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第1章 作者有话要说: 亲们,某醋的第一本古言实体书由喵喵屋新鲜出炉啦,激动中,求同激动~~不过是繁体的,可能台湾的妹子才能看的惯,台湾的妹子四月的时候就可以买到了,大陆淘宝也有,不过可能不太会有人买啦。附上繁体封面一起开心一下: 晨曦微露,大衍的京城渐渐地从睡梦中苏醒过来了。小巷子里传出各种摊贩的叫卖声,早茶的茶楼陆陆续续有人进出,不时听到店小二清脆的迎客声。京城最大的天宝酒楼向来是各类世家、富家子弟最喜欢闲聊八卦的地方,一楼的大堂往往在清早就聚集了一大帮人,听①38看書网、闲聊的闲聊,直到辰末才各自散去。 “今儿个是七月十五,又是大朝会的日子,申时这天酒楼又该热闹了。” “这次萧将军会不会又指着言公子讥讽啊?” “上次言公子居然发怒了,给了萧将军一脚。” “温文儒雅的言公子也会发怒?您说笑了吧,应该是萧将军给了言公子一脚。” “我外甥的姨表兄官拜监察御史,他亲眼所见,岂能有假。” “我也听说了,上次朝会时言公子被陛下训斥了几句。” “陛下不是甚是宠信言公子吗?怎么会训斥他呢?” …… 几个茶客看着插嘴的那个小书童,身着一身青色锦衣,腰间挂了一个玉穗,一派天真。 “天威难测啊,小兄弟。” “回去问问你家主人吧,陛下是宠信言公子,可是更宠信萧将军啊。” “我看这也不一定,萧将军是少年英才,可是言公子也不输给他,上次我听到户部的人说,多亏言公子才破了一桩大案。” “不错,我要是有个女儿,一定会看上言公子做女婿的,言公子看起来斯文有礼,一定会对妻子很好。” “老胡,你是在做梦吧,哈哈哈。” “其实萧将军少年英武更是不凡,只是做女婿嘛,未免太风流了些。” “此言差已,人不风流枉少年,萧将军和方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才懂女子的心思哪,哈哈哈。” “照我说,风尚书这样的才是良人,端正严谨,温文宽厚,你们说对不对?” “你们这些人哪,都是想女婿想疯了吧,赶紧回家和你们各自的婆娘再去想想办法,生个女儿出来。” 众人都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书童讪讪地走回到另一桌,桌子边坐着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一个年轻人坐在中间,身材高大,紫衣玉带,衣袖和下摆绣着大朵精致的花朵,高贵清俊,不怒自威,只见他闲适地抿了一口茶水,手指在桌上微微敲动,似笑非笑地说:“风舞奇文动四方,啸声铮铮言九天,大衍京城的四大公子,果然如传闻中的一样有趣。” - 大衍每逢初一十五是大朝会,四品以上官员都会奉召上朝。此时,宫廷的大殿之上正如天宝酒楼里的茶客们猜想的一样,火花四溅,针锋相对。 …… 冯太尉上前一步启奏道:“陛下,臣以为萧将军所言不无道理,羽林军自前朝以来便负责宫内守卫,近几年来所设逐年臃肿,中郎将纵然天资聪颖,但对前任所留下的弊病毕竟尚无建树,臣以为裁撤羽林军不失为一个良策。”说罢,恭谨地退回了原位,看了萧子裴一眼。 萧子裴有点意外。这几日他为了怎样将言非默一军动了一番心思,存心想要看看那个阴险狡诈的人着急跳脚的样子,却没想到会让这个老奸巨猾的冯太尉接上了话。 礼部尚书风武阳上前一步,沉声说:“陛下,臣以为万万不可。当下羽林军有左右两卫,各负责皇城和内城的安全,如若裁撤,必会顾此失彼。” 萧子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言非默,不由得心里暗暗火起:你这样不动如山,莫不是吃定我动不了你!“陛下,若让臣看来,这羽林军最起码可以裁撤一半,我看两位中郎将也可以,嘿嘿。” 坐在龙椅上的明睿帝萧帧饶有兴趣地看着下面的臣子,问:“非默,你有何见解?” 言非默上前一步,淡淡地说:“萧将军和冯太尉的话都很有道理,臣能力有限,优柔寡断,致使羽林军的各位同仁白吃了陛下这么多年的俸禄,心里实在有愧,不如就照萧将军的意思,让臣解甲归田,裁撤下来的羽林军不若就纳入京卫营,萧将军一定能妥善安置,而吴统领在羽林军中多年,定能将陛下的皇宫护卫得滴水不漏。” 朝堂上言非默的声音温润如玉,清脆动听,脸上面沉似水,看不出半点激愤或是不满,和萧子裴站在一起,虽然矮了大半个头,但身形隽秀挺拔,丝毫不比萧子裴逊色。好几个大臣在心里暗自叹息:言大人这谁不好惹,偏生惹上了这个煞星。 “非默这话有些不妥当了,”萧帧笑著说,“如果放你解甲归田,朕损失了一名得力干将不说,皇后也非得找朕算账不可。想当初非默在擂台上以弱冠之龄技压群雄,一身白衣站在擂台上的那一刹那,迷倒了多少京城女子,连朕的皇后也不例外。” 言非默抬起脸,定定地看了坐在龙椅上的明睿帝一眼,又迅速地低下头,低声说:“臣惶恐。” 一旁的萧子裴冷哼了一声,当初设擂台的时侯,他正在塞外追击犯边的氐人,没能参加,以至于让眼前这个言非默拔了头筹,这件事他一想起来就心里犯堵。 一旁的方太师上前一步,说:“陛下,老臣以为萧将军目光敏锐,一语指出了羽林军中的弊病,不过虽然人数日渐臃肿,但如果贸然裁撤必然会引发混乱,言大人少年英才,心思缜密,不如就责令言大人加以整顿,萧将军在一旁督促,岂不是一举两得?” 风武阳赶紧附和说:“方太师此法甚好。” 萧子裴一愣,他的本意就只不过想让言非默下不来台,可半点没有想要和他有一丝半点的联系,刚想反对,就听见言非默躬身说:“陛下,萧将军定不愿和臣扯上半点关系,更何况臣原本草莽之人,怕是不讨萧小王爷的欢心,如果陛下能准臣解甲归田,臣不胜感激。” 朝堂上众位大臣不由得满含怜悯地看向言非默,这两人在朝堂上不和已经有大半年,这次温雅的言大人终于被逼得要辞官了。 萧子裴气得不打一处来,看看殿上这么多人的神色,摆明了好像他在欺负人,这个善于伪装的小人,有本事你挂冠而去啊,天下这么大,谁找得到你啊,还在这里装蒜。“陛下,言大人这么想辞官,怕只怕有什么难言之隐,我看强扭的瓜不甜。”话音刚落,就见礼部尚书风武阳连连向他眨眼,满脸的不满。 萧子裴更气了,风武阳和他打从小一起混大,一起拜师一起入学,一个武一个文,可以说是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可是不知怎么被这个言非默迷了心窍,居然和他交上了朋友,还屡次说要帮他们俩做个和事佬。他立刻睁大眼睛,瞪了回去。 萧帧看着眼前这个英气勃发的侄子,不由得抚了抚额,温言安慰说:“子裴和非默两个人怎么尽说些小孩子的气话,这些话今天说过了就算了,以后都不许再说了。我看你们这些年轻一辈的都要好好亲近亲近,就依方太师的意思吧。”说着,朝内侍使了个眼色。 内侍赶紧宣布退朝,等萧帧离开大殿,朝上的众位大臣三五一群,也朝殿外走去,只有言非默,怔怔地站在大殿上,朝着萧帧离去的方向,神情茫然,让人心生怜惜。风武阳不由得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非默,你别太往心里去,子裴这个人就是这样,过了这一阵就好了,等他气消了,我帮你说合说合。” 萧子裴在不远处看见了,冷冷地嘲讽说:“武阳,我倒是不知道你什么时侯有这癖好了,改天我请你去秦玉馆去开开眼,省得你没眼光让人骗了。” 秦玉馆是京城有名的小倌馆,这话一说,风武阳的脸色也变了,恨恨地说:“子裴,你怎么尽是胡说,简直是有损你骠骑大将军的名声。” 萧子裴邪邪地一笑:“我萧子裴有什么就说什么,可不象某些小人,喜欢藏着掖着往人背后捅刀子。” 言非默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这一笑仿佛春风吹拂过冰面,原来就俊秀的面容显得灵动万分,让人不由得呆了一呆,他走到萧子裴的面前,轻佻地用食指挑起萧子裴的下巴,在他耳边吹了一口气,语声轻柔诱惑:“其实萧将军风流无双,更对在下的胃口,不如你和我来断袖一把,成就一段佳话。” 萧子裴全身的血液都往上涌,呆滞了五秒之后才清醒过来,一拳向言非默的面门奔去,言非默敏捷地向后一倒,避过这一拳,乘势往外一跃,呵呵一笑:“萧将军不要这么小气,不同意就说嘛,何必动手动脚的。” 风武阳赶紧拦住暴怒的萧子裴,连声劝解:“你们俩,上次在这里大打出手被罚了俸禄都忘记了,别闹了!” 正说着,内侍从里面小跑了出来,看见他们几个高兴地说:“言大人、萧将军,你们还没有走,太好了,陛下叫你们俩过去。” ------------ 2第2章 言非默和萧子裴走进甘露殿时,萧帧正斜靠在软榻上闭目养神,听到两个人的脚步声,微微张开眼睛,问:“今天有没有在大殿上打起来呢?” 萧子裴嘿嘿一笑:“陛下,我怎么会和这种小人一般见识。” 萧帧叹了一口气,从软榻上坐了起来,站起来看了看眼前这两个年轻的武将,温言说:“子裴,朕知道你一直为了户部那起军营贪污案对非默心存偏见,这件事情,本不关非默的事情,是朕让非默潜入你们京卫营调查的,没有事先知会你,是朕考虑不周,你就不要一直挂在心上了,算是给朕一个面子,两个人就握手言和了吧。” 萧子裴微微有点吃惊,虽然平时萧帧对言非默重用有加,但亲切中总稍微带着一点疏离,这次居然这么郑重为他们俩做和事佬,这其中莫不是有什么玄机?想到这里,他挤出一个笑容,说:“臣没有对言大人潜入京卫营的事情有什么想法,臣只是对言大人的为人有点看法。不过既然陛下发话了,臣也没什么话说了。” 萧帧松了一口气,笑著说:“你们俩个一个擅长近身搏斗,一个擅长战术指挥;一个心思缜密,一个善于把握战略要术,如果能互相配合弥补,一定可以所向披靡,千万不要为了一点小事搞得不和,让别人看了笑话。非默你说是不是?” 言非默僵了片刻,看了看言笑晏晏的萧帧,不由得心里一酸,这一阵子,萧子裴见了面就冷嘲热讽,事事处处刁难,在萧帧这里,也不过是一句话就了结了。照他以前的性子,非照着这可恶的萧子裴踢上一脚,照着这假惺惺的皇帝劈上一拳,然后拍拍衣袖飞檐走壁离他们远远的,自己潇洒快活去,可是现在,看看眼前这个年近不惑依然温和俊雅的皇帝陛下,再想想心里挂牵的那个最敬重喜爱的人,终究还是不能率性而为。 “是,其实臣对萧将军向来十分景仰,臣在来京城之前曾在天山脚下生活过一阵子,听闻萧将军大败西凉人的英雄事迹,当地的老百姓一直将萧将军视为天神下凡。”言非默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萧子裴闻言神色一动,欲言又止。 萧帧终于放下心来,拉着两个人的手,把两个人的手交握在一起,言非默身子一僵,飞速地将手抽了出来,结结巴巴地说:“陛下,在下习武多年,不习惯和别人有肢体上的碰触,万一要是惊了萧将军就糟了。” 萧帧呵呵一笑:“这可不行,非默。要是你以后娶了个夫人,也不能和她有肢体接触,那可不是要让人独守空闺了。” 言非默有点窘迫,白皙的皮肤上浮起了一层粉色,使原本就秀气的脸庞更添几分艳色。“陛下说笑了。” 萧子裴愣愣地站在一旁,不知怎么,他的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刚才双手交握的瞬间,言非默的手指修长,皮肤光滑,握上去绵软滑腻,从他手里抽离的那一瞬间仿佛一块丝绸滑过;而现在言非默羞窘的神色更是让他觉得心如擂鼓。 “不如这样,我帮你做个媒。上次子霞过来和皇后闲话家常的时侯,朕问她喜欢京城哪个公子,听她的语气对非默你赞赏有加,不如我帮你和老五说说看?”萧帧兴趣盎然地说。 “不可!”这下两个人异口同声地叫了起来,叫完对望一眼,又迅速地避开。 萧子裴说:“陛下,这可万万不行,子霞才多大,她懂什么好不好的,小孩子家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过了一阵子就忘了。” 言非默说:“陛下,这可万万不行。子霞郡主是金枝玉叶,臣万万高攀不上,更何况臣家里早已有了两个侍婢,江湖出身,只怕惊吓了郡主。” 萧子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言非默,自己拒绝是一回事情,被别人拒绝又是另一回事情,一听他居然还有了两个侍婢,更是心里不是滋味:原来这家伙暗地里还这么风流! 萧帧刚兴起当媒人的心思,自然不会这么容易被人打消念头:“你们这俩个人,怎么一下子意见倒一致起来。找我看,这主意不错,等会儿我和皇后去商量商量,哈哈!” 说着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拍拍萧子裴的肩膀:“子裴,你什么时候给你父王领个媳妇进门啊,你父王都在我面前念叨了好几回了。” 萧子裴摇摇头:“陛下,臣早已和父王禀明,当初在漠北有个女子救了臣,臣曾立下誓言,此生如不能找到她报救命之恩,就终生不娶。” 萧帧笑着摇摇头:“你这家伙,这个挡箭牌倒是真好,就想独身一个人逍遥自在,流连花丛是不是?” 萧子裴嘿嘿一笑,凑到萧帧耳旁低声说:“陛下真乃臣的知音啊!” - 言非默推开家里的大门,懒洋洋地说:“爷回来了,都出来迎接啊。” 院子里的杏树下摆着一个长榻,长榻边是一个圆几,上面摆着各式各样的小吃,一个女子从屋子里走了出来,容貌甜美,一双大眼睛分外灵活。“公子,今天怎么这么晚才下朝?我们俩都在院门外张望了两回了。” 言非默在长榻上躺了下来,长舒了一口气,闭上眼睛,享受地往嘴里扔了一粒花生米。花生米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准确地落入他的嘴里,又脆又香。“晓风,今天我又被咬了。” 屋子里又有另一个女子走了出来,个子稍高些,容貌冷艳,冷冷地说:“公子,你被咬着咬着是不是习惯了?咱们什么时候这样被人欺负来着?照我说,找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我和晓风摸上庆王府去,把那个嚣张跋扈的小王爷咔嚓一下了结了算了,管他将军不将军,王爷不王爷。” “听云你这就不对了,老是打打杀杀,以后我怎么把你嫁出去啊?”言非默笑嘻嘻地摸了一把听云的手。 晓风撇撇嘴,清脆地说:“公子,我们还嫁得出去啊,都变成你房里人了。” “以后我们回家了,谁认识谁啊。”言非默又掐了一把晓风的腰肢,“晓风,怎么腰上有点肉了?” 听云冷冷地说:“太舒服了,每天吃吃零食,逛逛集市,溜溜狗,斗斗嘴,家事有人做,武艺全荒废,我看整个成了一个猪仔了。” 言非默沉思了片刻,严肃地说:“要么我帮你们找个大的来?每天勾心斗角的一定能把肥肉都斗没了。” “大的?”晓风和听云异口同声地问。 “是啊,陛下要给我做媒,把庆王府的郡主嫁给我。” 听云一脚踹飞了旁边的一个石墩,冷冷地说:“公子,你让她进门,小心她就是我脚下的石墩!” 晓风噗嗤一声,甜甜地说:“听云你好暴躁,人家才不会这样呢,顶多给她喝点燕窝木耳汤,或者八宝蜂蜜茶之类的,不用喝很多,一点点就行了,然后哪里流点血、哪里痛一痛,很正常啦。” 言非默摸了摸下巴,感叹说:“果然有女人为我争风吃醋才显得我比较重要。” 门口有人轻笑:“非默,这么快就有人为你争风喝醋了?” 随着说话声,门房言七扬声说:“公子,风大人来了。” 言非默愣了一下,从软榻上起了身,笑着说:“武阳,多谢你在朝堂上为我说话。” 风武阳笑着说:“举手之劳。今天在下在天宝酒楼占了个位置,非默一定要一起去浅酌一番。” “莫不是有什么喜事?” 风武阳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非默不知道吗?今天是一年一度的花魁大赛,天宝酒楼不远处就是红袖楼,正对着昭阳河,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听云在言非默的耳边耳语了几句,拉着晓风向风武阳行了个礼,款款地进了屋。言非默沉吟了片刻,说:“不知道席上都有些谁?” “就是几个好友,方悠然、萧子裴。”风武阳看看言非默略略皱起的眉头,叹了一口气,“非默,子裴其实也是性情中人,他以前是太喜欢你了,所以才会在知道那件事情以后反应这么过激,爱之深责之切,你向他陪个不是,说几句软话,他还真能再怎么整你?” 言非默禁不住有点恍惚,想起以前那个不拘小节的萧子裴、那个英气逼人的萧子裴、那个狡黠潇洒的萧子裴。他定了定神,笑着说:“麻烦武阳了。其实我就当他是个小孩子,他就在那里闹腾吧,反正我……总之今天我向他陪个小心,至于能不能和好如初,就看我的造化了。这个爱之深责之切,我是万万当不起的。” 屋子听云冷冷的声音响起:“风大人,我家公子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他萧将军不是自恃武艺了得吗,让他过来和我比划比划,如果赢了,我们全家都给他做牛做马,如果输了,哼,他到我家来做牛做马。” 言非默清斥了一声:“听云!”转头对风武阳歉然一笑,“她只是有点担心,武阳你不用理会她的胡言乱语。” 风武阳尴尬地笑笑,小声说:“最肖难受美人恩,非默,你好好安抚安抚,届时我在天宝酒楼恭候你。” ------------ 3第3章 天宝酒楼今天张灯结彩,打扮得比旁边的红袖楼还要花枝招展,门口的招牌上是京城四大公子之首风武阳的亲笔所书,一旁老板还装裱了一幅公告,对仗虽然很不工整,不过却很应景: 清风习习,明月朗朗,喜迎花魁大赛。 四大公子,齐聚福地,客满天宝酒楼。 据说自从此公告贴出以后,天宝酒楼的这天的预定在一个时辰之内全部订满,有个神秘的客人听说四大公子的位置安排在三楼,甚至把这层楼都包了下来,说是他们的酒钱全算在他的头上。 言非默踏进酒楼的时候,已经月上柳梢了,门口的红灯笼已经高高挂起,把整个酒楼点缀得富丽堂皇,亮如白昼。他身着一袭月白色的长袍,袖口及下摆绣着精美的同色花纹,腰间缀着一块羊脂白玉,步履轻盈,脸带微笑,翩翩如玉。天宝酒楼的柳老板迎了上来,在他耳边耳语了几句,恭敬地把他引到三楼。 整个三楼就在靠河的窗边摆了两张红木大桌,其中一张已经有俩个人落座了,风武阳一见言非默眼前一亮:“非默,我还真担心你不肯过来呢,介绍一下,这位是方正钱庄的少东家,方思瑜,人称方四公子。” 方正钱庄是整个大秦最大的钱庄,已经传了好几代了,分号遍布各地,金招牌老字号,现在的当家是方思瑜的父亲,也是当朝方太师的弟弟,当初的方老太爷独具慧眼,力排众议将自己的大儿子送上了从政这条路,二儿子则继承了家业。 方思瑜为人风流倜傥,放荡不羁,上面三个姐姐,只有他一个弟弟,闲暇时总是和萧子裴凑在一起。他嘴角噙着一抹微笑,朝言非默拱了拱手:“久仰久仰,这一阵子我总是听子裴提起你,听得我耳朵都长茧了,所以这次一定央武阳让我来凑凑热闹。” “哦?萧将军这么想我,平日里也每日提起我?在下不胜荣幸啊。”言非默微微一笑。 方思瑜不由得被这笑容晃了一下眼,半晌才回过神来:“是啊,一日不提,如隔三秋。” “提谁呢?是不是你这家伙又看上谁了?”萧子裴从楼梯上噔噔蹬地走了上来,旁若无人的越过言非默,捶了方思瑜一拳,招呼着说,“来来来,都坐下,站着干嘛。” 言非默犹豫了一下,八仙桌总共四面,不是坐在萧子裴的左右手,就是坐在他的对面,这一犹豫之间,其余三个人已经落座,萧子裴挑了一个正对昭阳河的位置,方思瑜和风武阳分别坐在他的左右手,剩下一个背对昭阳河正对萧子裴的位置毫无疑问就是他的了。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柳老板特意上来为他们开启了一瓶镇店之宝――百年汾酒,酒塞一打开,酒香四溢。 “柳老板,今儿这是谁的面子,你居然把酒也取出来了,你不是说要留着做你的陪葬吗?”方思瑜是这里的常客,不由得有点惊异。 “不敢不敢,此乃玩笑话,当不得真。”柳老板哈哈一笑,不肯多说,给每一个人斟上了一杯,自己也倒上一杯,“祝各位公子们玩得开心,只要不拆了我的酒楼,大家都随意啊。”说完,一饮而尽,客套了几句,就到楼下去招呼客人去了。 风武阳向言非默使了个眼色,言非默无奈地举起酒杯,微微一笑:“如此良辰美景,萧将军一定不愿和我等俗人废话,不如我们干了这杯,化干戈为玉帛?” 萧子裴凝视着她,半晌没有说话,风武阳在一旁着急地踩了一下他的脚,他这才哈哈一笑说:“化干戈为玉帛,好,过了今晚,我们就握手言和。” 风武阳终于松了一口气,笑着说:“非默,其实子裴心里不知道有多喜欢你呢,以前你们刚认识的时候,他一见我面就在我这里夸奖你,他这家伙,就是死鸭子嘴硬,心里越在乎的人,面上越是不露半分,对吧?” 萧子裴拎起酒瓶,给他们每个人都满上,不满地说:“风大人,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点不好――老是婆婆妈妈地喜欢管闲事!” 风武阳笑着捶了他一拳,方思瑜开口说:“武阳,等会儿我们不放灯给他的那个红颜知己,看他还敢不敢取笑人。” 萧子裴摆摆手说:“流霜都当了一年的花魁了,是该让让了,你们请便,请便!” 三人大笑起来。言非默在一旁跟着轻笑了几声,心里隐隐有些疑惑,眼前这个男人,他只接触过短短的一个月,却明白他爱恨分明,个性坚定,对一个人的看法如果成型是不会轻易改变。今天这个人忽然对他这么和善,让他忽然有种错乱的感觉。 正说着,窗外热闹起来,一条条花船都驶了出来,红袖楼今年有两艘花船参加大赛,一艘是去年的花魁流霜姑娘,另一艘是个新人烟墨,据说是个清倌,风姿绰约,飘然若仙,以善歌而闻名京城,有幸听过一曲的人都赞叹是“清越空灵,绕梁三日”,唯一的遗憾就是脸上一直蒙着面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河面上参加花魁大赛的花船都到齐了,各艘花船争奇斗艳,有的点起了漂亮的花灯,有的缀满了鲜花,有的铺上了红绸,今年主办的红袖楼财大气粗,沿岸点起了整整三排的灯笼,把整个昭阳河面点的亮如白昼。风武阳和方思瑜站在窗口看着花魁从船中款款而出,轮流竞技,岸边不时传来叫好声、鼓掌声。 言非默笑着问:“萧兄怎么不去为你的红颜知己助威?” 萧子裴看起来心情很好,自饮自酌了一杯,说:“言弟,我今天才发现你也生有一副好皮相啊,啧啧啧。” 言非默谦逊地说:“哪里哪里,萧兄若是穿上女装,一定是今天花魁中的花魁,小弟就只能做个陪衬。” 萧子裴噎了一下,也没生气,帮他把酒满上。“言弟,其实说起来,我一直觉得你有点面熟,好像在你入军营前我们就见过,你说这是不是三世有缘啊。” “有缘,不过这个是孽缘还是良缘抑,是恶缘还是善缘,还真不好说。”言非默认真地思考了一下,笑着说,将酒一饮而尽。“告罪,小弟内急,去去就来。” 萧子裴看着他的背影,不由得轻哼了一声,唱起了小曲。 三个人聊了几句,正说话间,窗外传来了一阵歌声,唱的正是风武阳年后在明睿帝的赏春宴上所作的一首诗,“……兰若生春阳,涉冬尤盛姿,穆穆清风至,吹我罗衣裙,阳和方起时,唤侬归不归(注)……”歌声悠扬,令人眼前不禁浮现出春日中盼着情郎归来的女子。 萧子裴笑着说:“风兄,看来你很得美人的青睐啊。” 风武阳有点出神,良久才怅然说:“此声只应天上有。子裴,你就不要取笑我了。” 方思瑜笑着说:“她不是降落人间了么,等比赛结束后,我把这位姑娘请过来,让武阳你一个人听个痛快。” 紧接着,红袖楼的压轴花船流霜姑娘出来了,她今年表演的是一个舞蹈,红绸翩然若龙,衬着她如花的容颜,舞到酣处,引来一阵阵的掌声。言非默回到了位置上坐好,看了一眼窗外,笑著说:“这就是萧兄的流霜姑娘?萧兄真有福气。” 萧子裴呵呵一笑:“哪比得上言弟啊,小小年纪居然已经有两房侍婢了,在下自愧不如。” 方思瑜也来凑热闹:“看不出来,非默如此风流,果然是我道中人啊。” 窗外一阵喧哗,是花魁大赛的结果出来了,方思瑜凝神看了看,不由得吃了一惊:“子裴,糟了,你真的没有让手下人为流霜姑娘多放几盏灯吗?流霜姑娘落选了!” 萧子裴顿时皱起了眉头:“怎么会?我让人包了十盏灯,你不是也包了十盏,这二十盏一放,一千两银子一盏,居然还有人会有这么大的手笔超过了我们?” 方思瑜幸灾乐祸地说:“哈哈,这下子裴你要去好好陪个小心了,流霜姑娘的脸都丢光了。” 萧子裴站了起来往窗外一看,远远地望去,红袖楼的另一艘花船前灯火闪耀,明显比流霜的船多出一大截,不由得恼恨地捶了一下窗棂,楼梯上传来噔噔蹬的脚步声,萧子裴的侍从萧浅探出头来,急促地叫道:“公子!公子!” 萧子裴疾步走了过去,问:“什么事情?” “公子,流霜姑娘说她身体有些不适,今天晚上恐怕不能过来了。要不要我再去请一次?” 萧子裴冷冷一笑:“不必了,你下去吧,一切按计划行事,我自有主张。”说着他走到方思瑜旁边,在他耳旁耳语几句,方思瑜摇头叹息说:“唉,子裴真是郎心似铁啊,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萧子裴笑骂了一句,转过头去,风武阳依旧对着窗外的昭阳河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酒席上只有言非默一个人坐在位置上自饮自斟,清风习习,明月朗朗,他的一袭白衣在月色下分外醒目。不一会儿,只见他忽然愕然看了看酒壶,又看了看酒杯,咻地站了起来,对着萧子裴张嘴仿佛要说些什么,却猛然间身子一软,一头扎在桌子上不动了。 萧子裴哈哈大笑着走了过去,伸手戳了戳他的后背,叫道:“言弟?非默?你酒量这么差,还逞能喝这么多,这下我看你怎么办!” 注:改编自汉乐府民歌,情节所需,诗词无能,搬来一用,见谅见谅。 ------------ 4第4章 这个月京城最大最红的八卦不是红袖楼的流霜姑娘痛失花魁,不是明睿帝即将迎来不惑之年的寿辰,更不是隔江而望的大楚国的太子即将前往大衍京城来为明睿帝贺寿,而是京城四大公子的其中两位断袖了!断得出人意表,断得令人乍舌,断得轰轰烈烈! “喂,你知道不?萧将军和言大人的事情?” “知道,这全京城都传遍了,听说以前那些又打又骂,每天在朝堂对峙那都是障眼法,人家早就……嘿嘿。” “不可能吧,如果是真的,全京城的女子可都要哭死了。” “千真万确,听说人家那两位是患难见真情,从萧将军在漠北的时候就开始了,唉,都是萧将军不好,让言大人受了多大的委屈啊。” “谁说不是哪,要不是这么一出,萧将军说不准哪天就娶小王妃进门了,言大人这不是更惨。” “你们这话真的假的?言大人和萧将军断袖?听说萧将军可是一脉单传,庆王府这可是要断后了?”一旁一个小书童插嘴问。 “你这孩子,外乡来的吧?一听就是外行话。”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忍不住开口了,“别人断袖那是违背天理,言大人和萧将军要是断袖了,那就断呗。” “为啥?”小书童好奇地问。 “言大人多好的人啊,羽林军中好多都是官家子弟,骄横跋扈,在京城横行霸道,都出过当街踩死人的事情。自从他掌管羽林军后,处决了好几个这样的头头,军纪鲜明,再也没人干扰民了。” “萧将军那更不用说了,人家那可是提着脑袋帮我们大衍驱赶了那些可恨的西凉人,现在边疆一片太平,可都是他的功劳啊。” “是啊,断就断呗,我看也挺好……” 一片杂乱的议论声中,小书童吐了吐舌头,退回了自己的那一桌,嘻嘻一笑,轻声在自己的主人耳边耳语:“公子,我看大秦的百姓八成都是疯了傻了,你听听他们说的那些话。” 依然是那个高贵清俊的年轻人,只见他轻轻一弹酒杯,酒杯发出“铮”的一声脆响。“来了这几日,听了满耳朵的言大人和萧将军,满耳朵的四大公子,明日还是让我亲自去见识见识吧。” - 庆王府中,萧子裴正直挺挺地跪在祖宗牌位面前,庆王爷萧元映正反手拎着一条板子,恶狠狠地问:“那些传言是不是真的?你居然一大早被御史台的官员堵在天宝酒楼的贵宾房?你居然和那个言非默睡在一个被窝里?你居然……哎呀,你快气死我了!” 萧子裴瞅着父亲的脸色,连声叫屈:“没有的事!父王,你知道我平生最恨就是言非默这厮了,我要断袖也不会和他断啊,这纯粹是意外!外面那些都是谣传!” 萧映反手抽了他一板子:“你这小畜生!你难道还真敢给我断袖!今早王大夫看到我的时候一个劲儿的冲我笑,难道他也在谣传?” 萧子裴痛呼一声:“父王,御史台的人是我通知的,我深怕陛下真的下旨要让子霞嫁给言非默那厮,所以安排了他和红袖楼的人在御史台那里出个洋相,这样你在陛下面前也好回绝,没想到半路里不知怎么地杀出个小毛贼,把我迷晕了扔在里面,方思瑜这家伙也没把红袖楼的人请过来,结果就弄成这样了。” 萧映半信半疑,又抽了他一板子:“照你这么说,怎么人家传的有鼻子有眼的,说你和他钻在一个被窝里,搂搂抱抱的,看起来亲密无间?” 萧子裴气得差点吐血,昨天那混乱的清晨不由得又窜入他的脑海。他从昏睡中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贵宾房的床上,言非默侧卧在离他咫尺之遥的地方,皮肤白皙细腻,睫毛长而卷曲,呼吸平缓轻盈,让他忽然莫名地想起那句古诗: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门被温柔地推开了,柳老板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我们这里可是正正经经的酒楼,绝不可能有乱七八糟的事情……” 就在这个时候,言非默□了一声,翻了个身,刚好把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嘴里还喊着:“子裴,来,再喝一杯!” “砰”的一声,不知道是谁打翻了一旁的衣架,发出一声巨响,他几乎和言非默同时坐了起来,放眼望去,风武阳、方思瑜、柳老板、店小二还有那意料之中的监察百官的御史中丞冯大人等等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 过了半晌,方思瑜才打着哈哈说:“哎呀,昨天子裴和非默握手言和,喝多了几杯,一直聊到现在,冯大人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御史中丞大人左思右想想不出这萧子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正想也说几句场面话,却见言非默飞快地从床上跳了下来,笑吟吟地说:“是啊,子裴说了,过了昨晚,我们两个就是一个人了,和成一个人一样了。麻烦诸位出去一下,我和子裴洗漱一下再出来和大家说话。”说着,他把手搭在萧子裴的肩上,暧昧地冲他眨了眨眼。 这下,方思瑜也张大了嘴巴,一群人愣愣地转身走出了房间,还贴心地把他们的房门带上,让萧子裴连解释的时间都没有。等他回过味来,疾步想要追上他们,走到外边,就已经听见酒楼的早茶摊上,店小二已经在绘声绘色地描绘他和言非默的故事了。 他正想着呢,背上一痛,萧映又抽了他一下,厉声说:“好,这次我就相信你,你在祖宗牌位面前给我起个誓,说绝对没有和言非默断袖,不然就不得好死!” 门一下子被踢开了,萧王妃闯了进来,还未出声就先落泪,附身去看他背后的伤。“王爷,你这是干什么?你就会抽自家的儿子,你把他抽出病来还不如让他就开开心心地断袖去呢!” 萧映咳嗽了几声,语气明显放缓:“好了好了,你难道不想抱孙子?我这还不是为了让他不走上歧路嘛。” “抱孙子!你不提这个还好,你一提这个我就要和你拼命!好端端的小王爷不当,你非得让他从军,从军就从了吧,你非得让他上进,上进就上了吧,你非得让他去战场上历练历练,这下好,历练得九死一生,当了个什么骠骑大将军,说是在漠北遇到一个女子,救了他一命,让他一见倾心,非她不娶,这你还叫我上哪里去找媳妇抱孙子!”萧王妃在一旁哭诉着,越说越伤心。 萧子霞也在后面跟了进来,扶着母亲轻声安慰,顺便狠狠地瞪了哥哥一眼。 “我看言非默这孩子挺不错的,温文有礼,知书达理,人长得象画里一样,要是他是个女的就好了,总比子裴一个人一辈子孤孤单单的好,你看看你儿子,都被你打成什么样了,子裴别慌,娘在这里。” 萧子霞不干了:“娘,怎么言非默在你嘴里就成了女的了!女儿还想嫁给他呢!” “闭嘴!” “住嘴!” 萧王爷和萧子裴异口同声地说。两个人互望一眼,萧王爷郑重地开了口:“你们这两个妇道人家懂什么懂,我数次劝诫皇兄勿要专宠后宫,早已得罪皇后,言非默是皇后名义上的侄子,摆明了就是皇后一党,子霞嫁过去能有什么好果子吃!” 萧子裴哼了一声:“子霞,你要是嫁给他,你就别认我这个哥哥!” 萧子霞咯咯一笑:“我才不像你们想得那么多呢,人家就是喜欢他。不过,如果哥哥你真的和他断袖了,我就考虑一下让给你吧,谁让你是我最亲爱的哥哥呢。”说完,一吐舌头,躲到萧王妃的身后去了。 - 那里庆王府热闹非常,这里言府也非常热闹。院子里的杏花树下,照例摆上了一张软榻,言非默慵懒地斜靠在榻上,听云把剥好的葡萄轻轻地塞到他的嘴里,晓风坐在榻旁一边帮他揉捏着手臂,一边咯咯地笑著说:“这下全京城的人都在笑话他萧子裴了,八成要窝在王府里好一阵子不肯出来呢,活该,谁让他老是来惹公子。” 言非默懒懒地说:“这害人可真是力气活,我喝了这么多酒,整个人到现在还酸溜溜的呢。“ 听云冷哼一声:“便宜他了。” “听云你就会来粗的,公子这法子多好啊,兵不血刃,一箭双雕,既教训了他萧子裴,又堵了那些觊觎公子的女人们的路。” 言非默忽然睁开眼睛:“哎呀,爱妾们,公子我成了断袖了,你们还不赶紧哭着一团,我心一软指不定就怜香惜玉回心转意了,来来来,哭一个给我瞧瞧。”说着,挑起了晓风的下巴,色迷迷地一笑。 晓风笑得整个身子软倒在他怀里:“公子,你,你太坏了……” 一旁几个伺候的下人也不由得露出了笑容,在他们眼里,言公子温柔幽默,神秘莫测,两个女主人一个可爱一个冷漠,但都是赏罚分明,从不无故责打下人,相处久了,自然而然地就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正笑闹着,今儿当值的言八跑了进来,后面跟着宫里头的莫公公,满脸笑容地喊着:“言大人,言大人,皇后有旨,宣你即刻进宫。” ------------ 5第5章 言非默在皇宫内院行走,顺便巡查了一番宫廷内明卫和暗卫的守卫情况,等到到了皇后居住的长乐殿,已经将近一个多时辰了,门口的宫女看见他过来都吃吃地笑了:“言大人,皇后都等急了,唤了我们好几次了。” “言大人,听说今天你有个新鲜事,我们整个长乐殿都传遍了。” “我们几个姐姐妹妹都快急哭了,这叫姐妹们以后有什么盼头啊。” 言非默笑着说:“姐妹们消息好灵通啊。”几个人说笑着刚想往长乐殿里走,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响了起来:“非默哥哥!”言非默转头一看,只见小皇子萧可站在宫里的一块高石头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言非默疾步走到他身边,温言说:“殿下,快下来,小心摔着了。” 萧可咬着嘴唇不说话,忽然往前一纵飞扑到言非默的身上,一声不吭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言非默顿时有点慌了神,萧可向来早熟而聪慧,从来没有这样孩子气过,他不由得拍着他的后背,低声抚慰:“怎么了,殿下?” 萧可把头闷在他的脖子里,半晌才闷声说:“非默哥哥,他们说你和萧将军断袖了,就是你和他好了,是他的人了,有没有这回事情啊?” 言非默啼笑皆非,狠狠地瞪了一旁的宫女一眼。“没有的事情,都是外面的人胡说八道,我好好的怎么会是他萧子裴的人了?” 萧可顿时松了手,后退一步仔细打量着言非默。他向来比同龄人长得要高,虽然年仅十二岁却仅比及冠之年的言非默矮了一个头,眉目间已经初现英朗少年的轮廓。言非默被他盯着有点不自在起来,仔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疑惑地问:“我脸上长花了?” 萧可快活地一笑,凑到他耳边说:“非默哥哥,你等我长大,要断袖你和我断好了,别理那个萧子裴。”说完,一溜烟地跑了。 言非默笑着摇摇头走进了长乐殿,只见殿里摆了一张书桌,放着一张宣纸,一旁好几个纸团揉皱了扔在一边,书桌前一个美妇人手提一支狼毫笔,正在凝神思索着什么,一看到言非默,顿时高兴地说:“小芷,快过来,帮我看看,我这几个字练得怎么样?” 