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修文 飞鸾听完和允的叙述,脸色早已经黑了一圈,和允说道那男子原来竟是醉梦轩的头牌,实在是年纪大了,才渐渐退在后院,记录里的名字就是醉梦,一夜云雨的那男子居然叫醉梦,醉生梦死,醉梦轩,原来是这个醉梦。 “回家!”飞鸾吐出一口气来,也不去管之前定下的计划,寻着低矮的墙壁翻出去,和允仍是无语,安静的放佛不存在。 晨起的雾气早已散了,不过空气里还留着点水样的味道,一路上许多店铺都已经开门,街上也有了些人。踏进艾家前府正门所在的南正街街口时,不远处有几个人对着一处大宅门前指点,不知是什么事情。 这条街虽也繁华,却是大户聚居的地方,除了艾家正门在这里跨着三条平行纵贯的小街外,还有桐城知府明家、富商叶家、士绅姚家也都在这条街上。 和允上前去看了究竟,来回复说是叶家家事,飞鸾也就无心去管,她如今一身疲惫,心里又有许多事要做,实在没有别的心力,就打算从旁边绕过去的时候,两个人的议论传进耳中—— “这文氏也是可怜,若是出身好点,以他如今在艾家的地位,又哪会由得人如此作践。” “是啊,不过他一个男人家,随便做些杂事还算是帮衬点缀,给艾家做了执事,还能好好在家服侍妻主么,我看哪个女人也没有这样的好性儿,更别说叶家也是大族呢。” “呸!叶家也算大族?听说要不是文氏在艾家用手上的权力维护,叶家早就让败光了……” 两人的谈话还在继续,艾飞鸾脑海中已经冒出昨天在客来居一身青衣的儒雅男子的样子,脚步一错,便向那边众人围看的中心走过去。 远远的果然见那青衣的文俢贤跪在叶府正门大门口的台阶上,一身青衣早已湿透,却不知是冷汗还是夜露,没来由的心中一滞,为这男子不值。 众人谈话中几次提到了艾家的执事,飞鸾到没有在小书房里找到相关的记载,便向身边的和允道:“帮我查查这个文氏,出身现状还有能力人品和主要的关系网,越快越好。” 听众人的口气此人必然有非凡能力才在家中备受猜忌作践,若是能为自己所用也许不错,顺便,和允跟在身边,处理这样的事情该是基本功,飞鸾想要一个左右手一样的人,而和允是不二选择,培养是必须的。 和允往文俢贤那边看了一眼,看文俢贤的样子,也知道是从昨天便开始跪着了,虽不知是什么事,但只怕和昨天那两名平侍脱不开关系,和允点头,却有些犹豫:“文执事……” 飞鸾道:“调查结果以书面的形式给我,如果中间需要用人的话——从沐恩营调拨。” 和允抿唇,心下有些不确定的困惑,因为这些事,远不是一个下奴该插手的。 回到艾府承安堂的时候已经是卯时末,打发了和允去整理休息,又让和裕端了些简单早饭吃过,飞鸾将自己关进书房,勒令任何人不得打扰,才专注的铺开一张纸开始写写画画,沐恩营的改建工作量很大,而且许多理念艾凌菲就算能接受却也未必会操作,需要她从旁协助的事物很多。 飞鸾在纸上列出自己要做的事,设置训练大纲由沐恩营去编排训练的具体方案;整理密码学的培训资料和培训保密措施——按照艾凌菲的思路,无法通过考核的人只有死去方能确保不泄密,但那实在过于残酷并且严重浪费人才,与飞鸾改建沐恩营的初衷背道而驰;此外部分训练需要的装备和工事也需要有草图。 飞鸾看着密密麻麻用密码写就的计划,呼出口气,用这些事情将自己填满,是不是就没有时间去回忆由醉梦勾起的前世的回忆? 时间在忙碌中过的尤其快,当飞鸾的训练大纲进行到体能部分的人体极限值时,已经过了午饭时间。 看着一个上午的成果整整齐齐的排列在一摞白纸上,飞鸾活动一下自己的手腕,又伸手去揉太阳穴和眼睛周围的穴位,这个时候她就不得不为自己中学时期专门去学习过毛笔书法而感到庆幸,不过长时间的端着腕子写字也不是一件让人愉悦的事,至少对于如今飞鸾的体能和腕力状况来说。 飞鸾揉掉已经写好的各项目的极限值,想了一下还是将那张纸揉成一个团。这是一个全新的世界,人的潜能与体力值与曾经的情况都可能有大的出入,别看只是几个小小的数值,却可能对未来的训练成果和安全性产生莫大的影响。 想了想,飞鸾打开书房的房门唤和允,却被外头的阵仗唬了一跳。 当前的是捧着用暖炉煨着以防变凉的甜汤的博澜,后面更有一串人,见着飞鸾出来立即跪了两排,博澜道:“主子该用午膳了。” 飞鸾皱眉寻找,和裕竟然被挤的跪在一个角落里,小小的个头几乎被其他人遮得结结实实,便招手叫他近前吩咐道:“你去看看和允在干什么,如果休息好了就来见我。” 和裕得了令去寻和允,飞鸾才转向那一众声势浩大的人,接了博澜手上的汤品,飞鸾皱眉道:“以后不用这般大张旗鼓,到了时间来个人提醒,若有事的,你们自先用了,我的放在厨房温着,叫的时候再端上来。” 跪在博澜身后约半步左右的圆脸少女闻声道:“主子的膳食起居都有定项,这不合规矩。” 飞鸾原就对这少女不满,又见她事事都想插手干预,知道若再不遏制,只怕用不了几天承安堂就成了她的天下,闻言沉下脸怒喝道:“放肆,谁给你的脸在承安堂里指手画脚!” 少女闻言脸色瞬间苍白,没想到飞鸾竟会当面呵斥云常侍指过来服侍的她,可飞鸾到底是主,架空也好傀儡也罢,怎么都轮不到做奴的人去挑衅蔑视,眼见飞鸾眼光凌厉,不由的激灵灵打了个冷战,颤抖着俯身请罪道:“主子恕罪,奴婢知错了。” 飞鸾冷哼道:“既知错,就好好反省吧。”袍袖一甩,同博澜和身后捧着餐盘的众人回了正堂暖阁。 和允已经同和裕一起候在门外,飞鸾看见和允,蓦然想起刚刚叫他的目的,便问道:“正好,一起吃点,半个时辰之后随我一起到前府演武场。” 和允躬身应是,与和裕进门,菜品摆出来,飞鸾喝了汤,博澜同一众服侍的下人都退出去,暖阁里就只剩和允和裕两个。 飞鸾招呼道:“过来一起吃点。” 和裕大眼睛忽闪忽闪,手足无措,和允则抿着唇不动。昨日虽然已经与主子同坐,但那时情况特殊,又是在外面,如今回到府上,自不该如此没有规矩。 飞鸾拾筷子夹了两口菜才反应过来两个人都僵在一边,筷子一顿道:“这里的规矩我说了算,还是你们也出去陪外头的人一起反省下?” 和允一震,默默走过来坐在飞鸾对面,和裕跟在和允身后蹭到近前,终于小心翼翼的搬了个圆凳坐在两人中间。 飞鸾的筷子敲着碗边,挑眉看着和允道:“只知道死守规矩却不明白什么是服从么?看来这个也应该加进沐恩营新的训练大纲里面去。” 和允提起筷子,有些机械的往口中扒拉饭,看不出在想什么,飞鸾取了一只空碗,堆了慢慢一碗菜品推过去道:“吃不完不许下桌。” 飞鸾突然发现了一个很有效的方法,虽然气氛不佳,但是却能有效的遏制她在伙食上的浪费问题,因为和允和和裕会乖乖吃掉大部分,排除和允面无表情的吞咽,飞鸾在和裕闪亮的眼睛里看得出,这顿饭他吃的其实很开心。 饭后例行的漱口散步之后,飞鸾小睡了半个时辰的午觉,睁开眼的时候神清气爽。心理科目拿到全优的艾飞鸾有效的用工作转移了注意力,拿了上午的体能大纲叫上和允前往演武场。 艾府自有自己的守卫系统,演武场规模不大,只够侍卫们寻常的搏击训练,不过简单的用于体能数据获取是足够了。 和允影卫出身,经过各种严苛的训练,虽不能代表整体情况,却也能在一定范围内提供一个相对准确的这时代男性所能达到的体能极值。 午间时分,演武场上并没有人在练习。飞鸾简单说了一下今日的目的,没有在和允的脸上看出不适的情况下,亲自示范了仰卧起坐、俯卧撑、引体向上和悬挂的动作要领后,要求和允从对腰臂力量要求都比较适中的俯卧撑开始。 和允昨日刚刚受过刑伤,后来又在醉梦轩外的树上吹了一夜的风,上午的时候用还有些扎手的冷水将被血迹黏连在身上的衣服换下来,又避开和裕尽最大可能将上次剩下的药膏涂满伤处,和允不知道在这些看似简单但显然很需要力量和耐力的动作下他能够坚持多久,飞鸾在一边看着手上的大纲,并没有注意他脸上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忍耐。 和允俯身,飞鸾要求他每十个一组报数,并强调如果无法保持身体的平衡或者动作的准确连贯时可以以双手撑地的方式休息。 这是一项很枯燥的工作,飞鸾在和允数到三十的时候放下手上的东西,用石头压住一叠写的密密麻麻的纸张,然后在和允的旁边撑下来,试着探索自己的极限。 事实证明,新身体虽然已经能够完美的和灵魂融合,但是本身的素质实在并不高,飞鸾在第三十个的时候就感觉到手臂有一点抖,而这个时候和允的报数已经到了九十。 飞鸾调整呼吸,在呼吸均匀之后才从地上爬起来,,用手背抹去额头的汗水,和允刚刚则刚刚报出了一百二十。 飞鸾听着和允的声音夹着一丝微颤,虽不明显,却绝对存在,再看和允的动作,虽然还极力维持着平稳与动作规范,但是颤抖的肩胛和手臂抖动的痕迹明显,额前的地面上更是积了一小滩汗渍。 和允知道飞鸾皱了眉,虽然看不见,可是他就是能知道似的,牙齿狠狠磨了一下有些发白干裂的唇,似乎身体上的疼痛连这里的水份也一并抽干了,因为长时间绷紧肌肉导致背上的伤口裂开,只是经过黑色的衣服遮挡,不凑近看便只会当成是汗水。 用尽全身的力量去维持身体不会因为背后的剧痛而抽动,和允撑在地上,却是再也无法继续进行。 飞鸾确实皱了眉,直到现在她仍然没有想过和允身上竟然带着正正两百藤杖的刑伤,她只庆幸自己没有按照以往自己的水平在初级训练单次极限值的位置标注五百,心里默数十秒,见和允仍没有动作,飞鸾低声喝道:“起身!” 和允的动作绝对是拖泥带水的,一个简单的动作竟然差一点重新跌回去,飞鸾看着眼前的数据有些难以置信,如果这个数据是她自己,或者甚至是一个最普通的刚刚通过选拔进入训练营还没有经过哪怕一天训练的人身上,估计这人可能会被直接踢回原来的部队或者在后勤处扫一辈子厕所。 不能怪飞鸾想不到和允受刑,在她看来这些日子和允都是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根本没有往那方面去想。 飞鸾淡淡道:“调整一下,仰卧起坐准备。” 原本想直接进入悬挂的,但是俯卧撑的数据让飞鸾有些不确定,所以需要进一步的确认。 ------------ 2修文 和允在听到飞鸾仰卧起坐的指令的时候眼前蓦然一阵发黑,身形微晃,完全靠腰部和背部的力量来完成的动作只会进一步撕开身后的伤口,尽管在沐恩营受到惩戒后也没有什么休养的时间,但是却不是如此有针对性集中的方式。 飞鸾算了算时间,在沙地上垫了一层白色的薄垫子,和允苍白的脸色被当成是刚才运动过量的直接反应,在飞鸾的手势下仰卧其上。 飞鸾的眼睛重新看回手上的大纲,在和允颤声报出第一个十的时候心下没来由一紧,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垫在那人身下的白色垫子已经被血染成一片红色。 “停!”飞鸾冲上前去扶起和允,看着那一片刺眼鲜红的颜色目瞪口呆,几乎是下意识的咬牙道:“怎么回事?” 和允身体一抖,这一次却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飞鸾的语声,脸色继续变白,影卫略一犹豫就要俯身跪下请罪,胳膊却被飞鸾死死地攥在手里。 “回去,叫凌菲营主来,立刻、马上!” 和允脸色一变,惶急道:“此事与营主无关……” 后半截语声在飞鸾凌厉的目光下咽了回去,和允猛地醒过神来——他早已远远逾越了一个下奴所应有的言行,营主也是主,哪里轮得到他来求情。 飞鸾的脸色很不好,只说了两个字:“回去!” 暖阁的软榻上,和允第三次趴在上面疗伤,仍是叫和裕进来,小和裕一见和允后背上几乎无一处完好的新伤,眼圈立马红了,动作越发轻柔小心,偷眼看飞鸾的脸色,只道这伤是主子赏的,这些日子日渐活泼的小孩如今半句话也不敢有,战战兢兢的敷药上药。 药油刺鼻的气味和它对皮肤的刺激一样。和允只觉得背上集中了全身的热量,伤口经过昨晚树上的一夜冷风已经有冻伤的痕迹,在今天运动出的汗水里泡的发白,紫涨的肿楞两侧全都是藤杖撕出的血口,疼的已经有些麻木,如今被药油一激,全都叫嚣起来。和允整个脊背都绷紧了,似乎只需要再加一点力,筋肉就要断掉似的,可他却还是像以往受刑时一样咬紧牙关不吭一声。 暖阁里安静的诡异,也压抑的难受,直到外头有人报说艾凌菲到了,飞鸾才哼了一声走出去。 飞鸾昨天刚刚离开,凌菲不知道家主如此急召究竟是为了什么,但还是骑马狂奔而来,却没想到一只脚刚跨进门,就被迎面而来的一沓纸张狠狠甩在脸上。 凌菲脸色一变,立时便想到可能是和允出了问题,将地上的纸张捡起整理,捧在手上不知道该说什么。 飞鸾用几乎咬牙切齿的声音道:“你沐恩营里果然规矩严谨赏罚分明,教出来的人都守规矩的很!” 凌菲听这话心里一个咯噔,自见到飞鸾至今,还从没有听过她用这样的语声说出这样的话来,就算有训责,也是先摆出道理,今日却似是怒火中烧,连声音都平白冷了好几分。 沐恩营里的孩子,大都是七八岁就被吸收进来,经过各种严格而残酷的竞争,能有十之二三的生存几率已经不错,而和允却是十三岁才入营的,比起同年龄的孩子已经差了许多,但是因为影卫不但要保护家主的安危,更有可能是家主的近身侍人,出营有年龄的限制,也由不得他从头慢慢学起。艾凌菲是和允入营四年后才知道他的,已经十七岁,在营中却仅有四年的少年在年终检测的比试中,一路披荆斩棘,明明是已经不能支撑的身体,却每每能在最后一刻爬起来,用纯消耗的方式拖到比试结束,赢取第一。 艾凌菲记得那时调阅他的训练记录,才发现和允竟是整个营中刑罚记录最多的一个,入营晚基础差,一遇比试自然会输,但这些都不是会被考虑的因素,毕竟只是下奴,生死全在别人一念之间,一条命又能值几个钱? 刚刚接手沐恩营不长时间的艾凌菲却被这个少年的韧劲惊住了,营中几乎没有哪一个少年在这般几近凌虐的过程中好好活下来,更别说拿到比试的第一。那四年他是怎么活下来的,是凭什么样的意志坚持,在几乎望不到尽头的痛苦里咬紧牙关不放弃?艾凌菲不知道,她只看到了结果,那就是自那以后的每一次比试,无论多么艰难,和允都不曾输过,所以飞鸾继位后,调用到身边的第一个影卫就是和允。 飞鸾说出那句话后便噤了声,艾凌菲脑海中则瞬间闪过这些思绪,看着飞鸾有些凌厉的黑瞳半晌,三十出头的营主垂首艰难道:“影卫和允不服管教不守规矩,凌菲请将退营,另选得力之人前来供家主差遣。” 飞鸾闻言一愣,她原意并没有将和允遣离的意思,叫艾凌菲来也不过是一时气急,想要问问沐恩营的刑责究竟有什么样的依据,和允陪她去了一趟,为何竟被打成这样,又是谁下的令,谁动的手,这时听艾凌菲这样说,突然便怒道:“好,好,好!好一个只忠于艾家忠于家主的沐恩营,很好!” 凌菲冷汗瞬间湿透了后背,飞鸾这话说出来,那几乎是对和允宣判了死刑,下奴出身却经过各种严格训练能力出众的影卫,就算是一直忠心耿耿,见疑于家主尚且没有活路,若在主子那里说出了不忠两个字,是断断不能留了,沐恩营从没有审问的步骤,出营之后跟了主子,或生或死全是主子的一句话。 “家主……” 飞鸾狠狠的握着拳,转过身去闭上眼睛,刚才的一瞬间她知道自己在失控。 训练营毕业以后,除了第一次杀人和淀川家族的任务外,艾飞鸾没有请过心理医生,心理科全优的她总是能在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之前有计划的整理好自己的情绪,用最理智的态度面对各种无端的挑衅和残酷的现实。在飞鸾的世界里,感性的部分永远不会战胜理性而占据制高点,而这也是她许多年来引以为傲的优秀品质,让她在许多此任务里面准确的判断分析情况,采取措施,安全脱身。 但是今天看见和允的血染红了白色软垫的时候,愤怒的情绪一瞬间就占据全身的战略点并且持续膨胀,直到无处宣泄。飞鸾用理智告诉自己,会生气是因为和允受了伤,而且是她最讨厌的刑伤,可是事实显然不仅仅如此。 她甚至没有办法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原因,理智说这本是一件小事,但情绪却控制了她的行为和语言,让她说出几乎让她在后来的日子里想起来就后怕的话。 为什么会失控呢?或者说,这种可能性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从这个世界醒来的时间并不算长,而离艾凌菲将和允送回来的日子就更没有几天,可是她却似乎因为在这个异世遇到了一个与自己的过往有一些相似的人而死死的抓住了他。因为看到和允满身斑斓的伤口,发现他表面驯顺实则傲气十足的眼眸;从他瞒着她去暗查云氏让她感受到的不安与失望;还有他沉默寡言的坚持甚至前天晚上屋顶上温暖的拥抱…… 飞鸾承认她是在为和允试图脱离自己的控制而感到抓狂。 也许她需要一点时间来哄好自己正在吵架的感性与理性,花心思寻找一种与影卫相处的更好的办法,也许,身边的影卫不再是和允,这些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飞鸾再次转过身来的时候怒火已然平息了不少,她冷冷看着艾凌菲道:“就按你说的,和允先退回沐恩营,另指派两个人过来吧。” 艾凌菲也在袖中死死握住了拳,恭敬应是。 飞鸾看着凌菲道:“你手上的是我已经写出的部分整改内容,或许对你正在做的计划有点作用,影卫换人的事今天之内就办,我还有些事情需要人配合。” 和裕的手很轻,虽然药油刚刚接触皮肤的时候痛的人连内脏都搅在一处,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那种温热的感觉却让和允冰凉的四肢渐渐回暖,身后由痛转麻,连精神也渐渐轻松起来。 身上的重伤让他的体力严重下降,而昨晚一夜的守候则加重了身体的疲乏。他无法解释飞鸾被醉梦抱入房中的瞬间自己的心情如何,她是主子又是女人,后院之中夫侍众多,而她还如今年轻,身为岭南艾家的家主,世袭永定公,将来身边无论再有多少男人都是应该的,无论如何也轮不到他来难过。 可是影卫也是男人啊,这世界有几个男子能忘了将自己变成男人的女人,他曾在她的床上九死一生,也曾在她的手下反复煎熬,可是最终,她都不曾真的为难他,她允许他在身边服侍,甚至发生了中毒那样作为影卫完全不可推脱责任的事情后仍然召回他,让他使用下奴绝不该用的暖阁疗伤,用影卫从未用过的伤药,在他犯了错的时候,用侍人才能用的软藤条责罚…… 人果然是不懂知足的,明明已经这么好了,他竟然还有心思去难过,今天上午,除了必要,他几乎没有说话,他甚至奢望飞鸾能从他的安静中看出一点什么,哪怕是怒斥他痴妄,用藤条,或者下奴才挨受的棍子狠狠打掉他不切实际的妄想,可是飞鸾只是铁青着脸让和裕来给他擦身上药。 和允的目光在这些纷乱的思绪中渐渐朦胧,想法和梦境交叠,身上的热量让他觉放佛置身夏天毫无遮掩的阳光之下,偏偏手脚冰凉,汗水因为空气中的水分而黏在身上,风一吹又有些带着刺痛的冷意……口很干,所以他在训练的间隙跑去找水,却在回来的时候被营中的师傅狠狠教训…… 不算甜美的梦中,和允终于迎来了这两天最踏实的一次睡眠,可惜时间并不长,在凌菲派来的人将他从暖阁的榻上拎起来的时候,和允完全反应不过来究竟发生的什么事,只在隐约听到“退营”二字的时候狠狠的难过了。 影卫退营的意思,就是再也不会被主子起用了吧,可是影卫偏偏只是家主的影卫,失了头牌的名伎尚且有机会等待一个老顾客上门,可是影卫呢,只有一死么?在他刚刚决定要努力在主子身边活下去的时候? 新来的两个影卫在晚饭前跪在了承安堂正堂外的空地上,带着一张纸片和一个消息,直到飞鸾饭后散步的时候才齐齐叩首恭声:“下奴和焕、和林给主子请安。” 飞鸾见二人身形,知道他们绝不是刚刚进来,皱眉道:“怎么不通报?” 两人中昨日在训练场上受人围攻的男子俯身道:“回主子的话,主子用餐,下奴们不敢打扰。” 声音一板一眼,规规矩矩,虽然和允说话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却能在那人的声音里听出情绪,不是如今这般不带感情的陈述,所以飞鸾只是点了一下头道:“知道了,起身吧。” 二人再叩首,那个先前回话名叫和焕的影卫却没有起身,而是继续道:“下奴还有事禀。” 飞鸾看向和焕,和她之前的判断一样,这还是个大男孩的少年最多也就十七八岁,沐恩营的训练虽残酷,刑责也狠厉,但是却没有让男孩的皮肤变得粗糙难看,看他昨天的身手反应确实不错,差的不过是一些实战经验。 “说!” 和焕俯身道:“影卫和允在押回沐恩营的途中私自逃离……” 飞鸾脑中嗡的一声,连后面的话都没有听清楚,直到和焕捧起一张纸片俯身请示:“营主请主子定夺和允的处置。” 飞鸾接过纸片,被上面的文俢贤三个字刺痛了眼,叶门文氏修贤,她今天上午还让他去查这个人,而他竟然就真的冒着可能会死的危险在已经被遣离以后还逃跑去办这件事。 和允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影卫,不安于处在影子一样的位置默然安静,一言一行总是能牵动别人的目光。请示处置,也就是说和允办好这事便回去了,不过凌菲竟然会让新来的影卫将这纸片同消息一起带来,不按规矩办事了么,所以这样变着法子的求情?飞鸾神色稍稍松了一些,还好,只要凌菲有心,和允就不会有大麻烦。 “和允不许死,除此之外……”飞鸾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接道:“请姑姑自己看着办吧。” ------------ 3修文 飞鸾在暖阁里细细看和允抱着必死之心查来的结果。 文俢贤,岭北大姓文家家主的幼子,曾经以文名动京城,十二三岁家中求娶的拜帖就已经摆了厚厚一摞,他的生活原本不该有什么波澜,一个颇有文采的小公子,在家族的荫庇下嫁个门当户对的女子为嫡夫,安安生生的过完一辈子。可惜所有的这些安稳却都在他婚配前的几个月里戛然而止。 文家牵连朝中大将万俟氏族谋逆大案,母亲和姐妹一夜之间被押往京城,旁系和家中男眷则举族发配岭南,念其以往功绩,特赦了刺字为奴的重罚却削官抄家,全部家底一次充公。 艾飞鸾眯眼,这世界的男人,失去母亲姐妹的支持,顶着罪臣之子的名义,难怪只能嫁人为侍,可怜他一个金尊玉贵的人,一夜之间竟然什么都没了,可骨子里的骄傲和高贵却不会随着抄没的财产和削去的官位而消失不见,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如此也就难怪他会受到妻主其他夫侍的排挤欺辱。 而飞鸾也终于明白艾家执事是怎么回事。 艾府是辞官退居岭南,只是艾家势大,岂是说退便能退的,两百年经营之下,几乎整个岭南的大权都握在艾家手中,上至官吏兵将,下至农田收入,如此庞大的家业便说是与朝廷划岭而治也不为过,但艾家人严守祖训,不但承认朝廷选派官员,还年年上缴税收钱粮。 几代下来,艾家渐渐找到了自己的位置,通过主理商业钱箔间接控制影响岭南一带,军队供给自不必说,近几十年来,朝廷更是连岭南官员的俸禄都省了,一律从岭南上缴的税款中取,只是话虽这么说,岭南上缴的银钱里可没有这一项的明细,该交多少便是多少,换句话说,这些官员也就是艾家在养着了。 这样的官员如何替朝廷管事,自然是闲散闲置,岭南三十七县真正打理事务的人也就只能由艾家选派,也就是所谓的商盟执事。所谓执事,那是执掌事务的要职,等同于地方官员身份,若是男尊女卑甚至男女平等的社会,能做到这一步的男人自然是钻石级的王老五了,可这是女尊社会,男人的地位被踩得极低,如此风光的男人在家中立足,必是艰难无比,三十七县,三十七位执事,只有文俢贤一个男子。 和允写下的内容不多,却将飞鸾要知道的事情交代的清楚明白,叶家连着几代都没有出过善于治家之人,家产也败得差不多,到文俢贤嫁进去后才渐有起色,可惜叶家二小姐,文俢贤的妻主既无经世之才又无识人之能,任家中闹的天翻地覆也不言语,只在用银子的时候才想得起家中还有一个文俢贤,逼着他克扣挪用供她消遣花费,稍不顺意却又打骂加身。 这样的人才如何能放? 天色暗下来的时候,结束了一整天忙碌的飞鸾突然有点焦躁,有和允笔迹的那张纸用镇纸压在书房桌上,一直像影子一样跟在身边,有时候只需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领会意思的人却已经不在。 “和焕!”飞鸾扬声。 外头立即有一条身影出现,新来的两人隐匿功夫很好,如果飞鸾不刻意去想,总是会忽略他们的存在——也许这才是影卫该做的,像和允那样的,在影卫里,,算不得合格吧。 “准备一下,我要出门!”飞鸾让和裕帮她更衣,和焕便在一边的角落跪候,不是和允,飞鸾竟然连叫起的心思都没有,换了衣服径自出门,却不叫马车软轿,一路步行往西街而去。 她需要一个人来让她没时间思考和允的现状。 艾飞鸾踏进醉梦轩的时候,主楼里灯火刚刚暗下来,接着就有口哨叫好声起伏。和焕和林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有眼尖的侍儿来引飞鸾坐下,飞鸾赏了点碎银子。三五个穿着单薄的少年从中间的舞台上面绕上来,舞蹈虽不是阴柔的那种,却也还达不到现代舞的那种力量,倒也不是不能看,音乐以鼓为主,鼓点密集的时候,少年们纷纷跳到台下,身上衣带半开半拢,从一桌桌客人旁边飘过去,香味有些呛人。 周围的女人们非常兴奋,尽管大多数怀里都已经抱着一个,但这些少年下来的时候仍然没少被揩油,有的甚至直接放开手上的人,伸手将少年抓过来一通乱摸,那些少年也不推拒,不过笑着几个翻身又脱离出去,也就没有人再去追。 艾飞鸾目瞪口呆,不过却也不由得佩服这醉梦轩的主事者,能想出这样的主意来,跳舞的少年该是还未接客的,这么一通撩拨自然叫人心痒,便是没打算留宿的怕也要留下来了。接着又想到这醉梦轩似乎还同艾家有点关系,上次和允查过这里的许多伎子还是艾府总管艾忠的女儿齐子萱倒卖进来,而这位齐子萱似乎还是宜兰馆天禄的亲姐姐。飞鸾心里一沉,这些伎子白日在后院受训诫调丨教,到了晚上又要在这主楼里笑脸迎人,她虽只见过一次,却也知道这里面的男孩大都是受胁迫的。齐子萱,飞鸾默默记下这个人,即便这年代将人用一纸契约买卖不算触犯法律,可她敢把手伸到艾府里,总能叫她付点代价,不敢再如此明目张胆。然而飞鸾的心情仍然沉重——因为到了这里她还是会想起和允,昨天晚上,他就背着那样的一身伤痛在外面守了整夜么? 恍惚间一阵香风袭来,飞鸾头脑中早已闪开,无奈身体还跟不上脑中的动作,转眼就被一个少年的纱带绕过了脖子,少年嘴角挂着媚笑,纱带在飞鸾脖子上来回摩挲着,身体凑上来摆明了一副随便摸的架势,要换做是其他女人,早就手脚并用把少年拢在怀里了,艾飞鸾却是一阵尴尬,主要是眼前的孩子看着比博澜还小些,顶多也就和和裕差不多,让她起那份心思实在不容易。 少年见艾飞鸾不为所动,小嘴一撅,却也没有进一步动作——他们最值钱的初夜还没有卖出去,自然是不能动真格的。 待到少年离开了,艾飞鸾左右看看,起身溜了。 二进院子里也是灯火通明,但关了门声音却都不大,只有一些浅浅的咿唔□从窗户缝里渗出来。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艾飞鸾从小侧门进了昨夜与醉梦一夜温存的后院。 醉梦就在里面,一个普通的伎子,嬉笑怒骂全是为了生活,和前面那些唯一的区别可能就是年龄大些,失了青涩。可明明知道那不是英秀,飞鸾还是突然间很想见到他,在那张酷似的脸上找一找英秀的影子,然后躺进那男人不厚重却有很宽阔的胸膛上,一边数心跳,一边把什么谎言责任杀戮全都忘掉,哪怕一时半刻也是好的。 西边的房间并不好,夏日西晒,到了冬天又冷的透骨。这个时间整个院里都安静的好像没有人气,飞鸾走到当日同醉梦春风一度的房间外,从门缝里看进去,昨夜有千般手段却始终笑得抚媚的男人,此刻正捧着一卷棋谱,盘腿坐在塌上,就着一个矮脚桌子摆棋子。 另一边的小床上,受调丨教的少年许是不堪劳累,尽管被用绳子绑了个奇怪的姿势,还是睡了过去,鼻息均匀。 飞鸾第二次见醉梦,却已经见识了三种不同的他,用冷酷的声音说笑起来才不痛;夜里主动热情,眼珠儿一转间的活泼狡黠;还有如今捧着棋谱的安静模样。飞鸾突然很想知道,这么多的面孔,哪一张才是真的他? “站在外面不冷么?”悠悠的声音从屋里传来,醉梦回头时依旧如那一晚的明媚,嘴角浮着笑意道,“还不进来?” 飞鸾虽然早没了傍身的身手,可她一直自信自己的掩饰功夫,没想却叫醉梦道破了,不由笑道:“你是看棋谱呢还是专门竖着耳朵听每口有没有人,我看你这般学棋,也是学不出什么水平了。” 醉梦横着眼笑,“我又不想当什么国手,不过打发时间罢了,再说我今儿白天午睡的时候梦见你晚上要来,我梦的一向最准,这可不就来了。” 飞鸾的眼睛瞄了一眼旁边小床上的少年,这么说话都没有醒来,看来真的是累得狠了。 醉梦一脸笑意将飞鸾的脸扳过来道:“不许往那边看。” 这样的表情,在飞鸾眼里,又和前一世的那人重合在一起,飞鸾略一恍惚,便即警醒眼前这个并不是英秀,叹了口气道:“都是一样的人,你又何必这样为难他?” 醉梦的眼神里有一丝惊异,不过旋即掩去,脸上的笑意也收敛了,长睫毛垂下去,在眼下荫出一片影。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醉梦道。 飞鸾怎么会知道,不过醉梦并没有指望她真能说得出来,所以很快就道:“存希,到了这种地方,越存着希望,活的就越艰难,”抿了抿嘴,醉梦接道,“他才刚来,什么都不懂,倒不如就由我做个坏人,把他的希望打碎了捏扁了,没有心,日子就不难熬了。” 飞鸾突然有些说不出话来,直觉上醉梦这样的人是不该说出这种话的,他的笑那么明媚,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无奈和被迫,他冷酷有热情,在这样的环境里尚能游刃有余,这样的人怎么会有时间感慨,只有英秀那样的感性才会总为了别人的难过而难过,然后郁结出这种不着调的结论来。飞鸾不想比较,抽过醉梦手上的棋谱打破沉闷气氛道—— “来吧,我陪你下一局试试。”前一世作为战略课程的一部分,她和其他将近一半的学员选修过围棋,前后上了二十多节课,也背了不少棋谱在现代军事当中的应用案例,记得那时的围棋老师一直说她很有天分。 醉梦点头,将摆好的棋子收回,自己拿了黑子放在棋盘中间。 飞鸾举棋,按着已经有些模糊的记忆落子。 如此你来我往,渐渐入了局的飞鸾就越下越慢,不过她这时也没空惊异醉梦的超高水准,一向争强好胜的她终于在这一刻清空纷乱的思绪,每落一子都绞尽脑汁。 一弯朝西的月亮落下去的时候,两人才完成了一局,互相数子后到底还是飞鸾输,醉梦坚持说他执黑子要让三子半的,飞鸾哪里肯,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你有心事?”醉梦一边收棋一边道。 飞鸾看着他,讶异于男人的纤细敏感,旋即苦笑,迎来送完的卖笑之人,若连客人的情绪都看不出怎么行,更何况他还曾是头牌。 “我有些困了,”飞鸾道,“在你这里借宿一宿可好?” 醉梦眨巴着大眼睛打量她,眼神里却不是探究,好奇心太重是不好的,他比谁都懂。 “这屋里晦气,不如去隔壁。”醉梦建议。 飞鸾再次看向那边小床上的少年,这么长时间过去,似有渐醒的趋势,眉头深深纠结起来,显是越清醒的时候,痛苦便越清晰。想说放了他,可是她知道除非将人赎回家去,否则根本改变不了什么,在这个身份地位都远高于现代的地方,她无能为力的感受比在以前多的多,比如和允。 ------------ 4修文 “我有些困了,”飞鸾道,“在你这里借宿一宿可好?” 醉梦眨巴着大眼睛打量她,眼神里却不是探究,好奇心太重是不好的,他比谁都懂。 飞鸾在醉梦的帮助下宽去外衣,男人的手有意无意的撩拨,一边解扣子一边似有似无的触碰着她的身体。飞鸾按住醉梦的手道:“就这样,我睡一觉。” 醉梦停手,他会在客人需要的时候主动热情,却也懂得在必要的时候温顺乖巧,客人不要,他自然不会故意挑衅,这种地方的男人,有几个能在男女的欢丨爱里获得满足? 飞鸾躺在床上,没有昨晚那种暧昧的情丨欲味道,床单雪白干净,带着点冷意的分不出是什么的清香,被有些薄,伎子接客不在这里,平日也轮不到他们挑拣冷暖,何况醉梦这种已经没了生意的。 醉梦也脱鞋上床侧躺在飞鸾身边,烛光有点暗,模糊了眉眼,飞鸾竟然在那瞬间发现这个妩媚男人眼底的清洌冷光,同薄薄的被褥一样彻骨。 忍不住伸手去探了探他右眼角的泪痣,这痣原是浅褐色的,光线朦胧的时候就很不明显了,醉梦的眼也不似活泼的时候全睁着,于是内双的眼皮也显出形来,简直要和英秀的影子重叠起来。 没有泪痣的才是英秀。 飞鸾想着,食指已经触碰到醉梦的眼角。 什么也摸不出来,飞鸾苦笑,这种地方的一颗小痣,自然是摸不出来的。 醉梦按住飞鸾的手轻声道:“别碰,晦气。” 飞鸾皱眉道:“为什么这么说?” 醉梦的眼睛似乎一下子飘的好远,片刻却又回神嬉笑道:“也没什么,只是小时候算命,听那不知道哪里来的神棍妖言惑众罢了,这种事,宁信其有不是么,况我本身也不是什么好命的,小姐还是小心些好。” 飞鸾听着他用一种近似欢快的语声说着这样自轻自贱的话,突然不知道怎么接下去,被醉梦按住的手指却动了动,轻轻抚摸他眼下有泪痣的地方。 “我不信,”飞鸾道,尽管一再告诫自己,眼前的人不是英秀,但还是忍不住放低声音,似乎对上了让她无颜面对的男子,“泪痣有很好听的传说,想听吗?” 醉梦嘴角含着笑,眼里却蒙着一层雾,点点头道:“好听的就听,吓人的就不要说了罢。” 飞鸾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道:“曾有两个很相爱的人,他们在一起幸福、宁静、开心又满足,那男人总是知道女人什么时候伤心难过又什么时候彷徨无措,总有办法开解逗她高兴,可是女人却因为一些不得不去做的事情负了他,但即使如此,他都没有怨怼过,在女人遇到危险差点就要死的时候,还帮她救她……” 醉梦堵住飞鸾的嘴道:“这个故事一点也不好听。” 飞鸾抬眼,拉开醉梦的手固执的说下去:“可是男人却死了,在女人的面前,女人从来都没有那样痛苦过,他的命运是她一手造就,可是……” 醉梦的眼睛里有亮晶晶的光,美好而纯净,长睫毛微微颤动,有些可怜,似乎被这个故事的结局深深伤害了。 “女人抱着男人哭,眼泪落在男人的眼角,那是在约定来生,以泪痣为凭,下一世一定要对你好——” 飞鸾的声音越来越低,低到如果不是躺在床上面对这面,几乎就听不到的地步,以身殉情生死相随永远都只是美好的神话,活着不易,却还有个活着的人惦记着他。 醉梦突然发现女人居然也会如此无助,他在醉梦轩卖笑七年,从没有在哪个的前来买乐子的女人身上感到这种深深的悔痛与无奈。 新生之后,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已不是原来那个小小特工能比拟的,可是许多事情仍然轮不到她来左右。 “你不爱他!” 很静很静的夜里,对面的醉梦突然道。 飞鸾一愣抬头,看见男人眼睛里的光亮闪闪,他说,她不爱他。 醉梦由着飞鸾紧紧搂住,嗤笑道:“真爱的话哪里有那么复杂,哪里有那么多的迫不得已力不从心。你爱的其实只是你自己吧,在爱别人和爱自己之间选择,所以才觉得身不由己了。” 飞鸾看着这样的话从一个和英秀那么像的人口中吐出,一时之间那么委屈,却也无从反驳,为了救其他无辜的人么?可她也不是超人,这件事不是她做,自然还会有别人,为什么当初却固执的不肯放弃? “你知道什么?”飞鸾突然生气了,虽然她其实没有理由生气,从训练营毕业的那年开始,她就放弃了作为一个女孩子而有的任性的权力,如今,竟然这样莫名其妙的生起气来。 醉梦眨巴着眼睛无辜道:“小姐给我讲故事,怎么倒生气了?” 飞鸾被噎得说不出话来,是啊,不过是一个故事,她没说故事的主人公是她,她为什么生气? 醉梦笑起来,样子越发模糊,小嘴凑在飞鸾的耳边道:“生气伤身可不好,用醉梦给你解解气可好?”说着整个人翻过身平躺下来,两腿微张,眼神迷离地看着飞鸾,盛情邀请。 飞鸾却没有办法像昨夜那样放纵自己,她一样平平躺好,闭上眼睛——你爱的其实只是你自己,在爱别人和爱自己之间选择,所以觉得身不由己—— 醉梦的话冷硬尖利,直指要害。是这样的,飞鸾暗道,是的。闭上眼睛的时候眼角有些湿润,被子底下醉梦的手冰凉,飞鸾紧紧攥着,是相互温暖,也放佛怕一松手,一场梦就这么过了。 第二天醒来,醉梦还睡着,棋谱摆在枕头的旁边 合上眼睛的醉梦安静异常,他的眼睛睁开的时候总罩着一层让人看不透的光,而目光流转间,除了勾人便是笑意盈然,谁也不知道坚强和玩世不恭的背后有多少不为人知的故事。 飞鸾待在醉梦的小屋里,下棋聊天听曲子直到傍晚。太阳西沉,天边有点压抑的氛围,似乎要下雨,雨过之后,天气又会暖一些了。 醉梦看见飞鸾看窗外,会心笑道:“今天可不许睡我这了。” 飞鸾揉着鼻子道:“为什么?” 醉梦眉眼一弯道:“睡着也罢,只是你又不要我,叫我去哪里赚钱来?” 飞鸾发现这个男人总是有本事让她说不出话来,不由苦笑,从袖中摸出一张百两的银票放在桌上道:“是该回去了,银子别花那么快,留点备用吧。” 醉梦笑的眼睛都要溢出水来,“谢小姐赏。” 飞鸾的笑在脸上一顿,这醉梦,不过相处两个晚上,竟叫她有点难过。 夜色寂凉。 还不成气候的弦月刚过了中天,正是晚饭后没多久,出了西街便一片冷清。 飞鸾深深吸了口傍晚微凉的空气,和焕从旁边跟上来,也不知道他这一天一夜在什么地方。 “主子要不要传车轿?” “不用了,走走吧!”飞鸾呼出口气,在房间里闷了一日一夜,呼吸点新鲜空气的感觉很不错。这个没有重工业的时代,空气质量好的不是一星半点儿。 和焕垂首应是,转眼又不知隐身何处。 影卫啊,无声跟随,默默守卫而已,飞鸾还没有出口的话重新咽了回去,明明身后跟着两个人,却不知道能和谁说。 桐城不小,走了将近半个时辰才过两条街,艾府的方向原不在这边,不过飞鸾走了一阵就知道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不过这次只有一个,在她离开醉梦轩没多久的时候就远远缀上了。 飞鸾避开原本的路线随意行走,这个时间也无所谓哪里偏僻,身后有影卫跟着,她倒要看看这些盯着她的是什么人。 不过那人显然好耐性,这么长时间由着飞鸾随意溜达却不现身,几乎让她怀疑自己的判断,飞鸾看看天色,正要招手叫影卫去传车马的时候,远远的街道上蓦然传来一阵马蹄声,在原本安静的夜里震的人心颤,飞鸾回头,片刻间却是一辆两驾的马车驶到跟前,速度快的让她只来得及往旁边一闪,避开迎面而来的撞击,可那由马车刮起的风还是将她带了一个趔趄。 和焕和林两个瞬间一前一后将飞鸾围在中间,马车却停在几步外。 飞鸾看过去,那车身普通,没有华丽装潢的缀饰,马匹看起来虽好,大约也不是十分的良驹,高大长腿但毛色不纯,只是这一冲一停的火候却不容易。 车帘一掀,一个年近三十的女人从车上下来,一身玄色的短打装扮,头发像外头谋事的男子一样束得很高,十分精干的模样。 女子冲着飞鸾一抱拳道:“在下苏晴,我家公子敢请艾小姐车上一叙。” 飞鸾挑眉“哦”了一声却不动作,苏晴脸色一僵摆了个请的姿势。她虽算不上十分厉害,但江湖上提起快手苏晴也还是一号人物,十几岁出道,傍身的功夫不差而轻功尤其厉害,侠者称不上,劫富济贫的事却也干过不少。黑白两道从没有明确的分界,苏晴原以为报出名号,眼前这个虽是岭南艾府的家主,可毕竟只有十几岁的小女孩总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江湖上人人都以为她是独行盗,如今她一上来就抖出自己上头的人,也算是给足了飞鸾面子,没想到飞鸾却只回了一个不知所谓的“哦”字。 快手苏晴么? 飞鸾心中默默将这个名字和面孔记下来,脑中则飞速运转——喜欢自报家门,该是对自己的名字很有信心,所以,她应该认识这个快手苏晴?或者,应该一定听说过?看装扮行径,此人大约并非身在庙堂,江湖中人以“快手”自居,若非暗器厉害,那就是盗窃的手段高明了——不过片刻,飞鸾嘴角一扬,右手一挥。 两个影卫接到指令一个护着飞鸾迅速后退,另一个却已经同那叫苏晴的女人斗了起来。 和焕和林是沐恩营中几百影卫的佼佼者,就算不及和允也不会差到哪去,更何况飞鸾亲眼见过和焕的伸手,七人围攻也能维持长时间不落下风,身手和应变都是一等一,马车不大,除了驾车的车夫外,最多还能坐下一个人,二对三,赢面不小。 她是特工,最拿手的就是以弱胜强。苏晴身上没有杀气,反而让她有余裕去试探。 苏晴怎么也想不到飞鸾会来这一招,慌忙之间招架就已经落了下风,沐恩营教的从不是武功,和焕招招狠辣,处处不留余地,更加上她自己本身并不以打斗功夫见长,十几招间便没了还手之力,若非仗着轻功厉害,脚下躲闪的快,和焕怕是早已得手将她擒下。 苏晴抽空见飞鸾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她身边的另一个影卫则警觉的寸步不离,心中苦笑,两马一车三个人,功夫也就只有她算不错,剩下公子和一个车夫,谁也帮不了她,江湖规矩,两边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原不该见面就动手,奈何飞鸾偏偏不按牌理出牌,苏晴脚下一顿,拳头虽还是直取和焕两耳,却实际上已经放弃了抵抗,由得和焕将她两手反剪身后。 马车之上一点动静也无,车夫似乎经多了这样的事,也是半点慌张的神情都没有。 飞鸾示意和焕松手笑道:“大侠好身手,只是及不上走街窜巷飞檐走壁的本事。” 苏晴闻言苦笑道:“艾小姐好大的玩心,差点废了我这把骨头。” 飞鸾见苏晴没有否认是个贼的事实,知道自己猜的不错,脸色却是一沉道:“艾某想知道,大侠这几日跟在我身后,究竟是为了什么?” 苏晴摊手道:“自然是银子,艾小姐大手笔,不过是路见不平就能撒出一百两银票,这样的主顾可不好找,自然要盯紧些。” 飞鸾的眼睛看下那安静的诡异的马车道:“哦?” 苏晴的眼光顺着飞鸾看过去,第一次不敢小看这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的少女,行事率直大胆心思却谨慎细密,倒与自家公子是一类人。 马车上车帘一动,一块半个太极图形状的玉佩抛进苏晴手里,饶是飞鸾眼尖,也没看清里面坐的究竟是什么人,苏晴正色道:“我家公子诚心相邀,小姐何妨上车一叙,两名影卫就在车外,断不会叫小姐吃了亏。” 飞鸾看苏晴手里的玉佩,十分温润透亮的玉,虽不知道产地,却也看得出成色极好。飞鸾不知道这玉的意思,却见苏晴双手捧着十分小心,大约是信物甚至令牌之类的东西,心中一笑,这样装神弄鬼,倒叫她有些兴趣了。 ------------ 5修文 车上的铺陈远比车外看起来的好一些,却没有十分惹眼的东西,飞鸾一上去,便见一个男子端坐其中,十□岁的年纪,眉目俊秀明朗,线条略硬些,并不是如何出色的容貌,脸上反而有些棱角分明的冷厉,一身大红色的衣服映衬着也并没有显出多少暖意来。 飞鸾惊异,明明是没见过的人,却没来由觉得有些熟悉。 红衣少年也在打量飞鸾,片刻笑道:“想不到艾家的家主如此没有架子,楚红衣有幸。” 飞鸾不与他客套,开门见山道:“楚公子使人一路跟踪,又大晚上的出手突袭不知有何指教?” 楚红衣一愣道:“在下并没有派人跟踪,”往车外苏晴的方向看了一眼,“手下平日有些小毛病,看到小姐出手阔绰免不了起了歹心,却也不过是摸点银子开销,只是小姐谨慎,一直苦于无处下手罢了。” 飞鸾嗯了一声不接话。 楚红衣只好接下去道:“我那日听说此事,好奇竟会有出手阔绰的世家小姐路见不平帮一个出身下贱的男人,很是好奇,这才出面相邀,随便叙叙话罢了。” 飞鸾笑道:“如此公子这叙话的阵仗也太大了些。” 楚红衣摇头苦笑:“小姐与男人说话,从来都这般直来直往么?” 飞鸾也笑:“要看是什么样的男人了。” 楚红衣无语了一下,恨声道:“红衣虽不是金尊玉贵的大家出身,可小姐这话还是伤了人家的心了。” 飞鸾照旧笑着,眼前这男子年纪不大行事诡异,偏偏在这女尊的国度里能叫一个女子甘心臣服,这让飞鸾觉得很不可思议,来到这个世界以来见到的男人基本上都是生活在女人的荫庇之下,艾府宜兰馆里住的五名侍人不必说,和允是影卫,醉梦却是伎子,自然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就连文俢贤那样在外能力卓绝的,回到家中一样备受冷落压迫,日子好坏全凭女人的心思,这楚红衣却不同,她看得出苏晴对他绝无半点那种想法,只是纯粹的臣服而已。 “好吧,”楚红衣在飞鸾探究的注视下败下阵来,无奈道:“苏晴却是昨天见你从艾府出来才猜出你的身份的,在下如今缺点小钱,想碰碰运气看艾小姐愿不愿意帮个忙。” 飞鸾无语,竟然是这种事?绑架,看样子倒不像,否则不会只带一个会武的苏晴,也不必他亲自出面,“多少?” “五十万。” 飞鸾差点从车上滚下来,五十万?定睛看这年纪不大的少年,他还真敢开口。 楚红衣道:“我也知道这笔钱数目太大,当若是掌控岭南钱粮商业的艾家,却也不过是九牛一毛吧。” 飞鸾笑了,放佛听到一个极有趣的笑话道:“五十万,红衣公子好大开销,且不说我现在有没有这笔钱,便有,为何要给你?” 楚红衣说话间条理清楚,不似蛮人,更何况身边还有苏晴这样数一数二的高手,要五十万两,必然也知道需要付出与之等价的代价,无谓废话,所以飞鸾直言问道。 楚红衣皱眉想了想,叹口气道:“不瞒小姐,在下要这笔银子,是为西南多县筹集治水的钱款,西南河夏季年年泛滥,民不聊生,可是朝廷远在岭北,这些人口不多又远离京城的小地方根本无人过问,前些年永定公府也会出钱赈灾,可是赈灾款经一路克扣,送到岭南的时候早已所剩无几,全部赠与灾民尚且不够,根本无力整治水患,治标不治本,如今是二月里,离水患时节还有几个月,在下这才想到提前筹款,以免到时一筹莫展。” 飞鸾脸现惊异之色,想不到这男子年纪虽不大,竟有这样的魄力胆识,若非偶遇了她,难不成还要找上艾家去? 楚红衣似是看出了飞鸾的想法,笑意有些无奈道:“不是没有想过投帖拜见,只是红衣一介男子,又无甚封赏在身,别说是见到你,便是府上的大总管也未必有时间。” 飞鸾暗叹,原本就是这样的世界,可是人与人的地位差距却是另一个世界也不可避免的,虽然高高在上也未必幸福,可在旁人眼里,却只有羡慕的份,若是赈灾,却原是艾府的责任,只是飞鸾也知道如今随手的花用虽然不少,但是五十万这样的数目却不是她能说了算的,如今她虽是家主,可云氏协理阖府上下,大权在握,真正能动用这么大笔银子的,也只有他吧。 楚红衣见飞鸾犹豫,抿了抿唇道:“小姐可听说过隐楼?” 飞鸾一愣,对楚红衣突然转变的话题有点意外。 楚红衣道:“不过是一个小门派,小姐不知也是正常,隐楼收留一些被丢弃的无家可归的少年教授功夫,接些杀贪杀奸的活,也偶尔卖几个消息,可惜楼内杀手搏命换来的银子填补水患仍然不过杯水车薪,在下不才,忝为楼主,若小姐能出借银两,我隐楼上下今日起惟小姐之命是从,”楚红衣结果苏晴手上的玉佩道,“这玉是隐楼令牌,小姐若不信,可交予小姐手中。”说着竟将那玉佩双手递过来。 飞鸾看去,却是好玉,中间一个“隐”字,放佛自然生成一般。 楚红衣说的简单,飞鸾却知道若真有一个能买卖消息接单杀人的组织,绝不会是简单的门派而已,看苏晴的身手,不说将隐楼收归麾下,便是彼此互相扶持,也是不小的势力。飞鸾有些心动,却不去接那玉佩反而问道:“公子将玉佩给我,若我食言公子岂非亏了?” 楚红衣一愣,讪讪收回玉佩,飞鸾说的没错,他能独立撑起隐楼这么大的招牌,也不是单纯大意的人,却不知不觉间对眼前这个女人放松了警惕,似乎觉得她若是应了,便一定会完成一般。 飞鸾道:“公子的话飞鸾记下了,五十万不是小数,若有一个月的时间,我还能想想办法,不知公子愿不愿意等?” 楚红衣眼睛一亮道:“如此在下替西南百姓多谢小姐厚赠,建立隐楼就是为了筹钱治水,只要能止水患,隐楼上下,必奉小姐为主,绝无更改。” 飞鸾和楚红衣细细谈了许多,确定了水患的真实性,又约定了交付银子的时间,请苏晴代为联络后才从马车上下来,和焕和林两人急的有些冒冷汗,虽说是主子自己上的车,可若有什么事,他们第一个逃不过责任,如今看飞鸾好好的下来,终于松了口气道:“主子!” 飞鸾看着装饰简单却行为张扬的马车绝尘而去,再看天色,竟已是天际泛白,吐一口气轻道:“走吧,回家!” 艾府装饰华丽又因巨大而显得莫名压抑的建筑群在望,街上渐有行人。 飞鸾这一日两夜虽没有干什么,却也觉得有些乏,原想回去好好休息一下的,哪知一只脚刚刚踏进承安堂,另一只还没迈进,长裙下摆立即边让一个人握住了,艾飞鸾诧异看去,却是脸上肿的辨不清面目的和裕与博澜的小厮,那小厮显然也挨了打,只是,正满脸泪痕的跪在脚边不住叩头。 “发生什么事了?”艾飞鸾骇然,不过出去了两天而已,回到家人还没进家门,就又被堵在门口。 那小厮名唤青儿的,这时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道:“主子……主子,救救……嗯……我家公子吧……” ------------ 6修文 那小厮名唤青儿的,这时哽咽的几乎说不出话来,断断续续道:“主子……主子,救救……嗯……我家公子吧……” 艾飞鸾也不理青儿随后又说了些什么,抬脚便往宜兰馆奔过去,两个影卫对视一眼,紧紧跟上。 “哐啷”一声,艾飞鸾重重推开宜兰馆与外头隔开的院门,宜兰馆三座小楼前的院子里,博澜跪在正中间,看那衣衫尽湿的模样,竟不比叶府门外跪着的文俢贤好,而他脸上也同和与一般青紫交错,肿肿的僵硬着。 博澜听见门响,想回头看看,却是连这样一点力气也没有。前日主子出门,宜兰馆里便有些不安生,毕竟侍人们能服侍主子的机会原本不多,可一身荣宠却也只是主子的一句话,过了月初三天,人人都想得主子青眼,却叫他先拨了头筹,若是飞鸾还能连着召幸其他人也就罢了,偏偏主子一到晚上又出了门,众人心中的怨怼无从发泄,自然个个看他不顺眼。直到昨天晚上,飞鸾还没有回来,管事家的天禄公子便带着主子院里另两位宠侍闯进他的房间,先是一顿耳光抽得他天晕地旋,才训斥他狐媚惑主。 什么狐媚惑主,博澜自知还没有那样的本事,若主子真被自己迷惑了,也不可能打发了他又连夜去了名炎处,之后还连着三天夜宿府外,想来这几位也是看出这一层才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吧。名炎是云常侍的人自然无人敢动,天禄公子则是总管艾忠的小儿子,那是获赐了主人家姓氏的人,就算是奴才,也比其它人高了一等,更何况天禄以往一直受宠,长姐又是齐子萱更是协理着商盟的大小事务,博澜心里知道,只是因着这层关系,主子也断不会为了他去主持什么公道。 博澜自幼在家中极受压制,习惯谨小慎微,进了院子以后也是不知该如何同院里原本的几位相处,久而久之也就渐渐被排斥在这一群人之外。 飞鸾疾步上前去拉起波澜起身,耳中却听得叮当一阵铁链曳地的声响,仔细看去,却是博澜小腿上缚着几圈铁索,好好的脚腕上不知被什么东西整的青肿一片。 “谁让你跪在这里,又是谁对你用私刑?”艾飞鸾只觉不可思议,这几日她见到太多可怜的男人,原以为至少自己这里是没有这些事的,还异想天开的想要替醉梦赎身,带他回来…… 博澜见飞鸾生气,身体一阵瑟缩,便是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艾飞鸾脸色极差,向身后的影卫恨声道:“不管什么人,全都给我带到这里来!”顿了一下,似是想起什么,又对着旁边跟上来服侍的两个小厮道:“去给我传刑堂掌事过来,行刑的人也一并叫来。” 不片刻,小院里就多了□个男人,天禄凝珠青岚三个和各自的小厮站在一起,两三步远的地方,是名炎带着小厮妥儿,与那三人界限分明。 飞鸾一眼扫过去,几个人的出身便清晰起来,却也是后来和允一一报说的。 总管艾忠家的小儿子天禄,升平苑出身的青岚和凝珠,云常侍沾亲带故的外甥名炎,还有身边这个,西南通县知府庶出子博澜。 自这些男人被放回来,她几乎没有招过谁,独独允许博澜日日来送一碗甜汤,初四更“幸”了他,虽然后来又去名炎那里宿了半宿,但名炎是云氏的人不敢轻动,也就只有拿博澜开刀了。 蹲下身体亲自将博澜脚上的铁链摘下来,又招手让人扶他回屋休息,艾飞鸾一扫众人才冷声道:“你们谁让博澜跪的,他那一身的伤,又是谁指使用的刑,谁动的手?” 小院里一片寂静,谁也不敢随便说话,飞鸾也不急,只是眼光始终冷厉着,她的任务中也曾有过刑讯,自己也被俘过,比心理优势,这些男人和她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片刻,那天禄终于忍不住道:“是我。”天禄说话的时候大方仰着头,眼里却尽是委屈,显是以前被宠坏了的,没想过飞鸾竟会将他与众人一并招到院子里来审。 “跪下!”飞鸾蓦地大声喝道,天禄是总管之子,平素仗着宠爱跋扈惯了的,却哪里被人这样呵斥过,腿一软当即跪倒在石子小路上,身体瑟瑟抖着。 艾飞鸾道:“你不是喜欢让人跪吗,那就自己也尝尝滋味,免得量刑不准。” 正说着,门口又是一阵响动,却原来是两个小厮请来了刑堂家法。 艾飞鸾转向早已经吓得无所适从的青岚凝珠,“动过手的都有谁?” 青岚凝珠见平素受宠的天禄都跪下了,忙不迭的叩头请罪,说自己只轻轻打了几下,他们身后的小厮更是怕的厉害,艾飞鸾心中冷笑,对那些家丁道:“这几个动了手的,一律杖三十,教他们认清楚谁才是主子!” 艾飞鸾举步进屋的时候,外面已经传来板子扬起的风声和青岚凝珠二人挨打的惨呼,飞鸾心中一阵不自在,将这种简单暴力的方式用在身处弱势的男人身上一向是她所不屑的,可今日进门,看见和裕博澜脸上的肿痕,飞鸾却没有更好的办法教训他们自爱尊重,社会的大环境摆在这里,她若软弱,必然有人会在这其中受到伤害。 疗伤的地方在博澜的西楼上,博澜和裕两人各占床榻一边,几个大夫分别围着两人把脉上药开方子。博澜的伤势明显更重一些,见到飞鸾进来,想起身行礼,身上却一丝力气也没有,动作一顿,几乎从榻上跌下来。 飞鸾见博澜小脸惨白,冷汗如浆,心里也是一痛,上次因为一句话没说清楚就让他担惊受怕着,想不到只隔了两天便伤成这样,正想安慰他一下,便听见旁边和裕“哇”的大哭出声。 众人一惊,想着府上的规矩,下人再疼,也没有在主子跟前这样哭的道理,偷眼看飞鸾时,却发现这位主子半点也不意外,反而一脸纵容。 和裕只是伤了脸颊膝盖,刚刚在脸上涂了药,这时候一脸花花绿绿的颜色,想是膝盖上的药有些蜇人,他如今见飞鸾回来,放下包袱,一痛便哭出来,飞鸾看过去,那大花脸哭着的样子,说不出的喜感可爱,好像自家小堂弟小的时候一样,开始总躲着她,抱一抱就哭,后来却又粘人的不行。孩子心思单纯,不过几天光景胆子就大起来,这时候疼得紧了,哪还记得那些规矩。和裕自小如此,训教公公是打也打了罚也罚了,却都没用,但总不能将他打死去,艾府下人的命都是主子的,主子不发话,谁敢乱来?也正是因为这个,和裕调过来服侍飞鸾的时候,下府上管教他的人才满脸愁容。 “多大的人了,刚过了年,有十三了吧?,还好意思这样哭?看还怎么嫁人?”飞鸾被和裕哭的心情稍稍放松,禁不住取笑他道。 和裕听飞鸾这样说,果然慢慢停了哭声,抽抽搭搭道:“我在小姐屋里伺候,才不嫁别人。” 飞鸾顿时不敢说话了,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孩表白这事很奇妙,可是在这个男婚女嫁普遍偏早的年代,和裕这个年龄说出这种话,一个不小心可就不好收场了。 这世界的医生有男有女,女的称大夫,男的则唤作医士,不过地位都不高,多是家族世代相传,或者出身不好的女孩儿赚钱糊口才从事的营生,艾府上有专门的医馆,如今好几个医士忙着,飞鸾也插不上手,就坐在旁边看,到两人的伤势都处理的差不多了,她走到博澜身边轻轻拍着他的手道:“这几天伤着,就好好休息几日,别的都不要放在心上,我自然给你做主的。” 博澜费力的抬头看她,眼睛里却是浓的化不开的愁色。主子这样做虽然是替他做主,可是却也叫他狠狠得罪了天禄那几个,他们最懂得讨主子欢心,若哪天主子看他不顺眼了又该怎么办,那些懂得察言观色的,一旦得了势,主子便什么话也不用说也足够他生不如死。 “博……澜,博澜,谢主子,但,但是,就别罚天禄公子……他们了吧,公子,他……一直协理院里大小事……” “你怕什么?”见博澜说的断断续续,汗珠儿一个劲的往下淌,飞鸾皱眉,伤成这样还给别人求情,恐怕也不是本意,她相信这世界上必然有能够以德抱怨的人,但是博澜毕竟不过十六,而且他眼里的愁色怎么也掩不住,那么这番话,怕更多的是因为担忧日后受到报复吧。 博澜微微一震,见飞鸾有些不悦,便不敢再说。 飞鸾叹气,这少年还是太怯懦了些,除了替他做主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她如今连自己的心都没有梳理清楚,轻易承诺的,连她自己也不知能不能做到。 外头的板子声停了片刻,突然有些响动传进来,和焕进来说是总管艾忠来了,正在院子里跪着,飞鸾点头让他想办法弄一张岭南三十七县的地图,若实在没有,便只要西南地区的,接着又安抚博澜道:“你就安心歇着,别多想,我去处理些事,你有什么想要的,最近若有人从西南过来,可以顺路到通县捎一些。” 博澜抿抿嘴,轻摇头道:“谢主子,博澜……没什么,想……想要的。” 飞鸾知道博澜还是胆怯,即便有什么也不敢说,叹了口气道:“那你歇着吧。”起身走到外间,和林已经捧来了一套新衣,飞鸾换掉穿了一夜的衣服,出门下楼。 ------------ 7修文 宜兰馆的院子里跪了许多人,天禄青岚凝珠并几个小厮不说,挨过打也不敢就回去,非等着她点头了才敢走,倒是天禄旁边会有一个女人显得有些扎眼——毕竟是家主后府侍人的院子,连素日伺候都是少年男子,如今她倒大胆,竟直冲进这里来了。 飞鸾仔细打量这个艾府的大总管,也就最多四十出头,偏胖却不臃肿,见飞鸾出来,忙大声道:“艾忠给主子请安,给主子磕头了。” 艾忠,姓艾,长女却叫做齐子萱,当是被赐了主人家姓氏的奴才,之前在书上看过一般主人家的姓氏只赐家生的奴仆,不可传与后代,这些信息在飞鸾脑中一闪而过,她心中已经有了点谱,飞鸾冷着脸看她,淡淡“嗯”了一声便要绕过去。 家生奴地位不比文俢贤那样的执事,身家性命都是主人家赏的,得脸的时候耀武扬威揽些好处,若是遭了忌,是死是活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更何况这艾忠自飞鸾醒来就不见人,如今天禄前脚刚受罚,她后脚就跪了来,腿脚快的让她有些诧异,显是消息灵通,钉子都□了后府来,若再加上一条齐子萱与醉梦轩的勾当,艾忠心里有鬼,艾飞鸾不动声色,她才会坐不住。 果然艾忠一把抓着飞鸾裙装下摆道:“天禄年轻,惹主子不快,奴婢也觉得该罚,只是这孩子一向娇纵惯了的,主子打了罚了,就别和他一个男人家计较了吧。” 艾飞鸾回头看艾忠,脸色红润却额头见汗,一双凤眼细细挑着,若不是稍胖些,很有点王熙凤的气场,此时却笑得讨好。 天禄她自然不会轻纵了,虽然只见过两次,但这人行事张狂不知收敛,性格上很不讨喜,况且博澜与他同为小侍,他都能对博澜下手,那府上其他下人岂非都要对他俯首帖耳?以前怎样她不管,如今这艾府要成为她的,她便不许有这样的事。 飞鸾不语,艾忠转脸向跪在一边的天禄喝道:“主子出来也不知道请安问好,规矩学到狗肚子里了,还不掌嘴?” 天禄虽是奴才,人却灵活,又有几分傲气心性,在小院里一贯受宠,被飞鸾罚跪院中就已经委屈的不行,感觉周遭看过来的眼光都变了,见到飞鸾,小脾气上来自然不肯问安,却被母亲抓个正着,大声喝骂了一通,委委屈屈的看了眼飞鸾眼圈立刻就红了,只是不敢真的顶撞母亲,只得咬牙举起右手,在脸上抽了一下。 艾忠转回来看飞鸾的时候脸上表情又换成之前的讨好,让飞鸾不由皱眉。 天禄见飞鸾竟不喊停,心下早委屈的不知说什么,再扬手,已经是很重的一下,左边脸颊红彤彤一片。 艾飞鸾见艾忠耳听着儿子自己打自己,竟然还能用这样的表情观察自己的神情,对这女人也不甚喜欢,若她是因着舍不得儿子出现在这里还好些,如今看来,怕只是为了保住天禄在此的位置,方便她捞些好处。 “罢了,”艾飞鸾阻止天禄作践自己,一指宜兰馆里大门西北角的一间小屋道,“这几天你就住在那里清静清静,好好思过,我看也不用人伺候了吧。” 艾忠脸色微变,天禄却只是身体微抖。他在艾家最久,自然知道以前也有过十分得宠的侍因着一些“小事”被主子嫌弃,日子直叫生不如死,他一向得宠,虽然出身不好,主子却不舍得他出去谋事,原以为自己有些不同,加上侍奉了主子初夜的缘故,难免恃宠而骄,觉得博澜无依无靠又性子弱才压制他,也是怕以后主子偏到他那边去,谁想到竟然就踩着了禁区。如今看来他还是没有什么不同,早晚有这一天罢了。 飞鸾转向艾忠道:“总管请起吧。” 艾忠脸色一变,咬牙叩首道:“天禄惹了主子烦心,是奴婢教子不善,求主子责罚。” 飞鸾看着她,到了这个年纪,也是该发福的时候,艾忠叫飞鸾看得有些慌,正琢磨着说点什么的时候,飞鸾已经道:“你来就为了这事?” 艾忠一愣道:“这……” 飞鸾却不放过她道:“既来了,就顺便娶阖府上下的经营账目来给我过目吧。” 艾忠以首顿地,匆匆离开,飞鸾也回到承安堂,不过坐下来喝口茶的功夫艾忠就到了,只看她一脸细汗便知怕是一路跑去跑回。好在承安堂在艾府正中,不比她走太多路。 艾忠见飞鸾看过来,跪地道:“奴才把主子要的东西带来了。”将手上一摞足有一尺高的卷宗捧高过头顶,恭恭敬敬的递上来。 飞鸾却不接,只放下茶杯坐了下来道:“那你就说说吧。” 艾忠手一抖,整摞卷宗差点掉在地上,好在急忙拢住了,她不是练武的身体,这么些文书卷宗捧在怀里都累得慌,更别说现在这么举着,主子这明显是随口找个由头整治她,可她说得好听是艾府的总管,难听点,还不是一个家生的奴才,好处都是主子给的,她能混到今天这地步,却时时刻刻都能认清这一点。 “主子想听什么?” “府上经营的生意在本地的,你可有明细?” “有,当然有。”艾忠管的虽是府内的事,但是府内众人的生意也经她的手送到云常侍处过目,对这个到没有谁比她更清楚了,“咱们府里和旁支上在桐城的生意都列在最上面那份卷首上。”托高了手上的卷宗,让飞鸾拿得更方便些。 虽然清楚,说起来毕竟复杂,这艾忠也是极会揣摩主上心意的,知道飞鸾突然要插手管家,许多事必然一团乱麻,将早就备好的这些一并带了过来。 云常侍虽然管家十几年,到底是个男人,如今主子成年,他再厉害也不敢放肆,况且对外云氏可是时时念着小主子是家主的事,她一个奴才,自然管不了主子上头的事,不过说到底艾忠还是个女人,让她在一个男人手底下毕竟觉得没脸。她知道艾飞鸾才是艾府将来最正经的主人,否则以她的精明,怎么会将最爱的小儿子送进飞鸾院里做侍。 飞鸾取了最上面的卷册细看,不由赞叹这艾忠能被赐了艾姓,果然是有两把刷子的,做人是有些奴性,可这一笔小楷个个圆润工整,七八页就将桐城和自家里带旁支的生意交代清楚,连彼此沾亲带故的亲疏关系都用小字标注了。 这时再定睛去看艾忠,身量不高,也就是一米六五左右,身材显得有些圆,到底是管了事的人,又到了中年,况且这里的女人也不需要去保持身材,自然胖些,五官却是很明朗的,除了眼角有些上挑,天禄这一点却和她七八分的相似,眉眼看着也是厉害的。 艾忠捧卷宗捧得胳膊酸痛,手臂打颤,主子却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不由的有些冒冷汗,颤声道:“主子干什么这么看着奴婢?” 飞鸾笑道:“你不知道为什么么?” 艾忠冷汗直往地上砸,这一会时间已经禁不住喘气儿想了半天才道,“奴婢不该擅闯后府宜兰馆,实在是之前给主子请安,见着天禄那畜生惹主子不快,着急了些。” “是么?”飞鸾冷笑。 艾忠道:“这,除此以外……奴婢真的不知道了。”艾忠有些奇怪,按说主子刚要开始管事,许多事还要倚仗她跑腿,为何竟会斤斤计较到如此地步。 飞鸾却是冷了脸道:“那就叫你的宝贝女儿来问问可好?” 艾忠闻言一愣,立刻知道了症结所在,将手上的卷册整整齐齐摆在身边的地上,叩下头去道:“主子冤枉奴才了,醉梦轩原是岭南官伎,里头的伎子都是北朝发配来的罪奴家眷,先主子说既是官伎,该有的排场还得要,这才许奴才将自家里犯了事的一并安置在那里。” “你这安置的费用可是不低呢?”艾飞鸾语气已是不好。 艾忠却只能叩首说不出话来,给人当奴才的,朝不保夕,今天还有的荣耀,说不定明天就连根拔起了,要职在身的人谁不趁机捞点好处,这是谁都知道的事,主子今儿非要搬出来说话,那也只能自认倒霉,只有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应对。 “全是罪奴?”飞鸾又问道。 “不敢瞒主子,也有贫苦人家养不起的儿子卖进去的,奴才知道主子信任奴才,不敢仗着艾府欺压百姓,收人的银子比岭南的人牙子都高了两成,半分银子也不曾克扣过。” 飞鸾想起前几日清晨在醉梦轩后院听见的那些场景,竟有人舍得将自己亲生的儿子卖进那种地方,桐城入目一片繁华,尚有这样事,那往其他地方,可不知道人们又是生活在什么样的水深火热。艾飞鸾吐口气,这世界男女比例失衡,穷人家儿子外嫁,只有生出女儿将来娶夫纳侍才有劳力可用,才能保老来无忧,与其替别人养儿子不如早早卖掉,一般人家卖了死契恐怕也不比那种地方钱多,在这个女尊男卑的时代,将儿子卖进伎馆也未必不可能。 “算了,你也别跪了,回头让齐子萱来见我,来之前你叫她先去刑房领五十棍子,提醒她以后做事谨慎,你……罚两个月例银吧,不过一点小银子,是提醒你以后行事,问你的话有什么便是什么,不要非得瞒到等到我问了才说。” 艾忠满脸汗水早就干了几遭,却没听见主子要撤她的职,主子要管事首先就是立威,一朝天子还一朝臣呢,现在五十棍子加两个月例银,换她坐稳总管这位置,实在是再划算不过,艾忠再叩首,也知道眼前这从不过问家事的主子不是好惹的,既立了威风圆了规矩,还是给了她一个大好处,让她死心塌地的卖命。 飞鸾摆手让她将卷宗送到院里道:“你去吧。” 看艾忠捧着卷宗蹒跚走了,飞鸾才吐了口气,第一次,把自己放在一个高高在上的位置上与人说话,原来也是很累的。 ------------ 8修文 下午的时候是飞鸾与凌菲约定的三天之期,艾凌菲寅时初刻到的,正好飞鸾用过午饭小睡了片刻。她一向少眠,虽然熬了一夜但精神还是不错。 艾凌菲风尘仆仆,进门的时候和焕和林两个便跪在角落候着,毕竟是出营不久,对这个营主的畏惧之心还是极大。 飞鸾眼光浅浅的扫过去,凌菲一愣,向两人道:“放肆,已经是主子身边的人,还忘不了营里的事么?” 两人一震,却不知道如今是就此起身好,还是继续在这里跪着。其实凌菲倒是误会了飞鸾的意思,她不是封建大家族自幼培养的继承人,虽然要求下属同心,却没有那么重的疑心和占有情绪,听得凌菲如此说的时候略微苦笑,正想解释却猛地想起被退营的和允,如果不是占有,那为什么要对那个影子一样却无法忽略的男子那般苛刻? 飞鸾知道她不想面对和允绝不是因为和允的自虐行径,否则只需好好待他便是,何需退营?他是她的影卫,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受到那样的重创,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更无法接受这种失控――一时之间脑中混乱,可嘴巴却没有服从大脑的指示,脱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凌菲一顿,知道飞鸾问的是和允,想了想回道:“尊主子的吩咐,还活着。” 艾飞鸾心里一紧道:“你对他用刑了?” 艾凌菲犹豫片刻,如实答道:“沐恩营的规矩,影卫不尊调度被退营的,一律杖毙,只是主子说了不许他死,所以……” 飞鸾一惊道:“谁许你用刑?” 艾凌菲道:“退营的影卫主子们都不会过问的。” 飞鸾哑然,半晌才道:“好好照顾他,没有我的允许,不许再对他动刑罚了。” 艾凌菲看着飞鸾,终于确定了心中所想,躬身道:“按说家主面前属下不该僭越,但是如今凌菲以长辈的身份说一句,和允……毕竟是贱奴,家主尊贵,宠纵无妨,却不该花这么多心思,我艾家在岭南经营两百年不倒,代代家主都与朝中官员子弟有姻亲,主子已经成年,该多多考虑这些才是。” 飞鸾做不得声,哑然道:“这是我的事,姑姑不要费心了,我对和允……不是姑姑想的那样。” 艾凌菲垂首道:“既如此,是属下多话了,不过如今和允心里没了盼头,能不能活,倒不是我们能控制的。” 飞鸾的手指掐进掌心的肉中,终于做不到无动于衷,起身道:“我与姑姑去一趟沐恩营。” 艾凌菲拦道:“家主三思……” 飞鸾打断凌菲的话抬脚就走,一边吩咐和焕备马一边向艾凌菲道:“没什么好三思的,这形势如一潭死水,倒不如尽早打破,我倒要看看这桐城上下,有多少眼睛瞪着这块肥肉,也好腾出手来一个个的修理。” 艾凌菲心中一惊,飞鸾这话说的已经有些气急败坏,可是却未尝没有道理,虽说韬光养晦来日方长是不错,可是云氏既能对飞鸾下手一次就可能会有第二次,加上上次两人合计出的可能性,若对手的目标不仅仅是家主之位而是整个艾家,这其中的变数就更多了。 这几日自己的手下报说桐城来了一些外地人,但是每每发现后都会跟丢,可见其心里有鬼有心甩脱尾巴。 凌菲跟上飞鸾的脚步,片刻和焕已经叫了软轿来,两人乘轿由人抬着一路小跑到外府正门的时候马匹已经备好,这一回目的明确又有马匹代步,到沐恩营的时候太阳还在中天略向西的位置上。 飞鸾下马直奔刑堂第三进关押和调丨教影卫服侍功夫的地方。 一张石头磨就的小床,不过沿着石头本身的形状将表面过于起伏的地方打磨去又铺了一张草席,即便是坐在上面也未必舒适,更何况如今和允正以一种奇怪的姿势伏趴其上。 一向话少却有本事让人注意到他的影卫身上不着寸缕,背上除了前日藤杖撕裂的可怖伤口外,竟然还有一些暧昧不明的青紫痕迹。 飞鸾骇然看去,和允身上多了一些金属质地的器具,身丨下的要害处更是累赘,前后都有捆绑,让那里的颜色有些诡异泛黑,贞锁没有除掉,可是却似乎已经没了效用。 这个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好像不会倒下去的人,在一身重伤的时候还能默默守在房外,能毫不犹豫的完成她要求的十二组针对训练,能出逃为她办好最后一件事的人,这个曾经在屋顶上调用全身热量用胸膛环着她正正一夜的男人,如今却深深皱着眉头,昏死过去,两天两夜,他究竟承受了什么。 飞鸾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他不知道自己一时的气愤任性竟会是这样的结果,她以为凌菲待他如弟子,该不会为难他……她想,花点时间理清楚自己的心思。 她错了,如果不是凌菲今日前来,如果再这样过去几天,这个如今趴在这里的人可还会活着? 飞鸾伸手,却不知道该触碰和允身上的什么地方,太多的伤让安抚都无从下手,指尖悬在他腰侧一条变黑的淤痕上。 根据伤痕学,这样的伤该是大面积柔软坚韧的刑具造成,可是打在这种地方…… 沐恩营里的手段不比外面,连着两天的功夫花在和允身上,让这人的身体达到最敏感的状态,飞鸾的指尖明明没有触碰,可是昏睡的和允还是难过的呜咽一声,动了动身体,却究竟没有避开。 “这是……”飞鸾看向身后负责这一间刑室的男子,因为情况特殊,凌菲并没有跟进来。 那人见飞鸾神色不对,慌道:“营主的手令,影卫和允退营,即日接受调丨教,送往闻笑苑听用。” 飞鸾心中一滞,这么长时间她也知道了闻笑苑是什么去处,当日随便一问便将和裕吓得直哭,却是艾府上为了笼络他人专门设立的调丨教侍人的地方,里头的侍人日常受各种几乎接近极限的训练,必要时放出来服侍艾府要笼络的人,且不说众人都知道闻笑苑的声名,许多连伎苑都不能在当红伎子身上使的手段尽可以放心的拿来使用,只是这事对人的损耗本来就大,一个不好非死即残,至今还没有人能好好的熬到了不必承丨欢的岁数。 退营影卫依律杖毙,若不死,确实只有这一个去处,是她错了。 “解开,所有的禁锢都去了,让他好好休息几天,听清楚了,好好照顾他,等到伤好一些,便叫他重新回来。”飞鸾觉得这样做太过自私,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可是她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可以保护补偿他。 亲眼看着和允被去了束缚,可是身上不得纾解的地方仍然看得人心中堵得慌,掌事的男子没有用钥匙,却几下打开身下的锁,正要帮和允纾解时被飞鸾轰了出去。 和允恍惚睁开眼睛,便见主子坐在石床边上,身上燥热,也不知道是做梦还是幻觉。 飞鸾小心翼翼的去抚摸碰触,眼看着和允身体因而剧颤,却咬牙狠心不去理他,时间不长,可身体掏空的厉害,还好时间并不算长。 和允这时的状况比之上一次和裕更加麻烦,猛地引出来势必造成伤害,飞鸾一再小心,可和允的眉头还是越皱越深。 飞鸾起身向外道:“去灌一个暖水袋,用烧开的水泡上一些温补药材,稍冷却后再拿过来。” 刑室外守着的人立即动起来,飞鸾伸手去擦和允额头上的冷汗,却听见和允用微弱的声音道:“主子……” 飞鸾嗯了一声,却没想刚刚微微睁开的眼睛却立即闭上了,和允眉头舒展,嘴角甚至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微笑,似乎看见了多么美好的情景,连身上的痛苦也冲得淡了。 飞鸾心中狠狠一痛,轻声道:“睁开眼,分散注意力会好受些。” 和允笑意更浓,却固执的不肯将眼睛开一条小缝,飞鸾知道和允就算笑着,身上的痛却半点也没有少,只看他这一小会又糊了满脸的冷汗便知,男子的唇色苍白,双唇间的地方泛着紫青,血迹从干裂的地方丝丝渗出,这时下意识去咬了咬唇,立时便让一道裂口崩开了。 飞鸾急忙伸手去将那唇瓣救出来,和允感受到唇边的触碰,唇微微一抖,却好不反抗的放松牙齿微微张口,笑意从脸上敛去。 梦境过去,苦痛才是真实的存在。 飞鸾鼻子有些酸,拇指轻轻摩挲和允的唇,干裂的死皮有点扎手,可刑室里却一滴水也没有,飞鸾俯身,几乎没有片刻犹豫的将自己的唇覆了上去,舌尖的湿意一点点滋润干渴的唇,沿着唇描绘那个美好的弧度。 和允小心翼翼的应对,直到终于确定这不是新的调丨教手段以后才突然反吮过来,似是要将那一点点润唇的甘露全部夺去。 飞鸾一愣,不敢随便触碰和允身体的手在石床两边撑住,由着和允去索取。 进来送水袋的掌事见此情景,几乎吓得软在当地,看主子的动作,这和允在主子心里可不止是一个影卫啊,想到这几天对他用的手段,掌事放下水袋的时候手都是抖的。 似乎有些呼吸不畅的时候,和允终于放开了飞鸾的唇,皱着眉头剧烈喘息,眼睛也渐渐张开。 飞鸾的影子在眼前点点清晰,和允不敢想象,闭上眼睛再张开,一切都没有变。 手上的人猛地剧颤,沙哑着嗓音道:“主子……” 飞鸾见他清醒,安抚地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道:“会很难过,忍着点。” 和允还来不及想明白这话的意思,下丨腹骤然的滚烫和沉沉的压抑的胀痛立刻占据了全部的神经。 “唔……” 和允咬紧唇死死压抑着声音,颤抖的身体却泄露了他正承受的痛苦。 飞鸾几乎扔了那水袋,可是却知道在如今的条件下,这是唯一的办法,曾经的任务里解救过一个沦为黑帮老大性丨奴的队友,那时教官也是用这样的方法帮他恢复,飞鸾自己的背上也被冷汗湿了一片。 热水袋换了四个,其间每次更换的时候和允的抵触和痛呼都让飞鸾异常难过,随着热敷和有规律的引导,那里渐渐恢复如常的时候,已经过了大半个时辰。 飞鸾看看天色,命人取来衣服替他穿上,才将再次晕过去的和允带出去休息,自己则去了议事处。 ------------ 9修文 飞鸾看看天色,命人取来衣服替他穿上又小口小口的喂了水,才将再次晕过去的和允带出去休息,自己则去了议事处。 艾凌菲知道飞鸾必要在刑室逗留,早早回来处理一些事务,眼看着飞鸾进来的时候日头都偏了西,却也是不动声色。 飞鸾苦笑,这位姑姑根本就知道她是怎么回事,早早算出是这情况,逼着她这当局者自己看清。飞鸾下意识用舌头在唇上划了一圈,这是她在这世界的第一个吻,就连醉梦突然出现扰乱了她思绪的时候,她也不曾主动去吻他。 “我要带和允回去。”飞鸾对凌菲道。 艾凌菲笑道:“马车已经备好了。” 飞鸾浅浅一笑,心道果然如此,这事就此告一段落。凌菲拿出熬了三天做出的成果——根据飞鸾给的想法制定的沐恩营改建计划,长长的纸张用硬折子封了递过来,飞鸾也不多说,坐下细细看了一遍,内容不多,却都是有可行性的方案,除了飞鸾想到的,甚至还特别分出了一个专门从事探听传播消息的小队。 飞鸾心道这艾凌菲果然是人才,虽然自己也做了一些,但是因为和允的原因搁置了大半,而她竟然能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虽然不能和现代的训练营那样具备科学的训练方式和相对高水平而人性化的管理,却是在这时代的背景下最能实现的,艾凌菲——若非限于出身,如今早已是艾府数一数二的肱骨之人,守着一个沐恩营的确是委屈她了。 两人对着一些细节的问题再讨论了一番,定下新方案实施第一批的选拔方案,飞鸾也答应整理一些训练资料来备用后,天色终于暗下来。 飞鸾向凌菲笑道:“在这里时间过的到快,不像家里,除了看看书,就只剩熬日子。” 艾凌菲想了想道:“有一件事,最近手下人报说桐城来了一些外地人,虽然口音上尽量模仿咱们,但是用度行事却不像,看着也面生,家主可知道什么?” 这样一说飞鸾倒是想起来,凝神道:“姑姑可知道隐楼?” 艾凌菲一怔回道:“是那个杀手组织的隐楼?” 飞鸾点头:“应该是那个没错,他们只杀人?” 凌菲摇头道:“最出名的是这个,不过似乎还有些别的方面,只是这隐楼既有个隐字,便知道是十分神秘的所在,据说里头的杀手全是少年男子,但是没人见过。” 凌菲顿了一下接道:“这隐楼和其他杀手帮派倒有些不同,除了男子多外,杀的也都不是十分厉害的人,自然收费不高,不过也从未失手,家主为什么突然问这个?” 飞鸾道:“我昨日见到了据说是隐楼楼主的人。” 凌菲一惊道:“主子……” “我没事,”飞鸾道,知道凌菲听说这个一定会慌,“不过是聊了几句,我是想问问姑姑,咱们目前可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 艾凌菲惊异,隐楼出现在江湖上也不过两三年的事吗,只是势头强劲又一直藏着掖着,名声倒也不弱,如今听飞鸾的意思,难道这么快已经达成了与隐楼的协议? “如果隐楼真的能帮我们,许多事情可要容易多了。”艾凌菲道。 飞鸾点点头不再说话,片刻才道:“还是着人盯着些,上次我来的时候身后也是有人盯着,我猜其中该有云氏的人,如果隐楼也是一批,那么应该还有别人,盯着就好,不要声张。” 凌菲躬身应是,有人来报说和允已经上了马车,飞鸾点点头出门,本还想交代些什么,不过又想许多事不能急于一时,也就作罢。这一次,飞鸾带着和允大大方方的坐着马车一路回了艾府。 再说艾忠在飞鸾处被训斥了一番,心里也是翻了几个个儿,回到外府他一家自己的小院子。因着做了总管的位置,家里又是四口子,后来飞鸾上位,天禄又在飞鸾院里伺候,云常侍便亲自发话拨了一处不算偏僻的小院,虽只有一进却也是正堂厢房各有三间的配置,家具也都是府上一并购进的。 艾忠刚进院子就一叠声的对着小院里帮佣的小厮道:“去去去,叫子萱马上回来,就说我说的,手上别的事都给我放下。” 小厮应了一声跑出门去,艾忠才进了正屋,在西侧长塌上坐了下来,手指咔嗒咔嗒地敲着塌上的矮桌。 桌上搁着一套茶具并一碗黄豆,豆子是用冬天用过还没撤去的银屑炭盆烤得酥酥的,敲了一会桌子,艾忠抓了几颗豆子扔进嘴里嚼着,又就手给自己到了一杯茶,到两盏茶下了肚,得了消息的齐子萱才匆匆赶回来。 艾忠早已经等得心焦,眼见女儿进来了,更是没有好脸色,拍桌子喝道:“怎么这么慢?” 齐子萱吓了一跳,不知道母亲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却也不敢申辩,只莫名道:“沐恩营准备再放一批出来了,我就去看看那些没合格的……” “听着,”艾忠沉声打断齐子萱,“以后沐恩营和闻笑苑你少伸手,主子忌讳呢。” 齐子萱一愣道:“一直都是这样的,都是获罪或者得罪了主子们被打发了的,哪个主子忌讳这个?” 艾忠一把豆子撒在地上,冷脸看着齐子萱。 齐子萱脸色一白,弯下身将豆子拢了拢,屈膝跪在上面道:“听母亲教诲。” 艾忠定了定神才道:“你说,这整个岭南,这么大歌艾家,还有谁是主子?” 齐子萱也是聪明的,不过一转眼便抬头惊道:“母亲说的是……” 艾忠点头道:“嗯,好在咱们没看走眼,早早把你弟弟送进去了,大小姐早逝,主子以前又不爱管事,家中大小事都是常侍一个男人说话做主,许多人以为将来艾家迟早要传到大小姐死前留下的翰玥小小姐手上,可那得到什么时候,常侍毕竟一个男人,有本事守着这家业十几年么?” 齐子萱膝盖上磨得受不住,却不敢伸手去撑,只道:“萱儿明白了。” 艾忠却摇头道:“明白没用,得记住,让你跪着听我说,也是这个意思。” 齐子萱咬牙忍痛,道:“是,主子一直不动,也是看出这一点,成年后,常侍必然不敢把着权力不放,艾家迟早是她的,若小小姐那边有什么不轨,毕竟是个小孩,即便有人追随那也是利用居多,总是翻不出她的五指山去。” 艾忠这才脸色稍霁,缓和了声音:“如今主子一动,第一个就是将沐恩营抓在手里,那是艾府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艾府相安无事了这么久,沐恩营才渐渐废了一般,可这势力拿出来,也是不容小觑,她今日叫我去问了家里的经营状况,却也不召见别的人,这不就是摆明了等人表忠心么……” 齐子萱默默听着,母亲能在艾家做了十几年的总管,还被赐了主人家的姓氏,就是因为她看事情总比别人透彻,想问题也想的远些。 “知道就行了,不用表现的太明白,具体怎么做,你心里得有数,如今主子是给你一个机会,你自去刑房领五十棍子,是罚你将外头的龌龊买卖的心思动到主子的东西上,你明白了么?” 齐子萱脸色又是一白,却只有点头应是的份。 艾忠走过来扶她起身叹道:“给人做奴才的,挨顿打算什么事呢,你该庆幸主子还肯亲自发话打你。” 齐子萱自然明白母亲的意思,只是她自小只挨过母亲的打,还没爱过府里刑房的棍子,她自然知道进了刑房和自家人关起门来的教训全不是一回事,只是自记事起,母亲在艾府已经很是风光,若非身份限制着她只能娶一夫(大曜法律规定,为人奴婢者,不许多娶,以区分主仆),论吃用消遣,简直比艾府旁支小户的嫡生女儿都要尊贵了。 艾忠也是只有一夫,所以只得了齐子萱和天禄两个孩子,虽然舍不得,可替女儿想着前程,也觉得不吃亏,拍着女儿的肩道:“记着,要用重棍。” 齐子萱咬牙点头,转身出去了。 飞鸾回到承安堂的时候天色已晚,可能是早上打了人的缘故,今日承安堂安静的诡异,门崖上倚着一个小厮,见飞鸾带着和允名炎过来,连忙迎上去道:“主子回来了。” 飞鸾见他面生的很,不由的一挑眉,那小厮眼力却是好,立即便道,“奴是常侍主子院里服侍的,主子怕是没印象了。” 艾飞鸾心里有数,她连着两夜未归,今天上午又是打人又是召见艾忠,下午更是跟着艾凌菲去了沐恩营,这位云常侍无论是怀着什么呀的心思,都不会不闻不问。 小厮道:“常侍主子说,若是主子还不很乏,不如就到常侍主子那里坐坐。” 话虽如此,难道飞鸾还真的能说自己累了不去么,叹了口气,飞鸾道:“你去回吧,就说我换了衣服就来。” 在正堂暖阁里安顿好和允叫和裕守着,如果他喊渴就给他一点水,但是务必让他小口喝下,另外又叫人煲粥煲汤,也是尽可能稀一点。和允两天来几乎滴水未进,胃里根本承受不起过多的食物,和裕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应了,转头就躲的远远的。 飞鸾苦笑,对身边服侍的人道:“去传名炎公子,就说给常侍请安。” 名炎原本已经打算休息了,有些惊疑的看了看来人,垂首应是,近身的小厮妥儿却在一边儿皱眉道:“公子,主子这个时候传您过去……” 名炎淡然道:“别乱猜,主子怎么吩咐怎么做就是了,给我换衣裳吧。” 妥儿咬了咬唇不再出声。 ------------ 10修文 云常侍的宁寿苑在后府跃鲤池旁,原本这个地方是安置先家主侍人的地方,并非哪一个的居所,不过云氏掌权久,加上飞鸾的母亲艾宸绮有名分的夫侍原也不多,艾宸绮死的时候,除去殉情陪葬的,几年下来也死的干净,飞鸾的生父便是当时陪葬的一个。 云氏亲自站在外头迎着。 飞鸾道:“侍父何必亲自出来?” 云氏却是一脸的喜气,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你如今是艾家之主,别说是我,便是整个岭南三十七县,哪个不得以你为尊,你也该有些家主的样子才是。” 飞鸾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只好不做声,当先进屋。 坐定之后云氏跟进来,接着又是茶水小吃的一通忙活,好容易将旁人都遣走了,飞鸾却被云氏笑得有些发毛。 云氏抿了口茶,对着自己贴身的一个小厮使了个眼色,那人会意,也是笑得喜气,转眼捧过来一摞卷册。 飞鸾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不过她还没来得及分析,云氏已经道:“我今儿听说你召了艾忠询问府上的情况,总算是长大了,能对家里的事上点心,我也算是对得起妻主和嫡主子了。” 飞鸾咧了下嘴,大概也能猜到云氏的下一句话是什么了。 果然就听云氏道:“你如今要开始管事,后府里没人帮衬可不行,你看昨天你不过两个晚上不在,闹成什么样子。” 飞鸾叹气,她不是没想过会有这样的情况,却没想到这么快,让她有点措手不及。 云氏接着道:“我这里整理了一些咱们桐城周边大户家公子的消息资料,你先带回去看看,早些定下了也好选日子。” 飞鸾听他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忙道:“这个不急吧,我不过是随口问了问艾忠,不瞒侍父,前两日鸾儿是在醉梦轩过的夜,查知这伎苑里面竟和咱们府上的奴才过往慎密,所以才有这一问……” 云氏果然毫不诧异,倒是站在一边的名炎闻听这话身上一震。云氏拉着飞鸾的手道:“你也不小了,该是收心的时候,况且你院里虽然还没娶夫,但通房小侍中也不乏良家子,连通县县丞的公子博澜都给了你,何必惦念那些卑贱的东西。” 飞鸾心里一堵,原是找个借口而已,却没想到反叫云氏辱了醉梦,便不再说话。 云氏见她脸色,心里觉得飞鸾便是个扶不上墙的货色,悬了一天的心稍稍放下,暗暗琢磨给她配个好人家的公子都有些浪费,却也不得不这样,便道:“我给你张罗的这些公子都是出身极好的,在家也都是嫡长子的身份,不能拿来和你院里现在这些只会作事的比,我知道你前几年对管家的事不用心,特意在送上来的名单里勾了在家能干的,放出去可都不比你今日见的这些执事差。” 艾飞鸾心中一动,文俢贤的样子便冒了出来,嫡夫管家,娶进门也就只有一辈子围着一个宅子转了,那样的男人,会不会委屈了? 云氏见飞鸾神色怔忪,猜测道:“莫非你已经有了中意的?” 飞鸾心中一惊,想不到竟在这里放松了警惕,想来云氏唱作俱佳,态度让她很有归属感,便顺着他的话故作慌张道:“没……没有。” 云氏一副了然的样子道:“若是出身不好,你娶了嫡夫,给个平侍的位份就是了。” 飞鸾知道跟云氏继续这个话题决不聪明,只好道:“鸾儿知道了,天色不早,侍父早些休息,鸾儿先回去了。” 云氏只道飞鸾脸薄,心里更有些鄙夷,示意一旁侍立的名炎将那一叠总有二三十卷的册子捧了,随飞鸾回承安堂。 名炎一路上都和飞鸾差着半步左右的距离,本来就不熟悉,这样明摆着保持距离的走路方式更是让她连回头说个话都不知道该如何开头了,想起初时和允也是如此,飞鸾皱眉,若是一直保持着那样的距离,那个人是不是也不会有今日的惨状? 就这样一路无话,刚回到暖阁飞鸾便道:“你回去歇了吧——辛苦你了。”原是想看看名炎和云氏的关系如何的,也叫云氏看着安心——如果名炎是他插过来的人,她善待他自然能叫云氏暂时提不起另外放人进来的心——男子却安静的放佛不存在,不过行了礼就守在一边,表情只在飞鸾说起醉梦的时候才有些松动。 名炎手上还捧着那些名门公子的画册资料,见飞鸾也没有要看的意思,便识趣的放在一角道:“这是名炎该做的,主子也早些歇息吧,名炎告退。” 飞鸾看了一眼这也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的背影,叹了口气,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明明谁也不想招惹的她却已经陷在这蛛网一般的束缚里不得脱身,和允、博澜、和裕,那个上午连罚跪也固执的不肯求饶的天禄,挨了打的青岚凝珠……还有像英秀的醉梦和这个总是披着淡淡愁容的名炎,不知不觉间,这些人竟然都成了一种不能规避的责任——无论是她自己还是以前那个飞鸾碰过的——这个时代的男人太可怜,失去了女人做依托,便等同是失去了生存的机会。 想起云氏的笑容,飞鸾不由再叹,也许不久的将来,还会有一个人走进她的世界,而她除非彻底逃走,否则根本无力反抗,可她已经有了这么多责任,又怎么逃?她在那个遥远未来的过去一直抵触自己是个女人的事实——因为是女性,训练营的阶段就一直被人当成是体验生活,身边的同性队友越来越少,就开始有人笑话她怎么还赖着不走;哪怕出营之后战绩一路领先,也被抹黑成利用女性的“特有资源”;她一直矛盾,该找个男人依靠,还是就那样艰难却自由着,如果有那么一个男人,又会是什么样子。 飞鸾不是女权主义者,可她一直觉得那个世界对女人不公,男人并没有多付出什么,却总比女人多了许多机会和认可。可是现在她不这么想了,当一个人要被迫去承担另一个人的生命的时候——哪怕被承担的人看起来才是弱势者,哪怕被承担的那个群体也不过是在社会历史千年积淀下被强迫着的,可是潜移默化,依赖就成了习惯,习惯就成了自然——真的很辛苦呐,就算别人说什么都不必做,可只有自己知道必须负责。 进了暖阁的时候和裕已经靠在和允的床边昏昏欲睡,到底是小孩子,而且这世界人们的作息都是早睡早起,这会也确实到了休息的时间。 飞鸾轻轻拍拍和裕的肩膀,小孩一个激灵,睁眼看见是飞鸾,顿时吓得哆嗦。本来这些日子飞鸾一直好说话,他也渐渐没那么怕了,可尽早主子一怒,连天禄公子都罚了,青岚凝珠两个侍人更是惨,和裕疗伤的时候听见外头的惨呼哽咽便吓得发抖,更别说和允的一身伤,这时见自己偷懒被主子逮个正着,吓的不知怎么办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趴在地上咚咚磕头:“主子,奴才错了,奴才不敢偷懒了,主子饶命——” 飞鸾张口却说不出什么,见和允一边睡的不太踏实,便将和裕扯起来道:“你先出去,还有,他吃了东西没?” 和裕吓得不轻,吞吞吐吐道:“刚喂了些粥,可是不一会儿就呕出来了,后面连水也灌不进去……才累的睡过去。” 飞鸾心中疼痛道:“你去小厨房看看,端点粥过来,若是有清淡的腌菜也带上点。” 和裕出去后飞鸾才坐到榻边去,和允伏趴着,身上没有穿衣服,只盖了一张棉布的被单,上面怕冷又加了一层薄被,伤口太多,且他现在格外敏感,怕穿着衣服不舒服,看着和允似有些冷,飞鸾便吩咐在暖阁加个炭盆,伸手拂去男人额上的虚汗,看着他略略皱了一下眉,飞鸾心头一动,手已经掀起盖在和允身上的薄被。 一身的鸡皮疙瘩,原来是早就醒了的,却还装作睡着,是不想同她说话了么? 飞鸾心里有点闷,说不出的郁闷。 她一直以为对和允的情绪不过是惺惺相惜,因为是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一个和她最近的人。又是影卫身份,与她前世的工作多少有些相通,可是似乎从一开始就在强调他是自己人呢,和允私自去探查云氏,被她用教训侍人的藤条责打;出门在外,她和他坐下来探讨问题,教他怎么发现跟踪的钉子;甚至在发现他背着她受刑受了一身的伤后,第一个想法除了疼惜竟还有愤怒——谁允许他伤害自己?在她都不知情的情况下,他说她是他的主,可他做的事却不叫她知道,怎么可以这样?她让他离开,想放任自己一段时间去想想究竟是什么情况,她从小是资优生,大学读的医科大国防生,上到一半就被选送到特种部队,后来因缘际会进了训练营,成了一个多国联合的特殊执行部队成员,她已经走过的二十多年生命里,从没有开过名叫爱情的花,只有遇到英秀的那一次,却在还没有开始盛放就匆匆凋谢落幕。 直到在沐恩营看到因为她的一次任性而被折腾的惨兮兮的和允,那一瞬间她几乎涌起一种要将沐恩营炸掉,或者至少将这样对他的人剥皮拆骨的冲动,可她知道那不是别人的错。 不是所有干裂的唇都可以用唇去润,至少上午博澜同样凄惨的时候她就没有涌起那样的冲动。 和裕的声音打断了室内的沉默。 “主子,粥拿来了。”和裕的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也是隔着老远便开口,似乎走近一点飞鸾就要吃了他。 不过飞鸾暂时没有心情去关注他,她只道:“嗯,拿过来!”然后一手去轻拍和允如今唯一还完好的脸颊,“别装了,吃点东西,这样熬下去怎么行?” 和允闻言一震,缓缓张开眼睛。和裕颤巍巍的蹭过来,在离飞鸾两步远的地方捧着托盘跪了,可惜细细的小胳膊撑不了多长时间,不一会便抖得粥碗在托盘上咯咯作响。 飞鸾这才看过去,伸手接了过来叹道:“你去歇着吧,这里不用你服侍了。”和裕小心翼翼的抬头看看飞鸾又看看和允,突然十分壮烈的叩首道:“奴不累,可以伺候着。”、 飞鸾一怔,再看和允苍白却泛着一丝诡异红晕的脸,突然明白和裕这是怕自己欺负和允。只是这么壮烈的感觉,好像是要去做什么有去无回的事一般。 “那……你就呆着吧。”这话一出口飞鸾差点咬掉自己的舌头,可是真叫她同和允独处,也未必真的能说出什么来。飞鸾不再管和裕,小心地将和允扶起来,不过两天功夫,这人竟然轻了许多,眼看着飞鸾端过来的粥眼底竟然泛起一丝带着惶恐的厌恶。 “别任性,多少喝一些才好,现在你也只能吃这些流质食物,养好了身体再给你解馋。”飞鸾哄小孩似的舀起一勺递到和允嘴边。 和允一愣,有些恍惚,默默地张口喝了,飞鸾再舀一勺,和允还是顺从的喝下去,这个场景太美好,比他在沐恩营的刑床上梦到的还要好,哪怕胃里翻江倒海的难过,和允也不愿意表现出来,只是一口口的喝着飞鸾递上来的粥。 小半碗粥很快就见了底,飞鸾放下碗,正松一口气的时候,一直强忍着的和允突然剧烈的呕起来,飞鸾只来得及扶他到床边,刚刚吃下去的粥便尽数吐了出来,似乎还没有到达胃部,米饭颗粒都是完整的,而随着粥吐出来的,还有点点血丝。 飞鸾大惊,对着和裕道:“快去传医士。”整个人却已经坐在和允的旁边,努力帮他顺着气,呕了一阵的和允终于缓过气来,红着眼睛看飞鸾道:“主子当心脏了手,下奴贱命,不会那么容易死的……” “闭嘴!”飞鸾原本焦急的心态在听说这句之后顿时转为愤怒,这些日子似乎在和允的事情上她总是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 和允不再说话,医士很快到了,折腾了半天开了两个温补方子却也说不出了所以然,只道是两天围巾是所以一时不能吃太多。 飞鸾亲手喂的粥自然知道和允吃了多少,她自己也曾试过两三天不吃东西,野外生存的时候保存体力和食物是求生的基本常识,而任务中什么样的情况都有,可是她却从没有像和允这么大的反应——和允这样,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逼你喝了什么?”飞鸾骇然问道。 和允正在复原的脸色瞬间苍白,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飞鸾明白了,喝不了粥不是身体的问题而是心理作祟,她挥退医士叫和裕道:“让厨房做蔬菜粥,要绿叶的蔬菜切碎熬进去,不要油腻,还有加点糖……去叫博澜做他拿手的甜汤……”突然想到博澜今晨刚刚受了一身伤,便道,“叫厨房的人去博澜那里问问配料,快快做好了送来。” 和裕不明所以的去了,和允却像失了牵线的木偶软在床上,自有粗使的小厮进来趴在飞鸾脚边将地上的污丨秽清理干净。 ------------ 11修文 看着和允吃了东西终于踏实睡下的时候天也差不多亮了,飞鸾连着几日消耗终于有些支撑不住,回到内室去休息,吩咐除了和允有事外不得打扰,如此一觉睡到正午时分。醒来的时候,帐子外面已经有人等着送漱口水和温水,又递帕子给她擦脸净手,帘子掀开,却不是和裕或者惯常服侍的侍女。 飞鸾看着半跪在塌前面色沉静的名炎,一时口快道:“怎么是你?” 名炎抿了抿嘴,脸上闪过一丝落寞,跪低身子垂首道:“博澜公子伤了,和裕也不甚方便,其他几人又还在思过,名炎想着主子这里不能没个人,便自作主张来了,主子责罚。” 飞鸾无话闭嘴,这么长时间,从开始的不喜欢别人接近到渐渐能忍受有人在廊下守夜,到现在起床的时候旁边有人也不会产生什么自卫反应了,四年训练加六年职业生涯,那么多年出生入死,还不及这短短个把月的变化,人果然是善变的很。 “你又没做错什么,起来吧,以后也别总跪,自家人随便点就好。”飞鸾找到自己声音的时候人已经起身由名炎贴身的小厮妥儿服侍穿了衣服。名炎跟在身后走到外间,博澜正端了甜汤来放在餐桌接近飞鸾的位置上。 飞鸾道见他走路还不是很利索,不由道:“你这是做什么,没别的人了么?” 博澜见名炎跟着飞鸾出来,心里有些难过,却一句话也不敢驳。自己这性子,果然在主子面前是不得脸的,虽说叫自己每日送一盅汤,可昨夜还不是匆匆叫人来问了配料去,为着这个后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胡思乱想到上午,便急急下床进了厨房。他伤的不算轻,虽说年轻人好的快些,到底也还是不舒服的,如今却见一身光鲜的名炎跟着主子,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入了主子的眼。 飞鸾坐下来掀开汤盅,是简单的鲫鱼豆腐,不过飞鸾却爱这味道。抬头看两人道:“坐下一起吃吧,咱们说说话。” 博澜远远站着不动,名炎原本上前两步,看这情况也不动了。 飞鸾知道博澜自幼生活的环境由不得他不事事谨慎小心,也知道他是真的怕极了自己,不敢不耐,温声道:“你忙了一早上,也坐下吃点。”又招呼名炎也一起坐,两个人都有些拘谨,不过身份上却和规矩,便不推辞。 “嗯,上次看到名炎在外头似乎还有一些产业,都是做什么的?”飞鸾随口问,只想找点话化开这凝滞气氛。 “主子厚爱,将城南三间布庄交给名炎打理。”名炎低眉顺目。 飞鸾想起和允查来的资料中文俢贤也做布匹生意,便问道:“那你知道文执事也有布匹生意么,你二人生意上可有往来?他为人如何?” 博澜听见飞鸾在饭桌上问起别的男人,虽然是执事身份,但到底是有妻家的,觉得有些不妥,名炎却只是一顿便道:“叶文氏是商盟执事,生意方面自然是厉害的,不过我们做的是成衣,和他的布匹生意还是不同,倒是也曾用他家的供货。” 飞鸾想了想突然道:“既然是做成衣的,可懂得设计?” 名炎没想到主子会问的这么细,毕竟明明是亲手指给他的产业都记不得了,不过还是点头道:“铺子里的师傅们都会按着不同的时节设计一些样式,不过有些事北方传过来的,自己做的倒不多。” 飞鸾点头道:“那就行,我想给沐恩营的影卫换一套行头,主要是方便携带一些基础工具,回头我跟你说说你再做个样板给我看看。” 名炎脸色一变,沐恩营里都是下奴,虽说都是主子的护卫,但他好歹也是嫡公子的出身,门户虽小却也不至于被作践至此,咬了咬唇看着飞鸾道:“主子,名炎……” 飞鸾倒没有这么多的想法,人分三六九等还没有在她的意识里占据一席之地,闻言诧异的嗯了一声。 名炎咬着牙颤道:“主子不喜名炎,是名炎服侍没有尽心,主子要打要罚都是应当的,可是叫名炎去给那些下贱奴隶做衣裳,名炎……名炎……” 艾飞鸾听名炎说到沐恩营的时候用了下贱这个词,脸色一僵,原本的笑意瞬间转成怒意,将筷子拍在桌子上道:“名炎公子好大的架子,好高贵的出身,是不是连我也使唤不得名炎公子呢?” 名炎脸上一白,跪地道:“名炎不敢。” 如今的情况,云氏不愿放权的态度早就不言自明,她想真的掌握主动也就还要费一番功夫,名炎已经和云氏沾亲带故,不过看起来以前这身子的主人也忌惮这个,所以和名炎并不近,但艾飞鸾不想因为一个出身就将人划出亲疏,可如今话赶话的说到这里,她对这男人是半点想了解的心思都提不起来了。 “罢了。”飞鸾取棉巾擦净嘴巴,起身出门,越和这些男人接触,就越觉得压抑难耐,远不如同和裕和允或者醉梦一起自在,起码那几个不似这些男人牵扯太多,步步谨慎,就算和裕那样总拿尊卑规矩说事的,也是透着可爱。 想去看看和允,但想起他对自己在身边似乎格外敏感,难得睡踏实,还是不去打扰为妙,去书房也是静不下心,便打算信步转转,这偌大的艾府,除了初来的时候探过一回,还没有好好走过。 名炎和博澜眼睁睁看着飞鸾出去,都有些不知所措,博澜惶恐道:“名炎哥哥,这可怎么办,主子要生气了。” 名炎也是攥紧拳头抑制自己有些发抖的身体道:“不关你的事,我惹了主子不快,自去刑房领责罚就是了。” 说着便要起身,却被博澜一把抓住道:“别,主子还没有发落,这般行事,怕是火上浇油,哥哥便地低头,主子不过是让哥哥画个衣裳的样子,也不是就叫哥哥去做啊。” 名炎心里倒是真的委屈,坐在桌前红了眼睛。 博澜心里怕的要命,依理该与名炎共进退的,却又不敢真的和他一起惹主子不快,便起身收拾碗碟,又叫上近身服侍的青儿一道。 名炎坐了一会,博澜和青儿都不在,他边想着也回去吧,就算主子回头要清算他的僭越冒犯,也该好好的待在自己的楼里等,起身的时候却忽然扫到靠墙的榻上摆着一摞案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过去。 名炎知道若没有得令擅自看了主子房内的卷宗,没人诘问还好,否则恐怕直接撵出院子送进闻笑苑里,谁也不会为他求上一句情。 人人道他名炎与云常侍沾亲带故,可他心里比谁都清楚,他在那位远房长辈那里,连颗棋子都算不上,主子一开始管事,常侍便急着往这院里塞人,自然也是看自己不中用了,可哪个男人不是依赖妻主过活的,谁愿意在家受尽这一生唯一能有的一个女人白眼冷落,只因为他的身份,要替未来那位入门的嫡夫主子挡去灾祸,是常侍送来给主子一个发泄的口子罢了。 名炎抖着手,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就那么鬼使神差的翻开了一页,不过一页,让他从头凉至脚底——这可是艾家内府上下在桐城经营的总明细,分明是艾忠总管拿过来的,看这一摞的厚度,绝不是一个半个时辰能完成的,主子昨天才重罚了天禄,转天却又重用起艾忠,究竟是什么意思? “名炎!”博澜带着小厮收了早饭回来,却见名炎正偷偷翻看底下呈上来的文书,不由大惊,叫出声后才觉后悔,他该假作什么也没看见,悄悄离开才是,见名炎转头过来眼里已经含了凌厉,不由讷讷道:“……公子。” 名炎听见博澜的声音也是惊的脚一软,律法规定男子除了嫡夫,服侍妻主是不能踏进书房半步的,便是嫡夫许近身服侍,也不得擅自翻看案卷,大曜待男子在历朝几乎最为苛刻,男子在外谋职,多是劳力体力的活,能做到文书已是十分了不起,所以文俢贤才百般遭忌,向他这样偷看主子的卷宗的,那可是刺配游街的罪过,让博澜一口叫破,哪能不慌? 博澜脸色更白,名炎掩去眉目间的凌厉道:“做哥哥的一时糊涂,公子就当没看见,放过我这一遭吧。”说着竟然就俯身跪下去。 博澜一惊,忙向旁边让开,“我……我不知道,什么都没看见。” 名炎舒了口气,抬头看定博澜道:“名炎记着您的恩德了。” ------------ 12修文 天禄脸色有些潮红,不知道是这房间简陋潮湿还是什么别的原因,他只觉得浑身发冷,冷到骨子里去。记得过去主子最疼自己,摘花的时候刺了手,还专门请大夫来看,如今世易时移,却连正眼都不肯看他了。天禄不明白,才不过半月功夫,那博澜究竟使了什么狐媚功夫,竟叫主子完全偏倒到他那边去,可事实摆在眼前,他打了博澜,放在以前主子连句重话都舍不得说他,如今却只把他往这种地方一扔便不闻不问。 天禄出身不好,自小便看惯了家中母亲父亲的挣扎求存,可是他却也是幸运的,打他懂事时母亲已经坐了总管的位置,同是家生的奴才,他却无端比别人显得尊贵了些,后来母亲费尽手段将他送进飞鸾的院子。说实话,这世上那个男子不希望嫁作嫡夫,可他出身放在那儿,除非倾尽家财寻个贫女为妻,又有谁会娶人家的奴才做嫡夫,平白降了自己的身份,天禄长在艾府,相貌又好,加上母亲姐姐都是主子跟前的心腹,心气最高,就算不能坐正位,却也始终把云常侍当做自己的目标,记得一顶绿昵小轿从侧门抬进飞鸾那时住的偏院的时候,他才十四,主子还只是个不得宠的四小姐,日子过的谨慎小心,那时一向最疼自己的长姐握着他的手交待,若想站得稳爬的高,就不能心慈手软,不但不手软还得干净利落,让人人都知道厉害,别人才会少了争斗的心,一味的怕你敬你。 躺在床角,一颗泪珠顺着眼角淌到嘴角,又咸又涩。 天禄记得那时主子还会靠在自己怀里,他年龄稍长,总把这个将来要依赖一生的女人错当了妹妹,安慰宽解,也是他眼睁睁看着主子一步步走过来的艰难,直到当时艾家第一顺位继承人艾飞翮重病,才渐渐有人将这个一直没人注意的四小姐捧到台前。 那时四小姐总是出门,也偶尔私下里见见他母亲,可他不知道她们商量的是什么,有时候又会抱着他喊累,然后就那么窝着睡上一晚…… 这些年,凭着这些,天禄在这个小院里也是得意够了,年少轻狂谁没有,恩宠受尽,谁又能不得意嚣张,可惜再多的恩宠终究不能长久,飞鸾做了艾家的主人,又怎么能只有一个家奴出身的侍,凝珠青岚就是那时候送进来的,升平苑出身,也不过是奴才罢了却也懂得为争宠使尽手段,天禄如何肯让两个后来的争了先,用了不少手段又有姐姐帮衬才终于让两个人知道谁不能惹,再后来,名炎博澜相继进来,他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又不是青岚凝珠能比的。 天禄气苦,飞鸾看他伤心不忍,为了哄他还特意送了许多吃的用的,可晚上却还是让博澜进了屋子,博澜第二日是从飞鸾的暖阁里抬出来的,据说一路上都是血,请了好多大夫才吊回命,那时飞鸾就在他身边,说这些都是别人安排给她的人,她拒绝不了,却也绝不喜欢,天禄那时多么高兴,知道这是做给自己看,转天博澜刚能下地就去示威…… 名炎没有服侍过主子,主子却让他管了好几间铺子,在院子里也与他平起平坐,天禄除了咬牙却无处发泄,母亲姐姐也一再提点他名炎是常侍主子指过来的人,万万动不得。 她们哪里知道他的心,他多想自己能有个好出身,让飞鸾从此就是他一个人的,谁也抢不去。 可如今想这些又有什么用,都是过去的事了,真情也好假意也罢,对主子来说,说不定只是要他能拴住母亲姐姐为主子卖命。如今主子已经是艾家之主,他还能做点别的什么? 小屋里阴暗潮湿,从进来昨天清晨到现在也没人送一顿饭,青岚凝珠两个以往怕他,在他身边说尽好话,如今却一并被他连累了,长这么大,第一次知道原来饿饭也是严重的惩罚。天禄看着窗外,也看不出时辰,心里空落落的发慌,才这么一点时间啊,他才十八岁,失了主子的爱,未来一天一天的日子,怎么熬才好? 天气渐暖了,外头云很薄,天蓝的很清爽,天禄从房间唯一一扇小窗看出去的时候,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可惜这么好的天气,却没有那样的心情与之相配了。 身体乏力的很,不知道是因为长时间的没有走动还是因为饿,可是天禄不敢闭上眼睛,闭眼,就会觉得天旋地转――主子这会和谁在一起,在做什么?又是不是想着他呢?天禄苦笑,自己还是傻,怎么会忘了男人在主子眼里算是什么,再怎么恩爱,一朝忘了也就忘了。也不过半年之前,府里送来的新人里恰有一个也是身在奴籍的,天禄那时正得宠,对几个有些身份的男人忍得辛苦,哪里会允许一个身份低贱的夺了主子的心?主子那时候还是喜欢那男孩的吧,又年轻又漂亮,身子骨也是软软的,连着几天都让他伺候,可是后来怎么样呢,他不过小小的设了一计,让主子怀疑他进院子前早有相好,就被主子踢得远远的,没几天就撵出去了,后来听说是送进了闻笑苑了吧,再后来就没了消息,天禄的手抓紧自己胸口的衣襟,不是不怕,那一天迟早也会落到自己身上――虽是奴才,他也不愿意再伺候别的人了。 名炎回到自己的房间,心里如同一团乱麻,主子虽然关了天禄,可榻上放着的明明是叫艾忠做的明细,究竟又是什么意思?主子还是想重用总管一家的吧,关了他,不过是因为太嚣张了些,是小惩大诫还是掩人耳目的苦肉计?今日主子在饭桌上愤然离去,不是不怕的,明知道主子早对他有成见却还是一再挑衅,可是他只是不想自轻自贱啊。犹豫了很久,终于在午后人少的时候从小厨房拿了些食水敲开了关着天禄的小房间。 因着禁足,天禄身上没了那些五光十色的饰物,只着了一身月白色的长衫,连保暖的小马褂也脱去了,没有刻意装扮的时候,这男人脸上竟然还会显出一丝柔和来,名炎见多了他的趾高气扬,这个样子倒是第一次见到。 天禄听见声音惊喜回头,原以为是飞鸾,谁想到进来的却是他平日最不喜欢的名炎。 “你来做什么。”天禄虽然虚弱,但往日一向好胜,怎么会在对手面前露怯,故而也不看名炎,只冷冷道。 名炎道:“你的脸色不好,可是病了?” 天禄道:“不劳你费心,这个时间过来,你是看我的热闹来了?” 名炎苦笑垂头道,“我有什么资格看你的热闹,主子心里,何尝有过我?” 天禄脸色稍缓,若名炎始终是一副无所谓的态度,天禄只会觉得他是来示威的,可是名炎却做了一副失意面孔,天禄个性要强,人却单纯,见名炎示弱了,敌意也就没那么强,只轻轻哼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名炎道:“我给你带了点吃的,别说不要,主子那里不过是呕着气,过几天传你了,万一你形销骨瘦面色不佳,又惹了主子不快岂非不好?” 天禄拒绝的话没出口就被挡了回来,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直到名炎离开了,也没想起问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飞鸾出了承安堂后的泰和门,沿着长长的通道信步而行,两边都是高墙,和很小的时候去过的故宫很像,艾府虽说极大,可是却被这些高墙挡住了天空,也挡住了人的真性情。 眼角有黑影一闪而过――飞鸾这一世,虽然身手远不如当初,可眼力直觉却不少减,更有十年养成的习惯,对任何快速移动的物体都会格外关注,自然也就能注意到其他人注意不到的事。 “出来!青天白日的,又不是见不得人。”飞鸾轻声道。 果然片刻之后,和焕一身玄色出现在眼前。垂首屈膝:“主子……” 飞鸾道:“不过府里走走,深宅大院的能有什么事,再说还有家丁护院呢。” 和焕道:“还是小心为好。” 飞鸾想起自己穿来之前,这个身体就中了慢性毒药,心中不觉一凛,这些日子缠在许多事情当中,竟忘了就她那一方小院子里,就有人想要害她。 和允见她不说话,也就静默的退开一边,飞鸾却突然问道:“你那日在沐恩营中为何与其他人战作一团,我看他们出手都是一招毙命的功夫,不像是拆招而已。” 和焕一愣道:“沐恩营从没有拆招的说法,平素的训练便是不死不休,而若能几个人联合将厉害的杀死,存活的几率便要大许多。” 飞鸾张口结舌,以前在训练营的时候,总觉得营中十分残酷,激烈的竞争之下许多人不是被淘汰就是坚持不下去,选拔考核哪怕一步之差也只能卷铺盖回家,可是和沐恩营相比……这样的训练方式,倒有点像是恐怖组织的杀手训练了。 不能说这样出来的效果不好,毕竟实战永远是最好的老师,但是这样放养式的优胜劣汰带来的负面影响更重,不说一些具有环节性的侦查追踪手段,单是可能会导致的嗜杀就足以毁掉一个人。 记得第一次出任务杀人之后每个队员都有长时间的心理辅导和关于生命伦理引导,杀人,只能是迫不得已的行为,而不是训练手段。 飞鸾突然涌起自己培训和焕的想法,这郁闷时候,做做体力运动该是不错的选择。 兴致一上来,飞鸾边让和焕叫上和林一起到训练场,不过先确定两人的身体状况,和焕身上还有伤,不过已经有四五天时间,受的藤杖虽然撕皮肤伤口却不深,加上影卫自幼受伤成了习惯,愈合极快,大多已经脱落结痂,飞鸾想到和允身上的伤,若非他刻意隐瞒,又在上后几次三番的折腾,这个时候也该好的差不多才是,这么想着飞鸾又有点生气,他对自己,连这样的信任都没有么? 心情突然低落起来,飞鸾还是简单交代了一些基本的体能要领,想着顺便将那日搁置的工作完成就由着两人自己去做,怕得到的结果不尽不实,还威胁了一句谁不尽力便要受罚。毕竟是体能极限值的测试,自然尽可能的接近极限,只要事后处理得当,这样的运动不会有太大损伤,毕竟她自己当年也是这么过来的。 ------------ 13修文 在飞鸾一次次的连威胁带鼓励之下,和焕和林两人共同完成了总长度差不多超过万米的往返接力,五百个俯卧撑和十组托举重物模拟障碍翻越,是飞鸾以前训练的基本量,两人是经过严格训练的影卫,而且这些动作虽然以前没有接触却是两个人共同完成,所以在二人几乎已经站不起来的情况下,飞鸾还是冷着脸盯着他们完成了大半个时辰的标准军姿――她不喜欢影卫卑躬屈膝的模样,他们将来会成为她身边最重要的力量之一,是她的子弟不是奴才,所以飞鸾是握着藤条监视这最后的训练的,她甚至要求二人任何时间的站立都以此为标准,直到他们学会挺胸抬头为止。 训练场上时间过的最快,虽然开始的时候有下人胆怯又带着好奇的目光,不过飞鸾冷着脸呵斥两次又因为和林的动作不到位而对他甩了几下藤条之后就没有人敢凑过来找死了,大家只道这是主子找到的新玩法,也不放在心上。 和裕一路小跑来唤飞鸾回去用晚饭解放了两个连动手指都会觉得刺痛的影卫,沐恩营的苦和主子的训练完全不是一码事,可是,实在难熬啊。 飞鸾等四人回到承安堂,刚走到门口就看见门边上杵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人。 女人一袭青花长裙,上身配了一件带毛领的小褂,虽然是简单的下人装束,可用料上也能看出不凡。见到飞鸾,女人跪地行礼道:“奴婢给主子请安来了。” 飞鸾见这女人长相与天禄有七八分的相似,面部线条显得柔和一些,眼睛却不及天禄那么大,可能是常年在外奔走的缘故,皮肤也不像是养在深宅的天禄那么细腻。知道这便是天禄的姐姐齐子萱了。 “起来回话吧。”飞鸾当先迈进院子,进了正堂摆饭的地方,和焕和林自有他们的去处,名炎则迎上来,和和裕一起替飞鸾更衣,平日在旁打下手的小厮却不知道被打发到什么地方去了。 名炎道:“主子,博澜公子做了甜汤一直等着,我看他伤重熬的艰难,就让他回去休息了。” 飞鸾点头道:“以后我若出去,就别让他忙了,他做的虽然不错,天天喝也是腻味。” “是。”名炎眼光微敛,轻声答道。 齐子萱站在门外却不敢进来,自然也插不上话,飞鸾在两个男人服侍下脱了出门穿的繁琐衣饰,,套上简便常服后才向齐子萱道:“你进来吧。” 齐子萱昨天上午才挨了打,原说是昨晚上就要过来的,后来飞鸾去了沐恩营没空搭理她,才多了一天休息时间,不过今日不敢再拖延,午饭一过便过来候着了,身后早疼的没有知觉,站的越久就越难过。听艾忠的指示,她告诉刑房用重棍,艾家刑房里最重的是花梨实心木杖,可是那样的东西打在身上,莫说是五十下,就是二十下就能打断骨头了,非是得了暗示必要打死的,很少动用,齐子萱权衡再三,还是选了仅仅次一等的绞金紫藤杖,看着也是实心,却是无数细小纤维管状聚在一起的。藤杖本就撕皮肤,又在里头绞了一种岭南特有的很有韧性的金属,用前拿盐水泡过,也是极有分量,不过两下齐子萱便后悔起来,不过想起母亲的话,除了咬牙忍着却也没有别的办法。 主子的意思,带着惩戒,更多的该是苦肉计吧,明白告诉艾忠她已将她们一家当做心腹,却还要她到刑房里领罚,好让有心人看着么。 飞鸾见齐子萱满脸冷汗,虽然站的端正,苍白的脸色却也透出她身上的难熬来,飞鸾在现代从事那种高危职业,受过的伤自己都数不清楚,自然知道身上痛的时候是多难过,可是想到醉梦轩里那些少年――作为朝廷惩戒罪臣家眷的手段已是极不人道了,居然还有贩卖的良家子――就觉得这么打实在是便宜她了。 “艾忠该告诉你为什么打你了,”飞鸾说话直白,她是懒得墨迹,“你既然一直和醉梦轩合作,可知醉梦轩究竟是谁做主,别说什么官伎的屁话,要是无利可图,你也没必要搅合这一滩水了。” 齐子萱哑然,觑着飞鸾的脸色也不是会随便放过的问题,犹豫着开口道:“是……小人的表姐。” “砰!”飞鸾猛拍桌子,怒道:“你母亲可是说醉梦轩是官伎,同艾家没有关联的!” 齐子萱连忙跪下解释道:“小人与家母是艾府家生的奴才,小人的父亲却是契约进府的,表姐虽与小人是姑表亲戚的关系,实在并不算是艾府的人,主子明察。” 飞鸾咬牙,这不是明显的钻空子么,就算名义上不是艾家人,但她经营那样的声色场所,没有艾家这样的背景靠山如何使得,更别说齐子萱这边提供的少年和其他便利了。 齐子萱满头冷汗,只想着主子无非是立威,没想到飞鸾却缓了口气道:“你想赚银子,自有别的机会,以后再让我听见你参与在这里头倒卖赚钱,打断你的腿,丑话说在前头,记住了?” 齐子萱心口怦怦直跳,却也听出主子会给他别的活计的意思,忙叩头道:“小人记住了,谢主子教诲。” 飞鸾看见齐子萱,便想起被她冷了两天的天禄,看那少年的样子也知道一向是傲气霸道的,想必没吃过什么苦头,便道:“既然来了,看看你弟弟再走。” 齐子萱没想到主子竟会让她去探禁足思过的天禄,心下倒是真的感激,她姐弟两个情谊极深,可惜早几年弟弟就进了主子的院子,不是想见就能见的,只有派小厮往来传递消息,如今看来,主子真的是愿意放些好处给她,换她死心塌地了。 天禄看着外头的天由蓝变青,心里难过,从住进这间小屋,日子就变成了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数着过,看天色变化似乎才过了一天,可是身体却已经到了极限,先是冷,从里到外冻得透了似的,原来初春的夜里没有炭炉竟这么难熬,好在早上名炎悄悄送来了一些点心,虽然不想接受,可是饿的滋味真的不好受,想起以往得主子宠的时候任性,还让一个不过和主子说了几句话的小厮关了三天柴房,不给食水,现在想想,也是报应。 主子放佛已经将自己遗忘了,天禄突然开始有些羡慕名炎,最起码,没有了主子的恩宠,还有外面的许多事情可以做,不像他。其实天禄过去时极看不上那些在外谋职的男人的,虽然有些时候,男人在家中的的受重视程度和他在外的地位有很大联系,但也不是绝对,更何况真正的大家族里也不缺那一点劳力,只看嫡夫是绝对不事生产就知道,不在外做事,那是在家备受宠爱才有的待遇。 敲门声响,天禄眼看着窗外没有回头,“你又来做什么,小心让人发现了,到时候来给我做伴。”天禄只道是名炎,所以声音冷冷的。 门开,却没有声音响动,他不耐回头,看见的却是自己的长姐。 “天儿你……”天禄一身单薄中衣,颜色很好,却已经有些皱,关键是,这么凉的天气,白天尚能忍耐,到了晚上那该怎么过?角落里的小床上只有一张席子和一块被单,看叠的样子,大约就没有被使用过,看着眼前小脸惨白的弟弟,齐子萱道:“主子怎么忍心……” 天禄再骄傲,这两天也着实委屈了,乍看到姐姐,心里的难过瞬间便狂涌上来,眼眶一红道:“姐姐怎么进得来,是母亲不放心我么?” 齐子萱不知道该怎么说,天禄的这点委屈放在母亲那,恐怕根本就算不得什么,即便担心,也是怕他再抓不住主子的心。一个男孩子,又能牵着母亲多少心思呢。 “没……是主子许我进来看看你。”齐子萱道。 天禄眼睛一亮,喜道:“主子说什么,主子还惦记我么……姐姐你帮我传个话,就说……就说天禄知道错了,再不敢了,求主子放了我……不,不用放我,就,就求主子记着我,别……别……”天禄说到这里却又有些说不下去了,他自己不出去,主子就算记着他难道还能到这个破败阴暗的地方来看他吗?可是,若求主子放了他,那会不会让人觉得他不思悔改?天禄咬着唇,刚刚看见长姐时被强压下去的泪终于忍不住堆上眼眶。 齐子萱诧异,男子嫁人,与母家就算是断了往来,也就是他们一家原本是艾府家奴,所以偶尔还能传个消息,但那也是极出格了。以往天禄传信出来,大多是院子里银子不够打发下人,或者看上了什么东西想穿戴打扮给主子看,自己的例银又不够的时候,再有就是借外头的力量在院里争宠了,她是知道这个弟弟的,从小便不服输,身份微贱却心比天高,聪明手段人脉关系也都不缺,争宠争的是地位是未来,也是她一家的荣宠兴衰,自然是有求必应,可她却没想到,这弟弟,竟然会喜欢上主子了。 “弟弟,你……不会是喜欢上主子了吧?” 天禄,茫然,“我是主子的人,喜欢主子难道不对吗?” 齐子萱苦笑:“怎么会不对,可是……那是握着咱们身家性命的人啊……” 天禄不解,那又怎么样? “算了,也没什么,只要你好好的,咱们就都好好的。”齐子萱不能再说,天禄现在的情状,还不知道会怎么样,主子那头不知道是听了什么风声,突然问起醉梦轩的事,对天禄也是狠下了心,看样子,一时还不会放他出来。 天禄抿抿嘴道:“姐姐担心什么我是知道的,以前笨觉得就算嫡夫入了门,主子也不会把我抛在一边,可这两天我闲下来,想着想着,就觉得没有把握了,姐可别帮我传话了,免得主子心烦,弟弟也就是一时心急的胡言乱语,姐别往心里去。” 齐子萱暗叹,这个从小任性的弟弟到底还是长大了,心里有了人,再怎么任性也都收敛了。 “只顾着说话呢,连个坐处都没有,姐不嫌弃,在床上坐坐吧,主子有没有说看一眼就得走?”天禄让着座,突然又有些担心,毕竟除了嫡夫,母家的亲戚很少能见外嫁的儿子的。 齐子萱哪里能坐,推辞道:“你别忙了,我就进来说几句话,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在外头做事,这方小院里发生了什么,一向受宠的弟弟怎么就被禁了足,主子为什么又突然想起问醉梦轩,母亲虽然教了她怎么做,前因后果却没有说。 天禄眼神一僵,他与长姐一向最亲密,以往传信通话,呆在墙根底下还要他反复催促才走,今天得了主子的允许,怎么反而急着走呢? “姐姐?” “嗯?”齐子萱看向弟弟,却不防天禄突然伸手拉了她一下,齐子萱平日也算有些底子的人,可如今哪里经得起,一个趔趄便往前栽过去。天禄一把扶住了,脸色苍白道:“姐姐你……” 天禄的手很凉很冰,原以为姐姐来回主子的话,顺便得了许可来看看自己,可是如果是那样又怎么会一身的伤,刚刚那样一动,齐子萱身后的伤瞬时崩开了,片刻就晕出一小片血渍来。 那外挂原是松松垮垮的穿在身上,并不贴身,如今也能匀出血来,天禄不敢想内里贴身的中衣上是个什么情景,这样的伤,难道是主子…… 齐子萱疼的握拳,唇色发紫,一边冒着冷汗一边安慰天禄:“没事,是我没做好,受罚是应该的。” 天禄哭道:“怎么会,主子难道就不念着一点点我的情意了么?怎么能罚的这么狠?” 齐子萱道:“别哭,不是那样的,主子怎么会不念着你了呢?” 天禄道:“原来是这样,原来……”他本以为飞鸾心里惦记他,只是已经开口说罚他思过,也不好才两天就改口,这才叫姐姐来看,如今看来,这可不是警告他收敛么,姐姐带着这么重的伤,还被打发到他这里,明摆着给他看,让他别指望母亲姐姐能帮他,乖乖禁足受罚。 齐子萱疼的难忍,虽然知道天禄是钻了牛角尖,可实在没有安慰他的精神,只道:“你放心,主子……心里是有你的,你好好的……等,主子接你……出去,告诉我究竟,为什么会关进来……我也好回去想想对策。” 天禄看着姐姐冷汗越下越急,也是心急道:“是博澜,博澜公子……” 他说的不清不楚,齐子萱也只听了个不明不白,总之是和宜兰馆西楼住的那个通县来的博澜公子有关系吧,齐子萱暗暗记住,她的弟弟虽然出身不好,可其他方面,又有哪里不如那些真正的公子少爷了?怎么能受这样的委屈? ------------ 14修文 如此过了几日,飞鸾日子过的很规律,晨起去看看和允,自然每天还要给他用一些温补的方子,灌了药的热水袋也在用,倒是看着对什么事都不经心的和允只在飞鸾拿出水袋的时候一脸抗拒,飞鸾知道这是难过的,不过经过这么些天,打死她也不信这东西用的时候还像初时那么难忍,既然开始几天都受过来了,现在倒摆出这个表情来,飞鸾倒是有点高兴,起码和允开始学着像个正常人一样表达自己的好恶。 然后就给两个影卫布置训练任务,免得二人时刻影子一样跟在身边,让人不舒服——虽说和允以前和总在身边的,但是飞鸾却从没有这种感觉——有时候她自己也会去练一会,按着以前的步骤,一点点的突破,虽说时间太短还没有明显的进步,但是飞鸾总觉得身体比以前结实了些。 回来的时候通常齐子萱就已经在书房外头候着,这齐子萱身上的伤不轻,可是却半点抱怨也不敢有,第二日就按照艾忠说的,捧了各家的账目过来与飞鸾细细分析。 岭南虽也属大曜,但军队金属马匹粮食这些真正关乎民生又占据强势地位的营生多在艾家控制之下,商盟虽说有个盟字,实则大部分都是艾家的产业交予各执事去管理,有点像是过去帮派中的分堂口和堂主的意思,一张大大的规矩罩下来,人人都是替艾家卖命的份,不过话虽如此,做得到商盟执事的自己家中也不是没有家底,况且商盟分散各地,各人偷偷的捞些好处也不是没有,只看有没有人去查去追吧。 齐子萱也是能干,如今找到了的这些执事的底细,不过大半天时间就整理的七七八八捧过来给飞鸾看。 飞鸾出身特殊作战部队,六年职业生涯里团队协作和单独作战的经验都无比丰富,虽然看着一摞材料十分头痛,但在齐子萱的解释下很快也就理解了如今的大体形势。 艾家的势力主要也就是三个大块,她这个做家主的,算是名正言顺的掌权者,只不过飞鸾成年不久,这之前又对家族中事看似全不在意,大权旁落太久,便生发出另外两大势力来—— 以云常侍为首的一系,算是垂帘辅佐的意思,这些人也是真正大权在握的,可惜名声不正,到底只能躲在幕后操纵,如今看来,云氏是将飞鸾作了操纵对象,所以才拼命给他塞男人,要么就让她沉迷其间,即便不能,钉子眼线都□来,量她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另外一系却是飞鸾长姐飞翮死前留下的女儿,飞鸾的小外甥女瀚月,说起来,她比飞鸾更加名正言顺,大曜讲究嫡长继承,飞鸾虽也是艾家的女儿,论身份却是及不上飞翮和翰玥的,这也是云氏会选择她的原因,只因论起来,不过三岁的翰玥也是云氏的主子,倘若哪日翰玥长成,他是没有一点理由不交权的;最后便是比较麻烦且棘手的明家了,明家是朝廷委派的官员,虽说势力上同艾家根本无法相提并论,但人家后台硬,且明家家主明正梅,娶的虽是飞鸾的哥哥,但说的更明白些,却是飞翮嫡亲的弟弟,艾家的长公子,与飞鸾并算不上是一条心的,而这位长公子手上,却又攥着艾家支门旁系的许多支持,那些由飞鸾的姨娘姑母凑成的势力,更是盘根错节,与岭北朝廷,明家,叶家甚至商盟的执事都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婚嫁姻亲缔结的盟约更是数不胜数,让飞鸾摇头叹息,暗恨老天爷怎么偏偏就把她扔进了这些冗杂之中。 齐子萱的话却让飞鸾警醒了不少,表面上风平浪静的艾家,早就在酝酿一场暴风雨,将如今的盘根错节大洗牌,飞鸾突然表现出的对家族事务的热心,无疑是将洗牌的速度提前了。 飞鸾终于明白为何她召见了艾总又去沐恩营的那天,那么晚了云氏还要将她叫去谈娶夫的事,做事者无心,旁观者却有意,只怕飞鸾脱离了掌控罢了。 一家人,却恐怕也只能是成王败寇的结局,这之前她从未真的认真去考虑这些争斗,只觉得似乎有必要掌控一些事情为自己预留容身之地,却忘了这是个法律毫不健全的时代,更没有什么人权的概念,失败若只是身败名裂实在是极幸运的结局了。飞鸾突然无限同情那个还什么都不知道就已经被卷进这一场争斗的小外甥女。 飞鸾诧异道:“这般看来,岭南最大的势力倒在商盟手上,只是养官员军队确实要钱,但是这些钱难道不该是从赋税中出吗?怎么会演变成对商盟如此的依赖。” 齐子萱苦笑:“话虽这样说,可岭南气候、资源都与岭北不同,土壤种粮食产量低,又常有暴雨涝灾,所以据说是老主人在世的时候就定了崇商说法,不似岭北重农抑商,咱们对商家的赋税反而最低,所以商人们才纷纷从各地迁过来成就岭南今日繁荣。” 飞鸾也是一点就透的聪慧,长久以来重视商业的结果,使得商人手中权利大增,对商家减税,又要维护日常开销,普通百姓的税负就只会更重,若是再加上天灾,恐怕又要商人们出资捐款才能保的安稳,如此一来对商家的依赖更重,也给了商家提条件的机会。重视商业并没有错,可因为没有与之相配的管制,集中的权利也就渐渐被架空了。 “这么说,我若想要得他们的支持,还是要许些好处给他们才行了?” 齐子萱不敢说话。 艾飞鸾沉吟不语。 她论心智早已经是奔三的人,更不是听见这样的情况就会突发奇想琢磨什么三权分立就此将君主集权统治埋入历史。生产水平和民风素质都还没有到那一阶段,不是只有个idea就能改换时代的。 半晌,飞鸾突然看向齐子萱道:“我明明不是最好的选择,在艾家,云氏比我有根基,翰玥虽小,却最正统,而若是其他旁系支脉都来分一杯羹,于你齐家不是更容易周旋其间捞得好处?” 齐子萱心道来了——这几日母亲早就提醒过她,主子初初开始管事,身边必定缺人,你踏实肯干又有些手段,主子自然知道你是可用的,到时候若肯试探你,那便是要将你当做心腹培养了——这些事情因为早有人提示,故而此刻她也不怎么紧张,退开一步跪下道:“主子这样说,真叫奴婢一家无地自容了。我们是艾家的奴才,什么时候,艾府上好了,奴婢一家才能好,母亲自小的教训,奴婢片刻也不敢忘。” 飞鸾听她话说得顺溜,知道这是早就备好的说辞,不过既然能有这心,就算不是死心塌地,也是能用的了,说到底背主的下人下场最惨,更无人敢用,艾忠精明一生,该不会做这么糊涂的事。 “行了,别张口闭口奴婢奴婢的,好像我怎么苛待你一样。”飞鸾也不叫起,只是随口吩咐。 齐子萱垂首道:“奴婢不敢,奴婢的弟弟在主子院里,生活优渥,是主子对奴婢一家的大恩德,奴婢们自然记得的,苛待一说实在可笑。” 飞鸾嗯了一声,突然觉得这齐子萱有趣,说能力也是有的,前头一段话答的滴水不漏,想来是有艾忠那老油条的指点,只是突然说起天禄,却不像是艾忠的手笔了,毕竟,她才关了天禄几天,这几日又忙,便是消气也没有这么快,这时候提起来,说的时机不对,只怕徒然惹她生气,连前面的作为都白费了。 “你们倒也姐弟情深。”飞鸾道。 齐子萱冷汗涔涔,也觉得自己随口一说恐怕是大错特错,如今便不敢接口。听飞鸾道:“也罢,既然如此,你便也同天禄一样,在我这以姓名自称吧。” “谢主子。”齐子萱再叩首。 飞鸾道:“这几天你也够辛苦,身上伤怎样了,我是有心放你休息,不过这几日抽不开空,你若受不住,便叫厨房送点好的吃食补药罢。” 齐子萱道:“子萱不碍的,多些主子关心。” “至于你弟弟,”飞鸾道,“趁我不在就在宜兰馆大动干戈甚至还动私刑,实在可恶了些,我不过冷他几天,你也回去回了你母亲,不要往心里去。” 齐子萱脑门上又渗出汗来,忙应了是道:“天禄是主子的人,自然由不得母家说话,子萱省得,而且主子肯罚他教他,那是他的福分,以后嫡主子入门,如今不知收敛的脾性如何使得。” 飞鸾点头道:“你即去传我的话,召集艾家三十七县执事,于下月初来桐城述职。” 如今这一池水已然够乱,可是若想梳理,恐怕还要再乱上一些才行,仔细回想以往现代时的经验和理论,恐怕,要有一些人来分一分商人的好处才行。 ------------ 15修文 名炎每日仍会过来服侍,不过飞鸾心里有个疙瘩,自然不能像对博澜那样有说有笑,只是倒也没有不许他来。名炎不知道自己是该喜还是该忧,毕竟前日才得罪了主子,如今又腆着脸过来,以往他是从没想过的,也做好了叫主子打回去的准备,可是主子却什么也没说,再去想那天主子专门叫了自己去见常侍主子,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叫常侍主子看着自己正“得宠”,名炎不是藏在深宅里不知世事的小公子,经营着布庄也有些日子,这些事,却是知道的。 飞鸾在艾家原是不受宠的庶出女儿,亲生父亲身份微贱却颇受宠爱,一向遭人嫉恨,那时飞鸾和长女艾飞翮比起来,简直便是云泥的差别,就连飞翮病重时,多少人将希望寄托在未出世的长孙女身上,也少有人想起她。 云常侍没有子女,权柄握久了,想到老来没有依靠,这才转而扶持飞鸾,恰逢飞翮却是一病不起,到前任家主去世的时候,飞鸾倒成了唯一能委以重任的女儿。出身微贱的父亲父凭女贵,是所有人都不愿见的事实,于是飞鸾的父亲就作为最受宠爱的侍人之一为母亲服毒殉葬了――死了,却又被分葬,死不同穴。 飞鸾这样一步步坐上家主的位置,按说飞鸾对常侍该是感激,可究竟来说,常侍并不是亲生父亲,又事事强势,到底还是会有嫌隙。给名炎布庄,那是外人看得到的回报,可是感情,他却终究是要不到了,想要,不过自取其辱。 名炎担心,等到天禄公子出来了,或者其他几个侍身上好了,又或者将来嫡夫进了门,他还有没有可容身的地方,他知道主子还是信艾忠一家的,只要艾忠和齐子萱能得重用,天禄迟早还会有像以前一样风光的时候,倒不如借着他现在受难的时候示好,改了自己桀骜的形象,也好将来共谋进退。 名炎这日从布庄回来,虽然身上累,还是亲自进小厨房去取了当天的食品点心。 名炎身边的人自是不忿,手里托着点心哼道:“公子何必对他这么好,他平时多得意啊,就该消消他的气焰才好。” 名炎回头看妥儿道:“素日都是数你嘴多,都是一个院子里的人,哪能计较这么多,他如今不好,我们就看顾些,将来我若不好,自然也有人来照应我。” 妥儿道:“公子你就是好性子,想想他之前耀武扬威说的那些话有多难听,要是换做我,定要趁这机会撕了他的嘴,看他以后还嚣张。” 名炎见小厮说的过分,自己也皱起眉头,嘴上道:“说话留着余地些,怎么也是主子的人,将来嫡主子进门,说不定份位要在我之上,你说的这些话到时候我可保不了你。” 那小厮想想也是这么个理,心下一紧,嘴上却要逞强道:“以前都说他将来能好,有主子宠着我还信,现如今主子宠着博澜公子,对公子你也不像以前那么淡淡的,倒是他惹了主子不高兴被关了,我看他得意的时候也该过去了。” 名炎心里却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他在外头做事久了,心思稍多些,知道主子最近不与他发作是因为忙不过来,也是看着常侍的脸面,可是主子到底迟早是要掌家的,他自己不能在主子心里占一席之地,说什么也是没用,更何况之前他偷偷问过博澜的,主子到底并没有幸他。 这让名炎很不安,不明白主子这些日子究竟是作什么打算。竟会为了博澜罚一向得宠的天禄,另一边却又重用他母家的姐姐齐子萱。 虽说男子送进别人家里就和母家脱了干系,可艾府毕竟是整个岭南实际的统治者,能将儿子送进艾府,那也是母家的荣耀,而主子倘真的倚重齐家,自然不会苛待了天禄,说不定现下只是给齐家做姿态,试探她们的态度罢了。 想到这一层,名炎突然觉得自己是想明白了。先前他其实也是有些犹豫的,选择帮助天禄到底是对是错,他在主子面前本就不讨喜,如今妄自猜测主子的心意,若是猜对了还好,猜错了的话,可真是不知道如何翻身了。 现在想来,他是没错的,主子必不会对天禄怎么样,只看她日日召齐子萱问话便可知一二,前几日府里都传着主子打了齐子萱,还是极狠的,只怕艾忠总管的位置坐不久了,恐怕也只是个姿态罢了―― 主子要掌事,阻力肯定是很大的,谁都不愿把自己手上的权力轻易交出来,所以飞鸾才急于试探一两个心腹,艾忠一家自然是不错的选择,首先天禄就在自己院里,怎么也算得上是“一家人”,其次艾忠管着府里府外的事日子久了,即便没有真正掌权,人脉关系还是不简单的,就简简单的一个艾府在桐城的经营情况和各家的关系网络,就没有人比她更清楚,那日看见艾忠送来的文书,名炎便知道主子必会看重她。 再者艾忠过去时跟着常侍的,对那头的情况也是了如指掌,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主子表面上对常侍恭敬,可心里必然不会,只看她连正眼也不瞧自己便可知道,可这样的事,叫他名炎拿出去跟人诉苦,他也是做不出来的。 艾忠投了飞鸾的可能也大,她风光了大半辈子,自然也要为子女考虑,常侍虽然掌权,到底是个男人,又是没有子嗣的,能有多长久,若飞鸾不肯敬她,那晚景凄凉已是可预见的,即便他不放手权力,将来也拗不过这世上对男人的束缚去。艾忠那么有心,怎么回放着飞鸾这样好的选择不挑,反而跟他一棵树上吊死? 这样子主子打齐子萱和罚天禄的意思也就能明白了,这摆明了就是出苦肉之计,将她自己的任性妄为表现的淋漓尽致,掩人耳目同是还叫常侍不怀疑艾忠,继续用艾忠帮他做事。 那么对博澜也好自己也好,自然更是装装样子罢了。 名炎攥紧拳头又松开,说到底,还是不抱希望最好,免得付出了感情将来也只有绝望。匀了几口气,名炎带着小厮继续往天禄禁足的地方去。 “什么事都没有绝对,你若不想将来被人打发到闻笑苑去,就管好自己的嘴,先别说你去撕别人的,再叫我听见你这样的口没遮拦,第一个便发落了你。”名炎板着脸训道,既已知道了主子的想法,自然就不能再纵着小厮胡说,免得替自己招惹是非,白费了这几天的工夫。 “天禄公子?”名炎见小屋房门紧闭着,敲了几次也没有人应,不觉压着声音叫了一声,还是没有动静。 名言心里纳罕,但他知道天禄肯定没有放出来,否则这会他早该得了消息,眉头一紧,名炎伸手去推门,好在这门没有锁,只是关的严些,用点力气便可。 天禄身子歪歪的倚在床脚,身体的形状有些怪,必然不是自己躺成这样的。名炎心里一惊,急忙上前去看,却见天禄面色潮红,脸上布满了虚汗,连身上颜色好看的中衣都透了。 名炎泛起一阵兔死狐悲的感慨,明明是主子那么宠着的人,如今因着要摆个姿态,就把天禄扔进这一天也见不到两个时辰太阳的小屋里来不闻不问,男子生在世上,不过是女人上马的马凳,垫脚的石头,真真半点奢求也不敢有,只盼能平平安安的,就是天大的福气了。 天禄的额头烫的厉害,看他这样子,没准是下床喝水的时候跌了下来便晕过去,怕是有个把时辰,身上发了虚汗又被冷风吹掉,触手冰凉。 晃了晃地上的人,名炎和小厮一起将他搬回床上,皱眉想了一会儿,终于下定决定转身出去,人到了门外声音才传进来吩咐自己的小厮好好照看天禄,给他找点热开水先喝了。 原来那日天禄送走齐子萱,一个人却是越想越怕,不管博澜用了什么手段,总是叫主子偏到他那边去了。他是想趁博澜还没有站稳的时候立下威风,免得将来被他爬到头上,却没想竟就此惹恼了主子。即便是被关进来的时候,他心里还是抱着希望的,母亲在主子跟前还说得上话,即便说不上,他和主子相处多年,情分总还是有,总不会就此冷落了他。前日见到姐姐来,原本一颗不安的心总算落了地,哪知道一回头就发现姐姐身上却是带着那样的伤……主子这回是狠下心了,以往他任性,主子也曾说过不许有下次,否则必定重罚,可是他却从未当真过,如今看来,主子的话到底是要兑现了。 午后名炎照旧送了点心过来,天禄却吃不下,只在床上床边的位置躺着,略缩着身体抵御有些微凉的空气,眼睛看着窗外那一点点苍白,不知不觉眼泪就将头下的枕头浸湿了,再后来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了过去,夜里风凉,这几日他都自己关了窗才睡,只那一天睡了过去,没有起来关窗,第二日就有些晕眩恍惚。天禄想着自己也是不争气,吹了一晚凉风就病起来,可是如果让人传话过去,主子要怎么想,一直好好的人,禁足几天就病了,若不是装的,也是故意害了风寒好逃避责罚。他想着,或者撑几天也就过去了,将来失了主子的宠,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有多少。 自然,他从没想过主动认输,只要让他出去,主子总有一天还是会回到他这来。 只是名炎好像很忙,一整天都不曾来。天禄冷笑,他虽单纯,可到底生活在艾府这样的地方,母亲又是总管,两三天下来也明白了名炎的目的,不过是趁他现在不似以往得意来向他示好,图将来两人能互相照应,别的什么都是废话,名炎是看准了主子还会亲近他才这么做的,如今姐姐受了主子重刑的消息传出去,他倒要看看那个一向精明却谨慎,万事撇的干净的名炎还会不会来? 天禄看着放了一晚的点心,到底顶不住饿,取了一块来吃。不管怎么样,他都要好好的出去,把主子的心争取回来,好叫那些这几天看够了热闹的人知道,谁才是笑到最后的那个。 放了一晚的东西味道自然不好,要不是实在饿得难受,天禄断不会吃,如今也只能将就,匆匆用过便重新躺下,风却似更冷了。 ------------ 16修文 飞鸾在暖阁里逼着和允喝药,这个平日看着天不怕地不怕的大男孩竟然怕喝药,说起来也是有点好笑,昨天开始偏要说伤已经好了不肯再歇着,要不是飞鸾最后沉下脸命令他继续疗伤,恐怕要跑去同和焕和林两个一起练习,那边是飞鸾正在摸索的一套实施方案,效果好的话,那两个人会成为沐恩营第一批走出来的教官,这也是飞鸾的改建中特别提出的,沐恩营的训练员只有是他们“自己人”,训练中的伤亡才不会那么高。 和允话不多,捏着鼻子将药一点点地咽下去,接着还干呕了半天才消停,飞鸾拈了一颗蜜饯递过去道:“堂堂影卫竟然连喝个药也推三阻四,真真给沐恩营丢人。” 和允看见蜜饯,想吃又不好意思,脸上瞬时红了,人却还要撑起来道:“下……属有错,主子责罚。” 飞鸾叹口气,将蜜饯塞过去堵住他的嘴,伤好以后,和允比原来更加“规矩”,虽然时不时会脸红,可是说话表情都正经的不行,一句话就能让飞鸾接不下去。 和允被伤了心,飞鸾是知道的,站在和允的角度,他中规中矩的做事受罚,却因为飞鸾的心乱了而受到无妄之灾,后来艾飞鸾和凌菲说起过这件事,才终于明白影卫出营后回到沐恩营都要过这一关,类似反省,只是手段严苛了一点,飞鸾没有建议她取消这个环节,因为在当前的环境下,不是每一个人都是和允,这个环节的存在是有意义的,在想出能够取代的方法前,只有延用。 好在和允一向沉默,不是不反抗,却总是让人觉得不声不响,这样的,总叫她有机会补偿,而且――看着和允对自己爱答不理的表情,那样子就好像你要不是我老板,我才不会鸟你的的表情,飞鸾很开心,有血有肉有情绪,影卫也是人,比起机器,她更希望自己身边的,是个能呼吸的活物。 飞鸾有时候舔着嘴唇想,那天怎么会那么突然就将自己的唇送上去了呢,仅仅是因为和允需要水么?外面伺候的人离她不到十米,招呼一声立即就会送水进来,可她却没有,爱?飞鸾的脑海里掠过淀川英秀的样子,那才是她生命中第一次确定的爱,然后淀川变成了醉梦,醉梦伏在她身上说,“你不爱他”,因为爱没有那么麻烦,只需要一个选择,一个决定。 飞鸾叹气,相比较她以往极致的身手和敌后渗透能力,她在感情上是名符其实的低能,这是教官的评价,她自己,绝对不会给自己打这么低的分。 和裕悄悄探了个脑袋过来,这孩子最近怪怪的,不过飞鸾忙的很,几日没见他也没太在意。“探头探脑的做什么?”飞鸾道,“这几天你倒是忙的很。” 和裕吐舌头道:“主子身边人多,哪里轮得到我伺候。” “那你这会又来干什么?”飞鸾看着好笑,果然还是孩子心性,心里不惦记什么事,和允刚回来的时候,和裕看着自己的眼光里除了惧怕甚至都带着点恨意了,但这些日子过去,她每日照忙,但却天天抽出时间自己照顾和允疗伤,尤其是那些不好让他人经手的,果然和裕和她说话的时候就会好一些,大概这就是所谓的身边人,会怕会恨,但不拘束,若是放到院里其他男人身上,就她刚刚那句玩笑话,只怕都会跪下来请罪。说实话,见到和裕的时候,飞鸾会有一种被治愈的好心情,这个小家伙,一定要好好给他找个妻主,有自己撑腰,看谁敢欺负他。 和裕眨巴着眼睛,看飞鸾心情似乎还不错,才小小声道:“名炎公子跪在外头呢,问他也不说话,也不叫通传。” 飞鸾的好心情瞬间崩溃,想到名炎飞鸾便想起前些天饭桌上的说话,其实到也怪不得他,毕竟是这世界传统教育培养出来的男子,身份高低出身贵贱原本就是一个高高的坎,让他给影卫做衣服,在他看来的确是羞辱,不过飞鸾虽然能理解,却是无法接受。 “去看看吧。”飞鸾起身。和裕见飞鸾脸色不很好看了,缩缩头不敢说话,先一步跑出去给名炎通消息去了。 外头名炎得了飞鸾出来的信,俯身叩首,鼻尖几乎贴着地,片刻就听见飞鸾的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 “又是什么事?”飞鸾见到名炎卑微的样子,心里不好受,这样的男子,心里若真的敬她也就罢了,可飞鸾分明感受的到这名炎的态度里只有委曲求全,只有曲意讨好,凡事谨小慎微,只求无过,和自己无关的话一句不说,无关的事半点关系也不肯招惹。就好像那日天禄几个队博澜用私刑,他竟只是在旁看着,连和裕都能想到站在院门口处等她回来制止,名炎外头有产业的,派个把人去唤她一声多简单,他却也不肯。这还是他与博澜关系不错的情况,那他对自己这个名义上的妻子又能付出多少感情? 其实飞鸾倒并不计较这些男人们的情感,甚至还有些避之唯恐不及,可也许是她骨子里作为现代女人的因子作祟,初见名炎怀疑过试探过,也曾觉得他可怜,可后来细想难免觉得心寒,这样的男子,太普通却也太可怕。 名炎心里一紧,只觉主子口气很是不好,头又埋下去一些道:“名炎来向主子请罪。” 飞鸾知道他还有话说,也不接话,果然名炎稍稍顿了顿便接道:“请主子饶了天禄吧。” 飞鸾诧异,没想到名炎这样冷漠的人为什么竟会站出来为天禄求情。 名炎见飞鸾还是不说话,心里也不由绞紧了似的,“主子罚天禄思过原是教训教导的意思,名炎见他也诚心思过,身体又比我们弱些,便自作主张每日给他送些吃食,名炎想主子不过一时生气,若真叫他伤了身寒了心,主子心里也是难过,请主子责罚。” 飞鸾最不喜欢的便是这种说一件事拐几个弯的人,她认同高效而直接的方式,有什么便是什么。“你究竟有什么事?”飞鸾道,“若只是这个,你也不算错,我倒谢谢你帮我做了善事了。” 名炎嘴里发苦,果然不管他做什么,主子这里都是不会满意的。只因他是云常侍送进来的人么,只因他与那个从来都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就将他推出来做棋子的人沾着亲带着故。 飞鸾见名炎越发伏低了身子,实在不想再交流下去,转身欲走,名炎眼见她衣摆轻扬,忙伸手扯住她道:“天禄现在很不好,主子就去看看吧。” 飞鸾回头看他:“他怎么了?” 名炎扬起头道:“刚刚我送饭去,见他晕倒在床边,身上冰凉,额头却烫手得很,再不传医士,只怕要不好了。” 飞鸾霍然转身道:“怎么不早说?” 脚步却已经往小屋那头去,嘴里吩咐和裕道:“去请医士!”她确实没想到只这么几天,天禄竟就病了,心里上,她始终没有接受男人作为一个弱势群体。她作为一个女人,在现代经历的困境也比这多得多。 宜兰馆就在承安堂侧后方,不走泰和门的话,从小门也能直接穿过去,低矮的小屋潮湿异常,微凉的空气吹进这里的时候似乎还要再凉一些,飞鸾眉头微锁,当时随手指的地方,并不知道环境竟如此之差,毕竟是艾府里的房子,如今再一观察,只怕是处置不听话的下人的所在。 飞鸾就看到名炎小厮正帮着擦身体的天禄,上次见他时,还是面色红润十分养尊处优的样子,不过几天,竟然苍白成这般,整个人都细瘦了一圈,身子也虚软的厉害。 “怎么病成这个样子,”飞鸾上前接过小厮手里的棉巾,轻轻沾掉刚刚又发出来的汗。 名炎前后脚的很进来,看飞鸾已经接手照顾天禄,知道自己到底没猜错主子的心意,缓口气的同时,心里却又十分难过起来,突然又宁愿自己是猜错了。 飞鸾知道名炎跟进来,也不看他,只问道:“这些天他都吃些什么?” 名炎听飞鸾语气里隐隐含着质问,委屈却也不敢表现,只道:“天禄公子受罚,身边也没个人,也没什么人给他送吃的,我也是从布庄上回来才带点吃食点心给他。” 飞鸾定睛看名炎,来看天禄的竟然是平时不与他交好的名炎,飞鸾是认同名炎能力的,但她却不信名炎是以德报怨的人,只看天禄整治博澜的手段就知道他素日霸道惯了,况且那日众人一起的时候,名炎明显和天禄不是一路人。 飞鸾暗叹,在现代,她就不是个合格的女人,到了这阴阳颠倒的世界,同样猜不出男人们的心思,即便她的犯罪心理学科目拿到的是全a。 医士来的很快。飞鸾给大夫让位置,招手叫名炎道:“你传我的话,叫他屋里的人来接他回去养病吧。” 名炎应是,知道这样一来,天禄禁足这事也就算是揭过了,他也成功将两人绑在一起,将来天禄总多少会记着自己的好处了。 飞鸾看他一眼,终于觉得无话可说,只道:“你也回去歇着吧,这几天受累了。” 名炎不敢动,主子这话,生分的让人心寒,还不比以前压根不与他说话。耳听着飞鸾离开了,才轻轻对着自己的小厮道:“你去素菲阁叫绿儿带几个人来接他家公子回去。” 那小厮没想到这一转眼主子还真的放了天禄,想起自己刚刚说过的话,脸上不由一白。名炎知道他想什么,淡淡道:“知道怕以后就收敛些,主子的事,轮不到咱们猜度议论。” ------------ 17修文 飞鸾进屋的时候,和允竟然已经穿戴好衣服起了身。 飞鸾一惊道:“你去哪里?” 和允微微诧异,伏地道:“属下护主职责在身,不敢怠慢。” 飞鸾一滞,捞起和允看着他这些天明显红润了一些的面色终于点头道:“算了,你也闷了太久,随我走走吧,和焕和林这几天一直在根据新的计划训练,有三四天了,你和我一起去看看,回来正好吃晚饭。” “是。”和允垂首。 艾家的演武场前府后府都有,后府主要是训练艾家子弟,前府则是侍卫们用的较多。两个影卫如今是在后府上训练,因为是主子指过来的,又是影卫的身份,虽说低贱,却只有艾飞鸾一个能动,倒也没有什么人找茬,只是两个人已经不算舒坦,飞鸾开始的时候盯了两日,后面就写好训练内容交予二人自己练习,只是偶尔过来看看,府内没有办法进行越障训练,只能靠体能一点点的磨,好在两人在沐恩营这些年已经不惧杀人,否则要学的东西就更多了。 飞鸾和允到的时候,和焕正握着和林的脚向上提,而和林便只有肩膀和很小的一处脊背能够触地。 老远听见和焕喊了一声“起”,和林的身体便向上抬起来,手放在脑后类似悬挂仰卧起坐,只是这个却要将自己的身形滞在空中,没有听见“落”字便不可放下来,这对腰力要求很高,却是突破障碍和以少胜多必要的练习,即使落在敌人手中,即使手脚被困,也有足够的爆发力和耐力与之周旋。 飞鸾站在场边,和焕见了,忙喊了一声停,等和林从手上落下才跑过来道:“主子。”想了想,到底没有跪下去。飞鸾心中暗喜,果然语言的方式远不如行动来的有效,这两个人便是例子,往往一跪便要被罚军姿,几次以后便记住了。 和允有点不自在,却说不上是什么原因,主子要用多少影卫,原不是他能干涉的,可是突然之间不再是唯一,原来主子待其他影卫也是如此的感觉却让人有点失落。 飞鸾对着和焕和林下了端腹的命令,这是所有训练当中最耗神的动作,两人却不敢有异议,向后躺到将姿势调整到位,飞鸾侧头看和允,似笑非笑道:“你自己说你的伤已经好了的。” 和允抿抿唇,走过去学着两个人的样子将自己摆成一个v型。 飞鸾看看日头,笑道:一个时辰吧,估计也就能开饭了。 和焕和林两人之前体能已经透支,尤其是和林刚刚做完的一组训练正是强调腰部,如今这动作刚摆出来没一会儿就开始抖,直到飞鸾的眼睛看过去,才咬牙狠狠停住。 这三人在沐恩营的影卫当中都是佼佼者,只不过却从未受过如此专业有针对性的训练,只因为影卫的身份死不足惜,只要懂得搏命,懂得关键的时候以命换命便行。 飞鸾却不喜欢这种方式,但是沐恩营的训练让他们了解实战,如今再来练习这些基础和技巧,倒像是将特种训练倒过来进行,适应起来很快。 和允在床上躺了许多天,身体的确要虚一些,如今半柱香的时间过去,竟是和其他两人差不多的状态,抬起的腿已经不太直,上半身包括搁在脑后的手也有些抖。 “坚持!”飞鸾道,“这才哪到哪啊?”又专门看向和允道,“自己说自己可以的人,要对自己的话负责,别说是我欺负你啊。” 和允咬着牙,眸子里的倔强重新燃起来,飞鸾眼睛一亮,这才是初见和允时他眼睛里的色彩,难怪这些天来总不习惯,原来差一点,她就失去这双会发光的眸子了。 天禄再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只是房间里有熟悉的熏香味道,身上不但不似之前的冷,反而捂得难受,光线不亮,却是他以往喜欢的感觉,重要的是,头不像那样眩晕,眼里却看到自己已经回到素菲阁了。 天禄还未来得及思考怎会有如此真实的梦境,卧房与外间隔断的帘子已经被名炎掀开来。 “你醒了?”名炎看着他道,“那就起来喝点水吧,也躺了好些时候了。”说着端了茶碗过来,将碗放在塌边几上,伸手去扶天禄。 天禄知道这不是梦,这么好的梦里,怎么会有名炎? 天禄身体虽弱,却是绝不肯以弱示人的,“你怎么在这里,绿儿呢?” 名炎笑道:“绿儿忙着给你煎药呢,果然还是你会教人,这么多天里里外外还是一丝不苟的。” 天禄就着名炎的手坐起来,嘴上淡淡道:“你是忙大事的人,自然不能和我比。” 名炎知道天禄一向嘴上不饶人,也不以为忤,只道:“什么大事,不过是主子不喜欢常看着我,打发个事情给我做就是了,艾家难道还缺这点钱么。” 天禄到底单纯一些,名炎一味的退让,说的话又正对他心思,敌意也就没那么强烈了,正想问问怎么突然就回来了,外头脚步声响,却是绿儿端着药进来。 天禄闻着那药直皱眉头,“这是什么药,闻着都苦。” 绿儿道:“公子还是喝了吧,今儿都晕过去了,下午回来的时候可吓坏我们了,主子亲自叫的医士诊了个把时辰,又是开方又是针灸的,可别白白浪费了这心意。” 天禄咬唇,想了想还是将药碗接过来,捏着鼻子灌了下去,绿儿手快,天禄刚刚喝罢药,立刻就塞了一颗腌梅子过来给天禄含着去苦味。 名炎在旁边看着暗叹。别说天禄出身不好,这□下人的手段却是不一般的,更别说能这么多年占着主子的心思,就算为了做场戏罚了他关了他,可今日主子听见他病了,还不是立即就招了医士,又把人也放出来了,男人这辈子,能这样也是很不错的了。 天禄闭着眼睛缓了半天才道:“主子来过了么,什么时候走的,怎不留住?” 绿儿在一边不敢做声,主子到底是没有过来的,可这话那里敢说给自家公子,刚刚放出来的人,可别再生出什么事来。 天禄眼睛里的责备慢慢淡去,继而换上一种苦意又问道:“主子何时走的?”天禄这几天都在小屋关着,之前又因着规矩没有见他,总有大半个月的时间了,如今第一件重要的,倒还轮不到打听名炎在这里的原因。 绿儿却只是垂了头不说话。 天禄起色原本不太好,这时更是难看,颤着声问:“难道主子没来么?” 名炎急忙在旁边劝道:“刚好呢,别着急,身子是自己的。” 天禄倒不是立即悲痛欲绝的样子,反而只是定了定神接着问:“那主子可去别屋了?西楼呢?” 西楼是博澜的住处,也是个独立的小楼,和素菲阁的规制差不多,名字却只是因着在小院的西头,便叫西楼,名炎住的是南楼。先不说里头的东西自然是素菲阁的最好,只看楼名,也能知道主子对天禄的用心了,做侍的人,便是仅次主位的常侍,也未必能有一个主子亲自取名的小楼。 绿儿只是摇头。天禄吐出一口气,神情缓和了点,眼神里这才溢出伤心来,“我病着,主子确实不该来我这,莫说我不能伺候,就是能,也怕过了病气,不来才对。” 绿儿道:“以前主子可不这样,别说是晕过去这么严重的时候,便是吃闹了肚子不也一早就来看么。” 天禄握着的拳头又紧了紧,到底没说什么。名炎却在一边劝道:“你也别多心,宜兰馆就这么几个人,主子不是谁都没看么,这几天外头忙翻了天,怕是真没时间。” 天禄道:“怎么了?” 名炎道:“主子招了各处的执事们议事就在下月初,我看齐家管事这些天也往承安堂和前府上忙进忙出的。” 天禄听说自家姐姐还在主子跟前听用,心里忽然松了下来,面上颜色也好了些。原以为姐姐得罪了主子,自己又触了主子忌讳,如今看来事情倒没有那么坏,他能回到素菲阁,便是上天给他翻身的机会,之前撺掇他整治博澜,他落了难却又在旁边偷笑的人,必然个个要他们好看。 名炎看天禄的神色,知道这人心里已经松快下来,但凡主子这几天能给个好脸色,怕是一直跟着他身边的青岚凝珠两个便要遭殃,他不过说说话,却不想真的掺和,便起身告辞:“你既好了,我也不呆着了,早些用点粥歇了,明日我从布庄上回来再来看你。” 天禄心里想着事,随口答应了一声。名炎便起身出去了。 ------------ 18修文 第二日飞鸾叫和允跟着和焕和林两个去练习了,这三人便是特训小组,飞鸾这几天就在想是时候给他们一些新鲜东西,将渗透作战和密码学的一些内容教给他们。 齐子萱这几日忙于将商盟执事们的情况一一整理上报,大多数都没什么问题,这些执事有些类似家臣的感觉,大部分还是拥护正统的继承人,也就是飞鸾,但是也有一些因为特殊原因贴向嫡长孙翰玥和云氏的,例如既是执事也是朝廷指派的岭南督使的明正梅明家——明正梅是飞鸾长姐飞翮的弟妹,自然会选择支持与自己关系更近的翰玥,至少表面如此;再比如桐城叶家,掌着整个地区的布匹生意和客栈酒楼,叶家没落,云氏便用极高的价格将叶家的几间客栈买了下来,算是变相的帮了他们一把,文俢贤进门以后虽然兢兢业业,但到底只是个男人,叶家能有今天,算是受了云氏的恩惠。 让飞鸾比较意外的是西南通县,云氏有一个哥哥嫁了那边的知府,算起来也该是云氏的力量,只是远了一些,飞鸾想起博澜是通县知府的庶子,这么看来,她身边云氏插的钉子可不止名炎一个,她这几日护着博澜倒是误打误撞,难怪云氏只提了一次娶夫的事情便不再来烦她。 这形势果然不简单,三十六执事桐城的两位都算不得自己人,其他地方的远水不解近渴,这样一来,飞鸾这个家主便算是被架空了起来,难怪云氏那般嚣张,敢明目张胆将下头递上来的文书截去他那里。 下午的时候,和裕来传话说有人求见,却是飞鸾没有想到的一个人——文俢贤。 刚刚得知叶家是云氏的人,这文修贤就上了门,飞鸾心下好奇,文俢贤在叶家的地位她是亲眼目睹,如今倒想看看他的来意。 “请文执事到东厢稍候片刻吧,顺便,”飞鸾想了一下道,“算了,给文执事上好茶。” 和裕应声下去。 为了表示尊重,飞鸾将一身在书房坐出褶子来的衣服换了才踏入东厢,文俢贤到没有坐着用茶,反而站在厢房一面墙壁前,双手负在身后津津有味的看墙上挂的一副书画。 飞鸾是理科出身,后来又一直身在特殊部队,对书法字画之类的东西向来是没有一点感觉,不过进门时突然见到这样一个场景还是会眼前一亮,文俢贤身量不低,放在现代来说应该也有一百七十五左右,不过这男人的衣裳似乎就那么几件,不是墨青就是灰蓝,身上也不佩戴什么饰物,十分清爽。 其实飞鸾有所不知,给人做小侍的,身上饰物全得由妻主或嫡夫赏赐才能佩戴,就连云氏那样奢侈会享受的人,身上的配饰也是自妻主和嫡夫过世就没有更新过。 文俢贤耳听到门开的声音,转过身来。如当日初见时一般,文俢贤面色淡然,虽挂着笑意却让人觉不出半丝谄媚,躬身行礼中规中矩,却也符合身份,不多一分不少一毫。 “执事文俢贤见过家主。” 飞鸾笑道:“执事在我这墙上看出什么来了?” 文俢贤抬眼看飞鸾,飞鸾只是笑看着他,眼角都没有去看看墙面上两幅字画的意思,半刻也不停顿道:“属下也不过是个俗人,看看字画,根本就是附庸风雅,家主不要笑话我了。” 飞鸾暗赞文俢贤看人细致入微,若文俢贤对着她滔滔不绝的分析字画,这谈话可是无聊的紧,文俢贤看准这一点,一句话浅浅带过,皆大欢喜。 她自己也是个中高手,心里涌起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飞鸾淡笑,开门见山道:“不知道文执事此来所谓何事?” 文俢贤看定飞鸾,半晌突然跪地俯身道:“叶门文氏,愿为主上效犬马之劳,但求主上不弃。” 飞鸾一愣,没想到文俢贤今天突然上门竟然是为了这个。不过似乎也不算出乎意料,叶家受云氏恩惠,是叶家女人出让自家茶园客栈换的,起初云氏并没有将叶家放在眼里,本意是用这些小恩小惠拖垮叶家,将权利掌握在自己手里,若非文俢贤在其中周旋奔走,只怕叶家早已败亡,亏得叶家人还当云氏是恩人,以为有了云氏撑腰,拼了命的作践文俢贤。 另一方面,文俢贤自己是商盟执事,这时代的忠君思想十分严重,与文俢贤来说,真正的主上是艾家不是云氏,而如今艾家的家主之位是飞鸾坐着,那便是他要效忠的对象,更何况助飞鸾掌权,就是帮自己在家中提高地位,等到家里人觉得文俢贤才是叶家生存的希望,自然不会有人再去折磨他了吧。 飞鸾心念几转已经弄清文俢贤的境况,没有让他,坦然受了一礼。只看文俢贤称呼的变化就知道这男人早已经想了很多天,今天来,就没给她拒绝的机会。 “文执事身在商盟,原是艾家人,怎么突然说效忠的话?”飞鸾笑着道,不过是一句试探。 文俢贤仰头看她,半晌才不卑不亢道:“主上说的是,叶家原是艾府的执事,今日属下说的,不是叶家效忠艾府,是属下求主上不弃。” “为什么?”飞鸾进一步问。 文俢贤不抬头,也不叩首,只用他那富有磁性的声音道:“若属下对主上说忠诚,主上必然嗤之以鼻,所以属下没有别的好解释。” 飞鸾暗叹,原因她都猜得到,彼此心照不宣罢了,这个文俢贤眼光奇准而且行事大胆,知道她目前看似一筹莫展,但手边的事却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但即便如此,若与三大势力相较,飞鸾仍然还只能算是个傀儡,他却敢把赌注都压在她身上,不计成败是不可能的,所以飞鸾原本还有些忐忑的心情突然变得非常好——有人肯在她身上下注,自然也就说明她的赢面不算低。 飞鸾俯身扶起文修贤道:“主上一说我不敢当,文执事有心,你我合力,总不会毫无建树。”她知道凭文修贤的眼光算计,根本不必自己再说什么大话。 文修贤抬眼看飞鸾,眼里没有名炎的紧张博澜的怯意,更没有天禄的细心担忧,可是飞鸾却要为这样的眼神暗叹,这样的一个男人,奈何生不逢时,嫁与那样的妻主,若非能力卓绝,怕早已经被欺凌至死了。 文修贤被飞鸾看的有些不自在,微微移开眼道:“主上如今有何事需要属下的,请尽管吩咐。” 飞鸾笑道:“不急,总不能一来就要你出钱出力,如今我知道你心里的想法,你只管该做什么就做什么,过几日可能就有事需要你出面的,再知会你便是。” 文修贤躬身应是,知道再待下去也没有必要,告辞道:“如此属下先行告退。” 飞鸾点头。 博澜身上受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听说主子已经准了名炎去布庄上,想着自己好了也该去做点事,转头间却是自己的小厮青儿匆匆进来道:“公子,青岚公子过来了,外头等着呢。” 博澜一愣,有些担忧道:“还有别的什么人?” 青儿道:“那倒是没了,就他带着一个贴身的小厮。” 博澜只道那日青岚因为自己受了罚,如今好起来要同他兴师问罪,面上就有些惶惶然,青儿见状道:“公子怕什么,他算什么东西,不是跟着天禄公子的后头,我也敢啐他,况且上次主子不还为了您连天禄都罚了吗,我倒看看他今天能生出什么事。” 博澜嘴皮子也不如这小厮厉害,将衣服扯的平整了些道:“别磨嘴了,跟我看看去吧。” 青儿哼了一声,掀帘子让博澜先一步出去了。 青岚也是惴惴,毕竟之前他虽一味躲着,却也不得不在天禄的眼皮底下对博澜动了手,否则也不会挨上一顿棍子。见博澜出来,青岚先一步起身见礼,博澜虽是庶出,礼仪上却比青岚只多不少,也忙回礼。 青岚见博澜并没有冷嘲热讽,放下心来,垂着头低声道:“青岚是来给公子赔礼的,以前不明白事,如今主子一顿板子倒把我打醒了,公子大户出身,就别跟我一般见识了吧。” 博澜只是怯懦,却也不笨,一句话说出来就知道青岚的用意了,淡笑道:“岚公子言重了,都是伺候主子的人,不该分彼此,主子教训,那才是把我们放在心上呢,该感恩才是。” 青岚一脸可怜模样道:“说的是呢,主子以往对我们这样的人管的都少,所以才犯下大错,公子能不计较,我就放心了。” 博澜回头叫青儿看茶,转过来道:“岚公子今天有什么事?” 青岚见博澜一副没事就要送客的态度,连忙道:“倒没什么,就是心里过意不去,来赔个罪,”一伸手,他身后的小厮就递上一个小包袱,青岚打开来,却是一对极漂亮的白玉佩,玉的成色算不上最好,样子也是时下流行的样式,难的是白玉易碎,能雕成镂空的却不容易,更别说这一对儿已经算是极精致了。 青岚道:“我那实在没什么好东西,这还是前几月将月例递出去,托家里人从外面捎进来的,不是什么好物,但总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公子不弃的话,就收着把玩吧。” 博澜没想到他竟还带了赔礼来,说到底以前并不是常打交道的人,他和凝珠两个整日的围在天禄身边,而自己和博澜都是外头有活的人,原本也没有多少时间能在一处。 再说那玉佩虽不名贵,可看着也得百八十两的银子,按着青岚没有旁的收入,每月月例也不过十一二两,这么一对玉佩,也要攒上大半年才能有。 博澜道:“这么贵重的东西,我怎么好收,咱们以后好好相处就是了。” 青岚刚想说点什么,青儿却是一掀帘子进来,一边放下茶杯一边道:“公子,天禄公子病了,好像已经放出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虐得到文文么?虐得到么得到么到么么…… ------------ 19修文 青岚刚想说点什么,青儿却是一掀帘子进来,一边放下茶杯一边道:“公子,天禄公子病了,好像已经放出来了。” 博澜手上一抖,差点没接住茶杯,心里却是气苦,自己身上的伤还没好尽,那人竟然就放出来了,不过才两三天的时间,怎么能病了,也就是个借口罢了,主子既舍不得,又何必做给自己看样子,他难道还看不清自己的地位么,早早不抱希望了不是更好? 青岚那边却直接惊得站了起来,其实他昨天天禄一回来就知道了,只是不想在博澜面前表现出来,青岚一向谨慎,自然知道时时盯着素菲阁的动静,昨天晚上他还撺掇凝珠去闹了一场,也是要看看天禄那头还有多少手段底气,他也好知道自己以后的路该怎么走。 只是后来却没有消息传回来,像是凝珠闹的过了,青岚担心了整晚,才会有今天来拜访博澜的事。 博澜突然无力,向青岚道:“我身上还不大好,有些乏了,就不留你了,你也好早点到天禄公子那里去露个脸,免得将来那么好的情分生分了。” 青岚以往几乎不与博澜交往,原以为博澜是个软柿子最好拿捏,又和天禄一向不睦的,如今不过几句话,博澜事事循着礼,说话更是不温不火,却半点便宜也不叫他讨去,终于知道住在这几个小楼上的才真有公子的谱,远不是他和凝珠这样的人能拿捏住的。 文俢贤回到叶府,侧门外就有自己贴身的小厮焦急的往外张望,文俢贤心里一沉,知道这样的情状,定是没有什么好事,快走了几步过去问道:“怎么在这里?” 那小厮见到文俢贤,眼圈一红道:“主子叫您呢,都有半个时辰了,奴派了人去布庄客栈都没找到,这会怕是急了。” 文俢贤眼神黯淡道:“没事,我去看看。” 叶府没有永定公府的排场,却也是岭南的大户,文俢贤嫁的是叶府的二小姐,并不是嫡长女,在府里也没有财权,不过是个只会吃吃喝喝的二世祖,会想起文俢贤只有一个理由,便是发到手的例银用光了。 二小姐的住处在叶家西侧,走了一会儿才到,前脚一进屋,就让人一个巴掌搧了出来,叶二小姐在屋里骂道:“下贱东西,日日外头鬼混,连主子通传也不见人影,反了你了。” 文俢贤默默在门口跪下俯身叩首,却说不出一句话。 叶二小姐旁边另有一个男声道:“主子可别急,为了这么个东西不值得,我早就说了,主子在自己屋里等着岂不是好,非要到这里来等他,坏了规矩不说,白白给他长了脸人家却还不当回事。” 这话表面上是劝,实则句句都是火上浇油,叶二小姐刚刚打了文俢贤一下,原本火气小了些,如今又被人几句话拱起来,在里头狠声道:“没有规矩就给他正规矩,我就不信他一个商盟的执事,就能越了祖宗家法去,来人,传家法。” 文俢贤跪在门口连一句话也来不及说,如今也是不想说了,求饶不过是让人看笑话,主子身边的人,大都看他不忿,有他们挑拨着,自己越是求饶,结果只会越糟。再说他也是有好些天没挨打了,这段日子主子似乎玩在兴头上,乐不思蜀也就没有整治自己,今天听了别人的挑唆,倒想起还有个他了。 家法木质的长凳和藤鞭很快便到,叶二小姐走出来看着文俢贤,眼里一阵厌恶道:“等什么,怠慢妻主打三十,无故迟归打三十,给我照肉上打,看他还敢忘!” 文俢贤一震,这院子里都是男人没错,可是打在肉上便是要去衣,私房里主子教训侍的法子拿到这大庭广众之下,叫他怎么能忍?文俢贤仰头看这个自从嫁进来就没给过他几日好脸色的女人,这个他不喜欢却必须依靠的女人。 叶二小姐也有二十多了,当时和大小姐一起娶侍,两人同母同父,年龄相差也不大,可大小姐的侍是别人家的嫡公子,她却只娶了一个罪臣流放的儿子,这事一向是二小姐心里一根刺,对着文俢贤自然不会有好脸色,这时见文俢贤仰头看她,皱眉怒道:“你不服?” 文俢贤心里一痛垂首道:“不敢,是修贤的错,主子教训的对。” 叶二小姐道:“既然你自己都这么说,再加二十吧,免得记不住。” 文俢贤咬牙握拳,由着掌刑的下人上来将他按在长凳上,掀起长袍去了底衣中裤,又有人分别按住他的四肢和后脑,身后凉意习习,带着全身都仿佛置身冰水之中,彻骨寒冷,藤鞭挥第一下在身后掀起一阵火烧火燎的痛的时候,叶二小姐身边的男人发出一阵笑声。 文俢贤心中一片空白,身上的痛是早已经习惯了的,只是当着别人的面这般没脸却还是第一次,第一次,文俢贤想到将叶家握在手中,到时要将这些作践他的人都狠狠踩进泥里。 八十藤,习惯归习惯,打在肉上还是会痛,文俢贤被架起来的时候额头满是汗渍,平日外头练就的凌厉眼神也收敛了,面色苍白,唇上咬出了几道血口子,看着十分可怜。 叶二小姐突然心中一动,刚刚眼睁睁看着文氏身后绽开的僵痕,如今再看这张已经二十多岁的脸庞,日日操心的人看着肯定不如家里这些白嫩嫩的少年,可是叶二小姐却没来由的咽了口吐沫,平日里镇定从容的人变成这般柔弱样子,倒让她有些想要了。 二小姐旁边的男人见这情状脸色一变道:“主子可别忘了正事,今儿咱们过来……” “去去去。”叶二小姐打断身边人的话道,“你先回去吧,正事主子忘不了,嗯。”这边对着架着文俢贤的两个小厮道:“送进屋里去。” 文俢贤身上痛不说,底裤尚且没有提上,如今被人架着走了两步便绊住,险些跌倒,好在有人在旁扶着,眼见二小姐心急,索性直接拖进去扔在了床上。 冬天刚过,床上铺垫还不算薄,只是文俢贤刚刚受过伤的地方没有经过哪怕片刻休养便这样被扔过来,顿时痛的眼前一阵发黑,有人进来拉上遮光的帘子又出去,片刻自己的妻主,叶家二小姐便进来了。 文俢贤闭上眼睛咬住已经伤痕累累的唇,主子要玩,哪有他说不的权力。 叶二小姐今日似乎喝了点酒,不过在文俢贤的记忆里,这女人时时刻刻似乎都离不开那东西,喷着酒气的嘴巴拱进脖子里,文俢贤有些不耐的侧头,又被一只手扳正过来,另一只手已经向下探到私丨处。 文俢贤身体猛地一震,口中本能的呜咽一声,叶二小姐兴奋起来道:“叫,接着叫,主子我喜欢听。” 文俢贤眉头锁紧却再也不肯出声,叶二小姐玩弄了几下听不到声音,怒起道:“下贱东西,没听见我的话么?让你叫出来。”说着手上用了点力,文俢贤便又是一震,却是死也不肯发出声音了。 母家没有获罪前,他在岭北也是大家公子的出身,如今再遭罪,他也不想丢了那最后一点尊严。 身体猛地被翻过去,叶二小姐几下将文俢贤脱了一半的裤子扯掉,片刻上衣也被脱了去,文俢贤身上忽冷忽热,抑制不住的颤抖。 身后最重的一道伤被二小姐狠狠捏住,疼痛一瞬间爬遍全身,文俢贤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叫喊出声的冲动,身体却再度被翻了个圈,去了贞锁,隐秘而敏感的地方就落进女人手里。 不学无术的叶二小姐在整治男人方面却是经验老到,便是文俢贤如今这般痛苦,也不过几下便叫那处起了反应,文俢贤浑身都烫起来,身体本能的反应让他觉得羞耻却又不可抗拒,动作的手突然停下来,叶二小姐伏在文俢贤的身上道:“叫几声,让主子高兴了,自然也让你舒服,嗯?” 文俢贤目光迷离,这种情状,任是什么样的人也没有办法镇定下来,可是脑中还有一丝清明告诉他,不能——妥协。 “唔——”突如其来的痛还是让声音从男人的嗓子眼里钻出来,叶二小姐狠声道:“给脸不要脸,可别说我没提醒过你。”手上又动作起来,这一回却没了刚才调丨情的兴致,动作间很是粗暴,这样不讲究技巧的方式,也能让人兴奋,只是另一方想在其中享受到哪怕一星半点的快感却是不可能的。 二小姐本身不是有忍耐力的人,如此玩了一阵子,终于忍不住抽出床下放着助兴物件的盒子,摩挲着将那处紧缚,对着文俢贤肿胀的部位坐了下去,男人只来得及呜咽一声,便在起起落落的刺激中渐渐迷茫。 叶二小姐却似乎觉得还不够,一边在文俢贤身上动作着,一边伸手去放在枕边的盒子里找东西,片刻拎出一个金属质地带着尖齿的滚轮,顺着男人小腹敏感的部位滚来滚去。 文俢贤身体剧颤,身下的被单被褥被死死攥在手里,不知过了多久,耳中响起妻主满足的叹息,神智却越发模糊。 二小姐从文俢贤身上下来,平躺在床上喘了几口粗气,过了约摸一炷香的时间,又重新坐起来,手指一勾文俢贤的下巴笑道:“年纪虽大了些,不过身上倒是不错的,难怪你陪过的那些人都心心念念的想着。” 一滴泪从文俢贤的眼角滑出来,虽然知道眼泪根本赚不到眼前这女人的同情心,可是却实在忍不住。 叶二小姐却被这一滴眼泪重又勾起了兴致,将一盒子东西勾到手边道:“我们玩点新花样嗯?前些天俞家老四送过来的东西,看看主子心里还是有你不是,这么好的玩意儿别的院里可没有。” 文俢贤睁开眼睛就是一阵战栗,叶二小姐手上拿的是一根足有儿臂粗的男势,却看不出是什么材质,这东西他原也知道,院子里头的小姐们喜欢些新奇玩意便在娶回来的侍身上试验,这并不是新奇的东西,不过叶家二小姐既说新鲜,他便知道一定是有新鲜的用法。 果然那东西原是镂雕中空的,二小姐不知从哪里弄来一包磨得半碎的药材,打开纸包通通灌进了中空的男势里。 东西被放在文俢贤脸侧,刺鼻的药味一阵阵弥漫出来,从鼻子嘴巴和每一寸肌肤渗透进去,渐凉的身体又开始有了点热度,文俢贤突然明白了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猛地挣扎着向后缩去。 叶二小姐的兴头上,哪里容得他反抗,伸手就是一巴掌掴了过来道:“老实呆着,再动就叫人进来把你绑起来。” 文俢贤知道女人说得出就做得出,她从未将他当成侍,暖床消遣或者送予别人玩弄斗不过是一时兴起,可是扫了她的兴难过的却还是自己,文俢贤不动了,由着女人将他身上的束缚解开,自己的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兴奋的感觉再次覆盖全身。 叶二小姐动手在文俢贤身上套丨弄,反反复复直到确定文俢贤真的忍不住时,才稍一用力,让他泄了出来。 翻过文俢贤的身体,刚刚从他身上得到的液体尚且温热,二小姐将它们尽数涂在文俢贤的身后,才将那男势拿过来,一点点试探着塞进男人的身体。 文俢贤忍不住动了动双腿,身上的肌肉绷的紧紧的。 叶二小姐试探了几次,手上的东西却只能推进去三分之一,终于没了耐性道:“给我放松一点。”没有拿着东西的手则一下下打在文俢贤伤痕累累的地方。 文俢贤皱紧眉头,强迫自己像女人要求的那样放松身体,不是为了配合,而是为了不受伤害,别人不珍惜他,他就得自己珍惜自己,这是嫁人之前父亲的话,金尊玉贵的小公子一朝成了阶下囚,父亲早知道嫁人后等着儿子的是什么生活,却也只能这样交待,无论如何,做父亲的人,没有办法教孩子去死。 随着男势一点点的埋进身体,文俢贤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靠近极限,药粉开始显出作用,随着深入渗透出来,带着一阵阵难以忍耐的痛痒。 叶二小姐看着文俢贤从开始的忍着不挣扎到如今的没有力气挣扎,侧贴着床的脸庞上一双细长的眼睛合上,配合着皱的非常好看的眉,冷汗沿着脸颊滑下来,线条十分优美。 这个男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好看,叶二小姐心里想着,只有看着他在自己的手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却偏偏半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的时候,她才觉得这个男人是她的私有物,男人怎么能比女人强,这个处处抢风头又让她受尽奚落的男人,就该日日趴在床上受她整治。 文俢贤觉得自己已经不是自己的了,痛苦与难过在身体里激荡,可是他不会被玩死,因为叶二小姐需要银子,他知道这一点,所以也绝不求死,活下来才有希望,至少能够还了他人的盛情招待,而眼前的痛苦,总会过去的,叶二小姐总有累的时候。 这么些年,文俢贤早已经学会了怎么忍耐,再冗长难耐的折磨都会有结束的时候——文俢贤的目光渐渐迷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停电了,现在才发上来,抱歉,我尽量今晚多发几章。 ------------ 20修文 艾飞鸾兴冲冲的来到和允三人练习的地方的时候,和允还抱着一根不知道哪里找来的原木做深蹲,见到飞鸾先是一愣,才慢吞吞的放下木头走过来垂首道:“主子……” 艾飞鸾挑眉道:“他们没教你怎么站着?低头做什么?” 和允脸色一暗道:“回主子的话,教了,只是规矩就是规矩,主子若觉得下奴不服管教,再将下奴退营了便是。” 艾飞鸾声音一滞,不过一天时间,和允的自称突然变化让她有点难以接受,这些天她一空下来便会想起这人,想起那日在沐恩营虽然氛围不对却还是义无返顾交出去的吻,印象里,这是第一次用唇和一个男人表达亲密,即便和淀川,似乎也没有什么吻的记忆,飞鸾想,也许她还能有机会试着再爱一次,可就在她觉得自己想明白了并且兴冲冲的跑到训练场的时候,和允的一声“下奴”却放佛当头的一盆冷水,将她浇了个透。 不声不响的和允 ,在用这种方式向她表达不满? 飞鸾自我安慰着向和允道:“你说什么?” 和允下意识的舔了舔唇,对上飞鸾的眼睛,刚才的那句话却重复不出来,讷讷跪下道:“下奴知罪,主子责罚。” 艾飞鸾看着伏在身前的和允苦笑,这个影卫也难怪凌菲不放心,刚刚一瞬间的冲击过后,惯性的思考和分析立即解释了和允的行为――她将和允退营,某种角度来看便是和允同所有的影卫都没有区别,如今又让他跟着和焕和林两人一起练习,而且如同对他一般要求两个影卫不许下跪,聪明的和允用这样符合影卫身份的规矩来默默抗议,告诉飞鸾他不满意飞鸾将他与其他影卫的一视同仁。 “起来回去吃饭了,我上次请修造所的人帮我制了几件精巧玩意,一会吃完了你和我一起试试。”飞鸾拉起和允道,一边向另两个影卫招手示意他们跟上。和允微微一震,将手从飞鸾的手中抽出。 飞鸾一愣,却也不进一步强迫他,和允的作为如今还是一种本能,就算是改变自称故意噎她,也有几分不自知的成分,未必都是意志清明的反应,心没有打开,别的都是白搭,飞鸾想着自己不过十六七,还有大把的时间,半点也不着急,她却不知道自己刚刚的话里透着的暧昧才是和允不自在的原因。 飞鸾会这个时候来找和允,正是前些天画了图纸请修造所制的几件武器被送了过来,她心里想着让和允用一下看是否趁手,若是有实用价值便批量的生产一些配套到沐恩营去。而对和允来说,修造所制造的精巧玩意,还要两个人一起用的,能想到的却是房内的一些助兴玩意。 所以当飞鸾也招呼着和焕和林两个一起来看看的时候,和允的脸毫不意外的红了,神色间有些愤愤,飞鸾看着他的表情,突然觉得有些好笑,恐怕和允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如何,飞鸾突然有点想念现代,如果有相机的话,拍下来会是个很不错的瞬间。 飞鸾毫不避讳的将一只木箱子倒过来,里面的东西便哗啦啦的倒在整个榻上。 和允侧头不去看,却听见下一刻沉稳如和焕“啊”的一声,声音里却透着新奇。拗不过好奇的和允用余光扫了一下床上的东西,也是啊的一声回过头来 ,只有两个巴掌大小的弩箭,箭身上有长索,箭头却是从没见过的四个凑在一起的铁钩,爪子一样,若将那弩全部展开又可以做远距离攻击的绞金长弓,此外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却不知道作何用。 飞鸾脱去碍事的外袍,换上一身短打装束兴奋的将其中的一个褡裢状布满口袋的东西绑在腰上,拿上箭头奇怪的弩,又将几件别的东西分别卡在手腕脚腕和胳膊上,回过头挑衅道:“跟我来,让你见识一下。” 和允不明所以,与其他两名影卫跟着飞鸾的屁股后头出门,那头飞鸾已经准备好将弩箭绳索的另一头固定在自己的腰上,对着房顶翘起的屋角一箭射出,人随之一拉绳索几个起落便翻上屋顶。 三个影卫一惊,忙凑过去接着以防飞鸾不小心掉下来,和允更是脸都吓得白了,艾飞鸾却站在屋顶笑道:“怎么样,不是你们才上的来吧?”在现代身手矫健的她自从换了个身体便一直有点憋屈,这些天也跟着影卫们做练习,但身体素质到底不如过去的好,如今借助着自己设计的工具终于久违的再次享受到飞檐走壁的感觉,飞鸾兴奋的与她的身份和心理年龄完全不符。 和允同另两个影卫对视一眼,突然跃起跳上屋顶,一把将在倾斜瓦片上站的不太稳当的飞鸾抱住跳下来放稳,想了想才请罪道:“主子小心。” 飞鸾气结,她觉得和允就是故意的,跳上屋顶很容易么,抱着人跳下来也很容易么?这几天腿部的锻炼很有效是吧,是吧? “你们几个,给我去那边站着。”飞鸾嘴角一斜露出一颗发光的牙齿道。 和焕和林不明所以以为是被和允拖累受罚,倒也没有什么异议,顺着飞鸾手指的方向站到指定位置,和允却眼神一动,压抑了这么久的情绪有些解冻,嘴角不自觉的扬起一丝笑。 飞鸾跳上屋顶的时候,他不自觉的想起那个晚上,两人在屋顶上互相拥着过了一夜,第二日飞鸾忽然从上面跳下来,当时也吓了他一跳,飞鸾沾着土灰的身体迎着朝阳张开双臂,那一瞬间,和允想,站在这个女人身后的感觉很安全,那张开的臂膀,就好像能为自己挡去所有的苦痛难过。 飞鸾的手按在腰间,突然两手齐动,瞬间两枚飞刀就直直向着和允的方向飞过去。 和允在沐恩营这么多年,沐恩营里的训练残酷异常,对于危险的反应早已经是本能,他没有经过正规的训练,没有办法对跟踪盯梢的人有所警觉,可是刀子飞到眼前,回应却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 一个漂亮的翻身,和允以一个难以想象的角度避开飞刀的攻击,有趣的是,他甚至推断出了飞鸾下一步攻击的位置并且预先避开了。 艾飞鸾笑笑,手上又摸到飞刀,扬手,飞刀还是冲着和允去的,和焕和林对望一眼算是明白了,今天他俩就是来陪衬呢,不过反正也累的够呛,主子不找麻烦,谁也不会自己给自己找事,两人乐得清闲在旁边看戏。 和允眼见飞刀过来,反击是不敢,于是仍然只能躲,可是刚准备动作的时候另两道反光猛地滑进眼中,和允一惊,向后退两步,腰向下沉,整个人向后仰去。 飞鸾惊异,四把飞刀,两前两后,她没有教过和允如何躲闪,可是他做的,却几乎和教材上的一模一样。 在飞鸾还是一个特种军人的时候,投掷短匕首也是一门课,用于在手上的枪支被缴,或者其他比较极端的环境,她的成绩一向最好,毕竟在体力方面,她是不可能超过男人的,只能在这些技巧方面多下功夫,前些时候画图给修造所的时候,有特别根据现在的体能情况和实际将飞刀的大小和刀刃的弧度改了一下。 晚饭过后,飞鸾打发了和允自己去研究那些新来的小工具,其实还有一些没制好的,送来的都是些好制的,向那些能够连续射击的弩箭和箭管中空能够放置一些麻醉药品的箭头等。 艾忠上次送来的明细飞鸾已经看的差不多,这时便让人叫齐子萱过来。 