五分钟,钟程喉结滚动了一下,正欲说话,苏言溪突然道:“不等了,打!” 钟程早已按耐不住,立刻拨打了周兆刚的电话。 铃声响到最后,就在钟程以为不会接了的时候,竟然接通了。 钟程的眼睛陡然睁大,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苏言溪立刻朝钟程做了一个下压的手势,示意他冷静。 ------------ 第一卷 风 第十四章 险象环生 电话接通了,但对面默然无声。 钟程望着苏言溪,目光中满是求助。 苏言溪在纸上写下:为什么不回邮件? 钟程压着嗓子,用低沉缓慢的语调说出了这句话。 几秒钟之后,对方说话了。 “是谁告诉你的这个手机号?”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阴沉。 苏言溪愣了一下,在纸上写下一行字,又迅速划掉。 “老王。”钟程眼见时间拖太久了,随口说出一个十分大众的称呼。 对面陷入了沉默。 钟程正欲说话,苏言溪急忙用手制止,让他保持耐心。 片刻后,对方道:“你为什么没看货?” 苏言溪立刻在纸上写下:回复了邮件,就是看了,不用管我怎么看的。 这句话有些强势,钟程尽量用威严的语气说出来,试图从气场上压住对方。 对方的语气缓和下来:“你这样让我很难办,我们是要走流程的。” 苏言溪在纸上写下:钱不够就再加个0。 这句话透出一股土豪气息,钟程深吸一口气,用自信的语气说出这句话,对方轻笑一声,说道“不至于,太多了承受不住。你先看货,确定了想要的部位,再谈钱。我们还是用邮件联系,别打手机,这样容易暴露,对你对我都不好。” 苏言溪在纸上写下:之前的邮件删了,再发一个我去看。 对方说了一个‘行’,便挂断了电话。 钟程喘了几口大气,此前他一直憋着,面色都涨红了,他和苏言溪配合的还算不错,至少让对方相信了,如果刚才的对话中,稍有一句不符合对方的预期,肯定就被揭穿了。 “赶紧去网咖。”苏言溪下床,双脚刚一落地,立马疼了起来。 “我自己去吧。” “又没断骨头。”苏言溪站起身,“想想他们是怎么网暴我的,这点疼不算什么。” “那我帮你绑紧一些,可以减慢血液流通。”钟程将买的纱布拆开,紧紧缠住苏言溪的脚踝,缠好之后,苏言溪跺了跺脚,确实没那么疼了。 两人装扮一番,出门打车,直奔东郊。 路上的时候,苏言溪一直琢磨那人的话,她低声问钟程:“那人说的是‘确定了想要的部位再谈钱’对吗?” 钟程点头道:“没错。我想不通这是啥意思,难不成是分尸?” 苏言溪摇了摇头,她知道钟程就是随口一说,肯定不会是分尸,有可能对方指的不是人,而是别的。但不管怎样,对方已经咬住鱼钩,将他钓出来是迟早的事。 由于苏言溪中午被认出来了,这一次,她换到飞仙网咖,钟程到召唤师网咖,两人找位置藏好之后,距离电话打完过去了半个小时。 苏言溪推测,就算那人打完电话之后立刻去网吧发邮件,前后也至少要半个小时,就算看不见他进网吧,也能看见他出来,所以她没着急,手握望远镜,耐心等待。 另外一边,钟程在咖啡店外面的露天椅子上坐着,手拿一份杂志,举在脸前,双眼紧盯网咖门口,此处距离较近,他视力好,并未用望远镜。 大约十分钟后,钟程看见一名身材干瘦,穿着青色外套,戴着口罩的男子沿路走来,男子留着平头,双手插兜,走路时略微低头,从外表看较为普通,但他的双眼时不时扫视四周,透出一股机警。钟程只看了一眼,便确定就是此人无疑,他在妹妹住处和此人打过一架,又在网咖看过此人视频,对他的身形和走路姿势早有预期,就算换了装扮,没戴帽子,也能迅速认出。 “他来了。”钟程压低声音,安耐住激动的心情。 “确定吗?”苏言溪问。 “确定。”钟程瞄了一眼,那人已经走入网咖,“他进去了。” “我这就过来,你按兵不动,如果他提前出来,你就跟踪他。” 五分钟后,苏言溪坐出租车来了,她去了旁边一家餐馆,点了几个凉菜,坐在角落中,一边低声和钟程沟通,一边关注着网咖的情况。 十分钟后,那人出来了,沿路步行着往回走。 “你先跟踪,我在你后面。”苏言溪道,“记得把位置共享开上。” 钟程不远不近地跟在那人后方,那人很机警,钟程不敢跟太近,大概走了一百米,那人骑上了一辆停在路边的电动车,拐弯朝后方驶来,钟程赶紧躲进草丛,待那人驶远后,他开锁了一辆共享单车,骑着单车,追了上去。 钟程一边奋力骑车,一边和苏言溪汇报情况。 那人骑着电动车驶出郊外,沿一条水泥路前行,最后拐入一条土路,两侧是庄稼地,路上行人稀少,车辆寥寥,很容易被发现,钟程果断弃车,跳入庄稼地,利用望远镜锁定目标,从地里迂回跟踪。 那人驶入树林,林中有条小径,小径尽头处有一个不大不小的院落,四侧围墙,有一扇铁门,像个自建房,又像个小工厂,或养殖场。那人打开铁门,推车进入,又将铁门锁上。钟程躲在林中,利用望远镜看到了里面的大概情境,院落较空,停着几辆电动车和一辆三轮车,没见特殊物件。 钟程横穿树林,蹑手蹑脚朝工厂走去,他并不知道,在小径上方的树杈上,隐蔽着两个高清摄像头,拍下了他的一举一动。 与此同时,那人的手机传来提示音,那人掏出手机,发现是监控提醒,他立刻切出监控画面,发现一个人正朝工厂走来,看其走路的模样,就知心怀不轨,待其走近之后,监控拍到了五官,那人狭长的双眼立刻眯起,射出两道阴狠目光,虽然乔装打扮了,但他还是认出此人就是和他在钟颖住处打架的那个,他知道此人是钟颖的哥哥,名叫钟程,网上已经曝出来了。 “竟然找到了这里。”那人低声自语,“真是阴魂不散。” 那人倒没慌张,走至院落东边的一道铁栅门前,里面传来一阵低沉闷吼声,他用铁盆敲了一下栅栏,几只大嘴忽地顶在了栅栏上,满口獠牙,是几只恶狗。他将铁盆中几点带血碎肉扔进去,几只恶狗立刻争夺起来,但这点碎肉哪够塞牙缝的,闷吼声更甚,隐隐带着怒意,显是饿急了。 那人绕至后墙,将一条门栓拔下,这条门栓关联着狗房的后门。 做完这些之后,那人坐在屋前的一张椅子上,调出监控,观察着钟程。 院外,钟程走至铁门前,试着推了一下,没推动,铁门厚重,从门缝中隐约可见数道锁链,铁门高度和墙壁一致,接近四米,徒手攀爬几乎不可能。 钟程想看看院落有多大,是否有后门,他贴墙行走,走至右侧围墙时,发现墙上有一条缝隙,他用手指触摸,勾勒出一个一米左右高度的弧形图案,他在图案范围内摸索,在靠下的区域,摸到了一块活动的石头,他将石头往外一拽,竟关联了一个铁环,他意识到这可能是一个侧门。 他隐约听到门内传来动静,他加大力道,将铁环拉出,弧形图案缓缓裂开,赫然是一扇拱形门,伴随着轻微的咔嚓声,拱形门打开了,一股刺鼻味道扑面而来,像是血腥味,混杂着某种恶臭味。钟程半蹲在地,尚未来得及反应,就见石门内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窜了出来,那东西速度很快,直接窜到了他脸上。 钟程在最后一刻看清那是一条狗,张着血盆大口,他眼疾手快,双手顶住狗嘴,将其用力甩开,但石门内又接连窜出两条恶狗,体型彪悍,钟程尚未来得及起身,两条恶狗便扑了上来,钟程就地翻滚,四肢着地,昂首朝狗低吼,做出凶恶的表情,他极富野外生存经验,知道碰到这种攻击性强的恶狗时,万万不能跑,要做出完全不怕的样子,对峙一番,狗就怂了。 但这几条狗肚子都饿扁了,红着眼睛,根本不怕,径直扑向他。 钟程知道对峙的重点就在一开始,如果没稳住局面,就没对峙的必要了,他翻身而起,拔腿就跑。 钟程速度虽快,可还是跑不过狗,狗追了上来,咬住了他的裤管,他一脚将狗头踢开,朝右侧树林跑去,想爬到树上避险,但刚跑了几步,只听脚下传来“啪!”地一声响,他的脚被什么东西夹住了,他低头一看,竟是一个小型捕兽夹。捕兽夹上有尖牙,脚掌处霎时鲜血淋漓,恶狗闻到血腥味之后,更显凶相,嗷嗷叫着,扑向钟程。 钟程来不及掰开捕兽夹,瘸着一条腿,踉跄朝前跑去。 前方有一棵树,他迫切地想爬到树上,并未注意到树前有一推干草,当他踩在干草上的一瞬间,他就知道完了,他踩空了,干草下是一个陷阱。 他掉进了一个深约四米的坑洞。 当他跌落至坑洞底部的时候,感觉头顶上空有个影子迅速罩了下来。 他跪在地上,仰起头,绝望地看到三条恶狗从天而降。 恶狗血红色的舌头在空中颤动,长长的涎液落在了他脸上。 钟程知道,自己完蛋了。 ------------ 第一卷 风 第十五章 深入腹地 院落内,坐在椅子上的那人嘿嘿笑着关掉了手机监控。 刚才钟程被捕兽夹夹住,试图爬树,却掉进坑洞,三条恶狗相继跳进洞内的一幕全被树上的监控拍了下来,这一切,都是他提前布下的机关,为的就是防备着有人来闹事或盗窃,当然,也是为了出现紧急情况时可以让他从容逃离。 那三条恶狗,他一直喂的是带血生肉,两天喂一次,每次喂半饱,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相信,三条恶狗不会放过这样一个饱餐一顿的机会。 钟程被吃后,他会将恶狗放走,监控取下,没人会怀疑到他。 当然,这里既已被发现,也没住下去的必要了。 狡兔三窟,对他而言,换地方并不困难,他早已留好备用住处,最近两年,他已换了三个地方,这里算是住的比较久的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足够谨慎,短时间内肯定不会被发现,谁知还是被发现了,他其实蛮喜欢这里的,有点可惜。 他环顾了一眼四周,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阿斌,货车在吗?”他问。 “在啊,哥,咋地,要拉货?” “嗯,你给我开到滨江路口。” “啥时候?” “就现在。” 他点燃一支烟,再次切出监控,看了一眼那个坑洞,里面没有动静,估计钟程已经被咬死了,他准备先取货车,待车取回,狗也吃的差不多了,他将狗放出,取走摄像头,顺便遮掩一下,短时间内钟程的尸体应该不会被发现。 一切尽在掌握中,他徐徐吐出一口烟圈,颧骨高耸的脸上露出一抹狰狞笑容,他对自己这一次采取的行动感到满意,遇事不慌,但也不能心慈手软,换做去年,他还真做不出来,但事已至此,他已没有其他选择,这条道只能走到黑了。 他骑上一辆电动车出了院门。 院落周围二百米内,有数个摄像头,广角监控,几无死角,他还专门在路口、院门和屋门的几个重要摄像头中添置了移动提醒功能,一旦有移动中的物件被摄像头捕捉到,就会立刻给他手机发提示。 他骑车出来的时候,就触发了这个功能,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没见异常。 电动车驶出小径的同时,有个一瘸一拐的身影,穿过树林,走向了院落后方。 是苏言溪。 苏言溪是坐摩的过来的,在拐入土路后,她就让摩的离开了,她按照钟程共享的位置和一路上的讲解,顺着钟程走过的路线,步入庄稼地,迂回前行。 她知道钟程在院落右侧发现了一扇暗门,打开门之后,里面窜出三条恶狗,追逐着他,那之后,钟程被捕兽夹夹住,又踩空陷落,苏言溪都能从钟程本能的反应中推测出来,当钟程掉进坑洞,看见三条恶狗从天而降时,他绝望地自语了一声:完蛋了。也就在那时,苏言溪提醒他:电击棒!别忘了你有电击棒! 电击棒是今早苏言溪买的,和钟程一人一条,留作防身,当时钟程不以为意,收缩之后便揣进兜中,被提醒后才想起,他立刻从兜里找出电击棒,尚未启动,一条恶狗就落到了他身上,一口咬在了他肩头,他痛叫一声,按开电击棒,戳向狗头,伴随着一阵滋滋电流声,恶狗眼白上翻,但依然紧咬钟程不松口。 钟程将电击棒档位调至最高,将电击棒使劲戳向狗头,这一次,电流声明显大了,狗头上的毛都竖了起来,恶狗发出一阵嘶叫声,从钟程身上掉了下去。钟程急忙将电击棒戳向腿边那条狗,很快也将其电翻。第三条狗趴在钟程后背上,要咬钟程的脖子,此时的钟程已经回过神来,双手捏住狗嘴,直接来了一个背摔,将狗摔在地上之后,压在狗身上,用电击棒猛戳狗脖子。 不到一分钟,三条恶狗就被收拾了。 虽然身上多处被咬伤,但至少没被吃的只剩骨头,劫后余生的钟程看着手中的电击棒,不由感慨这东西是真他娘的有用,必须常备一个在身上。 钟程捡起掉落在地的耳麦,里面传来苏言溪焦急的询问声。 “我还活着……”钟程观察着自己的伤口,都是皮肉伤,并未伤及动脉,“幸好有电击棒,要不然肯定只剩白骨了。” “是不是伤的很严重?”苏言溪的语气中带着哭腔,刚才耳麦中传来嘈杂的狗叫和类似啃噬一样的声音,她一直呼叫钟程没回复,以为钟程被咬死了,担心加害怕,让她忘记了脚踝的疼痛,奋力跑向钟程所在的位置,当她听到钟程的声音再度响起时,紧绷的情绪瞬间松弛,长吁一口气的同时,眼泪不由滚落而出。 “还好……”钟程此时才感到疼痛,倒吸一口凉气,发出嘶嘶声响。 当苏言溪找到坑洞的时候,钟程已经撕开T恤,缠住了肩头和小腿的伤口。 苏言溪将外套脱下,绕成条状,又找了一根较粗的木棍,绑在末端,伸到坑中,她整个人趴在地上,用脚勾住树干,利用身体与地面的摩擦力稳住重心,钟程原地起跳,拉住木棍,双脚蹬着坑壁,忍着肩头的疼痛,缓缓爬了上去。 “得赶紧去医院。”苏言溪一边替钟程包扎伤口,一边道,“伤口有点深,而且要打狂犬疫苗。我们现在就报警,让警察来处理。” “别急。”之前都是苏言溪阻止钟程报警,这次换成了钟程阻止她,疼痛让钟程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但他的声音却很冷静,“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住处,就差最后一步了,就算现在报警,我们根本没证据,警察也没有搜查令,我擅闯民宅被狗咬了,责任一半在我,警察最多就是问问话,事后他将证据一烧,地方一毁,什么都没有了。” “可你的伤口还在流血……” “没事,死不了。我野外徒步时,受过比这更严重的伤,走了七八.公里路去的医院,我知道轻重。”钟程站起身来,“事不宜迟,我们得赶紧行动,我觉得他已经发现了我们,恶狗就是他故意放出来的。” “我刚才从树林进来时,看见他骑电动车走了。”苏言溪搀扶着钟程,“他肯定觉得你被咬死了,要么去买毁尸灭迹的工具了,要么是准备逃跑。”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钟程咬了下牙关,神情坚定。 钟程一瘸一拐地朝院子走去,苏言溪一瘸一拐地跟在他身后。 两个一瘸一拐的人来到院门前,院门锁了两个大锁,巴掌大小,缠着两条粗锁链,轻易打不开。钟程思索片刻,忽然想起那扇拱形门,急忙绕至右侧墙壁,发现门已经合上了,他找出那块暗石,将铁环拉出,伴随着咔嚓声响,门打开了。 “那三条狗就是从这窜出来的,应该连通了里面。”钟程说完后,便朝里爬去。 苏言溪跟在钟程身后,狗洞低矮,但空间较大,里面狼藉一片,遍地骨头,血腥味和恶臭味混杂。钟程爬到狗洞另外一侧,面前是一道铁栅栏,门外有锁,但锁头不大,栅栏空隙六七厘米,他将手臂挤出去,摸到外面一块石头,两只手举着石头,从上到下砸铁锁,砸了几下没砸开。钟程后退两步,大力踹门,连踹几下,栅栏晃动,铁锁外弹。钟程再次用石头砸锁,使上全力连砸数下,终于,‘崩!’地一声响,锁头裂开。钟程推开栅栏,爬了出去。 两人在院落内查看一番,未见异常,径直走向内屋。 当他们推门进入的时候,被门廊上方的摄像头捕捉到了。 那人骑着电动车,刚到滨江路口,正准备给阿斌打电话,手机传来提示音,他掏出一看,是监控异常提醒,他迅速切换至监控画面,发现有两个人推门进入了屋内,一个是钟程,另一个是一名女子,没看清正脸。那人迅速调转车头,往回驶去。半路上,阿斌打来电话,他回了一句:找个地方停着。 与此同时,苏言溪和钟程进入了内屋。 ------------ 第一卷 风 第十六章 魔高一丈 内屋环境简陋,不像住宅,像个废弃厂房,四四方方,很空很阔,没有多余的家具,墙边堆着许多老旧的铁笼铁网,都已锈迹斑驳。左右有两个偏房,左偏房是厕所,右偏房是卧室,卧室内只有一张床,床上有一条叠起的被子。 在厂房尽头,有一个煤气罐,一张木桌,桌上有几盘咸菜,上面飞着许多苍蝇。 两人在屋内查看一番,没见异常。 “不对劲。”苏言溪已经从刚才的慌乱中恢复,她环顾四周,说道,“这里虽然有床有厕所有饭桌,但根本不像正常人住的地,没有一点生活气息。而且,你觉得像他那样一个歹徒,会将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单一尘不染吗?” “你的意思是……他没住这?”钟程有些惊讶,随后摇头,“如果他不住这,为什么要养三条恶狗?院子里还有三辆电动车,一辆三轮车,不住这的话弄这么多交通工具干啥?” 苏言溪的目光落在墙壁后方的天窗上,天窗很小,镶着栅栏,唯一的光线就是从那射进来的,她看着天窗,思索片刻,忽然低下头,望向脚下。 “这个地方只有一层,他既然没在这一层,有可能在下面。”苏言溪指了指地面,“这种平地自建房,有个地下室之类的,应该很正常吧。” “有道理。”钟程点了点头,弯腰寻找起来。 两人一番寻找,却并未发现向下的通道。 苏言溪再次进入卧室,卧室空间不大,里面东西很少,她将目光锁定在床上,上床试了试,又观察了一会床底,发现床头部位有弹簧管,这张床似乎可以摇起来,她在床尾找到了摇把,将床摇起后,检查床头,发现床头下面,有一块地面很干净,明显不同于床下其他区域,她轻敲地面,传出‘空空’声响,她赶紧喊钟程过来,钟程试探性地按着那块区域,按到中间某处时,地板忽然下陷,两侧轻微弹起,果然是个机关,钟程抓住两侧,将其掀了起来。 下面是一个阶梯,两人先后走入。 阶梯尽头,有一个地下室。 地下室空间和卧室相差不大,亮着白炽灯,近处是床和桌子,往里有一道帘子,苏言溪掀开帘子,不由吃了一惊,帘子后方,赫然有五六台电脑,围成扇形,中间有一个转椅,电脑全部处于开机状态,散热器发出低沉的嗡嗡声响。 每一台电脑屏幕中,都有六七个小窗口,小窗口中是监控画面。 有的画面有人,有的没人,有的场景是客厅,有的是卧室,还有洗手间。 在有人的两个画面中,一个画面是一名衣衫不整的女子躺在客厅沙发上喝酒;另一个画面是一名女子在上厕所。看到那名上厕所的女子,钟程立刻扭开头去,苏言溪则一直看着,她的双眼逐渐睁大,她不是在看那名女子如何上厕所,而是在这一刻,她终于想明白了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诸多线索、诸多疑点,在她看到这些不同位置、不同角度、不同人员的监控画面之后,串联到了一起。 “他之所以在你妹妹住处安装针孔摄像头,就是为了这个。”苏言溪指着电脑屏幕,“他在监视你妹妹,不同场景、不同角度、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监视。” 钟程愕然无声,虽然他早已想过这种可能性,但亲眼看到还是很难接受。 “有四台电脑是实时监控,两台电脑是转播分享。”苏言溪观察着电脑上的画面,对照着页面文字,“他一边监控,一边转播。四台电脑中,共监视了四个不同的人,截取了精华部分进行分享,相当于货物展示。” 苏言溪看到转播页面顶端有四个醒目的数字:1024。 “是房号!”苏言溪终于想明白了,“1024是虚拟房号,他想让我们进入这个房间看货,房间就是店铺,货就是视频。他说的‘部位’指的是角度和场景。” 钟程神情凝重,想到妹妹曾被这样毫无隐私地监视着,既难过又愤怒。 苏言溪点击切换标签页,发现转播网站首页上挂着注册会员后可见,如果是非会员点进去,看到的应该是另外一副画面。苏言溪道:“这是一个会员制网站,只对限定会员开放,有很多房间或者说直播间,他是其中一个,他肯定以为我们是这个网站的会员才找上的他,所以只告诉了我们房号,但我们没看货,他觉得我们不是真正的买家,就没回邮件了。” 那人言行中的疑点全部和现实匹配上了,得到了解析。 钟程握紧拳头,感觉心脏一阵阵地揪痛,张开口却哑然失声。 苏言溪走到电脑旁的一张桌子前,桌上放着一个收纳盒,收纳盒内有几十个磁盘,每个磁盘上都贴着标签,标签上写着名字和年龄,这些磁盘应该是监视过的人员的精华画面,他将其用磁盘形式保存了下来。 苏言溪想到那人曾在电话中说‘价格太高了承受不住’。看来,他除了在会员网站上转播和分享获利之外,应该还有线下交易,贩卖磁盘就是其中之一。 苏言溪从众多磁盘中找出了标有‘钟颖’名字的那个,交给了钟程。 钟程的眼球隐隐发红,他不忍去看,但必须得看,这是他一路走来的目的,里面装着妹妹的死亡真相,他深吸一口气,将磁盘插入那台转播电脑,磁盘中有诸多文件夹,以场景分类的有五个:客厅、卧室、厨房、洗手间、浴池;以日常活动分类的有四个:吃饭、睡觉、上厕所(小便+大便)、换衣;其中一个文件夹单独一类,标题为:S级重磅!! 钟程点开了这个‘S级重磅’文件夹,里面只有一段视频,视频场景在客厅,有一名穿着黑色T恤的男子正和钟颖并肩坐在沙发上喝咖啡,男子脸上打码,显然是后期处理过的,应该是贩卖磁盘或视频的人不想因为男子的身份而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视频播放了一分钟后,钟颖去了趟洗手间,镜头切为两个,一个是钟颖在洗手间内补妆,另一个依然在客厅,只见男子从兜中掏出一小包白色药粉,倒进了钟颖的咖啡杯中。不久后,钟颖回来,男子极力劝钟颖喝咖啡,钟颖喝完后几分钟,神态便发生了微妙变化,她靠在沙发上,双眼眯起,脸颊发红,目光朦胧,像是喝醉了。男子在这时靠过去,试探性地要抱钟颖,钟颖作势轻推了两下,可能是力气不够,也可能是药效发挥了作用,不仅没推开,反而她自己的身子一软,滑进了男子怀抱里。男子将钟颖拥入怀中,亲吻钟颖的嘴唇,钟颖最开始躲避,后来慢慢迎了上去。两人在沙发上亲吻了几分钟,男子抱起钟颖,进入卧室,镜头也跟着切到了卧室。 钟程看得心如刀绞,双目赤红。 将钟颖抱到床上后,男子先脱自己的衣服,再脱钟颖的衣服。 钟颖虽然有些迷糊,但显然还是有意识的,脱衣服的过程中并未抗拒,还主动配合了,她的眼睛时不时地睁开,看着男子,嘴唇也动过几次,似是在和男子说话,还露出了笑容,看起来并非强迫,药物只起到了辅助作用。男子脱掉衣服后,露出了后背,钟程一看那后背,便知正是那七张高清大图中的男子,他怒火上涌,控制不住地锤了一下桌子。 脱光衣服,两人开始进行亲密行为。 男子似是很急,亲吻了一会便进入正题,持续了大概五分钟。 在这五分钟里,男子时而趴着,时而骑着,双手紧紧按住钟颖的手腕。 邮件中的高清大图正来源于此。 过程结束时,视频也结束了。 整个视频时长十八分钟。 钟程双眼一眨也不眨地看完了。 他感觉眼睛火辣辣地疼,用力擦拭起来,越擦视线越模糊。 苏言溪想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任何安慰的话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她轻拍钟程的胳膊,说道:“这就是实证了,报警吧。” 钟程眼睛红彤彤的,掏出手机,发现没信号。 “我上去报警。”钟程的声音有些沙哑,像是硬挤出来的。 钟程顺着阶梯爬上去,掀开石板,脑袋刚探出一半,一根铁棍迎面袭来,打在了他前额上,他毫无准备,被重击之后,整个人朝后仰去,从阶梯上滚落而下,落地之时,他模糊看见苏言溪朝她跑来,接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那人早到了,他没有贸然打开石板,而是在上方静静等待着,地下室内有监控,他能看见他们的一举一动,他的身边有两桶汽油,是刚提进来的,他有两个选择,第一个是直接将地下室毁掉,连人带物,但几份关键文件和重要磁盘尚在下面,值些钱,他舍不得;第二个是将他们制服,拿走文件和磁盘后,再将这里毁掉。 他掌握着主动权,想先看看他们怎么做,再决定自己怎么做。 当钟程看完录像,想报警没信号,准备上去的时候,他决定用第二种策略。待钟程探出头来,他一铁棍将钟程打晕下去,然后按掉地下室的灯,拿着铁棍,戴着夜视镜,步入地下室。他看到钟程躺在地上一动不动,额头和鼻子上鲜血长流,他看见苏言溪在黑暗中摸索,掀起帘子,试图借助电脑屏幕的光亮看清景物,他快步前冲,不待苏言溪反应过来,对准她的脑袋,用力砸下,‘砰’地一声闷响,苏言溪当场倒地。那人开了灯,用胶带将两人缠在一起,挑选了十几个重要磁盘,拿走了一叠文件和几张银行卡,还有一包现金,爬了上去,然后开始往下倒汽油,汽油沿着阶梯往下流淌,流入地下室各处,流到钟程和苏言溪身上。 两桶汽油倒完,在地下室内遍地流淌。 那人又将外面的煤气罐拉进来,把开关扭开,推入地下室,煤气罐沿着阶梯咣当咣当滚了下去。他满意地拍了拍手,从兜中摸出打火机,啪嗒啪嗒点了几下,火焰忽燃忽灭,他颧骨高耸的脸上浮现出笑容,狰狞而狡黠。 ------------ 第一卷 风 第十七章 真相浮现 也许是汽油的味道刺激到了钟程的神经,也许是伤口触碰到汽油后产生了某种反应,钟程在一阵钻心的刺痛中苏醒,他头部钝痛,意识昏沉,粘稠的鲜血从额头流下,遮住了视线,全身像散了架一样,感知不到力量的存在,他模糊看见自己和苏言溪缠在一起,两人面对面,苏言溪双眼紧闭,额头正在往下渗血。 钟程扭动了一下身子,胶带缠得很紧,双手背在身后,根本无法挣脱。 他努力睁大双眼,看见地面上有许多液体在流淌,闻着像汽油。 汽油从头顶上方滴落而下,落在他身上,落在四周。 他用力摇晃了一下脑袋,强迫思维恢复正常,他意识到他们当前的处境非常危险,那人应该正在往下倒汽油,想将这个地方连同他们烧成灰烬。 上方传来一阵刺耳摩擦声,仿似正在拖拽重物。 钟程趁机喊叫苏言溪的名字,见苏言溪没反应,他用自己的头去撞苏言溪的头,撞了几下还是没反应,他用下巴的去触碰苏言溪的伤口,触碰了几下,苏言溪的面部表情忽然变得十分痛苦,随后缓缓睁开了双眼。 “他想烧死我们。”钟程提醒苏言溪,“我们得马上想办法脱身。” 刺耳的摩擦声来到阶梯上方,石板打开,一个东西罩住了光线。 苏言溪以最快的速度弄清当前的局势后,配合着钟程,两人用腰腹同时发力,艰难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们的双手双脚都被绑着,只有头部可以活动,就算站起来了,也无法行走,只能小幅度挪动,稍有不慎,就会跌倒。 一阵‘咣当’声响起,一个巨大的罐子从阶梯上滚了下来,正从他们身旁滚过,他们看出是煤气罐,正呲呲往外喷出煤气,空气中很快就充斥着煤气的味道了。煤气罐加汽油,这家伙不仅要杀人灭口,还要将地下室一起炸平。 “只有一个办法了。”苏言溪看着身上的胶带,“这种胶带燃点低,遇高温后会迅速浓缩融化,比衣物燃烧得快,我们先将胶带烧断,然后迅速往上跑,可能有一线生机。” 钟程很快就判断出苏言溪说的是对的,这是当下唯一的办法,因为他已经听到上方传来打火机的啪啪声响了。 “他要么扔点着的东西,要么直接扔打火机,等会我们看准落点,尽量用身体接住。”苏言溪的头还在疼,但思维已基本恢复正常,冷静地分析着局势,“如果第一时间没接住,就迅速往火点上靠,必须赶在火焰变大之前,点着胶带。” “可我们身上也有汽油,一旦着火,怕是……” “着火后,胶带会快速融化,我们挣脱束缚后,立刻脱衣服,能缓解一些。我们身上虽然有汽油,但并非被浸泡,不至于直接燃起大火,是有机会扑灭的。” 钟程被苏言溪的冷静感染了,他深吸一口气,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知道生与死就在一瞬间,只要对方不是将火直接扔到煤气罐上,就有机会。 两人挪至石阶下方,通过蹭石阶的方式,让胶带上沾满汽油,以便让其率先引燃。 上方的啪嗒声停止了,钟程抬起头,看见火光在洞口前一闪即逝,随后,有一团着火的东西落了下来,那东西在降落的过程中,缓缓展开,火焰随之变大,钟程看出那是一条缠起的床单,也幸亏是床单,在空中展开后,减缓了下降速度,让他们有反应的时间。 钟程和苏言溪十分默契地同时朝右侧挪去,脚步一致,才能稳住重心,在挪到一半的时候,床单就要落地了,两人的双脚同时用力,从地面上跃起,朝床单扑去。 他们的身体先一步落地,床单罩在了他们身上。 他们迅速用头部和双脚将床单顶起,不让其触碰地面。 火焰点燃了衣服,也点燃了胶带,高温下的胶带迅速浓缩融化,他们用力挣脱开,立刻将床单扯下,一边脱身上的衣服,一边朝石阶上跑。钟程在前,苏言溪在后,当两人踉跄着跑到阶梯上方的时候,钟程身上只剩裤子了,苏言溪也不遑多让,能脱的都脱了,甚至连胸衣也脱下来用来扑灭头发上的火。身后床单点燃了汽油,火焰升腾而起,空气中的煤气跟着引燃,传来小范围的爆破声,一时火焰四起。 生死存亡之际,钟程用尽全力,厉喝一声,头肩一起发力,顶向上方的石板,他以为石板上会压着重物,谁知并没有,只有一张床,那张床直接被他掀翻了。 钟程爬上去之后,立刻将苏言溪拉了上来,两人就地翻滚,压灭身上的余火。 此时,那人刚走到屋门口,他是亲眼看见燃烧着的床单落下去后才离开的,他可不想自己出意外,毕竟下面有煤气罐,卧室跟着坍塌并非没可能,他放下床,快步走出卧室,准备去院子里欣赏烟花。一声厉喝声传来,接着是咣当一声响,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上半身赤裸,裤子着火的钟程便奔了出来,犹如一头愤怒的公牛,瞪着赤红的双眼,直接将他扑倒在地,二话不说,挥起拳头,对着他的脑袋狠狠打了几拳,打得他头晕脑胀,直接失去了反抗能力。 要不是苏言溪及时出来,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钟程很可能会将他活活打死。 砰然巨响声传来,煤气罐爆炸了,地板直接被掀翻,卧室墙壁倒塌,天花板墙皮簌簌掉落,滚滚浓烟从卧室冲出,火焰席卷而过,点燃了被子和床板。 钟程将那人拉到院子,找了一条麻绳,将其五花大绑。 苏言溪掏出手机,拨打报警电话。 “别报警……”那人嘴角流血,趴在地上,求饶道,“我有钱,咱们平分……不,全给你们,有好几十万呢……” “这他妈是钱的事?!”钟程忍不住给了那人一巴掌,直接打掉了一颗牙。 “我知道是因为你妹妹……”那人哽咽道,“我该死,早知道她是你妹妹,我绝对不会选择她的……其实不是我选择她,是主顾选择了她,我也没办法啊……” 苏言溪听出话有隐情,问道:“具体是怎么回事,你一五一十地说出来。” 那人听到有松口的迹象,急忙竹筒倒豆子,说出了他的情况。 “两年前,我有个大哥,带我入了这行,但刚做一个月,大哥就因为之前犯的事被抓了,现在还坐牢呢,我那时穷的吃不上饭了,便暗中接手了他的业务,继续监控那几个女孩,做做转播,糊口饭吃,后来我逐渐上道,自己开发线下客户,扩充目标女孩,有了稳定客源,一路走到了今天……其实我早就不想干了,一直没下定决心,你们正好帮了我,钱全给你们,就当赎罪……”那人说着说着,突然哭了起来,哭声听起来像真的一样,但一看脸,哪有一滴泪,像他这种人,能屈能伸是基本技能,只要能脱困,什么都做得出来。 “别说这些没用的!就说你是怎么害死钟颖的!”钟程厉声道。 “钟颖的死不能怪我啊……”那人抬起头,眼睛里竟真有泪花了,不知是急的,还是怕的,他看了眼钟程,又看了眼苏言溪,继续道,“她住处的监控确实是我装的,我那天去她家是想取回摄像头,以免被警察发现……她是我找的女孩之一,我大概监视了她两个多月,算是比较久的了,有一个客户很喜欢她,喜欢看她洗澡,每次都付费看转播,后来还花钱买她上厕所的视频……她神经也很大条,一直没发现摄像头,通常来说,大部分被监视的女孩两周左右就会发现了……” 咽了口唾沫,他接着道:“至于那段不雅视频,其实是偶然事件,钟颖很少带男人回家,或者说,像她们那种小明星,很少会带男人回家,真有需要了,要么去男方家,要么去酒店,可以省去很多麻烦,分手了不会被骚扰,也不用担心被经纪公司知道了影响合同。我总共监视了几十个女孩,带男人回家的不到一成,带回家做那种事的就更少了,所以,当时一拍到,我就知道有的赚了……” 钟程扬起手,一巴掌挥下,打得脆响。 “哥……别打了……我真知错了……”那人哭着说,这次是真哭了,应该是疼哭的。 “继续!“钟程活动着手腕,“说慢了别怪我手快!” “拍到视频后,我在网站上放出了一小段,很快就有客户表达了购买欲望,我通过邮件和客户谈判,但钱太少,我没卖。然后,我给钟颖发邮件,按天释放不雅物料,以全网曝光为由,想敲她一笔大的,她很快就给了我钱,我们达成了和解……” “胡说八道!”钟程语气凶狠,“要真和解了,你会一直倒计时到1?会留着磁盘当证据?会那么害怕被警察查到?她临死前一晚你还在给她发邮件,怎么可能和解?!你要再不说,我可不想等警察来了!” 钟程挥舞着拳头,作势要打,那人赶紧求饶:“哥,别打……我说……我全说……到第四天的时候,她确实给了我一笔钱,但我觉得不够,想继续敲她……到第七天晚上,我看她一直没回邮件,便用一次性电话卡给她打了个电话,她说过几天处理这件事,一定让我满意,显然是想拖着我,我就放狠话,说今晚就曝光照片,明天曝视频,谁知第二天一早,她死亡的消息就传遍网络了……” “是你逼死了她!”钟程咬着牙根,脖颈上青筋凸起。 “可我没曝光照片啊,我只是想吓唬一下她……我知道一旦曝光,手里的筹码就不值钱了……”那人被钟程的气势吓到了,赶紧将隐瞒的全部说出来,“她第一次只给了我一万,这么重磅的视频,一旦流出,她的明星梦就泡汤了,只值一万?我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啊……但我也没狮子大开口,打电话的时候给她透底了,就是十万块,我听她那意思,也像能接受,我们这也算达成和解了吧……所以她的死真跟我没关系啊……” “你真会为自己脱责!”钟程缓缓摇头,额头上的血丝还在往下流,流到了他眼睛里,他的眼球血红,直勾勾地盯着那人,看起来分外恐怖,“明明是你将她逼上了绝路,搞的好像跟你没关系一样!” “是真没关系啊……”那人频频摇头。 苏言溪忽然插话:“她知道你监视了她两个多月吗?她知道你在转播和分享她的私生活吗?她知道有许多男人观看过她洗澡、睡觉、上厕所吗?” 那人明显愣了一下,随后迅速摇头:“不知道……” 苏言溪看着那人的眼睛,他的眼睛在朝旁边瞥,目光闪烁。苏言溪道:“你在撒谎,她知道了,应该是最后才知道的吧,你还隐瞒了什么?” 钟程双手捏住那人的脖子,将其举起来,那人脸被憋得通红,喘息困难,双眼拼命眨,钟程略微松劲后,那人一边干呕,一边道:“她猜到了……她问到了那个网站,登上去看了,看见了她自己,看见直播间内有许多观众正在看她……然后她逃走了……我是通过监控看到的那一幕,然后才给她打电话……” 苏言溪望向钟程,说道:“怪不得钟颖最后一次走得那么急,连化妆品盒都没盖上,原来是因为逃避摄像头……可她为什么没报警呢?” 那人接话道:“我给她打电话也是怕她报警,我和她说,你要报警,我就立刻曝光视频,然后我给她说了一个底价,十万块,便彻底抹平这件事,她当时哭的很伤心,似是有些崩溃,我觉得十万块对她来说没那么难吧……”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道:“她不是因为十万块崩溃,而是因为知道了自己两个月来被无数人像看电视一样看过私生活而崩溃,更何况她还被拍了一段不雅视频,相当于头上悬着一把刀,身后还射来许多箭,这谁受得了。” 那人舔了舔嘴唇,轻声道:“那也不至于自杀啊……都是钱能摆平的事,至于嘛。” 苏言溪摇了摇头:“当人的精神被逼到极限时,思维会变得非常局限,自杀是对情绪的释放,也是对身体的解脱。” 那人斜眼瞥着苏言溪,那意思仿似是在问:你咋啥都知道? 这一眼还没瞥完,就见一个沙包大的拳头从侧面袭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拳头便击中了他的太阳穴,这大力一拳让他脑瓜子嗡嗡作响,视线模糊不清,最后一眼,他看见钟程愤怒的脸出现在他面前,高高举起拳头,从上往下,又是一拳,打在他面门上,他的后脑勺撞向地面,撞出了一个小坑,直接失去了意识。 “你……”苏言溪刚说出一个字,钟程就已经将那人打晕了,她只能改口道,“你动作太快了……” “这样的人渣,不好好教训一下,以后还要犯!之前打他那几下是为了我们受的罪,刚才这两拳是为了我妹妹,还有那些被监视过的女孩!”钟程直起身,虽然那人已经晕了,但他还是狠狠瞪了两眼,像是要从精神上给予震慑。 苏言溪看见钟程在瞪完那人之后,身子晃了一下,她赶紧上前扶住钟程。 钟程微闭双眼,深吸一口气,那人被打晕后,他一直紧绷着的神经松弛了下来,他伤势本就很重,就靠一口气强撑着,这口气一出,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苏言溪见钟程肩膀上和小腿上缠着的衣服都已被血渗透,额头和鼻梁上也在流血,身上还有几处烧伤,堪称伤痕累累。 苏言溪拨打报警电话的同时,也打了急救电话。 苏言溪扶钟程在屋门口的椅子上坐下。钟程指着胸口那条十厘米长的疤痕,说道:“跟它一比,这些都是小伤,我是在鬼门关前转过一圈的人,没什么好怕的。” 苏言溪一边替钟程包扎伤口,一边有感而发:“人有两个极端,有时十分坚强,怎么都打不死,有时又十分脆弱,一句话一个眼神就可能致死。” 钟程点了点头,感慨道:“现在这社会,杀人不用刀。” ------------ 第一卷 风 第十八章 身份翻转 警察到来,录了口供,勘验了现场。 地下室已被炸平,搜不出什么来了,所幸重要物证都被周兆刚拿了出来,名单资料和磁盘都被装进一个包中,其中就包括钟颖的那个磁盘。 钟程在录了简单的口供后,由于失血过多,怕出意外,被救护车拉走。 周兆刚醒了过来,但意识不清,胡言乱语,也被救护车拉走,由警察押送。 苏言溪去了警局,录完详细口供时,已是半夜,她打车直奔医院,医生告知她,钟程正在休息,没有生命危险。她进入病房,看见钟程躺在床上睡得昏沉,她没有打扰他,一个人坐在走廊排椅上,想着今天发生的这些事,如梦似幻一般,简直难以置信,经历过生死之后,她也想通了不少事,没那么执念了,但该做的还是要做,该说的还是要说,原则性的问题,没得商量。 次日,警方通过审讯周兆刚,获得了关键线索,打入了那个提供非法直播的网站内部,雷厉风行地抓捕了两名网站负责人,又顺着网站内部数据,抓捕了数名非法偷拍人员,由此展开了一场‘打击偷拍监视产业链’的肃清行动。 当天中午,网上舆论已初露端倪,老邓打电话给苏言溪,约她见面。 见面时,苏言溪发现黎墨也在,黎墨首先道歉,老邓从中说和。苏言溪知道当务之急是洗清自己,她需要借助黎墨背后的营销资源来翻转舆论,再谈惩戒黎墨的事。她没有过多表态,只将事情经过如实告知了黎墨和老邓,她要求营销稿必须她过目之后才能发,她警告黎墨,她已经获得了警方的支持,一旦他们的营销文章不属实,必定会负法律责任,这一次,绝不姑息。 经过前两次反向营销和顺势营销之后,平台确实得利得流量,但口碑也相应受损,并且在节目过后,流量迅速下跌,无异于饮鸩止渴。上头已经提醒黎墨,虽然没明着批评,但意思很明确,营销可以,但不能不顾口碑。 这一次,也没有反向或恶意营销的必要,只需老老实实将真相讲出,就已非常.劲爆,而且还是独家,巨额流量自然而然就来了。 讲完事情经过后,黎墨再次向苏言溪道歉,这一次,真挚许多。 “溪姐,实在对不起,我知道这事对你造成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就算我道歉再多次都弥补不了对你的伤害,我当时也是迷了心窍,现在后悔不已。”黎墨站起身,朝苏言溪鞠躬,身子呈九十度,他弯着腰说,“你想让我接受什么惩罚都行,不管是公司处置我,还是让警察拘留我,我都认,这事我确实做错了,我不祈求你原谅我,只希望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将功补过,好好补偿。” 老邓搓着下巴,斜眼瞥着苏言溪,那意思不言而喻,是希望苏言溪和黎墨握手言和,毕竟接下来还有重要的任务要一起完成。 “一件件来吧。”苏言溪没有接受黎墨的道歉,也没指责他,声音冷淡地道,“先把这事处理掉,后面再说。” 苏言溪没想放过黎墨,她看不出黎墨的道歉是真是假,可她清楚记得前几次她找黎墨沟通时他高高在上的态度,这种人,记吃不记打,改不了的。 黎墨似是没料到苏言溪如此冷淡,他望向老邓,老邓点了点头,黎墨重新坐下,拿出一份文件,说道:“今晚或明天,我们准备为你策划一个专题,让你在咱们平台,以直播的形式和观众零距离互动。具体几点,要看警方的通告什么时候发,警方通告发完半小时内,我们的营销会立刻跟进,将热度推高,再宣传你的专题直播,引流到平台,让你亲自发声,讲出过程,更具说服力。” 黎墨似是非常兴奋,不待苏言溪说话,接着道:“今晚的流量可能会非常大,你一定要提前做好准备,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要心中有数。这是你出事后的首次正面发声,一定不能搞砸了,要谨记,你的任务是讲出查真相的过程,至于洗白你自己,不用专门去说,事后我们会用营销跟进,引导热度,洗白是自然而然的事。” 苏言溪微微点头,面色冷静。 黎墨双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盯着苏言溪,说道:“你也许还没意识到,今晚过后,你会向流量主持人迈进一大步。樊总和我说,这是你的梦想之一。” 苏言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扪心自问,谁不想成为自带流量的主持人?可她很清楚,流量是把双刃剑,用得好,会对社会产生积极影响,用得不好,不仅伤了别人,还毁了自己。她没否认,但也没承认,默默喝着咖啡,这种事要看机缘,不是想要就能得到的。 黎墨的嘴角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合上资料,说道:“那我们就这么说定了,我这就去为你的直播造势,虽然时间紧,但有时越紧凑,效果反而越好。” 黎墨站起身,再次朝苏言溪颌首,然后看了一眼老邓:“你们聊,我去忙了。” 黎墨走后,老邓轻咳一声道:“樊总对这事很重视,一直在和上头交涉,要严厉处罚相关人员,还为你争取了很多好处。你放心,这事公司上肯定会对你有个交代,我在这也向你道歉,这事我做的也不对。” 苏言溪知道错在黎墨,不在老邓,老邓最多就是个从犯,没必要揪着不放,她摇了摇头:“这事和你没多大关系,我知道该怎么做,你就别插手了。” 老邓立刻点头,他巴不得不插手呢。 苏言溪感觉老邓似乎另有话说:“老邓,有什么就直说吧。” 老邓端正坐姿,这才开口:“是这样的,樊总昨天和我打过招呼,问你是想留在我们组,还是去其他组,完全看你的意思。从我的角度来说,我是希望你留下的,特别希望。”最后四个字老邓加重了语气,目光真诚地看着苏言溪。 苏言溪能感觉到,老邓是真希望她留下,她能猜到原因,现在她本身就是话题,还有什么宣传比直接放她的照片更能吸引眼球的吗? 苏言溪虽然已决定离职,但在离职前,她需要借助平台发声,完成彻底洗白。她不想一辈子背负污点,更不想被持续性网暴,虽然网民的记忆是短暂的,但互联网本身是有记忆的,说不定哪天她的事就又被翻出来了。她现在对发声渠道的认知也比之前清楚了,深知在当今网络时代,一个人可以被冤枉被迫害,但不能没有发声渠道,一旦渠道被掐死,就算查出了真相,也翻转不了黑白。 所以,在这事彻底结束之前,她不能离职。 “我考虑一下吧。”苏言溪没有明确表达去留。 “考虑好了随时告诉我。”老邓似是明白了什么,咧嘴一笑,将椅子朝苏言溪挪了挪,“你可能还不知道,就在上周五,有料访谈的内部评级提升了,拿到了优质宣传资源,制作预算也提高不少。据说,下期嘉宾是个重量级,如果有你坐镇,那就是强强联手啊,机会难得,你可要好好考虑哦。” “访谈节目还要做下去?”苏言溪有些惊讶。 “嘉宾死亡是在节目播出后,又不是制作期间,而且是自杀,和节目没任何关系。”老邓眼睛眯成一条缝,“对公司来说,一个能赚钱的项目,当然要做下去了,而且我们也没涉及敏感题材,即使审查也不怕的呀。” 苏言溪再次闻到了老邓身上的香水味,将身子往后仰了仰。其实老邓说的没错,现在查清了钟颖的死亡真相,确实和节目没关,也和苏言溪没关,是钟颖自身的问题,何故要让节目背锅?既然现在节目做起来了,顺势而为,有何不可? 这时,老邓的手机铃声响起,他看了一眼,起身走到窗边接听。 苏言溪看见老邓打电话时,笑得牙龈都露出来了。 老邓走了回来,苏言溪隔着好几米都能感受到老邓身上的愉悦气息。 “我有点事要去处理,有情况随时联系我。”老邓做了一个打电话的手势,朝着苏言溪眯眼一笑,“我们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哦,不,我是蚂蚱,你是蝴蝶。” 老邓笑着离开,肥硕的身材一晃一晃的。 下午三点半,警方发布了钟颖的案情通告,通告中明确了钟颖是自杀,并简述了钟颖自杀的原因,系被长期偷拍监视、威胁勒索导致精神崩溃,嫌疑人周某某已落网,正在进一步审讯中。通告中还表示,周某某潜藏多年,背后有一条完整偷拍产业链,此次被抓,是由热心市民苏某某和钟某提供了关键线索,予以感谢。 网友们不用推理就知道,通告中的苏某某和钟某肯定是指苏言溪和钟程,一个是舆论漩涡中的访谈杀人犯,一个是钟颖的哥哥。上次在南山小区,他们在一起的行踪就被拍到,并曝光在了网上,网友们当时还恶意揣测他们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现在纷纷调转风头,对他们的行为不吝赞美之词,说苏言溪勇于反击,自证清白,堪称当代女性独立典范,说钟程对妹妹情深意切,为了查清妹妹的死亡真相四处奔走,和坏人斗智斗勇,险些丧命,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好哥哥。 苏言溪大致看了眼评论,营销味比较重,应该是黎墨那边发力了,有种虚假繁荣的感觉,她知道舆论翻转不可能这么快,但起火得有苗头,前期节奏要带起来。 不久后,黎墨发来消息,告诉她今晚八点直播,让她提前到公司准备。 营销资源已经放出去了,平台封推加热搜支持,势已经造起来了。 下午五点,苏言溪到公司的时候,发现很多人在加班,同事们望向她的目光与之前明显不同,自从出事后,同事们都有意无意地躲着她,现在则面带笑容朝她打招呼。苏言溪料到会是这种情景,她内心波澜不惊,不冷不热地朝他们点头示意。 当晚八点,舆论势头正猛的时候,苏言溪的独家直播在平台上开启。 苏言溪现身直播间,最初,流量只有几千,本来他们平台就不以直播为主,观众没有养成观看直播的习惯,随着直播的进行,苏言溪开始讲述她和钟程是如何发现线索,抽丝剥茧,一步步发现真相的过程时,流量开始增加了,从几千飙到上万只用了几分钟,营销那边因势利导,用热搜引流,一时间大批鲜活流量被导入直播间,不到二十分钟,便破了十万。 弹幕穿梭、礼物狂刷、点赞评论不断,苏言溪不曾亲历过这种阵仗,但她没有慌乱,依然保持着得体的言语,如实讲述着发现真相的过程,反复讲了两遍之后,用时大概一个钟头,流量已见顶,出现下滑趋势,此时整个直播过程观看人数破百万,最高同时在线人数破二十万,数据相当可观。 苏言溪形象气质俱佳,又是播音出身,做直播属于是降维打击,不用插科打诨卖丑装怪,光靠讲述真相本身就已足够留住观众。 这场直播最终用时一个半小时,直播结束时,是晚上九点半。 苏言溪走出直播间,发现公司内加班的直播部门的人比正常上班时还多,他们脸上洋溢着兴奋和喜悦的神情,他们笑望着她,仿似她是他们的福星一样。 “直播非常成功。”老邓快步走来,朝她竖起大拇指,“你要火了。” 苏言溪没感觉自己要火,但她知道,经此直播之后,舆论大概率会真正翻转,施加在她身上的网暴会慢慢转化并消失,这才是她想看到的结果。 “营销很快就会跟上。”黎墨第二个走来,西装革履,背头梳得一尘不染,“洗白是一个过程,操之过急反而会引起逆反心理,要让网友们自主产生认知过程。当然,网上肯定会有一些杂音和反派,很正常,不用理会。” 苏言溪看了一眼黎墨的蓝色手表,发现他说话的时候,一只手紧紧按住手表的皮表带,虽然黎墨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她能感觉到,黎墨有些紧张,或者说是兴奋。 樊道明打来了电话,苏言溪走远两步接听。 “言溪啊,直播我看了,你说的很棒,做的也很对。”樊道明的声音中带着爽朗的笑意,停顿片刻,语气转而郑重,“我正在外地出差,有任何事随时联系我,等我回去,就处理相关人员,另外,加薪和股份都已落实到位。” “谢谢樊总。”苏言溪的心态已经缓和许多,她知道樊总一直是站她这边的,只是碍于公司裁员、高层变革等原因,在事发之时行为上有所忌惮而已,她能理解。从樊总刚才和之前的言语中,她能听出亏欠感,这就够了。她记樊总的恩,当年要是没有樊总的鼓励,她肯定早就放弃了对主持的梦想,也就没有了这份事业。 于她而言,樊总是领导,更是恩师。 和樊总通完电话,苏言溪回头,发现老邓和黎墨已经不见了,一名同事走过来,对她说:“溪姐,你知道现在网上都叫你什么吗?” “什么?”苏言溪有些好奇,过去半个月,她换了好几个称呼。 “伸冤者。”同事用佩服的目光看着她,“网络暴力的伸冤者。” 苏言溪感觉这称呼有点不贴切,她知道伸冤的意思是诉说冤情,以求昭雪,可她并不是,她是通过自主行动,历经艰辛,查清真相,还自己清白。 伸冤是借助别人,她是依靠自己。 “我更像断冤者。”苏言溪露出微笑,“只断我自己。” ------------ 第一卷 风 第十九章 不止于此 这一晚,苏言溪依然睡旅馆。 她知道网络暴力的余威尚在,短时间内不会彻底平息,在完全恢复之前,她会一直住旅馆,直到网上关于她的谣传几乎没有,她再搬家,去一个新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只有拥有不被半夜惊醒的睡眠,才算拥有正常的生活。 钟程还在医院,今天她去过一次,下午打电话问过一次,伤势本身已无大碍,但应该是伤口沾染了汽油的缘故,有发炎感染的倾向,需要住院观察。 回到家,精疲力竭的苏言溪想躺在床上休息会,再喝点酒助眠,谁知竟直接睡着了,再醒来时已是早上六点,这一觉睡了将近七个小时,实属难得。 苏言溪浏览了一会网络消息,发现舆论大方向确实变了,社交软件上的私信也以询问和赞扬为主,当然,还是有一些谩骂之音夹杂其中,其中一个热度比较高的说法是:苏言溪是这次事件的既得利益者,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事情真相,自导自演了这一出戏,目的是为了让自己迈过流量主持人的门槛,要不然何故要在自家平台搞一个独家直播,还不是作秀,还不是想恰烂饭。 苏言溪看得牙根痒痒,看来不管怎样,那些看不惯她的人总会找到各种理由来攻击她,而且说的有理有据,无法反驳,或者说,越反驳就越显得她目的不纯。 苏言溪放下手机,决定短时间内不去看了,这种东西,看多了会影响心智。 来到公司,从开早会就能感觉出来,公司的氛围比前段时间好了,也许是因为裁员结束了,大家心安了下来,也许是因为平台数据变好了,大家有了盼头。 中午时,直播部门的主管找上苏言溪和老邓,问今晚能不能再安排一场直播,苏言溪知道,直播部门现已是边缘部门,预算和人员都大幅减少,昨晚苏言溪的直播对他们犹如救命稻草,这种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有必要再添一把火。 老邓没有自作主张,征求苏言溪的意见。 “先等等吧。”苏言溪觉得这事不能急,如果她三天两头直播,观众很快就会厌烦,不过她也不想掐断这条发声的渠道,便道,“周五我给你个回复。” 老邓今天似乎有点忙,频繁接电话,每次接电话都笑得合不拢嘴。 老邓用一种扬眉吐气的语气,偷偷告诉苏言溪:“之前都是我求着别人来上.访谈节目,每次都是好话说尽,有时还要登门送礼,就这样那些过气明星还不愿来呢,觉得拉低了她们的档次,其实她们哪还有档次,还不是为了那点通告费!现在好了,有人主动要求来上.访谈节目了,昨晚就有经纪人打电话询问,今天竟有明星直接联系我,老话说得好,风水轮流转,现在可算轮到我了。” 苏言溪提醒老邓:“节目级别提高了是好事,但还是要一步步来,你要想把节目做长久,而不是三两期之后又无人问津了,就别一下拔太高。” 老邓搓着下巴,像是领悟了什么,重重点头道:“小苏你说的很有道理,我差点被胜利冲昏了头脑,还想着签个有牌面的明星来壮壮声势,现在看来还不行,我得稳着走,否则容易摔跤!” 苏言溪笑着点了点头,她已经发现,老邓这人虽然能力上有些平庸,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多年一直升不升去了,可有一点好,就是能听进去意见,上头的尤其听,下面的偶尔听。 下午时,苏言溪忍不住又看了一会网络消息,发现关于有料访谈的热度已经降低了,但关于她转型流量主持人的热度却升高了,不知是否有人在推。 她去找黎墨。 黎墨的办公桌上又多了一盆仙人掌,一共三盆了。 黎墨的脸藏在仙人掌后面,桌上没有电脑和办公用品。 “没必要过度营销我转型流量主持人的话题。”苏言溪开口道。 “这真不是我们营销的。”黎墨立刻站了起来,态度比之前好了很多,“不信你看我写的文章,没提一嘴这个事,全都是在帮你洗白平反,想从你被网暴然后反击的经历上引起网友的共情心,这才是我们营销的大方向。” “那是谁在推?”苏言溪有些不信,“现在热度越来越高了。” “我一直在追踪热度,问题不大,最迟晚上,热度就下来了,这个观点本就是揣测,娱乐为主,网友们这么说,表明你确实有转型的希望,从侧面来看,也是好事一件。”黎墨扭动了一下手表的皮表带。 苏言溪料到事情不可能那么快平息,但不希望再生枝节。 黎墨似乎还要说什么,苏言溪的手机铃声忽然响起,是钟程打来的。 苏言溪走出办公室,去走廊中接听了电话。 “我刚从警局出来。”钟程的音量很大,听起来中气十足,“补录了口供,提供了一些追查细节,也见了周兆刚一面,他一心想戴罪立功,问啥说啥。” “你出院了?”苏言溪比较关心钟程的身体状况。 “医院还不让出,但我根本没事,这点皮外伤,都住了三天了。我想知道那段不雅视频中的男人是谁,警察今天正好打电话问我案情,我就趁机溜出去了。” “不是有感染迹象吗?” “小事!”钟程完全不在意伤势,转而道,“可惜的是,视频源文件存在电脑里,电脑被炸毁了,他没有备份,磁盘内的视频是打码之后存的,没法复原,他只记得那男子是圆脸,年纪不算大,二十五六岁吧,皮肤有点白,肩膀处有个像花瓶一样的纹身,我按照他的说法画了个素描,等会拍给你看。” “他不知道那人的身份?” “不知道,之前从未见过,之后也没再见过。” “你想找那人干什么?告他下药吗?” “一是告他下药;二是想当面教训他一下,毕竟没有他,就没有后续的事,我妹妹也就不会死;三是想问问他和我妹妹到底啥关系,虽然视频中看起来不像强迫,但谁知有没有隐情,我总觉得不对劲,如果是正常关系,不至于下药。” “还有其他线索能找到那人吗?” “目前没有。不过我准备去我妹妹住处找找,南山小区的物业今天还催我了,我等会就去她那。” 不待苏言溪回话,钟程继续道:“我还问了暗影的事,他说没听过暗影这个称呼,那封名为暗影的邮件也不是他发的,我问他卡片的事,他也不知道。还有,潜入你家那个蒙面人,警方也并案调查了,周兆刚当时有不在场证明,而且通过监控对比,两人的身高有明显差别,潜入你家的蒙面人并不是周兆刚。” 这两个问题正是苏言溪一直没想通的地方,她沉吟道:“暗影不是周兆刚,蒙面人也不是他,难道在钟颖案背后,还藏着别的事?” 钟程接着道:“反正周兆刚坚决不承认逼死了钟颖,他提供了那晚的电话录音,钟颖确实哭的很厉害,但也谈及和解了,有意向用钱抹平此事,电话最后,钟颖似是遇到了什么急事,说后面会和周兆刚联系,便匆匆挂断了。周兆刚一直没等到钟颖联系他,当晚十一点,他给钟颖打了两个电话,都无人接听。” 苏言溪问:“你之前申请了钟颖的进一步尸检,结果出来了吗?” 钟程道:“昨天就出来了,要不然警方也不会发案情通告。法医取样了钟颖胃、肺部的积水做了化验,和河流水成分一致,没有中毒迹象,所以判定是自杀。” 苏言溪问钟程:“你现在觉得钟颖是不是自杀?” 钟颖沉默片刻:“我也不知道了,等我去找找她的遗物再说吧。” 苏言溪想起她现在其实已经达到她想要的目的了,钟颖的真相从现实层面上来说已经查出来了,她也在网络上说出了真相、洗白自己了,为何还想知道后续呢?是想帮钟程,还是潜意识里觉得这事很蹊跷,放心不下? 正思索间,有同事喊她去开会。 她挂断电话,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集中到当下,快步走回办公室。 苏言溪下午连着开了两个会,一个骨干分享会,实际是传递配股信息,鼓励他们好好干;一个营销通气会,给下个月制定目标,确定营销方向,杨副总出席了会议,会上有几个苏言溪没见过的陌生人,其中一个三十多岁的棕色卷发女人,引起了苏言溪的注意,女人在会上一言未发,但气场很足,黎墨坐在她边上,有两次她低声对黎墨说话,黎墨都是将身子倾向她的,这个细节被苏言溪捕捉到了,苏言溪很想听听黎墨在会上说什么,但黎墨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基本都是营销经理陈述方案和回答问题,作为总监的黎墨全程作壁上观。 会议开完,苏言溪故意留在最后,看见黎墨和那名卷发女子低声商量着什么,黎墨的头部虽然倾向女子,但身子实际是远离的,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有点微妙。 黎墨和卷发女子并肩走出会议室,苏言溪看见卷发女子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黎墨的手背,黎墨则拉拽了一下领带,两人在门口处分开,卷发女子离开了公司,黎墨回到了他的独立办公室。 由于前段时间落下太多工作,苏言溪今晚加班到晚上十点多,一抬头,公司人基本都走光了,她去地下一层开车,由于被网暴,过去半个月,她连车都不敢开,一直停在公司车库。 坐电梯到负一层,刚拐出过道,便见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子和一名穿着西装短裙的长发女子从另一侧的通道走出来,苏言溪立刻认出,男子是黎墨,女子并非下午会议上那个卷发女子,但似乎在哪见过。黎墨左右观望,见周围没人,大跨步朝一辆黑色奔驰车走去。苏言溪躲入过道中,隐约听见两人在轻声说笑,当黎墨打开车门,将女子让进车内的时候,苏言溪终于想起,此女子是徐若彤的经纪人。 半个多月前,徐若彤来录制节目时,苏言溪曾和此女子有过一面之缘,在录制结束后,女子主动找上苏言溪,替徐若彤的行为表达了歉意,苏言溪记得她姓沈。 苏言溪探头观望,发现黎墨在将女子让进车内时,顺手摸了一把女子的腰,女子嗔笑一声,轻轻荡开,黎墨钻进车内,驱车离开。 苏言溪思索片刻,忽然想起什么,她返回公司,查询徐若彤死后,黎墨第一次发文的时间,是凌晨六点十分,而徐若彤的死亡时间是凌晨三点,被发现时间是清晨六点,也就是说,黎墨几乎是在警方之后就知道了徐若彤的死亡。他为何能在第一时间拿到徐若彤的死亡现场照?又是怎么知道徐若彤的死亡细节的? 苏言溪紧接着想到,徐若彤并非那期的嘉宾,而是临时替换的,为何会是她被替换上来?在被替换背后,是否另有原因? 苏言溪登入公司内网,找出嘉宾申请记录,通过复原申请进度发现,两期前的嘉宾临时换人,是老邓提出的申请,理由是原嘉宾身体有恙,没说别的,申请当天就被同意,审批人是樊道明。 申请记录中没有原嘉宾的资料,苏言溪记得她在做那期节目的准备工作时,曾记下来过,她急忙从抽屉中找出记事本,自从钟颖事件爆发后,她就没用过这个记事本了,刚一翻开,就发现了一个让她惊喜的东西——硬质卡片。 她这才记起,钟颖给她卡片后,她当时揣进了兜中,但在返回工位后,想着后续补录可能会用得到,便拿出夹进了记事本,正因此,才一直没找到。 卡片正面是一对携手跳舞的男女简笔画,印着几个大写字母,背面有一串号码,不是印上去的,是用碳素笔写上去的,字迹有些歪曲。 苏言溪赶紧将那串号码记下来,感觉像是个座机号。 她正欲告诉钟程,恰在此时,老邓打来了电话。 “小苏啊,下期嘉宾定下来啦。”老邓的声音醉醺醺的,一听就知道喝了酒,这大晚上的将嘉宾定下来,很可能是在酒桌上,老邓打了一个饱嗝,接着道,“资料我等会发给你,预计明天录制,开播时间调整到周六,黄金时间段,嘿嘿。” 老邓将资料发到了苏言溪手机上,苏言溪看了一眼嘉宾名字:辛馨。 她立刻想起,这是一位颇具争议的女明星,自带故事和话题。 苏言溪正查看辛馨的资料时,钟程打来了电话。 “我在妹妹住处发现了一张就医诊断书,我妹妹她……”钟程率先开口,声音听起来很紧张,透出一股慌张,“怀孕了。” “什么?怀孕?” “诊断书是在她自杀前二十天,除了诊断书之外——”钟程咽了一口唾沫,“我还发现了一张手术同意书,她在诊断后第二天,就做了堕胎手术。” “时间不对啊……”苏言溪迅速回忆钟颖案件中的时间节点,“那人和钟颖发生关系,是在钟颖自杀前八天,怎么可能……” “不是那个人的。”钟程的语调在颤抖,“还有另外的人。” 苏言溪反应过来了,但也愣住了。 “在手术同意书背后,手写了两个字:暗影。”钟程压低声音,尽量让语气平稳,“应该是她在签字时故意留下的,综合周兆刚的口供,可以肯定的是,暗影另有其人,且和我妹妹的死有直接关系。” 苏言溪忙道:“我找到那张卡片了,上面手写了一个座机号。” 苏言溪将座机号念给钟程听,钟程按耐不住,当即拨打了过去。 “您好,这里是德瑞酒店前台,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吗?” 对面传来一个女人柔和的声音。 ------------ 第二卷 雾 第二十章 再起波澜 周二,早,八点。 苏言溪上班之前,约钟程在一家咖啡厅见面。 两天没见,钟程瘦了一些,眼圈发黑,一看昨晚就熬夜了。 钟程走路还是有些一瘸一拐,但伤势明显好转,也并未感染。 苏言溪将那张卡片给了钟程,钟程仔细观看几遍之后,目光落在卡片正面那几个大写字母上,他依次念出来,来回试了几次,并未拼出文字含义。 “像是缩写,或英文之类的。”苏言溪昨晚就试过了。 “HWMJ。”钟程在纸上将这四个字母换成小写,也没琢磨出含义。 “你去德瑞酒店问过了吗?”苏言溪端起咖啡喝了一口,瞥了眼斜对面。 “等会就去。”钟程将卡片放进钱包内层,说道,“昨晚我反复观看了妹妹自杀的河边监控,由于下雨的缘故,画面有些模糊,无法看清正脸,我心里一直不踏实,我准备去河边问问,看看当时有没有目击者。警方说我妹妹是坐出租车到路口,下车后走到河边的,我想去问问那个出租车司机,看能否发现些什么。” 苏言溪默默点了点头,就在刚才,她发现斜对面的一对男女正拿着手机拍她,她本想出言制止,但意识到越制止越会引起关注,她现在还处于网暴的‘敏感期’,经过前天的直播后,舆论大方向确实翻转了,但也让更多人知道了这件事,认识了她这个人,如果说之前十个里有三个听说过她,现在可能有五个了。 苏言溪知道网络是个放大器,一旦被盯上,一言一行都会被放大。 钟程也察觉到了那对男女,正欲起身理论,被苏言溪一把拉住。 “没必要。”苏言溪轻声道,“让他们拍就是。” 钟程回头瞪了那两人一眼,晃了晃拳头,故意露出凶相,那两人从体型上就差钟程一大截,可能也听说了钟程勇斗三条恶犬的事,低声交谈几句,起身走了。 “我也要去上班了。”苏言溪将咖啡喝完,“有消息了就通知我。” 苏言溪刚到公司不久,就被老邓拉着去开会,这是一次营销和内容联动的闭门会议,营销部总监和经理均出席,针对的是有料访谈下一期,会议宗旨只有一条,那就是‘以稳为主’,因为下期节目已足够吸睛,苏言溪是自带话题的主持人,嘉宾辛馨时隔两年再出道,也颇具话题性,两人联合,流量不必担心。 开完会后,苏言溪问老邓下期节目什么时候录制。 “今天下午。”老邓扶着腰,有气无力地道,“下班之前吧。” “你怎么了?”苏言溪感觉老邓今天看起来没啥活力。 “昨晚喝大了……”老邓咧嘴笑起来,“年纪上去了,酒量就下来了。” 老邓晃着脑袋走了,苏言溪在老邓身上没闻到酒味,只闻到香味,这香味和他之前的香味有些不同。 下午两点,苏言溪正在翻看辛馨的资料时,一名同事发给她一篇公众号文章,中午十二点写的,两个小时,阅读数就破了十万,在朋友圈内迅速传播。 苏言溪点开之后,发现文内没有指名道姓,也没配人物图,以苏某某代指主人公,一眼就能看出写的就是她。文章内容非常犀利,针对的不是有料访谈和两个嘉宾的离奇死亡,也不是平台和工作,针对的是苏言溪本人的私生活。 文章一上来就指出,苏言溪父母双亡,只有一个奶奶,在养老院;光看这一条,苏言溪便知写这篇文章的人对她十分了解,这已属于隐私中的隐私,之前她被网暴到体无完肤,也没见有人扒出她的家人。接着,文章指出,苏言溪的父母双亡和苏言溪有直接关系,甚至可以说,她父母就是被她害死的;看到这,苏言溪心中一凛,脸色都变了,下意识地观察四周,见没人注意到她之后,才继续往下看。文章没细说苏言溪是怎么害死她父母的,话锋一转,指出苏言溪有一个相恋多年的男友,但她男友几年前也死了,死时只有苏言溪在身边,据传,直到现在,她男友的家属还在找苏言溪麻烦,声称是她害死了男友;看到男友的姓氏出现在文内时,苏言溪的心狂跳起来,她急忙深呼吸,试图平静心情,但无济于事。 胃部一阵抽痛,她起身快步走进洗手间,忍不住干呕了起来,外面传来高跟鞋的脆响声,声响停在她所在的隔门外,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没事吧?” “没事……”苏言溪赶紧回应,尽量让语气正常。 此情此景,让她不由想起钟颖录制结束后,她在洗手间内和钟颖碰面的那一幕。 高跟鞋离开了,苏言溪平复了一会心情后之后才走出隔间,她用冷水洗了一把脸,抬起头,看着镜中的自己,脸上的水在往下滑,滑到脖颈处,滑入身体里,似有一只无形的手用指尖轻轻触摸她的肌肤,疼痛、冰冷、恐惧。 一张血脸在镜中一闪即逝。 苏言溪赶紧离开了洗手间,她返回座位上,忍着胃部疼痛继续看文章,文章最后总结,苏言溪是一颗‘天煞孤星’,但凡和她亲近的人,全都会死,只是时间问题,那两个嘉宾的死多多少少与她有关系,倒不是说苏言溪害死了她们,而是她们在遇到苏言溪后,本身就进入下跌通道的命运被苏言溪影响,加速了。 这篇文章从一个新的角度切入,虽然带有‘玄学’性质,但说法本身没毛病,苏言溪的父母确实双亡,唯一的亲人奶奶确实在养老院呆着,她相恋多年的男友确实几年前死了,死的时候她就在身边……这一切,都是她的亲身经历。 父母和男友的死,是苏言溪心底最深处的痛,是她梦魇的根源所在,也是她每年入夏心情莫名烦闷,控制不住想要饮酒的主要原因。 过去几年,苏言溪一直在压抑着,不去回忆,就不会痛苦,至少表面上感觉不到,但会反应在梦里,在睡着之后,通过梦魇的形式体现在她身上。 看完文章后,苏言溪感觉心底裂开了一条缝,有粘稠的黑色液体正从缝隙中流出,试图将她包裹,她惊讶于竟有人查出了如此深的隐私,这不是拿着放大镜看了,这是拿着显微镜在搜刮她的人生,一点一滴都不放过。 苏言溪去社交媒体查看,发现热搜已经有两个了,都是关于这篇文章的,虽然还在底部,但有上升趋势。苏言溪正欲起身去找黎墨,却见黎墨和营销部黄经理快步走来,身后跟着老邓。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黎墨神情严肃,走近之后对苏言溪道,“咱们去会议室说。” 进入会议室,黎墨反手关上了门。 “那篇文章的出处我正在查,热搜我正在找人降。”黎墨直奔主题。 “不是你们搞的?”苏言溪环抱双臂,来回度步,没有了之前的冷静。 “当然不是。”黎墨郑重地摇头,“我们刚开过会,以稳为主,怎可能这么冒失。更何况那篇文章对节目本身一点好处都没有。” “那是谁?”苏言溪环顾会议室内的三人,瞳孔明显放大。 “我们刚才分析过,有三种可能,第一种是竞争平台在恶意诋毁;第二种是自媒体为了流量下场舔血;第三种是你有仇人想趁机报复你。”黎墨盯着苏言溪,“在确定是哪种可能性之前,我想先问你,文章说的那些内容属实吗?” “当然不属实!”苏言溪突然提高音量,随后深吸一口气,压低声音,“我父母和男友确实死了,但跟我没关系,什么天煞孤星之类的,纯属胡扯。” “好,我知道了。”黎墨思索片刻,接着道,“舆论这边我会盯着,尽量不让其扩大,或者我们出一篇文章从侧面抨击,但那样会推高热度,要酌情考虑。你这边,从现在开始,不要回复任何网络消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从本质上来说,这篇文章和之前的舆论风波并不一样,这次是针对你的,是对你人格或者说性格的一种辩证解析,很难正面回应,不像案件,查出真相,公布于众就行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苏言溪机械般地点了点头,她的思绪已经被支离破碎的回忆吞噬了。 “你做好你自己的事。”黎墨跨前一步,语气沉着,“舆论这边交给我。” 苏言溪看了黎墨一眼,黎墨目光锐利,像刀子一样。 这时,老邓接了一个电话,挂断之后对苏言溪道:“嘉宾要到了。” 苏言溪眉头蹙动了两下,问:“什么时候?” 老邓看了眼时间:“最多半小时。” 苏言溪的后背不知何时湿透了,她轻咬了一下牙关,说道:“我需要喝点酒。” ------------ 第二卷 雾 第二十一章 新的嘉宾 经历过大起大落的人,尤为放得开。 心理,亦或身体。 两年前,正是辛馨春风得意的时候,要资源有资源,要金主有金主,相貌和身材都属中上,而且很会来事,知道有舍才有得,善于运用自己的性别优势,几个重要影视项目的女主相继落在她头上,上映之日,就是大火之时。 然而,就在那时,因为一杯酒的事,她惹恼了一个她以为没那么重要的人,谁知那人是背后金主的投资人,由此,她被公司雪藏两年。 两年间,她没演过一部戏,没唱过一首歌,没上过一个综艺。 她试过所有认错方式,都没用。 没了她,公司再捧一个就是,简单的很。 可辛馨并不想就这样泯然众人。 她从底层一路爬上来,十八岁演龙套,被一名副导演相中,拿到了第一个有名字的小角色,一演就是三年;二十一岁那年,她被一名艺术片导演相中,拿到了个女二号,但不温不火;二十四岁那年,她相恋了一位知名男演员,积累了不少人脉,算正式入了圈。她一路摸爬滚打,直到二十九岁,才终于迎来事业爆发期,却被一杯酒浇了下去。 十年的努力,抵不过一杯酒。 多么地可悲,却也非常现实。 上个月,她和经纪公司的合同终于到期,她不愿再被束缚,自立门户,顺应时代潮流,开了一家直播公司,主打的主播就是她自己,她知道自己错过了直播的黄金期,但她对自身条件很自信,相信可以弯道超车,后来居上。 她虽然被雪藏两年,但并未停止对身体的‘修炼’,她深知身体是翻身的本钱,她的身材比两年前更火辣了,皮肤更白更嫩,岁月没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却留下了动人的妩媚,她的一对桃花眼里像有钩子一样,当她眼波流转地盯着男人看的时候,哪个男人消受得住? 半个月来,她通过直播积累了一些粉丝,但她很快就发现,直播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而且还是个体力活,不利于驻颜,她开始寻求新的途径,想重新出道。 她全程关注了有料访谈的闹剧,意识到这是一个出道的好机会。 一个富有争议的节目,一个身怀故事的她,岂非绝配? 于是,她联系了老邓。 昨晚与老邓喝酒的人,就是她。 其实,老邓手里已经捏着好几个意向嘉宾了,有一个都达成口头协议了,但没签合同就可以变,老邓变了,是辛馨让他变的,不变不行,不变辛馨不让他走。 下午三点半,辛馨来了。 她穿一袭红色露背长裙,细腰丰.臀,身材尽显,两条白皙长腿迈着猫步,嘴角盈盈含笑,五官艳丽,媚眼如丝,一路走过,吸引无数目光。 在辛馨身后,跟着一男一女,手持小型摄像机,全程拍摄直播。 辛馨今早已经在她的直播间预告了她就是有料访谈的下期嘉宾,从今天起,直到节目播放,她会二十四小时全程直播。 冠以有料访谈的话题之后,直播间的人数一下子飙升不少。 辛馨到来时,苏言溪正在老邓办公室喝酒,酒是老邓给她买的,还给她买了下酒菜和花生米,苏言溪坐在椅子上自斟自饮,老邓就在旁边看着。 “那啥……也别喝太多了,万一醉了还有点麻烦。”老邓提醒道。 苏言溪没说话,双眼痴痴地看着前方,目光空洞,酒不停地往嘴里送。 “辛馨已经到了……在等着呢。”老邓面露焦急。 苏言溪闭上双眼,将最后一口酒倒进喉中,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的,身体没那么紧绷了,意识也飘远了,那些从裂缝中流出的痛苦记忆仿似不存在了,她感到身心轻松,被宁静包围着,这就是她迷恋喝酒的原因。 苏言溪去洗手间洗了把脸,画了个简妆,再出来时,老邓已经泡好柠檬水等着她了,但苏言溪没喝,她不想解酒,至少现在不想。 “你想什么时候录?”老邓问,感觉他不像制作人,像个打下手的,但现在这情况,苏言溪就是他的流量密码,既然他无法亲自上阵,只能打下手了。 “就现在吧。”苏言溪有些大舌头,脚步明显不稳。 “能行吗?”老邓紧随其后,有些担忧,“要不休息会,让她多等等没事。” “能行。”苏言溪的意识是清醒的,这是一种半醉不醉的状态,她很熟悉,之前居家办公时,一到晚上,她就必须借助酒精来进入这种状态再工作。 辛馨在录制棚外苦等了半个多小时,她本就故意迟到了,想的就是尽快开始,毕竟还有直播在边上开着呢,谁知迟到了还要等,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据说是因为主持人苏言溪遇到点私事,正在处理。辛馨心中有气,却不能表现出来,对工作人员保持微笑,时刻提醒自己,这是她重新出道的第一仗,必须打得漂亮。 苏言溪终于来了。 辛馨早有耳闻,或者说,她早已通过视频和图片见过无数次苏言溪,但见了真人,还是有些不一样,远远地看过去,苏言溪有些瘦弱,视频中倒没这种感觉。 辛馨假装没看见,待苏言溪走近后,她才抬头,起身的同时脸上露出标志性的笑容,但很快,她这笑容就凝滞了,因为她闻到了一股酒味飘荡而来,她还察觉到苏言溪走路一摇一晃的,像是要摔倒,这是喝了酒啊,而且还喝了不少…… 辛馨有些懵,但很快,笑容便重新浮现,她笑着打招呼:“你好。” 苏言溪伸出手,和辛馨握了握,顺势打量了一番,真人比照片漂亮,或者说,真人有一种独特的女性魅力,像朵花一样,芳香四溢,艳丽四射。 录制即将开始,苏言溪正在做准备工作,但这种状态下的她反而不需要太多准备了,只需梳理下嘉宾资料,整理下仪容,临场发挥即可。 老邓过来在辛馨耳边低语了几句,辛馨眉头轻蹙,斜眼瞥着苏言溪:“要不改天?” 老邓面色凝重:“送审最少三天,今天是最后期限,要不然只能排到下周了。” 辛馨迅速摇头:“那不行,热度都过了,就今天。” 辛馨料到访谈不会太顺利,毕竟前两个嘉宾都死了,而且前两期节目的正片也十分混乱,嘉宾情绪化,主持人咄咄逼人,但也正因此,才有了话题和争议。但辛馨实在没料到,这次主持人竟然喝醉了,这还怎么访谈? 然而,让辛馨惊讶的是,录制开始后,苏言溪的状态一下子就变了,目光敏锐了,说话也不大舌头了,虽然偶尔还能看出喝醉了,但大部分时候是正常的。 喝了酒,反而让苏言溪的状态放开了,没有心理压力了,全身心地投入到访谈中,问题犀利但不刁钻,辛馨配合的也很好,气氛融洽,整个录制过程十分愉快。 录制结束后,辛馨立刻开启了她的直播间,将标题改为:录制已结束,猜猜我什么时候会死? 标题耸人听闻,但吸睛效果显著。 老邓劝辛馨:“别这么明目张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辛馨不以为然:“其实我自己也很好奇,苏言溪采访的两个嘉宾都死了,我会不会死呢?今天中午那篇自媒体文章我看了,说苏言溪自带煞星特质,能将处于下行趋势的人克死。不瞒你说,我上个月刚找大师算过命,我这几年,就处于下行趋势,都快跌到谷底了,你说我会不会被克死?” 辛馨说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故意在老邓腰上捏了一把。 老邓闷哼一声,咧嘴笑道:“谁克死谁还不一定呢。” 苏言溪独坐录制棚内,刚才的欢声笑语如梦似幻,不像是真的,可节目确实已经录完了,她记得说过的每一句话,但不记得动作和细节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笑,或许当时是开心的,但现在,她没有丝毫感觉。 她看见老邓和辛馨并肩走了出去,再然后,她看见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快步走来,男子一字唇紧抿,背头梳的一尘不染,她认出是黎墨。 “你说什么?”苏言溪感觉黎墨的嘴巴动了,但她没听见声音。 “我说你好像喝醉了。”黎墨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 “重要吗?”苏言溪轻笑一声,但随即面露悲伤,黎墨的到来让她想起了一些不愿想起的事,那篇公众号文章,她的父母和男友…… “热度压下来了。发文章的公众号我联系了,自称是被投稿,文章已经删了,但我觉得这事不简单,你要上点心。”黎墨声音冷静,“这背后可能有一股其他势力,我目前没看出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叫其他势力?”苏言溪问。 “不知道。”黎墨摇了摇头,低声道,“你最好祈祷下期嘉宾别出事。” 苏言溪没听清黎墨的后半句话,但她能从黎墨的表情看出来事情变严重了。 可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兢兢业业工作,社交圈简单,哪来的仇人? 不对,好像有个仇人…… ------------ 第二卷 雾 第二十二章 其心可诛 钟程今天忙了一整天。 早上见完苏言溪,他立马赶往德瑞酒店,一番交涉,得知妹妹从未入住过该酒店。钟程拿出卡片给大堂经理看,经理表示没见过此类卡片。钟程知道妹妹必然和酒店有联系,要不然没必要在卡片上手写下电话号码,他提出查看酒店监控,就查妹妹出事前一天的,看妹妹是否来过,被拒绝了。 酒店方表示,帮查钟颖的入住记录已经违反酒店规定,要不是看钟程是钟颖的亲哥哥,而且钟颖已经死亡的话,是不可能帮他查的。 至于监控,不会给外人看,因为这涉及顾客隐私。 钟程软说硬说都没用,最后,他打电话给他的大学同学,派出所户籍警员小武。 小武告诉他,要想拿到酒店监控,除了私人手段之外,还能以案件相关的名义调取,有两种身份可以申请调监控,一种是律师,一种是警察,律师要出示律师资格证和案件委托书,警察要出示人民警.察证。 钟程问小武:“你有没有人民警.察证?” “我是正规编制,当然有了。” “那你赶紧过来一趟。” “程哥,别逗我,我在上班呢,而且隔了几十上百里。” “大二的时候,你被体育系两人插队,插完了又被打,你爷爷留给你的手表还被抢了,你忘了是谁连夜去帮你拿回手表,让对方第二天向你道歉的?” “是程哥。” “我必须查清我妹妹的死亡真相,一天都不能耽搁,一点疑问都不能留下,你不来帮我,就没人能帮我了,我就说这么多,你来不来吧。” 小武没来。 但小武帮他找了辖区的派出所民警,比他更具话语权。 小武说:“为了找人帮忙,我就差跪在领导面前了,程哥,我够义气吧。” 钟程说:“够!非常够!” 很快,辖区派出所民警就来了,见了钟程,得知事情原委后,和酒店方简单交代了几句,酒店方立刻便带着钟程去保安室查监控了。 查监控是个苦力活,钟程在保安室内足足坐了五个小时,一口饭没吃,一口水没喝,白天的监控用五倍速播放,深夜的用十倍速播放,看的头晕脑胀,眼睛酸涩,就这样,也才查了两天的。保安看不下去了,想赶却被经理交代过,又不能硬赶,只能帮着一起查。三个保安帮忙查了两个小时,还是没见钟颖的身影。 “这都查到倒数第六天了,你要查到啥时候啊?”保安也累了。 “快了。”钟程双眼紧盯屏幕,他有种强烈的预感,妹妹就要出现了。 钟程知道保安不可能一直让他坐在这查,他早已备好磁盘,趁保安不注意,将前几天的监控拷贝了下来,只拷大厅一个摄像头的。 下午五点,钟程已经查了八个小时,还是没有结果,酒店经理来了,表示如果钟程还要继续查监控,就需提交申请走流程。 钟程一听经理的语气就知道不让查了,他将拷贝好的磁盘拔下,离开了酒店。 钟程在路边匆匆吃了饭,随即钻进旁边一家网吧,插入磁盘,继续查。 他开了两个画面播放监控,紧盯屏幕,一分一秒都不放过。 一个小时后,钟程没见钟颖,却意外发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他返回重播,截图放大之后,才认出是谁,他从网上搜出此人资料,一番对比,果然是她——徐若彤。有料访谈的第一位死亡女嘉宾。 监控显示,徐若彤和一名身材微胖的长发女子一前一后进入酒店,半小时后,又和该女子一起离开了酒店。她们在酒店内只停留了半个小时,应该是来见人的。 钟程听苏言溪说过,徐若彤是临时换的嘉宾,录制后第三天就提前上线了。 此段监控是在钟颖自杀前十天,也就是徐若彤录制节目前一天。 徐若彤是来见谁的?为什么恰好在这家酒店?她和钟颖的死有没有关系? 带着这几个疑问,钟程再次返回德瑞酒店,这一次,好说歹说,酒店经理终于同意让他再查半个小时,但全程守在他身旁。钟程对照着时间,找到了徐若彤和长发女人进入酒店楼内的监控,她们进入了802号房,监控加速播放,半小时后,她们从房间出来了。钟程继续往下看,静等了大概十分钟,经理出言催促时,802号房门打开,一名男子走了出来,穿得西装革履,戴着口罩,快步离开。 钟程想拷贝监控,经理不让,想拍照,也不让。 钟程想让经理帮忙查一下那天802号开房的人是谁,经理表示绝无可能。 正僵持之际,钟程看见监控画面中有一个人刷卡进入了802号房,是在那名男子离开后十分钟进去的,该女子特征鲜明,有一头棕色卷发,身材瘦高。 钟程掏出手机试图拍照,被保安驱赶了出去。 离开酒店,钟程忽然想起他还有监控备份,赶紧去网吧,插入磁盘,对照着时间,查大厅监控,很快就发现了那名口罩男子和棕色卷发女子的身影,这两人恰好在大厅碰见,聊了几句,然后一个离开酒店,一个进入酒店。 这两人在大厅聊天时,那名男子摘下了口罩,露出一张有些冷峻的脸。 钟程没见过这几个人,他赶紧截图保存,意识到这几个人在同一天出现在这,大概率和有料访谈有关。他立刻拨打苏言溪的电话,但提示已关机。 此时的苏言溪正坐在一家餐厅门口的台阶上,脑袋靠着门廊。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看见周围有一圈人,全都举着手机,对着她拍照,她没理解过来是怎么回事,她的头晕晕沉沉,视线模模糊糊,想要起身,却差点跌倒在地。 一个身影从人群中钻进,搀扶住了她,是孟小瑶。 孟小瑶扶着她钻出人群,拦下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孟小瑶问:“言溪,你这是怎么回事啊?” 苏言溪也不解:“是啊,怎么回事……” 孟小瑶听出苏言溪语气中带着醉意,她道:“下午的时候,你给我打电话,说晚上一起吃饭,在岳莱餐厅,我六点就到了,但你一直没到,打你电话关机,我就去外面等,看见隔壁餐厅门口围着一群人,过去一看,你竟然坐在那。” 苏言溪晃了下脑袋,这才想起,下午五点时,她确实给孟小瑶打电话了,说晚上一起吃饭,想和孟小瑶聊聊天,疏散下心情。打完电话后,她见时间还早,便去老邓办公室,将剩下的酒喝光了,然后打车去餐厅,到达之后,她晕晕乎乎走错了地方,来到了隔壁餐厅,本想在门口等一会,谁知竟睡着了。 “我没喝多少啊……”苏言溪搓着脸颊,“怎么就睡着了。” “言溪,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孟小瑶见苏言溪状态很差,心不在焉,不像是单纯因为醉酒的缘故,“难道他们还在网暴你?那天的直播我看了,这几天的舆论我也一直在关注,感觉事情已经翻转了啊。” “今天中午有一篇公众号文章……你看了吗?” “没有。什么文章?” “你搜搜就知道了……”苏言溪不愿去回忆,但压制不住,因为酒已经开始醒了。 孟小瑶在手机上搜索一番,找到了那篇文章,读完后,她神情凝重,半晌没说出话。她知道这些事,苏言溪和她说过几次,父母双亡和男友死亡都是真的,不过她不知道细节,至于他们的死和苏言溪有没有关系,孟小瑶觉得肯定没关,要是苏言溪真有‘克死身边人’的能力,孟小瑶岂能活到现在? “其心可诛!”孟小瑶憋出了这四个字,语气中带着愤怒,“写这篇文章的人难道不知道这些话会对你造成多大的心理伤害吗?为了流量连良心都不要了?不怕有命挣钱没命花吗?” 苏言溪苦笑一声,不知是因为文章内容,还是因为孟小瑶的话。 “这不是诋毁了。”孟小瑶提高音量,“这是人格侮辱,我们绝不能忍!” “你觉得该怎么办?”苏言溪有气无力地问。 “找出写文章的人,狠狠打一顿!”孟小瑶十分罕见地表现出愤怒,挥舞着小拳头,“和这种人没什么道理可讲,咱们也不用发文澄清,直接就干!” 这次,苏言溪是真被孟小瑶逗笑了,她感觉自己从未见过这种状态的孟小瑶,孟小瑶虽然脑洞大,时常突发奇想,在外人看来有些怪怪的,但面对人群,或者说在行动方面,她其实偏保守,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社交圈极其简单,朋友只有苏言溪一个,平时没事就宅在家看漫画追剧,是典型的躺平代言人。 “小瑶……你最近没遇上什么事吧?”苏言溪反而关心起孟小瑶来。 “我没啥事啊。”孟小瑶眨了下眼睛,似是觉得自己刚才这番话让苏言溪精神恢复了一些,便接着道,“说回刚才,我真觉得有必要狠狠教训那人一顿,这种人,只敢躲在键盘后面攻击别人,真面对面了,指不定多怂呢!” 孟小瑶的话提醒了苏言溪,她觉得确实有必要找出那人,倒不是为了教训一顿,而是想问问那人到底是怎么知道她这么多隐私的,这种隐私,可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难道真是男友家属从中作梗?确实如文章中所言,男友死后,其家属一直纠缠着她,无论苏言溪怎么说怎么做,他们都不相信不接受,认为是苏言溪害死了他们儿子,还曾去法院告她,但最终败诉,可从今年起,就没怎么骚扰了,消失的很突然,难道他们正躲在暗处酝酿‘大招’,想给予她致命一击? 苏言溪能想到的唯一仇人,就是他们了——男友的爹妈。 说是仇人,其实是单方面的,苏言溪从未将他们当做仇人过。 黎墨说他联系了公众号的主人,对方表示文章是网友投稿的,已经删除,但真是那样吗?黎墨做过的那些事历历在目,虽然这几天黎墨确实努力在帮她洗白,也很真诚地道歉过数次,但她对黎墨没有信任可言。 苏言溪就像被一条蛇咬了,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黎墨就是那条蛇。 “可该怎么查呢?”苏言溪自言自语地道,“一个躲在网络背后的人,想要找到真人,和其面对面对峙,难度非同一般。” “你们之前不就是靠着邮件抓住了害死钟颖的凶手吗?”孟小瑶提醒道。 “对……电脑高手。”苏言溪的思维逐渐恢复正常,她掏出手机,准备给电脑高手打电话寻求帮忙,却发现手机没电了。 她们在宾馆附近下车,苏言溪返回宾馆后,开始给手机充电,刚冲了两分钟,响起敲门声,苏言溪开门,外面是一个戴眼镜的陌生男子,男子举了举胸前的牌子,说道:“我是大明网的记者,我们之前见过,你还记得我吗?” 苏言溪想起来,之前她从小区出来,就是这人第一个冲上来要采访她。 “你干什么?”苏言溪语气生硬。 “想为你做一个专题采访。”男子掏出手机,给苏言溪看了几张照片,“半小时前,你在一家餐厅门口睡觉,我就在现场,拍了很多照片,我觉得你可能有一些话想对网友们说,我可以帮你。” 苏言溪发现旁边还有一人,正拿着手机拍摄她,她用手挡住脸,沉声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别再骚扰我了!” 苏言溪砰地一声关上门,敲门声很快又响起,苏言溪隔着猫眼朝外看,发现眼镜男就贴在门上,直勾勾地盯着猫眼,仿似在和她隔空对视。 “怎么了?”孟小瑶从洗手间走出来,问道。 “这里不能呆了,记者找上门了。”苏言溪神情慌张,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道,“怪我一时大意,没有换车绕圈,被他们跟踪发现了,人会越来越多的。” 孟小瑶赶紧跟着一起收拾,收拾好之后,孟小瑶去帮苏言溪退房,叫了一辆车在路上等着。苏言溪提着行李箱出来时,身后跟着两名大明网的记者,眼镜男不停地追问着,另一人负责拍摄。苏言溪闭口不语,拉着箱子,一路小跑,钻进车内,出租车驶远之后,那两人也打了一辆车跟上来了。 “至于吗,还没完了……”孟小瑶看到了后面那两人的情况。 “开快点。”苏言溪对出租车司机道,“冲过前面的红绿灯,然后拐弯,在路边下车,钱先给你。” 拐弯之后,两人匆匆下车,躲入路边树丛,待大明网记者坐的车驶远后,孟小瑶叫了一辆网约车,两人先后上车,这才摆脱了他们的跟踪。 “去我那?”孟小瑶问。 “别……会害了你的。”苏言溪扭头望向车窗外,有风吹来,头发散落。 “那我到其他宾馆给你开一间房,或找个短租公寓。”孟小瑶道。 发丝在苏言溪脸上乱窜,其中一根钻进了她的眼睛,眼泪霎时滚落而出。 “你看我现在的样子,像不像一条丧家之犬?”苏言溪低声问。 “别这么说……”孟小瑶轻摸苏言溪的后背。 “我以为真相公布了,舆论翻转了,我就能像正常人一样工作生活了。”苏言溪语气悲伤,“是我太天真了,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现在的我就像一条肥美的虫子,谁都想来咬上一口,直到将我吸干为止。” “会好起来的。”孟小瑶抱住苏言溪,“时间会带走一切,也会证明一切。” 苏言溪无力地摇了摇头,额前的头发散落下来,眼睛被发丝戳的生疼。 ------------ 第二卷 雾 第二十三章 身份可疑 孟小瑶帮苏言溪租了一个公寓,里面家具齐全,拎包入住。 苏言溪原本还打算找出发文章的人,但被大明网记者打乱了计划,导致心情低落思绪混乱,无法静下心来思考,孟小瑶陪她聊天,疏解心情。 孟小瑶的男友董义打来了电话。 “电影快开始了,你怎么还没到?”董义开口就问。 “哎呀,我忘了……”孟小瑶和董义约好晚上一起看电影。 “你在哪?”董义的声音冷淡了许多。 “和言溪在一起,她遇到点事,我得陪她……对不起。”孟小瑶软声道歉。 “没事。”董义的语气恢复了正常,“我自己看就是,票不能浪费了。” “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行,多陪陪言溪,她最近挺难的。” “老公最好了,多谢老公的理解。”虽然还没正式领证,但孟小瑶从一年前订婚后就改叫董义老公了,她觉得叫着顺口。 苏言溪的手机充好电后终于开机,有钟程的好几个未接电话,她回拨了过去。 “怎么了?”苏言溪的声音很轻。 “你终于回电了!我找你半天。”钟程声音洪亮,“你在宾馆的房间退了?我过来找你没在,宾馆老板说你一个小时前退房了。” “被记者找到了,我换了新住处。” “我发现了重要线索,你在哪,我过去找你。” “我把地址发给你吧。” 不到半小时,钟程就来了,累的满头大汗,来不及擦汗,进门就让苏言溪看照片。 “这是我朋友孟小瑶。”苏言溪倒没急,先介绍两人认识。不知为何,钟程进门后,苏言溪的心情一下子明朗不少,也许是钟程身上的蓬勃气息感染了她。 “你好。”孟小瑶下意识地抬起手,是想打招呼,但钟程以为她要握手。 “你好!我叫钟程!钟是钟表的表,程是旅程的程。”钟程握住了孟小瑶的手,上下晃了晃。 孟小瑶听到这个介绍不由笑了,苏言溪也是抿嘴一笑,钟程不知她们在笑什么,正欲询问,苏言溪道:“行了,知道你很有劲了,快松开吧,你看小瑶脸都白了。” 钟程赶紧松手,孟小瑶的手确实被握痛了。 “你发现什么了?”苏言溪问钟程。 “有重大发现!”钟程翻出照片给苏言溪看,“这是我在德瑞酒店查监控时发现的,我没查到我妹妹的行踪,却发现了徐若彤。徐若彤在节目录制前一天,进入了这家酒店,和这个长发微胖女人一起,两人在802号房呆了半个小时,在她们离开后,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走出802号房,就是他,戴着口罩。又过了十分钟,一个棕色卷发女子刷卡进入了802号房。这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和棕色卷发女子在大厅碰面了,交流了几句,这是男子摘下口罩的样子——” 苏言溪在看到男子的穿着时,就隐约猜到了,待看到男子的面容后,不由说道:“果然是他。” 钟程问:“你认识这男的?” 苏言溪点了点头:“他叫黎墨,是我们公司新来的营销总监。徐若彤死后,就是他第一时间写的文章,将有料访谈推上热搜,反向营销平台和节目,将我拉入舆论漩涡;钟颖死后,也是他恶意剪辑视频,将两起嘉宾死亡事件串联到一起,把我塑造成了访谈杀人犯。” 钟程道:“这人这么可恶?” 苏言溪不愿多谈黎墨,转而道:“和徐若彤同进同出的这个微胖女子姓沈,是徐若彤的经纪人,昨天我还看见她在我们公司地下车库和黎墨上了一辆车。至于这个棕色卷发女子,我在公司的营销会议上见过,但具体是谁,我也不知道,等我问问同事。” 钟程搓着下巴:“果然都和预料访谈有关……你说我妹妹留下德瑞酒店的电话,是不是就是想让我查徐若彤,从徐若彤的角度,迂回查出她的死亡真相?” 苏言溪思索片刻:“有这种可能。但我感觉,你妹妹应该也去过这家酒店,只是暂时没发现而已,或许她乔装打扮了也不一定。” 钟程觉得有道理,他准备回去再仔细查一遍监控,那些乍看起来不像钟颖,但身高类似的,也需放大后仔细研究,说不定其中就有钟颖。 苏言溪询问了三名同事,均无人认识那名棕色卷发女子,甚至连见都没见过。 “这个卷发女子不是我们公司的。”苏言溪道,“否则不可能各部门的人都没见过她,我也只在昨天见过她一次,可她为什么能参与公司内部的营销会议呢?” 苏言溪想问老邓,又打消了这个念头,她觉得老邓有可能跟他们是一伙的,如果贸然去问,老邓不仅不会告诉她,说不定还会告密,那就打草惊蛇了。 “还得从黎墨入手,我在营销会议上就发现,黎墨和这个卷发女子关系不一般。”苏言溪又看了一遍酒店监控,说道,“802号房应该是卷发女子开的,她有房卡,黎墨可能只是暂用,目的是和徐若彤及其经纪人会面。” 苏言溪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说道:“由此看来,嘉宾临时换人,并非偶然,而是早有预谋。在提出换人申请之前,黎墨就已经和徐若彤私下见面了。” 一直在旁听的孟小瑶忽然开口:“会不会就是这个黎墨害死了徐若彤?” 苏言溪愣了一下,随后摇头:“应该不是,不然警察早发现了。但这事怎么看都和黎墨脱不了干系,即使徐若彤不是他害死的,他也肯定知道些什么,要不然不可能第一时间发文,毕竟发文之前是要编稿的,他的稿子说不定早就写好了……” 这样一想,苏言溪顿感事情越发不简单了起来。 “其实我一直觉得黎墨这人很奇怪——”苏言溪越想越觉得可疑,“他有一个独立办公室,但办公室内什么办公用品都没有,连电脑都没有,只有仙人掌,一开始是一盆,现在变成三盆了。我从没见他写文编稿,每次去找他,都感觉他像在仙人掌后面偷偷搞研究,神神秘秘的。” “这个黎墨真是营销总监吗?”孟小瑶问,“不会是卧底吧?” “正规公司,应该没有卧底一说,况且总监级别的入职肯定需要背景调查,有问题早就被发现了。”苏言溪看了一眼孟小瑶,接着道,“他在公司挂的职位确实是营销总监,但他才来没多久,他的底细我也不清楚。” 苏言溪想到她和黎墨初次见面的场景,似乎这家伙从一现身,就给她带来了‘厄运’。是巧合,还是早有预谋? 之前苏言溪一直认为洗白的关键在外面,在真相本身,只要查出了真相,当众说出之后,舆论自然翻转,洗白是水到渠成的事,可如果‘蛀虫’来自内部呢?那岂非永远也洗不白,甚至越洗越黑。 苏言溪感觉自己低估了黎墨在整件事中的作用。 正思索之际,手机铃声响起,老邓打来了电话。 苏言溪接听后,对面传来的却不是老邓的声音。 “是我。”一个低沉冷静的声音传来,“黎墨。” ------------ 第二卷 雾 第二十四章 重整旗鼓 苏言溪没想到黎墨在此时给她打来了电话,难道他感知到了自己的猜疑? “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做什么?”黎墨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严厉,“你为什么要坐在餐厅门口睡觉?下午我好不容易才将热搜压下来,现在又上去了。你知道这样做会毁了节目,毁了你自己的前途吗?你到底想不想转型了?” 苏言溪一听黎墨这语气,火气瞬间就上来了,回击的话几乎出口,被孟小瑶拉住了,孟小瑶旁听到了电话内容,在苏言溪耳边低声道:“先稳住他,才好调查。”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控制住翻涌的情绪,说道:“我知道了,后面会注意的。”便要挂电话,她知道挂的晚了,就忍不住了,然而黎墨却不想就此罢休。 “等下!”黎墨的音量突然提高,似乎苏言溪退步了,他就准备得寸进尺了,只听他提声道,“如果这次搞砸了,你这辈子都很难再翻身,可如果你翻过去了,往后你的人生将会迈入一个新阶段,孰轻孰重,你自己考虑,不要总想着别人替你将所有事安排好,你自己也要弄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不可能既要清高干净,又要流量名利,既要又要,最终只会全部失去,我说的话可能有点重,但初衷是想点醒你,不要浪费了这个大好机会,这样的机会一辈子也就一两次,明白吗?” 苏言溪的嘴角拧动了一下,她没想到黎墨竟然敢数落她,语气如此高高在上,仿似捏住了她的把柄一样,和前两天道歉时鞠躬九十度的态度天壤之别。苏言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现在还不是和黎墨撕破脸的时候,但也不能惯着他,这种人越惯着越蹬鼻子上脸,她用冷静的语气道:“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反而觉得你没搞清楚你在干什么,不要以为这件事就这样算了,咱们还没完。” 说罢,不待黎墨回应,便挂断了电话。 也许是黎墨的话刺激到了苏言溪,也许是酒醒了,思维回归了,挂断电话后,苏言溪的神情和目光都发生了明显变化,她望着前方的虚空,陷入了沉思。钟程欲开口询问,被孟小瑶用眼色制止。 苏言溪意识到通过酒精麻痹神经,逃避痛苦的方式短期确实有效,但一来伤害身体,二来反而让别人、尤其是让对手看不起,觉得她意志不坚定,想法左右摇摆,容易情绪化,从而可以操控她、数落她、贬低她。 如果任由对方这么做,说不定真会变成那样。 但实际上,那并不是真实的苏言溪,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清楚自己的底线和原则在哪,她骨子里是个坚强,甚至有些固执的人,之前是这样,以后也会是这样。 苏言溪翻出便签,在上面记录着什么,半响后,她抬起头,见钟程和孟小瑶正在看着她,她将散落的头发撩到脑后扎起来,说道:“我们分两步走,第一步,找电脑高手帮忙,查发公众号文章的人,以及查之前发诋毁文章和恶意剪辑视频的人,揪出源头,不管是不是黎墨在操控,我们都要查,查出来之后,就是我们的实证,然后我就去起诉黎墨,让法律惩戒他;第二步,通过监视跟踪黎墨,了解他在现实中的情况,顺着他找出棕色卷发女子的行踪,确定她的身份。” 思维恢复正常之后的苏言溪,很快就理出了事情的关键点,并规划出了行动方案。 “小瑶,这事你还是别参与,我不想让他们影响你的生活。”苏言溪看了一眼孟小瑶,随后望向钟程,“我的身份比较敏感,很容易被发现,由你执行第二步更合适,但你要乔装打扮一下,别被认出来了。” “没问题!”钟程点头答应。 “我不怕。”孟小瑶睁大了眼睛,“让我帮你吧,别又把我甩下了。” 苏言溪坚定地摇头:“这些人就像饿疯了的狗,闻着点血味就会窜上去,就算你什么黑点都没有,他们也能凭空造出来,到时候搞的你有家不能回,有班不能上,有婚不能结,你怎么办?” 孟小瑶撅了一下嘴:“那我就睡野外,当露营了。” 苏言溪还是摇头:“你有董义,有家人,你的房子是买的,不像我是租的,走了也就走了。相信我,小瑶,一旦蹚进这浑水,很难全身而退,我会良心不安的。” 孟小瑶低下头想了想:“那你要接我的电话,让我知道你在哪,在干什么……” 苏言溪轻抚孟小瑶的头发:“放心,会的。我已经想通了,大不了就再查一次,上次我低估了黎墨在整件事中的作用,想着查出真相就行了,现在看来还不行,幕后黑手不揪出来,这事就不会结束,我不想被他们当成木偶耍。” 一股风从外面卷进来,窗帘翻动,钟程赶紧将窗户关上。 豆大的雨滴紧随而至,敲打着窗玻璃,发出噼啪声响。 苏言溪看了一眼时间,已经九点了,她立刻拨打了电脑高手的电话,连拨三次之后,终于被接听。 “又啥事?”电脑高手的语气中透出不耐烦。 “有新需求,等会我就给你转钱,是这样的——”苏言溪知道电脑高手性情不定,赶紧说,“有人在公众号上发了一篇文章诋毁我,我想知道是谁发的。以及之前有几个关于我的热搜,我想知道背后是谁在推。” “就这?”电脑高手语气不屑,“大早上的把我吵醒,就为这点破事?” “现在……是早上吗?”苏言溪轻咳一声,赶紧转移话题,“事情虽小,但酬劳还是一样的。对了,我不知道你看了直播没有,上次那事,我已经查出真相了,多亏你帮忙,才抓住了凶手,也算变相解救了一批被监控偷拍的女孩吧。” “切,关我屁事!”电脑高手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语气听起来有些愉悦,不过很快又变了,急燥地道,“下次先转钱再谈事。现在我没空,明天再说。” 电话挂断了。苏言溪立刻转了五千块给电脑高手,然后将那篇公众号文章和之前的几个热搜,还有黎墨承认写的那两篇文章和那段剪辑视频全部发给了电脑高手。 “等着吧。”苏言溪发完后,看着一脸懵的孟小瑶,解释道,“他就这样,说话虽然不好听,但办事很给力,这次董义算是帮大忙了。” “钱也到位了。”钟程低声补了一句,随后掏出手机,给苏言溪转了一万五千块,说道,“但讲真,这钱花的还是值,要是没有他,调查根本进行不下去。” 苏言溪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之后,他们商量了一番明天跟踪黎墨的行动细节,由苏言溪在公司内提供黎墨的行踪情报,钟程在公司外守着,等黎墨离开公司时,第一时间跟上。 规划妥当,已是晚上十点。 外面风声呼啸,大雨滂沱。 “我回去了,你们早点休息。”钟程起身道。 “等雨停吧,伤口被雨淋湿了不利于恢复。”苏言溪道。 “怕啥!这点小伤,我今晚都是跑过来的。”钟程掀起裤腿,想展示一下伤口的恢复程度,却发现纱布渗血了,他赶紧放下,咧嘴一笑,“皮肉伤,很正常。” 苏言溪弯腰翻起钟程的裤腿,查看一番后,说道:“你得尽快换纱布。” 钟程撤开一步:“真没事,我知道轻重。”说着,就朝门口走去。 苏言溪拽住钟程的胳膊:“你这人怎么不听呢!伤势要真加重了,你明天还怎么监视跟踪?你不为自己的身体考虑,也得为行动考虑啊。” 钟程撇了撇嘴:“你这有纱布?” 苏言溪摇头:“没有,但我可以去买。” 钟程凝眉道:“你去买就不会淋湿了?” “咳咳——”孟小瑶在此时开口,“不用你们去。” 两人扭头望向孟小瑶,孟小瑶举起手机:“我已经下单了,碘伏、棉签、纱布,还买了把伞,五十块跑腿费,我额外加了五十感谢金,应该很快就到。” 果然,不到二十分钟,跑腿小哥就送货上门了。 苏言溪让钟程躺在沙发上,她替钟程换纱布,揭下纱布后,隐约能看出红肿迹象,伤口显然没有钟程自己说的那么好,苏言溪先用碘伏消毒,再小心翼翼缠好纱布,嘱咐钟程:“千万别再跑跳了,要想好得快,就得照顾好它。” 钟程感觉这话有点耳熟,想了一会,才想起正是他之前在宾馆对苏言溪说过的话。 晚上十一点,伴随着一阵隆隆雷声,雨不仅没变小,反而更大了。 孟小瑶突然起身:“董义来接我了,我得走了。” 苏言溪疑声道:“你不是和董义说了今晚在这住吗?” 孟小瑶抿嘴一笑:“他好不容易不加班一次,我不回去不行呀。”看了眼手机,孟小瑶接着道:“他到楼下了,我到家给你发消息。”一边说着,一边快步出门,好像晚一秒董义就走了一样,苏言溪跟出去,想让她路上慢点,孟小瑶已经没影了。 苏言溪返回屋内,发现钟程起身了。 “我也走了。”钟程道,“咦,伞呢?” 孟小瑶将伞拿走了,明明董义都到楼下接了,她为何还要将伞拿走? 苏言溪一下子明白了孟小瑶为什么走得这么急了,这个小丫头,想到哪里去了! “雨停之前你不能走。”苏言溪道。 “要是不停呢?” “那就睡沙发。” “额……”钟程环顾四周,这是一个单身公寓,一张床外加一张沙发,他挠了挠头,“行吧,反正和宾馆差不多。” 苏言溪上了床,面朝里,裹紧了毛毯。 钟程眼见大雨下个不停,一时半会肯定回不去了,便躺在了沙发上。 “关灯了?”过了十几分钟后,钟程问。 “关吧。”苏言溪轻声道。 关灯之后,屋内黑了下去,豆大的雨滴敲打着窗户,发出噼啪声响,闪电疾驰,天空霎时亮若白昼,紧接着雷声炸响,大地都似在嗡嗡颤动。 苏言溪用被子悄悄蒙住了脑袋,她没有告诉钟程,或者说她没有表现出来,她怕打雷。她男友出事前一天,就下了一晚上的雷雨,这让她每次听见雷声就不由记起那晚的情景。后来她经常做恶梦,梦见闪电变成一把利刃,从她的天灵盖刺进去,把她的身体一分为二,一半黑色,一半白色…… 苏言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或者她根本就没睡着,是被某种力量拉进了虚空之境,她感觉有一个东西压在了她身上,逐渐摊开,成为一个人,那人的四肢压在她四肢上,那人的肚子贴在她肚子上,她喘不过气,睁不开眼…… 闪电出现了,红色的闪电,从头顶飞掠而下,直刺她的天灵盖,将她的身体切成两半,一半黑色,一半白色,她看见白色那一半躺在床上,一动不动,黑色那一半从地上爬起,活动脖颈,伸展四肢…… 钟程被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吵醒,他睁开眼,模模糊糊看见有个人影在屋内走动。 ------------ 第二卷 雾 第二十五章 夜半苏醒 钟程起初以为人影是苏言溪,但感觉走路姿势不对,而且这人在屋内猫腰缓步走,像在摸黑找东西。当钟程翻身而起时,响起了一声炸雷,接着闪电掠过,屋内白亮一片,钟程搓了搓眼睛,发现屋内那人没见了。 洗手间内传来轻微声响,钟程缓步走过去,洗手间门虚掩着,里面漆黑一片,隐约可见有个人站在镜子前。钟程轻推了一下门,房门吱呀一声响,人影依然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正在镜子前来回划动。 这时,闪电划过夜空,余光照亮了洗手间。 钟程看见,镜子前的那个人,赫然是苏言溪。 “吓我一跳……”钟程松了一口气,开口道,“你大半夜的不睡觉,在这干啥呢?” 苏言溪没有说话,依然站在镜子前,手上的动作没有停止。 闪电的余光消失了,洗手间内再次漆黑一片。 “言溪?”钟程进入洗手间,顺手按开了灯。 灯光亮起,苏言溪的腰肢略微弯曲,身子前倾,右手抬起,手中抓着一团白布子,正在镜面上画着什么,洗手间内弥漫着一股古怪气味,钟程很快就闻出是碘伏,而苏言溪手中那块布子上就蘸满了碘伏,她正用碘伏在镜子上画画,看不出画的是什么,横七竖八一道道拇指粗细的线纠缠在一起,犹如绷带缠住一个人。 “你在干什么?”钟程提高了音量。 苏言溪还是没回应,手上动作依然没停,速度反而加快了。 “言溪——”钟程突然发现,苏言溪的双眼是闭着的。 “咔嚓!”一声惊雷炸响,吓了钟程一跳,他轻拍了下苏言溪的肩膀,苏言溪没反应,喊苏言溪的名字,还是没反应,不知是被灯光刺激到了,还是被雷声震到了,苏言溪的动作停止了,她慢吞吞转身,贴着钟程的肩膀走了出去。 钟程愣了一下,快步返回客厅,找出手机,将苏言溪从洗手间出来,将蘸满碘伏的纱布扔进垃圾桶,再用纸巾擦干净手,然后爬到床上的整个过程拍了下来。 此时的时间,凌晨三点。 钟程躺在沙发上,辗转多时,直到天快亮了,才迷迷糊糊睡了一觉,再醒来时,发现苏言溪没在了,正疑惑时,房门轻响,苏言溪拎着早餐回来了。 “我买了包子和油条,看你想吃什么。”苏言溪将早餐放下,发现钟程正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她,便问,“怎么了?” “昨晚的事你不记得了?” “什么事?” 钟程掏出手机,直接给苏言溪看录像。 录像看完,苏言溪面色凝重,陷入了沉默。 “我应该是梦游了。”半晌后,苏言溪终于开口,“我之前就有梦游的症状,但已经很久没出现过了,可能和昨晚的雷雨天有关,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我梦游的状态,看起来挺恐怖的。” “梦游?”钟程听说过,但从未在现实中看到过。 “是的,你上次在宾馆看见我睡着之后全身抽搐,那是梦魇,我经常梦魇,但梦游偶尔才有。我之前不是说过,有一次,我醒来发现自己睡在走廊中吗,那是很多年前了。”苏言溪望向洗手间的方向,“我早上洗脸,发现镜子上都是碘伏画的线,还以为是你无聊弄的,竟然是我……怪不得我手上有很浓的碘伏味。” “去看过医生吗?”钟程问。 “当然看了,就是看了才好转了,梦游几乎没有了,梦魇也很少了,但从徐若彤事件爆发后,又出现了……”苏言溪想起最近一个月来的首次梦魇,就是在徐若彤节目播放当晚。 “应该是精神压力太大了。”钟程耸了耸肩,“既然你知道这种情况那就没事了,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 钟程自顾自地拆开早餐吃了起来,苏言溪观察着钟程的表情,轻声道:“你会不会觉得我有点怪?之前是梦魇,现在又是梦游……把你吓坏了吧?” 钟程一边吃,一边摇头:“这怪啥,人在睡着之后干啥都不奇怪。我妹妹还说我睡着之后动作不断呢,说梦话、磨牙、练拳,就差开启另一个人生了。” 苏言溪没再多言,她准备抽时间去看心理医生。 早饭吃完,两人分头行动。 苏言溪来到公司后,刚开完早会,就被前台叫到了旁边。 “有警察找你。”前台神情有些紧张,“在一楼大厅。” 苏言溪来到一楼,两个警察正在等她,她认出就是此前上门找过她的那两个。 “苏女士,有件事向你核实一下。”一名警察亮出证件,说道,“之前我们找过你,问你五月三十一号当晚零点到六点你在哪,你说在家。但我们通过大厅监控发现,当晚凌晨两点,疑似是你离开了家,然后在凌晨四点,你又回到了家。请你确认一下监控中的人是你吗?” 警察用手机播放了一段楼层大厅的监控,一个穿着黑色卫衣,戴着连衣帽的女人匆匆走了出去,接着另一段监控,该女人匆匆回来,前后间隔两个小时。 “是你吗?”警察问。 “是我……”苏言溪咽了口唾沫。 “你当晚出去干什么了?”警察紧盯着苏言溪。 “跑步……”苏言溪抬起头,和警察对视,“我有梦魇的情况,之前心理医生和我说过,一旦出现梦魇,就下床走走,或出去活动,不要躺在床上继续睡,否则会再发生,当晚我出现了梦魇,就出去跑步了。” “有人能证明吗?” “没有。” “跑了两个小时?” “走一会跑一会,中间还休息了一会。”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另一个警察问:“那天我们上门问你的时候,你为什么没说?” 苏言溪下意识地摸着一下左手中指:“当时觉得说了没意义。” 警察严肃地道:“当然有意义。你这算是口供,录假口供是要被追责的。” 苏言溪将双手背在身后:“你们难道怀疑我害死了徐若彤?” 警察瞥了一眼苏言溪的手臂:“我们是在排查你们小区一起连环盗窃案的过程中发现的你,所以才来问一下,具体案件细节不便透露。” 苏言溪悄然后退一步:“还有其他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去上班了。” 警察忽然问:“你穿多大码的鞋子?” 苏言溪愣了一下,随后道:“38码半。” 警察迅速扫了一眼苏言溪的双脚:“暂时没问题了,但后面我们可能还会找你,请你保持电话畅通,另外,你没住之前的地方了吧,你现在住哪?” 苏言溪知道瞒着警察没用,便说出了她当前的住处。 两个警察离开后,苏言溪转身上楼了,她并未发现,斜对面的会客沙发上坐着一个人,一直关注着她和警察的对话,那人穿得西装革履,正是黎墨。 静待片刻,黎墨起身,快步走出了大厅。 ------------ 第二卷 雾 第二十六章 将计就计 苏言溪开始频繁关注网络热搜动向。 之前她都是刻意不看,但其实心里想,一直强忍着,因为看了之后会影响心情。 网络是个放大器,也是个无底洞,情绪一旦陷进去很难拔出来。 苏言溪之前害怕自己陷进去,但现在她发现,不管看不看,该陷进去还是会陷进去,批评和诋毁之声一直存在,不会因为自己不看就消失了,反而刻意不看,更增心中忐忑,因为一直在猜测和想象,根源还是没有接受现实,觉得这个事不该发生在她身上,期望通过抗拒来让其消失,却成了一种更大的消耗。 现在不一样了,她已深刻意识到现实无法改变,期望事情自己变好是天方夜谭,她必须时刻关注网络,并非要去和网友们对线,而是从营销的角度,从舆论导向的角度,来思考这些网络消息背后,有着怎样的目的和意义。 苏言溪发现,网友们对于她在餐厅门口睡觉这一举动十分关注。 有网友说这是苏言溪‘生无可恋’的表现,说她被网暴后,靠着自己的努力查出真相,通过直播的方式讲出之后,舆论大方向确实翻转了,却意外引出了另外的声音,一篇分析她是‘天煞孤星’的文章,直刺她的内心创伤。昨天在餐厅门口,她足足睡了十五分钟,醒来后脚步踉跄,有人闻到她身上有浓重的酒味,怀疑她是醉酒之后失去意识才睡在门口的。那这一次,她该如何回击文章内容,证明自己不是‘天煞孤星’呢?她父母和男友的死到底和她有没有关系呢? 讨论度空前高涨,网友们对于苏言溪后面会采取什么行动感到好奇。 还有一批网友觉得这是节目组故意炒作,有料访谈下期节目即将播出,主打的就是苏言溪本人,她却在播放前几天,醉酒在餐厅门口睡觉,目的绝对不纯。有流言称,苏言溪正在努力向流量主持人迈进,之前在自家平台直播就让她圈粉数万,这次借着热度尚在,赶紧炒作一波,说不定就真起来了。 苏言溪感觉‘故意炒作’这个热搜,应该是黎墨推出去的,因为这个热搜实际上是为苏言溪在餐厅门口睡觉找了个借口,并且还顺势营销了一波节目和平台。 当然,上一个热搜网友们猜测苏言溪会采取什么行动来应对,估计也和黎墨有关,这增加了网友的期待感,让他们像看连续剧一样等待着后续。 几个热搜看下来,苏言溪看出了大体趋势,舆论方向正在努力将网友们的注意力从对她父母和男友的死转移到苏言溪的后续行动上,以及下期节目播放后,嘉宾会不会出事上。也就是将当前的困境,转化为了对未来的好奇和期待上。 这是一种典型的‘转移焦点’的营销策略。 苏言溪感觉自己在不被网络消息影响之后,确实看出了一些道道。 可她该如何利用这些道道,达成她的目的呢? 正思索间,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快步走来,一字唇紧密,面无表情,双眼望着苏言溪的工位,一看就知是来找她的。 “我给你发消息怎么没回?”黎墨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严厉。 苏言溪不由想起昨晚那通电话,电话中的黎墨将她从头到脚数落一通,仿似捏住了她的命门,虽然苏言溪当场回击了,但考虑到后续的调查,言辞比较克制。 看来,苏言溪昨晚的‘刻意退步’,让黎墨觉得他已经占据心理优势了。 苏言溪虽然暂不想和黎墨撕破脸,但也不能让这种趋势漫延下去。 “没空回。”苏言溪语气淡然,“有要紧的事不会直接来找我吗?” 黎墨左右看了眼,说道:“下期节目开播前,我们想再为你开一场专题直播,可以帮你澄清公众号文章的事,以及解释在餐厅门口睡觉的误会。对你有利,对节目也有利。就定在今晚。” 苏言溪看着黎墨:“你说今晚就今晚?” 黎墨眉头轻皱:“你什么意思?” 苏言溪站起身,字句清晰地道:“直播可以,但时间我说了算,什么时候我想好了,会告诉直播部门,由他们通知你,你回去等着就行。” 说罢,擦着黎墨的肩膀,朝另外一侧走去。 黎墨跟在苏言溪身后:“可我们的宣传物料已经准备好了。” 苏言溪头也没回地道:“所以下次先问清楚,别耽误了其他同事的时间。” 黎墨继续跟着:“今晚最合适,趁热打铁,效果最好。” 苏言溪略微扭头:“我要进洗手间了,你要一起吗?” 黎墨愣了一下,停住脚步,苏言溪进入了洗手间。 黎墨在外面等了几秒钟,随后用力扭动了下皮表带,大跨步走了。 苏言溪有自己的计划,她不想在这几天内抛头露面,或者说,除了能帮她洗白的发声之外,她不愿浪费直播出境的机会,好钢要用在刀刃上。 至于黎墨这种人,没必要给好脸色,只要他觉得有利可图,即使你骂他,他也会帮你,反之求着都没用。当然,要谨防他出阴招,在背后使小动作。 苏言溪悄然关注着黎墨,她时不时地去黎墨办公室门口逛一圈,假装打电话或找人交流工作,实际是监视黎墨的一举一动,他什么时候开会,什么时候在办公室,和什么人见面,都被苏言溪记录了下来。 苏言溪发现,黎墨是有一台电脑的,藏在办公桌内部,平时看不到,使用时会将其按出来,桌子中间裂开,电脑屏幕升起。苏言溪是在黎墨与营销经理交流时发现的,那时房门虚掩,苏言溪就靠在门边上,但很快门就关上了。 苏言溪还发现,黎墨经常打电话,打电话时不在办公室,都是去露台休息区,声音很低,神情机警,好像生怕被别人听见。 一天监视下来,苏言溪发觉黎墨的工作是真轻松,一共就开了两个会,一个早会一个晚会,和营销经理谈了几分钟,其余时间都是独自在办公室,办公室门大部分时间开着,他坐在仙人掌后面,看不清他在干什么,但电脑屏幕没升起来,显然不是在办公,桌上没有本子之类的,也不是在撰文写稿。 他这一天,像是混过去的。 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苏言溪觉得未必,黎墨这人,整个就透出一股神秘来。 按照黎墨的性格,他真要在办公室内干什么不好的事,肯定会把门关上,他大部分时间将门开着,反而有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 苏言溪将今天的观察告知了钟程,钟程就在不远处的一家网吧,一边查监控,一边等待苏言溪的消息。他查了一天监控,也没发现疑似钟颖的身影。 下午六点,下班之后,黎墨就离开了办公室。 苏言溪立刻告知钟程,钟程五点半就从网吧出来了,在公司斜对面一家奶茶店坐着,此时的他戴着假发,贴着胡子,脸上贴了两层美白膜,穿着风格偏休闲,如果不刻意去看,很难认出他就是钟程。 六点十分,黎墨驱车从公司离开。 钟程拍下车牌号,上了一辆出租车,让司机跟随在后。 此时是下班高峰期,路上车辆众多,行驶缓慢,钟程和黎墨隔着五辆车的距离,他在另外一条车道上,能清楚地看到黎墨车辆的行进状态。 行驶了大概半小时,黎墨在一家西餐厅前停车,下车后进入餐厅。 钟程紧随其后,进入餐厅前,他没注意餐厅的档次,进入之后,一看装潢环境,便知这里消费肯定不低,里面音乐优雅,服务员面带微笑地朝他喊欢迎光临,他赶紧朝她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生怕引起黎墨的注意。 餐厅内灯光暗红,处处是挡板隔间,隐私做的很到位。 钟程转了一圈没见黎墨,一名服务员过来询问他是找人还是就餐,他随口说了句就餐,服务员带他来到一张桌前,让他点餐,他一看价格,一块牛排就五百多,他点了一杯最便宜的慕尼黑黄啤。 “我等人,先不点菜,OK?”钟程道。 “可以的,先生。”服务员笑着离去。不久后拿来一瓶啤酒放在了桌上。 “洗手间在哪?”钟程问。 “我带您去,先生。”服务员略微弯腰,做出领路的姿势。 “不用……我自己去就行,告诉我在哪。”钟程并不是真要去洗手间。 服务员告知位置后,钟程佯装去洗手间,实际在餐厅内转悠,在拐弯处时,一个没注意,差点和一名女子撞上,他定睛一看,此女子大眼高鼻,身材瘦高,一头棕色卷发十分显眼,不正是监控中那名女子吗? 钟程哑着嗓子说了声抱歉,走远几步后,悄然回头,发现卷发女子打开一扇推拉门进入了里面。钟程问过服务员,才知门后是VIP包间。 钟程赶紧挪位置,换在包间斜对面。不久后,他发现服务员进入包间,拿了两个空杯子出来,他感觉不对劲,声称自己认识包间内的卷发女子,问里面的人还在不在,服务员表示他们不久前已经离开了。 钟程迅速离开餐厅,出大门时,看见卷发女子沿路边走去。他扫视一周,没见黎墨,便决定先跟踪卷发女子。由于在餐厅和卷发女子打过照面,他简单改变了下外貌,戴上帽子和眼镜,将外套翻过来穿,不远不近地跟了上去。 卷发女子沿大路走了一会,进入了一条小路,钟程迅速跟上,见卷发女子拐入了一条巷子,他一路小跑,刚拐入巷子,一只手从墙边探出,捏住了他的后脖颈,接着一个硬邦邦的东西顶在了他的腰间。 “别动。”低沉的声音响在耳边。 钟程不知戳在腰间的东西是什么,不敢轻举妄动,他略微扭头,朝后望去,同时举起双手:“朋友,钱包在右边兜里,你自己拿,我绝对不动。” “你是谁?”低沉的声音问。 钟程试探性地转身,伺机反制。 “叫你别动!”那人低喝一声,手上用力,硬邦邦的东西朝前戳了戳。 钟程扭动脖颈,隐约看见身后人穿着一身休闲衣,戴着一顶棒球帽,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眉眼,但看其鼻子和嘴巴,钟程还是认出,此人就是黎墨。 钟程没想到自己竟然被黎墨反跟踪了,怪不得他们在西餐厅内没就餐就匆匆走了,想必就在那时,黎墨或卷发女子察觉到了不对劲,故意离开,让卷发女子独自走在路上,引跟踪者现身,黎墨黄雀在后,确认有跟踪者之后,再绕至前方巷口。 黎墨将钟程的帽子摘了下来,半转身子,端详着钟程的脸,看了一会之后,忽然伸出手,在钟程的嘴边扯了一下,将他的假胡子扯了下来。 钟程没料到这么快被看穿了,他低头望向腰间,没看清黎墨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但他觉得应该不致命,在黎墨扯下假胡子的瞬间,他腹部往后一缩,双手用力一撩,将黎墨手中的东西打掉在地,竟是一小截木棍。 钟程不想和黎墨纠缠,转身就跑。 “是你。”黎墨站在原地,目光锐利,“钟程。” 钟程没想到被认出来了,他没有停步,继续朝前跑。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黎墨在身后大声问。 钟程头也没回,跑出两百多米后,才给苏言溪打电话。 小腿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喘着大气道:“我被黎墨发现了,他认出了我!” “你没事吧?”苏言溪的声音很冷静。 “我没事……他反跟踪了我,用一根木棍胁迫我,扯下了我的假胡子。”钟程回头扫视一圈,没见黎墨的身影,他放缓脚步道,“这家伙比我们想象中的聪明!” “在被反跟踪之前,你发现什么了吗?”苏言溪问。 “他和那个卷发女子约在一家高档西餐厅吃饭,饭还没吃就走了,故意引我现身。”钟程小腿疼的厉害,坐在了路边的排椅上,“我已经很小心了,但不知怎么还是被发现了。” “不能怪你,是他们太谨慎了,比周兆刚还要谨慎,而且还有一定的反侦察能力,但越这样,越表明他们心中有鬼。” “接下来怎么办?”