言非默恭敬地行了一个礼,说:“娘娘,微臣不敢越礼,娘娘的字,那一定是笔走龙蛇,行云流水,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看得懂的。” 美妇人正是当今的皇后言乐之,传说中妖媚惑君的红颜祸水,独宠后宫十多载,纵使经历了无数风风雨雨也没有动摇明睿帝对她的喜爱。只见她呆了一呆,怔怔地看了他一会儿,眼圈隐隐泛出泪光:“小芷,你果然在心里怪我是不是?” 言非默又恭敬地行了一个礼:“娘娘折杀微臣了,就算娘娘有天大的不是,也是微臣的不是。” 言乐之美目流转,挥了挥手,殿内就留了两个贴身的嬷嬷,其余的人全都退了出去,她直视着言非默,猛然一拍桌子,把头上的凤钗、各式簪子一件件地往下取,一旁的嬷嬷慌了神,冲上去抓住言乐之的手低声喊道:“娘娘你这是干什么?好好地说话怎么动起了手?公子你倒是说话啊。” 言乐之恨恨地说:“我就动手了!小芷我们这就回去,去它劳什子的皇后,我当了这么多年我都当腻了,我们在家里的日子别提有多快活了,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哪像这里,动不动就有人来参你一本,最可恨的就是那庆王爷,动不动就说我独宠后宫,善妒干政,以前他明明是个爽朗大度的翩翩公子啊,怎么就成了这么一个狭隘小气的沉闷王爷了?” 一旁的任嬷嬷噗嗤一乐:“人家庆王爷现在也是个翩翩王爷,怎么到娘娘的嘴里就成了糟老头子了。” 言非默叹了一口气,走到书案边,拿起一个玉簪子,缓缓地插回言乐之的头上,簪子上的流苏微微颤动着。“我们是可以走,可是你的陛下呢?小皇子呢?你让他们怎么走?” 言乐之愣了一下,异想天开地说:“不如这样,把我的陛下打晕了一起带走,小可也一起带走,谁爱做这个皇帝就做吧,我看这朝堂上很多人想坐这把龙椅呢。阿帧每天这么早上朝,下朝还有处理不完的事情,还要每天听那些大臣们啰里啰嗦,我看他这样下去很快就要变成老头子了。” “好,”言非默应声说,“我们把陛下打晕了带走,然后回家养花、种树、钓鱼、围猎,春天来了采花做花蜜,夏天来了制冰做甜点,秋天来了看枫叶,冬天来了赏雪景,偶尔倒买倒卖各种消息大赚一票,神仙也比不上这样的日子。” 言乐之听得悠然神往,不由自主地拉着言非默的手说:“走,我们这就走。” 言非默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微微一笑:“娘娘,你要是不怕陛下恨你,你就走吧。” 言乐之顿时怔住,半晌颓然跌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是啊,他会恨我的。当初我既然挂冠而去,就不该心软,听他的话回到这皇宫里来。” 言非默心里有些不忍,安慰说:“娘娘,你别伤心了,其实在哪里都一样,你那么喜欢陛下,就算离开了心里也是不快活,你就把这皇宫当成自己的家吧,你放心,总有一天,那些不喜欢你的人都会消失不见了,我们在家里做的事情,你一样都可以在这里做。” “然后你就了无牵挂地可以离开这里了对不对?”言乐之阴森森地说。 言非默快活地点点头:“小可也长大了,他也会保护你,至于我,我们可是事先说好的,娘娘你可不能食言,你放心,一年之内我总会抽空过来看你们几次的。” “别叫我娘娘!”言乐之大喝一声,“言芷!我怎么就养出你这么个阴阳怪气的孩子!这里又没有外人,你再叫我娘娘小心我立刻把你的身份公布于众!” 言非默顿时出了一身冷汗,无奈地一抚额:“好好好,娘啊,我的娘!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一旁的两个嬷嬷顿时捂着嘴巴吃吃地笑了起来。 门外忽然传来两声清咳,言非默立刻整理好自己的衣饰,退开一丈多远,几乎就在同时明睿帝萧帧悄悄地从外面走了进来,看了看自己的皇后和言非默,笑着说:“非默和皇后话什么家常呢?怎么也不叫朕一起来听听?” 言乐之一声不吭,恨恨地拿起书案上的簪子,一个个地插回到自己的头上,插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一旁的任嬷嬷赶紧走上前去帮忙。屋子里的气氛顿时有点凝重起来,萧帧蹙着眉头,不悦地说:“这是怎么回事?” “陛下,娘娘让臣品品她写的字,微臣斗胆实话实说了,娘娘有点不太高兴。”言非默从容地回答。 萧帧应了一声,走到书案边一看,宣纸上写了几个乱七八糟的名字,字一如既往得糟糕,他仔细辨认了一下,才发现一个是“言芷”,一个是“萧子裴”,不由得问:“言芷是哪一个?” 言非默愣了一下,飞快地回答说:“回陛下,这是臣的小名。小时候我身体不好,父母怕我长不大,就给我取了个女孩子的名字说是可以骗过勾魂的判官。” 萧帧锐利的眼光扫了一下言非默,似笑非笑地说:“非默好快的反应。” 言非默心里一凛,低头说:“不敢,陛下谬赞。” “皇后不是很讨厌朕的五弟,怎么今天倒是写起他家子裴的名字了?”萧帧没有再追问下去,转头问言乐之,“还居然还把子裴和非默的名字写在一起?” 言乐之捂着嘴巴笑了:“阿帧,你难道没有听说吗?这两天京城最大的八卦就是非默和子裴断袖啦,两个人一往情深,你可不能做那棒打鸳鸯的事情啊。” 言非默只觉得冷汗嗖嗖地往外冒,言乐之把他从人贩子手里救出,又把磕磕碰碰把他养大,这个女人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经常异想天开,到了皇宫之后仍然率意而为,要不是萧帧是真心爱她,早就不知道要被别人陷害多少次了。想到这里,他笑着说:“陛下火眼金睛,真鸳鸯假鸳鸯一定早收眼底了,真的不会打,假的当然要一棒打到底。” 萧帧饶有兴趣地看了看宣纸上的两个名字,又看了看言非默,似笑非笑地说:“非默,你这个障眼法使得真不错,告诉朕,你的心上人到底是谁?说出来就算再难办朕也给你想办法办了,省得皇后一天到晚念叨你,连心思都不放在朕身上,深怕你一转身就逃回家去了。” 言非默心里一沉:眼前这个九五之尊他接触得并不多,却冷眼旁观了很久,他和皇后完全不一样,心思缜密,九曲回肠,是个实打实的帝王之才。别人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又在怀疑什么?他定定地看着萧帧的笑脸,忽然觉得这个京城他可能真的呆不了多长时间了。 ------------ 6第6章 萧子裴可不知道他的风流韵事已经传遍京城,传入皇宫,传到萧帧的耳朵里了。上午挨了老爹的一顿打,他自然把这顿打又记到了言非默身上,趴在床上想着到底该如何报复这个小人,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恍惚中,他好像回到了第一次见到言非默的那条小溪边。京卫营地设在京城近郊,二面环山,背靠京城,营地的东西向各有两条河流过,交汇后流入京城。山上山水丰沛,后营地有条小溪,溪水幽深而清澈,士兵们闲暇的时候总喜欢在这里戏水。 “现在是操练时间,你偷偷溜出来在这里干什么?”萧子裴依稀看到他骑着自己的“飞雷”,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溪边出神的言非默。 言非默转过头来,冲着他展颜一笑,让在军营里看惯了各种男人们粗犷大笑的萧子裴不由得呆了一下:原来,男人的笑容居然也可以是这样温文秀气、淡雅从容。“这位将军,这军营太大了,在下好像迷路了。”言非默的声音很好听,在这幽静的山谷中显得有些空灵。 他从“飞雷”上跳了下来,狐疑地问:“你是哪个编队的?” “在下是吴都尉手下的文书,姓言单名一个止。”他笑笑说,顺手摘下了一片叶子,放在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曲调悠扬,煞是好听。 “怪不得,看看你这么秀气,也就只能当当文书,”萧子裴喜滋滋地走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却敏捷地闪到一边,呐呐地说:“将军,我昨晚睡不惯落枕了。” 萧子裴不免有些尴尬,刚想帮他指路回营地,却见他眼睛一亮,雀跃着指着山里说:“将军,快看快看,有个兔子,跑出来了!” 萧子裴转眼一看,果然,树丛里有一只白色的兔子,正瞪着一双红色的眼睛,胆怯地看着他们,他缓缓地从后背抽出箭,拉弓搭箭,正要射出,却见言止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他,一个箭步冲到他身边,拉着他的手往上一抬,顿时“咻”地一声,那箭飞上了半空,一头扎进树林不见了,那只兔子自然也“咻”地一声不见了。 萧子裴回头瞪了他一眼,而那个言止却笑嘻嘻地说:“将军,就让它从哪里来回哪里去吧,你的肚子太闷太小了,它呆在里面一定难受死了。” “那你刚才叫什么叫,难道不是想吃兔子肉吗?” 言止不好意思地说:“对不住,我只是太高兴了,我从来没有看到过兔子,是我大惊小怪了。不如这样,我去伙房偷点东西给你赔罪吧?” …… 萧子裴眼看着梦里的自己喜滋滋地跟着那个言非默往伙房走去,不由得急得一阵大喊:“萧子裴!你这个大傻瓜,他是在骗你呢,别去,去了你就上了他的套了!” 这一喊好大的力道,萧子裴顿时从梦中惊醒,睁开眼睛,言非默不见了,眼前是软乎乎的被褥和枕头,他怔怔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那时候不知为什么,他特别喜欢言非默,以为他是个文弱书生,在军营中对他百般照拂,谁成想他居然是一年一度的京城武擂的擂主! 一想到这里,他又恼火起来,真心相交而对方却处处提防,事事相欺,这种小人!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萧浅走了进来:“爷,大殿下过来看你了,正在外面书房呢,快起来吧。 - 大殿下萧鸿比萧子裴年长一岁,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一起读书,从小开始两个人就不对盘,跟着方太师学诗文时互相贬低对方,散学后动不动就扭打到一起,明着萧鸿打不过萧子裴,暗地里萧鸿帮手多,萧子裴吃了不少暗亏;后来萧子裴师武从程老将军,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少了,年纪也大了,见了面这才客客气气的。成年后萧鸿另分了信王府,和萧子裴渐渐热络起来,偶尔也请他到府上喝茶看戏。 萧鸿继承了冯贵妃的容貌,长相俊美而稍偏阴柔,一见萧子裴就哈哈大笑:“恭喜子裴,听说你找到意中人了。” 萧子裴满脸怒意:“殿下休要再取笑我了,这是谁传出来的谣言,让我知道我宰了他。” 萧鸿忍住笑问:“原来是谣言?怪不得,我想风流倜傥的子裴怎么忽然转了性,不爱红妆爱绿颜了。” 萧子裴一拍桌子,桌上的茶壶都跳了起来:“我这就去宰了那个言非默,萧浅,快去备马,我找他打一架这下这留言总不攻自破了吧!” 萧鸿呵呵一笑,问:“子裴怎么一碰到他的事情就失了分寸,那言非默有多狡猾你又不是不知道,到时候他大门一闭就是不出来,你这样在他门口叫阵不是反而让人多说闲话?到时候被五叔知道了又要一顿好打。” 萧子裴怔了一下,看了看萧鸿,狐疑地问:“殿下有什么妙法?” 萧鸿神秘地一笑,凑到他耳边说:“以退为进,欲擒故纵,子裴,这个言非默来历古怪,必然守着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古人说的好,打蛇要打七寸,你要是把他的秘密找到了,他言非默是要圆还是要扁,还不是由你说了算?” - 言非默从宫中出来已经是申时,途中又碰到了佯做偶遇的小皇子萧可,在允诺了下次专程陪他去行宫围猎之后,才让小皇子心满意足地放他出宫了。秋日的京城气候宜人,风吹在脸上都带了股桂花的清香,言非默没有骑马,牵着自己的那匹白马,缓步走在街道上,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一刻。 不知怎地,他的白马嘶叫起来,言非默抚了抚它的鬃毛,宠溺地说:“小银,你是不是也在这京城呆腻了?快了快了。” 白马烦躁地踏了踏蹄子,冲着前方扬了扬脖子,言非默往前一看,只见萧子裴牵着“飞雷”正冲着他笑呢。 言非默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萧子裴居然还会走出王府,还会很他在这个众目睽睽之下打招呼。他想了想,乐呵呵地走上前去,亲昵地说:“子裴,听说你被庆王爷狠狠地打了一顿,我正想前去王府探望呢。” 萧子裴闻言心里忍不住抽了一下,面上却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我父王那顿打,就是给我挠痒痒,不然我母妃还不得找他拼命。倒是你,有看你刚从宫里出来,没有被皇后娘娘罚跪啊,你那身子骨,罚个一天就受不了了,不如我去替你求个情。” “怎敢劳烦子裴啊,你要是在宫里有个三长两短,我这羽林军头头不是要被庆王爷剥了皮了!” “怎敢对言弟动手?言弟可是宫里的红人,脚一跺,这皇城都要抖三抖啊!” 两人相对而视,眼神中仿佛有看不见的火花四溅,不一会儿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从皇宫到言府不远,两个人一人牵着一匹马,缓步走在大街上,一个温文尔雅,一个俊朗英武,惹得路旁的人忍不住往他们看过来。京城的人对这两个人都很熟悉,有面熟的还笑着冲着他们打招呼,语声稍带暧昧。 “言大人,萧将军,今天两位怎么走在一起了啊?” “言大人,萧将军,今天两位气色都很好啊!” “言大人,萧将军,今天真是好天气啊!” 言非默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不由得哭笑不得,胡乱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盼着身边这个人受不了这些策马离开。偏生萧子裴今天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虽然脸上有点僵硬,却愣是陪他走到了言府。 一到家门口,言非默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笑眯眯地朝他拱了拱手:“多谢子裴陪我回府。不过子裴今天兴致高涨,莫不是王府里没有你容身之地了?” 萧子裴仿佛没有听出他话语中的讥讽,叹了一口气,略带忧郁地说:“子裴,昨晚发生这么大的一件事情,你要对我负责啊,这样吧,我们去你府里细说。”说着,他自来熟一样地把“飞雷”交给门僮,快步往里走去。 “哎,你,你等等!”言非默有点急了,这让他进去还了得,听云非和他打起来不可!他身形一纵,一下子就拦在萧子裴面前,陪笑着说:“萧将军,在下府里寒酸的很,不如这样,我们一起去外面喝一杯吧。” 萧子裴的眼睛一亮,一把拉住言非默的手臂:“非默你太客气了,听武阳说,你家院子里有株杏花树,那谁!去!去我王府里拿罐梅子酒来……” 言非默下意识地一个反手小擒拿,正要发力,只见萧子裴眯起眼睛,从齿缝里吐出几个字:“言大人,在下正二品,比你的不多不少,高了两个品级。在大街上闹起来,只怕不太好看吧?” 言非默定定地看着他,渐渐地浮起一丝微笑:“子裴真是说笑,在下盼着你来府里把酒言欢好久了,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言七,还愣着干嘛,赶辆大车去,就说小王爷要把酒窖里的酒搬到言府来,一坛都别拉了!庆王爷要是问了,就说小王爷今天在言府不醉不归!” 说着,他心一横,手一沉,握住了萧子裴的大手,他的手干燥有力,骨节分明,手心隐隐有着操练兵马武器时留下的老茧。言非默的心不由得一跳,无暇细想,拉着他大步往言府的大门走去。 ------------ 7第7章 院子里很幽静,一股淡淡的花香传来,萧子裴饶有兴趣地拉着言非默的手,在院子里踱来踱去。“言弟,你这院子我很喜欢,怪不得武阳一直喜欢往你家里跑,今后我也要常来啊。” 言非默手臂发僵,他向来不喜欢和人过于亲密,现在硬着头皮握着他的手,只觉得身上的汗毛直竖,心不在焉地胡乱点了点头。 “言弟你有点不舒服吗?怎么手心直冒冷汗?”萧子裴的手握得更紧了,还暧昧地在他的手心挠了挠。 “怎么会,在下只是有点受宠若惊啊,京城多少闺阁少女盼着能和子裴握手同游啊。”言非默朝他微微一笑,看得萧子裴不由得呆了一呆。 “这就好,那下次我们见面就不要太生疏了。”萧子裴立刻回过神来,朗声笑着说。 门被“砰”的一声推开了,一道剑光伴着一个白色的身影迅如闪电直奔萧子裴,萧子裴脚步一错,拉着言非默一个转身,剑身堪堪擦着后背而过;那道剑尖在地上一点,空中一个翻腾,衣袂飘飘,闪到萧子裴的身前,剑尖从下方诡异地袭向萧子裴的咽喉。 萧子裴敏捷地急退一步,双指迅疾地点向那人握剑的手腕。电光火花之间,剑尖已到他的咽喉前,却再也不能前进一分。 “听云,你这是干什么,还不快把剑撤了。”言非默看看自己仍被萧子裴紧紧握住的手,无奈地说。 “咦,这难道不是登徒子吗,擅自闯入我们言府,公子怎么还帮着他说话?”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响起,晓风站在门口,娇俏地说。 “在下这不是拉着你家公子的手吗,怎么会是登徒子,难道你家公子是个女人?”萧子裴指尖一用力,听云的手腕一痛,几乎拿不住手里的剑,于是轻斥一声,另一手往萧子裴使力的手腕拂了过去,萧子裴微微一笑,手一松,听云后退了几步,稳住身形,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言非默轻轻一甩,把萧子裴的手挣脱了,走到听云身边,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的手腕,轻声责备说:“看来是我把你惯坏了,怎么真和萧将军动起手来,人家那是让着你呢。” 晓风在一旁眼睛发亮,娇怯怯地叫了一声:“哎呀,原来是萧将军啊,我们有眼不识泰山,赶紧请上座,我给你泡杯我们秘制的花茶。”说着就要往里走。 “晓风,不用了,端杯普通的茉莉花茶出来就可以了,萧将军一会儿就走。”言非默皱了皱眉头说。 晓风嘟起嘴巴,不情愿地看了言非默一眼,气鼓鼓地往里去了。 “言弟,你这两个侍婢很有意思,”萧子裴笑呵呵地看着他们,大马金刀地在桌子旁坐下,接过晓风递上来的茶水,饮了一口,话锋一转,“不过,你这样让我在京城会很没面子啊,我们现在都是一对了,你居然移情别恋有了侍婢,我岂不是要买块豆腐去撞死。不如这样,你给她们俩找个好去处,你找不到,我来帮你找……” 言非默不由得头痛起来,眼前这个萧子裴笑得有点无赖,和以往他认识的萧子裴忽然变了个样,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对付他。 言七捧着一坛酒急匆匆地进来了,衣服上湿了一大片,脸上还带着点惊慌:“萧将军,庆,庆王爷……” 萧子裴手一抖,茶水差点翻了:“怎么?你碰到我爹了?” “是啊,我刚出王府就碰到了庆王爷,他砸碎了一坛酒,气呼呼地说,说……” “说什么?” “你叫那个小畜生不用回家了!”言七绘声绘色地学着庆王爷的话。 言非默叹了一口气,忧郁地站了起来:“子裴,气坏王爷这我就罪过大了,来,我赶紧送你回家,给王爷陪个不是,这就好了。” 萧子裴一咬牙,坐在位置上纹丝不动:“唉,看来我今晚要在这里打扰了。” 晓风和听云面面相觑,言非默叹了一口气,对言七说:“这样吧,你递个信给庆王府,就说萧将军不胜酒力,今天就在言府住下了。” 言七张大嘴巴,委屈地说:“公子,我怕这信一送过去,我就再也见不到公子了。庆王爷非把我生吞了不成。” 言非默清咳了一声:“没事,庆王爷最近胃不好,就是火气大了点,你带点清凉的甜点去孝敬一下。” 言七满脸的不情愿,一步一回头地走了。 萧子裴打开酒坛,为言非默斟了一杯酒,感慨着说:“言弟,我们这是有多久没在一起喝酒了。” 言非默一怔,心想:这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小心眼的人一直对我隐瞒身份潜入京卫营耿耿于怀。他也不回答,只是笑着说“这酒不错,初饮青涩,但余味绵长,酸中带着微甜。” “是啊,这是我父王的珍藏,很早以前就在了,我一直偷偷地去拿了来喝。” “你还会做这种事情?” “我小时候很顽皮,我父王没办法了才送我去程老将军那里。” “你父王为你煞费苦心,多好,你可不能辜负庆王爷的一片苦心啊。”言非默眼看着天色渐晚,心里有点着急,一语双关地说。 萧子裴喝了口酒,夹了一颗送上来的盐水花生米,满足地往后一靠,笑嘻嘻地说:“你呢,你说说你小时候。” 言非默一怔,嘴角不由得露出一丝微笑:“小时候我也很顽皮,我母亲为了让我学武功,坑蒙拐骗全都上了。” “那你母亲现在在哪里?你现在出息了,怎么也不把她接过来享享福?”萧子裴眯着眼睛,笑嘻嘻地说。 “家慈不喜欢京城的生活。”言非默微微一笑,又为萧子裴斟上了酒,“所以子裴不要把我看成眼中钉,总有一天,我会离开京城。” 萧子裴心里隐隐有些不悦,来不及细想,就听见听云冷冷地说:“公子,这两天你都没有好好休息,今天早些用罢晚饭歇息了吧。” 言非默点点头,叫人上了饭菜,和萧子裴用起饭来,晓风和听云十分警惕,不一会儿就借故倒茶、上菜……一顿饭下来,两个人轮番来看了不下十回,萧子裴不禁心里发笑,问:“言弟,难道我看起来这么凶神恶煞,明摆着会欺负你吗?” “子裴丰神俊朗,怎么会象凶神恶煞,”言非默一本正经地说,“主要是小弟太文弱了,一看就是被欺负的命。” 萧子裴被不轻不重地噎了一下,也不着恼,放下手里的酒杯,上上下下地仔细端详着言非默:“是啊,言弟你乍看起来文弱清秀,哪里有中郎将的威风,若是换上女装,一定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佳人。” “当啷”一声,晓风刚好端着饭后的一盅雪梨汤过来,不知怎么,手一抖,把碗掉在了地上摔得粉碎。 言非默疾步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的手,温言安慰说:“怎么这么不小心?有没有烫到了?” 晓风有点惊慌,把人倚在言非默的身上,低声说:“公子,我有点害怕。” 言非默搂着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两句,晓风点点头,叫来了几个仆人,把地上的碎渣收拾好走了。 言非默略带歉意地说:“对不起,她们两个是小地方出来的,见不惯大人物,看到子裴你心里有点发慌。” 萧子裴惊讶地说:“咦,刚才和我大打出手、谈笑风声的不就是她们两个嘛。” “子裴难道不知道吗?你是王孙贵胄,多相处一会儿就多一分威严。” “啧啧啧,言弟你可真会说话,我看刚才那位小姐手里的宝剑寒气逼人,剑法空灵,步伐古怪,不知道和漠北泠谷有什么渊源?” 漠北泠谷是大衍境内一个神秘的地方。漠北处于大衍、大楚和西凉三国交界的地方,地大广袤却人烟稀少,一年中有一半时间都是寒冷异常,只有泠谷坐落在漠北天山里的某个角落,四季如春,鸟语花香。泠谷的传言很多,只有漠北的人坚定地相信冷谷是一个神灵保佑的地方,那里富可敌国,人人貌美如仙、长生不老。 年少的萧子裴机缘凑巧,曾经跟着程老将军到谷里去过一趟,出来以后程老将军就感慨说:“若能老死泠谷,人之幸事也。” “你怎么会知道泠谷?”言非默有点诧异。 “当初我中了一种奇怪的毒,目不能视,我师父去向谷主求医。” “原来如此,”言非默深思了片刻,笑着说,“其实传说中泠谷就是大衍的开国皇帝打天下时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留下的一块风水宝地,登基之后,当初陪着他打天下的女人和朝堂后宫格格不入,郁郁而终,最后命自己唯一的外甥女儿避开京城所有是非,终身留守泠谷,过着逍遥快活的生活。” “哦?这个我倒是没有听说,怪不得我师父居然会认识泠谷里的人。回头我再去问问他老人家。” “老将军早就回老家颐养天年了,你还去问他什么?”言非默淡淡地一笑,“你想知道什么,问我吧。听云就是从泠谷出来的。” 萧子裴略略吃了一惊,他想了想问:“泠谷里有没有一个女子,轻功卓绝,一双眼睛特别亮特别好看?” 言非默噗嗤一声乐了,眼睛微微弯了起来,仿佛跳动着一簇火花,微小却明亮,看得萧子裴居然心跳加速。“子裴,冷谷里都是这样的女子,照你这样的说法,你一辈子都找不到你的心上人。” ------------ 8第8章 言府的客房打扫得很干净,一旁的茶几上点着一支薰香,带着点幽幽浅浅的香味,十分舒服。萧子裴双手附在后背,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不知怎么的,自从进了这个言府,他的心里就好像有个小爪子在挠,不重,轻轻地,挠得他心里痒痒的。 言府上上下下都透着一丝神秘,听云身法诡异,对他敌意很深;晓风看似娇憨,却带着一股浅浅的药香,一定是个用毒或用药的高手;而言非默,乍听起来言辞恳切,竭力打消他的敌意,但是这话里几分真几分假,谁又能说得清楚。 四周十分寂静,只偶尔传来几声鸟叫,萧子裴轻轻地推开门,院子里已经空无一人,只有正中间那株杏花树依然静默地伫立着。他想了想,信步往外走去,绕着整个言府踱了一圈,却没发现什么异常的地方,只得悻悻地回房睡觉了。 - 第二天是大朝会的日子,萧子裴和言非默一起出现在宫门前的时侯,许多大臣都眼前一亮。这两个人,一个身穿紫袍,英姿勃发;一个身着绯袍,面如冠玉,真是朝中一道靓丽的风景。 今天朝堂上大家都十分轻松,明睿帝不惑之年的大寿再过几天就到了,边陲已定,西凉人被萧子裴赶往大漠深处,缩在他们的老巢不敢出来;而邻国大楚向来和大衍交好,划江为界;一些小事这一阵子就不拿出来惹陛下不开心了。总之,朝堂上一派喜气洋洋。 礼部尚书风武阳率先回禀明睿帝:“陛下,大楚的贺礼使臣已经到了,昨日臣已经安顿好了,今日等候在外面等陛下接见。” 明睿帝饶有兴趣地问:“是谁来了?” “启禀陛下,是大楚的太子乾王楚天扬。” “早就听说楚寅这个儿子天纵英才,武功文采谋略无一不精,朕早就想见见了,武阳,赶快有请。” 言非默冷眼旁观,看到前面的信王萧鸿脸色有点发僵。他上前一步,笑吟吟地说:“陛下,听说那楚天扬,自小就得楚王喜爱,自幼天资聪颖,十岁开始就被封为太子,十五岁入朝协助楚王处理政事,臣幼时曾到楚地游历,听他的事情都听得耳朵生茧了,真是佩服啊。” 冯太尉清咳了一声,笑着说:“言大人何必如此推崇楚国太子,我朝人才济济,难道会比不上楚国不成,我们言大人和萧将军就是人中翘楚,陛下您说是不是?” 言非默假意怔了一下,朝萧鸿处看了一眼,立即低头敛眉说:“不敢不敢,冯太尉太抬举下官了,在下刚才随口说说,说起人中翘楚,当然首推信王。” 萧子裴心里不免有些不快,就好像自己家的人,自己随便怎么欺负都可以,可要是被别人欺负了那可不行。“言大人随口说说而已,冯太尉何必斟字酌句,这样的话,大家都不敢说话了。 正说着,一声声的“大楚国太子楚天扬见驾”传了上来,众人都忍不住往殿门看去,只见一个人影身着黑袍,上面绣着四爪金蟒,身材高大,气宇轩昂地走上了大殿,正是那几次三番在天宝酒楼出现的高贵男子。只见他朝明睿帝萧帧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楚国楚天扬见过陛下。” “快起来。”萧帧从龙椅上走了下来,扶起了他,仔细端详了一番,笑着说,“天扬都长这么大了,想当初我到你父王行宫的时侯你才不过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娃娃。” “父王一直也很记挂陛下,叫我向陛下和皇后问好。”楚天扬说着,挥手叫随从将贺礼送上。 朝堂上一派喜气洋洋,寒暄之声不断;萧鸿也上前见礼,帮他引荐朝中的大臣。言非默静静地站在角落里,眼神透过眼前的人群,落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忽然,他感觉到自己衣衫一紧,顿时回过神来一看,不远处楚天扬正含笑看着他:“想来这位就是名噪京城的中郎将言大人了?” 楚天扬嘴角带笑,眼神却无比锐利,纵使他神气内敛,依然让言非默觉得好像被看透了。他看了看站在楚天扬身旁的萧鸿,脚步虚浮,眼神阴郁,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紧接着他微微一笑,上前拱了拱手:“太子殿下远在楚国都城居然能听说在下,实在是愧不敢当。” 楚天扬心里一凛,不由得收起了存在心里的那份轻慢之心,拱手说:“言大人人中龙凤,大衍京城擂台拔得头筹,楚国的商贩回来说起来天花乱坠,让人恨不得亲眼一见。” 萧鸿在一旁笑着说:“言大人对乾王也是赞誉有加呢,大家说是不是?”他不称楚天扬太子,而以封号相称。 一旁的众人纷纷附和,楚天扬惊喜地说:“原来言大人居然是小王的知音,这次在京城盘桓,一定要和言大人多亲近亲近。”说着,就要上前挽言非默的手。 萧子裴在旁边一看,不假思索地拉着言非默往后一退,截住楚天扬的手笑着说:“非默有个怪癖,只怕会惊了太子殿下。”话音一落,顿时,全朝堂的人都往他看来,惊讶、深思、恼怒、欣慰……什么眼神都有。 “哦,什么怪癖?”楚天扬饶有兴味地问。 言非默慢吞吞地拉了一下萧子裴,又出现在楚天扬眼前,慢条斯理地躬了躬身:“在下自幼习武,不习惯有人接近。” “没事,言大人多和小王接触接触,天长日久,习惯了就好。”楚天扬笑着说,转身朝萧帧恭敬地行了一个礼,“陛下,我在这里看到这么多少年英才,十分心痒,想要多亲近亲近,不知道可否一起去切磋玩耍?” 萧帧看了看殿内的这些人,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沉吟了片刻,说:“好,鸿儿,明天你就代朕招待天扬,叫上你弟弟,一起去上乐苑围猎吧。” - 上完朝,言非默照例到内城巡视,羽林军在他一年多来的训练下,守值、警卫、暗卫井然有序,训练营地内,右统领田仲乐正在训练几个手下,一见到他来了,高兴地迎了上来,低声笑着说:“言大人,是不是有什么好消息,兄弟们都手痒得很。” 田仲乐是言非默拔掉羽林军里几个飞扬跋扈的官家子弟之后一手提拔上来的,为人机敏,心思缜密,就是有时候很喜欢多管闲事。“仲乐,你又到殿前去偷听了?” 田仲乐无奈地摊摊手:“言大人,不是我偷听啊,兄弟门在殿前值勤,这声音忍不住往脑袋里钻。” “行了,”言非默莞尔一笑,顺手从拔出一把长枪挽了一个枪花,堪堪在他胸口上点了五点,仿若一朵梅花,“你总有一天会为了你这好事的性子吃亏。” 一众手下一阵惊叹,纷纷调侃田仲乐:“田大人,言大人这手才叫绝活呢。” “田大人,什么时侯教我们这手啊?” “田大人,你会不会啊,要是会的话,往大街上一站,小姑娘们眼睛都直了!” “去去去,当我大街上卖艺的啊!”田仲乐轰开了手下,跟在言非默身边往内室走去,悄声说,“言大人,明儿千万别忘记带我去见见世面啊。” 言非默停下了脚步,似笑非笑地看着前方,左统领吴孟正在室内写着些什么,他低声在田仲乐的耳边说:“仲乐,不是我不带你去,只是这次恐怕你抢不过吴统领啊。” 田仲乐有点不服气,正想再说些什么,只见吴孟抬起头来,一看到言非默进来了,连忙收起纸笔,走到他面前行了一个礼:“言大人。” 言非默笑着说:“吴统领,明天陛下着信王款待楚国太子去乐苑围猎,几位王爷大臣都要随同,我们羽林军的担子很重啊。” 吴孟恭谨地说:“言大人一定早有安排。” 田仲乐连忙接口说:“吴统领,你在羽林军这么多年了,围猎参加过好多回了,不如这次你歇歇,我跟言大人去,怎么样?” 吴孟愣了一下,犹豫地看了看言非默:“围猎责任重大,更何况这次有楚国使节,万一出了纰漏,我们都担当不起。” 田仲乐抓着他的手臂,着急地说:“吴大人!吴大哥!小弟我这次可真想去,你放心,我跟着言大人,一定把猎场保护的滴水不漏!“ “这个,这个,言大人,你定吧,卑职听你的吩咐就是。”吴孟朝言非默拱了拱手。 正说着呢,一个守值太监急匆匆地跑了进来,看见言非默高兴地说:“言大人在,太好了,省得在下四处找你。传信王手谕,明日乐苑围猎,小皇子萧可、萧将军萧子裴、风尚书风武阳、冯太尉冯伦、中郎将言非默随行,着中郎将言非默携左统领吴孟率羽林左军护卫,不得有误。” 田仲乐顿时泻了气,看看身旁,言非默正眯起了眼睛朝他乐呢。 ------------ 9第9章 把第二天的布防和吴孟商议好,言非默又来到了崇武殿去看小皇子萧可,今天是萧可习武的日子,据几个教习弓马的师傅说,小皇子天资聪颖,悟性很高,骑术和弓箭已经十分了得。一进崇武殿的大门,校场上空荡荡的,留守的小太监高兴地迎了上来:“言大人,小皇子听说明天去围猎,高兴坏了,练了一阵子就去找皇后了,说您来了叫您赶紧过去,有要事相商。” 看来这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皇宫。言非默心想:如果今天朝堂上在商讨军机要事,会不会也传得谁都知道?陛下如此深的城府,怎么对这个没有好好整治一番?难道这是陛下故意把消息放出去的?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心里一凛,在别人眼里,萧帧宠爱皇后,对皇后的这个内侄自然青睐有加,只有言非默心里明白,萧帧早就怀疑他的身份来历,更有那么一大帮视言乐之为眼中钉的后宫嫔妃和外戚,不知道在萧帧面前说了他多少坏话。 刚刚走到长乐殿,言非默就听见里面一阵嬉闹声传来,他无奈地摇摇头,刚刚跨进殿门,就见里面一群宫女簇拥在一起,中间是一个英武的少年郎,身披银色盔甲,背上一张金色弯弓,腰上一把墨色宝剑,英气勃发,神采飞扬,正是小皇子萧可。 言非默眼里掠过一丝赞赏,旋即便敛了起来,淡淡地笑着问:“是不是恨不得明天马上就到,对不对?” 萧可喜滋滋地跑了过来:“非默哥哥,你看我这身打扮怎么样?” “不错。”言非默点点头。 “非默哥哥你等着,明天我一定要猎只猛虎送给你,到时候你把虎皮放在你家里,一定很好看。”萧可伸手拿下背上的弓,屏息凝神,跨步拉了一声空弦,“嗡”地一声,引得宫女们一阵惊呼。 言非默脸上的笑脸渐渐消失了,默不作声地越过萧可,往里走去,萧可有点急了,跟在言非默后面着急地问:“非默哥哥你怎么了?” 言非默眼看后面的宫女被甩开了一段距离,于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小皇子,喜怒不行于色,悲欢不溢于表,方是帝王之道。你要向陛下好好学学。” 萧可呆了一呆,站在原处,有点委屈:“非默哥哥,这不是在长乐殿嘛,这不是在你这里嘛。” 言非默叹了一口气,心里有点不忍,摸了摸他的头:“小可,如果作为普通人,你很好,可是你是皇子,不够。”说着,推开了内殿的大门。 这一推,把向来温雅淡漠的言非默气得差点跳了起来,只见言乐之居然也弄了一套盔甲,手上拿了一把出鞘的宝剑,剑气泠泠,惹得殿内的几个贴身宫女一阵惊呼。 “叫什么叫,我在江湖上跑的时候你们都还没生出来呢。”言乐之挽了一个剑花,端得是英姿飒爽。 “娘娘,你这是干什么?”言非默不由得扶了一下额头,觉得自己为了眼前这个人进宫来实在是一个天大的错误,他应该直接把她打晕了带回家去,省得留在这里被别人弄死。 “小芷,你看我这身打扮怎样?明天我和你一起去围猎怎样?”言乐之跑到言非默身边,喜滋滋地问。 “这样吧,娘娘你穿着这身衣服出去围猎吧,微臣恕不奉陪,直接去天牢就好了。“言非默微笑着说。 言乐之立刻后退了几步,眼圈一红,哀戚地说:“小芷,你又生气了。自从你进了宫,动不动就生气。” “微臣怎么敢生娘娘的气,娘娘你慢慢玩,微臣这就去找陛下请罪去。”言非默说着拔腿就走。 言乐之一把拉住了言非默,紧接着就好像被烫到了一样缩了手,“好了好了,我不玩了还不行嘛,我这就把衣服脱下来。” 任嬷嬷陪着悻悻的言乐之到里面换衣服去了。