齐子萱这些日子也在承安堂走动的多了,听了通传便急急的赶过来,艾飞鸾也不与她废话,随口道:“天儿我让他回去了,吹了几天风有些病了,这几日恐怕要卧床休息,他的身体也是太弱了些,回头你找人送点食补给他吧。” 齐子萱听的心惊胆战,不知道主子这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表面上似乎是对齐家的恩赐,可是语气里又好像是责怪天禄身体不好,再说天禄是嫁了人的,按照礼法,都不该与母家再有牵连,主子让她送食补,莫不是知道了天禄与自己还有书信往来? “这……天儿嫁了主子,好坏都是命数,子萱上次越礼探望,已经坏了礼数,还是……”齐子萱想了想道。 飞鸾道:“还是什么,母家亲人那是血浓于水的关系,探望一下有什么不好。” 齐子萱不敢再说点头应是。 飞鸾又道:“执事们的情况我基本上了解了,今天叫你过来,还是给你找事做的,上次你母亲整理了家里的一些账目给我,我看过之后发现,府里上下无论在外头有没有产业的,好像都从府库里提过银子,那些银子也不见新置或者扩大了产业,有些更是连借钱的原因也没有写清楚,想让你给我做个细账,我那日粗算了一下,府上库里借出去的银子总有一二百万,不是小数。” 齐子萱面色紧张,说到借钱,齐家的账面上还有五万没有还,主子这个时候说起来,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艾飞鸾看她面色,,心里知道她想的是什么,笑道:“你家的五万两银子――” 齐子萱腿上一软,正要跪,飞鸾却挥手道:“便算了,回头让你母亲把这笔账抹了,至于别的,你做个更明细的给我,以后也许用的上。” 这短短几句话,齐子萱的心是忽上忽下,再也不敢小瞧眼前这个刚刚还未算成年的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和允在变哦,一点一点的变得像个正常人了,可是…… ------------ 21修文 齐子萱前脚刚走,博澜便端着甜汤进来,一起进来的还有和裕,掀帘子像飞鸾道:“主子,博澜公子送汤来了。” 昨天才知道了博澜的身份,是云氏兄长的庶子,算来其实也未必是一路人,但是飞鸾心里却难免有个疙瘩;另一方面博澜知道了天禄被放出去,也是心里难过,之前又有青岚过来连唱带做的演了一番,若不是胆子小,一定再送汤来。 两人相对无话,飞鸾将那汤放在桌面上却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喝了,而是挥手让博澜先出去。 看见博澜就不得不想起,宜兰馆里还住在五个她名义上的侍人,飞鸾叹气,接受是不可能的,她自问不是博爱的人,希望感情是两个人平等的事,但是若不接受呢,这些男子该如何应对这世界对男人的不公正? 且说宜兰馆里南楼上的名炎,前日天禄放出来他也跟过去照顾了大半个晚上,回来第二日就没有去布庄,南楼冷清,除了两个粗使的小厮外,也只有一个贴身的妥儿,和博澜的西楼里一样。 名炎的小厮跟在他身边的时候不过三五岁,那时两人都小,能玩在一处的,名炎在家中也算是个嫡出的,不过不是最长,家里虽然不像艾府这样的地位排场,却也是从小娇生惯养大的,家里父母好脸面,延请了不少师傅教导,直到进了艾府,生活才开始不如意起来,这就难怪名炎平日想的最多,心思最重。 妥儿见主子一脸郁郁,知道这些日子是真的苦,自家公子的性子一向骄傲,能让他这般的,也只有那位了吧。 “公子,喝口茶润润吧,心思太重伤身,况且刚用过晚饭呢。”妥儿将一盏描绘了简单青彩的茶碗送进名炎手里,冷热适度。 名炎接了茶却不喝,坐了一会儿,突然怔怔地掉下泪来。 无论做什么,到底主子是不待见他的,天禄公子那里如今渐好了,只盼着他能惦记落难的日子自己曾伸过手,可是日日这样算计,入不了主子的眼便全是白费,他不过十八,以后那么长的路,他却有些看不到头。 楼底下突然响起叮叮当当的嘈杂,妥儿眼睛一竖,出去站在楼梯口骂道:“你们折腾什么,公子人好,个个都反了,皮肉若是紧得很了,要送你们到刑房里松松?” 声音一时停下来,半晌才有个怯怯的声音传上来道:“妥哥哥,刚刚好像是有什么人进来了,可是转眼又不见了影子,我们惊了,不是故意吵着公子。” 妥儿蹬蹬的下楼去揪了一个人的耳朵道:“艾府是什么地方,能是人说进来便进来的?再敢找这种没有边际的借口,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那小厮不敢说话了,脸上却是委屈。妥儿心里窝火,公子受了那样的对待也不曾再旁的人前做出这样的表情,凭你也敢委屈,手上便用了些力将那小厮的耳朵几乎拧了一个圈。 小厮得了这无妄之灾,又不敢哭叫,生生忍着。 这边刚静下来,大门口突然冲进来一个人,妥儿一见,却是凝珠身边的,脸上就没有好气,凝珠势利,得了主子召宠后很是得意了一段时间,还一度不把名炎放在眼里。 那冲进来的男孩看见妥儿,也不给妥儿说话的时间,当场便扑跪过来哭道:“妥儿哥哥,求求你去看看我家公子,他……他快,不行了。” 妥儿一愣,他知道天禄刚回来的时候凝珠去闹过一回,天禄哪里受过别人的气,打从名炎那知道主子心里记挂着他还重用了齐子萱,这些天就在找凝珠的麻烦,可凝珠到底都是服侍了主子的人,他怎么敢如此过分? 名炎在楼上坐了一会,听见底下始终不消停,便出来看,却见凝珠的小厮正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求,心里一冷,疾步下楼道:“怎么回事?” 那小厮哽咽地语声断断续续,半天才说明白―― 原来那日凝珠被青岚挑唆着去素菲阁里闹,说是天禄被关了一回失了宠,也和他们一样了,没想到天禄竟然就敢直接将人扣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两个调丨教的师傅,狠狠将凝珠折腾了一宿,凝珠那一宿一直没有穿过衣裳,又是用了激烈的药,若无人抚弄排解反而不妙,加上天冷的时候染了风寒,精神上又受了刺激,一放回去就病倒了,青岚怕惹祸上身,一直远远避着,博澜和他们一向有嫌隙,自然更不肯管,他们求告无门,凝珠的病就一直拖着,如今终于拖不下去,才找上一向给人以冷淡高傲的不易相处印象的名炎。 名炎听说了这话,若是以往,他必不会去趟这浑水,反正是天禄造的孽,与他无干,若处理不好,白白搭上自己,可是如今才和天禄绑在一起,却由不得他也避着,帮凝珠,那就是给天禄积德,即便那头问起来他也有话说,若是凝珠真的不好了,他也好表个清白,让人捉不住把柄。 怔愣了片刻,名炎叫妥儿拿着银子跟上,快步往凝珠住的地方去了。 妥儿心下觉得不该如此,可名炎刚刚才哭过一场,这话他就不敢说,只能疾步跟上。 名炎走进凝珠的小屋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有一股奇怪的腥味,凝珠躺在床上,被子虽盖得严,唇上却是青白哆嗦着,一看便知是不行了,就算请了大夫来,恐怕也拖不了多长时候,他那小厮进来就躲在一边哭,看那样子,倒也没有几分是哭凝珠,更多的是哭自己茫然难测的未来吧。像他们这样出身的人,跟对了人,将来多少也能混在小院里过几天好日子,若是连跟着的人都死了,那一身不详的晦气谁会要,好命些的往往打发到后头大厨房或者涣洗院做苦工,大好的青春就此虚度,若是命不好的,叫闻笑苑拉去□,那时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人生也就只剩几年光景,真真没什么活头了。 名炎心下恻然,兔死尚且狐悲,更何况,他甚至不确定这是否就是自己的结局。他能在这方小院里平平安安活到现在,和母家与云常侍的沾亲带故有脱不开的关系,可是母家再好,也不能帮衬一个嫁出去却不得意的儿子一辈子,更何况主子已经起了和云常侍夺权的心思。凝珠好歹是服侍过主子的,若哪天他没了这个所谓的好出身,只怕是连凝珠也不如。 妥儿见名炎似是站立不稳,忙伸手去扶住,他想不到自家公子的心思,只道是被凝珠的样子吓坏了,就指使凝珠的小厮道:“都这样了还能有什么好,放在这里图晦气么,还不快点抬出去。” 那小厮听说这话,顿时哭了出声。 名炎拦住妥儿,递了一包银子给那小厮道:“你还是先去请个医士来看看,就不要惊动主子了,若凝珠公子真的不好,你还有份心的,就好好的葬了他后到我院里来,好日子我也给不了你,能护你到什么时候便是什么时候了;你若是没有这份心……也就罢了。” 小厮哭着跪倒在地向名炎叩头谢恩。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名炎,主要是下一章苏晴要来了,所以铺垫一下。。 ------------ 22修文 突然停下来的飞鸾有一种错觉,整日的忙碌,似乎和现代的日子也差不多,若说差别,那时候有更崇高的理想,总是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现在却又更实在的目标,就是保护身边想要护着的人;若还有,便是那时静下来的时候会有些孤独,太强势的女人总是不容易获得爱情,更何况她长期在敌后渗透作战,对任何人都带着半信半疑的态度,而如今,却偏偏有一个人能够忍受她的迟钝、强势、犹豫和举棋不定,和允是上天赐给她的宝贝,老天做好了安排,看着每个人在轮回里一步一个脚印的活完一生。 走出暖阁,其实现在暖阁里的炭盆已经撤了,南方天气暖的快,昨天还带着寒意,今天晚上再来吹这风,就只能算是凉爽了。 想了想,飞鸾还是往书房的方向走去,答应楚红衣的五十万银子,说好一两个月内筹集给他,如今过了□天却也没有什么头绪,不是没有想办法,府上的银子入库,要动,得有云氏的印签,她如今的年龄是十六,虽说能过问族中事务,可大权到底不在自己手上,可是没到最后的地步,飞鸾还不想去找云氏,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飞鸾比谁都知道,她不知道代价如何,也不想在自己还没有站稳脚跟的时候就让人有机会削减自己本就不多的权力;飞鸾也想过从执事们手上拿钱,可是各地情况不同,西南年年水灾就不可能有钱,其他地方,也未必没有问题,执事们不伸手向艾府要钱就是不错的,再者桐城里的两位,文俢贤前来表了态,可是他在叶家的地位,就算能做主调拨出银两,只怕家中也不好过关;查了自家的账目,有借款,追回来不入库也是可以,但问题是谁去做这件事,齐子萱么,不够格,艾忠?老狐狸一只,得罪人的事她一定会推的一干二净,更何况敢拖欠府上银子的,要不就是齐家这样根底身后,要不就多少与云氏有点关系,只怕到时候鸡飞狗跳一番,还是没有什么效果。 玩也玩过了,飞鸾还是要花点心思去琢磨,五十万银子,对艾家来说不多,却也让飞鸾一筹莫展。 军旅出身的艾飞鸾大多数时候更相信实力就是一切,所以她才会对沐恩营的改制如此上心,若手上能有一批哪怕数量不多,却能随时对城中那些大佬产生威胁的队伍,许多事情接着就会好办许多。 飞鸾的手抚上书房门的时候脚下一顿,门上并没有什么异常,房内没有点灯,也如往常一样漆黑,可是飞鸾确实感到了一丝异样的气息,不危险,但也不似表面的正常平静。 艾府不小,承安堂又在全府的中间位置,无论从什么地方进来都不容易,更何况府上的侍卫没有丝毫动静,连和允他们三个都没有反应。 飞鸾在门口停了半晌,突然推门,“吱呀”的门声一响,飞鸾顺便往侧面一让,果然迎面一件东西飞了过来,与飞鸾擦肩而过,哗啦一声散开在地上。 飞鸾晃燃一只火折子,慢悠悠将书房里的蜡烛尽点燃,才转向那个已然喧宾夺主大马金刀坐在她平时的位置上的女人。 那日楚红衣找上门的时候就说过曾跟着飞鸾的,苏晴是个贼,功夫或者不如她的影卫,摸进别人家里的本事却一定不差,这个时候跑到书房里坐着玩神秘,对自己又没有杀意的,也就苏晴有这心情。 苏晴笑道:“想不到你的警惕性还挺强的?” 飞鸾也笑:“彼此彼此。”一回头三个影卫已经立在门外,承安堂小书房离正堂不远,他们三人听见响动第一时间便赶了过来,飞鸾摆手道:“没事。” 和焕和林是见过苏晴的,虽然不知道什么事,但是却有些防备,和允乍见一个陌生女人坐在书房主位,也是不肯离开,三人便远远的守在一边,保证一旦有事,能第一时间扑过来。 苏晴看着那几人,摆弄着手上的一本书道:“这也有?想不到你这丫头艳福倒不浅。” 艾飞鸾眉一挑道:“你别告诉我你是从宜兰馆过来的?” 苏晴笑道:“原来那里是宜兰馆。” 这是飞鸾心上目前最麻烦的事情之一,在她看来,没有迈不过去的坎,也没有解决不了的困难,唯独宜兰馆里的这些男人,不是能随随便便处理的。这是一个对男人极其不公正的世界,他们不是没有能力独立,却偏偏受这世界规则的限定不得独立,放出去,只在世人的眼光下就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可是留着——她实在无法想象她要像古代的帝王一样雨露均沾的去照顾每个人,那让她觉得自己放佛是一个妓丨女——这些日子以来,她还始终没有适应这个女尊的社会形态。 苏晴见飞鸾兴趣缺缺的样子,也不再继续纠缠这个话题,转而道:“他们几个不会因为我坐在这里就受罚吧?” 飞鸾见苏晴没有让座的意思,自己抽了一张椅子坐下道:“那是我的事,他们的职责是看家护院,如今没做好,受罚不应该么?” 苏晴眉头一皱道:“可惜了这些美人。” 飞鸾身体一动变挡住了苏晴的视线,稍稍有些不自在道:“苏女侠倒是怜香惜玉。” 苏晴道:“我对这些硬邦邦的男人可没兴趣,不过说说罢了。” 艾飞鸾目光一转才发现苏晴衣服的下摆有些脏污,嘴角露出一丝笑道:“那一包是什么?” 苏晴道:“没什么,你其实也不用责罚你的影卫,苏晴混着活了三十年,吃过的亏不少,干过的缺德事却没几件,不过我也知道自己就是下九流的货色,所以不喜欢装的那么清高罢了,他们防的了高手,却未必防的了一个贼,至于那个……”苏晴笑道,“果然是大家族,什么样的事情都不少呢,算是见面礼吧。” 飞鸾回头将地上的东西捡起来,却是几件做工精细的花钿,如果飞鸾没有记错的话,其中一个该是常侍云氏常带的,之前她也好奇过,云氏还特意强调此乃先主许他协理家事的时候所赐,意义重大。 天色刚黑不算久,按着艾家的养生传统,这个时候该是饭后休整,直接睡觉反而不好,还没有休息的话,这么重要的花钿,自然是插在云氏的发上,她才不信苏晴有从云氏头上摘下花钿的本事。 飞鸾突然觉得有趣了,这云氏,莫不是顶着艾府常侍的名义给自家老娘戴绿帽子? 其实她也挺理解云氏的,毕竟还是个不到四十的男人,手上大权在握,却偏偏又是个鳏夫的身份,空虚寂寞也是正当,只是如今正是明争暗斗的时候,这份理解也只能先收着了。 苏晴只看飞鸾的神色便知道这样东西是真有用的,笑着建议:“你不找个人给你那位侍父送回去?” 飞鸾想了想道:“不必了,放我这就行。”云氏如今掌权,送回去,无非是给他一个理由与自己决裂,结果她也未必就能奈何那人,不如放着,既叫他心慌神乱,又暗示着卖一个人情,如此大家都能好过一些。 苏晴是不理解飞鸾的想法的,不过她也没兴趣理解,话题一转道:“上次我家公子同家主说的事情,不知道有何进展,这些天家主并未见召,苏晴便忍不住来看一看,此事与我家公子无关,还望家主理会得。” 她一个江湖上的粗人,能讲话说的这样已经不错,飞鸾不与她计较,实话实说道:“暂时还没有办法,不过当时说好的是一个月,如今还不到十天,楚公子这是等不及了?” 苏晴听这话跳脚道:“堂堂一个艾家,五十万银子还拿不出来,你不是家主么?” 飞鸾苦笑道:“就算我是家主,要银子总得有个理由,况且我如今未满十八,这事,还要侍父点头才行。” 苏晴一愣坐下道:“这么麻烦,不如你告诉我你家的库房位置,我带几个人去撬了,保证神不知鬼不觉。” 飞鸾头痛,金库的位置能告诉一个贼知道?要是苏晴带人去撬,拿走的可就不止五十万了。 “那些都是真金白银,我知道你能撬得开,可你能运得走么?”飞鸾道,不过苏晴的话却突然让她心思一动,眼珠儿转了几圈道:“不过若是实在无法,我倒是能带你去撬个小金库。”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这里了,差点就乱了。。。 ------------ 23修文 名炎带着妥儿离开凝珠的住处,知道凝珠那样的,请医士也不过是尽尽人事,必然是不行了的,一时间只觉得身心俱累。凝珠确实不聪明,可是一直不也是小心翼翼地讨好着天禄么,不过被人当了一回枪使,竟然就这么去了,这偌大的艾府里,如他们这样的男人,命竟也低贱到如此地步。 名炎脚步沉重,快到南楼的时候突然转了个方向,往天禄的素菲阁去了。 天禄这边也是刚刚得了凝珠死去的消息,天禄手上不稳,茶杯哐啷一声掉在地上,盯着传信的小厮道:“你说什么,死了?” 那小厮被天禄盯得有些瑟缩,会话道:“这个……倒也不是,刚刚名炎公子去的时候还有口气,名炎公子叫请医士了,可是往来的人看了那样子,都知道是活不成了的。” 天禄脸色不太好,是真没想到凝珠会一病不起就此去了,前日自己刚放出来凝珠便来素菲阁大闹,他当时病着没有心力,可天禄便是死了,也绝不肯在其他侍面前低头,当下按住凝珠便叫绿儿去传了姐姐放在闻笑苑的两个训教公公过来,素菲阁虽然也是宜兰馆里的一个小楼,可小厮却比西楼南楼多了不少,凝珠一个从小长在升平苑的男子如何争得过? 天禄当初不过是要给他一点教训,叫他知道这方院子里谁是不能惹的,若说还有私心,也不过是凝珠承过飞鸾宠信,总是一根刺一样扎在心里,借这个机会,叫他以后不能服侍了,自然乖乖的依附在自己身边,如此而已。 倒是名炎虽未承宠,出身却好又是厉害的,谁看到凝珠死了都不怕,为什么偏偏是名炎去多管闲事。 身边的绿儿眼色极佳,也不敢指使别人,自己取了一块擦地的抹布跪低身子,将天禄刚刚摔碎的茶杯瓷屑悄悄揽起来,又换抹布反复擦了几次,以免留下锋利的渣子伤了天禄。 这边才整理好,底下就有人报说名炎过来了。 天禄深呼吸一次,扔了一块碎银子打发报信的小厮出去,向绿儿使了个眼色,绿儿会意,不一会儿就将碎了一个的茶具另换一套摆上,又泡了茶送到天禄手上一杯。 名炎上来的时候,绿儿正蹲着给天禄揉腿。 名炎略行了一个平礼,按说天禄是该按照一样的方式回礼的,不过天禄却只是坐着点了点头,名炎也不同他计较,坐下来单刀直入道:“凝珠公子怕是不好了,我刚去看,恐怕撑不过今晚了。” 天禄装作有些吃惊却又带着点无辜的样子道:“不好了?前几天还欢脱着呢,怎么突然这样?” 名炎知道天禄必不会承认凝珠的死与自己有关,他也不是为了这个来的,便接着话头道:“说的是呢,怕是这几天天气反复无常着了凉,又没当成事,若是早请医士也不会这样了。” 天禄眉毛一扬,嘴角翘起道:“是啊,名炎公子身体可没有不舒服吧,咱们院子里,也就是你最辛苦了。” 名炎听这话心里一阵不舒服,天禄的意思明明白白是说他精力都放在外头,不受飞鸾待见了。大曜男子在外谋事的不少,却都是未嫁的居多,嫁了人还在外奔波的,要么是妻家开明,要么就多是小门小户出身,像名炎如今的情景,说的好听是得妻家看重,可天禄是知道的,飞鸾将名炎打发到外头,不过是不喜欢看见他时时在眼前晃罢了。 “天禄公子说的是,我也该好好请医士来把个平安脉,身体的事谁说的准,看着是不错,可病来如山倒,万一哪天说不行就不行了,吃亏的是自己,伤心的却是家人了,公子也别成日在房中闷着,我好歹外头还有点事做,主子事忙起来,若换做我天天这么等着,早就憋得受不住了。” 名炎不同于博澜的怯懦,更不是青岚那样无依无靠的,这话听着虽没有什么,可往深处一想,这可不是暗暗讽刺他许久不得主子的关照了么,男人在一方小院子里你死我活,可说到底,死活还不都是攥在别人的手上,今天他天禄受宠,自然为所欲为,若将来换了别人得宠,到那时,他也不会比今天的凝珠好多少。 天禄做事说话都任性了些,凭着得宠,也不愿意花心思去想那些弯弯绕绕的东西,可是并不笨,名炎话刚出口,他的脸色也就变了,刚想说话,名炎却接着道:“说起来,你我才是该互相帮衬,想来将来便是有什么风寒感冒的,总好过凝珠这般连个照顾的人都没有。” 天禄听出明艳的意思,稍稍缓和了神情道:“名炎公子说的是天色晚了,我也准备歇着,以后到希望公子常来陪我坐坐,或者一同小花园里去走动走动也好。” 名炎笑道:“是,那我就不打扰了,公子早些休息。” 天禄看着名炎下楼,心里说不上的难受,似乎自从主子训斥了他又打了姐姐之后,就真的忘了他似的,这素菲阁已经冷清了多久,他都快数不出来了。 天禄看着一边默默不敢作声的绿儿,心想着许是主子真的厌了,可是他想她,就算如今主子要他作陪,哪怕是看着主子同别人好也罢。 另一边名炎从楼上下来,他不会向天禄低头,以天禄的性子,若真觉能踩着他了,也未必会给他什么好处,不如摆正姿态各取所需,他反而不敢轻举妄动,院子里的男人们名炎还有法可想,只是飞鸾那里――名炎苦笑,命该如此,他也没什么好怨的。 南楼里如今一片漆黑,粗使的小厮一般不许上楼的,做完了该做的事,早早回房睡觉,妥儿晃亮了手上的火折子,一路引着天禄上楼,又点了灯烛。 名炎在坐在凳上,由着妥儿将一只古朴花梨木质地的首饰箱捧来。 这时代虽然女尊男卑,首饰倒还是主要针对女性的,不过大户中男人们要讨好妻主,多少也还是会用点,虽不能多,却都很精细,尤其是挽发的簪子之类的物件,更是很用心思,再比如随身带的香囊玉佩。 妥儿将名炎的簪子取下,放进打开的花梨木盒子。名炎原本不经意的扫了一眼那盒中的事物,突然颤抖着抓住妥儿的手道:“簪子呢?那个素银镶鸡血石的,不是一直放在这里么。” 妥儿定睛一看,脸色也是立即变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摇着头道:“公子,妥儿真不知道,公子……” 名炎颤着手,却居然能狠狠甩了妥儿一巴掌道:“你……那时你说家里有事,也曾拿我的东西去卖,我念你是一片孝心,不曾追究,这些年我再苦,可短过你什么?好好的放在柜子里的东西,难道会是外人偷了去?” 妥儿哭道:“公子信我,妥儿跟了您十几年,除了那时要殓葬父亲,也从未拿过公子的东西啊。再说这盒中随便哪件都比那素银簪子值钱,别人不知道,难道妥儿还不知道那簪子对公子的意义么,怎么敢动那个?” 名炎身子一软,原来那簪子原是云氏要飞鸾赏的,飞鸾那时对他毫不用心,就随手捡了一个给他,可那却也是飞鸾赏赐他的唯一首饰,他平日不带,不是因为那簪子太素,只是不愿意将飞鸾随手的赏赐天天示人,叫人看出主子对他的不重视,哪怕那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更怕飞鸾觉得他借故邀宠,虚荣炫耀。 可是,盒子里其他的东西都在,怎么就偏偏丢了那个?刚刚一着急冤枉了妥儿,细想想妥儿的话也不无道理,那簪子不过是素银质地,镶了一小块无甚雕刻的鸡血石,并不值钱,若真的手头缺银子,任谁也不会去拿那个,更何况妥儿一向贴身服侍的,更知道那簪子的重要,便是少了哪个值钱的,名炎也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他好好的,又怎么会去动。 妥儿依旧跪在脚边哭,名炎伸手扶起他道:“错怪了你是我的不是,别哭了。” 妥儿见名炎这样说,渐渐收了泪,还有些哽咽道:“那簪子是公子的命,妥儿知道,别人却不知,许是那些小的看公子从不戴的,以为公子不会放在心上,贵重的不敢拿,才将簪子偷拿了去,咱们这就三个人,也好审,妥儿这就去问,管他是谁,便是吃了下去,也得给我吐出来。” 名炎心下稍定,点了点头。妥儿也是风风火火的性子,一挑帘子蹬蹬下楼,不一会就将三个院子里帮忙的小厮都唤了起来。 ------------ 24修文 飞鸾看了一眼手上那个雕琢镶嵌华丽的簪子,一翘嘴角,这么长时间了,手上终于好像握住了点什么。不过,飞鸾皱了下眉,有点累,身体和心都是。 一将功成万骨枯,虽然不太适用于现在的情形,却也算是一个写照。飞鸾一直都知道牺牲是不可避免的,可是只要目标明确,她自己也时刻都做好了牺牲自己的准备,如今到了新的世界,突然之间没有了曾经的血腥刺激,死亡不再是直面而来,可它的阴影却从没有消失过,所以还是会有人牺牲的吧,只是换了不同的形式。 只要她还活着,就要努力活下去,飞鸾起身,向外头的三人摆手道:“你们休息吧,我去素菲阁。” 和允脸上一僵,却垂了头不说话,他觉得自己真的应该被退了营,如今几乎要时时提醒自己不可逾越方能像个合格影卫一样不言不动的保护主子,影卫是什么?主子的玩意罢了,一个吻能说明什么呢,主子心血来潮要了他的时候不也就那样了么。和允咬着唇,明明已经是主子的人,可是那时候的心思却没有如今这般不甘激烈。 云氏把柄在手,让齐子萱追债的事情便好办很多,飞鸾从来没想过鱼死网破,不过是看看云氏如何弃卒保车吧。 信步往后院走,虽然已经是晚上,不过沿路都有灯火,所以虽不算很亮,却也不是尽黑的颜色。其实已经来过几次,可是如今晚上过来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陌生的感觉。 飞鸾走进素菲阁,只一个楼名就能看得出自己这前身对天禄的宠爱,可惜她还没来得及看到他的好处,就因为他的狠毒对他生出了厌恶。 因为飞鸾是独自前来的,所以直到她走进了,靠在楼下窗外守夜的小厮才一个激灵立起来,见到飞鸾便抖起来,片刻才想起跪下请安道:“给主子请安,奴才不知道主子要来,刚刚……主子饶命,主子饶命。”说完就开始拼命的磕头。 楼上绿儿也是警醒的,听见这一点声音急忙走下来,看到竟是久不来的飞鸾,心里一喜,忙向里面大声道:“公子,主子来了。”人却疾步下楼来跪迎道:“给主子请安,小厮不懂事,主子大人大量,莫要坏了心情,咱们公子等主子等都望眼欲穿了,夜夜都睡不踏实,主子快上去吧。” 飞鸾抬脚上楼并不说什么。 绿儿直到飞鸾上去了,才一把揪过刚刚那小厮的头发压低声音骂道:“你作死么,守夜还敢打盹,今天算你警醒,下次主子来时若连个通报都没有,惹了主子不快,你有几条命?” 那小厮也吓得够呛,想哭却被绿儿堵着嘴道:“再敢出声惹了楼上两位不快,你就等着被打发了吧。” 小厮噤声不敢再哭,绿儿瞪了他一眼,这才匆匆的上去,从外头关了门。 天禄和主子一起的时候,从不喜欢有别人前去碍眼,绿儿早知道这习惯,一点声音也不敢有,挥手叫各处休息的小厮都精神起来随时备着上头的吩咐,自己就在楼下靠着楼梯坐了。 天禄今天原本也没有睡的那么早,听说名炎那里丢了什么东西,这时候正发落一干下人,他心里琢磨着名炎一向低调,何必大张旗鼓的唤人抬家法进去打,这其中必有古怪,最近主子不来他这里,结果名炎倒觉得能骑在他头上了,每每来的时候说的话虽是相互照应,出口的词却叫人憋屈,天禄不想失了一个盟友,不过若名炎有把柄在他手上,岂非更主动些。 正合计着,听见下头的动静竟似是飞鸾来了,忙叫绿儿出去看,自己也忙着理头发换衣裳,果然绿儿的声音传上来,天禄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明明该高兴的事,可眼瞅这飞鸾上来,眼圈禁不住就红了,唇角挂着强撑出来的笑,泪花却在眼睛里直打转。 到底只是烛火,哪怕点的再多,房间里看着也还是暗,飞鸾知道天禄以往受宠,不过不知道是否是夜色的问题,一路上来除了外头挂的名字外,飞鸾并没有看到十分奢侈的装饰,许是身份的限制,到底不能同云氏那样嚣张。 “主子可有日子没来天儿这儿了。”天禄知道飞鸾许久不来一次,断不能叫她没了兴致,强忍着抹眼泪的冲动生生将眼睛里的泪水咽了下去,笑着迎上飞鸾。 飞鸾看见他伸手过来,下意识的退了一小步,天禄手一抖,定在原处,不过很快他便笑着道:“屋里还点着炭盆呢,怪热的,天儿帮主子脱了外衣。” 飞鸾进来一阵也觉得有些热,便由着天禄将穿在外面的坎肩罩衫一并去了,走几步在一个小圆桌上坐下,自己取了茶壶便要倒茶。 天禄放好衣服转身,见状急忙按着飞鸾的手道:“茶冷了,主子别忙,我重新泡来。” 拎了茶壶走到门边交代几句,这素菲阁里上上下下的动作倒也是快――怕是飞鸾这一来,所有的人都醒过来原地待命了――片刻功夫,天禄自己拎着一只茶壶过来,先倒了半杯将飞鸾惯用的茶杯仔细涮洗一边,才又将茶注满,双手捧给飞鸾。 天禄的一举一动都非常熟练,放佛飞鸾坐在这里等他倒茶就是天经地义的事,飞鸾看着夜色下天禄白净的有些透明的小脸,和齐子萱是有二三分相似的,毕竟是同父同母的亲姐弟,不过可能是环境所致,看着就柔和一些,不似她印象中那样刁蛮的样子。 说实话,天禄的相貌是不差的,至少不比大家出身的名炎和博澜差,眉眼端正,鼻梁直挺,唇线的弧度很好,不很厚也不是那种看着便觉无情的薄,侧面看的话,还能隐见长而微翘的睫毛,眼角不是上挑的,却又不是向下的那种难看形状,反而让他的目光看起来带着点柔和。 飞鸾接过茶杯放在鼻端闻了闻,滚烫的蒸汽里竟然带着一种让人觉得舒心凉爽的梅花香。 “这是什么茶?这么香。”飞鸾随口道。 天禄眼光一暗,抿唇道:“主子忘了,这是雨天龙井,泡茶的水是冬天的时候叫人从咏梅园将梅花瓣上头场雪的雪花同花瓣一起摘回来,文火熬煮,将第一个时辰蒸出来的水汽收集起来放在紫砂罐里埋入冰冻的土中三尺以下存放,主子以前最爱喝的啊。” 飞鸾心里一紧,她怎么能忘了,眼前这个是前身最宠爱的小侍,对“真正的艾飞鸾”比其他人都要熟悉的多。 “嗯。”飞鸾不敢多说话,免得露出破绽,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的身体可是真的,即便性情上有些转变,难道就能说她是假的么,倒也没有那样小心的必要,不过也难怪之前的飞鸾那样宠着天禄,只凭这泡茶一项功夫,便可知道他在飞鸾身上花了多少心思,这些确实是其他男人做不到的,就连日日给她送一碗甜汤的博澜恐怕也不曾在那汤上下这样的功夫。 天禄看着飞鸾,只觉得主子与以往是不同了,他也知道飞鸾这些日子忙于各项事务,不像过去只把心思放在后院,可是有什么变化是他说不上来的,天禄不知不觉的伸出手抚上飞鸾的脸庞轻叹道:“主子这些日子都累瘦了。” 天禄靠近两步站在飞鸾的侧面轻轻将飞鸾拢进怀里,一只手轻轻摸着她的头发,飞鸾一震,这个姿势,半点也不像是这个世界的男人们该有的,看天禄的动作,他以往与飞鸾相处时大约是习惯了这样,如此看来,自己这前身也并不是如想象的那样强势,至少在天禄这里不是。 “主子累了就好好歇歇,我刚叫绿儿去熬了一锅黄鳝粥,最是补气益血的,一会儿端上来主子多少喝一点。”天禄一边轻轻顺着飞鸾的头发一边轻声道。 飞鸾渐渐放松下来,索性放开杂念靠在天禄的身上休息,确实是累了一天,原以为天禄的性子厉害,她自穿来就没有踏进这素菲阁,一来必然会闹,谁知道竟是这样的情景。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带着之前的记忆,也或者是飞鸾真的累了,她竟然觉得天禄的怀里很舒服,那是一种让她不用硬撑出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可以尽情放松的舒服。即便她曾经是一个特工,但是也改变不了她作为女人需要依赖和被照料的事实,那时每完成一个任务,她都有接近三个月是时间来放松自己,不似这世界,没有所谓的任务,自然也谈不上放松。 天禄看着飞鸾渐渐放松起来,轻轻哼起当年他初来时飞鸾说过最喜欢听的一首童谣,那时候他们都那么小,飞鸾起初还叫他做天哥哥来着,什么时候两个人的关系越来越像普通人家的妻主与侍人了呢? 门口有轻轻的敲门声,是绿儿端了粥过来,天禄轻拍几乎就要这样睡过去的飞鸾道:“主子,咱们吃点粥再睡吧,趁着热呢。” 飞鸾点了点头,由着天禄松开自己去入门的地方拿粥,绿儿并没有进来,天禄是来回跑了两趟才将碗筷也备齐了。 天禄轻笑,盛了一碗推到飞鸾眼前,其实熬一锅粥那里能这么快,他日日盼着飞鸾来,便日日叫小厨房烧好备着,从他禁足被放出来到现在,都不知道倒了多少锅香粥,如今总算是盼着飞鸾来喝几口,天禄只觉得这些都值了。 飞鸾三两口的解决掉一碗,天禄①38看書网,立即就为她添上一碗,飞鸾看他道:“你怎么不吃?” 天禄点头道:“吃,我也吃。”自己盛了粥,眼睛却还是看着飞鸾,这么想来似乎也没有隔多久,可是怎么就觉得好像和飞鸾几年不见,如今看着,怎么都觉得好。 飞鸾三两口的解决掉一碗,天禄①38看書网,立即就为她添上一碗,飞鸾看他道:“你怎么不吃?” 天禄点头道:“吃,我也吃。”自己盛了粥,眼睛却还是看着飞鸾,这么想来似乎也没有隔多久,可是怎么就觉得好像和飞鸾几年不见,如今看着,怎么都觉得好。 天禄的眼泪又有些忍不住,他听姐姐说起前几日常侍已经送了备选嫡夫的画像到主子手上,不过是主子一直拖着,原本他总想着自己将来无论如何也要做常侍的,可是姐姐却一句话将他点醒过来――齐家到底是奴才的出身,艾府的常侍,就算不是高门大户,也不能是身在贱籍的。 他不敢想将来嫡夫入门,自己该何去何从,不过一个来月主子没来,他就觉得难以忍受,可是主子身边男人总会越来越多,嫡夫每月十日伴主,直到生下女儿;常侍则是逢三逢九要召幸的,这都是传下来的规矩,一个月三十日,这便去了十六天,若再算是两位平侍月初月末的时间,主子又有多长时候能分在他房中,更别说事忙起来直接歇在外院和书房了。 眼见着飞鸾又将尽了一碗,天禄忙眨眼睛将泪咽回去,起身再添,还笑着道:“主子以往就爱这个,饿的时候能吃四大碗呢。” 飞鸾点头道:“再吃一碗得了,你也用一些,天色不早,我坐坐就走。” 天禄手上一顿,强忍着发颤的声音道:“主子不在这儿歇么?” 飞鸾道:“这些日子太累了。” 天禄立即明白了飞鸾的意思,将盛好粥的碗放在飞鸾眼前,绕到飞鸾身后轻轻推拿道:“主子一直说天儿的床最软,若累了,在素菲阁里歇着也是一样的,天儿便在旁边替主子推拿着,总好过那些笨手笨脚的奴才。” 飞鸾见天禄眼神殷殷的,拒绝的话再也说不出口,她心里有点怕,对天禄的感觉竟然一点也不是以往认为的那样,她才刚刚弄清楚自己对和允的心,怎么能这么快就对另一个男人产生好感。最可怕的是,飞鸾总是觉得这身体对天禄非常依赖,穿来这么久,她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身体的意志,好像之前的飞鸾并没有真的死掉,而是躲在身上的某个地方了。 天禄见飞鸾不再拒绝,喜上眉梢,叫绿儿撤了粥,端上热水来,浣了帕子替飞鸾净面净手,只是洗个脸就换了三次水,才又另取木盆倒了热水,请飞鸾坐在床边,跪下去替她洗脚。 飞鸾以往何曾有过这样的经历,有些不自在,不过看天禄乐在其中的样子,也没有说什么,由着他一点点的洗干净,又是放松又是推拿。 不得不说,天禄对飞鸾的用心,她还没有在院子中的其他男人身上看到过。 待撤了水盆,飞鸾是真的想睡了,天禄抿了抿嘴,安排绿儿捧了一床被褥铺在床表的脚踏上笑道:“主子今夜好好睡一觉,有什么只管叫我。” ------------ 25修文 素菲阁里的快乐并没有传染到被几棵大树遮掩分割的南楼。 凝珠身边的今天刚来,并不知道什么情况,不过名炎到底是正牌的公子出身,身边的规矩也不是随意的,不像凝珠青岚那里,小厮们见着妥儿红着眼睛怒气腾腾的下来,原本的困意顿时消了。 妥儿也厉害,不先问话,只对着其中的一个小厮道:“你去你屋子里将平日用的竹节的掸子给我拿来。” 那小厮一抖,那掸子最重的,平日里打扫一向不用,这大晚上的拿那东西,自然也不是用来打扫,再说妥儿一脸的寒气站在身前,还能是做什么,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接下来皮肉受苦却是一定的。 小厮不敢不动,忙着返回屋子里拿东西去了,妥儿眼光凌厉一扫身前两人――南楼里原本的一个加上凝珠那里刚住过来的一个,冷声道:“跪下。” 二人俱是一震,齐齐跪了,片刻先前去取掸子的小厮回来,双手将掸子捧给妥儿,也退下去和那两人跪了一排。 妥儿先对今日新来的那个道:“你也别怪我,按说今天是没有你什么事的,不过规矩摆在那,记着这不是你原来住的地方了,我们公子也不是凝珠公子那样好欺的,就当是受一个训诫,以后记着要谨言慎行。” 那小厮今天已是担惊受怕了整日,这会除了应是什么话也不敢说――总好过成了无主晦气的人―― 妥儿便竖了掸子一人一下在背上抽了过去,几个小厮身上痛,立刻便低低的啜泣起来,妥儿便道:“先不忙哭,我只问你们三个,主子的首饰盒子里有一根素银的簪子,你们可有谁见着了?” 三个小厮哪里敢认,全都一个劲的摇头,妥儿心想着南楼平日根本没有什么人来,不见了东西,自然只能落在这几个身上找,火气腾的冒起来,啪啪几下又在每个人背上抽了两记。 哭声更大了些,不过这些人也知道分寸,不敢真的惊了楼上的名炎,,仍死死压着嗓子。 妥儿道:“公子的屋子里好端端的少了东西,难道还是它自己长腿跑了不成?公子说了,你们哪个缺钱,主仆一场的情分在,也不会亏了你们,可是小偷小摸的毛病断不能容,我再问一遍,你们哪个拿了,交出来,最多不过是一顿板子,打过了也就过了,若是真的急需,公子也不是不能通融,甚至可以支了银子先用着,要是不交的,叫我搜出来,可别怪我翻脸了。” 几个人缩成一团,却一个出来承认的都没有。 妥儿怒道:“反了你们。”手上的掸子便没了数,抽到那个算哪个。 奴才出身的人,这样的打实在算不上什么事,可是不管是什么出身,棍子打在身上都是疼的,几个人缩着身子又不敢躲,生生的受了十几下,名炎的声音突然传出来道:“别打了,妥儿上来。” 妥儿不知道公子怎么了,不过也不敢耽误,掸子扔在一边,对着几个小厮道:“都给我好好跪着,一会再来发落你们。” 妥儿不知名炎何事叫他,快步上楼,一掀门帘立即顿住脚步,惊恐道:“你……是谁?”房间里竟有个三十出头的女人坐在名炎平时坐的凳子上。 妥儿眼光转向立在窗口的名炎,他自幼服侍名炎,知道名炎最是守礼谨慎,在家中嫡出的公子里是最好的,男人该懂的道理他全能倒背如流,怎的大晚上的,房中会有个成年女人? 名炎也是在外历练过的,并不像一般的男人那样慌张,只是冷着脸站在窗口,一则表示他不曾违背男子的礼节,再者也是表明心迹,若女人敢有进一步的动作,他便立即跳下去也绝不受辱。 这女人自然是苏晴,她今日来见飞鸾并没有通传,自负轻功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她自作主张,不想惊动了旁人。只是艾府太大,里头巡夜的侍卫轮班,不是一般的小门小户可以随意出入。 无奈之下将艾府外墙巡了一圈,终于在一处看到一个能供一人出入的小洞,苏晴心里好笑,知道这么大的家族龌龊事情必不会少,也就不客气的钻了进来,没想到一进来竟就到了飞鸾的后院,正看见名炎红着眼圈匆匆往凝珠那里去的情景。 苏晴也不知道为何,一见之下便对这个少年有好感,便趁着南楼里人少的时候溜上楼去,她一个盗贼,虽然长到快三十岁,却并没有真的娶夫,平时虽也会进楼馆里玩玩,对感情一事倒还不如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人,一时也想不到什么法子,便将自己手上的一个银镯子卸下来放进名炎的首饰盒子里,看了半天,才挑了一个质地差不多的簪子带走――这是苏晴人生里第一次以物换物,还是等价交换。 随后她记着正事也不逗留,只是艾府实在不小,又要避开那些侍卫影卫,苏晴绕了几个圈,竟然进了云氏的宁寿苑。她一向耳目灵敏,一听便知道里头的人云雨正欢,嘿嘿一笑,本着恶作剧的心态顺手牵羊了几件东西,这才觑着影卫走动的空隙钻了进去。也就是今日云氏正在干那见不得人的事,将下头的人打发了个干净,否则以云氏的排场,她也未必能讨得好。 到了承安堂,苏晴一扫各处就知道飞鸾平日来书房最多,那门轴把手上的光亮是抹布擦不出来的,索性大马金刀的往书房一坐,守株待兔。 等和飞鸾谈过,她心里挂念着再看名炎一眼,绕回后院便见名炎身边的小厮正厉害的教训人,听了两句便明白前因后果,苏晴不是什么好出身的人――否则也不会入了这一行――所以眼见着这些少年受冤枉挨打,心里立即想到的便是找正主去招认,这才从后面绕了上楼。 名炎那时心里翻覆难过,觉得这便是上天的暗示,连主子给的最后那么点东西也要收走,可不就是说他在这艾府里已经到头了么。 名炎一向小心谨慎,心里只怕这簪子拿出去卖,落到别的女人手里,他平日在外谋事的,若叫人发现主子赏的东西在别人手中,到时便有一千张嘴也解释不清了,大府里头最忌讳的便是这个,所以只要供养的起,主子的男人都是不做事的――那时候又会有谁来保他一句? 他这里正不知所措,窗户一开突然跳进一个女人来,名炎受惊,差点叫出声来,可转念一想若叫外人知道自己房里大晚上的来了一个陌生女人,便是什么事也没有的夜会生出事来,便掩了口,十分戒备的看着苏晴。 苏晴无奈,她确实是个贼,但却不采草。而且她没有读过多少书,对世人那些狗屁不通的道理很不以为然,一点也不觉得如今这样闯进一个有主的男人房里是多么了不得的事。只是名炎的戒备让她不自觉的举高双手道:“我没有恶意,不过你丢的那簪子是我拿了,我也放了一只银镯子给你,不算偷,你叫你那小厮别打人了吧。” 名炎过了初时的震惊,一步步退到窗口已经定下心来,哪怕就此死了,也不能让声名受损,让家人蒙羞,一边戒备的看苏晴下一步动作,一边扬声叫妥儿。 苏晴知道自己唐突了,为了表示绝不会靠近名炎,索性一屁股坐下,所以妥儿上楼,便见着这么一番情景。 妥儿在名炎身边那么些年,总也能学会一些冷静聪明,加上又和名炎连着心的,也是初时惊恐,随后便知道名炎这里断不许声张起来,叫人是不能的,也知道名炎早做好了这人若动便跳下去的打算,一时轻呼道:“公子,你不要急,这位……您要什么尽管说,别的没有,咱们楼上不缺银子的。” 苏晴见妥儿声音压得低,却是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无奈道:“我没有什么意思,不过是取了公子一件东西做信物,”转向名炎道:“在下苏晴,对公子一见倾心,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 名炎顺手操起一个烛台便砸过来道:“登徒子。” 以苏晴的功夫,避开是不成问题的,只是烛台落地动静不会小,看这主仆二人明显是不愿意声张的,索性不躲,那烛台“噗”的一声砸在右肩上,落地前被苏晴左手接住轻放桌上叹道:“是在下唐突了,只是公子的信物在下定要带走,先告辞,日后若有机会再来拜访。” 起身几晃间,人已经下了楼。 名炎身子一软,滑坐在窗边,刚刚一直忍着的泪再也止不住,这情形,可还有活路? 妥儿也是心惊,他虽不过一个随身伺候的人,可也知道名炎的楼里突然冒出一个女人是何等的事,一个不好被人拿捏了这把柄去,公子后半生可真的没什么盼头了。 “公子,”妥儿在名炎身边这么多年,其中的利害关系知道的不比名炎少,嫁了人的男子,还是常年独居不受宠的,房里突然进了一个女人,而且听那意思,以后还要常来的,这万一叫别人知道了,公子的名声可不知道要变成什么样,“底下那三个人,不如打发了吧,人多眼杂,万一有什么不好的话传出去……” “不行,”名炎抓住妥儿道,“要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把人都打发走,不是更要落人口实?” “那……”妥儿咬唇,“公子稍坐一下,一定有办法的,别伤神到时候伤了身,妥儿先下去将戏做了全套再说。” 名炎点点头。看着妥儿又一次蹬蹬蹬地下楼了。 楼底下三个小厮并不知道楼上发生了什么事,见妥儿下来的时候又将掸子拿在手里,原本已经渐渐隐下去的哭声再度浮起来,凝珠身边的那一个莫名的得了这一顿打,但见旁的人都不敢做声,他刚到南楼,自然也不敢出头。 妥儿缓过一口气,撑着刚才的样子道:“公子说了,念着你们平日一向勤谨的份上,一个簪子罢了,若是现在有人交出来的,赏一顿条子再不论别的,要是没有人认,那就是人人都要讨这份赏了。”妥儿知道,为今之计就是要咬死了名炎丢了簪子,这样将来就算是被人发现了,也有话说。 小厮们哭的可怜,妥儿心里也不好受,都是伺候人的人,若真是他们做的,妥儿自然是站在自小服侍的名炎一边,可如今明知道是冤枉他们的,还要为了演一出戏要这些人受苦――妥儿伶俐急性一些,却不是恶毒的人,不过公子也可怜,他咬了咬牙,哼道:“这就是没有人认了。” 没人出声,妥儿便向外头巡夜的人叫道:“公子叫抬家法进来。” ------------ 26修文 文俢贤张开眼睛的时候,叶二小姐竟然还在旁边,身上还是难受的,不过比起刚才总是好得多了,二小姐倒似累的睡了过去。 天色黑透,可是今日的事情却还没有做完,白日里向飞鸾表明了态度,正是有许多事情需要整理,若他猜的不错,飞鸾如今要做的事情,一则是召集各方执事宣告她要执掌艾家一事,再则便是扩充自己的势力,无论是银钱方面还是武力方面。叶家财权说是在他,可是却也由不得他全然做主,说到底,他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小姐的不受宠的侍;至于明家,文俢贤不是深宅大院里只知相互倾轧的男人,他甚至比飞鸾更了解明家的立场,除了岭南商盟,除了艾家执事,明家还是朝廷指派的官员,若非岭南被艾家死死握在手里,在桐城称王称霸的,原本该是明家。 黑夜里的眼神少了迷茫沉痛,晶亮的渗人。 这时若见到的人是艾飞鸾,或者除了另眼相看外还会有些钦佩和敬重,可是叶二小姐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么一个景象,顿时心里便不是滋味,要不是文俢贤刚刚难过的晕过去,她是不会睡在他旁边的,她讨厌这个男人的强势,男人越强,便将她衬的越发差劲。 “醒了?”叶二小姐的声音冷冷的传过来。 文俢贤下意识的绷紧身体,眼里的光敛去,扭头答道:“是。” 叶二小姐呼的一下坐起来道:“既醒了,主子这里有个事情要你出面,桐城西郊有一片茶园以前是咱们家的,后来周转的时候抵给了艾府,你如今是执事,叶家也能够周转的开,你去将茶园要回来吧。” 文俢贤一愣,叶二小姐从不管家事,怎么会突然问起茶园,再说那茶园虽说是抵给艾家,可是当时一片亏损的茶园却从艾府提了十万银子,到如今那园子依旧没什么起色,艾府也不缺那一项的进账。 叶二小姐狠狠在文俢贤的腰上掐了一把道:“听见没有?” 文俢贤颤了一下道:“我虽是执事,可茶园抵给艾府并没有说是要收回的,如何能够出尔反尔?” 叶二小姐一听便怒道:“主子不过让你办一件事便这样推三阻四,要你何用?” 文俢贤咬牙道:“主子若缺银子使,奴自会想办法,可是茶园——啊——” 叶二小姐抓住文俢贤身下并未撤出的东西狠狠一搅,耳听着文氏惊呼一声才道:“放肆,你主子是要饭的,日日伸手向你要钱?” 文俢贤闭眼道:“可此事万万不可,经营茶叶十分辛苦,主子怎么会对茶园感兴趣,莫不是听了谁说的什么……嗯……那茶园要回来,也是亏损的……” 叶二小姐却哪里管这个,茶园亏不亏她从不在乎,茶园下面新开了一个赌坊才是她的目的,更不要说那赌坊连着一个馆子,听说里头的少年个个水灵,不但不比醉梦轩的差,而且似乎玩的更开。赌坊建在西郊,若是去的多了必然会被长姐责骂,若是打着巡视茶园的旗号,她便是住在那里也没有问题,这才想出这么一个招数,再说茶园要经营便要银子,亏不亏且不说,先将银子拿到手里,到时候只需从文俢贤这边的账目上做点手脚,自然也能瞒天过海。 谁知道文俢贤却如此不识相,叶二小姐之前看文俢贤痛的晕了过去,原也有些不舍,到底是个男人,可如今被他一口拒绝,还是心中火起,怒道:“你的意思是不肯了?既然你不肯,便替我给你的主上发个帖子,请她来家里坐坐如何?” 文俢贤心知以艾飞鸾的精明,叶家想买回那片茶园,正好给了她周转资金,即便她看自己的面子不这样明目张胆,可心思动过来,叶二小姐如何是她的对手,他甚至知道若茶园亏了,最终还是要落在自己头上填平,叶家如今虽好了一些,可也经不起乱来。 叶二小姐看文俢贤不语,狠声道:“哼,算了,你身上的东西就给我带着吧,明日也好让你的主上看看这个眼里没有祖宗家法的执事。” 那夜飞鸾在素菲阁竟然睡的非常踏实,没有这些日子一直缠在脑子里的那些麻烦与对策,不用想将来要如何安排博澜名炎…… 天禄睡在床下的地铺上,却半点也没有表现出委屈来,放佛那就是天经地义的,飞鸾睡下,他在旁边轻轻按揉帮飞鸾放松绷了一天的神经,直到飞鸾睡去,半夜里飞鸾只需有一点动静,不一会儿唇边就会有温热的茶香点点湿润,天禄的动作几乎轻到连因为职业习惯睡觉一向不踏实的飞鸾都没有感受到。 飞鸾在清晨睁开眼睛的时候自己也有点诧异,她第一次来天禄这里竟然就睡的如此踏实,难怪他能长久的霸占着原来那飞鸾的心。 天禄早早就起来收了地铺,飞鸾睁眼的时候他已经坐在小桌旁挑拣樱桃。 “在干什么?”飞鸾坐在床边道。 天禄闻声回头,笑着道:“挑樱桃,这个季节是最好吃了。” 飞鸾点头哦了一声,自己取衣服来穿,奇怪大早上起来的时候天禄倒不似昨晚殷勤了,不过倒也自在,不像在自己那里和裕早早就来左一件右一件的摆弄,然后洗脸漱口全是一大堆的规矩,和裕平时虽然好玩,无奈实在太小了,还不懂的变通,小小年纪做事就是一板一眼的,到了博澜送饭过来更是各种麻烦,跟他说句话吧他又紧张,不说吧,总觉得有点过意不去。 飞鸾一件件的穿衣服,突然发现所有的衣服都整整齐齐的摆在手边最方便取用的地方,再看天禄,只专注的忙着手上的事,终于叹了口气,这样的男人,若是遇见的更早,或者她心中还没有别人,会不会爱上? 飞鸾不知道,她突然有点不敢继续呆下去。 穿好衣服飞鸾起身道:“也不早了,我还有事,就不在你这了。” 天禄一愣,抿了抿唇道:“主子忙吧,不过要记得吃早饭,不要忙的伤了身。” 飞鸾匆匆点了点头,掀起通向楼下的帘子走出去。小厨房里有很香甜的味道飘出来,闻着就让人很有食欲,素菲阁里伺候的人见飞鸾早早的出来,忙不迭的行礼问安,飞鸾眼睛扫了一圈,竟然看不见一个人的脸庞,回头看天禄正倚在楼上门边目送她—— 飞鸾知道这样走了是浪费了天禄的一番心意,不过也只是略顿了一下脚步,还是离了素菲阁。 刚走进承安堂齐子萱就已经到了,手上抱着厚厚一摞账本,却是昨天飞鸾才叫她做的府上钱款的明细,看着是熬了夜做的,飞鸾笑着招手让她进来,传了早餐道:“正好陪我吃点,有些事情交代你做,若能办好,给你一家抬籍,也免得天儿因着身份叫人踩低了,做不好,也不用我说了。” 齐子萱见飞鸾一脸喜色,又听她话里的意思,昨日该是歇在素菲阁,心中一喜,急忙应道:“给主子办事是做奴才的本分,天儿服侍主子舒服也是本分,主子这样说,叫子萱不知如何是好了。” “你也别忙高兴,”飞鸾伸手拍了拍她整理出来的借款明细道:“你理个计划,这些钱,给你一个月的时间一一给我收回来。” 齐子萱的笑意僵在脸上,人差点从座位上跌下去道:“主子,这些账……” 飞鸾笑道:“我知道能从府上把钱提出去的都不是能随便动的,所以才要你拟个计划,你只管放手去做,先找方便下手的,若是不行便找一两个厉害的开刀,杀一儆百,我也不妨直接告诉你,就拿常侍的人动手,别的不用你管。” 齐子萱苦着脸却不敢拒绝,这事里外不讨好,可主子让做,他也是无法,只能硬着头皮上。 不过抬籍是什么样的荣耀,那是从今以后再不做奴才,可以自立门户置业置产的恩赐,她知道这样的好处,主子交代的事也必定不会是简单的,只是她没有说不的权利而已,主子肯许她这样的好处,那就是天恩了。 在齐子萱看来,主子这般与昨夜天禄的服侍分不开,也不做别想,跪地叩首谢恩。 ------------ 27修文 送走齐子萱的时候和裕进来了,手上捧着一个请帖样的东西道:“主子,刚刚外头递进来的,问问主子的意思。” 飞鸾接过来一看,却是叶家二小姐邀请她晚上去赴宴。 按说飞鸾如今是艾家家主的身份,这样的邀请不合礼制,但是另一方面,算是艾府手下的商盟执事是文俢贤,算起来,叶二小姐与她并没有直接的主从关系,年龄相仿的女子相互邀请,似乎也在情理之中,还有一点,叶二小姐笃定飞鸾会去,却也是因为文俢贤是叶二小姐的侍,若出面相邀的是大小姐,倒是有些奇怪。 飞鸾将请帖递回去道:“去看看,今晚没有什么要事,看看她玩什么花样。”叶家是云氏的人,文俢贤又刚刚投了自己,飞鸾想知道,今天这个会不会是鸿门宴。 “叫和允他们三个回来休整,晚上同我一起去叶家赴宴。” 若说齐子萱的好处,其实是不少的,这动作快就是其中之一,飞鸾的任务一下,正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索性一咬牙开始动手,亲自上门问了几家人,可是奴大欺主的事任何时代任何地方都会有,更何况艾家从上一代开始嫡夫就病弱,府中事事都是云氏站出来拿主意,到了如今飞鸾刚刚接手不久,又没有娶夫,众人看着家中的情形,料想云氏还是主子,并不将因为飞鸾的重用而突然冒头出来的齐子萱放在眼里。 连着吃了几个软钉子后,齐子萱也是火大。她和天禄原都不是能随意拿捏的,在飞鸾面前乖顺,那是因着身份所限,否则也干不出倒卖男子进醉梦轩的事来,天禄也不能在宜兰馆一手遮天那么长时间,齐子萱记着飞鸾说过只管找云氏的人下手,问过母亲艾忠,艾忠也觉得主子该是胸有成竹,两人便合计了一下,将几个与云氏关系近的,又是借钱最多的挑出来,再从里面找了一个云氏兵不待见的“升平苑”掌事云盛。 云盛是云氏的侄子,按说关系极近,可是实在是这人不成气候,刚愎自大不知收敛,让云氏帮着收了许多烂摊子,而这位还好赌,死了妻主的鳏夫,若不是有云氏撑腰,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的人,手上的欠债竟有十二万之多。 齐子萱带着飞鸾从沐恩营调的十几号人,全数受了飞鸾的指示听凭齐子萱调派,浩浩荡荡杀往云盛私宅的时候,飞鸾正带了和允和焕和林三人坐上马车去叶家赴宴。 叶家是岭南大户,家宅又是祖上留下来的,任是几代人都败家,这个大宅子到底不敢败了,如今正门就和艾家正门在同一条街上,距离很近。 飞鸾的身份自然是从正门进入,接着又上了软轿由人抬着一路进了西边二小姐的院子,这位二小姐一看就是懂得享受之人,院子处处摆放精致,服侍的人也个个玲珑,比之承安堂宜兰馆都不差,赴宴的除了飞鸾还有一些桐城的大户小姐,轻轻松松的摆了一个圆桌,飞鸾到的时候,大家基本都到齐了。 叶二小姐很是熟络道:“你可来了,如今你地位尊崇,姐妹们都不敢怠慢,早早候着呢。” 飞鸾淡淡一笑,对叶家没有什么印象,不似初探艾府的时候会涌起那样的熟悉感,所以猜想这身体本尊与叶二小姐也不是一路人。 每位小姐身后都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小侍服侍着,飞鸾倒没有想这一点,只带了三个影卫,况且若真要带人,她也不知道该选哪个,便指了和允跟着,和焕和林留在外围。 叶二小姐上下打量了和允一番,觉得和允很不符合她的审美,男人就该柔弱客人一些,可这个却和自家里的文氏一样,冷静沉默,连个招呼都不会打。 飞鸾对叶二小姐的目光很不满,轻轻伸手将和允往身后揽了揽道:“飞鸾迟到,自罚三杯。” 众女鼓掌道:“果然豪情,而他们身后的侍也顺着主子的话嬉笑帮腔。” 这时代的酒并不烈,飞鸾自知不是酒量很好的,可这种酒还是可以喝一些,仰头喝了三杯,做了主位。 一群小姐吃吃喝喝,其实也是没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又行酒令,飞鸾不喜欢太张扬,推说自己不喜欢文字花样,又被忽悠着喝了几杯,她自知酒量,也不甚推拒,这些人明显是想将自己灌醉了,飞鸾放下酒杯就配合的眼神有些迷蒙,笑道:“想不到这酒真是不错,我身上这会都有些热了。”一手将旁边的和允抓到自己怀里,正好脱出了另一位小姐几乎控制不住就要摸上来的魔爪。 和允没想到主子竟会光天化日和他这样出身的人亲热,毕竟其他跟来的也是侍人,却看着都是出身好的,他有点担心,主子的眼神有些不对,似乎醉了。 飞鸾挥着手将和允往后赶,总是抱在怀里也不是个事,有几个小姐已经开始将自己的侍与别人互换了消遣,那些男子眼见是不愿意的,可是却都不敢违了主子的心意,委委屈屈的走到别的女人身边由着她们上下其手。飞鸾皱眉,真不该带和允过来,正想打发他和另两个影卫站到一处去,旁边就有一个女子开口道:“姐姐身边的人,借我片刻可好?” 飞鸾脸色一沉,正想发作,叶二小姐也一直注意着她,连忙出来打圆场道:“那种硬邦邦的男人有什么好的,侍人啊,还是软软的摸着舒服,”一手掐了旁边的人一把道,“你说是不是?” 那侍人啊的一声,正要点头,却听自家主子一指刚和飞鸾说话的人道:“你过去给梁小姐捏捏肩,让她试试咱们家的手艺。” 那侍人脸色一变,不敢不从,却几乎要哭出来,叶二小姐算是有洁癖的人,这样的聚会为了面子丢个把侍人无所谓,只是可怜了这些人以后的日子。 飞鸾只是静静看着,和允悄悄退了几步,看着飞鸾的眼光里却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 主子刚刚是护着他的意思么?明明只是一个出身低贱的影卫,主子何苦为了他坏了宴饮的气氛,和允说不清楚自己的感觉,就好像当初进沐恩营也不过是一时冲动,凌菲送他出营的时候就说过他若不收敛,必会遭到忌讳。刚出营那几个月,就算主子要他在床上服侍,他也努力克制自己,经历了九死一生的人,反而不会轻言生死,虽然进沐恩营是为了不在人身下承欢,可是事到临头,他一个下奴的身份有什么资格说不? 后来主子中毒,凌菲亲自来接他回营审讯,和允知道营主私心护他,本已不抱希望,飞鸾却又将他要了回去。以后的事情似乎都不在自己的控制了,他甚至知道自己几次做了出格的事主子都一再容忍,连教训也不过是打侍人用的东西。那时候和允心中难免活动,飞鸾是他生命中的第一个女人,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不会有其他女人,毕竟身份低贱,便是主子今天一指,要服侍谁也不是他能说了算,可是就像凌菲说的,他还不够冷心冷情,所以心思才会蠢蠢欲动吗?在主子对别的影卫也十分照顾的时候,在主子说起要去素菲阁宿夜的时候,心里都会难过,可是刚刚分明被主子拦下的别人的□却又实实在在存在着,和允垂头,换做和焕和林,主子也会这样的吧,一定是的。 酒足饭饱,叶二小姐凑到飞鸾身边道:“你倒真是把持的住,出来玩怎么能这么委屈自己,回头姐姐给你安排一个小美人,绝对干干净净的。” 飞鸾笑着将叶二小姐按下来道:“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今日叫我来究竟所为何事?” 叶二小姐其实也有些醉了,眼光迷离道:“想请妹妹看场好戏。”说着拍了拍手。 其他人闻言也停下来,片刻后便有几个年纪略大些男人带着两三个年轻男子进来,飞鸾心里一紧,却是那几人中竟有文俢贤。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虽说飞鸾不算陌生(以前执行任务的时候什么样的人都见识过,也不乏有些特殊癖好的),可是这样的景象却大大出乎意料之外,这是私宴,主人家用自己的侍人表演待客在这个世界是正常的,可是飞鸾却无法忍受,若是不认识的人也就罢了,偏偏她刚刚对文俢贤有了一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叶二小姐眼见飞鸾不自觉的握拳,还舔着脸凑过来道:“这男人不服管教,自然也没必要捧着,我不过要他去讨一个茶园他都不肯,哼哼。” 正自难过的文俢贤听到叶二小姐的话,瞬间便扭头看向飞鸾,飞鸾与他对视,那目光里除了沉沉的痛外,似乎还有一些别的东西。 飞鸾震惊,这男人如此这般为了叶家又是何必,她虽不了解叶家的情况,却也知道一个大概,茶园?艾府在桐城的茶园里,能被叶二小姐惦记的就只有当初云氏从叶家弄回来的西郊茶园,年年亏损的东西,也只有这个二世祖会想要。 明知道这才是今天宴饮的目的,也终于明白叶二小姐做这些戏其实是为了让飞鸾点头她将茶园买回,绝不会亏本的买卖可是文俢贤的眼神让飞鸾说不出同意的话。半晌,飞鸾收回目光皱眉道:“嗯。” 叶二小姐是没想到飞鸾的反应竟会是这样,一时无语。而飞鸾也是不知道那晚是什么时候散的宴,什么时候回的家。 说实话,对文俢贤她只有怜惜敬重,她能分辨那不是带着彷徨无奈犹豫不定的感情,可是文俢贤的样子却让她不由想到了家中的侍人,名炎也是有产业在手的,也是不受她喜爱的,这些人做的事,许多让她觉得厌恶不解,可是,如果都是为了存活呢? 飞鸾看着一直垂头不语的和允,有些不知道这份沉甸甸的责任该怎么处理了。 ------------ 28修文 回到府中坐下来的时候,飞鸾还是有些难过,她甚至想过不如趁夜派人去将文俢贤偷出来,可是那样一个男人,偷出来又能如何安置?她担不起,管不了,更不要说文俢贤自己的想法她根本都不知道。 想着明天的事,飞鸾让几个影卫散了,或者他们愿意轮班也无所谓,但是却叫每个人至少要休息两个时辰以上。 晨起齐子萱来汇报了前一日讨账的情况,却是拿云氏的侄子,升平苑的云盛开刀。那云盛就是个无赖,十二万不是小数,他说不出去向就罢了,以为齐子萱不过一个家奴出身,不敢将他怎么样,加上和齐家又是不睦的,竟然还敢叫嚣着要去向云氏告状,齐子萱一狠心,索性扣下来将不肯还钱的人召集一处,当着众人狠狠打了云盛。 众人没想到齐子萱连云盛也敢打,一时慌了,又听她说只要还了就不追究,借的少的当场就还了出来,有些实在还不上的,齐子萱也答应他们只要钱的去向清楚,一时周转不开可以延缓,如此内府上虽然真正还的还不到二十万,却总算是有点眉目,只是云盛没死,势必会向云氏告状,齐子萱还是有些忐忑。 飞鸾跟她说只管放手去做,别的不用管,齐子萱也知道这事开了头就没可能半途而废,应了是告辞离开。 艾飞鸾看着早上的饭菜,却不期然想到昨日文俢贤的样子,坚强隐忍,却又不尽然是那样,与名炎像,可是名炎却还是比他少了点什么的样子。 “叫名炎过来一趟吧,”飞鸾对着和裕交代道,“让小厨再加一副碗筷。” 和裕闻言一愣,心想着怎么竟不是天禄公子么,看这几天齐子萱风生水起的,还以为主子怎的也是招他服侍。 飞鸾只看和裕神色便知道这小孩一定在想一些坏东西,气道:“小小年纪没事瞎琢磨什么?我是不是得给你扳扳这胡乱揣摩的毛病?” 和裕忙急急的摆手,偷眼看飞鸾神色,只是他比齐子萱嫩了不是一两个段位,又如何看得懂飞鸾是不是真的生气,只觉得主子神色上很不好看,别的话什么也不敢说,转身就要跑,飞鸾好笑,在后面道:“跑什么?回来!” 和裕停了步子,苦着脸回头道:“我去厨房传话,再传名炎公子来。” 飞鸾最喜欢逗这小朋友,继续装作生气道:“你去传他怎么说?” 和裕瘪着嘴道:“就说主子叫他来服侍着。” 飞鸾道:“我什么时候说要他来服侍了?不过让你叫他抽空回来一趟。” 和裕很是不以为然,想想主子叫一个侍回来还能有什么事?只是回话却不敢这么说,只乖乖道:“是了,就说主子传他,却不知道是什么事。” 名炎接着消息的时候人已经到了布庄上,不做点事将自己填满的话,他就会不自觉的想些不该想的事,丢了主子赏的簪子不说,他竟然会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女子的一见钟情而乱了阵脚,名炎不是养在深宅的公子,不是没有见过妻主以外的女人,所以他才慌乱,才想拼命做事将自己蠢蠢欲动的心思压下去。 所以听见小厮说飞鸾传他,名炎愣了半晌,他入艾府这么久,飞鸾还是第一次主动传他,就连这几间铺子,都是除夕大家一起守岁的时候顺便指给他的,这么突然的叫他又会有什么事,难道是簪子…… 名炎抓着来人问道:“你可知道主子传我是有什么事?” 那小厮平时不过跑跑腿的,又哪里知道什么,便照着和裕的原话复述,“有什么事主子不让说,但肯定不是坏事,公子去了便知道。”小厮回话的时候脸上很高兴,让名炎松了一口气。 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年纪,哪怕是管着事也好,心思沉重也罢,因为苏晴的事情慌神都是因为飞鸾的冷淡,可是总还是怀着希望的,封了红包仔细谢了传话的小厮,又从布庄的成衣里挑了时下最流行的款式,穿上了才想主子会不会觉得他在外谋事还穿的这么好看心里不爽,又将那衣服脱了,换了一件普通的,可是一转念,主子难得叫他一次,穿成这样到底是太不上心了些,怎么看都扫兴,还想再换,身边的小厮到底清醒些,说道不能让主子久等了,名炎这才不再犹豫,取了一件颜色偏暗,做工却十分精致的穿了,匆匆坐上马车往回赶。 飞鸾前一晚就没好好吃东西,名炎赶到的时候,飞鸾正吃到一半,便道:“用过早饭了吗,坐下陪我一起吃点吧。” 名炎受宠若惊,急忙行礼坐下,却很是谨慎的只用屁股挨着半边椅子。 飞鸾看他一眼,将和裕备好的碗筷推到他面前,心中暗叹,这少年心思虽然复杂,却也是极希望得到关注的,只看他这一身黑衣又用黑色亮线绣祥云纹的外袍便可知他用了不少心思。她从心里上不太能接受像名炎这样如同过去传统女性那样性格的男人,所以除了叹息便是希望他能找到真心待他的那个人吧。 名炎沉默的坐在一边,飞鸾停了一会道:“名炎你,进门多久了?” 名炎放下筷子答道:“有十七个月了。” 飞鸾点头道:“你好像并没有真的服侍过我?”这话飞鸾说的时候也有些郁闷,可是有些事却是要弄清楚的,若是以前的艾飞鸾从没染指过名炎,或者还可以给他安排别的出路,耗在这偌大的府里,她又不能接受,岂非白白毁了人家一辈子。 飞鸾想着那日苏晴从宜兰馆进来时的语气,虽没有透露什么却似乎又有点故事,苏晴出身不好,可是飞鸾看得出那是一个好女人,倘若名炎也愿意岂不是好,不过她不会强迫名炎,如果他觉得即使就这样活在艾府也好过和一个江湖中人漂泊终生要好,飞鸾没有理由像那些纨绔小姐们一样将自己的侍人像物件一样送予别人,她也不会这样做。 名炎却是身体一震,整个人几乎是软下来那样从椅子上滑跪到地上,眼圈一红泪就涌了出来。他知道凭主子和云氏的关系,撕破脸的那一日必不会有自己的好日子,也早想过哪一天就被主子撵了。主子于男女情爱上一向狠心冷厉,更不要说他甚至连求那“百日恩”的一夜情缘都不曾有过。大曜男子入门一年不侍寝,依着律法也是要逐的,主子如今这样问,还能有什么回还的余地么? “你……”飞鸾蓦然见名炎如此,知道自己说的是太直白了些,刚想解释,却叫名炎一把拉住裙裾下摆求道:“求主子看在名炎一向谨慎的份上,别撵了我,名炎不敢奢求,但愿有瓦遮头,主子不喜名炎,晚上我便从南楼里搬出来,只求主子随便指个住处,别撵我走。” 飞鸾叹气,这男人的压力竟然已经大到这个程度,她竟然不曾看出来,也罢,无论是之前的还是现在的艾飞鸾,都不曾对他用过心思,这世界对男人又极苛刻,难怪他会如此。 飞鸾伸手将他抓着裙摆的手拉起来道:“没说撵你,只是问问。”好在名炎还算是“清白之身”,飞鸾一向无谓男子的清白什么的,她受过正常的教育,无论男女,到了年龄自然就会有需求,初恋美好异常,可谁又能保证初恋即终身,只要不是滥情或者纯粹的玩弄,就不在社会道德所规范的范畴之下,可如今这样的世界,男子若还想寻个好的归宿,若无清白,实在太难。 名炎抬起头,眼泪还不住地淌,“名炎愿意服侍主子的,怎样都行,求您……”名炎很怕,怕飞鸾起了撵他的心思,更怕前晚那女人还会再来。 飞鸾心里一麻,松开名炎的手道:“吃饭吧。” 名炎心里透凉,却不敢再纠缠,自荐枕席的话只能说一次,若到了这地步主子仍不要他,那一而再的说,也是自取其辱。 飞鸾看着名炎跌跌撞撞的离开,样子凄惨,突然有点怕他想不开,忙指了和裕跟上去。回头再看一早就跟在身边的和允,还是那样一副无谓的样子,垂首敛目,不发一语。也就那日实验新武器的时候这人好了一点,这两日又成了这副样子。飞鸾知道从夜宿素菲阁开始,到昨天的事都给了和允不小的刺激,也知道有些事急不得,和允的出身,受到的训练和教育都没有办法让他快速的走出奴隶的自卑和身份限制,而她想要的,是心意相通的爱人,不是奴隶。飞鸾知道这对和允不公平,可是穿成如今的身份也不是她的错,和允需要克服的障碍太多,包括他自己设在心里的,飞鸾可以帮他,却没办法扶着他走一辈子。 ------------ 29修文 名炎没再去布庄而是直接回了南楼,妥儿一向在府里料理的,突然见哭着名炎回来,立即便慌了手脚,公子平日在主子那里受委屈是并不少的,受了委屈,回来神色郁郁也是常事,可是哭成这样还是第一次。 和裕前后脚的跟进来,名炎正坐着掉眼泪,只是和裕如今是飞鸾身边贴身的人,所以见了也是急忙擦了眼泪起身相迎。 和裕眨巴几下眼睛道:“名炎公子这是怎么了?主子看公子神色不对,叫我来看看。” 名炎有些紧张,只道自己这般放佛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遭了忌讳,急忙道:“主子误会了,我是叫沙子迷了眼,一会儿让妥儿吹吹就是,劳您亲自走一趟。”回头对着妥儿使了个眼色,妥儿急忙翻出一小包碎银递上来,名炎接道,“您不嫌弃,留着喝口茶买点新鲜玩意儿吧。” 和裕年龄还小,又是从下头苦役的院子直接调拨到飞鸾身边的,还来不及同别人学那些拜高踩低的世故圆滑,慌忙着推让道:“不要不要,我在主子院里服侍,平时也没什么机会出去玩,花不上什么银子的。” 妥儿机灵,见状急忙换了一盒糕点塞过来。 和裕小孩子性情,平时就喜欢吃甜的,只是飞鸾对这些零食兴趣不大,他也不敢要,这时候突然得了一盒最喜欢的五仁桂花糕,心里立刻就高兴了,也不客气一两句,接了便道谢道:“谢谢名炎公子。” 名炎强扯了一个微笑道:“你就不要说我沙子迷了眼的事,只回主子说我没事就好,主子如今正忙,我还是不要添乱了。” 和裕喜滋滋的点头出去了,名炎才又坐回去,合了眼睛淡淡吩咐道:“妥儿,你将咱们的东西收拾收拾吧。” 妥儿身子一僵,慌道:“主子这是什么话?好好的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名炎道:“你看素菲阁里头的那位,再看看西楼里那位,都是承过主子恩露的,我赖在这里又算是什么,难道真的等人来赶我们了才灰头土脸的离开吗?” 妥儿不由得后退一步,哽咽道:“公子自进了府,事事用心步步小心,怎的主子就看不见,要这样待你?” 名炎刚刚抹去的眼泪又掉出来,道:“罢了,我现在只求有个立足的地方,也不敢多想别的了。” 妥儿恨得直握拳头,却也是无计可施,奈何这世上男人就是这般轻贱,什么人品才学,若无人欣赏,边都是无用的。 和裕回来的时候不知道吃了什么东西,唇边还留着一些食物的碎屑,看起来一脸满足的样子,见飞鸾没有什么吩咐了,便开始拿着掸子扫着花瓶陈列上的浮灰,一边扫一边叽叽呱呱的说着这几天府里发生的事,什么云氏院里突然打了几个人啦,还有哪个先主的鳏夫突然削发出家修行去了,明家的嫡夫回门,这几日正住在长孙女翰玥的院子里诸如此类,又说了些如今还住在一处的旁支上的事,最后说道:“主子,名炎公子那里的紫米五仁桂花糕可好吃了,主子什么时候也去吃点。” 飞鸾听到这里好笑起来,和裕是个有口无心的,所以她才由着他说话,有时候,从和裕这里了解到的,反而比那些专门呈报上来的多得多,飞鸾不想做一个耳聋目盲的上位者,尽管身在这样的位置,最容易的就是看不清真相。 “你倒好收买,不就一盒紫米糕吗,就值得你搬我去他那。” “是紫米五仁桂花糕,”和裕纠正飞鸾道,“紫米糕才不好吃呢。” 飞鸾笑道:“是是是,紫米桂花糕,回头问问博澜他会不会,说不定比名炎那里的还好吃。” 和裕一副很无力的表情看着飞鸾,明明好吃的重点是五仁啊,不过他也知道继续这个话题恐怕惹了老大不高兴,索性不再多说,继续手上的事去了。 飞鸾靠在榻上想了一会道:“让艾忠来一趟吧,齐子萱到底太嫩,外府的事她扛不住。” 飞鸾这边顺顺当当和和美美的时候,云氏的院子却是翻了天似的,里里外外的下人们没一个不是踮着脚尖走路,生怕发出一点声音引起别人注意。 云氏多少年来都没有如此气急败坏了,原因却只是因为丢了一个簪子,除了近身的一两个人外,谁也不知道这簪子究竟为什么如此重要,可是常侍主子屋里丢了东西,那是多大的事,云氏却不叫声张,有一次他身边的小厮去后院里取东西,听见两个浣洗园苦役的小厮说道此事,报了云氏后立即叫割了舌头,一时间这院子里原本不当回事的下人个个噤若寒蝉,却没有一个敢往外头说起这事的。就连和裕,也只是听说云氏打了人,却不知道因为什么。 宁寿苑的密室里云氏的亲信几乎将前夜服侍的的人一一审过,可就是打得皮开肉绽,没有的东西大家也是说不上来。 若说不怕是不可能的,连云氏今天一早发现簪子不见了手都抖起来,他的权利再大也是建立在他是艾家先主的常侍的基础上,如今说起来是帮飞鸾协理府上事务直到飞鸾嫡夫入门,若那件事真的传出去,这一院子的人只怕没一个能有好下场。 可是如今事实摆在眼前,院子里里外外都已经搜过,若说是内贼,总不见得这么快就将这簪子送出去,但若是外头的人,又是谁会偷偷溜进云氏的院子,而且什么都不动,偏偏去拿了一个不值多少钱的簪子?更何况昨天晚上院里的守备还格外严密。 自以为守的铁桶一般的宁寿苑少了东西,还是那样重要的东西,让几个知情的人都不自觉的想到了影卫,艾家自岭南建府就留下的暗势力,一直握在艾家人手上的影卫,如今好好的少了东西,难道不是宣告着这艾府上下,有人能来去自如么。 飞鸾在等来艾忠之前,先等来的竟然是云氏。想不到云氏如此沉不住气,飞鸾笑着将云氏迎进来,心里却想着以往怕是高看他了。飞鸾不露声色的在云氏进门的时候刻意留意了一下他头上的发饰,没什么大的变化,只是以往的簪子被换成了一只白玉缠金绘云纹的,不细看也是瞧不出什么问题来。 云氏眼里容不下沙子的,飞鸾的这一眼却是没有忽略,心里顿时一个咯噔。 “侍父有什么事还亲自跑一趟,叫人来传就是了。”飞鸾坐下道,招手叫和裕上茶。 和裕看着是十分怕云氏的,一点没有平时的活泼,那样子就好像飞鸾刚刚醒来时看到的,眼神里也是带着随时想要撒腿就跑的意味。 云氏哪里有时间去管他,笑道:“也没有什么事,这么久了都是闷在院子里,今天正好出来走走,就绕过来看看。” 飞鸾道:“我今晨刚听说升平苑的云盛的事,怎么他一个男人又是管着内府的竟然能提走十二万银子。” 云氏也是听说了这事,今天一早云盛便叫人抬着去他那里哭了,可是他自己焦头烂额如何管得了他?随口几句便打发了,还想着齐家怎么敢突然拿他的人开刀,如今听飞鸾一问就明白了前因后果,怒道:“我看那样的东西活该打死,将主子家的钱当成是自己的随意挥霍,”云氏拍着飞鸾的手道,“他虽是我的侄子,可我是先主的侍,是艾家人,齐子萱——做得好。” 飞鸾早知道云氏会这样说,但是云氏却接着道:“也是我年纪大了,这些事情看得不像以前那么明白,上次给你拿回来的画像你可看了,到底有没有中意的,我的话说在前头,不管怎么样也得给我挑一个出来,侍父想要过点享清福的日子,嫡夫进门,我的担子就算是卸了。” 飞鸾没有翻看那些画像,其实那日名炎抱着东西回来放在暖阁里,第二日飞鸾边让和裕将那些东西收到看不见的地方去。 可即使不看,飞鸾也知道那些画像上的男人和男人的家人,都是云氏掌权的重要支柱,按照这世上的规矩,嫡夫进门,两年之内怎么也要怀上孩子的,若是女孩儿,那这女孩生下来之日,就是她彻底被架空甚至无声无息死掉之日,一个不会说话的奶娃娃,总比已经成年的艾飞鸾更好控制。 飞鸾知道自己如今虽然看着不错,其实云氏才是真正树大根深的掌权者,一根簪子,用的地方不对根本伤不到云氏多少,反而会搭上自己好不容易攒下的一点势力,让齐子萱追讨欠款不过是趁机捞一把,许多事情,毕竟绕不开云氏。 “侍父说的是,侍父早该是享福的时候,如今还事事为我分担操劳,我心里也过意不去。” 云氏被噎的说不出话来,他今天原是来探探飞鸾的虚实,看看究竟是不是她派人拿了簪子,没想到飞鸾除了进来的那一眼外,半句也不提他头饰的事。 眼见着云氏说不出什么了,飞鸾又道:“我怎么听说昨天晚上外院里进了人,已经着人去查,不过我这里倒是没有短什么,不知道侍父那里可少了东西?” 云氏脸色一变,却不敢说别的,只道:“外院的事我可管不了,府里头安生就行,你那影卫是干什么吃的,还能叫贼人进来?” 飞鸾没想到这个时候云氏还想发落和允,敛了笑意道:“和允是一直守在我这里的,所以我院里才没有什么事,侍父这样一说我倒有个主意,前几日姑姑说有几个影卫能放出来了,正不知道如何安排,放在府里守卫正好。” 云氏听说这样很不自在,影卫毕竟是飞鸾的亲信,这是艾家祖上传下来的惟一只对家主效忠的势力,而且各个身手出众,真放在院里,那他可什么秘密也不能有了,如何使得? “这怎么行,影卫是家主的护卫,更别说他们一身所学,用来看家护院也太屈才了些。” 飞鸾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故意笑的深意道:“看家有什么屈才,总比一个个只想着怎么在床上讨好我要强。” 云氏到底是个男人,面子上挂不住,起身道:“随你吧,不过你也该收收心,不要尽跟着不着调的人胡闹,把心思放在一些乱七八糟的男人身上。” 飞鸾心里一动,乱七八糟的男人,说的是和允,天禄,还是——好久不曾想过的醉梦? ------------ 30修文 适可而止是必须的,真的惹恼了云氏并不是如今的飞鸾想见的情况。 名炎到底没有搬出南楼,侍人的住处,没得主子的允许哪有随意就换的,可是名炎收好了东西之后似乎心也随着定了,大不了便是搬出去吧,主子能叫和裕来看,总不会真的不要他,最坏的打算已经做了,倒也没什么好苦恼的——名炎自己安慰自己,故作豁达,第二日照旧去了布庄。 妥儿这些日子看着拼命做事的名炎心里难过,他始终都觉得他们公子配了飞鸾还只得了一个小侍的名分实在是委屈至极,倘飞鸾心里有他也就罢了,偏偏这么好的公子放在家里却不闻不问。怎耐得公子却是个死心眼的,总说既然是嫁了人的,死活好坏都不由自己了,也不管人家看不看得到,日日谨慎小心的的守着本分,还处处为飞鸾考虑设想,最近云常侍几次来请都推了,妥儿就不明白,主子那样,他们若是没了常侍撑腰,日子岂非更艰难? 日子一如既往的过,飞鸾照旧忙,那日云氏离开以后飞鸾还是将那些画像搬来仔细看了看,有准备总是好的,回避解决不了问题,她如今能做的,要么就是将云氏手上的大权彻底夺过来,要么就得按照他的安排,为自己争取时间。 不过她倒是庆幸自己翻看而来那些画像,因为有一张让飞鸾顿住了目光。并不是如何出色的容貌,脸上反而有些棱角分明的冷厉,分明却是那夜见到的神秘的隐楼楼主楚红衣。资料里面出身地写着西南通县。楚红衣为了西南水患而来,若说他是通县人倒也说得通,关键是,博澜也是通县人,想起博澜和云氏的关系,飞鸾将这位名字叫做弘懿的少年的资料抽出来细看,却竟是通县县丞家的嫡公子,博澜同母异父的哥哥,云氏的亲外甥? 南楼里一如既往的安静,几个小厮都是前几日才挨了打的,冤枉归冤枉,却也无处申辩,只有更小心谨慎,在这个艾府上,他们还不算是最底层的人,所以总要学会满足才是。 午饭一过,日头刚刚偏西了些的时候,外头突然呼啦啦来了一群人,当前打头的几个小厮都认识,是云常侍院里的紫云,许是知道名炎不在,紫云来势汹汹,进门就将所有人叫齐道:“你家公子呢?” 几个小厮面面相觑,平时妥儿在的时候还能应对几句,今天偏偏跟着主子一起出去了,谁也不敢随便答紫云的话,只看他们的阵势,只怕答不好又要赚一顿打。 紫云哼了一声,步入一楼花厅,在名炎常倚着的软榻边的脚踏上坐定道:“公子不在也无妨,常侍房里少了一瓶花露,说是闻着你们院里的人身上抹了,打发我们几个过来找找,大家就找找吧,我们还要复命,等不了你们公子回来了。” 他随行的几人得了令,顿时分散成两三人一起,几下便将小厮们房里的东西都搬了出来,小厮们东西不多,平时大家一起住的,都用一口大箱子整理的整整齐齐,那几个人也不客气,将箱子个个掀的底朝天,一件件的翻找。 南楼的小厮们连哭都哭不出来了,才因为公子少了一根簪子挨打,今天又轮到常侍的花露,公子仁心,打一顿也就罢了,可是艾府上下谁不知道常侍厉害,且不说真找出一瓶花露会怎么样,即便找不出来,他们也断脱不了干系,免不了又是一顿打。 紫云自然知道小厮们的箱子里是不可能翻出东西来的,花露提炼不易,大户人家也不过能供主子和主位的侍人们用,更别说云氏那里从来也没有少过一瓶花露。他见几个小厮抱着肩缩在一处,嘴角一斜道:“可都搜过了?” 几个负责搜查的人道:“下人房里基本都搜过了。” 紫云怒道:“搜过就是搜过,没哟就是没有,什么叫基本?” 那人回话道:“楼下的都搜过了,不过炎公子身边贴身服侍的人的东西不在下头,想是公子抬举,住在了楼上的房间。” 紫云道:“既然如此那就搜呀。” “啊?”进行到这一步,原本只会缩着的小厮们慌了,楼上只有公子一个人的房间,妥儿是日日伴着公子睡,但那哪是能随便搜的? 想归想,没人真的敢出声给自己找麻烦,紫云带来的人便蹬蹬的上了楼,片刻从楼上下来对着紫云的耳朵说了几句,紫云这才施施然的起身道:“既如此就罢了,你们家公子回来了记得传个话,就说常侍主子请他过去叙叙话,再托词不来可就不好看了。” 众小厮看着紫云带着人呼啦啦的走掉,只觉得这一来一回就像是做梦一样,若非自己的东西还凌乱的躺在地上,他们恐怕都当做是异常幻觉了。 名炎忙了几天也稍微好一点,正好今天比以往早一个多时辰回了艾府,谁知一回去就看见一片狼藉,小厮们不敢随意上楼,正蹲着收拾被掀在地上的物件。 名炎脚步一顿,妥儿喝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有一个小厮怯怯的看妥儿,却又不敢不答道:“是常侍主子院里的紫云哥哥带人来的,说常侍叫公子过去说话。” 名炎面色一白道:“那为什么抄成这样?” 那小厮也说不明白,只道:“说是丢了什么东西的,连楼上也抄检了。” 名炎脚底下一软,那女飞贼自那天之后再没来过,可是簪子却实实在在不见了的,他甚至没想过如何圆这话,怎么常侍就派人来了,难道这么快就传了出去? 妥儿和名炎想到一块也是心惊,没了教训小厮的心情,扶着名炎匆匆上楼去看,果然里里外外都被掀了个底朝天。 名炎抓着妥儿的手汗湿着,对视了半晌才终于道:“我可怎么办?” 妥儿道:“公子不怕,常侍主子好歹和您母家有亲戚关系的,您在主子院里也是他的脸面,难道他还能真的为难了公子么,公子别怕啊。”他这话说的极没有底气,名炎和云氏一向不算十分亲近的,虽然因着家里的关系借了云氏的光,可是自从名炎住进飞鸾的院子就不得脸,云氏早已经非常不满,如今这样做,也不知道是作何打算。 名炎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该来的总归是要来,老天也从没给他逃避的机会不是吗,若这一回不好,也省了下半生日日提心吊胆,这么想着倒是放松了,简单收拾了一番带着妥儿往云氏的院子里去了。 飞鸾开始将一些敌后渗透和密码学,心理学的只是一点点教给和允,和允学的很认真,这个时候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努力学习的小学生,他认识的字不多,学习密码的时候就尤其困难,好在大部分密码到底不是文字,找到规律就能简单一些。 可是这几日飞鸾却开始会时不时想起醉梦,那个像英秀的,原以为就是她来这一世的目的的男人。 遇见英秀以前她从没有谈过恋爱,也不知道一对男女怎么样才算是真的在一起,她不是善于在感情上主动表达的人,而那个时候的英秀健康开朗却也在脸上写满了“花花大少”的字样,她所坚持的正义和英秀无辜的爱情相互推搡,而她就在其中水深火热。 记得那时候英秀总是一脸委屈的控诉她不解风情,她却觉得两个人在一起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天崩地裂海枯石烂的誓言,更不需要日日痴缠时时相挽,如果能在累的时候想睡便睡,饿的时候想吃就吃,能够在辛苦和难过的时候看见他就平复心情,这样难道还不够么? 飞鸾分明的记得,虽然从来没有说出口,虽然看起来似乎始终是英秀在主动,虽然每次看见他的时候自己的心里都会因为那个所谓的任务和一些当时觉得无法抛开的坚持而煎熬,她也不得不承认,她想要看见他。 和允就在眼前,没有山崩地裂海枯石烂,可是有些东西就那么不知不觉的生发出来,到了这个时候,又想起别人的她是不是太不专注? 但是不能不想啊,那日见到文俢贤在家中的样子,这些男人的脸便会出现在眼前,第一次见醉梦的时候他也在调丨教别人,而他自己,也必然是那样过来的。 她知道自己冷情,所以对怯懦的博澜,谨慎的名炎和细心的天禄都没有无法割舍的感觉;她也知道自己有时候过于现实,所以当用到齐子萱的时候,哪怕是做做样子,她还是宿在了天禄的素菲阁——六年的特工生涯,让不择手段完成任务几乎已经变成了一种惯性态度。可是—— 飞鸾看看房屋里华丽铺张的摆设,看看从睁开眼睛就没有闲下来的和裕,看看一桌子精心制作的点心和永远都是热热的茶壶突然反应过来,现在的她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只需要完成任务就可以休假等待下次任务的艾飞鸾,她已经需要为这些将她当做主人奉若神明的男人负责任,她要做的不仅仅是保护自己,更有义务让他们安全、安心,好好的活下去。 这个突然的认识让飞鸾有些冒汗,那么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又在做些什么呢?她竟然从没有有意识的去思考这一些问题,像是本能的排斥反应,她把新生命带给她的麻烦全体屏蔽,掩耳盗铃,却蓦然发现,她走不出这个世界划给她的规 ------------ 31修文 名炎和妥儿来到云氏院子的时候,院子的大门紧闭着,知道两人来了。也只是开了条小缝令两人进去。名炎和妥儿对视一眼,不知道一向张扬的云氏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里头云氏却是一幅闲闲的样子将软靠的躺椅摆在院中,一边晒着太阳一边吃着旁边紫云剥好的荔枝。 如今还不到三月(农历),而桐城在岭南也算是偏北的地方,并没有如此早熟的荔枝,只不过云氏作为艾家目前手握实权的人物之一,想吃几颗荔枝还是能办到的。 “名炎给常侍主子请安来了。”带着妥儿行了一礼,妥儿要伏跪下去,名炎只需要躬身即可。 云氏却放佛没听见两人的声音,旁边的紫云更是小猫一样眼睛都不抬,紧紧盯着自己手上的活计。 名炎两人没有云氏的许可也不敢起身,倒是妥儿跪着还舒服些,不过片刻,一直躬身的名炎就有些头晕起来。 一直将口中细嚼慢咽的荔枝肉咽下去,又在另一个小厮手上吐了核,云氏才道:“这回可算来了,我在你母家也算个长辈,艾府上算起来还是个主子,名炎公子的架子可够大的。” 名炎不敢直起身更不敢答话,云氏却招手道:“都说了是一家人,还拘谨着做什么,过来吧。” 名炎一手的汗,不敢拒绝,稍稍直了身子走到云氏身边。按说他是该结了紫云手上的活。可是让位的却是一边接着云氏吐核的小厮,名炎一顿,将委屈掩的干干净净,走到那小厮让出来的位置上,妥儿手快在地上摆了一个软垫,名炎便侧身坐了,两只手伸出去预备着。 紫云原也是坐着,见名炎在地上坐了,有些不情愿的改成跪姿继续剥,云氏却不吃了,将紫云剥好的荔枝放在案子上一颗颗的摆在一起,摆完一层又摆第二层,半晌才道:“这几日鸾儿和你说过些什么?” 名炎道:“这些日子主子一直忙着,不曾……” 云氏一拍桌子道:“忙忙忙,你看看自己还像是一个侍人么,你道你还是未出阁的公子呢?”摆的好好的荔枝骨碌碌的滚下桌子,在地上散了一片。 名炎不敢说话了,云氏又道:“鸾儿那么忙,却有功夫花在天禄身上,他一个下奴出身的人尚且懂得要抓着妻主的心,你在家时白白学了那么多的诗词文章,竟然连个奴才也不及,无用至极,我当初怎么会挑了你进鸾儿的院子?” 名炎红着眼圈低垂头,不敢叫云氏看出委屈。 云氏见他的样子,也实在说不出别的了,停了一会儿才道:“我记着鸾儿当初送过你一只簪子的,虽然银不值钱,上头的鸡血石可是上好的,怎么不见你戴。” 名炎心里一惊,好在妥儿在一边并没有起身,否则他没有名炎的定力,说不定吓的露出破绽来。 云氏到没有去看他们,自顾道:“你看看天禄,但凡从主子那里得到点什么都要拿出来炫耀一番,主子知道了自然也愿意赏他,你呢,院子里头数你清高,有什么用?”说到恨处,云氏深处手指狠狠点在名炎的额头上,一下便是一个月牙形的引子。 名炎心里知道院子里的事情瞒不过云氏,他丢了簪子那日,正是主子宿在素菲阁里,云氏的这番话未必是全为了他好,可是能说出这些话已经算是尽了长辈的责任,心中还是感激,红了眼睛道:“常侍主子教训的是。” 云氏皱眉看着名炎,只觉得眼前这个简直就是朽木不可雕,终于懒得继续绕弯子,语气依旧是慢慢的:“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你也是听不进去,叫你来不光是教训你,”云氏捻了一颗新剥好的荔枝送进嘴里慢慢咽了,又道,“我当初选你进艾府,你可能觉得委屈了你这个大家出身的嫡公子,可惜你不争气,我也不和你说别的,好歹这一年多的时间里我也没叫你在府上受什么委屈,一应该有的全都比照你在家中的做派,要是你能得鸾儿的心,还能叫天禄那个奴才踩到你头上去?” 名炎知道云氏说这么多,后面必然还有话,便也不吭声。 果然云氏顿了顿,还是道:“你今天若有机会去鸾儿那里,就想法子多留些时候,我有一件东西似是落在了鸾儿那里,又不好直接使人去找,那东西你认得的,见了便于我拿回来。” 名炎诧异抬头道:“是什么?” 云氏瞪了他一眼道:“你不用问,见到自然便能认出来,也不许张扬,悄悄拿回来就是了。” 名炎脸色一变,云氏这话说的一点也不婉转,是直接点明了要他去主子的房里偷东西。不管云氏说的是什么,既然在飞鸾那里必定是有大用的,他是飞鸾的侍人,如何能做这种背着主子吃里扒外的事,且不说会不会被发现以及被抓住的后果如何,单是去做了这件事,他以后要如何去面对飞鸾。 名炎自幼在家极受宠爱,诗词文章读了不少,男子该守的礼仪规范更是能够倒背如流,古来女子为尊,男女之间便如群星伴月,能受到眷顾固然是极幸运的,但若因妻主冷待便背主求存,世间有哪里还能如此安宁。 云氏见名炎皱了眉不做声,很是不满,不过如今到底还要用他,不能太过分,一伸手抬起名炎的下巴仔细端详道:“你这小模样也是不错的,怎么就是讨不到主子的欢心,可是不会?” 名炎蓦地涨红了脸,虽不曾服侍过,可终究已经嫁了人,出家门的时候父亲早与他说过一些,还专门请过训育的公公,服侍妻主的事情如何不知,只是这青天白日的,云氏这样直白的说出来,还是叫他难堪。 云氏啧啧叹气,语重心长道:“我是过来人,女人嘛,有时候就喜欢些新鲜玩意,先主子家里家外夫侍二十多个,有些大户家里更多,你母亲不也养着七八个么,照样要去伎馆里寻乐子,不就是图个新鲜。” 名炎咬着嘴唇不肯做声。 云氏又道:“你也别听不进去,不服气就别生作男人,既然已经是个男人了,这辈子也就是个玩意儿的命,可是这玩意儿怎么做却是要自己去争的,嫡夫怎么了,我进府三年,家中大小事务就尽在掌中,看你如今都快两年了,让我说你什么好?” 名炎若不是下巴被握在云氏的手里,早就低下头去,可如今整张脸被迫仰着,很是难过的样子,听到云氏最后一句话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颤声道:“常侍教我。” 云氏吐出口气,放开名炎的下巴又拈了一枚荔枝放在口中,那边紫云只不过见着云氏嗯了一声,立即便递上一杯茶水来,凑在云氏唇边喂着他喝了。 名炎泪汪汪的看着云氏,半晌才道:“常侍主子教教名炎,昨日主子突然说起名炎入府十七个月,从不曾服侍过……名炎只怕,怕……” 云氏猛地睁开眼睛道:“你说你一直都不曾服侍过?”他只道名炎在飞鸾面前不得宠,却没想过飞鸾根本从来都不曾亲近过这个少年,云氏再次斜眼看过去,但见名炎一双眉毛浓而线条柔和,眉尾几乎连着鬓角,眉下一双眼睛水影灵动,眸黑而亮,如今带着点点水光,十分惹人,再往下鼻子也是挺直,鼻翼很小,两边的阴影很浅,两片唇更是薄厚适中,因为刚刚一直用牙齿咬着,这会儿正充血红润…… 这样一个新鲜的人儿,名正言顺的送进房里,飞鸾竟然能忍住不要,云氏乍听这话是有些心惊的,原以为飞鸾年幼,又一直对家事外事都不甚上心,弄几个男人放在她身边服侍妥帖便好,之前还听说她凌丨虐博澜,只道飞鸾有此癖好,先前和名炎说的那些话不过是为了说服他从这些方面想想办法,谁想到那么个小女孩竟然有如此定力,云氏定睛,难道只因为名炎是他送进府上的?这么说飞鸾从一开始就在防备着他,只不过借他的力量爬上家主的位置而已。 名炎被云氏看的有些紧张,他并不了解云氏知道飞鸾没有要他的时候有多震惊,还道云氏心里嘲笑他,不敢再说,将小脸深深的埋下去。 “这些话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可是大曜律法摆在那里,妻主两年不进你的屋子,你后半生还有什么指望?”云氏缓过一口气道,“你且先按我说的,将我落在鸾儿屋里的东西给我拿回来,我再合计合计如何助你。”云氏留着长长指甲的手抚上名炎年轻的面庞,这是多么好看的一张脸,云氏感叹,这么看着还真有些嫉妒,若是他还有这样的容色,也不用如此费心心机保全地位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我错了,我又虐了。。。 ------------ 32修文 云氏很满意的将六神无主的名炎送走,知道今天的目的算是达成了,他想来想去都觉得自己丢了的簪子是在飞鸾手中,飞鸾握着那簪子,就是握着他最大的把柄,可是若簪子回到自己手上,这些天将一些不必要的东西都清理干净,到时候死不承认,想来凭他握有的权力,飞鸾也无法奈他何。 只是名炎既然没有被飞鸾碰过,那么以前的一些计划便要有些变动了,就算嫡夫进门,若迟迟生不出女儿,自己却越来越老,许多事情就将渐渐脱出掌控,一发不可收拾。 紫云见名炎走了,附在云氏耳边轻轻道:“侍主子刚刚和公子说话,叫奴才想起一件事来。” 云氏闭着眼睛躺在软考上道:“说吧。” 紫云道:“今天中午奴才带着人去抄南楼的时候,虽然只是个名头,不过后来奴才也细细问了上楼去抄的人,说到名炎公子的首饰夹子里饰物极少,有哪些什么样我都打听清楚了,绝没有侍主子刚刚说的那个鸡血石的簪子。” 云氏斜着眼睛看了紫云一眼道:“你倒机灵。” 紫云笑道:“奴才可不敢居功,只不过尽心为主子办事罢了。” 再说名炎回到飞鸾后院里的南楼,妥儿一路扶着他,可心里也不比他清明多少,自然也没有什么话能劝。名炎道:“你不要管我,容我躺一会,好好想想。” 妥儿忍不住道:“公子,主子已是不待见咱们了,那事做与不做都是一样,只要小心点便好,可是倘不做,恐怕日后常侍主子那里也要得罪……” 名言摆手道:“你出去。” 妥儿见状不敢再说,悄悄的放了一杯热茶在床榻边的小几上,掀帘子出去了。 名炎也不脱衣裳,便那样和衣往床上一躺,连被子也不盖,只盼着说不定这样就病了,病了就什么都不用做,什么都不必想。 男子嫁人为侍,便与母家再无瓜葛,管你在家中是金尊玉贵的嫡出公子还是受尽冷眼的庶出儿子,生死荣华都只因妻家的地位和妻主的看重,自然万事都该以妻家的主子为尊,背妻的事,且不说被妻主发现了会有什么惩戒,即便妻主恩宠什么话也不说,一个“吃里扒外”的帽子也足以压死人,名炎自幼读书,礼仪之事一直都是他的行为准则,即便无人知道,他心里这道坎也是过不去。 可是……妥儿说的也有道理。 名炎想起那晚溜进房中的黑衣女子,那人想去哪就去哪,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大半夜的钻进男人的房里竟然只为说一句话,还用他那银镯子换了自己的素银簪子——男女定情时才互换饰物,若是明媒正娶,那也只有嫡夫可以享受这个环节——真真半点也不受世俗礼教的束缚,何其快活。想到那女人竟然对着他笑着说一见钟情,仔细想来,笑中更无恶意,更没有随意说说的敷衍,名炎突然一阵脸红心跳,接着又是无限懊恼,自己一个已经嫁人的男人,竟然会躲在房间里偷偷的想别的女人——名炎暗恨自己放纵,难道得不到妻主的恩宠,自己便对其他女人蠢蠢欲动起来,难道自己竟是如此放荡之人? 名炎这些日子流泪极多,这么想了一会儿,眼泪又是不自觉的流出来了。云氏说的没错,不得妻主的宠爱原是怪不得任何人,艾飞鸾是朝廷封的永定公,世袭罔替,整个岭南事务,上至朝廷税收征兵编伍,下至民生经营商业管制,几乎都在艾家手上,一如侯门深似海,可是又有多少男人想要踏进这个院子,享受一番公侯家眷的锦衣玉食。 飞鸾不肯亲近自己,只怪他放不□段去讨好,不然难道还要怪做主子的人不主动么,这世界上,又有几个女人肯放下架子对男人表示爱慕的。 这般想着的时候,脑中不自觉的又跑出那个黑衣的飞贼来,“在下苏晴,对公子一见倾心,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那时她是这么说的吧,一见倾心,他不知道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一见倾心,书里描绘过的故事都没有结局,而他还没来得及对谁倾心,便已经被定下了终身送进飞鸾的院子成了一个暖床的小侍。 名炎突然很怕,明明已经有了妻家却一再的想着别的女人,这般的放肆无耻如何使得? “妥儿?”名炎猛地起身大叫道,“取家法上来。” 妥儿一直守在楼下的楼梯旁边,听见名炎的声音立即上楼,走了一半却又听见要传家法,心里一紧,他刚刚的确是说了不该说的话,撺掇着公子去做那背主求存的事,他知道公子一向是最守礼的,必不能容,自然也知道是自己该打,并没有想到别的,更不敢辩解,应了声便去小库房取家法。 所谓家法是实则不过是一段拇指粗细的藤,西南地区一向最多的。大户人家的公子犯错,不能和下人一般去了衣服进刑房受罚,便由家中的长辈用藤条教训,一则是惩罚,二则是训诫不许再犯的意思,等到男子嫁人,这藤也是陪嫁的一部分,意思是自此管教男子的权力便从母家的长辈转移到妻家的主子或者长辈手上,如今飞鸾尚没有娶嫡夫,家法也不曾统一管制,都在各人的小库房里。 妥儿不敢拖拉,去了藤条用盐水细细擦拭过,又将手柄紧紧扣上,才快步小跑着上了楼。 名炎传家法却不是要打妥儿的意思,妥儿虽然是个下人,却是从小伴着他长大的,几乎没在名炎手上受过惩戒,他是觉得自己总想着那女飞贼的事着实放肆,该得些教训提醒自己,所以妥儿进门之前他已经自己去了上衣伏在床边,耳听得帘子一响,也不给妥儿诧异的机会道:“你打吧,二十下。” 妥儿万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脚下一软远远的跪了道:“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大冷的天,病了可怎么是好?” 名炎道:“你不必管,按我说的打便是了。” 妥儿哪里敢动手,公子的身体岂是谁人都可以惩戒的,莫说现在是在妻家,没有主子的话,便是在母家,也是长辈主子才有这资格。 名炎见妥儿不动,回头怒道:“你还不动手,是要我去刑房里领这罚么?” 妥儿哭道:“公子这又是为了什么,主子不待见咱们,可在咱们也不必这般作践自己啊。” 名炎黯然道:“我该得的,没有什么作不作践,你打吧,非要逼得我说出为什么,你是嫌我还不够苦么?” 妥儿不敢再说,跪行几步上前,端着藤条却不知道如何动手。 名炎道:“你起来吧,这姿势如何用力,你什么也不用多想,我受了惩戒,自己知道该做什么,若你不肯用力,我便立刻下到刑房里去。” 妥儿从地上站起来,知道这公子的性子,一旦有了主意那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的,多说无益,咬着牙举藤条打在名炎背上。 妥儿并不敢如何用力的,毕竟伏在床边的是他的公子,可是藤这东西被用作家法戒条,就是因为它撕皮肤,根本无需大力便能叫人得到教训。 名炎嘴角溢出一丝轻哼,随即道:“你真的要我去刑房里吗?” 妥儿一惊,再一下已是用上了力气,名炎开始只觉得背上一麻,接着才是铺天盖地的疼,那感觉直透过皮肤往肉里钻去。妥儿见那道子先是一红,片刻间竟然渗出血印来,接着肿起来的地方才渐渐转了黑色,顿时哭起来,若叫他挨打也就罢了,怕归怕,身上也是痛,可总比在公子身上留下这丑陋的疤痕好。 名炎半晌才呼出一口气。 妥儿几次握了拳,却终于下不去手,跪下爬到名炎身侧道:“公子打我吧,妥儿嘴快乱说话,公子罚我好了。” 名炎看他道:“与你没有关系,我自有该打的地方,如今不是在母家有长辈教训的时候了,妻主不肯管,难道我便要自己放肆起来了吗?” 妥儿摇头道:“便是公子做错了,妥儿是公子近身伺候的人,没能好好劝着公子才是有错,替公子受罚原是应当的。” 名炎摇头扶起妥儿道:“你别说那么多了,快快打完,我冷得紧。” 妥儿见名炎这般,再有什么话也说不出,一手抹着眼泪另一手上的藤条刷刷的抽过去,不敢看藤条留下的印子是如何,只盼着快快结束了就好。 二十下打的快了也不过似一眨眼的事,道妥儿停手,名炎背上早已经横七竖八的排了许多青紫痕迹,名炎被这一阵狂风骤雨般的藤条抽得唇色发青,半点声音也发补出来,只是眼泪并冷汗不停的向外冒出。在母家的时候受过最重的教训也不过是这样了吧,忘记了开始时因为什么事,总之那时出言顶撞了长姐,是父亲亲自动手罚的,也是二十下,说过要他记住,男人这一辈子靠着女人生活,无论是家里的姐妹还是妻家的主子,都不可以顶撞,她们的行事无谓对错,因为她们是主子,身份,就是道理。 妥儿蹲低身体帮名炎吹着背上的伤,虽然不知道有没有用,可总好过什么都不做。 名炎缓过一口气来,也不起身,淡淡交代道:“再打二十吧。” 妥儿一愣,眼泪流的更凶道:“这又是为什么?” 名炎笑道:“不为什么,你打吧。” 妥儿不敢再说,取了藤条咬牙抽下去,再二十下,许多印子便落在一起,看着叫人越发心惊。 名炎一手撑着床,由着妥儿扶他起身坐下拿热帕子擦拭伤口,那伤刚刚打出来的,本已是火辣辣的疼,如今用热帕子一沾更是难忍,名炎一声惊呼,随即死死的压住声音。 妥儿也是抖着手,可伤的这般重,不擦拭干净上药,恐怕要感染,天气刚刚回暖,若是再害了病,真不知道要怎么办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收藏神马的不是掉就是不动,桑心,是我写的太慢了吗?还是文中的感情推进的太慢了? 可是我总是不自觉的要给每一个人的心理活动和感情找依据。。。好吧,我自虐。。。 然后真的要谢谢吕汉童鞋滴番外文俢贤确实是本文一个不可缺少的重要人物,可是却不是和飞鸾并驾的那一个,想要多用文笔,又觉得这样会让整篇文的中心发生变化,好在吕汉童鞋站出来鸟,爱你,文文一定要幸福啊,一定啊! ------------ 33修文 名炎半晌才道:"你别管我,只管上药便是。" 妥儿知道自家公子这些日子来的辛苦难过,也知道不过是一场发泄,却不知名炎心里真正的想法,只道公子是钻进了牛角尖里才如此自罚自虐,妥儿年幼的时候最是崇拜名炎,觉得他什么都懂,读书也读得好,那时候连教习的公公和家里请来的师傅们都对这个小小的男孩子赞不绝口。两个男孩子,虽挂着主仆的名义,却也算的上无话不谈。名炎是金尊玉贵长大的,母家门户虽然不大,也没到让小小的男孩子出门抛头露面的地步,他平日守着礼仪呆在家里,并没有什么朋友,上头虽有一个嫡亲的哥哥,到底年纪上相差太多,到名炎懂事的时候,哥哥已经结了亲,更是说不上什么话。许多少年人的心思便全都倒给了妥儿听。 妥儿自然知道公子曾经多么羡慕嫁人的哥哥,对爱情和未来的妻主又有着什么样的幻想,可惜他的梦尚且没有做完,残酷的现实就已经将那些水晶泡泡尽数击破了。 通房小侍,随主子喜好便要曲意奉承小心服侍,若不得主子的心,便是赏给旁的人也没有什么不合规矩,他知道有些大户里小侍的身份便如同伎子一般,若非艾家有一个专门的闻笑苑来培养这些专门伺候外人的男子,名炎不敢想象入门十七个月都不曾服侍过飞鸾的他会是什么境地。 名炎没想到自幼被赞聪慧的他到头来却只有给人做小侍的命,哥哥是嫁作嫡夫的,他不是嫡长公子,就算比哥哥差些,也不该至此,可他却从未想过去死,他任命--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就算有了轻生的念头,也要借别人的手了结了自己,放佛那才是解脱--可这世间,最不缺的就是认命的男人们。 妥儿小心翼翼的上好了药道:"公子可别随便动了,这伤撕口子,虽不流血却疼得紧,我去给公子熬点止疼益气的汤来。" 名炎点了点头,并不作声。妥儿便悄悄的拿被子给他轻轻盖了,怕蹭着伤不敢盖的太多,这才悄悄的下了楼。 名炎闭了一会眼睛,再睁开的时候泪光已经被掩饰掉,只是身上受的伤却不是他想忽略就能忽略的。又等了一会儿,确定妥儿已经下了楼,名炎咬着嘴唇撑起身体,将妥儿盖在身上的棉布和被子掀掉,又将刚刚褪去的中衣穿上,仅仅是这样的一个动作,少年的脸色便又苍白了几分,让他的肤色看起来几近透明了。冷汗顺着额头鼻尖还有下颌慢慢向下淌,名炎穿好一件件衣服,拿起镜子看的时候对自己的憔悴疲惫很是不满,便从屏风架上取了帕子使劲的擦,继而又从匣子里摸索出几盒象牙白的铅粉和红色水粉来。 刚刚被擦去的汗水片刻又回到脸上,名炎自己都没有发觉他咬着嘴唇的时候用了多大的力气,手抑制不住的抖,因为身上的疼,又好像不全是因为疼。 直到将脸上修饰的满意了,名炎才扶着桌子站起来,一步一步缓缓的走下楼去。 益气的汤品最看火候,也是最耗时间,妥儿只道名炎伤的重,刚刚上了药休息,估计一时半会儿也起不了身就没有着急,约摸一个时辰之后,当妥儿端着熬的浓浓的汤走进名炎的房间的时候,蓦然发现床上没人,心里一惊,手上的汤碗便落了地,“哐啷”一声碎成许多片。 艾飞鸾今天稍微闲下来一点,在训练场上同几个影卫练习自由搏击,三个影卫都是实战经验丰富的人,飞鸾则胜在技巧,不过论力量,这么几天时间远不够飞鸾找回以前的感觉,实际上比起三人还是差的远,只是影卫不敢真的对飞鸾动手,所以还能拆拆招。 直到快要吃晚饭了,四个人才停下来,都是一身一脸的汗,这么些日子过去,和焕和林渐渐习惯了飞鸾的方式,倒是和允放佛比二人还滞后一些,飞鸾知道和允正在努力寻找他与其他人不同的地方,开始虽然不解,但好歹是心理学全a的优等生,渐渐的也从影卫的别扭中看出点名堂,飞鸾对此只有高兴,毕竟不是只有她一个人在努力。 回到承安堂,正准备进暖阁的时候,和允突然上前挡住了飞鸾的脚步。飞鸾不意外,因为她也感觉到了房中有人,不过她也知道里面的人不危险,她同和允,一向只需要一些简单的句子和眼神便可交流,而这一切看起来是那么理所当然。 推开暖阁的门,果然是名炎,就在离门三四步的位置呆愣着。 云氏让他在服侍飞鸾的时候下手,可是主子拒绝的那么明显,还怎么会再召他,不如趁主子不在的时候过来,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可偏偏又被抓了个正着。 死死的捏着藏在袖子里的白玉镶金发簪――难怪云氏会说是他认识的东西,这发簪日日戴在云氏头上,据说是先家主许云氏协理家事的时候特别赐下的,若是戴在头上如何会落在飞鸾的手里。他不敢继续往下猜,随意揣测长辈主子的事是为人夫侍的大忌,更何况那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原本身上有伤的名炎几欲晕倒。 名炎心都在抖著,见到飞鸾进来竟然愣了片刻才施礼请安。 飞鸾随口道:“怎么过来了?” 名炎道:“名炎来跟主子请罪。” 飞鸾诧异道:“请什么罪?” 名炎抿唇道:“上次主子说让我给影卫们设计衣服的事,名炎一时口快,主子别往心里去……我不知主子不在,冒昧闯了进来,主子责罚。” 飞鸾一皱眉头,只看名炎闪烁的眼光便知道他此刻所说不尽不实,再看他宽大的袖摆微微颤动,手缩在袖子里,右手尤其厉害,心下了然,仿似不经意的随口道:“你右手拿着什么?” 名炎闻言先是一怔,随即浑身都剧烈颤抖起来,腿一软便跪坐地上,眼泪刷的一下就流出来了。 飞鸾没想到他的反应竟如此之大,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却在碰到名炎后背的时候感到一阵战栗。 名炎没想到自己千方百计的掩饰在飞鸾这里根本不起丝毫作用,事情落得如此地步,他已是手足无措,只能流着泪哭求道:“名炎知错了……奴知错了,主子饶,绕了奴……” 飞鸾听见名炎连自称也改了,心里约摸能猜到是什么事情,她一手扶着软绵绵的名炎,另一只手从他的左手上取下一物,果然是云氏的簪子。 飞鸾暗叹,她早知道名炎和云氏的关系,但她也知道以名炎骄傲较真的性情,绝不会做出背叛她去讨好云氏的事,想必是被逼得紧了。刚刚碰到名炎时他的反应让飞鸾稍稍留意,果然从衣领开口的地方望见几条延伸出来的肿痕。 她不知道这些痕迹是从哪来的,但总归和云氏脱不了关系。 飞鸾的眉头紧锁,云氏,这是已经迫不及待要和她撕破脸了吗? 名炎不敢看飞鸾的表情,可却能清楚的感觉到飞鸾身上散发出来的愤怒的气息,他想,这一次是真的结束了,原以为自欺欺人的自罚过后再来做这样的事,便能在心理上给自己一点安慰,可是天不从人愿,他也无须再去考虑心里的愧疚,无论是撵还是直接打死,对他这种背主的人都不为过,更何况他不过一房小侍,便是没有这样的错处,生死不也是主子的一句话么。 飞鸾此刻想的却是怎么护着这小傻瓜,她对名炎虽然没有男女之情,可是他毕竟是这具身体前主人留下的,她不能只接受了身体,却对这些责任视若无睹。 飞鸾自幼没有兄弟姐妹,如今名炎在她怀里哭的凄惨,突然就激起了她老母鸡护崽般的想法,名炎这般难过,想来被云氏利用也是十分无奈的事。不能让云氏再有机会教唆名炎了,必须把这两个人隔离开,飞鸾心道。 将名炎慢慢从地上扶到椅子上坐下,飞鸾道:“即日起你不得离开你的南楼,下人就留你身边现在伺候的那些,他们也一并不许随意走动,更不许其他人探望,这是家主令,任何其他人不得有违。” 名炎一颤,不敢多说,即便他做了这样的事主子仍不撵他,仍然让他住在楼上,不过禁了足而已,他该感激涕零才是。 飞鸾知道名炎未必懂自己的用心,只是为今之计也只好如此,待这一段事情平息了,再放他出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到这里了,好想哭~~ ------------ 34修文 叫人送走了名炎,飞鸾将从他手上拿到的簪子反复看了看。云氏能想到叫名炎来偷,大约也是知道了自己手上握着的是什么把柄,既然知道也就没有什么好掩饰的了。 事情似乎告一段落,名炎被禁足的事情很快传到云氏耳朵里,整个宁寿苑都笼罩在一片灰暗压抑的氛围里。 齐子萱讨债的事情进行的很顺利,云盛受了责打,云氏不但没有护着他,反而将他狠狠训斥了一顿撵出了宁寿苑,府中下人们见风向不对,以往各种借口拖着不还的人都纷纷拿着钱送上门来,不过七八天,便已凑出五十万的数目来。 飞鸾估摸着再逼下去云氏只怕狗急跳墙,现在还不知道与他私通的究竟是什么人,倘使是势力大的,以自己目前的实力胜算并不大,是以在将银子交付楚红衣的时候顺便请苏晴将簪子仔细包好原封不动送了回去。 云氏见到这般情况更是心惊,气急败坏的处理了宁寿苑当值的侍卫,动作之大手段之狠,连整个艾府都惊动了。 飞鸾接到和焕传过来的消息的时候嘴角一扬道:“跟姑姑说,趁机安排一个人扎进宁寿苑里,方便行事。” 旁边的和允抬头看飞鸾。飞鸾自然见到他的目光,鼓励道:“有什么话就说。” 和允抿抿唇道:“属下只是想,如今常侍身边的人,只怕……” “只怕难以活命是吗?”飞鸾接过和允的话头道,“明后日执事们便到了,咱们不再给他找麻烦,他自己会无故找下人麻烦的可能就小很多,毕竟是失人心的事,况且伪装渗透的课程,沐恩营选出的人里最晚的也学了二十多天,如果连学以致用都不会,我为什么还要花费钱财功夫培养他们?” 和允垂头咬唇不语,飞鸾道:“你如今倒是敢说话,也敢质疑了?” 和允脸色一变就要请罪,却被飞鸾①38看書网的拎住道:“这是好事,我在表扬你。” 和允脸上一红,有些不自在的偏开头去,飞鸾干咳一声向和焕道:“你去沐恩营递个话吧,跟姑姑说我这里需要你的地方多,快去快回,不必进刑堂了。” 和焕应是退下,和林看了看眼前的情况,略一犹豫也同和焕一起走了。 三月初一,艾府突然热闹起来,三十七位执事到了二十九位,三人因病告假,其他的也都在路上,预计这两天便能到。 文俢贤也来了,青色长衫布带束发,脸色虽还有些苍白,却不再像飞鸾上次在艾家见到的那样柔弱可怜。眸光里换上镇定,与众人一起见飞鸾的时候完全便是一个执事该有的样子,放佛那日飞鸾见到的文俢贤与他根本不是一个人。 且说楚红衣的事情告一段落。飞鸾并没有揭穿楚红衣的真实身份——凭他和云时代关系,五十万银子并不算难,可是他宁可以隐楼楚红衣的身份筹钱,也不愿寻求云氏的帮助,飞鸾知道其中必有原因。 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云氏的哥哥并非楚红衣生父,弘懿生父是母亲的嫡夫,可惜去世很早,云氏的哥哥是续娶,生下两男一女也是嫡出,却叫弘懿的身份十分尴尬。 苏晴没有跟楚红衣回西南,那日她匆匆告假后返回桐城第一件事便潜进宜兰馆,自上次一别抓眼就是半个月,苏晴时时刻刻想着去见名炎,可公子的事情没有完,她也怕惹恼了飞鸾毁了协议,便一直克制着,如今楚红衣带着银子走了三天,加上她日夜兼程用了一天赶回来,飞鸾就是想追也没有精力,更何况桐城如今来了许多执事,她根本就抽不开身。 南楼一如既往冷清,凝滞的情绪似乎比上次更加浓重,让苏晴几乎迈不动步子,依旧是从那小窗跳进屋子,名炎却是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苏晴慢慢走近,却被名炎苍白瘦弱的样子吓了一跳,短短半个月,一个人竟然能虚弱至此,虽然飞鸾刚刚帮了公子,苏晴还是忍不住在心中骂她狠心。 妥儿在楼下帮忙,飞鸾虽说是留了人服侍名炎,南楼人手毕竟太少,以前打扫浣洗之类的粗活可以交给打扫处和浣衣局,缝缝补补则可以打发到外头的布庄上做,如今全靠三个小厮,便是妥儿也要时常下去帮忙才行。 苏晴倒了杯茶坐在名炎身边,手指轻轻描绘起名炎睡梦中还皱着的眉头,敏感纤细的人很久才将眼睛睁开。 苏晴道:“我来了,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名炎只道是梦境,对于飞鸾,他已经放弃了所有希冀,这几天梦里倒是常常出现这个行事不羁的女子,名炎开始会挣扎,可是渐渐的也就放弃了,被禁足在这样一方小院子里,未来也许四五十年也见不到外头的阳光,便是放纵了自己又如何?他一生都努力做着别人眼里最完美的人,善学知礼,举止得体,连心都没有尝试放松过一时一刻,可是结果不也如此么,上天安排好的命,便是再挣也没用。 “带我走,这次别骗我了。”名炎口唇微动道,这几日的梦里,他最喜欢的便是看见苏晴的时候说这话,然后笑着等苏晴答应,说着一见倾心的话拉起他,哪怕真的睁开眼知道只是一场梦,可梦里的快乐却成了如今活下去唯一的支撑。 苏晴鼻子一酸,将名炎搂紧自己的怀里道:“好,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上次还宁死不从的人儿,如今却说出带他走的话,苏晴不知道名炎这些日子究竟经历了什么,可是即便说话的时候笑着,他整个人还是能渗出淡淡的悲伤。名炎身上有伤,苏晴在碰到他的时候就知道了,飞鸾竟然打他,这么好的人,她竟然下得去手。 其实这一点飞鸾倒是冤枉的,可苏晴却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算在飞鸾的账上。 名炎小鼻子皱了皱道:“你说错了,你应该说——‘在下苏晴,对公子一见倾心,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带你走’……” 苏晴没想到那日她随口说的话竟被名炎记得这般清楚,说不上是喜是悲,看着名炎的样子心里难过,可是眼前这人心中分明有自己,却又是太值得高兴的事。 “在下苏晴,对公子一见倾心,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能带你走?”苏晴照着名炎的话说道。 名炎笑起来道:“好啊,我想去最南边的地方,听说那里有很甜的水果,还有许多芭蕉树。” 苏晴点头道:“是,南方水果比桐城更甜,到处都是芭蕉树。” 名炎满足起来,闭上眼睛,可苏晴眼睁睁看着他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淡,片刻之后眼角竟然涌出泪水来。 苏晴一惊,晃着名炎道:“你这是怎么了,你还想要什么,想去哪?” 名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道:“你怎么还不走,我要醒来了。” 苏晴反映了半晌才知道原来名炎将她当做一场梦,正要说话的时候,门帘被人掀起来,妥儿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道:“公子,还是再用点粥吧,中午吃的太少了些——啊!” 妥儿捂着嘴看着苏晴坐在床边抱着自家公子,一时难以置信,半个多月过去,这人一直没来,他还道她那日不过一时兴起,公子虽然难过,可日子消停过上一段时间总会好起来,谁知道这下去煲点粥的空挡这人便又来了。 名炎被妥儿的声音惊的醒了过来,见到自己竟躺在苏晴手里吓得一惊,猛地挣扎起来道:“放开我,你……” 苏晴不敢大意,将名炎放稳在床上才举高双手退到三尺外道:“我……我来带你走。” 名炎脸色一僵,唇有些抖道:“我不要你带我走,你出去……出去!”任是心中如何向往,他究竟是嫁了妻主的男人,如今图一时痛快,将来,眼前这女人又会将他当成什么?没有廉耻,背主求荣,他不要,宁可有一个人可以想望,也不要现实破坏了梦境里的美妙。 有jj账号的亲收了我吧~5555============================================请戳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一定还有一到两更,我发誓!!! 终于可以更新新的部分了,好想哭,然后要虐小和允还有飞鸾……(素的你没看错,介个女人也要被虐了) ------------ 35男人们的逆袭(一) 有风吹在脸上带着点凉意和花香,仔细分辨一下,像是白玉兰的味道。 飞鸾睁开眼睛,入目是一片粉刷精致的白色,头顶有两盏灯,一个是节能日光灯,还有一个事紫外线消毒灯。 飞鸾反应了半天才猛地闭上眼睛,再睁开,房间还是白色,灯管还是悬在头顶正上方。 “不是吧,老天爷你不带这么玩我的呀,”飞鸾一声哀嚎,“一觉醒来穿到异世,再一觉醒来又现代,神马情况?” “醒了?”一个熟悉的人推门进来,仍然是熟悉的带着威严庄重的声音。 飞鸾条件反射一样从床上弹坐起来,下床是来不及的,所以只能以标准的坐姿向来人行礼道:“教官好!”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七八的中年男人,脸黑微胖,肩膀上两杠四星的衔章耀的人眼花,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这是多少级啊。 “既然没事了,我代表军区向你传达调令,艾飞鸾,军级中校,即日起赶赴西南林区特种部队第九分队驻点任队长,担任队员选训工作,为期一年。” 艾飞鸾张口结舌,中……中校?她最后的授衔是在日本淀川家族案之前,因为一系列特殊任务的优秀成绩被特别授予少校军衔,原本教官也说按照她的资历这个级别是低了点,只不过她是多国联合特殊部队的成员,任务多在国外,国内许多人都不知道她的作为,所以不宜太过张扬,淀川家的卧底任务完成之后就选调她回国,到时候还可以再升一级。 问题是,几内亚的丛林任务呢,难道从来没有发生过? “艾飞鸾!” “到!” 教官先生似乎有点不满艾飞鸾这个时候的走神,大声呵斥道:“你的回答呢?” 艾飞鸾下床,除去一身病号服外,用非常正规的军礼向教官道:“是,坚决完成任务。” 教官的脸色这才和缓了一点,像个长辈那样走过来拍拍飞鸾的肩膀示意她坐回去,飞鸾小心肝一颤,老老实实坐下,虽然还没有从岭南永定公艾家家主的身份和艾飞鸾中校的身份交接中完全醒过神,但是多少年养成的习惯和眼前这个人变态的训练早已经在她的神经中建立了条件反射,而且反射弧短的出奇,语言和动作的完成根本不需要经过大脑。 教官仔细看了看飞鸾的脸色道:“看起来恢复的不错,那份职业对你一个女孩子来说还是太危险了,所以我向军区提了将你调回的神情,这个特种第九分队总部十分重视虽然挂靠在成都军区,但是任务类型非常复杂,相关事宜等你下午到我办公室再详细跟你说明。” “……是。”除了这个字,艾飞鸾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直到被军用直升机直接扔到位于中国西南地区深山老林里,艾飞鸾才终于反应过来,事情来的太快,和那个不知道神马情况了的穿越一样让人措手不及,可是她却不能不惦记。她回来了,和允怎么办,寒初怎么办?还有那一大家子的人又该怎么办,生活在那个时代的艾飞鸾会死?还是会被另一个灵魂接手,又或者……交还给她原本的主人? 想,又不敢想,那样的世界那样的思维方式,可以依赖的女人的离开对那些男人们意味着什么,就好像当初她去了,所以天禄死了,那么如今她离开,牺牲的会是谁? 心情蓦然之间有点沉重,营房就在眼前,看这个驻点的大小和训练场地,新的分队至少会有百人,当然床铺的数量目前有三百,三分之二的淘汰率么,教官您这是要闹哪样啊,当然,那些从军区各军团部队选拔过来预备被淘汰的所谓精英们还没有到,根据训练计划,所有的选训人员最迟会在三天之后集结完毕开始训练,飞鸾就知道,什么以前的工作危险太大,不过是看上她六年的特殊任务经验罢了,难道把一个女孩子扔进这种随时会有野兽出没的丛林驻点就不是高风险了么? ------------ 36男人们的逆袭(二) 营地后勤连队已经到位,所有的教官也到了,飞鸾出示证件走入营地的时候,所有的男人都把目光集中了过来。这些原特种部队的精英人士,被调入驻点其实已经有点不爽,毕竟是从一线下来,当初听说新队长也是经验丰富的特种部队精英才稍微平衡了点,如今看见飞鸾,都有点不能接受的感觉,毕竟无论多么优秀,女性身体和生理的局限性都决定了她们在这种特殊职业中的劣势。 飞鸾也很郁闷,穿越时一个院子里基本上就见不到女人,穿回来以后一个营地居然同样全是汉纸――壮士,你这是要闹哪样啊?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挺胸抬头走进营地唯一一栋三层建筑,由三个类型相同小楼组成的小型楼群,是驻点将来急办公学习和住宿于一体的功能楼,只是目前住在楼上的只有负责选训的教官们,参选队员直到选训结束和是没有资格住在这里的。 刚刚走进自己的办公室,飞鸾就软到在办公用的椅子上开始画圈,她当年所有的军训只是在军校啊,然后训练营里学的都是技能和实战,让她带兵什么的,如果手下的教官知道她折一个方块形的被子之后半年都不会去动它不知道会作何感想啊。 不过怨念归怨念,该干的活还是要干,毕竟万一被老师抓住把柄的话,死的只能是她。午休之后飞鸾在小会议室召开了全体教官的碰头会,认识一下自己的手下并且对选训总体计划和第一阶段的任务进行了安排。 看得出来众人眼中的不屑,这二十几个人都是有军功在身的,其中几个的军衔甚至和飞鸾一样,估计在原部队也是队长级别的人物,要不是飞鸾现在的职位略高,估计根本没人会买她的帐,这一点让飞鸾心里有点不舒服,她得想个办法给这群自命不凡的人一个下马威,否则将来的工作可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三分钟之后带装备操场集合,勘察野外训练地形,”艾飞鸾挑眉交代,“现在,目标宿舍,散会!” 军人特殊的职业习惯让所有的人瞬间散了个干净,飞鸾往楼下溜达,搓着手想起来大中午摸出去布置好的陷阱,好像忘了通知教官们呐! 三个半小时之后,飞鸾不意外的看见一群人滚了一身的泥浆回到营地,除了个别人的衣服有钩破的痕迹,全员无人受伤,看起来能力确实很不错,不愧是特种部队的尖兵,飞鸾知道自己布置的是什么样的陷阱,对于一个长期执行各种任务的人来说,快速的布置能够制敌死命的陷阱是必修课,虽然外围的陷阱并没有那么恶毒,但是在飞鸾的计划里,两到三人受到不同程度的轻伤是有可能的,尤其是在连环陷阱之下,很多人容易在避开一次攻击之后对后续的攻击掉以轻心。 飞鸾的笑容让男人们沸腾了,刚来就被一个妞给整成这样,说出去也太丢人,于是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了,两杠两星,同级别。 “报告,对于这种没有预先告知的演练,我们表示不服,请求与总队进行示范性比试。”左肩膀处挂了一片被撕下来的碎布,脸晒的很黑的教官道。 飞鸾一挑眉,在对方还没来得及警醒的时候一脚飞踢面门,对方不愧是精英人才,而且显然一定是有实战经验的,仅仅零点三秒,黑脸教官揉身而上,一手挡格,另一手已经带着劲风直逼飞鸾下腹,若不是飞鸾迎上的时候的犹豫,这一下让飞鸾小吐一口血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惜,男人先天的虚荣心和对女性的轻视让他停了片刻,让飞鸾恰好有机会一拳轰上他的脑门。 一般人总觉得女人再能打,毕竟力量上有所欠缺,多数女性在攻击初始选择用腿,是因为缠斗的体能消耗对女性很不利,但是他们却往往忽视了女性在心里战上的优势。 男教官身体向后一仰,没有站稳的腾腾退了四五步。 飞鸾表情严肃下来道:“你也是有经验的特种队员,把每次演练当成作战这样最基本常识还要我教你?”话说到后面已经有些严厉的味道,在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时候,飞鸾又道:“你们是来练兵的,别让我先教你们怎么做个兵!” “是!”众人立正,飞鸾转身离开前道:“对抗性训练演示,除了叠被子之外,别的我都可以奉陪,还有把你们的衣服整理干净之后,五公里负重越野,完成时间,”飞鸾看了一下自己的表道,“二十分钟,回来正好可以吃晚饭,了解之后,目标洗漱室,解散!” 众人心里憋屈死老,咬牙切齿的想,明天就会有参加选训的队员来了吧,,这个女人老子搞不定,你们老子还玩不转么? 好吧,飞鸾承认她是故意的,参加特种选训的都是各部队选拔的精英,不给点苦头,谁都不会把她这个总教官放在眼里 作者有话要说:噗哈哈,虽然和允他们还没有来,但素已经打好了未来悲催生活的基础了。 飞鸾素真的不知道队员里有他们哈,否则不会这么坏滴,真滴~~ 要收藏啊啊啊啊,乃们要知道,涨收才是更新的动力啊(好吧,其实榜单是压力~~~) ------------ 37男人们的逆袭(三) 艾飞鸾站在小楼三层办公室的百叶窗后面看一车一车送过来的选训队员,整个操场上的情况一览无余,所以当“和允”拖着一个拉杆箱走进视线的时候,整个人差点摔倒在地上。 飞鸾扛了一个望远镜拉开百叶窗仔细看,没有错,单薄骨架小麦肤色,只是头发被剪的太短所以看不出发质好坏。 飞鸾不知道自己该作何反应,这个人,不该出现在这里,就好像寒初不该出现在穿越以后的女尊国。只是飞鸾还没来得及下楼,下头已经热闹起来。 “喂,前面的给我站住!”之前被飞鸾揍过一拳的黑脸教官大吼着上前,截住了包含“和允”在内的三名选训队员,“说的就是你们!” 飞鸾后来才知道这位教官姓罗名焕林,好吧,飞鸾知道这个样子代入并且想起和焕和林两个被自己折腾的惨兮兮的影卫是没有根据的。 罗教官走到三人面前站定脸上还带点瘀伤,好在原本肤色黑,所以看的不是很明显,后面具体的内容飞鸾就听不清楚了,不过貌似教官说话的时候“和允”似乎顶了一句什么,招来教官不轻的一脚踹在肚子上,还是少年人的“和允”脸上一崩,竟然没有捂着肚子蹲□去反而站的更直,在这个地方挑衅教官的下场是显而易见的,飞鸾看到“和允”的肩章上级别是上尉,而是刚出头的年纪该是军校毕业,硕士的可能性比较小,当然也不一定,但如果是本科的话,该是十分优秀的了,难怪敢和教官叫板。 三百个俯卧撑,一秒一个,五分钟完成,超时一秒四百米操场负重一圈,完不成没有晚饭。 罗教官再说出惩罚数量的时候声音很大,也是说给周围刚来的人听,“和允”到底势单力孤,看热闹的全都被罚了军姿现场观摩,所以再来的人都只敢绕道走,罗教官在飞鸾那里憋屈了一天一宿的心终于恢复了正常,飞鸾放下望远镜咬唇,还是等晚饭之后再去看看吧。 晚上九点,因为是第一天来,而且人都没有到齐,为了给大家一点时间熟悉和适应环境所以没有安排训练,熄灯号是十点三十分,还有一个半小时,营区的帐篷里显得很热闹,三十个人分一个大型军用帐篷,里面只有行军床、水壶、脸盆、一条毛巾和一根牙刷,所有自带的行礼在进入营地的时候已经全部充公,选训期间,除了每月半天的例休外,他们的生活中没有其他东西。 飞鸾走进其中一个帐篷的时候,一群大男孩正围在一起自我介绍并开一些半黄不色的玩笑。 “和允”一改飞鸾印象中的沉默寡言,一只脚踏在行军床的折叠床架上道:“话说有个老外学中文,老师解释,‘在中国,一天和一日是一样的,也就是说,一天就是一日,一日就是一天’,课后老外异常崇拜的找到自己的汉语老师说,‘老师呀,一天一日还行,一日一天请问您是怎么做到的?’” 人群中蓦然传出一阵爆笑。 “嗯哼!”飞鸾握拳,这么看来男人果然还是女尊时代的好。 帐篷里的人看过来,先映入眼帘的是两杠一星的肩章,于是连忙排排站好大声道:“首长……好。”最后一个字是看清飞鸾竟然是个女的,声音突然撒了气似的小了下去。 文艺兵吧,这是所有人的第一想法,不过军级放在那里,还是没有人敢造次,倒是“和允”噗嗤一声道:“首长在那个文工团啊?” 艾飞鸾看过去,多年特工作战经验让她的眼神非常锐利,只一眼就让对方乖乖闭上嘴,“你的名字?”飞鸾对着“和允”道。 “报告首长,我叫贺云!”如果没有加上他的表情,这句话是非常符合规定的,只不过…… “跟大家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艾飞鸾,曾服役于多国联合特种反恐怖反劫持特殊部队,现在担任本次选训的总教官。”这句话声音不大,更不像男教官那样中期和威慑力十足,但是在这个小小的营帐内就显得有些震撼,没给众人反应的机会,飞鸾拿出哨子在唇边吹响道:“全体都有,带上你们的行李,操场集合!”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本人是个军盲,需要的一些材料都是临时百度来的,所以求考据党放过我吧~ 继续打滚要收藏~ 晚上尽量修文两章,么么。 ------------ 38男人们的逆袭(四) 如果飞鸾知道紧接着还有一“只”老朋友会来的话,一定不会那么早就去跟“和允”打招呼的,虽然对方已经介绍了自己的名字叫贺云,不过飞鸾一时还是改不过来,反正谐音,也不会差太多就是了。 飞鸾对贺云的感觉,若说全然是一个教官和学员那是不可能的,无论是梦境还是穿越,那么多的经历中两人携手并肩,风雨同舟,和允从因为身份带来的自轻自贱到能够鼓起勇气牵着飞鸾的手许下一生一世,这不仅仅是一句话的事,这其中经历的艰辛与挣扎,在两个人的心里同样辛苦。但是想法是一回事,面对眼前这个贺云的时候,飞鸾又没有办法回到那种思绪了,贺云太跳脱,军校资优生出身,以一个技术兵的身份参加军事技能大赛竟然能够拿到二等奖,比起那些多年的老兵甚至特种出身的尖兵也不遑多让,少年得志,正是意气风发,又怎么能是和允那样的出身能比? 第三天中午的时候所有的教官正是牵到食堂和学员见了面,应到三百人参加选训,,实到二百九十九,最后留下八十人进行分编组队,至于二十多名教官,除了每人分管十二到十五人不等的小组外,还各自有技术课程指导任务,都是实战经验丰富的特种兵,说是全能也不为过了。 下午的训练全面展开以后,飞鸾在训练场上转了一圈就将所有的教官召集起来开会,艾飞鸾也是实战出身,不过执行的任务级别更高,也更为特殊,对优胜劣汰的认识更为深刻。选训的高淘汰率固然残酷,但是比起让他在实战中去送死还是好得太多,六年时间,足够她完成一个从学员到教员的转型。 “我的意见,第一个月的新兵训练,必须让每个人在这一过程中对这支部队的战斗力有一个感性的认识,同时也对自己的能力有足够理性的判断。”艾飞鸾的话说的不太客气,“在座的各位都是精英,但是从各位的训练中,我看不出你们对这支自己选训的队伍的热情和期待。” 众教官强大的适应力很快就习惯了把在飞鸾这里的受的窝囊气转嫁到学员的身上,所以贺云和他的战友在刚刚完成了三组三千米限时负重越障和两百个仰卧起坐刚刚来得及回到帐篷往自己的行军床上一趴,大气还没喘过来外面就响起集合号。 “不是吧,这还让不让人活啊――”贺云抱着被子死不撒手,但还是在帐中的人数急速减少了三分之二之后从床上跳起来向外冲。 罗焕林站在队伍前面掐着秒表,,直到最后一个小组集合报数完毕。 “就他妈这种速度还想当特种兵,全都给老子趴下,三百个俯卧撑,五分钟!” 贺云在队伍里一哆嗦,他刚来的时候已经被收拾过一回,那时候刚来,虽说一路跋涉也挺辛苦,总比今天强啊,就那样最后还是被罚扛着自己的行礼绕操场跑了二十三圈,晚上又被总队折腾,这才报道第三天啊三天,他算是明白了,想在这地方混日子是不可能的,早知道当初就不跟老爸争取来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放在军区,好歹他也算是个高干子弟。 楚涵被一辆军用吉普丢在营地大门口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么齐刷刷一片屁股的壮烈景象。因为老爸是特种大队参谋长,所以从小就把他当特种兵来练,可是我们浪漫的楚涵小盆友向往的是艺术之都巴黎,高中的时候背着老爸去学美术差点让老爸剥了一层皮,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以为终于要脱离老爸魔爪谁知道这老头竟然完全不经过他的同意就帮他报考了空军雷达学院,更是在大学毕业的前几月直接派人把他扔到这里。 楚涵拍拍身上的土,以一种乡下人进城的状态走进营区。 “什么人?” 马上就有教官发现了楚涵并大声呵斥,从小养成的习惯和四年军校培养让他几乎下意识的立正回答道:“空雷学院选训学院楚涵报到!” 几个教官对视一眼,虽说今天还是集结时间,但是到中午为止除了眼前这个其他人都已经到齐开始训练了,竟然有人才来? 罗焕林淡淡扫了他一眼,一指操场道:“扛着你的行李箱,八圈。” 这口气简直就和老爸如出一辙,楚涵脚一软,任命的将一整箱衣服和绘画工具往肩膀上一抗,跑步去也。 这个时候艾飞鸾在干什么? 总教官队长大人此时正背靠着窗户下头的墙壁蹲着画圈――她一定是疯了,要不然就是产生了幻觉,明明已经有一个“和允”,为什么还有“寒初”来凑热闹啊,让她怎么公平公正,怎么能不开后门? 作者有话要说:男人们都出来鸟,本来还想多几个的,不过想想太麻烦,而且显得飞鸾太没立场,所以就这俩吧,出身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这是逆袭的关键所在啊,敬请期待飞鸾与两位小同志的斗智斗勇及互相折磨,哇卡卡卡卡~(原谅我的恶趣味,实在是最近军旅片看多了) ------------ 39男人们的逆袭(五) 据说高干子弟之间有一种能够互相识别的气质,类似于臭气相投里头的那种气,所以贺云和楚涵在第二天就混熟了。两个人趁着午休的时间从穿着开裆裤一路聊到军校毕业,顿时有一种相见恨晚的感觉,最后说到罗焕林,贺云咬牙切齿道:“那个姓罗的迟早有一天会落在老子手里,居然刚来就给老子下马威……” 楚涵十分同感的拍了拍贺云的肩膀道:“你不错了,三百个俯卧撑加二十三圈匀速跑,我呢?负重三千二百米,每次回来就两个字,‘重跑’,第四遍跟我说十分钟内完成算合格。” 一对难兄难弟互相勉励几句,各自睡了,营帐里鼾声如雷,虽然这群人年纪都不太大,但是上午消耗的太厉害,所以谁也没嫌弃他们发出的噪音,因为基本上影响不大。 艾飞鸾很快就把选训草案做出来了,有了沐恩营改建的经验,这个选训计划做的很顺利,召集众教官开了几次会大家也没有提出什么异议,所以就这么发展下去,其实除了个把奇葩之外,大部分选送过来进行训练的人都是非常用功的,军人的荣誉感让他们都不愿意轻易服输,毕竟大家在原部队都是骨干,而整个营中唯二的两朵奇葩却偏偏各项素质都很不错,艾飞鸾决定改变策略,一个月内先淘汰掉最差的三分之一。 教官们在训练的时候突然变得温和了,训练内容虽然没有减,但是惩罚性训练变少了,而且动作不标准的时候踢在屁股上的脚也变轻了,甚至连着两天没人挨巴掌和皮带,这让队员们有点了莫名其妙的不安全感,似乎是暴风雨前的寂静,更大的灾难就酝酿在其中。 当然这些体会贺云和楚涵是没有感受的。 有句话叫什么,枪打出头鸟(表想歪,就是字面意思),尤其是咱们特种部队出身枪法极准的教官们,而目前驻点三百选训学员里的出头鸟是谁这事太明显,所以全员的管理突然都放松的时候,有点闲的教官们就把俩小子整出来单练了。 连着两天,楚涵想骂娘,不过小时候家教严,一时没那么顺口,倒是贺云不管三七二十一已经骂上了,别人的训练量都减了,就他俩,不减反增,差不多比刚来的时候翻了一倍,一组一百个的悬挂式仰卧起坐,上午下午各四组,俯卧撑三百引体向上三百负重越野托举原木和各种翻越障碍加一块才够一个早晨,至于午饭,到他们的练习结束大都是没有什么热的了,艾飞鸾对训练倒没有什么意见,在她看来,这绝对是教官对二人的爱护和照顾,但是吃饭不规律是不行的,贺云和楚涵到部队第六天,总队艾飞鸾终于找到借口单独把两人叫进了办公室。 三楼的办公室多了两根很直的柱子。贺云眼神一瞬就和旁边的楚涵交换了意见,眼前这个坐在办公室沙发上看起来很舒适的女教官――来者不善! 其实飞鸾是有那么一点模糊的,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观察和面对面的沟通完全不一样,眼前这两个人,却明明白白和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重叠了。 和允、寒初,你们现在过的好吗? 艾飞鸾没有发现的是,面对楚涵,她脑海中显出的完全是万俟寒初而不是淀川英秀,更没有意识到从什么时候起,寒初不再是淀川的影子而真正走进了她心里。 片刻之后有勤务兵推门进来送午饭,驻点唯一的小灶第一次开火,做了三个人的分量。 “最近训练很辛苦啊,根据你们的成绩,这顿饭是奖励。”飞鸾拿出找好的借口。 贺云和楚涵却一点没有放松,标准的军姿让两个人原本就非常好的身材显得更挺拔――特种部队是变丨态滴,两人坚信眼前这个绝对是糖衣炮弹,在他们稍稍放松的时候就以军容不整为借口连他们的午休时间都占用来训练军姿,肯定是这样的。 飞鸾知道这几天两个人被罗焕林整怕了,那家伙以前就是特警队长,收拾这群小兵蛋子那是相当拿手,不是没有人试图反抗,但问题的关键是,所有反抗的人都死的很惨。拿出筷子一盒盒打开饭菜,香味立刻就飘了满屋子。 “如果你们不想吃的话,就看着我吃好了。”艾飞鸾慢慢悠悠的道。伸筷子夹起一块炸得酥酥的鸡块放进嘴里。 “我勒个去!”一直都站的很直的贺云突然大声道:“吃他娘的。”一扯楚涵坐在艾飞鸾对面开动,到底是年轻人,又经过早上那样高强度的练习,整个午餐的过程从二人坐下开始就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风卷残云。 直到最后一个姜片都被丢进嘴里,贺云看了看对面的艾飞鸾想,这阶级差距也太明显了,总队办公室的午饭质量比大食堂好了不是一丁半点啊。 飞鸾皱着眉苦笑,从头到尾竟然只吃到一块香酥鸡而已。 楚涵抹了抹嘴,看着艾飞鸾眨巴一下眼睛,拉拉贺云起立敬礼道:“谢谢总队的招待!” 贺云于是跟在后面补了一句谢谢总队,见艾飞鸾不错目的盯着自己看,有点不好的预感,于是道:“报告,嗝,我们想要回去午休,请总队批准!” 艾飞鸾看向楚涵道:“你先回去吧。” 楚涵眼里冒光,瞬间消失。贺云恨恨的看着门口快速消失的身影,路遥知马力啊,这哥们也太没义气了。 “贺云!” “到!” 艾飞鸾十指交叉放在身前道:“虽然我知道部队脏话成风,但是对于你脏不离口和行为和富有创意的段子很不满,今天是一个提醒,希望我们不用再次面对面谈论这个话题。” “是!” ------------ 40男人们的逆袭(六) 贺云早就知道总队的午饭哪是那么好吃的,这是开小灶啊,再说这个驻点上至教官下至学员人人都会冒两句脏话的,为什么总队就只和他过不去? 没有人知道一个月后的第一次淘汰,可是渐渐的大家也觉出一点不对劲,贺云楚涵两人天天泡在训练场上,几天下来人是瘦了也晒黑了,可体能状况好了不止一点,全组加长的负重越障最短只需要两分十秒,比规定的两分三十秒快了太多,有人坐不住了,晚上休息时间开始爬起来“加餐”,这种事情有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谁都不想给自己的部队丢脸,训练场上突然之间又热闹起来,不过这一回却不需要教官们时刻盯着,大家拼着做,每天的训练完成量差不多都有既定任务的两倍以上。 飞鸾在窗口翘起嘴角,有的人,生下来就有引领风潮的命,比如这一世重遇的贺云,楚涵。 两人的午饭一如既往在飞鸾的办公室进行,从开始的时候有点尴尬和拘谨到后来贺云能够直接推门而进开口就问:“老大,今天吃什么?” 艾飞鸾很满意这样的状况,比起当初见到的和允,这个人更容易打开心扉。她其实有点说不上自己的心态了,想要去关注,也想被关注,可是这一世她已经二十七,贺云和楚涵则明显都是大学刚毕业的学生。他们比她幸运,安安稳稳渡过了大学时光。 楚涵总是相对腼腆一些,跟着进来却不肯坐下,直到另两个人已经开始动筷子了,飞鸾才诧异的看向他道:“怎么不坐下来吃?” 楚涵立正敬礼道:“报告队长,明天起楚涵想随大队一起吃午餐。” 飞鸾一愣放下筷子,随口问道:“为什么?”其实这句话问出来的时候飞鸾已经知道为什么了,对她来说,贺云和楚涵是熟人,她想要照顾他们,这种想法在头脑里转了许多天,也只能想出这一个办法,但是对两个人来说,来到这之前,他们的生活中根本就没有艾飞鸾这个人,三百多人的驻点,只有他们是被特殊照顾的,这个年龄段的少年,往往不会从这样的特殊待遇中获得优越感,相反的,他们会觉得自己被孤立。 一向看起来大大咧咧的贺云听到这话也站起来了,想了想又退了一步和楚涵站成一排道:“报告,我也是这么想的。” 飞鸾看着两个人,突然有点受伤,但是他们的要求一点都不过分,毕竟从一开始就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 “好吧,既然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明天开始就这样吧,”飞鸾点头,“今天已经吃了一半,浪费总是不好的。” 楚涵咬了咬唇道:“对不起,谢谢!” “嗯?”飞鸾抬头看他。 楚涵道:“前段时间我和小云练习量比别人大,所以队长叫我们过来吃午餐,这个我们是知道的,只不过现在大家都练起来了,食堂开饭的时间也推迟了,所以……” 飞鸾笑道:“我知道了。” 楚涵是学艺术的人,本来就比较敏感,这几天早就觉得大家看他们的眼神不太对,所以今天才鼓起勇气提出要求,没想到总队很好说话,突然又让他觉得有点愧疚,但是究竟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又说不清楚了。 贺云撇嘴道:“想那么多干嘛,不就是被人说了几句闲话嘛,啊啊以后都没有小灶了啊啊啊。” 楚涵瞪了贺云一眼,觉得地球已经没法阻止这人的无耻了。 回到营帐准备午休,今天正好轮到楚涵值日,刚吃完饭反正也睡不着,楚涵就顺便扛了一个拖把回来拖地,三十几人的大营帐摆满了行军床,扫地拖地都有点麻烦,楚涵一边拖地一边挪床,拖完把床挪回去的时候还能顺便用毛巾的一头把床架擦一擦。 有人进来看见这一幕开口便道:“哟,这不是我们参谋长的大公子么,怎么?亲自搞卫生啊?” 楚涵抬头看了那人一眼没吱声,因为教官里有父亲以前的老部下,所以才会对他特殊“照顾”,当然他的身份传开的也很快,加上艾飞鸾的小灶,大家早就知道贺云和楚涵是干部子弟过来“体验生活”的了。 楚涵不出声,倒有人得寸进尺,嘿嘿笑道:“高干子弟就是不一样,你看人家,擦个床架还都只用毛巾一头。”楚涵正叼着自己毛巾的一边用另一边做卫生,选训阶段人数多地方小,每个人都只有一条毛巾,不会有人因为搞卫生而特别再给一条,也没有地方放。 贺云趴在床上装死的,听到这里再也趴不住,腾地一下跳起来骂道:“你丫的有屁就干净利落的放,这么阴阳怪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便秘!” 作者有话要说:要打架了,飞鸾该怎么办? ------------ 41男人们的逆袭(七) 正在办公室制定第一次淘汰选拔项目的艾飞鸾被一个电话叫道操场上的时候,正看见罗焕林面前站着肿了半个脸颊青着眼眶的贺云,这时候飞鸾就突然又十分怀念起老实的和允来。 打架,原本也是可大可小的事,可是放在选训的时间就不能简单处理,那么多人看着,一个处理不好,怕是会引起很多人的不满。 “你怎么回事?”飞鸾头痛皱眉。 罗焕林在旁边补充道:“怎么哪都有你?” 贺云回了一句道:“操场就这么大,教官想找,当然哪都有。” 这孩子绝对是找抽,所以罗焕林也没和他客气,伸手就是一巴掌加一脚,就见贺云生生受了竟然一步不退,就是瞪着一双眼睛狠狠盯着罗焕林。 罗焕林凑过去吼道:“看什么看,不服气吗?”这是一个从部队靠军功一路走上来的中校,最不屑的就是这种参加高考上了军校一毕业就高人一等的天之骄子。 贺云出身军校,虽说从小在部队大院长大对于军官出手打兵这种事早就见怪不怪,但是真的落在自己身上毕竟是第一次,眼圈红红的,倒是没有再顶撞,说到底是别人的地盘,况且这次的机会得来非常不容易,软磨硬泡才让老爸点头,瞒着妈妈把他送过来参加选训,要是因为这种事情被淘汰也太不值得,他还没有证明自己的实力――上军校得第一,根本就不是靠老爸的关系! 罗焕林也是呼哧呼哧的看着贺云,带兵这么多年,还没见过这么难搞的人,再怎么跳脱的,整个两三次也该学乖了,偏偏这个,三天两头的惹事,仗着自己成绩突出,一来就因为穿戴违规首饰罚过,接着大半夜讲话聊天也专门集合了整组训话过,就这样训练的时候还敢顶撞教官,敢向教官挑衅生事,给他加了训练量,居然还有工夫打架闹事…… “看什么看!”罗焕林突然转头吼打架的另一主角,站在五米外时不时悄悄扭头观察这边情况的那人,选训开始的时候所有人都换上了统一服装,没有军衔没有职务,到了这里就只有一个身份,就是选训学员,不过那人看样子也是从部队里熬出来的,上没上过军校不知道,但兵龄一定比贺云长。 罗焕林指着操场外围一排石板道:“去给老子全敲碎,”再回头看贺云,补充道:“你也去,第二排!”贺云一脸倔强道:“是!”立正转身跑了,罗焕林犹自狠狠道:“喜欢打架不是,看你们拳头硬还是石头硬。” 飞鸾一手摸着下巴,想了一下道:“罗教官,我们到办公室谈谈吧。” 罗焕林应是,跟着飞鸾上了三楼。 打开百叶窗,飞鸾拿着望远镜看向操场一角,五厘米左右的水泥板架在两块半人高的石头上,前三个都是一层,往后三个是两层,一组的最后三个是四层。这是练硬功夫的需要,也是男队训练的基本功,可是贺云看起来骨架单薄,飞鸾是有点不放心的,眼见着他抡起胳膊对着一块石板猛砸过去。 飞鸾心里一抖,石板应声而碎,从两块大石头中间掉下去。 飞鸾将望远镜递给罗焕林道:“你看看。” 罗焕林接过来,和允已经敲完了单层的三个,高清望远镜下能够看得出他的手有点抖,平时用实心的铁锤砸这石板,用力不对都有可能砸不开,更何况是两层三层四层,贺云试了两次没有成功,罗焕林嘴角正涌起点嘲笑,贺云竟然突然退开几步跳起来对着石板就是一下,巨大的石板掉落的声音在办公室都听得到。 操场上的人都不由的看过去,二十出头的军校生,竟然能和部队上出来的兵一样干这种事,许多人还是觉得出乎意料。 飞鸾道:“我赌他能完成。” 罗焕林道:“他的胳膊破了。” 飞鸾心里一紧道:“我信自己的眼光。” 罗焕林看向飞鸾道:“如果他能做到,老子就不跟他计较了,但是如果做不到,这样软松糕一样只会惹事的学员我不带。” 飞鸾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道:“如果他做到了呢?” 罗焕林一下被噎住,半晌道:“那……我请辞不做教员!” 飞鸾拍拍罗焕林的肩膀示意他到沙发上坐下来道:“何必呢,再说我也知道像罗教官这样的人,各个大队都在抢着要,好好的放在我手上,哪有随便往外推的道理,如果贺云做到了,我把他交给罗队带如何,由您负责他的选训成绩。” 罗焕林一愣,但还是皱眉道:“这对我也没什么坏处,他落在老子手上,老子不把他拧成一个麻花卷油炸了?” 飞鸾对这位的比喻也很佩服道:“麻花还是油条您说了算,但是这事要开会说明,他能走到哪一步,就是罗队的本事了。” 罗焕林突然发现自己上当了,这样一来,他不是非但不能给贺云小鞋穿,还得努力帮他过关? 作者有话要说:贺云竟然突然退开几步跳起来对着石板就是一下,巨大的石板掉落的声音在办公室都听得到―― 啊,好疼! ------------ 42男人们的逆袭(八) 艾飞鸾起身拿着望远镜看过去,另一个老兵的速度稍快一些,但是也看得出痛苦,没有休息和恢复的时间,这种靠爆发力完成的动作被一遍遍重复还是很不容易的,贺云——就更难了。 高倍的精准望远镜里甚至能够看得到他额头的汗水,飞鸾突然涌起一种很熟悉的感觉,一直以为贺云与和允半点相似处也无,毕竟无论出身还是经历,两人的差距都太多,但是看他在操场上奋力的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对抗冷硬的水泥的时候,飞鸾还是看到了和允的影子,拖着一身的伤努力站在她身后的和允,战火纷飞中将她护在身后的和允还有无论多么痛都咬着牙不说的和允…… “报告!” 门口突然传出来的声音将飞鸾带回现实,罗焕林和飞鸾同时回过头去,罗焕林的第一反应是:“训练时间,你在干什么?” 楚涵道:“贺云打架是因为……” “行了,该干嘛干嘛去。”飞鸾阻止他道。 贺云一顿,人却定在门口不动。 罗焕林道:“没听见吗?今天下午的训练翻倍!” “报告!”楚涵坚持。 罗焕林怒了,吼道:“军校读到狗肚子里了,回答我的命令!” 楚涵咬了咬唇,片刻后还是道:“报告,贺云学员打架是因为我……” “滚!”飞鸾突然转身道:“还是你不想参加后面的选训?”虽然不知道贺云究竟为什么打架,但是如果还和楚涵有关系的话,两个人恐怕就非处理一个了,看楚涵不死不休的架势,索性干脆强硬一些。 楚涵第一次被飞鸾这样呵斥,一时愣了,片刻才道:“报告队长,楚涵想留下。” “那就滚去训练!”飞鸾道。 楚涵道:“可是……” “把‘可’字去掉,只有‘是’!”飞鸾道。 楚涵很是犹豫,但是终于扛不住从两位教官处来的压力,磨蹭了半天,终于答了一句:“……是。” 飞鸾皱眉,想不到竟是如此倔强的人,同下面的那个……飞鸾看了看贺云的情况,刚刚攻克了倒数第二组,还剩最后一组四个石板垒在一起,楚涵,寒初—— 飞鸾想起那人脸上自己划出的伤疤,同样的倔强和不屈,那表情和眼前的人重合的时候,飞鸾又是一阵恍惚。 那边罗焕林忽然呵呵的笑出声,飞鸾看他的时候,罗焕林道:“你看那头。”飞鸾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贺云竟然退后几步,猛地前冲跃起,腿上一旋,石板已经应声而落。 飞鸾一惊,急忙下楼,罗焕林跟在身后道:“我突然有点喜欢这小子了。” 贺云站在原地,直到看见飞鸾远远的冲过来,嘴角还来得及扬起一丝笑意,接着整个人却狠狠的软倒下去。 飞鸾一伸手便接住了,招手叫担架过来将人抬到医务室,罗焕林没有跟过来,而是走向总是忍不住在训练中看向这头的楚涵。 医生仔细检查之后确定没有伤及骨头筋脉,飞鸾稍稍松了口气,眼见贺云睡的舒服,想来是这些天的消耗确实太大了些,便取了一只小凳子坐在床边。日子就好像突然回到当初和允在沐恩营受伤回来治疗的时候,她也喜欢在每天忙过之后去暖阁坐坐,哪怕开始的时候和允在睡着,又或者后来这人在她一进去就装睡。 其实贺云伤倒没多重,就是突然之间透支了体力,半晕半睡了过去,到半下午的时候睁开眼,竟然发现飞鸾坐在床边,这一惊非同小可,蹭的一下就从床上弹起来,嗫喏道:“总……总队!” 飞鸾似笑非笑的看他道:“睡饱了?” 贺云脸上一红道:“嗯。” 飞鸾站起身,突然厉声喝道:“选训学员贺云,起立!” 贺云手忙脚乱的从床上跳下来立正,答道:“是!” “在选训期间打架,想要一个什么处分?” 贺云没想到艾飞鸾等着他醒来问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登时呆了,半晌才道:“服从组织决定。” 艾飞鸾道:“觉得冤枉?” 贺云小声道:“没有。” “完整回答!” 贺云再次立正道:“报告队长,贺云觉得不冤枉……” 飞鸾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到后者有点不自在的时候才慢悠悠道:“你是军校毕业的资优生,应该知道服从命令和遵守纪律的重要性,一次性的任意妄为可能导致的,不仅仅是你一个人失去生命,当然,对于还没有毕业的你来说,死亡还是一件很遥远的事情,但是你必须知道,从你决定来这里的时候开始,你就在和它接近着,任何的惩罚都只是间接后果,要教会你的是在处理问题的时候思考自己能不能承担真正的直接的后果。” 和允低垂了头道:“是。”这些事情小时候爷爷和父亲都教过他,但是长大了,有些东西倒忘了。 飞鸾道:“鉴于你在驻点的表现,从今日起,训练量翻倍,由罗焕林教员担任你的特别指导员。” “啊?” “异议驳回,立即执行。” “是!” 作者有话要说:额,有同学说想回去鸟,恩,好吧,这个还有一章,,然后明天回归……么么 和允,我来鸟~~ 顺便预告修文的下一章准备小虐一下文俢贤,不过文俢贤是别人的主角哦,我就稍微接一下剧情,嗯嗯~ ------------ 43男人们的逆袭(九) 接着的一段时间贺云和楚涵经历了真正意义上的特种兵训练,罗焕林一点都不客气,有的招都用上了,当然会涉及到大部队的部分没办法施展,但是还是让两个人深深的感觉到――特种部队神马的,不好玩。 六天之后,所有选训学员到达驻点的第一个月月末,在毫无预告的情况下凌晨三点完成一分钟快速战备紧急集合,所有人带着装备背着步枪出来排好,得到的命令却是将身上的装备卸下来然后上车。每一车有一个教官带队,但是教官却只是在临下车的时候给了每个人一个对讲机和一张地图就扬长而去。 好在今夜的月色还有些亮,贺云和楚涵凑到一块看地图,突然发现一个问题,贺云大叫道:“这里有炸弹,卧倒!” 众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军人而且都是各部队拔尖的,听到指令的动作出奇的一致,而就在他们跃开的下一秒,巨大的轰鸣声从身后传了过来,贺云惊魂未定回头去看,爆炸程度不小,一个不小心,这一窝就全端了。 “开什么玩笑,这会玩死人的。”旁边有人的声音都在发颤,无论是不是优秀士兵优秀军官,直面死亡的时候所展示出来的才是最真实的东西。 楚涵拉出地图来看,发现同贺云的还是有些不同,主要是目标区不一样,地图背面的任务规定上写着到达目标区拿到标志物之后返回营地,规定时间内完成的算合格,因爆炸受伤的人直接取消考核资格。 贺云楚涵对望了一眼,爬起来就走,其他人这个时候也基本上明确了自己的任务,很快散个干净。 知道是考核肯定不容易,不过到达目标地竟然需要爬过一个沼泽还是有点出乎意料,整片沼泽范围不小,要是从另一边绕过去,一者可能会走到别人的地盘上,虽然规定没有相互攻击的部分,但是万一引起误会耽误的是自己的时间,再者看着块沼泽的面积,估计真绕过去了,考核也该结束了。 和允将身上的军装上衣脱下来叠好顶在头上才下水,考核要到明天才能结束,初春是早晚夜里风太凉,若是湿了衣服,恐怕这夜都过不去,更何况任务了。 早知道晚饭就多吃点了,冰凉的水渗透背心直接刺激在身上的时候贺云想,起码多点热量。 楚涵那边的情况比他好不到哪里去,水深火热是什么情况,正好就是这对兄弟的写照,刚刚走到这里的时候不知道触动了什么机关,周围突然着起火来,大约直径五米的圆环,像是有油供应,火烧的很烈,当然也不会烧进来。只是身上的水分消耗的很快,若不尽快想办法,活活被烤死是情理之中的结果。 无人机携带摄像头全程跟拍每一个学员的情况,另外用于考核的所有地点都设有红外热感系统,无论学员有没有自己求救的能力,只要发现生命体征变化异常,都会有人立即赶到予以解决,有惊――但无险。 艾飞鸾站在指挥室的大屏幕前。 罗焕林走过来问道:“你这次打算淘汰掉多少人?” 飞鸾回道:“不知道,能留多少算多少。” “什么?”罗焕林一惊,他自己特种出身,知道特种部队选训是怎么回事,但是这样子搞――他的俩学生有戏么? 飞鸾笑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不放心自己的学生?” 罗焕林哼道:“放心,放心的很,最好两个都别选上,丢人一次也就完了。” 飞鸾撇嘴,这男人心口不一的时候比女人更神奇。 电话铃响,飞鸾接起来没有说话,对方等了片刻笑道:“听说你打算一口气淘汰一半人。” 艾飞鸾立正道:“报告首长,是的。”是教官,飞鸾的教官,军区特种部分总队长。 “一半不够,留三四十个就差不多了,后期还会有新的选训人员过来,放心大胆的干,好苗子都会给你送去,这支部队将来进行的行动很特殊,给我把好关。” “是,保证完成任务。” 罗焕林站在大屏幕前看着贺云爬过上了第一块硬地,楚涵也从火堆里跳出来,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笑意,一切才刚开始…… 飞鸾同样看着两人的情况,突然有了点不确定,她努力将两人留下,还特别派了营区职位最高军功最多同时也是最要面子的罗焕林指导,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这支部队的未来,连她也有点不确定了。 到了中午的时候,一百四十七人完成任务回到营地,而其他因为各种原因没能通过考核的人,连个澡都没来得及洗就被军车拉走了。 看着突然有点空的营地,贺云有一点不真实感,他,通过了? 艾飞鸾和几个教官远远的过来,看着这群经过大半宿和一早上的艰苦奋斗回来的人集合的情况东倒西歪,飞鸾只不屑的撇嘴道:“给他们洗个澡。” 集合点的地面突然向下塌出一个大坑,四角四只高压水枪在所有人都没有防备的时候突然对着坑中的人开始喷射水柱,所有人都有点愣,他们刚刚通过了考核,刚刚辛辛苦苦的回到营地,迎接他们的竟然不是午餐和休息,而是高压水枪。 飞鸾看着里面的人彼此相撞然后摔倒,或者被水柱击中倒地,场面混乱,嘴角一翘道:“也许你们觉得考核已经结束了,但是我不得不在这里告诉大家的是,为期一个月的过渡适应期刚刚过去,从明天开始,真正的选训会展开,训练和选拔相结合,什么时候考核不会提前通知,但是我希望你们的每一仗都是有准备的。” 她确定这一番话底下的每个人都听得见,虽然高压水枪的声音盖掉了一些,飞鸾挥手让人撤了水枪继续道:“菜鸟们,都听明白了么?” 刚刚通过考核的人吧对菜鸟二字接受起来还有点困难,飞鸾却只是笑着挥手道:“继续洗。” 结果如何已经不是她能控制的,这支部队最后又会去执行什么样的任务化身什么样的人也不是她能左右的,就好像当初和她一起毕业的二十三人,如今剩下的还不到十个。选择了就不能后悔,因为后悔也没有用,谁都不特殊,脚下的路,靠自己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番外完结鸟,准备回正文…… ------------ 44柳暗花明 苏晴请妥儿代为安慰名炎,自己却冲下楼去找飞鸾,活了三十岁的女人从未动情,这之前也根本没想过一旦动情竟会是如此山崩地裂似的感觉,半个月的一再克制,再见面时的心情起伏都让她觉得不能眼睁睁看着名炎这样下去。苏晴是江湖中人,最讨厌这些高门大户的做派,好好的男人送进来,再抬出去的时候却被折腾成什么样的都有,苏晴进过千万户,对这情况早已经见怪不怪,可是一旦想到躺在床上一身是伤的名炎她却坐不住了,若飞鸾要追究的话,她也决定一力承担了,她一个飞贼,出道至今得罪的权贵不胜枚举,也不差这一个――只要名炎愿意。 到底是后院,她一个大女人不好光明正大的走,苏晴犹豫了一下还是绕了一个不甚惹眼的地方,从那日初来的地方钻了出去。 眼角有人影一闪,苏晴诧异了一下,却没有跟上去,大家族中的事情她不想管,她现在只想带名炎走。 飞鸾刚刚送走西南区的四位执事。因为有个别人还没有到齐,所以只是安排了执事们在外府和客院分住,有住不下的也安排了部分在外头的客栈,飞鸾按照地域分批的将各地的执事召来问询,听各处的述职并查看账目,因为账目有些杂,所以飞鸾借口将所有的账本留下来誊写一份。 苏晴是冲进承安堂的,在晚饭前的时候,影卫都当值,这些日子府中人杂,三人不敢偷闲,如今见到有人未经通传就闯进来,立刻便围了上去,和焕和林认识苏晴,一愣间便不再出手,倒是和允不管这些,伸手便要将苏晴擒下。 苏晴是什么人,功夫虽说远比不上影卫,但是这轻功却不是随口说说的,脚步一滑躲开了攻击,和允这些日子跟着飞鸾学了不少东西,他实战经验丰富,乍获得这些技巧性的东西简直就是事半功倍,消化吸收的极快。 苏晴开始还能轻松避过,可是随着缠斗时间加长,渐渐的便显出不支来,小范围腾挪和允不如她,可是却能将她死死固定在一个小范围里,苏晴有事找飞鸾自然也不肯退,不一会就开始狼狈起来。 “艾飞鸾,出来!”苏晴终于不再躲避,由着和允将她擒住,大声向里面喊道,“我有事求你。” 飞鸾早听见外头的声音,三个影卫,只有和允记得她说过的“朋友和敌人都不是一定的”,也只有和允在动手,苏晴是老江湖,飞鸾不过想知道在不伤人命的条件下,和允究竟能与她纠缠多久。一招制敌固然是最有效的,但却不一定是最必要的,有时候,对手活着比死掉更有价值。 “怎么这么沉不住气,亏你也是老江湖。”飞鸾笑着走出来道。 苏晴却不笑,怒道:“你沉得住气,人死了也无所谓。” 飞鸾脸色一变道:“苏女侠这可不是求人的态度。” 苏晴语气一顿,半晌道:“在下想和家主讨一个人。” 艾飞鸾皱眉,对于将人送来送去的这种女尊男卑还要将男人一踩到底的方式很不喜欢,示意和允松了对苏晴的限制道:“谁?” 苏晴一愣,半晌才讷讷道:“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可是他受了刑伤,形销骨立,如今看着十分可怜。” 飞鸾眼前首先闪过的是博澜的样子,可是博澜受伤是在上个月的上旬,这么长时间怎么也该好了,最近受过伤的,只有名炎,“进来说话。”飞鸾转身进了暖阁,苏晴快步跟上。 “你打算如何待名炎?”苏晴是江湖中人,飞鸾也不用和她拐弯抹角,开门见山直接道。 苏晴没想到飞鸾竟会这样说,想了想道:“原来他叫名炎,此事与他无关,是我一厢情愿的,所以就算你不肯也不要再去为难他了,”苏晴舔舔唇道,“我看他的样子,未必是你可心的,若是能割爱,在下今生为家主所用,绝对没有二话。” 飞鸾挑眉道:“上次红衣公子说的可是筹到五十万两,隐楼上下便要奉我为主,苏女侠今日这样说,是忘了楚公子当日的承诺?” 苏晴脸上一红道:“我……在下……” 飞鸾摇头笑道:“我不过是这么一说,名炎出身不错,心思细腻可是也爱钻牛角尖,我知道他想些什么,可是有些事,我也不想违了自己的心意,他是很好的男子,虽说名义上嫁了我,至今却还干净清白,我说这些,是因为你刚刚说要我不去为难他,我也只有相信你能好好照顾他。” 苏晴显然没想到飞鸾竟会是这样的想法,也没想过事情会如此顺利,喜道:“这……多谢家主……” 飞鸾道:“不忙谢,我不听废话,你要如何待他,倘他离了宜兰馆却还没有这里过的好,我是绝不会放人的。” 苏晴正色道:“我虽然年纪不小却至今没有婚娶,愿以嫡夫知礼待他。” 飞鸾道:“你愿意,你的亲人呢?你这般漂泊不定,又叫他怎么办,随你一起浪迹天涯?” 苏晴道:“在下自幼父母双亡,早已没有别的亲戚,至于漂泊,苏晴说过家主肯割爱,肃清便是家主的手下,自然就能安定下来。” 飞鸾苦笑道:“你这打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先在附近找个地方置产吧,不要在城内,名炎这里关系深厚,人言可畏,还是要换个环境,悄悄的带名炎走,不要让他觉得是我不要他了,我怕他走不出这个阴影。” 飞鸾几句话,让苏晴对她彻底改观了过来,原以为她冷酷无情,对后府的侍人只有苛待凌丨虐,可是不过几句话,飞鸾竟然想到了里里外外这么多事,且事事都是从名炎的角度出发,苏晴有点奇怪,艾飞鸾这样高高在上,能眼睁睁看着名炎身上带上那样的伤口的人,竟然会事事为他考虑,这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其实那日苏晴第一次过来说道从宜兰馆过来的时候飞鸾已经动了这份心思,相比较她见过的那些小姐夫人们,苏晴是一个好女人,直白磊落,行事虽有些大胆放肆,却也是靠得住的人,背后又有影楼那样的背景实力,不会让名炎为生活所迫。 最重要的是,名炎会愿意跟着她,像名炎那样的男人,这个世界上有太多太多,他们刚刚来得及憧憬爱情,就被无情剥夺了爱与被爱的权力,开始在妻主面前努力扮演一个温顺懂事的夫侍,而这些他们完整属于的女人却不只是他们的。但名炎又是这其中非常特殊的一个,他的身份注定了在飞鸾这里的尴尬,知礼的性情又让他没有决心去反抗挣扎,最后只有选择明哲保身,一个男人,在妻主的后院里用尽心思,居然只为了不被打死或者撵走,飞鸾心里知道名炎的伤,曾经的误解在想明白这些之后都变成了体谅和心疼,她没办法安慰他,因为她想要一个能并肩作战的男人,可是也希望他好,嫁了人的男人遇到一个能真心待他的女人很不容易,飞鸾知道自己的决定太快了一些,可是苏晴是个好人选,不该错过。 和焕和林见到飞鸾的脸色就知道不妙,刚刚直到和允拿下苏晴,主子出来却什么也没有说的时候,两个人才蓦然反应过来飞鸾说过的话,如今苏晴刚走,主子板起脸来,两人十分默契的站直身体道:“我们知错了。” 飞鸾道:“前天的训练量翻倍,做完再吃晚饭。” 两人应声离开,和允想了想,最终还是在飞鸾眼前站定,刚想说什么的时候,飞鸾突然觉得嗓子眼里一阵痒的难受,胃里也不舒服,竟然有些反胃想吐的感觉。 和允发现飞鸾的脸上不太好,急忙道:“主子不碍么?” 飞鸾摆手道:“没关系,可能是太累了,这些天没有休息好,我去躺一会。” 和允看看天色,中午睡醒到现在还不够一个时辰,主子竟说累,这和之前一直仿若超人的飞鸾太不像了。 飞鸾脚有些软,明明刚刚还好的,突然之间便不行了,走到暖阁的时候甚至伸手扶了一下门框,和允发现有些不太对劲,叫和裕快些到前府去叫大夫,临走还特地交代,就说是请平安脉,别的不许多说。 作者有话要说:扛不住了,明天不上班,补全这章还有三更! 加的部分在中间,不影响剧情! ------------ 45飞鸾有孕 齐子萱来到承安堂的时候被和焕拦下了脚步,飞鸾正由大夫在里面把脉,和允跟进去了。 齐子萱变色道:“主子怎么了?” 和焕冷声道:“请平安脉,无事。” 齐子萱和缓了脸色道:“哦,那就好,这些日子最忙,主子可要保重好身体。” 和焕没有接话,他虽是下奴,但是影卫的特殊身份让他除了艾飞鸾和艾府上少数几个主子外,完全无需搭理别人,齐子萱自然明白这规矩,塌着肩到旁边候着。 承安堂暖阁里,大夫跪在脚踏上给飞鸾请脉,很长时间后叩首道:“主子还是再传几人过来一起看看吧。” 艾飞鸾没想到大夫竟会这样说,皱眉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其实这两天已经有点征兆,以前特别累或者睡眠不足的时候,飞鸾也会有头晕恶心的症状,所以并没有放在心上,以为睡一觉就会好,可是今天睡过之后症状却似乎突然加重了,这才同意让大夫把脉。” 这个时代的富贵人家都喜欢把平安脉,大约半个月左右就会有一次,只是飞鸾事忙常常忘记,等到累了一天,也无心应对大夫,都是随便打发了,她身体素质一直不错,进入现在的身体之后,适应的也很不错,因此对于可能得了需要会诊的病飞鸾是有些抵触的。 “到底什么情况,你连病症都确定不了么?”飞鸾道。 那大夫俯身道:“回家主的话,不是确认不了,只是……还是请其他大夫来一同确认一下比较好。” 飞鸾见那人吞吞吐吐,心中厌烦,似乎随着身体的不适镇定的心情也会有一些变化,挥手示意和允去找人,自己则眯上眼睛靠着软靠不再说话。 齐子萱在外头见到和允出来,迎上来刚想说什么的时候和允已经道:“主子正休息,齐管事有事晚饭后再过来吧。” 齐子萱一愣,和允说话的态度哪里像是一个身份微贱之人,虽然和焕也冷声,但好歹是回她的话,和允却如同交代她事情一般的态度让齐子萱有点怪异感觉,不过和允确实是飞鸾身边的人,她不好发作,哼哼一声走了。 片刻,另有三名大夫来到承安堂,几个人轮流把脉,每个都是好长时间,把完脉之后彼此对望一眼,飞鸾心中烦闷,便有些微怒道:“到底怎么回事,不要这么吞吞吐吐的。” 几个大夫中年纪较大看着也比较有资历的人出来道:“主子最近可在外面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咱们几个把脉,都觉得主子身上似乎中了慢性毒。” 和允脸色一变在飞鸾猛地坐起身时略一挣扎便原地跪了下去。 所有出门要吃的东西都是先经了三个影卫的口,飞鸾虽然说不用,可是三个人都坚持也就随他们,可是主子为什么还会中毒?两种可能,一是影卫没有尝出毒,或者互相隐瞒实情,二是――飞鸾身边的人要害她,毒是在家中的。 飞鸾扭头看了看和允,半晌一指他对着大夫道:“给他看看。”无论是出门还是在家,和允都同她一起吃饭,她中毒,和允可能也跑不掉,如今调查固然重要,先要确定身边的人无事才好。 几个大夫有些犹豫,,毕竟是身份低贱的人,又是男子,飞鸾知道这些迂腐的想法,拍桌子怒道:“马上给他查,和裕也一起。” 守在门口的和裕被这突然带着怒意的声音吓到,小心翼翼推门进来,见到一个大夫正在给和允把脉,自己刚进来也有人上来握着自己的手,心里一惊,虽然没有读过书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的规矩,惊恐的瞪大眼睛看飞鸾。 飞鸾却只是担心的看着和允。 片刻后,两名大夫回道二人无事,飞鸾才有些惊讶。 和允每餐都与她一起,就算受伤养伤那段吃的多是流食,但飞鸾也会弄些自己绝对可口的菜品给他端过来,和裕更是餐餐不曾落下。若说只有自己用而两人却没有沾过的,只有博澜每日送来的甜汤,她心里绝对博澜无害,从不曾叫人试过那汤,但是会是博澜? 飞鸾皱眉。刚来的时候就是因为身体的原主人中毒身亡,飞鸾对此事一直耿耿于怀,毕竟再放得开的人对身边有人想要自己的命这件事都不会感觉太好,但是博澜? 飞鸾知道人不可貌相,可要她相信在身边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的人会是下毒的元凶却也不易,博澜,却是与云氏有些关系,不过比名炎掩藏的更深些罢了。 “查!”飞鸾冷声吩咐,她还是信和允,没有来由。 和允咬着唇跪在地上,半天才道:“下奴失职。” 飞鸾靠回软靠上眯眼:“与你无关,这是防不胜防的事,去查查看,我要知道真相。” 和允领命走了。几个大夫却还在,飞鸾摆手道:“你们也去吧,管好自己的嘴。” 之前说话的大夫站出来道:“家主,我等诊脉还发现一个情况,不知……” 飞鸾看着她道:“讲。” 那大夫道:“主子的脉象,中毒的痕迹不明显,显然毒量不大,可是脉象来看,却还有……” 飞鸾皱眉道:“有什么就讲,没必要吞吞吐吐。” 那大夫飞快的看了飞鸾一眼垂首道:“主子的脉象,像是喜脉。” 飞鸾一惊坐起,却又是一阵眩晕道:“你说什么?” 大夫回道:“主子恐怕是有了喜脉。” 飞鸾想起来到这个世界也有一个多月,的确从没有来月事,开始她还以为这个世界阴阳颠倒,可是女人生孩子又是确确实实的事,在飞鸾已知的医学范畴里,既然能生育,就该有排卵期,可她一直忙,渐渐的也就将这件事抛在脑后。 怀孕?是以前的飞鸾遗留下的问题,还是自己……飞鸾清醒以后只和醉梦发生过关系,那个像极了英秀让她初见就没能把持住的男人,二十五六岁早已经过气的伎子,那个因为将心力摆在和允身上渐渐淡出她记忆的前世恋人的――替身? 飞鸾惊惧,急问道:“多长时间?”、 她对中医不了解,不知道把脉测得的孕期是否准确,但是她现在急迫的要知道这个孩子该不该留下。 若是这个身体以前的主人遗留问题,她是不会要这个孩子的,虽说孩子无辜,可是她心理上没有办法成为那个小生命的母亲,但若是醉梦的…… “尚不足一个月。” 飞鸾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她欠英秀一条命,或者说淀川一家死有余辜,那也是她的任务,可是英秀是无辜的,自始至终被利用。醉梦不是英秀,他只是与英秀太像,飞鸾没有办法不去想这就是英秀的前世或者转世,仅仅一次欢丨爱,对方还是一个伎子,居然就能有孕,难道不是上天要她偿还前世的罪孽么? 从不迷信的飞鸾突然有些茫然了,不过紧接着她就想到一个非常可怕的问题――飞鸾转向大夫问道:“中的毒可会影响胎儿?” 大夫脸现难色道:“这个还未可知,只是……家主尚未婚娶,这胎若是女儿,这长女为庶女……” 飞鸾靠上软靠道:“长女不会是庶女,如果能保住的话……” 大夫脸色一变,艾府永定公的嫡夫,那是何等的荣耀身份,岂是一个随便爬上家主的床留了重的男人都可以的? 飞鸾中毒和有孕的事在小范围内传的很快,虽说警告了不许外传,可知道的人实在太多,补救的时候,宁寿苑必然知道消息,连齐子萱也了解了事情始末。再说就算不知道的人,承安堂突然之间请了四个大夫会诊,也会让人产生无限猜测与遐想。 和允三人在小厨房的垃圾废弃物中找到了粉末状的毒物,搜查博澜的西楼,同样的粉末被从床下发现,所有的人动作都快,乃至于博澜刚刚问清事情的始末,还来不及害怕晕倒就被绑起来带到了承安堂。 可是事情太突然也太顺利而来,晚饭后飞鸾喝了点药,身体恢复了一些,眼见博澜颤巍巍的被带来,眼睛里蒙着一层雾气,直觉事情有点不对。艾家家主中毒,能让这种事情发生的预谋不会是简简单单的,可是凶手抓到的是不是也太快了点,“凶手”,是不是也太不小心了点? 可是博澜不过是一个深宅中的侍人,甚至不受宠爱,谁会去陷害他? 云氏,通县,博澜,飞鸾的脑中很乱,这不是麻烦的事情,可是心绪却因着一个小生命意外的出现变得杂乱无章,怎么安置醉梦,如何面对和允?飞鸾发现她的脑中对于中毒这件事情的关注远远没有前两件事情来的多,可是那偏偏是一个死胡同,想也没有用。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有两更,握拳,下一次大约在下午四点左右。 ------------ 46养毒之人 戌时初,齐子萱突然来了承安堂,一起的还有三五个膀大腰圆的女性侍从,押着一个头巾裹发穿着随意的女子进来跪倒。 飞鸾见那女人也就二十出头,年纪不大但是肤色有些黑,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女人,而跪在一边的博澜见到女人的时候,却不可抑制的抖起来,女人也见到了博澜,眉头深皱,直觉掉进了一个陷阱可是又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今天刚刚随着通县执事一起来到桐城,,车马劳顿还没有解除,突然冲进一群人二话不说就动手。她想反击,对方却亮出永定公府的腰牌,女人知道这里是桐城,且不说她的身份,和艾家人闹起来必然都没有好下场,索性束手就擒,看看永定公艾家的待客之道。 飞鸾看向齐子萱道:“怎么回事?” 齐子萱躬身答道:“主子,奴才得知主子身体违和,想着贱人长居深宅,手上不该有那些毒物,便着落在影卫们寻到的药品去查,发现这是西南通县特有的一种毒虫经秘法制成的毒药,这个黎思楠,这是通县精于毒药制作之人,今晨刚刚抵达,主子下午就中了毒,奴才怕被她跑了,便自作主张先擒回来交予主子细细审问。” 黎思楠一惊,齐子萱的话虽然不明不白,可她也听出来艾飞鸾竟然中了毒,还是通县特有的毒,再看被绑着跪在一边颤抖不知所措的博澜,黎思楠蓦然明白——陷阱,有人要害她,或者博澜,而另一个不过是陪葬。 飞鸾诧异,就听见齐子萱对着带来的女人一指博澜道:“那个人你可认识?” 黎思楠不语,她当然认识,从小跟在屁股后面玩耍的小人儿,因为会被送进永定公府做侍而在怀里哭得几乎晕过去的男孩,该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可惜她一家只是执事的食客,他却是知府的儿子,哪怕是庶子,也不会成为她的夫。 博澜却是下意识的流下眼泪。 黎思楠暗叹,博澜太单纯,这么长时间,还是没有学会保护自己。 艾飞鸾坐直身体,她当然看得出两人相识,就算黎思楠看起来完全没有反应,但是博澜的反应却太剧烈了些。 齐子萱一脚踢在女人的腰侧道:“问你话呢,到底认不认识。” 飞鸾不语,紧紧盯着黎思楠的表情。 黎思楠眼睛里有一些悲哀,她的坚持没有意义,因为博澜已经在试图从跪着的地方爬过来。 “认识。”黎思楠道。 博澜终于哭出声音,转而爬向飞鸾,却在几步外被和林按住,博澜向着飞鸾叫了一声主子,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会他也知道了主子大概是中了毒,更明白自己会跪在这里的原因是自己的床下发现了毒药,可是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不知道飞鸾会不会给他做主,也不知道黎思楠为什么会被带到这里。 黎思楠家族在西南世代养毒。在这个世界,养虫弄蛊是最遭人鄙夷的贱业之一,只因养蛊人皆通虫性,许多毒蛊更需以人精血伺之,久而久之人便不得不以毒虫为食,否则便会越来越虚弱,如若养的不好,毒虫反噬,更是尸骨无存,西南土地贫瘠资源有限,养毒虽贱,却可以卖给江湖人士制作毒器,或是受人委托迷人心智,借以糊口养家。 可是黎思楠是个好人。博澜一早知道母亲绝不会将他嫁给一个养毒之人,可是却抱着一丝侥幸,他只是个不受宠的庶出儿子,应该连为家族争光都轮不到他才对,如果拖过了嫁人的年龄,说不定会随随便便将他指给一个人,无论是养毒人还是马夫,那样的话,他也还有机会。 飞鸾眯起眼睛,挥手道:“关起来,不许用刑。” 齐子萱先是得意,但随之一惊道:“主子难道不审?” 飞鸾淡淡扫了她一眼,一眼,就能让齐子萱汗流浃背,这么拙劣的陷害伎俩,却心存恶毒手段狠辣,彻底闭上眼睛道,“我有点累,想先休息,你们都去吧。” 齐子萱怔愣当场,想叫人将黎思楠带下去的时候,和焕已经过来接手,齐子萱不能反对,眼睁睁看着人被带走,转头再看飞鸾道:“主子……” 飞鸾不理她,她有别的难题。 以前在军队的时候,老大总是说没有过不去的坎,因为坏事也会变成好事,可是飞鸾不知道眼前的事情该怎么办,她得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任,孩子是醉梦的,如果只是一个普通的伎子,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她不会觉得那是一条生命,可是偏偏醉梦那么像英秀,让她觉得冥冥中天意就是安排她来这个世界还债。 头有点痛,和允站在不远的地方看着自己,飞鸾突然有点怕那个目光,她对和允说:“你出去。” 和允一震,咬唇,飞鸾有孕的事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可是这明明不关他的事,虽然这些日子主子对他有些许不同,可是影卫就是影卫,主子为夫侍怀上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心里有点难受,吹吹风就好了吧。 三月初三。 三十四位执事都到了,飞鸾也都一一见过,再难过,生活都得继续,她从没想过自己竟会如此逃避,这个世界女人怀孕的时间比原来的世界短了一半,大概也是人类繁衍的需要,所以飞鸾几乎每一天都能感觉到自己的不同,不容漠视不容逃避,但再怎么样,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 齐子萱知道主子心情不好,不敢再拿中毒的事情来烦她,更不知道博澜和黎思楠被关在哪里。西南通县的执事得知门下食客被抓,也有些紧张,更是愤怒黎思楠不知道她都做了些什么。 午后齐子萱小心翼翼的来到承安堂道:“主子,执事们都到了,按礼府上应设宴款待……” 飞鸾看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看手上的账本道:“那就按礼制来。” 齐子萱上前道:“不知摆在什么地方,谁来服侍?”接着又喃喃道,“如今府上也没有掌事的人,常侍主子虽是厉害的,可身份又不太合适。” 飞鸾看了她一眼,知道她这是提醒自己天禄如今闲着,可以出面操持,飞鸾心里一阵不自在,这齐子萱虽然能干,心思却又不那么纯粹,前天中毒的事就是飞鸾心里的一个疙瘩,虽然不能确定,飞鸾也不打算在这个时候自断臂膀,所以才压下不说,天禄也是一样,本意上她对天禄并不厌恶,只觉得他小小年纪手段却太毒辣,若说对自己——或者说原来的艾飞鸾——天禄一定是整个宜兰馆乃至艾府最尽心的,可是要说好感,暂时也还谈不上。更何况齐子萱这样提醒,效忠是一回事,如此却要觉得可以随意拿捏她,那也是太小瞧她了,飞鸾想了想,突然道:“摆到醉梦轩去吧。” 齐子萱没想到主子的心意竟是如此,也是一愣,忙不迭的应了,带着几人下去准备晚上的夜宴。 飞鸾第三次来醉梦轩,却比前两次都正式的多,齐子萱在晚饭前后备好了马车,飞鸾没有带和允只有一个女仆同车而行,那女仆是齐子萱从前院临时调过来的,女人在这世界为仆的并不多,不过像艾家这样的大家族还是不少的,只是这些女人为奴仆的,地位却比男人高的多,多多少少都带着些管事的性质。 飞鸾到的时候,齐子萱和执事们早已经到了,在前院四个独立小楼中的明玉楼开了席,十几个小厮伎子在其中布菜倒酒,帘子后头又有丝竹声响,氛围已经显出一片奢侈与糜烂来。 