钟程呲了呲牙,“这一上来,啥都还没做呢,就被识破了。” “将计就计。” “怎么将计就计?” “他们不是很谨慎吗,越谨慎,就越容易发现疑点,我们故意露出破绽,让他们以为发现了疑点。这一次,我们不引鱼上钩,我们当鱼,让他钓我们。” ------------ 第二卷 雾 第二十七章 当面对峙 苏言溪料到事情不会那么顺利,所以得知钟程被发现后,并未慌张。 她灵机一动想出将计就计的策略,但具体如何实施其实并未想好。 相比周兆刚,黎墨更机警,也更聪敏,针对他的跟踪监视,刚一执行就被发现了,且揭穿了钟程的身份,虽然黎墨不知道钟程到底要干什么,但应该能猜到和钟颖的死有关。如果黎墨没做亏心事,那就毫无所惧,任由钟程跟踪也不怕,但如果他心中有鬼,则会加倍提高警惕,防患于未然。 苏言溪想利用黎墨的这种心理,让鱼儿游到他面前,引他出钩。 晚上八点,钟程来到了苏言溪所住的单身公寓。 “没被跟踪吧?”苏言溪开门之后,望向走廊两侧。 “没有,我在附近转了两圈才上来的。”钟程摘下眼镜放进包内。 钟程一瘸一拐地进屋,坐在沙发上之后,苏言溪弯腰掀起钟程的裤腿一看,纱布又渗血了,还没等钟程说话,苏言溪便将他按在沙发上:“躺着别动,我给你换。” 苏言溪小心翼翼帮钟程拆纱布、涂碘伏,弄好之后,她担忧地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你每天这样跑老跑去,伤口只会越来越严重。” 钟程却是一脸无所谓:“这点小伤真没事。你快说说怎么个将计就计法?” 苏言溪在房间内度步,边走边道:“我有个大概的思路,但还没想好具体方案,我想等等电脑高手那边的消息,看能否找到更好的切入点。” “电脑高手还没回话?”钟程问。 苏言溪摇了摇头,距离她打钱过去已经接近一天了,按照电脑高手的效率应该早就有结果了,要么是忘记了,要么还没开始。 “要不打个电话催催?”钟程道。 苏言溪早有此意,看看时间,按照电脑高手的作息,差不多也该起床了,她又等了几分钟,才拨打电脑高手的电话,铃声一直响到最后无人接听,她打第二次,铃声刚响了几下就被挂断,她打第三次,提示关机了。 “这个高手太不守规矩了吧。”钟程有些不满,“钱拿了,就代表答应了,有没有结果好歹说一声啊,关机算怎么回事?” “只能等着了。”苏言溪也焦急,但她知道电脑高手性情不定,没法按正常人的思维去推测,想快想慢,全凭他的心情。 苏言溪伫立窗边,遥望黑沉夜空,弯月如钩,边缘发出红光,像在滴血。 思索许久,苏言溪忽然回头道:“既然黎墨认出了你,那你干脆直接找他对峙。” 苏言溪快步走到沙发前坐下,继续道:“他肯定想不到你会直接找他,这样既能打破他的预期,让他原计划落空,还能将他拉入我们的局。不管他相不相信你的说法,都会引起新的猜疑,我们利用他的猜疑,引他出钩,一旦他将鱼钓上去,就中了我们的计。” 钟程搓着下巴:“直接和他面对面……我说啥?” 苏言溪道:“尽量少说,说的越多,越容易被识破。黎墨并不好忽悠,我们不知道他的底细,也不知道他掌握了多少信息,万一弄巧成拙,反而还被他利用。” 钟程呲了呲牙:“你这样一说,我更没底了,这家伙阴险的很,今天用一根木棍戳在我后腰,我还以为是什么武器呢,都没敢动,他不仅胆子大,还会使诈。” 苏言溪起身道:“所以我们需要一个东西,一个能转移他注意力,让他感到害怕的东西。你只需要将那个东西拿出来,即使一句话不说,也能让他乱了方寸。” 钟程跟着起身:“啥东西这么神奇?” 苏言溪缓步朝窗边走去,喃喃低语:“我还没想好,不过……” 苏言溪想到了什么,忽然转身,没料到钟程就在她身后,一头撞在了钟程胸口上,撞的脑壳疼,她后退一步道:“你离我这么近干什么?” 钟程摊开双手,有些无辜:“我啥也没干啊。” 苏言溪摸着自己的脑袋,不再理他,站在窗边,陷入沉思。 钟程不敢靠太近,生怕再次被撞,他在离苏言溪一米远的地方,看着她的侧脸。苏言溪扎着马尾,几根浅黄碎发散落而下,双眼眯起,目光专注,神态自然中带着一丝忧虑,也许是月光的作用,也许是灯光的反射,让她的脸上仿似蒙上了一层银白纱巾。 当苏言溪扭头的时候,恰好和钟程的目光相撞。 钟程挠了挠头,苏言溪率先开口:“卡片。” “什么卡片?” “钟颖给我的那张硬质卡片,上面有简笔画那个。” “哦……那张卡片怎么了?”钟程的目光落在苏言溪额头上。 “对钟颖来说,卡片必然很重要,和她的死有很大关系,也与暗影有很大关系,既然暗影不是周兆刚,那我们姑且把暗影当成黎墨,或者我们假设黎墨认识暗影,或见过这张卡片,知道卡片代表着什么。”苏言溪的眼睛里闪烁着亮光,“当我们突然将卡片展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你猜他会有什么反应?” “如果他真和暗影有关,肯定一下子就慌了。”钟程的思维也跟着转了起来,“可我是不是要说句什么话,表现出我知道了一些秘密的样子?” “具体说什么,你可以随机应变。”苏言溪道,“重要的是他那一瞬间的反应,即使他再有城府,情绪上也会有波动。当时我们不揭穿他,之后他必然会采取行动,想堵死这个漏洞,一旦他行动,你就是前面的螳螂,我就是黄雀上空的老鹰。” “他这人谨慎的很,跟踪监视怕是容易被发现。” “明天中午,我会找个时间在他车上安装定位器,跟车不跟人。之前我觉得自己身份敏感,容易被认出来,但现在我觉得越是这样,他越想不到我会跟踪他。”苏言溪感觉自己想通了许多,“对付黎墨这种人,就要反其道而行之,他的谨慎不同于周兆刚,他想走在我们前面,那我们就顺着他,让他觉得自己运筹帷幄。” “我明白了。”钟程总结般地道,“对付周兆刚,是我们猜他的意图,引他上钩,对付黎墨,是让黎墨觉得他猜中了我们的意图,引他钓鱼。” “正是如此!”苏言溪点头表示赞同。 那之后,两人商量了一番行动细节,全部敲定时,已是晚上十点。 钟程看了眼时间,问道:“今晚……我还要不要回去?” 苏言溪正在翻看网络消息,随口道:“看你自己,如果你有事就回去,如果没事,留在这更方便,也减少被发现的风险,我不想再换住处了。” 苏言溪忽然想到什么,抬头道:“按照黎墨的性格,他说不定已经在暗中调查你了,或安排人监视你住处了,一旦你回去,有可能被盯上。” 钟程本来都起身了,一听苏言溪这么说,立马坐了下去:“那我还是留在这好了。” 苏言溪没再多言,继续翻看网络消息。 晚上十一点,两人关灯睡觉。 这一晚,钟程睡的很沉,没听到苏言溪梦魇,也没看见苏言溪梦游,第二天起床后,苏言溪第一时间问他有没有发现异常,钟程表示没有。 苏言溪松了口气,她今天的气色看起来还不错。 上班前,苏言溪去买了两个定位器,又去租了一辆黑色别克汽车,停在公司斜对面,还买了一些用于乔装打扮的化妆品和掩饰道具,全部放进包内。 一上午相安无事,黎墨没来找她,她去黎墨办公室外查看过一次,黎墨坐在仙人掌后面,不知在鼓捣什么。中午时,苏言溪看见黎墨和营销经理一起去餐厅吃饭了,她立刻下到负一楼,找到黎墨的白色奔驰,用身体挡住墙角的摄像头,背对车身,蹲下身子,将拇指大小的微型定位器黏在了底座上,然后迅速上楼,启动定位显示器,确认红点的位置无误之后,随即通知了钟程。 下午五点半,临下班之前,钟程来了。 钟程从苏言溪那拿到了黎墨的手机号,直接给他打电话。 “谁?”黎墨低沉的声音传来。 “是我,钟程。”钟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充满气势。 “呵。”黎墨轻笑了一声,那反应就像知道钟程会联系他一样。 钟程见黎墨只干笑不说话,有些意外,事先想好的话术也没用上,索性直接开门见山:“你昨天不是问我为什么跟踪你吗,我今天专程来告诉你了。” “然后呢?”黎墨语气轻描淡写,仿似不想知道一样。 “然后——”钟程深吸一口气,控制住有些急躁的情绪,放缓语速道,“我手里有一样东西,你应该想看看,如果你不想看也没关系,我走就是了。” “你在哪?” “就在你公司楼下。” “你去公司对面的咖啡厅,我下班后过去找你。”黎墨语气轻松,“咖啡随便点,我请客。” 这一通电话打完,钟程完全猜不透黎墨是怎么想的,他衣领内侧装着窃.听器,因为担心被看出来,所以没戴耳麦,也就是说,苏言溪能听见他的声音,但他听不见苏言溪的,而为了保险起见,从此刻开始,他和苏言溪暂不用手机联系。 接下来,钟程只能靠自己了。 六点十五分,黎墨到了,一身西装革履,背头梳得一丝不苟,走路不快不慢,,一字唇紧密,双眼盯着钟程所在的方向,整个人透出一股自信冷静的气质。 “你和昨天不一样了。”黎墨坐下之后道,“我更喜欢你昨天的模样。” 钟程听出黎墨在嘲讽他,这一句话就差点让钟程冒火,但他忍住了,他一只手放在桌下,捏着大腿上的肉,用疼痛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要控制住情绪。 “别说废话了。”钟程决定抛弃想好的话术,简单粗暴地来,连开场白都省了,直接掏出一个透明塑料袋,拍在桌上,“这东西你认识吧?” 黎墨身子前倾,好奇地朝塑料袋望去。 钟程的双眼就像长在黎墨脸上一样,死死盯着他的表情变化。 黎墨双眼微微眯起:“这是什么东西?” 钟程将小塑料袋撕开,把里面的硬质卡片放在桌上,用食指按住一个边角,往前推了推。 黎墨的眉角突然跳动了一下,接着抬起右手,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脸颊,他的瞳孔很明显地放大,但很快紧缩起来。 这些细微表情,全被钟程一一记下。 钟程一边紧盯黎墨的脸,一边将卡片翻了过来。 卡片背面,有一串手写的座机号码。 “这个号码,熟悉吧?”钟程一字一句地道,“是德瑞酒店的电话。” 黎墨的身子忽然后仰,像要避开什么,在这一瞬间,钟程能明显感觉到黎墨的情绪出现了变化,他的身体绷紧了,眉头也凝了起来。 但很快,黎墨深吸一口气,身体放松,嘴角缓缓露出一抹笑容。 黎墨很少笑,有时心中越紧张,越需要用笑容来掩饰。 “酒店的小卡片?”黎墨笑着道,“这东西我不需要,你应该很需要。” “这是我在钟颖住处找到的。”钟程紧盯黎墨的双眼,“这串号码是她写上去的。” “然后呢?”黎墨背靠椅子,环抱双臂,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钟程。 “哼!”钟程原本不知道该怎么应对黎墨的,现在忽然有了底气,他提高音量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做的那些事,早晚会人尽皆知,咱们走着瞧。” 说罢,不待黎墨回应,起身走了出去。在原计划中,他是要让黎墨先走的,但他忽然改了主意,觉得这样一走了之,显得更有气势,像还有其他底牌一样,让黎墨琢磨不透,这也正应了苏言溪的策略主旨,反其道而行之。 “咖啡钱我已经付了。”钟程走到一半,忽然回头,黎墨正盯着他。 黎墨的嘴角动了一下,似要开口,但最终没说出话。 钟程大跨步走了出去,他觉得在刚才的对话中,他在气势上是没输的。 出门之后,依计划行事,他坐车径直去了妹妹在南山小区的住处。 今天,是物业通知搬家的最后一天,已经延期了五天。 咖啡厅内,黎墨点了一杯咖啡,慢悠悠地喝着。 一杯咖啡喝完,他掏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有一条小虫子。”黎墨语气沉着,隔着咖啡厅玻璃墙,望了一眼公司大楼,“不,也许是两条。” ------------ 第二卷 雾 第二十八章 黄雀之上 公司内,苏言溪通过窃.听器,听到了钟程和黎墨的全部对话过程。 当钟程离开咖啡厅后,苏言溪来到楼上,斜靠走廊窗边,用纸张挡住脸,通过望远镜观察着咖啡厅,从这个角度,隐约能看见咖啡厅内的黎墨正在喝咖啡。 苏言溪本以为钟程离开后,黎墨会乱了方寸,至少表现出慌张的样子,然而并没有,这家伙坐在位子上,花了十分钟的时间,不紧不慢地喝完了一杯咖啡,然后,他打了一个电话,在打电话的时候,他忽然扭头,望向公司楼上,苏言溪赶紧躲起来,虽然她知道从楼下的角度几乎不可能看到她,但不知为何,心里有些发虚。 随后,黎墨离开了咖啡厅。 苏言溪看见黎墨进入了公司大楼,她迅速回到工位上坐好。 十分钟后,苏言溪佯装上洗手间,经过黎墨的办公室前,看见黎墨在仙人掌后面坐着,只能模糊看见一个西装身影,看不见手和脸。 既然黎墨按兵不动,那苏言溪也不动。 一直到晚上八点半,黎墨还是没动静。 苏言溪通过翻看记事本,找到了被徐若彤替换掉的那个嘉宾资料,记录下其联系方式,留作备用。她又通过公司内网查看徐若彤的申请记录,发现徐若彤所属经纪公司为泥梨文化传媒,经纪人名叫沈雅美。 晚上十点,公司内的人基本都走光了,黎墨还是没动静。 苏言溪琢磨不透黎墨是怎么想的,但她隐隐有种感觉,黎墨或许猜到了什么。 既如此,苏言溪也没必要留在这了,反而更增黎墨的怀疑。 她临时决定改变计划,对付黎墨,要随时随地,出其不意。 十点十分,苏言溪离开了公司,她没开车,打车离开的。 她一直关注着车后方,没见有人跟踪她,定位显示器上的红点一动未动,但她有种直觉,黎墨正在监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苏言溪原本想做黄雀上方的老鹰,但黎墨根本不给机会,他以不变应万变,从一开始,或许就猜到了他们的计策,他看似在加班,实则是在监视苏言溪。 苏言溪这两天经常去黎墨办公室外转悠,以黎墨的机警难道毫无察觉? 苏言溪在车上思索良久,决定顺势而为。 计划还是原来的计划,但身份要调整一下,不再做空中老鹰,改做笼中白鼠。 苏言溪在车上简单装扮一番,中途换了辆车,在距离南山小区一百米处的路口下车,在附近绕了半圈,装作很谨慎的样子,来到南山小区门口后,打电话给钟程。此时的钟程正在收拾妹妹的物品,得知苏言溪已到南山小区后,有些惊讶。 “下来接我吧。”苏言溪只说了这一句。无论黎墨是否在周围,是否能听见她说话,她都要当做黎墨知晓一切来应对,唯有先让自己相信,才能让黎墨相信。 钟程接苏言溪上楼的过程中,苏言溪在电梯里给了他一张便签,上面写着一行字:黎墨说不定在监视我们,我们顺势而为,计划不变,但身份变。 钟程没完全理解,但大致意思懂了,他朝着苏言溪默默点头,两人走出电梯,进入妹妹住处后,钟程忍不住问了一句,苏言溪没有正面回答,她想到这里曾被周兆刚安了许多摄像头,看似是住处,实则堪比广场,毫无隐私可言,她朝着钟程使眼色,借着去洗手间的机会,又写了一张便签给钟程:随时随地保持演戏状态,必须要让黎墨相信我们的计划已被他知道,但我们不知道他知道。 钟程读了两遍,挠了挠头,将便签揣进了兜中。 钟程将屋内大部分东西打包好,准备明天叫搬家公司。 “黎墨还没动静吗?”钟程问,此时已是晚上十一点。 “我本以为他今晚会有所行动,所以在公司守着,但他一直在加班,公司没剩几个人了,我怕被他怀疑,就先走了。”苏言溪掏出定位显示器,上面的红点依然在公司,“他上下班都开车,车没动,要么是有人来接他,要么他还在公司。” “你说他会不会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钟程感觉掌握了一些对话技巧了。 “有可能。”苏言溪点了点头,也许是觉得话题展开了容易出漏洞,转而道,“不管怎样,他总会开车,我们只要紧盯他的车,就能知道他去了哪,见了谁。” “我们假设他已经知道了我们的计划,他会不会一直不开车?”钟程道。 钟程的思路跑的太前了,苏言溪陷入了思索。 “我觉得他应该没那么聪明。”苏言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钟程,“如果他什么都知道,那此刻我们的对话他说不定也知道。” 钟程眨了下眼睛,原地踱步起来。 “那还怎么搞?直接缴械投降吧。”钟程笑了笑,既是开玩笑,也是借坡下驴,“他再厉害,也不可能窃.听到我们的对话,我们身上又没窃.听器。” 两人趁机检查一番,身上确实没有窃.听装置,但他们没检查屋内角落。 “他不可能一直呆在公司,肯定要走的,我现在就去公司外守着。”苏言溪道,“一旦他行动,我就跟上他。” “我呢?”钟程问。原计划中,他是螳螂,但现在似乎没有当螳螂的必要了。 “等会我先走,确认他还在公司之后,你再乔装打扮,和我汇合。”苏言溪轻点了两下鼻翼,“你在公司外守着,我在公司内看着,我们里应外合。” “好。”钟程点了点头,和苏言溪对视着,表示已领略她的真实意图。 两人的对话既是演戏,也是头脑风暴,对话结束,计划也成型了。 苏言溪离开了南山小区,路上的时候,她给孟小瑶发消息,让孟小瑶帮她买几样东西,并将东西放到她公司斜对面一辆黑色别克汽车底下。 晚上十一点半,苏言溪到达公司后,发现黎墨还在。 她进入黎墨办公室,敲了敲开着的门,黎墨的头从仙人掌后面露出来。 “你怎么还没下班?”苏言溪问。 “你不是也没下班。”黎墨语气淡然。 “忙什么呢?”苏言溪走到桌侧,望向黎墨的办公桌,桌上什么都没有,连一页纸一支笔都没有,干净的就像墙壁一样,黎墨的手里也空空的,没在看手机,他坐在椅子上,将两只手交叠在胸前,神态自然而轻松。 “思考。”黎墨用手指点了下太阳穴,“做任何事之前,都要先想好。” “未必。”苏言溪双手插兜,“有时先动起来,才能有好的思路。” 苏言溪返回工位的路上,给钟程发了一个‘月亮’的表情。 苏言溪的办公区虽然和黎墨在同一层,但相隔较远,她坐在工位上的时候,是看不见也听不到黎墨的动静的,她每隔两分钟关注一次定位显示器,在接近十二点的时候,红点终于移动了,她立刻给钟程发了一个‘礼花’的表情。 此时的钟程已经在那辆黑色别克汽车上了,紧盯着公司楼前的主干道,不久后,黎墨的白色奔驰车驶了出来,他故意拉开一段距离,保持在一百米左右,虽然看不见黎墨的车,但黎墨也发现不了他。 苏言溪一边下楼,一边给钟程打电话,告诉他黎墨实时的位置。 二十分钟后,苏言溪和钟程汇合,钟程开车,苏言溪坐副驾驶,两人一起跟踪。 零点半的时候,黎墨在一家茶园前停车,钟程通过望远镜清楚地看见黎墨下了车,走进了茶园,他立刻驱车前行,在茶园对面找了个空位停车。 “他大晚上的来喝茶?”钟程疑声道。 “可能是来见人的。”苏言溪的声音传来,她似是弯着腰,钟程轻拍了一下座椅,她的腰才缓缓直起,车内没开灯,看不见两人的脸。 钟程将车挺稳后,似是压到了个什么东西,传来‘哒’地一声轻响。 这个停车位置刚好,在黎墨车的斜后方,直线距离二十米左右,不至于太近被发现,也不至于太远观测不到,前后都停着车,具有较好的隐蔽性。 “我要不要进茶园看看?”钟程道。 “先等等。”苏言溪的声音传来,她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别忘了上次你就是跟太紧被发现了,这次说不定也是障眼法。” 沉默片刻,钟程像是故意找话一样:“你说他会不会猜到那张卡片是我虚张声势的了?” 苏言溪声音平静:“不一定,他大晚上地跑到这,肯定不是简单地喝茶见人,有可能就是处理卡片的事。对了,德瑞酒店的监控,你之前去查,酒店不让,后来怎么样了?” 钟程想了一会才道:“我准备让朋友帮忙,看能不能调取更多监控。” 苏言溪迅速接话:“监控很重要,多往前查几天,顺便查查徐若彤死亡前几天的,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 两人一边交流着,钟程一边盯着黎墨的车。 不知不觉间,半个小时过去了。 “还要不要继续盯?”钟程问。 “当然要,他在里面待的越久,越表明事情不简单。”苏言溪语气肯定。 然而,此刻的黎墨却并不在茶园内。 黎墨是该茶园的老客户,进入茶园后,他买了点现茶,随即从后门出去了,后门路边停着一辆白色SUV,他上了这辆SUV,车内有一名棕色卷发女子,高鼻大眼,正是监控中那个。卷发女子开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屏幕上有一个监控画面,摄像头就在钟程前面那辆车的后备箱插孔里,虽然车窗贴膜,但前挡风玻璃不会贴膜,红外线摄像头能通过钟程车的前挡风玻璃,看到车内的大概情况。 黎墨上车后,卷发女子将一个耳塞递给黎墨,耳塞里传来轻微人声,声音被软件处理之后,有些失真,但依稀能辨出字眼,正是钟程和苏言溪在车内的对话。 钟程和苏言溪的一举一动,都被他们监听监视了。 黎墨是故意半夜来茶园的,在他来茶园之前,卷发女子将自己的两辆车,向朋友借的两辆车,开到了茶园,就停在斜对面的路边,故意留出一个空位,也就是钟程停车的地方,在空位靠前的区域,放了一个黑色小盒子,当钟程的车停稳后,卷发女子启动黑盒子,盒子内有一个简易弹簧,窃.听装置压在弹簧上,具有磁铁吸附性,被弹出后,会吸附在车底,靠近车头的位置。 一切,都是他们设计好的,他们预判到了苏言溪和钟程的所有行为。 窃.听声音虽小,但经过软件处理放大后,能听出大概内容。 监控画面虽模糊,但由于距离较近,能通过影像辨出形体特征。 他们之所以这么做,一是想确认苏言溪和钟程是否真对他们有所行动;二是想知道苏言溪和钟程到底知道些什么;三是想查漏补缺,防患于未然。 钟程的那张卡片,还是起到了一定作用。 “果然是想诈我。”黎墨戴上耳麦听了一会之后道。 “我就说了,是你多疑了。”卷发女子道,“那事本就和你无关。不过,德瑞酒店的监控,倒是可以去处理一下,不要放过任何细节,以后我们尽量不去德瑞了。” “我没想到他俩这么能查。”黎墨看着监控画面,钟程时不时地晃动脑袋,苏言溪大部分时候稳坐在位置上,他冷笑一声道,“但想跟我斗,还差得远。” “难道不是因为有我?”卷发女子瞥了一眼黎墨。 “那是当然。要没有你,哪有我呀。”黎墨罕见地语气放软,在女子脸颊上亲吻了一口,女子面带笑容,似是很享受。 卷发女子之前画着浓妆,看不出皮肤状态如何,此刻在车内,淡妆之下,能看出皮肤略松弛,眼角已有零星皱纹,年龄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比钟程大不少。 “咱们走了,让他俩自己在这玩吧。”卷发女子道,“后续你想怎么处理他们?” “将他们调查的路掐死即可。”黎墨道,“钟程就是一无脑莽夫,一截木棍就能制伏,不足为虑。苏言溪嘛,目前留着还有用,小小教训一下,让她认清现实就好,她现在左右摇摆,简直就是浪费资源。” 卷发女子轻笑一声,启动了汽车。 “咱们去哪?”黎墨盯着监控,那两人还在车内交谈。 “去个好地方。”卷发女子的一只手在黎墨肩膀上摸了一把。 凌晨一点,他们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要了一间情趣套房。 第二天一早,卷发女子就离开了酒店,她要送女儿上学。 卷发女子前脚刚离开,黎墨就从床上起来了,他匆匆穿衣,看了一眼电脑监控,画面中能看见苏言溪和钟程还在车内,他提上电脑,离开酒店,打车来到光明小区,下车后,站在路边惬意地抽烟。 没多久,一名长发微胖女子从小区走了出来,正是徐若彤的经纪人沈雅美,两人在路边拥抱片刻,随后,沈雅美打开她的车,和黎墨一起钻了进去。 七点半,沈雅美的车停在德瑞酒店门口,黎墨和沈雅美并肩进入酒店。 两人直接上了楼,大约半小时后,只有黎墨一人下来,他一边系领带,一边走入大厅,来到酒店前台,和大堂经理交流了一会,似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愣了一下,随后睁大眼睛:“你说钟颖的哥哥已经来查过监控了?” “对,登记了身份的,辖区派出所民警说他是合理需求,亲自和我交代过,让我配合他查监控,他一共来过两次,一次在这查了七八个小时,另一次只有半小时。”大堂经理双臂抱胸,“但查归查,监控是没外泄的,我看他也没查到什么。先生,你刚才说让我提防什么?” “没什么。”黎墨眉头紧皱,快步走到休息区,打开笔记本电脑,切出监控画面,画面中钟程和苏言溪依然在车内,他戴上耳塞,听了一会,钟程和苏言溪断断续续地交流着,但没什么实质内容,还是昨晚那些话,而且,钟程的声音清晰度明显要比苏言溪高,难道仅仅是因为音量的缘故? 黎墨紧盯监控画面,昨晚只能看到大概轮廓,白天清楚许多,能看到钟程坐在驾驶座上,身子偶尔晃动,由于光线反射,看不清五官神情,但能辨出就是钟程无疑,而苏言溪却坐在位置上一动不动,似乎从昨晚就一直是这个姿势,而且她的脸明显偏瘦偏小,身体骨架也过于纤细——不像是她。 黎墨忽地站起,以极快的速度环顾四周,他看见酒店门口的柱子旁,有一个戴着帽子和眼镜的青年男子,男子正在望向他所在的方向,黎墨和其对视了一眼,那人迅速转身,离开了酒店。 黎墨抱着电脑追出去,那人已经没影了。 德瑞酒店右侧的小径上,一名五官秀气的青年男子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摘下了帽子和眼镜,他斜穿小径,到路边打了一辆出租车,上车之后,他撕下了嘴上的胡渣,扯下了缠着的头套,脱下了外衣,露出了真面目。 他不是别人,赫然是苏言溪。 茶园斜对面的别克车内,钟程确实在里面,但副驾驶座上,并非苏言溪,而是一个充气娃娃,这个充气娃娃是孟小瑶昨晚去成人店买的,买来之后放在车底,钟程上车前,将其带了上去。苏言溪昨晚确实和钟程汇合了,但她压根没上车,而是借着车体的掩护,弯腰藏在了路灯后,接着打车跟在了钟程后方。 黎墨下车进入茶园之后,苏言溪以最快的速度绕茶园转了一圈,发现茶园后方有一条小路,钟程在茶园正面守着,苏言溪去了后方,不久后,她用望远镜看见黎墨从小路出来了,上了一辆白色SUV,正是卷发女子那辆车。 苏言溪和钟程并不知道黎墨的计划,他们不知道有摄像头监视着他们,也不知道那个空车位是黎墨故意留出来的,更不知道停车后‘哒’地那一声响是一个弹簧将窃.听器弹入了车底,但他们从一开始,就假设黎墨知道了一切。 苏言溪和钟程的后续行动,全都建立在这个基础之上。 黎墨确实抛钩钓鱼了,也将鱼钓上去了,但鱼肚子里被苏言溪和钟程提前下了毒。 黎墨和卷发女子以为掌控了一切,麻痹大意之后,根本没注意到跟踪在后的苏言溪,就这样,苏言溪成功跟踪了黎墨,掌握了重要情报。 她不仅知道了黎墨和卷发女子以及沈雅美的特殊关系,更是通过在卷发女子车底安装定位器的方式,得知了卷发女子公司所在地,同时也知道了沈雅美的住处,可谓一石三鸟。 “收工。”苏言溪给钟程打电话,语气兴奋。 “得嘞!”钟程启动汽车,离开茶园后,将粘在充气娃娃脖颈上的对讲装置拆下,把娃娃扔到了后座。 ------------ 第二卷 雾 第二十九章 明牌博弈 监控画面中的钟程驱车离开了。 黎墨站在德瑞酒店门口,抽了两支烟。 他很快就判断出了局势,脸上没有丝毫慌张,反而露出一抹阴沉的微笑。 他做出了两个假设,第一,如果苏言溪和钟程预判到了他的预判,并顺势而为,钟程留在车内当幌子,苏言溪绕到茶园后方,跟踪监视了他,看到了他昨晚和今早的所有行为,他们后续会怎么做?第二,如果苏言溪和钟程依然被蒙在鼓里,监控确实查了,但什么都没查到,刚才看到的青年男子不是苏言溪假扮的,副驾驶座上人就是苏言溪,一切都是他多疑了,这种情况下,他们后续会怎么做? 黎墨做出推演,如果是第一种,他们会将部分注意力转移到潘晴和沈雅美身上,可能会主动联系她们,以求破局;如果是第二种,他们会继续择机监视他。 黎墨决定针对第一种推演,提前制定应对策略。 沈雅美倒还好,稍微有点麻烦的是潘晴,但他相信可以安抚潘晴,大不了就将‘那件事’往前提,他知道潘晴的软肋在哪,一个有软肋的人,做事会留好退路。 当然,最好的防守是进攻。 黎墨手里握着苏言溪的致命弱点,毫不夸张地说,苏言溪的命运就捏在他手里,可他暂不准备出招,毕竟苏言溪还有用,有料访谈现在是重点节目,短期吸流量的能力十分强大,没必要和利益过不去。但如果她敢更进一步,或以此作为要挟,逼得大家难受,他绝不会心慈手软,他会让苏言溪知道,究竟是谁说了算。 黎墨考虑的,是全局。 他已经被诈过一次,不可能再上第二次当。 这件事,远远没到慌张的时候,只是一向追求完美的他有些反应过度而已。 “就算让你们放开查,又能查到什么呢?”黎墨轻哼一声,将烟头扔在地上,用皮鞋来回碾压着,“我没有低估你们,反而高看你们了。” 另外一边,黎墨和苏言溪汇合,两人在车上一路无话,将车还给租赁公司后,租赁公司在检查车体的时候,发现了车底的窃.听器,他们早有预料,并未惊讶。 还了车,又重新租了一辆,上车后,两人才开始交流。 “这个黎墨,脚踏两条船啊——”钟程率先开口,但随即想到什么,低声问,“现在能用正常方式交流了吗?” “当然。”苏言溪点头道,“其实在你妹妹住处的时候,我们的对话黎墨就不知道,但正是由于我们用那种模式对话,用那种思维思考,才完善了后续的计划。” “这计策,也就你想得出来,我是真的服气。”钟程瞥了一眼后座的充气娃娃,“昨晚我对着她说了一宿,可把我憋坏了。” 苏言溪抿嘴一笑,并未接话。 “说回黎墨——”钟程轻咳一声,“他精力也是真旺盛,和卷发女子折腾一晚上,一早又去找徐若彤经纪人,饭都没吃,直接就去酒店开房了……” “具体情况很难说。”苏言溪客观地道,“我昨晚只看见他和卷发女子去酒店开房,并不知道他们在房内干什么,今早看见卷发女子先一步走,他后一步走,他去了光明小区,和沈雅美在小区门口拥抱了一下,接着就去了德瑞酒店,但他们具体去酒店干什么,不知道。后来我也没见沈雅美出来,只有黎墨一个人到酒店前台,应该是问监控的事。” 略微停顿,苏言溪继续道:“不过,黎墨去见沈雅美肯定是瞒着卷发女子的,他们三人的关系必然很特殊,这是我们这次行动中掌握的最重要信息。” “这次行动还印证了一件事——”钟程提声道,“他们确实心中有鬼。” “没错。他们的监听行为,证明那张卡片让黎墨感到了威胁,徐若彤、钟颖的死与黎墨脱不了干系,卷发女子应该也是一份子。”苏言溪拿出便签,在上面记录着,“可实际上,我们昨晚并没有发现实质性内容,一切都是推测,既没实证,也没有指向性很明确的线索,主要是关乎他们三人关系的。” “我们要不要把他们的关系捅破,将局搅乱?”钟程道。 苏言溪思索片刻,摇了摇头。 “我今早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如果捅破了,或我们主动联系了卷发女子,告知了她黎墨的行为,对整件事有什么影响,对黎墨有什么影响?”苏言溪分析道,“首先,他们三人到底是什么关系,我们并不能确定,这就给黎墨留下了解释的空间;其次,黎墨很可能留有后手,一旦我们那样做了,也许会被误导,走入调查死胡同;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黎墨知不知道我们掌握了这条信息,从今早他查监控时慌张的状态来看,我觉得他应该猜到了,在他猜到的前提下,他会怎么做,或者说,他会如何弥补昨晚的过错?” 钟程双眼盯着道路,也许是一晚没睡的缘故,思维有些凝滞。 “你说,在我们不知道一把剑能否杀人之前,是将剑砍下去试,还是将剑悬在对方头顶上,看对方的反应来判断?”苏言溪望向钟程。 “我觉得吧……”钟程挠了挠头,“将剑悬在脖子上,更让人害怕,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砍下来。” “对,一件悬而未决的事,比正面冲突,更能让人寝食难安。”苏言溪点头道,“所以,当前的局面,我们需要放缓节奏,消磨他的耐心,让他自乱阵脚。对付他,要时刻谨记,他能先我们一步,甚至是两步。” “那……“钟程踩下油门,驶过红绿灯,“接下来咋办?” “我们假设他已经知道了一切,从今天开始,大家就进入了一种明牌博弈的状态,彼此不戳破,以试探为主,谁先在原有局面上变,谁就会陷入被动。所以,针对黎墨本身,我们暂时按兵不动,但我们需要在另外的调查方向上取得突破。也就是用当前的局面拖住他,把主要精力转移到别的地方。” “什么地方?”钟程感觉脑子成了一团浆糊。 “第一,继续排查德瑞酒店的监控,从黎墨的反应来看,监控内也许隐藏着重要线索,要不然他没必要第一时间去处理监控的事;第二,卷发女子的身份,她是一个关键人物,昨晚黎墨一直在公司,是谁设计的监听计划,肯定是卷发女子,从我昨晚的跟踪来看,黎墨和卷发女子的相处模式,与沈雅美不一样,而在公司会议上,黎墨对卷发女子的态度很恭敬,综合判断,我觉得卷发女子可能和黎墨在工作上有强交集,甚至可能是黎墨的‘师傅’之类的,我们可以通过她的车牌号、公司地址、家庭地址等信息,查出她的底细,但不着急,今天对卷发女子的调查先不进行,以防被黎墨牵着鼻子走,先以观察为主。” “我听明白了。”钟程化繁为简,“我今天的任务就是查监控呗。” “是的。”苏言溪笑了笑,似是这一番思考,耗尽了她最后的能量,她长吁一口气,闭上双眼,疲累犹如潮水一般袭来,一夜没睡的她再也忍不住,几分钟之后,便传来轻微的鼾声,几根碎发从耳边滑落,伴随着呼吸上下荡漾。 钟程放缓车速,摇上车窗,打开了空调。 当苏言溪再睁开眼的时候,已是九点过五分,车停在她公司斜对面。 “我睡着了?”苏言溪搓了搓眼睛。 “累坏了吧。”钟程笑了笑,将早餐袋递给苏言溪,“给你买的早餐。” 苏言溪接过早餐袋,发现里面是新鲜牛奶和热面包片。 “谢谢。”苏言溪的记忆深处有一副相似的画面涌了出来。 “谢啥!”钟程拍了拍座椅,“快去上班吧。” 苏言溪下车后,钟程随即离开,苏言溪不紧不慢地进入公司,虽然迟到了十分钟,但老邓一句责怪的话没说,反而对苏言溪表达了关怀,问她休息的怎么样。 “还行。”苏言溪一边吃面包,一边道。苏言溪之前很注意形象,从不在工位上吃东西,今天却一反常态,坐下之后就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老邓默默看着苏言溪吃面包,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 “有话就说。”苏言溪放下面包,望着老邓。 “审核没啥问题,节目明晚会如期播出……”老邓压低声音,“但不知为何,从昨天开始,我心里就一直不踏实,你说这次嘉宾不会再出啥事吧?” “什么意思?”苏言溪喝了口牛奶。 “如果再出事……这节目真不一定保得住了,虽说嘉宾的死和节目没关,但一连死三嘉宾,谁也顶不住啊。”老邓轻抚胸口,“更何况现在辛馨天天直播宣传她什么时候会死,我让她低调点,她就是不听。” “有流量了,你反而不安了?”苏言溪感到有些可笑,“你放心吧,这次辛馨不会出事的,就算她想死,有人也不会让她死。” “谁?”老邓左右看了眼,神情紧张。 “总之不是我。”苏言溪喝光最后一口牛奶,“我又不是杀人犯。” 这句话一说,苏言溪才反应过来,敢情老邓这是在给她‘通气’呢,老邓担心的人其实就是苏言溪,害怕苏言溪‘天煞孤星’的体质,又将辛馨克死,所以提前探探苏言溪的口风,顺便打下招呼,让她知道轻重,收敛下‘能力’。 “老邓啊。”苏言溪擦着嘴道,“你要真信这一套,敢离我这么近?” 老邓咧嘴一笑,摇着头道:“我们不一样,我们是负负得正,靠的越近,运气越好。说实话,要是没有你的突然降临,我已经被裁了。” 这事苏言溪早已听说,已经算是公司内半公开的秘密。 “别的我就不多说了,总之希望咱们合作愉快。”老邓瞥了一眼苏言溪身后,将头往前凑了凑,低声道,“在我的能力范围之内,我会尽量帮你争取好处的。你是樊总的人,我现在也是了。” 苏言溪没理解最后这句话的意思,她推测可能是老邓最近向樊总表过忠心之类的。 老邓离开后,苏言溪才看见黎墨在站她身后,显然老邓是看见黎墨来了才走的。 黎墨一身西装革履,背头锃亮,一字唇紧抿,居高临下地看着苏言溪。 “节目明天就播出了。”黎墨的语气比昨天客气了一些,“今晚是一个比较好的直播机会,到时候我们会请个一线明星和你连麦,能够大幅提高曝光度。” “我考虑一下吧。”苏言溪淡淡地道。 “樊总也希望你能把握这次机会。” “樊总在出差,可没空管这种小事。”苏言溪一听就知道黎墨想拿樊总来压她。 “他昨天就回来了,你不知道?” “他是我领导,他回来了难道还要向我汇报?” “那倒是。”黎墨双手交叉在小腹前,“不管怎样,这件事对你、对节目、对平台都有好处,我已经和你沟通过两次了,你如果还不答应,我只能走审批流程了。你是公司的员工,要服从公司的安排。” “职位内的工作安排,我自然会完成。但直播,连加班都算不上吧,算跨岗了。你让一个会计在非工作时间内当保安,那叫强制剥削,你是懂营销,可你懂法吗?” “在你需要我们的时候,你就发声直播。我们需要你的时候,你就推三阻四。”黎墨语气严肃,“你想过以后吗?如果以后再遇到这种事,谁还会帮你?” “我从没指望别人帮我,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苏言溪沉声道,“更何况,有些看似帮我的人,实际正是他们把我推下的泥潭。” 黎墨直直地盯着苏言溪。 “还有事吗?”苏言溪注意到黎墨的手指紧按着皮表带。 “你的气色有点差。”黎墨换了一种轻松的语气,“昨晚睡的不好吗?” “你的眼睛里有很多血丝。”苏言溪和黎墨对视着,“是不是疲劳过度了?” 黎墨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注意休息,想通了就找我。” 黎墨离开后,苏言溪回想刚才的对话,总感觉黎墨话里有话,甚至像是某种威胁。从最后两句对话中,苏言溪听出黎墨应该是知道了昨晚的事,故意试探了她一下,她也没有掩饰,用同样的方式,给予了回应。 接下来,双方正式进入明牌博弈状态了,黎墨会如何出招呢? 正思索间,快递员打来电话,说有一封她的挂号信。 苏言溪下楼拿信,发现寄信人竟是她自己,寄信地址是她家。 她暗觉不对,立刻将信拆开,发现里面有三张照片。 三张照片在同一个场景,有四个人围坐在桌前,桌子中间有一份文件,这四个人都是苏言溪见过或认识的人,分别是:沈雅美、卷发女子、黎墨、樊道明。 三张照片中,除了四人的动作略有不同之外,其余全部一样,显然是连拍。 照片边角有拍摄时间,赫然是徐若彤录制节目前两天。而在徐若彤录制节目前一天,徐若彤、沈雅美、黎墨三人曾在德瑞酒店房间内会面,也就是说,在那之前,他们其实就已经见过面了,包括樊道明。 可这代表了什么? 照片又是谁寄给她的呢? ------------ 第二卷 雾 第三十章 打码男子 钟程叫了搬家公司,将妹妹的东西搬走之后,在家里补了两个小时的觉。 上午十二点,他吃过午饭,开始查监控,一直查到下午五点。 查到最后,他自己都迷瞪了,随便点开一段就看,不知道具体日期,也不知道查什么。他起初是想找类似妹妹的身影,后来发现找到了也无法确认,因为该摄像头位置高、范围广,人物细节拍得并不清楚,而且只有这一个镜头。 五点十分的时候,钟程脖颈酸痛,正准备起身活动一下,画面中忽然出现了一个人,他没觉得此人眼熟,也没看出此人行为特殊,但只一眼,便浑身难受。 钟程一边挠着身上,一边将画面回拉,慢速播放,反复观看几遍之后,在某一个角度下,他惊叫一声,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知道此人是谁了。 此人的脸他虽然没见过,但此人的后背、身形、还有那件黑色T恤,他都见过,此人不是别人,正是钟颖不雅视频中的男主人公——那名打码男子! 再看日期,此段监控是在钟颖遇害前八天,早上九点半,而此人和钟颖发生关系的时间,正是这天的晚上七点。 时间刚好对得上,这人又穿着同款T恤,绝非偶然,必然是他无疑。 但由于此人是从酒店往外走的,摄像头在酒店大厅内,视角倾斜往下对着入口拍摄,能更清楚地拍到进来人的脸,以及出去人的后背,所以此人的五官拍的并不完整,只有一个侧脸,脸型偏圆,平头,身高一米七左右,身形偏胖,走路时一只手插兜,另外一只手捏着手机,皮肤状态模糊,辨不出年龄。 钟程逐秒播放,依然没看见此人的正脸。 不过,钟程发现,此人在走出酒店时,酒店门口停着一辆黑色奥迪轿车,他径直打开那辆车的后座门,钻进车内,扬长而去。 钟程仔细观察此人坐车离开的画面,发现此人上车时驾轻就熟,不像是网约车,如果是网约车,至少要对照下车牌号,而且网约车一般都在路上等,不会直接开到酒店门口。除此之外,这辆车看外观就知道价值不菲,钟程截图在网上搜索,确认是一辆奥迪Q7,价格大约在七十万左右,已属豪车级别,这种级别的车,基本不会用来开网约车。 也就是说,要么是此人的司机来接他,要么是亲友。 如果是亲友,通常情况下会坐副驾驶。 综合分析下来,司机的概率更大。 钟程将监控画面反复看了七八遍,最有价值的信息,当属那一身行头,以及那辆奥迪车了。行头是个人标签,但无法确认身份,车辆可以。在奥迪车离开时,监控拍到了车牌号,钟程将车牌号截图下来,拨打了小武的电话。 “就是这辆车的主人,给我妹妹下药,和我妹妹发生了关系,导致她被偷拍到不雅视频。”钟程对小武说,“无论如何,我得找到他。” “哥……”小武语气幽怨地说出一个字,就被钟程打断了。 “这事过后,你是我哥,武哥。” “别这么叫,听着发虚。” “武爷!” “打住,我帮你查。” 钟程在等待小武回话的过程中,安奈不住激动的心情,打电话和苏言溪说了他的发现。苏言溪表示这条线索非常关键,一定要想办法查出此人身份。 这时的苏言溪还被那三张照片困扰着,她本想查出是谁寄给她的,但问了一番快递公司,最后却查到了她自己头上,快递公司登记的发件人是她,身份证号和电话号码都是她的,快递员声称核对了真人才寄的,显然是想推卸责任。 苏言溪一直在回避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这四人的会面中,樊道明是以什么身份参与的?嘉宾临时换人是樊道明批复的,再联想这三张照片的拍摄时间,是不是意味着樊道明早已知道此事,甚至参与其中了? 苏言溪不想随意揣测,决定直接去问樊道明。 她敲响了樊道明办公室的门。 “进。”樊道明的声音传来。 苏言溪推门进入,发现樊道明正在翻阅文件,看见苏言溪后,他将文件合上,端起茶杯,轻饮一口:“言溪啊,我正想找你呢。” 苏言溪记得上次她来找樊道明时,他似乎也是这么说的。 “先说你的事吧。”樊道明起身坐到沙发上,指了指对面,“坐。” 苏言溪坐下后,樊道明给她倒了一杯茶。 “关于黎墨,公司层面上还有处理吗?”苏言溪已经预感到,对黎墨的处罚,大概率是不会有了,毕竟都过去这么多天了,但还是忍不住问了句。 “昨晚我才知道,公司内有人护着他,应该是杨副总,正因此,针对他的处罚才一直没执行。”樊道明郑重地道,“但我已经找总裁聊过了,黎墨肯定要被处罚,只是晚几天。黎墨这几天没找你麻烦吧?” “工作上倒还好。”苏言溪如实道,“但我觉得前两个嘉宾的死,尤其徐若彤的死,可能和黎墨有关。” “哦?”樊道明喝了一口茶,“具体说说呢。” “具体还不知道,只是推测。”苏言溪想起那三张照片,将其掏出,放在茶几上,“这是今早有人寄给我的,我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我不想乱猜。” 樊道明放下茶杯,拿起照片看了看。 “我记得这次会面,黎墨在嘉宾换人之前,约了徐若彤的经纪人,找我聊过。”樊道明放下照片,“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照片里这个卷发女人是谁?”苏言溪问。 “我和她也是第一次见,好像姓潘,具体名字不记得了,黎墨带来的,和营销有关,不是咱们公司的,具体情况你可以去问黎墨。”樊道明端起茶杯,视线越过杯面,望着苏言溪,“照片是谁寄给你的?” “寄件人是我,寄件地址是我家,但我已经半个多月没回这个家了,有人冒用了我的身份。” “有意思。这几张照片又没特殊意义,搞这么神秘干什么?”樊道明话锋一转,问道,“你还在调查那两个嘉宾的死?” 苏言溪点了点头:“我觉得事情不简单。” 樊道明起身走至窗边,将窗帘拉到一半:“真相不是都查出来了吗,警方也发结案通告了,你也慢慢洗白了,怎么还在查?” 苏言溪站起身:“因为网暴还在持续,真相并不彻底,最关键的是根源没除,我不想坐以待毙,再这样下去,我只有死路一条。” “这么严重?”樊道明略微思索,“你说的根源是什么?” 苏言溪本想说黎墨,但觉得在掌握实证之前,不宜将话说得太满,便道:“我觉得有一股势力在背后搞我,目前还不确定是什么。” “听起来有点阴谋论的意思了。”樊道明走近苏言溪,语重心长地道,“言溪,会不会是你多虑了?现代社会和以前不一样了,以前信息传播速度慢,骂人的话隔一天才能传到邻村,如今网络速度一秒千里,骂人会在短时间内形成集群效果,也就是网络暴力。但凡稍微有点名气的人物,多少都会遭受网络暴力。你现在也算自带流量的主持人了,流量意味着名气,也意味着被曝光在公众视野之内。” 樊道明轻咳一声,继续道:“你的优缺点会被无限放大,赞扬和批评声混杂在一起,难分彼此,犹如一碗水,一旦倾斜向某一方,碗里的水就会溢出,溢出的不是水,是你的情绪和精力。溢多了,溢快了,你的精气神就会被掏空,身体也会随之垮掉,这就是你说的死路一条吧。” 苏言溪意识到樊道明说的很有道理,他从更高的角度,以更理性的方式来分析这件事,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确实是这样,但凡有点名气的人,肯定有负.面评论,如果一味纠结,只会掏空身体,于事无补。但细想之下,这次的网络暴力和普通负.面评价并不一样,这更像是有预谋的伤害性.行为。 “樊总的意思是放任不管吗?”苏言溪记得上次樊道明就有类似的建议。 “可以管,但要懂得取舍。”樊道明道,“都说乱世出英雄,现在的网络舆论大环境,就算乱世,你何不把握这种机会呢?” 苏言溪陷入了思索。 樊道明又道:“其实很简单,我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想做一个正直的好人,还是想做一个有影响力的人物,在两者不可兼得的情况下,你会更倾向于哪一种?” 苏言溪正欲开口。 樊道明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在平和的状态下,你的心灵会给你答案,只需要你自己知道就行了。” 苏言溪已经有答案了,或者说答案一直在她心里,要不然也不会走到这一步。樊道明说的没错,换一个人也许会感激这种机会,比如辛馨,她为何急着参加节目,为何会在直播间取那样的噱头名号,还不是为了博取流量。 “说回调查的事——”樊道明重新坐回到沙发上,语气严肃了一些,“私下调查可以,但别太深入了,任何人都经不住查,每个人都有秘密和黑点,查出来对大家都没好处,要是嘉宾的死真和黎墨有关,警察会介入的。” 苏言溪听出来,樊道明这是希望她的调查到此为止。 确实,基于樊道明刚才那番话,停止调查,配合营销,放眼朝前看,对大家都好。 谁不想名利双收呢? 在这一刻,苏言溪忽然意识到,本质上,樊道明和她并非一路人,当然这也不能怪樊道明,站在他的位置和角度,他只能这么做,他总不能为了苏言溪这点小事,和上头撕破脸,放弃前途吧?苏言溪能理解樊道明,但无法苟同。 “谢谢樊总说这么多。”苏言溪心里有些失落,不知是因为樊道明的话,还是樊道明这个人,其实无所谓了,她之前就已决定离职,没离职的原因只是想借助平台发声,她深知网络时代,一旦失去发声渠道,只能任人宰割。 苏言溪还欲再说,手机震动响起,钟程打来了电话,她按掉之后,钟程又打来了。 “接吧,咱又不是外人。”樊道明端起茶慢悠悠地喝着。 苏言溪走至窗边,接听了电话。 “怎么了?”苏言溪低声问。 “那个车牌号查到了!”钟程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紧张,“车主是你们公司的人。” “谁?” “樊道明!” ------------ 第二卷 雾 第三十一章 线索中断 听到名字后,苏言溪愣住了。 “资料显示,那辆车是樊道明的,他就职于你们公司。”钟程道,“你认识他吗?” 苏言溪回头看了一眼沙发上的樊道明。 “你在听吗?”钟程提高了音量。 “在……”苏言溪深吸一口气,回过神来,“确定是他吗?” “确定。小武将资料发给我了,他的身份信息都在这,不会错。” “我认识他,你把那段视频发给我,我直接问他。” 苏言溪的脑海中浮现出钟颖不雅视频中的打码男子,男子虽然看不见脸,但从皮肤状态和身形来看,不像樊道明,她也无法将男子的行为和樊道明联系在一起。 钟程将那段视频发到了苏言溪手机上。 樊道明察觉到异样,问道:“出什么事了?” 苏言溪将视频点开,放在了茶几上。 视频中的男子年龄看起来不算大,虽然只有侧脸,但一看就知不是樊道明,穿着打扮、走路姿势都明显不同,视频末尾,男子上了一辆奥迪Q7,离开了酒店。 “这又是什么?”樊道明疑惑地问。 “这段视频是钟颖哥哥在德瑞酒店查到的,视频中的男子曾在钟颖家中,给钟颖下药,和钟颖发生了关系,然后被偷拍下不雅视频,间接导致了钟颖的死。”苏言溪盯着樊道明的脸,“他就是打码男子。” “打码男子?”樊道明轻搓下巴,“意思是查到他的身份了?” “你看视频最后,这人出了酒店,上了一辆车。”苏言溪将视频重播一遍,在那辆车启动后,她将视频暂停,恰好停在车牌被拍到那一幕。 “这车……不是我的吗?”樊道明眉头一皱,“这人怎么上了我的车?” “钟颖哥哥查到这辆车就是你的,所以才给我打电话,让我问问你。” “这是几号?” “五月三十号,钟颖死前八天。” 樊道明眯眼思索:“五月底那几天,我在省外出差,车是留在公司的。” 苏言溪问:“你认识这个人吗?” 樊道明又看了遍视频,摇头道:“不认识,连见都没见过。” 随后,樊道明拨打了司机小陈的电话,让他立刻上来一趟。 很快,小陈敲门进来,苏言溪见过小陈几次,有时公司部门聚餐喝酒,都是小陈送他们回家,小陈人瘦,话不多,开车很稳。 樊道明给小陈看了视频,声音严厉地问:“怎么回事?这人是谁?” 小陈弯着腰,神情窘迫:“您出差,我就想着开网约车赚点外快……” 樊道明眉头紧皱:“你用这车赚外快?” 小陈垂着头:“是平台特邀的优享专车,越好的车,赚的越多。” 樊道明拍了一下桌子:“你是不是经常这么干?老实说!” 小陈后退了一步:“有过几次…… 樊道明气的脸色发青,指着小陈:“你被开除了,自己去和人事说!” 小陈低声道歉:“对不起,樊总……” 樊道明摆了摆手,不愿再多说一句话。 小陈转身要走,苏言溪喊住了他。 “德瑞酒店这一单,你还记得吗?”苏言溪问。 “记得……”小陈说。 “能给我看一下平台订单吗?” “我怕被樊总发现,每次开完网约车,就把订单相关的信息全删了。” 苏言溪看着小陈的眼睛:“那你记得这人的目的地在哪吗?” 小陈摇了摇头:“具体位置不记得了,方向是南边。” 苏言溪接着问:“这一单赚了多少钱?” 小陈咽了口唾沫:“一百多……” 苏言溪又问:“平台的钱是周结,还是月结?” 小陈低声回答:“特邀的优享专车,三日内结,和平台二八分。” 苏言溪看了一眼樊道明,樊道明脸色依然发青。 小陈站在原地不动。 樊道明咳了两声,小陈再次道歉,转身走了出去。 “亏我待他不薄,他却趁我出差,开着我的车赚外快。”樊道明喝了一大口茶,似是被呛着了,又迅速吐出来,声音响亮。 “除了那人离开时坐的车——”苏言溪沉吟道,“就是入住酒店的登记信息了,但酒店方肯定不会轻易告知的,这条线索就中断了,可惜。” 樊道明默然不语,似是还沉浸在小陈偷开网约车的事上。 苏言溪见樊道明没有接话的意思,便道:“樊总,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樊道明双眼盯着墙角:“我会让小陈联系网约车平台,尽量拿到那人的信息。” “谢谢。”苏言溪等的就是这句话,不管小陈开网约车是真是假,樊道明都需要表态,这才符合一个正常人的逻辑,更何况他们的关系并不普通。 走出樊道明的办公室,苏言溪返回工位,提上包,下楼了。 她打了一辆车,上车后,才给钟程打电话。 “那辆奥迪车是我们平台副总樊道明的,是我领导,我刚才当面问了他,是司机趁他出差开网约车,订单信息已经被删除了。”苏言溪言简意赅地道。 “绝对不是网约车!”钟程将他之前分析的那一套说给苏言溪听。 “你的分析很有道理。”苏言溪道,“虽然他将司机叫来了,司机也承认了,还说后面会帮忙拿到那人的信息,但我总觉得哪里不对,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从他叫司机上来,司机承认错误,再到开除司机,都太快了,好像预演过一样。” “你为什么没直接揭穿他?!”钟程语气激动,“他就是想包庇那人!也许他就是打码男子!” “他不是打码男子,两者的身形和年龄相差较大,视频虽然看不清楚那人的脸,但看其整体状态,应该在三十岁以下,樊道明都四十五六岁了。” “有没有可能是他儿子?!”钟程提声道。 “我去过他家,曾和他妻女一起吃过饭,他没有儿女,是丁克家庭,我和他认识多年,从未见过类似的青年男子出现在他身边。”苏言溪保持着冷静,“小武给你的资料里,显示他有儿子吗?” “没有。”钟程音量低了下去。显然,他早已看过樊道明的资料,知道他没有儿女,可他不死心,还是问了出来,是想听听苏言溪的答案。 “这条线索虽然中断了,但有一点让我觉得很奇怪。你没有没发现,似乎所有人都跟德瑞酒店有关。先是钟颖那张卡片上有酒店的前台电话,然后黎墨、沈雅美、徐若彤、卷发女子,全都去过酒店,现在连打码男子也在德瑞酒店现身。” “确实有点怪……” “德瑞酒店离我们公司比较近,他们选择在那会面,估计有这方面的原因。” “但也没必要全在那吧!” “也许,还有另外的原因——”苏言溪脑中灵光一闪。 ------------ 第二卷 雾 第三十二章 抽丝剥茧 “啥原因?”钟程问。 “也许是人,也许是事,总之应该有个东西在背后串联,让他们有意无意地全都出现在了那,有可能彼此之间都不知道。”灵光一闪即逝,苏言溪并未抓住。 “难不成是某个犯罪组织的窝点?!” “那倒不至于。”苏言溪感觉钟程的情绪有些激动,导致他的思考失去了客观性。 出租车到达目的地后,苏言溪一看竟然来到了她之前的住处。她急着给钟程打电话,上车后随口说出了这个地方,她本想换辆车回公寓,但钟程的情绪明显不对,她觉得有必要去安抚一下,顺便和钟程讨论后续行动。 苏言溪下了车,在附近转了一圈,简单改变了外貌,又打了一辆车,来到钟程住处。敲门之后,几乎只隔了一秒钟,钟程就将门打开了,仿似一直等在门口一样。苏言溪能明显感觉到钟程身体紧绷着。 “还没吃饭吧?”苏言溪晃了晃手中的食品袋,“我在楼下买点了卤菜,又买了几瓶啤酒。” “你说樊道明是不是在包庇?!”钟程仿似没听见苏言溪的话,开口就问。 “我们坐下慢慢说。”苏言溪刻意放缓语速,“现在调查进入了博弈阶段,对方出招了,我们就得好好想想怎么应对。先出招的人,有时反而不利。” “打码男子好不容易找到了,脸都拍到了,但就是确认不了身份。”钟程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捂着脑袋,“那段视频我反复看了几十遍,每次看见打码男子,都会想到他和我妹妹做那件事的情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 “我能理解。”苏言溪轻拍了一下钟程的肩膀,“但这其实算一个意外收获,要是没仔细查监控,还发现不了他呢,所以别抱太高期待,一步步来。” “你相信樊道明的话吗?”钟程声音平静了一些。 “之前相信。他是我事业上的领路人,我跳槽到平台,就是他推荐的我,但现在——”苏言溪长吁一口气,“准确的说,是从今天开始,我不确定了。有料访谈事件爆发后,他的一些行为,挺让我心寒的,虽然站在他的立场上,他那么做没错,但如果我和他互换位置,我不会那样做。” “你有办法让他说实话吗?”钟程抬起头,望着苏言溪。 “我在来的路上考虑过了。首先,我们需要确认樊道明到底有没有隐瞒,司机小陈是个突破口,可以找他问问,如果樊道明没隐瞒,那网约车订单是个切入点,但估计不好拿,因为客户电话是加密的,而且平台有权保护客户隐私;其次,德瑞酒店是一条重要线索,看那人出酒店的状态,可能是常客,我们可以通过蹲点的方式,在德瑞酒店寻找他的踪迹,虽然耗时间,但更直接。”苏言溪拿起便签,在上面记录着,“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点,如果樊道明刻意隐瞒了,我们后续的调查中,就要加入对他的考量。至于他为什么要隐瞒,有可能是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不想管,也可能是司机小陈骗了他,还有就是他和打码男子相熟,车就是他借给对方的,他不想出卖对方,所以包庇。” 苏言溪分析的面面俱到,几乎囊括了所有可能性。 钟程默默点头,也许是被苏言溪的冷静感染了,也许是听到苏言溪的分析后,明确了方向,没那么迷惘了,他深吸一口气,打开啤酒,咕嘟咕嘟灌了小半瓶,擦了擦嘴,说道:“上次喝酒还是小武结婚,眨眼都一年多了,时间过得可真快。” 苏言溪也打开一瓶酒,说道:“确实,人生很短暂,没必要干委屈自己的事,怎么顺心怎么来,怎么开心怎么做。”这句话,苏言溪更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她承认,樊道明的那番话让她产生了一丝动摇,虽然她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但当实现梦想的机会摆在面前的时候,明知染指了一些罪恶,还是会心动。 但心动归心动,行动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钟程别看体格健壮,但酒量不行,两瓶啤酒还没喝完,脸就红了,反观苏言溪,越喝脸越白,啤酒对她来说基本没啥感觉,前几年,她几乎天天泡在酒里,从最初的借酒消愁,到后来没有酒就睡不着觉,甚至有一个月,她一天只吃一顿饭,就靠酒撑着,别看最近她状态不佳,但相比前几年,已经算好的了。 钟程醉酒后,话反而没正常的时候多了。 他背靠沙发,低垂着头,不知是想起了妹妹,还是回忆起了别的伤心往事,神情悲伤,眼圈泛红,与平时大大咧咧的模样截然不同。 苏言溪默默喝酒,没有打扰钟程的思绪。 两瓶酒喝完,钟程歪着身子,睡着了。 苏言溪将钟程的腿抬到沙发上,为其披上毛毯,本想离开,刚走了几步,听到钟程嘴里念叨着什么,似是她的名字,她返回沙发前,看着钟程紫红的脸,有些放心不下,担心他酒精过敏,便将躺椅拉到窗边,顺便休息会。 苏言溪是被一声喊叫吵醒的,她睁开眼,发现房门开着,钟程没在沙发上,她看一眼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她竟睡着了,睡了接近两个小时。 又一声喊叫自门外响起,像是有人在吵架。 苏言溪急忙起身,正欲朝门口走,钟程跨步进来,手里提着一袋食物。 “怎么了?”苏言溪问。 “我出去买零食,回来的时候,发现有人贴在门上偷看,对方声称是大明网的记者,我将其教训了一顿。”钟程晃了晃拳头,他的脸色已经恢复正常。 苏言溪想起了戴眼镜的大明网记者,不用问,肯定就是那人。 “都怪我……”苏言溪心生内疚,似乎她走到哪,那些人就会跟到哪。 “他们昨天就在这转悠了,不是跟你来的。”钟程关上房门,转了一个话题,“我刚才看热搜上有我俩的名字。” “我俩?”苏言溪掏出手机,查看一番,有些哭笑不得。 她俩确实上了热搜,配图是苏言溪进入钟程家中,钟程开门的情景,照片恰好拍到了她俩同框的瞬间,时间是在三个小时前,首发媒体为大明网,显然是那个眼镜男拍到的,但这不算黑料,更像八卦,内容也以揣测他们恋爱同居了为主。 “我等会走了,他们说不定又会报道我和你吵架,疑似分手了。”苏言溪摇着头,无奈地道,“这些媒体就不能写点真实的东西吗?” “所以我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估计一时半会不敢来了。”钟程道。 “但接下来估计会有更多记者和主播来,就像我搬家前一样,半夜三更都有人敲门,你可能就没法住这了。” “正好让我见识一下。”钟程一脸无所谓,“记得那三条恶犬吗?你觉得这些记者和主播能有那三条恶犬可怕?” 苏言溪知道钟程低估了网暴的威力,但钟程身上确实有一股劲,一股什么都敢对抗、什么都不惧怕的劲,他甚至享受其中,这可能就是他为什么喜欢徒步冒险的原因,未知的挑战不会对他造成焦虑,反而是种动力。 苏言溪不再多言,转而思索起等会该如何掩饰行踪,回到单身公寓的问题。 这时,手机来了电话,竟是电脑高手,她立刻接听。 “你咋不提醒我?”电脑高手打着哈欠道,“要不是看了网上的新闻,我都忘了。” 苏言溪心想我倒是想提醒,但你也不接电话啊。 “我想着你应该挺忙的,怕耽误你正事。”苏言溪当然不能说出心里话,略作寒暄,赶紧切入正题,“有结果了吗?” “我大概看了眼。”电脑高手嘴里像是含着什么东西,声音模糊地道,“第一个女嘉宾死后的第一篇热搜文章,以及第二个女嘉宾死后的第一篇热搜文章,出自不同人之手,具体是谁,查不到,也没必要查,人不是关键,字谁都能写,关键是看怎么推起来的。这两篇文章,背后的营销资源,是同一家公司。” 苏言溪听到关键处,不由屏息凝神。 电脑高手却陷入了沉默,随后传来一阵咕嘟声响,似是在喝饮料。 苏言溪耐心等待,电脑高手发出一声畅快吁声,然后才道:“通过集中提取营销号归属地IP和信息发布数据比对,我发现它们隶属于一家名叫千马文化的传媒公司,该传媒公司的主营业务包括营销策划、品牌推广、广告设计、信息技术咨询等。该公司的创始人之一,入股了另外一家数据管理公司,我正是通过那家数据公司反向检索到的他们。” 苏言溪赶紧在便签上记录下来。 电脑高手继续道:“那段恶意剪辑视频,是在D站首发的,账号虽然标记着个人,但实际属于公司,具体是不是千马传媒,暂时无法确认,因为该账号中间有过一次归属权转让,想要拿到转让信息,难度较大。” “最后就是那篇公众号文章了,公众号确定属于个人,那篇文章已经删除,但在最初的发布记录中,标注着内容源自作者‘幺鹅子’的投稿,我对比了几篇公众号的自撰文章,行文风格不一样,应该不是掩饰身份。想知道‘幺鹅子’是谁,只能联系公众号的主人问,如果对方说了,你们可以顺着‘幺鹅子’的投稿方式,看能否查到其具体身份,但那是后话了。” “情况就是这样——”电脑高手加快语速,“有啥问题吗?” 不待苏言溪说话,电脑高手紧接着道:“那篇公众号文章的阅读量和转载量基本真实,也就是说,它没有营销号加持,是纯流量。” “没问题就挂了——”电脑高手根本没给苏言溪开口的机会。 “等……”苏言溪刚说出一个字,就被电脑高手抢走了话头。 “网上说你和那个傻大个同居了?真的哇?”电脑高手语气中满满八卦的味道。 “没,是媒体弄虚作假……” “呵,我就知道。”电脑高手没给苏言溪留下追问时间,直接挂了。 苏言溪没打过去,她知道电脑高手情绪多变,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明显已经失去了耐心,现在打过去,接了也是被骂,说不定还会把她拉黑。 其实细想之下,电脑高手已经将关键信息都说了。 苏言溪看着便签,念出关键词:“千马传媒、D站首发、幺鹅子。” 末尾还有两个字‘同居’,是她在电脑高手说出的瞬间记下的,赶紧划掉。 “先查查这个千马传媒。”苏言溪用手机登录企业查询网站,购买了会员,很快就查到了该公司的相关信息,法人代表名叫潘晴,没有真人照片,她既是法人代表,也是创始人之一,公司在三年前创办,注册资金一百万,她控股百分之五十一,她还入股了另外一家数据管理公司,该公司成立于两个月前。 “千马传媒的公司地址在红星路一段通威大厦9楼。”钟程指着电脑屏幕,“今早咱们通过定位器追踪,发现卷发女子的车最后就停在通威大厦。” “难道……卷发女子在这家公司上班?”苏言溪切出搜索页面,输入潘晴名字,一番查询,在一篇融资简讯中,找到了千马传媒创始人潘晴的照片。 照片中的潘晴虽然没烫发,也没染发,但观其五官,一眼便能认出—— 她不是别人,正是和黎墨关系不一般的卷发女子。 ------------ 第二卷 雾 第三十三章 进度提前 黎墨和潘晴相约酒店。 还是昨天那间情趣套房。 黎墨先到,潘晴加班到晚上十点,提着夜宵前来,开门之后,屋内黑着灯,正疑惑之际,灯光忽然亮起,蓝紫变幻,炫彩迷离,伴有轻音乐,潘晴以为黎墨是想增添下情趣,谁知不止如此,黎墨穿着一身白色海军服,迈着一双长腿走到潘晴面前,挺胸抬头,神态郑重地朝潘晴敬了一个礼,然后单膝跪地,拿出一个小礼盒,打开之后,里面是一枚镶钻戒指,在灯下耀耀生辉。 “嫁给我吧,晴晴。”黎墨仰起头,简短的几个字,却饱含深情。 潘晴捂住了嘴巴,这惊喜出乎她意料之外。 “我想一辈子守在你身旁,白首共此生。”黎墨直视着潘晴,目光真诚。 潘晴摇着头,但这不是拒绝,更像是感动或难以置信。 “不论过去发生了什么,不论未来会发生什么,我都一心一意爱你,我爱你的身体和心灵,爱你的目光和神情,爱你的一切一切。”眼泪从黎墨的眼角滑落而下,这番话说的真挚动人,配上柔和的音乐和迷离的灯光,效果更甚。 潘晴不由红了眼眶,扑到黎墨身上,黎墨顺势歪倒在地,两人在地上拥吻着。一番云雨过后,潘晴坐在床上,转动着黎墨给她的钻戒,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这笑容不是因为钻戒值多少钱,也不是因为她喜欢钻戒,而是因为钻戒本身代表的含义,婚姻,或者说家庭。 “你说我这算是接受了,还是没接受?”潘晴笑着问黎墨。 “我可以再来一遍,再来十遍一百遍,不管你接没接受。”黎墨道。 这答案,深得潘晴内心。 潘晴随手将钻戒放在床头柜上。 “你把那身衣服穿起来吧。”潘晴看着赤条条的黎墨,“我想看你穿着它。” “没问题。”黎墨开始穿衣服,这身海军服是他专门定制的,就是为了关键时候穿给潘晴看,他本预计着要年底,不得已提前了,他知道潘晴为什么喜欢这身衣服,因为潘晴的老公曾是海军,多年前,她老公出海死了,头几年她不敢看海军相关的新闻,后几年忽然大转变,疯狂迷恋海军类物件,黎墨这属于对症下药。 黎墨在穿衣服的过程中,漫不经心地对潘晴说:“苏言溪和钟程最近查的很紧,可能是想报复我,我不知道他们会用什么污蔑手段,也许会PS照片或恶剪视频,不管你看到什么或听到什么,都别信,可能是他们的离间之计。” “他们不是已经掉进你的陷阱里了吗?”潘晴点燃一支香烟。 “狗急跳墙,我今天听沈雅美说,他们联系了她,想联合她一起搞我。” “可笑!”潘晴吐出一口烟圈,“他们还不知道沈雅美是我们这边的吧?两个傻子像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不用放在心上,你越在乎,他们反而查得越凶。” “我没在乎,只是提前和你说一声,免得引起误会。”黎墨道。 潘晴拿起手机,接听了一个电话。 “什么?”潘晴对着电话道。 “怎么可能?!”潘晴提高了音量。 “我这就过去。”潘晴挂断电话的时候,黎墨正好将衣服穿完,连鞋子都穿好了。 黎墨听出有异:“出什么事了?” 潘晴匆匆穿衣:“公司数据库疑似被攻击了,我去看看。” 黎墨摆正衣领:“需要我和你一起吗?” 潘晴摇头:“不用。”说罢,拎上包就走了。 黎墨进入洗手间,看着镜中的自己,一身海军服,看起来有些滑稽,但也有些英俊,显得肩膀特别宽,腰特别细,他咧嘴笑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 黎墨给沈雅美发了条信息:亲爱的,想你了。 灯光、音乐、钻戒、海军服,以及如此英俊的自己——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卷发女人就是潘晴。 潘晴是千马传媒的创始人,也是‘有料访谈’事件的幕后推手。 苏言溪此时才想通,为什么黎墨办公室内没有电脑,也从没见他撰文写稿,开会也不发言,看来他是个傀儡,是摆在明面上的棋子。 依此推测,黎墨之前应该是潘晴下属,此次跳槽到平台担任营销总监,可能只是挂了个虚名,实际是为更方便地协调平台和营销公司,起到沟通桥梁的作用。 再看潘晴入股的那家数据公司,成立于两个月前,潘晴占股百分之四十,泥梨文化占股百分之三十,锦创投资有限公司占股百分之三十。泥梨文化是徐若彤所在的经纪公司,查看公司详情,得知泥梨文化的股东之一正是沈雅美。而锦创投资有限公司是苏言溪就职的网络视频平台的全资子公司,主要负责创业风投。 关系看起来有些复杂,但稍一分析,便知很简单。 无非就是营销公司、视频平台、经纪公司,联合成立了一家数据管理公司。 这表明两个问题,第一,潘晴和徐若彤早就认识,而且关系不浅;第二,平台早就和千马传媒有合作,联合成立公司,是想后续利润共享。 只是时间节点有些微妙,两个月前…… 不过细想之下,两个月前,恰是平台决定组织优化,宣布分批次裁员的时间。平台一边裁员压缩成本,一边营销增加用户流量,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将所有信息汇总之后,苏言溪和黎墨制定了针对性行动方案。 首先,针对潘晴,暂且不动,以免打草惊蛇,苏言溪会尽快从电脑高手那拿到实证,然后聘请律师,起诉黎墨、潘晴,及千马传媒,让他们为‘有料访谈事件’的恶意营销付出法律代价。 然后,针对沈雅美,以泥梨文化做切入点,从社交媒体上搜集徐若彤相关的信息,寻找和徐若彤关系密切,同属泥梨文化的艺人,联系对方,询问详情。 最后,针对打码男子,或者说樊道明,以小陈做突破口,探其口风,以断真伪。 方案讨论完毕,已接近凌晨,苏言溪决定不回单身公寓了,就睡这。 苏言溪原本还担心半夜被吵醒,但没成想一觉睡到了天亮,第二天醒来,她进入客厅,发现钟程将沙发移到了大门口,房门半开,他睡在沙发上,一只脚伸在门外,半梦半醒之间,嘴里嘟囔着什么。 “你怎么睡这啊?”苏言溪摇了下钟程的肩膀。 钟程条件反射一样地直起身,左右看了眼,说道:“这里凉快。你睡的咋样?” 苏言溪道:“我睡的挺好。”她很快就想明白,钟程之所以睡这,应该是昨晚有人来拍门了,钟程索性睡门口,将门开着,一只脚伸在外面,看谁敢把他怎么样。不得不说,这招确实管用,对方见他如此顽劣无赖,反而无计可施了。 钟程关上门,没多说昨晚的事,看他的精神状态,显然未受影响。 吃过早餐,两人分头行动。 苏言溪去公司拿小陈的通讯资料,钟程留在家中从网上搜集徐若彤的人际关系。 今天虽是周六,但由于近期陆续裁掉了一批老员工,人事部忙的不可开交,天天加班。苏言溪到达公司后,直接前往人事部办公室,人事主管没在,有两名人事专员,她找到认识的一个,说有东西落在小陈车上了,问小陈的联系方式,人事专员说小陈已经离职了,但手续还没办,下周一办。 苏言溪佯装惊讶,随后表示东西是昨天下午落在小陈车上的,要拿回来。人事专员没有多想,调出小陈的通讯信息,苏言溪记下电话号码,顺便记下了居住地址。 苏言溪去休息区给小陈打电话,提示关机。 她径直下楼打了一辆车,前往小陈的居住住址。 敲门之后,无人开门,但苏言溪听到门内有动静,她持续敲了三分钟的门,门终于开了,小陈探出半张脸,低声问:“你干什么?” 苏言溪将礼品盒提到身前,笑道:“昨天的事,对不起。”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还是提着礼品前来道歉的笑脸人。 小陈犹犹豫豫地开了门。 苏言溪没有客气,径直走入。 她迅速扫一眼四周,套一居室,家具简单,应该是租住,墙角有两个行李箱,阳台角落中堆着几个编织袋,地面杂乱,她随口问:“要搬走吗?” “嗯。”小陈低着头。 “因为昨天的事?” “嗯。” “是我害你丢了工作,对不起。” “和你没关系。”小陈声音很低,“还有别的事吗?没有的话我要忙了。” “你可能还不知道,你在德瑞酒店拉的那个乘客,就是钟颖不雅视频中的打码男子。”苏言溪观察着小陈的脸。 小陈嘴巴动了动,但没说话。 “他给钟颖下药,间接导致了钟颖的死。”苏言溪已经判断出,小陈应该是知道这件事的,要不然不会是这种反应,她加重语气道,“警察也在查他,很快就会找你录口供,你这样一走了之,警方反而怀疑你,到时就说不清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小陈的脸上掠过一丝慌张。 “只要警察想查,订单相关的信息一查就查到了,隐瞒是没用的,反而还将你自己搭进去。”苏言溪看着小陈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道,“应该是包庇罪。” “怎么可能,他又没犯罪……”这话一出口,小陈就知道说漏嘴了,他的脸色一阵发红,扭开桌上的矿泉水瓶,里面没水了,他艰难地吸.允了两滴。 “你怎么知道他没犯罪?你看过那段视频吗,还是听别人说的?”苏言溪放缓语速,小陈越慌,她越冷静,“如果他没犯罪,为什么会躲躲藏藏?如果他没犯罪,为什么会连累你丢掉工作呢?” “你……我……”小陈一时结舌,显然被苏言溪给绕进去了。 “他是不是联系过你,给了你好处,让你删除了订单?”苏言溪凑近小陈的脸,“还是,你从一开始就认识他?据我所知,这种级别的优享专车,司机都是要下车替乘客开门的,视频中,你怎么没下车?” “我只是个打工的!”小陈骤然起身,身子扭向一侧,“我什么都不知道,别再逼我了!” “我也是打工的,咱们没啥区别。”苏言溪撕下一张便签,放在桌上,“如果你想起什么来,随时联系我。有人想拿你做挡箭牌,因为你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但我想帮你,不管怎样,坦荡做人总是没错的,要不然良心会不安。” 苏言溪没再多言,她已看出,小陈现在是不会说的,逼得太紧,反而生出逆反心理,不利于后续调查,这条线,她不想就这样断掉。 苏言溪离开了小陈住处。 她前脚离刚开,小陈立刻关上了门,她能感觉到,小陈的一双眼睛正贴在猫眼上观察她,她没有回头,信步走向电梯,坐电梯下到了一楼。 她走在小区里的时候,依然能感觉到小陈的那双眼睛,就在六楼的某个窗口前盯着她,她没有抬头,一路朝前,不紧不慢地走出小区,打了一辆车。 小陈站在窗前,遥望着小区门口,神情越发凝重。 他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电话。 另外一边,正驱车前往公司的黎墨接到了备注为‘锚定3’的电话。 “怎么了?”黎墨低声问,接到这个电话,就意味着出了问题。 “露馅了。” “谁?” “苏言溪。” “知道了。”黎墨轻咬牙关,踩下油门,汽车疾驰而去。 他没有慌张,他知道该来的总会来,只是进度,提前了。 ------------ 第二卷 雾 第三十四章 一串数字 钟程从社交媒体上寻找着徐若彤的踪迹。 他发现,主流的几个社交媒体上,徐若彤的个人账号内容已被清空。他通过关键词检索,搜出了几个认证为泥梨文化艺人的账号,他挨个检查内容,最终锁定了一位名叫‘周明阅’的艺人。虽然最近一个月周明阅的动态中没有徐若彤的踪迹,但往后翻,一个月前,徐若彤为周明阅点赞多次,还偶尔在动态下方留言交流,从留言内容来看,两人的关系应该不错。 钟程在多个平台中搜索‘周明阅’,发现在某短视频平台中,周明阅每天下午和晚上定时直播,他给周明阅发私信,说有广告业务想与她合作,希望加微信详聊,一直等到中午十一点,苏言溪都回来了,周明阅还没回复。 苏言溪在车上的时候就已经打电话和钟程说了小陈的事,进屋之后,钟程立刻给她看周明阅的个人账号,说了他的分析。 “人应该是找对了。”苏言溪道,“但私信的方式有点不对,你这个账号是新注册的,也没有官方认证,贸然私信寻求合作,对方大概率觉得你是骗子。” “那咋办?”钟程挠着头,“我要不直接说我是钟颖的哥哥?” “暂时先不要,在将她约出来之前,别让她朝那方面想,对她们而言,肯定是不想牵扯进这泥潭的。”苏言溪道,“还有一点,这些艺人账号应该归属经纪公司统一管理,你看似私信给了周明阅,实际可能发给了经纪公司。” 钟程搓着下巴默默点头。 “我觉得间接联系可能更容易一些。”苏言溪道,“通过广告公司联系他们,寻求三方合作,我们不用约她出来,让广告公司约。” 苏言溪从短视频平台上挑选一番,找到了一家粉丝数过十万的本地广告策划公司,上面有公司电话,她直接打过去,说有一个广告需求,点名要和周明阅合作,时间有点紧,如果他们能联系上周明阅,就见面定合同。广告公司表示要先去核实,不久后,由负责人打来电话,说能联系上,但要先签一份电子版意向合同,对方将合同发来,苏言溪签了合同,转了一笔意向金。 下午一点,广告公司打来电话,说见面时间确定了,下午五点,在泥梨文化公司。 苏言溪答应下来,下午四点,她和钟程乔装打扮一番,先后出门。 苏言溪戴上假睫毛和假发,通过化妆,改变眼角弧度和皮肤颜色,又戴上口罩,遮掩口鼻。钟程则戴上眼镜,贴上假胡须、假痣,嘴中两侧塞上塑胶丸,改变脸颊形状,并让苏言溪为他化妆,通过阴影变化让五官间距产生迷惑性变化,在不先入为主的情况下,很难迅速将他和钟程本人联系起来。 下午五点,他们如约来到泥梨文化,苏言溪以患有感冒,不便交谈为由,始终戴着口罩,并和广告公司负责人说钟程是她上司,此次合作由钟程主导。 广告公司负责人带他们见过沈雅美和周明阅,双方简单寒暄,随即进入会议室洽谈合作。钟程早已准备好话术,说出一个模糊方向,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钟程就提出要和沈雅美私聊,说有其他方面的合作,需要先明确艺人的权限。 沈雅美显然有这方面的经验,立刻就会意了,正欲让周明阅离开会议室,钟程却站起身,指了指墙角的摄像头,又指了指外面,意思不言而喻。 钟程率先走出会议室,沈雅美朝着周明阅点了点头,跟着走了出去,广告公司负责人愣了一下之后,也跟着出去了。 会议室内只剩下周明阅和苏言溪。 周明阅无聊地翻看桌上的文件,没注意到苏言溪悄然坐在了她身边。 “是这样的——”苏言溪忽然开口。从始至终,苏言溪没说过一句话,始终低眉垂目,表现的非常没有存在感,这一开口,将周明阅吓了一跳。 “不用紧张。”苏言溪语气轻缓,将一张纸放在桌上,吸引周明阅的注意力,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我是徐若彤的朋友,了解到她生前可能遭遇了一些不好的事,她的死不是网上说的那样,我想帮她平反,你是她工作中的好朋友——” “你是谁?”苏言溪话未说完,就被周明阅打断了。 周明阅神情警觉,紧盯着苏言溪的侧脸。 纸上写着几个简单的数字。 苏言溪将笔放下,缓缓抬起头,摘下了口罩。 “我是苏言溪。”苏言溪神色坦然。她本没打算上来就表露身份的,但看周明阅的反应,她临时改变了计划,觉得这样也许更能打消周明阅的疑虑和戒心。 “竟然是你……”周明阅面露惊讶,直接站了起来。 “徐若彤的死没那么简单,她可能是被害死的。”苏言溪迅速切入正题,“我们已经掌握了重要线索,所以才来问你。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不管你愿不愿意帮忙,我们都不会暴露你的身份,更不会为你带来麻烦,这点你放心。” “若彤的案子早就结束了啊。”周明阅语气软了一些,‘若彤’两个字从她口中说出,让她的情绪产生了变化,由此能看出,她和徐若彤的关系确实不一般。 “案子是结束了,但真相没有公布。”苏言溪直视着周明阅,“徐若彤为什么穿成那样在浴池自杀?她是想报复谁?在录制节目时,我发现徐若彤言行异常,作为她朋友,你应该也有所察觉吧?” “她就是自杀。”周明阅后退一步,神情冰冷,“没你想的那么复杂。” 周明阅一只手裹着衣服,快步朝会议室门口走去:“以后别来找我了,否则我就和经纪人说,这一次,念你是为若彤的事,就算了,你赶紧走吧。” 苏言溪看着周明阅仓惶的背影,感觉她像在逃离,不是逃离会议室,而是逃离‘徐若彤’三个字所带来的某种危机。 周明阅的反应更加坚定了苏言溪的猜测:周明阅肯定知道些什么。 苏言溪看着纸上的数字,忽然想起一件事,她提高音量,朝着门口的方向说了一句:“如果徐若彤的死是可以挽救的呢?” 周明阅果然被这句话吸引,扭头问:“你说什么?” 苏言溪走向周明阅,神情严肃地道:“如果当时我们早点发现徐若彤的异常,也许就能挽救她的生命,虽然人死不能复生,但唇亡齿寒,你的好朋友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你就不怕有朝一日类似的事落在你头上吗?” 周明阅抬起手,指着苏言溪:“你胡说八道什么!若彤是自杀,和我们没关系。” 苏言溪敏锐地抓住了一个词:“我们?你和谁?” 周明阅神色一变,握住门把手,就要走。 苏言溪加快语速:“你的经纪人沈雅美?据我说知,她也是徐若彤的经纪人。徐若彤是有料访谈临时替换的嘉宾,但在替换之前,沈雅美就已经和平台及营销公司私下见面了。试想一下,如果当时不是换成徐若彤,而是你呢?或者说,接下来,再有这种事,是不是就该轮到你了?亦或者,若彤的死,你本身就有份?” 这话一出口,周明阅明显慌了神,门打开一半,一只脚伸在外面,身子僵住了。 苏言溪眼见刺激有效,当机立断,决定用那件事试一下周明阅,说不定能扭转局面,即使不能,也至少让周明阅意识到,她们并非对立面,是站在一条战线上的。 苏言溪掏出手机,翻出一条短信,给周明阅看。 “这是什么?”周明阅匆匆扫了一眼,她的注意力根本没在手机上。 “这是节目播放当晚,徐若彤死前四小时,我收到的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内容是一串数字乱码,我当时就打了过去,电话接通了,但对方没说话,只有喘息声。”苏言溪盯着周明阅的眼睛,“徐若彤出事后,我又试着打过这个号码,关机了。而现在,是空号,号码已被注销。” 号码注销这个,是苏言溪临时起意说的,她这段时间一直在调查钟颖事件,都忘记这条短信了,她并不确定短信和徐若彤的死有关,但这短信太怪了,时间点也很奇怪,与徐若彤的死亡联系起来并非没可能。 周明阅眯起眼睛,望向那条短信。 短信的发送时间确实是节目播放当晚,内容是一串数字乱码,大约十几个。 周明阅将伸在外面的脚收了回来,反手关上门,用后背挡住门把手。 “你怎么有这串数字?”周明阅面露疑惑。 从周明阅的反应和这句问话,苏言溪判断出,周明阅见过这串数字,并且知道和数字有关的内幕,虽然不一定和徐若彤的死有关,但绝对是重要线索。 “有人发给我的。”苏言溪低声道,“难道也发给了你?” 周明阅扭头看了一眼外面,双手在小腹前绞在一起。 苏言溪察言观色,追问道:“这个号码的主人是不是徐若彤?” 周明阅的嘴唇忽地张开,像是被苏言溪撬开的一样,喉间吐出一个艰涩音符,听不出是什么,但看她的神态,不像是否认,更像是被揭穿之后的愕然。 苏言溪快速思索着:“徐若彤临死前给我发这条短信,难道是——求救?” 周明阅嘴角抽动了一下,一只手扶着门,像是要摔倒。 苏言溪扶住周明阅的胳膊,顺势靠近周明阅的脸,低声问:“她也给你发了?” 周明阅晃了一下身子,像是要甩开苏言溪的手,但苏言溪握的很紧,周明阅瞪了一眼苏言溪,苏言溪目光坚定沉着,两人对视片刻,周明阅身上紧绷着的劲消失了,她深吸一口气,终于开了口:“她在社交媒体上给我发了条私信,就在那晚,就是这样一串数字,我当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还私信问她,但她没回——” 周明阅咽了口唾沫:“第二天,当我得知她死亡后,我再回头去看那条私信,才看出问题,我们之前玩过类似的字谜游戏,我虽然没完全看懂那串数字的意思,但确实像某种求救讯息……” 苏言溪问:“如果她真遇到了危险,为什么不直接求救?” 周明阅欲言又止。 苏言溪揣测着:“难道是因为经纪公司控制着你们的社交媒体,甚至包括手机通话和短信之类的?” 周明阅迅速摇头,但这摇头怎么看都像是让苏言溪别再说了的意思。 苏言溪语气严肃:“这事你告诉警察了吗?” 周明阅扭头望向一侧:“私信我早就删了。” 苏言溪正欲再问,周明阅忽然长吁一口气,说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请你体谅一下我,我不想因为这件事丢了工作,更不想被网暴,所以别再来找我了。” 就在这时,门被推开,周明阅倚在门上,差点被推到,苏言溪眼疾手快,扶了一把周明阅的腰,帮她稳住了重心。 “你在干什么?”沈雅美语气严厉,看她凝重的脸色,就知和钟程交流不顺,再看钟程,站在门口,搓着双手,一副要原形毕露的模样。 “没什么……”周明阅低着头,垂手站在旁边。 苏言溪赶紧戴上口罩,但沈雅美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她,似是起疑了。 苏言溪知道此地不宜久留,擦着沈雅美的肩膀出门,低声说了句:“我去趟洗手间。” 沈雅美的目光追着苏言溪,冷冷地道:“洗手间在左边。” 苏言溪掉头前行,很快就找到了洗手间,进入隔间后,她深吸两口气,稳住心神,正思索着该怎么办的时候,轻微的高跟鞋声传来,随后吱呀一声响,隔壁厕门打开了,苏言溪以为是沈雅美跟来了,正欲离开。忽然,一个东西出现在隔板上方,是一本书,那本书晃了下,苏言溪没有贸然去接,踮起脚尖,看见隔壁有两根手指拈着这本书,手腕靠在隔板上,她认出手腕上的一串手链,正是周明阅的,她立刻将那本书接了过来,藏于衣服内。 这时,外面响起了急促的脚步声。 苏言溪快速在便签上写下她的手机号,揉成团,扔向隔壁。 当苏言溪打开隔间门时,沈雅美就在她面前,她低着头,径直走了出去。 钟程和广告公司负责人在会议室门口说着什么,看广告公司负责人焦急的神情,就知事情谈崩了,但这本就在预料之中,钟程能撑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苏言溪朝钟程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 “下次有机会再合作。”钟程扔下一句话,快步走了出去。广告公司负责人跟出去,发现钟程走楼梯下楼了,速度很快,追都追不上。 当广告公司负责人返回时,苏言溪已经坐上电梯了。 那笔意向金是两千块,苏言溪就没想着要回来,就当是给广告公司的补偿了。 钟程打了一辆车,绕了半圈后,在路口接上了苏言溪。 刚上车,苏言溪的手机震动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 苏言溪立马想到了周明阅,难道是她打来的? “你好——”苏言溪接听电话,“哪位?” 对面没有声音,但苏言溪听到了轻微的喘息声,这让她瞬间想起了那晚接到数字短信时,她回拨过去的场景。 “能听到吗?”苏言溪追问了一声。 对面挂了。 苏言溪看着那个陌生号码,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与此同时,泥梨文化公司内,沈雅美将那张便签撕成碎片,严厉地盯了周明阅一眼,快步走出了洗手间。 沈雅美来到走廊窗前,拨打了黎墨的电话。 “他们查到我头上了。”沈雅美的一只手紧按着窗台。 “谁?”黎墨低沉的声音传来。 “苏言溪和钟程。我大意了,被他们骗了,他们找上了周明阅。”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 “我知道了。”黎墨的声音波澜不惊,仿似早已料到,“你把该做的做好,剩下的交给我。” “他们会不会……” “不会。”黎墨抢先道,“只要我在,就没人能走在我们前面。” ------------ 第二卷 雾 第三十五章 小莫快跑 周六晚上八点,有料访谈最新一期节目上线了。 过去一周,舆论汹涌,各种热搜层出不穷,先是苏言溪‘天煞孤星’的公众号文章引发热议,再是苏言溪醉酒睡在餐厅门口吸引关注,然后是苏言溪和钟程疑似同居,被炒成了CP。这一顿操作下来,有的是恶意,有的是无意,营销部门没下场,但广告效果却已拉满,网民们等待了十多天,就像等待连续剧的大结局一样,终于等来了节目上线。 节目播放数据很好,不到一小时,就破了新高,照这势头,翻倍轻而易举。 平台数据也飙升了,不管是登录用户数,还是新用户注册数,都是本月新高。 节目本身没任何新意,当然网民们看的也不是内容,而是苏言溪,包括辛馨,在看她们的过程中,吐槽、谩骂、点评、揣测,获得参与感,发泄情绪。以及,所有人都在关注一个问题:这期节目播放后,嘉宾会不会离奇死亡? 辛馨从录制结束,就二十四小时全程直播,取噱头:看自己什么时候会死。 起初直播间流量不错,后来逐渐下降,临近播放前一天,热度已经很低,但辛馨没着急,她知道巨额流量会在节目播放当晚涌入直播间,就像决堤的洪水。她等待着这一刻,等待了一百多个小时,每个小时都像一天那么漫长。 过去一周,辛馨直播时穿着暴露,不吝啬展示火辣身材,偶尔唱歌跳舞,搔首弄姿,她深知直播间内男性观众居多,展现美丽性感的一面,肯定是没错的。 但今晚,她穿着得体,该露的露,不该露的绝对不冒险。她判断,今晚直播间内的观众最关注的并非她的身材长相,而是她会不会像前两个嘉宾一样死亡。 节目播放前,辛馨早已在直播间内翘首以盼。 节目播放后,流量迅速涌入,虽然她早有预料,但看着直播间内人数飙升,还是忍不住激动兴奋,人数从一千到一万,只用了十分钟,从一万到三万,用了半小时,一小时之后,她就冲上了直播平台排行榜前十。 礼物刷个不停,粉丝增长迅猛,辛馨对着镜头,露出了真正开怀的笑容。 这一刻,她等待了两年。 复出之战,明智而完美。 至于她会不会离奇死亡,她压根就不在乎,要真在乎,会想方设法参加节目?要真在乎,会取那样的直播噱头?她从不信命理一说,她相信事在人为。 名利面前,一切机会,都潜藏着危险。 辛馨知道自己想要什么,甘愿为此付出代价,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灵。 另外一边,有料访谈节目的真正‘嘉宾’——苏言溪,正在阅读周明阅在厕所给她的那本书。节目播放后,苏言溪接到了诸多同事的祝贺,都说节目非常成功,数据特别好,言辞中充满羡慕,甚至是奉承。 苏言溪能从他们的祝贺语中感受到,如今的她和之前不一样了,人没变,是价值变了,或者说影响力变了。她社交媒体上的粉丝数以每分钟三位数的速度上涨,有了粉丝,就有了固定流量。上一周只有几万粉丝,今晚节目一播放,不到半小时,粉丝数就破了十万,堪称神速。照这个趋势下去,成为流量主持人的梦想很快就能实现,只需再多几期节目,多几个热搜和炒作即可。 网络舆论也在朝着对她有利的方向翻转,恶言恶语当然会有,但被淹没在了好评的浪潮之中,准确的说,是淹被没在了营销号所带的节奏里。 虽然苏言溪的粉丝十多万,但真正粉她这个人,能为她仗义执言,在网络上和别人对骂的忠实粉丝,少之又少,大部分都是看热闹的路人。 苏言溪承认,看到粉丝数的快速上涨,看到同事们的祝贺赞扬,看到自己有了真正意义上的影响力,内心是开心的,是激动兴奋的,甚至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觉得梦想实现了,可在这实现背后,有着某种忐忑不安,就如踩在空中楼阁上一样,远处的风景固然绚丽,可脚下的泥潭和深渊,也随时能要人命。 巨额流量就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在线上线下一片欢腾的气氛中,苏言溪经过短暂的兴奋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强迫自己认清现实,强迫自己去看阁楼下的狼藉和疮痍。 有人能将她轻松地推上去,就能同样轻松地推下来。 她将手机放下,不去看如潮的好评,不去看粉丝数的快速上涨,不去看同事们的祝贺之词,努力将注意力集中到周明阅给她的那本书上。 那本书名叫《小莫快跑》,是一本童话书,一百多页,文字夹杂着配图,讲的是一位名叫小莫的女孩误入一片密林,被野人绑架,强迫其一起生活的故事。小莫为了摆脱野人的束缚,数次设计逃离密林,均以失败告终。苏言溪看到小莫的第五次出逃,距离结尾还有二十多页,不知能否成功,也不知结局如何。 在《小莫快跑》的扉页上,手写着一行隽永小字:小莫别放弃。 在《小莫快跑》中间,夹着一张有些陈旧的照片,照片中有三个人,徐若彤站在中间,左侧是一名青年男子,右侧是一名中年男子,两男子年轻差距较大,但五官神似,他们在眉宇间又和徐若彤颇为相像,看起来像一家人,两男子的手分别按在徐若彤的左右肩膀上,露齿笑着,能看出很开心,徐若彤则抿嘴微笑。 照片背后,写着一行有些潦草的字:永远的一家人。 从字迹来看,这行字和扉页上的字有明显不同,应该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苏言溪不知道周明阅给她这本书的用意,但想来应该和徐若彤的死有关,这本书大概率是徐若彤的,要不然她家人的合照不会夹在其中。可到底是书的内容有关,还是别的呢?书内容通俗易懂,作者是一名高产但不出名的童话作家,看不出和徐若彤有人际上的关联。 今晚有料访谈的播放,还是影响到了苏言溪的思绪,虽然她努力压制,但总在不经意间想起,让她的精力无法完全集中,思路一直打不开。 苏言溪放下童话书,倒了满满一杯酒。 “看完了?”钟程从洗手间出来,用毛巾搓着头发。 “还没……”苏言溪喝了一大口酒,揉了揉太阳穴。 钟程拿起那本书,快速翻看了几页。按他的说法,这本书是周阅月给苏言溪的某种暗号,用于下次接头用的,并非代表书内容里隐藏着什么秘密,可苏言溪觉得没那么简单。 “我回去了。”苏言溪很快就将一杯酒喝完了。 “需要我送你吗?”钟程随手将书放在了沙发上。 “不用了,这两天我们都太累了,好好休息下吧。”苏言溪看起来有些疲惫,不知是因为调查过程的艰难,还是因为节目播放后导致她情绪出现了波动。 “其实你睡这也没啥。”钟程挠了挠头,“没人敢来骚扰你。” “我知道,不过我电脑在公寓里,想回去整理下资料。”苏言溪起身朝门口走去。 钟程本想送苏言溪到楼下,但苏言溪觉得一个人走目标更小,以免被跟踪。苏言溪下楼打了一辆车,也许是喝了酒的缘故,在车上迷迷糊糊几乎睡着,车到达目的地后,她又困又累,懒得再换车,让司机在周围绕了一圈,来到了单身公寓附近,下车后,步行着走了回去。 她并未注意到,有辆车一直跟随在出租车后方,当她进入单身公寓后,一个人从车上下来,跟了进去,那人弯腰弓背,拿着相机,藏于角落,时不时地对着苏言溪的后背拍照,不是别人,正是大明网的眼镜男记者。 苏言溪返回公寓时,是晚上十一点。 她打开电脑,查看了一番前两个嘉宾的资料,又将最新收集到的线索合并进一个文档内,想从整体上抽出一条线来,可没有成功。 线索很多,疑点很多,每个人都可疑,可缺乏足够的动机,也没有明确证据。 苏言溪一边喝酒,一边查资料,到凌晨一点时,熬不住了,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她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梦中的她爬到窗户上,从窗口一跃而下,她从空中坠落,仿似没有尽头,在坠落过程中她感到恐惧和紧张,也感到自由与畅快。 紧张的是心灵,畅快的是身体。 她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是风吹窗帘的响动,她发现自己正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她记得睡前是在沙发上的,怎么移到这里来了? 是梦游,还是喝多忘记了? 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 又是这个怪异的时间。 她想起了那个梦,起身站在窗前,探头往下看了看,她的公寓在十八楼,很高,下面有灯,光线昏暗,隐约能看见地面,却又看不清楚,跟梦中的场景很相似,她不知道这代表了什么,难道潜意识里想一跳了之? 她摇了摇头,她相信这只是一个无心之梦。 她去床上躺着,想睡却睡不着了,总感觉什么事没做一样,心里悬着。她掏出手机,翻看起网络消息,她其实不想看的,可手却有些不听使唤。 她首先看了粉丝数,让她惊讶的是,粉丝数已经破了三十万。 这还不到一晚上,照这样下去,明天就能破五十万,破百万只是时间问题。 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水分的真实数字,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她接着又看了热搜,热搜前十,有两个关于有料访谈的,两个关于她的,一个关于辛馨的。她不知道哪个热搜是营销上去的,哪个热搜是自然形成的,但这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全民关注度上去了,比前两次都高,空前地高。 她莫名地有点紧张,或者说恐慌。 这件事,已经远远超出了她的控制范围之内,甚至超出了平台控制范围之内。 她想起前两个嘉宾差不多都是这个时间点死去的,她怀着好奇的心情,点开了辛馨的直播间,发现辛馨还在直播,红光满面,精神十足,在凌晨三点,依然有几万网友在线观看直播,网友们熬夜陪着她,是想看她什么时候死。 辛馨没死。 苏言溪松了一口气。 不管于公于私,她都希望辛馨不要出事。 她无法想象,如果辛馨真死了,舆论会朝着哪个方向发展,是怎样一种混乱局面。 微信上、私信上、短信上,塞满了消息,有陌生人的、有前同事的、有现同事的,还有许多年没联系的朋友,纷纷发来私信祝贺,甚至有一个小学男同学私聊她,问她还记不记得二十多年前,她俩牵手在夕阳下奔跑的初恋场景…… 这些消息和前两次被网暴时的消息不一样,语言温和许多,或者说,偏中性和正面的消息居多,负.面评价当然有,但被稀释后,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而且负.面评价基本雷同,不看都知道是什么,正面评价却花样百出,有种看不够的感觉。 也许这是人性深处,渴望获得赞扬的本能。 苏言溪躺在沙发上,在黑暗中看了一个多小时,手机屏幕的绿光照亮了她的脸,她的瞳孔中映照出网络消息的各种形态,它们飘来荡去,像柳絮般上下纷飞。 也许是眼睛的酸涩提醒了她,也许是发现时间过得太快了,她深吸一口气,关掉手机,起身喝了一大杯酒,在酒劲到来之时,迷迷糊糊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上午十点半。 她醒来后,打开手机,接到的第一个电话是老邓的。 “你怎么关机了?”老邓的语气焦急,但接着又迅速放软,“我都给你打了十几个啦。你没事吧?” “没事。”苏言溪揉了揉太阳穴,用惺忪的睡眼扫视四周,她还在公寓内,还在沙发上,周围一切正常,但忽然,她想起一件事,前两次嘉宾死亡,都是她早上醒来时,同事小唐打来电话告诉她的,难道这一次…… 老邓没说话,苏言溪更紧张了。 “那个——”苏言溪咽了口唾沫,看见窗边有一滩水渍,难道昨晚下雨了,她在心里想,很快又将注意力集中到眼前,低声问老邓,“辛馨,死了吗?” ------------ 第二卷 雾 第三十六章 齐聚一堂 辛馨没死。 辛馨直播了一整夜,连厕所都没上。 截止到上午十点半,她已经霸榜超过了五个小时。 吸量能力是恐怖的,十四个小时过去,她直播账号的粉丝数直接飙升至百万。 人们翘首以盼,看她会不会死,以及什么时候死。 然而,等待了一晚上加一早上,辛馨不仅没死,反而活蹦乱跳,越发精神。 辛馨即将开启直播间带货,她已经为直播间取了新噱头:不死不下播! 只要没死,她就二十四小时全程直播,上厕所时对着厕所门,睡觉时躺在直播椅上,换衣服就拿块帘子遮着,总之要直播到死那天为止。 当然,这只是噱头,具体能坚持多久,要看有多少人看。 早上六点之后,粉丝数的增长幅度就下降了很多,可以预见的是,在不久的将来,五天或一周之后,如果她一点事都没发生,观众和粉丝的流失将会非常迅速,她必须赶紧利用这段窗口变现,用上浑身解数留住粉丝。 对她而言,这一场复出之战,才刚刚开始。 老邓听到苏言溪的问题后,噗嗤一声笑了,回道:“咋可能死,我刚才还看她直播呢,都连续直播了十几个小时了,一点事都没有。” 苏言溪放下心来,头有些疼,她按了按太阳穴,目光再次被窗边的水渍吸引,窗户关着,就算下雨了,水是怎么流进来的呢? “我打电话是想跟你商量件重要的事。”老邓语气转而郑重,“你中午有空吗?” “什么重要的事?” “喜事。具体情况见面聊吧。你中午有空的话,咱们在紫龙饭店碰头。如何?”不待苏言溪回话,老邓接着道,“我可以去接你。” “不用了,我自己去就行。”苏言溪觉出此次见面应该比较重要。老邓说的虽然婉转,但意思显然是非去不可,否则他就要亲自登门拜访。老邓是节目制作人,虽然不算苏言溪的直接领导,但工作内容上高她一级,这点面子还是要给的。 挂断老邓的电话后,苏言溪洗了个澡,画了个简妆,出门了。 出门时,苏言溪感觉消防门后似有一双眼睛盯着她,她快步走过去,推开消防门,门后没人,她朝楼梯下看了看,也没人,她心想可能是自己多疑了,便坐电梯下楼了。她并不知道,大明网的眼镜男记者刚才就藏在消防门后,在苏言溪推门之时,眼镜男快速跑到楼上拐角处藏了起来,算是‘躲过一劫’。 眼镜男好不容易才找到苏言溪的住处,可不能让她再跑掉,只有在苏言溪毫无察觉的前提下,精确掌握其行踪,才能获得独家爆料。上次苏言溪和钟程同居的新闻就是他曝出来的,但那毕竟属于八卦,他想要的,不止于此。 苏言溪今天没伪装,只戴了副墨镜。 到达紫龙饭店时,已经十二点多了,老邓等在楼下,将她迎了上去。 来到顶楼包间,发现里面有好几个人,这在苏言溪的预料之内,她从老邓谨慎的言行中就能猜出来不止一人,她迅速扫了一眼,包间内有四人,分别是樊道明、黎墨、潘晴、沈雅美,黎墨和樊道明的在场好理解,潘晴和沈雅美有些意外。 苏言溪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但看他们的神情,似乎都很自然,甚至面带笑意,他们齐齐地望向她,目光和善,没有丝毫敌意,犹如老友聚会一样。 不过,在这轻松友好的气氛下,苏言溪隐隐感到了某种不一样的东西。 老邓将苏言溪引到最上位坐着,右侧是樊道明,左侧是老邓,对面是黎墨,黎墨两侧是潘晴和沈雅美。 光是这个坐次安排,就已充分说明,今天的主角是苏言溪。 换做以前,樊道明在场的情况下,苏言溪肯定会礼让,但今天,他们的位子都已提前坐好,苏言溪便没客气,直接坐了下去,她知道今天不是来吃饭的。 苏言溪能明显感觉到,当门关上,她坐下后,包间内的气氛发生了微妙变化,首先是对面的黎墨,悄然看了一眼桌底,卷发女子潘晴,扭头望向了另外一侧,是窗户的方向,沈雅美盯着桌面,樊道明则端起茶杯,轻轻喝了一口茶。 刚才那种轻松甚至带点愉快的气氛没有了,但也没到紧张的程度,可能是苏言溪戴着墨镜,以及她全程面无表情,看起来有些严肃的状态影响到了他们。 看在樊道明的面子上,苏言溪摘下了墨镜,放在桌上。 “可以上菜了。”老邓搓着手,笑道,“大家都饿了吧,先吃饭。” “先说事吧。”苏言溪望向樊道明,“樊总,老邓事先没说你在,我已经吃过饭了。” “没关系。”樊道明面带微笑,“吃饭什么时候都行。” 老邓听出了意思,赶紧接话:“是这样的,言溪,这次叫你来呢,是有一件事和你商量。”老邓将皮包拿到腿上,取出一份文件,说道:“有料访谈已经火了,昨晚那期节目的播放量想必大家都知道了,连带着平台数据也破了本月新高,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但最大的功劳非苏言溪莫属,没有苏言溪,就没有有料访谈今日的成绩,她的付出有目共睹,她的牺牲每个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老邓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昨晚,以及今早,我们接到了许多广告商打来的电话,想要独家冠名有料访谈下期节目,还有广告主想在节目中植入产品,甚至有影视公司想购买版权,将有料访谈近三期的故事拍成电影。” 老邓将文件放在桌上:“那些广告我们还在筛选,但这份代言,我觉得有必要先签,对方为表达诚意,今早已经打来了定金。” 老邓将文件推到苏言溪面前:“这是一份知名西装品牌的代言,只要你在节目中穿着他们定制的西装,他们就给你每期五十万的代言费,暂定了两期,也就是一百万,如果效果好,后续会追定并相应提高价格。” 不待苏言溪说话,老邓又道:“樊总专门和董事申请,这份代言合同,你和平台一九分成,你拿九,平台拿一,后面平台会通过月奖金的方式,再补给你那一成。也就是说,这一百万,你签下合同之后,两周内,就会到你账上。” 苏言溪想过今日会面的多种可能,唯独没想到这一种。 老邓将笔放在合同上,咧嘴笑道:“对方已经盖章了,公司也盖章了,就差你签字啦。你不用着急,先看看合同明细,有不合理的地方,还可以改。” 苏言溪拿起合同看了看,不到十页的合同,内容简洁,权利明确,代言数额和分成比利,包括到账时间都写得清清楚楚,她能从合同细则中看出平台的诚意。 苏言溪环顾四周,他们都在看着她,像是期待,又像是羡慕。 她想到一个问题,如果仅仅是签一份代言合同,为什么潘晴和沈雅美要到场?她们既不属于平台员工,和苏言溪也没直接关系。当然,除非是和那件事有关…… 苏言溪望向老邓,直言道:“是不是有什么条件?” 老邓摇头,语气肯定:“没有任何条件。” 苏言溪看了一眼对面,不避讳地道:“那她俩为什么在这?” 老邓道:“是因为另外的事,和代言无关,代言单纯就是代言,你看合同里写着,除了穿定制西装录制两期节目外,你不需要做任何事。” 苏言溪已经看了合同,知道老邓说的是真的,合同内确实没有附加条件。 “如果这份代言成功了,后续肯定会有更多代言,数额也会更大。”老邓的语气中带着羡慕,“目前来看,转型流量主持人是没问题啦,后续咱们会着重将你朝明星方向包装,就刚才说买影视版权那个,哪天请你去当主演也不是没可能。” 苏言溪听着的确有些心动。 试问谁不心动呢? 一百万可不是小数目,况且这才只是开始。 名气和金钱,正大跨步朝苏言溪走来,没有起伏过程,直接青云直上。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想到了被网暴的痛苦,想到了钟颖和徐若彤的死亡疑点,想到了艰辛曲折的调查过程,她知道钟颖和徐若彤的死绝对有内幕,黎墨、潘晴、沈雅美逃脱不了干系…… 虽然老邓没明说,合同里也没写,但她很清楚,一旦签下这份代言,就代表着她向现实‘妥协了’,代表着她和他们拴在一条绳上了,代表着过去那些不愉快在签字那一刻一笔勾销,大家齐心合力朝前看,该赚钱赚钱,该成名成名。 谁都别挡谁的路。 她忽然想起了昨晚的梦,那个从高空坠落而下的梦,这时她才明白过来,那个梦其实是有现实意义的,代表了她心灵和身体的某种不统一。当昨晚节目播放后,看见好评不断,粉丝飙升,这种不统一才真正体现出来。在内心深处,她其实是渴望名气的,这本就是她的梦想,她深知网络时代,要想实现梦想,必须拥抱流量,单纯做主持人是没有影响力的。现在机会来了,一辈子遇不到第二次的机会来了,难道就因为网暴对她造成的伤害,因为黎墨和潘晴对她的恶意营销,因为众人将她当成玩偶一样戏耍过,而放弃吗? “网暴是会慢慢消失的。”樊道明在此时开口,语重心长,“你看这几天的网暴,还像之前那样带给你巨大痛苦吗?你自己在适应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因为网暴本身具有时效性,一段时间挺过去了,也就没事了。” 苏言溪近几天确实没被频繁网暴了,当然,也可能是网暴的手段她已经习惯了。 “每个人都有正义感,我也有,遇到不公的事总想出头,可如果每件事都出头,最后只会把自己累死,这世上不公的事太多了。”樊道明喝了一口茶,慢声道,“客观来说,徐若彤和钟颖不是你的亲人,可能连朋友都算不上。如果你仅仅是为了洗白自己,翻转舆论,那水至清则无鱼,完全洗白不可能,完全翻转也不可能,这种半浑浊的状态反而对你的事业有利,后续放平心态,保护好隐私,也不会对你的生活造成多大影响,何故如此为难自己呢?” 如果抛却洗白自己这个动机,如果连网暴都不在乎了,那苏言溪确实没有充分的理由继续纠结前两个嘉宾的死,即使她们的死亡疑点重重。 恰在这时,钟程打来了电话,苏言溪没接,钟程又打来,苏言溪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接。钟程发来一条短信:我刚才整理妹妹的物品,在一个枕头内,发现了好几封情书,时间是一个月之前,我妹妹果然有男朋友! 接着,又一条短信发来:情书署名‘永远爱你的阿秋’。 接着,第三条短信:空下来给我回电哇! “有事吗?”樊道明问,“有事可以先去忙,我们在这等你。” “没事。”苏言溪放下手机,环顾众人,他们全都在看着她。 苏言溪将合同推到旁边,面色平静地道:“在签合同之前,我想先听听你们说的另外一件事是什么,可以吗?” 老邓看了一眼樊道明,樊道明默默点了点头。 老邓搓着手道:“当然可以,两件事本就没什么关系,只是相比代言合同来说,另外一件事更加重要,所以才放在后面。” 老邓起身,来到包间外,和服务员说了几句,回到包间后,他搬了一张椅子,挡在门前,又在包间内转了一圈,查看角落四周,查完后,他重新坐回到椅子上,望向苏言溪,语气郑重了许多:“你不是一直在调查徐若彤的死亡真相吗?今天,和徐若彤死亡有关的人全到齐了。”老邓指了指对面的黎墨三人:“你也不用再费心费力查了,今天他们直接告诉你真相,但有个前提,你不能和别人说。” 苏言溪没料到他们齐聚在这是要当面告诉她真相。 看他们这架势,不像是要忽悠她,毕竟她已掌握诸多线索,如果忽悠,她很快就能识破,反而增加双方的不信任感,没必要多此一举。 短暂的惊讶后,苏言溪很快恢复冷静,问道:“那我能报警吗?” 老邓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可以。” ------------ 第二卷 雾 第三十七章 真相公开 老邓望向了黎墨。 黎墨双手放在桌下,抬起头,望着苏言溪。 沉默片刻后,黎墨开口道:“我身边这两位想必你已经认识了,就不用多介绍了,你跟踪我和潘晴,我们已经知道了,你找上沈雅美及周阅月,我们也知道了。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与其让你这样查来查去,耗费你自己的精力,也搞的大家精神紧张,不如直接告诉你真相。” 苏言溪默默看着黎墨,等待后续。 沈雅美端正身子,将两只手交叠在桌上,接话道:“徐若彤是我们公司的艺人,和周阅月是同事,两人关系不错,但还没到无话不谈的程度,周阅月确实知道一些内幕,可大部分是揣测,难免夸大,问她其实是没用的。” 沈雅美将两只手上下交换,继续道:“两个月前,徐若彤就自杀过一次了,那次是吞药,被救活了。至于她为什么自杀,首先是因为网络暴力加事业不顺导致的抑郁症,已经很多年了,她一直在就医吃药,情况时好时坏,这是外界知道的,警方通告中也写了;其次是家庭原因,她家人有些封建迷信,觉得她事业不顺,是因为运气不够好,为了帮她转运,经常做一些匪夷所思的事,加重了她的抑郁症,并让她有了自残倾向;最后,节目播放当晚,她曾发消息问我,是不是没有任何希望了,我以为她只是一时情绪低落,没成想,她竟在当晚自杀了。” 苏言溪听明白了,总结道:“抑郁症是根源,家人逼迫是核心,那期节目是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是这个意思吧?” 沈雅美吐出一个字:“是。” 苏言溪不知沈雅美说的是真是假,但既然话到这份上了,她便也不再遮掩,直接问道:“徐若彤穿成那样自杀是要报复谁?你们为什么第一时间就拿到了她的自杀照?” 沈雅美的两只手再次互换叠放,说道:“第一次自杀未遂后,我就在她住处安装了摄像头,是征得她同意的,就是怕她出意外。自杀照是从监控中截图的,那晚我临睡前,曾观察过她,没发现异常,等我睡下后,她才谋划自杀。如果你想看监控视频,我这里有她的自杀过程。至于报复谁,如果真像网上说的那么玄乎,可能是想报复她家人吧,利用封建迷信的方式自杀,有点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感觉,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苏言溪不由想起《小莫快跑》中的那张照片,照片中的两名男子应该是徐若彤的家人,仅从照片中看不出她家人的异常,也无法联想到封建迷信之类的事。 沈雅美起身,将一个手机递给苏言溪,说:“这是自杀监控。” 苏言溪接过手机,快速看了一遍,视频时长三分钟,镜头在浴室上方,拍到了徐若彤缠绳、上吊、自杀的整个过程,视频清晰地拍到了脸,确认是徐若彤无疑,但视频中没有徐若彤换衣、放水、筹划等前期过程,可能在卧室或客厅内。 沈雅美像是觉察到了苏言溪的想法,说道:“如果你想看更完整的视频,我回去就给你截。这些视频,已经给警方看过了,不信你可以去警局问。” 苏言溪将手机放下,看完这段视频,引起了她的胃部不适,有种想吐的感觉。她深吸一口气,转而问道:“嘉宾临时换人是怎么回事?我已经问过被替换的嘉宾了,她根本就没出事,是节目组主动提出解约的。” 苏言溪其实并未联系替换嘉宾,但估摸着差不多。 沈雅美望向黎墨,显然,这问题不归她管。 黎墨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嘉宾临时换人是我提出的。起初,我是想利用徐若彤在节目中发飙和情绪失控来炒作,我们事先商量好了,徐若彤也同意这么做。但我没想到徐若彤会在那晚自杀,她自杀后,沈雅美第一时间通知了我,我拿到了她的自杀现场照,临时改了营销方案,将徐若彤的死和有料访谈联系起来,反向营销节目和平台,觉得这样效果更好。” 黎墨的说法,和苏言溪查到的内容相符,说明他没撒谎。 苏言溪道:“也就是说,所有人都知道徐若彤会在节目中失控,唯独我不知道?” 黎墨道:“瞒着你,是想增加节目效果,你的临场反应也是一大看点。” 苏言溪冷笑一声,心想可能被替换的嘉宾不同意自毁形象,所以才被迫换成了徐若彤。徐若彤事业不顺,又常年抑郁,形象什么的早就不重要了,上有料访谈炒作一番,怎么看都像是最后一博,能成则成,不成则已。 但徐若彤怎么都不会想到,节目播放后,营销只对节目和平台有利,对她只有踩踏和贬低,她受不了节目中自己失控的丑恶模样,绝望压抑之下,做出了自杀的冲动之举,一是为逃避悲惨现实,二是为报复家人的迷信行为。 从事件逻辑上来看,黎墨的说法是讲得通的。 但苏言溪总感觉少了一环。 黎墨又道:“营销方案是我制定的,但具体营销行为外包给了千马文化,也就是潘晴所在的公司。”黎墨朝着潘晴的方向歪了下脑袋,继续道:“不瞒你说,我就是从千马传媒跳槽过来的,我的本职工作是营销,但基本不写营销稿,主要负责收集信息,制定营销方向。我到平台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联动平台和千马传媒,让营销效果最大化。你可能还不知道,目前平台的营销任务基本都外包出去了,当然,大部分是交给了千马传媒。” 旁边的潘晴默默点了下头。 潘晴五官开阔,眼睛尤其大,看起来炯炯有神,直视着苏言溪,目光坚定,透出一股自信来。苏言溪迎着潘晴的目光望去,两人隔着桌子对视着。 黎墨刚才所言,和苏言溪调查的结果基本一致,她原本以为还要经历一番波折才能确认最终真相,没想到,他们竟然如此轻易地承认了。 轻易的就好像理所当然一样。 苏言溪咬了下牙关,一股屈辱感涌上心头,胸口像是压了一块石头,她盯着潘晴道:“也就是说,千马传媒,以及潘晴,才是有料访谈事件真正的幕后黑手?” 潘晴在此时开口,她音调很低,偏中性,语速不快不慢,透出一股干练:“幕后黑手未免太夸张了,就是单纯的营销而已。我们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如果过程中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在这里向你道歉,若你想要更郑重更浩大的道歉,我可以专门为你弄一个热搜,在热搜里,排队向你道歉,直到你满意为止。” 潘晴的态度根本不像道歉,反而带着种倨傲,仿似吃定了苏言溪会屈服一样。苏言溪对潘晴一点好感都没有,调查时就这么觉得,见了真人,更是如此。 苏言溪本来有很多话想质问潘晴,有一肚子火想对潘晴发泄,但当这一刻真正来临,当潘晴在她面前轻松说出她就是幕后主使之后,苏言溪竟没了那种骂人的冲动,甚至不想多看她一眼,她坚定了决心,无论如何,都要让潘晴付出代价! 苏言溪没有理潘晴,就好像潘晴这人不存在,说的话也听不见一样,苏言溪望向黎墨,说道:“那钟颖的死呢?” “钟颖?”黎墨摇头,“钟颖的死和我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钟颖死后,你们也利用她进行了营销,不是吗?”苏言溪道。 “那只是顺势营销,我们又不是慈善部门,做事前还要评估仁义道德,只要没违法,这种机会就没必要放过。”黎墨说话的时候,双手一直放在桌下。 “如果没关系,你为什么要去德瑞酒店问监控的事?”苏言溪紧盯黎墨。 “还是因为徐若彤,你的调查让大家很紧张,担心你被坏人利用,引起不必要的麻烦,我只是去确认一下而已,嘉宾替换前,我们曾在德瑞酒店和徐若彤及其经纪人见面,明确了双方义务和权利。”黎墨冷静地答道。 苏言溪本想追问黎墨、沈雅美、潘晴的三角关系,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知道那是一张关键牌,没必要在此时露底,她准备先捏着,现在这个场合,贸然说出,除了能引起他们三人的争执和辩解外,没有任何实质意义。 “打码男子呢?”苏言溪忽然问。 “什么打码男子?”黎墨眉头轻皱。 苏言溪略微扭头,望向了樊道明。 樊道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道:“我已经让小陈向网约车平台申请恢复了订单,订单虽然恢复了,可没有乘客真实资料,想通过网约车平台拿到,很难。不过,我正在找朋友帮忙,看能否通过德瑞酒店,直接查到那人的住宿信息,可能没那么快,下周三之前,给你个答复,可以吗?” 如果不是苏言溪已经单独见过小陈,知道小陈撒谎了,可能就信了樊道明的说法。不过,既然樊道明给出了明确时间,那等三天也无妨,反正这条线索目前是断的。 苏言溪点了点头,她不想当着众人的面,给樊道明难堪,他们毕竟‘师徒多年’,最起码的尊重还是要给的,她清楚真正的敌人并非樊道明,而是对面三个。 “还有一件事,就是那三张照片。”樊道明放下茶杯,说道,“照片中是我、黎墨、沈雅美、潘晴,在一起商量徐若彤营销计划的场景,就在咱们公司内。我不知道照片是谁拍的,但我分析了一下,可能是杨副总,那段时间正值高层调整,杨副总和我职位冲突,用阴招并不稀奇,拿你当枪使,既能离间我们的关系,又能将我拉下水。黎墨刚才说担心你被坏人利用,指的就是他。” 苏言溪知道杨副总和樊道明一直处于竞争关系,即使本轮组织优化结束了,竞争依然存在,单从照片事件来说,樊道明的推测有一定合理性。 苏言溪没接话,她在脑中将她调查到的结果和他们的说法进行匹配,从时间线、逻辑线上,看是否有漏洞,明显的漏洞似乎没有,但微小的疑点还是存在。 如果真像他们说的这样,除了恶意营销之外,他们没有任何违法行为,就算苏言溪报警,也只能从她被诋毁和造谣的角度,起诉潘晴和千马传媒。徐若彤的死,是完全的自杀事件,罪责归不到他们头上,和黎墨无关,和经纪公司无关,真要说起来,其实和徐若彤的家人有关,怪不得出事后,从未听到她家人发声,要真有猫腻,她家人肯定去经纪公司或平台闹事索赔了。 老邓见众人沉默了,圆场道:“言溪,有任何问题,你尽管问,千万别压在心里,今天大家的态度很明确,就是要打消你的一切疑虑,让你放松心态生活工作,别再因为调查的事耗神耗力。当然,咱们不光靠嘴说,还得拿出实证来证明说法的真实性,刚才的监控视频,就是很好的例子。” 说着话,老邓将桌上的手机还给了沈雅美。 苏言溪听出了老邓的潜台词,是让她今日过后,别再查了,为了大家,也为了她自己。如果真相如此,那针对徐若彤,确实没调查的必要了。可钟颖呢?钟颖死亡的那些疑点该如何解释,谁能解释? 老邓见苏言溪默不作声,放软语气,又问了一遍:“言溪,你还有啥问题不?” 苏言溪摇了摇头,她不是没问题,她是知道钟颖的事问了也是白问。 除此之外,她还很好奇,今天这个局到底是谁牵头的,不可能是老邓,要么是黎墨,要么是樊道明,综合来看,黎墨的可能性更大,樊道明更像是来镇场子的。 她紧接着又想到,黎墨如此急着组局与她见面,直接说出真相,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节目播放量超出预期,她的价值增大,想拉拢她,继续一起干?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她的调查触及到了核心。 黎墨害怕了,被迫组局,说出真相,是想安抚她。 这份代言合同,虽然合理合法,但怎么看都像是收买人心用的。 苏言溪回溯这两天的调查过程。 有进展的,似乎只有两个人——小陈和周阅月。 是网约车订单另有玄机,还是那本童话书暗藏内幕? 老邓忽然拍了一下手:“既然没问题了,那代言合同可以签了吧?” 苏言溪看了眼合同:“能等一等吗?” 老邓舔了下嘴唇:“可以,你随时想好随时签。本质上,这是你自己的合同,平台只是见证而已,收益也全是你自己的。” 苏言溪没理老邓,望向樊道明:“樊总,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走了。” 樊道明端着茶杯,声音不大地道:“有时间了,再一起吃饭。” 苏言溪答应下来,拿起桌上的手机,起身走了。 老邓跟着起身,将合同塞进苏言溪手里,说道:“合同你拿着,想签的时候就签,不想签,直接扔了就是。” 苏言溪犹豫了一下,将合同拿着了。 苏言溪坐电梯下楼,脑中思索着今日会面的真正目的,来到饭店外,她掏出手机,却发现解不了锁,细看之后才发现,手机外壳一样,款式类似,但不是她的,她立刻想起,手机应该是沈雅美的,她看监控视频时就觉得两人手机类似,没想到拿错了。 苏言溪正欲返回酒店,却见老邓小跑着从大厅出来了。 “这是你的手机吧?”老邓喘着大气,一手扶着腰,一手捏着手机。 苏言溪接过手机,输入开机密码,简单查看一番,确认是她的无疑。 “我也是刚发现。”苏言溪将沈雅美的手机还给老邓,“谢谢了。” “别客气。对了,我私下和你说,下期嘉宾可能是个一线男明星,人又帅流量又高。”老邓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你有福了。” 苏言溪微微点头,并未多言,到路边打了一辆车。 老邓望着苏言溪所坐的车驶远后,将沈雅美的手机揣进了兜中。 紫龙饭店,顶楼。黎墨、潘晴、沈雅美,三人并排站在落地窗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下方的老邓,望着苏言溪那辆渐行渐远的车,如蝼蚁般大小。 ------------ 第二卷 雾 第三十八章 艰难抉择 苏言溪坐车到了锦江大桥,下了车,独自在江边走了半个多小时。 期间,钟程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没接。发短信,她也没回。 下午两点,苏言溪在城内漫无目的地乱转,最后来到了孟小瑶所住的小区外面,她打电话给孟小瑶,孟小瑶正在家中看剧,接完电话就出来了。 两人来到了附近一家小酒馆。 苏言溪和孟小瑶说了她今日去会面黎墨众人的整个过程,说了徐若彤的死亡真相,说了一百万代言合同,说完后,她问孟小瑶:“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孟小瑶喝了一口酒:“换做是我,我既想签代言,轻松拿一百万,但又不想和他们共事,这帮人,冷漠又残忍,明知徐若彤患抑郁症,还故意那样营销,不是吸血是什么?” 孟小瑶的话,戳在了苏言溪心坎上。 “其实真要做选择,也简单。”孟小瑶话锋一转,问苏言溪,“在没有一百万的前提下,单纯为了工作,你能不能和他们一起共事?” “不能。”苏言溪摇头,她早已有离职的打算。 “有了一百万,加上成名的希望,能不能一起愉快地共事?” “能,但不会太久,而且绝不会愉快。” “那就先签合同,忍一段时间,但不惯着他们,忍不住了,再走人。”孟小瑶拽了拽衣领,遮住脖颈处的皮肤,“不过,一旦签了合同,就身不由己了,名利的诱惑只会越来越大,说不定你就被他们潜移默化地影响了,成了同类人。” 苏言溪迅速摇头,她不能成为那样的人,这点她很坚定。她纠结的地方在于这种大好机会摆在面前,如果任其从指间流走,多少有些可惜,但她也很清楚,成名就像昙花一现,要想持续,必须不断炒作和营销,也就意味着不断妥协。 “如果你不签合同,就代表着你和他们正面宣战了。”孟小瑶似是有些激动,端起小酒盅,一口喝完,面色桃红地道,“那你就要考虑清楚,你到底是为了什么和他们宣战?仅仅是因为不开心,不想和他们同流合污吗?” 苏言溪陷入了思索,孟小瑶说到了关键点上,说到底,还是动机问题。 “是因为黎墨对你做的事,导致你被网暴,你依然耿耿于怀吗?”孟小瑶问。 苏言溪点了点头,有这方面的原因,她依然想用法律手段让黎墨和潘晴付出代价。 “是因为舆论大方向没彻底翻转,你想查到真相,彻底洗白自己吗?”孟小瑶问。 苏言溪再次点头,这是她介入调查的初始动机,后来证明确实有效,当她以直播的方式说出钟颖死亡真相的时候,舆论确实得到了一定翻转。 “是因为徐若彤和钟颖都是你节目的嘉宾,你觉得她们的死和你有关,你在录制时发现了她们的异常,却没能挽救她们,而心中内疚吗?”孟小瑶问。 苏言溪愣了一下,随后意识到孟小瑶说的没错,虽然她从未这么想过,但实际上,在内心深处,她的确怀有这种内疚心理,这种心理给予了她调查的动力。 “我能想到的原因就这三个了,你觉得还有别的吗?”孟小瑶问。 苏言溪双手托腮,沉吟道:“似乎就是这三个。” 孟小瑶喝了一口酒,脸颊愈发桃红,像是要醉了:“有这三个就够了。归根结底,你和他们就不是一路人,最终也走不到一块去。更准确的说,是你想成为流量主持人,但不想以这种方式,他们这种方式太暗黑、太损人了,完全就是喝着别人的血壮大自己,是要遭报应的。” 苏言溪直起腰,重重点了点头:“没错!” 孟小瑶的这句话激发了苏言溪的灵感,让她抓住了问题的根源,其实不是一百万的问题,也不是成为流量明星的问题,这些和她的梦想并不冲突,而是不能以这种方式实现的问题。机会确实摆在了她面前,但并不适用于她。 “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还有这么强的分析能力。”苏言溪想通后,心态放松许多,“你刚才的这番分析,简直鞭辟入里,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嘻嘻。”孟小瑶笑了笑,脸蛋更红了,端起酒杯道,“估计是酒的作用,我自己都没发觉,刚才说完才意识到说了啥。看来酒这东西,还是有点好处的。” 两人对视一笑,举杯相碰。 离开小酒馆时,是下午四点。 虽然喝的是清酒,度数不高,但孟小瑶酒量小,走路已有些踉跄。 苏言溪将孟小瑶送至小区门口,孟小瑶打电话让董义下楼接她。 “大白天的,怎么喝成这样?”董义拉住孟小瑶的手臂,不让她摔倒。 “我遇到了点事,小瑶陪我喝了点。”苏言溪站在孟小瑶身侧。 董义没再多言,扶着孟小瑶进入了小区。 苏言溪转身离开,沿路边独行漫步。 走着走着,也许是阳光太炙热,她驻步抬头,望向已经西斜的太阳,火红的太阳灼人眼球,苏言溪意识到,虽然和孟小瑶的一番交谈,让她清楚了自己该怎么做,可那么做的根本原因,似乎并非那三个,或者不止那三个。 首先,网暴的威力在减弱,对黎墨的耿耿于怀,更多是建立在私人情绪上的; 其次,网络舆论大方向已经翻转,想要洗的一清二白,不可能; 最后,她在录制节目时,的确发现了两个嘉宾的异常之处,但从根源上来说,她们的死并非她造成的,即使她心存内疚,在得知真相后,也释怀了。 可除了这三个原因,还有别的吗? 苏言溪手遮眼帘,眯眼凝视着太阳,她意识到,她在回避一个答案。 即使在这一刻,她已经意识到了那个答案的存在后,还在刻意避开去思考。 她长吁一口气,将目光收回,掏出手机,看见了钟程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 她回拨了过去。 “你没出事吧?!”钟程的声音率先传来,语带关切。 “没事。”苏言溪并未解释她为什么现在才回电,直接切入正题,“你发给我的短信我看了。你在哪,我过去找你,先看看那几封情书再说。” “在家!我给你买了酒,轩诗尼的。” “我等会就到。”苏言溪挂断电话,心想要说多少遍,钟程才能记住是轩尼诗,而不是轩诗尼呢。她笑了笑,抬头看了眼太阳,似乎没那么刺眼了。 半小时后,苏言溪敲响了钟程家门。 钟程很快就开了门,仿似就在门后等着一样。 苏言溪进入后,钟程立刻将那几封情书拿给她看。 “目前一共发现了四封,全是手写的,字迹一样,署名一样,第一封是在两个月前,最后一封在一个半月前。”钟程一边展示情书,一边道,“内容差不多,都是肉麻的情话,我读了一遍,差点将饭吐出来。” 苏言溪接过情书,先看字迹,再看署名和时间,最后看内容,确实如钟程所言,是同一个人在半个月内写的四封情诗,应该是原创,说不上多文艺,但能看出有点才气,部分用词十分肉麻。 “信纸的质量很好。”苏言溪抚摸信纸边缘,信纸比普通纸张厚,弯折后几乎没有痕迹,她在最底下发现了一个浅白色的小Logo,是信纸的品牌,她指了指,“你从网上查一下看看。” “我啥都分析了,唯独没想到信纸本身!还是你厉害。”钟程立刻拍照信纸,从网上一番搜索,很快就查到了结果,惊讶地道,“信纸的牌子叫洛心,一张就上百元!怎么这么贵?” “应该是专门写情书之类用的。可能还掺杂着其他功能,比如发光、播音乐等。”苏言溪分析道,“用这么贵的纸写情书,错一个字就要重新换一张,是奢侈,也是心意,那人应该比较有钱,而且很会讨女孩子欢心。” 钟程默默点头,似是想到了别的什么。 情书的署名引起了苏言溪的注意。 “永远爱你的阿秋。”苏言溪低声念了几遍,说道,“这人的名字里应该有个秋字。阿秋,可能是他和钟颖之间的特殊称呼,也可能是外号或笔名之类的。” “你说这个阿秋,会不会就是打码男子?”钟程问。 “有可能。”苏言溪已经想到这种可能性了,“像钟颖这么漂亮的女孩,肯定不乏追求者,情书自然也收到很多,她能够如此重视这几封情书,还将其收藏起来,表明男子身上有优点打动了她。” 苏言溪拿出便签,一边记录,一边道:“在不雅视频中,男子虽然给钟颖下药了,但在下药前,两人曾在客厅喝咖啡,关系还算融洽。下药之后,男子和钟颖发生了亲密关系,钟颖全程是清醒的,起初抗拒了两下,但很快就顺从了,在床上时,还和男子有说有笑。能看出来,她不讨厌男子,甚至有点喜欢男子。而那天,恰好是最后一封情书的第二天。假如男子就是阿秋,从时间线和逻辑线上是能说得通的。” 经过苏言溪一分析,钟程更加确认阿秋就是打码男子了。 苏言溪翻看之前的便签,继续道:“从时间线上来看,阿秋在钟颖怀孕前就已经认识她,并展开了追求,钟颖堕胎那天,恰好是收到第三封情书那天,阿秋不可能毫无察觉。就算阿秋不是打码男子,也肯定知道些内情。” 两人讨论一番,决定继续从钟颖的个人物品中寻找阿秋的线索,并将其和打码男子联系起来,把两条线暂时合并成一条线。 钟程点了外卖,两人吃饭期间,苏言溪问钟程:“如果只有你自己的话,你还会继续查下去吗?” 钟程并未多想,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会。但要是没有你,我肯定什么都查不到,可能现在还停留在那几封电子邮件上,但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放弃,我知道妹妹正在天上看着我,我一定要将凶手绳之以法,让她安息。” 苏言溪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钟程,默默点了点头。 吃罢晚饭,苏言溪拒绝了钟程的挽留,返回了单身公寓。 她关了灯,躺在床上,用手机查看网络消息,她社交媒体账号上的粉丝数已经破了六十万,有一千多条未读私信,热搜上依然有她,高赞评论以好奇和期待为主,恶言恶语少了许多,如果不刻意去翻,甚至都看不到了。 辛馨没死,还在直播,一天一夜没停,已经开始带货了。 有料访谈最新一期的播放量破了上期的三倍,连带着平台用户数也上去了。 对投资人来说,信心比金子珍贵,想必明日股市开盘,又是一波涨停。 代言、冠名商、植入广告,也纷至沓来。 不管是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片红火,是多方共赢的局面。 谁输了? 徐若彤?钟颖?还是苏言溪? 前两个已经死了,苏言溪还活着,外人来看,她属于名利双收,是这次事件表面上的最大受益者,从一个籍籍无名的小主持人,一跃成为流量主持人,升职加薪,签下百万代言,后续还有望和一线明星合作,这才不到一个月,谁能想象? 要说一切都是她策划的,都不为过。 苏言溪笑了,手机屏幕发出的绿光照亮了她的脸,把她的笑容映照的明明暗暗,看不真切,她笑着关掉了手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 凌晨一点半,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接着迅速黑了下去,再然后,一串蓝色数字从屏幕上滑过,大约十几秒钟后,手机暗了下去。 ------------ 第二卷 雾 第三十九章 正面宣战 周一,早上九点半。 开完早会后,苏言溪将那份代言合同还给了老邓。 早会是在一片愉快的气氛中开完的,得益于有料访谈的强势数据,大家都知道下一波裁员大概率会被推迟甚至取消,以及这个月的奖金肯定有着落了。 平台用户数上去了,对所有部门来说,都是利好。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所以,当老邓笑着拿起合同看了一眼,本以为苏言溪是将字签好了,谁知签字处空白,老邓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了,神情愕然地望向苏言溪:“这是?” 苏言溪平静地道:“这份代言,我暂时不想签。” “什么?!”老邓的音量陡然提高,又迅速压低,“你不是开玩笑吧?” “不是。”苏言溪摇头,“我已经考虑好了。” 周围的同事被老邓的声音吸引,没走的竖起耳朵听,走了的又返回观望。 “为什么呀?”老邓的脸色有些涨红。 “在签之前,我想先把几件事处理干净。”苏言溪道,“是我的私事,你就别管了。” 苏言溪态度坚决,老邓本想再劝,但他了解苏言溪的性子,知道劝说无用,匆匆说了句:“你等我一会。”便快步走出了会议室。 不久后,老邓回来,对苏言溪说:“樊总找你。” 苏言溪料到老邓是去找樊总了。 来到樊总办公室,发现黎墨也在,应该是刚到,站在门口附近。 黎墨望了一眼苏言溪,目光中带着一丝阴沉。 “我听老邓说,你不想签代言合同?”樊道明端着茶杯,声音有些严肃。 “暂时不想签,我想先把几件私事处理干净。”苏言溪决心已定,神态和语气都十分平静。 “我能问一下,是什么私事吗?”樊道明放下茶杯,起身靠在桌子上。 苏言溪本没打算直说,但既然樊总问了,而且她的行为光明正大,不需藏着掖着,便坦然道:“首先,第一件事,我想起诉黎墨和千马传媒,我已经掌握了他们造谣和诋毁我的实证,我要让他们为前两次的恶意营销行为付出法律代价。” 说这句话的时候,苏言溪一直看着黎墨,黎墨面色阴沉,略微低头,盯着地面,当苏言溪说完后,黎墨脸颊两侧肌肉耸动,是在紧咬牙关。 黎墨盯着地面,默然不语。 老邓搓着双手,想说话,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樊道明表现的比较冷静,轻咳一声道:“不是都道歉了吗?” 苏言溪摇了摇头:“如果这次我不用法律手段维护自己,他们以后还会这么做,甚至更加猖獗,即使不是对我,也会对别人。” 不待樊道明说话,苏言溪又道:“这事我心意已决,律师都找好了,我之所以最开始没这么做,是顾虑到樊总你的身份和位子,怕为你惹来麻烦,现在你已经稳住了,该是我解决这件事的时候了。” 樊道明眉头轻皱:“有必要搞成这样吗?大家同事一场,虽然他们确实诋毁了你,但并未造成实质性伤害,而从最终结果来看,对你也是好处多过坏处。如今皆大欢喜,节目热播,你名利双收,以后前途无量。你这样一搞,看似是惩罚他们,实际是断了自己的前途。你考虑过自己没有?” 苏言溪道:“你说的这些,我都考虑清楚了。” 樊道明眯起双眼,盯着苏言溪:“言溪,你到底想要什么?” 苏言溪道:“我只想活的轻松点,开心点,就这么简单。” 樊道明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茶。 “我尊重你的决定。”樊道明放下茶杯,“用法律手段来解决问题,公平合理。你刚才说你有几件私事,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别的?” “钟颖的死亡真相,我还要继续调查下去。”苏言溪道。 “为什么?”樊道明面露不解。 “因为钟颖的哥哥——”苏言溪深吸一口气,“是我朋友。” “原来如此。”樊道明双臂抱胸,原地走了两步,“从你个人的角度来说,你没做错。可如果这样,有料访谈的主持人,可能就要换成别人了。” “你们想换,随时换。”苏言溪知道他们会拿这个威胁她。她都做好了离职的准备,还会在乎主持人这个位置吗? 樊道明显然没料到苏言溪回答的如此干脆,他端起茶杯,放在唇间:“事情走到这一步,我很遗憾,是我没处理好,如果还有回旋的余地,随时和我说。” 话已至此,代表着樊道明已经接受现实,知道无力挽回了。 “没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去忙了。”苏言溪道。 “去吧。”樊道明慢声道。 苏言溪转身走了出去。 办公室门关上了,苏言溪不知道他们在里面商量什么,她不在乎,也不害怕,此刻的她无比轻松,自从有料访谈事件爆发后,她从未这么轻松过,她做了她认为正确的事情,她愿意为此承担任何后果。 上午,苏言溪联系了电脑高手,让其将‘千马传媒营销号’相关的证据发给她,电脑高手这次没拖延,很快就发来了。下午,苏言溪联系了律师,律师着手整理证据,收集信息,最快周三可提起诉讼。 老邓没来找苏言溪,黎墨也没动静。 公司内弥漫着一股紧张兮兮的气氛,小道消息已经在内部流传开来,说苏言溪拒绝了百万代言合同,正式和黎墨宣战,逼着公司在她和黎墨之间二选一。 从最终结果来看,这种说法没错,当然,这并非苏言溪的初衷。 她不需要和别人解释,也不需要别人理解她。 经历了近一个月的波折起伏,她深知做事比说话有用。 谣言止于真相,或止于时间。 辛馨还在直播。 从周六晚上八点节目上线,到周一下午六点,她已经连续直播了46个小时,这46个小时内,她吃饭睡觉全在直播椅上,除了上厕所之外,全程没离开过镜头,即使上厕所,也保持着开麦状态,能听见她大声说话和冲水的声音。 粉丝数已经破了一百五十万,已属头部主播范畴。 好消息很多,比如有经纪公司联系她,想签约她成为旗下艺人;比如有广告主联系她,想洽谈代言合作;以及,她昨天开启了直播带货,已经小赚一笔。 坏消息只有一个,却足够头疼,那就是粉丝数开始负增长了。 负增长是从昨晚开始的,快速掉粉则是从今天早上。 大多数网友们看她的直播,基本上都是看一眼就走,主要是为了看她死没死。当网友们逐渐意识到她不会死了之后,也就取消了关注,不再点进直播间观看。 流量来的快,去的更快。 虽然辛馨早有预料,但面对粉丝数的迅速下跌,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辛馨知道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往后,粉丝肯定掉的越快,最后能剩下多少,她自己心里都没底。虽然今天她已经将‘野性’释放了出来,穿着暴露,唱歌跳舞,讲荤段子,偶尔还展示‘肢体绝活’,饶是如此,还是止不住掉粉,粉丝们对常规直播早已厌倦,像她这类美女网上太多了,比她会整活的人更多,如果仅靠实力,她确实比不过那些常年直播的人。 晚上七点,也许是连续直播时间太长,精神和身体高度紧绷,辛馨有些撑不住了,迷瞪了一会,差点从直播椅上翻下来。助手劝她下播好好睡一觉,她拒绝了,她知道一旦下播,粉丝数必然大幅下降。 助手也连续熬了两个大夜,在幕后忙前忙后,几乎没有停歇,也快撑不住了。 辛馨是在公司直播间内进行的直播,几个同事均守在公司内,这两天都没怎么休息,辛馨眼见他们黑眼圈都熬出来了,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虽然她能撑住,但助手和同事要是倒下了,她独木难支。她果断让同事下班,明天休假半天,并让助手驱车,载她回住处,在车上她用手机直播,住处的次卧被改成了直播间,回家之后,直接续上,然后让助手回家休息,明天下午来接她去公司。 辛馨确实累了,回到家,直播了一个多小时,实在撑不住了,躺在直播椅上迷迷糊糊睡了一觉,醒来时已是晚上十一点半,粉丝数掉了十万。 又直播了半个小时,忽然停电了,整栋楼都停了。 夜半三更,乌云密布,外面漆黑一片。 辛馨切换成手机直播,但网速有些卡,画面断断续续,她在屋子里走动,寻找信号更好的地方,忽然响起一阵敲门声,开门之后,竟是外卖员,给她送来了两杯咖啡,可她并未点咖啡,她查看订单,确实是她的住址和名字。 她推测可能是助手给她点的,心想自己正犯困,喝杯咖啡倒能提神。 她拎着咖啡进屋,并未注意到,有个身影跟了进去,她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看,外卖员站在门槛上,她正欲询问,外卖员转身走了,她隐约感觉外卖员的服饰有些不对劲,也可能是天黑看不清的缘故。 辛馨没有多想,关上门,将手机立在茶几上,盘腿坐在沙发上直播,一边喝咖啡提神,一边搜刮着脑中的段子,她发现停电后网友们反而活跃起来,观众人数也开始上涨,黑灯瞎火的氛围,让网友们感到新奇,也感到兴奋。 观众多了,辛馨的劲头也上来了。 起风了,窗帘呼啦响动,豆大的雨滴紧随而至,敲打着窗棂,发出噼啪声响。 辛馨起身关窗,走至一半,忽然感觉头晕眼花,看东西模糊不清,她以为是疲劳的缘故,停步按压太阳穴,刚按了两下,身子一软,摔倒在地,手机立在茶几上,她摔倒之后,手机恰能拍到她的两条小腿。 黑沉的屋内,出现了一个庞大黑影,紧贴地面,缓慢蠕动。 当黑影蠕动至茶几附近时,手机中的直播画面上出现了成片雪花,似是信号受到了干扰,当黑影消失,雪花散去后,茶几上的咖啡没见了。 辛馨,依然躺在地上。 她的两条小腿在直播镜头内。 摆成C型。 ------------ 第二卷 雾 第四十章 夜半惊魂 苏言溪下班后,去了一趟律师事务所,和律师签了委托协议,商讨了起诉方案。 返回单身公寓时,是晚上九点,苏言溪在电脑前整理资料,一边喝酒,一边思考,晚上十一点半,苏言溪躺在沙发上睡着了,凌晨两点,原本黑屏的电脑忽然亮起,弹出了一个个网页,随后又迅速关闭,接着电脑黑了下去。 半小时后,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将苏言溪从睡梦中惊醒。 苏言溪明明记得手机是静音状态的,怎么会有铃声? 她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是个陌生号码,此时是凌晨两点半,这个时间点打来电话,大概率是网暴她的网友,要么骂她,要么吓她。 苏言溪没接,确认手机是静音模式后,放下了手机。 刚躺下,手机铃声再次响起。 苏言溪惊讶地起身,见还是那个陌生号码,她盯着手机屏幕,直到铃声结束。 屏幕黑下去之后,过了几秒钟,铃声第三次响起,依然是那个号码。 苏言溪感觉有些奇怪,首先手机就很奇怪,明明静音,却有铃声,难道是坏了? 其次这个号码也很奇怪,一般网暴电话不接之后,要么改为发短信,要么就过一会再打,或换个号打,但这个号码却连续不断地打来,像是有急事。 这一次,在铃声即将结束时,苏言溪接听了。 苏言溪没说话,等待对方先开口。 “是苏言溪吗?”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语气焦急。 苏言溪感觉这个声音有些熟悉,一时没想起是谁。 “你哪位?”苏言溪警惕地问。 “我是辛馨。”女人压低声音,紧张兮兮地道,“我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苏言溪被辛馨的语气影响到,不由紧张起来。她想到前两个嘉宾都死了,辛馨是第三个,虽然节目播放后她没出事,但苏言溪的心一直悬着,光今天下午,就去辛馨的直播间看了三次。 “我家里进来了个东西,应该与前两个嘉宾有关……”辛馨像是躲在某个狭小的空间内,声音很闷,能听到轻微的回声。 “什么东西?”苏言溪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我不知道是什么……我已经找了一遍,屋内没人,但我感觉有人,我听到了轻微的说话声和水流声……”辛馨咽唾沫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可能是鬼……” 苏言溪愣了一下,脑中不由浮现出徐若彤穿着一袭红衣上吊的情景,以及钟颖在大雨中义无反顾走入河中的情景,她们两人的死都很诡异,且都和水有关。 “那东西想害我……”辛馨的声音传来,接着是‘啪!’地一声脆响,像是什么东西碎裂了,辛馨急促地喘息起来,片刻后,她的声音再次传来,十分慌张,“我需要你的帮忙,也许只有你能帮我了……” “你在哪?”苏言溪一边穿衣,一边问。 辛馨说出了她的住址,说到最后,她像是看见了什么,发出一阵压抑的叫声。苏言溪出门时,电话被辛馨挂断了,她快速下楼,打了一辆车。 当苏言溪来到辛馨住处时,是凌晨三点。 辛馨的房间是501,苏言溪来到门前,发现房门虚掩着一条缝,里面隐隐有红光发出,还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像是脚步声,又像是挪动声。 苏言溪缓缓推开门,迈步走了进去。 屋内没开灯,她摸到门边的灯关,按了一下,灯没亮,也许是按灯的声音引起了屋内‘东西’的注意,窸窸窣窣的声音停止了。 屋内的红光也跟着消失了。 苏言溪努力朝屋内望去,她看不清里面是什么,只隐约看见一个庞大黑影趴在地上,这团黑影让她本能地感到惧怕,她觉得不像是人。 忽然,一声惊叫响起,是人声。 一个人从右侧角落中冲出,喊了一声:“救命!” 苏言溪听出是辛馨的声音,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辛馨就贴着她的肩膀跑了出去,差点将她撞倒,她看见辛馨衣衫不整,头发蓬乱,这时,她听见屋内传来一阵奇怪声响,像是某种神秘低语,阴沉压抑,透出一股恐怖感。 辛馨跑至门口,扭身朝苏言溪喊了一声,这次音量更小,听不清喊的是什么,像是叫她快逃。苏言溪看见辛馨跑向了楼道,她本能地后退一步,脚边踢到了一个坚硬的东西,发出咣当一声响,她低头一看,是根棒球棍,她家里就有棒球棍,买来防身用的,她下意识地捡起,手握棒球棍,做出防御姿势,迈步往前,探头朝屋内观望,想看看到底是什么东西在作祟。 外面传来一声尖叫,听起来像是辛馨的。 与此同时,屋内那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朝苏言溪卷来,苏言溪挥舞了两下棒球棍,转身跑了出去,尖叫声还在持续,在寂静的楼道中异常刺耳,苏言溪走楼梯下楼,当她下到一楼时,没见辛馨的身影,但地上有血迹,她跑出楼外,环顾四周,夜空漆黑,雨停了,风更大,呼啸的风声犹如野兽咆哮,分外骇人。 苏言溪喊叫辛馨的名字,声音被狂风吹散,无人应答。 她左右走了几步,视野尽头,一片漆黑,无处可寻。 思索片刻,她掏出手机,拨打了辛馨的号码。 隐隐有铃声响起,夹杂在风声中,时断时续。 苏言溪循声找去,铃声来自右侧草丛,草很高,在风中摇摆,像一只只干枯的手臂,里面是一片绿化带,苏言溪弯腰钻入,铃声停了,她再次拨打,铃声更响了,她走到一颗小树前,蹲地寻找,在淤泥中找到了一个粉红外壳的手机,刚将手机拿起,身后传来一阵凉风,尚未来得及回头,一个黑影便罩在了身后,接着一股大力按住了她的脖子,将她的上半身朝前一送,她的头撞到了那颗小树上。 小树晃动,树叶上的雨滴簌簌落下,湿了苏言溪的衣服。 眼前忽明忽暗,意识坠向深渊。 倒地之前,苏言溪艰难地扭头,最后一眼,她看见身后,空无一人。 草在摇摆,一半朝左,一半朝右。 ------------ 第二卷 雾 第四十一章 凶手身份 苏言溪是被一阵鸟叫声吵醒的。 她发现自己躺在草丛中,全身泥水,头痛欲裂,四肢酸软,身侧是那颗小树。她想起自己是被一股大力推到树干上,然后才晕倒的。她艰难地起身,迈着踉跄的步伐,弯腰钻出草丛。天空灰白,薄雾迷蒙,黑夜正在褪去清冷的外衣,白天即将粉墨登场,啁啾的清脆鸟叫声响起,一只蓝色小鸟从头顶上空飞掠而过。 苏言溪抚摸自己的额头,摸到了一块血渣。这时她听到了人声,借着微弱的天光,她看见左侧站着几个人,就在那栋楼的出入口,她想起了辛馨,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她往前走了两步,看清那是两个警察,有几个群众站在警察身侧,警察正在询问他们。 一个大妈率先看见了苏言溪,发出一声惊呼,朝苏言溪的方向指了指,另外几人一齐望来,也许是苏言溪全身淤泥的模样让她们感到惊讶,纷纷大呼小叫起来。 两个警察朝苏言溪快步走来,一个警察指着苏言溪,说着什么,苏言溪听不清,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还是警察的声音太小,她继续朝前走,警察冲了过来,还没等她有所反应,警察便按住了她的肩膀,她双腿本就无力,一按之下,控制不住地软倒在地。 苏言溪此时才听清警察的话,警察说:“别动!” 苏言溪挣扎着,无济于事。 警察将苏言溪拉起来,又说了一遍:“别动!” 苏言溪有些生气,有气无力地道:“你们干什么……” 一个警察按住苏言溪的肩膀,另一个警察站在苏言溪面前,指着她的身体说:“你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苏言溪解释:“我在草丛里被人撞晕了,身上是泥水……” 警察皱眉:“这是泥水?这分明是血水!” 苏言溪低头望去,裤子和腿上确实是泥水,但上半身,胸口和脖颈处,却是黑红色的血水,虽然量不多,但由于淤泥的作用,使其散开,形成了一片,她说:“这是额头流的血,我额头被撞破了……” 警察揩干苏言溪额上的泥:“你头上根本没流血。” 苏言溪愣住了:“不可能啊……” 警察绕着苏言溪转了一圈,没见苏言溪身上有其他伤口。 另一名警察松开苏言溪,示意队友看紧她,然后走进了那片草丛。 没过一会,那名警察就从草丛出来了,他戴着透明手套,手里拎着一根棒球棍,棒球棍上有血迹,他走到苏言溪面前,问:“这根棒球棍是你的吗?” 苏言溪点头之后又摇头:“是我从辛馨住处拿的,是辛馨的……” 苏言溪意识到他们应该不知道辛馨是谁,这事说起来比较复杂,她在脑中组织语言,准备从头说起,两个警察对视一眼,一个警察掏出手机,操作了一会,找出了一个手机号,拨打了过去。 铃声响起,来自苏言溪口袋。 警察戴上手套,从苏言溪口袋中拈出一个泥水斑驳的手机。 手机屏幕亮着,来电号码赫然就是警察的。 警察问:“这个手机是你的吗?” 苏言溪看了眼,手机壳是粉红色的,屏幕比她的大,她摇头:“不是我的……”不过,她很快就想起是谁的了,因为这铃声她熟,她忙道:“是辛馨的。” 警察面色严肃地道:“麻烦跟我们去一趟警局,配合调查。” 苏言溪问:“是出什么事了吗?” 警察道:“具体情况到警局再说。” 天渐渐亮了起来,围观的群众变多了,对着苏言溪指指点点。 又有两个警察到来,在那片草丛区域围上了黄色警戒线。 苏言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隐约感觉应该和辛馨有关。 难道……辛馨死了? 苏言溪怀着忐忑的心情问警察:“是不是因为辛馨?” 警察默不作声。 苏言溪忍不住又问了一句:“她死了吗?” 警察神情凝重地道:“回警局再说。” 苏言溪坐上警车,被带走了。 围观群众中早有人认出了苏言溪,拿出手机拍照录像。 来到警局,苏言溪的衣服被拿去检测,她被带到了审讯室。 不久之后,两个警察进来,在他们的问询之中,苏言溪才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今天凌晨四点半,警局接到报警电话,说辛馨疑似被害,警察赶往现场,先去辛馨住处寻找,没找到人,屋内狼藉,有明显翻动痕迹。警察在一楼大厅发现了血迹,迅速展开调查,正在附近摸排问询时,身上沾有鲜血的苏言溪从草丛出来了。 苏言溪将她昨晚凌晨两点半接到辛馨电话,前往辛馨住处,然后跟着辛馨跑下楼,没见辛馨,随即拨打辛馨电话,听到铃声来自草丛,她进入草丛,被一股大力推到树干上晕了过去的整个过程说了一遍。 警察听完后,说:“我们已经查看了辛馨的通话记录,昨晚凌晨两点半,确实有一通和你的通话,但记录显示,是你打给她的,不是她打给你的。” 苏言溪快速摇头:“不可能……我手机里有记录,不信你们看。” 警察将一个透明塑料袋推给苏言溪,里面装着苏言溪的手机。 苏言溪隔着透明袋,将手机解锁,查看通话记录后,不由愣住了,通话记录显示,昨晚凌晨两点半的那通电话,确实是她打给辛馨的,通话时长一分半。 “不对……”苏言溪眉头紧皱,“我记得很清楚,是我接了她的电话才去的……” “我们是通过通讯公司,查询手机号确认的,不会错。在凌晨三点十分,你又打给她两次,但都没接通。”警察说。 苏言溪的头有些晕沉,她摇着头,想解释,却不知该怎么解释。 “据目击者反应,昨晚凌晨三点多,曾听到数声尖叫,一名同楼层的目击者开门查看,发现你从辛馨住处持棍冲出来,从楼梯跑下去了。”警察给苏言溪播放了一段视频,正是苏言溪持棍下到一楼,从大厅跑出去的画面,警察说,“该小区只有一楼大厅有监控,我们查看监控发现,辛馨在凌晨三点五分从一楼跑出去,三十秒钟后,你从一楼追了出去。我们查看了前后半小时的监控,没见其他人。” 警方关掉视频,直视着苏言溪:“也就是说,当时,只有你和辛馨在现场。” “不对,不对……”苏言溪想起了那团黑影,“还有另外的人……也可能不是人……一大团黑影,趴在辛馨客厅的地板上……你们可以去仔细查查辛馨住处……” “不是人,是什么?”警察一边记录,一边问。 “可能是鬼……”苏言溪本不想说的,她并不信鬼神,可昨晚的情况很难用其他方式解释,她睁大眼睛,说道,“连我自己都不信,可事实就是如此,我亲眼看见了……你们应该都知道有料访谈事件吧,前两个嘉宾的死都挺奇怪的,辛馨可能是被类似的东西害死了……” 也许是寒冷,也许是紧张,苏言溪的身体微微颤抖起来。 一名警察出去,拿了条毛毯,披在了苏言溪身上。 苏言溪嘴唇发青,双眼直愣愣地盯着桌面。 “你说的情况我们会去核实。”警察看着桌上的物证照片,说道,“你从辛馨住处拿棒球棍,是想对付那个‘黑影’吗?” “是的……”苏言溪点了点头。 “能大概描述一下黑影的模样吗?” “没看清,就是一大团黑影,趴在地上,慢慢蠕动……后来它发现了我,以极快的速度冲向我,我挥舞了两下木棍,但没碰到它……然后我听见辛馨在楼道中尖叫,我担心她出事,便去找她了……” “你在树丛中被撞晕,也和那团黑影有关吗?” “我不知道……当时我捡起辛馨的手机,听到身后有动静,然后一股大力将我的头撞向了树干……我晕倒之前回头看了一眼,什么都没看见……” 这时,审讯室的门被推开,一名警察走进来,放下一份文件,又走了出去。 “徐若彤死亡当晚,你曾在凌晨两点离开居住小区,又在凌晨四点返回,负责此案的同事曾找你问话,你说你出去跑步了。”警察翻看文件,说道,“但经过监控排查,发现你走出小区后,打了一辆出租车,往南边去了。” 苏言溪张着口,哑然失声。 “你两次撒谎。是要掩饰什么?徐若彤的住处就在南边,你那晚是否去她住处了?”警察的语气严厉许多。 “我没撒谎……我确实是去跑步了,去了南溪公园,那里可以夜跑,我之前经常去那跑,公园内有一条河,我喜欢听着河流声跑步……这也正是我为什么跑了两个小时的原因……” “你为什么一开始没说?” “这属于跑步细节了,我觉得没必要说……” 警察合上文件,说道:“我们会排查南溪公园附近的监控,如果你撒谎,很快就会被揭穿,我劝你配合调查,说出事实,欺骗我们,最终只会害了你自己。” 苏言溪有些愤怒,又有些伤心:“你们……不信我说的话?” 警察将两张照片放在苏言溪面前,说道:“我们在勘验辛馨住处时,在靠窗的地板上,发现了一双鞋印——”警察指着照片:“这双鞋印是38码半的,据考证,辛馨的鞋子是39码的,这双鞋印是坡跟,和你进辛馨住处时穿的鞋子一样,也就是你现在脚上的这双鞋,在辛馨家门口我们也发现了这种鞋印。你说你没进过内屋,只在玄关附近停留,为什么窗边会留下你的鞋印?” “我真没进屋。”苏言溪睁大了眼睛,“请你们相信我。” 警察示意苏言溪看照片。 苏言溪低头看照片,发现窗边确实有两个鞋印,和门口处的一样,应该就是她的鞋子,除了鞋印之外,她还注意到了窗边的积水,她迅速将目光移开了。 她想起上次警察问过她穿多大的鞋子,看来从那时起,警察就开始怀疑她了,难道徐若彤的死亡现场,也留下了鞋印? “再好好回想一下,你进屋没有?”警察问。 “没有。”苏言溪摇头,目光望向一侧,语气十分坚定。 “想起什么来,随时告诉我们。”警察起身道,“我们去核实你刚才说的黑影。” 警察离开后,苏言溪平复心情,试图理清混乱的思绪,可那团黑影不断浮入脑海,她越回想越觉得黑影中间有一双狭长的眼睛,眼球暗红色,目光邪恶而阴险…… 如果辛馨也死了,那就连着死了三个嘉宾了,天底下绝不可能有这种巧合。 绝对是人为。 为什么辛馨住处会有自己的鞋印? 难道……凶手是自己? 这个念头钻入脑海,将苏言溪吓了一跳。 有一件事,苏言溪一直没去深思,那就是她的梦游症。 之前钟程曾亲眼看见她半夜梦游起来,用纱布蘸碘伏,在镜子上划线。 所以,她有没有可能半夜梦游去了徐若彤住处? 以及,半夜梦游去了辛馨住处? 换种思路来想,昨晚表面上是她接了辛馨的电话去救助辛馨,实际上,那是梦境,真实的情况是,梦游状态中的她打给辛馨,得知了辛馨的住址?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动机是什么呢? 苏言溪头痛欲裂,用力挤压太阳穴,脑海中浮现出闪电将她的身体一分为二的画面,她再次感到了某种分裂,身体和心灵的分裂,也是某种意识的分裂,回忆中的诸多场景交叠在一起,有些辨不清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 她用力拧自己的胳膊,拧的发红发青了,依然没松手。 疼痛感钻心而来,她确定当下这一刻,是现实无疑。 两个警察站在外面,通过单反玻璃看着审讯室内苏言溪的一举一动。 “这个女人谎话连篇。”一名警察道,“你说凶手是不是她?” “不知道。”另一名警察搓着下巴,“等化验结果吧。” ------------ 第二卷 雾 第四十二章 扑朔迷离 今日零点二十分,辛馨起身关窗时,摔倒在地,手机立在茶几上,直播镜头中仅能模糊看见她的两条小腿,在地板上摆成C形。 在此之前,网友们通过直播,看见了辛馨家中停电,看见了外卖员送来了两杯咖啡,随后辛馨坐在沙发上,一边喝咖啡,一边在昏暗环境中直播,外面突然刮风下雨,辛馨起身走向窗边,刚走两步,摔倒在地。起初网友们以为她是故意整活,但随后画面断断续续,模糊不清,似有不明物体在辛馨家中游动。 辛馨在地上躺了十几分钟,网友们盯着那双摆成C形的小腿看了十几分钟。 直播画面显示,辛馨在零点四十分醒来,她从地上坐起,摇摇晃晃地回到沙发上,重新出现在镜头前,和网友们说刚才一阵头晕眼花,应该是疲劳导致的。 辛馨没去医院,继续直播。 不久后她发现该栋楼的其他住户来电了,但她家还是没电,在查看电闸时,她看见有个东西靠在斜对面的墙壁上,她走到近处,那东西却没见了。那之后,她又听到水流声在洗手间内响起,她进去查看,却没见流水。她感觉家里进来了人,她打着手电筒,将角角落落检查一遍,没见人影。 她觉得这样黑乎乎地直播不是个办法,决定就近找个宾馆,或前往公司。 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时,原本已经被她关上的窗户忽地打开,狂风吹进来,携带着雨滴溅射在地板上,她看见有个东西从地上爬了起来,她尖叫一声,拔腿就跑,直播就是在这时候断掉的,那之后,网友们就不知道后续情况了。 那时的时间,是凌晨两点二十。 到早晨六点,辛馨都没恢复直播。 网友们愈加好奇,推测她是不是出了意外。 不过,彼时的热度还较低,连热搜都未形成。 直到早晨六点半,几张苏言溪被警察抓走的照片曝光到网上之后,热度才以激流之势,迅速冲了上去,历经两小时的酝酿,在早晨八点半,‘苏言溪被抓’的词条,成功登顶热搜榜第三。 照片主要有四张,或者说四类。第一类,是苏言溪从草丛走出,满身淤泥和鲜血的形象;第二类是警察从草丛中拎出一根带血棒球棍,质问苏言溪的场景;第三类是警察拨打电话,随后从苏言溪口袋中取出一个粉红色手机的画面;第四类,是警察将苏言溪带上警车拉走的过程。 不仅有现场照片,还有原声视频,以及现场目击人员的采访,可谓证据确凿。 至于苏言溪被抓的原因,说是疑似辛馨被害,苏言溪是头号嫌疑人。 目前,辛馨下落不明。据知情人士称,辛馨大概率已经死了。 一时间,舆论四起,甚嚣尘上。 有网友将徐若彤、钟颖、辛馨三人的死亡联系起来,表示苏言溪就是幕后真凶,这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目的是为了以最快的速度成名。 上午十一点,一段视频在网上流传开来。 这是一段时长58秒的监控视频,时间显示为今日凌晨三点一分至三点二分,光线阴暗,人物身上有红点闪烁,显然是红外线摄像头所拍摄。 视频显示,凌晨三点一分,苏言溪出现在501号房门前,手握棒球棍,走了进去。片刻后,里面传来辛馨的声音,隐约听出是‘救命’两字,接着,辛馨从门口跑出,衣衫不整,扭身朝门内说了一句‘别过来’,然后便跑下了楼梯。几秒钟后,苏言溪手持棒球棍,从屋内追了出来。 这段视频在网上迅速扩散,无数网友观看了视频,苏言溪‘杀人凶手’的身份基本被落实。 监控视频也引起了警方的注意。 根据监控角度,警方推测摄像头应该在门廊上方。警员迅速出动,前往辛馨住处,在门内、门外和走廊中一番查找,并未发现摄像头。 显然,有人在警方到来之前,将摄像头拆了。摄像头大概率不是辛馨安装的。至于安装目的,也许是为了保护辛馨,也许是偷窥监视。 案件变得愈加扑朔迷离起来。 网警出动,追踪视频源头,得知视频最初是通过微信群传播的,后来才被传到网上,传播的微信群早已解散,网警复原了微信群原始数据,联系那个微信号之后,对方表示是从另外一个微信群转发的,那个微信群也解散了。 警方分析,只有一种可能:掌握视频源头的人不想被人知道,更不想让警方找到,。 此人这么做的目的,大概率是怕惹祸上身。 可既然如此害怕惹祸,为何还要发布视频? 视频的当事人只有两个。 所以,要么是因为辛馨,要么是因为苏言溪。 下午三点,苏言溪衣服上的血迹、棒球棍上的血迹,以及辛馨住处一楼大厅的血迹,三处血迹的化验结果全部出来了,是同一个人的,但并非苏言溪的。 勘验人员在辛馨卧室内找到数根长发,利用照片对比,确认是辛馨的头发之后,化验科对头发进行DNA开链,和血迹DNA序列对比,匹配度百分之九十五。 也就是说,那三处血迹,都是辛馨的。 警察拿着化验结果,去审讯室告知了苏言溪。 苏言溪在审讯室内坐了十几个小时,精神紧张,意识涣散,身体极其虚弱,得知血迹化验结果都是辛馨的之后,她呆愣片刻,忽然笑了。 警方看着她笑,有些不明所以。 “我能喝点酒吗?”苏言溪问。 过去十几个小时,苏言溪一直在和自己的意识做斗争,她通过回忆细节的方式,想确认哪些是现实,哪些是梦境,确认到最后,连她自己都迷糊了。 她知道这样下去不行,可又没法转移焦点,狭小.逼仄的空间内,没有任何东西能吸引注意力,思考无法停止,越是抗拒,越是深陷其中。 她想喝酒。 百爪挠心一样。 不知道的以为是她酒瘾犯了,或是精神要崩溃了,实际上,她是想用酒精麻痹紧张的神经,理清混乱的思绪,让情绪平静下来,这是她多年来养成的习惯。 “不能。”警察斩钉截铁地道,“你现在想说了吗?” “说什么?”苏言溪反问。 “今天凌晨三点左右,你在辛馨住处,到底干了什么?” “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警察将那段网上流传的监控视频给苏言溪看了。 苏言溪十分惊讶:“我是空手去的,棒球棍是在辛馨家里拿的。” 警察不置可否,问:“其他画面是否属实?” 苏言溪又看了一遍,总感觉哪里不对,她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境,先是她进入房间,接着辛馨跑出来,喊了声‘救命’,出门后辛馨又喊了一句听不清的话,流程是对的,可辛馨出门后喊的音量很小,她都没听清,监控为何能捕捉到? “其他画面属实……”苏言溪尽量让语气平静,“可我真没拿棒球棍进入辛馨住处。” 警察关掉视频,用手指轻敲桌面,问道:“你知道辛馨在哪吗?” “不知道……”苏言溪摇了摇头,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你觉得她可能在哪?”警察又问。 “不知道。”苏言溪继续摇头,她的面色苍白,毫无血色。 审讯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门外有人朝警察招手,两个警察快步走了出去。 苏言溪朝着门口的方向问了一声:“什么时候放我走?” 审讯室的门被关上,苏言溪的问话没有得到回答,像是一把射出去的箭,撞击之后调转方向,刺向了她自己,她感觉心脏处一阵刺痛,疼的喘不上气,她趴在桌上,闭上双眼,努力回想当时的情境,想着想着,出现了另外一个版本—— 梦游状态下的她给辛馨打电话,得知辛馨住址之后,拿着棒球棍,前往辛馨住处,将辛馨打伤,辛馨惊慌逃跑,她提棍追击,出了一楼大厅,找不到辛馨,随即给辛馨打电话,听到了草丛中的铃声,进入之后,被辛馨推到了树干上。 她有些分不清哪个版本是真实的,哪个版本是虚假的。 或许,两个版本都是真实的。 她在草丛中真的晕厥了吗? 有没有可能现实中的她晕厥了,梦游状态下的她醒了过来。 将辛馨谋害之后,又返回草丛中继续睡觉呢? ------------ 第二卷 雾 第四十三章 网络狂欢 辛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警方排查小区内监控,小区出入口监控,并未发现辛馨的身影。 辛馨跑出一楼大厅之后,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下午四点,一条新闻的出现,再次让热度蹿升。 标题耸人听闻:杀人狂魔苏言溪坦白杀人过程! 新闻内容表示:苏言溪衣服上的血迹、棒球棍上的血迹、一楼大厅的血迹,已被证实,就是辛馨的。苏言溪正在接受审讯,即将坦白,三个嘉宾都是她杀死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全网欢呼,杀人凶手苏言溪已然正式落网。 警方不知道消息是如何泄露出来的,为了平息舆论,赶紧发案情通告,表示案件还在调查当中,苏某某只是暂时在警局接受询问,后续有调查结果了会立刻向全社会公布,希望不造谣、不传谣,一切以案件通报为准。 那条新闻虽然迅速被删除,但转发、截图早已遍布全网。 更有甚者,根据警方的案情通告,反向推测‘血迹’属实,要不然警方肯定会辟谣,这基本证实苏言溪就是凶手。 与此同时,一篇‘小作文’登上热搜。小作文的作者自称是苏言溪的前同事,因为无法忍受苏言溪塑造的‘虚假人设’,遂发文揭露事实。 前同事在小作文中细数了苏言溪从业以来的累累罪行,直指苏言溪是一个内心阴暗的小人,为了升职,出卖色相,以走捷径的方式站稳脚跟。小作文有图有真相,贴出了苏言溪的诸多‘聊天记录’,从聊天对话中,能看出苏言溪的言语确实放荡不堪。 小作文接着指出,苏言溪入职平台后,不甘做一个普通主持人,想转型流量主持人。她见有料访谈是个机会,于是设计了这一出惊天杀局。她先逼死徐若彤,让有料访谈成为网络热点,再故意抹黑自己,引导自己被网暴,将自己塑造成含冤者和不屈者,然后历经艰辛,查出真相,洗白自己,被网友们钦佩认同。在这个过程中,她利用有料访谈的争议吸引巨额流量,社交媒体账号从最初的几百人关注,到如今的三百多万人,不可谓不惊人,不可谓不成功。 小作文最后指出,苏言溪本来都要转型成功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辛馨无意之中掌握了苏言溪的‘犯罪证据’,以此要挟,上了访谈节目,苏言溪表面上顺从辛馨,背地里却在设计杀害辛馨,辛馨早有预料,留有后手,苏言溪在杀害辛馨的过程中,出了意外,这才被抓。 小作文内容流畅,逻辑清晰,有照片,有语音,可谓实锤遍布。 小作文传播速度很快,其极富翻转和阴谋论的说法吸引无数网友竞相阅读,读完之后,才算真正了解苏言溪这个人,真正了解了有料访谈事件的前因后果。 网友们得知真相后,都觉得被苏言溪戏耍了,从头欺骗到脚,骗的亲妈都不认识了,还差点成为苏言溪转型流量主持人路上的垫脚石,对苏言溪的同情和好感顷刻间转化为愤怒和攻击。苏言溪的个人隐私早已被曝光的所剩无几,那篇‘天煞孤星’的文章再次被扒出,网友们综合分析之后,一致觉得,虽然有料访谈事件是苏言溪一手策划的,但那篇‘天煞孤星’的文章不像是她写的,那篇文章的核心,是表达苏言溪的‘性格’和‘命理’有问题,虽然是从玄学角度来解释嘉宾的死亡,但从结果来看,其核心已很接近真相。 在‘天煞孤星’的文章中,曾提到苏言溪有个活着的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在养老院呆着。当时网友们没有过多关注,现在重新将她奶奶拎了出来。网友们表示,如果能证明她奶奶的确在养老院,便能反向证明苏言溪确实父母双亡。网友们还表示,一个将奶奶送进养老院,而不是放在身边照顾的人,必然十分自私,说不定她奶奶就是怕被苏言溪‘克死’,才主动去养老院住的。 苏言溪再次被推向了风头浪尖。 不同于前两次的网暴,这一次,是对苏言溪的网络公开审判。 网友们同仇敌忾,由于苏言溪呆在警局,没法对她‘精神攻击’,只能将矛头转向她的亲朋,首当其冲的便是她奶奶了。网友们各施所长,顺着苏言溪的工作履历,一路往下扒,将苏言溪的老家籍贯,就读过的小学全都扒了出来。 有一名网友自称是苏言溪的小学同学,说他在小学时曾和苏言溪谈过恋爱,两人经常一起牵手在夕阳下奔跑。该小学同学爆料,苏言溪确实父母双亡,是在她六岁时出车祸死的,当时苏言溪也在车上,至于她为什么没死,无人可知,从那时起,苏言溪就被她奶奶抚养了。 该小学同学还爆料,苏言溪生性放荡,从小学就会勾搭男生了,脚踏几条船,将男生耍的团团转,他就是被情感伤害过的人之一。 该小学同学为证自己的说法,贴出了诸多老照片,包括小学校门照、老家街道照等。该小学同学还联系上了同镇老友,拿到了苏言溪的父母照片,贴到了网上。 不久之后,苏言溪的全家照也被贴了出来,其中就有她奶奶。 网友们利用苏言溪奶奶的照片,在省内多家养老院查询核实,硬是通过大海捞针的方式,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得知了她奶奶的姓名,挖出了她奶奶所在的养老院——栖心养老院。 苏言溪的奶奶名叫余月华,现年81岁,在栖心养老院已经呆了三年。 栖心养老院在临市近郊,是一家民营养老院,规模不大,口碑不错。 网友们纷纷致电栖心养老院,求证余月华和苏言溪的关系,栖心养老院为保护隐私,没有明确表示。网友们不断打来电话询问,逼的栖心养老院只能将咨询电话停了,但这样反而激起了网友们的不满情绪。 有嗅觉敏锐的记者和主播已经驱车前往栖心养老院了,到达之后,栖心养老院闭门不见,但当门外人渐渐增多,有影响营业趋势之后,养老院坐不住了,院长挑选了一家知名媒体,利用该媒体发声,确认余月华确实在该养老院,是苏言溪的奶奶。院长表示,余月华前几年做了心脏手术,还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需要护工全天护理,才入住养老院。余月华在养老院这几年里,身体逐渐转好,但她毕竟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希望网友们不要对她过多关注,以免刺激到她。 院长的发声,经过媒体渲染之后,反而让网友们对余月华更加好奇。 有网友发评表示,杀人犯并非一个人的过错,将其抚养成人的家庭同样负有罪责,苏言溪的奶奶肯定不是个好东西,否则不会培养出连环杀人犯的孙女。一人犯错,全家受罚,在现实中虽然不适用,但在网络上绝不能姑息。 此时的余月华正在养老院内静养,对网络上的风言风语完全不知。 三年前,余月华确实做了心脏手术,并患有高血压和糖尿病,为了不给孙女添麻烦,想去养老院住,苏言溪不让,她故意和苏言溪吵架,产生矛盾,才成功入住。她虽然很想念孙女,可从不主动联系,苏言溪偶尔来看她,更多时候,是远远地观望,因为一见面,两人就吵架,主要是为住不住养老院的事。 余月华知道,是苏言溪每月来交钱,还提高了护理级别,并多次嘱托院长,让其好好照顾奶奶,三年来,院长作为传声筒,为两人汇报彼此的情况。 余月华年纪大了,不会用智能手机,不会上网冲浪,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但这半个多月来,她能从身边护工的神情中感觉到某种变化,没人和她说苏言溪的事,因为院长专门叮嘱过,余月华问过院长两次,院长都说苏言溪一切安好。 直到今天下午,余月华在和一名同院大妈聊天,那大妈刚过六十,会刷短视频,当刷到苏言溪被警察带走的视频时,恰好被余月华看到。那之后,余月华通过大妈的手机,看了诸多苏言溪的短视频和新闻,这才知道孙女惹上了大.麻烦。 余月华给苏言溪打电话,无人接听。 大妈和她说,苏言溪已被警局关押,即将判刑。 院长前来安抚,但这事已经瞒不住了,有一名激进的主播翻墙入院,佯装成护工,偷拍余月华,余月华本就身体不佳,紧张焦虑,外加被主播惊吓,迅速病倒了。 与此同时,警局内,那段监控视频有了新的进展。 警方最初的关注点在视频源头上,但找了半天也没找到,后来将关注点转移到了视频本身上,交由技侦人员对视频分析,看能否发现其他线索。 技侦人员拿到视频后,很快就发现了问题。 视频有剪切痕迹。 细看看不出来,慢速播放也看不出来,只有在逐帧播放,且通过软件处理光影之后,才能发现端倪。在视频第4.02秒-4.03秒之间,0.01秒的间隔内,有一个剪切画面,视频本身比较昏暗,监控时间正常流动,没有丝毫卡顿,剪切画面和播放画面高度一致,几乎无缝衔接,若非专业人士,很难发现。 除此之外,技侦人员还发现了另外的问题。 视频的第3秒-第4.02秒,与视频的第49秒-50.02秒,有某种相似感。 技侦人员将两段1.02秒的视频单独切下,以毫秒为单位,将第一段视频进行了倒放,发现和第二段视频一模一样。 这段1.02秒的视频,恰好是苏言溪手握棒球棍,推开房门的刹那。 也就是说,视频剪切者先将苏言溪从辛馨家中出来的画面剪出来,经过倒放处理之后,再切进开头部分,这就造成了苏言溪是握着棒球棍进入辛馨家中的假象。 这也正是为什么视频开头3秒,苏言溪从走廊中走来时,没看见棒球棍的原因,所有人都以为是视角原因,棒球棍被苏言溪的身体挡住了,实则她根本没拿。 技侦人员表示,这种剪切难度非常大,普通剪辑软件绝对无法办到。 看来是有人蓄意引导,想让网友们觉得苏言溪是杀人凶手。 正常情况下,这段视频能佐证苏言溪是谋害辛馨的嫌疑人。 那么,当发现视频是剪切过的之后,是否能反向证明苏言溪不是嫌疑人呢? 下午六点,警方发布了第二次案情通告,着重澄清了那段监控视频,表示监控视频经过人为剪切,不能作为苏言溪谋害苏言溪的证据,目前苏某某还在接受问询,希望不造谣、不传谣,一切以警方通报为准。 警方的通告并未阻止汹涌的民意,网友们已经在网上对苏言溪展开了审判,一审判决:网络死刑! 苏言溪的奶奶也被审判了:网络有期徒刑,十年监禁! 网友们发明了新的词汇,为此沾沾自喜,一场网络狂欢,从线上逐渐漫延到了线下。由于无法‘处刑’苏言溪,网友们只能以连坐之名,先‘处刑’她奶奶。八十多岁,罹患多种疾病,都无法唤起网友们对余月华的宽恕之心,反而加大了他们的恨意,这恨意不知从何而来,但去处似乎只有一个——栖心养老院。 更多记者和主播前往栖心养老院,有住在附近的好事网友也前往观看。养老院本是个清静之地,短短半天时间,变成了闹市一样,甚至有小贩摆起了地摊。 晚上七点,又一条消息惊爆全网。 辛馨的尸体找到了! ------------ 第二卷 雾 第四十四章 生死有命 警方接到报警电话,说在西河边上,发现了一具尸体。 警方赶到现场后,发现那具‘尸体’并没有死,还有气,只是趴在地上,身上布满血渣,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报警人是一名钓鱼的,扛着吊杆在河边寻找钓点,发现了‘尸体’,喊了两声,没反应,用吊杆戳了两下,也没反应,便以为死了,赶紧跑开,打了报警电话。 在救护车到来之前,警方就确认了‘尸体’的身份,不是别人,正是辛馨。 辛馨被救护车拉到医院,经初步检查,身上多处软组织损伤,头部有击打伤,经输液治疗后,苏醒过来,但很快又陷入半昏迷状态,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 也许是医院内有人认出了辛馨,辛馨被送往医院治疗的照片很快就传了出去。 新闻直接用‘辛馨尸体被发现’当标题,在内容中才描述辛馨的具体情况,说她疑似没死,但诸多网友只看标题,于是辛馨已死的消息立刻就传开了。 虽然之后多条新闻皆描述辛馨只是头部受伤,失血过多,导致昏迷,并没死,但对网友们来说,辛馨死没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辛馨受了重伤,差点死了,这让之前部分网友觉得辛馨‘恶意炒作’的嫌疑不攻自破。 在网友们眼里,辛馨大难不死,苏言溪更增嫌疑,但对警方来说,恰恰相反。那段被剪辑过的视频已经证明疑似有人陷害苏言溪,辛馨被找到之后,医院提取辛馨的血液化验,显示有中毒痕迹,这是她为何在河边昏迷的真正原因。 是谁将辛馨拖到河边的?又是谁给辛馨下毒的? 凶手为何放过了辛馨? 警方推断,只有一种可能:凶手在给辛馨下毒后准备谋害她,但辛馨逃跑了,跑到河边时,药效发作,晕倒了,凶手没找到辛馨,这才让辛馨死里逃生。 如果凶手是苏言溪,和她用棒球棍追击辛馨的过程明显不符。 虽然从事件逻辑上来看,苏言溪谋害辛馨的可能性较大,但重要环节,也就是伤人过程,并没有直接证据,棒球棍和衣服上的血迹,事前事后都能沾上去,监控都能造假,更别提屋内的脚印了。 警方通过回看辛馨的直播,发现了那团黑影,虽然十分模糊,但确实有什么东西在辛馨晕倒期间,在屋内缓慢游动。 除此之外,警方对昨夜辛馨所住的那栋楼停电,以及那个半夜送咖啡的外卖员也产生了怀疑,那两杯咖啡,警方事后没在辛馨住处找到,怀疑下毒可能用的咖啡,警方已针对这两条线索展开调查。 警方大胆推测,凶手可能另有其人,但不能完全排除苏言溪的嫌疑。 晚上八点半,苏言溪被释放了。 释放她的主要原因是证据不足,其次,是想借她之手,引出真凶。 苏言溪被释放的消息不胫而走,当她从警局出来时,第一个迎上来的是一名穿着暴露的美艳女子,女子二话不说,就将手机朝苏言溪脸上怼。苏言溪在警局呆了一天,精神紧张,神经衰弱,下意识地抬手打了一下,将女子的手机打掉了,女子哇哇叫起来,一边叫着,一边往苏言溪身上贴,拿脸往苏言溪脸上蹭。 苏言溪尚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见许多光点从四周窜出,当光点逼近后,苏言溪才看清那是一个个的人,全部举着手机,要么拍摄,要么直播。 人们迅速将她围了起来,那名穿着暴露的女子依然贴在她身上,像块膏药。 苏言溪忽然有种转身回警局的冲动,但她知道不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这种情况,早晚要面对。她深吸一口气,用力甩开身上的女子,挥手荡开周围的手机,警察听到动静,出来警告了他们。 在警局门口,主播和记者们不敢动作太大,以扇形之势围住苏言溪,苏言溪往前走,他们便跟着往前移。 当离开警局五十米之后,苏言溪准备打车时,主播和记者们再次将苏言溪团团围住,那名穿着暴露的美艳女子挡在正前方,一只手按住苏言溪的肩膀,一只手举着被踩碎的手机,烈焰般的红唇几乎就要贴到苏言溪脸上了。 苏言溪被激怒了,她知道女子就是故意的,手机大概率是假的,贴在她身上是为了蹭流量,女子的行为已构成‘人身侵犯’,苏言溪不再忍让,揪住女子的头发,将女子扯开,女子摔倒在地,肩带忽然崩断,顺势抱住了苏言溪的腿。记者和主播们的手机忽上忽下,一边拍摄苏言溪,一边拍摄那名走光的美艳女子。 苏言溪试图从人群中钻出,但记者和主播们的情绪被美艳女子激发,堵住了苏言溪的路,苏言溪用力推,反将自己弹倒在地,前后左右形成了壁垒,头顶上空被手机覆盖,她坐在地上,通过众人双腿间的缝隙,望向外面,发现自己被里三层外三层地包住了。那名美艳女子坐在她对面,朝她笑。 也许是这笑容刺激到了她,也许是长久的压抑和忍让将她逼到了极限,苏言溪抬起手,啪地一声,给了美艳女子一巴掌,这一巴掌打的响亮,将四周嘈杂的声音一下子打没了,美艳女子也愣住了。 苏言溪打完这一巴掌,整个人的气场瞬间不一样了,她站起身,瞪圆眼睛,一步步朝前走。 人群让开了。 但不知是谁朝苏言溪扔了一块石头,正打在苏言溪后背上,苏言溪毫无准备,身子朝前弯去,这一弯腰,让身后的记者和主播回过神来,再次围拢上去。 苏言溪知道一旦再被围住,不掉一层皮肯定走不脱,她朝前跑去,记者速度很快,眨眼间就追上来了,就在这时,一辆车停在了路边,车尚未挺稳,车门就被打开,一名男子从车上跳下,将苏言溪揽在身后,是钟程。 钟程挺胸抬头,面无惧色,和记者们对峙着。 “快上车!”钟程朝苏言溪说。 苏言溪赶紧上车,发现开车的人是孟小瑶。 “你们先走!”钟程将车门用力关上。 孟小瑶没有犹豫,踩下油门,汽车离开。 记者和主播们想追,但钟程挡在他们前面,有记者想要突破他,被他抓住衣领,直接摔翻在地。他们都听说过钟程和三条恶犬搏斗的事迹,知道这男子不好惹,纷纷后退,拿出手机拍照,既然拍不到苏言溪,只能退而求其次拍钟程了。 惊慌未定的苏言溪在车上刚喘了两口大气,尚未来得及和孟小瑶说句话,就接到了栖心养老院院长打来的电话。 “是苏言溪吗?”院长的语气中透出掩饰不住的焦急。 “我是。怎么了,院长?” “你从警局出来了吗?” “刚出来,才拿到手机。发生什么事了?”苏言溪有种不祥的预感。 “是你奶奶……她旧病复发,送往医院了。” “哪家医院?”苏言溪全身发寒,一只手紧紧攥住门把手。 “市一医院第三住院部。” 挂断电话,苏言溪立刻让孟小瑶驱车前往市一医院,到达医院时,是晚上九点半,第三住院部外聚集着一群人,是正在等待苏言溪,以及跟着余月华而来的记者和主播们,还有部分好事网友。苏言溪没料到他们在这,当她和孟小瑶跑到住院部楼前的时候,被那些人认出来了,瞬间就将苏言溪围住了。 苏言溪和他们纠缠了一会,最终在医院保安的协助下,成功脱困。 孟小瑶留了下来,吸引记者和主播们的注意力,帮苏言溪断后。 苏言溪匆匆上楼,来到病房,发现里面没人,去问医生,医生告诉她,余秀华病情加重,一个小时前已被转到重症监护室。苏言溪急忙下楼,来到重症监护室,恰在那时,一张护理床从监护室推出,护理床上躺着一个人,一动不动,身上盖着一块白布,从头遮住脚。苏言溪距离那张护理床十几米,她看不见床上的人,但她有种强烈的预感,那就是她奶奶,她全身霎时一空,像是什么东西被抽走了,身子软倒在地,眼泪控制不住地滑落而出,无声,却汹涌。 护理床推到近处,两名医生将苏言溪搀扶起来。 一名医生将白布掀开一角,露出一张苍白憔悴,布满褶皱的脸。 正是她的奶奶,余月华。 ------------ 第二卷 雾 第四十五章 无法逃脱 苏言溪背靠墙壁,身子缓缓滑落,双手捂着脸,眼泪汨汨流出。 她无声地哭泣,悲痛欲绝,奶奶的死犹如一把尖刀,刺入她心脏,来回绞动,痛的她喘不上气,过往的记忆蜂拥而来,如潮水般将她吞没。记忆中奶奶的脸似乎永远都是褶皱的,她小时候甚至问过奶奶,说奶奶你怎么一出生就老了呢,奶奶回答说,天底下所有的奶奶,都是一出生就老了。 无声的哭泣慢慢转为有声,最开始是轻微抽泣,后来逐渐响亮,她感觉自己回到了小时候,六岁的时候,甚至更早以前,每次她哭叫,首先出现在她面前的,永远是奶奶那张褶皱的脸,奶奶用佝偻的身躯将她抱起来,放在肩头,轻拍她的后背,用欢快的声音给她唱儿歌,后来她才知道,那首陪伴她整个童年的儿歌,竟是奶奶自己编的。歌声在这时传入苏言溪的耳朵,她听见奶奶在哼唱:小溪小溪快长大,长大长大变成河,河水河水汇入江,大江入海,汪.洋无边际呀! 歌词中融入了奶奶对苏言溪长大成人的期盼,每每唱到最后六个字,奶奶都会提高音量,拉长音调,将苏言溪大幅度地摇晃起来,像是要抛向空中,许多时候,苏言溪都是在奶奶的歌声中入眠的,梦里有小溪流水,有奶奶潺潺的歌声。 苏言溪的哭声越来越大,最后成了嚎哭。 凄厉的嚎哭在走廊中来回盘旋,像风刮过每个人的耳膜。 苏言溪想起了最近几年,男友死去后,她陷入精神低谷,也正是那两年,她疏忽了奶奶,没注意到奶奶的身体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差。当奶奶下楼晕倒被送往医院抢救时,心脏病已经严重到必须做手术的程度了。 做了手术之后,苏言溪想将奶奶接到她身边照顾,但奶奶执意不从,上了年纪的奶奶性格变得十分执拗,不惜摔打家具,大喊大叫来反抗苏言溪,坚持一个人住,后来病情反复,必须要专业人员护理,不得已才去了养老院。也正是那几年,苏言溪和奶奶的关系变差了,不过变差只是表面上的,她们对彼此的牵挂从未放下。.. 苏言溪知道,奶奶执意去养老院,是不想给她增添负担,不想让她因为照顾奶奶而分散精力和时间,奶奶看似是在远离她,实际是在帮她减压。 然而,谁会想到,一场针对苏言溪的网络暴力引发的「连坐处罚」,将原本静心疗养,身体逐渐转好的奶奶,以迅雷之势击垮了。 过去半个多月,苏言溪故意没去探望奶奶,就是不想奶奶被网络暴力波及,她知道奶奶不会用智能手机,养老院相对闭塞,信息传播没那么快,还专门和院长打了招呼,让院长帮忙掩饰,就这样,网友们竟然还是找上了奶奶。 奶奶死了,苏言溪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从今往后,茫茫人间,和她有血缘关系的,一个都没有了。 天煞孤星,果真如此吗? 苏言溪凄厉的哭声从窗外飘出,让许多罹患重病的人为之驻步,心有戚戚。虽然重症监护室外经常死人,家属哭喊是常事,但这种惨烈的哭声还是很少听到。 苏言溪的哭声将记者和主播们引来了,苏言溪全身心地沉浸在回忆之中,泪水模糊了视线,意识完全抽离现实,根本没发现记者和主播在走廊两侧对着她拍照。 也许是忌讳死人,也许是被苏言溪的恸哭勾起了内心深处所剩不多的同情,记者和主播们离的较远,默不作声地拍摄,直到那名从警局门口跟来的穿着暴露的美艳女子出现,走到距离苏言溪不到一米处蹲下,拿手机拍摄苏言溪的脸,这才让记者和主播们回过神来,争先恐后地上前,生怕错失了拍摄的好位置。 一名身材矮胖的男主播,顶着个爆炸头,穿着花里胡哨,动作也像他的爆炸头一行粗鲁,在和一名记者挤占 位置的时候,不小心将护理床推翻了,床上躺着苏言溪奶奶的尸体,白布散落,尸体滚到了走廊中间。 别人纷纷避让,但爆炸头似是没看见,不依不饶地推搡那名记者,在踏步往前的过程中,踩到了奶奶的一只手,那是一只瘦弱干枯的手,就像老树枝一样脆弱不堪,被爆炸头肥胖的身体一踩手指霎时扁了下去。 空气中仿似能听见「咔嚓」的碎裂声响。 爆炸头低头望去,这才看见自己踩到了一只手,他往后跳开,朝墙角啐了口唾沫,骂了声「晦气!」 有个人站在了他身后,他扭头看去,是苏言溪。 苏言溪的眼泪止住了,但眼里还充盈着泪水,这让她的眼珠看起来很大,白眼球像是要凸出来一样,分外骇人,她直勾勾地盯着爆炸头。 「没注意。」爆炸头耸了耸肩,发丝在空中晃动,「反正死都死啦。」 爆炸头并未发现,苏言溪手里提着一个灭火器。 当爆炸头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苏言溪按开灭火器,对准爆炸头的脸喷去。爆炸头捂脸后退,苏言溪跨步上前,抡起灭火器,砸在了爆炸头肩上,爆炸头踉跄倒地,苏言溪扑到爆炸头身上,压住爆炸头的手,用灭火器狠狠砸了下去。 清脆的骨裂声传来。 爆炸头昂起脖子,发出了一声杀猪般的惨叫。 当苏言溪举起灭火器,准备砸向爆炸头脑袋的时候,医护人员冲了上来,拦住了苏言溪。苏言溪怒目圆睁,死死盯着爆炸头,随后环顾四周,挨个盯着在场的每一位记者和主播。 手机和摄像机挡住了记者和主播们的脸,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拍摄更加重要,场面越劲爆,他们越兴奋,刚才这一幕,绝对能引爆网络,没人想放过这种机会,他们就像闻到了血腥味的饿狼,不仅没后退,反而步步逼近。 人越来越多,记者、主播、医护人员、病人,还有前来观看的网友。 整条走廊都被挤满了,大家摩肩接踵,你推我挤。 人群像牢笼,将苏言溪囚在了正中间。 一圈镜头围着她,数不清有多少个,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拍摄着她,她在镜头中看到了自己的脸,她知道,此刻此刻,有几十上百万的网友,正通过这些镜头看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成为网友们猎奇的景观,情绪的发泄口。 这时,苏言溪发现奶奶的尸体没见了,刚才还在走廊中间,现在那里站满了人,她甩开身侧的医护人员,不及起身,直接爬过去,她看到了那块白布,她将白布扯开,下面没有奶奶,她失去了理智一样,拖着白布在人群中间钻,从一条条腿中间往前钻,那些记者和主播没有避让,直挺挺地站着,只是将镜头对准了身下,苏言溪四肢着地,在地上一路攀爬,钻过了无数人的裤裆。 她终于找到了奶奶。 奶奶被挤在了角落,身子倾斜着,奶奶的手臂被踩扁了,奶奶的头发披散着,奶奶下半身的衣服被扯掉了,已经死去的奶奶,没有得到作为尸体该有的尊严。 她快速爬到奶奶身边,脱下自己的衣服,盖住了奶奶的身体。 镜头再次对准她,对准她和奶奶。 无数的镜头,无数的闪光灯。 无数张冷漠的脸,无数双好奇的眼睛。 苏言溪感觉自己像被一张网网住了,那张网具有粘性,布满钩刺,网住之后不仅无法逃脱,全身还被刺伤,血淋淋的,像在受刑。 这就是网络审判吗? 她犯了什么罪? 刚才积攒起来的愤怒,在将爆炸头的手掌砸裂之后,也跟着消失了。 此刻的苏言溪只觉得悲哀,觉得无力和绝望,她 能明显感觉到,那张网正在收紧,身体被撕裂是迟早的事,她逃不脱,不管怎么做,都逃不脱。 她低下头,看着奶奶那张憔悴沧桑的脸,在层层的褶皱之下,她看到了某种超乎寻常的安详和平静,死亡,是生命的终结,也是痛苦的解脱。 死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吧。 身体,只是一堆肉而已吧。 苏言溪笑了。 她笑着抬起了头。 头顶上空,无数的镜头在闪烁,定格住了她这一刻的笑容。 ------------ 第二卷 雾 第四十六章 最后一刻 苏言溪不记得自己是如何从人群中逃离的。 她只记得钟程拔开人群,出现在了她面前,孟小瑶跟在钟程身后。 钟程用宽阔的身躯护住苏言溪,一只手揽住苏言溪的脑袋,一只手推开人群,朝外走去。钟程凶悍的气势将众人镇住了,没人阻拦他,但都围着他,亦步亦趋。 钟程护送着苏言溪下楼,记者、主播、围观群众们也纷纷跟着下楼,有一名红头发的精神小伙从斜刺里冲出,扯掉了盖在苏言溪头上的围巾。 围巾下面的人不是苏言溪,赫然是孟小瑶。 原来,刚才趁乱之中,孟小瑶披上了苏言溪的外套,和钟程演了一出狸猫换太子。当钟程护送着「假苏言溪」下楼时,人们的注意力都被他们吸引了,另外一边的苏言溪则裹着那块白布,先佯装尸体,众人离开后,才起身从楼梯下楼。 苏言溪的脑子是懵的,精神是恍惚的,走路脚步不稳。一名护士搀扶着她下楼,带她去看了值班医生,医生为她注射了一剂葡萄糖,她在注射室内的椅子上眯了一会,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一个小时,她没有了时间的概念,也感知不到时间的存在,护士告诉她,奶奶的尸体在太平间。 苏言溪一个人兜兜转转,终于楼负二楼的角落中找到了一个小屋,屋上挂着一块浅绿色的牌子,写着三个字:太平间。 太平间门口有一把塑料椅子,里面亮着一盏昏黄的灯,空间狭小,只有几个停尸柜,有些冷清,一张护理床靠在墙边,床上盖着一块白布,白布下鼓鼓囊囊。 苏言溪走过去,掀开白布,看见了奶奶那张褶皱的脸。 奶奶的手被踩扁了,衣衫不整,脸上脏兮兮的,一大口唾沫挂在腮帮子上。 苏言溪替奶奶擦干净脸,抱着奶奶冰冷的身躯,哭了起来。 她的眼泪已经哭干,只闻幽幽的哭声,不见泪水。.. 她无力地坐在地上,护理床底下有一个黑色塑料袋,她将塑料袋打开,里面竟有一瓶白酒,没有开封,她不知道这是谁的白酒,也许是看守太平间的员工想借白酒壮胆。她将白酒打开,喝了一大口,顿觉全身暖和起来,痛苦的记忆像潮水一样后褪,悲伤的情绪找到了出口。 喝完小半瓶白酒之后,她的脑子空了,整个人平静了。 手机忽然传来一阵叮叮声响,将她拉回现实,她发现是数条新闻推送。 这些新闻全和她有关,有她在警局门口打了美艳女子一巴掌的画面,还有她在医院走廊将爆炸头主播手掌砸裂的画面,新闻中不仅有照片,还配有原声视频,新闻内容则表示,苏言溪被抓之后,终于不再掩饰,露出了「嗜血真面目」。 舆论风向统一,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了苏言溪的对立面,指责苏言溪的人品,讨伐苏言溪的罪行,网友们万众一心,势要为三位嘉宾讨个公道,势要让机关算计、蛇蝎心肠的苏言溪付出惨痛代价。苏言溪奶奶的死不仅没有唤起网友们的同情,反而让他们意识到了网络审判的「威力」,原来,他们真的拥有某种权力。 苏言溪扫了眼热搜下的评论,绝大多数都是骂她的,甚至还有诅咒她的,言辞狠毒,仿似与她有着血海深仇一样,巴不得她立刻惨死,身首异处! 如果不是喝了酒,苏言溪可能都不敢看这些评论,她并非第一次被网暴,这半个多月来,她无间断地被网暴着,但没有哪一次,没有哪一天,像今晚这样,所有网友同仇敌忾地对待她,她能明显感觉到,网上有一股恶性情绪,这股恶性情绪将所有人拧成了一股绳,网友们被这跳绳拉拽着,一股脑地往前冲。 苏言溪感觉眼睛一阵刺痛,急忙放下了手机。 她用手背擦眼,也许是手上沾了白酒 的缘故,擦了几下,刺痛加剧了。 手机再次传来叮叮声响,比刚才更急促,更密集。 她不想看新闻了,摸索着将手机静音,但静音后,叮叮声还是持续不断地传来,她眯眼观察,屏幕隐隐发出红光,一条条信息直接弹在屏幕上,有短信、有微信、有私信,全部是恶言恶语,各种诅咒,难听的话,应有尽有,这些话语就像一根根涂毒的弓箭,从不同地方射来,以屏幕做媒介,射向苏言溪。 苏言溪闭上双眼,将手机关机,扔在了地上。 几秒钟之后,手机突然传来一阵铃声,是电话铃声。 在幽静狭小的太平间内,铃声来回冲撞,异常响亮。 苏言溪望向手机,明明关机了,为什么有电话打进来? 当她看到来电备注的时候,脑子里霎时一片空白。 竟然是奶奶打来的电话! 她颤抖着拿起手机,在铃声即将结束时,接听了。 「喂……」苏言溪的声音中带着哭腔,带着颤巍巍的期盼和惊讶。 「言溪吧?」是奶奶的声音,轻飘飘,没什么力气,但确实是奶奶的声音。 「奶奶……是你吗,奶奶……」苏言溪浑身颤抖起来。 「言溪啊——」奶奶的声音低沉缓慢,像是有重要的事和她说,「我知道你正在遭罪,别硬撑着了,要是不想活了,死就是,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敢死才是真懦弱,我在下面等你,还有你爸妈,他们都很想你,多少年没见了。」 电话在一阵滋滋的电流声中挂断了。 苏言溪赶紧回拨,无人接听。 她愣愣地看着手机,看着那个号码,原本已经干涸的眼泪如泉涌般流出。 那是她身体内最后的眼泪,伴随着这股眼泪的流出,能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瘦了一圈,面容枯萎了,像是花在黑暗中凋谢,无声缓慢,但摧枯拉朽。 那个黑色塑料袋中有一条绳索,苏言溪在拿酒的时候就看见了。 她将绳索拖出来,弯腰走向门口,绳索在地上展开,像一条长蛇。 她踩着门口的塑料椅子,将绳索的一段缠在门框,另一段结成圆圈。 她将自己的脖子伸进了圆圈里面,踢翻了脚下的塑料椅子。 「嘎吱,嘎吱。嘎吱,嘎吱。」 不知是门在响,还是脖子在响。 苏言溪的尸体悬在门下,随风微微晃动。 ------------ 第四十七章 生死一线 钟程怎么都联系不上苏言溪。 他和孟小瑶小楼后,很快就被识破了,围观群众对他俩可不感兴趣,但依然有记者拉住孟小瑶,想采访她,更多人则返回了住院部大楼,继续追踪苏言溪。 钟程也回去了,本来他们约好在医院门口汇合,现在计划提前被破坏,他必须回去保护苏言溪,他知道苏言溪一旦再被这些人困住,指不定出什么意外,他已经听说,苏言溪刚才将一个主播的手砸骨裂了,主播就近住院,正在验伤。 钟程返回重症监护室门口,没见苏言溪,记者和主播们也没见苏言溪,他们比钟程更急,在走廊中来回走动,不顾保安的劝阻,四处拍摄。现在网络上对苏言溪的关注度极高,如果谁能独家拍到苏言溪的动态,或采访到苏言溪,那简直就是流量蓄水池,谁都不想放过这样一个能够快速「扬名」的机会。 钟程给苏言溪打电话,没接,发信息,没回。 记者和主播们一边四处寻找,一边向医护人员打探,想得知苏言溪的去向。 没人记得苏言溪的奶奶,除了钟程,仿似她奶奶的尸体已经在刚才的踩踏中化为灰烬了一样。钟程记得临「替换」之前,苏言溪一直握着奶奶的手,是医护人员说他们会照顾好尸体之后,苏言溪才和孟小瑶换装。对苏言溪来说,当下什么最重要,显然是奶奶的尸体。奶奶的尸体在哪,苏言溪大概率就会在哪。 钟程悄然下楼,路上一直在观察自己是否被跟踪,故意绕了一段路,才去急诊室向护士打听,得知该医院停放尸体的地方楼的负二楼。他匆匆来到负二楼,找了一圈,才在角落中找到「太平间」字样的屋子。 当他看见「太平间」三个字的时候,也看到了悬挂在门框下方的苏言溪。 苏言溪的脖子套在绳套上,一阵凉风吹来,身子有节奏地轻微晃动。 钟程惊叫一声,立刻冲上前去,抱住苏言溪的双腿往上举,将塑料凳子立起来,一只脚踩着凳子,一只脚蹬着门廊,将苏言溪的身体托到空中,将绳套从苏言溪的脖子上取下来,然后将苏言溪平放在地上,整个过程,用时钟。 放下之后,钟程用手指在苏言溪脖颈上试探。 苏言溪已经没心跳了。 但她的身子还没发硬,脖颈处是温热的。 钟程极具户外经验,其中自救和抢救是所有徒步工作者的必备技能,他知道窒息抢救的黄金时间是在六分钟以内,时间越久,死亡概率越大。他决定立刻展开抢救,即使这里是医院,因为就算现在抱上去,至少也会浪费一分钟时间,多一分钟,可能就多了九成的死亡概率。他掏出手机,开上免提,拨打120急救电话,同时开始对苏言溪实施心肺复苏抢救。 钟程解开苏言溪的胸衣,双手有节奏地按压她的胸壁中间,按压了大约,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和急救中心接线员说清了当下的情况和具***置。 挂断电话后,钟程的一只手托住苏言溪的脖颈,一只手捏住苏言溪的双颚,使其气道充分打开,深吸一口气,对准苏言溪的嘴,将空气输送进她肺部,进行了两次人工呼吸后,再继续胸外按压,如此反复了三遍,医护人员到了。 此时,距离钟程发现苏言溪,已经过去了三分钟。 医护人员就地对苏言溪展开抢救。 抢救了一分钟,心肺轻微复苏,又再次停止。 医护人员表示,必须立刻进行电击起搏和药物干预。.. 苏言溪被抬到床上,运往抢救室。 钟程跟在后面,脑子一片空白,不知道苏言溪怎么就自杀了,但随后,他想到,苏言溪有没有可能不是自杀? 钟程和医护人员说了一声,独自跑回太 平间。他在太平间内查看一番,门口有一把塑料椅子,里面有一张护理床,床上躺着苏言溪奶奶的尸体,停尸柜有四个,全部空着,也就是说,整个太平间,只有奶奶一具尸体。 地上有一个黑色塑料袋,袋子里什么都没有,在袋子边上,有一个歪倒的酒瓶,里面的酒只剩下一小半,酒精味浓烈,是白酒。 钟程里外观察一番,没见搏斗痕迹,没见鲜血痕迹,他给苏言溪抢救的时候,也没见她身上有伤口,但钟程总感觉哪里不对,他将注意力放在了那条绳子上,绳子两米左右长度,小拇指粗细,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绳子呢?如果是苏言溪从外面拿来的,那就代表着她来之前就有了自杀的念头,如果是在里面找到的,未免太巧了吧? 钟程没动太平间内的任何东西,观察了一番,拍照所有物件后,报警了。 警察很快就到来,简单勘验现场后,问钟程有没有能证明苏言溪是被谋杀的证据,钟程说没有,但他讲述了那条绳子的猜测。警察在太平间内发现了一个监控摄像头,将塑料袋、酒瓶、绳索,当做物证收纳了起来。 随后,钟程去往了抢救室。 他在抢救室门口等到晚上十一点,医生推开门时,他从椅子上弹射而起,一大步冲到医生面前,张开口,想问却不敢问,只是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着医生的脸,企图从医生的目光和表情中看出什么来。他见医生表情凝重,心里凉了半截,又听到医生忽然叹了口气,不由后退一步,脑子嗡嗡响。 「你怎么了?」医生开口问他。 钟程神情呆愣,仿似没听见,脑海中掠过和苏言溪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接着掠过两人联手调查的诸多印象深刻的画面,他十分确定,要是没有苏言溪,他根本调查不下去。在调查过程中,两人培养出了战友一般的信任和默契。钟程不知道苏言溪是怎么想的,反正他把苏言溪当成了最好的朋友之一,和小武不相上下,虽然他和小武认识了快十年,和苏言溪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但时间长短并不能代表一切。 「虽然她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由于窒息时间过长,可能会对脑干造成不可逆的损伤,需要随时关注后续情况。」医生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等等——」钟程瞪大眼睛,「你是说……她没死?」 「没有啊,我什么时候说她死了。」 「你刚才的表情,还叹了口气——」钟程搓了下脑袋,赶紧确认最重要的事实,「你确定她没死?不是骗我吧?」 「没死。」医生斩钉截铁地说,随后放缓语气,「但也没醒,进入了窒息性昏迷状态,具体什么时候会醒,无法确定。说实话,她这条命不是我们救回来的,是你救回来的。刚才我们确认过,在我们到达现场进行抢救的时候,她已经窒息超钟了,要是没有你提前抢救,她基本不可能被救活。」 「活了就行——」钟程长舒一口气,朝空中挥了下拳头,随后想起什么来,问医生,「她身上还有其他伤吗?击打上、挫伤、划伤之类的?」 「额头上有撞击伤,但应该超过十二个小时了。」医生道,「除了脖颈处的勒痕之外,暂时没见其他外伤,但她应该不久前才喝了酒,我们已经抽血进行化验了。有情况会随时告知你。你是她家属吗?」 「不是。」钟程摇了摇头,随后想起苏言溪唯一的亲人奶奶已经死了,便道,「但和家属差不多,有事找我就行。对了,去哪缴费?」 医生告知了缴费地点,钟程去缴费回来时,见一人在抢救室门口徘徊,那人穿一件黑色休闲衣,戴着棉布帽和口罩,看起来有些神秘。钟程以为是记者,喊了一声,那人略微扭头,露出一双阴沉的眼睛,瞥了钟程一眼,走向了楼梯口。 钟程快 步追过去,那人已经没影了。 他感觉那人的背影似曾相识。 ------------ 第四十八章 死亡疑点 钟程返回抢救室前,询问得知,苏言溪已被转入监护室,有医护人员二十四小时护理,体征全面稳定后,会被转入普通病房。 钟程匆匆来到监护室,发现有好几个人围在门口,拿着手机拍摄,还有主播在窗边立起三脚架准备直播,显然是有人走漏了风声,知道苏言溪住进了监护室。 监护室门口有保安守着,记者和主播们虽然很想拍摄苏言溪的画面,但也知道监护室不能随便进,出事是要负法律责任的,都等在门口,人越积越多,保安驱赶,毫无用处,这些人举着手机,实时拍摄,院方怕引起不好的社会影响,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只要他们没过激行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有记者认出了钟程,想采访他,钟程不愿多说,挥手让其离开,但记者不依不饶,绕着钟程转圈,不停问东问西,直到钟程举起拳头要揍人,记者才匆忙跳开,刚才这一幕,也被拍下来了,并且还有人在角落中对着钟程实时直播。 现在网络上,钟程是苏言溪的「头号同伙」,他在警局门口阻拦记者拍摄,又在监护室外护送苏言溪逃离的行为已经惹怒了网友。此前网友们虽然也对钟程进行了网暴,但他大大咧咧毫不在乎,施加在他身上的网暴就像打在棉花上的拳头一样,没得到回应,也就失去了乐趣,而且他体格健壮,线下网暴一般人可没这个胆量,说不定还会自讨苦吃,正因此,网友们才不大乐意网暴钟程。 但现在,苏言溪的奶奶死了,她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只剩好友可以网暴,除了孟小瑶,就是钟程了,相比孟小瑶,钟程更具话题性,形象更招摇,行为也更肆无忌惮,他就像逆水行舟,故意和网友们对着干,和舆论大势对着干。 网友们手中的审判权利遭到了「极端分子」的挑衅。 这让网友们如何受得了。 网上已经有人深扒钟程了,网友们很快就发现钟程竟然和苏言溪一样,无父无母,唯一的妹妹已经死了,他没有一个亲人,现在连工作也没有,但网友们还是扒出了钟程合伙创办的户外旅游公司,他们针对公司展开网暴,向相关部门举报投诉,恶意评分,号召网友们集体抵制,甚至还有人扒出了合伙人的个人信息。 合伙人很快就给钟程打来了电话。 钟程的态度很坚决,退股。 「程哥,现在不是退不退股的问题,是咱们公司都要垮了……你不知道他们的手段多恶劣……今天下午,已经有税务局和消防部的人对我们公司展开了审查,哪个公司也经不住这么查啊,我希望你能发一个声明,简单道下歉,就当是为了我,为了咱们公司,毕竟还有十几人等着吃饭呢。」 「我又没做错,道什么歉。」 「没人说你做错了,但这不是舆论大势嘛,就当暂避风头了。程哥,我知道你仗义,但这事归根结底和你没关系啊,别因为一个女人,毁了一辈子啊。」 「你胡说什么!」 「忠言才逆耳。为了这个公司,我头发都熬白了,咱们这么多年兄弟,你不能不管我死活吧。程哥,算我求你了,我老婆快生了,已经有网友顺着我扒到了我老婆,你忍心看着弟妹挺着个大肚子被网暴吗?」 「一人做事一人当,我退股,今后和公司没任何关系。」 「为了一个刚认识没几天的女人,连公司都不要了,连兄弟也不要了?」 「你不知道就别乱说,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程哥,这么多年兄弟,我再劝你一句,网络上一个人恨你可能没啥,要几万几十万人一起恨你,没事也能给你整出事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你淹死,你现在回头还来得及,你还有事业,还有公司,还有前途。」 「我不想和你多费 口舌,就这样。」 钟程挂断了电话,他的态度很坚决,情绪上虽然略有起伏,但并未因此产生内疚感,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且坚信做的没错,反而,由这通电话,让他看清了这个所谓「兄弟」的真面目,只是一个利益皮囊包裹下的自私者而已。 合伙人又打来电话,钟程没接,顺手将其拉黑了。 刚放下手机,震动再次响起,他以为是合伙人换了号打来,谁知是民警。 民警说太平间的监控已经排查完毕,让钟程前往保安室,一起确认监控。 钟程赶往保安室,看监控时,发现并非太平间内的监控,而是门口处的,只能远景拍到门廊附近的场景,看不见内部。民警告诉钟程,如今大部分医院已经和殡仪馆展开合作,死人会被直接拉到殡仪馆,特殊情况才会暂存太平间,太平间逐渐被弃用,里面的摄像头年久失修,早坏了,他们查看了负二楼好几个摄像头,只有这个能比较清楚地拍到太平间门口的情况。 钟程观看监控,视频显示,晚上10:40分,苏言溪进入太平间,在里面呆了八分钟。10:48分,她从里面出来,来到门框下方,手里拖着一条绳子,将塑料椅子放在门框下,踩着椅子,将绳子拴在门框上,另外一端绕成环,将脖颈套了上去,踢翻了椅子,十几秒钟后,她剧烈挣扎起来,挣扎了二十几秒,在10:52分时,她停止挣扎,身子悬在门框下。10:56分,钟程出现在太平间门口,他将苏言溪抱下来,在门框下实施抢救。10:59分,医生到来。11:01分,苏言溪被抬到护理床上推走。11:06分,钟程返回太平间,在里面呆了四分钟。11:18分,警察到来。 看完视频后,不待钟程询问,民警便告诉钟程,门口的塑料椅子是给看守人员用的,从去年开始,就没人专门看守太平间了,只在临时存放尸体时,保安会兼.职看守。至于绳索和白酒,他们已经问过保安,保安说不是他放进去的。民警通过回看录像,发现苏言溪是裹着衣服进入太平间的,衣服内可见鼓胀痕迹,推断绳索和白酒是被装进黑色塑料袋中,由苏言溪带进太平间的,她在进入之前,就已经决定自杀,喝酒应该是为了壮胆,或减轻自杀时的痛苦。 从监控来看,苏言溪的自杀行为清晰明确。. 在苏言溪进入和出来太平间的那段时间内,没有其他人进入。 无论是从时间线、事件线、心理动机来分析,都符合现实逻辑。 但钟程总觉得哪里不对,在他看来,苏言溪不是一个轻易会自杀的人,她坚强冷静,很少冲动行事,过去半个多月,她被持续网暴,虽然精神状况不佳,但从未说过放弃之类的话,一直将「洗白翻身」当成头等大事。 不过,钟程也知道从今早开始,苏言溪便身陷「杀人嫌疑犯」风波之中,苏言溪在警局接受询问的这半天时间里,网上舆论四起,呈一边倒的趋势,苏言溪人在警局,无法辩解,网络舆论愈演愈烈,从线上漫延到了线下,苏言溪奶奶的死,便是被「连坐」网暴的恶果。苏言溪在一天之内,历经这么多大事,今晚又在医院和主播大打出手,形象完全转为负面,就像被一榔头打进了深渊之底,人在精神崩溃的情况下,很容易产生厌世心理,生与死就在一念之间。 「我们问过医护人员了,苏言溪身上没有其他外伤,验血初步结果显然没有中毒迹象。」警察道,「综合来看,确认是自杀。」 「这段监控录像,我能保存一份吗?」钟程问。 「可以,但不要外泄。」警察和保安沟通后,钟程拷贝了苏言溪自杀前后一个小时的监控录像,签了不外泄承诺书。 警察将那三样物证,白酒、绳子、黑色塑料袋,还给了钟程,在没有谋杀倾 向的前提下,警方不会对现场物证进行化验。 警察离开后,钟程坐在太平间门口,将录像又看了一遍,主要看苏言溪自杀期间的行为,越看越觉得不可思议,苏言溪从缠绳到上吊,只用了一分钟不到的时间,绳套缠好后,她没有丝毫犹豫,直接就将脖子挂了上去。 钟程想到了他妹妹的自杀,妹妹在大雨中走入河中,也是没有丝毫犹豫,和苏言溪自杀的感觉如出一辙,就好像被「某种力量」控制了一样。 钟程没有自杀过,不知道自杀的人是不是都这样,但他换位思考,如果是自己自杀,在自杀前,他会停顿一小会,不是犹豫该不该自杀,而是缅怀下过去的半生,也许会有某种神情变化,比如苦笑一声,比如摇头叹息,比如愤恨长啸等,但这些,钟颖和苏言溪统统没有,就仿似她们已经绝望到心如止水了一样。 钟程不信「玄学」,他相信异常象背后,肯定隐藏着现实原因。 他再次查看那条绳索,绳索不旧不新,不像是刚买的,更像是从什么地方扯下来的,有灰尘痕迹。假如绳索是从医院某处「借来」的,那白酒呢?地上有白酒的塑料封口条,显然是一瓶未开封的白酒,医院便利店内不卖酒,想买酒,只能出去买。苏言溪目标如此明显,她会为了壮胆或减轻自杀时的痛苦,冒着被发现跟踪的风险,专门出去买一瓶白酒吗? 再说了,出去回来一趟,是需要时间的。 钟程记得,他护送孟小瑶下楼时,是晚上十点二十分,苏言溪进入太平间的时间是十点四十分,二十分钟的时间,就算苏言溪下楼后立刻出去买酒,也很紧迫,更何况还要寻找绳索,除非有人帮她跑腿,将白酒和绳索准备好,一起给她。 钟程一番分析,决定从白酒入手调查,看能否发现线索。 他立刻展开行动,将医院周围一公里内所有晚上十点后还营业的小卖部、便利店、小超市全部搜索出来,拿着那瓶白酒,由远及近,依次进店询问,先问有无这种白酒,再问两小时内,是否有人买过这种白酒,他不白问,不仅买酒,还给了小费,又编了个理由,基本所有店家都和他如实说了。 他问了个遍,得知今晚,这种白酒一瓶都没卖出去过。 这是一种四十二度的白酒,价格三,属常用酒,但现在天热,喝白酒的人少,到店买的更少。他还顺便问了绳索,店家都表示,除店之外,普通小超市不卖这种绳索,而晚上十点后,大部店都关门了。 一番询问,无功而返。 回医院的路上,钟程开始怀疑自己的分析能力,是自己分析的不对,还是漏掉了某个环节?往常这种时候,苏言溪都会发现他的问题,进行一番精准分析,他便豁然开朗,但现在,苏言溪昏迷之中,不知何时苏醒,他只能靠自己。 钟程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保持平静,集中精力思索。 道路幽暗,旁边忽然拐出一人,钟程一个没注意,和那人撞个了满怀,钟程人高马大,那人撞在钟程胸口上,踉跄后退两步,似是地形不平,鞋子嵌进凹处,只听一声惊呼,那人跌坐在地,捂着脚踝,发出哎呦痛叫声。 钟程急忙询问,那人抬起头,是一个长相漂亮的年轻女子,戴着金丝眼镜,应该是职场人士,穿一身ol职业装,下半身是包裙短裙,黑色***包裹着两条长腿。 ------------ 第四十九章 连坐网暴 “你没事吧?”钟程半蹲在地,望向女子的脚。 “应该还好……”女子试着起身,但脚刚一着力,立马哎呦痛叫起来。 钟程急忙扶住女子,女子抓着钟程的胳膊,身子发软一样,斜靠在钟程肩上。 “崴脚了吧。”钟程低头查看女子脚踝,光线昏暗,看不清楚。 “有点疼。”女子声音很轻,两人离得近,钟程闻到女子身上香味浓郁。 “去拿点药吧,前面就是医院。”钟程道歉,“这事怪我,对不起。” “没关系。”女子看了钟程一眼,目光中带着一丝紧张,又带着丝别样的东西。 钟程帮女子脱掉高跟鞋,搀扶着女子前往医院,走了几步,女子疼痛难忍,难为情一样地轻声说:“疼的有点厉害,能麻烦你背我吗,我怕加重。” “行。”钟程没有多想,将女子背了起来。 女子趴在钟程背上,双手很自然地勾住钟程的脖子,嘴唇靠在钟程耳边,哎呦轻叫的同时,在钟程耳边徐徐吹气,吹的钟程全身一阵发麻,钟程本来没多想,这一吹气,再加上女子双手按在他胸口上,像在抚摸,让他有点受不了了,他快步走进医院大门,将女子放在排椅上,说:“你在这等我,我去推个轮椅。” 女子不给钟程离开的机会,顺势将腿抬高,搭在钟程大腿上,身子靠在钟程肩上,像是迷糊了一样,轻声说:“我不要轮椅,我要你。” 此时已是零点过,医院人少,排椅在花坛边缘,四周黑暗,空无一人,女子暖呼呼的身体靠在钟程身上,双臂搂住钟程脖颈,嘴唇贴在钟程耳边吹气如兰。 钟程愈发感觉不对,用力晃了晃脑袋,保持头脑清醒,定睛细看女子,之前在路上只觉得女子长相漂亮,细看才发觉女子有些眼熟,似是在哪见过。 这时,钟程感觉右侧角落有人,他扭头望去,见一人举着相机拍摄他。 钟程忽然想起,此女子不就是之前在警局门口对着他撒泼那个吗?那时此女子穿着暴露,衣衫不整,自称手机被苏言溪踩碎,要找其赔偿,钟程阻拦不让,女子便往钟程身上跳,钟程不打女人,只能躲开,正因此,他的防线才被攻破。 认出女子后,钟程急忙起身,说道:“你根本没崴脚,你是故意的。” 女子抿嘴一笑:“钟哥哥,人家喜欢你,才故意制造邂逅机会的。” 钟程后退两步:“你肯定没安好心。我知道你是谁,别再缠着言溪,也别缠着我了,否则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我虽然不打女人,但骗子除外。” 女子起身,身子一晃,朝钟程身上跌去,钟程急忙让开,女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哎呦痛叫着,仰起头,可怜巴巴地道:“钟哥哥,你就拉人家一把嘛,我又不是吃人的野兽,还能吃了你不成,人家就是单纯的喜欢你,没别的目的。我知道在警局门口我确实做了不堪的事,但那是被怂恿的,我不是那样的人。” 钟程一脸严肃:“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从现在开始,别再让我看见你。” 说罢,快步走进住院部。 女子朝钟程的背影喊:“钟哥哥,我叫肖小爱,你兜里有我电话哦。” 钟程消失不见后,女子起身,拍了拍屁股,一扭一扭地走向右侧草丛,草丛中一名干瘦男子现身,女子问:“拍到了吗?” 男子答:“都拍到了。” 女子轻哼:“那些傻记者还守着苏言溪呢,苏言溪已经是过去时了,接下来的流量重点在这个家伙身上,别看他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定力倒还蛮强的。” 男子嘿嘿笑了笑,问:“照片和视频怎么处理?” 女子环抱双臂:“发出去,挑好看的发,营销就朝我们商量好的方向上靠。” 男子笑着点头:“明白。” 钟程一边上楼,一边不停拍打身上,仿似刚才被那名女子污染了一样。刚下电梯,好几个记者立刻围了上来,对他问东问西,钟程摆手不语,面露凶相,但他们不依不饶,钟程挥拳开路,大跨步前行,对他们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钟程坐在监护室外的排椅上闭目养神,两侧是记者,前方是主播,周围还有人对着他悄然拍摄,他都知道,但懒得管,反正他身正不怕影子斜,要不是碍于场地,担心影响苏言溪的病情恢复,他早就暴起打人了,他可没什么好顾虑的。 钟程迷迷糊糊睡了两觉,第二觉醒来时,是清晨六点,记者和主播们陪同在侧,有个记者坐在地上睡着了,歪着嘴,口水流了一脖子。钟程查看手机,发现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是陌生号码,还有几十条短信、几十个微信好友申请,以及诸多社交私信,钟程大概看了一遍,都是些骂人的话,想来应该是他被彻底网暴了。 钟程轻笑一声,转而查看起网络新闻,让他吃惊的是,他竟然上了热搜,标题为‘苏言溪同居男友移情别恋’,配图是今日凌晨,他背着那名女子,以及在排椅上,女子将大腿放在他腿上的场景,除了配图外,还有原声视频,正是女子趴在他背上,双手摸着他胸部,在他耳边吹气的过程,时长二十秒,动作暧昧。除了图片和视频,那名女子还接受了采访,说是钟程追求的她,两人还没确定恋爱关系,她不想和钟程在一起,但钟程的追求‘很疯狂’,还威胁她,她有点怕。 底下评论清一色地骂钟程,有骂他‘渣男‘的,有骂他‘种.马’的,没有一句好话,反而对那名女子言词宽容。女子后续发文表示,不会和钟程在一起,要和网友们同仇敌忾,狠狠教训‘渣男’,并坦诚昨晚差点犯错,向网友们忏悔道歉。 女子先当‘第三者’,后立‘牌坊’,既赚了流量,还立了人设。 钟程这才明白女子昨晚行为的真正用意,不得不感叹一声:“高!” 由此,钟程也感受到了人心险恶,此前还没觉得,现在他被网友彻底盯上,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像女子这种‘背刺行为’,日后肯定不会少,但他倒也不怕,反正没做亏心事,网友们爱怎么评论就怎么评论,他懒得理,只觉得可笑。 钟程揣起手机时,才发现随着他的醒来,四周的记者和主播也纷纷醒了,有人对他拍照,有人对他录像,有人问东问西,他忽然心生厌烦,愤怒的情绪一下子就起来了,将一名贴脸拍摄的记者用力推到墙上,厉声道:“给我滚远点!” 那记者不仅没滚远,反而顺势趴在地上,由下往上对着钟程拍摄。钟程一脚踢在记者身上,记者在地上滚了两圈,咧嘴笑起来,趴在地上继续拍。 看着记者的反应,钟程浑身一阵难受,就好像吞了一只苍蝇,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他进入洗手间,洗了把脸,对着镜子告诉自己要冷静,通过镜面,他发现背后竟然有人在拍摄他,他转身抓住那人衣领,怒声道:“洗手间你也敢拍,这是隐私知道吗?!” 那人的帽子掉在地上,头发散落下来,竟是个女的。 女记者反咬一口:“你赶紧给我松手,否则我告你非礼猥亵。” 钟程眉头紧皱:“这里是男厕所!” 女记者道:“男厕所又怎样,你在男厕所就可以对我动手动脚了吗?我不小心走错了地方,你就能在里面合法猥亵我了?合着男厕所就是法外之地呗。” 钟程赶紧后退,庆幸自己刚才只是洗了把脸,要不然真说不清了。 钟程不想和女子过多纠缠,走出洗手间,看一眼四周,似乎每个人都在看他,眼神怪怪的,就好像他身上涂了大便,脸上写着‘快来看我’四个大字。钟程没有畏惧,迎着他们的目光望去,狠狠地瞪着,如果只是一两个人,对方可能就退怯了,但现在他们人多势众,力量集中到一起,就有点不惧钟程了。 钟程摆出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他已经决定,要将下一个‘没分寸’的人狠狠揍一顿,以儆效尤,即使蹲局子也不怕,就看谁成为倒霉蛋了。 钟程坐下等了会,竟没人上前,他眯眼小憩,不久后有人拍他肩膀,他握拳正要出击,一看是医生,急忙收拳。医生告诉钟程,苏言溪还没醒,什么时候醒无法确定,目前体征趋于稳定,再观察一天,就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 医生离开后,钟程见周围的记者和主播没变少,但都没怎么关注苏言溪了,全在关注他,不过离得比较远,不知是被他的气势镇住了,还是保安警告过的缘故。 钟程查看网络信息,发现网上已经有关于苏言溪‘自杀’的详细报道了,说苏言溪昨晚在太平间畏罪自杀,证明网友们的‘审判’确实有效,一天之内,先后‘处刑’了苏言溪和她奶奶,网络审判的威力,由此可见一斑。 报道中,有苏言溪自杀的照片,但没有视频。 大部分新闻都说苏言溪已经死亡,少数新闻说苏言溪被抢救了过来,但脑干受损,成了植物人。在网友们看来,苏言溪在现实中死没死已经不重要了,在网络上她已经死透了,网友们对她的兴趣迅速降低,新闻热度也没那么高了,苏言溪的血被吸干后,失去了流量价值,自然也就没人再大肆报道她。网络热点转变的速度很快,仅仅一夜,苏言溪就从‘流量一姐’,变成了一具无足轻重的干尸,甚至比不上钟程‘移情别恋’的热度高。 钟程看着新闻,感到一阵唏嘘,网络消息,真真假假,难以分辨。在网络上,大家谁也看不见谁,网友们脱了裤子裸奔,发泄着人性中的恶。如今的网络暴力,就如同古时代的当街游行,网友们就是义愤填膺的站街群众,只管扔臭鸡蛋砸人,管你是真有罪还是被冤枉,情绪发泄完了,回家各过各的,眨眼也就忘了。 钟程长吁一口气,按掉手机,这才真正体会到网络暴力的威力所在,绝非半夜打电话和拍门恐吓那么简单,其影响是由外而内的,万众一心的仇恨会让一个纯粹的人变得支离破碎,生活和工作逐渐被肢解,久而久之,精神难免出问题。 钟程握紧拳头,决定以身作则,用自己的方式,对抗网络暴力。 ------------ 第五十章 惩戒方式 上午八点,孟小瑶来看苏言溪,昨晚她来过一次,那时钟程恰好在调查白酒的事。 孟小瑶和钟程简单聊了几句,钟程得知孟小瑶也被网暴了,有记者和主播在她家楼下蹲点,但她不怕这个,所以连乔装打扮都没做,不过有一点让她头疼,那就是她工作的公司被多人举报,说她参与录音的作品涉嫌「色.情擦边」,可能要被下架整改,她知道是网友干的,她说网友网暴她可以,但不该连累她的公司和同事。钟程默默点头,想安慰却不知该说什么,昨晚合伙人的电话他还记忆犹新,他知道这已经成为网暴的惯用手段。 网友们总能找到切入点,让被网暴的人感到「刺痛」。 你越对抗,他们越兴奋。你越退缩,他们越激进。 一群人将一个人打入尘埃,这个反复的过程,本身就很解压,也很上瘾。 孟小瑶离开后不久,一名腋下夹着皮包,身材矮胖的男子坐在了排椅上。 矮胖男子笑着和钟程打招呼,自称老邓,是有料访谈的制作人。 钟程听苏言溪说过这人,他瞥了老邓一眼,没好气地问:「啥事?」 老邓面带笑容,从皮包中取出一份文件:「这是平台的辞退声明书,从今天开始,苏言溪就被正式辞退了。劳动合同里明确写着,乙方若有违法犯纪行为或道德品行问题引起社会非议的,甲方可以无条件解约。苏言溪昨日的行为已经触犯以上两条。此份声明公司昨天已经盖章,我们本想让她亲自签字,但她现在昏迷不醒,也没有亲属,作为她的好友,就劳烦你帮她代签一下吧。」 不待钟程说话,老邓掏出一个信封,放在钟程腿上,轻声说:「这是三万块钱,说遣散费也行,解约赔偿也行,虽然不多,但纯粹出于人道主义,公司里可没这规定。签字后,你可以代她保管。她在监护室里,每天要花不少钱吧。」 钟程看了眼声明,又看了眼信封,说道:「她还没死呢,你急什么?」 老邓眯眼笑道:「不是我急,是公司有规定。」 钟程摆了摆手:「我不懂这些,等她醒了,你自己和她说。」 老邓笑道:「我们只是想给她个体面的离职而已,其实,你签不签字都生效。」 钟程拿起声明,直接撕了,手一扬,碎纸纷落在地:「那你白费这劲干什么?她是你们的员工,又不是工具,劳动法我不懂,但这种情况下告你们工伤应该有可能胜诉吧,毕竟她是在你们公司恶意营销下才被网暴的。再说了,你怎么就确定她违法乱纪了,怎么就确定她品行不端了,网上的谣传能当证据?你们在这时候辞退她,不就是怕被连累吗?说你们是吸血鬼都算客气了,你们就是一帮畜生。」 钟程提高音量,一字一句地道:「听清楚没有,畜生!」 老邓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他起身道:「年轻人,我劝你别陷太深。当初,我们所有人都劝言溪,放着大好前途不要,金钱名利不要,她不听,非要和所有人对着干,后果你也看到了,工作生活一团糟,最后还自杀了,这就是报应。」 钟程忽地起身,他足足比老邓高了一个头,一只手捏住老邓的肩膀,稍微用力,老邓痛叫一声,钟程沉声说:「你们才最应该被报应,早晚的事!」 老邓疼的面色发青,甩开钟程的手,后退两步,从皮包中又抽出一份文件,扔在排椅上,说道:「给你体面你不要,非要搞成这样,结果还不是一样。」 老邓冷哼一声,转身离去。 钟程拿起信封,朝老邓扔去:「把你的臭钱拿走!」 信封砸在老邓后背上,封口崩开,信封落地的同时,一张张百元大钞在地上散开,老邓头也没回地走进电梯。一名坐着轮椅的老人 捡起了第一张钱,随后,主播和记者们蜂拥而上,或蹲、或趴、或跪,十分默契地一声不吭,捡钱的时候也没人拍照,相互间也不争不抢,就好像捡的不是钱,而是某种信仰一样。 钟程瞥了眼排椅上的文件,也是一份辞退声明,已经盖章了。 他再次将其撕碎,扔在了地上。 手机震动响起,是小武打来的电话。 「武爷,啥事?」钟程接听之后问。 「程哥,是这样的,今天可能会有人联系你,也许是派出所的人,也许是其他部门的人,他们会问你上次查德瑞酒店监控的事,不是有个民警帮过你吗,你就说你不认识那个民警,是民警主动帮你的。」小武的声音有些紧张。 「没问题。」钟程先答应下来,然后问,「出啥事了?」 「昨天晚上,德瑞酒店的一名保安实名举报了那个帮你的民警,说民警滥用职权私查酒店监控,民警供出了我领导的名字,我也被牵扯了进去。」 「就查了个监控,至于吗?」 「通常情况下没事,可被有心之人利用,就会牵扯出别的事——」小武欲言又止。 「怎么了?」钟程感觉小武有话没说。 「程哥,现在网络舆论对你很不利,你要当心点啊。」小武语气中充满关怀。 钟程这才反应过来,看来是自己被网暴,导致小武被连累了,就跟公司合伙人一样。他实在没想到网友们竟然能扒到小武,还利用德瑞酒店的监控事件攻击小武,小武算公职人员,对他的攻击一旦成效,轻则停职,重则双开,可不是开玩笑的。 「我明白了,是我连累了你。」钟程深吸一口气,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无亲无故,公司可以退股,合伙人可以不理,但小武是他最好的朋友,有难必帮,有福同享,这事牵扯到小武了,他不能坐视不管,「需要我怎么做,你尽管说。」 「没别的,就是有人打电话问你的时候,你帮忙掩饰一下就行。」小武语气转而轻松,「这事没那么严重,监控既没外泄,我们也没利用监控谋利,最多就是警告下。」 钟程知道小武是在安慰他,更感内疚了。 「小武,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连累你。」钟程扶着额头,心里压上了一块石头。 「真没事……我倒是担心你,可千万别冲动,不管网上怎么说,你就当没看见,别和他们来硬的,否则吃亏的是你自己,能找个清静地方暂避风头最好。」 「我知道。」钟程点了点头,他明白小武说的没错,可他心里有火,对外界的、对网友的、对媒体和记者的,这火被石头压下去了,转而往心底深处烧,烧六腑火燎燎的疼。 挂断电话,钟程环顾四周,没人盯着他了,地上的钱已经被捡完,地面明亮反光,众人闷头数钱,有人走楼梯跑了,有人在等电梯,三万块钱,假设十个人捡,每人平均也有三千了,他们拍照录像看似是为了流量,说到底,还是为了钱。 钟程用力咳嗽一声,那些还在数钱的人听见后,争先恐后地走楼梯下楼了。 钟程既没同意收这笔钱,也没帮苏言溪签字,辞退声明也没收到,钱是老邓的,老邓怎么花,他管不着。待所有记者和主播们离开后,钟程坐电梯下楼,身后没有一个人跟着,没有一个人拍摄,他长吁一口气,生出一股轻松感。 吃罢早饭,钟程回家,小区外有记者蹲点,他紧咬牙关,握紧拳头,摆出一副谁敢招惹我,就打得他满地找牙的态势,那些记者远远地拍摄,不敢接近,钟程挺胸抬头朝前走,他知道只要自己不为所动,这些人就伤害不到他。 回到家,钟程反锁房门,在客厅开上音响,进卧室睡觉。 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钟程躺在床上查看网络新闻,发现自己还挂在热搜上,但网友们的关注点已经没在「移情别恋」上了,转到了「网罪惩戒」上。有网友表示,钟程协助苏言溪逃离,公开挑衅审判权威,已经构成「妨害网络公务罪」,必须严厉惩戒。钟程无亲无故无工作,治不了活人,那就治死人。网友找到了钟程妹妹的埋葬之处,将地址公开在了网上,号召离得近的网友前往墓地查看。 钟程扫了眼地址,直接从床上跳下,抓了件外套,狂奔出门。 钟程打了一辆车,直奔墓园,进入墓园后,他看见妹妹墓前站着好几个人,有人对着坟头拍照,有人在扔脏东西,还有一个红毛小伙在侧踢墓碑。 钟程积压已久的火气在这一刻喷涌而出,全身血液沸腾,以百米冲刺的速度飞奔过去,一脚将红毛小伙踹翻,随后骑在红毛身上,对着红毛的脸狠狠揍,红毛鼻青脸肿,鲜血长流,痛叫声还没发出来就吞了回去。 钟程认出来,这个红毛小伙正是昨晚从斜刺里冲出,将孟小瑶头上围巾摘掉的那个精神小伙,后面还曾对钟程叫嚣,要和钟程单挑。钟程再添一把怒火,不顾红毛小伙的哭声哀求,框框几拳砸下去,红毛小伙脑袋歪着,没了动静。 钟程一松手,红毛小伙软倒在地,一动不动。 鲜血从红毛小伙脸上流下来,流到墓碑前。 「死了……」一名直播惊恐大叫,转身就跑。 「死人啦!」又一名主播惊叫连连,一边倒退着跑,一边不忘拍摄。 「钟程打死人了!」又有两人大喊,站在不远处观望拍摄。 钟程满手的血,起身怒目望向四周,见那两人对着他拍摄,他冲过去,那两人转身就跑,钟程追到墓园外,追上了其中一个,狠狠打了几拳,接着又去追另一个,追出去一公里终于追上,将其打翻在地,打倒两人后,钟程返回墓园,跪在妹妹墓前,看着妹妹墓碑上的鞋印,坟台上的垃圾,感到愤怒,又感到屈辱,铮铮铁汉,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上一次流泪,是去警局认领妹妹尸体时。 两次相隔,二十二天。 妹妹尸骨未寒。 如果她泉下有知,该是何等悲伤? 警笛声响起,由远及近,刺人耳膜。 警察到来,用手铐将钟程铐起来,带走了。 走出十几米,钟程回头观望,泪水模糊了他的双眼,他隐约看见穿着一身白裙,亭亭玉立的妹妹站在墓前,朝他挥手,朝他微笑,朝他调皮地眨眼睛。 「哥哥对不起你。」钟程说,「没保护好你。」 ------------ 第五十一章 不再正常 有料访谈迎来了新的主持人。 平台发文,严厉斥责了苏言溪的个人行为,诚心接受网友们的批评指正,承诺今后在用人问题上严格把关,像苏言溪这种品行不端、利欲熏心的人坚决不予录用,后续会配合警方取证,最大化还原事件真相,希望网友们帮忙监督。 平台将有料访谈事件的闹剧全部推到苏言溪身上,表示苏言溪在自杀前已被公司劝退,其个人行为和公司无关,还顺便官宣了有料访谈的新主持人和下期嘉宾,下期嘉宾是一位流量艺人,粉丝号召力很强,新主持人也比较知名,节目本身又增加了真心话等趣味环节,强强联合,势必能将有料访谈带上新高度。 平台一番精准的公关操作,效果无需多言,股价涨停就是最好的证明。 得益于这一波上涨势头,公司各部门预算全部提高,可谓皆大欢喜。 苏言溪的‘离去’,没有为平台带来损失,反而使平台口碑逆转,一派红火。 经此一役,樊道明挤掉杨副总,坐稳了内容品控的头把交椅。 黎墨签下正式合同,搬进新办公室,将原有团队有序拉过来,在他的牵头下,公司与千马传媒加深合作,利益共同体打造完成。 泥梨文化和平台直播部门签订框架协议,其部分艺人将在平台.独家直播,首期直播艺人是徐若彤的知心好友周阅月,她将在直播中首次谈及和徐若彤的友情。 樊道明、老邓、黎墨、潘晴、沈雅美,所有和有料访谈事件相关的人在事业上都获得长足进展。其中黎墨更是职场情场双得意,职场上升职加薪,情场上和潘晴关系更进一步,虽然潘晴没有明确答应黎墨的求婚,但意思有了,只待时机成熟,一切便水到渠成。当然,除了潘晴,黎墨与沈雅美的关系也更加亲密了。 黎墨有一种强烈的预感,一年之内,他的人生将迎来真正的飞黄腾达。 心情好,人的体力就好,黎墨晚上陪潘晴,白天陪沈雅美。这天下午,他以谈合作为由,去酒店私会沈雅美。进门后,沈雅美已经在床上等着他了。黎墨带了身水手服,让沈雅美穿,他自己则穿上船长服。昨晚,在潘晴面前,他是出海的船员,今日,在沈雅美面前,他是掌舵的船长。沈雅美很配合地穿好衣服后,黎墨神情严肃地将她扔到床上,狠狠进行了一番‘教育’。 事后,沈雅美抚摸着黎墨结实的肩膀,问他:“你今天怎么有点粗鲁呢?” 黎墨点燃一支烟,吐出口烟圈,嘴角上扬:“不喜欢?” 沈雅美面色发红:“那倒没有。” 沉默片刻,沈雅美忽然问:“苏言溪真成植物人了吗?” 黎墨声音冷静:“没有,只是还没醒而已。” 沈雅美面露担忧:“不会出什么事吧?” 黎墨摸了摸沈雅美的头发,神情柔和许多,像是在弥补刚才的粗鲁行为:“放心,一切皆在我的掌握之中。她死没死,结果都一样。” 沈雅美用充满爱意的眼神看了黎墨一眼,在他胸膛上摸了摸,又问:“那潘晴呢?” 黎墨用手指在沈雅美脖颈上画了一个圈,微笑道:“也在我的掌握之中,只是需要点耐心。” 沈雅美将头靠在黎墨胸膛上,一脸的满足和憧憬。 另外一边,监护室内,病床上的苏言溪右脚趾颤动了两下。 几秒钟之后,苏言溪睁开双眼,光线刺眼,她闭上之后,又再度睁开,光线温和许多,她转动眼球,看到了白色的墙壁,看到了许多电子仪器,看到一个护士背对着她整理药瓶,她的意识是模糊的,思维是茫然的,她就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什么都看得见,但什么都看不懂。 她眨了眨眼睛,试图起身,但身体却不听使唤,只有手指动了下。 她想要说话,喉咙里像是塞着一团棉絮,只发出几个沙哑音符。 她的声音将护士吸引过来,护士用惊喜的目光看着她,帮她活动手掌和脚趾,慢慢地,她终于能控制手脚了,她艰难地从床上坐起,发现自己的左脚动不了,也说不出话,只能发出吭哧吭哧的声音。 过了一会,她的意识和思维逐渐恢复,她想起了太平间的奶奶,想起了白酒,想起了那些诅咒她的短信,别的她就想不去来了,或者说模模糊糊。 护士告诉她,她在太平间门口自杀了。 她不记得,她的记忆是割裂的,头隐隐作痛,像是有一把锤子不停敲击她的脑仁。 护士又告诉她,由于她窒息时间过长,可能造成了脑损伤,头疼是脑损伤的后遗症之一,除此之外,她可能还会出现记忆紊乱、反应迟钝、认知障碍等问题,需要具体评估脑损伤的严重程度来判断。 苏言溪感觉自己变了一个人,或者说,过去的她已经死了,现在活过来的,是部分的她,部分的记忆和思维,部分的身体和行为,她是残缺的,是不完整的。她知道脑损伤是不可逆的,或许她永远都不会完整了。 为什么要自杀呢? 因为奶奶死了,她悲痛欲绝,一时冲动吗? 她努力回忆,有一瓶酒在脑海中盘旋,酒里泡着一条蛇…… 当那条蛇从酒里爬出来的时候,她一阵头痛欲裂,可很快,头疼消失了,就好像头疼是个具体的东西,被拿走了一样,就在她发懵的时候,一阵酥麻感席卷全身,皮肤隐隐刺痛,像被电击一样,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颤抖迅速转为抽搐,她感觉自己的身体扭曲成了一团,她想要控制,但越控制,抽搐越严重,她艰难地睁开眼,模糊地看到自己的身体呈现出一种畸形的丑态,她无法控制这种丑态,却能亲眼看到,她觉得这是一种折磨,她感到由衷地难过。 抽搐持续了大概三分钟,像一个小时那么漫长。 抽搐结束后,苏言溪全身被汗水湿透,连睁眼都变得费力。护士在边上观察并记录着。直到结束,护士才告诉她,这是脑损伤导致的癫痫后遗症,身体痉挛是症状之一,但她的痉挛时间不算长,反应也没那么剧烈,算是一个好消息。 苏言溪歪着头,闭着眼,无力思考,只想睡觉。 也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下半身的一阵暖流感,苏言溪悠悠转醒,她很快就意识到,有温热的液体在自己大腿上流,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护士便发现了。 护士说:“不用紧张,你只是小便失禁了。” 苏言溪愣住了。 护士说:“属于脑损伤的后遗症,你躺着别动,我帮你换一次性内裤。” 苏言溪急忙摆头,在摆头的过程中,她的头疼的更厉害了。 护士按住她的额头,轻声说:“别激动,你当前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虽然脑损伤不可逆,但症状是可以缓解的,取决于你这段时间的恢复程度。” 苏言溪还在摆头,眼泪汪汪,像在哀求。 “我……自己……换……”苏言溪发现自己能说话了,但每说一个字,喉咙都像被针刺一样疼,她略微低头,看见脖子上缠着纱布,她觉得自己的失语应该和喉管受伤有关,不是脑损伤的后遗症。她拽着床杆坐起,感觉身上的力气恢复了些,手掌灵活了,腰上也有劲了,她想下床,护士扶着她,双脚落地后,她示意护士松手,刚一松手,她立刻跌坐在地,护士想拉她,她摆手拒绝,自己拽着床,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才缓缓站起,然后她发现,自己的左脚发不了力。 她难以置信地摇头,反复试了几次之后,左脚依然无法发力。 她用凄凉的眼神看着护士,护士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她坐在床头,看着自己悬空的左脚,看着自己湿了的裤子,露出一抹苍白的笑,她在床头坐了一会,最终,她还是站了起来,护士拿来了一根拐杖,她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入了洗手间。 大约十分钟后,她从洗手间出来。 她换了新的内裤,换了条新裤子。 她披头散发,满面憔悴,双眼无神,身形佝偻,每走一步都要停顿一会,每走两步脑袋便震颤一下。一天前那个五官端正秀美,仪态落落大方的职场丽人不见了。 她完全变了一个人,或者说,她不再是一个正常人。 ------------ 第五十二章 拨开云雾 苏言溪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 她时而迷糊、时而昏睡、时而进入一种意识抽离的茫然状态。 她的头还在疼,持续不断、频率一致地疼,这种疼毫无办法,疼的她想撞墙,疼的她想把头颅切开来看看里面是不是有只手在拨弄她的脑仁。 过去一天,她小便失禁了两次,癫痫了一次,她的体能恢复不少,双手和右脚都能正常活动了,唯有左脚还是无法完全发力,但相比刚苏醒时,已经好了许多,至少可以触地行走了,她并非整只脚都不能发力,只是两根脚指头。 医生给她做了脑损伤鉴定,确认颅脑轻度损伤,后遗症包括头疼、恶心呕吐、间歇性大汗淋漓等,主要并发症为癫痫,目前诊断为轻型癫痫,单次持续时长在一分钟钟之间,间隔二十小时左右,剧烈活动可导致癫痫提前发作,需控制情绪,避免高强度体力劳动。 至于小便失禁和左足脚趾失控,属比较少见的后遗症,通常只在中度以上脑损伤患者身上见到,系中枢神经受损导致肢体部分偏瘫引起,但核磁鉴定中并未发现苏言溪中枢神经有明显受损痕迹。 鉴于过去二十四小时内,苏言溪只在第一个小时和第六个小时有过两次小便失禁,左脚已能轻微发力,予以用药观察,卧床休养,三天后,再做脑部鉴定。 苏言溪被转入单人病房,护士将她的个人物品放在床头柜中,主要为衣物、钱包和手机。 护士告诉苏言溪,她奶奶的尸体存放在殡仪馆内,尸身完整,让她无需担心。 经过一天的休养,苏言溪的思维和意识恢复不少,但记忆还是割裂的,自杀的过程完全想不起来,为什么自杀也想不通透,脑海中只有几个模模糊糊的画面,一瓶酒,酒中有一条蛇,每次想到蛇,头疼就开始加剧…… 孟小瑶来看过她两次,第一次来的时候,苏言溪在毫无知觉的情况下睡着了,第二次来的时候,苏言溪精力好了,也能缓慢说话了,和孟小瑶多聊了几句,她看出孟小瑶精神不佳,黑眼圈很重,她问孟小瑶,孟小瑶说是担心她担心的。 苏言溪还问了钟程的情况,孟小瑶说住院费都是钟程缴的,钟程忙前忙后,忙的昏天黑他,等忙完了就会来看她,苏言溪并未追问,但隐隐有些不安。 苏言溪本没打算看手机,因为护士说近期频繁接触电子产品,不利于大脑恢复,而且网络上骂声太多,看了会影响情绪。过去一天,她一直安耐着看手机的冲动。孟小瑶离开后,她实在忍不住,从床头柜中取出手机,想给钟程打电话,发现没电了,她让护士帮忙充电,充好电后,立刻给钟程打电话,提示关机。 她查看微信和短信,均没有钟程的留言。 她感觉不对劲,上网看新闻,这才得知钟程被抓了。 昨天上午,钟程在莫灵山墓园被抓,他在公共场所暴力殴打他人,构成故意伤害罪、寻衅滋事罪,目前已被行政拘留,后续如何,需视被打者伤情鉴定而论。 苏言溪当即和拘留钟程的派出所取得联系,预约了会见钟程的时间。下午三点,苏言溪不顾医生的反对,拄着拐杖,私自离开医院,前往派出所会见钟程。 钟程看到苏言溪后,喜不自胜。 两日没见,钟程胡子拉碴,面色发黑,看起来沧桑不少。 苏言溪已从网上得知钟程将红毛小伙打成了鼻梁骨折、眉骨开裂、轻微脑震荡、牙齿掉了两颗、面部多处软组织损伤,住院后很快就苏醒,但一直嚷嚷着脑壳疼,动不动就装昏迷,院方已经给他做了伤情鉴定,属轻伤。 按照《刑法》规定,打人致轻伤以上后果的,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 除非获得当事人谅解,出具双方 认可的合法谅解书,才可免除刑事责任。 一言以蔽之,需要赔钱。 两人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一样的:「你怎么样?」 钟程笑笑,率先回答:「我还行,这里管吃管住,就是蚊子多。你怎么拄着拐杖啊,看起来很虚弱的样子,医生怎么说?」 苏言溪如实说了她脑损伤的事,钟程听后,神情黯然,握紧了拳头。 苏言溪已经看过新闻,也向医生确认了,是钟程救了她,要是没有钟程抢救的那三分钟,她必死无疑,她对钟程只有感激,虽然她想不起当时为何自杀,但现在她想活着,即使头疼、癫痫、小便失禁,不再是一个正常人,她也想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有希望,也只有活着,才能弄清事情的真相。 「我会慢慢好起来的。」苏言溪笑着说,她的笑容有些苍白,但眼睛里多了一丝光亮。在医院时,她还感到难过委屈,觉得这种事不该发生在自己身上,但看到钟程后,她释怀了许多,也许是钟程给了她心灵上的某种支撑。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挺了挺弯曲的腰肢,说道:「你的事才比较棘手,必须赶紧处理,拖下去对你很不利。民警没帮你协调吗?你要被拘留多久?」 钟程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协调了,那个红毛小伙开口就要一百万,说没有一百万就让我坐牢,我都懒得理他,我宁愿坐牢,也不会给他一分钱。」 苏言溪料到钟程会这么想,所以才急着来见他,她语重心长地道:「如果坐牢,你就废了,而且即使坐牢,你也要赔钱,不会少太多。你把他打成轻伤,本就需要负法律责任,花点钱,一是帮你换时间,二是给你留一个清白底子。你这么年轻,没必要因为这点小事,一辈子被污点压着。真坐牢,得两三年,这两三年时间你也能赚不少钱了,更何况你还享受了自由。你想想,是不是这个理?」 钟程神情严肃:「你说的我都懂,但我不想让红毛得逞,他在讹我。」 苏言溪心平气和地道:「我能理解你,但现在的情况是,法律是站在他那边的,我们只能做出妥协。」 钟程忽然提高音量:「可他踩踏我妹妹的墓碑!我不该打他吗?」 苏言溪伸出双手,穿过铁栅栏,握住了钟程的手,点头道:「该打,是我也会打他,但你不该为此坐牢,不值得。你就当花点钱,合法打了他一顿。」 钟程低头看着苏言溪的手,两人的四只手交叠在一起。 苏言溪接着说:「钱的事,我来想办法。」 钟程立刻摇头:「这事你别管,我自己处理。」 苏言溪双手用力,像在传递力量:「先协调,方案确定了,再筹钱。」 钟程被说动了,或者说他其实知道赔钱是最好的选择,只是过不了心里那一关,他觉得赔钱了,就让红毛得逞了,一想到红毛嚣张的嘴脸,气就不打一处来。 