萧可板着一张脸跟在言非默的身后,默不作声。不一会儿,言乐之一身盛装走了出来,牡丹绣,飞仙髻,金步摇,五凤钗,雍容华贵,艳丽无双。她矜持地看了一眼言非默,款身在上首的紫檀软椅上坐下,说:“言大人此来所为何事啊?” 言非默啼笑皆非地看着她,答道:“娘娘,是您和小皇子叫微臣过来的。” 言乐之有点尴尬,看了一眼萧可,问:“可儿,你叫你非默哥哥过来干嘛。” 萧可偷偷看了一眼言非默,见他没有不悦的意思,连忙回禀说:“母后,我叫非默哥哥来讨论明天围猎的事情。” “围猎!”言乐之从齿缝中挤出这两个字,恨恨地看着言非默,“明天你们把第一个猎到的东西敬献给我!不然你们就留在猎场不要回来了!” “母后,我第一个猎到的说好要给非默哥哥的。”萧可有点着急。 “你这个没良心的,你们出去玩,留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呆在宫里……”言乐之眼圈一红,挥了挥手里的手绢,伤心起来。 言非默想了想,温言安慰说:“娘娘,过一阵子风平浪静了你让陛下带你去。” 言乐之有点怅然,轻声说:“小芷,你不要骗我了,只要在这宫里,就不会有风平浪静的一天,就算是陛下,也有身不由己的时侯。” “我不信。”言非默定定地盯着她,从嘴里吐出了三个字。 - 从宫里出来,言非默心情郁郁,沿着府前的长街走了几个来回,才整理好心情往家里走去。门房言七一见他来了,立刻高兴地迎了上去:“公子,你可回来了。” “怎么了?”言非默心不在焉地应着,推开了大门,不由得呆了一呆,杏花树下,一个人斜靠在他的长榻上,哼着小曲,饮着听云特意为他泡制的陈年桂花茶,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言七努努嘴,低声说:“公子,他来了好久了,说是等着你回来。” 言非默大步走了过去,踢了踢他的脚,恶狠狠地说:“喂,萧将军,言府可不是茶楼。” 萧子裴吓了一跳,支起身来委屈地说:“非默,你这不是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嘛,昨天还和我谈笑风生,怎么今天就对我恶语相向。” “我心情不好,你别来惹我。”言非默毫不客气地说着,把他从长塌上拽了起来,自己往上一趟,眼睛一闭,沉声说,“言七,送客。” 言七喜滋滋地跑了上来:“萧将军,对不住了,我家公子要休息了。” 萧子裴慢条斯理地拍拍手,从怀中取出一章红色的纸扬了扬:“非默,你可真冤枉我了,我这不是自告奋勇,替你的知音送拜贴来了。” “在这里我有什么知音,”言非默冷冷的说,“朝堂之上只有两种人,一种恨我的,一种看我笑话的。” 萧子裴愣了一下,这样的言非默让他心里不由得一紧。他心里有愧,清咳了几声说:“你这是在说什么,武阳呢?你把武阳放在什么地方?好了好了,别说这些,看,这是楚天扬的拜贴,他邀你今晚一起去红袖楼。” - 今天整个红袖楼都被楚天扬包了下来,言非默和萧子裴赶到的时侯,楚天扬正在一楼的大堂里和风武阳对酌,一旁一个小书僮随侍在一旁。红袖楼里的老鸨凤麽麽一看到萧子裴,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悄声说:“将军,这是唱的哪一出啊?他楚国的太子跑到我们这里来干嘛?” 言非默冷冷一笑说:“来的都是客,你银子照收,管他是什么来头。” “哎呦,这位大人说得是啊,有银子赚就行了。大人里面请,里面请!”凤麽麽一点就通,挥着扑满香粉的手帕把两个人迎了进去。 虽然大衍朝民风开放,可风武阳身为礼部尚书,在这脂粉之地不免有点拘束,一看他们俩个来了,不由得喜出望外:“非默,子裴,你们可来了。” 楚天扬哈哈大笑:“言大人,萧将军,今天冒昧相邀,实在是因为一路行到京城,对二位神交已久。” 言非默恭了恭身:“太子殿下抬爱了。其实在下对殿下也是神交已久,听说殿下勇挫贵国八王爷的叛乱,为十几年前被诬陷的二王爷平反,在楚国深得百姓敬仰。” “真是一团乱帐啊,皇家之事多是身不由己,言大人就不必再提了。”楚天扬不以为然,反而叹了一口气说。 “皇家之事多是身不由己……”言非默轻轻地默念了一遍,击掌笑道,“说得好,来人,给我斟上一杯,在下要敬殿下一杯。” 一旁的小书僮眼尖,立刻从一旁拿了个酒杯斟满,两个人酒杯轻轻一碰,发出一声脆响,一饮而尽。 “小王和言大人一见如故,不知是否有幸称一声言弟?”楚天扬兴致勃勃地问。 “那在下就不客气尊称一声楚兄了。”言非默泰然自如。 “好。”楚天扬高兴地应了一声,对着凤麽麽说,“还不快把楼里的头牌都叫出来,还杵在这里干嘛!” 凤麽麽不敢怠慢,楼里几个头牌都款款而出,红袖楼不愧是京城第一楼,姑娘们环肥燕瘦,顾盼生嫣,尤其是领头的流霜姑娘,臻首蛾眉,眼波流转,含情脉脉地盯着萧子裴,让人忍不住心里怦怦乱跳。 ------------ 10第10章 不知怎的,萧子裴忽然没了平时来红袖楼的潇洒劲儿,左顾右盼,只觉得浑身不得劲儿。偏偏凤麽麽不懂颜色,笑嘻嘻地说:“来,流霜还不赶紧过来。萧将军啊,不是麽麽说你,你怎么都这么多天不来红袖楼啊,我们流霜每天在这里望眼欲穿盼着您呐。您可不要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说到一半,忽然看到了言非默,不由得尴尬地住了口。 流霜微微一笑,缓步走到萧子裴身旁,忽而眼圈一红,瞟了言非默一眼,伸出了一双纤纤素手,为自己和他各斟了一杯酒,轻声说:“萧将军,流霜敬你一杯。”这声音,仿如泫然欲泣,说话间一扬脖,便将酒倒入喉中。 萧子裴如坐针毡,偷眼看看言非默正与楚天扬相谈正欢,心里不由得气恼,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笑着说:“流霜,来的可都是贵客,你光敬我可不行,还不赶紧为大家都斟上酒。” 一旁呆着的几位姑娘都涌了过来,一时之间,莺莺燕燕,叽叽喳喳地热闹非凡。 言非默不由得微微蹙了蹙眉,楚天扬看在眼里,笑着对凤麽麽说:“麽麽,这里就不用这么多人了,你留下流霜姑娘伺候萧将军,别的人一概退下吧。我和言弟一见如故,正要把酒言欢。” “慢着,”萧子裴笑着说:“殿下此言甚合我心,最近在下刚和非默尽释前嫌,好像有说不尽的知心话,今天借此良机正好秉烛畅谈,流霜你也下去吧,我们几个不醉不归。” 凤麽麽顿时傻了眼了,心想:你们几个玩我啊?来红袖楼不点姑娘,你们不会去对面的天宝酒楼去不醉不归啊?可是,眼前这一个个的都是大爷,这话是万万讲不出口的。她陪笑说:“好好好,我省的。孩子们都下去吧,别打扰了大人们的清净。” 姑娘们一个个哀怨地下去了。流霜心有不甘,俯下身,在萧子裴耳边低声说:“将军,什么时侯得空了过来我这里一下,我有件东西想送给你。” 萧子裴浑身一紧,胡乱点了点头,看着流霜走了,刚松了一口气,却听见言非默在一旁淡淡地说:“子裴真是狠心,没见流霜姑娘这般情意绵绵的,在下都替她难过。” 流霜一走,萧子裴的顿时浑身自在了起来,笑嘻嘻地说:“非默此言差矣,我只不过和流霜比较谈得来,所以多捧捧她场,免得她在这里受人欺负。” “原来是这样,那看来是流霜多情了。”言非默恍然大悟,“不过,任是谁看到了花魁大赛那赏银都会这样自作多情的吧。” 萧子裴嘿嘿一笑:“我视金钱如粪土,千金散尽还复来。” “噗嗤”一声,楚天扬身边的小书僮笑了出来,又赶紧抿着嘴目不斜视。 楚天扬忽然轻噫了一声,笑着说:“说到那花魁大赛,在下对那日唱曲的那位花魁很感兴趣,凤麽麽,她叫什么?赶紧叫她出来为我们助助兴。” 凤麽麽怔了一下,眼神闪烁,支吾着说:“这位大人说的是烟墨吧,烟墨她,她最近身体不太舒服……” 楚天扬沉下了脸,冷哼了一声,不怒自威,顿时整个大厅里气氛凝重起来。 绕是凤麽麽见惯了各式达官贵人,心里不免也有些惴惴,陪笑着说:“烟墨这丫头,性子糙,怕是伺候不好诸位大人们。说到这个唱曲儿嘛,我们楼里比她唱得好的人多的是,不如……” 一旁的小书僮轻斥了一声:“大胆,我家殿下要见的人,你瞎出什么主意!” 风武阳打着圆场说:“麽麽,不如这样,叫烟墨姑娘出来见一见,如果确实身体不适,殿下宅心仁厚,自然不会怪罪。” 凤麽麽擦了一把汗,喏喏地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屋外想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一个女子脸蒙轻纱袅袅娜娜地出现在他们面前,体态轻盈,仿如弱柳扶风,轻轻咳嗽了两声,哑声道:“诸位大人好,烟墨今日身体微恙,不能唱曲为大家助兴,还望海涵。” 萧子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她,凑过去对风武阳说:“喂,那天就是她唱了你的赏春词,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啊。” 风武阳定定地坐在那里,忽然脸上浮起了一丝可疑的粉色,支吾了一声,端起一旁的茶盅,掩饰地喝了一口茶。 萧子裴顿时高兴起来,心想:这个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我可要好好帮他一把。想到这里,他站了起来,走到烟墨身边,笑着说:“我们几个那日在花魁大赛上听你唱了一曲,惊为天人,尤其是风大人,回家几日没有睡好,一直惦记着你啊。” “那是诸位大人抬爱了。”烟墨的声音稍带冷咧,萧子裴隐隐觉得有点耳熟,不由得凝神想了一会儿。 “风大人的赏春词在烟墨姑娘的吟唱之下,意境悠远,轻灵空越,令人赞叹啊。”言非默坐在椅子上悠悠地说。 “原来风大人今日也在,烟墨怠慢了。”说着,烟墨缓缓地走到风武阳的身边,为他斟上了一杯酒,然后为在座的人都斟满了,又从一旁伺候的小婢手中取过一盏茶,“烟墨以茶代酒,敬诸位大人。” 小书僮在楚天扬耳边讲了几句话,楚天扬顿时皱紧了眉头,仔细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烟墨,低声对言非默说:“言弟,这个烟墨只怕有点问题。” 言非默心里一惊,问:“楚兄看出什么名堂了?” “我看她虽然一付柔弱的样子,但脚步内敛,应该身怀武艺;其二,我手下有过耳不忘之能,她的声音和那天唱曲儿的声音不同。” “这事就奇怪了,这红袖楼在京城已经二十多年了,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大纰漏,莫不是那位烟墨姑娘病得起不了身,深怕我们怪罪,就托个好友来应付一下?”言非默推敲道,食指在桌面上轻扣。 楚天扬面色不悦:“这红袖楼也太大胆了,不如……” “等等,”言非默忽然轻呼了一声,凑到楚天扬的耳边,低声说,“楚兄,你说你的手下听到过她唱曲,莫不是你早就到了京城?” 楚天扬递送的官碟是今天一早才到的礼部,而花魁大赛已经是好几天前的事情了,这可是两国相交的大忌,楚天扬心里暗悔,正想找个什么借口圆过去,言非默忽然展颜一笑:“楚兄,你刚才说什么?我怎么忽然就忘记了。” 楚天扬一怔,笑着说:“忘了就好,忘了就好。来来来,我们喝酒。”他一边举杯,一边不由得在心里重新衡量起这个据传深受大衍皇后宠爱的年轻男子来。 这厢烟墨喝完了那杯茶,行了个礼,正准备退出大厅,却听见萧子裴叫了一声“留步”,他笑呵呵地说:“烟墨姑娘,我们这里别的人都没关系,只有这风大人,以往是从来不来这红袖楼的,那日听了你一曲赏春词后,一直念念不忘,今日托这位殿下的福,来到这里与你相见,姑娘你不觉得应该表示点什么?” 烟墨微怔了一下,朝风武阳走了过去,淡淡地说:“烟墨对风大人也是久仰了,风大人才华出众,编纂的诗集让人惊艳不已,小女子都一一收集了,编了好几曲,下次闲暇的时侯,风大人不妨可以过来一聚。” 风武阳脸色微红,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好,好,不胜荣幸。” 言非默在一旁轻噫了一声,笑着说:“武阳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好像……好像……” “好像怀春的男子。”萧子裴在言非默的耳朵边悄声说。 言非默噗嗤一声乐了,嘴角微微上翘,形成一个漂亮的弧度,黑漆漆的眼睛里少了平时的疏离,多了几分亲昵,使得整个人都鲜活灵动起来,萧子裴忍不住呆了一呆。 烟墨面纱外的眼睛也微微一弯,语声轻柔了起来:“等下次烟墨病好了,再唱曲给风大人听。” 言非默清咳了一声:“烟墨姑娘,风大人向来不踏足烟花之地,你的好意他心领了。” 风武阳顿时有点急了,瞪了一眼言非默:“言大人在开玩笑呢。” “言大人的意思是,到时候请烟墨姑娘到言府和风大人一聚,我们也好托风大人的福,烟墨姑娘不会拒绝吧。”萧子裴笑着说。 言非默一愣,刚想反驳,萧子裴又凑到他耳边说:“喂,难得看到书呆子动了心,你这点忙也不肯帮?” 言非默一犹豫,便听见烟墨淡淡地说:“如此甚好,能和京城四大公子把酒言欢,是烟墨的福气。”说着,便翩然出了大厅。 言非默见来不及拒绝,不由得气恼地瞪了萧子裴一眼,萧子裴却冲他无赖地笑笑,言非默拿他无计可施,只好扭过头来,正碰上楚天扬略带探究的眼光。 “言弟和萧将军看起来感情甚好。” “那是自然。”萧子裴得意地一伸手,揽住言非默的肩膀,言非默肩一沉,一手飞速地在他脉门上一弹,萧子裴吃痛,不由得哎呦了一声。 楚天扬哈哈一笑,拿过酒壶为他们又斟上了一杯酒:“来来来,喝酒,酒逢知己千杯少,小王今天觉得分外快意啊!” 这场酒的确十分快意,喝到将近亥时方才各自散去,萧子裴兴高采烈地回到王府,满脑子都是刚才言非默微醺的脸,白里透红,眼波流转,居然有股说不出的媚意。只是他前脚刚进王府,后脚就听见萧王爷在大厅里咆哮:“这个不孝子,居然还有心情出去喝花酒!居然和那个言非默一起去喝!居然喝到现在还不回来!” 萧子裴灰溜溜地溜进自己的房间,慵懒地坐在椅子上,闭著眼睛哼着小曲回味着刚才的点点滴滴……萧浅打了水过来让他洗漱,笑着问:“公子今天开起来分外开心,不知道遇到什么喜事了。” “那是自然,我和非默……”话音骤然而止,萧子裴看着铜镜里的自己,眼角含春,笑意满满,忽然浑身打了一个激灵:天啊,你不是要找出那个小人的破绽嘛?你现在这是在干嘛!难道说…… ------------ 11第11章 第二天,信王萧鸿、小皇子萧可、大楚太子楚天扬一行率着羽林军一千人以及调拨过来的数千京卫营浩浩荡荡地往上乐苑而去,羽林军左卫骑马围在外围,这数千人军纪鲜明,鸦雀无声,个个精神抖擞。楚天扬、萧子裴、言非默三个人全部身披盔甲,背负长弓,□各自一匹宝马,互相打量了一番,策马走在队伍前方。 不一会儿,后面传来了马蹄声,言非默回头一看,萧可骑着一匹马赶了上来。 “非默哥哥,我和你一起走。” “小殿下怎么不去马车里坐着,小心点,不然你非默哥哥吃不了兜着走。”萧子裴皱着眉头说。 萧子裴平日里奉召教导萧可兵法,对他有半师之谊,萧可素来对他十分敬仰,这一阵子以来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疏远了很多,让萧子裴不免心里有点奇怪。 “太子殿下可以和你们一起策马,我为什么不行?”萧可傲然说。 楚天扬叫了一声“好”,不由得对眼前这个刚见面的小皇子刮目相看。“我们来比比骑术怎样?” 萧可看了看言非默,见他微微颔了颔首,立即点头说:“好,太子殿下,请多多指教。” 说着,两个人一策缰绳,两匹马顿时绝尘而去。 吴孟在一旁看了,忧心忡忡地走过来和言非默说:“言大人,小殿下这样,只怕万一有点不测……” 言非默淡淡地说:“无妨,出了事我担着。” 吴孟不再说话,默默地退到一旁。 前面只剩下言非默和萧子裴两个人。今天萧子裴有点异常,目不斜视,沉默肃然,偶然眼神掠过言非默,透着一点古怪,让言非默浑身都不自在起来。 默默地行了一段路,已经能看到上乐苑的山尖了,萧子裴终于忍不住打破了沉默:“小殿下第一次出来围猎,难道你就不但心?” “你看到过山里的老鹰嘛?小鹰长大后,就算它们不会飞,它也把它们推出巢去,让它们在急速的下坠中学会飞翔。” “即使有可能它们会摔死?” “如果它是鹰,那就摔不死。”言非默傲然看向前方,顺着他看的方向,萧子裴远远地能看见萧可勒马而立,已然有了一股隐隐的王者风范。 楚天扬和他并肩而立,笑着说:“自古英雄出少年,此话果然不假。小殿下骑术高超,佩服佩服。” 萧可却淡然地说:“太子殿下比我快一个马身,是在下输了。” 楚天扬说:“小殿下,要知道在大楚,我的骑术如果说是第二,那就没人敢称第一。我比你虚长了这么多年,却只领先一个马身,实在是太惭愧了。” “楚兄何必如此自谦,输了便是输了,小殿下方知人上有人,不可骄傲自满。”言非默说。 萧可点点头:“是,非默哥哥,我明白了。” 楚天扬饶有兴趣地看了看这两人,率先掉转马头往前走去,另三个人跟在后面,萧可走在言非默的身边,到底是少年心性,忍不住兴奋的心情,缠着他问东问西。萧子裴默默地看着他们俩,脚下一夹,追上了楚天扬。 楚天扬有点纳闷,问:“萧将军,今天怎么看起来形容憔悴,难道昨晚回去没有睡好?” 萧子裴的确整晚没睡,只在凌晨十分迷迷糊糊地眯了一会儿,还梦到了言非默居然一身红衣,含羞带怯地看着他,醒来的时侯不由得一身冷汗。“昨晚酒喝得太多了,折腾了一个晚上。” “那看来今天萧将军精神不济,该我拔得头筹了。”楚天扬哈哈大笑说。 “在下必然竭尽所能,不会有分毫相让。”萧子裴也不示弱。 后面的萧可也跃跃欲试地说:“我也是,我要把我猎到的第一件猎物送给非默哥哥。” 萧子裴回头一看,正好瞧见萧可仰慕地看着言非默,心里忽然一阵不舒服,笑嘻嘻说:“小殿下莫不是要猎只野鸡野鸭地送给非默,这个还要拔了毛吃,太麻烦。” 言非默瞪了他一眼,温言安慰有点沮丧的萧可:“野鸡野鸭我最喜欢,可以做叫化鸡,十分好吃,到时候我做给你吃。” 萧可顿时来了精神,得意地瞟了一眼萧子裴,应了一声,开心地策马往前跑去。 萧子裴勒住缰绳,站在原地,看着前面三个有说有笑的人影,摸了摸自己怦怦乱跳的心,一时五味陈杂,刚才言非默瞪他的时侯,他居然有股冲动,想要把他身边的人全部赶跑,就剩他一个!后面的车队赶了上来,风武阳从马车中探出头来,奇怪地问:“子裴,你怎么脸色这么差?怎么一个人站在这里?” 萧子裴翻身下马,把马交给手下,一言不发地钻进了他的马车。 马车里十分舒服,铺了一层软软的褥子,里面一个小茶几,风武阳正拿了一本书在看。萧子裴拿起茶杯,咕噜噜地喝了好几口,定定地出了一会神,问:“武阳,如果喜欢上了一个人,那会是怎样的?” 风武阳晃了晃脑袋,说:“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求之不得,寤寐思服。子裴你喜欢上了哪家千金?” 萧子裴烦躁地扒扒脑袋:“我只是问问,你怎么想得那么多。” “照书上说来,应该是你满脑子都是那个佳人,睡觉做梦也会梦见她,只想和她在一起,一刻不见,就会百爪挠心……” 萧子裴的脸色更白了,挣扎着问:“其实我觉得你说的情景和仇人差不多啊,你要是有个仇人,一定也会无时无刻地想着他……” “此言差矣,你想到你心上的人儿,会情不自禁地露出微笑,心里会有说不出的满足和喜乐。”风武阳仿佛想到了什么,嘴角上翘,微微笑了。 “不可能……怎么会这样……”萧子裴喃喃地说,忽然振作了一下,问:“那要是你喜欢上了一个不应该喜欢的人,怎么办?” 风武阳神色一黯,轻声说:“慧剑斩情丝,只是情这东西,不知道斩不斩得断呢。” “斩得断,一定斩得断!”萧子裴斩钉截铁地说。 不一会儿,上乐苑就到了。上乐苑是大衍国最大的围猎场和皇家园林,占地三四百里,内有离宫别苑一十六座,不过萧帧向来痛恶奢侈浪费,一次围猎需要花费无数,因此自登基以来,仅来过没几趟。 上乐苑的另一头是连绵的群山,山势险要,杳无人烟,因此,只要扼守住三面,便可确保此地万无一失。言非默留了一大半京卫营分头驻扎,带着羽林军入了上乐苑。 宫人们早在一处平缓的地上搭好了看台,几个文官坐在看台上,风武阳也不例外。看台下彩旗飘飘,号角铮铮,所有参与围猎的羽林军们都昂首挺胸,等待着命令。 山地上,几只被赶过来的山鸡野兔被惊吓得四处乱窜,萧鸿挽弓搭箭,一下射在一只野兔身上,只见血花四溅,那只野兔抽搐着倒在地上。一旁的吴孟大声呼喝:“殿下有令,围猎开始!” 顿时大地震动,群马嘶鸣,一抹抹褐色的身影迅速地融入了绿色的丛林中。 萧可兴奋异常,一带缰绳,正要往林子里冲,言非默忽然笑着说:“小殿下,你那匹马怎么看起来有点紧张,不如这样,你骑我的小银吧。” 说着,他跳下马,把自己的缰绳递给了萧可。小银马色纯白,浑身上下没有一根杂毛,是言非默最心爱的坐骑,萧可想骑过好几次都没被允许,顿时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深怕言非默反悔,飞速地跳下自己的马,骑上小银带着一众手下飞驰而去,远远地还听见他快活的声音传来:“非默哥哥,你等着我猎个野鸡烧叫化鸡吃!” 楚天扬在远处冲言非默扬扬手,招呼说:“言弟,这边来!” 言非默摇摇头,大声说:“殿下你自己去吧,不然只怕你的猎物要被我抢走了!” “好,我们且来比试比试,看看谁的猎物最多!”说着,楚天扬也拍马走了。 言非默四处看看,大坪上剩下些留守的侍卫和一些文官,萧鸿站在不远处阴冷地看着他,见他回过头来,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言大人看来如鱼得水啊。” 言非默谦逊地弯了弯腰:“大殿下谬赞了。大殿下那个野兔射得才叫威风凛凛,英姿勃发。” 一旁有人噗嗤了一声,萧鸿怒喝一声:“谁!”说着看也不看,猛地一马鞭甩了过去。 言非默脚尖一点,飞身用手握住了萧鸿的马鞭,一看,一旁那个侍卫已经吓得面如土色。他大声喝道:“大殿下和你们开玩笑呢,这点眼色也没有,还不快滚!”那侍卫倒也机灵,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到后队去了。 萧鸿用力一抽,那马鞭从言非默的手中抽了出来,立刻言非默的手上泛起了一层红雾,几滴血落在泥土上。萧鸿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冷冷地笑了起来:“还是言大人会讲笑话,走吧,我们大衍的威风可全靠言大人了,不能叫大楚太子拔了头筹啊!”说着,拍马率着手下走了。 一旁的侍卫这才呼啦一声围了上来,七手八脚地要帮言非默包扎手,言非默摇摇头,淡淡地一笑:“没事。”说着,他翻身上马,把还在滴血的手冲着远处的萧子裴晃了晃,张嘴无声地说,“解气吗?” 说完,他哈哈大笑着,策马往密林深处而去。 ------------ 12第12章 萧子裴对那些野鸡野兔的不屑一顾,原本打算着让这些人先去里面闹腾一阵,过一会儿再领着自己的几个心腹往深处去猎些野兽来,因此也不着急,正和风武阳聊天呢,哪知道刹那之间萧鸿和言非默就起了冲突。 他远远地看着言非默的手,骤然好像自己的心脏被细细的铁丝勒了一下,一阵尖锐的疼痛。脑子一热,什么保持距离,什么慧剑斩情丝,什么断袖,统统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他一夹脚下的“飞雷”,追着言非默进入了树林。 “飞雷”很通灵性,仿佛感受到了主人急切的心情,几个纵跃,飞快地往前面追了过去,眼看着就看到言非默一众的身影了。萧子裴高声喊了起来:“非默!非默等等我!” 忽然前面的队形乱了起来,隐约可见一匹马象发疯一样乱窜,一阵阵的惊呼声传到他的耳朵里,“快拦住它,它疯了!” “大人!快,快跳下来!” “快,你们到那一头去设绊马索,小心别伤着大人!” “言大人千万别松手!言大人听得到我们说话吗!” …… 顿时,萧子裴吓得魂飞魄散,嘶声叫道:“非默!非默!拽紧缰绳,我来了!”他的飞雷急速地逼近那匹棕马,只见那匹马状似疯癫,不停地撞倒在树上,碗口大的几棵树被撞得七零八落;言非默的身影仿佛如狂风中柔弱的小树,被甩得东倒西歪。 飞雷到了惊马的跟前,犹豫着不肯上前,萧子裴又气又急,呵斥着逼迫着它往前,却听见言非默一声惊呼,那棕马嘶声长鸣了一声,往前一窜,飞速地往前奔去。 萧子裴大惊失色,他对这里并不陌生,前面不到一里地便是几个悬崖,如果让这匹马跑到那里,后果不堪设想,他红着眼睛对手下说:“快,绕小道去前面,设绊马索!”说着,一催“飞雷”跟在言非默后面疾驰而去。 惊马的威力的确不容小觑,即便是“飞雷”这样一匹万里挑一的宝马,竭尽全力居然也只能追到离言非默一丈远的地方,近看之下,言非默仿佛受了伤,半边身子耷拉在一旁,另半边伏在马上,随着马身上下起伏,看到他过来,哑声说:“快走,小心被马伤了!“ 萧子裴充耳不闻,吼了一声:“言非默!快起来,我过来的时侯把手给我!” 眼看着前面几个手下刚刚飞速赶到,却连绊马索都还没拿出来就被惊马一下子窜了过去,前面就是一个陡峭的悬崖,对面的山林足有数十丈远,惊马毫无知觉地冲着那悬崖往前飞跃;言非默看起来无计可施,勉强直起身来,手起掌落,一掌劈在马脖子上,只看见那惊马前腿一瘸,言非默被急速地甩了出去,甩向悬崖…… 萧子裴目眦尽裂,说时迟那时快,他一按马背,整个人从空中跃起,直直地扑向言非默,堪堪碰到了言非默的指尖,却眼看着他的指尖掠过他的身体,往悬崖下坠落!萧子裴不假思索,脚尖往山崖边的树上一借力,往悬崖下扑去,一手抓住了言非默的袖子,另一手“噌”地一声,拔出了腰间的一把短剑,往悬崖的的石缝中一插――随着一阵金属的撕磨声,萧子裴几乎要捏不住短剑。 幸好,短剑是把削金切玉的宝剑,一阵下滑后,终于止住了去势,萧子裴抓紧手里的衣袖往下一看,只见底下言非默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非默,你没事吧?”萧子裴大声问。 言非默摇摇头,忽然冲着他轻轻一笑,纵使此时情势危急,那笑容仍如春花般灿烂,直沁萧子裴的心里。他定了定神,咬咬牙说:“你放心,快抓住我的手,我把你甩上去。” “那你呢?”言非默轻声问。 “我没事,会有办法上去的。”萧子裴看看下面,仿佛深不见底,他心里略略胆寒。 言非默摇摇头,整个人轻轻晃了一下,只听得一声裂帛,萧子裴抓到的那个衣袖开了一个口子。 萧子裴仿佛明白了什么,脸色顿时变得惨白,吼道:“言非默你敢!快把我的手抓住!” 言非默微微皱起了眉头,脑袋歪了歪,诧异地喃喃自语:“萧子裴,你不是恨死我了吗?不是想要把我从京城赶走吗?我掉下去了不是正合你意吗?” “是,我是恨你……不,不是的……我怎么会恨你……”萧子裴语无伦次,忽然大喝一声,“言非默,你要是敢松手,我就跟着你往下跳,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别想跑!” 言非默有点迷茫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衣袖被一个人的重量挂着,即使言非默没有动也瞬间被撕开,电光火石之间,萧子裴松开了短剑,往下一沉,飞速地抓住了言非默的手,两个人顺着山崖急速下坠…… 言非默反手抓住了他的手,身子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反转,脚尖碰到崖壁轻轻一点,萧子裴只觉得天旋地转,整个身子忽然碰到崖壁上的一株灌木,重重的撞击了一下,他忍住胸口的气血翻滚,紧紧地抱住了言非默,几个连续的撞击之后,“砰”地一声,两个人落在了一个绵软的所在,顿时剧痛袭来,失去了知觉。 - 萧子裴悠悠地醒了过来,浑身上下象被碾过了一样得痛,他朝四处看看,只见自己身处在一个山涧的角落中,山中的树叶由于风向的关系都堆积在这个角落里,足足有一尺来厚。他躺在这堆腐烂的树叶之中,略略活动了一下筋骨,发现自己居然没有骨折,只是胸口闷得有点难受。 他挣扎着支起了身子,只见言非默侧卧在离他一丈远的地方,绷紧的那根弦顿时松了下来:还好,还好大家都没事。想到这里,他屏住呼吸,忍痛慢慢地爬了过去,呆呆地看着言非默,只见他的皮肤白如上好的美玉,眼睛轻轻闭起,睫毛并不浓密,浅浅地在眼线边投下阴影,唇色苍白,却仿佛有着什么异样的磁性,他不由自主地低下头,眼看着就要碰到言非默的嘴唇…… 言非默忽然咳嗽起来,顿时把萧子裴从旖旎中惊醒,他涨红了脸,飞速坐正了身体,又觉得有点不妥,急忙扶起言非默,想要帮他去顺胸口的气息。 言非默①38看書网地抓住了他的手,边咳边说:“没事,只是一下子有点呛住了。你呢?你还好吗?” “我皮糙肉厚,没事。倒是你,活动活动看,有没有伤到筋骨?” 言非默站了起来,鞋子掉了,腿上蹭开了好大一块,有点见血,袖子已经撕破,露出了一节手腕,他皱了皱眉头,四处看了一下,也没发现可以遮挡的东西,只得无奈地说:“没什么大碍,就是我们赶紧得找地方上去。” 萧子裴忽然想起了什么,略带气恼地说:“刚才掉下来的时侯你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扯破衣袖自己往下跳?你要是这样,我不是白忙乎一场?” 言非默怔了一下,忽而笑了:“对不住,只是我一想到庆王爷就你这么一个单传,要是你因为我出了什么事情,只怕他要到阴曹地府来捉拿我。” 和以往那些略带讥讽的笑容不同,此时言非默的笑颜灿烂,有着一种说不出的温暖,让萧子裴一下子又恍了神,良久,他忽然垂下头,闷声说:“胡说八道,我要救的人怎么会救不了。” 两个人各怀心思,在树叶堆上坐了一会儿。山涧里鸟鸣虫叫,灌木葱郁,偶然从树丛中窜出一只野兔,警惕地看着他们两个,又飞快地闪入树丛中不见了。萧子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你的手怎么样?” 言非默举起了手看了看,被马鞭磨破的地方依然有点红肿,血倒是已经止住,留下了几道深褐色的血痕。 萧子裴心里微微发疼,恨声说:“萧鸿这厮怎么这么小气!” 言非默有点诧异地看着他:“你可要小心,既然知道他这么小气,怎么还敢直呼他的名字。” “这里除了你又没有别人,难道你还会去告密?” “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自然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言非默淡淡地说,“就像我们两个,正是这句话的最好注解。” 萧子裴语塞,不一会儿,他有点恼怒地说:“谁说的!非默,只要你以后都不要骗我,我们两个就永远是最好的朋友。” “谁的心里就没有几个不能与人言说的秘密?”言非默的目光落在不知名的远处,怅然地说。 萧子裴定定地看着略带忧郁的脸庞,心里蓦地涌起一股冲动,他紧紧地握住言非默的手,认真地说:“不,非默,就算你骗了我,我也相信你一定不是故意的,从今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言非默不由得呆了一呆,看着他诚挚的神情,他的心里好像被什么东西烫了一下,良久,他似笑非笑地瞟了他一眼,低声轻柔地说:“好,我会记住你今天的话,但愿如此!” ------------ 13第13章 两个人虽然形容狼狈,但总算没什么大碍。山涧里有点阴湿,一条小溪急促地从另一个稍微平缓一点的山头流下,在中间形成了一汪泉水,又缓缓地流入谷底。萧子裴摘了一片阔叶,掬了一点溪水递给言非默。 溪水清冽,沁人心脾。言非默啜饮了两口,看看高高的峭壁,不免有点发愁:“你快想想办法,我们怎么上去?” 萧子裴四处查探了一下地形,只见这个山谷处于两山之间,两头一眼望不到边,他们的所在指出可能正是山谷的腹地,他心里七上八下,忽喜忽悲,喜的是终于和言非默解开了心结,算是握手言欢,而悲的是自己那不为人所知的阴暗心思,要是言非默知道他心里所想,两个人非得立刻割袍断义、划地绝交不可。“看来只好沿着这个谷地往前走,看看能不能找到上去的出路。” 言非默看了看自己一个光着的脚,皱了皱眉头:“看来也只能先这样了。” 言非默的脚受伤了,萧子裴想背他,被他婉言谢绝了。京城在南边,两个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溪水往山谷的东南方向走去,谷地的风景不错,一会儿是奇形怪状的乱石滩,一会儿是绿郁葱茏的青草地,一会儿是布满鹅卵石的湿地。一路上,不知名的野花遍地开放,萧子裴忍不住赞叹说:“这里的景致也别有一番风味。” 言非默笑着说:“那是你没看过好的景致。我家里一年四季满山谷都是花,到了秋天,满山的红枫,各色的菊花、曼陀罗含苞怒放,不知名的野花更多了,你看到了一定会惊叹。” “还有这等美景?你家里在哪里?下次我跟你一起去拜访。”萧子裴说。 言非默一怔,摇摇头说:“不行的,我家里规矩很严,不是家里人不能进去。” “我也不行?”萧子裴有点忿忿。 “不行。”言非默认真的说。 萧子裴不以为然,心里想:到时候你去了我就死皮赖脸地跟去,不让我跟我就偷偷去,难道你发现了还能把我赶走不成。 言非默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郑重地说:“你可千万别动什么歪脑筋,我家里地势险要,机关众多,里面更有很多药物,如果碰到我师傅就更麻烦,连我都救不了你。” 萧子裴胡乱应了一声,问:“你家里还有些谁?” 言非默微微出神,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母亲和我弟弟,还有就是我的一个表姑婆,也就是我的师傅。我是从母姓的。” “你父亲呢?”萧子裴小心翼翼地问。 “我父亲?”言非默有点怅然,“他和我母亲分开了一阵子,可能都不知道有我这个人吧。” 萧子裴心里发疼,笨拙地安慰说:“他一定是不知道,如果他知道有你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一定做梦都会笑醒。” 言非默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说:“可能不会。因为我是个孤儿,是我娘收养的。” 萧子裴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呐呐地说:“对不起。” 言非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这是个秘密,你是全京城第二个知道的。” 萧子裴一下子有点回不过神来,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言非默是皇后的内侄,这是吏部明面上公布的,如果他是个孤儿,那只能算得上是皇后的义侄,这个错处,可大可小。“那你还随便和人说,这幸亏是我,不然你可要晚上睡不着了。” “你都陪我跳下来了,我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言非默耸耸肩。 萧子裴心里一喜,低声说:“非默,你知道就好。以前是我不对,从今往后,我会护着你的。” 两个人默默地走了一段路,很久没有说话,空气中仿佛流动着一股暧昧的气息,带着点甜蜜,带着点温馨,让萧子裴心里恨不得这条路越长越好,永远没有尽头。走了将近一个多时辰,眼看着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这条路还一直在山谷底下,两边也依然是悬崖峭壁,言非默有点发愁,说:“看来今天得在这谷底住上一晚了。” 萧子裴心里暗喜,自告奋勇地说:“好,我们先起火,然后去猎点野物过来,今天就开个烧烤大会。” 不一会儿,萧子裴便弄来了一只野鸡和几只鸟蛋,言非默身上带着火折子,取了点树叶、树枝起了火,看着萧子裴熟练地挖了一些泥巴糊在那只野鸡身上,用树枝一串,架在架子上烤了起来。 言非默笑着问:“你怎么也会这个?” “那是自然,论起这些野外的活,我可是好手!以前在外面行军打仗,野外露宿的时侯多着呢,哪象你们,都娇滴滴的。”萧子裴满不在乎地说。 言非默想了一会儿,问:“当初在漠北的时侯是不是很凶险?” 