飞鸾坐的自然是最上位,三十四执事左右分开,身后又各自有一二侍从门客,明家家主明正梅在左手第一位,右边第一位却是最近的遥城执事,姓庞,四十出头的年纪,也有朝廷指派的官员身份,这一点上,艾家还是十分尊重岭北大曜朝廷的。 飞鸾扫视一圈,文俢贤坐在右手最末的位置,与齐子萱相对。 桐城内的执事,论身份他的位置不该在那,但是论性别,这样的宴席能为他单开一桌已经十分不易。 齐子萱见飞鸾到了,便向往来伎子中一个年纪稍长的道:“开席吧。”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还是晚了点,下一更在晚九点左右,可能会早一点,不知道大家是不是看不到更新,jj最近抽的厉害,看不到一定要告诉我啊,我来想想办法。 前几天太忙更新慢了,今明两天努力补回来,大家多多收藏吧。么么 ------------ 47醉梦夜宴 齐子萱见飞鸾到了,便向往来伎子中一个年纪稍长的道:“开席吧。” 那伎子拍了几下掌,不一会儿刚刚厅中那些男孩便撤了出去,再进来的一批,看来却是颇具媚态,该是有些身价的了。帘后的琴声一变,铮然节奏感变强了许多,三十几个少年各占一处摆开架势,随着紧接着的琴声舞动起来,让飞鸾惊异的是,这舞蹈却不是那种柔美的感觉,而是带着点力量与小小的震撼,自然也没有现代舞的那种气势,但在这环境与背景下,还是让飞鸾觉得并不刺眼,说到底,若是一群男人披红黛绿的上来做作一番,她恐怕还是受不了的。 帘子后面那人始终没有露面,之隐隐约约看得出来是个男子,身形有些细瘦,倒符合这世界对男人的审美。 飞鸾往那边瞟了几眼便重新将精神集中到台前,在任何场合先观察不过是一种习惯,只是她的眼神却也尽数落在齐子萱眼中。 齐家在艾府为奴多年,能有今日的成就,便是最懂得察言观色,体会主子的心意。 舞曲罢,少年中领舞的那个自然是上前跪坐在飞鸾身后,其他人则各自分开坐在执事们的身边,齐子萱勾手叫这楼掌事的人来耳语几句,帘后的少年便捧琴出来向飞鸾躬身行礼。 这少年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按照醉梦轩的规矩,十六岁挂牌接客,二十一岁掩牌子,这可是男子最青涩稚嫩的五年,到十七八岁上,经验手段早已经学好,身子又还带着少年特有的软嫩,正是最受欢迎的时候。少年面色白里带着红,夜里烛光映衬之下,给人一种很健康活泼的错觉,妆色不浓,甚至让飞鸾觉得是恰到好处的,若不是她前两次已然见过这些伎子真实的生活,必然要觉得这里的男人们过的日子十分惬意了。 少年见飞鸾不说话,浅笑盈盈便要上前,就在身体几乎倒入飞鸾怀里的那一刻,飞鸾突然闪身,向小楼掌事的男人道:“你们既然叫醉梦轩,是否该有一个叫醉梦的招牌?” 抚琴少年名字就是明玉,也是这醉梦轩里的四大头牌之一,今日艾家的家主到醉梦轩开席宴客,他也是使尽手段才使得齐子萱将宴席开在明玉楼,说到底,就算是红牌,总有人老珠黄颜色不再的时候,那些掩了牌子的伎子,若是年轻时吃得开的,还能做个训育师傅调教新人,若是原本就普通的,真没了好客,自己又不许存钱,后半生的凄惨真的不敢想。许多伎子掩了牌子没几个月就从这几进院子里消失了,谁都不知道那些一顶小轿抬出去就再也回不来的人临到头又卖了多少钱,也不知道他们出去的又会遭遇些什么,总之能回来的都是百般幸运,哪怕在这院子里后面几十年的日子也没个盼头,到底还是能活。 可他今日若是得了艾飞鸾的恩赏,身价却也是不同了,明玉倒也没想过如此便能跳出贱籍,毕竟早不是清白身子,却也想着只要飞鸾能看上他,多来几次讨一句话,保得将来安安稳稳,那就是造化了。谁想他精心打扮仔细排演,还没近得了飞鸾的身,飞鸾就让开一旁,去问别的人了。 明玉眼尾扫过厅里的其他伎子,如今他是红牌,自然也没有人敢捂了嘴笑他,可他却觉得这一日丢了大脸面。那掌事的也没想到飞鸾坐在明玉楼里却突然提起醉梦,只是一愣神,齐子萱早已经站起来道:“还不去请?” 掌事点着头匆匆退下,飞鸾也不理身后两人,自顾将杯中的茶端起来闻了闻,一口饮尽。 明玉虽然自伤,眼力却还是好的,立即就为飞鸾添上了,飞鸾看他一眼,又看齐子萱,却见齐子萱也是偷偷的往她这边瞧,心下有数,指着齐子萱对明玉道:“我看那边也惦记你呢,你就过去伺候她吧。” 明玉气苦,却不敢多说,将手中茶壶交到飞鸾身边那领舞的手上,起身行礼往齐子萱那边过去了。 论相貌才华,明玉自认今日这厅里还无人比得上自己,可是许是飞鸾已经知道他今日伺候了齐子萱,不愿与家奴共享一人,正眼也不看他,明玉知道此番行差一招,以后怕是也没有机会了,不由暗暗悔恨,心里却已经开始计较如何让齐子萱舍不下他,就算只是家奴的出身,齐子萱这样的,也比许多平民人家的强多了。 这些心理活动也只是一瞬间的事,明正梅举杯道:“多谢家主盛情,我等先干为敬。”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起身举杯。 飞鸾笑道:“这算什么,按说筵席该开在府上,但是我家中还没有操持料理的人,所以只好在这里,各位执事舟车劳顿,后面会安排大家在桐城附近好好玩玩,艾家业大,各位的功劳我是记得的。” 众人忙道不敢,各自落座。 今日出来夜宴,也是正事基本上办完了,那些醉梦轩的伎子训练有素,才使出手段来,气氛瞬时便高涨起来。就连刚刚被打发去服侍齐子萱的明玉也是浅笑着又是倒酒又是布菜,极尽职责。 齐子萱倒不敢放肆,总觉得刚刚主子看自己的那一眼带着责备,心惊胆战也没接收到多少明玉的殷勤。 飞鸾自知身体的情况,不敢再随便喝酒,一手扶在肚子上,之前不知道,饮酒运动甚至还中了毒,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问题,来醉梦轩只是突然的想法,可是到了这里之后,她想见道醉梦的情绪却猛地高涨,似乎又不完全是自己的想法,飞鸾想,竟然毫无准备的要成为人母,大概是这小家伙想爸爸了。 飞鸾脸上始终带笑,却没有怎么理会身边的伎子,不是她不怜惜这些少年,可她毕竟只是一个人,她自己还在家中几大势力中间谋求自保,院子里几个男人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又哪里敢去招惹别人,以一人之力和一个时代对抗是愚蠢的,除非,她能站在这时代的最高峰,但是飞鸾并没有那样的野心,她目前做的事,仍然不过是自保,加上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好好活着。 门外帘声响动,那掌事报说是醉梦来了,飞鸾看过去,人影晃动间看的并不清楚。不过醉梦早过了能接客的年纪,恐怕也是听说有人点他才临时打扮,费了这许多功夫吧。 帘子一掀,一个少年舞动踏入,几个转身已经到了席中间,不过几个简单动作,明显不是专门排演过的,却也叫人看呆了去,少年淡淡一笑,开口清唱,声音清越,更是震撼,如此歌喉,也难怪能用醉梦两字做艺名了。 飞鸾却看的皱眉,这少年年岁不过和明玉相当,音色好听,身材也是柔软曼妙,却哪里是醉梦,将手上的茶一饮而尽,知道这醉梦轩是觉得真正的醉梦过了年纪,怕不能讨好她,不知道临时从哪里抓了一个来,看长相身形,应该也是头牌的底子,可飞鸾却是笑不出来。 这个醉梦轩里,如果有飞鸾真的想带走的人,那只有后院西厢住着的那个过了气的伎子醉梦,不能说和腹中突然出现的骨肉无关,但是飞鸾仔细想,她之前为了忘记英秀告别过去而拼命压下的思念里,醉梦的影子一直都在,那个和前男友有着几分相似的男人,现实、成熟、残酷却又有着他自己的那份执着和别人看不到的,却真的埋在他心底的良善,他屈服于这个世界的规则,现实而悲哀,却又带着属于他的尖锐嘲弄世界的不公。 一直到男孩唱罢,飞鸾也不作声,男孩善于观察,早知道飞鸾心里不快,心里忐忑着上前,还未说话飞鸾就问道:“你是醉梦?” 男孩一愣,有些委屈的跪地答道:“奴是。” 飞鸾也不与他纠缠,只向那掌事的吩咐道:“叫真的醉梦过来。” 那掌事见状,急忙上来圆说:“这确实是醉梦了,小姐要的,莫不是过去的那个?” 飞鸾皱眉,什么叫过去的? 掌事道:“这……醉梦原是我醉梦轩的头牌,也是招牌,不过却不是一个人,凡是做到了四大头牌之首的,都叫醉梦,如今还在的,除了这个,也就是前面那位了,只是那位早已经过了岁数,这……” 飞鸾道:“既如此,让他回去,叫那个来。” 掌事在醉梦轩久了,还从没见过不要头牌,却要个过气伎子的人,可这人偏偏是艾家的主子,他又哪里敢说一个不字,忙忙的将那刚刚唱罢尚一脸委屈的男孩带了下去,又叫人去后院叫醉梦,心里求告着但愿那位什么事也没有,艾飞鸾继任家主以来,还是第一次踏入醉梦轩,可不要生出事来才好。 又喝了一轮,外头踢踏声响,却真的是醉梦到了,帘子一掀,却让所有人都愣住了,原来这人糊了满面浓妆,几乎将一张脸拆分成两种颜色,脸皮白的发青,上面又用大红的胭脂调色,估计是想弄出珠圆玉润白里透红的效果,可惜这两种颜色的违和感实在太强烈,让人看了只是想笑,而从脖子往下,却是舍不得施那么重的粉了,颜色倒偏暗些。也就是醉梦底子好,这么折腾一番,若不是飞鸾知道他素颜的样子,也不会觉得太难接受,自然,比起年级轻轻的明玉来,却是远远不及的。 飞鸾挑起嘴角,这个男人总是有本事让她惊喜,压抑了许多天的心情猛地放松下来,执事们却是面面相觑。 醉梦抬眼看飞鸾,原本诧异自己还有生意,故意打扮的恶俗好能早早完事回去,见到飞鸾却是明白了,因着妆容的原因一笑起来千娇百媚道:“老板们金安,醉梦这厢有礼。” 明玉听他现在还自称醉梦,不由撇嘴,心道:“凭你如今也敢称醉梦,真真给醉梦轩丢人。” 齐子萱也是纳闷,却总觉得主子和这个醉梦是有过一些交往的,这时候不敢随便做声。 飞鸾心想也亏的这人能想出这么个招数来,若不是他年纪摆在那里,又是曾经的头牌招牌,怕也不敢这般,想到这里便笑道:“你如今倒是胆子大,不怕挨打了?” 醉梦知道飞鸾是拿他取笑,初见的时候他一心就是从飞鸾身上拿银子,做作的说没有钱便要挨打,原想着飞鸾也就是一时好玩误闯了后院,不会再有下次,能赚多少便算多少――他一个过气的伎子还能留在醉梦轩里好好过日子,实在是极有调丨教人的手段,不管什么样的新人到他手上,不出十天便能乖顺讨喜,不过即便这样,没有人气银子日子过的也不会太好,自然能赚到是不错的,而且也不会有人去问他一个过气伎子要过夜费。 “小姐这是什么话,挨打谁不怕呢?” 飞鸾笑着招手道:“你过来吧。” 众人除了感叹飞鸾喜好特殊,也没有别的话说,酒足饭饱,在这里坐着也没了意思,执事们各自带了身边的伎子去了第二进院子。 单独和醉梦在一起,飞鸾突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醉梦也收了笑,他都二十二岁了,早过了情窦初开的理想年纪,又已经是个任人玩弄的伎子,怎么还会生出那些不切实际的感觉,可是不过第三次见,他就觉得飞鸾并不像他看到的其他女人那么无情绝对,那么……过尽千帆…… 作者有话要说:三更结束,明天两更,第一更在上午十点哦亲,看不到要说哦~ ------------ 48罪臣之弟 这些天天气渐暖了,有时候晚上下过一场雨,晨起就可以再减一件衣裳。 “醉梦,跟我回家吧。”飞鸾沉默了一阵道。 醉梦显然仍以为这是个调丨情的笑话,浅笑道:“小姐想要醉梦服侍,只管来醉梦轩就是了,接我回去养着,可不比这儿便宜……” 飞鸾伸手堵住了醉梦自轻自贱的嘴巴道:“我们有孩子了,跟我回家。” 醉梦猛的愣住,眼睛里有点点光,但是很快他便笑道:“小姐说笑了,我十六岁进这儿,就喝了绝育的药,我是罪臣之子,连赎身的机会都没有。” 飞鸾变色道:“你说什么?” 醉梦睁大眼睛笑道:“我不可能有孩子。” 飞鸾摇头道:“艾府的大夫四堂会诊,孩子尚不足月,这一个多月来,我没有招过侍人,只和你有。” 醉梦脸上挂不住笑意,他有些震惊的看着飞鸾道:“你一个多月……不招人服侍?” 飞鸾苦笑,在醉梦看来,这是一种类似苦行僧般的生活了吧,毕竟以飞鸾目前的身份,这太不合常理。 “怎么可能……那药不可能会失效,我在这里卖了八年,我的恩客有上百人,我服侍过最久的,整整三个月,我没有下过床,都没有这样的事……” 飞鸾心惊,她真的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看似残忍看似毫无骨气并且时时笑着的人是怎么走过这八年,她拉着醉梦的手按在自己的小腹上道:“别人没有最好……” 醉梦却放佛突然被烫了手,他将手抽回去,大声道:“别让她出来,我不需要,这是个下贱的祸害,不要……” 飞鸾一把抓住醉梦的手道:“你不贱,她更不,我会把她生下来,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跟我回家。” 醉梦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飞鸾说要给他生一个孩子,竟然有女人愿意为一个伎子生孩子,若是说起来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可是看着飞鸾的样子他却有点想要相信了。 醉梦稍稍一用力,将飞鸾拉进自己怀里翻身一带,飞鸾整个人便躺倒在床上,醉梦将嘴唇轻轻附上飞鸾的唇,身体轻轻磨蹭那个其实还有点小,还有那么点生涩的身躯。 飞鸾一震,伸手推开醉梦的唇,制止他的动作道:“醉梦,你别这样。” 醉梦停下来看着她道:“小姐一定想玩点有趣的是么?” 飞鸾听说这句话的时候瞬时抑制不住,就那么仰着脸流下泪来,半晌才将自己埋进醉梦的身体里,哭得颤抖。 男人自我保护的本能让他不相信她,或者更进一步,他想用身体回报,或者讨好取悦,他不想让飞鸾改变主意。 醉梦轻轻嘶声,飞鸾哭了一阵才反应过来,惊道:“你怎么了?” 醉梦眼睛里都带着笑道:“没有呢。” 飞鸾才不会相信,猛地坐起来伸手去解醉梦身上的中衣,却被醉梦按住双手道:“小姐……” 飞鸾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坚定的移开醉梦并不敢如何用力的双手,醉梦做了八年的伎子,却从未如此无措过,这时候也只能保持着脸上的笑意,由着飞鸾一颗一颗解开他中衣上的盘扣。 飞鸾无法想象自己看到了什么,醉梦的身上遍布着横七竖八的紫红印子,凌虐的痕迹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裤子里面去。她并没有停顿地解开醉梦的裤子扒下来,快的甚至醉梦没有来得及稍作反抗。 “笑起来,笑着,就能少痛一些……”这是飞鸾第一次见到醉梦的时候醉梦对存希说的,而现在他真的在自己践行着这句话。 飞鸾忍不住拉下醉梦的眼角哭道:“别笑了,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醉梦敛了笑意,愣愣道:“有什么为什么?我这个岁数的人,客人点了还能图些什么?” 飞鸾一把将醉梦搂紧自己的怀里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我不该想起的时候就来看看你,忙起来就把你放在一边,我忘记了你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对不起……” 醉梦第一次在床上如此被动,他被狠狠的搂在一个“客人”的怀里,狠狠的,好像要把他揉进身体里面去。 飞鸾半天都没有听到醉梦是声音,轻轻将他推开一点距离看着他道:“你不愿意吗?”飞鸾的声音里几乎是带着一种讨好意味的小心翼翼。 醉梦仔细看过去,他想从飞鸾的表情里面找到一种叫做玩笑的意思,从一开始他就只将飞鸾当做一名爱好独特的客人而已――飞鸾是在他调教存希的时候来的,无论飞鸾的表情看上去多么痴迷,可是他作为头牌的时候,那样的表情并不少见,而同一种表情之后的龌龊心思更是神奇的一致。 醉梦眼里的飞鸾带着所有富家女都有的标签,她几次三番的偷偷摸进来,鸨父怎么会不知道,因为这个,他从一个已经退出前台的伎子被推了回去,醉梦轩怎么会放过还能赚钱的男人赋闲?恨,其实也谈不上,他不过一个贱籍的身份,怪不得别人凌丨虐玩弄,只是爱自然更加没有,他花心思讨好女人,因为他想活着,尽量好的活着。 飞鸾轻轻的顺着醉梦有些长的黑发,质地很好,摸上去很滑,不知道是生来便得上天如此厚爱还是后天养护的功夫深,她在心里摇摆不定的时候便想到来找他,可是他在孤立无助的时候又该怎么办?几进小小的院子将这些年纪轻轻的男子牢牢圈禁,从身体到心灵。 飞鸾不记得两人后来都说了什么,也忘记了最终醉梦有没有答应跟她走,他们相拥而眠,在醉梦轩的明玉楼里,安安静静的睡觉。 清晨第一缕光照进来的时候飞鸾就醒了,良好的生活习惯一直没有被打破,或者说是早起的习惯,除非通宵不睡,否则飞鸾起的一直很早。 醉梦还在睡觉,飞鸾轻手轻脚的不敢发出一点声音。她从没有好好的观察过醉梦的睡颜,洗去了繁华铅尘的安安静静的睡颜。飞鸾躺在床上不动,唯恐坐在床上扰了他的好梦。 不得不说这张脸和英秀真的很像,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来到这一世也不过月余时间,却几乎要忘了以前几乎镌刻在脑中的英秀的样子,若非醉梦和他太像,飞鸾不敢想自己现在还能记得多少那个影子――那个因为她含恨而去的人,那个还不到二十五岁便自己结束了生命的人。飞鸾觉得自己是个混蛋,她曾经自诩正义的执行任务,杀人、救人,可是如果现在有一个人对她举起枪说,受死吧,她也可以接受,不是不反抗,接受,是因为她应该被制裁。 伎子的习惯是晚起,因为大多数时候早晨才能睡,所以直到日头升到头顶,醉梦才动了动身体,皱了几回眉头睁开眼,看见飞鸾一时恍惚,眼睛里便浮上了笑意。 飞鸾伸手去盖住醉梦的眼睛,将头埋入醉梦的胸前道:“醉梦,嫁给我,让我为你生个孩子。” 不是第一个女人要为他赎身,可是眼前这个却让他无法一笑而过,醉梦晃开飞鸾的手道:“别叫醉梦,我不是――叫我……寒初,寒冷的寒,最初的初。” 寒初? 飞鸾努力扬起嘴角道:“好,寒初。” “主子,”齐子萱的声音从外面响起道,“现在快午时了,咱们该回去了。” 飞鸾替寒初盖好被子道:“乖乖等我。”打开门,齐子萱果然穿戴整齐候在门外,见到飞鸾只着中衣,忙道:“奴才这就叫人服侍主子穿衣……” “不用,你去让醉梦轩的鸨父和你的表姐――来见我,不要在这里,另换一个地方,我马上到。” 齐子萱立即便是一身汗,当初的五十藤杖实在让人记忆深刻,不能怪她因为飞鸾的一句表姐便惊出一身冷汗。偷眼看飞鸾的表情,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不过齐子萱早知道这位主子喜怒不形于色,只有躬着身子快步走了,不敢多说一句,更不敢有片刻耽搁。 寒初想起身服侍,却被飞鸾按了回去,自己穿好外衣推门出去。寒初突然有点怕,这个背影,看起来似乎将一去不返。 飞鸾抬脚向前院,她一直引以为傲的理智这个时候让她觉得自己很操蛋,所以她想要扔掉它一回。 醉梦轩的鸨父也刚起床,正对着镜子将铅粉往脸上涂。鸨父曾经也是个头牌名角,后来青春不再,客人便渐渐少了,好在曾经的恩客里还有一个不曾忘了他的,逢这醉梦轩前一个管事的病逝,就让他接了这个摊子。人最没法抗拒的就是时间,曾经也是光彩照人的脸上也渐渐失了神光,鸨父看着镜子里面用粉勉强掩盖掉的细纹和各色胭脂调出的红润气色叹气,可惜命贱,投了个男胎又是这样的出身,这张脸,就算是假的也要努力维持着年轻的样子。 齐子萱进来的时候鸨父从镜子前站起来。 “主子要见你,快点。” 鸨父是见过世面的人,就算艾飞鸾是艾家的家主,也不会让他太过紧张,可是当面对飞鸾的时候听见她说要带走寒初,鸨父还是不由的大惊失色,醉梦轩是官伎,是只能进不能出的地方,与那些个商家经营的不同,醉梦轩是没有赎身这一说的,更不要说寒初的身份,更是决不能离开这里。 “醉梦轩……不予赎身,况且那寒初已经快要二十五了,再过两三年也就不新鲜了,不若奴给您推荐个好的……” 飞鸾道:“我不是给他赎身,我只是要带他走,听明白了?他不是可以随便卖卖的货物,他在醉梦轩这么多年,如今也已经是这样的年纪,若说损失也是谈不上的,不过补偿我还是会给。” 鸨父原是跪着的,可是仍然觉得脚一软,艾飞鸾是什么人,别说带走一个人,就是推平了整个醉梦轩,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指头都不需要她动一根,在上位者的眼里,小小的醉梦轩算什么,连争抢的必要都没有。 飞鸾起身道:“如果你觉得不需要,我就不麻烦艾总管了,你帮寒初整理一下,我回去之后立即派人来接,希望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那鸨父愣了半晌突然醒神过来,扑到飞鸾狡辩道:“寒初真的不能接走,他长姐是谋逆案的主犯万俟熙文啊。” 飞鸾顿住脚步道:“你说什么?” 鸨父俯身道:“寒初,姓万俟,单名一个涵字,是新政谋逆的主犯万俟熙文的弟弟。”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更可能要晚上了,估计十点左右,今天下午外务。 另外:新章看不见的话戳这个: ------------ 49慧极必伤(上) 飞鸾顿住脚步道:“你说什么?” 鸨父俯身道:“他姓万俟,单名一个涵字,是新政谋逆的主犯万俟熙文的弟弟。” 新政政变,艾府书房里寥寥数笔带过而已,变革法律,改善官制,势必触及许多人的利益,而这些利益之间盘根错节,终于不是能够轻易对抗的,更何况一旦涉及王族,就是再大的势力也是枉然了。 谋逆重罪,株连九族,连嫁出去的儿子的妻族也在被诛之列,未婚男子则一律纹身入贱籍,发往各地官伎,虽然这是许许多多个家庭的惨事,在史书上却不会占据许多位置。 飞鸾并没有细细的看过万俟涵的身体,也不曾发现纹身,更不曾想过这个男子竟然会和自己那时看到连一句感叹都不曾有的大案有这样直接的联系,可是即便如此又如何呢? 飞鸾没有动摇,她不知道岭北的朝廷知道这件事会有什么反应,但万俟只是一个男子,根据这世界对男子的轻视,这并算不得什么大事,更何况谁都不会自己给自己找麻烦,她绝不相信醉梦轩会将自己弄丢了朝廷钦犯的事情四处宣扬,最多只会给他扣上一顶病逝的帽子草草收场。 “万俟涵生性刚烈,不欲从此低贱行业,自到岭南终日郁郁,百病缠身,前日终于身亡,朝廷钦犯不可厚葬,弃于乱葬岗,隔日再寻,尸首已然下落不明。”飞鸾淡淡的说完这些话,抬脚走了出去。 回到明玉楼,寒初还是刚刚她离开的那个姿势,直到飞鸾站在他旁边的时候才惊醒似的,他是真没想到飞鸾会回来。 飞鸾道:“别愣了,快点收拾东西,我先回去稍作布置,一会儿派人来接你回家。” 寒初的样子还是愣愣的,飞鸾笑着拍拍他的脸颊道:“我知道你叫万俟涵,寒初也是你的名字吗?” 寒初摇摇头道:“不是,寒初是我自取的,万俟涵已经死了,其实寒初才是我的艺名,只不过没有用过几天罢了。” 艾飞鸾道:“为什么是寒初?” 寒初道:“清晨太阳升起之前最冷,而带来光明的太阳在那一刻历经劫难冲破黑暗。” 艾飞鸾叹气,寒初,把希望打碎了捏扁了,没有心,日子就不难熬了,不知道为什么寒初曾经说过的话就这么划过脑海,因为一直有希望,所以他过得煎熬对么? “不用怕,我带你回家,历尽千辛万苦,太阳还是会升起来,风雨无阻,不过因为你的身份不能太声张,只能派个小轿,你会不会觉得委屈?” 寒初摇头道:“我不能跟你走,我是罪臣的弟弟,会害了你。” 飞鸾自信笑道:“你是罪臣的弟弟,那你知道我是谁?” 寒初道:“你是艾飞鸾,艾家的家主。” 飞鸾道:“那你还怕什么?” 寒初黯然,他自己都没有发觉他早已破功,在客人和醉梦轩众伎子面前维持了八年的笑容和妩媚,通通都从他的脸上消失了。 “我配不上你,如今你也许是觉得新鲜,不过很快就会索然无味了……醉梦轩虽然苦,却是我熟悉的,能活着便好,姐姐临死的时候就只嘱咐我这一句……我不想单单做一个没名没分的男人,等着主子玩腻了再随意赏给下人,受尽苦痛折磨却还是活不了……” 飞鸾伸手捂住了寒初的嘴道:“不会有那一天的,我会给你生下孩子,相信我,这一次,我真的不骗你。” 这一次我真的不骗你。 飞鸾突然不知道这句话是对前一世的英秀说,还是对这一世的寒初说,又或者,英秀和寒初其实就是一个人,就好像这一世,她也还是艾飞鸾一样。 艾飞鸾离开了醉梦轩,寒初隔了许久才从刚才的情境中走出来,吁出口气坐回床边,窗格一响,竟然有一个黑衣的女人从窗外跳了进来道:“想不到你竟然会回到这个地方来接客。” 寒初没有动静,只是淡淡的看着她。 女人色变道:“难道你真的打算跟她?” 寒初点头道:“我在这里等她来接我。” 女人道:“这么多年过去,什么样的人你没有接触过,你怎么还会相信女人的话?” 寒初还是那样淡淡的目光道:“你也是个女人,所以我不该信你对吗?” 黑衣女子噤声,万俟家获罪以前,万俟涵在京城的公子当中十分有名,说到才学不让当世鸿儒,屋内沉默了片刻,女人终于忍不住道:“你可想过你进了艾府,我要如何与你联系,你姐姐和家人的冤屈谁来洗清,血洗满门的仇恨又要谁来为她们报?” 寒初眼漏哀伤道:“报仇么?我在这个地方等了八年,忍了八年,结果如何?我一直以为我是为了姐姐的仇恨才活下来的,现在才知道原来是为了她,在今天之前,我从不曾相信她,可是你也听到了,她说――要给我生一个孩子,一个留着万俟家族血液的孩子。” 女人眼睛里放佛是一种失落加上怒其不争的颜色,怒道:“你们男人,只要听到有女人肯为你们抚育孩子便深陷其中,真是不可救药。” 寒初嘴角又挑起一抹讽刺的笑,道:“秦佑怡,你是我姐姐的门客,姐姐死去以后,门下食客未被牵累的皆作鸟兽散,只有你肯时不时的来看看我,跟我说为姐姐洗刷冤屈报仇雪恨的事,我知道你拖着这么些年图的是什么,你在岭北万俟府上的时候就曾向家姐提过要娶我,可有此事?家姐却希望我能嫁与有仕途的人为嫡夫,对她在朝中也是一大助力,八年,你说若不以恩客的身份见我会引起怀疑,我也尽遂所愿,可你敢说,你在床上一遍遍要我的时候,心里想的也是为我雪耻,为我万俟家鸣冤么?” 那黑衣名叫秦佑怡的女子脸色阵红阵白,终于上前一步并指做掌刀,狠狠切向寒初后颈…… 寒初眼见异变,一句“你要做什么”都没有问完,眼前蓦然一片漆黑,旋即不省人事。 艾飞鸾将接寒初离开醉梦轩的事交给齐子萱,不仅仅是醉梦轩这边的事情要摆平,寒初也必须要有一个能嫁进公爵府的身份,齐子萱是知情人,虽然牵扯到天禄,但是飞鸾知道齐子萱懂得拿捏轻重,齐子萱领命,不敢多说一句。 走进承安堂,却是名炎身边的妥儿跪在院子里,看见飞鸾进来,忙着用手背猛擦眼睛。 “哭什么?”飞鸾见状问道。 妥儿抖起来,睁着一双明显哭过的眼睛看她,片刻通红的兔子眼里面还有眼泪流出来。抖着唇,名炎跪上几步到飞鸾脚边道:“主子打死奴才吧,公子……公子,他……” 飞鸾一皱眉,想是苏晴神不知鬼不觉的带走了名炎,却把妥儿落下了,心里苦笑,妥儿自幼跟着名炎的,都让她在城外置业安置名炎了,竟然多一个人也不肯带走。 “名炎怎么了?”虽然知道发生了什么,飞鸾还是问道,与苏晴的约定是她要“不知情”,毕竟被抢走和被送走对名炎来说是很不同的。 妥儿抖着唇道:“公子……上午醒来的时候,公子就不见了――”妥儿咚咚磕头,若非被飞鸾扯住,恐怕要磕出脑震荡来。 “嗯,我知道了,我派人去找。”飞鸾敷衍道。 妥儿小心翼翼抓住飞鸾的裙角道:“主子……放了我家公子吧。” 飞鸾原本打算向里走了,突然听见这句话脚步一顿,诧异的看向这个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纤细温顺,符合这个时代对男人的审美,面目因为哭得凄惨几乎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但是能知道是不错的,只是这样一个少年究竟要鼓足多大的勇气才能对着身为家主的她说这番话,倒让飞鸾有些刮目。 “名炎,也是这么想的?” 妥儿吓得一震,叩首下去道:“主子,公子他……他从不曾动过这样的念头,我家公子从进了宜兰馆,就……” “我知道了。”飞鸾打断妥儿道,“你去吧。”这样的局面,是她希望看到的,妥儿是名炎贴身贴心的人,他能说出那样的话,说明名炎对苏晴首先不反感,只要有这个基础,加上苏晴的努力,那个还没有尝试过爱情的少年必然会爱上她,不管怎么样,以后的日子总算有了念想。 想到寒初,突然觉得那个男人一笑一闹,一言一语似乎都带着算计,太聪明的人,也太通透,知道什么时候笑着讨喜,什么时候哭着惹人怜爱,可这样的本能和她对危险会产生的触觉本质上并没有不同,生活会改变一个人,通过另类的教育方式,聪慧的人往往好学,所以游刃有余,可这份余裕的代价,却不是谁都能付得起。 寒初,历经劫难冲破黑暗。 可是,慧极必伤啊。 飞鸾叹气,催眠自己不去想另一个曾经挣扎在黑暗边缘,如今也不过刚刚走出一步的和允,她需要时间,是的,时间。飞鸾深呼吸,没有过不去的坎,因为用心,坏事就能变成好事。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点,抱歉,明晚十点前,尽量! ------------ 50影卫劫难 妥儿前脚刚走,和裕就一阵风似的从暖阁冲出来,看见飞鸾的时候又刹住脚,讷讷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飞鸾道:“帮我准备点热水。”她想好好洗个澡,等着齐子萱办好该办的事情后带着寒初回来,也许是怀孕的问题,明明没有做什么的人还是会感觉到累,飞鸾问过大夫,这世界的女人有孕一般不会有太大的反应,像她那日那样明显的孕吐,大概是受到毒药的激发和近期过量的运动所致。 飞鸾很担心毒会伤到孩子,但是大夫们都保证了毒性很弱,且分量极小对胎儿没有影响,否则她不会放过下毒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 “主子……”和裕眨巴着眼睛打量飞鸾,似乎在观察她的情绪,想说的话,在嘴里绕了一圈又被咽下去。 飞鸾道:“怎么了,有话就说,不会罚你。” 和裕瞪着眼睛可怜兮兮道:“主子,允哥哥,被常侍主子带走了。” 飞鸾全身的神经都突然被这句话激得一跳,抓住和裕的肩膀道:“带走了?和焕和林呢?” 和裕眨巴一下转眼就蓄满水的大眼睛道:“他们和允哥哥一起,常侍主子派了一队人来,允哥哥他们看到了家主信物,没有反抗。” 飞鸾心中震惊,云氏想要握住权柄,对飞鸾身边的人必然忌讳,更何况那么重要的簪子失而复得,这笔账恐怕是算在了影卫三人身上,这一回,不会安什么好心。 “来几个人,跟上!”飞鸾转身出门,急急向云氏的宁寿苑赶过去,通知凌菲或者找其他帮手都已经来不及,只有赌云氏还不敢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在光天化日下明着对自己动手。 云氏住的地方一如既往的华丽,院中青石板的天井里摆了九只满水的鼎,里面分别种着颜色不同看着却像是同种的花草,明明是有些微凉的天气,却不知道用什么办法催得早早盛开,鼎中更是养了红鲤,游戏在花茎间,很是活泼。 飞鸾刚进院子,云氏便亲自迎出来,表面功夫做的十分到位。 飞鸾却不与他废话,开门见山道:“我的影卫还是我来教训,就不劳侍父操劳了吧。” 云氏挑眉道:“就是你一再的纵着他们,才如此无法无天,前个月才中过一次毒,这才多长时间,这些个奴才不得力就是不得力,艾家家大业大,我就不信这影卫就找不出另一个?” 飞鸾道:“沐恩营自艾家在岭南建府便是直属家主的东西,任何处置也只有一家之主有这个权利――”艾飞鸾一顿,“侍父,如此急着处置他们三个,难道是因为落了什么把柄在他们手上?” 云氏脸色一变道:“这是什么话?你如今承袭了爵位又坐了家主的位置,可你别忘了是谁让你走到今天的。” 飞鸾眼神一暗,半晌才道:“鸾儿不想忘。” 云氏和缓了颜色,仔细看着飞鸾,轻叹道:“你年纪小,又是才继了位子没多久,该是立威的时候,让下面的人觉得你软弱可欺,以后再想管教便难了。” 飞鸾道:“可是如今我有用他们的地方。” 云氏打断飞鸾道:“你是家主,要用多少人都随你,可是因为是自己身边的人就赏罚不明会寒了别人的心,你不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姐,你是岭南世袭罔替的永定公。” 飞鸾眼光一闪,演练下垂,似在思考云氏的话,只是她心里转的却是别的事。 早知道无论怎么样云氏都不会松口放回和允他们三人的,她这样赶过来,也没想过能要得出三人。 艾飞鸾知道,几句话下来,她的目的基本上已经达到了―― 之前云氏一直觉得飞鸾召回和允最重要的原因是和允曾为飞鸾暖床,而年轻的主子耽于淫丨乐,正中他的下怀,所以才不闻不问,当然这种想法现在也没有多大变化,但是和允沐恩营的出身到底还是让云氏有所忌惮,加上丢簪子这事的催化,便叫他对和允几人起了杀心。 如今飞鸾软硬兼施,一心想要带和允离开,倒让他觉得和允或者可以是控制飞鸾的一枚棋子,就算他想不到这一点,在飞鸾的暗示之下,也会断定和允必然还有关于他别的把柄在手,甚至已经告诉了飞鸾。 俗话说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云氏心虚,这种事就会无中生有,他一旦投鼠忌器,便不敢对和允真的下死手――一方面轻视和允的出身和在飞鸾身边扮演的身份,另一方面忌惮他的能力和身手,再加上飞鸾从旁牵制。 能从云氏的反应中断定云氏并没有杀害三人,为救出和允争取了一些时间,这才是她的目的。飞鸾知道,这期间和允会很辛苦,不要说在这个没有人权的时代,就是在现代,许多无声的战争也是没有道理可言,好在三人都经过沐恩营的熬刑训练,懂得怎样将身上受到的伤害减到最小,而她也能通过这次机会了解其他两人的忠诚度。 飞鸾突然有点理解当年训练营毕业时那地狱一般的一星期了,除非切实的感受过,所以谁都不敢说自己能在那样极端的条件下坚持自己的信念不动摇――和焕和林,但愿你们能做到。 云氏目送飞鸾离开,脸色渐渐沉下来,当初竟没有发现这个在艾家十几年都不曾被注意过的庶小姐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厉害角色,早知如此,就不该给她与自己叫板的身份地位,如今倒有些棘手了。 云氏转身道:“走,去看看那三人。” 紫云急忙伸手让云氏扶着,往宁寿苑的密室方向去了。 云氏自成为先家主的常侍后就一直主子这方院子,到先主离世,遗下的侍人中又以他地位最高,院子的名字才被改作“宁寿”二字,原是于礼不合,可也没人敢站出来指正他,至于这密室,云氏经营了许多年,里头住的冤魂不知有多少。 密室设在地下,表面看是一间许久不用的偏方,实则里面又有可以活动的石板,掀开后有楼梯,往下走里面的面积虽然不大,关上几个人却是绰绰有余。 和允三人被三条铁链反绑在靠墙的铁架上,另有四个负责行刑的人,因为有通气孔,所以虽然点着一个插满各式炮烙刑具看着十分骇人火盆仍然不嫌闷热。 三个人的身上多多少少都有些伤,刚带回来云氏就迫不及待的对三人用刑,当时不过是为了解气,不想他们马上死掉,如今倒正好。 云氏走到绑在中间的和允身前,拿了只木质的薄板抬起和允的下巴道:“你可知罪?” 和允看了云氏一眼,沉下目光道:“是。” 云氏手上的木板一抬便在和允脸颊上留下一道三指宽的深红印子,怒道:“放肆,一个贱奴,与我回话竟然不带自称。” 和允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却还是能回答道:“下奴……知罪。” 云氏似稍稍满意了些,仰头道:“何罪之有?” 和允面色沉静道:“下奴身为影卫,没能护得主子周全。” 云氏的木板继续将和允的脸挑得面对他啧啧道:“长得不过如此,也就是那个小丫头会惦记着……”话音未落,板子又从另一侧在和允的脸上狠狠一下。 木头太硬,只一下,就够和允的脸颊肿起来。 “还有呢?” 和允微微怔忪片刻,回道:“下奴不知……” 云氏眯起眼睛道:“好,是条好狗,既然不知道,我便帮你想想,来人,打!” 一直在云氏身后的人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满脸兴奋的走上前,选了一条绞着金属丝的长鞭,刷的一下便在和允身上撕开一条血口,长长的血痕和之前的伤交叠,和允只是轻哼一声,随后的鞭刑中就再也没了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等会要参加同事的婚礼,只能先这样了,晚上会有一章新的。 请多多收藏吧~ ------------ 51慧极必伤(下) 和裕扒在承安堂的大门处眼巴巴的等艾飞鸾回来,远远的看见飞鸾身后跟着的还是走的时候带去的那几个人,眼圈一红就要哭。 飞鸾进门见和裕扁着嘴,想了想向和裕招手道:“你跟我进来。” 和裕一抖,也不敢哭了,乖乖跟上飞鸾的脚步。 飞鸾拿纸笔画了几个图形递给和裕道:“认过字吗?” 和裕嘟着嘴摇头。 飞鸾吐出一口气笑道:“那正好,这几个图你能按照顺序记住吗?” 和裕看了一会,对着飞鸾点点头。 飞鸾有点惊异于小孩的速度,再次确认道:“你都记住了?按顺序。” 和裕坚定的点点头。 艾飞鸾想了想,拿一张纸给和裕道:“默一遍给我看。” 和裕没有读过书,可是却见过飞鸾用笔,捉起来的样子倒似模似样,不过写字确实需要功力,单凭他眼睛看看是不够的,歪歪扭扭的写了一通,和裕脸都红了,完全不知道主子到底要做什么。 飞鸾却觉得和裕不能再这样耽误下去,这个孩子的智商绝对和他缺心眼的长相呈负相关,不过这是后话。 飞鸾按住和裕的小肩膀,吓得小孩脸色唰的一下变白道:“听着,你带着腰牌从西角门出去向左,看见第一个岔路口便上大路一直往前走,等到有人拦着你问有什么事的时候,就找个地方蹲下来用树枝将你刚刚画的几个图形画给他看,明白么?” 和裕小脸满是惊慌道:“主子,我……没有出过门。” 飞鸾摸摸小孩的头道:“没事,就说是去帮我买点心,刚说的那条大路上,正好有一家糕饼铺子,老远就能闻到香味,你想吃就自己买一点带回来,好不好。”飞鸾摸出一锭小小的碎银子递给小孩,不敢多给怕被小偷或者其他什么不必要的人盯上,更何况这么一锭银子放在他手中已经不少。 和裕有点犹豫的看着手上的银子,想了想点头道:“我知道了。” 失去影卫,飞鸾突然觉得身边竟没有一个能信任的自己人,齐子萱或者能做事,可是若说贴心,她恐怕还不如她的弟弟天禄。 身边要有几个不在云氏视线范围内的人才好,自然最可靠的还是沐恩营,学了将近一个月的作战技巧,渗透潜入简单的也应该能做到,为了保险起见,隐楼若还有人留在桐城,就让苏晴想个办法,杀手的伪装能力更强,这一点飞鸾倒不担心。 头有点晕,不知道是累的还是体内的余毒清理的不够干净,自然也有可能是压力过大,和允被云氏突然带走却是让飞鸾几乎乱了阵脚,那个沉默的影卫因为她已经吃了太多的苦,她不敢想和允现在正在遭受什么,却知道云氏在她这里受的憋屈转眼都会发泄在三个影卫身上,只要他不敢伤三人性命,飞鸾想,那就好。 扶着墙壁走到榻边,飞鸾将自己靠在软垫上,眩晕来的很突然,和上次的感觉一样,很不舒服,而这一次身边竟连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 飞鸾闭上眼睛慢慢等待身体恢复,如果是和上次一样的话,大约半个时辰左右就会好,正好放任自己理一理思路。 门口有声音,竟是天禄来了,飞鸾能听见他近身的小侍和院子里的人说话的声音,片刻有侍女在外轻唤道:“主子,天禄公子来了,让他进去么?” 飞鸾皱了皱眉,这么久的时间都顾不上他,加上昨天又宿在了醉梦轩,齐子萱知道,天禄自然也就知道了,也难怪他会自己找上门来,也就是自恃宠爱的天禄,换做其他人未必敢如此。 天禄在外面听得里头没有声音,有些焦急道:“主子,奴是天禄,主子是不是不舒服,让奴进去服侍可好?”原本这暖阁他是随意进出的,不过飞鸾冷了他这些日子,叫他心里拿捏不准,便乖乖的在外头求见,飞鸾提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尽量显得中气十足道:“你回去吧,我正忙着。” 外头没了声音,飞鸾才闭上眼睛。 和裕大半个时辰之后才回来,手上叮叮当当拎了不少东西,让稍稍好了一点的飞鸾第一感觉是这孩子把正事忘了。 和裕第一次自己花钱,心情很是不错,出门时候的害怕也不见了,飞鸾正感叹到底是小孩心性,什么事在心上挂念都不长久,没想到和裕却是放下东西直接过来向飞鸾道:“主子,那图我画了给了一个这么高,皮肤有点黑的哥哥,不过他看了一眼就擦掉了,出门的时候我跟看守说是帮主子买些小玩意和吃食,所以刚刚回来的时候,就捡着府上没有的买了一些,免得引人怀疑。” 飞鸾再次惊异,她压根没有告诉小孩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没想到这小家伙竟然还能想到掩饰。 见到飞鸾讶异的眼光,小孩挺胸道:“我知道主子是在想办法救和允哥哥,小裕当然要小心,”接着又颇有些骄傲道,“小裕也能帮主子办事了。” 寒初睁开眼的时候身在一处四合小院,南方少见这样的院子,大多要盖成楼。从窗口看出去,玉兰花已经开了,这种好看又容易成活的植物,一直是岭南人家喜欢的,大户里更有专门的花房培育新的品种。 房间不大,但是比起醉梦轩伎子住的房间好得太多。 寒初有点恍惚,这种很有生活味道的房间,有八年不曾住过了吧,醉梦轩里也有美轮美奂的屋子,却偏偏显得过于奢靡,熏香也太重,催人情丨欲,眼睛在整个屋子里扫了一圈,却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是被秦佑怡劫持到此,而飞鸾却正在想办法接他离开醉梦轩。 从床上坐起,寒初只想出去看看,被几进院子关了八年,蓦然出来,却又进了一个更小的院子。 秦佑怡听见屋里的声音进来道:“你醒了。” 寒初惊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秦佑怡面色平静,一步步走向寒初坐着的床边道:“没什么,你不想待在那种地方,为何不同我讲,却要跟一个不过见了三次面的女人,难道仅凭三面你就能知道她是好人吗?” 寒初也平静下来,片刻道:“我虽不能判断,她却能将我带离那个地方。” 秦佑怡语塞,寒初是钦犯的身份,所以当了那么多年红牌也不曾被赎身,带走寒初,就注定要毕生漂泊躲避官府,她没有那样的勇气,可是飞鸾却不需要做任何事情,她一句话,就能让寒初从醉梦轩消失,甚至从世人的眼中消失。 这样的权势富贵谁不爱,便是才名远播的万俟涵也不能免俗。 秦佑怡突然很生气,为了寒初的“现实势利”。 “她带你出去,不过也是为了玩乐而已,你已经在伎苑里呆了八年,难不成真的相信有女人会将你捧在手心里?”秦佑怡忍不住语气恶毒起来,“早几年或者因你是红牌,还有人愿意砸银子抢你,可是自己难道不知道,让她们抢到手的又如何?” 寒初脸色不好看,却也不能反驳,的确,他这样的男人,即便离开那种地方,又能期盼什么呢? 秦佑怡见寒初不说话了,有些得意道:“涵儿,跟我走吧,如今艾飞鸾要带你离开,自然会将尾巴扫的干干净净,我们回到岭北去,那里是她势力所不及的地方,也是你熟悉的,我好好待你,怎么样?” 寒初沉着脸道:“我不会跟你走的,要我走,除非像刚才那样打晕我,可是我猜如果那样做了,你就更不可能走得出桐城,哪怕艾小姐只不过将我当个玩物,她那样的人一言九鼎,如何会放任眼皮底下出这样的事?” 秦佑怡脸色一变道:“你宁可给她做一个玩物也不愿意跟我走,涵儿,你知道自己有多漂亮,哪怕你如今已经二十五岁,可是是人就有年老色衰的时候,到时候那个艾飞鸾又会如何待你?后府上了年纪的侍人的生活,你曾亲眼见过。” 寒初闭眼道:“你也说我已经二十五了,长得再好也是二十五岁了,她身边一定不缺漂亮男子,却还肯为我怀上孩子,若只是图我相貌,怎么能做到这一点?”寒初说这话的的语气坚定,倒放佛不是因为相信飞鸾,而是安慰自己。 飞鸾身边怎么会少了漂亮的男子,她那样的身份地位,总有必须要娶的门当户对的男子做嫡夫,总有因各种利益关系而放进后院男人,身份和地位已经注定了她无法专情,更何况对一个年纪大又肮脏的伎子? 小屋里一时安静下来,除了寒初胸膛起伏间隐见的呼吸声能说明屋里还有人在。 寒初的手蓦然将头上的簪子抽下来,对准自己的右颊狠狠一下。 秦佑怡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男人竟能狠得下心自毁容貌,一时没拦住,寒初的脸上已经有血留下。 “你说艾小姐是为了我这张脸而你不是对吗?秦佑怡,既然如此,我毁了它,你可还要我?”寒初盯紧秦佑怡,任右颊上的血缓缓在脸上划出一个弧度。 秦佑怡慌乱,眼见寒初脸上流血不止,向后踉跄倒退几步,转身冲了出去。 寒初将中衣上的棉布撕下一块来按在受伤的脸颊上,慢慢地躺回床上。 毁了这张脸,艾飞鸾看见之后,会不会也如秦佑怡一样的反应,寒初不知道,可是早看明白也好,免得将来伤的更重。 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知道胸腔里都觉出春天傍晚的凉意,寒初闭上眼睛――等答案。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了点,事情一直有点多,让大家久等了~ 明天双更,弥补周五没有更新的不足哦 打滚要收藏 ------------ 52影卫初心 看着和裕挺胸抬头骄傲的对自己说能替自己办事了额,飞鸾突然有点怪异的感觉,每个人都有被承认的需要,和裕已经十三岁,对于这个世界的男孩子来说,不小了。 飞鸾收起想要摸摸小孩脑袋的冲动道:“你很厉害,做的很周全,这些吃的我不爱,你自己收着吃吧。” 和裕咬咬嘴唇看了看飞鸾,分析主子目前心情不算太差,便道:“主子,什么时候能救允哥哥出来?” 飞鸾看着他道:“我一定会救他出来的。” 和裕偏着头,想了一下好奇又认真的问道:“主子喜欢允哥哥的话,就别让哥哥当影卫了吧,那样哥哥就不会挨罚了。” 飞鸾一怔,这么简单的办法,连和裕都能想得到,自己为什么竟一直没有那么做呢?让和允成为自己的男人,若是三天以前,飞鸾会为这突然明了的事情欣喜异常,可是如今她已经怀了另一个男人的孩子,而那个人历经苦难,正等着自己将他接回身边,她是女人,却还无法接受这一妻多夫的社会常态,和允――也是不愿意的吧,一直在不自觉的努力寻找与其他影卫差异的男人,难道不是为了在她的身边以一种与众不同的姿态存在? 见飞鸾不说话了,和裕直觉是自己多话惹了主子不开心,一缩脖子道:“主子别生气,这话不是和允哥哥要小裕说的。” 飞鸾笑出声,压抑也好紧张也罢,她本来不惧危险和敌人的强大,有这么一个小孩在身边,倒是缓解压力的好办法。 不过小裕这话也就是飞鸾了解和允和他,否则必然要当做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知道了,不会怪他,也不怪你,你走了这一趟也挺累的,去歇会吧,晚饭的时候再过来就是了。” 和裕嘟了嘟嘴,不知道是走是留,半天终于十分不情愿道:“主子,天禄公子还在外面呢,刚刚让小裕进来给主子传话。” 飞鸾见和裕的表情,知道他其实是不愿意的,毕竟天禄一向自恃母亲是总管,又有飞鸾的宠爱,在下府上嚣张跋扈惯了,大家怕是怕他,却与他并不亲近。 “知道了,你去吧。”飞鸾点头。原以为自己让他回去的时候天禄就已经走了,没想到居然一直等在外面,看看天色,估计也站了快一个时辰,叹了口气,飞鸾起身出去。 天禄就在门外廊下默默站着,贴身的小厮陪着他,见到飞鸾出来,半句也不提辛苦,只是笑笑道:“主子起了?” 飞鸾有些不自在,对怕他的博澜或者一味小心谨慎的名炎,飞鸾都不会有这样的感觉,毕竟那两人的心都不在自己身上,想想办法给他们找到能爱他们照顾他们的女子飞鸾便觉得尽到了自己的责任。她不是神,没办法照顾所有需要她照顾的人。 可是天禄和那两人明显不同,天禄心里有她,虽然做法上也是一味的讨好,显出男人在这个世界地位的卑微,可是飞鸾不得不承认,天禄为她做了一个爱人能做的许多事,关心爱护,念念不忘,容忍、退让……就算他的家人想要借助他来稳固地位,可是这些都与天禄没有关系。 “怎么还在这里?”飞鸾道。 天禄低垂了头,不让自己的难过表现出来,却是强笑道:“我听说主子身上不适,想着许久没能帮主子按按肩,就这么过来了,闲着也是无事,主子睡着,天儿在外面等才是道理。” 飞鸾刚想说点什么,却见齐子萱匆匆地从外面进来,见到天禄站在廊下与主子说话,稍稍一停,却还是不敢耽误道:“主子,那位……不见了。” 飞鸾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半天才醒悟齐子萱去办的是什么事,今天一回来和允就出了事,飞鸾知道齐子萱做事一向有分寸,也不太担心,便将心思都放在和允这边,但是――什么叫做那位不见了? “你说什么?”飞鸾惊怒,一个在醉梦轩里生活了八年都没有失踪的人,在她刚刚打算接他出来的时候就不见了,飞鸾看着齐子萱,又看看站在一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出现的天禄。 齐子萱一见飞鸾的目光,立时跪下道:“主子明鉴,子萱再大胆,也不敢在主子的人身上动心思,今日我按主子的吩咐先叫人在乱葬岗上制造痕迹,和表姐商量了办法后去接涵公子,这是主子的大事,我就不敢叫别的人做,一直自己盯着,不想却将最最重要的事情误了,主子责罚。” 飞鸾握拳道:“罚你有什么用……进来回话吧。” 齐子萱缓过一口气,回头看天禄道:“快回去。”这才跟着飞鸾进了屋。 天禄怔怔的立在原地,半晌才扶着绿儿的手道:“回去吧。” 绿儿有些担心的看着天禄道:“公子,主子这会子忙呢,您别往心里去。” 天禄回头狠狠瞪了绿儿一眼道:“我说什么了么?” 绿儿脖子一缩不敢再说话。 飞鸾听齐子萱说罢过程,又仔细问了寒初房间里的情况,知道她说的不假,寒初是被人绑走了。 头痛的感觉又一次出现,倒不像下午的时候那样难耐,飞鸾略一皱眉道:“走,去看看。”一起身却是身体一晃,随即小腹就有点绞痛,整个人又跌坐下来。 齐子萱一惊,忙过去扶着飞鸾向外叫道:“传大夫,快点!” 飞鸾心里着急,她才说要带走寒初,那人就被别人带走了,这明显是有预谋的,因为寒初的身份无法下手,如今捡到这样一个空隙,知道她会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平。 寒初会受到什么样的对待? 从中午离开醉梦轩到现在,两三个时辰过去,飞鸾很不安。 寒初很聪明,活得极致绝对,却从来知道善待自己,飞鸾记得他的笑,只盼他如今一样能像那样,不与人硬碰,好好的活着。 可是飞鸾却更愿意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寒初现在有危险,他过的不好,他需要她马上出现,将他接回来。 心里越急,身上却是越无力,飞鸾没想到不过怀了一个月,竟然会这般难受。 大夫们来的很快,片刻就轮流诊了脉出去商议,然后派一个人代表来回话。 “主子太过劳心了。”终年的女大夫进来便是这句话,“孕期最忌讳的就是心事繁重,更何况是如今这样重要的时候,最不利于胎儿成长,还有三个多月,主子便歇一歇又如何?” 飞鸾想起这世界女人怀孩子只要四个多月,难怪才一个月就不舒服,原来是孕期缩短了的缘故,便道:“孩儿没事吧。” 那大夫递上一张药方给飞鸾过目道:“如今还没有事,可是主子发现有孕就是因着中毒催发出来的,原本根基就不牢固,若是这般操心下去,只怕……” 飞鸾听得一惊,肚子在心理作用下似乎又有点痛。 难道这个孩子竟然也…… 她也不想劳心,也想安安稳稳的生下这个孩子,看得出寒初对这个小生命的到来是多么期待,那恐怕是他后半生活下去的希望了,可是和允…… 和允还在云氏的手上,她要想办法救出和允,更要想办法找到失踪的寒初,所有的这些,她都逃不了。 “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帮我保住这个孩子。”飞鸾握着大夫的手道。 那大夫脸现难色道:“主子自己好好的,孩子必不会有事。” 飞鸾静下心来,半晌终于交代齐子萱道:“派人去找,一定要找回来,保住醉梦轩寒初失踪的现场,回头我派人过去看,也许还有蛛丝马迹。” 齐子萱应道:“是,子萱一定替主子办好,主子万万保重身体。” 飞鸾点头道:“嗯,你去吧。” 密室半点空气都透不进来,和允只觉得全身的骨头都被拆成了几段,旁边的和焕与和林也好不到哪去。云氏借着飞鸾中毒这一件事反复对他们用刑,却又每每在几人快要到达极限的时候给他们喘息的机会,放佛还要从他们身上挖出点什么别的,一个下午,过的竟是如此漫长。 熬刑是沐恩营最难过的关卡,许多人因为最后这一关没有过去,死在了重刑之下,三人熬过了,可是如今在这密室不透风的火光之下,却渐渐有些恍惚。 和允咬了咬牙,拼着胸口的伤痛深吸一口气,胸腔突然在填满的空气下起伏,伤口撕裂,可是人却清醒了一些。 隐约记着主子说过的,以后要好好的活,如今什么都还没有开始,他怎么能这样死?黑暗的地下室被火光照亮,和允轻轻用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唇,努力回忆那时和主子唇舌交缠的情景,主子心里是怎么想的? 跟在飞鸾身边的时候和允不敢去想这些事情,安守本分才是活下去的办法,进沐恩营之前教养公公的话一直记在和允心里,他想要安守本分,在第一次被飞鸾拖上床榻的时候,在被飞鸾退回沐恩营的时候…… 可是―― 和允努力回忆最初的最初,他决定进入沐恩营的时候,究竟是为了什么? 八九岁的小女孩坐在台阶上仰着头咽泪水,眼睛里除了水光还有倔强,那是和他身份有云泥之别的艾家小姐,就算只是庶出,他多看一眼也是死罪。 和允已经忘了被教养公公责罚的感觉,以后的日子里过多的疼痛将那份本该记住的痛埋了起来―― 只有一种办法,能让他名正言顺的跟在她的身后,一直注视着,哪怕这办法要吃尽苦头。 如果那个时候选择进了升平苑,如今他跟在飞鸾的身后是不是更名真言顺一些? 和允苦笑,他比飞鸾大的多,主子如何能看上,而且,以他的年纪,只怕飞鸾还没有继任家主,他已经成了别人的男人。 溶了盐的水泼在身上,和允知道新一轮的折磨又要开始了。火光里,小女孩的样子渐渐淡去,透着坚定与倔强的黑眸浮现,和允嘴角含笑,真好,那么痛过以后就能看见那双眼睛,所以如今这痛,也必然有过去的时候…… 作者有话要说:明明说好要两章的,我对不起大家,我是废柴…… 一定会补回来的,握拳! 明天七点前更,晚上若不忙就还今天的欠债…… ------------ 53解救行动 晚间时分,暖阁屏风后的小窗突然一响,飞鸾原是闭目养神的,听见这声音突然坐起身来,和裕也在旁边打瞌睡――毕竟还是小孩子,下午出去一趟还是累了――这时也蹭的一声跳起来道:“主子,我……” “你先出去吧。”飞鸾道,“看你困的这样子,赶紧睡觉去吧。” 和裕揉着眼睛道:“主子还没有歇呢。” 飞鸾笑道:“不妨事,还有别人。” 和裕歪着脑袋想了想,道:“要小裕帮主子传天禄公子过来么?” 飞鸾耳听着窗外头又有几下几不可闻的声响,频率竟然可以用莫尔斯码来理解,知道是沐恩营过来的人,对和裕笑道:“你赶紧去吧,小小年纪哪有那么多想法。” 和裕撇撇嘴,替飞鸾将要穿的衣服要用的东西放在伸手可及的地方,又给茶杯续了热水才悄悄离开。 飞鸾伸手在身边床头敲了几下,窗户“咔嗒”一声,一个人影迅速窜了进来,一手扶着窗落地的时候窗户正好无声的关了回去。 飞鸾心中暗赞,到底是有底子的人,技巧之类的东西学的很快,又能触类旁通,不过一个月时间,能在这样的环境下悄无声息的潜进内室算是不错。 黑影身上穿的是内府侍卫的服装,见到飞鸾看着自己,急忙跪下道:“影卫和良,见过主子。” 飞鸾抬手示意他起身道:“你是云氏院子里过来的?”之前云氏因为簪子的事情大发雷霆,打死了几批侍卫,当时飞鸾便叫凌菲插一个人进去,没想到不过四五天时间,凌菲的速度竟然这样快。 影卫垂首道:“是,营主命属下过来听候差遣。” 飞鸾道:“没有被人盯上吧,救他们三个虽重要,将你折进去却不划算。” 和良没想到飞鸾竟会这样说。沐恩营训练残酷,刑罚更重,一则是要震慑这些身份低贱却能力卓绝的奴隶,不敢产生背主之心;还有一个目的,便是要将他们培养成主人的刀剑、盾牌,或者淫丨乐的玩物,逆来顺受才能让主子用的随心所欲,用的顺手。 本来就只是工具而已,可飞鸾的话里竟然带着担忧,让和良心里泛起一种怪异感觉。 “下奴来时很小心,不会引来旁的人,主子放心。” 飞鸾点头道:“那就好,你在云氏院子里,知道他们三个在哪吗?” 和良点头道:“常侍主子正是叫我们带他们三个过去的,影卫卑贱,常侍也没有避讳,直接打入密室私牢用刑,原说是活活打死,不知道后来为什么又改了主意。” 飞鸾听说和允受刑,虽然本来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还是不由的将身体前倾了一些道:“他们……现在怎么样?” 和良垂首道:“下奴只在两个时辰前进去过一次,替换行刑之人,那时他们三个都还清醒,身上的鞭伤在两百以内,除了盐水并没有用其他刺激药物,也没有对私丨处用刑,”说到这里和良又跪下去道:“因为怕露出马脚坏了主子的大事,下奴对三人用刑并没有留手,主子责罚。” 飞鸾心口有点痛,数不清这是和允第几次因为她受罚,明明可以逃过这一劫的,昨晚出门将他带上就好,只因为她不知如何面对,却叫云氏觑见这一个空子,让他再受一次折磨。。 “你没错,为何要罚你,起来吧,地上冷。”飞鸾轻声道。 和焕和林或者没什么,但是和允早跟在主子身边,也为主子暖了床,就算没有名分,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也是半个主了,对和允挥鞭子的时候和良就已经做好了请罚的准备,没想飞鸾只是一句轻描淡写的带过了。 “主子……” 飞鸾道:“你将他们的位置画一个草图给我,其他的不用你管,云氏叫你做什么就做,保护好自己。” 和良不再说话,用茶水在床头的小几上勾勒几笔,飞鸾细细看过,皱眉的时候便再补上几划,直到飞鸾点了头,才伸手将上面的水痕抹去,跪礼后从窗口退出去。 飞鸾闭上眼睛假寐,如今知道了三人的所在,也知道他们都还活着,心里总算是松了一口气,手边能用的人太少,跟着和裕的人只负责将消息放出去,却不知道苏晴有没有看见,或者即便看到了,有没有时间过来。 为今之计,只有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三个人从云氏的院子里偷出来。 摆出阵势的话,云氏经营多年,就算将他圈禁,要收尾定然不会简单,更何况他背后能对飞鸾下手的势力如今还藏着。飞鸾不是惧他,却不愿意将艾家弄得分崩离析,把岭南百姓也牵累进来。就好像云氏敬她是家主,人前要摆出个姿态,她对云氏,也要摆出晚辈的姿态才是,否则名不正言不顺,乱局一起,便不是谁能操控的了。 时近午夜,大抵守夜的下人也都偷个懒睡了过去,飞鸾耳中只能听见院外侍卫巡夜和梆子的声音时,窗格一响,却是三天不见人影的苏晴跳了进来。 飞鸾心中一喜,知道苏晴来了,和允他们算是有救。 苏晴有些不满道:“我今天才把人接走,下午就看见你递了消息出来,家主可真是不吃亏。” 飞鸾看着她道:“你的称呼错了吧?” 苏晴被飞鸾一噎道:“难不成要我像名炎那样叫你主子么?” 飞鸾摇头道:“你就是那样叫了,心里也未必那么想,还是算了吧。”略微停顿了一下,飞鸾接道,“叫你过来是想问问隐楼留在桐城有多少人,马上能调出来的有多少?”、 苏晴愣道:“公子走的时候带走了一部分护着银子,桐城目前只有不到二十人不过杀个把人还是够的,怎么?” 飞鸾将刚刚和良画出的草图又沾水画了两遍,一边画还一边同苏晴讲着宁寿苑的布局,确认苏晴明白之后才道:“日出之前,将我三个影卫从这里带出来,能做到吗?” 苏晴一哂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原来是几个影卫。” 飞鸾道:“云氏经营多年,最好不要掉以轻心,我要他们活着回来。” 苏晴正色道:“你放心吧,除非是出来前就已经死了,否则我一定帮你把他们带回来,我先去踩个点,估计还要个把时辰才能动手,那时候天快亮了,人也比较松懈。” 飞鸾知道苏晴是行家,更何况他说的也没错,黎明前最易放松警惕,这是科学证明过的,便点头道:“怎么做随你,务必不要惊动别人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苏晴点头道:“知道了。”转身欲走,飞鸾却又忍不住叫住她道:“名炎怎么样?” 苏晴眉眼带笑道:“没事,后悔也不给你送回来了。” 飞鸾苦笑,不过也觉得欣慰,这女人能将名炎放在心上,名炎的日子就能比在艾府强。 “办完事把妥儿也带走吧,他一直跟在名炎身边,照顾起来方便,再者妥儿留在院子里,没个依靠也要受气。” 苏晴点头道:“放心吧,一定将你的影卫活蹦乱跳的交给你。”说着轻轻一纵窜出了屋子。 和允整个人泡在冰冷的池水中,刚进来的时候,身上满是血槽的伤口乍然降温,还比绑着的时候强一些,可是不过片刻功夫,冰冷的刺痛感便取代了舒适,周身都疼,却每隔一会便是不同的疼法,冷水侵着皮肤,刺痛,等到凉意入骨,身体就好像被钝钝的重物挤压碾过,反反复复说不出的痛,接着不过多久,没有侵在冷水里的头也开始痛,那种由内而外沉痛让人抓狂。 和允知道,再过一小会,他就要撑不住了。 主子,在等他回去么?派了人来救他吗?还是正与心爱之人缠绵床榻,浑然忘我…… 和允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想这些,可是生命在极限的状态下,许多情绪便不再受大脑的控制,争相出来同理智抢夺阵地。 和允将舌头垫在牙齿上,想着自己如此隐忍难过究竟为什么,只要一用力,所有的痛就都过去了,可是…… ------------ 54爱与救赎 和允将舌头垫在牙齿上,知道只要一用力,所有的痛就都过去了,可是…… 长时间的受刑已经让他的力气消失殆尽,在沐恩营的熬刑训练中养成的本能和习惯不知不觉的在发挥着作用,活下去的潜意识占据主导,和允的牙齿在舌尖上滑动,努力思考活下去还能做什么,头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呼吸渐长,每一次吐气都显得小心翼翼,这样的环境里,让自己尽量少消耗是非常重要的。 和允时间过去了多久,因为冷水的原因,头脑的运转似乎已经不太灵敏,可能只有一刻钟,也可能是一个时辰,不过和允似乎记得飞鸾在给几个人讲作战技巧和敌后渗透的时候同他讲过,人在温度极低的水中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否则即使能活着,身体也会永久的丧失部分行动能力…… 一只有力的手抓住了和允的胳膊,身体早已经僵硬,和允甚至没有办法从半眯的眼缝里看清楚那人是谁,不过和允也不好奇,最大的可能就是宁寿苑的侍卫,拉他出去继续行刑吧。 整个身体被拖离水面,带出哗啦一声水响,在安静的密室中有些震撼,来人的动作停了停,半晌才将和允平放地上,凑在他耳边道:“听得见我说的话吗?” 和允皱眉,直觉此人无害,于是点点头,若非那人一直盯着他,可能也看不出他的动作。 “听着,我找几个人抬你出去,别出声,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和允只能点头,旁边似乎有一些别的人,过了片刻,和允被人背起来,冰冷的胸膛乍然碰到一个人火热的身体,和允差点被烫到,轻哼一声想起那人的吩咐,便咬牙死忍着。 那人的动作很快,虽然想保持清醒,但是这一整天消耗太过严重,几下颠簸之后和允还是深深的晕了过去,连对方是什么人都没有弄清楚。 再醒来的时候,飞鸾就坐在床边,如同上一次在沐恩营中的时候,在那么深刻的痛苦之后,这个人,就坐在自己的旁边,用一种带着愧疚和悲伤的眼神看自己,有那么一瞬间,和允觉得,他会被救赎。 飞鸾的手与和允的手轻轻的握在一起,她不敢用力,放佛稍一使劲这个人就要碎掉一般,手的温度有些灼热,但是和允却不愿意放开,因为这份久违的温暖。 和允第一次觉得这个看起来永远胸有成竹,哪怕一无所有的时候仍然能够步步为营的主子,这个时候有那么一点点脆弱。 他没有看错,当她看见一身重伤昏迷不醒的和允被抬进来的时候,飞鸾的心都凉了,且不说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痕,这个人,几乎失去了一个活体应该具备的温度。 和裕暖阁里架起了一个小银丝炭炉,室温渐渐暖起来,可是和允的身体却一直不见恢复,飞鸾没有传医士,她自己就是学医出身,虽然没有机会临床实践,可是她执行过太多生死任务,负伤的次数未必比和允少,久病成医,对于这种外力和机械性创伤的处理能力不算差。 当然,不叫医士的原因也是为了避开云氏耳目。和焕和林也被救了出来,如今正安排回到沐恩营休养,和良跪在门外,和允负伤回来,飞鸾的眼睛里就容不下别人,可是还是交代了一句让他留下。以云氏的性格,之前一直簪子都能打死几批侍卫,如今三个大活人在眼皮底下消失不见,只怕当值的侍卫也没有好下场,都是可怜人,飞鸾顾不了那么多,只能叫和良不再去送死。 不过和良却以为和允受重伤,主子怪他的差事办得不好,所以留他下来等着主子腾出功夫再发落。 飞鸾的手轻轻的盖在和允的眼睛上道:“别睁眼,再睡一会,醒了会痛。” 和允听话的闭上眼睛,一动不动,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睡了过去,飞鸾把自己的耳朵贴在和允的胸口道,听着那冰冷的胸膛里还能透出的微弱心跳,真好,活着真好。 每次执行任务的时候飞鸾都不敢去想生和死的问题,现实容不得她想那么多,可是每一次死里逃生,或者站在盖着国旗等待入殓的战友前行礼的时候,飞鸾都会由衷的感叹一句,活着真好,不是不悲伤,不是冷血无情,因为只有经历过生死的人才知道“活着”这两个字的重量。 今天,看见和允满身是伤的回来,听见他胸口微微的跳动,飞鸾又想到――活着真好。 “答应我以后别再受伤了……不管什么时候,学会保护自己,不用避忌会不会伤害到我,以后,换我为你伤,好不好……” 和允不确定自己听到的是不是真实的,唯有在能力范围内使劲反握住飞鸾的手,告诉自己这不是梦。 天色从蒙蒙亮到天光大亮,因为伤痛无法入睡的和允终于抵不住精神的消耗,渐渐入睡,飞鸾轻轻的将手从他的手中扯出,不意外在指头离开的时候被紧紧抓住,飞鸾知道和允现在没有意识,抓住她,不过是一种潜意识的行为,她想放任自己停下来沉溺,却知道如果现在停下来,所有她在乎的人,都会深陷泥沼,最终失去生命。 咬牙将手抽了出来,和允的手虚握两下,似乎因为没有抓到东西有些难过,眉头皱了起来,飞鸾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又抹开这人紧锁的眉头,在额间印下一个乞求原谅的吻,然后转身出暖阁。 和良跪在台阶前叩首道:“下奴请罚。” 飞鸾皱眉看过去,从黎明到现在,也有个把时辰,这人难道竟一直跪着? “怎么回事?”飞鸾道。 和良一愣道:“下奴没有办好主子交待的事,请主子责罚。” 飞鸾想了半天才明白和良的意思,摇头道:“你做的很好了,起来吧,我这里不喜欢跪来跪去,且如今正事用人之际,你的身手不错,思虑也很周密。” 和良早就做好了受到重责的准备,毕竟和允回来时的样子太惨,而主子看着和允的眼神明显又是那么在乎,谁知道跪了一个时辰,飞鸾竟然又是一句话便过去了,这样的主子――和良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可是,如果是这样的主子,便是以命相报也不为过吧。 如果飞鸾知道此时和良的想法,并不会太高兴,和允与和良并没有多少区别,都是太容易满足的人,容易满足到,让心疼他们的人觉得痛。 外头突然有些喧闹的声音,和裕一早起来忙活着,这时候匆匆跑进来道:“主子不好了,常侍主子带人过来了。” 飞鸾听说这话,略一皱眉对着和良和裕道:“你们俩进去,一会别出来。” 和良是在云氏身边的钉子,保不齐云氏或者底下的人见过,让他避开免得徒生事端,至于和裕,虽然没有什么问题,不过飞鸾还是忍不住想要保护这个如同自家弟弟一样的孩子,能护着的人原本不多,就好好照顾身边的人吧。 云氏带着两个近身服侍的小厮并一群侍从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走进承安堂,见飞鸾竟然立在堂前等,稍稍顿了一下便上来道:“家主起得可真早。” 飞鸾只听这说话便知道来者不善,云氏前半生顺遂,进了艾府不过三年就将后府上的大权握在手里,什么时候吃过亏,更何况如今是接二连三的吃闷亏,不过幸亏云氏如此沉不住气,要是半点声音也没有,她反而更加提心吊胆一些。 “侍父用过早饭了么?怎么这就过来了?”飞鸾只做不知道云氏来的目的,走下台阶笑着招呼道。 云氏被这么噎了一下,可飞鸾脸上带笑,举止得当,叫他一时也发做不得,便闷闷道:“我哪里吃得下东西,气也气饱了。” 飞鸾不想云氏竟然打算开门见山,伸手扶住他的胳膊往正堂带道:“这是怎么了,咱们府上谁敢让侍父受气,家法规矩难不成是摆设了?” 云氏瞪了一眼过来道:“你如今也知道管着这么一大摊子事是多麻烦了,规矩说着好听,真要动起来,牵扯出来的事情有多少,真实不管家不知柴米油盐贵,站着说话不腰疼呢。” 飞鸾抿着嘴笑,等着云氏后面的话。 果然云氏坐下来便道:“之前跟你说的嫡夫的事情你可上了心没有?赶紧找一个人让我消停罢。” 飞鸾知道云氏这么大阵势的过来,原本打算说的绝不是这番话,如今坐下来临时变了话题,到底是掌权日久的人,沉不住气也是一时的,一招既然输了,还在这里纠缠就只有输的更惨,不如另辟一个战场,牵着敌人的鼻子走。 可是知道虽知道,飞鸾心里还是有点不舒服,随口道:“侍父怎么突然说这个?” 云氏颇有深意的看着飞鸾道:“你还小,喜欢些新鲜玩意我知道,丢不下放不开也是正常的,便是去偷也好抢也罢,你是家主,谁也不敢说什么。” 飞鸾心中一动,明白云氏虽然没有抓住证据,却也知道是她将三个人弄了出来,只有不做声,看看云氏还能说出什么来,果然云氏接着就道―― “可艾家的百年基业放在这里,由不得你不担着这个责任,若还是一味的胡闹,我一个男人是没有资格教训你,可你身边这些推波助澜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为了艾家,便是请出先主的授印家法也在所不惜。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想在24点之前贴出来的,实在是一直忙到现在,抱歉了~ 谢谢枭药亲的地雷,抱住蹭蹭,mua~ ------------ 55和允回营 飞鸾心中一动,明白云氏虽然没有抓住证据,却也知道是她将三个人弄了出来,只有不做声,看看云氏还能说出什么来。 云氏见飞鸾不说话,也知道她的打算,直接道:“艾家的百年基业放在这里,由不得你不担着这个责任,若还是一味的胡闹,我一个男人是没有资格教训你,可你身边这些推波助澜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为了艾家,便是请出先主的授印家法也在所不惜。” 飞鸾一惊,她是忘了这一点,这个身体不过十六岁,算是还未成年,虽然已经承袭了永定公的爵位,但是也不过是有过问家事的权力,算不得真正掌权,所以云氏下毒失败也并不慌,到十八岁还有两年时间,足够发生很多事。 另一方面,云氏手上拿着先家主的授印权力,虽然拿她是没有办法,可是当真摆出架子来斥责她,又拿出家族的大帽子一扣,倒是也不容她反驳,长辈管小辈,名正言顺,谁也不会出来说什么,要发落她身边的人就更容易,影卫倒是放在沐恩营里更安全。 云氏嘴角略略扬起。 他来这一次,原是打算搜也要将人搜出来,可是真的到了,又发现飞鸾这边早已经严阵以待,便知道即便搜出来也没有意义,影卫身份特殊,要在家主的眼皮底下动手并不明智。如今临时换了说法,他只看飞鸾的表情便知道成功的将了飞鸾一军。 飞鸾心思千回百转,自然已经知道云氏的策略,下毒不成功,索性便换另一种方法。嫡夫入门,最慢两年也会有一个孩子――大户人家有催生的药,家主为嫡夫怀的头胎多是女儿,免得出现嫡女长女不是同一人的尴尬。 若嫡夫是云氏的人,孩儿又小,控制起来方便的紧,飞鸾若有个什么意外,云氏自然便又要站出来主持府中事务,这些东西早在云氏提出这个话题的时候飞鸾就已经想过,如今被一再的提出来,只有让她更为确定而已。 眼见云氏说完了却没有要走的意思,知道今日倘得不到一个满意的答复,云氏必不会善罢甘休,真闹起来,她也没有保住和允的把握,只好委曲求全的应下几日后给他答复,将云氏哄得先回去了,才匆匆通知凌菲派人来将和允接去沐恩营,云氏的授印再厉害,想来沐恩营这样只有家主能动的地方也是没有办法的。 和允醒来的时候周围的环境似陌生又熟悉,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床铺,简单到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很大,却很空,有点像是许多人合住的地方,突然清空了出来。 这地方和允再熟悉不过――沐恩营――他生生煎熬了七年的地方。 额头上有一点点烫意,分明不是发烧,那一点带着触感的热量放佛来自一个柔软的唇,可是躺在这里的和允突然觉得那是多么不真实的事,放佛这大半年的日子就好像是一场梦魇―― 以为离开沐恩营后日子便不再难熬,可出营第一天就是在主子的床上辗转挣扎,主子那时候说什么来着,谢谢上天把他干干净净的送进承安堂吧;其后的日子浑浑噩噩,主子从来都只在晚上才需要他,其他的时候,只将他当做透明,他明明也是习惯了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既然选择了活着,那就这样活下去。 可是主子却突然中毒了,明明所有的饮食都由他入口试毒,可是就像主子第一次带他出门的时候说的一样,那样的试毒没有什么意义,因为慢性毒药和有一些需要两种东西相互催化的毒根本无法试出。 被主子召回,原是出乎和允的预料,毕竟是如此不得力的影卫,早在凌菲带他回沐恩营的时候就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主子却要他回去,不但不予责罚,还悉心照顾,让如他这样低贱的奴隶在暖阁的床上养伤。 再后来,因为怀疑主子中毒和云氏有关,私自去追查,坏了主子的事,主子也不曾重罚,那么细韧的藤条,疼是自然的,可是却是和允记忆力受到的最轻的惩罚。 许多事情模模糊糊的在头脑里窜来窜去,以至于他有点不确定什么时候开始对主子生出妄想,什么时候开始因为主子的视线停驻在其他男人身上而难过。 他知道这都是虚妄,他知道自己应该更清醒一些,认清现实,带着主子回沐恩营,和允想到这里的时候嘴角溢出一丝苦楚,没有笑,只是苦――有哪个影卫离开沐恩营后,竟然三回营中呢? 领罚,是规矩,也是他让自己清醒的办法,可是真正跪在刑堂的时候却又不舍,不想就那么死了,如果可以,哪怕身心俱伤,也想留在那个人的身边,看得见就好。 和允想,主子是知道了他的这些念头才将他退营的吧,心存妄念的人怎么能留在身边,原本拼了命逃开了升平苑,沐恩营七年,兜兜转转,却居然要入闻笑苑,但只要活着就有希望,那时候咬紧牙关撑着,撑着等到主子来接他,主子到底是没有舍了他…… 这一回呢? 和允身上痛的厉害,睡不着,可是又醒不过来。 许多景象如同梦境,反复纠缠。 梦里,他赤身裸丨体伏跪在承安堂华丽却显得暗沉的房间内,房间四角有灯,可并不亮,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只手从身后沿着脊柱从脖颈一路向下。 和允不敢稍动,由着那有点凉意的指尖在皮肤上带出一串鸡皮疙瘩。 他被放在床上,仰面朝上,带着凉意的指尖从身后绕到身前,睁开眼睛,就只能看见一双深黑色的眸,带着一种难言的魔力,将人的眼光深深吸进去。 凉意也从指尖的位置扩散到全身,和允觉得冷。 因为房顶风很大,只有胸口一处是滚烫的,那热量的来源正是靠在胸口的飞鸾,冰火两重天。 “真好,你还是干干净净的。” “叫出声来给我听,我喜欢。” “以后就做我的男人吧。” ……身体在那双灵巧的手中被把玩,带着他的思绪上下起伏,主子高兴的时候,总是会对着他说很多话,虽然这些话第二天应该全都忘掉。 齐子萱午后过来了,见到飞鸾的时候有些小心翼翼,飞鸾见她是一个人,已经知道结果,却还是不死心呢的问道:“人找到了吗?” 齐子萱咬了咬牙,,终于撑不住俯身道:“子萱办事不力,求主子责罚。” 飞鸾这一次却不像以往那样叫她起身,只是沉默的看着她,因着见面之前先打过的板子,齐子萱在这个主子面前一向小心,倘飞鸾不说话的时候,她就有些不安。 “主子……” 飞鸾道:“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么?” 齐子萱不知道主子为什么这么问,想要摇头,却又不敢太过绝对,有些犹豫道:“这,许是下头的人查的不够细致,主子莫急,便是将桐城翻一个个儿,属下也一定将寒公子给主子找到。” 飞鸾摇摇头,挥手示意齐子萱离开。 忽然绝对好累,人累,心也累。 送走和允的时候那人一直皱着眉头,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不好的事,可是那样的一身伤若是醒来,要再睡去就不容易了,难得他睡的踏实,飞鸾实在不忍心将他叫醒,可是那人在身边的时候并不觉得,突然之间就觉得那么空,离上次将他带出沐恩营才过了二十几天,想不到这么快又要送他回去。 至于寒初,飞鸾伸手抚上肚子,里面有一个小生命正在努力成长,可是他的父亲却不知去向,甚至毫无痕迹可寻。 以寒初的聪明,若他想要被找到,一定不会这般悄无声息,除非…… 飞鸾苦笑,给他生孩子,将他接出醉梦轩,当做责任照顾一生,原来这些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如同当日英秀对她的感情与付出,她对英秀的利用与算计。老天早就注定好一切,设计好报应,环环相扣。 可是孩子要怎么办,他出生以后,她该怎么告诉他爸爸的事情? 飞鸾不知道是不是孕期的女人都比较多愁善感,可是这些事情一直被努力的压下去,她不敢想寒初只是利用她逃离,不敢想和允睁开眼睛会想些什么,可是一旦闲下来,这些念头就开始不受控制的横冲直撞,飞鸾握拳,什么时候竟然变得如此没有出息了呢? 和良从角落中现身出来道:“主子可是身体不舒服,要不要下奴去传大夫过来瞧瞧。” 飞鸾看他一眼道:“没事。” 和良原本还想说什么,突然耳朵一竖,飞鸾的耳膜也有微微震动,知道是影卫之间互相传讯的声波,她精通密码学,对这个声波却是完全没有头绪,半晌和良却是脸色一变,骇然道:“主子――”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猜猜肿么了? 谢谢和伊的手榴弹,扑倒蹭之~揉捏之~mua~ 明天要出门一天,可能没法更新,周五尽量下午就更,然后周六可能也要出门,星期天下午回来,于是我会努力存稿回来发的~群亲亲。 ------------ 56九死一生 和良原本还想说什么,突然耳朵一竖,飞鸾的耳膜也有微微震动,知道是影卫之间互相传讯的声波,她精通密码学,对这个声波却是完全没有头绪,半晌和良却是脸色一变,骇然道:“主子――” 飞鸾心里一咯噔,隐约觉得是不好的事,心口竟然隐隐作痛。 和良唇抖了两下,终于道:“主子,和允……似乎中了剧毒。” “你说什么?”飞鸾身体前倾,惊怒道,“怎么会中了毒,是什么时候的事?” 和良脸色煞白却摇头道:“如今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营主传信说正在加紧救治,只是营中医士不多,平日只管外伤……”和良说不下去,就算主子一再纵容,但是若和允不治,他也没有脸面求主子宽恕了。 飞鸾的脑海里却只有中毒两个字,自己中毒能够理解,毕竟云氏要对付自己不好光明正大的来,至于第二次,影响不大她也不想追究,飞鸾心里明镜一般,真要查下去,牵出的事情恐怕会脱离自己的掌控,可是如今又轮到和允。 这种事情一而再的出现,飞鸾终于不愿意姑息下去,如今最要紧的,是要有人能够救和允,飞鸾起身道:“走吧,陪我去一个地方。” 和良不知道主子要去哪里,忙起身跟上。 后府打扫处的后面,是艾府私牢,也叫暗阁,关着家里犯事的侍人或者下人,随西南通县执事前来,却因为涉嫌对艾飞鸾下毒而被留下的黎思楠――博澜自幼的青梅竹马如今就关在这里,与博澜的牢房一墙之隔。 飞鸾来的时候,守备的侍卫正闲极无聊,摆开一个小桌就着花生卤猪脚大快朵颐,飞鸾来的快,让几个正喝酒聊天舒服的人措手不及,反应过来的先一步跪下,其他人也忙跟着。 飞鸾看到两个相邻的牢房里黎思楠和博澜彼此看不见对方,却各自背墙而坐,仿佛背贴着背。牢房倒是干净,没有那种让人难以忍受的气味,也不潮湿。 当日事情来的突然,飞鸾心里知道太容易查到的原因大多是陷害,但一时却也没有多余的经历去查办,便只将两人先关起来,免得陷害者见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而听说黎思楠精通用毒制毒后,更对此人起了爱才之心,早早交代过不许用刑不许苛待,可是如今外头的看守大鱼大肉,牢房中两只破了边的碗里也盛了饭菜,却只有半干不稀的米粥上面盖着几片青菜叶,脸色便沉了下来。 博澜脸色有点暗黄,还带着多日不见阳光的白。 黎思楠也见到飞鸾,微微一皱眉便从墙根处离开,在牢中跪地道:“通县执事座下黎思楠,拜见主公。”博澜这时放佛才醒过神,猛地从地上弹起来,跪在地上眼神戚戚,却没有说什么。 飞鸾见那些侍卫跪在那里微微颤抖,此时却无心追究,只向和良递了个眼色,和良将其中一人身上的钥匙解下打开牢门,自带着几人出去领罚。 飞鸾这才走进去扶起黎思楠道:“我知道你精于制毒用毒,可懂得解毒?” 黎思楠一愣,原以为飞鸾过来是审她二人,没想到竟是这样一句话,转念便明白怕是飞鸾身边的人中了毒,想要她去解。 飞鸾见黎思楠不说话,追问道:“究竟能不能?” 黎思楠抿了抿唇道:“回主公,虽然还要看过才知道,但应该没有太大问题,只是……” 飞鸾见她眼神一晃,立时明白了黎思楠的意思,眼睛也看向将她与博澜隔开的墙面,深呼吸道:“我知道了,你跟我来。”说吧转身出了牢房。 黎思楠一顿,知道她其实没有多少资本同艾飞鸾讨价还价,唯今只有先救活她的人,再想办法求飞鸾放了博澜,好好待他。 飞鸾快行几步,黎思楠紧随着出来,博澜身形一晃,急忙冲到牢房栏杆处,瞪大眼睛呼道:“主子――主子,您饶了她,罚我吧,不关她的事啊――” 黎思楠双手握紧成拳,却只有控制着自己目不斜视,博澜已经是她人的侍,注定此生与自己无缘,既如此为何还要有牵连,徒增是非,惹他的妻主不快。 飞鸾停步回头,看了看博澜再看向黎思楠,却见黎思楠停步伏跪道:“主公明鉴,我与博澜公子虽自幼相识,但从不曾有所冒犯,我随执事入桐城,也不曾与公子见面,下毒一事实属无中生有,求主子网开一面……念在公子年幼,又是干净清白的身子进了府……” 话到这里说不下去,黎思楠只有使劲握住自己的拳头。 飞鸾心中虽急,却也知道不解了黎思楠心中的疙瘩,估计她救治和允也不会尽心,便上前一步扶起她道:“这些我都知道,博澜留在这里只为安全,我会另派人过来照顾,至于下毒一事容后再说,如今救人要紧。” 黎思楠不再说什么,虽有点不放心,却知道博澜也听到了飞鸾刚才的话,起身随飞鸾匆匆而去。 沐恩营中,和允躺在白色床单铺就的床上,下面却只有一张草席。影卫生活简单,冬春床单铺在席上,到了夏秋再反过来便是一年,和允眼睛紧闭,唇色已经发青,普通的解毒药已经端了几碗上来,可是都不见有效果,大部分被吐出来,沾染在白色的床单上,很是狼藉。 艾凌菲亲自站在床边,眼看着药端进来却喝不进去,偶尔喝下一点又尽数吐出来,明明已经向城中通了消息,可是这么长时间都没有动静,不禁也为和允担心。 这个孩子前半生吃了太多的苦,好容易终于熬出头,却又中了这样的剧毒。 床上的和允身体突然一弹,嘴角一颤,便有一缕鲜红溢出,在下颌划出一道刺眼的线条。 艾凌菲一惊,忙向旁边的医士道:“怎么会这样?不是灌下去了好多药了吗?” 那医士也不过是常年处理一些简单病症和外伤,对解毒也就是看过几本医书,知道一些基本的药材,真要对症下药却是不行,眼见那血色鲜红,也是一脸难色道:“这,怎么会这样,他吐出来的血都不是带毒的啊。” 和允又是一阵咳嗽,嘴角的血便越涌越多。 眼见再拖个一时半刻,恐怕人就就不回来,艾凌菲叹了口气,挥手叫身边的影卫和医士散了,自己走到和允窗前叹道:“什么命数都是天注定的,老天不让你过这一关,我们便只能尽人事,只是怕那个丫头看不开,你别怪她,她也是身不由己。” 一只手按上和允已经沾了鲜血的咽喉,凌菲道:“早点结束了这份痛苦,来生好好投个人家吧。” “姑姑住手!” 凌菲的话音未落,自然也没有真的下去手,飞鸾从外面急急的赶来,随行只有和良和一个不过二十出头的女子,装束随意,罩在外面的衫子已经有些蒙了灰。 “家主――” 飞鸾拉过姑姑却是向那个女人道:“请你无论如何也要救活他。” 那女人看了一眼和允的情况,略略点头道:“我尽力。” 凌菲知道飞鸾耽搁了这么长时间必然是去给和允求医,只是事发这么突然,她却不曾想飞鸾真的能立即找来一个人,看着女子十分年轻,凌菲有点担心的看向飞鸾。 飞鸾一只手扶在小腹上,喘息道:“且看看吧。” 凌菲见她来的急,眉头也紧锁着,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惊道:“家主莫非是骑马来?” 飞鸾眼睛看着黎思楠的动作,微微点头。 凌菲道:“你如今怎么能够骑马?” 飞鸾确实觉得不太舒服,不过若非骑马赶来,和允岂非已经死了,便强笑道:“没关系的,这孩子的父亲命大,他也一定会坚强,再说已经过了头月,我早问过大夫,第一个月没事,以后就不容易掉了。” 艾凌菲摇头叹气,明明是身份尊贵的艾家家主,十几岁正是玩闹逍遥的时候,却偏偏早早的陷入情网不得脱身。她是庶出,自己的父亲出身不好,对下人倒没有别的氏族小姐那样的偏见,又觉得飞鸾的真情难能可贵,却也不得不为这两个相互折腾的家伙摇头。 黎思楠把了脉又做了一些列的检查之后脸色有些奇怪。 飞鸾见了,忙问道:“怎么样,可有救?” 黎思楠看着飞鸾道:“救是能救,他中的都不是什么难见难解的毒,但奇怪的是却是许多种不同毒药混合在一起,也是当前的麻烦事,若是能知道他都服食了什么毒,或可配出解药慢慢疗养,可若是少知道一样,解药的药性便大打折扣,甚至有可能与那未知的毒产生相催化的作用。” 飞鸾仔细听着,黎思楠这样说,便是还有别的办法,也不作声打断她。 黎思楠顿了一下接道:“若是不用解药也可以,我在他身上下以毒物为食的蛊,游走全身将毒素清除,不过那蛊却也要血饲,饲主的血与他的血相容,以后,他便只能将身体献于饲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不在家实在抱歉,明天周末不过要出门参观活动,单位组织的,所以更新的机会不大,周日回来争取双更,还有之前欠了大家一章,我有记得,元旦会补上的。亲亲~ 和允终于要修成正果了,然后寒初的娃保得住保不住就看这一回,再然后其实寒初有下落了,只是毁了容貌不想让飞鸾知道而已――又是一个可怜人。 再顺便预告一下,云氏快要玩完了。 ------------ 57以血还情 黎思楠顿了一下接道:“若是不用解药也可以,我在他身上下以毒物为食的蛊,游走全身将毒素清除,不过那蛊却也要血饲,饲主的血与他的血相容,以后,他便只能将身体献于饲主……” 黎思楠不再说话,这位艾家的家主,会愿意用自己的血去救一个卑贱的影卫么?即使是宠爱的暖床人,也完全没有必要,毕竟以她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呢;若用其他人的血,那这位影卫以后也就不能继续服侍她,那她还肯花这样的功夫么? 飞鸾却只是一愣便道:“需要多少血?” 黎思楠没想到她这般直爽,回道:“这要看病人身上的毒性来定,不过不会太多,蛊虫不大,血饲后也不过手指长短。” 飞鸾自然也见到和允的惨状,听说能救略放下心,但是对于蛊虫这种东西到底是有点心悸,便又问了一句,蛊虫会留在他身上么,可有副作用? 黎思楠看着飞鸾道:“毒血清干净后蛊虫会自己离开,不必担心。” 飞鸾点头,转向凌菲道:“姑姑帮我准备一盏消毒的火盆吧。” 凌菲惊道:“家主这如何使得?他……” 飞鸾摇头道:“我以为姑姑应该知道我会如何选择。” 艾凌菲突然语塞,虽然知道飞鸾心里有和允,可是做到这一步确实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转身出去吩咐人为飞鸾准备火盆,飞鸾则将之前打造的随身飞刀抽出一柄来。虽然蛊虫一说十分诡异,但是飞鸾如今却愿意相信黎思楠,一则只有她说能救和允,再则,曾经用双脚几乎踏遍地球的每个角落,对这些东西,倒比别人听说的多些。 黎思楠看着飞鸾的眼睛里有一点惊异,再看看和允,嘴角突然漏出一丝笑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一枚蜡丸捏开。 飞鸾在肘窝的位置割开一个小口,静脉,但是连着割开了三条,渐渐就有些血涌出来,黎思楠将蜡丸中一颗米粒大小的母蛊放在涌血处,又用小刀在和允的颈侧开了一个小口,将另一只子蛊放在上面,片刻后,子蛊从和允的颈间消失,而飞鸾胳膊上的母蛊却在渐渐长大。 凌菲在旁边眼见这般,有些担心道:“家主……” 飞鸾扬手打住凌菲的说话,这么点血,也就和验血抽掉的差不多,而和允那边的情形却见好,这么一会功夫已经平静下来不再咳血。 飞鸾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原想坐到和允的身边去,但是黎思楠说两只蛊靠的太近母蛊会将子蛊引出来,,所以她就在旁边一张椅子上坐了。 蛊虫的速度很快,大约一刻钟过去,和允脸上的青白色渐渐褪去,重新红润起来,黎思楠取一支银针刺破和允拇指尖,沾了血在灯火下细细看,过了一会才道:“可以了。” 飞鸾克制了半晌时间,如今听说这三个字,便冲上前去看,黎思楠先一步将她肘窝上的母蛊拿下,放在和允颈侧,子蛊似乎听到了某种召唤,瞬间便从伤口跳了出来,与母蛊交缠在一起,不知道是那只蛊虫中的血滴出来,同和允颈间的血混合在一起。 飞鸾还没有反应过来,黎思楠一惊将两只蛊虫收了起来道:“他失了些血,一时半会不会醒,不过毒已经没有大碍,休养几天便好……主公,可否先移步,下属有些话想要说。” 飞鸾停了一下,和允还没有醒,黎思楠这边想说什么她倒是已经知道了,点点头同她出去。 “这位影卫中毒似乎是自己服毒所至,并非是别人下的毒。”黎思楠直言道。 飞鸾本以为她要说博澜的事,猛然间听说这样,怔愣道:“他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服毒药?” 黎思楠皱眉想了想道:“属下也是猜测,他服食的大多是慢性毒药,而且药量都不算大,只是种类十分齐全,似乎是有意吃下的,吃得多了,原本也不会这样激烈,估计是受刑的时候刺激了身体,才发作出来。” 飞鸾只是皱着眉,她和上一次和允的自我伤害不同,她甚至知道和允为什么会吃下这么多毒药――全是慢性毒,不过是因为她曾经说过影卫用尝毒的方式根本无法真正避免中毒的事情发生,这个傻子,难道是想记住所有的毒物入口时的味道和感受么? 特种部队中有针对抗药性的训练,飞鸾自己也接受过,那可以让她在任务中即使中了迷药或者一些毒性相对较弱的生物性毒物,在许多极端的条件下救过她的命,可是那需要完美的配置和医学实验,想不到和允竟然会这样蛮干。 黎思楠看着飞鸾的表情道:“他身上伤势过重,毒虽然清理干净,可是我刚刚看过,他似乎之前曾被困在冷水之中,筋脉骨骼都有不同程度的激伤,将来即便不再受刑,阴雨天气也难免疼痛异常……”黎思楠停顿一下道,“主公肯用自己的血救他,为何不肯好好待他?” 飞鸾知道黎思楠误会和允一身的伤势是她罚的,想要辩解良驹,可突然想到若非自己,和允也不会这般凄惨,话到嘴边就说不出来,低垂了头。 黎思楠跪地道:“属下直言,请主公降罪。” 飞鸾摇头道:“你的直言很对,他今日这样是我的错。” 黎思楠抿着嘴想了很久才艰难道:“主公……博澜公子,也请主公善待,他自小在家中备受欺凌,半点不知道反抗,进了艾府也是所有的心思都在主公身上,主公若不肯信,属下愿以命相保,求主公……” 飞鸾踏前一步道:“生命诚可贵,你还如此年轻,竟然愿意为了他付出生命的代价?” 黎思楠平静道:“博澜公子曾救过属下,若不是我当初妄想,博澜公子也不会受到此番牵累,主公对他也未必会有误会……” 飞鸾扶起黎思楠道:“你救了和允,就当我还你的人情,你可有假死的药物给我一包。” 黎思楠一时没有呢反应过来,片刻才激动道:“主公……” 飞鸾道:“他已经是我的侍人,你可还愿意一心待他?” 黎思楠不知道飞鸾这番话究竟是不是试探,却还是咬牙道:“属下会,无论他变成什么样,博澜公子在我心里永远都是知府家胆小却善良的小公子。” 飞鸾道:“博澜是个好孩子,但是感情一事勉强不来,我不想再负了那个为我身心俱伤的人,我可以照顾博澜一生,却没有办法给他一个女人的爱,看得出来他对你依赖,倘你愿意,三日后博澜因病在狱中离世,当天便按照侍人的规格下葬南陵,剩下的事就交给你了。” 黎思楠再度跪地俯身道:“主子恩典,属下永世不忘,但求追随主子身边,求主子成全。” 蓦然间称呼的转变让飞鸾有些诧异,此人毕竟是通县执事的食客,不过这些日子她关在艾府牢中,她的原主子却没有开口过问一句,这样的人愿意助自己一臂之力,飞鸾还有什么不满,一把将黎思楠扶起道:“谢谢,你安置好博澜再到府上来见我吧。” 西郊。 一处连院子的民宅,正堂前后两进,前面是接待亲友的厅堂,与第二进隔了一个小天井,是主人家生活起居的地方。 至于院子的两边,从大门左右的侧角门开始成两个长条形厢房延伸到后门,与两进正堂间隔了两人宽的穿堂,厢房各自又分了四进,都是上下两层,前两进在前院,原本是住侍卫下人的地方,楼上楼下都是通铺,区别在于楼上住的是资历老一些地位也略高些的,下面则是粗使下人的住处;后两进是主人家的侍人居处,一层也是通铺,住侍人的贴身小厮和一众服侍之人,二楼则是侍人的住处,比起前两进自然要好一些,但是比起艾府还是差的远。木质的楼梯都有些显旧,是典型的一般富裕家庭的庭院――妻主嫡夫居中而主,另有两位平侍两名通房小侍住在厢房。 不过如今这庭院里却很空,只有左边的厢房住了人。 妥儿从二楼下来,见着苏晴,先是一惊,接着便往旁边让了让,想了一下,索性在台阶边跪了道:“奴给主子请安。” 苏晴一个趔趄差点摔倒,想要伸手去扶,不过到底没敢碰着妥儿,有些窘道:“你快快起来,别……别这样……” 妥儿原是跪在地上的,以前一直服侍着名炎,也在府外走动,但是他一个未嫁的男子,一般都是随侍车中,到了布庄上也是在后面忙活;至于在府中,能见到只有飞鸾一个,而飞鸾又不常到名炎处,便是见了,总是战战兢兢,唯恐服侍不周惹了主子不快,哪里见过苏晴这样的,听闻苏晴语声吞吐,忍不住扑哧一声,听话起身。 苏晴当日见着妥儿打骂南楼的下人,一直觉得这孩子虽然不错,手段却也狠了些,虽说力气大不到哪里去,可是挨打的毕竟也都是男子。 苏晴是个大女子主义的,跟着楚红衣的时候就不自觉的扮演大姐和保护着的角色,自然而然便觉得男人都是金贵娇嫩。 “那个,他好些了吗?”苏晴不自在了一阵,终于还是问道。 妥儿见说起自家公子,脸色便不再嘻嘻哈哈,依礼躬身道:“回主子,公子身上早大好了,只是有些不开心。” 苏晴忙道:“那……他喜欢做什么,或者想要什么,你去帮我问问。” 妥儿偷瞄了苏晴一眼道:“主子何不自己去问?” 苏晴道:“这……不好吧,我这样将他带出来,也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万一……” 妥儿无语道:“木头,难道你把公子带出来,就这样放在楼上养他一辈子?” 苏晴红了脸道:“这个……自然不是,我想娶他做我的嫡夫,却怕公子看不上我这样下九流的人……” 妥儿跺脚道:“真是木头一根,”走上两步一伸手抓着苏晴的胳膊往楼上带道,“这些话同我说有什么用,”直将她扯上一般楼梯才停下来,“成与不成,你自己去问公子去。” 苏晴看了看名炎那间紧闭的房门,再看看妥儿,终于一咬牙推门进去,妥儿在外头看着,脸上竟然有了一丝红晕,抿着唇下楼。 第二进楼梯间,一个半遮脸颊的男子默默立着,一双眼角微微上翘的眼眸中却失了这眼形天然便有的神采娇意,半是冷漠半是欣羡。 看着那紧闭的门扉,不一会,竟有一滴光亮从眼中溢出,划过右眼角下的泪痣……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和伊的霸王票~ 谢谢吕汉的长评~ 谢谢每一个看文支持的朋友们~ 抱抱+蹭蹭 珉现在在出差,坐在宾馆里更新,因为有你们才有动力的,真的~mua ------------ 58自我认知 飞鸾一直在和允的旁边坐到太阳偏西,放血的手肘上缠了白布,由她自己曲着胳膊止血,凌菲有些看不下去,进来道:“天色不早了,用点饭再回去吧。” 飞鸾摇摇头道:“没事,黎思楠说他的毒已经解了,休息一下就会醒,我不吃饭了,等他醒来就回去。” 凌菲还想再劝,飞鸾终究是听不进去。 沉默的和允,坚定的跟在身后、却偶尔流露落寞的影卫,眼神里得知被召回的亮光和在被退营时的茫然……飞鸾知道和允怕疼,之前疗伤的时候每每展现出来却又被生生忍下的抗拒全都落在眼里。不知不觉间会去注意和允的眼神动作,从他的细微的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的举止和震动中判断他的想法和情绪竟然已经成了习惯。 和允太过安静,总是想方设法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所以她也竟然才发现为了这个人失控的情绪竟然源于喜爱。 来到这个世界,事情的发展一点点的符合自己的步调,飞鸾却在许多的情非得已中受尽煎熬。她不是善于表达的人,甚至没有许多这个年纪的女生该有的悲春伤秋和不安彷徨,习惯了靠自己的双手去打拼,习惯了强迫自己用理性去思考,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更加习惯了心痛和被误解,可是这些却并不代表她在每个午夜梦回、或是被噩梦惊醒的时候都没有苦痛。 飞鸾在很早以前就已经知道,她没有时间难过,只有不断的选择。可是怕只有这一次,在知道了和允竟然会为了她而试图尝尽毒药以后,她想任性一点,不去想府中的事情,不去思考云氏下一步的做法,就这样等着和允醒来,告诉他――他是她的,今后再也逃不开,更不会被抛下。 和允的眼睛没有张开,飞鸾握着有些冰冷的指尖想他两天没有吃什么东西了,该准备一些流食,想沐恩营的棉被太薄,山谷湿气重,明日要让人送棉被过来,接着不自觉的去假设和允一会醒来的反应――血液交融,所以以后无法离开,飞鸾想起和允的神情样子,突然之间比任何时候都确定自己的心思,也确定和允的想法。她一度以为在英秀死在自己面前之后,正视感情很难,可是真的发生的时候她又觉得不过如此。 直到太阳完全隐去了身形,飞鸾仍然感受不到身边的人有醒来的迹象,她开始有点慌乱,明明已经无碍了,医士也过来请过几次脉,为什么这么长时间还不醒,飞鸾向进来的凌菲道:“姑姑,再换一个医士来诊诊脉吧,怎么会……” 艾凌菲在飞鸾的声音里听到一丝慌乱的颤音,这个虽然只有十几岁却始终成竹在胸的家主竟然会在自己面前露出这样小儿女的情状,确实让凌菲惊了一下,她知道飞鸾宠和允,却没想到竟然会到这样的地步。 “家主,”凌菲皱眉道:“天色太晚了,你不回去怕有变数,和允在这里,我会好好照顾他,医士也说过他消耗太大,今日又失了血,想来明日一定会好。” 飞鸾看着艾凌菲,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镇定突然之间失去了方向,心里却有一种和允再也不会醒来的预感。 “我等他醒来。”飞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着实让凌菲吃了一惊,艾飞鸾比谁都知道如今的形势,她一手制造出来的,逼着云氏狗急跳墙,进而引出幕后之人的形势。 “家主……” 飞鸾摇头道:“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飞鸾握紧和允的手道,“姑姑去休息吧。” 她知道,凌菲想要劝她的每一句话她都知道,太习惯于清醒的人,想要糊涂并不容易,知道该做什么,如今却也更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一弯月亮已经西沉,夜色正浓,豆大的烛火根本不足以照亮这处房间,可是飞鸾却能够借着那一点烛光看清和允的脸,有点苍白,是失血的症状,不过也仅仅是苍白而已。 早该醒了。 许是夜色的原因,飞鸾轻轻趴在床边,放下一身的包袱让自己休息片刻。 “和允,睁开眼睛,别闹了,”飞鸾凑近和允轻声道:“再闹粥就凉了。” 和允没有出声,双眼紧闭,要不是呼吸平稳,几乎像是没了生命的人偶。 “我知道了,你是怕睁开眼睛会痛,可是那也要起来吃点东西啊,怕痛,我们吃完了再睡。” “和允,别再闹了,我会生气。” “和允……” 和良立在门外不远的地方,看着灯下的女子一手扶着床边,一只手在和允的唇上轻轻滑动,不一会又去触碰他的眼皮,可是躺在床上的男子却始终无动于衷。 和良有些奇怪,这么好的主子,为什么和允不起身回应呢? 飞鸾用手指沾水帮和允滋润有些干裂开口的唇,天边开始泛起鱼肚白,蜡烛也已经燃尽,飞鸾却好像没有感觉的到。 这个时间太冷,和良想了想,隐身夜色之中,过一会儿拿了一件质地不好却还算厚实的毯子过来,这是他在沐恩营的所有财产。 从沐恩营离开,什么也不必带走,正好。 毯子搭在飞鸾身上的时候她才蓦地微震,回头看向和良。 和良俯身跪地道:“下奴……冒犯,搅了主子的心事,请主子责罚。” 飞鸾看了和良半天才反应过来,这个影卫,竟然在自己的身上披了一条薄毯,飞鸾将身上的毯子拿下来,轻轻的盖在和允身上道:“谢谢。” 和良不明所以,主子竟然会对一个影卫说谢谢,虽然这两天也体会过飞鸾的行事,可是――就如同和良不明白主子竟会在和允的窗前坐了整整一晚而和允竟然没有醒来一样,在他心里,即便是死了,主子这样守着,似乎也该睁开眼交代一句才对,否则便是罪大恶极,偏偏,和允竟不领情。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飞鸾真的开始怕了,她用手轻晃和允的身体,不去顾及她的动作可能会触动和允身上的伤,可是身手矫捷的人竟然任由摆弄,放佛一个没有意识的布偶。 “来人……来人――”飞鸾的声音由小到大,挥着手让和良去请凌菲过来。 艾凌菲整夜就守在旁边,飞鸾留下,她虽是长辈,却首先要遵从家主的意志,这时听见飞鸾的声音便急急赶了过来。 飞鸾一只手握着和允的手,另一只手却抓紧凌菲道:“他还没有醒。” 声音镇定,抓着凌菲的手却已经显示出她的惊慌失措。 凌菲也是皱眉查看和允的情况,看面色中的毒应该确实是解了,身上有伤,但也都是皮外伤,不该沉睡了一天一夜还没有动静,凌菲知道和允昨天刚刚被送回来的时候一度清醒,便道:“主子先吃点东西吧,昨天也是一日没吃了,我这就让人去请医士。” 飞鸾的唇也有点点干裂,若说昨天晚上面对沉睡的和允她还只是惊慌,还能自我安慰,可是过了一夜还没醒的和允却让她怕,这个任性的傻瓜,会不会就这样醒不过来了? 凌菲见飞鸾的样子,知道却说无用,便向一旁的和良打手势,两人同时左右将飞鸾架起来。 飞鸾一惊,本能的去躲,但是她如今身体的状况无法剧烈运动,加上凌菲和良都是高手,自然是躲不过去,便有些惊怒道:“你们……” 艾凌菲打断飞鸾的话道:“主子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也该为腹中的孩子着想,和允就在这里,一旦醒来,必定第一个通知家主,属下冒犯,家主要降罪,也请先吃过早饭吧。” 飞鸾听到孩子二字的时候停下挣动,不是不能挣,而是腹中突然隐隐的痛让她镇定下来,是的,孩子,寒初的。 飞鸾心里有点难过,和允不肯醒来,寒初却远远离开。可她不能怪和允,他太累也太痛,他的逃避有太充分的理由。 原以为自己会是他们的救赎,就好像她把宜兰馆的男子都当作自己的责任去步步设法给他们安排归宿。可是到了最后,所有的救赎原来都只是她的错觉,她救不了任何人,名炎和博澜的幸福,是他们自己的,她已经不是一个保家卫国的战士,不需要时刻准备牺牲自己和自己身边的人来维护世界的正义与和平…… 如今她竟然连自己的救赎也要一并葬送…… 作者有话要说:新年快乐! 本来想在2012年发上来的,可是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比较着急的缘故,一直卡的很销魂,结果还是拖到了www.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com的结尾卡文了,这一节从和允的角度来说就是再一次莫名回到沐恩营中的和允终于放弃了醒来的希望,在狱中就曾有过自杀的想法却因为本能活了下来,被解救后再被送回沐恩营,却是本能的放弃了挣扎,不过大家都在说我偏心女主,所以就试图从女主的角度来写,结果好像不太成功,就是找不到那种感觉,很是郁闷,不知道是不是在新年的时候把这种郁闷带给大家了,如果是的话,我很抱歉。 亲个,忙活了一晚上舍不得删,回头想到更好的表述方式再来小修吧。。 ------------ 59风雨欲来 西郊苏晴家的民宅。 苏晴被妥儿拉着到了名炎的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妥儿却不与她多说,转身走了,苏晴一想人都带出来了,早晚都要见,不如索性直接推门进去。 名炎眼见苏晴进来,惊慌起身,衣饰是从艾府带出来的,头发上却只有布带束发。 “你,别起来,身上的伤还疼呢吧。”苏晴拦道。 名炎神色间有些恍惚,低垂着头不做声。 苏晴一向口齿伶俐,突然之间也没了声音,两个人就这样默然相对,半晌名炎才道:“求……您,送我回去吧。” 苏晴一阵慌乱道:“是不是这里住的不舒服,时间仓促,我找不到更好的住处了,你若不习惯,就先暂时住在这里,等我找到好一些的房子就搬……” 名炎咬唇道:“这里很好的,只是——我已经是别人的侍,艾府有权有势,我母家还需艾家的庇佑,求您行行好,将我送回去吧。” 苏晴无语,名炎对飞鸾说不上喜爱,可是他是她的侍,便有义务为她守着那几间铺面一栋独楼,便只有想方设法讨飞鸾的欢心,只求母家受到艾府的照顾庇佑,这个男子,难道就不为自己考虑? 名炎见苏晴没有动作,起身跪倒在地道:“求您……” 苏晴一惊,急忙上前将名炎扶起来,手却在碰到名炎的时候感受到那身体的剧震,名炎试图闪避,却被苏晴强势的搂在怀里道:“你已经被劫出来,再回去会怎么样?”她与飞鸾约定不告诉名炎真相,只怕他受不了自己被“赠予”别人的事实,可是苏晴如今却有点怕,如果不告诉他,名炎会不会哪天就自己离开,重新回到那只会给他痛苦的大院子里去。 名炎在苏晴的怀里颤抖,的确,原本已经那样,如今几个日夜不曾回府,便是回去,也只有被乱棍打死的命运,母家也会因此蒙羞,倒不如这般死了。 苏晴不知道名炎竟然会动了轻生的念头,抱紧他道:“嫁给我吧,我这一生便不再娶,只有你一个夫,好不好?” 名炎愣住了,会有一个女人愿意娶别人的侍人为夫么,就是皇帝赐给臣下的男子,也不可能做了那大臣的夫,何况是他? 可是这场景,难道不是他梦了许多年的么? 前一进的二楼,寒初坐在镜子前扯下遮脸的纱巾。 已经结痂了,颊上的伤不轻,带着整张脸都有些狰狞。当时动手时孤注一掷,心里只想着若飞鸾见到他脸上的伤痕也和秦佑怡一样的反应,他便什么也不再盼。 当年姐姐还没有获罪的时候他就想过,若要嫁人,势必要找一个不仅仅是因为容貌和地位娶他的女人;后来进了醉梦轩,没了什么念想,一辈子便如姐姐说的,活一天算一天;再后来遇到飞鸾,沉寂了多年的心竟然又开始蠢蠢欲动,他想知道飞鸾究竟看上了他什么,还是仅仅因为肚子里的一块肉而接他回家,事情一步步逼着他向前,用簪子划了那一下的时候还能笑得出来,可是真要马上就能面对飞鸾的时候,寒初还是退缩了。 还想要个盼头,因为那人起码派了许多人来找他,只当她对他是真心,有个盼头活着总比没有要好。 手指沾了妆台上的铅粉涂抹,粉抹得厚些,,便能将结了痂的伤口掩的七七八八。 寒初在醉梦轩八年,比许多男人都知道什么时候划什么妆用什么表情最能让女人的心变得柔软,所以如今他只是用粉挑了挑肤色,盖住伤疤便走到楼梯间的位置。 默默等着。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直到见到苏晴从名炎的房间出来,才对着苏晴缓缓拜下去道:“寒初谢女侠收留之恩。” 苏晴略一停顿,对着寒初道:“不必这样,你住在我这里,你的家人……” 寒初笑的有些凄婉,眸子里水光盈盈道:“我早已经没了家人了,寒初能干些活,女侠若不嫌弃,便留寒初当个粗使的下人,我只求有瓦遮头,没有别的奢求了。” 苏晴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或者对着名炎会有些紧张,可是到底不是个毛丫头,她原本不曾生活在桐城,寒初也早已经不是醉梦轩的红牌,所以苏晴并不认得他,但只看寒初的相貌行事就知道他必然不是一般男子,哪里会应承,只随口敷衍两句便匆匆离开。 寒初愕然,有多久没有见过这样对他敬而远之的女人,伸手抚上脸颊的伤疤,嘴角扬起一抹带着嘲讽的笑,这样也好,就当是为那个人守着,为了那人愿意生下孩子,守一个身子又有多难?有了这么一个疤,日子放佛还能比以前好些。 再说艾飞鸾在沐恩营呆到第二天傍晚,凌菲终于看不下去,带着几个沐恩营里说得上话的一起在门外跪请她回府,而飞鸾也终于明白和允这一回伤的太重,比起身上的痛,心里的疤只怕早已经结了一层又一层。他不愿意醒来,也许是不想见她,那么她若走了,说不定和允也就好了。 交代过每日几顿流食的搭配又将和裕送过来照顾——艾府上下,也就和裕没有那拜高踩低的心眼,实实在在的喜欢并崇拜着和允。 艾家大宅一如既往的平静,云氏并没有像大家担心的那样在飞鸾离开的这两天里弄出点什么事情来,可是这份平静却让飞鸾嗅到一丝不安定的因素。 不过飞鸾暂时却也没有精力去查探。连着几天折腾,颠簸劳累、睡眠不足加上情绪起伏,到底这身体不是以前踏遍世界的艾飞鸾,回到府上之后一觉睡到大天亮,醒来却仍是头痛。天禄听说飞鸾回来,这一次也不管不顾,在承安堂守了一夜,早起见飞鸾脸色不好就又去请大夫,开了几个温和的方子之后飞鸾问道:“孩子怎么样?” 天禄一直不知道飞鸾有孕的事,齐子萱自然不敢告诉他让他多想,承安堂这边除了飞鸾自己的人就是云氏插的钉子,不过云氏这些日子自己焦头烂额,自然也没有这份心情去挑唆,乍一听这话身上一震,再看飞鸾的时候便有些委屈。 大夫听见飞鸾这样问话,便如实答道:“主子实在不该如此劳累,孩子如今虽然稳了,可是这般折腾下去……再说孩子出生,将来也必是体弱,还请主子多多注意吧。” 飞鸾叹气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大夫退出去之后,房间里就只剩下飞鸾和天禄,绿儿外头候着,和良自然也是隐在角落。 相对无语,飞鸾身心疲惫,没有精神父安抚天禄,喝了点药便向天禄道:“你也回去吧,昨夜辛苦你了。” 天禄却是略一哽咽,上前两步跪下来抓着飞鸾的床沿道:“主子可是厌了天禄了,就算是厌了主子身边如今没有个贴心的人,便留天禄服侍主子几天吧。” 飞鸾不敢去看天禄带着水光无辜又委屈的眼眸,闭眼道:“我身上累,你还是回去吧。” 她知道这对天禄是不公平的,如果不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眼前的男子仍然会是家主捧在掌心宠爱的侍人,虽然出身并不高贵,可母亲也实实在在握有实权,甚至于,飞鸾想,天禄和原来的艾飞鸾只有真爱的吧,否则如何能够做到那一步,那么平常的举手投足,都让人感到舒服。 单纯的笼络人心,留下天禄才是好选择,可是她已经没有办法面对和允,如何能再伤他一次? 天禄见飞鸾闭了眼睛,终于抿了嘴不再说话,默默的起身退了出去,眼泪却在走出去的瞬间涌了出来,绿儿眼见自家公子眼圈红红的,眼泪一边擦一边流,也忍不住难过道:“公子……” 天禄却只是扶着绿儿道:“主子不舒服,咱们回去。” 绿儿跟在天禄身边的日子也不短了,虽说素菲阁里规矩大,天禄得意的时候,服侍在身边的人即便战战兢兢也是动辄得咎,三五天就有板子抬进抬出的打人,可是一旦走出去,整个宜兰馆却也只有素菲阁的下人腰板最直,天禄自己雷厉风行的性子,也是真的护短,只要有人胆敢欺负到素菲阁的头上,管你是云氏提拔的人也好飞翮翰玥那一脉的家人也罢,都别想讨得好去。 这样的人,自然也有人愿意追随。 绿儿是天禄身边的人,比谁都知道天禄在主子身上花的心思,如今见主子突然便疏远了他,难免有些感同身受的哀伤,“主子这会子刚起身,许是心情不好,公子别难过,不然咱们再等等。” “不用了,”天禄任眼泪滑下,摇头道,“主子事杂,我不能给主子添乱,回去。” 绿儿再说不出什么,他瞅着宜兰馆里的那些人,也就只有他家公子是时时刻刻惦记着主子的人,偏偏主子的心猜不透摸不清,一时喜欢的不得了,一时淡了,也是说疏远便疏远了。 飞鸾双手扶着小腹,肚子里那块肉已经成了如今唯一的念想,就当是对寒初,或者说是英秀偿债,无论如何也要这个孩子安安稳稳。可是和允…… 飞鸾只盼他能醒来,别的都不论,如果势必要辜负一个人,飞鸾看了看正走出去的天禄想,那个人也绝对不能再是和允。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和伊的火箭炮,新年收到这样的大礼很高兴,这也是珉在jj收到的第一枚火箭炮啊。。mua~ 这两章终于过去了(卡的好销魂),下一章开始剧情会有大的推进,和允一定会醒过来的,孩子也会生下来,这是犹豫了很久的决定,只是觉得男人们太辛苦了,真的下不去手—— 下章文俢贤会出来打酱油哦~ 于是请静待云氏倒台吧。 ------------ 60兄长玉书 日子如是平静了两天,撒出去找寒初的人渐渐撤了回来,岭南到底是艾家的地盘,可是这么多人找了这么久,甚至请苏晴动用了隐楼的情报网却还是音信全无,那原因也就不言自明——寒初不希望自己被找到——既然如此,飞鸾想,不如还他清净,由他去吧。 云氏那边依旧安静的异常,飞鸾只让齐子萱和凌菲两边都派出人盯着动静,自己却守在承安堂不出门,一则养胎,也是想养精蓄锐化明为暗,以不变应万变。 旁人眼中,家主艾飞鸾又恢复了以往不过问世事的样子,每天通过和良与沐恩营传递消息,了解和允的情况——什么时候动了手指,什么时候流了眼泪……弄了一只鹦鹉逗趣,剩下的时间都随手写写画画,有兴致起来就叫修造所的人进来画着图纸让他们做些玩意儿。 飞鸾画的都是些新奇玩意,至少在这里的人眼中是这样,对那些东西的用处大家什么样的猜测都有,不过最多的还是往男女情丨事上去想,这也是以前飞鸾的爱好。 其实说白了,飞鸾不过是想弄一把枪来玩。 现在身体不便,真有动荡连自保都成问题,就算有沐恩营,她还是觉得靠自己更靠谱。飞鸾自认对枪支的熟悉程度不下于任何一个专业人员,如今将各个部件画出来分别制作再组装起来使用,应该也不会让人提前有了防备。 三月初十,云氏突然使近身的人到承安堂传话,说是要在后府跃鲤池的旁边摆宴设席,办赏花会,邀请了桐城附近和岭南一些大族的嫡公子来参加,用意不言自明,是迫着飞鸾考虑嫡夫的事情。 飞鸾皱眉,云氏如此不死心,看来也是没了别的招数。若她没有牵挂,在已经知道了云氏要做什么的情况下,便是娶进一个男人见招拆招也未尝不可,但是如今身怀寒初的骨肉,又有和允在沐恩营尚未醒来,明确心意的艾飞鸾如何能这么突然便将一个不曾认识的男子娶回家。 赏花会的日子定在三月十二,飞鸾也不做什么,好在这身体今年才十六,若说不娶,也许还能拖个两年,至于到那时怎么样,也只好到时再说。 三月十一的时候倒有个没有想到的人上门。 —— 商盟之首、廷派官员明正梅的嫡夫,永定公府嫡长公子,飞鸾同母异父的长兄玉书公子回门探望长姐夫和侄女翰玥,竟然还顺道来拜见了新家主艾飞鸾。 飞鸾听说玉书前来,着人将准备摆上的午饭从暖阁挪到正堂,自己却只穿了一件宽大的罩衣用一根镂空雕刻的和田玉簪随意绾了头发就迎出来。 玉书带着七八个近身服侍的侍人和贴身小厮一路过来,到底是嫡长公子的气派,从发髻到穿着再到饰物都看得出价值连城,搭配上也非常的讲究,整个人站在那里,根本就挑不出一点瑕疵来,就是对着飞鸾行礼也带着三分傲气。 飞鸾第一次见这个传说中的哥哥,知道他自恃嫡庶身份,能过来一趟就不容易,真让他行大礼拜见,只怕当场就要甩袖离开,便轻笑道:“哥哥怎么有空过来了。” 玉书看着飞鸾,半天才道:“小妹荣继家主位,我那时已是人夫,不便回来祝贺,这晚到的贺礼,还望小妹不要嫌弃。”说到这里手一挥,三两个人抬着一个大箱子从后面上来。 箱子上罩着大红花,正面一个大大的“贺”字。 飞鸾挑眉,迟来的祝贺,这也太迟了些。 玉书身边的人手脚麻利,很快便将箱子上的封条揭下,打开箱盖的瞬间,飞鸾几乎被其中的东西亮瞎了眼——满满一箱珠宝黄金,兑成银子,少说也有十万八万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尤其是这样带着厚礼前来,飞鸾眼睛略略眯起来,倒也不跟钱过不去,随意谢过便将玉书请进内堂。 玉书嫁人的时候飞鸾还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出女儿,与玉书说是兄妹,实则除了年节祭礼也不大见面,玉书心里,这个妹妹一向不喜欢出头说话,见到嫡出血脉的长姐长兄更是带着点退缩,不过大半年没见,竟也有了家主的气派。 饭桌上,飞鸾伸筷子指了几样小菜让人夹到玉书跟前的碟子里道:“哥哥难得回门一次,尝尝家里的饭菜吧。” 玉书一愣,取了筷子来吃了两口,抬头见飞鸾很是惬意的吃饭,突然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闷了一会终于道:“妹妹如今已是一家之主,便该好好照顾家人,翰玥也是你的侄女儿,如今到了开蒙的年纪也只是读着家里的私校,连个先生都没有请,是妹妹失职了。” 这话一说出来就带着教训的味道,飞鸾心里知道让玉书放低身段来说话并不容易,也不计较,放下筷子点头道:“长兄教训的是。” 玉书脸色一变,飞鸾是艾家家主,他却是一个外嫁的男子,有什么资格教训飞鸾,飞鸾这般说话,表面恭敬,话里的意思玉书可听的明白,只是他在家中是众人捧在手心里的嫡公子,嫁了人也是掌着内府大权的嫡夫,话说到这里便有些语塞,起身道:“家主这样说,是叫我无地自容了。” 飞鸾知道玉书这么大阵仗的过来,又带了大礼,必然不是为了说翰玥请先生的事,不过她不着急打听,玉书一样会说出来,反而越是晾着他,一会他说出的就越详尽实在。 所以飞鸾只是请玉书坐下笑道:“咱们是兄妹,不必那些虚礼,我也就是随口一说,哥哥别往心里去。” 玉书闷声道:“奴才们拜高踩低是常事,翰玥如今只有姐夫一个人照顾,你继了家主位之后,那边越发的不上心,有什么事也不报,我今日回来打了几个没眼色的奴才,只盼家主不要怪我僭越。” 飞鸾嗯了一声,玉书将称呼从妹妹换成了家主,虽说语气上变化不大,她却知道眼前这骄傲的男人已经不知不觉的放低了姿态。 身边服侍的人①38看書网,见着飞鸾碗里渐空了,忙着给添了一碗汤,等到飞鸾将碗捧在手里才道:“哥哥是艾府的嫡长公子,教训几个奴才算什么大事,更何来僭越一说。” 玉书手里也捧了一碗汤,该说的话似说完了,原本就不是亲近的人,这会就显得有些尴尬,片刻后对着服侍飞鸾的人道:“你们先下去,我有话与家主说。” 承安堂的下人自然知道谁才是主子,听见玉书的话却不动,眼睛只看向飞鸾。 玉书有些脸红,嘴上说着僭越,可是却高高在上的惯了,更何况是回自己家,话一出口就知道又要没脸。 飞鸾倒不为难他,挥手让众人退下,玉书身边服侍的自然也悄悄退了出去。几次交手,玉书明显落了下风,这时见人退干净了,突然起身冲着飞鸾跪了下去道:“求家主为玉书做主。” 飞鸾一挑眉,早就知道玉书今天过来绝不是拉拉家常,没想到竟至于此。端端坐着受玉书的礼,嘴上却道:“哥哥快请起来,你如今是明府的嫡夫,自有明府为你做主。” 玉书咬着唇,片刻却有泪水泛上眼眶,语带哽咽道:“家主应允为玉①38看書网方才起身。” 飞鸾招手命和良在堂外守着,才起身去扶玉书道:“我们兄妹间何必这些,哥哥有委屈,尽管说便是了。” 玉书被扶着重新坐回椅子上,半晌才道:“云氏无耻,他竟然……”几个字出口就说不下去,眼泪又泛滥般的淌出来。 飞鸾却被这几个字惊了一跳。 知道玉书能过来拜见必然不是小事,却没想到竟然——难怪玉书那般难以启齿,让这个世界的男人给妻主娶夫纳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要他亲口说出自己的妻主同庶父通奸,实在是为难了。 云氏是先家主的常侍,名义上就是飞鸾兄妹的父亲,明正梅是他的儿媳,飞鸾知道云氏年轻,有这样的需求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明正梅—— 大曜对男人原本苛刻,鳏居男子与人苟且,一旦事发是要去势游街,受火刑炮烙四十九日才许断气,如此酷刑,任是谁也不敢逾矩,难过云氏丢了簪子的时候那么紧张。 不过飞鸾想的却更多,云氏干冒天下之大不韪与人苟且也就罢了,艾府上下那么多下人,随便哪个都不敢将他的事情捅出来,为何苟且的对象却是名义上的儿媳,岭南大族明家的家主。 在玉书那里,这事肯定是云氏无耻勾引,但是联系到明家是朝廷指派的岭南官员的身份,事情只怕绝不会这样简单。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这一章更的晚了~元旦神马的,果然会让人变懒啊。 以前写的短篇贴上来了,大家给捧个场吧 ------------ 61百花盛宴 飞鸾随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这个孩子注定与别人不同,他的父亲不是寻常男子可以比拟,而他尚在腹中便经历了这许多波涛暗涌。 注定没有办法安安心心的生下你呢。 飞鸾苦笑,让和良传凌菲暗中来见,又往叶府文俢贤那里递了一个消息。 文俢贤上个月便曾在私底下对着飞鸾表了忠心,而事后叶家二小姐那般折腾,飞鸾也看在文氏面子上没有计较,如今便是看这人是不是真的可用了。 如果玉书的话没有错,云氏同明正梅之间,绝不是哪一个的问题,所谓一个巴掌拍不响,这两个人各有所需,恐怕是一拍即合。 云氏要的还简单一些,说白了,一个本来就没有什么背景的男人膝下无女,想要在这大家族中活的安稳,争权夺势在情理之中;至于明正梅是岭北朝廷指派到岭南的总督,虽然没有爵位,实力上也不及艾家百年经营,却能有着与艾家平起平坐的地位,事情涉及到她,飞鸾就不得不考虑艾家在岭南这般天高皇帝远的日子还能维持多久了。 没有那个皇帝能够容忍在自己的土地上有一个无法掌控的势力存在,艾家祖上就是因为怕遭忌讳才举家南迁。两百年过去,原来开国的元勋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淡出庙堂,想方设法留下的则大多没有好下场,寒初的家族万俟氏,便是斗争的牺牲品之一。 可惜艾家避的再远,只要有人惦记着就逃不开这些纷争,更何况枝大根深的家族,退出朝堂照样称霸一方,岭北的那位皇帝能忍到如今已经十分不容易了。只是明正梅恐怕本身心思也不单纯,能用这种手段的人,艾飞鸾一向是不屑的。 当晚凌菲偷偷潜进来,带来了一个让飞鸾差点就要放下手中的事情直奔沐恩营的消息——和允醒了。 好在凌菲也大小算个长辈,好歹拦住了。 飞鸾将已经知道的事情同自己的猜测和凌菲说了一遍,虽然之前已经猜测过,不过如今的形势已经不再是家族内斗而且还牵扯到了朝廷中的势力还是让凌菲深深皱起了眉头。 艾家有军队,可是也有祖训世代效忠,总不能真的打起来;可是发展了上百年的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便是身为家主的飞鸾也难以把握,又怎么可能说散就散。 飞鸾倒没有凌菲那样深刻的压力,她原本就不属于这个大家族,没有所谓的家族使命感,努力了这么久,无非也就是想要保护自己身边的人不受欺负,所以她看起来还是非常的轻松。 “家主的意思……”艾凌菲只道她是胸有成竹,便有些迟疑道。 飞鸾沉吟,无论云氏成功还是最终明正梅成功扳倒艾家,首当其冲的都是她这个家主和她身边的人,所以飞鸾还是要想办法避免这一情况的出现,见艾凌菲看过来便沉吟道:“我如今正是快要成年的岁数,明正梅想要控制我并不容易,所以才会搭上云氏的线,而云氏知道我已经和他有了二心,自然也不肯留着我一步步将他架空,所以两个人才合起来想出这样一个办法,让一个他们能够控制的男子成为我的夫并且生下孩子。” 凌菲也是闻一知十的剔透心思,立时便明白了飞鸾的意思,一个小小的婴儿加上一个鳏夫,再怎么样都比长成的飞鸾好控制的多,真有那么一天,艾家也就完了。 云氏自以为是的手段,不过是愚蠢的为他人作嫁衣裳。 “家主娶夫的事情势在必行,再怎么也拖不过去,再说您如今是承袭了爵位的人,如果岭北的皇帝心血来潮给你指一门亲,那时你若娶了就正中他们下怀,不娶……一个抗旨不尊的帽子扣下来,照样也能问罪……” 飞鸾心里一惊,她只想着拖过云氏这关,却忘了还有一个看不见的敌人正瞄准自己。 “不能等了,云氏一日不除,这些事情上我们就永远被动,她前半生风光无限,也做了不少伤天害理的事,如今怪不得我了。”飞鸾当机立断。 凌菲眼睛晶亮,早知道飞鸾不可能一直容忍云氏,由着他一再挑衅,先是怂恿名炎后又扣留私刑和允,却没想到竟然如此之快。 只是云氏势力不小,如今更有明正梅撑腰,兴奋之余凌菲也有些担忧道:“会不会太仓促。” 飞鸾道:“准备的够充分就不是仓促,和快慢早晚都没有关系,不过我不做则已,要是真的做了,必然不能给他们一点空隙翻身。” 艾凌菲点头道:“应该如此。” 不过凌菲目前能做的,除了继续训练沐恩营中的影卫便是调派人手盯紧明府和城中一些往来的生面孔,飞鸾说起来容易,真的要做计划,却是每一个环节都要考虑。 好在得知和允醒来的消息后飞鸾大松了一口气,暂时没有时间去沐恩营看他,但起码知道那人已经无碍。 赏花宴当天,飞鸾竟然盛装出席,云氏压根没指望飞鸾能来,如此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岭南温度高,花卉种植得天独厚,到了春季应景的话多,号称百花到也不为过。 后府跃鲤池旁搭了台子,四周围着台子设有席位,上面摆放糕点自不用说,席位周围也用盆栽隔断相围,心思倒也巧妙。 飞鸾到的时候,一众男子正凑在一起沿着跃鲤池步行看花,这些都是大族出身,家里都有专门的花房,便是再没有兴趣,说到花的名称品貌和能有不少话讲,再说来的每个世家子弟心里也都知道今日赏花宴的真正目的,岭南永定公艾府的嫡夫,那不仅仅是自己一世荣华的保障,更是整个家族的荣耀。 飞鸾的阵势不小,算是第一次如此正式出席晚宴。身前身后各有四人开道,另有四人抬着府内行走的肩撵软轿,旁边跟着寸步不离的影卫和良。云氏的赏花宴,飞鸾算是给足了面子。 众男子见到正主到了,纷纷对视一眼各自回座。 这世界男人也有不少在外谋事的,自然不会羞答答的不敢见人,更何况今日来的都是大家公子,眼界不窄,刚坐下来便有几个胆子大的吵着要以花名做题目行酒令。 大家的心思都差不多,自然没有什么人反对,只是为难了飞鸾,吟诗弄月这种雅事,她确实差的不是一丁半点。 云氏见飞鸾没有阻止的意思,便笑着圆场道:“我正愁今天办的花会没有什么意思,这倒是个好主意。 飞鸾趁机道:“难得聚一次,大家玩的尽兴才好。” 主人家一开口,众人立刻来了兴致,就有那喜欢出头的第一个念了两个对仗工整的句子,说的是迎春。 飞鸾一副旁观者局外人的姿态,不掺合男人们的游戏,这些男人大多都不认识飞鸾也就不敢贸贸然的对她发出邀请,倒叫她松了口气。 趁着所有人都在场的时候,飞鸾默默数了数人数,竟有二十余,虽然比起皇帝选妃的场面小了太多,但是这些无一不是岭南大族或官员家的儿子,甚至每一个都是嫡长子,算起来,她这个艾家的家主的嫡夫,还是有很多人惦记的。 回忆之前翻看过的云氏送来的画像,本尊基本上都在场,飞鸾看了一圈,嘴角泛起一丝笑意—— 竟然有熟人。 楚红衣,或者应该叫他弘懿公子,今日换掉了一身正红,象牙簪绾发,身上穿着时下流行的对襟长袍,领口袖口都有缀着动物皮毛,加上两边腰间的玉佩挂饰,衬得人十分挺拔。 飞鸾不过是第二次见弘懿。第一次是从醉梦轩出来的夜里,他一驾马车拦道,将飞鸾硬请上了车。那时候的楚红衣是隐楼楼主,虽然相貌一样,神色间却带着凌厉而有棱角;如今换了场合,他成了通县知府家的公子弘懿,虽然衣服选了冷色调,整个人看着倒比上一次柔和的多。 想不到他竟然也会来,不过想想也是正常,给西南筹到的五十万银子只需交到负责治水的人手中,并不需要他亲自耗在那里。再说弘懿算起来是云氏的外甥——虽然不是亲生——这样的场合却不好缺席。 云氏一直盯着飞鸾的反应,见她依次的将每一位在场的公子都瞧了一遍,而后就盯着弘懿的方向翘起嘴角,不由的也有些高兴。本来还怕飞鸾选的不是自己人,如今倒省了麻烦。 飞鸾的手按上肚子,一个多月过去,小家伙已经开始有点不安分,因为这个世界繁衍的规则,女人怀孕的周期缩短许多,倒是不仔细看却也不那么显眼。 第一次见弘懿的时候寒初还在醉梦轩,她们还下了几盘棋,说了几句笑话,如今第二次见面,那个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喝了两口茶,等着行酒令告一段落,飞鸾突然起身往弘懿的方向走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包容我的龟速,真的! 鞠躬 下一章有可能文俢贤要出来了,然后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其实就素文滴女人)也会华丽亮相哦 ——嗯,人家已经出来过了,只不过你们都没有注意到而已 ------------ 62思楠效忠 第一次见弘懿的时候寒初还在醉梦轩,他们还下了几盘棋,说了几句笑话,如今第二次见面,那个人却已经不知去向。 喝了两口茶,等着行酒令告一段落,飞鸾突然起身往弘懿的方向走过去。 所有人的眼睛都定在艾飞鸾的身上,眼见她一步步的走到弘懿身边道:“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弘懿的脸上有一丝惊慌之色,飞鸾见到,心里暗笑此人演技绝佳,接着便听见弘懿极小声道:“家……家主万安!”、 飞鸾笑道:“红衣公子不必多礼。” 红衣、弘懿,若非知情的人绝对听不出这两个名字之间存在的问题,而弘懿竟有本事装作完全听不懂,依旧装道:“我……我……敬家主一杯。”语罢抄起旁边的酒盅咕咚一口,将里面的酒喝了个底朝天。 飞鸾眼见弘懿的脸色涨红,虽然知道绝对是装的,却也不得不佩服他说脸红就脸红的本事。 云氏在一旁看的直摇头,只怕弘懿这般抓不住飞鸾的心,另一边又觉得倘飞鸾选的是弘懿,这个说句话都会脸红的男子却又比其他人容易控制的多。 而今天赴宴的其他公子们却在心里有了想法——难道艾飞鸾喜欢的是这种性格——之前几个热情大方的见飞鸾的反应,不由心里暗恨自己没有弄清楚情况便张扬起来,只怕失了这让飞鸾看入眼的绝好的机会。 飞鸾却似乎全不在意周围的看法,伸手向弘懿道:“来吧。” 既然要做戏,不如做的更深入些。 弘懿头埋的极低,扭捏了半晌终于还是伸手搭上飞鸾伸出的胳膊,像足了深闺里不问世事的小公子,飞鸾却在他伸手的瞬间分明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精光。 将弘懿牵回到自己的席位,众人玩闹的兴致便没有之前那么好,便是有能玩的,发现飞鸾竟然喜欢长相平平才华有限连身家背景都只是个小小知府的弘懿,只道飞鸾是厌烦众人吵闹,喜欢这份安静性子,更是不敢再随便开口,只有云氏出来随便远了几句场,台上便开始表演起来,有戏有舞,倒是也很不错,不过到了半下午的时候也就散了。 云氏见飞鸾放开了弘懿,在其他公子各自随着家人小厮离府的时候,便叫人将弘懿留下来,叫道宁寿苑去说话。 飞鸾也不管他,因为知道晚一点,弘懿必定会到承安堂来。 飞鸾回到承安堂稍事休息。可能是因为有了身子的缘故,这几天渐渐的就容易觉得累。肚子里的,是寒初的孩子,也是飞鸾在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孩子,飞鸾抚摸着肚子,原本觉得不过是一团肉而已,但这几天夜里总是被小家伙折腾到醒,感受那一下下有力的踢动,飞鸾终于开始觉得这是另一个生命。 孕中的女人尤其爱多想,任是现在的形势有多复杂,躺在床上手按肚子的时候,飞鸾还是会忍不住去想象将来的某一天,一个小萝卜头围着自己好奇的盯着肚子看,奶声奶气的问:“妈妈,里面真的有妹妹么?” 飞鸾想,至少还要为和允生一个孩子。 申末酉初,云氏使人来传话说留弘懿在宁寿苑用晚饭,这个意思,自然是云氏对弘懿满意极了,飞鸾心里暗笑,亏得弘懿的演技绝佳,虽然不知道她的想法,却误打误撞合了云氏的意。 比起真的娶回一个世家子却无法付出爱,白白耽误他的一生,飞鸾宁可同弘懿做一场戏。弘懿是江湖中人,又是隐楼楼主,心胸必然不可能圈在一个小小四方天的院子里,再说只看苏晴就知道他们对世俗这些条条框框的规矩十分不屑;弘懿能力卓绝,势力也不小,原本对付云氏也要借助隐楼的势力,如今云氏看好弘懿,倒方便了飞鸾行事,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戏做罢了,弘懿还能全身而退,两全其美。 和良敲门进来说厨房已经备好了晚饭。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之前一直喝博澜的甜汤,后来为了保护那单纯孩子不被继续算计将他关进私牢便停了,也没有觉得不对劲,如今肚子渐渐显出形,竟然会挑口起来,连着两天都十分想念那甜汤的滋味,可惜博澜已经被黎思楠接出艾府,如今就是想要喝一口也不可得。 叹了口气,好在小家伙比大多数小孩都好养,所以只要不是太过油腻的饭菜飞鸾都还能吃得下去,这事也就想想作罢。 没想到出门的时候和良又来报说黎思楠求见。 正好,飞鸾让和良将黎思楠请到暖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让他带人进来的时候避着点旁的人。 和良跟在飞鸾身边也不是第一天,主子好说话,开始的时候有那么点不适应,战战兢兢——倒不是和良天生奴性,只是这个世界的规则延续了千年,许多东西都已经深入人心,想要改变实在太难——渐渐适应了飞鸾平时的随意和遇事的专注之后,和良也很快发现了承安堂里一些不和谐的存在。 承安堂的下人基本上就是两类,比较多的一部分是没有什么想法的,踏踏实实的做着自己的事,庆幸主子自上次中毒醒来后就很少找下人的麻烦;另有一部分品级高一些的,却似乎不那么单纯,飞鸾说“旁的人”,和良自然知道哪些才是“旁人”。 黎思楠走进承安堂暖阁,飞鸾刚刚盛了第二碗汤放在自己面前。 黎思楠看了看飞鸾对面的位置上也有一碗汤,脚步一顿躬身行礼道:“属下黎思楠,见过主上。” 飞鸾的嘴角扬起笑意,招手道:“不必多礼,过来坐。” 黎思楠犹豫了一下,倒也没有更多的做作,按着飞鸾的手势坐在了饭桌的对面。和良①38看書网,立即拿小盘子将各样菜色都装了一点递到黎思楠面前供她品尝。 黎思楠自己曾是通县执事的食客,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情景也不是没有见过,只不过她本身从事的是养毒的贱业,很少有人愿意和她肢体接触,这样的服务就更谈不上,筷子拿在手里,一时竟有些不适应。 飞鸾知道那种感觉,和她刚穿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很像。 “博澜怎么样?”飞鸾随口打破尴尬找话题道,如今两个人能说的共同话题也就只有这个。 黎思楠放下筷子离座垂首道:“属下谢主上怜惜,他,很好。” 飞鸾点了点头道:“你就坐着说话,不用总是站起来,”飞鸾挥手道,“那就好,我只怕他钻了牛角尖,想不开。” 黎思楠不再言语。博澜是通县县丞的小儿子,而他的父亲却只是个底下伺候的小厮,一朝爬上主子的床得了博澜,县丞原本的嫡夫不十分厉害,眼见妻主连孩子都怀了,也就不再追究,还给了个小侍的名分。 只可惜博澜那样的出身,在家里到底也没有人拿他当成主子家的公子看待,嫡夫常侍平侍的儿子,任何一个走出来都比博澜来的尊贵;后来嫡夫身亡,原是平侍之一的云氏被扶为嫡夫,正是艾府常侍云氏的兄弟。 所以毫不意外的,博澜当成试验品被一顶小轿子送进了飞鸾的院子,目的只有一个,看她艾飞鸾是否听话愿意接受摆布,所以才有博澜初来便被虐待的事,云氏只是满意飞鸾愿意与博澜同房,却从没有人问过当事人的意见,博澜,是不是真的愿意嫁给飞鸾为侍。 黎思楠年长博澜五岁,其实也算不上青梅竹马,也就是博澜的身份让府中的下人对他的关注少,否则黎思楠这样的,便是想近他的身也不容易,可是匆匆的几次见面,博澜却对这个十分善意愿意对自己笑的女子产生了依赖和情谊,直到要被送走的那一天,博澜甚至还不安的扯着黎思楠的衣服,却半点也没想过让她带他逃离。 黎思楠也不能逃,这件事让她后悔了很久,如今峰回路转,对着眼前这个曾欺负过博澜,又成全了他们的人由着很复杂的感觉。 好在,飞鸾在正事上一下丁是丁卯是卯,做这样的人的属下,黎思楠觉得很好。 随便吃了几口东西,飞鸾也不再拐弯抹角,对着黎思楠道:“我想请你帮个忙,将我承安堂里云氏插的几个钉子除去。” 黎思楠道:“主上要思楠怎么做?” 飞鸾手指敲着桌面轻声道:“想请你投靠云氏。” 黎思楠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这里的投靠是假的,飞鸾的意思是要她想办法和云氏搭上,将承安堂所有的钉子列一份清单,甚至进一步配合她设好计谋,张网等人自己跳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今天太晚了(或者说是太早了……) 下一章文俢贤应该要出来,然后还要再小虐一下飞鸾,嘿嘿! 谢谢水星凌日的地雷~蹭蹭,mua~ ------------ 63暖阁密议 黎思楠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这里的投靠是假的,飞鸾的意思是要她想办法和云氏搭上,将承安堂所有的钉子列一份清单,甚至进一步配合她设好计谋,张网等人自己跳进来。 不得不说,飞鸾的思虑周密,对付云氏虽说似是临时起意,但是一旦有了这样的想法,各个步骤如何进行需要哪些人,进度如何就会立即在头脑中成型,如同飞鸾自己说的,不动手则已,动手了,就要对方永无翻身之日,因为没有人比她更了解给对手一线生机会带来多么可怕的后果。 黎思楠在暖阁里吃了晚饭,又同飞鸾研究了一下往后的计划,毕竟要在云氏那样心狠手辣的人身边,哪怕有了一丁点疑虑黎思楠想要活下来都不容易,除非必要,就必须按照现在制定好的计划进行,直到事情解决之前都不再互通有无。但是备案还是要有的,人算到底不如天算。 黎思楠离开之前看了看飞鸾的脸色道:“主子这几日思虑过重了。” 飞鸾挑眉道:“怎么?” 黎思楠道:“主上是有身子的人,看主子的气色,这一胎成胎时只怕不是很顺利,要多静养心神,注意食补才好。” 飞鸾手抚上肚子有些在意道:“那孩子会不健康吗?” 黎思楠摇头道:“这倒是不一定的,只是注意一点更好。” 飞鸾没想到黎思楠不仅精于用毒,对医理也有研究,连忙又留她坐了一会。平日府上也有大夫隔三差五来诊平安脉,以前飞鸾是不喜欢那么麻烦的,自从知道有了寒初的孩子才认认真真的让人诊脉,但是可能是艾府家业太大,倒让人说话行事间多了几分顾及,飞鸾总觉得府上的大夫每次把脉之后说的话都有些模棱两可,让人心中没有底。 其实医毒原本不分家,所以许多大的从医或从毒的世家也都是两者都有研究,黎思楠也算是有天分的,比起许多养毒将自己赔进去的人来说,至少她看起来半点不像是执此贱业之人。 黎思楠替飞鸾把了把脉,皱眉思考了一会之后动笔写了一个方子道:“主上之前所中的毒只怕没有清干净,虽然没有大碍,但是对胎儿还是有些影响的,这个方子里的药都容易配齐,按照它早晚各服半碗,三五天便能好。” 飞鸾将药方拿在手里,不怎么看得懂,不过她看人一向极准,知道黎思楠可信,也就不再多问,将方子交给和良小心收好。 黎思楠想要起身告辞,犹豫半晌欲言又止。 飞鸾见状道:“怎么?” 黎思楠叹道:“主子身边的人,还是多注意些为好。” 飞鸾看了她一眼,淡然道:“你这么觉得?” 黎思楠垂首告罪:“属下不该对主上的家事多嘴。” 艾飞鸾道:“你说。” 黎思楠想了想道:“主上身上的毒,却与博澜没有关系。” 飞鸾知道黎思楠在自己身边,那件事必然是一个疙瘩,若不解开,虽然不至于因此就生出别的心思,却也总是横亘在两人之间的一道坎,飞鸾道:“从一开始我就知道这事与博澜无关。” 黎思楠怔愣当场,有些诧异道:“那主上……” 飞鸾道:“博澜单纯,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连侍寝都怕的人,怎么有给我下毒的胆量,,要是真有,也不该在这个时候。”飞鸾注意黎思楠听见侍寝二字的时候脸色有些难看,心里苦笑,看来不管如何喜爱,这个世界的女人对于男子的贞洁还是十分看重的,可是博澜是她的侍人,这是改变不了的事实,就算飞鸾穿过来只会只有一次迫不得已替他纾解了欲望,但自己的这具身体,确确实实要过博澜――或者不能说是简单的要,而是凌丨虐。这些话若不说出来,永远是心里的一根刺。 黎思楠自然也想得通这一层,过了一会渐渐平静下来,飞鸾心中舒了一口气,知道这一个结算是解了,便接着道:“我身边都有些什么样的人,虽说不能掌握的完全,大抵还是能了解的,上一次的事,你都看得出是嫁祸,难道我反而不知道么,你也太小看我了。” 黎思楠脸上微微一红垂首道:“主上这样一说属下便明白了,难怪在牢中并没有人为难我们,主上的意思,是让想要害博澜的人放松警惕,不再一而再的对他下手吧。” 飞鸾暗赞黎思楠闻一知十的玲珑心思,叹道:“我那时刚刚知道有了身孕,又有许多杂事,也是放不开手脚,,否则也不需要你们受这无妄的牢狱之灾。” 黎思楠摇头道:“主上体贴属下,属下当为主上效命,万死不辞。” 飞鸾道:“若是如此,我该谢谢你愿意助我。” 黎思楠抬头,正对上飞鸾的眼睛,两相对视,片刻便成默契。 黎思楠道:“主子的毒虽与博澜无关,却也必定是主子身边的人下的,看毒性和下毒的量,这人半点都不想害主子,倒是分明对着博澜去的。” 飞鸾点头道:“这个我心里也有点数,后院嫉妒争宠,都无非是这些手段,只是我念着他们一向贴心,又不曾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如今是用人之际,便打算将此事掩过去了。” 黎思楠明显不同意飞鸾的主张,立即接口道:“主上此话差矣,攘外必先安内,能对主子下毒的人,就算情有可原,却也其心可诛,如今的形势,任何一点小小的错漏都有可能造成万劫不复的损失,他们为争宠能做到如此地步,这般的自私行事,如何能够放任置之。” 飞鸾知道黎思楠说的有道理,可有些事确实无法如此简单黑白分明,便点头随意道:“我再想想,你去吧,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计划,我会配合你的。” 黎思楠见飞鸾这样,也不再说什么,告辞离去。 飞鸾闭上眼睛想了想,终究还是叫和良过来吩咐了几句,和良点头离开,约摸半个多时辰才回来,手上拿着一个纸包的灵芝和一个小小信笺。 飞鸾接过和良拿来的东西一一看过,又将那灵芝的粉末捻了一小撮放在鼻端闻闻后递给和良道:“你看看认不认识这个。” 和良双手捧着飞鸾递过来的粉末轻舔了一点细品,却蓦然涨红了脸不知道该怎么说――这分明是能够勾起人行那欲丨望之事的药,混在切了片的灵芝粉末里,倒也不易被发觉。 飞鸾将手上的信笺拍在桌子上皱眉怒道:“给我把齐子萱叫来。” 之前问过苏晴宜兰馆防卫漏洞的问题,得知那精美的小院子北角上竟有一个足够一人出入的洞,院子里的侍人同外面的人勾结,在这个世界是不得了的大罪,放在飞鸾这里倒是没有什么,再说不少男子嫁人后仍在外谋事,岂能不接触她人?只是偷偷摸摸的挖了个洞,那行的必然是偷偷摸摸的事,若用这样的手段对别人加以陷害便触了她的底限。 天色渐黑,白天后府上办了宴会,所以一直忙到齐子萱这样管事的人,必然有的忙,后厨的采购戏台的搭设许多都有银子进出,这账目,总要细细的做过,就算以往能稍稍从中赚上一笔,如今也是不敢了。不知道为什么,齐子萱看着飞鸾的眼睛的时候,总觉得被那双眼看着,那是什么事也藏不住的。 承安堂的通传到的时候,齐子萱的账目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做完,听到传唤便有些心惊,却又打听不出主子这个时候传她何事,战战兢兢随着来人到了承安堂,在暖阁外面便跪下来道:“子萱给主子请安来了。” “进来吧。”飞鸾的声音平平,听不出是喜是怒,齐子萱心里却没来由又是一紧,也没敢起身,就着跪姿挪了几步,在暖阁内入门的地方停下了。 飞鸾手上捧着本不知道是什么书,淡淡扫了齐子萱一眼,也没有叫起,只是两个字道:“近前。” 齐子萱便又向前跪了几步,离飞鸾有两三步的距离时叩首道:“奴婢这些日子没来给主子请安,主子恕罪。” 飞鸾嗯了一声道:“是我让你忙着,这不怪你。” 齐子萱咬了咬唇,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想了想道:“这大半个月府上欠的银子已经基本收回来了,外头还有部分执事调来周转的银子数目也已经仔细做了账目,明日便拿来给主子过目。” 从这件事的处理上,飞鸾倒是看得出齐子萱的能力不差,可惜小心思太多,和她的弟弟天禄一样,忠心是有,却也不妨碍他们将飞鸾身边的其他人一一肃清的脚步。 “我记得当初说过,这件事办得好,给你一家抬籍的。”飞鸾沉吟了一下道。 齐子萱脸色一亮,却旋即觉出不对劲来,埋首道:“主子肯叫奴婢做事,就是奴婢一家天大的荣耀,不敢有别的妄想 作者有话要说:居然还是木有进行到文贤贤,我错鸟……只是剧情神马的,真的不能随便敷衍啊!(顶锅盖逃) (回声)是下章一定让他露面哟 ------------ 64再纵艾忠 “我记得当初说过,这件事办得好,给你一家抬籍的。”飞鸾沉吟了一下道。 齐子萱脸色一亮,却旋即觉出不对劲来,埋首道:“主子肯叫奴婢做事,就是奴婢一家天大的荣耀,不敢有别的妄想。” 飞鸾放下手中的书看向齐子萱道:“是不敢有妄想,还是觉得自己不该得?” 齐子萱脸色一变,又往前两步跪在飞鸾脚边道:“主子明察,奴婢一家对主子,绝不敢有异心,主子这话……” 飞鸾冷冷看着她不说话,齐子萱却也说不下去了,便见飞鸾将两样东西扔在了眼前――分明是今晚才着人递给天禄的东西。 齐子萱脸色煞白,反应了半天才醒过神般叩首道:“主子恕罪,主子饶命。” 飞鸾也不去制止她,等到齐子萱的头触着地板不再说话时才道:“这个不是第一次了吧?” 齐子萱下意识的想要否认,却又觉得主子能问出这句话,必然手里已经有了证据,于是只是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那个小洞的位置开的偏僻,主子手上的东西,却不知道是在洞口处发现的,还是从别的途径获得。 其实齐子萱与天禄也有十来天不曾传过东西,齐子萱同天禄姐弟情深,虽然见不到人,却只从天禄一句话也不往外递便知道弟弟这些日子过得不好,见主子的心思也渐渐不在弟弟身上了,才终于忍不住往里头送了点东西,却没想到今日前脚才送的东西后脚就落在了主子手里。 “这一次是□,那上一次是什么?” 飞鸾轻轻的语声却炸得齐子萱回不过神来,原也想过可能被抓出来的情况,所以才用了灵芝片混着,齐子萱眼见飞鸾将东西摔在眼前的时候就已经在打腹稿,幸好还没有说出母亲心疼弟弟才送了些温补食材的话,否则这私自递物的罪名在先,欺骗隐瞒的罪名在后,今日更不知要如何收场。 齐子萱知道,主子连什么东西都弄清楚了,今晚想要过关,也是不容易。 飞鸾看着齐子萱谨小慎微的模样,突然想起黎思楠的话来―― 其心可诛。 齐子萱见主子也不再说话,终于扛不住叩首道:“奴婢错了,求主子重重责罚。” 飞鸾道:“你明知我有孕,更明明知道我腹中胎儿受毒物影响始终不稳,将这样的药递给天禄,你是想让他做什么?” 齐子萱额头满是冷汗,主子这话一出,便是指她要害艾府的小主子,飞鸾的第一个孩子。 “主子……”齐子萱慌乱,“奴婢发誓,绝没有那样的想法,奴婢一时犯了糊涂,求主子饶恕。” 飞鸾本来没有这么生气,只是突然想到倘天禄真的端了点什么吃的过来――天禄对飞鸾上心是无可厚非的――以她对天禄的放心,说不定真的会吃下去,到时候受药物控制难以克制,腹中的孩子岂非真的保不住。 想到这里忍不住怒意,竟然狠狠踹了齐子萱一脚,道:“没有这样的想法?那我就要问你一问,这一次是□,上一次是什么?” 齐子萱只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干的那些事其实早就在主子的掌握之中,终于说不出话来,颓然地软到在地上。 不知道是不是孕妇的脾气容易暴躁,飞鸾这一番说话下来,越发觉得怒意难平,便招呼着和良将艾忠一家子全部唤来,又让刑堂的人备好了板子候着。 这时代的人早起早睡,晚饭过了这么些时候,艾忠那边正由夫侍伺候泡了脚准备就寝,突然就接到主子这般火急火燎的传召。 艾忠是府上的老人,虽然还不知道是什么事,可是主子第一次叫两个人一并前去,本能的便有一些不好的预感,急急叫人给宜兰馆的天禄递个话,只盼着真有什么事的话,主子也能看着宠爱天禄的份上不做计较。 但是艾忠的小算盘在到了承安堂的时候就彻底破碎了,天禄和齐子萱早就已经跪在了院子里,暖阁灯火通明,主子在里头,却没有一丁点声音。 和良过来说主子只叫艾忠进去。 艾忠却只是看看周围刑堂的人,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渍应是,起身随着和良进了暖阁。 艾飞鸾靠在软靠上,刚刚一动怒,身上就有些不适,所以才叫齐子萱滚了出去,自己在暖阁里内平了平心气。 艾忠进来,不敢靠的太近便要跪下,飞鸾的自制力一向不错,便招手道:“你近前。” 艾忠犹豫了一下,上前几步,到底是在府上做了多年总管的人,遇事也比齐子萱冷静的多。 飞鸾刚刚丢在地上就一直没有捡起来的东西示意艾忠拿起来道:“你看看那是什么?” 艾忠不明所以,先是去捡了那信笺,不过刚一翻开,女儿熟悉的字体便映入眼帘,顿时吓得手一抖,待看清楚了其中的内容,连另一样东西也不拿开看了,忙着叩首请罪道:“奴婢该死。” 飞鸾冷笑道:“你还没看另外一件东西,不忙。” 艾忠听见飞鸾这样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看还是要看的,一个小小的信笺,虽是递进了主子的后院,可到底是母家的姐姐而已,绝不会惹得飞鸾如此不快,况且齐子萱才刚刚帮着主子做完了一件大事,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纸包里是切成薄片的灵芝,,这样看着,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 飞鸾观察艾忠的神色,这般情境下,倘她知道哪怕一丁点事情始末,也会有所表现,可是艾忠的表情,分明真的不知道这里头的东西。 艾忠想了半天,叩首道:“灵芝是仙物,原不该是我等下贱之人能用的,主子……”除此之外,倒也想不出别的什么问题来。 飞鸾道:“既然是好东西,你尝尝吧。” 艾忠脸色一变,再看那底下灵芝粉的颜色,伸手指沾了一点送进嘴中。 齐子萱送上的并不是十分罕见的东西,和良能知道,是因为沐恩营有这方面的训练,早就尝试过,如今艾忠只是舔了舔,立即便知道了今日之事难以善了。 侍人为了争宠给主子下药就是打死也不为的罪过,更何况如今飞鸾身上还有着身孕,说的严重些,这便是要陷害主子的骨肉。 艾忠愣了半晌,眼里便有泪渗出来,一辈子在艾府上呼风唤雨,作为一个家生的奴才,能这样已经不错,她们这样出身的人,有多少死的不明不白呢。 四十出头的女人向着软靠上的年轻家主叩首道:“奴婢有罪,实在想不到两个孩子竟然……如此糊涂……”不过一句话,眼睛里的泪却再也控制不住。 丢卒保车。 艾忠只道两个孩子能做出这样的事又被飞鸾抓住了把柄,必然是保不住了,如今只盼主子念在她这么些年兢兢业业,不至于牵连了全家。 飞鸾冷冷的看她,脑中却在快速的转动,现如今要同云氏翻脸,手上能用的人原本不多,再说艾忠在艾家这么多年,就算是个下人,却也不容小觑。 飞鸾不是二十出头刚入社会对生活充满期待的女孩子,一直以来的习惯之下,一旦冷静下来,许多算计便层层剥开。 艾忠一家在艾府算得上忠心,且不论艾忠一开始便使齐子萱围着自己转是不是另有打算,他们也却有站在自己一边的理由。齐子萱有能力胆量也不小,只是年轻气盛;天禄肯一心一意对自己,却又心胸太窄―― 飞鸾想到这里不由叹气,因这原本也怪不得天禄,感情的事,真的用了心思,谁能大度? 这一家子可用,确切的说是不可不用,只是这般对天禄,太残忍了一些。 天禄已经是飞鸾的侍人,又不同于名炎和博澜心里有别人,也有人愿意放开成见接他们离开,无论如何,都是要照顾他一辈子吧,无法爱上,能给的只有衣食无忧。 飞鸾在心里说服自己。她一直知道自己是冷酷的人,为达目的为求生存,早就已经满手血腥,只是内心深处,她总是需要一个自欺欺人的借口。 艾忠见主子半晌不说话,咬牙道:“子萱那畜生,竟敢想出这样的招数,主子这便下令……打死了罢……只是莫要怒气伤了身,至于天儿,主子就念在他身边服侍了几年的份上……” 飞鸾看过去,明明不是四十出头的女人竟然眼看着便老了许多。 任是她再怎么势利钻营,只因主子的一句话就能对女儿下重手惩戒,甚至不惜将一个儿子送人做无名无份的小侍,如今要亲手将儿女推出去做弃子,也是伤心欲绝。 飞鸾见火候差不多了,淡淡开口道:“我记得之前曾让齐子萱去刑房领了五十棍子。” 艾忠没想到主子开口竟是这句话,微微一愣便觉出有了转机,忙叩首道:“是,尊主子吩咐,当日便叫她去领了藤杖。” 飞鸾道:“我看是打得轻了,但凡能叫她长一点记性,也不至于有今日。” 艾忠唯唯诺诺的应是道:“主子严厉些,是对奴婢一家的看重和恩典,是那畜生辜负了主子了。”活了大半辈子,倒是第一次揣测不出主子的心思。 飞鸾道:“既然如此,你就带回去好好教训吧。” 艾忠眼睛一亮,没想到这样的大错也能被绕过,心里有些不确定道:“主子……” 飞鸾道:“艾忠,当初我让齐子萱追讨府上债务的时候承诺过,倘她能办好这件事,给你一家抬籍,那些陈年的债务,就是一块顽疾,治不好,永远有人盯着这块肉,我对她是抱了不小的期待的。” 飞鸾的语声平淡,却叫艾忠只有顿首的份,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飞鸾接着道:“今日这事,你是府上的老人,该怎么办也比我清楚,我却再留她一次,只当是将功抵罪,日后若有别的能做好,抬籍的话也还给你们留着。” 艾忠泪眼婆娑的看着飞鸾,跪前几步贴着飞鸾的脚边告罪谢恩,这一回死里逃生,眼泪却比刚才的伤恸还多些。 飞鸾抬起艾忠的脸看着自己的眼睛道:“我一而再的放纵,你该知道是为了什么。” 艾忠点头道:“奴婢明白。” 飞鸾道:“那就别再让我失望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回是真的――剧情的部分想要交代清楚结果战线拉得有点长了,下一章那个文贤贤还有和允gg一起出场哦,小虐飞鸾……嗯 新来的妹纸们露个头吧,作者属性人来疯,木有评,不卖萌哦~ 忘了一件事,谢谢水星凌日妹纸的雷,爱你~表白完毕默默爬走! ------------ 65东武汉王 齐家的事情告一段落,飞鸾并没有去追问艾忠如何教训齐子萱,艾忠是聪明人,自然知道怎么做是对的,教训齐子萱是其次,对飞鸾来说,将这一家人放在掌握之中才最重要。 接下来的几天都是看似平静,本以为弘懿那日从云氏处出来必然会想办法来承安堂,没想到云氏却直接将他留宿在宁寿苑,看来真的是迫不及待了。齐子萱也没有出现,许是伤重,也可能是不敢过来。 三天时间,正好够飞鸾将对付云氏的计划和可用的人都重新计划推演一遍。 如今手上能用的,沐恩营自然不用说,文俢贤虽然表示过效忠,但是还要再进一步确认,再下来隐楼实力不可小觑,又不在众人眼中,最方便做一些不引人注意的事情,黎思楠已经安排插进云氏身边,至于岭南其他的执事们,看起来都是终于艾氏家主的,但只要能够稳住他们不掺和就是最好,飞鸾倒没有更多的想法。 这日下午,飞鸾决定亲自出门一趟,近十天没有离府,一则是身体的原因,再则也是实情太多需要逐一去做,不过飞鸾一直觉得这深深的大宅子太压抑,出去走走散散心才好。 可惜午饭一过,文俢贤亲自上门到底还是打破了飞鸾出门的想法。 年轻的艾家家主仍然是在东厢见的文俢贤,但这一次,文俢贤的旁边却还有另一个女人。 飞鸾换罢衣服走进东厢,早听和良报了还有一人的事,所以也不太惊讶。文俢贤躬身行礼,如同上次来时一样,不卑不亢,礼数不多一分,也不少一毫。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飞鸾的确没有办法将这样一个男人同在家中受尽欺辱的卑微侍人划等号,文俢贤冷静自持,面对飞鸾略带探究的注视却也能毫不动容,只是他被飞鸾这样看着,旁边却有人不愿意了。 与文俢贤同来的女子干咳一声,文俢贤便急忙向她介绍道:“这位即是艾家现任的家主,世袭永定公,”语毕又看向飞鸾道:“这位是……” 女子打断文俢贤的话接口:“在下自岭北来,姓吕名汉,久慕家主之名,才特别拜托文执事代为引见。” 飞鸾还礼,众人落座的时候却忍不住微微眯眼。 “吕”是大曜皇姓,虽说姓吕却未必是皇族,但是能动用到文俢贤亲自引见的—— 飞鸾还注意到一个细节,文俢贤在介绍的时候,是先将自己介绍给这位叫吕汉的女子,再介绍吕汉——文俢贤是生意上的老手,对经营人际关系一定十分擅长,一般情况下,这样的居中介绍都是将尊者放在后位,以示地位尊贵者的优先知情权,那也就意味着,文俢贤知道这吕汉是什么人,更加知道飞鸾的地位不及对方。 岭北皇族之人艾家的书房都有记载,虽然没有一个人的名字叫吕汉,却有一位东武王,因为封地在汉阳,又被人称为汉王…… 这些资料在脑中一闪而过,飞鸾心中有数,便也回礼说了几句谦虚客套的话。 东武汉王是当今女帝的第三个女儿,二十五六的年纪,据说能力十分卓绝,十六岁就能带兵退北方伊挪族的进犯,成年以后去了封地,也是将封地的大小事务处理的极好,如今在岭北,汉阳已然是一块乐土;只可惜她的生父出身低微,仅仅是一个民选入宫服侍的侍人,后来因为生了皇女才勉强升为侍君。俗话说父以女贵,反过来,女以父贵也可以成立,东武王自幼便受排挤,什么功绩都不论,刚刚一成年便被发往封地。 倘若吕汉真的是这位大名鼎鼎的东武王,飞鸾倒觉得有些意思了,她来做什么暂时不好说,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她说的那种慕名拜访而已。 喝了一盏茶,期间自然是两个女人互相吹捧一番,文俢贤陪坐下首,十分安分。 飞鸾眼见自己的眼睛一旦扫向文俢贤,吕汉的眼光便会立即跟着过来,心中了悟,这个男子,大约总会有否极泰来的一天。 文俢贤和吕汉走了以后,飞鸾看了看自己已经换好的衣服,想着如果回去暖阁或者书房的话,这衣服又要换掉,实在麻烦,既然原本就想出门—— 好吧,飞鸾在为自己这一次的作战状态不够专注找足了借口之后,直接起身对着和良道:“走吧,我们去一趟沐恩营——嗯,这些计划要和姑姑讨论一下。” 和良垂首应是,先一步去安排车马。 时间过得快,转眼黎思楠给和允解毒疗伤已经是十天以前的事,可是那时候和允并没有醒过来,飞鸾坐在车上的时候就想,距离上一次见到和允好好的在自己身边好像已经过了很久,知道身上有了寒初的孩子之后,莫名的逃避了很长时间。那时候想通了自己对和允的用心,这孩子的到来就显得那么突兀,她不想推卸责任,但是面对和允终究有愧。 和允会难过。 飞鸾知道,设身处地,如果她自己换在和允的位置,一样也会伤心难过,但孩子是无辜的,肚子里的不是一块没有意识的肉,而是生命,就算生下来可能要面对没有父亲的窘境,她也没有资格剥夺这个孩子被生下来的权力,所以她能做的,只有祈求和允的原谅吧。 天气回暖的很快,沐恩营外围的雾色就更重了,艾凌菲亲自迎出来,有些不悦道:“家主身怀有孕还车马劳顿实在不该,”继而瞪着和良道,“有什么事情该传话叫人过去府上听候吩咐的。” 和良低垂着头不吱声。 飞鸾尴尬笑笑道:“是我这几日推演了一下之前的计划,有些变动,正好又想出来透透气所以才过来的。” 凌菲听说这话也就略略躬身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飞鸾转头对着和良道:“不必去刑堂,晚上和我一起回去。”沐恩营出品的影卫自然什么都好,只可惜各个都是一根筋,以和允尤甚,让人不得不多嘴嘱咐一句,免得回来一次就弄得一身是伤,如今处处都是用人的地方,保存实力非常重要。 凌菲见状急不可查的摇了摇头。 年轻人的感情实在说不清楚,明明对身边的人都能上心,倒是心爱的人却屡屡受难,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就叫好事多磨。 飞鸾和凌菲并肩进了议事堂。其实探讨计划什么都是借口,飞鸾想了整路的都是和允,却不得不在凌菲面前表现的以大事为重一些,勉强费了些唇舌将黎思楠去云氏处卧底,收服艾忠一家的事情讲了个大概,然后道:“云氏在府上掌权多年,人脉关系不可小觑,不过说到底他只是个男人,只要我们的速度够快,在其他人没有反应过来之前把事情解决掉,那么他的那些牵扯同党大概也没有几个愿意为一个不能继续带来利益的同盟出头,至于明家,因为身份的关系暂时不能动,却要好好的看住。” 凌菲有些担忧道:“虽说家主说的有道理,但这些全是我们的臆测,为防万一,还是要造作防备。” 飞鸾点头道:“姑姑说的没错,我也是这么一说,云氏既有把柄落在我的手上,我们这一次自然必须要师出有名,就算他还有死忠,为了一个不守夫道的鳏夫,许多事情也就不能明着来,只是玩暗地里的功夫,我却也不怕谁。” 凌菲知道飞鸾说的是云氏与明正梅之间的事,皱眉道:“家主刚刚说明家不能动,若此时抖出来,岂非要拉上明家,而且云氏到底是先家主的常侍,这件事损的,是艾家的脸面。” 艾凌菲虽是家中庶出的女儿,却也是自小受着封建的家族式教育长大的,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会无条件的站在艾飞鸾一边,不能说没有私心,但是即便这些私心都不能达成,她也不会倒戈。而封建的家族式教育,最重视的就是家族的脸面,这个虚无的东西,有时候甚至比性命还来得重要。 飞鸾点头道:“姑姑放心吧,我是艾家之主,自然不会做抹黑家族的事。” 艾凌菲应是,飞鸾既然这样说,她再多说也是无益,不如相信她由她放手去做,其实凌菲之所以会信飞鸾,也是因为在她心里,飞鸾对家族的感受必定和她一样。 飞鸾道:“我来之前见了一个人,姑姑猜猜是谁?” 艾凌菲一愣道:“是谁?” 飞鸾道:“汉王,女帝第三女,汉阳东武王。” 艾凌菲惊道:“当真?她来桐城做什么?” 飞鸾摇头道:“她既然敢来见我,自然暂时是无害的,所以我过来也是要请姑姑派几个人去京城一趟,打探一下动向,为何明家急于动我艾府在岭南的位置,而今汉王又微服来见我,如果可能的话,派出去的人想办法在京城落脚扎根,我们也不至于事事受制于人。” 凌菲点头道:“祖训不可有悖逆异心,不过如今为了自保,在京城布置人手势在必行,如今正好有几个在收集情报和密码学方面有些天分的,我会去布置,不过家主最好亲自看过。” “好,那就这么办,”飞鸾无意识的手指在桌面上敲的有些急切,嘴上却道,“沐恩营清空,按照现有的人数和特长分组,到各处盯住廷派官员和执事们的动作,从云氏眼中消失。” 艾凌菲道:“这样家主身边岂非太不安全?” 飞鸾道:“留四个人,和允、和良加上和焕和林就好,都是在我身边跟过的,能有些默契,对付云氏,,我不会用一丝一毫本家的力量。” 彻彻底底的隐在暗处,直到锁定目标,给予致命一击。 艾凌菲顿了一下,眼神有些微动,却没有答什么,而此时飞鸾终于讲完正事,一颗心早已经飞到了和允身边,自然也没看有注意到。 “家主,和允只怕……” 凌菲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就算不说,一会儿飞鸾见到和允,也一样会知道。 飞鸾看向凌菲,茫然:“和允怎么了?” …… 作者有话要说:先这些吧,太困了脑子有点糊。 抱歉,今天一指很忙,没有时间码字。 不过这次没有骗大家,文俢贤真的粗来了哟,虽然今天是跑龙套的,但是肯定会交代他的幸福生活哟;然后和允的部分——只有腹稿,还木有写呢(遁),相信我,写这个是为了虐女主,因为突然觉得女主有点渣…… 最后,吕汉,看见没看见没,乃也粗来了,我真是太厚道了,你这角色地位多高啊,你说宠而不虐,我也木有虐哦,你快快更你那篇吧,文文可以给你虐,不然我等不及的话就先下手了哟(嘿嘿嘿嘿) 果然还是太晚了吗?对不起各位了,以后若是十一点还没有看到更文的话,一般就会比较晚了,可以第二天再看的。。么么~ 飞鸾没虐成,下一章往死里虐。。。各家各种虐……求高h的求虐的,都表急哦……(遁走) ------------ 66逃避失忆 “家主,和允只怕……” 凌菲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说出来——就算不说,一会儿飞鸾见到和允,也一样会知道。 飞鸾看向凌菲,茫然:“和允怎么了?” 艾飞鸾前半生除了英秀死在眼前就不曾哭过,也以为自那件事后没有什么会让自己流下泪来,可是见到和允的时候她还是没能忍住,第一次,就那么毫无芥蒂的——哭了。 沐恩营影卫们住的地方,十几个人共用一张通铺,和允原是趴在床上的,见到飞鸾和艾凌菲进来,忙不迭地从床上爬下,跪趴在地上不动了。 飞鸾惊异,想上去扶他,却被凌菲挡住道:“前几天和允醒来以后就有些不对,当时我只道他伤的太重,也不曾在意,后来却发现不是那么一回事,他的记忆,好像退到了出营之前,呆在一个人疗伤的地方居然以为自己在受罚。” 凌菲看着飞鸾的脸色渐白,不由拍了拍飞鸾的手道:“我怕他伤害自己,就把他迁出来同和焕和林一起,与众人合住……他什么都记得,还是沐恩营最优秀的影卫,只是忘记了曾服侍过家主……” 飞鸾上前一步俯身。 和允便有些紧张的将身体埋的更低一些。 飞鸾伸手轻轻摸了摸和允一向驯顺柔软的发,穿过腋窝将他拉得跪直起来,看着和允的眼睛道:“跟我回家吧。” 和允有片刻的恍惚,不过眼神里更多的却是紧张与——欣喜。 和允曾经知道自己要出营服侍在飞鸾身边的时候也是高兴的吗? 飞鸾想起他自进艾府之后所受的苦难,无论是之前的艾飞鸾还是自己所加诸在他身上的痛,突然觉得这份欣喜那么刺眼,让她的眼泪止都止不住。 和允见到飞鸾的眼泪却是慌了,忙不迭的叩首下去请罪道:“下奴惹主子不快,求主子重罚。” 飞鸾看了凌菲一眼,对着和允道:“从今天开始,你是我的,除了我之外,谁都不能打你罚你。” 和允有些诧异,但还是俯首道:“是。”、 “也包括你自己。” 和允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却是浑身抖了一下,照旧应道:“下奴明白。” 凌菲知道这个时候不再需要她,便悄悄的退了出去,飞鸾忍着泪将和允扶起来。十天前他在云氏那里受的伤很重,后来又解毒治疗,所以现在看着仍然满目疮痍,十分可怜。 不过和允对自己身上的伤却有些想要遮掩,似乎是怕飞鸾嫌弃他身体的样子,上半身露在空气中,想要将刚刚盖着的薄毯扯过来披上,可飞鸾眼睁睁的看着却又不敢。 飞鸾轻轻将和允揽在自己的怀里,其实论身形和允要高一些,常年艰苦的训练下来自然也比飞鸾看着要壮实,只是如今飞鸾揽着他的画面却半点违和感也无,放佛就该是这样的。 和允神经绷得很紧,虽然身上痛的厉害——除了外伤之外,之前在冷水里侵了太久,经脉骨骼都染了寒气,稍微冷一点就疼的发颤,那种从骨头缝里渗出的痛,只怕要伴着他过漫长的后半生。 可是被刚刚宣告了主权的主子这样抱着,和允想,主子大约是要他服侍吧。 影卫这样的下等奴,哪里有痛的资格,身上有伤也好无伤也罢,主子既然想要,就被有他推拒的余地,当初选择来这里,明明就是为了不必这样的。 和允这么想着,可是毕竟逃不过,沐恩营里,调教男侍的手段并不比升平苑闻笑苑来的差,只是这里的男侍还有保护主子的义务罢了。 想通这些,和允渐渐放松下来,飞鸾眼见他的眼神有些黯然,就被他接下来的动作震得呆住了。 和允从飞鸾的怀里滑出来,如同奴隶跪在主人的脚边,两手触地,却用脸颊轻轻触碰飞鸾的大腿,甚至渐渐将整张脸埋进飞鸾的长袍里去。 飞鸾震惊,一把捞起和允道:“你这是做什么?” 和允的眼睛有些湿漉漉的,脸上也有汗渍,不是身上痛的辛苦,这个从来都不曾在飞鸾面前表现出柔弱的男人怎么会出现这样的表情。 可是飞鸾显然吓到他了。 和允跪着退开两步,俯身埋首,颤声道:“下奴让主子扫兴了,请主子重罚。” 一阵无法抑制的无力感突然在飞鸾全身上下流窜,明明已经不会这样了,明明已经能够稳稳的坐在对面,听她分析如今的形势,明明可以渐渐放开,与她有理有据的讨论争辩……突然之间,之前所有的努力都没了意义,一起从头开始。 飞鸾知道那是自己的错,和允的坚强总是让她忘记他也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更加是一个女尊社会地位低下,安全感十分匮乏的男人。一而再的受伤,一而再的送离,自以为是的保护,所有这一些加诸在和允的身上,从身到心,剧痛,痛的麻木了,只有逃避。 飞鸾甚至开始庆幸,还好和允只是选择用忘记的方式去逃避,而不是选择不再醒来。 还好,他肯醒过来,是不是意味着他还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那日在承安堂外的院子里跪过之后,天禄连着几日都是病恹恹的,从始至终,飞鸾都不曾叫他进去问上一句,连一个辩解的机会都不肯给。 可是即便飞鸾愿意听,他又能说什么,主子又能信多少。 女人的心不在自己身上了,曾经多少恩爱宠溺便都是过眼烟云,天禄一直都怕有这么一天,自己还得宠的时候,想尽一切办法打压想要爬上主子床的小厮们,可是即便那样,飞鸾还是怀上了别的男人的骨肉。 绿儿掀帘子进来,手上端着一碗熬的糯糯的白粥劝道:“公子,好歹吃一点吧,这几日您都瘦了好些,气色也不好了,这万一主子过来,看见您这样不是更不高兴。” 天禄看了看绿儿手上的粥碗,双手按着脸颊道:“我丑了么?” 绿儿将粥放在天禄的手边,过去拉下他的手道:“怎么会呢,咱们公子在整个宜兰馆里头是最好看的一个,性子又大方,主子最喜欢了。” 天禄眼睛一红道:“主子再喜欢,也不会来一个要害她孩儿的男人房里了。” 绿儿见惹了天禄伤心,慌道:“公子可别这么说,公子对主子的心思,别人不知道,绿儿还能不知道么,谁都可能害主子,只有公子不会,主子她就是还没想明白,公子好好养着身体,等主子想明白了,肯定就要过来的。” 天禄摇头道:“她若是一直都想不明白呢?” 人一钻进牛角尖里,怎么劝也劝不住,绿儿听天禄这样问,终究不知道该怎么说,为难道:“这……” 天禄突然抓住绿儿的手道:“主子想不明白,咱们想办法说给她听好不好?” 绿儿被天律突然的激动吓了一跳,小心翼翼道:“公子……咱们怎么说给主子听啊。” 天禄却不声响了,只是一味的看着绿儿,绿儿被看得浑身不舒服,刚要说话的时候却听天禄道:“绿儿,你长的也挺好看,主子要是喜欢上你了,自然也会听你说话吧。” 绿儿听见天禄这样说,腿上一软便在天禄脚边跪下来,频频磕头道:“公子,奴从来都不干有这种想法,公子相信我……” 绿儿跟在天禄身边久了,自然知道自家公子最忌讳的是什么事,下府上那些妄想勾丨引主子飞上枝头的,如今早已经死的干干净净,突然听见天禄说这个,还以为公子怀疑他勾丨引主子,吓得急忙澄清。 天禄唇色苍白的拉住绿儿道:“从我服侍在主子旁边的时候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不信你信谁,你得了主子的幸,咱们互相照顾不好么?” 绿儿傻愣愣的跪在地上,不知道天禄在说什么,颤声道:“主子有孕,如今哪里会随便幸了别人……” 天禄也是一愣道:“是啊,主子已经有了别人的孩子了。” 绿儿眼见天禄这般,眼泪也流下来,这般时时刻刻念着主子的人,主子怎么能说丢考便丢开,女人的感情,实在难以揣度。 天禄突然拿起旁边的粥碗快快地咽了,碗递到绿儿手里,人却也站起身道:“绿儿,帮我跟教养的公公说一声,我要进升平苑。” 绿儿手里的碗哐啷一声在地上碎开,惊得看着天禄半天才说出话来:“公子这是怎么了……升平苑,那是……那是……” 天禄垂下眼睛没有看他,似是对着绿儿说又像是自言自语道:“升平苑……不就是替主子教养侍人的地方么,主子不喜欢我,想是我服侍的不够好,那我就去学,等到主子什么时候想起我来,我才能让主子舒舒服负的,以后都愿意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都是傻孩子…… 于是,,虐来了,我没骗大家吧,下章虐谁?和允、文俢贤还是天禄? 虐完了就等嫡夫入门、宝宝降生和云氏败亡了…… 这故事讲起来还真是没完没了啊。。 ------------ 67修贤侍寝 升平苑和闻笑苑是一组彼此相通的建筑群,在后府北角门附近。 其实艾家在桐城建府的时候这两处并不是如今的用处,后来为什么成了现在这样已经没有人去过问,但是艾家下府长大的家生小厮都知道,这两个去处,都是生不如死的地方。 侍人想讨得主子的欢心,要学的东西太多,琴棋舞曲须得样样拿得出手,但凡有学不好的,重罚是必然;但这还不算什么,真正让人为难的,是学那些怎么在床第间服侍主子舒服,那小看起来漂亮无害的小玩意,所有的用法一个个的学习下来,对主子来说是情趣,对这些男人来说却是痛不欲生,可偏偏,这地方就是要让你习惯,进而离不开这样的痛。 因为飞鸾这些日子进宜兰馆少了,自然宜兰馆里的情形就远不如以往,曾经下府上巴结着的,现在都恨不得过来再踩上两脚。 绿儿见劝不住天禄,素日天禄又是说一不二的性子,只得将天禄要进升平苑的事同教养公公说了,教养公公倒也不劝,反而点头道:“早该去学学,也不至于就到了这个地步。” 升平苑掌事云盛听说这事,倒是半点也不耽搁,夕阳降落未落的时候,就亲自带了两个人来“接”天禄。 素菲阁前,天禄看着有些趾高气昂的云盛,本就是不对付的人,如今却要落在他的手中,绿儿有些担心,扯着天禄的袖子不撒手,天禄一手拨开绿儿道:“不妨,青岚他们不也是这地方走出来的,还能吃了我不成,好歹,我也是服侍了主子的人。” 云盛嘿嘿笑道:“自然,天禄公子自请入升平苑,吃苦遭罪一番,便是没有学成什么,主子也该感念你有心。” 天禄脸色还是有些白,不再说话,抬腿当先而行。 云盛也不说什么,自在的跟在后头,到了升平苑紧闭的大门外时,天禄停下脚步,回身道:“开门吧。” 云盛脸上笑意敛去,冷哼一声道:“到了这里,你可就不是宜兰馆的天禄公子了,给我跪下,这道门,只能爬进去。” 天禄一滞,知道这是云盛在给自己下马威,可是打这里进去,除了主子来接,便再也走不出去,这一跪之后,就看老天爷的眷顾和主子的心意了。 刷的一声过后,天禄的背上挨了一下云盛手上的牛筋鞭子,嗓子眼里便哽咽出一声细微的声响。 “还不快点!” 天禄背上火辣,却还是无声的跪在了升平堂的门口,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天禄没有来得及看清里面的情景,便被身后的鞭子催着爬进了这整个下府小厮眼里,噩梦般的地方。 大门在身后关上,沉重的声音之下,天禄几乎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明显比其他院子高了许多的围墙,生生将这个地方,营造出一种无法逃离的绝望感。 银制烛台、绫罗纱帐,同样有一丝绝望的还有文俢贤。 日暮将落,叶府上有小厮送了一把钥匙并传来消息,说是主子准许今日不必回府。 文俢贤平躺在床上,身上不着寸缕,这几日天气早已经不冷,即便是天色渐晚,也没有那么难耐的冷风了。 其实这一次已经比以往好的多,至少她没有过分为难他,设计所谓的助兴节目。 只是没有想到,那个原以为拉拉扯扯也能将就一辈子,叫了十年妻主的女人还是把钥匙送了出来——为了几百两赌资。 文俢贤嘴角溢出苦笑,下一刻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下巴。 有些平静甚至冷淡的女生传进耳朵:“在想什么?” 文俢贤睁开眼睛,瞳光里映着女人的脸,不过三十出头,却有不惑之年的沉稳贵重。 吕汉眉头微皱,嫁了人的男子被妻主随意赠与她人,不算什么新奇事,毕竟只是个通房的小侍,可是发生在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时候就让人有那么一点揪心。 明明不该这么平静睁着眼的,逃避躲闪委屈流泪才是常理。 捏在手上的力量蓦然加大,眼前的女人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有些生气道:“躺在我的床上,还有空去想旁的事么?” 文俢贤答道:“你已经去见了主上,现在能告诉我你的打算了吗,我以为你至少会向主上说明身份……唔……” 吕汉的手触碰到男人的下丨身道:“这个时候,你该想的不是这些……你应该想想,,一会怎么才能让我高兴……” 突然的凉意让文俢贤有些心惊,女人在他的身上涂了什么东西。 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被阻止,女人道:“腿张开。” 文俢贤突然就觉得一阵胆颤,这是第一次,有一个女人如此冷静的对他说:“把腿张开。” 叶二小姐一向心急,虽然平时不怎么光顾他的小院,可每次来了都是心急火燎的,说不上几句话就把他按在床上先爽了再说,至于别人,不过是要去玩弄,从不曾拿到下丨身的钥匙。 明知道无法反抗,无论是对方的地位还是自家妻主的命令,文俢贤轻轻打开双腿,微凉而痒的药膏再一次被涂在那敏感的中心。比起叶二小姐之前用的粉末,这种东西的感觉似乎要好一点。 可惜,那药膏升温的速度很快,不一会便有些热烫起来,女人将他的身体向里推了推,似乎不想花费太多时间去制造什么氛围,也是直接的上了床,但却没有即刻要他,而是从旁边的桌上摸到一枚小小的环,正好足以卡在分丨身上。 是男人都受不了这样的束缚,至于药效,显然比文俢贤之前想象的还要好上许多,这么短短的时间,那个地方便又红又热的胀大起来,偏偏只能渗出一些透明的液体,无从释放。 吕汉平躺在在床上,斜着眼睛看向文俢贤道:“怎么?等我服侍你呢?” 文修贤正压抑的难过,勉强撑起身体,俯下去一点点轻轻的触碰,直到女人渐渐生出热情的感觉,轻轻溢出一丝声响。 闭上眼睛将自己推入女人的身体。 汉王,三十出头的年纪,府上早已经有了十余侍人,情丨事上自然不会懵懂,随着身体的接触逐渐情动,自然也就开始配合文俢贤的动作。 忽略身下几乎难以忍受的束缚和疼痛之外,这是文俢贤记忆力最为正常的一次性丨事。 动作越来越激烈,也就越来越痛,女人翻身将他压在身下的时候,文俢贤额头鼻尖都已经渗出一丝冷汗,变被动为主动,女人很快在他的身上软倒下来,离开他的身体,平躺。 对方是皇女,当然不许自己这样的男人在她的腹中留下隐患,文俢贤其实可以理解,前胸背后都有汗渗出来,男人有些下意识的喘着粗气,目光茫然。 吕汉有点不明白自己怎么竟会如此控制不住,在府上的时候,每月也不过五六天的时间踏入后府。男人间争宠的手段不容小觑,那个人死了以后,她不敢再专宠任何一个,太重的代价,她不想付第二次,最好的方法,当然是雨露均沾。 渐渐的,东武王府的侍人们也都习惯了主子每两个月来一次,反正都能论得上,虽然等待的时间久了一些,倒也相安无事了许多年。 今天……是有些放纵了。 身体的意志很明显,飞鸾看着有些难过的文俢贤,从来都不会去关注男人是不是也能获得快乐的她,突然觉得有那么一点不忍,却也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毕竟比起京中贵女,她在情丨事上对男人一向宽容。 再一次将男人扯到身上,看着他身下已经有些泛紫的欲丨望道:“过来吧。” 文氏的脸色一白,却还是咬牙重新覆上女人的身体,不可忽视的快感同难以排解的痛苦彼此交缠,他也是第一次有这样说不出来的感觉。 “做我的男人吧。”最后的时刻,女人趴在文俢贤身上轻声道,离开他的身体,伸手取下那让人几欲疯狂的小环,文修贤在心里和身体的双重刺激之下释放出来。 眼前一片空白。 缓过神的时候,文偷偷看了吕汉一眼,可是那样子却放佛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她说的一样,女人合着眼睛,好像已经睡去。 