苏言溪看出了钟程的态度转变,接着道:「我去找红毛交涉,先探探底,你在里面照顾好自己,和民警说希望和解,但对方狮子大开口,让民警帮忙协调施压,一百万明显太多了,我估计这种情况,几十万应该差不多。」 钟程微微点了下头,看着苏言溪:「可你的身体……」 苏言溪笑道:「我没事。医生说我脑损伤后会反应迟钝,你觉得我迟钝了吗?」 钟程摇头:「没有……不过即使你迟钝了,我也看不出来,因为你之前反应太快了。」 钟程说的是实话,苏言溪却忍不住笑了。 会面快结束时,钟程忽然道:「你帮我把那套房子卖了吧。」 说出这句话,或者说做出这个决定后,钟程明显轻松许多,长吁一口气,起 身道:「钥匙在门上边,房本在卧室抽屉里,价格确定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苏言溪答应下来,她知道做出这个决定对钟程来说必然十分艰难。 离开派出所后,苏言溪坐车去了红毛所住的医院,当面和红毛交涉。 红毛气焰嚣张,表示要一百万,一分都不能少。苏言溪摆事实讲道理,告诉红毛,他的这种情况,民法上顶格万赔偿,如果钟程不和解,红毛只能走诉讼流程,且不说诉讼过程漫长繁琐,动不动就一两个月,倘若钟程坐牢了,在负了刑事责任的情况下,民事赔偿量减,最多二十万,而且还要走强制执行流程,至少一年半载才能拿到钱,如果钟程名下没有可执行的财产,这笔钱根本拿不到,现在钟程态度坚决,就是要坐牢,她两头劝,希望双方各让一步,红毛钱少一点,钟程打钱速度快一点,和平解决,对双方是最好的结果。 红毛听完,还是嘴硬,说一分不能少。 苏言溪看出红毛已经软了,她一言不发,起身要走。 「那你想多少钱嘛!」红毛嘟囔着。 「二。」苏言溪头也没回地道,「三天内打钱。」 「七十万!」红毛梗着脖子,「七十万,我就和解,少一分都不行!」 苏言溪转身直视着红毛,提高音量:「别忘了是你踩踏墓碑在先,涉嫌破坏公务,挑衅他人,如果打官司,法官也会酌情轻判,你连二都拿不到,还要付律师费,还要花费时间,你自己想想,哪个更划算。」 红毛歪着头,一脸倔强,不去看苏言溪。 苏言溪又道:「我行动不便,带话只一次,能行就行,不行拉倒。你应该也知道,钟程没有亲人,我虽然算他朋友,但他身陷麻烦,我也不想管。你别以为我很希望你们和解,你们和不和解跟我没多大关系,到时候你别竹篮打水一场空。」 此话一出,红毛明显有点慌了,不停抿嘴掩饰。 苏言溪看出红毛心里根本没底,就靠一张嘴硬撑,她已经占据心理优势,不再多言,转身就走,走到门口时,红毛开口道:万是我的底线!我要在签协议当天就拿到钱,能行就行,不行我就打官司,让钟程坐牢!」 苏言溪听出红毛语气坚决,她知道这个数合理偏上,如果时间允许,她能再压下去十几万,但她不想拖,万一有人利用红毛抬价,得不偿失,而且拖一天,钟程就要在派出所多待一天,增加不确定性。 「我去问问吧。」苏言溪淡淡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当天,苏言溪就将钟程的房子找中介挂出去了,比市场价少二十万,要求全款,一周内交付,晚上就有人来看房,又砍掉了十万,付了定金,苏言溪看出是中介自己要买。第二天中午,苏言溪将合同拿给钟程看了,钟程同意。隔天下午,钟程在民警的协调下,和红毛签了和解协议,赔偿金四。钟程的房子卖了八十万,除红毛外,还有两人被钟程打了,虽然没构成轻伤,但也分别给了三万,这事就算全部解决了。 当晚八点,钟程被释放。.. 拄着拐杖的苏言溪,在派出所门口等候了一个小时。 当钟程出来时,苏言溪立刻迎了上去,两人在门口相拥。 风很大,沙尘吹入眼中,模糊了两人的视线。 天上弯月如镰,割开滚滚黑云。 青白月光洒向人间,将两人的背影拉得又瘦又长。 ------------ 第五十三章 破茧重生 这一晚,苏言溪住医院,钟程住单身公寓。 苏言溪躺在病床上,看着窗外黑沉的天空,陷入了沉思。窒息苏醒后,她先是迷糊了一天,然后帮钟程处理赔偿事务,连着忙活两天,一直没静下心来思考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之前,她一想到那瓶酒中的蛇就头疼,怕犯癫痫,便强迫自己不去想。现在,经过三天的休养,她的思维和意识基本恢复,她觉得是时候认真复盘,搞清楚自杀的前因后果了。 那段丢失的记忆就像一把剑,悬在头顶上,让她寝食难安。 她闭上双眼,从看见奶奶的尸体开始回忆,一直到进入太平间的过程,全都能想起来,进入太平间后,她看到了一瓶酒,接着酒中爬出了一条蛇,她深呼吸,控制情绪,冷静回想细节,终于看清楚,那不是一条蛇,而是一条绳。 正是她上吊的绳。 钟程曾告诉她,在太平间内找到了一个黑色塑料袋、一条绳索、一瓶白酒。钟程还给她看了她自杀时的监控。她通过钟程的讲述和监控片段,以及自己模糊的记忆,逐渐拼凑出她在太平间内发生的事情,她觉得过程应该是这样的:她进入太平间,看见了奶奶的尸体,伤心欲绝,借酒消愁,意识迷糊,看到网上负面消息一片,诅咒她的信息纷至沓来,她情绪崩溃,上吊自杀。 但——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仅仅如此,她会自杀吗? 从监控来看,她的自杀行为非常果决,就像被「某种力量」控制了一样。 她不由想起钟颖,钟颖在大雨中走入河中,没有一点犹豫和停顿,和她自杀时的感觉如出一辙。她看着监控中的自己,感到十分陌生,像另外一个人。 头疼开始加剧,苏言溪强忍着,忽然,她想起了一件惊悚的事,她记得在看完那些诅咒消息之后,曾接到了奶奶打来的电话…… 她急忙查看手机,可通话记录中,并没有和奶奶的通话。 难道是喝酒导致的幻觉? 苏言溪用力摇晃脑袋,剧烈的头疼让她全身紧绷,眼看痉挛就要发作,她下床走动,遥望夜空,放空大脑。不久后,她情绪平静下来,顺便想起了一个细节,她记得看完那些诅咒消息时,曾将手机静音,可手机还是发出叮叮声响,后来她将手机关机了,却听到了电话铃声,正是奶奶打来的电话。 接着,她又想起了另外一件事,那就是辛馨出事那晚,她半夜三更接到辛馨的电话,头两次她没接,将手机静音,铃声却依然响起。后来警方说是她打给辛馨的,这一度让她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分不清梦游和现实了。 她将这两处异常联系到一起,得出一个结论:要么是自己的精神出了问题,幻听幻视,或人格分裂之类的,要么是手机出了问题。 她打电话给钟程,让钟程每隔二十秒给她打一个电话,她要测试手机功能。 很快,测试完毕。手机没问题,打电话发消息都正常,静音模式正常,关机开机也正常,不存在静音模式下有铃声,关机能打进电话的异常状况。 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苏言溪将问题在便签上记录下来,转而思索起白酒和绳索的疑点。 苏言溪确信,白酒和绳索不是她带进太平间的,她没有买白酒,也没有拿绳索,监控显示她衣服内鼓鼓囊囊,那只是视觉效果,她衣服内没有藏任何东西。 当时看见白酒时不以为意,现在再回想,便觉出这两样东西出现在那的目的性很强,酒就是让她喝了麻痹神经的,绳索就是让她上吊用的。它们不可能平白无故出现,必然是有人提前放进去的,时间点应该在奶奶被推进太平间前后不久。 只要进入太平间,监控就能拍到。 苏言溪在便签上记录下来。 针对以上两个问题,苏言溪拟定了相应的行动方案。 第一,针对幻觉和手机,她明天会让医生再次评估她的大脑,然后找精神科的医生诊断自己是否有精神类疾病;其次,她会找专业人士检查手机,确认是否会出现「静音后还响铃」、「关机后还能打进电话」、「接电话却显示拨出去」等问题。 第二,针对白酒和绳索,她会让院方协助她,排查奶奶被推进太平间前后的监控,确认黑色塑料袋内的白酒和绳索是谁放进去的,来查清自杀真相。 苏言溪忍着持续不断的头疼,从整体上理清了事件的逻辑,她意识到,自己看似是自杀,本质是谋杀,只是这谋杀,被包装成了自杀的模样,几乎毫无痕迹。 那么,凶手是谁呢? 是万千网暴她的网友,从线上漫延到线下,对她实施了针对性的网络审判? 还是某个躲在暗处的仇人,顺水推舟,完成了这场蓄谋杀害? 前者偶然性高,后者更符合现实。 苏言溪忽然想到了徐若彤,徐若彤也是自杀,自杀过程清晰明确,有监控为证,可徐若彤在自杀前却向周阅月和苏言溪发送了求救讯息,显然她不想死,或者说她预感到了自己要死,但明白自己阻止不了,她的意识***预了,就像苏言溪自杀时一样,被「某种力量」控制了,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如此看来,徐若彤、钟颖、苏言溪,三人的自杀在本质上是一样的。 凶手是同一个人,或同一批人吗? 凶手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谁才是这件事的既得利益者? 从动机而论,杀害徐若彤是想炒作有料访谈,为营销借势;杀害钟颖是想将有料访谈事件推高,顺势营销平台;杀害自己则是担心她的调查暴露真相,凶手未雨绸缪,以免事态超出控制。 杀前两人,是主动,杀自己,是被动,但套路,是类似的。 从利益而论,有料访谈和平台是既得利益团体,前者直接,后者间接;黎墨、老邓、潘晴、沈雅美、樊道明,甚至平台总裁和董事长,都是既得利益者,他们从下往上,形成了一根利益链条,以职权区分,黎墨是最低级,也是冲在最前面的,基本所有事都由他发起,和徐若彤的洽谈也都是他一手撮合而成。 苏言溪之前推测黎墨不会为了营销而杀人,但现在,她在鬼门关前转了一圈,意识到让一个人死去,并非一件非常恐怖和严重的事。一个人或一个团体,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杀人并非不可能,除了表面的升职加薪之外,他们之间可能还有更深层的利益捆绑。苏言溪已经注意到,现在平台的股价,已经是有料访谈事件发生前的两倍了,股价翻倍,意味着市值和部分人的资产翻倍,少则百万,多则上亿,可不是小数目。 苏言溪如果不是被钟程抢救回来,死了也就死了,监控为证,自杀明确,不会有人为她***或追查,也激不起舆论浪花,他们的阴谋就得逞了,真相也就永远不会被人知道了。 可她活过来了,不仅活过来了,还记起了自杀的全过程,并分析出了源头。 这怕是凶手事先想不到的。 但也要谨防凶手斩草除根,对她再下杀手。 无论凶手是黎墨,还是利益团体中的某个人,亦或其他人,都不可小觑。 所以,从这一刻开始,苏言溪要在表面上装作自己确实「残」了,不仅身体废了,脑子也坏掉了,记不起过去的事了,通过脑损伤后遗症来麻痹凶手,凶手见她失去了威胁,自然也就懒得再杀她一次,毕竟每杀一次,就成倍增加被发现的风险。 而在背后,苏言溪则悄悄收集信息 ,蓄势反攻。 反攻要先找到突破口。 最直接的突破口在黎墨那,但黎墨太过机警,或许还藏有反制措施,在掌握实证前,要避免打草惊蛇,不能让黎墨看出她还在暗中调查。 苏言溪开始反推,从自杀前一刻开始推,以事件作节点,寻找突破口。 第一,奶奶为何会被推进太平间,是谁推的? 第二,奶奶为何突然死亡,是否另有原因? 第三,奶奶被线下网暴,是否有人泄露信息,并在背后推波助澜? 第四,自己进警局接受问询,是哪件事导致的? 辛馨半夜打电话将她叫到家中,目的为何? 从后往前推,便会发现,事件的起始在辛馨,正是辛馨那晚半夜将给她打电话,才导致了她后续被警局关押,接着舆论四起,如火如荼,网友们被情绪裹挟,对她展开了网络审判,连坐到了她唯一的亲人奶奶,这才导致了奶奶的死。 一切看似偶尔,实则必然。 苏言溪在便签上写下两个大字:辛馨。 现在回想,辛馨将她叫到家中之后的一系列反应,当时看正常,事后看十分反常,无论是辛馨当时说的话、丢在草丛中的手机、带血的棒球棍,以及那段莫须有的监控视频,全都像是提前设计好的,目的就是引她上钩,然后诬陷她。 不管辛馨是不是杀人团伙中的一份子,这事都和她脱不了关系。 苏言溪已经从网上得知,辛馨并无生命危险,住院后恢复良好,昨天下午还发了条短视频,表示自己将在回归直播中讲述被害的过程,让网友们期待满满。 苏言溪打开直播软件,确认辛馨回归直播的时间是明天下午。 她决定以辛馨作为突破口。 长吁一口气,正准备制定方案时,全身忽然打了个冷战,窗户开着,一阵凉风携带着冷雨吹进来,寒气逼人,她披上外衣,拿起水杯,准备接点热水暖身。 刚走出病房,抽搐便开始了,先是上半身,像电击一样,迅疾而猛烈,她意识到由于刚才的高强度思考,癫痫提前了。她有机会返回病房,独自忍受这痛苦,但她没有,她佝偻着后背,艰难地挪动步伐,朝开水间走去,走到一半时,下半身的抽搐开始了,迅速加重,抽搐转为痉挛,刺痛席卷全身,血液化为一颗颗弹珠,在皮下疯狂爆裂,肌肉完全不受控制,水杯掉落,发出咣当声响,她软倒在地,身子蜷缩成一团,发出阵阵痛哼声,墙角的瓷砖映照出她模糊的脸,她看见自己额上血管凸起,神情扭曲,面色青红。 如此陌生,如此恐怖,如此丑陋。 有病人和家属听到了声音,走出病房观望,他们看到了躺在地上的苏言溪,苏言溪像是一条吃了毒药的大虫子在地上蠕动,看起来很痛苦、很绝望、很无助。 有人认出了苏言溪,对着她指指点点。 有人在拍照,有人在录像。 人们慢慢聚拢,低声议论纷纷。 护士跑了过来,想搀扶苏言溪,苏言溪用仅存的力气甩开了护士的手,她拒绝被搀扶,她知道周围有很多人看着她,她知道自己正在出丑,可能是出生以来最大的一次出丑,但她必须过这一关。 只有斩断尊严,才能破茧重生。 这一次的痉挛持续了十二分钟,是最长的一次。 各楼层的病人和家属闻讯而来,数百人围观了苏言溪癫痫发作的全过程。 痉挛结束后,她全身的力气被透支,四肢虚弱无力,身上不停出汗,上衣完全湿透,她在地上静静躺了几分钟,恢复了些力气,正准备爬起时,小便失禁了。 她低下头,看着尿液逐渐湿 润了裤子,屈辱的泪水充盈眼眶,她忍住了,奶奶死后,她已经哭得够多,不管是为奶奶,还是为自己,她已不需要再用泪水发泄情绪,她知道,网暴奶奶、逼死奶奶的人,或许就在她面前,正亲眼看着她。 既然他们希望自己成为小丑,那就让他们如愿以偿。 苏言溪捡起地上的水杯,扶着墙,一瘸一拐地走向开水间,她走得很慢,但一路没停,尿液从裤管滴落,在身后留下一条断断续续的直线,人们跟在她身后,刻意避开那条线,像是为她留出了一条康庄大道。她倒了一杯水,沿那条线返回,一路走入病房,她站在窗前,拧开水杯,喝水的时候,通过玻璃的反光,看见门外站着很多人,他们的脸在镜面的反射扩散,变长变宽,变得畸形,变得不像是人。 苏言溪咧嘴笑起来,喝入嘴里的水沿着下巴流入脖颈。 门口的人们也笑了起来。 ------------ 第五十四章 蓄势反攻 一大早,「苏言溪废了」的词条便冲上热搜。 热搜中有一段苏言溪犯癫痫,躺在地上痉挛的视频,痉挛结束后,她小便失禁,尿了一裤子。视频中的她神情憔悴,形体瘦削,目光空洞,趴在医院走廊中当众癫痫发作,当众尿尿,事后穿着滴尿的裤子打水又返回病房,在病房内喝水时,自顾自地笑起来,水流了一身,尿和水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同时,苏言溪在医院的诊断书也曝光了出来,说她脑损伤,癫痫、瘸腿、尿失禁、记忆紊乱、精神识别障碍等症状,都是脑损伤的后遗症,且无法治愈。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网友们看过视频后,纷纷表示,苏言溪已经是「废人」一个了,虽然对她的「网络审判」由于钟程的干涉没执行成功,但惩罚是到位了的。 而钟程,已经因为故意伤害罪被拘留了数天,后赔偿几十万才被释放,据说房子已经卖了,算是倾家荡产。今天凌晨时分,又有人拍到钟程在他妹妹墓前嚎叫,因为他妹妹的墓被破坏了,墓碑被划,坟头被踩,脏物遍布四周,等同于掘墓。 至此,钟程,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在网友们看来,苏言溪和钟程落得如此下场,纯粹咎由自取,是恶人有恶报。 这一场长达一个月的闹剧,在「苏言溪废了」之后,才算真正落下帷幕。 由于失去了流量价值,主播和记者们也不再跟踪报道,苏言溪和钟程的身边一下子清静许多,而这,恰是苏言溪想达到的效果,她用「自我毁灭」的方式,为有料访谈事件画上了一个句号,当然,是外人以为的句号,在她那,才刚刚开始。 一上午,苏言溪干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她去手机卖场,找了一位修手机的师傅查看她的手机,师傅里里外外查一遍,表示手机硬件没问题。在师傅的介绍下,她又找了一位软件专家,软件专家查一遍,表示手机没中毒,所有模块运行正常。 对此结果,苏言溪略微有些失望,在返回医院途中,她想起了电脑高手,给其打电话,想让电脑高手帮忙看一下,她还是觉得手机有问题,毕竟如果手机没问题,那幻觉的概率就很大了,电脑高手电话不通,她发了信息,电脑高手也没回。 返回医院后,苏言溪先去做了脑部核磁鉴定,接着去看了精神科医生。 脑鉴定结果依然是颅脑损伤,中枢神经没受损,临床症状缓解,但并未消除。 精神科报告显示,她没有精神类疾病,但她隐瞒了自己的梦游症,她知道一旦说出梦游,诊断就不准了,因为医生无法衡量梦游的严重程度,她之前就看过。 手机没问题,精神没问题,那问题出在哪? 是梦游?还是醉酒下的想象? 苏言溪将疑点暂时搁置,继续推进行动。 第三件事,她找到院方,以对奶奶的死感到疑惑为由,提出查看奶奶从进入医院到离开医院的监控录像,由于她奶奶是死在医院的,苏言溪也差点在医院死掉,院方担心苏言溪闹事,为了规避风险和责任,积极地配合苏言溪查监控。 院方将她奶奶被送进来,直到被推进太平间的所有监控全部调了出来。 苏言溪重点查看了奶奶被推进太平间前后的监控,并在院方的协调下,找来了推奶奶尸体的护工,护工表示进太平间时没看见黑色塑料袋。苏言溪又让院方调出了太平间门口摄像头一整晚的监控,加速播放了奶奶被推进太平间前三个小时的录像,没发现任何人进入太平间,而在三小时前,清洁工曾进去过一次,苏言溪找到了那名清洁工,清洁工表示,进去打扫时,没见黑色塑料袋。 调查刚开始,便陷入停滞。 但苏言溪没有气 馁,她大胆推测,绳索和白酒很可能是通过别的方式放进去的。至于是什么方式,她一时想不通,但既然白酒和绳索还在,那就是最直接的证据,她准备从白酒和绳索上入手调查。 上午十二点,苏言溪打电话给钟程,想问他白酒和绳索在哪,连着打了几个,均无人接听。她已经从网上看了钟程半夜在钟颖墓前嚎叫的视频,她担心钟程出事,离开医院,前往单身公寓。 来到公寓门口,敲门没人应,苏言溪用钥匙开了门,一股酒味扑面而来,好几个啤酒瓶歪倒在地,地上散落着零食杂物,还有纸张和照片。 钟程趴在床上,被子掉落在地,一只手垂在床下,一动不动。看这架势,苏言溪第一反应是钟程死了,她赶紧上前,试探钟程鼻息,钟程面色赤红,鼻子紧贴床单,呼吸有些不畅,但有气,身上酒味浓重,昨晚应该喝了不少酒。 苏言溪想将钟程扳正,但钟程太重了,在扳正的时候,苏言溪重心不稳,上半身压在了钟程身上,钟程闭着双眼,嘴里发出一阵含糊声音,手忽然抬起,在空中抓了一下,抓住了苏言溪的脖子,本能地往下一按,苏言溪的头靠在了钟程脸上,头发散落下来,几根发丝钻进钟程鼻子,钟程鼻头发痒,眉毛拧起,伸手又是一捞,揽住了苏言溪的腰,并顺势翻了个身,将苏言溪卷到了床上。 钟程侧身躺着,怀里抱着苏言溪,这下是舒坦了,面部表情霎时放松,片刻后传来一阵鼾声。苏言溪面对着钟程的脸,钟程厚重的气息吹到她脸上,她想起身,但钟程抱的很紧,似是把她当成了抱枕之类的,她想挣扎,但看着钟程胡子拉碴,一脸憔悴的模样,知道他昨晚过的很糟糕,那段坟前嚎叫的视频在网上疯传,网友们都说「钟程疯了」。苏言溪知道,钟程被彻底网暴,是因为他救了自己,网友们怒火无处发泄,遂找到了他妹妹的墓地,以死人治活人,效果显著。 苏言溪看着钟程发红的脸,脑海中掠过钟程抢救她时的画面,她轻吁一口气,心软下来,不再挣扎起身,就这样躺着,和钟程面对面,充当了钟程的抱枕。 不久后,苏言溪犯困了,闭上眼,逐渐坠入梦乡。 下午三点,钟程睁开双眼,迷迷糊糊看见怀里有个人,待看清是苏言溪后,他以为是做梦,闭上眼继续睡,但身上的触感很明显,不像是做梦,他再度睁开眼,苏言溪的脸近在咫尺,不清晰,连肌肤纹理都看得一清二楚,他的头有些晕沉,是醉酒导致的,他悄然抬起手,拧了下大腿,没有丝毫痛感。 他松了口气,心想果然是做梦…… 这时,苏言溪睁开了双眼。 ------------ 第五十五章 重燃火光 钟程见苏言溪睁眼了,心想反正是做梦,本着恶作剧的心态,在苏言溪头上一阵乱抓,抓的苏言溪头发蓬乱如鸡窝。 苏言溪疑惑的眼神透过纷乱的头发望向钟程,开口问:「你干什么呢?」 钟程咽了口唾沫,心想明明是做梦,怎么这么真实,连眼神和声音都像真的一样,他晃了下脑袋,又拧了下大腿,这一拧,苏言溪却是痛叫一声,起身道:「你拧***什么?」 钟程这才发现,刚才拧的并非自己的大腿,而是苏言溪的。他赶紧找准自己的腿,用力拧了下,痛感立刻传来,他的意识这才恢复,知道是现实无疑,他挠了挠头,略显尴尬地道:「我以为是做梦……」 苏言溪倒没介意,从床上下来,说道:「我打你电话没接,就过来看看,见你趴着睡着了,想给你扳正,你却把我搂住了,我看你睡得很好,就保持了这个姿势,没想到我也跟着睡着了,这一觉倒睡得不错。」 这几天苏言溪睡眠时间虽长,但质量不高,尤其昨晚,几乎一夜没睡,刚才这两个多小时,进入了深度睡眠,醒来后,精神恢复不少。 钟程也跟着起身,这才发现裤衩歪了,赶紧摆正,用笑容掩饰尴尬。 苏言溪表现的很坦然,就像刚才抱在一起是件很正常的事,倒是钟程有点过意不去,解释道:「我喝醉了,完全不记得了……我没把你怎么样吧,我的意思是……没弄疼你吧,我是指你的腿。」 苏言溪看了看自己的腿,上面有两个青红印记,是刚才钟程拧的,她笑笑道:「还好。不过你的力气确实挺大,拧一下就淤青了。」 钟程挠着头笑,不知该如何搭话。 气氛经过短暂的微妙之后,很快就恢复正常。 苏言溪进入洗手间,对着镜子梳理头发。钟程坐在床头,思绪回到现实,他看见了地上的酒瓶,看见了散落的纸张和照片,想起了昨晚半夜回来生气又无奈的状态,只能借酒浇愁,喝到最后没了意识,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我知道你昨晚去了墓地,我能体会到你的心情。」苏言溪不知何时来到了床边,双手按在钟程肩上,「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想办法解决就是。」 「怎么解决?」钟程歪着脖子,「总不能迁坟吧。」 「不管迁到哪,只要他们想,总会找到。」苏言溪道,「网暴就是这样,你越在乎一件事,他们越会抓着不放。虽然你妹妹的墓地遭到了破坏,可并不代表你妹妹遭到了羞辱,我相信你妹妹泉下有知,也会理解你的。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痛击那些网暴者,从根源上改变现状。」 「网暴者成千上万,痛击得过来吗?」钟程看了眼自己的拳头,「再说了,痛击之后,我还要遭受法律制裁。」 「网暴者只是被舆论裹挟和利用的武器而已,我们真正要痛击的,是幕后操控者。」苏言溪不由提高了音量,「至于痛击,要精准打其七寸,但不是用拳头。」 钟程望向苏言溪:「幕后操控者是谁?」 苏言溪将她昨晚的推论大致说了一遍。 钟程听完后,思索了一会,说道:「我就奇怪,为什么网友会知道小武利用职权帮我查德瑞酒店监控的事,原来是有人在背后操控,那个保安说不定被收买了。」 「有可能。」苏言溪立刻在便签上记录下来,「这是一条线索,可以追查。」 略微停顿,苏言溪继续道:「网络杀人,刀不见血,而且不用负法律责任,他们应该就是用利用网络蛊惑我自杀的,但我还没想通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妹妹是不是也是被这样害死的?」 「我分析过,徐若彤、钟颖,还有我,虽然死法各不相同 ,但那种被「某种力量」控制的感觉类似。我推测,凶手可能是同一个人,或同一批人。」 钟程握紧拳头,低声骂了句,显然,他已经将黎墨一伙当成了凶手。但事实真是如此吗,除了他们之外,是否还有其他人藏在暗处?一直没露面的「暗影」到底是何人?钟颖给苏言溪的那张舞会卡片又代表什么?事情似乎没那么简单,但无论如何,黎墨一行人,都是这根链条上的重要一环。 「现在网上将你我当成了疯子和废人,我的脑损伤是事实,你被关押、卖房赔偿人们也都知道,随着我们失去流量价值,网友们对我们的关注会越来越少,黎墨一伙必然也会放松戒备,这正是我们蓄势反攻的好机会。」苏言溪深吸一口气,平稳下情绪,「之前我们一直预判黎墨的行为,以为掌控大局,但最终还是被他摆了一道,上一局可以说是满盘皆输。这次我们干脆不和他正面接触,采取迂回策略,从辛馨入手,一步步深入内部。」 「他们下手是真的狠。」钟程道,「你差点死了,我差点坐牢。」 「但我们挺过来了。」苏言溪道,「下一局,该轮到我们主导了。」 「你……有信心吗?」钟程轻声问。 「当然。」苏言溪看出钟程有些没心气,她自己何尝不是,她用力拍了下钟程的肩膀,半开玩笑地道,「这次要是再败了,就不劳烦你救我了。」 钟程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你不会打退堂鼓了吧?」苏言溪望着钟程。 钟程抬起头,四目相对,他们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希望之火正在重新燃起。 「肯定不会。」钟程语气坚定了许多,「抓不住杀害妹妹的凶手,我死不瞑目。」 两人对着彼此点头,像是许下了某种承诺。 钟程满身酒味,找出绳索和白酒后,去洗手间洗澡。苏言溪查看起那两样物件,没见异常,但她在黑色塑料袋系带处发现了明显的拉扯痕迹,她将塑料袋收好,准备回医院验证她的想法。 当钟程再出来时,换了身新衣服,刮了胡子,洗了头,整个人爽利许多。 「接下来咋办?」钟程问,音量提高不少,有点之前那种感觉了。 「辛馨的直播要开始了。」苏言溪看了眼时间,「我们先听听她说什么。」 钟程坐在苏言溪身边,忽然发现苏言溪神情有些不对,忙问:「你怎么了?」 苏言溪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嘴唇紧抿,一动不动,整个人僵住了一样。 「言溪?」钟程晃了晃苏言溪的肩膀,这一晃,像是打开了阀门,苏言溪的上半身忽然抽搐起来,一只手本能地抓住了钟程的胳膊。 钟程意识到苏言溪癫痫犯了,他没多想,立刻将苏言溪搂入怀里,紧紧抱住了她。片刻后,苏言溪剧烈抽搐起来,抽搐迅速转为全身性的痉挛。 钟程没有松手,用力抱紧苏言溪,苏言溪的指甲嵌进了钟程的皮肉里。 两分钟后,苏言溪的痉挛便停止了,她身上大汗淋漓,全身虚弱无力,蜷缩在钟程怀里,轻微颤抖着,像一只受惊的小猫,瘦弱又无助。 钟程小心翼翼将苏言溪放在沙发上,为她盖上了毛毯。 苏言溪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的虚空,她意识到自己这两天癫痫的频率明显提高了。难道与她过度思考有关,还是情绪上波动导致的? 她的头隐隐作痛,一思考,疼痛就加剧。 她深吸一口气,试图稳住心神,却发现自己想不起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她心中一凛,意识到后遗症中的记忆紊乱、反应迟钝,终于显现了出来。 一阵悲哀和恐慌之情从心底涌出,但很快,她 就将其压制了下去。 「钟程……」苏言溪声音微弱地说,「在癫痫之前,咱们准备干什么来着?」 「看辛馨的直播。」钟程立刻回答。 「对。」苏言溪从沙发上坐起,用复杂的眼神看着钟程,「以后这种情况可能会经常发生,如果我一时想不起要干什么了,你就提醒我一下。」 「没问题。」钟程一脸郑重地点头,在他的手机上,点开了辛馨的直播。 两人并排坐在沙发上,默默看直播,苏言溪的头缓缓靠在钟程肩上。 钟程伸出手,搂住了苏言溪的后背。 ------------ 第五十六章 大鹏展翅 下午四点,辛馨宣布「亡者归来」。 距离她出事,已经过去期间,她不间断发布小视频,向粉丝们汇报恢复状况,并为今天下午的回归造势,声称会在直播中讲述她受害的整个过程。 直播准时开始,直播场景在她家中客厅,也就是她出事的地方。由于住院期间的反复造势,以及网友们对她失踪真相的好奇,一开播流量就很可观。 辛馨的胳膊和膝盖上缠有纱布,但这纱布怎么看都像是装饰物,配上她***在外的肌肤,凭添一丝风情。辛馨打扮的花枝招展,容颜艳丽,脸上看不出丝毫受伤痕迹,但她对着镜头展示了她的伤口,手臂、小腿、后背、脖子,均有伤痕。 辛馨神情开朗,目光顾盼生辉,笑得摇曳生姿。 看她这状态,哪像是「亡者归来」,分明是「凯旋归来」。 她失踪时,还有网友质疑她是炒作,后来见她住院时满面鲜血,身上多处受伤,质疑声才消失。再后来,苏言溪被抓,实锤接连放出,网友们被情绪冲昏头脑,对苏言溪展开了网络审判,先判死苏言溪奶奶,后判残苏言溪,最后判疯钟程,一番操作下来,网友们的情绪发泄的差不多了,都忘了还有辛馨这回事了,对辛馨是真遭遇了不测,还是顺势炒作,根本不在乎了。 在网友们看来,既然落实了苏言溪是凶手,那辛馨就是受害者之一。 辛馨顶着「亡者归来」的噱头,既赚了眼球,还博了同情。 直播开始后不久,辛馨便讲述起了那晚发生的事,讲的神神叨叨,像在讲鬼故事,在她的讲述中,那团神秘的黑雾扮演了重要角色,也许是鬼魂,也许是怪物,她推测苏言溪可能是黑雾的操控者。苏言溪持棍闯入后,辛馨惊慌逃跑,在小区内晕倒,那之后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再醒来时,是在西河岸边,满身伤痕。.. 辛馨故意吊网友胃口,说案件还在调查中,具体细节不便讲述,让网友们持续关注,一有进展,她会第一时间在直播间公布。 讲述完遇害过程,辛馨拖着伤痕累累的娇躯施展起了才艺,在客厅卖力跳舞,博得网友喝彩。辛馨用实际行动,诠释了什么叫「不屈不挠」,什么叫「向死而生」,她鼓励网友们要像她一样,即使肉体被按进泥潭里,精神上也要努力开出绚烂的花朵,活出自我,就是活出精彩人生。 辛馨的回归直播很成功,虽然在线观看人数没有上次多,但平均观看时长有所增长,打赏意愿也显著提高,这是一个好信号,表示粉丝具有粘性了。 一小时后,辛馨宣布在直播间「送礼」,她送的礼不是别的,正是苏言溪半夜追她用的那款棒球棍,名头是防身。住院期间,她已经和棒球棍商家达成协议,此次免费送礼,实则是广告代言,也是为后续带货做铺垫。 礼物很快就送完,网友们热情不减,想要花钱购买,还要辛馨在棒球棍上签名。辛馨打着「谋福利」的旗号,立刻将货物上架,二百根棒球棍迅速被抢购一空。 就这样,辛馨顺理成章地走上了「直播带货」的大道。 有了上次的经验,辛馨这次不再二十四小时直播,她知道网友们精力有限,直播时间过长,反而不利于「集中释放流量价值」。她的首次回归直播定为两小时,两小时很快就结束了,网友们意犹未尽,辛馨表示身上有伤需要休息,明天准点直播,会带来更丰厚的福利,还会讲述更多受害细节。 就在辛馨即将下播时,一位网友送了一个「火箭」,「火箭」是该直播平台的虚拟礼物,一个「火箭」价值一千人民币。助手为了带节奏,中间刷过一个「火箭」,但也仅此而已。网友热情虽高,但最多就是刷刷几块钱的小礼物,能有上百的就不错了,两个小时下来,真实的总打赏金额 为二千块。 「火箭」霸屏,辛馨喜笑颜开,一口一个哥哥,甜蜜蜜地叫着,一边叫一边飞吻,让草根网友们也跟着享受了一番。送火箭的网友名叫「大鹏展翅」,辛馨叫她「大鹏哥哥」,刚叫了两声,又是一个「火箭」霸屏。接下来,三分钟之内,共有二十个「火箭」持续霸屏,直接将她的直播间顶到了打赏日榜第一。 「大鹏展翅」以雷霆之势,打赏了二十个「火箭」,成为名副其实的「榜一大哥」。 辛馨惊住了,她前段时间断断续续直播了一个多月,单次最多就块,总共加起来也才几千,这三分钟,就两万了。 助手在旁边提醒她,这是有「土豪」喜欢上她了。 「大鹏展翅」也不说话,打赏完就默默无声了。 辛馨多播了十分钟才下播,下播后,助手告诉她,「大鹏展翅」发来私信,想约她吃个便饭。助手说,才艺直播圈内有潜规则,「榜一大哥」可以约主播线下见面。助手还说,这才第一次,此人出手就如此阔绰,一看就豪气十足,往后说不定每天都几万几万地打赏,粉丝不再多而在精,对才艺主播尤其如此。在直播前期,很需要这种土豪帮忙撑场子,可以迅速在直播平台站稳脚跟。 辛馨回过味来,说:「那我不相当于被包养了吗?」 助手摇头:「肯定不是呀。这叫网络互动。主播和粉丝互动,怎么能叫包养呢?而且,在互动中,你是主动的一方,即使他打赏了你一百万,在本质上,他还是你的粉丝。再说了,人家只是吃个便饭,说不定就是单纯想认识一下呢。」 辛馨轻笑一声:「你放心,肯定不是单纯认识一下。」 助手说:「具体怎么做,还是看你自己。」 辛馨缓缓摇头:「我要的是真正的复出,要只为这几万块,没必要蛰伏两年。追我的男人排成队,大款有的是,我要真想傍大款,早找人嫁了。」 助手说:「也对。」 辛馨私信回复表示感谢,说下次有机会再见面,算是婉拒了。 辛馨本以为「大鹏展翅」会追着她不放,谁知对方连回都没回。 一天过去,「大鹏展翅」始终没回,助手说「大鹏展翅」可能生气了,应该去捧别的主播了。辛馨嘴上说着无所谓,心中暗觉可惜,她知道一个土豪粉丝的重要性,绝非只是打赏几万块那么简单,对她在直播圈内迅速打出名堂具有重要意义。 这天下午四点,辛馨准点开播,刚开播一分钟,便有「火箭」霸屏,一看送火箭的人,正是「大鹏展翅」。辛馨喜不自胜,用甜蜜蜜的声音,哥哥长哥哥短地叫着,叫得直播间内所有观众羡慕嫉妒恨,情不自禁跟着打赏起来。 这次直播同样是两小时,「大鹏展翅」每隔十分钟打赏一个「火箭」,总共打赏了十二个「火箭」,比昨天还多四千,这让辛馨出尽风头,她也十分卖力,为了「报答」榜一大哥的宠消息一个接一个,辛馨感觉像做梦一样,事情怎么会如此顺利,难道真应了那句老话: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本着「饥饿营销」的原则,这一次,两小时到了,她立刻下播。 助手已经清算完毕,单就这一场直播,所有收益加起来,净赚八万。 照这个势头下去,业务一旦拓宽,钱途不可限量。 助手提醒她,直播能取得如此成绩,「大鹏展翅」占一半功劳。 这个「大鹏展翅」如此土豪,如此神秘,虽被拒绝,依然不离不弃,可谓真——」辛馨主动开口。她没少历经世事,此刻却莫名地有些紧张,两年的蛰伏,她虽然从未懈怠磨练自己,但外界变化太快,自从复出后,她每天都很忐忑,总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虽然她有信心再度崛起,但 她的年龄已不容乐观,什么傍大款、找人嫁之类的,实质风险大过机会,一旦被骗,什么都拿不到。 对面沉默无声。 「是大鹏哥哥吗?」辛馨轻声问。她之所以给「大鹏展翅」留私人号码,不是图那几万块的打赏,她有种强烈的直觉,这个沉默寡言但出手阔绰的「榜一大哥」,绝非等闲之辈,背后肯定有资源有能量,可能是她再度崛起的贵人。 线下见面,势在必行。 「现在有时间吗?」对面终于开口了,一个低沉缓慢的声音,透出一股沉稳冷静。 「有。」辛馨本想由她提出见面时间和地点,但一听对面声音如此沉稳,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放软语气道,「去哪?」 「徐莱茶园吧。」对面说,语调冷静。 「好的。」辛馨悄然咽了口唾沫,「我这就过去。」 「嗯。」对面吐出一个字。 辛馨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了,她和形形***的男人打过交道,知道越是没实力的男人,越对她言听计从,越是想和她发生亲密关系的人,越急躁迫切。真正的大佬,从来都习惯于支配,从来都有条不紊。刚才的对话中,她没察觉到对方的任何「心理需求」,甚至连情绪波动都没有,就仿似真是约个便饭、吃个夜宵一样。 辛馨好好打扮了一番,画了精致的妆容,穿一件米黄色吊带短裙。 露出后背和双臂,露出长腿和半个胸脯。 美丽性感,妩媚动人。 既已下定决心,她就不会让「大鹏展翅」失望。 就像上次,为了能上有料访谈,连那个一身肥肉的老邓,她都能下得去口。 没有「牺牲」,怎会走上捷径呢。 打车来到「徐莱茶园」,刚进门,就有一位服务员迎上来,问她是不是辛女士,说有一位男士留了包间给她,她进入包间,里面没人,茶桌上留有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临时有事,晚点见。 笔迹有力,字体工整,内容简洁。 除字条外,桌上还有一张房卡,是瑞景酒店的房卡,房卡背面有房号:1801。 「大鹏展翅」的意思很明确,如果她愿意,就去酒店等他;如果不愿意,就在这里喝茶,喝完茶之后,自己走人。该怎么选,由她决定。 辛馨又读了遍字条,内容虽少,但字里行间透出一股自信沉稳。 辛馨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她不再犹豫,拿了房卡,前往瑞景酒店。 为了以防万一,辛馨在酒店前台以访客的形式登记了身份信息。 来到1801房门前,辛馨整理好仪容,刷卡开门,灯光亮起,是个大套间,没有人。她在房内转了一圈,没有住过的痕迹,应该是刚开的房。她给「大鹏展翅」发了张房间照片,取景一半浴室,一半卧室。 几分钟后,「大鹏展翅」回复:正在忙,等一会。 辛馨坐在房内等待,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等得她心情焦躁。此情此景,让她不由想起十年前,她在北方某小城内的旅馆中等艺术片导演那一幕,导演声称要和她讲剧本,那晚她等到凌晨一点,导演醉醺醺地到来,进门之后,不用嘴讲剧本,用手讲,将她全身衣服扒光光,告诉她,为艺术献身,要时刻做好准备。 也正是那一晚的献身,让她拿到了艺术片的女二号。 十年过去,兜兜转转,历经风雨,已经三十一岁的她,仿似又回到了最初的原点。 她看着自己***在外的长腿和胸线,坦然一笑,她已经做好了从头开始的准备。 等了将近一个小时,晚上十一点,敲门声终于响起。 辛馨立刻起身,伴随着高跟 鞋的脆声响,她不紧不慢地来到门前,在开门之前,她的脸上已经浮现出笑容,双眼中充盈着喜悦和兴奋。在来之前,她本还犹豫,觉得不能太主动,不能低姿态,不能刻意讨好对方,但在这等了一个小时,将她的「优越感」彻底等没了,她迫不及待地想见到这个「大鹏哥哥」。 门开了。 外面站着一名穿着休闲装,戴眼镜,身形偏瘦,长相斯文的青年男子。 「你是大鹏哥哥吗?」辛馨率先开口。 「嗯。」男子点了点头,声音低沉。 辛馨见男子站着不动,轻拉了一下男子的手臂,男子顺势进入房间。 辛馨将门关上,背靠房门,嘴角含笑地看着男子,在她的预想中,大鹏哥哥应该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子,没想到这么瘦弱,年纪也不算大,和他出手阔绰的感觉全然不同。再看他的穿着,普普通通,身上没有一件名牌。辛馨知道,越是真正的大佬,越其貌不扬,越穿着普通,越低调内敛。 男子直直地看着辛馨,不说话,就看着。 辛馨笑颜如花,一颦一笑尽显性感,她清晰地看见男子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似是咽了口唾沫。相比十年前,她的心态已然不同,十年前那晚,她曾尝试抗拒,最终在导演的骂骂咧咧中被扒光了衣服,还一度哭哭啼啼,差点将导演吓跑。 今日,她不会再做那种傻事,不管是为后续的直播打赏,还是为即将起势的事业,她都必须把握机会。她知道,要想读懂男人的心理,先要读懂男人的身体。 「大鹏哥哥,你累了吧。」辛馨主动上前,一只手轻捏男子的肩膀,一只手挽住男子的手臂,柔声道,「我帮你放松一下。」 ------------ 第五十七章 引蛇入洞 辛馨躺在床上,被子半遮娇躯。 大鹏哥哥还是展示出了大多数男人面对她时的那种「急切」心情。刚才她为大鹏哥哥捏肩放松,本想先套套话,彼此熟悉一下,但大鹏哥哥忽然将她按倒在床,她本能地想拒绝,但大鹏哥哥来势汹汹,她不想惹大鹏哥哥生气,更不想让大鹏哥哥觉得她是故意拿架子,既然来都来了,就是默认了。. 辛馨能理解,毕竟在生理上,男人的本质是一样的。 只是这番云雨稍显短暂,可能和大鹏哥哥身体瘦弱有关。 辛馨推测大鹏哥哥等会肯定还得要,便没着急,躺在床上,用含情脉脉的眼神看着大鹏哥哥。大鹏哥哥扭头看了眼辛馨,被她魅惑的眼神勾住,忍不住又趴了上去。辛馨咯咯笑起来,她知道,自己已经占据了主动权,该是谈谈的时候了。 辛馨半推半就,一只手捏住大鹏哥哥的下巴,一只手缠住大鹏哥哥的脖子,手指在大鹏哥哥背上来回刮着,用甜蜜的声音问:「大鹏哥哥,你喜欢我吗?」 大鹏哥哥立刻点头:「喜欢喜欢。」 辛馨感觉大鹏哥哥的声音有点不对,和电话里不大一样,没那么低沉了。 辛馨看着大鹏哥哥急躁的模样,试探性地问:「你为什么喜欢我呢?」 大鹏哥哥一边亲吻辛馨,一边说:「因为你漂亮啊,像你这么漂亮的小姐,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还有你的态度也太好了吧,我今晚想包夜……」 辛馨觉出不对,推开大鹏哥哥:「你说什么?谁是小姐?!」 大鹏哥哥道:「价格不是都谈好了吗。哦,我还没给钱。」 大鹏哥哥从裤兜里摸出一个信封,放在床头:「里面有一金,你数数。这是两次的钱。今晚我包夜,明早给你四千,行不?」 大鹏哥哥舔了舔嘴唇,渴望地看着辛馨的身体。 辛馨脑子一片空白:「你不是看我直播,给我打赏二十多个火箭的大鹏哥哥吗?」 大鹏哥哥急不可耐地爬到床上:「我没看过你的直播,火箭是什么?电话里你不是让我用大鹏哥哥做代号接头吗?」 辛馨懵了,难道乌龙了,真正的大鹏哥哥还没来?但为何此人也叫大鹏哥哥,还是自己被骗了?正思索间,大鹏哥哥爬到了她身上,她怒斥一声「滚」,将大鹏哥哥直接推到地上,大鹏哥哥光着屁股站在床前,一脸困惑,想不通她为何态度变化如此之快。 这时,响起了敲门声。 大鹏哥哥匆匆穿衣,来到门前,发现是一名穿夹克戴帽子的男子,像便衣。 「别开门!」辛馨想到了什么,大喊一声,可已经晚了。 大鹏哥哥开门后,还没等男子说话,便一溜烟跑了。 男子迈步进入,帽檐下压,遮住面容。 又有一人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进入,戴着口罩,能看出是名女性。 房门关上,两人缓步走到床前。 辛馨愣愣地看着他们,待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打电话要报警。 男子拿起床头柜上的花瓶,从叶子中间取出一个微型摄像头,按开随身携带的录音器,播放了辛馨和大鹏哥哥的对话,接着拨打了一个号码,辛馨的手机随即响起,来电显示「大鹏哥哥」,她犹豫片刻,接听了电话,男子压着嗓子,用低沉缓慢的声音说了一句:「现在有时间吗?」 「你……你——才是大鹏展翅?!」辛馨满脸震惊。 「没错。」男子摘下帽子,露出真容,赫然是钟程,他说道,「刚才那人是一名嫖客,你和他会面的整个过程,都被拍了下来,包括你们床上的行为。」 「这是你设的局?!」辛馨这才明白 过来,她用被子遮住身体,指着钟程,声音严厉,「你这是诱导犯罪!恶意偷拍!我现在就报警!」 「报吧,反正我刚被放出来,不怕再进去。但你要是进去了,名声可就彻底毁了,这段视频,我们会立刻投放到网上,一旦让网友们知道你和「榜一大哥」私下会面,出卖身体换取打赏,你猜你还能不能复出?」钟程拿起床头柜上的信封,晃了晃,「再者说,你刚才的行为,从法律意义上来说,已经构成卖.Yin罪了,别管是不是我们诱导的,实质行为已经发生,就算将那人抓来对峙,也洗脱不掉。」 「你……你们……」辛馨又气又急,报警电话已接通,最终还是挂了。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辛馨深吸一口气,努力控制下情绪。 钟程望向身侧的女子,女子摘下口罩,正是苏言溪。 辛馨似是料到了,并未太过吃惊,扫了一眼苏言溪,迅速移开目光。 钟程搬来一把椅子,苏言溪坐下,将拐杖立在身前,直视着辛馨,说道:「我们做一笔交易,你说出真相,我们删除视频,就当今晚这事没发生过。」 辛馨冷哼一声,歪着头道:「什么真相?你在说什么?今晚这事,不管从哪方面来讲,都是你们犯罪在先,我要报警,你们都得坐牢,所以别想吓唬我,赶紧删除视频,否则我现在就让律师来,大不了咱们鱼死网破!」 苏言溪听出辛馨是外强中干,她露出微笑,手指轻敲拐杖:「你敢报警吗?你这辈子还有几次复出机会?要不是你急功近利,想走捷径,一个仅打赏四万块的榜一大哥,只用了两天时间,你就心甘情愿和他睡觉?直接来酒店开房,事前连问都不问?」 苏言溪将腿伸到床边,继续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干的那些事,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自导自演被绑架,嫁祸给我,博取流量,害我奶奶被网暴致死,害我变成残废,这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现在我给你一个机会,你说出那晚的真相,我暂时放你一码,否则——」苏言溪将脖颈上的黑色丝巾摘下,勒痕依然明显,她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又指了指自己的腿:「你觉得我还有可失去的东西吗?我都死过一回了,还怕坐牢?倒是你,根本没有选择余地,从你私信留下电话号码那一刻,你就输了。」 「我什么都不知道!」辛馨忽地从床上起身,她身上***,钟程立刻扭头避开,辛馨趁机跳下床,抓了衣服就往外跑,苏言溪早有预料,将拐杖一横,辛馨绊倒在地,痛叫声中,还不忘呵斥钟程:「看什么看,闭上你的狗眼!」 「把衣服穿好,没必要和我们玩这一套。」苏言溪稳坐在椅子上,「只要你走出这房间一步,半小时后,你就会在各大社交媒体上看到你的丑闻,不信你试试。」 辛馨坐在地上,慢吞吞地穿衣,似在思考该怎么办。 衣服终于穿好了,辛馨重新坐回到床上,和苏言溪面对面。 「这算仙人跳了吧?」辛馨双臂抱胸,扬起下巴,「刚才那家伙也是你们的人?」 「一切都是真的。」苏言溪道,「只有小卡片上的电话是假的。」 「你们真是厉害,让一个陌生人白嫖我!」辛馨瞪了钟程一眼,像是干坏事的人是钟程一样,接着她望向苏言溪,冷笑道,「我以为你们都是正人君子,没想到也会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真是让我开眼了。」 「你有很多机会能识破这个简单的局,可你并没有,你对那些不对劲的地方视而不见。」苏言溪摇了摇头,「真正想白嫖的人,其实是你。」 辛馨冷哼一声,正欲辩解,苏言溪用拐杖敲了下地板,提声道:「别浪费时间了,我问你最后一次,真相到底是什么?」 辛馨身子后仰,一脸茫 然:「你去问警察啊,我哪知道真相,我差点被人害死,你却来找我问真相,凶手不是你吗?」 苏言溪直视着辛馨的眼睛,辛馨前言不搭后语,暴露出她此刻内心慌张无措,嘴上硬,心里已经虚了。 「发视频。」苏言溪对钟程说,站起身,一瘸一拐地朝外走。 「得嘞。」钟程打开手机,一边播放视频,一边操作网络发布。 「不要!」辛馨迅速冲上来,试图抢夺手机,钟程将手举起,辛馨根本够不到。 「咱们坐下好好说。」辛馨态度软了,身子往钟程身上靠,但似是意识到这招没用,转而拉住苏言溪的胳膊,「有话好好说嘛。」 「我不想浪费时间。」苏言溪目视前方,「要说现在就说。」 「我——」辛馨欲言又止,压低声音,「咱们能不能达成协议,我说出所有我知道的,你不仅删掉视频,还要帮我保密,别说这是我说的。」 「只要你帮我查清真相,抓住幕后黑手,咱们之间的账就一笔勾销,我也不会干扰你的复出。」苏言溪盯着辛馨,语气严肃,「前提是你的答案能让我满意,你要敢骗我,哪怕只一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辛馨看着苏言溪,她记得第一次见苏言溪时,苏言溪喝了酒,整个人醉醺醺的,走路摇摇晃晃,但身上有一股清濯的气质,像一朵残缺的莲花,外表清秀干净,内蕴忧伤痛苦。如今,苏言溪更瘦了,身形单薄的仿似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可她的眼神却坚定无比,像一块巨石,将她瘦弱的身躯稳稳压住,她说话时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有某种坚韧的力量,给人一种没有退路的决绝感。 辛馨能明显感觉到,苏言溪变了。 外表是其次,内心是关键。 看着苏言溪的眼睛,辛馨明白,苏言溪说到做到。 辛馨深吸一口气,略微低头,开始思考从何说起,她并未看到,苏言溪的手忽然抖动了一下,拐杖脱落,差点倒地,身侧的钟程眼疾手快,用脚勾住拐杖的同时,半蹲在地,紧紧握住了苏言溪的手。 苏言溪嘴唇紧抿,上半身小幅度地震颤起来。 ------------ 第五十八章 幕后黑手 苏言溪以为自己会当着辛馨的面突发癫痫。 然而,让她惊异的是,抽搐只持续了十几秒钟,以上半身为主,并未发展成全身性的痉挛,这种情况倒是第一次发生,不知是否和钟程迅速握住她的手有关。 当辛馨抬起头来的时候,见苏言溪面色发白,神情有些紧张,钟程顺势松手起身,辛馨并不知道刚才苏言溪差点癫痫发作,更没看见那短暂的抽搐反应。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松弛下全身,神情逐渐恢复正常。 「那天晚上……」辛馨开口道,「有一个人联系我,让我按照他的要求去做……那人没告诉我具体方案,只让我配合。」 「那人是谁?」苏言溪问。 「我也不知道,那人只给我打过一次电话,听声音像男人,但音调很怪,有点尖锐,也可能是女人。他在电话里告诉了我你的手机号,让我凌晨两点半给你打电话,将你叫到我家里来,然后让我假装被攻击,从家里逃跑。」 「然后呢?」 「然后就是你知道的那些了。」 「你没有被打晕,你只是藏起来了,你身上的伤都是你自己弄的,手机是你扔进草丛的,棒球棍上的血是你提前抹上去的,对吗?」 「额……这几个问题我不用正面回答吧,你心里知道就行了,就算给我留条后路嘛。」辛馨瞥了一眼钟程,将身子往前倾了倾,低声对苏言溪道,「我只说对你有用的,可以吗?相信我,但凡我知道的,我一字不漏地说给你。」 苏言溪做出判断,单就那件事来说,就算录下口供,证实是辛馨的一场炒作游戏,又能怎样,最多让她被拘留几天,丧失名节而已,于苏言溪而言,没有实质性意义,反而还会引起辛馨的逆反心理,万一她暗中「通敌」,那就得不偿失了。 「行。」苏言溪果断道,「我可以给你留条退路,但并不代表着从此不再追究,一旦发现你背后干坏事,我绝不手软,我们能抓你一次把柄,就能抓你两次。」 「我相信。」辛馨郑重地点头,她的主要诉求就是这条退路,既已得到苏言溪的承诺,便没什么好隐瞒的了,将和那人的通话过程全盘说了出来。 那晚八点半,辛馨从公司回到家,接到了那人的电话。 那人让她配合「演一出戏」,什么半夜停电、送咖啡的外卖员、关窗晕倒、黑雾之类的,全是障眼法,主要是迷惑警方,延长调查时间,其次是让观众们做人证,为辛馨后续的遇害做铺垫。一切准备就位后,辛馨在凌晨两点半给苏言溪打电话,将苏言溪叫到家中,一步步引入陷阱。 「是你给我打的电话,对吗?」苏言溪问。 「连着打了两次,你都没接,就在我准备打第三次的时候,你打过来了。」 辛馨的说法和警方查到的通话记录吻合,与自己之前查手机的通话记录也吻合,可她明明记得第三次也是辛馨打给她的,是记忆出了问题吗,还是…… 苏言溪的头有些疼,她深吸一口气,按了按太阳穴,决定暂时不去想通话记录的问题,问道:「你连那人都不认识,为什么要听他的?」 「因为他说的有道理啊……」辛馨耸了耸肩,「他和我说,演这一场戏,我会获得远高于付出的回报,也就是流量。他会确保整个计划万无一失,就算出了事,警察也不会查到我头上。那时我的流量迅速下跌,网友们见我没出事,流失严重,如果不做点什么,人们很快就把我忘了,我也是迫不得已啊。」.. 为了流量,铤而走险,这符合辛馨的行事风格和心理动机。 至于幕后黑手没露面,只通过打电话和辛馨沟通,也在苏言溪的预料之内。 幕后黑手一向沉稳谨 慎,肯定不会在这种细节上出纰漏,更不会让辛馨捏住把柄。 那个号码是关键线索,虽然可能是野号,查不到真人,但用处不止如此。 「你们的通话记录呢,我看看。」苏言溪问,「有没有录音?」 「他让我删除通话记录,但我留了个心眼,在手机上删了,录像留证了。」辛馨在手机内点开一段视频,是她对着镜头讲解自己和那人的通话过程,有两人的通话信息和部分语音,从对话中,能听出对面的声音确实很怪,很难辨出男女,苏言溪听着这个声音,忽然想到了什么,灵感一闪而过,并未抓住。 显然,辛馨怕自己被假戏真做,为了防止意外,留了后手。 通话时间为晚上八点二十五,通话时长八分半,内容和辛馨讲述的基本一致。 苏言溪看了眼钟程,钟程会意,立刻记下了那个手机号。 「打过去试试。」苏言溪道。 「现在吗?」还没等钟程回话,辛馨便抢先道,她看起来有些紧张。 「现在。」苏言溪直视着辛馨的眼睛,「后续你们再没联系过吗?」 「没有……」辛馨瞥了眼床头柜,低声重复了一遍,「没有。」 苏言溪留心观察辛馨的神情变化,示意钟程打电话。 钟程用昨天刚注册的手机号拨打了那个号码,提示已关机。 辛馨似是松了口气,身子晃了晃,双手放在腿上轻轻摩挲着。 「还有别的联系方式吗?」苏言溪紧盯着辛馨的眼睛。 「没有,就只有这一通电话。」辛馨挺了挺胸膛,将有些歪曲的胸线摆正。 「你推测此人是谁?」苏言溪的目光沿着辛馨的手望去。 「完全不知道,如果你非要我说,我觉得可能是某个激进的网友,或某个和你有仇的人。」辛馨抿嘴笑了笑,能看出她情绪放松不少,身体没那么紧绷了。 「和有料访谈有关吗?」苏言溪突然问。 「没有。」辛馨迅速回答,但说出之后,她仿似意识到了什么,身子局促地动了动,补充道,「不知道,但应该没有吧,那两个嘉宾的死不是已经查清了吗?」 苏言溪本就没想得到答案,只是测试她的反应而已。 「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辛馨见苏言溪没说话,接着道,「通话录音你也听了,我没撒谎,可以删视频了吧。」 苏言溪知道辛馨已经将明面上能说的都说了,至于有没有隐瞒别的,尚未可知。 「我们没录像。」苏言溪道,「只是录音而已。」 「什么?!」辛馨有些惊讶,「可刚才的摄像头……」 「摄像头是假的。」钟程将摄像头扔在床上,「你以为我们真想偷拍你呢!」 辛馨急忙查看摄像头,发现只是个空壳塑料,她瞪了钟程一眼,咬着牙根道:「竟然诈我。录音呢?把录音删了!」 「录音一共就几句。」钟程给辛馨看,录音只有十几秒,他当面删除了。 「没想到你们这么狡诈!简直是空手套白狼!」辛馨气得脸色发青。 「要真录像了,即使我们当面删除,你会放心?」苏言溪道,「对你来说,这是最好的结果。」 「呵。」辛馨甩了下头,一时语塞,显然,她被苏言溪说中了。 「还有要说的?」苏言溪见辛馨坐着不动,问道。她其实不太想和辛馨接触,在辛馨身上,有一股让她本能抗拒的气息。 「没说的,就不能坐坐了?」辛馨反问一声,像是没录像让她得理了一样,语调一下扬了起来,她现在可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那 你慢慢坐。」苏言溪望向钟程,「我们走。」 「别急嘛。」辛馨伸出一只手,按住苏言溪的肩膀,「我能单独和你说几句吗?」辛馨瞟了眼钟程,苏言溪略微思索,点了点头,在背后朝钟程比出一个手势。 钟程默默走出房间,拿走了房卡。 「苏言溪——」辛馨面带笑容,将身子朝前挪了挪,双手搭在苏言溪双肩上,这动作看起来有些轻佻,但苏言溪没阻止,她想看看辛馨耍什么把戏。 「像你这种女人真的不多见了。」辛馨放软语气,说道,「姐姐很欣赏你,也很佩服你,但你的路似乎走错了,作为过来人,姐姐劝你一句,别和自己过不去,女人这辈子,芳华的时间其实很短暂,就那么几年。」 苏言溪面色平静地看着辛馨。 「别那么倔强,你查来查去,查到最后,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害了你自己,还有你的小马仔。你是被别人害的吗,不是,你是被自己害的,如果你没那么执拗,现在的结果会截然不同。」辛馨看了一眼苏言溪的腿,继续道,「哪有女人不爱美的,哪有女人不在乎自己形象的?当众癫痫流尿你真的不在乎吗?姐姐和你一样,经历过被欺压的痛苦,如果你信姐姐,姐姐可以帮你,咱们一起直播,我带你出道,光是咱俩在一起的画面,就足以吸引眼球了。现实已无法改变,但网络形象可以重新翻盘。」 苏言溪看着辛馨。 「说完了?」苏言溪问。 「嗯呐。」辛馨点了点头,双手依然搭在苏言溪肩上。 「那走吧。」苏言溪神情平静,仿似没听见辛馨的话一样。 「想通了,随时联系我。」辛馨将脸往前凑了凑,在苏言溪耳边道,「有其他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找我,我什么忙都愿意帮,但仅限于你哦。」 苏言溪将身子往后仰了仰。 辛馨笑着起身,一扭一扭地朝外走去。 当辛馨打开门的时候,钟程就站在门口,辛馨上下扫了眼钟程,从始至终,她对钟程都没好态度,像是白嫖她的人是钟程一样,她翻了个白眼,擦着钟程的肩膀,走向电梯,走了几步,她忽然想起什么来,转身返回,在钟程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只手伸进钟程兜里,掏出了那个信封,说道:「这钱你有脸收吗?」 钟程后退一步:「那你把四万块还给我。」 辛馨抿嘴一笑:「想得美。」 她跨前一步,贴近钟程的脸,喊了一声:「大鹏哥哥!」 喊完后,辛馨咯咯笑起来,伴随着高跟鞋的脆响声,婀娜的身姿消失在了电梯里。 ------------ 第五十九章 重大进展 钟程进入房间时,苏言溪正从椅子上站起。 「这个辛馨还真是不要脸。」钟程边走边道,「我以为她会主动将四万块还给我,她不仅不还,还把刚才的一千五拿走了。」 「一个见陌生男人第一面,就去酒店开房,连身份都没确认,就和其睡觉的女人,你指望她良心不安主动还钱,肯定是不现实的。」苏言溪已然看透辛馨的本质,她背靠床头,长吁一口气,身上有些发虚,刚才的一番高强度思考,让她差点癫痫发作,早已汗湿衣襟,自从脑损伤后,稍微活动,就会流很多汗。 「好在调查有进展,不亏!」钟程道。 这个计划一开始是钟程拟定的,本来由他扮成榜一大哥,约辛馨出来,但考虑到他容易被辛馨认出来,便在苏言溪的设计下,包装成了一个「反向仙人跳」的局,这个局的核心在于预判辛馨的心理状态,让辛馨一步步放松戒备。 四万块并非小数目,苏言溪起初是反对的,但钟程执意如此。 「她刚才单独和你说什么?」钟程问。 「让我别调查了,和她合作,一起直播之类的。」苏言溪摇头道,「她想多了。」 「她还真有脸说,要不是她假失踪,把你诬陷进警局,你能成这样?」钟程道。 苏言溪反倒坦然,她知道辛馨并非主谋,只是一颗被利用的棋子而已,辛馨的所作所为总有一天会招致恶果,无需苏言溪出手惩罚。 刚才这一局,虽然「花费不菲」,但也取得了重要进展。 首先,证实辛馨的「失踪」的确是炒作,目的是为了博取流量。 其次,确认幕后黑手利用辛馨,设局诬陷苏言溪,是为后续害死苏言溪做铺垫,充分证明,幕后黑手操控了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奔着让苏言溪死去的。 最后,那个电话号码很重要,可以顺藤摸瓜,引出幕后黑手。 「对方关机了,怎么顺藤摸瓜?」钟程问。 「能不能让你朋友帮忙,查查号码的主人,再看能不能查到通话记录。听那人的声音,我总感觉哪里不对……」苏言溪想起一件事,说道,「我明天去移动公司,把我的通话记录打出来看看。」 钟程点了点头,想起不久前小武被他连累网暴,不知后续如何,他心存愧疚,考虑着该怎样对小武开口,以及该如何弥补和感谢小武。 此时已接近凌晨,钟程决定明早再给小武打电话。 苏言溪力气恢复了些,起身道:「咱们回去吧。」 钟程扫了眼房间:「要不今晚住这算了,都半夜了。」 「我本来也这么想的,但——」苏言溪指了指那张床。 刚才辛馨和男子一番云雨,床上狼藉一片,睡在上面,心里多少有些膈应。 「我倒把这事忘了。」钟程立刻转身,朝外走去, 两人离开酒店,打车返回单身公寓。 洗漱完毕,已是凌晨一点。 一如往常,苏言溪睡床,钟程睡沙发。 也许是白天睡多了,钟程翻来覆去睡不着,空气闷热,身上汗流不止,他悄悄去洗了个冷水澡,洗完之后,身心舒坦了许多。 苏言溪也没睡着,她听到钟程在沙发上辗转反侧,听到钟程去洗手间冲澡,看见钟程洗完澡出来后,站在窗前,眺望夜空。 苏言溪本想起床和钟程聊聊,但忽然不知该聊什么,身子坐起来了,又悄悄躺下。她躺在床上,回顾和钟程相识相知的过程,虽然俩人才认识一个多月,但仿似好几年那么久,他们携手调查,相互信任,历经诸多坎坷。 要没有钟程,此刻的苏言溪已经是九泉下的冤鬼了。 虽然他们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但苏言溪从未有过任何担心,反而当钟程在身边的时候,会莫名地感到安全,能够进入深度睡眠状态,就是最好的证明。 钟程重新躺回到沙发上,不久后传来绵长的鼾声。 苏言溪听着钟程的鼾声,渐渐坠入梦乡。 第二天早上八点,苏言溪醒来时,钟程已经买回了早餐。 吃早餐期间,钟程接到了小武的回电,他起床后就给小武打电话,没打通。 「武爷,你那边啥情况?」钟程大大咧咧地问。 「基本平下来了,本来就是小事一件,是网友们小题大做。你咋样啊?」 「还行吧……」钟程走向窗边,「我这边有个忙需要你帮一下。」 「啥忙?」 「帮我查个手机号。」 小武犹豫了一下。 「不方便?」钟程道。 「查手机号的身份信息,还是通话记录?」小武问。 「先查身份,能查到通话记录当然最好。」钟程道。 「行……不过时间我没法确定,我得找人帮忙,我现在没在派出所上班了。」 「你被辞退了?!」钟程惊讶地道。 「暂时停职而已,那件事总要有人担责,不过我领导已经给我承诺,等我复职,会额外补偿我,所以不一定是坏事啦。」小武笑了笑,听起来还算比较乐观,但钟程感觉,小武这是怕他内疚,故意这样说来安慰他的。 钟程握紧拳头,诸多话闷在心头,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把号码发给我吧,我找人查。」小武道。 「好兄弟。谢了!」钟程语气郑重。出事后,熟识的人纷纷对他敬而远之,就怕被牵连,唯有小武,待他一如往常,就算已经被牵连,也毫无怨言。 「跟我还客气啥。」小武笑道。 挂断电话,钟程将号码发给了小武。 吃罢早饭,两人前往移动公司,苏言溪将自己近期的通话记录打印了出来。 通话记录显示,去辛馨家那晚,确实是她打给辛馨的,这个疑点首先得到了确认。 苏言溪最想知道的,是在她自杀那晚,奶奶到底给有没有给她打电话。 通话记录显示,那晚10点47分,有一通打给她的电话,通话时长25秒。 而苏言溪拿着绳索,走到太平间门口的时刻,是10点48分。 这证明,在她上吊之前,确实接到了一个电话。 但那个号码,并非奶奶的,是一个陌生号码。 苏言溪翻看手机通讯录,并未找到备注为「奶奶」的联系人。 奶奶从联系人中消失了。 那晚打给她的陌生号码,却显示为「奶奶」。 这是怎么回事? 抛却鬼神之说,只有一种可能:在那通电话打进来之前,她手机中原本备注为「奶奶」的联系人被改成了这个号码。 谁改的? 苏言溪确定自己没改。 再联想她打给辛馨的那通电话,以及最近手机的各种异状。 她猛然意识到,这个手机——被人盗用了! 她一直以为手机出了故障,或是自己精神出了问题,经专业人士检查后,手机软硬件皆没问题,精神也正常,她一度找不到缘由,现在终于明白,很可能是别人盗用了她的手机,更改了备注号码,删除了通话记录,制造了那些异状。 是谁盗用的? 只能是身边人。 最近这段时间,她身边人主要是钟程,其次是孟小瑶,没 别人了。 她相信钟程,更相信孟小瑶,这俩人绝不会随意动自己的手机,更不会蓄谋害自己。既然身边人没动,那会是谁呢? 难道是工作中的同事…… 正思索间,钟程接到了小武打来的电话,小武托朋友查了那个手机号,手机号身份信息已经发到了钟程手机上,还有该手机号近期的通话记录。小武告诉钟程,此人在短期内注册了多个手机号,注册地相同,使用地遍布全国各处。 钟程和苏言溪一起查看信息,手机号主人年龄五十五岁,男性,籍贯在北方某小镇,职业是务农。如小武所言,这大概率是一个野号,专门用来贩卖的。 苏言溪看着那个手机号,忽然想起什么,急忙对比伪装成「奶奶」的手机号,赫然发现,两个号码是一样的! 也就是说,与辛馨合谋的那个人,正是伪装成苏言溪奶奶,给她打电话的人。 在那通电话里,对方用很像她奶奶的声音,和她说了几句话,苏言溪隐约记得,奶奶在电话里劝她解脱,和家人地下团聚……正是那通电话,击穿了苏言溪的心理防线,让她彻底坠入无法分清现实和幻觉的境地,意识抽离了现实。 这个号码,在两个月之内,只打了五个电话,全是拨出的。 最近的一个,是那晚10点47分打给苏言溪的。 往前一个,是打给辛馨的。 再往前—— 「我妹妹!」钟程指着倒数第三个通话记录,大声道,「这是我妹妹的号!」 「拨出时间是6月.4号,是你妹妹自杀前两天。」苏言溪道。 「通话时长一分半。他和我妹妹说了什么?!」钟程神情激动。 「大概率不是好事,只有做坏事时,他才会使用这个号码。」苏言溪深吸一口气,保持着冷静,「看来你妹妹的死,的确和此人有关。」 钟程呼吸不由急促起来,真凶就要浮出水面了。 「再往前一个通话,是5月31号,是徐若彤死亡当天……」苏言溪对照着通话记录,说道,「电话是凌晨2点20分打出去的,通话时长45秒。」 苏言溪急忙翻看手机相册,找到她截图下来的徐若彤的个人信息,其中徐若彤的手机号,正是被拨打的号码。 也就是说,在徐若彤死前十分钟,此人曾给她打过电话。 徐若彤自杀前,换衣服、浴池放水、上方栓绳,耗时至少五分钟。 那也就代表着,此人打完电话后,徐若彤就决意自杀了。 和苏言溪自杀的流程何其相似。 之前苏言溪分析,她们三人的自杀感觉类似,都像被「某种力量」控制了一样,现在看来,这个「某种力量」,正是通过电话传递的。 打给苏言溪时,声音类似她奶奶,打给辛馨时,声音尖锐,不男不女,两通电话背后的人应该是同一个,这说明,此人打电话时,用了变音器。 至于为何变音器会模拟出奶奶的声音,可能加了另外的手段。 想通这一点后,苏言溪继续看通话记录,再往前,还有一通电话,是在徐若彤自杀前七天打的,也就是第一期节目录制前三天,苏言溪将那个号码记录下来。 「这人就是真凶了吧!」钟程咬牙道。 「极有可能,我们三人的自杀都与他有关,一切都是他在背后推动。」苏言溪的头隐隐作痛,她用力按了下太阳穴,「这人还盗用了我的手机……可近期我身边的人只有你和孟小瑶,他是怎么拿到我手机的?」 「有没有可能远程操控?」钟程提醒道,「电脑高手好像就是远程操控。」 一瞬间,苏言溪想起来 了。 不久前,老邓约她去紫龙饭店和黎墨一行人见面时,她的手机曾落在包间内,后由老邓跑下楼,亲自送给她。 当时觉得是偶然,现在回想,便觉不对。 为何沈雅美的手机恰好和她类似? 为何过了五六分钟,才发现手机互换了? 为何老邓没给沈雅美的手机打电话,让苏言溪等一等,或由她送上楼? 苏言溪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机,意识到一个有些惊悚的问题。 这个手机,不是被盗用了,而是被入侵了。 入侵她手机的人,大概率就是那场饭局中的人。 入侵手机的方式,很可能像电脑高手一样,植入程序,远程控制。 事后,再将程序删除,不留痕迹,她自己看不出来,软件专家也查不出来。 通话记录无故删除、备注号码修改、静音之下有铃声、关机之后能打进电话,这些统统不是手机出了故障,而是人为操作。 「我早该想到的……」苏言溪用力按着太阳穴,在复盘自杀过程时,她就理应想到这种可能性的,可她没有,她觉得这才是脑损伤带来的真正伤害,后知后觉。 「如果你的手机真被入侵了,那我们现在做的这些事——」钟程有些紧张地环顾四周,压低声音道,「是不是都被凶手知道了?」 ------------ 第六十章 备用方案 有两种可能。 第一种,手机内的隐秘程序尚未删除,对方依然处于入侵状态,能远程操控她手机,对她手机内的私人信息和具体行踪了若指掌。 第二种,隐秘程序在苏言溪自杀后,对方便删除或销毁了。事后苏言溪被救活,但对方没有机会,或觉得苏言溪不再有威胁,便没重新入侵。 苏言溪判断,第二种可能性更大,符合对方行事滴水不漏的风格。 要不然,针对昨天辛馨的计划,对方肯定会提醒辛馨,或用行动干扰。 「有道理……」钟程搓着下巴,点头表示赞同,他看见苏言溪面色发白,神情忽然变得痛苦,忙问,「你怎么了?」 「找个地方休息一下。」苏言溪头痛欲裂,她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但调查有了重大进展,诸多线索串联到一起,幕后黑手的「伎俩」被揭穿,「身份」即将浮出水面,她忍不住心情激动,思维高速运转,越想控制,灵感反而越澎湃。 两人就近来到一处公园,苏言溪躺在排椅上,脑袋垫在钟程腿上,医生和她说过,没事尽量躺着,躺着比坐着和站着有助于血液回流到头部,利于恢复。 躺了一会,身心舒畅一些,头疼的没那么厉害了。 此时已是上午十点,太阳升起来了,公园内人流渐多。 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穿着校服,抱着一篮子花跑过来,声音郎朗地对钟程说:「大哥哥,给您女朋友买束花吧!」 钟程愣了一下,随后摆了摆手,指了指苏言溪的脸,没说话。 「大哥哥,这是我今早去山上亲自摘的,我勤工俭学呢!」小姑娘指了指身上的校服,「你看着给点就行啦!你女朋友这么漂亮,跟鲜花多配啊!」 钟程赶紧摆手,正欲解释,苏言溪睁开双眼,轻声道:「买一束吧。」 还没等钟程反应过来,小姑娘便将一束红艳艳的玫瑰塞进了钟程手里。 「额……多少钱?」钟程问。 「看着给啦!」小姑娘声音响亮。 钟程扫码付款,给了一百。 「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小姑娘高兴地笑起来,露出白亮的牙齿,声音郎朗,周围人全都看过来。 「额……」钟程用两根手指捏着玫瑰,「其实……」 小姑娘跳着跑远了。 苏言溪出门时戴了一顶棒球帽,此时用帽子盖住了脸。 钟程看着手中的玫瑰,玫瑰确实不错,花开得很好,味道也挺香,但他一大老爷们拿一束玫瑰总感觉不像回事,他左顾右盼,寻找着适合放玫瑰的地方。 几分钟后,苏言溪拿掉了帽子,她的脸色没那么苍白了,眼睛也清亮许多。 钟程低头问:「感觉咋样?」 苏言溪直起身子,坐在排椅上:「恢复的差不多了。以后我就知道了,一旦头疼的厉害,身上冒虚汗,就赶紧找个地方躺一躺。」 钟程悄然将玫瑰放在另外一侧。 苏言溪眺望远方,那个小姑娘还在卖力兜售鲜花,时不时能听见她郎朗的声音。 沉默片刻,苏言溪忽然道:「你给那个号码打个电话试试吧。」 钟程的思绪有些飘在远处:「哪个?」 苏言溪看了钟程一眼:「就是通话记录中最前面那个。」 钟程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拨打了那个号码。 无人接听。 钟程正欲再拨,苏言溪摆了摆手:「这个号码没停机,号码的主人大概率还活着,是一条重要线索,我们每隔一段时间打一次,先以试探为主。」 他们有过用邮件「钓鱼」的经验, 知道凭借一个邮箱,一个手机号,引对方现身,并非易事,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欲速则不达。 「再打幕后黑手的号试试。」苏言溪道。 钟程拨打了幕后黑手的号,依然处于关机状态。 「看来平时没事他不会用这个号,只有出事了,需要掩饰身份的时候,才会启用。」苏言溪思索道,「要想顺藤摸瓜,得先让他开机。你说什么情况下他会开机?」 「我觉得吧……」钟程搓着下巴,「当他需要用这个号联系别人的时候。」 「没错。」苏言溪肯定了钟程的回答,「一旦局势生变,他会主动开机,联系某人。」 「所以……」钟程的思路跟着打开了,「我们需要搅一下局?」 苏言溪默默点头。 「可突破点在哪呢?」钟程奋力思考,「如果真是黎墨一行人搞的鬼,能不能从公司层面上,引起他们内部猜疑,让他们自乱阵脚之类的?」 钟程的话让苏言溪想起了紫龙饭店包间内的那次会面。 当时,苏言溪以为那只是一次职业性质的谈话,彼此坦诚相见,解释疑点,再以金钱和名利为诱饵,劝她「回头是岸」。现在回想,他们是否早已料到苏言溪会一条道走到黑?以他们行事之缜密,必然会做两手准备,一旦在谈话期间发现苏言溪有「不买账」的趋势,便会立刻启动备用方案。 「偷换手机」,应该就是备用方案。 甚至,即使苏言溪「买了账」,为了保险起见,他们也会「偷换手机」。 如此看来,那次会面的终极目的,就是「偷换手机」。 从那时起,他们就已决定要弄死苏言溪了。 要证实这件事,需要从两个方向调查。 第一个,自然是那场会面,她需要重回紫龙饭店,寻找蛛丝马迹。 第二个,是她的手机,她需要找到更专业的人士,在手机内发现被入侵的证据,并以此反制对方。 她立刻给电脑高手打电话,上次没人接,发消息也没回,这次同样没接,她正准备发消息时,忽然想起一事,立刻给电脑高手转了五千块钱,然后才发短信说了她的需求,等待电脑高手给她回话。 整理好思路后,苏言溪决定即刻前往紫龙饭店。 两人走出公园,准备打车时,钟程接到了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 「你是钟程?」对面率先开口。 「你哪位?」钟程机警地问。 「我看到了你在沙河附近贴的告示,寻找目击者的嘛!」那人道。 「你是目击者?」妹妹自杀后,钟程曾在妹妹投河点一公里内贴了许多告示,重金悬赏目击者,截止到今天,有四人给他打过电话,其中三个是骗子,一个是恶作剧,他都没抱希望了,没想到又有人联系他。 「算是吧。」那人声音不紧不慢地道,「我是那附近开店的,店门口的监控拍到了些东西,可能是你想要的。」 「怎么现在才联系我?」钟程想判断对方是不是骗子。 「回了趟老家,前两天才回来,看见悬赏告示后,我回去查了下监控。」那人轻咳一声,「你不想要就算了,反正我无所谓,我还怕惹来麻烦呢。」 「拍到了什么东西?」钟程感觉对方不像骗子。 「那你得过来一趟了,毕竟是悬赏嘛,一手交钱一手拿货才行。」 「你在哪?」 「老李五金店。」 钟程让苏言溪先去紫龙饭店,他去趟沙河,再与她汇合。 苏言溪上了车,钟程关车门时,将那束玫瑰塞进了车内。 汽车朝 前驶去,苏言溪通过后视镜看见钟程大跨步横穿马路,她拿起玫瑰闻了闻,香气逼人。 二十分钟后,苏言溪来到紫龙饭店,她戴着口罩,拄着拐杖,进入之后,直奔饭店前台,说自己在不久前的一次就餐中,在包间内遗失了一枚戒指,问服务员是否捡到。服务员表示没有,她随即说出包间号和就餐时间,提出去现场寻找。服务员一听,竟是一周之前的事了,表示包间内肯定找不到了,但苏言溪执意前往,服务员便带她去了顶楼包间。 苏言溪进入包间,假装寻找戒指,实际悄然观察四周,并未发现摄像头。服务员表示,由于涉及顾客隐私,包间内没安装摄像头。 苏言溪走出包间,在走廊尽头看见一个摄像头,电梯内有一个摄像头,坐电梯返回大厅,前台有一个摄像头。三个摄像头的覆盖范围,都是顾客必经之地。虽然包间内没监控,但必经之地的监控也具有重要参考价值。 苏言溪提出查监控,找线索。 服务员无权查监控,经理前来一番交涉,觉得苏言溪是无理取闹。首先查监控根本无法确认是谁捡到了戒指;其次就算通过查监控看到了后续几桌的客人,也无法取得联系;最后,都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就能确定戒指是丢失在包间内的? 苏言溪随即祭出第二招,和经理私聊,用钱买监控。 经理再次拒绝,表示早已看出她图谋不轨,叫来保安将她赶走了。 这有点出乎苏言溪的预料之外。 紫龙饭店既是饭店,也是酒店,四星级,管理较正规,想来监控也不是随便就能查的,就像德瑞酒店的监控一样,需要点手段才行。 上次钟程查德瑞酒店的监控,是小武从中协助,但也为此付出了代价。 这次,该找谁帮忙呢? 苏言溪沿路边漫步,思索着计策。 手机震动响起,是一个陌生号码,她犹豫了一下才接听。 「我换号了。」一个慵懒的声音传来,一听这声音,就知是电脑高手。 苏言溪心生喜悦,心想你可算回电了。 「别动不动就给我转钱,这样会搞的我很被动。」电脑高手语气严肃,随后打了个哈欠,「又有啥情况?」 「我怀疑我的手机被人入侵了,想找到证据。」苏言溪赶紧说。 「入侵?呵!」电脑高手不屑地笑了一声。 见电脑高手没说话,苏言溪接着道:「对方的入侵手段似乎很厉害,我找硬件和软件专家查了,都没发现痕迹,这才想到你。」 「你不把手机拿过来,我怎么查啊?」电脑高手声音含糊,像是嘴里含着东西。 「你在哪?」苏言溪一边问,一边伸手拦车。 「你自己想。」电脑高手挂断了电话。 出租车停在路边,苏言溪开门上车。 司机问她去哪。 苏言溪轻搓下巴,一时无言。 她早已知道电脑高手性情古怪,没想到又给她出了这么个难题。 ------------ 第六十一章 拿到实证 苏言溪回想她和电脑高手过去的几次「交流」,电脑高手从未透漏过任何私人信息,她不知道电脑高手姓甚名谁,更不知道他住哪。 想了一会,实在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正准备给电脑高手打电话,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是电脑高手发来的,短信内有一张图片,她点了一下,手机唰地黑屏了,很快又亮起,一个个小弹窗出现,随后接连关闭,最后一个网页版地图打开,竟有语音导航,提醒她前往目的地。 苏言溪哭笑不得,没想到电脑高手竟用这种方式为她领路。 看着自己的手机完全不受控制了,她不由想到,幕后黑手是否就是这样「入侵」她手机的?是不是在她睡觉的时候,就偷偷开启她的手机,默默阅读她的隐私,给别人发信息或打电话,甚至可以开启手机摄像头,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这样一想,着实恐怖。 司机跟着导航,历经二十分钟的车程,来到了一片老小区。 下车后,导航换了一个,继续领路。 苏言溪进入老小区,里面郁郁葱葱,人不多,环境清幽。 走至最后面一栋楼前,导航终止,提示到达目的地。 苏言溪在楼前耐心等待,五分钟后,一个头发蓬乱,胡子拉碴,穿着宽大t恤的瘦高男子走了出来。苏言溪从男子开始下楼就听见了拖鞋声,她觉得男子是从六楼下来的,也就是顶楼,老小区没有电梯,能通过窗户看见走廊的大概情况。 男子嘴里含着一根棒棒糖。 苏言溪这下知道男子为什么经常口齿不清了,想必就是在吃棒棒糖。 男子走到苏言溪面前时,苏言溪还在好奇地看着他,她感觉男子年纪应该不大,但由于不修边幅,辨不出具体年龄,男子一手插兜,一边捏着棒棒糖,神情有些懒散,像是对什么都不在乎,眼神也懵懵的,似是没睡醒。 「手机呢?」男子开口,直奔主题。 「这。」苏言溪赶紧将手机递给男子,「需要告诉你开机密码吗?」 「你觉得呢?」男子转身走入楼内,「楼下等着。」 苏言溪听见男子的拖鞋声从一楼上到了二楼,啪嗒啪嗒,啪嗒啪嗒。 她心想自己也是真大胆,就这样将手机交给一个「陌生人」,对方能轻易为她「导航」,想必银行卡密码之类也能轻松突破,但她又一想,男子真要干坏事,根本不用拿手机。 苏言溪的腿有些酸,想找个地方坐坐,不远处有个排椅,上面落满叶子。她一瘸一拐地过去,刚坐下,便听排椅传来嘎吱一声响,没碎,但她不敢坐了。 「上来。」一个声音从高处传来,音量不大不小。 苏言溪循声望去,见六楼窗前,有一个身影,听声音,是电脑高手的。 苏言溪扶着楼梯上到六楼,已是气喘吁吁。 右边一扇门虚掩着,她推门进入,里面杂物遍布,光线昏暗,东西扔的到处都是。电脑高手坐在机械椅上,面前是一张扇形大桌子,桌上摆着好几台电脑。 「随便坐。」电脑高手头也没回,「你腿真瘸了啊。」 「是的。」苏言溪淡淡地道,在沙发上清出一个小空间,坐了下去。 电脑高手没再说话,打开电脑,噼里啪啦地操作起来。 几分钟后,苏言溪的手机震动响起,是钟程打来了电话,电脑高手接听了。 「忙着呢!」电脑高手没好气地道,「等回电!」 不待钟程说话,便挂了。 二十分钟后,电脑高手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可乐,说道:「来看。」 苏言溪赶紧过去,电脑高 手指着电脑屏幕:「有人在你手机里植入过木马程序,程序已经销毁,无法追溯源头。根据你说的情况,推测应该是一种「代理管家」的隐秘程序,通过这个程序,对方可以随时随地操控你的手机,监听你的行为。」 电脑高手在可乐里加了几块冰,咕嘟咕嘟又喝了几大口,说道:「虽然程序不复杂,但对方并非远程植入,而是通过实体链接植入,植入时没留下痕迹,因此才不好追查,但销毁功能是写在程序内的,我通过销毁启动方式,反向追踪到了部分销毁源代码。这就是代码,你自己看吧。」 电脑高手操作了两下电脑,一串代码从屏幕上划过。 苏言溪哪看得懂代码,但电脑高手刚才的话她听的八九不离十,确认是被植入了「隐秘程序」,手机被远程操控,至于实体链接,大概率是在紫龙饭店内拿了她的手机当场链接手机或.电脑,将程序植入进去。 「可以作为证据吗?」苏言溪问。 「可以是可以,但这种东西,很难判定,何况原有的「代理管家」程序已被彻底清除。」电脑高手操作了几下电脑,说道,「对方启动销毁功能,用的是同网触发的方式。当对方的机器和你的手机处在同一局域网内时,便会自动触发。也就是说,销毁「代理管家」程序时,对方就在你身边,或不远处。」 电脑高手口里咬着冰块,发出嚓嚓脆响声:「销毁时间是在一周前的晚上,局域网ip地址在一医院。那也就代表着,在那个时间段内,一医院所有链接局域网的电子产品中,就有那人的机器,但要想具体确定是哪一台,难度很大,即使真找到了,也只能知道对方用的是什么型号的机器,想以此查到对方身份,不可能。」 电脑撕开一根棒棒糖,含在嘴里,靠在椅背上:「情况就是这样了。最后,我多说一句,入侵你手机的人是个高手,当然了,只能算普通人中的高手。」 苏言溪想到在紫龙饭店与她会面的五个人,谁会是此类高手呢? 老邓肯定不是,樊道明没这方面的履历,沈雅美是个经纪人,黎墨是干营销的,难道是潘晴?潘晴除了创办营销公司外,还开了一家数据公司,嫌疑很大。 既已确认了手机被入侵,接下来,就是想办法拿到实证了。 实证,还得从紫龙饭店入手。 可该怎么查到紫龙饭店的监控呢? 苏言溪看了一眼电脑高手,脑中灵光一闪,问道:「你能拿到监控吗?」 「啥?」电脑高手嘴里含着棒棒糖,声音含糊。 「是这样的,我已基本确定,对方是在紫龙饭店包间内拿了我的手机,现场植入的程序。我去饭店问过了,包间内没监控,我想通过包间外的监控寻找线索,可饭店不让。你应该能通过「网络手段」拿到监控吧?」 「拿是能拿到,但得去现场。」电脑高手眉头皱起,似是不想出门。 「费用我可以加倍。」苏言溪道,「本来我想花钱买监控,但饭店不卖。」 「你可真是执着。」电脑高手瞥了一眼苏言溪的脖子,「不过我倒很好奇,对方是怎么通过操控你手机让你自杀的?」 「这个说来话长,你要有兴趣,我路上和你细说——」 「我没兴趣。」电脑高手打断了苏言溪的话,快速嘬了几下棒棒糖,「我可以帮你拿到监控,但这是最后一次了,这次过后,别再找我了,ok?」 「可以。」苏言溪点头答应。她已看出,电脑高手虽然性情不定,说话带刺,但心还是好的,办事也利索。 电脑高手将各类仪器装进一个黑色提包内,苏言溪先转了费用,然后打了一辆车,两人来到紫龙饭店时,是中午十二点。苏言溪来过一次, 目标明显,留在外面等候,电脑高手独自进入,在大厅找了个角落,点了三个菜,在菜上来之前,他便轻松通过局域网链接的方式,黑进了饭店监控系统,系统后台二十四小时处于运行状态,连破解密码都省了,存储盘只有一道通用防火墙,形同虚设。 电脑高手很快就锁定了摄像头编号,按照苏言溪提供的时间节点,将电梯、走廊、大厅三个摄像头,前后两个小时的监控复原了出来。由于并非实体链接,无法隔空下载或拷贝,只能用另外一台小电脑,将播放的监控实时录制下来。 一个小时过去,电脑高手吃完饭了,监控也二倍速播放完了。 电脑高手提着包离开饭店,没人知道他已经悄然「盗走」了部分监控。 苏言溪早已在外面等得心急如焚,见电脑高手出来,立刻迎了上去。 「三个菜就四百多,又贵又难吃。」电脑高手嘴里嘟囔着。 「放心,我全报销。」苏言溪递上一杯冰可乐,「搞定了吗?」 「那是当然,这点破事,要不是录屏,三分钟就搞定了。」电脑高手接过冰可乐,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半,长舒一口气,「你自己找地方看吧,我要回家了。」 电脑高手将一个小磁盘交给苏言溪,不待苏言溪询问,拦下一辆车就走了。 苏言溪就近找了一家网吧,插入磁盘,查看录像。 三个摄像头,三个区域,时间是那次会面前后两小时的。 由于是录屏,不是很清晰,但大概情况能看到。 录像显示,那天中午十一点十分,黎墨和潘晴率先到来,五分钟后,沈雅美和老邓先后到来,将近十二点,樊道明才来。 他们在包间内待到十二点五分,老邓离开包间,下楼接苏言溪。 十二点二十,苏言溪和老邓一起来到包间。 十二点四十,老邓走出包间,招呼服务员过来,说了几句话,然后关上了包间门。苏言溪记得,这是「百万代言条件」谈完后,黎墨三人要讲述「真相」了。 半小时后,双方谈完,一点十分,苏言溪走出包间。 一点十五分,老邓跑出包间,能看见手里捏着一个手机。 一点二十分,老邓快步返回包间。 一点二十三分,樊道明第一个离开包间,打着电话,进入电梯。 一点二十六分,老邓和沈雅美一前一后离开包间,两人交流着什么。 一点三十分,黎墨和潘晴并肩离开包间。 苏言溪注意到,黎墨手里捏着一个黑色电子仪器,比普通手机大,他一路走入电梯,全程都在低头操作那个仪器;苏言溪将镜头切换至电梯内,电梯内的摄像头能看到黎墨手持的电子仪器上有一串串代码滑过,苏言溪录屏截图代码部分,继续观看录像;黎墨走出电梯,苏言溪立刻将镜头切换至大厅,潘晴和黎墨在大厅内交谈了几句,黎墨将电子仪器收起,抬起左手,按了几下手腕上戴着的蓝色手表,表盘向四侧展开,变大了一圈,他在表盘上快速操作了几下,由于镜头较远,看不清表盘上有什么,但显然是个高精密电子仪器。 苏言溪之前就觉得黎墨戴的那块蓝色手表有些古怪。 如今看来,手表只是表面功能,内里暗藏玄机。 在确定手机被「入侵」后,苏言溪曾推测嫌疑人是潘晴,但从监控中来看,黎墨才是主谋,隐秘程序大概率是他植入的,手机也是他操控的。 苏言溪一直觉得黎墨不像个营销总监,他不写营销稿,办公室内干净的不正常,很少与下属交流工作,开会时也不发言,她起初以为黎墨是营销公司安排来的傀儡,后来黎墨自己解释,说他是平台和千马传媒的「 沟通桥梁」,当时她信以为真,现在看来,绝非如此,黎墨的真实职位和工作内容,必有蹊跷。 看完监控后,苏言溪进行了总结。 监控虽然并非直接证据,但它间接证实了两件事。 第一件,那是一次有预谋的会谈,「劝和」是其次,「植入程序」才是主要目的。 第二件,黎墨很可能是个「电脑高手」,他入侵并控制了苏言溪的手机,谋划了后续的一系列行为,他大概率就是「幕后黑手」,那个野号应该就是他在用。 既已确认主谋,接下来该怎么做呢? 苏言溪正准备从长计议时,头疼忽然加剧,她担心记忆出现紊乱,忍着头疼,在便签上将重要信息记录下来,然后斜躺在椅子上休息。 手机在桌上震动,钟程打来了电话。 ------------ 第六十二章 自杀之前 钟程赶往沙河,找到老李五金店,见到了店主老李。 老李给他看了6月6号晚上,店门口的监控。 为了拿到视频的完整版,钟程花了三千块,但他觉得值。 监控显示,零点五十分,一辆出租车驶过店门前的单行道,溅起一片雨水。 七分钟后,那辆出租车原路返回,再次溅起一片雨水。 视频掐头去尾,真正有用的地方,只有出租车一来一去,总共八秒钟。 老李五金店距离钟颖的投河点,大约一公里,拐一个弯,结合开车速度,扣除下车结账时间,差不多四分钟到达,原路返回,稍微快一点,大约三分钟。 出租车去的时候,车顶牌显示「有客」,回来时,显示「空车」。 这表明,出租车是送了一个人到一公里外的地方。 以此推算,那人在凌晨五十五分左右下的车。 而钟颖出现在河岸边监控的时间,正是6月6号的零点五十五分。 时间如此接近,不可能是巧合。 钟颖大概率就是坐这辆车来的。 老李虽然不是直接目击者,但这段监控,为钟程指明了一个调查方向。 视频中,能看清出租车的车牌号。 钟程走出五金店,便给出租车公司打电话,表示自己不久前坐出租车,疑似钱包遗失在了车上,他报出车牌号,客服查询之后,告知了出租车司机的联系方式,让他先和司机沟通,如有问题,再行投诉。 钟程立刻联系了出租车司机。 「是出租车吗?我想打车。」钟程道。 「你在哪?」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痰音很重。 「兴华路和科园路的交界点。」钟程说出了前方路口的位置。 「离我这有点远啊。要不你打网约车,或在路边等等看?」 「你打表过来,我付调度费,我手机快没电了。」钟程装作语气很焦急。 「好吧,那你等我一会,我这还拉着客人呢。」 在等待出租车期间,钟程想打电话问问苏言溪的情况,一个男人接了电话,呵斥了他一句,他感觉像电脑高手的声音,便没打扰。 二十分钟后,司机来了,正是监控中那辆车。 「去哪?」司机年龄五十岁左右,头发银灰色。 「紫龙饭店。」钟程坐在前排,系好安全带。 出租车驶出去一公里之后,钟程才问:「6月6号零点五十分左右,你拉了一个女孩到这附近,你还记得吗?」 司机愣了一下,随后摇头:「都过去那么久了,谁还记得啊。」 钟程从手机中找出一张妹妹的照片:「她叫钟颖,网上铺天盖地的新闻,你不记得?」 司机扫了一眼照片,眉头皱起:「你是谁?想干什么?」 钟程一看司机这反应,知道是他无疑了,他摘下帽子,说道:「我是钟颖的哥哥,你应该从网上见过我,我给你看段视频。」 钟程播放了老李五金店门口的监控,正是这辆出租车一去一回的过程。 司机面色发青,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 「我不是想找你麻烦,我妹妹恰好打了你的车,你没有任何错。我只是想向你打探下我妹妹自杀前的状态,让我心里好受一些。」钟程早已想好措辞,用平缓的语气说出来,然后摸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在了仪表盘上。 「真是造孽!」司机用力拍了一下方向盘,然后放缓车速,先将两百块收起来,再问,「你想知道什么?」 钟程首先问:「除了我之外,这期间有任何人找你问过钟 颖的事吗?」 司机摇头:「没有,连警察都没有,不过监控显示她是自杀,没调查的必要吧。」 钟程继续问:「你在哪里接的她?」 司机不假思索地道:「青澜公园门口。那晚雨很大,我本来都要收车了,看见路边一个女人打着一把伞,伸手招车,我就开了过去……」 司机像是憋了很久,不待钟程问,继续道:「她上车后,我问她去哪,她说往沙河下游方向开。我感觉她有点不对劲,多看了几眼,她虽然戴着口罩,但应该很漂亮……大约半小时后,到达沙河下游,我再次问她去哪,她没说话,只是指了指前面,我放缓车速往前开,我感觉她好像不知道去哪一样。又开了五分钟左右,她忽然说停车,然后给了我二百块钱,说不用找了,便下车了。」 司机咽了口唾沫,加快语速道:「下车后,她走在雨里,没打伞,我本想看看她去哪,但雨太大了,又是半夜三更,啥也看不清,我就走了。那晚回家后我就做恶梦了,没想到第二天一早就看见了她自杀的视频。当时我要警觉一点,果断一点,说不定能救她一命,哎,造孽啊。」 钟程问:「你猜到她要去自杀?」 司机摇头:「说来奇怪……她上车后,断断续续地在发消息,快到沙河时接了一个电话,但她没说话,只应了一声。我是没感觉出她要自杀,她没哭没闹,也没表现出很绝望的样子,当然了,她全程戴着口罩,可能是我没注意吧。」 钟程捕捉到了一个疑点:「她是接的电话,还是打出去的?」 司机想了想:「这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我没听见铃声。」 警方虽然没找到妹妹的手机,但调出了妹妹死前的通话记录,钟程记得,通话记录显示,妹妹自杀前两个小时,是没有接打电话的。 难道……妹妹还有别的手机号,租借的号码,或购买的野号? 是谁在那个时间点给妹妹打电话? 难道是幕后黑手?! 可根据幕后黑手的通话记录,他是在妹妹死前一天打的电话,妹妹死亡当晚并没打,当然,并不能排除「幕后黑手」用另外的号打给钟颖。 这样,反而能解释为什么钟颖在上车时没有自杀迹象,接完电话后,就去沙河自杀了。根据他们之前的推测,那通电话是传递「某种力量」的媒介,徐若彤和苏言溪都是在接完电话后决定自杀的。 还有一点让钟程觉得奇怪,那就是在车上时,妹妹是戴着口罩的,但自杀监控中,却没见戴口罩,也没见拿雨伞。 「掉头回去。」钟程忽然想起什么,对司机道,「去那天她下车的地方。」 司机愣了一下:「不去紫龙饭店了?」 「等会再去。」钟程掏出二百元钞票,放在方向盘上,「够不?」 「不是钱的事……」司机将钱揣起,调转车头,朝沙河下游疾驰而去。 十分钟后,司机到达目的地。 「就是这。」司机指着路边,言之凿凿,「我记得很清楚,她就是在这下车的。」 钟程下车,快步朝前走,走了差不多三十米,站定环顾四周,很快就发现了河岸边的摄像头,正是这个摄像头拍到了妹妹自杀的过程。 钟程推测,妹妹的口罩和雨伞,有两个去处。 第一个,放进了她的银色手提包里;第二个,扔到了路边。 手提包很小,装不下雨伞,妹妹也不可能在自杀前还想着将口罩放进兜中。. 所以,妹妹大概率是将雨伞和口罩随手扔在了刚才钟程走过的那三十米路途中。 钟程原路返回,在两侧寻找,左边是广场,右边是花坛。他跳进花 坛,蹲地寻找,找完一遍,没找到。他想了想,往深处走去,用手指拨弄着土层,在距离下车点二十米处的一片草丛底下,他找到了一个口罩,口罩上布满干泥,但尚未发霉,很可能就是妹妹扔掉的那个,至于雨伞,目标太大,可能已被别人捡走了。 钟程返回出租车内,问司机:「是这个口罩吗?」 司机苦笑一声:「这我哪分辨得出啊……口罩不都差不多吗?」 钟程将口罩内侧的泥小心翼翼剥掉,在中间区域,竟有一小坨浅红色的印记,这位置,正好是嘴巴的地方,可能是口红。 「下这么大雨,没冲掉吗?」司机好奇地问。 「说明口红质量好。」钟程转念一想,「当然,也可能是血。」 司机撇了撇嘴:「咱什么时候走?」 钟程用手指夹着口罩:「就现在。」 略微停顿,钟程提声道:「去警局!」 ------------ 第六十三章 疑点重重 司机拉着钟程来到了警局。 钟程找到之前负责钟颖案件的警察,告知了他的发现,好说歹说,让警察帮忙看了那个口罩,警察很快就确认那不是血,至于是口红、油漆,还是别的,无法确认,也没有权限拿到化验科去做进一步鉴定。 钟程和警察说了他从出租车那打探到的情况,警察听完后,告诉钟程,确实有些自杀案存在疑点和隐情,但从结果来看,既是自杀,就不会立案侦查,如果警方将所有自杀案全部调查一遍的话,再多十倍警力也不够。 钟程想让出租车司机进来和警察当面说,谁知司机已经走了,钟程在警局门口思索片刻,最终没再返回警局,重新打了一辆车,前往紫龙饭店。 半路上,苏言溪给他回电,说她在紫龙饭店附近的一家网吧。 钟程来到网吧时,苏言溪正斜躺在沙发上休息,她已经睡过一觉,精神恢复不少,头疼的没那么厉害了。 苏言溪简单讲述了一番她是如何让电脑高手帮忙,先确认手机被植入「隐秘程序」,然后「盗取」紫龙饭店的监控,确认主谋是黎墨的过程。 然后,钟程说了他那边的发现,妹妹在出租车上的疑点,以及他找到的口罩。 「口罩距离路边多远?」苏言溪听完后,立刻问。 「大约五米左右,在一片草丛底下。」钟程道。 「口罩很轻,通常情况下,随手一扔,最多就是两三米,何况那晚还下雨,想扔出去五六米,难度很大,除非是和别的东西一起扔,应该是雨伞。」苏言溪分析道,「如果她单纯是为了扔掉它们,没必要两者一起,一前一后才更符合逻辑,所以她的目的很明确,是为了将它们尽量扔远点。」 「有道理……」钟程点了点头,他以为自己分析的很深入了,没想到还停留在表面,苏言溪指出的问题,才是真正的疑点,隐藏着更深刻的动机。 「她扔的位置也很微妙,恰好没被监控拍到。」苏言溪继续分析,「要么是巧合,要么是她不想让它们出现在监控内。可既然她都决定要扔掉它们了,为什么还要将雨伞从出租车上拿下来呢?你刚才说过,她下车后没打伞,她拿伞的目的显然不是遮雨,而是不想将其留在车内,下车后,在扔伞时,顺手将口罩一起扔了。」 「有道理……」钟程敲了下自己的脑袋,为自己没想到这些感到生气,同时也对苏言溪更加佩服。就像他之前说的,即使苏言溪真因为脑损伤反应迟钝了,也远在他之上。当然了,现在的他相比从前,推理能力已经强了不少。 「那把伞上,也许有线索。」苏言溪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但伞肯定被捡走了,都过去这么久了,想找回来很难,即使真找回来了,上面的线索估计也没了。」 「可妹妹既然都决定要自杀了,为什么还故意抹掉线索呢?」钟程不解地问。 「有两种可能,第一种,你妹妹不想别人受牵连,所以扔掉了物证;第二种,凶手控制了你妹妹的意识,让她在自杀前抹掉线索。」思索片刻,苏言溪又道,「其实,我更好奇,她为什么要到沙河下游自杀。青澜公园距离沙河下游将近二十公里,且不说青澜公园附近就有河了,在路途中,也有两条河。当然,你说她是在接了那通电话后才决定自杀的,就近选择了沙河,也有可能。但出租车司机说你妹妹一上车就说往沙河下游开,说明她的目的地就是沙河,只是临到了,才决定具体在哪下车。我觉得,中途那通电话,更像是告诉她具体下车位置。」 钟程听得愣住,这些问题他从未考虑过。 「无论你妹妹是真自杀,还是被谋害,都很不寻常。虽然她在车上这段时间非常关键,但真正的源头,还是上车前。可以从她的上车点开始调查, 也就是青澜公园,贴告示寻找目击者、走访询问之类的,也许有人看见过钟颖,亦或附近有摄像头拍到了钟颖的行踪,这样一路反推,说不定能掌握钟颖那晚的行踪,有了行踪,就有了线索。当然,沙河下游也别放弃,继续寻找目击者和雨伞。」苏言溪掏出便签,往前翻了几页,说道,「对比出租车司机的说法,以及我们刚才的分析,我觉得,钟颖的死,和徐若彤,以及我的死法并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钟程的思维完全跟不上了。 「首先,钟颖有一段长达二十公里的车程,并非决定自杀后,立刻执行;其次,钟颖自杀前没有接到幕后黑手的电话,当然,她在车内接到的那个电话是否是幕后黑手另外的号,尚未可知,但我觉得幕后黑手不会为了她单独换号;最后,即使到了自杀那一刻,她也是有意识的,将口罩和雨伞并在一起扔进花坛,就是证明。」 钟程搓着下巴,半晌说不出话。 「但——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钟颖的死和有料访谈都脱不了干系。」刚才这一番高强度思考,让苏言溪的头隐隐作痛了起来,她闭上双眼,按着太阳穴。 「你说这个口罩……有没有实际用处?」钟程在警局内时,要了个透明塑料袋,将口罩密封起来,此时隔着袋子,展示给苏言溪看。 「口罩上的红色痕迹,如果真是口红,反而说明口红质量不高。」苏言溪眯着眼睛,「真正好的口红,是抹不到口罩上的。你妹妹平时用什么牌子的口红?」 「这我就不知道了……」钟程挠了挠头,他对口红一窍不通。 「这样,你找个私营鉴定机构,鉴定一下口罩上到底是什么残留物。」 「好。我这就去!」钟程起身,见苏言溪面色疲倦,关切地问,「你没事吧?要不我先送你回公寓?」 「不用。」苏言溪轻轻摆手,「我只是头疼而已,休息下就好了。」 「那你就在网吧?」钟程环顾四周,网吧内虽然人不多,但环境杂乱,烟味弥漫,「这里的环境可不利于你休息。」 「你还记得周阅月吗?」苏言溪忽然问。 「记得。徐若彤的朋友嘛,泥梨文化的艺人。怎么了?」 「今天下午,她会到平台进行首秀直播,已经宣传一周了,这是一次能接触到她的机会。」苏言溪闭上双眼,「上次她的反应和说的那些话,都表明事情有隐情,还有那本书,我一直没想明白是怎么回事,我想再问问她。」 「你要去公司找她?」钟程重新坐下,「那我陪你去。」 「我另有计划,你就不用担心了。」苏言溪轻拍了一下钟程的肩膀,「你先去忙。」 「那……有情况你随时给我打电话。」钟程看着苏言溪,满脸的关切与不舍。 苏言溪微微一笑,朝着钟程点了点头,让他放宽心, 钟程离开后,苏言溪闭眼休息了五分钟,然后在电脑上查看了一番泥梨文化的资料,又查看了一番周阅月和徐若彤的个人资料,让她感到惊讶的是,周阅月竟然是一名「吃播」,她挂的名头是演员,实际只参演了几部网络剧的配角,名气相比徐若彤来说,都稍逊一筹。 而泥梨文化就更神秘了,名义上是一个艺人经纪公司,主营业务却是销售,旗下艺人从正途上几乎查不到,除非反向检索,就算徐若彤事闹那么大,网络上关于她所在公司的信息都很少。 之前,钟程在短视频平台上找到周阅月的账号,私信给周阅月约见面,事后证明,查看私信的人,并非周阅月。从上次和周阅月交流的过程来看,她被经纪公司掌控很深,几乎没什么自由,连说话都要小心谨慎,而且她明显十分惧怕沈雅美,虽说经纪人掌控着艺人的命脉, 但也没必要如此胆战心惊吧。 除此之外,上次去泥梨文化,苏言溪就发现公司内没其他员工,只有沈雅美和周阅月,当时苏言溪就感觉奇怪,想着事后好好查一下,但很快老邓便将她叫到了紫龙饭店,直至她自杀,短短两天,她根本没时间再去思考那些疑点了。 现在,她重溯源头,意识到肯定是「突发」了什么事故,才让黎墨一行人如此急切地与她见面,实施谋害计划,因为他们「等不及了」。 在与他们会面前,苏言溪记得她查到了四件事。 第一件,德瑞酒店的监控,打码男子的录像,樊道明的奥迪q7; 第二件,司机小陈被辞退,苏言溪去小陈家中,套出小陈的话,证实小陈撒谎; 第三件,千马传媒是推动和操控苏言溪舆论事件的营销公司,潘晴是千马传媒的创始人,还联合视频平台、泥梨文化,于两个月前创办了一家数据公司; 第四件,周阅月是徐若彤的好友,他们找到周阅月,当面询问,周阅月闪烁其词,最后给了苏言溪一本名为《小莫快跑》的书。 这四件事,每一件都处于「调查中期」。 他们如此急切地谋害她,必然是想中断她的调查,那也就证明,这四件事背后的真相对他们十分致命,同时也证明,她的调查方向没错。 重溯了源头,理清了事件逻辑,苏言溪决定从后往前,延续调查。 周阅月首当其冲,其次是潘晴和小陈,最后是樊道明。 黎墨作为幕后黑手,在不惊动他的前提下,尽量将他往后排。 事件理顺,目标确定,接下来就是计划实施了。 针对周阅月,苏言溪决定采取「共情拉拢」的方式。 通过上次的交流,苏言溪能看出来,周阅月和徐若彤关系不错,而且周阅月已经意识到唇亡齿寒的道理,虽然嘴上不承认,但心里肯定有芥蒂。上次苏言溪就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撬开周阅月的口,这一次,她决定更进一步。 ------------ 第六十四章 回头是岸 下午三点,苏言溪离开网吧,先去买了望远镜和定位器,然后换了身行头,化了浓妆改变容貌,又租了辆车,来到公司大楼斜对面,耐心等候。 下午四点,一辆白色雪佛兰停在大楼外面,沈雅美和周阅月先后下车,进入楼内。 等了十分钟,苏言溪才下车,她没拄拐杖,走的很慢,尽量平稳,用了五分钟走到那辆雪佛兰后,半蹲在地,佯装整理鞋子,实际将定位器安装在了车底。 返回车内,苏言溪打开定位显示器,确认位置无误后,开始观看周阅月的直播。 直播时间是下午五点,直播间提前十分钟开启,打扮时尚的周阅月现身了。 由于平台导流,外加营销宣传了一周,周阅月此次是以徐若彤好友的身份,首次当众讲述发生在徐若彤身上的事情,噱头很足,虽然有料访谈事件已经尘埃落地,但网友们八卦的心从未平息,徐若彤穿着一身红上吊自杀,本就颇具话题。 苏言溪知道,这是平台和泥梨文化的首次直播合作,看似是推周阅月,其实是推平台的直播部门,周阅月只是一个「器具」,用完即扔,就像她一样。 这几天,苏言溪也在关注有料访谈的后续,官微给的说法是节目调整,停播一周,上周没播正片,但官宣了下期节目嘉宾,是一名流量小鲜肉,粉丝无数,一经放出,便上了热搜,粉丝们期待满满,但也有担忧,生怕自己的偶像出事。 有争议就有话题,有话题就有流量。 有了流量,一切便水到渠成。 平台放任甚至放大了粉丝们的「担忧情绪」,故意在粉丝内部「引战」,让他们各执一词,有说不要参加的,有说要参加的,光是粉丝内部,就足足吵了一周。 就在今天早上,平台官宣了录制时间,两天后,这次还有户外录制环节,给了粉丝们和偶像近距离接触,以及拍摄花絮的机会。 苏言溪密切关注着节目的录制情况,脑海中浮现出一个计划的雏形。 晚上七点,周阅月的直播结束了。 虽然周阅月没说什么劲爆内容,但光是徐若彤「迷信鬼神」那一套就足以吸引观众,中间还和辛馨连麦互动,效果不错。辛馨「亡者归来」后,流量大增,带货成果显著,签下好几个代言,直播之路走得顺风顺水,名气渐渐起来了。 晚上七点十分,周阅月和沈雅美下楼,进入雪佛兰汽车。 定位显示器上的红点开始移动,苏言溪驱车跟随在红点后方一百米左右。 晚上七点半,周阅月和沈雅美回到泥梨文化公司楼下,沈雅美上楼,周阅月留在车内。苏言溪本想趁机上前询问,但安耐住了,她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机会。 十分钟后,沈雅美下来,提了一个包裹,汽车启动,红点朝城南移动。 晚上八点,汽车驶入光明小区。 苏言溪记得这个小区,上次她跟踪黎墨,黎墨就是在该小区外等候沈雅美的。 沈雅美应该就住这,可她为何将周阅月带来了?难道她们住一起? 苏言溪立刻下车,小区安保不严,她跟随人流进入,她的左脚两根脚趾依然无法活动,导致她的半边脚掌不能发力,身体本能地朝左倾斜,她没拄拐杖,走得缓慢,尽量保持身体平稳,不想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她知道,即使她乔装打扮,还是有人能认出她来。 苏言溪进入小区后,直接下到负一楼停车场,藏在角落中等候。 很快,沈雅美的车驶入停车场,在11栋边上停下,沈雅美和周阅月先后下车,周阅月似是身体不舒服,弯着腰,步履缓慢,沈雅美搀扶着她,两人默默来到11栋电梯前,苏言溪贴墙靠近,听到她们进入电梯后, 立刻闪身而出,按了另外一个电梯,同时观察着正在上行的那个电梯。 电梯在一楼停下,八楼停下,十二楼停下。 苏言溪坐另外一个电梯,上到八楼。 此栋楼每层四户,来到八楼后,她凝神静听,没听到屋内的任何动静,她观察地面,地面较为干净,四个屋子房门一样,门上没有任何装饰物,门前也没有任何东西。苏言溪坐电梯到十二楼,十二楼其中两户门上贴着春联,一户门前有防尘毯,地面鞋印痕迹明显,显然,这一层的住户更居家。 苏言溪分析,周阅月和沈雅美住八楼的概率更大。 她返回八楼,耐心等候了二十分钟,八楼的四户均没任何动静。 苏言溪以「泥梨文化」为名,叫了两杯星巴克,送给八楼的两户人家。 十五分钟后,外卖员到来,打电话没人接,随即敲门。 外卖员首先敲响了801号房门,开门的人是沈雅美,她拿了咖啡,站在门口查看订单信息。外卖员正在敲802号房门,还没等门开,沈雅美就走了过去,查看那杯咖啡的订单信息,发现是同一个人订的,正疑惑间,802号房门开了,周阅月站在门内,裹着一条披肩,面色苍白,苏言溪躲在消防门后,通过门缝观察,隐约听到周阅月说可能是刘助点的,沈雅美把两杯咖啡都给了周阅月,返回屋内。 外卖员刚离开,苏言溪便从消防门后出来,轻敲802号房门。 很快,房门就开了,周阅月以为是沈雅美敲的门,开门发现竟是个陌生女子,她愣了一下,正欲询问,苏言溪摘下口罩和眼镜,周阅月定睛一看,讶然出声,苏言溪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低声道:「我就问你两句话。」 周阅月捏着两杯咖啡,一时手足无措。 苏言溪望向门内,玄关过处,竟有两扇门,左边门开着,右边门关着。 这是一扇入户门,内里隔成了两家。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周阅月压低声音,面色苍白,毫无血色,「赶紧走!」 「徐若彤是被他们联手害死的。」苏言溪将脖颈上的黑色丝巾摘下,指了指脖子上的勒痕,「发生在我身上的事你应该都知道了,他们想用同样的方法害死我,下一个也许就是你,就算不是为了徐若彤,你也要为自己想想。」 「你在胡说什么!」周阅月压抑着音量,怒声道。 这时,玄关右侧那扇门忽然打开,一个悦耳的声音传来:「什么事?」 周阅月赶紧转身,苏言溪顺势进入里面,躲在入户门后,周阅月用自己的身体挡住苏言溪的双脚。右侧那扇门中走出一名身材娇小,长相可爱的年轻女孩,问周阅月:「我刚在录视频呢,你敲的门?」 周阅月赶紧将咖啡递上去:「刘助给我们买的咖啡。」 年轻女孩露出玩味的笑容:「还真贴心呢,知道我们今晚要熬夜。」 周阅月抿嘴笑笑,并未多言。 年轻女孩好奇地看了眼周阅月的脚,随后转身回屋,关上了门。 周阅月长吁一口气,转身正欲将苏言溪赶走,谁知门后空无一人。 苏言溪不知何时进入了左侧那间屋,此时正站在门内,朝周阅月招手。 周阅月快步进屋,苏言溪反手关上门,不待周阅月轰她,开口道:「我不会把你牵扯进去的,你告诉我徐若彤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立马走。」 周阅月压低声音,咬着牙根道:「我上次已经全部告诉你了,别再来找我了,你这样会害死我的!」 苏言溪将紫龙饭店的监控放给周阅月看,说道:「他们在饭店包间内偷换了我的手机,植入隐秘程序,入侵并操控了我的 手机,实施了一系列「谋害」计划,最终成功让我自杀,要不是我命大,此时来找你的就是我的鬼魂了。」 苏言溪突然按住周阅月的肩膀,瞪大眼睛道:「再怎么说,徐若彤都曾是你朋友,她死的不明不白,你却还利用她来赚取流量,你就不会良心不安吗?」 苏言溪手上用力,故意做出狰狞的神情,她已看出,周阅月心虚体弱,精神状态很差,黑眼圈浓重,嘴唇发青,化了妆能掩饰,卸妆后十分明显。 周阅月惊叫一声,往后退开两步,指着苏言溪,颤声道:「我从没想过利用她来赚取流量,是他们要求的!我现在天天晚上做恶梦,你以为我好过?」 苏言溪感觉周阅月没那么抵触了,赶紧趁势进攻:「说不定徐若彤就是希望你帮她,才给你托梦。这世上,真正能帮她的人,也许只有你了。」 苏言溪拿出「幕后黑手」的通话记录,说道:「我已经查到,在徐若彤自杀前十分钟,这个号曾给她打过电话,在我死前五分钟,这个号也给我打过电话,这是一个野号,查不到真人,但我基本确信,用这个号的人,就是黎墨。黎墨和沈雅美的关系不用我多说,你肯定清楚,他们两人狼狈为女干,合伙利用徐若彤的死泡制人血馒头,给他们的事业制造上升契机。他们能做一次,就能做两次,技巧只会越来越纯熟,你觉得下一个受害人会是谁?」 周阅月神情痛苦,似是不敢相信,又似是不愿相信。 苏言溪跨步上前,直视着周阅月的双眼,沉声道:「今天去平台直播不是你本意吧?当众讲徐若彤的坏话,说她迷信鬼神不是你本意吧?我看你做吃播的时间比演戏的时间长得多,最近一年你没演过一部戏。你们明明是经纪公司,为什么你做的这些事,和明星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不是应该以演戏拍剧为主吗?」 周阅月被戳中了痛处,背靠墙壁,频频摇头:「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也有苦衷,你这样逼下去,只会把我逼疯,把我逼成下一个徐若彤……」最后三个字说出口,周阅月像是被什么击中了一样,全身一震,她意识到了一件非常严峻的事,她最终的下场,很可能和徐若彤一样,甚至更惨,目前已经有这个趋势了。 苏言溪紧紧握住周阅月的手,放缓语气:「我不是在逼你,我是在救你。如果当初徐若彤死前,有这么一个人的话,说不定她现在还活着。」 周阅月愕然片刻,恍然意识到,苏言溪说的「那个人」,就是她。 如果当时,她能够站出来,帮助徐若彤挺过难关,结局必然不一样。 可她没有,她选择了逃避,选择了视而不见,选择了屈服和顺从。 为此,她一直良心不安,最近更是噩梦连连,她甚至觉得徐若彤穿成那样自杀,是想变成厉鬼报复她。今日直播过后,她在回来的车上小睡了一会,就那一会,徐若彤便出现了,贴在她耳边说话,骂她是「吸血鬼」,醒来后,她全身发寒,精神恍惚,怀疑自己被徐若彤的鬼魂附身,连路都走不稳了。 她知道苏言溪说的没错,徐若彤确实是被害死的,而她,即将成为下一个。 她现在的状态,和徐若彤最开始的模样,何其相像。 这就像一个循环,或者说,是一根链条,不停地往下延续。 周阅月背靠墙壁,滑落在地,双手捂着脸,发出一阵痛苦的呜咽之音。 苏言溪蹲在周阅月身边,安抚道:「现在回头还不晚,徐若彤不是你害死的,你不用良心不安,但也不该助纣为虐,帮着隐瞒真相,调查的事不用你管,也不用你出面,你也不会受到牵连,我会一路查到底,不将他们送进监狱,绝不罢休,你只需要做一件事,那就是讲出你知道的全部事实,剩下的交给我——」 苏言溪握住周阅月的双手,周阅月的手很冷,身体小幅度地颤抖,像是紧张,又像是恐惧,苏言溪轻轻抱住周阅月,说道:「你帮我,就是在帮你自己。」 一阵轻微脚步声传来,房门咔哒一声响,打开了。 沈雅美推门而入。 ------------ 第六十五章 无奇不有 「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化好妆?」 沈雅美站在门内,单手插兜,冷冷地看着周阅月。 周阅月贴墙站立,低着头,一只手擦着眼睛,另外一只手裹紧身上的披肩,她的余光瞥见了苏言溪,刚才开门那一瞬,苏言溪动作奇快地朝斜侧滚去,堪堪避开了沈雅美的视线,如果沈雅美再往前走两步,就能看见苏言溪了。 「我……」周阅月嘴唇哆嗦,想说话,却没说出来。 「还不舒服?」沈雅美眉头皱起,语气不满,「你最近身体怎么老出状况?还想不想成名了?不经风雨,怎么见彩虹?你以为成名那么容易,随随便便就行?要付出很大努力的,要明白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听话,明白吗?」 「明白。」周阅月机械般地点了点头,类似的话,她听过无数遍,这是简洁版的,还有正常版,以及加长版的,甚至还有专门的训练课,督促她们时刻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成名时刻,鲜花与掌声,繁华与荣光,就在前方等着她。 谁不想成名呢? 漂亮女孩,尤其是自认为能成名的漂亮女孩。 哪个不想成名呢? 反正周阅月想成名,徐若彤也想成名。 可成名之路,比想象中艰难得多。 周阅月两年前签约泥梨文化,头半年,资源不错,演了几部剧的配角,但半年后,经纪人以影视行业不景气为由,让她「屈尊下架」,拍短视频,积攒粉丝,最开始,只是普通短视频,后来尺度逐渐变大,尺度大,并非色.情,而是猎奇。 在多种方向尝试之后,她在「吃」方面独具能力,经纪人为她拟定了专属上升通道——吃播,准确的说,是以「吃」为主要手段的短视频博主。 那之后,她便开始了「吃」之路,但凡能吃的,她全都吃,要吃出花样,吃出精彩,吃出不一样的感觉,起初效果不错,吸引了一批粉丝,经纪人告诉她,这才刚开始,有了粉丝基础后,可以帮她拿到优质资源,就不用再演配角了,她信以为真,继续「吃」,这一吃就吃了一年半,吃到现在,她已经麻木了。 影视行业什么时候才能恢复景气,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的胃已经吃伤了,但这条路走到现在,十分不易,断然没有放弃的理由。就在上周,经纪人和她说,已有头部影视公司联系,正在帮她敲定一个大ip古偶剧的女二号,只要她坚持下去,就一定能成功,这一次,是实实在在的,她已经去试镜了,导演很满意。 她重新看到了曙光,看到了成名的希望。 正因此,她才同意讲述徐若彤的故事,利用徐若彤的死为她增加名气。 但也导致她良心不安,感觉被徐若彤的「鬼魂」惩罚。 徐若彤死后,她曾回首自己走过的这段路,她觉得自己是上了一条「贼船」,在头半年没来得及下船,后面再下,损失惨重。「贼船」的尽头有成吨的黄金,肉眼可见,诱惑着她,让她每每想要断臂下船的时候,便又重装前行。 只是那段距离,并不由她决定,或者说,船航行的轨迹和速度,并不由她决定,她甚至并非船上的乘客,而是船下的鱼。可又能怎么办呢?不离开,还有一线希望,强行脱离,两年的努力便会付诸东流,什么都不复存在。 她能承受梦想破碎,跌落凡间,沦为普通人的那种感觉吗? 当初,或许能。 如今,在被经纪人两年来不间断「演讲」和「洗脑」,时不时地带她体验和领略明星世界的荣华富贵,并经常告诉她,成功就在不远处,你肯定能行,只要坚持下去之后,她真的很难再接受,一个普通又平庸的自己。 成名的渴望犹如一把钩子,钩住了 她的心脏,一寸寸往深处扎。 扎到最后,拔出钩子的后果,就是连她一起死掉。 「还站在那干什么?」沈雅美冷声道,「十点开始直播,现在都快九点半了。」 「我这就化妆……」周阅月脚步仓惶地走向梳妆台,差点摔倒在地。 「你到底能不能行?」沈雅美眉头紧皱,语气不耐烦,「不行就换人。」 「不用,我能行。」周阅月脱口而出。今晚是直播嘉年华,已经宣传许久,有机会和大主播联动,是个吸引野生流量的好机会,可不能白白浪费。 「那就赶紧。」沈雅美步入屋内,此时苏言溪已经悄然爬进卧室,躲在床下。沈雅美单手插兜,在屋内转了一圈,然后走了出去。 周阅月化妆到一半时,苏言溪出来了。 「我要去直播了,你现在走还来得及。」周阅月通过镜子看着身后的苏言溪,声音冷淡了许多。显然,沈雅美的突然出现,让她几乎敞开的内心再次合上了。 「你要回公司?」苏言溪没急着问徐若彤的事,转而问起她的工作。 「这里才是真正的公司,对面就是录影棚和直播间。」周阅月不停地往脸上敷粉,试图盖住疲倦的脸色,可眼球中的血丝无法遮掩。 「原来如此——」苏言溪又问,「为什么在这?」 「这里更方便,生活就是工作,工作就是生活,能随时随地直播、拍视频,很多直播是晚间的,去公司反而不方便,而且有些视频比较「特殊」,如果相关部门突击检查,也能及时应对,避免被整顿。」周阅月的防卫心明显没有最开始那么强了,虽然声音依然冷淡,但说的内容已涉及隐私,没有丝毫犹豫。 苏言溪看出来,周阅月有了让她「拉一把」的趋势,但周阅月自己可能还没意识到,她还想成名,还得直播,还要继续在这条路上继续下滑,出于惯性。 苏言溪不动声色,继续关心周阅月的工作:「你今晚几点直播?」 「晚上十点到凌晨两点。」周阅月正在往眼皮上贴假睫毛。 「在哪个平台?」苏言溪拿起梳子,帮周阅月梳头。 「豆芽。」周阅月通过镜面看了一眼苏言溪,并未阻止。 「好像不怎么出名啊。」苏言溪随口道。 「圈内挺出名的,用户也很多,只是不大众。大众的东西,就没意思了。这个平台,有些比较猎奇的东西,当然了,并不违规,只是在边缘。」说到最后,周阅月的神情黯然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自我鼓励一样地道,「这种平台的粉丝质量不高,谁有意思就去看谁,流动性较大,不过我会努力留住他们。」 「你去直播,我在这等你。」苏言溪语气自然,仿似两人是朋友一样。 周阅月停止手上的动作,通过镜面直直地盯着苏言溪。 「你还真是执着,怪不得他们要害死你。」周阅月不冷不热地道,「你想等就等吧。」 苏言溪继续替周阅月梳头,周阅月没说会不会告诉她,苏言溪也没问。等周阅月直播结束,可能会改变主意,一个字都不说,甚至偷偷告知沈雅美,反手再报警,告苏言溪一个非法入室。但无论如何,苏言溪还是会等。 她相信周阅月心中若还有一丝「善意」,就不会将此事做绝。 周阅月画好了妆,起身离开。 苏言溪进入卧室,斜躺在床上,先发短信告知了钟程她的行动,然后下载了豆芽软件,里面的确是一些比较猎奇的短视频,动物、植物、穿着奇装异服的人,应有尽有。 豆芽的宣传语是: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晚上十点整,周阅月的直播开始了。 直播间的主题是:相克相杀。 她今晚要挑战同时吃螃蟹与柿子,羊肉与南瓜,狗肉与绿豆。 这几种食物,都是大众知道禁忌同时吃的食物,吃了之后,身体很容易出现紧急状况。周阅月之所以能成为「吃播」,就是因为她有一副特殊体质,比如她特别能吃辣,能干吃芥末油,还能生吞某种海鲜,都是真吃,并非弄虚作假。 当那些食物摆到桌上,周阅月活动肩颈,准备开吃的时候,苏言溪切出了直播间,她不忍看周阅月吃那些食物时的表情。苏言溪在豆芽软件内随意浏览,意外发现了一张有些眼熟的面孔,她点进去之后,看了一会,才想起正是隔壁那个长相可爱的女孩,一面之缘,让她记住了对方。 该女孩的直播间主题为:能屈能伸。 苏言溪好奇地看了一会,得知女孩的「特长」是缩骨,此时她面前就有一个长宽高各四十厘米的透明玻璃箱,她正在拉伸四肢,准备钻进这个箱子内,她身高一米六左右,身形娇小,但想钻进这么个小箱子,简直不可思议。 当女孩开始往箱子里钻的时候,苏言溪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孩不停地调整姿势,骨架明显缩小了许多,几分钟后,她终于钻进了箱子,在里面蜷缩成一小团,工作人员将箱子锁了起来,她在箱子里足足待了五分钟,然才钻出箱子。 接着,女孩宣布增加难度,将箱子的长宽高各缩小三厘米,并且,今晚还有特殊环节,挑战「漏斗箱」,绝对大开眼界,让观众们拭目以待。 苏言溪不敢再看,切了出去。 果然猎奇,也十分恐怖。 苏言溪以为短视频和直播都是以搞笑和好玩为主,没想到还有此类专门「猎奇」的,她不得不承认,刚才看女孩钻箱子的时候,一度心跳加剧,紧张的手心都冒汗了,俨然有种看惊悚片的感觉。她知道,猎奇之心人人皆有,只是被压抑了下去,但这种东西不能多看,看多了,心理可能会受影响。 通过周阅月的讲述,以及观看她们的直播,苏言溪对泥梨文化有了全新的认识。泥梨文化表面是一家艺人经纪公司,从事影视出品等工作,实际是拍猎奇视频的,其公司是个空壳,真正的工作场地在小区内,这一层的四户很可能都是她们的,工作和生活不分家,能随时随地直播拍摄,减少资源浪费,规避风险检查。 怪不得之前采访徐若彤,曾问她从演员到网红,是顺应潮流,还是屈尊降格时,徐若彤面色十分难看,想来她已经意识到,那实际是欺骗,她明知上当,却无可奈何,只能一条道走到黑。苏言溪还记得,后来问到徐若彤家人是否支持她工作时,她忽然情绪爆发了,不知是事先安排好的,还是另有原因。 等到凌晨一点,苏言溪实在撑不住,迷迷糊糊睡着了。 异常突然地,「砰!」地一声巨响传来,将苏言溪从睡梦中惊醒。 ------------ 第六十六章 一往无前 直播结束后,周阅月和沈雅美一起回到屋内。 周阅月率先进屋,走至客厅中央时,看到了躺在床上睡觉的苏言溪,在沈雅美看见苏言溪之前,她快步冲到卧室前,一把将房门关上了。 那声巨响,是关门声。 「你干什么?!」沈雅美眉头紧皱,面色难看。 「没……没什么,有风。」周阅月指了指开着的窗户,窗户上镶着铁栅栏。 