萧子裴点点头:“是啊,前几仗是师傅和我一起打的,后来师傅被流矢伤了胸口,撤到休息的营地去疗伤了,我一个人其实心里很慌。” “我那时候可是听说萧将军英武善战,运筹帷幄,将西凉人杀得片甲不留。”言非默好像想起了什么,嘴角笑意盈盈,“漠北的女子哪一个不是对萧将军仰慕有加,我还听说当时漠北的一个部落的长老一定要将他的小女儿送给将军当侧妃。” 萧子裴的耳根有点发红,那是他在漠北很窘迫的一次,那个长老追着他到军营,一定要答谢他救了整个部落,说是就算让他的女儿当妾也要跟着他。后来他抬出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赌咒发誓说他的恩人一定不喜欢他先收小妾,这才逃过了这场桃花劫。 “那都是别人吹嘘的。十几万大军的重担一下子压倒我身上,我能不心慌吗?”萧子裴岔开话题,“当时西凉人十分狡猾,佯败了几次要引我入他们的圈套,我将计就计,假意入套,设了几路兵马反面包抄,当时我亲自带人冲到他们的包围圈里去的,事先就做好了全军覆没、马革裹尸的准备,幸亏天佑我大衍,大败西凉军。” “这一仗我听说了,大家都传你用兵如神,是天神派下来保佑大衍子民的。” “真的?”萧子裴得意地站了起来,看了看自己,“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我有点仙风道骨的感觉。” “你就美吧,是不是后来就是因为太得意了,才被西凉人得手了?” “怎么会!骄兵必败的道理我难道会不懂?当时只是西凉人小股死士偷袭,其中有好几个武林高手,把我引到了天山脚下,我拼尽全力搏杀了其中的二个,剩下一个十分阴险,躲在一旁向我射箭,那箭上还是喂了毒的……”当时的情景十分凶险,萧子裴现在想起来还是有点后怕。 “然后你就遇到了你那个救命恩人,和她一见钟情?”言非默笑着问。 萧子裴语塞,当时他中了一箭,箭上的毒性十分厉害,不一会儿他便觉得整个人都头重脚轻,援兵也只是听到声音看不到人影,他自觉必死无疑;忽然之间眼前一花,便看见一个身穿白衣长发披肩的女子站在他的前面,声音空灵动听:“你这个人太过无耻,三个打一个还不算,居然躲在树上偷袭!” 那个西凉人看起来十分害怕,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冲着那个女子行了个礼便要退走,那女子眉头微皱,身形一晃,居然立刻就移到了那西凉人的身边,往他肩上一拍,轻斥道:“给你留个纪念,回去告诉你家大王,别再来了!” “非默你又取笑我,我连见都算不上见,她蒙着面纱,只是觉得她的眼睛十分漂亮,通透清亮,深邃无比,后来我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侯毒已经解了,躺在了军营里。”萧子裴想起那个女子的风姿,不由得有点怅然。 言非默往火里填了一点树枝,看了看他,漫不经心地说:“别着急,慢慢找,总会找得到的。” 萧子裴心里一动,呆呆地看着言非默的眼睛,忽然有点激动了起来:“非默,怪不得我总觉得你哪里有点熟悉,对!就是这双眼睛!你的眼睛和那个女子的好像!” 言非默怔了一下,轻斥道:“胡说八道,我怎么会象一个女子。” “不是不是,是眼睛象,”萧子裴凑了过来,仔细地凝视着言非默,只见他眼波流转,双颊在火光的印衬下绯红,端得是艳色无双。萧子裴顿时心里一跳,仿佛魂儿都被吸进了那汪清泉里。他顿时摄住心神,离开言非默一丈多远,良久,他看着言非默,闷声说,“我找她只是为了报答她的救命之恩,其余的都是别人以讹传讹,你不要误信传言。” 忽然,言非默吸了吸鼻子,狐疑地问:“我怎么闻到一股焦味?” “焦味?”萧子裴顿时回过神来,抓起自己的那只叫化鸡一看,刚才一时出神忘记转了,一半泥巴已经考得焦黑焦黑的了! “还吹牛说自己是什么好手,这下好了,罚你吃焦的,我吃好的!” ------------ 14第14章 夜晚很快降临了,两个人坐在火堆前,仰望头顶那一片狭长的天空,夜空中闪烁着几颗星星,看起来特别的干净纯粹;山谷里偶有山风吹拂,在这初秋的夜晚十分惬意;不远处的小溪淙淙,清脆悦耳;几只鸟儿飞过,居然不怕生人,飞到言非默的身上停驻了片刻,又飞走了。 萧子裴在一块石头上铺了一些树叶,合衣躺了下去,翘着二郎腿,闭上眼睛,舒服地说:“这里挺清净的,真不想出去了。” 言非默笑了笑说:“这里又没有红袖楼,没有天宝酒楼,更没有你的京卫营,不用十天半月,只怕你一天都待不了。” 萧子裴哼了一声:“你小看我。如有一壶美酒,几个好友,到哪里不是快活似神仙。” 言非默想了想,问:“如果真有一天,让你抛开京城的荣华富贵,远走天涯,在一个仙境一样的地方结庐采菊,你愿不愿意?” 言非默的声音微微有点异样,让萧子裴心里一动,睁开了眼睛,在他脸上打量了一会儿,笑着说:“非默你去哪里,我跟着去就是。” “真的?” “哈哈哈,非默你怎么一本正经起来,难道你会扔下皇后娘娘,扔下你这三品官帽,扔下我们这些好友远走高飞不成?”萧子裴心里认定言非默在开玩笑,不由得笑了起来。 言非默的眼底一僵,半晌,也微微一笑:“说得倒也是。” 篝火噼啪一阵乱响,火势小了一些。言非默站了起来,从旁边的树丛中又劈了些树枝,拗成一截一截的,慢慢地放进篝火。他放得十分郑重,十分仔细,仿佛这树枝是他价值千金的宝贝一般。把所有的树枝都放完了,言非默又盯着篝火呆呆出了一会儿神,靠在一块大石头上,闭上眼睛,不说话了。 萧子裴隐隐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可是,言非默摆明了不想和他说话了。他一个人无趣地躺了一会儿,睡意渐渐袭来,他来不及细想,便进入了梦乡。 - 萧子裴是被一股奇怪的味道熏醒的。他在战场上养成了习惯,不是在自己家里向来浅眠,于是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天边已经晨曦微露,不远处可以看到左侧的山壁渐渐平缓,估计应该可以走出这个谷地,言非默还趴在他身旁的大石头上,旁边……天,离言非默一丈开远的地方居然站着一个大黑熊! 那黑熊毛色乌黑,身形足有两三个彪形大汉那么大,小眼睛狐疑地盯着他们两个,仿佛在思考这两个陌生的东西到底是什么。萧子裴不敢大声呼叫,直视着黑熊的眼睛,一动不动,额头上渐渐沁出了细密的汗珠,心里暗暗叫苦:但愿这只黑熊撑不过自己走开…… 不一会儿,言非默醒了过来,微微动了一下。萧子裴心里哎呀一声,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那黑熊的眼神顿时变得凶狠起来,往前走了一步,举着那熊掌就往言非默的头顶拍了下来! 说时迟那时快,萧子裴拉着言非默往后一甩,一个飞腿直踹那黑熊的心窝,只听得一声闷哼,黑熊的熊掌从萧子裴的身上扯下来一块衣襟,却受不住这一腿,往后退了一步,这下它顿时发了狂,嘶叫着飞速地向萧子裴扑了过来,电光火石之间,萧子裴的脑子里闪过无数的念头,忽然揉身而上,往黑熊的怀里钻了进去,这一刹那,他清楚地听到熊爪在他后背撕抓的声音,一阵剧痛顿时传来。他忍痛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对准黑熊的心窝狠狠地扎了进去,又狠狠地搅动了一下! 黑熊受痛,眼神涣散起来,抓起萧子裴,正要发力,只听到“噗”的一声,那黑熊顿时僵住了,不一会儿,熊爪松了开来,“咚”的一声,黑熊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 萧子裴惊魂方定,往后一看,只见言非默手里握着一支比竹筒小了将近一倍的黑色物体,脸色惨白地看着他,良久,他颤声说:“萧子裴,你疯了!你不会让开,和它硬拼干什么!” 萧子裴裂开嘴一笑:“你不是在我后面吗,我怕我一让,它就冲你过来了。” 言非默把那黑色的金属筒往地上一扔,疾步走到他身后,只见萧子裴的后背鲜血淋漓,连盔甲都被抓烂了,血肉翻了出来,甚是可怕。他咬着嘴唇,颤抖着扯下了衣襟的下摆,扒开一些衣物的碎片,稍稍清理了一下创口,从口袋中取出了一些药粉洒在了伤口上,血渐渐地止住了。“你下次别这样,我身有武艺,比你更能保护自己。” 萧子裴心里十分开心,强忍着疼痛,一边转头去看言非默,一边说:“我知道,可我下意识就觉得我该护着你,还没等我的脑子反应过来呢,我的手脚就自己动了。” “不许动!别转过来!”言非默的声音有点异样。 萧子裴一愣,隐隐觉得言非默的手在发抖,不由得有点奇怪,笑着说:“非默,你不是说你出身草莽,怎么看了这么点血都害怕?这要是上了战场,你不吓得昏过去才怪。” 言非默没有出声,看着那撕烂的血肉,胸口急剧地起伏着,眼里隐隐有泪花闪动。良久,他终于平静了下来,淡淡地说:“是啊,你不知道我刚才多害怕,怕陛下和庆王爷看到我一个人回去,会把我宰了。” 还好,萧子裴撕开的皮肉虽然看起来可怕,不过并没有伤到筋骨,包扎完后,他的后背热辣辣地痛,却依然行走自如。他好奇地捡起了那个黑色的金属筒,看了看里面的机括,又走到那个黑熊身边,只见那黑熊的脑门上有五个小小的针眼,没入颅骨,深不可见。看着看着,他脑子里一个念头忽然一闪,问:“非默,你这针里有毒?” 言非默从他手里拿回了针筒,在手里把玩了几下,漫不经心地说:“是啊,这叫封喉筒,一按机括,一针封喉,如果针入头颅或心脏,毒立刻遁入五脉六腑,即刻毙命,神仙也救不了。” 萧子裴不说话了,定定地看着他,眼神复杂。 言非默忽然笑了:“你在怀疑什么?为什么不问出来?” 萧子裴张了张嘴,无数的疑问在心里盘旋,却问不出口:为什么当时不用这个对付惊马?有什么隐秘他不知道?这种霸道的暗器和毒物从何而来?又为什么现在要冒着被他知道的风险拿出来?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气氛骤然变得有点沉闷,在这一刹那,远处忽然传来了一阵阵的呼唤:“萧将军!言大人!你们在哪里!” 耳听着那呼唤声一阵近似一阵,两人却都没有应声,仿佛这一应,就意味着这两日的患难扶持、生死与共都即将悄然远去。可惜,这世上不能称心如意的事情太多,萧子裴眼看着言非默的眼神从昨日的笑意盈盈渐渐地茫然,又渐渐地变为往日一样带着略带温柔的疏离,心里一凉,问:“非默,你还是不能信我?” 言非默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一小步,温柔地一笑:“子裴你言重了,我当然是信你的,不然我刚才怎么会救你。” “那你过来,别离我那么远,我不习惯。” 言非默诧然说:“难道说我们出去以后也形影相随、寸步不离不成?这庆王爷还不扒了我的皮!” 这样的言非默让萧子裴无所适从,他顿时心里烦躁起来,冲着远处还在呼喊的人群吼了一声:“嚎什么嚎!爷还没死呢!” 那呼唤声顿时停了一下,不一会儿,顿时变成嘹亮的呼哨声,一群人呼啦一下子不知道从哪里钻了出来,惊喜地喊道:“萧将军在这里!” “小王爷在这里!” “将军,你可吓死我们了!” “王爷亲自来了,王妃听到消息都晕过去好几回了!” 萧子裴的身边立刻就围满了人,王府的大夫爷跟来了,忙不迭地帮他处理伤口,贴身侍从萧浅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在身旁哭诉:“公子,你可千万别再糟践自己啊,你这一跳可不打紧,可把我们都害惨了,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可都不活了,跟着你去了……” 萧子裴气恼地拍了一下他的头,看看一个人孤零零站在外边的言非默,不禁奇怪地问:“咦,羽林军呢?怎么没人来找言大人?” 萧浅不禁有点害怕,凑到他耳边说:“不知道怎么了,羽林军一个都没动,全部原地待命,听说是大殿下下的命令。” 萧子裴勃然大怒,冷冷地说:“他萧鸿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陛下责罚吗?” 萧浅朝言非默那里看了看,犹豫了片刻,说:“公子,外面都乱了套啦!羽林军都鼓噪起来了,听说是吴统领力压了下来;楚国的太子殿下为了表示清白,自请居于四方馆,说是为公子和言大人祈福;小殿下要冲下来找人,被陛下一道旨意派了几个暗卫抓了回去;消息不知怎么传进了宫里,皇后娘娘冲撞了龙颜,被软禁在长乐殿里了!” ------------ 15第15章 回到围猎营地的时侯,萧鸿早已得知消息,亲自带着一大队人马在路口迎接,一脸喜气洋洋、如释重负的样子:“萧将军和言大人都平安归来,实在是我大衍的幸事啊!” 言非默翻身下马,一瘸一拐地走到萧鸿身边,躬身回答说:“累得大殿下受惊了。都是那疯马惹的祸,只可怜它费尽心思却还是独自一马葬身山崖,让人叹息。” 萧鸿的脸色微微一变,笑着说:“言大人真爱说笑,这马有什么好叹息的,满军营多的是。” 一旁的庆王爷萧映看着爱子一副狼狈的样子,有些按捺不住,说:“殿下,不如让他们快去治疗休息,不知道会不会伤到什么要害。” 萧鸿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哎呀,幸亏五王叔提醒,本王差点耽误了,快快快,让御医给诊治一下。” 言非默往旁边一扫,一旁的羽林军下的几个头目立刻围了上来,低声说:“大人平安归来,这可太好了,现在有何吩咐?” 吴孟见状也走了过去,欣喜地说:“言大人真是有福之人啊,恭喜大人平安回来。” 言非默淡淡的一笑,在嘴里呼哨了一声,只听到一阵马嘶,萧鸿的队伍后面鼓噪起来,一匹白色的马窜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呼喝的马夫。 言非默翻身上马,亲昵的抚了抚它的鬃毛,扬声说:“多谢殿下恩典,只是在下出来这么多天,心系家眷,归心似箭,羽林军们听令!” 近千名羽林军肃然而立,整齐地应了一声,顿时惊起山间的一群飞鸟。 “尔等随吴统领护着大殿下回京,我先走一步了。”说着,他一拉缰绳,掉转马头,疾驰而去。 萧子裴始料不急,眼看着言非默的身影越来越远,不由得大声呼叫起来:“非默,你等等我!”说着,抢过一匹马正要上马,背后的伤口一动顿时裂了开来,后背顿时渗出血来。 萧映气得发抖,喝道:“小畜生,你还要不要性命了,赶紧给我去马车上躺着!” 萧浅、几个言府的侍卫、京卫营的几个都侯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拉着萧子裴,连拉带拽地把他拉到了马车里。 萧映随即跟了过来,看着御医将伤口重新处理了一遍,看看没什么大碍,于是把闲杂人等都轰了出去,面色凝重地看着萧子裴说:“子裴,看这样子,是要起什么风波了,你就好好地带你的兵,不管宫里起什么波澜,一定要独善其身。” 萧子裴冷哼了一声:“父王,你和陛下自幼一起长大,看人识人的眼光必是与众不同,你倒是和孩儿说说,大殿下此人为人如何?” 萧映不由得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信王为人气量狭窄,睚眦必报,为父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信王内有冯贵妃,外有冯太尉和他这么多年下来的门生,小殿下呢,比信王年幼这么多,言非默只是一个小小的中郎将,怎么撑得起大场面。” “陛下不是甚是宠爱皇后娘娘,怎么会不宠爱小殿下呢?”萧子裴不解地问。 “皇后娘娘,她……”萧映欲言又止,良久,终于说,“只怕陛下爱越深,就会害她越深。这对小殿下是祸是福,还真是不好说啊。” 萧子裴心里一惊,问:“父王,你知道了什么?” 萧映神色一肃:“你不用管我知道了什么,总之,明哲保身,置身事外是我对你的忠告,否则到时候不仅你自己吃了亏,还连累全家人。” 萧子裴沉默了片刻,说:“父王,你自小就教导我,男子汉大丈夫,当为国为民,有所为有所不为,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方乃大丈夫本色也。你将我这个独生子送往军营,期望我成材,只不过是希望我称为大衍的忠臣良将;我操练兵马,抵御强敌,只不过是希望我大衍国富民强,父王,如果你希望我明哲保身,你何不让我做个每天遛鸟戏马的纨绔王爷,何苦让我受这么多苦,让自己又担惊受怕?” 萧映瞪着眼睛,一下子说不出话来,良久,才恨恨地说:“小畜生,这是陛下的家事,你想管也管不着!” 萧子裴嘻嘻一笑,说:“父王,天家无家事,有的都是国事。你看看大楚的太子殿下,这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啊。陛下英明神武,对于谁能接我们大衍的班,一定早就心里有底了。 萧映狐疑地看着他,忽然问:“小畜生,你这样想,和那个言非默没关系吧?” 萧子裴心里一跳,打了个哈哈:“啥关系?这能有啥关系?” - 言非默归心似箭,小银飞驰如电,一个多时辰就赶到了言府。言七在门口张望,一看到言非默大喜过望,望里面喊道:“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他将缰绳递给言七,自己快步跨入府内,还没站定呢,就被一个身影抱住:“公子,你都吓死我们了!” 言非默苦笑了一声:“对不住,我也想不到会这样,走,屋里说去。” 晓风满脸泪痕,哽咽着说:“公子,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们也不活了,跟着你就去了。” 听云扶着门,神色凛然,看到他们俩进来,把门一关,低声说:“公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们在那个山崖等了你半天,也没见你和惊马过来,后来在羽林军的人才密报上来说是你在另一个山崖落崖,生死不明。我们几个连夜到你落崖的地方寻你,却怎么也找不到,又怕撞见人……”说着说着,她的眼里也隐隐闪动着泪花。 言非默满脸歉意:“唉,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萧子裴紧紧跟在我后面,我要是再按原计划行事只怕他会看出什么破绽,只好心一横往下跳了。” 听云怔怔地看着她说:“公子,就这样,你敢拿你的性命做赌注?你有一千种办法让你脚下的惊马乖乖听话,何必跟着他一起犯浑往下跳?” 言非默嘿嘿一笑:“那不是事发突然嘛。我的乖听云,给爷笑一个?”说着,亲昵地伸出手去搂她的肩膀。 听云“啪”的一声打掉了他的手,赌气地坐在床沿。晓风擦擦眼泪,笑着说:“听云你就是这个死脾气,谁昨天一夜没睡啊,眼睛都直了,怕得浑身发抖,现在公子回来了,你心里高兴,还朝公子撒气,小心公子把你赶回家去!” 听云的眼泪顿时落了下来,哽咽着说:“公子,自从你把我从马贼手里救出来,听云这条性命就是你的,你要是要把我赶走,那就先把我的命收回去吧。” 言非默赶紧安慰说:“别听晓风的,我怎么会赶你走呢,你自己乱什么阵脚。” 晓风也慌了,赶紧坐在她身边抓起她的①38看書网,我没心没肺的,随口乱说的。” 听云擦了擦眼泪,终于平静了下来,自觉有点不好意思,低着头往外走去:“公子,看你这身狼狈的样子,我去帮你取件衣服来。” 晓风一拍脑袋,忽然想了起来:“公子,这样一闹我都差点忘记说了,这件事情是闹大了。那个信王一看害不成小殿下,把你害了也算是折损了小殿下的左膀右臂,居然以山地陡峭体恤将士为由,勒令羽林军原地待命,连惊马的原因也不派人调查。昨晚事情一传到宫内,陛下勃然大怒,听说把一个屏风都砸了!” 言非默轻轻一笑:“陛下也会发怒?不能亲见,真是遗憾。那个萧鸿真是气量小啊,我临走以前冲撞了他一下,他居然连表面功夫也不肯做?”紧接着他又问,“对了,小殿下还好吧?” 晓风摇摇头:“不好,小殿下回来后一直不吃不喝,说是他把你害死了。” 言非默心一疼,问:“你们把消息送过去了吗?” “早就送过去了,昨晚半夜,我们一收到你平安无事的消息,不敢怠慢,立刻遣人送过去了。” 言非默举起衣袖,在身上闻了闻,赞叹说:“晓风,你这药物真是不错,我可闻不出半点来,那些鸟儿怎么找到我的?” 听云拿着一件朝服走了进来,嗔怪地看着晓风说:“公子你快别夸她了,她每天在药房里捣鼓那些药草,快把我熏死了。”说着,她抖开了衣服,慢慢地帮言非默把那身破衣服换掉,“外面宫里来人了,一定是让你进宫去,公子你千万小心。” 言非默笑着说:“看来我们的陛下也很神速啊。” 晓风担忧地看着他:“公子,你一定要小心。昨晚皇后娘娘在大庭广众之下冲撞了陛下,被软禁在长乐殿了。” “我听说了。”言非默淡淡地说,“皇后冲撞陛下的时侯还少吗?” 晓风摇摇头:“这次非同小可,听说当时陛下和皇后、冯贵妃、田昭仪正在后花园赏桂,侍卫把公子的消息往里一报,皇后顿时晕了过去,醒来以后就抓着冯贵妃说她儿子把公子你害死了,叫她偿命,冯贵妃当场撒泼,指责皇后善妒专宠,陛下劝慰了几句,皇后火了起来,一把就把陛下推倒了,指着陛下说……” “说什么?”言非默很想听听言乐之有什么惊人之语。 晓风偷偷看了下他的脸色,心一横:“皇后说,她失心疯了才会跟着陛下回宫来,还说,陛下要是把公子你害死了,她和小殿下也一起跟着从那里跳下去,让陛下后悔一辈子。” 言非默的脸色阴晴不定,半晌才说:“好吧,无心插柳柳成荫,就让这皇宫更乱一点吧。” ------------ 16第16章 言非默走进甘露殿的时侯,萧帧正坐在①38看書网。一看言非默进来了,他含笑站了起来,往前迎了两步,说:“非默你平安归来,有惊无险,真是大幸啊。” 言非默默不作声,朝萧帧行了一个大礼,说:“谢陛下,臣平安归来是不幸中的万幸,臣请陛下彻查此事,以还臣一个公道。” 萧帧愣了一下,他没有想到向来隐忍温和的言非默居然一上来就是这句话,让他一下子有点措手不及。“此话怎讲?” “那匹马是羽林军为小殿下千挑万选,虽谈不上是千里名驹,却也是难得一见的宝马,一路上小殿下和楚太子赛马,也不过以一个马身的距离略逊半筹,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就惊了呢?”言非默扬起脸来,神色肃穆,“幸亏此次小殿下喜欢微臣的爱马,和臣换了坐骑。臣受了惊吓这不打紧,但是如果小殿下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这可是危害江山社稷的大事,请陛下务必彻查。” 萧帧凝视着言非默,良久,他缓缓地在屋子里踱起步来。言非默也不着急,目光随着萧帧的脚步移动,看着他的眉头微微皱起,双手无意识地握紧又松开,显然是在心里做什么决定。 “非默,你这样说,还有何凭据?”萧帧停下了脚步,淡淡地问。 “良驹若是被惊,必然是受了极大的惊吓,通常说来,必定是在马鞍上动了手脚。那马没有随我一起掉入悬崖,必定还在上乐苑,想来是个人都知道要把马尸保留好,陛下一看便知。”言非默从容地回答。 “我昨日已经派人去过了,那马匹已经不见了。”萧帧若有所思地回答。 言非默看着萧帧,嘴角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大殿下给弄没的吧?别人谁还有这么大的胆子?” 萧帧并没有回答,说:“负责围猎护卫的是你羽林军,如果事情闹大了,你也难逃其咎。” 言非默哂然一笑:“只要陛下找出真凶,臣愿受责罚!小殿下率真可爱,豁达大度,文武双全,居然有人狠的下心来要置他于死地,实在令微臣心寒。” 萧帧定定地看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上找出什么破绽来,半晌,他轻轻叹息了一声,说:“非默,你总是这样,温言细语却胸有千壑,淡泊随性却洞若观火,看到你,朕总是想起朕年轻的时侯。” 言非默僵了一下,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死死地盯着萧帧,良久,低下头应了一句:“陛下谬赞了。” “冯贵妃在朕结识小乐之前,就是先王赐给我的嫔妃,为我养育了鸿儿,于情于理,朕都不能将她丢弃;鸿儿是朕的孩子,纵使他有千般不是,也是我这个做父亲的管教无方,你说呢?” 言非默半天没有应话,好一会儿,他抬起头,直视着萧帧,淡淡地说:“陛下到底是天子,和我等凡夫俗子不一样。左顾右盼、左右逢源、两全其美,这样才算是完美,对吗?” 萧帧的脸色微微变色,仿佛有点不敢置信这话居然出自他的口中。 “只是,世上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言非默逼视着萧帧,“但愿大殿下今后能兄友弟恭,更愿陛下今日所为不是养虎为患,动摇国之根本。”说着,他躬了躬身,面无表情地说,“陛下若无其他要事,臣告退了。” “慢着!”萧帧脸色铁青,深吸了几口气,“你再等片刻再走!” 正说着,门外的随侍太监敲了敲门,低声禀告说:“信王殿下奉旨到了殿外,已经等候多时了。 萧帧走到椅子上坐下,冷冷地说:“传!” 不一会儿,萧鸿快步走了进来,看见言非默,不由得怔了一下,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然后朝萧帧行了个礼:“父王,儿臣昨日打了一个斑斓猛虎,叫手下剥了一张虎皮制成了一个袍子送给父王,天气冷的时侯可以御御寒。” 萧帧没有回答,冷冷地说:“你还有心思去打什么斑斓猛虎?” 萧鸿恭敬地说:“这是儿臣在出事以前打的,儿臣想着冬日严寒,父王你又有肩疼的老毛病,一时情急,就擅自做主了。” 萧帧凝视着他,脸色稍缓:“好吧,叫小李子收了起来。” 一旁的随侍太监李公公自从萧帧封为太子后就一直跟着他,甚得萧帧信任,赶紧应了一声,去收那件虎袍子去了。萧鸿顿时浑身轻松起来,侧过脸来,朝着言非默挑衅地笑了一笑。 “鸿儿,难得你有这份孝心,朕很欣慰。”萧帧微微笑了笑,不过笑容转瞬即逝,“不过,你还是个兄长,不知道你对你弟弟的有没有一样的爱护之心?” 萧鸿愣了一下,委屈地答道:“父王你是在怀疑儿臣什么?小可聪颖可爱,儿臣向来十分喜欢他,父王不千万要误听小人的谗言。” “哦,那你把这次围猎的事情查得怎么样了?”萧帧皱着眉头问。 “父王,臣把所有的马匹来源全部彻查了一遍,负责饲养的马夫也都一一盘问,都没有发现问题,那匹马当时也让吴统领检查了一遍,马身和马鞍也没有发现什么疑处,所以儿臣判断应该是当时言大人骑马是不小心弄伤了马,或者马匹临时受到了什么惊吓,才导致马惊了,让言大人和萧将军九死一生。”萧鸿侃侃而谈,面不改色。 “那匹马尸为什么不见踪影?”萧帧咄咄逼问。 “吴统领检查完毕后向我汇报,几个羽林军恨那匹马将言大人巅下悬崖,用剑将惊马剁了个稀巴烂。扔下悬崖出气了!”萧鸿一点儿也不显慌张,显然是有备而来。 “啪啪啪”,言非默在一旁拍了拍手,笑意盎然地说:“大殿下辛苦了,这番话如此精彩,想必一定演练了很久。” “你――”萧鸿怒视着言非默,忽然阴冷地笑了一笑,“这才两日不见,言大人的口舌忽然变得如此厉害,不知道是不是在山谷里有什么奇遇。” “奇遇倒是没有,只是在山野间呆了两天,忽然染上了山野村夫的毛病,心直口快的,殿下勿怪。”言非默淡淡地说。 “言大人要谨记自己朝廷命官的身份,说话要深思熟虑才好啊。”萧鸿阴森森地说。 “原来大殿下说话要在肚子里绕三个弯,受教了受教了。”言非默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好了!都给我住嘴!”萧帧冷眼扫了这两个人一眼,沉声说。 萧鸿不服气地争辩说:“父王……” “闭嘴!”萧帧猛然大怒,冲着萧鸿大喝了一声。 萧鸿顿时脸色发白,惊惶地闭上了嘴巴。 萧帧站了起来,重重地在室内来回走动,显然是隐藏不住自己的怒意,良久,他站在萧鸿的面前,冷冷地说:“此次是你带去围猎,结果出了这么大一个纰漏,别的且不去说它,你应急措施不够,搜救不得力,御下不严,居然丝毫不懂反省自己的错处,你知不知错?” 萧鸿抬头看了一眼萧帧,嗫嚅了几句,终于低头应了一声:“儿臣知错。” 萧帧越说越怒,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个茶杯,往他身上扔了过去,“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碎了。“你弟弟惊吓过度,要下去找人,你不仅不温言劝慰安抚,反而挑唆放纵,如果不是我把他绑了回来,你是不是想要你弟弟在山谷里遇上些什么意外?难道这样你就可以脱身事外不成?” 萧鸿顿时跪在地上,惊惶地大声喊冤:“父王,鸿儿若有此心,天打雷劈!小可见言大人掉崖,伤心过度,疯了一样地往山崖下冲,儿臣怎么拦也拦不住啊!” “大楚太子一同跟随你去围猎,本想让你展露一下我大衍的军纪王威,结果弄成这样一锅粥,让人白白看了笑话去,如果是敌国……”萧帧捂了捂胸口,脸色有点发白。 言非默上前一步,扶住了萧帧,颤声说:“陛下,你息怒,身体要紧。微臣也有错,你就不要再责怪大殿下了。” 萧帧默默地看了他一眼,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重新坐到了椅子上,低声说:“非默,你能这样想就太好了。 言非默默立在一旁一言不发。 “小李子,传我的旨意。”半晌,萧帧看了跪在地上的萧鸿一眼,疲惫地叫了一声。 “信王萧鸿,督察不力,善后无方,以至于围猎发生惊马事件,闭门思过一个月,罚俸银三个月,抄国策百遍。” “中郎将言非默,未善尽护卫之职,念其惊吓过度,罚俸一个月。” “冯贵妃不知进退,冲撞皇后,降一级为淑妃,闭门思过一个月。” “皇后言行失度,念其忧思甚重,皆出无心,罚俸一个月,今后须谨言慎行,以彰显国母风范。” ------------ 17第17章 言非默出了甘露殿,犹豫了片刻,刚想回府,另一个随侍太监从甘露殿里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言大人,陛下让你去长乐殿看看皇后娘娘,陛下也随后就来。” 言非默应了一声,缓步往宫里走去,没走多远,只见迎面来了一个人,看见他高声叫道:“言大人!你来的太好了,你快去劝劝小殿下!” 言非默一看,来人正是萧可的伴读,方太师的孙儿方文渊。他心里一沉,问:“小殿下怎么了?” “他象发了疯一样的,从醒过来以后就红着眼睛一直骑马射箭习武,我和他说话,他理也不理我,我都没法子了。” “有没有告诉陛下?” “还没有呢,言大人你要是再不来,我就只能禀告陛下了。”方文渊眼圈红了红,可怜兮兮地说。 方文渊比萧可大了两岁,是萧帧千挑万选为萧可选的伴读,也存了平衡两个儿子势力的想法,当时言非默很担心方太师会不甘愿,不过现在看来,这个方文渊倒是对萧可爱护有加,忠心耿耿。 言非默随着方文渊来到了崇武殿,刚跨进殿门,就听到一声马嘶声,只见萧可骑在一匹马上,上下翻飞,绕着校场疾驰而过,在马匹上弯弓搭箭,“嗖”的一声,箭如闪电直入靶心。然后只见他一夹马腹,正要再往前骑,那匹马前腿一软,一个趔趄,萧可怒喝一声,正要扬鞭,只听到言非默淡淡的声音响起:“小殿下手下留情。” 言非默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进了校场里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萧可浑身一僵,那扬起的马鞭顿时停在半空中,又缓缓地垂了下来。他咬着嘴唇,翻身下马,眼圈发红地看着远处的言非默。 言非默轻叹一声,走到萧可的身边,拍拍他的肩膀,温和地说:“小殿下,心里不舒服,发泄一下就好了,你这样要把手下的人都吓坏了。” 萧可直视着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一直倔犟着不肯掉下来,良久,他哑声说:“非默哥哥,你没事,太好了。” 言非默笑着说:“当然没事,我命大着呢,要看着小殿下长大,怎么能轻易地送了性命。” “我……都是我害了你!“萧可眼神痛楚,满胸的恨意无处发泄,扬起马鞭在地上甩了一下,顿时尘土飞扬。 这一下,言非默顿时看到他的手上虎口开裂,一丝鲜血慢慢渗了出来,他心里又惊又怒,抓起萧可的手,沉声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怎么伺候小殿下的!” 一旁的小太监吓了一条,哆哆嗦嗦地回答:“言大人,我们……” 方文渊插话说:“小殿下昨晚通宵在崇武殿,练习搏击和武术,这虎口开裂算什么,人没病倒算是万幸了!” “文渊你真是话多!”萧可脸色一沉,不悦地说。 “好,我不说,反正言大人来了你就听话了。”方文渊耸了耸肩。 言非默眼神复杂地看着萧可,从兜里掏出了一块白色的手绢,把萧可裂开的虎口轻轻包扎起来,“小可,自己的身体要自己爱护,我不在,皇后娘娘和你自己都要靠你照顾,你如果出了什么岔子,那可真是亲者痛仇者快了。” 萧可的脸色阴沉了起来,从齿缝里恶狠狠地吐出了几个字:“我知道是谁干的,我决饶不了他!” 言非默怔了一下,他对萧可报有很大的期望,希望他能象萧帧一样宽仁豁达,胸有千壑,不希望他成为一个阴狠决绝手段残酷的皇子,阴狠残酷的事情,他来就好。“小殿下,你心里有所提防是件好事,防人之心不可无。但你要知道,任何事情,光凭猜测是不能下定论的。” 萧可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道。” “那就好,陛下让我去趟长乐殿,你回去好好休息吧。”言非默想要走。 萧可十分不舍,摸了摸自己被包扎好的右手,凑到言非默身边,犹豫了半天,期期艾艾地说:“非默哥哥,你等会儿来看我。” 言非默点点头。 “非默哥哥,你再叫我一声小可听听。”萧可看着言非默,期待的眼神好像一只讨肉骨头的小狗。 言非默忍不住笑了:“小殿下,臣不敢越礼。” - 往长乐殿的路上,言非默走得很慢,他不知道该怎样和言乐之解释这件事情。 当初他从谷里下山,原本只是想亲自到京城来看看言乐之和萧可过得好不好,言乐之却连哭带骗,夸张地说着自己在宫里尽被人欺负、深宫之中无人说话太寂寞之类的,哄得他答应留在京城。留下来之后,他却发现,这京城的形势的确对言乐之很不利。大皇子萧鸿内有冯贵妃,外有冯太尉,在萧帧膝下承欢二十余年,羽翼早已丰满;小皇子萧可,几年前才随言乐之认祖归宗,年少力弱,势单力薄,倚仗的只不过是萧帧对言乐之的宠爱。而言乐之虽然贵为皇后,可出身不高,没有外戚的助力,却宠冠后宫,不知道有多少双嫉妒到发狂的眼睛盯着她。如今萧帧爱着她宠着她自然无事,可若是若干年后,萧帧宠爱不再,又或者萧帧有个三长两短,她和萧可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言非默向来性子淡漠,可这两个人,一个是对自己有救命之恩的养母,一个是活泼可爱的养弟,无论从亲情和道义上讲,他都无法置之不理。 自从言非默入朝以来,能力卓绝,恩宠日盛,信王一党早已经将他视为眼中钉;萧可日益长大,渐渐受到萧帧的宠爱;言乐之荣宠不衰,而萧帧对冯贵妃和其他嫔妃客客气气,相敬如宾……他早已经猜到萧鸿必然会有所行动。前几日他安插在信王府的人禀告说,这两日信王府中几个幕僚和萧鸿频频议事,他的几个表兄弟也多次造访,言非默心里明白这次围猎是他们最好的时机,于是就将计就计,准备在保证萧可安全的前提下,让他们把事情闹得不可收拾,自己在暗中运筹帷幄,狠命回击。 没想到的是,半路杀出个萧子裴,差点让言非默和他一起真的落下悬崖;而萧帧,虽然是个英明的君王,却也敌不过父子亲情,还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仅仅警示了一下萧鸿,就算是把这件信王试图弑弟的案子揭过去了。 言非默边走边想,忽然萧子裴的脸闪入了他的脑海,焦急的冲着他呼喊的萧子裴,努力想抓住他的萧子裴,决然跟着他往下跳的萧子裴…… “言非默!快起来!快抓住我的手!” “言非默,你要是敢松手,我就跟着你往下跳,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别想跑!” …… 言非默想得出了神,不知不觉脸上一热。 “言大人小心!“一旁不知道那个小太监叫了一声,言非默恍然醒了过来,只听到“砰”的一声,他一头撞在一棵树上,顿时整个人都晕了一下。 