有个女人躺在身边的感觉,似乎不错。 文俢贤闭上眼,疲累和困乏涌上,难得的在情丨事之后,睡得踏实。 暗色的烛光下,吕汉的眼睛张开,情不自禁的话语出口就有些后悔,什么时候,她竟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和伊投的手榴弹,更的太慢受之有愧啊,我会尽量加油的,谢谢! 其实想说这里面的三皇女吕汉是一个比较完整(这么形容可以吗?)的女尊社会背景下成长的真正的贵族女子,对待男人的态度上不能说没有真爱,不过更习惯于享受和被服侍,其实这一章遇到一点“技术”问题解决不了,就凭着感觉写了,大家随意看看就好。。。 ------------ 68升平旧事 飞鸾原意还是将和允留在沐恩营的,毕竟那不是谁都可以伸手的地方,当初将他送回去,也是这个目的,云氏大约已经能感觉到和允与其他影卫的差别,若被他利用和允来威胁,投鼠忌器也是麻烦。不过凌菲却坚持要飞鸾将和允带回去。 和允忘了曾与飞鸾相处的事情,可却无法改变他是沐恩营最优秀的影卫之一。 “家主,如今特殊时期,和允在您身边才多一重保障。”艾凌菲劝着。 飞鸾摇头道:“我不想在让他为我去做这些事情了。”这个世界的男人,原是弱势群体,再难以接受,这么些日子下来飞鸾也渐渐适应了,所以,该是被保护的。 凌菲脸色有些不悦道:“家主,和允是影卫,家主不让他行护卫职责,又打算以什么身份将他带在身边,暖床人么?” 凌菲进来的时候和允就跪在一边,听了这话的时候突然剧颤,有些祈求的看向飞鸾。 艾飞鸾沉默,她想让和允成为自己的夫,可是这话如今却还说不出口,如今这样的形势,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更加上今日来的那位吕汉,只怕也由不得自己带着爱人浪迹江湖。 外头突然有一些声响,屋内的几个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门口已经传来和裕的哭声,小小的人影气喘吁吁的在门边停下来,也顾不上膝盖磕着门槛道:“主子您可来了,您快接了允哥哥走吧,主子——” 飞鸾看着和裕,这小孩跟在飞鸾身边久了的,对飞鸾倒没有那么惧怕,听说飞鸾过来,还在和允养伤的地方,急急忙忙就过来了。 小孩看飞鸾看着自己,脸上一红,起身奔过来跪在和允边上道:“主子带允哥哥回去吧,这里一点都不好。” 飞鸾有点讶异,看了看和允又看向凌菲。 凌菲倒是气定神闲道:“和允是影卫,自然要守沐恩营的规矩。” 飞鸾心里一紧,起身道:“和允、和良、和焕、和林四个随我回府,其他人,就按照刚刚和姑姑商量的办法,全部遣出去,也算是积累一点实战经验。” 青岚觉得宜兰馆里突然空了起来。原本住的人多,像他这样出身不好的,机关算尽也只有战战兢兢仰人鼻息的过日子,天禄那样的脾气,事事顺着他也会时不时要将人整治敲打一番。 青岚相貌不错却没有什么野心,虽说是跟了主子的人,但他也知道自己在飞鸾心里从来都没有留下过什么印象——也许不是没有野心,而是知道自己没有那个资格——不过偶尔小小的做一下梦,想着倘若院子里只有自己一个,日子便好过了—— 刚吃了晚饭没多久就听见小厮说天禄公子被带去了升平苑,青岚差一点站立不稳,天禄公子离开后,这宜兰馆可就只剩下他一个了,可他却只觉得渗得慌。 从主子中毒醒来到现在,看着似乎没有做什么,可是单单一个宜兰馆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大的变化。 这些日子的事情青岚并不清楚前因后果,只知道从凝珠死了以后,名炎和博澜的相继失踪,听说是因为语言上惹恼了主子所以打发了,也有说是搬去别院而已。 可是如今连天禄都被带走了,而且还是升平苑,这不明摆着说他伺候的不好么。青岚并不知道天禄自请进升平苑一事,只道天禄跟主子的时间最长,一个不好都是这样的下场,如自己这般的,若叫主子忘了厌了,还不知道要怎么样。 没了散心的心情,青岚带着小厮匆匆的回了自己住的两进小平房。 宜兰馆的位置离承安堂最近,按说是后府上最好的位置之一,不过因为飞鸾还没有娶夫,侍人也都不过是在身边服侍着,并没有真的给名分,所以才统一的住在这里,没有怎么装饰过,自然也就说不上华丽,只除了天禄的素菲阁主子常去,下头的奴才为了巴结讨好所以才多送上了摆设。 青岚让人端了盆净脸洗脚,早早的躺上床休息,可是脑子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升平苑与闻笑苑还是有些不同的,说白了,升平苑里进去的都是干干净净的处丨子,教养出来是备着给主子的院子里送服侍的人;可闻笑苑里头大多却是在主子那边失了宠,或者是后院勾心斗角的失败者,还有升平苑教养出来的,训练出来,也是拉出去供别人玩乐的东西,逢宴饮宾客或者招待使者,这些人被主子随手一指,给了谁玩弄成什么样子艾家都不再管,但是倘若活着回来了,却该怎么样还是得怎么样。艾家待府中奴才一向“宽容”,尤其是有些能力能经营些产业,或者得主子看重的,偶尔指了个把人去服侍,甚至直接做侍都是有可能的。 青岚就是出身升平苑,虽说在宜兰馆里头并不出挑,可比起他一块长大的人来说,他和凝珠的福气可不是谁都能有的。 升平苑每年都要从下府选上几个相貌清秀资质不错的孩子,有从府外买的,也有家生的。十个人进去,好好出来的能有五个就不错,能被主子看上,或者这些年的苦头也没有白吃,没选上的,日日晨起晚睡唱曲排戏,逢年节出来演上一场也是不错,可再过上几年,这些教养了几年的男孩再去做一般的小厮太浪费,索性就全放进闻笑苑,用来服侍旁的人。 听说天禄被带进升平苑,青岚开始的震惊过后,便有些怕,那个地方,出来了,谁还想再回去。 黑沉沉的夜色压得人难受,青岚躺在床上,半晌却不敢闭眼,似乎闭上眼睛,这些年早已经不再做的那些噩梦就会回来,或者可能不是梦,而是即将成为现实的事。 猛地坐起身将睡在外头的小厮叫进来,那个男孩比青岚还小一两岁,长得倒是清秀白净,当年升平苑选人的时候正好害了风寒才逃过一劫,在青岚身边伺候着,青岚一方面羡慕他运气好,另一方面又怕他容貌好抢了风头,所以时时敲打着,今天见青岚睡的早,原本心里正不踏实,就听见公子在里头叫,心里一紧,急急忙忙的进来看时,青岚竟是叫他将被褥都搬进来睡。 小厮有些不敢相信,平时睡惯了两进间的小院子,风吹雨淋的都习惯了,突然让进屋里,只怕是公子今天魔障了,明日想起这事又来整治自己,可是青岚见他不肯去搬被褥,索性下床将他牵到床边。 小厮怕归怕,却也不敢太过反抗,偌大的永定公府,规矩大的吓死人,青岚这样在主子甚至宠侍面前都数不上的人,在他们这些下府的奴才跟前也能大过天去。 青岚爬上床,拍着身边的位置道:“你也上来睡吧,我一个人冷。” 那小厮上床也不是不上床也不是,听青岚这样说忙道:“公子别是着了凉,奴这就给公子端个炭盆来。” 青岚摇头道:“不用,你上来就好了。”想了想也明白这孩子是怕自己,想着倘自己没有进升平苑,如今这在自家公子跟前战战兢兢的恐怕就是自己了。 日日的看人脸色,吃穿用度都是别人剩下的,晚上也只能睡在院子里冬日受冷夏日便宜了蚊虫,可是尽管如此他还是羡慕这个孩子,没进过那地方的人,又哪里懂他受过什么样的苦楚,却不知道如今天禄进去又是怎么一番光景。 “你上来,咱们好好说会话,”青岚想到以前总是忙着算计讨好,又怕自己身边这个攀了高枝,不要说聊天谈心,就是好脸色也没给过几回,便道,“别怕。” 那小厮终究还是爬上床侧身睡在靠边的位置,不敢去抢青岚的被子,更不敢占了太多地方,倒是青岚主动让了让,轻轻摸摸男孩的脸道:“是个好苗子,你那时病的真及时,否则升平苑哪能放过你?” 小厮不知道青岚的意思,不敢应声,只是缩了缩肩膀。 青岚倒也没有多为难他,身边有个人的时候心里突然踏实了,翻个身合上眼,片刻便睡了过去。 小厮眼见青岚睡了,才悄悄的爬起来,下床找了个桌角靠着歇了。 青岚睡的,毕竟是主子来时睡的床,旁边的位置原本就不是他能想的,今儿个公子心里不爽利将他叫过来,明日晨起见他还睡在身边,难保不生气。 青岚身边的位置空了,虽没有醒来,却也睡的不踏实,梦里,自己好像又回到了升平苑的日子—— …… “过来吧!”每日晨起最怕的就是这一句。升平苑的规矩,每日晨起的时候受训的男子都要在院子里受诫刑,意思是要好好学习锻炼,以备将来能服侍好主子,也有不许恃宠生娇的意思,其实就是每个人都要打的板子,与傍晚受训结束之后的惩罚不同,跟训练中表现的好坏也全没有关系。 小叶檀柄牛筋鞭,专门挑身上最敏感细嫩的地方招呼,打在身上疼的厉害,却半点痕迹也不会留下,也是苑里那些公公们的手段高明,每个人身上的敏感处都不一样,他们手中的鞭子却能像毒蛇一样绝不落错一下。 青岚不敢哭,所有可能会让主子扫兴不快的事情都是不许的,哭了,只会换来更多疼痛。 …… “不……不要……不要——” 睡在桌角的小厮被突然从噩梦中惊醒的青岚吓了一跳,忙不迭的跑过来看,见青岚竟然发了一身汗,又急忙给他倒水端过来,只是茶已经冷了。宜兰馆里没名没分的侍人,能在夜半醒来喝上一口热茶也是不容易的。 青岚缓过劲,看看周围的环境,知道刚才那晃眼的钢针不过是噩梦,他早已经不在升平苑——他也永远不想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收藏此文章★~点我收藏我吧~★ 谢谢和伊的手榴弹和lalalalala投的地雷。 关于文俢贤上一章是不是太顺从的问题,我的想法是要结合他之前的一些经历和心理活动来看吧,这个男人毕竟不同于生活在深宅当中的天禄等人,当然我也不是说他会要做什么,其实我是不擅长心理活动的,想要交给吕汉去写的说,不过她的速度太慢了,于是我看看下章能不能用简短一些的文字做一些小小的尝试。 然后终于补齐了这一章,写的虽然是青岚,其实是想借他的视角表现一下升平苑的情况(如果再虐天禄贰贰估计要哭了~),给后面的故事发展一个铺垫,也算是对宜兰馆的男人们都做了一些交代。 接下来要考虑的是:到底要不要让弘懿顺利进府呢? 这是一个问题。 当然还有一个问题是:肿么虐飞鸾啊,为神马我会那么力不从心啊啊啊啊! 最后,上次已经留评打分的同学再留评的时候就不要打分了哦,谢谢大家,么么。 ------------ 69来龙去脉 飞鸾一行六人回到桐城,眼见天色晚了,家中虽然有大厨房,但是过了饭点又要人家折腾一回也是麻烦,索性就让和良回去说了一声不用备晚餐再来会合,自己带着三个影卫加上和裕到客来居要了一个包厢。 这个时候客来居的人已经少了许多,不似那日初遇文修贤时的繁忙,飞鸾想起文氏那日与三皇女一起出现,也只有心里默默希望他能就此过上好日子。 客来居上菜不慢,不过因为起初和允死守着规矩只肯跪侍在旁,让飞鸾安抚了很久。 说来也是奇怪,以前的和允虽然也守规矩,可是却很少拂了飞鸾的意,如今他忘了一些事,却下意识的避开飞鸾。 飞鸾知道和允的潜意识还是记得两人相处的日子的,否则不会有这些下意识的行为,因为太痛所以忘掉,也因为太痛所以其实无法抹去吗? 饭后飞鸾没有坐车,慢慢散步回家。 不想把生活安排的太满,因为会觉得累,可是许多事由不得她,那就只能在可能的范围内尽量放松吧。 回到府上已经是天色全黑,这样走了一会,飞鸾渐渐从和允失忆的打击中恢复过来,心情稍稍舒畅了一些。 可是一只脚才踏进承安堂,便被一个少年的手紧紧攥住。 飞鸾低头看去,倒是个眉清目秀的,只是却半点印象也没有。 少年脸上有哭过的痕迹,见飞鸾看着他,哽咽道:“求主子去看看我家公子吧。” 飞鸾立即知道是宜兰馆里的小厮,名炎博澜如今都被接出去了,另两个她印象不深,却也从没有表现出什么不安分的动作来,这个时候来找自己的,只有天禄身边的人。 想到这里飞鸾冷着脸道:“你回去吧。”三天前才教训了艾忠一家子,这么快就忍不住来哭诉,飞鸾心里有些厌烦,今天才知道和允失去记忆,心里正压着难受又没有发泄的口子,这时候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来的人正是绿儿,眼见飞鸾竟如此绝情,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天禄之前动过让自己服侍主子的心,可是他这样的出身,当真跟了主子能有什么好结果。 只是…… 绿儿咬了咬牙,扯住飞鸾却不肯松手,扬起一张楚楚可人的小脸看着飞鸾。 飞鸾眉头一皱,天禄最怕身边的人夺走她的心思,对下人一向严厉,但是她也知道天禄只是单纯了点,虽不认同他的手段,却能理解,想不到如今他不过刚刚失势,身边就有一个吃里扒外的。心中越加不高兴,鼻子里就冷哼一声,甩开绿儿道:“送回去!” 身边有四个影卫,飞鸾话一出口,自然立即有人上前将绿儿拉走。 飞鸾只听见绿儿出门的时候哭得难过,却也没有深想,只道是他怕了自己动怒或者天禄那头的报复。 打发剩下的几个人去休息,飞鸾只带着和裕往暖阁里走。 不过几步路,和允突然又回转来,侧身拦在飞鸾的身前道:“主子,里面好像有人。” 飞鸾回神,听见和允的说法立即也多多少少觉出一些不对来,院子里太安静了,以绿儿的身份,没有她的允许又怎么能在入院门处等着她回来。 不过比起里面的人来说,飞鸾更惊讶的却是和允的表现,曾经在这方面的敏感程度远远不够时,飞鸾细细的教过和允如何判断和感知危险,如今他明明忘了两人相处的事,却还能记得这些。 和良等三人听说和允的话也紧张起来,重新围了过来,飞鸾倒是不那么在意,云氏刚刚以为她看重了可以控制的弘懿,绝不会在这个时候下手,毕竟他一个男人,真的想要控制艾家绝对不能用太过激的手段。 艾飞鸾想,里面的人八成是弘懿。 之前在百花宴上坐了那番姿态,云氏当时就把弘懿弄到宁寿苑去“教导”,飞鸾想想心中也好笑,估计这几天他也是不胜其烦了。 当知道自己无法逃避要选择一个嫡夫的时候,飞鸾就想到了他,第一次见面就给飞鸾留下深刻印象的男子,目光深邃行止沉着,最关键的是,他有独立的只属于自己的势力,不必依附别人生存。 这样的男人能力和手段都足以在艾府如今这暗流汹涌的环境中自保甚至立足,如果单是合作的关系,也不需飞鸾付出太多的经历和感情—— 当然,她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太过自私了一点,所以百花宴后倒也没有做别的事情,只看弘懿的态度,若不愿意,她一定不强迫——那样聪明的男人,一定能知道她的想法的。 “没事,你们回去休息吧。”飞鸾安抚几个影卫,众人其实也不确定什么情况,听飞鸾这样说,虽有疑惑却也听命离开,唯有和允不肯走,看着飞鸾道:“主子小心为上。” 飞鸾心里一暖,这个人还是关心自己的。 点头由着他当先去推开门。 无声无息,和允还有些不确定,飞鸾已经拍拍和允的肩膀当先进入,和允忙随后跟上。 “你身边的人警惕性不错。”果然是弘懿的声音传出来,旁边是苏晴和另一个少年人。 飞鸾看他们一副主人家的姿态坐在榻上也不恼,走过去在另一边坐了给自己倒一杯茶道:“我猜到你是该来了。” 和允见飞鸾的反应,不再说话,想要默默的退出去,却被飞鸾留了下来,这是她想要与之走过一生的人,没有什么需要避讳。 弘懿道:“大家都说艾家家主自中毒醒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比起之前凌厉了许多,我看也不过这样吧。” 飞鸾苦笑,眼前这人与百花宴上那个唯唯诺诺的知府公子差的太远,谁能想到那样一个说话都磕磕绊绊的小公子竟然会是一个杀手组织的创建者。 弘懿见飞鸾不说话,眼光微微闪动道:“连自己的后院都摆不平,我真替那些在你身上压赌注的人担心。” 飞鸾一愣,想不到弘懿看的竟是这个,眼光扫过默默站在旁边的和允,飞鸾垂首默认了弘懿的指责,她以前从不知道自己是一个如此摇摆不定的人,对许多事物都比常人敏感的她偏偏在对感情的认知上比别人慢半拍,直到将人伤透了才来补偿。 可是补偿式的爱对谁都不公平。 弘懿的眼光随着飞鸾转到和允身上,目光里多了一层了然与玩味,却在飞鸾回过头的时候摇头道:“难怪汉王上门拜访却不自报家门。” 飞鸾一愣道:“你说什么?” 弘懿道:“我手下有人说今日商盟执事与一个女子一起上门拜访,我查了一下,竟然是前些日子就微服进了桐城的三皇女东武王,可惜那位汉王殿下人虽到了,话似乎并没有说开呢。” 飞鸾知道弘懿不一般,却没想到他竟然能够在桐城经营出这样厉害的情报网。汉王微服,身边必然都是靠得住的人,可是上午才发生的事情晚上就一无巨细进了弘懿的耳朵,这个男人的手段还是让飞鸾异常佩服。 只是佩服之余,飞鸾不由得多想了一层,汉王微服,就算没有刻意隐瞒自己的身份,身边的人也肯定都是十分牢靠的;文俢贤是一恶搞男子,但是他在商盟执事多年,自然也有能约束属下的办法;那么消息只能是艾府上漏出去的。 和云氏摊牌在即,她安排好了所有的事,却疏忽了如今她已经不是只有自己和伙伴,还有艾府承安堂里上上下下几十口人,这些人不是敌人,可是口风却也不怎么紧,一个不小心,只怕要前功尽弃。 飞鸾想到这里惊出一身冷汗。 弘懿见她已经意识到他这番话的意思,便道:“据我所知这位汉王野心不小,微服来到与她封地只有一山之隔的岭南,用意实在很明显,不过若我是她,看到你府上的情形,只怕要考虑换一个合作对象。” 飞鸾心里隐隐有这种猜想,那位汉王一看便不是能屈居人下的人,只是封地在靠近岭南的汉阳,离岭北的权力中心实在太远。倘若她有夺嫡之意,首先就是要稳住岭南的形势不被朝廷掌控,同时还不能扯她的后腿。 入府一见,恐怕就是要确定她艾飞鸾有没有稳住岭南的本事,再论其它。 飞鸾知道大曜女帝年事已高,朝廷上的事大都放手给皇长女处理,可是这位皇帝却也有趣,直到现在还没有立下太女,让仅有的三个女儿都蠢蠢欲动。 飞鸾终于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 皇长女要保住权力,必要将两个妹妹控制在手中,这样一来明正梅与云氏勾搭便顺理成章——通过明正梅掌握了岭南,就是在东武王的身后放了一颗炸弹,时时让她警醒着不敢妄动;而东武王入桐城,自然则是为了寻一个人打击明正梅的势力,将岭南置于她的掌握。 突然之间,一向山高皇帝远的岭南桐城,竟然成了皇女夺嫡的战场之一。 而她艾飞鸾的表现,直接决定了她会是这一场夺嫡大戏的主角还是炮灰。 不过一句话,就让飞鸾将前因后果都串联起来,飞鸾再看弘懿的时候,对这个能在女尊世界里特立独行的男子,实在是有些钦佩了。 弘懿嘴角上翘,知道飞鸾已经想通,状似随意道:“看来这府上确实需要一位男主人好好打理一番才是。” 飞鸾一愣,知道弘懿是对她在百花宴上把他牵扯进去有些不爽,讪讪道:“抱歉,应该提前跟你打招呼的,不过那天也是看到你才知道你已经回到桐城,你若不愿意,我再想想别的办法……” 话虽这样说,但是知道自己可能必须要娶一个有朝中背景的嫡夫来安抚朝廷的时候,飞鸾就想到了弘懿,这个男子有思想有魄力,能不依附女人而活,而她正好也给不起另一个男人一份感情,就像弘懿说的,府中这些,已经让她有心无力了。 弘懿听到这里却正色道:“你能再想什么办法?” 飞鸾张口,但一时却也说不出话来。便听弘懿悠悠然的开口道:“不如你就娶我吧,保证将你这永定公府打理的铁桶一般。” 飞鸾一怔,仔细去看弘懿说这话的表情,突然有点不敢确定,这样的男人对着她说出这样一番话,是真是假? “嫡夫进门,我此生必不再娶,你不怕担一个妒夫的骂名?”飞鸾有些犹豫的开口,也表明自己的态度,感情的戏码,她真的不想再招惹了。 弘懿终于绷不住脸上的肃然,扬起嘴角道:“我性格柔弱胆小内向,妻主要做什么哪里是我能管得了的,世人就算看着你家中不再进人,也想不到我头上来。” 飞鸾哑然。 弘懿笑道:“算了,不逗你了,我是真的有一个管家的好人选推荐给你。” 飞鸾听说这样,忙不迭拒绝道:“不必了。” 弘懿眨眨眼道:“真的?” 飞鸾一愣,决然点头,再来一个不知道是谁的男人,且不说她自己会疯掉,只是和允,她也没脸再向他索求感情了。 弘懿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起身:“可惜了这位万俟公子,想当年在岭北的京城可是首屈一指的才子……” 飞鸾猛地跟着起身,语声微颤道:“你说的是谁?” 弘懿道:“万俟涵,你认识?” ------------ 70失之交臂 弘懿一副十分惋惜的样子起身道:“可惜了这位万俟公子,想当年在岭北的京城可是首屈一指的才子……” 飞鸾猛地跟着起身,语声微颤道:“你说的是谁?” 弘懿道:“万俟涵,你认识?” 艾飞鸾知道弘懿是故意的,有本事查出三皇女身份的人,不可能不知道她大张旗鼓的寻找寒初,更何况当初寒初失踪的时候她还动用了隐楼的力量。 苏晴站在旁边欲言又止,不过到底没有打断她家公子的话。 原来那日寒初当着秦佑怡的面自毁容貌时,恰逢和允被云氏带走,她忙于想办法解救和允,想着醉梦轩的事已经告一段落,便只让齐子萱去接他回来,可齐子萱没有找到人不敢直接上报,耽误了不少时间,等飞鸾去寻的时候才终于失了下落,从此误解自己是被寒初利用逃离醉梦轩。 而寒初等了很久也不见飞鸾来寻,心伤之下独自离开小四合院,被偶遇的名炎收留,寒初在镜子里看到自己毁容之后相貌丑陋,加上那么多年的伎子生涯心生自卑,听说了飞鸾派人来寻就求着苏晴不要将他交出去,苏晴不知道事情始末,见他的样子可怜,才有了后面飞鸾遍寻不着的事。 这些天弘懿回到桐城,很快便知道了这事,当时他并没有什么表示,没想到转身却将寒初的下落透露给飞鸾知道,只是弘懿在苏晴心目中是杀伐决断从不会有疏漏的人,知道他说出来自有道理,所以也就没有阻止。 飞鸾没想到事情峰回路转,原本以为腹中的孩子注定没有父亲疼爱,没想到那人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带我去接他。”飞鸾对弘懿道。 弘懿知道飞鸾的心思,也不拿刚才的话来挤兑她,见到飞鸾有些焦急无措的样子却停步道:“艾飞鸾!” 飞鸾停步转身。来到这个世界这么长时间,从没有人这样连名带姓的叫她,家主、主子、小姐……这些全是身份,是她占有的这个身体,却不是她。 弘懿神情肃穆,示意苏晴离开,看了看原地不动的和允,倒没有让他也出去,却对飞鸾说道:“你生而卓越,却应对不来一个小小的后院,只因为你在感情上太过柔软,摇摆不定,你有自己的原则不容侵犯,却在无意之中伤人伤己。” 这话说的很是不客气,和允的手已经扣住袖子里的冷刃,可飞鸾却只是剧震。 弘懿的话句句犀利,直指要害。一边是寒初,另一边是和允,飞鸾知道自己确实是爱和允的,所以在他受伤难过的时候会跟着痛跟着难过,进而气愤,甚至动手报复。也是因为确定了爱和允,所以强迫自己不想寒初。 一个人怎么会同时爱上两个人,那样不公平的爱情只会带来伤害,所以肚子里的孩子才是她牵念寒初的原因…… 可是飞鸾知道,这个结论根本经不起挑拨。 这么多天,她挂念和允,却也从未停止设想寒初如今的生活,在听说弘懿知道寒初的下落时,第一反应就是接他回来,而不是去问问,他过的好不好,是不是真的愿意回到她身边。 爱情这件事来的太自私,第一反应永远是最真实的。 总是用理性强迫自己去思考,总是在男人们面前扮演无所不能,结果却是累人累己。 弘懿一言惊醒梦中人,却还不打算就此放过她,继续道:“你不服从这个世界的规则,怎么能玩好这个世界的游戏,你的情有独钟和你的摇摆不定一样让人无所适从!” 飞鸾被教训的说不出话来,眼前这个不满二十岁的年轻人,说话的方式简单直白,一如初见,同时又能一针见血,如同当头一盆冷水浇下来,让人瞬间惊醒,远啦一直以来自以为是的作为,全是错的,她的方式,给和允的不是安全感,而是无所适从的艰难与无措,所以和允选择忘记她,而寒初则选择离开…… “带我去见寒初吧。”飞鸾停了半晌才对弘懿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弘懿的眼睛转向和允,又看看飞鸾叹道:“但愿你真的知道该怎么做。” 桐城西郊一个不起眼的小院。 苏晴怕名炎大家出身后来又做了飞鸾的侍,妥儿一个难以服侍周到,这些日子便在人市上又买了四个看着比较机灵的小厮,小院子里两位主人一位客人和五个下人,也算是有了些人气。 只是名炎身边的妥儿看着每天苏晴回来便同名炎一起迎出来的那位客人越发不顺眼。 又老又丑还没有自知之明的男人,要不是公子心善收留他,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现在竟然要摆出一副侧室的样子勾引主子。 妥儿自小生长在大宅子里,对这些事情格外敏感,又不似名炎被教导的守份知礼,这日苏晴出门,他见到寒初对着镜子往脸上有伤的地方涂抹铅粉便忍不住冷声道:“已经那么丑了,天天对着镜子也不怕吓着自己。” 寒初闻言一震。再怎么才华横溢,放得下想得开,他也到底只是一个男子,离开熟悉的地方,没了可以依靠的人,如今又毁了相貌,被人收留…… 一时之间自卑之心涌起,却又无法反驳。 妥儿见他不说话,更是得理不饶人道:“公子当初看你受伤才收留你的,如今才好了就想要勾引主子,真是贱胚子,我要是你,羞也羞死了,还好赖着不走?” 寒初咬唇不语。 妥儿说的没错,已经活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不活下去,可这个世道,女人才是活下去的依靠。 活下去,才有希望。 寒初似乎看见姐姐临死的时候握着他的手一字一句的交代,可是姐姐――如今的我,活下去还有什么希望? 寒初的不言不语让妥儿有点没趣,想着要准备名炎的洗澡水,就在门口呸了一声转身离开。 苏晴买来的四个小厮早已明白了主子的心只在名炎身上,自然知道谁是可欺的,见着妥儿这样也没人敢出来抱不平,倒是给的饭菜愈发差了,服侍更是不可能周到。 寒初自始至终坐在桌前,背对着门口,眼泪流下来糊了妆却毫无知觉。 他好想家,想岭北的桃花,想姐姐的宠溺和爱护,改名换姓离家八年,到底还是没盼到那一星半点的希望,因为他的名字里,只有“寒”,没有“初”。 三月十六,天上的月亮最大最圆,将个夜晚照的雪亮,地上的光也如岭北深秋的霜――那种在岭南无论多冷都看不到的亮晶晶细微的冰粒――虫鸣蛙叫,不经意间,沉寂的冬天全然不见了踪影,可这许许多多的声音汇在一处,却又有了一种奇异的宁静。 一直向北走,就能回到家了吧。寒初看了看月亮,抓着身上轻的几乎什么都没有的行李――一卷棋谱,那日捏在手里从醉梦轩带出来的、一盒有些残缺的围棋,是苏晴买下的院子里原本剩下的,还有一套原是名炎的,拿来借他换洗的衣裳和当初在醉梦轩中向飞鸾讨到的几百两银票――到了最后,还是不得不依靠她的施舍。 寒初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却没有发现就在他刚刚离开的西郊,一驾淡青色外观朴实的马车疾驰而来,在苏晴的小院门口停下,女人从马车上跳下来,还未站稳就急急冲进院中…… 一步之差。 连弘懿也有些无法置信的看着被收拾的干净整齐的房间,桌上一章素笺,整齐隽秀的蝇头小楷向苏晴道谢辞行。 弘懿想对飞鸾说点什么,可是开了几次口却说不出来。 飞鸾整个人愣在原地,好半天才有些无力的让别人都出去,一个人爬上寒初曾睡过的床,将那个明明已经冷透了的薄薄的小被裹在身上,不言不动。 苏晴忙着去安抚受到惊吓的名炎,弘懿知道她现在需要安静。 而飞鸾的世界,真的彻底静下来了。 寒初又走了,在她终于得知他的下落,也终于知道了自己的心意的时候,毫无眷恋的离开。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放弃寻找,她知道他等她等得灰了心,却一味的逃避,用他正和别人一起幸福的生活来自欺欺人…… 这么薄的被子穿着衣服盖在身上都那么冷,这些日子寒初究竟是怎么过来的。 眼角的泪流出来,侵湿了枕头也濡湿了薄被,可是这房间竟被清理的这样干净,放佛那个人从来没有在这里住过,连留下一丝一毫给她怀念都显得吝啬。 是上天的惩罚吧,因为她的摇摆不定和自以为是,因为她对和允和寒初的伤害。 知道和允清醒,却在见到的时候才知他失忆,和允已然放逐了她,如今刚刚得知寒初的下落,寒初却也已经离开,原来来到这一世,忙了这么久,最终却谁也不想要她了。 和允就在一边,飞鸾刚才出门的时候,只有他一个人跟了上来,如今飞鸾躺在床上默默流泪,和允下意识的走近两步,却在飞鸾伸出手臂寻求安慰的时候退了出去。 飞鸾的手僵在半空,难过的时候下意识的寻求一点温暖,可是和允的反应却将那最后一点奢望无情抽走。 她躺在寒初的床上,却想要和允的温暖,艾飞鸾突然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 活该! 和允站在门外,闻声跪下,俯身不动。 ------------ 71云氏穷途 名炎乍见飞鸾到来,受惊不小。 大曜待男子苛刻,侍人私逃,一旦抓回去便是杖毙,苏晴忙于安抚名炎,弘懿见状,还是只有亲自将飞鸾送回府去。 这一来一回,天色便已经亮了。原以为飞鸾心伤,加上身怀有孕,怕要将养一日,谁知道飞鸾一回府上,便独自一个进了书房,到了下午的时候,又命人去请文俢贤来见。 连着这般大半个月,跟在身边的几名影卫都看得出飞鸾自己跟自己较着劲,可是却无人能站出来说话,而这些日子里,飞鸾也相继换了几个府上手握实权的下奴,云氏不是不想干涉,甚至动用了手上有的关系对飞鸾施压,一时之间以往多由云氏打理的文书全都堆在了飞鸾书房的案上。 艾家一直都是靠着商业控制岭南,给飞鸾施压,无非也是在这上面。如今桐城内两大执事一个是明正梅,另一个是文俢贤,明正梅身后有朝廷官府,想要对桐城内艾家和亲艾家的商户有所动作并不难,而文俢贤的妻主叶家又是云氏的人,一时之间形势就放佛一面倒的压向新家主。 商户当中,自然有许多是艾家旁支,更有飞鸾的长辈,都是久经商场的人物,自家的利益受了损害,略一算计便知道问题出在哪,只是这些文书飞鸾倒也不是不看,只是看过了却不批复,一律压在自己案上,于是这些文书头几天还挺多,后来有些人察觉出不对来,便渐渐不再有动作。 飞鸾适时的将在府上应和着外头闹事的下人狠狠收拾了一批,同时也将承安堂里那些吃里扒外的清理了一遍,看着似乎是困兽般的行径,实则也将云氏在府内的耳目削掉了大半,再换上艾忠这边的自己人。 上次往宜兰馆递药的事情之后,艾忠只怕齐子萱触了飞鸾的底限将来难以讨得好处,一方面狠罚女儿,另一方面也确实尽心尽力,替儿女谋个好前程,加上弘懿的隐楼的势力,不过大半个月,云氏虽然看似坐镇府上,实则已经不知道外头是个什么情况。 文俢贤是人才,悄无声息的将自家的生意里和明家有关系的都停了。而明正梅也不好过,苏晴带着她的手下夜入明府,将明正梅与皇长女私下勾结的信件偷出来又偷偷放在了吕汉临时住的地方。这么好的机会吕汉怎么会放过,在御史台找了个看似与自己无关的人一个折子参了上去。 虽有皇长女维护着,奈何御史台的折子是直达圣听,谁也过不了手,老皇帝一怒,狠狠训斥了长女一番,又派人下岭南调查明正梅。 而商盟方面,之前派出去的影卫带着飞鸾的手令和信物基本上稳住了各地的执事们,加上只要发现有小动作的,一律格杀,影卫们动作快,行动统一,各地州府快马加鞭的信使全都被拦截下来。 到云氏病重的消息传出艾府,已经是五月初,云氏病的突然,放在过去,自家的亲族旁支必会出来追究,只是现在大家都自顾不暇,云氏到底是一个男人,出身也不好,根基再深厚,也不过是用利益维护着,飞鸾借着他和明正梅自己动手搅乱了桐城,再给明正梅找点事做,他的事也就放在一边了,至于飞翮翰玥那一系,鳏夫幼女,又有玉书从中周旋,这个时候根本插不上话。 看着含宁拿回来的消息,吕汉嘴角扬起一抹笑,一个多月而已,她怎么没看出来,那个小小的少女,竟有这样的手段本事。 房间里只有吕汉同含宁两人,这含宁是自幼跟在吕汉身边的,虽说是影卫的身份,却比许多人都更了解吕汉的想法,这时候却突然跪下去道:“主子,是时候回汉阳了。” 吕汉正饶有兴致的分析飞鸾的做法,听见这话不由挑眉道:“怎么了?” 含宁想了想,俯身道:“艾飞鸾不容小觑,这大半月来动作极快,思虑也十分周密,只是她原本一直忍着不动云氏,便是因为云氏根基太深,一动便伤根本,果然如今一动手,虽然夺回大权,却也伤了艾家在岭南的元气,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吕汉眯着眼睛看向俯身身前的含宁道:“所以你的意思是?” 含宁咬牙道:“艾飞鸾只怕不仅仅是想夺回云氏的大权,她还想对艾家百年来盘根错节的关系来一次大清洗。” 吕汉不说话,等着含宁接着往下说。 “敢问主子,艾飞鸾为何敢在这个时候动手清理艾家?” “因为她觉得朝廷没有精力管她。”吕汉接口。 艾家是大姓,岭南一地更是老皇帝心中一根刺,若非艾家经营百年势力强盛不能轻动,只怕老皇帝早就寻了一个借口对艾家下手,没有哪个皇帝能容忍与别人划山而治,而艾家也因着这个原因不敢有大动作,由着家人肆意扩张势力,与当地士绅联姻勾结,旁系势力越发难以管束。 这样下去,早晚艾家也要分崩离析,被朝廷清扫干净。自己的长姐能通过明正梅将手伸到岭南来,打的也是这个主意,最好既能看住了自己,也能在将来登位之时将岭南之地一举拿下。 这是个两难的境地,清洗不得不做,艾家大权势必要集中在一个人的手里,才能保着巨大的家族生存下去,可是一旦动手,元气大伤,也就给了虎视眈眈的敌人可乘之机。 除非,朝廷也乱起来。 “主子——”含宁眼见吕汉不言语,不由唤道:“盛京调查明大人的御史已经到岭南了,主子再不走,只怕要被牵扯其中啊。” 吕汉猛地睁眼道:“派来的是谁?” 含宁一滞,老实回答道:“有那位在朝中斡旋,这次派来的,是那位的亲信。” 吕汉轻声道:“一个不留,全杀了。” 含宁一震道:“这……” 朝廷派来调查明正梅的官员,一到岭南就被人截杀,这笔账自然算不到自家主子头上;而艾飞鸾巴不得明正梅被查出点事情,自然更不会动这个手;所以,是明正梅畏罪杀了调查的御史…… 可是这事却瞒不了京中那位,人是她派的,难道真的敢表明自己包庇明家,坐实了勾结的罪名不成,只是这样一来,断了那位在岭南的手臂,这些年的韬光养晦不漏锋芒岂非也前功尽弃。 “主子三思……” “含宁,你今天话多了,”吕汉皱眉训斥,“出去。” 含宁停了半晌,却不似以往对主子言听计从,反而略有些倔强道:“主子这般,可是怕朝廷打压了艾家,带累了那位文执事?” 吕汉脸色一紧,扬手便是一掌掴在含宁脸上,怒道:“主子的心思,也是你妄加猜测的?” 含宁叩首道:“下奴不敢。” 吕汉起身越过他道:“自去刑房领五十棍子,长长记性。” “是。”含宁等吕汉出去了才起身,想了片刻,出门去安排好暗杀之事,又叫人到前面去准备了刑凳藤杖。 这里不过是汉王在桐城临时落脚之处,不似王府中有专门的刑堂,汉王这次出门,更不可能还带上负责刑责之人。含宁跟在汉王身边逾十年,一向知道主子说一不二的性子,只是手下却只知道含宁受主子器重,虽身为影卫却从不曾重罚过,听见含宁的吩咐面面相觑,却不敢违逆。 汉阳东武王府规矩井然,东武王御下严厉,手底下的人办事速度自然也快,片刻便在后院最偏僻的柴房备好一应刑具。 含宁裸了上身伏趴凳上,咬牙忍住不因身后传来的剧痛呼喊出声,上一次这样挨罚,已经是八年前,含宁知道,主子这一次真的是动了心思,乱了阵脚。 直到黎思楠回到承安堂,报说云氏已然时日无多,各地影卫也慢慢收网回到桐城,飞鸾才真的算是松了一口气,寒初离开之后,她把自己彻彻底底的埋进家中的事务里,忙的天翻地覆,放佛只要不闭眼,不去想,就没有得知寒初曾苦苦等她,更没有寒初再次将她放逐的事。 可是再多的事情都有忙完的时候,云氏大权被颠覆是迟早的事,之前曾由云氏授意对她施压的文①38看書网房案上,慢慢清算即可,只是按照这世界女子孕育生子的情况,腹中的孩子也是到了快要出来的时候,可是孩子的父亲,终究没有看看孩子第一眼的福气。 因着府上大动干戈,这些日子艾府的下人确实收敛了不少,连和裕那样咋呼的都谨慎起来,做什么都悄悄的。 和允依旧安静如故,任何时候,飞鸾只需要一抬头便能看见他,只要一动心思,他便能知道飞鸾要的是什么,这种心有灵犀却是即便失忆了,也不会忘掉的本能。 ------------ 72四卷 完结 云氏败亡很快,在桐城,短短月余大权已然易主,但是除了少数敏感商家和艾氏府上的人外,大多数人对这件事情还是十分懵懂。云氏一个男子,原也不曾站在台前主理艾家上下,自然对大多数人来说,他生病也好死掉也罢也就不是什么大事,加上艾飞鸾以家主的身份压着,再过几个月,这事便也会渐渐过去。 只是同在一条大街上的叶家却因此震动不小。 叶家一向是亲近云氏的,而云氏为了笼络叶家也没少给好处,可惜叶家现在的两位主子都不是善于经营的人,拿着云氏给的东西不至于饿死罢了;如今云氏一去,没了那三五时的接济,叶府的顶梁柱突然变成了二小姐的一个侍,真真是让叶家的两位主子颜面无存。 这日文俢贤刚刚踏入府中,还是他身边服侍的小厮在门口等着,脸上却不是以前惶惶然焦急,而是换上了一副喜色,见着文氏便跪下大礼道:“给公子道喜了。” 文俢贤眉头微皱,不知道这唱的是哪一出,便问道:“怎么回事?” 小厮抬起头道:“主子刚刚来院子里,带了好些赏赐,说是要给您升位份。” 文俢贤先是一怔,脸上苦笑一闪而过。 他十四岁以通房的身份嫁进叶府,临出门的时候父亲抓着他的手只是哭,因为早就知道未来等着他的是什么日子,而他那时还天真的认为只要能服侍好了妻主,生活总还是有盼头——只可惜这一盼,便是八年。在叶家这些年,他只盼着自己的妻主能将他忘在脑后,身上就能少受些苦楚,至于位份,早就已经不做奢想,如今叶二小姐突然提起这事,想来也不过是因为云氏倒了,他这个执事终于成了叶家的顶梁柱。 随着小厮一路走回自己住的小院,文俢贤的脚步不比以前任何一次来的轻浮。宠辱不惊,说起来简单,可真要能做得到,这背后付出的也太沉重了些。 小院里依旧摆着刑凳长棍,文俢贤目不斜视,举步踏入。 “你可终于回来了。”叶二小姐迎上来道。 文俢贤停步,中规中矩的跪礼道:“给主子请安,让主子久候,文氏知罪。” 身体被两只手搀扶了起来,叶二小姐道:“你在外面忙,以后这些虚礼以后就不用了。”话说到这里语气突然严厉起来,对着旁边拿着藤杖虎视眈眈的下人喝道:“站着干什么,还不把那两个贱人给我狠狠的打?” 跪在文氏院子里的几个男人顿时哭出声来,尤以被抓住按在刑凳上的两位平侍声音最是凄厉。 文俢贤一眼扫过,如今跪着的,都是叶二小姐的侍人们,后府拜高踩低的风气极重,男人们生活的重心就是当家主子的一句话,这些人,几乎人人都曾踩在他头上恣意□过他。、 藤杖破风的声音钻进耳朵,文俢贤下意识的绷紧了身上的神经,可是被责罚惊叫出声的却是两位平侍。衣衫尽去,藤杖翻飞,一下便在身上撕出一道血印子,如同自己当初一样,只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一幕,文俢贤却半点不觉得解气,只有心惊。 这些男人,与自己又有什么区别? 脚下的长袍突然被人攥住,上一次凑在叶二小姐耳边挑拨着二小姐打了他的小侍宁氏抓着文俢贤的衣角求道:“常侍主子饶命,常侍主子饶命……” 文俢贤看了看里间放的赏赐,确实是常侍的规格,想不到他一个罪臣之子,如今倒能成了与嫡夫平起平坐的常侍。 小小一方院子里哭叫声依旧犀利,袍脚被人紧紧攥着。文俢贤刚想出声,却见叶二小姐只是看着他不语,眼睛里倒有些盼他开口的意思。 叶二小姐日子过的一向荒丨淫,这些侍人也都是千挑万选进了府的,要不是为了给文俢贤做个姿态,她哪里舍得这般打,故意等着文俢贤回来才动棍子也是这个意思,只道文俢贤心软,打几下就是做个样子。 文俢贤心中一痛,叶二小姐打他的时候,可有动过半点怜惜之意么? 轻轻将袍子扯了一扯,文俢贤躬身对叶二小姐道:“侍谢主子做主。” 叶二小姐一愣,没想到这文氏竟然半句话也不求情,正想发作,院外却有人进来报说汉阳来的吕老板,请文常侍过府一叙。 叶二小姐的话到嘴边被这一句生生堵了回去。想她为了几百两赌资将文氏卖与她人玩弄,当时哪里知道转眼之间桐城竟然就变了天,叶家家大业大,竟然要靠他一个小小侍人来维系,如今这位吕老板上门要人,倒让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小院子里蓦然静了半晌,文俢贤眼光淡淡扫向一院子的侍人,勉强扬起嘴角道:“我去。” 叶二小姐一直觉得,侍人不过就是个玩意,拿去送人那是抬举了他,可是这男人若是自己说起要服侍别的女人,那便是当众给她难堪,所以文俢贤话一出口叶二小姐想都没想,扬手便是一巴掌,打完才省过来今日原是要拢住文俢贤的,没想到竟然动了手。 文俢贤没有伸手去捂着脸颊,只是笑道:“主子有所不知,这位吕老板不是普通人,只怕我叶家将来如何,全在她的一句话。” 叶二小姐闻言更惊,她本来除了吃喝玩乐便没有别的本事,如今云氏一倒,叶家的产业接连便倒了几个,这才想起还有一个在商盟做执事的侍人,便想着只要拢住了他,照样能好吃好玩的供着自己,谁知道事情急转直下,一时竟无措起来。 文俢贤眼中寒光一盛,对着傻在院子里的下人道:“主子可没叫停。” 众人也是被文俢贤突然表现出来的气势震慑,忘了叶二小姐才是主子,手上加力,藤杖便往两位平侍身上抡下去。 文俢贤轻声交待道:“手上有点数,大家都是服侍主子的人,便是惹了主子不开心,也不能往死里打,”转身再去看叶二小姐,文氏躬身道,“主子先去歇着吧,这里的事我定替主子办好,不必主子挂心。” 叶二小姐眨巴几下眼,知道这院子里的几个小侍今天是保不住,反正不过几个男人而已,叶家好了,还有的是好男人,便点点头带着身边两三个丫头去了。 文俢贤目送叶二小姐离开,嘴角尽是嘲讽之意,再看看哭倒在院子里的众男子,想想这又是何苦,为难了他们,自己这一辈子,不也还是这样么。 “和允,陪我出去走走。” 飞鸾起身,和允却是微微颔首,沉声道:“请主子多带护卫,以策万全。” 飞鸾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难受,她记得曾经和允虽然不声不响,却总是试图证明他在他面前与其他影卫不同,如今却整个人退在人群当中,放佛这才是寻常。 飞鸾没有弗他心意,叫上另外三个影卫,牵了五匹马,新掌权的艾家家主很少很少在众人面前露面,虽然集市上五匹高头大马并行很是惹人注目,却也没有什么人出来拦阻。 和允同和良和焕和林三人一道,与飞鸾保持了半个马身的距离,如此一路行到西郊。 山上有一处茶园,因为经营不善早已经荒了,只安排了三个人守着,按说家主到了这处,总该有人下山来迎,飞鸾抬头看看,却是一个人影也没有,倒是刚刚经过的一处赌场人声鼎沸,飞鸾只是没有想到会有一个赌场建在这种地方,而且生意还这么好。 调转马头,飞鸾道:“去赌场看看。” 和允不语,倒是旁边的和良没忍住道:“主子如今特殊时期,赌场嘈杂,还是……” 飞鸾眉头一蹙道:“退下!” 和良不敢再说,飞鸾以为和允会在这个时候说点什么,心里想着倘若是和允来劝,便听话回府。然而和允却只是微微抬头看了一眼飞鸾,便低下头将马头调转,飞鸾心中一滞,有些跟自己过不去似的往赌场方向去了。 吕汉一只手勾起文俢贤的下巴,眯着眼睛端详这个跪在身前,早已经不再年轻也算不上十分漂亮的男人,常年的商场浸淫下,男人早失了闺中男子的纯净通透,又有什么地方能吸引自己,可是含宁居然会觉得她是为了他才与皇长女为敌…… 吕汉想否认含宁的说法,甚至进一步否决在想到自己放手不管由着艾家败亡的时候,脑海中竟然真的出现了文俢贤的样子,无论是初见的惊才绝艳,还是之后每一次的隐忍沉默。 这样一个男人,凭什么? “啪!” 文俢贤脸上竟然有其他人留下的掌痕,吕汉自己都不知道打这一下是出于什么心态,这些乱七八糟的肮脏痕迹不也正说明了,眼前这个男子半点也不配站在她堂堂皇女,汉阳王的身边么? 文俢贤眉头一皱,下一刻下巴又被吕汉抬起来,耳听这位始终高高在上的女人道:“今天可不是你的妻主将你卖与我,怎么还来?” 文俢贤面色沉静,明明下巴被掌控在别人手里,还能直视吕汉的眼睛,不卑不亢:“东武王封地最近岭南,这桐城早晚是您囊中之物,更何况区区一个文氏……” 吕汉手上一紧,果然是知道了自己的身份才巴巴地贴上来么? 文俢贤直觉一股大力一贯,身体不由自主便摔倒在吕汉刚刚坐的床上。吕汉的封号中有一个武字,原本就是骁勇善战之人,文俢贤虽然也不是久藏闺房的男人,到底也不会是她的对手。 吕汉欺身而上,必要让这个男人知道算计她的后果。 可是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此时的失控,若真是嫌弃,又怎么会一而再的在床上要了眼前这男人,即便心里努力的将他与卑贱、算计画上等号,可是却还是忍不住派人去叶府上请他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第四卷终于写完了,飞鸾也终于将艾家大权握在手里,其实到这里上部就算是完结了,可素男人们那里,她实在是失败的一塌糊涂,所以在下部珉会加油改掉她的渣女形象,好好宠爱男人们,早日将爱人收入府中,嘤嘤嘤嘤。。 ------------ 73缔结盟约 “主子……”含宁的声音从外面传进来道:“前头有人闹事。” 吕汉皱眉怒道:“谁敢撒野,打出去便是,这也来报,养你们还能做什么?” 含宁语声一顿道:“是艾飞鸾,说是有三个她府上的下人玩忽职守,非要在这里将人带走。” 吕汉到底不是冲动不计后果的少年人,听说来的是艾飞鸾,立马镇定下来,将衣衫半解的文俢贤丢在床上开门出去。 艾飞鸾坐在赌场贵宾厅的一张椅子上,四名影卫分开侍立,将三个看顾茶园的艾府下人围在中间,赌场里其他的赌客见这情形,早已经跑了大半,赌场里虽说也有打手,不过含宁早已经叫停了众人,往后面去递消息。 艾飞鸾带了四个影卫,就这些打手,还真不候人家喝一壶的。 不片刻,果然是吕汉带着含宁走了出来,还没有进来就大声道:“家主好雅兴,也来鄙赌坊试试手气?” 艾飞鸾起身抱拳道:“吕老板误会,不过是几个不成器的家人,想要带回去管教一下罢了。” 吕汉笑道:“家主教训自家奴才是应该的,只不过她们如今还在我这里,便是我的客人,家主这么带着人闯进来,只怕不合适。” 艾飞鸾心里不畅快,吕汉心里又何尝舒服,两个人这时候倒也算是一拍即合,便听吕汉突然道:“含宁。” 含宁是影卫,与自家主子自有默契,而含宁一动,和允根本不需要飞鸾的吩咐,也是动起来,袖中钢刃瞬间滑在掌中。 “叮——”的一声,便和含宁战在一处。 飞鸾心中一紧,今天到这里来,有散心的意思,但更重要的实则是弘懿根据手上的情报要她来试一试这位三皇女的虚实。 对付云氏是势在必行,艾飞鸾来到这个世界,每一件事都在把她往这条路上赶,家宅内的斗争看似不温不火,却随时随地都可能横出一刀要了她的命。这一个多月来,收拾了云氏,也顺便处理了一些艾家祖上积累下来的弊端,尤其是那些仗着辈分资历倚老卖老又无甚建树的,能清扫的都清扫了一遍。 破而后立,否则有那些拖后腿的人在,这巨大的家族也迟早会有从里面烂掉的一天,根本不必别人来撼动。 可是这样的大动干戈难免会让人心浮动,损耗的还是艾家的实力,倘有人趁着这个机会动手对付艾家,这个在岭南立足百余年的大家族也许就此烟消云散,即使飞鸾在准备的时候就尽量的不动声色,动手的时候也是多线并进,一击即中,但是恢复元气仍然需要时间。 飞鸾只是没想到话没说上两句,对方竟然直接动起手来。场上两名影卫动作极快,暗色的衣衫翻飞,带起强劲风声。影卫都是近身厮杀的高手,用的兵器也都是能藏在袖中的短刃。一寸短一寸险,和允在场上争斗,飞鸾的心便在场下随着那泛着乌光的钢刃忽上忽下。 从来都能镇定的面对各种争斗,从容思考自己应该做什么的艾飞鸾,第一次像个毫无作战经验的小女生一样,除了心惊胆战,竟想不到别的任何办法来。 含宁能跟在皇女身边十年,除了忠诚可靠,知主子心意外,手上的功夫自然也是非常了得。 飞鸾只怕对方存了杀意,她虽然对和允有信心,可是刀剑无眼。 眼光同吕汉在空中对上。 皇室出身,骨血里自带着点桀骜的眸子里精光乍现,有思考,但更多的是肯定。 那一瞬间,对视的两个人竟然同时起了惺惺相惜之意。 影卫与主上心有灵犀,场下交战双方,竟然也适时收手,可惜和允到底年轻,收势更早,含宁手中钢刃在和允颈间虚晃一下,算是分出了胜负。 飞鸾脸色一变,若有所思的看向和允,吕汉倒是很惬意的笑出声来。 这样快速的应对可能会对飞鸾不利的情况,真的只是出于一个影卫的本能么,飞鸾有点不敢确定。曾经教过和允许多自保的方式——如何感知对手的敌意和意图,怎样集中精神——却忘了教他怎样将自己从一个奴的身份中解放出来,可是若非他还记得那些相处的细节又怎么可能……这么快? 艾飞鸾收起脑海中瞬间产生的疑惑,年轻的艾家家主突然单膝落地,双手抱拳道:“岭南艾氏飞鸾,愿助汉王成事,但求不弃。” 吕汉似乎早就知道飞鸾来意,笑着上前扶起飞鸾道:“你我一见如故,不如结为异性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如何?” 早在刚才含宁收手之际,飞鸾就知道今日之事必成。弘懿给的情报精准,却也强调必要先试探一番,如今看来,这位东武王果然是成大事之人,能放□段争取支持,虽然飞鸾也知道,异姓姐妹不过是一套说辞,但是总算给艾家恢复元气争取到一点时间。 飞鸾顺势起身,就在赌坊连着住处的小院里撮土为香,对天起誓。 吕汉将香插进香炉,飞鸾却没有起身,待到吕汉有些奇怪的时候,艾飞鸾却突然俯身对着吕汉道:“今日初结拜,按说小妹不该如此,只是心中有一事,还是希望姐姐能够应承。” 吕汉眉头一皱,她能猜到飞鸾今天过来是为了艾家争取恢复元气的时间,正好她也打算和那所谓的长姐摊牌,但是这艾飞鸾这样郑重,却是超出了她的估算。 “你且说,但凡是我能做到的,必不推辞。”吕汉轻声。 艾飞鸾沉声道:“小妹说话不懂得拐弯,冒犯之处请姐姐勿怪。” 吕汉挑眉道:“但说无妨。” 艾飞鸾道:“姐姐久居岭北,可知道八年前万俟熙文谋逆一案?” 吕汉没想到飞鸾说的竟是这个,不言不语等着飞鸾接下去。 飞鸾看着吕汉的眼睛道:“飞鸾只想求殿下将来能为万俟一族平反冤情,是不是谋逆,殿下该明白才是。” 吕汉突然想起来这万俟一族灭族之时,牵连九族之广,其中就有文氏一族,与万俟家族姻亲最近,眼光不由扫向紧闭的房门,里面那个人,会不会正是文家后人? 艾飞鸾与吕汉议定后带着几人回了府,按着这个世界孕育的规律,腹中的孩子大约还有十几天便要来到人间,只是身子倒不像原来世界里老人说的那样沉重,连肚子都不是很明显。 这日小憩之后,飞鸾伸手抚摸自己的肚子想,难怪这个世界一家只有一个女子生育却还能子孙绵延数千年,女人生孩子并不像以往知道的那样艰难,放佛生死关上走一遭。 为了家主的静养,这些天府上的事情绝少送到飞鸾身边了,都是由艾忠看了再交给弘懿,整个艾府都知道弘懿是艾家未来的男主子,这么做虽然不合规矩却也无人敢来说三道四。 而弘懿外人面前一副温顺怯懦的模样,操持家事却是井井有条,对下人的管束也更加严厉有序,小半个月时间,竟将个艾府经营的铁桶一般水泼不进,让飞鸾这个家主成了个真正的甩手掌柜,什么事都不必挂怀。 突然间的清闲让艾飞鸾整个人都有些无所适从,自这个世界睁开眼睛,她就像一个陀螺一样努力去适应这个世界的一切规则,应对云氏,享受这个身体留给她的富贵,也承担这背后的责任。 她知道自己做的不够好,适应的太慢,若不是当初弘懿的一句话,只怕她到现在为止还纠结在自己的世界观里,不肯接受即爱上了和允,又舍不下寒初的事实,弘懿说的没错,她的无谓的坚持,伤害的不仅是她自己,更多是她周围的男人们。 和允并不在视线里,这些日子他越发像一个正常的影卫那样,躲在暗处,只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 可是飞鸾一旦想起那日见吕汉时和允的表现,就无法相信他真的失去了所有记忆——就算是,对身体的极致的伤害刺激大脑中枢神经导致暂时性的失忆,加上痛苦的心理暗示,和允选择性的忘记了和她相处的那段日子,但是回到艾府这么久,这么多熟悉的场景下,她不信和允什么都想不起来,更何况最近几天开始下意识逃避她的行为,更加让飞鸾确定,和允其实已经想起来了。 飞鸾开口,想叫和允来问一问,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问了又如何,以和允的性子,倘真是她想的那样,只怕话一出口又是请罪。 她想要和允能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而不是跪着;她希望那个男人是因为爱上她,而不是迫于身份的差别来到她的身边…… 午后的时间消遣起来十分困难,艾飞鸾百无聊赖,而和裕被弘懿抢去帮忙,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弘懿看上了那个缺心眼的小孩哪一方面,非说他是管家的好手,飞鸾一个甩手掌柜,自然是弘懿要什么人立即就要乖乖奉上,半个不字也不敢讲。 院子外头突然响起一片人声,似乎是谁要进来,又有人拦着不许,接着便惊动了影卫,片刻后和良进来报说来的人是齐子萱,身边带着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非要见家主,此刻正跪在院门口。 艾飞鸾坐起身,忙有身边伺候的侍女上来扶她,放佛她如今怀个孩子就连路都走不了了一般。 “去看看。”艾飞鸾道。 上一次的递药事件之后,艾忠怕惹飞鸾不快,不再敢让齐子萱近身伺候,算算竟也有两个多月不曾见过,这个时候突然过来,却不知是为了什么。 齐子萱远远的见到飞鸾出来,竟是痛哭流涕,怦怦地磕头下去道:“求主子开恩,哪怕去看看天儿,也叫他能死得瞑目……” 飞鸾只道自己是听错了,惊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额,有点晚了,这两天比较忙所以速度慢了点,这一章只能等到明天早晨抽空码出来,汉王要从渣变良了,尊的。。 最近工作多,真的有点慢了,对不住大家! 然后准备开新文了,存稿中,还是在现代文和古言中间有些犹豫,诶~~~ ------------ 74天禄之死 齐子萱远远的见到飞鸾出来,竟是痛哭流涕,怦怦地磕头下去道:“求主子开恩,哪怕去看看天儿,也叫他能死得瞑目……” 飞鸾只道自己是听错了,惊道:“你说什么?” 齐子萱以首顿地,低声呢喃:“求主子去看看天儿吧,求主子去看看吧。” 飞鸾腹中有一丝微痛,却知道齐子萱这些日子避着她,也是叫艾忠狠狠教训过,如今不是天禄实在不好,她一定这样子冲到承安堂来。 齐子萱旁边跟着的男子也是一个劲的磕头, 飞鸾一手按着自己的肚子,另一手自然的搭在了一旁的和允肩上,飞鸾皱眉道:“去看看。” 一路跟着齐子萱走,去的却不是离承安堂最近的宜兰馆,这段时间她的心思都放在扳倒云氏身上,倘若能分出一点精力,也在创造一些场景试着帮助和允恢复记忆,又或者去翻看隐楼去追寻寒初的人发回来的消息…… 原本在天禄身上放的心思就少,之前绿儿来求的时候又叫她赶了回去,这么长时间,她竟不知道天禄一直都在升平苑里。 艾府的院子,无论是做什么用,从外头看去都是一片气派,甚至这升平苑的围墙还要更高一些。朱红色的大门紧闭,隔绝了内外两重天。 飞鸾皱眉,这样的情形,齐子萱又是怎么知道天禄在里面的情况的? 一直跟在齐子萱身边不曾开口说话的少年突然跪倒在飞鸾身前叩首道:“奴私逃出来向齐掌事通消息,请主子责罚,只是……天禄公子曾与我有救命之恩,又出钱帮我葬了父亲,如今能为公子做一些事,奴便是拼上这一条命也值了……主子明察。” 飞鸾深吸一口气,她原本只知道天禄行事张狂,待底下的人也是刻薄,之前有和裕在身边的时候,小孩子的嘴巴没有把门的,说到兴奋处凡是自己知道的府上的事情尽是竹筒倒豆子一样跟飞鸾这里抖了个清清楚楚,是以飞鸾虽然知道天禄对她花的心思,却也从心底里不喜这个人。 如今却有一个人站出来,称是受了天禄的恩惠。 她对这个家,尤其是这个家中的男人了解的,还是太少,也太过主观了。 “开门!”飞鸾轻声交待。 和良闻声上前,却不是叩门,而是直接一脚将朱红的大门踹开。 那大门是厚重的红木所制,平日要打开都要两三个人一起,谁也想不到凭一人之力竟能突然如此大开。 门内的情形,第一时间便入了飞鸾的眼―― 正对大门的一个大榕树下,端端正正的跪了一排十二三岁的少年人,双手触地,脊背拉的十分平直,这也就罢了,飞鸾在艾府这么长时间,对于这些动辄下跪的规矩也能渐渐适应,可那一排少年却个个赤丨裸着身体,虽说如今天气已经很暖,可这如同牲畜一般非人的对待,飞鸾实在不知道它的意义何在。 齐子萱心伤胞弟,却也还有一丝清明,知道里面这些将来都有可能是主子身边的人,忙不迭的低头避嫌。 几个少年被这突然的声响惊得一震,原本一条长竹竿横过一排少年的脊背,如今一个人动一下,那竹竿就再也维持不了平衡,没几下便骨碌碌的滚到了地上。 少年们因此吓得脸色煞白。 这些都是下府这一年来新选入升平苑的,入门的时候立规矩是升平苑里一直以来的传统,明面上说,这是替主子训育暖床的侍人,教会男孩子们须得时刻记着自己的身份,好好侍奉;说白了,不过是一群鳏夫凑在一起整治人的手段,叫这些进来的男孩惧怕听话,方便他们为所欲为。 这一排的男孩子看似只是普通的跪着,只是这其中却有许多折腾人的名堂,首先便是这身姿要漂亮,再难受,也得显出温婉柔顺的意味来,背要直,臀腿与脊背扯成一个直角;其次还要静,静得下心也得静得住“身”,按着要求跪好了便不能再动,一排十人一组,腰上搭一条常常的竹竿,谁动一下,竹竿掉下来,整排就要跟着受罚。 平日里立这规矩旁边都有一个训育的老奴拎着鞭子看守,只是这一日太阳太大,晒得人难受,连少年们都被移到了树底下,看守的人自然也不肯陪着。 飞鸾她们来的声音太大,不一会儿便有人从里头的房子里推门出来,本是来教训这院子里的男孩,谁想一抬头却见到飞鸾带着两个影卫并齐子萱和升平苑里跑出去的一个少年一起过来,登时腿一软,跪倒在地上道:“老奴不知主子过来了,污了主子的眼,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飞鸾怒道:“既如此还不叫他们去穿了衣服?” 那出来的中年男人忙向后头摆手示意,少年们不敢做声,急急忙忙地起身退下,却是因为跪得太久,腿脚腰杆都麻了,几步路走的踉踉跄跄跌跌撞撞。而每一个少年身下明晃晃的金属颜色更是让飞鸾有些眼晕,难怪人说一如侯门深似海,这样外表光鲜的大家族里,竟有如此龌龊勾当,实在可恶。 这边正乱着,那头弘懿得了消息正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过来。 到了给飞鸾请安道:“下侍弘懿,见过家主。”他如今虽是已经帮着飞鸾管家,实际上却并没有嫁进来,故此称呼飞鸾还是家主。 男子脱了那一身大红色外袍,穿一件浅绛色长衫,头发上不施钗环不加冠带,只用素布高束起来,也还是待嫁的发式。 飞鸾的额角有点滴冷汗渗出,不知道为什么最近一直十分配合的肚子开始微微胀痛,渐渐的那痛便有些遏制不住的感觉。 弘懿扫了一眼现场,立即明白了什么情况,对着身边的人轻声道:“家主都来了,怎么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出来迎接,太也没有规矩,你们去一一请出来吧。” 身边都是原来就跟着弘懿的人,自然惟命是从,便有一群人冲进各个房间,将其中穿戴整齐的全都赶到了院子里。众人没想到是飞鸾亲自过来,一出来便跪在地上不敢再动,片刻,这升平苑的掌事云盛便从里面迎出来,远远拜倒请安道:“下奴给主子请安,主子万福金安。” 弘懿斜了一眼飞鸾,见飞鸾说不出话,便对着云盛道:“家主亲自来接天禄公子,还不快请出来。” 云盛脸色一变,这么长日子任是他们如何整治天禄,前头院子里都没有什么动静,众人玩的胆子越发大起来,想他一个失势的侍人,再等等也不过就是主子一句话打发到闻笑苑,也无甚人在意。谁知道今天飞鸾竟然亲自来接,可是那天禄如今的样子哪里能见人,听着弘懿的话便犹豫起来。 弘懿眼中厉色一闪而过。 艾飞鸾心思从来都不在管理经营后府上,原本云氏又留下一大堆的烂摊子,这样下去迟早生出事端,飞鸾不说话,也只有他这个未来的“男主人”扮黑脸,再说话声音便有些不悦道:“算了,云掌事前头带路吧,”回头对着自己人道:“你们两个,前头引着。” 两人会意,走过去一人一边将云盛架在中间,夹着他往院子深处去。 …… 和允见飞鸾有些不太对劲,轻声劝道,这里有弘懿公子主持,主子不如先传大夫来瞧瞧。 飞鸾摇头,腹中坠痛,日子也近了,但还不至于就要生产。 她虽不曾爱过天禄,可是如今想起那个男子,却有些莫名的心痛,竟然会傻得自己送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来,可也就是这份痴傻,倒叫飞鸾没有办法不去仔细的看看他。 升平苑本身不大,前后两进,中间有空旷的院子,练功惩戒都在这里,穿过之后靠东边的一间小屋里,一排通铺放了六只枕头,天禄便躺在其中的一张床铺上。 飞鸾上前两步看去,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年人,脸庞尖俏,肤色白的有些透明,看着竟然没有什么生气,虽是闭着眼,可眉头却皱的紧紧的,十分不踏实的样子。 其他人自发在门口停了脚步,飞鸾轻轻触碰天禄放在薄被外的手,却不想被一把抓住再不松开。 天禄的眉头稍稍舒展,嘴角也扬起一些,似乎溺水的人抓着一杆浮木,再也不肯松手。 飞鸾有些不忍,单凭想象也能知道天禄的日子过的不好,那些刚刚进来的少年尚且要遭受那样的对待,而天禄……这升平苑的掌事云盛是云氏的侄子,云氏“病逝”后他都不知收敛,可是也因着他不成气候,飞鸾就没有忙着收拾他,云氏不喜天禄,当初齐子萱追讨府中欠债又是拿他开刀,云盛是个小人,这么好的机会,怎么可能放过自己送上门的天禄? 天禄的嘴角扬起半晌,却似乎感受到什么,睫毛颤了几下眼睛张开一条小缝,却在看见飞鸾的时候瞬间睁得大了。 空洞的眼睛里渐有神采,只是却干涩的流不出眼泪来。 “主……子?”男子的声音虚弱,却隐隐透着欢喜。 “别说话,我这就叫人传医士来给你看看。”飞鸾不动声色将手抽出来,轻轻拍拍天禄盖着被子的腿,原是抚慰,却没想天禄却因此狠狠一震,嗓子眼里低低的哼出一声。 飞鸾心里一紧,伸手掀开被子,随之却是难以抑制的战栗。 无法想象的伤,纵横遍布在细瘦的身体上,那一处明明是肿胀的,却硬是贴着小腹绑了缎带,不知道有多长时间了。 天禄身体下意识的微微蜷起,眼睛里已经有一丝绝望,为这些丑陋的疤痕而自卑。 飞鸾的双拳握紧,想起那日见到寒初,便也是这样一身的伤,也正是因为那样才忍不住要接他出来,却没想到兜兜转转,那人到底还是独自离开;这样的伤害,早该想到绝不会是爱他的人留下,那时候怎么竟会觉得寒初是在利用她? 天禄如今伤的更为严重。 胃里突然抑制不住的难受,飞鸾脸色瞬间苍白,天禄离得最近自然发现的最早,见状便要撑着起身去抓飞鸾,手伸一半却无以为继,狠狠的跌落回去。 久久压抑的痛呼终于无法抑制的冲口而出。 飞鸾伸手去抓住天禄倔强不肯垂下的手,身体却如同过电一般,突然难以自控。 脑海中纷乱复杂,竟有许多没有见过和经历过的画面纷至沓来,将记忆填补的乱七八糟。 那是这个身体原本的记忆――飞鸾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身体突然和意识分离,变得无法自控,可是许许多多无法言传的感受却飞快的涌上来,带着巨大的几乎要将人撕裂的痛…… 意识似明非明,几乎瞬间便经历了这身体原主人经历的十几年人生,能体会这身体的每一次快乐和悲痛,愤懑与无奈,却无法自控,找不到自己原本的意识…… 有一个非常温暖的怀抱从后面将自己紧紧裹住,温暖宽厚,像极了很早以前,在承安堂的屋顶上在和允的胸膛上感受到的暖意,飞鸾奋力转头去看,却是年纪更小一些的天禄,少年抿着唇,用手轻轻的梳理她的头发道:“主子不要生气,有天儿在,天儿是主子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 作者有话要说:天儿这样的男子,太痴,注定得不到的幸福,却还是义无返顾…… 终于,还是只能这样了…… ------------ 75宁熙降生 意识恢复的时候已经回到承安堂,腹中绞痛,身丨下已经湿了一片,想不到在这异世的第一个孩子,还是提早来到人间。 飞鸾额头冷汗淋漓,却是对着旁边的弘懿道:“天儿他……” 弘懿淡淡道:“无事,大夫马上就来,我等先避嫌了。”语毕便同和允一起退了出去。 飞鸾略略松了一口气,刚刚那不知经历了多长时间的“瞬间”,接收到身体原主人的记忆,可是心底却为天禄感到更深的悲哀,原以为不能接受天禄是自己的问题,直到记忆在天禄怀中戛然而止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基于一场算计,一次利用。 本为庶出,与家主之位毫无缘分的艾飞鸾的心中,满满的都是不甘与恨,所想的,也都是如何围拢手边可用之人,天禄,不过是她能用的跳板之一,不过如此。 阵痛突然加重,让飞鸾没有了去思考其他事情的精力,可是两相融合的记忆里,飞鸾却也分明感觉到,天禄在将她圈入怀中的那一刻,心中的一丝歉意与悸动。 “啊——” 飞鸾终于忍不住叫出第一声的时候,艾府的大夫们推门而入。 家主第一胎,无论如何也不能有事,弘懿在外面的时候已经交代,若出了岔子,大家一起给小主子陪葬。 其后的意识也渐渐不那么分明了,耳边嘈杂一片,无非都是那些听的发腻的句子,坚持……用力……再坚持一会…… 而飞鸾居然在这个时候还有本事分心,这个世界的天平几乎一边倒的向女性倾斜,权力、地位、家庭关系,可却也逃不了这生孩子的苦,而且,一个大家族的生存繁衍都压在一个女人身上——上天终究还是公平的。 阵痛少些的时候,飞鸾隐隐看见大夫们额头见汗,两个人在距离床边比较远的位置窃窃私语—— “怎么会这样?”其中一个已近中年的女人道。 “是啊,连当初东苑那位主子的身体那般弱,翰玥小姐出生也不曾如此艰难啊。”另一个稍年轻一些的道。 年长的人摇头道:“恐怕主子这些日子思虑过重,小主子还没到出来的时候,是主子刚才受了惊才痛起来的。” “这……如何是好?”年轻大夫脸色一变。大曜的女人生孩子,虽也遭些罪,却从不曾有难产,孕期短,孩子生下来的时候都还很小,要由专人仔细照料满白日才能算是能存活。尽管存活不易,可是像飞鸾这胎在母亲肚子里便受这份罪的却实在不多。 飞鸾其实也并不太了解两个大夫说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痛已经消磨了她大半的精神,而这痛,远远超过了曾经受过的各种伤。 又是一阵激痛袭来,飞鸾听大夫的话尽量忍着不出声,将力气都用在下面,肚子明明不是那么大的,孩子出来的早,头也应该不那么硬,怎么竟会如此艰难。 飞鸾终于体会了一把为人母的不易,明明似乎还能感受孩子的动作,却就是出不来。 阵痛消失的时候飞鸾低头去看肚子,仍是鼓鼓涨涨,中午时什么样,现在便是什么样,房间里渐渐点了灯,看不见的地方,一盆一盆带着血的水从房中端出,又整盆整盆的端了烧热的温水进来,参汤补品送进来三次,舌头底下也含着参片,若非如此,恐怕是谁也撑不住这么长时间。 院子里站满了人,艾凌菲自不用说,听见消息便匆匆赶来,弘懿、和允、连一直躲在宜兰馆不敢露面的青岚都在院子中临时搭的供奉处跪下来默默祈福,但求飞鸾能平安将艾家这位还没出来便如此淘气的小主子生下来。 夜色渐沉,又一盆带血的水端了出来,和允的拳一直紧紧握着,弘懿却是蓦然起身,甩开端水出来的大夫推门而入。 众人大惊,这女子生产,男人进产房是十分不吉利的事,更何况弘懿尚且不是艾家人。 艾凌菲是艾家长辈,见状立即便要进去将弘懿拎出来,谁知和允却突然起身拦住了她的路。 艾凌菲惊怒道:“滚开。” 和允抿唇不语,对弘懿,他有过防备,更多的是妒忌,可是他也知道这个男子不会做对飞鸾有害的事,从午后到深夜,主子这一胎也比其他人吃了太多苦,他行走江湖,也许会有办法。 凌菲见和允竟在这个时候犯了倔,也不客气,扬手就是一掌,用力之大,几乎将他抡了出去,和允不还手,也没有资格还手,可是弘懿既然在里面,他就得在外头拦着。 艾凌菲只知弘懿是云氏选给飞鸾的嫡夫,并不知弘懿真正的身份,只道此人这时进去心存不轨,着急之下对和允也不再留手,挥手便要人将和允制住。 和允是沐恩营最优秀的影卫,如何是几个下人能真的制住的,至于旁边的和良和焕和林,一则确实不是和允的对手,再者也有意放水,他们跟在飞鸾的身边,知道弘懿底细,更知道他与飞鸾的真正关系。 都是沐恩营出来的人,凌菲如何看不出来,咬着牙道:“反了你们!” 外面的院子里闹的不可开交,而弘懿在众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进了产房,一把推开只知道在旁边叫着使劲用力的大夫道:“离远一点。” 那大夫停了半晌才明白是怎么回事,而弘懿的手这时已经运劲在飞鸾的肚子上按了两个来回。 “这……怎么可以?”众大夫吓的跪倒在地,弘懿在她们眼中俨然已是嫡主子——这主子和主子的事,还是不掺和为好。 门哐当一声被拉开,弘懿手上沾了点点血迹,自门内而出,院子里的吵闹瞬间停了,下一刻,一声响亮的婴儿啼哭在房中想起,中气十足的半点不像是个早产儿。 几个大夫跑出来跪在院中,对着凌菲和弘懿叩首道:“恭喜嫡主子,是个女孩。” “什么?”艾凌菲的表情并不高兴,甚至,连整个院子都彻底静了下来。 怎么能是个女孩? 女儿是家中的主子,传承艾氏血脉,与男孩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家主未娶嫡夫便生下长女,长女庶出,且不说将来嫡夫入门时候的脸面,便是家中排位顺序也成问题,究竟是尊嫡还是尊长? 不约而同的,大家的眼光便转到刚刚出来的弘懿身上。 浅绛色长衫的男子却只是浅浅一笑,转身朝向门内道:“恭喜家主。”对着众人一抱拳道,“容我回去换一身衣服。” 飞鸾睡了两日有余,才渐渐觉得有了些力气,听大夫说才她这一胎确实生的太艰苦,一般大曜女子生产,不过一炷香的时间,飞鸾苦笑,孩子和父亲连着心,知道父亲受了这些苦楚,所以才要在她这里讨回去。 这虽是飞鸾第一胎,可是因为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地位实在有些尴尬,所以亲族之中也没有多少人来探望,但刚刚经过一次大的家族清洗,倒也无人借此生事,都派人将礼物送进来,算是一份心意。 飞鸾心知肚明,可寒初下落不明,万俟家沉冤未诉,这个孩子在她的肚子里就没有过几天安生日子,如今初到人世,还要承担这许多外在的东西。 寒初大概还不知道他已有了一个女儿,寒初——从最黑最冷到万丈光明,历经劫难冲破黑暗,没人比她更了解那个用邪魅外表伪装着自己的男人,有多么向往光明。 “孩子呢?抱来我看看。”飞鸾向身边服侍的侍女道。 那侍女愣了一下才出去,片刻后,却是和裕抱着一团裹着的棉被进来。 飞鸾坐起身,伸手去接孩子,和裕却没有将孩子递过来,反而有些无措的站在下首。 大曜女子为尊,除了嫡出的子女,孩子生下来便由父亲或者家主指定的抚养人带走,很少有女人伸手要抱孩子的。 飞鸾却有些着急道:“给我看看。” 和裕这才将孩子递过来。 小小的婴儿,因为孕育的时间短,又是早产,不过两个巴掌大小,在襁褓中睡的很是安稳,这世界有多少事,这一刻都与她无关。 弘懿推门进来,见到飞鸾竟然亲手抱着孩子,眼里掠过一丝不明的情绪,开口道:“她是你的长女,现在都还没有取名,你这个做母亲的也太不合格。” 飞鸾看着怀中的孩子,活了两世,竟然有了一个自己的孩子,这种初为人母的感受,即便是怀孕的时候也不是很强烈,直到这个柔软的小生命安详的躺在自己的怀里,,飞鸾才突然有了感觉,这是从她的身体中诞下的生命,与她血脉相连。 “宁熙,叫宁熙怎么样?安宁的宁,她的一一生,不要颠沛流离,不要大起大落,只求能安稳平安。” 弘懿皱眉道:“艾家这一辈的女儿,难道不该是排瀚字么?” 飞鸾点头,长姐的女儿叫瀚月,确实该是以瀚字居中,可是她却不想让自己的孩子来挑这巨大家族的担子。汉王心怀天下,艾氏这样的家族,再低调,也会有烟消云散的一天,更何况她自己现在也只想做完手边的事情便带着和允离开,天涯海角去寻寒初,这是寒初的孩子,自然要一起走。 熙字有光明之意,正是她的父亲所向往的…… 作者有话要说:下节预告:吕汉调查文俢贤,得知文氏身份,命人暗中照料文氏族人; 调查明家的御史遇刺,皇帝震怒,命人携圣旨禁卫将,明氏满门缉拿,入狱严审,皇长女生怕坐实结党之罪,暗中请派杀手,在朝廷官员之前对明家斩草除根…… ------------ 76弘懿辞行 房间中一时安静下来,飞鸾将手上的孩子交予和裕让他出去,才抬头问道:“天禄他……” 坐在桌旁的弘懿一眯眼,飞鸾便突然觉得有些过意不去,这个如今才不过十九岁的少年人身上,竟有一种气势,不敢直视。 “走了,”弘懿随意开口道,“我已命人厚葬,昨日你睡着的时候,我叫人将府上家奴契书中齐子萱的拿给了艾忠,算是补偿。” 飞鸾心痛,原本就说过给齐家抬籍,只是没想到如今这一张契书抵了一条命,一个风华正茂的少年,就被这大家族的后院生生的无情吞没了。 弘懿见他的表情,知道飞鸾心中所想,却道:“天禄虽死,艾总管却因齐子萱抬籍一事感恩戴德,必不会生出二心,你放心就是。” 飞鸾心中一拧道:“我……” “你想说你担心的并不是这个对吗?”弘懿打断她,眼神凌厉,“男人生来微贱,天禄死时能躺在平素生活的素菲阁里,能有父母亲人在旁,已是非常幸运了。”一向胸有成竹的男子眼中有一丝不明的情绪掠过。 飞鸾没来由的有些难受,是了,弘懿早就教训过她,如今的她是一家之主,任何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着岭南数百万黎民苍生,往小了说,便是这艾府一个后院,也会因她的一次次犹豫而鸡犬不宁。 眼中精光一现,艾飞鸾沉声道:“废升平苑、闻笑苑,云盛处死,其余训教之人一概逐出府去,命艾忠对两处少年另作安排。” 弘懿脸色稍松,这个女人只要知道了自己该干什么,便一定能做得好的。 “我是来辞行的,隐楼有些事情需我去处理。” “啊?”飞鸾没想到弘懿这便要离开,不过想想,艾府也没有一直留着他的道理,只有点头道:“你在外闯荡,一定要保重自身。” 弘懿“呵”地笑出声,起身之时戏谑道:“你管的倒宽。” 飞鸾面上一窘,她如今身体的年龄比弘懿小上三岁,可是心理上却难免不把他当弟弟来看——虽然这弟弟总能将她教训的说不出话来。 弘懿挥了挥衣袖,转身之际突然道:“我让和允在府中私牢里好好反省一下。” 飞鸾一惊道:“什么?” 弘懿道:“期满家主的影卫,该当何罪?” 飞鸾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弘懿口中的欺瞒为何,立即便要撑起身体。 原来果然如她所想,和允早已想起了以前的事么,只是不知弘懿究竟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 弘懿闪身过来按住飞鸾道:“让他静下来好好想想,我已经交待过,不会有人真的为难他,另外三个影卫也会轮番看顾,你这身体,还是过上七七四十九天再下床出门吧。” 飞鸾哪里能等得到四十九天,原先关着博澜和黎思楠的时候她也交待过要善待,可是下府的克扣仍然有,博澜那时还是侍人,和允却不过是个影卫。 弘懿不知飞鸾担心什么,见她一味要下床,便向外道:“来人,好好照顾家主,四十九日内若任由家主随意走动,我可要唯你们是问。” 两个下人见弘懿说的严肃,看也不敢看飞鸾,嘴里只应道:“是是是,奴一定尽心,一定尽心。” 飞鸾气结,这究竟还是不是艾府,她还是不是艾家家主? 弘懿离开,飞鸾虽然心急,无奈刚刚生育消耗过的身体实在动不了,加上旁边时时有人瞅着,倘她没有一个家主的身份,恨不得绑起来了事,显然是弘懿的话更叫他们害怕,命人让凌菲将和允放出来,谁知道凌菲却只是哼了一声说道“你好好养身体”便走了,这种事和裕帮不上忙,其他影卫更是没有办法;实在无法,飞鸾传了艾忠,这个刚刚死了儿子的中年女人放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让飞鸾满心愧疚,骨肉至亲,血脉相通,她如今初为人母,这份心情更是感同身受,也越发对艾忠有了歉疚之意。 艾忠跪在飞鸾床边,悲痛之意明显,却也顿首谢主子替齐子萱抬籍一事,齐家几代为奴,如今终于有一个人能够出府自立门户,自大曜立国,这样的事情都不多见,天禄到底只是个男孩,他一条命换了齐子萱的自由,对艾忠来说,仍是值得感恩的事。 只是当听说飞鸾要她带人去私牢将和允放出来的时候,艾忠却也不说话了,叩首请主子好生将养身体,又道是嫡主子说过需关满四十九天,主子亲自去接才能放人。 飞鸾终于认识到弘懿的手段,那个看来只有怯懦的男子在府上管事还不过一个月,这些人一个两个竟然都倒向他,连和裕平时都一口一个嫡主子的叫,而她这个正经的主人倒成了摆设! 仔细想想,那人似乎也没有做什么,飞鸾只是忘了,之前有云氏把着家政大权,她就不曾过问府中事,云氏倒了以后,她因要养胎,便由弘懿将管家的大权打包接了过去。 谁是主子底下的人其实都无所谓,跟着的主子厉害些,不过就是日子难熬一点,可是做下人的反正也习惯了,倒是跟着的主子没了规矩,这生活才没有了分寸。弘懿到底是大家出身,在母家的时候便曾管过家事,后来因着隐楼的事闯荡江湖,经手的事务更是比一个家族繁杂的多,抽一鞭子给一颗糖,一个多月的恩威并施,底下人哪有不惧怕的道理,就连飞鸾原本想将齐家全家抬籍的,他也拦成了只有齐子萱一人出府,反而既能叫艾忠感恩,又能控制着这在艾府根深蒂固的一家人不敢生出二心…… 好在飞鸾知道弘懿的为人,必然不会真的伤了和允,也只好安心静养,每日除了看看孩子,便是一笔一笔在纸上画道子数日子。 西郊赌场,吕汉正捧着一本书卷靠在榻上似睡非睡的看着,含宁推门而入道:“主子,事情已经办妥了,三日前两位御史并十八名随从在过云岭时遇上劫匪,尽数身亡,峰值彻查明家的诏书下落不明。” 吕汉眼睛也不抬,随口道:“劫匪呢?” 含宁恭声道:“大约是已经逃窜进了山林深处去了。” 吕汉扬起嘴角道:“派人往京里递折子,就说匪徒彪悍,请求援兵粮饷。” 含宁沉声应是,云岭是与岭南交界之地,向来难以管束,汉王既已派兵剿匪,就不能说是无所作为,至于前往岭南的御史被刺,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见吕汉没有别的话,含宁正准备退下,谁知吕汉却突然坐起身道:“另一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含宁微微一顿道:“叶家常侍文氏,确实是八年前受万俟谋逆一案牵连的左副都御使文佩芸之子,文佩芸因与万俟家有姻亲关系,份数‘三族’,案发后削官降爵,抄没家产,文佩芸及其三个女儿问斩,旁支及男眷分别发配往岭南桐城、常州、莱州和长宁四地,这桐城周边还活着的,就只有文佩芸的嫡夫和两名嫡子,文俢贤、文修良,另有两名侍人如今还服侍在侧。” 吕汉皱眉道:“什么时候查到的?” 含宁略一握拳,俯身道:“回主子,两日之前。” 房间了静默了片刻,含宁跪在青砖地板上,带着点潮湿意味的地面凉气直往人的膝盖里钻。 “含宁。”吕汉突然开口道。 含宁身形一震,恭声应是。吕汉出身尊贵,又久居高位,身上的气势如何是一介影卫能够顶得住的,哪怕含宁自幼服侍在侧,也是难以把握这位主子心里真正的想法。 “你这些日子做事,愈发有主见了。” 两日之前得的消息,若是不问,只怕还不会报上来,冷冷的女声从头顶传来,原本有些冰凉的身体瞬间便有冷汗渗出来。 含宁不敢说话更不敢动,再怎么说,影卫也不过就是一样用的趁手的东西,若是哪日不趁手了,弃之也没有什么可惜的。 又是一阵难耐的沉默后,吕汉终于道:“让手下人去帮你备点草药,将身上的伤敷一下。” 含宁轻震,叩首谢恩。 影卫受了惩罚,多少都只能苦挨着,原本就是惩戒,没有用药的先例,如今吕汉却是先发了话,准他用药,这便是天大的恩赐,也只有一直跟在她身边的含宁才能有此优待;只是含宁自己却知道,主子这也是换一种方式提醒他,不要好了伤疤忘了痛,主子的事,还轮不到他来多嘴。 吕汉知道含宁通透,无需说的太多,放下书卷道:“你亲自带人去看看文氏的家人,有需要帮助的无需吝啬,他一个外嫁男子,便是要照顾家人也不能太明目张胆。”最后一句话不知道是对含宁说,还是对着自己自言自语。 就算含宁觉得以文俢贤的出身和已嫁人的身份配不上自家主子,可是主子交待的事情却一定会办的不折不扣,这也是吕汉能让他在身边服侍十年的原因。 “是。”含宁这一个字,其实比千斤誓言来的还要重,只要这一个是字出口,便是即将做的事会要了他的命,他也能毫不犹豫的去做。 吕汉挥一挥衣袖让他下去,可就在含宁准备出门之前突然又加了一句,顺便准备一下,我们回汉阳。 含宁点头,推门而去。 在桐城呆了几个月,虽说是为了与岭南艾家的盟约,可是吕汉自己也知道,单为了盟约她实在无需待这么长时间,含宁一开始就说对了,确实是那个文俢贤,让她在桐城耗了这么多时间。 也许应该远远避开,她的生活里,男人从来都只是调剂而已,她有更要紧的事要去做——东武王府中,比文俢贤漂亮温婉,会服侍的男人多的是。 是因为没有带家中侍人来桐城的原因吧,所以才会觉得那个男人不可多得,应该是这样。吕汉自以为是的在心中肯定。 有jj账号的朋友们就收了旻珉吧~~~~=====================================请戳书签 ------------ 77前尘往事 文俢贤自成叶家二小姐的常侍以后,表面上日子却比以往舒心多了,曾经那些□过他的人,不是撵了出府,便是寻个院子关了起来,而叶二小姐看着他的举止不但没有一句话,反而连那些个院子也一步都不肯踏入了。没有人再敢轻贱与他,一夜之间,他文俢贤,一个流放罪臣之子,竟能成了这府上的主子。 可是也正因为这样,叫他到底对叶二小姐死了心,文俢贤很快便在阖府上下并府外的人市上给叶二小姐弄了许多年轻乖顺的男子充盈后院,叶二小姐大喜,当着众人的面夸赞文俢贤大度,甚至还有意无意的将一直把着后院阻了许多新人进府的嫡夫数落了一通。 府上下人见了这番情景,更加知道谁才是如今叶府上的实权人物,对文氏的巴结更是殷勤。 跟着文俢贤身边的小厮终于觉得扬眉吐气,原本的小苦瓜脸也渐渐舒展开眉头,整日笑的合不上嘴,只有文俢贤一个人,忙完了整日府外的事务,回到家中便不言不笑,眼睛里比以往更多了一份淡泊宁静。 这一日在客来居的柜上查账,掌柜突然匆匆过来凑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文俢贤听罢,眼光一紧,抬头去看掌柜的时候,掌柜点头,眼光瞟向楼上的一个雅间。 文俢贤眼中诧异之色一闪而过,在柜上立了半晌才道:“盯着点进出的人,我上去看看。” 二楼雅间,三皇女近身影卫含宁正独坐其中,桌前只摆了一盏清茶,见到文俢贤进来半点也不惊讶,反而淡然起身行礼道:“见过文执事。” 文俢贤颔首还礼,落座。 含宁单刀直入道:“主子已经预备动身返回汉阳,含宁是来为主子传几句话。” 文俢贤突然有点不好的预感,却又说不上是什么,他如今已经是叶府常侍,身份不同以往,与汉王过从甚密难免遭人非议,可对方是皇女,岂是他有本事拒绝的,这些天每传必到,文俢贤一直在心中自我催眠,他这样做是为了叶家。 可是,就在含宁对面说出汉王准备离开桐城的时候,胸口却蓦然有一丝难以言明的痛。 文俢贤十四岁入叶府为侍,叶二小姐也是新鲜了一年有余的,只不过后来打理家事渐渐没了讨主子欢心的精力,加上府里又进了新人,叶二小姐也是个没长性的,和他也就淡了。 嫡夫与叶家是门当户对,嫁入叶府后倒是用了些心思管束后院,叶二小姐行动间也颇受掣肘,只是越是如此,一向跋扈惯了的叶家小姐反而愈发不可收拾,甚至常常玩的夜不归宿。 大约也就是那几年,桐城开始流行互换侍人的游戏,吃喝玩乐一向不输人的叶二小姐怎么会在这种事情上落了后,一日本还在柜上忙着,家里就来了一辆马车说是主子急着传他。文俢贤不疑有他,上了马车被拉进一处陌生的宅院,那一夜后,若非家中还有老父亲和生病需人照顾的弟弟,他恐已萌生死志。 大家族中抛头露面的侍人原本不受待见,,更何况家中有嫡夫守着,也难怪妻主将心思动到他的头上。 自那以后,文俢贤也渐渐习惯了被送予他人,不为银子,就是为了面子。 看开了想通了,也就无所谓了,家族没落之时他就想过也许从此贬入贱籍迎来送往,后来却只是发配岭南,如今不过做了一样的事,但他好歹还有个正经的身份不是? 起初以为汉王与其他女子并无不同,事实上一切似乎也确如他所想,那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女人,无论权势还是身份都可以让她在一个男人的面前为所欲为,文俢贤知道汉王有很多男人,床丨第之间的得心应手不过是最正常的事,可是渐渐的,那个人似乎又与别的女子有许多不同。 文俢贤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原因能让一位皇女对自己这般“长情”——每隔几日必要传唤一次,也不知道每一次完事之后她眼中那些意味不明的神情由来为何,据说,宗室女子从不留男人在床上过夜,除非是极致的恩宠,可是文俢贤分明记得,大多数时候,汉王都不曾让他离去…… 文俢贤不敢去深究胸口那一丝抽痛,明明就是不相干的人,不过为了一些各自的目的逢场作戏,她为将艾家收为己用,他为保全性命维护叶家…… 走了也好,能叫含宁来辞行已是不错,他早已嫁人为侍,如何还敢奢望更多? 文俢贤久历商场,面上不动声色的功夫涵养早已经十分大家,可是含宁却分明从他脸上看出一瞬的错愕与黯然,心下一宽,不枉主子为他伤神。 “文执事母家既然姓文,与文佩芸可有关系?”含宁也不废话,直接道。 文俢贤一愣,细细看了含宁半晌,点头应道:“正是家母。” 含宁其实早知此事,倒也不甚惊讶,只道:“文氏蒙冤,汉王有心为文氏昭雪,那时,文执事便不再是流配罪臣之后,而是朝廷从二品左副都御使的嫡长公子了。” 文俢贤狠狠一震,含宁的意思—— 为家族昭雪冤情,倘真能成功,他文俢贤便是当牛做马也难报汉王大恩,只是含宁突然来对他说出这一番话,意思却也明白,左副都御使家已经嫁人的嫡长公子,如何能与那时可能已经嗣位登极的新皇有染? 文俢贤脸色惨白,含宁是影卫,自然是为了汉王传话,那这便是那位的意思了吧,替文氏一门昭雪,仁至义尽,至于他文俢贤,不过一过客耳。 文俢贤甚至不知道含宁什么时候告辞离去,在商盟这么多年,原以为自己早被磨的心冷如铁,却原来,还是会痛。 后府离打扫处不算太远的地方孤零零杵着一间小小的房子,看着也就能摆下两张床铺的样子,却是艾府私牢所在,从那房间居中的楼梯直通地下,全是青砖铺就的地面,因为是设在地下,常年不见阳光,所以这里也被叫做暗阁。 暗阁分前后两部分,前面左右各有一列大约十数间公共牢房,圆木的牢门相对,内里空旷,墙角地面铺几张草编的席子;后面是私牢,在走廊尽头处,贴着墙面与前面的牢房斜对;两处中间略有一点空地,两面墙上架设了各式刑具,其中一面墙壁的正前方有一张桌案,是私刑讯问的所在。 其实艾府待下人算是极好的,这暗阁也不常有人,有时候关一些外面溜进来的贼人,可胆敢闯艾府的毕竟不多;偶尔各苑有服侍不周到的,也是主子随便打几下了事,并不发到这里来办。 不过这也是从上一代家主嫡夫体弱,家中规矩松散以后的事。 如今这偌大的地方,就只有和允一人并三个看守。 “吃饭了。”一个托盘从牢房门最下面的缝隙中塞进去,上面有三只碗,一碗白饭。一碗菜,竟然还配有一小碗汤。 牢房里面正在靠墙壁处的“床”上打坐行功的和允张开眼睛,不知不觉竟又到了饭点。 那日弘懿从艾飞鸾的产房内迈出,很是在意的看了和允一眼,只一眼,和允就知道,想瞒的事究竟是瞒不住。那个男子太聪明也太犀利,而且又有未来男主子的身份,所以当晚弘懿传他去问话的时候,和允一点也没有诧异,一个小小的影卫敢对家主有所隐瞒,原本就是死罪,早在想起一切却选择了沉默的时候,他就该有心理准备。 弘懿给的处罚意外的轻,关在暗阁里思过而已。 起初以为这思过还有别的名堂,可是真的来了,住的却是原本用来关主子侍人的单间牢房,有床有桌,一日三餐不缺,虽然每日半下午的时候会有人捧着弘懿写好的训诫来读一遍,可却也是这慢慢无聊的时间里的一些调剂,让他不至于陷在一个人的空虚里不能自拔。 如此七八天后,和允渐渐适应了这里万事无需挂心的安宁,每日打坐练功,吃饭睡觉,只是心里却渐渐翻腾出许多埋在深处的东西…… 据说岭南从不下雪,却不知那一年是为何,桐城入冬之后竟然连着飘了三天雪花,不大,正好能在地上铺一层薄薄的银白。 那一年,岭北发生了一桩大案——结党谋逆,罪连十族,不过十一二岁的孩子并不了解那背后的事情,只知自己的父母作为案首一家的第一门客,为了能为主人家留下一点血脉跋涉千里,护着那位被流放岭南的嫡公子不在路上被人下手夺了性命。 一路颠簸加上反复受伤,他的父母终于在嫡公子到达桐城的时候撒手离去,留下一个小小少年手足无措。 为了葬父母,男孩头插稻草跪在艾府侧门自卖自身,可是岭南艾府,盘踞岭南百年的大家族又怎么会缺一个使唤的下人,被一再驱赶的男孩差点死在那场极不寻常的雪地里,直到有一日,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翻墙而出,见到已经奄奄一息的男孩并将他捡回府去…… 和允有点不太确定那个女孩是谁,只知道印象深刻的一双黑到极致的瞳,幽深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 小女孩给他安排了一个家生奴的身份,又派人将他父母好好安葬,很久以后他才知道,那竟然是艾府的庶小姐。 男孩心中已经略略知道何为嫡庶之别,也渐渐发现女孩因为生父出身低微在这个叫做家的府上如何谨言慎行,步步临渊。 工作之余,他偷偷趴在墙头看她,见她一个人坐在台阶上仰着脑袋将泪水咽下…… 一年之后,下府上的少年们开始有些战战兢兢的期待,因为升平苑要开始选人了。和允知道升平苑,据说里面的日子很辛苦,熬得出来,将来却也有可能成了府上的主子。他不怕苦,却不想做那所谓的“主”,那个时候他已知道,升平苑是为嫡出的长女飞翮,也是下一代家主选侍的地方。 训教的公公说他长得好,说不定选上了,一辈子也算是有了着落,可是越是如此,他心里却越是害怕。 好在那个时候沐恩营也在挑人,比起升平苑,那便是个谁都不想去地方了,熬得出来,也不过是个低人一等的影卫…… 有jj账号的妹纸们收了我吧=============================================请戳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还不想这么快就把和允放出来滴,不过眼看着群情激昂了%>_<% 其实,和允和寒初、文文一样,都素有故事滴人哟~~ ------------ 78和允身世 艾飞鸾被弘懿强制着休息,开始的几天的确难熬,加上宁熙出生的时候是难产,虽然得弘懿内力相助,对身体的伤害仍然很大,前十天连床也下不了。 不过渐渐的,飞鸾也能体会出弘懿的苦心,来到这个世界后就被各种事情牵着鼻子走,最初醒来,有云氏狼子野心,有明家虎视眈眈,更有旁支族系那么多的眼睛盯着她这还没有坐稳位置的黄毛小丫头;那段时间是身体的恢复期也是她与这个新世界的融合期,适应一种新的环境对她来说不算太难,可是若这环境颠覆了以往所有的习惯,要能得心应手也不是那么容易,那时日日分析处境,绞尽脑汁争取支持,能做的只有自己活下去,进而保证身边的人也能好好的活着,对和允这个时时伴在身边,初见便有所触动的人实在没有更多的精力去了解或者做什么。 再然后,意外遇到了寒初…… 飞鸾知道她在感情方面一向不懂得争取或表达,对和允,对寒初,她只凭心意,却不敢认真思索,前世负了英秀是她心里难以迈过去的坎,她怕与人陷入感情,却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怕一再相负,却终于让两个男人都身心俱伤…… 在这个女子为尊的国度,她就像是自己曾经最看不上的那些被一点成就弄得晕头转向,不知所以的男人一样,毫无担当,失败的很彻底。 和允在沐恩营七年,初入沐恩营的时候就该是十三岁,那之前,他与她的前身可有交集?和允过的又是什么样的生活? 飞鸾让凌菲将和允的资料从沐恩营调出。 寻到之前对他训教的公公。 下府打扫处的院子里,一个四十出头的男子正手握着一根细藤对着眼前三四个少年训斥,“皮子都给我绷紧一点,如今上头有管事的人,哪个给我捅出了漏子,仔细你们的皮。” 几个少年缩着脖子跪了一排,听着男人的话一句话也不敢驳,更狠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免得男人手上的藤条一个“不小心”便抽了上来。大早上的训话也是例行规矩,一会分到各处去打扫,还要往抬水送到大厨房里,前段时间弘懿在府上,将整个下府划分了几个责任区,每区一个人负责,哪一块出了问题,只拿负责的人来问话,渐渐的原先府上一些不服管的下人和乱了的规矩都拢了起来,底下人倒觉得手头的工作不似以前那么多了。 大门口有男孩干咳了两声,正教训人的男子皱眉抬头想看看是哪个偷懒耍滑的,结果却见到来的是主子身边服侍的和裕。 和裕眼瞅也有十四了,虽然还是单纯的小孩心性,对飞鸾也是一等一的老实,不过不知道弘懿究竟看上了他哪一点,非说他有管家的潜质,前几天一直带在身边教。下府的奴才最懂得察言观色,知道和裕在嫡主子身边得脸,自然要赔上笑,于是便见刚刚还立着眼角骂人的人,挥挥手放了那些小厮,堆着笑走到和裕身边道:“什么风把裕哥儿吹到咱们这来了,有事派个人过来知会一声就成,咱们可不敢怠慢了。” 和裕倒也不拿架子,好说好话笑嘻嘻道:“我是给主子跑腿来了,安叔在打扫处服侍了多少年了?” 那被称为安叔的人不明所以道:“老奴三十三岁调到打扫处掌事,如今已有九年了,裕哥儿问这个做什么?” 和裕道:“哦,那就是了,主子叫安叔过去问几句话。” 安叔听说是飞鸾叫他,立时有些腿软,他是艾府家生的奴才,做了大半辈子见到最大的人物就是大总管艾忠,如今突然说是主子传他,心里便有些怕,上位的人心里想什么根本就不是他们能够揣度的,可是他们这些人的命在人家眼中却也连一句话都不值,安叔一把拉着和裕道:“裕哥儿可知道主子传我是为了什么?” 和裕实打实道:“我也不知道,主子不喜欢咱们猜她的心思,你去了便知道了。” 安叔以为和裕不肯相告,更觉得不是好事,有些心痛的从袖口摸出一枚银锭子塞进和裕手中道:“那就烦裕哥儿一会帮着老奴说说好话,老奴年纪大了,可经不起折腾了。” 和裕跟着飞鸾这么长时间,便是再单纯也知道了这些,后来跟在弘懿身边学的时候这种事更是大把多。弘懿看着文弱,若犯到他手里却是不留半点情面,不然也不能短短大半个月就把清洗了一遍的艾府打理的井井有条。 小孩将银子推回给安叔正色道:“主子不过是问几句话,并没有不高兴,安叔这银子还是收好,免得将来用时不够了。主子等着呢,快些走吧。” 下府上一个管事,又是男子能有多少银子,按着分例这样一锭恐怕也是几年辛苦熬出来的,他收的容易,回头安叔不过再从打扫处那些小厮身上克扣回来,苦的还是熬在最底层的那些人。 和裕自己就是打扫处出身,虽说从小不是安叔教养的,却也知道那些和他同龄人的苦楚。 安叔见和裕执意不收,也不好再说什么,跟着和裕往承安堂去了。 艾飞鸾刚刚吃完了早饭,又刚刚看过小宁熙正睡的香甜,不知道是不是生下来的时候太小,小家伙这些日子正努力长大,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半点也不闹人,只是眉眼渐开,已经淡淡有了点寒初的影子,尤其是那一双凤眼眼角微翘,简直像极了。 和裕带着安叔过来的时候飞鸾刚刚坐到榻上用薄被盖住了腿脚。 “安福给主子请安。”安叔在入门口处跪下来磕头,飞鸾还在月子里,按说除了近身的人外男子是不该靠近的。 “起来说话。”飞鸾轻声道,语气尽量不要吓坏了这个在艾府干了大半辈子的老人。 “给安叔搬张凳子。”旁边的和裕早已经有了眼色,飞鸾刚交代完,一把红木镂花的圆凳就被放在了安叔身后。 安福受宠若惊,直道不敢,屁股挨着凳子边坐了一半。 飞鸾知道他辛苦,也不绕弯道:“和允入沐恩营前在安叔手下,安叔能同我说说他那时的事么?” 安叔听这话一愣,原来主子问的竟是这个。 艾府下人长到一定的岁数做事有勤勉的,渐渐手边都有几个孩子,一方面能分担他们的工作,另一方面也跟着他们学规矩,安叔三十多岁掌事后,分到身边教养的孩子至少有几十个,可是那个和允却让他印象深刻。 若要一句话概括,那个事事似乎都能完成的不错的孩子,却似乎半点都不像是个奴才。 按说下府家生的小厮七八岁就分配出来干活,和允到他身边的时候却已经有十二岁,带他来的人也说不清楚原先是哪里的,只让他严厉管教,免得生出岔子。安叔那时刚刚当上掌事不久,自然不敢怠慢,不过渐渐却发现,那个孩子除了见到其他掌事和主子近身的下人不懂得行礼请安之外,旁的事情只要分配到手中就能好好的做完。倒也不添乱,少有的几次教训,不是因为做完了活转眼就跑的不见了人影,便是因为学不会这行礼问好了。 下府上训教小厮的办法也简单,一个字,打。 只是和允倔强,打过就算,那一份奴相却始终是学不会。 再后来升平苑选侍,安叔便想着或者这样的孩子就是当主子的料,不如送进升平苑去,在他身边教养了一年,再怎么样也是有点感情的,倘真的熬出头,说不定还能提携一下自己。可是他这头礼还没送周到,和允却是自己跑去入了沐恩营。 安叔回想着那时的情况,急的他直跳脚。比起打扫处,沐恩营才是真正训练奴才的地方,能侥幸活下来的最后不过就是主子身边的下贱影卫,和允这样在他眼里不懂事的,在那样的规矩下如何熬得出头? 可是那时事情已经不是他小小一个打扫处管事能管的了。 和允收拾了包袱去沐恩营,手边不过是换了个孩子,再几年后,身边教养的孩子越来越多,原来那一身反骨的和允也就渐渐被抛在脑后了,谁知道如今主子突然问起来。 安福陈述的时候有些慌乱,却在飞鸾时不时打断询问下渐渐理清了全部事情,临了有些不放心,鬼使神差就说了一句:“主子恩泽,那孩子自幼不易,若是做错了什么,还求主子开开恩……” 飞鸾心中一动,眼见这男子已经四十多岁,却还在打扫处那样辛苦的地方,有些不忍,便叫和裕过来问道:“府上还有没有一些轻生的活儿?” 和裕在弘懿手底下半个月,原来那点缺心眼的劲儿全成了机灵,扬着嘴角脆声道:“早就安排好了,后府上掌灯烛的是原常侍主子的人,才打发了去给常侍主子守陵,不如让安叔去管着吧。” 掌灯烛一向是肥差,不过就是采买蜡烛灯火,白天各处换上,晚上点,早上熄,十几个院子,手下还有二三十人得用,安叔没想到还有这等好事,急忙磕头谢恩,出了院子更是对和裕千恩万谢才去了。 有jj账号的亲不如收了我吧===========================================请戳书签===> 作者有话要说:渣鸾真的在努力洗白白哟,谈情说爱的事,果然是有闲人才能做啊╭(╯3╰)╮ 还有,其实我也舍不得天禄~~555555~~~乃们就没有一个人觉得天禄其实没有死吗?啊啊啊啊啊? ------------ 79谋士独子 和裕回来,见飞鸾却是坐在榻上安安静静的。 “主子别急,我刚刚问了安叔,当时送允哥哥到打扫处的另有别人,小裕已经叫人去传了。” 飞鸾伸手摸摸和裕的脑袋道:“和裕长大了,将来定要给你安排个好人家,免得被人欺负了去。” 和裕小鼻子一耸道:“主子这么说,小裕就不怕了,这就去看看那人来了没有。” 小孩转身出门,眼神却禁不住一黯,主子心里如今牵挂的就只有允哥哥,自然是放不下他了。 如此兜兜转转了几天,和允卖身进府的契约才摆到了飞鸾案上。 沈靖宇。 飞鸾看着那卖丨身契上稚嫩的签字,几个简单的笔画,从此沦入贱籍命如蝼蚁。看得出是孩子的笔迹,可那笔锋却隐隐已经有了大家之气――大曜少有男孩能够习文,除非是大族出身又或者父母极开明。 原来和允的原名叫沈靖宇,原来他本不是艾府家生的下奴,除去这一纸契约,和允同她没有什么不同。 飞鸾说不出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想要将契约一把火烧毁,可那样的话,因为她受了那么多伤的和允就再也没有可以留下来的理由;若将契约收藏,那她是不是又太自私了一点,和允是有思想的人,留下与否,是他的权力,她有什么资格替他做决定? 沿着沈靖宇这个名字一路追查下去,到飞鸾了解事情的始末,已经是六月中旬。 ―― 沈继贞,在岭北一度被人称作是廷外军师,是万俟家主万俟熙文手下的第一谋士,万俟家当年的势力不输艾家,开国元勋,几朝老臣,万俟熙文的母亲位列三公,家中又有兵权在手,府上门生食客无数……这样大的势力,便是无意谋反,也会叫上位者如鲠在喉,睡难安寝,是心口的一根刺,迟早都要拔掉的。 结党营私、卖官鬻爵、秽乱后宫、结交外族,私屯兵器……成宣帝继位几年,各种或确有其事或凭空捏造的罪名接踵而至,便是沈继贞能巧用手段一一化解,却到底是埋下了灭族之祸。 沈继贞早劝万俟熙文放弃官位,或至少交出兵权,一步步将家族迁出盛京,学艾家退出朝廷避世而居,然万俟熙文幼承庭训,满腹士农工商的偏见和迂腐思想,最看不起艾家举家入商,如何能听得进沈继贞的话? 祸事一出,罪连十族,连门生子弟都无以保全,门下食客自然作鸟兽散。 沈继贞知这等大案必要斩草除根,便是已经判了流放的男眷,大多也会在遥远的流放途中被折磨致死,为了能给万俟家留下一丝血脉,沈继贞携嫡夫独子一路同行,直到她护送的人入了桐城官衙,才放心咽下最后一口气…… 和允,正是沈继贞的独子。 兜兜转转,原来和允与寒初还有这一层关系。 难怪和允时而卑微时而又满身倔强,一身傲骨不化却被禁锢在沐恩营的各种规矩里,对她死心塌地。 这样的男人,她竟然会因为自己的逃避而一伤再伤?飞鸾不知道宁可放弃记忆放低姿态也不愿意回忆起她的和允是不是还能原谅她,可是如果可能,她也还有机会补偿,欠下和允与寒初的情债,她愿用剩下的毕生来赎。 青川城距桐城快马两天就能到,是云岭山下最大的一座城镇,过了青川再翻过云岭,下去便是岭北的黄梅镇,与吕汉的汉阳不过大半天便能到。 青川城街上一处不起眼的小药铺后院,东厢的门被人推开,身着大红长袍的弘懿走进去看了看躺在床上的人问旁边的大夫道:“他怎么样?” 那大夫正是这小药铺的老板,闻言起身对着弘懿道:“参见楼主。” 弘懿摆手示意他免礼,大夫才道:“这位公子伤的虽然不重,却都是在敏感处,加上长时间暴露身体感染风寒又没能及时医治才一度晕厥假死,若是从现在开始仔细医治悉心调理,一两个月内也是能够恢复的。” 弘懿点头道:“那就好,我们尽力而为吧。” 大夫听弘懿这样说,有些不确定道:“楼主,我隐楼上下俱是少年处丨子,这位公子……”大夫犹豫了一下接道,“这位公子身上所受的伤却全因男女情丨事,医好之后,该如何安排去处?” 弘懿道:“先医好再说吧。” 这么说话的一会功夫,原本躺在床上睡的就不甚他是的男子轻轻翻了个身,睫毛微颤,竟是睁开眼醒了过来,眼光迷离地扫了一眼所处的环境,怔然片刻突然坐起身道:“主子,主子人呢?” 弘懿不说话,他身边的大夫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却见那男子问了两句后突然没了声音,不片刻,眼泪却吧嗒吧嗒的掉下来。 弘懿叹息,又是一个痴人。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但这大夫年岁不小,略略猜测也能知道一个大概。隐楼是江湖上唯一一个全是男人的门派,除了接一些探听消息或杀手的生意为生,遇到在家中受尽磨难无处可去的男人自然也会出手相助,这些被救助的男人难以在外谋事,便留在楼中做一些打扫经营的活计,少有人还愿意惦记着家中妻主的。 那坐在床上落泪的不是别人,正是艾飞鸾认为已经死了的天禄。 那日艾飞鸾突然临盆令众人措手不及,慌了手脚,弘懿便趁机命人将重伤患病的天禄接出,后再以患病不治为由命人厚葬,埋入土中的却是一口空棺。 随后,安抚艾忠,为齐子萱抬籍,不过是为了让身为艾府大总管的艾忠不再追问天禄的下落。 弘懿不怀疑天禄的“死”会让艾忠难过,但那个女人当初能将亲生儿子送进飞鸾后院与人为侍,更多的原因怕是希望能为女儿挣一个好前程。男子生来命薄,倒不能怪艾忠,只是倘天禄还活着,他便逃不开这般命运。飞鸾的心中已注定不能有他,即便出于照顾从此以后给他华服美食,但那却不是天禄想要的生活。 既如此,倒不如让他走出那金丝缠就的囹圄,看看这世界天下,或许心大了,痴念便小了。 齐天禄在升平苑月余,并不知道艾府变故,自然也不会认识弘懿,在他心里,主子既然来看过他却又不肯带他走,只怕是恼他身子差,学的不好。 弘懿看天禄的眼神便知他心中所想,只得交代旁边的大夫道:“慢慢调理,等身体无碍了,再让青川坛主给他安排点事情做。” 大夫应是。 天禄闭上眼睛脸色微变,弘懿还不及解释什么,门口突然响起急切的敲门声,手下在门外报:“楼主,盛京飞鸽传书。” 弘懿向外道:“知道了,就来。”再看了一眼不言不动的天禄,却也不再说什么,匆匆出门去了。 青川的分坛主正在外头候着,见到弘懿出来立即将半个小指大小的密报呈上道:“岭南的生意,所以立即来报楼主知晓。” 弘懿看了一眼非坛主,将密报当场拆开看了一遍,拳头一紧一松,小小的纸团已经化作漫天齑粉。 “明家完了。”弘懿轻声,“京城那位终究是顶不住压力,打算断尾求生了么?” 分坛主想了想道:“好好的,朝廷派到岭南调查明家的御史怎么会死了?明正梅该不会如此愚蠢,不知道这御史是自己人吧。” 弘懿皱眉不语,半晌突然道:“给我备马,我要回桐城一趟,这边的情况你盯着,朝中之人一向喜欢用互相牵制的办法,办这么大的事不会只寻了我们一家,静观其变即可。” 那坛主道:“属下领命,我这就让人仔细盯着,青川是往岭北去最便捷的通道,若有漏网之鱼打这里过,咱们就顺手赚一笔。” 弘懿点点头道:“就这么办。” 马匹片刻就已备好。 白色的马,只有四蹄是深灰色,这还是一匹十分年轻的马,据说马儿长到十岁,脚上深灰色的毛发就开始变浅,最后才是通体雪白。 南方的马一向矮小,不过弘懿的这匹却不同,马鞍已经超过了肩头,长腿窄腰,毛色透亮,一眼看去便知是日行千里的好马。 弘懿长袍迎风一展,,翻身跃上马背,四蹄一扬,白马红衣,衣抉飘飞。 明家势力不小,却是这两代急功近利的扩充而成,与皇长女勾结,也不过是压下筹码赌皇长女胜出,能为明家带来更大利益。 地方官员与皇女来往过密一向为人诟病,谁想两人自以为隐秘的事情竟直接被御史台一个折子参到了成宣帝桌上。 皇长女用尽手段将调查明家的人换成了隐在暗处的自己人,谁想到才过云岭便遭不测,皇帝已经起疑,再想将第二批派出的换成自己人绝无可能,无奈之下只好放弃明家,弃卒保车,断尾求生。 不敢自己动手以免做不干净,所以命人在江湖上悬赏,请暗杀组织出手斩草除根。 岭北夺嫡的战火终于烧到了岭南,飞鸾那里,还是早作准备比较好。 看在我这么努力更新的份上,有账号的妹纸戳一下书签吧===============================> 作者有话要说:暂时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下章预告,和允粗来了,然后鸾鸾终于做了一件好事,把卖身契还给和允由他自行处置…… 小忠犬和允到底要不要甩了飞鸾呢? ------------ 80章 一张折角的纸上第七个“正”字画到第三划的时候,弘懿回来了,风尘仆仆的进了飞鸾的院子,开门见山道:“你派人杀了朝廷调查明家与皇长女勾结的御史?” 艾飞鸾刚刚睡醒一脸诧异,这些日子在弘懿的强制下作一个尽职尽责坐月子的产妇,艾飞鸾只在调查和允的身世和派人不停的寻找寒初两件事上花心思,乍一听弘懿问这句话很是迷茫了一阵,白痴道:“我杀御史干什么?” 弘懿盯着飞鸾看了半晌,知道飞鸾所言非虚,一撩衣袍在桌边坐下皱眉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飞鸾这才完全坐直身体,恢复清醒道:“你刚刚说朝廷派下来调查明家与皇长女勾结的御史被杀了?” 弘懿点头。 “会不会是明正梅自己动的手?” 弘懿摇头道:“连你也这么想,问题是皇长女人还在盛京,她毕竟是皇女,朝廷派人调查明正梅,她怎么会让对自己不利的人应下这趟差事,所谓调查不过是个肥缺,来岭南吃吃喝喝走个过场罢了。” 艾飞鸾凝神,这些日子过的太舒坦,乃至于弘懿说完这句话之后她才想出了其中的关键,毕竟是皇女,又一直在盛京,守在皇帝身边,就算是勾结地方大吏犯了皇帝的忌讳,也不过就是走走形式敲打一下,选派御史的时候睁只眼闭只眼,目的不过是让她收敛一点,不可能真的是来问罪。明正梅自然也知道这一点,摆好宴席流水价的请下来,临走的时候在送上几车金银,事情要糊弄过去很简单,又怎么会蠢的对御史下手? 换句话说,对御史下手的人只会是皇长女和明家的敌人。 难怪弘懿会想到飞鸾,毕竟同样作为岭南大族,明家后起之秀对艾家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问题是下手的真不是她。 无论手上是否沾满血腥,刚刚生过孩子的女人通常都做不出杀人灭口的事,除了她还能有谁?如今弘懿既然已经接到消息,朝廷那边只怕已经动作起来。 “朝中接到消息有何反应?” 弘懿苦笑道:“朝中的反应不清楚,不过如今的局面皇长女已经顶不住,发了江湖悬赏要灭明家一门。” 艾飞鸾一震,下手之人必然知道这样的后果。 皇长女自断臂膀,最有利的自然是夺嫡的另一方,汉阳王吕汉。 而且如果弘懿猜测动手的是艾飞鸾,岭北那位皇女自然也是这样猜测,心里只怕恨不得要将艾家满门抄斩,从此飞鸾便是想要返回另投阵营也是不能,只有死心塌地跟着她。 “果然好手段。”飞鸾叹息,自古最无情是帝王家,皇家出身的人,任她有多少对敌经验和历史知识,也绝不是对手。 弘懿抬眼,目光流转间也和飞鸾想到了一块。 当初云氏初败,飞鸾投向吕汉的阵营,一则为艾家休养生息争取时间,更重要的,是希望吕汉能替寒初的万俟一族平反冤情。 这样的队伍由不得二次选择,站定了,就不能反悔。 飞鸾和弘懿的眼光再次对上,许多事情心照不宣。 飞鸾道:“有一件事想拜托公子。” 弘懿道:“当初弘懿已经许诺,家主为西南筹到五十万治水款,弘懿的影楼上下皆归家主调遣。” 飞鸾深吸一口气道:“明正梅嫡夫玉书是我的嫡兄长,明家急功近利自掘坟墓我们阻止不了,但公子能否帮我将玉书救出?” 弘懿道:“男子外嫁,按说不该和母家再有关联,不过家主既然吩咐,弘懿这就安排人潜入明府,方便必要的时候接引玉书公子回府。” 艾飞鸾道:“如此飞鸾谢过公子。” 弘懿看着艾飞鸾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家主言重,这是下侍分内之事。” 飞鸾一愣,旋即有些尴尬笑道:“弘懿公子还是不要这样说,当初在百花宴上那样做不过是为了稳住云氏……” 弘懿挑眉讪笑,倒不在继续这个话题,起身道:“时间紧迫,家主最好做点准备,以防被殃及,我先去安排接玉书公子的事宜。” 艾飞鸾点头目送弘懿离开。 这些天被困在院子里,许多事情突然之间都变得迎刃而解,穿越到这异世,没有人指望她拯救黎民改变世界,她能救的只有自己,以及自己深爱之人。 将来艾家的事情了结,她便将家主之位还给长姐的女儿瀚玥,带着和允与寒初找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隐居。瀚玥年幼,姚氏外姓又不是管家的好人选,倒是那日与玉书一见,便知道那也是个厉害男子,艾府嫡长公子出身,又能把明府上下打理的不错,将来瀚玥有他辅佐,飞鸾也能放心。 六月十九,月面朝东,半大的圆盘上浮着红光。星光惨淡。 桐城之内的人似乎感染了这份凝重之气,许多店铺竟然早早关门,连街口乘凉的人都少了许多。 丑时更声刚过,与艾府一街之隔的明家突然响起人声,大火冲天而起,惊醒了周围好梦正酣的许多人家。 冲天红光,似乎瞬间就将这个明府笼罩起来,却又似乎烧不出那深宅大院,哭喊声倏忽而起,片刻又弱了下去…… 玉书自床上惊醒,床边两人长剑飞舞正战在一处,火花迸现。 “啊——”从没有见过如此真刀真枪的男子惊恐出声,旁边立即掩上一个人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 玉书挣扎却无果,转眼发现按着自己的竟是一个少年男子,却不知如何能有这般大的力气,场中桌椅凌乱,其中一个做小厮打扮的少年长剑一转,不知怎么就在黑衣人的脖颈上开了一道血口,接着便是身体落地轰然巨响。 掩住嘴巴的手已经撤掉,玉书却是发不出声音了。 “走!” 刚刚杀过一人的少年凑过来,将玉书一把提起就往外走,玉书猛地反应过来大力挣扎道:“走开,不要碰我,我不走——” 面相看着还十分稚嫩的少年眉头一皱,也不废话,手上的长剑往玉书肩膀上一架道:“不想死就老实点。” 玉书一震,不敢再动,乖乖地跟着两个少年从后面出去。 府里这时还算安静,只是一路走过,到处已经堆满了尸体,看起来几乎连挣扎也不曾。 刚走出后门,前院的大火便烧起来,玉书返身见到明府在一片火海当中,早已吓得失声,半晌才奔到门边伏地大哭:“啊——” 两个少年对视一眼,知道这般状况想要将玉书带离很难,解决明府的杀手还没有撤离,若不快点,仅凭他们两个恐怕无法全身而退。 少年并指成刀,猛地敲在玉书颈侧,两人一前一后将玉书抬回了艾府。 前一天还极尽奢靡的商盟之首,桐城执事明家一夜之间化为灰烬,官府盘查现场,仵作验尸,忙了一个上午得出结论:天干物燥,烛火倾倒酿成惨祸,阖府上下两百六十八口,尽于熟睡当中火焚而亡,无一生还。 桐城与汉阳不远,这些官面文章,早在吕汉动身返回汉阳的时候就已经做好,自然不需飞鸾操心。只是一大早艾府旁支亲族的长辈们纷纷入府探问,飞鸾也只有一一接见,好生安抚,忙了整整一个上午。 到了快中午的时候还陆续有人过来,不过不想早上那么多,弘懿借口飞鸾刚刚生产不久体力不支将人安排在府上客院休息了,飞鸾这边才稍稍缓了一口气。 正打算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再把宁熙抱来看看的时候,外头突然起了一阵喧闹,和裕,忙放下手中的活出去看,不片刻外头倒是安静下来,玉书却衣带不整的冲进来跪在了飞鸾脚边。 艾飞鸾吓了一跳,忙着去扶玉书起身。 原来昨夜玉书昏迷着被人抬回艾府,早上一醒来就知道了明家灭门的消息,顿时什么都顾不上,勉强套起衣服就直奔承安堂。 见着飞鸾也不说别的,伏在地上哭求飞鸾替明家抱住一线血脉。 其实对于灭人满门的事飞鸾也觉不忍,可她所在的就是一个这样的世界,没有人权,生存的机会全在上位者的一句话。 可是明家已经惨遭灭门,飞鸾知道玉书难过,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不能出头,否则艾府就是下一个明家。 玉书见飞鸾不语,甩开她的扶着的手以首顿地:“家主……明家还有一人……还有一人未死,求求您,求您派人将她救下来,那是明家最后的一点希望了,求您……求您……” 飞鸾一愣,扶玉书起身道:“慢慢说,明家昨夜一把大火烧的干净,如何还有一人?” 一夜之间经历大变,玉书的眼中尽是惶然,眼泪止不住的流,就算是与妻主只能维持一个相敬如冰的关系,可明家到底是他后半辈子的依靠,他虽是艾府的嫡公子,可如今的艾府早已经不是他的家。 飞鸾拍着玉书的后背示意他镇静下来,而玉书也果真看着飞鸾的眼睛渐渐便不再哭闹,哽咽着道:“妻主有一位异父妹妹,名叫漪兰,自幼体弱,十二岁后每年都要出门游历散心,寻访名医,上个月才刚刚离家去往岭北,只怕……只怕……” 弘懿进门的时候正听见玉书这一番话,身形一停,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向飞鸾道:“我现在动身,应该还来得及。”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冷暖自知投的雷,扑到各种蹭~~ 谢谢大家的支持,珉会一直努力的,如果对文有什么意见和想法欢迎说出来,也欢迎入群讨论哦(群号见文案),群蹭╭(╯3╰)╮ ------------ 81章 弘懿进门的时候正听见玉书这一番话,身形一停,却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向飞鸾道:“我现在动身,应该还来得及。” 玉书回头见到一个男子,眉眼凌厉,面部的线条看着有些生硬,放在他眼里,并不是女人会喜欢的类型,男子着一身浅绛色的长袍,能随意出入承安堂,玉书不是小门小户的男人,立时便明白了弘懿的身份。 可能是觉得自己与飞鸾离得太近,虽然是兄妹,但是他到底是已经嫁人的男子,男女之防,不得不注意。玉书稍稍起身往后退了两步,对着弘懿略一躬身算是行礼。 弘懿见状,回了一个平礼。 飞鸾并不知道其实只有大家族未嫁的嫡公子和正房嫡夫挑担之间才以平礼互相问好,玉书却知道这规矩,想不到一直以来都让人觉得难以成事的艾飞鸾,竟然会娶这样一个厉害的男子,并且似乎还可以驾驭。 飞鸾听弘懿这样说,有些担心道:“这些人下手狠毒,你注意安全才好。” 弘懿扬起嘴角道:“无妨,时间紧迫,我这就去了,若真能见到那位明漪兰小姐,我就直接将她送回艾府,想来一时半会,他们还不敢在艾府身上打主意。” 飞鸾点头道:“这样也好,我让凌菲调一批影卫到府上,以策万全。” 弘懿不再说话,又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玉书,转身离开。 飞鸾又安抚了一番玉书,将他安排在与姚氏和瀚玥住处比较近的芷兰园。 时近下午,用过午饭飞鸾却不想休息了。 三十多天未见和允,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前些日子自己行动不便,只能每天在纸上画正字,人生中从没有一个四十九天过的如此漫长。 等到知道了和允的身世,也拿到了那张毁掉便能还他自由的卖丨身契,飞鸾突然又有点不敢面对,只怕和允毫不犹豫的撕了契约,从此各行其道,再无关联。 从枕边翻出契约,飞鸾咬咬牙,起身要出承安堂。 不必想,自然有底下的人来拦着她。 刚刚正打哈欠的和裕揉着眼睛道:“嫡主子交代过,主子生育辛苦,需要养狗四十九天才能恢复,主子……” 艾飞鸾没有理他,只对拦着大门的下人道:“让开。” 云氏败亡,艾飞鸾如今也不是摆设,前些天虽然“听话”的呆在承安堂里不动,如今这气势一逼上来,顿时让人矮了几分。 “这……”守门的侍卫面面相觑,该听谁的好? 飞鸾有些恼火的瞪眼道:“给我让开,都不知道谁才是正经主子了么?” 几人这才反应过来,貌似弘懿还不曾嫁入艾府,忙不迭地退后跪礼。 飞鸾摸着胸口那张契书,抬脚往后府的私牢而去。 第二次来这个地方,上一次是为了救和允放出黎思楠,这一次,却是给和允一次选择的权力,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就算将契书藏起,让和允被迫留在身边,可是他连回忆都不愿意有,强留何益? 还是那座私牢,仍有两三个看守,最深处的那一间牢房的圆木门内,和允闭目盘膝坐在靠墙的石炕上,似是调息。 飞鸾脚步很轻,阻止了看守行礼出声,可是门内那人却有感应一般睁开眼,向着飞鸾看过来。 一排原木栏杆,一把大锁封死了的牢房内外,飞鸾隔着木头的缝隙看进去,蓦然觉得一直被关在牢中走不出去的,原来是自己。 和允没有行礼,眼光也绝不卑微,只是那样淡淡的看着飞鸾,对视,沉默。 终于飞鸾受不住这凝结的气氛开口道:“你还好吗?” 和允眼光一瞬,沐恩营中七年,咬紧牙关苦熬,得知飞鸾成了家主之后便日日盼着学成出营,然而进入承安堂的第一天飞鸾却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将他狠狠的按在了床上,索取的一干二净,从此以后,从身至心,全都是她的,再也跑不掉…… 飞鸾中毒,艾凌菲只怕和允受到牵累,第一时间将他召回沐恩营,其实和允自己却知道,若飞鸾不再醒来,他也就没了活下去的意义;醉梦轩中遇到寒初,和允分明知道她的心瞬间乱了,她是他的主,他却不是她的唯一,这是早就知道的,却还是忍不住的心痛难过。 飞鸾教他保护自己的技巧,让他学会感知危险,告诉他任何时候生命最重要;他为飞鸾将一包包毒药送入口中,仔细品尝,悉心感受从四肢百骸传来的各种不同的痛,每尝过一种,似乎飞鸾就可以离未知的危险更远一些。 直到他知道飞鸾为那个叫醉梦的男人怀了孩子,直到飞鸾整夜宿在醉梦轩而他却在云氏的密室里受尽折磨,和允想过不如将自己了结罢了,当初卖身进府不过是为了安葬客死异乡的父母,长在下府的小厮,命比蝼蚁尚且不如,能活到现在他早已经满足了,可是飞鸾却想方设法护他,拼着怀孕的身体用自己的血救他…… 忘了就能不痛,可是即便忘记了承安堂,他也忘不了那个翻墙出来将他买入艾府,坐在台阶上无声哭泣的女孩。 …… 艾飞鸾很紧张,她的手按着胸口,很长时间才将里面的事物抽出,递给和允道:“这个还给你。” 和允一震,虽还没有看到却本能的有些颤抖地将那张清楚写着“契书”两字和他签下的沈靖宇的纸张打开。 眼泪瞬间模糊了双眼,沈靖宇,从签下这三个字开始,这个名字就远远的离他而去了,想不到时隔八年,他还有机会重新拿到这章纸,看见这三个字。 惊异抬头,却见飞鸾的双手攥紧了牢房的木栅栏,一瞬不瞬的看着他,黑曜石般的眸子里,第一次带着那么深的惶恐和祈求——带着他从不曾见过的——卑微。 拳头一收,契书在掌中被揉成一团,手掌张开那一章保存了八年的薄薄的纸张,尽数破碎。 飞鸾心中一痛,眼神便随之一暗,攥着栏杆手松开,好像失了力气般自然垂下。 是了,如果可以,谁愿意做低人一等的奴才。 飞鸾的眼眶有点热,可笑她居然曾经认为自己根本就不会哭。 上一次躺在苏晴家中寒初曾睡过的床上流泪,短短三个月后,再一次,眼泪毫无预兆的流下来,原来没有谁比谁坚强,只有谁陷得早,谁陷得深。 无声的流泪渐渐变成了哽咽抽泣,飞鸾知道她自己活该,一而再的伤害之后,她又有什么资格责怪和允做这样的选择,可是心口的痛却掩不去,明明只是一些淡淡的过往,却抽丝剥茧般呈现在自己的眼前,厚重温暖的胸膛,沉默坚定的追随,还有那些无时无刻不存在的心有灵犀…… 控制不住的肩膀抽动,终于还是失去了,天禄死了,寒初走了,和允也不要她了,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突然之间,又变成了刚刚睁开眼的时候,孑然一身,不知何去何从。 宽厚的手掌轻轻搭上飞鸾的肩膀,和允隔着牢门,感受从女人身上传来的悲伤。 原来如果不将眼泪咽下,这个女人也能哭得如此伤心,心硬如铁不过是个假象,坚强的外壳一旦剥落,内里轻轻一碰,就是血肉模糊。 没有了契书,是不是就意味着,他可以以一个平等的身份站在她的身边,就算不是唯一,意义却也不再是保护,而是守护? 长着厚茧的拇指抹去飞鸾的眼泪,一个多月不曾开口说话的和允用小心翼翼的方式轻声道:“飞……飞鸾?” 艾飞鸾正哭的伤心,并没有意识到和允说的是什么,过了好长时间才突然一震,抬头看向和允,颤声道:“你,刚刚叫我什么?” 和允有些不确定,看了看脚边已然化成碎片的契书,抬头,带着试探道:“飞鸾?” 艾飞鸾呼吸一滞,却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隔着牢门把和允拽到身前,想要靠上去,奈何中间的木栏太粗,两个身体间总嫌有太大的空隙。 “打开,把门打开……”艾飞鸾一边哭一边对着后面已经傻掉的看守大叫,像个无助的小孩突然见到了大人,却偏偏冲不禁他的怀里一样。 长长的钥匙插入锁孔,巨大的金属锁咔嗒一声,锁链应声落地,飞鸾等不及和允出来,自己冲进去抱住和允继续哭,原来这个时候,无声的流泪根本不足以表达内心大起大落的激动。 和允有些僵硬的伸手,在抱住飞鸾的瞬间停了片刻,才终于将这个娇小的身躯揉进怀中。 以前站在飞鸾身后的时候,竟然从没有发现原来她也还只是个女孩而已。 和裕见状,扯着两个看守一起退出去,将两个历经心劫坎坷的男女留下。 不知道是不是当初疗毒之时的血印作祟,飞鸾抬起头,急于寻找和允的唇,所谓的情难自禁,真的是没有办法用理智去控制。 和允看着怀中的少女,低头,居高临下将飞鸾踮起脚送上门来的红唇含在嘴里,之后便应着心中的本能,一步步的,从身体至心灵,再一次全部交给她…… 作者有话要说:爱死大家鸟 和允和飞鸾终于走出了这一步,有情人终成眷属,但愿两人从今以后再无坎坷…… 终于轮到小寒初了…… ------------ 82章 六月廿一,青川城。 这些日子暑气最重,连夜里也不觉得凉爽。弘懿马不停蹄赶了两天两夜,放在一般的男人身上只怕早已经熬不住,更何况这些日子一直在奔波,但是身在江湖,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当日接到盛京悬赏灭明家满门,弘懿不想与朝廷之人过多牵扯因此推了生意,却也承诺倘明家有人欲过青川往北,必定会截下来,若玉书说的不错,那位叫做明漪兰的小姐要往盛京求医,那么这几日也该到了青川,只是不知道他能不能赶得及。 其实原本就算是玉书相求,明漪兰作为明家的女儿,也是绝对不能活命的,江湖上都信奉斩草不除根,日后必成大祸的根源,灭门,就是男女老幼尽数杀光,半点死灰复燃的机会也不会留下,更何况是一个女儿,还是家主明正梅的妹妹。 可是听见明漪兰这个名字的时候却蓦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熟悉感,似乎什么时候曾遇到过,这个名字……听说过,甚至还曾放在心上过,只可惜好像是太久太久以前的事,已经久的淡出了记忆。 比起家中的兄弟和这世界大部分的男人来说,弘懿算是一个比较随心所欲的人,在江湖上这些年,便有许多身不由己,可他仍能按照自己的心意活着,所以心中一动,便应下了救明漪兰的事。 身为家中的嫡长子,原本不可能有机会走出家门独自闯荡。可是父亲死去以后,他这个嫡长公子便似乎在家族的后院变成了透明,起初母亲还让他接替父亲管理家事,只可惜他的心根本就不在那一方小小的院子里,常侍想要抬身份,想要管家,又有何不可? 父亲争了一辈子,还不是落了个抱憾终身的下场,人都去了,傻傻的守着那个位置又有什么意思? 解开那些无谓的枷锁,纵马江湖,何其快哉! “楼主?” 没想到才走了几日的弘懿竟然这么快又回来,守在药铺前柜台的两个伙计,也是这青川城中隐楼分坛的徒众急忙将弘懿迎入后院。 弘懿解□上浅绛色的外袍,接过手下递上来的最爱的大红长衫――火红的颜色,张扬而浓烈,他虽是个男人,却也要活出这样的颜色―― “明家有人过来么?”一边换上衣服一边向旁边的人问道。 那伙计闻声应道:“正是今天进城的,不过看他们不慌不忙的样子倒不像是逃难,好像还不知道家中变故?” 弘懿抬头看了看天色,眉头一紧道:“什么人?” 伙计道:“好像叫明漪兰,身边只带了一个叫映画的小丫头和几个随身侍卫,傍晚一进城就在客栈住下了,坛主带着人刚刚过去。” 弘懿霍然转身道:“带路。” 连着晴了好些天,这晚终于有些闷热,乌云当空,将整个夜空遮蔽的犹如泼上浓黑的墨,青川是座小城,不过是个往岭北去的通道所在,商旅不集中的时候,连花街都是静悄悄的。 马蹄声踏碎满城静谧,弘懿站在客栈外的时候已经闻到了刺鼻的血腥味,心口莫名的就有些揪痛。 下马不停步,一袭红衣的男子当先而行,从正门直入后院。 地上有侍卫的尸体,反抗过,可惜对上的是专门研究如何杀人的杀手,所以反抗没有意义。 隐楼是少年杀手论武功都不算高,好在杀手杀人一向不是凭功夫,只要手中的刀刃能第一时间要了对方的命,便是对方有再好的功夫也是枉然。 素淡衣衫的女子脖子上架着长剑,面色平静,身后有一个看着年纪更小一些的少女――居然将下人护在身后,这个女人还挺有意思。 弘懿眯眼,听见女人说:“动手吧。” 电光石火。 弘懿手掌一翻,长袍下摆贴身的玉佩打着旋飞出去,正正敲击在预备一剑封喉的分坛主的剑柄上。 那人能在隐楼坐上坛主的位置,本身也不容小觑,只是突然之间虎口一痛,竟然握不住手中的剑,哐当声响,玉佩和剑一前一后落地。 弘懿只怕后面的人看不清玉佩,一边快步向前一边沉声喝道:“收。” 果然正准备动手的隐楼弟子闻声停手,坛主单膝跪地,将落在地上意味楼主亲临的玉佩捧起,垂首大声道:“属下参见楼主!”周围的弟子也收刀跪下,齐声道:“参见楼主!” 弘懿看向那个应该已经被突如其来的血腥吓傻了的女子,却发现她只是略带惊异和痴迷的看着自己。 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看样子不像是曾行走江湖,可是面对这样一地的血腥和自己刚刚从鬼门关上饶了一圈的小命,竟然没有哭喊疯狂,没有惊恐无措,反而只是不错目的看着自己? 弘懿自己也觉得不解,他以男儿身行走江湖,最不喜的就是遇到那心怀不轨的登徒子,可是面对眼前这个盯着自己猛看的明漪兰,却就是能认定她与那些女人不同。 难道是吓傻了不成? “退。”弘懿口中吩咐,自然有手下将满院狼藉血污打扫干净,等太阳再一次升起的时候,这间客栈,就会好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明漪兰的脖子上有一道浅浅的伤,眼见隐楼的众杀手瞬间退了个干干净净,竟然还能同旁边的小丫头对视一眼,这般看来,跟在明漪兰身边的小丫头也不寻常。 什么样的主人身边就有什么样的随从,弘懿对明漪兰这个人更加好奇了。 “明小姐,请跟我走吧。”故意不去解释,想看看对方的反应,谁知道明漪兰连丝毫犹豫也没有,只说了一个简简单单的字―― “好!” 似乎不知道刚刚在这院子里横剑伤人的,根本就是他的手下。 “楼主!” 回到隐楼在青川城落脚的药铺,刚进后院便被分坛主陈大鹏叫住。弘懿略一皱眉,吩咐手下道:“马上安排马车,给明小姐换装,回桐城。” 那个叫明漪兰的小姐很配合,什么都不问,跟着手下去偏房换衣服,弘懿看向陈大鹏道:“陈坛主,我知道你要说什么,隐楼的规矩是我定的,我自然第一个遵守,免得手下弟子有样学样。” 掌中有随身的短刃,弘懿动作极快,在陈大鹏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短刃已经狠狠插入左臂,贴着臂骨从后面透出。 陈大鹏一颤,跪地道:“楼主!” 其实弘懿也知道陈大鹏不过是想劝他不要接下明漪兰这个烫手的山芋而已,毕竟是接了的生意,临时反悔是江湖大忌,更何况下单的人是盛京那位。 他不想解释太多也没有时间解释,要在其他门派发现之前将明漪兰送到艾家的势力范围,否则,恐怕真的会为隐楼招来祸患――那位明小姐,只怕也是保不住的。 一剑透骨,便是有再多的劝谏,陈大鹏也是说不出了。 换装的明漪兰很快走出来,发式和衣裳都变成了时下商人喜欢的样式。 明漪兰的眉眼宁静,若论相貌其实不及艾飞鸾,可是没来由的弘懿就是能从这样的表情下感觉到一种舒心和坦荡,带着大曜女子少见的柔和温文。 红色的衣袍遮去肩头渗出的鲜血,弘懿伸手轻拗,薄薄的利刃留在身上,剑柄已经抛在陈大鹏手中。 陈大鹏接过剑柄的时候一颤,也就是这夜星月黯淡,只有他一个人看见了剑柄上的血迹。 长途跋涉,取出断刃只怕会流血不止,只是这外来的冰冷金属留在身上,终会酿成遗患,陈大鹏想说什么,弘懿已然伸手封住左臂的几处穴道,当先上车。 眼见明漪兰紧随着弘懿,陈大鹏总算松了口气,还好这女人识时务,楼主不用驾马,对伤势的影响总算小些,到了桐城能及时医治,想来也无大碍。 一路上明漪兰都没有什么话,只是时常若有所思的凝神,弘懿的大红衣服遮蔽下,肩头干涸的血迹并没有透出太多。伤在大臂上,一碰都会痛的钻心,所以弘懿倒也不打算下车骑马,安心大方的坐在车上一路同行。 因为明家一夜之间消失,桐城若说不受影响是不可能的,好在汉阳王早有安排,安抚的官员和接替明正梅的人都已经到了,艾飞鸾又配合着在艾府摆了几顿家宴,将艾家旁支的上上下下安顿了一番。 明漪兰被送到玉书暂住的芷兰园。 飞鸾看到弘懿身上的伤却是吃了一惊,急忙叫人请大夫。 倒是和允,不过四五天时间,竟然又跟在了飞鸾身边,只是这一次再见他,弘懿却有了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似乎有什么东西发生了变化。 下人见到弘懿看向和允都有些战战兢兢,没有看好主子神马的,实在不能怪他们啊。 作者有话要说:胭脂胭脂,乃粗来了,看到了咩看到了咩? ------------ 83章 树欲静而风不止。 自明家败亡以来,飞鸾便不敢再犹豫拖延,将沐恩营按照之前训练的情况划分成几个不同的组别有针对性的进行训练,同时开始与和允一起研读这时代的兵书。以前一直以为和允出身下府,并不识字,还曾惊异过他学习密码的速度,如今想来,他的母亲原本就有第一谋士之称,若这个世界的遗传学与现代类似,儿子获得母亲的基因的几率非常大,和允又怎么会不认识字? 飞鸾只是简单的汇总了一下平原战和攻城战的几大类别,这个时候作为特种战士出身便显出了她的优越,兵法不外乎那几种,曾经都作为必修课研究过。 这时候飞鸾的主要精力放在主城巷战的部分,虽然不一定会用的上,但是以防万一,沐恩营虽有数百人,但比起真正的军队还是差的远,好在每个人都是经过严格训练,飞鸾在特种作战方面又是强项,若真的需要来一次“玄武门之变”,这些人反倒比真正战场上厮杀的将士更能放开手脚。 和允这几日气色好了不少,前段时间被弘懿关着,虽然没有亏待,可那毕竟是地牢,整日见不到阳光让这个一向有着好看的小麦肤色的男人显得有些苍白。 这几日飞鸾发现和允似乎有类似风湿的骨痛症,大约是之前在云氏的宁寿苑中受私刑时遗下的问题,当日和允被带回承安堂的时候满身是水,皮肤冻的泛青,现在想来,果然是心狠手毒之人,竟能想出这样的酷刑。 好在现在是夏天,若是冬春时节雨多的时候,不知道要痛成什么样。 这些天每每让人熬了各种温补的草药来进补,也日日为和允按摩舒活筋络,开始的时候男人还有些不适应,毕竟会为男人做这些事的女人实在是不多,更何况刚刚恢复了自由身,突然之间的转变还会让和允有那么一点措手不及。 宁熙最近偶尔会半睁着眼睛瞧瞧这世界了,对和允更是非常的友善,连飞鸾第一次抱的时候都哇哇大哭的小孩在和允怀里竟然非常老实,虽然和允的样子看起来很紧张。 “这个孩子生下来的时候父亲就不在身旁,你愿不愿意……替孩子的父亲好好疼她?”这一天飞鸾看着和允小心翼翼的抱着宁熙,突然开口道。 和允手一抖,就见宁熙哼哼两声,忙不迭的将孩子抱正了。 飞鸾话一出口就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因为怀了寒初的孩子才有了后来那许多坎坷,如今怎么能让和允……况且寻寒初的人还没有回来,也许过几天,孩子的生父就会出现在艾府了。 和允的眼睛却有些湿润。 这是一个无论有没有自由,男人都要依附女人生存的世界,有一个女儿对一个男人来说是多么幸运的事,他当初在沐恩营伤了身,这一生原本也不指望能有孩子,可是就因为寒初不在就夺了他的孩子,和允的心里却有些愧疚。 两个人各有所想,这个话题便被搁置下来,倒是和允怀里的小宁熙似乎有了点感应,竟然开始依依呀呀的哭了起来,两个人都不是会哄孩子的人,飞鸾想抱,但可能是不太舒服的原因,往往抱过来宁熙就哭的更厉害。 实在无法,还是叫下头的人来把宁熙接走了。 气氛一时有点尴尬,飞鸾干咳一声,解释道:“我……那个……没别的意思。” 和允垂目,将手边的书籍丢到飞鸾眼前道:“这一本上对于巷战的描述很详细,若汉王在盛京的府邸有能通往城外的地道,我们调派增援的灵活度就可以很大。” 飞鸾听这话眼睛一亮道:“地道?” 和允看着她,半天才确定飞鸾是真的不知道,无奈道:“艾府能有地道,为什么盛京里的王侯贵族没有?” 飞鸾仔细一思量便想通了其中关键,人治的社会伴君如伴虎,挖一条地道便是给家人留了一条后路,只是她穿来的时候已经做了家主,人人都以为她知道,所以没有人告诉她这件事。 “我要去看看。”飞鸾临时起意,保命用的东西还是了解的清楚一点为好。 和允点头起身,带着飞鸾回到刚出来不久的私牢,将几根开起来与其他木栏完全没有区别的圆木旋转一百八十度,就听得耳边“喀拉拉”一阵响就在那日和允打坐调息的石炕上突然张开一道口,凑过去便能看见一道楼梯往下延伸两层。 飞鸾诧异,原来机关竟然在这里,当日眼见和允将契书揉成碎片,还以为从此以后就失去了这个男人,却没想到这一个小小的地牢根本就关不住他,他竟然为了她,画地为牢。 鼻头发酸的看了一眼和允,飞鸾将一个火折子丢进地道,眼见很长时间都不曾熄灭,知道地道里面通风做得很好,想不到这个时代的技术竟如此好,当先爬了下去,地道在地下,很黑,好在和允身上还有火折子,阴暗幽谧的环境中,有那个人跟在身后,飞鸾突然就觉得很安全,完全不必去想,这地道要通向哪里,又是不是有些被的机关。 走了一段不长的路,又看到有楼梯直通网上。 艾府范围很大,飞鸾估计走了这么一小会大概还没有出府,不过似乎连和允也只知道地牢中的那一个入口,飞鸾索性爬上去看看,这地道都通些什么地方。 推开上方的石板,和允刚刚爬出去便是一震,飞鸾跟着出来,也是有些诧异。 整个墙壁都挂了刑具,只有一桌一椅。 走出去才发现,竟然是云氏住的宁寿苑,不过看起来云氏也只是将那地道上面的入口当做了私刑的所在,并不知地牢的存在。 这边飞鸾与和允忙着探秘,另一边的芷兰园里,包扎完伤口的弘懿却遇见惬意泛舟的明漪兰。 弘懿一直有点不明白这个女人,明明才被灭了满门,为何竟能毫不在乎似的继续悠闲生活,若说是看得开,她也看的太开了,可要说是豁达,似乎也不是那么回事。 “明小姐好兴致。”完全可以当做没有看见的,可是眼见明漪兰的小舟随水飘近,仍然忍不住开口道。 明漪兰坐直身体道:“天气热,避暑而已。” 弘懿不知道为什么,开口便道:“家中巨变,明小姐还能如此豁达,真是难得。” 明漪兰微愣,大约是想不到他竟会如此直白的揭人疮疤,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弘懿有些局促,明明已经行走江湖多年,怎么会在面对这个女人的时候突然倒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少年人,他也是有些不解。 “想过报仇吗?”弘懿没话找话,可似乎说多错多。 谁知明漪兰却只是摇摇头,目光有些飘远道:“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盛筵必散,荣辱往复,这是自然天理,凡人怎能逆天而行。” 弘懿皱眉,这个女人究竟是太傻,还是太聪明? 一个全不关注家事的庶女,分析起天下形势来竟头头是道,再一次让弘懿刮目相看。明家这两代发展的速度太快,论根基自然比不上艾家,可是势力一度却能和艾家相当,急功近利的做法虽然利大,但是风险也一样不小,稍一不小心成了弃子,便落得如今满门皆殁的下场。 天行有常,顺之者昌。 明漪兰的话提醒了弘懿,他没有明漪兰的豁达,就算母亲辜负了父亲,他也断不会坐视家族覆亡。再怎么狷狂,一个男人也有他不得不服从和不得不为的苦衷。 弘懿起身,将手边正在看的几个账本归拢在一处叫和裕抱着,转身时突然被明漪兰叫住道:“敢问公子是哪里人?” 弘懿回身答道:“在下祖籍西南通县。” 明漪兰若有所思,“哦,通县……离通县不远有个小镇宛陵,风景不错,我四年前去过一次,不知道公子可见过那里的美景。” 弘懿轻震,终于明白为何当日听见明漪兰的名字会有那种奇怪的熟悉感。 四年前正是纵马江湖无拘无束的时候,因为楼中之事从通县赶往惠州,途经宛陵,见到那个看着才十一二岁有些病恹恹却十分正经单纯的女孩,不知为何心中突然一动,随口说笑着要嫁她为夫。 这样正儿八经的小人儿,或者能一心待他也说不定。 当时弘懿的父亲刚刚过世不久,母亲很快便将得宠的常侍抬为嫡夫,常侍的子女自然也就立即成了嫡子嫡女,而他这个原本的嫡子的地位便开始有些尴尬。 弘懿一向骄傲,从那时便想着将来嫁人,一定要选一个一心一意的妻主。 可惜…… “不曾。”看着明漪兰亮亮的眼睛,如同四年之前一样专注,弘懿突然不想让她还抱有希望,出口否决。 人是会长大的,如果不曾遇到,或者没有这再一次的相遇,弘懿的心中也许不那么落寞,可是如今这风雨飘摇的形势,他却只有选艾飞鸾,才能保得一家甚至隐楼的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几度流光、贰贰投的地雷,抱住蹭蹭~~mua 写着一章的时候有点想哭的说,顺便,今天其实已经在火车上了,周一下午才能到家,于是明天要停一天,争取周一复更。。 春节回家伤不起!! ------------ 84章 人是会长大的,如果不曾遇到,或者没有这再一次的相遇,弘懿的心中也许不那么落寞,可是如今这风雨飘摇的形势,他却只有选艾飞鸾,才能保得一家甚至隐楼的平安。 契书毁去之后,和允对飞鸾的态度有了一些转变,但是若仔细去思量好似又没有什么变化,有过那一日在地牢中的情不自禁,飞鸾原以为从此以后一切便是理所当然,后来却发现似乎不全是她想的那样。 借着沐恩营的重组训练,和允几乎每隔一日都会去一趟营地,飞鸾当初是难产,即使过了这些时候仍然不太适合长途跋涉,便由和允将一些训练的注意事项,和偶尔飞鸾提出的临时性测试带到营中,又将营中的情况反馈回来。 可是每每飞鸾想要同和允略略亲近的时候,和允就借着一些事情推脱了,一次两次之后,飞鸾也渐渐觉出一些不对来。 这一日和允从沐恩营回来,刚刚下马就被和裕拦着。 小孩笑的一脸灿烂,大声道:“允哥哥今天回来的可真早。” 和允看看天色,笑着拍拍和裕的脑袋道:“也不早了。”累了一天身体有些酸痛,虽然其实这样的痛与他而言根本不算什么,但是日子越过也好,人却好像越来越娇贵,放佛自从毁了那一份签字画押的契约,没了影卫的身份,就受不得以往放佛家常便饭似的痛苦了。 和裕一把抓着准备往承安堂去找飞鸾的和允道:“允哥哥累了一天,先泡个澡去去乏吧。” 和允看了他一眼,想想也对,估计飞鸾这个时候也正在书房处理地方政事――明家倒了以后,岭南的许多事务积压下来,飞鸾有御赐爵位,又是世代袭居岭南,在新任官吏到达之前代为处理地方政务原是分内之事,加上有吕汉之前的交代,岭南各地的官吏也将一些需要报批的案卷传过来。 是个烫手山芋,却不得不接,驻守岭南的通史一职如今是汉王与皇长女争夺的一个阵地,最好最后皇帝派来的能是自己人,否则,在新官到任之前将一些基本的权力握在自己的手里,也是为了方便日后行事。 和允想了想,政务的事情就算以一个普通的男子身份也不该插手过问,便听从了和裕的话,由着人牵走马匹,从承安堂偏门直接回到自己平日的住处。 和裕屁颠屁颠的跟着和允进屋,坐下来半天才想起来叫底下粗使的小厮去烧水架桶,水都是井里现打的,冰凉刺骨一壶壶的烧出来,再兑的温度适宜又是半个时辰过去。 和允便趁着这点时间将今日与凌菲说到的一些问题稍作整理,影卫的训练倒是小事,其实如今这般看似平静的安稳之下,大家都知道岭北的情势其实已经一触即发,长途奔袭,快速隐匿,巷战街战,所有的训练都是为了可能会发生的问题而准备。 而前一天朝中已然传来有御史台上本参奏东武王私自屯田意图不轨,五条罪状一一列在了承宣皇帝案前。 她愿同他并肩,那他也一定会做能与她并肩之事。 到和裕过来说可以入浴的时候,太阳竟然有那么一点点西沉。 和允意识到时间紧迫,要在晚饭前去向飞鸾回报这一日的情况,便想随便洗洗,哪知道和裕这边却不慌不忙的开始帮他舀水擦背,几次和允想站起来,都又被他按回桶里去。 和允觉出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和裕这一日的表现实在是太过反常,刚才心里惦记着事没有注意,如今看他笑的狐狸一般心里却是一咯噔,哗啦一下,从桶中站了起来。 和裕不过是一个长着内府的小厮,若不是和允让着他怎么可能按得住和允,飞快的擦身穿衣,和允转向被糊了一脸洗澡水的小孩道:“说吧,干什么要拖着我?” 和裕扁着嘴道:“没有啊,我就是看允哥哥辛苦……” 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抓在和允手中的水瓢猛地掼进桶中,和允凝目沉声道:“好好说话!” 和裕一缩脖子,以前从不曾见和允这般厉害过,登时一双眼睛小鹿一样四处乱转,欲言又止。 开始不过是因为怕飞鸾有事才有些着急,口气自然也就严厉了一些,不过转念一想和裕这孩子一直跟在飞鸾身边,自然是向着她的,于是就想可能是这一大一小两个不正经的不知道又在折腾什么,便佯怒道:“还不说是么?那我倒要看看去。” 和裕一慌神,上前就去拽和允的袖子,和允也不客气,轻轻一甩就将他带开,虽用了巧劲不至于伤到他,却也让和裕觉出自己是生气的。 和裕大眼睛一眨巴,委屈道:“主子说太阳落山了才许允哥哥过去。” 和允一皱眉,有些疑惑也有些郁郁,难道是因为毁了契书所以飞鸾就不再信任他了吗,让和裕来拖着自己,到底又是为了什么? 心里突然就有那么一点难过,以前做一个影卫,便是时时刻刻护着飞鸾不受伤害,哪怕用自己的命来换,就算于她的大事无补,就算受伤害,护卫、尝毒、言听计从……他起码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如今打开了心结,正想着放开了身份的限制原可以助她更多,没想到竟然会因为一个身份就分了心。 一甩衣袖大步往艾飞鸾的常待的暖阁走过去,他倒是要当面问问,给他契书,留他在艾府,艾飞鸾究竟将他当做什么? 红白相间的蜡烛围成一个巨大的心形,火苗欢快的跳跃着。 暖阁外的这个蜡烛阵让和允真真的震惊了一回,两排蜡烛组成一条小道,一路蜿蜒出承安堂后的泰和门,穿过跃鲤池的一个半圆拱门,再绕进一处翠竹幽深的小院去。 没有人指印,和允自己顺着蜡烛摆成的道路一路踏进,却见堂堂岭南大权在握的永定公府家主,原本该在书房或者暖阁批阅地方政务,或者筹谋岭北形势的艾飞鸾正趴在地上点蜡烛,一根一根的,用手上已经流满了蜡泪的红烛一一点亮。 深吸一口气。 飞鸾惊讶转身,没想到竟然在还没有完工的时候就被撞破,顿时好像做了什么恶作剧被抓包的孩子一样无措道:“我……那个……你怎么……这么快就……就过来了……” 和允看着一屋子被照得红彤彤的颜色,小小的院落正堂正厅前后两进,左右各是两处偏厢,简单精巧却没有匠气,虽然那满院子的蜡烛将这独到的韵味搞得一丝不剩。 “你这是……做什么?”和允诧异问道。 飞鸾红着脸爬起来,小心翼翼道:“喜欢么?” 前一世一直在努力学习努力训练,之后进入特殊作战部队,便是全身心的投入战斗,男女情感方面可谓是一片空白,就连淀川那时的付出也是后知后觉。 这些日子发觉和允总是有意无意的避开她,突然就想起许是他恼了她,再进一步想想自己也的确活该,和允毕竟是一个男子,毁了契书,如今跟在她身边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无名无份,只要是个男人便不会愿意。 可是照着这世界的规矩纳吉拜礼,飞鸾却也不愿,不想用那样的枷锁套住他,更不想让他那么被动。 想起前一世偶尔听说过男孩子讨女孩欢心的法子,便想着试试,给和允一个与别人全不一样的仪式,求婚,让他成为主动的那一方。 可惜蜡烛还差一点才点完,正主却是杀气腾腾的过来了…… 和允一挑眉,喜欢什么?这一地的蜡烛? 飞鸾点亮最后一支腊,吹熄了手上的火引,有一丝微微的得意道:“我听说,心诚则灵,这里有九百九十九支蜡,我一根根的点上,引着你一步步走过来,不知道能不能……能不能,向你求一个长长久久……” 和允一愣,回头去看那一路蜿蜒而来的烛光小路,再看飞鸾手上被滴落的蜡泪烫伤的一片片红,突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长长久久。 多少男人盼着四个字盼了一辈子而不可得。 和允却觉得,有那么一点讽刺。他想做的并不仅仅是她的男人,他还想要和她并肩,甚至,进一步的――保护她。 这些年来,当初坐在台阶上强咽泪水的女孩的样子总是盘旋在他的脑中,女孩黑曜石一样深邃却明亮的眼睛,就好像是一个咒语,让他在无论多么痛苦,多么无助的时候,都下意识的选择生存,活下来,然后守护她。 求了那么久,她却一直置若罔闻,突然之间,她已经不再需要他的守护,却在这个时候来向他求一个长长久久…… 飞鸾脸色的得意之色渐渐收敛,和允眼中流露出来的,断然不会是欣喜和感动。 好像,又做错了? “你……想让我做你的侍?”和允语声清淡,其实也没什么不好,都是伴在她的身边,只不过以不同的身份而已,人一旦拥有,就难免不知足。 飞鸾一愣道:“我……不……不是那个意思……” 和允嘴角扬起一抹笑道:“好啊,下侍――谢主子恩……”语罢缓缓跪落。 飞鸾嘴唇微抖,眼眶有些涩涩的难过,她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午饭后和允一走就开始准备这些蜡烛,一根根的挑选、剪芯、摆放,点火……不过是想告诉他,他在她心里不是一般的男子,之前负了他误了他,如今便用后半生还与他……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啦~~~~ ------------ 85章 飞鸾嘴唇微抖,眼眶有些涩涩的难过,她根本就不是这样想的,午饭后和允一走就开始准备这些蜡烛,一根根的挑选、剪芯、摆放,点火……不过是想告诉他,他在她心里不是一般的男子,之前负了他误了他,如今便用后半生还与他…… 和允抬起头,第二次见到飞鸾的眼泪。 第一次,她坐在台阶上,仰着脑袋,一边流泪,一边拼命将眼泪咽下;这一次,这双含泪的眼睛却是直直的望着他,从湿润了眼眶,到泪水一滴滴流下,毫不虚伪,毫不掩饰,让他的心一瞬间痛了起来。 明明是想要守护的人,他却似乎总是在等待她的恩惠。 冻死在雪地之前,是她从墙头跳下来,让他有了钱葬父母,有食裹腹有瓦遮头;从沐恩营出来到她身边,不过几个月,竟然失职到让她中了剧毒几乎丧命,可她却不曾计较,不但不赐死,还召他回身边,悉心教授;他私自主张办砸了事引起云氏的注意,她虽罚了他,却不过是最轻的藤条,之后还让他在暖阁养伤;从沐恩营回来,发现他身上的伤,她差点废了沐恩营回营的规矩,为了他的伤守在暖阁里几天,事必躬亲;他尝毒,原是为了助她,却要她割出自己的血来救他…… 那么多事情,他怎么竟然还不知足? 他已经撕了那张可以名正言顺守在她身边的卖身契,早已经没了那样的资格,如今做她的侍,是她给的机会,他为什么还不满足? 人,果然是得到的越多,就会求得更多。 艾飞鸾委屈,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和母亲相依为命,早就忘了如何哭泣;生活和学习的压力之下,对感情上始终懵懂的如同孩子,所以――总是做不对。 一只手抚上她的脸庞,厚而温热,如同记忆中的某个温暖的胸膛。 和允不知何时走到她身前,手掌后移,将她整个人带入怀中。 和允的身量不算高,却刚好能将艾飞鸾搂的严实,周围的蜡烛一圈圈的排出去,但是因为蜡烛芯都不是很长,氤氲出的光绕在两个人身边,突然就觉得十分安宁。 怀里的人,运筹帷幄,一步步获得旁系的信任,排除云氏亲信的反击;训练沐恩营,探取消息,稳住各地官员的动作;与汉王结成联盟,将偌大的家族掌控在自己手中。 她是他的方向,告诉他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冷静自持到对己苛刻,对人残忍的地步,和允无法想象,她竟然会孩子气的为他摆下整个院子的蜡烛,只不过为了一个残花败柳的他…… 和允的怀抱很温暖,飞鸾想起来了,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的时候,噩梦连连心神俱乱,后府中那么多的男人需要她去承担照料,她自己却还只有迷茫,就是和允将她揽在怀里,陪着她在屋顶的冷风里坐到天亮。 “是我的错。”怀中突然有了孩子气的女孩开口,带着愧疚的轻声说,“是我错了。” 和允几乎无法控制的微微一震,却不想去问究竟是哪里错了,为什么错,他甚至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将搂着的胳膊又紧了紧。 飞鸾窝在和允的怀里哭得像个小孩,好久,没有一个这样的怀抱,让她肆无忌惮的哭着。眼泪流出来,已经不是委屈,而是许许多多的后悔。 有那样一个人,巧笑嫣兮,却能字字句句都点透她的心。 曾经盛京中人人追捧的才子,金尊玉贵的权臣世家嫡长公子,在醉梦轩那样的地方生活八年,身心的痛能说与谁听?可那个人却决绝的逼着自己生生在那样的地方活了八年,笑着活着。 她给了他希望,却也亲手击碎那最后的梦想,那日寒初离开,留下一个冰凉的床铺,那凉意,从后背一直透进胸口。 飞鸾努力的往和允的怀里钻了钻,却在下一刻弹了出来,似被那其中的热量烫了一般。 和允略略吃惊的看着飞鸾,却见飞鸾的嘴角掠出一丝苦笑。 她――竟然在和允的怀里想着另一个男人,她为寒初生了孩子,却只给了和允遍体鳞伤…… 飞鸾看了一眼和允,在看看插了满地的蜡烛在风中可笑的杵着,烛火随风飘摇,已经灭了几根。 转身想走,就算得知了自己的心意,就算试图跟随这个世界的规则,她还是没有办法坦然面对,被她伤害的那么彻底的和允,为了自私的欲望,腆着脸对他说“长长久久”。 左手猛地被一只手抓住,巨大的力气不容抗拒,飞鸾重新回到刚才那个烫的几乎将她灼伤的胸膛。 和允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记忆中的艾飞鸾,不是一个会逃避的人,宁可一个人将眼泪生生咽下去。” 艾飞鸾轻震,抬起头看向和允。 是啊,不逃避。在任何困境中保持冷静是一个特种战士所应具备的基本素质,冷静的分析对手,也分析自己,寻找最佳的突破口,思考可能出现的问题,逐一击破。 她从来都不是一个逃避的人,逃避,也无法让她在那样一个特殊的行业里生存超过六年的时间。 可是…… “你在想他?”和允的声音已经淡淡的,无喜无悲,放佛这只是飞鸾与寒初之间的事,与他无关。 飞鸾飞快的看了和允一眼,然后好像犯了大错那样低下头去。 “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和允道,“人都道否极泰来,他过了那般辛苦的八年,接下来的日子,总不会更难了。” 明明已经咽下哽咽的飞鸾,听见这样的话,突然就重新哭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飞鸾字头吞音字尾模糊,一边抽泣一边道歉。 对不起,我还爱他,就算当我意识到我是那么爱他的时候他已经离开,就算为了他生下宁熙的时候在鬼门关上走了一个来回,就算如今已是求而不得,可是和那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却放佛刻在心里,随便回忆都清晰的好像发生在昨天。 和允,我爱你,可我也爱他,是不是,这样的爱不叫爱,可是当你露出难过,当他远远离开,我的心却那么痛。 感情来得毫无道理,走的时候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和允抬手,为飞鸾抹去挂在眼角的泪,原来,手掌家族大权以后,她仍然活的这样辛苦。 “他是宁熙的爹爹,哪个男人能放得下自己的孩儿呢。”和允低声劝。 飞鸾抽泣,用蚊子般的声音小心请求:“我放不下他,宁熙也不能没有爹爹。” 和允点头,飞鸾一向是常情的人,所以早早跟在她身边的天禄才能在下府嚣张跋扈却从无苛责。 飞鸾再接再厉,“我想让他回来。” 和允依旧点头,这是应该的,他是艾家家主长女的生父。 飞鸾看不明白和允的想法,是不是,寒初回来了,他就会走,她已经没有一张叫做卖身契的东西将他死死的拴在身边,可是如果他走…… 飞鸾知道自己会更痛,这个从来到这个世界就由着特殊感觉的影卫,这个一出现就让她想起残酷训练营生涯的人,这个一直以来都希望能和她并肩作战的男人…… 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如何伤害,哪怕忘记,也义无反顾的跟在她身后的男人,会不会背转过身,然后离她越来越远。 “你别走!” 艾飞鸾终于咬牙说出这一句话,在和允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些松动的惊讶时急忙解释:“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一边说着要与你并肩,却管不住自己爱上了另一个人,为他生了孩子;摆好蜡烛向你求婚,却忍不住想他。 “我那么自私的霸占着你,却无法对你专一……” 和允见飞鸾说的上气不接下气,心里却是一种难以言表的感受,这个傻瓜,竟然因为这样的事情将自己纠结成这般模样? 专一,这是一个多么珍贵而奢侈的词语。 “那你……也给我一个孩子可好?”不知道为什么,这样一句话窜到口中拦也未拦便吐到飞鸾的耳边,和允清楚的感觉得到飞鸾在怀中的震动。 女子停下哭泣看着和允,一瞬不瞬,好像在判断这句话的真假,却在下一刻惊叫出声。 和允已经将她打横抱起,跨进小院中间的正房,紫红纱帐鸳鸯枕,在这个世界生活的太久,对和允的动作竟然有那么一点陌生。 被放在她自己精心准备的大床上,和允的手坚定而有力,一颗一颗,将束缚了她身体的纽扣轻轻解去。 飞鸾有一丝战栗,好像是初经人事的少女一样。 和允将自己身上的衣服也褪了去,掀开纱帐,躺在飞鸾的身侧,他不是生活在醉梦轩的寒初,在床上妩媚主动,虽然也受过相关的训教,却还是为自己刚才的那句话微微红了脸。 飞鸾停了片刻,翻身跨坐在和允的身上。 窗外的乌云散去,月光和着烛光,将屋子里照得透亮。飞鸾脸上尚且挂着泪痕,头脑中那一句“给我一个孩子”绕了许多圈,直到和允也已经准备就绪并微红了脸等着她,才堪堪反应过来那一句话的意思。 和允――竟然―― 狂喜淹没了艾飞鸾,她用唇去触碰和允,小心而虔诚,不管之前的艾飞鸾如何做,这一次,她一定要让和允感到幸福。 从今以后,风雨同途,绝不再负! 作者有话要说:如果我说h在下一章大家会打我吗?会吗会吗?其实也不会的吧…… 这个时候弘懿该出来了,嗯。。 如果我控制得当,寒初大概会在三章内粗线。。 ------------ 86章 和允说,想要一个孩子――孩子,就像宁熙那样,有他的眉,他的眼,鼻子和唇却有自己的痕迹,将他的骨血融进自己的血脉,创造出的奇迹。 飞鸾的眼里升腾出热意的时候,和允已然在身旁红了脸颊,算上上一次在地牢中,和允至今大约也不曾真正享受过一次情丨事,微微张开的双腿,看过去上带着一丝犹疑的颤抖,那种无法克制的,恐惧,和着脸上微红的面色,竟然飞鸾有一丝把持不住,覆身而上,用舌尖试着触碰他的脸和唇,然后一点点的深入…… 带着些许的歉意和讨好,和允依稀觉得这样的吻很熟悉,却又想不起什么时候曾有过这样美好的经历。 随着飞鸾的唇一路向下,抑制不住的呻丨吟从嗓子眼里流泻而出,和允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身侧的被褥,却在下一刻被飞鸾握紧手里,摆在自己的腰侧。 在情丨事上,对爱情后知后觉却受过一定训练的艾飞鸾竟然轻易掌握了主动,不知道是因为身为大曜男子的习惯,还是因为别的,和允缴械的速度很快。 当温热的唇将他彻底包裹住的时候,和允彻底惊呆了,艾飞鸾眯着眼,用唇舌细细的讨好并取悦他,战栗一波波袭向大脑,让总是无法放的开的人瞬间头脑一片空白,搭在飞鸾腰上的手不自觉的收紧,再收紧…… 也许没有一个女人会为男人做这样的事,在和允受过的不多的有关男子的训教当中,取悦女人才是正常的,侍人应该为妻主做的事,可是和允如今却没有力气去想这些,在某一个瞬间,强势的翻身将飞鸾压在身丨下,攻城略地,反守为攻。 她的手臂,长腿,藤曼一样紧紧的纠缠着他,将主动权交给他。 这才是艾飞鸾构思的正常的爱。 飞鸾给和允的院子就在跃鲤池不远的地方,离承安堂更是很近,想了很久才改好一个名字,叫竹香居,艾飞鸾在文字上的修养实在不算高,只想着入和允那样一个人,傲气十足,宁折不弯,也只有竹子这样的事物能够比拟。 几日里岭北的情形似乎更加不明朗,沐恩营在盛京的点渐渐可以传些消息情报回来,虽说有些落后,但比以往的什么都不知道要还一些,沐恩营的训练还在继续,飞鸾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隔三差五的也去看看训练的情况,亲自指导一些必要的作战技巧,毕竟不用于云氏不过有一些旁支亲属的支持,只要稳得住局面便无需武力,盛京中的些微变化,只怕下一刻带来的便是天翻地覆。 经过重重的挑选筛检,如今的沐恩营中剩下不过二百余人,却是各有所长,飞鸾便想出分成两队来一次实战演习,她自己领军一队,副手和良,和允领军二队,副手和焕和林,以附近的赤霞山为目标,配给相同资源的情况下,抢占峰顶高地并组织防守进攻阻止对方的潜进,或“斩首”成功,将对方的领军人物俘虏或“杀死”。 经历过现代训练的艾飞鸾知道没有什么比实战更能训练人的意志和提高作战水平,演习即实战,家中有弘懿,飞鸾便在营中连着三日夜,最终虽然还是飞鸾率领的一队获胜,但是第一次接受这种理念的和裕竟然四次差点将一队逼入绝境。 七月中旬的时候太阳正毒,连承安堂的暖阁也改成了凉阁,日日摆上从岭北快马加鞭运过来的冰块。 岭南冬季风大,河水却不结冰,这些冰块都是岭北冬季切割下来再用稻草覆盖后存入冰库的,十分难得,艾飞鸾的凉阁里每天放上两块,弘懿那边自然也有一块,其他的人便只有自己挨着了,飞鸾本想给和允的竹香居也放一块,却发现和允在放了冰块的房间中骨痛的厉害,索性连凉阁中的冰也撤了,多余的变送到玉书和明漪兰处。 这一日午后,飞鸾将这一段时间的政事摆在凉阁里与和允一起探讨,原本和允是有些惶恐,不过飞鸾说道只有他们两个人在,又磨着他问意见,和允才无奈之下提了几条,没想到飞鸾却是亮了眼睛频频夸他,和允虽说比这一世的飞鸾要大,却也不过二十岁出头,开始的时候会红脸,渐渐的也就习惯了,艾飞鸾批阅地方事务,他便在旁边服侍笔墨,偶尔也能插上几句话。 下府上看得分明,主子这是要专宠和允了,巴结是必不可少的,往常仗着有些势力对他大呼小叫的人也收敛起来,不是避开他,就是涎着脸讨好。 和允倒是通通不计较。如今的艾府后院,没有那么多道道。 门口的和裕敲门进来换茶的时候打量了一眼和允,却是抿着唇向飞鸾道:“青岚公子在外头跪了,说是求见主子……” 和允垂目,正准备放下笔的飞鸾手上一颤,笔头落下的时候就溅出点滴墨渍。 这几天日日宿在和允身边,她记着和允的话,突然有些心急的想要为和允生一个孩子,就算是那样的痛不欲生,飞鸾还是不愿逃避,如果痛,就当是还给和允的债,他为她,痛的更多。 寒初的事情已经同和允说开,虽说愧疚,总是得到了谅解,可是乐极生悲,她却放了旁边的宜兰馆中,还有一个独守了大半年的青岚。 下府上专宠和允的风声渐多,弘懿又是铁定了的男主人,青岚煎熬了这么久,终于坐不住,这个时候若还抓不住主子的心,只怕这一辈子,也就没有什么盼头了。 飞鸾有些心虚的眼神瞟向和允,和允倒是没有什么表示,只是躬身道:“主子在忙,那……下侍便先退下了。” 语罢后退着走了几步,转身推门出去。 诶? 飞鸾想叫一声,转眼却看见和裕探究的眼神还带着点指责与愤怒,不由地讪讪道:“你……” 和裕如今也是有弘懿撑腰的人,刚听见一个字便挺腰道:“奴去请青岚公子进来说话。” 飞鸾蹙眉,这情况,怎么看着好像有点不对劲。 门声吱呀一响,一个身着藕荷色长衫的男子刚刚进来便在门口跪下,怯怯请安道:“奴……给主子请安来了。” 飞鸾叹气,虽然他的出现破坏了这些日子好不容易养成的好气氛,但是青岚是她的责任,无论最初是不是因为她的原因,就好像天禄、名炎、博澜…… 如果可以,她希望青岚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而不是像天禄那样郁郁而终,因为她没有气力将自己的心再割出一部分来分给他,她不是一个传统纯粹的女尊女人,从来不梦想将所有的好男人都抓在身边,她想要的是交心,不是支配,以前始终无法跨过的坎,如今好不容易跨过去了,不想再倒退回去。 “起身吧。”飞鸾轻声,似乎是怕吓到了青岚,毕竟是一个久不承宠的男人,难免谨慎惶恐,能走出宜兰馆来求见,恐怕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青岚果然晃晃悠悠的从地上起来,将手边的一盅参汤送上前道:“主子这些日子辛苦……那个,前头生下小小姐的时候耗了不少心神……奴不懂别的,便熬了些滋补的汤品送来……” 飞鸾见状,不由的想起了博澜第一次送汤来的时候也是这般,惶恐害怕却又不得不做,那时还因为她不懂这府上的规矩闹出了笑话,让和允难受了一回。 飞鸾清了清嗓子道:“那就……放下吧。” 过了这么长的时间,也早已经适应了这个世界的观念和生活方式,飞鸾对于后院的男人却还是应对不能,阁子里一时便没了话。 青岚也是不敢随便揣测飞鸾的喜好,更看不出自己这般冒冒失失的送汤过来会不会犯了忌讳,当时只想着好坏也就这么一遭,好过日日磨人的惦记。如今真的来了,话也说了,却被飞鸾的沉默弄的十分尴尬,打眼一看发现飞鸾的案上堆了许多地方政务,登时吓得跪□去请罪道:“奴不知主子正批阅文书,扰了主子的清净,请主子责罚。” 飞鸾这才想起男人是不能议论国事的,眼见青岚惶恐,无奈又有点不知所谓道:“我……已经忙完了。” 青岚抬起吓得有些湿润的眼睛,不知道如今该怎么办,按说这房中再无她人,他送了汤来,主子若有兴致喝上一口,他也好找点话说,或者干脆便召他服侍。 青岚记得曾经飞鸾是夸过他按摩的手法的。 “主子若是乏了,奴给主子按按腿吧。”青岚试着提议,飞鸾却像是被电着一样立即回道:“不用,”见到青岚一哆嗦,又接道,“辛苦你了,我还有事要忙……” 话说到一半,突然门口有些许声响,不过很快便传来和裕的声音道:“嫡主子到!”便是提醒屋子里的飞鸾和青岚,他拦不住了。 飞鸾对弘懿并没有动心,他的身份也是当初约定的一部分,是以倒不如面对和允的时候心虚,只是青岚听见这话,脸色顿时白了。 弘懿来去如风,眨眼功夫已经推门进来,见到青岚的时候眉头一蹙,很有架势道:“主子皮肤文书,你不好好呆在后府,来这里做什么?” 青岚抖着唇请安复又请罪,飞鸾对青岚没有任何想法,却也有些不忍,欺负弱者,一向让她有负罪感。 弘懿却不再搭理青岚,转向她道:“我来跟你商量一下――三书六礼,娶我入门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快过节了,家中事多,更新的时间都比较晚,抱歉。估计大家也会比较忙,所以也不用熬夜呢,多陪陪家里人,有时间的时候来给珉捧捧场,告诉我大家都还在就好~~~ 除夕快乐! ------------ 87章 青岚抖着唇请安复又请罪,飞鸾对青岚没有任何想法,却也有些不忍,欺负弱者,一向让她有负罪感。 弘懿却不再搭理青岚,转向她道:“我来跟你商量一下——三书六礼,娶我入门的事……” 飞鸾一愣,按着当初的约定,弘懿在府上为她主持,避开一众预备塞进来的男人,而她则给弘懿和隐楼在桐城便宜行事的权力,配合沐恩营新建的堂口将一些隐秘的消息掌握在手中。 弘懿以嫡夫的身份入主艾府,两个当事人却都知道这不过是一种身份上的合作,前些日子为了扳倒云氏大费心力,飞鸾虽说敬他,那三书六礼的嫁娶事宜倒也不曾想过。 如今弘懿亲自过来提出来,飞鸾有些不自然,一边的青岚却是脸色都变了。 大曜立国以来,对男子的打压一向严苛,平日恩威并重人却温婉的嫡主子,竟然能当着主子的面说出三书六礼的话来——哪怕原是应当的——也叫他瞠目结舌。 和允话不多,可有些时候不说话却也不代表不在乎,之前青岚进来的时候飞鸾便有些心虚,如今听弘懿这样说,更是怕和允心里难受,便道:“事急从权,艾府上下都已经认了你的身份,为何还要补上这一礼?” 弘懿眉头一扬,转眼间青岚还瘫跪在地上,眼睛一垂道:“如今府上男侍不多,家主如今也有了长女,总不该一直无名无份的,不如借着我大婚之日,一并给了位份。” 青岚听说这话眼睛一亮,主子心里根本不曾有他,没有子嗣更没有名分,日子只会愈发难过,但是若嫡主子这里发了话,哪怕就是个名正言顺的身份也好呢。好在飞鸾这些日子也没有收男子入府,升平苑也因着天禄的原因废了,就算是个小侍,也强过如今以下人的身份服侍着。 飞鸾看着弘懿的表情,再看看一边的青岚,心中一叹,却也知道这是个办法,这些歌男人若能够名正言顺了,心里踏实了,也就不会再生出那许多的事端,只是就委屈了青岚一辈子困在府上。 “罢了,就这么办吧。” 青岚见飞鸾松了口,眼中含泪,只觉得自己今日来的对了,否则弘懿怕是想不起来说这话。 男子对着飞鸾磕头道:“奴,谢主子恩典,谢主子——”转个身又是对着弘懿叩首,“谢嫡主子恩典……” 凉阁里因着飞鸾和弘懿都没有什么喜气的沉默和青岚的喜极而泣而有些尴尬,不过很快就被外头的小儿哭声打破了。 飞鸾耳尖,听见声音马上道:“是宁熙,快快,抱进来我看看。” 凉阁的门被打开,乳母并一个近身的小丫头抱着艾府的小小姐宁熙进来了。 几个月的小孩刚刚睁开眼,平日里很少哭闹,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哭得却凶,乳母抱着哄了大半天也不见停,只得抱到院子里透透气。 弘懿从乳母怀中接过孩子,原想抱给飞鸾,哪知道小家伙竟然一手抓住他垂下来的一缕头发,哭的比院子里更大声。 弘懿试着将小小的拳头掰开,可是小孩子手上力气不小,他又不敢真的用劲,很是无奈,飞鸾走过来轻轻拍着小家伙的屁股哄,片刻之后略好了些,只是飞鸾的手一离开便复又哭起来。 弘懿皱眉笑道:“这么个小东西也知道缠着你了。” 飞鸾如今是做了母亲的人,心态变化极大,眼见宁熙的手抓得紧,她也抱不到,只好对着弘懿道:“屋子里闷,天又热,不如去园子里坐坐吧。” 弘懿点头,回身让青岚先下去,才随着飞鸾往府上如今比较清凉的所在去了。 弘懿入门为嫡夫,青岚为侍这些都没问题,只是和允与寒初却让飞鸾有些懊恼,难道要将他们也划进这府中后院的条条框框里去? 可是就像弘懿说的,总该给宁熙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才好。 朝东北边有水通进来,将伏天的暑气驱散了不少,宁熙也安稳下来,飞鸾索性便将心中疑虑在这里与弘懿说了。 弘懿想想道:“其实一府当中嫡夫与常侍历来平起平坐,常侍所出也能算是半个嫡出,宁熙小姐是长女,他的生父总该是个常侍的名分才算说的过去,和允虽说已经不是罪臣家奴,可到底没有匹配你的身份,平侍之尊已是破格。” 飞鸾不知道该怎么说,常侍平侍,她无法想象寒初那样决然的男子,和允那样沉稳无争的性子,背上这样的名分对他们来说究竟是赏封还是耻辱。 弘懿眼睛微眯,艾飞鸾在别的方面一向雷厉风行,为了扳倒云氏悉心布置,一点点分散他身边支持的力量,将他的权力架空,安抚旁支,训练沐恩营,到了摊牌的时候,毫不手软。 据他所知,飞鸾的生父早亡,艾家先嫡主又是百病缠身,云氏对她算是有教养之恩,没想到她竟然能做的那般干净,半点不给对方反咬一口的机会。 可是一旦对象换成了那些后院的男人,这个不过十几岁就有着让人无法不惶恐的手腕的女子却变的前怕狼后怕虎,放佛一个不通世事的少女,那些杀人不见血的事情都不是出自她的手。 宁熙依依呀呀的抓着弘懿的发就是不放手,飞鸾却是猛地心中一动,抬头往花从另一边看过去,蓝色的衣角翩然而过,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飞鸾看看弘懿并没有发现,却也不声张,只是若有所思的往蓝色消失的方向又看了几眼——芷兰园,玉书如今在丧期不会出来走动,倒是听说明家那位二小姐不似一般人。 大婚一事自有家中的长辈操持,弘懿虽然已经在管家,但是自己的婚事却不好插手,便叫青岚在一边学着,飞鸾的这个决定,最高兴的倒是艾凌菲,身份上飞鸾是家主,但是论亲情,她却是飞鸾的姑姑。在她眼里飞鸾是能成大事之人,有一个门当户对又贤惠的助力才是正途。 再怎么心痛和允,艾凌菲也从不会去想将和允作为飞鸾的夫。 转眼到了七月底。 艾府上张灯结彩已经布置的十分敞亮,承安堂正后方的春晴园改名为延福苑,请了工匠日夜赶工休整一番,日后便是嫡夫的住所,也是新婚夜接新人的所在。 和允依旧日日跟在飞鸾身边,或者讨论一些政务方面的事情,或者一起巡查沐恩营。 岭北传来的消息虽然零散,却也能散出一丝风雨欲来的气氛,二皇女虽是侧君所出,却向来与正君的皇长女走的颇近。承宣皇帝有六个女儿,但另三人均未成年,朝中的形势如今便是两党对立。 以皇帝的亲弟弟豫王为首的军方,支持同样军方家底雄厚的三皇女吕汉,而以正君母家为首的太师一众,自然是支持正君所出的嫡长皇女吕清,二皇女手握京畿禁卫,私底下虽和皇长女亲近,朝堂之上却从无表态。 叶府。 文俢贤成了叶二小姐常侍以来,渐渐将家中账房的大权转向了二房,长房虽然无奈,只是如今府内府外都在文俢贤的掌握之下,倒也不能说什么。 原本是怕文俢贤一朝得势不许自己再随意纳新人,谁知道文氏不止对叶二小姐平日的不检点不闻不问,更是从人市上买了许多相貌姣好的少年充入后府,凡叶二小姐多看了几眼的,当夜必然有人将系的香喷喷的人儿脱光了抬进房内。 叶二小姐纨绔惯了,这样一来自然高兴,只是久而久之却没了意思。原先有长房压着,她总觉得文俢贤不得力,久不久便要给他找点麻烦,如今文氏得了权,对她更是言听计从,有些事甚至她还没有开口便为她做了,叶二小姐倒突然念起文氏的好来,连着三日歇在文俢贤的小院。 这一日晚饭刚吃了一半,叶二小姐又来了。 文俢贤巡礼起身相迎道:“不知妻主会过来,下侍已经动了筷子,妻主恕罪。” 叶二小姐摆摆手道:“不妨,是我没有叫人通知你,我已经吃过了,你慢慢吃吧。” 文俢贤挑眉道:“莫不是在那个院子吃过了才过来的?” 叶二小姐干笑道:“是王平侍那里。” 文俢贤用筷子夹了一块素茄子道:“真是不顶用,主子都用过饭了,竟然不好好服侍主子留下过夜,想来是有不周到的地方,”招手叫身边服侍的小厮近前道,“林哥儿替我跑一趟,将王氏打上二十板子,小惩大诫吧。” 叶二小姐听到这话脸色一变,旋即却是干干笑着道:“也不是他不周到,就是我惦记着你忙了一天,来看看你罢了。” 文俢贤却道:“晚膳侍寝的规矩,是祖上传下来的,更是男人分内的事,他既做了平侍,便要在府上给其他人做个表率,如何连这一点都不知道,这知道了却明知故犯,我看还要罪加一等。” 那王氏原是叶二小姐身边的老人儿,文俢贤为小侍的时候不少欺负他,到文氏掌了大权,府中那些早年进来的男子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清理了不少,才有空余的位置将新人填进来,这王氏处处小心,才撑到今天,现今被文俢贤抓住了机会,恐怕不会轻易放过。 叶二小姐起身摆手道:“好了好了,既然是规矩,我照规矩办就是,你发落了他,我就是想依着规矩也没办法了。” 文俢贤抿着唇看向叶二小姐,半晌起身道:“下侍恭送妻主。” 叶二小姐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到底没说出口,转身一甩衣袖走了。 直到叶二小姐的身影消失不见,文氏身边的小厮才抱怨道:“常侍主子怎的将主子推到别人的院子里,趁着这些日子主子高兴,求着主子给常侍生个孩子多好?” 文俢贤脸上的表情敛去,眼神有些放空的坐回椅子上。 是啊,再怎么样,有个孩子才好依靠度余生,爹爹交代过的话,男人一辈子,也就是那么回事,幸运的有个女儿孝顺,差一点的哪怕有个儿子惦记着也好,可是…… 如今再想到要和叶二小姐在床上干那事就觉得恶心,云氏倒台之时叶家两个女人突然变化的嘴脸让他突然觉得难过,自己嫁的,竟是这样一个女子,竟然,要在她的荫蔽下度过余生。 外府进来一个小厮,走到门口跪下道:“艾府传来消息,说是艾家家主请常侍主子过府,有要事相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春节快乐! 家中网络不太便利,这声祝福是迟到了。 因为家中有一点事,加上过节,更新的频率可能会慢一点,尽量隔日更,初七恢复正常,谢谢大家的支持! 下章、或者下下章,我家寒初终于要出土了………… ------------ 88凉阁议事 飞鸾的婚事定在八月初四,是艾凌菲请了人算黄历,合适的日子里最近的一天。其实原本也没有打算这么急,毕竟艾飞鸾有爵位,艾府又是岭南大族,只是两天前吕汉那边同京中的消息同时到了,说是承宣皇帝病重,召所有外放的皇女回京侍疾。 承宣皇帝不过六个女儿,出去三个未成年的有一个自幼体弱,同生父在行宫养身外,也就只有吕汉这个侍君所出的皇女自幼在军中历练,刚刚成年便外放到封地,也正是因为没能自幼在皇帝身边服侍,若干皇女中,皇帝对三皇女也并不亲近。 岭南距盛京太远,许多事情即便有消息传来也是加上了许多臆测,按照飞鸾的想法,成宣帝称病,若是真的,一则是真的病了,另一则怕就是遭了人的暗算,虽然第二种可能性很小,但若是那样,吕汉回京便是凶多吉少;另一方面,倘皇帝称病是假,将所有的皇女集中到京中便于控制是真,那就是老皇已经对太女的人选有了想法,借着这一个机会安抚其他女儿,甚至进一步直接削了权位圈禁起来,以免内讧。 若是那样,一向同母皇关系不佳的吕汉大约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难怪吕汉得了消息后十分紧张,想要飞鸾动身往汉阳商议后再一同入京。 文俢贤赶到艾府的时候,艾凌菲、黎思楠、苏晴和齐子萱几个已经到了,另有一些府上旁支的管事,都是在扳倒云氏的时候收拢的一些人,大多行事稳重且没有二心。 院子外头有鸽子扑棱棱地飞进来,很有目的的钻进飞鸾所在的房间,和允伸手由着鸽子落在手臂上,将鸽子腿上绑着的小竹筒拆下来,打开后是两指宽的纸条,上头一排蝇头小楷,和允淡淡扫了一眼之后将纸条递给飞鸾,飞鸾也只是看了一眼便有交到弘懿手上道:“这位新来的岭南通史是清流一党,看起来老皇帝还没有完全糊涂,三个皇女争了半天,倒是没叫任何一边捞到好处。” 弘懿看着纸条上的人名,有些诧异的看了飞鸾一眼道:“你怎知是清流一派?” 飞鸾笑了笑,没有解释。 树欲静而风不止。 如岭南艾家这样的大族,一个不慎就是舟覆人亡的下场,哪里容得她不将朝廷中的形势默默牢记。 好在艾府的书房里许多记载都很详细,近些年的虽然缺失了,但是艾凌菲另派了人往盛京落脚后,许多内容也渐渐填补起来。 弘懿倒也不再追问。 飞鸾看了和允一眼,后者道:“文执事已经到了。” 艾飞鸾点头起身道,“我们出去说吧。” 凉阁里如今放了冰块降温,又在每个人的桌子上摆了小食凉茶,艾飞鸾出来,所有的人都起身行礼。 飞鸾点首示意,开门见山道:“明家没了,岭南如今虽看似平静,实则已然被搅入纷争,新任的岭南通史如今已经在路上,在座各位都是同我一起走到今天的,叫大家过来,一则听听大家的想法,另有一件事要与各位说。” 底下坐着的人眉头微皱,有短短一瞬间的窃窃私语,飞鸾看着文俢贤面上平静,眼底却有一丝了然,艾凌菲掌着沐恩营也掌着往来的消息,自然也知道前因后果,至于其他人便有些不解。 一个艾家的老执事道:“明正梅原是朝廷派下来的通史官员,如今换一个人罢了,我们该怎么样还是怎么样,家主世袭罔替的正一品永定公,位极人臣,何惧一个人生地不熟的新官?” 飞鸾苦笑,这恐怕是岭南大部分人的想法,管他岭北天翻地覆,一座云岭阻隔的岭南自成一个小天地,可这样的想法偏偏是皇家所不能容的。 与弘懿对视一眼,却听得黎思楠犹疑道:“家主为此事将我等召集过来,只怕事情不是这么简单,不知这位新任的通史是什么背景?” 艾凌菲接口道:“明家是商人出身入仕,正合我岭南形势,但如今这一位文大人,却是清流出身,最是重农抑商,家主虽有爵位在身,却只是散职,文大人一来,只怕商盟会受到不小的冲击。” 先前说话的人听说这样,眉眼间有了点明了,能坐在这里的,原都不是一般角色,这么一个连锁反应自然能一点就透,甚至朝廷派下这么一个人来的目的也值得深思。 文俢贤的眉头突然一皱,飞鸾知道他想到了关键,然而文氏却并不开口,只是自顾的坐在一边旁听,经艾凌菲一点,小小的凉阁里又有了些声音。 岭南多少年一直都是重视商业的,因着土地贫瘠,也正是因为商业的发展才使得这半壁江山日渐富庶,如今朝廷突然弄了这么一个地方官,对这些人的冲击着实不小。 艾飞鸾轻咳一声,将地下讨论的声音收了,才道:“我继任家主以来,还不曾往盛京拜见圣皇,如今陛下抱恙,召皇女回京侍疾,我也正好随三皇女一道入京。” 这决定刚刚只同弘懿与和允说过,连凌菲听了都有些吃惊道:“这个时候入京?” 倒是文俢贤稳坐泰山,似是早就知道飞鸾会做这个决定。 飞鸾点头道:“如今陛□体抱恙,三位成年的皇女又各自结党,此时入京,确不是什么好时机,我只是怕,如今我不去,以后就没有机会去了。” 在座众人皆是一惊,岭南与岭北有云岭间隔,消息一向不十分通畅,即便有行商之人往返互通有无,可是所得也是十分滞后,更何况许多消息在商人中间根本无法流传。 没想到形势竟已到了如此紧迫的程度,这样想来明家的大火来的蹊跷,原来是有人幕后操纵。 初时的震惊过去,艾凌菲第一个站出来反对道:“若是这样家主更不该这个时候以身犯险,说句大不敬的话,岭南虽是大曜的天下,但有人想把手伸到艾家来,咱们也不会干坐着,艾家可是给她们养着几十万戍边将士的。” 飞鸾眉头一皱,看底下的人听这话竟没有勃然色变,心里暗叹,艾家在岭南势大,使得南地只知永定公而不知皇帝,这才是给艾家埋下的最大祸患,如今虽说与汉王结盟,先不说汉王如今究竟有几成胜算,便是她当真稳坐了那个位置,熟悉岭南情况的她也势必会有一天要将这根钉子拔出。 最无情是帝王家,自古以来,又有哪个帝王能够容忍与人分享江山。 一将功成万骨枯,到头来却也不过是个功高震主的下场。 飞鸾由着下面的人附和着艾凌菲的话,只看文俢贤面上依旧平静无波,而苏晴的眼光早就投向了弘懿,显然是唯她家公子马首是瞻,黎思楠皱眉沉思,齐子萱则小心的观察艾飞鸾的神情,并不表态…… 见着各人想要表达的意思已经表达清楚,艾飞鸾起身道:“此事不容再讨论,我八月初五启程往盛京,和允思楠随我一道,桐城中诸事交予弘懿,就烦请姑姑同各位执事相助了,新任通史大约也是这半月间便能到任,届时如何应对便由弘懿做主,我身在岭北,只希望各位能为我稳住岭南,不要自乱了阵脚才是。” 