沈雅美面露怀疑,走至卧室前,周阅月让开一个身位,沈雅美开门进屋,在卧室内缓慢度步,床头上有一条黑色丝巾,她捡起来看了看,感觉哪里有点不大对劲,这时,外面传来「咔嚓」一声碎裂声响,然后是周阅月的一声尖叫。 沈雅美快步走出去,厉声道:「你疯了吗?!」 梳妆台上的镜子碎了,是周阅月打碎的,她捂着脸,神色惊恐地道:「若彤……我看见若彤了……」 沈雅美将黑色丝巾扔到沙发上,捏住周阅月的肩膀,指着她的鼻子道:「你今晚已经很让我失望了,别再做这些蠢事!」 周阅月呜呜地哭起来。 沈雅美将周阅月推到沙发上,贴脸数落她:「你在直播中呕吐也就算了,和大主播连麦为什么连话都说不利索?!机会已经给你了,资源也给你了,如果不出意外,下个月你会接到优质资源和广告代言,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在这个节骨眼上,你却掉链子?!两年的努力,为的就是今天,你白白扔掉?!」 沈雅美用力捏着周阅月的肩膀,字句吐在她脸上:「别以为我们没了你不行,你要不想做了,这里正好让出来给新人,我给你安排个新住处,让你冷静一下,好好想想到底该怎么做,想清楚了再回来。」 周阅月缓缓抬起头,泪眼朦胧地问:「你说的新住处……是青柠公寓吗?」 沈雅美眉头紧皱:「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周阅月垂下头,没再说话,她知道,青柠公寓,就是徐若彤最后三个月居住的地方,也是徐若彤上吊自杀的地方。三个月前,徐若彤住隔壁,随着徐若彤精神状态越来越差,被安排到了新住处,那个长相可爱的女孩搬了进来。 果然,下一个就是她。 周阅月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似是决定了什么,忽然抱住沈雅美的大腿,哭腔道:「美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痛改前非,好好表现,绝不再搞砸。」 沈雅美坐在沙发上,展开双臂,冷哼一声:「现在知道错了?」 周阅月站起身,朝着沈雅美弯腰九十度,郑重地道:「美姐,我知错了。」 然后,她啪地一声,打了自己一耳光,接着,啪啪啪,打了自己数个耳光。 沈雅美像是对这种「认错」方式司空见惯一样,背靠沙发,默然不语。 周阅月噗通跪在地上,哭着祈求:「美姐,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好好把握……」 沈雅美伸出手搭在周阅月头上,问她:「你还想成名吗?」 周阅月拼命点头:「想,想。」 沈雅美将周阅月散乱的头发撩起,语气柔和了一些:「起来吧,以后别动不动就跪,好像我虐待你一样。」 周阅月拼命点头:「好,好。」 沈雅美拍拍双手,站起身:「早点休息,明天带你参加个活动,认识几个人。」 周阅月擦干脸上的泪水:「感谢美姐。」 沈雅美走向门口,忽然想起什么,指着沙发道:「那条黑色丝巾,是你的?」 周阅月愕然片刻,点头道:「是我……」 话未说完,沈雅美便道:「以后别戴这种东西,丑死了。」 周阅月赶紧点头:「好,好。」 沈雅美离开后不久,苏言溪从卧室出来了,刚才沈雅美进门时,她快速滚到了床的另外一侧,如果不是周阅月故意砸碎镜子,她肯定被沈雅美发现了。 周阅月和沈雅美的对话,苏言溪一字不落地全听到了。 周阅月歪着身子,坐在地上,愣愣地看着苏言溪。 「都这样了,为什么还不离职?」苏言溪开口问。周阅月刚才扇自己耳光,跪地求饶那一幕,让苏言溪感到惊叹,这已经不是认错了,而是乞讨,用尊严换取。 「离职?」周阅月瞥了苏言溪一眼,「我们这里没有离职,合同都是长约,至少五年,现在才两年,早着呢,要么强行违约被雪藏,要么一走了之被起诉,但从此别再踏入这个圈子半步。」 「走了也比这样强。」苏言溪直言道,「你心里很清楚,她们不会真的推你,只是在利用你,你在这里不可能成为明星,那只是一个虚幻的梦,早晚要破。」 「那是你以为的,不要用你的思维来界定我。」周阅月愤怒地盯了一眼苏言溪,「即使真的会破,那也是我亲自戳破。」 「这么说……你刚才不是在演戏?」苏言溪有些惊讶。 「当然不是。」周阅月站起身,理顺衣服,「我不想放弃。」 「你明知会翻船,还一往无前?」苏言溪难以理解。 「这不就是人性吗?」周阅月嘴角上扬,冷冷地看着苏言溪,「你还不是一样?你以为自己有多少胜算?还不是踩在一条必然会翻的船上。他们能杀你一次,就不能杀你两次?和资本对抗,你就是以卵击石,注定失败。」 苏言溪以为周阅月经此一事后会回头,没想到反而更坚定了,但这种坚定的背后,分明是「不成佛就疯魔」的执念。苏言溪并非要劝周阅月放弃所谓的「梦想」,她的初衷是揭开真相,什么和资本对抗、以卵击石之类的,实际是周阅月选择逃避的借口,不愿接受现实而已。 「你想知道什么?」周阅月坐在沙发上,「现在可以问了。我知道的,全告诉你,但我提前说好,今天过后,咱们再无瓜葛,如果你敢再出现,我一定会告诉沈雅美。至于我自己的事,就不用你管了。」 「好。」苏言溪点头答应,整理好思绪,问道,「那本《小莫快跑》里到底隐藏着什么信息?书里的野人是不是沈雅美?内容是不是暗示她想逃离经纪公司的束缚,却一次次失败,最终被经纪公司谋害?」 周阅月思索片刻,说道:「《小莫快跑》是徐若彤非常喜欢的一本童话书,她看了几十遍,还逼着我看了一遍,她告诉我,书里的「小莫」,就是她,我起初也以为她是想逃离经纪公司的束缚,因为那时她已经有抑郁症倾向了,和沈雅美关系僵化,作为惩罚,沈雅美将她雪藏了起来。但后来我才知道,她并非是要逃离经纪公司,而是想逃离她的家庭。」 苏言溪拿出便签,记录下两个关键字:家庭。 周阅月道:「给你的那本《小莫快跑》是徐若彤出事前一周,通过别人的名义邮寄给我的。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寄给我这本书,那时她已经搬到了另外的地方,也就是她自杀的地方,名叫青柠公寓,我们之间的交流已经很少,经纪人管控着我们的交流渠道,包括电话、短信、微信、私信等,经纪人说是为我们好,防止我们走歪路,成名后,会放松管控——」 苏言溪在便签上记录下两个词:青柠公寓、隐私管控。 周阅月不再多言公司的事,转而道:「我听说她还在接受治疗,但没想到突然就上了有料访谈,我还以为她康复了,和经纪人谈妥了,为她感到高兴,没成想……」 周阅月叹一口气,继续道 :「她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她得抑郁症主要是因为她的家庭。她是北方人,大学尚未毕业,就被经纪人相中,签约成为艺人,很快就拿到了资源,出演影视剧配角,唱了一首歌,接了代言,收入不菲,然后便和泥梨文化签下长约——」 周阅月轻咳一声,说道:「拿到第一笔收入后,她就迫不及待和家人说了,也就是她的父亲和哥哥,他们将她拉扯大,供她上学,她知恩图报,将父亲和哥哥从小山村接到了市里,用前半年的所有收入为他们买了一套房子,我觉得她已经做得很好了,谁知她父亲和哥哥根本不知足,以补贴家用为名频繁问她要钱,最初几次她都给了,后来她确实没钱了,还问我借过两次,我也是那时才知道,她父亲和哥哥没工作,到处耍,全靠她养着,真是不要脸!」 苏言溪在便签上记录下两个词:本市住房、父亲与哥哥。 周阅月控制不住地提高音量:「后来,听说她父亲迷上了网赌,她哥哥则沉迷于花钱搞女人,父亲被人追.债,哥哥被打了几次,还染上了病。她曾试着躲避他们,但他们直接找去了公司,沈雅美早已听说此事,但没想到这么严重,狠狠地责骂了徐若彤,让她尽快解决此事——」 周阅月拿起水杯,喝了一大口,重新将音量压低:「徐若彤只能又给了他们一笔钱,这笔钱是从网上借的。但没消停多久,他们又找来了,他们知道徐若彤近一年来事业不顺,没赚到钱,他们老家很迷信,之前就给徐若彤「远程做法」,上香烧纸点灯之类的,见没效果,便开始「近距离上身」,徐若彤拒绝,被他们强行拉走,那次都报警了,但警察得知他们是一家人,只是警告便放走了。」 苏言溪在便签上记录下:封建迷信、近身做法。 周阅月抿嘴摇头:「据说当晚,他们在家里给徐若彤做法了,具体是怎么做的没人知道,但看她第二天的精神状态,以及身上的勒痕,就知道不简单,可不管我怎么问,她都不说。沈雅美对她非常失望,让她独居冷静一段时间,那之后,我们就没怎么联系了。」 周阅月说完后,似是口干舌燥,一口气将杯中水喝光了。 周阅月说的很清楚,前因后果也说明白了,苏言溪看着便签,思索片刻,问道:「她父亲和哥哥来过这里吗?」 周阅月点头:「来过,所以沈雅美才将她弄走了。」 苏言溪又问:「她父亲和哥哥在本市的住址在哪?你有他们的联系方式吗?」 周阅月想了想:「联系方式没有,不过在本市的住址我应该有,之前若彤曾让我帮忙寄东西,我找找看。」 周阅月翻看手机,找到了那个地址,苏言溪记录下来。 见苏言溪半晌没说话,周阅月看了一眼时间,说道:「还有别的想问的吗?」 苏言溪摇了摇头:「没了。我准备明天——」 周阅月抬手打断了苏言溪的话:「我不想知道你的计划,既然没问题了,你就走吧,我要休息了。」 苏言溪见周阅月态度坚决,没再多言,在便签上留下电话,撕下交给周阅月:「有需要我帮忙的,尽管找我。」 周阅月环抱双臂,没接便签。苏言溪将便签塞进了沙发垫底下。 苏言溪走向门口时,周阅月忽然道:「等下。」 周阅月将沙发上的黑色丝巾扔给苏言溪,然后快步来到门前,小心翼翼打开两扇门,观察静听了一会,才叫苏言溪出去。 苏言溪忽然想起一事,站在门口,问道:「徐若彤的特长是什么?」 「什么特长?」周阅月压低声音,神情紧张。 「你的特长是吃,隔壁女孩的特长是缩骨,徐若彤的特长是什么?」 「喝酒,她酒量特别大……」周阅月推了苏言溪一把,「你赶紧走吧。」 苏言溪走楼梯下楼,想起访谈录制时,徐若彤曾提出喝酒润喉的要求,看来并非刁难,而是真有酒瘾,如果不是有瘾,也不可能成为「酒播」,但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却要靠喝酒「维持生计」,想想也是一件可悲的事。 苏言溪长吁一口气,今晚的所见所闻让她开眼,也让她惊叹。 她将黑色丝巾重新缠在脖颈上,扶着楼梯,一瘸一拐地下楼。 真相背后,往往隐藏着血淋淋的现实。 但这条路既已开始,就不可能回头,必须走到底。 当苏言溪下楼时,另外一边,沈雅美正在处理工作事务,一个响亮的声音在屋内响起:「今晚要通宵剪片喽,谁要喝咖啡的,报名!」 沈雅美脱口而出:「刘助你是中彩票了吗,一晚上点两次咖啡?」 刘助疑声道:「没有啊,我上次点咖啡,还是一周前呢。」 沈雅美扭头问:「今晚,不,应该是昨晚,八点半左右,你没点咖啡?」 刘助摇头:「绝对没有。」 沈雅美想了想,起身走了出去,打开了隔壁周阅月的门。 此时的周阅月正在洗手间洗澡,沈雅美在茶几上找到了那杯咖啡,咖啡一口没喝,单子还挂在上面,她打了单子上的号码,是空号,她将订单撕下来,正欲离开,忽然想起什么,低头查看沙发,那条黑色丝巾没见了。 沈雅美在屋内找了一圈,没找到。 她眯起双眼,盯着磨砂门后周阅月扑朔的身影。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正在洗澡的周阅月对客厅内的沈雅美毫无察觉。 ------------ 第六十七章 两个男人 苏言溪返回单身公寓时,是凌晨四点。 钟程早已睡着,躺在沙发上,鼾声阵阵。 苏言溪轻手轻脚地爬到床上,头隐隐作痛,想睡却睡不着,脑子里翻江倒海,今晚去周阅月住处得到的信息量太大,需要好好消化,后续该如何行动,她早已有了一个大概的雏形,今晚过后,这个雏形逐渐丰满起来。 徐若彤的父亲和哥哥可以作为其中一环。 周阅月也很关键,需要二次拉拢,得有一个内应配合。 预想中,这个局很大,牵扯到的人物众多,稍有不慎,就会被识破,导致前功尽弃,必须考虑周全,可该怎么将这个局组起来,需要一个切入点,昨天她想了一天都没想好,就在刚才,她想到了一个人——老邓。 上次紫龙饭店的会面就是老邓居中撮合,证明他有这方面的经验和威信,用他做切入点,将众人拉入局中,不失为一个好选择。 但老邓肯定不会听她的,就算给好处也没用。 要想撬动老邓这颗棋,需要使点盘外招。 苏言溪知道,老邓这人有个致命弱点:好色。 她知道辛馨就是靠与老邓「身体接触」才拿到的嘉宾资源,当辛馨展开「美色攻势」时,老邓哪里消受得住,就算口头答应了别人,还是临时改了合同。 这是辛馨的厉害之处,却也反应出老邓这人在「色」方面的软肋。 苏言溪的脑海中浮现出老邓肥硕的身体,双层的下巴和眯起的小眼睛,还有身上的古怪香水味,她记得老邓曾多次用言语「试探」她,比如要和她一起裸奔之类的,都被她坚定回绝,她知道老邓是想看看能不能「潜规则」她。 苏言溪尚未想好具体该怎么做,或者说,还没下定决心。 外面下起了雨,淅淅沥沥,沙发上的钟程翻了个身,鼾声再次传来,借着浅薄的天光,能隐约看见钟程的身影,她不得不承认,在某些时候,钟程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尤其睡眠这块,钟程在身边时,她睡得更香更沉。之前要么靠药物,要么靠酒精,被网暴之后,更是整宿整宿地失眠,精神眼看就要崩溃,要是没有钟程,她不可能走到今天,看似是她在帮钟程,实际是钟程在帮她。 更别提,在太平间门口,钟程还救了她一命了。 而她对钟程的情感,也在悄然发生着变化,她很难说清这是一种怎样的情感,但变化是实实在在发生了的,尤其是在她「死而复生」之后。 她确定,这种情感,绝不仅仅是因为钟程救了她一命的感恩。 近几天的钟程,让苏言溪不由想起她死去的前男友,在某些时刻,有种恍惚般的相似,可她说不出相似在哪,明明五官不一样,身高不一样,性格也不大相同。 也许是感觉吧。 白天那束红玫瑰,是她让钟程买的,一瞬间的心血来潮。 好在钟程没想太多,他大大咧咧的性格,相处起来比较轻松。 苏言溪翻了个身,嘴角莫名地含上了一丝笑意,心态轻松下来,渐渐坠入梦乡。 上午九点,苏言溪醒来时,钟程正躺在沙发上看手机,见苏言溪醒了,钟程立刻起身:「饿了吧,早饭凉了,我重新去给你买一份。」 「不用了。」苏言溪睡眼朦胧,这一觉,睡的脑袋发懵,一起身,天旋地转的,她扶着床稳了一会,才道,「我随便吃点就行,等会要出门。」 吃饭期间,钟程先说了他那边的进展,口罩上的「红斑」已经找机构鉴定了,初步鉴定结果是化学物质,正是口红里含有的,按照苏言溪的说法,表明她妹妹自杀前涂抹的口红较为劣质,而且像是临时涂的,否则不至于沾到口罩上。以及,钟程已 经去沙河下游、青澜公园附近张贴了许多告示,悬赏目击者。 除此之外,钟程昨晚没事,再次翻看妹妹的记事本、电脑内的资料、社交媒体账号上的评论点赞信息等,发现了疑似「阿秋」的线索,这个阿秋似是一个编剧,但他一番搜索,从网上没找到阿秋的任何资料和作品,线索再次中断。 苏言溪说她认识几个影视圈的人,可以帮忙问一下。 钟程讲完后,立刻问苏言溪昨晚的情况,苏言溪言简意赅地讲述了一遍,钟程听完后,不由唏嘘,由周阅月和徐若彤的处境想到了他妹妹,怪不得他妹妹不愿和他多谈工作,也不愿带他见圈内人,因为这个圈子太复杂,灰色的东西太多。 至于妹妹有没有被经纪公司「胁迫」,钟程无从得知,不过他妹妹平时还算自由,周阅月和徐若彤可能是因为签约的经纪公司本就「不务正业」,越陷越深,导致无法自拔。 接着,苏言溪说了她今天要去见徐若彤的家人,还大概讲述了她准备布一个比较大的局,但尚未想好具体细节,等见了徐若彤家人后,再和钟程商量。钟程得知徐若彤的家人都不是什么好玩意之后,决定要陪苏言溪前往。 吃罢早饭,苏言溪画了个简妆,两人便出门了。 来到目的地后,苏言溪独自上楼,钟程留在车内,开着微信语音,随时应援。 苏言溪敲响房门,没人开门,但她隐隐听到门内有声音,便加大了力道。 过了一会,房门缓缓打开一条缝,里面拴着链条,一张黑乎乎的脸透过门缝望向苏言溪,苏言溪见此人年纪较大,推测可能是徐若彤的父亲,她晃了晃手中的水果,微笑道:「徐叔叔好,我是您女儿若彤的朋友,来看望您。」 中年男子声音沙哑:「找错人了……」 苏言溪敲门之前已确认门牌没错,立马道:「若彤曾留给我一笔钱,说如果她出事了,由我交给她家人,您确定不是徐若彤家属吗?」 中年男子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脸贴在链条上:「多少钱?」 苏言溪后退一步,保持着微笑:「您先开门,咱们慢慢说,可以吗?」 这时,门内传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谁啊!不是让你别搭理嘛!」 中年男子将链条扯下,门自动开了一半,低声问:「钱呢?」 苏言溪闻到一股酒味,以及中年男子身上的馊味,男子形容枯槁,面皮发黑,一双眼睛瞪得很大,闪烁着贪婪的光芒。苏言溪不想进去,但不得不进去,她将门推开,说道:「您最近情况还好吗,需不需要帮忙之类的?」 不待中年男子阻止,苏言溪便跨步进屋了。 屋内脏乱,酒味弥漫,家具歪斜,衣服杂物扔的到处都是。 一个青年男子从卧室出来,赤裸着上身,裤子耸拉到胯部,骂骂咧咧地道:「老东西你脑子坏掉了吧,为什么——」话未说完,便看到了苏言溪,青年将裤子用力往上一提,咧嘴笑道:「还不赶紧给客人倒水,你个老东西——爸,快倒点水。」 青年快步上前,伸出手:「美女你好,请问怎么称呼?」 苏言溪没有握青年的手,淡淡地道:「我姓苏,你是徐若彤的哥哥吧?」 「对,我叫徐有品。你是若彤的朋友?」青年挠了下胯部。 「是的。」苏言溪放下水果,「之前就一直想来,你们情况如何?」 「若彤这一走,把我们两个扔下,简直生不如死。」青年面露愁容,拉过一把凳子让苏言溪坐,苏言溪没坐,她本来想好一些话术,但进门后,看见俩男人这状态,都忘记如何开口了。 青年随手抓过一件衬衫,披在肩上,贼溜溜的眼睛在苏言溪身 上来回扫视,他的目光太直接,意图太明显,让苏言溪有些生理不适,转身避开。 中年男子端着一杯水走过来,声音低低地问:「钱呢?」 苏言溪接过水杯:「我想先问你们几个问题,没疑问了,再给你们钱。」 两男人异口同声地问:「多少钱?」 苏言溪想了想:「第一笔,五千块。」 两个男人同时问:「一共几笔?」 苏言溪将水杯放下:「好几笔。」 中年男子看着苏言溪的口袋舔了舔嘴唇,青年看着苏言溪的胸部舔了舔嘴唇。 苏言溪被他们的目光盯得难受,往后退开两步,准备直入主题,说道:「徐若彤死在青柠公寓,死因不明不白,你们为什么不去找她的经纪公司寻求赔偿?」 两男人均没说话,依然盯着苏言溪看。 苏言溪提高音量:「还是说,徐若彤是被你们害死的?」 中年男子立刻扭身离开,青年梗起脖子,快速挠着胯部:「咋可能!」 苏言溪看他们这反应,心中已然有数:「我听说你们多次给徐若彤上身做法,那晚你们是否给她做法了,她那身红衣服,是你们给她的吧?」 青年「啊」了一声,面露惊讶,指着苏言溪:「你……你是干什么的?」 苏言溪道:「我是若彤的朋友,若彤死的蹊跷,我一直暗中调查,也许你们觉得若彤是你们害死的,但实际上,若彤的死和经纪公司有很大关系。我不知道经纪公司的人是否找过你们,但我想你们被骗了,我是来帮助你们的。」 青年张着嘴巴,没说出话,似是愣住了。 苏言溪又道:「我这几千块钱的,不值一提,如果确定徐若彤是被经纪公司害死的,你们可以拿到几十上百万的赔偿,你们难道不想要?」 青年尚未说话,中年男子的声音便响在苏言溪身后:「要!」 苏言溪往旁边退开一步,面对着一左一右两父子,说道:「如果你们真想要,那就告诉我你们知道的事情,我教你们怎么要钱,否则,你们不仅一分拿不到,还可能被起诉,毕竟,如果徐若彤不是被经纪公司害死的,就是被你们害死的。」 中年男子沙哑着嗓子:「要!」 青年骂道:「你就知道要,要个屁!你他娘的知道她是谁吗?」 青年跨步上前,盯着苏言溪的脸:「你不会是那个苏什么溪吧……」 「没错,苏言溪。」 「呦,还真是苏言溪——」青年绕着苏言溪转了一圈,边观察边道,「你和视频中不大一样啊,瘦了,但更苗条了,身材真好,皮肤也白,长得真漂亮。」 苏言溪悄然将手机拿出,微信语音依然开着,她调高了音量。 「你想知道什么?」青年绕到苏言溪正面,凑近她的脸,「我全告诉你。」 苏言溪默默点头,想看看青年耍什么把戏。 青年提了提下滑的裤子,走进卧室,转身朝苏言溪招了下手。 苏言溪看了一眼正门的方向,缓步走入卧室。 青年关上门,坐在床边,拍了拍床:「来坐。」 苏言溪坐了下去。 青年似是没想到苏言溪如此顺从,咧嘴笑道:「我只有一个小小的条件——」青年将手搭在苏言溪肩上:「你和我睡一觉,睡完后,我什么都告诉你。」 ------------ 第六十八章 替罪羔羊 面对男子的调戏,苏言溪面不改色:「我要是不答应呢?」 青年的眼睛往苏言溪内衣里瞄:「你都进来了,不就代表同意了吗?咱们痛快点呗。」说着话,手沿着苏言溪的肩膀往下摸。 苏言溪料到男子会不老实,但没想到竟如此色胆包天,她本想先拉近关系套套话,现在看来此法不通,不给他点颜色,他是不会轻易开口的。 苏言溪严肃地道:「我警告你,你这是非礼猥亵,赶紧把手拿开。」 青年已然上头,哪管这些,手继续往下摸。 苏言溪再次警告:「你要再不停手,我可报警了。」 青年一把夺过苏言溪的手机,扔到墙角,嘿嘿笑道:「你是主动进我家的,主动进我卧室的,我爸能作证,报警也没用,你就好好享受吧。」 青年正欲将苏言溪按在床上,苏言溪喊了一声:「钟程!」 一秒钟之后,外面便响起了剧烈的砸门声。 「砰!砰!砰!」整个屋子都在震,整栋楼都在震。 然后是力道十足的踹门声。 「框!框!框!」门框裂开,房门歪倒一半。 钟程钻进门内,手里提着个一米多长的大铁锤,直奔卧室。 卧室门打开,青年男子一手提着裤子,一手挡在脸前:「哥……别冲动。」 苏言溪缠好脖颈上的黑色丝巾,从卧室缓步走出,说道:「刚才你的所作所为我已经录音了,钟程也可以作证,如果我现在报警,你觉得警察会怎么做?」 青年耸拉着脑袋:「我喝了酒,脑子不清醒……」 钟程满脸怒容,正欲上前教训青年,苏言溪摆了摆手,她不想与他们闹僵关系,她坐在凳子上,说道:「若彤没留下钱,但我可以给你们钱,只要你们告诉我发生在徐若彤身上的事,这里有五千块,现在就给你们。」 苏言溪将一个信封放在凳子边上,用手指点了两下。 中年男子正欲上前拿钱,钟程怒目「嗯」了一声,中年男子又缩回了墙角。 青年搓着鼻子:「你刚才说……能赔偿几十上百万,是真的?」 苏言溪点头:「一点都不假,如果经纪公司真将徐若彤害死了,你们作为徐若彤的直系亲属,肯定会获得巨额赔偿。」 青年抬起眼睛,先看了眼钟程,再望向苏言溪:「你……肯帮我们拿赔偿?」 苏言溪道:「你先告诉我徐若彤身上的事,后续一切听我安排,赔偿就能拿到。」 青年挠了挠胯部:「你想几几分成?」 苏言溪道:「我不是为钱来的,钱全给你们,我的目的是将他们绳之以法。」 青年好奇地看着苏言溪,似是搞不懂苏言溪的真正意图,但他已经看出,苏言溪不是好惹的,至少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现在他的把柄已经捏在苏言溪手里,但苏言溪不仅没用这个把柄,反而还给他们钱,还帮他们拿赔偿。 青年搓了搓鼻子,望向墙角的父亲,父亲正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信封。 青年重新望向苏言溪,低声道:「我说了……你不会反过来要挟我们吧?」 苏言溪环顾房间一周:「你们有可以让我要挟的东西吗?」 青年笑了笑:「那倒是。」 苏言溪看了眼时间:「要说就尽快。」 青年搬了把椅子,坐在苏言溪对面,面对苏言溪直视着他的双眼,似是感到了压力,将椅子往后挪了挪,双腿叉开,一只手搭在胯部,方便随时挠。 「你想知道什么?」青年歪着脖子问。 「徐若彤死亡那晚,究竟发生了什么?」苏 言溪直奔主题。 「额……」青年回想片刻,终于开口,「那晚我们确实给她做法了,那身红衣服是我们给她买的,我们本想把她弄回家,但她经纪人却找上我,说可以不用回家,本就是事业运,在工作的地方效果更好。我们之前就想在她工作的地方做法,是她经纪人不同意,还报警抓我们,这次不知怎么想通了。当晚我们就去了,若彤很抗拒,坚决不做,但她的事,就是我们全家的事,她时运不济,赚不到钱,我们全家都跟着一起吃糠咽菜,必须要将她的运转起来。」 「事先声明,这都是我爸的主意,我只是帮忙。」青年指了指墙角的父亲,接着道,「若彤不配合,我们只能用强,将她捆起来,在做法前,她说了些狠话,说要死给我们看,还要变成厉鬼报复我们,我当她是气话,告诉她这都是为了她好,只有她好,我们全家才能好,毕竟她是我们家的顶梁柱。」 苏言溪听到「顶梁柱」三个字,感觉一阵气血上涌,但她忍着没说话。 「你不知道,当年我们供她上学多不容易,我初中毕业就辍学了,打工给她交学费,她能上大学,能有今天的成就,我至少有一半功劳,甚至,我们全家的气运都压在她身上了,我妈当年为啥死,还不是因为她——」青年似是意识到扯远了,轻咳一声,回到那晚,「当晚十点左右吧,我们给她做法了,做完之后,我好好安抚了她,不管怎样,都是一家人嘛,还不是为了她好,我感觉她没生气了,我们就走了,可谁知她竟然真自杀了,还穿着那身红衣服……」 「你们是从网上知道她自杀的消息?」苏言溪问。 「不是。」青年摇了摇头,似是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他快速地挠了几下胯部,犹豫片刻,才道,「是她经纪人告诉我们的,叫沈什么……」 「沈雅美。」 「对,就是沈雅美,那天一大早,咣咣有人拍门,我开门一看,竟是沈雅美。」青年神情变得紧张,语速也加快了,「她告诉我,徐若彤自杀了,然后给我看了徐若彤自杀的视频,就是穿着那身红衣,在浴室上吊的视频,看完后,沈雅美告诉我,徐若彤是被我们害死的——由于我们的做法,让徐若彤精神崩溃,死前还留了遗书,说要化作厉鬼报复我们,遗书我看了,沈雅美担心遗书泄露,给我们带来麻烦,当场将遗书撕毁了,但她说拍照留证了,让我们谨言慎行。」 「一段视频,一封遗书就把你们打发了?她可是死在工作住处的。」苏言溪道。 「我当时也这么想的,质问她,她又拿出一段视频,竟是那晚我们做法的视频,原来她在徐若彤住处安装了监控,我们那晚的所有行为全被拍下来了,包括我们逼迫徐若彤、捆绑徐若彤、还打了她几下,以及做法的整个过程——」青年摊开双手,耸了耸肩,「她警告我们,如果我们不听话,就立刻将视频公布,还要报警,这已经涉及家庭暴力、人身伤害等,我一看就知道坏事了,哪还敢顶嘴,她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她给我们安排了新住处,担心我们被网暴,其实是怕记者找到我们,我们说些不该说的,我们当天就搬走了,上周才搬回来。」 「那晚的做法,是不是沈雅美叫你们做的?」苏言溪问。 「是啊,你怎么知道?」青年挠了挠胯部,「之前她死活不让我们做法,出事前一天,却主动联系我,说之前的做法有效果,让我们再做一次,然后给了我们徐若彤住处的钥匙,让我们直接去她住处做,然后就是我刚才说的了。」 「原来如此。」苏言溪终于弄清了事情因果,说道,「他们设了个局中局。」 「什么局中局?」青年疑声问。 「你难道还没明白,你们被利用了吗?」 「利用了?」青年歪着脖子想了想,「被谁 利用了?」 「徐若彤不是被你们害死的,但从表面来看,是被你们害死的,你们是隐藏的「替罪羔羊」。假如这事以后曝光,你们会承担法律责任,则沈雅美则将责任撇的一干二净,这整个就是一个局,你们被设计了。」 「你的意思是……若彤的自杀和做法没关?」 「有关,但并非致命,真正致命的,是你们看不见的东西,也就是沈雅美她们操控的东西,那是另外一个局。这么说吧,徐若彤真正决定自杀,是在接到一通电话之后,那个号码,在我自杀之前,也曾接到,是沈雅美一伙人打的。」 「我没听懂,你是说——」 「你不用听懂,你只需要知道,你们并非真正的凶手,只是被设计成了凶手。接下来,你们需要做两件事。第一件,洗清你们的凶手身份,否则日后必然会被翻出来,再想洗就来不及了,还要面临牢狱之灾;第二件,揭穿沈雅美一行人的阴谋,为徐若彤的死正名,拿到属于你们的赔偿款。明白吗?」 「明白……我该怎么做?」 「从现在开始,一切听我安排。」 「好。」青年重重点头,望向父亲,大声道,「爸,快来听安排!」 青年已被折服,或者说,被苏言溪彻底「说通」了,当然,主要是因为他看到了「百万赔偿款」的巨大可能,苏言溪坚定的神情和清晰的逻辑给了他信心,让他觉得,只要听苏言溪的,就能拿到赔偿款。此刻,他已相信,若彤不是他们害死的,而是沈雅美害死的,这一下子解决了两个关键问题,不用坐牢、有钱花。 中年男子双眼望着钟程,小跑着过来,伸手要去拿那个信封。 青年一巴掌将父亲的手打掉,骂道:「有没有点出息,这几千块那么重要吗?刚才人家说的话你听进去没有啊?!」 青年转而向苏言溪道歉:「若彤出事后,我爸非常伤心,天天喝酒,脑子坏掉了,你不用搭理他,这事我配合你,绝对配合,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 苏言溪默默点头,和青年互留了电话,起身道:「第一件事,就当今天我们没见过面,不要和任何人说起此次会面,要绝对保密,明白吗?」 青年跟着起身,侧耳倾听,点头如捣蒜:「明白。」 苏言溪边往门口走,边道:「第二件事,在我联系你之前,不要联系我,也不要有任何行动,就当什么都不知道,有耐心,才会获得回报,明白吗?」 青年亦步亦趋,继续点头:「明白。」 苏言溪走到门口,停住脚步:「第三件事,手机二十四小时开机,等我电话。」 青年用力点头:「明白!」 苏言溪将那个信封递给青年:「这是事先承诺好的。记得把门修一修。」 青年先咧嘴笑起来:「谢谢姐。」 苏言溪没再多言,跨步走了出去,钟程握着铁锤,跟随在后。 青年将信封揣进兜中,双手提着裤子,一跳一跳地返回了屋内。 ------------ 第六十九章 以彼之道 走出小区,苏言溪实在忍不住了,头痛欲裂,全身冒虚汗,扶着钟程的胳膊,原地休息了一会,才上车。上车后,她立刻将椅子放平,可车内空间狭窄,空气不畅,身体无法完全展开,头依然疼的厉害,身体开始小幅度地颤抖。 刚才在楼上,最后她为什么走得那么急,就是预感到自己要「发病」了。 「找个公园躺一会。」苏言溪闭着双眼,轻声道。 钟程驱车前行,附近有两个公园,他没去,直接去了上次那个公园,虽然稍远一些,但开车也就多了两三分钟。来到公园后,钟程搀扶着苏言溪下车,两人来到上次坐过的排椅,像之前一样,他坐在排椅边缘,苏言溪躺在排椅上,脑袋垫在他腿上,苏言溪将脖颈上的黑色丝巾扯下,盖在脸上,遮挡阳光。 躺了一会,身上暖和起来,头疼的没那么厉害了。 预想中的癫痫没有发作,苏言溪意识到,她已经两天没发作了,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下一次,会剧烈发作,就像在医院走廊那次一样。 一个小女孩的声音响起,清澈响亮:「大哥哥,给您女朋友买束花吧!」 「又是你……」钟程诧异地道,他面前站着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穿着校服。 小姑娘显然也认出了钟程,声音郎朗地道:「大哥哥,这束花送给您,祝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说罢,将一束红玫瑰塞进钟程手里,一扭身,跑走了。 「我还没付钱呢……」钟程想起身,可苏言溪依然躺在他腿上。 「免费的!」小姑娘扭头朝钟程笑了笑,一溜烟跑远了。 「这孩子……」钟程看着手中的玫瑰,兀自摇了摇头。 黑色丝巾下的苏言溪脸上不由露出一抹微笑,继续躺着休息。 十几分钟后,苏言溪感觉精神恢复了不少,她直起身子,目光洒向远方,默默坐了一会,才开口道:「我的想法是这样的——」 钟程急忙将玫瑰放在了另外一侧。 苏言溪轻咳一声,说道:「我想设一个局,将事件相关人员全部拉入局中,让他们当面对峙,在冲突中相互攻击,继而讲出真相。我们用现场直播的方式,将他们对峙的过程,公布于众。既揭开了真相,也揭露了他们的真面目和杀人行为。」 钟程搓着下巴:「他们应该不知道在直播吧?」 苏言溪点头:「当然。我们事先在场地安装摄像头,以有料访谈录外景作幌子,向外界宣传此次直播,再现场屏蔽他们的手机信号,外面的人以为他们是在「演戏」,是为了节目炒作,直到结束后,才发现那就是真相本身。」 「也就是说,所有人都蒙在鼓里,每个人都只知道属于他们各自的部分,只有我们知道全部?」 「没错。这是一个很大的局,由好几个小局组成,环环相扣,一个小破绽,就会导致整个局崩坏。所以,在启动这个局之前,必须要考虑周全,面面俱到。」 「听起来挺复杂……你这两天见周阅月和徐家父子,就是为了组这个局?」 「他们都是其中一环,每个人都有具体作用。」苏言溪拿出便签,一边记录着,一边道,「首先,我们要找一个密闭场地,将黎墨一伙人在同一时间段内安排进去;然后,我们要激化他们之间的矛盾,让他们相互攻击,相互揭底,在这个过程中,另外的人会加进去,继续激化矛盾,直至彻底爆发。在组局之前,我们需要做许多准备工作,让局内的每个人各司其职,让整个局看起来像真的一样。同时,场地的选择、道具的设计、摄像头的安装、信号的屏蔽,也很重要。」 钟程立刻领会,挺了挺胸膛:「场地相关的工作,我来负责。」 苏言 溪微微点头,神情忽然变得忧虑。 钟程感觉到了苏言溪的情绪变化:「怎么了?」 「组这个局的前提,是有一个局内人能推动这个局,我想了很久,觉得老邓最合适。我的想法是这样的,我们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在老邓手机中安装「隐秘程序」,入侵并操控他的手机,将所有人引入局中,但——」苏言溪略微低头,「要想拿到老邓的手机,现场植入「隐秘程序」,并非易事,我还没想好具体该怎么做。」 「直接偷?」钟程立刻否决了,「不行,那他很快就会发现不对劲,不能让他怀疑,否则入侵了也没用,要像上次你在饭局中那样很自然地掉包才行。」 「这就是此计划的难点。首先要拿到老邓的手机,其次不能让老邓怀疑,最后要趁老邓不用手机的时候悄悄操控。」 「你想怎么做?」钟程感觉苏言溪似乎有打算了。 「暂时还不确定。」苏言溪深吸一口气,「在那之前,有另外一个难题需要先解决,那就是搞定电脑高手,上次他说是最后一次帮我了。」 「上上次他也是这么说的,我看只要给他足够的钱,他什么都肯做。」钟程道。 苏言溪摇了摇头,她和电脑高手见过面,知道电脑高手脾气古怪,把他惹烦了,给钱也不帮,如果顺心了,钱多钱少反而是小事,当然,没钱肯定是不行的。 「我看官网上说,明天下午四点,有料访谈会录外景,具体在哪录没通知,也可能不会通知,在那之前,我们需要搞定这些事。」苏言溪起身道,「咱们分头行动,我现在去找电脑高手,你先去物色几个场地,半私密性的,不要太大,也不要太小,只需要满足一个条件就行,那就是让他们有合适的理由聚集到那,并且短时间内无法离开,当然,不能有外人干扰。」 「我明白,有点像开大会,但又不是开大会。」钟程托腮思索起来,除了选场地之外,还有另外几件事他要一并处理,摄像头、信号屏蔽器等。 事不宜迟,两人决定好方向后,随即离开公园,苏言溪打车前往电脑高手住处,钟程开车,他需要到处跑,还得购买道具,开车更方便。 中午十二点,当苏言溪来到电脑高手门前时,里面传来了吵闹的音乐声,她的敲门声完全被音乐声盖住了,她足足敲了五分钟,没人开。 她给电脑高手打电话,关机,发消息,没回。 音乐声此起彼伏,整栋楼似乎都在这音乐声中震动一般。 苏言溪休息了一会,继续敲门,这一次,力道更大。 也不知道敲了多久,她的手掌都红肿了,门终于开了。 「你到底要怎样?!」电脑高手的脸出现在门后,一脸不耐烦。 「我想再请你帮个忙,费用是之前的四倍,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苏言溪知道电脑高手就在屋内,因为她在楼下时没听见音乐声,爬到三楼才听到,音乐声像是专门为她放的,可能是想借此屏蔽她的敲门声,听不到也就不用开门。 苏言溪拎起地上的食品袋,从中取出一杯冰可乐,递给电脑高手。 冰可乐早就融化了,但重要的是态度和诚意。 电脑高手眉头皱起,挥了挥手:「别拿这种东西糊弄我,赶紧走,我上次说了最后一次,就是最后一次!我真不该让你来这的,我就知道会招来麻烦!」 说罢,就要关门。 苏言溪立刻从食品袋中取出一袋棒棒糖,正是电脑高手惯吃的那个牌子,这牌子不好找,她跑了好几个商场才买到,她将棒棒糖递给电脑高手。 电脑高手瞪了瞪眼睛,然后「啪」地一下,将棒棒糖打掉在地,袋子碎开,棒棒糖散落四周,电脑高手怒声 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说罢,砰地一声关上了门,屋内随即响起了音乐声,剧烈的打击乐,像打在苏言溪头上一样。 苏言溪慢慢蹲下,一根一根捡着棒棒糖。 捡到一半,她拿起可乐咕嘟咕嘟喝了几大口,喝完,继续捡。 当她将所有棒棒糖捡完时,抬起头,发现房门不知何时开了,音乐也停了,电脑高手站在门前,用右脚挠了挠左脚,然后弯下腰,从袋中取出一根棒棒糖,剥掉包装,含在口里,转身进屋了。 苏言溪立刻起身,怀里抱着棒棒糖,跟了进去。 电脑高手斜坐在椅子上,嘴里用力嘬着棒棒糖,眼睛望着右侧的电脑桌,电脑上有一串串代码,正在自主运行,电脑高手嘟囔了一句:「真的好烦,明明可以的,为什么突然不行了?!」 苏言溪听出电脑高手是在自言自语,她坐在沙发角落,耐心等待着。 半晌后,电脑高手扭头,望向苏言溪:「说啊,你到底要搞什么?!」 苏言溪赶紧道:「上次在紫龙饭店,他们掉包我手机,给我植入隐秘程序,我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给他们一伙中的某个人手机里植入类似的程序,入侵并操控对方的手机,布一个局,将真相彻底揭开,以直播的形式公布于众。」 电脑高手今天的心情明显不好,撇着嘴道:「你想的倒挺好。手机呢,拿来了?」 苏言溪摇头道:「还没……我想先征得你的同意,再想办法拿手机。」 电脑高手瞪起眼睛:「你啥都没搞定呢,就来打扰我?!」 苏言溪急忙解释:「是这样的,我想请你一起去现场,我们拿了那人的手机,你当场给他植入,这样他不会起疑,我要拿到这里来,他肯定发现了。」 电脑高手靠在椅背上:「谁告诉你非得拿手机了!实体链接的好处是能完美抹掉痕迹,你又不用它来干坏事,抹掉痕迹不是多此一举吗?就算对方事后查到你在他手机里植入过程序,又能怎样,报警抓你,起诉你?!」 苏言溪想通了什么,可又没完全想通:「你的意思是?」 电脑高手用力咬了下棒棒糖:「直接远程发个短信链接就行了。」 苏言溪略微思索:「万一他不点呢,而且这样他会起疑,后面我们要操控他的手机,还是让他别起疑的好,尽量做到不留痕迹,当然事后留不留无所谓。」 电脑高手站起身,快速走了几步:「那就让他用手机扫个二维码,我事先在二维码上做手脚,扫过之后,就被植入了。至于怎么让他扫,你自己想办法。」 苏言溪迅速在脑中思索起来,感觉这方法应该能行:「可以,那你准备二维码吧,他扫了之后,我立刻通知你。」 电脑高手皱了下眉:「还用你通知?他一扫我就知道了。你把你的手机、电脑全都拿来,后面操控肯定要用你自己的机器。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苏言溪郑重地点头:「最后一次了。」 电脑高手虽然性情不定,但办事利索,立刻着手写二维码相关的植入程序。 苏言溪坐车返回单身公寓,取电脑和备用手机,然后给辛馨打了个电话。 「怎么了?」辛馨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笑意。 「我想请你帮个忙,今晚你约老邓出来吃个饭,只有你们俩。」苏言溪道。 「只是吃饭,没别的?」 「没别的。吃完你就可以走,甚至点餐过后你就可以走。」 「有点意思。」辛馨笑了笑,「看来你是想利用我给老邓设局啊。」 不待苏言溪接话,辛馨继续道:「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利用设局了,其实 设不设局不重要,我也不管那么多,我只想知道,我如果帮你,你能给我带来什么?」 「你上次说的那个直播,事情结束后,我会出镜,听你安排。」 「说话算数?」 「我说话从来都算数。」 「我姑且信你一回。在哪吃?」 「晚上六点,岳莱餐厅。」 挂断电话后,苏言溪立刻出门,前往岳莱餐厅,现场预定了下午五点半,8号桌就餐,她来到8好桌前查看时,拍照了8号桌上的点餐二维码,此前她就知道岳来餐厅是扫码点餐。 离开岳来餐厅,苏言溪返回电脑高手住处时,电脑高手已经弄好了二维码。 苏言溪将岳来餐厅的点餐二维码给电脑高手看,让电脑高手将二维码中间的「岳」字弄进去,这并不难,电脑高手很快就搞定,然后在苏言溪的电脑和手机里分别安装了操控程序,入侵之后,就可以远程操控了。 一切准备就绪,苏言溪先发短信和辛馨说,一定要在岳莱餐厅8号桌就餐,并让老邓靠窗坐,然后苏言溪将二维码打印出来,于下午五点半,进入岳莱餐厅,在8号桌上就餐,她掐着时间吃饭,在辛馨通知她还有五分钟到达岳莱餐厅时,她立刻结账,将电脑高手制作的二维码贴在了点餐二维码的上面。 苏言溪离开餐厅,进入斜对面的咖啡馆,观察餐厅内的情况。 六点五分,辛馨和老邓坐车前来,下车后,辛馨原地转了一圈,像是故意给苏言溪看一样,然后挽住老邓的胳膊,老邓眼睛笑成一条线,两人携手进入餐厅。 辛馨前往8号桌,让老邓靠窗坐下之后,她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 第七十章 大局启动 「您好,先生,请扫码点餐。」服务员道。 老邓掏出手机,扫码之后,却弹出一个窗口,他随手将窗口点掉,屏幕黑了下去,他重新按亮屏幕,又扫了一次,提示文字「扫码错误」。 老邓疑惑地问服务员:「怎么扫不了啊。」 服务员正欲上前查看,辛馨道:「扫这个试试呢。」 老邓直起身,扫了辛馨面前那个码,这才出现了菜单。 咖啡馆内的苏言溪很快就收到了电脑高手发来的短信,两个字:搞定。 苏言溪并未急着离开,她掏出手机,拍了几张老邓和辛馨就餐的照片,半个多小时后,老邓和辛馨吃完饭,老邓喝了不少酒,走路都不稳了,辛馨也喝了酒,面色红润,老邓揽着辛馨的腰,手开始不老实,嘴也不老实。 苏言溪用手机拍照,将两人走出餐厅进入车内的过程全拍了下来。 两人进入车内,大约呆了两分钟,然后辛馨下车,站在车边整理凌乱的头发。不久后,一名代驾到来,辛馨和代驾沟通一番,代驾驱车载着老邓离开了。 辛馨点燃一支烟,幽幽地吐出一口烟圈,沿着街道漫步,她今天穿一袭高叉旗袍,尽显凹凸有致的身材,猫步轻点,吸引无数目光,她乐在其中。 苏言溪看着辛馨远去之后,才离开咖啡馆。 当苏言溪返回电脑高手住处时,电脑高手已经全部弄妥,还制作了操控教程。 「手机可以操控,电脑也可以。」电脑高手嘴里含着棒棒糖,「你怎么现在才回来?」 「路上吃了个饭,还给你带了饭。」苏言溪将一个便当放在茶几上。 「我早吃过了。」电脑高手撇了撇嘴,看见便当上附带着一杯冰可乐。 「那我给你放冰箱了。」苏言溪正欲将便当放进冰箱,被电脑高手阻止了。 「我这里的东西你别乱动,放那就行,没事你可以走了。」电脑高手道。 「谢谢了。」苏言溪笑望着电脑高手,「那我走了哦。」 电脑高手扭头望向另外一侧,用力嘬着棒棒糖,对她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苏言溪收拾好电脑和手机,下楼后,感觉哪里有双眼睛看着她,她环顾四周,并未见任何人。此时,电脑高手正站在六楼,远远地看着苏言溪离去的背影,他瞥了下嘴,啪嗒着拖鞋进屋,打开便当,一阵狼吞虎咽之后,端起冰可乐,一口气喝光,长长地打了个饱嗝,露出一抹舒坦的笑容,斜躺在了沙发上。 晚上九点,苏言溪回到单身公寓,按照电脑高手整理的教程,试着操控老邓的手机。首先,每次操控前,都要确认老邓当前是否在使用手机,手机是否处于「锁定」状态,如果否,就不能操控,如果是,也要随时防备着老邓突然使用手机,如果突然使用,便要启动「强行锁定」功能,待所有程序退出后,再恢复正常。 如何确定老邓是否在用手机,有两种方法,第一种,开启手机内置麦克风,可以听到手机周围的声音;第二种,开启手机前置摄像头,可以看见手机前方的影像。 操控开始后,相当于间接控制老邓的手机,老邓手机里的功能,全能使用。 当然,密码登录、指纹登录之类的,无法直接窃取,也不在苏言溪此次计划之内。 苏言溪在电脑上操作起来,首先开启了老邓手机的麦克风,听见一阵鼾声,再开启摄像头,镜头内黑乎乎的,隐隐能看见天花板。看来,老邓已经睡着了,手机放在床边,此时正是操控的好时机,她赶紧启动「管家」身份,电脑屏幕上出现了老邓的手机界面,看着这界面,她不由一阵心跳加快,都忘记要干什么了。 一阵敲门声响起,吓了 苏言溪一跳,接着门锁旋转,门开了,钟程回来了,苏言溪对着钟程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道:「我正操控老邓的手机呢。」 钟程满头大汗,来不及擦,好奇地坐在苏言溪身边,观看她操控。 此次操控持续了大概三分钟,其中两分半是在测试功能是否正常。 苏言溪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方案,针对此次操控,她只会用到「电话」、「微信」、「短信」,三种功能,别的都不用,更不会借此侵犯老邓的隐私,大部分时候,她是处于「离线」状态的,这样既能守住底线,也能最大程度上规避风险。 确认那三个功能可以顺畅使用之后,苏言溪更改了老邓通讯录中「樊道明」的电话,改成了她的另外一个号码,明天,她会用该号码,启动这个局。 正如同幕后黑手更改她奶奶的号码,给她打电话一样。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改完后,苏言溪迅速下线,衣服已被汗水湿透,刚才她生怕老邓突然醒来,拿起手机,发现手机界面竟然在自主运行,老邓虽然不一定参与了「谋害过程」,但肯定多少知道一些,如果让他看见自己的手机变得「不正常」,大概率能猜到。 所以,从此刻开始,他们的每一次行动,都务必要谨慎小心。 这个局,虽然明天才会正式启动,但从此刻开始,实际就已运转了起来。 苏言溪这边进展顺利,钟程那边也收获颇丰。 首先,是场地选择,钟程一下午跑了六个地方,现场参观之后,选择了四个。 「第一个是老剧院,平时基本没什么人,主要是公务演出和排演使用,可以租借,可以直播,明天有档期;第二个是室内球场,空间密闭,可以整个场地租借;第三个是近郊别墅,可以短租;第四个是影视拍摄基地,在郊外,距离远一些。」钟程将四个场地的现场照片给苏言溪看了。 苏言溪看完之后,说道:「从最终目的来看,四个场地都合适,但考虑到动机,也就是有料访谈的外景录制,剧院和影视基地似乎更合适一些,球场偏竞技,别墅偏私密,两者都容易让人心生戒备。你觉得呢?」 钟程点了点头:「有道理,但影视基地有点远,而且人流杂,不方便屏蔽信号,现场还有工作人员,如果他们想离开,也没什么阻碍。」 苏言溪又看了一遍剧院的现场图,还看了钟程拍的全景视频,说道:「你应该是觉得剧院更合适吧,要不然为何只有它有视频,另外三个没有。」 钟程笑道:「确实,我去现场一看就觉得很合适。首先,这个剧院在二环边上,可以将每个人的车程控制在半小时以内;其次,剧院内有东西两个院子,东院靠前门,西院靠后门,后门是锁着的,东西两院之间隔着一片竹林,这就给屏蔽信号制造了空间。还有,院门是木制的,很厚很高,可以人为制造离开的阻碍。以及,比较重要的一点,剧院内收音效果很好,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苏言溪用赞赏的目光看着钟程:「你分析的很好很全面,那就定剧院了。」 钟程又惊又喜:「确定吗?你没其他建议了?」 苏言溪点头道:「当然确定。你想的这么周到,我还有什么好建议的。」 钟程之前好几次独自行事、独自分析时,觉得自己考虑的很全面了,但每次经苏言溪一拆解,便自惭形秽,知道自己差得远。这一次,他也是牟足了劲,一心想证明自己,从网上选址到现场考察,从人流分配到位置空间,全部考虑在内。功夫不负有心人,连续十几个小时的努力之后,终于获得了回报,这回报并非实际的东西,只是苏言溪赞赏的眼神和肯定的回答,便足矣。 钟程开心地笑起来 ,露出八颗牙齿。 他一边笑一边道:「我已经买了高清摄像头、手机信号屏蔽器、声音收纳放大器,还有一些其他道具,都在后备箱里,明天一早,我就去安装。」 苏言溪问:「场地你预定了?」 钟程用力点了下头:「看完后,我当场就付了定金,担心被别人抢走。」 苏言溪忽然想起一事:「剧院内能大屏播放视频、照片之类的吗?」 钟程语气肯定:「能。我专门查看过,剧院虽老,但电子设备基本都是新的。后台尽头还有个后门,特殊情况下,我们可以从后门进入。」 苏言溪朝钟程竖起大拇指:「厉害!这真是面面俱到了。」 钟程笑得合不拢嘴。 由于昨晚没怎么睡,今天又忙了一天,苏言溪早已疲累,担心睡眠不足,癫痫发作,影响明天的状态,便决定早早入睡,明天起来后再拟定具体计划。 晚上十点,两人洗漱完毕,各自入眠。 与此同时,光明小区内,沈雅美打开周阅月的房门,发现周阅月没在屋内,她打电话给周阅月,没人接,她眉头皱起,刚走出门,便看见了从电梯出来的周阅月。 「你干什么去了?!」沈雅美声音严厉。 「有点饿,买了点零食……」周阅月手里提着一袋东西,往身后藏。 沈雅美快步走过去,拎起袋子一看,是些便利食品,还有两罐啤酒。 「谁允许你吃这些垃圾的?还喝酒?!」沈雅美将食品袋摔在了地上。 「我……」周阅月想辩解,欲言又止,她知道无法辩解。 「还不滚回屋里去!」沈雅美厉喝一声。 周阅月快步进入屋内。 沈雅美将地上的食品捡起,返回她的屋子,坐在沙发上思索起来,周阅月私自外出竟然不打报告,让她很生气,昨晚周阅月也不对劲,还有那两杯咖啡…… 沈雅美越想越觉不对,进入监控室,调出了周阅月门口和屋内的监控。她先看今晚的,周阅月独自一人离开屋子,坐电梯下楼,看起来没什么问题。接着她又调出了昨晚的,从那两杯咖啡开始,很快,一个陌生人出现在了镜头内—— 不久后,沈雅美认出,那个人,赫然是苏言溪。 一整晚的监控,沈雅美加速看完,然后打电话将周阅月叫了进来。 「说吧,苏言溪找你干什么?」沈雅美的脸像冰霜一样冷。 「没有……」 「监控我已经看完了,要不你自己看一遍?」沈雅美目光如刀,紧盯着周阅月。 「我——」周阅月感觉双腿发软,她强撑着,大脑空白,她努力保持着冷静,「她还是想问徐若彤的事,可我什么都没说……」 「你什么都没说?」沈雅美拿起那罐啤酒,用力扔在地上,怒声道,「她在你那呆一晚上?!」 周阅月被吓得跳开,声音发颤:「我真的什么都没说……她一直问一直问……我赶不走她……」 沈雅美站起身,冷声道:「从明天开始,你去青柠公寓住吧。」 周阅月立刻扑上去,抱住沈雅美的腿,哭声道:「美姐,我错了……我想起来了,我告诉了她徐若彤父亲和哥哥做法的事……别的我真的什么都没说,我也不知道……她一直在问咱们公司的事,还看了直播,但我觉得她应该……」 沈雅美一扭身,扬起手,「啪!」地一声,狠狠打了周阅月一巴掌。 周阅月被打倒在地,想起身,身上却没有丝毫力气。 沈雅美怒气冲冲地走了出去,。 她快步来到楼梯间,拨打了徐有品的电话。 「苏言溪去找过你没有?」沈雅美冷声问,「有,还是没有?」 「没有。」对面的徐优品轻咳了两声,「她找***啥?」 「你可别撒谎,她很可能会骗你,到时候你别吃不了兜着走。」 「你在说什么……难道事情还没结束?要不我找个地方再躲一阵?」 「明天,不,现在,你立刻搬到上次的住处,不管谁找你,你都别见,也别说一个字。记住,是你们害死了徐若彤,如果让别人知道,你们是要坐牢的。」 「我明白……我现在就搬。」 挂断徐有品的电话后,沈雅美立刻拨打了黎墨的电话。 「黎墨,苏言溪又回来了,找上了周阅月,问出了徐若彤父子做法的事。」沈雅美语气焦急,「但应该还没找上徐家父子,我让他们现在就搬走。」 「苏言溪——」黎墨的声音传来,依然冷静沉稳,波澜不惊,「她还真是死性不改,其实我已经知道她重新调查的事了,放心,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那……我们该怎么办?」徐若彤的语气缓和了下来。 「我们能杀她一次,就能杀她两次。」黎墨压低了声音,「别急,有我呢。」 ------------ 第七十一章 尽在掌控 今天是个好日子。 黎墨从一起床就感觉到了,天气好,精神也好。 他穿上定制的西装,深蓝色的高级西装和他的皮肤很配,和他的五官也很配,兼具细腻工整的高雅和刀削斧刻般的凌厉,他对着镜子系好领带,嘴角微微上扬,露出自信从容的微笑,正如他经常说的那句话一样:一切尽在掌控之中。 临出门时,黎墨没忘了将金色礼盒放进兜中。 今天,他要再次向潘晴求婚。 这身西装,实际是为潘晴准备的,深蓝,是大海的颜色。 打铁要趁热,他现在事业正顺,能力得到各方认可,在此时求婚,他更有自信,也更有筹码。在工作上,他虽然表面脱离了潘晴,但实际一直在潘晴的管控之中,当然,这也在他的计划之内,只有和潘晴深度绑定,才能在必要时候,连根拔除。 自信,是成功的源头。 黎墨相信此次求婚必然能够成功,今天是他和潘晴「相恋」三周年的纪念日,他为潘晴精心策划了一个「惊喜」,天时地利,就差人和了。 当然,在那之前,他需要先搞定一件事,也就是苏言溪。 驱车前往公司的路上,黎墨首先拨打了沈雅美的电话。 「今晚我要和潘晴求婚,我觉得大概率能成功。」黎墨语气沉稳,「我们的计划要加快了,尤其是你那边。」 「没问题,我已经在做了。」 「徐家父子那边安排好了吗?」 「我早上去了他们家一趟,确认已经搬走了,我当面问了徐有品,苏言溪还没找过他。」 「那就行,剩下的交给我,咱们一定能成功。」黎墨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自己,脸上露出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如果说潘晴是他起飞的助推器,那沈雅美就是他落地的安全垫,起飞固然重要,平安落地也不容有失。 与此同时,沈雅美走进了青柠公寓的房间内,周阅月正坐在沙发上,满脸泪痕。 「美姐……我真的知错了……」周阅月的嗓子已经哑了。 「你在这里冷静一下,过个两三天,就回去。」沈雅美抚摸着周阅月的头发,「做错了事,自然要接受惩罚,如果我不惩罚你,她们怎么看,对不?」 「可我不想住这……我能住别的地方吗……我自费。」周阅月眼球红肿。 「可以啊,你想住哪就住哪,我什么时候规定你住哪了,那不是软禁吗,你可别瞎说八道。」沈雅美走至门口,将门打开,指了指外面,「你去哪,那是你的自由。」 周阅月愣愣地望着门口,缓缓起身,但没迈开腿。 「走啊!」沈雅美厉喝一声。 「我错了……」周阅月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又从沙发上滑倒,双膝跪地。 「先考虑清楚你到底想要什么。」沈雅美站在门外,望着周阅月,「想清楚之后,我会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资源会有,机会也会有,但要靠你自己争取。当然,你若现在想走,我不拦着,一切都看你自己。」 沈雅美敲了敲房门,见周阅月低垂着头,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周阅月浑身一震,缓缓抬起头,用紧张又恐惧的双眼环顾四周。 这里,正是徐若彤临死前住过的那个房间。 黎墨抽完一支烟,给老邓打了个电话。 「咋啦?」老邓含糊不清的语气传来,显然没睡醒。 「起来干活了。」黎墨道,「今天不是录外景吗,你还在睡觉?」 「下午才录呢,不急。」老邓打了个哈欠,「你是专门叫我起床的?」 「我问你一件事,最近苏言溪找过你没有?」 「没有啊,怎么了?」老邓的语气一下子警觉起来。 「她有没有通过别的方式联系你?你这几天有没有听到或见过她?」 「没有,她不是脑.瘫了吗?我看了她在医院发病的视频,连路都走不稳了。」老邓先是提高音量,然后迅速压低,语气中透出一股紧张,「难不成她还想搞事情?」 「我只是确认一下,你没必要紧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记住,如果发现不对劲的地方,立刻联系我。」 「那肯定……但我其实什么都不知道啊,我只是放风而已。」 「老邓,放宽心,不会出任何意外的,你不用急着撇清责任。」 「咳咳,你这话说的——」 黎墨挂断了电话,他不愿跟老邓多谈,老邓这人,胆小怕事又好色,基本一无是处,老邓能走到今天,纯粹是靠「运气」,和个人能力没有一丁点关系。 这时的老邓正躺在床上,挠着肚子上的一坨肥肉,眯眼望着天花板。 刚才黎墨这通电话是什么意思?真是随便问一下,还是已经东窗事发了? 苏言溪这个倔女人真是阴魂不散,干点啥不好,非要追着一件自杀的事不放。老邓咬了下牙关,为自己当初的决定隐隐感到后悔,他真不该上「那条船」的…… 幸好他没做什么,当然了,他们也没做什么,一切都是网友们干的。 老邓抿着嘴,正在心里说服自己,一个大刺刺的声音忽然响起。 「姓邓的,你还不起床是要在床上下蛋吗?!」 「这不就起来了嘛!」老邓嘟囔着起床,想穿衣服却没找到,衣柜里也没有,他穿着裤衩,赤裸着上身出去,问正在拖地的老婆,「我衣服呢?」 「上面全是酒味,还有骚狐狸的香水味,你以为我闻不到?」老婆掉了个头,横着拖向老邓的双脚,老邓赶紧跳开。 「老婆……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昨晚是去应酬了啊,最近我可没少往家里拿钱,你不是一直想换大房子嘛,我要有了股份,再加上奖金之类的,年底就能买了。」老邓扬了扬下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负责的那个节目有多火,下期是个流量小鲜肉,一旦播出,那就是王牌,预算还会提高,你就等着数钱吧。」 「哼。」老婆用力拖向墙角,「我八辈子没数过钱!」 「你怎么把我的衣服全洗了?」老邓望向阳台,晾着一排他的衣服。 「都有股骚气,闻着恶心!」老婆竖起拖把,瞪着老邓。 「老婆大人消消气,我最近应酬真的太多了,有些女人就是贱,非要往我身上贴,我已经尽力避让了。」老邓摇着老婆的手臂,想起什么来,当即给老婆转了二千块,「你先买个包。」 「买个屁!」老婆甩开老邓的手,继续弯腰拖地。 老邓满屋子找衣服,找出一件秋装穿上出门了。 老婆放下拖把,从柜子底下拉出一个包裹,里面是老邓昨晚回来时穿的衣服,上衣里夹着一根长头发,除了这身衣服之外,还有另外几件上衣,是老邓之前几次醉酒时穿的,她将衣服叠好,把包裹重新塞进柜子底下。 黎墨在红绿灯前想了一会,翻找通讯录,拨打了备注为「锚定3」的电话。 正在台球室内打台球的小陈接到了一个电话。 「小陈,你还在老家吗?」对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还在。」小陈避开人群,走向角落。 「苏言溪这几天找过你没有?」 「没。」对方告知过他,在公众场所,尽量言简意赅,不要透漏无关信息。 「电话、短信、邮件等也都没找过你?」 「没。」 「行,你继续在老家待着,有情况随时告诉我。」 「好的。」 挂断电话,小陈眉头轻皱,靠在墙边思索起来。 「陈哥,还打不打了?」一个青年远远地朝他喊。 「打。怎么不打?」小陈将手机揣起,走向了台球桌。 黎墨得到了「锚定3」的确定回复之后,点燃一支烟,给潘晴打了个电话。 「晴晴,今晚有空吗?」黎墨对着后视镜观察自己的发型,语音带笑。 「本来是要加班的。」潘晴不冷不淡地道。 「今天是咱们相恋三周年纪念日,就别加班啦,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怎么还有相恋纪念日啊?」 「三年前的今天,我们确定了关系,你忘了?」 「你指的确定关系,不会是指做了那种事吧——」潘晴笑了起来。 「这我倒记不清了,我只记得那晚我拉着你的手,我们走了很久的路,那晚月亮很圆,有清凉的风,你穿一件白色长裙,特别漂亮。」 「呦,你记得这么清楚啊。」 「类似的每一次约会,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了不得。」 「那我下班去接你哦。」 「你打车过来,开我的车。」 「行。」黎墨脸上的笑容缓缓消失,但很快又重新浮上,他本能地想要挂电话,忽然想起一件事,问道:「苏言溪这几天没找过那吧?」 潘晴的声音立刻变得严肃:「没有。怎么了?」 黎墨语气沉着:「没事,我只是确认一下,防患于未然。」jj.br> 挂断电话后,黎墨狠狠抽了两口烟,将烟头碾灭之后,长吁了一口气。 潘晴刚到公司,秘书就小跑了过来,递给她一个快递,说是今早才到的。 潘晴将快递拆开,里面是一封信,她撕开信封,里面有一张照片,照片中是黎墨和一名女子挽着手进入德瑞酒店的画面,女子脸上打码,只露出手臂和双腿。 潘晴眉头轻拧,看见照片底部有时间印痕,她略作回想,想起这天正是她和黎墨最后一次去德瑞酒店,她早上六点半就从酒店离开了,而黎墨和此女子进入酒店的时间是七点半,看黎墨穿着得体,应该是去接的女子,算上路途时间,基本是她刚走,黎墨就走了。 潘晴将照片翻看几遍,没发现更多细节,她查看邮件,是一封同城速递,电话打不通,地址应该是假的。这张照片有两种可能,第一种,照片是ps的,第二种,黎墨有第三者。不管哪一种,她都不该是慌张的那个,或者说,还没到慌张的时候。 潘晴左右环顾几眼,将照片收起,快步走进了办公室。 快到公司时,黎墨用钥匙打开储物盒,里面有一个黑色手机,还有一个方形的电子仪器,比手机稍小一点,他先将手机开机,再将电子仪器上链接到手机上,然后拨打了上面唯一的号码,很快,电话被接通。 「苏言溪最近的情况如何?」黎墨戴上耳机,问道。 「她又开始调查了,和钟程一起。」 「上次你就告诉我了,我需要更具体的,告诉我她在哪,查到了什么?」 「我不想再为你做事了,以后别打这个电话了。」 「到现在了,你想退出?」黎墨冷笑一声,「你以为我找不到你?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我没有留下证据?你如果退出,我能毁了你的后半辈子,你想清楚了?」 「你到底想怎样?」 「把这事处理干净,一次不行,就两次。」 对面陷入了沉默。 「当然,该有的都会有。」黎墨露出一丝狞笑,「但我需要你更努力一些。」 「我下午给你消息。」对面道。 「这就对了。」黎墨紧盯着后视镜中的自己,目光锐利,他喜欢这种状态下的自己,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他自己,带着不加掩饰的狠劲和强大的掌控欲。 上午九点,黎墨准时到达公司。 老邓却迟到了。 老邓很少迟到,在准时这一点上,老邓一向做的很好。 他今天迟到的第一个原因是睡过头了,第二个原因是衣服全被老婆洗了,第三个原因是他半路去商场买了身新衣服,这三个原因加起来,让他足足迟到了一个多小时。当他气喘吁吁赶到公司时,早会都开完了,好在他已经在群里将工作安排了,今天的主要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有料访谈录外景,说是录外景,其实就是走走过场,拍点花絮让粉丝们看,配合营销和直播,最大化吸取小鲜肉身上的流量价值,相比坐在那干聊的正片,粉丝们显然对花絮和周边故事更感兴趣。 录外景的场地前几天已经选好了,老邓去踩过点,没问题。 就在老邓准备找直播部门协商的时候,收到了樊道明发来的短信。 樊道明:今天录外景,地点定了吗? 老邓赶紧回复:定了,在西塘,风景好,视野开阔,划划船之类的。 樊道明:有水的地方不好,万一出事谁担责? 老邓想了想:那您的意思是? 樊道明:东方剧院的场地很合适,还可以顺便推广传统文化。 紧接着,樊道明又发来一条:我有个朋友在那任职,后续可以展开其他合作。 老邓看到「其他合作」四个字,立刻明白了樊道明的真正用意,他迅速回复:好的,樊总,我这就去安排。 老邓心想樊道明怎么不发微信发短信呢?难不成是不方便?老邓琢磨了一会,将刚才的短信全删了,他觉得自己简直太聪明了,抿嘴偷笑起来。 用心揣摩领导的真正意图,是下属最重要的能力,没有之一。 老邓深谐此道。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一章 尽在掌控免费阅读. ------------ 第七十二章 引君入瓮 老邓去办公室找樊道明,一来想邀下功,二来想当面要东方剧院联系人的号码。 顺水人情这种事,不做白不做。 然而,樊道明不在办公室,问过小唐之后,得知樊道明出差了,后天才回来。 老邓给樊道明打电话,没人接。 很快,樊道明发来短信,内容包含一串手机号,让老邓去联系,说那人姓曾。 老邓要的就是这个号码,随即拨打过去,对方是名男子,声音低沉,不算热情,男子说樊总已经打过招呼,让老邓带着人直接来西院就行,场地已经清好了。 老邓决定亲自去现场看看,确保万无一失。 老邓和小唐交代了几句,说录外景可能要换地方,他先去实地踩点,如果期间有其他部门的同事来问,让她先应付着,等他回来后再行安排。 老邓离开公司时,是上午十点半,天空阴沉,似乎要下雨。 老邓仰头看天,不由为樊道明的决断感到敬佩,如果真下雨,去西塘划船必然有危险,出了事,他可担不起这个责,这样一想,便觉得还是去剧院稳妥些。 老邓开启车载导航,驱车前往东方剧院。 他并不知道,此时他兜中的手机悄然运行了起来。 正在办公室内修剪仙人掌的黎墨收到了老邓.发来的微信。 微信是一张照片,照片中是他和沈雅美携手进入德瑞酒店的场景。 黎墨眉头轻皱,还没等反应过来,又是几张照片发来,其中两张是他和沈雅美进入德瑞酒店的过程,还有两张是他在光明小区外和沈雅美拥吻的情景。 黎墨下意识地摸了下口袋中的金色礼盒。 他等了一会,老邓没再发照片,也没发任何文字。 他按捺不住了,起身去找老邓,没找到,小唐告诉他,老邓去踩点外景了。 黎墨给老邓打电话,被挂断了。 黎墨心生愤怒,给老邓.发微信:什么意思? 老邓.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黎墨走至角落,用语音质问老邓到底想干什么。 老邓再次发来一个「微笑」的表情。 连续两个一样的表情,将黎墨激怒了。 老邓虽是制作人,但在黎墨眼里,就是个酒囊饭袋,一无是处,但就这么个一无是处的人,此刻却发来「要挟」意味如此明显的几张照片,让黎墨如何能忍? 黎墨料想老邓不敢过分,可能是有求于他,或想得到什么好处,难道是因为早上那通电话让老邓感到了「危机」,想借此抽身而出? 黎墨清楚怒火解决不了问题,他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发微信:老邓,有话好好说,咱们是一条船上的,如果我不好,你也好不到哪里去,你应该知道,我手里的东西,对你更加致命。 过了几分钟,老邓.发来一个定位,然后是文字消息:来找我,当面聊。 黎墨几乎能从这行简短的字里看到老邓「耀武扬威」的神情,他紧咬了一下牙关,保持着冷静,一边思索着应对方法,一边快速下楼,驱车直奔目的地。 与此同时,潘晴收到了老邓.发来的微信。 是一张照片,正是她今早收到的那封信中的照片,一模一样,连打码区域都一样。 老邓.发来照片后,便一言未发了。 潘晴等了一会,问老邓:这是? 老邓:你不想知道她是谁吗? 潘晴略微思索:老邓,咱们之间还有合作,没必要这么干。 老邓:这恰恰是为了让合作更稳固,我还有其他物料,如果你不想知道,就算了,如果你想,就来找我,我当面给你,顺便再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 潘晴:老邓,你到底想干什么? 老邓.发来一个定位:我在这,过时不候。 潘晴坐在椅子上,想了一会,给老邓打电话,竟关机了,她又给老邓.发消息,让老邓来她公司,老邓没回。潘晴扔下手机,准备办公,莫名地心神不宁,相比照片中的女人,她更想知道老邓此举意欲为何,看老邓.发消息时言之凿凿的语气,和往常的聊天方式不大一样,透出一股自信来,像是真掌握了什么。 难道老邓真有「其他物料」,那件「重要的事」,又是什么? 怀疑之心一旦生出,便如野草般疯长。 「老邓,我还真是低估你了。」潘晴自语一声,拿起手机,离开了办公室。 沈雅美正准备吃饭,早饭连同午饭一起吃,她今天大清早就起床,先找徐有品,再安排周阅月,几乎脚不沾地,临近中午,才得到片刻喘息时间。 沈雅美点了一碗砂锅米线,米线还没上,她捏着手机,快速浏览着网络新闻,肚子饿得咕咕叫,一条微信消息弹出,是老邓.发来的,内容是一张照片,她点开之后,发现照片中的人竟然是徐有品,场景是在类似剧院一样的地方,徐有品坐在中间区域,四周空着,舞台上也空着,在徐有身边,有一个中年男人,是他父亲。 他们在哪?在看什么?或在等什么? 一系列问题袭入脑海,沈雅美早上明确告诉过徐有品,让他这几天待在住处别乱跑,这才过了几个小时他就出去了,看他那架势,像是在等人,等谁? 沈雅美深吸一口气,冷静下来,意识到仅凭一张照片并不能说明什么,万一这是张老照片呢?这时,米线端上来了,沈雅美一边给老邓打电话,一边本能地拿起筷子,往嘴里塞米线,米线太烫,她急忙吐了出来。 老邓没接电话。 沈雅美正欲发消息询问,老邓.发来一段视频,只有几秒钟,是徐有品和他父亲并肩坐在椅子上的情景,两人正交流着什么,能明显看见徐有品的嘴巴在动。接着,老邓.发来文字消息:这人是不是徐若彤她哥? 沈雅美立刻回复:你在哪? 老邓:东方剧院,我去踩点外景,无意间看到了他,我只在网上见过照片,没见过真人,是她哥不? 沈雅美迅速做出判断:你先盯着,别惊动他们,我这就过去。 老邓.发来一个定位,附带了一个字:好。 沈雅美临起身之前,对着米线快速吹了几口气,想吃几口果腹,但又被烫着了,她将筷子摔在桌上,怒骂了一声,起身匆匆跑到路边,打开车门,急转离去。 老邓来到了东方剧院。 他站在剧院门口,遥望剧院的整体格局,撇着嘴摇了摇头,这场景和他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有些老旧,规模也不大,但换个角度想,老旧代表有历史,规模小显得精致。不管怎样,既是樊总选的地址,不好也得好。至于流量小鲜肉,本就是走走过场,一共待不了几分钟,在哪录制,于其而言,没有太大差别。 起风了,天空更加阴沉,零星雨点滴落而下。 老邓掏出手机,在给剧院的人打电话之前,检查了一会手机功能。 刚才在路上,他两次掏出手机,第一次竟然自动关机了,他充电之后开机,第二次指纹解锁竟失效了,不过很快恢复正常,他觉得是时候换新手机了。 检查过手机正常之后,他给姓曾的打去了电话。 那人接听之后,表示正在来的路上,让老邓先进去查看,有问题随时沟通,还表示下午会安排知名戏曲老师配合录制,来个传统与时尚的碰撞,说不定能擦出火花。老邓客气地挂断电话,对没人迎接他感到生气,但想到此人能被樊总称作朋友,肯定不是普通人,怎么着也得是个一二把手,既如此,没迎接就没迎接吧。 老邓独自进入剧院,在前台登记之后,直奔西院。 西院内部空间不算大,但足够了,座位十几排,舞台十几平米,装修有些老旧,但比较有艺术气质,地板纹路和墙壁挂饰都透出浓郁的传统艺术氛围,如果真像姓曾的说的那样,请几个知名戏曲家来配合的话,说不定真能搞出点名堂来。 窗帘全部拉着,开着舞台灯,灯光效果还不错。 老邓背着双手,从最后一排度步至舞台中央,展开双臂,原地转了一圈,朝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鞠躬,露出得意的笑容,这一场秀,他来主导。 苏言溪刚才操控老邓手机的过程,可谓有惊有险。 期间,老邓两次拿起手机查看,第一次,苏言溪正处于和潘晴「拉扯」的末尾,老邓忽然拿起手机,苏言溪来不及关闭程序,更来不及删除聊天记录,只能立刻将手机关机,在老邓充电期间,她悄然将手机开机,删除了和潘晴的聊天记录。 潘晴给老邓打电话,提示关机,正源于此。 第二次,苏言溪有经验了,密切关注着老邓的动向,那时她刚给沈雅美发完照片,老邓在等红绿灯,忽然将手伸进口袋,苏言溪瞬间关闭程序,删除记录,锁定界面。老邓随手翻看了一会消息,绿灯亮起,老邓将手机揣起,继续开车。 接着沈雅美打来电话,苏言溪控制着老邓的手机,没接。 虽然时间有限,但苏言溪早已想好策略,先后将黎墨、潘晴、沈雅美引入局中,用时不过二十分钟,虽然只有沈雅美明确回复会到现场,但苏言溪相信,黎墨和潘晴不会放过这种机会。 这是一场博弈,智力上的,也是心理上的。 在刚才的聊天中,每一个字眼,每一次回复的内容,每一个停顿和间歇,都是对对方心理的精准打击,只有掌握了对方的心理变化,才能在模棱两可的信息传递中,勾起对方的好奇心,让对方心神难安,上钩是水到渠成的事。 手机操控阶段结束后,钟程立刻赶往剧院,统筹直播事宜,姓曾的联系人就是他假扮的。苏言溪则去了光明小区,她需要再次说服周阅月,来到8楼二号房,敲门之后,开门的竟是那个会「缩骨」的女孩。不待苏言溪询问,女孩便说周阅月今早已经搬走了,女孩不仅认识苏言溪,还知道苏言溪两天前的晚上曾躲在门后,进入了周阅月的住处,原来,那晚女孩发现了苏言溪。 女孩说,周阅月就是因为被发现让苏言溪进入住处,才被惩罚的。 女孩不知道周阅月去了哪,但苏言溪推测应该是青柠公寓。 「你那晚为什么没告诉沈雅美?」临离开前,苏言溪问女孩。 「月姐帮我过几次,我不想害她。」女孩轻声说。 「等会记得看直播。」苏言溪走向电梯,忽然想起什么来,在便签上写下主播名称,还有她的手机号,撕下交给女孩,「有需要帮忙的随时联系我,我那晚看了你的直播,你能将身体缩进很小的箱子里,很厉害。」 苏言溪匆匆离开光明小区,坐车前往青柠公寓,路上通过网络,查到了徐若彤死亡的房号,她来到公寓,直奔那间房,敲门许久之后,门终于开了 周阅月站在门内,穿着一身红,红衣红裤子红鞋,扎着红头绳。 「周阅月。」苏言溪开门见山地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你是害了我……」周阅月直勾勾地盯着苏言溪,「是你害了我!」 「我没害你,我是在救你。」苏言溪按住周阅月的双肩,一字一句地道,「没人能阻止真相公布于众,但你可以选择做一个退缩的逃避者,还是一个勇敢的揭秘者。」 「我一定能成为大明星……」周阅月挣脱开苏言溪的双手,转身回屋。 「周阅月!」苏言溪跟了进去,提声道,「在沈雅美手下,你永远成不了明星,甚至做不成一个普通人,你是一个傀儡,一个玩偶,一个没有灵魂的「吃播」!」 周阅月停住脚步,身体小幅度地颤抖,片刻后,她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徐若彤是怎么死的——」苏言溪蹲在周阅月面前,说道,「是因为抑郁症吗,是因为被家人做法逼迫吗,是因为被幕后黑手设计陷害吗?不,那些全是表象。最根本的原因,是她失去了希望,希望才是生命的源泉。」 「你看看现在的你——」苏言溪端起周阅月憔悴的脸,「还有任何希望吗?」 与此同时,第一个人到达了东方剧院。 不是最先通知的黎墨,而是离这最近的沈雅美。 雨下大了,沈雅美没撑伞,将外衣顶在脑袋上,小跑着进入剧院,由于太着急,不慎滑了一跤,她将高跟鞋脱下,来不及整理仪容,拎着鞋子,赤脚跑入。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二章 引君入瓮免费阅读. ------------ 第七十三章 三人成行 沈雅美按照老邓的定位,来到了西院。 厚重的木门虚掩着,她将其推开一点,斜着身子,钻了进去。 里面光线昏暗,只有舞台中央亮着一盏灯,照亮了十米见方的空间。 她贴墙站立,凝神扫视四周,椅子上没人,舞台上也没人。 没见老邓,也没见徐有品和他父亲,但她确定,这里就是照片和视频的拍摄地。 她沿着墙边,蹑手蹑脚地朝下走,一边寻找老邓,一边倾听四周的动静,走至最底下,还是没见老邓,也没听见人声,只有天窗的雨声噼啪响起。 雨更大了。 她正欲给老邓打电话,掏出手机,却发现没信号,心想可能是空间密闭的缘故,转身往上走,准备出去打电话,走至木门前,嘎吱一声轻响,木门又被推开一点,一个人撑着一把伞站在门外,看其下半身的穿着,是个女人。 那人收起雨伞,跨步进入,赫然是潘晴。 两人同时看见了对方的脸,相似的惊讶神情从两人脸上掠过。 潘晴率先移开目光,迅速扫视了一眼四周,没见老邓,她将目光重新放回到沈雅美脸上,问道:「你怎么在这?」 沈雅美对潘晴出现在这也觉奇怪,难道徐有品等的人是潘晴? 如果真是潘晴,那是不是代表着潘晴想要「刺探军情」,以此反制她和黎墨?要知道,虽然潘晴是徐若彤事件的主使之一,但徐家父子那边的事,一直是沈雅美在处理,是她的筹码之一,但现在这筹码,有着被潘晴夺走的趋势。 沈雅美一边快速在脑中思索着,一边道:「我正好路过,老邓在这踩点外景,我来观摩下,你怎么也来了?」 潘晴上下扫视着沈雅美,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照片,心想和黎墨携手进入德瑞酒店的人,不会就是你吧?她看着沈雅美的手臂和双腿,确实和照片中的女人有些相似,难道老邓直接将「那个女人」叫到了现场?老邓到底想干什么? 潘晴并未表露心声,说道:「我也恰好路过,知道老邓在踩外景,过来看一眼。」 沈雅美知道潘晴在敷衍,正欲开口试探,舞台下方传来「当」地一声响,接着舞台灯熄灭了,剧院内霎时黑了下去,木门开着一小半,外面天空阴沉,雨势渐大,没多少光亮照进里面,只有零星雨滴被风吹进来。 「老邓!」潘晴忽然大喊一声。 声音在剧院内盘旋回荡,有些失真,没人回应。 潘晴朝下方走去,沈雅美不远不近地跟着,想看看潘晴到底在搞什么鬼。 走到最底下,依然没见老邓,潘晴眉头皱起,再次喊了一声:「老邓!」 「谁?!」这次传来了回应,是个男人的声音,但不像老邓的。 一个人站在门口,披着一件衣服,雨滴从衣服上滴落而下,落在地板上。 潘晴感觉这声音有些熟悉,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舞台灯忽闪了两下,再次亮起。 门口那人率先开口,语气惊讶:「潘晴?」 潘晴往上走了几步,借着微光,望向那人:「黎墨?」 黎墨拎着湿透的外套,跨步往下走,边走边道:「你怎么在这——」走至一半,他才看见沈雅美,眉头跳动了一下,音量降了下去:「沈雅美……你怎么也在这?」 沈雅美没料到黎墨会出现,一时愣住。 黎墨慢吞吞往下走,一边走,一边在脑中思索着到底是怎么回事,走至潘晴面前,他再次开口问:「你们怎么在这?」 潘晴反问道:「你呢?你跑这里来干什么?」 黎墨轻咳一声,将被雨水淋湿的头发理顺,说道:「老邓来踩点外景,我来帮忙参谋一下,没想到半路上下这么大雨,害我走错了路。你们也是来帮忙的?」 沈雅美心照不宣地点了点头。 潘晴则是轻哼一声,她知道黎墨在撒谎,但不想点破。 黎墨扫视一眼四周:「老邓呢?」 沈雅美接话道:「没见人。」 黎墨震了震衣领,往下走去,边走边喊:「老邓!老邓!」 看到潘晴和沈雅美同时在场,黎墨心里有些发虚,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通过喊叫老邓的方式,来让自己获得思考时间,同时壮壮声势,他很清楚,越是这种时候,越要从容冷静,要展现出能够掌控一切的气势来。 「老邓没在。」黎墨走至最下面,左右看了看,开始朝上走,「咱们回吧。」 话音未落,只听一阵风声呼啸,携带着雨滴卷入剧院,然后「砰!」地一声响,厚重的木门关上了,但很快又被吹开一条缝,然后是「咣当」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门上掉了下来,木门再次关上,纹丝不动了。 灯泡忽闪,豆大的雨滴敲打着天窗玻璃,发出急促的噼啪声响。 「老邓选的这是什么鬼地方。」黎墨抱怨了一声,快步往上走,他意识到只有尽快离开这,才能破局,只面对一方时,他怎么解释都行,「咱们先出去再说,我感觉这地方随时会坍塌,别埋在这了。」 沈雅美心里惦记着徐有品的事,但现在局势微妙,她也不想在此多待,即使潘晴真是来和徐有品见面的,她也只能先装作不知,跟着黎墨往上走。 看见黎墨和沈雅美一前一后往上走,两人步调一致,像是很有默契一样,潘晴的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怒意,说道:「外面下这么大雨,这里刚好能避雨,你们为什么急着走,还是我在这打扰到了你们的雅兴?」 黎墨扭头道:「晴晴,你说什么呢?这里阴气森森的,有话咱们出去说。」 潘晴环抱双臂:「出去白白淋雨?还是你害怕呆在这?难道心里有鬼?」 黎墨听出潘晴的情绪出现了变化,他本想立刻脱身,但他越急切,潘晴反而越拖着,他又不能扔下潘晴不管,便低声对沈雅美道:「你先走。」 沈雅美默默点头,独自往上走。 潘晴拔高了音调:「还真是听话,他让你走你就走,他让你杀人你就杀人呗。」 沈雅美一直按捺着情绪,而且黎墨在场,她也不想将事情闹大,但潘晴这语气,还有话里含沙射影的贬低意味,让她忍不住了,回头道:「潘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我想说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潘晴跨步上前,语气咄咄逼人。 「你今天来这不是帮老邓踩点的吧?你想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沈雅美不甘示弱,直视着潘晴,「谁心里有鬼,谁自己清楚。」 潘晴一听沈雅美竟然敢顶撞她,第三者插足还有理了,正欲上前理论,黎墨展开双臂,将两人挡住:「两位姐,先别吵了,咱们找个环境好点的地方坐下来慢慢聊,这里阴气森森的,有点瘆人,即使淋雨,我也不想呆在这。」 黎墨摆手让沈雅美先走,然后拉住潘晴的胳膊,柔声道:「晴晴,我脱下衣服为你挡雨,绝不会淋到你的,或者我先出去为你买伞,你在这等我一会。」 沈雅美知道自己冲动了,不再多言,转身朝上走去。 潘晴不想就此罢休,正欲开口,舞台后方的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整个剧院一下子亮堂许多,三人一起扭头望向屏幕。 屏幕上出现了一张照片,正是黎墨和沈雅美携手进入德瑞酒店的场景,接着,数张照片依次播放,是黎墨和沈雅美在光明小区拥抱,携手进入汽车,然后一起进入德瑞酒店的整个过程,一共十几张照片。 照片没有打码,清晰度很高,能看清黎墨和沈雅美携手时脸上的笑容。 然后,是一段原声视频,时长三分钟,拍到了黎墨在小区外等候沈雅美,沈雅美走出小区,两人拥抱,再到车内的全过程,此段视频证明了照片的真实性。 视频播放完毕,屏幕黑了下去。 黎墨奋力思考着该怎么做,可脑子一片空白,如果只有一方在这,他可以从容应对,可现在双方均在,这种情况下该如何处理,他确实从未预想过。 但黎墨毕竟心机深沉,既无法处理当前的局面,便先转移矛盾,他大喊一声老邓,然后快步朝舞台走去:「我知道你在这!你搞这一出不就是为了钱吗?我给你!你给我出来,咱们当面说,别像个缩头乌龟一样藏着!」 黎墨跳上舞台,左右寻找,继续大声道:「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搞到的这些照片,但我告诉你,她们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更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你想借机离间我们三人之间的关系,那你就大错特错了!我们后续可以加深合作,你不是想入股我们公司吗,我给你这个机会,你现在出来,我既往不咎,当今天这事没发生过,你要继续藏着,靠这些阴招唬人,我可就不客气了!」 老邓没出来。 剧院内异常安静,只有雨滴打在天窗上的噼啪声回应着黎墨。 黎墨见没把老邓喊出来,立刻跳下舞台,快步往上走,说道:「老邓使诈,咱们不能中了他的计。咱们走,看他出不出来。」 沈雅美默默跟在黎墨身后。 潘晴一把拉住沈雅美的衣服,厉声道:「果然是你!」 沈雅美衣服脱落至一半,惊叫一声,回身去扯潘晴。 黎墨见形势不对,赶紧上前阻止:「你们要这样,就真中了老邓的计了!」 潘晴质问黎墨:「照片是假的?视频是假的? 黎墨避而不谈照片和视频:「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老邓就是想我们这样吗?!」 潘晴怒声道:「我不管老邓想干什么,我只想问问你,那天我们在德瑞酒店呆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你就把沈雅美接到了酒店,是老娘满足不了你呗?!」 黎墨将潘晴拉到一侧,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上次不是和你说过嘛,我和沈雅美之间如果真有事,也不是真的,是为了咱们的大计,你忘了吗?」 剧院内十分安静,即使黎墨刻意压低了声音,沈雅美还是能听到,但她并未多言,只当是黎墨在安抚潘晴,试图蒙混过关,她没想到事情会闹成这样,她也不想事情闹成这样,毕竟计划尚未完成,还需继续隐忍潜伏。 这话倒提醒了潘晴,潘晴推开黎墨,走向沈雅美,边走边道:「你之前确实说过,如果你和沈雅美之间传出绯闻,让我不要介意,说那是你有意为之,目的是为了零成本拿到沈雅美的资源。你还说沈雅美长得又胖又丑,你根本不可能喜欢她,是她主动勾引的你,你可以随时随地掌控她,只需简单施展下魅力,她就会对你摇头摆尾,言听计从。」 潘晴轻蔑地笑了一声:「你还说等我们结了婚,就设计把沈雅美的所有财产占为己有,你表面上应付着沈雅美,实际是想将来有一天时机成熟了,将她的公司,连同她的所有财富,全部转移到我们名下,你还说你已经在这么做了,前几天你求我加入数据公司的股东,不就是为了后续将她踢出局嘛——」 潘晴扭头回望黎墨:「你是这么说的吧?要不我放段录音?」 黎墨嘴角抽搐了一下,顺势道:「没错,我和沈雅美在一起,完全是为了咱们后续的计划,我是在利用她,但我不想当面揭开,这样一来,她不就知道了吗。」说着话,黎墨朝沈雅美使眼色,也许是光线太暗了,也许是被潘晴的语气刺激到了,沈雅美正愤怒地盯着黎墨,但她还没发作,黎墨知道沈雅美更好被安抚,只能暂且牺牲她的感受,来稳住潘晴,只有稳住潘晴,才有后续。 潘晴近距离观察着沈雅美的脸,嘲讽般地道:「他都这样说了,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你是被他洗脑了,还是另有所图?」 潘晴忽然想明白了什么:「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了?」 潘晴长长地「哦」了一声:「类似的话——他不会也对你说过吧?」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三章 三人成行免费阅读. ------------ 第七十四章 打破平衡 类似的话,黎墨确实和沈雅美说过。 但沈雅美相信,黎墨和她说,是真心的,和潘晴说,是为了取悦潘晴,好让潘晴卸下防备,尽快同意黎墨的求婚。可即便如此,当面听到这番话,尤其是那句「又胖又丑」,以及那句「摇头摆尾」,还是让她心生难过,她觉得黎墨就算为了取悦潘晴,也不该那样说,这伤害到了她的尊严。 情绪的波动影响到了沈雅美的思维,她看不见黎墨拼命对她使眼色,甚至忘记了此时应该反驳或解释,这样默不作声,反而证明潘晴说的没错。 「你还真是下贱呢。」潘晴在气势上完全压住了沈雅美,她和沈雅美站在同一个台阶上,踮起脚尖,居高临下地道,「黎墨在我这里受了气,就去你那撒气,她和我在一起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满足我,到你那,你要去讨好满足他。你甚至不是他的备胎,你只是他的一个发泄器具。」 「闭上你的臭嘴!」沈雅美被激怒了,潘晴的话像针一样扎进她心脏,她全身心都在抗拒,那句一直按捺在心底的话脱口而出,「他和我在一起时才是真的快乐,和你在一起,纯粹是为了你的钱!」 「他和你在一起,就是为了你这个人?」潘晴冷哼一声,「现在事情结束了,我也不怕告诉你,他真正接近你,是在四个月前的那次聚会之后吧——」 黎墨立马出言阻止:「潘晴,别什么事都往外说啊,这是咱们的机密了。」 「我说话还轮不到你插嘴。」潘晴指了指黎墨,随后望向沈雅美,继续道,「是因为在那次聚会上,我们听你说了徐若彤的抑郁症和自杀倾向,以及她家人的混乱情况,那时我们就想着利用你了,他主动请缨搞定你,想拉你入局,零成本使用你旗下的艺人。如果他真喜欢你,三年前,大家是同事的时候,他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倒是你,似乎一直对他念念不忘,看不出来,你还是个花痴呢。」 沈雅美张着口,却没说出话,像是没反应过来。 黎墨神情机警地环顾四周,低声道:「潘晴,老邓说不定还在这呢……」 潘晴怒声道:「老邓在这怎么了?!他不是我们的一份子?!真出了事,他能脱得了干系?!我倒是奇怪了,他今天搞这一出到底是要干什么?!不过也好,让我看清了你们的真面目,要不然,指不定被蒙骗到什么时候呢!」 沈雅美突然开口:「我要说我和黎墨半年前就已经在一起了,那场聚会,实际是我们联合为你做的局呢?好让你——」 黎墨急忙上前,按住沈雅美的双肩,笑道:「雅美,根本没有的事,你瞎说什么呢?我们在一起才三个多月啊。这里没你的事了,你赶紧走吧。」最后两个字,黎墨是咬着压根说的,手指骤然用力,捏了捏沈雅美的肩膀。 见沈雅美没反应,黎墨开始将沈雅美往上推,也许是用劲太大了,也许是太急了,刚走了几步,沈雅美.脚下一滑,摔倒在了地上,黎墨没关心沈雅美的情况,拽起沈雅美,继续朝上走,沈雅美的鞋子掉了,他没管,沈雅美叫他停一下,他仿似没听到,继续朝上走,此时黎墨已经不是拽着沈雅美,而是拖着了。 沈雅美看见自己的高跟鞋滚落下去,看见自己的裙角被泥水的鞋印弄脏,听见自己的小腿撞击着台阶,发出「嘭嘭」的闷响声,她的手腕被黎墨紧紧攥着,攥得生疼,之前她很喜欢粗鲁状态下的黎墨,认为那彰显了黎墨的力量感和控制欲,但此刻,却莫名地感到悲哀。 她无法再说服自己了。 一个人的心事,不是藏在语言里,而是藏在行动里。 尤其是这种,不经意的细节。 她不得不承认,在当下这一刻,黎墨并不在乎她。 不在乎她的感受,更不在乎她的身体。 不管黎墨是为了大局着想,还是为了一己私欲,都无法掩盖一个事实。 他并不是真的爱她。 如果真爱一个人,怎么忍心看她受伤呢? 沈雅美不再配合黎墨,干脆坐着不动了。 黎墨急了,倒退着身子,两只手拖拽着沈雅美往上走,他相信,只要让一方迅速离开这,他还能扭转局面。沈雅美的躯干撞击到台阶上,沈雅美的头垂了下去,在摇晃中,她的头发散落下来,台阶上有液体滴落,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jj.br> 沈雅美的无动于衷让黎墨心生愤怒,他弯下腰,在沈雅美耳边沉声道:「这时候就别耍脾气了,赶紧离开这!剩下的我来处理,记住我之前和你说的话!」 黎墨的话像命令,之前她觉得黎墨这样说话时很性感,得益于黎墨的个人魅力和料事如神,让她甘愿听从,现在却心生厌恶,不是厌恶黎墨,而是厌恶自己。这时她才意识到,在和黎墨相处时,她从未展现过真正的自我意志,从来都是黎墨说什么,她就听什么,觉得不对时,黎墨稍作解释,便信以为真。要知道,她也是一家公司的创始人,从底层混到现在,历经艰辛,见过不少世面,手底下也管着不少员工,在面对员工时,她十分强势,行事果决,哪怕是和前男友相处时,也是以大姐的身份自居,从来都是她说了算,唯独在黎墨面前,却一下子变成了小女人,像是傻了,像是无知了。 她觉得那是因为爱。 没错,那的确是因为爱。 但,是她爱黎墨,黎墨对她,根本没有爱,只有控制和发泄。 反过来说,如果她不是真爱黎墨,黎墨又怎能轻易控制她呢? 是她的纵容,让黎墨在她面前变得越来越强大,越来越自信,越来越习惯于掌控。 「你听到没有?!」黎墨眉头紧皱,盯着沈雅美的脸,语气非常不满,在这一刻,黎墨面对沈雅美,都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慌张与恐惧,像是一点都不担心失去她,黎墨用力晃了晃沈雅美的肩膀,将她的头发完全晃散了,他贴近沈雅美耳边,压低声音道,「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我,现在就走!」 沈雅美的目光穿过头发的缝隙望向黎墨,喃喃问:「你说过什么话?」 黎墨微微一愣,再次尝试去拽沈雅美。 沈雅美甩开黎墨的手:「我只记得你说过,你接近潘晴,和潘晴发生关系,想法设法讨潘晴欢心,让潘晴喜欢上你,全都是你刻意为之,你的目的很明确,就是为了攀上潘晴这根高枝,好让你——」 「你胡说什么!」黎墨按住沈雅美的脸。 「好让你在事业上快人一步——」沈雅美的脸被按着,音量反而大了,「但你不满足于此,你告诉我,事业顺才是刚开始,你不仅想做潘晴的情人,还想做她的正牌老公,成为她的老公后,你会一步步吞掉她的资产,利用我的公司,将她的资产转移出来,最后将她踢出局,这样你就能平步青云,实现财务自由了。」 「住口!」黎墨去捏沈雅美的嘴,但被沈雅美咬了一口,他痛叫一声,抽手而出。 「你还说过,潘晴又老又干,毫无情趣,和她睡觉,就像在睡一块老腊肉,简直是折磨,每次和她睡完,你都要找我再睡一次,说这样才能抚慰你受伤的心灵。你在她那表现的温柔体贴,低声下气,完全是在演戏,真实的你并非那样,你粗鲁蛮横,掌控欲强,是个大男子主义……」沈雅美苦笑一声,接着道,「你最近一段时间,已向潘晴求婚两次,因为你觉得时机成熟了,你一边安排着和潘晴的婚姻进度,一边让我做好转移资产的准备,那家数据公司,不就是你最重要的一步棋吗,我和潘晴为什么会联合创立,还不是你居中撺掇?」 「沈雅美!」黎墨厉喝一声,「别再胡言乱语了!这些都是你的臆想,根本不是事实,你以为潘晴会信?你以为我们都是傻子?!」黎墨眼见事态急转直下,只能断臂求生,抛下一方,保住重要的,他指着沈雅美,冷声道:「实话告诉你吧,我和你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都是骗你的,你才是被我们利用的那个——」 话未说完,一巴掌打在黎墨脸上,传来「啪」地一声脆响。 是潘晴。 潘晴怒目瞪着黎墨:「你说谁又老又干?!你说谁毫无情趣?!」 黎墨抚着自己的脸:「不是那样的,她撒谎……」 潘晴扬起手,作势要打:「我就说你怎么那么快就搞定了沈雅美,她如此轻易地答应了你的计划,我还真以为你有那么大魅力,原来,是你们演戏给我看,合起伙来整我呢?」 黎墨往后退开一步:「你别听沈雅美瞎说,她疯了。」 沈雅美掏出手机,亮出相册:「这是近半年以来,我和黎墨每一次睡觉时的合照,我会在他睡着后,偷偷拍照,你看看有多少,你看看时间。」 黎墨嘴角抽搐,哑然失声。 潘晴缓缓放下手,脸上掠过一丝黯然。在内心深处,她还是希望一切都是沈雅美杜撰的,是假的,黎墨是站在她这边的,是她和黎墨合起伙来利用了沈雅美,黎墨对她是真心的,是真的想和她成立一个家庭……得知真相后,潘晴的内心难掩失落,她毕竟已经三十八岁了,虽然事业有成,但遇到一个体贴又爱她,生活上懂得讨她欢心,愿意为她放低姿态,事业和长相上质量又不差的年轻男人还是比较难的,她和黎墨相恋三年,虽然并未公开,但相熟的人都知道。去年元旦,黎墨首次向她求婚,她没同意,最近两个月,黎墨先后三次求婚,潘晴虽然都没同意,但一次比一次接近同意,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看哪一次,黎墨真的让她感动到了,真的惊喜到她了,她就顺理成章地同意了。 同时,她也在考察黎墨,或者说考验黎墨,她阅人无数,能看出黎墨是个有野心有抱负的男人,要不然也不会想出「徐若彤自杀」计划,她还看出黎墨和她单独相处时,与在工作上展示出的性格不一样,以及,她听别人说黎墨疑似和别的女孩有染。这些问题困扰着她,是她一直没下定决心和黎墨组建家庭的原因,她还在过心理上这一关,或者说,她还在等待黎墨的「真心时刻」。 然而,潘晴万万没想到,等到最后,真心话变成了大冒险。 黎墨竟然和沈雅美假戏真做,搞了一出「釜底抽薪」。 如果不是三人当面对峙,如果不是现场披露照片,如果不是沈雅美「逆反」地说出了那些话,她可能永远都不会知道真相。毕竟,黎墨已经提前给她打了「预防针」,也给沈雅美打了「预防针」,他和谁在一起,都是理所应当。黎墨在她们两人之间从容游走,精心设计了这样一个相互嵌套的局,但凡只有一人在场,但凡事态不是如此紧急,他都能应付过去,都能解释得通,只要有一方相信他的说辞,她们三人之间这种跷跷板一样的关系,就不会打破。 然而,物极必反。 一旦真相揭穿,三方平衡会立刻被打破,并迅速崩塌,且无可挽救。 甚至,作为平衡的中间人物,黎墨的跌落,会被动地将另外两人推到一起。 黎墨不知道事情怎么就走向了这一步,他不知道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为什么一向温顺的沈雅美会忽然「逆反」,为什么一惯看不起沈雅美的潘晴会如此介意他和沈雅美的一次相拥,换做以前,黎墨一句话就能应付过去。 但今天,偏偏不行。 一切都事与愿违。 似乎所有人,所有事,都在与他作对。 是这个该死的地方,不,是该死的老邓! 黎墨望向舞台,将矛头指向躲在暗处的老邓,他意识到,是老邓操控了这一切,是老邓密谋揭穿了这一切,至于为什么,也许是嫉妒他,也许是为情,也许是为仇…… 总之,一切都是老邓的错! 他必须揪出老邓,让老邓亲口承认这一些都是假的,是一个玩笑。 也许,还能挽救局面。 「老邓!」黎墨跳上舞台,大喝道,「有种你就给老子出来!」 头顶的灯泡忽闪了两下。 黎墨随手抄起舞台边上的一把椅子,挥砸着幕布,发出框框闷响声,他一边砸,一边大喊:「老邓,你他.妈的给老子出来啊!」 一小团黑影出现在了幕布右侧。 黑影缓步走出,不是别人,正是老邓。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四章 打破平衡免费阅读. ------------ 第七十五章 全景直播 播是从老邓进入剧院之后开始的。 当老邓独自一人站在舞台上,对着观众席鞠躬时,信号源曾短暂丢失,当信号再恢复时,恰是黎墨进入剧院,那之后的一切,全都直播了出去。 虽然剧院内光线不佳,但摄像头是高清红外的,而且有多个摄像头,会根据他们的走位实时切换成更近的那一个,能够大概看清他们的五官长相,而他们说话的声音经过声音收纳放大器处理后,能够听到具体内容。 当然,这一切,他们都不知情。 直播是在多个平台上同时进行的,名称一样:有料访谈外景录制实时直播。 直播开始前十几分钟,没多少人看,毕竟画面不清楚,声音有延迟,最关键的是,虽然摄像头可切换,但每个摄像头的视角是固定的,这就让直播看起来很业余,缺乏观看体验。不过,好在字幕有人物介绍,让为数不多的观众知道,最先进来那人是老邓,是有料访谈的制作人,后面进来的那几个,全都和有料访谈有关,其中黎墨是平台的营销总监,沈雅美是第一位死亡女嘉宾徐若彤的经纪人,潘晴是有料访谈事件外包的营销公司负责人。 此次直播的主题是:全景直播,真情实意。 为什么镜头会模糊,为什么声音有延迟,为什么视角固定,为什么选在剧院,全是为直播主题服务,要的就是这种身临其境的真实感,就像看舞台剧一样。 直播期间,不仅流量小鲜肉会出境,诸多和有料访谈相关的重要人物也会出境。 台前幕后的人员,齐聚一堂。 这种机会,实属难得。 每个人物出场时,字幕都会介绍该人物的背景,营造出一种「演出」的感觉。当然,每个人都是本色出演,拿的是独属于自己的剧本,还可以临场发挥。 此次直播,单从互动模式上而论,极具开创性,反而引起不少人的好奇。 当黎墨、潘晴、沈雅美三人视镜头于无物,旁若无人地「争吵」起来后,观众们见他们竟吵的如此真实,毫无表演痕迹,确实配得上主题「真情实意」,口碑一下就起来了,口口相传,人流迅速导入。很快,小鲜肉那边的粉丝群体也知道了,成千上万的粉丝涌入各平台直播间,坐等偶像出境,粉丝们十分好奇,偶像也会像他们一样「现场演戏」吗,偶像拿的会是什么剧本呢? 有料访谈的其他工作人员则非常困惑。 困惑的是为什么老邓、黎墨等人会出镜直播?这在之前的开会中从未提到,虽然确定有外景直播,小鲜肉也会配合出境,拍摄花絮之类的,但并非这种形式,这形式太另类,弄好了,是噱头,弄不好,会被口碑反噬。 再怎么着,直播之前,也应该通知他们一声吧,其他部门的人来询问,他们只能表示不知情,唯有小唐,倒是知道老邓去踩点外景了,但也没说直接去现场直播啊,搞的大家很被动。 直播部门的人则非常生气。 一气老邓一声不吭就开播,让他们手足无措;二气老邓竟然不用他们的直播团队,而是暗地里找了别人,让他们成为笑话;三气老邓谎称直播外景在西塘,一大早把好几个直播部门的人调去西塘准备,背地里却暗度陈仓,跟他们玩「躲猫猫」。 最让他们生气的是,老邓不接电话,不回微信,对他们的询问「冷处理」。 这老邓,为了牟取私利,为了节目成名,简直无所不用其极! 除了老邓之外,黎墨也不接电话,不回微信,让营销部门的人同样很被动,但黎墨做事一向兵行险招,无人能猜透,他们倒也无话可说。 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直播进行,观众越来越多,讨论声渐起。 直播部门的主管受不了这气,决定亲自去一趟现场,当面质问老邓。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整个部门的事,关系着业绩和名声,如果任由老邓搞这一出,以后他就没法在公司混了,无论怎样,都要讨个说法。 可一问之下,竟然没人知道直播外景在哪。 好在直播部门内有一员工脑子灵活,将实时直播的多个画面截图,从网上搜索一番,最终搜出了舞台侧墙上的几幅壁画,顺着壁画,搜出了东方剧院。 主管带上该员工,匆匆下楼,外面下着大雨,两人冒雨驱车,直奔东方剧院。 与此同时,直播迎来了第一个高潮,黎墨、潘晴、沈雅美,一番对峙之后,打破了「三方平衡」。这个打破的过程,可谓跌宕起伏。三人的「演技」十分了得,无论是台词功底,还是表情控制,都不输专业人士。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对峙的过程中,透露出诸多隐秘信息,貌似徐若彤自杀事件与她们有关,老邓似乎也是一份子,而黎墨同时利用两个女人,借力打力,试图平步青云。 有些观众甚至分不清是剧本还是现实了。 当然,大部分观众还是觉得是剧本,直播结束时他们会澄清,一切都是演戏。 三方平衡被打破后,黎墨眼见局势无法逆转,一时无法应对,遂将矛头指向老邓,跳上舞台,爆出粗口,试图转移两个女人的注意力。 就在这时,老邓竟真的出现了。 黎墨看清那人是老邓之后,立刻冲了上去,不待老邓有所反应,一把拽住老邓的衣领,将老邓拖至舞台中央,厉声道:「老邓!你可算出来了!快告诉她们,这一切都是假的,是你捏造的!」 老邓四肢发软,目光朦胧,他一只手按着自己发疼的脑袋,另外一只手去掰黎墨的手,掰了几下没掰开,他闭上双眼之后又睁开,视线逐渐恢复正常,看清了周围的环境,看清身前的的人是黎墨,看见台下站着潘晴和沈雅美……他的意识粘稠,思维凝固,身上没什么力气,想不通这是怎么回事。 「你……干什么?」老邓声音微弱地问。 「我干什么?!」黎墨并未察觉到老邓的异样,他的理智已不在大脑的制高点上,将老邓举到身前,怒目瞪着他,「我想弄死你!」说罢,将老邓摔在地上,一脚踢在老邓肋间,老邓在地板上滑行出去两米,痛叫一声,思维在疼痛当中逐渐恢复。 「我什么都不知道……」老邓看出黎墨情绪十分激动,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感觉事态不对,第一时间撇清关系,「我是来踩点的,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在这……我被什么迷晕了,刚醒过来,就听见你在喊叫……」 手机从老邓兜里掉落出来,黎墨拿起手机,随手按亮屏幕。 屏保之上,赫然就是他和沈雅美携手进入德瑞酒店的场景。 黎墨将手机举到老邓面前,咬牙切齿地道:「还他妈跟我装傻?!」 老邓看着自己的手机,看着那张照片,一时茫然,搞不懂这代表了什么。 「你同时把我们三个叫来,不就是想搞这一出吗?!现在你的目的达成了!」黎墨将老邓的手机用力掷到墙壁上,手机碎裂,他咬着牙道,「但我不好过,你也别想好!你以为我手里没有你的把柄?!」 黎墨掏出他的手机,展示了数张照片,其中就有老邓在紫龙饭店餐桌上,偷换苏言溪手机的过程,然后黎墨又播放了一段他们在紫龙饭店内密谋陷害苏言溪的录音,能听出来,老邓是主要谋划者,基本都是他在说。除此之外,黎墨还展示了老邓和辛馨「勾肩搭背」的照片,照片拍摄日期正是老邓敲定辛馨作为嘉宾那晚,两人喝了酒,从饭店去了酒店,路上就在亲吻,那之后做了什么,自不必多说。 「权色交易!贪污受贿!故意陷害!」黎墨半蹲在地,盯着老邓的脸,「哪一项都能让你滚下现在的职位,甚至能把你送进监狱!」 黎墨凑近老邓耳边,压低声音:「现在你还有一个机会,跟她们说这一切都是假的,我相信你能圆上这个谎,你肯定早就想好该怎么说了,去说服她们,我就放过你。好处我全给你,要钱要股份还是要别的,我全给你,我向你承诺。」 老邓看着黎墨,茫然、困惑、紧张、恐惧,一系列情绪冲击着他的身心,他搞不懂这是怎么回事,但他能看出黎墨动真格的了,不管在他昏迷那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态已然非常严峻,他必须有所行动,即使是误会,也要先说点什么,他迅速组织语言,尽量保持着冷静,说道:「我们是一条绳上的,我肯定不希望你出事,更不希望你们出事——」 老邓望了一眼台下的潘晴和沈雅美,继续道:「但现在我们之间似乎有什么误会,我确实只是来踩点的,然后可能是被人给弄晕了,刚才我手机上的屏保照片我根本不知情,我更没有将你们同时叫来。请你们相信我,也许是有人陷害我们,也许是别的,总之,我们要心平气和地好好聊聊。我发誓,我没有害你们的心,害你们就是害我自己,我心里很清楚,所以绝对是有误会。」 老邓望向黎墨,放软了语气:「黎墨,如果我无意中做了什么事伤害到了你,我先向你道歉,但请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完,再打我骂我,或把我送进监狱,听凭你发落,我绝不反抗。」 黎墨看着老邓的神情,听着老邓这席话,感觉到了老邓的真诚,也让他看到了「逆转」的希望,他的情绪跟着冷静下来,松开老邓的衣领:「你说。」 台下的潘晴已经听出「猫腻」,她走到台上,说道:「老邓,我问你,半个小时前,你是否给我发微信让我来这?」 「没有。」老邓想起身,但双腿发软。 「这些不是你发的?」潘晴走到老邓面前,展示微信聊天记录。 「绝对不是……」老邓立刻摇头,神情惊讶,「我什么都不知道。」 黎墨在此时开口:「你也没叫我来?」 老邓双手撑着地板,艰难地起身:「没有……」 黎墨展示了他和老邓的聊天记录,老邓看罢,立刻摇头:「不是我发的……」 潘晴眉头紧皱,望了一眼身后的大屏幕,隐隐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黎墨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低声对潘晴道:「果然是有人在陷害我们——」黎墨望向正朝台上走来的沈雅美,说道:「始作俑者,很可能就是沈雅美,只有她不是老邓叫来的,只有她才是此事的最终受益者。」 沈雅美实在没想到,在此关键时刻,黎墨竟然还想着让她当替死鬼,这让她彻底看清了黎墨的真面目,但她已不再伤心,只觉悔恨,恨自己瞎了眼,恨自己情迷心窍,但现在醒悟还不晚,她没理黎墨,展示了自己的手机,说道:「我也是老邓叫来的,老邓说在这里看到了——」 沈雅美忽然想起了什么,环顾四周:「这里应该还有别人。」 黎墨和潘晴异口同声地问:「谁?」 沈雅美面露紧张,压低声音:「徐若彤的哥哥,徐有品。」 沈雅美望了一眼屏幕,又望了一眼老邓:「这事也许真和老邓没关,是徐有品策划了这一局,我们都上当了。」 黎墨只想扭转局势,顺势道:「我就说我们被设计了,这一切都是假的,就是为了让我们产生矛盾,相互攻击!」 然后,他一只手搂住潘晴的肩膀:「我们要团结,一致对外。」 潘晴挣开黎墨的手臂,还没等说话,便听一阵「啪啪」声从右侧角落传来。 一个人自阴影中走出,边走边鼓掌:「精彩,实在太精彩了!」 那人走入光照之后,停止鼓掌,一只手挠了下胯部,歪着脖子,咧嘴笑起来。 他不是别人,正是徐若彤的哥哥,徐有品。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五章 全景直播免费阅读. ------------ 第七十六章 发现问题 观众们发现,直播的尺度越来越大了。 无论是他们的争论内容,还是语言和动作,都变大了。 尺度越大,观众越喜闻乐见,热度蹭蹭往上涨,更多路人网友被引入直播间。 在观众们看来,这是一出十分逼真的「舞台剧」,虽然内容灰暗,涉及隐私,但如果先入为主地认为这一切都是假的,便不会多想,只当是看了一部虚构的电影,事后经官方一解释,也就释怀。 虽然大多数观众都觉得是假的,但平台的高管们却不这么认为,有高管觉察出了不对劲,想提醒直播人员不要为了取悦观众说太多隐私,但不管是黎墨还是老邓,全联系不上。数个高管召开会议,讨论应对方案。有高管认为可以借机炒作,增加节目和平台热度,只要内容别太过,就能收场,有高管持反对意见,认为频繁炒作会造成不良影响,节目本就处于敏感期,一旦停播审查,得不偿失。众人意见虽未统一,但在去现场找老邓和黎墨这件事上达成了一致。 不久前,直播部门的主管和一名员工已经前往东方剧院,经联系,已快到达。为了确保事情平稳解决,既不冒犯观众,也不招来麻烦,平台成立临时小组,由公关部统筹负责,抽调多个部门的人,一起前往东方剧院,现场解决此事。 与此同时,东方剧院的舞台上,徐有品现身了。 徐有品一只手挠着胯部,一只手举在胸前,停在距离黎墨一行人五米远的地方。 老邓愣住了,潘晴愣住了,黎墨也有些发愣,唯有沈雅美,最先反应过来。 沈雅美指着徐有品,难以置信地道:「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 徐有品点了点头:「我本来只是想试探你们一下,没想到你们直接露出了原形,我都没想到你们的关系这么复杂。不过呢,你们究竟是什么关系我并不关心,我只关心我妹妹是怎么死的,通过刚才你们的对话来看,我猜对了。」 沈雅美感觉徐有品说话的感觉和之前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哪里不一样,她踏前一步,说道:「徐若彤是你和你父亲害死的,我一直在保护你们。如果我曝光你们做法的视频,你觉得你还有机会站在这吗?现在立刻回家,这事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要自作聪明,引火烧身!」 黎墨摆手道:「他不能走!搞完这一出就想走?今天不把事情解释清楚了,休想走出这个门。我们都被他当猴耍了!」 老邓也道:「对,不能走!先把你如何用我手机发消息的事解释清楚!」 潘晴是第一次见徐有品真人,但她对徐有品早有耳闻,知道他是个游手好闲,喜欢寻花问柳的人,之前全靠徐若彤养着,既没本事又没长相,这样一个人,能搞出如此精密的一个局,潘晴有些怀疑。 潘晴走到徐有品面前,好奇地观察着徐有品。 徐有品下意识地挠了下胯部,避开潘晴的目光。 潘晴绕着徐有品转了一圈,问道:「这一切真是你搞出来的?」 徐有品点头:「当然。」 潘晴盯着徐有品:「为了你妹妹?」 徐有品想了想:「肯定啊。」 潘晴接着问:「所以,通过这次会面,你得出了什么结论?」 徐有品的右脚往后退了一小步,环顾众人,说道:「你们几个——就是害死我妹妹的凶手!刚才你们说的每一句话我都录音了。」 潘晴轻哼一声:「笑话。我要说我们刚才那些话就是为了引你出来呢?我们早就知道你设了一个局,就是故意那么说,引你现身的。在法律上,录音本就不是实证,经过诱导或逼迫之后的片面之词,连佐证都算不上。而你,会因为捏造伪证、侵犯隐私等行为,被拘留关押,甚至坐牢。更别提,你在为徐若彤做法的过程中,对她施暴、诅咒、谩骂,最终导致其自杀,我们握有视频,那可是实证。」 徐有品咽了口唾沫,左脚跟着后退一小步。 潘晴提高音量,继续道:「不如,你把你手里的证据拿出来,和我们的对比一下,看看谁的更有分量,或者我们现在就报警,各自将证据交给警察,如何?」 徐有品又要往后退,但后背像是被一股力量推了一下,他挺了挺腰杆,说道:「别唬我了。我妹妹死后,沈雅美第一时间找上我,跟我说是由于我和父亲的做法导致妹妹自杀,还给我看了妹妹的遗书,我觉得遗书的笔迹不像是妹妹的,但沈雅美当场毁了遗书,这让我更加怀疑,从那时起,我就在暗中调查了。截止到现在,我已经基本搞清楚了是怎么回事。」 徐有品走向舞台中央,望了眼右侧,说道:「为妹妹做法那天,是沈雅美主动联系我,请我去给妹妹做法的,之前沈雅美不同意我做法,那次却专门叫我去,还给了我一笔钱,要求我一定要完成做法。沈雅美告诉了我妹妹的新住址,还给了我钥匙。她知道妹妹肯定不会同意做法,想利用我强迫妹妹做法的过程,增加妹妹的痛苦,为后续害死妹妹找借口,这样不仅能让我们不找麻烦,必要时候还能拉我们出来当替罪羔羊。」 黎墨顺着徐有品的目光望去,似是发现了什么,面色变得凝重。 徐有品从众人中间走过,继续道:「妹妹死后,沈雅美当天就让我和父亲搬家,打着保护我们的幌子,实际是怕我们泄露真相。我们刚搬回来没几天,昨晚,沈雅美又要求我和父亲搬走,我觉得这次是个机会,便连夜设计了这一局。你们刚才那番话,充分证明你们是在我妹妹抑郁症的基础上,利用现实打压和网络暴力等一系列手段,将妹妹的精神逼至崩溃,再诱导她自杀。在决定实施计划前,你们合伙成立了公司,低价购入大量平台股票,然后,由潘晴牵头,黎墨入职平台,担任营销总监,和平台高管暗中勾结,将我妹妹的死泡制成一个超大的人血馒头,你们几个趴在上面,吸了个饱,赚的盆满钵满。」 「胡说八道!」沈雅美推了一把徐有品。 「别动我。」徐有品一改刚才畏缩的状态,像是信心起来了,瞪着沈雅美,「我和你的文字聊天和通话记录,我全有备份,要不我放段来听听?」 「徐有品,你真是脑子坏掉了!」沈雅美指着徐有品的鼻子,「且不说你刚才的说法完全就是推测,毫无根据,就算真是那样,你能脱得了干系?你强行入室,暴力侵犯徐若彤,不管徐若彤是不是你直接害死的,你都要承担法律责任!」 「我那是上了你的当!」徐有品梗着脖子道,「法律上肯定会从宽处理。我现在已经确定是你们联手害死了我妹妹,我宁可大家一起遭殃,也要告发你们,曝光你们,反正我什么都没有,我怕什么,倒是你们,有家有室有公司的,哼哼!」 「说这么多有用吗?」潘晴环抱双臂,「我就问你一句,你有证据吗?」 「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全录音了,证据就藏在那些话里,明眼人都能听出来。」徐有品迅速提了下裤子,望了眼右侧,「而且,我还有别的证据。」 黎墨悄然往右侧走了几步,隐隐看见那里有个东西,闪着微光。 「我指的是实证,那些只是你的臆想和过度解读,警察可没空一字一句地去揣测。再说了,徐若彤要真是我们害死的,我们会当众说出来吗,以为我们都像你一样傻?」潘晴冷笑一声,像是看透了徐优品是在装腔作势一样,斜眼瞥着他,「你搞这么一出,无非就是想拿到点似是而非的口供,好以此要挟我们,你根本不敢报警,也不会报警,说白了,你就是为了钱。」 徐有品局促地扭动了一下身子,不去看潘晴。 黎墨突然跑向幕布右侧,微光一闪而逝,传来慌乱的脚步声,黎墨厉喝一声,追入后台,身影在前方不远处,黎墨全力扑上去,将那人拽倒在地。 黎墨将那人的脸掰正,看清是徐有品的父亲。 黎墨将徐父拉出后台,将他的手机交给潘晴,说道:「刚才他蹲在那拍照还是录像,你看看有没有敏感的,删了。」 潘晴检查一番,对徐有品道:「你指的证据,不会就是这几段模糊的视频吧?」 徐有品轻哼一声,面色窘迫。 潘晴将视频全部删除,将手机放入徐父兜中:「你们谋划的很全面,只是这设备也太简陋了吧,视频甚至看不清我们的脸,声音也几乎没有,怎么当证据?」 父亲试图反抗,但身形枯瘦,没什么力气,黎墨一只手就能按住。 徐有品忽然提高音量:「真以为我没实证?」 潘晴激将般地道:「还等什么,拿出来吧。」 「我妹妹死前十分钟,曾接到一个电话——」徐有品提了下裤子,望向黎墨,「那通电话和我妹妹通话四十多秒,模拟的是我妈妈的声音,我妈妈早就死了,通话内容是劝我妹妹自杀,获得彻底解脱。打电话的人,就是黎墨!」 黎墨默不作声,但凝重的脸色和放大的瞳孔都表明事情并不简单。 徐有品指着黎墨:「那个号码我有,我现在就打电话,手机肯定在你身上。」 黎墨招呼老邓过来按着徐父,佯装轻松地道:「那你打吧。」 徐有品掏出手机,随后又揣了起来。 黎墨走到徐有品面前:「打啊,怎么不打了?」 徐有品挠了下胯部:「我想什么时候打就什么时候打。我只是让你知道,我掌握的信息比你想象得多,真到了曝光那一刻,你们绝对会后悔。」 黎墨目光锐利地盯着徐有品:「我倒是很好奇,你是怎么知道那通电话的?」 说话期间,黎墨的右手悄然按了一下裤兜,这个细节,并未被任何人发现。 沈雅美在此时插话:「自从进来后,我的手机一直没信号,你们有信号吗?」 潘晴摇头道:「没有。」 黎墨早已发现此问题,他望了一眼黑漆漆的上空,说道:「所有人的手机都没信号,按理说不应该,这里又不是地下室。」略微思索,黎墨又道:「你们在这等我,我去外面打个电话,我感觉这里不对劲。」 黎墨正欲往上走,沈雅美忽然想起什么,说道:「老邓.发给我的照片,是他拍摄的徐有品父子两人,就在这家戏院,如果老邓没拍,是谁拍的?」 黎墨立刻望向幕布右侧:「难道这里还有别人?」 潘晴眯起双眼,疑声道:「我就说以徐有品的能耐,不可能搞出这么一个局。」 沈雅美补充道:「而且,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就像念台词一样,过于流畅了,他之前说话不是这样的,根本没有逻辑性,那些话不像是他能说出来的。」 老邓开口道:「还有我的手机,他是怎么做到给你们发信息,我却完全不知情的?」 众人纷纷望向徐有品,徐有品面色发红,小步后退,随后突然转身,黎墨眼疾手快,一把揪住徐有品的衣服,厉声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徐有品一边摆手,一边摇头,但嘴巴紧闭着。 潘晴站在徐有品身后,低声道:「不管这一出是不是你搞出来的,你的目的肯定是为了钱,这样,对方给你多少,我给你双倍,只要你实话实说。」 还没等徐有品说话,被老邓按在地上的徐父沙哑着嗓子喊:「给我钱,我说!」 话音未落,头顶上空的灯泡忽闪了两下,熄灭了。 整个剧院内漆黑一片。 黎墨正欲掏出手机照明,只觉一阵风声刮过耳边,接着右侧传来一声痛叫。 当黎墨按亮照明之后,发现老邓倒在地上,徐有品骑在他父亲身上,双手掐着他父亲的脖子,徐父面色涨红,艰难地喘息着,黎墨来不及多想,赶紧上前阻止,徐有品顺势松开父亲,将黎墨推倒在地,胡乱扒拉着黎墨的衣服,黎墨始料未及,被徐有品占据上风,但他很快反应过来,和徐有品扭打在一起,凭借着身材优势,将徐有品制伏,只听徐有品大喊一声:「救命!」 幕布右侧,响起脚步声。 「停手吧。」一个女人的声音自黑暗中传来,「别搞出人命了。」 沈雅美举起手机,照向右侧。 一个女人迎着光照走出。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六章 发现问题免费阅读. ------------ 第七十七章 到此为止 直播还在继续。 观众们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徐有品虽然并未拿出实证,但他说的那些话,从逻辑上来说是符合现实的,再联系徐有品现身前黎墨四人的对话,都表明徐若彤是被黎墨一行人设计害死的,徐有品则是被利用了,成了藏在暗处的杀人凶手。 真相真是如此吗? 徐若彤临死前,打给她的那通电话真是模拟她死去妈妈的声音,诱导她自杀的吗? 那个号码是黎墨的吗? 徐有品有能力设计出这一局吗,在他背后,是否另有高人? 谁才是真正的设局者,谁才是幕后大boss? 众多疑问充斥在观众脑海中,观众们已经不是在看直播了,更像是在看一部悬疑电影,疑点逐渐抛出,线索隐藏其中,众人各怀鬼胎,关系复杂,利益勾结。 这种剧情推进式的直播让观众们感到十分新奇,热度持续高涨。 有关部门的人也注意到了这一直播,正在暗中观看,实时评估事态进展。 平台高管们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不久前的会议中,还有高管同意这么做,过了十分钟不到,事态急转直下,内容越说越敏感,越说越真实,为了炒作,已失去理智,必须立刻阻止,就单是现在,已不好收场,如若继续下去,必然出大事。 黎墨和老邓还是联系不上,他们辗转联系潘晴和沈雅美,同样联系不上。 高管们召开紧急会议,制定新的应对方案。 一方面由公关部前往现场,立刻阻止直播,同时多渠道网络发声,表明此次直播并非官.方授权,纯属私人行为,已侵犯相关权益,会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另一方面,动用私人关系,联系其他平台负责人,请他们即刻封停直播间。 与此同时,直播部门的主管和那名员工到达了东方剧院。 在前台登记时,一名戴着棒球帽和口罩,穿着摄影服的男子走了过来。 「我是此次直播的负责人。」男子声音低沉,伸出手,「有什么事问我就行。」 「带我去见老邓!」直播主管没好气地道,「立刻!马上!」 男子带他们进入了东院。 东院场景和直播间类似,但没见老邓一行人。 男子怕雨吹进来,闭上大门,说道:「请你们在这里稍等一会,我去叫他们出来。」 男子快步走下台阶,直播主管叫他停步,男子充耳不闻,一溜烟跑入后台。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钟程,他猜到肯定会有人来找老邓,便一直关注着外面的情况,他不仅租下了西院,还租下了东院,西院用来直播,东院用来稳住他们。 钟程从暗门离开,迂回至前门,用一根木棍别住了门环。 那名员工走下台阶,指着墙上的壁画:「这些画好像不一样……」 主管掏出手机,查看直播,却发现没信号,他走向后台:「进去看看。」 这时,由公关部统筹的临时小组正冒雨前来,距离此地还有十分钟车程。jj.br> 西院内,舞台右侧,一个女人走了出来。 沈雅美用手机照明,第一时间看清了女人的脸,不由惊呼一声。 女人穿着一袭红衣,手里拿着一根绳子。 她不是别人,赫然是周阅月。 「那你……你怎么会在这……这不可能……」沈雅美十分惊讶,一时语无伦次。 「我应该在哪?在青柠公寓?在徐若彤自杀的那个房间?」周阅月指了指身上的红衣服,「你走后我才发现,柜子里竟然有这身衣服,你是想用它吓唬我,让我精神崩溃,然后故技重施,将我害死,你们再吸一波流量,是吗?」 