一旁几个清扫的杂役都捂嘴乐了。言非默尴尬地揉揉额头,一看,长乐殿到了,萧帧正站在长乐殿不远处,微笑着看着他。 言非默行了个礼:“陛下见笑了。” “非默是在想哪家的女孩这么出神?”萧帧笑着问,“要不要朕帮你做媒?” “不敢烦劳陛下,家里两个侍婢已经让微臣伤透了脑筋,再多一个,只怕微臣吃不消。” “哦?怎么个吃不消法?”萧帧饶有兴趣地问。 “今日回来,微臣先是被眼泪水漫金山,后是被粉拳打了个奄奄一息,最后被罚面壁思过,要不是陛下的圣旨救了微臣,只怕微臣还在家里吃闭门羹呢。”言非默一本正经地说。 萧帧摸了摸鼻子,看了看长乐殿紧闭的门:“莫不是也像朕一样吃闭门羹?” “正是。” 两个人相视而笑,言非默走上前去,扣着门环大声叫道:“娘娘!言非默求见!” 里面半晌没有回音,言非默清咳了两声,又叫道:“娘娘,非默昨晚受了点伤,只怕耐不住久站……” 门吱呀一声开了,萧帧凑到言非默耳边说:“还是爱卿有办法。” 萧帧让一群随侍的太监和宫女留在外面,带着李公公和言非默一起走进了长乐殿。内殿里,只见言乐之一身轻装,正在里面忙忙碌碌地整理着什么。几个贴身的宫女一见萧帧来了,顿时吓得脸色惨白,一下子跪倒在地上,颤抖着叫了一声“恭迎陛下。” 萧帧一看,顿时脸都黑了,只见桌子上摆着好几个包袱,言乐之正在收拾几件她最喜欢的衣服。言非默心里暗暗叫苦:我的娘啊,你要走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啊,夜黑风高的,你叫我一声,我们偷偷地走不就行了! “非默你来的正好,我们收拾好了赶紧走,乘着你和小可被人家弄死以前。”言乐之转过身来,泪眼汪汪地说,“阿帧,你答应过我的,我要是想走了随时可以走,你金口玉言,一言九鼎,可不能说话不算数。” ------------ 18第18章 屋子里静寂得仿佛坟墓一样,良久,萧帧挥挥手,几个宫女如蒙大赦,飞快地退出了内殿,李公公也躬身退了出去,体贴地将殿门关了起来。 言非默清咳了几声,刚想说话,言乐之飞快地扑了过来,焦急地拍了拍他的后背,又着急地想去摸他的胸口,被言非默一把抓住,狼狈地说:“娘娘,我没事,我只是喉咙有点痒。” 言乐之哽咽着说:“你这孩子,就算有事了也只会闷在心里,我才不信呢。她们和我说,那悬崖都快高到天上去了,要是掉了下去一定会摔成肉泥。你纵然是轻功卓绝,也架不住这样摔啊,什么地方受了伤?让我看看。” “哪个嘴碎的在这里胡言乱语?统统拖下去杖毙!”萧帧忽然怒喝一声,把他们俩吓了一大跳。 言乐之不由得瑟缩了一下,迅速地看向萧帧,好像看着一个陌生人。 言非默头痛起来,不着痕迹地后退了半步,将言乐之的手从自己的肩膀上拉着下来,低声说:“陛下息怒。” 言乐之忽然惊醒过来,冷笑了一声,傲然扬起脸说:“萧帧,你当皇帝了不起吗?你是不是也要把我拖下去杖毙?” “言乐之,你是存心要气死我是不是?”萧帧勃然大怒,一脚踹在中间的桌子上,咔嚓一声,桌子脚断了,几个包裹掉在地上,其中一个包裹散开了,里面的东西洒落了一地:一个竹叶编的竹蜻蜓、一个做工粗糙的木质盒子、一个卷轴…… 萧帧的怒意瞬间就飞到了九霄云外,他慢慢地蹲了下来,把东西一样样地捡了起来,仔细地端详着,低声说:“小乐,这些东西你都还留着?” 言乐之疾步冲了过去,忿忿地将它们一一抢了回来:“不要你管。” 萧帧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纵容地看着她把它们小心翼翼地放在锦布上,又小心翼翼地包扎了起来。“你都要离开我了,还带着这些东西干什么,不如扔了砸了。” 言乐之顿时伤心了起来:“萧帧你真是太狠心了,当初姑姑说得对,最是狠心帝王家,她劝了我多少回,可我就是被你迷了心窍不肯听……” 言非默朝萧帧挤了挤眼,萧帧顿时痛呼了一声,捂住了心口,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言非默上前几步扶住了萧帧,惊呼道:“陛下你怎么了,是不是刚才被大殿下气着了!” 言乐之立刻顾不得她的宝贝了,紧张地抓住了萧帧的手,揉着他的胸口,①38看書网掉下来了:“阿帧,阿帧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萧帧紧皱着眉头,喘了几口气,难过地说:“你都要走了,还管我干什么,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孤苦伶仃地度日就是了,这些东西都留给我,我想你了就拿出来看看。” 言乐之呜咽出声:“阿帧,我……我也会想你的,可这里太可怕了,我死了倒是没关系,可是非默和小可……他们还这么小……” 萧帧沉默了片刻,凝视着言乐之:“那你就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里?” 言乐之有点绝望地问:“那怎么办?不如这样,我先回家,你在宫中慢慢培养你的萧鸿,什么时侯萧鸿可以坐你的位置了,然后你再来找我,我们再快快乐乐地在一起?” 言非默顿时在心里冷笑一声:不知道这一天需要多久,就凭那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说不定等到你发白齿摇都等不到。 “不行,我不许!你答应过我,要福祸与共,同生共死,你是不是也准备抛到九霄云外去了?”萧帧冷冷地说,忽然心灰意冷起来,推开了言乐之的手,“你走吧,走得远远的,我死了你也不要回来看我。” 言乐之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又看看言非默,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言非默叹了一口气,温言说:“娘娘,陛下,你们这样让微臣觉得自己好像在这里是多余的,还是微臣走吧。” 说着,他将扶着萧帧的手收了回来,顿时,萧帧整个人都靠在言乐之的身上,言乐之的身子摇了摇,差点没摔倒。他对着言乐之微微一笑:“娘娘,你既然舍不得陛下,就不要强迫自己走了。小可是个聪明的孩子,经过这一次,一定会多长个心眼保护自己,至于我,”他嘿嘿一笑,“这世上能取我性命的人,只怕还真没几个。” - 从宫里出来,一时之间言非默不知道该去哪里。言乐之性子跳脱却十分单纯,她活了这三十多年,唯一爱过的就只有萧帧一个,中间就算经历了无数惊涛骇浪,经历了离别孤苦,她的那份爱也没有褪色一丝一毫,反而愈来愈浓烈。让她离开萧帧,无疑就是缺少了水的花,最后的结果就是渐渐枯萎。 毫无疑问,今天萧帧只是略施苦肉计,言乐之便早已不是萧帧的对手。一想到这里,言非默不免心里发笑:原来,就算是大衍英明的陛下,也会为了哄喜欢的女人开心而甘愿做个小丑。 忽然,一个声音急匆匆地响了起来:“非默,你没事吧?我刚刚回京,就听到陛下命你进宫,我一着急,就赶了过来。” 言非默一看,是萧子裴,怔了一下,说:“多谢子裴牵挂,我没什么事情,就是罚俸一个月。” 萧子裴顿时松了一口气:“这有什么,明天我就让人帮你送上二个月的俸禄来。” 言非默不想和他牵扯太多,淡淡地说:“不如你送到城外城隍庙里,那是的人会更需要。” 萧子裴碰了个软钉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岔开话题问:“非默你去哪里?” “我去景阳殿看看小殿下。” “我陪你一起去。” “不敢劳烦子裴了,我自己去就是了。” “哪里的话,我也很担心小殿下。” 说着,萧子裴便陪在言非默的身边,往景阳殿走去。长乐殿离景阳殿不远,原本萧可尚未成年应该和言乐之住在一起,可萧帧却特意为他颁了一道旨意,身为皇子当发奋图强,特赐长乐殿旁景阳殿,即能承欢膝下又可勤奋用功不致耽误功课。 景阳殿内静悄悄的,几个太监一见他们两个人进来,急急地过来禀告:“小殿下这两日十分疲乏,刚才看书的时侯忍不住睡着了。” “那谁在身边伺候?晚膳用了吗?”言非默担心地问。 “方公子在里面伺候,看书前用了些点心。”小太监小心地回答。 “那叫御膳房准备点粥,等殿下醒了送上。” “方公子已经吩咐过了。” 言非默点点头,叮嘱说:“等小殿下醒了告诉他一声,明日我得空再过来看他。” 萧子裴在一旁忽然笑着说:“非默,你怎么这么关心小殿下,婆婆妈妈的,象个女人。” 言非默瞥了他一眼,举步往外走去。 “喂,生气了?别啊,好好好,我说错了还不行嘛。”萧子裴陪着笑,跟着他往外走。 “怎么不说话,武阳今天碰到我了,说是要摆酒为你压惊。” “话说那个楚国的太子殿下真是倒霉,围猎没猎成,差点惹得一身腥,这下一定呆在四方馆里不愿意出来了。” “皇后娘娘有没有抱着你恸哭一场啊?我到家后我娘的眼泪差点没把我淹死,吓得我赶紧往外逃。” …… 眼看着就到了宫门外,可萧子裴依然一个人自说自话得来劲,一点儿也没有要走开的意思。言非默脸一沉,决定快刀斩乱麻。“子裴,今后我们还是少来往吧。” 萧子裴愣了一下,心里莫名抽痛了一下,半晌,他闷声问:“为什么?” 言非默微微一笑:“京城里上次都传得沸沸扬扬的,我们俩断袖了,你就不怕吗?再这样下去,你我的名声都毁了。” “我不怕,”萧子裴屏住呼吸问,“你怕吗?” “我怕,怕极了。”言非默一本正经地说,“我区区一个中郎将,声名狼藉是无所谓,可你是庆王府的小王爷,大衍朝的骠骑大将军,一脉单传,若是被我引上了歧路,我简直是罪无可恕,误国误民。” 萧子裴死死地盯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什么破绽来。“你光说我了,你自己呢?” “我?”言非默不由得愣了一下,他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了,这萧子裴还在那里想什么!“我自然不可能断袖,难道子裴你真的是断袖吗?” 萧子裴心里烦闷,下意识地反驳说:“怎么可能!” 言非默满意地点点头:“我想也是。那就这样说定了,以后你我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一派胡言!“萧子裴忽然喝了一声,差点把言非默吓了一跳,“我看谁活的不耐烦了,敢在我面前胡说八道!”说着,他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亲昵地紧了紧,言非默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眼看着他搂住了自己,一起往前走去。 “我们情深意重、胶漆相投、同生共死,就算是抵足而眠、同榻而卧又有谁敢多说半句?我就喜欢和你在一起,怎样?”萧子裴傲然说道。 言非默终于回过神来,手臂一抬,正要使力击他的胸口,只见萧子裴哎呦一声,把整个人都压在他的肩膀上,痛呼起来:“非默手下留情,我的后背,痛!” 言非默这手一软,顿时便没了力气。 ------------ 19第19章 今天对信王府来说,注定是不得安宁的一天。全信王府中的人,上至管家,下至扫地的仆役,全部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祸从口出。 自从萧鸿从宫中回来,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噼里啪啦”地把书房内能砸的东西全都砸了,一个新来的仆役从窗前走过,被破窗而出的瓷器砸中头部,顿时头破血流。一个平时甚受宠爱的侍女领命入内奉茶,没过一会儿就从里面传出一声惨叫,顿时就没了声息。 夜幕降临的时侯,王府的管家终于捱不过,战战兢兢地敲了敲书房的门,良久,萧鸿从里面走了出来,面色已经恢复了正常,轻轻地回头扫了一眼屋内,轻描淡写地说:“叫人好好来收拾一下,去去秽气。” 管家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问:“大殿下,冯太尉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萧鸿怔了一下,顿时把脸沉了下来,不悦地说:“怎么让外公在前厅等着?还不快快有请。” 冯太尉年近六旬,不过身子骨一直很好,一走进议事厅,便看见萧鸿背着手,皱着眉头在厅内踱步,不由得微微一笑:“鸿儿,有何事愁眉不展?” 萧鸿长叹了一口气,恨恨地说:“外公,你应该都听说了吧,父王这样偏袒那个小杂种,你叫我怎生咽得下这口气!” “鸿儿此言差矣,”冯太尉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看了看几个奉茶的侍女。 萧鸿顿时明白了,挥手将手下摒退,问:“外公,照你的意思,这件事情还另有玄机?” “鸿儿,照我看,这次你可是万幸啊,如果陛下追查下去,你动的手脚不一定能瞒得住,这样一处罚,摆明了此事到此为止,谁再追查,就是违旨,谁有这个胆子?”冯太尉低声说。 萧鸿有点不以为然:“外公你太小心了,这能查出个什么东西来,所有的证据我已经全部销毁,就连那个动手脚的人,也已经被我――”他做了一个手势。 冯太尉摇摇头:“我们都小看了言非默了,你看看我们谋划了这么久的计谋,结果弄成这样……” “这次是他们运气好,要不是言非默临时和那个小杂种换了马,那小杂种早就死了,然后我就可以命吴孟以护卫不利的名义将言非默拿下,他必定抗拒不从,到时候我格杀勿论,还不把他当场击毙?剩下那个女人孤零零一个,还怕她翻出我们的手心不成!”萧鸿阴狠地盯着前方,仿佛言非默就在他眼前。 “要是这么简单就好了,”冯太尉忧心忡忡地说,“怕就怕,那个言非默没有我们想的那么简单。” 萧鸿冷哼了一声:“就算他有万夫不当之勇,难道还能敌得过千军万马?” “总之,当务之急是我们要弄清言非默的底细,上次你派到西都去查言家的底细,有没有消息传来了?” “还没有,我派了一组人过去,前一阵子还有信鸽传来消息,这一阵子都没声息了。”萧鸿不禁有点疑惑。 “派你府里的死士过去,鸿儿,你可千万不能再掉以轻心了,只要将言非默扳倒,其余的人都不堪一击。”冯太尉语重心长地说,“我看他每月都有几天会告假,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好好查查。” “好,外公放心,我省得。”萧鸿眯起了眼睛,仔细地想了想:“萧子裴真是银样蜡枪头,一开始恨那个姓言的恨得要死,现如今居然和他这么要好,难道说,这断袖还真能断出瘾头来?”说着说着,言非默飘逸秀气的身影顿时浮现在他眼前,他的心突地一跳,阴冷地笑了。 - 言非默这两天很头痛,萧可因为这次跳崖的事情忽然成熟了好多,这是件好事,可是不知为什么,他忽然变得很粘言非默,除了一天半个时辰的习武时间,空闲的时候萧可总时不时地派人来请,理由总是千奇百怪,有时说自己身子不舒服,有时得了什么新鲜的玩物,有时说对习武的心法不甚理解,有时懒得编理由,直接说看不到非默哥哥心里不舒坦。 言非默不免心里有点苦恼,生怕萧可太过依赖他不利于他的成长,于是和言乐之商议着怎样帮他另请一个习武的师傅,言乐之一听顿时眼睛亮得吓人,笑嘻嘻地看着他,却说什么也不肯给萧可换师傅。 萧子裴去了几次言府,没有找到言非默的人,以为言非默有意躲着他,心里烦闷,去风府找风武阳诉苦,被风武阳好一顿取笑。“子裴,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今天可算明白了。” 萧子裴忽然死死地盯着风武阳,盯得他直发毛:“子裴,你怎么了,我脸上长了什么东西不成?” 萧子裴温柔地笑了一笑,慢慢地把脸凑了过去,搂着风武阳的肩膀,亲昵地对着他的脸,低声说:“武阳,我很喜欢你。” 风武阳浑身一哆嗦,惊得话都说不利索了:“子裴,你失心疯了不成,怎么这样说话?” 萧子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武阳,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难道不足以说明什么吗?” 风武阳狠狠地拍掉了他的手,大吼道:“萧子裴,你够了!” 萧子裴忍了半天,终于也忍不住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颓然坐在椅子上,喃喃地说:“为什么不一样呢?武阳,明明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好的可以穿一条裤子,可为什么我一靠近你就想揍你一拳呢?” 风武阳没好气地说:“我才想揍你一拳,你把我当什么了?” 萧子裴神色怪异,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我昨天去了秦玉馆。” 风武阳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怎么,萧大将军红颜知己太多了,想要换个新鲜的小倌尝尝味道?” “唉,”萧子裴长叹了一声,“我只是去看看。秦玉馆的小倌个个面如冠玉,风流蕴荟,可惜,我看了半天也还是不会面红心热。” “那是自然,你又无断袖之好,怎会看着小倌就面红心跳的。”风武阳不以为然。 “那,难道是这世上只有这么一人,会让我面红心热,茶饭不思?”萧子裴脸色古怪,喃喃地说。 屋子里一片静默,萧子裴思来想去,心里暗自下定决心,一定要去试探一下言非默的心意,若是他也有那么一丝一毫喜欢自己,那……屋里的气氛有点奇怪,他抬起头来,看了看风武阳,只见他怔怔地看着窗外,嘴角挂着一抹笑意,一副春心萌动的样子。“武阳,瞧你这样子,莫不是你害了什么相思病?” 风武阳顿时面红耳赤起来,吞吞吐吐地说:“子裴,不怕你笑话,我一直在想着那个烟墨姑娘,不知道她……她到底是什么模样。” 萧子裴恍然大悟:“哎呀,武阳真是对不住,我都忘记了,我们说好要请她去非默的府里的!” - 萧子裴做事向来雷厉风行,当天晚上就递了请柬给了红袖楼的烟墨姑娘,第二天又约了在四方馆修身养性的楚天扬、相思成灾的风武阳一起到言非默府上。 萧子裴原想给言非默一个惊喜,三个人兴致冲冲地来到言府,门房言七看见萧子裴早已经见怪不怪了,笑嘻嘻地说:“我家公子不在,不过公子说了,他一会儿就回来,如果萧将军来的话,请稍候片刻。” 萧子裴一听这话,顿时心花怒放,掏出一掂赏银:“喏,赏你了,下次在你家公子面前多说点好话。” 言七殷勤地把这几位贵公子往里迎:“那是那是。公子说了,晓风和听云两位姑娘在家,如若有什么需要,将军尽管吩咐两位姑娘。” 言府的院子不大,却别有风味,角落里是一小片竹林,风吹林动,簌簌作响,院子的正中间是一株一人抱的杏花树,时值白露,杏叶仍绿郁葱葱。大衍的京城杏树十分少见,言府的这株枝繁叶茂,十分喜人,想必来年春天杏花开时,落英缤纷,一定十分美丽。 萧子裴一行四人各自带着自己的贴身随侍,言府的院子一下子拥挤起来。晓风笑吟吟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为他们泡上了一杯特制的柚子茶,说:“我家公子说了,几位好友来了一定要招待喝我特制的好茶,特别是风大人。” 风武阳不免有点受宠若惊:“此话当真?非默真的这样说?” 萧子裴有点吃味,问:“你家大人有没有说要是我来了,有什么不一样的待遇?” 晓风嘻嘻一笑:“我家公子是没说,只是听云一直想要让我在萧将军的茶里放点特殊的东西,我手痒得要命。” 萧子裴知道她是个用药的高手,立刻悻悻地说:“谢了,我喜欢非默自己帮我放,你就免了。” 风武阳笑着说:“听云呢?今天怎么不见她出来?” “听云喉咙微恙,声音嘶哑,只怕有损几位公子的雅兴,就不出来了。对了,几位大人想用什么点心?晓风这就去准备准备。” 众人皆说随意,晓风笑盈盈地就往后院去了。 楚天扬颇感兴趣地看着晓风的背影,问:“这是言弟的侍婢?端得是俏皮可爱,言弟艳福不浅。” 风武阳来了兴致,说起来他入言府最早,来的虽然不及萧子裴勤快,却和晓风、听云相熟。“殿下有所不知,非默的两个侍婢一个娇俏,一个冷艳,各有千秋,据传他们琴瑟和鸣,十分恩爱。” 萧子裴哼了一声,酸溜溜地说:“我看不见得,非默对待她们两个如同兄妹,要说这个郎情妾意,还未到火候。” 正说着呢,言七一溜烟地跑了进来,喜滋滋地说:“诸位公子,烟墨姑娘到了。” ------------ 20第20章 烟墨脸蒙轻纱,一袭青衣,风姿绰约,在一个侍女的陪同下缓步从大门外走了进来,风武阳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迎了上去:“烟墨姑娘,多日不见,不知病体康复了没有?” 烟墨款身行了个礼:“多谢大人挂牵,已经好了。”声音空灵轻透,果然没了上次的沙哑。 萧子裴笑着说:“烟墨快过来坐,风大人念叨你好几次了。” 烟墨轻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不敢和大人同坐,小女子就在一旁,也好为诸位大人献歌。” 说着,一旁的那个侍女搬了一把椅子过来,烟墨款款地坐下了,赞叹说:“这株杏树长势喜人,想必来年春天一定十分美丽。” 风武阳痴痴地盯着她,点点头:“烟墨姑娘如果喜欢,不妨多来,我和此间主人是好友,他一定也很欢迎姑娘你。” 烟墨摇摇头:“只怕我是看不到这杏花绽放了。” 风武阳一惊,不安地问:“烟墨姑娘何出此言?” “再过几日,小女子就要返乡了,只怕再也看不到诸位大人了。” 楚天扬一直把玩着手里的茶盅,一听到这话,顿时抬起头来,笑着说:“哦?烟墨姑娘如此急着要走,莫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家里的唯一的叔父即将过世,嘱我一定要回去见上最后一面。” “既有叔父,为何让你流落在这烟花之地?”楚天扬言辞犀利,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叔父自幼过继,烟墨家道中落,也是无法之事。”烟墨垂下了眼睑,淡淡地说。 风武阳有点不舍,清咳一声说:“殿下,烟墨在红袖楼卖艺不卖身,灼灼莲花,出泥不染。” 楚天扬端起茶盅饮了一口,笑呵呵地说:“风大人勿怪,在下只是心存疑惑。” 烟墨忽然轻笑了起来,语声冷咧:“诸位大人的话好有意思,言辞之中对烟花之地颇有微词,烟墨这就有点不明白了,既然如此,何必去红袖楼?又何必让烟墨走上这么一遭?烟墨不是莲花,红袖楼的诸位姐妹也不是什么淤泥,时也,命也,大人们要是放在她们的处境,不一定能做得比她们更好。” 她的眼神清亮,话语尖锐,含讽带嘲,顿时,在座的每个人都愣了,风武阳下意识地去看楚天扬,生怕他一时恼怒要拿烟墨治罪。却见楚天扬眼神复杂地看着烟墨,半晌,慢慢地拍了两下手:“佩服佩服,烟墨姑娘好见解。”说着,转头对自己的小书僮说,“楚易,你说呢?” 楚天扬这一转头才看见,自己的小书僮头一点一点的,好像在打瞌睡。他不悦地又叫了一声:“楚易!” 楚易猛然惊醒,惊慌地四下瞧瞧,才摸不着头脑地回答:“殿下,殿下有何吩咐?” 楚天扬本想问问他有没有听出眼前这个烟墨的声音有没有什么问题,看到他这个样子,顿时心里有点恼火:小家伙昨晚都干什么去了,居然现在打瞌睡! 风武阳松了一口气,笑着说:“烟墨姑娘说的是,人生在世,哪个不是赤条条地来到这世上,只不过有些人披了一副好皮囊而已。” 烟墨怔了一下,不由得放柔了声音,低声说:“对不住,烟墨刚才踰矩,让诸位大人见笑了。” “无妨无妨,殿下是大度之人,不会计较,子裴更是不会了,子裴,对不对?”风武阳拍了拍萧子裴的肩膀。 萧子裴没有说话,眼神古怪地盯着烟墨的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正当此时,晓风带着几个侍女送上来了一些小食,自己拎着一个茶壶,殷勤地帮他们续了点茶水,笑着说:“招待不周,诸位大人们勿怪。” 楚天扬一直不见言非默,不免有点焦躁,问:“言弟去了哪里,怎么还不见回转?” 晓风一拍脑袋,“哎呦”了一声:“看我这记性,刚才我家公子派人捎了个信来,他还要一个时辰才能到。公子不在,诸位大人尽管随意。” 烟墨微微一笑说:“既然如此,烟墨不才,先为诸位大人献上一曲,以助雅兴。”说着,她站了起来,脚步婷婷,绕着院子走了半圈,对着那株杏树说,“烟墨上次整理风大人的诗集,发现有一首咏杏的佳作,随手整理了一下,稍作改动,谱了首曲,不知道风大人有没有兴趣听上一听?” 风武阳惊喜地说:“烟墨姑娘请。” 一旁的侍女取来了一把古筝,调好了音,烟墨在古筝前坐下,看了看那株高大的杏花树,轻轻拨了一下琴弦,琴音如流水般地倾泻,叮咚作响,忽然,琴音一顿,犹如泉水遇到了巨石,戛然而止;另一个声音天籁般地响起: 含羞带怯初张望,高低重叠满枝头。浅红醉粉疑似梅,一朝落衣袖。 身影妖娆尽展颜,引得燕泥几度回。春风尽散化为雪,数度碾作尘。 这声音犹如柔润透亮的美玉,犹如清冽见底的山泉,犹如澄净深邃的天空,让人忍不住迷醉,高音处仿如有宝剑出鞘时的鸣叫,有种穿透的快感,尾声处仿如情人的细语,带着飘渺的惬意…… 一曲终了,院子里众人都还久久不能从曲子的余韵中抽神出来,楚天扬叹息了一声道:“烟墨姑娘的歌声只应天上有,人间岂得几回闻,本王此次来大衍,真是有耳福啊。” 风武阳痴痴地看着烟墨,他向来不善于甜言蜜语,纵然心里有千言万语,却不知道该怎样将佳人留下来,看看萧子裴依然神游天外的样子,他只好鼓起勇气问:“多谢姑娘将我的咏杏词唱的如此千回百转,在下近年来还有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诗作,不知能否有幸请姑娘再来谱上几曲?” 烟墨微微躬了躬身,一双清亮的眼睛凝视着风武阳,让人忍不住心里一颤。“风大人才华出众,我向来十分仰慕,若是几天之前听到邀约,我一定喜不自胜。只是现在家叔病情令我心急如焚,实在无心谱曲。” 风武阳十分失望,问:“那……烟墨姑娘何时才能回转京城?” “归期不定,风大人,我们有缘再见吧。” 风武阳词穷,只好伸手在萧子裴的腿上狠狠地掐了一把。萧子裴这才回过神来,从嘴角挤出一个笑容说:“烟墨姑娘走得如此仓促,以后再也听不到如此美妙的歌声,实在是太可惜了。” “萧将军说笑了。”烟墨垂下眼脸,简短地客气了一句。 就在此时,言七一溜烟地跑了进来,乐呵呵地说:“诸位大人,天色不早了,红袖楼派人来催烟墨姑娘回去,说着烟墨姑娘有家信。” 烟墨一听,眼睛一亮,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朝他们行了个礼:“如此说来,烟墨要——” 话音未落,萧子裴忽然厉声说:“且慢!” 众人都惊了一惊,齐刷刷地看向萧子裴,只见他脸色发青,冷冷地说:“此间主人还未回来,尚未听到烟墨姑娘唱曲,红袖楼怎么这么不懂规矩,跑来催你回去,难道是瞧我们不起不成。” 烟墨怔了一下,委婉地说:“萧将军勿怪,只是事不凑巧,万万没有其他意思。” 萧子裴咄咄逼人地看着她,仿佛想把她的面纱盯出个洞来:“言大人再有小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家信也不急在一时,让红袖楼找人送过来就是。” 烟墨求救地看向风武阳,低声说:“风大人,定是家叔派人接我回乡的,烟墨已然无心应酬,还望诸位大人海涵。” 风武阳有点尴尬,偷偷踩了萧子裴一脚,说:“子裴,烟墨姑娘心系家人,不如今日就此别过,下次离京前我们再为她践行。” 一旁的楚天扬也有些奇怪,清咳了一声说:“萧将军,烟墨姑娘要走就走吧,我们几个在这里等言弟就行了。” 萧子裴却冷哼了一声,凝视着烟墨,缓步走到她面前,定定地看着她,问:“不知烟墨姑娘仙乡何处?” “西都府。”烟墨恭谨地回答。 西都地处内陆,离漠北仅一郡之遥。萧子裴点点头,又问:“烟墨姑娘贵姓?” “不敢有辱家门。”烟墨淡淡地拒绝。 “适才不是姑娘你在侃侃而谈,说是我们如是身处此境,不一定会比你们做得更好,现在又为什么会觉得有辱家门呢?”萧子裴语声犀利。 烟墨沉默不语,忽然抬起眼来,直视萧子裴,冷冷地说:“萧将军是对烟墨有什么成见吗?既然如此,烟墨何苦在这里惹你生气,告辞了——” 话音刚落,只见萧子裴忽然欺身上前,手如闪电,一下子将她的面纱摘了下来! 一旁的侍女惊呼了一声,“当啷”一声,正在斟茶的晓风手一抖,将茶壶掉在了地上,滚了几下,撞在石头上碎成了几片,风武阳忍不住喊道:“子裴,你怎生这么无礼,赶快向烟墨姑娘赔礼!” 萧子裴恍若未闻,急切地盯着烟墨的脸,只见她面纱下容貌平淡无奇,神色如常,镇定地站在那里,朝着萧子裴行了个礼,垂下眼睑淡淡地说:“小女子并无如花美貌,只怕让大人们失望了,蒙着面纱只是想要哗众取宠,让人茶余饭后多点谈资而已。萧将军天子骄子,想必不能体会我们小人物的悲哀,请容烟墨告退。” 萧子裴愣愣地盯着她许久,半晌,他颓然后退了几步,挥了挥手:“你走吧。” 注:咏杏词由多首古诗拼凑而成,写诗废柴,敬请谅解。 ------------ 21第21章 烟墨走了,整个院子一下子冷清了起来,风武阳坐立不安,萧子裴心神不宁,楚天扬心里不免冷笑:这传说中的大衍一文一武的中流砥柱,为了一个卖艺的女子弄成这样,也不怕人笑话。想到这里,他暗自盘算:照那日围猎的情形看来,大衍二个皇子不和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如果再往火上浇点油…… 一旁的楚易终于睡醒了,凑了过来问:“殿下,那个烟墨姑娘唱的小曲还是那么好听吗?比陈良娣唱的好听吗?上次远远的,听得不是很清楚。” 陈良娣是大楚京城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唱无一不精,歌声婉转柔媚,甚得楚天扬宠爱。 楚天扬怔了一下,笑着说:“良娣不及十分之一。” 楚易不免有些懊恼:“唉呀,刚才我怎么打瞌睡了,明明昨晚睡得很好。” 楚天扬心里一动,疑惑地拿起楚易的茶水闻了闻,不由得暗笑自己疑心病太重。 不一会儿,门外传来了一阵马蹄声,言非默急匆匆地从门外赶了进来,一进门,他笑着说:“今儿个真是蓬璧生辉,是在下怠慢了。” 晓风一见言非默不由得眼睛一亮,开心地叫了一声:“公子,你可回来了,几位大人都等你好久了。” 言非默淡淡地看了她一①38看書网回屋里去,听云身子不好,多照看些。” 晓风笑嘻嘻地行了个礼,应了一声,哼着小曲儿走了。 楚天扬看到言非默很是欣喜,不知怎的,他对这个温文淡雅的言非默很有好感,他自十岁被封为太子以来,经历过无数阴谋暗算,最亲的二叔被诬谋反,满门抄斩,自己也数次死里逃生。现如今他掌握了朝政大权,协助楚王处理内政外务,游刃于朝中各派势力之间,整个人早已经被磨练得坚硬无比,可是一看到言非默,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曾经在哪里见过他,有一种亲切的感觉。 “言弟去了哪里?把我们晾在这里这么久,应当罚酒三杯。”楚天扬笑着说。 言非默欣然一笑:“实在是不知道楚兄在此,不然小弟就算飞也要飞回来。来人啊,上次从庆王府取来的梅子酒还在,赶紧端上来。” 萧子裴在一旁哼了一声,冷冷地说:“言大人真是小气。” 言非默怔了一下,问:“此话怎讲?” “我府里的酒存在你这里,你却用来请人,不是小气是什么?”萧子裴阴冷地说。 言非默不免愕然,想了一下说:“我拿别的同你换还不成?” “你拿什么来换?这可是我父王请了世外高僧,取了玉泉山顶上初雪化的雪水,耗费了十余年的时间才酿制而成,珍贵着呢。” “那你想要什么?”言非默有点头疼。 萧子裴嘿嘿一笑,莫名地就高兴起来:“我还没想好,你先喝着吧,到时候我想到了问你要。” 言非默只当他又起了别扭,也不理他,接过下人取来的酒罐,把他们的茶水都撤了,换上了酒盅,厨房也上了一些小食,四个人就在杏花树下浅酌了起来。 楚天扬十分健谈,说起楚地的一些山水风光,让言非默不由得有点神往:“楚兄说的那几个地方,我都没有到过,看来下次去楚地游历,还是要请个当地的向导才行。” 楚天扬笑着说:“不用请,到时候言弟到我府上捎个信,我一定亲自为你引路。” “殿下你若是一起去,那得多少人为你开道啊,又有什么游历的乐趣。非默你下次叫上我,自己探路才有意思,才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风景。”萧子裴在一旁不以为然地说。 “为了言弟,我自然可以做一个普通的向导。”楚天扬不疾不徐地说。 “怕只怕殿下身不由己吧,朝中的老古董们一定是劝谏不断,千金之体,坐不垂堂。”萧子裴不知怎么,看到楚天扬不动如山的样子就忍不住想讥讽几句。 楚天扬傲然说:“在大楚的朝堂上,若是本王一力要做的事情,只怕没几个人会反对。萧将军这样说,莫不是萧将军在大衍的朝堂寸步难行?” 萧子裴一滞,冷笑着说:“在下岂是那种刚愎自用的人,若有他人说的对,听又何妨?若非默叫我不要去做那种危险的事情,我自然甘之若怡。” 一瞬间,院子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起来,言非默顿时在心里长叹:萧子裴啊萧子裴,你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我说的话,你什么时侯言听计从、甘之若怡来着?可是若是不顺着他说话,只怕他当场就会炸毛。他只得站了起来,亲自为萧子裴斟上一盅酒:“子裴这话我心里听了好生舒服,武阳,楚兄,你们可都是个见证,下次他要是不听我的话,你们把这句话砸到他脸上去。” 楚天扬面沉似水,良久才说:“言弟,怕只怕有些人只是喜欢信口开河,你要小心。” 话音刚落,萧子裴便要拍案而起,言非默伸脚一踩,脚底使劲碾了一下,瞪了他一眼,萧子裴只好悻悻地拿起酒盅,一饮而尽,冷笑了一声:“殿下多虑了。” 这场酒最后喝得不欢而散,临走的时侯楚天扬意犹未尽,对言非默说:“言弟明日得空到四方馆来,我带来些我们楚地的好酒和特产,我和你不醉不归。” 言非默温雅地笑了一笑:“好,听凭楚兄安排。” 萧子裴看得牙痒痒的,心里十分不痛快,飞身上了惊雷,朝他们拱了拱手,一夹马腹,疾驰而去。不一会儿,他就到了庆王府,刚想下马,刚才在言府的几分疑虑又涌上了心头,于是又拨转马头,往红袖楼而去。 红袖楼此时刚刚热闹起来,几个龟奴正在张罗门口的红灯笼,一见萧子裴过来,笑着打招呼说:“萧将军,今日怎么得空过来,流霜姑娘可盼你好久了。” 萧子裴不免有些尴尬,也不想太招摇,把马交给了门僮,信步往里走去,在院子里随手拽住一个看起来有点面生的丫鬟,问:“烟墨姑娘的屋子在哪里?” 那个丫鬟指了指后院,笑着说:“最里面最僻静的就是,不过你要想见烟墨姑娘,可要先问过凤嬷嬷,烟墨姑娘傲着呢。” 萧子裴脸色如常,笑着说:“凤麽麽让我过来的,她随后就来。”说着,他信步往里走去。 转入一个圆洞门,红袖楼的后院呈现在他眼前,和前面的繁华奢靡不同,后院十分静谧,竹林掩映,颇有点世外桃源的景致。萧子裴稍感纳闷,照着那个丫鬟的说法沿着小径一直往里走,看见了一个小小的水池,几尾红鱼在池子里游来游去,一个单独的小院用篱笆围起,门微启着,他犹豫了一下,慢慢地推了进去,低声喊道:“烟墨姑娘!” 屋子里没有人应答,萧子裴环视片刻,发现院子里种着一些奇奇怪怪的花草,有几株他叫得出名字,有几株从来没有见过,里面屋子的摆设很平常,小榻上放着一架古筝,正是烟墨在言府里奏曲的那架。桌子上很干净,没有其他姑娘家常有的胭脂水粉,只是桌面上有一些洒落的白粉。 他轻轻地将粉末用手指粘了起来,放在鼻子上闻了一闻,然后在桌上撕了一张小笺将剩余的粉末刮了起来,包好放入了怀中。看看其他没什么可疑,萧子裴刚刚抬腿要走,只听到屋子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门一下子被推开了,凤嬷嬷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大声说:“哎呀萧将军怎么跑到这里来了,我家流霜可不是在这屋啊。” 