飞鸾这话一出,在场也就只有艾凌菲能反驳一二,可是凌菲也知道飞鸾的脾气,这些事情她一旦决定了,必然不容她人更改,只道:“既如此,我选百名影卫乔装随行,先一步往盛京中接应家主。” 飞鸾点头,将手中一个信封交给凌菲道:“这一封待京中事定再拆,不过是以防万一。” 凌菲手一抖,却还是双手接下,在怀中藏了。 众人这才知道今日过来的目的,云氏掌权时,桐城的势力分割的七零八落,到飞鸾扳倒了云氏后,许多产业才又重新归到商盟和艾家人手上,飞鸾早已经决定了北行,叫大家过来不过是交待她走后岭南的事务划权,免得自家人里生出事端。 文俢贤听到这里,起身道:“家主放心,我等自然遵从弘懿公子决断。” 众人于是也起身应声:“家主放心,属下定尊令行事,绝不悖逆。” 八月初四,艾家家主大婚。 承安堂与延福苑两处均已筹备妥当,事急从权,飞鸾只在桐城商旅的驿馆将弘懿接入艾府,但虽然如此,艾家到底是家底深厚,整个桐城的道路仍然铺垫了红毯,府门正对的南正街上摆了流水宴席,招待往来宾客,府中自然也是要宴请商盟执事和各府大人,只是比较远的人来不及赶来,在随后补上了贺礼。 作者有话要说:紧赶慢赶还是晚了半小时,没能在初七发文,抱歉 对飞鸾的大婚我没有仔细写,因为胭脂色的番外里有一些侧面描写了,弘懿也不是真心嫁给飞鸾的 下一章会写新人在洞房里的事(噗,想歪滴童鞋都去面壁!!) 然后下一章天禄出来打酱油(也许),寒初乃准备好亮相了么? ------------ 89章 艾飞鸾大婚,整个桐城上下都洋溢着一种喜庆的氛围,仿佛过节一般。 可是却也有人不高兴,和允的竹香居与嫡夫住的延福苑不远,岭南有傍晚迎亲的传统,所以阖府都忙起来的时候,和允正好站在自己的小院里看见通往延福苑的路上打扮光鲜异常,伴着盛夏的虫鸣鸟唱,倒愈发显出他这一方小院子的冷清来。 和允想起那一日从沐恩营回来,飞鸾在地上用烛光摆出的小路,虽不似今夜绚烂,难在却是她的一番心意,当时心中只觉飞鸾不过当他做可以随意玩弄的男子,竟是错怪了她,只可惜,她生就不是普通人,许多事情就由不得她,不过几日,那灿烂烛火就引到另一方院子里去了。 另一个不高兴的人自然是青岚,其实说起来,若非弘懿入主艾府,他也得不到一个名分,但是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时候觉得得到便是好的,如今位份唾手可得了,却有患得患失起来,弘懿一向面冷,而他的位份太低又没有依靠,也不知道日后的日子好不好过。 青岚是极有心的,以前宜兰馆里有五个人的时候,他与凝珠出身最是微贱,却也好好的活到了现在。可是越是有心便越是要筹谋,越是筹谋就越觉得日子难捱。 曾经天禄霸道,不肯将主子的恩宠分与众人,他虽然只能顺着天禄的性子来,却总还觉得有点盼头,可如今…… 宜兰馆原是没有名分的侍的居所,取的是离承安堂近,方便飞鸾随时出入,如今弘懿入了府,青岚是自然不能再继续住在这里了,嫡主为尊,一般不与下侍同住,大家族的后院男人众多,下侍一般都安排与常侍平侍同住,他如今不敢想能有一个单独的院子,只希望将来合住的男子不要太多是非,如今,他只求一个安稳。 身边服侍的小厮匆忙的进来道:“呀,侍主子怎么还没有换衣裳,嫡夫大人就快要进门了。” 青岚看了一眼面带喜气的小厮,知道他也是为自己高兴,于是撑起一个笑容道:“那你帮我束发吧。” 延福苑灯火辉煌,因着算好的吉时,艾府这一日掌灯比往日早了整一个时辰,青岚倒延福苑的时候许多灯烛已经换了第二支。 烟翠的长袍裹身,头发也第一次挽了主人才能挽的样式,青岚在延福苑门旁的石台上跪下来,等着未来要毕生服侍的两个人从这里进去。 伏天的夜里风明明不算冷,只是带着微微的湿气。和允觉得身上有些痛,之前在云氏的地牢中咬紧牙关受尽私刑,最后被云氏一怒之下侵于冷水之中,到飞鸾派的人将他救出时,他的身体已经在针刺火燎的疼痛之后失去了知觉。 那种四面八方侵入的激痛再一次笼罩了全身,让他几乎站立不稳。 这才是酷刑,记忆里抹不去的痛,一次一次,不期然的降临,毫无预兆。 竹香居的门口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另有小厮捧着今日的新衣过来,嫡夫入门前侍奉了妻主的侍,照例要沐浴更衣,在主院外受一番训诫,可是几个小厮的脚步却被门口那人拦住。 眼看着时间越来越近,和允呼出一口气,似乎要把浑身上下的痛随着气流一起送走。 “小裕,你别挡着他们了,该有的规矩,我知道的。” 院门口的身影略略一顿,走进院子来。 “允哥哥……” 和裕再小,毕竟也是十四岁的男孩子了,平日里蹦蹦哒哒,到了这样的时候,似乎也有点感同身受的意思。 家奴出身,这一辈子只怕也无望与人为嫡夫,虽说千百年来男人都是这样走过来的,可也只有到了这一刻,才会有切实的感受。 和允像之前对待小孩子一样摸摸和裕的脑袋道:“让他们进来给我更衣吧。” 按照飞鸾的爵位,弘懿是用红装的八抬大轿直接抬进了延福苑,飞鸾在前院招待族中长辈和众执事,后府另开了一席,由艾忠的夫侍招待家眷。 酒宴直到亥时方结束,和允和青岚都是习惯久跪的人,到飞鸾由人扶着过来的时候,膝上还有些知觉,只是微醺的飞鸾见到两人各自着了新衣跪在门前的时候,原本为了应酬不得不喝的那一点酒也随着酒精挥发的一干二净。 “你们……” “主子,这婚宴后的第一句话得同嫡主子说,这规矩乱不得。”旁边自有服侍的人提点,推着飞鸾快速进了院子以免节外生枝。 飞鸾反身去看和允,清冷的月色下男子一身淡紫,只抬头看了她一眼,飞鸾冷静下来,为了艾家将来的顺遂,连这一场大婚都办下来了,和允这一跪不过是个环节――不能少的环节。 弘懿早站在门前等着飞鸾。一身正红的喜服,同飞鸾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一样刺眼,却更隆重,发髻束了红色高冠,看见飞鸾进来,远远的俯□去恭声:“侍,拜见妻主大人,愿神明护佑,妻主福寿安康。” 飞鸾放开搀扶的人,对着弘懿道:“起身吧。” 弘懿起身,看向艾飞鸾。逃了这么多年,原以为自己终究和其他男人不一样了,到底还是这样嫁了。 都说江湖之中尽是逍遥,可是他却知道,真正的逍遥只在心中,心有挂碍,终究不得自由。 旁边有礼官大声道:“侍人入门,行礼问安――” 和允听见这一句,一手按地撑起身体,全身的骨头仿佛被车轮碾过一般的痛,相比较来说膝上的酸麻几乎感受不到,沐恩营中这样的难过早是习惯了了,和允只是紧紧捏了拳头,一步一步的迈入院子,在台阶前冲着飞鸾与弘懿跪下道:“下侍,恭请妻主与嫡主金安。” 另一边的青岚也接着说了这一句,一个穿红衣的礼官从弘懿身边走下来,捧了一柄绞金丝的长鞭,这鞭子不是打人的,不过是听几声响,示意从今往后侍人们需得好生侍奉妻主的嫡夫,同时嫡夫也有了持掌家法的权力。 绞金的鞭子高高甩起,啪地一声落在和允一侧的石板地上。 飞鸾眉头一紧,倒是和允岿然不动。 鞭子再扬起,这一回是狠狠摔在青岚一侧的地面上,烟翠衣衫的男子脸色煞白,随着鞭声狠狠一抖。好像这沉重的一鞭是打在了他的身上。 最后一下,鞭子在两人眼前炸响。 飞鸾几乎能感受的到鞭子着地带起的碎石从脸颊擦过去的感觉,眼见三鞭结束,便忍不住要上前去扶起和允。 弘懿手指一紧抓住了飞鸾的衣袖,用仅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道:“你就是再舍不得他,也该顾全我与你自己的脸面。” 飞鸾顿住,耳听弘懿在一边照着规矩念了一番恭顺孝贤的训诫。和允与青岚事毕,各自回了自己的住处,而弘懿与飞鸾则进了延福苑内堂。 桌上的红烛摇曳,满室喜色。 从一开始就知道不过一场作秀的飞鸾摘去金冠,将摆在桌上的甜酒一口气喝了。 弘懿却在一旁摆起一方棋局道:“春宵苦短,妻主难不成要枯坐到天明?” 飞鸾一滞,看着烛火下有些不太明晰的面孔突然有一些难言的失落,“当初同你亲近是为了让云氏掉以轻心,想不到最后你竟然真的嫁了我。” 弘懿见飞鸾面色微红,知道她还是喝了不少酒,毕竟是大婚,哪怕知道是假的,族中长辈的酒也不能不喝,更何况,飞鸾的心里不舒坦。 手执黑子,弘懿手上的棋子落下道:“侍已下了,妻主请。” 飞鸾直直的看了弘懿半晌,从盒子里捞出几枚白字,轻轻放了一枚。 弘懿浅笑,再落子。 几个月前,寒初也曾两指夹着一枚黑棋苦思冥想,酷似的场景换了个人重来一遍,看的飞鸾又想笑,好像她自己的人生,换了个场景就重来一遍,好像前半生的日子都是一场幻觉,洗牌不算。 你来我忘了一个多时辰,棋盘上已然是胶着状态,黑字白字势均力敌,各有阵势,想要吃点对方的子有所突破却也不容易。 飞鸾想了好久,将手中的棋落下,将己方的阵地守的更严密。 弘懿却是突然一笑,随手落字。 飞鸾看过去,那一子下去,竟是自毁。 “你……” 弘懿淡笑,摆个手势请飞鸾继续,白子落下,飞鸾伸手将一大片黑子取出,棋盘上顿时空起来,刚刚几乎无法落字的凝滞局面瞬间打开。 飞鸾一怔,釜底抽薪。 弘懿伸手将棋盘一推道:“下棋果然花心思,不知不觉就这个时候了。” 飞鸾放下手中的棋子叹道:“想不到你已经猜到我心中所想。” 弘懿道:“也不是什么难事,如今人散的差不多了,侍就不留妻主了。” 飞鸾抿唇歉意道:“今日婚事一过,到底是耽误了你。” 弘懿嘴角微扬道:“是我自己做的决定,与你何干,再说如今的形式也由不得我隔岸观火,一族老幼,有艾家大树荫蔽,我也踏实些,我不是那等无知男子,嫁了人便将毕生心血耗在一个女人身上,你也无需过分自责。” 飞鸾还想说什么,弘懿已然打开门道:“妻主的话,还是留到竹香居再说吧。” 作者有话要说:弘懿猜到了什么??? 下一章hhh~~~ ------------ 90章 延福苑的灯火依然辉煌,站在院子里的时候风微凉,飞鸾深吸一口气。弘懿这样的男子,总能让人觉得轻松,也可能是对他无心的缘故,即便有些许歉意,也因着他的豁达而放开了。 这样的男子,在大曜这个国度里是十分难得,可惜不知有多少人懂得欣赏他。 将身嫁与她,也可能只是他的一种逃避。 新婚之夜被赶出新房的女子倒惬意,晃晃悠悠的往竹香居走过去,这几日与和允渐入佳境,和弘懿的婚事内中详情并没有瞒他,所以刚刚见他跪在门边心下不忍,到底弘懿一拦便拦住了,没有生出别的事端落下话柄。 如今人皆散去,她离开延福苑也就没人能会说什么了。 竹香居里头一片黑暗,与延福苑的情景对比鲜明,飞鸾皱眉,和允该知道她今晚会来的,怎么竟然早早熄了灯,连院子里也不留一盏?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心里不舒服? 可他是知道今日不过是一场做戏啊。 飞鸾心里一个咯噔,快走两步到了院门口。小小的木门竟然关着,更是从里头别死了。 飞鸾退了几下没有推开,再看天色已经不早,心里却愈发着急,不知道为什么十分的不安,忍不住伸手敲门道:“和允,睡了么?醒着的话就给我开开门。” 门内一片死寂,半点人声也无,和允喜静,平时又多跟在飞鸾身边,小小的竹香居就没有安排下人服侍,可是今夜飞鸾却十分后悔,若院子里有个应声的,这时候她也不至于在外头干着急。 “和允,给我开门!”飞鸾的声音有些急躁,太过漆黑的院落让她觉得惊慌,和允的身体之前受过太多伤,又有风湿骨痛和未清的余毒,如今不知钻了什么牛角尖,竟把自己反锁在院子里,黑灯瞎火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个什么情状。 敲门声越来越大,可是院子里始终没有动静,因为今晚不能假戏真做,所以弘懿早早散了府上的人,这么半天竟然也没有个人过来询问。 飞鸾抬头看看院墙,小院独立在跃鲤池旁不远处,院墙却修的极高,周围也没有什么能搭把手的东西,飞鸾想来想去,还是回到承安堂取了之前让修造所造的的几把短匕首和绳索,比划着墙的高度打几个结,做了个简单的攀爬工具。 匕首嵌进墙面,飞鸾一点点的攀上墙头,下头一片漆黑,找不到落脚的地方,她停了一下,索性一闭眼就往下跳去,却不成想墙内竟比外面的地面矮了三分,脚下收力过早,咯噔一声,放佛筋骨错了位。 连着神经的剧痛瞬间涌上来,飞鸾一咬牙,坐在地上缓了片刻才起身,拖着一只右脚上前推开和允正堂房门。 房中照旧是一团黑,以前没注意过院中的情形,可这房间当初为了摆弄蜡烛可是丈量了许多遍,凭着感觉就能摸到和允的床边。 深黑色的影子伏趴在床上微微蜷着,飞鸾摸到的的时候才发现和允不但没有盖上被子,竟然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 手一颤,飞鸾忙着去将旁边的几盏灯点上,再去看和允,还是穿着之前在延福苑外听训诫的那一身衣裳,眉头紧皱着,却是睁着眼,咬牙忍着周身的痛。 凉水激出来的风湿,一旦留在身上便再也去不掉。 和允忍的难过,飞鸾却格外生气,明明有本事将院门锁了,还将整个院子的灯也熄了,为什么却不叫个人少点开水侵一侵药浴,非要这么折磨着自己。 不知道是不是飞鸾脸色不好让和允有些不适应,毕竟这一个半月以来飞鸾都是百般的讨好他,不但将卖身契还给他,还想尽各种办法为他开解心结,不要说变脸发火,每每对着和允,飞鸾几乎都放掉家主的尊严小心翼翼,今天突然这样,倒叫和允有些无措。 不理会趴在床上的男人突然的惶然,飞鸾一言不发一路走到下人掌灯的地方交待人去烧开水,才又拖着伤腿回来直接到床边将和允的外衣脱下。 和允看着飞鸾出去,原以为今天是太过无礼让飞鸾生了气,谁想到不片刻她又转回来,将他微微蜷起的身体强硬的拉开,从胳膊开始,一点点的揉搓活血,疏通筋脉。 有风湿骨痛的人犯起病来浑身拆骨般疼痛,一动更是像有锯子来回打磨,可是若静止不动,血行不畅,症状只会越发厉害,如今飞鸾不管三七二十一,拉开和允的胳膊便按,刑堂受刑都能不吭一声的和允竟然闷哼出声,筋骨磕磕作响,不知道是这样蜷了多长时间。 和允越是呼痛,飞鸾下手就越狠些,放佛是要他一次疼得紧了方能学乖,好好的照顾自己。 渐渐的,和允也觉出飞鸾今日的异样来,虽然还是像以往那样耐心,却全没有平日帮他按摩的轻柔,耳中鸣响,和着身上的疼痛,却让和允心里突然生发出一种歉意来。 飞鸾其实并不欠他什么,卖身葬父母是他自己的选择,进沐恩营也是他自己的选择,那么多的影卫都是一样过来,偏他如今竟连这么一点痛都无法忍耐,到底还是飞鸾对他太好了。 硬生生将因剧痛生发的□堵在喉中,和允不自觉的咬唇,狠狠忍耐。 飞鸾眼看着他那如同受刑的样子更是火大。 这个人,总是这般对待自己,当初第一次回沐恩营自作主张领了刑罚,她便曾一怒之下将他退了回去,想不到时隔这么久,这个毛病还是没能改掉,甚至还变本加厉。想起和允曾自作主张为她尝毒药结果差点搭上了自己一条性命,飞鸾只觉得胸口的火已经漫过了头顶,的确是――太欠教训了。 胳膊,脊背,腰腿,飞鸾心中怒火中烧,手上却还是认认真真的将和允全身僵住的肌肉都放松了一遍,和允脸上的神情从开始的强忍疼痛也渐渐舒展开,血液畅通,虽然还是会痛,却也好过之前。 有下人小厮抬了木桶进来,里头放好了各种暖身滋补的草药。 热水一桶一桶注入,直到整个房间都氤氲出蒸汽,飞鸾挥手让所有人退下,自有和裕在门□代今日之事一个也不许说出去。 飞鸾关了门,托起和允,也是今天飞鸾始终不说话惊得和允惶惶然,身上不自觉的就配合着飞鸾的手劲,否则以飞鸾如今的情况又哪里挪得动他? 到木桶旁,飞鸾也不管和允如何,动手就将他衣服扒了个干干净净,随手一推,和允整个人便跌进桶中。 水温很高,灼的皮肤生疼,加上刚刚的一番折腾,和允没忍住竟“啊――”的一声叫出来。 飞鸾站在旁边,等着他慢慢适应,以前大概听说温泉对风湿有好处,桐城没有温泉,她也一时没有办法带着和允去找一处有温泉的地方疗养,便请了大夫对症下药,用于浴桶之中侵泡,只盼能略有些作用。 和允隔着水雾看着飞鸾额头见汗,终于道:“我……” “闭嘴,你且乖乖在里头呆上一刻钟,我们再来算账。”飞鸾打断和允的话,眼看着和允略略苍白的脸颊在水汽中渐渐红润起来。 飞鸾挪步到和允的床边解去鞋袜,脚踝处已然微微肿起,有淤血,一片青紫。 手指轻轻的拂过去,刺痛。 飞鸾咬咬牙,一手扶着脚腕,另一手轻轻握住脚弓处,闭目发力。 咔嗒一声响,错位的关节已经复原,早些年学到的知识,好在还没有丢。 和允在浴桶之中闻声一阵,眼见着飞鸾额头的冷汗汇成一缕沿着脸颊淌下来,竟不知道说什么好。 烛火哔啵作响,飞鸾取平时帮和允按摩用的药油在伤处涂了翻覆按压,虽然痛,却有助于淤血散开,定好了明日启程往岭北的,不想因为这么点小事耽搁。 无论如何,这一次必倾尽全力助吕汉,万俟家的案子,当初只有远在军营的吕汉没有参与,所以也只有她登上皇位,才能助万俟一族平反。 寒初已经远远离开,她如今能为他做的,似乎也就只剩这一点了。 去掉戴罪之身,也许他的生活才能真的解开枷锁,也许,他会遇到一个真心待他的妻主,忘了曾经的磨难…… “哗啦”的水声响起,和允从浴桶中起身,经过刚才的按摩和泡浴身上的痛渐渐褪去,和允手撑着浴桶的边缘,轻轻一跳便越了出来,身上还滴滴答答的落着水滴,全身赤丨裸的站在飞鸾身边,脸上还是会发烧,只是刚刚已经泡的通红的身体如今也辨不出这一点羞红。 和允犹豫了一下,就在原地跪下道:“侍……惹主子恼了,请主子责罚。” 飞鸾到嘴边的话一滞,虽然和允只是认了如今的身份,却叫她一口气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手一扬,准备好的棉质浴布飞到和允头上,飞鸾冷声道:“先擦干了。”又扬声对着门口道,“和裕进来。” 刚刚众人烧水的时候便来到门外的和裕觉得飞鸾脸色不佳,便一直在外头候着,这时候听见飞鸾的声音慌忙进来,吓得和允急急用浴布裹住了全身。 飞鸾狠声道:“你给我去把家法取来。” 和裕目不斜视,耳听飞鸾这一句腿上不由得一软,跪下求道:“主子,允哥哥他……” 飞鸾知道和允心里难受,可是心里难受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要说与弘懿的事情是早就跟他交代清楚的,即便今天是寒初,也不能给他惯这个毛病! 飞鸾咬牙道:“我让你取家法来!”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章写的好顺的说~~ 终于,时隔这么久又找到飞鸾的位置了~~~哭~~~ 好吧你们看,飞鸾其实一点都不渣,她就是有点强势而已(抱头鼠窜) ------------ 91章 和裕目不斜视,耳听飞鸾这一句腿上不由得一软,跪下求道:“主子,允哥哥他……” 飞鸾知道和允心里难受,可是心里难受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不要说与弘懿的事情是早就跟他交代清楚的,即便今天是寒初,也不能给他惯这个毛病! 飞鸾拍着床咬牙怒道:“我让你取家法来!” 连续反复的试探,终究是让飞鸾生气了。 很久不见飞鸾如此生气,可这么看着,和允心里到安定了不少,好像最初的,熟悉的那个人又回来了。飞鸾本来就该是这样强势不是么,那么小的年纪就能忍着泪一步步筹谋算计,最终将家族的大权掌握在自己的手里,这样的人,能一朝为他放□段,能那么宽容的对待他,到了如今,也能因为的他的试探而怒火冲天。 其实真的没有什么好计较了,艾飞鸾,大约已经为了他做到了一个女人所能做到的一切。 和裕不敢再说话,缩着脖子出去,和允细细的看了飞鸾一眼,才有些……羞涩的往前移了两步,想了想,索性站起来走到飞鸾身前才再度跪下去。 艾飞鸾坐在之前为了给和允创造一次小浪漫和精心准备的大床边,而那日的主角和允如今却跪在她脚前,匍匐在地,看起来那么驯顺,几乎让飞鸾觉得自己有些残忍,可是,他凭什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把自己的身体不当回事? 飞鸾有点能理解和允对她的不确定,如果今天是她站在和允的角度,深爱的人却不能给他同等的专一的感情,她也会觉得不确定,也会想要去试探。 可是她表达的还不够清楚么? 他那样子伤害自己,究竟是为了试探她还是让她伤心难过? 好在已经是伏夏季节,岭南温度又一向偏高,和允身上只裹了一层棉布却也不至于冷。 两个人一坐一跪这个么僵持了半晌,飞鸾猛地抄手将他从地上拉起来,明明是有风湿的人,这个样子跪在地上,是怕自己的身体还不够差么? 和允略略一抬头,下一刻整个人却被掼到了床上。 和允略略一挣,就被飞鸾狠狠按住,手一抬,将他裹在身上的棉布掀去。和允身体一僵,停下来不再动。这是闺房之中妻主惩戒侍人不用心服侍的方法,虽说是惩戒,却也透着一点两人之间的亲密无间。 只是飞鸾如今没时间计较这些,满脑子就是让和允知道她现在多么生气,因为他三不五时的用自己的生命和身体开玩笑。 大概是胸口剧烈起伏的样子很吓人,和裕虽说慢慢吞吞但到底不敢过分拖延的捧了一根小指粗细青藤进来――这是他能在刑房当中寻到的看似最轻的刑具――飞鸾起身接过青藤,小孩连忙小心翼翼地退着出去,再不出现在飞鸾眼前。 和允的身上并不像这世界大部分的男人那样光滑平整,陈年累月的伤上叠伤,在他还原本十分年轻的身体上留下了许多抹不去的痕迹,就算伤口愈合了,伤痕还留着,每一道都在诉说着之前的那些年,他经历了多少非人的折磨。 可越是这样,飞鸾就越是生气,带着悲伤无助的愤怒,不仅仅是气他,也气自己,没有办法让他安心,眼看着他因为那一点点的不确定一次次自我伤害而无能为力…… 手中的藤狠狠划过和允的身体,伏在床上的男子便狠狠地一颤。 和允的手紧紧抓着身上掀起来的棉布,感受深厚火烧一样的疼,一种――无法压抑的痛。 “嗯哼!” 浅浅的轻哼从嘴角溢出,比起之前在云氏院子里所受的,或者是沐恩营中正常的抗性训练来说,飞鸾手上的藤条都显得太没有威力,可是皮肉上直透进骨髓里的痛却来的莫名其妙,让人想忍都忍不住。 藤条并没有在和允的身上留下刺目的痕迹,充其量只是有些泛红,飞鸾的一手掐着自己的大腿,另一只手上的藤条却是一下一下不间歇的抽下去,直到男人臀腿上都覆满了红痕,才渐渐停下手来。 青藤被扔在一边,飞鸾的手忍不住轻轻触碰那些刚刚由她制造出的红色印记,像是某种标志。 和允蓦然觉得身后被什么东西生生的灼伤。 飞鸾,再一次为他流泪了么? 从今天起,你的一切都是我的,除了我,谁都不能伤害你,包括你自己!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和允轻轻的转过身,看着飞鸾有点孩子气的站在一边,不像是哭,不过眼睛里有那么一点荧荧的光,凝成的光点偶尔垂落下来,落在他身后的红痕上。 伸手抚上飞鸾的脸颊,再过几天就是飞鸾的生日,阖府上下,却好像无人记得,他只在一次偶然的时候见到她端着一碗寿面,坐在后府的大榕树边给自己做寿,那是八月廿六,还有二十一天。 还有二十一天才满十七的女孩,却竟然要抗下着整个家族的兴衰荣辱,抗下那么多男人的未来的人生,和允不知道,飞鸾累不累,可是他知道,也只有在他身边,飞鸾才会偶尔露出这般小女儿的情态。 被拉着坐在和允的身边,和允双手轻轻拢住飞鸾有些瘦小的双肩,将她带入自己的怀中,唇轻轻点触留在飞鸾颊上的水光。 飞鸾有些诧异,第一次,和允这么主动的――亲吻? 刚刚……明明不该是这样的,明明――和允应该不高兴,或者是她在生气,难道不该生气吗,那样对待属于她的自己……可是…… 身体被轻轻的放倒,和允的吻从睫毛到脸颊,再到鼻梁,锁骨……唇。 飞鸾暂时失去了思考问题的能力,第一次,仅仅只是配合,然后享受。 和允的舌头带着一点俏皮,搔弄她的牙齿,然后进一步攻占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飞鸾的喘息声越来越重,来到这个世界大半年,与和允或者寒初都不止发生过一次关系,却第一次在一个简单的吻中没有办法呼吸。 手指不由地金金扣住和允的脊背,恨不得将指甲陷进肉里去,直到她真的上不来气,和允才放过她的嘴巴,沿着脖颈向下,直到触碰到胸前敏感的所在。 “啊――”飞鸾忍不住惊呼,这般带着取悦与讨好,却又不仅仅是取悦与讨好的触碰,这么主动,而且强势,和允细细的舔弄让她全身都为之战栗,手上的力气渐失,想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抓不牢,想推开和允而不得,想要拉着他更加靠近似乎也做不到。 飞鸾蜷起自己的双腿缠绕在和允的身上,放佛藤蔓依附着大树,坚定的缠绕,不离不弃。 直到和允的炙热终于顶入她的身体,飞鸾高高的扬起脖子,哭泣出声。 那样充满了力量的碰撞,每一下似乎都能将她带上天堂,又或者拖入地狱。 说不上是痛还是别的,飞鸾只想大声叫出来,眼泪流下来已经不是因为伤心难过,却也说不上是别的什么原因。 全身都被胀满了的充实感觉,放佛这一刻就是永恒。 岭南八月的天气潮湿闷热,院子里到处都是虫声高唱,蛙鸣应和,生机勃勃的好像整个世界都跟着绚烂起来。 两个人不知疲倦似的,和允直到最后一次才终于有些心满意足的开口道:“妻主说过的,要为侍生一个孩子,寒初的是女儿,我也要女儿……” 飞鸾撑着几乎抬不动的胳膊掩住和允的嘴巴道:“女儿和儿子都好,只要是你的,我就喜欢。” 和允摇头道:“不要……不要儿子,男孩子活得苦,容易吃亏……” 飞鸾看着和裕微眯的双眼,是啊,活的好苦,他之前的人生,但愿从今天起,再也没有那些阻碍隔阂,但愿从今天,一切都重新开始,再不受那些苦痛折磨…… 一夜好眠,飞鸾第一次没有在沉睡中做梦,搂着和允,就好像是心里有了依靠,心口也暖的安心。 两个人直睡到第二天日上三竿,原本弘懿入门要拜见长辈,不过如今飞鸾的生父母都已经离世,家中亲近的堂姑只有艾凌菲,索性便简化了这一步。 和允微红着脸服侍飞鸾穿衣,那副样子就好像昨夜那般主动的人不是他――也可能正因为是他,错过了昨晚的情不自禁,白天想起来才不由得红脸。 飞鸾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直到穿戴整齐了才突然叹道:“昨天晚上便宜你了,明明是罚你,却没想到被你反客为主。” 和允闻言,更是羞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半晌才道:“妻主若不满意,大可重新罚过,侍绝不敢怨……唔……” 艾飞鸾随手拿了一块桌边的糕点塞进和允口中,堵住了他有些无措又自暴自弃的话。 起身开门,下一时间却被门口顶着一双黑眼圈的透着血丝的眼睛吓得退了回来。 和裕怨念地看了飞鸾一眼,捧着清晨洗漱的事物道:“服侍主子洗漱更衣。” 飞鸾尴尬。昨夜同和允在房中翻云覆雨,却忘了门口还有一个蹲墙角的听了一夜,和允更是躲在内间不肯出来了。 “嗯,咳咳,不用了,东西放下你忙你的去吧。”飞鸾故作镇定。 和裕撇撇嘴,将手上的铜盆布巾并漱口的竹盐痰盂一并放下,带着几个近身服侍的小厮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出点肉来了,这回不是敷衍了吧,真的不是吧? ------------ 92章 八月初五,艾飞鸾打点行装午饭过后便与和允并另外三个影卫上车往岭北而去,黎思楠和沐恩营中二百余名影卫则分成三组,一组扮作商旅暗中随行,另两组分先后入盛京与之前插在京中的人取得联络,方便飞鸾一路行事。 弘懿刚刚入门飞鸾便即远行,这在外人看起来实在是家主对这位新入门的嫡夫太过苛待,原本大家族中男人的地位也全在女人的态度上,这么一来便有自以为是的下人自觉弘懿是新人好欺。 倒是弘懿自己非常看得开,飞鸾临走时又将府内所有的事情交给弘懿处理,言明凡有不服者一律撵出府去,连家族中和地方上的一些政务也交给弘懿与凌菲共几位商盟执事商议决断。内府对弘懿的轻视之意才稍淡了点。 三名影卫在外驾车,飞鸾与和允坐在车内自不必提,只是从早上起来就一直脸红的和允一度想要坐到外面去,驾车的地方只有三个人的位置,他就磨着和良他们与他互换。 若非如今和允的身份不同,飞鸾后来又佯怒着板起脸,他只怕是无论如何也不肯进来。 “那么不喜欢与我同坐么?”飞鸾故意道。 因为昨天“负伤”的原因,车里专门给和允备下了厚厚的软垫,和允闻声跪坐在上面,却是红着脸不说话。 飞鸾叹道:“也不知道昨天是谁故意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今天又摆出一副被欺负的样子。” 和允的脸色更是红的放佛要滴出血来,嗫嚅道:“我……” 我了半天没了后文,和允想了想,索性就着跪坐的姿势一趴道:“主子不满意,便罚侍好了。” 飞鸾连和允一脸委屈,不由笑着扶起道:“我可舍不得我儿子的父亲受委屈,啊,是女儿。” 和允怨念的看飞鸾,由着飞鸾将他的腿摆成舒服的坐姿,下一刻,那个被人称作家主的瘦小女孩就整个人偎上来。 和允微微一愣,听飞鸾道:“往北行的一路这么漫长,我可不想和别的人一起,”将和允的手拉过来揽在自己的腰间,飞鸾续道,“你也不想的对吧?” 和允垂下眼睛,却不由的扬起嘴角,是啊,不想,最好这一路永远都不要走到尽头,小小的车厢里,就只有他和飞鸾两个人,没有家族、责任、义务,和别的男人。 路上一切从简,岭南到底不过几个地方比较繁华,大部分土地都还是农田旷野,走了三个多时辰也只见到一个茶棚。 三名影卫对让飞鸾与他们吃相同的饭食很是惶恐了一阵,倒是飞鸾自己不甚在意,来到这个世界不过大半年,却好像经过了很多天,想当初在外执行任务,不要说干粮和压缩饼干,能挖到一些野菜昆虫就是很不错的了。 如此行到第二日下午,蓦然听见车后一骑快马追赶而来。 车内一直充当大人肉垫的和允瞬间绷起全身,掀帘往外看去。三名影卫也极快的摆成三角阵势将马车护在中间。 来的却是弘懿。 单人匹马,一身大红色长袍风衣,驾马到车前。 飞鸾诧异道:“你怎么……” 弘懿一抿嘴道:“突然想起青川城中还有一些事务要处理,就请凌菲营主暂理家务,顺便送家主到青川了。” 影卫下车,和允绷起身子钻出车外,跪在驾车处向弘懿行礼问安。 弘懿亦是下马上车。 这样一来,就成了和允同两名影卫在外驾车,和良跨上弘懿的白马,而车内和允的位置则被弘懿取代。 飞鸾不是小家子气的人,知道弘懿这样风尘仆仆的赶来必有原因,虽然心疼和允在车外,却也没有说什么。 弘懿仔细观察了一下飞鸾的脸色,笑道:“家主若舍不得和允受苦,便换我出去好了。” 飞鸾摆手道:“不必了,虽说路上一切从简,但毕竟于礼不合。”弘懿嫁她为夫这一点飞鸾始终有那么一点歉意,虽说是弘懿自己提出来,起因也是当初云氏设百花宴时她设计在先,明知自己婚后根本不可能对弘懿担起妻主的责任,只能在这些表面的事情上多下功夫,以免底下人看轻了他这个艾府嫡夫。 弘懿抿嘴淡笑,不再说话,毕竟是马车,走的也不算快,到了晚上,也还没有走到往青川城三分之一的路程,飞鸾眼见天色越来越暗,正好路过一个村庄便让大家停车休息,找一处农家借宿免得要露宿荒野。 只是这样一来又有个问题,一共只借到两间房的情况下,弘懿自然只能与飞鸾同房,而和允去和另三名影卫凑合一晚。 飞鸾有些不知所措,倒是和允十分大度地捧了自己的小包袱离开。弘懿似笑非笑,将两个板凳拉开到大约一个人能躺下的长度,睡到上面道:“就麻烦家主帮忙熄灯了。” 这是大曜,女子为尊,却也要扛起照顾男人的责任的国度,飞鸾如何能让弘懿这般渡夜,起身道:“你睡在在床上吧,我凑合一晚就好。” 弘懿睁着眼睛看她笑道:“原来家主的怜香惜玉不止对自己的男人。” 飞鸾皱眉冲口道:“你如今不也是我的……” 话到一般突然停下,便听弘懿道:“什么,在下如今是家主的什么?” 飞鸾窘道:“名义上,你我总是夫妻。” 弘懿眼神一黯,他出身官宦家族不肯为侍,行走江湖数年身在高位更是不愿与别的男子分享妻主,与飞鸾协定在前嫁入艾家不过是各取所需,可是他毕竟也只是个男人。 十九岁,虽然已经不算年轻,却也还是大好的年华,哪个男人愿意只做别人名义上的夫。 然而这个世上,又有几个女人能专注的只爱一个人。 艾飞鸾某种程度上算是一段奇葩了,后府那么多男人,连送人带死去,如今竟然只剩下一个青岚还不正眼相看,可是即便这样却也不是全心全意,一心分作两半,一边是和允,一边是寒初,更何况别人。 明漪兰的样子就这样不期然的晃入脑中。 弘懿猛一闭眼,却想起她身边也还有一个服侍在旁的蓝英。 飞鸾眼见弘懿眼神不对,蓦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过下一刻弘懿便笑起来道:“夫侍夫侍,便是首先要服侍妻主才是,旁人家里这样的情况,男人怕只有跪在脚凳帮主子沏茶端水,你不用管我了,我夜里正好需提气行功。” 飞鸾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终究还是不语,熄了灯火,和衣躺在床上睡了过去,尽管夜里不是很安稳,但她却似蓦然回到了当初的生活,无论如何强迫自己睡去,为第二天积攒体力。 和允立正屋外,眼看着飞鸾的房里熄了灯火。 夜里风不算冷,他身上也并无十分重的伤,可是初春在醉梦轩外树上那一夜的情景又不自觉的飘回来,身上的剧痛伴着呼号的冷风,和允自己心里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 那时候他还是身份低贱的影卫,飞鸾的后院却有五房侍人。他那时虽也想过服侍飞鸾一生,甚至也曾在榻上备受凌虐,但心里倒也没有期盼念想。 能伴着飞鸾就好,哪怕身心剧痛。 可如今,飞鸾已经还了他卖丨身契书,甚至娶他,给他平侍的位份,这是多上贫寒人家良家子都盼不到的,可是偏偏因为这样,心里却有了不该有的念想,身上竟也觉得比那日刑伤后在树上吹冷风更难过。 第二日晨起,和允略略沾染了一点风寒,原本体质一直不错,可惜之前因着毒药和在云氏处泡了冷水的缘故就渐差了。 飞鸾自己梳洗罢,发现和允的样子有些不对,忍不住伸手去探他的额头。 低烧,出门不过一夜,一向极少生病的人竟然发起低烧来。 飞鸾脸色一变,将和良叫道近前道:“昨夜你们歇的可好?” 和允听飞鸾这样一问,也不说话,自己在院子里跪下了。 和良左右看看,终于咬牙颤声道:“好……” “哦?”飞鸾轻哼。 和良伏地道:“下奴昨夜休息的很好,和焕和林二人也好……”眼神偷偷的瞟向和允,心中暗道,对不住了兄弟,欺瞒主子可是大罪,谁让你好好的偏要在屋子外头站一夜呢。 飞鸾表面上虽没有什么表情,心里却只觉得头顶上都要冒火了,手指对着跪在身前空地上的和允点道:“又是这样?和允,我上次教训的你不够是不是?” 弘懿站在旁边冷眼旁观,他自然知道和允为何这般,相信飞鸾也是知道,却无可奈何。 男子生儿微贱,可若还是这样作践自己,弘懿也是不赞成。 飞鸾指着和允停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却是转而对和良道:“去取马鞭,他既然喜欢站在门外,就给我打到站不起来为止。”语罢转身进屋,不敢看和允听到这话时抬起看她的眼睛。 和良道:“是……”趴在地上想了半天,终于还是起身去寻来昨日驾马的马鞭。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和伊投的手榴弹,爱你~~果然是一虐和允就会把你炸出来吗? 可素我觉得上一章其实是甜宠来着,,这章才虐~~ 下一章,下一章久不出现的人就要出来了,猜猜是谁? ------------ 93章 谁都看得出主子多么看重和允,更何况和允现在的身份不是影卫,是他们的平侍主,明明就是吃力不讨好的活,主子交待的是打到站不起来,可是若真打成那样估计他自己的小命也就快要交代了。 走到跪伏的和允身侧跪下道:“平侍主子,下奴……得罪了。” 和允没有抬头,只是握了握拳头,停了片刻道:“我不必去衣受刑了吧。” 去衣受刑时影卫的规矩,如今和允已经是飞鸾的侍,除了飞鸾谁敢脱他的衣服。 和良听他这样一说,忙道:“不用不用,主子没有特别交待这个。” 和允将伏跪的姿势正了正,然后道:“你打吧。” 和良犹豫了一下,主子交待的是打到站不起来,打哪?沐恩营是鞭背,不过要是那样等和允站起来的时候他这辈子也别想站起来了。 鞭腿?效果倒是有,只是暗自琢磨了一下就觉得很痛,想来想去还是打屁股比较和谐,反正是给里头的人听声的,大概过一会主子听不下去便让收了。 想到这里又对和允道了一句:“对不住了。”才起身扬起手中的马鞭往跪伏的人身上抽去。 和允只觉得身后蓦然传来一阵刺痛,竟是前晚飞鸾在他的竹香居过夜时打的地方,脸上不由的就一红,稍微抬起一点身体想要让和良换个地方,但是又觉得羞于出口,于是便作罢。 那里之前带着点伤,不过飞鸾那日放水的厉害,所以并不严重,养了两日也是见好了。如今和良依旧满脑子都是如何放水,所以尽管马鞭不算轻,和良又是影卫出身最擅刑责,但身后的痛比起和允起初料想的程度还是轻的多。 只是越这样,和允脸上就越烧得慌。 出门在外,没了府上那些讲究飞鸾倒是舒坦不少,只是弘懿却对此略为讶异了一下。 在他看来,飞鸾纵有千般手段,到底是第一次出门远行,想不到竟然适应的这么好。 门口鞭打的声音依旧,和允一声不吭,和良自然也不敢自作主张报数,却也在心里默默数着以防一会飞鸾问到。 啪啪的声音单调的让人心慌,飞鸾手里端着农家送上来的清粥小菜,一下一下机械的往嘴里扒拉。 弘懿眼见她根本就是味同嚼蜡,忍不住道:“既然不舍又何必,他那样,不过是对你有心罢了。” 旁边带着儿子来送饭食的农夫虽然没有搭腔却也是一脸赞同。 虽然只是借住一天,不过他却看的明白,少女年纪虽轻,但行为举止尽显高贵,是这一行人的主子必定不错,如今饭桌上坐的这位自然是嫡夫,至于外头挨打那位,约摸是平日比较受宠的侍人,所以才带着一起出门,夜里却因为同嫡夫争风吃醋的事惹恼了主子,而另外随行的三人他却看不明白,总不过是侍人兼劳力保镖罢了。 这可是大户人家才有的阵仗,借宿一晚给的价钱不菲,更遑论拉扯的马也是腿长膘肥,一看便价值不菲。 一家子里妻主惩戒侍人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是在外头这该守的规矩也不能破,好在这家嫡夫大度,不但不推波助澜反而苦苦相劝。 这农夫是人家的侧侍,因为只得了一个儿子所以日子过的并不算好,贫户人家男子只有正侍与侧侍之分,不似大族之中还论嫡庶。 没个女儿依靠,连带着儿子也不太受待见,他知道儿子长的不差,只是凭他在家中的地位和现状,儿子配给人做正侍几乎不可能,只怕就是侧侍,妻主也不会用心为儿子寻一个好人家。 十四岁的少年了,再不说亲,只怕过两年直接拉去人市卖了给大户人家做下人换银子也是有可能的。 求人不如求己,眼前这个不就是极好的,人又年轻,脾气虽说不算好,可是有个大度的嫡夫在旁边劝着,最重要的是如今女子身边带着的男人年纪都不小了,自己的儿子却还是个年轻的。 想到这里农夫便往后退,打手势让自家的儿子上前招呼飞鸾。 那家小儿子一早上就见到有人在院子里挨打,而且还是用马鞭打得那样重,对飞鸾早就怕的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 见到父亲的手势,急的几乎要哭,却又不敢不听,便颤颤巍巍地上前奉茶。 这边飞鸾听着外头的声音自然也不好受,只是听见弘懿说的那句话后抓筷子的手一紧,接着便往桌子上一摔道:“我何尝不知道他有心,但他这样可不是第一次了,不打不长记性!”最后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来,停了片刻又补上一句,“好了伤疤忘了疼!” 上前奉茶的农家少年被飞鸾突然的怒气吓得一哆嗦,手足无措的不知道接下来该干点什么。 弘懿瞟了一眼立在旁边干着急的农夫和眼前看着还十分稚嫩的少年,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若有所思道:“也是,你身边男人太少才给他惯出的这个毛病,大家族中开枝散叶最重要,赶明儿我再帮你物色几个。” 飞鸾一时没反应过来弘懿这话的意思,诧异道:“你说什么?” 弘懿状似温良的垂首道:“侍身忝为主子的正室,这些事情原该多用心才是,主子责罚。” 简简单单的话,说起来也是轻轻柔柔的,可是飞鸾愣是让这话惊得一跳,往后站起的时候差点将椅子掀倒了。 一直站在飞鸾身边的男孩随着飞鸾的动作也是一惊,急忙躲在了父亲身后,就听飞鸾经怒道:“不必!” 一转身掀开帘子出去了。 和良那边早已在暗暗叫苦,和允也是,这么长时间一点声音都不肯出,只是咬紧了牙关死扛,而主子那头似乎是铁了心,竟然没有叫停,再怎么放水,这样下去也难保不真的打伤。 正自苦恼着要不要提醒和允哼哼两声,飞鸾却正好掀了帘子走出来。 和良心中一喜,觉得总算是熬到头了,以往沐恩营里挨打的时候觉得难熬,如今到了主子身边,打人也成了个苦差事。 只是和良还没来得及高兴完,飞鸾竟又返身进屋了。 和允拳头握的死紧,明明,真的非常痛,可是就是不想出声求饶,明明知道是自己错了,就算飞鸾和弘懿在房内熄了灯,飞鸾也不会真的做什么,可是…… 不知不觉就站在门外吹了一夜风。 连自己都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飞鸾出来了,和允心中一动,然而下一刻却什么都没说又回到屋子里,自然……是认为他的惩罚还不够吧。 头略略垂低了点,下一次和良手上的鞭子挥下来的时候,喉间便忍不住溢出一丝难以压抑的痛呼,虽然轻,却也正好能够传进飞鸾的耳中。 弘懿眼见激将法无效,飞鸾今日性子也是倔起来,出去看见和允回来恨不得把掌心都抠破了,可愣是没叫停。 耳听着和允似有意又似难以压抑的轻呼,心道总算是有一个人愿意先让步,叹了口气起身出门道:“停了吧。” 和良听见这话如蒙大赦,喘了口气急忙停下手中的动作,飞鸾在房内倒也不曾阻止。 弘懿回身道:“我不和你们同路了,快马先往青川城给你们打个前站,和允身上带伤,只怕还要两三天天才能赶到。” 飞鸾皱着眉头道:“我们也不等,”向外抬高声音道,“收拾东西,准备赶路!” 农夫一听着了急,可是真的往飞鸾跟前说话也不合规矩,便一手将自己的儿子推出来对着弘懿道:“大人,小儿今年七月才满十四,在家里最是驯顺能干的。” 弘懿见那小孩,长的倒的确秀气,也没有大户人家的家生子那种卑微奴性,只是这时白着脸满是惶恐,终究太过胆小了些,。又看看他那一脸急切的父亲,心中无语,这样的少年送进大家族中,不过是给人垫脚向上爬的炮灰罢了,才十四岁,究竟是急于嫁儿子还是见钱眼开想将亲子送予大户人家做侍,眼看着飞鸾一上午打了和允竟然还会动这样的心思,实在是…… 实在是怎么样他却也说不清楚,只是心里隐隐有一些不舒服。 弘懿冷声道:“贵公子年纪太小了些,只怕服侍不周到,还是长大些再说吧。” 农夫脸色一变,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唯唯诺诺的掐着儿子的胳膊走了。 远远的还能听见他教训少年的声音―― “只听说大户人家喜欢年轻的,没听哪家嫌侍人小的……你也是,奉个茶水都做不顺手……怕挨打?将来把你送给东正乡那位老大人,少不了你挨的打……”絮絮叨叨的声音一路远去,越来越小。 男人太多,所以就显得低贱,可是只为了比已经有的生活稍微好那么一点点,便是卑躬屈膝的祈求施舍也在所不惜,于是更叫人轻贱。 可这就是命,倘若生做女儿家,不知道如今他又在做什么,这世界上还会有隐楼存在? 弘懿没有诳飞鸾,当真一骑白马先行走了,而飞鸾竟然也没耽搁,用罢早餐又给农家留了几两银子做谢礼,打包好行李随之而去,只是苦了和允身上的伤口连包扎上药的时间都没有。 飞鸾心里只想着这一回无论如何让他好好的记住,根本不搭理他,将药交到和良手上将他赶进马车与和允同坐,自己则同和焕和林两人坐了外面驾车的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第五卷就这么完结了,接下来究竟是接着写寒初和天禄呢,还是插一段寒初家小包子的番外呢? 纠结。。。 ------------ 94章 尽管和允身上带伤,路上放慢了些,不过飞鸾却真的只将和允放在车中,便一路骑马。 八月初九晚,终于赶在城门关上之前入了青川城。 和允想不到飞鸾竟然真的生气至此,这么长的时间,他几乎忘了飞鸾上一次不搭理他是什么时候,打也好骂也罢,可是他前脚受了伤,后脚飞鸾定会捧着伤药来安慰他,哪怕是因为犯错受罚也是一样,可是……这一次,竟然连话也不想与他说了么? 和允心中绞痛难过,身上的伤反而倒成了其次。 路上因为车外的马匹和位置有限,便是三个影卫轮流进车中与和允同座,这也让三人稍稍忐忑了一下。 福至客栈不算是青川最好的客栈,但是内里看着也很干净,是弘懿提前抵达后帮飞鸾一行定好的房间,因着一行人这一次并不打算摆明身份,所以路上也不宜过分张扬,福至客栈,正好。 青川是个小城,给往来岭南岭北的商人提供一个落脚的所在,如今不是旺季,所以客栈也比较空,飞鸾看了一眼随行的四人,将原本的两间上房改为三间,淡淡安排道:“你们四人两人分一间吧,出门在外不宜太过张扬,另外,请店家帮我们仔细喂好马匹。” 小二在一旁点头哈腰道:“这个自然,客官请放心,天字房在二楼,请随小的来。” 飞鸾不再看和允,当先随小二上楼。 最后和良与和允住一间,和焕和林则住了另一间,一左一右将飞鸾住的房间护在中间。 身后自然也叫嚣的痛,和良打着飞鸾的旗号拉开和允的裤子,几百下马鞭抽下来,虽然已经过了两天,和允也一直呆在车中没有出来,但是路上疗伤不便,到底还是有不少地方溃烂出血。 好在从家中带了极好的伤药出来,大家都是沐恩营出来的人,这样的伤口倒没有让和良有太大触动,反而觉得飞鸾待和允好,想起主子那日虽然沉了脸却还是微微渗着血丝泛红的眼睛,忍不住道:“平侍何苦这么折磨主子呢?” 和允身上一颤,不知道是因为贴上皮肤的药物刺激还是和良的话触动了心思,人却仍然垂头不语。 和良叹道:“当日云氏还在,听闻你被带到了那位院子里,主子立即前去稳住云氏,又是连夜设计将你救出,我听说便是因为这个,寒初公子才被别人带走,终至失去下落。” 和允身体微微颤抖着,良药苦口,沐恩营中的伤药都是效果极好的,至于是不是太刺激,以往也没有人关注过,下等的奴才,若非在营中训练的久,不能轻易死去,连药都是不必用的。 “我没见过寒初公子,却也听人说起主子为了将他带入府上而大费周章,只可惜……”和良是当日被安插在云氏院子里的人,对暗语密码十分精通,也擅长帝后情报分析,所以那次事后飞鸾就一直放在身边留用,但是对寒初的事情他知道的也不过就是一星半点。 但是和允知道,从飞鸾第一次见那人,到寒初最终离开,再到拼着难产也不放弃的生下孩子…… 飞鸾对那人的心思,再没有人比他知道。 和良见自己说的半天,和允只是没有一点反应,也惊觉自己的话多了些,和允如今毕竟不再是影卫,与他们的身份天壤之别。 “是奴话太多了。”停了一阵没有开口的和良突然在和允伏趴的床边跪下来请罪道。 和允看了他一眼,嘴角却溢出一丝笑道:“别这样,只是这新开的房间只有一张床,只好委屈你打地铺了。” “是……”和良有些犹豫和不确定,和允,第一次对他摆出主人的架势,虽说这本是应该的,可是,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青川城内一间普通的四合院里,弘懿正拿着近两个月的账本核对这些日子来的“生意”情况,手下来报说飞鸾一行已经住进了福至客栈。 旁边悄无声息伺候笔墨的人闻言一震,几乎将手边放置清水的瓷盘摔到地上去。 弘懿轻轻扫了他一眼,向手下道:“没事了,他们应该会在城中休整一两天,你让陈坛主注意这几日城中出入的人,若是发现有人盯着他们立即来报。” 手下应是退下,弘懿复又拿起账本,却见一旁研墨的人深思不属,拿着墨的手也有些不自觉的颤抖。 研墨是极耗功夫的事,深思不属,这墨这样子磨出来,也是不能用的。 叹了口气放下手上的东西,弘懿道:“可是累了?” 旁边那人一震,看向弘懿时忙道:“没,没有,我……奴只是……只是……” 如此半天,却再也说不出下面的话来。 弘懿指着旁边放着的一张椅子道:“坐吧,跟我说说她以前的事。” 男子微微一怔,轻摇了摇头道:“这于礼不合,嫡主子在座,不该有奴的座位。” 弘懿眉头锁起,却一时不知怎么说,只得道:“你……到现在还念着她,把她当做妻主么?” 男子垂首想了很久,突然对着弘懿跪下去道:“嫡主子,奴求嫡主子,让奴去看看主子,主子不愿见我,我就在旁偷偷看一眼就好,求求您……” 弘懿怔愣当场,男子见状,便跪上两步抓着他的大红色的袍脚道:“嫡主子……” 弘懿突然有些烦闷,难道没了女人,男人就不知道该怎么活了么?轻轻抽开袍脚。 男子见状一惊,却不敢再抓上去,只在原地叩首。 这男子自然就是之前被弘懿从升平苑中带出来的天禄,当日遇到飞鸾生产,又见天禄在艾府生活艰难,且就算废了升平苑,飞鸾只怕也无法再将一颗心掰开再分给他一些,索性便已死亡为借口将天禄带了出来,只盼还是少年的天禄离开艾府后,能渐渐放开飞鸾,在隐楼,即使终生不再嫁也没有关系。 可是如今…… 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恨铁不成钢,或者是别的,弘懿猛地起身出门,耳听着身后天禄咚咚磕头的声音,终于转身道:“我与妻主八月初四大婚,大婚当日,将寒初、和允、青岚三人同时抬举为侍,如今她身边,就跟着和允,你还要去看么?” 天禄长长的吸了一口冷气,半晌道:“求嫡主子成全……” 福至客栈,天禄黑衣蒙面坐在大堂最角落处。 大曜有妻家的男子虽然也抛头露面,但是若妻家规矩较多的,男人又非在外谋事,也有蒙面出行,店中伙计到不见怪,只是这人天刚亮便进了店,点了杯茶就坐在那里再也不动。 影卫睡觉一向极轻,不过是一点动静,和良便醒过来,正好天色微亮。 倒是若非和允身上有伤,也不至于弄出声响叫和良醒来。 见和允已然起身,和良慌忙跟着爬起来,前帮和允更衣,想了想,并没有阻止,两个人都只是脱去了外衣,这时倒也方便,到整理停当,和允才道:“你再休息一会吧。” 和良不知道和允这么早起来做什么,还没来得及问,和允已经推门出去了。 飞鸾的房间在右手边,和允轻轻抹平衣袖上的褶皱,走过去在飞鸾的门外跪下来,静静恭候。 这一处位置正好落在楼下坐着的天禄眼中。 主子竟没有与和允同宿,飞鸾眼神微微一动,却仍然没有做什么。 如此大约有小半个时辰,飞鸾才起身。一推开门却见和允穿戴整齐跪在门外,立时便想发作。 和良匆忙从房内出来道:“侍主子,指环……” 见飞鸾立在和允身前,和良急忙退了一步请安。 飞鸾见和良手上拿着的是当日弘懿给的指环,和允与青岚都有,嫡夫训诫后一般都会赏些小玩意,约定俗成的规矩。 想来是夜里睡觉的时候掉的。好歹不是在这里跪了一夜。 “侍,给主子请安。”和允俯身下去道。 飞鸾再看他一眼,照旧没有说话,只从他身边一步迈了过去,径自下楼去用早点。 和允抿唇,起身,看着还趴在地上的和良道:“谢谢。” 和良一愣,想起自己正式听着动静冲出来的,不然以和允的性子,只怕被主子误会在门口守了一夜也不会解释什么。略有些不好意思的爬了起来道:“侍主子这又是何必?” 和允看着下面背对楼上坐着的飞鸾,轻声道:“其实本分的做一个侍也没有那么难。” 飞鸾的心意他如何不懂,只是他总是要的太多,注定飞鸾给不了。 不要说她尚且另有心爱之人,便只是她世袭罔替的身份,今后只怕也不能单单守着自己,一路北上,既是卷入了纷争,再想脱身一定不易,王侯公爵,盛京之中多少门当户对,到时候,只怕连弘懿、甚至飞鸾自己都不一定说得上话,更何况他。 当年,母亲便是为了不另娶才不入仕。 那一日在夜中,原不是因为弘懿的缘故,可她还会为了他出格的自伤而大动肝火,不管怎么说,他已经比不知多少男子幸运的多。 飞鸾急于教他的,恐怕也是这个。他明 作者有话要说:隔了两天没有更新对不住大家了~~ 这是第六卷第一章,已经到了青川城,这一卷寒初和三殿下两个角色很重要的哟~顺便,会有一些新的酱油角色(不排除是炮灰),有愿意客串的请报名…… ps:天禄就是打酱油。。。 再ps:珉开了新坑,后宫重生,男主依旧忠犬,不过地位略高,嘿嘿,待养肥求收藏求笼罩喂――《重生之妖妃如萱》,链接见文案! ------------ 95章 外面一骑快马踏破清晨还有些慵懒的晨雾,直直在福至客栈门外停下。浅绛色长衫的男子身后跟着两个随扈,十分利索的下马将手中的缰绳交给迎上去的小二。 弘懿大步进门,却在离飞鸾两三步远的地方停住脚步,屈膝低眉俯身道:“侍来给妻主请安,昨夜时间匆忙,只好安排妻主先在客栈落脚,今晨特来迎接。” 飞鸾眼见弘懿没有穿他那标志性的大红色长袍,伏在身前毕恭毕敬的样子,和一般人家晨起给妻主请安的夫侍没有任何区别。 眼光不由扫向从楼上走下来的和允,刚刚,和允说的也是――给她请安? 但哪怕就是说话行事都完全一模一样,她看到和允跪在门前的时候却半点生不出他与其他人一样的想法。 店中的掌柜和小二却终于明白了这其中的关系。 昨天早些时候就是弘懿来定的房,当时只觉得弘懿年纪轻轻便在外做事很是不易,定下房间也不知要做什么用途,如今看来不过是替妻主打个前站罢了。 飞鸾刚刚喝了两口茶,向弘懿道:“你先起来。” 弘懿自然听话起身,坐到飞鸾的身侧。 飞鸾看着他道:“辛苦你了。” 弘懿一愣,了解地微笑道:“无妨,这些都是早就说好了的。” 外人听着这段对话便是极普通的夫妻二人的家常话,只是弘懿和飞鸾之间却另有默契。 和允过来向弘懿行礼问安,照例弘懿也说了他几句,左不过是好好服侍不可怠慢了妻主之类的腔调,和允也都一一应了。 飞鸾却突然觉得烦闷道:“我们赶着时间,还是不换地方了,一会儿用过早饭就出发,早些到了也好。” 弘懿劝道:“从这里再往北就是过云岭,这个时节正是涨潮时间,只有一条栈道还可以过,没有平侍身上有伤不便,恐怕上路也是走不快,不如再歇上一两日,一则路上快一些,二则过云岭的时候也能多个人帮衬。” 飞鸾垂头,虽然之前一直强迫自己硬下心肠趁着这机会冷他几天,既然哄又哄不好,不如好好给他长个记性,但一早和允跪在门外请安,如今再听到弘懿的说话,到底还是心软了下来,便有些犹豫的点头答应了。 待影卫收拾好简单的行李放上马车,飞鸾一行便同弘懿一起离开客栈,自然有人落后一步结账并带上天禄。 小四合院只有一进,大门正对着的一边是正房,带两个耳房,飞鸾占了其中一间,弘懿便住在另一头,两侧各有两间厢房,仍是和允同和良一起,另两个一间,占去了西厢,弘懿带的随从则住东厢。十分简单,倒也正好合飞鸾他们的人数。 与飞鸾在正厅坐下,弘懿从怀中拿出两只十分精致的盒子道:“家主北上行事,我这里有两样东西请家主过目,或者能用的上。” 飞鸾诧异,回到自己的地方,弘懿的行事也稍微放纵了些,倒是那两个小盒子不是很大,各自约摸一个巴掌大小,却是薄薄的仿佛现代女生随身带的那种粉饼。 飞鸾伸手将盒子打开,一张面膜样的东西静静躺在其中,但弘懿这样郑重其事拿出来的事务,想来并不是那种也不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东西。 伸手取出,竟然也像是按照人的脸部做出来的膜,眼眶鼻孔嘴巴都有留下。 “这个……”飞鸾惊喜,难不成是传说的――人皮面具? 弘懿笑道:“家主不知道也是常理,这是从西南地区特有的树木上取得的胶质,加上一些动物油脂,以秘法制成的面具,贴在脸上,立即就能变成另一个人,家主随身带上,以备不时只需吧。” 飞鸾忙打开另一只盒子,也是差不多的样子,不过那面具上却带着些短须,一看便是个中年男人的样子,惟妙惟肖。 这确实是意外之喜。 在现代出任务有时也会有易容,但是若不是利用手术改变面部骨骼进行整容,便只能通过简单的化妆手段,只是再如何高明的化妆也经不起别人细看,更不要说任务中任何突发状况都有可能让化妆的脸部穿帮。 “这个……最多可以戴多久?”飞鸾道。 弘懿道:“这面具虽然是胶质,但是透气性极好,若是没有意外,十几天不取下也无妨,而且须得专门的药水才能撕下,平时梳洗也不怕,不如我帮家主试戴一下看看。” 飞鸾道点头,弘懿将面具张开,一点一点贴合在飞鸾的面上,一边贴一边微微的调整面具上的“肌理”,让面具带上去之后更自然一些。 飞鸾对镜自照,不由得深吸一口气,三十出头的中年女子形象跃然镜中,眉淡而略短,单眼皮,鼻子和嘴巴也无甚好看之处,却胜在平凡,不似她自己的相貌,走到哪里都有些引人注意。 这时代竟然有如此高的易容技术,以前还以为只是小说电视剧中随意编出来的。 大约是面具材质的问题,戴在脸上始终有一点凉凉的感觉,很舒服。 不过若真的易容,脖颈和手臂也要涂成相应的肤色,否则还是很容易被人看出端倪。 是夜,飞鸾犹豫了半晌,还是将和允叫进房中。 表面上是飞鸾冷了和允三天,实则她自己也并不好过,那么多的磨难过去,一直都以为总算是拨云见日,可是这世上最难把握的是人心,医者不自医,她这个犯罪心理学的高材生对上和允,却只有手足无措。 其实她也知道和允如今这般大部分是因为她的错,无论他爱的究竟是以前的艾飞鸾还是现在的她,已然对他无法自拔的自己却只能自私的假装艾飞鸾从来就只是一个人。 可越是喜欢,就越难过,只因心中还有一个纵然死去也无法释怀的人,寒初,不仅仅是因为英秀的面目,她怕和允无法容忍她的“出轨”,更怕他因此自伤。 可是今日一早,看起来已经无事的和允,却让她有说不出口的难过。 原本不知道他早请安的原因,后来见到弘懿的作为才反应过来,他竟然――不再要自己的爱,而打算像最普通的男子那样,在艾家本分安静的活下去了么? 就好像现在。 和允入门跪伏在地,恭声请安,等着她的命令。 “到床上来。”飞鸾心中挣扎许久,却最终只说出这样一句。 于是和允便起身走到床边,褪去外衣后再从床尾爬了上去,跪坐下来。 飞鸾深吸一口气,这不是她想要的,可是,这些天下来,和允如今的作为却也实在没有错。 “你的伤……”飞鸾凑到床边坐下,开口道。 和允笑的驯顺道:“无妨了,下侍犯错,如今也知道了妻主的苦心,以后都不会再让妻主烦心。” “和允……”飞鸾嗫嚅着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 和允却是伸出一只手,就好像那一天撕去契书时,将哭得几乎脱力的飞鸾从悲伤之中带出来一样。右手抚上飞鸾的脸颊,和允轻声道:“别难过,我们总该找到一种能好好相处的办法,这样其实也不错,我总是知道我在你心中的分量的。” 飞鸾无语,只好将和允抚上自己脸颊上的手握在手里。 “我不想……”飞鸾试图解释一下,可是却接不下去,她不想怎样,又想要怎样? 与和允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自己都做不到,又怎么要求和允既满足她的自私,又能像彼此都只有对方似的爱恋? 不知不觉间,和允另一只自自由的手已经摸上飞鸾的衣扣,一点一点细心解开。 “妻主。”和允道。 飞鸾稍愣后才红着脸发现自己竟然衣襟全开。 “侍想求妻主一件事。”和允停下手中的动作。 “什么?”飞鸾道。 “当日妻主大婚,我与青岚都得了名分,只是天禄公子……”和允看着飞鸾的眼睛道,“念在天禄对妻主一片深情的份上,能否再赐下一个名分给他?” “什么?”飞鸾瞪大眼睛,却还是那两个字。 和允见飞鸾的表情,自顾说下去道:“天禄服侍主子最久,如今也已经去了,便与我一样,赐他平侍吧。” 飞鸾看着眼前这个和允,似乎好像看着另一个人。 和允却微微一笑道:“若能如此,侍将来也无需再与另一位平侍争夺妻主的宠爱了。” 这样的话语,却半点醋意也无,放佛只是就事论事,飞鸾没有办法责怪他,张了张口,却也只说出一句:“按你说的办吧。” 门口有轻微的声响,似是野猫之类的小东西移动间发出的“咯噔”的声音,极轻微,飞鸾却也注意到了。 只是下一刻和允却似开心的俯身上来,咬着飞鸾的耳朵道:“谢谢妻主成全。” 飞鸾抬眼看和允,终于嘴角含起一丝笑,明明,是和允成全了她。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水星凌日妹纸(真的是妹纸吧)送的雷,么么~~ 吆喝一声――新文求包养啊喂―― ------------ 96章 和允进屋后没多久,弘懿便出来打算换到东厢去休息,哪知道刚走了没几步,一道浅色影子疾行过来。 弘懿停下脚步,眼见那人似乎心绪不宁,几乎就要和他撞上,才往旁边挪了半步。 “天禄?” 浅色的影子应声停下,转头去看弘懿,目光却带着一点茫然和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欣喜。 弘懿看了看他来的方向,正是飞鸾同和允所在的那一边耳房,心中暗叹一口气,可怜这个男子,竟然痴情道如此地步,看在弘懿的眼中,便是他曾经有再多过错也可以抵偿了。 天禄反应了半天,似乎才终于看清楚眼前之人,略显诧异的轻声道:“主子竟然没有让您服侍?” 弘懿看着他的惊讶,也许,即便是天禄这样专注的爱着那个女人,却也觉得如今的场合,他嫡夫的身份才更应该伴着飞鸾吧。 目光有些沉凝,不是不知道男人在这个世上的艰难,虽然这些年一直在外漂泊,也约摸能理解身为女子的不易,但是感情一事上,男人始终是太过被动悲哀。 以前的他总觉得自己与其他男子也许会有些许不同,也很少去设想嫁人后的生活,再后来因缘巧合就草草嫁了艾飞鸾,各取所需,但是,许是真的到了年纪,也可能是嫁人后的心态发生了变化,不知为何,许多以前都不曾有的感慨最近却是越来越多,心里更是蠢蠢欲动却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难不成真的对艾飞鸾动了心思? 弘懿想到这里的时候急忙摇头抹去那想法,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事,无论是如今合作的关系还是那些已经属于飞鸾的男人,都与他所想的天差地远;或者还有一个人……明漪兰。 弘懿的心中一动,对着天禄道:“恐怕你今夜是难以入眠了,正好我也睡不着,不如陪我坐坐。” 天禄瞪着大眼睛应是,看着弘懿转身往东厢去,便抿着唇,紧随其后跟上。 不算大的厢房点了四盏灯,虽不能说亮如白昼,却也是不暗了。 小小的圆桌上正有一套茶具,弘懿于是命人送来热水,细细的将杯子洗过一遍之后笑道:“我这里刚好有今年的新茶,给你尝尝。” 天禄略有些惶恐道:“侍……谢嫡主子赏。” 弘懿发现天禄的自称变了,有些讶异道:“你刚刚自称什么?” 天禄眨巴几下眼睛,抿唇笑道:“刚刚,主子应了赐我平侍的位份。” 弘懿皱眉,想着刚刚天禄满是茫然的疾行而来,这是他盼了多少年的事,若飞鸾真的应了他,为何会是那样的表情。 不过转念弘懿就反应过来,天禄在飞鸾的心里已经死了,将平侍的位份许给他,不过只是个名号,和许多贵族女子不同,飞鸾竟然并不十分在意这些名分。 只是没想到飞鸾竟然真的宠和允至如斯地步,他这个嫡夫摆摆样子而已,常侍寒初又不知所踪,如今另一个平侍的位份给了“死去”的天禄,如此一来,艾府无论再进多少男人,都没有人能超越和允了。 想来飞鸾是真的将和允放在心上了吧,宠爱,或者宠而不爱? 弘懿将热水倒进加了茶的茶碗,翻出两只小杯子用第一道茶再洗一遍,轻声道:“平侍啊,也好。” 天禄这时顾不上去想弘懿高兴不高兴,他只是还沉浸在自己创造的幸福里。 第二道茶放在天禄的面前,弘懿将自己手中的热茶一仰头尽数倒入口中,很热,却正是茶味最好的时候,一股脑的喝下去,不片刻便有甘甜的味道从舌底涌出来。 真是不错的茶。 “当初,你怎么会做了……妻主的侍人?”弘懿问道,以艾忠在艾府的身份,她的儿子嫁作主子的侍人倒也正常,只是据他所知那个时候飞鸾根本还只是个不受重视的庶小姐,谁也没想到她日后竟能成为艾家家主。 天禄端起茶杯道:“是啊,那个时候母亲已经是大总管,我十五那年,主子才十三。” 弘懿没有打断天禄,看他的表情,那一段日子大约是他这一生最美好的时光了。 “我是艾家家生的奴才,却生的比别人好些,小时候也没有什么事情做,不过顶着个干净轻松的差事领分例,人人都觉得我将来一定会是家主的侍人,只是母亲却溺着我,十五岁上也没有叫我去服侍,正好那时候的嫡小姐身体也不好,便也少有人给他张罗后头的事。 “那一日快到除夕,我去后府的库里取主子们包赏钱用的红纸,却在路过花园的时候看见一个人,单薄的好像风一吹就会吹走似的,坐在跃鲤池的大石头上看书。 “快过年了,大家都热热闹闹的,就她坐在那里,安安静静的,好像所有的喜庆都与她没有关系。” 弘懿一边听,一边在脑海中构想那时的飞鸾是个什么样子,天禄十五的时候,她也就十三岁吧,真是小。 “不知不觉的我就看得痴了,心想着这人将来必然是很了不起的,连那时阖府都在忙着过年的时候还抽身出来读书,大冷的天坐在水塘旁边……” 飞鸾是艾府的庶小姐,虽然是庶出却好歹是女儿家,想不到也曾有那样的时候。 明漪兰也是庶出,却不知道她以前的日子又是如何。 弘懿回过神来的时候给自己到了一杯茶,思绪竟然又飘到了那个人身上,真是…… 好在天禄依旧沉浸在过往的时间,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我长到那么大,第一次挨了打,就是那一日忘了时间,耽误了主子们的事,先云常侍亲自交代,刑房里的实木棍子,没人敢惫懒放水,现在想想都还觉得疼。”天禄含笑着说这番话,仿佛那时候的痛彻心扉到了如今都是极好的回忆。 手中的茶渐渐冷了,天禄仍然没喝,弘懿将他手上的茶杯取下倒掉,又重新满上热茶。 天禄接过喝下去接道:“那时候我才知道母亲从来都没有打算让我嫁进主子的院子,她算计一生,不想看着我也要过那样的日子,也没有教过我怎么在那深深的后院里活下去。 “母亲说道嫁个贫户做正侍,凭她这些年攒下的银子也够经营些小买卖,总好过在主人家当奴才,可我那时就是不肯,宁可去做奴才,也非要去服侍那时几乎无人问津主子。” 天禄语声很轻,带着点悔愧与歉疚道:“母亲没有办法,便将我送进了进去。” 一顶小轿,一个男人的一生就此注定,好坏喜悲,从此以后都只有一个女人决定,那个女人是他的天,他的地,主导他全部的喜怒哀乐。 弘懿不敢问后来的事,后来的后来,天禄以“死人”的身份坐在他的对面,回想当初的美好。 “那时候主子的院子里一个男子都没有,我们都小,什么也不懂得,她最喜欢我坐在水塘边的石头上,将她搂在怀里,说是很暖和。” 天禄依旧笑着,只是那笑看起来渐渐就有些悲伤的意味。 “可是……后来,母亲让人教我如何服侍,还送来合丨欢酒,那之后主子突然就不喜欢躺在我怀里了,有了闲暇总是与我在床上纠缠,每每到最后却不肯让我留在她体内,说是嫡主子没有入门,不可以生下孩子……” 弘懿略一皱眉。 那个时候艾忠既然教天禄如何服侍,恐怕心思并不单纯,按照他手上的资料,艾飞翮一直身体不好,不让天禄进飞翮的院子,只是怕他成了姚氏那样的鳏夫,而艾飞鸾又没有表现出能继任家主的样子,与其白白“浪费”了一个儿子,不如利用手上的权势将他嫁出去,消了家奴贱籍,也好让她敛的财务有了去处。 可怜天禄一直以为他的家人是为了他的幸福,飞鸾,大概也就是那个时候开始介意艾忠的存在,两人以天禄为桥梁开始互相利用的。 所以不再有真正的耳鬓厮磨,只有遵从欲丨望的索要,所以不能给他生孩子,以免艾忠生出异心。 但是这些话弘懿不会对天禄说,好不容易得到的平静生活,不如就让他这样单纯下去。 “可是那时候主子对我到底是极好的,无论我做错了什么,都只是百般纵容,连她看上了别的奴才被我打了,也不会说我半句……”天禄突然道,放佛是在强调自己曾经的辉煌。 弘懿不语,若非心有顾忌,若非有意让他在后府上的名声变坏,飞鸾何必要宠他到那个地步? 真正的宠,该是对和允那样的。 “你往后,可有什么打算?”弘懿道。 天禄眼角微扬道:“这样便很好,我总算知道主子心里还记着我,别的,我都不求了。” 飞鸾一行在青川城歇了三日,和允身上的伤虽没有好的完全却也基本不影响行动后,八月十二便准备启程过云岭,也是怕吕汉那边等得着急,虽然已有一百多人分批过去,但是飞鸾想最好还是能早点到京,也方便了解形势,做好万全准备。 既然弘懿给的面具可以长时间佩戴,飞鸾想了一下,为了省去一些麻烦,临行前还是与和允将面具带上,她变成相貌普通的中年女子,和允则是年纪略轻的男子,相貌上也没有什么醒目之处,正好与她扮作夫妻。 弘懿则快马返回桐城主持艾府中秋宴。 作者有话要说:青川城终于写完了,呼~~这里以后弘懿正面出现的机会就很少了,胭脂,请放心大胆的创造吧,嘿嘿~~ 涵涵,涵涵乃究竟什么时候才出来呢…… ------------ 119章 云岭顾名思义,山势绵延很长,所以才能以一山之隔将大曜分成了岭南岭北,艾家当年迁来之前,沿途根本没有官道,艾家人是真正披荆斩棘一路到达桐城,而后,因为两百多年通商,道路渐渐僻处几条,却都只能在青川附近,一则是这一处人们往来频繁,已经有了惯性,再则云岭山高峰险,是十分典型断层山。 飞鸾踏上云岭第一天便发现了这一点。 除了他们现在走这一条最多能够两驾马车并行山道外,不远地方就能看得见断裂崖壁,规模不小。这样精于野外生存飞鸾一度担心这个地方是地震多发区,若遇上暴雨说不定就被困在山中,甚至死于滑坡或者泥石流。 她再如何,也还没有自大到觉得能与自然力相对抗地步。 虽然如今有路,但是这个时代修造水平有限,修路金银有大部分遭到克扣,因此一路行来道路颠簸,十分难走。 好在宁熙出生之后,飞鸾养好了身体就一直没有放弃对自己训练,虽然比不上曾经,却至少能适应一些比较高强度跋涉旅行;加上之后又与沐恩营众人一起进行过多次演习,如今这段路走下来倒也没什么问题,只是旁边服侍影卫还是会有些惶恐,毕竟出门在外不是演习可以随时叫停,这点苦对他们不算什么,却只怕飞鸾抗不下来。 如此两天一夜后,终于在八月十三傍晚进了云岭中一个专为行人歇脚设立小镇子。 小镇子叫仙源镇,名字虽然很牛,但是其实不过是个不足百余户小山村,因着有路通过来渐渐发展起来而已。 仙源镇过去,要翻越云岭两座比较高山峰,两峰之间有半日距离,附近人叫它们双峰山。 早就知道双峰山是云岭最险峻所在,除了峰高路险之外,也听说其中有山匪横行,倘使艾飞鸾以本来身份出行倒也无妨,只是如今扮作商旅,又只带了三名随侍,怎么看,都更像是冤大头。 不过无论如何云岭总是要过,这一晚在仙源镇唯一一件客栈落脚歇息。 小地方,自然没有办法要求太多,飞鸾只看房屋里面比较整洁便也不做别要求,和允这一回自然随侍进屋,留其他三个影卫轮流守在外面,出了艾家和弘懿势力范围,小心总是没有坏处。 且说和允进屋,之前同飞鸾好好谈了一次,如今倒也没有什么尴尬,服侍飞鸾宽衣躺下之后才自己解去衣衫。 飞鸾裹在被子里看他,身形堪称完美,高挑身材,匀称骨架和没有一丝赘肉身体,无论从哪个角度看过去,都能让飞鸾食指大动。 若说还有些不足,大概就是身上那些经年累月,再怎么调养也没有办法愈合如初伤痕了。 这其中……有多少事因为她? 飞鸾皱眉,不敢继续想下去。 当然,带了面具脸也不是那么好看,但是面具透气,为了一路便利,两人进屋也都没有摘掉面具。 和允脱去身上衣饰,转头却见飞鸾猛盯着自己,不由有些脸红道:“下侍身上不好看。” 飞鸾摇头道:“不,很好看。” 和允心中一凉,想当初刚刚进入承安堂,飞鸾要他时候就用了些手段玩意儿,现在想想还有些后怕,如今她说他身上伤好看是什么意思? 飞鸾原本意思是叫和允不要妄自菲薄,既然她喜欢他,那么只要是他,就算是缺点也值得去爱,更何况那些伤中间还有她“功劳”。 可是和允却完全理解错了方向。 不过怔愣片刻,和允凑上去跪在床边道:“出门时候主子没有准备这些房内助兴物,如今下侍身上也只有一枚贞锁得用,只怕不能叫主子尽兴了。” “说什么?”飞鸾诧异,有点没能明白和允意思。 和允却是一抿嘴道:“妻主恕罪。” 飞鸾愣了一刻,却决定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和允总是有本事勾起她怒火,最好办法就是――不给他机会。 想到此飞鸾立即就将事情付诸行动,。 她坐起身捞住和允,在男人比较配合状态下将和允摆在了床上。 男人究竟是会有些害羞,并没有将身上衣裤完全除去,而是留了条亵裤在身上,飞鸾也不客气,跨坐在他身上,黑着脸道:“刚才在想什么坏东西?” 和允本来只是脸红却还能维持淡定,但飞鸾此话一出,他努力营造沉着瞬间崩溃。 男人红着耳朵尖小声道:“……下侍……那个,是妻主想要……” 飞鸾恶声恶气道:“什么时候说过想要了么?” 和允被飞鸾骑在身上,眼见飞鸾沉着脸像是很生气,可是听她说话却又全是不正经,实在摸不透她现在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小心答道:“可是妻主刚刚……说……身上伤……唔。” 飞鸾憋屈,这都什么跟什么?明明是那么感性一句话,竟然被分析成这样。毫不犹豫一口啃下去,直接堵住了和允嘴,否则不知道他还要说出多少影响气氛话来。 飞鸾如今居高临下,这吻又是为了堵住和允嘴去,自然就有些霸道,和允在身下,想要反抗又不太敢,但是被这样吻着几乎透不过起来,脸色变得比之前更红。 而飞鸾手这时候自然也没有闲着。 和身下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男人身上敏感尽在掌握,忍了这么些天,还不趁这个机会欺负够本,飞鸾都觉得这些憋屈是白白受了。 一边被吻得喘不过气,另一边在飞鸾咸猪手□体却敏感兴奋要命,下面那处早已经有了反应。 飞鸾放开几乎快要窒息人,依旧居高临下,却有些喘息道:“既然想,可就成全了?” 和允刚刚被弄晕晕乎乎,脑子里现在还在缺氧,听飞鸾这话时候,根本就没弄明白飞鸾要成全他什么,下一刻却是一声呜咽―― 身体下面和胸前敏感都落在了飞鸾手里,尤其下面那一处,亵裤尚且没有脱去,如今隔着一层衣料,即便是贴身清透小衣,那感觉却也带着点似是而非,放佛隔靴搔痒,却又带着没办法抗拒――冲动。 和允咬紧牙关不动,只是身上颤抖却不受意志控制。 前两次飞鸾情绪不稳,都由着他主动,事实上飞鸾倒也觉得很享受,在这方面除了没有办法接受经常性更换男人,飞鸾还是比较正常,也不觉得男欢女爱是值得羞涩和见不得人事。 但和允却不同,比起享受,他更在乎飞鸾感觉,无论是如今身份地位,还是大曜男子传统观念。 飞鸾见和允忍辛苦,不由得起了点坏坏念头,手上略略用了点力,耳听着和允压抑不住低声轻哼,道:“这么难受?” 和允眼睛有些湿润,看着飞鸾时候带着平时极少见茫然。 飞鸾深吸一口气,想不到,在上面还有这样福利,果然以前是太浪费了吗? 手底下硬物已经炙烫几乎要燃烧起来,和允脸色也越来越红,直到连耳朵尖都立了起来,飞鸾才道:“想不想?” 和允瞪大眼睛,反应过来时候急忙将双眼闭上。 飞鸾心情大好,又欺负了和允一会,直到一直不动男人开始忍不住扭动身体主动接触她,以试图获得更多时候,才好心帮他褪了裤子,只是又不全部脱去,还留下一截缠着脚踝。 飞鸾控制着力道和速度,轻轻坐了下去,就听见和允哼了一声。 一直以来都惯于沉默,即便在床上也守着所谓规矩老老实实服侍和允,在飞鸾连番逗弄之下终于忍不住。 飞鸾俯身在他耳边道:“别忍着,叫出来,要听。” 和允将唇咬得几乎见到血色,飞鸾却不管他,径自从他锁骨开始,一点点吻到茱萸,再从另一边开始一路向上,直到咬住喉结…… 坐在和允身上不动,她自己也不好受,但是今晚,却急于想要让和允知道,这件事情中享受不仅仅是女人,她想知道和允是不是也同样快乐。 如此煎熬了有半柱香时间,和允终于忍不住带着哭腔道:“妻主……饶了吧……” 飞鸾听见这句,再也忍不住,却还是十分小心动作起来,积累了好长时间欲望骤然获得抚慰,男子几乎是下意识轻叹出声。 飞鸾欣慰,果然也只有这样了吧。 不知道过去多长时间,蓦然间只觉得一股热流冲进体内,飞鸾也是哼了一声,放开和允,在旁边躺了下来。 这是一件体力活。 和允大口喘息,神智也是半晌失神,等到反应过来时候,飞鸾已经赖在身边不想再动。 和允眨巴着犹带水光眸子看着飞鸾。 飞鸾被他看得有些奇怪道:“怎么?” 和允竖着羞烫耳朵,用蚊子一样声音道:“还想要……” 飞鸾没有听清,是真,不是有意逗和允道:“说什么,再说一遍。” 和允哪里还会再说一遍,愤愤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飞鸾也是隔了好久才猜出和允说是什么,心中一喜,侧身将和允拉过来道:“这次来,歇会。” 很多事情变化都在无声无息进行着,表面看起来似乎还是同以前一样,但是当和允醒来看见身边睡得安稳艾飞鸾时候,突然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情绪,眼前这个人,真值得他一生珍惜了。 作者有话要说:新文求支持啊啊啊啊 求包养、求笼罩! ------------ 120章 仙源镇非常小,连唯一的客栈也是原本的农家院落改建而成,也就没有一般客栈最常见的厅堂。 第二日晨起,店家便将早点送进房中。 飞鸾如今扮的是普通商旅,不能有太多讲究,影卫也没有阻止店家进来,倒是飞鸾看着几样小菜清粥摆上桌子,随口道:“麻烦店家烧一桶水来,我要沐浴。” 和允一听到这话立即羞得手脚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大早晨的沐浴,自然是因为晚上那个。 白天没了夜里烛火的映衬,飞鸾倒是看不出和允的羞意,毕竟还贴着一层面具,便是再逼真,也反映不出面色来。 店家答应着下去准备了,飞鸾想了想,一共就五个人,分成两桌吃饭也麻烦,便将和良与和焕和林他们都叫进来一起吃。 和允早前第一次被飞鸾叫住同桌用餐的时候尚且十分惶恐,更何况这三人,相处了这些日子大抵也知道飞鸾不是无事生事的人,可是大曜习俗,主子叫男侍上桌从来都是为了玩乐,影卫虽不是侍人,出门在外却是从权,何况他们每个人在营中也都多多少少的学过一些。 三人对视一眼,又去看看和允,却见和允面色淡然,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和焕与和林两个惯是少言寡语的人,和良却不及二人沉稳,加上跟在飞鸾身边日久,对飞鸾惧意不深,便道:“下奴等在外用餐即可……” 飞鸾诧异抬头,见三人都不动弹,再去看和允,也是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不由叹了口气道:“也好。” 三名影卫松了口气自不必说,和允心里竟然也是莫名一松,眼看着三个人出门去了,再回头看飞鸾,却是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 “妻主……”和允心里一颤,有些紧张道。 飞鸾伸手拈起他的下巴眯眼道:“刚才又钻牛角尖了?” “啊?”和允不知道飞鸾的意思,因着面具能将人的表情传神的表现出来,飞鸾看着和允那虽然紧张却已经没有了过往惶恐神情的面具脸,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自动脑补将和允如今的表情同他原本的面容结合在一起。 经过了之前一系列的误会猜疑试探,也踩过了那许多心里的沟沟坎坎,虽然和允如今仍然口称下侍、妻主,飞鸾却实实在在的比以前放松了些,放开了那些执念后,突然就觉得生活其实真的很善待她,在心里留下一个角落装着寒初,在府中留出一个院落供养弘懿与青岚,这些都不该是她与和允之间的障碍。 过了昨天一夜,飞鸾突然发现和允窘起来的时候当真可爱,尝到甜头欲罢不能的人几乎不受控制的就是想多欺负欺负和允。 飞鸾道:“昨夜也是,什么时候你这小脑袋里能乖乖的想些正常的事?昨晚也是,真该想办法治治你这随便度人心思的毛病。” 和允听见飞鸾的话,显然是不高兴了,垂着头闷声道:“妻主这样说,尽管惩戒就是了,随行虽没有带什么东西,但是惩戒侍人的板子,普通农家都有,便是借不来,马鞭也是好用的。” 飞鸾挑眉,第一次听见和允用这样带着点小脾气的方式说话,看来是还记着入青川之前飞鸾打他的那一顿呢。 “这是跟我记仇呢?”飞鸾故意挑着和允的下巴道。 和允也不傻,之前为着飞鸾看不出喜怒的神情还有些怕,一来二去就知道飞鸾不过是拿他逗趣开心,自然不会乖乖配合,看饿了飞鸾一眼后,神情不变道:“下侍不敢。” 这回换飞鸾看不出和允的情绪,难不成是真的生气了? 不敢再说话,两个人老老实实吃完了早饭,等着店家上来收拾的时候说到热水已经准备好,和允才没有绷住神情。 飞鸾原本善于观察,见和允脸色不改,耳朵却烫的立起来的样子,终于知道刚刚想要欺负人的竟然被这小子耍了,冷哼道:“还说不敢,我看你胆子大得很呢。早晚让你长点记性。” 飞鸾说道做到,待房间里只剩下两个人时便把和允扒了个精光推进浴桶里一通欺负。 这农家小院的,浴桶倒是不小,也是飞鸾这一世身量瘦小,竟然能与和允一起钻了进去,只是毕竟空间有限,再想避开肌肤接触自然是不可能了。 和允的体温高的诡异,蒸汽熏蒸之下更是泛着红。 眼见在飞鸾有意无意的触碰□下又有些反应,和允羞愤的不知如何是好。 飞鸾看的自然有趣,其实大曜的女子对男女之事原本也兴致高一些,也和这世界的男女比例有关,之前因为过不了自己心中的大关,忍着不与其他男人发生关系,如今不用再克制,不知不觉便索要的多了起来。 “你……别这样……妻主,一会儿还要赶路呢……”和允终于忍不住红着脸伸手去挡飞鸾。 飞鸾嘿嘿笑道:“没关系,你不是想要个孩子吗?不努力怎么行?” 和允眨眨眼,不再说话,由着飞鸾上下其手,不片刻忍耐不住的低吟便冲口而出。 飞鸾的身量比和允小的多,便由着和允将她揽在怀里,因此也没有看到和允眼中一闪而过的落寞。 孩子…… 若果可以,哪个男人不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哪怕他如今看来集万千宠爱,可是孩子对男人来说却不仅仅是一份安心,只是他在沐恩营这么多年,真的还能有一个孩子吗? 所有那一类的调丨教都是一样,原来的升平苑也好闻笑苑也罢,其中出来的男子大抵都已经没有了能让女子受孕的能力,身份微贱的人,根本不配让女子为其怀孕,更何况沐恩营出身的他,原本是比那些侍人更为低贱的。 前几次同飞鸾在一起,眼见飞鸾难过,便随口说出也想要个孩子的话,谁知飞鸾竟然记在了心里,每每与他渡夜,从来都是极尽所能留下他的全部。 不是每个男人都能有这样的幸运,房中之事,一向是女子掌握着主动,能不能留下孩子,也不过是女子的一念之间,所以当初飞鸾怀上寒初的孩子,他就知道那个男人在飞鸾的心里,已经不是别人可以取代的,如今,他也得了这样的殊荣,只可惜怕是要叫飞鸾失望了。 到两个人从浴桶里爬出来太阳已经升得老高,飞鸾看天色,大约是上午十点左右,按照当初算好的时间,午饭前能够赶到双峰山的山脚下,若是一路顺利,下午就能翻过第一座峰,因为两峰之间还有半日路程,所以晚上肯定是要在山间过夜了,正好若能在下午到两峰之间,便能提前找好宿营的地方,检好柴火布好陷阱,防止野兽偷袭。 店家也出来帮着装车,只是听说飞鸾一行要过双峰山,便在旁劝道:“这位小姐面善,怎的这个时候想过山去?” 飞鸾听她说的委婉,便道:“我们是茶商,眼见今年的秋茶快要收了,便往岭北去看看有没有人收购,也是打个前站,怎么,如今山上……不太平么?” 店家见飞鸾问起,忙道:“客观没发现这几日就只有你们一家住宿么?” 这样一说飞鸾也觉得有些奇怪,仙源镇是翻过云岭中间唯一的小镇,只有他们一行住店确实有些异常。 店家压低声音道:“你知道前几个月,朝廷委派到岭南去查明家的御史在云岭被截杀的事么?” 明家灭的快而蹊跷,这些话在人群中间口耳相传,自然不可能禁止的了,飞鸾也听过几个坊间流传的版本,来龙去脉,说的好像真的一样,这时便点头道:“这个自然知道。” 店家道:“那就对了,如今云岭山上有一伙匪类横行,上个月还有几队商旅,但是还没翻过山便丢了银钱财物被赶了回来,到如今大半个月过去,都没有人敢走这条路了。” 飞鸾诧异,调查明家的御史死因她自然知道,明明是吕汉动用了王府影卫,怎么竟会传成了山匪,而且,影卫当日专为了杀御史而去,完成任务后应该早已经撤回了汉阳,后来拦截商旅的,却不知道是什么人。 店家见飞鸾满脸不信,急道:“我可不是说这话来诳客官多住几日,如今山上危险,实在过不得。” 飞鸾苦笑道:“过不得也要过,家中茶叶若是囤积下来,可就赔大了,到时候只怕连家中的夫侍都养活不起。”飞鸾说的十分真诚,只在最后一句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去看了一眼和允。 那店家听她如此说道,也是叹息着世道艰难,说道今年岭北受了旱灾,许多生意也是不好做。 飞鸾将这些话一一记在心里,却还是告别了店家动身前行。 山中匪徒,既然不是吕汉的人,只怕就是有心人插在那里监视艾家动向的,既然这样,她更要去探一探虚实,好在如今她身边看似只有四人,却个个都是以一敌百的高手,加上从山林之中穿行的一队影卫,过得山去应该不成问题,陡峭山道,不是真的匪类,未必多么熟悉地理环境,倒是沐恩营后期的实战演习都是在山野之中模拟巷战。 便是这群匪类再人多势众,也未必能讨得好去。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和允生不生得出小包子,还有待验证,大家千万表急哦~~ 新文求包养,看我更这篇还是很勤奋的说―― ------------ 121章 和允与飞鸾坐在车中,身上的伤虽然还是好的不完全,但影卫出身的和允恢复能力本来就异于常人,尤其是刑伤,从小到大,所有的本领都是在鞭子底下学会的,自然这疗伤的本事最好,况且飞鸾这些日子以来也注意让他调养,所有再上路的时候和允身上的伤已经基本好了。 但是飞鸾却不许他出去骑马,和允也点头道:“我如今是侍人的身份,坐在外面抛头露面也不好。” 一句话噎得飞鸾噤了声,马车辘辘声中,近中午的时候果然按照预计到达了双峰山脚下。 远远看过去一条简单的小道盘旋而上,路很窄,堪堪容得下两辆马车并行,这时节山涧流水淙淙,绿树枝繁叶茂,雾气氤氲。 飞鸾下车看了看地形,眯着眼睛道:“从这里过去当是无碍的,只是山高路险,真到了两峰之间,便要小心谨慎些了。” 和允点头,天上扑棱棱的一阵响,一只鹞鹰在天上盘旋着准备下来,和良见状,连忙撮指为哨,对着天上的褐色猛禽呼哨几声,那鹞鹰似乎听得懂和良的哨声,也在天上鸣叫着回应,接着便是一个俯冲,和良举起胳膊,上面有专门包裹的厚实护巾,鹞鹰目标准确,稳稳的抓住了和良的胳膊,渐渐收拢了双翅。 沐恩营互传信息通常是用那旁人听不懂的竹管传声,不过那得是离得比较近,且没有众多树木阻隔的情况下,否则便要用到信鸽,包括从京城递消息出来。而这一次几人上路,随行饲养鸽子就不是很方便,而且鸽子飞得低,速度也比较慢,对大型猛禽的抵御能力也很有限。 怕误了事,也怕有心人对鸽子下手探知消息,便动用了鹞鹰。 鹞鹰原是长在北方沼泽地区的鸟类,体型比鸽子大了三四倍不止,且这专门训练过的鹰还比野生的要大一些,等闲猛禽也不能拿它怎么样,若是遇到有人袭击,可以轻易的飞到弓箭射程以外的高度,比鸽子安全的多。 唯一的不足是,鹞鹰认主,对主人以外的人都很有攻击性,所以营中训练鹞鹰都是两个影卫同时负责一只鹰,一只鹞鹰也就只能固定的收发两处之间的消息。 和良将鹰腿上的信筒取下,不敢拆看,而是直接递给了飞鸾。 飞鸾接过来将内中的小纸条取出看过后道:“他们已经到了两峰之间,如今山上有不知是哪一派的匪类监视,不如叫他们掩藏好,没有必要尽量不要露面,我要探探这山上的虚实。” 几个影卫自然是领命不敢多说什么,和允却有些变脸,待上了车,飞鸾也看出和允不怎么高兴,便笑道:“怎么了,以前又不是没有过演习。” 和允淡淡道:“演习是演习,你是家主,谁敢真的伤了你,可是如今是别人的地盘,不说我们从没有来过,便是熟悉地形,也不过只有五个人。” 飞鸾听他连称呼都变了,知道是真的气了,笑着调侃道:“如今可终于将我当成是自家人了,就学着指手画脚起来,看来还是以前可爱些。” 原是开玩笑的一句话,和允面具底下却是真真的变了脸色,半晌都不再说一句,到飞鸾都发觉出有些不对了,突然又道:“主子您是金尊玉贵的身子,此去岭北一路都是危险,所以嫡夫大人才让其他影卫都跟着,贱奴死不足惜,可您却不该这样冒险。” 飞鸾发现和允长进的速度真的不是一般二般,随便一句话说出来愣是让她接不下去,可是如今他不过是关心她的安危,不要说责怪,飞鸾心里甚至还有些甜蜜。 和允见飞鸾不语,戴着面具也看不出具体的面色,从容俯身道:“贱奴多嘴,请主子责罚。” 飞鸾咬着下嘴唇,虽然心里刚刚小甜蜜了一把,但是对和允在自称却相当不满。 “哼,你刚才说,演习时候没人伤我,你是指挥者,难不成没有尽全力?”飞鸾冷哼。 和允想都不想道:“那是自然。” 飞鸾磨牙,她早知道和允在军事上有天分,加上沐恩营之前许多年的磨砺,起先还沾沾自喜觉得至少凭借上一世的作战经验能险胜和允,如今被他一句话打击的体无完肤,哼哼半晌,也懒得去扶他起来。 车里之前为了照顾和允的伤势铺垫极厚,是弘懿找来的东西,虽然厚,却不会热的厉害,和允这个半坐半跪的,也并不算是难受。 和允打眼看飞鸾,兀自气呼呼的坐着,不由宽心。 飞鸾这样的女子,年轻却不气盛,能深谋远虑,也敢深入虎穴,这就是他的妻主,虽然有时候犯些小孩子的毛病,有时候又霸道,可却从不将他看做低贱之人,除了他自伤,更是从不打罚与他…… 可是,终究是他福薄,飞鸾如今年纪小,尚能说得出喜欢他原本听话服从的样子,再过得几年,身边的男人渐渐多了,而他终于无所出,总会辜负了飞鸾。和允不敢想下去,如今的这些幸福已是来的不易,珍惜便好,何必去想那些。 这么想着,和允的嘴角便悄悄扬起一丝笑意,却不叫飞鸾看见。 马拉着车子走的不快,车内也是稳当,只是片刻沉默却压得人难受,飞鸾忍不住轻声道:“我一定会护好你的。” 和允心中一甜,却只作没有听清,诧异的看向她。 飞鸾倒不做作,大了点声音道:“此去虽险,我却不能不这样做,我对自己还有些信心,我们必定都会好好的。” 和允见飞鸾说的掷地有声,也就不再说什么,这些事,也不是他想拦就能拦得下。 飞鸾自然也知道,出任务在外,谁都不敢说一定不会有事,她自己会穿到这奇怪的世界,不也是因为前一世受到巨蟒攻击么,危险,也不尽是来自于敌人。 马车一路前行,不疾不徐,一方面能赶着路,一方面也能照顾着马儿的体力,到了一处山间的峡谷,两边山上有大片的森林,虽然不适合远距离攻击,但是针对他们五个人一辆车布置些人马却是十分容易,行到这一处,和允也不再怄气,坐直身体掀开帘子往车外望去,外头驾马的三人也是彼此分开成三角形护在马车的前后。 只有飞鸾安静的坐在车内。 如果对手是经验老到之人,这里绝非下手最好的地方,山间之中,放在大军开拔的战时可能十分危险,只要在两侧山壁上布置好伏兵就能重创敌人。 但是如今只有五人一车,且山上还有大片树木,若是遮挡,两方是一样的,左不过一明一暗,飞鸾他们此时警惕性最高,便是有些动作,也一定能够化解,反而过早让他们摸清了底细。 事实果然如飞鸾所料,直到走出山涧,都不见有什么动静,几个影卫松了口气,飞鸾却是皱起眉头――对手,看起来竟比她想象的棘手。 “停!”车内突然传出飞鸾的声音,三人急忙将车停稳。 飞鸾走出马车道:“不对,我们在这里弃车步行。” 三名影卫面面相觑,虽不敢反驳却也不甚赞同。 这里是山地,到处都是尖锐的小石子,飞鸾再如何,到底是没有走过这样的地方,如何能撑到翻过云岭的第二峰去? 飞鸾也不理他们,当先走出,和允立即默默跟上。 云岭介于南北之间,雨水多,丛林便生的好,虽然这里是经过修造的栈道,却抵不过两边的繁茂。 和焕悄悄走在前面,与其他两人呈三角状将飞鸾护在中间。 走了一会,和焕突然停下脚步,飞鸾知道他精通机关陷阱所以才由着他开路,没想到才走了几步竟真的有。 那是一根有些透明的细线,绷得很直,在日光下不仔细看还真的看不出来,和焕也只是观察周围的环境觉得这一处适合布置陷阱才停下来,如今见那丝线,再顺藤摸瓜的将陷阱布置的东西找出来。 竟然门类十分齐全。 看着那自制的土炸弹,虽然看着不起眼,但从重量来看去码五公斤,炸死几个人绰绰有余 再有那些绑着尖刃石块木笼,一行人都在庆幸刚才弃了马车,否则由着马儿贸贸然踏过这一处,几个人恐怕连对手都见不到就挂了。 这一处丝线连的很长,和焕观察半天,不是不能解开,却要浪费很长时间,按照这样的情况,只怕翻下这一座峰已经太晚,不够时间布置渡夜的设施。 飞鸾拨开和焕细看,手法倒是十分老到,却不是什么新奇的,唯一一点,要全然解开确实费工夫。 飞鸾轻移脚步,免得不小心触碰机关,走到那炸药所在的位置后仔细研究,突然取出随身的短匕对着炸弹旁边的一条线轻轻一划。 和允等人一惊,不过下一刻那炸弹并没有爆。飞鸾松一口气,指挥几人将炸弹搬到木笼石块的附近。 和允已经知道飞鸾的想法,将炸弹稳稳放下后,飞鸾让几人退后,和允却坚决不肯了。 飞鸾皱眉回头喝道:“后退!” 和允抿唇道:“我来!” 飞鸾怒,却不和他多说,只向和林道:“带他退后。” 三人中和林力量最大,擒拿格斗也是上手,不敢拖延,手一扣便将和允固定住手中,这一处有陷阱,飞鸾又在陷阱当中,和允不敢反抗,怕触动机关,只能被带着退到了十丈外。 飞鸾也有些冒汗,只要将这一处的机关同炸弹连在一起,触动后,炸弹爆炸就可以将所有的陷阱毁去,但是这丝线拉的很紧,不知道还有没有余裕再做改造,一会触动机关后,她又有没有时间逃到安全距离。 作者有话要说:呼,最近工作很紧张,生活上也有些混乱,好几天没写了,真抱歉。 这一周又上榜了,为了完成榜单偶也会努力的,然后新文…… ------------ 122章 时间好像倒回到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恐怖分子在将人质放在车上,又固定了水银平衡炸弹(我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炸弹,编的),三分钟定时,不能挪动车子到空旷的地方,无法解救人质,连疏散人群也无法在三分钟之内完成,唯一的办法,派人上车与死神抢时间。 只有两分十秒的时间,安抚人质,观察炸弹,准确判断,在四条引线中找出引爆线,剪断。只有一次机会,只有瞬息时间,即便判断正确,剪刀带来的震动也会改变炸弹内部水银珠的位置进而引爆,但是,没有别的选择。 飞鸾额头冒汗,时隔多年,再一次面对炸弹,虽然土制的炸药不及原来的世界精制难以掌控,虽然没有预定的两分钟,可是身后是和允,那个历尽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她发誓无论如何也要好好保护的人。 有时候飞鸾会想,为什么是和允? 因为帅气?可是这世界的男人虽不全是美男子,可能站在艾府之中,家主近前服侍的又有哪个不是百里挑一;因为忠诚?沐恩营中几百影卫,出身微贱却不是本心,即便遭受折磨打压,即便不获信任便只有一个刑伤至死的下场,却无人敢怨,无人会怨,生身为主,便是将一身一心尽数交了出来;或者是因为他是在这个世界睁开眼后见到的第一个比较“正常”的男子,坚韧不屈,他身上的伤痕,让飞鸾想起自己受训的那些岁月,想起离开的战友? 飞鸾一笑,倘那样也能生出感情,原来妈妈也就不会为了她的终身大事愁眉不展。 感情的事哪里能有那样理性的解释,也许就是命定,冥冥中自有巨手推动一切,可她这样的“棋子”,却仍觉得感激。 妈妈啊。心中蓦然一痛。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却不知道妈妈得知她在那个世界已经死去的时候是什么样的表情。因为工作性质的特殊,她不会成为烈士,不会受到表彰,也没有人慰问家人,她的死,只能是一场意外,好像世上每天都有人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死去,车祸,中毒,各种事故…… 和母亲相依为命的女孩为了能够担起保护妈妈的责任而毅然放弃了许多优势机会,去读无需交学费的国防生,之后又因为一系列的机缘成了一名特殊部队执行战士,可是她却在这其中体味了走其他道路无法体味的艰辛,也认识到即使在那样高呼民主、女权的时代,一个女人的成功意味着多少付出与代价。 她不甘,所以拼命努力,曾几何时却也会躲在被子里想如果生做男孩该如何如何。 习惯了理性分析,习惯了主动出击,更习惯了在面对挑战和危险的时候强势冷漠,所以虽然来到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连性别、行为方式都和以往完全对立,却也有惊无险的走到了这一步。 可愈是如此,愈要对身边的人负责,没有哪一种法则,允许她回过头重来一遍。 飞鸾笑,即使重来一遍,事情会有什么不同么? 和允仍然会坚定的站在她的身后,而她,也终究会陷入,将责任揽上肩头。 平息了一下有些混乱的呼吸,飞鸾的手坚定的触动机关连接的丝线。 容不得退缩,容不得颤抖,一样是有要保护的人,这一次却更不容有失。 改变方向,便换绑接的方式,尽量增长丝线的可移动范围,创造改善引爆的空间距离……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飞鸾轻轻吁出一口气,丝线已经被扯得极致,一丁点的压力都有可能让它断裂,进而带来无法挽回的的结果。 轻轻起身,回头,只要走到十丈之外,以石子触击丝线,炸弹引爆,连带周围可用的陷阱也会一并毁去或从看不见的死角显出来。 草木繁盛之后,带着秋意的山间落叶枯枝不少,若非凶险,此行更似踏春游玩。 可如今每一脚踩下去,草木受力的咯吱声都好像是一种警告,快速离开,否则后悔莫及。 和良见和允不动,渐渐放开了手,四人眼睁睁的看着飞鸾步步靠近,离危险越来越远,掌心却真真的沁出汗来。 主死侍从,不需要任何规矩约束,这些扎根在众人心里的观念根本无需他人监督,若飞鸾有意外,山间便会多出另四具尸体。 但是也没有人会因此而紧张,他们紧张的,只是飞鸾的安危,与别的事没有关系。 两丈、三丈,其实只需在走出两丈,便是炸药爆炸,也不过伤及四肢身体,性命已经无碍。 咕噜噜的一阵响动,就在飞鸾略略加快步伐,稳稳撤离的时刻,蓦然间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蹿出一只青蛙,直向那绑着丝线机关的炸弹附近跳去。 剧变突生,青蛙寻死,竟要拉上一干人作陪。 飞鸾背对机关,却眼见眼前异物自平地飞跃出,心念电转间只来得及大叫一声“不许过来”,人还在趴倒的过程中身后便传来轰地一声巨响。 不算是顶厉害的玩意,却也带起土石飞溅,周围悬在高处或隐在暗处受机关控制的炸弹蓦然失了方寸,轰然落地或是贴着地面横扫过来,也有机关长绳互相缠绕消了去势,可那带起的利刃般的土石却夹着劲风直飞过来。 飞鸾一闭眼,护住头颈,将整片脊背亮出来,虽说负伤却不会致命。 然而预期的疼痛没有出现,一片黑色的身影在所有土砾到达之前,将她的身体牢牢护住。 飞鸾背后一暖,沙石迷眼,可是这样的气息味道,这样的速度与谨慎,除了和允还能有谁? 其他影卫也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拦开可能危及中间两人的器物,再进去将两人搀扶到安全位置。 一口气还没有喘匀。 利箭破空之声纷纷响起,果然是隐藏在附近准备等他们被机关伤到之后再动手的山匪。、 飞鸾抬眼看去,两边山壁上跃下三十几个灰突突的人影,不算多,可身手却不错,山间行走虽然不能说是如履平地,却也健步如飞,很快向几人所在的位置靠拢。 飞鸾冷笑,看机关陷阱不成,或者以为她已经身受重伤,终于忍不住现身了么? 从山上下来的人边走边放箭,影卫虽然厉害,却不占地利,对着从上而下的箭矢也只能疲于应付,无力反击。好在那些人再接近一些,影卫的暗器飞刀就可以招呼到他们身上, 和允起身,将飞鸾扶起来。 飞鸾此时也没有时间查看和允的伤势,看他起身后行走如常,便不再多事,眯起双眼凝目往山上看去。 “三角阵。” 飞鸾冷声,忙着将箭矢打掉以免伤了飞鸾的三人闻声一震,迅速移动脚步,摆成三角阵势。 三角阵顾名思义,便是三个人分守三个方向,虽然简单,却对配合默契要求极高,也要是彼此完全信任的人。 三角坚固不易摧折,换个方向就能转守为攻,变攻为守,却也极适合如今的情状。 和允将飞鸾护在中心,并不参与外围阵势,只有真的危及飞鸾才略略动手,其实影卫训练本就苛刻,三人又是经过飞鸾特训,千挑万选的强中强手,抛开刚才情况突发时的慌乱,迅速组织防守反击,不但挑拨箭尖回刺,更是将手上的铁链子小飞刀之类的暗器一并奉上。 影卫暗器带毒,一则为了对主人构成威胁的人痛下死手,以免节外生枝,再则也是方便被俘后自尽――见血封喉的剧毒,只要割破皮肤即可,十息断魂,也只有黎思楠那样的怪才能配得出。 山匪已经有不少倒地,冲在前面的一个中箭的瞬间猛地撒出一片白色粉末。 异香传来,飞鸾警觉,还没有叫出“闭气”二字,头上竟然一阵眩晕。 影卫也未思及事情会这样变化,那白色粉末十分厉害,几个影卫也是一阵眩晕,出手的力道自然就弱了。 飞鸾看向和允,他曾尝遍百毒,后来因毒发差点死去,却也因此得了黎思楠珍贵的毒蛊洗髓,普通毒物该不能伤他,但和允此时脸色却十分苍白。 飞鸾一惊,临失去意识前,想到的却是几人身上明明都带着黎思楠赠的避毒解药,怎么竟然会这么快…… 山涧汩汩,鸟鸣虫和。 飞鸾几人在醒来的时候时近傍晚,睁眼便见一座木制简陋的房子。 想不到云岭之间还别有天地。 手脚被牢牢捆紧,还能感受到脸上面具的清凉,不是因为发现了她的身份才没有杀她,那是什么原因? 白日里的一团粉末竟然不是毒药是迷药,难怪避毒解药失效,难怪连和允也不能免祸,只是,这究竟是哪里,抓他们的又是谁,有什么目的? “啊恩――” 隔壁突然传来一声不堪入耳的呜咽,带着故作矜持的娇羞,和掩盖不住的苦痛。 飞鸾皱眉,山间木屋的隔音效果太差,房子又小,彼此也是离得不远,这山匪倒是奇怪,抓了人上山却不打杀讯问,倒与侍人玩得尽兴。 只是飞鸾心里却有十分的不畅快,不是因为被抓,更不是因为身体暂时不能活动的禁锢,这些事情,原本也在她的算计之内,只是过程稍有不同――假作昏迷被俘和真的昏迷被绑上来的差别而已。 不过也是,飞鸾想想苦笑,她如今瞧不出真实身份,几个影卫也都改装办成镖师模样,怎么看都是冤大头而已,就算是在山上蹲守专门等他们的人,也未必知道正主已经到了。 不知道是隔壁的男子确实不愿出声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飞鸾一行连女人异乎寻常的喘息都清楚可闻,偏那男子经常毫无声响,偶尔溢出一两声呻丨吟,也是夹着难以忍耐的呼痛。 飞鸾蓦然坐起身,手上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离手而去,绑得再结实也有扣,只要有扣就能解得开,这是当年受训的时候教官的话,特种战士,永远不能站在被动的位置。 几个影卫也很快解开了绳子,又各自去弄断脚上的禁锢。 隔壁时断时续的声音莫名让飞鸾烦躁,似乎有一种难以理解的引力牵着她推门而出,哪怕外面就是龙潭 作者有话要说:我苦命的涵涵乃终于粗来了,以后妈妈都不会抛弃你了哦,坚定的带你上路,握拳! 本来想让大家猜猜你在哪里啦,是不是你啦,不过想来已经拖了这么久的出场――虽然这一章还没有和飞鸾正面接触――还玩的话会被打……好吧,我错鸟…… 这两天有点事,更晚了,明天一定会出一章,会正面写到涵涵,还有这些日子以来的遭遇和故事,请期待~ 最后吼一句,新文收藏数据很重要,《妖妃》更得慢,指望很快聚起读者是不可能的,希望大家帮个忙,暂时不看不留言也没关系,收藏一下吧,举手之劳…… 飞鸾在榜入v不会停更的,只是想写的时候更有一点信心,谢谢各位了,鞠躬! 附上传送门: ------------ 123章 起身开门,动作不算轻巧,其实当初故意不与其他影卫会合就是为了摸摸这山匪的底,此时悄悄潜出去正好,可飞鸾心里莫名的烦躁却让她的动作都有些粗暴。 门开,竟然没有一个人守在外面。 几人做好了万全准备,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一个情形――这群山匪究竟是轻敌大意,还是根本就是乌合之众? 飞鸾转念一想,他们身上都中了迷药,按照眩晕的速度来看分量都不小,若非之前身上有黎思楠给的避毒药物,恐怕不会这么快醒来,就算醒来了,身上也必然没有力气,又绑的好像粽子,也是不足为虑。 只是沐恩营保着艾家百年不倒的影卫又岂是这么一点困难就能困的住的。 山涧地带湿气极重,各种不知名的小虫不知疲倦的鸣叫,若非乌黑的云将已经显出圆形的月亮挡的严严实实,乌黑浓墨般的夜色压抑异常,这虫鸣的声音倒也十分有生机。 几个影卫要跟出来。 飞鸾挥手示意不必,低声命大家各自调息养足精神。 和允眼神一闪,按照飞鸾的命令做了下来,其他几个影卫自然也是听令行事。 飞鸾深吸一口气,调整自己的情绪之后踏出小屋。 这是山中的一处谷地,因着山上有河流流过,在这里就有一片十分平整的所在,从外面,即使是山顶上都因为树木掩映根本看不出来,不算大的地方搭着不少简易的小木屋,因为潮气,木屋脚都有些发霉,但是却不影响这山中别有洞天的意味。 飞鸾却无心欣赏这些,她只用眼睛略扫一下,按照建筑的情况估摸这一处山匪不过百十来人,而今天因为围攻自己一行怕是损失了二三十,那么如今谷中也就剩下七十人左右,各屋都熄了灯火一片晦暗,只有离囚禁她们不远的一处略大的房间还有豆大的火光,刚才那些不堪的声音就是从那里传过来。 是了,看房子的大小,位置,那一处恐怕正是山匪首领的住处,飞鸾心里还在努力记忆房舍的位置计算各处的重要性,脚底下却已经不由自主的往那大房子移过去。 那个声音,虽然不过响起两次,却让她心神剧震。 飞鸾都不知道自己现如今是什么样的心情,那么像的声音,却究竟是不是他,或者,她到底是不是希望自己听错了? 与和允的感情走到这一步,飞鸾其实已经确定了这一辈子不会再要别的男人,如果作为艾家的家主不能这样,便舍了那些身外之物;可是那个人不一样,除了与英秀相同的面容,他的一切早已经在他选择离开的时候深深的刻进了飞鸾的心里,坚强、善良、聪慧、善解人意……还有坚强背后的软弱,浊世之中磨砺出的掩盖了善良的冷漠,让自己生活的稍稍好一点的狡黠和对人性太过通透的看法…… 那样一个水晶心肝的人,受家族牵连陷身淤泥整整八年,然后抗争,满怀希望,失望,远离,那么多的坎坷经历后,再次回到原点……飞鸾不敢想象他是靠什么支撑走到今天。 屋子里的人是他? 那对寒初太过残酷,明明是最盼望看到太阳升起的人,却在沉沉的黑夜里走不到尽头。 寒初那样的出身与相貌,在这样的地方,不能怪飞鸾无法想象他过的是正常的生活,在当中享受的是平等的快乐――别说是他,便是普通的男儿,也有大把的教条规矩告诉他如何服侍才能叫妻主满意。 可是深心里却也隐隐希望那熟悉的声音就是寒初发出的,至少,寻了这么久,就算家中有再多冗杂的事务,派出去寻他的影卫都没有被召回,若能找的到,以后,绝不会再叫他受些许委屈,比他独自在外苦苦挣扎,而她费尽办法却也一无所知要好。 山间的条件有限,木屋的窗都不大,用厚实的纸糊起来,因为房中有灯而外面漆黑一片,飞鸾倒不怕里面的人发现她靠近。 用小指挑开窗角,偷眼看去,只一眼,飞鸾便差点踹门冲进去…… 真的是他。 可是进去又能如何? 大曜对男子的苛刻,难道还要在他已经伤痕累累的身上在撒一把盐么? 当着另一个女人的面受那屈辱,只怕无论寒初是因为什么而坚强,都失去了活的勇气。 还好带着面具,杀光这些山匪,带他下山,假作自己不曾看见他如此不堪的一面,保护他,如果……如果他还愿意跟着她,就等万事尘埃落定,带他回家。 第二日天色微亮,外头人声响起来的时候,飞鸾一行五人已经商量好了对策,也用鹞鹰向同在这山间的影卫分队发了消息。 五个人背靠着墙壁,所有的绳子都好像是昨天醒来时的样子。 木门被砰地一声撞开,进来几个十分壮实的高大女人,将各人的嘴巴一堵,拎着几人便往外走。抓飞鸾的这个,一把揪住的是她的头发。 飞鸾被头皮上突然传来的痛激的一皱眉,和允身形一顿,在看到飞鸾示意的时候才没有什么举动,踉跄随着几个女人出去。 脚下绑着绳子,步子能迈开的距离十分有限,但抓着他们的人并不考虑这一点,因此无人被拎着十分艰难的走到昨夜飞鸾探过的唯一较大的房子前。 几个女人一边扯着他们一边嘴里不干净的骂骂咧咧,畅想着如何将几个人剥了皮烤肉,到底是花了些代价才捉到手的俘虏,不好好解气怎么行。 抓着和林的肥女人嘿嘿淫丨笑两声,竟然将一只肥手摸到和林脸上道:“细皮嫩肉的小公子,想不到还挺能打,身上估计是有点力气的,烤了吃白瞎,要我说,”女人眼冒绿光道,“招待姐妹们玩玩,要是真耐折腾,豢养起来也无妨。” 众女于是嘿嘿笑了。 飞鸾冷眼看去,和林并没有什么表示,本来已经商量好了对策,按说悄无声息的等待匪首现身再动手确实不错,可是这毕竟是大曜,他毕竟是男子。 飞鸾不知道的是,沐恩营中教育影卫无论在什么样的条件下都要以主人的安全和命令为第一要务,哪怕是对男儿来说最不堪的裸身,山中岁月,也常拿来作为训练科目。 如今不过是被摸了一把,若主人指示,作为主人所有物的他自然会即刻将冒犯者毙于刀下,那也不过是为了要保护主人的财产而已。 好在距离并不算远,和允脸上带着面具,算是男子当中年纪最大也是最其貌不扬的一个,倒没有遭遇咸猪手。 被压着在房子前的空地上跪下来后,有个女人竟然在飞鸾后腰上踢了一脚,飞鸾也就就势倒在地上,和允并三个影卫都是一惊,差点便起身相扶,倒也十分真实,被堵着嘴巴说不出话,面上的着急便很容易被理解成侍人保镖与雇主的关系。 女人们放下他们便离开了,其中一个竟然说到是去吃饭。 飞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果然是乌合之众,倒也省了他们的力气。 随后眼光便落在房子上小小的木门上。 门的里边,有她心心念念的人,和一个冒犯他的匪首,飞鸾只恨,眼睁睁看着,却因为计划不周详又没有接应而不能立即救他出苦海,她是艾飞鸾,就注定了没有机会任性,因为每一个决定,都有许许多多的人与她“同生共死”。 一直安安静静的和允微一侧头,飞鸾似感到空气中以什么东西迅速的从耳朵中穿了过去,知道是沐恩营专用的传讯工具,看起来,那一队人马已经离得不远。 四个人都看向飞鸾,正是好时机,眼前只要进入大屋控制住首领,这一窝乌合之众的山匪根本不足为虑,匪首在自己手上,他们便是想用毒也要投鼠忌器,到其他影卫赶到,收拾着一处山匪就会变成一面倒的屠杀。 可是飞鸾的眼神却凌厉的制止了他们。 寒初还没有出来。 不能让那人再受伤害。 众人不解,只有和允微微低垂了目光,面上却是无悲无喜,也看不出他究竟想到了什么,或者已经知道了事实却也觉得理当如此。 木门吱呀一声,飞鸾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是一滞,寒初身上披一件农家男子常干活时穿的粗布短裳,大大的灰色布料,剪裁也十分粗糙,明显同身形不配,可是他就那么穿了出来,竟然还是让人移不开眼。 寒初脸上有伤,非常深的疤痕,从眼角一直蔓延道嘴边,时隔这么久,伤口早已经收了,可是长出来的新肉却带着扎眼的红,使得整条疤好像一只巨大的红背蜈蚣趴在脸上。 飞鸾心中一阵难过,不知道当时,他是抱了什么样的决心,才能用那么大的力气在脸上留下一道这样的伤。 男人为了活的好些,往往最在意自己的容貌,寒初他…… 眼里的沉痛掩饰不了,飞鸾紧紧盯着寒初的脸颊,却叫男人目光一闪,有些不解又有些震动的――在转身离开的时候丢下了一只很尖的发簪,正落在飞鸾的手边。 尖利的发簪,是叫他们割开了绳索逃跑么? 即便沦落至此,寒初心里的那片阳光,总算还在。 飞鸾心中酸涩而痛,差点便要流下眼泪来。 手上的绳索一用力便睁开,拔出嘴里的破布,解开脚上的束缚,其他人看她动作自然也是快速恢复自由,和良嘴巴一动,小小的竹管就在嘴中,信号递出。 “动!” 飞鸾一拔别在脚踝上仅剩的小刀,当先扑进了匪首还在的大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很不舒服没能按照承诺更新,抱歉,大家的留言和收藏我都看到了,谢谢~~ 说话贰贰其实真的很乖很善良啊,嘿嘿~~ 寒初快要苦尽甘来了,相信我,其实匪首也是大家认识的人哟~~ 新文继续求收藏,请点传送~ ------------ 124章 异变突起。 昨天夜里的云并没有散去,倒有越积越厚的趋势,所以虽然已经是早上,天色却始终不亮。 屋子里的女人看起来一夜操劳,根本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闯进来。 不过是三五一行的商旅,带着侍人和几个保镖,她从没想过这些人不过一夜时间竟能如此生龙活虎,更没想到绑着他们的绳子早已经被解开,倒成了掩饰的工具。 和林速度最快,一进门就当先扑向匪首,和焕则迅速扫荡屋子的边边角角,防止毒物暗器,和允便同和林守在飞鸾的身边。 虽然不过是个小小百十来人的山寨匪首,应变倒也不慢,只是因为之前遇到的陷阱和围攻,飞鸾他们一点都不敢小看对手,更何况影卫眼中主人的安全重于一切,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势必让对方没有还手之力。 匪首身手不算差,躲闪腾挪间,单单对着和林也不是全无还手之力,不过和焕确定了房中没有机关之后便同和良一起加入战团。 三个人都是沐恩营的佼佼者,就算曾中迷药难以将实力完全发挥出来,也不是这小山寨的匪首能对抗的。 武器在被绑上山的时候就被收缴一空,除了之前为防万一绑在靴子里的短刃,连着刀柄不过一个手掌长,刃薄而细,原本是飞鸾打造出来做飞刀用的。 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影卫都是近身搏击的高手,练的也都是杀人功夫,对上匪首手中的长剑,片刻就是火花四溅。 那匪首越打越心惊。 她原本也不是山匪,曾追随朝廷重臣万俟熙文为门下食客,后来万俟一家被扣上谋反罪名,她们这些门客没有受到牵连的也就各自散了。 因为在万俟门下的时候仰慕当时家主的亲弟弟万俟涵(额,也就素醉梦、寒初、涵涵),所以竟推了一干好友的引荐随着流放押送的队伍跟到了岭南,一心想要将爱慕之人救出苦海。 可惜万俟涵是罪臣家眷,是除了死,决不能离开那龌丨龊地方一步的官奴。 坐吃山空整整八年,终于觑得机会将那人带了出来,却没想对方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美好的风流佳人,一支发簪,一道血痕,让她彻底死了心。 这匪首自然便是当初将寒初从醉梦轩中劫出来,又在寒初毁容后伤心离去的秦佑怡。 再说那秦佑怡当时离开桐城,却也发现再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做,八年蹉跎,曾经的朋友姐妹如今各有前途,去拜访了一些,也都是客客气气的推脱。 囊中羞涩的她终于近半年后下定决心,沿路招揽了一批算不上成气候,却也有些功夫力气的同伙,在云岭的双峰山之间扎下来。 秦佑怡毕竟是有些见识的,知道凭着这些乌合之众占山为王只是找死,便设计了一些陷阱,又配制了大量迷药,拦截一些穿梭在岭南岭北间做生意的商旅,若肯乖乖交钱,她也管束着手下尽量不伤其性命,只是在落草为寇的人,又是在山间干的营生买卖,淫丨人夫侍却是无法避免了。 其实秦佑怡心里是明白的,山间地形复杂,易守难攻,只要她们不是恶过了头,自然官家也乐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官家不插手,被劫者人数又少,这也是她为何这般大意的原因。 不算小的屋子里,秦佑怡一点点被逼的只剩一个角落,她一直以为自己手底下功夫不算弱,就算是昨夜消耗,也不该被人逼得这样。 眼见三人招招杀手,手中的短刃淬毒泛着蓝盈盈的光,竟是影卫的手段。 不过显然有意避开她的剑,以免声音引来寨中其他人,只是偶尔和她手上的长剑擦过,而每每正面遇上,秦佑怡都觉得自己握剑的虎口几乎要裂开来。 秦佑怡眼见自己能够活动的空间越来越小,额头上已经见汗,但是格斗之中最要紧是凝神静气,若她现在开声求助,定然会将一直提着的气散了干净,只怕到时候凭三个影卫,自己人根本来不及赶过来,她已经成了刀下亡魂。 铛地一声过后,秦佑怡再次剧震,从虎口传来的酸麻瞬间贯穿了整条手臂,狠狠一咬牙――照这样下去,死是迟早的事,总不能白白的丢了一条命――秦佑怡蓦然对准和林刺向心口的短刃迎上去,同时口中大叫道:“来人,杀――” 短刃划破胸口。 秦佑怡眼睛一凸,惨笑。 飞鸾在旁冷眼看着,并没有出声阻止,她不是养在深宅的少女,前一世更是双手染满血腥,不要说这窝山匪横行在山间干了多少坏事,就单单昨夜从门外听到寒初的痛呼难过,飞鸾就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你们……是……是……”短刃上是见血封侯的剧毒,秦佑怡倒下去之前还不知道自己死在什么人手上,想要问,终究是没了机会,而飞鸾,也不会回答她。 与其他影卫联络的竹管就藏在和良口中,这时口型微微一动,消息已然递了出去。 飞鸾见和良口中动作极快,突然心中一动道:“你可试过在口中藏薄刃?” 和良一愣道:“藏在口中?” 飞鸾点头,虽然她自己不曾试过,前一世却也常在电影里看到。 那些技术高明的杀手,甚至是小偷,为了通过安检都将作案工具一缩再缩然后置于口中,而一般的安全检查也的确对此莫可奈何,如今和良将那联络的细竹管一直藏于口中,却能正常的说话行事,半点异样也没有,飞鸾便想到若是口中藏的不是竹管而是刀刃,是不是执行近身任务的时候就能更有把握。 这一次失手被抓上山让她心中对北行一路有了新的认识,双峰山间只不过是倒霉的山匪,若是皇长女甚至三皇女派的人呢? 真正了解影卫的人,他们绑在脚踝藏在靴子里的刀匕根本不可能还会留在身上,反之,这些短刃还会暴露几个影卫的真正身份。 和良想了想道:“下奴虽然不曾试过,但是应该可以做到。” 飞鸾还想说什么的时候,外头突然响起惨叫与厮杀的声音,是那一队影卫赶到了。 到底是乌合之众,影卫人数不过四五十,但对上这一群看起来富有蛮力的山匪却是砍瓜切菜摧枯拉朽之势。 飞鸾脸色一变道:“请刚刚那位公子过来,莫要伤了他。” 主人的命令重于性命。 飞鸾的话一出口,和林便如同一支箭班穿窗而出。 四人中只有和允能认得出寒初,也只有他明白飞鸾救寒初不仅仅是因为刚才他的“仗义援助”,长女的亲生父亲,即便不是在路上遇到,飞鸾也一定会将他找到,他从不怀疑飞鸾对这件事的决心。 可是寒初脸上的疤痕却还是让他震惊了片刻。 和良同他说过飞鸾与寒初错过,也提到过寒初似乎毁了容貌,只是这些事情连和良自己都不曾见过,自然也没有办法对和允说的详细。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要在脸上留下那样深刻蜿蜒的疤痕,需要多大的勇气,要对自己多么狠。 大曜的女人,尤其是门第高的贵族,为了面子也不会要一个脸上有疤的侍人,无论什么身份,或打死或发卖,想来飞鸾也是第一次见到寒初脸上的疤,可她却竟不厌恶,自己的妻主,果真同别的女子不一样! 和允压下心中微微泛起的酸涩,嘴角轻扬。 外面的厮杀其实根本算不上厮杀,实力一面倒,聪明的山匪都寻了角落躲起来,有个别不自量力的迎上去,却顶不过一招半式便血溅三尺。 山间悠然自得的美好清晨,已然成了一间修罗场。 门一响,是和林带着寒初进来。 早晨的异变一起,寒初便明白这一次被抓上山的不是一般人,走出去,无疑送死,但留在自己简单的房子里也未必得以保全。 天意如此,任他如何挣扎,终究是无法得知自己的孩子是否平安生下,或者,早已被一碗药冲成了一滩血水。 寒初的眼睛有些模糊,脑中乱乱的却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想飞鸾么?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想的,注定了不能是自己的,多想无益;想秦佑怡?倒是个痴情的女子,却执念太深。 他离开桐城想要回岭北,真正踏上这条路才知男儿在外谋生的不易,前半生不曾出过京城,之后的岁月里只呆在醉梦轩,外面的世界于他,既陌生、又危险。 可秦佑怡还愿意收留他,无论是图他的什么。 罢了。 唯一的发簪给了潜上山来的一行人,倒害了秦佑怡,寒初怔怔的,也不知道自己是该觉得解脱还是该悲伤愤怒,他只想死前看看那连面也没见过的孩子――如果他真的来到这个世界的话。 是女是男,爱不爱笑,磨不磨人…… 和林破门而入的时候,寒初就静静的坐在房间唯一可以坐着的木床上,等着下一刻可能会递上来的刀刃。 颈间没有预想的冰凉触感,倒是胳膊一紧,被抓在了一个保镖模样的人手中。 正是晨起跪在秦佑怡门外的。 寒初一挣,那手如铁箍一般根本甩不开。 和林不善言辞,感觉到寒初的抵触,轻声道:“跟我来。”也不管对方听没听清或者愿不愿意,拉着人直接往主屋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生活比较规律,偶尔一天深夜码字就各种困 话说我不过夸一夸贰贰,为什么反响那么重啊,尊素一群爱多想的小盆友~~ ------------ 125章 早春时节,天气渐渐回暖了。 岭南的冬季树叶并不会落,只是到了这个季节还是会有新叶长出,一棵树上,深绿与嫩绿穿插交织着,十分漂亮。 大自然的创造力一向超出人的想象。 午饭之前,按说也是一家人其乐融融的时候,可是靠近桐城的小镇陵兰最大的一座宅子里气氛却不是太好。 家里的女主人沉着脸坐在书房不肯出来,书房外面站着不知所措的夫侍,下人们都远远的躲着,男子不能随便进书房,可是进去通传的都被赶了出来,也没人敢再进去找不痛快。 当年飞鸾离开盛京,并没有返回桐城艾家,而是命影卫将亲笔书信交给凌菲,接出宁熙和青岚,让翰玥继承家业。 凌菲不解,虽然是家族的传承,可是家主一位非同小可,还有世袭罔替的爵位,子女的嫡系资格,传位,便是连这些都放弃了。 翰玥年幼,飞鸾请凌菲协理家务,教导家主,自己却带着和允寒初在桐城附近寻了地方买宅子置田产——大隐于市,越是离桐城近,越是能避开凌菲寻她的眼线。 这大宅里住的,自然便是无官一身轻的飞鸾一家。 和允眼看着关的紧紧的书房门,狠声道:“妻主怎么可以如此不近人情!” 紧闭的门中没有半点声响,和允将养了许多年,脸色比之前好了许多,如今却涨的通红,终于狠声道:“您既然不愿意出来,今夜便也在书房中渡夜吧。”语罢狠狠的转身离开。 飞鸾耳听着和允色厉内荏的声音摇头苦笑,多少年了,在早就习惯了彼此直呼姓名,可一旦生气,那什么妻主下侍的就会复活,每次都用这一招,头几次她还会上当,现如今也不怕了,反正和允最好哄,徒然嘴上厉害些罢了。 进了二门的和允想了想,一转身钻进寒初住的芷兰园。 寒初正捧着本棋谱往棋盘上摆棋子,棋谱自然不是早年看的那本,是飞鸾不知道从哪里寻来的孤本,知道寒初爱棋,一到手便巴巴的送来讨赏。 和允眼见寒初意态闲适,动作不疾不徐,眉头一皱道:“宁熙受罚,你怎么还这么自在,一点也不见着急?” 寒初抬头看他一眼道:“有什么可急的。” 和允被噎得一滞道:“宁熙可是你的女儿。” 寒初道:“那又怎么样,妻主教训女儿那是天经地义的事,岂有我插嘴干涉的道理,我可不想落个干涉家务的不贤罪名。” 和允生气道:“哪有这样父亲,眼睁睁看着女儿挨打受罚还能淡然自若的顾及自己的名声?” 寒初却似全不把和允的话当回事,笑道“以前觉得你不善言辞,做事最是稳重淡然,如今倒像是换了个人。” 和允还想说什么,却被捧茶进来的青岚打断,青岚一身淡色长袍,没有什么花纹图案,除了制作的精良些,竟是同下人的衣服相去不远。 “常侍主子用茶。” 寒初看向他,结过茶盏,看着他又替和允满了一杯后便要退下,不由道:“你是妻主有名分的侍人,何必做这些。” 青岚闻言抿唇,说是侍人,这么些年飞鸾却从不曾碰过他,更别说房中渡夜,他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敢以真的侍人自居,听寒初这样说便道:“下侍服侍位份高的侍主子,也是应该的。” 青岚的谨小慎微让寒初叹了口气,和允也好像忆起了什么,垂着头不说话。 寒初知道让青岚呆着也是不痛快,便让他出去了,自己抓起棋子继续之前的事。 和允见这情况,知道寒初这里是说不通了,抿了口茶便告辞出门,刚转过回廊却遇见弘懿。 这寨子里服侍的都是以往和飞鸾亲近的侍从,或有沐恩营与隐楼弟子,对弘懿的身份心知肚明。 这位“嫡夫”大人,一年也不见得回来一次,这回不知道是惹了什么麻烦,竟然带着明漪兰和家里两个小包子一起来混吃混喝,见到和允面色不渝,有些奇怪道:“这是怎么了?” 这么多年过去,和允给人的感觉始终安静沉稳,对飞鸾与其说是爱情,不如说更多的是独一无二的忠诚,尽管早已经不是影卫,可是早年那些训练早就已经深深的刻在脑中,哪怕经历了那许多事故仍然没有太大变化,这样的和允,只有一种情况会露出这种气急败坏的表情—— 虽然飞鸾一直在努力,可是后来却始终没能再怀上和允的孩子,和允只道是自己的问题,飞鸾却说也可能是生宁熙的时候难产伤了身,否则为何寒初也没有中过奖? 但是和允却像个老母鸡护崽一样将宁熙护起来—— “莫不是为了那件事?”弘懿道。 和允看着弘懿有些歉意地摇头道:“确实是我大意了,”只是下一刻却话锋一转道,“只不过小孩子胡闹的把戏,训斥过就算了,不如你去劝劝,她总是听你的。” 弘懿失笑,“你都说是胡闹了,教训一下也无妨。”弘懿说着,脸上的笑意却敛了,敢欺负他的儿子,换做是他——哼! 和允忙得脚不沾地到处说好话求情的时候,故事的主人公,正在二进天井里悲催的罚站的宁熙小包子突然打了个冷战。 明明是入春的午后,天气也的确不是很冷的说。 谁?好浓的杀气! 真是悲剧,宁小包子已经快要六岁了,六岁啊,竟然还要被脱了裤子打屁股,打过还不算,还要晾在这里罚站,想来真的是逊毙了。 可素,人家明明没干什么啊! 好吧,其实也干了那么一小点,一小点而已。 说起来都怪炎叔叔家的小雪(名炎和苏晴的女儿),跟她说什么男女有别。 宁熙是一个富有好奇心和探索欲望的好宝宝,所以就眨巴着无害的大眼睛问什么地方有别? 苏雪自幼受其母的熏陶,十分豪爽的脱下裤子指着自己那里道:“就是这个地方不一样。” 于是宁小包子就困惑了,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呢? 不过家里男人虽然不少,却没有一个是她敢去验证的,唯一一个男孩,是前天跟着弘爹爹一起来的轩轩,竟然不喜欢爬树也不喜欢捻蚂蚁。 娘娘问他喜欢什么,他居然说喜欢念诗,哼,害她被娘娘训斥。 正好,宁包子眼珠一转就想出一个办法来,反正轩轩那样的性格也不会乱告状—— 于是,就在昨天下午,从来都很安静的轩轩突然大哭着跑出小花园,扑到正和飞鸾说话的漪兰怀里抽抽噎噎道:“熙熙姐姐坏坏,呜呜呜呜……” 其实轩轩如今不过四岁多一些,只隐隐知道被女生脱了裤子羞羞,飞鸾却听得火冒三丈,冲出去揪着宁包子就是一顿胖揍,之后还勒令她每天午饭前要在天井里罚站半个时辰反省。 所以才有了和允之前那番折腾…… ------------ 126章 能试的办法都试了,飞鸾抵不过他,便躲进书房不出来——宁可不出来也要罚女儿,还正义凛然的说什么女不教,母之过;寒初那里,也是没什么指望的,他自己出身名门,自幼受的规矩多,如今就见不得孩子好过,和允有些恼怒地想;至于弘懿—— 和允想想还是算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原本仗剑闯天下,行事虽然乖张些,却不像现在这样阴测测的让人浑身发冷,果然那个明家二小姐不是易与之人。 毓秀园的名字是盗用了当年汉王府上的,飞鸾起名无能,寒初是个厉害的,却推说不是正室,不够资格,于是伟大的家主大人在绞尽脑汁拔了几十根头发之后,决定借鉴。 明家四只如今正寄宿在毓秀园中。 和允到底是男眷,贸然到客院不合规矩,不过飞鸾这里的规矩都是看人定的,和允便是不必守规矩的人。 着人往里面递了话,片刻后园子的掌事迎出来说明家小姐请他进去。 和允手上拎着点心盒,以一种客人的心态进了毓秀园。 明漪兰在院子里,生过一对双胞胎之后整个人不再像之前看着那样瘦弱苍白,加上这几年将养的不错,竟然显出一点红润富态来。 “想不到侧君竟然亲自过来了,在府上叨扰,该是我去跟您打招呼才是。”明漪兰含着笑,笑意却不达眼底,摆明了知道和允为什么而来。 和允略略低头道:“不敢,妻主如今早已经不是御赐异姓王,布衣平民的家侍,怎敢以‘君’自居。” 明漪兰看着和允脸上波澜不惊的表情,心里倒有些奇怪。 以往也来大宅里住过几次,自然见识过这个平时淡漠冷然的男子一旦对上女儿的事会怎样跳脚,谁知道竟然只是一句不温不火的话。 院子里已经有了暖意,石桌上摆着开春的时鲜水果,明漪兰便招呼和允坐下一起用一点,又让下人去报弘懿回来,虽说男子出外谋事也是常事,但在家中作为女客与男主人相谈甚欢到底有些说不过去。 和允道:“不用麻烦,不过来看看轩轩怎么样,昨天受欺负了,我拿了点小孩子喜欢的玩意过来给他压压惊。”说着伸手招呼一边玩着的两个小萝卜头过来。 弘懿的两个孩子都很听话,长女明璟瑜,长子明璟轩,两个孩子出生只差了半盏茶的工夫,但是璟瑜却处处护着弟弟,对和允的到来十分防备。 和允看着好玩,将手中的盒子打开道:“瑜瑜,轩轩,叔叔这里有几样小点心,拿给你们吃好不好?” 轩轩眨巴几下眼睛便要上前,却被璟瑜拦住,小辫子高高绑起的小女孩脆生生道:“谢谢叔叔。” 和允笑道:“嗯,轩轩过来拿!” 男包子又要上前,女包子却依然拦在前面。 “我们收了叔叔的点心,是不是要去鸾姨姨那里帮熙姐姐求情?”璟瑜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和允的目的。 璟轩闻声,眼睛立即从和允手上的点心盒子转移到姐姐那里,还露出一个表示嫌弃的表情。 和允怔愣,这都是神马孩子嘛。 看向旁边不作声的明漪兰,后者显然没有趁此机会出来教育两只怎么做个好宝宝的觉悟,于是和允只能靠自己。 “瑜瑜为什么不愿意替熙姐姐求情呢?”蹲□谆谆善诱。 璟瑜小脸一扭,十分坚定道:“因为她欺负弟弟。”语声一顿后,又十分有气势的宣布道,“叔叔,我的大名叫明璟瑜。” 和允愕然,随后道:“明……璟瑜小姐,你怎么知道熙熙欺负了轩轩?” 女包子张口就来:“因为她脱弟弟的裤子。” “哇——” 小孩子哭有的时候根本就不需要理由,所以就在明璟瑜的话还没砸到地上的时候,轩轩毫无预兆的哭了,将和允下一句话活生生扼杀在摇篮里。 轩轩的哭法可不是干打雷不下雨,而是雷雨交加,把和允的话堵得死死的,只好先专心去安抚他。 男包子趴在石桌上,头都不抬,当然如果和允看见小包子时不时从胳膊缝里露出的一双贼兮兮亮晶晶的眼睛。 所以说,有的小朋友,是不能随便惹的。 作者有话要说:额,这一节有点短,其实今天本来打算还要更一章正文的,但是因为各种原因—— 对不起,明天会更寒初和飞鸾重遇的部分。。 然后最近压力比较大,情绪有点不稳,就把群给散了,其实知道大家都是好心,在群里看①38看書网到了很多东西,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一个作者写文的动力有很多,收藏、评价、点击、订阅,行文到了这里,总觉得有些偏离自己最初的预想,诚然还是那个大纲,但是人物的发展已经没有办法被掌控的感觉,很惶然,所以有时候会拖拉,甚至想要放弃。 但是我知道有人在等我更文,哪怕还有一个读者愿意追这文,我都会更下去,按照大纲,给故事一个完整的结局,绝不烂尾! 谢谢大家的支持!鞠躬! ------------ 127章 秦佑怡的房间里还有清晨暧昧的气息没有散去,如今又添上浓浓的血味。 寒初一进门就发现秦佑怡的尸体歪倒在房间的角落,眼睛不由瞬间瞪大――秦佑怡到底曾是姐姐的门客,什么样的身手,能叫她毫无还手之力,甚至面前几个人,竟然还是纤尘不染。 飞鸾从再见到寒初的时候就有些难以自抑的激动,许许多多的事情瞬间从脑海中飘过,初遇的时候,只当他是英秀在这一世的影子,或是前世,或是后世,总之,要她欠了上辈子的债到这辈子来还,可那时正是她初到大曜的时候,艾家正乱,许多事情牵扯缠绕,她也不敢随意将他接到府中,怕生事端。 记得那时候身心疲累了,就想到他的房中坐坐,不论是醉梦轩那样的伎苑倌馆,连下等院子最差的房间也没有关系――那时候和允虽在身边,却正是两个人磨合期,磨的血肉模糊的时候――便是同寒初喝喝茶,下下棋,或者偶尔情不自禁,也让她觉得,来到这个世界,即使再回不去,也不是那么难以忍受。 再后来,云氏一再挑衅,艾忠一家虽是站在她一边,却也因为天禄的“失宠”生出不少事端。 直到发现有了寒初的孩子,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在自己的肚子里,第一次孕育出一个小小的生命,而这孩子还是寒初的。 豆芽一样的小东西,会在几个月之后,变成一条鲜活的生命,然后在几年的时间里,拥有自己的思维,这是怎么样的一种奇迹。 飞鸾蓦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脑海里只是寒初,淀川英秀已经早早的成了一个记号,一个影子,或者,是一条线,将她和寒初绑在一起的线。 英秀,注定是对不起的人了,可是她不能再错过寒初,不仅仅是因为他是孩子的父亲,更不是因为像英秀。 她真的不是一个谈情高手,从感情的到来到确认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以至于有了一次又一次的错失,到今天,虽然还在苦苦挣扎,却几乎已经放弃了希望的飞鸾,再一次真真切切的看见寒初站在眼前,再没有别的人横在中间阻碍,虽然脸上的伤疤毁了原本几乎完美的容颜,可人还是那个人,心也还是那样水晶玲珑的心,这就够了。 她会尝试去掉他脸上的疤,没有男人愿意带着这样的记号生活,这个男人作为弱势群体的时代,失去贞洁,就失去了幸福的基础甚至一切。 哪怕根本不是他本心。 那样的疤痕,是他不堪的记忆,抹得去最好,若抹不去,她便努力填好他心里的疤。 这么些年过去,寒初早已经不是遇事就会惊慌失措的男子,秦佑怡的死,似乎早在他的意料之内,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但再有准备,猛然间见到血腥也让人不适。 外面的厮杀声越来越弱,影卫在寻找山上的每一个角落,防止漏网之鱼,虽然残忍,却是必须。 这些打家劫舍惯了的人,失去了一个首领的约束,虽然成不了气候,却也足够危害乡里,更何况岭北的形势不明,飞鸾易容变装,就是为了先探明情况再做打算,自然不能放这些人下山胡说。 他们不知道谈笑间能毁掉一个匪窝的是什么样的实力,但一定有人知道。 惊魂稍定。寒初眼见着面前的中年女子(飞鸾易容后的样子)只盯着自己看,猛地醒过神来,抬手捂住右脸上的疤痕。 飞鸾心中一痛,想说什么,张口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 寒初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往前一扑,跪地道:“求大人救救我!” 飞鸾吃惊,下意识的后退一步,倒是身边的和允眼见寒初几乎跌倒,快速出手相扶。 “贱奴本事良家子,跟妻主行商至此却遭歹人劫持,以妻主安危逼迫贱奴,求大人行行好,救我与妻主性命,求大人救命――”寒初从和允的手上挣脱,只向飞鸾叩首哭诉。 一行之中只有一位女子,虽然看起来只是平平无奇的中年女人,但必然是以她为尊,至于旁边守卫之人虽然年轻,可这天下间的女人只要有能力,哪个身边没有一二年轻美貌的侍人,有武功傍身的,随身带着既安全长脸又方便使用。 寒初在说谎! 飞鸾和允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为什么要这么说?或者说,他为什么要自降身价跪地哭求,他是堂堂岭南霸主,世袭罔替永定公的常侍,为了活着? 飞鸾有点难过,尽管他也曾为了活着而屈身伎苑,为了活的好一点和曲意逢迎,可是……那时的他心中还有那么点不切实际的期盼,给自己取名寒初,却对另个叫存希的少年格外严厉――因为有希望而受过伤,所以宁可别人只做个无情无义的伎子,伤身总比伤心强―― 那么现在呢? 支持他宁可将自己踩入泥里也要活下去的原因是什么? 飞鸾看着寒初,想要扶他又不敢伸手,只因她现在的身份不过是个行脚商人,不是他的妻主飞鸾。 寒初见女子不说话,心下苦涩。 虽说年纪大了,对方也有年轻的小侍随行左右,可是若在从前,以他的容貌声线,没有女人能挡得住他这样戚戚哀求,可如今,脸毁了,再怎么造作,也不过是跳梁小丑罢了。 “大人……”压下心中难过,寒初颤声道,“贱奴在山上已有月余,日日被歹人欺辱监视,却不知我妻主是否还活着……大人,可是嫌贱奴脏?” 飞鸾只觉得一颗心都搅在一起,她见过放丨荡不羁的寒初;见过轻声调笑的寒初;见过聪慧可人,善解人意的寒初;见过面冷心热,怕后辈吃亏受欺负便自己扮坏人的寒初;一个人的时候守着棋谱摆棋子,受了凌虐不言不语,眨着眼睛说如今的日子其实比以前要好,还有知道有了孩子,满眼闪烁着希冀的寒初……可是这样卑微的寒初,她却从未见过,不但不曾见过,连想也没想过。 飞鸾脑中突然掠过一丝清明,是了,孩子! 委曲求全,忍辱负重,宁可放弃尊严骄傲也要活下去,难道是为了宁熙? 他想知道宁熙是不是被生下来,是不是过得好,无名无份的父亲,有没有带累她吃苦受罪……一定是这样的。 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分,不知道她大婚前产下宁熙,不知道无论他变成什么样,都是飞鸾无法放手的人,活下去,也许就有机会知道一切,也许能看到孩子活的好,哪怕只是远远的瞧着,也能心满意足的合眼,再无所求。 寒初的眼睛含着一抹晶亮,口中却还在诉说他愿意服侍,虽然年老却能叫人尽兴…… 飞鸾却知道他眼睛里流出的不是惊慌伤心的泪,而是不得不舍弃的骄傲自尊。 和允显然也想明白了寒初的做法,眼中掠过一丝难过,知道飞鸾需要如何克制才能忍住到现在都没有去扶寒初――她是想等寒初到京城后,以本来面目想见吧,不希望寒初知道他的不堪被她了解,不想他有心理负担,那道疤痕,能去最好,若不能,也只会是他贞洁不屈的记号,仅此而已。 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男子。 明珠蒙尘,也还是明珠,寒初再怎么委曲求全,却也遮掩不了他身上由内而外的清雅高贵,眼中含泪虽是楚楚可怜,努力微扬的嘴角虽然柔媚异常,布衣荆钗,口称贱奴,可那一身的风华气度,又岂是能轻易忽略的。 “妻主,他一介男子,又是如此可怜的身世,想来兴不出什么风浪,不如便带他上路,送他回家吧。”和允强压下心中的难过道。 这是他和飞鸾两个人的默契,只有他知道,这个时候,飞鸾需要他扮演什么样的角色,说什么样的话。 “好……就,就按你说的……”飞鸾努力克制自己的声音不颤抖,点头答应,忽略袖中紧握的双拳和指甲在掌心抠出的血痕,推门出去。 无颜面对,也无法面对,继续对着寒初的面容,她怕自己会克制不住将他拥入怀中。 但她不能,寒初原本便因在醉梦轩中的身份感到不堪,无论如何不能再加上这山上的一笔,就算是不能抹去的事实,她也希望尽量去帮他填补,若表明身份,这就会变成一段无法治愈的伤。 寒初见飞鸾出门,又听和允刚刚称她为妻主,心下惨然。 当着对方夫侍的面称要服侍人家的妻主,也是亏得这位大人心善,可他却不知该如何面对。 醉梦轩的花魁,自然服侍过不少人的妻主,可那时他是伎子,人家是客人,他落魄红尘出于无奈;就算那个时候还能有借口推脱,但如今呢?这般撕掉脸面,自甘下贱! 寒初的眼泪终于从眼眶中流出,他对着和允再次拜下:“贱奴多谢大人恩德。” 和良不明白和允眼中为何竟然没有厌恶难过,就算曾是影卫,被要求无心无情,可是再毒辣的鞭子,能让人快速的掌握一门技巧,又怎么能让人真的没了心?更何况和允如今已经不是影卫,他是家主平侍,再“贤惠”,知晓家主心意,也不该飞鸾已经离开后还这样平静。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一冲动解散了群,以为自己的任性会受到指责,没想到却得到很多安慰,真的想说对不起,其实解散的时候就发现群竟然是500人的容量,想起很早以前贰贰说帮我外挂什么的,这些我都不是很懂,但是想来还是浪费了别人的苦心,真对不起。 最近因为工作的问题,也因为房子的装修,妈妈的生病压力很大,虽然有一份别人看来不错的工作,可是总忍不住为未来担忧,其实我是一个比较容易杞人忧天的人,有的时候有些悲观,容易情绪化,看重大家的评价,当然也有收益――虽然目前还完全没有能力考写文养自己,但起码觉得能写就还有希望―― 可是大家都一直包容我,谢谢! 昨晚想了很多,也和胭脂聊了一下,终于想通了,我就是我,写文首先是为了开心,其次才是别的,如果自己写的都是痛苦,想来看文的读者也不会舒心,那样对花钱买v 的大家太不公平,从今天起,我要写我自己的文,努力创造我想创造的人物,尽量不去迎合大众,迎合收益,不是不再把大家的话放在心上,但是只有喜欢才能写出真正经典的角色和故事,当然,还是会希望大家提出意见,供我完善。 寒初这一章设计了很久,不知道这样子写会不会让大家觉得失望,但从我自己的角度却写的很顺手,真的,以后都不会再不顾他了,飞鸾一定会认清自己的角色,找到同两个男人相处的方式的。 看到有人留言要q号,想说散群什么的太冲动了,如果再建一个群,还有人愿意来吗? 珉是个鸵鸟,如果大家不愿意,也不要留言骂我了吧……抱头 ------------ 128章 略略休整了一下之后,飞鸾带着几个近身的影卫出门去同外面已经结束厮杀的众人见面安排以后之事,过了云岭之后这一队人便赶上前面几组先一步往京城去,飞鸾一行则取道汉阳与三皇女吕汉同行。 到了她的地盘,自家的安全便不用操心,毕竟是有利益牵扯的关系,而且飞鸾也相信自己这些年摸爬滚打出来的识人之术。 起码,没有人会为了对付一个还在助她成事的人而寒了别人的心。 其实也不怪飞鸾猜测,人是这个世界最善变的生物,再好的搭档也有因为各种可能而互相背叛的时候,更何况她与吕汉的桥梁不过是文俢贤的引荐。 吕汉是皇女,皇亲贵胄,虽然非嫡非长,却也是皇家血脉,她艾飞鸾,不过一介臣子,飞鸾认得清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必须做到什么之后才有机会向吕汉讨那帮万俟一家平反的承诺。 飞鸾其实痛恨自己,想得太多,分析的太过,以至于当初差点错过了和允,如今寒初就在眼前,她却又一次逃避了出来,不敢与他同乘。 这一段路没有地方可以补充物资的地方,好在秦佑怡的山寨还有些马匹干粮,只是抢来的金银却早已经被散的干净,一行人带了三匹马一辆车,飞鸾与和林骑马,和焕和良驾车,而车里面,就坐着和允与寒初。 寒初的话很少,和允也不是能够挑出话头的人,眼见寒初将额前的发放下来,挡住脸颊的伤口,不是因为贪慕虚荣——那丑陋的疤原是他自己刻画的。 有的时候,选择活着,比放弃生命对自己更残忍决绝。 “这个给你。”和允从身上摸出一支小小的药瓶递给寒初。 寒初没有接,只是看着和允,片刻后道:“多谢大人美意。” 和允道:“这药有些许刺激,除疤却是有用。” 寒初的眼睛不再看着药膏,定定地坐在车中,连和允都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突然道:“除去了,就什么都没了。” 和允一震,这样的话,或者别人听的不明不白,他却知道要将这一句话宣诸于口需要什么样的心境。 哪怕是伤是痛,只因和一个人有关,就想要留下。 忍不住抬眼看了看车外骑马而行的飞鸾。 马车上的小窗挂着帘,不厚,自里向外能看得清清楚楚,但是呆在外面的人因为逆着光,想看清里面却不容易。 云岭山高路险,其实少有人在其中打家劫舍,一则是地形复杂,再者行脚商人路过其间,所带货物通常也都不多,若是大宗的货,也必然会动用大镖局随扈。 秦佑怡选了地方后,这一大片都成了她的地盘,便有一些小毛贼,也都因为势力不及,或离开或加入,是以这一路之后倒也没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飞鸾走在车外,突然之间有所感应,便回过头隔着帘子向里望,正与和允的眼睛对上。 寒初嘴角一扬道:“大人与妻主伉俪情深,令人羡慕。” 和允收回目光。飞鸾是他的妻主,以前只能作为影卫随身跟随的时候从不曾想过,也不觉得有什么期盼,主人要喜爱谁,只是主人的事,他只需要服从安排,完成主人的命令和需要。 后来事情一步步的不受控制,直到成了她的侍。 他没有经历过所谓新婚夫侍的紧张忐忑——在还是影卫的时候就已经献身飞鸾——平侍,不过是一个称谓,他是飞鸾的,这是早已经注定。 弘懿的事他知道前因后果,青岚原就是飞鸾小侍,和允试想过,若将来寻回了寒初,他要和寒初如何相处。 激动吗?心伤难过,或者认命? 可是如今两个人就这样坐在车中,偶尔一两句话,大部分的时候沉默,却不觉压抑,放佛习以为常的一家人出行,简单自然的,完全不需要调和。 马车不赶时间,路上只能用山匪处搜刮来的干粮度日,偶尔天上的鹞鹰会指示猎物的位置,和林也会在休息的时候去猎一些小动物,拔毛剥皮烤来吃。 寒初发现飞鸾这几日来很少上车,不但不上车,连和外面的侍从说话笑闹都少,倒有些奇怪,一个行脚的中年女子,带着夫侍和三个少年侍从,就算这些侍从有功夫傍身,可看着也是家奴的做派,为何竟没有亲近? 只是他心中虽有疑惑,这些话却是决不能说出口的,女人不亲近自己的侍从,却为什么要带上他,目的何在?或者说,什么时候,会把他留下来。 如此在山间行了两日夜,终于在八月十八这一日出了云岭,踏上了真正的岭北。 不过一山之隔,虎池镇与进山前的仙源镇风光全不一样,树上的叶子渐黄,不过刚过了中秋,竟然透出一丝冷意来。 街上还有没拆去的花灯。 飞鸾才想起山上两日正是中秋月圆之夜,可惜血腥杀戮之后谁都没了过节的心境,也不知道弘懿在岭南的情况如何。 虎池镇不算小,一进了镇子,便有人跟上来,他们不停车,那些人也就缓缓的跟在后面随行。 飞鸾奇怪,山中劫匪都已经拔去了,难道出了山还有? 可是见那些人也不似穷凶极恶,反倒衣着齐整,像是普通的农家子。 前面见到一间规模不算小的客栈的时候,停车下马,后面那些一路缀行而来的男男女女才涌上来。 飞鸾这才知道原来这大曜竟然这么早就有了导游的行业,虽然不像现代那么规范,却也像是那么回事。 一路行来辛苦,听着其中一个相貌踏实的中年女子讲述可以不用住在客栈的房间,而是租用一个四合院,两日价格也和客栈差不多,却行事更方便的时候,飞鸾就动了心。 客栈是鱼龙混杂的地方,的确不如小院好,到那女子说到小院原是官宅,后面还带着一个小小的温泉,她就不再犹豫,按着分寸打赏了中年女子,一行人跟着她往她口中的小院子而去。 虎池镇的地位其实就和岭南的青川城差不多,只是岭北的人口比岭南稠密,故而看起来似乎就更热闹一些,而且规模也略大。 中年导游收了赏银,又拿了飞鸾封了租用院子的银钱后,便十分开心的走了,本来她还想带着飞鸾他们去找个地方吃饭的,飞鸾拒绝了,哪怕她无恶意,将行踪全部交在一个人的手上也是不安全。 众人下车搬物归置东西不说,一路行来早已累了,更没有别的心情,早早的便休息。 和允安顿了寒初来到飞鸾的主屋,对着飞鸾点头道:“放心,都好。” 飞鸾有些歉意的看着和允道:“我……” 和允笑道:“宁熙的父亲也找到了,这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如今我们一家人一起,便有什么也不怕了。” 飞鸾心中一阵悸动,终于觉得说什么都是多余,便将自己拱进和允的怀里轻声道:“谢谢。” 和允环起身前小小的女子。 其实比起大曜的女人,尤其是和岭北的女人比起来,飞鸾的身形的确有些小了,目测也就一米六左右,就算年纪还略小些,但如飞鸾这样岁数的女子,很多也都已经过了一米七。 “我们去泡温泉吧。”飞鸾轻声道,和允身上那些伤,还有当年冷水中跑泡出来的风湿,泡泡温泉一定是有好处的,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听说有温泉就同意了住进这里的原因。 和允直觉的胸口有嗡嗡的声音,没听清楚又问了一遍后,确认飞鸾竟然想要在这个时候去泡温泉。 和允的脸烧了起来,想起仙源镇上飞鸾和飞鸾在浴桶中的经历,不觉连耳朵都红了。 天色半明不暗,本来就有些暧昧,虽然已经没有山中层云掩月的朦胧,却也到了掌灯的时候。 门外蓦然传来梆子声,略带着些苍老的女声敲着梆子一路喊过——“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和允一颤,飞鸾从他胸口抬起头来,却发现对面这个男人的表情十分可疑,脸上有面具看不出来,耳朵尖却红的厉害,,也是心中一动,拉起和允便往后院走去。 温泉不大,却是活水,这样飞鸾喜出望外,想不到这么一个小地方的小宅子竟然都有这样好的福利。其实虎池镇原本多温泉,稍大一些的宅院都会有这么一处。 飞鸾试了试水,招呼和允脱了衣服进去,两个人早已经坦诚相对许多次,倒也没有什么障碍,只是和允全程不语,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四十度左右的泉水,即使在这已经微寒的季节也几乎让飞鸾想要就此沉溺其中,要不是和允手快,只怕飞鸾已经将个脑袋都没进了水里。 “妻……妻主?”和允轻声道。 飞鸾趴在池边一块不规则的大石上,只将腰部以下沉入水中,舒服的吐出一口气道:“舒服么?” 和允见她没有想要的打算,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 在刚刚寻到寒初没几日的时候,若飞鸾真的要与他行那事,他虽不会拒绝,却总觉得有点怪异。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领证盖戳,正式卖给别人了,所以今天竟然会忍不住写成了这样,好吧,我承认之前那么多的事就是我婚前恐惧症的一种表现…… 其实这一章想要写的温暖一点,为飞鸾和寒初的相认铺垫,不知道大家是不是觉得太慢了…… 好像,还是没有和寒初有什么实际进展的样子,可是现在直接推到,我真的写不出来耶…… 泪眼,大家看我真诚的眼光,我一定会尽快拿下寒初的…… ------------ 129章 温泉的确养人,和允放松了身体后,就觉得一种久违的,温暖的感觉将自己团团包围,那深入骨缝的疼痛,也随着流水,一点点淡去了。 飞鸾抬眼见和允半眯了眼睛,很是惬意的样子,随口道:“看来你很喜欢温泉,将来我们自己的家里,也要寻个有泉的地方,开辟一个这样的池子。” 和允整个人徜徉在池水里,闻言道:“好啊。”接着才反应过来飞鸾刚才说了什么,诧异地扭头去看她道,“你说……我们自己的家?” 飞鸾下巴垫在手背上,闭眼道:“嗯,我们自己的家。” 和允的嘴角勾起一抹笑,不知不觉连心里都暖了――自己的家,他也曾有过一个自己的家啊,有母亲、父亲的家,有人关爱心疼的家,只是这个字却离开他很久了,久的他都忘了原来家也可以属于他。 “妻主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常侍?”沉默了半晌和允突然道。 飞鸾心里一晃,看和允仍然是刚才的动作,不似心酸,也不像是故作淡定,什么时候告诉寒初真相?一句再简单不过的问话,带过了所有情绪,又好像是返璞归真一般,日子久了,就是这样的一种过法。 飞鸾意识到,是她太小看和允了。 之前的种种,总觉得和允放不开,原来最放不开的不过是她自己而已。 飞鸾轻轻向和允靠了靠,轻声道:“我们这一路恐怕不简单,到了盛京,是什么境况也十分难测,我想让他先留在汉阳,等我们功成身退……” 飞鸾的声音渐低,和允道:“常侍是京城出生的,或者,他也想回去看看。” 飞鸾怔愣,是了,和允的家曾经也在盛京,嬉笑怒骂,那么多的回忆,她怎么忘了,想要回家的心情,寒初同和允是一样的。 因为眷恋温泉的舒适,飞鸾又在虎池镇歇了一整日才带人动身,依旧是和允与寒初乘车,和良和换驾马,她则与和林骑马而行。 虎池镇离三皇女吕汉的汉阳城不过两天路程,管道平坦,又有驿站随时可供下马休息,补充路上所需,一行人倒不在耽误,快马加鞭走了两日,终于来到了岭北第一座大城――汉阳。 和平时期,城门处的盘查并不算严,只要没有违规货物,没有私藏兵器,人数也不太多的,当时便可入城。 岭北的大城与桐城果真不同。 到底是人口稠密的地方,一对比,原本觉得挺热闹的桐城便显得有些冷清。 朝廷能够管辖到的地方,治安似乎更好一些,而且已然能够看得出重农抑商的影子,不似岭南因为土地贫瘠而不得不推崇商业。 汉阳城最热闹繁华的一条街,主要都是酒楼客栈。 飞鸾一行都是不曾出过远门的,好在飞鸾是女子,而其他几人都是影卫出身,习惯了随遇而安,适应性都不错,很快便看出城池布局的门道,在午饭前寻了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大客栈――如意楼。 如意楼楼高三层,前后两进,前面是大宴宾客的酒楼,后面就是套叠着院落的客房,数十间分布在楼上,十分特别。 下车要了三间房,让小二将马车牵到后舍,又吩咐了将午饭送进房中,飞鸾一行才终于算是在汉阳落了脚。 略略睡了个午觉后,下午时分,几条人影迅速从各个角落窜入如意楼后的客房,快的几乎看不见,便有些人注意到了,也是一晃眼的功夫,让人误以为是幻觉。 飞鸾在房中正位坐了,和允坐在她的旁边,三名影卫立在一侧,刚刚进屋的人便在她身前一次排开。 “属下拜见家主!” 五个人,三男两女,身手都是一等一的,两个人是飞鸾认识的影卫,先一步到了,另外三人则是原本艾家留在岭北的势力――艾家家主出行,自然走到哪里都能够便宜行事才好。 “各位辛苦了,汉阳如今情况如何?”飞鸾并没有摘去面具,形势不明,留一份戒心总不是坏事。 艾家留在汉阳的三个头目如今各自都有自己的产业身份,如果不是飞鸾动身来到此地,只怕他们彼此都渐渐没了联系,如今乍见飞鸾,心中虽疑惑家主的年纪似乎比传言大了一些,却也不敢真的提出来――艾家的家主令在飞鸾的手里,她自然就是他们的主子。 五人中一个个头略高,显得有些硬瘦的女子道:“回家主的话,月初的时候传来消息,皇帝重病,召各位皇女入京侍疾,汉阳王府却没有什么动静,前几天王府传出来说汉阳王重病修养,身体刚刚有了些起色,正召集手下谋事将汉阳城中事务处理好,估计启程也就在一两天了。” 飞鸾知道吕汉算着她再如何拖延这个时间也该进了汉阳城,说不定今天入城的时候就已经被盯上了,没有直接上门接她,恐怕是想要给她一些时间,也可能是要看看艾家在汉阳的势力究竟有多大。 女子见飞鸾点头,又道:“汉阳城中如今风平浪静,没有丝毫的风言风语,不过这也是得益于三皇女御下有度,家主选择与三皇女合作,乃是明智之举。” 飞鸾眉头一挑道:“哦?” 女子是前代家主时期便被派往岭北的,虽然尊飞鸾为主,却不似桐城那边艾府中人那般战战兢兢,听到飞鸾的疑问后只是淡淡一笑道:“三皇女虽是皇家庶女,但是皇室一向对嫡庶分别不是很强调,家主初到岭北感受不深,若是北出汉阳两日,就能明白属下的意思了。” 飞鸾道:“你的意思是,三皇女殿下手段非凡,治下之地最是富庶安乐?” 女子点头道:“正是。” 飞鸾不再说话,只是淡淡的看着女子,而对方显然也并不是只有花架子,飞鸾自知自己这一世的眼睛与众不同,加上之前的经历,眼光也能算得上摄人,对方却能毫无压力的对视,若非心理素质极强,便是真的坦然。 五人中的另一位女子道:“属下也同意林堂主的话,三皇女知人善用,使百姓安居,这些年看似没看有大作为,治下汉阳城却十分富庶,远不是其他藩王属地能够相比的。” “而且,”女子略略一顿道,“汉阳城距岭南最近,与其他皇女相比,三皇女待岭南也最是亲厚。” 飞鸾明白了两人的意思,艾家要在岭南继续生存下去,确实须得朝中宝座上的人能容得下,百年基业的大族,而吕汉,似乎正符合这一条件――爱护百姓,待岭南亲厚,自然不会上位后立即挥兵南伐,穷兵黩武。 再看看两个沐恩营派来的男子,沉稳的面容并无不妥,飞鸾终于点头道:“如此甚好。” 吕汉其人,她亲眼见过,若非信任,也不会押上所有离开桐城,所有这些不过也是更谨慎一些罢了。 飞鸾道:“各位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如今不是在岭南,还请大家多多小心,如无必要,此后也不必再来相见,有事会以家主令和暗号传讯。” 几人躬身应是。 飞鸾又道:“我明日便前往汉王府拜见皇女殿下,如今是否所有的影卫都集中在城内?” 两名影卫的首领对视一眼,其中一人俯身道:“回主子,本次出行,沐恩营□派出影卫合计二百一十七人,除暗查各处情况的三十人外,其余均已到达汉阳城。” 飞鸾点头道:“让先到的两组先行,无需全部留在这里,也免得将来入京时太过引人注目。” 那影卫恭敬应了是,飞鸾不再说什么,示意几人离开。 和允轻轻握住飞鸾的肩,虽然自信满满,但他知道飞鸾的紧张,皇家之事,动辄牵连全族老少,可是如今逼到这个份上,却也由不得她不动,更何况她心中还心心念念的惦记着万俟一家的平反。 但愿这位三皇女,真的值得。 “走吧,我们出去转转,不是说汉阳的繁华是岭北其他地方都比不上的么?”飞鸾放松一点道。 和允点头答应,突然道:“既然要走,就叫上寒初公子一起吧。” 飞鸾眉眼一弯,笑道:“好。” 于是一行人十分随性的出了门,和允带着面具无妨,另三个是影卫,算是近身服侍,飞鸾没让他们同别的影卫一样自行隐身,毕竟是扮作了商旅,身边不该没有一个保镖,至于寒初,便覆了一层轻纱在面上。 烟水色的纱,半透不露,恰到好处的挡住了寒初脸上的疤和一双妩媚眼睛,却也将一张略略显瘦的小脸轮廓勾勒的清清楚楚,只可惜他身上穿的衣裳却还是山寨之中翻出来的,并不合身,飞鸾暗暗决定,一会要给和允和寒初添些衣裳,这可都是她的男人,不能总是这么寒碜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个狗血的小配马上就要出场了的说 貌似情节推进的还是有点慢啊。。 最近好像是患了流行性感冒,身体各种飘的感觉,等好一点了再一一回复大家的留言啊(其实我都有看的,只是实在没有回复的状态。。) 么么大家~ ------------ 130章 飞鸾一行人不辨方向,只在出门的时候向小二姐略略打听了一下最繁华的所在便动身了。 飞鸾左手边走的是和允――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一直自觉与她保持半步距离的和允竟然跨过了这半步,开始同她并肩而行。 飞鸾心里高兴,不算是多大的进展,却是对这个时代的男子来说十分难得的成就。 寒初走在另一边,如今名分不正,又有和允这个随侍在旁的夫侍,他这个外人便不方便走的太过亲近。 多少年没有这样闲适的走在街上,看着路边那些欢快的叫卖就有恍如隔世的感觉。 其实寒初的本意是不愿意出门的,再怎么看得开的人,到底也是大族出身的男子,聪慧通透不过是让自己过的好些,可过往那些身份,没有哪个是他愿意走出来招摇的。 只是飞鸾坚持,和允也十分“大度”,寒初才与一行人同行。 影卫都不知晓寒初身份,也就提不上多么照顾他,更没有刻意的与他保持距离,对寒初来说倒是舒服不少。 寒初本是大家出身,心智更不是普通少年公子,早在山上发现凭这几人之力便轻易将秦佑怡的山寨抹平时,他就知道身边的都不是简单人物,可是如今都进了大城,几人却仍然扮作商旅,只怕也不单单是官家那么简单。 他身份敏感,当初以为是官府派人围剿山匪,那时只想倘真是官家,他倒也没有别的奢望了――戴罪之身,总算得了这几个月的自由――但如今飞鸾几人的行为却又让他有点忐忑的期冀。 未知的前途中,可以期待的事情总是更多一些。 绕过街角就发现了一整排的成衣铺子,飞鸾蓦然来了兴趣,前后两世,她真正逛街买衣服的光景加起来都没有别的女人一个月多,这时候却突然有了购物的想法。 大好的午后时光,果然要打扮起来才好。 成衣铺子的门面挂着云锦苏绣的牌子,看样子规模不算小,进门一溜的成匹布料供选,两侧靠墙则挂了许多时兴的式样成衣。 这个时间应该不是铺子里人最多的时候,但也有三三两两的夫郎相携挑选。 飞鸾兴致勃勃的拉起和允走到已经制好的成衣架旁。 立即有柜前照应的小二姐过来招呼道:“几位大人可有相中的样式?” 飞鸾道:“嗯,先看看,”转头去看和允道,“有喜欢的吗?” 小二姐笑着奉承道:“这位夫郎真有福气,咱们店在汉阳那是数一数二的,可是有妻主伴着来挑衣裳,那是十天半月也难得一见呢。” 和允有些不自在的低了头,轻轻甩开飞鸾的爪子道:“颜色太亮了些。” 飞鸾一怔,这个世界与原来不同,男人比女人对色彩的追求更多,虽然一般的良家子嫁人后都不敢穿的太花哨,倘使出外谋事更是如此,但这也不能改变男人喜欢好看的衣裳的事实,和允,真的是嫌颜色太艳? 飞鸾打量和允的衣着,浅灰色带夹袄坎肩的儒衫长袍,料子是很好的,毕竟他如今的身份是艾家平侍,衣着要衬身份,可是这颜色…… 她自己对穿着打扮一向不十分上心的,以前也没有特别关注过院子里下人的穿衣风格,如今细想起来,似乎真的没有见过和允穿的十分亮眼,就连发簪也是大婚时弘懿一并赐下的。 再看随行的影卫,玄色衣裳,短打劲装。 是了,和允小小年纪便入了沐恩营,影卫出身最常态便是将自己隐在众人不及的角落,对鲜艳的色彩怕是有些排斥。 竟然疏忽了,这些细节上,她永远没办法做一个合格的女人。 固执的牵了和允的手,哪怕和允向她示意寒初就在旁边也没有放开――无论是谁她都不想委屈,给和允的,寒初会有,同样,给了寒初的,她也一定不会忘记和允的一份。 小二姐眼见两人互动,心有灵犀的保持了片刻安静,到两个人真的开始认真挑选样式后才开口道:“这里只是部分已经做好的样子,大人若是不十分赶时间,可以按照自己的喜好在那边挑好布料,由咱们店里的师傅给夫郎量身设计岂不更好,还避免了与别人家穿了同样款式。” 飞鸾眼睛一亮道:“这个好,只不过不知道新衣要多久才能做好?” 小二姐犹豫道:“这个,最近换季的时候,定衣裳的人比较多,店里的师傅手头都有不少活,要按着顺序来,最快也得七天才能赶得出来。” 和允听说这个时间,马上道:“不必了,我们……” “我们加钱,能快些么?”飞鸾打断和允的话道。 小二姐道:“最快三天。” 飞鸾心里默默地计算时间,三天的确有些长了,他们在汉阳落脚,若是不与三皇女同路,只怕一两天便要先行一步。 那小二姐也是人油子,见到飞鸾沉吟,知道再不松口只怕要跑了一单生意,急忙道:“不过大人若实在急,我也尽可以催着师傅快些,先做大人的活。” 飞鸾松了一口气道:“那就好,我要那一匹。”进门的时候便看上的颜色,只是成衣里却没有,所以听见可以定做才动心犹豫。 带着水波纹的月色云锦,质地柔软,颜色温和,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趁和允的性子。 明明是影卫的身份,又见惯了他穿的凌厉暗沉。 小二姐眼睛弯的已经看不见瞳仁,直道飞鸾好眼光,那水月锦十分难得,这个月全城也只有自己家得了一匹,如何珍贵如何舒服。 飞鸾笑着一一应了,催促和允去量尺寸。 和允拗不过飞鸾,随着小二姐唤出来的师傅进了里间。 飞鸾有看向寒初。 那人从进门的时候就站的远远的,不发一言,好像这边的事都与他没有关系,细瘦的身材孤零零的让人看的有些难过。 飞鸾招手道:“你可有喜欢的,也挑上一件吧。” 寒初闻声抬头,嘴角勾起一抹浅笑道:“多谢大人美意。” 飞鸾见寒初只是回了话却并不主动挑选,知道他如今并不知道自己身份,虽然求助于己,却也不愿索取太多――要到手的东西,都是要拿自己的来换的。 寒初十几岁便在欢场,看久了人情世故,早就知道这一点,更何况再好看的衣服也是穿给别人看罢了。 小二姐看看飞鸾又看看寒初,心里估摸着这蒙面的男子只怕是没有名分的侍宠,虽说得脸却也不敢十分僭越,按说能陪着妻主主夫一同上街,放在一般人家的男子,须得是十分宠爱才有的资格,更何况寒初身形纤细,随意站着也自有一种高贵气度。 这样的人还这般小心翼翼,由此推断飞鸾这位同行当中唯一的女人在家中还是十分严肃守礼的。 小二姐脑中飞快的转着,口中却没有停下来推荐道:“这位公子气度高华,一般的料子可真是衬不上了,不如瞧瞧这个可好?” 随手扯过一块展开的锦缎,白绸暗绣,银线锁边,放在一边的时候并不显眼,如今一展开,竟然带着些水碧青烟的飘渺流光。 寒初看了一眼飞鸾,低下头道:“流光锦太过贵重了。” 飞鸾却为刚刚那飘来的眼神搅的心中一动,张口道:“就这匹吧,若是别的人,才真是衬不起来。” 寒初原本以为飞鸾会给他选一个色彩艳丽的衣裳,毕竟是从山上救下来的人,他可不信对方没有一点目的,就单单好心救了他,如今却没想到飞鸾点的是这素色,流光原是盛京之中最富盛名的绸缎,因为颜色耐看,穿着又舒服,许多年都不曾退出过流行,只是这么素的颜色,年轻的时候觉得索然无味,进了醉梦轩后更因为太浅淡无趣而无缘。 流光锦是高贵华美的衣料,想不到如今成了这样的身子,倒还有机会穿一穿。 寒初抿唇福身,正打算随着店里伙计进去量尺寸,门口却突然走进几个人来,还没进来便大声道:“想不到小小汉阳竟然也有流光锦。” 说话的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大方热情,正是男孩子生命中最美好的时候。 少年的身边跟着三四个随从,都是男子,但明眼人一看便知道都是带着些功夫的,除了跟的最近的一个约摸中年的样子,其他人都戒备的一进门便暗暗守住了进出的位置,与飞鸾的影卫挑的地方不谋而合。 来人显然也发现了店中还有一批厉害角色,眼角不由一挑。 飞鸾点首微笑,转头去示意寒初进去测量,便听见少年脆声道:“咦,这个是什么料子,我竟然没有见过?” 正是飞鸾选给和允的水月锦。 小二姐见少年看中了那一匹,急忙道:“小公子说笑,这水月锦就是咱们专门做布匹买卖的人也是不常见到的,小公子不常出门,没见过是正常。” 十四五岁的小少年,小二姐这话说的其实并没有别的意思。 谁知道那少年却突然变了脸道:“你放肆,什么好东西本……公子没见过的,这锦缎既然这么好,本公子买了就是!” 小二姐一愣,没想到这小公子年纪不大脾气却不小,不知道是什么来头,只是无论是大户还是官家的少爷公子,为了将来能许一门好亲事,都是乖乖的养在家里教导,按说家里越是厉害的,应该越是规矩才对。 “这料子已经有人买了,只怕这位公子要失望了,”小二姐道,“我们店里还有许多别的好货,公子不如看看别的……” “在家中便要本公子让着别人,如今到了外头,难道还要我让不成,是谁买的,我出比她多一倍的价格就是了。”小公子道。 “这……” “这什么这?这料子我要定了,不卖给我,小心我烧了你的店,再让姐姐治你个不敬之罪。” 作者有话要说:小男配出现了,尊的素男配而已,不用担心哦~ 如果有人猜到是谁千万表说出来,心里有数就行了,不要让我的悬念看起来那么没有悬念撒~~~~ ------------ 131章 飞鸾原本在一边看热闹的,没想到话题这么快就升级到了烧店治罪的高度,不由磨牙,小小年纪如此霸道,真是成何体统? 小二姐十分为难的看了看飞鸾。做生意的人,虽说是女子对着男客,但顾客始终是顾客,而且这小公子以前虽不曾见过,说话的口气却像是家里有背景的,也不好随便得罪。 飞鸾心中暗叹,不过是逛逛街而已,生出事端真的不是她所愿。 “这位小公子,这锦缎在下已经要了,实在对不住的很。”飞鸾道。 小公子似乎这时才发现店里还杵着一个人,眼光在飞鸾脸上绕了一圈后轻哼道:“那阁下花了多少钱,我加一倍给你就是了。” 飞鸾好脾气道:“这可不是加不加钱的问题,在下难得与夫郎出一次门,更难得为他选一件礼物,再说看小公子身上穿戴,怕是随便一样都是最好的东西配着名家的做工,又何必非要这一块缎子?” 小公子听说飞鸾陪着夫郎逛街还亲自挑选礼物的时候脸上闪过一抹诧异,不过很快就因为飞鸾接下来的话换成了得意的神色,似乎在告诉飞鸾算她识货。 和允这个时候整量好了尺寸从里间出来,只一眼便大抵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这场合既有女人在,他这为夫侍的也就没有说话的余地,只在飞鸾身后的位置站定不动。 那小公子本来以为能拉着妻主陪同逛街的男子必然十分美貌,或者起码看起来知书识礼有大家风范,如今眼见从里间出来的竟然只是个人到中年其貌不扬的男子,本身穿的衣服也是灰突突的,竟然一愣,再打眼去打量飞鸾。 飞鸾如今带着面具,本来也是三十奔四样貌,比起本尊来说相貌实在不算好,非要形容的话,只勉强称得上是端正,和允也同样带着面具,按说该是十分不惹人注目的,没想到对面这小公子竟然会认真打量起她来。 来到这个世界以后见到的男子都是极其守礼的,便是如文俢贤那样在外面事业极强的男人,也不过就是维持一个不卑不亢,飞鸾第一次见到敢于大大方方打量女人的少年,不觉得有些好笑,而她确实也就笑出来了。 小公子脸上蓦然升起两团可疑的红晕,在飞鸾的笑中嗔怒道:“反正这料子我要了,”眼光往身后跟随的下人中间一挑道,“还不过去取来?” 和允站着没动,飞鸾已经跨一步拦在了走过来的下人身前,敛了笑意道:“你我如今都出门在外,按说你一个小小少年,我是不该与你计较这些,不过一块缎子,让给你也不是不行,但万事都要论一个理字,这么强要将我已经买了的东西拿走,岂不是和强抢没有区别了?” 小公子被这一番话说的语塞,跺脚道:“哪来那么多的废话,本公子看上的东西,哪个要你让?” 飞鸾叹了口气望向和允,后者正抬头看她,嘴角划过一丝笑意。 飞鸾知道和允的意思是少生事端,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水月锦虽好,却也不过是胜在新奇,店里其他的锦缎未必不如它。 正打算松口,那小公子却不知道为什么变了主意,哼了一声道:“没意思,什么破东西本公子才看不上,赏给你们玩吧。”说着一转身出了成衣店的门。 寒初刚刚量好尺寸出来,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但是飞鸾冲他笑的时候他却只是同样扯出了一抹笑意,倒不像飞鸾想象的那样因为买了新衣裳而高兴。 小二姐收了定银,说是可以将衣服制好了送到府上,不过飞鸾想起他们如今只是在客栈落脚,也许后面还有变化,就说请店家尽快,最迟两天后就会来取。 定做的衣服没有那么快,飞鸾想了一下又让寒初先在店里随便挑一件换上,将原本山匪那里弄来的破布扔了。 店家卖出了两匹最贵的布料,而且客人出手阔绰,不但不砍价还另给了赏银,只把小二姐笑的一路将几人送到大门外十几步。 飞鸾难得心情这么好,见和允肯与自己并肩,便忍不住回头去找寒初,却没想到那男子竟然比刚才离自己还要远一些,默默地缀在了众人身后。 这几个月寒初过的一点都不好。 飞鸾知道,以前在醉梦轩尚且能够让自己圆润的寒初,如今瘦的好像只剩骨架,个头不低,但穿了偏大的衣裳后就愈发显得整个人瘦弱。 想说点什么,可脸上带着面具,又是一直以不认识的身份相处,说什么都好像有些逾越,飞鸾突然又有点痛恨自己踩进这一摊浑水,若没有这些事,现时就撕了面具同寒初解释清楚,以后好好待他便是,根本无需考虑可能会有的危险。 寒初大概是感觉到了飞鸾的目光,略略抬了一下眼睛,视线与飞鸾一撞便即移开,默默的赶上了两步,却仍然与和良他们差了一截。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凑上来一个白花花胖乎乎的女人,大白天的带着一身酒气,看寒初穿着新衣覆着面纱,身边附近又没什么人,便伸手去撩寒初的面纱道:“这位公子怎么称呼?” 寒初一惊停步,侧头躲开伸过来的胖手。 对方显然也不是有功夫在身的人,只是对上一个男子却也显得强势。 手指堪堪碰到面纱的一角。 似有若无,在喝醉的人身上,越发显得有吸引力,放佛压根就是寒初对她的勾引了。 飞鸾脸色一变——她如今就在旁边,尚有人会对寒初动手动脚,那之前他独自一人的时候究竟经历过些什么? 从没有独自出走的过的人,在面对陌生的大街陌生的人群时时多么惶恐无助,可是他还是迈出了那一步。 飞鸾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有了这些想法,只是想归想,她的人早在那肥女人第二次出手之前就已经到了寒初身边,一伸手捞住女人的手腕,指端稍稍用了点力。 “啊——”女人杀猪似的叫起来,明明飞鸾使的力气也不是很大,却被她叫的夸张了十倍不止。 周围路上的行人都停了下来往这边观望。 飞鸾气的只想给这女人打晕完事,刚才在成衣店为了避免生事都差点放弃了水月锦,谁知道出来竟然遇到这样的货色。 三个影卫很快凑了过来,耳听着女人嘶着嗓子大喊“来人救命”,和林并指成刀便要往女人的脖颈切去。 飞鸾眼神制止了他。 虽然这个德行大约也不会是厉害角色,但是在汉阳城大人伤人却有些打吕汉巴掌的味道。 飞鸾手上加了点劲,突然抬腿在女人肥胖的肚子上顶了一记。 叫的正欢实的女人似乎突然被卡住了脖子一般,声音瞬时熄了。 只可惜飞鸾的动作还是慢了一步,看热闹的人已经不少,更遑论那些正气势汹汹冲过来的家奴。 飞鸾扶额,麻烦这东西真的不是想没有就可以没有的。 寒初拳头捏得紧紧的,脸色也不太好看,转头却见和允就站在自己旁边,不由得有些愧疚道:“奴给大人们惹了是非了。” 和允摇头不语,只看艾飞鸾的指示,若真要动手,冲上来这几个三脚猫功夫的,还真不够一个影卫动手的。 “啪!” 蓦然一声脆响,街面上原本吵吵嚷嚷的情况,这一巴掌打的够狠,竟然瞬间压住了整个场面。 刚刚同飞鸾几人在成衣铺子里起过争执的小公子立在街的一边,挥巴掌的正是随侍在他身边的中年男子,而此时男子的旁边趴着一人,竟然是被一巴掌撂倒的。 飞鸾只觉得手里捏着的女人突然一软,便下意识的放开了手,谁知道那女人却几个翻滚,屁滚尿流的爬到那小公子面前哭诉道:“小主子饶命,小主子饶命。” 小公子看了看飞鸾,又看看脚边趴着的人,脸色铁青的咕哝一句:“丢人现眼!” 谁知道那女人一听说这话,急忙磕头道:“是是是,奴才丢人,奴才喝了几杯酒就不辨东西,奴才丢人,奴才现眼……” 飞鸾眼见这等情形,大约也猜出了眼前这小小少年的来历,嘴角划过一丝苦笑。 那小公子却觉得飞鸾看他分明就是嘲弄,甚至不客气的笑起来,登时眉头一竖对着喋喋不休的女人就是一脚,低声喝道:“再不闭嘴割了你的舌头!” 世界清静了。 原本想要开开心心的逛一次街终究是演变成了这样,飞鸾自己没了兴致,看看和允寒初也脸色不佳,于是打道回府,入了客栈却叫几人立即收拾东西。 和允不解,飞鸾摇头道:“原想明日再去拜会汉王殿下,如今提前招惹了,再不上门只怕要糟。” 作者有话要说:吕汉啊,乃终于要粗来了~~~ 那啥,下章小黑你一下,不许生气不许动粗啊啊啊啊~~~ ------------ 132章 飞鸾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几个人已经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想起今天午后街上发生是事,到底还是不放心留寒初一个人在客栈,便叫和林留下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仔细保护不可有失,还特别强调了要像对主子一样。 几人之中只有和允知道寒初原本就是“主子”,不过飞鸾到现在还没有说出实情,自然有她的考量。 看了看和允与自己脸上的面具,飞鸾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摘下来,只是将药水备好,早已经暴露了伪装的事实,倒不如大方点在吕汉面前除下面具,也表示对她毫无隐瞒的意思。 出客栈乘马车直接到城东汉王府,马车停在在王府一处不太显眼的侧门外。 飞鸾亲自下车叫门,很快就有门子应声。 出来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女子,头发挽了简单的发髻,别着一根碧玉簪,到底是汉王府的家奴,不过一个应门的妇人,穿戴也是不差的。 飞鸾上前道:“我等前来拜会汉王殿下,烦请大姐帮忙通传。” 女人有些诧异,同时上下打量了飞鸾几眼。 东武王一向喜欢结交有才之士,无论文武谋士,府中已有不少食客,这些人对汉阳一地的建设也颇有功勋,有礼贤下士的名声在外,少不得便有些自视很高的人前来投奔,只是大部分都是些三脚猫的水平,不知道天高地厚。 飞鸾一行不过四人,车马一般,两个驾车的少年虽然还不错,可看上去是主人家的飞鸾与和允却实在太过不起眼。 鼻孔一抬,女人曼声道:“殿下岂是谁想见便能见的,总要有点什么东西呈上去才好。” 飞鸾早知道会是这样,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只玉佩,是当初在桐城与吕汉定下同盟时留下的信物,一直贴身放着,在山上的时候还曾被秦佑怡搜去。 门子见飞鸾取出的一块巴掌大的玉,通体碧色,色泽十分圆润通透,正面雕龙戏凤,背面却是半镂雕着一个行草的“武”字。 “武”是三皇女吕汉封号,汉阳王府中谁人不知? 门子一见此物,神情一肃,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个头才双手接过玉佩,道了句请稍后便匆匆进去通报了。 飞鸾等人在门外等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便听得门内一阵响动,随后大门敞开,吕汉身后跟着三人亲自迎到了偏门来。 其实一个门子根本不可能直接报与吕汉知晓,只是下午在街上遇到的少年确如飞鸾所料,是吕汉的同母同父的亲弟弟吕凌。 原来京中老皇帝抱恙,皇长女与二皇女便开始四处动作,联络京畿禁卫军,拉拢朝中大臣,又对御史台威逼利诱,命其上疏弹劾吕汉属地屯兵,库银亏空。 御史风闻奏事,虽无证据也不逾矩,两位皇女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让吕汉进了京便出不来,只要母皇对她有了忌讳,将她的人扣在京中,那么任她手上有多少本事也只能由着两个在京中经营多年的皇姐搓圆捏扁。 吕凌是吕汉唯一的亲弟弟,幼时宫中相互扶持,后来吕汉出宫建府,再后来封了藩王镇守汉阳,小皇子便没了依靠,在宫中愈发想念皇姐,直到无意中得知了皇长女与二皇女的阴谋,才不管不顾的从京中跑了出来,一路颠簸,也经历了不少事,总算将信带到了汉阳王府。 这也是吕汉虽然接了圣旨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滞留在封地不启程的原因。 吕凌少年心性,在京城中无人撑腰不敢太过随意,如今既然来了汉阳自然不愿意整日闷在府里,这才有了街上与飞鸾争执之事,回到王府后自然是将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与姐姐知道。 吕汉大抵也知道这个时候飞鸾一定到了汉阳,等到听凌儿说起飞鸾一行人的举止行径,,立即便确定了是她,带了身边两个谋士食客便要亲去迎飞鸾,没想走到一半正碰上管家拿着门子递上来的玉佩正准备呈上去。 飞鸾并不意外吕汉后面跟着吕凌,另两名女子一个年纪约四十岁上下,眼神中精光乍现,看得出是个不凡的人物,而另一个却十分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儒生打扮,不像是有功夫在身。 “参见汉王殿下。”飞鸾躬身欲拜,却在双膝落地之前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吕汉眼中闪着欣喜道:“妹妹总算来了,快快免礼,我们入府再叙。” 飞鸾微微一笑,顺着吕汉的力气起身道:“好。” 汉王府修葺倒并不算十分华丽,不似飞鸾印象中皇家人的气派,却比桐城艾府多了一份庄重和兵戎之气。 吕凌向飞鸾行了一礼便带着和允等几个男子去招待,飞鸾则与汉王等人一路行到王府会客议事的前堂,吕汉向飞鸾介绍身边几人道:“这一位是席元风先生,乃文武双全之人,我这里如今大小消息都在先生手上汇总,于我是臂膀一样的人,”吕汉指着那年纪略长的女人道。 飞鸾知道虽然吕汉只形容了一句文武双全,可眼前这位席先生绝不一般,况且吕汉到底是皇族,能在她身边主理各项消息来源,非得是最亲近信任之人。 “汉王殿下抬爱,实在是谬赞了。”席元风笑谦道。 飞鸾拱手道:“席先生过谦了,艾某幸会。” 吕汉又指向另一位年轻女子道:“这位是紫凝。” 飞鸾细细打量了那年轻女子一眼,没有冠姓的介绍,更没有过多的说辞,让人立时觉得此人不受看重,但今天这场合,不受重视的人又岂能在座,汉王殿下善交名仕天下皆知,手下自然也不会只有这两个人而已。 那紫凝倒也不多话,对着艾飞鸾拱手的时候略一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吕汉这才转向艾飞鸾道:“鸾卿何时到的汉阳府,怎不叫人通报一声?” 飞鸾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只是如今正有一事想拜托汉王殿下。” 吕汉一挑眉道:“哦,请讲。” 飞鸾于是将在云岭之中如何遇到山匪,如何动手将之剿灭,又如何救了一名男子下山之事①38看書网了,末了道:“殿下可能也有风闻,臣大婚之前曾孕育过一个孩子,孩子的父亲因为一些事情离开桐城,正是臣在山上救下之人。” 吕汉是真的诧异了一下,她知道飞鸾曾与官伎生下孩子,更知道那官伎就是当年因谋逆获罪的万俟将军亲弟,当初在桐城赌坊定下盟约之时飞鸾就曾提出要替万俟一家平反,却不知道万俟涵竟然并不在艾府,反而在山匪窝里。 飞鸾有些苦涩道:“臣想请殿下将涵儿接到府中照顾,好让臣北行无后顾之忧。” 吕汉点头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飞鸾笑着称谢。 吕汉终于忍不住道:“想不到鸾卿易容之术如此厉害,若非有玉佩为证,凌儿又道你的眼睛十分特别,令人过目难忘,我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飞鸾道:“不过是家中正好又的小玩意,怕路上徒生事端才拿来用了,让殿下见笑。”