「你胡说什么!这里不是你待的地方!赶紧走!」沈雅美反应过来,拿出一贯对待她们的态度,厉声道,「你是不是不想在这个圈子里混了,是不是不想成名了?!你这么多年的努力就白费了?!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你现在走还来得及!」 「我为什么要走?」周阅月张开双臂,「我费尽心机搞了这一出,就是为了揭开你的真面目,就是为了说出你如何压榨我们,害死徐若彤的过程,眼看就要成功了,我为什么要走?」 「这一切都是你搞出来的?」沈雅美惊讶地道。 「要不然你以为呢?」周阅月冷笑一声,「是我找上的徐有品,让他配合我。是我控制了老邓的手机给你们发消息。难道还有人比我更了解你和黎墨的关系?黎墨隔几天就来你住处和你幽会,你在隔壁浪.叫,浪.叫完后你们两人密谋如何霸占潘晴的财产,我又不瞎不聋,你干的那些丑事,我全知道。」 「我知道你想毁掉我,就像毁掉徐若彤一样。」周阅月踏步往前,双眼盯着沈雅美,「若彤临死前,曾向我求救,我知道她身心受困,处境不佳,但我怕影响成名,装作不知,没有伸出援手。若彤死后,我每一天都备受煎熬,我不断说服自己做的没错,可我的身体每况愈下,我的精神日渐萎靡,若彤每晚都来梦里找我,我知道,在内心深处,我良心不安,后悔内疚,为了赎罪,我必须做点什么,于是想到了这个计划。」 「怎么可能,你哪来的时间,你明明……」沈雅美隐隐感觉不对劲。 「你真以为我会乖乖呆在家里?你真以为你的洗脑让我连门都不敢出?」周阅月打断了沈雅美的话,「从半个月前,我就在暗中收集证据了。」 「可苏言溪那晚找你……」 「其实是我找的她,她是计划的一部分,被我利用了而已。」 「你故意露出破绽,就是为了住进青柠公寓?」沈雅美眉头紧皱。 「你现在才想明白。」周阅月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下去,「已经晚了。」 「真是浪费我资源!我一心捧你,你就这样回报我?你知不知道你的影视资源已经谈下来了,你知不知道代言已经找上门了?!」沈雅美摇了摇头,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真是又傻又蠢,分不清好歹。徐若彤的事与你有什么关系?你连自己都管不好,有精力去管一个陌生人?你这样的人,活该一辈子没出息!」 「我和若彤不是陌生人。」周阅月突然提高音量,「在很多个打雷下雨的晚上,都是她悄悄进我住处,安抚我,我们睡在一张床上,直到天亮。」 「真恶心!」沈雅美啐了一口唾沫,「我真是瞎了眼,选了你们俩个!」 「你才恶心,我们是朋友。」周阅月语气坚定了许多,「真正的朋友。」 「不管是你们谁搞的这一出,都没意义!」沈雅美道,「只会害了你们自己。」 「谁说没意义?你问问你自己,还会和黎墨在一起吗?你问问潘晴,还会同意黎墨的求婚吗?就算这一切是我设计的,可照片是真的,视频是真的,黎墨确实背地里和你勾结,设计潘晴,和潘晴在一起时,又合伙设计你。你在我们面前像个人物,实际情感生活一团糟,被人当枪使还沾沾自喜。」周阅月直视着沈雅美,既已放开,便丝毫不让,「徐若彤自杀事件,自始至终都是黎墨一个人的主意,只是利用你和潘晴实现了而已,你们被他利用了,却还天真地以为能和他天长地久,每个人都以为他爱的是自己,不觉得悲哀吗?」 「你胡说什么!」黎墨以为局势能够逆转,没想到越揭越深,如果说之前还模棱两可,有一丝挽回希望,周阅月这番话,几乎将事实盖棺定论,他确实经常去光明小区和沈雅美幽会,周阅月就住隔壁,他们没把周阅月当回事,没想到却成了漏洞之一。 黎墨徒劳地反击着:「你空口无凭,这是造谣诽谤!」 周阅月望向黎墨:「我知道你根本不是营销,你是电脑技术人员,你去平台任职营销总监,只是挂了个虚名,实际是利用局域网互联,暗中收集大家的隐私,用于恶意营销和炒作,要说造谣诽谤,你才是真正的行家。」 「胡说八道!」黎墨面色发青,音调瞬间拔高,显然是被说中了。 「你手上戴的蓝色手表应该是一台小型电子仪器吧。」周阅月指了指黎墨的手腕,「我曾看见你用它查资料,展开成一个小屏幕,要不你展示给大家看看?」 「越说越离谱了!」黎墨后退一步,双手背负在身后。 「潘晴才是你的真上司,她肯定更清楚。」沈雅美望向潘晴,「都到现在了,你还包庇着他?还觉得能和他组建家庭?他会把你吃的骨头都不剩。」 「黎墨是干什么的你管不着。」潘晴保持着冷静,但面色隐隐发红,语气也没之前那么平静了,她看了一眼左右两侧,说道,「这场闹剧,到此为止!」 说罢,转身朝上走去。 潘晴一开始不想走,是想搞清楚沈雅美和黎墨之间的事,后来没走,是想试探徐有品到底握有什么实证,现在想走,是因为她看清了局势,知道不管是徐有品还是周阅月,都是在虚张声势,她来到这已经算上了一次当,现场戳穿黎墨和沈雅美的关系算上了二次当,她不可能再上第三次当。 「对,离开这,让他们自己玩。」黎墨早就想走了,如果一开始听他的,不至于发展成这样,他立刻跟在潘晴身后,期望离开这之后,还能挽回一下。 沈雅美本不想走,但感觉势头不对,再这样下去,可能真要出事,便决定不管周阅月和徐有品了,先离开这再说,至于事后如何收场,再行商量。 老邓见他们都走了,立刻捡起墙角的手机,匆匆拼凑起来,跟了上去。 「害怕了?想跑了?」周阅月用讥讽的语气道,「已经来不及了。不怕告诉你们,我已经掌握了实证,今天叫你们来,是想给你们个机会,让你们自首。」 「笑话!」潘晴扭头道,「你们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还不是因为没证据,想让我们亲口承认,简直是儿戏。就算我们真干了,也没人能把我们怎么样,倒是你,已经彻底毁了,还有你,徐有品,等着坐牢吧。」 「你斗不过我们的。」黎墨接话道,「我们敢这么说,是因为我们做的滴水不漏,就算你录音录像,把这些话放出去,也不能把我们怎么样。至于舆论,你以为你是谁,你连发声渠道都没有,就算你将所有录音发到网上,也没多少人看得见。知道我们是干什么的吗,我们是热搜的方向盘,热搜往哪去,营销说了算。」 黎墨的这番话深得潘晴内心,她点了下头,一句话总结:「以卵击石,不自量力。」 潘晴在前,众人随后,一行人鱼贯朝门口走去。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七章 到此为止免费阅读. ------------ 第七十八章 一通电话 你们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周阅月按了下手机,身后大屏幕随即亮起,出现了一张截图,截图中是徐若彤发给周阅月的一条社交私信,是一串数字。 周阅月指着屏幕:「这是徐若彤死亡那晚发给我的,沈雅美肯定看过了,但不知道什么意思。泥梨文化管控着旗下艺人的所有社交通讯工具,还在我们住处安装了许多摄像头,我们毫无隐私可言,正因此,徐若彤才以这种方式向我传递信息,一是怕连累我,二是怕被沈雅美知道,删除了她私藏的东西。」 「一串数字,能说明什么?」沈雅美扭头回望,不以为然。 「数字一共十七个,前十一个倒过来,是徐若彤的手机号。」周阅月之前和苏言溪说这是徐若彤的求救讯息,是为了打发苏言溪,其实这串数字另有含义,周阅月说,「后六位数字,是密码。」 「什么手机号、密码的,别再那故弄玄虚了!」黎墨只想赶紧离开这,轻推了一下潘晴,潘晴荡开黎墨的手,仿似是在说:别碰我。 「这是徐若彤个人网盘的账号和密码。」周阅月说,「她在出事前,预感到了不对劲,便将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以录音、图片、视频等形式保存了下来。起初我并不知道这是个网盘,她死后我想起这条私信,试过几次才发现。」 周阅月在手机上操作几下,网盘账号登录,内容在大屏幕上展示了出来。 周阅月点开第一段视频,是徐若彤对着镜头自述她为何会保留证据,将其存在网盘的原因。在自述中,徐若彤先表明了时间,正是有料访谈录制前两天,她发现身边很多事变得不正常,便从这天开始,将她觉得不正常之处记录下来。 然后是几张照片,拍的是她的药瓶,她觉得自己的抗抑郁药和之前不一样了。 再然后是一段录音,是沈雅美和徐若彤的交谈,沈雅美告诉徐若彤,有料访谈是她翻身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把握,千万不能出差错之类的。人们都以为这一期节目中,徐若彤为了炒作,故意情绪爆发,实际并非如此,是她没控制住自己,为什么没控制住,是因为设计的问题本就是为了刺激她的,比如她的家人。 沈雅美很清楚徐若彤的精神状态,更清楚什么问题能让她情绪失控。 提前这么说,是为了给徐若彤希望,再夺去这个希望,并为后续打压她做好铺垫。 录音最后,沈雅美反复询问徐若彤妈妈的情况,得知徐若彤妈妈在她高中时就死了,据说是为了给她攒钱上大学累死的,她很爱妈妈,觉得妈妈的死是她的责任,她爸爸和哥哥也都这么说,为此她一直深感内疚。 沈雅美又问她有没有妈妈的影像之类的,徐若彤一直保留着妈妈临死前一年,她过生日时,妈妈为她唱生日歌的那段视频,那时父亲的手机老旧,像素很低,只能看清妈妈的大概模样,但能听清声音,尤其是歌声。 「我一直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假惺惺地关心徐若彤妈妈的情况。」周阅月道,「后来问过徐有品,又问过苏言溪之后,我才知道,原来,你们是想模拟徐若彤妈妈的声音,在徐若彤精神恍惚时,用备注「妈妈」的号码给她打电话,这是诱导她自杀的最后一步,也是最关键一步。」 黎墨下意识地摸了下裤兜,一摸之下,神情立刻变得慌乱,他急忙翻找衣服和裤子,旁边的潘晴发现了他的异常,低声问:「怎么了?」 黎墨摇了摇头:「没事……」随即快速往下走了几步,低头寻找着什么。 沈雅美看着大屏幕,脸色微变,但努力保持镇定,回应道:「全都是猜测,有意义吗?我就是单纯关心她的原生家庭不行吗?」 周阅月轻吁一口气:「你要真这么好,若彤就不会死了。」 周阅月又播放了一段视频。 这段视频是在节目播放前两天录的。 徐若彤对着镜头讲述了她最近几天遇到的诡异情况。 首先,是她的住处,青柠公寓,她在半夜会听到奇怪的声音,像是说话声,又像是哭声,她连着好几晚没睡着了,她不知道是自己幻听了,还是闹鬼。 然后,是她的手机,会在半夜三更突然响起铃声,明明静音了,却有铃声响起,她将手机关机,会自动开机。她接听电话之后,是辱骂她的网友,言语极其难听。除此之外,还有不间断的短信、社交私信、微信好友申请等,全是谩骂之词,她之前也遭受过网暴,但从未像这几天这么密集。她的手机频繁响起叮当声,这些声音,或者说这些负面消息就像一张网,从四面八方而来,网住了她的身心,逐渐收紧,她感觉自己要窒息了,可无法逃离,即使换手机,也无济于事,。 最后,她对着镜头哭诉,说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也许很快就疯了。她说她不想成名了,想当一个普通人,但这已成为奢望,她回不到过去的自由,也看不到未来的希望,视频末尾,她露出了一抹绝望的苦笑。 「住处闹鬼,是你搞的吧?」周阅月指着沈雅美,然后又指着黎墨,「手机出现异常,是你搞的吧。」 这时的黎墨正用手机照明,在舞台边缘发现了一个黑色小手机,他弯腰将手机捡起时,周阅月指向了他,他急忙将手机揣进兜中,装作生气的样子,提声道:「诽谤是要负法律责任的,这些话,你留着和警察说吧!」 黎墨跳下舞台,快步朝上走,他一刻都不想呆在这了,他擦着潘晴的肩膀,三步并作两步走,来到门前,双手一拉木门,没拉开,他通过门缝往外看,雨还在下,风还在刮,他看见一根铁棍横在门环上,门外挡着一些木板之类的东西,遮蔽了视野,他透过木板的缝隙看见几个身影匆匆跑过,溅起一片雨水。 黎墨用力拍门,朝外大喊:「这里!这里!」 他的声音被木门挡住,传出去的部分又被风声和雨声吞没。 那几个人依次跑过,并未发现门内的他。 黎墨用脚踹门,但木门厚重,一踢之下,他痛叫一声,踉跄后退。 这时,大屏幕上放出了一段录音。 是有料访谈播放当晚,沈雅美和徐若彤的对话。徐若彤看完了节目,为自己在节目中的表现感到羞愧,为节目组没有遵守约定将她情绪失控那段剪掉而生气,她寻求沈雅美的安慰,但沈雅美却趁机打压她薄弱的意志,说她非常令人失望,然后告诉徐若彤,你没有翻身的机会了,这一次节目播放后,你的观众缘尽失,将会成为反面教材,再也没有节目会让你上了。 徐若彤痛苦流涕,沈雅美继续打压,将徐若彤从头到脚说的一无是处。 徐若彤失去了信心,也迷失了自我。 录音是在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中结束的。 那时是晚上九点半,距离徐家父子前来做法,还有半个小时。 「这就是你关心她的方式?」周阅月道,「洗脑、控制、精神暴力?但凡你说一句好话,甚至不说话,她可能都不会死。」 「是她自己不争气,管我什么事!」沈雅美语气急了,她已经意识到这事越争论越理亏,转身朝上走去。此时的黎墨正在用力捶门,发出框框声响。 网盘中的最后一段视频是凌晨一点的,这时,徐家父子已经做法离开。 视频播放,镜头中,徐若彤身穿一袭红衣,满脸泪痕,双眼无神,席地而坐,她哭着诉说了父亲和哥哥的做法行为,说到最后,语气中多了一丝怨恨,她意识到自己无力改变现状,所有事都脱离预期,所有人都在强迫她的意志,她恨沈雅美,恨父亲,恨哥哥,恨所有人,她希望自己死后变成厉鬼,让他们付出代价。然而,在视频末尾,她改变了主意,她说自己还不想死,她准备和经纪公司解约,独自去一个陌生地方,没有手机,没有网络,谁也找不到她,安安静静地享受生活。 视频最后一秒,她对着镜头露出一抹苍白但平静的笑容。 她彻底绝望了,但也由此解脱了。 「你们通过各种方式逼迫她,让她产生自杀的念头,然后刺激这个念头逐渐膨胀,直至将她吞噬。」周阅月道,「她确实想过自杀,但那只是一时的,在内心深处,她还想活着,这段视频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为什么,一个多小时后,她就自杀了呢?」周阅月扫视在场所有人,目光停在黎墨身上,「黎墨打的那通电话,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击穿了她心理的最后一道防线。那道防线,是她天堂之上的妈妈,我曾多次听她说起她妈妈,虽然她在现实生活中身陷泥沼,孤身一人,但一直觉得妈妈在天上看着她,陪伴着她,这就是她为什么被抑郁症折磨多年,却没有真正自杀的原因。」 说到最后,周阅月不由流出了眼泪,她远远地望着黎墨,继续道:「但你们,却残忍地利用了她的妈妈,在她心情最绝望之际,意识涣散之时,以她妈妈的名义,模拟她妈妈的声音,给她打电话,我不知道你们在电话里说了什么,可能只是简单的几句话,劝她自杀、地下团聚、获得解脱之类的,也可能是为她唱那首生日歌,我们再也无法得知那通电话的具体内容,但我们可以揪出打电话的真凶!」 黎墨一直在听着周阅月的话,此时忍不住回头道:「一派胡言!」 周阅月按了下手机,屏幕上出现了一张图片,正是那个野号的通话记录,一共五通电话,其中三通打给了徐若彤、钟颖、苏言溪,分别在她们死前十分钟、死前三分钟、死前一天。红线圈出了其中一条,是和徐若彤通话的45秒。 「他不仅用这种方式害死了徐若彤,还害死了钟颖和苏言溪。」周阅月道,「我前几天从苏言溪那里得知,她自杀前,曾接到死去奶奶打来的电话,正是那通电话,将她推向了自杀的深渊,所幸她命大。」 周阅月举起手机,开着免提,输入了那串号码。 「现在让我们揭开凶手的身份吧。」周阅月拨打了那个号码。 铃声突然响起,在寂静的戏院内十分响亮。 黎墨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裤兜,他清楚地记得手机是关机的,就算没关机,这个手机他从来只开静音模式,怎么可能忽然响铃。 「不敢接吗?」周阅月指了指黎墨。 黎墨缓缓掏出那个黑色小手机,手机屏上,赫然有一个来电显示,他立刻按掉,转身拍打木门,发出一声高亢尖叫,似是要抵消铃声的余威,外面的人终于发现了这里,纷纷朝这边跑来,黎墨犹如看到了救兵,发疯一样地拍着喊着。 潘晴和沈雅美发现,她们的手机信号恢复了,就在她们查看各自的信息时,黎墨的手机铃声再次响起,然后是一连串叮叮当当的消息提示音。 「不是我打的。」周阅月指了指上空,「也许是他们。」 此时的黎墨并不知道周阅月指的「他们」是谁,他的黑色小手机上瞬间收到了许多条短信,有骂他祖宗十八代的,有指责他是杀人凶手的,有让他血债血偿一命抵一命的,电话同时打来好几个,排着队显示在屏幕上。 这场景他熟,这是网暴。 黎墨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发生了什么。 门外传来叫嚷声,然后是东西倒地的声音,伴随着一阵嘎吱闷响声,厚重的木门打开了,斜风冷雨霎时涌入,同时进来的,还有几个被淋成落汤鸡的人,黎墨很快就认出,其中一人是公司的公关部主管,另外几人也是各部门的重要人物。 黎墨张开口,还没等说出一个字,公关部主管举起手,一边示意黎墨不要说话,一边快步朝下走,他身后几个人连脸上的雨水都来不及擦,紧随其后。 众人神色凝重,一言不发,全身上下透出一股紧张的肃杀之气。 黎墨不明所以,但也感觉到了事态不对,悄然跟在后面。 公关部主管走上舞台,略微低头,像是台下有无数观众一样,一脸严肃,字正腔圆地道:「我以公关部负责人的名义在此郑重澄清,此次直播并未得到公司授权,纯属他们的私人行为,我们会依法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在直播期间,发生的任何事均与平台无关,他们的言论也仅代表他们自己,并非公司立场。公司绝不容忍、也绝不姑息任何违法犯罪行为,会积极配合警方调查取证,给社会一个交代。直播到此结束,后续请关注警方通告,谢谢理解。」 黎墨一脸茫然:「你在搞什么……」 潘晴和沈雅美查看网络新闻,已经得知她们在此「争辩」的过程,全被暗中直播了出去,网上舆论如火如荼,呈一边倒的趋势,都认为她们是罪魁祸首。刚才打给黎墨的那些电话,发给黎墨的那些短信,就是正在观看直播的网友们所为,他们用这种方式来支持受害者,同时证实黎墨就是真凶! 黎墨有些反应过来了,他仰起头,愕然地望着上空,他不敢相信,或者说无法相信,他与潘晴、沈雅美的三人平衡已被打破,如果杀人行为再被揭穿,那他不仅无法平步青云,甚至可能会直接跌落深渊…… 他精心策划了多年,怎能这样收场? 他不接受,也不允许。 「假的,全都是假的。」黎墨仰头大声道,「根本没有直播!你们在骗我!」 灯光相继亮起,剧院内亮若白昼,能看见房梁两侧,挂着许多个摄像头,墙壁两侧也有摄像头,甚至舞台上,椅子上,木门上,幕布上,也藏有摄像头。 那些摄像头背后,关联着数百万双眼睛。 一柱强光打在了黎墨身上。 黎墨低下头,看着脚下的光晕,忽然咧嘴笑起来。 笑容迅速从他脸上消逝,他转身朝外跑去,当他跑到大门口的时候,一个人出现在他面前,那人戴着一顶棒球帽,双手用力一推,将刚跨过门槛的他推进门内,他倒在地上,手脚并用地朝门口爬,那人捡起门口的铁棍,「当」地一声在地上震了一下,双腿叉开,挺胸抬头,犹如横刀立马的将军一样,挡在门口。 「在警察到来之前。」那人声音洪亮地道,「谁都别想走!」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八章 一通电话免费阅读. ------------ 第七十九章 回到从前 这一局,虽然过程惊险,但苏言溪和钟程最终还是赢了。 首先,黎墨、潘晴、沈雅美三人的关系,比苏言溪预想中的要复杂,她本来只是想激化她们之间的矛盾,为后续揭秘做准备,谁知在这一环节三人就爆出猛料,黎墨在两个女人之间打太极,予取予求,平衡被打破后,黎墨失去了主动性和权威性,接连做出「失智」行为,也间接推动了事态的进展。 其次,老邓的出场并非计划好的,也许是用药不够,老邓在后台隔间醒来,苏言溪本想让钟程介入,在黑灯下解决老邓,没想到黎墨直接曝出了老邓的秘密,想借老邓之口,挽回与潘晴沈雅美之间的关系,黎墨的爆料成为证据之一,表明老邓也是谋财害命的一份子。 然后,黎墨一行人发现了问题,苏言溪远程调度,立刻让徐有品出场应对。徐有品的出场有利有弊,利的是他是当事人之一,能引起重视,弊的是他不够镇定,容易露出破绽。徐有品在台上的言行基本都是苏言溪设计好的,包括试图拨打那通电话,实际是想试探手机是否在黎墨身上,如果没在,便会启动另外一套方案。后面徐父为了钱说出真相,徐有品掐徐父脖子,趁机将黎墨推倒,也是设计好的,目的是为了偷黎墨的手机,偷出手机后,周阅月迅速出场,吸引注意力,徐有品躲在暗处,将手机开机,通过侧键关掉静音模式,再放回角落。 最后,周阅月的到来,并非那么顺利,她是在徐有品出场后才匆匆到达的。苏言溪准备了两套方案,首选是周阅月现场揭穿沈雅美,如果说服不了周阅月,苏言溪会亲自出场。在青柠公寓,苏言溪没有说服周阅月,返回中途,周阅月给她打电话,那时才想通。苏言溪带着周阅月紧赶慢赶,堪堪在徐有品露馅之前到达。 路上,周阅月告诉苏言溪,徐若彤发给她的那串数字,并非加密文字,而是网盘账号和秘密,里面藏着徐若彤收集的证据,苏言溪顺势更改了后续计划。 周阅月出场后,也是困难不断,潘晴突然要离开,黎墨试图开门,网上直播间相继被封停,诸多人员赶来剧院,阻止直播。苏言溪负责调度现场,钟程应付外来人员,两人分身乏术,好在周阅月临危不乱,成功稳住了他们,但苏言溪并未想到网友们会打那个号码,对黎墨而言,那才是真正致命的一击。 至此,大局已定。 潘晴和沈雅美迅速反应过来,齐齐地将矛头指向黎墨,趁着直播未停,当众表明她们是被黎墨利用了,完全不知道黎墨要打那通「谋杀电话」,更不知道黎墨意欲杀人,她们愿意配合警方,指认黎墨的罪行,提供必要的证据。 当黎墨被站在门口的钟程第三次推入门内之后,他忽然调转方向,冲上舞台,直接跑入了后台,他意识到,如果这真是一场直播,那操作仪器、电脑磁盘之类的肯定在后台,毁掉那些证据,说不定还有一线希望,如果实在找不到,也可以趁机逃走,他觉得后台可能有暗门,要不然周阅月的头发和衣服怎么是湿的。 黎墨在后台发现了一条甬道,沿着甬道往深处走。 甬道尽头,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子略微倾斜向左边,脖颈上扎着一条黑色丝巾。光线昏暗,看不清那人的脸,但黎墨有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他放缓脚步,走近之后,看清是苏言溪。 黎墨身子一晃,停住了。 在这一刻,他才真正想明白,策划这一局的人,不是徐有品,也不是周阅月,而是苏言溪,是苏言溪躲在暗处,密谋并操控了这一切。 别人,没这个能力。 苏言溪面色平静,她的平静的让黎墨感到了一丝恐怖,他从未像此刻这样感觉到一个人内心的强大,她站在那,无所畏惧,仿似和空气融为了一体。黎墨的内心像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传来一阵刺痛,这阵痛激发了他的怒火,虽然苏言溪一言未发,但他感觉像被侮辱了一样,他紧咬牙关,握紧拳头,快步走向苏言溪,甬道一米多宽,只能容许一人通过,他对着苏言溪挥出了拳头,苏言溪没有躲避,在临打到苏言溪脸上时,黎墨移开了拳头。 拳头打在墙壁上,发出嘭地一声闷响。 黎墨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言溪,瞳孔中火光闪过,他一只手按住苏言溪的头,一只手捏住苏言溪的脖子,声色俱厉地问:「东西呢?藏在哪?!」 苏言溪没有挣扎,反而叹了一口气,像是为黎墨的行为感到悲哀。 这一口气让黎墨全身一阵颤栗,像是被扒掉了一层皮,这层皮是他从农村一路走出来,爬入大城市腹地,苦心经营多年的社会地位,来之不易的自信,自认为掌控一切的能力,以及对美好未来的野望。 被一口气吹掉了。 黎墨感觉自己赤身裸体了,全身像被火烤一样疼,他的内心被抽空,手上的劲却变大了,双手扼住苏言溪的脖子。苏言溪面色发红,呼吸困难,双眼盯着黎墨,黎墨怒火中烧,干嚎一声,加大力道,此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一个本能的念头在驱使着他——不能再回到从前。 黎墨想听到苏言溪的哀求,想看到苏言溪的恐惧,以此来证明自己依然强大。 然而,他并未如愿,在最后一刻,他感觉腰间一麻,一阵滋滋电流声传入耳中,他略微低头,看见一个电击棒戳在腰间,很快,他身上就没劲了,当他软倒在地的时候,扯下了苏言溪脖子上的黑色丝巾,他看见一条拇指粗细的疤痕像蜈蚣一样缠在苏言溪脖子上,他指了指苏言溪的脖子,想说话,却只是吐出一串泡沫。 黑色丝巾落在他脸上,盖住了他最后的视线。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七十九章 回到从前免费阅读. ------------ 第八十章 风雨过后 警察到来的时候,直播已经停了。 钟程购买的手机信号屏蔽器有两个,分别按在东西两院,该屏蔽器可以屏蔽三大运营商下面的所有网络信号和热点信号,仪器接通电源即可启动,一旦启动,覆盖范围内,所有手机无法接打电话、接发短信和上网。该屏蔽器仅屏蔽手机信号,不影响其他电子设备,钟程直播用的是电脑,网络是无线网卡,并不受干扰。 黎墨、潘晴、沈雅美、老邓四人被带到警局询问。 徐有品父子、周阅月、苏言溪和钟程,以及公关部主管,还有东方剧院的工作人员,也一起前往警局录口供。 当晚,沈雅美所在的泥梨文化被有关部门介入调查,除了周阅月现场揭发之外,那名能够缩骨的女孩也在网上实名举报了沈雅美和泥梨文化,称其欺骗艺人签下长约,用洗脑的方式让她们服从管教,控制她们的精神和意志,逼迫她们开发「身体天赋」,徐若彤喝酒,周阅月吃禁忌食物,只是其中一部分。 泥梨文化让旗下艺人以拍猎奇短视频的方式吸引粉丝,游走在灰色地带,将她们安排在「公司住处」,二十四小时监控她们的言行,随时随地要求她们拍摄和直播,不管她们的身体状况,不顾她们的心理健康,只为公司牟利。签下长约后,她们再也没接到任何优质资源,公司给她们抛出诱饵,引她们越陷越深,让她们在希望和失望之间一再重复,最终希望彻底泯灭,要么强行解约,面临巨额赔偿,要么反抗后被雪藏,部分艺人会在雪藏后得抑郁症,公司在其病症基础上,再施行最后一波压榨,徐若彤的「人造血馒头」便是一个典型案例。 泥梨文化的盈利方针,从根源上,就是以剥削艺人自身价值为主,而非放大艺人的价值,与艺人互利共赢。正因此,泥梨文化内,没有真正的明星,也不会有真正的明星。徐若彤、周阅月,以及那个缩骨女孩,在签约泥梨文化前,全都是素人,白纸一张,被快速成名的渴望冲昏了头脑,在先期影视资源不错的前提下,以为自己真能成名,忽略了合同细则,仓促签下霸王长约,自此套上沉重枷锁。 在底线不断被压缩之后,她们逐渐认清了现实,却无法接受现实。 她们只能自我欺骗,蒙着眼睛,一路往前走,无异于飞蛾扑火。 如果不是苏言溪说服了周阅月,下一个被榨干的人,必然是她,再下一个,可能就是那个缩骨女孩了。唇亡齿寒,休戚相关,在遇到不公之事时,如果选择袖手旁观,当类似的不公之事发生在自己身上时,同样不会有人提供帮助。 周阅月看似是在帮徐若彤昭雪,实际是帮自己脱离深坑。 缩骨女孩同样如此。 每个人在帮别人的时候,都是在帮自己。 次日,潘晴的千马传媒由于恶意营销、引导舆论等违规行为,触犯非法经营罪、网络诽谤罪、寻衅滋事罪,被公安机关立案侦查。这天中午,老邓的妻子实名举报老邓婚内出轨、贪污受贿、权色交易,拿出了多项实证,老邓在徐若彤死亡事件中参与度不高,情节较轻,老邓的妻子选在这个时间点举报,就是想趁其病要其命,老邓的妻子早就怀有二心,想和老邓离婚不是一年两年了,见时机成熟,果断出击,老邓触犯的罪名越多,离婚越容易,她分到的财产也就越多。 黎墨是主谋,现场直播的每一句话都是证明。 潘晴和沈雅美知道无力回天,被抓之后,认罪态度良好,本着戴罪立功的心态,应说尽说,两人并未商量过,但口径出奇地一致,将所有事情全部推向黎墨,声称她们是被黎墨利用了,潘晴拿出的证据最多,沈雅美次之,在她们的合力供词之下,徐若彤死亡事件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那是一场有预谋的诱导自杀。 整个诱导自杀过程,分为三大步。 第一步,让抑郁症的徐若彤上节目,当众出丑,让她心情低落。 第二步,用隐秘程序控制徐若彤的电子设备,让她身处「负.面信息」的海洋之中,用人为制造的网络暴力将她逼至死角,产生孤立无援,无法逃离的绝望感。 第三步,利用她最大的软肋,她的家人,对她进行最后的逼迫,也就是做法,做法结束后,她意志薄弱,心生自杀念头。此时,再使用最后一招,也就是用「备注」为妈妈的号码,给她打电话,劝其以自杀的方式解脱。 在没人帮助的前提下,徐若彤被引向死亡,是一个必然。 那通电话所传递的「神秘力量」,实际是「爱」。 恰恰是因为爱,因为信任,才会被击穿最后的防线。 警方在黎墨车内找到了一个变音器,又在黎墨住处电脑内找到了徐若彤妈妈和苏言溪奶奶的原声录音,并在他的电脑回收站中找到了模拟后的部分声源。 黎墨手腕上的蓝色手表是一台微型电脑,徐若彤和苏言溪手机内被植入的隐秘程序就是黎墨写的,通过该微型电脑操控。黎墨的真实身份是一名电脑技术人员,他大学学的是计算机编程和网络通信,入职潘晴所在的公司时,初始职位是后端程序,后来潘晴公司改革,专注灰色营销,需收集营销对象的隐私信息,黎墨顺势转职,以其敏锐的嗅觉和专业务实的能力,迅速崭露头角,得到潘晴认可,自那时起,黎墨表面是营销人员,实际干的是网络隐私收集的活。 黎墨并不满足于此,他有更大的野心。 他先说服潘晴和平台合作,随后以监督之名,挂职平台营销总监,再说服沈雅美,合伙炒作徐若彤,制造流量入口,提高双方公司价值,并事先购入大量平台股票,待平台各方面数据上升后,股价自然上升,以此赚取巨额利润。 但黎墨的真正目的,是想提升自身地位,为他向潘晴的求婚制造筹码。 没成想,机关算计的他,在最后一步,大意失荆州。 他其实并未低估苏言溪,他只是没料到,苏言溪来的这么快。 当诸多证据摆到面前,潘晴和沈雅美联合揭发他,警方找到录音原声之后,黎墨终于承认了:徐若彤是他和潘晴、沈雅美联合诱导致死。 在黎墨的口供中,潘晴和沈雅美并非只是被利用,从始至终,她俩都全程参与,一起策划细节,清楚最后的结局,并借机牟取巨额钱财。 然而,黎墨拒不承认他和钟颖的死有任何关系,他在钟颖死前一天,确实给钟颖打过电话,只是想确认一件事,那天早上,他在德瑞酒店碰见了钟颖,他想试探钟颖是否掌握了「不利与他的信息」,打过电话后,他推测没有,并未再联系。 黎墨承认他入侵了苏言溪的手机,但不承认他用同样的方式诱导了苏言溪的自杀,他提出,虽然最后那通电话确实是他打的,但真正让苏言溪自杀的,实际是太平间内的那条绳索和那瓶白酒,而当时,黎墨并不在现场,他提供了不在场证明,经过警方证实,当天下午,从六点到凌晨两点,他一直在距离一医院十公里外的一家茶园打牌,全程没离开,潘晴、沈雅美、老邓均在。 苏言溪记得电脑高手说过,操控她手机的隐秘程序,是在当晚一医院的局域网内被销毁的,如果黎墨没在现场,那是谁销毁的程序?如果黎墨一整晚都没进入医院,又是谁将白酒和绳索放置于太平间内,为她的自杀铺路? 苏言溪怎么看都觉得,黎墨四人在茶园内逗留一夜,很明显是在故意制造不在场证明。但不管怎样,都表明一件事,除了他们四人之外,还有另外的人参与了。 难道……是樊道明? 苏言溪觉得不可能,如果樊道明参与了,他必然是留在茶园中的一员,而不是去一医院冒险,以他的地位和权威,不至于亲自去做这种不利于自己的小事。 而且,在紫龙饭店的那次会面中,樊道明去的最晚,走的最早,几乎是在苏言溪离开后,接着就走了,他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具体计划,或者说,他故意避开,就是不想知道细节,以免招致麻烦,他的不闻不问,就已是最大的支持。 黎墨的不在场证明无法掩盖一个事实,那就是他入侵并操控了苏言溪的手机,制造了苏言溪被「负面.信息」包裹的茧房,利用营销号和水军,引导针对性.网络暴力,将苏言溪的奶奶逼迫致死,让苏言溪被绝望情绪包裹,最终迈向自杀。 无论黎墨如何狡辩,那通电话,都扮演着致命一击的角色。 警方将两起案件合并处理,黎墨的诱导杀人行为已成既定事实,情节严重,触犯故意杀人罪,待证据链完善后,即会提交检方,提起诉讼。 在徐若彤自杀案件中,徐有品和其父亲那晚的强迫做法是间接导致徐若彤死亡的原因之一,但由于徐有品揭发有功,而且是被沈雅美利用,故对其从轻处理。 这一场直播,被网友们称之为「迟来的正义演出」。 虽然直播全程,苏言溪并未露面,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是苏言溪策划了这一切,她才是真正的幕后英雄。网友们敬佩于她的坚韧和顽强,对她的不屈精神给予高度赞扬,他们似乎忘了,不久前,正是他们对苏言溪展开了汹涌的网络审判,连坐至她的奶奶,将她奶奶逼迫致死,还几乎将苏言溪推向死亡深渊,要不是苏言溪命大,真相也许永远都不会揭开。 网友们其实并不在乎真相,他们只是在借机发泄情绪。 徐若彤究竟是怎么死的,是谁害死的,谁才是真凶,统统不重要。 在当下那一刻,他们的情绪是否有明确的发泄点,才是关键。 现在,发泄点变成了黎墨一行人,苏言溪成了冲锋的旗帜。 有网友将苏言溪称之为「当代窦娥」,苏言溪并不认同,她和窦娥有着明显的不同,她是靠自己的努力沉冤得雪,窦娥是靠父亲,她是在生前,窦娥是死后。 死后的一切,都失去了意义。 网上流传着一张苏言溪在彩虹中回望东方剧院的照片。 苏言溪穿着一身黑衣,拄着一根拐杖,脖颈上缠着一条丝巾,她的身子略微倾斜向左边,腰杆挺得很直,她略微扭头,望向身后,脸上浮现出一抹浅淡笑容。 那一场大雨,持续了一下午。 临近黄昏,雨停风歇,一道彩虹挂于天际。 那道彩虹,正是苏言溪回望东方剧院的背景。 至此,徐若彤自杀事件,才算真正尘埃落定。 但苏言溪的风雨之路,尚未走到终点。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章 风雨过后免费阅读. ------------ 第八十一章 大醉一场 奶奶的尸体苏言溪是托养老院的院长帮忙火化并下葬的。 葬礼在她自杀后苏醒的第三天举办。 她没有去参加奶奶的葬礼,也没有去祭奠奶奶的头七。 她心里憋着一股劲,想要一鼓作气,查出真相,将凶手绳之以法。 她没有颜面在一无所获的情况下,站在奶奶墓前。 她不想除了眼泪,没有其他东西送给奶奶,没有别的话和奶奶说。 她相信,天堂之上的奶奶也在等待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刻。 奶奶死后的第十八天,苏言溪第一次来到奶奶墓前,钟程陪同前来,站在不远处等待。苏言溪独自跪在奶奶墓前,给奶奶烧了很多纸,和奶奶说了许多话,她从最初的抽泣到最后的笑容,将愤恨化作了希望,将不甘转为了谅解。 人不能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里,那会让自己变成一个阴暗孤寂的人。 虽然害死奶奶的主谋是黎墨,但从犯是万千网友,苏言溪只能将主谋送进监狱,没法让万千网友接受惩罚,那些网友们没有名字,没有面容,藏在网线之后,活在键盘之下,她不可能去怨恨并不存在的人,他们不是某一个,他们一直在变。jj.br> 苏言溪想通这件事,也是宽恕了自己。 离开墓园后,钟程载着苏言溪来到附近一家公园,苏言溪躺在排椅上休息,和前两次一样,她的头靠在钟程腿上,用丝巾盖住脸,不同的是,这一次她躺了很久,最后睡着了。奶奶出现在了她梦里,她挽着奶奶的手漫步在落叶昏黄的小路上,晚霞漫天,秋风凉爽,两人相谈甚欢,走着走着,她感觉臂弯一空,一扭头,发现奶奶没见了,臂弯间只剩几片黄色落叶,她停住脚步,悲从中来,忍不住流出眼泪,环顾身后,漫漫长路,空无一人。这时,臂弯间动了一下,一条结实的胳膊挽住了她的手,顺着那条胳膊,她看见了一张五官坚毅的脸,面带爽朗笑容,她感觉这张脸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是谁,不过,她莫名地产生了一种安全感,忍不住紧紧挽住了那条胳膊。 恰在这时,一阵风吹过,将苏言溪脸上的面纱吹掉了。 她睁开惺忪的睡眼,看见钟程正低头望着她。 此情此景,犹如梦境。 苏言溪看见自己的手正紧抓着钟程的手臂,想来梦中那条结实的胳膊,就源于此。苏言溪笑了笑,钟程也跟着笑了,仿似知道自己出现在了苏言溪梦里一样。 两人又默默躺了一会,直到日落黄昏才离开公园,前往岳来餐厅。 他们今晚约了孟小瑶及其未婚夫董义吃饭。 下午六点,来到餐厅时,孟小瑶已经在等着了。 今天的孟小瑶穿一袭蓝色长裙,化了妆,却无法掩饰眼球中的血丝。 过去十多天,除了住院期间,孟小瑶探望过苏言溪两次之外,两人未再见面,出院后,孟小瑶数次想见苏言溪,都被她拒绝了,她告诉孟小瑶她重新开始调查了,但没说细节,她不想将孟小瑶牵扯进来,更不想让孟小瑶的生活被影响。 只有经历过网暴的人,才知道网暴的恐怖之处,在于它无孔不入。 即使坦荡勇敢如钟程,几乎毫无牵挂,也被网暴折磨的不行,还差点因为反击线下网暴导致坐牢,赔了几十万才脱困。 前往餐厅的路上,钟程和苏言溪说了孟小瑶被网暴的事,网友们在苏言溪昏迷期间,举报了孟小瑶配音的作品,至于后续如何,他没问,孟小瑶也没说。 见到孟小瑶,苏言溪开口就问她的近况,孟小瑶说一切如常,但苏言溪看出孟小瑶精神状态不佳,追问得知,孟小瑶已经离职了,是被迫离职,起因就是网友们举报她配音的作品,连累了公司,公司担心融资受影响,将她劝退。 「公司补了我三个月的工资。」孟小瑶吐了下舌头,「我正好有时间在家画漫画,我的漫画说不定能出版,所以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我反而还想感谢那些网友,帮我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让我没继续在那样的公司虚度年华。」 苏言溪听出来,孟小瑶有着对公司的责怪之意。苏言溪知道,孟小瑶从毕业后就一直在那家配音公司上班,由她配音的作品多达十部,她虽是普通员工,但却真心喜欢配音,想通过声音传递力量和思想。 多年的努力,抵不过几句网暴话语,抵不过一次实名举报。 苏言溪感到惋惜,也感到无奈,她知道,有些事就是如此,同时她也知道,孟小瑶是被她连累的,她已经决定,今晚上她不醉不归,她要用醉酒的方式告诉孟小瑶,她欠她的,一定会还,用任何方式,在任何时间。 菜还没上,苏言溪就喝了一满杯酒。 孟小瑶劝她:「你还在养病呢,喝酒不利于恢复。」 苏言溪将头发扎成马尾:「就像你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要没有这次自杀,没有那些脑损伤的后遗症,我还没法揭穿他们呢,所以酒得多喝。」 孟小瑶正欲辩驳这套歪理,苏言溪转而问:「董义呢?」 孟小瑶为自己倒了一杯酒:「他今晚加班,可能要晚些来。」 苏言溪察言观色地问:「你们闹矛盾了?」 孟小瑶拿起一张纸片,缓慢撕碎:「没有。他最近经常加班,我之前没发现,他还是个工作狂。」 苏言溪接着问:「婚礼的事怎么样了?」 孟小瑶将碎片扔进酒杯中,碎片浮动,她的脸也跟着浮动:「推迟了。我爸坚持不降价,要不然就不参加婚礼,董义还是想获得我爸妈的祝福,加班就是拼命挣彩礼钱呢,我劝他不听,由他去了。」 苏言溪轻叹一口气:「要不我们一起凑钱先把婚结了,后面再慢慢挣呗。」 孟小瑶摇头:「我爸那人就是个无底洞,越满足胃口越大,董义迟早会认清现实,知道日子是我俩过,跟我爸没关系,这事你就别管了。」 苏言溪知道孟小瑶说的是真心话,她只是没想到董义还有如此执拗的一面,她一直以为董义是个脑子灵活,性格随和的人。 苏言溪和孟小瑶之间本就无话不谈,多日不见,更是话题不断,两人一边饮酒一边聊天,孟小瑶喝一小口,苏言溪喝一杯,钟程在旁边偶尔插一两句,大部分时候都是笑着听着,他滴酒未沾,他今晚的责任是护送她们回家,他已经看出来,苏言溪有着大醉一场的意思,孟小瑶酒量小,估计也得醉。 晚上八点,董义来了。 此时的孟小瑶已经醉了,说着一些只有苏言溪能听懂的胡话。 苏言溪也醉得差不多了,脸色发红,醉眼朦胧,她还在喝着,能看出她很高兴,不停地笑,这是一种久违的带有释放性质的笑,在这笑容背后,藏着某种无法言说的痛苦和忧伤,虽然她们不愿承认,但经历过那些事之后,有些东西永远地变了,看人看事的目光,自己的思想和态度,都潜移默化地变了。 当然,她们之间的情感没变,真挚且唯一。 正因此,面对彼此时,她们才能够如此放松地大笑,没有戒心地喝醉。 董义进入餐厅后,左顾右盼,并未发现她们。 钟程没见过董义,但他直觉那人应该是董义,起身招呼了一声。 董义快步朝这边走来,他更瘦了,头发更短了,走路很快,穿一件灰色衬衫,背着一个包,朝钟程露出一抹笑容,微微欠身,声音很轻地说:「抱歉,来晚了。」 钟程第一感觉是这人很有礼貌,听他说话的语调,应该是个慢性子。 钟程拍了拍董义的肩膀:「没事,大家就是聊天而已,你喝什么酒?」 董义立刻摆手:「抱歉,我不喝酒。」 钟程哈哈一笑:「我也不喝酒,那咱俩看她们喝。」 苏言溪和孟小瑶继续喝酒聊天,旁若无人。 董义端坐在椅子上,双眼看着桌面的边缘,脸上偶尔浮现出笑容,喝一口茶水,继续看着桌面。他就这样坐了大概半个小时,身子开始轻微扭动,不停地看手表,这时的孟小瑶已经彻底醉了,趴在桌子上,但嘴里还在说着什么,苏言溪也醉了,两人聊起大学时光的糗闻,钟程听得笑起来,董义默默无声,只是看着桌面。 晚上九点半,孟小瑶醉得不省人事,才终于散场。 苏言溪和孟小瑶手拉着手走出餐厅,董义扶着孟小瑶,钟程扶着苏言溪,确保她俩是行走状态。他们率先来到董义车前,将孟小瑶扶到车上时,孟小瑶紧抓着苏言溪的手腕不放,都抓出了红印子,董义用力拽开孟小瑶,望了眼钟程,轻声说:「抱歉,她一喝醉就这样……」 钟程笑道:「没啥,我喝醉更厉害,而且我酒量小,所以我不敢喝。」 孟小瑶上车后,躺在后排就开始吐,董义催钟程:「你快带言溪回去吧,我自己处理就行。」 钟程扶着苏言溪上了另外一辆车,启动汽车时,他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董义,董义正在处理座椅上的呕吐物,一只手揽住孟小瑶的脖子,似在用语言安抚她,看起来颇具耐心且有条不紊,钟程放下心来,驱车离开,直奔公寓。 苏言溪在路上就睡着了,钟程背着她进入房间,将她放在床上,替她脱掉鞋子和外套,将毛毯盖在她身上,由于上楼颠簸,苏言溪的头发散开了,几缕发丝贴在眼睛上,钟程将她的头发撩至两侧时,苏言溪忽然抬起手,拉住钟程的衣服,呢喃道:「小瑶……喝。」 钟程被拉到床上,他急忙张开双臂,反而失去了重心,苏言溪又是一拉,他的脸靠了下去,亲在了苏言溪脸上。 屋内黑着灯,只闻两人的呼吸声。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一章 大醉一场免费阅读. ------------ 第八十二章 隐藏帮凶 大醉一场,苏言溪一觉睡到了第二天的上午十点。 醒来后,头痛欲裂,喉咙干渴,钟程递上一杯热牛奶,苏言溪接过来,一口气喝完,倒头继续睡,直到下午一点,她才真正苏醒,头隐隐作痛,全身酸软无力,她意识到也许是因为脑损伤,也许是因为最近太过疲累,她的解酒能力明显减弱了,往常即使喝醉,睡一觉也就恢复了,如今睡到下午,身体依然不舒服。 「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喝了。」钟程坐在床头,「你身体遭不住。」 苏言溪看着钟程一脸认真的神情,知道他是真心关切她的身体,心中涌出一丝感动,她微微点头,试着回忆昨晚的事,记忆中最后的场景是钟程搀扶着她上车,那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是怎么回家的,怎么睡着的,一概不知。 「昨晚……没发生什么吧?」苏言溪看见自己的外套和鞋子脱掉了,其余的没动。 「我将你放到床上时,你拉着我的衣服,把我当成了小瑶,让我陪你继续喝。」钟程耸了耸肩,「你抓的很紧,我等你睡熟了才松开。」 苏言溪有些羞赧地笑了笑。 钟程轻咳一声,起身道:「饿了吧,我去给你热饭。」 苏言溪忽然握住钟程的手:「谢谢。」 钟程愣了一下,咧嘴笑起来:「谢啥!」 苏言溪松开了手,刚才那一瞬,她的心跳一阵加快,她不确定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她感觉空气中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但很快,伴随着钟程走向厨房,气氛恢复了正常,钟程边走边道:「先喝点粥吧,对胃好。」 「嗯。」苏言溪轻声答应,重新躺下,感觉头没那么疼了。 苏言溪拿起手机,发现有几个未接来电,她立刻拨打过去,是负责黎墨案件的警察,想问她几个问题,补一份新的口供,并让她带着「物证」去一趟警局。 苏言溪匆匆喝完粥,洗漱一番,打车前往警局。 钟墨也离开了公寓,他要去整理妹妹的遗物,上次房子卖得急,公寓空间太小,他和妹妹的东西全部打包,存在了附近的自助存储柜中,他准备先将一些重要东西拿回来,其余的该扔就扔了。 下午两点,苏言溪来到警局,警方细致询问了她在太平间内的经历,苏言溪将两样物证「绳索」和「酒瓶」交给警方。距离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上面的痕迹早已不复存在,从化验角度来说,肯定发现不了线索了,但不管怎样,这两样东西都具有重要意义,代表着黎墨四人背后,可能还隐藏着「帮凶」。 警方告诉苏言溪,黎墨的那个手机号,在他被揭发当天早上,拨打过一个号码,那个号码,黎墨在两个月前打过一次。苏言溪查看号码后,立刻想起,该号码她曾让钟程打过,无人接听,他们想后续再打,但忙起来就忘了。 没想到,黎墨竟再次联系了此人。 从时间线上来看,黎墨的第一个联系人,以及最后一个联系人,都是此人。此人究竟是谁,为何黎墨要用野号和对方联系,是顾忌对方的身份,还是掩饰自己的身份?为何黎墨在被揭发当天联系对方,是巧合,还是出现了意外情况? 一系列问题跃入脑海,苏言溪有种强烈的直觉,此人可能就是隐藏的「帮凶」。 警方告诉苏言溪,他们已经查过该号码,和黎墨的手机号一样,来源于二手市场,无法确认使用者。此号码在两个半月前启用,和黎墨手机号的启用时间差不多,通话记录一共三个,其中两个是和黎墨的,另一个是在半个月前,他们已经查了和其通话的另一个号码,经确认,同样是野号,处于停机状态。 显然,这些野号,都只在商量坏事的时候使用。 他们可能知道彼此的身份,为了保险起见,都很默契地使用了第三方号码,就是怕出事后牵扯到自己。但成也萧何败萧何,黎墨恰恰是因为这个野号,才被揭穿。 警方还告知了审讯黎墨的结果,黎墨对诱导徐若彤自杀一事供认不讳,对入侵苏言溪手机的事也承认,但否认与钟颖的死有关,以及不接受蓄谋伤害苏言溪和其奶奶的事实。黎墨特别指出,针对苏言溪的网络暴力,他只策划了前半部分,最初那两篇文章确实是他写的,潘晴推的,但那之后的一系列隐私爆料,都和他无关,尤其是苏言溪父母双亡和男友死亡的事,他事先根本不知情。 黎墨拿出了证据,当时这些爆料出来时,正是营销部决定「一切求稳」之后,黎墨本着压热度的目的,对这些爆料做了暗中调查,发现了一股其他势力,正是这股势力为舆论添油加醋,间接催生出了那篇「天煞孤星」的文章,将苏言溪整个推向负面,为她奶奶的死,为她后续被万千网友们网络审判,奠定了基础。 更别提,太平间内的白酒和绳索也并非他放的。 所以,黎墨及其律师认为,苏言溪的自杀行为,和黎墨没有任何关系。 面对黎墨的「辩解」,警方有着他们的判断。 首先,利用网络暴力实施犯罪本就很难界定;其次,苏言溪并未真正死亡,犯罪性质便不一样;最后,警方提醒苏言溪,严格意义上来说,此次全景直播已侵犯当事人隐私权和肖像权,且有着扰乱公共网络秩序的嫌疑,类似的手段,以后不能再用,此次因为几位当事人有既定犯罪事实,所以不予追究。 苏言溪接受了警方的建议,但针对黎墨的「辩解」,她并不认同,她认为黎墨是想借机脱罪,只要抓住那个隐藏的「帮凶」,就能揭穿他的犯罪事实,不管怎样,徐若彤一案,已足以让黎墨坐牢,区别只是时间长短。 但苏言溪想让黎墨坐牢的时间尽可能地长。 警方告知苏言溪,他们会继续寻找那位隐藏「帮凶」,如果苏言溪获得线索,随时提供给他们。苏言溪从警方的话语中听出来,由于她的「死亡事实」没成立,不能算刑事,调查只会按照流程进行,不会让更多刑侦力量介入。 苏言溪能理解,她知道从法律层面上来说,警方做的没错。 在警局内,苏言溪就想好了下一步的行动,离开警局,她立刻坐车前往一医院,找到负责和她接洽的医生,上次调查时,她就在那张推奶奶尸体的护理床上做了记号,并让院方备案。此次前来,她直接让医生带她找到了那张护理床,她趴在床下研究了一番,发现床底中间的弹簧两侧有两段断开的橡皮拉环,她观察其他护理床,并未发现类似的拉环,医生也说没有。 苏言溪推测正是这两段橡皮拉环将「黑色塑料袋」带进了太平间内。 这就是为什么黑色塑料袋的系带处有明显拉扯痕迹的缘故。 苏言溪推测,在护工推着奶奶的尸体前往太平间的路上,护工很可能被什么吸引了注意力,「帮凶」趁机将黑色塑料袋用橡皮拉环束缚在护理床底下。当护理床被推进太平间,苏言溪趴在护理床上,对着奶奶的尸体痛哭流涕时,势必剧烈晃动了护理床,橡皮拉环崩开,塑料袋坠落,其重量将拉环扯断,掉在了地上。 苏言溪自杀后,帮凶又前往苏言溪病房外,也就是抢救室,利用局域网互联的方式,销毁了入侵苏言溪手机的隐秘程序。 找到了依据,理顺了事件逻辑之后,苏言溪再次找到当天推奶奶尸体的护工,一番询问得知,那天在推尸体的过程中,前往五号楼的路上,曾从路边跑出一个人,撞到了护理床,那人拿着一叠文件,散落在地,护工曾帮忙捡文件。护工回忆,那人戴着口罩和棉布帽,穿一身黑色休闲衣,应该是男性,全程没说话。 路上监控较远,而且是晚上,拍清那人的概率很小。 苏言溪干脆不查路上的监控,直接来到抢救室外面,指着一个能够拍到整条走廊的摄像头,让医生协调保安室,调出了那晚的监控。苏言溪在保安室内观看录像,用了一个多小时,两倍速观看,终于发现了疑似那人的身影,那晚十一点二十分,一个穿着一身灰衣,带着棉布帽和口罩的人现身走廊,此人一边走,一边操作手机,走至监护室门口停步,继续操作手机。这时,钟程现身走廊另外一侧,那人似是看见了钟程,立刻收起手机,走楼梯下楼,从监控中来看,钟程是看见了这个人的,明显加快了脚步,还朝楼梯口观望了一会。 苏言溪将那人的身影定格放大,能看出此人身形偏瘦,身高大概一米七五左右,口罩戴到鼻子以上,遮住大半张脸,帽檐下压,遮住额头,看不清面容,只在最后回眸观望钟程的时候,隐约看见了此人的眼睛,目光阴沉。 苏言溪认不出此人是谁,但可以肯定不是黎墨,也不是老邓或樊道明。 苏言溪截图了监控照片,让护工辨认,护工表示这就是那晚撞护理床的人,衣服和帽子都是一样的。如此看来,此人就是那个隐藏的「帮凶」。 他到底是谁?为何要为黎墨冒险做这种事? 这无异于将黎墨从此次诱导自杀中摘了出来,将责任背在了他自己身上。 苏言溪回溯被网暴的过程,从周兆刚被抓后,她就开始洗白了,舆论也偏向她了,但那篇「天煞孤星」的文章一出来,一切都变了,单从营销角度来说,确实没必要如此冒险,主持人出现污点,节目同样无法播出,所以,黎墨没有充足的动机。显然,那股势力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趁机将苏言溪打入低谷。 她还有其他仇人吗? 苏言溪冥思苦想,不得其解。 这时,手机震动响起,辛馨打来了电话。 「后天晚上有时间吗?」辛馨的声音中带着笑意。 「什么事?」 「当然是直播的事了,你的直播结束了,我的还没开始呢,你不会忘了吧?」 「没忘。」苏言溪直奔主题,「几点?」 「后天晚上六点,在我家里,我已经发预告了,网友们那可是相当期待。」辛馨咯咯笑起来,「一想到我们两人能同框直播,我就忍不住兴奋,你兴奋吗?」 「还好。」苏言溪语气淡然,她是为了兑现承诺,不是为了直播本身。 「我觉得你这个朋友值得深交。」辛馨语气郑重了一些,「你既没曝光我陷害你的事,也没曝光我和榜一大哥线下约会的事。在东方剧院的直播中,全程没提我的名字,还信守承诺,和我一起直播。你这样的女人,不多了。」 「谁说咱们是朋友了?」 「我说的。」辛馨笑起来,「你明晚早点来,我给你说一个秘密,你肯定感兴趣。」 「什么秘密?」苏言溪脱口问。 「关于钟颖的,你来了自然就知道了。」说罢,挂断了电话。 苏言溪觉得辛馨是怕她不去直播才这么说的,即使她真有秘密,也无足轻重。 离开医院时,苏言溪一连收到了好几条微信和短信,都是些问候之语,还有前同事找上她,想给她介绍新工作。出事后,几乎所有同事和所谓的朋友都对她避而远之,如今又开始主动联系她,应该是重新看到了她身上的价值。 网络暴力,犹如一场洪水,从她身上冲刷而过。 她没有被洪流吞没,而是逆流而上,借洪水之势,洗白了身上的冤屈。 苏言溪沿着路边漫步,思绪如潮,回想这一个多月走过的路,如梦似幻,忍不住心生感慨,她对自己没有选择妥协感到欣慰,她知道自己做的没错。 小雨霏霏,凉风习习,苏言溪忍不住回了一下头,像是在呼应脑中的思绪,这猝然间的回首,让她看见了一个仓惶的身影,那个身影明明是朝前的,在她回首的瞬间,原地转身,脚步急促地离开,消失在了拐角处。 灰色外套、口罩、棉布帽,还有略显瘦削的身形。 苏言溪感觉,此人很像那个隐藏的「帮凶」。 难道……他已经知道自己查到他了? 苏言溪装作没看见,扭回头继续朝前走,步伐不疾不徐。 无论那人是否是「帮凶」,在没掌握证据前,都不能打草惊蛇。 对苏言溪而言,这个隐藏的「帮凶」,实际才是害死自己的真正「主谋」。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二章 隐藏帮凶免费阅读. ------------ 第八十三章 蛇岛惊情 钟程将妹妹的私人物品,除衣物外,全部装进一个大袋子里,提回了公寓。 之前每次翻阅妹妹的遗物,都会发现新线索,其中最关键的当属那几封署名阿秋的手写情书,从时间线来推断,阿秋应该就是妹妹的新男友。后来,钟程又通过查看妹妹的网络社交信息,发现妹妹曾在某条留言下暗示男友可能是个编剧。 钟程从网上查询许久,只找到两位名叫阿秋的编剧,一个已经七十多岁了,另一个也五十多了,显然不符。苏言溪帮忙在圈内询问,也没问到。 编剧这条线索就此中断。 钟程本以为黎墨就是害死妹妹的幕后凶手,如今徐若彤案件尘埃落定,黎墨拒不承认钟颖的死和他有关,钟程只能将丢掉的几条线索捡起来,重新审视,一条是那张硬质卡片;一条是拉妹妹去沙河的出租车司机,包括口罩和雨伞等物件;还有一条便是阿秋和打码男子了。 他们之前推测,阿秋应该就是打码男子,从时间线和行为细节上都能佐证。 钟程在公寓内再次检查妹妹的遗物,仔细阅读妹妹的记事本,在记事本内发现了「秋秋」的字样,应该就是指「阿秋」。钟程立刻上网搜索名叫「秋秋」的编剧,一个都没有。在记事本后半段,钟颖的负面情绪宣泄较多,但均未指向阿秋,联想那段不雅视频中妹妹的反应,表明死前一周,钟颖和阿秋依然保持着良好关系。 可为什么钟颖死后,阿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完全找不到人呢? 仅仅是因为害怕不雅视频曝光他的身份? 还是另有隐情? 不管怎样,从该男子隐秘的行踪和下药行为来看,绝对不是真心对待妹妹,找到他势在必行,说不定还能串起钟颖死前一周到死前一个月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至于妹妹的怀孕和堕胎,是否与该男子有关,尚未可知。 钟程将妹妹的遗物摆了一地,绞尽脑汁地思考,试图将所有疑点串联起来,直到苏言溪回来,还没想出个所以然,只是将几条已知的线索梳理得更清楚了。 「发现什么了吗?」苏言溪看见满地的物件,开口问。 「没有,关键是不知道那个阿秋是谁,线索都卡在他那了。」钟程挠了挠头,转而问苏言溪,「你那边呢,警方怎么说?」 苏言溪将隐藏的「帮凶」和钟程说了,还说了她去医院查了监控,确认黑色塑料袋是该「帮凶」利用护理床放进去的,以及入侵她手机的隐秘程序也是该「帮凶」在现场销毁的。苏言溪给钟程看了抢救室外的监控,钟程立马想起,那晚他去缴费回来,看见一人站在抢救室门口,当时就觉得不对劲,没想到竟是「帮凶」。 苏言溪又说自己今天离开医院时,疑似有人跟踪她,穿着和身形很像「帮凶」,她装作不知,路上换了辆车,绕了两圈才回公寓。 「你觉得他是谁?」钟程问。 「不知道,完全没头绪。」苏言溪摇了摇头,她已经思考了一路,此时只想放空大脑。她半蹲在地,观察着地上的新人曲奖杯,想到钟颖和徐若彤还是不一样,钟颖是有作品的,也取得了一定成就,只是受限于性格,一直没拿到优质资源。 「妹妹的记事本里有「秋秋」的字样,应该是指阿秋。」钟程将记事本给苏言溪看,「我从网上查了,没有叫秋秋的编剧。我怀疑阿秋可能不是个编剧。」 「你妹妹那句话是怎么说的?」苏言溪问。 「她回复的是粉丝留言,粉丝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她说要有才华,是个编剧就最好了,还附带了个微笑表情,像是有心仪对象了一样。」钟程将留言截图找出来,「留言时间就是在她收到那几封手写情书之后。」 「才华……」苏言溪喃喃低语,想到了辛馨和老邓的关系,又想到娱乐圈内偶发恋情最多的地方正是在剧组内,她脑中灵光一闪,拿起地上的专辑看了看,那是钟颖出道后唱的所有歌,收录在了一张专辑里,她说道,「你查一查你妹妹的所有歌曲中,作词人都是谁,这个阿秋写的可能不是诗,而是歌词,不管是阿秋还是秋秋,只要作词人中带有「秋」字的,就有嫌疑。」 「有道理!」钟程赶紧对照着专辑上的歌曲,上网搜索。 钟颖一共唱了六首歌,只有一首稍微出名,共三个作词人,没有一个人的名字里带有「秋」字。 苏言溪听到结果后,迅速调整思路:「你妹妹是不是演过网剧之类的?你查查她参演的影视作品中,是否有带「秋」字的编剧或导演。」 钟程立刻上网检索,妹妹参演的影视作品不多,有一部电视剧,一部网剧,两部网络电影,妹妹在网剧和网络电影中饰演的均是配角。那部电视剧是妹妹出道第二年参演的,虽然也是配角,但戏份较多,由于电视剧本身很出名,让妹妹有了一定知名度,是妹妹最重要也最光辉的从影经历。 自那以后的影视之路,反而越走越差。 要不是上网查,钟程都不知道妹妹演过这种劣质网剧和网络电影,网剧的评分只有三点几,网络电影的评分更低,一部二点几,一部连评分都没有,底下全是清一色的差评,怪不得妹妹没在朋友圈宣传,肯定是觉得拉低了她的档次。 钟程先查看网剧的主创人员,没有包含「秋」字的编剧或导演,他接着查看了那部二点几的网络电影,也没有带「秋」字的职员,最后,他查看起那部名叫《蛇岛惊情》的网络电影,刚点开演员表,便大叫一声:「这个编剧有秋!」 苏言溪上前查看,该部网络电影的编剧有两人,一人叫龚秋,一人叫黄晨。 钟程点开龚秋的个人账号,没有头像,没有介绍,没有相册,参与创作的影视作品只有这一部。看着空白的人物页面,钟程一时愣住,苏言溪道:「从网上利用大数据查,以「龚秋」、「诗人龚秋」、「编剧龚秋」、「作词人龚秋」作为关键词。」 钟程全部检索一遍,「编剧龚秋」下只关联了《蛇岛惊情》,没有其他作品,也没有新闻报道和照片。「诗人龚秋」下,发现了一则六年前本市文联社的新闻,报道了那年的全市高中生诗词大赛,龚秋获得了三等奖,新闻中有配图,是龚秋上台领奖的照片,照片并非高清,仅能看出大概长相,由于是六年前,而且是高中时期,和如今的外貌必然有差别,仅从照片来看,很难与打码男子联系起来。 新闻末尾贴出了几位获奖者的诗词,其中就有龚秋的那首,苏言溪快速阅读了一遍,说道:「把阿秋的那几封情书找出来对比一下。」 钟程找出情书,苏言溪对比一番,说道:「获奖诗中的其中一句,和这封情书很像,而且都在本市,应该是同一个人。」 苏言溪回溯线索,推理道:「假如六年前龚秋是高一,那他现在应该二十二岁左右,如果是高三,那他现在二十四岁左右。《蛇岛惊魂》上线的时间是去年,往前延半年是创作时间,也就是说,他在二十一岁到二十三岁之间,就担任了编剧。如果他上大学,这个年龄应该念大三或刚毕业,他在没有任何履历的前提上,尚未毕业就参与了编剧,你不觉得奇怪吗?」 钟程点头:「确实奇怪,如果他真有才华,不至于只有这一部作品。」 苏言溪又道:「还有一件奇怪的事,这部网络电影怎么看都属于小成本制作,演员都不多,编剧却配了两个,龚秋没有个人介绍,却排在前面,另一个编剧黄晨明显比他有资历,参与编剧的网剧和电影有三部,却排在后面?」 钟程搓着下巴:「会不会是随便排的?」 苏言溪摇头道:「在影视圈,演员表的排序就是咖位大小的证明,不会随便。」 钟程立刻查看演员表,发现妹妹排在倒数第二位,不由苦笑一声。 苏言溪继续分析:「有两种可能。第一种,这个剧本是龚秋私人创作,被制作人买了,由黄晨改编,给龚秋挂了个编剧的名;第二种,龚秋和这部电影的出品或制作方有特殊关系,直接给他挂名。」 钟程沉吟道:「这个龚秋有点神秘,网上根本没有他的个人信息,就凭这一张六年前的照片,怎么找到他?」 苏言溪指了指屏幕:「黄晨。」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三章 蛇岛惊情免费阅读. ------------ 第八十四章 顺藤摘瓜 通过黄晨,必然能找到龚秋。 苏言溪当即拟定计划,由钟程扮成影片制作人,在社交平台上联系黄晨,以有影片想与他合作为由,约他见面。没过多久,黄晨就回复了,说他人在外地。钟程要到了黄晨的微信,在苏言溪的示意下,先给黄晨发了几张网上搜到的影视公司的证明,引起黄晨的重视,不待黄晨看出端倪,便给他打语音电话。 「是这样的。」钟程将音调压低,「我是张导介绍的,他说你很擅长冒险题材,我们正在筹备一部院线电影,有一个基础故事框架,想让你看看能否改编。如果能行,我们会先付百分之三十的定金。我们希望尽快定下来,这个项目会推进的比较快,投资也比较大。你最近有档期吗?」 「哪个张导?」黄晨似在抽烟,吁出一口气,语气中带着戒备。 「《蛇岛惊情》的张铭导演,我看了那部影片,其实文本不错,被低估了。」钟程语调平稳,「还有另外两部,对话也都比较有质感。」 「呵。」黄晨轻笑一声,像是在自嘲,「难得有人三部都看了,说实话我都没看完。你刚才说投资较大,有多大?」 「五千万到六千万之间,孤岛冒险题材,偏文艺,文本发挥空间很大,我们会在剧本上投入整体投资的百分之十左右,编剧是个小团队,大概三人左右,每人有专门负责的部分,你会主要负责对话。」钟程说的越专业,越能引起对方的兴趣,这些话都是苏言溪设计好的,钟程临场发挥,添加个别字眼。 「谁导演?」 「具体是谁还没定下来,但已经有人选了。」钟程看了一眼苏言溪,接着道,「最迟月底,整个剧组会全部定下来。你那边有档期吗?」 「档期是有……」黄晨犹豫了一下,似是不太敢相信,毕竟百分之十也有五六百万了,就算三人平分,也有一百多万,比他之前的剧本费高出不少,而且现在整个行业都在降本增效,热钱减少,他都转行干剧本杀去了。 「没有的话就算了,别勉强,我们也在接触别人。」钟程见对方语气吞吐,知道这种时候,需要以退为进,他们之前用类似的方法钓周兆刚,积累了不少经验。 「等下——」黄晨瞬间提高了音量,显然不想让机会白白溜走,「合同什么的,都是正规的吧?确定先付定金,要不要先写一部分试稿过审?」 「你确定能行,咱们先签合同,一周后付定金,在那期间你肯定写出了初稿,后续坐班编剧,为期两个月,拍摄期间要入组。」钟程看见苏言溪在便签下写下两个字「重视」,随即补了一句,「我们团队很重视编剧,钱一定会给到位。」 「咳咳……要面聊?」黄晨心动了,从其语气就能听出来。 「面聊是为了防止剧本泄露,顺便敲定合同细节。」钟程掌控了局势,略微提高音量,「我刚才说了,时间很紧,除了你之外,我们也在接触别人。」 「我在临市,原定后天回去,我争取明晚回去。」 「我明天要去外省出差,这样吧,我到临市中转,先和你见一面,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到了给你打电话。」钟程不紧不慢地道。 「行,我等你。」黄晨答应下来。 挂断语音通话,黄晨很快就发来了地址和电话号码。 两人一致决定,最好今晚解决此事,拖得越久被识破的概率越大。他们当即购买了前往临市的动车票。下午五点半,两人乔装出行,苏言溪戴上假睫毛和假发,钟程贴上假胡子和假痣,嘴里塞着两颗塑胶丸,用于改变脸型,此装扮与他们之前去泥梨文化见沈雅美时一样,那次沈雅美没认出他们,证明此装扮是成功的。 下楼后,他们并未发现,有一个看起来有些老态的人在路边悄然观察着他们,待他们打车离开后,老人招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跟随在后。 下午六点十分,两人坐上了前往临市的动车。 为了知己知彼,他们在车上一起观看了《蛇岛惊情》这部网络电影。苏言溪注意到一个细节,这部电影是在她就职的网络视频平台上独家播放,数据很差。 影片开始后,出品公司和制片人依次闪过,钟程立刻上网查询,发现该出品公司已注销,只出品了这一部影片,制片人在网上也没查到任何信息,女主演只参演了这一部影片,网上没有她的其他信息。 正片开始时,苏言溪听见身后有交谈声,她扭头看了一眼,见一个满头银发的老人正弯腰和一名青年轻声交谈,青年随即起身,提着行李走了,老人坐在了靠窗的位子上,望向窗外,显然是换座位的。 苏言溪并未多想,专心看电影。 影片时长一个半小时,钟颖在前三分钟就死了。故事十分简单,女主角是钟颖的姐姐,钟颖是生物学家,去岛上做研究,离奇失踪,实际是被大蛇吞了。女主角和雇佣的小团队登岛寻找,和大蛇展开博弈,最终女主角感化了大蛇,大蛇主动被困,在带大蛇离岛时,突发事故,大蛇游入海中,至此结束。 在看到三分之一的时候,两人就很煎熬了,后面虽然倍速观看,依然让人反胃,尤其当女主角和大蛇产生情感互动时,钟程忍不住爆出了粗口。 钟程看完电影,像吃了只苍蝇,面色发青。苏言溪却想到了《小莫快跑》,那本童话书的内容映射了现实中徐若彤和其家人的关系,徐若彤在小莫身上投射了她对自由的向往,因此才如此喜欢那本书。这部《蛇岛惊情》是否也有同样的寓意呢?以钟颖的名气,虽然尚无法独立支撑一部网络电影,但当个重要配角还是能行的,为何只出场三分钟就死了?她是被骗来拍摄的,还是另有目的?这部《蛇岛惊情》于她而言,是否有其他意义?她是因为这部影片才和龚秋结识的吗? 一系列问题浮入脑海,苏言溪托腮沉思,试图从影片内外寻找潜在的线索。 晚上八点半,他们到达临市。 在坐车前往黄晨住处的路上,钟程给黄晨打了个电话,黄晨得知他已经到临市了,有些惊讶,钟程说他明天赶行程,可能没空见面,所以决定今晚前来。 黄晨约他在附近一家咖啡厅见面,当钟程和苏言溪到达时,黄晨已经在里面等着了。黄晨年纪不大,二十七八岁,眼圈发黑,笑容有些不自然,似是面对钟程这种「大投资」制片人有些心虚。钟程见他这状态,底气一下就足了,他挺直腰杆,用低沉的声音说苏言溪是他助手,由于感冒了所以戴口罩,希望黄晨别介意,苏言溪轻声咳嗽,朝黄晨点头示意,随后打开提包,取出记事本,佯装记录。 他们原本商议先给黄晨点甜头再套话,钟程临时改变了主意,觉得有必要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速战速决。他轻点了两下桌面,说道:「我注意到,《蛇岛惊情》这部电影,是你和龚秋联合编剧的,我想确认一下,你们各自负责哪部分?」 「张导没和你说吗?」黄晨瞥了一下嘴,见钟程没说话,接着道,「那部电影的编剧主要是我。龚秋嘛……就写了个框架,内容都是我填充了。当然,这事您别到处说,咱们知道就行。」 「我不是想打探隐私,只是想确认清楚细节,这关系到编剧团队的分工,前期越明确,后期就越少出错。」钟程示意苏言溪记录下来,然后问黄晨,「能具体说说你和龚秋是怎样联合编剧的吗?」 「这个嘛……」黄晨目光机警地望向苏言溪,苏言溪展开一份合同,在上面划线,煞有介事地记录着,黄晨移开目光,说道,「你们龙腾影业我之前接触过,还和市场部的郑总喝过酒,你和他关系怎样?」 「郑总?应该辞职了吧,反正我没听说。」钟程敲了下桌面,苏言溪立刻递上一份企业合同,钟程道,「你确定是龙腾影业?确定是市场部的郑总?」 黄晨迅速扫了一眼合同,见钟程语气不满,干笑两声:「可能记错了。」 钟程知道黄晨是在诈他,这样一诈,一旦自己没露怯,会让对方失去定力。钟程提高音量道:「如果你不信我,现在就可以给张导打电话,也可以在圈内打听下我。这是我的名片。我们是带着剧本、合同和定金来的,你在怀疑什么?」 钟程递上名片,是从网上搜的,路上打印出来,更改了姓名和企业。 黄晨接过名片,看见了「制作人」三个字,立刻抿嘴笑起来,不待他细看,钟程接着道:「现在能说了吗?」 黄晨收起名片,轻咳一声,不再隐瞒:「龚秋和出品人有关系,一开始制片人就和我说了,我同意联合署名后,才正式写剧本。龚秋出了个框架,内容全是我填充的,你可以去问张导,他知道底细。」 钟程问:「能证明吗?」 黄晨搓着双手:「没有合同,但我保留着聊天记录和电话录音。」 钟程微微点头:「那些你留着就行。这是剧本,你先看一下。」 黄晨目光一亮,正要去拿剧本,钟程用两根手指按住,紧盯着黄晨:「龚秋的联系方式方能给我吗?」 黄晨以为钟程在试探他,为表自己所言属实,当即将龚秋的联系方式给了钟程。 钟程面色淡然:「我们大概率不会联系他,如果真要联系,也不会透漏你。」 黄晨笑了笑:「理解。」 黄晨拿起剧本观看,剧本是钟程从网上搜的,动车上编了一段,一共不到一千字,内容看起来云里雾气,但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黄晨看完一遍,眉头轻皱,不停抿嘴。 「能行吗?」钟程问。 「能是能……不过这个太笼统了吧。」黄晨挠着头。 「你要觉得能行,这两天就先写一个人物成长经历。」钟程道,「等回去了,咱们再细聊,那时定合同。」 「什么叫人物成长经历?」 「我们是偏文艺向的,对人物内在变化很重视。」 「还是要试稿呗。」 「可以这么理解。」 黄晨似乎有些不满,轻声道:「行,那我试试。」 钟程随即起身:「有问题随时沟通,我还有事,先走一步。」 钟程主动伸出手,和黄晨用力握了下,不待黄晨回应,转身离开。 黄晨想起什么,大声道:「剧本你不要了?」 钟程头也没回:「下次一起给我。」 钟程走出咖啡厅,拦下一辆出租车,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黄晨重新坐下,琢磨了一会剧本,越发怀疑,他拿出钟程的名片,仔细研究起来,正准备从网上搜索龙腾影业时,一个老人走进咖啡厅,不小心撞到了桌子,剧本掉在了地上,老人立刻道歉,黄晨示意没事,在他弯腰捡剧本时,老人用手机悄然拍了几张照片,拍了他、剧本和名片。 老人慢吞吞走出咖啡厅,拐入旁边一条小路,脚步随即加快,他走至无人角落,仔细观察那几张照片,又从网上查询一番,然后从兜里掏出一个蓝色手机,开机后,拨打了上面唯一的号码,铃声一直响到最后,才被接听。 「是我。」老人率先开口,嗓音变了,腰也直了。 「不是让你别联系了吗?」对面语气低沉严肃。 「你肯定想知道他们在干什么。」 「谁?」 「苏言溪和钟程。」 「有话直说。」 「他们伪装成影视制片人,连夜前往临市,见了一个编剧。」 「然后呢?」 「他们在动车上看了一部电影,名叫《蛇岛惊情》,我查了下,那部电影有两个编剧,一个叫龚秋,一个叫黄晨,他们今晚见的这个,应该是黄晨。」 对面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对面开口,咬着压根一样,语气十分低沉:「谁告诉你的?」 「什么?」 「龚秋的事。」 「我不知道龚秋是谁,但我知道,这事肯定和你有关。」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黎墨被抓了,他们却还在查,像是掌握了什么线索一样,今天一整天都没停,你觉得他们在针对谁?」 「难道不是你吗?」jj.br> 「我和编剧可没关系。」 「别再联系我了,把这个号码注销掉。」对面陡然提高了音量,语气中带着怒意,「别让你的愚蠢连累我。」 电话被挂断了,此人摘下银色头套,从角落中缓步走出,正欲关掉蓝色手机时,屏幕亮起,竟是那人打来了电话,他立刻接听。 对方没说话,他也不说话,是默契,也是防备。 「先确定那人是不是黄晨。」对方道。 「可以。」那人停住了脚步。 「再盯紧他们接下来的行动。」对面继续道。 「可以。」那人抿嘴笑起来,黑暗中,他的脸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四章 顺藤摘瓜免费阅读. ------------ 第八十五章 愿者上钩 苏言溪和钟程连夜坐动车返回。 确认龚秋在那部网络电影中的作用,拿到龚秋的电话号码,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回到公寓时,是凌晨一点,舟车劳顿,外加思考过度,苏言溪的头隐隐作痛,未及洗漱,便躺下休息,但一直无法入眠,辗转许久,心神不宁,想喝酒吃药,借助外力助眠,但均忍住了,她知道那是饮鸩止渴,迟早出问题。 直到钟程的鼾声传来,她才逐渐有了睡意,慢慢坠入梦乡。 苏言溪做了一个无比血腥的梦,她在一个暗红色的房子里,房子的四面墙壁都在滴血,地上鲜血流淌,她手里握着一把闪着青光的尖刀,一个又一个的人从血泊中爬起来,有男有女,伸出手缠住她的身体,她挣扎逃跑,却找不到出口,绝望之际,一把斧头劈开了房门,一个身材高大的人站在门外,朝她伸出了手。 苏言溪抓着那只手的时候,感到了一阵凉意。 她醒了。一只手在被子外,很凉。 梦中那人的脸照进现实,她知道是钟程。 梦中的血房子是她和男友住过的民宿,那是男友活着的最后一晚,那些血人都是被她「克死」的人,父母、奶奶、男友、嘉宾,从结果来看,现在的她,就是一颗天煞孤星,虽然她知道他们的死与她无关,但在内心深处,还是受到了影响。 钟程的鼾声时断时续地传来。 借着淡白的天光,苏言溪看见了钟程模糊的脸,她意识到,这段时间,要是没有钟程在身边,她早垮了,且不说别的,就单说睡眠这块,正是从与钟程一起睡宾馆才改善的,她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除非喝酒或吃药,否则根本无法入眠。 梦里,是钟程劈开了门,对她伸出了援手。 现实中,又何尝不是? 隔着五米左右的距离,苏言溪在黑暗中默默看着钟程,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这一觉,睡到了早上八点,起床后,精神明显好了许多。 吃罢早饭,两人细化了昨晚商定的方案。 首先,他们需要确认龚秋是否是打码男子。 只有见到真人,才能确认。 他们有了龚秋的手机号,按照龚秋之前的行踪,推测他就住在本市。既然龚秋用该号码洽谈工作,应该是他的通用手机号,他们可以利用这个号码将龚秋引出来。 上午十点,钟程和苏言溪坐在租赁的车里,拨打了龚秋的号码。 苏言溪坐在副驾驶座,在手机上打开全市地图,严阵以待。 对方没关机,也没停机,铃声响起时,苏言溪和钟程对视一眼,满脸期待。 铃声结束,无人接听,钟程紧接着又拨打了一次。 这一次接听了,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喂。」 钟程立刻道:「龚先生您好,快递给您放府城大道那个门吗?」 钟程故意装成大舌头的说话方式,将「府城」两字说的很模糊。 「什么快递?」对方问,默认了龚先生的身份。 「邮政快递。」钟程和苏言溪早已商量好,现在城里的年轻人隔三差五就要网购,伪装成快递员,可以模糊处理信息,如果对方最近几天内一次都没网购,确实可能露馅,一旦对方恰好网购了,成功的概率则会大大增加。 见对方没回应,钟程继续大着舌头道:「给你放府城大道那个门吗?」 「你在说什么?!」龚秋提高了音量,「东北门有快递柜,放那。」 「东北门在哪?」钟程立刻追问,放弱了声音。 「新园南二路那个门啊!」龚秋不耐烦地道,「每次都要我说!自己不会搜?」 「好的,我找一找。」钟程望向了苏言溪。 此时的苏言溪已经在全市地图上输入了「新园南二路」,该条路长达三公里,路两边共有六个小区,其中两个小区有东北门,小区相邻,距离此地十二公里。 钟程立刻驱车前往,半路上,钟程再次致电龚秋,说没找到快递柜,将快递给他放在东北门门口的架子上了,让他及时去取,还发了条提示短信,看起来像真的一样。龚秋骂了两句,钟程挂断了电话,龚秋随即打来,怒气未消,扬言要投诉他,钟程连声说抱歉,此时,他们距离那两个小区只有四公里了。 来到目的地,两人分头询问,得知只有德源小区内有快递柜。 那也就代表着,龚秋就住德源小区。 钟程混入小区内,躲在绿化带中观察,苏言溪在小区外,用望远镜观察。 上午十点五十分,一个穿着大裤衩大T恤的青年男子,一边抽着烟,一边玩着手机,啪嗒着拖鞋,摇摇晃晃地走向小区门口。男子身高一米七左右,身形偏胖,圆脸,年轻大概二十五岁,别看穿着随意,但全身上下都是名牌。 只一眼,钟程便确认,此人就是不雅视频中的打码男子,也是德瑞酒店监控内,那个坐樊道明奥迪车离去的男子,穿着风格,走路姿势,脸型身材,全一样。 钟程忍不住心情激动,心想找了你一个多月,可算找到了,他很想冲上去,狠狠打此人几拳,为那段不雅视频,为其给妹妹下药,但他忍住了,只是握紧拳头,锤了下身侧的树木,几片叶子飘然落下,回应了他的愤怒。 钟程发消息告诉了苏言溪,待男子走出小区后,苏言溪拍了数张照片。 男子在架子上并未发现他的快递,打电话给钟程,钟程没接,男子骂了几句,折返回去。钟程悄然跟随,见男子进入了六栋,待其坐上电梯后,钟程立刻进入六栋,电梯在五楼停下,钟程走楼梯上五楼,此小区为小高层,每层楼只有两户,男子就在其中一户,钟程躲在消防门后关注着走廊的动静。 他们原本想通过点外卖的方式确认男子门牌号,正如苏言溪此前确认周阅月的门牌号一样,但苏言溪临时更改了计划,她觉得男子发现快递没在已经有所怀疑,此时不宜再增加其疑心,先按兵不动,耐心等待时机。 通过此次行动,苏言溪意识到男子虽然藏得深,但戒心不强,一个快递就将其引了出来,还两次主动给钟程来电,语气高高在上,性子急躁,极具优越感。 这样的人,更容易上钩。 所以,后续计划调整,以稳为主。 苏言溪和钟程兵分两路,钟程留守德源小区,摸清龚秋的行动轨迹,他开什么车、在哪上班、见什么人等,掌握的越多,在和龚秋对峙的时候,筹码就越足,而且苏言溪始终觉得,龚秋背后,另有高人,在没摸清其底细前,不宜贸然现身。 至于这个高人是樊道明,还是别人,尚不确定,这正是苏言溪接下来要干的事,上次她找小陈询问,是促使老邓约她和众人见面的因素之一,小陈的线由于见面被搁浅了,她想重新捡起来,一件让对方感到害怕的事,必然隐藏着漏洞。 别看小陈只是个司机,但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往往就是这种不经意的小角色,小事情,改变了结局的走向,周阅月掀翻沈雅美,就是很好的例子。 苏言溪离开德源小区,前往小陈住处,敲门许久,无人开门,给小陈打电话,提示已关机。她在门外倾听了一会,里面没有动静,上次来找小陈时,小陈正在收拾东西搬家,过去这么久了,肯定搬到别处去了。 苏言溪给小唐打了个电话,让其打听一下小陈是否已回公司上班。小唐是苏言溪在公司内为数不多能说真心话的朋友,出事后还关心过她两次。小唐很快就回复,说小陈还没回来,但樊道明也没请新司机。 苏言溪据此推测,小陈虽然搬走了,但应该没找新工作,樊道明的司机职位是留给他的,一旦事情结束,小陈就会复职,除此之外,樊道明应该还给了他其他好处,要不然小陈不可能如此听话,冒着「包庇罪」的风险替其隐瞒。 小陈会去哪呢? 苏言溪在走廊中度步沉思,翻出她上次去公司人力资源处询问小陈电话时,拍下的小陈的个人信息,包括小陈的通讯地址和籍贯。 小陈的籍贯在金宁县陈家坪,苏言溪在地图上搜索,陈家坪距离此地一百六十公里。苏言溪推测小陈在不找新工作的前提下,没必要在市里再租住处,回老家待一段时间,事态平息后再回来,是最经济也最稳妥的方法。 苏言溪没有犹豫,立刻驱车前往陈家坪,路上告知了钟程详情。 此时的钟程还在消防门后守着,龚秋不现身,他不离开。 下午四点半,苏言溪驱车三个小时,来到了陈家坪,她按照籍贯上的门牌,在村东头找到了龚秋老家,铁门虚掩,她敲门无人回应,喊了几声也没人出来。她推门走进去,见一个老太坐在阳台上晒太阳,老太看见她之后,起身露出迷惑的神情。苏言溪问龚秋是不是住这,老太摇着头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苏言溪意识到,老太应该是耳背,她提高音量和老太说,老太还是没听清,老太的目光跃过苏言溪的肩膀,望向后方,苏言溪扭头回望,见小陈正站在大门口。 小陈手里夹着烟,脖子略微前倾,直勾勾地盯着苏言溪。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五章 愿者上钩免费阅读. ------------ 第八十六章 夜色涌动 不待苏言溪说话,小陈便转身走了出去,苏言溪立刻跟上。 出了大门,小陈一路朝右走,穿过村东路,进入了干草丛生的田地,他将烟头扔在地上,用力踩灭,背对着苏言溪,说道:「你不该来这,不该打扰我的家人。」 苏言溪听小陈的语气比之前强硬了不少,决定不再寒暄,走至小陈面前,开门见山地道:「我找到了龚秋,他就是不雅视频中的打码男子,也是你在德瑞酒店门口开车接走的那个人。」 小陈的嘴角拧动了一下,掏烟点火,野地有风,点了几次没点着,他半转身子,以手挡风,点燃后长长地吸了一口,烟雾拂过身后苏言溪的脸颊,让她产生了一阵咳意,她忍住了,她盯着小陈的后脑勺,几乎能从这个微微晃动的后脑勺上猜出小陈此时脸上的表情和内心的情绪变化。 「你应该看了那场直播。」苏言溪道,「害死徐若彤的那帮人全被抓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干了坏事,就逃不过惩罚,只是时间早晚,不同的是,早一点惩罚轻,越晚陷得越深,连自救的机会都没有。」 小陈默默抽烟,烟雾被风吹到脑后,吹到苏言溪脸上。 「周阅月就是被我说服的,她最初觉得我是在害她,直到最后才想通我是在帮她。」苏言溪道,「钟颖的自杀绝对有问题,龚秋有很大嫌疑,你会帮助我们缩短查出真相的时间,但无法阻止最终的结果,只要我们还活着,就不会停止调查。」 小陈深深地吸了一口烟,烟雾全扑到苏言溪脸上,被她吸入了肺部。 「这就是龚秋。」苏言溪将手机举到小陈面前,亮出了上午拍的照片,她本没打算亮照片的,但感觉小陈的反应太过沉默了,沉默有时是害怕,有时是犹豫,如果小陈真的什么都不想说,早赶她走了,小陈的反应,让苏言溪决定先出牌,她滑动着照片,说道,「我们已经掌握了足够多龚秋的信息,你真以为你什么都不说,我们就查不到?实话告诉你,我这次来,就是想给你个机会,让你自救,否则等我们查出真相,我会告诉警方你是如何包庇龚秋的,我说到做到,你会因为包庇罪被判刑,你自己倒无所谓,可你还有家人,有父母,有奶奶。」 小陈扫了一眼照片,迅速移开目光。 一支烟很快抽完,小陈又点燃一支。 风比刚才更大了,旷野寂寥,放眼望去,空无一人。 苏言溪的头发被吹散,她眯起眼睛,盯着小陈的侧脸。 「你只是在替樊道明打工而已。」苏言溪道,「你只是个开车的司机,他们利用你包庇罪行,你反而还觉得受到了重视。」 这句话似是刺到了小陈,小陈的脸拧动了一下,扭头望向另外一侧,留给苏言溪一个晃动的后脑勺,以及连续不断的烟雾。 「我答应你,如果你帮我们,你包庇龚秋一事,我不会和警察说。」苏言溪看了一眼小陈的鞋子,小陈穿了一双崭新的皮鞋,她压低声音道,「另外,樊道明给了你多少好处,我们也可以给,甚至更多。」 「你的那场直播我看了……」小陈终于开口,望向远方,声音被风吹入苏言溪耳中,「你确实很厉害,但龚秋的事并非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苏言溪追问,盯着小陈的后脑勺。 「我没开网约车。」这句话从小陈口中说出,像是吐出了一块石头,他长吁一口气,将烟头弹出去,火星在风中飘舞,「那天我就是去接龚秋的。」 苏言溪默默听着,她感觉小陈说的太快了,但有时想通就是一瞬间的事。 「是樊道明让我去接的。」小陈继续道,「但龚秋和樊道明没关系,和樊道明的领导有关系,具体是谁我不知道。」 「你接过龚秋几次?」 「五六次吧。」 「都是用樊道明的车?」 「是的。」 「为什么不用樊道明领导的车?」 「领导的车是公司财产,为了避嫌。」 「关于龚秋你知道多少?」 「很少,他从不和我说话,我也不问,大部分时候,他要么去酒店,要么去夜店。」 「你见过他和钟颖在一起吗?」 「没有。」 苏言溪转到了小陈正面,小陈望着她,这一次没避开。 苏言溪看见小陈的手指在轻微颤动,他将手揣进兜中,摸出了烟盒。 「领导和樊道明打过招呼,樊道明帮领导隐瞒,是不得已,这事换你也只能这么做。」小陈点燃一支烟,抽了一口,「据我所知,龚秋和钟颖的死没有任何关系,他只是恰好和钟颖睡了一觉,恰好被偷拍了下来,而钟颖恰好又自杀了。领导怕不雅视频曝光影响龚秋的前途,才将这事捂住。」 「领导是谁?」苏言溪问,「公司内高层可没人姓龚。」 「我说了我不知道,樊道明也没和我说过。」小陈深吸一口气,「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别再来别打扰我家人,每个人都有底线,你要是影响了我家人,我不会让你好过。」小陈狠狠地盯了苏言溪一眼,这是小陈第一次露出凶狠的神情。 苏言溪觉得,这样的小陈,才更真实。 「就为了这点小事,你甘愿被误会,甘愿回老家像贼一样躲着?」苏言溪直视着小陈,「为什么这次要告诉我?只是因为我找到了你老家?」 「我不想回去了。樊道明说事情平息后让我接着干司机,我不想干了,我觉得很累。那场直播结束后,我就知道你早晚会找上我,会查到这里来,所以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该怎么做。」小陈的语调平静了下来,「是你帮我做了这个决定,过几天,我会上北方打工,什么包庇不包庇的,根本没有的事,我自然也没什么好怕的,你要是不相信,就继续查,你要和樊道明说是我说的,也无所谓。」 小陈抖了抖衣领,像是卸下了包袱一样,转身往回走。 风很大,卷起地上的尘土漫天飞扬。 苏言溪眯起眼,看着小陈的背影渐行渐远。 当小陈消失在视野之后,苏言溪望向地面,地上一共有五个烟头,其中三个只抽了一半,烟头边上有四个鞋印,两个很深,两个很浅,大小一样。 苏言溪回味小陈说过的每一句话,她感觉小陈不像撒谎,可小陈的答案和她预想中的不一样,是小陈另有隐瞒,还是事实果真如此? 龚秋只是碰巧做了那件事吗?钟颖究竟为何而死? 夜幕逐渐拉开,苏言溪驱车离开了刘家坪,路过县城的时候,看见护城河在最后一抹晚霞的照耀下发出红光,水波荡漾,红光流转,有种摄人的惊艳。 苏言溪将车停在桥头,步行至中段,凭栏远望。 她一路都在思考,思维已经僵化,突然间的放松反而让她来了灵感,她意识到,小陈的回答,其实是掐断了这条线,无论她信还是不信,接下来的调查都已与小陈无关,重点会转到「龚姓」领导身上,而小陈的说法,表明龚秋和钟颖的死没关系,如果仅仅是因为投药和不雅视频教训龚秋一顿,意义不大。 从整体来看,小陈看似是在帮苏言溪,实际是帮龚秋。 帮龚秋就是帮樊道明,就是帮那个所谓的「领导」。 换位思考,既然小陈都能想到苏言溪早晚会找到他,樊道明或「领导」就想不到吗?小陈刚才说的那些话,会不会是他们提前安排,用来误导苏言溪的? 现在回想,小陈刚才的回答太顺了,苏言溪都没怎么施压,只是稍微刺激了一下,小陈的口就被撬开了。苏言溪说可以给他钱,他却像没听见一样,事后也没提钱的事,有点不合理,怎么看,小陈都不像是那种视金钱于无物的人。 除此之外,苏言溪此前两次和小陈交流,小陈都有些紧张窘迫,说话也不甚流利,这一次,整个人的气场都不一样了,态度明显比之前强硬,说话也流利不少。 是因为回了老家,有了心理优势? 还是因为想通了,不打算再为樊道明工作了的缘故? 晚霞隐没,夜幕降临。 风渐渐停了,河面趋于平静。 桥的后方是夜色涌动的村镇,前方是华灯初上的城区。 苏言溪回到车上,想了一会,开车往前,驶过大桥时,她忽然想起一个细节,烟头边上的那四个鞋印,深的两个是皮鞋,浅的两个是运动鞋。 她立刻调转车头,驶回了村镇。 与此同时,消防门后的钟程发现电梯在五楼停下,一个穿着艳丽,戴着帽子,脸上缠着围巾,身材火辣的女子走到了501号门前,女子轻敲了两下门,门打开,龚秋的脸在门后若隐若现,他侧身让开,女子蹭着龚秋的肩膀,进入屋内。 围巾遮挡住了女子的脸,但钟程感觉,女子似曾相识。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六章 夜色涌动免费阅读. ------------ 第八十七章 另有源源 苏言溪不想放弃这条线。 她返回刘家坪的目的有两个。第一个,确认小陈是不是真要去北方打工,以及,通过询问村里人,更多地了解小陈,寻找小陈撒谎的动机;第二个,她想等待钟程的消息,一旦钟程那边有进展,她就可以立刻采取行动,给小陈施压,如果今晚返回市区,来回一趟要六七个小时,耽误良机。 时间久,易生变。 苏言溪还有种直觉,小陈有被「胁迫」的可能,否则苏言溪将利弊关系摆在小陈面前时,如果小陈仅仅是因为担心丢掉工作,或为了钱,必然会动摇,可小陈反而更坚定了,这有点不对劲,毕竟他只是个司机,而且钱是可以谈的。 从整体来看,假设小陈被提前告知,那些话是为了误导苏言溪,那此刻,小陈应该已经给樊道明或领导通风报信了,领导那边会提醒龚秋不要轻举妄动,或悄悄转移离开。再然后,为了防止苏言溪和钟程找龚秋对峙,或曝光龚秋的不雅视频,他们会主动联系苏言溪和钟程,试图将风险最小化,如果龚秋真和钟颖的死无关,大家当面说开,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当然,也可能小陈没撒谎,只是隐瞒了部分实情,也没通知樊道明,因为他不想越陷越深,反正都要去北方打工了,后续的事与他无关,何故多此一举。 事情的走向,会证明小陈是否撒谎。 无论如何,小陈都是链接双方的纽带,是事件的突破口。 苏言溪将车停在村东头的路边,这条土路上没有路灯,看不见她的车,四野寂静,能听到田里的虫鸣声,借着朦胧的月光,能隐约看到小陈的老家门口。 苏言溪觉得这不是监视,更像是观察,或等待。 至于等什么,她也不确定,真要说的话,可能是一个契机。 晚上八点半,钟程打来了电话,苏言溪立刻接听。 「两个多小时前,有一个穿着艳丽的女子进入了龚秋住处。」钟程的声音压的很低,苏言溪将音量调到最大,只听钟程说,「已经确定龚秋住501号房,女子进去的时候围着围巾,看不清长相,就在刚才,女子离开了,龚秋送女子下楼,两人在楼下告别的时候,我才认出来,女子竟然是辛馨。」 「辛馨?」苏言溪有些惊讶,忽然想起什么,但没来得及抓住。 「没错,就是辛馨。」钟程提高了音量,但迅速压低,「看来她和龚秋早就认识,从他们亲昵的行为来看,像是情侣!」 苏言溪从未想到辛馨竟然和龚秋认识,而且还是情侣,一时愣住。片刻后,她想起辛馨昨天和她打电话时,曾说要告诉她一个关于钟颖的秘密,当时不以为意,现在看来确有其事,辛馨既然和龚秋是情侣,大概率也认识钟颖。 苏言溪知道,辛馨是在钟颖出事后,才被定为节目嘉宾的。 明面上,辛馨是通过老邓拿到的资源,背地里,是否另有关系? 老邓虽是节目制作人,其实话语权不强,一个嘉宾能不能上,要不要替换,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更何况那时节目已经起势,辛馨作为一个过气小明星,怎么看,都有些配不上那期的宣传热度,事后也证明了这一点,如果不是她「假失踪」恶意炒作,可能早就没热度了。 按照小陈的说法,龚秋是樊道明「领导」的人,话语权远在老邓之上,辛馨做事一向讲究走捷径,她是否会为了上节目而勾搭上龚秋,增加她成为嘉宾的筹码呢?龚秋作为一个长期混迹于酒吧的人,本就喜欢玩乐,面对辛馨的投怀送抱,没有拒绝的理由。当然,如果辛馨和龚秋早就认识,那就更简单了。 表面来看,辛馨和龚秋的关系有些出乎意料,细思之下,其实符合逻辑。 「你还在听吗?」钟程见苏言溪半晌没说话,开口问。 「你现在在哪?」苏言溪将思绪收回。 「在楼道守着,他回家了。」 「你注意他是否有异常举动,我这边已经找到了小陈,小陈告诉我龚秋是樊道明领导的人,具体是谁不知道,但我觉得他有所隐瞒,今晚我留在刘家坪。如果小陈撒谎,肯定会通知樊道明,龚秋也许会有所行动。」苏言溪看着小陈老家的方向,院落内已经熄灯,整个村庄的灯也熄的差不多了,黑暗笼罩了大地,远处一点灯火闪过,苏言溪想到了周阅月,说道,「辛馨和钟颖说不定也认识,你问问钟颖经纪公司的人,钟颖和辛馨是否有过合作之类的?」 「这个龚秋,就是个人渣——」钟程的语气中带着怒意,「辛馨自从上了节目,哪有空闲和龚秋谈情说爱,他们肯定早认识了,龚秋一边追求我妹妹,一边勾搭辛馨,亏我妹妹那么喜欢他,还保留着他写的每一封情书!」 「从他下药就能看出来了,他并非真心。」 「我绝饶不了他!但在彻底查清妹妹的死亡真相前,我不会轻易动手。」 苏言感觉钟程正努力压制着怒火,过去一个多月的波折经历,还是让钟程成熟不少,现在他遇事没之前那么冲动了,思维能力也提升不少。 夜越来越深,冷风吹过田野,携带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扑面而来。 苏言溪感到了一阵凉意,她披上外套,眺望漆黑的夜空,她能明显感觉到,农村的夜晚更黑也更沉,大地像是被黑暗包裹住了,十分地安静。 等到晚上十点半,整个村落的灯几乎全熄灭了。 钟程再次打来电话。 「我问到了。」钟程语气中难掩激动,「钟颖一年前曾换过经纪公司,她的上一家经纪公司,正是辛馨之前的经纪公司,但钟颖只在那待了不到一年,我问了,说是双方和平解约,没出现纠纷,那之后,钟颖才签约现在的经纪公司。」 「一年前……」苏言溪沉吟道,「我记得辛馨被雪藏了两年,没得到任何出境机会,她们虽然做了一年同事,但业务上应该没交集,不知私下关系如何。访谈录制时,辛馨曾透露她是在两年前的一次公司活动中因为一杯酒导致被雪藏,按时间推算,那时钟颖刚签约那家经纪公司。」 「有点巧。」钟程道,「但我不相信巧合。再说了,她们还同时和龚秋有关系。」 「辛馨可能比我们想象中藏得深。」苏言溪忽然想起一事,「上次我们用榜一大哥给辛馨设局时,辛馨对你态度很差,好像你欠他什么一样,当时我以为是由于你是男性,她觉得吃亏了的缘故,现在看来,应该不是,她对你态度差,也许是因为钟颖,是将对钟颖的某种情绪投射到了你身上。」 「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确实不对劲。」钟程道,「要知道我给她打赏了四万块,而且占她便宜的人又不是我,我也没录像,按理说,她不该是那种态度。」 「你看看能不能通过钟颖的经纪公司查一下辛馨的底细,再看看能不能找到两年前那场活动的当事人,问问具体情况。」苏言溪深吸一口气,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让她的思维变得敏锐,她低声道,「辛馨和钟颖之间,也许另有渊源,至于她和钟颖的死有没有关系,无法确定,但知道的越多,真相肯定越完整。」 「那我今晚还监视吗?」钟程问。 「今晚继续监视,但不用太晚,凌晨一点左右就差不多了。」苏言溪看见小陈老家院内亮了一下灯,但很快又熄灭,她拿起望远镜观察,一抹绿色微光在不远处一闪而逝,一个模糊的身影出现在了路上,苏言溪道,「小陈出来了,我跟上去看看,有情况随时联系。」 苏言溪启动汽车,没开车灯,在黑暗中悄然前行,犹如一只匍匐的猎豹。 一辆电动车驶出村庄,在黑暗中行驶了一会,才开车灯,一道惨黄的灯光照亮了前方的水泥路,苏言溪拉开距离,跟随着这道光柱,驶向了村后方。 此时的时间,晚上十一点,万籁俱寂,路上车辆稀少,行人几无。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七章 另有源源免费阅读. ------------ 第八十八章 复仇之战 小陈骑着电动车,一路往后方驶去,驶上了一条环山公路。jj.br> 山路上灯光寥寥,许多路灯年久失修,早已不亮,如果不是今夜月光姣好,在不开车灯的情况下,很难看清前方的道路,苏言溪尽可能地靠右行驶,倾听着前后方的动静,一旦有车辆到来,就立刻打开车尾灯,防止出事故。 开了十几分钟,只有一辆三轮车和一辆面包车驶过。 拐过一个弯之后,长长的上坡路结束了,开始下坡。 苏言溪依稀能看见前方电动车的车灯,她脚踩刹车,缓慢行驶了一会,忽然发现前方灯光变亮了,她立刻停车,拿起望远镜观望,看见电动车停在路边,一身灰衣的小陈提着一个包裹,走上了斜侧的小道,小道尽头有一个院落,小陈似是进入了院落内,但里面没亮灯。 苏言溪耐心等待着,十几分钟后,小陈返回公路,调转车头。 苏言溪早有预料,立刻将车驶上斜坡,隐入草丛之中。 小陈骑着电动车驶过,速度未减,一路往前。 苏言溪没急着去那座院落检查,而是跟在了小陈后方,小陈沿原路返回村庄,进入老家,平房内的灯亮了一下,很快又熄灭。 此时的时间,零点半。 在田野的虫鸣声中,苏言溪依稀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和呼吸声,这种幽深的安静让她产生了一丝莫名的不安,她播放了一段轻音乐,想舒缓神经,心跳却忽然加剧,急她忙暂停音乐,一边缓慢呼吸,一边思考小陈刚才的举动。 小陈为何半夜三更离家,去往五公里外的山坡院落? 他去见谁?送包裹内的东西,还是当面传秘密? 苏言溪意识到小陈做了什么并不重要,樊道明不可能在这,和钟颖死亡相关的人也不可能在这,小陈在这里做的每一件事都只和他自己有关。 关乎动机。 凌晨一点十分,钟程打来了电话。 「龚秋一晚上都没出来。」钟程的音量大了许多,「我现在回公寓睡一觉,明早去钟颖的经纪公司。你那边情况如何?」 「还在守着。」苏言溪看了眼窗外黑沉的田地,「你在路上了?」 「刚打到车,在等车呢。」 「能视频吗?」苏言溪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视频,也许是因为周围的环境太过空旷寂寥,让她产生了一种孤独感,她说,「我想给你看样东西……」 「当然能啊。」钟程立刻挂断电话,很快就打来了视频。 苏言溪看见了钟程的脸,在路灯的反光下,倒比正常时候白了许多,由于他贴得太近,能清楚看见他的鼻孔,苏言溪不由噗嗤一声笑了。 「咋了?」钟程问,镜头左右晃动。 「没什么……」苏言溪略微低了下头。 「你要给我看啥?」钟程正在走路,灯光忽明忽暗。 苏言溪望向身侧,看见了一个食品袋,是来刘家坪的路上买的零食,她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拿起一件零食,问道:「你吃过这个吗?」 「好像没有。」钟程盯着屏幕,认真看着,「这东西不对劲吗?」 苏言溪忍不住笑了,她放下零食,说道:「东西是正常的,但我觉得小陈不对劲,龚秋也有点不对劲,总之咱们小心一点。」 钟程追问:「他们怎么不对劲了?」 苏言溪看了眼窗外:「具体我也说不上来,是种感觉,明天我们再观察一天,应该就有答案了。」 钟程上了车,望着屏幕中的苏言溪,苏言溪望着屏幕中的钟程,两人大眼对小眼,就像卡住了一样,他们在电话里聊得顺畅,面对面也有很多话说,视频中却不知该说什么了,两人就这样默默看着对方,当车驶入隧道时,钟程的网真卡了,苏言溪说:「你的网络有点不好,先挂了,回去好好休息。」 挂断后,钟程立刻发来消息,提醒她睡觉时关好车门。 苏言溪感觉身上暖和了许多,心里也没那么孤独不安了。 凌晨两点的时候,苏言溪放平座椅,闭眼睡觉,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些恐怖的画面,血房子、尸体、匕首等,她的意识介于半梦半醒之间,睡得极不安稳。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苏言溪在一阵抽搐中醒来,如潮水般的痉挛迅速席卷了她的全身,已经三天没有癫痫发作的她,在清冷幽深的旷野黑夜中,迎来了一次剧烈的发病。这一次的癫痫长达十分钟,是继医院那次之后最为严重的一次,逼仄的车内环境加深了她的紧张,让她呼吸不畅,大汗淋漓。 车内的灯亮了起来,轻音乐在混乱中播放,车体微微晃动,周围的虫子停止了鸣叫,好奇的望着这辆车,望着车内扭曲成一团的苏言溪。 全景直播结束后,苏言溪去医院复查过一次,结果和之前一样,但医生告诉她,临床症状有所改善,让她注意休息,后遗症不会消失,但会逐渐可控。 自那天起,苏言溪抛掉了拐杖,虽然两根脚趾还是没法发力,但她掌握了身体的平衡,走慢一点,已经看不出来了。 苏言溪以为其他后遗症也会慢慢好转,尤其是癫痫,没想到只是潜伏起来了,多日的积攒后,迎来了一次爆发,但她很快接受了这个现实,并为在癫痫结束后,没有小便失禁感到庆幸,她没带多余的内衣,小便失禁比较麻烦。 癫痫过后,苏言溪紧绷的神经反而放松下来,又累又困的她,躺在椅子上很快就睡着了,这一觉睡到了黎明到来,她在一阵轻微的啪嗒声中苏醒。 雨滴敲打着窗玻璃,天空阴沉,雾霭低垂。 苏言溪看了一眼时间,早晨七点,她调高座椅,将车往后倒了几十米,藏在大棚边上,利用望远镜观察着小陈老家的动静。 上午十一点,小陈依然没动静,钟程打来了电话。 「情况怎样?」钟程开口问。 「还在守着。」苏言溪没说自己犯癫痫的事,「你那边呢?」 「我去钟颖的经纪公司问了。」钟程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兴奋,「上个月我联系钟颖经纪人的时候,他们对我爱答不理的,这一次态度好了许多,还主动帮我联系了钟颖上家经纪公司的熟人。」 苏言溪心想可能和全景直播有关,小陈也是因为看了直播,才决定说「实话」的。 「辛馨确实和钟颖在同一家经纪公司呆了一年。」钟程继续道,「在那一年里,辛馨恰好被雪藏,两人没有过商业合作,至于私下有没有交往,经纪公司也不知道。我问了两年前的那场活动,说是因为辛馨拒绝了一位投资人敬酒,她以为那人是普通员工,在对方和她发生肢体接触时,她将一杯酒泼在了对方身上,投资人很生气,联合其他投资人,对经纪公司施压,经纪公司只能将辛馨雪藏,作为惩罚。」 「钟颖参加那场活动了吗?」苏言溪问。 「参加了,那是她签约的第二个月。」钟程道,「据当事人回忆,当时辛馨在拒绝那名投资人敬酒之后,投资人拉住了她的手臂,辛馨后退时,和一个人撞在了一起,这才导致那杯酒泼了出去,那个人是钟颖。」 「竟然是这样……」苏言溪在脑中快速梳理着线索。 「除此之外,经纪人还说,由于辛馨被雪藏,原本是她的资源,落在了钟颖头上,可惜钟颖没把握住,一年后,钟颖和该经纪公司因为理念不合,和平解约。」 「如果真是这样——」苏言溪道,「辛馨肯定觉得钟颖是故意的,目的是为了抢走她的资源,对钟颖怀恨在心。两年后,辛馨以有料访谈作为复出的第一战,恰好是在钟颖死后,怎么看都有种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的意思。」 「上次设局时,她对我说过一句话,她说「你们欠我的可不止四万块」。当时我以为她指的是我和你,现在才反应过来,应该是我和妹妹。」钟程深吸一口气,「我看她那不仅是复出之战,更是复仇之战,你说我妹妹的死和她有没有关系?」 「就算钟颖不是她害死的,她也肯定知道些什么。」苏言溪回想辛馨干过的一系列事情,自从节目录制后,她就没消停过,不断搞事情,试图提升流量价值。辛馨做的一切,表面看是随波逐流,实际有没有可能是她在暗中推动?作为三期节目中唯一没出事的嘉宾,她能在如此混乱的局面中得吃得喝,绝非偶然。 「接下来咋办?」钟程问。 「先收集信息,等我回去。」苏言溪这时才想起,今晚她和辛馨约好一起直播,也许是个机会,至于是直接对峙,还是拿到证据后再逼她说实话,她还没想好。 「对了,钟颖的经纪人帮我联系了一个之前和辛馨合作过的人,下午我去见见,说不定能了解到更多。」钟程话锋一转,「你啥时候回来啊?」 「最迟今晚。」苏言溪早就想回去了,但她总觉得小陈这条线不止于此,此次离开,说不定再也见不到小陈了,她望向小陈老家的方向,发现大门打开了,小陈推着电动车出来,苏言溪压低声音,「小陈出来了,我跟上去看看。」 雨停了,天空却愈加阴沉,滚滚乌云从北面而来。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八章 复仇之战免费阅读. ------------ 第八十九章 隐秘信息 小陈骑着电动车来到镇上,先去一家羊肉汤馆吃了饭,接着去了一家台球室。 他在台球室内玩了两个多小时,似是有事,一边接着电话,一边快步走出,骑上电动车匆匆离开。苏言溪跟了一段路,确认小陈是返回刘家坪之后,她调转车头,来到了那家台球室,戴上帽子和眼镜,简单装扮一番,进入里面。 台球室内人不多,有两桌在对打,另一桌有一个黄毛青年在摆球。 苏言溪走过去,问黄毛能否打一局,黄毛上下扫视了一番苏言溪,潇洒地甩了下头:「可以啊,美女求战,在所不辞。」 苏言溪球技一般,黄毛很快占据上风,黄毛以教她打球为借口,摸了她的手背,苏言溪佯装无所谓,一边夸黄毛球技好,一边问:「你和陈聪谁更厉害?」 黄毛甩了下头:「当然是我厉害啦,刚才那一局,我把他刮了个光头,直接把他打跑了。你认识陈聪?」 苏言溪道:「我朋友认识。他不是在市里工作嘛,怎么回来了?」 黄毛打出一杆,脱口道:「他就是个开车的,算啥工作,但他老板对他挺好,他妹妹那事,就是他老板帮忙搞定的,所以才死心塌地开了这么多年车。」 苏言溪指着一颗球:「能打进吗?」 黄毛扬了下眉毛:「那必须!」 此刻的台球室外,一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人,走到了苏言溪的车前。 黄毛瞄准的时候,苏言溪忽然问:「他对妹妹很好吗?」 黄毛脱口而出:「那肯定,要不然能照顾妹妹这么多年?」 苏言溪立刻问:「她妹妹怎么了?」 黄毛瞥了苏言溪一眼:「你问这些干啥?」 苏言溪意识到问得有点急了,笑道:「帮朋友打听打听。」 黄毛似是想通了什么,直起腰:「感情你是想为陈哥说媒啊?那个朋友不会是你自己吧?」黄毛绕苏言溪转了一圈:「你这条件,指定能找个比他好的,我也单着,他的钱都烧给了妹妹,我在县城有两套房子,要不咱俩了解一下?」 黄毛一只手搭在苏言溪肩上,苏言溪后退一步,说道:「我想先把朋友托付的事办好,咱俩再慢慢了解。听说小陈要去北方打工了?」 黄毛撇嘴:「去个屁!他走了,留一个瘫痪的妹妹和一个八十岁多的奶奶,俩人还不住一起,咋整?他哪都去不了,这辈子也就开开车了!」 黄毛语气不屑,似是想通过对比的方式,获得苏言溪的重视和青睐。 苏言溪好奇地问:「为啥他妹妹和奶奶不住一起?」 黄毛歪着脖子:「你问题可真多,这样吧,我问你一个问题,你回答我,我就回答你。你叫什么名字?」 苏言溪没有犹豫:「我叫林菲菲。」 「林菲菲——」黄毛点了下头,转到苏言溪身侧,观察着苏言溪的腿,「他妹妹精神有点问题,不愿住村里,因为经常有人去看她,大家把她当成个笑话,小陈为了让妹妹清静,专门在山里建了个房子,让他妹妹住。」 黄毛贴近苏言溪的脸,吹了一口气:「你电话多少?」 苏言溪说出了自己的号码,右手悄然揣进兜中,握紧了电击棒。 黄毛当即拨打,号码是真的,苏言溪接听后,黄毛通过苏言溪的手机号添加了她的微信,看着她微信介绍中的地区,疑声道:「你住市里?」 苏言溪本想再问几个问题,但发现黄毛一直在查看她微信,她担心穿帮,影响后续计划,便道:「你要去市里玩的话,找我就行。」 黄毛嘿嘿一笑:「也别去市里啦,就在这,今天我请客,咱们去按摩。」 苏言溪摇头婉拒:「下次吧,今天真有事。对了,说媒这事麻烦先别和小陈说,没成也就算了,如果成了,我肯定请你吃饭。」 黄毛将球杆往地上一敲,语气不爽:「下次?下次是什么时候啊?」 苏言溪握住黄毛的球杆,微微一笑:「别心急嘛。」 说罢,不待黄毛回应,转身就走。 黄毛看着苏言溪的后背,突然喊了一声:「林菲菲!」 苏言溪立刻扭头:「怎么?」 黄毛咧嘴道:「你打球还没给钱呢。」 苏言溪微微一愣,黄毛接着道:「这次算我请你!」 苏言溪笑了笑,缓步走出.台球室。 苏言溪来到车上,扭开一瓶矿泉水,洗了两遍手。 此时是下午四点,苏言溪只在早上吃了点零食,早已饥肠辘辘,她驱车来到另外一条街上,喝了份羊肉汤,吃完出来,黑云弥漫在上空,白天像黑夜一样,空气沉闷,没有一丝风,偶有零星雨珠滴落而下,力道颇大,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 苏言溪坐在车里,将线索重新梳理了一遍。 首先,确定小陈是在撒谎,他不会去北方打工,还得继续为樊道明开车。 其次,樊道明帮过小陈妹妹,这是小陈甘心为樊道明开车这么多年的原因之一。 最后,无论龚秋是否和钟颖的死有关,小陈都有所隐瞒,至于他的那段说辞是否是樊道明提前授意,尚未可知,仅从当前的事态发展来看,应该没有。 既如此,小陈的动机就显得有些不明确。 如果小陈是为了自己,他大可以什么都不说,躲起来,或赶走苏言溪。 如果小陈是为了樊道明,他会告知樊道明苏言溪已经来了。 现在小陈既没赶走苏言溪,也没告诉樊道明。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那就是小陈是被「胁迫」的,他不敢得罪樊道明,又不愿为此事背锅,想借助苏言溪之手,帮他脱困,如果苏言溪成功了,他顺势解套,如果苏言溪没成功,他可以继续为樊道明开车,两方都留有退路。 如果真是这样,那苏言溪就需要「推」小陈一把,逼他选边站,不管他选择站哪一边,事情都会破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僵着。小陈虽然不会去北方打工,但很可能会借机找个地方躲起来,丢了小陈这条线,徒增调查难度。 苏言溪思索一番,决定利用小陈妹妹作切入点,给小陈施压。 下午五点,苏言溪驱车回到了刘家坪。 她将车停在村东头,徒步前往小陈老家,大门虚掩,敲门无人回应,她推门而入,见一个老太坐在阳台下眯眼小憩,她摇了摇头老太的肩膀,老太睁开浑浊的双眼,苏言溪大声问小陈是否在家,老太摇头,不知是没听清还是不在。苏言溪喊了几声小陈的名字,屋内没动静。她问老太小陈去哪了,老太摇头。苏言溪又问是不是去找妹妹了,老太呆滞片刻,用老树枝一样的手指了指外面。 苏言溪走出小陈老家时,雨已经下大了。 她一路小跑,钻入车内,雨滴敲打着车窗,发出噼啪声响。 天空黑沉,狂风吹拂着地里的庄稼疯狂摇摆,像是无数条手臂在挥舞。 苏言溪驱车驶向村后方,她已经想好策略和话术,当着小陈妹妹的面,成功概率更大,驶入环山公路后,她踩下油门,想赶在小陈离开妹妹住处前赶到。 雨越下越大,像是瓢泼一样,汽车一路疾驰,积水四散飞溅。 上坡路到一半的时候,辛馨打来了电话。 「苏大美女,你什么时候到啊?」辛馨声音带笑。 「我到不了了。」苏言溪看了眼时间,五点半了,她记得直播时间是六点。 「你放我鸽子?」辛馨语气中带着一丝愠怒。 「临时有事。而且我不在市里。」苏言溪忽然想到一个计策,「这样吧,我让人帮我顶一会,晚上十点前,我会出现在你家里。」 「谁都没你好。」辛馨道。这句话表面是褒奖,实际是责怪。 「钟程。」苏言溪道,「钟程从没直播过,网友们对他一直很好奇。我让他在你的直播间里讲一讲我们是如何抓住黎墨一行人的,再配上他的首秀直播噱头,肯定吸量。晚上十点后,或明天,我再补一次独家直播,你觉得亏吗?」 「不亏。」辛馨反应很快,「他什么时候到?」 「尽快。你先把广告打出去。」 「没问题。」辛馨笑了起来,「爱你呦。」 苏言溪立刻给钟程打电话,此时上坡路已经快结束了。 「你那边什么情况?」苏言溪率先开口,语速很快。 「我找那个人问了,证实辛馨和钟颖确实有矛盾,两人虽然没在明面上争斗,但辛馨一直暗中给钟颖使绊子,觉得钟颖抢了她资源,她不好过,也不让钟颖好过,这也是钟颖选择解约的原因之一。」钟程道,「除此之外,辛馨还曾多次强迫钟颖给那个投资人道歉,钟颖都没同意,钟颖认为那不是她的责任。」 「看来辛馨对钟颖的怨念很深。」苏言溪盯着前方的道路,「今晚我本来和辛馨说好一起直播,原定时间是六点,我觉得你可以代替我去,借直播的机会,对她旁敲侧击,试探一下,但别透露太多,先看看她的反应。」 「行,我早就想和她当面聊聊了。」 「注意别被她引导了。」苏言溪提醒,「她比我们想象中狡猾得多。」 「放心。」钟程信心满满,「我已经不是一个月前的我了。」 苏言溪知道钟程没说大话,如今的钟程在审时度势和随机应变上,比之前好了太多,前天他伪装成制作人和黄晨见面,全程没用苏言溪提醒,就是最好的证明。 「有情况随时联系。」苏言溪,「我这边还有事,先挂了。」 上坡路结束了,苏言溪将手机揣进兜中,开始下坡。 她本来没想减速,也许是下雨路滑的缘故,她感觉汽车在加速往下,她本能地踩下刹车,一阵嘎吱声自车底传来,像是摩擦到了异物,接着「啪」地一声脆响,似是什么东西断了,她踩着刹车的脚下一空,直接踩到了底,但车没有丝毫减速的迹象,她连踩数下刹车,毫无反应,汽车加速往下行驶。 苏言溪心中一凛,意识到刹车失灵了。 她望了一眼前方,雨帘遮蔽了视线,能见度不足十米,她知道,在下坡尽头处有一面石壁,需拐一个弯,但转弯之后不久,还得再转一个弯,否则就会撞破围栏,坠入悬崖。以当前的车速,在前方转弯已很困难,在崖边转弯绝无可能。 苏言溪立刻解安全带,想跳车。 然而,车门打不开。 苏言溪愣住了,但她毕竟是死过一次的人,本能的慌张和恐惧会有,呼吸和心跳也会加快,但她没有失去理智,一秒钟不到,她便扭身开去开另外一侧的门。 同样打不开! 她立刻摇车窗,一边摇一边将脑袋往外钻,她的视线穿过雨帘,隐约看见了那面石壁,距离越来越近,时间所剩无几,车窗摇到一半摇不动了,她的身子卡在腰部,她一只手在车内猛打方向盘,让车往边上驶,另外一只手伸出窗外,抓住了路边一颗小树,在小树的反作用力之下,她的身子被拽了出去,撞到树干上,反弹向路面。 在惯性的驱使下,她快速往下翻滚,很快,她听见了一声巨响,她知道那是汽车撞到石壁了,这声巨响提醒了她,她急忙伸开双手,用手指抓地面,试图减缓速度,手指在地上划出长长的血痕,迅速被雨水淹没,她感觉不到疼痛,但她看见了很多血,手上的、腿上的、头上的,鲜血逐渐汇聚,顺流蜿蜒而下,她看见自己的两个指甲飞了出去,她用血糊糊的肉蹭着水泥地面,在每一次的翻滚中,她都感觉意识在抽离自己,她真切地体验到了死亡的恐惧,求生的本能让她将每一秒切割成了无数碎片,看似无限漫长的时间,其实只有短暂且急促的几秒钟。 她滚向了石壁。 车尾在她眼前一闪即逝,她本能地抬起手,在空中抓了一下,抓到了车灯,车灯直接被她拽歪了,也正是这一拽之力,缓冲了不少速度,她立刻蜷缩起来,下一秒,她便撞到了石壁上。 她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在这一撞之下移位了。 她闻到了浓重的血腥味,混杂着汽油味。 她看不见自己的伤在哪,也感知不到疼痛。 像是身体已经不属于她了。 她感觉自己要死了,或许已经死了。 她的意识所剩无几,视线模模糊糊。 最后一眼,她感觉头顶上空有个阴影罩了下来。 接着,砰然一声巨响,响在耳畔。 一块巨石坠落而下,正砸在她头上。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八十九章 隐秘信息免费阅读. ------------ 第九十章 特殊物件 钟程敲响了辛馨的家门。 穿着一袭黑色高叉旗袍的辛馨打开门,斜倚门框,一条腿伸在门外,一条腿放在门内,叉开的旗袍恰能看到她的小腿到大腿,在黑色的衬托下,更显白皙。 「等你好久了。」辛馨妩媚一笑,伸手去拉钟程。 钟程以为辛馨的态度会和之前一样,对他比较恶劣,没想到如此热情,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被辛馨拉进了家门,他注意到,辛馨反锁上了门。 钟程试图甩开辛馨的手,谁知辛馨顺势将身子往前一靠,贴在了钟程身上,钟程闻到了一股浓郁的香味,他张开双臂,声音冷静地道:「辛小姐,请自重。」 辛馨眼波流转地望着钟程,笑道:「叫姐姐。」 钟程后退两步,说道:「我是来工作的,如果你不想和我一起直播,我走就是。」 辛馨咯咯一笑,又要去拉钟程的手:「别啊,人家想和你一起。」 钟程甩了一下手:「那就正常点,像上次那样最好,你这样搞得我很不习惯。」 辛馨撇了下嘴,翻了个白眼,但很快恢复正常,她踩着高跟鞋,在蹬蹬的脆响声中,扭着腰肢走进卧室,回头道:「钟先生,进来呀。」 钟程正了正衣领,跨步走入。 卧室被改造成了直播间,装饰精美,色彩绚烂。 电脑前有一个人体工学椅,椅子旁边有一张床,床上挂着粉红色的纱幔。 辛馨坐在床头:「钟先生,你想在床上,还是椅子上。」 钟程去客厅找了把凳子,放在人工椅旁边:「我坐这。」 辛馨微微一笑,并未多言,坐在了人工椅上。钟程这才发现直播间已经开了,观众人数都上千了,刚才进卧室后那几句话想必也被直播了出去。钟程心想自己还是大意了,自从进来后,他的言行完全被辛馨主导了,想好的策略和话术也没用上,甚至一度忘记了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此刻看见直播开始了,才真正冷静下来。 在辛馨的引导下,钟程和直播间内的观众打了个招呼,自我介绍一番后,他直奔主题,讲述起了在东方剧院全景直播的过程,解开了多个疑点,眼见观众人数越来越多,钟程开始将话题让妹妹身上引,在不经意间,忽然问辛馨:「据我所知,你和钟颖早就认识,是吗?」 辛馨愣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对着镜头道:「我们曾在同一家公司,但没有工作上的交集,我和她不能算认识,在节目播放前,我甚至不知道她的名字。」 钟程立刻追问:「不止吧,据我所知,你和钟颖不仅认识,还颇有渊源呢,大家都知道你曾被雪藏过,你被雪藏的开始时间,恰是钟颖的签约时间,没那么巧吧?」 辛馨深深地看了一眼钟程,是询问,也是警告,但很快又笑起来,显然是不想让观众们看出端倪,此时观众人数已经破三万了,并迅速激增。 辛馨对着镜头道:「有句老话说的好,无巧不成书。真要说巧合,你今天出现在这,才是最大的巧合,不是吗?」 钟程没接话,继续道:「很多人都知道,你被雪藏是因为将一杯酒泼到了投资人身上,据我所知,那杯酒是被钟颖撞了一下才泼出去的,真是这样吗?」 辛馨将手放在椅子下,狠狠掐了一下钟程的腿。 钟程不为所动,他知道辛馨不会轻易关掉直播间,为了这次直播,她筹备许久,伴随着观众人数越来越多,她更不可能关掉了。而且,观众们就喜欢看这样的桥段,话题越出于意料,观众们越喜欢,一时打赏不断,热度持续高涨。 钟程穷追猛打:「钟颖都死了,你还怕什么?跟观众们说说详情呗。」 辛馨紧张了,钟程反而放松下来,辛馨刚才的一系列反应,证明钟程查到的那些信息都是对的,同时也表明,不管钟颖的死和辛馨有无关系,她都知道些什么。 辛馨忽然起身:「我有点口渴,稍等我一下。」 钟程一把拉住辛馨的手。之前辛馨有意无意地用身体靠近钟程,他越躲避,辛馨越得寸进尺,如果钟程做了什么,正中她下怀,如果什么都没做,那她就藉由身体的强势,占据了心理优势。这一策略,在钟程主动抓住她手的一刻,瓦解了。 钟程将辛馨拉回到椅子上:「你坐着,我帮你倒。」 辛馨脸色有些难看,但毕竟是在直播间,不宜发作。 钟程不想让辛馨离开镜头,他快步来到客厅,拿了两个一次性纸杯,通过饮水机接了两杯温开水,听见隔壁主卧内传来轻微声响,他问辛馨:「家里还有别人?」 「怎么可能。」辛馨的声音传来,「应该是卡卡吧,我养的猫。」 钟程进入主卧看了看,床上有被子,叠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有一盏开着的台灯,发出微光,没见猫,他走出卧室,在屋内大概转了一圈,屋子是二室一厅,空间不大,所有物件一览无遗,未见异常之处。 当钟程端着两杯水返回时,辛馨正在和观众解释着什么,他大大咧咧地坐下,递给辛馨一杯水,辛馨立刻接过去,喝了起来。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殊香味,钟程感觉喉咙有些发痒,端起纸杯,喝了几口,对着镜头,继续刚才的话题:「据我所知,辛馨和钟颖之间早有矛盾,但这矛盾其实是单向的,是辛馨强加在钟颖身上的,自从被雪藏后,她一直怨恨钟颖,伺机报复钟颖,两年后,终于让她逮着了一个机会——」 「你胡说什么!」辛馨陡然提高音量,将纸杯扔进垃圾桶,伸手去关镜头。 「我还没说完呢,你急什么?」钟程荡开辛馨的手,「这个机会就是有料访谈。辛馨将有料访谈作为复出的首战,恰好是在钟颖死后。你们觉得这像什么?」 有弹幕说像复仇。 「没错!」钟程道,「就是复仇。钟颖的死和辛馨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们知道,为什么辛馨能够在钟颖死后成为有料访谈的新嘉宾吗?」 「你够了!」辛馨脸色一变,突然上抢,不顾直播间内已经接近十万的在线观众,不顾打赏数额一路飙升,麦克风被她打翻,但直播还没关掉。 「你怕什么?」钟程捏住辛馨的两只手腕,「怕观众们看清你的真面目?怕他们脱粉?怕被网暴?还是怕从此之后再也没有成名的机会?」 「你给我松手,否则我告你非礼!」辛馨面色发红。 「是你叫我来直播的,是你让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的,怎么说着说着你还急了呢。」钟程张开双臂,用身体挡住镜头,「人们有权知道真相,你今天要是关掉直播,就代表你心里有鬼,就代表钟颖的死和你确实有关。」 钟程本没想如此激进,但他见辛馨反应强烈,顺势改变了计划。有了上次全景直播的经验,他深知借助直播这种广而告之的方式,可以通过舆论给辛馨施压,辛馨最想要的就是流量,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在流量反水前,她必然会妥协。 「我是让你来和大家聊天,不是让你来胡言乱语、血口喷人的!」辛馨将身子往钟程身上贴,双手绕过钟程的腰往后抓镜头,一边抓,一边叫,「非礼啦!」 钟程知道辛馨不可能在镜头前说实话,逼迫是为了最后的结果,而不是逼迫本身,他展开双臂,让开身位,一来给辛馨缓冲时间,二来不想招来无谓麻烦。 「家人们,直播暂停,等会回来。」辛馨关掉直播后,转身就去打钟程。 钟程一把抓住辛馨的手腕,沉声道:「虽然这里是你家,但做错事的人是你。」 「你想毁我!我也不会让你好过!」辛馨咬着牙道,露出了真面目。 「你就是这么对待钟颖的?」钟程道。 「既然你都知道了,我也不怕告诉你——」辛馨提高音量,「我就是和钟颖有仇!我巴不得她死,得知她死后我高兴的好几天睡不着觉!钟颖就是个臭婊.