萧子裴笑嘻嘻地拱拱手:“凤嬷嬷,你可千万别再拿流霜姑娘说事了,不然我下次见到红袖楼的人都绕着走。” “岂敢岂敢啊,”凤嬷嬷可不敢得罪这个京城炙手可热的贵人,陪着笑说,“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不知道有什么事?快请到前面去喝杯茶。” “没啥要紧的事情。”萧子裴轻描淡写地说,“只是下午听到烟墨姑娘说她家里来人,我不放心,过来看看。” “是啊,烟墨可真是个苦命的孩子,前一阵子刚刚打听到她在老家还有亲人,这几天就得到信说病危了。这不,下午得了信,马不停蹄地就回老家去了。” 萧子裴心里虽然已经猜到几分,仍不免微微吃了一惊:“这么快?” 凤嬷嬷懊丧地说:“是啊,麽麽我平白损失了好多银子,这吃的、住的、用的那样不要钱,我还请了人教她唱歌、谱曲,花的可是大本钱啊。” 萧子裴心里暗自好笑:烟墨这样的女子还需要你花大本钱教她?“凤嬷嬷,烟墨是你从哪里领来的?” 凤嬷嬷一脸的得意:“萧将军,实话告诉你,这丫头是自己撞上门来的,嬷嬷我那一双利耳,一听就知道这丫头有一把好嗓子,知道她是个摇钱树,哈哈哈。” 萧子裴的目光犀利地盯着她,把凤嬷嬷看的心里有点胆寒起来,她止住了笑声,惴惴地问:“萧将军,怎么了,这烟墨有什么问题吗?” 半晌,萧子裴意味深长地笑了:“嬷嬷觉得她没问题,那就没问题。” ------------ 22第22章 萧子裴一回到庆王府,便命人收拾了行囊,让萧浅禀告了萧映,便急匆匆地出府去了,这一去,到了第二天下午才回来。萧浅闲来无事,一直在门口张望,一见到他才松了一口气,说:“公子你可算回来了,王妃都问了我好几回,生怕你又出什么事情。” 庆王妃自从上次的坠崖事件之后,一直草木皆兵,深怕自己的爱子再有什么意外。 萧子裴嘴角有着掩不住的笑意,边往里走边问:“我让你盯着言府的动静,有什么事情吗?” “今天言公子被楚太子请去四方馆了,现在还没回府呢。” 萧子裴扬扬眉,问:“非默和谁一起去的?” “好像就只有言公子一人。” 萧子裴怔了一下,顿时心里有点不舒服,哼了一声,说:“这都快要晚膳了,难道他真的准备不醉不归!” 萧浅有点不明白为啥自家的公子忽然对言大人盯得那么牢,摸摸脑袋,愣愣地说:“自然要吃了晚膳再回,聊得开心了秉烛夜谈,同榻而卧也有可能啊。” 萧子裴的脸顿时铁青,想了一下说:“给小殿下送个信,告诉他言大人被困在四方馆出不来了。” 萧浅一下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摸摸脑袋说:“言大人没被困啊。” “让你去就去,这么罗嗦。”萧子裴不耐烦地说。 萧浅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跑了。萧子裴正要往自己的小院走,却听见萧子霞在远处叫了他一声:“哥哥,娘叫你过去。” 萧子裴无奈,只好往庆王妃的屋里走去,边走边问:“娘叫我什么事?” 萧子霞捂住了嘴,笑着说:“一定是有好事喽。” 萧子裴狐疑地看了她一眼,斥道;“小丫头,神神叨叨的干什么。” 萧子霞吐了吐舌头,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哥,你现在怎么和言非默成了好朋友了,以前你不是看不惯他吗?” “我什么时侯看不惯他了。”萧子裴否认说,“以前只不过有点误会而已,现在好了。” “那你什么时侯请言非默到府里来做客啊,”萧子霞的脸有点红,娇羞地说。 萧子裴瞪大了眼睛看着她,良久,肃然说:“子霞,你可万万不可再有这个念头,非默家里有两个侍婢,一个凶神恶煞一般,专门拿剑砍人,另一个笑里藏刀,阴险狡诈,你一个小小的郡主,被她们欺负了都没地方哭去。” 萧子霞不服气了:“哥哥你就会吓唬我,我才不信呢,言非默他这么温文尔雅的一个人,会娶这样两个小妾!” “总而言之,言非默不行,下次哥给你另外找个青年才俊,你还小,不着急。”萧子裴生怕妹妹还要打言非默的主意,更怕她拧起来直接去求皇上,直接干脆地拒绝了她。 萧子霞嘟起嘴来:“哼,哥哥我都十五了,不小了,你以为谁都象你啊,老大不小了还不成亲,被人家笑死。” 萧子裴扳起了脸,萧子霞素来还是有点怕他的,一溜烟钻进了庆王妃的屋子里,腻在母亲的身边,娇声说:“娘,你看哥哥,总是不喜欢言非默。” 庆王妃嗔怪地说:“子裴,你妹妹的事情你要多挂心才是。” 萧子裴心里暗自发恨:言非默啊言非默,你没事弄出这么多桃花债来,我操心了那个楚天扬还要来操心我家亲妹子! 庆王妃见他在那里话也不说,只是咬牙切齿地不知在想什么,心里有点发急,话锋一转:“子裴,快过来看看,娘这里有好几幅画像,哪个你比较中意一点?” 萧子裴楞了一下,只见桌子上摆着好几张女子的画像,一个个眉目含羞,容色无双。庆王妃喜滋滋地说:“这个是冯尚书家的二千金,瞧这眼睛会说话似的;这个是吴地秦巡抚的侄女,这一脸的旺夫相;还有这个……” “等一等!娘,你这是要干什么?”萧子裴恼怒地把那些画像一推,“我已经和父王都说过了,我不娶亲,等我找到了那个救了我的女子再说。” 庆王妃眼圈顿时红了起来:“子裴,你老是这么说,可是这要等到什么时侯去啊!你看你的几个小姨和表姑,一个个早就抱上了孙子,只有你娘,一个人每日孤苦伶仃的,你怎么忍心?再说了,娘又不是比你娶正妃,你先娶两个侧妃,正妃的位置就虚着,你想啥时侯娶就啥时侯娶,这还不行吗?” “娘,不行,我又不想妻妾成群,你就别操心了!” “胡说八道!这有点身份的男子哪个不是三妻四妾的!你看看你父王,不也是娶了两个侧妃!只要他是真心疼我、敬我,我也不是一个不通情理的妒妇!你喜欢的女子定然也会谅解,对吗?”庆王妃劝说着。 “孩儿的事情娘你先放放,你先操心子霞的事情吧,明天我就娶各个府上探听下有没有什么适合的人选。”萧子裴一看庆王妃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马上把话题转移到萧子霞的身上,准备溜之大吉。 “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了你就别想走!”庆王妃一把拽住他,“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准备做个不孝之子不成!” “娘,你今儿个怎么了,哎呦,我的背,我的背!”萧子裴痛呼起来。 “你痛死也要先应了我这事再说!”这平时一用就奏效的苦肉计今天没了用武之地,庆王妃心一狠,说什么也不肯放手,“你这死脾气,一定要有个屋里的管着你,今天你要是不同意,我就一头碰死在你这里!”说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萧子霞傻了眼了,拉着庆王妃的手也哭了起来:“娘你这是怎么了!哥,你就服个软吧!” 一旁的侍女们都涌了过来,劝的劝,哄的哄,顿时屋子里乱成一团。萧子裴也傻了眼了,半晌,大喝了一声:“都别吵了!” 庆王妃被侍女们拉着跌坐在椅子上,哽咽着说:“子裴,你自己说吧,你到底娶是不娶!” 萧子裴咬了咬牙:“娘,实不相瞒,孩儿我已经找到意中人了。” 顿时,满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庆王妃死死地盯着他,掏出手绢擦了擦眼泪,说:“子裴,你不是在诳你娘吧?” 萧子裴心一横:“没有,孩儿已经有了线索,不出一年……”他偷眼看了看庆王妃的脸色,顿时改了口,“不出半年,孩儿一定带她来见你。” “不行!”庆王妃深怕又中了他的缓兵之计,“一个月,一个月之内你要是不能把你的意中人带来见我,你就乖乖地听娘的安排。” “一个月?”萧子裴顿时头痛起来,言非默清冷的脸出现在他面前,他实在没有把握能让那个人乖乖地过来见他的父母。 庆王妃的脸色顿时和缓起来,拉着萧子裴的手,喜滋滋地说:“子裴,快和娘说说,你那个意中人长得什么样?漂不漂亮?温不温柔?是不是就是你那个救命恩人?她喜欢什么?家里有几口人?” 萧子裴哭笑不得:“唉,我还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我,娘你先等等吧。” 庆王妃啐了他一口:“胡说八道,这全京城还有哪家女儿会看不上我家子裴,你少说丧气话。”说着,她喜气洋洋地对一旁的侍女说,“哎呀,这下咱们可有的忙了,什么绣品、喜服、聘礼都要开始准备了才行……” 乘着庆王妃开始遐想如何操办婚礼,萧子裴朝萧子霞使了个眼色,慢步退出了屋子。萧子霞也随后跟了出来,埋怨说:“哥,你是不是在骗娘啊,我看你一个月到了该怎么糊弄过去。” 萧子裴沉吟了片刻,说:“子霞,这你就别管了,实在不行,一个月到了我就躲到军营去,只要把父王摆平了,娘总不能来军营里抓我吧。” 萧子霞点点头,敬佩地说:“哥,你对未来的嫂嫂真好,言非默这点就比不上你,都还没娶亲呢,小妾就有两个了。” “你知道就好!”萧子裴敲了敲她的头,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子霞,你说,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 萧子霞有点莫名其妙:“哥你红袖楼的头牌都包过了,居然问我这个问题?” 萧子裴有点尴尬,咳嗽了几声,说:“说这个干嘛。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个人女扮男装,你能看出来吗?” 萧子霞认真地想了一下:“照常理说,是应该能看得出来。除了喉结的差别之外,女子的骨骼特别纤细,身材比男子矮小,声线稍稍高些,还有,女子爱惜自己的皮肤,身上或多或少总有一些香气。” 萧子裴一边听,一边仔细回想,一会儿眉头深锁,一会儿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看得萧子霞有点发怵,她大声说道:“喂,你傻啦!你要知道那个人是不是女的,有个法子又快又准,你居然会想不到?” ------------ 23第23章 言非默这几日有点忙碌,萧帧的大寿马上就要到了,皇宫内外分外忙碌,进出皇宫的人也多了许多。羽林军负责皇城守卫,自然要严加排查。家里的晓风和听云被他狠狠地训斥了一番,自以为化妆术和药术天下第一,玩起来无法无天,露出了这么大的一个破绽,差点无法挽回。 晓风表面虚心接受,私底下却忧心忡忡地和听云说:“你说公子这样下去怎么得了,我看那个风大人挺好的,忠厚老实,才华出众,一定是个会疼人的,怎么公子一点儿也不上心啊。” 听云也有点发愁:“是啊,公子难道准备学谷主,一个人过一辈子不成?” 楚天扬也以游览京城名胜为由,多次相邀,有时候在四方馆设宴闲谈,天南海北地聊些江湖轶事,有时候则策马郊外,游览湖光山色,和楚天扬相处久了,言非默不禁心里暗自敬佩,这个大楚的太子,胸藏锦绣,气势逼人,眼光独到,驭下甚严,往往他眼神轻轻一瞟,几个下属便噤若寒蝉,若干年后,如果萧鸿和楚天扬分别继承大统,两下相较,这两国势均力敌的状况必然将发生变化。 楚天扬看起来十分欣赏言非默,多次邀请他去大楚游历,也常常感慨着问:“言弟,你骨骼纤细,看起来是实打实的大衍男子,却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好像在我们大楚长大,有着大楚的血脉。” 言非默笑着说:“在下有段时间十分向往楚风神韵,对于一些快意恩仇、慷慨激昂的侠士十分敬仰,可能就是在那个时侯学了一点楚地的血□。” “言弟你这样的性子最是惹人喜爱,既有大衍男子的温柔,又有楚地男子的气度。为兄有个妹子,今年刚刚及笄,堪称大楚京城第一美女,不如我帮你做个媒人?”楚天扬笑着说。 言非默不由得赧然:“楚兄过誉了,令妹又没有见过我,我怎敢耽误令妹。” “哪里的话,”楚天扬不以为然,“我妹妹的婚事,自然由我这个做哥哥的做主,言弟你不用担心。” 言非默怔了一下,想了想问:“楚兄,你有几位妃子?” 楚天扬怔了一下:“正妃之位虚悬,两个侧妃,两个良娣。” 言非默笑着说:“是不是还有很多红颜知己?” 楚天扬尴尬地笑笑:“言弟见笑了。” 言非默正色说:“楚兄乃是多情之人,自然要做那多情之事。只是小弟向来觉得,每一位女子生来都是如鲜花般娇嫩,值得我们细细呵护,认真对待,如果喜欢一朵鲜花,必将全心全意对待,方可看到它娇艳绽放,看到最美最好的风景。” 楚天扬哂然一笑:“言弟此话差矣,雨露均分更有百花齐放的美丽景致,一朵鲜花,久而久之就会厌了。” 言非默也不争辩,只是笑笑。 楚天扬看着他的淡雅的笑容,不由得心里一紧,略有些不服气地说:“言弟你府上不是也有了两位侍婢,这又待怎讲?” 言非默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家的两位侍婢身世堪怜,和我情同兄妹,那日若是她们遇见了意中人,我自会放她们离去。” 楚天扬有点意外:“如此说来,言弟你是另有意中人喽?是哪家千金居然会让言弟如此情根深种?” 言非默淡淡看了看远处的竹林,慢悠悠地说:“待小殿下长大成人,在下挂冠求去,浪迹天涯,总会遇见命中之人。只是这意中人要讲缘分,不知道小弟的缘分什么时侯会到。” 楚天扬怔怔地看着他,想了想他说的那个情景,忽然觉得心里有点怅然:这样一个淡雅从容的男子,居然会有这样的念头,不知道多少女子要为他黯然神伤。他口中说的那种最美最好的风景,难道真的会在这世上存在吗? 将近晚膳的时侯,照例,言府又派人来催,说是小殿下派人送了一些补汤过来,指明了一定言非默乘着有七分热的时侯喝下,也不可等凉了再热,效力会大打折扣。楚天扬忍俊不禁,问:“言弟,小殿下对你不是一般的依恋,前儿个说头痛让你进宫看病,昨儿个说是在府里等你一起晚膳,今儿个居然说是要你喝补汤,看来为兄是无缘和你不醉不归了。” 言非默也有些纳闷,只得起身告辞,回到府里,果然看见宫里的人坐在厅内,一见言非默回来,如蒙大赦,高兴地说:“言大人你可回来了,小人总算可以向小殿下交差了。”说着就一溜烟地跑了。 - 第二天是大朝会,言非默照例站在后排,看到萧鸿急匆匆地从殿外进来,走过他的身边,他心血来潮,扬扬眉,似笑非笑地说:“大殿下早啊,大殿下这几日一定睡得很香,今日早起了不太适应啊。” 萧鸿在闭门思过十五日之后,冯淑妃以心疾为由,求萧帧赦免了萧鸿,让萧鸿到宫中请安,萧帧不置可否,只是答应让萧鸿进宫探视。 萧鸿此番进宫进退得体,先是去长乐殿给言乐之请了安,探望了冯淑妃后又到萧可的景阳宫,送给萧可一把商贩从塞外带来的匕首为他压惊,形状奇特,犹如一轮弯月,削铁如泥。萧可十分喜爱,缠着他问这匕首的来历,两兄弟在景阳宫聊了一个时辰,一派兄友弟恭的模样。 消息传到萧帧的耳朵里,他长叹一声,将萧鸿传到甘露殿,训诫了一番,第二天下旨便将剩余半月的禁足令解了,责令他多照看母妃幼弟,做个称职的皇子和兄长。 萧鸿经此一事,对言非默稍有忌讳,也不答话,目不斜视地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和冯太尉打了个招呼。 朝堂之上,众位大臣商讨了一下后日明睿帝大寿的日程安排,祭天、祭祖、接受各地使节朝贺,然后是国宴、家宴,繁文缛节,听得萧帧只想打瞌睡:他只想和言乐之一起吃碗长寿面,如果有可能的话,和言乐之一起去西郊的行宫放松休憩一下。 好不容易等到都商讨完,萧帧迫不及待地退了朝,往后宫去了。萧鸿看着他急匆匆离去的身影,眼里闪过一丝恨意,昨日他去探望冯淑妃,冯淑妃一脸的凄楚,哀泣着自己不如去死了算了,平日里被她看不起的嫔妃明里暗里都嘲笑她,笑她就算有了儿子又怎样,还不是一样被降了品级。 眼角的余光扫了过去,萧鸿看见萧子裴正朝言非默走了过去,不由得在心里哼了一声,冲着萧子裴低声说:“子裴,他以前怎么捉弄你你都忘了?你是吃了什么迷魂药了?” 萧子裴愣了一下,笑着说:“大殿下,我别的优点没有,就是为人比较大度,有些事情,没什么大不了的,忘了就忘了吧。” “怕只怕,人家到时候一骗再骗,骑到你头上来呢!”萧鸿阴冷地看了远处的言非默一眼,丢下一句话走了。 萧子裴心里疑惑,不知道这个萧鸿又抓住了言非默什么把柄,盘算着什么时侯去他那里探探口风。正想着呢,看见言非默和风武阳说着话往外走去,赶紧赶了过去,说:“非默留步!” 言非默怔了一下,温言问道:“子裴何事?” 萧子裴笑嘻嘻地说:“非默,今日我得了一样宝物,请你到我府上去鉴赏一下。” 风武阳饶有兴趣地问:“什么宝物?倒是让我也开开眼界。” “武阳你凑什么热闹!”萧子裴瞪了一眼风武阳,心想:你这个书呆子,一点儿都不会看我的脸色。 风武阳悻悻地说:“子裴你真是过河拆桥,想当初谁帮你们俩做的和事佬,现在倒是把我这个人踢到一边去了。”话一说完,他自己也呆了一呆,怎么听他的这句话,都有种新人上了床,媒人踢过墙的感觉。 萧子裴嬉皮笑脸地冲他挤挤眼:“武阳你别抱怨,我这宝物,你这个读书人是半分也不敢兴趣的,江湖上的人才喜欢,所以我就不叫你了。” 言非默不免有些惊奇,问:“你卖什么关子,快说说是什么东西。” “今晚你来了就是。” 言非默摇摇头,这世上有什么宝物他没看到过,这个萧子裴八成是在诳他,不知道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他不想再和萧子裴牵扯太多,婉言谢绝说:“这几日我精神不济,都早早在家歇息了,后日陛下大寿,我还得养足了精神才行。” 萧子裴顿时沉下脸来,咄咄逼人地问:“怎么,这几日你与那楚天扬每日把酒言欢,到我这里就精神不济了?非默,你这不是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啊!“ 言非默哭笑不得:“子裴,你武从程老将军,这文从何人啊?你的师傅听了你这话一定要喷出一口血来。” 一旁的方太师凑了过来,笑呵呵地说:“言大人,你这话甚得我心,想当初这小子可没少把我气得吐血。” 言非默对这位德高望重的方太师向来敬重,顿时不好意思起来:“我随口胡言的,太师勿怪。” 方太师捋了捋胡子,笑着说:“言大人帮我好好教训教训他,这个徒弟太不像话。” 萧子裴陪着笑,冲着方太师连连拱手:“老师你就原谅我这个不孝的徒儿吧。”说着,生怕其他人又来捣乱,拉着言非默走到一边,沉着脸问:“你今晚到底来不来?” 言非默刚想摇头,只见萧子裴忽然□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你怎么了?” 萧子裴闷声说:“后背的伤处还有些痛,有些长了新肉,经常发痒。” 言非默有点着急,不免责怪说:“你怎么不早和我说,我有上好的伤药,叫人给你送过来。” 萧子裴沉默了片刻,冷冷地说:“你今晚自己带过来,不然我不要。” “你――”言非默气急,想了想说,“庆王爷必定不喜欢看见我,我还是不要自讨没趣。” “我父王和我娘去庙里进香,明晚才能回来,家里就子霞在。”萧子裴说。 言非默仍犹豫不决,萧子裴顿时恼了,一甩手,恨恨地说:“好,言非默,你就这样和我生分,算是我看错你了!” 言非默看着他的脸,心里一软,叹了一口气:“子裴,我去还不行吗?” ------------ 24第24章 庆王府足足有五六个言府那么大,亭台楼榭,竹林花圃,甚至还有一个小小的池塘,想来夏季的时侯,睡莲绽放,红鱼穿梭,几个美丽的女子泛舟戏鱼,一定别有风味。 言非默在萧浅的带领下,往萧子裴居住的惊云轩走去,萧浅笑嘻嘻地说:“我家公子向来不喜欢在惊云轩待客,言大人你可是第一个,放眼京城,我家公子最看重的就是你言大人了。” “是吗?”言非默漫不经心地应着,依稀看见小径旁有一抹粉色闪过,“那是谁?可是子裴随侍的丫鬟?还是子裴的侍婢?” “不是不是。言大人你不知道吗?我家公子向来情深义重,不肯先行纳妾委屈了自己的正室,昨儿个还差点和王妃争执起来呢。” 言非默怔了一怔,淡淡地说:“其实先纳后纳也没什么区别,子裴何必拘泥于此。” “哎呀,言大人说的对!”萧浅有点兴奋,“下次你劝劝我家公子,你看京城这么多官家子弟,哪个不是早已三妻四妾了,我家公子这样,说出去多丢人,人家还真以为……以为……”萧浅顿时住了口,想起来就是眼前这位和他家公子传出了断袖。 言非默听了,忍不住嘴角微微上翘:“怎么会,你家公子风流倜傥那是有名的,这么多红颜知己,谁人不知,哪人不晓。” 萧浅叹了一口气,往四下瞧瞧,压低嗓门说:“言大人,实不相瞒,我家公子有好几个月没去找他的那些红颜知己了,我很替他担心。” 言非默愣了一下,又听见萧浅说:“担心他是不是那个了……言大人,你懂的吧?” 言非默再愣了一下,顿时脸上漾开了笑容,看得萧浅不由得呆了一呆:原来,男子也可以有这样如花的笑颜! 远处传来了萧子裴的叫声:“萧浅你和言大人讲什么?怎么这么慢才过来?” 萧浅顿时缩了缩脖子,陪着笑说:“言大人快快有请!” 言非默嘴角含笑进了萧子裴的惊云轩,只见外堂上摆着一桌酒席,几个热菜,几个凉盘,两个酒盅,萧子裴正坐在桌边,自己一个人自饮自斟。看见言非默进来,他顿时眼睛一亮,笑嘻嘻地说:“非默,你可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言非默皱了皱眉头,拿走了他的酒盅说:“你的伤口还没大好,怎么可以饮酒?王府的人都不管吗?” 萧子裴咧嘴一乐:“我就少个管我的,非默,不如你到我府上来住着,你来管我。” 言非默乐了:“我算什么?来庆王府管着你?庆王爷把我打出来。” “那我跟着你一起被打出来,到你家去,你还是管着我,行嘛?”萧子裴依然笑着说。 言非默淡然地看了他一眼:“子裴,你没醉怎么说起醉话来了。喏,这是我家的伤药,你叫个人帮你上一下,不出五天,伤口就会好了。” 萧子裴接过药膏,打开看了看,里面是浅色的膏状液体,散发着浅浅的幽香。他皱了皱眉头,说:“非默,我现在就觉得后背很不舒服,不如这样,你帮我上一下药吧?”说着,他站了起来解开了外袍,正要脱内襟,只听见言非默大喝一声:“住手!” 萧子裴抬头看了看,奇怪地问:“怎么了?” 言非默白皙脸上隐隐透出一层粉色,目光游移,支吾着说:“我……我不会上药,我去叫萧浅过来!”说着,他转身往外走去。 萧子裴一把拉住了他,嬉皮笑脸地说:“非默,我这可是为了你才受的伤,你不会也得学啊,来,我教你。”说着,他的手牢牢地扣住了言非默的指尖,一阵清凉滑腻的感觉顿时从手心传来,他的心神一荡,情不自禁地说,“非默,你的手好滑。” 言非默象触了火一般甩开了他的手,垂下头来,咬着唇说:“好,你背过身去,我帮你上药就是。” 萧子裴欣赏着他羞窘的模样,心里微微得意,眼珠一转,脱下了内襟,露出了自己常年锻炼的前胸,拍了拍胸膛说:“非默,他们总是说你武艺高强,可是看看你那身板,瘦弱得好像被风一吹就倒,你看看我,这才叫真正的男子汉!” 言非默只觉得自己的脸好像烧了起来,强自镇定了片刻,说:“自然不敢和萧将军相比。我自幼体弱,学的是内力和轻功。” 灯光下言非默脸色绯红,看的萧子裴心里痒痒的,真想一把把他搂进怀里,他暗自掐了一把自己的手心,定了定神,转过身去,说:“非默,你轻点,我怕痒。” 言非默凝神看了看萧子裴的后背,只见上面的伤痕都结痂了,有的露出一些粉红的新肉,还有几道老的伤痕,其中一道足足有半尺来长,从左一直划到右,看起来十分狰狞。他的心里一颤,用手指抹了点药膏,轻轻地涂在伤疤上,慢慢地抹了开来。“痛吗?”他低声问。 “早就不痛了,就是痒。”萧子裴毫不在乎地说。 “这里,是怎么受的伤?”言非默的指尖在那条老疤上来回摩挲,问道。 “那年在战场上,被西凉人的一个将军砍了一刀,差点没趴下了。不过他也没讨到好处,被我一枪挑了。”萧子裴笑嘻嘻地说。 “你太不小心了,大将军哪有自己亲自上场杀敌的,这么多大军没了领头的不是全乱了。”言非默轻轻责备说。 “那次我太生气了,原本我在后方观敌撩阵,看到那个西凉人在我军阵里来回冲杀,如入无人之境,这才交代好了事情迎了上去,杀得真是痛快!”萧子裴忽然转过脸来,问道,“非默是不是担心我啊?” 言非默顿时垂下眼睑,盖上药膏,淡淡地说:“好了。” 萧子裴有点失望,转念一想,飞快地披上衣服,说:“多谢非默。非默辛苦了,来,我们先干上三杯。” 言非默把他的酒杯撤了,帮他倒上了茶水,自己连倒了三杯酒,一饮而尽:“今天你喝茶,我饮酒,下次等你伤口全好了,我们再重新痛饮。” 萧子裴心里一喜,赶紧又帮他斟满:“好,你代我饮酒,我看着你喝就好像自己喝一样。” 两个人推杯换盏,边喝边聊,不一会儿,一壶酒便喝得差不多了,只是言非默的眼睛越喝越亮,丝毫没有醉倒的意思,让萧子裴忍不住着急了起来。他拎着个空壶在门外张望了一下,不耐烦地喊道:“人呢?酒没了,再来一壶。” 门外有人脆生生地应了一声,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丫鬟捧着一壶酒走了进来,递给了萧子裴,然后垂着手站在一旁,不时偷眼看向言非默。言非默目光如炬,在她的脸上扫了一下,又看看萧子裴,忽然笑了一下,说:“子裴,你的这个小丫头好俊俏啊。” 萧子裴心里突突一跳,硬着头皮说:“新来府上的,不太懂规矩,非默勿怪。”说着,他斟了满满一杯酒递给言非默。 言非默接过酒杯,却只是放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酒真香。” 小丫头接口说:“是啊,这是我父――府上珍藏了二十年的好酒,当时的满亭香只酿了十坛,现如今可是价值连城。” 萧子裴心里暗暗叫苦:这个小丫头,非得要过来看看自己的心上人,这下好了,非默多精明的一个人,定是心里起了怀疑。“非默,看你喝得这么痛快,我也嘴馋了,不如你就让我陪你一杯吧?一杯就好。”说着,萧子裴想为自己倒杯酒。 言非默按住了他的手,摇摇头说:“那怎么行,子裴若是一定要喝,我喝就是,不用你陪。”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啧了一声,说,“好酒!对了,子裴你说的宝物呢?怎么还不见你拿出来瞅瞅?” 萧子裴心里一喜,从贴身的口袋里拿出了一块暖玉,有小半个手掌大小,颜色和普通玉石不同,通体黑色透明,上面雕着奇怪的花纹,材质温润,散发着柔和的光彩。“非默你帮我看看,以前有没有看到过这个宝物?” 言非默接了过来,放在手心摸了摸,又迎着烛光照了照,说:“子裴,这的确是个宝物,千年墨玉,能解百毒,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萧子裴凝视着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破绽来。言非默坦然迎视着他的目光,将黑玉递给了他。 萧子裴接了过来,说:“我问了好多人都不知道这块玉石的来历,非默你怎么一下子就看出来了,莫不是,你以前看到过这块玉石?还是,这块玉石本来就是你的?” 言非默愕然睁大了眼睛:“子裴你怎么会这样想?我……我……怎么有点头晕?”他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却打了个踉跄,紧接着,只听得“砰”的一声,他扑倒在桌子上。 ------------ 25第25章 萧子裴终于松了一口气,快步走到他身边,推了一推,唤道:“非默!非默!怎么这就醉倒了,这里凉,赶紧到我床上去歇息歇息。”说着,他把言非默打横抱起,小心翼翼地往内屋走去。 “哥!”那个小丫鬟叫了一声,正是小郡主萧子霞,“你不是要看他是男是女,赶紧啊!你这一折腾,他醒了怎么办?” 萧子裴哼了一声:“你以为他真的是喝醉酒啦?我在那第二壶里放了师傅给的迷药,据说是从漠北泠谷里顺出来的,无色无味,顶尖高手也察觉不出来。” “你前几日去程将军那里就是为了这个?”萧子霞惊异地问。 “当然还有别的事情,和你说你也不懂,小丫头。”萧子裴抱着言非默,只觉得他身子轻飘飘的,仿佛没有几两肉,心里怜惜,脑子里禁不住浮想联翩:要是言非默是个女子,要是言非默也喜欢他,要是陛下赐婚,要是他们俩个成了琴瑟和鸣的恩爱夫妻…… 他把言非默放在了床上,心里忍不住咚咚乱跳,一时之间,居然不敢伸手出去掀他的衣襟,只怕是自己空欢喜一场。萧子霞紧跟着走了进来,取笑说:“哥,看看你那样子,哪有半分骠骑大将军的威风,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子霞,我心里有些慌。”萧子裴喃喃地说。 “慌什么!”萧子霞大大咧咧地说,“要是言非默是个女的,我就让给你,要是他是个男的,你就不许和我抢,反正肥水不留外人田,总之他就是我们萧家的人了!” 绕是萧子裴心里紧张,也不禁啼笑皆非,他清了清嗓子说:“子霞你这就错了,等会儿我要看他的身子,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要对他负责,他言非默都是我的人,你别来瞎掺合。” “我来看好了,我是个女的,知道该看哪里。”萧子霞跃跃欲试,准备往床上扑。 萧子裴一把拽住了她,把她哄到门口,砰地一声关上了门,落了锁,又在屋内仔细叮嘱了几句:“子霞,切记不要在任何人面前露出口风!这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你要是不小心吐错了半个字,说不定你哥哥的脑袋也有危险!” 萧子霞在门口恨恨地跺了几下脚,没有办法,只好应了一声悻悻地走了。 萧子裴走到床边,定了定神,闭上眼睛,伸手探向言非默的胸口……忽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了起来:“子裴,你这是要干什么?” 顿时,萧子裴浑身一僵,慢慢地睁开了眼睛,只见言非默的眼睛清亮,嘴角似笑非笑,缓缓地拨开他的手,从床上坐了起来。 “你,你没有晕过去?”萧子裴口吃起来。 言非默笑盈盈地看着他:“原来那壶酒里居然有这样的宝物,我刚才没有细细品味就吞了下去,真是对不住子裴啊。” 萧子裴的脸涨得通红,呐呐地说:“非默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你听不懂就算了,”言非默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时侯不早了,我也该告辞了。” “非默,你等等!”萧子裴心里发急,眼看着自己花了这么多天的心思全部要泡汤,情急之下,不假思索的拽着言非默的衣袖,就想把他的衣服往下撕! 言非默微微一笑,胳膊往外一绕,使了个巧劲把萧子裴的力往外一卸,顺手在他的手肘处一敲,萧子裴的半边手臂麻了一麻,顿时没了力气。 萧子裴明白自己近身搏斗不是言非默的对手,只好无赖地把整个人往言非默身上扑,言非默迅疾地一闪身,却见萧子裴也不收力,整个人就往地上扑去,眼看着就要摔个大马趴,言非默只好伸腿轻轻一挑他的胸口,拉住了萧子裴的后领,斥道:“喂,你这还是什么骠骑大将军!整一个地痞无赖!” 萧子裴返身抱住言非默,闷声说:“我就在你这里无赖,你快告诉我,你到底是男是女?” 言非默定定地看着他,脸上渐渐地浮起一丝微笑:“你不是说,不论我是男是女,我言非默都是你的人吗?又何必多问一句。” 萧子裴顿时呆了,眼看着言非默推开他往门外走去,他这才回过神来,强忍着心中的狂喜,语无伦次地说:“非默,你此话当真?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不对,就算你不是男子汉,不,万一你不是男子汉,你言非默也胜似男子汉,更是一言九鼎,决不能反悔!” 言非默打开门,回眸一笑:“子裴,我只告诉你一句话。” “什么话?” “吃一堑长一智,你都吃了两次亏了,记着,下次千万不要拿迷药对付我,我研制迷药的时侯,你可能还不知道什么叫迷药呢!” 萧子裴一个晚上没睡着,只是在清晨十分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梦见言非默站在百花丛中,清冷而孤傲,看到他冲着他微微一笑,顿时百花都失了颜色。醒过来的时侯萧子裴还觉得自己的心在怦怦乱跳,萧子霞早在门口等候多时,一见他出来,立刻窜了上去,拽着他的胳膊压低嗓门问:“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萧子裴装傻。 “你!”萧子霞气结,威胁说,“你不告诉我,我立刻跑去告诉娘!” 萧子裴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许说!我要想个万全的主意,他这样,十有□是欺君大罪。你要是嘴不严,那就是害了哥哥!” 萧子霞瞪大了眼睛,呜呜叫了几声,飞快地点点头。 萧子裴这才松开了他的手,得意洋洋地看着她一眼,整理了一下朝服,上朝去了。 一整天,萧子裴的眉梢眼角都透着喜气,几个相熟的好友都有点纳闷,问他有什么喜事,他只是神秘地笑笑。风武阳却没凑过来,只是在一旁略带怅惘地独自沉思。萧子裴的心忍不住被刺了一下,骤然高兴不起来了。 下了朝,萧子裴和风武阳一起出了殿门,忍不住问:“武阳,你怎么了?看起来郁郁寡欢的。” 风武阳叹了一口气,说:“我昨天去了红袖楼,想去看看烟墨姑娘,她还没有回来。” 萧子裴心想:她回得来才怪呢。“武阳,说实话,那个烟墨姑娘长相普通,又出自这个红袖楼,武阳你就不要一直挂念她了。” 风武阳有些不悦地说:“子裴,你怎么也是那种以貌取人之辈!烟墨洁身自好,才艺出众,我心里喜欢的紧,就算她是个丑八怪我也不在乎。” 萧子裴怔了一下,违心地说:“可是,伯父伯母必定不是这样想的,你家书香门第,怎么可能可以接受这样的女子?就算是做妾,只怕也会被你父母打出来……” “我……我没想这么多,”风武阳喃喃地道,“只是现在我连她人都找不到。凤嬷嬷说了,她可能不会回来了,怎么办,子裴,你帮我想想办法……” 萧子裴目瞪口呆,心里那个后悔啊,自己凑什么热闹把烟墨请到言府,这下好了,风武阳真的喜欢上烟墨了!“这,这有什么办法?我都不知道她姓什么,只知道一个西都府,上哪里取找人?” “对啊,”风武阳眼睛一亮,“西都府!听说皇后娘娘是西都人,非默一定对西都很熟悉,我去找他!”说着,他拔腿就想走。 萧子裴心里叫苦不迭,赶紧拉住他说:“武阳,非默今天一定很忙,你也不急在一时,等过了寿筵再问也不迟!“ - 明睿帝萧帧四十大寿无比隆重,大衍边陲的几个附属国各自派出了使臣和贺礼,大楚太子的到来更是为寿筵增色不少,两国国力相当,国交和睦,可能也只有愚蠢的西凉人敢来撩大衍的虎须。朝臣们也各自送上了的寿礼,有书画、珍宝、绣品,五花八门。 萧帧坐在上首,左右各是萧鸿和萧可,看着这君臣同欢、四海升平的景象,不禁心里也微微有些得意,不免多喝了几杯。萧可看着不远处几个附属国奇形怪状的打扮,不免有些好奇,问:“父王,他们都是从哪里来的?” 萧鸿在一旁略带不屑地说:“边陲小国而已,小可这么关心干什么?” 萧可笑着说:“皇兄见笑了,我看他们打扮奇特,所以问问。对了,上次皇兄送给我的那把刀,也是很奇特,我偶尔在皇兄的府上看到了一套拳法,觉得和这把刀很相配,自己琢磨了很久。” 萧鸿心里不免有点鄙视:黄口小儿,每天琢磨这些东西!面上却笑着说:“哦?小可居然能自己研习刀法,不如练给我们大家瞧瞧?” 萧可跃跃欲试地看着萧帧说:“父王,儿臣愚钝,看了以后特地求教了皇兄府上的师傅,研习了一阵子,若是配上皇兄的那把刀,父王看了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 26第26章 萧帧已经有点微醺,闻言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萧可一个箭步窜下了台,正中间正在献舞的艺人们退了下去,萧可独自一人站在正中间冲着两旁的大臣和使节们微一抱拳,屏息凝神,摆了一个奇怪的起手势:他年方十四,身形已于普通的成人相似,眉目间少年英朗,颇有气度。 这套拳法十分古怪,骨骼仿佛能从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弯曲,出拳的角度刁钻。一旁的萧子裴看着看着,隐隐觉得有点心惊:萧可身形和以前的几个西凉死士的武艺看起来同出一脉,他到底是从何处学来的这套拳脚? 刚想到这里,只见萧可一按腰间的刀鞘,“仓啷”一声,一把形状古怪的弯刀从刀鞘中亮了出来,刀气凛凛,配着刀鞘上的红绿宝石,让人一下子有点睁不开眼睛。