说着取出药水轻轻擦拭面具与脸颊黏连的地方,片刻便将整张面具撕下,露出原本的容貌来。 吕汉同她身后的席元风啧啧称奇,吕汉更是接过面具去反复看了半天,才转向那位一直没有什么说话的紫凝道:“你看看。” 紫凝接了面具研究,吕汉又转过来对飞鸾道:“鸾卿舟车劳顿,按说该让你好好歇息一下,只是如今事情实在有些棘手啊。” “殿下不必客气,臣偏居岭南,许多事情并不得知,如今京中究竟如何?” 吕汉向席元风点头示意,席元风便道:“半月前皇帝陛□体抱恙,休朝歇养,同时下了两道旨意,一是要诸位皇女入宫侍疾,二是请两位太师辅佐皇长女清王殿下协理政务。” 这些飞鸾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皇长女才有机会拉拢禁卫军,向御史台施压。 吕汉苦笑接口:“皇家无亲情,不瞒鸾卿,我这长姐想我入京,只怕根本就没有存下让我活着回来的心。” 飞鸾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并不善辩,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更何况以吕汉之能,这番话说出来虽带着丝苦意,却也未必尽是真情实感,天家无情,这是为极致的权力所付出的必然代价。 吕汉接道:“我自幼顽劣,总是令母皇诸多挑剔,后来从军历练,幸得将士们用心扶持,战马上给自己打下一个武字封号,成年后出宫建府,不久又被派驻到这与岭南最近之地驻守,其实母皇的用意,也是让我看住岭南的意思。 “我非长非嫡,从不曾奢想过继承母皇衣钵无奈我的两个姐姐却不放心我手上兵权,更不放心与我同甘共苦数年的三军将士。” 吕汉没有接着说,飞鸾却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无论她是真无心皇位却迫于无奈,还是步步为营走到了今天,如今的形势,成王败寇,没有第三条路可供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还是没有黑到的说,果然我预想的速度总是比写文的速度快很多吗? ------------ 133章 一晌贪欢133_一晌贪欢全文免费阅读_133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飞鸾回到自己的房间,见几个人已经将东西收拾的差不多,想起今天午后街上发生是事,到底还是不放心留寒初一个人在客栈,便叫和林留下来,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仔细保护不可有失,还特别强调了要像对主子一样。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几人之中只有和允知道寒初原本就是“主子”,不过飞鸾到现在还没有说出实情,自然有她的考量。 看了看和允与自己脸上的面具,飞鸾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摘下来,只是将药水备好,早已经暴露了伪装的事实,倒不如大方点在吕汉面前除下面具,也表示对她毫无隐瞒的意思。 出客栈乘马车直接到城东汉王府,马车停在在王府一处不太显眼的侧门外。 飞鸾亲自下车叫门,很快就有门子应声。 出来的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女子,头发挽了简单的发髻,别着一根碧玉簪,到底是汉王府的家奴,不过一个应门的妇人,穿戴也是不差的。 飞鸾上前道:“我等前来拜会汉王殿下,烦请大姐帮忙通传。” 女人有些诧异,同时上下打量了飞鸾几眼。 东武王一向喜欢结交有才之士,无论文武谋士,府中已有不少食客,这些人对汉阳一地的建设也颇有功勋,有礼贤下士的名声在外,少不得便有些自视很高的人前来投奔,只是大部分都是些三脚猫的水平,不知道天高地厚。 飞鸾一行不过四人,车马一般,两个驾车的少年虽然还不错,可看上去是主人家的飞鸾与和允却实在太过不起眼。 鼻孔一抬,女人曼声道:“殿下岂是谁想见便能见的,总要有点什么东西呈上去才好。” 飞鸾早知道会是这样,微微一笑,从袖中摸出一只玉佩,是当初在桐城与吕汉定下同盟时留下的信物,一直贴身放着,在山上的时候还曾被秦佑怡搜去。 门子见飞鸾取出的一块巴掌大的玉,通体碧色,色泽十分圆润通透,正面雕龙戏凤,背面却是半镂雕着一个行草的“武”字。 “武”是三皇女吕汉封号,汉阳王府中谁人不知? 门子一见此物,神情一肃,恭恭敬敬跪下磕了个头才双手接过玉佩,道了句请稍后便匆匆进去通报了。 飞鸾等人在门外等的时间并不算太长,便听得门内一阵响动,随后大门敞开,吕汉身后跟着三人亲自迎到了偏门来。 其实一个门子根本不可能直接报与吕汉知晓,只是下午在街上遇到的少年确如飞鸾所料,是吕汉的同母同父的亲弟弟吕凌。 原来京中老皇帝抱恙,皇长女与二皇女便开始四处动作,联络京畿禁卫军,拉拢朝中大臣,又对御史台威逼利诱,命其上疏弹劾吕汉属地屯兵,库银亏空。 御史风闻奏事,虽无证据也不逾矩,两位皇女的意思很明确,就是要让吕汉进了京便出不来,只要母皇对她有了忌讳,将她的人扣在京中,那么任她手上有多少本事也只能由着两个在京中经营多年的皇姐搓圆捏扁。 吕凌是吕汉唯一的亲弟弟,幼时宫中相互扶持,后来吕汉出宫建府,再后来封了藩王镇守汉阳,小皇子便没了依靠,在宫中愈发想念皇姐,直到无意中得知了皇长女与二皇女的阴谋,才不管不顾的从京中跑了出来,一路颠簸,也经历了不少事,总算将信带到了汉阳王府。 这也是吕汉虽然接了圣旨却一直以各种理由滞留在封地不启程的原因。 吕凌少年心性,在京城中无人撑腰不敢太过随意,如今既然来了汉阳自然不愿意整日闷在府里,这才有了街上与飞鸾争执之事,回到王府后自然是将整个事情的经过说与姐姐知道。 吕汉大抵也知道这个时候飞鸾一定到了汉阳,等到听凌儿说起飞鸾一行人的举止行径,,立即便确定了是她,带了身边两个谋士食客便要亲去迎飞鸾,没想走到一半正碰上管家拿着门子递上来的玉佩正准备呈上去。 飞鸾并不意外吕汉后面跟着吕凌,另两名女子一个年纪约四十岁上下,眼神中精光乍现,看得出是个不凡的人物,而另一个却十分年轻,最多不过二十出头,儒生打扮,不像是有功夫在身。 “参见汉王殿下。”飞鸾躬身欲拜,却在双膝落地之前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吕汉眼中闪着欣喜道:“妹妹总算来了,快快免礼,我们入府再叙。” 飞鸾微微一笑,顺着吕汉的力气起身道:“好。” 汉王府修葺倒并不算十分华丽,不似飞鸾印象中皇家人的气派,却比桐城艾府多了一份庄重和兵戎之气。 吕凌向飞鸾行了一礼便带着和允等几个男子去招待,飞鸾则与汉王等人一路行到王府会客议事的前堂,吕汉向飞鸾介绍身边几人道:“这一位是席元风先生,乃文武双全之人,我这里如今大小消息都在先生手上汇总,于我是臂膀一样的人,”吕汉指着那年纪略长的女人道。 飞鸾知道虽然吕汉只形容了一句文武双全,可眼前这位席先生绝不一般,况且吕汉到底是皇族,能在她身边主理各项消息来源,非得是最亲近信任之人。 “汉王殿下抬爱,实在是谬赞了。”席元风笑谦道。 飞鸾拱手道:“席先生过谦了,艾某幸会。” 吕汉又指向另一位年轻女子道:“这位是紫凝。” 飞鸾细细打量了那年轻女子一眼,没有冠姓的介绍,更没有过多的说辞,让人立时觉得此人不受看重,但今天这场合,不受重视的人又岂能在座,汉王殿下善交名仕天下皆知,手下自然也不会只有这两个人而已。 那紫凝倒也不多话,对着艾飞鸾拱手的时候略一点头便算是打过了招呼。 吕汉这才转向艾飞鸾道:“鸾卿何时到的汉阳府,怎不叫人通报一声?” 飞鸾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只是如今正有一事想拜托汉王殿下。” 吕汉一挑眉道:“哦,请讲。” 飞鸾于是将在云岭之中如何遇到山匪,如何动手将之剿灭,又如何救了一名男子下山之事138看书网了,末了道:“殿下可能也有风闻,臣大婚之前曾孕育过一个孩子,孩子的父亲因为一些事情离开桐城,正是臣在山上救下之人。” 吕汉是真的诧异了一下,她知道飞鸾曾与官伎生下孩子,更知道那官伎就是当年因谋逆获罪的万俟将军亲弟,当初在桐城赌坊定下盟约之时飞鸾就曾提出要替万俟一家平反,却不知道万俟涵竟然并不在艾府,反而在山匪窝里。 飞鸾有些苦涩道:“臣想请殿下将涵儿接到府中照顾,好让臣北行无后顾之忧。” 吕汉点头道:“这个自然没有问题。” 飞鸾笑着称谢。 吕汉终于忍不住道:“想不到鸾卿易容之术如此厉害,若非有玉佩为证,凌儿又道你的眼睛十分特别,令人过目难忘,我可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飞鸾道:“不过是家中正好又的小玩意,怕路上徒生事端才拿来用了,让殿下见笑。”说着取出药水轻轻擦拭面具与脸颊黏连的地方,片刻便将整张面具撕下,露出原本的容貌来。 吕汉同她身后的席元风啧啧称奇,吕汉更是接过面具去反复看了半天,才转向那位一直没有什么说话的紫凝道:“你看看。” 紫凝接了面具研究,吕汉又转过来对飞鸾道:“鸾卿舟车劳顿,按说该让你好好歇息一下,只是如今事情实在有些棘手啊。” “殿下不必客气,臣偏居岭南,许多事情并不得知,如今京中究竟如何?” 吕汉向席元风点头示意,席元风便道:“半月前皇帝陛□体抱恙,休朝歇养,同时下了两道旨意,一是要诸位皇女入宫侍疾,二是请两位太师辅佐皇长女清王殿下协理政务。” 这些飞鸾是知道的,也正是因为这样,皇长女才有机会拉拢禁卫军,向御史台施压。 吕汉苦笑接口:“皇家无亲情,不瞒鸾卿,我这长姐想我入京,只怕根本就没有存下让我活着回来的心。” 飞鸾低下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并不善辩,不懂得如何安慰别人,更何况以吕汉之能,这番话说出来虽带着丝苦意,却也未必尽是真情实感,天家无情,这是为极致的权力所付出的必然代价。 吕汉接道:“我自幼顽劣,总是令母皇诸多挑剔,后来从军历练,幸得将士们用心扶持,战马上给自己打下一个武字封号,成年后出宫建府,不久又被派驻到这与岭南最近之地驻守,其实母皇的用意,也是让我看住岭南的意思。 “我非长非嫡,从不曾奢想过继承母皇衣钵无奈我的两个姐姐却不放心我手上兵权,更不放心与我同甘共苦数年的三军将士。” 吕汉没有接着说,飞鸾却也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君子无罪,怀璧其罪。 无论她是真无心皇位却迫于无奈,还是步步为营走到了今天,如今的形势,成王败寇,没有第三条路可供选择。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还是没有黑到的说,果然我预想的速度总是比写文的速度快很多吗? 一晌贪欢133_一晌贪欢全文免费阅读_133章更新完毕! ------------ 134章 与吕汉半是叙旧半是议事,一直说到晚饭时分,还没有说到日后具体如何安排,飞鸾知道吕汉心里应该已经有了主意,也就不做声。 婢子进来问晚饭摆在哪里,吕汉想了想道:“摆到宁远堂吧。” 婢子领命下去,吕汉又向飞鸾道:“一直拉着你说话,是我大意了,不如去客院打理一下,咱们饭桌上再聊。” 飞鸾点头说好,从今日入府到现在,吕汉一直都是以你我相称,飞鸾心里有数,用人之际,这些细微末节上的表现才最暖心,所以她才敢将寒初托给吕汉照顾,说到底,虽然偶尔有些动摇,飞鸾还是愿意相信吕汉,更何况艾家在汉阳城中的人对这位汉阳王的评价都非常好。 飞鸾起身,自然有婢子过来引路,到底是王侯之家,不似艾家虽然还挂着一个国公的爵位,却实实在在已经是个商人了。 汉阳王府面积与永定公府不相上下,客院设在宅子的东侧,与主宅隔着一堵墙,中间偏后面的地方则是下等奴仆们才住处。 飞鸾吕汉身边出来,走了小片刻后是一个小小角门,出去之后就有软轿肩撵停在门外,飞鸾以前在艾府的时候从不坐这个,一是觉得没有必要,二是本来这个世界的运动量对她来说就已经太小了,出个门再坐轿岂不是连这一点步行的机会都失去了――不过如今在汉阳,入乡随俗,飞鸾倒也没有什么表示,顺着那婢子的指示上了肩撵。 前后各两个青壮男子,约摸是家奴当中生的比较差的,做不了主子近身的侍儿,便干了这体力活。 飞鸾心里有点怪怪的,毕竟这是一个女子为尊的国度,男人是被保护的群体才是,可是她身边和看到的男子,似乎更多的是与时代角力,或者做着比女人更要辛苦的工作。 该说这个时代扭曲么,可是男尊女卑的历史也有数千年,只是她不曾体会过罢了。 肩撵抬的很稳,抬轿子的人走的也很小心,似乎眼前平直的路面都虽是会跳出一个陷阱似的。 那婢子就跟在飞鸾的旁边,约摸盏茶时间,再转过一个角门的时候,婢子道:“先生住的地方就到了。” 飞鸾微微点头表示知道。 那婢子就不再说什么,不远处有一个男子穿着粗布的衣裳,看着有些破旧了,同汉王府上其他下人的光鲜很是不同,飞鸾乍眼觉得那身形似曾相识。 可这是汉阳王府她又是第一次来,之前同吕汉的接触也不过两次而已,怎么会有这种感觉,飞鸾心下虽说疑惑,倒也没有特别花心思去想,只是摇摇头将奇怪的想法甩掉。 肩撵一路抬过去,快到了男子身边的时候,男子似乎有所觉,匆忙的寻了一个角落跪下俯身,头也不敢抬,十分卑微的样子。 飞鸾看着那身形,越发觉得是熟悉的,不由的便皱了皱眉头。 那婢子似乎是见了飞鸾的表情,走过去的时候轻咳了一声,便见男子身体伏得更低。 不过汉阳王府的奴婢也是训练有素的,飞鸾没有开口,她也就只敢稍稍提示,没有别的动作。 又这么走了二三百米,肩撵才落在一处雅致的小院门口,婢子扶着飞鸾下轿,飞鸾抬头,便见院门口的匾额上提着两个字――“雅韵”。 行草的书法,笔力虬劲,去不知是出自谁的手。 进了小院,不过只有一进,主楼三层,两边又有两层的厢房,院中种着简单的花草,,又在一侧摆了水缸,缸里有水草游鱼,看得出来虽然不过是一个客院,却也布置的极用心。 和允他们已经过来了,想是吕凌那边也没有多少话说。 那婢子前后脚的进来时,身后已然跟了两女两男四个下人,不过男侍的年纪都有些大,飞鸾心底舒服,至少吕汉没有试图给她塞个男人。 “先生,这是几个下人,主子拨下来这几天在先生院里做点杂事的,若还有什么吩咐,再吩咐奴便是了。” “下奴见过先生!”四个人一起跪地叩首。 飞鸾顿了一下才道:“知道了,下去吧。” 婢子见飞鸾身边也带着人,很有眼色的行了一礼便带着几个下人退了出去。 和允这才走过来帮飞鸾脱去外衣,又拿了帕子擦脸,直到连手也一并擦得干干净净了,飞鸾才突然发现和允竟然默默的做了这些,有些诧异。 而和允看着飞鸾的眼光也有那么一点…… 飞鸾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只得道:“你别忙了,趁着这几天多休息,我们在这里恐怕也是住不长的。” 和允抬眼,有些疑惑道:“我们不跟殿下一起上京么?” 飞鸾摇摇头,怎么可能是一起,吕汉手上的实力不弱,但是也都在另两位皇女和皇帝眼中,她是吕汉的底牌,也是奇兵,当然不能一早就露在众人眼前,否则王府的婢子也不会只对她称呼“先生”了。 和允不再问什么。对于飞鸾,他一向就只有一个态度,信任,然后跟随,无论她的决定是对是错,后果如何,既然选择了,就是不离不弃。 飞鸾心里想着今天吕汉说的那些话,琢磨着京中的形势和后续的事情安排,和允便在她旁边坐着,一点声音也无。 有时候飞鸾只觉得和允除了穿着外,同以前做影卫的时候没有半点区别,这个男人,总是不自觉的将自己的存在感降的极低。 飞鸾脑中突然有灵光一闪,猛地想起来刚刚在外头遇到的布衣男子是谁―― 含宁! 之前一直跟在吕汉身边的影卫,与她一同去了桐城,更在成西郊茶园下的赌场中与和允比武还略胜一筹的人,怎么如今竟然成了那个样子,虽说之前也不过是个影卫,但今天看到的男子却完全看不出当初仗剑与和允对峙的影子。 难怪今天见吕汉时有些奇怪,原来是因为她身后少了一个熟悉的人。 别人的家事,飞鸾知道不该插手,只是想起今日看见含宁的时候那一身单薄的粗布麻衣,,和麻衣下隐见的血口,却不知道吕汉是为了什么事,在这个节骨眼上将身边最得力的影卫调离。 寒初与和林留在客栈,对面坐着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 和林自由被训练成影卫,虽说跟了飞鸾之后有了些许人气,但仍然习惯于服从命令,飞鸾走的时候让他将寒初做主子对待,他自然不敢马虎,可是寒初一个官家公子,因家里的事又做了那么多年伎子,更不可能与和林有话说。 况且他如今心里有事,一个人垂首作者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实在是太困了,脑子有点糊,都快不知道自己写什么了,先这样,明天在这里送一千字吧,听说v文买过以后加的内容就不会另外收费了。 本来以为昨天可以更新的,前天留言的时候也说了,可是没想到这周没有周末,周六周日都是正常上班,而且事情有点多,结果就耽搁了,抱歉。 ------------ 135章 那边厢寒初收拾着自己不算多的东西,汉王府的影卫自去外面雇车请人,这个节骨眼上,汉王府倒也不宜大张旗鼓,况且寒初还有钦犯的帽子扣在头上。 另一头飞鸾在叫做雅韵的小院里整理衣装,洗手净面。 房中只有和允。 飞鸾转头看他道:“那位凌小郡主没有为难你吧?” 和允淡笑道:“郡主出身天家,幼承圣训,怎会与我一般见识。” 飞鸾想起今日见到含宁的样子,莫名就想到和允的心里一直都有那么一点不安,以前不明白,只觉得他不够自强,明明知道弘懿的身份,还那样不知珍惜自己,那时候只觉得和允是无法接受别的男人与他共享一个妻子――她能理解,却怒其不争,只知自虐,今日看着含宁却有些触动,和允也是影卫出身啊,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当初是她操之过急了。 “和允,”飞鸾突然道,看着和允的样子带着点委屈,似乎和允刚刚轻贱的不是自己,而是她一样,“不管别人出身如何,你是我的夫,我是你的妻,这是不会变的,在我眼里,和允就是和允,管他是谁都无法相比,我想要你能与我并肩,而不是总在我身后一步之遥。” 和允微微一震,他早知道飞鸾与别人是不同的,无论她是不是长大了,是当初不受重视的庶女,还是如今岭南艾家的家主。 她说他是她的夫,和允其实下意识的想要纠正,女子只能有一夫,夫侍之差,是云泥之别,主奴地位都在这一个字上,可是被飞鸾的眼睛那样盯着,这些话他却说不出口了。 飞鸾并不善于表达自己的感情,这样正式的,对面而坐,说出和允是自己最重要的人,话音落地之后却蓦然觉得十分轻松。 她看着和允,眼里有期待,竟似那日对着和允递上卖丨身契约的心情,明明已是夫妻,更早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飞鸾这时却突然有种求婚的错觉。 和允的唇微微颤着,心中悸动,却不知如何表达,别了半晌,竟然只道出一句:“常侍又如何?” 飞鸾的心突然松快下来,这就是和允啊,口不对心,总是不知道如何表达对她的一心一意,只有干些尝毒之类让人既恨又感动的事,起身凑上前去捧起和允的脸道:“寒初是寒初,你是你,没人拿你们作比较,在我心里,你们都是一等一的,无谓高低。” 和允嘴角扬起,正想说话,飞鸾却一下捉住了他的唇角――用自己的唇,轻轻的碾磨。 和允眼睛睁大,他是影卫,身体早被开发的淋漓尽致,几下被飞鸾撩拨起来,便忍不住略略回应了飞鸾的吻。 飞鸾有些惊喜的感觉,趁着机会一鼓作气,舌头顺着和允微开的嘴角便窜了进去。 和允只觉的身上一阵一阵的酥麻,两只手不自觉的环上飞鸾腰肢,口中却只能凭着本能应对,他是练武之人,气息绵长,倒是飞鸾这主动的,不一会已经有点窒息感。 穿到这一世后她的肺活量虽然不像以前那样能潜水数十米,却也有意识的训练过,此时却输得没有半点余地,不由得心里有些着恼,放开满脸绯红的和允,急急地吸了两口气便要再来一次。 和允窘迫的推开飞鸾道:“妻主,如今是白天!” 飞鸾听着和允带着点小媳妇式的怨怼,乐不可支,忽然傻呵呵地笑道:“你以后不要叫我妻主了吧。” 和允脸色正红,听了这句也一时没有反应,隔了一会才突然白了脸看飞鸾,夫侍不能拒绝妻主求欢,难不成他的推拒让她恼了? 飞鸾还沉浸在刚才嘴唇的触感上,眯着眼道:“叫妻主,我总觉得不适应,你叫我……飞飞吧。” 小时候妈妈也一直这样叫她,放在这个世界,似乎鸾儿更合适,可是她想了想却有点起鸡皮疙瘩的感觉,还是小时候妈妈的叫法更舒服。 和允半天才反应过来。 飞鸾的意思是――让他称呼她的名? 男嫁女,从妇居,历来只有嫡夫才有资格叫妻主的名字,那也要分场合,他只是侍,飞鸾却希望他称呼她的名。 飞鸾这当口想起了自幼相依为命的母亲,想到自己不明不白的“失踪”后母亲会有多伤心,心情蓦然沉重起来,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和允眼含泪花,看过去的时候飞鸾的眼睛竟也有些湿润。 门口有婢子来报说晚膳准备开席,请飞鸾过去,又有人道寒初公子已经请进王府安置,请她放心。 飞鸾缓了口气对和允道:“你也一起来吧。” 宁远堂是吕汉的侍君宁氏的住所,宁氏入府数年,吕汉待他也不错,却一直没有给过他孩子,可若说吕汉不喜他,却又常找他侍寝,如今飞鸾在府上,晚膳竟然还摆到他这里,也算是十分得宠的男人了。 飞鸾与和允相携而行,没有在坐肩撵,只是让肩撵跟在身后。 到之前见过含宁的地方时飞鸾特别注意了一下,这一回那男子却已不在。 飞鸾心中觉得好笑,自己的事情都还没有理清楚,什么时候竟然有了心思看顾别人的家事,与含宁不过两面之缘,若非她曾接受过记忆训练,那男子的相貌只怕都要模糊了。 “鸾卿快来!” 刚刚踏进宁远堂,吕汉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飞鸾没想到吕汉这主人家来的早了,有些不好意思道:“叫殿下久等了,在下自罚一杯。” 说着端起桌边的琉璃杯一口灌下。 吕汉笑道:“你倒是不吃亏,这二十年的陈酿口感如何?” 飞鸾笑道:“醇而不辣,好酒。” 宁远堂地方不算大,只在院中开了一席,吕汉拉着飞鸾的手坐在上位,陪坐的是之前见过的席元风和紫凝,再有就是之前街上见过的刁蛮小郡主吕凌,宁氏在一旁服侍布菜,十分娴熟。 原本想拉着和允坐在身边的,但她如今与吕汉一起做了上座,身边的位置正对着汉王的首席谋事席元风,让和允来坐就有些不合身份了。 吕凌过来垂头与飞鸾见礼,早已经不见了下午时候的任性,一张小脸红着,低了头不敢看她,飞鸾还礼之后便理所当然在飞鸾身边坐下了。 飞鸾两边夹着吕汉两姐弟,脸上虽然带笑心里却有点别扭,和允坐在吕凌身边的位置,离飞鸾远了,结果往飞鸾碗里添菜的事便由吕凌代替。吕凌每夹一次,飞鸾都要等上好久才吃,可是她这边嘴里的还没有咽下,吕凌已经又加了一块在她碗里。 堂堂天下出身,金尊玉贵的皇子,却愿意放□段来照顾飞鸾,这对现在的飞鸾来说并不是一个好兆头,她只好尽量目不斜视,更不敢穿过吕凌与和允对视。 吕汉看着吕凌的样子,心下欢喜。 不由笑道:“鸾卿是我汉王府的贵客,凌儿可要多用些心。” 吕凌本来就有些红的小脸更加红起来,吕汉哈哈大笑,席元风也陪着笑,紫凝还是那不温不火的样子,只有飞鸾笑的时候嘴角有些苦涩。 吕汉一边呵呵敬酒一边道:“凌儿来汉阳时间也不常,正好鸾卿也是刚来,这两日不如就让下人带着你们两个多在汉阳街市上走走。” 飞鸾一惊,看吕凌并没有一点反对矜持,这么明显的撮合,若是再不拒绝,以后只怕就拒不了了。 “殿下,”飞鸾持杯敬酒道:“殿下美意,却之不恭,只是在下不过在汉阳小住几日便要北上盛京,中间有些许事情要准备,更有岭南一些家中事务,为郡主伴游之事怕是力不能及。” 吕汉眉头一挑,看着吕凌有些失望的样子,敛了笑意道:“鸾卿说的在理,是我一时高兴忘了正事。” 酒过三巡,宁氏将院子里闲杂人等都支使出去,只自己在院里服侍。 飞鸾悄悄打量,目力所及,只剩下七个人,心里估摸着事要说正事了,只是竟然没有让宁氏回避,飞鸾便忍不住又看了宁氏一眼。 吕汉沉吟道:“母皇凤体欠安,本王身为女儿,本该在塌前侍疾尽孝,无奈与生俱来的责任也不能置之不理,这些日子本王心中实在是煎熬。” 席元风接口道:“殿下统领三军驻守云岭,为汉阳百姓劳心劳力,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自然无人能够怪罪殿下。” 吕汉摇头道:“本王只求自己无愧于心,怪不怪罪,全在世人的一张嘴上,若有心人借此生事挑拨,本王却是无能为力。” 飞鸾道:“公道自在人心,殿下不必介怀。” 吕汉笑着举杯与几人干了一杯道:“本王今日宴请各位,是因为诸位都是我的朋友亲人,我也不怕如实相告,母皇身体康健,岁在千秋,朝中却因为这一场小病起了国本之争,议储之言,本王非长非嫡,却又手掌兵权,早是朝中一些人的肉中刺,本王一直拖延返京的时间,一则是事务繁忙,却也有这层关系。” ------------ 136章 吕汉笑着举杯与几人干了一杯道:“本王今日宴请各位,是因为诸位都是我的朋友亲人,我也不怕如实相告,母皇身体康健,岁在千秋,朝中却因为这一场小病起了国本之争,议储之言,本王非长非嫡,却又手掌兵权,早是朝中一些人的肉中刺,本王一直拖延返京的时间,一则是事务繁忙,却也有这层关系。” 这话在座的几人实则都懂,而吕汉这样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却还是让几人显出一丝紧张,毕竟是涉及皇室的事,容不得半点纰漏。 飞鸾抿抿嘴,只要她还是艾家的家主,只要艾家还想要在岭南生存下去,三个皇女,总是要选择一个的,比起远在皇城,却能将明家放手的那么彻底的两位,吕汉是她唯一的选择。 吕汉的眼睛环视了一圈在座之人,眼光停在和允身上的时候显得有些玩味,随后道:“前些日子我与军中几位将领说起此事,几位大将军都不同意本王此时入京,鸾卿怎么看?” 吕汉突然将话头指向艾飞鸾,显然与席元风和紫凝早已讨论过。 飞鸾的心里默默转了几个圈,再看向吕汉的时候已然是胸有成竹。 “在下以为殿下应尽快入京侍疾,而不是在这个时候落人口实。” 席元风神色一凝,旁边的吕凌更是惊讶的将伸出一半的筷子缩了回去。一直没有什么表情的紫凝突然抬起眼睛看着飞鸾,目中精光一闪而过。 飞鸾却不惧她的眼神,只对着吕汉道:“殿下手掌大曜兵权,于陛下抱恙召返之时却迟迟不动身,正会应了他人挑唆了拥兵自重之语,说一句大不敬的话,陛□体一向康健,怎么会突然抱恙,殿下可曾考虑过?” 吕汉握着酒杯的手蓦然一紧,半晌松开时酒杯已经成了片片碎屑,吕汉嘴角挑起一抹苦笑道:“一则皇姐起了不臣之心,经营宫中势力对母皇的茶饮动了手脚;或者……母皇心中忌惮我,以此试探。” 吕汉的话音刚落,一直安静的吕凌却突然激动道:“不会的,我从盛京出来的时候,母皇已经十余日没有上朝,母皇心系社稷,若非身体不好,断不会如此。” 座上诸人都不说话,吕凌见状,抖了抖唇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飞鸾道:“郡主殿下可是亲眼见到陛下病重?” 吕凌抿唇。 他与吕汉同父同母,都不是出自正宫,父亲也并不如何受宠。 虽然是儿子,可是母皇生病之事他也只能辗转听说,侍疾之事有皇姐还有后宫君侍,也根本轮不到他。 可是姐姐自幼便在军中历练,吃了那么多苦,长大一些就远放封地,为了母皇的江山兢兢业业,如履薄冰,母皇怎么会怀疑姐姐――若母皇怀疑了姐姐,姐姐入京岂不更是凶险? 可若不是母皇怀疑了姐姐,京中也一样不安全,两位皇姐在京中经营多年,摆好了请君入瓮的口袋,只等着姐姐自己跳进去……吕凌瞪着大眼睛看向艾飞鸾,不知道该说什么。 飞鸾转向吕汉道:“无论陛下是真病还是假病,无论京中有什么打算,殿下都该尽快启程,所谓名不正则言不顺,若殿下借口拖延,反而成了给别人正名。” 吕汉眼底掠过一丝赞赏,虽然身边谋士与军中诸人都力主她不要入京,积极筹备以防变故,可是她心里的想法却和飞鸾更为接近,入了京,虽说置身险地,可置诸死地而后生,总好过守在汉阳处处被动,可她若上京,却需要自己的后方安定,需要艾家的全力支持。 吕汉再看了一眼吕凌后道:“鸾卿所言正与本王不谋而合,入京一事就此议定,只是入京之后如何作为,却还要鸾卿助我一臂之力。” 飞鸾听她一句话中前后自称之间转变极快,甚至没有一丝别扭,心中却是一个咯噔,不敢让吕汉继续说下去,忙着开口道:“既如此,在下便要先殿下一步入京,为殿下做好打算。” 吕汉点头,“鸾卿放心,我既做了决定,自然不会自投罗网任人宰割,本王在军中多年,说话还算有些分量,定会安排好。” 飞鸾举杯向吕汉道:“如此先祝殿下一路顺风,马到功成!” 席元风皱眉想了一会,这时突然展开眉峰笑道:“席某敬先生一杯。” 飞鸾含笑接了。 吕汉突然道:“凌儿离开京城也有些日子了,他是皇子,偶尔任性出来走走还好,总不能一直在汉阳,况本王启程离开后,王府中力量也会大大削弱,不如请鸾卿一道将他送返京中,也免得跟着我一路上诸多事端。” 飞鸾没想到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吕汉仍然能接上这个话题,讷讷看了一眼和允,对吕汉道:“在下先殿下一步入京是以袭爵觐见的名义,若是护送陵郡主殿下返京,只怕有心人便能猜度出我与殿下有议,怕是行事上会有些不便。” 吕凌乍听说可以同飞鸾一起返京,心里有些不好意思却也感激姐姐为他讲话。 他平日生活在皇宫之中,又不是十分得意的皇子,并不受重视,只与自己的生父和姐姐亲近,生在皇家,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婚姻首要考虑的绝不是幸福与否,而是对方的身份与价值,原本他也认命了,只是今日在街上初见飞鸾,见她言语间不卑不亢,身边带着不少高手,却对相貌并不出众(带着面具的和允)的夫侍轻声细语,悉心照顾。 吕凌虽是皇子之尊,却也知道这世上能对着夫侍这般长情的女子不多,将来他若嫁人,妻主或者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有所顾忌,却未必真心将他放在心上。 那时候飞鸾尚且带着面具,年龄不合,更是已有夫侍,吕凌只是心中感叹了一番,却也没有多想什么,回到府中将街上的见闻说给姐姐听候,姐姐却说那人必是岭南艾家新继任的家主,言语之间十分推崇,吕凌才动了心思,到后来安顿了和允等人后悄悄隐在姐姐议事的前堂屏风后,正看见飞鸾将脸上的面具摘下。 吕凌说不出那一刻是什么感觉,少女清晰明快的面容就此隐在脑海中,却奇异的与她沉稳的行事好不违和。 吕汉自然能看懂这唯一的亲弟弟心中所想,思及若与飞鸾接了姻亲,入京行事便又多了一重保障,便许了吕凌筵席时在飞鸾身边添菜服侍。 甚至还设计了吕凌与飞鸾路上独处,以她的想法,凌儿身份尊贵,却肯为她放□段,一路相处下来,飞鸾怎么会不感动,飞鸾年轻有为,根基深厚,岭南距汉阳也不远,凌儿嫁去,她也能放心。 可飞鸾刚刚的拒绝却让吕凌白了脸,他自以为尊贵,谁知道却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吕汉眉头一皱,也是没想到飞鸾竟然会拒绝,可是飞鸾理由充分,更是为她筹谋,却也不好说什么,想了想道:“既如此,鸾卿便将凌儿带到盛京外秦州府,我会飞鸽传书请秦州兵统去接凌儿。” 飞鸾也是没料到吕汉竟然如此坚决,拱手想要说什么,却被吕汉摆手制止道:“凌儿自幼不曾离宫。如今为了我千里迢迢来汉阳,回去的路上本王不放心再叫他涉险,鸾卿若是怕人手不够,可以从府上再调些人,若是影卫,便找紫凝要人即可。” 这样说,飞鸾更是没有理由拒绝了,只好苦笑应承。 她这才知道原来紫凝的身份便如同艾府里凌菲一样,难怪吕汉这样信任她,心里一动,想到含宁,飞鸾不再言语,几人随意喝了些酒便散了席,吕汉自然直接留宿宁远堂,飞鸾与和允出来,因为吕凌的事情有些沉默。 依旧没有乘撵,两人并肩而行,天上下弦月刚升起不久,夜色不明,烛火也渐渐黯淡,飞鸾感觉和允的手就在自己手边,忍不住伸出一根小指轻轻将和允的手指勾住了。 手上触感传来的一瞬间,和允便觉得有一些紧张,毕竟是在外面,但他却也没有拒绝。 飞鸾似得了鼓励,开心的张手握住和允四指。 和允略略一挣,脸上有些红。 飞鸾心里很暖,活了两世,还有机会与人并肩携手,真好。 雅韵小院的灯火远不及宁远堂,两人那么慢慢走着,竟然也很快便回到了院子,和允一路上都没有问飞鸾打算如何应对吕凌的事,飞鸾牵着他的手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无论飞鸾做什么样的决定,他都不在乎,只要这只手还牵着他。 走进院子里,轮值的影卫早已经在暗影中匿了身形,飞鸾也默认了这种方式,,习以为常的向内走去。 和允却是身形一顿,连带着飞鸾略有些诧异地顺着和允的目光看向一处角落。 暗影里的和林见主子看过来,急忙现身见礼。 飞鸾一愣道:“你不是留在客栈之中……” 院门正对着正堂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拉开,将飞鸾随后的话语堵在嗓子眼里。 和林心中悲催,到了王府安顿后,寒初公子突然说要在王府中走走,就那么一路溜溜达达到了雅韵阁,见到几个熟悉的影卫后便停下不走了,不知道会不会被迁怒。 和允挣脱飞鸾握着他的手,上前大方见礼道:“平侍和允,见过常侍主。” 寒初眼角似有水光一闪,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如同在醉梦轩初见的那日,笑的倾城魅惑――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写到这里了,嘿嘿,然后下章就准备上路了,要不要顺便把含宁弄出来呢? ------------ 137章 一晌贪欢137_一晌贪欢全文免费阅读_137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寒初眼角似有水光一闪,嘴角却勾起一抹笑――如同在醉梦轩初见的那日,笑的倾城魅惑―― “你……怎么……来了?”飞鸾舌头有点打结,原想着瞒着寒初入京,做完了该做的事再回来接他,若能事成,与吕汉约定为万俟家平反一事也就有了着落,到时候再携寒初重回故地,总好过如今这样一身是伤的回去。【百度搜索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会员登入138看书网】 和允回身看了看飞鸾,默默地退到小院的一间厢房去,走的时候还打手势让其他影卫归位,将个院子留给那历经坎坷的两人。 飞鸾觉得有点口干舌燥,好像干了天大的坏事后偏偏被大人抓个正着的小孩,想要解释点什么,但是却无从开口。 寒初脸上的笑容敛去,微微侧身让开大门。 飞鸾顿了顿,抬脚走进去。 寒初在身后轻轻关了门,回过身的时候又带上了笑,对着飞鸾道:“妻主瞒得奴好苦。” 这话明明是笑着说的,飞鸾却蓦然觉得鼻子一酸,不论多么艰难都要笑着,她好像突然看见了当初在醉梦轩中初遇的寒初,即便忍不住了,也要拼命的将眼泪咽下去,坚韧的让人惊叹。 也许正是这样的坚强打动了她吧,从开始的悸动,到后来的认定。 伎苑之中的男子都在初初迎客的时候就服下了避子的药物,可她仍然为他怀上了孩子,却不知道是因为她的穿越,还是天意。 飞鸾的手抚上寒初的脸颊,颊上翻卷的疤痕清晰可见。 寒初却只是神色一凝,伸手挡住了伤疤道:“丑。” 飞鸾一顿,拽掉寒初的手,继续用自己的手指去摩挲那早已经长好的疤道:“怎么会丑,我很高兴,原来你曾经这么爱过我……不仅仅是为了宁熙……真好……” 飞鸾不知不觉竟然流下泪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是坚强的女人,因缘际会成了特种作战人员,可残酷的训练教会了她许多技能,却并没有让她变得坚强。 寒初突然开始抖起来,脸上的笑不见了,只剩下茫然的瞪大眼睛,喃喃道:“你说……宁……宁……” 飞鸾扶住几乎快要软倒的寒初,将他拉进自己的怀里道:“宁熙,我们的女儿,我给她去了名字,叫宁熙,对不起,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对不起……” 寒初在飞鸾的怀里颤抖,过了好半晌,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那么多年伪装的坚强,在这一刻尽数土崩瓦解。 飞鸾看着软在怀中的寒初,却没有安慰他,对眼前这个男人来说,哭是一件多么奢侈的事情,如今他能哭出来,就让他痛痛快快的哭一场也好。 似是要将多年的委屈全都倾倒出来一半,寒初哭得很凶,几乎要上不来气。 飞鸾就拢着他轻拍着他的脊背顺气,如此大约足有一炷香的时间,寒初的哭声才渐止了,只是肩头仍然一耸一耸的,配合着鼻翼一张一翕的抽泣。 寒初突然从飞鸾的怀中挣脱开去,“我想看看她”,男子哭得缺氧而显苍白的脸上带着希冀,小心翼翼的对飞鸾道。 飞鸾有些犯难,现在的情形,她抽不出人手护送寒初回桐城,更不敢让他随便冒险,好不容易找回来的人,她无法想象再度失去会是怎么样的一番情景,而吕汉,到盛京大局尘埃落定为止起码是可以信任并依靠的。 寒初脸色有些灰败,颓然软在榻边,“是了,永定公爵府家主的长女,不该有我这样脏的父亲……” 飞鸾心头剧震,再怎么状似洒脱,寒初毕竟也是生活在这时代大背景下的男子啊,那么多的伤痛,独自面对的时候不得不坚强,如今放开心怀,却难免自伤。 猛地将寒初的脸捧起,飞鸾的嘴堵上寒初诧异之下微微张开的嘴,柔软的唇,整齐白皙的贝齿,甚至还带着甜香的津液,飞鸾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做出这样的举动,可是就在唇齿接触的瞬间,她的行为几乎成了一种下意识的本能。 舌头飞快的撬开寒初的牙齿,在他的口腔内横冲直撞,曾经在醉梦轩与寒初的几次,大抵都是寒初主动服侍,面对这个男人,飞鸾第一次如此不受控制,如此的强势。 寒初起先是瞪大了眼睛,然后才在飞鸾的深吻中慢慢放下戒备,放松了身体。 飞鸾吻了很久,似乎要将那口腔壁中的每一个角落都细细吮遍。 放开寒初的时候,两人都有些微微的喘息。 飞鸾道:“谁说你脏,宁熙是你的孩子,她是宁字辈啊。” 寒初狠狠一颤。 宁熙…… 永定公爵下一辈的女孩该是翰字辈,他怎么没有注意。 宁……安宁,幸福,姐姐曾有一女儿,他的小侄女,就是宁字辈,寒初颤抖着看向飞鸾,难道,她竟然愿意将孩子―― 寒初有些不可置信,同一家族内旁支的孩子过继到主家是有的,可是怎么会有女人愿意将能够继承家业的女儿送给夫家,那艾家在岭南偌大的家业又当如何? 飞鸾似乎是看出了寒初的想法,意犹未尽的舔舔男人的唇道:“宁熙归你,我们努力点,再生一个孩子好不好?” 翌日。 寒初到底不是一般的男子,虽然飞鸾没有说什么,但是他也能知道如今的形势,容不得他任性,一夜欢丨爱,那种阔别已久的感觉,虽然对于在女子身丨下辗转承丨欢并不陌生,但寒初却发现再次面对飞鸾的时候,他竟然有一种无法抑制的紧张,那是他的孩子的母亲,与其他所有的女人都不一样。 飞鸾的身上有生产时留下的痕迹,她说宁熙来的很不易,他不知道该作何感想,可是没有女人愿意承担难产的痛,那个时候只需要一碗药,将孩子流了就好,可是她却千辛万苦的将孩子生了下来,还取名宁熙,送予万俟一族传递血脉…… 清早飞鸾睁开眼的时候,寒初已经坐在一边,见她睁开眼睛,便用清水浣洗了布巾一点点的为她净手洗脸,又端来盐水漱口,递上早茶。 每一个动作,看起来都有点陌生,可是寒初做的很好,每一个步骤都是对的。 嫁人为侍,从此,只爱她,只服侍她,将自己的所有喜怒哀乐,都和她牵上关系,她是他的天,是他的一切。 寒初曾经怕过,再经历了醉梦轩的那么多年之后,他不敢想象会不会有人赎他,甚至那日在房中等着飞鸾来带他回家的时候,他心底仍然带着丝丝忐忑,如他这样的男人,嫁人后在那样的大宅院里,该怎么活着才好? 可是所有的这些疑虑却在这一刻全都消失了。 飞鸾原想叫寒初不要忙,可是却在见到他含笑的嘴角时咽下了这句话。 原来,他还可以笑的这么单纯而幸福。 天光早已大亮,吕汉安排来的小厮婢子听见房中的动静,早就将早膳摆在外间,寒初从新带回面纱,与飞鸾相携出了里间,若非一双眼睛还泛着红,几乎看不出他昨夜曾那样哭过。 早饭之后,吕汉身边的紫凝来到飞鸾住的小院,交代关于飞鸾何时启程,一路上可以找哪些人照拂,入京之后需要拉拢和防范之人。 飞鸾一一记在心里,这些都是保命的东西,一个错漏,都可能万劫不复。 交代完了正事后,紫凝突然道:“凌郡主已经准备好,就请先生在路上时对郡主多多关照。” 她板着脸一脸正经严肃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飞鸾正在喝茶,差一点就被呛到,本以为昨夜已经那样拒绝过,就算吕汉还有这份心思,吕凌大概也不愿意了,没想到…… 飞鸾突然替吕凌觉得有些悲哀。 吕汉是他最亲的姐姐,他敬她信她,为了怕她踏入盛京中的陷阱不惜千里迢迢千辛万苦的来到汉阳,如今――飞鸾知道自己在吕汉心中还没有优秀到非要将弟弟嫁与自己的地步,吕汉这样做,不过是为了稳住她,稳住岭南艾家。 寒初低垂着头不做声,飞鸾偷眼看他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加上吕凌这一事,她离开客栈的时候还不愿意以真实身份相认似乎就多了另一个理由。 紫凝见飞鸾没有出口拒绝,事实上,吕汉也断不会容她拒绝,没有一丝裂痕的表情竟然扬起点点笑意,接道:“殿下的意思,先生可以从王府中挑选数名影卫以备万全。” 飞鸾突然道:“影卫可以由我来挑选么?” 紫凝点头道:“那是自然。” 飞鸾道:“我要带上含宁。”虽然不知道那人为什么突然从吕汉身边近身的影卫变成那日见到的样子,但是凭借直觉,飞鸾知道含宁必然不会是因为背叛,这是世界的贵族,对于影卫的忠诚十分看重,倘有不忠,一定不会还留他活命,而含宁之前一直跟在吕汉的身边,所知自然比紫凝交代的要多得多,带上他,往盛京的一路必然可以省去很多麻烦。 紫凝神色一沉,但吕汉也分明交代了所有的影卫任其挑选,停了片刻道:“王府中没有一个叫做含宁的影卫。” 飞鸾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想到不知自己这样要人会不会让吕汉对含宁生出疑心,却听紫凝继续道:“先生想要的,是不是影廿七。” 飞鸾不明所以,紫凝却已经告辞道:“如此在紫凝就去安排。”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个世界生孩子的事,之前记得在序章里面大概写过一些,不过那时候都是在百度里面找出来的,借鉴了一些其他女尊小说,后来发现女主因为寒初有孕的时候并不太符合,于是在这里稍作改动―― 这个世界是女人生孩子,但是为了照顾嫡夫,也作为女性在家庭生活中主动的凭证,一般女人会在嫡夫入门前每次欢爱的时候给男人服下避子的汤药或者药丸,如果xx前不服药,就是默许愿意为他生孩子了。 另外关于难产,因为医疗水平有限,大多数女人不会选择冒生命危险难产生下小孩,按照常理,那个时候服药打掉孩子是不可能的,不过本文虚构,大家就不要追究了哈…… 终于写到这里了,还有一章这一卷结束,大概还有一卷飞鸾就全部结束了,最后,一切都会好的,每个人都会幸福的…… 一晌贪欢137_一晌贪欢全文免费阅读_137章更新完毕! ------------ 138章 一晌贪欢138_一晌贪欢全文免费阅读_138章来自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吕汉大约是昨夜多喝了点酒,并没有早起,飞鸾也乐得不用去打招呼,宅在自己的小院里陪寒初,她与寒初分开的太久,如今走到这一步虽说有些出乎飞鸾的意料,可是却并不影响由此而来的美好心情。138看书网www.13800100.cOm 紫凝走了以后,飞鸾试探着向寒初解释道:“凌郡主离开盛京日久,汉王殿下的意思是由我顺路护送郡主殿下回京……” 寒初笑着道:“这是应该的。” 飞鸾后半句话还没说出来就被生生堵了回去,眨巴着一双无辜的眼睛观察寒初,却无论怎么样都无法在男子的面上和眼中看到心伤不甘。 他不在乎? 飞鸾有点受伤,一直以来都恨觉得和允自伤,可如今寒初表现的如此轻松,却让她有点难受。 人果然是矛盾的。 寒初挑起那独特的凤眼看她,眼角下似有若无的泪痣清晰可见,那放佛区别的前世今生,有似乎专为前世留下的极好让飞鸾的手忍不住伸了过去,在还寒初的眼角,睫毛上轻轻滑动。 虽然有一道疤,可是却不影响寒初脸上那滑腻如丝绸般的触感。 飞鸾叹息,真好,这么久之后,你还能回到我身边。 门外有些响动,有婢子在门外报说有人求见。 飞鸾放开寒初,开门走到院子里,却是含宁正跪伏在院中,一身粗布衣裳,和昨日见到的一样。 “影廿七见过先生。”似乎是听到了响动,含宁伏地的身体又低了些。 飞鸾只记得当日面前这男子默默地站在吕汉身后,气势沉凝,和允是沐恩营中身手最好的,后来也由她点拨过一些快速战斗的技巧,可是对上他仍然没有胜算,飞鸾看得出吕汉对他的信任,记得和弘懿沟通关于吕汉的信息的时候,弘懿说含宁已经跟在吕汉身边逾十年,这样的人,为什么竟然会沦落至此。 和允站着含宁的身后,飞鸾抬眼看他,也在和允的眼中找到一点惺惺相惜。 “你起来吧,要你过来是为了助我护送凌郡主殿下返京,我不是你主子,以后也不必跪我。”飞鸾道。 含宁顿首道:“下奴不敢。” 飞鸾对和允略使眼色,和允便上前将含宁扶起来。 “这几天好好安顿一下,我们三日后启程。” 比起在自己身边束手束脚,含宁在同是影卫出身的和允身边或者更放松一些,飞鸾乐得将他交给和允安置。 下午的时候吕凌带着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来了雅韵小院。 将下人尽数留在院外,只带了最近身的中年男子进院子。 飞鸾正同寒初坐在院子里乘凉,虽然已经能够快要八月底,但是秋老虎依然厉害,自从寒初来了院子,和允就好像有意避开一样,寒初也只是笑笑不做声,并不肯惺惺作态的故作大方。 飞鸾苦笑,男人想心思,确实不易把握。 只是相比较而言,她的后院该算是最安稳的了吧。 吕凌来的时候,飞鸾几乎是从摆在小院的软榻上弹起来,看着寒初大大方方的行礼问安,吕凌也对他福了礼,并没有那日在街上见到的刁蛮。 飞鸾见礼的时候嗓子有点干,不知道吕凌这个时候过来是什么意思,只能道:“郡主驾临,不知有何事吩咐?”话虽说的客气,可是半点没有留下对方一起聊天喝茶的意思,站在软榻前挡着,一副没事就请回吧的表情。 吕凌眉头蹙着,有些不悦。可是飞鸾的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他也不好再强留下,看了一眼旁边的寒初,意味不明道:“听说明日街上有集市,还有伊挪族的游艺团在街上表演,想请先生护我一起去看看。” 飞鸾哑口。来到这个世界见到的都是男人羞涩矜持,如同弘懿那样的已经是奇葩,至于别的人,就算再厉害也不敢对女子下这样的邀请,吕凌……真的是皇宫大院里长大的男子么? 飞鸾看看寒初,却见寒初扬起嘴角道:“我也想赶一下集市,有表扬是最好的,很久不曾看过了。” 飞鸾只好点头道:“那就叫上和允含宁他们一起吧,难得在汉阳住几天,多逛逛也不错,顺便也可以看看咱们定的衣服做好了没有。” 寒初笑着点头应是。 明明是吕凌的提议,没想到几句话间就成了飞鸾与寒初的约定,而他这个提议的人却成了局外人,吕凌有些气闷。 好在他与那些王孙公子还是有些不同,因为在宫中也不算是受宠的皇子,唯一的姐姐又远放在外,自幼的生存环境让他学会了不少与人为善的好处,到底是皇家人,如今在汉阳有了姐姐撑腰才会偶尔有些小脾气,却也并不是不讲理的刁蛮。 只是飞鸾与寒初的默契让他不甘心。 虽然从见面到现在也还不到两天,吕凌不知道为什么就认定了飞鸾是长情之人,并不会对男子利用施压,到最后男人的价值被榨得干净后又一脚踢开;揭去面具后的少女明眸皓齿,比之街上初见已让他有些留意的“中年女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吕凌年纪不小,只是皇家的婚姻若非联姻,也要能够笼络人心,吕汉身不在盛京,鞭长莫及,才叫他耽误至今。 哪个少年心中没有一个完美妻主的幻想,爱惜他、尊重他,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出于爱;不要粗鄙,不要暴虐,最好带一点书卷之气;不会纳许多侍人让后院乌烟瘴气,会一心一意,就算老了也能互相扶持…… 连姐姐都说飞鸾是那样的人,她有家有室又不愿攀附皇家才对他有抵触,可是越是这样他却越想成为被她捧在手心里的男人,为了自己的男人拒绝皇子下嫁,这样的品性,若是嫁了她,她也定不会负他。 汉阳王府主院。 吕汉早已经从宁远堂回到主院书房。 紫凝入室沉声汇报了交待飞鸾要做的事,也说了请飞鸾护送吕凌入京一事的确定,最后道:“艾家主没有要影卫,只要了贱奴影廿七随行。” 正在地方上报的文书上写着什么的吕汉听到这里笔尖一顿,抬头看紫凝道:“你给了?” 紫凝垂首单膝跪地道:“是,主上交待过尽量满足艾家主的要求。” 吕汉放下毛笔,笔在落在笔架上的时候发出“咔”的一声轻响,吕汉靠上椅子的靠背。 书房里一时安静下来,含宁,那个人作为近身影卫跟了她十年,可也正是因为这样,让他失去了分寸,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一个小小的影卫,竟然想要妄图插手主子的私事,死有余辜。 可她却在唤进紫凝的时候将“杖毙”的惩罚改成了收回赐名逐出影卫,贬为贱奴,日日施刑以警。 对影卫来说,主人的一句话胜过一切,就算吕汉要含宁去死含宁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吕汉却收回了对他的赐名,从那以后,世界上再也没有一个叫含宁的影卫,只有一个带着编号的贱奴,这比杀了他更叫他无所适从。 跟在身边十年的影卫,若说没有感情是不可能的,便是养的猫狗甚至一树一草,十年也不容小觑,更何况是一个忠心耿耿的人。 紫凝虽然常常板着脸,却也受不住这份寂静的压力,她对手下影卫严厉到苛刻,但含宁毕竟与其他影卫不同,十年时间,两人几乎已经可以算是共事了。 吕汉眯了眼,半晌道:“那就这么办吧。” 紫凝没想到吕汉竟然松了口,由单膝跪地改为双膝着地,顿首请罪道:“属下擅自做主,请主上责罚。” 吕汉摆手示意她起身。 紫凝求罚,一则是为了自作主张,其实更有一层担心,与艾飞鸾毕竟只是盟友关系,艾家偏居岭南,百年经营,若是一个不小心引狼入室,却是她的罪过了。 只是吕汉却知道,虽然这两天与飞鸾之间仍有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却都是无伤大雅的自我保护而已,艾飞鸾对权势并无眷恋之情,否则她就不会在情势不稳定的时候对云氏下手,动摇了根基——韬光养晦培养势力,一点点瓦解云氏手上的权势,一步步踩实基础踩实上上之策——这个女人,其实也是任性乖张的很。 她了解过飞鸾与云氏的恩怨,几乎可以确定云氏之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伤害了飞鸾身边的男人。 吕汉摆手让紫凝出去,自己却闭上了半眯的眼睛,若是飞鸾肯娶凌儿就好了,她也不必费心再为凌儿寻一门好亲事,身在天家的身不由己,吕汉不希望辛苦了那么长时间的凌儿还不得不去面对。 脑海中闪过另一个男人的身影——青衫,薄衣,面对艰难侮辱也只是处变不惊,不会激烈的抗争,只是挺直了身体去迎接,雨露雷霆,都一肩扛起——文俢贤,不像是男儿家的名字,却很适合他。 只是不知道他现在过的好不好,也许,等局势大定,她也可以像艾飞鸾那样任性一回,不去在乎他的身份和不堪的过去,之计划将来…… 一晌贪欢138_一晌贪欢全文免费阅读_138章更新完毕! ------------ 139章 含宁毕竟是一名影卫,再怎么陌生的环境对他来说都没有所谓适应上的问题,更何况如今飞鸾还住在汉王府。 要含宁到身边的目的很简单。艾飞鸾自己知自己事,她一个半路出家的艾家家主,尽管将自己关在书房里补了许多这世界的事,包括岭北朝廷中一些官员的情况,尚且不论艾家的书房里收藏的消息是不是准确,有没有一定的滞后性,就凭那些纸上谈兵的东西,也不足以应对盛京之中的各种应酬。 含宁是影卫,平素不会出现在众人眼前,自然也就没有多少人见过,而他却也陪了吕汉整整十年,所见所闻总比艾飞鸾要多的多,若含宁如今还在吕汉身边,飞鸾肯定没有办法将他要出来,但吕汉贬了含宁,算是正好便宜了她;还有一个原因,无论含宁在谁的身边,但心一定都在吕汉一边的,她算是主动在身边插下一颗吕汉的钉子,也免得吕汉心中不定,总想着将吕凌塞给她。 第二日一大早,吕凌那边就派了下人来传话说艾飞鸾准备好了就请先到大门处等候。 飞鸾应了。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在飞鸾这里受了气,今天小郡主倒没有亲自过来,飞鸾心里反而舒了口气,昨晚虽然还是留寒初在房中,但是一早起来的时候却是和允守在床边服侍她梳洗。 飞鸾睁眼的时候就一个咯噔,不知道两个人玩的是什么招数。 突然又想到和允是会武的,莫不是…… 稍微清醒一点之后飞鸾苦笑摇头,亏她能想到那种可能,和允若是会那样做,也就不会有之前的自伤了。 从房中出来,见寒初正在往小桌上摆早膳,菜色不像在桐城艾府那样多,四个小菜,两个凉拌,还有两个热菜,另有一小碟腌菜,配上熬到糯糯的清粥花卷,看上去十分诱人。 正在摆碗筷的寒初见飞鸾出来,含笑道:“你起来了?” 飞鸾看看寒初,再看看身边的和允,这才点头道:“好,你们也一起坐下吃。” 两个男人也不推辞,知道飞鸾对身边的人并没有这些规矩,便大方坐下来一起吃早饭。 飞鸾喝了一口粥,眼睛一亮,嗯了一声再喝一口,又去夹桌上摆的小菜。 “今天的饭菜似乎比昨天要好些?”飞鸾看着和允道。 和允向着寒初的方向抬了一下下巴道:“今日是寒初亲自下厨备的早膳,我不擅长这些,所以才去候着服侍妻主梳洗。” 飞鸾听说忙转向寒初道:“原来是这样,想不到你还有这样的好手艺,看来我是有福的人。” 寒初瞪了一眼和允道:“真是多大的事你也要说出来。” 厨艺也是大家公子必修的功课,只是和允双亲早亡,身世艰难才不擅此道,所以寒初也就没有说那是男子都要会的技能。 和允道:“是妻主自己尝出来的,我说不说又有什么关系,不过寒初若有时间,可以教教我厨艺么?” 飞鸾左看看右看看,才一天时间,这两个人怎么竟然连一点隔阂都没有了,相处和谐的让她都有些吃味。 和允对她尚且用“妻主”这样正式的称呼,之前说起寒初的时候也是一口一个常侍主,如今叫起名字来竟然也很顺口的样子。 寒初点点飞鸾道:“看什么,快些吃吧,一会还要去大门外恭候佳人呢。” 飞鸾一乐,昨天看着吕凌过来一趟寒初都没有什么反应,心里还有些疙瘩,如今听着这话带点酸味,立时便高兴了,一边是是是的点着头,一边给寒初与和允的碗里都添了不少菜。 几人的饭桌摆在正对院子的中堂,此时门大敞着,这一方院子又非常小,院子里的人便将这屋内一家美满快乐的样子看的清清楚楚。 含宁刚刚起身,他虽是影卫,如今却还没有守护飞鸾的职责――在院子里的水井旁打水梳洗,转头就见到飞鸾为两名夫侍添菜的举动,眸色一晃,却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匆匆低下头离开了。 一家人吃饱喝足,飞鸾叫上随身影卫和含宁一起到王府偏门外,不过一小会儿时间吕凌就出来了,时间把握的非常好。 飞鸾心里苦笑,这也是个十分单纯的少年,怕是早就准备好了,却偏偏传话要她先出来等着,而她刚出来站了还没有两息时间,吕凌就前后脚的跟出来了。 因为今天是大集,街上人多,骑马行车都十分不便,所以一行人只是坐了软轿,呢子制的外罩,各有四个轿夫抬着,含宁和另三个影卫便在轿子的两边前后护着,也就是一般富裕家庭的水准,并不张扬。 轿子一路抬到最热闹的街区,吕凌下了轿子后四处乱逛,显然十分开心,含宁与他近身的侍人就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飞鸾经过上午的事情心情也很好,一左一右打算牵起两只的手,却没想到一边挨了一巴掌打在伸出去的手上。 飞鸾才想起这时代男女公然在大街上牵手是非常惊世骇俗的一回事,挠挠头作罢,只是刚刚挨了的两下,虽然都不重,但和允这边的明显更轻一些。 想来和允本来并不习惯如此,定是被寒初给教坏了。 和允不是擅长交际的人,飞鸾知道,两个人能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相处的这样好,并且连和允那样无事也能生出事的性格都没有什么排异反应,是因为寒初默默的推动;也许她也该好好同寒初学一些与人交往之道。 慢慢跟着前面的吕凌,竟然不知不觉走到之前定制衣服的成衣店。 想来不过两天时间,衣服应当还没有完工,不过既然已经来了,飞鸾便带着两人拐进店里。 正好那日接待他们的掌柜在,看见三人喜道:“本以为几位明日才来,想不到是今天,真是赶得巧。” 飞鸾一听高兴道:“哦,难道是我们的衣服已经制好了?” 掌柜道:“那时自然,几位师傅加班加点的赶出来的。” 飞鸾挑眉道:“赶制出来不会偷工减料,或不够细致吧。” 掌柜忙大呼冤枉道:“怎么会,咱们宝锦斋的招牌挂着,可是汉阳城第一家的成衣店,难不成还要自己砸了招牌,您只管穿上试试,挑出毛病来,另一半手工钱我们不收。” 飞鸾笑着推身边两人道:“既然这样就去试试,若好看,今天就不换下来了。” 寒初和允耐不住飞鸾一脸兴奋,被店里小二带进里间换衣裳,那掌柜忙着向飞鸾道:“贵人在敝斋做了两套最好的衣裳,难得肯如此相信咱们,小的见贵人的两位夫侍都是难得一见的美人,正好店里有两套上好的首饰,就算是小的一点心意,祝贵人安享齐人之福。”说着从柜上端出两个看着就十分漂亮大方的木盒,打开木盒,里面各有一只发簪,左边的是通体颜色碧绿的翡翠簪,右边则是色泽温润养人的玉簪。 飞鸾算不上识货,只看着觉得特别好,她也一直没有送过两人什么发簪首饰之类的东西,便合上盖子道:“无功不受禄,这样好的东西我怎么好白拿,不知这两样要多少钱?” 掌柜忙摆手道:“不用不用,算不得值钱的东西,配贵人的夫侍也是有点寒碜了,贵人不嫌弃就好。” 两个人正说着,寒初从里间走了出来。 虽然上次也在这间铺子买过一件衣裳,且那衣裳也是不错的,但是―― 飞鸾感叹,难怪这件的价格比之前那件贵了十倍不止,果然不是同一个档次的东西,流光锦当日看着就觉得不俗,如今被制成成衣穿在身上,才真正觉出它的好处来。 浅淡的颜色柔和适眼,制成一件对襟的广袖长衫,明明是同一种颜色的布料,穿在身上被光线一照,竟然显出不同的层次来,远看着水波潋滟,真像是衣服中有光溢出来。 寒初见飞鸾看呆了眼睛,却没有笑她,只是默默站着。 飞鸾将刚刚那木盒中的翡翠簪子拿着,走过去帮寒初簪在一直空空的发带上,碧绿的簪子与身上浅碧色的流光锦相互辉映,越发衬得寒初露在碗外面的皮肤白皙。 飞鸾道:“让你受苦了,从此以后,让我照顾你可好?” 寒初听多了各种各样的甜言蜜语,可那些前一天还山盟海誓的人呢却在第二日晨起就杳无踪影,如今飞鸾只对他说了这么一句,却让他差点想要哭出来,好像之前她也不过是说了一句喜欢就罢了,若不是她默默的怀了他的孩子,他怕也不会相信飞鸾的喜欢是真喜欢…… 两人就这么有点不合时宜的在成衣店里露出了内心的情感,却是寒初首先反应过来,脸色一红,转过身将已经在门边站了一会的和允拉过来。 和允身上的水月锦做成了围领长衫,由一串盘扣沿着衣领左胸一路点缀而下,十分简洁却也不失线条,质地与流光锦不相上下,月光一样的颜色。 飞鸾以前只见过和允穿深色的衣裳,且为了行动方便大多是短装,第一次见他穿得这般柔和,也不由的眼前一亮。 和允似有些不自在,当了那么多年影卫,早习惯了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突然穿了这么一身亮堂堂的衣服,而且又是行动不便的长衫,便觉得有些紧张。 飞鸾已经送出了一直簪,索性便将另一支玉簪插在和允的发上,替换了原本弘懿给的发簪。 虽然都是簪子,可两只簪子的意义却十分不同,妻主的簪子,一般只给“夫”,而侍头饰的簪子只能是“夫”给,如今,却是飞鸾亲自给他插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和伊扔的地雷,突然感觉停更一天好罪过……mua~ 下一章基本上就开始出发北行了~~ 含宁只是忠心,与吕汉之间是很纯洁的主仆关系哦~~ 吕汉的心要守着文文的说~~ ------------ 140章 吕凌在门外看着一家三口在成衣店里的互动,突然觉得今儿个出门,自己根本就不是主角,眸子里有些黯然。 果然不是他的就不是他的,求也求不来,可是他就是不甘心。 早前跟姐姐身边的人打听过,艾飞鸾如今身边这两个男子,都不是什么好出身的,算起来,寒初虽然曾是大家公子,但因家族获罪,早已经不是清白身,而那和允更是影卫而已,算上那个还在岭南守家的嫡夫,也顶天是个知府城守家的公子,艾飞鸾可以对这些人好,为何他堂堂皇子之尊,却换不来她另眼相看。 吕凌有些委屈,可也知道这是自己任性。 生在皇家,又不是极受宠的皇子,他行事间一向小心,不叫后宫里那些人盯上,更是早就学会了凡事多想一层。 这一次大着胆子跑出来,也是因为心里实在着急没了分寸,如今真要他对着飞鸾使性子,吕凌是做不出来的,最多不过抿着唇在门口看,在飞鸾抬头的时候忙的扭过头去,装作不在意,口中道:“我要去前头街上看表演,请先生快些。” 这声音色厉内荏,或者连色厉也算不上,飞鸾看看身边的两个男子,寒初虽微微垂首却泰然自若,倒是和允不自觉的略略退了一步。 飞鸾眉头一皱,再看吕凌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应了一声,付了成衣店掌柜剩下的银两,转身出了店。 吕凌当前走着,始终比飞鸾快小半步,而飞鸾也是有意的与他保持点距离,经历了这许多,哪里还不知道吕凌的心思,只可惜,她连这身体原本的男人都好不容易才安排出去,如今又刚刚寻回寒初,实在没有多余的感情可以容纳吕凌,女人的心很小,能放下的人实在有限,上一世她有亲人挂碍,这一世便只剩身边两个男人,与家中还不曾开口说话的女儿,三个人,正好将她的心里填的满满的。 吕凌年纪不大,以前又一直关在皇宫之中,见过的女子不多,才会对她这样一个已经有了夫侍的女人动心思,吕汉胸有大志,更有完成大志向的隐忍和能力,他是吕汉的亲弟弟,吕汉将来又怎么会委屈了他? 飞鸾心中想定,倒也没有多余的想法,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可以救多少人,她想保护的,只是自己身边的人。 伊挪族的表演精彩,在飞鸾却也不过是些杂耍手段,自然赶不上现代那些杂技魔术的视觉效果,吕凌看的似乎也不是那么开心,不过却也大大方方的笑了,看的飞鸾叹气,是个好孩子,所以她才更要拒绝。 倒是和允与寒初两个,眼睛瞪的大大的。 和允有功夫在身,但表演终究是表演,许多道具加上眼花缭乱的效果,还是很有看头的,不过和允即便这个时候仍然很有分寸,总让人觉得有些谨慎;寒初不同,原本出身就好,后来那么多的历练只让他多了份成熟风韵,却并没有洗去他一身贵气,有吕凌在旁,他倒似没有任何影响,在人群中间的表演者蓦然吐出一条火龙的时候拍手叫好,十分放肆却一点也没有不雅。 逛了一整天,几人都各买了点东西,吕凌看的是些个小饰品摆件,还有伊挪人带来的很有特色的小玩意儿;寒初又买了一块遮脸的丝绢,能与身上的流光锦呼应的;和允买的却让人捉摸不透,看着叮叮当当的都是些边角废料似的东西,单独放出来倒也能看,可是比起寒初和吕凌的就显得有些不上台面。 飞鸾有点心疼,想着恐怕是和允自视低贱,不敢随便花钱,便主动牵着他挑了些精巧饰品,和允也就由着飞鸾给他挑,,只是走过一个小摊的时候突然看到一串红豆串起的长长的手链,便抓在手里舍不得放了。 红豆不是什么稀罕东西,虽说加工的颗颗精致喜人,却也还是很便宜,飞鸾见和允喜欢,索性便一并买下来了。 红豆表相思,和允的意思,飞鸾大约也明白些。 这么随意的走走时间过的最快,眼看着日头渐渐低了,飞鸾叫住还在疯狂采购的吕凌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回去吧。” 吕凌垂头道:“也好。”便叫身边的侍人将所买的东西都用一个小小的布袋子封好背在身上,对着飞鸾行了一礼,依旧是稍前半步往街头停轿的地方走。 飞鸾一行人跟上。 回到王府后飞鸾便忙了起来,两三天的时间,研究从吕汉那里弄出来的一路北上盛京的地形图,推演可能受到埋伏的地方,也琢磨万一事情往坏的方向发展,带去的人要怎么样才能好好的撤出来。 期间紫凝和席元风来过几次,与飞鸾商议入京后的事宜以及之后汉王入京的一系列准备,至于吕汉身边的其他人,飞鸾倒没有见过,这一点她倒理解,古来帝王家,再怎么信任,也不会将手上所有的底都交出去。 如此到了八月廿六,飞鸾依旧带上和允和三个影卫,只是这一次多了吕凌和他身边随他一起出来的几个人,吕汉那边却也没有再给飞鸾加人,一则是怕太过招摇,再者到底这天下还是吕家的天下,吕凌郡主之尊,除非真想谋逆,否则谁也不敢真的将他怎么样。 寒初早搬过来和飞鸾他们同住,准备上路的时候,飞鸾去看寒初,想着这年代联络不便,一分开多则一年半载,少说也得几个月的时间,心下还是有些不舍,想要交代点什么,可是这些天总是挤出时间来陪着他,该说的不该说的也说了不少,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还能说些什么。 推开寒初住的厢房门。 男子坐在榻上,没有穿那招摇的流光锦,只穿了那日来到王府之前飞鸾给买的那一件,头发用帕子包了,连脸上也蒙了丝绢。 床榻边放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缎子的颜色有些暗,看大小,里面大约也就是那件流光锦的衣裳并一些随身的小东西了。 飞鸾惊道:“你这是?” 寒初挑起眉毛道:“你不想让我跟着?” 飞鸾哑口,北上一路福祸难料,皇权之争下,想要保全都要费尽心力,连将他送回岭南都不敢,如何带他上路? 寒初见飞鸾不说话,嘴角一扬,目光中迸出神采道:“这么多年,总算还有回去的时候。” 原本想着如何拒绝的飞鸾被寒初这一句话生生将好不容易梳理清楚的话语堵了回去,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可盛京是寒初出生长大的地方,什么话,也比不上那一句“回家”。 飞鸾苦笑,对上寒初,她从来都没有胜算。 作者有话要说:忙着家里的事情好长时间没有写了,才发现住新房虽然高兴,但是住进去之前的准备工作真的让人抓狂呢,之前有犹豫要不要请个假,不过后来想想还是没有,很抱歉啊,今天起日更,虽然不能保证没更都有3000字,但是会日更。。 谢谢大家的支持和理解 ps:日更是因为榜单要求,所以大家要相信我…… 再ps:谢谢贰贰投的雷,话说我今天上午才看见的呢,抱住mua~一个。。 ------------ 141章 飞鸾帮寒初拿着包袱两人一起出现在王府角门外的时候,众人的反应各不一样。 吕凌身边人不多,如今就只有那个中年的侍人陪他坐在车内。 马车也是唯一的,其他人基本上都骑马而行,主要是为了保证行进的速度,两辆马车,真有事的时候就会很不方便。 飞鸾掀开马车的帘子将寒初扶了进去,吕凌见了,非常懂事的让出了足够一人坐的位置,好在马车内部比较宽敞,坐上四五个人都能绰绰有余。 寒初对吕凌躬身行礼,吕凌也半点没有摆架子,还了平礼。 飞鸾放下车帘跨上马,与送出门的席元风一抱拳,车马缓缓而动,一路向北往不可测地前路而去。 走了好长一段路都没什么人说话,和允同飞鸾基本上并进,略后面跟在马车边的是含宁,因为是扮作侍卫,他和几个影卫都穿着粗布麻衣,而吕凌的随行侍人则穿着略好些,免得将几个主角对比的太强烈,让路上小鬼目标明确。 “寒初是在盛京出生的。”飞鸾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不大,正好能让旁边的和允听到。 和允只一愣便明白了飞鸾的意思――她在向他解释为什么临时改了主意将原本要留在王府的寒初带上,抿了抿嘴角道:“我明白。” 飞鸾声音一顿,她怎么忘了和允的父母曾经便是万俟家的门客,当初就是为了护送寒初才到了岭南,盛京不只是寒初的故乡,也是和允的家乡啊。 “和允……”飞鸾回头看那个一向话少的男人,她知道和允的心里有她,甚至心心念念都是她,可是他那样的沉默,有时候却会让飞鸾有点忐忑。 和允抬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眼角竟然蕴着丝得意高兴的神情对飞鸾道:“盛京是什么样我都已经忘了,也没有家人在。” 两马并骑,飞鸾用一只手握住缰绳,另一只手伸过去捉住了和允的手,他们俩之间,其实很本不需要那么多语言,这样一点点温暖,其实就足够了。 和允略略停了片刻,手掌才合拢起来反握住飞鸾,一种无声的默契就这样在两人之间铺展开来。 吕凌同寒初坐在车内,只是寒初的目光大多数是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安静异常。 寒初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哪怕他其实算不上友善,但也不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或生出厌恶之心。 吕凌这个时候看着寒初的侧脸,渐渐的就有一种很静谧美好的感觉,这样的男人啊,尽管早已年纪不小,尽管曾在那样污秽不堪的地方住了许多年,可是仅仅这一个绢纱半遮的侧脸,就能让同车的男子羡慕嫉妒。 骨子里带着的高贵,从不曾因为地位的变化而有丝毫杂质。 吕凌想,难怪飞鸾对他那样上心,说好了留他在王府等消息的,临到头飞鸾还是舍不得,带着他一起上路;他若是个女人,恐怕也是无法抵挡寒初这样的男人。 过了好一阵子,寒初将视线从车外收回来,从怀中掏出一本破旧的棋谱翻开研究,样子十分专注。 寒初当然知道吕凌一直在打量他,且不说吕凌的身份就是要嫁艾飞鸾也必然是正位之尊,轮不到他张罗,只说吕凌是皇室中人,若飞鸾事后不想在和皇室官场有所牵连,他也不会故作贤惠地多此一举。 以前姐夫也教过他嫁人为夫要如何贤德,如何懂得收起妒忌努力为妻主纳侍开枝散叶…… 他见过姐夫深夜独坐的落寞,却也觉得那样的生活虽然不易却也没什么不对,可是如今他身边的人是飞鸾,因为是那个人,所以他无法忍受除了和允之外还有别的男人想抓住妻主的心。 飞鸾开始的时候不打算带着他的吧,一路颠簸,险象环生,寒初知道飞鸾那是为他打算,也为了他们的孩子打算,可是……虽说小别胜新婚,又有古人说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寒初却不想这其中再有什么变故。 作者有话要说:只有一点,实在扛不住了,今天上午五点半就起床了,去好远的地方开会,刚写的时候眼皮一直打架,感觉脑袋都是不清不楚的,所以先到这里吧,明天周末,尽量一章写多一点,补上前面两章差的字数,抱歉各位等文的亲了,估计这一段会有很多虫,欢迎帮我捉出来,不胜感激~~ 谢谢小刀的手榴弹❤,不过你好像扔了两颗啊,是不是jj抽了,如果是不小心弄错了,我就退第二颗的钱给你啊,最近一直忙自己的事更的慢,实在受之有愧~~ ------------ 142章 不是想要算计,寒初嘴角突然有了一丝涩意。他承认今日上车前说的话是故意的,八年风尘,揣摩别人的心思说话早就成了一种习惯,不是想要算计,只是这样的方式却好像成了一种自己保护的本能,寒初有点怕,等到飞鸾回过味来,会怎么想他。 如此这样走了大半日,除中间日头最毒的时候休息了半个时辰外,其他时间都一直赶路,终于在太阳落山之前进了一个小城住宿。 一路上飞鸾基本上一直牵着和允的手,到了下马的时候才放开。 虽说吕凌轻车简从,但是飞鸾一行到底还是多了不少人,加上如今不是旺季,索性便包下了一整个小客栈,各人都分了房间。 含宁没有和其他影卫住在一起,而是独自守在了吕凌的房外,另外吕凌房内也有那个中年侍人随侍在侧。 寒初与和允各一间,飞鸾看了看一左一右垂头不语的俩男人,叹口气自己找了一间房,齐人之福什么的,也不是那么容易享受的。 晚饭的时候吕凌传话过来,邀请飞鸾带着寒初与和允过去他那里用,虽说都是在客栈买的饭食,但是对方是郡主之尊,开口相邀,又没有表现出别的心思,更是邀请了和允寒初,飞鸾也就觉得没有拒绝的必要,带着两个男人过去了。 大桌子围坐四人,上面摆了不少吃食,看得出点菜的时候花了心思的,有些采样恐怕不是客栈能做出的,大概还专门去了外面的馆子买了回来。 吕凌称呼随行的侍人张公公,见飞鸾几个人进来,便动手开始削水果,是南方少见的鸭梨,透着嫩黄的白,水灵灵的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围在桌上的四个人每人面前有一只小碗,难得的是碗里还放着冰块,想不到这个时代在这样的小地方竟然还找得到冰。 这个时节正是梨子成熟的季节,时令水果,最新鲜不过。 吕凌见飞鸾眼中带着一丝赞赏,笑道:“张公公的冰镇鸭梨最好吃,连母皇都很喜欢的。” 飞鸾点头道:“郡主费心了。”她这是实话,放在二十一世纪,这样的东西不算什么,时令水果,冰箱里随便冻些冰块就好,但是在这个世界,能在中秋过后找到冰块可真是要费不少功夫心思。 打从见到飞鸾,吕凌第一次听见飞鸾的赞赏,脸上竟然有些泛红,很是高兴。 飞鸾笑意微敛,不敢再多说什么,虽然觉得吕凌花了心思不说点什么过意不去,可是她也真怕不小心真的招惹了他。 和允扬着嘴角勉强笑笑,之前还没过云岭的时候他就想过到了岭北必然会有这样的情况,也早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他的妻主是世袭罔替的公爵,他却只是影卫出身的侍,和允这件事上没有他置喙的余地,更何况旁边身为平侍,又是艾府长女生父的寒初都还没有出声。 寒初是真的没有出声,抬眼看见吕凌微微涨红的脸还点头道谢,一副在别人家做客的样子。 不管怎么说,整个晚饭并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飞鸾原本想的会因为放不开而吃不好的情况也没有出现,她看着寒初吃了一大碗,各样菜品都尝了些,和允比照寒初的样子也没少吃,放下心来。 酒足饭饱向吕凌告辞,吕凌也没有要留下她的意思。 于是各自回房休息不提。 艾飞鸾铺开信笺整理思路,北上一路,由不得一步行差踏错,哪怕早已经是过了多少遍的计划,也总怕有想不到的地方,突然之间就像回到了之前的生活,入盛京,便是完成一项任务,只不过以前输的代价是自己,如今输的代价却无法估量。 吕汉交代飞鸾做前站带着信物虎符一路为她派兵布阵,影卫先行考察可用之人,又要在京郊布置亲兵以防入京之后被解了兵权,远水难救近火。 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手上有可用之兵,她就输不了。 门外有些响动,飞鸾对周遭的灵敏反应是不言而喻的,闻声便停笔将刚写好的东西送上旁边的灯烛,不过下一刻便缓了心神,因为想到了门外是什么人。 信笺很快被烧干净,飞鸾道:“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推开门的是和允,与寒初两个相携而入。 飞鸾一愣,旋即有些心虚,这架势,莫不是三堂会审? 两个男人自己寻了地方坐下,飞鸾于是小心翼翼的给每人倒了杯水送过去。 和允低着头,脸上的颜色有点微妙,,倒是寒初是难得一见一副兴致盎然的表情,盯着飞鸾的眼睛里似乎也藏着什么话。 飞鸾诧异,这是什么情况? “飞……飞鸾……”和允的声音很小,让飞鸾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她早让和允称呼自己的名字,只是和允却一直开不了口,可那声音虽小,对飞鸾而言却是再好听不过了。 和允低着头不敢看她,自然也看不到飞鸾鼓励的表情,只听飞鸾道:“你……怎么?” 和允藏在袖子里的手终于伸了出来,却见他手上是一个雕刻精致的木镯子,外围一圈有花,还嵌了一围红豆,正和在汉阳逛街的时候飞鸾给和允买下的那一串红豆链子上的一模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晚了,后面还有,先完成答应大家的日更,再去接着写啊。。 ------------ 143章 难怪那一日逛街和允只买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如今想来,他那时就是想要做这个了吧。 飞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却异常暖和。 倒是和允先道:“我也不会做别的什么,你别嫌弃。” 飞鸾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道:“你的心意,我怎么会嫌弃,为什么会做了这个。” 接过那镯子快速套在自己的腕上,像是怕和允反悔了不给似的,虽说是木的,可雕工精致,围了一圈的红豆颗颗饱满鲜艳,应当是从那一串豆子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大小也正和飞鸾的手。 和允却不说话了,寒初看不下去,终于道:“你整日的忙,心思总不放在自己身上,连自个的寿诞都忘了。” 飞鸾一愣才想起来,原来是生日。 说来也有意思,这一世的不但名字与上一世一样,连生日也是同一天,可是她有多久没过生日自己都想不起来了,如今竟然收到和允亲手做的礼物,实在高兴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谢谢……”听人说过一家人说多了谢谢显得生分,可是飞鸾这个时候却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可以说。 和允轻轻将飞鸾握着的手抽出来,小声道:“不是我一个人做的,寒初画了样式,红豆也是他一颗颗挑的。” 飞鸾惊讶的看寒初,总觉得万事不挂怀的男人,想不到能花这样的心思。 想去牵着寒初的手,寒初却是一缩手道:“今儿不成,今天你握了和允的手,明天我可也要一整天。” 谁说寒初不会小心眼,只是他的小心样让你不那么容易看得出来罢了。 没有烛光,没有蛋糕和许愿,但是飞鸾仍然觉得过了一个极美妙的生日,唯一的遗憾是原想要留下寒初或者和允的,谁知道两个男人却像是约好了一样告个罪自己走了。 不过即便如此,飞鸾还是带着好心情一夜好眠,第二日天刚微亮便起了身,简单梳洗后,随众人上了车马继续前行。 吕凌出门的时候突然说今天不坐车,要骑马。 他是郡主,便是飞鸾,也没有立场阻止,索性一行人正好只有一辆马车,他出来了,飞鸾正好寻个机会去看看寒初。 吕凌上了马,他身边的人自然也是跟了出来,飞鸾见马车里只剩下寒初,便将自己手里的缰绳递给和良牵着,自己钻进了车里。 吕凌原想着出来骑马能和飞鸾说两句话,谁想到一转头她却钻进车里去了,气得狠狠一夹马腹,当先奔了出去。 含宁一步不离的跟在他后面,两匹马一先一后,将马车远远抛在后面。 外面是怎么样的情况飞鸾却不在意,只看着寒初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 虽然这些日子似是养胖了些,但还是瘦,脸色带着点不健康的苍白,却难得竟然让一向喜欢男生健康阳光的飞鸾觉出一种让人疼惜的美来。 寒初也看着飞鸾,突然伸手过去将飞鸾的手握在掌中。 天气并不冷,坐在车里的寒初却有些手脚冰凉,飞鸾感觉到了,立即用两只手将寒初的双手捂住道:“怎么这么凉?” 寒初笑道:“无妨。” 飞鸾想了想道:“回头让他们弄个炭炉来抱着吧。” 寒初道:“才过了中秋呢,哪就用得上炭炉了,况且车里还有别的人,也不方便。” 飞鸾道:“那就再加一床被子吧,也省得坐车久了硌得慌。” 寒初这回终于没有再拒绝,,轻轻点了点头。 飞鸾只觉得心里填的满满的,两个男人,起初以为要调和还要下许多功夫,不是说两个人会闹,而是怕心中有结难解,寒初的性子清冷,看着虽然最懂得照顾自己,其实却也倔强的不一般,和允更是有什么话都藏在心里的。 如今看来,这两个人凑在一起,竟然很要好。 飞鸾是学过心理学的,真心还是假意,她看得明白。 寒初的手渐渐暖了,飞鸾放开自己的手,谁知道一直安安静静坐着的寒初竟然有些惊到的一把握住了飞鸾欲抽出的手。 飞鸾一愣,轻声道:“我不下车,帮你暖暖脚。” 说着将寒初曲着的腿平放,握住他的脚,果然也是冰冰凉凉的,刚刚帮寒初暖过的手现在已经不太热,飞鸾轻轻脱下寒初的袜子,在寒初想要将脚收回去的时候,略略用力,将那两只冰凉的小脚塞进了自己上衫之内,正贴着最暖和的肚子。 寒初起初有些慌乱,旋即放松了下来,使劲眨了眨眼睛,身体闲适地靠上车厢一侧的挡板,微微眯了眼睛。 飞鸾只觉得那冰凉的脚丫在胸腹之间燃起一团火,与寒初自桐城分开就没有再同宿过,这些天忙着,更加上有吕凌在旁,更加没有机会碰自己的两个男人,这一时点了火,飞鸾竟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寒初风尘里滚过,如何看不出飞鸾是什么状态,平素清冷的神情柔和下来,从车的一头蹭过来,抽出自己的脚,又将飞鸾揽入怀里。 几乎是下意识的,飞鸾用唇去试探触碰寒初的柔软,唇舌相遇,几乎立即便是星火燎原之势,这一吻,已经等了太久。 飞鸾放任自己的舌在寒初的口中攻城略地,扫过几乎每一个角落。 寒初也没有任何防备,任由飞鸾的强势。他的身体虽没有和允那么多伤,却也真实不如和允练武的身体,片刻就有些喘息。 飞鸾也难以压抑自己的喘息,却是因为急切。 明明已经呼吸困难,但是两个人谁都不愿意放开对方,寒初的手先是搭着飞鸾的肩,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摸上飞鸾的衣扣,一点点的将飞鸾的上衫褪去。 飞鸾的手也没有停下,解去了寒初身上碍事的衣服,若非在车里实在不便,只怕不一会两个人便要坦诚相对了。 时隔这么久,飞鸾却还清晰的记得寒初身上的敏感所在,每一次触碰,都能换来对方带着颤意的回应。 飞鸾的脑中已经无法去想别的事情,要寒初,立刻马上。 她想到做到,整个人突然一扑,便将寒初的身体压在自己身丨下,寒初咽下眼看要突出的惊呼,十分放纵飞鸾的肆意妄为。 寒初竟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裤子什么时候被脱了去,直到身体被包裹住,才终于忍不住哼出声…… 两个人就在这马车中小小的空间里狠狠放纵了一次。 太久的别离让两个人都有些忘情,若非还顾及着车外有其他的人,只怕飞鸾还不肯一次作罢。 寒初也是同样。 完事后飞鸾取布巾替两人清理干净穿戴整齐,又坐了一会,马车突然停下,飞鸾掀开车帘。 吕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含宁寻了回来,这时正用一种说不清楚的眼神看着她,飞鸾看看前路,原来是一片小林子,正好可以停车下来休息一下,便发话道:“到前面的林子里歇歇吧。” 马车一震,又往前走了一小段。 再停下车,飞鸾扶着寒初从车中迈了出来,寒初想带面纱,却让飞鸾阻止了,就这么几个人,谁也没有资格看他的笑话,况且寒初一张小脸苍白,也该多见见阳光才好。 ------------ 144章 寒初到底是男子,飞鸾不让他戴面纱,若尽是自家人也就罢了,但如今同行的人又金枝玉叶的小郡主吕凌,况且吕凌还是对飞鸾有心的,寒初当然不愿意将自己那丑陋的样子露在人前,但是飞鸾很坚持,他拗不过,终于还是将这许久来一直戴着的面纱收了,随飞鸾一起下了车。 飞鸾先一步从车中跳下来,再转头去扶寒初,小心翼翼的呵护意味十分明显。 吕凌见飞鸾下车,原是偏头过去赌气,却不小心瞄到了寒初脸上长而蜿蜒的疤,登时吸了一口冷气。 吕凌知道寒初因获罪流放沦落风尘,却不知道他脸上还有这样丑陋的伤疤,再看飞鸾那种发自内心的关心回护,顿时心中有些气苦。 他生父地位不高却也能让帝王生下一子一女,原本就是宫中容色最好的,吕凌遗传了父亲的相貌,长得很是清秀,父亲人到中年渐渐失宠,母皇对他的婚事也就不那么上心,可是吕凌却也从没觉得他比不上别人。 飞鸾宠爱的人,出身什么的不说,竟然在脸上还有一道这么难看的疤,而飞鸾也就为了这样的男人处处避着自己,吕凌想着的时候眼圈就忍不住有点红了。 寒初垂着眼睛,没有刻意去看谁的眼色,只是十分自然的将手搭在飞鸾的胳膊上下车,倒也没有借多少力。 和允也走过来与飞鸾寒初坐在一处休息。 吕凌自幼跟着张公公长大,张公公便将他当自己的孩子一样,见小主子难过,忍不住道:“咱们的水不多了,能否向先生借些水来喝。” 飞鸾愣了一下,点头答应,起身去自己的马上解了水囊走过去递给张公公。 张公公双手接过道:“多谢先生,这里有些在汉阳府做好的点心,请先生坐下来用一点吧。”说着从包袱中取出一只油布包打开,竟然是几样看着十分漂亮的面点。 飞鸾对甜食不是很来电,看着点心的时候却蓦然想起来以前身边服侍的小和裕,那家伙总是见到甜食就挪不动腿的,平时和宁熙玩的最好。 不知道怎么的,飞鸾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想起了家中那个奇迹一样的小人儿,离开家不过二十几天,她却突然很想快点回去了。 飞鸾自张公公托着的布包上拿了四五个看着喜人的点心道:“多谢张公公。”便回到寒初和允的旁边去,将手上的点心分给两个男人吃。 和允不挑食,寒初原是北方人,对北方的点心自然喜爱。 吕凌没有说话,张公公是宫中的老人,自然也不会在这个时候说什么,只是郡主身边服侍的另一个少年却忍不住出口抱不平道:“伎苑里爬出来的贱坯子,毁了容也敢青天白日的勾引女人,也不怕污了郡主的耳……” 少年的语声在“啪”一声之后戛然而止,吕凌没想到自己身边的人竟然说出这样恶毒的话,打了少年一巴掌之后仍然气得直发抖。 飞鸾脸色立时黑了,寒初那样性子的人,被当面揭了疮疤,不知道心里会如何难受呢。 那少年也委屈,明明是向着自己主子说话,怎的竟然还受了主子的打。 吕凌隔了半晌怒道:“你……离我远一点……”这是在北行的路上,教训下人也是不便,况且他一路从盛京跑到汉阳,带的不多的几个人里就有少年,算得上共患难,平素是喜欢他的伶俐的,没想到竟然说出那样的话来。 飞鸾不再看这一边主仆之间的互动,只将眼光转向寒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转移。 寒初微微怔愣了一下,脸色比之刚才又白了一些。 手上还拿着刚刚张公公给的点心,这时候也是吃不下去了。 飞鸾将点心接过来,也有点自责,若非她一时没克制在车上要了寒初让车外的人发现端倪,若非她坚持让寒初不戴面具下车来晒晒太阳…… 想着如今生死与共同患难,没有那些遮遮掩掩的必要,却没想到吕凌身边竟然还有这么一个“厉害”角色。 下人如此,主子又如何? 想起初见的时候吕凌任性霸道的模样,飞鸾第一次对这世界的男人有了种厌恶的感觉。 吕凌有些歉意,原本神情放松的众人这时候也都噤了声,一时间林子里的气氛便有些僵持。 又停了一会,吕凌终于忍不住走到飞鸾身边道:“对不起,是我没关好身边的人……” 飞鸾护着寒初,只看了他一眼道:“你离我远一点。”正是吕凌刚刚对着惹事的少年说过的话。 吕凌一震,没想到飞鸾为了寒初竟然对他这样不客气,眼眶便红了起来。 张公公见事情越来越僵,急忙过来将吕凌拉开劝说,毕竟一路上还要依赖飞鸾,可是小郡主受了这样的气他也心疼。 吕凌握着小拳头,他再怎么放低姿态,到底也是皇子,这时候突然便扬手狠狠给了飞鸾一巴掌,转身就走。 服侍他的人自然前前后后的跟着,飞鸾也不理会,自去看着寒初道:“你……” 寒初先是摇摇头接着又点点头,眼睛里带着水光,伸手去轻轻抚了抚飞鸾略有些泛红的脸颊。 飞鸾将他的手抓住扯下来道:“没事。” 寒初便笑笑,抽手取了飞鸾手上的点心继续吃。 和允低着头,虽然那少年刚才的话并没有针对他,可是他一向觉得自己出身较寒初更低,难免会有些感同身受。 飞鸾想了想道:“他们不知你是什么样的人,说的话不用放在心上……” 寒初抬眼看飞鸾道:“没关系。” 飞鸾一愣,只怕他心里不好受,却听寒初接道:“小郡主贵为皇子,话也不是他说的,你不该那样对他。” 飞鸾沉下脸道:“任他怎样尊贵,也不该用践踏别人的方式来表明,你……” 寒初笑起来,整个人突然都显得明媚起来,让飞鸾想起很早以前还在醉梦轩的时候来。 “你不用安慰我,倒是你自己不要放在心上才是,”寒初道,“走到这一步,这样的话就算没有人当面说我也早就知道了,不过就算所有人都觉得我配不上你,我也不会这样想,若我自己也看轻自己,才给了别人越发轻贱我的理由。” 飞鸾看着笑着说这番话的寒初,心神剧震,这才是她的寒初,他的一身荣华,从来不是那些只关注表面的肤浅之人所能看到的。 寒初抬着头道:“我是您的夫侍,岭南永定公府公爵的常侍,位比王君!” 和允听见这话的时候猛地一震,抬起头看着寒初,眼神却越发坚定,是啊,不管以前如何,他们现在是艾飞鸾的夫侍,就不该看低了自己,也贬低了妻主。 寒初与和允,原本都是最坚强的男子,根本不需要她的小心翼翼,飞鸾将两个男人的手握在掌心,有夫如此,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体检抽血,之后就一直晕晕的了,不知道文中虫多不多,在榜没法改,大家看到请抓住来,回头一起改过~~ ------------ 145章 因为那日小树林的一场闹剧,接下来的几天吕凌都很少和飞鸾说话,若非路上不便,只怕连与寒初同车都不太愿意大道争锋。 正好借着这个事,飞鸾也能名正言顺的躲开吕凌,不再招惹他。 如此马走车行了四五天,一行人在龙江边的大城秦州略略休整,换乘秦州府准备的船只继续北行。 龙江下游一带地形平缓,江水流速很慢,船行比之车马平稳许多,因为河流平直,速度也快了许多。 这一日刚刚出了秦州,天气很不错,越往北,秋天的意味越浓,树叶渐黄,不远处的堤岸上都堆满了叶子。 寒初见阳光很好,且这季节又不会太晒,便从舱中走到甲板上,微风拂面,寒初没有挽起的发散在风里,有些凌乱,便索性将所有的头发绑成一束在脑后,只留了鬓角与额前的留海散着。 飞鸾从舱中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寒初这个样子,身量修长,微微仰脸迎着船头渐沉的太阳,高束的发随风而扬――像个少年侠客。 飞鸾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突然有这样的感觉,寒初是大家公子,与弘懿那样行走江湖不拘小节的人是不一样的,也许,唯一相似的地方就是两个人都带着骨子里不服输的骄傲吧。 入了秋以后,越往北白天就越短,不过一小会,刚刚还是金黄色的太阳就有些暗了,虽然还勉强的挂在天上,却显出一点有心无力来。 不远处的江面上有几点小舟,而来路的方向还有灯火辉煌与秦楼画舫。 “进去吧,有些凉了。”飞鸾寻了一件披风搭在寒初的肩上道。 寒初点头,却在转身之间动作一顿,目光朝着前方的水面看过去。 飞鸾顺着寒初的目光,发现水面上似沉似浮的有一个小点,像是个人影般的样子。 飞鸾皱眉。看那影子,不像是还有意识的人,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死是活。按照现在船行的速度,不过盏茶时间就能到那人影所在的位置,这一路上,飞鸾一直秉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突然见到这样一个人,却是有些犹豫了。 “和良!”飞鸾唤影卫道。 和良现身的速度几乎正赶得上飞鸾语声落地。 飞鸾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对着寒初道:“你进去吧。” 寒初顺从点头,与正往外走的和允擦身而过。 飞鸾看了和允一眼,又转回去看那江面上的人影,不管怎么说,毕竟也是人命,若是他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死了没有办法,倘还有一线生机,总也不能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活活淹死。 船行渐近,和良用船夫拿来的绳子挽了一个绳结,向着水中一抛,正好套住水中之人的腰部,几人合力不片刻就将人拉了上来。 救上来的是一个女人,三十多岁的年纪,身材在女子中算是十分高大的,面部线条也十分爽利,看着不像是普通人。 飞鸾伸手去探那人鼻息,又捂着她的胸口细细感受了片刻。 旁边的和良摇头道:“水里侵了太久,怕是……” 飞鸾却突然道:“把她的身体放平。” 众人不明所以,却还是按照飞鸾的指示去做,飞鸾的手按在女人的腹部轻轻动作,那已经没了鼻息的女人嘴角居然在飞鸾的动作下溢出水来,虽然人还没有意识,但是飞鸾知道,这人,或者还是有救的。 女人嘴角的水一丝丝的淌出,直到后来越来越少,渐渐的不管如何按压都不再有水出现。 飞鸾双手交握,在女子胸口的部位反复按压,又逼出一点水分,过不多久,竟然剧烈的咳嗽起来。 众人没想到眼看着已经死掉的人竟然还能缓过一口气,飞鸾已经略有些喘息的起身。太久没有做这样的急救,差点就要怀疑自己的手法对不对,若是女人还不醒,飞鸾几乎要试试人工呼吸。 且说那女人买朦朦胧胧睁开眼睛,便见到眼前围了一圈的人,①38看書网聚起一丝戒备。 飞鸾见她眼中清明,知道已经无碍,便道:“我等船行至此,见到阁下溺水便出手相救,并不求回报,现如今没有地方可以靠岸,就请阁下在船上稍带半晚,到能上岸的地方便可自行离去。” 女人的眉头微微皱起,飞鸾这一番话摆明不求回报,但是天下间哪有白得的好处,因此也不做表态,只微微点了一下头。 看得出对方的戒心,飞鸾也不说什么,毕竟是刚经历了生死劫难,让她马上对一群陌生人感到亲切也是不可能,便让众人散去,自己也回了船舱,她却不知道,这在河中偶尔救起的一人,竟然关系到这一行的成败安危。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颈椎痛。。 ------------ 146章 过了秦州就是安都全文阅读校园全能高手。大曜国陈兵最多的几个府县之一。 大曜朝开国至今已经经历了十九代帝王,原本国富民强的大国也渐渐有了些颓势。 只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说到底,大曜毕竟是这个世界最大的国家,土地富庶,兵多将广,因为富庶,即使和平时期也要求百姓兵役训练以备不时之需,到了如今的成宣帝,全国的军队就被分成了四大部分―― 镇守盛京的禁卫军与皇家御林军人数不多,却都是精英,其中禁卫军三万人,御林军不过一万人,目前禁卫将领正是在成宣帝正君的妹妹姚白凤也是皇长女的亲姑母;而皇家御林军则是成宣帝亲手提拔的正二品大将付天佑。 此外,大曜北部与贺兰族交接的地方驻有边军十万,主将是大曜名将杨隆,当初吕汉便是在杨隆的军中历练,驱贺兰犯境者数百里得封武王; 西南方伊挪族的边上另有驻军十余万,因西南属于岭南地区,故而西南守军多年来也一直由艾家供养,渐渐的虽然还是由朝廷任命将领,大权却已经基本在艾家的手上。 再下来就是这安都府的大营了。 安都在东边靠海的位置,早年有运河从盛京直通此处,在此陈兵,某种角度也是为了护卫京城,倘真有兵灾,安都的将士只需乘船经运河而上,三五天就能抵达。 当日在龙江中救下那女人之后,看得出女人的戒备,飞鸾猜出她身上只怕还有些不方便与人知道的事情,便一直与那人保持距离,那女子倒也没有多生事端,只是在甲板的一角寻了个地方坐下来闭目养神。 第二天午时船只靠岸,便自行离去。 飞鸾一行倒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跟在吕凌身边的侍人却有些不满,他们虽是侍人,却也是常住宫里的,本来有些看不上江湖草莽,更何况他们自认是救了人的,被救之人走的时候却半点表示也无,甚至连道谢都欠奉,再加上之前小树林里发生的那件事,吕凌的侍人对飞鸾这一边的人渐渐就有些不那么友好。 吕凌也听到了一些闲话,终于怒气冲冲的出来喝止了,又让身边的张公公将两个带头话多的侍人教训责打一番,这随便议论主子的风气才被压下来一些,这些天来一直似有似无的围绕着飞鸾与郡主之间的诡异气氛略略散了,只是下头的人虽然不敢再明面上摆脸色,到底也不过是因为害怕,船上就显得有些压抑。 好在出了秦州到安都就很快,九月初四的时候,一行人就在安都的码头下了船。 安都原名安郡,地处平原,河流众多,本就是富饶之乡,后来有帝王在此修建行宫后才改名安都。 安都周边没有天然关卡,所有的防御工事都是人工建造起来的,好在这里原本也只是屯兵养兵之所,若非有大营,安都便同其他富饶水乡没有任何不同。 因为从安都入京就已经十分便利了,所以飞鸾等人从安都下船后并没有直接换乘船只直入盛京,而是在安都的一处庭院暂时歇了下来。 刚刚在房内安顿好寒初和允两人,又安排了影卫与先到此处的人联系,门外就有人进来报说有人递帖子要见她。 飞鸾诧异,她艾家一直生活在岭南,这一次是她首次北上入京,而且又是今天刚到安都,什么人竟然能踩着她的脚步立即前来? 打开帖子,却没有什么客气话,只是署名却是杨巍。 杨巍是北方驻军主将杨隆的侄女,如今安都大营就是此人坐镇,当初离开汉阳的时候吕汉便曾跟飞鸾提过,路过安都时一定要拜会这位杨小将军。 杨家手握大曜重兵,却是中立只忠于皇权的一族,正因如此,成宣帝才敢将杨巍放在安都这个重要的位置上,吕汉曾道她在杨隆军中的时候曾与杨巍有过交往,但却没有把握杨家会在这一次夺嫡之争中站在她这一边,所以吕汉只求飞鸾能够想办法稳住杨家,实在不行,至少也要让她想动也动不了。 这几日飞鸾都在思考见到杨小将军后该如何应对,没想到她还不曾上门,对方却已经主动递了帖子来求见。 飞鸾放下帖子亲自到院外迎接,口中客气道:“不知道杨小将军亲自前来,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杨巍年龄不大,最多也不过三十出头,皮肤黝黑,身材也是偏粗壮的类型,看得出是常年风吹日晒的练兵之人。 见到飞鸾迎出来,却是当先行礼道:“您太客气了,永定公驾临我安都府,该是我等远迎才是。” 飞鸾仔细观察杨巍的表情,并没有十分震动。若非此人早就知道她们的行踪,也早已经了解了她的情况,便是这位杨小将军真的镇定过人了。 飞鸾自己清楚,永定公一爵世袭罔替,但毕竟是岭南最大的家族,大家长只是个十余岁的少女,任是谁第一次见到也会多多少少有些诧异的。 作者有话要说:之前一直在卡文,原本想要今天写到入京还是没能成功,不过杨小将军出来以后后面的情节大概会比较顺了,入京后寒初与和允还会有点故事,话说这一家子也太久没有折腾出啥事了的说(好吧,其实我就是闲得发慌而已……) 先这样,最近每天更的数量都很少,明天有一天休息,不知道能写多少出来。。。 困了,先这样吧,有压力才有动力,明天能写出六千字吗啊啊啊啊啊 么么大家~~ ps:隔了好几天终于看到评论了,然后发现被人负分了,伤心,最近的文真的流水化了吗? 是不是每一章太短小了,还是过渡的太多了……夺嫡肯定就比较凶险,不过这之前的铺垫也很重要啊…… ------------ 147章 简单客气一番后,飞鸾将杨巍让进庭院,这才注意道杨巍竟然是只身前来,一个随从都不曾带穿越后的幸福生活。 两人厅中坐定,杨巍倒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先皇曾下旨明诏,艾氏一门赐爵迁居岭南,交递兵权,无诏不得入京,如今艾公却大摇大摆从水路至安都,这其中实在有末将难解之处。” 艾飞鸾微笑,这杨巍先扣下一个抗旨的大帽子下来,不过是为了后面的话做铺垫,否则她也不会孤身一人上门了。 “小将军这话严重了,陛下抱恙,我在岭南也是迟了很久才得知此事,感念陛下天恩,又思及承袭爵位以来还不曾觐见,心中有愧,上月小妹刚刚完婚,家中有人主事,终于得以空出功夫,才有入京的决定,小妹上路之前已经命人快马加鞭递了请安奏折,想来宣召也就是这几日便会到达安都了。”这段话虽然有点拗口,但总算也是说明白了。 杨巍目光颇有些玩味的看着艾飞鸾,半晌道:“艾公赴京带了多少随从?” 艾飞鸾扬唇道:“两名夫侍和三个侍卫而已。” 杨巍道:“据在下所知,艾公一行可远不止这些人啊。” 艾飞鸾笑道:“原来杨将军说的是这个,”顿了一顿接道,“不满将军,与小妹随行的,还有一位金枝玉叶的小郡主。” 杨巍道:“莫不是……前些日子游玩走失的凌郡主殿下?” “就是本宫羽凡破圣!” 艾飞鸾还没来得及接口,门外已经传来吕凌的声音。 小郡主一身正装朝服,宽大的袖口和胸前都有银丝绣凤,头发束成高髻,也簪了明珠发饰,由张公公陪着一步步走了进来。 杨巍脸色一变,急忙起身跪礼道:“末将参见郡主殿下。” “杨将军免礼。”吕凌道,说着自己坐了刚才杨巍所坐的上座。 飞鸾也是第一次见到吕凌如此妆扮,微微一愣才起身,之前见过他娇蛮,也见过他孩子气的一面,却忽视了吕凌究竟是皇家人,骨子里原本就带着些天家的威仪。 杨巍起身恭立在吕凌身前,听吕凌道:“本宫前些日子兴起游玩,在秦州偶遇永定公,想起母皇之前曾说起过想让艾公入朝觐见,这才相邀同行,不知道可解了杨将军心中疑惑?” 杨巍哑口,小郡主贵为皇子,摆明了要护着艾飞鸾,而行事做派又不牵扯任何人,只拿自己的身份说事,却也让人说不出错处来。 停了半晌,飞鸾才听杨巍道:“这个……自然。” 吕凌道:“还没有问将军只身到访是何故?” 杨巍尴尬道:“也不是什么要紧事,不过是听手下报说永定公莅临,来看看有什么末将可以做的没有。” 吕凌道:“原来如此,那正好,我们从秦州过来的船只太小,而且男男女女混住同行很是不便,能否请小将军拨给本宫两艘船只,再派人护送我等入京?” 飞鸾听到这里才终于知道什么叫虎父无犬子,吕汉靠自己的能力一步步打拼下武王封号,她这位弟弟却也不是简单的人物。 杨巍明面上是单身来见她,但暗地里必然已经做了完全准备,几句话不过是试探她的虚实。倘飞鸾沉不住气摆明了立场,这位小将军恐怕就有了发作的道理,正好又是在她的地盘,自然想要如何都由着她说了算。 如今皇帝病重,杨家立时成了几位皇女争取的对象和角力的战场。 吕汉身在京外,纵然汉阳有兵但没有虎符诏书也半个卒子都无法调动;至于京城之中的两位皇女,皇长女算是握有禁卫军兵权的,可是京畿最精锐的御林军却是皇帝心腹,仅有三万禁卫,关键的时候未必能够成事。 于是驻扎在安都的杨巍的十万部众就显得十分重要,飞鸾猜想京中两位皇女只怕早已经按耐不住对她软硬兼施,只是这位小将军却沉得住气,还有余裕来试探自己。 人人都知道杨家对皇室最是忠心,如今吕凌以皇子身份按品盛装,一上来就摆明了拿身份说事,一句句话赶着杨巍说出了那句效力的话,接着便打蛇随棍上直接要求她派船只护送。 从吕凌的角度来说,他完全可以做此要求,只是如今形势不同以往,吕凌是吕汉的亲弟弟,所在阵营不言自明,而且他这一次“游玩”的动静闹的那么大,更是几乎人人都知道他是去韩阳替吕汉通风报信,若回程由杨家军护送,这意味和影响可大可小,端看有心之人如何利用了。 杨巍苦笑,原本是打算来给艾飞鸾施加一点压力,顺道探探虚实的,没想到话还没说几句就被挤兑到这步田地。 吕凌见杨巍半晌不语,挑眉道:“杨将军可是有什么难处?” 杨巍急忙道:“没有,不知道郡主何时启程,末将这就去安排。” 安都驻营就是为了防范京中,吕凌这样问,虽说是问,她的答案却也只能有一个,否则杨家驻兵安都,却连护送郡主一事都诸多推诿,岂非另有所图? 吕凌见状笑道:“倒不急,我一个男人家,这种事情只看艾公如何安排吧。” 艾飞鸾知道吕凌与杨巍的这段话其实也是跟自己赌气,什么男女混住同行不便,什么听从自己的安排,不过是拐着弯说她不曾照顾他的感受,几日来穿上气氛始终僵持么。 一箭双雕,既摆平了杨巍,更似有若无的点播了飞鸾,小郡主心满意足,对着杨巍道:“将军与艾公有事相商,本宫就不打扰了。”语罢起身,随着张公公出去了。 艾飞鸾与杨巍对视一眼,突然苦笑道:“让将军见笑了。” 杨巍道:“艾公护送郡主入京也是大功一件,末将也不打扰了,明日便派副将过来听用,艾公随时启程均可。” 艾飞鸾道:“如此多谢将军。”自然半点客气也无。 杨巍抱拳告辞道:“如此末将再不叨扰,告辞!” 飞鸾亲自将她送到门外,似有意若无意道:“小妹一路奔波,恐怕会在安都休整两三日,若将军还有别的事,欢迎随时前来,小妹煮酒相迎。” 杨巍神情微微一动,再行一礼便大步离去。 飞鸾目送杨巍走远了,回过身想了想终于还是到东侧院正堂里去见吕凌。 小郡主这时候已经换下了那一身繁琐衣裳,穿了一身随性的对襟短装,又在外面罩了一件狐裘坎肩,头发却还没有散。 飞鸾仔细打量吕凌,他虽然长相秀美,但是单从相貌中并没有寒初那样无论如何落魄也丝毫不减的风采,虽然是皇家人,乍看却也和寻常富贵人家的男孩无异。 但如今原本只是秀气的五官在这等华丽的装饰下却无端显出一些高贵来。 飞鸾垂首道:“今日多谢郡主殿下解围。” 吕凌眼神带着点怨念,却故作无谓道:“我这么做是为了帮姐姐,大人不必放在心上。” 停了一下话音一转又道:“不过大人既然不做任何伪装下榻安都,想必心中早有应对杨将军之法,不嫌吕凌多事才好。” 飞鸾心中确实也有些想法才这样在安都住下,影卫传来的信息,杨家虽然只忠于皇帝,不在皇女之间有所偏颇,但是因为之前曾拒绝过皇长女而另夫家在京中的族人遭到报复,相比较来说,皇长女吕清实在不是能成气候的人,比之吕汉的坚韧隐忍差了好几段。 她知杨巍心中有怨,知道她们在安都上案必定前来试探,就算不来,她们这样招摇也一定能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就算杨巍守着家训,却也不得不防皇长女掌权之后对他杨家下手,毕竟今日虽然只是动了她夫家,却也是因为杨家究竟还是手握兵权,不能太过。 大曜历十九位帝王,这些年周边的小国渐渐壮大,杨家军伍出身,自然知道谁有本事阻外敌,谁又只是鼠目寸光,不堪大用。 只要能说的她有一丝动摇即可。 没想到吕凌却更直接,皇长女多疑善嫉,又沉不住气,杨巍已然拒绝了她,如今又派兵护送吕凌,在皇长女那里自然是已经选择了阵营。 只是如此一来,飞鸾的立场也向众人抖了个干净。 飞鸾突然想到,或者吕凌这一出现不止一箭双雕,恐怕这也是目的之一。 这般想着,再看吕凌的目光就有些复杂:“凌郡主手段过人,比在下的法子好得多了。” 吕凌眼神一黯,却旋即掩去,笑道:“我没有帮了倒忙就好。” 飞鸾看吕凌的神情,知道话说到这里就可以了,便告辞一声出来,去了和允的房间,也就是那个男人的心里,真的没有一点玄机,可以让她全然放松了。 和允却是与寒初两人一起在房中,两个人凑在一起不知道正研究什么东西,见飞鸾进来了也不遮掩,捧着手上的一个小孩子的衣裳道:“这么大的衣服,宁熙能穿了么?” 这世界因为男人大多在外谋事,刺绣缝补原本不是男人必须要学的东西,衣服大多出自成衣店刺绣师傅之手,这也是大曜手工业和商业发达的基础之一,以前只见过寒初看棋谱,虽然因为在风尘中时间太长而偶有媚态,但是这针线活倒第一看见。 飞鸾见那小衣服上的针脚凌乱,甚至还有些扎破手指的血迹,不由笑道:“大小应该是合适,我离开家的时候还没有这么大,不过小孩子长的快。” 寒初听出飞鸾的言下之意,恼道:“我也知道我针线差,早知道你会笑我,不做了,我要教和允下棋,你自己找乐子吧。” 飞鸾没想到寒初这就下了逐客令,一方面越发觉得两个男人相处的好,另一方面却也决定自己这妻主的地位岌岌可危,不过想归想,飞鸾还是听话的去了临时辟作书房的小屋,将厢房让给自家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没有达到昨天的六千,不过还是比之前多了一些啊,嘿嘿 另外写了一点新文存稿,不过还是等飞鸾完结了再更新的吧。么么大家,晚安哒! ------------ 148章 飞鸾在安都停了三天,一是为了采办些物品――从此入京若走水路,是没有什么大站可供补给的――再者飞鸾也确实往京中递送了请安奏折,安都已经离京城极尽,“无诏不得入京”是圣旨,并非一句可从可不从的空话全文阅读狼王索爱:妃亲勿扰。 成宣帝因病休朝,禁卫大权到底是在皇长女手中,若在岭南飞鸾自然不惧她,但是如今已近京城,飞鸾却不想在这个时候授人以柄,阴沟里翻了船。 岭南世阀永定公递折子自请入京觐见,又是轻车简从,自然不会受到太大的拦阻,果然第三天中午刚过,就有旨意通过安都府送到了艾飞鸾下榻之处。 旨意中基本上都是公事公办的句子,赞艾家坐镇岭南,驻守蛮地不辞辛劳之类的,只是言辞中却也隐隐透着点抚慰恳切;另还有一道旨意是给吕凌的,直斥其年幼顽劣不分轻重,令其速回宫中闭门思过。 艾飞鸾有些诧异。 因皇长女等在京中的动作越来越大,甚至调动更换了不少六部里的官员,皇帝又已经休朝数日,飞鸾与吕汉合计,一度怀疑成宣帝已然受制于人。 尽管吕凌一直说他离京之时母皇真的只是在养病,但这时代交通不便,涉及到皇权之争更是时时都有变化的可能。 如今见到这样的诏书,倒也不似在人胁迫至下所写出的东西了。 三天之内杨巍倒是没再上门,这是在飞鸾意料之中,杨家自来只忠于皇帝一人,那样家训下成长的人,便是动摇也一定会有一番牵扯纠结。 不过杨巍倒是借着圣旨之名派了两艘大船给艾飞鸾,可以让吕凌带着他的人单独乘坐一艘。 船行两日,这天晚间突然飘起了小雨,有风,不过不是冬天的那种强劲的放佛能撕裂一切的寒风,只在舱外呜呜的吹着,听着渗人,其实却并不厉害,至少这两艘杨巍大手笔赠送的大船都没有太大的颠簸。 这是这样的环境却让人很没有安全感。 飞鸾出过各种各样的任务,在茫茫大海上也有过,不安,不是因为无法教材是滴,而是这个时代不仅是信息的传递滞后,便是所有的信号和危险,也都只能靠耳听目视来辨别。 现在乌云蔽月,举目望去除了船上的风灯晕出的一团光亮外,四周都是一片漆黑,而呜呜的风声更是让她再听不到其他声音。 飞鸾总觉得,就在这泼墨一样的黑暗里,隐藏了一些她无从得知的东西。 如困孤岛。 飞鸾突然想起很久以前教官说过的一句话,无论有多少仪器和设备,紧要关头,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 所以才要一直不断的探索挖掘人体的极限和潜能。 寒初今天睡的早,何况夜已经有些深了。 不知道和允是什么时候从舱中出来,这会正站在飞鸾的身旁。 飞鸾回头道:“下雨挺冷的,回去吧!” 和允却只是看着她,半天才道:“我想在这呆一会。” 飞鸾一怔点头,记忆力和允总是在应着她的话,少有这么主动提出要求的。 “当初离开京城,这一段走的也是水路。”和允突然道。 飞鸾心中一痛,那该是和允与父母相处的最后一段时间了吧,只可惜那时候他的母亲心中还只是大义,顾不上他。 她不知道和允在后来那样辛苦的时候有没有回忆过这一段水路,但飞鸾可以想象,这个时候立在风中的和允心中必然是痛的。 是了,那时候他与寒初正是同路,那个真正的贵族公子的生活,也是从这一段路作为开始而改变的。 飞鸾从前一直觉得和允坚韧,他知道自己要什么,所以只要是向着那个目标,无论吃多少苦都好;后来经历了许多事后,又觉得寒初虽然表面柔弱,实则内心却比一向自负的她还要坚强。 她以为她正是因此而沦陷了,越是强韧,越是容易受到伤害,但也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越发怜惜他们。 可在面对这一段路的时候,寒初睡了,和允也只是静静的立在船头风中,却让飞鸾突然翻涌出一丝难言的情绪――没有谁可以永远坚强,就好像没有人可以永远强大,人之所以是人,正因为有这许多的矛盾之处,而感情的由来原本并与旁的事情无关,总是寻找自己爱了的理由,倒不如珍惜已有。 艾飞鸾不再说话,只是如舱去去了一条薄毯搭在和允的肩头,静静陪他站在甲板上。 不知道过了多久,一直安静的不知道在想什么的和允突然神色一动,出声喝道:“什么人?” 飞鸾一惊,仔细去听却是只有风声。 和允浑身绷紧,身体像一个满弦的弓,放佛只要藏在暗中的人再敢露头,就会毫不犹豫的将对方拿下。 飞鸾也暗暗戒备,但是周围除了呜呜的风声还是什么都没有。 船上的其他影卫轮值,今晚正是一向机灵的和良,但他好像也没有发现不妥,就连吕凌船上的含宁也不曾出来。 飞鸾却更愿意相信和允,因为那种不安的感觉她已经持续好久了。 但直到天际露白,始终都没有人回应他们的紧张,似乎一切都是他们的幻觉一样。 飞鸾与和允对视一眼,想到只要那人是有所图,之后必然还会出现,也就不再守在船头,而是一前一后进入船舱中各自休息了。 ------------ 149章 虽然空守半夜,一直都没有人回应,但是知道,那样漆黑如墨的夜色中真的有人在窥探他们,不是用眼睛看见,而是一种本能的直觉校园全能高手。 而和允也有这样的直觉,所以才会紧张。 从一开始,飞鸾就发现和允和她是一样的人。 只是那直觉说来奇怪,就好像是陌生而防备,却并无害。 飞鸾想不明白,是什么人,会在那样的夜里,小心翼翼的查探他们? 吕汉? 她确实曾这样怀疑过,但是转念就觉得凭吕汉的手段绝不会用这样低端的手段,明明就是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之前见识了吕凌应对杨巍的样子,飞鸾已经意识到这个敢于在那样紧张戒严的情况下跑出京城的少年并不是普通人,如今吕凌就和他们在一起,退一万步讲,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吕汉决不至于在这个时候寒了她的心。 不过应对危机的时候没有什么比好好睡一觉更有意义,比起无从防备的慌乱,倒不如随机应变。 一路上吕凌都没有在登上飞鸾这一边的船,似乎是因为快到京城,所以这位金枝玉叶也开始端着点身份,虽说飞鸾一直都没见过他这个样子,不过似乎对吕凌而言,这才是生活的常态。 九月初十傍晚,船队在京郊的一处码头靠岸,早有礼部官员在岸边等候。 艾飞鸾当先下船,身后只跟了三名影卫,而寒初和允作为她的夫侍,只能一会由软轿直接从舱中接出。 礼部官员双手捧着一纸明黄色的圣旨道:“陛下旨意,请永定公跪听宣读――” 艾飞鸾没有丝毫意见,如对方所说就在下了船后的一处平整之处跪叩恭听。 那官员很有派头的展开圣旨大声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思岭南艾氏……” 那些文绉绉的句子飞鸾其实听的很费力,她更喜欢简洁直接,不过大抵的意思是懂了,不过就是皇帝说她远行而来一路辛苦,今天就不用进宫去拜见,等明后日先游览一下京中景观再入宫不迟。 这是正和艾飞鸾的心意,不过是心理战,让她大老远的过来之后却只是先晾着,一方面是观察她的立场,另一方面则是让诸家大臣也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该不该亲近。 艾飞鸾乐得没人打扰,带着两个夫侍好好游山玩水岂不是好,如果是要比沉得住气,她倒不惧了,这盛京中,比她更沉不住气的人有的是。 礼部官员宣读完圣旨后,急忙上前几步将艾飞鸾扶起道:“艾公快快请起,下官这就带艾公先到下榻之处,陛下的意思,艾公自幼不曾来过盛京,一定要借着这个机会好好游览一番。” 艾飞鸾点头,向着右上方抱拳道:“我自来的路上,听说陛下如今身体抱恙,不知如今可大好了。” 礼部那官员马上道:“陛下福泽深厚,不过是前段时间劳心国事伤了心神,必然会无碍的。” 艾飞鸾忙接道:“那是自然,陛下千秋万岁。”她知道,这一段谈话,一定会一字不漏的传到那个盯着她的人,与皇帝的耳朵中去。 艾飞鸾才知道原来盛京之中还保留有一座永定公府,就在官坊之中,与二皇女的成王府斜对着门。 这么多年来艾家一直都无人入京,这府邸也就一直空着,这一回她的折子一到京城,成宣帝就命人将此处打扫出来,又拨了宫中女侍男官若干。 礼部的人一直降飞鸾一家送进府中才离去。而吕凌自然有宫中之人早就接走了。 盛京艾府占地不算大,主院三进,东西两侧院,左右又有下人院,后面则是一座有假山流水的小花园,房屋的规模虽然比不上岭南桐城,但也是按着规制的公爵府邸。 寒初与和允同住了东侧院的两间厢房,将西侧院空了出来,飞鸾自然是在主院的。 眼光略略一扫如今院子中乌泱泱足有三十多的人头,都是皇帝从宫中拨出来的人,如同当日在艾府初初睁开眼的时候一样――这么多人,却不知道有多少是眼线钉子。 飞鸾对于大家族的府中事一向是不擅长的,索性如今寒初已经找到了,而他又是真正的大家公子出身,所以还没到晚饭,飞鸾就借着这个由头去了寒初与和允住的东侧院。 和允好像还真的是非常认真的学棋,这才一小会的功夫,两个人已经在院子中的一处石头刻好的棋盘上你来我往的斗上了。 和允是新手,自然不是寒初的对手,不过飞鸾却也瞧得出和允的天赋来。 飞鸾站在一旁观棋,眼见着寒初落子的时候设了一个套,再看和允手中拿着子儿眼睛已经盯住了落点,就要往套里钻,急道:“不能下在那儿。” 和允一愣,才发现飞鸾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的旁边,于是虚心求教:“为什么?” 艾飞鸾刚想说话,转眼却见寒初瞪着她,忙闭了嘴,听寒初道:“观棋不语,妻主可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了。” 和允见不得飞鸾受窘,忙撒手道:“这盘不算,我们重来。” 寒初抬着下巴道:“不用,算我让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有两个老师过来,一起聊天喝了点酒,有点晕晕的感觉啊~~ 于是下一章……乃们猜猜出事的是谁? ------------ 150章 艾飞鸾呆在东侧院看两个男人下棋,一度心痒想要亲自下场的,却没想和允竟然不愿意让位校园全能高手。 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不过飞鸾喜欢和允这样,慢慢的,学着表达自己的想法,而不是把自己当成别人的附庸。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飞鸾总觉得和允的任性来的太快了点,让她有一点点措手不及,好在这是好的变化。 围棋最是耗费时间,这还是因为如今和允实在不是寒初的对手,飞鸾看着两人下了三盘,寒初的水平很高,但是却也只是险胜一局,另两局都是和棋。 而飞鸾竟然没有看出寒初在什么地方让了和允。 寒初一抬头看见飞鸾探究的眼神,有点不服气道:“我没让棋。” 飞鸾哑口,从没想过寒初还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此时公爵府中的下人尽是皇宫中拨出来的,算是十分守规矩,这个时候就有人来请他们去前厅用晚膳。 飞鸾看了那来请人的女侍一眼――年纪不算小了,看着有点总管的意思。 便与寒初对视一眼,对那人道:“知道了,你让他们摆盘吧,我们马上过去。” 女侍领命下去。 寒初自然已经懂了飞鸾的意思,虽然是宫中之人,但是也得尽量挑出能用的来,其他的,若是能退自然好,反正这小小的府邸也用不上那么多人充门面,若是退不了,也要有些防范。 主院正房,一张大圆桌上摆了十六盘,连着汤碗和旁边的茶杯口缸一水儿的官窑描金瓷器,图样颜色看得出是用了心思的,与艾飞鸾如今的身份正合。 飞鸾在主位上坐了,寒初和允两个也是自然而然的陪坐,倒让旁边几个女侍男官有些诧异。 妻主用膳,身为男人不在一旁服侍,竟然可以同坐的么? 不过诧异归诧异,旁边侍立布菜的位置也急忙填上了两个男官。 皇家调丨教出来的规矩,自然不容小觑。 饭桌上没有人说话,可是却也并没有捉住什么把柄拿捏这些侍从,直到落了筷子,飞鸾才终于道:“本爵此次入京觐见,承陛下厚爱,拨赐各位到我府中应事,各位都是宫中出来的,恐未必看得上这小小的公爵府,只是既然到了这府上,不得已,也得守几天公爵府的规矩。” 众侍人听到这话齐齐跪下道:“下官/下奴必严守规矩,绝不以宫中身份擅自妄为。” 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了,虽然渐渐习惯了这样的方式,但是飞鸾仍然不喜欢有人跪来跪去,偶尔影卫之间小打小闹也就算了,突然这么多号人同时呼啦啦的跪下,却还是让她有些别扭,于是干咳了一声道:“都起吧,”然后指着寒初道,“以后府中大小事务,一律由他做主即可。” 之前那看着有些成熟像是管事的女侍上前一步道:“大人尽管放心,下官等都是宫中大总管亲自挑选拨送到大人府上的,临出宫前大总管还特别吩咐要好好服侍大人,说到若有不服管教坏了规矩的,尽可由大人决定打卖惩戒。” 飞鸾眉角一挑。 再怎么样,皇家就是皇家,她不过是一介臣子,凭什么发落宫中侍人。 事情似乎越来越奇怪了呢。 晚饭后将所有的下人都打发了出去,艾飞鸾也并没有去宿在东侧院,而是让和允留在主院之中。 到安都前龙江之中救起的神秘女人,在安都时杨巍的奇怪表现,还有那个雨夜被人窥探的感受;加上如今盛京中的情况,都让她觉得有些奇怪。 也许之前既定的一边见招拆招一边布置势力的方法已经不合用,事情的发展正在以一种快速而脱出掌控的方式进行着。 “想办法召集之前入京的影卫队长。”寒初离开之后飞鸾突然凝目道。 和允点头,口中一动,细长的竹管已经在唇间,没有声响,但是消息却已确定递了出去。 进入主院的第二进院落。 飞鸾蓦然停住脚步。 院落正中,整日不曾注意到的含宁竟然十分安静的跪在那里,躬身垂首,却看不到卑微,反而将那一身的坚持表现无疑。 还以为他一直跟在吕凌的身边,不过想来也是不可能,皇宫之中的侍卫选拔该当多么严格,就算吕凌是皇子,大概没有皇帝的旨意,也无法带一个人进宫吧。 似乎听到了脚步声,也似乎知道这个时候会进来的只有艾飞鸾。含宁没有抬头,跪行着转了大半个圈对着飞鸾道:“下奴影廿七……” 艾飞鸾道:“你起来,有什么事?” 含宁并没有起身,只是以首顿地道:“下奴的主人曾下令取消下奴的赐名,并要每日接受惩戒以警自身,前些天一直在路上多有不便,下奴也怕身上有伤难以护得郡主周全,于是直到今日才来请罚,请大人宽恕。” ------------ 151章 含宁跪在那里,以代号自称并求她宽恕最新章节重生之政道风流。 飞鸾立在原地,经过了与和允那么长久血肉淋漓的磨合之后,她其实能够有点理解主人对于影卫是一种什么样的存在――如果当初吕汉是要含宁去死的话,大概含宁也不会有半点犹豫,就好像如今要他活受罪,他就不敢自己结束了性命一样。 过去的她没有办法对这样的“忠诚”形成认同,可是现在她觉得,这和曾经她宣誓要绝对忠诚国家一样,舍弃的不仅仅是生命,还可以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那个时候,她甚至为这种心态而倍感自豪网游之咆哮祭司。 “你起来吧。”飞鸾又重复了一遍。看着含宁顿首,似乎还想再说什么,飞鸾却没有给他机会,抢在前面道:“殿下既要你来助我,自然也是将你全权交在我的手里,你敢不从命?” 含宁略略一震,犹豫了片刻终于起身,却始终并没有看向飞鸾。 艾飞鸾知道含宁对自己绝无忠心一说,但是他一定会踏踏实实的跟着自己,因为这是他主人的命令。 飞鸾道:“如今京中形势不明,只怕情形有变,你是殿下信任之人,也该知道轻重缓急,请罚,不如将功折罪。” 一直默默的含宁终于忍不住抬眼看了看飞鸾,虽然只是一下,但是那眼中却好像突然扬起神采。 如果他能立下功劳,虽不敢求吕汉重新将他收为贴身影卫,却至少还能好好为主子做一点事。 飞鸾知道这些话已经足够了,便不再说,自己走进院中作为书房的屋中,在书桌前坐下,和允没有出声,只是安安静静的立在她的身边,然后和良、和焕、和林三人从各自荫蔽之处现身。 天色渐渐暗了,不片刻,空气中开始有一些波动,但分明却是除了风声外什么也听不到也看不见。 蓦然,就从小院的各个角落,几条人影无声无息的落下。 院中没有人动。 人影落地之后迅速掠过院中,在飞鸾的书房外整齐划一的单膝跪倒:“见过家主!” 声音统一而略低,却不怕惊动府中下人――早在和良几人过来的时候,所有守夜的下人就都已经被点了昏睡穴。 书房也没有燃灯,飞鸾见书房外跪地的九人,知道这其中不仅有这一次随她一同入京先行一步的影卫,更有之前艾凌菲的布置,轻轻应了一声后道:“可是到齐了?” 人影之中一人回道:“回主子,京中各管事均已到齐,其余人等尚原地待命。” 飞鸾点头道:“如今我艾家在京**有多少人,各自做什么。” 还是刚才那人回答道:“回主人问话,加上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到达的人,如今京城之中艾家影卫共计五百六十一人,其中三十七人在京中各门派担任职务,另有五十二人分别潜入六部十六位官员家中为门客,以便收集情报及策应万全,为防暴露,其余人等并未入城,在京东郊的一处山谷中驻扎训练。” 飞鸾知道艾家在京中布置过人,却没想到竟然铺的如此细致,黑白两道都有插入钉子,只是朝中真正的当权人物如两位皇女和丞相、将军身边却仍然无人。 艾家严守祖训,一直以来但求自保,这么短的时间想要渗透进真正核心的人身边原本也是不可能的,飞鸾其实相当满意了。 只是没有想到在京城近郊,竟然还被这些人找到一个可以驻扎数百人的地方。不过那地方她倒不能去,作为艾家这一代承袭爵位的新主,尽管如今看起来并没有什么人来骚扰她,但飞鸾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早在京中各势力的眼皮底下。所以之前那么长时间她只是躲在测院看两个男人下棋,晚上还特意留下和允,不过是为了能够掩饰一些。 那个雨夜行船途中暗自窥探她们的人却没有再来,虽说不曾见到,可是她与和允的感觉是不会有错的。 艾飞鸾没有刻意避开含宁。 没有哪个帝王能容得下会威胁到自己权势的势力存在,这一点早已经被无数的历史证明过,艾飞鸾也没有想过如果今日助吕汉登上那个位置明日就可以倚功邀宠,万俟家就在前面放着,都是大的门阀世家,因为太过顺遂才终于招来祸端。 所以,她在京城布下的暗线棋子,与其等着被吕汉翻出来,倒不如自己明明白白的摆在台面上,将来事成之后也好功成身退。 从那些影卫的头目处简单了解了如今京中的情况,又做了一些安排,将之前的计划进行了些微调整后,九个人便如同来的时候那样悄无声音的离开了。 虽然给人的感觉怪异,可是那些插在六部官员家中的钉子却竟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 若不是她多想,那么如今京中这样的形势就绝对不会是出自皇长女的手笔――虽然没有见过那个女人,但是从各方面的消息反馈来看,那人连起码的隐忍沉着都没有,更是不断的舍弃自以为无用的手下以求自保,却不知这样必然会寒了追随她的人的心,迟早众叛亲离――这样一个人,又怎么能有这种手腕? 所有的人都撤出了院落,连含宁也被打发到下人的房中休息。 飞鸾略略向后靠,垂下的手不自觉的就捉住了和允的手,简单的交握,然后就好像卸下重负,轻声喟叹。 和允轻轻贴了上来,以往在情丨事中虽然也有和允主动,但是在真的行事之前和允到底还是会有一点羞涩的,总是要飞鸾先想办法将他哄上床才行,所以这一次直接的主动还是让飞鸾心中一动。 和允俯□,暗沉沉的眼光静静看了飞鸾一会,突然将自己的唇送到飞鸾的嘴边。 飞鸾立即便将那软红的嫩肉衔在口中。轻轻摩挲、熨帖。然后再进一步攻城略地。 和允回应她,城门大开由着她横冲直撞。 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在一起了,两个人都有那么一点急不可耐,可是又舍不得分开胶着的唇。 都不知道是怎么移动到了正堂之后的主卧。 没有谁主导,两个人同时滚倒在床上,一切都显得那么理所当然而又带着点难以言传的沉默压抑。 坦诚相对。任由最原始的欲丨望去支配身体,甚至没有多想什么姿势动作,一切都是原始的,却也是最直接的。 然后知道是不是最近太过劳累,或者在路上的时候还不觉得,真正在房中榻上休息下来,整个人就放松了,不知不觉的,飞鸾就那样睡了过去。 清晨第一缕阳光透过窗照在飞鸾脸上的时候,艾飞鸾就醒了。 一瞬间有那么一点点迷茫,周围的环境很陌生,却依旧古色古香。 飞鸾有那么一刻放佛回到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不过很快她就反应过来,在这个世界,她已经生活了大半年,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两个夫侍,还有一大堆的责任。 身在京城,看似一切正常却有总带着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诡异,也许今天还是永定公爵的尊贵身份,明日便会被扣上谋逆大罪的帽子打入天牢,谁知道呢。 床上有一点点冰凉,北方的深秋,房间没有火盆的话确实会有点冷的,但是―― 飞鸾突然醒神的一摸旁边,竟然已经空了。 和允……不在。 飞鸾感受着自己还有一些酸痛的腰,心里有一点点空荡的难受。 不知道为什么,和允不在身边,也可能是早她一步起床而已,可能已经在院子里开始了晨练,但飞鸾就是有一种空落落的感觉,于是她突然坐起身,大声向着外面道:“来人!” 服侍的女侍男官很快进来,各自拿着口缸手巾,端着水盆痰盂。 飞鸾胸口有一点点起伏,和允呢? 她没有问出口,这些都是宫中出来的人,尽管已经表过态度,但是飞鸾也知道不可尽信。 她尽量稳住自己,就着一个男侍递过来的口缸漱口,再吐进另一个人手中的痰盂里,如此三遍,再换盐水和淡茶。 之后又喝下一杯清水。 女官上来为她洁面净手,整床更衣,然后次第退了出去。 飞鸾第一时间就将昨天值夜的和林叫进来,让他去看看和允在做什么。 但是很快的,和林就回来了,一进门就跪倒在地,叩首说没有找到和允。 昨天所有的下人都被点了昏睡穴,大约都是今天晨起才醒过来,可是有影卫值守的院落出去了一个人,他们竟然全然不知。 和林有些忐忑。 和允是沐恩营出身的最优秀的影卫,他比任何人都知道沐恩营影卫的漏洞吧,只是这个时候,他究竟去了哪? 飞鸾不知道自己该作何想,这些天早已经有奇怪的感觉,可是她没有追究,以为已经是真正知心的夫妻,以为他不过是因为回到京城心神不宁,以为无论有什么事他都不会瞒着自己,可是――和允就这么离开了,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同她说上一句。 胸口有一点冰凉,究竟是为了什么? 和允走了,寒初呢? ------------ 152章 艾飞鸾没有言语,甚至没有去看跪在院中的和林,和允在这个时候离开,已经让她没有更多的经历去关注别的人了。 虽然之前是有一些预兆,可是和允小小年纪变离开京城,之后一直在艾府和沐恩营中,京城之中哪怕有一个亲戚,当年沈继贞也不会带着那么小的孩子去岭南的吧。 不是去投靠亲人,他的父母又非葬身此处,那么那个人究竟是去哪了,去什么地方,是不能跟自己说的。 到了这个时候,她于他而言仍然是外人? 飞鸾绕过和林往寒初所在的东侧院跑去。 没有任何理由的和允都走了,那么寒初…… 他自幼长大的家在这里,就算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但是总还有回忆。 这个时候,他仍是戴罪之身,万一被有心人挟持利用。 飞鸾这时一心只想着寒初有可能也已经离开了,心中满是惶然,不自觉的就要往最坏的地方去考虑。 抬脚跨入东侧院,却见正房前有下人规规矩矩的候着,而里间更似有人影活动,见到飞鸾过来,几个侍人有些惊讶,却立即行礼问安。 飞鸾深吸了口气掀帘进入里间,想着也许只是自己想多了,和允其实是回了测院吧。 可是心里却也有一个声音告诉她那是不可能的,相处这么长时间,和允的小心谨慎是她早就知道的,清晨起来,从来都会候着服侍完她起身才离开…… 寒初刚刚将之前飞鸾在汉阳城送他的翡翠簪子插在发髻上,回头便见飞鸾脸色不佳的进来,眼睛一眨问道:“怎么了?” 飞鸾定睛看着寒初。 寒初啊。 剥开她以前的那些自以为是,其实这个男人她真的懂过么? “寒初……”飞鸾开口,却在进了屋子之后不自觉的放轻了动作,也压低了声音,“和允,没有回来么?” 寒初怔愣道:“他昨夜不是留在了正院?” 飞鸾盯着寒初的眼睛不语。 来的一路上,两个人一直黏在一起,和允有事是她不知道的,会不会其实已经告诉了寒初,更何况两人原本因为家人已经有些渊源。 寒初脸色微微变道:“和允没有和妻主一起?” 飞鸾点头,今天上午醒来的时候连身边的床铺都已经凉了,和允该是大半夜就离开了。 寒初突然有些慌乱,垂下眼睛不敢去看飞鸾。 艾飞鸾眼力了得,更学过犯罪心理学,最能把握人心中一瞬间的软弱,她上前一步抬起寒初的下巴道:“你知道他去了哪?” 寒初有点不思议的看着飞鸾,那么居高临下,那么…… 飞鸾的手略略用力的掐着寒初的下巴,让他仰脸对着自己。 寒初的心思太难猜,以前不觉得怎么样,只道是他在醉梦轩那样的地方生活的太久,可是飞鸾突然想到,寒初毕竟曾是万俟家的嫡公子,毕竟曾经也是金尊玉贵的身份,倘万俟家没有败落,他如今正该是嫁入豪门甚至宫廷之中,做着有品级的君或诰命…… 如今委屈他做自己的侍,虽说那只是名分而已。她不在乎,不代表这世界的男人不在乎,她单纯想希望寒初与和允相处愉快,不愿负了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人,却忘了征询当事人的意见。 哪个男人愿意与另一个人分享妻子,就算迫于这世界的规则,可是即便在中国古代,大宅后院侯府皇宫不也一样充斥着各种斗争么。 从门阀公子,到醉梦轩,虽说是云泥之别的环境,可是都能教会男人如何夺爱……飞鸾越想越怕。 和允那样没有机心的人,遇到寒初,又怎么会是对手? 她不愿意怀疑,可是两个人之前的相处难道不是太和谐了一点么,完全的,没有丝毫摩擦,就好像两个人自幼一起长大,虽然同是嫁了一个女人,却也毫无心结…… 不过片刻之间,飞鸾的心里一惊晃过了许多思绪,寒初何等通透,只看飞鸾的动作神情,便能猜出一二,眼神一黯道:“妻主难道是觉得下侍用计逼走了平侍?” 飞鸾心神一震,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拿捏着寒初的下巴。 刚才不知不觉间,受情绪大起大落的影响,竟然手上用了力气,如今再看寒初,下颌两边的肤色显出一点点淤青,被旁边的白色衬的有些刺眼。 “对不起!”寒初刚才的称呼让飞鸾心中一紧,张口道歉,是啊,这个男人无论在多么艰难的情况下都那样坚强的活着,活着,骄傲着,她怎么会将他看做与那些肤浅的男子一样,就算是斗争,寒初也一定不会用这样的方法的。 可是寒初却没有移开盯着飞鸾的眼睛。男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飞鸾,再一次轻声质问:“妻主难道是觉得下侍用计逼走了平侍?” 飞鸾有些窘迫道:“对不起,和允走的时候没有和任何人说,京中形势不明朗,我心中着急,却不该怀疑你……” 寒初却蓦然自坐着的凳子上滑下,跪地俯身道:“是下侍服侍不周,令妻主生疑,妻主责罚。” 飞鸾哑口,半晌才反应过来上前去扶他道:“你别这样,是我错了。” 寒初倒并没有倔强的不肯起身,随着飞鸾的搀扶站起来,垂首道:“如此下侍谢妻主不罚之恩。” 飞鸾几乎是从寒初的房间落荒而逃。 和允去了哪,寒初那里不能再问,可是其他人又怎么会知道。 回到主院的时候,不仅是和林,还有另两个影卫甚至含宁都在院中做了请罚的姿势。 飞鸾越过他们挥手道:“与你们无关,他自己要走,谁拦得住,都下去吧。” 和良小心翼翼的抬头道:“要不要让京中的影卫帮忙寻找?” 飞鸾回头道:“怕别人不知道和允失踪了么?” 和良被这一句话问的不敢再说,慌忙顿首请罪。 如今大部分影卫都驻扎在城郊,留在京城的,也基本都是插入各府中的钉子,这里是京城,到处都是别人的眼睛,而那些官员能在朝野如鱼得水,随便哪个拉出来都是人精级的人物,让那些人去查,落在有心人眼中,先不说是不是会牵连着那些影卫被识破身份一败涂地,只说和允,到时候若是被别人先找到又该怎么办? 和允自己离开,就当他有事要做,那么等他要回来的时候自然会回来。 飞鸾进了书房。 大约半上午的时候,礼部的人来宣旨召飞鸾入宫觐见,并将一整日的活动整理成册带了过来请飞鸾过目。 不过是入宫觐见之后要陪皇帝共进午膳,下午则安排了一些人陪同游湖,晚上更有设宴,却是由皇长女张罗的。 飞鸾对皇长女的各项事迹早已经有所耳闻,也早就想看看这皇长女究竟是什么样子,难道只凭是帝后亲生便能嚣张跋扈那么多年? 飞鸾回屋取出觐见时要穿的朝服换上,虽然是家中早就备好的,但身为艾家人,自出生至现在都没有穿过这朝服,如今上身,本以为会有些偏大而臃肿,没想到却是极为合身。 她穿越过来不过大半年,这身体也并没有怎么长大,看起来是不久之前才量身定做的,所以这一次出门的时候并没有人提出要重新修改定制。 玄色底的锦缎上,金银双线描金画凤,上面又缀着许多各色不同的朝珠,据说玄色朝服只有获赐爵位之人方能使用,而朝珠的颜色和排列方式则是能表明身份品级的,向她这样的五色朝珠,就意味着穿这身衣服的人是一等公爵的身份。 随着宫中派来的马车直接入禁城,飞鸾带了含宁与和良两个人,将和焕和林留下来照顾寒初的安危。 尽管曾经担任过故宫的安保任务,对故宫的里里外外已经十分熟悉,但是如今在这样庄严肃穆的情绪之下,仍然会觉得那雄伟的建筑格外又显出一层高大神秘来。 大曜的禁城与北京故宫有点相似,觐见的臣子入宫是不能走正门的,便从东侧偏门而入,那偏门上书朱雀,想来禁城东西南北四门便是以四神兽命名,虽只是一个偏门,却也远远比普通府邸的正门阔气多了。 入门之后又行了一小段,飞鸾就被要求下车,然后换上人抬的软轿往禁城里面走,而飞鸾没有想到的是,含宁与和良到这里就进不去了,觐见,只能是她一个人。 飞鸾看着长长的宫道,几乎一眼看不到底。 红墙白瓦,任何一个角度看过去都是一种带着压抑的庄严,好像一个巨大的黑洞,与曾经执行任务时在走进故宫完全不是一回事。 她突然就想,在古代,那些名门闺秀通过选妃踏入宫门,大抵不该是得意,而是惶然吧,这样深的路,从此再无父母弟兄,只有靠自己一步步的熬,一寸寸的爬,一个不小心,便是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一入宫门深似海,原来是这个意思。 绕过一道角门,再转过几处相似的院落,皇帝如今休息养病的正殿泰和就出现在眼前。 飞鸾深呼吸,慢慢调整自己的情绪,即将面见的人是皇帝,这个国家所有人的主宰,生死予夺,全在她一念之间,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只是该来的必然会来,当初决定入京,便早该知道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 153章 “永定侯艾飞鸾觐见――” 软轿在离大殿有些距离的地方停下,很快的就有侍官的声音响起来。 大约是因为皇帝召见的,所以并没有让她等候,而是看着轿子过来就直接通报了。 艾飞鸾来之前专门看过一些为官的礼仪,知道这是她第一次入宫觐见帝王,半点规矩都不能错,于是在殿外恭恭敬敬三跪九叩,三呼万岁。 有在殿内近身伺候的侍官出来道:“陛下口谕,宣永定公殿内说话。” 艾飞鸾叩首应是,这才起身随着侍官迈入泰和殿中。 泰和殿是禁城之中皇帝休息和日常处理政务的地方,并非上大朝的所在,说起来,应该是和起居室差不多的作用,只不过因为笼罩了一层皇家的威仪,便让进来的人不自觉的要肃穆起来。 正殿对着大门处是一张造型古朴的桌子,通体暗红,足有两三米长,两边翘起出以龙凤镂雕做为装饰,桌子后面却不是“龙椅”,而是明黄锦缎铺就的软榻,榻上有长方形软枕扶手,如今,便有一个看起来俨然已经头发花白的女子斜倚在两个软枕叠加的靠背上,面色有些苍白暗沉。 艾飞鸾只是习惯性的略略扫了一眼殿中的情况,殿内左侧有重重帘幕,看起来应该是皇帝休息的地方。 看成宣帝的脸色和那坐着都似十分疲劳的表情,飞鸾心里疑惑,看来成宣帝病重时真的,这样子就好像是专门从里间出来接见她一样。 “微臣叩见陛下,愿陛下春秋鼎盛,万岁万万岁!” “嗯,”主座上的女人轻轻嗯了一声后道:“爱卿平身,赐座。” 立即有侍官搬了一个罩着明黄垫子的圆凳过来。 艾飞鸾谢恩落座。 成宣帝看了艾飞鸾一会儿道:“想不到爱卿还如此年轻啊,朕上一次见到艾家人,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了,那时候你祖母孩子,你的母亲也不比你大多少。” 艾飞鸾沉声答道:“母亲在时常言艾家承陛下厚爱,教导微臣如有机会定要入京聆听陛下教诲。” 虽说当皇帝的摆出一副和你拉拉家常的态度,但是艾飞鸾却不敢真的和她拉家常,应对之间有板有眼。 皇帝的嘴角溢出一丝玩味的笑来。 这时门外有人道:“陛下,下奴奉茶来了。” 皇帝便道:“进来吧。” 于是一个中年女子模样穿着近侍服装的人走了进来,茶盘上是两个茶碗,一个明黄色,另一个则是天青色。 侍官将明黄色的茶碗放在皇帝身前的桌子上,才回来将天青色的茶碗递到艾飞鸾手中。 皇帝道:“这是今年的秋天的龙井,算是朕在北地能喝到的最好的茶叶了,不过怕是比不上岭南的红茶,爱卿尝尝。” 艾飞鸾脸色一变,放下茶碗就地跪下道:“微臣不敢,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岭南实在偏院了些,来回要翻越高山峻岭,才少有供奉入京,陛下恕罪。” 成宣帝道:“爱卿请起,我们君臣还是第一次见,无需这般拘礼。” 艾飞鸾哪里敢真的信,她原本入京带的人就不多,影卫大都驻扎在城外,出门时带的两个影卫还让人拦在大门口了,如今只身在禁城之中,身后又是岭南那一地是非,说不定成宣帝痛痛快快让她进来就没打算让她出去呢,自己总不好再送一个借口到成宣帝怀里。 “微臣这一次入京觐见,带了不少岭南特有的物产进贡,已经交予礼部诸公,如今也该请点入库了。” 成宣帝点头道:“如此甚好,真还记得上一次你母亲入京给朕带的茶叶,用冬季收集的雪水冲泡,喝的时候连牙齿都能觉出香甜来。” 飞鸾这才小心起身,坐回自己的位置上。 成宣帝于是继续和她拉家常,什么自小读什么书,喜欢什么东西,再比如她压根就没见过的老娘当年如何如何,还有她如今有几房夫侍等等。 艾飞鸾一一应对,说到后院的时候心中微微一痛,却还是答道,如今嫡夫、常侍和平侍各有一位,另有长女名熙。 皇帝拊掌道:“好,想不到你年纪轻轻竟然已经有了长女,来人,宣朕旨意,艾爱卿长女赐紫玉一枚,算是朕给的贺礼吧。” 艾飞鸾还没在凳子上坐稳,闻言又是跪下谢恩。 就这么着过了小半个时辰,皇帝再是兴致勃勃也是气力不济,终于发话道:“摆膳吧爱卿若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太婆,便自去玩去。” 艾飞鸾摸不清皇帝的意思,却还是顺着她的话告退出来。 若是真的再陪成宣帝吃一顿饭,估计膝盖要肿了都。 禁城之中自然由不得她乱走,因为下午还有游湖,这时飞鸾便被带到了一处偏殿休息等候,内侍送的饭菜飞鸾不敢不吃,可是也不敢多吃,便各样捡了一点入口,好在出门的时候黎思楠给了避毒的东西,所以她虽然知道皇城之中毕竟不会光明正大的用这下三滥手段,却还是带着一颗定心丸的。 想到这里,便想着等晚上回去之后也该看看黎思楠如今的情况,她是先一步出来的,也是为了京城中的事打个前站,进京之后还没有见过她。 岭南有午睡的习惯,艾飞鸾用罢午餐便爬上偏殿一侧耳房的软榻休息,躺下之前还特别揉了揉膝盖,看着和允那些人每天跪来跪去的也就那么回事,今天自己小小尝试了一下,果然不是好受的,这还是成宣帝笑眯眯的做和蔼状不停的叫她起身呢。 迷迷糊糊间突然听见殿门咔嗒一声响,艾飞鸾瞬间惊醒,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事,但是却本能的,扯好刚刚有些睡皱的锦缎,从窗户那里飞身而出。 这一扇窗正对着一处小小的人工湖,少有人巡视,飞鸾一进来便先注意到了。 只是这时候跳出来,却差点被吓的一个趔趄。 之前在泰和殿中奉茶的中年女侍如今正蹲在墙根底下不知道干什么,见飞鸾突然冲出来也是一惊,旋即赶紧捂了飞鸾的嘴将她扯到身边。 飞鸾不明所以,却也在一次过招间知道这端茶的侍人手底下不俗。 看那人对自己没有恶意,飞鸾也就收起防御,与中年侍人一起偷看殿中情形。 不过瞬息的时刻,就有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不过二十出头,头上戴着簪子,梳的是已婚的发式,穿的是一个圆领斜襟的天青色衫子,外头罩了一件兔毛小袄。 很精致的装束,虽说看不出品级,但这是在禁城之中,难道是皇帝的男人。 飞鸾心里一凸,这么残的手段,却意外的有杀伤力。 当了皇帝的人,无论男女,对于秽丨乱后宫这种上不了台面的事大约都是很忌讳的。 只是这招数分明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万一被人发现,这男子岂不是也要遭殃? 飞鸾还是觉得无论在这个世界生活多久她都有点理解不了古人的思维方式。 不过很快的,她就发现似乎又不是那么一回事。 那男子好像根本就不知道这殿中原本有人,入了里间也不四下张望寻找,而是直接走到靠墙的一个柜子边,将上面花瓶里的假花拿出来,又把瓶身倒过来抖了两抖,就见一个小小的纸包从瓶子里掉出来,那男子将纸包踹在袖子里,又把瓶子恢复成原状,然后转身出去了。 艾飞鸾一头冷汗。 那纸包的样子看着就不像是什么好东西,更何况是放在那种荫蔽的地方。 看那男子动作间十分捻熟,显然不是第一次来取东西了,皇城之中这种东西自然不是用来当熏香的,可是用在谁的身上…… 艾飞鸾想起成宣帝那脸色,再转头看看身边的中年女侍,一个头登时两个大。 太坑人了。 如果她刚才不是反应的快,被那男子撞见,这会只怕要当了替罪羊,被那男子反咬一口私藏禁药什么的,偏偏她自己身上还带着避毒的东西,到时候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那中年侍人嘿嘿一笑,还有余裕拍拍艾飞鸾的肩膀,转身遁了。 艾飞鸾这时候再也没有心思睡觉,就这么对着湖面发呆。 她今天入宫,从皇帝那里出来就直接被安排到这偏殿来。 原本只是休息一个中午而已,自然也没必要大张旗鼓,于是身在后宫的男子不知道这一回事,便向往常那样来这里拿东西; 可是看皇帝那奉茶侍人的举动,似乎成宣帝也根本就知道这些小把戏似的,这么想来,成宣帝那脸色做派,难道是因为中毒? 可谁会明知道是毒还敢亲自去试的,更何况那人是皇帝,天天被人喊着万岁万万岁也不会就真的相信自己百毒不侵吧。 所以…… 艾飞鸾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点什么。 成宣帝大概确实有中毒,不是之前不知情的情况下中的,就是后面有意为之,只是吃到他嘴里的毒药一定不是原本的了,恐怕只是些表面功夫,并不真的伤身体。 那么毒药是谁放在偏殿的? 皇城之中原本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来,外臣入宫都有侍官引路,这又是一处偏殿,除非是……皇女…… 皇女和皇帝的男人? 飞鸾越猜越郁闷,这到底是玩哪样? 再接下来,成宣帝看来已经知道这偏殿里的名堂,却还是安排她到这里来休息,为的又是什么? 艾飞鸾苦笑,答案是明摆着的。 若她不够警醒被人污蔑,没有人会出来为她说一句话,岭南艾家,怎么说也有点划山割地的味道,说不忌讳是不可能的,任她如何小心,能借着这样的事情除掉对皇帝来说都是好的,至于那投毒之人,既然已经握在她的手心儿了,自然也不怕跑掉。 一石二鸟,说不上,不过是件顺手的事。 艾飞鸾心惊,皇权之下的手段,果然不是自己这样的人能扛得住的。 午后。 可能是估摸着艾飞鸾睡醒了,便有人进来说游湖的船只什么的都安排好了,请艾飞鸾过去。 艾飞鸾之前已经在湖边坐了一中午了,加上之前受到的惊吓,这个时候自然对游湖也提不起什么兴趣,但还是随着侍人引路上轿,片刻出了皇城。 原来要游的并不是宫中的湖,看见和良与含宁的时候飞鸾略略松了口气,重新上了马车,赶车之人却换成了宫中的车夫。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苏宁采购新家的电器,回来太累了没有更,抱歉啊 文到这个地方基本上已经是尾声了,当然结局会好的,表担心啊~~~ ------------ 154章 重新上了马车,赶车之人却换成了宫中的车夫。 含宁与和良自然便轻松下来,飞鸾让和良在外面帮忙,也算是盯着点车夫的动作,叫含宁进了车厢。 含宁听见飞鸾的安排时没有丝毫犹豫。 他陪在吕汉身边已经超过十年,论年纪比飞鸾大了十岁不止,但如今既有吕汉吩咐,那么飞鸾即便要他去送死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的。 两人在车内坐定,飞鸾开门见山道:“你对京中情形可熟悉?” 含宁垂首道:“不知大人指的是哪一方面?” 飞鸾想想也笑了,确实,她这个问题也太大了些,京城的形势,除了那个坐在金殿之上的成宣帝外,只怕根本没有人能完全熟悉。 想起那有些苍白暗沉的脸色,飞鸾心里竟然微微紧了一下,那是能将天下玩弄于股掌的人,生死予夺,不过都是她的一句话,即便摆出笑脸,也能散出久居高位者才会有的带着威压的气场。 “宫中的情况,比如和安殿平时都是做什么用,周围又有些什么地方,住了些什么人。” 含宁略一蹙眉,他跟在吕汉身边的时候吕汉已经离宫建府,但是早年没有离开京城的时候以及后来每每入宫面圣时吕汉都带着他近身伺候,所以总还知道些。 想了想便道:“和安殿是前六殿之一,在泰和殿西南边,通常是给皇帝陛下近身的几位大臣们和皇女入宫时的临时住所,因为在前殿,所以后宫之人一般难以出入,但是离珍宝库却近,那里的侍人在前后殿中都有侍奉。” 艾飞鸾道:“那可会有身着华丽的男子出现在殿中?” 含宁摇头道:“这个下奴不知,请大人恕罪。” 飞鸾摇头,果然,要不是今天自己睡的并不踏实,加上阴差阳错的见到了来人,只怕也不会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一出。 只是那奉茶之人若是皇帝亲信,为何却在自己看到殿中的情况之后听之任之,没有一点表示。 皇家不是最忌讳污点的么? 马车一路往西走,足有一炷香的时间才停下来。 飞鸾听着声音是穿过了街市的,下马车之后早有人等在那里。 眼前是一处长堤因为早已经入了秋,长堤上种的红枫便格外热火,另一侧的菊花盆栽也摆了不少,看着都是不同的品种,飞鸾猜想其中定然有十分名贵的,便是艾家的花房当中都有一些据说是稀有的品种,只是这些她都不懂也没什么兴趣罢了。 “艾公来晚了,总该先罚两杯。”等候的人迎上来便道,熟稔的语气仿佛两个人根本就是久别重逢的好友。 艾飞鸾笑着接过酒杯饮尽,才在众人的叫好声中道:“在下第一次入京,陛下可给了特许,谁在酒桌上欺负了我,随时准我告状!” 众人一听便笑开了,只是飞鸾这话半真半假,自然没有人真的敢去找皇帝确认。 正热闹着,众人之中便有一个排众而出,对着艾飞鸾略略抱拳道:“久慕艾公大名,今日终于得见,幸会。” 说话的人一身鹅黄绢纱底下罩了件云锦长衫,领口袖口都是用金银丝线缠绕出来的金凤,身上却没有锈活儿,大气华贵却不张扬。 艾飞鸾见那人的脸庞与吕汉有几分相似,知道这位应该是在京的两位皇女之一,便急忙俯身道:“参见殿下。” 那人忙道:“艾公请起,今儿不过是大家出来玩的,还是不要拘礼的好。” 艾飞鸾浅笑应了。 这位皇女的年纪应该比吕汉略长,只是看上去却似乎更年轻一些,大概是因为吕汉自小便在军中历练,又外放的早,操心的事情太多。 一行人在长堤的一处登上画舫,虽然已经入秋,湖面上已经没有什么开花的植物,但是因为是午后时间,芦苇丛一簇簇的,乍看凌乱,但看久了却能察出一番另类的生机来,那种只有野草才能表达出来的生机。 不过小片刻飞鸾便知道今天来的这位皇女是二皇女吕泓,因着不过两三句话,吕泓便道:“可惜了今日大皇姐俗务缠身不能前来,还请艾公见谅则个。” 画舫在湖面上滑行,这个时候湖中还没有过多的人,秦楼楚馆的船只更还没到下水的时间,偶尔有几只小小的渔船零星分布,看着倒让人心情舒畅。 听说了京中皇长女吕清的一些时候,艾飞鸾就隐隐觉得这位能在势大的吕清身边谋得安稳的二皇女手腕了得,如今一见果然如此,虽说整个行程都是些闲话聊天,但这比沉不住气的先行试探无疑高明的多,加上这位皇女家中不少食客来自五湖四海,平日里也听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事,现在拿出来说笑下酒,确实非常惬意。 艾飞鸾状似随意的观察画舫中人,几乎都是文官服饰,再看听吕泓谈吐,也像是博学之人,虽然一向不显山露水,可众人对着飞鸾也不是第一次赞吕泓为贤王。 无论什么人都有自傲的一面,而吕泓显然对大臣们这样的称赞十分受用。 飞鸾心中有数,皇长女倚仗的是凤后家族的势力和嫡长女的出身,虽说这股势力的确庞大,但是若站在成宣帝的角度却未必高兴,外戚势力太大,总归是会影响吕家天下的稳固的,可惜那位皇长女却似乎并没有这样的眼光,反而对凤后一族能够给她支持而沾沾自喜; 这位二皇女则与一群文官交好,大曜立国十余代,周边尽是些属国藩国,至于那些还没有正式向大曜称臣纳贡的,也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国,或者人丁稀少,或者土地贫瘠,并不足为虑。 武夺文治,这些个文人虽没有杀伐决断的能力,但在朝野之中的影响也是不小,而且最在乎宗法礼教的也是这群人,只要她们松了口,那么皇长女吕清的嫡长女身份也就算不上什么凭恃了; 至于吕汉,马上打下的武王封号,常年在外,又一向韬光养晦,属地虽然平静,却也不见大的政绩。 艾飞鸾原本还算笃定的心思在见过成宣帝之后突然有些不确定,有人对皇帝下毒,这么大的事她都能按的死死的,如果是为了稳住对方,那么下毒的人就是吕清,一个不好,说不定凭借手上的禁卫军直接逼宫;若是别的原因,那恐怕就没有那么简单了。 说到底,君心难测,而她连自家男人的心思都摸不透,更加不懂得揣摩圣意。 画舫中备有美酒小吃,在划了一段时间后更从岸边接上以为捧琴而来的年轻男子。 男子进入画舫后也不说什么,放下琴便自顾弹起来,在场那么多女人竟没有一个有意见的。 只是无论那男子长的多好,弹的多美,飞鸾却没心思观察他,日头渐落,上午出门的时候与寒初起了争执,现在想想也觉得自己有些过分,到了这个时间就特别想快点回去,更何况和允还不知道在哪里,晚上了,有没有回来。 二皇女吕泓眼色极好,等着那男子抚了一曲便摆手道:“今日不如就这样,各位也都散了回家抱夫郎去。” 一下午都在讲着趣事又是写诗又是听曲,这时间吕泓突然这么来一句,众陪同的大臣也只是大笑。 吕泓像艾飞鸾挤挤眼睛,那意思明摆着今天放了她一马。 飞鸾当然也明白对方的意思,笑着客气了几句,画舫回到几人登船的地方,含宁与和良仍然等在那里,目送着皇女先行,各位大臣又彼此告别,这才匆忙的爬上马车,对着赶车的和良道:“回家。” 京城永定公府。 艾飞鸾回来之后连主院都没进,首先便是去了东侧院。 寒初正在一棵梨树下摆弄棋子。 想昨天这个时候,还是他与和允对坐下棋,今天飞鸾蓦然见到寒初那一个人的身影时,心里没来由一酸,走过去道:“和允还没有回来?” 寒初放下手中的棋子起身行礼,抬头却道:“平侍若回来,妻主好歹也要正一正规矩了,不然都当永定公府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么?” 艾飞鸾听的一愣,随即便想到寒初这话其实是跟自己置气呢。 他倒不会让自己受一点委屈。 艾飞鸾苦笑,这这样的寒初,却越发吸引她。 也许正应了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飞鸾只觉得这样明白坦荡的男子,比那些事事都要委屈求全,却也时时要让你愧疚的男人来说强的多了。 至于和允,飞鸾却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记吃不记打,好了伤疤忘了疼,罚她,其实压根就是虐待自己。 在寒初刚才那位置的对面坐下来,飞鸾拍着石桌道:“坐下陪我说说话吧。” 寒初便坐下来,将旁边的茶杯洗了一只,替飞鸾倒了一杯茶。 艾飞鸾想说抱歉,可是对着寒初的时候却又觉得无从说起。 寒初想要听的大概也不是那两个字,他心中装的,远比那肤浅的两个字多的多。 “皇长女是什么样的人?”停了半晌,连飞鸾都没想到自己说出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寒初抿嘴道:“我一个男人家,后院这些明争暗斗都还忙不过来,哪里知道那些?” 艾飞鸾顺着他的话道:“是我错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寒初垂着眼睛道:“妻主哪里有错,是下侍逾越才是。” 飞鸾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惹毛了男人是这么棘手的一件事,白天发现和允不见的时候她确实乱了阵脚,乃至于怀疑到寒初头上,想当年和允的父母就是为了他而死的,而和允的离开又毫无预兆,不过后来想想,寒初是这样骄傲的人,容不下和允,就不会答应嫁给她,如果将来还有别的男人想进艾家的门怕是不易,就连吕凌都没有被他放在眼里,但是对和允一定不会。 艾飞鸾笃定。 作者有话要说:虽然有点晚,好吧,也可以说是早了,但总算码完了这一章,这里交代一下二皇女的情况,但主要还是为了最后的斗争铺设,文快要结束了,皇帝的心思究竟如何大家猜的到吗? ps:下一章会交代和允的去处。。然后吕汉也快到了。。 ------------ 155章 安都府,大营。 杨巍看着手上的线报与吕汉派人先一步送来的帖子。 线报上是说吕汉离开汉阳城北上,并详细罗列了随行的人员。 而那帖子只晚来了两天,却说吕汉不日便要到达秦州,从秦州走水路北上入京,要她提前做些准备。 早前听母亲说起过吕汉,原本曾在姑母的军中历练,兵法布局自不在话下,作战的时候却也勇猛异常身先士卒,不似一般贵女只知在后方作威作福。 如今再看看看线报和吕汉发来的帖子,越发佩服这位皇女,从前虽知她有些厉害,但因为自幼便远离皇室,受到的关注并不太多,这样看来却不容小觑。 若是行军,这看似简单的时间上的差别就足以挣够胜利的资本了。 杨巍是武将,虽不是有勇无谋之辈,却并不喜欢文官那一套虚与委蛇的客套,对这位皇女便有了结交之心。 杨家是大曜柱国,与皇家人相交倒也不算逾越,甚至之前皇长女也曾特别派人送礼巴结,意图讨好。 只是杨巍却将礼单照收,对那人的请求说辞却没有答复,怕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惹得皇长女愤恨报复。 过了太长时间的太平日子了,除了边境和那些守关将士,大曜的百姓几乎无人相信会有战乱,也正是如此,却给了周边那些小国属国喘息壮大之机。 可偏偏,朝廷却对军费一再克扣,这些年养兵都难,迫不得已,从不解甲的安都大营也开垦了一片土地自给自足,饶是如此,增兵却是千难万难。 杨巍心中知道,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叫小国骑到大曜头上来,可是如今这话说出去就是危言耸听。 皇长女给的礼单罗列了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上面的随便一样拿出来都够普通人家数年乃至毕生花用,这都是克扣的军饷钱粮,杨巍如何会客气? 三皇女从入伍戍边,她到安都后,或者能与之论上一论,也好请皇女入京后能向陛下进言。 杨巍心中盘算,但是却也有浅浅的不安。 她在安都,距京城并不算远,再怎么不关注,京中的形势也能略知一二,更何况皇长女大么大的动静。 皇家事务杨氏一族是不会参与的,她们只忠于大曜的天子,戍边拓疆,别的一概不管。 渐渐深秋的时节,漫天遍地落叶,前一刻才打扫干净,后一刻又铺了一地,大营之中时时有军士轮班负责清理。 杨巍摇头将胸中那些纷乱的想法甩到一边,起身出账,正打算到演武场看看士兵们的操练情况,却远远有一骑快马飞驰而来,马头上绑有印信,是京中来的急报。 杨巍蹙眉,那马匹转眼间便来到身前,马上的人飞身下马,顾不得一身疲惫慢身黄土,将手中的信笺稳稳托起,单膝跪地道:“将军。” 杨巍伸手接过信笺,拆开。 不过看了两眼,便猛地一握拳将那信笺搓成了粉末。 “岂有此理!”杨巍怒道。 原来那信笺是杨家京中来的线报,内容却是朝廷有意更换安都将领,将杨巍再升一级调入京城听用,而安都这一处的大营却全权交予副手陆原。 杨家在大曜是什么样的地位,那明升实降削夺兵权的办法并不高明,杨巍如何看不出来,换将,虽说不是阵前,却也会在军中造成一定的影响,更遑论由此展开的风言风语。 若是换掉杨家将领是如此轻松简单的事情,成宣帝只怕早就那么做了,如今,皇长女协理监国而已,竟然会不计后果的来这么一招。 杨巍气的发抖,反身回营帐,让亲兵取来笔墨,展开一方折子快速书写。 杨家虽忠于大曜忠于帝王,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够妄想搓圆捏扁的。 同一时间,和允也正在赶往安都的路上。 回到京城之后,许多已经忘了好久的事情突然就好像打开了夹子那样冒了出来。 母亲当年说过的话,还有教他的那些事。 万俟一族是枉死的,诬告者伪造的证据完整确凿,谋逆叛国的帽子一扣,只杀女子并将男人流放千里已经是法外施恩了。 万俟家的冤案,无论背后的推手是谁,可只要找到证据,便有平反的可能吧――毕竟,这一族如今也只剩下一个男子罢了。 寒初,不但是母亲用生命守护的小公子,更是妻主心心念念的人。 和允记得飞鸾说过要帮助寒初的。 他心中没有别的想法,飞鸾不会让他涉险,他却不愿意仅仅只是在后院之中担惊受怕。 他可以为她做点什么的,和允的头脑从来没有像这个时候一样清晰,不再茫然的努力想要跟上想要配合着飞鸾的步调,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就当是也为了母亲了却一桩心愿吧。 禁宫最北边偏僻的一处破落宫殿里,还住着一位曾经姓万俟的人。 论辈分应该是寒初的哥哥,万俟家鼎盛之时被选入宫中侍奉帝王,一度张扬得封贵君,却在家族遭祸那日被撤了位份贬入冷宫。 冷宫的位置偏僻,距外宫墙其实已经很近。 和允从飞鸾的床上离开,首先便是夜探冷宫。 要在冷宫附近鬼气森森,宫人极少愿意走近怕沾了晦气,而且宫里只关着一个衣冠不整精神萎靡的中年男子,也少有侍卫巡视经过,这才叫和允钻了空子,否则,以皇城的守备,就算他在沐恩营中是首屈一指的影卫,也没道理能够如此轻松的潜入。 破旧透风的窗早已经成了摆设,夜里的风轻轻一吹便是哐啷啷一阵乱响。 和允刚刚站到屋外,里间侧躺的男人便醒了。 睁开眼睛的一瞬,半点也不像是在冷宫里住了八年的人,那耀眼的光,更与身上破旧的衣物全不相称。 “你终于来了。” 男子看着和允,没有起身,却放佛终于等到了约定好的人一样,轻轻叹了一声。 和允眉头一紧,翻身入屋。 男子没想到进来的竟然是这样一个年轻的男子,与寒初略有几分相似的面庞有些诧异。 和允蹲低身体看着对方,轻声道:“母亲临去之时对我说过,如果有朝一日得入京城,便到冷宫找你,你有能为万俟家平反的证据?” 男子突然笑起来,咯咯地声音在空旷的地方越发显得渗人:“证据?我就是活证据。” 和允没想到他竟然会这样说,一时不好接话,由着男子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冷宫这样的地方,任你再如何骄傲如何才情,无边无际的日子也会将那些全都磨平。 男子笑了一会,见和允并没有惊慌失措,更不似一般男人那样露出恐惧,渐渐止了笑声。 “万俟家真的没人了么?我等了八年……八年,只凭你一个男人?呵呵。” 和允知道凭他之力根本不可能做到,但是他能收集所有证据,为日后飞鸾成事做好铺垫。 “涵公子还在,如今嫁入岭南艾家……家主曾言愿意帮他家族平反……”和允只是略一犹豫便没有以妻主称呼飞鸾,眼前这人精神似不太正常,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躺在床上的男人眼睛亮了亮,却不过一瞬便暗下去:“艾家?永定公艾家?”他在冷宫中关了八年,自然不知道艾家前一代家主已经死了快两年,只道寒初是为了家族昭雪委身为侍,服侍一个几乎可以做他母亲的女人。 可是女人能信么? 喜欢的时候甜言蜜语恨不得将月亮摘下来给你,若要忘,却也快的很。 和允不再说话,只是站直身体静静看着床上的人。 这位贵君他很小很小的时候是有点印象的,只是那时候他不过一个门客的的儿子,而他却是皇家贵胄。 “去找杨家,”床上的人突然道,“杨家忠烈护国,行事公允,当年万俟一族锒铛入狱,我被贬之前,还记得杨家老帅星夜回京,虽不知何事,大抵也差不多,只可惜可能是怕拖得久了生出变故,所以几乎没有审讯等待便直接推出去杀的杀流放的流放,杨大帅回来的时候,早已经没了力挽狂澜的必要……” 和允听见男子的话渐渐低了下去,放佛是要睡着了。 他伸手去触男子的脖子――果然――已经没了气息,是什么样的意志才能让他这样死死的撑了八年啊。 不想失望么?所以压根不看结果,好像是完成了心中夙愿,又好像是不甘心。 和允轻轻将男子的身体放平,又伸手将他半睁的眼眸合上。 刚才还神采熠熠的眼睛在这短短的一小会时间已经燃尽了生机。 床上还有一张被子,原本一半被压在身下,另一半盖在身上,和允看了看,将那被子平整了,轻轻将人盖好,就好像男子是在睡梦中走的,安静安详。 杨家。 杨隆远在北地戍边,但杨巍离的却近,只是当日在安都的时候没有想到这一层罢了。 和允悄然离开冷宫,抹去了曾有人来过的所有印记,乘船太慢,他索性买了一匹马,沿着官道往安都赶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特别累就没写,本来打算今天写一半的,没想到写的过程中还算顺利,就码完了整章,明天还会有更一章,后天也会。 每写一章就觉得离结束又近了一点呢。。。 ------------ 156章 艾飞鸾在京中几日都不算清闲,好在皇帝因为身体“欠佳”所以倒没有再召她入宫,只下了旨意说道等吕汉回京后再设大宴。 皇长女只在第一次设宴的时候露了脸,之后便一直没有再见过。 表面上,艾飞鸾每日只与京中一些官员应酬交际,但她也在暗中将艾家潜入京城中的人员安置妥当。 郊外那一处山谷驻兵固然不错,只是作为初来乍到的外地人,竟然找到那么好的地方,未必不是别人做好的瓮。 艾飞鸾猜想自己的一举一动许都在皇帝的眼中,自那一日在和安殿见到的一幕之后,对于皇帝的心思,飞鸾也只有深不可测四个字可以评价,只感叹伴君如伴虎,此间事了,还是早早抽身为妙。 这一日回到盛京中临时的公爵府,刚刚走进寒初的东侧院,和良便追了上来,递了一封书信道:“汉王殿下鹞鹰传信,已经从秦州登船,三日便可到安都。” 飞鸾没想到吕汉的动作竟然这样快,接了信停下脚步,吩咐和良叫含宁过来。 寒初正在树下那棋盘旁边,男子似乎非常喜欢下棋,只是飞鸾看见这景象的时候,难免要想起当日和允与寒初下棋时候的情景。 和允失踪也有三天了,半点消息也无,可她却毫无办法,更不敢轻举妄动。 若在岭南,还可以动用隐楼的力量。 艾飞鸾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先往书房去看看吕汉的传书,再考虑如何将京城这边的情况报与她知道,看似简单的局面,因着皇帝的举动顿时有些扑朔迷离,如今也只能按照当日的计划略加变动,好歹不要让己方全然落在被动的位置。 寒初突然抬起头对着飞鸾道:“安都杨将军那边可有消息?” 飞鸾一愣,看向寒初道:“杨巍将军么?” 寒初没有说话,左手中一枚黑子落在棋盘上。 飞鸾走过去,看着棋盘上黑白双色的惨烈厮杀。 她当初学棋是结合兵法布局的,看棋的眼光也就有些不同。 飞鸾只是瞅了两眼,便不由得仔细看下去。 黑子因占了先手,又一路杀伐果断,如今看来几乎是占尽优势,而白子在布局的过程中却显得有些瞻前顾后,棋路保守,明枪暗箭的对垒当中,黑子有一路扼守要道,几乎成了白字进攻的死穴…… 只是那一路棋……怎么说呢,飞鸾皱起眉头,搜索脑内背过的棋谱,似乎熟悉,却又说不上来,非要形容的话,就好像一柄双刃剑,虽能对抗白子进攻,但一个不小心,也会堵住了黑子的路,反噬自身。 黑白对抗……双刃剑……巨大力量……扼守要道…… 飞鸾目光突然一凝,旋即是惊骇,再去看寒初,却见对方仍然只是一副摆弄棋盘的样子。 当年盛京首屈一指的才子,原来不止在诗词歌赋上造诣深厚。 原来如此! 右手食指微曲,在寒初落子前轻轻点在棋盘之上。 果然,寒初下一颗白子便落在那里,形势瞬间颠倒。 寒初抬头,正对上艾飞鸾的目光,那眼神中盛放了一种说不出的情绪――非得要心意相通,才能从这棋局看出名堂。 这一局是许多年前成宣帝微服至万俟家时留下的,只是当时皇帝推说时间不早,只留下了不胜不败的局面,万俟熙文便叫工匠将这一局雕刻成石桌,摆在万俟府后院,寒初见的多了,便慢慢记了下来。 再后来不多久,万俟一家便因谋逆举族受累。 寒初花了八年时间,也不过是这几日才突然灵光一现,明白了其中含义。 只是艾飞鸾以前从未离开岭南,对京中情况也不过是来的一路上才渐渐了解,不似他自幼生活在京中,又有身在高位的姐姐耳濡目染。 即便这样,飞鸾还是在看到棋盘上的形势后,迅速找到了症结所在。 当初若是姐姐也能看得破这一局,万俟家也就不会如今天一般万劫不复。 艾飞鸾没有再说什么,快步回到主院书房,提笔写下四个字:杨家有难,带墨迹晾干,飞鸾将纸条卷成筒状,只取一只信鸽绑上纸条,放飞出去。 鸽子是在京中的艾家探子训练的,自会寻找飞鸾留在吕汉身边的饲鸽人,不过飞鸾自来从不曾用信鸽,只因距京城太近,又有安都的杨巍将军盯着,好在这一回的字条,原本就是送给杨巍的。 艾飞鸾仔细想了想,又提笔将这几日的情况简单交代了一番,另将刚刚悟通之事也写上去。 有下人在门外报含宁到了,飞鸾听说,急忙道:“快进来!” 虽然没有安排含宁做什么,但是他却恪守影卫的规矩,与艾飞鸾身边的影卫同起同休。 飞鸾将手上写给吕汉的信递给他道:“你看看。” 含宁也不过略略诧异一下,便大方接过,细细读了一遍。 飞鸾看着含宁脸色微变,叹了口气。 含宁读罢将信笺递到书房长明的灯烛下烧掉,另外提笔在纸上写了一些东西。 飞鸾知道汉王府内必有互通消息的暗语,如同艾家影卫可以通过声音互相交流一样,防止消息在传递过程中出现意外。 含宁写好,取信封将信装好并用火漆封了口,才像飞鸾请命道:“这一路传书不便,贱奴想亲自将信交到主人手中。” 艾飞鸾一愣,含宁既然要亲自去,为何还要那样认真的书写? 含宁见飞鸾表情,略一抿嘴道:“贱奴不知天高地厚,早被主人从影卫中除名,不敢妄论时局,还请大人在信件上略作标记。” 飞鸾无语,什么时候了竟然还讲究这些有的没的,不得不说古人的思维有时候确实不着边际――含宁的意思,竟然是说若无她的标记印信,吕汉压根不会理会他这样一个低贱之人所说的话? 想了半天,飞鸾提笔在信封上画下当日相约的标记,再把信递回给含宁。 含宁行礼后转身离开,出门前飞鸾突然道:“等等。” 含宁回身恭立。 飞鸾看着他,半晌突然道:“和允离开的时候,你可知道?” 含宁面色不便,飞鸾却发现他左手小指微微弹跳了一下。 吕汉才是合格的主人,所以连这样小的细节都能注意到―― 她若能多了解和允一些,如今也就不用面对和允的失踪束手无策了。 作者有话要说:额,昨天本本的电源线接触不良,今天换了一条,抱歉。本章略短,今天争取再码一章,不过大家不要等啊,我的速度会比较慢,明天早上看就好了。。 ------------ 157章 禁城,泰和殿。 殿正门进入之后左侧隔间,成宣帝正倚在软榻上,旁边有五个年轻侍人,或打扇或捶腿。 “水。” 成宣帝眯着眼睛,轻声念了一个字,立即有侍人走到桌子旁边,用明黄色的茶碗倒了一杯茶,双手递到成宣帝手中。 皇帝用杯盖轻轻拨了拨杯中表面一层几乎看不见的茶末,举到嘴边喝了一口。 却仿佛被这一小口茶呛到了,成宣帝蓦然咳嗽起来,手中的茶碗咣当落地,整个人也随着前倾了身体。 递茶的侍人没想到会这样,吓得当场跪倒不知所措。 一名正在给皇帝捶腿的侍人起身,一边轻抚成宣帝后背,一边递了一块布巾上去。 成宣帝就着那雪白的布,依旧是咳嗽不止。 殿外服侍的中年侍官匆匆入内,便见除了皇帝身边那一个,原本服侍的众人尽数跪趴在地上,而成宣帝用来捂嘴的帕子,竟然已经透出一点淡淡的红色。 “陛下!”侍官惊呼,上前拨开原本服侍的那人,急的眼角微红道:“陛下,传御医吧。” 成宣帝脸色灰败,紧紧抿着嘴,似乎要将下一波咳嗽咽下去。 侍官见这般,不由道:“陛下这是何苦,为了让人减少戒心,竟然宁可用那毫无益处的丹药,也不肯请医……” 成宣帝突然推了他一把,侍官反应过来,立即住口,伸手在自己脸上狠狠掴了一掌,突然转身对着刚刚殿内服侍的众人厉声道:“你等是如何服侍的,来人,将这几个拖出去,全数杖杀!” 殿内静了片刻,立即便有哭声响起,侍人们都还年轻,熬到主殿伺候的,也都是有些资历的人,所不定再过段时间便能放出宫了,突然听见这样结局,忙都爬到塌前哭泣求饶。 可惜他们的速度又哪里及得上泰和殿外守备的护卫,便是徒劳的挣扎仅仅维持了一小会儿便被拉扯出去。 很快殿外就有惨呼传进来,护卫根本没有将几个侍人拉倒宫内典刑监,只推到在泰和殿外便挥舞起手中刑杖,手掌宽两指厚总有丈长的梨木杖,杖杖入肉,只几下,呼声便弱了下去,剩下的只是无意识的抽动了。 刚刚随口要了五名侍人性命的侍官跪伏在软榻旁边请罪道:“老奴知罪,陛下……” “你起来吧。”成宣帝打断道,“不过几个侍人罢了,只是以后说话还要小心。” 那侍官点头应是,却不敢起身。 成宣帝突然苦笑道:“朕的身体朕自己知道,早年还是太女的时候留下的祸根,早该发作了,是上天多给了朕这几年,让朕好好的将大曜朝上下的毒拔拔干净,如今正好掩人耳目……咳咳……” 侍官急忙跪前几步帮着成宣帝顺气,过了片刻皇帝才又接道:“清儿是孝女,费了这么多波折,也没打算真的要了朕的命,不过希望朕不能理事,让她有机会罢了。” “陛下……”侍官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喃喃地叫了一声。 成宣帝摇头道:“无妨,大曜到朕这一代已经是第十九世,内无忧患外无强敌,那些开国功臣世族,更是早已经势大难制,朕这一生无所作为,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吕家的天下这样下去……” “陛下……”侍官声音中已经带了哭腔,“陛下别说了……” 成宣帝道:“朕从来都不是胜者,最多不过小心谨慎,但求无过,当初若非朕是嫡长女名正言顺,母皇又守着对父君的承诺,朕如何能够继得大统,只是朕绝不会再像先皇那样,大曜,需要一个敢作敢为的皇帝,需要一个有手段能服众,更能制得住世家的皇帝……咳咳咳咳咳……咱们且看着吧……” 安都大营。 杨巍满脸沉重,片刻之前有营官捧着一只死去的鸽子匆匆来报,说是拦截下的信鸽,大抵是从京城方向飞过来。 信鸽腿上绑着小指粗的竹筒,杨巍拆开来看,却只见四个小字,“杨家有难”。 杨家一向是大曜柱国,掌举国超过半数兵力,更是开国元勋,门阀世家,这信鸽显然不是自家的,却带着给自己的信? 什么人如此装神弄鬼? 杨巍想要发作却无奈找不到对象,更何况前些天京中却有线报说监国皇长女竟有意削减杨家兵权。 皇长女草包一枚,监国期间也无甚作为,竟然想要把爪子伸到杨家来,也不想想若杨家倒了,边境数十万将士如何作想,关外异族虎视眈眈的陈兵又将如何应对? 果真是消遣日子过得太久了。 手中的小小纸条早已经在杨巍的攥捏之下化作齑粉,杨巍提笔给姑母杨隆写了一封信,命士兵快马加鞭绕道送去西北,随后霍然起身,身披战甲走到演武场。 数万将士将整个演武场填满,演练中间齐声的呼喝震天动地,也有在这里,杨巍才有种回到战场上的错觉,冲杀,就是血的洗礼,容不得一丝一毫的错,否则就是几千甚至上万人命,就是战争失败的恶果。 “将士们――”杨巍登上高台,用内力将声音远远送出去。 演武场上立刻静了下来,连最远处的人也听到了杨巍的声音。 杨巍继续用内力大声道:“你们为何要来这里?” “保家卫国,保家卫国,保家卫国……”声浪此起彼伏,听在耳中也让人热血沸腾。 安都驻扎的这一军并不是跟着杨家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的那一些人,皇家为了防范杨巍拥兵过度,危险京中皇权,送来的都是新新兵活京中达官贵人家的子女,名曰军中历练,其实不过是熬一些资历好保荐入仕。 营中军士每隔一段时间便换上一批,战力虽然较差,却也不会轻易倒向杨家,这些人只认虎符――安都大营杨家半块,京中兵部存放着另半块――调兵,须得皇帝手谕并另一半虎符一起才能实现,也变相削弱了杨家自行屯兵的机会。 杨巍自从收到那一纸四个字,心中就有些莫名的不安。 皇帝休朝大半个月,太女监国,先是对她巴结讨好,发现不成便用手段打压;如今连外放的汉王都已经在回京的路上。 汉王是有屯兵权力的封疆藩王,如何能任人摆弄,她的到来,对京中的形势,又意味着什么。 演武场又恢复了刚才的训练场面,杨巍站在高台上,虽说万人的场地她根本看不清楚具体的训练情况,但底下负责练兵的人却不敢敷衍,使出浑身解数,就算不能让杨巍觉得不错,也至少不能留下坏印象。 无论如何,杨家都是柱国,这可关乎着自己的前途。 训练场上突然有了点点骚动,声音不大,但是杨巍原本就有些神游,加上她大军阵前练出的眼力,自然便发现了离高台不远的一处场地,手持长鞭的小头目,正对着当中一个兵丁模样的男子挥舞鞭子。 男人地位低下,但胜在力气大,只是若家中条件不错的,都不会送男子来当兵,毕竟不过是上战场出生入死,却没有任何提拔升迁的机会,最多不过图着比做其他工作得的银子多些罢了。 杨巍没有说话,训练场上这样的事情并不少,动作不规范,或者训练不够用心,因为其他劳作而使精神不济等等…… 严厉的训练总比战场上丢命好。 只是令她惊异的是,教头手中的鞭子不算轻,每一次几乎都能带出血迹,但是十几下过去,一个区区男子,竟然能咬牙扛下来,连下跪都不肯。 女人面前,竟然能有如此强硬的男子,杨巍突然有些兴趣。 “那边的,”杨巍出声,“怎么回事?” 那教头没想到不过教训一个训练中间走神的小兵这样普通的事,竟然都能惊动将军。 急忙小跑上前行礼道:“将军!” 杨巍看着那个挨了打却仍然直直立在众人之间的男子,下巴一抬道:“不是你,是他。” 教头一愣,转头去看那个不守规矩的男兵,才来两日而已,平素训练也尽心,收操后也能将军中杂务做的妥当,结果今天自将军过来之后他的眼光就始终追着将军,在她看来,目的是不言自明――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竟以为能勾得上将军,殊不知杨家治军严谨,军中男女如有苟合,无论男子还是女子,皆极刑处死。 台下男子自然是和允,听见杨巍电话,和允身形略略一晃,稳住之后才大步过来――放在以前,这样几鞭子根本就没有什么要紧,现在却有些不同了。 面对杨巍,和允却也没有行礼,虽说为了潜入杨家军中而用了些手段,他却不是为了当兵而来。 杨巍眉头微蹙。 别的人活着没有感觉,可她的气势却是在万军之中积累下来的,充满血腥杀伐之气,若对着某人展开气势,便是普通的女子甚至兵长教头,也要腿软,更不要说她还有一个将军的身份。 和允对着她却毫不动摇,这恐怕就是专门训练出来的杀手影卫也未必能成吧? “你有什么话说?”杨巍不想浪费时间,淡淡开口。 和允道:“在下确有话说,但此处却是不便。” 作者有话要说:呼,终于写完这章。。 和允这一回据对不知跑龙套哦。。 ------------ 158章 杨巍没想到这男人不但不畏惧能与她对视,如今更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 冷笑一声,口中却赞道:“好!”也不知道是答应了和允的提议还是赞他不卑不亢的态度。 和允这时候却略略垂了头,让自己看起来多了一些卑微道:“多谢将军。” 杨巍扫了一眼场上的训练,又看了眼刚刚还拿着鞭子教训和允的教头,没再说话,一转身当先走了。 和允见状,立即跟上,看的后面的教头一脸莫名其妙同时也有些冒冷汗。 她可不是那些京城里来的官家子弟有这样那样的背景,犯了错不过挨一顿板子再重一点赶回家去另谋出路罢了,这才来两天的男子,不过叫抽了几鞭子就让将军带走了,难道真的让将军看上了? 女教头猛地摇了摇头,嫌弃地一撇嘴角,全身硬邦邦的男人,又一身的灰头土脸,不可能―― 要不然,是有什么背景的?可是大户人家哪有把男孩子送出来的当兵的? 