子,死是报应到了,和我没任何关系!你也一样,你们钟家里里外外都是杂碎,都不得好死!你爸妈死了,你妹妹死了,下一个轮到你!」 换做以前,辛馨的这番话,定会让钟程火冒三丈,甚至直接动粗,但现在,他能忍了,准确的说,是他预见到了愤怒的代价,以及,他看出了辛馨的不正常之处。他料想辛馨会生气,但没想到她如此愤怒,语言粗鄙,像是在故意刺激钟程,这反而让钟程冷静下来,他松开手道:「既然没关系,那你这么害怕干什么?」 辛馨转而道:「你在直播中诬陷我,对我的名誉造成了损失,必须赔偿!」 钟程感觉辛馨在转换话题,他想起了之前和黎墨斗智的过程,凡事逆向思维,才能让对方防不胜防,他说:「我还有事,没空和你瞎扯,你想要赔偿,就去打官司,我奉陪到底。」说罢,转身就走。 「你去哪?!」辛馨跟在钟程身后。 「你都不欢迎我,我呆在这干什么。」钟程见辛馨的反应,知道他的思路是对的,他的信心一下就起来了,装作一脸无所谓,继续朝门口走去。 「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辛馨拉住了钟程的手臂。 钟程本就是做做样子,趁势停步:「那你想怎样?」 这时,钟程感觉身上有些发烫,尤其是脖子和脸颊,他以为是辛馨靠他太近,拉住他手的缘故,低头望去,见辛馨的胸线不知何时露了出来,也许是旗袍太紧,也许是动作太剧烈了,导致辛馨胸口的扣子崩开了一个。 「交换。」辛馨语气缓和了一些,「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我们就将利益最大化。」 「什么叫利益最大化?」钟程没反应过来,他的思维变得有些粘稠。 「你想要什么,我给你。」辛馨拉着钟程往回走,「我想要什么,你给我。」 钟程晃了一下脑袋,事态的发展和他预想中的一样,但又有些细微不同。 辛馨将钟程拉到沙发上,在钟程耳边说着什么,不知是辛馨的声音太小,还是别的原因,钟程听不清她在说什么,只感觉身上愈发燥热,口唇发干,辛馨缠住他的脖颈,他感觉辛馨的手很凉爽,是能解火的那种凉爽,辛馨用手为他扇风,香味传入鼻中,一杯水递到他唇间,他一口喝完,但燥热并未缓解,他看了眼阳台,指了指关着的窗户,当辛馨起身开窗的时候,他快步走进了洗手间。 他打开水龙头,用凉水洗脸。 他能真切感觉到体内有一把火,这把火越燃越旺。 是被辛馨勾出来的吗?还是因为屋内的特殊香味? 他的理智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强烈火焰吞噬了,本能控制了他,他知道不能再待下去了,不管是什么原因导致的,他都必须先离开这,否则容易出事。 钟程喝了几口凉水,又用淋雨喷头冲了头,身体的清凉让他的思维恢复了一些,他走出洗手间,没见辛馨,主卧房门虚掩,里面传来轻微声响,他轻轻推开门,里面没人,床头柜上的台灯熄灭了,柜子最底下的抽屉拉开了一半,他记得不久前进来时,抽屉是合上的,他走过去,拉开那个抽屉,里面有一个黑色口袋,他将口袋内的东西倒出来,有一个琉璃酒杯,一把十厘米左右长度的匕首,一个木头小人,披着一寸长的头发,小人胸口上扎着钢针,一面古铜小镜,镜子背面手写着两个字母,一个粉色蝴蝶结,蝴蝶结上绣了一个歪曲的心形图案。 看到小镜时,钟程立刻意识到,这些东西应该和钟颖有关。 这面小镜是钟程送给钟颖的。大概五年前,钟程去清城山旅游,在山脚下遇到一个道士,道士喊出了他的姓氏,说他有了妹妹,说这面镜子能够让使用者变得年轻漂亮,钟程花了八百块买下镜子,让道士在背面写下了钟颖的首字母。 妹妹很喜欢这面镜子,到哪都带着,后来就怎么没见她用过了。 再看那个蝴蝶结,也是钟程送给妹妹的,钟程从网上学了许久的教程,专门为妹妹制作了一个蝴蝶结,并在上面绣了个心形,是他唯一的手工艺品,足足花了两个月,浪费了几十根彩带,缠在生日礼物上,一并送给了妹妹。 妹妹特别喜欢,经常戴在胸前,但这两年没见她戴过了。 没想到,这两样妹妹十分珍爱的东西,竟都被辛馨偷走了。 在物件底下,钟程看见了一张硬质卡片,他拿起来,惊讶地发现,竟是那张舞会卡片,正面是一对男女简笔画,但背面没有手写号码,并非同一张。 钟程立刻想到了暗影,钟颖死前一个多月曾收到一封来自「暗影」的邮件,里面是这种卡片做成的超链接,如今在辛馨住处找到一张一样的,他们最初以为暗影是周兆刚,后来又觉得是黎墨,但均被证明不是。 难道,暗影是辛馨?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章 特殊物件免费阅读. ------------ 第九十一章 烈火焚烧 钟程摇了摇头,有些难以置信。 他拿起木头小人,发现小人背面,有两个刻上去的字母:zy。 这两个字母,和古铜小镜上的手写字母一模一样。 他想起道士说过的话,经过特殊制造的物件可以赋灵,赋灵后会对现实世界产生影响,身体发肤、皮肉骨血、贴身衣物等,会加强赋灵作用,并将影响转向具体的人。钟程虽然买了小镜,但并不真信这个说法,这只是他的一种心愿。 这种事信则有,不信则无。 照此说法,这个被钢针扎胸的木头人,是否是同样的原理? 钟程看着这些物件,诸多线索在此刻汇聚到了一起,指向同一件事:辛馨害死了钟颖。 动机是因为那杯酒。害死钟颖的方式,是利用钟颖的贴身物件,借助隐秘的「巫术」,干扰钟颖的精神和意识,然后在现实中,引导或迫害钟颖致死。 钟程感觉双腿有些发软,不知是因为看到这些物件让他心惊,还是因为体内那把火将他的意志和体能烧干了,他扶住墙壁,深吸一口气,这时,他看见门口站着一个人,正是辛馨,辛馨换了身新衣服,是一件红色吊带短裙,露出玲珑的身段和雪白的肌肤,她应该是刚到,笑容像被周围的空气抽走了,脸色逐渐变得凝重。 「你还说我妹妹不是你害死的?!」钟程随手抓了几样东西,走向辛馨。 「我不知道这是什么……」辛馨面露慌张,扭头望了眼身后。 「既然不知道,你怕什么?!」钟程快步往前。 「不是你想的那样……」辛馨后退几步。 「是你杀了我妹妹!」钟程看了眼手中的古铜小镜和蝴蝶结,愤怒情绪忽然上涌,怒目圆睁地冲向辛馨,这一刻,怒火占据了上风。 「你别过来……」辛馨看见钟程手里握着一把匕首,慌忙朝门口跑去,钟程三大步跑到她前面,挡住了她的去路,她一边后退,一边摆手,「你冷静一下,咱们有话好好说,事情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误会了……」 辛馨一边说着话,一边左顾右盼,像在寻找什么。 钟程以为辛馨又要耍花样,而且他听出辛馨有要主动说出真相的意思,他不愿放过这个机会,往前逼近,辛馨转身跑向窗边,钟程追上去,脚下一滑,身子朝前倒去,辛馨惊叫一声,来不及躲避,钟程抱住辛馨,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体内那股火依然炙烈,被凉水冲了下去,又被愤怒压制,此刻倒在辛馨身上,两人肌肤相亲,就像添加了汽油,火焰霎时升腾而起,还没等钟程做出任何反应,辛馨的唇就亲在了他干裂的唇上,辛馨的嘴唇湿润凉爽,有一股带着香味的清风往他嘴里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双手忍不住抱住了辛馨,在地上翻滚了一圈。 手中的物件掉落在地,一张卡片、一把匕首、一面镜子。 那面镜子反射出微光,钟程朝发光处瞥了一眼,在镜中看到了自己,他发现自己的上衣脱掉了,辛馨的唇正吻在他脖子上,他在镜中看到自己这幅模样,巨大的震惊让他清醒许多,一把推开了辛馨。 辛馨被推开后立刻又上前,紧紧抱住钟程,继续亲吻钟程的脸。 钟程再次将辛馨推开,辛馨的双手正抓着他的手臂,钟程感觉自己的手臂传来一阵隐痛,低头望去,手臂上留下几道浅浅血痕,是被辛馨的指甲抓下来的。 「你疯了!」钟程脑袋晕沉,有种昏昏欲睡的感觉,他用双手撑地,站起身,「你以为这样我就会放过你?别妄想了!我一定会让你付出代价!」 「钟程……」辛馨坐在地上,轻声呼唤,她的神情委屈,头发披散,抹胸吊带断了一根,另一根滑落至小臂处,关键部位若隐若现,她的双腿在地上摊开,裙角短至大腿根部,这姿势,配上她可怜的神情,换做其他男人,可能早就忍不住了,但钟程知道辛馨是杀害自己妹妹凶手,就算不是凶手,他也不会和辛馨发生什么,因为,他心里已经有别人了。 见钟程没反应,辛馨爬到钟程腿边,抱住了钟程的腿。 钟程本就双腿发软,这一抱,差点将他拉倒,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但他意识到这里不对劲,辛馨的反应不对,自己的状态更不对…… 「先离开这。」钟程心想,「不,先报警,那些物件都是证据,肯定有用!」 钟程掏出手机,正准备报警的时候,辛馨忽然拽了一下他的双腿,这一拽力气很大,像是故意的一样,钟程整个身子往后仰去,后脑勺重重摔在地板上,他的脑袋原本就很昏沉,这一撞让他仅存的意识涣散了,在一阵剧痛之中,他的视线变得模糊,他看见辛馨的脸出现在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双手,用尽最后的力气,想将辛馨推远……最后一眼,他看见辛馨的嘴角露出了一抹似有若无的笑容。jj.br> 无尽黑暗中,钟程感觉自己身体不停地下坠,最终坠入了一片火海。 火焰灼烧着他的每一寸肌肤。 他挣扎着,忍耐着,慢慢地,火焰变小了。 火海变成了水面,水面上涨,将他托了起来,但很快,他便陷入水中,呼吸不畅,他张开双臂,奋力上游,在破水而出的瞬间,他醒了。 他大口喘息着,视线由模糊变得清晰,环顾四周,这里是辛馨的住处,他躺在地板上,没穿上衣,地上散落着几个物件,一只高跟鞋歪倒在窗边。他的意识没那么昏沉了,但头还在疼,尤其是后脑,他摸了摸,有浅淡的血渣。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望了眼窗外,天空黑沉,冷风阵阵,携带着一股潮湿的水汽,不远处应该在下大雨,快要漫延到这里了。 一阵寒意掠过周身,他打了一个哆嗦。 窗户开得很大,窗帘在风中摇摆,左边高,右边低。 他抬起头,发现窗帘的一侧断了,他记得昏迷前是正常的。 他听见楼下传来叫喊声,声音杂乱、惊恐、慌张,有几术强烈的灯光照到了窗前,像是机关枪扫射一样,在窗户上快速地忽闪着。 他起身来到窗前,双手扒住窗台,探头朝下望去。 一束光恰好打在他的脸上,刺得他睁不开眼,他用手挡住脸,待灯光移开后,才朝下望去,下面灯光明亮,人头攒动,他在七楼,能比较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情况,他看见一个人躺在地上,几个警察正在围警戒线,周围是一圈围观的群众。 当他往下看的时候,群众们纷纷扬起头,抬手指着他。 他们的姿势是如此一致,就像木偶人一样,被一条线牵着。 地上躺着的是一个女人,穿一件红色短裙,能看见两条白皙的长腿和一头乌黑的长发。女人身边有一滩血,鲜血犹如一条条红色蚯蚓从她趴伏的身下钻出,蜿蜒爬向四周。钟程咽了口唾沫,他觉得那人像辛馨。 这时,一阵砰砰声响起,他扭头回望,砰砰声再次响起时,他确认是敲门声。 他缓步走到门前,还没等他开口询问,便能「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撞开了。两名警察冲了进来,不待钟程反应,一名警察便按住了钟程的肩膀,另一名警察冲进客厅,来回扫视着。 「你们……」钟程刚说出两个字,小腿一疼,脸就被按在了地板上。 「别动!」警察厉喝一声,冰凉的手铐铐住了钟程的双手。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一章 烈火焚烧免费阅读. ------------ 第九十二章 头号嫌疑 辛馨死了。 她从七楼坠落而下,后脑磕在花坛上,当场毙命。 是一名正在慢跑的中年女子报的警,在辛馨下坠的过程中,曾发出短促的尖叫声,当女子被尖叫声吸引的时候,辛馨已经落地了,女子没看见辛馨是从哪层楼坠下的,但当她抬头观望的时候,发现七楼的窗户开着,窗帘在窗外飘动。 物业和围观群众先警察一步到来,在人们七嘴八舌的讨论声中,有人说701号房正是上次离奇失踪,导致他们小区成为焦点的网红辛馨的住处。 在物业和群众的帮助下,警察很快就确认了死者就是辛馨。 两名警察迅速上楼,前往辛馨住处。 就在这时,钟程醒了,当他探头朝下观望的时候,围观群众们纷纷抬头望向他,对着他指指点点,惊讶又好奇,不久后,警察冲进屋内,控制住了钟程。 钟程作为头号嫌疑人被带回警局。 晚上八点,钟程录了详细口供,说了他知道的所有情况。 次日早上七点,两名警察进入审讯室,告知了钟程目前的调查结果。 在警察破门前,房门处于关闭状态,进门后,警察立刻搜寻屋内,除了钟程之外,没有其他人。那之后,法医和刑侦人员相继赶到,对辛馨住处展开了勘验。 现场初步勘验结果如下。 1、根据辛馨落地点推断辛馨是从客厅窗台坠落的。在窗台上,发现了钟程的指纹和手印。在窗前地板上,有钟程的脚印。而在客厅、卧室、洗手间、门把手上,都有钟程的指纹。jj.br> 2、在靠近窗前的地板上,有轻微血痕,钟程说是他倒地时撞的,经鉴定证实。在墙壁边缘,发现了另外的血痕,经鉴定是辛馨的。 3、窗前地板上有一只高跟鞋,和辛馨尸体上穿着的高跟鞋是一双,怀疑是在坠楼前意外脱落。地板上还有三样东西,匕首、小镜、卡片,经钟程解释,这三样东西是他在辛馨卧室抽屉里发现的,是辛馨谋害钟颖的证据。 法医初步尸检结果如下。 1、辛馨的致命伤是颅骨碎裂,颅脑出血。除致命伤外,在她头颅右侧还发现了轻微挫伤,推断是在落地前形成的,结合住处墙壁边缘的血痕,应来源于此。 2、辛馨身上没有其他搏斗类伤痕,但她两只手的三个指甲里,发现了带血痕的皮肉组织,经鉴定是钟程的。警方在钟程手臂上发现了三道抓痕,钟程承认,他曾和辛馨发生肢体接触,在推开辛馨时,辛馨的指甲抓到了他的手臂。 3、辛馨死亡时衣衫不整,经检查,她没有被性侵的迹象,但在她的口唇间、脖颈间提取到了唾液痕迹,在她衣服内发现了一根短发,经证实,唾液和短发都是钟程的。而警方在钟程脖子和脸上发现了带有口红印记的吻痕。钟程承认,他曾和辛馨拥抱接吻,但他否认是自己主动的,表示当时自己有「中毒」迹象,怀疑屋内的特殊香味具有某种催化作用。 警方的走访排查初步结果如下。 1、针对昨晚的直播。警方看了直播,直播从晚上六点开始,在六点四十分结束,在直播中段,钟程和辛馨开始就钟颖的死亡争论起来,最后演变成了争吵,辛馨提前关掉直播,那之后,再也没开播过。 从直播对话来看,钟程似是有意要让辛馨在镜头前出丑,无论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都会对辛馨的名誉造成损伤,辛馨提前关直播,也是迫不得已。 从辛馨的反应来看,当钟程说出辛馨和钟颖早就认识,且有矛盾之后,辛馨明显有些紧张害怕,她没有当场解释,而是直接关直播,反而证明钟程说对了。 2、针对辛馨和钟颖的关系。当晚,警方联系上了辛馨的前经纪公司和钟颖的经纪公司,确认辛馨和钟颖确实相识,而且早有矛盾,就是因为那杯酒。 3、针对那些物件。没法判断物件和钟颖有关,也无法确认物件是辛馨偷的。虽然物件看上去确实像是辛馨利用某种「巫术」加害钟颖,但这种子虚乌有的东西不能被当做证据,甚至不能算依据。 综合而论。 辛馨虽然刻意隐瞒了和钟颖的矛盾,但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辛馨谋害了钟颖,除了钟程自己的臆想和推断。 而钟程的说法,反而证明他有足够的动机谋害辛馨。 在警方看来,辛馨的死亡有三种可能。 第一种,自杀或失足滑落。 第二种,被钟程推下窗台。 第三种,被其他人推下窗台。 警方走访调查,得知辛馨是一个十分功利的人,一心想成名,上次离奇失踪又回来,就有人说她是炒作,虽然没有明确证据,但一直没抓到元凶就很奇怪,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多人认为是她自导自演。不得不承认,藉由那件事,辛馨获得了巨额的曝光和流量,直到现在,她还在吃那次事件的红利。 辛馨是躺着落地的,如果是趴着落地,或坠入绿化带,也许还有生还的可能。主动跳楼自杀的人,后脑着地的概率较小,再根据断裂的窗帘推断,辛馨坠楼前曾拽窗帘,这是一种求生本能,以及中年女子疑似听见辛馨呼救。 种种迹象都表明,辛馨并非自杀。 那是否是失足滑落呢? 窗台距离地面一米五左右,即使趴在窗台上,半边身子探出去,也不会轻易坠落,除非她站在窗台或坐在窗台。如果她要上窗台站着,为何要脱掉一只高跟鞋,这不符合常理,所以站着的可能几乎为零。坐着倒是有可能,但缺乏动机,在明知有坠落风险的前提下,双脚离地坐在窗台,没有哪个正常人会那么做。 排查自杀和失足滑落后,警方重点调查了辛馨被「其他人」推下窗台的可能。 首先,警方查了辛馨的通话记录,在辛馨直播前六个小时内,她只打过三个电话,对方是公司助理、苏言溪、钟程。他们询问了助理,辛馨是找他商量直播宣传工作,他们又联系苏言溪,但过去了一晚上,依然没联系上。根据钟程的说法,辛馨和苏言溪打电话是提醒苏言溪去她住处直播,苏言溪人在外地,便让钟程替她去,正因此辛馨才联系他。钟程得知警方一晚上都没和苏言溪取得联系,既惊讶又担心,他告诉警察苏言溪在金宁县陈家坪,让警方帮忙去找找。 警方也查了辛馨的邮件和社交通讯工具,没有和其他人联系的文字记录。 以及,警方排查了一楼大厅的监控,确认在辛馨死后,没有可疑人士离开,警方又将监控扩大至下午五点到晚上八点之间,没见可疑人士进来,除了钟程。 以上诸多佐证,都是为了排除「他杀」嫌疑。 最直接的证据,当属在辛馨住处,没发现第三者的任何遗留痕迹。 而屋内,处处是钟程的痕迹,遍布在房门、洗手间、客厅、卧室,各个角落。 一番详细调查之后,辛馨被「其他人」推下窗台的可能性基本被排除了。 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钟程将辛馨推下窗台。 钟程有动机:他妹妹的死和辛馨有关。 钟程有行为:他和辛馨发生了拥抱接吻等亲密动作。 钟程有证据:辛馨手指间的皮肉组织。 按照钟程的说法,他感觉自己「中毒」了,在辛馨的引诱下,控制不住地和辛馨发生了亲密行为,但很快就醒悟,将辛馨推开了,皮肉组织正是那时留下的。 警方迅速展开调查,提取辛馨住处的空气进行分离化验,发现确实有香味发散化学物,主要成分是天然植物精油,有微量甲醇和乙醇,毒性忽略不计,作用是安神静心。 而在辛馨的尸检报告中,显示她没有中毒迹象,体内没有酒精和致幻类化学药物。 警方将调查结果和所有证据摆在了钟程面前。 辛馨的死亡时间是晚上七点二十分,辛馨关掉直播的时间是六点四十分,钟程估计他和辛馨争执、拉扯的时间大概在二十分钟左右,那也就代表着,在他昏迷之后,到辛馨坠楼之前,大概有十几分钟的空白时间,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 钟程提出了这个疑问。 警方给钟程说了一种可能。 钟程发现了辛馨和钟颖之间的矛盾,以那些物件作为要挟,逼迫辛馨和他发生关系,辛馨不从,两人发生争执,钟程力气大,压制住了辛馨,强迫辛馨和他发生亲密行为,在挣扎过程中,辛馨的指甲在钟程身上留下伤痕,辛馨的头撞在墙壁上,留下血迹。再然后,钟程将辛馨推至窗边,辛馨剧烈反抗,将钟程推倒在地,她自己也因为重心不稳,从窗台滑落,钟程后脑着地,陷入昏迷。 也许,辛馨坠楼和钟程倒地是同时发生的。 也可能,钟程倒地昏迷在前,辛馨坠楼在后,两者相差很短的时间,但就是这短暂的空隙,让钟程不知道他将辛馨推下了楼。 「不可能!」钟程摇头,「我昏迷之前是倒在地上的,我看见辛馨靠在了我身上,我用双手推开她……」 「所以,你昏迷前,确实推了她,是吗?」 「我是推了,但那时我已经昏迷了……」钟程发现警察用怀疑的眼神看着他,他急忙解释,「是我就要昏迷了,我身上根本没力气,不可能将她推下去,更何况我是躺着的……」 「如果让你自己解释,你觉得怎样才能解释辛馨的死亡?」 「我不知道……」钟程摇了摇头,刚才警察已经将那三种可能解释给他听了,而且他一晚上没睡,在焦虑和紧张中度过,现在十分疲倦,根本无法集中精力思考,他说,「我真觉得我中毒了……还有,我觉得辛馨在陷害我。」 「陷害?」两个警察对视一眼,「辛馨已经死了。她用自己的命陷害你吗?」 「所以很不合理……」钟程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回想他进入辛馨住处之后的种种异常,忽然想到了什么,「那杯水……」 「什么水?」 「我喝了一杯辛馨住处的水,是从饮水机里倒的,你们去查一查,水可能有问题。」钟程想起,他当时倒了两杯水,给辛馨一杯,自己喝了一杯,辛馨当时就放在了唇边,但其实没喝,在两人争执时,辛馨将纸杯扔进了垃圾桶,后来,在辛馨将他拉回到沙发上时,又给他喝了一杯水。 「好。」警察记录了下来。 「还有卡卡……」钟程道,「是一只猫,你们在辛馨住处发现了吗?」 「没有,我们在她住处没见任何活物。」 「我曾在辛馨卧室内听到动静……你们再仔细搜一搜。」 「好。还有别的吗?」 「苏言溪——」钟程抬起头,「你们联系上苏言溪了吗?」 「暂时还没有。」 「她也没打我电话,没给我发消息?」 「没有。」 「不对劲……」钟程凝眉思索,「她可能出事了,你们得赶紧找到她。」 为您提供大神伯百川的《致命访谈》最快更新,为了您下次还能查看到本书的最快更新,请务必保存好书签! 第九十二章 头号嫌疑免费阅读. ------------ 第九十三章 大难不死 苏言溪是被疼醒的。 她感觉自己像被一张带刺的网包裹着,全身上下没有哪一个地方不疼,每一寸肌肤都在撕扯她的神经,每一个毛孔都在发出歇斯底里的呐喊。 疼了几分钟后,她才睁开眼,或者说,她的意识才真正恢复,看清眼前的东西,景物慢慢变得清晰,而不是一团模糊的黑灰色。 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张白色的床上,四面墙壁都是白色的,周围是电子仪器和各种瓶瓶罐罐,她的身前站着一个穿白大褂的人,一个穿绿大褂的人,正低头望着她,眼神好奇又疑惑,此情此景,她仿似在哪见过,或者说经历过,她很快就想起,上次她上吊没死成,醒来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这里是重症监护室。 情景虽然一样,但身上的感觉却明显不同。 上次醒来,她主要是头晕,意识模糊,思维凝滞。 这一次,是全身性的疼痛,疼到骨子里,疼的她受不了。 「再注射一剂***。」穿大白褂的医生说。 苏言溪知道***是镇痛的,她亲眼看着医生给她注射完药物,疼痛随着药效的发挥逐渐减弱,大约五分钟后,疼痛明显缓解,她长吁一口气,下意识地活动了一下肩膀,疼痛再次袭来,犹如浪潮一样,迅速将她吞没。 「别乱动。」白大褂医生说,「容易把伤口崩开。」 苏言溪的身上盖着一床很薄的被单,当她眼皮下翻的时候,护士适时地将被单轻轻掀起,她看见自己的肩膀上、手肘上、手掌上、腰上、膝盖上、小腿上、脚踝上,全都包扎着纱布,疼痛从纱布底下传出,像是水从棉花里渗出来,疼的丝丝缕缕,绵延不绝,不猛烈,但足够揪心,让她无暇旁顾。 「最重的伤在你的头部。」医生指着苏言溪的头,「你的头上总共缝了十六针。」 「然后是你的右侧肋骨,有两根轻微骨裂。」医生指向苏言溪的腰间,「已经用肋骨带将你的胸廓固定了,口服药物,静养恢复,不能剧烈活动。」 「还有你的手指甲。」医生指向苏言溪的手,「左手食指和中指两根指甲的甲床剥落了,所幸甲根都在,注意别感染,后期会慢慢长出来。」 「至于其他伤。」医生轻吁一口气,像是伤太多了,不知从何处说起一样,「你身上多处软组织擦伤,主要集中在肩膀、手掌、手指、小腿、膝盖等部位。」 「我们注意到你不久前曾有脑损伤的情况。」医生说,「这一次再伤及头颅,有轻微颅内出血,也许会加重脑损伤,需要等伤口恢复的差不多了再做核磁共振。」 「救护车赶到的时候,你失血相当严重。」医生往后退了一小步,「按照当时的情况,如果晚个十几分钟,甚至几分钟,你可能就没命了。你该感谢那两个骑车的,其中一个还帮你垫付了急救费。」 「骑车的……」苏言溪全身无力,在倾听的过程中,逐渐积攒了点力气,开口说话时顿感肋间传来一阵疼痛,她强忍着,吐出一个字,「谁……」 「两个骑山地自行车的。」医生说,「上山到中途,下大雨,就骑下来了,正好看见你出车祸,他们将你拖了出来,又拨打了救护车。」 「感谢……」苏言溪本能地说了一句,上次是钟程救了她一命,这次似乎是两个陌生人,她感觉自己命真大,想想又觉得命真苦,虽然两次大难不死,但留下的后遗症和各种伤疤要跟她一辈子。 医生刚才说了「上山」、「下雨」、「车祸」,这几个词钻入苏言溪耳中,唤起了她凝固的记忆,她想起她是在去找小陈妹妹的路上出的事故,当时正在下坡,她踩刹车失灵,车门打不开,情急之下,从车窗跳出,最后滚到了石壁上,一 块巨石从头顶落下,那之后,她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石头……」苏言溪稍微用力说话,肋间就痛,牵扯着整个胸腔一起痛。 「你是说那块大石头吧?应该是下大雨,又被车撞了,导致山体塌方。」医生说,「石头正好落在你身上,但没压着你,一侧压在车头上,一侧落在地上,车头被压扁了,你恰好在车头和石头的缝隙间,后来又滚落下来一些石头,都被大石头挡住了,也算是一件幸事,要不然你可能就被那些碎石砸死了。那两个骑手拍了照,在救援前还录了像,到时候你可以看看。」 苏言溪不由苦笑一声,她当时看见石头落下来那一刻,以为自己死定了,没想到,竟是这块石头救了她一命……命运像是在和她开玩笑,让她生,让她死,让她生不如死,让她死而复生,皆在一念之间,充满巧合,充满变数,充满偶然。 但许多看似偶然的事,实际是必然。 如果不是她急中生智拽住小树,从窗中爬出,她肯定当场死亡,再被石头砸的粉身碎骨。如果不是她用双手扒地面,减缓下滑的速度,最终滚落至车头边上,且将身子蜷缩起来,那块石头就会直接砸在她身上,而不是留出一个缝隙。 同理,下坡路上刹车失灵、车门打不开、车窗只能摇下一半,这些问题,应该也不是纯粹的偶然。是车的质量问题吗,还是别的原因,亦或两者叠加?如果只是车本身的问题,为什么会在同一时间出现三个,这三个问题的同时出现,像是要堵死苏言溪的逃生之路,看起来很反常。 当苏言溪思考的时候,她的头开始疼了起来,但她没停止,忍着疼痛,继续追忆,梳理疑点。 除了车,就是事和人了。 她为何要走那条下坡路,是因为要去找小陈妹妹。为何要去找小陈妹妹,是因为想借助小陈妹妹逼迫小陈说实话。这是她的动机,也是事件的起源。 如果是人为导致她的车祸,那必然和小陈有关,不管直接还是间接。 可小陈那时在妹妹住处……不,其实她并未亲眼看见小陈去了妹妹住处。 还有另外一个问题,为何她开了两天的车都没问题,偏偏在那段下坡路上刹车失灵了,是因为下雨路滑吗? 刹车失灵前,她要么在车内,要么在车边……不,她在台球室内呆了十几分钟,又在羊肉汤馆内呆了二十多分钟,这两次车是离开她视线的。 苏言溪迅速找出了问题所在,并确认了调查方向,要不是有伤在身,她肯定立刻行动起来了,想起行动,她便想起了钟程。 「医生……我的手机在吗?」苏言溪慢声问,控制着呼吸节奏。 「你的贴身衣物我们都给你收着。」医生说,「但你现在没法用手机,你的双手都有伤,你想联系谁,我们帮你。」 「开机手势是z……帮我打电话给钟程……谢谢。」 医生拨打了钟程的电话,提示已关机。 「现在几点……我昏迷多久了?」苏言溪问。 「现在是上午九点,从昨天下午六点到现在,你昏迷了十五个小时。」医生说,「主要是失血过多导致的昏迷,你中间醒过两次,我们给你注射了镇定剂,你很快又昏睡了过去,所以才不记得。」 「十五个小时……」苏言溪有些不可思议,怎么一眨眼就过去了这么久,她问医生,「钟程给我打过电话吗?」 「没有。但你有七个未接电话,其中六个是座机,从昨晚到今早,不同时段打来的,还有一个是孟小瑶,昨晚十点多打来的。」 「你看看短信和微信,有钟程的消息吗?」 「没有。只有孟小瑶的,问你在哪,昨晚九点半。」医生将手机举到苏 言溪面前,苏言溪扫了一眼,确实没有钟程的消息。 「不应该啊……」苏言溪忽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上次她住院醒来,就是没有钟程的消息,后来得知钟程进了警局,难道这一次,也出现了不测? 「麻烦打电话给孟小瑶。」苏言溪的声音有些紧张,一度忘记了疼痛。 医生打通了孟小瑶的电话。 「你在哪?怎么现在才给我回电呀?」孟小瑶声音缓慢,像是才睡醒。 「我在——」苏言溪望向了医生。 医生道:「市二医院,你先在县医院抢救,由于缺少适配血源,凌晨被转送过来。」 「你咋了?」孟小瑶听到了医生的话,立刻问道。 「出了车祸,受了点伤。」苏言溪轻吸一口气,「你知道钟程什么情况吗?」 「不知道,他没和我联系过。你伤得严重不?伤在哪了?」 「还好……」苏言溪扫了眼身上,「主要是皮肉伤……」 「我这就过来!」 挂断孟小瑶的电话后,苏言溪接着打给了汽车租赁公司,租赁公司昨晚已得到交警通知,派人前往现场了,苏言溪提醒租赁公司,是由于汽车刹车失灵导致的车祸,租赁公司表示会出具体详细的检查报告,如果情况属实,会依法赔偿。 相比赔偿,苏言溪更想搞清楚汽车上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随后,苏言溪回拨了那个给她打过六次的座机号码。 接通后,竟是市公安局,一番询问得知,钟程出事了,目前在警局接受审讯,是辛馨死亡案件的重要嫌疑人。警察并未透露案件细节,只让苏言溪去一趟警局,协助调查。医生低声提醒苏言溪这几天无法下床,警察表示会派人前往医院找她。 苏言溪既担心又惊讶,让医生帮忙上网查,没查到钟程被抓的消息。苏言溪又让医生查辛馨,这一次查到了,疑似网红辛某昨晚七点四十分坠楼身亡,目前嫌疑人已被控制,案件正在进一步调查中。网上流传着几张辛某的生前照片,正是辛馨,没有死亡现场照,还有一张警察将嫌疑人带走的照片,嫌疑人的脸被警察挡住了,苏言溪通过嫌疑人的身形和穿着判断,正是钟程。 在医生的帮助下,苏言溪从网络新闻中拼凑出了辛馨死亡的大概过程,昨晚六点,辛馨和钟程一起直播,中途两人起了争执,钟程认为他妹妹的死和辛馨有关,辛馨否认,之后辛馨关掉了直播,半个多小时后,辛馨坠楼,警方带走了钟程。 网上讨论度不高,此事也没上热搜,只有几篇自媒体文章,推测钟程是为妹妹报仇,谋杀了辛馨。苏言溪想到之前辛馨失踪时,堪称全民关注,热度空前,现在她死了,反而无声无息。也可能是因为之前都是自杀事件,现在是谋杀,性质不一样了,肯定不让大肆宣扬,案情细节也处于封锁状态。 苏言溪想不通苏言溪为什么会突然死亡,但她相信,即使钟程认定辛馨害死了他妹妹,也不会杀死辛馨。 有没有可能是失手杀人……或意外坠亡? 想到这种可能性后,苏言溪的心底忽然升起一阵巨大的恐慌,她甚至搞不清楚这恐慌来源于何,她只感觉心里突然空了一块,有凉风往心底钻,全身发寒,这感觉很像她听到奶奶死亡消息那一刻的感受。 苏言溪强忍着胸腔的疼痛,深吸了一口气,在心里告诉自己,钟程绝不可能杀害辛馨。当然,这句话,她要听钟程亲口对她说。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她肯定信。 「医生……」苏言溪轻声问,「我什么时候能出院?」 「出院?」医生语气惊讶,见苏言溪神情认真,想了想,「至少得十几天吧。」 「十几天…… 」苏言溪记得上次住院时,医生说至少要一周,她只呆了两天,她觉得这一次虽然伤得多,但其实没上次那么严重,主要是皮外伤,她试着活动了一下双脚,能动,脚踝有轻微疼痛,她问医生,「我的双脚没大问题吧?」 「没骨裂,没有韧带损伤,只是脚踝处的挫伤。」医生像是看穿了苏言溪的心思,说道,「即使你双脚能走动,一只手能活动,但你还输着血呢,随时会因缺血晕倒,别忘了你头上还缝着十几针,身上的伤口全都没有愈合,稍有不慎就会撕裂,你觉得即使你下床走,能走得了多远?」 「我现在不下床……」苏言溪长长地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肋间的隐痛,疼痛让人冷静,她的语气变得坚定,「但明天,我要出去。」 「你不要命了吗?」医生语气严肃。 「两次我都没死,说明我还没到死的时候……」苏言溪望向医生,眼神中带着清亮的决绝,上一次没死,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这一次完全没有,仿似只是上次的延续,她很平静,连她自己都有些惊讶的平静,她轻声说,「别人都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我是大难不死另有安排,我会死,但应该不是这几天。」 ------------ 第九十四章 冥冥之中 孟小瑶来到医院,看见苏言溪时,被她全身上下包裹着的纱布和绷带吓哭了。 苏言溪反而安慰孟小瑶,让她不用担心,都是皮外伤,相比之下,上次更严重。 孟小瑶第二次来是中午十二点半,她为苏言溪做了营养粥,亲自喂给苏言溪喝。董义利用午休时间,陪同前来,董义看见苏言溪的模样也很吃惊,关怀了几句,在边上默默看着孟小瑶给苏言溪喂粥,两人离开后,护士为苏言溪换了药,启用了镇痛泵,可持续性小剂量地为苏言溪止痛。 不久后,警察来问了几个问题。苏言溪让警察调查龚秋,警察说已经查了,龚秋在辛馨死前一天和辛馨通过两次电话,他有不在场证明,正在核实。 苏言溪旁敲侧击地询问案情,警察并未告知,只说除钟程之外,目前还没有其他嫌疑人。苏言溪想到了樊道明,犹豫片刻后,说出了他的名字,警方记录下来,表示会去调查询问,让苏言溪想起什么来,随时与他们联系。 警察离开后,苏言溪放空大脑,闭眼睡觉,这一觉睡到了下午六点半,睡得十分昏沉,仿似过了几天几夜,醒来后整个人都是懵的,全身酸软,但身体状况有所好转,手腕和脚腕能正常活动了。 孟小瑶早就到了,为苏言溪熬了红枣乌鸡汤,补血的,亲自喂给苏言溪喝。 喝完了汤,苏言溪精神好了一些,她让孟小瑶帮忙拨打了市公安局的电话,询问得知,由于涉及刑事案件,不允许亲属探视,只能委托辩护律师。苏言溪立刻找了律师,律师表示明天会去公安局交涉,有消息了通知苏言溪。 晚上八点,医生再次换药之后,苏言溪又沉沉睡去,这一觉睡到凌晨,她被痛醒了,头疼加胸口疼,所幸没有癫痫发作,她加大了镇痛泵的输入剂量,强迫自己不去思考任何事情,她知道睡眠是最好的恢复良药,她想尽快正常走动。 当苏言溪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孟小瑶已经到了,为她熬了八宝粥。 每次醒来都能看见孟小瑶的脸,让苏言溪感到安心又感动,隐隐也有些愧疚,她知道是自己害得孟小瑶被网暴,丢了工作,苏言溪近期麻烦不断,身边所有人都被牵连,避之唯恐不及,唯有孟小瑶时刻关心着她,当苏言溪出事时,孟小瑶总是率先赶到,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苏言溪换位思考,如果是孟小瑶出事,她会做同样的事吗,答案是肯定的,这样一想,便释怀许多。jj.br> 睡了一整晚,苏言溪感觉身体恢复不明显,该疼还疼,该不敢动的地方还是不敢动,这让她有些失望。医生告诉她,身体恢复是一个缓慢的过程,大部分时候看起来没变化,甚至偶尔还会加重,但好起来,就是一瞬间的事。 苏言溪安耐着性子,在床上等到中午十点半,律师来了。 律师告诉苏言溪,他已经和钟程见过面,目前诸多证据都对钟程不利,但钟程坚称自己没有谋害辛馨,警方正在寻找人证,以及其他更直接有力的证据。 苏言溪从律师口中得知,辛馨是坠楼身亡,钟程在辛馨坠楼前昏迷了十几分钟,警察进入辛馨住处时,屋内只有钟程一人,在辛馨嘴唇和脸颊上,留有钟程的唾液,钟程承认和辛馨发生过拥抱接吻的行为,但表示他被「下药」了,而且是辛馨主动勾引。除此之外,在辛馨指甲里残留有钟程的皮肉组织,钟程承认他曾和辛馨发生过肢体冲突。而在辛馨住处,没见除钟程和辛馨之外第三者的指纹和脚印,警方调取了一楼大厅的监控,没发现可疑人员在那段时间进出。 苏言溪听完后,问律师:「钟程为什么会突然昏迷?」 「钟程说是药效的作用,让他头晕无力,在和辛馨拉扯过程中,被辛馨推倒,后脑勺着地,就晕了。对了,钟程让我告诉你,他 觉得自己被辛馨陷害了。」 「辛馨用自己的死陷害钟程?」苏言溪疑声道。 律师没说话,显然也觉得这种说法不合逻辑。 律师离开后,苏言溪回想辛馨的死亡时间线,那段丢掉的十几分钟是关键,想要摆脱钟程的嫌疑,必须搞清楚那十几分钟里发生了什么,她相信钟程说的每一个字,她坚信钟程不可能主动和辛馨发生关系,所以,钟程必然是被下药了…… 苏言溪忽然想到,龚秋为了和钟颖发生关系,也曾给钟颖下药,那种药必然有某种催情作用,现在钟程也被下药,是不是同一类? 对普通人来说,这种药并不容易买到,但对龚秋来说,一个常年混迹于网吧和夜店,喜欢寻求刺激的年轻有钱人,应该比较简单,甚至常备在身。 苏言溪藉由钟程「被下药」的可能性,联想到了龚秋,虽然警方表示已经调查过龚秋,但龚秋的不在场证明还在核实,并未完全排除其嫌疑。 当然了,以辛馨和龚秋的亲密关系,辛馨想从龚秋那拿到药并非没可能。 甚至于,辛馨可能也有这种药常备在身,可以最大化她的身体优势,尤其在遇到像钟程这种软硬不吃的男人时,借助药物,可以快速达到让对方「屈服」的目的。 如果真是辛馨下药,目的是想让已经发现真相的钟程放她一马,倒也符合她的行事作风,但她为什么会坠楼呢? 这时,苏言溪忽然意识到,截至到目前,上过有料访谈,接受过她采访的三位嘉宾,徐若彤、钟颖、辛馨,已经全部死亡。 苏言溪感到不可思议的同时,也隐隐有些恐惧,像是冥冥之中天注定一样,有一股强大的不可忤逆的力量在有条不紊地掠夺着和有料访谈所有相关人员的生命,要么死,要么残,要么坐牢,苏言溪和钟程虽然没死,但一个糟了两次大罪,后遗症跟一辈子,一个进了两次警局,上一次卖房解套,这一次,似乎更严重。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胸腔内传来的丝丝缕缕的疼痛。 上次全景直播结束后,有料访谈就被无限期停播了。有料访谈事件火热了一个多月,伴随着黎墨一行人被抓,终于沉寂下来。苏言溪也总算清静了,但清静归清静,危机其实从未解除,她很清楚,真正致命的,并非访谈本身,而是话语背后牵扯到的一股股利益,一股股势力,一股股人性善恶的盘根错节。 苏言溪接着又想到那个「隐藏的帮凶」,他到底是谁,和辛馨的死亡有无关系? 龚秋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樊道明参与了吗?小陈是否包庇了内情? 谁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一个个问题浮入脑海,光靠思考无法得到答案,必须行动起来,推动事件发生局部变动,才能引起连锁反应,让线索被动浮出水面,否则,伴随着时间的推移,线索只会越埋越深,最后烂掉在淤泥深处,再也不见天日。 现在难就难在,苏言溪动不了,而且思考久了,头就会疼,她很怕癫痫发作,一旦全身性的痉挛袭来,那些大大小小的伤口不得全崩开了? 在头疼加剧的时候,苏言溪停止了思考,她将注意力放在窗边那盆百合上,那是孟小瑶送来的,百合花的清香味让她平静下来,她隐约看见了花瓣的纹理。 苏言溪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再醒来时,是下午一点。 之前几次下床,要么是在护士的帮助下,要么是孟小瑶搀扶着,她不是没试过自己走,一来确实疼,二来由于左脚两根脚趾没法发力,正常时已能适应,现在全身是伤,便凸显出了两根脚趾的重要性,整个身子是歪的。 这一次,孟小瑶没在,护士也没在,她 决定自己下床。 苏言溪缓慢将双腿放下去,右手拽着移动杆站起身,感受着双脚的力量,她觉得比早上时好多了,她弯腰弓背,一寸一寸地往前挪,就像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一样,走了几步,周身疼痛难忍,她停下,吸了几口气,继续走。 她独自走进了洗手间,独自上了厕所,当她独自走出来的时候,护士恰好进来,看见她的模样,惊呼一声,立刻上前,苏言溪摇了摇头,让护士不用管,她一个人慢吞吞回到床上,她的头发披散着,双腿不停打抖,护士看见她后背上的衣服被汗水浸透了,很难想象她是如何一个人完成上厕所的一系列动作的。 下午一点半,汽车租赁公司的人来了,来了三个,两男一女,他们告诉苏言溪,车体的初步检查结果出来了,由于车体损毁严重,车头被完全砸扁,无法判断刹车装置是否在撞车前损毁,但的确出现了刹车片断裂的情况,后续他们会继续核实,一旦确认刹车装置在撞车前损毁,肯定会依法赔偿。 苏言溪听出了他们的意思,无非就是推卸责任,她早已料到。 「车门和车窗是怎么回事?」苏言溪没生气,这不值得她生气,而且她预感车祸不应该全是租赁公司的责任,在真相大白前,她不想被其他事干扰思绪。 「目前没发现异常……」为首的男子道,低垂着头。 「你们可以如实告诉我,相比赔偿,我更想知道是怎么回事。」苏言溪看出那名男子神情有异,像在隐瞒什么。 「目前确实没发现异常,实在抱歉……」那名男子依然低垂着头。 苏言溪看着面前的三个人,陷入了沉默。 「我们会先走车险流程,再走人身保险流程,我们对你的遭遇深感——」 苏言溪打断了男子的话,她说:「车祸的事,后续我会找律师和你们谈。现在我想先搞清楚另外一件事,我觉得这辆车可能被人动了手脚,如果确认是被动了手脚,你们的责任就没那么大了,你懂我的意思吗?」 男子愣了一下,随后快速点头:「明白……」 苏言溪继续道:「我需要你们的人和我一起,前往车祸事故地点调查取证,最好是法务相关的人。」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女子,女子轻咳一声:「我就是法务部的人。」 苏言溪扫了女子一眼,简妆,短发,她问:「你有律师资格证吗?」 女子点头:「有。」 苏言溪感觉女子比较干练:「那就你了。」 女子问:「大约什么时候去?我好安排一下。」 苏言溪道:「就现在。」 女子看了一眼苏言溪全身的纱布,咽了口唾沫:「你确定吗?」 苏言溪扶着杆子起身,胸膛的疼痛让她音量轻微,但语气坚定:「十分确定。」 医院不让苏言溪走。 苏言溪解释是临时出去,办点事就回来。医院毕竟不是监狱,苏言溪执意要走,医院也没办法,让苏言溪签了免责声明,并要求亲友陪同,苏言溪将孟小瑶叫来,签字之后,医院开了止痛药和消炎类药物,由孟小瑶带着,离开了医院。 苏言溪是坐轮椅离开的。 她本来想拄拐杖,但肩膀有伤,而且拄拐耗费体能,走不了多远。 她不愿将孟小瑶牵扯进去,但孟小瑶执意陪同前往,这一次,苏言溪似乎没有理由拒绝,以前还有钟程帮忙,现在只有一个初次见面的汽车租赁公司的法务,对方要开车,去往陈家坪路途遥远,路上出点问题,谁能照顾苏言溪,所以孟小瑶跟着一起去,是最好也是唯一的解决方案。 苏言溪将她面临的潜在危机和孟小瑶说了,孟小瑶毫 无惧色,推着苏言溪快步走出医院,说:「赶紧吧,再不走,天黑前就回不来了。」 下午两点,苏言溪坐上了前往刘家坪的车。 此时,距离她出车祸,过去了不到四十八个小时。 法务姓周,由她开车,苏言溪和孟小瑶坐后排,自上车后,孟小瑶便用双手抱住苏言溪,充当安全带的作用,防止汽车颠簸、急起急停时崩开苏言溪的伤口。 当汽车驶出市区的时候,一辆停在路边的黑色小轿车内,一名戴着口罩和棉布帽,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子掏出一个蓝色手机,拨打了上面唯一的号码。 铃声一直响到最后才被接听。 按照惯例,拨打电话的人需要先说话。 「苏言溪又开始调查了。」他声音很轻地说。 「怎么可能。」对方语气惊讶。 「坐着轮椅,去了金宁县的方向。」 对方陷入了沉默,能明显听出呼吸加重了。 「你找的人不行啊。」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她是自己出的车祸,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只负责传消息,别的可不管,你不用跟我解释。」 「她要一直查下去,你也逃脱不掉。」 「所以呢?」 「半小时后,老地方,想要就来取。 对方挂断了电话。 那人在车内思索了一会,随后调转车头,返回了市区。 ------------ 第九十五章 重返现场 车上的时候,苏言溪睡了一小觉,是在孟小瑶怀里睡着的。 小周开车很稳,下午四点半,他们到达了金宁县城。 她们先去了羊肉汤馆,苏言溪坐在轮椅上,由孟小瑶推着,羊肉汤馆老板看见苏言溪的模样后,很是惊讶,来喝羊肉汤的人形形***,像她这种坐着轮椅,全身缠着纱布的顾客,还是头一回见。但很快,老板得知,苏言溪不是来喝羊肉汤的,是来查监控的。两天前的下午,苏言溪在这里喝了一碗羊肉汤,然后出了车祸,她想看看有没有人在她吃饭期间对她的车做了手脚。 老板通情达理,立刻调出了那天下午的监控,一番查看,在那半小时内,没有任何人接近过苏言溪的车辆。 她们离开羊肉汤馆,去了那家台球室。 苏言溪在台球室外观察片刻,进了不远处一家电动车售卖店,她当时停车的位置距离台球室几十米,就算台球室门口有监控,也拍不到,而电动车售卖店门口有一个摄像头,能更好地拍到车所在的位置。 苏言溪和店老板说明原委,老板用怀疑的眼神看着苏言溪,说监控坏了,挥手让她去别处问问。苏言溪给小周使了个眼色,小周亮出律师资格证,又亮出了公司盖章的事故调查书,表示如果老板不配合调取监控,她就让警察来协调,到时可就不仅是查监控那么简单了,接着小周说了几段民法条文,将老板唬得一愣一愣的,乖乖调出了监控。 这段监控里,发现了问题。 那天下午三点五分,苏言溪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后,步行着进入台球室。 大约三分钟后,一个人从台球室的方向,出现在了镜头内,此人戴着口罩和棒球帽,帽檐下压,看不清面容,但看其身形和走路姿势,应该是名男性,他走到苏言溪车边时,车体挡住了视野,大约三十秒后,此人才继续朝前走。 苏言溪慢速播放了一遍,截取了几张相对清晰的照片,放大处理后,依然看不清男子的脸,男子像是知道那里有镜头一样,不仅身子侧着,连帽檐都是斜着的,帽子挡住了他的额头和眼睛,口罩挡住了鼻子和嘴唇。 此人穿一件青色衬衫和黑色牛仔裤,褐色皮鞋,身形偏瘦,但腰很直,身高目测比小陈高,走路姿势有些外八字,和小陈不一样。苏言溪记得,那天下午,小陈穿的是一件白色t恤和运动裤。而且,在这个时间段内,苏言溪是亲眼看着小陈骑电动车驶向通往刘家坪的道路后才折返回来的,就算在她掉头后,小陈立刻骑电动车跟上,时间也有些不够,何况他还要换鞋和裤子。 如果不是小陈,会是谁呢? 此人乔装打扮,恰好在这个时间段内出现在她的车边,停留了三十秒,绝非巧合。苏言溪忽然想到,小陈是樊道明的司机,开了这么多年车,想必对车很了解,在刹车装置和车门开关上做点手脚,应该并非难事。 当然,如果不是车体损毁严重,事后应该能查出端倪,此人也就暴露了,巧就巧在,车恰好撞在崖壁上,又被大石头砸扁,想证实都没办法。 苏言溪接着又想到,如果车被人动了手脚,那条路是否也被动了手脚?按照这个逻辑往后推,一个问题浮入脑海,那人是怎么知道她会走上那条路的呢? 答案只有一个:小陈妹妹。 一番反推,苏言溪惊讶地发现,在陈家坪的一切似乎都是一个局,这个局的目的是让她在驶上那条下坡路时刹车失灵,那条山路上路灯都没几个,监控更不可能有,下坡路的尽头是崖壁,在那样的地方出车祸,基本是死无对证。 这像是一场精心设计的车祸谋杀。 想要验证这个结论,也简单。 有三个环节促使了苏言溪在那天下午驶上那条山路。 第一个:小陈似是而非的讲述,让苏言溪留在了陈家坪,看见了小陈半夜上山; 第二个:黄毛青年的讲述,让苏言溪知道了小陈的妹妹和家庭情况; 第三个:住在山上的小陈妹妹。 如果这是一个局,那就需要三个环节,对应着三个人的相互配合。 苏言溪让小周帮忙拷贝了监控录像之后,她们离开电动车售卖店,将车开到了台球室门口。苏言溪坐在车内,拨打了黄毛青年的电话,预想中,黄毛青年可能已将她拉黑,关机停机都有可能,然而,铃声响了起来,几声后,黄毛接听了。 「呦,大美女主动给我打电话了。」黄毛青年语气喜悦。 「你在哪呢?」苏言溪轻声问。 「咱俩相遇相知——」黄毛青年嘿嘿一笑,「也可能是相恋的地方。」 「台球室……」苏言溪看了一眼台球室的方向,一时没想好该说什么。如果黄毛的电话打不通,便能间接证明他撒谎了,是被小陈利用或合谋陷害她,现在黄毛不仅接了电话,语气中也听不出异常,仿似不知道苏言溪车祸受伤了,而且他既然在台球室,那就是不怕苏言溪找他对峙,他的坦荡反而让苏言溪犹豫了。 「你不会在门口吧?」黄毛青年道,「敢情你是想给我个惊喜啊。」 「如果有时间的话,我等会来找你打一局。」苏言溪示意小周开车。 「别说打一局了,你就是打一晚上,我也陪着。」黄毛青年道,「我体力好得好。」 汽车朝前驶去,苏言溪观察着后视镜,台球室里没出来人。 「接下来去哪?」小周问。 「陈家坪。」苏言溪决定直接去找小陈,让他看监控录像,观察他的反应,这是一招险棋,但有时越险收益越高,都到这个时候了,没必要藏着掖着了。 在苏言溪的引路下,汽车直接开到了小陈家门口。 小陈家大门虚掩,孟小瑶推着苏言溪进入,老太坐在阳台上,眯缝着双眼,就像从未起身过一样,老太看见苏言溪后,浑浊的眼睛微微一亮,吐出两个含糊的字:小雪。但很快,老太的眼睛就黯淡了下去,神情也跟着失落。 孟小瑶大喊小陈的名字,无人回应,询问老太,老太神情呆愣,像是坠入了另外一个世界,对她们不理不睬。孟小瑶和小周一起去屋内查看,见小陈卧室内的被子叠得整整齐齐,没见行李箱,没见充电器,没见烟盒和打火机,烟灰缸很干净,像是才洗过,孟小瑶和小周据此推测,小陈应该出远门了。 当她们站在阳台下讨论的时候,大门外传来一阵摩托声,一个面皮黝黑的中年男子跨步走入,经询问得知,此人是小陈表叔,小陈昨天已去北方打工,委托表叔隔一天来看看他奶奶。 「小陈真去北方打工了?哪个城市?」苏言溪问。 「那还有假!」中年男子语气粗犷,「我骑摩托车亲自送他去的车站,哈市嘛!」 「什么时候回来?」 「说是年底!你们到底想干啥?!」 「我们是他朋友,顺道过来看看他,没想到他走得这么巧,他之前的号码停机了,你有他的新号码吗?」 「有啊。」中年男子没多想,从手机中翻找了出来。 孟小瑶在旁边记录,佯装拨打,实际切换了界面,打给了苏言溪,自然无人接听。苏言溪顺势道:「既然他不在,我们就不多呆了。」 临走,苏言溪专门和老太告别,老太看着苏言溪,眼睛里隐隐泛出了泪花。 上车后,小周问:「接下来去哪?」 此时已经下午五点半,夕阳西下,漫天昏黄,很像苏言溪 第一天来陈家坪时的天色,她记得很清楚,那天下午她本来都要走了,是在护城河边上,被一抹血红色的夕阳吸引,在凭栏远望时,想起了那两双鞋印,才返回的。 现在小陈去北方打工了,黄毛青年似乎也没撒谎,难道真是她想多了?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胸腔的疼痛让她冷静,也让她虚弱,出来的越久,周身伤口的疼痛越难以忍受,尤其是头,不仅缝针区域疼,脑内也疼,这些疼痛在变相地逼她后退,但她选择相信自己的判断,生理的疼痛无法控制,心理必须坚硬。 「上山。」苏言溪先对小周说,然后转向孟小瑶,「给我两颗止痛药。」 眼看天色将黑,孟小瑶并未劝阻苏言溪,她陪同前来的目的是照顾苏言溪,而不是妨碍她行动,她太了解苏言溪了,知道苏言溪是一个不会轻易妥协的人。 苏言溪在十分钟之内,先后吃了两颗止痛药,疼痛像退潮,慢慢减弱。jj.br> 当她们驶上山路时,小周刻意放缓了车速,贴着边缘行驶,生怕出意外。 开始下坡时,苏言溪探头朝外望去。 在她跳车滚落的那段路上,已经没有任何痕迹,那场大雨起到了冲刷的作用,只有旁边那颗歪斜的小树,表明苏言溪当时的一拽之力有多么巨大,承载了一条生命的重量。再往下,便是那面崖壁了,崖壁周围被围栏围了起来,上方被铁网包住,旁边立着一块木牌,提示风险区域,谨慎驾驶。 从崖壁上,能明显看出车祸的痕迹。 当时的一幕幕掠过苏言溪的脑海,她此前觉得逃生的过程怎么着也得有几分钟那么长,实际这段路一共就三四十米,当时车速那么快,基本是眨眼间就撞到了崖壁上。现在重走这段路,深感她能活下来,没断胳膊没断腿,是多么地不可思议。 她忍着脖颈的疼痛,艰难地抬起头,看了一眼铅灰色的天空。 遥远的天际,隐约可见一颗光芒黯淡的星星。 像一只眼睛,静静地看着人间的一切。 苏言溪一直是个唯物主义者,在这一刻,看着这条自己滑过的生死之路,她忽然产生了一种万事万物皆由上天安排的感觉,她长吁一口气,对自己竟有这种想法感到惊讶,但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死过两回,是不幸,也是幸运。 「要下去看看吗?」小周问。 「不用了。」苏言溪将头收回,语气淡然,「没必要。」 ------------ 第九十六章 不会罢休 汽车驶过弯道,继续往下。 苏言溪关注着路边的情况,发现了上次跟踪小陈时的那个院落。 车停下,旁边有一条水泥铺就的小路,蜿蜒朝向那座只有一层的院落。 当孟小瑶推着苏言溪走上那条水泥小路时,苏言溪发现,该条小路上竟有防滑颗粒。小路直达院门,入口是一扇铁门,小周试着推了一下,门从里面关着,小周拍了几下门,里面没动静。苏言溪示意小周加大力道,小周框框拍门,孟小瑶贴在门缝上,隐约看见院内有一个人,她立刻大喊:「你好,我们是小陈的朋友!」 苏言溪示意小周停止拍门,又让孟小瑶后退,三人在门侧静静等待着。 几分钟后,铁门传来轻微哐啷声,门开了。 门内人看见苏言溪后吃了一惊,苏言溪看见门内人也是吃了一惊。 她俩都坐着轮椅。 门内人一头长发散落两侧,身形瘦削,神情憔悴,黑眼圈很重,看见门口的三人后,她的神情明显慌张,本能地往后退,但轮椅却不听使唤,反而往前转。 「你不用紧张。」苏言溪音量轻微,「我们是小陈的朋友。」 「我前天出了场车祸。」苏言溪见门内人惊恐地看着她,她指了指自己的身体,说道,「看起来严重,其实还好,你是被这些纱布吓到了吗?」 「你们……想干什么?」女子声音紧张。 苏言溪忽然想起什么:「你叫陈小雪是吗?」 女子惊讶地望着苏言溪:「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苏言溪这才明白过来,小陈奶奶为什么会在看到她坐着轮椅时目光一亮,又为何会在告别时眼含泪花,正是因为小陈奶奶将苏言溪当成了小雪。 看来,小陈妹妹确实存在,而且的确半身瘫痪了。 「陈小冬是你哥哥吧?」苏言溪问。 小陈妹妹愣了一下,随后摇着轮椅往后退。 「我们找陈小冬找不到,听说他去北方打工了,真的吗?」苏言溪不死心。 小陈妹妹看起来很紧张,她退回到院内,正欲关门,小周立刻跟进去,一只手扒住门边,不让小陈妹妹关门。苏言溪看见小陈妹妹眼里急出了泪花,目光中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苏言溪挥了一下手,让小周回来,小周松手后,小陈妹妹立刻关上了门,里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哐啷声响,再然后,一点动静都没有了。 苏言溪知道,此时此刻,小陈妹妹就躲在门后,等待着她们离开。 苏言溪感到了一阵心疼,尤其在小陈妹妹仓惶关门的时候,那种无法控制的紧张慌乱是演不出来的,小陈妹妹确实有心理疾病,惧怕和陌生人交流接触。 「我们走吧。」苏言溪道。 「好不容易来了,不多问几句吗?」小周提醒。 「不用了。」苏言溪拍了一下孟小瑶的手背,孟小瑶调转轮椅,朝下走去。 「接下来去哪?」上车后,小周问。 「先往前开。」苏言溪还没想好。 她之前分析出来的三个环节,现在全被证实确有其事。 小陈去北方打工了,黄毛青年没撒谎,小陈确实有个瘫痪的妹妹,且精神有问题。但,即使这些全是真的,也并不代表着苏言溪的车祸并非蓄谋。 无论如何,她的车被动了手脚这一条,是没疑问的,虽然没拍到具体过程,但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不可能在大白天躲在陌生人的车边三十秒。 这反而表明,这个计谋是多么地巧妙,在既有事实的基础上顺水推舟,因地制宜,从苏言溪踏入金宁县那一刻开始,她的一举一动就被算计了,看似每次行动都是她的主 动选择,实际是被牵着鼻子走。 按照这个思路来推理,整件事还有另外一个版本。 小陈就是在老家等苏言溪的,说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在野地里留下两双鞋印,就是为了引苏言溪返回陈家坪;然后小陈故意晚上上山,让苏言溪知道院落在哪;第二天,小陈故意去台球室,不久后匆匆离开,是给苏言溪留下时间和空间,好让她进去打探情况,黄毛青年说的话句句属实,但他并不知道自己被利用了;在那段时间里,有人对她的车动了手脚,在下雨路滑的情况下,她驱车前往院落,在那段下坡路上,提前放置了陷阱,导致刹车片断裂,车毁人亡。 一切都按照预期中的进行了,唯一脱离预期的,是苏言溪没死。 但计划的唯一目的,就是让苏言溪死。 所以,不论过程多么完美,这个计划说到底是没成功的…… 一阵急刹车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苏言溪的思绪,在小周的惊呼声中,汽车骤然停下,苏言溪毫无防备,整个身子朝前倒去,所幸孟小瑶一直没放松警惕,立刻搂住苏言溪的腰,没让苏言溪再次撞伤,但这剧烈的摇晃,还是牵扯到了苏言溪的周身伤口,一阵疼痛袭来,她来不及管发生了什么,先吃了颗止痛药。 小周确认三人没受伤后,立刻下车,发现是和一辆农用三轮车相撞了。 三轮车从斜侧驶出,小周一直盯着前方,虽然行驶缓慢,但由于靠边太近,反而没注意到三轮车,当三轮车驶出来之后,再想避开已经晚了。 三轮车侧翻了,成捆的木棍散落一地,老农从地上爬起,操着一口方言,骂骂咧咧,小周见老农没受伤,放下心来。在小周和孟小瑶的帮助下,老农将三轮车扶起来,三轮车被撞出了一块凹陷,但没实质性损毁,反倒是小周的车灯碎了一个。 老农表示这是小周的责任,小周却说是老农的责任。苏言溪一直在车内观察着老农的言行,在小周扬言要报警的时候,苏言溪轻敲车窗,将小周叫到跟前,说这次事故的费用由她来承担,不用报交警,也不用报保险,说完,转给了小周三千块。她看见小周和老农交涉了几句,老农掏出手机,小周显然是转了一笔钱,老农开始捡木棍,小周返回车内,驱车朝前驶去。 「接下来去哪?」小周问。 「回市里。」苏言溪轻声说。 刚才和老农的撞车,应该是一次纯粹的偶然,主要原因是小周太过靠边行驶,但藉由这件小事,让苏言溪打开了一条思路,不管是上一次的上吊,还是这一次的车祸,背后的主谋不一定是同一个,但目的是一样的,那就是让苏言溪死,两次苏言溪都死里逃生了,背后主谋是会就此罢手,还是变本加厉地策划下一次? 显然,事情走到了今天这一步,她没有退路,背后主谋同样没有。 要么苏言溪死,要么苏言溪查清真相。 明里,是她在调查钟颖的死亡内幕,暗里,是她和背后主谋的双向博弈。 既如此,是否可以用她自己做引子,引出背后主谋呢? 可以是可以,但不能做得太明显,明显了对方不会上钩,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先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再寻求一丝破局机会。 苏言溪还没想好该怎么做,或者说,还没找到行动方向,只能先按照这个思路,注意着身边的每一件小事,寻找着潜在的蛛丝马迹。 路过县城大桥的时候,黄毛打来了电话。 苏言溪直接挂断,将黄毛拉黑,再把黄毛的微信删除。 陈家坪发生的一切,从表面来说,已经结束了。不管小陈是否参与其中,这事都不是小陈一人之力能够谋划的,其背后必有高人指点。至于这高人是樊道明,是樊道 明的领导,还是那个隐藏帮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人想她死,越快越好,苏言溪查的越凶,那人心态越急。 急则生变。 当然,要让她死得干净,不能牵扯到背后主谋,才是关键。上一次的上吊,这一次的车祸,其实都做得很干净,几乎形成了一个完美闭环。 晚上十点半,舟车劳顿的苏言溪返回了医院,躺在病床上的时候,她已经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了,疼痛像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在车上的时候,她几乎疼晕了过去,止痛药根本没用,伤口在渗血,有好几块纱布都被鲜血浸透了。 护士立刻为她换了药,又为她打点滴,还注射了一剂***。极度疲倦的苏言溪在疼痛的海洋中沉沉睡去,她做了一个很血腥的梦,梦里她手拿一把明晃晃的菜刀,正在挥砍着案板上的肉,那些肉在飙血,血溅在她脸上身上,她的衣服被鲜血浸透,后来她惊讶地发现,她砍的一块肉竟然有五根指头,她一刀砍下去,砍掉了两个,其中一个指头上还涂着指甲油…… 她感觉自己是被吓醒的,实际是被一阵轻微敲击声吵醒的。 她睁开双眼,屋内黑着,她住的单人病房,除她之外没别人,声响清晰地传来,来自门口的方向,叩叩叩,叩叩叩,似是来自门底。 她看了眼时间,凌晨三点半,这个时间,包括值班护士在内,几乎所有人都睡了。她试着活动了一下腰肢,全身都在痛,但没刚回来时那么无法忍受了,几个小时的睡眠加上药物发挥,止痛效果明显。 叩叩叩,叩叩叩。 她确定不是自己的幻听,也确定那不是真正的敲门。 她想到了下午的分析,她知道背后主谋想她死,越快越好。 等她身体恢复后,再谋划下一次行动费时又费力,在住院期间,其实就可以动手,但想要在病房内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她,比较困难,而且容易留下痕迹,需要将她引到另外的地方,一个没有监控,能制造意外身亡的地方。 苏言溪忍着疼痛,从床上爬起,将手机开着录音,放入兜中,撕下一块纸巾,用碘伏在上面写下时间点,如果出事,可以用作线索,又将电击棒揣进兜里。 她打开了门。 门外没有人,但右侧走廊尽头,似有一个身影一闪而过。 门前的地板上有一个水渍画的箭头符号,指向了右侧。 苏言溪扶着墙,慢吞吞朝右走去,走廊中一个人都没有,护士站也没见护士,她走到走廊尽头,没见人,她推开了消防门,在推门的时候,她感觉胸腔像是裂开了一样,传来一阵剧痛,她强忍着,消防门后没人,但楼上的声控灯却亮着,她想了想,走入了楼梯间,这时,楼上的声控灯熄灭了。 眼前漆黑一片。 苏言溪一动不动地站着,凝神静听着,感受着。 周围寂静无声。 既然对方没动作,但她就索性给对方创造条件。 她上楼了,扶着楼梯,一步一步,艰难,疼痛。 由于她的动作太慢,连声控灯都没有亮起。 当她耗光了全身的力气,走至拐角处的时候,她清晰地的感觉到了一阵风,也或许是一阵急促的呼吸,来自她的脸前,接着,一只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别动。」 ------------ 第九十七章 确定目标 苏言溪的紧张只持续了一秒钟不到,她并非听出了对方的声音,而是在对方轻轻搂住她身体的时候,感受到了对方那种具有关怀感的力量,即使在黑暗中,对方的动作都毫不粗鲁,十分精准地没有弄疼她的任何一处伤口。 「嘘。」对方在她耳边吐出了一个字。 苏言溪听出来了,准确的说,是感觉出来了。 是钟程。 她的心跳忽然加快,一阵激动之情让她控制不住地呼喊钟程的名字,但一个字尚未说出,她便感觉有个温暖的东西堵住了她的嘴,她很快就意识到,是嘴唇。 钟程吻了她。 苏言溪愣住了,还没等她做出任何反应,钟程的手便伸进了她的兜中,摸出了她的手机,黑暗中传来一声轻微咔哒声,手机电池被扒掉了。接着,钟程的双手在苏言溪身上以及有分寸的方式摸索了一遍,她没感觉到丝毫疼痛。 在这期间,钟程一直吻着她,她感觉自己快要憋死了,她恍然意识到自己一直没呼吸,这情形太过突然,让她大脑空白,都忘记了鼻子也可以呼吸。 钟程先松开了唇,后松开了手。 苏言溪急忙大口呼吸。 「抱歉,我只是怕你说话……」钟程将苏言溪拉至墙边,那里有微弱的天光照射进来,钟程的脸模模糊糊的,但一双眼睛十分明亮,苏言溪的眼睛同样明亮,他们在彼此眼里看到了星星一样的光芒。 「你的手机……还有我刚才搜你身,是怕有人监听我们……」钟程轻声道,「你现在可以说话了。」 「你怎么出来了?」苏言溪立刻问,扫了眼钟程全身,没见伤口,没缺胳膊少腿,只是瘦了一些,脸上胡子拉碴,凭添一丝沧桑。 「我被释放了,在没正式逮捕前,审讯一般不会超过四十八小时,我只是有嫌疑,并没有被确定为凶手。警方在辛馨家中的一次性纸杯上发现了药物残留,又在辛馨化妆包里发现了此类药物,在我血液中也有药物成分,我确实被下药了。」 「我就知道……」 「辛馨不是我害死的,不管她是自己失足还是别的原因,都与我无关。你应该听律师说了,在辛馨死前,我和她有过拥抱接吻等行为,一来是药效作用,二来是辛馨主动抱我的,我当时确实很难自控,但最后我还是把她推开了……」 「我相信你。」苏言溪字句清晰,「你说的每一个字我都相信。」 「别人误会我不怕,只要你相信我就行。」钟程长吁了一口气。 两人在黑暗中对话,音量十分轻微,声控灯一直没有亮起。 苏言溪借着朦胧的天光看见钟程穿着一袭黑衣,戴着连衣帽,又想到刚才钟程扒她手机的情形,低声问:「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凶手一直在监听我吗?」 「我不确定……」钟程摇了摇头,「自从我听律师说你在当天下午出车祸差点死了之后,我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我们俩在同一时间段内先后出事,有这么巧吗?我看是有人想害死我们,用了将计就计的方式。」 「跟我想的一样。」苏言溪接话道,「昨天下午我去了一趟陈家坪,基本确定是有人对我的车动了手脚,但没有实证。」 「我们近期的调查一直很小心,要不小心,黎墨一行人也不可能中计。我一直在想,对方是怎么识破我们的?」钟程提高音量,又急忙压低,「我将整件事分为了几个环节,按照环节分析,我觉得最有可能出问题的是黄晨。」 「你是说黄晨通风报信了?」 「有可能是黄晨,也可能是别人,总之是在他那一环出现的问题。」钟程凑近苏言溪,低声道,「你回想一下,我们从临市回来,第二天的一切行动是不 是就变得很顺利了?先是确认了龚秋的身份,接着发现了龚秋和辛馨的关系,再然后得知了辛馨和钟颖之间的矛盾,期间毫无阻碍,我当时还奇怪,我此前联系钟颖的经纪人,对方根本不理我,这次却主动帮我联系熟人,我以为和那场全景直播有关,现在看来,或许另有猫腻。那之后龚秋没任何异常,你恰好滞留在了陈家坪,我替你去辛馨家中直播,和辛馨对峙,就仿似——」 「仿似一切都是安排好的。」苏言溪接话道。她想过这种可能,是由她在陈家坪的经历分析出的,经钟程这么一说,再回想她们过去几天的调查,确实透出一股怪异,虽说对方是顺水推舟,但如果事先没掌握好情报,就成了自曝其短。 「对方很可能知道我们的一举一动。」钟程语气中多了一丝紧张,「不知道是通过什么方式知道的,我能想到的就是监听监视之类的,也可能是手机植入程序……」 「应该不是手机,这个手机是我前几天才换的,出事前一直带在身上,没点过可疑短信之类的。」苏言溪想了想,「也许是咱们住的地方暴露了,黎墨他们被抓后,我们就没怎么掩饰行踪了。」 「难不成公寓里被安装了摄像头或窃.听装置?去见黄晨之前,我们是在公寓内发现的那部网络电影,从而知道的龚秋。」 「有可能,但公寓我专门安装了指纹锁,只录入了咱俩的指纹,其他方式开门会启动报警装置。」 「我怀疑是身边人搞的鬼。」钟程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 「身边人?」 「我身边没有人。」钟程直视着苏言溪,「只有你身边还有人。」 「谁?」 「我说出来你别生气,这只是我的推测,没有证据,很可能是错的。」钟程咽了口唾沫,低声道,「孟小瑶。」 「不可能!」苏言溪脱口而出,音量很大,所幸声控灯没亮起,她压低声音,但语气坚定,「不可能是孟小瑶。」 「只有孟小瑶去过公寓,而且她经常询问你在哪,在干什么,她虽然没参与具体行动,但一直知道大概计划。我知道她是你最好的朋友,我本不该怀疑她,但事已至此,我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疑点,一个微小的疏忽,就可能导致我们丧命。」 「我理解你为什么会怀疑她……」苏言溪语气软了下来,「但真的不是孟小瑶。」 「反正不管怎样,我俩是站一起的,这点没错吧?」 「那肯定。」 「所以,除了我俩之外的任何人,都是有嫌疑的。你也可以怀疑小武,或者我接触过的任何人,都没关系,我们一起验证就是,如果不是,她们肯定也能理解。」 苏言溪陷入了沉默,她知道钟程说的没错,孟小瑶是她的身边人,去过公寓,知道她的计划和行程,满足所有通风报信的条件,虽然孟小瑶被网暴导致丢了工作,可没像她和钟程这样两次死里逃生,从理性角度来说,孟小瑶确实有嫌疑。 「我相信孟小瑶。」苏言溪道,「但你说的是对的,她有嫌疑。」 说出最后四个字,苏言溪感到一阵心痛,就像自己背叛了孟小瑶一样。 「我昨天从陈家坪回来后——」苏言溪克制着情绪,尽量保持理智,「就一直在想一件事,对方这一次没害死我,肯定会继续谋划下一次,而且是在短时间内。我想用自己做诱饵,引对方出手,又怕做得太明显,让对方怀疑,还没想好该怎么做,既然你觉得孟小瑶有嫌疑,那我们就先从她开始,有了目标,就好办得多。」 「我觉得可以。」钟程上下看了一眼,「我其实从昨天下午就出来了,一直没和你见面,就是想躲起来看看有没有人监视跟踪你。」 「有吗?」 「目前没有。」钟程摇了摇头,「但咱们还是谨慎起见,我先不露面,我们不用手机联系,你装作不知道我已经出来了,必要时候,我会给你提示,就像刚才门口的水痕箭头一样。」 「好。」苏言溪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胸腔的疼痛,这样可以让她冷静,仅仅是认为孟小瑶有嫌疑,就让她难以接受,如果事实真是如此,她该如何面对…… 但她坚信,孟小瑶不可能害她。 「警方那边怎么说?」苏言溪转而问钟程。 「警方让我不要出市,不要在媒体网络上就案情发声,随叫随到,其他就没有了。我不知道他们调查到哪一步了,但我感觉他们很可能发现了别的线索,要不然不会轻易放我,虽然辛馨确实给我下药了,但并不代表我没推她,毕竟我动机充足。」钟程耸了耸肩,「现在回想,当时的一切都很巧合,尤其是那些物件,怎么就让我轻松发现了呢?就好像她是故意将抽屉拉开到一半,让我发现的一样。」 「站在辛馨的角度,她的行为逻辑其实有些说不通。」苏言溪道,「她既想引诱你,又想激怒你,两个行为在本质上是冲突的。而且辛馨这人利益至上,不可能平白无故这么做,更不可能平白无故去死,如果她预感到要出事,必然会留一手。」 「我也想不通……」钟程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反正从我一进她家门,就感觉不对劲,她的态度,她的行为,说是设计好的吧,又不像……」 苏言溪正欲思索,忽然一阵头疼加剧,像是有根针在调拨她的脑内神经一样,也许是寒冷,也许是疲累,她的全身掠过一阵颤栗。钟程察觉到了异样,立刻握住了苏言溪的手,钟程的手温暖有力,让苏言溪紧张的情绪得到了些许缓解。jj.br> 「你身上很冷。」钟程一边说着,一边将苏言溪拥入怀中。 苏言溪感受到了钟程身上传来的暖意,她将头靠在钟程肩上,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还疼吗?」钟程轻声问。 「好一些了。」苏言溪抬起一只手,抱住了钟程的腰。 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拥抱着,苏言溪感觉钟程的心跳在加快,随后,她发现自己的心跳也在加快,她和钟程几乎是在同时抬起了头,望向彼此,两人的眼睛又重新明亮起来,有星星一样的光芒在眼睛里闪烁,照亮了彼此的脸。 当他们的头靠向彼此的时候,一切都显得那么自然。 仿似花朵在阳光下绽放,仿似鱼儿在清水中徜徉。 很难说是谁先亲吻的谁,应该是同时,始于心。 苏言溪和钟程在黑暗中吻在了一起,不同于不久前的「突发事件」,也不同于更久以前的「人工呼吸」,这一次,他们的亲吻是对彼此情感的主动呼应,当他们吻在一起的时候,时间仿似静止了,他们的身体完全放松,大脑空白一片,所有世事的担忧和恐惧不复存在,他们的身心完全沉浸在了相吻的这一刻。 无比美妙,无比安静,却激动人心的一刻。 他们不知道吻了多久,只感觉时间不够用。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拥吻。 两人分开后,望向彼此,他们的眼睛更亮了,目光中充满了柔情蜜意。 脚步声近了,响起了交谈声。 钟程张开嘴,似要说什么,苏言溪竖起一根指头,放在了钟程唇间。 有些话无需多言,在各自的心里清清楚楚。 苏言溪轻推了一下钟程,钟程在苏言溪的脸颊上吻了一下,然后以极其轻微的步伐快速上楼了,苏言溪则转身下楼,刚才的拥吻让她一度忘记了伤痛的存在,导致她下楼太快,差点跌倒,但她身上有一股奇异的力 量,温暖且坚韧,支撑着她走下了楼梯,当她推开消防门,站在走廊中的时候,看见一名护士正朝这边走来。 ------------ 第九十八章 制造机会 护士在处理另外一起紧急事故,并未发现苏言溪不在病房。当她们看见苏言溪出现在走廊之后,都有些吃惊。苏言溪轻声说了句,出来走走,有利于恢复。护士想要搀扶苏言溪,被她制止了,说自己能行。 苏言溪躺在病床上,毫无睡意,她努力不去回想刚才的拥吻,却又控制不住,她的心情很激动,身上很温暖,虽然伤口遍布,却一点都不疼,反而感觉很舒适。 苏言溪不得不承认,钟程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要没有钟程一路以来的陪伴和支持,她的精神早就垮了,最开始被网暴的那个阶段,面对着滔天的负.面评价和无处不在的恶意,她在心理上其实是很脆弱的,终日惶惶,靠喝酒吃药维持短暂的睡眠,远没有如今这么坚韧和强硬,正是从和钟程住宾馆后,她才能睡整觉,有了良好的睡眠,情绪逐渐平稳,才有了后续的调查洗白。 不管是从身体上,还是心理上,钟程都拯救了她。 苏言溪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钟程产生了特殊的情感,也许是在钟程将她从鬼门关前救回来后开始的,也许是更早以前,她记得第一次因为担心钟程出事落泪,是在钟程掉进坑洞,被那三条恶狗撕咬的时候。 苏言溪相信,钟程对她也有同样的情感,她能从钟程看她的眼神,握着她手时的温暖,拥抱她时的小心谨慎,以及言语之中流露出的真切关怀中感受到。 然而,在内心深处,苏言溪又隐隐有些担忧,最开始她没搞清楚自己在担忧什么,直到她听到外面传来断断续续的抽泣声之后,才意识到,她担忧自己的「天煞孤星」体质克死钟程。截止到目前,除了挚友孟小瑶之外,她已没有任何亲朋好友,现在孟小瑶有嫌疑谋害她,倘若果真如此,她便坐实了「孤星」体质。 苏言溪长吁一口气,决定不去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经历过两次生死之后,她看淡了许多,也看开了许多,她很清楚,人类之间的情感是盔甲,也是软肋,在没有亲人的前提下,她可以不顾生死,一条道走到黑,一旦有了情感束缚,反而瞻前顾后。所幸,钟程和她是同一条战线上的,他们的目标高度一致,命运息息相关,几乎是同生共死,这让她多了一丝希望,觉得他们能善始善终。 但有些事,越想拼命抓住,越容易从指间溜走。 与其担忧恐惧,不如听天命,随人缘。 享受当下这一刻的喜悦,不去纠结以后的去留。 抽泣声断断续续地传来,似有病人死在了病床上,家属压抑着哭声,但在寂静的深夜里还是清晰地传入每一个同楼层病人的耳朵里,心有戚戚。 苏言溪在抽泣声中睡着了,睡着后的抽泣声变成了悲怆的琴音,最近她总是做梦,每次的梦境都很血腥,但这一次,却空灵而祥和,她在一片雪地中行走,虽然穿着单薄,但一点都不冷,放眼望去,一片雪白,天地间只有她一人,她不知道自己去哪,她只是不停地走,仿似在找一个人,仿似在等一个人。 忽然,一滴血落在了面前的雪地里,血滴迅速融化,染红了一片。 苏言溪心中一慌,睁开了双眼。 天刚蒙蒙亮,一个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眼镜的男医生正弯腰站在病床前,医生手里拿着一个仪器,似要给她注射药物。苏言溪看不清医生的脸,只是透过厚厚的镜片看见医生眼睛里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她原本还处于朦胧状态,这下陡然醒了,她意识到,这个陌生男医生,可能是背后主谋伪装或安排来害她的。 在医生给她扎针时,她忽地起身,不顾伤口的撕扯,一把握住医生的手臂,不待医生做出反应,她抬手上扬,将医生的口罩扯了下来,医生面露惊慌,苏言溪用包扎着两根指头的左手捏住医生的仪器,作势戳向医生的手 背:「别动。」 医生被吓了一跳,语气紧张:「你干什么……」 苏言溪看着医生的脸,沉声问:「你是谁?」 医生慌忙解释:「我是值班护士啊……」 苏言溪问:「为什么我没见过你?为什么大清早给我打针?为什么不叫醒我?」 不待此人解释,外面一名女护士听到动静走了进来,开了灯,说道:「我们没给你打针,是在给你测血糖,这是血糖仪,只是戳一下手指。我们叫你了,但你睡的太沉,没醒,就直接给你扎了,昨天给你扎,你还不是不知道。」 苏言溪定睛望向手中的仪器,确实是个血糖仪,再看那名男护士,刚才光线模糊看不清,此时开了灯,才认出昨天查房时见过,镇痛泵就是他教使用的。 「抱歉……」苏言溪将血糖仪还给他,「我正做恶梦呢,以为是梦里……」 苏言溪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如果此时背后主谋看见了她的反应,肯定有所怀疑。她不能再这样了,一定要稳住,在对方有实质性「谋害」动作之前,不能轻举妄动,越是将自己置于危险境地,越能将对方引出来。jj.br> 一上午相安无事,孟小瑶一如前两天,早餐午餐给她安排得妥妥当当。 苏言溪心里藏着秘密,不能对孟小瑶说,还要暗中观察孟小瑶的举动,这让她十分难受,觉得愧对孟小瑶,孟小瑶对她如此真心,比亲姐妹还亲,自己却怀疑她,当她看见孟小瑶对着自己笑时,一度难受得吃不下饭。 但钟程说得对,这事必须得验证,只能从孟小瑶开始。 苏言溪强忍着生理不适,将饭吃完了。 她心想如果孟小瑶在饭里下毒的话,确实防不胜防,但她很快就知道不可能,至少在医院里不可能,因为医院每天都要抽血检查,很容易暴露。 一天终于过去了,漫长且无聊。 她既不能贸然调查,又不能和钟程见面,只能躺在床上头脑风暴,在脑中一遍遍过滤线索,分析着各种可能性,预演着可能会遭遇的「谋害」手段。 这天下午医生换药时,苏言溪看见自己的伤口开始愈合了,纱布也没之前缠得那么多了,小腿和肩上的纱布拆了,左手两根手指和头颅的伤势最重,其次是膝盖和手臂的挫伤,疼痛相比昨天好了许多,不过呼吸时还是能感觉到胸口隐痛。 苏言溪意识到,在医院里,对方动手的可能性很低。 要想引对方动手,必须离开医院,至少回到公寓才有机会。 至于调查进度,由于她当前的身体不允许大范围走动,即使伪装也很容易被认出,便先暂停,不管是小陈还是龚秋,黄晨还是樊道明,亦或隐藏帮凶,全部搁置一边,现在的行动方案是以迂回的方式,用苏言溪自己做诱饵,引出很可能是「身边人」的幕后主谋。 苏言溪申请明天出院,这一次,医生没多说什么,毕竟一天前她已离开医院几个小时,长途跋涉去了百公里以外的地方,除了疼痛和渗血之外,确实没出大事。 第二天一早,医生为苏言溪做了全面检查,确认伤口没发炎感染之后,又为她换了一次药,然后让她签了免责书,便同意出院了。 上午十点,由孟小瑶用轮椅推着苏言溪,离开了医院。 此时,距离苏言溪出车祸过去了三天半。 到公寓时,苏言溪坚持不坐轮椅,她用一只手拄拐,在孟小瑶没搀扶的情况下,独自走进电梯,走过长长的走廊,用自己的指纹解锁,推开了公寓的门。 公寓内,还是上次他们走时的模样,表明钟程这两天没回来过。 看着熟悉的衣物,闻着熟悉的味道,再看自己 的模样,以及不知躲在何处的钟程,苏言溪产生了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短短几天,变化巨大。 孟小瑶将苏言溪扶到床上,烧水、擦窗、拖地,忙得不亦乐乎。 苏言溪默默看着孟小瑶的一举一动,孟小瑶抬头时,和苏言溪的目光撞到一起,孟小瑶微笑着问:「看什么呢?」 苏言溪跟着笑:「看你忙碌的样子很有趣。你在家里也这样吗。」 孟小瑶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才不。我是个懒虫,宅女。就这几天的饭菜,都是我从网上现学的,你能信?」 苏言溪抿嘴摇头:「难以置信,我还以为你是个隐藏的大厨,太好吃了。」 孟小瑶开心地笑起来。 两人闲聊时其乐融融,和往常没区别,只是苏言溪心中多了一丝其他情绪,她尽量压抑着,不刻意去想,该干什么干什么,该说什么说什么。 一上午,她喝光了孟小瑶端来的每一杯水,吃完了孟小瑶做好的所有饭菜,连药片都是孟小瑶帮她看的说明书,吃几片,怎么吃,都是孟小瑶说了算,她甚至都没去观察药片,接过来一口就吞了,她希望尽快证实孟小瑶不是「背后主谋」,那样她就可以和孟小瑶倾吐心声,请求她的谅解了。 中午,苏言溪睡了一觉,醒来时,发现孟小瑶躺在沙发上睡着了。 她观察四周,没见屋内有任何异常,不管这里有没有摄像头和窃.听装置,她都要当做有,她的一切行为都是建立在对方知晓的前提下,这一场博弈,她既在明处,也在暗处,但如果把握不好度,无异于自掘坟墓。 苏言溪没觉得身上不对劲,疼痛减弱了,手上和腿上的力量恢复了一些,她意识到在这个屋子里没多少「出手」空间,她需要主动制造机会。她将孟小瑶叫醒,说想出去走一走,孟小瑶没反对,说你去哪,我陪着你。 苏言溪没让孟小瑶推轮椅,她拄拐杖,或由孟小瑶搀扶,基本行走无碍。 她们打车去了锦江大桥,苏言溪站在桥边眺望了一会波光粼粼的河面,天上白云朵朵,空气温暖舒适,她指着下面说:「咱们下去走走。」 孟小瑶观察了一会下方,这一次出言阻止了:「下面没路,别下去了吧,到附近的公园逛逛,风景也不错。」 苏言溪坚持着:「没事,我不想去人多的地方,不是有你嘛。」 见苏言溪态度坚定,孟小瑶没再多言,她搀扶着苏言溪,两人走下河堤,在杂草丛生的小路上缓慢前行,走了十几分钟,苏言溪回头观望,离大桥一百多米了,身后的草丛和小树遮挡住了视野,已经看不清桥上的车辆了。 孟小瑶也回头看了一眼,说:「差不多了,回去吧,这里蚊子太多了。」 苏言溪却觉得这样还不够,她指了指距离她们五米不到的河岸:「医生说了,亲密接触大自然,有利于康复,咱们到河边看看,我觉得水里应该有不少鱼。」 孟小瑶苦笑一声:「言溪,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还这么喜欢冒险呢,河边连护栏都没有,前几天刚下了大雨,你看河岸都是湿的,滑下去咋办?」 苏言溪说:「不会的,你不是在身边嘛。」 孟小瑶摆手:「你可别指望我,我从小就怕水,也不会游泳。」 苏言溪心想,我也不会游泳,这里连个人影都没有,桥上的摄像头也拍不到这里,此时动手,天时地利,她主动朝河边走去,孟小瑶赶紧跟上前扶着她。 苏言溪站在了河岸边上,河水几乎触碰到她的鞋尖,河面灰蓝,不算清澈,但能看到她和孟小瑶的倒影,苏言溪的身子晃了一下,孟小瑶赶紧拉住她的肩膀,苏言溪不是演的,河岸确实很滑,稍有不慎,就会落入河中,以她现在 全身是伤,只能一条腿一只手活动的状态,如若落水,很难自救,就算侥幸爬上来,也是元气大伤,伤口感染发炎的概率极大,所以,在此时动手,确实是很好的选择。 「我的姐,差不多了吧。」孟小瑶语气夸张地道,「别说你了,我都要滑下去了。」 苏言溪感觉孟小瑶在晃,拉着她的胳膊,让她也有些站立不稳,她不动声色,示意孟小瑶松开手,然后展开双臂,对着宽阔的河边轻喊了一声,肋间的疼痛迅速传来,她忍着痛,闭上双眼,像在享受这一刻。 孟小瑶略微后退,站在了苏言溪身后,她的目光掠过苏言溪的头顶,望向了河对岸,空无一人,她略微扭头,瞥了一眼大桥,大桥离这里很远,草丛遮蔽了视野,面前的苏言溪展开双臂,能明显看出她的左腿在轻微抖动,以她现在的体能状态,独自站在湿滑的河岸,支撑不了多久。 苏言溪确实支撑不了多久,她觉得都不用孟小瑶推,再过十几二十秒,自己就滑下去了,但她努力坚持着,不到最后一秒,不转身,不回头,不退缩。 就在苏言溪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一只手悄然附在了她的腰上,她微微睁眼,通过河边的反光,看见孟小瑶站在她斜后方,孟小瑶的手贴在她腰上,这个姿势,不像是要拉她回来,也不像是要借力给她,倒像是要推她—— 苏言溪心中涌出一股悲凉之情,莫名地有种求死的冲动,特别希望孟小瑶赶紧推她一把。恰在这时,一块云朵遮住了天空的太阳,光线阴暗了下去。 苏言溪感觉自己的左腿一软,身子失去轴心一样,朝一侧倾斜,滑向河中。 ------------ 第九十九章 灰色兔子 苏言溪的身子在滑入水中之前,被早有准备的孟小瑶拉住了。 孟小瑶的手搂出了苏言溪的腰,苏言溪的一条腿已经落入水里,她自己没挣扎,反而是孟小瑶大呼小叫着将看淡生死一样的苏言溪奋力拉上了河岸。 「这里这么危险,你非要往边上走。」孟小瑶喘着大气道,「你看出事了吧。」 孟小瑶罕见地语气严肃,但并非责备,更多的是一种关怀。 苏言溪坐在草地上,抬头看着孟小瑶,刚才那一刻,如果孟小瑶不管她,甚至顺势轻推她一把,她肯定凶多吉少,但孟小瑶没有,反而在最后一刻拉住了她。 「要没你在身边,我肯定不敢。」苏言溪露出一抹微笑,头顶的云朵飘过,太阳重新露出,阳光照在苏言溪脸上,将她的笑容照耀的温暖迷人,通过刚才这一瞬间的抉择,苏言溪基本排除了孟小瑶是「背后主谋」的嫌疑。 当然,站在孟小瑶的角度,她可能觉得这不是一个好机会,毕竟河岸边的水没那么深,水流也不急,即使滑下去,以苏言溪的顽强,爬上来的可能性很高,而且现在是白天,虽说周围没人,但距离大桥也就一百多米,如果苏言溪呼救,桥上人是有可能听到的,看似只是轻推一把那么简单,实际考虑的东西有很多。 换位思考之后,苏言溪原本想排除孟小瑶的嫌疑后立刻和她解释,现在临时改了主意,觉得必须在抓住「背后主谋」后才能和孟小瑶说,虽然她相信孟小瑶,但多一个人知情,就多一份风险,在不设防的前提下,更需要保持高度警惕。 孟小瑶将苏言溪的鞋子和袜子脱下来,用纸巾将苏言溪脚上和腿上的水擦干净,确认没沾到伤口上之后,她将自己的鞋子和袜子脱下来,对苏言溪说:「嫌弃不?」 苏言溪感动的眼圈泛红,孟小瑶越是照顾得无微不至,她越是心中有愧,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有些恶心,但她必须这么做,为了以后能更好地和孟小瑶相处。她摇头道:「当然不嫌弃,大学时候我们穿过同一条裤子,穿过同一双鞋,同一件毛衣,唯独没穿过同一双袜子,是时候在咱们的履历上再添一笔了。」 苏言溪本想接过袜子自己穿,孟小瑶没给她这个机会,当孟小瑶捏住苏言溪的脚踝,为她穿袜子的时候,孟小瑶的侧脸又白又亮,像是镀上了一层耀眼的白银。 穿好鞋袜之后,孟小瑶起身道:「这下可以回去了吧。」 苏言溪点了点头,声音哽咽地说:「谢谢你,小瑶。」 孟小瑶有些惊讶地看着苏言溪:「是出什么事了吗?突然说这种话?」 苏言溪急忙摇头,擦了擦眼睛:「没出事……我只是想到了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以为上铺没人,就把行李扔了上去,没想到你在上面……」 孟小瑶笑道:「正砸在我脸上,那情形我一直记得,幸好是一包衣服……」 那是两人的初次相识,自那时起,两人一直住上下铺,整整四年。 孟小瑶将苏言溪扶起来,挽着苏言溪的胳膊,缓步往回走。 西斜的阳光照在她们后背,将她们的影子投射向前方的小路。 最开始是两个瘦长的影子,走着走着,成了宽宽的一个,难分彼此。 下午四点,苏言溪和孟小瑶坐车返回了单身公寓。 苏言溪睡了一小觉,醒来时感觉身体状况有明显好转,孟小瑶躺在沙发上玩手机,苏言溪忽然有了一个主意,说道:「小瑶,咱们明天去露营吧。」 孟小瑶从沙发上翻身而起,张大嘴巴望着苏言溪:「你认真的吗?就你这全身缠着纱布的模样,还想去露营?别忘了你还要定时为伤口换药消毒。」 苏言溪直起腰 :「我感觉下午去河边散步很有用,你看我现在的状态,是不是精神多了?医生说的没错,多亲近大自然,多晒晒太阳,而不是一直在床上躺着,确实有利于康复,我又没多大问题,都是些皮外伤。」 苏言溪站在床边,观察着苏言溪,点头道:「确实精神好了些,散步是可以,但露营……」 苏言溪立刻道:「我们不露晚上,只露白天不就行了。上午去,下午就回来,就在市区附近,不走远了。」 孟小瑶搓了搓下巴:「那倒是可以。你有露营装备吗?」 苏言溪疑声道:「露营还需要装备?」 孟小瑶笑了笑:「我之前跟公司团建时露营过几天,别的其实不怎么需要,主要是帐篷和防潮垫,我家里正好有,你只需要带一身防潮的衣服,带上所有能用到的药物,我觉得是没问题的。」 苏言溪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过去几年,她的心思全在工作上,生活中除了和孟小瑶约饭之外,没有任何休闲活动,实际大学期间,她是一个喜欢到处走动,喜欢冒险旅游的人,是自从男友出事后,她才将自己封闭了起来。 经历过两次死亡,重新寻回了丢失已久的异性情感之后,苏言溪的真正自我开始慢慢释放,此时此刻,她忘记了露营的真正目的是要给「背后主谋」创造出手机会,忘记了孟小瑶依然存在着谋害她的嫌疑,忘记了那些乱七八糟的杂事,她就是真的想去露营了,而且她确实觉得亲近了大自然之后身体恢复明显加快了。 毕竟再好的药,也比不上自身的免疫系统。 孟小瑶问:「你想去哪露营?」 苏言溪想了想:「我琢磨一下。」 苏言溪开始从网络上搜寻附近的露营地点,选来选去,选了一个郊外的野生公园,她将地点告诉孟小瑶后,孟小瑶有些担心地说:「这里有点偏远,几乎出市了,而且是无人看管的野生公园,有野生动物之类的。」 苏言溪更感兴趣了:「那正好,这才是真正的露营,不,野营。」 看苏言溪兴致很高,孟小瑶并未多言,默默下单了几样防身用品,绳索、手电筒、弹.簧刀、打火机之类的小东西,关键时候能救命。 吃过晚饭后,孟小瑶离开了。苏言溪躺在床上,想着明天竟要拖着这幅伤痕累累的身体去露营,便感到不可思议,同时又感到激动兴奋。今天在河岸边上,她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在单纯地享受那一刻,她觉得越是这样放松的真实状态,对方越容易上钩,刻意伪装和演戏,反而容易被看穿。 夜深人静,苏言溪遥望窗外,那些闪烁的星星让她不由想起钟程的眼睛,昨晚在黑暗中他们两人对视的时候,钟程的眼睛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发光。她很希望钟程此刻在她身边,又担心现身会暴露行踪,在纠结犹豫中,辗转反侧。 直到后半夜,苏言溪才迷迷糊糊睡着。 虽然钟程没在屋内,但苏言溪能感觉到钟程就在不远处看着她,这让她很有安全感,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危机情况,钟程总能第一时间出现在她面前。 第二天早上八点,苏言溪在一阵敲门声中醒来。 是孟小瑶。孟小瑶穿了一身户外运动服,与她平时的装扮反差很大,多了丝野性的美。孟小瑶为苏言溪带来了一身户外服,是昨晚去商场买的,苏言溪穿上之后,袖口和裤脚短了点,肥瘦适合,孟小瑶问要不要去换,苏言溪表示这样正好。 苏言溪闻到她的户外服上有股奇怪味道,她觉得应该是新买的缘故,便没多想。 上午九点,两人收拾妥当,坐车前往野生公园。 苏言溪今天的状态比前两天好了太多,疼痛也没那么频繁了,但她还是拄着拐 杖,防止路滑摔倒,引起伤口撕裂。 坐了一个多小时的车,来到了公园大门,说是公园,其实就是一片野坡,野坡与野坡之间有油菜花地和樱花林,确实风景秀美,空气也比市里清新许多。 苏言溪故意选了一个靠后的坡,视野差,旁边就是湿地,在这里扎营的人很少,只有两个帐篷,还有几个徒步旅行的人。苏言溪将帐篷扎在远离人群的坡边上,后面就是湿地,湿地前插着木牌,围着铁网,提示危险区域,不能涉足。 扎好了帐篷,铺好了防潮垫,两人躺着聊天,话题天马行空,其乐融融。苏言溪察觉孟小瑶这两天的情绪很好,会在不经意间露出笑容,昨天她忍着没问,今天终于开口问了,孟小瑶解释说是太久没出来玩了,但苏言溪感觉另有原因。 最开始帐篷敞着,太阳将两人晒得懒洋洋,确实很舒适。日正当午,太阳炽烈了一些,她们吃了携带的便当,将帐篷合上,开始午休。 苏言溪看着身侧的孟小瑶,孟小瑶闭着双眼,嘴角含笑,仿似很享受两人的露营时光。苏言溪多希望孟小瑶不是「背后主谋」,多希望她们之间的关系能一如往常,直到永远,她相信一定会的,真要害一个人,在细节上是能感受到的。 苏言溪从孟小瑶身上没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恶意。 不知不觉间,苏言溪睡着了,醒来时,发现孟小瑶没在帐篷内,她看了眼时间,下午两点半,她睡了一个多小时,这时,她听见一阵啁啾鸟叫声,声音脆亮,倏忽而过,像是从帐篷上方飞过去的一样,她怀着好奇心钻出帐篷,阳光明媚,放眼望去,整个野坡都绿幽幽的,绿的耀眼,她没看见鸟,也没见孟小瑶,倒是看见一只灰色兔子斜躺在不远处的草丛中,一动不动。 苏言溪以为兔子受伤了,赶紧上前查看,她的脚步声惊扰到了兔子,兔子从草丛中站起,往前跑了两步,但再次摔倒,苏言溪看见兔子的腿上缠着一根布条一样的东西,应该是不小心缠上去的,这才导致它跑动不便。 苏言溪正欲上前帮忙,兔子再次起身,快速蹬了几下后腿,摆脱了灰布条的束缚,先慢后快地朝前跑去。苏言溪望着兔子奔跑的身影,心想自己多少年都没见过野兔了,只此一点,便不虚此行。那块灰布条散落在草地上,随风轻轻晃动,苏言溪本着不乱扔垃圾的原则,缓步走过去,发现是个拧起的塑料袋,她拈着一角将其捡起,准备放进她们的垃圾袋中一并带下去。就在她走向帐篷的时候,传来了孟小瑶的喊声,她扭头回望,发现孟小瑶正在上坡,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篮子里似有不少水果,黄黄绿绿的,看来她是去摘野果子去了。孟小瑶面色通红,显是累得不轻,她一边快步上坡,一边大喊:「言溪,你猜我摘到了什么!」 苏言溪不敢大声说话,只是笑着朝孟小瑶招了招手。 孟小瑶的脚步突然停住,然后惊叫了一声,声音尖锐,隔了三四十米的距离,苏言溪看到孟小瑶的脸上露出了巨大的惊恐,两人相识这么多年,她从未见过孟小瑶如此惊恐的表情,仿似看到了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一样。 「扔掉!快扔掉!」孟小瑶仓惶地朝前跑,由于太过着急,脚下踉跄,摔倒在地,篮子掉在地上,野果滚下山坡,她来不及管,手脚并用地往上爬。 孟小瑶的反应让苏言溪感到害怕,她虽然不知道孟小瑶在说什么,但本能的反应还是让她快速回头,身后除了帐篷之外,什么都没有,这时她感觉手上有轻微的触碰感,她低头望去,一条通体青色的小蛇正从展开的灰色塑料袋中爬出来,蛇头翘起,蛇信快速吞吐着,细长的蛇身攀上了她的手腕,那种湿滑蠕糯的感觉让她在瞬间寒毛直竖,她尖叫一声,立刻甩手,蛇像是被激怒了,或者感受到了危险,脖颈迅速梗起,蛇头像鞭子一样, 啪地一下咬在苏言溪的小臂上。 疼痛还是其次,那种来自内心深处对蛇类动物最原始的恐惧让她在一连串的尖叫中几乎晕厥。她疯狂地甩手,青蛇终于被她甩掉了,但落地后的青蛇像是跟苏言溪有仇一样,根本没往别住处,扭头就朝苏言溪鞋上爬,沿着鞋子钻进了她的裤腿,苏言溪跌倒在地的时候,感觉小腿上也被咬了一口,她急忙脱裤子,当她脱掉裤子之后,青蛇就趴在她腿上,昂头看着她。孟小瑶终于赶到,手拿一根树枝,毫不犹豫,对着苏言溪的腿就抽了下去,既抽到了苏言溪腿上,也抽到了青蛇身上,青蛇嗖地一下钻入草丛,但没走远,在附近昂头嗅闻着什么。 同一个野坡上露营的人听到动静赶来,一起将青蛇赶走了,其中一人有露营经验,表示那很蛇通体青色,细长,很可能是一条竹叶青,有毒,让苏言溪立刻就医。孟小瑶赶紧拨打急救电话,另外几人抬着苏言溪离开公园,去路边等待。 疼痛、恐惧、慌张,一系列情绪在短时间内冲击着苏言溪,腿上和手上的伤口在刚才的挣扎中撕裂,鲜血盖住了毒蛇咬过的伤痕,虽然被众人抬到了路边,心有余悸的她依然感到喘息艰难,大脑空白一片,在等待救护车期间,她最不希望看到的情况发生了,癫痫犯了。先是小范围的痉挛,她无力安抚,连深呼吸都做不到,痉挛迅速席卷全身,周身控制不住地抖动起来,抬着她的两个人不明所以,被吓坏了,直接把苏言溪放在了地上。孟小瑶知道苏言溪是癫痫犯了,试图安抚,但无济于事,苏言溪躺在地上,像一只被电击的蜈蚣,身体蜷缩起来,不停地震颤着、抖动着、翻滚着、痛苦地呻吟着。 她全身的伤口都撕裂了,鲜血流淌,浸红了衣服,沾红了地面。 将近二十分钟后,救护车终于来了。 苏言溪被抬到救护车上的时候,癫痫依然没有停止,在前往医院的中途,她痛得昏迷了过去。孟小瑶陪同前往。按照孟小瑶和见过那条蛇的几位露营者的描述,医生也推断是竹叶青。医生告诉孟小瑶,竹叶青毒性不算太强,只要二十四小时内及时救治,就无生命危险,注射抗蝮蛇血清即可,越快治疗效果越好。 救护车迅速联系有蝮蛇血清的医院,拉着苏言溪前往就近的一家。 半小时后,苏言溪被注射了抗蝮蛇血清。 然而,十几分钟过去了,苏言溪的症状不仅没有缓解,反而加重了。 起初医生怀疑是竹叶青咬了苏言溪两口,排毒量大的缘故,以及苏言溪身上多处伤口撕裂流血,体质虚弱,以及癫痫发作的缘故,但后来,医生发现不对,苏言溪被蛇咬过的伤口附近没有明显的血性水疱,竹叶青是血循毒,主要作用是破坏血小板的凝血性,刚到医院时,苏言溪伤口确实红肿,孟小瑶也肯定那条蛇通体青色,很多人都亲眼看到了,苏言溪被蛇咬过的地方又恰好有伤,血流不止,这一连串的情况导致医生在没有分离伤口的情况下,便先给苏言溪注射了抗毒血清。 从注射完之后的反应来看,苏言溪并非被竹叶青咬了,而是另外的毒蛇。 而且,是剧毒蛇。 ------------ 第一百章 背后主谋 钟程趴伏在草丛中,身上和头上都盖着草,不走近看,根本发现不了。 当苏言溪和孟小瑶在那块野坡上安营之后,钟程立刻选了相邻野坡一个相对高点的位置,用草丛掩饰身形,手握望远镜,观察着苏言溪所在帐篷的情况。 从上午十点半到下午一点半,整整三个小时,钟程一动没动,一口水没喝,一口饭没吃,望远镜没离开过他的双眼一次,即使全身酸疼,双眼发胀,也不能让他的决心产生丝毫动摇,他知道,苏言溪正处在危险边缘,她之所以选择来这片野坡露营,就是想给对方创造机会。昨天在锦江边上,其实也是一次好机会,但对方没行动,钟程那时就在附近用望远镜观察,没见可疑人员,在苏言溪滑下水的时候,他几乎窜出来了,他以为孟小瑶动手了,谁知孟小瑶将苏言溪拉上来了。 经过昨天那事之后,钟程对孟小瑶的怀疑有所减弱。 钟程心系苏言溪的安危,他知道苏言溪大伤未愈,什么危机情况都可能发生,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不仅是为了抓住「背后主谋」,更为了保护苏言溪。 下午两点十分,钟程看见孟小瑶从帐篷里出来了,提着一个篮子,下了野坡,走入不远处一片小树林,和林中几人交流了几句,随即开始摘果子。钟程将望远镜移向帐篷,看见一个穿着一身蓝色户外服,拿着一根登山棍的人走向了帐篷,那人戴着帽子和口罩,略微弯腰,走得很慢,似在地上寻找什么。钟程的目光追随着那人的身影,那人在距离帐篷十米左右的地方停住,半蹲在地,放下一个口袋,从口袋中取出一个什么东西放在了草丛中,然后走向了另外一侧。 钟程感觉那人举止有异,一直用望远镜追随着那人的去向,同时关注着帐篷附近的情况,不久后,苏言溪从帐篷出来了,看见了那个东西,那东西站了起来,竟是一只兔子,兔子跑走了,苏言溪走过去,捡起一个灰色塑料袋,就在她走向帐篷的时候,孟小瑶提着篮子上坡了,看见了苏言溪,朝苏言溪大喊。 也就在这时,钟程看见那个灰色塑料袋里钻出了一条蛇。jj.br> 一条通体青色的蛇。 在孟小瑶的尖叫声中,苏言溪察觉有异,但为时已晚,那条蛇咬在了苏言溪手腕上。钟程立刻起身,本能地冲向苏言溪,刚跑出两步,想起了什么,立刻用望远镜观察那人离去的方向,那人似是听到了喊叫声,原本走得不紧不慢,忽然加快步伐,腰也直起来了,钟程曾在一医院亲眼见过「隐藏帮凶」,后来在监控中也看过,其快步走动的时候,双臂是夹紧的,正和此人一模一样,再联想苏言溪被蛇咬,钟程迅速意识到,此人就是苏言溪冒着生命危险引出的「背后主谋」。 钟程历经了短暂的犹豫,他觉得可能有一分钟那么长,实际只有几秒钟。 他必须要在帮助苏言溪,还是追击「背后主谋」之间做出选择。 最终,他是在看到孟小瑶将青蛇从苏言溪腿上打掉,以及几名露营者赶到之后,才决定去追击「幕后主谋」的,他相信,如果苏言溪此时能和他说话,必然也会让他这么做,要不然,苏言溪的所有付出便失去了意义。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让他做出了这个选择,那就是他认出那是一条竹叶青,他极具户外经验,知道被竹叶青咬伤,大部分情况下不会有生命危险,及时救治即可,竹叶青是蝮蛇的一种,别的抗毒血清医院不一定有,抗蝮蛇血清通常会有。 钟程用望远镜确认了那人的位置,以百米冲刺般的速度往下跑,下坡和拐弯不减速,靠着丰富的户外经验和强壮的身体,硬是在一分钟以内,逼近了那人身后三十米。当那人发现钟程时,显然愣了一下,随后立刻朝前跑去。钟程在后面紧追不舍,那人跑入樱花林,钟程进入林 中,没见那人,他一边缓步往前走,一边倾听四周的动静,他看见一棵樱花树后露出一个鞋尖,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电击棒,蹑手蹑脚接近那棵树,忽地转身而出,将电击棒戳向树后。 树后空无一人。 地上有一只鞋子。 钟程意识到自己上当时已经晚了,脑后一阵劲风袭来,砰地一声响,他的后脑受到了重重一击,他痛叫一声,撞到了树干上,反手朝身后撩去,那人没料到钟程被重击后还能反击,被钟程抓到了小腿,钟程在倒地的时候,将那人拉倒了,那人身形瘦削,正面对抗肯定打不过钟程,但钟程被重击后意识昏沉,手上的劲也小了许多,那人被拉倒后,立刻起身,手里抓着一块石头,对着钟程的头砸了下去,钟程躲避不及,被砸中了侧额,那人戴着口罩,只能看见帽子下的一双阴沉眼睛,近距离看到这双眼睛,钟程感觉在哪见过,他尝试去抓那人的口罩,一抓没抓到,抓到了那人手臂,留下了几道血痕,那人扔掉石头,捡起电击棒,对着钟程的腰电了下去。 伴随着一阵滋滋电流声,钟程只感觉腰间一麻,全身立刻软了下去。 这时,有人听到了动静,一边大声询问着,一边朝这边走来,那人起身要跑,但钟程的一只手抓住了那人的裤腰,那人一脚踢在钟程头上,又用电击棒电了几下,但钟程还是没松手,他的两根手指弯曲着,并非靠力气,而是靠硬化的关节勾住了那人的裤腰,那人又急又怒,直接将钟程的手指掰弯了,钟程的手掌依然虚握着,那人提上裤腰,穿上那只鞋,以极快的速度扫了一眼四周,确认现场没遗留什么物证之后才跑走,跑出去十几米,他将电击棒扔进了油菜花地里。 钟程用模糊的余光看着那人逃跑的背影,既气愤又无奈,他知道这是一次绝佳机会,此次没成功,已然打草惊蛇,对方肯定会找地方藏起来,再想抓到,难度陡增。他为自己刚才的失误感到懊悔,他辜负了苏言溪的期望,想到苏言溪被毒蛇咬伤,他一阵心如刀绞,忍不住轻呼一声,呼声孱弱无力,随即陷入昏迷。 钟程在一阵摇晃中醒来,睁开双眼,面前出现了几张脸,他的头有些晕沉,身上软绵无力,他认出这里是那片樱花林,面前几人应该是露营者,只听其中一人说:「我们已经帮你叫救护车了,需要我们把你抬下去吗?」 钟程摇了摇头,气若游丝地问:「我昏迷多久了?」 那人说:「我们听到这里有打斗声就过来了,看见你倒在地上,也就过了十几分钟,救护车还没到。」 钟程扶着树,试了几次才站起,他先是感到头痛,摸了下,后脑勺有血,侧额也有血,然后是手指痛,刚才被那人差点掰断,食指已经肿起来了,他伸展手臂,一个东西从他虚握着的手掌中掉落,他弯腰捡起,发现是一个钥匙环。 在被电晕前,钟程曾勾住那人裤腰,应该是在手指被掰弯的时候,拽下了那人别在腰带上的钥匙环,握在了掌心,当时他都没察觉,现在才回想起来。 钥匙环上有两个钥匙,一个稍大,一个稍小。 两个钥匙都很普通,钥匙表面没有任何图案,较大的那个钥匙底部有一条轻微划痕,应该是人为划上去的,或是不小心弄上去的。 钥匙环很大众,没有图案,就像在路边摊购买的一样。 钟程和苏言溪曾有过靠着一把钥匙找到钟颖住处的经历,但那把钥匙上有梅花图案,而且苏言溪事先知道钟颖住南山小区附近,他们去了南山小区,确认钥匙和门锁匹配后,才挨个试,也是运气不错,在被保安抓到之前,成功找到了。 但这一次,他不仅不知道此人住哪,钥匙上也什么都没有,即使想挨个试,也没目标,唯一能确定的是,此人应该住本市,如果在本市所有小 区内尝试,堪比大海捞针,除非配上一个百人团队,没日没夜地尝试一周,估计有一丝可能。 但别说一周了,一天之内,此人肯定就换门锁了。 救护车来了。 钟程以为会和苏言溪坐同一辆救护车,上车后发现只有他自己,他立刻打电话给苏言溪,无人接听,他又打电话给孟小瑶,得知她们已经到达双楠区人民医院,医生正在为苏言溪注射抗毒血清,钟程闻言松了一口气。 二十分钟后,当钟程到达医院时,接到了孟小瑶的电话,孟小瑶语气慌张地和他说,苏言溪不是被竹叶青咬了,而是被别的剧毒蛇咬了,不久前注射的抗毒血清无效,苏言溪的症状加重了。 ------------ 第一百零一章 凶手身份 医生在救护车上就为钟程包扎了伤口,由于他的手指肿得厉害,仅从外观无法判断是否骨折,需要做侧磁共振,医生正带他去做核磁,他接完孟小瑶的电话,抛下医生,一路狂奔去找苏言溪了。 此时,苏言溪已经出现了呼吸衰竭、全身肌肉松弛的症状,被推进急救室,用呼吸机稳住体征。医生展开会诊,判断苏言溪的昏迷也许并非癫痫和失血导致的,而是蛇毒的作用,五步蛇、眼镜蛇、银环蛇类蛇毒均会导致头晕昏迷、呼吸困难、肌肉松弛等症状。 在国内,抗蛇毒血清主要分为四大类,抗蝮蛇血清、抗五步蛇血清、抗眼镜蛇血清、抗银环蛇血清。国内被蝮蛇咬伤的患者占比居多,通常医院内会备有抗蝮蛇血清,竹叶青是蝮蛇的一种,院方一开始为苏言溪注射的就是抗蝮蛇血清。 该医院除了抗蝮蛇血清外,并没有储备其他血清。 所以,无论苏言溪是被哪种剧毒蛇所伤,都必须转院,而且要尽快确认蛇种,好远程调配相应血清,或就近前往有该种血清的医院。 钟程赶到急救室时,孟小瑶已经急哭了,钟程抓着医生的肩膀,大声道:「我通过望远镜看到了,就是一条竹叶青,通体青色,还有什么蛇是那样的?!」 「望远镜……」医院疑声问,「你是谁?」 「我是她的好朋友!」钟程指了指急救室,「你别管望远镜的事,我看到那就是一条竹叶青,你们肯定搞错了什么!?她有脑损伤,还有癫痫,全身都是伤,后脑还缝着十几针……你们不要单独看她的症状,要合并起来看。」 说到最后,钟程几乎说不下去了。 苏言溪已经受了太多苦,看起来还要受更多苦。 而自己,却让近在咫尺的「背后主谋」从手底下溜走了! 「我们已经合并着看了。」医生说,「无论怎样,她都必须立刻转院,我们已经安排了,先将她转到省城医院,后续具体再看。」 「什么叫具体再看?!」钟程一下就怒了,他感觉医生在推卸责任。 「必须确认她是被哪种毒蛇咬伤的。」医生后退一步,「咬痕和她之前的伤口重叠,很难区分。我们已经为她注射过抗蝮蛇血清了,即使有别的血清,也不能再贸然注射,如果再错,会加重症状,引起副作用,更何况我们没有别的血清。」 「你的意思是没法救了?!」钟程欺身上前,用力抓住医生的肩膀。 「最好能确认是哪种毒蛇,如果最后实在没法确认,只能按照她的症状选择最有可能的那种,但后果她自己承担。」医生推开钟程,「别动手动脚的。」 「你们必须把她救活!她要出了事,我砸了你们医院!」钟程被医生推开后,立刻上前,将医生按到墙上,咬着牙道。 保安早已注意到这边的情况,此刻一起上前,拉住钟程,保安的动作很粗鲁,将钟程头上的纱布都扯掉了,钟程怒火中烧,和保安动起手来,保安人多势众,钟程体能尚未恢复,很快就被制服,他被按在地上,衣服撕裂,额头渗血,明知徒劳,犹在挣扎,似是想通过这种方式让医生重视苏言溪的病情。 在和保安扭打的过程中,钟程的手机和钥匙掉落在地。 孟小瑶先捡起手机,后捡起钥匙,当她看见钥匙后,不由「咦」了一声,此时钟程已经被保安按在地上,她将钥匙拿到钟程面前,问:「你怎么有我家的钥匙?」 钟程愣了一下,反问道:「你怎么知道这是你家的钥匙?」 孟小瑶从她的手提包中取出一个金色钥匙环,环上只有一个钥匙,她将自己的钥匙和钟程那串钥匙中较大的那个做了对比,给钟程看:「是不是一样?」 正面一样,反面 一样,钥匙底部,还有一个类似的划痕。 钟程正欲查看钥匙,保安按着他不放,他怒目圆睁,厉喝一声:「松手!」 这声厉喝震耳欲聋,几个保安纷纷松手,围着钟程,钟程席地而坐,拿着两个钥匙,举在空中,仔细对比,不仅表面一样,连齿轮结构都很相似。 「这是我从凶手身上拽下来的。」钟程睁大眼睛,望着孟小瑶。 「凶手?什么凶手?」孟小瑶不明所以。 「除了你之外,还有别人——」钟程忽然想起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说道,「你有董义的照片吗?给我看看。」 「当然有……」孟小瑶不知道钟程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到事态很严重,她急忙从手机中翻找出几张照片给钟程看。钟程挑了一张董义的正脸照,用手遮住其鼻梁以下,只露出一双眼睛,看到这双眼睛后,钟程不由惊呼一声,董义的眼睛和他不久前在樱花林中搏斗的「背后主谋」的眼睛一模一样! 「是董义!」钟程这才明白怪不得他对那人有种熟悉感,原来就是身边人。 想到身边人,钟程至此才恍然大悟,孟小瑶确实是苏言溪唯一的身边人,但董义作为孟小瑶的未婚夫,两人住在一起,朝夕相处,孟小瑶的情报自然就是董义的情报,孟小瑶知道苏言溪的一举一动,也就代表着董义知道。 「赶紧找到董义!」钟程起身道,「董义能救苏言溪!」 「你在说什么……」孟小瑶一脸茫然。 「路上跟你说!」钟程拉着孟小瑶跑向电梯,跑到一半的时候,他回头对医生大喊,「把苏言溪送到省城医院,我们会搞清楚是哪种毒蛇!」 两人坐车前往孟小瑶住处,途中,钟程和孟小瑶解释了此次行动的前因后果。 钟程没说他们怀疑孟小瑶,只说苏言溪想用自己做诱饵引出「背后主谋」,对方上钩了,那条毒蛇就是对方放的,钟程当时就在另外一个山坡上用望远镜监视,他看到了那人放蛇的过程,追上那人之后,和其搏斗,拽下了这串钥匙。 「那人的眼睛和董义的眼睛一模一样。」钟程说,「我亲眼看见了。」 「怎么可能……」孟小瑶难以置信地道,「董义在上班啊……而且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肯定是认错了……就一双眼睛,很多人的眼睛都长那样……」 「那这串钥匙怎么解释?」钟程问。 「也许是那人偷的呢,或捡的?」孟小瑶自己都觉得这理由站不住脚,她摇了摇头,望向车窗外,声音低了许多,「董义没理由这么做……而且他一直在上班,我早上是看着他去上班才走的……」 「我们找到他看看就知道了。」钟程道,「我和他打斗时,在他胳膊上留下了伤口。」 孟小瑶想了想:「他应该没在家,要么在公司,要么在租的地方。」 钟程问:「他自己还租了房子?」 孟小瑶点了点头:「公司离家远,互联网公司加班频繁,他就和同事在公司附近租了个房子,公司有补贴,加班太晚了,就在那睡。」 钟程拿出那把钥匙,说道:「这个小钥匙,很可能就是他租的房子。」 孟小瑶让出租车司机调头,两人直奔新园小区,快到小区时,孟小瑶才想起她只知道董义租在这个小区,并不知道具体门牌号,好在公司就在附近,她可以去公司问,如果董义在公司,大家当面对峙,就能知道他是不是「背后主谋」了。 孟小瑶来到公司,和前台说自己是董义的亲属,前台询问后,表示公司内没人叫董义。孟小瑶语气肯定地说她未婚夫就在这家公司上班,她去年还一起参加了年会,随即拿出照片给前台看。前台将人事专员叫来,人事专 员称公司内确实有员工叫董义,但已经在两个月前被辞退。人事专员以为孟小瑶是来闹事的,解释说现在是互联网寒冬,公司从年初就在裁员,已经裁到第三批了,董义是在第二批被裁掉的,公司按规章办事,给够了董义补偿,还给孟小瑶看了董义的离职证明。 巨大的震惊让孟小瑶目瞪口呆,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并非董义被辞退,而是董义隐瞒并欺骗了她两个月,两个月来董义每天假装上班,实际去了哪,干了什么,孟小瑶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她来询问,不知要欺骗到什么时候。 孟小瑶忽然想起什么,下意识地按了下手提包,身子一晃,差点倒地。 「问他住哪。」钟程眼疾手快,扶住孟小瑶,在旁边小声提醒。 孟小瑶的眼里溢满泪水,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哭,诸多情绪在体内翻涌,委屈、悲哀、恐慌、愤怒,她感觉自己的生活崩塌了,大脑一片空白,在钟程的多次提醒下才恢复些许理智。经询问后,人事专员查询员工通讯簿,表示董义曾登记过两个住处,其中一个享受了公司租房补贴,在新园社区4栋12号,但那个房子在两个月前已经伴随着董义和合租同事共同被裁员与原房东解约了。 理论上来说,那个房子已经空置,或租给了别人。 如果董义没住了,为什么还留着钥匙? 此时此刻,房子里住的人是谁? 离开公司,两人立刻前往新园小区,当他们站在4栋12号门前的时候,两人对视了一眼,孟小瑶眼里的泪水已经干了,目光中多了一丝带着期望的紧张。 钟程躲在墙边,孟小瑶慢吞吞将那个小钥匙插入门锁,大小合适。 孟小瑶感觉自己的手在发抖,她深吸一口气,拧了下钥匙。 钥匙转动了,伴随着咔哒一声轻响,门锁打开了。 孟小瑶旋转门把手,房门缓缓打开。 一股怪味扑面而来。 ------------ 第一百零二章 另外一面 两室一厅,空间狭窄。 窗户关着,窗帘拉着,屋内光线阴暗,一股怪味弥漫在空气之中。 孟小瑶想去拉窗帘,被钟程阻止了,他打开手机照明,扫视四周。 两个卧室,其中一个很干净,一看就没住人,另外一个的床上有床单和被子,孟小瑶一眼就认出,这套床上用品正是当初董义租房时从家中拿走的。孟小瑶打开衣柜,里面挂着几件衣服,看外套,正是董义的,她的心里凉了下去,仅存的一丝希望湮灭了,她原本还希望住在这里的另有其人,没想到真是董义。 也就是说,两个月前,董义被辞退后,又从房东手中单独租下了这套房子。 如果他换了工作,没必要瞒着孟小瑶,他大概率一直待业到今天,既然他都没工作了,为什么还经常以加班为由不回家,他到底在干什么? 床头柜上放着几本书,有电脑专业类书籍,有一本理财大全,还有几本股票教学。书桌上有两台笔记本电脑,一台银色,一台黑色,银色那台是去年董义过生日时,孟小瑶送给他的,孟小瑶掀开电脑,发现屏幕亮着,屏幕上有花花绿绿的柱状图,有一条长长的波浪线,还有许多不断变换和跳动着的数字…… 孟小瑶再次按了下手提包,眼里泪花泛动,几欲夺眶而出。 「看这!」钟程的声音传来,打断了孟小瑶的思绪。 孟小瑶来到阳台,发现阳台上摆着三个篓子,一个篓子里放着有黑色面罩、塑胶面具、银色假发套、胡须、墨镜、拐杖、各种颜色的衣服,像是伪装类衣物;另一个篓子里放着匕首、钩子、铁棍、铲子、绳索、机械弓弩,是攻击类器具;最后一个篓子里有一团干草,干草旁躺着两只死鸟,一只死兔子,尸体均僵硬,但尚未腐烂,还有一个黑布罩住的二十厘米左右高度的小木盒,木盒内有一块小型穿孔假石和一小堆灰色粉末,篓子旁边有一个小铁通,盖着铁盖子,钟程小心翼翼掀起盖子,一股油漆味混杂着腥臭味飘荡而出,屋内的怪味正源于此。 铁桶内有半桶青色粘稠液体。 钟程拿起一个白色晾衣架放入铁桶内搅拌了几下,桶内没有任何东西,但当钟程将晾衣架拿出时,看着已经变成青色的晾衣架,他忽然想明白了什么,说道:「那条蛇不是竹叶青,是被他用这种液体染成了青色。」 孟小瑶张开口,哑然失声,她感觉身体内的一部分被抽走了,全身虚弱,双腿发软,忍不住想呕吐,眼前的景物显得很不真实,像是在做梦,恍恍惚惚。 钟程翻找阳台上的物件,试图从购买记录和包装盒上寻找那条蛇真正品种的蛛丝马迹,但除了几袋外包装是全英文的灰色粉末之外,什么都没发现,他望向孟小瑶,面色凝重地道:「必须赶紧找到董义,你觉得他会在哪?」 孟小瑶神情呆愣地摇了摇头。 「苏言溪很可能会没命!」钟程晃了晃孟小瑶的肩膀,「董义已经这样了,不论你有多想不通,事实已经如此,可苏言溪还有机会活下去,你难道不想救她?」 孟小瑶缓缓抬起头,目光从遥远的地方拉回,最后聚焦到钟程手上,看着他手中的那袋粉末,像是很惊讶一样,突然后退一步,不小心踢到了那个铁桶,铁桶翻倒在地,桶内的青色液体汨汨流出,也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轻微声响,钟程一直保持着警觉,立刻捂住孟小瑶的嘴,示意孟小瑶噤声,两人贴墙站立。 钟程竖起耳朵倾听,他听见房门之上传来一阵摩挲声,随后咔哒一声轻响,门锁开了,但房门没推开。钟程悄然移到阳台门另外一侧,耐心等待,几秒钟后,房门才被推开,一个人踏步进屋,反手关上了门,那人静静站在门口,似在观察屋内情况。钟程探出头,看 见了那人的半只脚,他记得在樱花林搏斗时,那人穿的是一双登山鞋,裤子是褐色的,现在穿了一双帆布鞋,裤子是浅灰色的。 脚步声响起,那人走入了卧室。 脚步声突然停住。 钟程躲在墙后,他看不见那人的身影,只能靠听,铁桶内的青色液体还在流淌,流到了孟小瑶脚边,沿着孟小瑶的鞋子,流到了推拉门的门槛上,脚步声再次响起,那人快步走向阳台,应该是发现了青色液体,当他进入阳台后,第一时间看到了翻倒的铁桶,第二时间看到了贴墙站立的孟小瑶,他尚未做出任何反应,另一侧的钟程立刻上前,从身后扼住了他的脖颈,低喝一声:「别动!」 此人正是董义。 董义穿着一身休闲衣,腋下夹着一个皮包,当钟程扼住他脖颈的时候,皮包掉在地上,孟小瑶将皮包捡起,发现里面是一份求职简历。 「你干什么?」董义嘶哑着声音回应,双手去扒钟程的手。 「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蛇?!」钟程厉声问。 「你在说什么?」董义一脸迷惑,望向孟小瑶,「这是怎么回事?」 「别演了,凶手就是你,我们都知道了!」钟程手上用劲,扼得董义面色发红,「那不是竹叶青,是被你染成青色的!要是苏言溪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亲手杀了你!快说,那到底是什么蛇!」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董义垂下双手,「咱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孟小瑶在此时开口:「董义,苏言溪死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董义将目光移向窗外,很快又望向孟小瑶:「你们肯定是误会了,我才面试回来,我两个月前离职了,但很快又找了新工作,上周觉得新工作不合适,现在重新找,我怕你担心,一直没告诉你。」 孟小瑶指着那三个篓子:「这些东西是怎么回事?」 董义轻吁一口气:「我有个朋友在话剧团,我周末会去帮忙演一些小角色赚外快,这些都是他给我的演出道具,我帮他管理一部分……」 孟小瑶紧盯着董义的眼睛:「这两只死鸟和死兔子也是道具?」 董义面露惋惜:「它们受伤了,我想帮它们,谁知还是死了……」 孟小瑶上前两步,撸起董义的袖口,发现他手臂上缠着纱布。 董义立刻道:「昨天演出时不小心摔倒了……」 孟小瑶缓缓将纱布拆下,发现他手臂上有一大片挫伤,没见抓痕,纱布揭下后,伤口还是渗血。 钟程冷哼一声:「你想得可真全面,不仅换了行头,连伤口都做了处理!这伤明显是不久前才弄的,血都还没止住,要是昨天受的伤早就止血了!」 孟小瑶眼圈泛红:「董义,都到现在了,没必要再掩饰了,先把苏言溪救活吧,苏言溪要真死了,你就是杀人凶手,逃不掉的。」 董义摊开双手:「我真的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你们是不是被什么人利用了?我一下午都在面试,哪有时间去郊外,不信你看我的打车记录,也可以去问面试我的公司,我确实隐瞒了你离职的事,但你不至于怀疑我是凶手啊。」 钟程沉声问:「你怎么知道是在郊外?」 董义沙哑着声音道:「昨晚小瑶说了她要和言溪去郊外野营……」 孟小瑶掏出董义的手机,开机密码没变,她查看了董义的聊天记录、打车记录、购物记录,没见任何异常,他下午一点确实去了趟永鑫科技公司,但仅有打车记录,没法证明他确实坐了那趟车,可能是一趟空车,也可能是运了个物件。 孟小瑶问董义:「你家里的钥匙呢?」 「家里的钥匙?」董义想了想 ,「在我右边的裤兜里。」 孟小瑶从董义的裤兜中摸出了一个钥匙环,钥匙环上只有一把钥匙,钥匙下方有一条划痕,钥匙的模样和她的一样,她望向钟程,面露一丝疑惑。 钟程眉头紧皱,摇头道:「不可能!他是在演戏,他知道我们可能会找到他,故意做了这些掩饰,编造了这些理由,他肯定有备用钥匙,肯定有另外的手机!」 孟小瑶在董义身上搜了一番,没找到其他物件。 钟程突然踢了一脚董义的小腿,将董义按倒在地,用膝盖顶住董义的腰眼,一只手捏住董义的脖子,另外一只手将董义的脸按向瓷砖地板上那团尚在流淌的青色液体:「你倒是说说,桶里的液体是干什么的?!」 董义梗着脖子,努力将脸远离地板:「就是些混合涂料,墙壁掉漆了,我和房东商量了,想给他刷点别的颜色……你到底要干什么?赶紧松手啊。」 孟小瑶捡起地上那袋粉末,回想起来,昨晚半夜,她在上厕所时无意间看到董义将一袋粉末洒在那件刚买的户外服上,当时她问了一句,董义说是防潮的,还特意给她看了外包装,包装上全是英文,她当时迷迷糊糊的,没往心里去,现在近距离闻到粉末的味道,腥味混杂着咸湿味,和苏言溪那件户外服上的味道一模一样,她以为是衣服刚买来没洗的缘故,现在看来,是粉末导致的。 「这粉末是干什么的?」孟小瑶问。 「防潮的啊。」董义道。 「放屁!」钟程提高音量,「那个木盒子里也有这种粉末,木盒子很可能是装蛇的容器,类似的粉末我见过,要么是喂蛇的饲料,要么是引蛇的诱饵!」 「怪不得……」孟小瑶想起那条蛇被她用木棍打到地上之后,没逃跑,也没袭击她,反而一股脑地往苏言溪裤腿里钻,最后被众人一起赶走时,还昂着脖子在空中嗅闻着什么,她望着董义道,「你在苏言溪衣服上撒了这种粉末,就是为了确保那条蛇攻击她吧。」 