弯刀和中原的刀大为不同,和那古怪的身法一起使了出来,不由得令人心惊:它总是能在出其不意的地方出刀,令人防不胜防。 一套刀法舞毕,一旁的楚天扬率先鼓起了掌:“小殿下很厉害,博采众家之长,这套拳法和刀法中原武林十分罕见,看起来和西凉皇族的秘技有几分相近,对了,这把弯刀看起来是把宝刀,不知能否借来一看?” 萧可喜滋滋地走了过去,把弯刀递给了楚天扬:“太子殿下见多识广,一定知道这把弯刀的来历。” 楚天扬接过了刀,仔细地看了看上面的图腾和宝石,不由得脸色微微一变,把刀还给了萧可,打着哈哈说:“好刀!只是在下眼拙,看不出这刀的来历。” 萧帧在上面看得一清二楚,目光如炬地扫过扫过楚天扬,扫过萧可,最后落在了萧鸿身上,淡淡地问:“鸿儿,不如你和我说说这把刀和刀法的来历。” 萧鸿笑着说:“这刀是儿臣的一个朋友送的……” 话刚说到一半,冯太尉的椅子忽然扑通一下翻到了,发出了一声巨响,顿时,一旁随侍的太监抢上身去,七手八脚地把冯太尉扶了起来,萧鸿顿时也离了宴席,快步走到冯太尉身边,着急地问:“外公你没事吧?你们这些奴才,太不小心了!” 冯太尉咳嗽了两声,连眨了几下眼,惶恐地说:“陛下恕罪,老臣刚才看的入神,不知怎的就摔了一跤。” 萧帧笑着说:“太尉到底年纪大了,以后万事小心啊。” 萧鸿感觉到冯太尉在他的胳膊上重重地捏了一下,心里一凛,仔细回想自己刚才说的话,顿时一股寒意从后背升起,他看了看回到座位上的萧可,一脸的率真;那把弯刀放在桌案上,璀璨夺目,而萧帧的目光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它。于是萧鸿快步回到自己的桌子上,强笑着说:“这个来历,儿臣也不太知道,只是看它好看就收了起来。” 萧帧点点头,并没有多问,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个插曲,挥手让刚才的歌舞继续。席间顿时又热闹起来,众位大臣推杯换盏,一片和乐。言非默却在一旁皱着眉头,心不在焉地抿了几口酒,起身走到了外面。 屋子外月光清冷,和屋内觥筹交错的热闹相比,好像是另一个世界。言非默背着手信步踱了起来,只觉得脑子里一片乱麻,不知道该怎么理才能理清。忽然,身后传来楚天扬的一声呼唤:“言弟。” 言非默怔了一下,回头一看,楚天扬慢慢地从后面走了上来,和他并肩而行。“言弟,你看起来有些心烦,到底为什么事情烦恼,说出来,说不定我能帮你解忧。” 言非默笑了一笑,说:“刚才多谢楚兄没有落井下石,让陛下的寿宴成为一场闹剧。” 楚天扬沉默片刻,盯着言非默说:“小殿下小小年纪心思便如此深沉,将来必定是不世之才。言弟,我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皇位之争,向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你也怪不得小殿下,他若一味是个躲在你羽翼下的皇子,就压根不值得你效忠于他。” 言非默看了他一眼,那双清亮的眼睛里骤然蒙上了一层迷雾,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些脆弱。良久,他怅惘地叹了一口气:“是我妇人之仁了,多谢楚兄开导。” 一股怜惜从楚天扬的胸口莫名窜了起来,他定了定神,说:“言弟,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兄请讲。”言非默温和地说。 “小殿下靠你一个人,多半独木难支。如果言弟看得起为兄,不如……你我联手,有我大楚在背后支撑,你和小殿下一定能得偿所愿。”楚天扬沉吟片刻,终于开了口。 言非默愕然凝视着楚天扬,良久,嘴角浮起一抹微笑。 楚天扬诚挚地迎向他的目光,说:“言弟你不要以为我有所图谋,牵扯到你大衍的皇族争斗中非我所愿,只是这一段时间我和你一见如故,这才会愿意帮你和小殿下。” 言非默点点头,淡淡地一笑:“楚兄的心意我领了。只是楚兄既然说了,这是大衍皇族争斗,就该让大衍人自己来,借助你的势力,胜之不武。” 楚天扬微微焦躁,想了一下说:“言弟,怕只怕你有这份雄心,别人却无这等壮志。到时候你吃了亏,再想要翻盘就难了。” 言非默哂然一笑:“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多谢楚兄挂怀,届时如果非默身死,请楚兄在坟前撒杯浊酒即可。” 楚天扬怔了一下,郑重地说:“言弟怎么说这等丧气话,不论结果如何,我楚地的门总为你言非默开着,我还等着你到我都城来把酒言欢呢。” “多谢楚兄,等此间事了,我一定前来拜访。”言非默向来性冷,对人总抱有几分提防,对这楚天扬也是一样。而如今他的这番话,终于让他微微有些动容。 楚天扬扬起手来:“好,我们击掌为誓!” 随着“啪啪啪”三声击掌,两个人相视一笑。月色下,言非默的脸如白玉,笑意漾漾,眼眸似水,仿佛有种奇特的魔力,让楚天扬的心头忍不住跳了一跳,不由得有点恍惚起来,良久,他摄住心神说:“对了,言弟,有句话我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言非默笑着说:“楚兄居然还会有话会如鲠在喉?我还以为天底下没有楚兄不敢说的话呢。” 楚天扬说:“不瞒你说,我出来京城的时候,听说你和萧将军的传言,本对你存了鄙夷之心。现在你我相交,为兄要劝你一劝,这断袖的名声切不可有,官场上的大忌啊。” 言非默愣了一下,骤然大笑起来:“楚兄,多谢提醒,小弟的确和萧将军走得太近了。” 忽然,一个声音从两个人的身后响了起来:“非默,什么事情笑得这么开心?” 两个人回头一看,萧子裴从不远处气势汹汹地走了上来,狐疑地看了一眼楚天扬,站到两个人中间,把他们两个不着痕迹地隔了开来。 言非默有点头痛,说:“楚兄讲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你怎么也出来了?” “哼,我看到你不见了,又看到太子殿下也不见了,只好出来找你们了。”萧子裴的语气活像一个抓奸的妒夫。 楚天扬眉头微皱,冷冷地说:“萧将军,我过几日就要走了,你就把言弟让几日给我吧。” 萧子裴拍了拍脑袋,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殿下过几日就要走了,我都快把殿下当成我们大衍人了,整日和我家非默混在一起。” 楚天扬啼笑皆非地问:“言弟怎么成了你萧家的人了?” 萧子裴耸耸肩,一派轻松地回答:“那当然,天下都是姓萧的,这天下的人自然都是我家的人,非默,你说对不对?” 言非默清咳两声:“子裴,你又信口开河了,殿下和我正在聊些重要的事情。” “什么重要的事情,说来我也听听。”萧子裴饶有兴趣地问,一副准备奉陪到底的模样。 楚天扬打量了几眼,说:“萧将军,其实我有句话想和你说很久了。” 言非默猛然咳嗽了几声,和楚天扬使了个眼色:“楚兄……” 萧子裴的脸顿时沉了下来,说:“非默,他到底说了我什么坏话,你居然还这样帮他!”说着,他逼视着楚天扬说:“殿下,明人不说暗话,不必藏着掖着。” 楚天扬冷哼一声:“萧将军,你有断袖的恶习,可不能把言弟往火坑里带,朝堂之上,你这样只会替他招来无妄之灾,你是小王爷,又是骠骑大将军,自然无事,言弟可只是一个三品小官。” 言非默顿时□了一声,心想:楚兄,你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 只见萧子裴冷冷地看着他,忽而古怪地一笑:“殿下倒是对非默爱护有加,莫不是殿下也有这等恶习?” 楚天扬心头一跳,旋即冷冷地答道:“萧将军莫不是想断袖想疯了,只当着天下人都和你一样。” “好,太子殿下记得你今日所言,我家的人,我自会照顾周全,不劳太子殿下操心。”说着,他拽着言非默的手就往里走。 言非默尴尬地甩开他的手:“子裴,你先去,我和殿下再聊一会儿。” 萧子裴冷冷地看着他,问:“你走是不走?” 言非默狠了狠心说:“我还有事请教楚兄。” 萧子裴一甩衣袖,掉头而去,没几步就隐入树丛不见了。 ------------ 27第27章 明睿帝寿筵过后两天,楚天扬便告辞而去。临行前,萧帧着信王萧鸿、骠骑大将军萧子裴、礼部尚书风武阳送行,在京城古道边,楚天扬心神不宁,一直往来路张望,身旁的楚易在一旁偷偷直乐,小声说:“公子,你这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在等着心上人呢。” 楚天扬瞪了他一眼,笑骂说:“出来一趟,你这厮胆子越发大了,敢调侃起你主人来了。” 楚易吐了吐舌头,说:“幸亏奴才知道,你是在等言公子。不然到时候几个侧妃和良娣主子问起来,奴才还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呢。” 楚天扬一想起自己宫中那几个女人,不由得嘴角泛起一丝冷笑,不经意间,言非默的话忽然在耳边响起,“……每一位女子生来都是如鲜花般娇嫩,值得我们细细呵护,认真对待,如果喜欢一朵鲜花,必将全心全意,方可看到它娇艳绽放,看到最美最好的风景。” “若是言弟是个女子,那全心全意对待一个女子也未尝不可……”楚天扬的脑海里忽然涌上了这样一个念头,他吓了一跳,暗骂自己被萧子裴搅乱了心神。 “太子殿下看起来对我朝恋恋不舍,莫不是有什么企图不成?”萧子裴忽然欺身过来,低声说道。 楚天扬轻哼了一声,笑着说:“萧将军这两天看起来憔悴得紧,莫不是对你朝有什么不满?” 两个人四目交接,看不见的火花四溅,把一旁的楚易吓了一大跳,口吃着说:“公公子,言公子来了……” 两个人顿时抬头往远处瞧去,只见城门口一骑绝尘而来,言非默骑在“小银”身上,白马白袍,风华无双,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他们身边,翻身下马,微微一笑道:“楚兄,小弟公务在身来晚了,恕罪。” 楚天扬心里大喜,笑着说:“不晚不晚。” 言非默从后背解下来一个包裹,递给了楚天扬:“小弟为楚兄准备了一些京城的特产和几件小礼品,楚兄此去,一路珍重。” 楚天扬更高兴了,挑衅地看了看萧子裴说:“还是言弟有心。” 萧子裴在一旁脸都黑成锅底了,一转身,大步地走到风武阳旁边,一声不吭。 楚天扬拉着言非默又叮嘱了几句,终于依依不舍地坐上了马车,往大楚而去。 萧鸿阴冷地看着言非默,沉声说:“言大人怎么来了?” 言非默上前行了个礼:“大殿下,我禀明了陛下说是为大楚殿下践行。” 萧鸿轻笑起来,凑到他的耳边,压低声音说:“言大人好功夫,把萧子裴和楚天扬都玩弄于股掌之间,实在令人佩服。” 言非默面不改色,淡淡地说:“承蒙殿下夸奖,象殿下这样的英才,下官自然仰之望之,不敢玩弄分毫。” “你——”萧鸿气结,半晌才挤出一个笑容:“好你个言非默,我看你能得意到几时!”说着,一甩袖,率着众人走了。 言非默默默地看着他的背影,正想上马,风武阳从后面走了上来,略带不安地问:“非默,你和大殿下是不是结了什么冤仇?” 言非默微微一笑:“是啊,武阳,所以没什么事你就不要接近我了,省得有无妄之灾。” 风武阳瞪大了眼睛,半晌才生气地说:“非默你这是什么话,朋友之交,不仅要共富贵,更要同患难,你这是把我当成什么人了!” 言非默心里感动,凝视着风武阳说:“武阳,你的情义,非默记住了。” 风武阳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忽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对了,你又怎么得罪子裴了,你看他,怎么看起来很生气的样子?”说着,偷偷往后面瞧了瞧。 言非默顺着他的目光往后一瞧,之间萧子裴站在离他几丈开外,一手牵着“惊雷”,正冷冷地盯着他们俩,一看到他的目光,顿时傲然一昂头,翻身上马说:“武阳,你还在啰嗦什么,我可走了。” 风武阳应了一声,朝言非默歉然一笑,快步走到萧子裴的身边,坐上了自己的马车,和他一起慢慢地往城门走去。 言非默一个人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的背影,只见萧子裴走得很慢,几乎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还装作佯不在意地频频往后看,目光游移不定,显然是盼着言非默能赶紧追上来。看着看着,言非默心里忽而一阵发笑,忽而一阵心酸:子裴,只盼你今后不要恨我这个阴险恶毒的小人。 - 入冬后的京城看起来有些萧瑟,街上行人明显少了许多。言非默向来畏寒,今冬晓风更是为他弄来了许多珍品,说是公子这一阵子费脑费力,一定要好好补补。宫里的言乐之也是十分挂念他,喜滋滋地从萧帧那里讨了一些贡品,又去太医院要了一些秘方,还居然把炉子搬来了长乐殿,说是要亲手炖补品给言非默进补。 萧帧来了长乐殿几次,都闻到一股浓浓的中药味道,看着言乐之忙前忙后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芥蒂,皱着眉头问:“小乐,这些事情交给下人去做就行了,你这是干什么?” 言乐之高兴地说:“非默冬季畏寒,以前每年这个时侯,我们都变着法儿帮他补身子。” 萧帧笑着问:“哦?都有谁啊?” “我们啊,我、我姑姑、我……”言乐之忽然住了口,警惕地看了他一眼。 萧帧漫不经心地问:“非默的父母难道一点儿都不关心他,还要你这个姑姑操心这个事情?” 言乐之支吾了两声,说:“哼,他父亲是个薄情寡信之人,所以不用再提。” 萧帧锐利地看了她一眼:“他父亲不就是你的兄长?” 言乐之有点不耐烦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啰嗦,总而言之,非默很可怜,我要一辈子都对他好,你也一样。” “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萧帧的眼中浮起一道阴影,面上却依然宠溺地说。 不一会儿,整个殿里药香四溢,言乐之小心翼翼地把药汁从药罐中倒出,问一旁的任嬷嬷:“去叫言大人了没有?” 任嬷嬷恭谨地答道:“去了,言大人随后就到。” “非默要过来?”萧帧被忽视了很久,不免有些不快。 “是啊,这孩子以前每天偷偷把补药倒掉,我一定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才行。”言乐之把药汁放在暖罐里。 言非默刚跨进长乐殿的殿门就心里暗暗叫苦,一闻这殿里的味道,他就有种想呕吐的感觉。晓风和听云知道他不喜欢吃药,想方设法把补药熬得闻不出药味来,还在里面放了大量的冰糖,他这才勉强喝了几口,可言乐之熬药的水平,实在令人不敢恭维。 刚想找个什么借口溜走,言乐之就高兴地叫住了他,象捧着什么宝贝一样地捧着一碗黑黑的药汁走到他身边:“非默,快,我熬了一个下午了。” 言非默皱起眉头,支吾着说:“娘娘,我肚子有点不舒服,这样吧,我带走到家里去喝。” 言乐之嘿嘿地冷笑起来:“你心里打的什么鬼主意我还会不知道,回家了这药汁还有活路?八成就倒在角落里做了花泥了。” 言非默抚了抚额,苦着脸,忽然想起了什么:“哎呀,我都忘记了,陛下找我有事情,我得赶紧走。” 言乐之一把拉住他的衣袖,哈哈大笑起来:“非默啊非默,这下你可犯了欺君大罪了,陛下就在我这里,你看你怎么说?” 言非默一凛,眼角的余光瞟了瞟,看见萧帧黄色的龙袍在角落里一闪,他顿时收了那幅表情,恭谨地说:“原来陛下在此,非默胡言乱语,陛下勿怪。” 萧帧从阴影处走了出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言乐之拽着他的手,说:“非默真是好福气,小乐炖的补品,连朕都没这个福气喝呢。” 言非默不着痕迹地退了一步,将自己的衣袖从言乐之手上拽了出来,说:“娘娘厚爱,微臣惶恐。” “那你还不赶紧喝了,不然你就是违旨,违抗我的旨意。”言乐之得意洋洋地说。 言非默心一横,接过那碗黑药汁,眼一闭,咕噜咕噜地倒进喉咙,忍着胃里翻腾的不适,低声说:“娘娘,臣喝完了,臣告退。” 言乐之满意地说:“这还差不多,对了,以后我每天给你熬,你每天这个时候过来一下。” 萧帧的脸都黑了,言非默心里暗叫不妙,想了一想说:“娘娘,其实陛下自上次旧疾突发以来,一直有些体虚,不知道娘娘有没有发现?” 言乐之顿时有点着急,把注意力集中到萧帧身上:“阿帧,怪不得你夜里总有咳嗽声,你身体不适,怎么从来不和我讲?” 萧帧看了言非默一眼,冷冷地说:“我看你根本不太在意,说了又有什么用。” 言乐之后悔地说:“我以为你是皇上嘛,太医院这么多人围着你转,能有什么事情。非默你赶紧开付方子,帮陛下养养身子。” 言非默欣然同意,提起笔来,沉吟片刻,在纸上写了一长串中药名称,看得萧帧不由得把眼睛眯了起来,怀疑地问:“非默居然懂医?朕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言乐之得意地说:“那是自然,我家非默,各类杂学,样样精通,尤其是有一副好歌喉……” “娘娘,你这样说,臣要找个地洞钻下去了。”言非默打断了她的话,“陛下不要听娘娘自卖自夸,不过望闻问切之术,非默自幼也和师傅学过,应不至于开错药方,请陛下放心服用。” 说着,他又对言乐之说:“娘娘,煎此药时,务必要全心全意,不能有半分松懈,不可煮沸,火候要足,所以臣的药娘娘就不要操心了,交给臣的两个侍婢去熬就是。” ------------ 28第28章 言非默出了长乐殿,觉得刚喝下去的那个药汁在胃里翻腾,找了个地方扶着树干呕了一番,出了一身冷汗,胸口渐渐地有点燥热起来,他心里暗暗叫苦:这到底是些什么补药啊。 他屏息凝神,气沉丹田,将真气运转了几个周天,这才觉得浑身上下舒服了一点。刚想走,却见远处冯淑妃和萧鸿说着话,缓步而来,他只好迎了上去,躬身行了个礼:“淑妃娘娘好,大殿下好。” 冯淑妃轻蔑地瞥了他一眼,傲慢地挥了挥手。言非默松了口气,刚想退下,只听见萧鸿说:“言大人且慢。” 言非默抬起头来,淡淡地问:“大殿下有何见教?” 萧鸿凑到他的耳边,微笑着说:“言大人,昨日我在秦玉馆里找了一个小倌,和你有五分相像,不知言大人有没有兴趣一起来玩玩啊?” 言非默直视着萧鸿,眼里有掩饰不住的厌弃:“谁都是爹娘生养的,还忘大殿下手下留情。” 萧鸿恶意地笑了一笑:“啧啧啧,言大人还是个菩萨心肠,我如今才知道,这小倌玩起来还真当别有一番风味,看着他我就想起言大人的风姿,手下留情还真的挺难的。” 言非默心里明白,萧鸿这是故意在气他。“非常时期,还忘大殿下夹着尾巴做人,事情捅出来,只怕陛下那里你讨不了好处。” 萧鸿不由得心神一荡,说:“言大人不至于为了一个小倌就到父王那里告御状吧?这样吧,不如你今晚到我王府来,我就把这小倌放回去,怎么样?” 言非默冲着他浅浅一笑:“你先放回去,我就今晚过来。” 萧鸿不由得愣了一下,半信半疑地问:“此话当真?” “殿下何不试试?”言非默淡淡地说,朝他们拱拱手,飘然离去。 - 回到言府的时候,言非默的心情很差,连言七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平时总喜欢围在他身边问东问西,这次把他迎进院子,泡了壶茶,就一溜烟跑了。听云正在院子里练剑,一见到他进来,立刻将剑收入剑鞘,问:“公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言非默抓起茶壶饮了几口,闷声说:“被一个败类气了一下。” “哪个败类,我晚上摸黑去结果了他。”听云眼睛一亮,她正每日闲得无聊,巴不得有点行侠仗义的事情做做。 晓风坐在门槛上,娇笑着说:“听云你又来了,公子不是说了,死又不是最严厉的惩处。他要是爱财,你让他身无分文;他要是爱色,你让他终生不举;他要是爱名,你让他身败名裂;他要是爱权,你让他从云端跌路泥地。这样才是对他最大的报应。” “那多费脑子,还是仗剑江湖,快意恩仇的过瘾。”听云冷冷地说。 “所以嘛,你就不是公子,只能乖乖地听公子的话。”晓风凑到言非默的身边,一副乖巧的模样。 言非默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问:“拿来。“ “什么?”晓风摸不着头脑。 “让人终生不举的药,你是不是已经捣鼓出来了?” 晓风俏脸一扬,得意地说:“公子,终生不举是行不通的,除非你一刀把他阉了。不过让他不举个一两个月,那是不在话下。” 三个人对视片刻,终于哈哈大笑起来,言非默心情愉悦,这才觉得院子里有些冷,忙不迭地往厅里走:“炉子升起来了没有?暖炉帮我起了没有?你家公子都冻坏了。” “好了好了,都弄好了,我还炖了补药,今天是蜜枣味的,公子你一定喜欢。”晓风喜滋滋地说。 言非默笑嘻嘻地捏了一把她的脸蛋:“小妮子,算你贤惠,公子我疼你。” “公子我不敢,听云姐姐会拿剑砍我的。”晓风假意慌张地说着。 “我现在就砍了你!”听云绕过言非默就要去掐她的脖子。 两个人围着言非默绕来绕去,正热闹着呢,门口言七尖脆的声音响了起来:“公子,公子,庆王府的人求见。” 言非默怔了一下,自从那日寿筵甩袖而去,这几日萧子裴见了他就冷冷的,沉着一张脸不说一句话。他虽然早已经料到了这个结果,心里还是不免有些难过,因此总是避着他走。今日居然有人前来求见,不由得出乎他的意料。 言七嗓音刚落,只见萧浅从门缝里钻了进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说:“言大人救命啊,快救救我家公子吧。” 言非默顿时愣了:“你家公子怎么了?难道在京城还有谁敢惹他?” “我家公子他,他,他自己不要命了!” - 言非默赶到天宝酒楼的时候,酒楼前围着的人群已经有些散了,稀稀拉拉地还有几个看热闹的,指着楼顶窃窃私语。酒楼的柳老板站在空旷处,哭丧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喊着:“萧将军,您倒是吱个声啊,我的祖宗,您这是干嘛啊!小店可经不起你折腾啊!” 言非默眉头一皱,问道:“萧将军在哪里?” 柳老板顿时象见了救星一样,说:“唉呀言大人你可算来了,萧将军在我这里喝醉了酒,爬到了楼顶说是要去晒晒月亮,你说他晒就晒呗,非得在上面走来走去,说是要找人一起晒,好几次都差点从上面摔下来,要是萧将军在我这里出个好歹,我可怎么活啊!“ “叫人上去哄他下来就是了。”言非默淡淡地说。 “怎么没叫人!一上去他就发了疯,说是不是逼他跳下去,吓得我们赶紧撤回来。”柳老板差点没哭出来。 萧浅跟在言非默后面,嘟囔着说:“言大人,这可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言非默浅笑着说,“我可当不起。” 萧浅硬着头皮说:“公子这几天心中烦闷这才喝醉了酒,一直在念叨你这么狠心,说不理人就不理人了。” 言非默哭笑不得:“他倒是恶人先告状了。行了萧浅,我还当什么事呢,他闹腾够了自然会下来,我还有事,先回去了。” 萧浅一看他想走,顿时急了,大声喊道:“公子,言大人来看你了,你快下来吧!” 萧子裴忽地从酒楼的一个飞檐上冒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大声问:“哪里?非默在哪里?” “这里!公子你小心!你别过来了,言大人马上就上来看你!”萧浅急得直跺脚,转身对言非默说,“言大人你要是走了,我家公子八成是要跟着往下跳的!人命关天啊,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萧子裴在飞檐上晃了一下,惹得楼下的人一阵惊呼,言非默的心顿时也提了起来,无奈地一提气,顿时一跃二丈多高,在天宝酒楼的二层换了口气,一个翻跃,衣袂飘飘,顿时来到了楼顶。 萧子裴一声不吭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来干什么?你不是跟着那个姓楚的走了吗?” 言非默默默地看着他,朝他伸出了手:“子裴,快过来。” “我不过来!”萧子裴酒意上涌,打了个趔趄,一个脚踏了个空,幸亏他的手抓住了飞檐,才没有掉下去,“你骗我,你的眼睛和那个人一模一样,你就是那个救了我的人,对不对?” 言非默惊出了一身冷汗,这楼说低不低,平时萧子裴没醉倒是没事,如今他这个样子,要是跌落下去,非得摔断腿不可。他想了想,无声无息地往前走了两步,柔声说:“你过来,我们俩好好谈谈。” 萧子裴愣愣地看着他,忽然笑了:“非默,你心里也是在意我的,对不对?” 言非默呆了一呆,朝他伸出手来:“你过来,过来我就告诉你。” “好,我听你话。”萧子裴喜滋滋地往前走了一步,一块瓦片在他脚下一滑,他整个人都往右摔了过去,眼看着就要掉下屋顶! 说时迟那时快,言非默蓄势冲了过去,将他拦腰抱住,就地一滚,在屋顶上翻了两番,躺在了瓦片上。 萧子裴重重地压在言非默的身上,温热的喘息声在他的脖颈边流窜,言非默一动都不敢动,深怕萧子裴一个翻身滚了下去,低声说:“子裴,快起来。” 萧子裴忽地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眼里已然一片清明。“非默,我喜欢你。” 月光皎洁,星空闪闪,万籁俱寂,微风从身边徐徐吹过,在这一刹那,言非默有片刻的失神,或许,他也是个普通人,也曾在梦中盼望过有这么一个男子向他这样深情地表白,从此携手江湖。还没等他回过神来,萧子裴的手捧起他的脸,温热的唇轻轻地落在他的额头,他的双颊,最后落在他的唇上,仿佛亲吻着一个举世无双的珍宝,温柔却坚定。 渐渐地,萧子裴加深了这个吻,两个人唇齿交缠,交换着彼此的气息,良久,萧子裴终于松开了言非默,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非默,你也喜欢我。” ------------ 29第29章 言非默眼神迷蒙,呆呆地看着他,忽而浅浅地笑了。他轻轻地推开了萧子裴,翻身坐在瓦片上,说:“子裴,有些事情,不是光靠喜欢就可以的。” 萧子裴也坐了下来,紧紧地挨在他的身边,搂着他单薄的肩膀,问:“那要靠什么?” 言非默沉默了半晌,问:“你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你扮成烟墨的时候,虽然你的易容术毫无破绽,可是你的眼神却骗不了我,我和你朝夕相处这么多日子难道是假的不成?”萧子裴微微得意。 “就凭这个?太玄我不信。”言非默淡淡地说。 “我去过红袖楼,在你的房间里找到了一些东西,我连夜赶到我师父那里查实了那是一种易容用的粉末。罪证确凿,你还有什么话说?”萧子裴咬着他的耳朵说。 “那你准备怎么办?”言非默轻笑着问。 “非默,我会找个机会和陛下求情,你让皇后娘娘那里再吹吹枕边风,陛下一定不会不通人情。”萧子裴亲了亲他的发丝,满怀憧憬,“然后我就叫我父王到陛下那里提亲,你放心,从此以后,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你肩上的责任我来帮你扛,你要保护的人我定将他们护得滴水不漏。” 言非默凝视着他,眼神氤氲,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低低地说:“傻瓜。” 萧子裴看着他,问:“为什么这么说我?你不信我?”说着,他举起手来,赌咒说,“我萧子裴今日所言,如有半分虚假,叫我――” 言非默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微微一笑:“我知道,我信你不是在骗我。” “你知道就好。”萧子裴喜滋滋地说,“告诉我,你为什么女扮男装到京城来?你以前是在漠北的吗?为什么我找了你这么久都没找到?” “此事说来话长,以后我再和你慢慢说吧。”言非默不想多说,拍拍衣服准备站起来,“你赶紧下去吧,萧浅都快急死了。” 萧子裴拉住了他,不满地说:“你就知道心疼别人。我想和你在这里多呆一会儿,你看这月朗星稀,夜色迷人,我们俩坐在这里,没有人来打扰,多诗情画意。” 言非默斜了他一眼:“好,萧将军,不如你锦上添花,吟诗一首如何?” 萧子裴噎了一下,悻悻地说:“非默,你这是在取笑我文采不如风武阳吗?” “岂敢岂敢,萧将军人中龙凤,岂有不如他人之理?”言非默一本正经地说。 萧子裴定定地看着他,忽然伸手呵他痒起来:“让你笑话我!” 言非默怕痒,只好左躲右闪,躲不过了只好笑倒在他怀里,萧子裴看着他亮如星辰的双眸,不由得低下头去,轻轻地吻住了他的眼睛,喃喃地说:“非默,我嫉妒,嫉妒你唱武阳的词,嫉妒你对别人笑,嫉妒你和楚天扬在一起,非默,我一定是中了你的毒了,才会这么喜欢你……” - 言非默从楼顶下来的时候已经将近戊时,萧子裴紧随其后,已经看不出半点醉酒的痕迹,笑意盎然,喜气样样,看得萧浅不由得呆了一呆,偷偷地问言非默;“言大人,你有什么妙方对付我家公子?教我几招。” “下次他犯浑,你直接拿棍子把他敲晕了便是,切记。”言非默淡淡地回答。 萧子裴一副想要跟去言府的样子,让言非默瞪了一眼,只好依依不舍地和他告别,临行前再三叮嘱:“非默,明日我们俩好好合计合计,怎样到陛下跟前去请个罪,把事情了了。” 言非默不置可否,微笑着说;“明日再说就是。” 看着萧子裴远去的背影,言非默渐渐地敛了脸上的笑容,神色惘然,良久,他叹了一口气,独自一人慢慢地朝言府走去。 言府的门前停着一辆豪华的马车,言七正在门口焦急地张望,一见言非默来了,终于松了一口气,噔噔噔地一路小跑到他身边,小声说:“今儿个不知怎么了,大殿下遣人来请了好几次,这不,这马车就停在这里,说是等公子你到了接你去信王府。” 言非默打量了马车几眼,微笑着说:“如此甚好,省得我走路了。”说着,就撩起马车的门帘要往里走。 言七着急地说:“公子,两位姑娘都很担心,等你好久了,不如你先进去打个招呼再说?” 言非默摇摇头:“不用,你告诉她们两个,我不一会儿就回来,让她们自己把自己的事情好好合计合计就是了。” - 信王府一派富丽堂皇,灯火通明,言非默在家仆的引导下往里走,不一会儿就到了内殿,家仆将门轻轻地推开,待言非默进去了以后,门嘎吱一声,关得严严实实。 屋子里面红烛高照,正中间的条案上点着几株薰香,萧鸿正坐在一旁的书案边,拿着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一看言非默进来了,顿时眼睛一亮,站了起来:“言大人你可算来了,可叫本王一阵好等。” 言非默不动声色地走过去行了个礼,说:“大殿下好兴致,此时此刻居然还能有此闲暇看书。” 萧鸿轻佻地笑了一笑:“言大人来了,本王自然没有心情看书了。”说着,端起了一旁的蜜饯,用叉子挑了一块,往言非默的嘴边送了过来,“来,言大人吃块青梅,这是本王特意为你准备的。” 言非默往旁边一侧,正好撞在萧鸿的书案边,不经意间,将蓄在袖中的粉末弹了出来,准确无比地落进了放在桌上的茶盅里。“非默已经用过晚膳,以茶代酒,敬殿下一杯。”说着,他拿起书案上的茶壶,自己倒了一杯茶,在萧鸿的茶盅上轻轻碰了一下,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萧鸿拿起了茶盅,饮了一口,笑着说:“我早就遣了人去请你,原本就是想和你一起用晚膳的。” 言非默嘴角浮起一抹浅笑:“殿下的晚膳,只怕我消受不起。如无其他要事,在下就先告退了。” 萧鸿顿时僵了一僵,半晌,他冷冷地一笑:“言非默,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人我今天是送回去了,不过明天再要他过来,那是易如反掌。” “原来如此。”言非默点点头,诧异地问:“请教大殿下,那个小倌虽然和我有几分相像,却和我非亲非故,不知道我为何要为了他向大殿下低头呢?” 萧鸿语塞,冷哼了一声:“你不是自诩拯救天下苍生为己任吗?一人不救,何以救天下?” 言非默扬扬眉:“非默从来不是这么品德高尚的人,大殿下如果要威胁我,不如直接将小殿下和皇后娘娘绑来了放在我面前,这样,你说东我定不会往西,你让我跳河,我定然不会抹脖子。” 萧鸿定定地盯着他,忽而阴狠地笑了:“怕只怕进了这王府,就由不得你了。”说着,他拍了拍手,顿时从屏风后闪出了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左右的道士,另一个则身着普通的青衣长衫,但脸部颧骨突出,眼窝深陷,看起来有几分异族的血统。 “原来就是这位高手教小可的那套拳法。”言非默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那个人,淡淡地一笑。 萧鸿眼里闪着热切的光芒,笑着说:“非默你还是乖乖地降了吧,届时动起手来,万一有个磕磕碰碰,本王可有些不忍心啊。冯道长,哈鸠,你们两个可手下留情啊。” 那个叫哈鸠的脸色变了变,生硬地说:“殿下,他怎么看起来没事?” 萧鸿怔了一怔,惊疑地看了言非默一眼,只见他身形略略一晃,脸色微微有些发白,问:“大殿下,你这熏香里有什么?” 萧鸿心里一定,顿时暧昧地笑了起来:“这是哈鸠秘制的迷香,今晚你就留在我这儿,明日一早再送你回府,一定不会耽误明日的大朝会。” 言非默叹了一口气,微笑着说:“大殿下,我心里好害怕。” 那冯道长大喝一声,身形顿长,一下子将萧鸿拉到身后:“殿下小心,只怕这迷香对他没有效果。” 哈鸠的脸上顿时疑惑起来,沉声喝道:“你是谁?师出何门?怎会不惧我的迷香?” “咦,为何我一定要惧你?此种迷香,粗制滥造,我门下小小仆从便调制得比你高明,你还是回去好好拜师学艺,不要在这里贻笑大方了。”言非默笑容可掬地调侃说。 门外忽然传来了用力的敲门声,有人急促地叫了起来:“大殿下,太尉找你,让你立刻就过去!” 萧鸿脸色一变,喝道:“让太尉稍等片刻。” “太尉脸色很不好,一定让你立刻就去!”门外的人颤声说。 萧鸿无奈,对冯道长和哈鸠说:“两位帮我好好教训一下这个人,我去去就来。”说着,他打开了门,往外走去。 屋子里就剩下他们三人,言非默朝他们拱了拱手,微笑着说:“更深露重,估计大殿下不会回来了,两位也早些去歇息了吧。”说着,转身慢悠悠地往门口走去。 眼见他后背空门大露,是个难得的好时机,冯道长眼睛一亮,身形一错,蓄势出掌向他的后背袭去,掌势凶猛,蕴含内力,有开碑裂石之力。 掌力迅速地到了言非默后背,却见言非默的身体忽然化作轻飘飘的纸片,掌力非但没有开碑裂石,反而将他的身体送了出去,眨眼之间,言非默就在数丈开外,只听得他朗朗的笑声传来:“多谢道长送我一程,后会有期!” 冯道长满脸通红,正想去追,却见哈鸠的脸色大变:“泠谷!这个人来自泠谷!” ------------ 30第30章 言非默回到言府,听云和晓风正在房里等他,看到他进来终于长舒了一口气。言非默神色肃穆,淡淡地问:“乌衣组的已经待命了没有?” 听云答道:“乌衣组一十三骑已经星夜赶到京城,在联络点待命。组长在左厢房等候多时。” “青衣组呢?” 晓风答道:“青衣组一十五骑已经潜入皇城,按照公子的吩咐,照名单混入羽林军中待命。” 言非默犹豫了一会儿,从口袋中掏出了一样东西,怔怔地抚摸了很久,然后拿起一块手绢,将这块东西包了起来,仔细地打了一个结,递给了听云:“把这个交给黑衣组长,让他听号令依计行事。” 听云接了过来,脸上微露喜色,问道:“公子,那萧子裴答应了?” 言非默苦笑了一声:“怎么可能,我从他那里偷的。” 听云怔了一下,担忧地看着言非默,嗫嚅道:“公子,那以后,萧子裴会恨你的……” 言非默出了一会儿神,淡淡地笑了:“他恨吧,我拿命赔给他。” 听云心里隐隐不安起来:“公子你在说什么?你不要吓我们……” 言非默展颜一笑:“傻瓜,和你们开玩笑呢,好了,快把事情办好,我要好好睡一觉,好好养足精神,明天仔细瞧瞧咱们大殿下的脸,到底是青的还是紫的。” - 第二天一早,天气阴冷,北风渐起,颇有一种山雨欲来的感觉。言非默随着众位大臣走进大殿,站在角落里,萧帧的脸色有点阴沉,一派精神不济的模样,眼光扫过群臣,最后落在萧鸿的身上,略显疲惫地说:“爱卿们,如无甚要事,今日就散了吧。” 