和允自然有背景,而且那靠山还不小,只是这却不是其他人能知道的了,留下那女教头在后头胡乱参测不说,和允被杨巍一路带到了大营。 驻兵的地方没有那么多讲究,杨巍在城中有将军府,但是平素在军营便只设了一处居中的营帐作为公务之所。 挥手让帐中的亲兵退出去,杨巍在主位坐定才看向和允道:“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和允突然跪下道:“草民莽撞,可求见将军五门,不得已想出了这个法子,多谢将军宽恕之恩。” 杨巍皱眉摆手道:“不忙谢,宽不宽恕还不好说,只是把这投军入伍当做儿戏,往大了说那是欺君,你且先说你来的目的吧。” 和允从怀中抽出一个长条形用丝绸包裹仔细的事物,一层层的拆开,直到露出其中一支白玉雕花的发簪来。 杨巍起初看着有点不耐烦,到那簪子露出来的时候甚至还有些微怒道:“有话就说,装神弄鬼的做……”什么两个字她没有说出来,眼睛却已经紧紧盯着那支发簪了。 这是冷宫中那位贵君临去的时候还握在手里的东西,就算是最后的时刻也没松手,和允替他盖被子的时候发现他手上的动作,竟然是要将这东西递给自己的样子,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却还是接了下来。 簪子上的一朵花蕊上用不知道什么样的工具刻了一个小小的“杨”字,而他临死前也说让和允找杨家。 发簪是男子已婚后才能佩戴的,所以男女之间也有送发簪定情,或下聘的时候捎带上一些簪子的。 这发簪上的杨字,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杨巍看着发簪,面色变换不定,这时突然从座位上下来伸手捏起和允的下颌道:“你是什么人?” 杨巍军旅出身,手上的力气自然不小,不过和允若想躲也是躲得开的,只是和允却没有反抗,只静静地看着杨巍道:“家母沈继贞。” 杨巍一愣,松开了手,又在仔细打量一番和允,叹道:“想不到……想不到……连你都这般大了。” 和允一震,看向杨巍。 万俟家中遭变的时候他不过十一二岁,又因为是男孩子不常跟着母亲,对杨巍自然没有印象,只是听杨巍的语气竟然是知道他的吗? 只是杨巍却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转过身去不知道想些什么,等到再转过来的时候才道:“他……现在如何了?” 和允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杨巍口中的“他”是谁,愣了一下,看到手中的簪子才明白过来,眼神一黯道:“我离开禁城的时候他也走了。” 杨巍眼睛里的哀色很明显地透了出来。 和允没有做声――一根发簪,两个人,原来是一道宫墙,如今是一死一生。 “你起来吧。”杨巍恢复的很快,刚才那样沉重的悲伤,不过一会儿就尽数散去了一般。 和允闻言却并不起身,反而道:“我母亲最后的日子都在为了万俟家奔波,闭眼之前都不曾忘却……草民只是听说,杨将军该知道当年之事的真相……” “我什么都不知道,你走吧,假参军之事我也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去。”杨巍打断了和允,突然这样说道。 和允半握的手掌一紧,反而跪前一步道:“将军?” 杨巍眼色一厉,怒道:“放肆,还不出去!” 杨家治军严谨,平素在军中,杨巍便是说一不二,想不到和允竟敢不听令。 和允却倔强,若杨巍真与那位贵君有些什么,贵君临死前交代他找杨家,如何能被这样简单的打发了。 “来人!”杨巍见和允不动,也不与他多说,张口就要叫人将和允拖出去。 和允着急,之前不敢说的话再不说只怕也没有机会,开口便道:“将军想让杨家步上万俟后尘吗?” 一句话刚过,营帐的帘子已经被掀了开来,走进两个亲兵模样的人。 杨巍却被和允那一句话震得不轻,再看和允的时候表情惊怒,甚至有些狰狞。 “关起来!”张了几次嘴想要将这假意参军又违反军纪影响军心的人就地正法以儆效尤,最终出口的却只是这三个字。 两个亲兵得令,将和允从地上拖起来,一路拖到大营中专门关押犯人的简易牢房去了。 和允犹豫要不要反抗,但这里是杨家大营,无论怎么样,凭他一人之力也无法和一营的军士相抗衡,更何况闹得大了也会有风声出去,更让事情没了缓转的机会。 禁城大内尚且难不倒和允,小小一个安都大营的简易牢房,住一住也无妨。 因为听说成宣帝的病情加重,飞鸾反而闲了几天,京中官员消息灵通,虽说飞鸾是挂着公爵的名义却是个散官,但毕竟皇帝抱恙,自家还在吃喝玩乐纯属找死。 只是飞鸾却有些怀疑,那天在皇宫偏殿遇到的的藏药的男子始终无法遗忘,成宣帝什么都知道,难道病情加重是个幌子,吕汉正是快到江都的时候,宫中那位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但若是真的呢? 飞鸾有些不确定。 问过寒初,寒初却也摇头说不知道,虽然他之前出身京中高门,又是冰雪聪明,但真正涉及到皇权纷争却也知道的不多。 飞鸾知道寒初若真的知道必然不会跟自己分心,也就不再问了。 两个人用完早饭,侍人还没有收拾清楚,便有人过来报说门外有人递帖子求见。 想不到在皇帝病重,大家都小心翼翼的时候还有人递帖子找她,飞鸾让下人将门外的人请进来,却是二皇女吕泓的家丁。 那家丁地上吕泓的帖子躬身道:“我家王爷得了些好酒,想请大人午后过府,一起尝尝新鲜。” 吕泓除了飞鸾来的第二日受皇命陪她游过一次湖外,便一直没有再联系,但是飞鸾却明显能感觉到那女子看起来做惯了闲散王爷,骨子里却也不是甘于寂寞的人,现在看来是终于坐不住了。 不过艾飞鸾自问虽没有四处声张她与吕汉的关系,但毕竟岭南与汉阳只有一山之隔,二皇女不会不疑心,宴无好宴,不知道下午吕泓的府上,等着她的是什么了。 安都大营中的士兵虽有不少是男子,但是能在杨巍帐前听命的却都是女人,只是这些女人对着和允却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推推搡搡着将他扔进牢房之中。 大营的牢房是关押犯了错的兵士的所在,比起艾家沐恩营中的大些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但是一般牢房中会有的潮湿阴暗却也都是大同小异。 和允没想到杨巍变脸这样快,前一刻还因为发簪的主人哀戚,后一刻却能将他扔进牢中,不过,没有直接命人军法处置了他,是不是因为那人心里,还是有些牵挂的? 双手报上膝盖,就算要走,也要等到晚上,如今早已经是深秋,北方的天气越来越冷,和允坐在地上的时候就突然觉得一阵寒意袭来。 这些天一个人奔波行事,虽然沐恩营中所学所练足以让他自保,但是……习惯了被一个人爱护之后,突然之间变成了独自一人还是有些难以适应。 那一天晚上从飞鸾的房中悄悄出来,骗她瞒她,利用她的信任,不知道飞鸾第二日看到空空的床铺会如何震怒。 会不会这几天过去,也有一点点想他? 可是他却不得不走,万俟家沉冤未雪,母亲临死前的嘱咐言犹在耳,若今生都无缘踏入京城也就罢了,否则,他也想完成母亲的遗愿,告慰母亲在天之灵。 再者飞鸾虽然也答应了寒初要为万俟家平反一事,但这其中毕竟涉及皇权争斗,不光是吕汉一个说了算,势必要有足够的证据证明万俟一家是遭人诬陷,而能在朝堂之上诬陷万俟家的,自然也不是简单人物,一个不好,只怕搭上了艾氏一族。 虽然艰难,艾家却毕竟给了他一口饭,让他活到现在。 既如此,不如所有的事都由他来做,暗中调查取证,若将来真的能找到线索帮助寒初洗脱罪名最好,若不成,他自然会站出来承认自己的身份和行为,为飞鸾与寒初遮掩―― 深心里,和允其实也想过,飞鸾与寒初,才是真正相配的一对儿。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隔了几天才来写,下周要办婚礼酒宴,都是自己张罗的所以事情特别多,加上新家的装修之类的一大堆事,所以更新慢了,尽量在周日晚更下一章,真是抱歉~~ ------------ 159章 吕泓所谓的好酒确实不假,二十年陈酿的状元红,不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却又十分不易得。 飞鸾被引入内院的时候,吕泓正开了一坛酒,浓郁的酒香立时洒满了整个院子。 吕泓没有让飞鸾全礼,如那一日与文人们游玩时一样的做派,招手叫飞鸾过去与她对坐,将坛子里深红色的酒往一个分别倒进两个小碗道:“二十年的陈酿,却也只有这样喝才对味,请!” 艾飞鸾没想到连一碟花生米都没有吕泓就要对干,更知道这样的陈酿入口温润但其实后劲极大,饮酒的时候便留了意,免得被灌醉后行事有差被人抓了小辫子。 吕泓却喝的十分尽兴,一碗一碗的端起来劝飞鸾喝酒。 若不是在京城,若不是局势不明朗,吕泓的心思尚不在掌握,飞鸾还真有心将这些酒挖个坑埋起来,三五时的挖出一坛来自斟自饮。 二十年的状元红,以前只是听说过,入口,却还是第一次,味道确实很好。 两个人就这样在王府的小院子里你来我往推杯换盏,谁也不提正事,好像今天就是来喝酒玩乐的。 吕泓的藏酒不少,喝到后来越发尽兴,竟然让下人去最好的青楼接几个伎子过府中来服侍。 好在飞鸾至此还算清醒,急忙推辞道:“王爷,你我二人这般品酒论交岂不是好,何必还要叫别的人来?” 吕泓不知道是真醉还是装醉,两只眼睛半睁半闭的眯着,摇头晃脑道:“也是,那些伎子若真到了王府,说不定放不开手脚,反倒失了苑里的风情,”吕泓说完这一局,蓦然站起身来,挥手道:“艾公入京也有不少时间了,却定然还不知道这盛京之中最好的去处,今天本王就做个东,与艾公前去见识见识。” 也不等艾飞鸾回答,吕泓已经一手挽起飞鸾的胳膊,当先向外走去。 吕泓力气不算小,不过比起生产结束后就一直按照过去的方法训练体能的艾飞鸾来说并不算什么——当然前提是吕泓没有故意隐藏实力,毕竟能在京中混得风生水起又是皇族出身,绝不可能只懂得吃喝玩乐。 艾飞鸾略略一挣,不过转念间,却顺着吕泓的力气出了门。 今日来王府,原本也是为了探探吕泓的虚实,而吕泓大约也是抱了同样的想法吧。 毓秀阁在京中最热闹的一条街上,周围都是酒楼饭庄为主的休闲区,因这一条街正处在盛京官宅和大商户聚居处的中间地带,行人往来十分频繁,更因为常有商户与官家在此商谈,所以也有不少饭店提供环境优雅的小间,隔音和私密度都很不错。 不过毓秀阁却不同于其他饭店,虽然白天也经营,但本质上,它仍然是一个伎苑。 苑中男子众多,据说可以满足全京城中不同客人的喜好,自然,价格也非常可观,但是家产丰厚的人仍然非常喜欢这里,只因即使白天什么也不做,仍然有男子可以陪席吃喝,更大的好处是,无论在这个地方谈论什么话题,都不会被传出去。 吕泓就那样一路拉着飞鸾上车然后直接进了毓秀阁。 更甚者,根本不用人带路,便轻车熟路进了内院的一个雅间,仿佛这一处也是她的王府一般屌丝探险笔记。 飞果然鸾与吕泓才坐定,就有三个男子鱼贯而入,略行一礼便分开跪坐,其中一个烧水烹茶,另两个的手边在吕泓与飞鸾的身上轻轻按揉。 飞鸾身体一僵,尽管已经在大曜这么久,她还是不太习惯与陌生的男人有过近的接触。 吕泓来的时候抱了两坛酒,这时便让人换了器皿,用小杯细细品酌。 不一会儿,又有几个男子轮着进来摆了几道据说是特色的小菜。 吕泓突然不着边际的说道:“艾公第一次入京,选的日子极好。” 艾飞鸾抬眼,知道吕泓后面还有话说。 但吕泓却哈哈一笑,又满了一杯酒道:“这时节虽然已经有些寒凉,却是京中最清闲舒适的时间,没有繁重的伙计,也不是最冷的时候。” 艾飞鸾点头道:“殿下说的是,在下字出生便在岭南,这一次才算是见识了京中的繁华富贵。” 吕泓别有深意道:“繁华富贵谁人不爱,用些手段也是情理之中。” 艾飞鸾摸不清吕泓这话的态度,便不答话,取了筷子夹几样可口小吃来吃。 吕泓也吃菜,放佛刚才那句话只是有感而发。 艾飞鸾将桌上的小菜挨个尝了一遍,放下筷子看着吕泓道:“今日承殿下美意,只是殿下这个时候唤在下相陪,应该不止是喝点酒而已吧。” 在吕泓这里耗了一个上午,无奈对方虽然也出言试探,却久久不再接续话题,想来这位二皇女也是小心谨慎之人。 吕泓没想到之前一直严丝合缝无论怎么试探都没有一点破绽的艾飞鸾会突然问出这样一句,眼神一凛,旋即坐直了身子道:“艾公以为本王还有何事?” 艾飞鸾笑道:“我此番上京,身边不过几个随从,况我艾家偏居岭南,便是有事,也轮不到我头上。” 吕泓皱眉道:“艾公怎能这样说,先不说艾家手握着岭南一地的经济命脉,只是艾公如今身在盛京,又如何躲得开是非?” 艾飞鸾听吕泓话中有话,便道:“在下不过说说罢了。盛京天子脚下,有什么是非也越不过一个理字去。” 吕泓摇头道:“艾公此言差矣,据本王所知,艾公并无嫡系姐妹,只有一个尚未入学开蒙的甥女和一个正蹒跚学步的女儿,不知道是也不是?” 艾飞鸾一转念就明白了吕泓的意思,故作惊骇,脸色转白道:“那又如何?难不成……” 吕泓点头道:“艾公年纪轻轻便能稳坐家主之位,果然不必本王多说,”吕泓一顿接道:“当年永定公位极人臣,却主动放弃兵权空带着一个徒有其名实则已经被掏空了的艾家远避朝堂,可永定公到底是开国元勋,在岭南百年经营,又创出了如今的家业,虽无兵权,却掌握着整个南方地区军队的供给,整个南方啊——” “母皇身体不济也许力不从心,但是皇姐若得了势,第一个就不会让艾公有命回到岭南。”吕泓道。 艾飞鸾皱眉,知道吕泓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说的话也基本上符合事实。 这些天她一直在思考成宣帝明知有人在她的饮食中动手脚,明知道三个皇女彼此争斗不休,却不但不干涉,还将吕汉千里迢迢从封地召入京中,究竟是为了什么,如今看来虽然有些难以理解,但是成宣帝只怕是有心将皇位传给一个“有作为”的女儿,而是不是有作为,成宣帝的评判标准便是能否在夺嫡之争中胜出,能否狠得下心对付令如今大曜的各项改革都难有进境的门阀世族…… 连吕泓都知道艾家嫡系只有两个稚女,只要留下她,由着旁系自己争夺家主之位,艾家便能不攻自破拐个校花做老婆全文阅读。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非要从内部蚕食方能奏效。 不过她当初答应了吕汉入京,就早已经想过这个问题,艾家树大招风,如先祖一般放弃已有的荣宠权力恐怕是最好的结果,倒不如由她主动来做,当然前提是吕汉能够最终登上皇城中最高的那个位置。 吕泓见艾飞鸾久久不语,只道艾飞鸾已经动心,接道:“不瞒艾公,本王第一次与艾公见面便觉得艾公不同凡响,当时也有心结交,但碍于当时人多口杂诸多不便,但是如今却由不得我按捺。” 艾飞鸾凝神细听,知道也许接下来吕泓说的,便是今日约见她的真正目的。 吕泓道:“艾公有所不知,昨天夜里,母皇痼疾复发,虽然还有一口气,却已经无法理事,皇城,已经在长姐手中。” 飞鸾一愣,万没有想到吕泓与她耗了大半天,竟然是这样紧急的消息。 禁卫军是吕清的人,付天佑的御林军虽说忠于成宣帝,但是若帝王早有旨意,大概也不会出面干涉,只是冷眼旁观,至于杨巍那边,且不说她的立场尚不明确,便是确定了要助吕汉,几日从安都开拔,也未必赶得上,若吕清在这些日子得了调兵的兵符,那即将到达安都的吕汉基本上就是送上门引颈就戮。 分批藏在京郊和京中的影卫,战力再强也抵不过数万普通军士。 艾飞鸾的思路还没有理清楚,毓秀阁外忽然嘈杂起来,一片人声鼎沸。 吕泓脸色一变,快速道:“怕是长姐得了消息,已经叫人围了毓秀阁。” 飞鸾这一回事真的色变,吕泓招摇过市将自己带到毓秀阁,未必不是给吕清递消息,她故意拖延时间,恐怕也是等着吕清的动作。 吕泓自然是有恃无恐才会这样做,飞鸾这时候也只有依赖她才有可能脱身。 吕泓走到他们所在房间的一处角落的柜子处,不知怎么的轻轻一扭,柜子便向一边转开,吕泓转头道:“艾公走这里,虽不能出城,却可以绕到包围圈外,至于京中家眷,本王会替艾公照顾,请放心。” 艾飞鸾咬牙,之前还是小看了吕泓,这一招果然不错,将她摆在与吕清对立的位置上,再这样放艾飞鸾逃脱,将来艾飞鸾自然会站在她一边,早几年就离开京城的吕汉不足为虑,但是吕泓仍然不放心,直到最后一刻才说出吕清其实已经掌握了盛京,让她没有时间余裕带上自己人一起离开,一则握了人质在手以防万一,再者艾飞鸾若要动作,势必要召集其他人手,将全部实力置于她眼皮底下。 偏偏明面上,吕泓也吕清是一党。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大,显然已经有人往这边聚集过来,艾飞鸾知道自己绝对不能有事,否则京中永定公府的人失了作用,想保住就难了。 再看了一眼吕泓,对方仍然什么要求都没有提——自然是因为根本不用提——艾飞鸾转身跳入吕泓提供的密道,光亮在身后蓦然消失,密道合上的同时,也隔绝了所有人声。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隔了很久才更新,之前忙着搬新房还有结婚办酒,实在没有多余的精力了,呵呵~ 今天开始恢复更新,这一章略肥,希望大家喜欢 ps:进入故事的最后一个gc了~~~和小允同学会有很大作为滴~~么么 ------------ 160章 深秋的牢房潮湿阴凉,和允白日里被送进来的时候还不觉得,到了夜里却不一样,尤其是北方,虽说还没有入冬,但是一入夜,温度降得极快,和冬天也没有什么差别了。 和允当日是瞒着飞鸾出来的,之前并不敢收拾什么行李,加上为了行动方便,这些日子除了一匹马和一些干粮,也没有制备多余的衣物。 双手抱着肩,和允尽量将自己的身体蜷缩起来,这样就可以假装没有那么冷。 其实这种冷和允原本是极熟悉的,过去在沐恩营中受训,影卫的训练与名门正派循序渐进的方式完全不同,只求能最快速的将人的潜能激发出来,不惜使用各种严苛手段,受训的八年里,各种刑责都不曾离身,冬天的夜里裸丨身训练或受罚也是有的。 可是这一晚和允却有一点心神不宁,总觉得好像发生了什么事,连带着没有办法集中精神凝聚内力御寒,不一会儿,和允便觉得关节处的骨头泛出寒气,带着仿佛铁丝拉扯般的痛。 这也是之前在云氏的院子里受私刑落下的病根。 安都的大营守卫严谨,虽不是战时,却也处处透着兵法布局,看得出杨巍是一个好将领,大曜正是因为有杨家守着国土边境,守着皇权不旁落,才能一只延续了十余代。 原本的计划,前半夜和允会利用这难得的几个时辰好好调息,将这些日子餐风露宿透支的体力好好补偿回来,等到后半夜快天亮的时候,也正是守卫最为松懈的时候再潜出去。 千辛万苦来了一趟安都大营,又是为了万俟家的事,和允自然也不会空手而回,他自幼被作为影卫训练,虽然卑微,行动能力却远比许多人要强的多副市霸爱-扑倒重生妻。 杨巍看见簪子时的表情看在和允眼里,虽不敢肯定,但是若杨家真的知道当年万俟一案前因后果或者留有什么物证,也许杨巍只当是个念想也未必会毁去。 万俟家没有了,女子皆斩,男子则一律典卖流放,连门下食客都或死或散,没有人会为了万俟家奔走,那些证物,留着也无妨吧? 和允强迫自己收敛心神,按照原本的计划行事。然而不过半柱香的时刻,牢中男子的唇角竟有一丝血线渗出滑落。 和允猛地睁开眼睛,这一路来受的伤,加上几日几夜不眠不休的赶路筹谋早已经透支了他的体力,而沐恩营中学到的办法却都十分霸道,此刻心神不宁强行运功的结果,竟然险些走火入魔。 和允缓了几口气,终于不敢再强试,收拾心神梳理形势――白天用尽心思对付杨巍并不觉得,晚上静下来后就开始不安。 是因为离开飞鸾太久了吗? 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一个人面对危难,时间越长心中便越是惦记。 和允宁愿自己所想的就是事实,他只是因为被宠坏了额,遇到挫折的时候才会生出这么多的不安。 可是心中却一直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事实不是这样,是盛京出事了,艾飞鸾出事了。 这样的猜测几乎让和允坐不住立即便要离去。只是在最后一刻才终于被理智说服。 硬闯安都大营不是不行,但一定会付出代价,他离开飞鸾,要做的事情都还没有做到,若带着一身伤回到盛京,也只会是飞鸾的拖累,更何况,只是他自己心神不宁,一切只是猜测。 和允放松身体,不轻易尝试凝聚内力。 艾飞鸾会答应吕汉来盛京觐见,只怕不仅仅是为了万俟家的平反,也许,还是为了为艾家争取一线生机。 在京中大宅的时候只见飞鸾忙碌应酬,倒不如他离开这些天了解的多。 成宣帝年事已高,生平无甚作为,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将大曜开国的几大功臣柱国门阀世家略微打压。 只是高门大阀掌控大曜日久,手中权力之大,早已经超出了皇家可控的范围,并不是随意便能动的,万俟家也好,受到牵连的文家也罢,不过是借着家族荫庇的文官,并没有军政实权,问责这样的家族虽然也会有一些反弹,到底不会伤及根本,也最多就算是个投石问路。 艾家却不同,将领出身的开国元勋,百年前就几乎有了能和皇家分庭抗礼的实力,吕家人虽无大才干,但也兢兢业业并无大错,没有开疆拓土,却也能保证平安富足。 艾家祖上看的分明,继续下去,艾家与皇家只能存其一,可眼下也分明不是改朝换代的时机。 所以放弃手中大权,自请远离庙堂,以退为进换取整个家族的生存。 但是也许艾家历任家主都不曾真的放下权势。 否则和需百年经营,何需一步步似不经意间将岭南的经济命脉握在手中,何需表面出资替朝廷养活军队,暗地里却把着南方大军的粮饷物资,更有沐恩营从不间断的挑选资质优秀的男孩子进行苛刻训练。 和允的心中突然涌出一些“大逆不道”的想法,回忆自己曾在沐恩营中受过的训练,除了常规的影卫必须要学的那些护主技能,更有许多别的,排兵布阵,设局筹谋,更设置了各种各样的考核任务,或者成功、或者死重生之溺宠世子妃。 这许多的事情,和允曾经强迫自己不去想,可是如今独坐牢房,有无人对他刑责,却让他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这样的艾家,又怎么能让上位者放得下心? 成宣帝固守陈规,也没有多大的勇气去打击世族,但她如今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三个女儿夺嫡争位却毫不干涉――和允无端端打了一个冷战――成宣帝这样做,恐怕正是要选出一个有手腕同时也有企图心,更能够狠下心的继承人,来完成她想了一辈子都没有能做成的事。 和允从没有被培养站在高位去思考这样的问题,所有的这些事情翻涌在脑海里,只是越发让他觉得飞鸾出事的几率很大。 三皇女也就是这一两日便会抵达安都,京城之中的两位岂会没有动作? 成宣帝对外一直称病休朝,许多政务如今都是由皇长女与二皇女两位殿下共同商讨决定,但是京畿的禁卫军却掌握在皇长女的手中,无论什么样的身手,在乱军之中都无可作为,凭艾飞鸾带着的为数不多的影卫,能不能让她在夺嫡之争中毫发无伤? 和允突然有些暗恨自己,身为男子,飞鸾又已经不计出身许他名分,为何不能安安分分守着妻主的身边,为什么要只身离开为了心中放不下的事情奔波? 哪怕在飞鸾身边也帮不了她多少,起码也能心安。 天色越来越暗,和允却已经等不到黎明前的时刻。 他要离开这里,做点什么,让自己无暇去想,或者干脆返回盛京。 牢房原本也只是营帐改建,增加了整株树木做的围栏作为限制,又在四周设了岗哨而已。 和允理顺自己的气息起身,没有任何铺垫的地面土石硌的人不舒服,一直不动不觉得,如今猛地起身,腿脚便有些麻。 自地上捡起几个土块,又将一些碎屑以内力踢出丈外。 和允舌底一翻,一枚精致的刀刃便显出形来,守在外面半打着瞌睡的营兵突然听见刺啦一声响,竟是作为牢房的大帐被刀子豁开了手臂长的口气。 营兵反应算是很快,立时清醒过来,两个人去到营帐割开的地方,其他人,却一股脑从帐门进入,免得和允声东击西。 和允原本也确实是那样打算。 眼见众人不曾中计,暗中咬牙,加快手上的动作,必须快速解决这几个人。 几名营兵怎么会是和允的对手,几乎没有悬念的,和允夹在指缝中的利刃一一扫过来人的咽喉。 必要的时候杀伐决断是影卫用自己的鲜血和满身刑伤学到的。 血雾漫天当中,和允眼中却没有半点同情悲悯。 几个营兵忙于应付和允,竟没有一个出声唤人。 和允将最后一个人杀死的瞬间,刚刚松了一口气,却听到大营外蓦然想起高声呼喊―― “有奸细,抓奸细――” 难道是动作太大引起了外面的注意? 和允将刀片放回舌底,眼中精光一闪而过,事已至此,便是龙潭虎穴,也只有硬闯一途了。 作者有话要说:貌似这一章有些拖沓,对不住大家了,下一章是飞鸾的行动以及和允同学成功越狱…… ------------ 161章 盛京城内一夜之间开始宵禁,如今每天太阳一落便关城门不说,晚上禁止所有人出门,花街柳巷的生意因此断了许久,却没有一个人敢来声张。 举城宵禁,却是因为来竟觐见帝王的岭南永定公,被人掳走了! 艾飞鸾听到这个说法的时候心中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吕泓自然有办法在吕清面前自圆其说,但如此大的动作也让她明确,若非成宣帝真的病的不能理事,就是入她之前所想的那样,一切都是出自成宣帝的设计,既是对三个女儿的考验,也可趁机削弱那些树大根深的世家贵族的势力。 被人掳走,却不知道这般大张旗鼓宣称之后真找到飞鸾又该如何。 艾飞鸾担心寒初一人在国公府,而皇长女则打着保护的名义将府邸围的水泄不通,派去打探的人都不敢靠的太近。 理智是一回事,可是对于已经失去过一次的艾飞鸾来说,若非有苏晴死命拦着,她恐怕就要“自投罗网”,回去接寒初了。 那天从毓秀阁的地道钻出来,艾飞鸾只恨的咬牙,原来那地道根本不长,只刚刚出了包围圈而已。 她一身光鲜,随便谁都能一眼瞧的出来,于是艾飞鸾不过一探头就又缩了回去,将衣服脱下来,索性就丢在地道之中,如果吕清的人真的发现了地道,怎么也会怀疑到吕泓。 人敬我一尺,我还人一丈。 吕泓这般算计了她一回,不还回去怎么说得过去。 再从地道出来的时候,艾飞鸾已经滚了一身的土,趁人不备放倒一个小兵再次换了衣服,才有惊无险的溜上另一条街。 到处都是兵勇,封街,关城,严查,所有的客栈酒楼**一概不放过。 艾飞鸾不敢回家,只好寻了影卫留下的暗号,找到之前安置好的落脚点。 倒是没想到黎思楠和苏晴竟然都在这里。 艾飞鸾说起吕清既然打着救人的旗号就不敢明目张胆的杀她时,黎思楠却只是放了一只老鼠出来,将一小包不知名的粉末往空中一撒,小老鼠便直直栽了下去。 艾飞鸾没来得及捂鼻子,只闻到一股清香,倒像是花坊里男人身上熏的味道。 黎思楠道:“杀人的方法多的事,也未必需要光明正大,”看见苏晴掐着脖子脸憋得通红,才慢悠悠道,“放心,这就是普通的香粉,没有毒。” 苏晴道:“那老鼠……” 黎思楠道:“我之前给那老鼠喂了些别的东西。” 艾飞鸾恍然,即使是完全没有毒的东西,搭配起来也是有可能致命的,黎思楠是用毒的高手,自然懂得其中的门道,只要她被吕清抓住,就可以进一步对外称艾飞鸾中了歹人的毒,一段日子后自然而然毒发身亡三国之云动乾坤。 艾飞鸾坐了下来,心中却是翻腾着无法安定,设计了许多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成宣帝竟然就只是一副坐山观虎斗的样子而已,更没有想到还没等到吕汉入京,皇长女吕清就已经按捺不住,她就不怕吕清直接在城外拥兵清君侧?还是她已经笃定了吕汉手上没有可用之兵? 艾飞鸾理顺思路,知道如今最要紧的是如何配合就快要到京城的吕汉。 虽然在黎思楠的演示过后飞鸾心中惊惧更深,可是苏晴的话却让艾飞鸾几乎生生捏断了指骨―― “艾家加上吕汉那边跟来的人,几百号摆在那,一个冲动便是多少人命,更何况还有吕清上位后那些可能受到打压的门阀世族……” 又是这样,因为大义,她就要将心爱之人排在后面么? 艾飞鸾恨,可是却不得不承认,她没有办法真的用这几百人的性命去冲动,所以,只能寄望于吕清还有些头脑,或者吕泓的影响力真的够大,让她知道没有抓住艾飞鸾之前,彻底惹怒她的后果。 “苏晴,如今有一件要紧事需要你去做。”艾飞鸾喝了几杯茶之后略微镇定下来道:“全城都在忙着找我,也算是可乘之机,你有没有办法,将安都大营调兵的另一半兵符盗来?” 安都大营的情况吕汉曾对她分析过,因为成宣帝多年来的经营,那营中自将领到士兵全都认符不认人,如今反倒算是帮了飞鸾的忙。 苏晴没想到飞鸾琢磨的不是如何逃离京城与吕汉见面,反而是安都的兵符,不由一愣道:“那兵符在何处?” 艾飞鸾苦笑道:“我也不知道,皇宫,兵部,或者皇长女府。” 苏晴到底是吃这口饭的,虽然纠结了半天还是点头道:“我试试吧,若不能一次成功,以后只怕打草惊蛇。” 艾飞鸾点头道:“嗯,想想办法探探宫中,我总觉得成宣帝经营了这么长时间,绝不会只留下御林军一个杀手锏,她容不下世家世族,也未必能真的相信自己的女儿,”艾飞鸾想起之前在宫中看到一幕,天家无情,若真想放手,何必还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手? 苏晴点头,转身出门道:“事不宜迟,我今晚就试试,不过你也要尽快想办法离城,才好调度散在外面的人。” 艾飞鸾没有做声,先不说如今这样的盘查之下走不走的了,便是能走,她也不想,不能去救寒初,那么就留下来,一天听一点消息也好。 再说和允在安都大营,猛地听见外面有人喊抓刺客,下意识就觉得说的是自己,但是想想又不对,帐篷周围的人都在刚刚被他快速制服,而喧哗声却是从大营的另一边传过来的。 和允看看动而不乱的大营,猛一咬牙,往杨巍的中帐潜过去。 危险安全都无暇计较,他只是不愿意就这样空手而回。 可能是因为“刺客”的原因,杨巍已经转移了地方,越接近中帐,人倒没那么多了,只是不远处一直有打斗声传来。 和允掀开帐帘,却没想到里面竟然已经有一个人,溢满杀气的长剑已经到了鼻尖。 和允只来得及向后仰身,避过长剑。 那帐中用剑之人却是咦了一声,没有接着进攻。 和允惊魂未定,定睛看去,帐中那人却分明是含宁邪师。 难怪连他都无法察觉帐中有人,含宁也是影卫,而且无论隐匿功夫还是身手,都在和允之上。 含宁没有再说话,只是继续回身在帐中翻找。 和允也有要找的东西,于是也不说话,回想着白日里在中帐看到的样子,和杨巍听到那人死讯时下意识的眼光动作一点点摸索到了花架旁。 一个若在白天便会十分不起眼的角落,一只铁盒撞进和允手中。 和允一紧张,急忙拿出来细看。 若非铁盒有锁,看起来实在不像是放着什么重要东西的所在,但是和允却觉得这可能就是他要找的,因为杨巍收起发簪的时候眼睛看的就是这个方向。 外面的打斗声渐渐小了,而人声却越来越近中帐。 含宁回头一见和允手上拿着盒子,大声道:“走!”拉着和允便跳出帐篷。 迎面已经有几个人过来,含宁放开和允手中长剑一挑一抹,到他过去几步,那几人才纷纷倒在地上。 和允不用含宁提醒,藏在口中的短刃面对这样的群攻太没优势,索性夺了一把刀,跟在含宁身后直往一个方向突围。 那一夜整个安都大营灯火通明,原本抓刺客只是巡营士兵的责任,只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竟然惊动了营中大部分人,好在杨巍因为不在主帐并没有受伤。 可惜刺客最终还是跑了两个,虽然有三人在打斗中被就地正法,但扬大将军第二日脸色仍然奇差。 刺客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东西,只看狠辣的手法有些像影卫。 能在家中豢养影卫的,大曜也不过就那么几家,只是没有人敢继续猜测。 三天过去了。 寒初坐在永定公府偏院房内。 府邸被人从外面死死围住已经三天,同时京城的宵禁也没有取消,若非还有和良和林两个影卫扮作小厮能弄到点外面的情况,寒初也不知道就连城门的盘查也还是十分严格。 好像是笃定了艾飞鸾没有逃离京城一般。 虽然吕家姐妹对外宣称是飞鸾遭人掳劫,但是寒初却清楚记得那天飞鸾是应吕泓的邀请出府的。 寒初庆幸,外面盘查的越严,就说明吕家姐妹越沉不住气,也就意味着,飞鸾如今还安全。 府上刚被围的那日,皇家赐下来的下人们着实乱了一阵,好在寒初身上自然带着大家贵气,硬是将一个偌大的府邸重新安定下来。 但他也知道,这么拖着并不是办法,一大家子人要吃喝,更何况外面还有随时可能发作的吕家姐妹。 飞鸾…… 寒初一生颠沛流离,如今虽说能稳得住自己,却没有办法忍住不去想念,想要外面撤了防,这样飞鸾就能回来,又想要那防线永远不撤,那么就是说飞鸾一直都没有被抓到…… 三天,吕汉一行的船只早该过了安都,但杨巍却没有迎到人,京中似有变故,却无准确消息,再加上…… 杨巍半辈子兵,如今倒有了一丝有心无力的感觉。 也罢,人算不如天算,顺不顺势,都是次要。 ------------ 162章 午夜时分,连续宵禁数日的盛京显得有些萧条的安静,街面上除了偶尔踏过的军士,再无人走动。 蓦然一声凄厉的嘶鸣打破了盛京诡异的静谧,泼墨一样的空中盘旋而下一只鹞鹰。 巡守的兵士诧异抬头,京城之中,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鸟类。 只见那鹞鹰又是一声鸣叫,拍了几下翅膀,分明是向着京城永定公府的方向废了过去。 “射下来!” 不知道是谁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叫道。 巡守禁卫也反应过来,纷纷从身上解下弓箭,向着鹞鹰射去蛊鼠最新章节。 可惜京城巡守的尽管都是禁卫,却少有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兵,更加上许多禁卫多少都是有些家世背景的纨绔子女,原地站着瞄靶子或者不差,对上鹞鹰这样“动靶”,却几乎没有什么准头。 那鹞鹰也是奇怪,似乎是训练有素,又好像受着什么牵引,在昏暗的光线下,有惊无险的避开射过来的乱箭,不但没有往高空飞,反而越降越低。 “永定公府,是永定公府,快去回报。” 永定公府原本就被禁卫围的水泄不通,整个京城都一片死气沉沉,偏这里几个正门偏门外都是灯火通明,每个门边明明白白都立着为数不少的禁卫,十几个人巡守一个门。 就连围墙下面,都时不时有人巡视,不过永定公府的围墙很高,最初自然是因为艾家的地位和府中安全,如今倒也成了禁锢,也正因为这样,围墙的巡视倒没有大门处那么严密,可是围墙当中的草地是不是还有暗哨,却不得而知。 本以为飞只苍蝇进去都会有些艰难的守卫,眼睁睁看着巨大的鹞鹰扑进府中去。 这几天,飞鸾留下的两名影卫寸步不离的守着寒初,守卫太严,若只有影卫,离开或者还有希望,但是带上一个完全不会功夫的寒初,却只能是给对方送上一个杀人灭口的借口。 和良眼见鹞鹰飞下来,轻轻的一声口哨,那鹞鹰便直直的冲过来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 这一只鹞鹰比飞鸾他们一路来随身带着的那一只大了不止一倍,尖利的喙足有成人的手掌那么长。 猛禽这时候却颇有些亲昵的用头蹭着和良。 和良却快速在鹞鹰身上解下一个小筒,仔细检查没有问题后才递给寒初。 寒初拆开来看,几行小字,却是吕汉那边递过来的消息。 原来当时含宁将飞鸾京中的消息传到吕汉那里后,吕汉便急急召集手下的谋事参议。 身在皇家,对阴谋的嗅觉原本就要比艾飞鸾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敏感,又有智囊集思广益,吕汉最终还是决定不冒险入安都,中途以马代船,带着本来数量不多的随从,去陆路急性至京郊,如今已经与之前埋在京郊的两方人马会合。 寒初将信筒并那小小的信笺一并投入火盆的时候,和良也刚刚喂过了鹞鹰,手臂一抬,鹞鹰便振翅飞了出去。 京中的形势变的太快,几乎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艾飞鸾早就想到,以吕清那样的草包,或者空有狡猾却无人手可用的吕泓,都没有办法这么快,成宣帝―― 只是成宣帝为何要这样针对吕汉? 烛影晃动,密室之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外面怎么突然如此喧哗?”飞鸾沉声道。 “是……”悄无声息潜进来的影卫有一丝犹豫。 艾飞鸾眉头一蹙,一丝不好的预感升了上来,厉声道:“说!” 影卫俯身道:“禁卫冲进了永定府,说是有刺客潜入,此刻入府保护……” “砰!”艾飞鸾猛地一拍桌子。 早就知道吕清一定会有坐不住的时候,不过几天而已,竟然就想出这样下作的办法。 刺客? 她艾飞鸾是吕泓放跑的,哪有什么居心叵测的刺客,若真有刺客,也是吕清的人带个悟空混都市全文阅读。 艾飞鸾承认,吕清这手段虽然下作,却真的踩住了她的软肋。 寒初有危险。也许这阴险的招数是吕泓所出,不过是想将艾飞鸾逼出来与吕清正面斗上一场,而她则坐山观虎斗。 可是寒初――她不能眼看着寒初受到危险,因已经有了艾飞鸾被人“掳走”的前例,她不敢想象,如果逼不出自己,那些人会对寒初做什么。 反正事后一律推到那莫须有的刺客身上便是。 更何况,寒初的真实身份,谋逆罪臣万俟熙文潜逃的亲弟弟,还没有平反的冤案之下,一旦罪名落实,寒初就算是死,也变成了名正言顺。 飞鸾上前捏住那进来报信的影卫,低声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快点!” 影卫一瞬间的怔愣之后,看着艾飞鸾凌厉的眼睛,竟然做不得声,快速的解下自己玄色的短褂。 “还有裤子。”艾飞鸾面无表情。 影卫脸色一僵,起身将裤子也退了下来。 屋子里光线昏暗,影卫下装一向只有一条单裤遮羞,不过艾飞鸾刺客却没有那样的心情,她换上了影卫脱下来的衣服,一身短打,虽然有些大,但是用绳带一捆,倒也不碍事。 影卫伏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飞鸾将他的长刀短匕一样样绑在身上,蓦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飞鸾的裤腿道:“家主不可!” 艾飞鸾回身去看那影卫,眼光一闪。 影卫忠诚,自然是唯命是从,只是如今的形势,全城都在搜捕艾飞鸾,之前苏晴黎思楠等就已经分析过不可妄动,如今那闯入永定公府的禁卫若是有预谋,更是龙潭虎穴,凭一人之力怎么能? 艾飞鸾轻声命令道:“放手!” 影卫攥紧拳头,俯身叩首:“下奴难以从命,请家主责……” 请罪的语声戛然而止。 飞鸾抬起刚刚按住影卫颈动脉的右手,眼看着那影卫的身体软下去,翻开眼皮观察,确认是深度昏迷,没有一两个时辰根本醒不过来,才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装备――这些装备是她后来画出图纸打造出来的,虽然不甚精致,但是却十分趁手,连带着刚刚让影卫无声无息昏死过去的手法。 那一瞬间,艾飞鸾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能够独立完成潜入任务的特中作战精英。 不知道是这些日子不间断的练习有了效果,还是紧急情况下催生出的潜力。 艾飞鸾大大方方从正门出去,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刚刚进去的影卫,没有丝毫怀疑。 信筒和信笺全部化成飞灰的瞬间,大门轰的一声被撞开。 一名禁卫军小将带着两队人马当先冲了进来。 寒初一身素白的简单衣装端坐主院正堂,嘴角含笑。 心里知道冲进来的不过是基于邀功的小人物,只是这样的小人物却同时也最棘手,因为她们最没有大局观念,一个应付不当,或者就会吃亏。 那领头的人其实是有些小聪明的,之前看见鹞鹰也是她第一个反应过来要放箭,这时候见寒初端坐主座,左右各有一名玄色短装的男子护持,再往下则是其他的下人。 密密地站了两排我当马仔那些年。 领头的女人眼珠一转,对着寒初躬身道:“末将见过贵人。” 贵人原是宫中侍君的一个品级,但在京中也有将高官的嫡夫称作贵人的惯例。 寒初并非嫡夫,此刻却也不否认,只是稳稳地端起一杯茶道:“吾妻贵为公爵,位极人臣,便是几位殿下入府拜访也许先递拜帖,不知大人突然闯入,却是所谓何事?” 那禁卫领头的一滞,却马上道:“末将等奉皇长女殿下之命守卫公爵府,刚刚却见一道黑影越墙而入,怕是有心怀叵测之人危及贵人安危,这才贸然闯入,还望贵人恕罪。” 寒初见她话虽这样说,脸上却没有半点愧疚之意,更带着一点点得意之色,便道:“依大人的意思,莫不是还要进府搜上一搜?” 禁卫领头心理上原本也颇轻视男子,乍见寒初端端正正的坐在主座才有一丝犹豫,这时候听他这样一说,倒似没有拦阻的意思,转念就觉得这样的阵势下凭男人的一点见识肯定是不敢拦阻的。 只是她却没有注意偌大的一个府邸,再被围了几天之后仍然能够这般井井有条,可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吓唬蒙骗的男子所能做到的。 禁卫领头下巴一扬,踏前一步,一挥手道:“搜!” “站住!”寒初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厉声喝道,“大曜律法,堂堂公爵府,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六品禁卫说搜就搜?” 和良与和林两人闻声立刻踏前一步挡在了寒初身前。 那禁卫头子脸色一变,眼见跟前说话动作的都是些男子,更觉得脸上过意不去,怒道:“我便是搜了又能如何?” 寒初缓缓坐回位置上,眼看着有那急于表现的冲了上来。 和林看着那人走到身前三步的距离,身形微动,在许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冲上来的人就已经被远远摔了出去,平平的扑在先前嚣张的禁卫领头脚前。 一声巨响之后才是厉声嘶叫,再看那人的样子,明显是被拧断了手臂。 脸色苍白,那头领道:“放肆,竟然敢动手伤了朝廷命官,该当何罪!”这话说出来,已经有一些色厉内荏。 寒初原本一双眼角略挑的丹凤眼此刻却染尽寒霜,冷声道:“小小六品禁卫,竟敢在公爵府内大肆喧哗,扬言搜查,又该当何罪?” 那头领见寒初寸步不让,只是不让她们进去搜,更笃定这宅子里一定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甚至就是艾飞鸾本人,心里痒痒着,更是迫不及待道:“末将奉大殿下之命,定要在今晚寻个水落石出!” 寒初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等得对方说了这句话,接口道:“大人既然非要搜,又是有大殿下的指令,贱侍也不便拦阻,只是若这一番搜不出大人口中的刺客,贱侍却要向大殿下讨个公道了。” 禁卫头子一声冷笑,跟在身后的人终于得以冲进几重院子。 而寒初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主座上,一动不动。 这些天防着吕清等人的其他阴谋,早将府中上上下下清理的干干净净,不怕她们搜。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逃出生天了,然后绝地反击,实在不太擅长这部分,所以我会抓紧时间让文回到正轨的,嗯嗯~~ 之前不小心把后面的大纲删掉了,目前正在回忆呢,苦逼啊啊啊啊 ------------ 第一卷 ------------ 163 午夜时分,连续宵禁数日的盛京显得有些萧条的安静,街面上除了偶尔踏过的军士,再无人走动。 蓦然一声凄厉的嘶鸣打破了盛京诡异的静谧,泼墨一样的空中盘旋而下一只鹞鹰。 巡守的兵士诧异抬头,京城之中,还从未见过这般大的鸟类。 只见那鹞鹰又是一声鸣叫,拍了几下翅膀,分明是向着京城永定公府的方向废了过去。 “射下来!” 不知道是谁突然反应过来,大声叫道。 巡守禁卫也反应过来,纷纷从身上解下弓箭,向着鹞鹰射去求魔。 可惜京城巡守的尽管都是禁卫,却少有实战经验丰富的老兵,更加上许多禁卫多少都是有些家世背景的纨绔子女,原地站着瞄靶子或者不差,对上鹞鹰这样“动靶”,却几乎没有什么准头。 那鹞鹰也是奇怪,似乎是训练有素,又好像受着什么牵引,在昏暗的光线下,有惊无险的避开射过来的乱箭,不但没有往高空飞,反而越降越低。 “永定公府,是永定公府,快去回报。” 永定公府原本就被禁卫围的水泄不通,整个京城都一片死气沉沉,偏这里几个正门偏门外都是灯火通明,每个门边明明白白都立着为数不少的禁卫,十几个人巡守一个门。 就连围墙下面,都时不时有人巡视,不过永定公府的围墙很高,最初自然是因为艾家的地位和府中安全,如今倒也成了禁锢,也正因为这样,围墙的巡视倒没有大门处那么严密,可是围墙当中的草地是不是还有暗哨,却不得而知。 本以为飞只苍蝇进去都会有些艰难的守卫,眼睁睁看着巨大的鹞鹰扑进府中去。 这几天,飞鸾留下的两名影卫寸步不离的守着寒初,守卫太严,若只有影卫,离开或者还有希望,但是带上一个完全不会功夫的寒初,却只能是给对方送上一个杀人灭口的借口。 和良眼见鹞鹰飞下来,轻轻的一声口哨,那鹞鹰便直直的冲过来落在他抬起的手臂上。 这一只鹞鹰比飞鸾他们一路来随身带着的那一只大了不止一倍,尖利的喙足有成人的手掌那么长。 猛禽这时候却颇有些亲昵的用头蹭着和良。 和良却快速在鹞鹰身上解下一个小筒,仔细检查没有问题后才递给寒初。 寒初拆开来看,几行小字,却是吕汉那边递过来的消息。 原来当时含宁将飞鸾京中的消息传到吕汉那里后,吕汉便急急召集手下的谋事参议。 身在皇家,对阴谋的嗅觉原本就要比艾飞鸾这种半路出家的人敏感,又有智囊集思广益,吕汉最终还是决定不冒险入安都,中途以马代船,带着本来数量不多的随从,去陆路急性至京郊,如今已经与之前埋在京郊的两方人马会合。 寒初将信筒并那小小的信笺一并投入火盆的时候,和良也刚刚喂过了鹞鹰,手臂一抬,鹞鹰便振翅飞了出去。 京中的形势变的太快,几乎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艾飞鸾早就想到,以吕清那样的草包,或者空有狡猾却无人手可用的吕泓,都没有办法这么快,成宣帝―― 只是成宣帝为何要这样针对吕汉? 烛影晃动,密室之中突然多了一个人影。 “外面怎么突然如此喧哗?”飞鸾沉声道。 “是……”悄无声息潜进来的影卫有一丝犹豫。 艾飞鸾眉头一蹙,一丝不好的预感升了上来,厉声道:“说!” 影卫俯身道:“禁卫冲进了永定府,说是有刺客潜入,此刻入府保护……” “砰!”艾飞鸾猛地一拍桌子。 早就知道吕清一定会有坐不住的时候,不过几天而已,竟然就想出这样下作的办法。 刺客? 她艾飞鸾是吕泓放跑的,哪有什么居心叵测的刺客,若真有刺客,也是吕清的人斗魂九霄。 艾飞鸾承认,吕清这手段虽然下作,却真的踩住了她的软肋。 寒初有危险。也许这阴险的招数是吕泓所出,不过是想将艾飞鸾逼出来与吕清正面斗上一场,而她则坐山观虎斗。 可是寒初――她不能眼看着寒初受到危险,因已经有了艾飞鸾被人“掳走”的前例,她不敢想象,如果逼不出自己,那些人会对寒初做什么。 反正事后一律推到那莫须有的刺客身上便是。 更何况,寒初的真实身份,谋逆罪臣万俟熙文潜逃的亲弟弟,还没有平反的冤案之下,一旦罪名落实,寒初就算是死,也变成了名正言顺。 飞鸾上前捏住那进来报信的影卫,低声道:“把你的衣服脱下来,快点!” 影卫一瞬间的怔愣之后,看着艾飞鸾凌厉的眼睛,竟然做不得声,快速的解下自己玄色的短褂。 “还有裤子。”艾飞鸾面无表情。 影卫脸色一僵,起身将裤子也退了下来。 屋子里光线昏暗,影卫下装一向只有一条单裤遮羞,不过艾飞鸾刺客却没有那样的心情,她换上了影卫脱下来的衣服,一身短打,虽然有些大,但是用绳带一捆,倒也不碍事。 影卫伏在地上,眼睁睁看着飞鸾将他的长刀短匕一样样绑在身上,蓦然反应过来,一把拉住飞鸾的裤腿道:“家主不可!” 艾飞鸾回身去看那影卫,眼光一闪。 影卫忠诚,自然是唯命是从,只是如今的形势,全城都在搜捕艾飞鸾,之前苏晴黎思楠等就已经分析过不可妄动,如今那闯入永定公府的禁卫若是有预谋,更是龙潭虎穴,凭一人之力怎么能? 艾飞鸾轻声命令道:“放手!” 影卫攥紧拳头,俯身叩首:“下奴难以从命,请家主责……” 请罪的语声戛然而止。 飞鸾抬起刚刚按住影卫颈动脉的右手,眼看着那影卫的身体软下去,翻开眼皮观察,确认是深度昏迷,没有一两个时辰根本醒不过来,才又仔细检查了一下随身携带的装备――这些装备是她后来画出图纸打造出来的,虽然不甚精致,但是却十分趁手,连带着刚刚让影卫无声无息昏死过去的手法。 那一瞬间,艾飞鸾好像又回到了当初那个能够独立完成潜入任务的特中作战精英。 不知道是这些日子不间断的练习有了效果,还是紧急情况下催生出的潜力。 艾飞鸾大大方方从正门出去,所有人都以为她是刚刚进去的影卫,没有丝毫怀疑。 信筒和信笺全部化成飞灰的瞬间,大门轰的一声被撞开。 一名禁卫军小将带着两队人马当先冲了进来。 寒初一身素白的简单衣装端坐主院正堂,嘴角含笑。 心里知道冲进来的不过是基于邀功的小人物,只是这样的小人物却同时也最棘手,因为她们最没有大局观念,一个应付不当,或者就会吃亏。 那领头的人其实是有些小聪明的,之前看见鹞鹰也是她第一个反应过来要放箭,这时候见寒初端坐主座,左右各有一名玄色短装的男子护持,再往下则是其他的下人。 密密地站了两排皇上,微臣有喜了。 领头的女人眼珠一转,对着寒初躬身道:“末将见过贵人。” 贵人原是宫中侍君的一个品级,但在京中也有将高官的嫡夫称作贵人的惯例。 寒初并非嫡夫,此刻却也不否认,只是稳稳地端起一杯茶道:“吾妻贵为公爵,位极人臣,便是几位殿下入府拜访也许先递拜帖,不知大人突然闯入,却是所谓何事?” 那禁卫领头的一滞,却马上道:“末将等奉皇长女殿下之命守卫公爵府,刚刚却见一道黑影越墙而入,怕是有心怀叵测之人危及贵人安危,这才贸然闯入,还望贵人恕罪。” 寒初见她话虽这样说,脸上却没有半点愧疚之意,更带着一点点得意之色,便道:“依大人的意思,莫不是还要进府搜上一搜?” 禁卫领头心理上原本也颇轻视男子,乍见寒初端端正正的坐在主座才有一丝犹豫,这时候听他这样一说,倒似没有拦阻的意思,转念就觉得这样的阵势下凭男人的一点见识肯定是不敢拦阻的。 只是她却没有注意偌大的一个府邸,再被围了几天之后仍然能够这般井井有条,可并不是一个随随便便就能吓唬蒙骗的男子所能做到的。 禁卫领头下巴一扬,踏前一步,一挥手道:“搜!” “站住!”寒初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厉声喝道,“大曜律法,堂堂公爵府,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小小六品禁卫说搜就搜?” 和良与和林两人闻声立刻踏前一步挡在了寒初身前。 那禁卫头子脸色一变,眼见跟前说话动作的都是些男子,更觉得脸上过意不去,怒道:“我便是搜了又能如何?” 寒初缓缓坐回位置上,眼看着有那急于表现的冲了上来。 和林看着那人走到身前三步的距离,身形微动,在许多人都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冲上来的人就已经被远远摔了出去,平平的扑在先前嚣张的禁卫领头脚前。 一声巨响之后才是厉声嘶叫,再看那人的样子,明显是被拧断了手臂。 脸色苍白,那头领道:“放肆,竟然敢动手伤了朝廷命官,该当何罪!”这话说出来,已经有一些色厉内荏。 寒初原本一双眼角略挑的丹凤眼此刻却染尽寒霜,冷声道:“小小六品禁卫,竟敢在公爵府内大肆喧哗,扬言搜查,又该当何罪?” 那头领见寒初寸步不让,只是不让她们进去搜,更笃定这宅子里一定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甚至就是艾飞鸾本人,心里痒痒着,更是迫不及待道:“末将奉大殿下之命,定要在今晚寻个水落石出!” 寒初轻轻呼出一口气,终于等得对方说了这句话,接口道:“大人既然非要搜,又是有大殿下的指令,贱侍也不便拦阻,只是若这一番搜不出大人口中的刺客,贱侍却要向大殿下讨个公道了。” 禁卫头子一声冷笑,跟在身后的人终于得以冲进几重院子。 而寒初就稳稳当当地坐在主座上,一动不动。 这些天防着吕清等人的其他阴谋,早将府中上上下下清理的干干净净,不怕她们搜。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就逃出生天了,然后绝地反击,实在不太擅长这部分,所以我会抓紧时间让文回到正轨的,嗯嗯~~ 之前不小心把后面的大纲删掉了,目前正在回忆呢,苦逼啊啊啊啊 ------------ 164 公爵府上下一片鸡飞狗跳,毕竟阖府上下,除了飞鸾带来的为数不多的影卫,其他下人都是进京后皇家安排的,这些人原本都是宫内服役的低等侍仆,得了一个近身服侍主子的机会,还是永定公这样位高权重之人,自然都是欢天喜地的,并不知道斗争□,前几天在寒初略施手段的威压之下还算有序,如今猛然间被一大群如狼似虎的禁军侍卫冲进来搜查,霎时间就有些乱。 寒初冷冷地看着底下奔走忙乱的人,脑海中却浮起当日万俟家被抄家灭族之时的情景,也是这般的鸡飞狗跳,惶然无措。 皇权的威严,总要建立在鲜血之上才显得超然在上,不可轻忽冒犯。 那禁卫头子为了争功,只是自己带着一群人加上原本围着公爵府的人冲了进来,并没有通知其他支援,再加上也没有将寒初等一众男子与下人放在眼里,到让原本守的铁桶一般的公爵府出现了漏洞。 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冲进去的禁军侍卫都三三两两地出来了。 只可惜一番打砸和伺机抢劫偷窃之后,并没有找到所谓的刺客和其他可疑的东西。 寒初仍旧端坐主位之上,下人们见主子这样镇定,慢慢也安静下来。 那刚刚叫嚣着要进府搜查的禁军小将脸色惊疑,明明眼睁睁看着那诡异的大鸟飞了进来,怎么这样搜了一番也不见? 今晚月色太暗,鹞鹰在和良引导下悄然离开的时候,她却没有看清。 寒初嘴角含怒,沉声道:“不知道大人可找到什么可疑的人没有?” 禁卫脸上难看,蓦然怒道:“贵人一直坐在上座不动身,末将等还未搜完,如何能得结论?” 寒初寒声道:“大人难不成还要搜一搜我的身?” “唰”地一声,上座的寒初蓦然从身后不知何处抽出一柄长剑架在自己的脖子上,厉声道:“贱侍虽一届男子,却也知道为妻守节,吾妻身为岭南永定公,当年圣祖亲喻,‘世袭罔替,永不削爵’,如今入京觐见却遭歹人掳劫,大人还要如此步步相逼么?” 那禁卫显然没想到寒初竟然有如此勇气举起利剑,一时间也有些不敢轻举妄动。 上面的命令,确实特别强调不可伤寒初性命,她只是没有想到寒初性子如此烈,竟然预备举剑自戕。 小院里一时安静下来。 和良与和林两人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寒初手上的长剑,万一事情真的不可控,,说什么也要夺下他手上的杀人利器。 寒初手臂颤抖,锋利的长剑是精钢打造,若非常年习武练剑,任谁端的久了都会有些吃力,更何况寒初虽历坎坷,却真正手无缚鸡之力。 艾飞鸾离开这几天落脚的所在,从外面看,却是一个车马行,也正是这样的地方,低贱混乱,每日进出三教九流之人,才能将艾飞鸾掩藏的那样好,毕竟谁都不会想到堂堂公爵之尊的艾飞鸾,竟然不但不想办法逃出盛京,还藏在这样贱民出入的地方。 几天下来,就连清楚那地道的长度绝对不足以让飞鸾逃脱出城的吕泓都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她没有注意的地方还有纰漏,是不是艾飞鸾那一日早就洞悉了她的布局,也相应做好了防范。 月亮很暗,不知道是朔月刚过,还是天上厚云低压,遮挡了视线。 举城宵禁,家家户户都已经熄灯休息,倒给了艾飞鸾便利。 论权谋诡计,艾飞鸾确实没有办法同这个世界出身皇家耳濡目染的那些人相比,甚至连寒初都能看得出来的问题,她还需要别人提点,但是说到单兵作战,艾飞鸾自信并不输任何人斗魂九霄最新章节。 手上的工具完美配合,几个纵跃,她便跳上了一段低矮废弃城墙,这短墙垣在盛京内与其它房舍比较并不算高,轻易便可以将身量不高的艾飞鸾隐藏起来,同时又能让她的视角更广。 初到京城后几乎日日出门,除了应酬,艾飞鸾当然也没忘了将京中的街道格局摸一摸底,这已经是她的职业习惯,如今从贫民区一路往公爵府的方向走,自然毫无阻碍,哪怕月黑风高,也难不倒她。 因为已经几乎将京城翻了个个都没能发现艾飞鸾的踪迹,这些天京中巡守的人数已经大大减少,开始有一部分禁卫军被抽调到京城附近的城镇郊区去寻找。 艾飞鸾到达永定公府外围的时候,还算顺利,只可惜接下来却不容易了。 成宣帝早就在防着艾家,这永定公府建设的虽然豪华,但是许多地方却堪比监牢,这时候布置开来,处处暗哨,既防止外面的人进去,也防止里面的人出来。 艾飞鸾有些心急,耳听着府内先是一阵喧哗,接着又诡异的安静下来。 但她也知道,这个时候,由不得她轻敌任性。 好在之前那禁军侍卫抽掉了一批人进府搜查,否则她也无法安全的潜藏这么久。 永定公府在京城只是个临时落脚的所在,是以并不太大,艾飞鸾绕府一周,也不过一盏半盏茶的时间,可是她也发现,整个艾府,守卫最不严密的反而竟是灯火通明的正门处。 泼墨一样的京中夜晚,只在这一处灯火辉煌,因为一部分人已经进了府中,如今守在正门处的,不过一十八人。 十八个身穿禁卫服侍的人,从艾府正门两侧的石狮子处开始,一直排到灯火照不到的暗影里,每个人都按照固定的路线移动着,一刻不停。 艾飞鸾没想到禁卫中竟然有如此高明之人,这样移动,一方面可以防止夜间守卫的人睡着,另一方面,十几个人来回走动,每个时段每个位置都至少会被一个人看见,哪怕只是一个侍卫的走动路线发生变化,也会第一时间暴露。 一个小小的艾府,竟然抽调了近千禁卫军,也足以看得出吕泓对变相掌握岭南军需,又可能与吕汉来往密切的自己的防范了。 不能逐个击破,可是十八个人,也不可能在一瞬间全部解决。 艾飞鸾的手轻轻触碰腰间一个小小弹丸,这个时代想要制造催泪瓦斯弹并不容易,但若用硫磺等物造几枚烟雾弹却也不是难事,只是蓦然升起的烟雾一定会引起围在府外的其他禁卫的注意。以一己之力对抗千人部队根本只是笑话,当初体能开发到极限的艾飞鸾尚且不敢尝试,更何况如今。 她非常怀念当年执行任务时时常陪在自己身边,经过多次改装的m16,若能加上消音器,在这个没有红外线没有热感应装置没有雷达扫描的冷兵器时代,她自信便是解决了围着艾府的所有人都不费吹灰之力。 可惜,那只能是想一想罢了。 艾飞鸾提起精神,一点点靠近,寻找机会。 府内蓦然传来锵的一声兵刃交击,一声惨叫随之响起。 艾飞鸾心中一紧,果然紧接着就有动手的声音响起来。 守在正门处的十八名侍卫齐齐一顿,艾飞鸾知道不能再等,寒初身边只有当日在府上的两名影卫,而成宣帝插在府中的那些下人却不知道有没有问题,如今更有虎狼一般的禁卫军步步相逼皇上,微臣有喜了全文阅读。 手指一动,几枚小小的烟雾弹转瞬被丢到门前,噗噗声响过,巨大的烟雾腾空而起。 “不好,有人闯门。” 门前侍卫的眼睛在烟雾的刺激下一时睁不开,只能惶然大叫,艾飞鸾一咬牙,手中钩锁弹出,紧扣住门边高墙,飞身纵跃,在外围援兵赶过来之前飞身而上。 即使心中有数,但是眼看着火把亮起,大群的人快速向正门移动时艾飞鸾还是有些紧张,不是说她不能安全逃离,可是寒初。 “西侧门有人,是调虎离山!”突然之间又有人的声音大声想起。 往来的禁卫脚步一滞,艾飞鸾一惊,不知道西侧门又是谁? 也是这些日子的搜捕毫无建树,越来越多的人猜测艾飞鸾在京中势力庞大,这时候才会如此惊慌失措。 突然冒出的大批浓烟原本就让人疑惑,如今加上西侧门有人硬功,自然轻易就将众人又引了过去,此时不动更待何时。 艾飞鸾趁着浓烟,手中短匕,横扫,几个起落,那十八个守在门边的侍卫便悄无声息倒在地上。 艾府之外一团混乱。 吕清吕泓手下不是没有大将,只是没想到如今的情势下艾飞鸾竟然还会硬闯艾府,是以艾府虽然布局严密,却无人主持。 艾飞鸾在每个人身上又扎了两刀,确认全都死绝了,才又翻墙而入。作战的时候,任何机会都不能留给敌人。 府中却又是一番情况。 府外嘈杂声一起,跟着之前那禁卫小将进来的一众人立时有些慌乱。 那一些原是城中巡守的士兵,与围在永定公府外的虽都是禁卫,却也不是一个大营,平日训练都不在一个系统。 之前为了争功冒进,还有人能说得上话,如今这些出身贵族的子弟彼此又无上下级关系,自然一团乱。 和林和良看准机会将寒初手上的长剑拿走,护着他进了里间关紧房门。 永定公府一时乱作一团。 艾飞鸾轻车熟路,也顾不得西侧门的人是谁,趁着对方牵绊了大半禁卫,快速的走到正院,一身玄色衣裳在一片兵荒马乱当中倒也不显眼。 眼见正屋一个里间房门紧闭,艾飞鸾心下了然,直往那个方向而去。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目标太明确引起了别人的注意,一把长刀蓦然从耳后杀到。 艾飞鸾回身见那人掌嘴要叫,自然不会给她机会,欺身而上,双手抱住那人耳侧,猛一使力,便见那人软软的倒在地上,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歪斜着。 艾飞鸾直冲道门前,没有多余的时间,伸脚就将门踹开。 趁如今正门空虚,正好能带寒初走。 门边寒芒一闪。 艾飞鸾沉声道:“是我,走!” 和林想不到竟然是艾飞鸾只身闯了进来,神情一肃,对着和良道:“扶好寒主子,快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啦,下一章逃出生天,吕清气数快尽了…… ------------ 165 艾飞鸾在现代执行任务的时候经常会有意识的制造一些混乱好浑水摸鱼,如今这情形倒是她最得心应手的。 原本为了加强防御调集了近千人围困公爵府,可惜吕清自大又多疑,因此围守的禁卫当中又有她的亲信势力,彼此不同属,更加上近期对艾飞鸾已经逃出盛京的猜测已经越来越多,临时抽调禁卫换防,更是让外表看似铁桶一般的守卫一塌糊涂限制级末日症候。 小小的一场混乱,便让这些人阵脚大乱。 其实也不能怪这些人,大曜毕竟是和平了太久了,禁卫更比不得那些常年戍边或在军将手下训练的将士。 艾飞鸾带着寒初和两名影卫直闯正门,沿途但凡遇到有人拦路,一律格杀,影卫原本就是做杀手一般培养,况且艾飞鸾的手段竟也不比两个影卫差,这等乱象当中,居然也能所向披靡,无人能挡。 因为已经是午夜,这一晚又是星月无光,艾飞鸾一路进来的时候就有意识的挑灭了所有灯火,她孤身一人,身边也不过寒初加上两名影卫,越是黑灯瞎火对她越有利。 眼看着正门已经不远,此时门闩紧锁,更有一些人神情戒备地把守着。 艾飞鸾叹一口气,看来禁卫倒也不尽是一些草包。若非现在整个主院一片漆黑,对方只怕早就发现并且攻过来了。 艾飞鸾轻轻放下手中刚刚用作砍杀的长刀,俯身将一柄匕首握在手中,与和林眼神略微沟通,各自从侧面掩藏身形窜了过去。 这一处附近原本长着不少花草,艾飞鸾进府的时候曾命人连根拔起又烧了把火,也正是因为这个,她刚刚进来的时候才不怕这一处设有暗哨。 此时对方人多却没有遮掩,相较而言更擅长夜间视物的两人来说简直就是睁眼如盲,摆好了靶子等着。 艾飞鸾悄悄潜近,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左手一把捂住口鼻,右手的匕首便割破了对方喉管。 容不得手软也容不得犹豫,艾飞鸾静静等着那人神经自发的挣扎过去,才将人悄悄靠在门旁石柱上,如法炮制再去解决第二个。 和林手法比艾飞鸾更快一些,但也是小心翼翼,因为有西侧门的人引开了大批守卫,正门处此时不过二十余人,而两人悄无声息的蚕食,已经有十几个送了命。 沉住气,解决掉这些家伙,换好衣服便能从正门大摇大摆的出去。 和良护着寒初藏在一处不显眼的角落,等着艾飞鸾的信号。 而寒初却双眼通红,从和良粗糙的手指间,见到满目血腥。 权力与杀戮从来都是相伴相生,自古以来的上位者,也都是站在累累白骨之上奠定了权势的基础,而帝王的威严,更是用成百上千条人命堆砌而成。 遍地腥红,如同八年前的那一夜。 寒初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自己的姨娘姐妹们被长长的镣铐锁了一排,看见那些丧心病狂的兵丁当着众人的面强要了他的庶出兄弟们和万俟府家生,无处可去的下仆,有人不堪凌虐,撞柱而死,有人咬舌吞金,他就只是睁的大大的眼睛,无动于衷…… 住院内突然有火把亮起,艾飞鸾大惊,大门就在眼前,可是蓦然出现的火把和人声却如同一盆冰水,浇熄了希望。 几乎是本能的,艾飞鸾不再浪费时间,无论多么被动,都不轻易认输,曾经有人反反复复的对她强调这一点。 身形暴起,一把抽出最近一人腰间的长刀,唰的一声贯穿那人前胸。 “啊――”惨叫之声刚刚响起便戛然而止,旁边的人忙打呼,还试图招呼她那些已经上了黄泉路的同伴,回身却发现周围竟然只剩下一地尸体,瞪大眼睛盯着艾飞鸾,大叫一声举刀砍来,手臂却在半空中软了下去,却是和林手中的短匕远远飞来,从那人的后心直插进去极品保镖全文阅读。 先前的一路砍杀,偷袭,加上最后几人的负隅顽抗,如今艾飞鸾一身玄色的衣裳都似乎透出猩红血光,割破敌人动脉喷溅出的血迹顺着发丝一路滑下。 和良已经洞开了艾府大门,然而四人的眼前身后,却早已经被团团围住。 艾飞鸾一身是血,面无表情看着门前高头大马上的一名禁军将领,飞鸾记得之前曾见过的,放佛姓吴,乃是皇长女吕清家奴中提拔出来,自然无疑是吕清的亲信。 吴将军看着飞鸾一身行头和满身血污后,眉头微皱道:“艾公失踪这几日,实在是叫殿下心急如焚。” 艾飞鸾眼睛微眯,再看吴将军带来的人,明显比起围在艾府外的要高明一些,不至于乍见到她这一身血污的时候便怔愣在地。 毕竟艾飞鸾还是世袭罔替的国公,还是受“奸人”掳走下落不明的重臣,蓦然间以这样的形象出现在艾府正门,带着侍人与两个家奴向外冲杀,不了解真相的普通士卒自然会傻眼。 “多谢皇长女殿下关心,这些日子也承情照顾,来日方长,在下自会报答。” 吴将军道:“殿下念这几日艾公疲惫受惊,特在宫中设宴,不若艾公这就同在下一道入宫如何?” 艾飞鸾如何不知道这样的场面话底下安的是什么龌龊心思,不答应,周遭这千名禁卫立刻便由护卫成了押解,可是答应?如今盛京处处宵禁,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只怕未免节外生枝,连宫门口都到不了,吕清便要忍不住动手了,如果能将谋杀她的黑锅扣在吕汉身上,那更是一箭双雕。 心念电转,思考着应对之策。 寒初手无缚鸡之力,便是没有这些追兵,怕也无法凭双脚一路跑出城去,如今惊动了吴将军,盛京中临时落脚的地方更是不能再去。 除非有马匹代步。 艾飞鸾将手中刚刚用于砍杀的长刀倒转,弯腰,轻轻放在地上。 那吴将军能以家奴身份获得重用,自然不是简单人物,不过如今见艾飞鸾示弱,也是有些自得。 艾飞鸾一行只有四人,如今陷在这重重的包围之中,自然是翻不出手掌心了,想着今日正好轮到她返城巡夜才遇到这等好事,拿下了艾飞鸾,殿下便可放下心中大石,专心对付汉王,岂非头功一件。 只是她的得意还没有结束,异变突生,艾飞鸾起身瞬间,双手在靴筒处一摸,两柄小小的飞刀电光般直奔吴将军而去。 只听得吴将军惨叫一声,两臂受伤从马上翻滚下来。 影卫与主人之间原本就有默契,更何况还有之前的同甘共苦,这些日子朝夕相处,吴将军罗马之时,她身边两名军士也被挑落马下。 三人抢了战马,艾飞鸾一扯缰绳,现将寒初推上马背,才自己跨坐在他身后,大声道:“带上她,走!” 和良自然也明白飞鸾不取吴将军性命的原因,侧身一捞便将吴将军背在身后,仅仅跟上。 禁军之中一片哗然,跟着吴将军身后的数十骑兵当先策马追去,步兵随后跟上。 飞鸾一行五人只有三匹马,更何况这些不过是普通军士的坐骑,算不得真正良马,不过片刻就被身后追兵拉近了距离。 好在有吴将军挡着后面的人不敢放箭。 这般纵马在街上奔走,便是成个盛京中的人都早早睡了,这会也该醒来,只是无人敢探头来看罢了万道独尊。 艾飞鸾唇角溢血,刚刚拼杀中擦着刀锋,身上确有几个浅口,可是如今她却是因为心中焦急。 什么艾家吕汉她如今都想不到,心里只有如何才能将寒初安然带走。 突然之间,她想起曾经的生活,没有情爱,没有牵绊,所以每每执行任务的时候都能沉着冷静,陷入死地也不轻言放弃,虽然孤独,却也安全。 来到这个世界后,突然间就冒出了许许多多的责任义务,让她放不下丢不开。 是她太高看自己了,以为凭着艾家的积淀和自己超然时代的见识,定能寻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保全一族,也保全和允寒初…… 打着帮助寒初一家平反的旗号,实则不过是她自己不甘寂寞罢了。 如今还将他陷入如此境地。 艾飞鸾撑起身体,挺直腰背,将寒初整个人护在身前,耳听着追兵越来越近,眼见城门方向的城楼上已经满布禁军,张弓以待。 “和良――” 艾飞鸾突然大叫道:“扔了她先走。” 和良拖着吴将军的手一松,壮实的女人在马匹上翻滚而下,更加剧了肩头流血不止的伤口,让两柄匕首扎的更深。 后面追兵见吴将军被放下,突然大声喝道:“放箭,放箭……” 和良放□边累赘,跑马速度自然加快,只是突然听见这样的声音,不由得勒马回头,却见身后禁卫已经举起了弓箭,立时大惊! 艾飞鸾猛地俯身压低寒初身体道:“开城门――” 和良这才反应过来,不敢去看身后战况,飞身而上。 暗地里忽然又是一阵蹄声大作,艾飞鸾心中发苦,骑马跑了这一阵,就是为了将府外那一众人甩开,如今却听得马蹄急响,怕是吕清或者吕泓已经得了消息,派来增援。 寒初在身前,艾飞鸾无论如何不敢正面迎敌,只有咬牙狂奔,寒初被她小小的身躯护在怀里,上下颠簸几乎死去,隐隐只觉得身后之人身体颤动,更听见不远处马蹄交错。 心中忽然安稳下来,这一回,他没有被丢下,有一个人甘冒大险来带他走,将他紧紧护在怀中…… 凌乱的蹄声越来越近,斜插过来的一队人马竟然不吭一声,到了近前还没等众禁卫上前,举刀便杀。 厮杀惨叫之声立刻传来。 飞鸾诧异回望,却是和允带着尚在京中的几个影卫加入战团,登时来了精神,架着战马左冲右撞,拨开身前激射而来的长箭。 “轰隆”一声,成门边开启。和良身上插了好几支箭,却仍在奋不顾身的拼杀。 艾飞鸾心中剧痛,一夹马腹,当先驰出。 有了和允等人断后,她的压力少了许多,只管带着寒初一路冲出城门便是。 和良与和林二人早已经弃马不用,玄衣翻飞,手中短刃过处,必然留下尸体。 可是艾飞鸾知道,两人已经是强弩之末,她终究不能带走所有人。 作者有话要说:进入完结倒计时。。 ------------ 166V章 月黑风高,北地初冬的冷风呼啸,夜里尤甚。 艾飞鸾双手紧紧握着缰绳,将怀中的寒初用双臂夹得紧紧的,在漆黑的夜里策马狂奔。 身后偶有蹄声,不知道是和允还是追兵。 艾飞鸾策马跑了一阵,眼见速度越来越慢,只好咬牙勒马,喘息了一阵后对着身前的寒初道:“你还好吗?” 寒初点了点头,正要说什么的时候,艾飞鸾却突然手臂一松,整个人从马上翻了下去。 寒初一惊,慌忙下马,只是他这一生何曾这样骑过马,这时便连滚带爬的下来,若非那马儿早已经跑的脱力,此刻恐怕又要跑起来了。 看见倒在地上的艾飞鸾的时候,寒初的眼睛跟着就是一酸,这么些天来的假装坚强,一个人,在身边只有两个影卫帮衬的公爵府中,应对下人的惶恐,围守的挑拨压迫,还有――艾飞鸾可能已经遭遇不测的猜测,身心俱疲,却不能透漏分毫。 在禁卫入府闹事时,他一人独坐正位,用这个世界里最需要依赖的衣服男子的肩膀,扛起保护阖府上下的责任,叫对方不敢轻举妄动。 寒初永远都记得家族失势被抄的那一晚兄弟们的哀恸惨叫,记得府中下人是怎么样少有反抗便身首异处,记得那些狗仗人势的禁军士兵在府中放肆发泄……八年之后,他无法在亲眼看着那一幕发生,就算死,也要在死前守住家。 是啊,就是家,他这一生流离,早已经不该对家抱有希望,可是那一刻,寒初心中想的,就是保住这个家。 不过是京中一个临时的府邸,但是对寒初来说,却已经是家。 他的妻主,娶他至今,带他到的第一个家。 艾飞鸾浑身染血,原来刚刚在马上那样仅仅的钳住寒初,不仅仅是为了护他,寒初寒了泪的眼睛再看不清艾飞鸾的满身鲜血,可是她背上的两支斜斜的羽箭却还在颤动,还有血迹渗出。 艾飞鸾刚刚翻身下马,在空中拼尽全力拧身,才没有让两支羽箭在身上插丨得更深。 寒初上前,跪坐在艾飞鸾的身边,手足无措。 他到底还是这样没用,要她这样冒着巨大的风险来解救,要她手下最优秀的影卫用生命换他活命的机会…… 艾飞鸾看着寒初在自己的面前泣不成声,眉头微皱。 一个晚上,面对上千人的厮杀,潜伏,动手,纵跃,砍杀,还有纵马而行,身后中箭,艾飞鸾知道自己已是极限,但是她现在还不能停,不能留着寒初一个人在这样的地方。 她好不容易才找到他,前世今生,生死轮回,哪怕一颗心在两个人中间纠缠撕扯,可是她依旧放不下,听到有禁军冲入府邸便再也沉不住气,又怎么能在这个时候丢下他? 艾飞鸾用牙齿在舌尖上猛地咬下,一丝血线从口中溢出的时候,她也渐渐清明起来,对着寒初道:“你还好吗?” 你还好吗? 这个时候,艾飞鸾问的不是追兵,不是别的什么人,她把他紧紧护在怀里,身受重伤倒在地上,却还是要问,他好不好霸爱惹火小蛮妻最新章节。 寒初停下手足无措的动作,狠狠点头。 他好,怎么会不好? 每每绝望的时候,总是会有一个人出现,带着他,远远离开那些难过伤心。 当年的醉梦轩中,当他就要以一个过气老伎的身份苟活一世的时候,她走过来,对他说要带他回家,要为他生一个孩子;云岭孤山,他落入山贼之手,沦为众人玩物的时候,她突然出现,将那些山贼通通杀死;他自以为此生无望,更没有颜面对她的时候,她却告诉他,没关系,她还愿意做他的妻;如今,他一身疲惫,困守京中,无一人能分担压力的时候,又是她,只身一人,闯进千人围守的公爵府,将他带出来。 身后有人放箭,她就用身体为他挡住,如今她重伤落地,第一句话却是问他,你还好吗? 寒初身体轻颤,伸手去抚上艾飞鸾染血的脸颊。 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族人在血光中的挣扎让他畏惧鲜血,可这个时候,他却没有半点因为那腥臭而感到恶心。 马蹄声早早停了下来,艾飞鸾知道他们如今只是趁着夜色才能甩开追兵,但若不赶在天命之前找到京郊藏兵的所在,他们依旧是别人砧板上的鱼肉。 “扶我起来。”艾飞鸾轻声道。 寒初急忙伸手过去,只是他这些天压力太大,又刚刚经历一场生死逃亡,手脚酸软,尽管飞鸾身量不重,却也显得十分吃力。 咬紧牙关用整个身体将飞鸾托起,向着马匹的方向,没走两步,艾飞鸾却整个人轰然倒在地上。 眼看着身后的长箭就要因为身体的跌落直入身体深处。 寒初一声惊呼,再去搀扶却已经来不及。 瞬时间,一道黑影从暗处斜插过来,毫厘之差在艾飞鸾身体落地的时候将人扶起。 却是刚刚带着人冲杀断后的和允。 千人围堵,便是精于暗杀作战,在最艰苦环境中训练出来的影卫也无法彼此顾及。 和允满眼猩红,已经不知道手中长剑挥出,又有几人负伤送命。 乱军最可怕的地方,是完全没有规律可循,那些人都不是高手,可是攻击从四面八方而来,在快的手眼,也会有利刃上身。 冲出乱军的时候,和允也是浸染鲜血,与一种冲杀突围之人失去了联系。 和允知道,城中禁军不可离城太远,但是凭借自己一身是伤,恐怕随便来十几而是好手,就足以留下他。 京郊范围太大,那些人不会马无目的的搜索,一旦等对方牵出猎犬,只怕就再无生路。 按照当年艾飞鸾设计的沐恩营作战逃逸线路,和允在一处马匹行走不利的地方弃马,用十块和自己身上的血衣假造出马上有人的重量,有用匕首刺马股,让马儿向着另外的方向撒腿跑去。 艾飞鸾与寒初彼此扶持的情况他全看在眼里,明明早已经认清了自己的位置,早知道艾飞鸾不过是放不开放不下,她的心中,寒初与自己并无高低,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迈不出那一步,浑身的血都已经半干,身上的血口因为衣料的摩擦还有些抽痛,眼睁睁看着飞鸾,一遍遍的问寒初好不好,和允突然就觉得,如果艾飞鸾问的是他该多好军婚,染上惹火甜妻。 如果…… 当初不是他任性离开,或者今天就不需要她负伤闯府,她也就不会受伤。 艾飞鸾怔愣,看着自己跌落的一瞬间,突然有一个厚实的肩膀将她撑住。 愕然回头,却是和允。 飞鸾心思一松,身体便有些软。 和允将飞鸾轻轻放在地上,用匕首将箭杆削去,以免加重伤势,只是箭支已经深入入筋脉,不能贸然取出。 和允打理好飞鸾,又他身上的血衣扯了一些,与自己那匹马一般炮制一番,将马儿赶走。 蹲低身体,他身上的衣料破碎,又因为刚才制作假象撕去不少,如今整个上身都已经没了什么衣服,□在冬季寒冷的风中。 艾飞鸾静静看着他,放佛那满是刀口伤疤的身体感受不到疼痛似的。 和允沉默的回转,对她道:“禁军只怕会牵出猎犬满山搜索,您现在能走吗?” 艾飞鸾点头,咬牙撑起身体。 比这更艰难的时候她都经历过,冷兵器时代的这点伤还放不倒她。 和允引路,寒初也是踉跄起身,缀在飞鸾身后。 影卫又特殊的标记,这个地方,距离京郊埋伏的艾府精兵,已经不远。 可惜是这样的冬季,虽然路面好走,但血腥的气味却也能随着风飘的很远,久久不散。 和允当先走了一阵,再回头,却发现艾飞鸾扶着寒初,已经落了好大的距离。 寒初见和允回身看他,突然松开抓着飞鸾的手道:“你们先走吧,他们就不敢将,我怎么样的。” 飞鸾手一紧,怒道:“你说的什么傻话?” 和允静静的看着,突然返身过来,将寒初背在背上,继续前方开路。 艾飞鸾一愣,看着和允因为突然吃力而崩开的几个血口,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力气不小,可是身材却根本背不起寒初,只能互相搀扶,如今和允虽然伤口绽开,速度却比刚才快了不少。 一直到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马蹄声与猎犬的狂吠才突然响起来。 飞鸾已经,拉着几乎已经脱力的和允,将他的胳膊搭在自己的身上,哑声道:“坚持住。” 又是一阵马蹄翻飞,正前方不远处,七八个玄色衣裳的影卫驾马而来,远远看见飞鸾三人,疾声大呼道:“在那里!” 飞鸾看着那些熟悉的衣服和脸孔,突然一阵眩晕,连带着几乎已经将大半身体靠着她的和允一起倒在地上。 寒初一声惊呼,再不肯要和允背着,也是翻滚而下,右脚上蓦然传来的尖利痛感让她冷汗瞬间湿了身体,眼前一黑,急忙咬破舌尖支撑。 “主子?家主……” 乱七八糟的声音冲进耳鼓,艾飞鸾终于支撑不住,软软的失去了意识。 ------------ 167V章 艾飞鸾是被他人摇醒的,周遭天光已经大亮,经历了一夜奋战逃亡,在看见自己人的时候就再也忍受不住。 这一世,她的身体究竟比不得曾经那千锤百炼的战士。 视线渐渐清晰,首先入目的竟然是吕汉。 艾飞鸾渐渐清醒,看着吕汉道:“他们都好吗?” 吕汉沉声道:“放心吧,一点小伤,都已经包扎好了,倒是你,身上中了箭一直昏迷,我也不敢叫人帮你拔箭。” 艾飞鸾背后插着箭的地方已经麻木的感觉不到痛。箭杆之前已经被和允削去,如今整个箭支都没入身体。 两个年纪四十出头的女子围了上来,一人搭上艾飞鸾的脉搏,另一人则点起了灯烛,将一些针灸和匕首在火上烤热。 艾飞鸾心中有数,身上的箭再不拔出,只怕手臂就要废了,好在今日事出突然,禁卫的弓箭上都没有毒,否则这么长时间过去,她怕是早已经没命了。 吕汉虽然有提前派遣亲兵驻扎京郊,但是毕竟只是入京侍疾,身边并没有带太多人,更没想到京城的形势竟然变化的这样快,两名大夫,不过是为防万一,想不到误打误撞,竟真的派上用场。 叠得厚厚的棉布堵住飞鸾的嘴,防止她在剧痛中晕厥或伤了舌头,身后的衣服早已经在昏迷的时候被扯去,烤好的刀具摆上托盘,飞鸾闭上眼睛,等着身后即将开始的原始手术幕后总裁,太残忍最新章节。 烈酒猛地泼洒下来,飞鸾身体受激,神经性的拱起腰身,汗水便从全身上下的毛孔中涌出。 刀刃剖开皮肤,割开肌肉,将埋进身体的箭一点点的挖出来。 艾飞鸾双目血红,箭有倒钩,卡在肉里,需得挑开那些碎肉才能顺利拔出。 两个大夫和周围的人都摒着呼吸,眼看飞鸾伤处的血溪流一样流出来。 另一把在炭火中烧的微红的刀刃递了过来,主刀的大夫换了手上已经凉下来的刀,继续动作。 艾飞鸾双目血红,两手握拳,皮肉烧焦的味道充满整个房间,身后冒血的伤口,却也因为这样而渐渐止了血。 “噗”地一声,第一支箭终于被拔了出来,艾飞鸾身体一弹,眼前再度黑了下去。 先前把脉的大夫端上一碗黑乎乎的药汁,由众人扶着给飞鸾灌了下去。 许是心中求生的意志太强,灌药的过程并不费劲,盏茶时间,艾飞鸾悠悠转醒,看着托盘里足有中指长的箭尖和箭尖上的倒钩,突然松了口气,幸好,禁卫的箭还没有放血槽,那些她设计给沐恩营影卫的装备,虽然也是冷兵器,却毒辣的多了。 大夫手上的动作继续,是不是换过刚刚烧红的匕首用来杀菌止血,其实荒郊野外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能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 到两只箭都被拔出,身上还在流血的血口也用烧红的长剑做烙铁止了血,艾飞鸾突出口中已经染血的棉布,让人扶着撑起身体道:“和允身上也有重伤,寒初似乎是伤了脚,他们可曾医过了?” 这个世界的男子命如草芥,实在由不得她不担心,只恐怕所有的人都围着自己转,忽略了他们身上也负有重伤。 吕汉上前来按着几乎就要起身的艾飞鸾道:“你最好不要乱动,否则伤势恶化更加麻烦,我已经叫人去为他们看伤了,和允身上刀口不少,但都是皮外伤,止血即可,寒初大概是逃跑的时候扭了脚,右足脱臼,好在我们有骨医,都已经打点妥当了。” 飞鸾心中轻颤,虽然知道寒初能活到今天本就是倔强不屈的性子,更知道和允在沐恩营这些年所受并不比这一次的伤轻,但是想起刚刚大夫用烧红的刀刃为自己止血时的剧痛,心中觉得苦。 和允身上已经有太多伤,而且许多还是因为自己,如今,那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更是千疮百孔,那是个男人啊,这个世界里,该被女人放在手心里护着的,却为了她受了那么多苦。 她懂的许多东西,在现代的时候就是最优秀的特种战士,商战,阴谋,暗杀,保全,一个人去完成艰难的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这些都难不倒她,参军多年,无数的教官和实践经验教会她许多东西,却唯独没有教她怎么表达感情,怎么付出爱。 坚强的战士,不能被情爱绊住脚步,他们的心必须没有丝毫空隙,才能保证不被敌人钻了空子。可是谁能真的活得那样绝情绝爱呢? 到底,还是躲不过,从遇到淀川的时候起,无所不能的艾飞鸾就已经死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空门,为情所困的艾飞鸾,来到这个世界,她孤身一人,没有家,没有依靠,所有她熟悉的一切都不见了,不是远隔重洋的作战基地,也不是放佛看不到尽头的沙漠任务,隔在她眼前的,是巨大的时空间隙,感情叫人愚蠢,也叫人软弱。 艾飞鸾知道,表面上,她身居高位,为和允和寒初提供了庇护,但事实上,她只是在他们的身上找到了安心,好像一个可以停步的港湾一样,不是她给他们一个家,而是他们在的地方,才是她的家。 吕汉不愧是带兵之人,这几天,已经指挥着手下众人在京郊一处峡谷建起了防御工事宠妻之一女二夫。 峡谷名唤一字峡,原本也是京城驻兵练兵的所在,后来因为有皇女借这一处地利,私自屯兵险些酿成大祸,才将京畿护卫的的兵员分成了三部分,与皇室息息相关的贵族子弟构成了禁卫和羽林,而其他并将则一律牵往安都驻扎。 只是这一处的人数实在太少,飞鸾原本计划是在城中开展潜伏巷战,所带不过几百身手高明的影卫,加上吕汉先后派过来的人,也不过两千余,而京城仅禁卫就有三万,实力悬殊太大。 可是吕汉却没有在得知吕清控制京城后退出京郊,反而命人修造工事,似乎想要占据这一字峡死守。 就算汉阳已经整顿兵将即日开拔,也无法在短期内赶到,更何况,大军北上入京,沿途还有那么多关口,吕汉若能将沿途军将都收在麾下,也就不需要她艾飞鸾了。 艾飞鸾有些不解,为什么吕汉还要上京,有含宁送信,算着时间,她得到消息的时候还有充足的时间折返汉阳,若以汉阳为据,与吕清等人对峙才更有把握吧。 艾飞鸾并没有隐藏心中的想法,吕汉见她这样问,神色严肃,说出的话却叫飞鸾有些难以接受。 吕汉道:“本王既与鸾卿有约在先,自然不会让鸾卿为了本王独涉险境。” 艾飞鸾哑口无言,心下盘算,却还是不太敢相信这是吕汉的真情流露,皇家之内亲情尚且浅薄,更何况她只是个外人。 姑且就当做这是吕汉收买艾家的手段吧。 岭南艾氏作为大曜第一世族,不仅仅是地位超然,更握有岭南财权,吕汉虽然不说出来,但艾飞鸾却知道没有哪个皇帝能真的容下在身边布下这样一个炸弹。 更何况吕汉如今与她合作,对岭南的底细更是知之甚多。 取缔世族,总要从大族下手才更有水富力,若艾飞鸾能主动放权,自然一切水到渠成。 飞鸾得救的第三天,营外突然有人来报说抓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女人,自称是艾府门客,衣衫破烂带血,怀疑是敌人的探子,用的苦肉计,吕汉便让人来通知她。 艾飞鸾想起当日和允带着几个人一起断后,后来那些人却都同和允走散了,忙叫人将那个“探子”带了上来。 几名影卫前后护卫,只怕对方心怀叵测。 不片刻,果然有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被带了进来,几个大兵伸腿就要踢上对方膝窝让她跪下,艾飞鸾却是一震,连声道:“住手!” 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日艾飞鸾从毓秀阁地道离开后第一个派出去的人――苏晴。 成宣帝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盛京之中一夜变天,吕清手握京畿禁卫大权,又无皇城御林军干涉,吕汉若来,便是请君入瓮,若不来,也可以不顾成宣帝病重在外拥兵自重拒不返京的不忠不孝的罪名将她踩在脚下。 艾飞鸾破釜沉舟,请这个一辈子偷鸡摸狗的江洋大盗苏晴出马,去偷皇城之中调动安都兵马的半个兵符。 安都距京城最近,这个时候,也只有指望这支认符不认人的军队。 兵符的另一半在杨巍手上,飞鸾早在之前就已经开始慢慢叫人通过信件的方式游说杨巍,若成,有安都驻扎的十几万精兵,吕清的区区三万贵族子弟构成的禁卫军便不够看了,就算最后杨巍仍然选择愚忠,也起码不能让吕清轻易拿到这支兵权,否则,任吕汉又千般手段,也最终回天乏术。 苏晴见艾飞鸾看过来,蓦然呼出一口气 ------------ 168V章 苏晴醒来的时候天光一片朦胧,不知不觉间竟然睡了大半夜。 也是她这些日子殚精竭虑不眠不休,之后又因为要应付禁卫军的满城搜索和城外追杀而落了一身的伤。 吕清也不是傻子,知道盛京如今围的铁桶一般,却还能叫艾飞鸾带着几个人闯进公爵府将寒初带走,必然是因为她在京中仍有保留下来的势力,虽然已经知道艾飞鸾的去向,但因为一字峡的防御工事前后派出的几队禁军都死伤大半无功而返。 吕清于是便将注意力放在京中清剿艾飞鸾和吕汉布下的残余势力上。 本着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的想法,盛京之中但凡和艾府及三皇女府挂上钩的门店经营,一夜之间尽遭围剿。 若非苏晴谨慎,一直不曾回去京中的落脚之处,又习惯性的在入城之前便打通了出城密道,恐怕也无法活着出来。 艾飞鸾听了苏晴叙述京中的情况,眼中却是一片沉凝,不掀一丝波澜。 就算她不离开,吕清也终有沉不住气对着艾家在京中的产业痛下杀手的一天,只是此事由吕泓执行,竟然没有收押一人,而是尽数屠戮,却让飞鸾的心中又为她记下了一笔。 回到这个世界,大半年自欺欺人的时间终究已经过去,她的周围,仍然遍布血腥与战斗,仍然会有人不断的失去生命。 既然如此,又何必懦弱回避,终有一天,血债血偿,才是天道。 临时搭建的帐篷中突然吹进一阵寒风,厚重的门帘被掀开,却是吕汉大步走了进来。 艾飞鸾原本倚坐在简单的床榻上与苏晴说话,见到吕汉便要起身。 越是这个时候越要小心应对,已经走到了这一步,艾飞鸾不想因为自己的一个不谨慎断送了未来可能有的平静生活。 这里不是现代,她须得时刻记着。 吕汉急忙抢上一步,将艾飞鸾按坐下去道:“鸾卿不必多礼。” 艾飞鸾给台阶就下,随着吕汉的手劲坐下来道:“这么晚了,殿下这是?” 吕汉嘴角牵起一抹苦笑道:“皇姐开始调兵了,最迟明天清晨……” 艾飞鸾一震,虽然在吕汉修筑防御工事的时候就已经知道这一战势不可免,但是这么快,却不知道吕汉准备的如何。 前天清醒之后,艾飞鸾让手下扶着她在一字峡中走了一遍,根据现代防御战总结出的经验对吕汉的防御工事提了几点建议,她还记得当时吕汉听过她的建议之后看她的诧异眼神。 想来在吕汉这里又多了一条防备她艾飞鸾的理由。 但即便如此,如今汉王府与艾家终究已经绑在一起,由不得她有所隐藏最毒纨绔。 吕汉自己寻了一个位置坐下,接道:“一字峡两段开口,故名‘一’字,皇姐以往很少出皇城,对于屯兵的所在更是格外小心免受母皇猜忌,目前还不知道这一点,我们暂时守着一字峡,目前还能算得上后有退路,只是吕泓却远比皇姐精明,她们兵马远多于我们,想要牵制我们的人向后探索出口也不是难事。” 艾飞鸾皱眉,这确实是问题,其实目前胜败的关键还在于背后操纵一切的成宣帝。 如果宣帝已经认定了要立吕清,那么只需一道圣旨,全国兵马司沿路设卡,即便吕汉如今乐观的说后面的退路还不曾被封,她们恐怕也难以顺利回到汉阳,但如果成宣帝如她之前猜测,所有的设计不过是为了能找出一个最适合的女儿委以重任,那么连续的帮助吕清,也许是另有打算。 艾飞鸾心中一动,突然想到吕汉不但不在收到信息之后返回汉阳,反而反其道行之在京郊之处搭建防御工事,恐怕也是以自己为注的一场豪赌。 赢了,既叫成宣帝看到她的能力,也可借乱解决了吕清和吕泓,一口气将所有将来可能会有的祸乱源头堵上。 她明知成宣帝的心思是要夺了世族大权,却非但不采取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杀死,反而一再救护,不过是因为自己曾下意识的表达过想要放开岭南大权,将南方势力尽数归于汉王麾下。 艾飞鸾心中一凉,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成王败寇,若是这一场豪赌最终却以输局惨淡收场,无论是吕汉还是她艾飞鸾,也都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也许,是该动用当初离开桐城时布好的暗棋了。 眼见吕汉愁眉不展,艾飞鸾突然对着一旁的苏晴道:“你这次出来,可带了之前要你去取的东西么?” 苏晴是惯偷,又因为身份上与艾家牵扯并不深,若非偷盗和出城的时候遭遇陷阱埋伏,身上几乎没有伤势,虚弱只因连着多日没有好好休息。 听见艾飞鸾这样问,原本无神的双眼登时亮了起来,道:“我苏晴素来出手都不会空手而归,怎好让家主失望。” 吕汉眼神也是一亮,颇有点急切地看着苏晴。 便见苏晴献宝一般将自己还没来得及脱下的破衣服层层掀开,在最后贴身的小衣上一个缝死的口袋处用力一扯,一枚小小的白玉所制玉佩样的物件便掉了出来,玉佩一面雕龙,另一面却以小篆刻字,边缘棱角处似有接缝,仿佛还有另一半可以接续。 这一枚小小的玉佩,竟是皇城之中调动安都十万兵马的半只兵符。 吕汉接过玉佩,神色瞬间百变,最终定格在激动的位置上。 艾飞鸾沉声道:“半个多月前,我就已经派人通过书信的方式游说杨巍将军,如今半只兵符在手,若有杨巍将军的支援,区区三万禁军不在话下。” 吕汉却突然道:“不必,杨将军国之栋梁,杨家一脉历代都只遵从帝王调遣,是大曜军中的一面旗帜。” 艾飞鸾立即明白了吕汉的意思。 任何世界,军队管理不当都会使之成为最具破坏力的组织,这个冷兵器时代也是一样。 杨氏一族就仿佛一个旗杆,不论政权斗争如何激烈,只效忠皇权,让她们成为大曜众多世族当中最为特殊的一支,也让手握军权的将领世族有所忌惮。 若连杨氏都放弃了守护皇权,就算今时今日对吕汉夺嫡之争有巨大助力,也会为将来愈演愈烈的皇权争夺埋下祸患的种子万仙归宗最新章节。 吕汉手中紧紧握着那一枚小小玉佩,轻声道:“含宁已经拿着另一半玉佩在安都伺机行事,如今有了这一半,只需要一个分量够的人前去主事即可。” 见吕汉的目光扫向自己,艾飞鸾心中一惊,另一半兵符竟然已经在吕汉手中,却不知道她又是用什么手段从杨巍身边拿到的。 吕汉见飞鸾神色,略略诧异道:“你不知道?” 艾飞鸾也有些莫名,她怎么会知道? 吕汉叹道:“说起来,这一半的兵符,还要多谢贵侍才是。” 艾飞鸾瞬间一阵心惊,难道是和允? 寒初一直困守京城,那么当初和允偷偷离开,难道是为了…… 艾飞鸾心中暗暗摇头,和允之母是万俟家门客,和允又自幼流落岭南,不可能是为了兵符而离开,如今拿到那一半的兵符恐怕是为了万俟家案寻找证据而误打误撞。 原来那一日在安都大营中帐的角落摸到的铁盒内,放的就是安都兵马调用的另一半兵符,趁着营中大乱,又有汉阳王府的其他影卫牵制,含宁与和允顺利逃离大营,之后从含宁口中得知了京中艾飞鸾等人的情况。 那日正是吕清围困京城艾府,艾飞鸾下落不明的日子。 和允顾不上继续寻找万俟家案的证据,当即将一半兵符交予含宁,自己则快马加鞭返回京城。 影卫擅长潜伏,尽管京城四周围得铁桶一半,却也难不倒经过艾飞鸾专门训练的和允,更何况如今京城的防卫只是为了针对防止艾飞鸾等人里面的人出来,他进城的过程便显得十分顺利。 和允通过影卫特有的暗号找到艾飞鸾落脚的地方,却只看到被艾飞鸾打晕扒光的影卫和一间空空的房间。 再之后,带着京城之中剩下的影卫前去接应艾飞鸾,才有了后来西侧门的突袭和城门处的激战。 这些天飞鸾与寒初和允分开医治,飞鸾醒来的时候曾去看过两人一次,两人的伤势恢复的都不错,只是和允自责,总觉得是因为他私自离开才导致如今寒初身受重伤,飞鸾也为了解救独自在艾府的寒初而中箭,是以见到的飞鸾的时候,也不顾自身伤势,跪在床边口口声声请罚,吓得飞鸾几天都不敢靠近两人的帐篷,只能命人好好照顾,等着两人身上的伤势痊愈再作打算。 也因为这样,和允还没有机会将与含宁拿到兵符一事告知飞鸾。 再看一眼吕汉,艾飞鸾也渐渐明白了吕汉的意思。 吕汉入京侍疾,亲信的将官基本上都留在封地,身边只带了几个幕僚,无官无品,就算有兵符在手,也无法调动安都大营,而她固守京郊一字峡无法抽身,前往安都一事,势必要落在艾飞鸾的身上。 艾飞鸾突然起身下跪,沉声道:“在下今晚便启程,必不负殿下所托,只是这一来一去,至少也要十天,殿下……” 吕汉大喜,急忙上前扶起艾飞鸾道:“只要母皇不再插手,凭三万禁卫和从没上过战场的那两人,想要在十天敲开一字峡的大门还没那么容易,只是辛苦鸾卿有伤在身还要为本王奔波了。” 艾飞鸾抬头看着吕汉,淡淡道:“在下愿为殿下赴汤蹈火,也希望殿下将来能够信守承诺,为万俟一家平反冤情,岭南艾氏,必感念殿下大恩,任凭调遣,在所不辞。” 吕汉神色一凝,紧紧握着艾飞鸾的手道:“有鸾卿这一句话,我便放心了,鸾卿放心,一路保重。” ------------ 169V章 早已过了立冬的时节,京郊山上的温度更低。 因为一字峡驻守的士兵原本不多,艾飞鸾离开的时候便婉拒了吕汉想要让她带上一个百人队护卫的想法,并请苏晴留下来协助调配艾府的影卫。 京城之中连着几天的血洗让吕汉和艾家在京中的势力大大减弱,但真正□其中的钉子却也不是那么容易动摇的,黎思楠没有同苏晴一道离京,说好了日后会在京中接应。 艾飞鸾将半个兵符贴身藏好,又让人将身后已经半收口的箭伤反复包扎。 好在天气很冷,穿多了衣服也看不出来,否则只是活动产生的汗液,就足以让伤口溃烂发脓了。 带上一整套完整的装备,二十四根钢针收在腰侧专门的针袋中,四把匕首,两把在袖口,两把则插在靴子里,另有钩锁和一把快弩缠在腰上随手可以拿到的地方,快弩是折叠的,可以同时向三个方向放箭,不大的箭筒里放着十二支小小的弩箭,贴身放置后几乎看不出来。 这样的弩箭射程可达普通弓箭的两倍,箭头有导购和放血槽,一旦中箭,处分即刻拔出,否则必死无疑。 这是很久以前在非洲执行任务的时候和当地土著居民学到的方法,用于狩猎大型野兽。后来,她则用这种原始却杀伤力巨大的弩箭潜入对枪支武器盘查严密的地下基地,完成了几乎不能完成的任务。 一字峡位于山后的峡口就在眼前,如今天色微亮,正是曙光微露的时候,艾飞鸾看着那一点一点升起的太阳,似乎看见了黑夜散去,阳光普照的温暖。 还好,一切都快要结束了。 因为这一段路还在自己人的掌控之下,还没有被吕清等人发现,艾飞鸾走的不算慢,到了峡口的时候,突然有细微的响动声。 艾飞鸾不动声色,这声音刚刚就听到过,不过也能判断对方伸手矫健,善于藏匿行迹。 若非天色太暗,加上这一条路径之前一直无人行走,枯枝败叶过多,只怕连这一点声音都不会发出。 艾飞鸾默默观察周围的地形,同时心中快速转动,是什么人在她一离开营地便能跟踪而来,对方又是什么身份? 难道吕汉身边早已经有吕清等人插下的钉子? 不过想想也对,皇家无亲情,更何况吕汉与吕清吕泓的父亲又不是同一人。 吕汉的势力能在京中扎根潜伏,那么她的身边有吕清的人也不足为奇良田秀舍。 只是这人敢于跟着自己,是不是意味着营里营外还有别的人接头? 又或者,对方已经明确她的这一次行动才是成败关键,所以缀在身后,寻隙拦截。 许多念头在艾飞鸾的心里形成,应对之法也随之产生。 不管怎么说,对方大概并不知道已经被她发现了行迹,所以只要好好利用这大家都不熟悉的地形,她就有机会甩掉尾巴,甚至将吕汉营中的内奸抓出来。 陌生的环境下,对艾飞鸾明显更为有利。 暗中追随的人一路潜行,突然之间却失了目标的身影,心中不由一急,急忙快走几步,突然心中一惊,俯□去,同一时间,一支小小的弩箭从黑暗中急射而来,擦着脸颊钉在地上。 行藏已经被发现了。 追随的人暗暗心惊,手心冒汗,却也不敢贸然挪动。 这样的光线,连对方的影子都看不见,自己却已经在射程之内,可是不动,那威力巨大的弩箭只要扫射一轮,同样没有幸理。 巨大的压力一点点临近,可是却看不到也听不到,危险似乎来自四面八方,又好像来自某一个方向,只是让人无法确定,连孤注一掷的勇气都没有。 暗中的人猛一咬牙,从一堆枯草之中突然跃起,向着判断中远离危险的方向快速撤退。 艾飞鸾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就怕你不动。 这样的环境,对于善于利用周围一切可利用的元素创造陷阱的艾飞鸾来说,简直就是天堂。 腰间的钩锁已经解下,两边线头分别固定,手中的部分则挽好了绳结,等着猎物上钩。 暗中跟随的人越走越是心惊,破风之声突然想起,三箭连发,均是从后方而来。 这样看来应该是跑对了方向,可是为什么心中的不安却越来越强? 眼前蓦然一黑,脚下便是一个踉跄。 下意识的抽刀防卫,却又在一瞬间狠狠的忍住,将一身空门尽数暴露。 颈间一冷,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就已经贴了上来。 “不要动。”是女子的声音,不但不凌厉,甚至还带着点战后调整呼吸的懒散。 艾飞鸾走到那人身前,掀开作为临时面罩的外衫查看,却在一瞬间被惊得定在原地。 黎明前的黑夜里,两个衣衫同样深黑的人默默对视。 艾飞鸾突然大怒,连绑着对方双脚的绳索都不及解开,挥起手中钩锁,唰的一下抽在对方身上,破空的声音比之鞭子也不遑多让。 而刚才一路跟踪着她的人,此刻却一动不动,脚上的钩锁只是一个临时的绳结,若非光线太暗又突然间被蒙住头脸,他必能迅速逃逸。 艾飞鸾从来都不轻敌,所以匕首第一时间就压在了对方的颈动脉上。 此时,跟踪者左侧颈上还留着一道微微泛红的血痕。 艾飞鸾眼睛通红,双手紧紧握拳,手中刚刚用作鞭子的绳索斜斜指着对方,几乎带着点颤抖,只是额头上却冷汗直冒。 和允仰着头看她,脸色在清晨渐亮的微光中显得有些苍白嫡女纪事。 还好和允刚才并无反抗,还好她最终决定捉拿活口,还好他绊到的不是钩锁尖利的钢爪处,还好自己手上的匕首没有真的压下去…… 若不是这一念之差,和允如今哪里还有命在? 论单打独斗,和允少有敌手,自然作为影卫暗杀技能也不算差,但说到潜藏匿迹,因时造势,她艾飞鸾受过的训练和经历的实战却远多于他,更何况她不知对方身份,出手狠辣,和允却不可能伤她。 最是寒冷的北地清晨,艾飞鸾身上却生生的惊出一身冷汗,后背肩胛上的箭伤受了刺激,竟也开始隐隐作痛。 和允见艾飞鸾只是深吸气,半晌却再无动静,心中有些沉沉的难过,双脚脱出绳索绑缚,原地转了一下腿脚便跪坐在地道:“妻主……” 艾飞鸾突然奋起一脚踢在和允肩头没有刀伤的所在,狠声道:“你还当我是你的妻主?滚回去!” 和允闻言却是一颤,一双眼睛带着光,眼神中满满的俱是委屈。 艾飞鸾心神一震,见多了这个男人在逆境中挣扎倔强的模样,无论是来自何处的不公都咬牙应对,却好像从没见过他这样。 和允见艾飞鸾不语,眼神一黯,却还是俯身道:“往安都一路并不易走,请允许贱奴随侍,以策万全。” 艾飞鸾看着和允,总是忽略眼前这个男人的感受,其实他比很多人都要敏感的多。 可是…… 手上只有一半兵符,就算另一半在含宁的手上,但是古时信息传递不便,顷刻之间尚有无数变数,更何况时隔这么久;这还不算吕清等人会不会得到消息派人沿途围堵刺杀;就算最后一路平安到达安都,仍然有太多潜在危险,十万大军一路疾行驰援京郊的吕汉,并不是简单的说说就能做到的事,和允一身是伤,虽然军医说是不严重,可是周身血口哪怕都不深,一旦绽裂出血也是能要人命的。 艾飞鸾想到这里,摇头道:“你回去。”本来还想说用不到他,但是又怕和允多想。吕汉是军将出身,虽说如今与吕清实力悬殊,但是据关死守并不困难,更何况后有退路,两千多人又消耗不了多少粮草。 谁知男子一身的倔强突然就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和允跪直身体道:“请允许贱奴随侍。”男子抿着嘴,一副绝不退让的姿态。 艾飞鸾看着和允,几次捏紧手上临时充作长鞭的钩锁,终究没有忍心在这伤痕累累的身体上再加上道道新伤。 和允认定的事情,若是真的能用这样简单的办法让他屈服,那今日他也就不会这般倔强的出现在自己面前。 和允身上衣衫单薄,当初离开京城的时候为了不引人注意就没有带什么东西,之后回到京中助飞鸾等人逃离时又换了一身影卫的衣服,再后来因为一字峡各种事情,吕汉也只让人去为他和寒初医治,虽然也送了棉衫,但是男款的衫袍行动不便,出来的时候也没有穿在身上。 艾飞鸾看着和允,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当初初见这个男子的情形,寡言少语,影子一样,却总是在不经意间让她因为杀戮而冷硬的心渐渐渐柔软。 从包袱中摸出一件深色的褂子给他披上,转身继续前行。 和允已经做好准备承受艾飞鸾的怒火,毕竟有之前不告而别的前车之鉴,这几日飞鸾有一只避而不见,谁想到沉默半晌身上却是蓦然一暖,抬头看去,艾飞鸾已经转过身去。 ------------ 170V章 黎明前的风最冷,虽然天还没亮,但是呼吸之间嘴角生成的白雾仍然看得一清二楚。 原本有些呆愣的男子嘴角突然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没有那么多的修饰,单纯的,还带着些微得意。 快速的将身边那些装备收拾好,也包含刚刚狠狠钉过来的小小弩箭。拢了拢对他来说小了不止一号的外衣,和允起身快步跟上已经往前走的艾飞鸾。 这一处已经快到峡口。 一字峡名为峡,实则是个壶口般的地形,两端开口,中间平坦阔大,扎营驻兵跑马训练十分方便,只看原本这一处驻兵十万,就能知道这里的地势如何平坦开阔,两侧是山,不过这个季节百草枯死,山上除了青苔就是一些光秃秃的树干,根本没有办法设置埋伏,但是沐恩营中特别训练过巷战的影卫们来说却无疑是最有利的;至于两边,靠近京城一边的峡口相对比较开阔一些,排兵布阵攻守演练往往都在那里,所以如今吕汉也是选在那一处修筑防御工事,而另一边,也就是艾飞鸾如今要走出的这一个地形却十分逼仄起伏,牵马而行尚且牵强,跑马更是不便,也正是因为如此,艾飞鸾出来的时候只身步行并没有带马,想着除了峡口再越过一片胡杨林便是白水镇,可以在那里补充食水马匹。 一字峡这样的地形,简直就是专为应对如今的形式一般,艾飞鸾选择将沐恩营和汉王的私兵藏在这里,就是考虑峡谷中的大军几乎不需要担心身后会有杀伤力巨大的骑兵包抄。 一旦天边泛白,距离天亮就不远了。 经过一整夜的降温,天气冷得简直呵气成冰,连艾飞鸾这样自诩意志力过人的都难免瑟缩起手脚,转过头去看和允,背上背着艾飞鸾不大的行礼,连同刚刚收集整理起来的装备一起,鼻头通红,却还强撑着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艾飞鸾禁不住伸手按了按他的鼻子,初到大曜的时候也是冬天刚过,那时候也曾见过和允在户外呆久了的样子,怎么都没发现这个男人还可以是这样的。 艾飞鸾的手停在和允的鼻尖微微一愣,旋即受了回来,有些不自然的转过身继续走,边走边道:“过了这个山坡就是白水镇,到镇上之后好好休整一下,吃点东西,备两匹马,再……置一身衣裳他们叫我小妖怪最新章节。” 和允跟在艾飞鸾身后,恭恭敬敬地道:“是。” 有先前私自离府的前科,这一次又是偷偷摸摸跟出来的,尽管艾飞鸾最终还是妥协的一方,但和允总难免心中打鼓,行止间便多了些小心翼翼的味道。 艾飞鸾回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刚才的话道:“打理好了你就回去,路上小心一些,不要被人发现了。” 和允一怔,加快脚步赶上飞鸾道:“我不回去,我在安都大营呆了十几天,可以……。” 艾飞鸾突然转身怒道:“闭嘴!” 和允后面的话被狠狠堵回口中,一双眼睛瞪着,好半天才想起低下头去,一副知错不改的神情。 艾飞鸾真的恨不得揍他一顿,可是如果那真的有用的话…… “如今盛京之中因为我们骤然离开乱成一团,京中的世家大族不会一点矛头都发现不了,所以我们才有时间在一字峡休整,汉王才有时间修筑防御工事,可是成宣帝毕竟还在京中,这个因素太不明朗,一旦吕清和吕泓缓过神来,第一个就是要控制安都的兵马,若再发现京中安都调兵遣将的兵符丢失――总之这一路变数太多,”艾飞鸾看着和允耐心道,“吕汉毕竟是皇女,她敢停在京郊,就不会全无筹码,更何况京中的世族未必没有她的人,你只是个男子,不会引人注目……你回去好。” 艾飞鸾没有说为什么好,但是和允已经听出来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艾飞鸾还是第一次流露出这样不确定的样子,前途茫茫,或者她愿意踏上这条路的时候并不觉得艰难,如今加上他,却反而让她怕了吗? 和允心中一暖,比之身上那已经被风吹透的外衫,艾飞鸾这计划更让他窝心。 她肯同他分析利弊,愿意向他解释原因,不是一味的命令,更不是简单粗暴的对待,因为她把他看做是一样的人,不是附庸。 抿了抿嘴,和允抬头看向艾飞鸾,摇头道:“我不走,我保护你。” 艾飞鸾先是生气,却因为后面半句话消弭了火气。 和允说,他保护她。 在这个女子为尊,男人处处受人蔑视的世界,他却鼓起勇气说,保护她。 艾飞鸾的生命中,从来都是保护别人,无论是在现代的时候身为战士,还是来到这个世界拥有一个全新的身份,也许,她做的不够好,可是,却也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也是需要保护的。 上一次,有一个男人对她说要保护她是什么时候呢? 也许是上辈子的事。 艾飞鸾眼前闪过那个和寒初极为相似的男人的脸,帅气多金的青年笑的一脸阳光灿烂,大声道:“放心吧,你不会被解雇的,有我保护你。” 她没有被解雇,所以带着国际联合作战部队的精英,将他和他的亲人全部送进了地狱。 心中一震,艾飞鸾看向和允,有多久,没有回想起上辈子的事了?才不到一年,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就好像变成了一场梦,半点真实感也没有了。 如今,她的面前有另一个要保护她的人,决不能再辜负。 和允见艾飞鸾半晌不语,心中忐忑,却见艾飞鸾终于动了动嘴,却说道:“好!” 原本的谨小慎微突然收敛,和允的脸上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欢快道:“是场边上帝。” 艾飞鸾略一怔愣,第一次看到和允这样的表情,她怎么能忘了,这才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大男孩而已。 白水镇位于京郊,只是起着一个连通道路的作用,只是因为京城中寸土寸金,一些大户便喜欢在京郊建些产业,一来安静不惹眼,再者也能圈地,而这小小的镇渐渐也就发展起来。 天光大亮的时候两人才走到城门口,艾飞鸾还好,和允因为之前一直暗中跟着,身上显得狼狈的多,好在有飞鸾的外衣遮掩一二。 不过男子穿的相较于女人破旧一些也是正常,贫户人家男人干大部分体力活,却少有能穿上新衣服,毕竟干活的时候衣服磨损最严重。 只是如今两个人却没有心情关注这些。 一向进出自由的白水镇城门口处,今天排了一溜长长的队伍,出入都有人排查。 难道京中那两位已经腾出手来,或者猜到了她必然不会和吕汉一起在一字峡坐以待毙,所以设下关卡么? 两个人排进长队,一边慢慢接近,一边观察城门处的情况,果然,几个士兵手上拿着一张图画样的东西正一个个的对照进城者的样貌。 艾飞鸾向排在自己前面的一个女子道:“大姐,请问这是在查什么人么?” 前面的女人看起来四十多岁,眼角皱纹不少,一眼便知是常年为了生计奔波的,转回头来上下打量了艾飞鸾几眼,疑惑道:“都两三天了,说是劫了艾国公的匪人,一直没找到,所以才在这里设了卡,”女人絮絮叨叨的说道,“若是真的匪徒,早就不知道跑到哪去了,这么一个个的查有什么用,耽误工夫……” 艾飞鸾知道女人口中应该没有更有用的情报了。 回过头去看看身后,因为是早上,进城的人多,这一会已经排了不少人。 如今农闲,乡下的人便喜欢做些小玩意拿到城里来卖,也有禁城寻些短工的,快过年了,大户人家张罗的事多,需要的人手也会多些。 直接进城恐怕有些困难,但就这么离开又太过引人注目,原本打算过在白水镇购置了马匹和一些必备品便走荒郊直奔安都,如今看来只怕有些麻烦。 艾飞鸾正自低头琢磨该如何是好,身后蓦然想起一连串马蹄声。 正排队无聊的人们一起回头看去,六匹快马正向着白水镇的城门冲过来。 排队的百姓一声惊呼,急忙向两边让去,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城门口盘查的众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几匹马跑到门边。 有小兵大声呼喝道:“什么人,胆敢闯门?” 马上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人,驾着马半点没有减速的意思,手中马鞭一挥,登时抽在那小兵的脸上,怒道:“老娘受的是皇命,你有几条命敢拦着我?” 艾飞鸾眉头一皱,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和允的手却一紧,艾飞鸾知道和允是怕这几人是吕清等人派往安都控制兵马的,对着他笑着摇摇头道:“看来今晚没得休息,要抄近路了,怕辛苦的话就赶紧回去。” 和允嘴角一扬,回视艾飞鸾道:“不回去。”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要更两章的,结果码好一章之后却被误删了,悲催,今天接着码,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更…… ------------ 171前路漫漫 无论那六匹马和它们的主人究竟是为何这般快马加鞭,艾飞鸾都不得不感谢这突如其来的混乱。 两人趁着城门口的官兵分出一半去报信追人,另一半开始维持外面秩序的时候从旁边溜走,往一处铺盖了秸秆的田地方向而去。 好在之前仔细研究过附近的地形,和允更是有实践经验的,两个人毫不费力的穿过农田,向着引水入京做护城河的白水河支流而去。 驿道在白水镇后面拐了个弯,而沿着目前这条路走,穿过白水河就能重上驿道。 只可惜,没有了补充食水的地方,只能拜托刚才那几个骑马的大姐随身带了足够多的东西。 大曜盛京所在的地方是平原的边缘,城池建在平原上,周围则利用地形防卫,非常有前瞻性,艾飞鸾与和允这时候走的,就是一片小丘陵,山挨着山,谷地集水成渠,路不远,也不算难走,加上两个人身手不差又都是意志力超人,中午时分就已经到了白水河边。 北方的河流不似南方既宽且深,但是放在冬天却也能要人命。 更何况如今河面上结了一层薄冰,厚度却不足以让一个人安然过去。 飞鸾将手伸进一处冰窟窿的水中试探了一下,打消了凿破冰层泅水过河的念头,四下寻找可用的工具。 和允站在一边,皱着眉道:“妻主将绳索给我,我游过去把绳子绑好您再过河?” 艾飞鸾瞪了他一眼道:“这么冷的水你想找死么?” 不一会,艾飞鸾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一堆树枝木板,掏出随身的小刀开始工作。 和允看看结了冰的河面,又看看艾飞鸾,想了想,将自己身上的外衣解下来披在艾飞鸾身上。 艾飞鸾抬头,拧着眉道:“自己穿上。” 和允不说话,仔细看飞鸾手上的动作,拿起她刚刚削好的两根枯枝轻轻一对,竟然仅仅的插在一起,艾飞鸾见了笑道:“你好挺有天分的,把这些也那样装好。” 枯枝的样子很难看,但是接口处却都削的很仔细。 艾飞鸾做完手上的事,就帮着和允一起拼接那些破木头,最后将几块田里顺来的木板盖在上面,竟然成了一个能容一人的小小冰床。 艾飞鸾用竹竿敲击冰面,寻了一处相对结实的地方将冰床放下去,在和允自告奋勇前自己趴上去道:“用力推我到对岸都市堕天使。” 和允急忙道:“还是我先来。” 艾飞鸾笑,这情景怎么看都觉得做作,于是怒道:“还不动手,想等着这一处塌掉么?” 和允被咋呼的一愣,伸手就将艾飞鸾远远的推了出去。 好在河面不宽,和允这一使力下冰床竟然划过了小半条河。艾飞鸾看准时机,两手撑着冰面继续保持冰床向前滑行,终于在速度慢到可能会压塌冰面的时候抓住了对岸一个原本用作栓船的木桩。 那冰面极薄,虽然将艾飞鸾有惊无险的送到了对岸,但是却也裂出道道冰隙。 和允在岸边,眼见艾飞鸾上了岸才想起来呼一口气,下一刻却又紧张起来――妻主不会是想在这里甩掉自己吧? 男人伸脚就要往前迈,,正赶上艾飞鸾回过头来,顿时厉声喝道:“和允,你敢下水试试看!” 和允收回迈出去的脚,看着眼前的冰缝。 艾飞鸾在对岸看的叹气,大声道:“把冰床扯过去,往上游走――” 和允眉头一松,才发现冰床两头都有绳索,艾飞鸾刚刚就已经将绑着冰床一端的绳索用岸上的石头压住了,拎起绳子几下便将冰床收了回来,按照艾飞鸾说的向上游方向走了几十米,才终于找到另一处冰层较厚的地方。 和允扬起手道:“我这就过去!” 艾飞鸾眉毛都快竖起来了,大声道:“等着别动!”接着又是在对岸一通忙活,一颗长在岸上枯的只剩树干的杨树被派上用场。 绳索绑住树梢,再吊上一块大石,杨树不算粗却足够柔韧的树干弯曲下来,看着十分委屈。 对着和允扬了扬手,和允便学着飞鸾刚刚的样子趴在冰床上。 艾飞鸾手中匕首一划,大石轰然落地,便见杨树猛地挺直腰背,扯动着冰床快速向着对岸滑去。 杨树不高,并没有将冰床扯得离开冰面,只是瞬间爆发的力量却比和允刚刚的推动大不少,男子手只在冰上划了几下便成功登陆。 艾飞鸾放下心来,数落道:“做事的时候动点脑子,以为这是岭南呢?冬天也能下河游泳?” 将简易的冰床几脚踩烂,树枝扔了满地后,和允已经收好绳索匕首等在原地。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艾飞鸾突然就生出一种同生死共患难的感觉来,好像每一次和战友一起出任务的时候一样。 前路一片平坦,比之前好走的多。 风虽然仍旧冷,但是天上毕竟有太阳,有太阳,就有温暖。 天气干燥有干燥的好处,像是马蹄过之类的痕迹除非有人刻意抹去,否则能够保留很长时间。 艾飞鸾与和允踏上驿道,地面上有一些车马蹄印,但是艾飞鸾看过之后却肯定的说那刚才那六个人此时还没有经过。 因为白水镇的严查,加上天气原因,这一段路今天清净的很,好在,很快就会有人送上马匹。 两人沿着驿道而行,速度仅仅保持在能够保证身体的温度不会消失而已,这一条道上两边都有树,不高,分杈也多,树上一片叶子也不见,与后面大片的黄土地凑成满目苍凉。 这样的树是不能藏人的,前提是有人抬头寻找,对着几个完全只知道低头赶路的笨蛋,却还是极好的据点腹黑神女别想逃。 耳听见马蹄声的时候,两人才分别爬上驿道两边的树。 这一段驿道不算宽,最多能容两辆马车并行,若是骑马,三骑并行便会影响速度。 艾飞鸾甚至都不用看,就知道六个人两人一排正快马加鞭的凑上来。 与和允一个颜色,第一匹马跑过树下的时候,两只钢针同时激射,取马不取人。 五寸长的钢针扎进马颈,前面两匹黑马嘶嘶几声,突然停步,只将马背上的两个人掀□去,马蹄扬起,刹那间便要踩在两人的身上。 那马匹跑了这么久的时间,蓦然停下来,蹄子上的力量之大,只要被它踩到,必然只有死路一条。 两个人急忙翻身躲避,堪堪让开,却正挡住同伴的路。 随后而来的几匹马接连被强行停住,原地转了几个圈。 倒在地上的人自然能看见蹲在树上的和允飞鸾,怒道:“什么人?” 话到一半,却被马匹轰然倒下的身躯砸到腿,登时一声尖叫。 飞鸾等的就是这一刻,手上飞刀一扬,这一回是取人不取马,片刻间,六个在白水镇外嚣张跋扈的骑手便倒了一地。 艾飞鸾和允从书上跳下来,在几个人身上翻找,果然在当先被马压倒的女人身上找到一封信笺,却是皇长女吕清命安都兵马副司趁人不备软禁杨巍夺下大权的密信。 吕清这个笨蛋,艾飞鸾正愁怎么说服杨巍,她便送了这么一个好东西来。有时候对手太蠢,也会觉得很没意思吧。 收好书信,艾飞鸾皱眉看着眼前六个歪七扭八的人,一捏匕首,还没动作,和允突然上前来,一言不发在每个人身上补了两刀。 这几个人自然是要死的,这是战争,一个心软接下来就是己方的一子落错满盘皆输,艾飞鸾心里清楚,刚才也做了同和允一样的决定,可是乍见和允这般利落的去了几个人的命却还是有些诧异,即便是接受过专业训练的自己,即便是面对着恶贯满盈的国际通缉犯,在对方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补上几刀都多少会有些不适应,和允却放佛再习惯不过。 看着艾飞鸾看向自己的眼神,和允心中一凛,走到她身边试图挡着艾飞鸾的视线道:“他们几个不能留着,这里离白水镇还很近……” “我明白。”艾飞鸾打断和允的话,将剩下的四匹马拉过来,与和允一人一骑,另两匹则拴在身后大喝一声往前路而去。 艾飞鸾的生活中从来都没有少了血腥,黑社会处理叛徒,在斗牛场中放公牛将人踩成一滩血水的事也见识过,只是因为是和允,才突然有些不能接受。 其实和允是影卫,在沐恩营学到的,原本就都是怎么样杀人而已。 任何人,要经历多少苦痛之后才能够手起刀落不皱眉头,别人也许不知道,但是艾飞鸾却比谁都清楚。 和允跟在艾飞鸾的身后,见她沉默不语,突然有些慌乱,他已经嫁人为侍,这般作为,是不是惹的妻主厌恶了? “驾――”艾飞鸾突然打马,刚刚缓过神的马儿脚下生风,沿着驿道绝尘而去。 和允来不及去想别的,急忙跟上。 天黑之前,希望能到渡口。 ------------ 172 客栈的火炕是靠着墙的,窗子和门在同一侧,艾飞鸾此时背对着和允,正是面向门窗的一侧。 窗外的光线很亮,要不是这些天真的累的狠了,倒也不容易睡得着,不过无论是飞鸾还是和允,都太清楚休息的重要性。 艾飞鸾的眼睛机警的睁着,但是却看不见什么,只是心里的警钟却一再敲响,这是一种没来由的感觉,却让她在很多次必杀的境况下死里逃生。 身后的和允睡的很沉,毕竟一直绷着神经,突然一放松,难免就会睡的深一些。 艾飞鸾悄悄起身,缓缓的,轻移下床,半点都没有惊动和允,用身体挡住小窗,免得开窗的时候有冷风钻进来。艾飞鸾一跃而出,立即关上窗。 面对着室外一地清冷,却半个人影也看不见,飞鸾轻轻闭上眼睛,凭着感觉向后进的院子走去,敌暗我明,所谓潜行,不过是一句笑话。 因为天气太冷,柴房了备了许多干柴,堆得满满的,干柴掩映之下的地面有一片斑驳的影子,艾飞鸾突然抬头看过去,正见一道人影移过,若非她早有感应,恐怕只会以为那是风吹过造成的影动或者幻觉。 说时迟那时快,艾飞鸾不再犹豫,三两步追上去,并有意识的堵住对方可能离开的路,谁知道暗影里那人突然向上拔起身形,艾飞鸾眼睛随着那身影一路向上,分明见到那人没有利用任何工具就那样平地而起。 略一咬牙,艾飞鸾掷出缠在腰上的绳索,凭借外力三两步踏上房顶。 黑影却似有意等她,一直站在房顶上与她两三米的距离。 艾飞鸾脚步一顿,黑影却轻轻一晃,转身快速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艾飞鸾只觉得对方对自己并无杀意,又或者,另有目的,她没有追上去,就算她自认身手还不错,对上这个时代拥有所谓内力的高手仍然没有多少胜算,就算要攻击,也不是在如今这样处于劣势的时候。 艾飞鸾转身,明显感觉前面的人也停了下来,诧异的回身看她,嘴角不由得一翘,不管是什么身份,想用这样的办法引着她玩猫捉老鼠,也实在是无聊了些。 长夜寂寂,铺满一地的银白之下,更加显得丘源城的雪夜安静异常,因为太冷,连烟花场所的生意都显得有些萧条。 艾飞鸾并没有回到两人客栈中的上房,而是狸猫一样躬了身体,想着东城方向潜去,而就在她刚刚站定的地方,一片雪迹模糊,像是有人故意掩盖什么痕迹而反复蹭过…… 白雪映着月光,一身深色衣衫的女子倒显得有些扎眼,好在丘源城的夜一向安静,更鼓声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像是怕打扰了夜间众人的美梦。 东城是富人区,也有不少品级稍低的官员家的府邸,这样的地方,夜里的巡逻反而不是很多,艾飞鸾倒觉得有些奇怪…… 朱红色的大门前有两只斑驳的石狮子,看上去年代久远。 一道深色的影子从侧门的一角潜进去,直到一处梅枝纠结的庭院前。 大红色长袍的男子坐在梅树下,眼睛微眯的盯着弯弯绕绕的梅树,开花的时间已经过了,地上落的残花也早已经被打扫干净。 艾飞鸾道:“你来了。” 红衣男子转头看去,缓缓起身,略低头道:“妻主上次传书回来交代的事情都已经吩咐下去了,”男子说道这里眉头一拧,疑惑道,“只是真的会到这一步么?” 艾飞鸾面色沉静,轻声道:“不到这一步最好,只是我们总要有点准备,还要……给汉王殿下准备一份大礼。” 红衣男子自然就是艾飞鸾名义上的嫡夫,如今整个岭南艾家的主夫,弘懿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安排,另外,安都大营曾经渗透进去的隐楼弟子也已经准备好,队伍里这些天就开始渐渐有流言传出,吕清在军中的形象似乎真的不怎么好,据说安都每年派驻盛京的部队都没少受禁卫欺压,如今听说皇上被困深宫,吕清打着监国旗号四处清洗异党,京城之中血流成河,群情很是激愤,”男子冷笑道,“我看如今就算是她派了使者到安都也没有任何作用,说不定会被那些大兵达成乱臣贼子直接砍了。” 飞鸾道:“杨巍不会制止么?” 弘懿道:“先不说她没有兵符在手,安都大营大部分可都不姓杨,再说,就算她久经沙场能够轻易震慑那些军士,也未必愿意去做,这几天,杨将军似有些消沉。” 艾飞鸾心中一动,感觉好像抓住了一点什么但又有那么一点似是而非,不过片刻便从脑海中纠结的问题中脱身出来道:“凌菲那边你要和她多多沟通,她是艾家旁系如今势力最盛的一个旁支,让她从旁协助你,会省力很多,我前几天已经派了信使回岭南。” 弘懿点头不语,有些心不在焉,艾飞鸾停了半晌后才道:“你万事小心些,京中的事还得一段日子,我们的时间很充裕,不必急于求成,至于文执事那边,也让他尽人事即可。” 弘懿不知道听没听进去,原本一直垂着的头突然扬起来,盯着飞鸾看了半晌,直让女子有些头皮发麻,男子突然原地跪了下来。 除了公开的场合和不得不做戏的情况下,弘懿从不曾以妻理待艾飞鸾,两个人是怎么一回事大家心知肚明,艾飞鸾也并不像其他女子般注重这些,此时周围并无他人,或者说只有暗处隐藏的影卫和隐楼弟子,弘懿突然的动作让艾飞鸾吓了一跳。 女子真的向后跳了一步,汗毛直竖道:“你……怎么……” “弘懿入门半年未有侍寝,不修夫德,愿与妻主和离,自请休弃,求妻主成全。” 艾飞鸾一愣,半年未有侍寝?不修夫德?这些明明都是当初说好的,再说当初洞房之日她是与弘懿同处一室直到宾客散去,大概也没有人知道弘懿究竟有没有侍寝吧?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拿出这些东西来自请休弃? 这世界的男人,就算是再特立独行,一旦遭妻家赶出家门,都不是光彩的事。 艾飞鸾片刻晃神后,眉毛一扬,略有些惊喜道:“莫非你已经……?” 当初她在弘懿拟定的约定中添加过这样的内容,如弘懿日后遇到可以托付终身,又不嫌弃他已嫁身份的,两个人可以和离,她也会衷心祝福这一直坚强过活的男子下半生平安幸福。 如今弘懿对她提出和离,是不是意味着弘懿已经找到了那个人。 “是谁?”艾飞鸾好奇,什么样的女人,能够收服弘懿这般骄傲的男人和他不羁的心神? 弘懿的脸上泛起一丝可疑的红晕,看着艾飞鸾的眼睛却有些抱歉。毕竟对这个世界的女人来说,由男人提出和离是及其不堪的事,尽管这一条当初就是飞鸾自己提出的。 他并没有回答艾飞鸾的问题,只是道:“此间事了之后,我打算金盆洗手,为她做一个好丈夫,隐楼之中还有些盘根错节的势力,恐怕要请您为我梳理了。” 艾飞鸾苦着脸道:“我连一个艾府都还没有梳理清楚,现如今更是两个男人的妻主,你忍心就这样去过自己的好日子么?” 弘懿轻笑道:“谁让你是女人,我是男人?” 艾飞鸾苦笑摇头,这么长时间过去,乍听这话还是有点违和,仔细听了听更鼓的声音道:“我该回去了,你好好保重,”说到这里嘿嘿两声,“若是将来遇人不淑,艾府还可以给你留个院子,只是嫡夫的位置就别想了。” 弘懿道:“这就不劳费心了,还没有女人能欺负的了我。” 艾飞鸾点头道:“希望你永远都不要变。” 弘懿微愣,旋即似是理解了飞鸾的话,笑着点头,目送女子转身离开。 大曜,真的要变天了,不似因为三个皇女的夺嫡之战,而是因为眼前这个女子,因为即将在她手上彻底退出大曜政治舞台的岭南艾家。 那么长久以来的世族割据,圈地倾轧,游离在其中的下层百姓因此颠沛流离,命如草芥,世家占据了国家绝大多数的财富,却日渐庸碌,而贫民却仍然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艾飞鸾并不想向这个世界宣扬天下大同或人人平等,民智未开的社会,根本不可能有真正的民主,集权,不过是历史发展中必然会有的一个过程。 窗棱轻轻一响,冷冷的空气见缝插针的钻进房间,却很快被房中温暖的热气包围消灭,艾飞鸾身形敏捷的跳进窗户,站在离床几步外的距离静静等着身体回暖后再上床,而床上的和允连姿势都没有变过,还是飞鸾刚刚出去时的样子。 男子眼睛半睁,片刻之后,方才安心的合上,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 173 因为有弘懿隐楼势力的介入,从丘源城往后的几天路上都显得比较太平,飞鸾和允两人在丘源城带足了食水,快马加鞭绕过丘源与安都之间的梁郡。 到这里离安都大营不过数百里,最多两日可达。 也许是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又或者北方气候太过干燥,两人一路行来,除了在白水镇出来后的那一夜,再没有下过雪。 一处光秃秃的山顶上,两个深色衣装的人影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原本拴在身后的另两匹马已经因为扰敌视线在沿途放掉。 艾飞鸾看着前路一片茫茫,低矮的小山坡一个接着一个,一直绵延的很远的地方,然后,翻过遮挡视线的那座山,就是安都。 “你之前一直在安都大营?”艾飞鸾突然道。 和允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话题,不觉有些紧张,毕竟之前两个人都一直避而不谈――那些天他独自离开盛京,究竟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或者为了什么。 “没……不是一直在。” 艾飞鸾回头看和允,嘴角微扬道:“不用怕,没打算跟你翻旧账,”这个男人,若不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又怎么会悄然离去,他只是太不擅长表达而已,“你上次怎么说你在安都大营里。” 和允捏着衣角垂头道:“我……调查当年的旧案,在宫中受人指点才到了安都……”和允看了飞鸾一眼,似是解释般道,“母亲一生为万俟氏奔波,为两代万俟家主效力,既然到了京城,我忍不住便想……想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 和允没有说下去,飞鸾却知道,八年前一场变故,原本双亲俱全的男孩子突然之间变得只身一人,受尽磨难挫折,那时候他年纪小,许多事情无能为力,那么如今,怎么可能不去追查? 况且还有寒初,万俟家的嫡出公子,她声声要为其家族平冤雪耻,和允这个小傻瓜,不会是以为他的调查能够对那冤案有所帮助吧。 宫中受人指点,艾飞鸾知道寒初有一个堂兄嫁入宫中为皇帝贵君,一度颇受宠爱,万俟一族受其荫庇,也曾风光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谋逆案定罪之后,那位宫中的贤贵君便受了冷遇,在皇家的寺庙中修行数年,后因身体羸弱才又被接回宫中,又因为受人排挤而幽居冷宫。 帝王宠爱?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皇帝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吧。 不过想到和允竟然胆敢一个人独闯禁宫,哪怕是偏居一角的永巷冷宫――若是被抓住,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艾飞鸾眼角寒芒一闪,有些怒意的勒马靠近抬手去抓男子的手臂,好像只有这样握着,才能保证他不会在某一天又不知去向。 和允看到飞鸾眼中的怒意,哪怕她刚刚说过不计较不翻旧账,仍然难免手臂一颤。 飞鸾感觉到和允的紧张,苦笑摇头,不管怎么说,未来的路还是任重而道远。 安都的情况其实比弘懿带来的情报更加夸张。 和允看着空无一人的练兵场,与前些天自己在这里的时候截然不同,军中的低级将领情绪激动,大有宁可一死也不为奸人所用谋朝篡位的决心,而杨巍却连着几天将自己关在府中,任何人都不接待。 艾飞鸾自然知道这其中有隐楼子弟潜入浑水摸鱼的结果,只是原本只以为隐楼不过一个杀人越货干没本买卖的杀手组织,如今才醒悟那个大红衣装的男人嫁给自己,实在是自己高攀了。 腊月廿七,还有两天就是大年初一,艾飞鸾算算日子,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整整一年,而她除了偶尔面对寒初的时候回想起那个在曾经的生命中走过的名叫英秀的男人外,对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抵触。 巨大的时空沟壑所带来的孤独还来不及占据她的胸臆,身上就已经背负上沉甸甸的责任,然后,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的发生并进行着,好像原本那二十几年的生命才是一场梦境。 夜深人静,避开两轮巡夜的城防卫兵,艾飞鸾与和允潜到杨府门外。 和允当初来安都的时候就潜入过杨府,此刻轻车路熟,带着飞鸾几个翻越便从一处低矮的围墙跳进府中。 这里是杨府最后一进院子,住的都是奴仆下人,大家也一定想不到连杨将军府都有人敢夜闯。 毕竟身为帝国大将,杨巍手下杨家亲兵个个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精英,身手不凡,且杨府的建制也与其他地方不同,是层层向内围成的圈层,外府防守最松,越向内,便越难走。 和允带着艾飞鸾七拐八绕,要不是艾飞鸾本身也对方向极为敏感,这会怕就要绕的晕了。 不一刻,两人在一处落了锁的院门处停了下来。 和允想要继续翻墙,却被飞鸾一把挡住,这样的横冲直撞,也不知道上一次他是怎么完好无损的回到盛京了,这里明显已经接近内府,墙里墙外有多少暗哨谁能断定? 从腰间摸出一支小小的铜丝,艾飞鸾上前随便捅了捅那看起来很大的铜锁,只听吧嗒一声,大锁应声而开。 见和允目瞪口呆的看着,艾飞鸾颇有点得意道:“这种锁,我一炷香能开两百个。” “什么人?”黑暗中突然有一个略粗的女声厉声喝道,接着里面便有人影想着大门方向走过来。 飞鸾已经,急忙推一把和允。 和允也算是与飞鸾配合默契,急忙低头道:“奴是小厨房的,来给主子送参茶。” 里面的人听到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略有些放松道:“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不在落锁前送来?” 这一处因为是侧门,灯火并不多,飞鸾与和允隐在暗处,门又只开了一条缝对方也没看的太清楚,只是出于谨慎的出门查看,毕竟府上的规矩,深夜落锁之后是不许下人随意走动的。 艾飞鸾怎么会给对方机会看清楚自己两人,且不说这守门之人是不是认识小厨房服侍的小厮,单是两人的服侍一眼便能看出问题。 快速的查探周围没有明显的危机,艾飞鸾在那人刚刚感觉不对的瞬间从侧面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右手在对方脖颈上狠狠一切,那人的身体便瞬间软了下去。 两个人一头一尾将人扶进门内摆放在靠墙的位置,好像是正守着大门打瞌睡的样子,这才悄悄离开,只要不动声色的走过这篇长着长草的墙边,脱离了暗哨的视线,今天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一半了。 不远处一串灯火渐近,艾飞鸾拉着和允向路边的暗影中一让,矮身跪在地上,仿佛就是这府上下等的侍仆一般等着巡夜的人过去。 而那些正打着哈欠的巡夜果然没有斜过眼睛看他们一眼。 等到灯光再度远去,艾飞鸾正准备起身,突然一把冰凉的刀刃贴上了脖颈,什么人,竟然能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靠得这般近? 艾飞鸾心下骇然,和允显然也已被制,两人握在对方手中的手掌都渗出涔涔汗水。 置诸死地而后生,艾飞鸾知道凭对方的身手,要想杀自己太过容易,只是对方却在刚才守卫过来的时候不动一点声色,那么,也许,是并不想要自己的命吧。 想到这里,女子眼睛一闭,猛地向脖颈上的刀刃上撞过去。 果然身后的人一惊,急忙回撤,刀刃差点脱手,而和允那一边乍然失去威胁,便猛地旋身,五指成抓出手如电,袭向对方要害。 艾飞鸾亦是在旁帮衬,论武功,艾飞鸾比起这时代大部分的高手都差一截,但是若论偷袭暗杀伪装潜入,她却可以算得上是祖宗级的,数千年的兵法辑要多少代人总结出的经验,岂是这时代一个武林高手能够比拟的。 两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卡在对方的脖子上,艾飞鸾更是进一步将刀刃往前推进一分,血色染红了匕首,也表明了决心,只要对方敢动,她就敢下杀手。 云破月露,虽然这个时间的月亮只剩下一弯小牙,但对已经习惯了暗中视物的飞鸾与和允来说仍然足以看清眼前之人。 两个人同时一愣。 对方一身黑色短打,腰插双匕,却是老熟人。 眼前这个,正是当初艾飞鸾等人一路入京,在秦州通往安都的水路上救起的玄衣女子,看她的装束身手,艾飞鸾敢肯定,之前在丘源城试图将她引开的黑影也是她。 黑衣女人嘴角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飞鸾心中一惊,刚来的及叫一声不好,便听女子突然扬声大叫道:“抓贼啊,有刺客――” 艾飞鸾眉峰一挑,手上的匕首就要狠狠滑下,那女人却泥鳅一般突然矮身,从两把刀刃中间脱身而去,转身笑道:“老身在杨将军处静候两位佳音。” ------------ 174 因为有弘懿隐楼势力的介入,从丘源城往后的几天路上都显得比较太平,飞鸾和允两人在丘源城带足了食水,快马加鞭绕过丘源与安都之间的梁郡。 到这里离安都大营不过数百里,最多两日可达。 也许是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又或者北方气候太过干燥,两人一路行来,除了在白水镇出来后的那一夜,再没有下过雪。 一处光秃秃的山顶上,两个深色衣装的人影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原本拴在身后的另两匹马已经因为扰敌视线在沿途放掉。 艾飞鸾看着前路一片茫茫,低矮的小山坡一个接着一个,一直绵延的很远的地方,然后,翻过遮挡视线的那座山,就是安都。 “你之前一直在安都大营?”艾飞鸾突然道。 和允没想到她会在这个时候说起这个话题,不觉有些紧张,毕竟之前两个人都一直避而不谈――那些天他独自离开盛京,究竟去了哪里,见了什么人,或者为了什么。 “没……不是一直在。” 艾飞鸾回头看和允,嘴角微扬道:“不用怕,没打算跟你翻旧账,”这个男人,若不是有迫不得已的理由,又怎么会悄然离去,他只是太不擅长表达而已,“你上次怎么说你在安都大营里。” 和允捏着衣角垂头道:“我……调查当年的旧案,在宫中受人指点才到了安都……”和允看了飞鸾一眼,似是解释般道,“母亲一生为万俟氏奔波,为两代万俟家主效力,既然到了京城,我忍不住便想……想了解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 和允没有说下去,飞鸾却知道,八年前一场变故,原本双亲俱全的男孩子突然之间变得只身一人,受尽磨难挫折,那时候他年纪小,许多事情无能为力,那么如今,怎么可能不去追查? 况且还有寒初,万俟家的嫡出公子,她声声要为其家族平冤雪耻,和允这个小傻瓜,不会是以为他的调查能够对那冤案有所帮助吧郎中难为全文阅读。 宫中受人指点,艾飞鸾知道寒初有一个堂兄嫁入宫中为皇帝贵君,一度颇受宠爱,万俟一族受其荫庇,也曾风光很长一段时间,后来谋逆案定罪之后,那位宫中的贤贵君便受了冷遇,在皇家的寺庙中修行数年,后因身体羸弱才又被接回宫中,又因为受人排挤而幽居冷宫。 帝王宠爱?在这个皇权至上的年代,皇帝的宠爱是最靠不住的吧。 不过想到和允竟然胆敢一个人独闯禁宫,哪怕是偏居一角的永巷冷宫――若是被抓住,哪里还有活命的可能――艾飞鸾眼角寒芒一闪,有些怒意的勒马靠近抬手去抓男子的手臂,好像只有这样握着,才能保证他不会在某一天又不知去向。 和允看到飞鸾眼中的怒意,哪怕她刚刚说过不计较不翻旧账,仍然难免手臂一颤。 飞鸾感觉到和允的紧张,苦笑摇头,不管怎么说,未来的路还是任重而道远。 安都的情况其实比弘懿带来的情报更加夸张。 和允看着空无一人的练兵场,与前些天自己在这里的时候截然不同,军中的低级将领情绪激动,大有宁可一死也不为奸人所用谋朝篡位的决心,而杨巍却连着几天将自己关在府中,任何人都不接待。 艾飞鸾自然知道这其中有隐楼子弟潜入浑水摸鱼的结果,只是原本只以为隐楼不过一个杀人越货干没本买卖的杀手组织,如今才醒悟那个大红衣装的男人嫁给自己,实在是自己高攀了。 腊月廿七,还有两天就是大年初一,艾飞鸾算算日子,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整整一年,而她除了偶尔面对寒初的时候回想起那个在曾经的生命中走过的名叫英秀的男人外,对这个世界好像并没有太大的抵触。 巨大的时空沟壑所带来的孤独还来不及占据她的胸臆,身上就已经背负上沉甸甸的责任,然后,一切都那么理所当然的发生并进行着,好像原本那二十几年的生命才是一场梦境。 夜深人静,避开两轮巡夜的城防卫兵,艾飞鸾与和允潜到杨府门外。 和允当初来安都的时候就潜入过杨府,此刻轻车路熟,带着飞鸾几个翻越便从一处低矮的围墙跳进府中。 这里是杨府最后一进院子,住的都是奴仆下人,大家也一定想不到连杨将军府都有人敢夜闯。 毕竟身为帝国大将,杨巍手下杨家亲兵个个都是战场上出生入死的精英,身手不凡,且杨府的建制也与其他地方不同,是层层向内围成的圈层,外府防守最松,越向内,便越难走。 和允带着艾飞鸾七拐八绕,要不是艾飞鸾本身也对方向极为敏感,这会怕就要绕的晕了。 不一刻,两人在一处落了锁的院门处停了下来。 和允想要继续翻墙,却被飞鸾一把挡住,这样的横冲直撞,也不知道上一次他是怎么完好无损的回到盛京了,这里明显已经接近内府,墙里墙外有多少暗哨谁能断定? 从腰间摸出一支小小的铜丝,艾飞鸾上前随便捅了捅那看起来很大的铜锁,只听吧嗒一声,大锁应声而开。 见和允目瞪口呆的看着,艾飞鸾颇有点得意道:“这种锁,我一炷香能开两百个。” “什么人?”黑暗中突然有一个略粗的女声厉声喝道,接着里面便有人影想着大门方向走过来嚣张小妞,摘掉面具吧!最新章节。 飞鸾已经,急忙推一把和允。 和允也算是与飞鸾配合默契,急忙低头道:“奴是小厨房的,来给主子送参茶。” 里面的人听到说话的是一个年轻男子,略有些放松道:“都什么时候了,为什么不在落锁前送来?” 这一处因为是侧门,灯火并不多,飞鸾与和允隐在暗处,门又只开了一条缝对方也没看的太清楚,只是出于谨慎的出门查看,毕竟府上的规矩,深夜落锁之后是不许下人随意走动的。 艾飞鸾怎么会给对方机会看清楚自己两人,且不说这守门之人是不是认识小厨房服侍的小厮,单是两人的服侍一眼便能看出问题。 快速的查探周围没有明显的危机,艾飞鸾在那人刚刚感觉不对的瞬间从侧面一把捂住对方的嘴,右手在对方脖颈上狠狠一切,那人的身体便瞬间软了下去。 两个人一头一尾将人扶进门内摆放在靠墙的位置,好像是正守着大门打瞌睡的样子,这才悄悄离开,只要不动声色的走过这篇长着长草的墙边,脱离了暗哨的视线,今天的目的就算是达成一半了。 不远处一串灯火渐近,艾飞鸾拉着和允向路边的暗影中一让,矮身跪在地上,仿佛就是这府上下等的侍仆一般等着巡夜的人过去。 而那些正打着哈欠的巡夜果然没有斜过眼睛看他们一眼。 等到灯光再度远去,艾飞鸾正准备起身,突然一把冰凉的刀刃贴上了脖颈,什么人,竟然能在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靠得这般近? 艾飞鸾心下骇然,和允显然也已被制,两人握在对方手中的手掌都渗出涔涔汗水。 置诸死地而后生,艾飞鸾知道凭对方的身手,要想杀自己太过容易,只是对方却在刚才守卫过来的时候不动一点声色,那么,也许,是并不想要自己的命吧。 想到这里,女子眼睛一闭,猛地向脖颈上的刀刃上撞过去。 果然身后的人一惊,急忙回撤,刀刃差点脱手,而和允那一边乍然失去威胁,便猛地旋身,五指成抓出手如电,袭向对方要害。 艾飞鸾亦是在旁帮衬,论武功,艾飞鸾比起这时代大部分的高手都差一截,但是若论偷袭暗杀伪装潜入,她却可以算得上是祖宗级的,数千年的兵法辑要多少代人总结出的经验,岂是这时代一个武林高手能够比拟的。 两把匕首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卡在对方的脖子上,艾飞鸾更是进一步将刀刃往前推进一分,血色染红了匕首,也表明了决心,只要对方敢动,她就敢下杀手。 云破月露,虽然这个时间的月亮只剩下一弯小牙,但对已经习惯了暗中视物的飞鸾与和允来说仍然足以看清眼前之人。 两个人同时一愣。 对方一身黑色短打,腰插双匕,却是老熟人。 眼前这个,正是当初艾飞鸾等人一路入京,在秦州通往安都的水路上救起的玄衣女子,看她的装束身手,艾飞鸾敢肯定,之前在丘源城试图将她引开的黑影也是她。 黑衣女人嘴角突然闪过一丝诡异的笑,飞鸾心中一惊,刚来的及叫一声不好,便听女子突然扬声大叫道:“抓贼啊,有刺客――” 艾飞鸾眉峰一挑,手上的匕首就要狠狠滑下,那女人却泥鳅一般突然矮身,从两把刀刃中间脱身而去,转身笑道:“老身在杨将军处静候两位佳音。” ------------ 176 凤隐果然敛目,从怀中掏出一物道:“领侍卫大臣,驻安都营兵马司杨巍将军接旨――” 艾飞鸾向旁让开,杨巍急忙跪地,便见凤隐将手中的一张短笺递到杨巍手中道:“这是我离宫前陛下亲手交给我的,只说若遇大事便请将军按诏行事。” 杨巍双手将那圣旨接过,艾飞鸾在一边却不由得多想一层。 皇帝、圣旨、凤隐……追杀受伤? 事情看似简单却又好像在一瞬间被笼上了层层谜团。那个久在宫中身体“抱恙”的成宣帝,一方面明知有人在自己的药品饮食中动手脚,一方面却不动声色,反而以身体为借口,将自己成年的女儿世家亲王皇亲贵戚都召到京中。 明知道吕清等人有所图谋却非但不予制止,反而放开手脚由着京中贵族官员在及位皇女之中站队排序,焦头烂额,一双浑浊老眼死开不清一切,但其实,却是将一切都牢牢握在手中。 所以―― 也许之前的判断错了。 艾飞鸾想到这一点的时候身上已然满是冷汗淋漓。 她不敢想如果错了会怎么样,控制并一点点消磨世家势力这一点是不会错的,但若上位者的心思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寻继承人,那么…… 三皇女吕汉早早封王入藩地,汉阳平原广阔水运便利,鱼盐米粮都十分丰富,藩王有兵权,立国以来拥兵自重的藩王就不在少数,更何况与岭南一山之隔,驻守意味明显,养病练兵不但名正言顺而且还可以向朝廷要钱要粮;皇次女吕泓虽未领兵,但因贤名在外,很受仕子文人推崇,御史台几百只笔杆子做后盾,府上常年光明正大的招纳清客,势力也不可小觑;至于皇长女,后有正君家族撑腰,前有嫡长皇女资格,为人岁跋扈刚愎,但京中大小防务兵权六部大臣,却大多靠在她那一边。 天家本无亲情可言,她怎么忽略了,姐妹既然都能生死相搏,母女为何不能? 隐在幕后不动声色,由着几个女儿奔走活动,将自己的实力一点点的暴露出来,再慢慢被消耗干净。 思考只在转瞬间,杨巍已经看过凤隐带来的陛下私信,目光有一丝奇怪的看了飞鸾一眼,对着艾飞鸾道:“既然如此,请艾公移步。” 飞鸾眼睛一闭一睁,好在即便吕汉知道京中形势危急,也并没有将汉阳掏空,反而只带了少数精锐入京,原本就想着用安都的兵马,此时倒算是歪打正着,只是一旦有了凤隐的介入,艾飞鸾不知道事情的发展还能不能如之前所想般顺利。 之后的事情都看似和顺利,杨巍毕竟是久经阵仗的大将,安都兵马虽然之前在有心挑拨下一团混乱,但如今既有兵符,又有之前留言中闭门不出的杨巍出马――杨家到底在军中声望不凡,加上历代皆忠于皇家,数代帝王恩赏不断――不过两日兵马集结完毕,这一回,是实打实的入京勤王。 但艾飞鸾自有她要忙的事。 为了不打草惊蛇,那一日和允被抓飞鸾并不敢立即提出要杨巍放人,而老狐狸杨巍却揣着明白装糊涂,故意也不去提这一茬。 书房之内铺开京城附近布防图纸,依次分析了吕清吕泓及汉王势力分布及目前形势,帝王被困京中,皇长女想来嚣张,自觉吕汉回天无力,又有吕泓从中挑拨,早将手中实力尽显,如今形势,要助凤重翱九天,还是要借汉王之手,无论过程如何,这结果,倒与之前所议不谋而合。 能借安都之兵,消耗吕清手上的筹码,若吕汉在拿下京城的这段日子里仍然没有万全之策,那也不必参与目前这夺嫡之争了。 两天之后,杨巍难得好心叫上飞鸾同审深夜闯府者,艾飞鸾心中暗骂,面上却还要摆出小脸,和允是被压在杨府的私牢之中。 不比艾府的牢房内尚且整洁干燥,杨府作为一个久经沙场的将军府邸,对于这些细枝末节并不甚在意。 艾飞鸾才走进私牢,便觉一阵肃杀腥风扑面而来。带着疆场上的血色。 牢房倒不算无坚不摧,不过是专门辟了一处院子以生铁围墙建成塔状,上下三层,却不见开窗,整个牢房只有一处入口,侍卫巡守各在其位,每隔一段时间便按照一定的方式交换位置,防止被人浑水摸鱼。 牢房内一片漆黑,看得出杨巍不但是大将,还是刑讯高手。 黑暗,比所有刑罚,都更容易将人坚硬的外壳层层剥开,露出其中不可触碰的真实软肉。 而整个牢房此时更是安静的异常。 没有人比艾飞鸾更知道没有光线和声音的环境多么煎熬,而和允,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过了两天一夜么? 眼睛危险的眯起,似乎,已经有很长的时间没有做这原属于前世的动作,但这一刻她却无比的愤怒。 杨巍明知所擒何人,只为试探自己,便要将和允置于如此环境? 原本走在前边一身距离的杨巍突然身上寒,回头去看飞鸾的时候,对方却已经敛了怒意。 壁上的火把被点燃,一室松烟。男子闭目靠墙,席地而坐,身上有几处伤,看起来倒不重,只是也没有仔细打理过,鲜血流出,将一身黑衣染出几团暧昧颜色,脸色有些白,神情中倒不见十分萎靡或焦躁之意。 飞鸾心中一痛,正待开口,没想到旁边的杨巍已然惊讶道:“怎么是你?” 飞鸾只知道和允之前曾在安都军中呆过,却并不知他找上杨巍,还将宫中贤贵君的遗物带到她面前,更不知其中渊源,是以此时听到杨巍的声音难免一愣,却见杨巍眉头紧锁,好半晌,突然一甩衣袖,反身出了监牢。 坐在地上的男子眉头微皱,一声低低的浅吟发出,艾飞鸾再也顾不上杨巍的举动,几步扑上来查看。 却见和允原本干净的唇角有一丝血线流下,沿着下颔、脖颈一路蜿蜒。 那血色已经有些发黑,显然不是新出的,想来身受重伤被扔进这样的牢房,第一晚尚且能因为伤痛昏睡熬过,但其后所有的时间,无论清醒昏迷,睁眼闭眼,所见的都不过是一片黑暗,耳中没有半点声响,想来,和允是通过抠破身上的伤口,咬破舌尖维持,才没在这重压之下迷失心智――难怪,若非他身上的衣物是黑色,只是衣襟上染的血色,就足以让艾飞鸾冲动之下不顾后果冲进杨巍房中行凶杀人了。 在黑暗中呆的太久,虽然火把的光线并不十分亮,但飞鸾将和允揽入怀中之后仍然伸手挡住了他的眼睛。 “先别睁眼,我带你出去。”艾飞鸾将自己身上白色棉布扯下一条,轻轻绑在和允的眼睛处,隔离了刺眼的光线,却也能让眼皮感受光源。 旁边杨府的家丁不知自家将军何意,眼见飞鸾将和允搀扶起来,一步步向外走去,也不知道该不该拦。 当天下午,杨巍校场点兵之后先遣军三万人已经上路,除了安都留守的三万步兵外,另有四万骑兵及重甲兵都会于今天随杨巍一同前往京中。 艾飞鸾却借口要照顾“重伤”的和允而没有跟上大部队,这多少让凤隐和杨巍都有些意外,毕竟如今安都的兵马关系着吕汉之后的荣辱,而身为吕汉派到安都请兵的飞鸾却在这个时候撂了挑子,怎么看都有些诡异。 成宣帝想利用如今的形势将几个女儿和朝中大臣之间的勾结与实力全部看清,那么无论是皇长女最终将吕汉拒于盛京之外甚至痛下杀手,还是吕汉借安都兵马攻入城中彻底碾碎吕清吕泓多年经营,皇帝都势必还有后招绝不可能由着哪一个皇女独大,甚至将她自己架空。 可是这样,天家血脉的皇女们或者没事,那些在身后的臣子却难免遭到清洗――这恐怕也是老皇的目的之一,即便艾家坐拥岭南,却也不能闭目坐等。 艾飞鸾咬牙,你皇家爱如何折腾都是你们姓吕的事,如今的她,只求艾家平安,自己能带着喜欢的人,安安稳稳的过完以后的日子,我不犯人,却不代表要在别人找上门来的时候还一味退避三舍。 和允这几天仍然有些胆颤,虽然前些天身上的伤口都是那个人亲手处理,细致周到更是半点不假手他人,体贴的让他几乎忘了自己又一次没有违背了她的指示,先一步暴露引开了杨府侍卫。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一再纵容,乃至于他的胆子竟然一次比一次大,行事间更多的凭自己的意志。 在沐恩营生活的八年,所接受的全部教育都是忠心护主,绝不违抗。 在那些明明已经深深刻入骨髓的意识中,他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究竟该受到何等惩罚?怕是打死都不为过了。 偷眼去看书案后艾飞鸾平板的脸,是了,如今的他不再是影卫,他是她的夫,所以,即便要罚,也只能是家法吧。 和允心中默默的琢磨,小算盘拨的噼啪乱响。 而就在这些日子,隐楼在安都的据点之中,无数的信鸽往返传信,艾家在岭北的各家掌柜,隐楼势力所能触及的一切资源,都在默默的运转着。 艾飞鸾揉着眉心,在信纸上落下最后一笔,风干、折叠,火漆信封,交给最后一个等在书房中的手下,交代道:“这最后一封信,务必亲自交到明姑娘手中,不得有误。” 那手下一愣,虽然这些日子信鸽往来,书信频繁,她却也只能凭猜测了解其中的一星半点,但是即便如此,又同那位满门尽戮,孤身一人寄居艾府的明小姐有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要说:登陆四次,死机一次,终于爬上来了,jj乃不带这样抽的啊啊啊 ------------ 177 安都大营六万兵马,由临战经验丰富的杨巍率领,北上盛京,等待同吕汉布局在京城郊外的两千兵马会合一处。 这段日子以来,不断受到吕清率领的京城禁卫军的攻击,一字峡谷内的防御工事毁坏大半,人员更是负伤惨重,即便无论是飞鸾派来的先遣部队还是吕汉自己带来的人都是能够以一敌十甚至以一敌百的精英,但敌我力量实在悬殊,背后又无城可依,面对无休止的连续作战,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毕竟都是血肉之躯,都渐渐显出颓势来。 吕汉到底是战场上走过来的亲王,不同于吕清和吕泓的骄奢,在这般艰苦的环境下仍然与所有战士同吃同住,同甘共苦,此刻她骑在跟随自己多年的战马之上,眯着眼睛观察敌人的行动。 京城之中娇生惯养的公子哥禁卫军在这一次的战斗中竟然发挥出这样的实力,还是有些出乎意料。 不过这其实也好理解,如今涉及到的是诸王夺嫡,真正的成王败寇,胜,便是从龙之功,荫及全家,败,那就是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由不得他们不拼命。 这一年盛京的冬天来得早,冷风呼号,从极北的地方长驱直入,无孔不入的钻进大小房屋,透入人身上的重重棉衣里去。 可就是这样的寒冷,落雪的次数却少之又少,直到正月里才真正下了一次没过小腿的大雪。 成宣帝十七年的正月,注定了是一个多事的新年,举国之中最为繁华的盛京,天子脚下,本该热热闹闹鞭炮烟花迎新春的京城,因为一系列变故,人人都失去了闹春的兴致,庙堂之上,久久空置的金黄色高椅令百官惶惶;巡卫士兵的增加,每天太阳一落山就开始实行的宵禁令百姓惶惶,大家都不约而同的在屏息着等待一个结果,但又不约而同的在害怕着那个结果过早的揭晓。 终于,还是下雪了。 大雪掩盖了许多陷阱,同时也令战马不良于行。 吕汉一边的人马不多,消耗的粮饷也少,而吕清一边人虽多,却有京城户部做后盾;看起来似乎谁也没有占到便宜。 但吕汉却知道自己终于能够松一口气。 简易的防御工事最怕骑兵冲击,乱军之中身手再好也难派上用场,更何况这些原本就是为了打巷战而准备的精英,若没有这一场雪,给吕清带着禁卫轻骑兵再冲上三四个来回,自己这一边恐怕就要溃不成军了,巨大的伤亡让她甚至不知道该怎么样对前去求援的艾飞鸾交待。 好在,终于下雪了。 几天前就已经收到了艾飞鸾从安都发来的飞鸽传书,书信中将她的所见所得据实以告,并且言明2杨巍已经带兵驰援,可是直到现在,她都没有等到所谓援军。 都是带过兵的人,吕汉一边看着早已经疲劳不堪的战士还在喊着号子修整加固防御,一边思考杨巍等待的究竟是一个什么契机。 远方隐隐传来战斗的号角声。 吕汉眉头一皱,对着身边的传令官道:“回营整队!” 号令传下去,吕汉一扯座下良驹,马儿希律律的叫了一声,慢跑着奔向木桩搭起来的临时城楼。 才下了一夜大雪,一字峡外是大片旷野,雪深难行,骑兵根本不可用,吕清竟然选在这个时候进攻,该说她对用兵一窍不通呢,还是羡慕她兵多将广消耗的起呢? 营地内,原本躺卧休息在各个角落的战士听到命令之后,迅速的从休息的地方站起身来,开始还摇摇晃晃,但到集合完毕,就已经人人都挺拔的仿佛一柄利剑,仿佛那些还在渗血的伤口都不会带来疼痛。 吕汉神色淡定的布置迎战方略,眼见着黑压压的人马慢慢压近。 辘辘声响中,原本神色淡然的吕汉突然色变,大声道:“收兵回营,向峡谷内撤退――” 咔地一声响,不大,却显得十分沉重,所有的人都还来不及反应,巨大的石块和枯木却从远处的天空接踵而来。 一字峡外的布防一时间脆弱的仿佛孩童的玩具。 人仰马翻,巨石落下扬起大蓬的雪,夹着艳红的血液,在冬天孱弱的阳光下缓缓落下。 坐下的战马嘶声名叫,一瞬间,每一个人都变得各自为战,躲避,却没有还手之力。 吕汉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场几乎没有反抗余地的厮杀,双拳紧握。 长于远程攻击的投石机,多用于攻城略地,极少在平原交战中出现,大曜国力强盛,和平数百年,扣边者极少,除了几处重要的关卡,大部分投石机都安置在盛京城头,用于维护京城安全。 本不该轻易动用的巨型武器,竟然都被吕清搬下了城楼,而成宣帝还在京中。想起飞鸾书信中提及的情况,吕汉渐渐心冷,这般赶尽杀绝的方式,早已经不是试探消耗,因为她不肯将实力全部摆出来,还是忌惮她以区区两千人的兵力将吕清数万大军牵制长达半月之久? 这一刻,血浓于水的亲情终于在这些天家的母女姐妹中间消失殆尽。 风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再次袭来,竟似比昨夜来的更猛。 石块与枯树任然不断的飞砸而来。 吕清将盛京城头上的九座投石机拆下来八座,只剩下一个年久失修的。 惨叫的声音久久不散,但好在,还是有一批人撤入了营中,只是,那又如何,峡谷地形特殊,在面对投石机的时候更加不利。 吕汉回头去看营地中央的那一座帐篷。 艾飞鸾书信之中言辞恳切,请她务必护着那个男人的周全,可是…… 风雪之中两名男子立在营外,连着太多天的战斗,无休无止,无论醒来还是睡去,都能听见马蹄飞奔,战报频传,战士战场上的呐喊和营地中痛苦的呻丨吟交织在一起,组成了每一个不眠之夜的噩梦。 寒初身边,是吕汉为他专门安排的一名小侍,此时那不过十四五岁的男孩子脸色苍白,鼻尖却冻得通红一片,正紧紧的抓着寒初的胳膊哽咽道:“公子……公子,咱们进去吧……” 寒初却沉着眉眼,虽然这些天的每一场仗都打得艰苦万分,但是,他却知道今天是不一样的。 他知道飞鸾离开的那一天,和允悄悄潜出帐篷,追随而去,甚至还在腰间特意缠了一柄长鞭,摆明了宁愿受罚也定要跟随的决心,而如今,他却那么恨自己,为什么没有和允那样的身手,没有那样的勇气去追随? 或者,上天对他的眷顾终究已经结束了,就在今天。 战士们逃回营地的身影踉跄凌乱,而营外的轰然巨响,和不断倒塌的防御更让这种绝望快速蔓延。 投石机的攻势突然停顿,吕汉急忙回头去看,明明一直占据上风的吕清,为什么在马上就要成功的时候停了下来 号角声响,透过风雪隐隐传来,吕汉仔细侧耳听去,竟然是收兵的信号。 怎么会? 到底是走过了血腥杀戮的战士,刚刚还在威力巨大的武器之中慌乱奔逃的众人也发觉了情况的异常,迅速组织起来,用竹子做成的临时雪橇套在脚上,快速往敌军插过去,手起刀落,在对方艰难跋涉,既要护送巨大的投石机,又要顾全座下战马的时刻,毫不留情的将手中的利刃,砍向就在刚刚还稳占上风的敌人。 斥候的消息很快传来,吕汉终于知道吕清为什么会选择在那样不合时宜的时候退兵。 杨巍手下的六万大军,轻骑在前,重甲押后,全部弃马,改穿了和己方一样利于在雪地滑行的简易雪橇,冲向几乎完全没有防守的盛京城墙。 除奸佞,清君侧。 杨巍带的,是勤王之兵。 原来一直没有消息的大军,等的竟是一个这样的契机,以一字峡谷的战士的血肉为饵,以老天爷的这一场大雪为凭,等着吕清自掘坟墓搬空京中防御――果然好计。 但吕汉不能说什么,如果是她,只怕也会这样做。 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就是战争,无论是队内还是对外,受到功勋为世人记住的,只有将军,而血拼沙场,埋骨他乡,才是普通士兵的归宿。 雪疏风骤,身在局中的人,永远不及局外人的轻轻一拨对棋局的影响来的大,顷刻之间,必胜之局凋零,只剩一片肃杀。 吕清吕泓已经不足惧,如今,只剩下那一个人。 传令,收兵回营,休整一晚,明晨与杨将军大军会合。 吕汉轻声传令,看着传令官举着小旗飞奔而去,一掀披风,转身策马而去。 ------------ 178 大曜历七百三十三年冬。枭王反,困帝于京,狭令诸侯,正月,汉王举兵勤王,斩枭王,擒党从者数千众,后族尽殁。二月初,伊挪来犯,命杨氏领兵抗敌。中旬,帝言久病,欲禅位与王,辞而不就,然百官相邀,言辞切切,终临危受命,于当月登基,改国号永昌,是为永昌帝。” 史书上对于那一年的事记录的只有寥寥数笔,成王败寇,这原也是常事。历史的笔杆子往往都倾向于胜者,喜欢写盛世昌隆,至于这其中的血流成河,却只有当事人才看的分明。 话说当日杨巍与凤隐同率大军攻破京城,等到吕清意识到自绝后路,匆忙收兵驰援的时候,盛京四城门已尽在杨巍将军手中。 数万大军被拒在城门之外,虽有攻城利器,却终于不是杨巍的对手,吕汉迅速整顿军队残兵,从京郊一路杀来,最终与杨巍前后夹击,将率兵的吕清斩与城门之下。 几万大军蓦然失去了首领,登时乱成一团,被杨巍和吕汉区区三千步兵冲得人仰马翻。 战争结束的太快,几乎让京城中的百姓应接不暇。 而吕汉在结束了作战之后,马不停蹄入宫觐见,在玉阶前跪地痛哭。成宣帝在御书房接见了她,至于之后发生了什么,却只有这一对母女知道。 众人所知的历史,只是随后的几个月里,京城中因参与谋反等原因锒铛入狱的世家大族一时间将整个京城刑部衙门的牢房塞得满满当当,乱葬岗上每天都有因为在牢中不堪折磨而死去的新尸,再接着,斩首的斩首,流放的流放,大曜历朝七百余年,第一次对门阀世族实施如此严酷的手段,几乎令世人瞠目结舌。 至于其后伊挪族的进犯,据说是因为冬天的大雪冻死了牛羊无数,所以有小股的流民马贼在大曜的边界上打秋风,只是边军的战报写的严重,才让已经很忙碌的朝廷不得不腾出手来准备战争事宜。 只是,也有有心人发现,伊挪族大批牲口冻死的时间是十一月上旬,可是派人扣边却在次年二月,似乎有意识的配合了汉王入京的时间,令朝廷一时间不敢削汉王及杨家的兵权。 至于战争,更放佛是一场玩笑,在以商传承的世袭永定公府艾家的帮助下,前后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大曜便与伊挪达成了互市约定,而拿到了过冬的粮草衣物的伊挪族也就按照约定,欢天喜地的退了兵。 不过一个月的时间,大曜的形势就放佛了翻了个个,吕汉在京城以雷霆手段对付追随吕清的世族门阀,艾飞鸾则在外为吕汉巩固江山奔走忙碌。 有幸未被牵连的朝廷百官人人皆知,大曜王朝的天,要变了。 果然成宣帝不久便对外发布了罪己诏书,称身染重病,不良于行,想要传位给吕汉,自己迁居温泉行宫颐养天年,吕汉假意推脱,百官顺水推舟,终于,大曜历史上的第一位太上皇在新年过完之后就匆匆离京。 直到诸事皆定,才有人想起之前在城门前被斩的吕清,文官口诛笔伐不在话下,最后,嗣皇帝吕汉轻轻一句“终究还是姐妹”,终于堵住了天下悠悠之口,吕清按亲王例入殓,赐王号“枭”,葬于西山,终究,还是没能入得王陵。 艾飞鸾站在屋檐下,看着小雨淅淅沥沥,两三场大雪之后,天气就开始渐渐转暖。 很快,就是春天了。 放飞手上的最后一只信鸽,手下来报,说是回京的车马已经准备好。 艾飞鸾点头道:“知道了。”一回头,却见和允已经挽着一个小小的包袱立在身后。 艾飞鸾笑道:“怎么,那么迫不及待?” 和允脸上微红道:“我是怕妻主等得着急。” 艾飞鸾听着这话竟然有丝丝酸味,想起当日离开一字峡,因为是连夜出发,甚至没能和寒初道一声别,抓眼之间,竟然过去快要两个月了。 转过头,艾飞鸾嘻嘻笑着道:“我是急的很呢,怎么办?” 和允脸色白了白,敛了眉目道:“这不是就准备启程了么。” 艾飞鸾见和允变了脸色,不敢再乱开玩笑,吐着舌头道:“你这小包袱里是什么宝贝,咱们路上能用到的东西都已经备在车里了,怎么还自己背着。” 和允握着包裹的手紧了紧,一言不发的迈过飞鸾,当先往门口的马车上去了。 艾飞鸾瞠目结舌,什么时候,这个男人竟然已经如此“胆大包天”了?不过,表现不错不是么。 摸摸鼻子,女子急忙快步追了上去,却不知道和允的小包袱里,不过就是一件衣裳和一只被妥善包裹起来的玉簪――飞鸾不经意间给他买的微末东西。 一路上飞鸾对和允的各种欺负调戏放下不说,因为已经开春,偶尔下雨也都是毛毛小雨,并不影响行程,加上沿途官员的特殊照顾,飞鸾一行走的十分顺利,陆路四天就已经看见了盛京城门。 巨大的投石机被重新嵌进城头,曾经染红了整片土地的血被雨水冲刷干净,草儿开始冒头,整片原野上都覆盖了一层浅绿。 除了城墙上偶尔还能在细看之下透出的血光,整个盛京已然是一片生机盎然。 入城时,早有官员守在城门口接应,称皇帝口谕,要艾飞鸾直接入宫觐见。 眼见着城门口的仪仗阵势,艾飞鸾知道推脱不得,便叫和允先随着马车回府,自己则跟着吕汉派来的人上了另一辆富丽堂皇的车直奔禁城。 数月之间,由汉王升级为永昌皇帝的吕汉一身团纹蟒袍,袖口领口用金线绣了翥凤翔鸾的花样,如今坐在御书房正中的黄金座上,腰杆挺直,手边搁着一方奏折,眉头微蹙,竟是威势十足。 听见内侍通报艾飞鸾来了,竟然立即放下手中的事,起身迎了过来。 这是何等的荣宠,一时之间,已经退出大曜政治舞台两百年的岭南艾家,突然成了本朝最为显贵的世族。 艾飞鸾皱眉,爬得越高跌得越惨的道理她比谁都清楚,不要说是在这人治的时代,皇帝的一句话,今天能赏你十里锦绣,明天就能来取你项上人头。 艾飞鸾不敢大意,一进殿就在门口拜了下去,口中道:“微臣参见皇上,恭祝武皇千秋万岁,仙福永享。”一时想不起来要说什么,便从鹿鼎记里摘了一句出来,果然吕汉听后咧嘴笑道:“鸾卿不必多礼,赐座。” 艾飞鸾又十分狗腿的磕了一个头,这才站起身,在吕汉手指的方向坐下了。 吕汉回到上首,略微酝酿了一下道:“朕能有今日,鸾卿功不可没,早就知道高处不胜寒,如今真的坐在这把椅子上,才真真体会到什么叫做孤家寡人,鸾卿,你我结识与井市,如今也不要管那写虚礼可好?” 艾飞鸾听着吕汉一口一个朕,心中冷笑,面上却不敢表现出来,连忙起身道:“陛下,君臣之礼不可废,微臣惶恐。” 吕汉起身相扶,感动道:“鸾卿请起。” 两个人就这样在御书房内你来我往的打了半天太极,艾飞鸾顺道抽空将这些日子以来在安都的作为一一上报。 吕汉细细听了,笑道:“鸾卿,国之栋梁也。” 飞鸾急忙推辞道:“不敢,微臣有意不情之请,希望陛下成全。”说着,再次跪了下去,心想着还好冬天穿的后,不然这没事跪一跪,膝盖还不得磨掉一层皮。 吕汉笑眯眯的点头道:“鸾卿请讲。” 艾飞鸾叩首道:“两百年前,艾氏一门迁居岭南,承高祖美意,恩赏齐天,先祖感念圣恩,言及艾氏一门后人虽永不入仕,但却世代奉养南方军队,以报天恩,”飞鸾停了停,眼见吕汉已经收敛了笑意,还是咬牙接道,“微臣不敢忘先祖遗训,如今天下事定,今天,便是想来向陛下请辞的。” 吕汉看着俯身在地的艾飞鸾,尽管表现的卑微,背脊却直的向铁,所坚持之事不言自明。 “鸾卿可是怕朕食言,以对待京中谋逆者的方式对待艾家么?” 艾飞鸾心中一惊,缓声道:“微臣不敢。” 御书房突然之间便陷入了沉默。守在书房外的内侍耳听着内里原本言笑晏晏的气氛倏然冷凝,额头上也渗出几点汗珠,心道这永定公也太不知好歹,还没等陛下说话,就已经先一步堵上了陛下的嘴。 好半晌,吕汉终于道:“鸾卿平身,请辞的话先放一放,今儿就留在宫中陪朕吃顿饭,说说话,凌儿也想你的紧。” 艾飞鸾本来都快忘了吕凌其人,耳听着吕汉先一步打破沉默,一口气还没送完一半,就被第二句话生生噎了回去。 吕凌啊,先帝时本不受宠的一个皇子,因为吕汉的上位顿时成了大曜禁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毕竟,当今圣上唯一嫡亲的弟弟,不好好巴结如何得了。 只是艾飞鸾却是有苦说不出,吕凌的心思为何她早知道,正是因为知道,才对那个骄纵任性的少年避之唯恐不及啊。 ------------ 179 皇家赐宴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是无上的荣宠,皇帝在自己的宫里邀请某一个大臣吃饭,不要说是赐宴,就是放屋门口呆一会,也是十分了不起的事。 朝廷上下,那个不在瞪大眼睛揣摩上意,没有时时琢磨着该如何走动关系,毕竟是人治的时代,是上位者的一句话,可以决定一切的时代。 可是身在其中的艾飞鸾却十分难熬。尤其早就已经明确了离京的计划,面对吕汉似真似假的挽留和吕凌殷切的目光,就更让她如坐针毡。 要不是已经定好了一步步撤离的计划,她也不必坐在这里陪着两个人虚与委蛇,说实话,面对这个时代的帝王,尽管艾飞鸾知道她的一句话就可以决定许多人的生死,但是深心里还是没有办法对此产生深刻的惶恐,而越是如此,她在表面上就越要做出不胜惶恐的形状,免得自己一时忘形,影响了撤退大计。 其实当凤隐出现,带着成宣帝的圣旨调兵,命杨巍入京勤王的时候,艾飞鸾就已经隐隐觉得事情的发展与自己想的有所偏差。 之前一直觉得老皇帝早想对世族下手,只是一生庸碌无为,才在临老的时候想出这么一招来试探诸皇女,并在其中挑选出一名继承人,但若是这样,凭吕汉手边带着的两千人马,怎么就敢和吕清盛京之中的数万禁卫相抗,又怎么敢将求援的重任交给一个不算是“自己人”的人手上。 这样想来,早在当初吕汉亲自前往桐城微服查访开始,所有的计策就都已经制定好了。 吕泓虽有贤名,骨子里却是一个十足的小人,只看她对付汉王府京中产业的手段便可见一斑,这样的人,成宣帝自然不敢将江山交到她的手上;而吕清则真的没有什么头脑,被人利用横冲直撞,自以为是刚愎自用,虽然与老皇理念一致,却明显没有达成的手段心胸。 而吕汉,自幼从军,后出京建府,在封地也颇有建树,当仁不让是皇位继承人的最好人选,只是她生父出身低微,在京中根基薄弱,而皇室偏偏又没有对抗世族的能力。 除非……有足够的理由和快速的动作,砸所有世族反应过来之前一网打尽。 所以,就有了吕清与宫中之人勾结下药,吕泓在在联党结众,成宣帝借病休朝,整个京城人心惶惶,也就有了吕汉千里迢迢入京侍疾,却在半路竖起清君侧的大旗。 带着两千人如何清君侧? 吕汉连自己在京中的家奴产业都保不住,又怎么能是根基深厚的吕清的对手? 京中世族眼睛雪亮,自然知道该如何站队。 安都病变,成宣帝与吕汉二人顺手推舟,大概也是猜到了飞鸾背后的动作,所以才一力请飞鸾出面到安都求援。 但是飞鸾猜想,就算当日她因为一些变故没能顺利抵达安都,凤隐也一样有办法调动杨巍手上的兵权为吕汉开路。 接下来一切就都简单了,吕汉上位,吕清被斩于马下,京中世族大部分参与谋逆,自然要以谋逆论处,可怜这些人根本就来不及反应,更别提与京外的势力联系就纷纷入狱。 这也就解释了当初在前往安都的路上,艾飞鸾一直感觉被人盯梢的原因,凤隐亲自出手,未必不想取了飞鸾性命,只是那夜被飞鸾盯上,又见她伸手不若,身边更有隐楼势力相助,才最终放弃。 所以凤隐有意引起杨府侍卫的注意,将二人陷入危局――若是飞鸾身死,艾家必乱,弘懿虽然可以作为家主嫡夫压制府上,但那也是建立在飞鸾活着的前提下,那个时候,无人有余暇去关注因为军饷而一直受艾家控制的岭南军队,那么朝廷收归军权的一日,就会成了艾家族灭之时。 这就是鲜血铺就的帝王路。 而理清了所有关系的艾飞鸾,自然要为自己和艾家的以后好好打算。 好不容易撑到宴席结束,艾飞鸾借着吃饭的时候喝了几杯酒,又晕又吐之下终于被允许离宫回府。 京中的艾府早已经在吕汉的授意下被打扫的一干二净,连当日寒初觉得颇有风格的偏院一隅野生的两株兰花都被移进温室。 因为时间太紧来不及修缮翻新,艾府和当日飞鸾初到京城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只是府中伺候的人换了一批而已。 吕汉入京的时候原意是接寒初入宫小住,但寒初是何等水晶心肝,自然拒绝了吕汉的“好意”,言及自身情况已有辱妻家门楣,不敢再妄生事端,险些就要一死谢罪,才让吕汉无奈之下将他送了回来。 飞鸾回府的时候,寒初已经站在主院前的回廊里静静候着。 在宫中应付了一整天,又喝了酒,虽然没有醉,但是装醉也不轻松,飞鸾回来的时候的确是有些乏了。 寒初含笑迎上前来,先是要跪礼被飞鸾挡了,接着便去接飞鸾身上的披风随着飞鸾亦步亦趋进了堂屋。 飞鸾这边前脚坐下,那边早已经烹好的解酒茶就已经端了上来,待飞鸾喝了,寒初又让人送了一碗羹汤,说是养胃暖身,飞鸾浑身放松,一时间只觉得人生如此简直已经是完美,只盼将来将来都有这样的日子,一辈子也就没有遗憾了。 咽了汤,飞鸾看着寒初微微凹下去的眼睛,有些心痛道:“这些日子辛苦你了,身体还好吧?脚上的伤都好了么?” 寒初点头道:“这么些年都过来了,这点小伤算得什么?” 飞鸾眼神一黯,想也知道寒初前些年的辛苦,于是安慰道:“也就这几天了,等离了京城,再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到时候带上你和和允,就咱们三个人,往这天下间的好地方都走上一遍。” 寒初的眼神,闪了闪,点头道:“好。” 艾飞鸾将汤碗递到寒初手中,看着他又去盛了碗汤,才突然问道:“你们都吃过了么,别光顾着我,和允呢?” 正端着汤往这边走的寒初突然一顿,碗里有几滴汤水溅了出来,落在他的手腕上。 男人惊呼一声,手一抖,更多的汤汁便溢出来,艾飞鸾眼疾手快,连忙将碗接了过来,还是不可避免的看到寒初的手腕被烫出一片红。 艾飞鸾伸手捞过寒初的腕子查看,一边轻轻用手按着,一边皱眉道:“和允怎么了?” 刚才还好好的,怎么一提到和允寒初便显出慌乱来,鉴于那人的前科,飞鸾也不由得有些着慌,难道又跑了。 想到这个飞鸾就有些生气,大约也是因为喝了点酒的缘故――如果真的是那样,艾飞鸾想着,这会抓回来一定要狠狠教训才是,嗯! 寒初垂着眼睛不说话,也不看飞鸾的眼睛。艾飞鸾不觉手上便一紧道:“又走了?” 寒初半晌才咬唇道:“没,我罚他在偏院里思过,等妻主回来发落。” 艾飞鸾一愣,似乎没有明白寒初的意思,追问了一句道:“你说什么?” 寒初抬起眼睛,抿嘴倔强道:“他不守夫德不从妻令,擅自离府月余未归,下侍便依着家法罚了他,如今让他在偏院思过。” 艾飞鸾霍然起身,挡开寒初的手,大步往偏院走去。 寒初脸色一白,却还是快步跟了上去。 西边的偏院仅次于主院大小,原本是寒初住处,如今院子里却没有一个下人服侍。 石子铺就的剪径小道边,当初寒初时常坐下来摆弄棋局的大树下,和允单薄的身影直挺挺的跪着,长而黑的头发简简单单在脑后绑了一束,有些凌乱,天气不热,发上却隐见汗渍,显得很是凄凉。 因为是背对着院门,艾飞鸾进来的时候首先便看见和允身后一片隐见的暧昧颜色,竟像是被用了私刑。 飞鸾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张了张嘴,终于没有说出话来,只是大步上前将和允扶起。 和允见飞鸾亲自来扶,有些惶然的看了一眼跟在后面的寒初,却不容拒绝的被飞鸾一步步搀扶进内室。 和允敛着眉眼低声道:“下侍请妻主责罚。” 艾飞鸾立起眉毛怒道:“罚什么,你又哪里招惹了别人?” 寒初脸色更白了一分,却始终抬着头,听见飞鸾的问话便回道:“妻主立威持重,自然知道如何治家,只是今日事忙,下侍空担了常侍之名,却不能为妻主分忧担当,深感惭愧,平侍不修夫德,私自离家,依家法当杖三十并禁闭反省。” 艾飞鸾怒极笑道:“家法?你可知和允当日离家为的是什么?”飞鸾咬牙道,“八年前,你万俟家蒙受冤情,和允生父母不远万里护送你到岭南,最终客死他乡,八年后,为了平反当日冤情,和允放弃在京中的锦衣美食,连日奔波寻访证据,如今,你在我面前口口声声要用家法惩治这个处处为你着想的人?” 寒初脸色苍白,眼睛里虽然仍旧倔强,却已经有了点点泪光。 艾飞鸾一伸手抬起寒初的下巴,冷笑道:“当初你被困府中,和允带人冲击西门,才争取到离京的机会,和焕和林因此死在城门底下,连尸骨都找不到,那个时候,你在干什么?当日我只身往安都求援,和允连夜赶来,一路护我,你又在做什么?万俟涵,你口称对和允用的是家法,我倒想问问,你依的是哪家的法!” 语罢狠狠松开那苍白脸庞。 寒初眼里的泪终于流了出来,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而飞鸾也是心里难过,虽然听说过大户人家夫侍之间相互倾轧的事,但是一直庆幸自己身边并无那样的人,谁知道大事初定,竟然就有人按捺不住。 和允轻轻扯着飞鸾的衣袖,示意她不要迁怒,飞鸾却越发火大。 寒初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告诫和允还是试探她,如果今天由着他,将来是不是和允就要时时被他压制欺负? 深吸了口气,艾飞鸾淡然看着寒初道:“我不知道这些手段是你在家中所学还是这些年来得到的体悟,但是我这里容不下那些龌龊心思,你回去好好想想罢。” 寒初没想到有朝一日艾飞鸾会当面揭他的疮疤,直言他那些年不堪的国王,眼睛瞬间瞪大,愤然道:“做错事就该受罚,我哪里错了?” 艾飞鸾原本拿着一块棉布帮和允擦汗,闻言将手中的棉布狠狠掷在地上,怒道:“说的好,既然如此,当日桐城之中,你于醉梦阁中不告而别,是不是也该按着家法好好清算清算?” 寒初右手紧紧捏着被烫伤的左腕,半晌屈膝跪下,俯身道:“妻主所言甚是,下侍这便往刑房领责。”语罢起身退了出去。 艾飞鸾忍了忍,终究没有叫住寒初,只转头去看和允。 今日一早便进了城,随后她被吕汉召进宫中,而和允便回了艾府,到她从宫中用完晚饭出来,整整一整天的时间,和允是什么时候受的刑,又从什么时候开始跪在那硌人的石子路上,艾飞鸾今日在宫中跪了几次都觉得难受,更何况他身上还有伤! 和允张了几次口,神色间有些怪异,却终于什么也没有说。 ------------ 180 整整一夜飞鸾都呆在和允的房里,和允眼见飞鸾的神情,垂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开口,他一向不善于说这些话,更何况,深心里,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私心,让他不愿意去开口。 和允在心中恨自己,怎么可以这样自私,明明这些日子以来一直是独自霸占着妻主,而寒初却一个人独自守在这偌大的府邸,之后还历经艰辛,随着汉王被困在一字峡那样险恶的地方。 但是…… 清晨带着几个随行的艾家子弟回到府上的时候,寒初已经打开了府门,本以为是为了迎接飞鸾的,却在进门的一刻被几个粗使的下人狠狠按住。 和允惊讶,无辜,下意识的准备反抗,抬头却见寒初一身正装立在主院之中。 其实不过几个粗手粗脚的汉子,凭他的身手,根本无需用力就能脱身而出,可是寒初的一句话却让他放弃了反抗的想法。 “和允,今日艾家后府上的家法,可还能治得了你?”寒初的声音冰冷,高高在上,让他一瞬间有那么一点恍惚,好像从来都不认识这个人一般。 后府上的家法,管的就是府中夫侍侍人,便是你身手再好,地位再高,在妻家也得服管教。和允虽然幼时便被送进沐恩营中,这些东西,却还是知道的。 寒初是常侍,如今妻主出门在外,嫡夫又不在身边,他确有执家法的权力,但这还是那个平日里虽不多话却平易近人的寒初,还是那个哪怕身陷囹圄仍然不忘丢下一支发簪救人的男人么? 一路上,和允与寒初一直相处极好,那面上对妻主尚且不太露笑容的脸上,对着自己总是言笑晏晏,不嫌弃他粗苯,教他下棋、读书…… 和允的心有点凉,却还是仰头去看了寒初一眼。 明明是风平浪静的表情,和允却突然觉得那眼睛里似有什么无法言说的东西。 当时整个艾府的下人都在,团团的围了一个半圆,眼巴巴的看着和允,便听见寒初又说了几句话。 和允有些恍惚,隐隐只听到寒初反反复复提了许多遍家法,然后便当着众人的面令人按到了他,狠厉的发话打了五十个板子。 直到板子落在身上的一刻和允才终于确定今日之事必有内情,否则,那板子落下来又怎么会是轻飘飘的没有一点重量,五十下,说不疼是假的,但是却还不及当年沐恩营中的五下来的严重,就连背后有些黏腻的感觉,也没有半点是自己身上的流出的血。 寒初指着伏在地上,身后“血肉模糊”的和允,对着府上一众服侍的侍人道:“咱们府上的规矩严,原本我一个人主事,只要不犯着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去了,但如今主子既然已经回府,今儿我在这儿就把话说明白了,各人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最要紧,眼睛看该看的,嘴巴说能说的,否则,我可不管你在主子身边如何得脸,可清楚了?” 一众下人哪想到看上去那么孱弱的一个人,下起手来竟是如此狠毒,个个噤若寒蝉,不敢出一声。 “你,可知错了?”寒初说完那些场面上的话,在回过头来对着和允问道。 和允心念电转,只道寒初不过是借着自己犯下的错误立威罢了,再一想自己原本也是有错,离家出走月余未归,想到当日在京郊惊险重重时飞鸾的脸色,和允也难免惊慌。