「不是那样的——」董义正欲解释,钟程没给他机会,将他的脸按向了青色液体。 「我知道就是你!」钟程怒声道,「你要不承认,我先弄残你!」 董义的脸就要贴在液体上了,他拧着脖子,望向孟小瑶:「你宁可相信他的话,也不信我?那粉末真是防潮的啊,那个木盒子是装鸟的。」 孟小瑶发现董义的裤腰上悬着个什么东西,她将其拈出,发现是吊牌,她感觉眼里流出了清凉的液体,她擦了擦,什么都没有,她松开吊牌,语气悲凉地道:「董义,你去面试的时候,面试官没发现你裤子上的吊牌吗?」 董义眉头轻皱,像是听不懂孟小瑶在说什么。 钟程再次用力,将董义的脸按向青色液体,在即将接触的刹那,董义的右手突然抓向前方的篓子,左手撑住地面,不让自己的脸沾染青色液体,他的右手从篓子里抓出了一把匕首,反手刺向钟程,钟程本就是为了逼迫董义,早有预料,侧身躲开,用胳膊夹住了董义的手掌,董义的左手忽然扬起,他的手上沾满了青色液体,一巴掌糊在了钟程脸上。 钟程只感觉一阵腥臭味刺入口鼻,接着眼睛传来一阵隐痛,他本能地闭上双眼,董义趁势起身,一膝顶在钟程下颚,钟程身子后仰撞到墙壁上,模糊看见董义举着匕首扑向了他,他躲向旁边,被董义压在身下,董义沾满青色液体的左手捂住了他的口鼻,匕首刺向他腹部,钟程用手握住匕首尖端,青色液体在他脸上流淌,眼睛又痒又痛,一阵刺激气味吸入口鼻,他奋力挣扎,但呼吸开始不畅,手上一软,匕首钻过他的掌心,刺入了他的腹部。 千钧一发之际,头顶一个阴影罩了下来,他抬起头,看见孟小瑶举起了那个铁桶。 铁桶由上而下,砸向了钟程的脑袋。 ------------ 第一百零三章 杀人动机 钟程以为铁桶是砸向他的。 在那一瞬,他一度以为自己中计了,董义和孟小瑶是合伙演戏来骗他的。 但下一秒,伴随着「砰」地一声响,铁桶砸在了董义后脑上,董义始料未及,被砸了一个趔趄,匕首划过钟程腹部,刺中了墙壁,震落在地,还没等董义反应过来,孟小瑶举起铁桶,再次砸下,铁桶撞到董义头上,滚落在地,董义歪着脖子,身子晃了两下,侧身翻倒,他趴在地上,努力将脸扭向孟小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目光中掠过一抹悲伤,逐渐涣散,失去光泽。 钟程立刻去洗手间洗脸。 青色液体具有粘性,像是掺杂了胶水一类的东西,洗掉了一部分,但还残留着一部分,不过应该没有腐蚀性,要不然青蛇就受伤了,大概率只是用来染色的。 钟程的鼻梁和脸颊上留有几块青斑,左眼隐隐作痛,有少许青色液体流到了眼睛里,经过刚才一番快速冲洗,已经好了许多,能看清东西了,但眼睛还是很不舒服,发痒发红,眼球之上,隐约可见一丁点青色。 钟程眯着左眼,回到阳台时,孟小瑶已经用篓子里的绳索将董义捆住了,钟程确认绳索捆绑结实后,将董义拖到了床边,抬手就给了董义一巴掌,想把董义打醒,董义脑袋晃了晃,没醒,钟程抬手又要打,被孟小瑶制止了,孟小瑶去洗手间接了一盆冷水,浇在了董义头上,董义眼皮翻动了几下,还是没醒,孟小瑶又去洗手间接了一盆水,泼在了董义脸上,董义被水呛到了口鼻,咳嗽几声,悠悠转醒。 钟程捏住董义的下巴:「说!那是条什么蛇?!」 董义看了一眼钟程,又看了一眼孟小瑶,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钟程怒火上涌,他努力压制着:「都到现在了,还不承认是吧,你刚才的行为已经证明你就是凶手了!」 董义耸了耸肩:「你要伤害我,我还不能反抗了?我那顶多算自卫。」 钟程深吸一口气:「这些话你留给警察说,我现在就报警!」 董义轻笑一声:「你有证据吗?」 钟程指了指四周:「这里的一切都是证据,孟小瑶就是证人!一旦警察介入,你做的那些虚假掩饰全会被揭穿,你不会真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吧?!」 董义噗嗤一声笑了,口里的水溅到了钟程脸上。 钟程被激怒了,一拳打在董义鼻梁上,董义鼻血长流,钟程张开手掌,抓着董义的脸,厉声道:「要是苏言溪出事了,不用警察,我亲手杀了你,我说到做到!」 董义脖子前倾,用极低的声音说:「可那时她已经死了,不是吗?」 钟程咬了下牙关:「行!让我看看你是不是真有种!」 钟程走到阳台,用铲子将地板上的青色液体铲进铁桶内,拎着铁桶,站在董义面前,说道:「我数到三,你要还不说,我就把这些东西倒在你头上!」 董义一言不发,眼睛望向孟小瑶。 「3!」钟程将铁桶举到了董义头顶。 「2!」钟程将铁桶倾斜,里面的液体开始往下流。 「1!」钟程继续将铁桶倾斜,青色液体流到了董义头上。 董义嘴巴张了张,但没说出话。 「等一下。」孟小瑶上前,按住了钟程的手,「让我和他说几句。」 钟程提桶站在旁边。 「你出去一下。」孟小瑶望向钟程,「让我单独和他说。」 钟程犹豫了几秒钟,转身走了出去。 孟小瑶关上门,默默走到董义身前,替董义.解开了身上的绳索。 「你信我?」董义疑声道。 孟小瑶用帕子替董义擦干头上的青色液体和脸上的鲜血。 「小瑶,我真的不是凶手。」董义被松绑后,立刻按住孟小瑶的肩膀,「钟程才是坏人,说不定一切都是他策划的,就是想让我当替罪羔羊,你要相信我。」 孟小瑶看着董义,双眼一眨也不眨。 「小瑶,咱们先想办法离开这,我再向你解释这一切……」 孟小瑶从她的手提包内层取出一张叠起的纸,递给了董义。 「这是什么?」董义问。 孟小瑶一言不发,只是看着董义。 董义将纸张展开,发现是一张医院的检查报告,他上下扫了一遍,一脸惊讶地道:「你……怀孕了?」 孟小瑶默默点了点头。 董义咽了口唾沫,眉头时而拧起,时而舒展,神情在喜悦和凝重之间不断切换,他的表情很复杂,拿着那张纸的手在轻微抖动,几度欲言又止之后,他用一种发虚的声音问:「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孟小瑶开口道:「上次我们和苏言溪钟程一起聚餐后,我连着吐了三天,我就用验孕棒测,两道杠,第二天我去医院检查,确认是怀孕。这周末是你生日,我本想在生日当天和你说,我怕你提前知道,没告诉任何人,连言溪都没说。」 董义不停地咽唾沫,半晌才道:「可我们一直有做保险措施啊……」 孟小瑶道:「我之前就和你说过,我不在乎我的父母是否同意咱们在一起,更不在乎他们参不参加婚礼,我只在乎你。我知道你一直想要一个双方父母到齐的完美婚礼,我无法改变你的想法,只能用这种方式告诉你,我是真的想嫁给你,等我们有了孩子,他们还能阻止我们吗,你还会那么在乎他们的看法吗?半年前,我偷偷在保险措施上动了手脚,我一直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现在,终于来了。」 董义缓缓露出笑容,一把抱住孟小瑶:「太好了……」 他的表情是开心的,声音却有些虚弱。 孟小瑶推开董义:「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更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害苏言溪,我实际已经是你的妻子,我们之间应该无话不谈,你不用再掩饰了,我知道就是你干的,这里的一切都是证据,你的电脑我刚才看了,网页记录中有许多关于毒蛇的搜索条目,一旦报警,警察最终会查明一切,尤其当苏言溪死了之后,你觉得你能逃得掉吗?」 「可我真的……」董义摊开双手,还要辩解。 「这份简历上,你的年龄是27,工作经历中没有上一份工作的介绍,这分明是你三年前的简历。」孟小瑶将那份简历放在床上,「谁会拿着三年前的简历去面试呢?」 董义垂下了头。 「我们的孩子……」董义斜眼看着床脚,眼睛发红,「你会打掉吗?」 「我不知道。在做出那个决定前,我需要听到你的实话。」 「我所作的一切……」董义握紧拳头,「都是为了咱们的未来。」 孟小瑶看着董义,等待着他的后续。 董义长吁一口气,起身钻进床底,拉出一个黑色保险箱,他将保险箱打开,里面是几十沓百元大钞,董义说:「这只是一部分,事成之后还有一大笔。」 孟小瑶吃惊地道:「你害苏言溪……就是为了这些钱?」 董义不置可否,压低声音:「现在钟程还没报警,这事估计只有他一人知道,我们给他制造个意外身亡,苏言溪再一死,没人知道真相,我们拿着这笔钱,干什么都行,我想让你拥有体面的婚礼,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我会向你坦白一切,我发誓,不管我做了什么,我爱你胜过爱我自己。」 孟小瑶后退一步,语气惊愕:「董义……你怎么是这样的人呢?」 董义眉头轻皱:「我想让咱们的生活过得更好,有错吗?」 孟小瑶缓缓摇头:「即使有很多钱,你就能确保过得好吗,更何况是用这种方式……我们在一起很开心,难道不是最重要的吗?你口口声声说是为了我,实际是为了你自己吧,因为我根本不在乎你有没有钱,我要真在乎,当初买房时,就不可能只在房本上写你的名字,我更在乎你,更在乎我们在一起的感觉。」 董义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怒意,但语调依然平缓:「我知道你不在乎,但我不想让你在你亲戚面前抬不起头。你可能忘记了,但我永远记得,第一次去你家时,你爸妈得知我们连房子都没买,我父母是农民之后,那种鄙夷的态度。我给你爸敬酒,你爸拿起酒杯又放下了,那杯酒他一口没喝,最后倒进了厕所。」 「我爸就是那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如果我有钱了,他的态度就会变,就会参加我们的婚礼了,不是吗?」 「即使参加婚礼了又怎样,你是跟他生活,还是跟我?再说了,赚钱也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我们年初不是已经买房了吗?我们的生活正在变好,还不够吗?」 「不够,远远不够。」董义面露愤恨,「他们看不起我。」 「谁?」 「你爸妈,你家的那些亲戚,还有——」董义咬了咬牙,「苏言溪。」 「苏言溪怎么看不起你了?」 「我能感觉出来,我知道她曾劝你不要和我结婚,说我是个穷鬼,连首付钱都要你出。」 「她从没这么说过,反而还要借钱给我,让你先把彩礼给了,被我拒绝了。」 「我需要她借钱给我吗?」董义嘴角抽搐了一下,「她明明是想借机羞辱我。」 孟小瑶不可思议地看着董义,像是第一次认识他一样。 「董义,我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你,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竟然是这样想的。」孟小瑶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她先是发现董义是个工作狂,加班时间明显延长,实际他都没工作了,后来她又发现董义有些偏执,非要凑够三十万彩礼才领证,实际现在根本不用户口簿,去派出所打印户籍证明就能领证,至于婚礼,请几个好友见证,简简单单就可以了,但董义不同意,非要去他老家,非要孟小瑶父母陪同前往,非要搞得很盛大,但这根本不是孟小瑶想要的,归根结底,是董义想要的。 「因为你根本就不想了解我。」董义盯着孟小瑶,语气中带着不满,「你从来都没和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就像去你家那次,如果你态度明确一点,而不是模棱两可,不是两方讨好,我不至于那么被动,不至于被你家所有亲戚瞧不起。」 「我没有两方讨好,我只是不想你在那个家里感到尴尬。」 「说到底,你的心思根本没在我身上。」 「你越说越离谱了。」 「相比我,你更在乎苏言溪。」董义脱口而出。 「你在说什么?」 「周六周末你要和苏言溪一起玩,陪她逛街吃饭;圣诞节、元宵节、端午节,你能想到的所有节日,你都要陪苏言溪过;就连我们的定亲纪念日你也要陪苏言溪喝到醉。不管是清晨还是深夜,只要苏言溪一个电话,你随叫随到。苏言溪遇到事了,你去帮忙,苏言溪心情不好了,你陪她过夜。和我在一起时,你从没做过一顿饭,都是我做给你吃,这一次,苏言溪在医院躺了三天,你做了三天饭,顿顿不重样。」董义指着孟小瑶,神情变得有些激动,「你自己说,这对我公平吗?」 「苏言溪是我唯一的朋友……」孟小瑶对董义的这番无理指责 感到难过,她同样激动地反击,「你工作忙,很多时候是她陪我,而不是我陪她,非得我谁都不认识,只窝在家里,每天等你下班,给你洗衣做饭,当个全职主妇,你就满意了?」 「是因为你要去找苏言溪,我才加班的。」董义咬着牙道,「多少次节日的时候,我想陪你一起过,你非要拉上苏言溪,是,有那么几次我们三人一起过的节日,但你难道没发现,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时候,一直都是你俩在那聊聊聊!明明是我俩的节日,为什么要搀和一个外人进来?!」 孟小瑶后退一步,目瞪口呆地看着董义,董义今天的言行彻底刷新了她的认知,她感觉自己完全不认识董义,不知是董义藏得深,还是她看人太浅了。jj.br> 「苏言溪不是外人。」孟小瑶语气坚定,「我和她认识十年了,和你才认识四年,真要说起来,你才是外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有三百天都和你在一起,苏言溪平时工作忙,只有节假日才有时间,我抽这么几天和她在一起都不行吗?」 说着说着,孟小瑶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再次后退,后背靠在了墙边。 「董义……你不仅仅是为了钱才害苏言溪的吧。」 「我确实是个外人。」董义缓缓站起,脸上的表情变得阴沉,十分陌生,像是另外一个人,他低声说,「有时我觉得你不是嫁给了我,而是嫁给了苏言溪。」 孟小瑶倒吸一口凉气,在这一刻,她才真正想明白董义的真实目的。这个和她同床共枕三年之久的人,她竟然完全不知他的真实个性,这还是那个共情心特别强、处处温柔体贴的男生吗,这还是那个时不时给她制造浪漫、在雨夜中为她撑开灯光花伞的男生吗?是,也不是。他变了,但其实一直没变。 董义像是意识到自己说多了一样,快速跨前两步,按住孟小瑶的双肩,将话题拉回到最开始:「不管怎样,我都是爱你的,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钱也拿了,只要我们解决了钟程,一切还和从前一样。」 「现在不仅钟程知道真相,我也知道,而且,我知道的更多。」 「所以,你还是选择苏言溪,就像过去无数次一样,是吗?」 「这是原则性问题,跟人没关系,董义,你这是犯罪,现在你还有一丝挽救机会,但如果苏言溪死了,性质就完全变了,除非你把我也杀了。」 董义垂下头,面色阴晴不定,他的手紧紧按住孟小瑶的双肩,力道越来越大,片刻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手上的劲忽然松掉,望着孟小瑶,目光中多着一丝哀伤:「如果苏言溪没死,我们会回到从前吗?」 孟小瑶没有说话。 董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接着道:「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那么做的,最开始是因为我想将我们的十万存款在短时间内变成二十万,再变成三十万,我想年底就和你领证结婚,在我同事的怂恿下,我开始炒股,没想到几乎赔光了,然后有人联系我,想从我这购买苏言溪的隐私,我是从那时陷进去的……我其实没想害她,但到最后,事态的发展已经没法控制了,只能一路走到底……」 董义再次用力按住孟小瑶的双肩:「小瑶,我们真的能回到从前吗?你能说服苏言溪不要报警吗?我会当面向她道歉,怎样都行,这笔钱我们可以自己留着。」 孟小瑶想要荡开董义的手,但没成功,董义的两条手臂像是两根铁栅栏一样挡在她的肩膀两侧,她深吸一口气,将手蜷在腰间,大拇指用力掐着食指,疼痛让她清醒,让她翻涌的情绪趋于平静,她点了点头,吐出一个字:「能。」 董义立刻露出笑容,但很快又消逝,睁大眼睛问:「真的吗?你没骗我吧?」 孟小瑶再次点头,目光 真挚了许多:「我没骗你。人命胜过一切。」 董义看了一眼房门,目光忽然变得阴沉:「可钟程……」 孟小瑶替董义摆正胸前的衣领,语气轻柔了许多:「董义,你要真爱我的话,就信我。我不可能害你,毕竟我还怀了你的孩子。」 董义眉头耸动,瞳孔明显放大:「你会留着孩子?」 孟小瑶用力掐着自己的食指:「我还没决定,但我想留着,主要看你。」 董义立刻道:「小瑶,我发誓,我一定痛改前非,从今往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知道我这么做不对,我已经深刻认识到了自己的问题,我肯定能改。」 孟小瑶看了一眼箱子中的钱:「你先把钱收起来,接下来的事,我怎么说,你就怎么做,能行吗?」 董义迅速点头:「能行。」 门外的钟程早已等得心急火燎,数次贴在门上倾听,最开始能听到声音,但听不清楚字眼,中间能听到只言片语,但读不懂意思,后面一个字都听不到了,他一度以为董义会把孟小瑶打晕,然后跳窗逃走,就在他实在等不及了的时候,门开了,孟小瑶走了出来,又将门关上,钟程看见董义坐在床头,身上没有绳索,在关门之前,他和董义对视了一眼,他感觉董义的眼神有些复杂。 「是银环蛇。」孟小瑶说。 ------------ 第一百零四章 幕后主使 苏言溪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她在一条看不到尽头的漆黑隧道中行走,她一直往前,一直走,许久之后,前方出现了一点亮光,她加快脚步,又走了很长一段路,亮光变大了,她奔跑起来,用尽全力,亮光以极快的速度向她逼近,当她穿过亮光时,她走出了隧道。 眼前出现了两张脸,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她以为自己还在梦里,或是到了另外一个世界,她感知不到自己的身体,感知不到自己的意识,她仿似脱离了肉身和思维的束缚,成了一缕飘在空中的青烟。 还没等她认出那两张脸,眼前便再次黑了下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在一阵疼痛中苏醒,这一次和上一次的感觉全然不同,她第一时间感知到了自己的身体,那些疼痛如此真切,提醒着她,这就是现实,眼前的景物由模糊变得清晰,她再次看到了那两张脸,经过了短暂的恍惚,她认出来,是钟程和孟小瑶。 钟程的脸上贴着几小块纱布,一只眼睛上蒙着纱布,看见苏言溪后,钟程立刻露出笑容,似是牵扯到了脸上的伤口,痛得他一阵呲牙咧嘴,但他很快又笑起来,仅剩的那只眼睛里闪烁着星星一样喜悦的光芒。 这光芒,为苏言溪虚脱的身体充上了电。 她感觉有丝丝缕缕的力量正往身体内钻,她活动了一下手指,目光移向孟小瑶,孟小瑶的脸上有一种特殊神情,在她喜悦的笑容背后,隐藏着无法言说的悲伤,她像是刚哭过,而且哭得不轻,眼睛红肿,身体前倾,像是很累一样,当苏言溪移动手指的时候,孟小瑶轻轻握住了她的手,她感觉孟小瑶的手指很凉,从这冰凉的手指中,她感受到了孟小瑶心底的某种空洞。 有冷风在孟小瑶心里吹。 在奶奶死后,苏言溪的身体就是这种状态,无缘无故地发寒。 「你……怎么了?」苏言溪问孟小瑶,声音紊弱。 「我没事。」孟小瑶握着苏言溪的手,「你感觉怎样?」 苏言溪试着活动了下腰肢,完全用不上劲,像是被抽掉了脊柱一样,和前两次受大伤醒来的感觉很不同。在等待救护车期间,她癫痫发作时,就感觉不对劲了,那种眩晕感和呼吸不畅是之前没有的,她推测是蛇毒导致的,可她在上车时听医护人员说她是被竹叶青咬伤的,并不严重,她本想将自己的症状说给医生听,可还没等她说出口,就不省人事了。 回忆逐渐袭来,她想起了野坡上的露营,想起了那条通体青色的蛇,一阵不寒而栗之后,她意识到了什么,望向钟程:「那条蛇……」 钟程接话道:「是那人故意放的。」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肋间的疼痛:「抓到他了吗?」 钟程咽了一口唾沫:「抓到了——」 他看了一眼孟小瑶,才道:「是董义。」 随后,钟程将他和那人在樱花林中搏斗,扯下了那人的钥匙,被孟小瑶认出钥匙是她家的,两人来到董义租住的房子,发现了诸多物证,然后董义回来,和钟程一番打斗,最终董义被制伏的过程大概说了一遍。 钟程还说了董义为了掩饰那是条银环蛇,故意将其浸染成青色,就是为了延误苏言溪的治疗时机。以及,为了让攻击性较弱的银环蛇主动攻击苏言溪,董义昨晚在苏言溪的户外服上洒了诱蛇的粉末,董义利用孟小瑶,掌握了苏言溪的行踪,精心设计了这一出杀局。 苏言溪从未想到「背后主谋」竟是董义,一时难以置信。 孟小瑶接着钟程的话,如实说了董义为什么要谋害苏言溪,一是为了钱,最开始是有人花钱买苏言溪的隐私,后来越陷越深,最后成了花钱买命;二是董义认为苏言溪霸占了孟小 瑶的大多数休闲时间,让他和孟小瑶没法过两人世界,他的偏执思维滋生出了一种畸形的仇恨心理,让他将苏言溪视为了敌人。 在这两个动机的驱使之下,让董义做出了谋害苏言溪的行为。 「董义已经坦白了一切。」孟小瑶握着苏言溪的手,眼睛里有泪花泛动,「包括你上吊那次,绳索和白酒是他放进去了,黎墨植入你手机里的程序是他销毁的。」 「还有……」孟小瑶低垂着头,像是为董义的行为感到惭愧一样,继续道,「那篇天煞孤星的文章,是董义写的。在网上曾有一个自称是你小学同学的网友,是董义伪装的。在你被网暴的那段时间,是董义在暗中推波助澜,想将她推进深渊。后来有人联系上了他,那人出钱,董义出力,两人合力制造了你在医院上吊自杀的假象,那时董义并不知道对方是黎墨,是后来黎墨被抓后,才知道的。但董义说你在陈家坪的事和他无关,辛馨的死也和他无关,他只向对方通风报信了。」 「原来如此。」苏言溪想到那篇文章中关于她隐私的细节,除了孟小瑶之外,几乎没人知道,这也正是为什么钟程说孟小瑶有嫌疑后,苏言溪有所犹疑的原因。 苏言溪忽略了董义,她从未想过董义会参与进这件事,她对董义的印象不深,前两年她们还偶尔一起游玩,董义话不多,做事细,经常抿嘴微笑,是个性子温柔的人,后来就没怎么见过了,最近两次见到董义,董义都是来接孟小瑶的,头发短了,人瘦了,走路很快,行色匆匆,好像很忙一样,即便有这些细微变化,苏言溪还是没怎么注意他,因为她觉得她和董义之间没什么直接交集。 没想到,董义隐藏得这么深。 在他每一次用力拉开孟小瑶握着苏言溪手的时候,在他每一次语气不满地阻止苏言溪将孟小瑶突然叫出去的时候,在他每一次责备孟小瑶和苏言溪喝醉酒的时候,在他坐在她们两人身侧,插不上话,局促地扭动身子,假装微笑的时候,在这些数不尽的细节里,隐藏着真实的他,隐藏着他真实的想法。 仇恨从不起眼的细节里滋生。 「董义……现在人在哪?」苏言溪问,语气很平静。 「在他租住的房子里。」孟小瑶道,「言溪,我有一个请求。」 「你说。」 「董义这次的行为,能不能先别报警,给他个机会将功补过,再让他去自首,这次的行为,连同上次的,还有他曝光你隐私的那些事,全都让他向警方坦白。」 「没问题。」苏言溪没有丝毫犹豫,她知道在内心深处,孟小瑶对董义还是有感情的,虽然董义做出了这种事,肯定伤到了孟小瑶的心,但这么久的感情,两人早已谈婚论嫁,不是轻易说断就能断的,苏言溪理解。 「我替董义对你说一声谢谢,等这件事结束了,他会亲自向你道歉。」孟小瑶眼里的泪花终于忍不住,滚落下来,苏言溪艰难地抬起手,替孟小瑶擦干了泪水。 「别这么说。」苏言溪轻抚孟小瑶的脸颊,「我不是为了董义,是为了你,所以不用谢,董义也不用向我道歉,我知道是他就行了。」 苏言溪的平静让孟小瑶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至此她才真正明白,苏言溪三次死里逃生,并非是她运气好,实际是她内心足够强大,意志足够坚定,真正的力量并非来自躯体,而是来自内心。此前孟小瑶只是模糊意识到苏言溪身上有股她所欠缺且期望获得的力量,正因此她才喜欢和苏言溪呆在一起,是想被那种力量感染并引领,现在,她才真正认识到那股力量是什么,无法言说,只能感受,当她感受到的时候,就开始拥有那种力量了。 痛苦让人觉醒。 身体,亦或心理。 孟小瑶握住了苏言溪的手背,她的手没那么凉了。 「我和钟程商量过了。」孟小瑶深吸一口气,语调平静了一些,「虽然这次谋杀行为完全是董义设计并实施的,但背后有人指使他这么做,承诺给他五十万现金,已经给了三十万,还有二十万事成之后给。如果不把幕后指使揪出来,他们得知你没死后,还会另施杀招。董义不知道那人是谁,只有那人的号码,钟程看过那个号码,正是之前和黎墨联系过的两个野号中的一个。」 「那三十万现金……他们是怎么交易的?」苏言溪迅速抓到了重点。 「在东郊的一座桥洞里,那人先将装满现金的口袋放在桥洞某处,董义再按照那人给的位置信息去拿。他们之前两次现金交易也在那。」 「你们是不是想……利用董义将那人引出来?」苏言溪看了一眼钟程。 孟小瑶和钟程同时点头,孟小瑶道:「现在是下午五点,距离你转院才过了一个多小时,那人即使知道你没死,也不可能知道董义被我们抓住了,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董义的身份,就算他知道,董义也没出过那间出租屋,更没泄露任何他被识破的信息。董义愿意配合我们抓住那人,这是他将功补过的唯一机会。」 「或者——」孟小瑶压低声音,「现在就让董义去自首,坦白所有事情,让警察顺着董义这条线抓住幕后指使。」 苏言溪思索片刻,摇头道:「如果现在让董义自首,对方很快就会听到风声,仅凭一个野号,警方也查不到对方身份,反而打草惊蛇,一旦对方毁掉证据,或铤而走险,我们又会陷入被动,这是一次我们反客为主的机会,先不自首。」 孟小瑶点了点头,苏言溪分析的很客观很理性。 钟程开口道:「接下来的计划,我们暂定让董义引对方现金交易,我们守在那座桥附近,等对方现身,直接将其抓住,但我总觉得少了点什么……」钟程挠了挠头,不小心挠到了伤口,他疼的嘶了一声,问苏言溪:「你觉得呢?」 苏言溪望着钟程,关切地问:「你的眼睛怎么了?」 钟程摆手道:「被董义染蛇的液体沾了一点,医生已经处理了,没啥事。」 苏言溪点了点头,转而思索起钟程刚才的问题,头隐隐作痛,她强忍着,默默思索了一会,说道:「首先,对方可能会换交易地点,但不会事先通知;其次,放现金的人可能不是真凶,可能是雇的别人;最后,对方可能会将其当成一次试探,确认没危机之后,才真正放现金。所以,无论对方是否知道董义被识破,我们都要设计两套方案,机会只有一次,一旦错过,再想引对方上钩就很难了。」 钟程抿着嘴点头:「果然还是你分析的全面。」 苏言溪笑望了一眼钟程,接着道:「时间拖得越久,对方越可能发现端倪,我们必须速战速决,最好就是今明两天,具体行动方案可以看对方的回复再定。」 孟小瑶立刻道:「董义就在出租屋里,已经做好了给对方打电话的准备。」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感受着肋间的隐痛,感受着虚弱的四肢和周身无处不在的痛感,这一次的蛇毒虽然来势汹汹,但一旦解毒,其威力完全比不上车祸那次,身上的痛感主要来自癫痫发作时伤口的撕裂,被蛇咬的那两口,无足轻重。 苏言溪本想睡一觉,恢复一下元气,待思维敏锐之后再行动,但看当前的局势,根本不容许她休息,她甚至无法确定这次睡着后还能不能再醒来。 危机无处不在,防不胜防。 就像这次被蛇咬。 虽然钟程的讲述言简意赅,但苏言溪能听出来,她能活下来十分幸运。 加上这次,她已经死里逃生三次了。 她真的已经不在乎生死了,她的这幅躯体被折磨的不成人形,全身上下没有哪个地方是正常的,身体愈发脆弱,连路都走不了了,心灵却一次比一次坚硬。 她闭上双眼,调整着呼吸节奏,大约三分钟后,她睁开双眼,目光在钟程和孟小瑶脸上依次扫过,音量轻微,但字句清晰地道:「打吧。」 钟程看了眼四周:「在这吗?」 苏言溪点头:「就这。」 钟程把病房门和窗户关上,孟小瑶拨打了董义的手机,董义接听后,将手机放在一边,开着免提,然后用他的蓝色手机拨打了上面唯一的号码。 铃声响到最后才被接听。 董义率先开口:「行动成功了,但苏言溪还没死,算她命大。」 对面的声音传来,语气低沉,带着一丝怒意:「你在糊弄我?」 「怎么敢,我只是想让你知道进度。她虽然没死,但离死不远了,我的下一次计划就在明天,这一次,她必死无疑,她要不死,我就把钱还给你,一分不少。」 「净说些废话。」 「我还有一件事要和你说,那个钟程,被释放了,你知道吧?」 「知道。」 「我不确定辛馨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我猜应该是有的。」 「不会说话就别说。」 「听我说完,既然我们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不可能回头,留着钟程,是个大祸害,为了永绝后患,我决定连同钟程一起除掉。」 「你能耐不小。」对方冷笑一声,随即道,「如果能一起除掉,当然是好的。」 「除掉了他们,这事就算彻底平息了。明天你就会知道结果。」 「行,我等你好消息。」 「多了一个人,是不是要多点费用?」 「你想要多少?」 「再给我二十个,不过分吧。」 「十个。」对方语气坚决,「老地方,想要就去拿。」 不待董义回话,对方接着道:「但这一次,没有头款,事成之后一起给。明天她们要是还没死,我有办法治你,我最烦拿钱不办事的人,你应该知道后果。」 说罢,对方挂断了电话。 ------------ 第一百零五章 暗中博弈 苏言溪在医院睡了一晚,第二天上午十点,出院了。 蛇毒所导致的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撕裂伤已重新包扎,除了身体虚弱,伤口红肿之外,没其他异常。院方让苏言溪多住几天,但苏言溪执意出院,只能放人。 钟程用轮椅推着苏言溪,孟小瑶提着包裹跟随在后。 他们打了一辆出租车,前往郊区。 苏言溪旧伤加新伤,元气大伤,必须静养一段时间,之前住的单身公寓环境嘈杂,空间狭窄,不利于休养。孟小瑶专门为苏言溪在郊外找了一座独栋小院,小院空置较久,装修虽然老旧,但胜在环境清幽,能让人心静,心静利用恢复。 马路斜对面,董义坐在车内,看见了他们的一举一动,驱车跟了上去。 董义并不知道,在他后方不远处,停着一辆黑色本田汽车,车内一双眼睛紧盯着医院门口,看到了苏言溪和钟程,也看见了董义,当董义驱车跟上时,此人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在董义的车驶出去一百米之后,才启动汽车跟上。 半个多小时后,孟小瑶、钟程、苏言溪三人来到了郊外小院,钟程检查了一番小院的情况,院门、窗门、家具家电等,确认没问题后才入住。院落主人出国了,托朋友帮忙看管,这是首次出租,由于距离城区较远,价格相对便宜。 下午一点,孟小瑶做了午饭,送给苏言溪吃。 下午五点,孟小瑶买了菜,去小院自己做,钟程在旁搭手。 晚上七点,吃完了晚饭,孟小瑶离开小院。 晚上九点半,小院熄灯,周围一片寂静。 晚上十一点,乔装打扮成老年人的董义出现在了小院后方,待了几分钟后离开。 凌晨一点十分,小院卧房灯光忽闪了一下,随后传来一声爆炸声,腾腾的火舌冲出窗外,像是毒蛇吐信一样,在风中左右摇摆。 凌晨一点半,消防人员控制住了火势,但不幸的是,里面的两名住客在火焰中丧生。初步判断起火原因是天然气管道老化导致泄露,其中一名住客起床开灯,引燃了屋内的煤气,导致爆炸。 消防人员根据两具被烧成炭灰色的人骨判断,应该是一男一女。 伪装成老年人的董义在爆炸瞬间,用手机录下了视频,在爆炸后的前几秒钟,透过小院窗户,能隐约看到钟程试图将苏言溪从床上拖下,但很快,滔天的火焰和烟雾便盖住了屋内的景物,什么都看不见了。 消防人员将两具尸体抬出来之后,董义藏在斜对面的土坡上,用远景拍下了消防人员抬尸体的过程,虽然模糊,但能看到大概情况。 不久后,消防官网发通告,简单描述了这起事故,表示详情还在调查中。 董义并不知道,当他躲在暗处拍摄视频和照片的时候,有另外的人躲在更高的地方看到了他,看到了起火爆炸的过程,看到消防人员将两具尸体抬了出来。 凌晨两点,当董义把两段视频和消防官网上的通告用蓝色手机,以彩信的形式一并发给那人之时,一辆没开车灯的黑色本田汽车驶离了郊外。 见对方没回消息,董义拨打了对方的电话。 连打三个,对方才接。 「成了。」董义率先开口,「你看视频和照片。」 「我已经知道了。」对方的语气中毫无睡意,隐隐带着一丝兴奋。 「钱呢?」 「急什么,明天再说。」 「怎么可能不急,明天我就要出去避风头了,虽然这事做的很干净,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今晚我就要拿到钱,最好是现在。」董义见对方没回应,又补了一句,「我走得越远,走得越快,对你越有好处,我觉得你 应该比我还急。」 「确定很干净?」 「一干二净。那座房子本就是违规自建房,多少年没住人了,管道老化很正常。那里连摄像头都没有,不可能查到我。更何况房子是他们自己选的。」 「为什么这次这么顺利?」 董义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秒钟,随即提高音量:「上一次的计划是为这一次做铺垫,你以为很顺利,实际很波折,耗费了我很多工夫的,你不需要知道具体细节,只看结果就行了。你是不是不想给钱了?」 「只要我想,我就能知道任何事。」对方声音低沉,缓缓吐出两个字,「董义。」 「你……」董义心中一凛,没想到对方竟然知道他身份。 「别紧张,只是你上次没成功让我有点失望,暗中查了你一下而已。我想确认我的钱花得值不值。从今天开始,我们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合作到此为止,这个号码,明天我就会注销,你最好也一样。」对方轻笑一声,俨然有种运筹帷幄的感觉,「钱在老地方,去拿吧。」 这时的孟小瑶、钟程、苏言溪正在那座桥附近,坐在一辆大众车内,钟程手拿望远镜,密切关注着那座桥两侧的动静。昨天董义给那人打完电话后,他们就商量了这个计策,这个计策最难的不是让钟程和苏言溪的死看起来自然合理,而是如何搞到两具尸体,他们很清楚,没有尸体的诈死,难有说服力,一旦有了尸体,则会事半功倍,只要让对方相信他们死了,他们就真的死了。 表面工夫,必须做足。 内因是苏言溪元气大伤要静养休息,外因是违规自建房、年久失修、管道老化等问题,内外结合,最终天然气管道泄露,导致他们被烧死,虽然有些巧合,有些急促,但从现实角度来说,是合乎逻辑的,有逻辑,就不能被完全否定。 那两具尸体是关键,能起到一锤定音的作用。 为了搞到尸体,孟小瑶跑了本市的六家殡仪馆,花高价购买了两具已经放置许久,没有亲友认领,亟待火化的尸体,一男一女,是从两个殡仪馆买的,虽然年纪都比较大了,但被火烧之后,短时间内很难辨别。 他们争夺的就是这个窗口期。 最多半天,甚至只有几个小时。 董义挂断电话后,立刻驱车前往那座桥,在他到达那座桥的二十分钟内,钟程用望远镜没看见任何车辆或任何人在桥附近停留。这座桥在郊外,来往车辆本就不多,现在是凌晨两点半,更显空荡,桥下河水浅薄,两侧有四个桥洞是没有水的。据董义所说,他和对方的三次交易,现金都是放在左边那个桥洞。 「将车往后开一些。」在观察了十分钟之后,苏言溪说。 孟小瑶在黑暗中倒车,将车开出去一百多米。 「进旁边的草丛。」苏言溪说。 孟小瑶将车开进了草丛,黑暗里,完全看不见他们的车。 又过了十分钟,前方有车灯出现,是董义的车,董义将车停在桥头,熄灯后等了一会才下车,他直奔桥洞,寻找了一番,没见任何包裹,他立刻拨打对方电话,很快就被接听。 「钱呢?」董义问。 「在另外的地方。」 「你耍我?」 「只是确保万无一失。位置我等会发给你。」对方语气轻松,「保持耐心。」 对方挂断了电话,董义再打过去,对方没接。 与此同时,大众汽车内,苏言溪立刻让钟程将本市地图找出来。 苏言溪料到对方不会轻易现身,或将这次当成试探,她一边看地图,一边道:「对方现在很可能就在附近,看见了董义刚才的行为,但应该没发现我们。接下来,对 方会将钱放在另外的地方,按照前几次的交易习惯,很可能是桥洞、树丛、山坡之类的地方,满足几个条件,人少、不易被发现、具有标志性。」 略微停顿,苏言溪继续道:「这是一笔不小的钱,为了防止被别人捡走,或董义拿了钱不承认,对方很可能会在放下钱之后躲在附近,看见董义拿了钱再离开。他现在应该正在寻找适合放钱的地方,或已经找好,正在前往。」 苏言溪望了一眼钟程:「如果是你,你会选择在哪放钱。」 钟程脱口而出:「就近再找一个类似的地方。」 苏言溪点了点头,以她们当前所在的位置为圆心,在地图上圈出一个方圆五公里的区域,说道:「在这个区域里找,先找桥,再找标志性野外建筑物。」 孟小瑶问:「现在吗?」 苏言溪点头:「就现在。」 孟小瑶立刻驱车驶出草丛,苏言溪提醒道:「别开车灯,沿路边开。钟程,你用望远镜观察周围,注意来往车辆和行人是否有异常。」 这时的董义刚从桥下爬上来,孟小瑶驱车驶过了这座桥。 五分钟后,正坐在车内抽烟的董义收到了对面发来的短信:兴安桥,左边第一个桥洞 董义立刻将位置告知了孟小瑶。 「兴安桥就是刚才那条河下游的一座桥,距离那座桥四公里。」钟程对照着地图,「距离我们现在的位置只有五百米。」 苏言溪在地图上标注出三个位置:现金投放点、她们当前位置、董义位置。 「从董义的位置出发,要想最快到达兴安桥,只能走我们这条路。」苏言溪分析道,「现金投放点在兴安桥左边第一个桥洞,也就是桥东头,到时董义肯定会将车停在桥东头。如果我是对方,我会在桥西头观察,确认董义拿了钱之后,直接驶回市区,那样就不用过桥,降低被发现的风险。」 「我们现在就去桥西头?」孟小瑶下意识地加快了车速。 「如果直接去西头,就被那人发现了。」苏言溪冷静地道,「调头,从另外一条路迂回至桥西头,在距离桥西头一百米左右停车,藏在草丛中,等对方现身。」 不待苏言溪说完,孟小瑶便急转调头了,孟小瑶平时开车以稳为主,现在不用催促,直接将油门踩到底,她知道她们必须要赶在董义到达兴安桥东头之前,先到达西头,孟小瑶双手紧抓方向盘,双眼瞪大,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前方的路面,在持续不断的砰砰心跳声中,汽车在夜路上疾驰,犹如一头狂奔的黑豹。 路上车辆稀少,孟小瑶无视红绿灯,除了几个拐弯降速之外,几如坦途,仅用了四分多钟,便迂回到了兴安桥西侧的那条路上,她放缓车速,在距离兴安桥西头一百多米的地方停车,调转车头,朝向西侧,潜伏进路边的草丛。 两分钟后,董义发来信息,说拿到了钱。 车内的苏言溪三人屏息凝神,观察着,等待着。 黯淡的夜空,漆黑的草丛,安静的路面,没有一个人,没有一辆车。 在封闭狭窄的车内,她们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和呼吸声,她们很清楚,如果这一次判断错误,就不会再有下一次了,她们的计划很快会被对方识破,一旦对方知道董义是协助她们的,指不定会做出什么,到时一切都会变得未知。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都很漫长,每一秒都在期望中到来,在失望中流走。 忽然,轻微的引擎声出现了。 一辆黑色轿车贴着路边,没开车灯,驶向西边。 「看不到车牌号。」钟程低声道。 「跟上。」苏言溪当机立断。 孟小瑶驱车驶出草丛,她 完全看不见那辆车,也不敢跟太近,只能由钟程用望远镜观察位置之后再告诉她。那辆车驶出去一公里后,在一个红绿灯前停住,钟程这才看清了对方的车牌号,他边说边记录下来:「黑色本田,车牌尾号916。」 「车不重要。」苏言溪声音冷静,「重要的是车里的人。」 「要不要直接上前将他擒住。」钟程道,「这人肯定就是幕后主使了。」 「别急。」苏言溪的双眼在黑暗中闪烁着锐利沉稳的光芒,她已经感觉不到身体的丝毫疼痛了,眼看真正的幕后主使就要被揭露,她反而更冷静了,她的一只手轻轻敲打着座椅,望着车窗外,低声道,「在驶入三环前,他应该会换车。」 黑色本田驶过红绿灯后,开始加速,拐入一条辅路后,开了车灯,又行驶了一会,停在了一座五星级酒店门口的停车场内。那人打开车门,下车了,看其体型,应该是一名男性,穿着一袭黑衣,带着黑色口罩和帽子,看不清面容。苏言溪从孟小瑶手中接过望远镜,当她看见那人瘦削的身形时,感觉有些熟悉。 那人横穿停车场,拉下半边口罩,一边走,一边点烟,由于光线太暗,而且有帽子遮挡,那人又背对着她们,即使用望远镜也看不见对方容貌。外面有风,那人点了两次没点着,当他停住脚步,半转身子,以手挡风,点燃后长长地吸了一口,烟雾拂过脑后的时候,苏言溪看着那人的后脑勺,忽然知道是谁了。jj.br> 「是小陈。」苏言溪压低声音,难掩激动,「陈家坪的小陈。」 ------------ 第一百零六章 浮出水面 小陈开着一辆银色奔驰来到了酒吧一条街,停在了一家名叫蓝桂坊的酒吧门口。 小陈下车,步入蓝桂坊。 苏言溪三人停在距离蓝桂坊一百米外的路边。 「他去酒吧消遣?」钟程道,「刚害死了两人,可真有心情。」 「有可能不是消遣。」苏言溪道,「还记得龚秋吗?根据我们的调查,龚秋经常混迹于酒吧,不管小陈是为谁服务,都和龚秋脱不了干系。」 「我们接下来怎么办?」钟程问。 「东西都带上了吧?」苏言溪坐在后排,指了指身侧的包裹。 「都在里面了,三个定位器,三个窃.听装置,还有录音录像设备。」钟程道。 「不管小陈进酒吧干什么,现在都是一个机会。」苏言溪望向车窗外,「看这辆银色奔驰的样式就知道价值不菲,肯定不是小陈的,大概率是他雇主的,我们在这辆奔驰车上安装定位器,先找到他的雇主再说。」 「我这就去。」钟程从包裹中取出一个定位器,戴上口罩和帽子,下车后一路狂奔向酒吧门口,在银色奔驰车边上,他佯装系鞋带,实际钻进车内,将定位器按在了底座,当他回来时,小陈恰从酒吧出来。 小陈返回车内,能看见车窗开着,小陈的一只手伸在车窗外,正在抽烟。 「他不是进去喝酒的,喝酒不可能这么快出来。」苏言溪道,「他应该是进去找人的,看他抽烟这状态,一时半会不会走,应该是在等里面的人。」 「会不会是龚秋?」钟程问。 「龚秋、小陈的真正雇主、樊道明、樊道明的领导,都有可能。」苏言溪道,「不管里面的人是谁,都和幕后主使关系密切,甚至就是幕后主使。」 苏言溪的话让钟程忍不住心情激动,害死妹妹的真凶呼之欲出,他很想冲进酒吧,将里面的人直接擒住,将小陈也擒住,逼他们说出实情,但他知道,那样不会有好结果,在确认幕后主使之前,任何冒失行为都可能导致前功尽弃。 他相信苏言溪的判断,一如既往。 今晚,钟程再次见识到了苏言溪的冷静,在每次大伤过后,她仿似都能涅槃重生一样,虽然身体千疮百孔,但她的情绪控制力和心理强硬程度,更上一层。 「那人应该喝了不少酒,小陈没将其叫出来。」苏言溪道,「在醉酒状态下,如果能在其身上或衣服上安装窃.听器的话,能节省很多时间。」 「我这就去。」钟程拿出一个微型窃.听器,他们之前安装过,有经验。 「你会被认出来,即使乔装也不保险。」苏言溪思索道,「再说了,你是名男性,对方大概率也是男性,缺乏足够近身的理由——」 「我去。」不待苏言溪说完,孟小瑶立刻道,「现在总归到我出马的时候了吧。」 苏言溪本想由她自己伪装进去试试,但她身上都是伤,走路都不利索,很容易被认出,在当前局面下,她能想到的最佳人选就是孟小瑶了,但她有些犹豫,孟小瑶已经陷进来了,她不想再让孟小瑶有所「牺牲」。 「放心,我知道怎么做。」孟小瑶拍了一下苏言溪的肩膀,语气笃定地道,「董义谋害你,我有很大责任,让我做点什么吧,不然我心里愧疚,就当是为了董义赎罪。钟程,你和我说说这东西怎么使用。」 钟程望向了苏言溪。 苏言溪默默点头,钟程随即和孟小瑶讲解起来。孟小瑶为自己化了妆,披散下头发,将肩头的衣服往下拉,露出肩头和小臂,她知道,在酒吧内,露才正常。 苏言溪很少看到孟小瑶在外面主动露出肌肤,除了脸和手之外,她虽然一直没搞懂孟小瑶为什么要将自己 遮掩得这么严实,但她尊重孟小瑶,从没问过。 苏言溪轻抚孟小瑶的手臂,说道:「一定要注意安全,对方可能会下药,安装完之后,尽快离开。」 孟小瑶点了点头,露出轻松的微笑:「这一刻我已经等了很久了。」 苏言溪不知道孟小瑶说的这一刻指什么,是帮她涉险,还是不再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亦或别的……还没等她开口问,孟小瑶便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孟小瑶头也没回地走进酒吧。 她独坐吧台,要了一杯酒,小口喝着,观察四周。 她很快就发现,在中间卡座上,坐着三名年轻男子,数名妙龄女郎,在迷离的灯光下,隐约可见正中间那名男子的相貌,她在下车前看过龚秋和樊道明的照片,她觉得那人像龚秋,她悄然拍了照片,发给苏言溪,很快得到回复:是龚秋。 孟小瑶坐在吧台,耐心等待。 龚秋起身上洗手间的时候,孟小瑶跟了上去。 当龚秋上完厕所,从隔间出来,孟小瑶恰好进入,她装作喝醉,脚下打滑,眼看要摔倒,龚秋一把抱住了她,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孟小瑶算好的,她即使真摔倒,也会摔在龚秋身上,所以龚秋抱住她,是一种本能反应。 「抱歉……」孟小瑶抬起头,嘴唇轻抿。 「没事吧,美女?」龚秋的语调有些醉意,笑望着孟小瑶,孟小瑶长相不算很漂亮,但身上有一种特殊气质,清冷的或者说禁欲般的气质,这种气质在酒吧这种风尘之地比较少见,反而将龚秋吸引,龚秋身子前倾,贴近了孟小瑶。 「没事……」孟小瑶舔了下嘴唇,在这一刻,她确实有些紧张,毕竟这种事她是第一次做,即使在心里和自己说一百遍要自然,还是控制不了。 「你的身体在发抖。」龚秋抚摸着孟小瑶的双臂,「你的手臂很凉,是不是冷?」 不待孟小瑶回话,龚秋便脱下了自己的衣服,他只穿一件T恤,脱下之后便赤裸上身了,他将T恤搭在了孟小瑶后背上。 「不用,谢谢……」孟小瑶本能地拒绝,说完之后就后悔了,她不该拒绝,她应该顺势而为,她低下头,不去看龚秋赤裸的上半身,但正是这种羞涩和退缩,反而让龚秋更感新奇。 「你叫什么名字?」龚秋望着孟小瑶,「为什么之前没见过你?第一次来吗?」 「我叫周欣意。」孟小瑶抬起头,近距离打量龚秋,龚秋比照片上年轻,身材微胖,长相不帅,笑容自然,不过眼睛里能看出某种邪念,不知是孟小瑶先入为主的缘故,还是一个人的真实心思能从眼睛里流露出来。 「真名啊。」龚秋哈哈一笑。 「你呢?」孟小瑶问。 「你可以叫我龙哥。」龚秋道。不知这是他外号,还是随口编的,但龚字中有个龙字,叫龙哥,倒也符合他姓氏。 「你穿上吧……」孟小瑶将T恤还给龚秋。 「我外面有外套,出去给你披上。」龚秋接过T恤,上下扫了一眼孟小瑶,「你怎么穿成这样来酒吧?」 「我和男朋友分手了,临时决定来喝点酒……我很少来这种地方……」 「原来是失恋啊。」龚秋咧嘴一笑,拉起孟小瑶的手,「巧了,我也刚失恋,看来咱俩有缘。」 孟小瑶半推半就地来到了中间的卡座,同行的两名男子见龚秋带来一个新女孩,皆投来好奇的目光,一男子笑道:「龙哥,你还真是荤素不挑啊。」 龚秋点燃一支烟,吐出一串烟圈:「你懂个屁!」 另一男子道:「我看是吃多了荤的,想来个素的改善口味。」 龚秋哈哈一 笑,三男子说的话云里雾里,孟小瑶装作不懂,实际知道他们这是嘲笑她穿的不行,长得不行,身材也不行,但孟小瑶意识到,反而是她的这种状态引起了龚秋的兴趣,她原本还想暴露一点,现在反将肩头的衣服遮了起来。 龚秋给孟小瑶倒酒,最开始孟小瑶不喝,旁边女孩帮着劝,她才喝。 一杯酒下肚,有些晕乎了,她这才想起此行的任务,刚才太过紧张,完全忘记了,不知酒里被下药了没有,她摸了下裤兜中的微型窃.听器,恰在这时,龚秋握住了她的手,龚秋贴在她耳边,嘿嘿一笑:「同是天涯失恋人,咱们一醉解千愁。今晚的消费我买单,你只管喝,等会我让司机送你回家。」 龚秋将一杯酒塞进了孟小瑶手里。 孟小瑶捏着酒杯,余光看见另两名男子正盯着她,龚秋虽然望向旁边,实际也在观察她,孟小瑶觉出这杯酒可能有问题,心里发虚,不由打了个哆嗦,龚秋立刻扭过头来,说道:「哎呀,忘了你冷了,别人都是越喝越热,你是越喝越冷,看来是体寒啊。」龚秋将自己的银色夹克披在了孟小瑶身上。 孟小瑶拽了拽夹克,想到了安装窃.听器的办法,她道了一声谢,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众人见她突然如此豪爽,鼓掌以示赞赏,然而掌声未落,孟小瑶作势要吐,起身踉跄着走向洗手间,龚秋急忙跟上,扶着孟小瑶。 孟小瑶进入隔间,立刻扣嗓子眼,一边吐酒,一边将微型窃.听器安装在了那件银色夹克后领的夹层中,窃.听器尚未安稳,隔间门忽然被推开,不知是她刚才太紧张忘了关门,还是这门根本就关不上,龚秋站在外面,问道:「没事吧?」 孟小瑶抱紧夹克:「没事……太久没喝了,不适应。」 孟小瑶拽着夹克走出隔间,龚秋看了一眼隔间内的情况,然后才走出去。 返回卡座,另两名男子让孟小瑶喝「谢罪酒」,说她刚才吐了一杯价值上千的酒,孟小瑶端起酒杯,正思考着该怎么办的时候,看见一名黑衣男子走了进来。 是小陈。 孟小瑶急忙将头扭向另外一侧,用酒杯遮挡脸颊。 小陈快步来到卡座前,弯下腰,在龚秋身侧低声道:「老板催了我三次了,说有事和你商量,让你务必赶紧回去。」 龚秋眉头皱起,语气不悦:「看不见我正忙着嘛!」 小陈垂首站在旁边,不说话,但没走。 龚秋瞪着眼,将酒杯摔在桌上:「有完没完?!要到什么时候?!」 小陈没说话,依然垂首站着。 龚秋站起身,指着小陈:「行!算你们厉害!」 龚秋喝了不少酒,左摇右晃地走向门口,小陈跟随在后。 走了几步,龚秋忽然转身,返回卡座,将孟小瑶身上的银色夹克拽下来,扔到了小陈脸上,瞥了眼孟小瑶,一言不发地走了。 小陈将衣服叠好,跟在龚秋后面,走出了酒吧。 孟小瑶立刻起身,进入洗手间。 孟小瑶在洗手间里又强行吐出来一些酒,她的头有些晕,身上有些发热,但整体感觉还好,理智是清楚的,她用凉水洗了脸,将衣服拉上去,离开了酒吧。 她沿着街道步行了一段路,打了辆出租车,司机载着她到了三公里外的路口,下车后,等了一会,钟程驱车来了,孟小瑶上车后,苏言溪立刻问:「没事吧?」 孟小瑶刚才很紧张,现在轻松了许多,笑道:「没事,酒基本都吐出来了。」 孟小瑶刚才的吐酒,并非完全是因为扣嗓子眼,还因为她怀孕,喝了酒本能地就想吐,所以比正常时吐的轻松,她感觉那杯酒肯定下药了,因为自从喝了那酒之后,身上就 开始发热,现在还有些热,只是没那么明显就是了。 「窃.听器能用吗?」孟小瑶问。 「能,你听。」苏言溪将一个耳麦递给孟小瑶,孟小瑶戴上听了起来。 「这是……鼾声?」孟小瑶听到了有节奏的喘息声,时大时小。 「应该是。」 「他到哪了?」 「往南边去了,还在路上。」 钟程蒙着一只眼,影响视野,开车不便,在前方红绿灯停车,和孟小瑶换了座位,孟小瑶驱车跟在定位器红点后方,距离大约三百米。 凌晨四点,银色奔驰驶入了澜天小区。 该小区以联排别墅为主,属高档小区。 片刻后,窃.听器内传来小陈的声音,让龚秋醒醒,接着传来龚秋嘟囔的声音。 苏言溪三人的车就停在澜天小区外的路边。 该小区外来访客无法轻易进入,更何况开车,三人商量一番,决定由钟程从围墙爬进去,孟小瑶开车尝试进入,如果不行,再给钟程打电话,让钟程伪装成小区业主,出来接她们。钟程从后备箱中取出绳索,在小区右侧尽头发现了一个侧门,门关着,无人看管,他将绳索缠成环,套到铁门上方的尖头栅栏上,沿绳爬上去,又顺着绳滑到里面。 孟小瑶驱车来到小区门口,说来拜访好友,保安不让进,让她好友用远程系统开门。她当即给钟程打电话,故意开着免提,钟程说他已经出来了。不久后,钟程到来,由于没带门禁卡,保安登记了住处和访客信息后,才放行。 这一折腾,浪费了将近十分钟。 钟程登记的住处是假的,保安随时会发现,她们必须抓紧时间。 她们根据定位器上红点的位置,在一栋联排别墅前,发现了那辆银色奔驰,只有银色奔驰旁边的一栋别墅亮灯,其余全黑着,这栋别墅有三层,一楼客厅和二楼亮着灯,客厅没拉窗帘,二楼拉着窗帘,她们调整了角度,通过一楼阳台玻璃窗,能看见客厅的大概情况,小陈垂首站在沙发前,沙发上似是躺着一个人,应该是龚秋,窃.听器内能听到轻微鼾声,看来从车里回家后,他接着又睡了。 片刻后,楼上下来一个人。 是一个中年女人,穿着一身蓝色睡衣,一边往下走,一边系睡衣系带。 走到楼下后,她喊了两声龚秋的名字,龚秋嘴里嘟囔了一声,继续睡。 女人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和小陈低声交流了几句,听不清楚说什么。 「这个女人难道是龚秋的老婆?」钟程道。 「年纪相差有点大,龚秋不缺钱,应该不会找这么大年纪的女人。」苏言溪分析道,「看女人的坐姿,以及和小陈交流时的状态,还有女人喊龚秋名字时的语气,我觉得更像是龚秋的家长,有可能是他妈。」 「龚秋这么大人了,还和他妈住一起?」钟程道。 「他应该有好几个住处,之前德源小区是一个,这里应该是他家人常住的地方。」苏言溪用望远镜观察着,中年女人坐在沙发上,只是看着龚秋,并没叫醒他。 「有车!」钟程低喝一声,急忙摇上车窗。 不远处一辆奥迪车驶来,擦着他们的车过去,停在了那栋联排别墅旁边,车上下来一人,苏言溪一看之下,不由吃了一惊,赫然是樊道明。 樊道明戴着一顶帽子,穿着一身休闲衣,下车后,直奔那栋联排别墅,小陈替樊道明开了门,樊道明快步来到沙发前,喊了两声龚秋的名字,龚秋没起身,反而将那件银色夹克盖在了脸上,樊道明一把将夹克扯掉,扔在旁边,提高音量,听起来有些怒意了,龚秋这才磨磨蹭蹭坐起,歪着脖子,望着樊道明 。 「果然是他吗?」苏言溪自语一声,出神地望着别墅内的情况。 从小陈牵扯进这件事后开始,苏言溪就怀疑樊道明了,虽然樊道明解释清楚了,而且确实没有证据能证明他和这些事有直接关系,但不能否认的是,自始至终,樊道明都多多少少参与了。亲眼看见樊道明出现在这,苏言溪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感觉是失望多过激动,但很快,她就调整好了情绪,她意识到樊道明一直在骗她,陈家坪的车祸大概率是樊道明策划的,小陈没去北方打工,实际又回到了樊道明身边,而且不止是司机那么简单了,既然樊道明早已将她视作敌人,她又何必一直念着他们之间的师徒恩情,刻意避开怀疑樊道明呢?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肋间的疼痛像一把刀。 斩断了她对樊道明的最后一缕情义。 ------------ 第一百零七章 铤而走险 「舅,又有啥事嘛。」 龚秋歪着脖子,望着樊道明,语气不耐烦。 「不是叫你这几天别出去吗?怎么又去酒吧了?」 樊道明声音严厉,眉头紧锁,恨铁不成钢一样地拍了下龚秋的脑袋,把他头上一根不知是哪个女人的长发扇了下来,小陈立刻拿簸箕将长发扫走了。 「这都多少天了,还没完了。」龚秋撇了撇嘴,「我都快被关疯了。」 「才五天!」樊道明指着龚秋的鼻子,「你知不知道警察还在怀疑你,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摆平那件事花了多少钱,我看你是舒服日子过腻了,想坐牢了!」 「话不经说。」中年女子低声提醒,「孩子还小。」 「小个屁!」樊道明双臂抱胸,「这年纪都该成家立业了,还像个小孩一样,都是被你妈惯的,看你惹出多少事,快两个月了,还没消停!」 「又不怪我……」龚秋嘟囔了一声。 「不怪你?!」樊道明扬手要打,被中年女子拦住了,但龚秋还是缩了下脖子。 「别那么大气。」中年女子望了眼窗外,压低声音,「不是都解决了吗。」 「你又不是我爹!」龚秋忽地起身,不知是酒精的缘故,还是被樊道明扬手那一下触犯到了某根神经,他瞪起眼睛道,「你打我试试?」 还没等樊道明说话,中年女子便大声训斥:「龚秋,怎么说话呢?!你舅从小待你跟亲生的一样,你住的房子开的车,你花的每一分钱,都有你舅的功劳!要没有你舅,你五岁那年就死了,你体内一半的血都是你舅的!」 龚秋不说话了,重新坐回到沙发上,垂头看着地板。 樊道明气的吹胡子,但并未发作,他深吸两口气,控制下翻涌的情绪,望向中年女子,语气缓和了一些:「姐,以后别和孩子说这种话了,没必要。」 中年女子点了点头,望向龚秋:「还不快向你舅道歉。」 龚秋语气懒散地道:「舅,对不起,我喝多了……」 樊道明半蹲下身子,轻抚龚秋的头:「去洗把脸吧,我跟你说件事。」 龚秋抬头看着樊道明,看了一会,他搓了搓眼睛,略带歉意地道:「舅,我知道你对我好,我没想给你惹事……我只是太无聊了,想出去放松一下。」 樊道明一改刚才的严厉,笑道:「没事,去吧,时间有点紧。」 龚秋起身走向了洗手间,樊道明收敛笑容,面色凝重地望着中年女子,中年女子裹了裹睡衣,像是感到冷一样,两人用目光交流,眼神中暗含深意。 「小陈,你先回,有事我叫你。」樊道明看了眼小陈。 「好的。」小陈转身走了出去。 小陈走出别墅,上了那辆银色奔驰,点燃一支烟,摸出手机,发现有两个妹妹的未接来电,五分钟前一个,十分钟前一个,他立刻回拨。 「咋了?」小陈紧张地问。 「哥……你还好吧?」小雪的声音传来,语气同样紧张。 「好啊,刚在开车,你咋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出啥事了吗?」 「没……我刚做了一个梦,梦见你全身是血地站在门口,我被吓醒了……」 「做梦啊。」小陈松了一口气,发现烟头差点将车门烧着,他赶紧将烟扔出去,瞥了眼别墅,发现樊道明正在拉窗帘,他低声道,「等下,我停车。」 小陈往前行驶了一小段路,靠边停车后,他下了车,又点燃一支烟,嘴里叼着烟,一边往花坛里走,一边对妹妹说:「我挺好的,老板很重视我,只要我好好跟着他干,前途无量,他亲口说的,要给我一笔大额奖金,让我半年内,在这个城市 买上房子——」小陈听到身后有响动,他回头观察,目光被别墅里的灯光吸引,咧嘴笑道:「最好是买个别墅,把你接过来,把奶奶也接过来,咱们一起住。」 「我在这挺好的……我不喜欢去大城市……」 「你不懂,大城市医疗条件好,你来这说不定很快就恢复了呢。」小陈拉开裤子拉链,朝草丛里放水,忍不住提高音量,「我会带你到最好的医院。」 「不用,哥……你别管我,照顾好你自己……」 「你这话说的,我不管你谁管你啊。」小陈用肩膀夹着手机,双手提裤子,恰在这时,身后传来响动,他尚未来得及扭头,便感后脑传来一阵钝痛,手机掉落在地,他的身子也倒在了地上,他听见妹妹的声音从手机中传来,渐渐飘远。 「哥,你怎么了……哥……」 别墅内,樊道明拉上了窗帘,熄掉了客厅壁灯,只留两盏台灯,光线昏暗。 中年女人为龚秋泡了杯柠檬水,为樊道明和自己泡了杯咖啡,三人围坐在客厅沙发上,樊道明双手交叉在膝前,压低声音,说道:「龚秋,在两个多小时前,苏言溪和钟程死了,你不用问怎么死的,总之确定是死了,最大的隐患消除了,但这并不代表着你的嫌疑就没有了,在辛馨那件事上你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要不然其实没你多大事。警方那边我找人问了,因为你有不在场证明,所以对你的怀疑很低,但你的不在场证明实际是伪造的,证人是安排妥当了,但如果警方顺着那条线往下查,是有破绽的,你懂我的意思吗?」 「他们真死了?」龚秋睁大眼睛,补了一句,「我懂。」 「死了。」樊道明轻吁一口气,接着道,「除了不在场证明之外,那段小区的监控也可能查到线索,但我已经找人处理了,问题不大。还有一个事,就是你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药,从现在开始,别再用了,全部扔掉,警方在辛馨住处查到了那种药,说不定能顺着药找到你头上,她的药是你给的吧?」 「我没用药……」龚秋低声辩解。 「行了,你我都知道。」樊道明语气严肃,「按我说的做,这是在救你的命。」 龚秋喝了口柠檬水,被酸的呲牙咧嘴。 「不管怎样,事情已经发生了,只能想办法解决。」樊道明道,「我们为你安排了一趟出国旅行,两个小时后你就走,直到这事彻底平息再回来。」 「出国?」龚秋有些惊讶,「你不是说让我老实呆在家里,哪都别去嘛。」 「那是因为有苏言溪和钟程在暗中调查,现在他们死了,你就不用留在这了,万一真被警察发现了什么,也能规避风险。」樊道明搓了搓双手,和中年女子对视一眼,「手续什么的都弄好了,你只管走,剩下的交给我们。」 「舅……」龚秋面露难色,「我不想出国,我不会外语啊。」 「这是权宜之计,你肯定会回来的。」 「可我……」 「时间不多了,你去简单收拾一下,等会让小陈送你去机场。」 「妈——」龚秋望向中年女子,语气中带着祈求,「不出国行不行?」 「我也不想你出国,但现在情况特殊,能出就尽快,指不定过两天警察盯上你了,想出都出不去了。」中年女子有些心疼地摸了摸龚秋的脸,「你放心,在外面和国内一样,该怎么玩还怎么玩,就当是出去放松心情了。」 「在外面要老实点。」樊道明语气严肃,「从今往后,在哪都要老实点。」 中年女子不再多言,龚秋慢吞吞起身,不情不愿地上楼了。 这时,轻微震动声响起,樊道明掏出自己的手机,没见来电,震动声在持续,他想起什么,从内 兜中掏出一个黑色小手机,来电显示:001。他知道是董义。 樊道明按掉后,董义又打来了,樊道明犹豫了一下,接听了。 「你耍我是不是?!」董义愤怒的声音立刻传来。 「什么?」 「假币!你今晚给我的那笔钱全是假币!当时黑乎乎的没看清,回家一看全是他妈的假币,假的不能再假了!」 「怎么可能,我给你的绝对是真钱。」 「我现在就给你拍照录像——」 片刻后,樊道明收到一条彩信,点开后发现一个黑色包裹中装着许多沓人民币,从色泽来看,确实很假,有点像冥币。 「怎么可能……」樊道明记得很清楚,他拿给小陈的钱绝对是真的。 除非—— 「我等会给你回电,如果是假的,我补给你。」樊道明挂断电话,用另外一个手机打给小陈,铃声只响了一声,就被挂断了,他再打,又被挂断了。 就在樊道明狐疑之际,收到了小陈发来的一条微信语音,他点开后,赫然是刚才他和龚秋以及姐姐三人的对话录音,中年女子和龚秋觉出不对,来到了樊道明身侧,三人一起听到了录音,皆是愣住,樊道明最先反应过来,按掉录音,又给小陈打电话,小陈没接,发来了一条消息:给我一百万,我从此消失。 樊道明气得全身发抖,中年女子急忙扶住他,樊道明坐在了沙发上,大口喘息。 龚秋看着那条短信,说道:「小陈这是在要挟你吗?」 樊道明嘴角抽搐,用眼神示意姐姐,姐姐反应过来,趴在地上,在沙发茶几底下寻找一番,什么都没找到。 小陈又发来一条消息:在那件银色夹克的后衣领里。 樊道明拿起沙发上的银色夹克,翻开衣领夹层,看见了一个微型窃.听器。龚秋看着窃.听器,说道:「从酒吧离开后,小陈就一直拿着这件夹克,窃.听器肯定就是他在那时安上去的,和我没关系。」 樊道明捏了捏龚秋的肩膀,示意他不要说话。 小陈又发来一条消息:这只是其中一个,你家里有好几个,你干的事我全都知道。半小时内,我要拿到钱,否则我就把所有录音和证据交给警方。 樊道明回复了一条消息:你怎么敢?! 小陈发来消息:你还不是在利用我,别说没用的了。半个小时,过时不候。你最好不要冒险,否则龚秋不仅出不了国,还得坐牢,你们全家都得坐牢。 樊道明此时已冷静许多,他想了想,回复:一百万太多了,给我点时间。 小陈没回。 樊道明打电话,小陈没接,但这一次没直接按掉,铃声响到了最后。 樊道明点燃一支烟,坐在沙发上,凝眉思索起来。 中年女子神情紧张,在客厅内来回走动,时而弯腰观察角落,寻找窃.听设备,但什么都没找到。 龚秋喝了口柠檬水,说道:「我就觉得小陈这人不行,舅你还这么信任他,有次他去酒吧接我,顺带接了个喝醉的女孩,我中途有另外的场子下车了,让他将女孩送回去,后来我听那女孩说,他感觉车在半路上停下,有人在摸她,当然了,她喝的不省人事,我也不知道真假。」 樊道明怒声道:「行了!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小陈捏住了我们的把柄,你到底明不明白?!」 龚秋耸了耸肩:「他才不敢报警,他就是为了钱,报警对他一点好处都没有,在陈家坪的事他还不是参与了,报警他自己也要坐牢,给他笔钱得了呗。」 樊道明气得咳嗽,起身要打龚秋,被中年女子阻止了。 龚秋躲到沙发另 外一侧,继续道:「舅你别生气,我也是为你支招,让你看清小陈的真面目。我再说一件事,你知道吗,前几天,小陈问我要药了。」 樊道明愣了一下:「药?什么药?」 龚秋道:「就是那种药啊,你知道的。」 樊道明瞪大眼睛:「你给了?」 龚秋道:「虽然我有点看不惯他,但他好歹替我们做了这么做事,他说喜欢上一个女孩,一直搞不定,让我帮帮他,我知道他是想要药,就给他了——」 樊道明挣脱开中年女子的手,重重一巴掌打在了龚秋脑袋上。 龚秋缩了缩脖子,委屈地道:「舅你打***嘛……」 樊道明气得脸都绿了:「他问你要药,不是搞定女孩,是要搞定我们!」 龚秋摸了摸脑壳:「舅,那药是催情的啊,他要搞定我们中的谁——」龚秋看了一眼他妈,随后摇头:「不可能吧!」 樊道明又是一巴掌打在龚秋脑袋上:「那药是证据!他现在掌握了证据!」 龚秋愣了一下,这才明白过来,吐出一连串脏话:「操.他妈的,这逼.玩意跟我玩阴的呀!」 樊道明坐回到沙发上,捂着脸,声音从指缝中钻出:「他早就在密谋这件事了,应该从他在陈家坪主动提出帮我解决掉苏言溪开始,就在密谋了。我们不知道他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但肯定足够将我们送进监狱了,当然他自己也要坐牢,但他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我们不可能和他玉石俱焚,他就是拿准了这一点,才在你出国前提出要求。」 龚秋这才觉出事态的严重性,他将柠檬水当成了酒一样,一口喝干,呲着牙道:「舅,赶紧给他钱吧,让他快点消失。」 樊道明做了个噤声的手势,随后拿出手机,在他们三人的微信群中发了一条消息:要挟只有一个和无数次,要一百万能解决,就好了。 龚秋:那咋办? 樊道明:干脆一不做二不休。 中年女子:万一他留有后手呢? 龚秋:是呀,我感觉他有点阴险。 樊道明:把他的后手套出来,他喜欢玩阴的,我们就跟他玩。 樊道明放下手机,目光扫过中年女子和龚秋的脸,眼神中多了一丝狠劲。 既已没有退路,便只能铤而走险。 ------------ 第一百零八章 一缕白光 小陈醒来,发现自己躺在草丛里,他摸了摸后脑勺,起了一个包,他回忆起刚才的事,他听到身后有响动,尚未回头,便感后脑剧痛,像是被什么东西重击了一下,他翻看身上的物件,钱包还在,但里面的现金没见了,一千多。手机在草丛中,他拿起查看一番,功能正常,银行中的钱都在,有三个樊道明的未接来电,两个妹妹的未接来电,微信中有妹妹发来的几条询问消息,其他未见异常。 他犹豫着要不要报警,想想作罢,现在最好不要和警察接触。 他先给妹妹打电话报平安,然后给樊道明回电。 此时距离樊道明的最后一通电话过去了十五分钟。 「樊总,我看你给我打了好几个电话,是有事吗?」小陈声音很轻。 樊道明开着免提,特意让中年女子和龚秋一起听,而且全程录音,要挟敲诈是犯罪,留下对方的把柄很有必要。 他们早已准备好纸张,必要时候可以用手写字交流。 龚秋立马写下:这小子真会装! 「现金,还是转账?」樊道明开门见山地问。 「什么?」 「都到现在了,没必要藏着掖着了,这样,你直接来我家拿吧。」 「额……是房子的事吗?」 「用钱来买房子是吧。」 「其实没那么急……」 「早买早省心,你过来吧。」 挂断电话,樊道明在他们三人的微信群里发消息:他之所以发信息而不是打电话,是不想留下证据,相比录音来说,文字作为佐证的作用弱得多。 这段话刚发完,便响起了敲门声,樊道明前去开门,门外果然是小陈。 小陈摸着自己的后脑勺,有些疑惑,又有些欣喜地望着樊道明。 「樊总,我刚才……」 「不用说了,我知道。」樊总示意小陈进屋,反锁上了房门。 小陈进屋后,感觉屋内气氛不对,中年女子和龚秋都在看着他,尤其龚秋,目光恨恨地盯着他,仿似他做了什么对不起龚秋的事一样。 「樊总,其实不用那么急的——」小陈转身望向樊道明。 「咱们直接点。」樊道明示意小陈坐沙发,小陈有些忐忑地坐下,樊道明道,「我需要你交个底,你到底知道多少?」 「多少什么?」 「多少秘密?」 「什么秘密?」 「我的——」樊道明感觉自己要失去耐心了,但他强忍着,越是这种时候,越考验耐心,他指了指龚秋,「还有他的。今晚去东郊的现金交易;在陈家坪害苏言溪;替龚秋隐瞒行程。除了这些之外,你还知道别的吗?」 「樊总……」小陈隐隐觉出是怎么回事了,「你不信任我吗?」 「我信任。」樊道明深吸一口气,「我知道你拿了钱之后,肯定会消失不见。」 小陈咽了口唾沫,这才明白为何他们看自己的眼神那么不对劲,今晚苏言溪和钟程死了,这件事基本算结束了,小陈知道的的确不少,为了保护家人,樊道明让小陈消失,也在情理之中,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没想到这么直接,更没想到樊道明昨天还说要带他飞黄腾达,今天就要卸磨杀驴了。 「樊总,我……」小陈本想解释,但他知道樊道明既然说出了这种话,就是下定了决心,挽回希望渺茫,他没来由地感到担心,他本应留个后手的,现在谁都不知道他干了什么,他局促地扭动了下屁股,说道,「那些秘密我会烂在肚子里,樊总放心,毕竟我自己也参与了,就算是为了我自己,我也不可能说。」 「你拿的东西,在哪?」樊道明问。 「什么东西?」 「非要我说出来吗?」樊道明看了一眼龚秋。 龚秋指了指小陈,没说话,但愤怒的眼神和表情已能说明一切。 小陈心中一凛,有些结巴地道:「我不是故意的……」 樊道明感觉有点不对,但还是道:「拿出来吧。」 小陈抿了抿嘴唇:「在奔驰后备箱的垫子底下,我本来想着还回去的,一直没找到机会,我不知道那东西和辛馨的死有关……」 樊道明搓了搓下巴:「有没有备份之类的?」 小陈急忙摇头:「绝对没有。」 樊道明又问:「录音录像呢?」 小陈愣了下,面色明显慌张:「我只是想保护自己,没别的意思……」 樊道明感觉小陈的神情有点不对劲,看起来很紧张,和短信中强硬的语气有些不一样,但他觉得小陈肯定是在演戏,是故意表现出这样,这事既已开口,就没有回旋余地,他追问:「都在哪?」 小陈掏出自己的手机,找出了一些录音,是他和樊道明打电话的录音,主要是陈家坪谋害苏言溪的电话录音以及微信聊天截图,还有今晚他拍摄的苏言溪和钟程被火烧死的照片和视频。 「肯定有备份吧。」樊道明问。 「邮箱里……」小陈一边登录邮箱,一边道,「我这就全部删除,对不起……」 「肯定还有。」樊道明环抱双臂,说道。 「额……电脑里,在我住处……」 「应该设置了几小时后发送之类的吧?」 「这个真没有……」 「小陈,我待你不薄,你不应该这么对我。」小陈正欲开口,樊道明示意小陈不要说话,他接着道,「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钱我会给你,但你怎么确保你不会举报我呢,你怎么确保你能从此消失呢?」 「我明天就去北方,不,今天……我会改名,谁都找不到我。」 「你以后还会问我要钱吗?」 「肯定不会,我不是那样的人……」 「我不需要口头保证,我需要实实在在的诚意。」 「我可以录音录像,留下证据……」 「那些都没用」 「那你想?」 「帮我杀一个人。」 「杀人?谁?」 「你自己。」 「这……」 「当然是假死。这样一来你能得个清静,至少警察不会找上你;二来也能帮我们解决掉一些麻烦,辛馨的死还有疑点,你可以把疑点消化掉。」 小陈明白了,樊道明想让他以假死的方式,抗下辛馨的死亡疑点,那样不仅他人间消失了,樊道明家的困境也解套了,确实是一举两得。 小陈垂下头,双手反复搓动着,脑海中浮现出年迈的奶奶和瘫痪的妹妹…… 樊道明给中年女子示意,中年女子走上二楼,片刻后,提着一个手提箱下来,在茶几上打开,里面是一整箱的百元大钞。 樊道明道:「这是一百万。你杀掉你自己,拿着这笔钱,去北方,改名,从此之后咱们再无瓜葛。」 小陈没想到有这么多钱,但他想想,自己是为樊道明犯罪,虽然谋害苏言溪那次没成功,但依然是犯罪,他又想到自己假死的事,觉得相比一百万来说,改个名不亏,即使警察真因为辛馨的事找上他,到时他可以解释,将樊道明一家供出来就是,他看着一箱子的钱,心情一阵激动,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时间紧迫,给你三分钟时间考虑。」樊道明点燃一支烟, 徐徐抽着,看似轻松,实则心中紧张,他有些看不透小陈,或者说,他觉得小陈当前的状态和他想象中的有差距,但他觉得小陈没见过这么多钱,露出本相是正常的。 樊道明察言观色,觉得自己掌控了局势,小陈虽然握有他们的把柄,但从谈判能力上来说差得远,当然,不管小陈是否留有后手,都不重要了。 「我……」小陈的目光从红彤彤的人民币上移开,舔了下嘴唇,「行。」 「那我们就赶紧。」樊道明将手提箱合上。 「现在吗?你已经想好办法了?」小陈有些惊讶。 「宜早不宜迟。」樊道明道,「很简单,等会你开着车,到沭河大桥,撞破围栏,冲下桥,那里水.很深,今夜沭河正在放大水,你在车里提前放置潜水衣,车落水后,你潜水下游,游出去两公里后再上岸,藏在山里,过三天,凌晨两点的时候,你去兴安桥,我会把你需要的东西放在桥洞里,你带着钱和新身份离开。」 「能行吗……」小陈将信将疑。 「你开了这么多年车,应该知道撞破围栏那一下基本不会造成伤害,说不定安全气囊都不一定弹得开,落水后,你第一时间钻出车,没任何危险。」 小陈知道樊道明说的没错,从撞围栏本身来说,风险不大,可他心里有些不踏实:「会不会太仓促了点,要不再好好想想?」 「时间不等人。」樊道明拍了拍那个手提箱,「不瞒你说,其实这个办法我想了很久了,现在到了关键时刻,不用不行了。」 樊道明给中年女子眼神示意,又看了眼龚秋,两人先后上楼,又陆续下来。 「这是潜水衣和氧气罐。」樊道明从中年女子手中接过一个黑色包裹,递给小陈,小陈打开检查了一番,在中年女子的帮助下,进行了试穿,潜水衣只有上半身,穿起来比较简单,氧气罐稍微有点重,他试着吸了两口,没什么问题。 「这是几张辛馨的照片,你放兜里,再拍几张存手机里。」樊道明从龚秋手中接过照片,又指了指桌上的纸笔,「你再写一封自述信,夹在你的钱包内层,信的内容我说你写。」 小陈知道,这是为辛馨顶罪的证明,但并非直接证据,主要是用来混淆警察的,假如有天他真被抓了,也能解释得通,他心里隐隐有些抗拒,但当樊道明开始说的时候,他还是写了下来。 自述信的大概意思是小陈暗恋辛馨,一直追求辛馨却求之不得,时不时地潜藏进辛馨家中,偷窥辛馨,那天出事时,他正好藏在辛馨家中,见辛馨和钟程现场亲热,怒火中烧,先打晕钟程,后强迫和辛馨发生关系,辛馨抗拒,两人纠缠过程中,不小心将辛馨推下窗台。 信的末尾,小陈说自己心中有愧,一直想自首,但不敢,写下来是想借此赎罪,准备带着这封信到寺庙中烧掉,化解辛馨的冤魂。 写完后,樊道明让小陈将信反复折叠多次之后,装在一个小塑料袋中,放进钱包夹层,提醒他撞桥之前,务必要将钱包和手机留在车内,且不能和任何亲友提前说这件事,以免节外生枝。 一切弄妥,眼看时间不早了,樊道明让小陈立刻出发,赶在天亮前完成此事,小陈觉得太快了,但想到那一百万,又觉得早一天解决,早一天拿到钱也不错。 「带上这瓶酒。」樊道明从酒柜中拿出一瓶未开封的金樽五粮液,说道,「到时候你在车内洒些白酒,路上再喝几口,显得真实。」 小陈心想樊总考虑的是真周到,但这话他没说,他意识到他和樊总之间的关系已经走到尽头,樊总只想利用他,而他是为了钱。 「你不会最后不给我钱吧?」小陈拿着酒,问道。 「你电脑里不是还有录音录像备份 吗,如果我不给你钱,你直接就去报警。」樊道明道,「我不至于为了这一百万让我和我家人坐牢。」 小陈想到除了电脑备份之外,别的地方还有备份,便放心许多,他长吁一口气,此时才真正下定决心,提上装着潜水装备的黑色包裹,转身走了出去。 「对了,你藏在车内的那个东西,要还回来。」樊道明望了一眼龚秋,「龚秋,东西是你的,你跟着去取一下吧。」 龚秋跟在小陈身后,两人离开别墅,一前一后走向了那辆银色奔驰。 「用这辆车吗?」小陈有些犹豫,「太浪费了吧。」 「这样才显得真实,打捞回来修一下还可以卖。」龚秋说,「东西呢?」 小陈打开后备箱,从垫子底下取出一枚钻戒。 「这是啥?」龚秋用手机照明,发现是钻戒后,十分惊讶。 「出事第二天你不是喝醉了吗,你让我把一件外套送到干洗店,我在你衣兜里发现的,我本来想……」 「***!」龚秋发现钻戒上有血,他想起了这枚钻戒是怎么回事,面色一阵紧张,转身就走,走了几步后回头问,「药呢?」 「药……你说那种药啊?在家里,我还没用,怎么了?」 「行了,行了,你快走吧,再不走天亮了。」龚秋朝别墅跑去。 小陈驱车离开了澜天小区,路上拆开那瓶五粮液,喝了几大口,身上热乎起来,胆子也壮起来,他开着音响在市内疾驰,路过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时,他停车进店,买了一包他一直想买,却从未舍得的烟,黄金叶-天叶,每包一百,买完后,他站在便利店门口,连抽三支,味道醇香,柔中带刚,和他平时抽的十多块的烟完全是两个东西,他心想有钱真好,开好车、喝好酒、抽好烟,女人唾手可得,即使只做一段时间的有钱人也值了,说白了,人就那么回事。 小陈上车,一边抽烟,一边喝酒,将烟灰弹在车内,酒洒在车内,路过红绿灯时,对着外面开三轮车拉客的男子大声叫骂,骂人家是个臭开车的,兜了一圈,他心情爽了,脑子开始迷糊了,他觉得时候差不多了,驶向沭河大桥,故意将车窗打开,让摄像头拍到他,既已决定,就要面面俱到。 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他来到了大桥边上。 看到桥下汹涌的河水时,他有过短暂的犹豫,但他想到了那一百万,想到即使他开一辈子车,都挣不到这么多钱,他咬了咬牙,拿出潜水装备,检查了安全带、车门、车窗和安全气囊没问题后,长长地吸了一口气,踩下油门,汽车疾驰向大桥,在桥中段,他急打方向盘,汽车撞破围栏,犹如一只巨型飞鸟,滑翔向河面,哗然一声巨响,汽车落入水中。 水面波涛汹涌。 天边一缕白光浮现,照亮了漆黑的人间。 ------------ 第一百零九章 自己选择 汽车落水后,小陈在水下以最快的速度穿好了潜水装备,之所以在桥上没穿,是担心被摄像头拍到,如果被人发现他在撞桥前就穿好了潜水装备,假死就穿帮了。 穿好装备时,他已憋得不行,敞开肺部,正准备深吸一口气,但一吸没吸动,反而有水钻进了鼻孔,他感觉不对,扭头检查氧气罐,发现这个氧气罐和他试穿时的氧气罐样式不一样,氧气罐的表面被水浸泡后有黑色液体散开,他扯了一下,扯掉了表面一层黑色锡箔纸,露出了红色的内漆,隐约可见三个字:灭火器。 他的脑子懵了一下,第一反应是自己拿错了,接着想起临走时,中年女子曾帮他整理潜水装备,当时不以为意,现在回想,也许是偷换了氧气罐。 小陈一下就明白了,他们这是想假戏真做——让他真死! 氧气罐很重,拽着他的身体往水下钻,水.很深,仿似没底一样,他的口鼻里已经灌满了水,幸好潜水装备没系紧,他手忙脚乱地脱掉,拼命往上游,但水太深太急,游到一半大脑缺氧,脑子犯晕,游不动了,身体开始下沉,双眼缓缓闭上。他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妹妹的脸,感觉像是有一只手在水下托了他一把,他忽地睁开眼,没往上游,而是顺着水流往下冲,他感觉已经不是力气在驱动身体了,而是某种意志,某种信念,某种本能。 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他拼尽全力,终于靠到岸边,露出头,正准备吸一口气的时候,一个东西夹住了他的脑袋,那东西上传来一股力道,将他的头往下按,他的身体再次滑入水中,他努力挣脱开那东西的束缚,再次钻出水面,他看见岸边站着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戴着黑面罩的人,那人手里拿着一根棍子一样的东西,棍子末端有个三角形的夹子,当他钻出时,那人立刻用夹子夹住了他的脑袋,这一次,比上次更严丝合缝,夹子紧紧箍住了他的脑袋,将他按入水中。 他努力挣扎,无济于事,此时的他已经没有丝毫力气了。 那个夹子仿似死神的镰刀,精准地割在了他的喉管上。 一刀致命。 大脑极度缺氧,窒息感一波波袭来。 他彻底绝望,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甚至无心思考岸边那人是谁。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先是想到了那一百万,接着想到了孑然一身的妹妹和孤独终老的奶奶,他为自己的命运感到悲哀,为自己的死亡方式感到可笑…… 车子、房子、金钱,他努力追逐的一切,在此刻显得如此虚无缥缈。 头顶的夹子松开了,但他却无力上浮,身体顺流而下,沉入水中。 最后一眼,他看见有张脸映照在了水面之上,那张脸迅速接近。 一只手拽住了他的手,那只手力气很大,将他用力往上拉—— 「呼啦!」一声,他破水而出,迷蒙着双眼,看见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还没等他认出那张脸是谁,便晕了过去。 穿着一袭黑衣,戴着黑面罩,手拿伸缩夹的樊道明早已在岸边等候多时,他亲眼看见了银色奔驰撞破围栏,落入水中。预想中最理想的情况,是小陈直接溺毙而亡,当然,小陈可能会在发现氧气罐不能用后奋力游上岸,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樊道明在小陈离开后,紧随其后地从另外一条路上迂回至了沭河大桥。 当发现小陈要游上岸时,樊道明便用伸缩夹将小陈按入水中。 然而,就在小陈濒死之际,一个人忽然出现,跳入水中,将小陈救了上来,还没等樊道明反应过来,一道强烈光柱照向这边,樊道明立刻弯腰钻入草丛,沿着草丛一路往斜侧跑,爬上土坡,来到了一条小路上,他的车就停在路边,是那辆黑色本田,离开澜天小区后,他专门去换了这辆车。 他匆匆上车,摘下面罩,惊慌未定地深吸几口气,正欲驱车离开,兜中震动响起,他掏出黑色小手机,发现是董义的来电,他按掉了,但董义再次打来,他想到了那笔假钱,觉得有必要先安抚一下董义,别让董义做出过激行为。 他接听了电话,对方没说话。 樊道明忍不住开口:「喂——」 回音在车内响起,一个硬邦邦的东西戳在了他的腰间,身后传来一个声音,这个声音同时从他的手机里传出来:「你好,樊道明。」 樊道明略微扭头,发现董义就在后排,左手拿着手机,手臂绕过他的脖子,右手握着一把匕首,匕首的尖端戳在他腰上。 「你……你……怎么在这……」樊道明确实没想到,惊得语无伦次。 「只允许你调查我,我就不能调查你了?」董义左手用力,勒住樊道明的脖子,「你给我假钱,骗我杀人,事后不接电话,把我当傻子,我不能上门要钱?」 「我现在就给你钱,你别冲动。」樊道明逐渐冷静下来,但他想不通董义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更想不通董义是怎么悄悄潜进他车里的。 「钱呢?」董义问。 「要不我直接给你转账?」 「别扯淡,我要现金,转账就留下证据了。」 「我们都知道彼此了,还谈什么证据不证据的……」 「别废话,赶紧的!」董义右手用力,匕首刺破了樊道明的皮肤。 「那你跟我回去取吧……你稍微松点力,这样我没法开车啊……」 董义稍微松了下手腕,樊道明驱车前行,临近拐弯,他忽然加速,趁董义身子后仰时,他用手肘打掉了董义右手的匕首,然后迅速刹车转弯,在董义身子前倾时,他转身按住了董义的头,然而,董义早有预料,左手的手机不知何时变成了电击棒,电击棒直接戳在了樊道明的脖子上,只用了几秒钟,樊道明便不省人事了。 小陈在车内醒来。 他歪着脖子,吐出了几口水,当他看清面前人是谁的时候,不由惊呼一声,再次吐出几口水。 「你们……我……」小陈看到了两张脸,一张脸是钟程的,还有一张脸是苏言溪的,他的表情很快就从惊惧变为悲伤,「我死了吗……」 「死个屁!」钟程指了指自己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刚才是怎么回事你全忘了?」 「是你……」小陈想起最后一刻,有张脸出现在了水面之上,接着一只有力的手拉住了他的手,将他拽出水面,那之后,他就什么都不记得了,他左右看了看,意识逐渐恢复,恍惚感消失了,身上发寒,胃里发胀,他知道这是现实,不是在做梦,他没死,他满心喜悦地望着钟程,「是你……救了我?」 「没错。」 「可你们……不是死了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们长话短说——」钟程望向了苏言溪。 苏言溪接话道:「我们假死,从兴安桥跟踪了你,找到了樊道明和龚秋,知道了他们谋害我的过程,拿到了证据,你们今晚在别墅内的所有对话我们都录音了,其中一个窃.听器就在你身上——」 钟程扯开小陈的后背衣领,取出一个微型窃.听器,这是钟程在将小陈击晕后按上去的,虽然现在窃.听器进水不能用了,但之前的对话全录下来了。 在小陈震惊的神情中,苏言溪继续道:「樊道明用一百万诱你假死,实际是想你真死,不用我说你应该也知道,刚才在河边将你按下去的人就是樊道明。」 小陈又吐出几口水,悄然扫视两侧,发现自己身上没有捆绑任何绳索或胶带,苏言溪和他坐在后排,钟程坐在前 排,车停在路边。 苏言溪接着道:「在陈家坪,是你向樊道明提出谋害我,想以此获得樊道明的信任,并拿到一笔钱,你称之为奖金。在县城台球室门口,是你对我的车动了手脚,让我出车祸,虽然我没死,但你依然是犯罪,叫谋杀未遂。今天凌晨,是你替樊道明去兴安桥和凶手现金交易。这些罪行加一起,怎么着也得十年起步。」 小陈面色苍白,不知是因为体力虚弱,还是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苏言溪提高音量:「现在你有一个选择,做我们的证人,揭发樊道明的罪行,我们没有钱给你,但我作为直接受害人,将不主动追究你在陈家坪害我的事,少了谋杀未遂,再加上主动坦白和协助抓真凶,量刑至少减半,甚至更少。」 小陈舔了下嘴唇,嘴唇咸湿,像是血的味道。 苏言溪直视着小陈的眼睛:「你没有回头路,要么往前,是死路,要么拐弯,走上另外一条路,获得重生希望。去哪,你自己选。」 苏言溪替小陈打开了他那边的车门。 天已蒙蒙亮,车就停在大桥边上,偶有车辆驶过,引擎声混杂着桥下哗啦啦的水流声,让小陈产生了一种恍若隔世般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死了,却又没死。 或者说,一部分的他已经在即将溺毙的那一瞬间永远地死了。 剩下的一部分是什么? 他不知道。 小陈探出脑袋,望向外面,东天边的一抹亮光映入眼帘,亮光很长,像一把利剑,将阴冷的夜幕划开了一条口子,光亮从未消失,只是被夜幕暂时遮住。 一阵凉风吹来,小陈缩回脑袋,将车门关上,说道:「冷。」 ------------ 第一百一十章 针锋相对 樊道明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斜躺在沙发上,双手被绑在身后。 他立刻起身,肩膀被一只手按了下去,他这才发现,身侧站着钟程,身前的椅子上坐着苏言溪,看到这两人,他不由惊叫一声。 「不用害怕,我们没死。」苏言溪直视着樊道明,「樊老师,我想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了。你应该清楚,我们能到这里,能坐在你面前,意味着什么。」 「这怎么可能……」樊道明语气惊讶,环顾四周,发现龚秋和他妈坐在斜对面的沙发上,两人不仅被绑着,嘴里还塞着东西,在他们身边,站着一个女人,樊道明端详片刻,认出是苏言溪的好友孟小瑶。 「这是怎么回事……」樊道明试图起身,再次被钟程按下。 身后响起脚步声,一个人转到正面,是董义。 董义将一个透明塑料袋放在茶几上,里面装着樊道明的那个黑色小手机。 「你……你怎么……」樊道明看到董义后,更感震惊。 董义默不作声,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樊道明。 「你们合起伙来骗我……」樊道明想明白了,却又没完全想明白。 又是一阵脚步声自身后响起,一个人步履缓慢地转到正面,面色苍白,佝偻着腰,看起来十分虚弱,是小陈。 看到小陈,樊道明再次惊叫一声。 小陈指着樊道明,他的手指在颤抖,声音很轻,但语气肯定:「我作证,樊道明两次谋杀苏言溪未遂,还涉嫌谋杀辛馨,以及谋杀我。」 樊道明欲言又止,他将目光从小陈和董义的脸上移开,望向了苏言溪。 苏言溪稳坐在椅子上,身上缠着许多纱布,她的身体看起来很紊弱,仿似连站立都很困难,但她的眼神却清亮而坚定,在和樊道明对视的时候,目光中闪过锐利的光芒,仿似一支利箭,刺入了樊道明的心脏。 「是你……」樊道明知道,这里没有任何一个人有能力完成这些事,将这些人聚到一起,全部指向自己,只有她,自己的爱徒,不,曾经的爱徒,如今的仇敌。 「樊道明。」苏言溪念出了他的全名,多了丝严肃,「我之所以还没报警,只是想问你一件事,只要你说出这件事的真相,我们就给你一个机会自首。」 樊道明沉默着,在和苏言溪对视的过程中,他感觉到了苏言溪的坚定,这种坚定是之前没有的,他觉得苏言溪像变了一个人,自从上吊那次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苏言溪了,但他知道发生在苏言溪身上的每一件事,他没想到,经过了这么多次摧残之后,苏言溪不仅没被打垮,还多了一种稳若泰山般的坚硬和沉静。 樊道明低下头,他想起一开始苏言溪说的那句话,苏言溪能出现在这,坐在他面前,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败了,彻彻底底地败了。 「你想问什么?」樊道明垂着头,双眼扫过地板上的每一双鞋。 「钟颖的死是怎么回事?」苏言溪问。 「我不知道。」樊道明立刻道。 「钟程。」苏言溪语气干脆,「报警。」 钟程拨打了报警电话,开着免提,在接线员接听后,被樊道明阻止了。 「别——」樊道明道,「我真不知道钟颖是怎么死的,但我……」 樊道明咽了口唾沫,接着道:「但我知道,钟颖不是自杀。」 钟程兴奋地握紧拳头,差点喊出来,但忍住了。 苏言溪坐在椅子上,一动没动,等待着后续。 樊道明陷入了沉默,像在思考该怎么说。 「钟颖的死和一名地产老板有关……」樊道明吞吞吐吐地道。 另一侧的龚秋忽然发出呜呜的闷吼声,樊道明望向龚秋,龚秋的眼睛里充满急切,很明显是希望樊道明赶紧说出真相,救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我只是替钟颖搭了个桥而已。」樊道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样,说话流利了一些,「那份报名表是她自己填的,一切都是她自愿的,谁知去了之后她反悔了,搞得大家都很尴尬,说到底,那是她咎由自取,她根本就没想清楚自己要什么。」 苏言溪想起了钟颖邮箱中那封来自「暗影」的邮件,内容是卡片做成的超链接,她问樊道明:「那份报名表,钟颖是通过邮件填写的吗?」 樊道明脱口而出:「是。」 苏言溪从手机中找出钟颖给她的那张硬质卡片的照片,给樊道明看:「是通过这个点进去的吗?」 樊道明微微一愣,尚未说话,苏言溪接着道:「你就是暗影吧?」 樊道明面露疑惑:「你在说什么?什么暗影?」 苏言溪语气沉着:「钟颖出事前一个多月,曾收到一封来自暗影的邮件,邮件内容是这张卡片大图做成的超链接。在钟颖的私人记事本中,以及她和有料访谈签订的合同背面,有多个「暗影」字样,还需要我多说吗?」 樊道明歪着脖子,望向大门口,能看见他下颚肌肉凸起,反复紧咬牙关。 苏言溪没再追问,她知道这种时候,逼迫会适得其反,当前的局面下,樊道明没有其他选择,他才是那个拖不起的人,时间越往后,对他越不利。 屋内沉默无声,只有龚秋呜呜的闷吼声偶尔响起。 「我说出来……」樊道明瞥了一眼龚秋,终于开口,「你能放过我们吗?」 「不能。」苏言溪语气果断,「即使我想放过你,董义和小陈也不会答应,钟程更不会答应,我能做的,只是让你有个选择的余地。」 「我可以给你们钱……」樊道明扫过众人的脸,「你们一起分,只要你们说个数,几百万上千万都行,我卖房子卖车给你们。」 董义扭头看了眼孟小瑶,小陈则是轻哼一声。 「要为了钱,我们走不到今天。」苏言溪指了指自己的身体,又指了指自己心脏的位置,「有些东西,是钱买不到,且弥补不了的。」 樊道明歪着脖子,面色阴晴不定。 「留给你的时间有限。」苏言溪道,「天亮后,很多事就会曝光,到时就由不得你了。」 樊道明突然晃动了下脖颈,抬头望着钟程,语气强硬了一些:「别按着我。」 得到苏言溪的默许后,钟程松开了手,站在旁边。 樊道明活动了下周身,深吸一口气,说道:「邮件确实是我发的,钟颖是名单中的一个,她自己填写的报名表,是她主动要去参加那个活动的。」 「什么活动?」苏言溪问。 「一个小型的舞会。」樊道明肩膀绷紧,「我是组织者之一,每个季度举办一次,舞会的主要人员有两种,一种是有钱的男人,一种是年轻漂亮的女人。」 苏言溪想起那张卡片正面是一对携手跳舞的男女简笔画,应该是舞会的标志。 「大家在舞会上喝酒唱歌,玩玩游戏。」樊道明道,「舞会本身没什么问题,这种舞会到处都是,大家都知道去参加这种舞会是要干什么,反正就是放开了玩。类似的活动,我们举办过很多次,一直没问题,到了钟颖这,她就像不知道一样,在舞会上表现得很抗拒,影响了大家的心情和现场的气氛。」 「她抗拒什么?」苏言溪捕捉到了隐藏信息。 「她放不开……」樊道明看了眼钟程,接着道,「舞会现场,有人看中了她,想和她玩玩,她十分抗拒,现 场打了那人一巴掌,差点将那人面具打掉,你知道的,在那种场合下,摘面具是忌讳,那人很生气,就殴打了钟颖。」 苏言溪想起钟颖在录节目时,手腕上有勒痕,脖颈上还有类似牙齿一样的咬痕,她觉得那不是打出来的,更像是折磨或虐待出来的。 「只是殴打钟颖?没干别的?」苏言溪问。 「我听说只是殴打……」樊道明眼神闪烁了一下。 「那钟颖为什么会怀孕?」苏言溪突然提高音量。 「那个嘛……」樊道明舔了下嘴唇,这个问题让他猝不及防。 「那个假面舞会,没那么简单吧。」苏言溪道,「你刚才说有人现场选中了钟颖,想和她玩玩,是什么意思?」 「其实是个跳舞比赛,但并非正式比赛,也不公开结果,纯属娱乐,评委就是那些有钱人,参赛人员就是那些年轻漂亮的女孩。评委戴着面具,活动前谁也不知道谁,活动结束后相互也不认识。」 「既然是非正式比赛,那些女孩为什么要参加?」 「她们参加比赛,并非是为了比赛本身——」樊道明犹豫了一下,「那些女孩有的是模特,有的是演员,有的是歌手,还有网红之类的,她们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小有名气,但不红,随着行业下行,她们的资源会越来越少。那个舞会,实际是给她们提供了一个能够拿到资源的便捷途径。简单来说,就是资源置换,两厢情愿的事,所有行业都这样,就跟酒桌上拼酒是一个道理。」 「被现场选中,就可以拿到资源?」 「是的。」 「资源是谁给的?」 「组织者从中协调,那些有钱人会以投资形式为其定制资源,比如投资一部网络电影,发行一张歌曲专辑,登上杂志封面等。」 苏言溪想到了钟颖参演的那部名叫《蛇岛惊情》的网络电影,在看电影的时候,就有种东拼西凑的感觉,现在回想,那部电影很可能就是某种资源置换的结果。 「女孩付出的是什么?」苏言溪问,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我都说到这份上了,你还不明白?」 「女孩付出的是什么?」苏言溪又问了一遍,连语调都没变化。 「自然是她们的身体了……」樊道明耸了耸肩,「要不然还能是什么?」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总结般地道:「钟颖是你舞会邀请名单中的一个,你以暗影的身份发给了她报名表,她填表的时候以为只是普通舞会,去了之后发现是那种舞会,她被选中后抗拒,现场和对方产生了矛盾——」 苏言溪思索片刻,说道:「对方将钟颖***了。是吗?」 樊道明立刻摇头:「你别胡说!」 苏言溪加快语速:「钟颖手腕上有勒痕,脖颈上有咬痕,舞会三周后去医院堕胎,而你外甥龚秋和钟颖发生关系是在两周后,孩子不可能是龚秋的,只能是舞会现场那个人的。」 不待樊道明说话,苏言溪继续道:「那人将钟颖***后,钟颖想要一个说法,但背后的能量太大,她甚至无法得知那人的身份,也许最后她终于知道了那人的身份,在和那人对峙,将其曝光之前,她被杀了。」 樊道明面色一变,身子明显后仰,不可思议地看着苏言溪:「你……早就知道了?」 苏言溪道:「现在知道了。」 樊道明像一只被斗败的公鸡一样,缩着脖子,说道:「过程跟你说的差不多……事后钟颖一直问我那人是谁,我屏蔽了她的邮箱,她就通过其他邮箱联系我,非要知道那人身份,否则就报警,将假面舞会的内幕曝光,我怕她牵连到我,就把那人的身份告诉了她,那之后发生了什么,我就真不 知道了。」 「被***后,钟颖为什么没立刻报警?」 「具体我也不清楚,可能是喝醉了之类的吧……其实,我觉得她根本就没想真报警,只是想以此获得更多资源,要不然她怎么会上有料访谈呢。」 「你是说有料访谈是她通过那次舞会置换来的?」 「那肯定,即使再烂的节目,资源也不会平白无故给出去。她一边拿了资源上节目,一边扬言报警要控告我们,这不是典型的既当婊.子又立牌坊嘛。」 钟程用力捏了下樊道明的肩膀,樊道明痛哼一声。 「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钟颖在现场就不会抗拒,不会被打成那样。」苏言溪道,「她明显是不知道那个舞会的性质,不想和那人发生关系,但也许是被下药了,也许是别的原因,让她没反抗成功,事后也没报警,应该是被什么人劝住了,或恐吓住了。直到她发现自己怀孕后,越想心中越不平,这才想讨个说法。」 「也许吧,但这都不重要了,说到底,还是她没想清楚自己要什么,对自己的能力认识不足,和那些人对抗,就是螳臂当车。」 「所以,她是被那人谋杀的,对吗?」 「这我真不知道。」 「那人是谁?」 「我告诉你那人的名字,你不能说是我说的……」 「都到这时候,说不说对你还有意义吗?」 「当然有。能不能答应我?」 「行。」 「那人名叫郑秋宣,是一名地产老板,你们从网上一查就能查到。」 「你有郑秋宣***钟颖的证据吗?」 「我哪有!」 「你要没有为什么钟颖缠着你?」 「钟颖只是想知道那人的身份。」 「你作为组织者,舞会时候你没在现场?」 「我没在……」 「你撒谎。」 苏言溪直起腰,将身子往前倾了倾,直视着樊道明的双眼,樊道明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推了一把,往后缩了缩,后背靠在了沙发上,目光瞥向斜侧。 「如果钟颖的死和你没关系,你为什么这么害怕我们调查,为什么冒着如此大的风险谋害辛馨,试图让辛馨当替罪羔羊?为什么在我们即将查到真相时,不惜一切代价要杀死我和钟程?」苏言溪道,「如果只是因为担心组织舞会的事受到牵连,你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你现在的行为,就像在替那人背锅,当然你肯定不会主动那么做,所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地产老板出了很多钱让你替他办事,要么你就是杀死钟颖的真凶。你是哪一种?」 「我哪种都不是!」樊道明提高音量,面色发红。 苏言溪回头看了眼孟小瑶,孟小瑶走过来,将一个透明小塑料袋放在茶几上,塑料袋中是一枚带血的钻戒。苏言溪望向小陈,小陈说:「这枚钻戒是我在辛馨遇害后的第二天,在龚秋的外套中发现的,一个半小时前还给了龚秋。」 龚秋发出一阵呜呜闷吼声,神色紧张。 苏言溪轻敲扶手,说道:「在辛馨的尸检报告中,辛馨左手食指上有轻微划痕,当时警方以为是被钟程抓的,现在看来,应该是钻戒在无意间被摘掉时划伤的,我们回看了辛馨的最后一次直播,她左手食指上就戴着这枚钻戒,钻戒上的血迹,应该就是辛馨的。可钻戒为什么会在龚秋衣服里?是辛馨送给他的吗,是他窃取的吗,还是他在和辛馨动手的时候,不小心掉进他衣服里的?」 樊道明突然大声道:「你胡说——」 苏言溪抬手打断了樊道明的话,继续道:「你在诱导小陈假死之前,曾让小陈写下一封自述信,信里的当事人虽然 是假的,但信的内容,应该就是真相本身吧。也就是说,当时在辛馨住处,除了辛馨和钟程之外,还有第三个人,正是那个人在水杯上涂抹了药物,将辛馨与钟颖有矛盾的物证摆出来,引导钟程发现,又在钟程晕倒后和辛馨动手,将辛馨推下窗台,消除痕迹,嫁祸给钟程。」 苏言溪双手交叉在胸前,不紧不慢地道:「那个人,就是龚秋吧。」 樊道明脖颈上青筋凸起:「你血口喷人!」 苏言溪脸上浮现出一抹笑容,不疾不徐地道:「龚秋的不在场证明是伪造的,只要找到做伪证的那个人,很容易就能揭穿。辛馨住处大厅的监控你找人做了手脚,但即使大厅监控没留下痕迹,小区内的其他监控,大门口的监控,应该也能发现些线索,即使全被你处理干净了,他进小区的时候总归会留下痕迹,只要对照着去找,一定能找到证据,他不可能飞进去又飞出去。我相信警察查到龚秋只是时间问题,正因此,你们才迫不及待想让他出国,对吗?」 樊道明一脸震惊地苏言溪,随后又急忙移开目光。 一道白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照进阴暗的房间。 苏言溪扭头望向窗户,轻声道:「天亮了。」 这句话过后,房内陷入了良久的沉默,连一直呜呜闷吼的龚秋也一声不吭了,樊道明的头缓慢垂下,双眼紧盯着自己的鞋子,他的鞋尖上有水珠和泥水,鞋帮上有一颗青草,鞋带散开了,袜子边缘有一条很小的灰色虫子,虫子试图往上爬,每次爬到一半便掉下去了,他呆呆地看了一会,忽然跺了跺脚,那条虫子掉在了地板上,他一脚将虫子踩死,用力碾压了几下。 「我有一个条件。」樊道明抬起头,双眼充血一样地发红,盯着苏言溪,「只要你答应我这个条件,我帮你还原整件事的真相。」 「什么条件?」 「戒指是在我身上发现的。」 苏言溪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樊道明想保龚秋。 苏言溪和钟程对视一眼,此前他们就觉得樊道明为龚秋做的许多事超出了亲戚的范畴,即使是亲舅也有点过了,毕竟樊道明有老婆,从整件事来看,他对龚秋和他姐姐似乎更重视,几乎是不惜一切代价地保护他们。 钟程微微点了一下头。 苏言溪又望向了小陈,小陈也点了点头。 苏言溪思索片刻,说道:「我答应你。」 樊道明望向茶几上的戒指:「把戒指给我。」 「你说完后,我再给你。」 「不行,必须现在给我。」 「你需要先证明你说的话有价值。」 「给我松绑,我证明给你们看。」 钟程先将茶几上的所有物证装进袋中,再将樊道明手上的胶带解开,站在樊道明身侧一步远的地方,紧盯着樊道明的一举一动。 樊道明摸了下衣兜,兜里空空荡荡,他问:「我手机呢?」 钟程将樊道明的手机放在茶几上,樊道明用一只手操作,钟程和苏言溪看着他操作的每一步。 樊道明用双重密码登录了一个付费网盘,从隐藏文件内下载了一段视频,播放后,赫然是钟颖被一个戴着汉尼拔面具的人拖入房间的画面,房门最开始虚掩着,隐约看见汉尼拔正在里面抽打钟颖的后背,钟颖的哭喊声清晰地传来,片刻后,汉尼拔发现门虚掩着,转身关门,录像移开了,房门关上后,录像结束了。 「当时我在现场。」樊道明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劝了,他不听,我怕出事,就跟上去拍了这段视频。当时我没删,钟颖死后我更不敢删了,我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苏言溪深吸一口气,肋间的疼痛提醒她保持冷静。 钟程握紧拳头,紧咬牙关。 「再听这个。」樊道明又从网盘内下载了一段语音,播放后,是他和一个人打电话的录音。电话对面是一个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钟颖的事,我来处理。 「够吗?」樊道明关掉录音,望着苏言溪和钟程。 苏言溪朝钟程点了点头,钟程拿出那枚装着钻戒的小塑料袋,递给了樊道明。樊道明将塑料袋打开,取出钻戒,深吸一口气,将钻戒放入嘴中,吞咽了下去。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因果循环 舞会当天,钟颖被地产老板郑秋宣选中,钟颖抗拒,被郑秋宣***。 舞会组织者之一的樊道明就在现场,这是他首次主力组织该活动,前几次他都是协助组织,这一次成为主要组织者,从选人到报名,再到现场布置,他全部亲力亲为,他很清楚,参与活动的男性「评委」皆为各行业翘楚,结识上他们,对他跃升到下一个阶层具有重要意义,他可以借由这个机会打开自己人生的「格局」。 外人来看,樊道明作为平台副总,年薪加分红超过百万,已属成功人士,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和真正的成功人士中间隔着一道鸿沟,如果他没有亲身接触过,永远都不会知道这鸿沟究竟有多宽,那是他无法想象的距离。 在那次活动开始前几天,他收到了几位「评委」赠送的生日礼物,虽然他的生日还差着十几天,但不重要,对方想送礼,能找到一百个理由。 一件礼物是一副画,他起初不知轻重,找专业人士问过之后,得知市场价高达四十万。一件礼物是一块名表,他自己也戴表,最贵的十万左右,算很奢侈了,但这块表,高达六十万。还有一件礼物让他震惊,是一把纯金打造的短剑,看到那柄剑的时候,耀眼的金黄色让他一度产生了眩晕感,他甚至有些惶恐,觉得自己不该收如此贵重的礼物,他的「前辈」告诉他,对那些有钱人来说,这些礼物稀松平常,基本都是别人送的,家里堆积多了,便拿出来转送给别人。 对他们而言,礼物本身并不重要,背后的资源链条才最关键。 樊道明能组织该活动,便表明他具有了价值,是他们链接的对象。 当然,那几位「评委」送礼也有专属目的,他们想特邀某位「舞者」。 樊道明要做的,就是说服特邀的「舞者」到达现场,让双方达成愉快的「合作」,有中间人协调,事前事后双方能避嫌,「评委」也不会惹上麻烦。 在资源置换的前提下,基本没什么难度,被邀请的「舞者」都很乐意,甚至很兴奋,对她们而言,这是难得的好机会。 钟颖就是被某位「评委」特邀的舞者,那把纯金打造的短剑正是该「评委」送给樊道明的,那时,樊道明只知对方是搞地产的,其余并不知。 为了让钟颖前来,樊道明隐瞒了部分事实,或者说,他以为钟颖知道,便没说那么细,谁知钟颖如此抗拒,现场和特邀她的「评委」发生冲突,樊道明出面协调,没用,他虽是组织者,实际在那些人面前人微言轻,那名「评委」很生气,在酒劲的驱使下,将钟颖直接拖入房间,他们当时是在一艘游轮上,钟颖想逃都没地方逃,为了规避曝光风险,邮轮上屏蔽了网络信号,舞者的手机被统一存放,比赛结束后才会归还,没法报警。「评委」将钟颖拖向房间时,樊道明怕出事,便偷偷跟上去,录像留下了证据,以免让自己背锅。录像中,只拍到了钟颖的脸,那人进入房间后,依然戴着汉尼拔面具。舞会结束后,樊道明在资源置换阶段,才通过另外的渠道得知了汉尼拔的真实身份,是地产老板郑秋宣。 在樊道明偷偷跟上去录像时,钟颖无意间看见了举着手机拍摄的他,他虽然戴着面具,但参与舞会的人都知道,他就是组织者,就是暗影。正因此,舞会结束后,钟颖才缠着樊道明,想让他交出「证据」,不仅是汉尼拔的真实身份,还有当时拍摄的照片或录像。樊道明找到钟颖的经纪公司,用资源置换的方式,一番协调,钟颖最终答应上有料访谈,后续还有更多资源,这才将她稳住。 樊道明以为事情就这样结束了,谁知半个月后,钟颖突然告诉樊道明,她怀孕了,而且说她已经知道汉尼拔就是郑秋宣,她准备报警。 钟颖表示要曝光假面舞会的内幕,曝光樊道明的行径和郑秋宣的罪行 。 原来,钟颖并没真正放下那件事,一直在暗中收集证据。 樊道明通过「前辈」联系上了郑秋宣。 樊道明只和郑秋宣通过这一次电话,那之后,郑秋宣让另外一人和樊道明联系,那人自称阿火,专门帮郑秋宣处理棘手事件。樊道明录音的那通电话,实际是阿火说的,樊道明听语气就知道阿火不是善茬,隐隐有些担心,怕事情闹大,牵扯到自己,便暗中录音。次日,阿火再次联系樊道明,让樊道明将钟颖约出来,说郑秋宣要和钟颖见一面,双方坐下来和平解决此事。樊道明用另外的邮箱联系钟颖,双方约在德瑞酒店见面,正因此,钟颖才会在舞会卡片上写下德瑞酒店的前台号码。樊道明以为自己只负责联络双方,谁知阿火却让樊道明去德瑞酒店门口接钟颖,钟颖并未进入酒店,在酒店门口,就被樊道明所坐的车接走了,阿火和另外两人全在车上,大家都戴着面具,钟颖上车后就被弄晕了。 钟颖被带到了一处隐秘居所。 在居所内,钟颖苏醒后,被多次按入一个巨大水缸,水缸里的水是从外面现取的,不间断倒入缸中,樊道明后来才知道,那正是沙河里的河水。 阿火也许知道樊道明自保的想法,或担心他做出背刺行为,故意让樊道明看到了谋杀钟颖的整个过程,从上车弄晕钟颖开始,直到最后钟颖被溺毙在缸中,樊道明数次想阻止,但都没鼓起勇气,他记得前辈和他说过,要想和那些有钱人「玩在一起」,最简单的方式是一起干坏事,干了坏事,大家就是兄弟了。 樊道明以为对方想和他「做兄弟」,实际对方是想将他拉下水。 让一个人不敢揭发一件罪行的最好方式,就是让其成为同谋。 既然樊道明没阻止他们杀人,那就是同谋,揭发他们,就是揭发他自己。 樊道明看着他们反复溺呛钟颖,感觉他们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尤其那个阿火,虽然戴着面具,但一双眼睛十分狠毒,樊道明都不敢和其长时间对视,每次对视,阿火仿似都在用眼神警告樊道明,你要敢背叛我们,我们一定会弄死你。 樊道明想走,阿火不让,直到凌晨,另外一名戴面具的女人到来之后,阿火才让樊道明离开,那时,钟颖已奄奄一息。 樊道明临走时,发现那个女人摘下了面具,对着钟颖的模样补妆,将钟颖的衣服穿在身上,又在鞋子里垫了东西,在身高上和钟颖保持一致,在女人涂抹口红的时候,她通过化妆镜瞥了眼樊道明,樊道明发现女子的长相和钟颖颇为相似,经过特意化妆,在发型和穿着一样后,更是难分彼此。樊道明忽然想起,这个女人他见过,以及,他这才明白过来,为什么郑秋宣要特邀钟颖参加舞会。 两年前,郑秋宣投资了一部网络电影,那部网络电影,正是某次舞会活动的资源置换结果,置换对象名叫韩美雪,那部电影的女主演便是韩美雪,樊道明当时还是协助组织者,但也因此受益,将龚秋以编剧身份塞入该剧组,想让他先混个名头,填充下履历,为后续安排进公司,获得更优质的资源做准备。 那部电影名叫《蛇岛惊情》,原创编剧是黄晨,最初是双女主,定的人是韩美雪和钟颖,因为钟颖和韩美雪长相颇为相似,一个饰演姐姐,一个饰演妹妹,非常合适,然而在拍摄初期,韩美雪发现钟颖演技比她好很多,她觉得这是她自己争取的资源,不想让钟颖抢了风头,硬是让出品人将双女主改成了单女主。 拍摄完该部电影后,韩美雪认识到自己演技确实不行,索性放弃了从影梦想,化繁为简,当了郑秋宣的情人。 正是由这部电影的拍摄,让郑秋宣认识了钟颖,他惊讶于钟颖和韩美雪在化妆之后的神似,简直就像亲姐妹一样,这让他有了一个想法, 想和她们同时玩玩。他通过中间人向钟颖提出了这个要求,被钟颖拒绝了,这也间接促成了钟颖的戏份被几乎全剪。在韩美雪成为郑秋宣的情人后,郑秋宣并未放弃和她们同时玩玩的想法,一年多后,借着舞会的契机,他向组织者提出了对钟颖的特邀。 事情的因果循环,在韩美雪化妆成钟颖的模样后,连在了一起。 那晚零点半,化妆成钟颖的韩美雪出现在了青澜公园,她戴着口罩,撑一把雨伞,招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坐了半个小时车,到达沙河下游后,她接到了阿火的电话,她下车,扔掉雨伞和口罩,在监控范围之内,步入沙河,假装投河自尽,实际从下游上岸,上岸后,她又将衣服换回给钟颖,被同样的河水所溺毙的钟颖被放在了岸边。 那晚的大雨持续了整夜,沙河波涛汹涌,为他们的偷梁换柱做了完美掩饰。 钟颖的死亡真相在樊道明的讲述下浮出水面,阿火一行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们故意让樊道明看到谋杀过程,是想拉他下水,断了他背刺的念头,谁知却让他成为了一条不受控制的「蛀虫」,瓦解了他们近乎完美的杀人计划。 当然,要没有辛馨死亡事件的推动,没有龚秋不小心放入兜中的那枚带血钻戒,樊道明绝不会轻易说出真相,结果也会全然不同,但很多事,仿似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往往都是某个不起眼的细节,最后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 反观那个细节,实际又是诸多事件相互影响的结果。 没有一件事是孤立存在的,事件的背后是一个个选择的结果,做出选择的是一个个人,是他们的恐惧、愤怒、贪婪、好色等诸多情绪和本能反应,让他们做出了那样的选择,最终,选择的结果都会反馈在自己身上。 好的坏的,不一而足,无一例外。 ------------ 第一百一十二章 罪有应得 天亮了。 是个晴天。 天空瓦蓝,万里无云。 澜天小区外驶来了三辆警车,带走了包括苏言溪和钟程在内的八个人。 苏言溪和钟程提交了他们收集到的所有证据。 小陈和董义坦白了他们参与谋害苏言溪和钟程的详细过程。 樊道明承认他指使小陈和董义多次谋害苏言溪和钟程,并主动坦白了他是如何谋害辛馨的,事发当天,他提前藏在辛馨住处,弄晕钟程后,将辛馨推下窗台,消除痕迹,藏在楼内,第二天利用清洁工的垃圾桶离开了那栋楼。 然后,樊道明以戴罪立功之名,坦白了他是如何作为同谋,杀害钟颖的过程,并举报知名企业家郑秋宣涉嫌***钟颖的罪行,提交了视频和录音等有力证据。 警方迅速出警,由于暂时不知阿火身份,郑秋宣人在国外,便率先控制住韩美雪,最初韩美雪拒不承认,在樊道明和她当面对峙后,知道大势已去,立刻调转口风,说她是被逼的,如果不配合,郑秋宣就会曝光她的各种不雅视频,让她遗臭万年,韩美雪说她只是按照要求去沙河假装投河自杀,并未参与谋杀钟颖,在韩美雪的招供下,警方得知阿火是郑秋宣的助手之一,名叫霍炎,在警方出警时,霍炎似是听到了风声,已提前跑路,警方在高速路口逮捕了霍炎和他的两名同伙。 霍炎咬死不承认他谋杀钟颖。 警方深度调查霍炎,通过对比霍炎的指纹和血型,最终确认霍炎是假名,此人真名叫孙海林,是跨省通缉犯,在多地犯下累累罪行,身上背着数起谋杀案。 多次审讯后,孙海林终于承认谋杀了钟颖,但表示并非别人指使,是他自己想杀钟颖,和任何人无关,更是决口不提郑秋宣。警方查到,早在三个月前,「霍炎」就从郑秋宣的公司离职了,郑秋宣的律师团队表示,在人事录取霍炎时,并不知道他是孙海林,更不知道他是通缉犯,所以孙海林的任何行为都与公司无关。 郑秋宣回国后,警方第一时间对他进行了审问。 郑秋宣表示,他没有***钟颖,他和钟颖是自愿发生关系,要不然,钟颖早就报警了。郑秋宣还表示,钟颖以***为由多次勒索他,想从他这里获得好处,他置之不理,钟颖便捏造了怀孕事实,企图敲诈钱财。 樊道明的视频仅是拍到了郑秋宣带钟颖进入房间,抽打了几下钟颖,并没拍到后续,更何况郑秋宣还带着面具,无法确定是否为本人,钟颖确实自始至终没报警,更没留下任何实证能指向郑秋宣,根据郑秋宣提供的信息,钟颖确实有敲诈勒索之嫌,警方只能暂时将郑秋宣释放。 钟颖的死亡真相被媒体重新拾起,多加媒体报道了此事,知名企业家郑秋宣一度登上头条,虽然撤的很快,但还是引起了大众的注意,那之后的一周,有三名女子在网上实名举报郑秋宣囚禁虐待她们,在媒体的宣传下,又有几名女子实名举报郑秋宣***她们,并拿出了郑秋宣收买证人的证据,郑秋宣被卷入舆论漩涡。 警方多方核实之后,以非法拘禁罪为名逮捕了郑秋宣。 墙倒众人推,郑秋宣被逮捕后,其妻子跳出来举报他非法转移资产、多次婚内出轨,更是提供了郑秋宣虐待女孩的视频证据,虽然目的是想瓜分郑秋宣的剩余财产,但列出的罪行皆有实证,仿似就在等待这一刻一样。 在被关押审讯了将近半个月后,郑秋宣终于承认,他***了钟颖,并指使霍炎,也就是孙海林谋杀了钟颖。 在郑秋宣认罪后三天,一名女子到警局自首,说她做伪证。将近一个月前,警方曾找上她,向她求证在辛馨死亡当天下午五点至晚上十点,龚秋是否和她在一起,女子说她和龚秋在下午六点去旅馆开了一 间房,一晚上都在一起,警方查了开房记录,确认是龚秋的身份证号,但没查到监控,旅馆负责人说是监控坏了。 自首后,该女子表示,那天在房间内,他们并未做任何事,那人一直戴着口罩和帽子,全程没摘下,那是她和龚秋的首次见面,她并未看见龚秋的脸。 女子从网上看到辛馨死亡案和钟颖死亡案侦破后,反复对比了龚秋的照片,觉得当时开房的人并没龚秋那么年轻,身形也和龚秋很不一样,于是来自首。 警方问女子:「我们当时给你看过龚秋的照片,你一口咬定开房的人就是龚秋,为什么现在又说不像龚秋了?」 女子说:「当时太害怕了,脑子不听使唤了……」 女子并没有说,一天前,她接到一通电话,对方告诉她,如果她不去自首,就将她和假龚秋开房并现金交易的事告知警方,女子知道事情败露,这才来自首。 在女子自首当天,辛馨所住小区的一名保安前来自首,该保安坦白是他删除并伪造了部分监控,有人在辛馨死后、警方到来之前找上他,给了他一大笔钱,他不知道那人是谁,只知道那人在第二天早晨伪装成清洁工,进了辛馨所住的那栋楼,推着一个垃圾桶离开,显然,垃圾箱里藏着真凶。 该保安和作伪证的女子一样,是收到了一通知道他所犯罪行的电话才来自首的。 警方综合女子和保安提供的线索,很快就查到,那名伪装成清洁工的男子,正是以龚秋身份证和那名做伪证女子开房的男子,该男子百密一疏,在旅馆附近一家便利店内购买香烟时,留下了线索,便利店老板之所以隔了这么久依然记得此人,是因为他看起来穿着普通,买的却是一百一盒的黄金叶,警方走访调查时,便利店老板立刻认出了照片上的人,通过回调监控,确认是同一个,男子走出该便利店后,将外套反穿,步行至对面的树下,摘下口罩,点燃了一支烟。 赫然是樊道明。 在确凿的证据下,樊道明最终承认,辛馨并非他所杀,是龚秋所杀。 那天下午五点半,辛馨在直播间内发布消息,说苏言溪来不了了,换钟程来直播。樊道明看到了该消息,便想利用辛馨,引钟程和辛馨发生关系,再让辛馨状告钟程猥亵***,将钟程送进监狱,一举解决掉钟程这个麻烦。樊道明让龚秋悄悄去往辛馨住处,在辛馨房间内,和辛馨商讨好了策略,辛馨之所以会同意,是因为樊道明不仅给钱,还答应给资源。然而,喝了催情药后,钟程依然克制着不与辛馨发生关系,无奈之下,龚秋只能再施一计,将提前收集的那些辛馨和钟颖有矛盾的证据摆出来给钟程看,引钟程和辛馨产生肢体冲突,在冲突时,钟程在药物作用下摔倒在地,晕厥过去。龚秋现身和辛馨商讨后续计策,想让辛馨强行和钟程发生关系,再状告钟程***,然而辛馨坐地起价,龚秋情绪激动,两人在争执过程中,龚秋失手将辛馨推下窗台,龚秋立刻给樊道明打电话,在此之前,樊道明已经拿着龚秋的身份证为其制造了不在场证明,得知辛馨死后,樊道明立刻让龚秋抹掉现场痕迹,出门后藏在楼顶天台蓄水箱中,等他去接应。 辛馨的死亡真相水落石出,龚秋以杀人罪被逮捕。 两个月后,主要涉案人员的审判结果陆续出来了。 孙海林(霍炎)犯多起杀人罪,被判死刑。郑秋宣犯非法拘禁罪、***罪、教唆杀人罪,被判有期徒刑十五年。樊道明犯伙同杀人罪、共同犯罪罪、两次故意杀人罪未遂、包庇罪、伪造证据罪,被判有期徒刑十六年。龚秋犯故意杀人罪,被判无期徒刑。陈晓东犯包庇罪、故意杀人罪未遂、伪造证据罪,被判有期徒刑八年。董义犯故意杀人罪未遂,被判有期徒刑六年。韩美雪犯伙同杀人罪,被判有期徒刑五年。樊道慧(樊 道明亲姐)犯包庇罪被判有期徒刑三年。 至此,有料访谈事件才算真正尘埃落定。 判刑后不久,法院方告知苏言溪,在对龚秋和樊道明进行验血的过程中发现,龚秋是樊道明的亲生儿子,但龚秋的亲生母亲并非樊道慧,而樊道明和妻子结婚二十多年,至今未产下任何子嗣,樊道慧的老公在二十一年前意外死亡后,樊道慧至今未再婚配。法院方告诉龚秋这一结果时,龚秋对此一无所知。 ------------ 第一百一十三章 新的开始 初冬伊始,寒意渐浓。 苏言溪和钟程来到了西岭山脚下的一家民宿。 五年前的初冬,也是这样一个暮色降临的晚上,苏言溪和她的前男友来到了这家民宿。那是他们恋爱的第四年,那年之前的苏言溪是一个很喜欢户外旅游的人,和男友背起包,说走就走。然而,就是那次的西岭山之行,让她的前男友永远地留在了那里。当时的场景零零碎碎,苏言溪受到了巨大的惊吓,被动地将自己的记忆切割,她只记得前男友是失足跌落的,全身是血。虽然确定那是一次意外,但苏言溪还是无法宽恕自己,那之后的每一天,内疚和痛苦如影随形。 「我们走那条路吧。」苏言溪终于记起,她和前男友说的最后一句话。 记起这句话后,她痛哭了一晚上,钟程陪伴在侧。 接下来的几天,苏言溪每晚都被噩梦惊醒,梦中一个全身是血的人拽着她的脚,将她往另外一条路上拉。苏言溪决定不再逃避,她和钟程商量,两人一起去西岭山,亲眼看一看当年出事的地方,直面当年的创伤。 任何事,任何人,只有面对,才能真正解决。 这家民宿的名字很特别,叫有鹿。 据说老板当年在盖民宿的时候,看见一头鹿从树中跑出,由此得名。 苏言溪和钟程定了一间房,老板在登记他们的身份信息时,认出了苏言溪,惊喜地说,我记得你,几年前你来住过一次,有料访谈事件我全程关注了,你能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这次住宿为你免费。 苏言溪惊讶于老板竟然记得五年前的事,不过她想到前男友死后,警方曾来询问过老板,老板肯定印象深刻,幸好那时他们已经退房了,要不然肯定影响生意。 苏言溪道谢后和钟程上楼了,他们住五楼一号房,五楼是该民宿的顶楼,靠窗的位置能看见山峰,如果晚上有月光,朦朦胧胧的,十分有意境。 五年前那晚,苏言溪和前男友住的就是这间房。 在苏言溪和钟程入住房间后不久,一个背着双肩包的女子进入了民宿。 「一个人呐?」老板问。 「嗯。」女子戴着棉布帽和口罩,全身裹得严严实实。 「住多久呐?」老板问。 「一晚。」女子声音很轻,往下拉了拉帽檐。 老板在登记女子信息的过程中,咦了一声,但并未多言。 女子住五楼二号房。jj.br> 女子上楼后,老板搓着下巴,上网查询了一番,自语道:「还真是她。」 老板想起了什么,在电脑上查询五年前的入住记录,赫然发现,五年前的那天晚上,在苏言溪和她前男友入住后半小时,该女子也入住了,同样是五楼二号房。 老板很快就想通了,笑了笑,自语道:「可能是想给她个惊喜吧。」 女子缓步上到五楼,在一号房门前略微停步,轻轻打开了隔壁二号房的门。 女子的双肩包上,挂着一块木牌子,牌子上篆刻着四个红字:舍得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