前些日子想来是飞鸾忙于正事没有机会过问,如今回到京中还不知要怎么清算,寒初这样作为,未必不是帮他挡了一场真正的责罚,于是便顺着寒初的问话低声回应:“下侍知错。” 寒初冷声道:“既然如此,便自己跪倒西院里反省去吧。”语毕一甩袖子转身走了。 艾府原本的下人早在之前吕泓的清洗之下人去楼空,如今这些都是吕汉从宫中低等的侍仆中拨下来的,这些人虽然干着宫中最低贱的活计,受尽欺压,却从未在主子的身边服侍过,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眼见寒初已经进了房间,仍然没一个敢走到和允的边上哪怕伸手扶上一把,好在和允并不算真的受伤,倒也能自己起身。 西院是寒初住的地方,经这么一闹,更没人敢随便进去,和允左右看了看,见石桌下的地方空着,又不挡路,才自己选了地方跪了,直到飞鸾回来。 不是不能劝的,其实只要解开身后寒初令人上了药缠好的绷带,让飞鸾看清楚他身上其实不过一点红肿淤痕,飞鸾便能直到今天的事情必有内情,可是面对着飞鸾拿着手巾一点点的替他擦汗,坐在身边为他掖被,那些话和允就说不出口了。 自私就自私一点吧,寒初那样的男人,那么聪明通透,怎么会真的委屈了自己,又怎么会任由飞鸾误会他,所以,只要一个晚上好了,今晚之后他就把事实告诉妻主,让她去听听寒初的解释。 和允悄悄的闭上眼睛,假装睡去,他累了,所以睡过去了,这样,飞鸾就不能怪他隐瞒了吧。 闭上眼睛的男人嘴角扬起一丝笑,这样温柔以待的妻主,不要说他不过是一个低贱的影卫出身,放眼天下,又有哪个男人不想独自霸占了。 艾飞鸾也是一身疲累,竟然不知不觉间靠在和允的床头睡了过去,和允半夜醒来,见飞鸾睡的难受,还下床来将她搬到了床上。 次日清晨,飞鸾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宫中的车驾已经等在府门外。 内侍一叠声的恭喜飞鸾,说是陛下一早醒来就着人带着御医前来探望,看看鸾卿酒醒了没有。耳听着那内侍一口一个天恩浩荡,飞鸾头都大了。 由着御医把了脉,又来了两剂温补的方子,飞鸾反正也没打算吃,就将药方随手递给了来上茶的下人,回道:“多谢陛下牵挂,微臣只是不胜酒力,并无大碍,烦请姑姑带个话了。” 那内侍笑道:“哪里用得着奴婢呢,陛下说了,若大人无碍,就请早朝之后御书房伴驾,陛下还有话说。”这话说的一脸含蓄暧昧,让飞鸾一脑门黑线,也不知道吕汉究竟为什么如此急切,弄得倒像是有不可告人的事一样。 内侍见飞鸾不解,又言道:“大人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再过几天,郡主下嫁,大人和咱们陛下不就是一家人了么。” 飞鸾脸色一变,她知道吕汉有意撮合吕凌与自己,倒没想到吕汉会这样放出风声,甚至半点不考虑自己的意愿,若是发下圣旨,事情岂不是没了转圜的余地? 她有点难以理解,都说强扭的瓜不甜,吕汉这是嫁弟弟,可挑上自己这样一个早已经有家有室还有了女儿的人,岂不是要耽误吕凌的一生? 霍然起身,艾飞鸾对着外面道:“更衣备车,我要入宫面圣。” 盛京禁城永远都是那副样子,累积千年的皇宫刻上了岁月的痕迹,却也沉淀出了只有天子居处才能有的凝重气势。 长街永巷,殿宇林立,高耸的建筑拖着深深的影子盖在地上,显得十分压抑。 黄金囚笼,外面的人想尽办法进来,却不知道这其中究竟埋葬了多少枯骨,多少沉冤。 马车辘辘,一直走到了长街尽头,艾飞鸾下车上轿,再一路往御书房而去。 如今盛京大乱初定,成宣帝数月未临朝,积压下大堆麻烦留给吕汉清理,艾飞鸾就坐在御书房的偏殿中喝着茶静静等候。 她如今空有爵位却不过一介商人,在朝中并无职务,是以也免了早朝辛苦。直到快过了晌午,吕汉才散了朝,一路走回御书房。 艾飞鸾听见动静,走出偏殿伏地叩拜:“微臣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 吕汉的声音冷而硬,抬脚便从飞鸾身边走过,似乎朝中有些不愉快,这时还带着怒火。 艾飞鸾心中暗暗揣摩,却也不动声色的跟进了御书房中。 内侍上了茶便退出去,这一次吕汉却没有客气的请飞鸾坐下,反而怒气冲冲地看着她。 艾飞鸾琢磨今天上午内侍的话语,知道吕汉就算吕汉今天接到了消息,大约也不会在这个时候翻脸,毕竟岭南虽然偏远,却将整个大曜的盐路握在手中。 一君一臣一坐一站,默默对视了半晌,吕汉突然抄起手边一份奏折扔了过来,正落在飞鸾的脚下:“自己捡起来看!” 艾飞鸾心中略微一惊,心道难道是弘懿的动作太大了? 但表面上却不敢怠慢,急忙将地上的明黄色折子捡起细读,却是一个御史台的奏本,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上千字,其实中心意思就是一个:世袭永定公府之主艾氏飞鸾,治家无方,不堪大用,所谓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你连自己家里几个男人都管不住,又哪里有本事为君分忧? 艾飞鸾一愣,那奏折上明明白白写着和允先前私自离家的例子,连时间都标的清清楚楚。 ------------ 181 艾飞鸾没想到吕汉最终拿出来的方法竟是如此拙劣。 可虽然拙劣,却也十分有效,这个时代的大臣因为家事被御史台参本弹劾并不少见,而受到弹劾的官员通常在在官运上就会受到些影响。 艾飞鸾已有嫡夫,吕汉若要家吕凌嫁到艾府,自然不会委屈弟弟屈居人下,可是糟糠夫侍不下堂却也是古来传承的美德,那么,势必要给弘懿安个罪名,才能名正言顺的将他从嫡夫的位置上拉下来,再把吕凌好好的供上去。 况且治家不严在大曜吏典中也有白纸黑字的规定,牵扯到官员本身,重的甚至于降级减俸。 “朕说过,”吕汉见飞鸾不语,淡淡开口,一副知己大姐的模样道,“朕当日在桐城便说过,鸾卿助我,当日共患难,日后必与鸾卿同享富贵,可是你看看――朕昨日不过在朝中说了一句想要提拔你的话,御史台的参奏的本子就雪片一样的废了上来,你真是……” 艾飞鸾看着吕汉一脸的恨铁不成钢,霍然跪地叩首道:“微臣又负皇恩,臣万死。” 吕汉见飞鸾认错态度良好,脸色稍缓,语气也平和了些,轻声道:“你起来吧。” 艾飞鸾却并不动身,反而继续叩首道:“臣有下情。” 吕汉脸色一沉,反身回座道:“讲。” 艾飞鸾沉声道:“先时枭王乱政,真龙困于野,京城之内风雨飘摇,臣心念国事,不敢以家中琐事为重,故对犯事内眷一再姑息,昨日回京后,臣进宫述职,但已交代随来京中的常侍代执家法,如今贱侍仍闭于府中反省思过,御史台诸位大人言之凿凿,但终究不是斥候探子,不及了解前因后果,令陛下难堪震怒,是臣之罪,微臣愿领受责罚。” 吕汉眉梢一挑,看向飞鸾道:“哦,那是朕操之过急,冤枉了鸾卿了。” 艾飞鸾不再说话,吕汉亦是无语,君臣之间又一次陷入沉默。 初春的风并不算烈,但也不小,吹过殿外刚刚抽芽的柳树,掀起咝咝的声响。 艾飞鸾只管伏地不动,等着吕汉开口,她今日入宫,早在路上将可能的情形推演了一遍,在御书房中的对话也基本在意料之内。 只是原本打算悄悄进行的撤离大计不得不加快速度,而且今天,也势必要同吕汉将所有的话都摊开说明白了,否则圣旨一下,到时候若遵旨而行,身为郡马的她今生再也休想踏出盛京一步,这里不是桐城,皇家禁苑,天子脚下,一个没有实权空有爵位虚职的郡马,只有被人搓圆捏扁的份。况且家主滞留京中,那么艾家也好,弘懿也罢,谁又敢轻举妄动;但若不遵旨意,抗旨不遵的罪名一旦扣下来,牵扯到的就绝不是她一个人,甚至不仅仅是和允寒初等人而已。 吕汉早就想定,今日若坐实了她治家无方的话,明日她就不得不接下皇恩浩荡的赐婚。 艾飞鸾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娶吕凌,无论是为了自己,家人,还是吕凌。 飞鸾微微抬头,就看见吕汉穿着缠金绣龙的蟒靴,也许并不舒适,却足够华丽,气势逼人。 这双脚,踩在地上,整个江山都要跟着晃一晃,所以,也由不得她犹疑、逃避。 飞鸾记得自己曾经问过寒初,权力也许能够让人为所欲为,却也会让人失去很多东西,当一个人坐在了权力的顶峰,陪伴他的,最终就只能是孤独,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为了权力奋不顾身,不惜伏尸百万,不惜手足相残,不惜母女相逼,甚至……不惜将最信任自己的人用作筹码、陷阱、笼络的手段? 那时候寒初静静的看着她,轻声道:“是啊,伏尸百万,血流成河。” 飞鸾记得自己当时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可是寒初却接着说:“可是,如果不争,怎么活呢?” 身在皇家,谁都不能抽身事外,赢了,活着,输了,像吕清那样死在城头再背上一个耻辱烙印,或者像吕泓那样,终身幽闭,不见天日。 所以当初她被吕泓困在京中,全程搜捕,吕汉当时身在城外,但如今想来,她在城中一定还有布置,可是,却无一人出面相助,若非和允出城,误打误撞盗得安都调兵虎符,也许当日出城之时,就是艾飞鸾葬身之日。 无所谓恨,不过她却也不是这世界的愚忠之人,保住自己的小命才是第一位的,至于怎么玩,大家各凭本事就好。 “陛下。”似是下定了决心,艾飞鸾突然开口道。 吕汉轻轻一震,似乎刚刚从某种思绪中脱身出来,如今这个天下最强国的女皇,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用一种难以解释的目光看向飞鸾,缓声道:“鸾卿还是想清楚再说罢。”说着竟然有些逃避似的想要离开。 艾飞鸾猛地起身,一手握住吕汉肩膀,一扫之前做小伏低的情状,冷冷对上吕汉的眼睛。 这一世虽然还不足二十,但飞鸾的前世却是执行过不少政要保护和卧底潜伏任务,眼神中的定力,即使面对的是吕汉,仍然丝毫不露怯。 吕汉却一时定在了原地。 “我知道你有意许配凌郡主下嫁于我,只是我家中已有一夫两侍,我虽以公爵之位迎娶他们,但这一路来他们也算是陪着我历经辛苦,如今大局才定,我不能为了自己的前途,就将他们抛在一边另结新欢……” 艾飞鸾的话还没有说完,御书房的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响。 吕汉眉头一皱,怒道:“何人喧哗!” 声音略略歇了一下,接着却是吕凌的声音带着哭腔道:“皇姐,是我,我就跟她说一句话。” 吕汉的眼中划过一丝怒意,狠狠瞪了艾飞鸾一眼,之后,黑色的风暴就在那人绝佳的控制力下被压了下去。吕汉淡淡斥道:“胡闹,你一个未嫁男子,竟然为了一个有家室的女人硬闯御书房,这辈子还想嫁出去么!” 门外的内侍没有一个敢出声,恨不得捏着自己的脖子连呼吸都停了才好,只有吕凌,抽抽噎噎的声音时断时续,终于一点点的消失了。 艾飞鸾想起当初那个在汉阳城出于的有些骄纵却决算不上坏的男孩子,充其量,不过有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天真。宫中的生活让他学会韬光养晦,但是却没有教懂他平等尊重,所以那个孩子的行事之间,总是带着一些上位者的傲然。 然而今天,她却发现,那不过也是一个先被母亲遗忘在宫廷角落,再被姐姐利用的可怜孩子罢了。 吕汉霍然转身对着飞鸾凝声道:“朕的皇弟出身尊贵,自幼受皇家禁苑的公公悉心教导,性格也直爽,究竟有什么不好?” 艾飞鸾也看着吕汉,回道:“他什么都好,所以才不该嫁给我这样一个已经没有多余的心力去照顾另一个男人的女人。” 吕汉凝眉道:“女人有繁育后代的责任,自然应该多纳夫侍,有何心力不足之说。” 飞鸾针锋相对道:“那陛下是希望凌郡主也是我用来传宗接代的夫侍之一么?” “啪!”脸上一阵辣辣的撕痛。 吕汉一掌之后,伸手指着飞鸾的鼻子道:“你放肆!” 飞鸾后退一步双膝着地,“微臣今日放肆也放肆过了,如今恳请陛下,不要再苦苦相逼。” 吕汉侧着头,似是在听着窗外的风声,好长时间,才道:“你可知凌儿是与我同父而生最亲近的弟弟,多少世家官员,排在那里,我却偏要选你,只因为凌儿说你好,说是跟着你必不会受委屈。” 艾飞鸾道:“若他真的嫁给微臣,就会知道他错了。” 吕汉道:“你……” 飞鸾接口:“放肆,是臣逾矩,但臣却不敢耽误了郡主一生幸福。” 吕汉拳头一握,突然怒道:“滚!” 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做如蒙大赦。 飞鸾当然知道无论今天话说到什么地步,吕汉都不可能将她怎么样,否则岂非昭告天下吕凌曾被拒婚,在大曜,被拒婚的男子不要说作为政治筹码,就是指给谁,都是一种侮辱,往好了想,吕汉是真心为了吕凌的终身幸福,那么一旦事情被传出去,吕凌若非出家,恐怕也就是死路一条了。 她知道吕汉必然还有后招,就算吕凌留不下她,吕汉也不会轻易让她回到岭南。 不过她却不必再继续辛苦的见招拆招了,回京,不过是为了打包行李,转移产业,只要再有两天,今年盐场的消息就会传到京城,再加上漕帮从旁边点一把火,吕汉就不得不再忙起来。 当初她接着北方伊挪人的势力保住了手上的兵权,今天自己就照葫芦画瓢,借点外力跑路吧。 因为吕汉震怒,这一次出宫没了代步的小轿,飞鸾却脚步轻快的一路走出禁宫,可就在看见自家马车的瞬间,原本轻快的脚步却蓦然软了下来―― ------------ 第182章 一晌贪欢,第182章 秦川没再说什么,也低了头,慢慢吃起了饭。舒悫鹉琻 凉悦吃了几口饭菜,便抬头瞧了对面的男人一眼,他的目光也瞧了过来,两人对视,凉悦唇角一弯,眼睛亮亮的像宝石,“秦川,其实你蛮帅的。” 秦川的脸立即又烧了起来。他脸庞抽搐了一下,又埋头继续吃饭去了。凉悦看他那窘迫的样子,不由又笑了,咯咯的,笑出声来,有时候,逗逗这个闷***男真是人生一大乐事。 秦川听着她咯咯的笑声,脸颊烧得越发厉害,工作时的他,是雷厉风行的,可是在她的面前,他总是会感到窘迫。 “你笑什么?就那么好笑?”他没好气地说衔。 凉悦一抿唇,“秦川,我发现,其实闷***这个词用在你身上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你这个人呀,就是典型的一个闷***男。” 秦川把嘴里的果汁全喷了出来锱。 “沈凉悦,你不说话没人会把你当哑巴!” 凉悦笑得越发厉害了,“哈哈……秦川你真是……”她笑得前仰后合,他越是恼火,她便越是觉得好玩,笑得是越厉害。“哈哈……你真是太有意思了。” 这饭简直是没法吃下去了,秦川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哪里那么好笑,让这丫头笑个不停。 “真是有病!”他气哼哼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走了。 “哎,喂……”凉悦对着他的身影喊,可是那人头都不回地走了。 秦川一张脸被胀得通红,他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把她叫过来一起吃饭,真是被驴踢了。 秦川边走边想。 而凉悦一个人坐在餐厅里,也有点儿郁闷,这男人真不识逗。凉悦的饭吃得有点儿没意思了,于是懒洋洋地望向窗子外面,她看到秦川气哼哼地上了车子离开了。眸光收回来,她又眼前一亮,她看到餐桌上多了一只手机。 “嘿。”凉悦一把将那手机抓了过来,手指随意地在屏幕上一划,屏锁竟然解了。她便把着他的手机玩了起来,她想,他发现手机掉了一定会回来取的。 她先是翻看了他的手机相册,里面最多的照片就是他大外甥,她小侄子的。那小东西或是吐舌头,或是啃脚丫,或是瞪眼睛,简直是所有的表情都给拍下来了。 凉悦又继续翻下去,看到那张忽然出现的熟悉面容时,她愣了一下。 咦,怎么会有她的照片? 凉悦又往下翻了翻,哇,她的照片还真不少。可是,除了最近的两张是上次cosplayer时照的,其余的竟然很有些年头了。 哇,这小子多时照的呀! 凉悦惊呆了。那些照片都是她以前每次cosplayer时的,最小的那张还是她大一时的呢,哇,这小子怎么会有这些照片? 凉悦疑惑不解地寻思着,她这里正拿着手机琢磨呢,手机忽然间被人一把抢了过去。 “做什么呢,不许看!”突然赶回来的秦川一声大喝。凉悦吓了一跳,她眨眨眼睛,说:“秦川,你手机里怎么会有我的照片?” “要你管!”秦川冷冷地回了一句,把手机揣兜里就走了。 “喂!”凉悦喊了一声,可是秦川头都不回地走了。 凉悦郁闷。 秦川上了车子,心跳仍然扑通扑通的,就好像心里的秘密被人窥视了去,他心慌慌的,而且两颊发热。车子打着火,飞快地开走了。 桑桑抱着小彼德来到和康佳约好的餐厅,康佳一看到小彼德,便发出夸张的惊呼声,“哇,你儿子好胖哦!” “没有多胖好不好!”桑桑抱着儿子坐下,“我们这是健康,不是胖。” “好好好,不胖不胖,来,让康姨抱抱。”康佳伸手把小彼德抱了过去,接着便夸张地叫道:“哇,好重哦,还说不胖。这是要压折你康姨胳膊的节奏啊!” 桑桑只笑,“你是没抱过孩子,天天抱孩子的女人,力气是随着孩子的体重长的。” “哇。”康佳对着桑桑惊呼,接着把小彼德递了回来,“我才不要像你一样。女人就应该趁着年轻多玩几年。” 桑桑只笑,“佳佳,不结婚没有孩子的女人,人生是不完整的。” 康佳对此哧之以鼻。 “我不会被你这种已婚女人的思想腐蚀的。”她埋头开始吃饭。 桑桑摇头笑笑,也开始喂小彼德吃饭了。 和康佳在西餐厅的外面分开,桑桑牵着小彼德的手,往自己车子的方向走去,身后有人喊住了她。 “桑桑。” 声音很是熟悉。 桑桑回头,她看到叶皓南站在不远处,此刻正望着她,眸光温和。 “皓南。”桑桑回过身来,小彼德跟着转过身。 叶皓南眸光落在小彼德的脸上,越发温和,向他走来,颀长的身形蹲下,轻轻摸了摸小彼德的小脸,说道:“时间过得真快,你儿子都这么大了。” 桑桑笑笑没说话。 叶皓南又十分感慨道:“长得真像他爸爸。” 小彼德黑眼珠好奇地看着眼前的男人,又仰头看看他的妈妈,问道:“叔叔是谁呀?” 桑桑疼爱地摸摸儿子的头,笑笑没说话, 叶皓南也笑笑,轻揉揉小彼德的头说:“叔叔就是叔叔。” 小彼德皱皱小眉头,似乎没太懂,叶皓南已经站了起来,“好了,叔叔走了,再见。” “再见。”小彼德跟叶皓南扬扬小手。 叶皓南身形匆匆地离开了,桑桑心头涌出一丝感慨,她牵着儿子的小手,母子两个走向沈家的车子。 沈凉晨的电话打了过来,桑桑已经和儿子坐进了车子里。她把小彼德在儿童座椅上放好,接听电话。 沈凉晨问:“桑桑,在哪儿现在?” “正准备回去呢。”桑桑回。 沈凉晨道:“没和康佳去逛逛?” “没有,彼德一会儿要睡午觉的。”桑桑说。 沈凉晨笑笑,“你真是彼德的好妈妈,我的好媳妇。来,老公波一个。” 手机那边,桑桑听到‘吧’的一声,十分响亮。 她笑了,“真不要脸呵呵……” 夫妻两人像是好久没见面似的,亲昵地聊了好半天才挂了电话,桑桑侧头一瞧,小彼德已经歪着小脑瓜在儿童座椅上睡着了。 叶皓南抬腕看了看表,时间还早,他信步走进了前面的儿童用品店。里面琳琅满目的儿童衣物用品让人眼花缭乱。叶皓南慢慢挑选着给儿子的衣物,他看到一道似曾相识的背影。 夏秋雨是来给同事刚满月的孩子挑选婴儿用品的,她正慢慢逛着,看到迎面走过来一对青年男女,那男的,中等身材,正关心地呵护着身旁的女人,那女的,小腹隆起,看起来已经好几个月的身孕。 夏秋雨想绕开他们的,但是那边的人已经看到了她。而且在下一刻后向她走过来。 “秋雨,是你呀。”李明有些尴尬地跟她打招呼。 夏秋雨看看眼前的男人,这个男人曾经跟她有过三年的恋情,三年的婚姻,整整六年的感情,可是在她迟迟没能生育后,他果断地跟她离婚了。 “你好。”夏秋雨淡淡地说。 李明上下地打量一眼夏秋雨,指着身旁的女人介绍道:“这是我太太,肖华。” 夏秋雨看看李明身旁的女人,淡淡地说:“恭喜你们,早生贵子。” 她低头,默默地从他们身旁走过去了,可是肖华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李明,这就是你前妻呀?她好像还没嫁出去吧?也对,一个不能生育的女人,哪个男人会要啊!” …… 夏秋雨皱皱眉,虽然这种话她已经听过很多了,可是在这一刻还是心头不舒服起来。 她回头看了看那对男女,李明的手臂正揽紧了肖华的肩,低低地在跟她说话,“她能不能生孩子已经跟我没关系了,我呀,现在就盼着我们的宝贝快点儿生下来……” 夏秋雨忽然间觉得那声音好刺耳好刺耳。她努力地平复着自己渐渐粗浊的呼吸,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叶皓南清楚地看到了刚才的一幕,他皱皱眉,眼前,夏秋雨的手松开了捂得紧紧的耳朵,她似乎想要匆匆离开的,可是一抬眼就看到了他,她怔了怔,继而低低地叫了一声,“叶先生。” “啊,巧。”叶皓南淡淡地笑了笑,似乎并没有看到刚才那尴尬的一幕。 夏秋雨便勉强扯了扯唇角,“巧。”她低低地应着,迈开步子从他的身边走了过去。 叶皓南回头,他看到那道身着白裙的素雅身影已经匆匆走掉了。他回过头来,给儿子挑选衣物。 秦川下班回家,换了鞋子,去洗澡,洗完澡,晚饭已经摆上来了。 单秋华说:“好几天没看到小彼德了,这心里头哇,慌慌的,想得不得了。秦川,你快点儿吃饭,吃完了载着你爸和我去沈家看看。” 秦川正往嘴里扒拉饭呢,此刻头皮一麻。“妈,改天吧,今天没空。” “怎么没空啊?回屋不就是上网吗?赶紧吃,吃完了,载我们去。”单秋华一句话就断绝了儿子想要逃避见到沈凉悦的念头。 秦川这个头大呀! 吃过晚饭,单秋华就迫不及待地催上了,“快点儿,大小伙子吃个饭怎么这么磨磨蹭蹭的呢?” 这到底是不是亲妈呀? 秦川嘟浓。 一顿饭连滚带爬似地吃完了,单秋华催着儿子要走,秦川有心不想去,但又不敢说什么,只好硬着头皮从家里出来,开着车子载着父母向着姐姐家驶去。 晚饭后,沈家的人都在花园里乘凉,晚风袭来,花香阵阵,倒是着实让人清爽。 秦川载着单秋华和秦牧歌过来了。王若茹和沈原起身去迎接。小彼德跑过来抱着秦川的腿,“舅舅,骑马。” 秦川一听,乐了,“咱改天再骑啊!”他揉揉小外甥的头,凉悦那丫头不定会在哪个时候冒出来呢,让她看到他跪在地上,给小彼德当马骑,她还不得笑死。 “现在骑。”小彼德仰着小脑袋,小手拽他的衣服,还就盯上他了。 秦川只得两只手支在地上,趴下去。小彼德美滋滋地往他背上爬。 “骑大马喽,骑大马。”小家伙乐呵呵地喊着。可是爬半天都没能爬上舅舅的背。凉悦不知道从哪儿跑了过来,一把将小彼德抱了上去。 “彼德,驾、驾。”凉悦对着小侄子直挤眼睛,还作出挥手赶马的动作。 小彼德很给力,坐在他舅舅的背上,像骑马似的喊了起来,“驾驾。” 秦川这个郁闷呢! 秦川在草地上慢慢爬行,小彼德在他背上美得嘎嘎笑。一帮长辈们谈笑风生,王若茹说:“小彼德就会欺负他舅舅。” 单秋华却说:“这说明小彼德喜欢他舅舅。” 秦川更郁闷了,这到底是不是亲娘呢? “露底了!”他忽然间对着站在自己前面的女孩儿喊。 凉悦一惊,“啊?”她迅速地往自己的短裙处瞅过去,继而就发现她上当了,花园里灯光这么暗,怎么可能看到她露什么底呢?、 “臭秦川!”凉悦骂了一句。 秦川道:“从你那里看不到,我一抬头就能看到。” 凉悦又傻眼了,她再次低头瞧了瞧,自己站在秦川前面半米处,好像,他抬头的时候,真能看到她里面。 她立即跳开了。 “不许偷看”她对着他凶狠的说。 秦川笑道:“穿这么短还怕人看,有没有天理!彼德,你说是不是啊?”他一歪头对背上的小人儿说。 小彼德拍着小手说:“是是。” 凉悦郁闷了。 “你个小兔嵬子!” 她气乎乎地骂,可是秦川早反手把小彼德抱了过来,爷儿俩站起身,乐呵呵地走了。 秦川和父母在沈家呆了一个多小时,临走时,凉悦凑过去,在秦川的脸上吧的亲了一口,“亲爱的,我们明天见?” 秦川被凉悦当着这么多长辈的面亲了一下,脸上立时就红了,不过还好院子里光线暗,看不清他脸上的红色。长辈们都被凉悦的举动惊呆了,凉悦却对着秦川歪着脑袋,俏皮地笑。秦川脸上烧得厉害,瞪了凉悦一眼。 “沈凉悦,你不作,会死啊!”他压低着声音骂了一句,耳边却只传来凉悦低低的笑声。 他的窘迫越发愉悦了她,她对着他挑挑眉毛,做了个鬼脸,然后跑掉了。 “这个臭丫头!”王若茹骂了一句。 桑桑却想,如果凉悦真的嫁给了她弟弟,那会是什么样呢?一个古灵精怪,一个闷***暴躁,他们的生活估计会很精彩。 秦川和他的父母已经离开了,凉悦跑进了自己的卧室,手机上了一会儿网,看到一个大凶妹子的图片于是给秦川发了过去。 “这个妹子怎么样?”她随着图片敲了一句话过去。 秦川那个时候刚刚下车子,手机在兜里响,他就掏出来看了看,那张突然间窜进视线的大凶女人照片让他当时就一愣。 “看什么呢?”单秋华把脑袋凑了过来。 秦川想把屏幕关掉都来不及了。单秋华一声惊呼,早被那张照片惊呆了。 一张锥子脸,大大的美瞳,夸张暴露的大凶。 单秋华当场惊呆了,“儿……儿子,你……你真的该结婚了。” 秦川很是尴尬,心里把沈凉悦骂了狠狠地骂了一百遍,这个死丫头,没事竟作践他。 凉悦在卧室里狠狠地打了两个喷嚏,“秦川,你在骂我吗?哈哈……” 她笑得滚到了床上…… 但是沈凉悦很快乐极生悲了。 转天一早,她就发现了一件很让她捉急的事。她的信用卡该还款了。银行的催款短信都发过来了。因为天天翘班,她这个月的薪水又所剩无几了,父亲说话非常算话,说停了她的零用钱就真的停了。凉悦拄着下巴,郁闷地坐在床上。上班的点儿到了,凉悦垂头丧气地开着车子去了公司。签了到后,破天荒地没溜,而是坐在办公室里用电脑百无聊赖地上网。 十几分钟之后,她发现了一个可以生钱的门路。 游泳私教。 教授一个六岁男孩儿学游泳,每天五百块日薪。 哇,这工作不错,既可以满足自己游泳的爱好,又可以赚钱。凉悦乐呵呵地一拍手。 立即拿着手机从办公室出去了。她打电话给网上留下的电话号码,那边是一个男子接听的,一听说她来应聘游泳教师,便说:“下午过去面试好了。” 那人把家庭住址给凉悦发了过来,凉悦记下了。 一天五百块,一个月下来,就一万五,虽说这也就是她过去半个月都不到的花销,可现在不同往日了,她沈凉悦,什么都不缺,就缺钱啊! 下午,凉悦兴冲冲地开着车子去了那人所说的地址。那也是一片别墅区。虽然凉悦早料到,能开得出这个价钱给孩子请私人教练的一定不是普通之辈,但也没想到,会是这么有钱的人家。 起码,和她家应该差不多。 凉悦把车子在那所很有些年头的小洋楼外面停下,按了按车喇叭,有人便把院门打开了。 “您好,我是来应聘游泳教练的。”凉悦说。 “您请进吧!”管家客气地说。 凉悦把车子开进院子在指定位置停下,眸光环顾这所院落,院子里遍植花花草草,有园艺师在修剪花枝。凉悦在老管家的带领下走进了那所房子。 客厅里坐着一个男人,他正翻阅着一本财经杂志,蓝色印花的短袖衬衫,黑色的休闲长裤,温文尔雅。 那个人侧过头来的时候,凉悦愣了一下。 “咦,怎么是你啊?”她惊奇地问。 叶皓南也有几分惊讶,“哦,我也没有想到会是你呀!”负责替他招聘的人是助理小郑,他只知道来应聘的是个女孩儿,可没想到会是凉悦。 他放下手中的杂志向着她走过来,“沈大小姐,你父母给你的钱还不够花吗?怎么会跑过来当什么私人教练。” “我愿意啊!”凉悦一扬眉毛,“这就叫做,自力更生,丰衣足食。”她扬了扬小拳头,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 叶皓南皱眉,“可是你该知道我招的是游泳教练,不是招聘什么时尚买手,你确定你能胜任吗?” “能,当然能。”凉悦自信满满,“我可是我们学校当年的游泳冠军呢!” ********************************************************************************** 亲们,妻子的外遇出版本将在下月底上市,现在京东亚马逊已经开始预售,@江潭映月,关注月的微博,有机会得签名书一套哦。 (紫琅文学) ------------ 第183章 叶皓南皱眉,“可是你该知道我招的是游泳教练,不是招聘什么时尚买手,你确定你能胜任吗?” “能,当然能。”凉悦自信满满,“我可是我们学校当年的游泳冠军呢!” 叶皓南道:“好吧,从明天开始,你就教我儿子游泳吧!”叶皓南喊保姆,“把阳阳叫过来。” 保姆转身去叫阳阳,不一会儿,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就从楼上下来了标。 “嗨。”凉悦对着阳阳招了招手。 阳阳看看他,却走到叶皓南的身旁说道:“爸爸,这个阿姨很凶的。” “不凶不凶。”凉悦忙喊,这小破孩儿怎么这么记仇呢? 叶皓南摸摸儿子的头道:“阿姨不会再凶你了。”又对沈凉悦道:“沈小姐,你来这里当什么私人教练,你家里人知道吗?铗” “不知道。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我是成年人了,他们不会管我的。”凉悦忙说。 叶皓南道:“你确定没事?” “没事,没事!”凉悦连说。 “那好吧,就从明天开始上课。” “好嘞。”凉悦对着叶皓南做了个OK的手势。 从叶家出来,凉悦开着车子,心头美美的,从明天开始,她就又有零花钱了。 她美滋滋地回了家,小彼德在院子里的树荫下玩耍,桑桑坐在旁边的躺椅上捧着一本书,一边读着,一边用眸光关照着自己的儿子。 凉悦走了过去,拾起小塑料球跟小彼德玩。 “嫂子,你怎么天天看书啊?” “不看书怎么出去找工作啊?”桑桑说。 凉悦不以为然地道:“嫁给了哥这么有钱又有能力的男人,你还工作什么?真是不会享受!” 桑桑对凉悦的想法感到好笑,“花别人的,怎么有花自己的那种快乐。” “咦,都一样了,哥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哥的。”凉悦对桑桑的观点同样感到不可思议。 桑桑摇头,她跟她的小姑说话,那不是一般的代沟,那就是鸡同鸭讲。去去,这都什么跟什么嘛!桑桑晃晃脑袋,她感到她的大脑已经短路了。 凉悦笑呵呵地说:“嫂子,你是不是不好意思花我哥的钱啊?我跟你说啊,女人花男人的钱天经地义,你就花他的,他不会心疼的,你要是不花他的,他才会不高兴。而且呀,女人要是不花男人的钱,男人就会找个女人花他的钱,所以呀,嫂子,为了不让外面的女人花我哥的钱,你就不要吝惜我哥的钱。” 桑桑被她小姑一张小嘴说得一愣一愣的,什么外面的女人,她的丈夫已经开始有外面的女人了吗? 看着妻子那目瞪口呆的样子,沈凉晨想,他不能再不言语了。 “瞎扯什么呢?别在这儿误导你嫂子!”沈凉晨不得不走了过来,拍妹妹的肩膀,他要是再不出现,他妹妹就该把他给丢进火坑里了。 凉悦被突然出现的哥哥骇了一跳,立即跳了起来,“哇哥,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 “我要是有声音我能听见你在这儿埋汰我吗?”沈凉晨阴了妹妹一眼。 凉悦呵呵笑,“哥,说着玩呢。我是在帮着你劝嫂子花你的钱,嫂子花你的钱,你面子上才有光不是吗!” 沈凉晨曲指在妹妹的小脑壳敲了一下,“这还像话。” 他说完向着妻子走过去。后者正蹙眉,看着他,那眼神虽然没有埋怨,也没有疑惑,但却用一种异样的神情凝视着他。 “媳妇,别听她瞎扯,你老公我是那样的人吗?我沈凉晨的钱,都是我老婆孩子的,怎么可能拿去给别的女人花!” 桑桑仍然那么看着他,只是眉峰蹙得又紧了几分。 沈凉晨又道:“要不这样,把我的账户密码都改成你的得了。” 桑桑笑了,“行了啊,沈凉晨,你要是真敢在外面养女人,我就给你好看。” 沈凉晨也乐了,“我要是在外面养女人,就让我老婆把我大卸八块。” “去你的。”桑桑用力地捏了他的鼻子一下。 沈凉晨感到自己那高挺的鼻梁都被迫地扭曲成了一团。凉悦笑嘻嘻地看着她哥哥在那跟她嫂子解释,只觉得说不出的好玩。 “哇哦。”脚上一热,凉悦低呼了一声,她一低头,便看到她的小侄子正对着她那白皙的脚丫尿尿呢。 “哇,你这个臭小子。”凉悦吹胡子瞪眼睛。而那小家伙却用满眼无辜的小眼神仰头看着他。 凉悦这个郁闷呢。 桑桑见状,便过来呵斥儿子,“臭小子,怎么对着姑姑的脚尿尿。” 小彼德黑眼珠眨了眨,却嘎嗄笑着跑开了。 “哎,看你这儿子。”桑桑对沈凉晨无语地嚷,沈凉晨却笑,“我儿子就是聪明啊,知道不跑会挨打。” 凉悦不得不去洗了脚换了鞋子,出来时,手机响了,她拿出来接听。 “沈凉悦,八点钟我在你家外面二百米处等你,不见不散。” 秦川似乎是在给她下命令,凉悦挑挑眉说:“好,没问题。” 吃过晚饭,凉悦早早地就从家里出来了,站在家门口估计有二百米的一棵大树下等着秦川来。不一会儿,秦川就开着车子过来了。 凉悦远远地对着他的方向招手。 秦川把车子停下来说:“上车。” 凉悦便毫不犹豫地上去了。 她坐在了副驾驶处,笑呵呵地问,“找我什么事啊?” 秦川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哦?”凉悦好纳闷,这个闷***男要做什么? 秦川把车子掉了个头,又向着来路驶去。 凉悦对秦川这么晚约她出来感到好奇不已,可是秦川一路上都不说话,闷声不语的,让凉悦越发奇怪。 十几分钟后,秦川把车子停在了一家酒店外面。 “你要做嘛?”凉悦问。 秦川下了车,冷冷地回:“开/房。” 凉悦吓了一跳,“喂,你要跟谁开/房?” “跟你呀!”秦川把车门拍上了。 凉悦倒吸一口凉气,她硬着头皮下了车,扯住他的手臂问,“喂,秦川,我只说我们处朋友,我可没说过要和你开/房。” “哦,你是没说过,可我妈说我该娶媳妇了。”秦川凉凉地说。 “喂,你脑子没问题吧,你妈说你该娶媳妇了,关我什么事呀?” “怎么不关你事?”秦川冷冷地把手机掏了出来,调出那张大凶妹的照片让凉悦看,“这是不是你发的?” “是。”凉悦承认。 秦川道:“被我妈看见了,她说我该结婚了,而我又没有女朋友,所以,只好和你先开/房试试了。”他说着,就把手机掖进了兜里,伸手来拽凉悦的手腕。 凉悦惊叫了一声,“喂,我可没说过要跟你开/房,你妈说你该结婚了那是你的事,跟我没关系。” “怎么没关系。”秦川上前一步,“要不是那张照片,我就不会那么难堪。沈凉悦,你别跑了,今天你就得跟我开/房。” “我才不要。”凉悦用力甩开了他的手,转身就要走,可是秦川跨前一步,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臂将她又扯了回来,凉悦一头撞上了他的胸口,疼得顿时嗷的一声。 “秦川,你放手啊!” 可是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他一只大手给抬了起来,接着,秦川狠狠地吻过来。 凉悦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那一刻,心跳好像都找不到了。秦川霸道地狠狠地吻了她,凉悦瞪着惊慌的眼睛一直到他松开了她。 她伸手在嘴边擦了又擦,又对着他的脚狠狠地踩了下去,“臭秦川,又占我便宜!” 秦川只歪着头看着她也不言语,脚上吃疼,也不动声色。凉悦越想越郁闷,被他吻过两次了,她有多吃亏啊?她又发狠地一脚踩下去。 秦川生生挺住了没让自己跳起来,这丫头可真够狠的。 “沈凉悦我告诉你,你再敢拿我耍着玩,我就非把你压倒不可!” “哼,你敢!”凉悦气鼓鼓的,两手插在腰间。那气势决对更胜他一筹。 秦川哑了哑,而沈凉悦又对着他怒吼,“秦川,我现在命令你把我送回去,立刻,现在,马上!” 秦川脸上青筋都跳了起来,真恨不得立刻把这丫头掐死算了,可是却在下一刻,做出让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来。他迈步走向他的车子,打开车门钻了进去。 凉悦气哼哼地,也跟着上了车子。 秦川把车子转头往着沈家的方向驶去。 一路上凉悦都撅着嘴,气哼哼的,还没忘了警告他,“我告诉你秦川,你要是再敢这样,我就让人把你丢到海里去喂鱼!” 秦川只皱着眉头听着,一言都不发了。 沈家到了,凉悦下了车,砰的把车门给他拍上了,然后头都不回地走到门口去按门铃,管家出来把门打开,凉悦走了进去,秦川这才掉转车头离开。 他一路上都很气馁,他怎么变成这样了呢?被一个小姑娘给吓住了。他男子汉的雄风去哪儿了? 一路无话,到了家,他看到母亲和父亲都还没睡,都在客厅里看电视,他想自动被忽略直接回自己的卧室,可是母亲喊住了他。 “秦川,做什么去了?” “没做什么。”秦川淡淡地回,往自己的卧室走。 单秋华在后面说道:“你和凉悦到哪个地步了?” 秦川脑袋一呆,“什么哪个地步?” 单秋华有几分无语,“我是说你们是牵手还是拥抱还是别的什么地步了。” 秦川郁闷地脱了外衣,去了浴室。 一早上,凉悦就开着车子来到了叶皓南的家。叶皓南正好要上班,凉悦进去,笑呵呵地叫了声,“叶先生。” 叶皓南看看她,说道:“我马上要去上班,阳阳交给你了。” “放心,我一定会教会他的。”凉悦打了保票。 叶皓南开车走了,凉悦让阳阳跟着她来到泳池边上,让他顺着梯子下到泳池里,可是阳阳却天生畏水。小脑袋摇着,就是不肯下去。 “别怕,你可是男生,不会水多没面子,来来,阿姨扶你下去。”凉悦伸手去扶阳阳的手臂,可是阳阳却紧紧抱着保姆的腿,不肯下去。 “下去了,别怕,阿姨会保护你的。”凉悦耐心地哄,可是阳阳就是不肯松开抱着保姆的手。 “小少爷,你要是不下去,你就不是小男子汉!不是男子汉,就没有小鸡鸡!”凉悦十分严肃地说。 阳阳被她说愣了,低头往自己的下身瞧了瞧,然后默默地松开了抱着保姆的手。 叶皓南的手机落在了家里,他是回来取手机的,可是却看到了这么一幕,他的脸庞直抽搐。直觉上,这女孩儿,真的不像是女孩儿,是个女汉子还差不多。 不过好歹,阳阳是跟她下水了。后来,叶皓南就走了。 一个上午两个小时的时间,凉悦是在教阳阳游泳的,阳阳那孩子倒是个挺听话的孩子,虽然起初怕水,可是后来跟着凉悦呆在水里,凉悦耐心地教他,他就慢慢适应了。 别看凉悦是个大大咧咧,脾气很刁蛮的女孩子,可是教阳阳游泳的时候倒是很耐心,没办法,为了银子嘛。爹妈不给了,就得自己去赚。快中午时,凉悦离开了叶家,一个人在外面用了餐,然后又打电话给秦川,她纯粹是闲的淡得慌,“喂,我一个人吃饭没意思,一起啊?” 秦川看了看腕表,时间上是够的,他的脑子里有两个声音,一个告诉他去,一个跟他说,不去。 秦川有点儿头疼了,可是那个说去的声音控制了他的大脑。他拿着车钥匙从办公室出去了。 凉悦慢悠悠地用吸管喝着饮料,她看到秦川走进来,于是笑呵呵地对他说:“嗨!” 秦川看到那个漂亮的像是洋娃娃一般的女孩儿在跟他打招呼,心跳竟然扑通一下。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可怕的问题,他真的,对沈凉悦动心了? 呸呸,这怎么可能呢?他可不喜欢这种刁蛮小姐。 “你请客啊?”他走过来,很冷淡地说。 凉悦眯眸一笑,露出很白的牙齿,“是呀,我请客,不过,本小姐现在是负资产,所以今天你先垫付,发了薪水我请你。” 秦川撇撇嘴,这丫头果然没安好心。 要了几个菜,凉悦吃得津津有味, “我跟你说啊,我现在去做游泳教练了。”凉悦边吃边有滋有味地说。 “什么游泳教练?”秦川奇怪地问。 凉悦说:“就是教人家的小孩子游泳啊!” “谁家孩子?” “叶皓南。” “什么?”秦川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看他满脸震惊的样子,凉悦不以为意地说:“是啊,怎么了?” “你怎么可以去教他?”秦川说话了,有些恼火,“他可是陈怡芳的儿子。” “是呀,那么了?”凉悦面不改色地说。 “陈怡芳可是害过你嫂子的。”秦川说。 “对呀,如果她不害我嫂子,我嫂子怎么可能跟我哥结婚呀?”凉悦瞪着大眼睛说。 秦川简直无语了,不光是陈怡芳的事,还有一个叶皓南呢!虽然他和秦家现在已经能够淡然相处了,但也不希望凉悦去给叶家当什么教练。 “纯粹是胡闹,你去做那个,你哥知道吗?你爸妈知道吗?”秦川问。 “不知道。”凉悦摇头,“我的事情干嘛要告诉他们?” 她不以为意地轻轻搅动着碗里的汤,秦川一把把她的手抓了起来,“马上打电话把它辞了,不然我就告诉你哥!” 凉悦被他那阴沉的样子骇了一跳,“喂,秦川你疯了!” “我没疯,我就是不能看着你去给他做什么家教。” “我做不做家教是我的事,关你什么事啊?”凉悦在那儿嚷。 “你是彼德的姑姑,我是彼德的舅舅,你的事我就要管!”秦川看起来霸道极了。 凉悦皱起眉毛,恨恨地甩他的手,“你管得太宽了!” 可是秦川不肯松开,“你说了要跟我处对象,就得听我的!” “那我就不跟你处好了!”凉悦吼。 她气哼哼地上了车子,白色的小跑车呼的一下开走了。秦川看着她的身影离开,眉毛打成了结。 凉悦回到家,先跳进游泳池游了几圈,然后坐在池边上,拿着手机上网。叮咚一声,有短信提示。 她点开看了看: “把饭钱还我,我不准备再和你装对象了。” 是秦川的短信。 凉悦皱皱眉,把那个号码拨了过去,“秦川,你真不是个男人,就那点儿饭钱还上赶着跟我要,哼,把账号给我,我让我嫂子给你打过去。” 这下那边没有反应了。 凉悦乐了。 “死秦川,你还跟我逗呢,哼,看姐不玩死你。”她在这边骂道。 “那好,你让她给我打过来吧!”过了一会儿,那边的人又回了一条短信过来。 凉悦傻了。 她怎么可能让她嫂子知道她和秦川只是假装搞对象呢? “死秦川,臭秦川!”凉悦气哼哼地发了这六个字过去,然后干脆关机了。 秦川看看手机屏幕上的字,那臭丫头又骂他了。他把手机又塞回兜里,迈步走向自己的车子。身后,孟瑞成走了过去。他看了一眼,孟瑞成神色很沉,大步走向了他的车子。 秦川上车走了,从后视镜里,他看到孟瑞成的车子也转弯向另一个方向开去了。 孟瑞成回到家,大厅里很安静,父亲还没下班,他的小妈在楼上,不知做什么。他在沙发上坐下了,随手拾起沙发上的一本书,他看到上面的‘胎教’两个字。 这是陈薇儿看过的书。他胡乱翻了翻就丢在了沙发上。 ********************************************************************************************************************************************************* (紫琅文学) ------------ 第184章 陈薇儿一直没有下楼,像是刻意避免和他在一起的难堪和尴尬。一直到孟子文回来的时候,陈薇儿才从楼上下来。 “子文,你回来了。”陈薇儿轻唤丈夫。 孟子文用一种宠爱的眼神望望他的妻子,笑笑说:“回来了。”他解掉外衣递给佣人,走向他的妻子,“今天气色不错。”他轻捏捏妻子的脸,眼神中满是疼爱。 陈薇儿羞涩地低下头。孟瑞成瞟了一眼,眼神冷冷的。 晚餐时,孟子文亲切地给妻子布菜,而且把一块东坡肉送到陈薇儿的口边,陈薇儿张口轻轻咬下标。 孟瑞成阴沉的眼神瞟过来时,陈薇儿正好撞见,她心神一抖,连嘴里的肉块都忘了嚼。 孟子文也看到了儿子异样的眼神,只当是自己和妻子太过亲密惹起了儿子的反感,笑笑,也有些不好意思铗。 过了一会儿说道:“瑞成,明天我有个重要的会议要参加,你要是没什么太重要的事,陪着薇儿去产检怎么样?” 陈薇儿的脸当时就白了。 “子文……” “不怎么样。”孟瑞成冷冷地回绝了。他把筷子啪地拍在餐桌上,起身往外面走去。 孟子文拧眉。 “子文,我自己可以去的。”陈薇儿对丈夫说。 孟子文道:“你自己去我不放心,要不然,把医生请家里来?” “不要了。”陈薇儿说:“那样太兴师动众,我自己去就行了。” “好吧。” …… 转天的早晨,孟子文安排家里的司机送陈薇儿去医院,他则去上班。陈薇儿在医院接受了一系列的检查,完事后打电话给丈夫,告诉他,一切都好。 孟子文说:“那就好。别去花店了,回家去休息吧!” “嗯。”陈薇儿应着。 车行顺畅,快到中午时,她已经到家了。只是,当她看到院子里停泊着的车子时,她的一颗心又提了起来。 因为那是孟瑞成的车子。 他没去上班。 陈薇儿心怀忐忑地进了屋,她看到孟瑞成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手里捧着一杯咖啡,慢慢呷着。 陈薇儿迟疑了一刻,想要闷声不响地上楼,可是孟瑞成说话了,“心虚了吗?见到我连个话都不敢说。” 陈薇儿的脚步倏然顿住,她回头,但见孟瑞成神情凝然,眸光注视着杯中的咖啡,却并没有看她。 “不是。”她说。 “那是什么?”他语声犀利。 陈薇儿心一抖,低下头去,“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孟瑞成站了起来,在客厅里踱起了步,“有时候我就想,当初那个单纯柔弱的陈薇儿哪去了,怎么会摇身一变成了我的小妈,而且现在肚子里正在孕育着我父亲的骨肉,一个比他哥哥要小上三十岁的孩子。” 陈薇儿咬了咬唇,“瑞成,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是孩子已经来了,我是一个母亲,不可能放弃他不要。” 孟瑞成悠然回头,眸光耐人寻味地睨着她,“如果我不让你要呢?” 陈薇儿猛然间一呆,她震惊地望向对面的男人,他的神情看起来是那么无情冷酷。 “不,这不可能。”她震惊无比地说。 孟瑞成却冷冷地向她逼近,“陈薇儿,别太自私了。你的孩子生下来,是管爸爸叫爷爷还是叫爸爸,你觉得爸爸这个年纪再生个儿子合适吗?你觉得他的身份不尴尬吗?你的儿子长大了,若是知道他的妈妈还和他同父异母的哥哥同居过,你觉得他不会难堪吗?他不会恨你吗?你觉得这关系还不够乱吗?” 孟瑞成一连串的‘你觉得’,让陈薇儿的脸一瞬间变得惨白。她抚住了心口,身形微微打晃。是呀,这关系有多乱,她知道,她都知道,可是这孩子已经来了,她怎么可能不要呢? 陈薇儿惨白着一张脸,慢慢地步上了楼梯,可是在转角处的时候,脚下突然间一软,她跪在了楼梯台阶上。 “啊……”她低叫了一声,那一刻眼泪掉下来。 孟瑞成猛然间抬了头,待看到陈薇儿那跪在台阶上痛苦的背影时,心头猛然间一惊,立即拔腿就奔了过去。 他一把扶住了她的手臂,“你怎么样?” 陈薇儿抬起头,一双含着泪的眼满是幽怨地看着孟瑞成,孟瑞成呆住了。 也是到此刻才意识到,自己还扶着陈薇儿的臂膀,于是立即松了她,退下几步台阶才说:“你要是不舒服,就叫医生。” 他说完,猛然间转身,大步往外面走去。 陈薇儿的额头已经冒出了汗,她回头,看着他离去的,头都不回地身影,心头一阵阵的恍然,又一阵阵地难过。她以手掩住了嘴,无声的眼泪流下来…… 凉悦开朗乐观的性子让她从不吝啬她的夸奖,她对着阳阳坚着大拇指说:“嗯,很棒。” 阳阳便很开心,经过这几天的相处,阳阳已经有点儿喜欢凉悦了。 “爸爸。”他看到了远处走过来的身影。 叶皓南刚从车子上下来,此刻向着这边走过来,半袖衬衫,身形翩然。 “阳阳。”叶皓南也喊了一声。 阳阳便挥动着小手臂往岸边游去,叶皓南看了很高兴,走到池边,把儿子拉上了岸。 “怎么样?累吗?” 阳阳摇头,“不累。” “那就好。”叶皓南疼爱地捏捏儿子的小脸。 凉悦站在水里,看着岸上的那对父子,叶皓南的眉眼间满是对儿子柔柔的一种关爱,她忽然间问道:“叶皓南,你一个人不累吗?” 叶皓南看了看她,“累什么?” “一个人带孩子啊!又要上班,又要带孩子。”凉悦认真地说。 叶皓南笑了笑,眉眼舒展,看起来很是让人舒服的一种养眼。“累吗?我不觉得。” 他一边用毛巾给儿子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说:“儿子就是我的命,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而且,我已经习惯了。” 他站起了身形,牵着儿子的小手沿着石板路往屋里走去。凉悦躺在水面上,回味着叶皓南的话。她忽然间觉得他的话,其实也挺让人深思的。她从水里爬上了岸,把一条轻薄的纱巾裹在玲珑有致的身体上,也往屋里走去。 叶皓南正在给阳阳擦拭身上的水痕,然后吩咐保姆去带他冲澡,一回头,他看到凉悦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进来,此刻正用一种很异样的眼神看着他。 “怎么,没见过我啊?”叶皓南随便地问道。 凉悦一挑眉道:“不是没见过啊,就是觉得单身爸爸照顾小孩儿这么仔细的,不多啊!” 呵,叶皓南又笑。 他没有注意到那小姑娘眼神中多出来的一种异样。那是一种叫做钦佩的神情。 “叭叭。” 外面传来汽车的喇叭声。沈凉悦和叶皓南齐齐把目光转向外面,他们看到院门口处多了一辆车子。 管家过去说了些什么,然后把院门打开了。 可是那车子并没有进来,而是仍然在那里按喇叭。 凉悦蹙眉,这个秦川搞什么。她裹着丝巾往外面走去。 远远地就看到那道娇俏的身形只穿着一件比基尼外面罩一条丝巾就走过来了,秦川看得眼晕。不知怎么心里很是别扭。 “你怎么来了?”凉悦站在门口处问。 “来接你的。”秦川没好气地说。 凉悦蹙眉,说:“哎,谁招你惹你了,说话怎么这么臭啊?” “就你招惹我了!”秦川恨恨地说。 凉悦急了,“你把话说清楚,我什么时候招惹你了!” “就现在就招惹我了。”秦川绷着脸说:“赶紧跟我回去。”他说着,去拉她的手。 “我才不!”凉悦挣开他。 这个时候,叶皓南已经走了过来,看到秦川,他很意外。 凉悦却挣开他,退回到了叶皓南的身边,“我不走,我还要上课呢! “你上的什么课!”秦川又把她扯了回去,“谁叫你来上课的,赶紧跟我走,要不然我告诉你哥!” “哎你!”凉悦被秦川扯着,挣不开他,气得抬脚踢他,“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啊?秦川你别以为你真是我男朋友,我告诉你,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叶皓南看着那对男女在那里挣执,拧拧眉,转身往回走。凉悦挣不开秦川的束缚,便连打带踢。 秦川终于松手了,恨恨地转身上了车子,临走时说道:“我告诉你,沈凉悦,你别再找我,我也不再当你男朋友了!” 他恨恨地上了车子走了,丢下凉悦站在那里,身上的纱质披肩早掉到地上去了。 凉悦懊丧地进屋,在叶皓南的客厅里直跺脚,“死秦川,我在这里当教练关他什么事嘛!” 叶皓南正端着一杯茶走过来,此刻看了看她说:“他是喜欢你,怕你在这儿跟我孤男寡女出事。” “喂,你瞎说什么!”凉悦叫了起来,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我才不相信他喜欢我,还有,我跟你也不会有事,你们都不是我的菜!” “呵呵。”叶皓南乐了,这女孩儿天真的可爱。 “信不信由你。”他转身往楼上走去。 凉悦坐在叶家的沙发上,郁闷地蹙着眉,阳阳走过来了,“阿姨,你怎么生气了?” 她起身往她更衣的那间卧室走去。 换好衣服出来,对阳阳说:“阿姨回家了,再见。” 她转身往外走去。 凉悦上了自己的车子,慢慢开出叶家院子,她一路上都郁闷着,这个死秦川,没事找事。 她回家,把自己关屋里去了。 晚上,秦川又载着他的父母过来了。他们每天都想看到小外孙,所以一有时间就让儿子载着过来。 凉悦从楼上就能听到楼下传来的朗朗笑声,是那对老夫妻在逗弄他们的外孙。 凉悦从楼梯的拐角处往下望,她看到秦川坐在沙发上,闷声不响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秦川,今天怎么不说话啊?”桑桑问弟弟。 秦川说:“今天懒得说话。” 桑桑乐了,“什么事这么上火,连话都不想说啊?” 秦川一瞥嘴,“没什么,就是不想说。” 沈凉晨走了过来,笑呵呵地问,“怎么,工作太忙了?” “不是。”秦川显得有些烦躁,“我去外面走走。” 桑桑和沈凉晨对看了一眼,他们的脑中都闪过一个念头:跟沈凉悦吵架了。 秦川一个人走到沈家的院子里,仰望天上繁星。 桑桑却转身上楼了,她上楼来的时候,沈凉悦已经回屋了。桑桑敲门,“凉悦。” “做嘛?”里面传来凉悦满不在乎的声音。 桑桑可想而知,他们一定是吵架了。于是推门进去了。 “怎么,和秦川吵架了啊?”桑桑问她的小姑。 后者正背对着她,面向着窗外,白皙的手抚弄着梳向一旁的头发。 “谁和他吵架。”凉悦低低地说。 桑桑走过来,轻握上她的肩膀,“我都看出来了,还不承认?” 凉悦哼了一声,桑桑道:“刚刚秦川说,你们根本就没有谈对象,一切都是假的,看来是对的。” “啊?”凉悦猛然转了身,“他真这么说的!” “嗯。”桑桑认真地点头。 凉悦的脸立即就变红了,呼吸都跟着粗浊起来,她一跺脚,拔腿就往外面走去。 呼的一下房门拉开,她就冲出去了。 桑桑蹙眉,这丫头脾气真不是闹着玩的。 凉悦一路冲下了楼,忽视掉客厅里的长辈们,匆匆就奔外面去了。 王若茹和单秋华见状面面相觑。 凉悦奔了出去,一眼就看到了葡萄架旁边站着的身影。她气呼呼地就走了过去。 “秦川,你为什么要跟嫂子说啊!”她一掌就拍在他的后背上。 秦川正吸着烟呢,被惊了一跳,后背真疼,他回头一看,凉悦正在夜色下对着他横眉怒目。 “我说什么了?” 他问。 “你说,你跟我是假的,假处对象!”凉悦恼火地说。 秦川哧的一乐,吸了一口烟才说:“本来就是嘛!” 凉悦不干了,又上前一步,一脚踢过去,踢在他膝盖上,“谁让你这么说的!踢死你!” “喂,你这臭丫头你别太过份啊!”秦川警告着。 凉悦根本就不听,她的字典里就没有‘太过份’这几个字。抬脚又是一下,直踹过去。 秦川腿上又挨了一下,这下也火了,这丫头真是无法无天了。他把手里的香烟一掷,上前一步,就把凉悦的胳膊攥住了。下一刻,他把她按在了葡萄架的柱子上。 “沈凉悦,我要是不给你一点儿教训我就不姓秦!”他忽然间扼住她的脸,狠狠地吻下去。 凉悦已经不是被他第一次吻了,但是这次,他特别的凶狠,凉悦被骇到了,一时之间竟然瞪着眼睛,吓呆了。 桑桑从客厅里出来,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当时就怔了一下,继而忙转身往回走。 沈凉晨从厅里出来,正看到他妻子匆匆地回来,他开口就要问怎么回事,可是他妻子一把拉住了他的手,“我们进去啦。” 于是,他又被他妻子给拽了回来,只是在转身的那刻,恍惚看见有两道黑影在葡萄架下热吻。 ********************************************* (紫琅文学) ------------ 第185章 “现在,你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秦川的嘴唇离开她的,神情严肃地说。 凉悦愣愣地看着他,脸颊上忽然间就热了。她嗫嚅地说:“那个……我可没有答应你。” 秦川一勾唇角,神情冷清,却只哼了一声,转身往屋里走去。 凉悦站在葡萄架下,平生第一次地感到羞涩了。 “薇儿,怎么了?”孟子文晚上回来,看到他妻子坐在床上,身上盖着夏凉被,脸色不太好,不由关心地问了一句标。 陈薇儿忙扯开了唇角,说:“没事呀,我睡不着,等你回来。” 孟子文温笑走过去,轻轻抚摸陈薇儿的头发,眼神十分柔软,“我回来了,别坐着了。铗” 可以说,孟子文给了陈薇儿父亲一般的疼爱,又给了她情人的之间的甜蜜,这是那种年轻的丈夫们极少能给予妻子的。 孟子文扶着陈薇儿躺下,又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脸颊,“乖,睡吧。” 陈薇儿凝视着丈夫那温柔疼爱的眼神,心情渐渐安宁,后来就慢慢睡着了。 转天早晨,孟子文又在床边恭候着她醒来。 他轻轻抚摸她的脸颊,后来,又把手掌轻轻地贴在她的腹部,似乎在感受胎儿的气息,陈薇儿羞涩地说:“还早呢。” 孟子文是做过父亲的人了,当然是知道的,笑了笑说:“我知道,我就想感受一下。这里面有我们的孩子,五十多岁的人,还能再次做爸爸,我这心里,很激动啊!” 陈薇儿羞涩地笑了笑,她把手轻轻地覆了过去,覆在了丈夫宽厚的手掌上。 孟子文下楼去了,陈薇儿梳洗过后,也跟着下了楼,孟瑞成已经坐在餐桌前了,此刻在闷声不响地用早餐。 孟子文进去,他也没说话。 孟子文说:“今天还上班吗?” 孟瑞成说:“上。” “你王伯伯家的女儿,要不要考虑去看一下?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到结婚生子的时候了。” “您看着办吧!”孟瑞成冷淡地说。 孟子文看看儿子,他不明白,儿子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你是说,可以看一下?”他试探性地问。 孟瑞成嗯了一声。然后放下了筷子,起身出去了。 孟子文心里倒是有了几分高兴,儿子终于肯松开说要见见人家的女孩儿了,这总算是个进步啊! 于是,他就从兜里掏手机,吃饭的时候就拨了个电话过去,“老王啊,你家姑娘,明天中午有没有空?” 陈薇儿看着孟瑞成离开,她想起昨天中午的一幕:他的手就落在她的手臂上,那一刻,她看得到他眼睛里的焦灼和不安。后来,他就转身离开了,像是一直掩藏的秘密突然间在不经意之间泄露出去那么难以接受,他头都不回地走了。 陈薇儿默默地用小匙搅动着碗里的羊肉丸子,心神忽然间有些飘渺…… 凉悦照常去叶家老宅上课了,只是那天叶皓南也在。 “咦,你怎么没上班啊?”她奇怪地问。 叶皓南说:“今天休息。” 凉悦唔了一声。回自己的更衣室换了衣服带着阳阳一起来到泳池边,一大一小先后下了水,凉悦像每天一样教阳阳游泳。 叶皓南走了过来,坐在长椅上,手中捧着一本IPAD,凉悦和阳阳在水里游泳,叶皓南就坐在岸边的长椅上,上网。 桑桑带着阳阳游了一圈,一抬头,就看到叶皓南端坐在那里,修长的身形儒雅而认真。低头在认真的浏览查找着什么。 “哎,你在办公吗?”她问。 “嗯。”叶皓南淡淡地回。 凉悦奇怪地道:“都说休息了,还办什么公啊?” “闲着也是闲着,可以处理一些简单的工作。”叶皓南回。 “唔。”凉悦收回视线,仰躺在水面上,目光又转向阳阳,双臂做出划水的动作,“来,像阿姨这样,对,放松……” 不知不觉就是两个小时过去了,凉悦带着阳阳上了岸,叶皓南这时才抬了头,手中依然捧着他的IPAD。 “爸爸,我游的好吗?”阳阳问。 叶皓南笑笑,轻捏了捏儿子的小脸,“不错,很棒。” 阳阳显得很高兴。 凉悦把那和比基尼同色的丝巾裹在身上,火辣的身形走到叶皓南的面前,“叶先生,我的工作您还满意吗?” 叶皓南的眸光望了过来,先映入眼睛的,便是她白皙的肌肤,他的眸光深沉而温和,“你想说什么?” 凉悦挑挑眉说:“如果满意的话,就先付我一部分薪水好了,我没钱花了。” 叶皓南挑眉,“堂堂的沈家千金会没有钱花?” “是呀,没有钱花。”凉悦认真地摇头。 他喊了一声,“管家,给沈小姐取些钱过来。” 过了一会儿,管家匆匆走过来了,把手里的钱递到凉悦的面前,“沈小姐看看够吗?“ 凉悦看了看,那钱应该足够她这些天的薪水,便说:“谢谢叶先生。” “呵呵。”叶皓南笑。他站起身牵起儿子的小手,父子两个一起往屋里走去。 凉悦也进了屋,把钱收进了自己的手包里,换好了衣服从屋里出来,阳阳也已经穿好了衣服,此刻正对他的父亲说:“爸爸,让阿姨跟我们一起去外面吃饭吧?” 叶皓南看了看凉悦,凉悦也正看向他,而他的目光又收了回去,低头对儿子说:“阳阳自己去问问阿姨好了。” 阳阳便转过头来问凉悦,“阿姨,你愿意和我们一起用餐吗?” “哦,好啊。”凉悦笑呵呵地说。 中午,凉悦坐着叶皓南的车子跟着他们父子一起去了外面的西餐厅。叶皓南的车子开得很是平稳,或许性格使然,也或许是因为有儿子在里面的缘故。凉悦侧头看了看他,他眸光专注。 餐厅到了,叶皓南下车时,走到后面把阳阳抱了下去,凉悦在另一面下车,然后看着叶皓南牵着阳阳的手先行走进了餐厅。 叶皓南真的是一个很好的父亲,这是凉悦这些天以来最深刻的体会。她看着叶皓南亲切地叮嘱阳阳如何把刀叉用好,如何把牛扒切开,用纸巾疼爱地给儿子擦嘴边的油渍,凉悦的心里忽然间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这样的单身父亲很可爱。 叶皓南的身上好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吸引了她,她凝视着,那父子俩的亲密相互动,她忽然间想,被叶皓南爱上的女人,一定是幸福的。 午饭吃过,那父子俩起了身,大手牵起小手,一起往外面走去,凉悦跟在后面,眸光痴痴的。 秦川和同事是在另一家饭店用餐的,那家饭店就在西餐厅的旁边。秦川和同事一起从饭店里面出来,却看到那两大一小从西餐厅里走出来。 叶皓南牵着阳阳的小手,凉悦跟在旁边,低着头,笑呵呵地跟阳阳在说话。 秦川皱眉。 视线里,凉悦已经走到了叶皓南的车子旁,叶皓南就好像习惯性地替凉悦开了车门,然后又牵着儿子的手走到车子的另一面,把儿子抱了上去。 秦川看着凉悦上了叶皓南的车,忽然间觉得好扎眼。 凉悦坐叶皓南的车子回到了叶家,阳阳要上楼去午觉了,凉悦也该回家了。 “再见叶先生。”她跟叶皓南告别。 叶皓南回头说:“再见。” 凉悦跟他一笑,转个身潇洒的往外走去,青春的身影透着少女的美妙和朝气,叶皓南收回目光,牵着儿子的小手往楼上走去。 凉悦从叶家出来,正开着车子,手机响起来,她随意地接听。 “你到传奇来一趟。”秦川低沉的声音似乎在命令。 凉悦奇怪,“大中午的,我要回去睡午觉。” “那我就去你家里好了。”秦川干脆地说。 凉悦郁闷,“还是我去传奇好了。” 她在前面把车子掉了头,往传奇的方向驶去。中午,员工们都在休息时间,凉悦直接来到了秦川的办公室,隔着玻璃墙,可以清晰地看到他正坐在沙发上,沉着一张脸,不知道在和谁生闷气。 她推门进去了,秦川的目光望过来,很是阴沉。 凉悦说:“大中午的,做什么啊?” 秦川道:“你先坐下。” 凉悦便怀着奇奇怪怪的心情坐在了他对面的位子。 “干嘛?”她问。 秦川命令似地说道:“不许再和叶皓南来往听到没有!” “我和他来往怎么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凉悦皱眉。 “我就不是想看着你和他成双入对!”秦川说。 “我没和他成双入对,我在给他儿子做家教。”凉悦的声音比他还要高几分。 “那也不行!”秦川重重地说。 凉悦就奇了怪了,这人怎么对她和叶皓南来往这么大的反应呢? “喂,我说秦川,什么时候轮到你这么跟我说话了?我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和谁在一起就在一起,关你什么事啊!” “我是你男朋友!”秦川腾地站了起来。 凉悦也跟着站了起来,“那是假的!” “可是我当成真的!”秦川吼。 凉悦怔了怔,“可我没当真的!” 秦川哑了,他又颓丧地坐下。 凉悦也坐下了。 “其实我去叶家,是因为我要靠给阳阳做家教赚钱,我父母不再给我钱了,我的工作我又没兴趣做,所以才去做游泳教练的。” 秦川抬头,眸光里似乎有诧然。 >“那以后我养你呢?”他竟然如此说道。 凉悦愣了。 “你……你养我?” “是,我养你。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我赚钱养你。” 秦川认真地说。 凉悦忽然咯咯地笑了,“你没开玩笑吧?我可是很能花的,你薪水再高,也不见得供得上我的花销啊?” “你可以省着点儿花。”秦川平静地说。 凉悦怔了怔,接着就笑了,笑得前仰后合,“我才不要省着点儿,那束手束脚的日子多难受啊?” 秦川的脸迅速地黑了下来,“那你可以出去了!” 凉悦看到秦川的脸色忽然间又绷了起来,皱皱眉,哼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说实话,秦川也没想到,自己刚才会冒出那么一句话来,他养着她。那算是他的真情告白吗? 可是其实他也知道,即使他再能干,薪水再高,也不一定能养得下沈家从小养尊处优的千金小姐。可是那句话他还是说了。 此刻,他垂着头坐在那里,很是颓丧。 秦川的话没有在凉悦的脑子里停留多久,她只当他是心血来潮一时头脑失控才说出来,她想,他自己都不一定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因此,秦川的话并没有在她的头脑里留下太深刻的印迹,她开着车子回了家。 客厅里很安静,想来大家都在睡午觉。她放轻脚步上了楼,看到哥嫂的卧室门半开着,桑桑坐在床边,两眉微蹙,似乎心事重重。 她就走过去,轻轻叩了叩门,“嫂子?” 桑桑看看走进来的小姑,轻启朱唇,“凉悦。” “嫂子,你怎么了?怎么心事重重的?”凉悦问。 桑桑的眉宇间,忧愁便又重了几分,“没事,一时睡不着,就坐会儿。” 凉悦乐了,她的心思永远都那么简单明快,她往桑桑的旁边一坐说道:“那你数羊好了,数到五百个,一定能睡着。” 桑桑苦笑,“那只对小孩子管用。” 凉悦嘿嘿一笑,“那你一定是想哥了,等哥从南京回来,让他好好陪你。” 桑桑晦涩地笑笑,没说什么。 “我去睡觉了啊,你想哥哥就给他打电话嘛,要不然,下次哥哥出差,你就跟着一起去好了。”凉悦说。 “嗯。”桑桑笑笑应着。 凉悦把房门轻轻带上了,桑桑也躺在了床上,她的丈夫前天出差了,可是她却在他走之后,发现,她又怀孕了。 如果那根验孕棒没有问题,那么,她就是真的怀孕了。三年怀两胎,大的还不到两岁,想想,桑桑就头疼。 她躺在床上睡不着,而沈凉晨的电话却打过来了。 “在干嘛?”他问她。 “躺着,睡不着,”桑桑回。 沈凉晨道:“我刚刚从饭局上回来,突然很想你,又怕打电话你在睡觉惊到你,不过还好,你没睡,呵呵。” “凉子。”桑桑幽幽开口,“你可以提前回来吗?” “怎么了?”沈凉晨奇怪地问。 “没怎么。”桑桑幽幽地回。 沈凉晨道:“没怎么,说话怎么跟平时不一样呢?谁欺负你了?” “没有。” “那是小彼德太淘气了?” “都不是。” “那就是家里的花儿开得不鲜艳了?” “去你的!”桑桑想冲到那人的身边去直接给他一拳。 “好了好了,不跟你开玩笑,快告诉老公你怎么了?” “不告诉你。”桑桑幽幽愤愤的声音说着,还把手机挂断了。 沈凉晨看了看手机上已经恢复如初的待机背景,挑挑眉,这女人是怎么了?怎么听着就不对劲儿呢? 他没有躺下,而是走到窗子旁,外面是酒店繁华的街景,他却拨通了助理的电话,“看一下,行程能不能排紧一些,有些不必要的活动就免了吧!” “是,老板。”那边的助理忙去翻看沈凉晨的行程单。 ********************************************************************************************************************** ******** (紫琅文学) ------------ 第187章 秦川坐在沙发上,一直没说话,眉眼沉沉的,好像有心事。他的姐夫递了一根烟给他,他也没接。 凉悦围着小彼德转,一大一小玩得很欢。 王若茹说:“这丫头什么时候能长大啊?天天跟个小孩子似的疯疯癫癫的标。 单秋华只笑,“这孩子天性活波,是个小开心果啊!” 凉悦便说:“还是伯母最好了,我妈妈天天嫌我碍眼。” 王若茹便斥道:“嗨,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单秋华和一屋子的人便都笑,只除了一直坐在沙发上的秦川外。 王若茹对单秋华道:“最近,没看到凉悦和秦川出去呀?闹矛盾了吧?” 单秋华看看儿子,他心事沉沉的,不说话也没有表情铗。 “秦川?”单秋华拿手推了推儿子。 “做嘛?”秦川低问。 单秋华道:“你怎么不和凉悦出去玩会儿?” 秦川抬头看了看那女孩儿,她正跟小彼德玩得起兴呢!两个人一大一小,一姑一侄,绕着沙发藏猫猫。 秦川脸庞发抽。 “舅舅,你去找。”小彼德过来拉秦川的手。 秦川不得不站了起来,拉着外甥的小手,往沙发后面走来。凉悦蹲在沙发旁边的绿植后面,那花盆很大,又枝繁叶茂的,刚好把凉悦娇小的身躯遮住。 秦川拉着小彼德的手走过来,正好凉悦蹲累了,站起身,只听咚的一声,两人就撞在一起了。 凉悦捂着额头叫了起来,“哇,你撞我做什么?” 秦川也捂住了头,此刻匪夷所思地看着她。 “哦哦,撞头咯。”小彼德像看到了多么好笑的事似的拍着小手叫起来。 屋子里的人都笑起来。 凉悦捂着撞得生疼的额头看着秦川,他也在看着她,目不转睛的。她揉着脑袋想走开,可是秦川竟然拉住了她的手,“我们去外面走走吧!“不要。”凉悦一口拒绝。 小彼德又仰着小脑袋对他舅舅说:“舅舅藏猫猫。” 秦川不得不转个身去找个地方藏起来,可是他没有想到小家伙会拉着他姑姑的手去找他。 “姑姑,去找舅舅咯。”小家伙欢快地边走边说。 凉悦额头还疼呢,此刻被小侄子拽着手,俩人一起往秦川藏身的地方走过去。 “咦,舅舅在哪儿?”小彼德边找边念叨。 凉悦也奇怪这人藏哪儿去了,分明是往这个方向来的,可却怎么都找不到。 她走着走着忽然间‘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小彼德被吓得也跟着嗷的一声,两只小胖手捂住了耳朵。 秦川从一扇门后走了出来,埋怨道:“我说你叫唤什么,不吓着人你是不甘心是吧?” 凉悦说:“谁叫你突然露出个脑袋出来。” 秦川说:“我这不是在里面闷得慌吗?” 他把小彼德抱了起来,“瞧,把我大外甥都给吓坏了。” 凉悦摸摸后脑勺,也有点儿不好意思。 “来,跟妈妈去玩。”桑桑走了过来,把小彼德抱走了,凉悦知道,这是她嫂子在给她和秦川腾时间。 可是,她却觉得这样和秦川独处有些尴尬。 秦川回头,眸光看向她。 凉悦却低着头,这女孩儿极少有这样眼神闪烁的时候,而且好像不敢面对他似的。 “凉悦。”秦川喊她的名字,此刻,他们所在的地方,只有他和凉悦两个人。 “啊?”凉悦抬头。 秦川道:“我们出去走走好吗?” “好吧。”凉悦闷闷的声音说。 于是秦川当先往外面走去。外面月华如水,所有的花草树木都笼在一片夜色阴影中,只有花香阵阵飘过来。 凉悦跟在秦川的身后两人沿着花间小径慢慢走着。 秦川又忽然间回了头,“凉悦。” “嗯?”凉悦抬起头,大眼睛眨呀眨的。 秦川深刻的眼神凝视着沈凉悦,这个女孩儿的某些细胞好像发育得比较晚,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我那天跟你说的话是认真的。” “什么?”凉悦一时没反应过来。 秦川说:“我养你。” 凉悦怔了怔,继而又笑了,“秦川你怎么了?难道你真的喜欢我吗?可我对你没有感觉呀?” 秦川很窘迫,脸上一阵阵发着热。 “算了,是我自做多情。”他迈开步子从凉悦的身边走了过去,匆匆地往屋里去了。 凉悦在身后蹙蹙眉,她也有点儿苦恼,难道秦川真的喜欢上她了吗? 她苦恼地翻了个身,这时候,她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了一道修长的身影,一张深沉的面容。 那是叶皓南的。 很奇怪,她本来对这个人没什么好印象的,可是接触多了,她的心里又升起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尤其是,看着他对阳阳那么关心照顾的时候,她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便会浮上来。 难道她喜欢上了叶皓南吗? 不不,这怎么可能! 凉悦把夏凉被蒙过了头顶…… 叶宅。 叶皓南下楼的时候,竟然看到他的儿子安安静静地坐在客厅里,衣着整齐,蹙着小眉毛,不知在想着什么。 “阳阳,怎么起这么早?”叶皓南边下楼边问。 阳阳说:“爸爸,幼儿园多时开学呀?我想夏老师了。” 叶皓南走过来,轻抚抚儿子的头说:“阳阳下半年不去幼儿园了,阳阳要上学前班了。” “那就见不到夏老师了吗?” “是呀。”叶皓南在儿子的身旁坐下声音温和。 阳阳很苦恼,“可是爸爸,我好想夏老师啊!” 叶皓南怔了一下,他眸光深刻地凝视着他小小的儿子,他现在看起来好像拥有了很多的心事。 “怎么想她呢?”他问。 阳阳道:“夏老师像妈妈,夏老师对我可好了。” 叶皓南笑了笑,“你要是真那么想她,那就给她打电话约她一起出来吃饭好了。” “真的吗,爸爸?”阳阳的眼睛里立刻亮了起来。 “真的。”叶皓南说。 阳阳便立即跳下了沙发,跑到了电话机子旁拿起话筒就打电话。叶皓南想不到,儿子竟然记得他老师的手机号码,不一会儿,那电话就接通了。 “夏老师,我是阳阳,你中午有没有时间一起吃饭啊?我好想你呀……” 叶皓南坐在沙发上,安静地听着儿子对他的老师倾诉着他的想念之情。 不一会儿,那小家伙放下电话,跑了过来,“爸爸,夏老师答应中午和我们一起吃饭。” “哦,好。”叶皓南疼爱地摸摸儿子的头。 夏秋雨在她的小屋里,安静地绣着一副山水的十字绣,她想不到,阳阳会打电话给她,向她诉说对她的思念,她感到很欣慰。 那只是她教过的若干个孩子中的一个,可是想不到她只是给了那孩子点滴的关心而已,那孩子便对她那么,那么地依恋。 快到中午时,她把那份十字绣放在茶几上,然后回卧室去换外出的衣服。自从离婚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在外面用过餐了,她很怕看到朋友或者同事们那种同情的眼神。 所以,更多的时间里,她都一个人闷在这所空间狭小的房子里,看看书,绣绣十字绣。 她对着镜子把头发梳得整整齐齐,然后扎了一个马尾辫,一身轻便休闲装束的她,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年轻了不少。 她拿着手包从家里出来,下了楼,看到楼下停泊着一辆黑色的车子,她认得,那是阳阳爸爸的。 “夏老师。”阳阳透过敞开的车窗在跟她挥动小手打招呼。 “阳阳。”夏秋雨很高兴地喊了一声。她没有孩子,也被医生判定了不能生育,所以,她特别地喜欢别人的家的小孩子。 她把一只包装很好的变形金刚从车窗里递了过来。阳阳接过,高兴地去拆包装。 “谢谢夏老师。” “不用谢。”夏秋雨温柔地说着,她回过身来,看到驾驶位的男人那温和的目光。 “叶先生。”她有些羞涩地跟他打招呼。 或许是太久没接触过生人的缘故,她有些紧张。 “上车吧!”叶皓南说。 ************************************* (紫琅文学) ------------ 第188章 一晌贪欢,第188章 夏秋雨坐进了后面的位置,与阳阳坐在一起,阳阳一路上都在摆弄着新玩具,夏秋雨就坐在旁边温柔地看着。舒悫鹉琻 叶皓南一路上没说话,他听到身后,阳阳在念念叨叨地摆弄玩具,夏秋雨在一旁,耐心地讲解。 车子到了西餐厅。 他从前面下车,然后很绅士地过来替夏秋雨开门钡。 “谢谢。”夏秋雨礼貌地说。 阳阳从车子里爬了出来,然后小手一边勾住了叶皓南的,另一面就勾住了夏秋雨的,“夏老师,我们去吃西餐好吗?” “呃……好。”夏秋雨应着,其实,她没吃过西餐,她呆了一下才点头。 叶皓南已经订好了位子,两大一小坐定,服务员送上了点餐单,叶皓南让夏秋雨先点,夏秋雨并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便随意地地点了一道铩。 叶皓南给儿子和自己各点了一道菜,又要了些别的,三个人慢慢吃着。 夏秋雨不会用刀叉,那种刀刀叉叉的场面她只从电视上看过,她看了一眼叶皓南,见他一手刀,一手叉,吃相斯文,她便学着他的。 只是刀刀叉叉到了她手里就全部不好使了。她吃得很费力,而且那吃饭的姿势估计也难看死了。 夏秋雨有点儿冒汗了。 “这样。”叶皓南发现了她的窘态,不动声色地用自己的动作做起了示范。 夏秋雨很不好意思,脸上慢慢地红了。她没太敢直接去看叶皓南的脸,只是把目光偷偷地落在他姿势优雅的双手上,学着他的样子,吃饭。 阳阳看到她的笨拙的样子,便咯咯笑,“老师你好笨哦!” 小孩子无心的话让夏秋雨的窘迫达到了顶点。 夏秋雨的头低得快要撞到桌面了。 “阳阳,不许乱说。”叶皓南温醇的声音在低声训斥他的儿子,阳阳便说:“对不起哦。” 一顿饭好不容易是吃完了,夏秋雨的身上出了一层汗,她想,以后再也不要来这种地方吃饭,这是让她活现眼的节奏。 吃完饭,阳阳又在餐厅的儿童游乐区玩了一会儿,才从里面出来。 叶皓南是要先送夏秋雨回家的,可是阳阳上车没多久就睡着了,头枕着夏秋雨的腿,曲膝躺在后面座椅上。夏秋雨的手臂轻柔地呵护着阳阳的身体。 叶皓南便直接把车子开到了家里,他对夏秋雨说了声抱歉,便过来把阳阳轻轻抱了起来,往屋里走去。夏秋雨坐在他的车子上,目光无所适从地在叶家的院里轻轻扫过。 当年徐静亚亲手栽植的花花草草都还在,花开繁茂,她的目光又往着大厅的方向望过去,她看到叶皓南已经从屋里返身出来了,修长的身形正迈下台阶。 她于是调整了坐姿,让自己看起不不是那么随意。 叶皓南说:“抱歉,让你久等了。” “没关系,不久。” 她的一句话让叶皓南乐了。 他的深眸,唇角,缓缓地舒展开来,看样子是她的话愉悦了他。他上了车子,缓缓调转车头往外面驶去。 有阳阳在的时候,这狭小的空间并不显得闷窒,但是此刻只剩下夏秋雨和叶皓南两人,夏秋雨感到有些不自在。 因为叶皓南是一个不苟言笑的人,所以无端地会让空气显得闷窒。夏秋雨把眸光一直定在车窗外面,让自己不要太过紧张。 叶皓南这一路上仍然没有说话,他一直把夏秋雨送到楼下,夏秋雨下车的时候跟叶皓南说:“再见。” 叶皓南这才对她勾勾唇角,夏秋雨从他那勾起的唇角看到了一丝温和的笑意,他也说:“再见。” 然后,那黑色的车子就开走了。 夏秋雨上了楼,感到肚子里饥饿,西餐不对她的胃口,而且用不惯刀叉,所以午饭也没吃好,她又给自己煮了碗鸡蛋面吃了。 凉悦仍然来给阳阳上课,今天的课在午后,她来的早,阳阳还在睡,便坐在叶家树下的秋千上,晃着玩。 叶皓南的车子驶进来,看到那女孩儿两只手握着秋千绳,正边晃着,边无所事事地左顾右盼。 叶皓南把车子停下,人下了车,凉悦坐在秋千上喊了一声,“嗨,你回来了。” 叶皓南往她的方向瞅了一眼,她正对着他笑,花枝映趁着她的脸,真的应了那句话,人在花中笑,人比花枝俏。 他眉毛轻动,眼底有一种淡淡的,却似是好笑的东西。他转身往屋里走去。凉悦却从秋千上下来了,也跟着进了屋。 “嗨,叶皓南,你怎么这么沉默啊?” 叶皓南听到这脆脆的声音,一回头,但见凉悦背着两只手,正歪着头,眼睛水灵灵地看着他。 “没话说,说什么。”叶皓南好笑地应了一句。 凉悦却绕到了他的面前,“没话说,你可以应一声啊!这样显得你好跩。” 叶皓南不由蹙眉,“我有那么跩吗?” “有。当然有。”凉悦夸张地说。 叶皓南道:“那你还追着跟我说话。” 他说完就顾自上楼去了,留下凉悦站在那里神情古怪。 叶皓南上了楼,先去儿子的房间看了看,小家伙还在睡,他又轻轻地关上了房门,往自己的卧室走去。 凉悦有点儿郁闷,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摆弄手指。新修的指甲,带着粉嫩的色泽,十分养眼。 “今天放你假吧,阳阳不知道要几点睡醒呢!”这个时候,楼上又传来说话的声音,凉悦抬头,她看到叶皓南站在楼梯的转角处,身上已然换上了家居衣物。 “喔。”凉悦站了起来,“那我走了,拜拜。”她跟着叶皓南扬起春葱似的手。 “拜拜。”叶皓南淡淡地看着凉悦跟他摆手,然后俏皮地一转身往外走去。 那娇小的身影带着年轻女孩子的青春和无邪,让人不由留恋地多看一眼。 凉悦从叶家出来,无所事事,也不知道去哪儿。公司,她是打死都不想去,她天性好动,让她坐在死气沉沉的办公室里按部就班地工作,那比杀了她都难受。 这个时候电话响起来,是她哥哥打来的。 “凉悦,一会儿去陪你嫂子商场逛逛买点儿东西。” “好嘞。”凉悦极爽快地答应了。 于是她开着车子回了家,桑桑已经穿戴好从屋里出来了,她上了凉悦的车子,两人去了商场。 桑桑每天的工作就是带孩子,看书,还有每天和丈夫必行的功课:每晚,在小区里面慢悠悠溜一圈。 她已经好久没有去买过东西了,今天早晨,她丈夫给她在床头放下了一张卡,告诉她,务必要刷几万回来。 其实,就是让她跟凉悦出去逛逛而已。 姑嫂两人到了这所城市最繁华的商业街,桑桑慢悠悠地逛着,凉悦看着商场门外名费赠送汽球的,非得跑过去要了一个小兔子的汽球回来,然后举着美滋滋地跑了过来。“嫂子,可不可爱?” “可爱。”桑桑拿她的小姑没办法,她总是那么孩子气。 不过这也正是她无忧无虑天真可爱的原因。 “嫂子,哥有没有规定让你花多少钱啊?”她眨眨眼睛问。 桑桑摇头,凉悦道:“那就好了,嘿嘿。” 桑桑后来才明白她那句‘那就好了’是什么意思,就是:是不是可以无限制购物的意思。 在给她的嫂子挑了好几件名牌裙子之后,凉悦开始了她的购物之旅。她给自己挑了好几件超短的裙子,又搭配着买了相应的手包和鞋子,然后美滋滋地拎了过来跟她嫂子说:“好了,可以刷卡了。” 桑桑一刷卡就知道什么是肉疼了,这丫头一定是很久没购物了,这一场血拼,就是二十万块。 看着她肉疼的皱眉头的样子,凉悦只呵呵乐,“小刷宜情,大刷宜性,刷刷更健康哈。” 桑桑脸庞直抽。 凉悦其实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消费过了,她的零用钱被父亲停给了,工资又拿不了多少,自然购物都成了奢侈,这次借着她嫂子的机会刷刷哥哥的卡,还是蛮快乐的事。 凉悦美滋滋地带着商场管理人员拎着她们姑嫂大大小小的手提袋上了车子。 晚上,沈凉晨从浴室出来,走到床边,在他妻子身旁坐下,边用毛巾擦拭着头发,边问:“今天都买了什么?” “几件衣服。”桑桑边看书边回。 沈凉晨道:“是不是凉悦又借机会刷卡了?” “嗯。”桑桑眸光没离开书本。 沈凉晨笑了一声,“这丫头,就知道她憋不住,一定得大包小包的买东西。” 桑桑抬头问道:“爸爸为什么要停了她的卡?这是不是有点儿不公平?”她每天呆在这里,公公婆婆还会每个月往她的卡上打一笔不菲的钱呢,怎么她的小姑,就被停了供给? “不这样做,她怎么改掉大手大脚无所事事的毛病?”沈凉晨说。 桑桑道:“可是那不公平,我天天呆在这里,每月还有那么多钱呢!”确切地说,她户头上的钱,从来都没有机会动用过,一个是因为她不太喜欢购物;一个是因为但凡有消费的时候,她老公都会把他的卡拿给她,让她去刷,告诉她,多刷多健康。 “公平,当然公平。”沈凉晨乐了,轻轻拍拍妻子的肩说,“你是他们孙子的母亲,肚子里还怀着他们的小孙女,这是在给沈家的未来做贡献呢!” “去你的。”桑桑挥了他一拳。 沈凉晨乐呵呵地把她搂住,用他的额头顶了顶她的发顶,十分亲昵,“我的桑桑,有时候我就想,我们在一起就好像梦一样,有时候真怕梦醒来,你就不理我了。” “你说什么呢!”桑桑笑着推开他,“挺大个人这么没安全感。” “嗯,我也不知怎么了。”沈凉晨轻轻捧住了她的脸,“也可能是因为,当初你出走的次数太多了吧!” 桑桑怔了怔,继而搂着他的脖子,娇嗔地说:“那你可得注意了,说不定哪天让我不高兴了,我就带着我们的女儿跑路。” 因为心里想要个女儿,所以桑桑就把肚子里的孩子自动想象成了一个乖巧可爱的女儿。 沈凉晨听了,立即皱了眉,“我跟你说,你要是敢带球跑路,我就……” “就什么?”桑桑憋着笑等着他的回答。 “就……”沈凉晨脸红了,“我就带着儿子去追。” 哈哈哈…… 桑桑乐得了个前仰后合。 沈凉晨你这么可爱,你爸爸妈妈知道吗? 沈凉晨绷着脸,把她的身形扶正,“笑什么,没跟你开玩笑。” “啊?哈哈……”桑桑又笑起来了。 “还笑!”沈凉晨斥了一声,桑桑眨了眨眼睛,手捂着肚子说:“笑岔气了。” 沈凉晨忙把她轻放倒在床上,“告诉你别笑,孩子要是笑出个好歹来,看我不打你屁股!” 桑桑听着他恶狠狠的威胁,定了定神,继而又笑开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的脸颊上吧的亲了一口。 “老公,你真可爱。” 沈凉晨一脸的黑,忍不住伸手拧她的小鼻子,“还敢笑!” …… 凉悦从楼上下来,美滋滋地哼着歌儿。王若茹上下打量了一眼女儿,问道:“哪来的钱又买了新衣服?” “我嫂子给买的嘿嘿。”凉悦自然不敢说昨天拿着她哥哥的卡血拼。王若茹皱眉,但没说什么。 桑桑正和儿子在楼下插积木,此刻那小家伙看到他姑姑下了楼,便起身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姑姑的腿,“姑姑,肉肉。” 好家伙,小人儿抱着他姑姑的腿就咬了一口。 桑桑这个满头黑线呢,凉悦眦着牙叫了起来,“喂,我说你这小东西,你缺肉吃了是怎么!” 看看自己腿上清晰的小牙印,和一滩口水,凉悦脸都绿了。 “彼德,姑姑的肉好吃吗?”沈凉晨走过来笑呵呵地问儿子,小彼德仰起小脑袋,看看他姑姑那绿掉的脸,却小嘴一鼓,吹出了许多口水泡泡出来,然后摇着小脑瓜说:“不好吃。” 哈哈…… 屋子里的人都乐了出来。 凉悦那个囧。 “让你穿那么短的裙子!”王若茹斥了女儿一句,凉悦只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桑桑拿着一个蓝色的盒子走了过来,“凉悦,见到秦川时,把这个给他。” 那盒子上面写着领带两个字,凉悦看了看,皱眉应了。 她知道,桑桑让她送领带是假,探探她和秦川的现状恐怕才是真的。她开着车子去了传奇。 秦川的办公室没有人,从玻璃墙外面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空无一人。凉悦推门走了进去,在沙发上坐下,等着秦川回来。 秦川在十分钟之后,拿着一样文件样的东西回来了。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人他怔了一下。 “你怎么来了?” “诺。”凉悦把手里的东西递过来。 秦川接过看了看,便走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拉开抽屉塞了进去。 “东西我收到了,你可以走了。”他淡薄地说。 凉悦看着他冷淡的面容,似乎想说什么,但想想又似乎不能让他再误会什么。于是她又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秦川也没喊她,她就那么走出去了。 从传奇离开,她的心好像有些空落落的,她想,一定是和他斗嘴斗惯了,这一不斗,便缺了点儿什么似的。 她开着车子来到了叶宅。 叶皓南已经去上班了,保姆带着阳阳等候在客厅里。 阳阳看到她便喊了一声,“阿姨好。” 凉悦走过去摸摸他的头,“乖,换好衣服等阿姨。” 她走进自己的换衣室,换好了泳衣出来,然后拉起阳阳的小手往泳池走去。外面阳光刺眼,凉悦不由伸手在头顶处遮了一下。 她和阳阳在水里玩了很久,阳阳已经渐渐地爱上了游泳,不再畏水了,和她在水里还打起了水仗。 学完游泳,凉悦就在叶家的客厅里和阳阳玩,那小家伙很懂事,自己给凉悦去冰箱拿冷饮喝。 叶皓南下午早早地回来了,那时,凉悦还在客厅里陪着阳阳玩。她在拿着简化本的西游记给阳阳讲故事,一板一眼的,讲得十分认真。 叶皓南在门口处停下脚步,眼前的情景很温馨,他没忍心去打扰,直到一个故事讲完,阳阳再缠着凉悦讲的时候,叶皓南才走进去。 “阳阳,不要再缠着阿姨了。” 阳阳听到他的声音这才回头望过来,然后喊了声爸爸。 叶皓南摸摸儿子的头,很是疼爱。阳阳说道:“爸爸,我的生日可以让沈阿姨和夏老师都来参加吗?” “啊……”叶皓南一打沉,他眸光望向凉悦,后者却对他眨眨眼睛,然后冲着阳阳竖起胳膊,两根手指圈成圆,“OK!” 夏秋雨也收到了阳阳的邀请电话,她的平静的心头泛起了微微的波澜。她走到柜子前,轻轻拉开柜门,纤细的手指在那为数不多的几条裙子上轻轻滑过,思索着,她拿着一条十分素静的裙子来,确切地说,她的裙子,几乎都是这么素静的。 她拿出来在身上比了比,镜子里的她,依然是那么淡然沉静。 阳阳的生日到了,凉悦一早上,精心地给自己化了个妆,然后扎起了那招牌似的丸子头,套上几天前才买的名贵短裙,她对着镜子,左右的照了照,好像再也挑不出什么瑕疵来的时候,她才哼着歌儿从楼上下来。 “凉悦,打扮这么漂亮,上哪儿去?”她从卧室出来的时候,正碰到她嫂子。 凉悦一眯笑眼说:“去参加个生日会。” 她从楼上下来,踩着新买的名贵的高跟鞋出去了。 阳阳的六岁生日,叶皓南请了几个家有小孩子的朋友同事,让他们带着孩子过来,大家一起热闹。 夏秋雨打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叶宅外面,她看到院子里那为数不多,但却极是奢华的几辆车子,轻轻按门铃。 管家过来把门打开,让她进去。 夏秋雨站在门口处有些迟疑,这注定是一场有钱人的聚会,她来,好像是有些不合时宜的。 身后有辆小跑车开了过去。车上下来一个身材娇俏的年轻女孩儿,她俏丽地一回身,对她说了声,嗨。 夏秋雨跟她笑了笑,她不知道那女孩儿是谁,只是感觉这女孩儿很活波,凉悦跟她‘嗨’了一声后,就踩着高跟鞋进屋了。 夏秋雨也跟着走了进去。 *************************** 亲们,微博赠书活动马上就要开始抽奖了哈。 (紫琅文学) ------------ 第189章 夏秋雨进屋的时候,凉悦已经在和叶皓南打招呼了,一身鲜亮的粉色超短裙的沈凉悦,娇俏时髦, “嗨,叶皓南?”凉悦笑模笑眼地往那个黑衣男子面前一站,光鲜而靓丽。 叶皓南看了看凉悦,皱了皱眉,她对他直呼其名的称呼让他难以接受,她应该比他小了不少,或许有十岁弛。 “你要是不愿意叫叶先生,就叫叶哥吧。”他淡淡地对凉悦说。 凉悦立即嘿嘿一笑,眼睛明亮,脆脆地叫了一声,“叶哥。” 叶皓南看了看她,转身又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 “夏老师。”阳阳跑过去跟夏秋雨打招呼。 夏秋雨亲热地捏捏阳阳的脸,然后把手里的礼物递给他,阳阳接过说了声谢谢夏老师。 夏秋雨疼爱地摸摸阳阳的头,再一抬头,她看到凉悦正在无所事事地左顾右盼,那是一个十分鲜亮的姑娘,站在哪里都会让人眼前一亮。叶皓南正从凉悦的身旁走过来,温笑着跟她打招呼,“夏老师好。嗄” 夏秋雨脸颊微微发热,腼腆地说了一声,“叶先生好。” 叶皓南说道:“请随便坐。” “谢谢。” 夏秋雨说。 叶皓南去招呼别的客人去了,凉悦无所事事,便走过来跟夏秋雨打招呼,“嗨,你叫什么?” “夏秋雨。”夏秋雨语声柔柔地说。 凉悦一双漂亮的眼睛把夏秋雨打量了一遍,便指着她说道:“哦,你是阳阳的老师吧?” “是的,我就是。”夏秋雨温笑。 凉悦说:“你看起来好温柔啊!” 夏秋雨有些不好意思,只笑了笑。而凉悦已经转身去和别人打招呼去了。 夏秋雨是一个不擅言谈的人,她的交际圈也很小,现在到场的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所以也没有人可以说话,便一个人走到窗子前去往外面看风景。 凉悦和王太聊得火热,这丫头,cosplay是行家,名牌珠宝也十分懂行,所以跟一般阔太太们都聊得开。 叶皓南在招待朋友们,阳阳和小朋友们玩得很嗨,夏秋雨虽然有叶家的佣人照顾,可也显得有些孤单。 家里没有女主人,在招待女眷方面自然不太得劲儿,叶皓南天生又性子很淡,所以宾客们都是自已动手,丰衣足食型。孩子们在客厅里玩耍,不时咯咯地发出笑声。 夏秋雨的目光便被那些孩子们吸引了,她唇角噙着笑,恬静温和地望着那群小孩们玩闹。 忽然间砰的一声,阳阳被一个花盆绊到了。所有的客人目光都随着这声响望过来,夏秋雨几乎是在下一秒钟里奔了过去。 “阳阳?” 她快步走过去时,阳阳已经爬起来了,没有受伤,但是短裤摔破了。此刻,那小人儿正低头瞅着短裤上的撕破的口子皱眉。 叶皓南和几个客人已经走了过来, “爸爸,裤子摔破了。”阳阳说。 叶皓南道:“进屋去换新的。” 夏秋雨瞅瞅阳阳短裤上的开口处,说道:“老师跟你去换吧!” 夏秋雨牵着阳阳的小手走了。 叶皓南又转身去和客人说话去了。 夏秋雨和阳阳一起上了楼,保姆早已拿出了全新的衣物出来,让阳阳换上,保姆拾起那条摔坏了的短裤想扔掉,但夏秋雨说:“我看看。” 短裤的裤角处扯坏了一条口子,如果缝上应该没什么问题,于是夏秋雨对保姆道:“有针钱吗?” 于是保姆取了针线出来,夏秋雨一针一线认真地缝了起来。凉悦推门进来了,喊了声,“阳阳,换好了衣服没有?” “换好了。”阳阳从床上出溜一下下去了。 凉悦一转眼又瞥见了正在一针一线缝短裤的夏秋雨,便惊讶地说:“哇,你还会缝衣服啊!” 夏秋雨被凉悦那惊叹的表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了,“我只是看着这么好的短裤扔掉怪可惜的,所以缝一下,拿不出手的。” “你真谦虚。”凉悦说。 夏秋雨笑笑说:“不是谦虚,是真的。” “啊?呵呵。”凉悦为夏秋雨说话时的认真劲儿忍不住乐起来。 午餐是自助似的,凉悦一袭粉裙穿梭在宾客之间,言谈举止游刃有余,夏秋雨则捧着一杯果汁,慢慢地用着点心。她有点儿羡慕像凉悦这般的开朗活波,应酬上的游刃有余,她只微笑地看着。 阳阳和几个小孩子边吃边玩,叶皓南在招待宾朋,虽然家里缺少女主人,可是因为有凉悦的存在,女宾们并不觉得冷场。气氛反倒很是融洽。 “自己随意点儿,别客气。”叶皓南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夏秋雨忙说:“我知道,谢谢。” 叶皓南一笑,又走开了。 夏秋雨望着那道离开的修长的背影,有些出神。凉悦端 tang着一杯红酒过来了,“叶哥?” “嗯?”叶皓南抬眸。 凉悦笑嘻嘻地对他举举杯子,“跟叶哥喝一杯。” 叶皓南唇角勾出意味深长的笑来,跟凉悦碰了碰杯子。凉悦咯咯一笑,仰着纤长的脖子喝了一大口酒。 叶皓南拧拧眉,轻抿了一口。 “嘻嘻,我去找林太。”凉悦转个身又举着杯子走了。看着她那道娇俏可人的身影,叶皓南有些好笑。 一顿午餐在热闹而温馨的氛围里不知不觉地结束了。客人们相继离去。夏秋雨来跟叶皓南告别,“叶先生,我走了,再见。” “让司机送你吧。”叶皓南很客气地说。 “不用了,我自己打车就好。”夏秋雨推辞。 “再见。”她温和地跟叶皓南说,然后转了身,一个人往外面走去。 叶皓南转身吩咐管家,“让老王去送叶小姐回家。” “好。” 不知不觉客人们就都走了,凉悦孩子似的和阳阳猜迷玩,阳阳拿着一张张卡片挨着个儿的让凉悦猜,凉悦喝得半醉,有的猜出来了,有的没猜出来,猜出来的她就很得意,“你看,阿姨是不是很棒?” 阳阳说:“阿姨你还有好几个没猜出来的。” 凉悦鼓鼓嘴,“我是让着你,知道吗,小屁孩儿!”她伸手指点了一下阳阳的脑瓜。 这时候,凉悦有点儿想吐,她站了起来,想去卫生间,正好叶皓南送完客人走过来,凉悦撞他身上了。叶皓南手臂一扶,凉悦便顺势把半个身子搁在了他的肩头,接着,胃里一阵翻滚。 她捂住了嘴,冲着叶皓南一笑明媚,“我去卫生间呵呵。”她又往前走去。 叶皓南看看她有些走路不稳的身影,转身问儿子,“阳阳,累了没有,回房睡觉。” “我要和阿姨猜迷。” “睡醒再猜。” “哦。” 阳阳便起身上楼去了。 叶皓南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远远地,他就听到里面有呕吐声,这丫头不知喝了多少酒。 她还没走过去,凉悦又出来了,看到他笑嘻嘻的,呼吸之间带着酒香。 “嘿嘿,我……要回家了。” 她走路都打晃,叶皓南自然不可能让她这样回家,他拽住了她的胳膊,“等等。” “啊?”凉悦回头,眸光有惊讶。 叶皓南说:“先在这里睡吧,醒酒了再走。” 他拉着她的胳膊,拽着她往一楼的客卧走去。 凉悦被带进了一间很宽大的房间,被褥什么都是新的。 “你先去睡一会儿。”叶皓南把她带进屋,便要转身出去,但凉悦忽然反身,踮起脚尖,双臂缠上了他的脖子。 叶皓南骇了一跳,而凉悦却浑然不觉地对着他笑,“叶皓南,其实你这人好像还不错。” 叶皓南拧眉,望着眼前这张如花似玉的脸,有些不解,凉悦却又嘿嘿一笑,松开了他,“我……我得先去睡会儿。”她转身,走几步把自己扔床上去了。 看着她穿着极性感的超短裙浑不顾形象的趴在床上露着两条大白腿,叶皓南眉尖动了动,呼吸好像有些发紧,他忙深吸了一口气,转身出来了。 凉悦睡了很久,床铺舒适,让她一通好眠。而且习惯脱了衣服睡的她,还在不知不觉中把外衣都脱了,只穿着里面的衣服呼呼大睡。 “爸爸,阿姨还睡吗?” 阳阳睡醒后已经在客厅里和保姆玩耍好半天了,此刻问叶皓南,叶皓南道:“还没吧,你去卧室看看。” 阳阳便颠儿颠儿地跑了过去,一推门,他便又跑了回来,“爸爸,阿姨还在睡,睡得好香啊!” 叶皓南道:“让他睡去吧!” “先生,沈小姐的手机在响。”保姆把凉悦喝醉后扔在沙发上的手包拿了过来。 叶皓南看了看那粉色的很时髦的小手包,说道:“你去叫醒她吧!” 保姆便去了凉悦睡觉的卧室,不一会儿也关上门出来了,“先生,沈小姐还在睡呢!” 叶皓南拧拧眉,凉悦的电话他也不能代接,便说道:“先等着吧!” 凉悦是一个极能睡的女孩儿,尤其是酒醉后,就像今天,她一直睡到晚饭时候还没醒。 她的手机响了好几遍,叶皓南也让保姆去叫了凉悦好几遍,可是都没叫醒,最后就随她去了。 晚饭时凉悦的手机又响了,而且响个不停。叶皓南不得不放下筷子往她睡觉的卧室走去。 他轻叩了几下房门,没有人应声,他便推门进去了。凉悦的身上盖着一条薄被,衣物被随意地抛在床铺上,此刻睡得呼呼香甜。 “沈凉悦!”叶皓南站在卧室的门口处远远地喊她。 可是凉悦一动不动。 叶皓南又喊了一声 ,“沈凉悦!” 凉悦咕浓着醒来,伸手背揉眼睛,然后迷迷糊糊地问:“做嘛?” “你该回家了,知道吗?”叶皓南说。 凉悦皱皱眉,抬头在房间里找了找,看到了墙上的陶瓷氏的挂表,已经晚上六点钟了。 她眉毛蹙了蹙,满眼困惑地掀开被子想下床。 叶皓南在这个时候背过身去,凉悦穿着贴身衣物下了地,四处找她的衣服。 “咦,我的衣服呢?”她嘴里咕咕浓浓地说。 “在你床上。”叶皓南忍不住插嘴了。 “唔。”凉悦光着脚绕到床铺的另一头,去捡自己的衣物。 叶皓南于是迈步想出来,可是凉悦又惊叫了一声,“哇!” 叶皓南不由回头,他忘了那女孩儿只穿着贴身衣物,只是想看看到底是什么让她那么吃惊,可是一眼就看到了凉悦娇俏的身体,他脸上登时一热。 凉悦用裙子遮在了自己胸前,指着地板说:“有……有蜘蛛。” 叶皓南往地板上看过去,果真看到一只小小的蜘蛛在爬行。 “你别理它就好了。” 他以为,他这么说了,凉悦就会忽略掉那只蜘蛛,穿衣离开的,可是他想错了,凉悦不但没有忽略掉那只蜘蛛,还弯身把它捡了起来。 “哇,挺可爱的嘛,我要拿去给阳阳。” 叶皓南脸庞一阵抽抽,他又回了头,但见凉悦一只手仍然用衣服遮着自己,一只手已经把那只蜘蛛捏了起来。 叶皓南全身一阵发麻,想说什么,但没说,转身出来了。 “阳阳,你看,有蜘蛛哦!”凉悦在几分钟后,手指捏着那只蜘蛛出来了。 叶皓南看着那只在她白皙的手指间舞动肢体的小虫子,脸庞抽搐。而阳阳已经好奇地瞧了过去。 “阿姨,你在哪里抓到的呀?” “在卧室。”凉悦回。 那一大一小把蜘蛛放在了茶几上,蹭下来用一根火柴碰着玩。 叶皓南的头皮已经不是一般的发麻了。 “沈凉悦,这么晚了,你还不回家。” “哦?”凉悦看了看他,才似乎意识到时间确乎有点儿晚了,她嘿嘿一笑说:“马上就回,呵呵。” 她边说边把手伸进包里拿手机,看到上面一连串的未接来电,傻了眼,妈蛋,这么多电话未接。 她于是回拨了过去,“妈,是我,嗯嗯,我没事,我在同学家,一会儿就回去。” 叶皓南眉心蹙了蹙,等到凉悦的电话讲完了,他才说:“我建议你,还是不要再教阳阳游泳了,这件事让你家人知道了不好。” “有什么不好的,这是我自己的事!”凉悦满不在乎地说。 叶皓南没再说话,凉悦嘟嘟囔囔地说:“我还真得走了,拜拜啊!“ 他对着叶皓南扬了扬小手,然后拿着手包一溜烟地走了。 叶皓南这才走到儿子的面前说:“阳阳,把那虫子扔了。” …… 凉悦一路车子飞跑,到家时,家里很是热闹。妈蛋的,彼德的外婆又带着他们的儿子过来了。 凉悦不愉快地撅撅嘴。 她硬着头皮进屋,一大屋子人正在热闹地聊天喝茶,小彼德开着“小汽车”嘟嘟满屋跑。凉悦进来时,小家伙把小汽车直接开过来了,一片轰轰声中,汽车轱辘直轧她脚丫。 凉悦‘哇靠’了一声,吓得一跺脚,小彼德便嘎嘎笑起来。 “小屁孩儿,看我不打你屁股!”凉悦追着小彼德吓唬他,小彼德一点儿都不害怕,开着小汽车跑他舅舅那儿去了。 “舅舅救我。” 眼看着那小人儿跑到了自己的身后,秦川没办法只得站了起来,用自己结实的身形把凉悦挡住。 “喂,让开了,我要打他屁股!”凉悦喊。 秦川冷着一张脸,“沈凉悦你还要不要脸啊,这么小的孩子你也打。” 凉悦傻了,眼睛瞪了瞪,秦川说话明显没好气儿,她只是吓唬小彼德好不好,这么可爱的小侄子,她怎么舍得打呢? “喂,你哪只眼睛看到我打他了!”凉悦对着他嚷。 秦川自然没话可说了,她确实没打,他只是心里不舒坦而找茬而已。 他哑了哑,说道:“我要不挡着你就该打他了。” “你……你胡说八道。”凉悦也恼火了,这家伙成心找茬。 桑桑看到了这边的异样,便走了过来,“哎哎,挺大个人怎么动不动就吵架?” 凉悦便哼了一声,背过身去。 秦川也哼了一声。 桑桑把小彼德抱了起来,“走,跟妈妈去那边玩。” 她把小彼德抱走了,秦川站在那里,目光阴沉地看着凉悦往楼上走去。 凉悦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清爽的衣物下了楼。客厅里的人们还都没走。 “这一天跑哪儿去了?还喝酒!”王若茹斥道。 “同学过生日,哪有不喝酒的嘛。”凉悦撒了个谎。 “那个,我去吃饭了啊!”她穿着可爱的粉色家居休闲套去了餐厅。 沈凉紧晨对秦川道:“你们吵架了?” 秦川只皱着眉不说话。 沈凉晨笑道:“我妹妹孩性儿,你做她男朋友,有的受呢!” 秦川听到这句话却蔫了,男朋友?她哪有把他当男朋友?他只是她用来敷衍父母的工具而已。 “我没和她搞对象。”秦川丢下一句就顾自往外面走去。 沈凉晨看向秦川的身影不由拧起了眉…… 凉悦早晨起来,把昨天在叶家的事忘了个一清二楚,她哼着歌儿从楼上下来,看到比她起床还要早的小彼德正在楼下玩,于是扬着手招呼“嗨,小彼德。” 桑桑其实挺佩服她小姑这种乐观精神的,每天都美滋滋的,好像生活里就没有过阴影一样。 “凉悦,不生秦川的气了吧?”她问下楼来的小姑。 凉悦挑了挑眉,干笑,“不生,不生。” 桑桑笑笑,“那我这里有两张晚上的电影票,你们两个去看看吧!”她把两张电影票递了过来。 凉悦看了看,想张口拒绝,可是说不出口,只得呵呵了两声,把电影票接了过来。 “我一会儿打电话给他。”她说完,就拿着电影票出去了。 妈蛋的,还得和那家伙去看电影。凉悦一边开车一边嘟浓,心里很不愿意,可是又不敢不把电影票给秦川送过去。 ******************************************************************************************************************************************************************************************************* ------------ 第190章 凉悦不得不拿着那两张电影票去找秦川。 “诺。”她把电影票往秦川的办公桌上一放。 秦川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那两张电影票,“做什么?” “这是嫂子给的,她让我们两个晚上去看电影。”凉悦说。 “那你怎么想。”秦川问铗。 凉悦低头道:“看不看都行。” 秦川道:“那就看。标” 凉悦不由抬头,她皱皱眉,“你还真看啊!” “不真看难道还假看啊?”秦川没好气儿地说。 凉悦郁闷地鼓鼓嘴。 从传奇出来,凉悦去叶家教阳阳游泳。叶皓南已经去了公司,阳阳换好泳裤坐在泳池边上等着她。 “嗨,阳阳。”凉悦跟那孩子打招呼。 阳阳叫了声,“沈阿姨。” 凉悦去换了衣服出来,阳阳的目光一直盯着她。 “小屁孩儿,看什么看!”凉悦在阳阳的头顶上轻拍了一下。 阳阳说:“阿姨,你昨天睡觉睡得好死哦,我和爸爸还有保姆阿姨我们都去喊过你,可是谁也叫不醒你。” “啊?”凉悦囧然。 “你爸爸也去叫我了?” “嗯。”阳阳点头。 凉悦神情有几分古怪,这样子算不算是现眼了? 中午,凉悦就和阳阳一起用的餐,阳阳吃饭像他爸爸一样细嚼慢咽的,凉悦大大咧咧,边吃边逗阳阳说话。 “阳阳,昨天阿姨喝醉了都做什么了?” “猜迷。” “猜对了吗?” “有的对,有的不对。” “那然后呢?” “然后你就去吐了。” “然后呢?” “然后你就去睡觉了。” “哦,还好。”凉悦暗暗放下心来。 “你睡觉的时候把衣服脱了,扔得哪里都是。”阳阳又说。 凉悦的头上滑下无数道黑线。她伸手一把捂住了阳阳的嘴,“不许说了听到没有。” 阳阳看看她,似乎有些郁闷,凉悦松开手,阳阳便低下头吃饭,边吃边嘟浓,“本来就是嘛……” 叶皓南下班回来的时候,凉悦还在。这姑娘现在会一整天呆在他家里,虽然只是上午或者下午有两节课程,她好像满喜欢阳阳的。 看到沙发旁低着头和阳阳玩跳棋的凉悦,叶皓南不由想起昨天她喝醉的样子,她抱着他的脖子说:“叶皓南你这人好像还不错。” 呵呵。 叶皓南想想好笑。 他迈步走了进去。 “爸爸。”阳阳听见脚步声便向他奔过来。 叶皓南摸摸儿子的头,疼爱地说:“在玩什么?” “跳棋爸爸。” “哦,赢了没有?” 阳阳摇摇头。眼神有点儿小失望。叶皓南看到沈凉悦笑眉笑眼的有几分得意。 “来来,不服气再玩。”她还在对着阳阳下战书。 “爸爸你去。” 阳阳往前推了推他父亲。 叶皓南看看儿子又看看凉悦,皱皱眉,“爸爸不会玩那个,改天你把阿姨赢回来就好了。” “爸爸,你去试一试嘛!”阳阳又说。 叶皓南只得走到凉悦的面前,坐在了阳阳原先坐过的地方。 “来,儿子,来教爸爸。”叶皓南对儿子说。 阳阳便很认真地指点道:“爸爸,这样……” 说叶皓南不会玩跳棋,凉悦说什么都不能相信,虽然看起来是阳阳在指导他,可是他每一步都走得那么绝,让凉悦无路可走。最后凉悦输了个一败涂地。 阳阳拍手叫了起来,“爸爸好棒哦!爸爸赢咯……” “不行不行,不算,你本来就会玩。”凉悦不依地叫了起来。 叶皓南摇摇头,“这种小儿科的东西,还是留着你跟阳阳玩吧!” 凉悦怔了怔,继而忽然间就撅起了嘴,“你在说我是小儿科吗?” 叶皓南笑了,这女孩儿高兴得快,不高兴也快。 他无奈地笑笑,摇摇头,对儿子说:“阳阳,陪你阿姨再玩一会儿。” 那道颀长的身形竟然顾自上楼去了。 凉悦郁闷得直跺脚。 叶皓南换好了家居的休闲衣物下了楼,他看到凉悦还坐在跳棋旁,头趴在桌子上,还在努力地琢磨着什么。 “时间不早了,快回去吧,别等你爸妈找你。” 他边走边说。 凉悦皱眉抬头,“我就不走!不把你赢了我就不走。” 叶皓南顿时觉得一阵头大。 “才不会!”凉悦对着他瞪眼睛。 叶皓南哑了哑,“那好吧,我们等着瞧。” 不用等多久,只要十余分钟,凉悦的手机就响了,只不过不是她父母打过来的,而是秦川。 拿起手机的那一刻,凉悦才想起答应晚上和秦川去看电影的事,立时一阵低呼。 她抬头看看那对父子,那对父子都在看着她,叶皓南双眉微蹙,神情似笑非笑。 凉悦说:“我先走了,明天再跟你下棋。” 她拿着手包从叶家出来,开着车子匆匆去了影院。 电影已经快开演了,观从们都已经陆续进入影院,只有秦川还站在影院外面,神情不耐用地看着她下车后走过来。 “怎么这么晚才来?”他问她。 凉悦说:“我……忘了。” 秦川皱眉,看样子对她的答案似乎有些不满,但也没说什么,而是自然而然地伸出右手揽住了凉悦的肩,他的手臂挨到她肩膀的一刻,凉悦的身形先就僵住了。 她是一个大大咧咧的女孩儿,和男孩儿勾肩搭背不是没有过,也曾主动好几次吻过秦川,可是自从知道秦川喜欢她之后,她就不敢做出那种行为了,此刻她有点儿紧张。 秦川手揽着她走进了电影院,两人在规定的座位上坐下,电影已经开始了。 《朝内81号》 这分明是个惊悚片吗!凉悦只把电影票给了秦川,自己根本都没有瞧上一眼电影名字,这下可好了,跟他来看惊悚片了。 看着屏幕上一幕幕惊悚画面,凉悦眼睛瞪得直直的,耳边传来女孩子们低低的惊恐的叫声,凉悦浑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了。她不由在心里把她嫂子骂了一百遍,没事让她来看这种电影,她再胆大,也受不了电影里的恐惧气氛,心脏都快跳出来了。 “要是害怕,就过来我搂着你。”耳边传来秦川带着几分邪气的声音。 “谁害怕,我才不害怕。”凉悦仍然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秦川说:“不害怕你抓我手做什么!” 凉悦低头瞧了瞧,可不,自己不知何时正紧抓着他的手呢!她立即松开了。 秦川说:“一个女孩子非把自己弄得像个女汉子,女孩子适当地装一下可怜,装一下柔弱,还是很可爱的。” “去你娘的装可怜,装柔弱!”凉悦腾地站了起来,怒气冲冲,“秦川,你要是靠女人装柔弱来突出你男子汉的威风,你就太没劲了,我都替你寒碜。” 秦川被凉悦劈头这么一通骂,脸上当时就青红交接起来。凉悦也不看他的脸色,转身就走,可是下一刻,她被秦川一把拽住了。她被他拽得转了身,他便捧住她的脸,劈头盖脸吻过来。 那一刻,凉悦低低抽气。 身后被这两道人影挡住的观众们纷纷被这一幕震憾到了,有人低低交头接耳,有人就骂了起来,“喂,要亲热上外边去,别挡着我们。” 秦川便松开她的嘴唇,拉着她的手大步往外面走去。 凉悦被他从电影院里面拽了出来,他却又一转身把她娇小的身形顶在了外面的墙壁上,“沈凉悦,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不要以为我对你忍让,就是惹不起你,我告诉你,把老子惹急了,我管你是谁的女儿,管你是谁的妹妹,管你是谁的姑姑,你就是皇帝他老妈,我也会狠狠捧你!” 凉悦被他一连串的动作弄傻了,再听着他这虎虎生风的威胁恐吓,脑袋都懵了。 看她那瞪着一双惊吓的眼睛,吓呆了的模样,秦川恨恨地松开了她,“现在,你滚吧!” 凉悦很委屈,她怎么能这么对她说话呢?还从来没有人叫她滚过。她站在那里,没走,可是眼神里含满委屈。虽然是夜里,可是灯光也还是让秦川看到了她的脸,她的眼神告诉他,她被他吓到了,而且眼里还有忧伤和委屈。 他哼了一声,转个身顾自走了。 凉悦好半晌才迈步往自己的车子走去。 这个晚上,凉悦有点儿小失眠,看样子,她或许是小瞧了秦川了,他也是一个挺有男子气的人,惹毛了,连她都敢打。 凉悦郁郁的,很久才睡着。 转天起来,小彼德抱她的腿跟她玩,她都懒得理。桑桑问她:“凉悦,昨晚的电影看得不开心?” 不提电影还好,一提电影凉悦破天慌的瞪了她嫂子一眼。桑桑乐了,“这可是现在最轰动的电影了,据说,很好看的。” “那你和哥去看好了。” 凉悦凉凉的说。 桑桑笑道:“我可不敢看恐怖片,我是看着你胆大,才买那个票给你的。” 凉悦撇撇嘴,丢给她嫂子一个白眼儿。 她从家里出来,照旧去给阳阳当老师。阳阳已经先行下了水,脖子上套着游泳圈游着玩。一个保姆在岸边照顾着。 半夏 p> 凉悦换好了泳衣跳进了水里,带着阳阳游了起来。 一晃就到了中午,凉悦仍然和阳阳一起在叶家用餐,用完餐,跑到自己换衣服的那间卧室去睡了一觉,下午,又带着阳阳游了一会儿泳,然后叶皓南回来了,他这段时间,回来得好像都早。 “爸爸。”阳阳跑过去,叶皓南一看,当时就愣了。他的儿子穿着一身只有游戏里才有的奇形怪状的衣服,脸上也被画了妆,戴着蓝色的假发,好像从哪个游戏里跑出来的。 “这谁给你弄的?”他忙问。 “是阿姨,阿姨给我画的。”阳阳说。 叶皓南不由看向那个站在不远处的女孩儿,她正背着手对着他笑。 他拧眉,对儿子说:“去洗掉。” 阳阳哦了一声,便转了身往卫生间走去。 凉悦拧眉说:“怎么了,不就画个妆吗。看那脸沉的。” 叶皓南望向她,却只淡淡地说道:“我只是不想让他对这种东西产生兴趣。” 凉悦撇撇嘴。叶皓南从她身旁走了过去进屋了。 凉悦进屋的时候,阳阳还在卫生间洗脸,水声哗哗的,叶皓南站在卫生间门口正在指挥,“洗这里,这里没洗干净。” 凉悦在沙发上坐下,端起果汁杯慢慢喝着。阳阳洗了好半天的脸,才把自己给洗干净,叶皓南摸摸儿子的头说:“下次不要弄这个了,嗯?” 阳阳是一个很听话的孩子,而且对他的父亲也有一种潜意识的畏惧,此刻点点头。 “你对孩子太严肃了。”凉悦忽然说。 叶皓南说:“我哪里严肃了?” 凉悦道:“你说话就严肃,你自己感觉不到吧,自己好像以为自己很温和,可其实你很多时候,那眼神都淡漠得狠” 凉悦毫不留情地说。 叶皓南神色有些窘迫,被一个小自己很多的小女孩儿指出他的缺点,他的脸面有点儿受伤。 “我的事情不要你来管,还有,假期马上就要过去了,再过几天你就不用来了。” 凉悦心里忽然间一沉。 她端着杯子的手竟然僵硬了。 “我知道了,把工资结给我。” “不会欠你的。”叶皓南淡淡地说。 一晃又是几天过去,这个暑假已是尾声了,凉悦的游泳教练生涯也被迫画上了休止符,虽然她并不想休止。 叶皓南给了她高于她薪水的工钱,并且还让佣人多做了几个菜对她说:“明天你就不用来了,今天给你送行。” 凉悦不愿意了,“什么叫送行呀?好像我会离开这个城市一样。” 叶皓南唇畔勾起浅浅的笑弧,在凉悦看来更像是皮笑肉不笑,“谢谢你教了阳阳这么久。” 凉悦说:“不用谢,我是赚薪水的,又不是白教。” 叶皓南只勾勾唇,没再说什么。 “阿姨,你怎么不吃菜呀?”阳阳见凉悦一直捧着碗,却不伸筷子挟菜,便奇怪地问。 凉悦冷冷地说:“不想吃。” 阳阳被凉悦呛了一下,哦了一声,但眼睛还愣愣地看着凉悦。她的样子好奇怪。 叶皓南也看了一眼凉悦,她一直捧着那碗米饭,可是一口菜都没往碗里放,脸色沉沉的,看起来不太高兴。 他反倒觉得有几分好笑。 “阳阳,把菜给你阿姨送些过去,别让她吃不饱。” “哦。”阳阳便站了起来,自己用公用的筷子给凉悦的碗里放了好多菜。 凉悦看看碗里多出来的菜,蹙起眉,连嘴都撅了起来。 “怎么,这菜做得不好吃吗?”叶皓南坐在对面,听起来温和,却凉凉地问。 凉悦说:“就是不好吃。哼。”她把饭碗往餐桌上一放,就顾自起身走了。 身后,那对父子的目光都望了过来,阳阳是惊奇的,叶皓南是耐人寻味的。 凉悦从叶家出来开着车子一路飞驰,末了去了自己很久都没去过的咖啡厅。 是的,自从开始当叶家的私人教练,她已经很久没有出来消闲过了。 ********************************************************************************** (紫琅文学) ------------ 第191章 可是她又碰到了秦川。自从那天从电影院一怒分开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面。 两个人谁都没有主动跟谁说话,各自用着自己的餐饮,凉悦偶尔会往他的方向瞧一眼,他都没有看她。 等到用完餐,他就起身顾自离开了。 凉悦有点儿失落,一个人又坐了一会儿,也离开了。 家里还是照常的热闹,小彼德开着小汽车满屋跑,这个淘孩子,每天一睁眼,那就是开始没完没了的玩。她的嫂子经常感叹儿子的精力之无限,往往把大人都折腾困了,累了,他还在那儿玩得兴起呢! 凉悦进家的时候,沈凉晨和桑桑正好从外面进来,两个人携着手,结婚那么久了,仍然让人羡慕的亲密无间铗。 桑桑的第二胎已经显形了,她穿着棉质的青色短裙,皮肤越发白皙,小彼德见到父母回来,便扔下车子颠儿颠儿跑了过来,“妈妈,抱抱。” 桑桑想去抱,但沈凉晨抢先一步把儿子抱起来了,“妈妈肚子里有小妹妹,让爸爸抱好吗?” 小彼德便黑眼珠往他母亲的肚子处瞧了瞧,然后奇怪地问道:“小妹妹在哪儿?我怎么看不到?” 沈凉晨笑道:“在妈妈的肚子里,再过几个月你就可以看到了。” “那我也要去妈妈的肚子里。”小彼德说。 屋子里的人轰笑。 沈凉晨笑道:“儿子,妈妈的肚子里搁一个妹妹已经够了,搁不开你了。” 小家伙显得很苦恼,又往他妈妈的肚子处瞧了瞧,“那叫妹妹快点儿出来啊!” “呃……这个快不了。”沈凉晨说。 “为什么?” 小人儿是个好奇宝宝,不问明白不决不放弃。 “因为……”沈凉晨想了想,该怎么跟他的儿子来解释这个问题。“你看妈妈的肚子就像是我们吃的那个西瓜,西瓜要是生着摘下来就不甜,只有等到瓜熟蒂落的时候摘下来才是甜的对不对?” “对。” “小妹妹就像那个生瓜,现在还没熟,你把她抱出来,她也不会跟你玩的。她只有那么大……” 沈凉晨把儿子放下,用手指给他比划了一下。 小彼德看得咯咯笑,“好小哦,像我的脚。” 小家伙说话的时候还特意扬了扬他的小胖脚。 桑桑听这对父子对话,已经听得满头黑线了,真不知道她的英俊的年轻有为的丈夫,会用西瓜来形容他们的女儿,而她的儿子,又用脚丫来形容他的妹妹。 “儿子,再等几个月,小妹妹就可以出来跟你玩了。”桑桑疼爱地摸摸儿子的头。因为自己再次怀孕,现在连陪伴儿子的时间都少了,让她觉得有点儿内疚。 小彼德却伸小胖手摸了摸桑桑的肚子,有点儿郁闷地说:“好吧,我等着她。” “咦,凉悦呢?”王若茹喊了一句。 桑桑这才看到,刚才还站在这里的小姑子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这丫头,最近不知怎么了,一回来就扎屋里去。”王若茹说。 桑桑往楼上看了看,没有说什么。 凉悦一个人躺在床上,玩弄着手机,心里总是空空的,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她又坐了起来,把窗台上的那盆绿萝搬了过来,直接放在地板上,自己往地上偏腿一坐,开始摘叶子。 “约他,不约,约他,不约……” 她每摘一片绿萝的叶子便喊一遍,直到那盆原本叶子碧绿的绿萝被她摘得只剩下光秃秃的枝颈。 “约他。哈哈……”摘掉最后一片叶子时,刚好念到‘约他’两个字,凉悦乐得哈哈笑起来。她拍拍手,站了起来,把那盆光秃秃的花重新又搬到了窗台上,然后美滋滋地躺下了。 转天的早晨,桑桑看到她的小姑打扮一新的出门去了。她蹙蹙眉,这丫头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哇!”楼梯对面的房间里忽然间传来佣人的惊喊,桑桑望过去,但见佣人抱着一盆只剩下枝蔓的花出来了。 “这什么?”桑桑奇怪地问。 佣人说:“这是小姐房间里的绿萝,昨天还绿油油的呢,不知为什么把叶子都揪掉了。” 桑桑又低头看了看,凉悦房间的地枝板上,果真躺着一大片绿色的叶子。 她脸庞直抽。这丫头这是哪根筋不对? “怎么了?”沈凉晨从卧室里出来,拍了拍妻子的肩。 桑桑往凉悦的房间里呶嘴,沈凉晨看过去,立时也皱起了眉,脸上滑下无数道黑线来,这丫头半夜鬼上身了不成,“怎么把叶子都揪了?” “不知道。”保姆摇头。 沈凉晨和妻子下楼的时候,两人还在琢磨这到底是什么一回事。桑桑忽地说道:“是不是和秦川吵架,所以这样?” 他准备找个时间去好好问问他的妹妹。 凉悦早早地来到了公司,指纹签了到,便坐在办公室里上网。沈凉晨进来的时候,他的妹妹正端坐在电脑前,不知在浏览着什么。 他就放轻脚步走了过去,从他妹妹的身后,他看到一行字:“老少恋会怎么样。” 沈凉晨喊了一声,“凉悦?” 沈凉悦登的一惊,忙按动鼠标关了网页,“哥。”她回头喊了一声。 沈凉晨皱眉问:“你搜这个做什么?谁老少恋了?” “没,我就搜着玩的。”凉悦笑嘻嘻地说。 沈凉晨疑惑地看看他的妹妹,然后转身往外走去。 凉悦小心肝吓得一突一突的,还好还好,他应该没发现什么。她拍拍自己的胸脯,自我安慰了一番。 快到中午时,她给叶皓南打了个电话。 “嗨。”她站在茶水间里面,定了定神才喊了一声。 叶皓南已经听出了那个声音属于谁,他问了一句,“什么事?” 凉悦说:“中午请你吃饭,敢不敢来?” 叶皓南一拧眉,沉呤了一刻才说:“我没时间。” “那明天呢?”凉悦又说。 “明天也没时间。”叶皓南态度淡薄。 凉悦为了这个瞬间,已经琢磨了一个上午,又鼓了一个上午的劲儿才有勇气打这个电话,可是想不到被叶皓南两句话就给打发了。 她很郁闷,“叶皓南,我不管你来不来,我在法国餐厅等你。”她说完就挂了电话。 叶皓南拧眉,这丫头还有点儿小脾气。 他放下手机,两手交叉在下巴处握住,心里忽然觉得这件事情有点儿棘手。 凉悦坐在法氏餐厅里,一个人慢慢地品着一杯果饮,她也不确定叶皓南会不会来,反正她会等。 快到一点钟的时候,叶皓南的身影才出现在餐厅里。颀长的身形,蓝色格子的衬衫黑色长裤,仍然那么斯文儒雅。 “找我什么事?”叶皓南走过来,轻轻拉开了凉悦对面的椅子坐下。 凉悦抬头,俏丽的脸颊向着他,黑眼睛像是最美丽夺目的宝石。“没什么事,约你出来不行吗?” 她反问他。 叶皓南轻轻勾动唇角,“小姐,我不是你女孩儿家可以坐享其成,我要工作的。” 凉悦撇撇嘴,“说得那么高大上做什么?不就是约你吃个饭吗!” 叶皓南对这女孩儿有点儿无语, “好了,我不已经来了吗?有话你就说吧!” “我不说了吗,就是一起吃个饭呗。”凉悦不以为意地说。 叶皓南用一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她。“好吧,那我自己点餐。” 叶皓南招手叫来了服务员要了几样招牌菜,“可以用餐了吗?”他语声淡淡,深眸却凝进凉悦的眼睛里。 凉悦扁扁嘴,“可以了。” 叶皓南的吃相永远都那么优雅,他就像一个永远不会被外界影响到的人,慢条斯理地吃着。 凉悦也低头开始吃饭。 只是她边吃边问:“问一下哦,你为什么一直都没再找个女人呢?你一个人不寂寞吗?” 叶皓南看了看她,深眸望进她的眼睛里,“我已经适应了一个人的生活,有儿子陪我,已经很好了。” 凉悦挑挑眉,“那好吧。” 她继续往嘴里送饭。 叶皓南慢慢吃着,“你要是没别的事,吃完饭我就走了,两点钟还要见客户。” “哦。”凉悦漫不经心地应着。 叶皓南把最后一口饭送进嘴里,又用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角才说道:“我到时间了,再见。” “哎,等一下。”见他起身就要离开,凉悦喊了一句。 叶皓南回头,凉悦冲到口边的话在接触到他那双深眸时又卡在了喉咙里,她只望着他,瞬也不瞬地,像是发了呆一样。 “怎么了?”叶皓南问。 凉悦忙挥了挥手,“没事没事,你走吧。” 叶皓南便离开了。 凉悦一个人坐在那里有点儿气馁,她一向是一个直肠子的人,心里藏不得什么弯弯绕绕,可是这一刻,有些话就是说不出来。她又坐了一会儿,便也离开了。 沈凉晨找来了凉悦的部门主管,问道:“凉悦最近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吗?反常的?” 那个主管一脸茫然,“没有吧。”想了想又道:“哦,她有好一阵儿没来打卡签到,但是今天来了。” “哦。”沈凉晨沉思着,对着那人挥挥手,“出去吧。” “好。”那人转身离开了。 沈凉晨却在拧眉沉思妹妹百度的内容:老少恋会怎么样。 晚上回到家,沈凉晨的疑惑从脸上露了出来。 桑桑问他,“你怎么了?工作上有难事?” 沈凉沉思的表情,“凉悦最近看起来古古怪怪的,不知道在鼓捣什么。” 桑桑笑道:“她能鼓捣什么呀?她不就是去公司签到,然后和一帮朋友到处玩吗?” 沈凉晨道:“不对。你没觉得她和秦川很奇怪吗?两个人说是在搞对象,可现在看起来根本没有搞对象的意思,我反倒觉得,他们根本就没搞过对象。” “啊?” 桑桑讶然。虽然心底里也有疑惑,可是想不出如果他们不搞对象,为什么还要对家里人说在搞对象。 沈凉晨道:“我猜,她就是拿秦川当掩护,实际上,她喜欢上了别人。” “谁?”桑桑立即问。 沈凉晨摇摇头,“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还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桑桑无语惊呼。 沈凉晨却笑,揽了妻子的腰,把她的身形轻压在怀里,“来吧,让我来听听,宝宝有没有动静。” 他把耳朵贴在了桑桑的肚皮上。 空气一阵静默,桑桑的呼吸一下子就紧了。 “凉子……” “嗯?”他没有抬头。 “别这样。” “哪样?” “别这样?” “哪个?”沈凉晨说话的时候,抬了头,望向他的妻子,她的脸上带着一种这段时间少有的潮红。他怔了怔,然后意识到了什么,笑着捏了捏她的脸,轻轻松开了她。 “爸爸,妈妈。”小彼德跑进来了,光着个小屁溜。 沈凉晨立即对着那跑过来的胖胖的小家伙伸出了手臂,“来,儿子,爸爸抱。” 他把那小家伙给抱了起来。 “爸爸,你和妈妈在做什么?”小彼德问。 沈凉晨说:“没做什么?爸爸刚才在听妹妹说话。” “哦,那我也要听。” 小彼德说。 于是,沈凉晨把他放在了床上,小家伙小脑瓜往他妈妈的肚子处贴了过去,小耳朵直接贴在他妈妈的肚皮上。那样子很认真,黑眼珠一眨不眨的,好像眨一下眼睛就会错过什么似的。 “爸爸,妹妹没有说话。”半天,他失望地抬起了头。 沈凉晨把儿子抱了过来放到腿上,“妹妹还小呢,不会说话,但是她有呼吸。你有没有听到她呼吸?” 小彼德想了想,点点头,“有。她这样:啊啊。”他仰起了小脑袋,学着某种动物的样子叫了起来。 沈凉晨一头黑线,桑桑也脸庞抽动,被她儿子的声音惊到了。 “小子,那是驴叫好不好。”沈凉晨笑得快岔气了。 小彼德也笑,嘿嘿的,眼睛都弯成了两条线。 笑完后从他爸爸的怀里爬了出去,往大床中间一躺,“我要和妈妈睡。” 沈凉晨看看他儿子,又看看他妻子,有点儿哭不得。他伸手过去抓儿子的小脚丫想把他扯过来,可是那小家伙把小胖身子往里面缩了缩,“爸爸跟妈妈睡,我也要跟妈妈睡。” “我是爸爸,你是儿子,你不能睡这儿。”沈凉晨又去抓那孩子的小脚,小彼德却踹了他爸爸一下,“爸爸是大人,跟妈妈睡,没羞。” 沈凉晨无语了。 桑桑说:“儿子说对了,今晚我要跟儿子睡。”她顺势躺在了小彼德身旁。 沈凉晨皱着眉,偷偷去推他媳妇,“老婆,我习惯搂着你睡,他睡这儿,晚上我搂谁呀?” “搂你儿子啊!”桑桑故做很正常地说。 沈凉晨说:“可是他会搂着你呀!”他边说边把眼睛往小人儿那里瞟。桑桑低头看看,那小家伙小手臂早从她的腰间横过去了,还顺势覆在了胸前最丰满的地方。 “妈妈,搂着睡。” ************************************************************************************* (紫琅文学) ------------ 第193章 “没事,就是高兴嘛!”凉悦乐呵呵地说。 桑桑好笑地看着她,“一定有好事,要不然怎么这么高兴。” “呵呵,以后再跟你说。”凉悦转身欢快地跑着上楼了。 桑桑好笑地望着她那娇俏的背影离开,转回头笑笑有些无奈。 转天的中午,凉悦如约来到了水王府,只不过不是她一个人来的,她带来了她所有cosplay的好友。 叶皓南先到了一步,刚刚坐在餐位上,就看到呼啦一下进来一群人。有男有女,一帮小年轻的,为首带头的就是沈凉悦,她笑嘻嘻地走过来铗。 “嗨。”她对着叶皓南扬扬小手。 叶皓南看到凉悦身后跟着的一大群人时,愣了一下。 凉悦已经走了过来,“你不介意我带我的朋友来吧?” 叶皓南其实不喜欢热闹,但现在也只有满脸抽搐的份儿。他现在才知道,凉悦所谓的请客原来不是请她一人。 他微敛眉却笑道:“不介意。” 按铃叫了服务员过来说道:“有没有大一点的餐位,给我们安排一下。” “好的。” 服务员转身去了。 特大号的餐位,能一下子容纳二十多个人,凉悦的所有朋友们都挤下了。 她笑嘻嘻地对叶皓南说:“谢谢哈。” “不用客气,是我说要请客的。” 叶皓南淡笑。 “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凉悦对着他挑挑小眉毛。 叶皓南做了一个请便的手势,于是,凉悦张口要了一道饭店最贵的招牌菜,然后菜单被挨着个位子传了下去,每一个人都要了一道十分昂贵的菜码,二十多个人二十多道菜。 这是摆明了要让叶皓南吐次血的,不过还好,以叶皓南的身家,他也不在乎这点儿钱。 凉悦看着满桌子满汉全席,对着叶皓南笑得娇媚,“叶哥,我代表我的朋友们谢谢你。” 她举起杯子说。 叶皓南笑笑,也举起了酒杯,两个人碰了一下。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叶皓南不爱说话,可是也被那些小青年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好多话。凉悦的目的达到了,叶皓南知道,这个精灵古怪的姑娘就是想难为难为他,以报那日他‘教训’她的仇。 所有的人都抢着敬他的酒,他自然不可能一一干杯,他淡淡笑着说:“大家的心意我领了,恕不能一一奉陪,叶某在这里先干为敬。” 他用一句话一杯酒封上了大家敬酒的决心,然后便温和地说:“大家请开始用餐吧!” 凉悦一直暗自里看着他,看着他优雅的举杯,又温和的说话,这个男人的身上其实真的有一种说不出的魅力吸引着她想要一步一步去探索。 “我去趟卫生间。”他站了起来。 凉悦看着他那道颀长的身影离开,便不由自主地也站了起来,或许是酒意有点儿上头,她跟了过去。 叶皓南并非真的要去什么卫生间,他只是托辞出来结帐而已,一顿饭几万块对他来说并不惊讶,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却让他有些意外。 “叶哥,你赞不赞成老少恋?”凉悦满脸红晕,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娇小的身形挡在他的身前,黑眸明亮,带着几分醺然的醉意在等着他的回答。 “那要看什么情况。”叶皓南只淡笑。 “那你呢?你赞成吗?”凉悦又追问了一句。 叶皓南沉呤了一下,说:“我,不知道。”他深刻的眼神望着她。 凉悦咯咯一笑,“好吧,不为难你了。”她转身,纤腰摇摆往回走去。叶皓南蹙蹙眉。 秦川并非成心看到刚才的一幕,他也是出来结账的,可是恰好看到凉悦对叶皓南那番拐弯抹脚的表白。 他的脸上突起了青筋,脸色阴得可怕。 叶皓南回头时看到了他,但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转身离开了。 一顿饭热热闹闹的结束了,叶皓南看着那张微醺的容颜,她正弯着眼角和嘴角跟同伴说话。 叶皓南起了身,“我下午要上班,先走一步,你们接下来要什么消遣都记我的账。” “OK。嘿嘿。”凉悦对着他眯着眼睛,醉意醺然得越发娇媚。 叶皓南走了,凉悦又跟同伴们去K歌儿,末了,快快乐乐地回家了。 桑桑看到她的小姑满脸驼红的就进来了,不由奇怪地问道:“喝酒了?” “是呀,呵呵。”凉悦笑得越发美好。 桑桑说:“喝酒还开车,出事怎么办?” “不会的,呵呵。”凉悦笑嘻嘻地说着,“我去睡觉了哈。” 又对着她的小侄子扬了扬手,“拜拜,彼德。” 凉悦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神清气爽的,她伸了个懒腰,看看墙上的挂表,竟然已经傍晚了。 她从卧室出来,听到楼下哥哥的声音。 “桑桑,准备好了没有,可以走了吗?” “马上。”桑桑的声音回。 凉悦看到她的哥哥抱着小彼德,身后跟着拎着一兜水果的嫂子,一家三口往外面走去。 “哥,你们去哪儿啊?”凉悦在后面问。 “去小彼德的外婆家。”沈凉晨回。 凉悦喔了一声。 沈凉晨又道:“凉悦,下次喝了酒不要开车,知道吗?” “哦。”凉悦应付性地答应了一句。 沈凉晨带着他的妻子儿子出发了,凉悦一个人在院子里转了一会儿,又回屋了。 沈凉晨带着妻儿来到岳父母家,晚餐已经快要准备好了。秦牧歌高兴得抱着小彼德转,问这问那。单秋华在厨房和保姆一起备饭,桑桑过去帮忙,秦川没有像往日那样去逗着小彼德玩,而是一个人坐在沙发上,一言都不发。 “秦川,怎么了?”沈凉晨问了一句,“工作压力太大了?” “不是。”秦川沉声回答。 “那怎么看起来这么沉闷?”沈凉晨问。 “心情不好。”秦川沉着脸说。 “哦,那是谁惹你不高兴了,说来听听。”沈凉晨乐了。 秦川说:“没谁。就是突然间心情不好。” 沈凉晨难以理解地蹙蹙眉。 吃饭时,秦川也没怎么说话,一直闷声不吭地。单秋华偷偷问女儿,“这阵儿,没看他和凉悦在一起,是不是闹矛盾了?” 桑桑摇摇头,她弟弟和她小姑之间的事情,她也说不清,她只把疑惑的眼神投到弟弟的脸上,而后者却在闷头吃饭。 把最后几口米饭扒拉进嘴里,秦川站了起来,“我吃完了,你们慢慢吃。” 他竟然顾自走了。 桑桑和沈凉晨都感到很是疑惑。 转天的一早,凉悦照样去公司签到打卡,然后做了一些简单的工作,然后到中午时,快快乐乐地从公司离开了。 可是她的车子才从停车场驶出来,就被一辆暂新的速腾给拦住了,那车子直直地横过来,直接挡在了她的车子前,然后熄火。 凉悦忙将车子停下,车门打开,她对着速腾上下来的男子怒气冲冲质问,“秦川,你要做什么!” “我不做什么,沈凉悦,我就想和你谈谈。” 秦川走过来。 凉悦说:“你想谈什么?” 秦川道:“你喜欢叶皓南是不是?” 凉悦神情现出几分不自然来,但还是很勇敢地承认了,“对,我就是喜欢他。” 秦川简直是忍无可忍,一把抓起了她的手,“沈凉悦,你忘了叶皓南是什么人吗?他是你嫂子的前夫,是结过婚也有过外遇的男人!” “是,那又怎么了。”凉悦底气明显没有刚才壮了。她深深地明白一件事,她喜欢叶皓南,即便是叶皓南回应她的感情,恐怕她的家里也是她将要面对的一大难题。 “怎么了?你说怎么了?你要是跟叶皓南在一起,你说你的家人尴不尴尬,他们怎么面对你的心上人,你的心上人又有什么勇气面对你的家人。”秦川怒问。 “这个不用你来管了!”凉悦想抽回自己的手,但是没成功。 秦川道:“我只是来提醒你的,你想想吧,如果你和叶皓南的事情被你家里人知道,他们会是什么反应。” 他说完便松开了她,然后头也不回地上车走了。 那辆新买的白色的速腾在前面转个弯开走了,凉悦有些郁闷,原本很美好的心情统统消失不见了。她郁郁地上了车子,又闷闷地开走了。 夏秋雨想不到,她还会收到阳阳的电话。 “老师,你在做什么啊?”阳阳在电话里问。 “老师在绣十字绣。”夏秋雨回答。 阳阳说:“老师,我可以跟你说会儿话吗?我好闷哦!” “可以的。”夏秋雨温和地说。 阳阳便立即高兴起来,“老师,我什么时候还能见到你呀?” “呃……”夏秋雨一打沉,“阳阳什么时候想老师了,老师就去见你。” “老师我现在就想你。” 夏秋雨沉呤了一会儿说:“阳阳,你爸爸在家吗?” “没在。”阳阳回。 夏秋雨道:“那老师要等到你爸爸回来的时候,老师才能去。” “为什么?” “因为老师不经过你父亲同意,是不可以随便去你家看你的。” “哦……” 阳阳失望地挂了电话。 “呃……”叶皓南也一打沉,“好吧,阳阳想她就打电话好了。” “那我现在就去打了。”阳阳欢快地跑了。 叶皓南看着儿子高兴的身影,唇角微微勾出一抹浅笑。 阳阳很快就拨通了夏秋雨的电话,“夏老师,我爸爸同意你来我们家。” “哦,好的,明天老师去看你。”夏秋雨说。 阳阳高兴地挂了电话。 转天的一早,夏秋雨带着几本儿童书籍过来了。叶皓南是刻意等着她的,只是神情淡淡的。 “不好意思,麻烦你了。”他说。 “没什么,我也挺想阳阳的。”夏秋雨腼腆地说。 “老师。”阳阳跑了过来,夏秋雨放下手里的东西,摸了摸阳阳的头,眼神疼爱,“阳阳好像瘦了。” 阳阳便看了看他爸爸。叶皓南显得有点儿意外,“哦,可能天热,孩子吃不好饭吧!” 夏秋雨对阳阳道:“阳阳,要好好吃饭哦,要不然就长不了爸爸那么高的个儿了。” 阳阳便咧开小嘴儿笑了,“我会好好吃饭,长得比爸爸还高。” 夏秋雨笑笑,又抬头看了一眼叶皓南,他正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她。 夏秋雨有点儿不好意思,刚才的话是无心的。 叶皓南对儿子嘱咐道:“阳阳,要听夏老师的话,爸爸去上班,会很快回来的。” “嗯。”阳阳应着。 叶皓南上班走了,夏秋雨便留下来陪着阳阳。 阳阳每天都一个人呆在家里,虽然有保姆陪,可必竟不是同龄小伙伴,所以他其实每天都很孤单。 夏秋雨陪着阳阳下棋,读书,拼地图,这一天的时间就那么过去了。在叶皓南到来之前,夏秋雨跟阳阳告别,“阳阳,老师走了,以后再过来陪你。” “嗯。”阳阳黑眼珠望着她,看得出来,他很是有些留恋夏秋雨。夏秋雨摸摸阳阳的头,转身离开了。 叶皓南回来了,询问儿子这一天都是怎么过的,阳阳便如实说了,叶皓南疼爱地笑笑。 手机响了,他看看那号码,便皱皱眉。 “什么事?” “嗨,我能去你家吗?没有你的允许,我不敢踏进你家半步。”凉悦说。 叶皓南好笑,这个刁钻丫头什么时候那么老实了? “可以,但不要呆太晚。”叶皓南挂了电话。 凉悦听到那边电话挂断的声音,她笑了笑,然后开着车子出发了。十几分钟后,她来到了叶家老宅,车子在院子里随意地一停,她就进屋了。客厅里,叶皓南正在和儿子下棋。 凉悦乐呵呵地进去了,喊了一声,“嗨,阳阳。” 那对父子便都望了过来。 阳阳喊了一声,“沈阿姨。” “嗯,乖。”凉悦走过去也疼爱地摸摸阳阳的头,只不过她手指的力道可比夏秋雨要大。阳阳脑瓜被她揉得直晃。 叶皓南看得脸上直抽搐。 “哇,在下棋呀!阳阳,你起来,让阿姨和爸爸下一次,阿姨要和你爸爸拼一把。”凉悦兴奋地说。 阳阳便起了身,凉悦自作主张地把棋盘打乱,然后笑嘻嘻地对叶皓南说:“这次我可一定要赢你。” 叶皓南只勾勾唇没说话,他对沈凉悦的耐心,远比他自己想象得要多。 一盘新棋开始了,凉悦运筹帷幄,势在必赢,叶皓南老神在在,神色不惊。 阳阳站在一旁,背着小手看着他们下棋。凉悦可以说是用尽了全力,可最后还是被叶皓南一招默默无闻的棋给击败了。 她沮丧地耷拉了脑袋。 “哎,算了,本小姐今天精神不佳,改天再跟你比。”瞬间,她又扬起头。 叶皓南好笑地看着她,继而摇了摇头,样子很是无语。阳阳说:“阿姨,你要学会认输。” “哎,你这小屁孩儿。”凉悦做出瞪眼睛发怒的样子,阳阳吓得躲到了父亲的身后。 “阿姨,好凶哦。” ****************************************************************************************************** (紫琅文学) ------------ 第194章 “哎,你这小屁孩儿。”凉悦做出瞪眼睛发怒的样子,阳阳吓得躲到了父亲的身后。 “阿姨,好凶哦。” 凉悦囧。 “爸爸,我们去水上乐园玩好吗?阿姨那天带我玩过,里面可好玩了。”阳阳抬起小脑袋说。 叶皓南嗯了一声标。 凉悦便立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笑呵呵地说:“阿姨带你去换衣服。”凉悦拉着阳阳的手上楼去了,叶皓南抬头看看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笑笑摇头。 凉悦帮阳阳换好了外出的衣物下了楼,叶皓南已经准备出发了。凉悦拉着阳阳的手钻进了叶皓南的车子里,叶皓南开着车子载着他们去了水上乐园铗。 凉悦天生好动,小孩儿心性,叶皓南天生沉稳,老成持重,所以陪着阳阳玩耍的事情全是凉悦做的。一大一小穿着泳衣从滑梯上欢呼着溜下来,直接滑进水里。扑腾起无数浪花,阳阳欢快得又蹦又跳,凉悦也玩得很欢,同时没忘了照顾阳阳,叶皓南站在岸边上看着,脸上有淡淡微笑。 “啊,太好玩了。”凉悦浑身湿漉漉地跑上了岸,跑到叶皓南的面前说:“你要不要一起啊?可好玩了。” 看着她兴冲冲的样子,叶皓南只淡笑摇头,“你们玩吧。” “走吧,走吧!”凉悦却来扯他的胳膊。 叶皓南被她拽得有些不知所措,这些游戏类的东西他真的从没玩过。可是凉悦拽着他不松手,“走啦,来都来了,还不玩吗?” 凉悦生是把叶皓南拽了过去,他不得不去临时买了件泳衣然后参加到他们的队伍中。 两大一小从滑梯上下来,直接滑进水池里,浪花扑腾起来,阳阳和凉悦都叫得欢快。 叶皓南被水花湿了脸,他用力闭了闭眼,再一睁开,看到凉悦如花的脸,她正在对着阳阳笑。 已经临近秋天,秋老虎还在发威,桑桑也想带儿子去水上乐园玩,正好沈凉晨今天休息,一家三口便开车出来了。 那娘俩儿去坐小火车,沈凉晨的目光不经意地一转头,他看到了那样一幕,他的妹妹拽着叶皓南的胳膊,连哄带拽地把叶皓南拽下水。 沈凉晨愣了。 “凉子,看什么呢?”桑桑抱着小彼德过来了,沈凉晨忙回了头对妻子笑道:“才这么一会儿,就坐完了?” “是呀。小彼德还没坐够呢!”桑桑说。 “那再去坐。”沈凉晨揽着妻子的肩往售票处走去。 凉悦玩得很开心,一方面因为她天性好玩,还有一方面,就是有叶皓南的参与。 别看叶皓南平时沉稳淡薄,可是像孩子一样坐水上滑梯,他有些不好意思,到水里时也显得很笨拙,无所适从,这就给凉悦提供了戏弄他的机会,凉悦用手掌往他身上,脸上波水。 边波边咯咯笑得欢快。 叶皓南被波得满身满脸的水,不断地伸手去擦脸,可是才只擦干净,凉悦的水又波了过来,阳阳被逗得哈哈笑得十分快乐。 儿子那欢快的笑声,和凉悦那动听的笑声在他耳边缭绕,叶皓南有些恍惚了。 凉悦往叶皓南的脸上波着水,边波边笑,“叶皓南你好傻啊,到了水里都不会动……” 沈凉晨安排好妻儿,又往这边瞅了一眼,他看到妹妹笑得那么欢快。一时之间,难以置信。 又坐了一趟小火车,桑桑牵着小彼德的小手走了过来,沈凉晨不想让妻子看到凉悦和叶皓南在一起的情形,便说:“我们去那边吧,你不是说要做旋转木马吗?” 他揽着妻子往旋转木马那边走过去。 从游乐场回来,凉悦玩累了,也困了,靠在叶皓南的车子后面睡着了,她跟阳阳头挨着头,一个在左一个在右,睡得呼呼的香。 叶皓南回头看了一眼,不由唇角勾出淡笑来。车子停下时,凉悦才迷迷糊糊地醒来,她揉着眼睛问:“到家了啊?” “嗯。”叶皓南下了车,过这边来抱儿子。 阳阳还在睡着被他爸爸从车子上抱了下来,便小胳膊搂住了他爸爸的脖子,叶皓南抱着阳阳在前面走,凉悦在后面睡眼惺忪地跟着。手机在响,她迷迷糊糊地拉开手包的拉链,把手机掏了出来,“啊?” 听到哥哥的声音时,她还没完全醒盹。 “凉悦,马上回家来。”沈凉晨声音沉沉的。 “做嘛呀?”凉悦有点儿烦,她还没在这儿呆够呢,不想现在就回去。 沈凉晨重复了一遍,“马上回来!” 凉悦很不高兴,可是也不敢说什么,挂了电话,小眉毛拧得紧紧地,进了屋跟叶皓南告别,“我回去了啊。” 叶皓南回头看了看她,说了声,“好。” 凉悦便又转身出来了。 她开着车子回了家,客厅里只有她哥哥一个人在。 “哥,干嘛呀,非叫人回来。”凉悦恼火地说。 /p> 沈凉晨阴沉的眼睛瞟过来,“凉悦,告诉我,你和叶皓南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啊!就那么回事。”凉悦心里紧张,可嘴上仍然满不在乎。 沈凉晨说:“你喜欢的人是叶皓南?” 凉悦眼神躲闪,背过身去,“是又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沈凉量大手握住妹妹的肩,将她的身形扳了过来,“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你知不知道他结过婚!” “我知道。”凉悦嚷了起来,“我知道他是嫂子的前夫,知道他结过婚,还知道他有过情人,还有个儿子!” 沈凉晨脸上阴沉逼人,“那你还这么做!“ 凉悦也很恼火,“那又怎么样啊?我就是喜欢他!” 凉悦被哥哥逼出了眼泪,“嫂子还结过婚呢,你还不照样喜欢她!” 她有点儿口不择言了,沈凉晨劈面一个巴掌就煽了过去。“不许你这么说话!” “你真虚伪!”凉悦气哼哼地跑了。 桑桑从外面进来时只看到凉悦跑了出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过来问她丈夫,“凉悦怎么了?” 沈凉晨脸色很难看,刚刚打他妹妹那一巴掌,他已经后悔了,可是巴掌已经出手了,收都收不回来。“没事。”他缓和了神色对妻子说。 桑桑心底里有疑惑,但也并没有多问,只是说道:“凉悦怎么这么生气?你骂她了?” “没事。”沈凉晨搂了搂妻子,“你上去陪小彼德吧,我还有点儿事,一个人呆一会儿。” “哦。”桑桑怀着奇怪和疑惑往楼上走去。 沈凉晨坐在沙发上,心事难解。 凉悦一个人开车出去了,她很委屈,一个人开着车子在马路上瞎转,最后停在了城外面的马路边上。 手机响起来,她不接。 电话便一直响,她便一直不接。那是她嫂子打过来的。桑桑很担心凉悦,不知道他们兄妹两个闹什么别扭,从认识沈凉晨到现在,从没见过这样子的兄妹俩。 桑桑又把电话拨了过来,这次凉悦接听了。 “喂?”凉悦语气不太好。 “怎么了凉悦?”桑桑关心地问:“是不是你哥凶你了?别生气了,回头嫂子说他。” 凉悦扁扁嘴,她哥哥真的从来没这么凶过她,更没有打过她,她没好气地说:“他疯了!” 桑桑好笑,乐道:“他是疯了,你先回来,嫂子让他给你道歉。” “哼,才不要!”凉悦扁扁嘴把电话挂断了。脸颊上被她哥哥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地疼,凉悦伸手摸了一把,嘴鼓得越发高了。 这个时候沈凉晨也进屋了,桑桑回过头来说道:“瞧你,好好地发什么脾气,凉悦一个人跑出去了,出了什么事怎么办?” “她不会有事。”沈凉晨沉着眉眼说。 桑桑道:“凉悦那么可爱的孩子,到底怎么你了,脸这么沉好像人家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似的。” 沈凉晨在卧室里的沙发上坐下,说道:“她就是犯了错,还不知悔改,不说她怎么行?” “什么大不了的错啊?让她那么委屈。”桑桑问。 沈凉晨一下子又噎住了,“没什么。” 他又起了身,“我去看看儿子。” 他竟然出去了,桑桑拧眉。 凉悦一个人在郊外坐了一会儿,火消了一些,就开着车子走了。她又去了那家咖啡厅。一个人慢悠悠的一杯花茶,想着心事。 秦川来了,不声不响地在她对面坐下。 凉悦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在她对面坐了有一分钟了。 “你来做什么?”凉悦没好气地问。 秦川道:“不做什么,看见你一个人坐在这儿,所以过来了。” “哼。”凉悦侧过头去不看他。 秦川道:“纸包不住火,早晚有一天你家里人会知道你和谁在一起。” “是呀,他们现在就知道了!”凉悦冷冷地说。 秦川道:“那你应该知道他们的态度了。” “是,知道了。”凉悦态度很强硬。 秦川拧眉,语重心长地道:“沈凉悦,你敢说你现在的感情是成熟的吗?你考虑过,叶皓南是个二婚的男人,家里还有个孩子吗?你考虑过,如果你真的嫁给了他,是进门就要做后娘的吗?” 凉悦冷着脸,半天才说:“那又怎么了?” 秦川道:“你可知道,后娘难当吗?” 凉悦没说话,秦川又道:“你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别说喜欢上一个大自己十余岁的男人,就是这进门就当后娘一件事,就值得你好好考虑。” “我的事情不用你来管!”凉悦没好气地说。 凉悦没说话。 王若茹又道:“看看你,脸拉得跟驴似的那么长,又谁招惹你了?” 凉悦只哼了一声,“没有人招惹我,我大姨妈来了。” 王若茹听了立时又被女儿的话给噎住了。 “你……你这个死丫头。”王若茹骂了一句,“下次你爱多晚回来多晚回来,我不会让人给你等门了!” 王若茹窝火地回房了。 凉悦一个人上了楼,推开卧室的门,直接走到床边上躺下了。她张着那双又大又好看的眼睛,想想自己的心事,很是忧愁。 平生不会相思,才害相思,便是这般滋味,凉悦不由自主地撅着嘴,一个人闷闷不乐。 沈凉晨在外面叩了叩门,“凉悦?” “睡了!”里面传来冷冷的声音。 沈凉晨推门进去了。 凉悦便立即用被子蒙住了头。 沈凉晨走过去把凉悦书桌前的椅子拉了过来在她床边坐下,说道:“这件事我还没有告诉爸妈,就连你嫂子也还不知道。凉悦,趁早断了那个念想,别等将来陷得更深,你会痛苦的。” 凉悦蒙着被子不说话。 沈凉晨又道:“不说叶皓南是你嫂子的前夫,就拿他这个二婚还带着孩子的身份来说,你们在一起就不合适。” 凉悦仍然蒙着被子。 沈凉晨手伸过去,一把将被子给扯了下来,“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凉悦呼的一下坐了起来,身旁的抱枕朝着他哥哥砸了过去,“我就是喜欢他!我就是喜欢他!” 沈凉晨脸庞抽搐,眼睛里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色,他站了起来,“那好吧,我明天去找叶皓南谈,告诉他,离我妹妹远一些,你们不可能在一起!” “你给我站住!”凉悦又忽然间喊道。 沈凉晨站住了身形,凉悦说:“我喜欢他,但是他从没说过喜欢我,是我暗恋他好不好!” 沈凉晨松了口气,“那还好。不过,凉悦你记着,即使他也喜欢你,你们也是不可能在一起的,不说我和你嫂子,就是爸妈,也不会同意。” 他转身往外面走去。房门在他身后关上了,凉悦气馁地躺在了床上…… 深夜,月色皎洁,照着窗前那道瘦长的身影。 “爸爸。”阳阳推门进来了,光着脚丫看着黑暗中的那道身影。 叶皓南回身,忙问道:“阳阳,怎么没睡觉?” “爸爸,我睡不着了。” “你怎么了?” 叶皓南走过来抱起了儿子,阳阳把脑瓜歪在了父亲的肩头,“爸爸,你怎么不睡觉?” “呃,爸爸睡不着。” “为什么?” “嗯,因为……”叶皓南想起了白天那张天真无邪的脸,“没什么。”他又立即说道。 阳阳问道:“爸爸我可以跟你一起睡吗?” “当然可以。”叶皓南说,他把儿子抱到了床前,轻轻放了下去,“睡吧,爸爸和你一起睡。” 转天,便已经是新学期开始的日子了。 阳阳已经是小学一年级的学生了,今天是第一天上学,叶皓南牵着儿子的手从家里出来上了车子,刚刚驶出大门,就见有道苗条素静的身影跑过来,边跑边向着他们的车子挥手。 “爸爸,那是夏老师。”阳阳说。 叶皓南便把车子缓缓停下了。夏秋雨跑了过来,手里捧着一个漂亮的卡通铅笔盒。“这是给阳阳的。”她对着车窗里的他说。 叶皓南看看那东西,虽然阳阳的铅笔盒已经有了好几个,可还是接了过来,对儿子说道:“阳阳,谢谢夏老师。” “谢谢夏老师。”阳阳说。 夏秋雨笑了,对着车子里的小脸说:“阳阳,新学期快乐,加油。” “老师加油。”阳阳笑了,小脸笑得像花儿一样。 ******************************************************************************************** (紫琅文学) ------------ 第195章 黑色的车子开走了,夏秋雨也转身往回走去。 凉悦签过到走进办公室,刚想坐下,部长进来了,“凉悦,总经理叫你过去一趟。” “哦。”凉悦放下手包,转身出来了。她来到哥哥所在的楼层,叩了一下门就进去了。 沈凉晨才刚刚开了电脑,边把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边说:“那个办公桌是给你的。” “给我?”凉悦这才发现,哥哥的办公室里多了一张办公桌。 “做嘛?”她问铗。 沈凉晨道:“以后你就在我身边工作。” “你要监视我?”凉悦不笨,自然明白哥哥的做法。 沈凉晨道:“可以这么说吧,趁着你自以为是的爱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救药的地步,先把它截断。” 办公室的门又被人叩了一下,沈凉晨随口说了句:“请进。” 是部长带着下属把凉悦的手包和办公用品都搬了进来。 凉悦急喊了一声,“哥!” 沈凉晨没理她,顾自对部长说道:“都放那儿吧!” 看着部长和同事离开,凉悦气愤地一跺脚,“你太过份了!” 沈凉晨说道:“我是为你好,将来你就会知道了。”他高大的身形坐下,开始埋头工作了。凉悦很恼火,可是也不敢跟她哥哥直接抗争,只得气呼呼地坐下了。 这一个上午,沈凉晨没给他妹妹安排什么工作,凉悦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只是手拄着下巴发了一个上午呆。到中午时,拎着包想走,但是沈凉晨拦住了她,“你上哪儿?” “出去吃饭!”凉悦没好气地说。 沈凉晨道:“午饭跟我一起吃!” “哥!” “好了,别说了!”沈凉晨已经站了起来,“走,跟我去餐厅。” 他当先往外面走去,凉悦心底窝火,也只得跟着。 到了餐厅的高层用餐区,沈凉晨当先坐下,然后指了指自己的对面位置,“你就坐那儿吧!” 凉悦撅着嘴坐下了,有人给端了两份餐饭过来,沈凉晨说了声谢谢,然后把其中的一份递到了妹妹的面前。“吃吧。” “不吃!”凉悦嘴撅着,没好气地说。 沈凉晨只看了看她,却没再说什么,低头开始吃饭。午饭吃完,凉悦那边的餐饭还没有动过筷子。 沈凉晨说:“你不吃就算了,下午饿了,可不准在办公室里偷吃。” 凉悦扁扁嘴,没理他。 中午空着肚子跟着她哥哥回了办公室,他哥哥在旁边忙碌,不时有人进来汇报工作,她就坐在旁边发呆。 呆到三点钟时,肚子饿得咕碌咕碌叫,凉悦拿着包就走,可是她哥哥又说话了,“还没到下班时间,不能走。” “哥!”凉悦气愤地跺脚,“我饿了。” 沈凉晨道:“跟你说过,现在没到下班时间,饿了也不准翘班!” 凉悦的两只眼睛像两只小刀子似的向她哥哥削过去,恨不得把他削上千片万片的样子。 沈凉晨只当做没看见,又拨了内线电话,“小王,去把沈小姐的车子拖到地下停车位去。” “哥,你干嘛啊!”凉悦惊喊。 沈凉晨道:“为了让你安心工作,从此以后上班跟我车。” “不,哥!”凉悦愤怒的叫嚣,“哥,你这叫非我拘禁!” “嗯?我有拘禁你吗?”沈凉晨好笑地看着她,“我是用绳子绑着你,还是叫人把你关起来了?” 凉悦无语,只气愤地跺脚。 沈凉晨耐心地说道:“好妹子,听哥哥话,叶皓南不适合你,趁着爸妈现在还不知道,斩断和他的念想,不然你知道后果。” 凉悦蹙眉嘟嘴,恨恨地哼了一声,沈凉晨又道:“如果爸妈真的知道了你喜欢叶皓南的事,他们会把你送到国外,或者干脆关起来的。” 凉悦嘴嘟得越发厉害,但却一直没说话。沈凉晨走了过来,握握妹妹的肩,“好妹妹,哥会叫人给你介绍很多优秀的男人给你认识,打断心里的念头吧!”沈凉晨意味深长地说。 凉悦嘟着唇,十分气恼,但却只哼了一声。 下班时,十分不情愿地上了沈凉晨的车子,跟着他回家。 桑桑看到那一兄一妹进来,便笑呵呵问道:“凉悦怎么了?嘴嘟这么高。” 凉悦哼了一声,“你男人不是人!” “啊?”桑桑愣住了。 沈凉晨只拧眉,但并没有斥责妹妹的胡言乱语,凉悦气闷地上楼了,桑桑奇怪地问丈夫,“你们又吵架了?” “她小孩子脾气,没事的。”沈凉晨安慰妻子。 桑桑心里疑惑,可又问不出什么来,便料想不会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就没再追问。 桑桑看了看丈夫,沈凉晨便对佣人道:“上去叫小姐下来吃饭。“ “好的。” 可是不一会儿佣人就下来了说道:“小姐说她不饿。” “嗯?”王若茹疑惑地皱了眉。 桑桑道:“我去看看。”她起身往餐厅外面走去。 凉悦趴在床上,在发呆,桑桑推门进来了,“凉悦,怎么不去吃饭?” “我不饿。”凉悦说。 “怎么会不饿呢?”桑桑奇怪地问,“是不是你哥为难你来着?告诉嫂子,嫂子帮你出气。” 凉悦从床上爬了起来,气哼哼地说:“我哥他就是个大坏蛋,大军阀,大资本家,大王八蛋。” 桑桑听得满脸发抽。 “你哥他……这么坏?” “他就这么坏!”凉悦气哼哼地把枕头扔到了地板上。 “他坏,你就更得吃饭了,不能让他如意是吧?”桑桑又耐心地哄。 凉悦道:“我才不吃,我就不吃,我饿死了,他就美了。” 桑桑脸上滑下无数道黑线,“你是他妹妹,你死了,他怎么会美呢?来,听嫂子话,跟嫂子去吃饭了。”桑桑伸手去拉凉悦的手,凉悦却躲开了。 “凉悦,你嫂子都这么哄你了,还不下去吃饭?”王若茹进来了,沉着眉眼说。 凉悦便哼了一声,“我才不下去。” 王若茹道:“都是我把你惯坏了。桑桑,你先下去吃饭吧,别理她,这丫头没事就耍小脾气,整个儿是欠捧!” “妈!”凉悦无语了。 王若茹说:“你哥说你什么准定是为你好,你却在这儿犯大小姐脾气!” 凉悦绷着脸不说话。 王若茹道:“你爱吃不吃吧,不吃省了。” 王若茹顾自下楼去了。凉悦一个人留在房间里,心里就更郁闷了。 从楼上下来,桑桑在餐桌旁重又坐下,皱眉问身旁的丈夫,“你到底怎么凉悦了?她连饭都不吃了。” 沈凉晨道:“一点小事,这丫头脾气大。” “真的是小事?” “真的。”沈凉晨边说边给妻子的碗里添菜。 桑桑疑惑重重地说:“凉悦不是那么爱使小性的人,一定是你做什么事情过火了。” “没有的,老婆。”沈凉晨用刚刚挟过来的饺子堵住了妻子的嘴。 夜渐渐地深了,凉悦饿得前心贴后心的睡不着,心里也烦闷,于是就拿过手机拨了叶皓南的电话过去。电话好半天被人接通。 “喂?”那边传来叶皓南温和低沉的声音。 凉悦闷闷的声音说:“我好饿呀……” “饿怎么不吃饭?”叶皓南还没有睡,此刻刚从浴室出来,身上裹着宽大的浴袍边走边接听电话。 “我不想吃。” “为什么?” 叶皓南的声音好像比往日都要温和耐心。 “不为什么。” 凉悦声音低下去。 叶皓南说:“去吃饭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而且,你也不是那么能抗饿的人。” 切,凉悦扁扁嘴。 但是放下电话后,凉悦却下床了。她下了楼,一直来到厨房,找到晚上剩下的饭一个人吃了起来。 桑桑很担心凉悦,在睡前还问他的丈夫,“凉悦这么饿着饿坏了怎么办?” 沈凉晨当然是最了解他的妹妹,“她饿不着的,放心好了。” 他把妻子揽过来,让她枕着他的臂膀,桑桑还是不放心,“可是她真没吃饭。” “现在,她已经在吃了。”沈凉晨把妻子又搂紧了一些。 凉悦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用了晚餐又上楼去了,这样一觉到天明。早晨,她哥哥喊她一起去上班,她却说:“我不舒服,不去了。” 沈凉晨说:“你的工资都快扣没了,还有心思说不舒服。” “我就是不舒服。”凉悦在屋里没好气地说。 沈凉晨无语,只好自己一个人上班去了。只是他才走没多久,凉悦就爬起来了,一个人下了楼往外面走去。 王若茹正好从屋里出来看到女儿往外走,便问道:“你上哪儿去呀?不舒服还往外跑?” “我有事。”凉悦扔下一句话就走了。 她没有车子,便打了出租,一个人去了叶氏。 叶皓南对于她的到来很是意外,他起身向这个满脸涌动着异样红潮的女孩子走来。 “什么事?怎么到这儿来了?” “叶皓南。”凉悦鼓足了勇气。 “嗯?”叶皓南一身西装,凝视着她,她的样子让他心头莫明其妙的发紧。 “叶皓南,你喜欢我吗?” 叶皓南立时一怔。继而眼神变得闪烁。 “你没发烧吧,怎么能随便问男人这样的问题?”他转过身去,干脆不去看她了。 凉悦却上前两步,绕到了他面前,“叶皓南,我喜欢你,如果你也喜欢我,我就跟我家里人坦白。” 叶皓南额头跳起了青筋,“沈小姐,你想错了,我不喜欢你,我只当你是普通朋友。好了,我要工作了,你可以走了。”叶皓南说着,就顾自绕过她,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 凉悦却又拔腿跟了过去,“叶皓南!” 叶皓南的脚步又停住了,只是身形十分僵硬。 “叶皓南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对不对?不然,你的眼神不应该这么躲闪,除非你自己言不由衷,表里不一。” 叶皓南脑袋一阵发胀,但仍然说道:“我真的不喜欢你,你这女孩儿什么都好,就是太自信了。好了,你走吧,不要再打扰我。” 他对着身后挥了挥手。 凉悦心里泛起凉意,但他已经顾自走到办公桌前开始埋头工作了,凉悦只好转身出来了。 她一个人心情惆怅,不由自主地来到一家酒巴,一个人喝起了闷酒。喝得醉醺醺的,便又打电话给叶皓南。 “叶皓南,我在酒巴里,我要听你的真心话!” 叶皓南刚刚会议完毕,听着手机那边传来的醉醺醺却带着哭腔的声音,一瞬间就心软了。 “哪家酒吧?” “不夜天。” “你等着。” 叶皓南驱车匆匆而来了。凉悦半截身子趴在吧台上对着他笑。“嘿嘿,你来了。” 叶皓南神色不太好,“一个女孩儿家,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我就是想喝。”凉悦站了起来,往前两步,手臂直接搭上了叶皓南的脖子,“叶皓南,你真的不喜欢我?” 她醉眼迷朦地,像是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还在等着他的回答。 “你醉了。”叶皓南把她的手臂拿了下去,身形与她拉开距离,“我给你家里人打电话,让他们过来接你。” “不要!”凉悦又跨前一步,再次把他的脖子用双臂勾住,“叶皓南,我今天……只要你的答案,你……爱不爱我!” 叶皓南从没有这样被一个女孩子逼着表白过,他脸上青筋跳动,一时之间红了脸。 “你……说啊!”凉悦仍然逼着着他发话。 叶皓南脸色胀得越发通红。 他被她紧紧盯视着眼睛,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来如何回答这个女孩儿。凉悦的眼睛里慢慢漫出了眼泪,她哭了。 “你不说就算了。”她呜呜哭着,往外走去。可是走到酒巴门口就跌倒了。叶皓南大步走过去,“凉悦?凉悦?”他大声呼唤她的名字,可是她却已经上来酒意,趴在地上人事不知了。 叶皓南把她抱了起来,放进了自己的车子,然后向着叶宅驶去。 他把凉悦放到客房的床上,用温水打湿了毛巾过来给她轻轻地擦脸,她睫毛轻颤,委屈地呜呜哭泣,“我就是喜欢他又怎么了?凭什么你可以喜欢嫂子,我就不可以喜欢他?他结过婚又怎么了?有孩子又怎么了,我就是喜欢他……呜呜……限制我的自由也没有用……” 叶皓南脸上青筋跳动,那只拿着毛巾给她擦脸的手有些发颤,他刻制着心头那种强列的冲动,坐在旁边默默凝视着她的脸。 她哭着睡了。 叶皓南在凉悦的面前坐了好半天,才走了出去,然后拨打沈凉晨的电话,轻声说道:“你妹妹在我这里,你带她回去吧!” 似乎伴着一声轻叹,电话挂断了。 沈凉晨看了看手机号码,确实是叶皓南打过来的,他浓眉拧紧,当时就起了身,从办公室往外面走去。 凉悦醒来时,她已经在家里自己的床上了。 床边上坐着她的哥哥,他正黑眸凝视着她,等待着她醒来。 ********************************************************************* 番外即将完结,妻子的外遇出版本,《爱是无法预料的伤》当当已到货,喜欢的亲欢迎购买。 (紫琅文学) ------------ 第196章 “哥,你是在哪儿看到我的?”凉悦慢慢坐了起来,目光迷茫地问。 沈凉晨温声道:“你在酒巴喝醉了,是那里的店员用你的手机打电话给我。” “哦……”凉悦轻蹙眉尖,她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去,似有着很难解的疑惑。 沈凉晨道:“一个女孩儿喝那么多酒,下次不许了,听到没有!” “喔。”凉悦郁郁地应着,那低垂的眉眼写着她心头重重的疑惑标。 她,真的只是醉倒在酒巴外面吗? “好了,别多想了。”沈凉晨站起来,轻拍了拍妹妹的肩,“妈叫厨房给你热了饭,出去吃点儿吧!铗” 他说着就往外面走去。 关上凉悦卧室的门,他看见了迎面走过来的妻子。 “凉悦醒了吗?” “醒了。”沈凉晨低声说。 桑桑张嘴正想再问什么,可是沈凉晨对她竖起十指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搂住她的肩,“别问什么,我们下去看看凉悦的饭怎么样了。” 夫妻两个人下了楼,厨房里,王若茹正低声叮咛着厨师,不要放凉悦不喜欢的调料,看到儿子和儿媳进来,便问道:“凉悦醒了没有?” “醒了。”沈凉晨回。 王若茹道:“这孩子怎么回事呢?喝那么多酒。”快中午时,儿子匆匆进来,怀里还抱着醉得一塌糊涂的女儿。她当时就吓坏了。 “凉悦怎么了?” 她儿子说:“没事,喝多了。” 然后,她就眼看着他儿子抱着妹妹行色匆匆地上了楼,她直觉地这里面有事,便跟了上去。 沈凉晨把凉悦放在床上时,她醉得全身都软棉棉的,任人摆布都没有反应。她眼看着儿子给女儿盖上了被子,然后便坐在床边上守着她。 “凉子,你妹妹倒底怎么了?”她不放心地问。 沈凉晨却轻描淡写地回道:“就是喝多了,妈,没事的。” 王若茹满心疑惑,可是问不出什么,便带着疑惑又出去了。 “她跟我呕气,所以出去喝酒,可能,我要求她太严了。”现在沈凉晨说。 王若茹看看儿子,蹙眉。 凉悦从楼上下来了。 神情闷闷的。 桑桑担心的目光望着凉悦,虽然她的男人始终没有告诉她凉悦因何而醉酒,但她却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什么事情发生。 凉悦闷声不响地走到餐桌旁坐下了,开始吃饭,这个时候的沈凉悦身上那种调皮精灵劲儿全都不见了,坐在眼前的沈凉悦是呆闷的,沉窒的,是让人担忧,心疼的。 桑桑的心头拧紧。 “走吧。”沈凉晨拉了她的手,桑桑跟着她出去了。夫妻两个一起上了楼,小彼德在他的卧室里喊爸爸妈妈。 夫妻俩便走了进去。 “宝宝,还没睡啊?”桑桑问。 “我要妈妈搂着睡。”小彼德说。 桑桑疼爱地笑笑,把儿子抱了起来,放到膝上,“来,妈妈搂着。” “臭小子,怎么越来越粘人了?”沈凉晨坐下来,笑嗔地揉揉儿子的头。 小彼德也不理他,只把小脑袋往母亲的怀里又扎了扎,搂着他母亲的腰睡去了。 从那之后,凉悦没有再去找过叶皓南,她心里有个地方,是空的,常常会在一个人的时候,想起那个他。 又过了五个月,叶皓南结婚了,新娘是他儿子的老师,那个很沉默很腼腆的女人。 婚礼很低调,只在一家高档酒店宴请了知已朋友和一些亲戚。夏秋雨穿着玫红色的旗袍,跟着她俊朗的新郎一起携手走进了酒店。 凉悦的身形慢慢蹲下,一个人的街头,只听见礼炮声声,她抱膝蹲在那里,眼泪簌簌地掉下来。 白色的雪花落进她的棉服,瞬间融化,她蹲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双腿早就僵硬了。她吸吸鼻子站了起来,一方白色手帕被递到了她的眼前。她抬头,这才看到不知何时出现在面前的秦川。 他眼神坚定而执着,就那么凝视着她。 凉悦伸手接过那方手帕在眼睛上轻轻擦了擦。 这才发现,手指也僵硬了。 凉悦又把手帕递还给了秦川,然后一个人转身默默地往远处走去。三个月之后,凉悦去了法国,又过了半年,秦川也过去了。凉悦在法国学习服装设计,而秦川,他就插班到了她的课堂。 凉悦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听着老师的法文课,秦川安静地坐在靠门口那边,偶尔,把目光望过来。凉悦一如往日的那般安静,似乎在认认真真的听着老师讲课,一年前那段无疾而终的爱情,或许在她心里刻下了永久的烙印,让她脸上那种曾经十分绚烂的笑容在一夕之间,不见了。 她一直没有回头,他也一直没有说话,就那么慢慢走着。走过一条大街,到了凉悦的寓所,她开门进去了,秦川的脚步便就此止住。他抬头望了望她的房间,那个有着淡粉色窗帘的窗子,亮起了灯光。又过了一会儿,窗帘合上了,秦川转身离开。 漫漫冬日,夜色如水,一道长长的身形披衣站在阳台上,一晃眼,又已是一年过去了。叶皓南默默点了根烟,耳边隐隐响起一串串的欢笑声。那张天真的笑脸似乎就在眼前一般,忽远忽近,忽近忽远。 香烟烧到了手指,叶皓南的手抖了一下。 “睡不着啊?”身后传来温柔的女声,是他的妻子走了过来。 叶皓南转身,他看到淡薄黑暗的光线里,一道模糊的女性身影,她将一件外罩披在了他的身上,“这里凉,小心受风。” 夏秋雨关心地说。 她的声音永远都是那么温柔细腻,神情又永远都带着那么一点羞涩和腼腆。 “谢谢。”他的声音温和了下来,伸手拽住大衣的衣角,把衣领拢了一下。 夏秋雨并没有转身回房,而是站在那里脉脉地望着他。 “睡觉吧。”叶皓南轻轻揽了她的肩,往卧室里面走去。 外面夜色茫茫,轻风摇动树梢,带来夜的寂凉。凉悦默默地凝视着窗外那异乡的月亮。 “对不起,我需要的是一位妻子,而不是女儿。” 那日,她虽然醉酒,可是他在她身边说的话,她也都听到了。她是含着眼泪睡去的,而他,也在说完那句话后转身出去了。她听见,他在给她哥哥打电话。后来,在她迷迷糊糊的时候,她哥哥就来了,把她抱出了叶宅。 凉悦走回床边,躺下,一个人合上了眼睛。 五年之后,夏秋雨生了个女儿。原本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有真正做母亲的机会,可是没想到,老天竟然让她意外的怀孕了。看到验孕单上的‘阳性’两个字,她的眼泪掉下来。强烈的震惊和惊喜让她无法言喻。可是随之而来的又是一种深深的恐慌。 她怀孕了,他,会是什么反应?会让她打掉这个孩子吗? 夏秋雨的惊喜和激动又很快被心底涌出来的深深恐惧代替。回到家时,叶皓南已经回来了,正在询问阳阳的课程,阳阳读五年级,已经是一个身长俊秀的高年级学生了。 “妈妈。”见到她回来,阳阳跟她打招呼,这么多年以来,她和阳阳的感情一直很好,她把阳阳当做亲生儿子,而阳阳,也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母亲。 夏秋雨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对阳阳绽开温和的笑脸,而是眉间郁结着难解的忧愁。 叶皓南看了看她,对儿子说道:“你先去写作业吧!” “嗯。”阳阳背着书包上楼去了。 叶皓南问妻子;“你怎么了?”“没什么。”夏秋雨低低的声音说。 叶皓南道:“如果太累了,就先回房休息一会儿吧。” “嗯。”夏秋雨心事沉沉地往楼上走去。 晚饭时,夏秋雨只勉强吃了一点儿饭,阳阳吃了很多,半大孩子,正是能下饭的时候,吃过饭就说:“爸,我去游会儿泳。” “等会儿再游,刚吃完饭。”叶皓南说。 阳阳应了一声,但还是出去了。 夏秋雨捧着饭碗可是却吃不下去。 晚上睡觉时,她也是辗转难眠,叶皓南躺下后,发现她的异样,便问了一句:“你不舒服?” “没……没有。”夏秋雨忙说。 叶皓南道:“那怎么了?一个人翻来覆去的?” 夏秋雨说:“没事,真的没事。” 叶皓南疑惑地看着他的妻子,但没再问什么。过了几天心事重重的日子,夏秋雨整个人都消瘦了。 她经常在一个人的时候,站在窗子前,望着外面茫茫世界,伸手覆在小腹处,喃喃念叨,“孩子,妈妈怎么办?”叶皓南下班回来了,像往常一样,淡淡却温和。 “怎么一个人站在那儿?”他进来换衣服时问。 夏秋雨说:“我,在这儿呆会儿。” 叶皓南哦了一声,他边解着西装的扣子边说:“明天下午三点阳阳的家长会,记得参加。” “嗯。”夏秋雨轻轻地应着,除了结婚的第一年,阳阳的家长会是他参加的,剩下的六次都是她出面的。 叶皓南道:“一会儿有朋友过来,你出去招待一下。” “嗯。”夏秋雨仍然轻声应着。 叶皓南换完家居衣物就出去了。夏秋雨走过去,拾起他换下的衣服,放在鼻端轻轻嗅了嗅。这上面的气息,淡淡的,却是让她心动的。 “咦,嫂子脸色好像不太好啊?”那个女性朋友忽然说道。 夏秋雨心里便一阵紧张。 叶皓南的眸光望了过来,在她脸上停住,似乎含着探究。 夏秋雨忙摸摸自己的脸说:“有吗?呵呵。” 那个女的便道:“有的,你气色看起来好差,如果不舒服,早点看医生啊!叶哥,你瞧瞧你这老公当的,太太脸色这么差,都没看到吗?” 那个女人竟然埋怨起叶皓南来了,夏秋雨心头越发紧张,“没,没事的,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不注意。可能是……因为吃坏东西了。” “这样啊……”那女人对她的话很意外。 夏秋雨却连说:“是的,是的。” 送走了那对夫妻,夏秋雨松了口气,叶皓南却走了过来,长眉微敛,“你脸色确实不好,明天陪你去看医生吧!”他说这句话的那天,距离她有怀孕怀应开始已经过去一个月了。 “不不不,不用的。”夏秋雨连连摆手。 叶皓南疑惑的蹙蹙眉,“那不然,我明天让医生到家里来吧!” 叶皓南说完,就从她身边走了过去。他上楼了,夏秋雨站在客厅里,一颗心却是怦怦的,十分紧张和害怕。 转天的一早,叶皓南的私人医生过来了。叶皓南因为她身体的缘故,特意留在家里等着医生过来。 “叶太,您坐好。” 那医生先是用听诊器给夏秋雨听了听,然后又检查她的脉博和血压。“最近哪里不舒服?” “没,没有哪里不舒服。” 夏秋雨说。 医生松开她胳膊上的血压仪,又问道:“上次月经是什么时间?”夏秋雨猛地一惊,心脏瞬间一紧,她的一口呼吸都憋住了。 “五月……一号。” “现在是七月底了。”医生站了起来,转身对叶皓南道:“我看太太要看下妇科医生。” “为什么?”叶皓南显得很意外。 “她……有可能怀孕了。”医生说。 叶皓南的眼睛里的神情迅速被震惊占满。夏秋雨的脑子里嗡的一下,刹那间一片空白。 “不可能,她是不能怀孕的。”叶皓南立刻说道。、 “根据太太的脉相和月事情况来看,是的。”医生说。 叶皓南的黑眸立即望了过来,眸光十分锐利,夏秋雨呼吸顿时又是一紧,那种强烈的紧张和不安让她顿时口不择言:“ “我……我不会要这个孩子的,我会打掉他,你不用担心!”夏秋雨竟然从床上跳了起来。 叶皓南顿时拧紧了眉,用一种难以理解的眼光看着她。 “你怎么了?”叶皓南十分疑惑的问。 夏秋雨十分惊慌,“皓南,这个孩子我不会要的,你放心,我会打掉他的,我不会让你为难的。” “你在说什么!”叶皓南难以置信地看着她。 夏秋雨便越发惊慌不安了,整张脸都憋红了。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叶皓南走了过来,锐利冷寒的眸光逼视着她。 夏秋雨呼吸一阵阵发紧,“皓南……你听我解释。” 她快要哭了。她知道,他一定不想要这个孩子的,一定是的…… “你怎么知道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叶皓南攥住了她的肩,眸光满是难以理解,“你又不是我,怎么能替我做决定呢?” “可是……”夏秋雨望着他,眸光里点点泪光,“你不就是因为我不能怀孕,所以才娶的我吗?” “你在说什么?”叶皓南难以置信地握住了她的双肩,继而又不可思议地说:“你怀的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呢?” “你真傻!” 他笑笑说。 **********************************************************。。。。。。。。。。。。。。。。。。。。。。。。。。。。。。。。。。。。。。。*** (紫琅文学) ------------ 第197章 “你真傻。”他笑笑说,神情里满是无语和不可思议的那种好笑。 “我多时说过不要孩子的那种话。” 他抱了抱过度受惊,现在又十分惊讶的她。 “好了,明天一早,我陪你去医院做检查。” 夏秋雨心底的惊讶又化成了浓浓的喜悦,一时之间竟然喜极而泣了,没有谁会比她更想要这个孩子,第一段婚姻就是因为没有孩子而失去了,这么多年过去,她终于可以拥有自己的孩子了,惊恐和不安散去,她的心里便被浓浓的喜悦占据。 晃眼,又是好几年,她和叶皓南的女儿已经长成乖巧懂事的小女孩儿,她的父亲很疼爱她。每天下班都要问问儿子的功课,抱一抱幼小的女儿。夏秋雨做了全职主妇,家里两个孩子要照顾,她也没有时间出去工作,家里保姆好几个,可是仍然少不了她这个主母来操持一切铗。 两个孩子的日常起居都是她自己亲自操持,包括叶皓南生活上的一切,所以,她虽然不用上班,可是每天的时间仍然安排得满满的。叶皓南在家的时候,一般都会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读报纸,小女儿跑过去捏着报纸问他读的什么,他就会眸光慈爱的摸摸女儿的头,然后念给她听。 夏秋雨每每看到那样一幕,心里都会紧张,但接下来又会感到十分欣慰。虽然这么多年,她和他,之间,一直淡淡的,但是他对女儿,是真的疼爱。夏秋雨已经很知足了,不敢奢求他爱她,但是他爱他们的女儿,她很知足,很知足。 落日余晖洒斜斜照进房间的傍晚,他站在窗子前,颀长的身形淡然而肃寒。 今天,那个女孩儿结婚了,和一直爱她的人,而他,从下班回来,便站在窗子前,一动未动。 夏秋雨没敢去打扰,她默默地把晚饭做好,然后招呼儿子女儿去吃饭。只是小女儿不懂事,竟然颠颠儿地跑上楼,跑到他爸爸身后拽他的衣角,“爸爸,吃饭。” 夏秋雨当时心情就一紧,忙喊道:“丫丫,过来。” 可是丫丫却只看了看她,便又抱住了她爸爸的腿,“爸爸,你为什么站在这里呀?你在想什么?” “丫丫!”夏秋雨跑了过去,一把将女儿扯了过来,“丫丫,不许缠着爸爸听到没有!” 丫丫从没有看过她温柔的妈妈会这么严肃,当时就吓愣了,接着就咧着嘴哇的哭了起来。 叶皓南便俯身将女儿抱了起来,柔声哄道:“丫丫不哭。” 接着又把目光移向他妻子,“你怎么了?这样子把孩子都吓到了。” 夏秋雨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把孩子吓哭,一时之间变得不知所措。“我……” “好了,你去忙你的吧!”叶皓南抱着女儿往外走去。 “丫丫不哭,一会儿爸爸带你去看电影……” 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夏秋雨整个人还僵在那里。 晚上,叶皓南真的带着丫丫去看电影了,临走之前叫她,可是她真的没有心情去。不知道怎么,心情很低落,也许是因为傍晚时吓到了女儿的事情,也或许是因为一些别的。 叶皓南带着女儿回来时,小丫头已经睡着了,他爸爸抱着她,把她轻轻放在了她卧室的床上,然后盖上被子,这才出来。 奇怪的是,他没有像往日一样见到妻子的身影,他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迎出来,然后跟着去照顾女儿。 可是她没有。 叶皓南在大厅里和二楼的走廊里都没有见到妻子的身影。他轻推开主卧室的门,屋子里的灯开着,他的妻子躺在床上,侧着身子,一动都没动。 他走了过去。 “秋雨?” “皓南……”夏秋雨这时才转过身来,她的脸色泛着一种奇异的红,眼神很憔悴。 “你怎么了?”叶皓南走过去,伸出手掌轻探妻子的额头,她的额头滚烫,“怎么这么热?” 夏秋雨说:“突然就不舒服。” 叶皓南拧起眉,“嗓子疼吗?” “疼。” “是感冒了吧?”叶皓南道:“我去给你拿片退烧药。” 他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拿着几片药过来,手里端着一杯水,“来,把它吃了。” 夏秋雨知道,那是退烧和消炎的药,她把药片搁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水,把药都吃下了,然后慢慢躺下。 叶皓南把手中的水杯放在床头问道:“怎么好好的就肿嗓子了?” 夏秋雨身上阵阵发着热,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我不该训斥女儿的是吧?我很怕她打扰你。” “我知道。” 叶皓南拧眉,“但是我真的有那么可怕吗?为什么你总是这么紧张孩子接近我?” “我……”夏秋雨一时之间语声噎住。 她忽然间抬起了头,“我知道,你娶我,只是为了拒绝那个女孩儿,你的心里没有爱过我,我只求能够这样跟你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不想被你嫌弃……” 叶皓南的长眉又拧紧了几分,低声说道:“你说什么呢?我娶你,”他轻拈起了她的下颌,“自然是因为你身上有可爱的地方。” “可你从来没有注意过我。” “那是因为我已经适应你的存在,就像刚才,我进家时没有看到你,我就慌了,你信吗?” 夏秋雨的眸光在这一刻亮了起来,“真的吗?” “真的。”叶皓南深情地说。 …… (叶皓南的番外到此结束,下面是陈薇儿的。) 陈薇儿的肚子已经显形了,五个月的身孕,身形微微发福。她从外面进来时,客厅里响着女人的笑声。 她看到,一个年轻女人坐在孟瑞成的大腿上,两个人神情暧昧,在调/笑。 陈薇儿微微蹙眉,迈步从客厅里走过。可是那女人却说了一句:“哎,那个是你小妈吧?还真年轻啊!” 陈薇儿侧头,她看到那女人娇媚的脸,和孟瑞成讽刺的眼神。陈薇儿没做声,顾自上楼去了。孟子文今晚要应酬,不回来用晚餐,佣人上楼来叫她吃饭。她把刚刚才洗过的长发轻轻挽起来,用卡子别住,这才下楼。 客厅里,那对打情骂俏的男女已经把阵地转移到了餐厅里。陈薇儿走进餐厅的时候,看到那女人在喂孟瑞成饭。 “瑞成,诺。”女人把饭勺里的菜送到孟瑞成的口边,孟瑞成不动声色地吃下。 女人娇笑,“香不香?” “香。”孟瑞成淡淡地说。 “那你也喂我!”女人撒娇。 陈薇儿不知道孟瑞成从什么地方找来了这么一个女人,这段时间,他总是不停地换女人,而且还带到家里来。她皱皱眉,低头默默吃饭。 可是那女人是真不想让她耳边消停。 “瑞成,来嘛,喂我。”女人撒娇地扯孟瑞成的衣角,孟瑞成便也拾起了筷子,懒洋洋地挟了一口菜送到了女人口边,“诺,吃吧。” 女人抿着红唇吃下,然后笑呵呵地说:“瑞成,你真好。” 陈薇儿吃饭的胃口都没了。她放下筷子站了起来离开餐厅,往外走去。她在院子里的长椅上坐下,呆了一会儿,夜色变浓,孟子文还没回来。她又进了屋。孟瑞成在客厅里端着杯子喝水,身边没有那女人的身影,陈薇儿想上楼,但是孟瑞成喊了一句:“燕燕,把手机给我拿过来。” 接着,陈薇儿就见到那个叫做燕燕的女孩儿穿着一袭很性感的吊带睡衣出来了,“瑞成,给。” 陈薇儿的目光从燕燕的身上扫过,那么性感的衣服,让她这个女人看了都脸红,可是她却毫不在意地站在孟瑞成面前,用身体轻蹭他的手臂,“瑞成,人家在等你了。” 她就看到孟瑞成的手指轻扫了一下女人的下颌,“去,屋里等我。” 以前的孟瑞成从不是这么轻浮的,但现在,却变得如此浪荡,陈薇儿心很疼。眼看着那个燕燕又扭着俏臀离开了,陈薇儿这才说道:“瑞成,你别这样作践自己。” “我作践自己?”孟瑞成眸光望过来,十分讽刺,“我不作践自己,也是让你作践。” 陈薇儿语噎,“你……” ************************************************* 下午还有更新的哈 (紫琅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