户部李尚书上前一步,躬身说:“陛下,臣有要事启奏。今年秋初,户部奉旨派户部卢侍郎前往江户赈灾,近几日户部收到匿名举报赈灾款银未能全额发放至灾区,被截留了大半,呈请陛下圣裁。” 户部卢侍郎是萧鸿的妻兄,若是小事,李尚书早就遣人告诉萧鸿一声便压下了,这次想来也是因为事情太大,隐瞒不下来,举报之人将书信、账簿随附,证据确凿,这才不得不上禀萧帧。 萧帧轻笑了一声,问:“卢侍郎端得是敛财的好手啊,这样的银子你也敢贪,不怕祖坟被人家刨了吗!鸿儿,你说呢?” 萧鸿上前一步,高声说:“若是卢侍郎真的敢做出这种卑鄙无耻之事,自然要严惩,怕只怕是否别有隐情,受人冤枉,父王明察秋毫,自然不会冤枉一个忠臣,放过一个奸臣。” 后面的卢侍郎扑通伏在了地上,看了一眼萧鸿,面如死灰,语声颤抖:“陛下明察,臣冤枉。” 萧帧默然看着他,良久,轻叹了一声说:“好,李尚书,朕命你详查此事,主谋是谁,贪墨多少,一一从实报来,如有虚瞒,和贪墨者同罪。”最后几个字他一字一句从齿缝中迸出,显是怒到了极点。 朝堂上气氛骤然紧张了起来,方太师和冯太尉几个老臣上前安慰了几句,兵部尚书上前,惴惴地禀告:“陛下,漠北驻军来报,边境有数股盗匪扰民,来去无踪,军纪鲜明,疑是西凉兵化成盗匪,驻军忧虑西凉兵卷土重来。” 萧帧沉默片刻,问:“众位爱卿有何见解?” 方太师捋须说:“西凉人狼子野心,不得不防。” 萧子裴不由得皱起了眉头:“陛下,照理说二年前西凉人大败,微臣在漠北又呆了一年,他们应该没有实力再来边关大动干戈。” 萧鸿说:“父王,儿臣也是这样认为,莫不是驻军为了军功,谎报军情?” 萧子裴摇头说:“大殿下,驻守漠北的是我以前的部下,我很了解他,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莫不是西凉有什么变故发生?” 萧鸿笑着说:“子裴,人都是会变的,你已经一年未见你的部下,还是仔细些好。” 萧子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多谢殿下提醒。陛下,微臣可以派亲卫心腹前去打探一下,是与不是,等他们回来再做定夺。” 萧帧点点头:“好,就照子裴的意思。” 朝堂上一下子又没了声息。萧帧正准备挥手退朝,只见萧鸿上前一步,恭谨地叫了一声:“父王,儿臣昨日得知一事,忧心忡忡,辗转反侧,一夜未眠。今日当着父王和众位大臣的面,不知道该说不该说。” 萧帧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你觉得该说就说,不该说就别说了。” 萧鸿愣了一下,垂下头,眼里闪过一丝恨意,却依然恭谨地说:“父王,此时有关中郎将言非默,儿臣于他略有芥蒂,恐有狭私报复之嫌,但此时关系重大,不说又恐导致大患,儿臣不敢隐瞒。” 众大臣微微哗然,萧子裴在一旁冷笑一声,刚想说话,只见言非默从后排的阴影中走了出来,淡淡地说:“大殿下但说无妨。” 萧鸿抬起头来,嘿嘿一笑,说:“言大人,当初你报于吏部的家世是出身西都言家,是皇后娘娘的内侄,对不对?” 言非默沉默不语,飞快地扫了一眼萧子裴,心里一沉,良久,他几不可闻地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昨日我听人和我透露了一个秘密,你言非默根本不是皇后娘娘的内侄!你谎报身世,秽乱宫廷,犯了欺君大罪!”萧鸿手指言非默,厉声说道。 堂上众人一阵骚动,萧子裴呆呆地看着萧鸿,脑子里轰的一声炸了。“子裴,我不是皇后娘娘的内侄。” “这个秘密,全京城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 吏部丁尚书上前一步,惊疑不定地问道:“大殿下,这话可不能乱说,当时吏部也派人往西都府复核,言大人确实是西都言家的人,只是父亲早亡。” “丁尚书,此人来历诡异,在西都府上下打点,早就买通了所有人,我也多次被他骗过,怪不得你。”萧鸿朗声说道,“父王,既然儿臣今天在朝堂上这样说了,必然是有确凿的证据,言家的一个老奴在我那里,她自小服侍言家,在言家三十多年,近年来才被放回老家颐养天年,言家的事情,她一清二楚。” 冯太尉清咳了几声,道:“大殿下,此事实在重大,你可要慎重啊。言大人自由出入宫门,和皇后娘娘感情深厚,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那……”姜是老的辣,冯太尉这未竟之言,直接钉入了言非默和言乐之的七寸。 “言大人和皇后娘娘的关系,儿臣不敢妄自揣度,请父王明察。”萧鸿转身对萧帧说。 萧子裴内心狂跳,心知再不能让萧鸿这些人再说下去,不假思索地上前说:“陛下,此事疑点甚多,言大人想必不是这样贪慕荣华之人,不如押后慢慢审查。” 风武阳也上前说:“陛下,此中必有隐情,依微臣看……” 萧鸿傲慢地打断了风武阳的话:“风尚书,言家的老奴就在宫外,不如传进来当面对质一番。” 萧帧坐在龙椅上,只觉得脑袋突突直跳,对言非默的身份,他早就心存怀疑:言乐之对言非默的态度亲昵,对他的个性喜好都十分熟悉,一个内侄,不可能会有这样的感情。他深爱言乐之,不愿怀疑她说的每句话,加之言非默的确能力过人,因此重用了他。和言非默相处久了,言非默淡泊隽雅的性子和他年轻的时候有几分相似,渐渐地,也就喜欢起他来,以前的那些念头深埋在心底,也只会夜深人静的时候偶尔冒出来一下。 现如今,萧鸿和冯太尉的这一番话,那些怀疑顿时全数冒了上来。他深吸了一口气,冷冷地盯着言非默,一字一句地问:“非默,你怎么说?” 萧子裴朝他连使了几个眼色,微微摇了摇头,意思让他否认到底,只要下了这个朝堂,事情必然会有转机。 言非默脸色发白,定定地看着萧子裴,又朝平时相交的几个好友一一看了过去,最后把目光定在萧帧的身上,他长叹一声,伸手摘下自己的官帽,捧在手中:“陛下,不必对质了。微臣辜负了陛下的厚爱,罪该万死。臣出身寒门,为了荣华富贵,强自和皇后娘娘攀上了关系,错皆在我,罪不可赦,请陛下治罪。” 萧子裴又惊又怒,指着言非默说:“非默,你……你……疯了不成!你想干什么!” 言非默冷冷地看着他:“萧将军,我想干什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是皇孙贵胄,自然不能明白我们这些小人物的悲哀。” “你……”萧子裴又气又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难道你在怀疑……” “我还当萧将军这阵子和我折节下交是为的什么,言非默受教了。”言非默轻笑了一声,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 萧子裴只觉得浑身上下再长十张嘴也说不清楚,一口血闷在胸口,差点没晕了过去。他咬了咬牙,正准备和萧帧求情,只听见萧帧冷漠的声音响起:“革除言非默中郎将之职,压入天牢,着方太师会同吏部彻查此事。”说着萧帧站了起来,拂袖而去。 萧子裴大喊了一声:“陛下且慢!”萧帧充耳不闻,眼看着转眼隐入屏风就要消失踪影,萧子裴想去追,被一旁的风武阳拉住了,低声急促地说:“子裴,陛下现在怒气正浓,你去了反而弄巧成拙,先出去合计合计想想怎么救非默!” ------------ 31第31章 天牢以前是羽林军的管辖范围,自萧帧登基以来,天下太平,皇族安稳,没有什么重要的人犯,言非默仅下来过一次,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也会有进来的一天。穿过长长的甬道,一道道栅栏门拉开又合上,狱卒带着他来到了一个稍微宽敞一点的牢房,里面没有想象中的阴暗,被褥很薄,不过还算干净,中间一个小方几,放着一盏油灯。牢房有一丈来高,没有窗户,只在一面墙的最顶上有个碗口大的通气孔。 吴孟和田仲乐两个左右郎将一起跟在后面,田仲乐看着言非默钻进低矮的牢门,心里难过,眼圈一红,低声说:“言大人,你放宽心,陛下总会想起你的好。” 言非默淡淡地一笑:“多谢田大人的吉言,没什么事情,田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吧。” 田仲乐冷冷地看了一眼吴孟,说:“吴大人公务繁忙,还是吴大人早些回去吧,我再陪言大人说会话。” 言非默心里一阵长叹:这个直心肠的右郎将! 吴孟朝言非默恭谨地拱拱手:“言大人,卑职职责所在,还望言大人海涵。” 言非默点点头,温言说:“那是自然,吴大人请放心。“ 吴孟犹豫了片刻,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情,吴大人就直说吧。”言非默淡淡地说。 “这个,言大人武艺高强,卑职实在不敢大意,能不能,能不能……”吴孟吞吞吐吐地说。 田仲乐勃然大怒:“吴大人,言大人平时可没亏待你,敬你重你,你就这样落井下石?” 言非默摆了摆手,笑着说:“吴大人这是要给我上镣子是吗,没关系,上就上吧,反正我也出不去。” 吴孟默不作声地到狱卒那里取了镣子,告了罪,亲自帮他戴在脚上,朝他行了个礼,只当没看见一旁怒目而视的田仲乐,退了出去。 田仲乐看得伤心,冲着他的背影咬牙切齿地说:“小人!走狗!” 言非默失笑道:“仲乐,你这个性子!我不在了,你自己万事小心,言行务必谨慎,不要让人拿了话柄。” “言大人,我不信陛下会这么狠心,你虽说是有欺君大罪,冒充皇后内侄,可你这两年来,从来未曾利用这个身份坑蒙拐骗、敛财横行,多次出生入死助户部、刑部破了大案,肃清羽林军,教养小殿下,这一桩桩事情,都是摆在台面上的,你放心,我找个机会面见圣上,替你求情!” 言非默顿时沉下脸来:“仲乐,你万万不可做这种傻事情!陛下心如明镜,该怎样发落我早就心里有数,你去求情只是瞎掺和,万一龙颜大怒牵连了你,你让我如何自处?从今天起,你就离我远远的,不要再到这天牢里来,我有幸能出去,我们总有见面的一天,如果我出不去,你在羽林军里也可以照拂我,切记切记!” 田仲乐不服气地看着他,闷声说:“我不怕被你牵连,要不是言大人你,我早就被秦国公的孙子整死了,怎么还会有今天!” “你要是想报答我,就好好地把右郎将这个位置坐稳了!”言非默声色俱厉地说,“我不在了,小殿下的安危就落在你的身上。” 田仲乐心里一凛,顿时回过神来,神色复杂地看着言非默,良久,他终于郑重地点了点头:“言大人,我听你的。” 好不容易将田仲乐劝离了天牢,言非默轻轻地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感觉胸口有些发闷。牢房里阴气甚重,一股冷意从地底下冒了上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只好赶紧坐在床铺上,盘腿坐起,运转了一个周天,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门外的一个牢头看他这里有动静,开心地跑了过来,小声说:“言大人,都快过去一个时辰了,担心死我了。” 言非默轻轻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是担心我死了没法交差吗?放心吧。” 那个牢头愣了一下,说:“言大人,你不认识我啦?我是高天,你在大殿下手里救了我的那个高天!” 言非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想起来,上次在围猎的时候,眼前这个人惹怒了萧鸿,差点让他一马鞭抽死了。 高天喜滋滋地拿过来一个食盒,几本书和诗集,说:“田大人叮嘱了我半天,我心想,这不是瞎操心嘛,我又不是什么狼心狗肺的人,人家滴水之恩都要涌泉相报,何况你田大人救了我的命。” “你怎么会在这里?”言非默有些纳闷。 “吴大人找了个借口把我调到这里来了,本来估计还有后招,不过他们太忙了,把我这个小人物忘了。”高天耸耸肩,讥讽地说。 晚膳很丰盛,五碟小菜,一碗白米饭,还有一壶酒。言非默和高天隔着栅栏,两个人你一筷我一筷的,边吃边聊了起来。高天很健谈,一打开话闸子,就滔滔不绝了起来。 “言大人,我听说你因为冒认皇亲被下了大牢对吗?其实依我说,这皇亲国戚有什么好,一副知礼义懂廉耻的样子,这面具戴了就摘不下来,性子好的嘛,被这些东西困住了身子动弹不得,性子差的嘛,索性面上一套,骨子里一套。”高天摇摇头,叹气说。 言非默哂然一笑:“你说的倒有几分见解,只是心里想想可以,万万不可和人讲起。” “唉,这不是在你言大人这里嘛。别人那里,我哪敢说啊,再说我一个小小的牢头,谁听我说啊。”高天笑着说,“言大人你也是想不明白,以你的能力,不是皇后的内侄说不定更能在朝中如鱼得水。” 言非默一听,不由得对眼前这个人刮目相看:“高天,你好眼力!” 高天微微有些得意:“不瞒你说,小人其实年少时家道鼎盛,除了习武健身,也读过好些书,眼力还是有一点的。” 言非默笑着说:“那是我没有眼力,居然没有发现羽林军里还有这样一个人物。” 高天笑着说:“小人喜欢自在,如今这样也没什么不好,没什么心事,乐得逍遥。” “是啊,千金难买自在游。”言非默微微出神,仿佛想起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高天呆了一呆,只觉得眼前这位大人仿如仙人一般,随时都会飘然远去。他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大人,你想不想知道外面的情形?” 言非默淡淡地说:“知道和不知道,也没差多少。” “言大人,你千万不要灰心。”高天心里发急,“我听说方太师会同另两位老臣,晌午过后就去面圣了,在陛下那里呆了小半个时辰。后来,庆王爷也去甘露殿求陛下从轻发落,你一定会没事的。” 言非默不由得有点意外:“方太师和庆王爷为我求情?” “是啊,我们都说言大人好大的面子。”高天笑着说。 “小殿下呢?”言非默问,不出意外的话,萧帧一定将消息封锁起来了,不然只怕萧可立马带了人来劫天牢。 “听说小殿下到行宫去打猎了。”高天拍了拍脑袋,怀疑地说,“这不是巧合吧?” 言非默笑笑问:“皇后娘娘呢?” 高天看了她一眼,支支吾吾地说:“皇后娘娘……我……我也不知道。” 言非默也不追问,又聊了一会儿,这才上床休息去了。 半夜里,言非默忽然惊醒,睁开眼睛一看,晓风驯养的小青鸟正悄无声息地停在他的身边,绿豆大的眼睛精神抖擞地看着他。他冲它笑了笑,亲昵地捏了一下它尖尖的小嘴,然后从它的腿上找出了一根细管。 管子里是一张小小的白纸,言非默手一抖,在上面扬上了一层粉末,不一会儿,上面显出字来。他看了几眼,眉头微微地皱起,一发力,白纸顿时变成了一堆粉末,消失在空气中。 言非默把小青鸟捧在了手心,轻轻地拍了拍它的头,喃喃地说:“走吧,离开这里。” 小青鸟黑色的眼珠转了一下,傲然啄了一下他的手心,拍拍翅膀,悄无声息地飞走了。 第二天到了临晚膳的时候,高天这才急匆匆地过来,焦急地说:“言大人,出了大事了,我怎么也打听不到皇后娘娘的消息,昨儿个听说娘娘和陛下大吵了一架,陛下都摔门出了长乐殿,几个跟着的宫女和麽麽都吓得面如土色,今儿个长乐殿就封了,谁都不准入内,也不准出来。” 言非默手持书卷,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封了好,陛下把皇后娘娘的封号撤了、赶出宫去这才叫干净。” 高天骇然看着他,只当言大人是不是急得失心疯了,正想要不要找个大夫帮他看看,牢房的栅栏外一个阴冷的声音由远而近地响起:“言大人在这里过得很逍遥嘛,看来本王倒是失算了。” ------------ 32第32章 言非默抬头一看,只见萧鸿手背在身后,身后跟着一个侍卫,慢条斯理地从铁栅栏那里走了过来。再一看高天,他已经迅速地低下头,给萧鸿请了一个安,将自己隐到了阴影处。 言非默在心里赞了高天一声,迎向萧鸿的目光:“大殿下怎么屈尊降贵地跑到这小小的天牢里来了,非默不胜惶恐。” “言大人还会有惶恐的时候?”萧鸿啧啧几声,“你犯下欺君大罪,革职下了死牢,还能谈笑自如,这份泰然自若、不动如山的风骨,本王倒真是要好好学习学习呢。” “大殿下心里杂念太多,只怕是学不会的。”言非默淡淡地说。 萧鸿冷哼一声,忽然得意地笑了:“只怕你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形吧?父王这次下了狠心要治你的死罪了,谁来求情都没用,昨日父王怒责了你的原来的姑姑,只怕她这个后位,嘿嘿,也是岌岌可危。言非默,你还是赶紧向我陪个不是服个软,去我府上做个小倌,本王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帮你免个死罪。” 一旁的高天迅速地抬起头来,惊愕地看了萧鸿一眼,又迅速地低下了头。 言非默笑吟吟地看着他,冲着萧鸿勾了勾手指头,萧鸿心神一荡,不由自主地走到了牢门前面,离言非默仅几步之遥。身后的侍卫沉声说:“殿下小心!” 萧鸿心里一凛,停住了脚步,往旁边看了看,对高天说:“你暂且出去,等我唤你了再进来。” 高天心里发急,却无计可施,只好一步步地往外走去。 “殿下这是请我到你的宫中去吗?”言非默瞟了一眼萧鸿的档下,暧昧地笑笑:“只是不知道殿下还行不行啊?” 萧鸿愣住,顿时全身的血往上涌,那张原本白皙阴柔的脸涨得猪肝一样红,指着言非默语声发颤:“你――原来是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言非默耸耸肩,笑着说:“我可什么都没做,应该是殿下做的坏事太多,糟了天谴吧。” “言非默,你等着!”萧鸿浑身发抖,“我必定要让你受尽人间酷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大殿下还是赶紧管好自己吧,”言非默嘴角浮起一抹神秘的微笑,“你以为陛下要治我死罪吗?你以为皇后娘娘要被废了吗?我告诉你,不出三天,陛下就会把我从这里放出去。倒是你……” 言非默轻蔑地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几眼:“你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情没人知道?陛下心如明镜,你就等着吧。” 萧鸿死死地盯着他,良久,他终于恢复了平静,哈哈大笑了起来:“言非默,你不用拿话激我,我不会上你的当。” 言非默谦逊地说:“大殿下怎么会上我的当,大殿下是做大事的人,非默自愧不如。只是不知道西凉皇族给了大殿下什么承诺啊?值得大殿下冒此通敌叛国的大险?不知道卢侍郎贪了这么多银子用到什么地方去了?” 萧鸿顿时脸色大变,正在这个时候,从铁栅栏外急匆匆地跑进来一个人,正是左郎将吴孟,惊疑地看了言非默一眼,附在萧鸿的耳朵上说了几句。 萧鸿失声叫道:“你说什么?萧子裴他居然这样说?” 吴孟点了点头。 萧鸿在牢门面前左右踱了两个来回,眼睛却死死地盯着言非默。忽然,他停住了脚步,失笑道:“言非默,萧子裴失心疯了,今日居然闯宫冒犯圣驾。” 言非默淡淡地说:“萧子裴不是大殿下的堂兄吗?我的身份难道不是他透露给你的吗?庆王爷不是素来讨厌皇后娘娘宠冠后宫吗?他萧子裴闯宫和我又有什么相干?” 萧鸿被噎了一下,他也不想为萧子裴辩解,冷笑一声说:“我只是奇怪言大人的魅力真是大啊,搞得本王也想去求父王将言大人赏我了。” 言非默心里一动,皱着眉头说:“他萧子裴去干什么了?” 萧鸿定定地看着他,忽然哈哈哈大笑起来:“萧子裴疯了,他居然说你是个女的,于他有救命之恩,恳求陛下看在他扫平西凉的份上,把你赏给他!” 言非默怔了一下,不动声色地说:“的确是失心疯了,陛下该是把他轰出宫外吧?” 萧鸿阴狠地看着他,眼神闪烁,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吴孟有点着急,上前说:“大殿下不用再和他多说了,陛下严令无他的手谕任何人不得入内探视,如果进来时间太长,只怕瞒不过陛下的眼睛,还是赶紧出去吧。” 萧鸿犹豫了片刻,点点头,看了一眼言非默,甩甩衣袖,大步往外走去。走到甬道的尽头,迎面遇上了风武阳。 风武阳愣了一下,躬身行了个礼:“大殿下。” “风大人到这天牢里来干什么?”萧鸿阴冷地问。 “奉陛下手谕,来这里问言大人几句话。” “此人甚是狡猾,风大人可千万不要被他骗了。” “微臣一定谨言慎行,对他的话多加推敲,多谢大殿下提醒。” 萧鸿哼了一声,急匆匆地走了。风武阳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轻叹了一声,缓步往里走去。牢房里有些阴暗,让他一下子有些不是很适应这里的光线,隐隐只看见最里面的木栅栏里一个人长身玉立,微笑地看着他。 风武阳心里一喜,快步走到牢门前,吩咐跟进来的高天把牢门打开。“非默,你还好吗?”忽然,他看到了言非默脚上的镣子,顿时勃然大怒,“谁?谁让你们干的?” 高天回禀说:“是左郎将吴孟。” “给我打开了。”风武阳厉声说。 言非默摆了摆手,笑着说:“武阳,不必了,我这辈子还没有上过脚镣,今儿个尝尝鲜。” 风武阳心里一阵心酸,半晌,他凝重地说:“非默,陛下着我过来问你几句话,你可要仔细斟酌好了回答我。” 言非默点点头,温言说:“武阳来问我,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风武阳屏息看着他,语声微微有点发抖:“言非默,你到底是男是女?” 言非默叹了一口气,问:“如果这是陛下问我,烦请武阳转告陛下,是男还是女,等言非默断了气以后就知道了。” “那,要是我问你呢?”风武阳怔怔地看着他,低声问。 言非默的脸上露出一种苦恼的表情,半晌,他回答道:“武阳,我骗了你这么多日子,心里实在过意不去。” 风武阳定定地看着他,脑子里千回百转,各种念头纷至沓来。“那,那个烟墨姑娘,究竟是不是你?”风武阳的语声颤抖了起来。 言非默只觉得尴尬万分,支吾了几句,心一横,说:“对不住,武阳,我并不是存心要骗你。当时我那两个侍婢闲极无聊,一定要到红袖楼玩耍,没想到会和你们碰上。” “原来……原来如此……”风武阳失魂落魄地看着他,喃喃地说。 言非默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歉然说:“武阳,你真心待我,我却一直对你有所隐瞒,心里实在愧疚,你要是不舒服,就狠狠地骂我吧!” “我骂你做什么……”风武阳凝视着他,缓缓地问:“非默,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把我当成什么了?” 言非默茫然看着他:“武阳你为什么这么问?我自然把你当成好朋友,最好的朋友。” “最好的朋友……”风武阳喃喃地重复说,只觉得满心的苦涩。 “武阳,你怎么了,看起来好像有点不太舒服的样子。”言非默不由得有点诧异,将手放在他的脉门上,“我来帮你搭个脉。” 风武阳想甩开他的手,想对他说“男女授受不亲”,可是不知怎么了,这手怎么也动不了。他定定地看着言非默近在咫尺的脸,低声说:“非默,我没事,只是昨夜没有睡好。” 言非默看他脉象平稳,放下心来,笑着说:“都是我让你们操心了。” 风武阳不敢看他的笑脸,后退一步,又问:“陛下还问你,你和皇后到底是什么关系?” 言非默沉吟片刻,回答道:“烦请回禀陛下,我和娘娘的关系,娘娘必然已经告诉陛下了,如果陛下不信,我也无话可说。” “非默,你非得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吗?”风武阳有点着急起来。 “武阳你就如实禀告吧。我孑然一身,来去无牵无挂。”言非默淡然地说。 “那,子裴呢?子裴怎么办?”风武阳看着他淡然的模样,忽然冲动地问。 言非默愣了一下,皱着眉头说:“提他做甚?你若是见了他,就和他说,别给我添乱了!” “子裴说你误会他了,我还不信,果然如此。”风武阳激动地说,“非默,子裴不可能会害你,为了你他早就方寸大乱,连命都不要了,今日差点让陛下把脑袋给砍了!” ------------ 33第33章 言非默静静地坐在牢房里,墙上小孔的光线已经没有了,整个牢房变得幽暗,昏黄的油灯跳动着,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大,模模糊糊地印在了墙壁上,显得无比的虚幻。 这是言非默进到天牢的第三天,一整天都很平静,仿佛有种暴风雨来袭前的安宁。 高天今天不轮值,早上来探视过一次,带了些日常用品过来,陪他聊了会天,聊起大殿下,高天十分奇怪地说:“昨天大殿下一整天都耗在宫里,上完朝之后单独求见了陛下两次,又去后宫见了淑妃,八成在想着怎么治大人你于死地,可今天一整天都没看到大殿下的人影,真是有些奇怪。” 言非默微笑着看了他一眼:“听起来你对打探消息很是灵通。” 高天赧然一笑:“言大人莫要取笑我,我就是这么一个爱好,喜欢打听消息,三教九流的都喜欢,朋友们都叫我高打听。” 言非默不由得乐了:“那好,你帮我打听打听,大殿下今天府里去了几拨人?” “行,我有个朋友的婶婶在大殿下府里当差,听说还是个不大不小的管事,我帮你去问问。”高天喜滋滋的领命而去。 言非默无所事事,看了一会儿书,在牢房里踱了几个来回,沉重的脚镣卡在他的脚踝上,隐隐有些发疼,走起路来发出一阵阵金属的撞击声,一声声地敲打在他的心上。听得久了,言非默不免心里烦闷,坐了下来,看着油灯,眼前忽然浮现出萧子裴的脸孔:带着些傲气,深情地看着他,轻轻地唤着他的名字,“非默……” 言非默不由得心里一颤,闭上眼睛,再缓缓睁了开来,萧子裴的脸已经消失不见。他轻叹了一声,忽然听见牢门外扑通一声响,回头一看,只见那两个负责看守他的狱卒已经趴在桌上。 空气中隐隐散发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言非默自幼边接触各种迷香,对这种气味十分熟悉,不免皱了皱眉头,往通道处一看,只见一个人逆光而立,定定地看着他,烛光将他的人影染上了一层昏黄的光晕,仿佛有种让人心碎的忧伤。 “非默……”那个人影低低地叫道,微微发颤,正是萧子裴的声音。 言非默不由得愣住了,狠狠地揉了揉眼睛,顿时大惊失色:“萧子裴,你是疯了还是傻了!居然敢到天牢里来撒野!你真以为陛下是个软柿子,不敢砍你的脑袋!” 萧子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来,走过狱卒身边,俯下来身来,掏了半天找到一把牢门钥匙,哐啷一声打开了锁,颤声道:“吴孟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拿脚镣锁你!” 说着,萧子裴从脚下拔出一把匕首,抓住脚镣,正想往下切去,被言非默一把抓住了手。“住手!萧子裴,你赶紧从这里出去,回到你的庆王府,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言非默声色俱厉地说。 萧子裴抬起头,凝视着言非默,笑容苦涩:“非默,你不是怀疑我向大殿下告的密吗?你还担心我做什么。” 言非默不敢看他的眼睛,仰起头,看着牢房斑驳的房顶,心如刀割。“是不是你向大殿下告的密,我已经不在意了。我只知道,你和其他的男人也没什么不同,为了一己私利,将我的秘密公之于众,我不想看到你,你还是赶快走吧。” “为了一己私利……”萧子裴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忽然古怪地笑了一声,“非默,我知道,其实你一直在骗我。你处心积虑要将大殿下扳倒,扶持小殿下;围猎的时候,你一定早就察觉了大殿下的阴谋,明明可以杀死惊马脱离险境;你数次故意惹恼激怒大殿下,让大殿下对你下手……” 言非默截断了他的话,淡淡地说:“你说的没错,我就是这么一个阴险狠毒的小人,你赶快走吧,乘着还没有人发现你。” “可是,纵然你骗了我,我也控制不了自己想你,”萧子裴眼神痛楚,死死的盯着言非默,“非默,我不信,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我在你心里究竟是什么?你究竟有没有喜欢过我?哪怕那么一丝一毫?” 言非默艰难地把视线定在萧子裴的脸上,在那么一刹那,他的心头涌上一阵冲动,让他想把所有的一切都坦诚相告,是好是坏,是生是死,就让他们两个人一起面对,上天入地,就让他们俩永生在一起…… 茶几上的灯芯“啪”地爆了一声,顿时把言非默惊醒,他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冷冷地看着萧子裴:“我不想再骗你,萧子裴,已经没有骗你的意义了。” 萧子裴的脸上终于有了裂痕,他上前一步,用力地抓住言非默的肩膀,嘶声道:“言非默,难道你的心是铁打的不成?如果你这么狠心,当初在漠北,你就不该救我,让我被那个西凉人一刀杀死,也胜过在这里让你千刀万剐的强!” 言非默默不作声,任由他晃动着他的身体,良久,他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子裴,把我忘了吧,天底下有好多又漂亮又温柔的女子,她们既多情又可爱,好好地和她们在一起。如果下辈子有缘,我再来报答你的深情厚意。” “哐啷”一声,萧子裴的匕首掉在了地上,牢房里是死一样的寂静。忽然,甬道外传来一阵低而急促的呼唤:“将军!萧将军!快,时间不多了。” 萧子裴浑身一震,果断地拉着言非默往外走去:“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这次陛下不知道听了谁的挑唆,我怕他真的会砍了你的脑袋或让你老死在这天牢里,乘着现在,你赶紧跟我走!” 言非默啪地一下打掉了他的手,断然拒绝:“不用。我不能连累小殿下和皇后娘娘。” 萧子裴略带绝望地看着他:“你的心里除了小殿下和皇后娘娘,还有别人吗?” 言非默心一横,漠然说:“没有了。萧将军一路走好,慢走不送!” 良久,萧子裴纵声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好!言非默,你真是够狠,我总算明白了,原来,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是我自作多情!” 笑声渐渐远去,不一会儿,萧子裴的人影已经不见。言非默冷漠的面具终于崩裂,踉跄了一步,颓然坐在床沿上,伤他非他所愿,可是事到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前路是祸还是福他自己也毫无把握,何必把他一个潇洒自在的小王爷和大将军拖下水来,弄得两个人一起痛苦,不如这样让他痛过一时,也好过他痛上一世。 门外的昏睡过去的两个狱卒醒了过来,一看牢门打开,顿时大惊失色,飞快地抢了上去,双手哆哆嗦嗦地把门锁上,语无伦次地问:“言……言大人……这……这怎么回事?” 言非默稳了稳心神,淡淡地说:“没什么啊,两位看到发生什么事了吗?我看怎么一切正常,两位认真看守,毫无懈怠。” 两个狱卒惊疑不定地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往外跑去,想去看看外面的动静,迎面碰上了匆匆而来的高天。“高大人,你怎么来了,已经是半夜了,”那个狱卒强笑着说,“外面一切正常吗?” “正常,十分正常。有羽林军在你担心个什么。”高天笑着说,“今天我睡不着,早点来接班,我给大伙带了点宵夜,你们去一起吃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两个狱卒看起来满心不情愿,又不愿驳了高天的面子,只好交代了几句往外走了。高天走到牢门前,警惕地往四处看看,低声说:“言大人,今天好奇怪,我那个朋友的婶子说,信王府里来了好几个人,除了她认识的冯太尉,还有好几个官员和一些她不认识的人在里面进进出出,很是热闹。” 言非默点点头,出了一会儿神,缓缓地蹲了下来,捡起了萧子裴掉在地上的那把匕首,端详了片刻,问:“高天,我是不是看起来即冷酷又狠心?” 高天有点惊诧,摇头说:“当然不是!我在羽林军里相熟的几个朋友都很仰慕大人,说你虚怀若谷,温文尔雅,说上一句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都不为过。” 言非默苦涩地笑了笑,从口袋中掏出了一块手绢,白色的绢布,上面简单大方地绣了两朵白梅,看起来没什么特别之处。他轻轻地咬破了小指,在其中一朵梅花的花瓣上轻轻地按了四个小点,顿时,手绢上的梅花忽然艳丽起来。 他痴痴了看了一会儿,将手绢叠好,交给了高天。“如果以后我万一有什么不测,如果有个人在我身边祭奠我,如果那个人姓萧,烦请你把这块手绢交给他,告诉他,斯人已逝,让他不必太过介怀。” 高天大吃一惊,接过手绢,满心疑虑:“言大人你何出此言?事情怎么会糟糕到这种程度,你多虑了。” 言非默凝神细听了一会儿,忽而浅浅地笑了:“高天,你听。” 高天侧耳细听,初时什么也没有,只听到两个人浅浅的呼吸声,渐渐地,一阵金属撞击声撞入耳底,嘶喊声、马蹄声纷至沓来。高天脸色一变:“言大人,这是怎么了?” 言非默淡淡地说:“要变天了。” ------------ 34第34章 萧鸿站在大明殿前,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巍峨的殿门,他的身边跟着冯道长和哈鸠,一圈近百个信王府的黑衣侍卫团团护卫着,举着火把,不远处近千个羽林军侍卫将整个大明殿团团围住。 吴孟从宫门里急匆匆地走了出来,身后两个侍卫带着一个人,萧鸿定睛一看,正是从小伺候萧帧的李公公。 吴孟凑到萧鸿的耳边,声音微微发颤,低声说:“大殿下,里里外外都找遍了,就是没有找到陛下的人,会不会是有暗道或者地窖?” 萧鸿心里大骇,勉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子不要发抖,问道:“长乐殿呢?有没有找到陛下和那个贱人?” 吴孟摇摇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大殿下,殿里其他人都在,只是皇后和陛下一样,都失踪了。” 萧鸿看着李公公,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亲切地说:“李公公,本王心系父王安危,不知能不能请李公公赐教,陛下现在何处?” 李公公低头恭敬地说:“大殿下,陛下看完折子就躺下睡了,奴才就在外殿伺候,如果大殿下在里面没有找到陛下,那奴才也不知道陛下现在何处。” “今日那个女人有没有奉诏侍寝?”萧鸿问道。 “这几日皇后和陛下置气,已经很久没来殿里找陛下了。”李公公回答。 “李公公,”萧鸿故作温和地说,“今天本王和你打开天窗说亮话,父王为那贱人所迷,迫害后宫、残害忠良,今日我此来只是为了清君侧,还我大衍百年基业。只要父王将那贱人处死,本王立刻向父王请罪。” 李公公抬起头来,毫不畏惧地迎向萧鸿,眼神清亮:“大殿下,不知道陛下残害了哪个忠良?大衍在陛下的手里,风调雨顺,太平安康,不知道怎么就基业不保了?大殿下此番逼宫,不忠不义不仁不孝,还望你迷途知返,赶紧自缚跪于殿门外求陛下宽恕吧!” 萧鸿怒极,抬手给了李公公一个耳光:“你这阉人也胆敢教训于我!是活得不耐烦了吗!” 李公公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嘴角流出一丝鲜血,嘶声骂道:“你这贼子!你勾结外族、贪赃枉法,早已罪该万死!陛下念你怜你,给了你这么多次改过的机会,你居然狼子野心,试图逼宫弑父……” 李公公的嘴顿时被塞上了布条,吴孟说:“大殿下息怒,陛下的下落还着落在这阉人的手里,臣到里面去细细盘问。” 萧鸿余怒未消,踢了李公公一脚:“多派几个人去,挖地三尺也要找到人!还有长乐殿那里,问那些宫女太监们,问一次杀一个,我就不信她们都不知道!哈鸠,你去长乐殿!” 哈鸠面有得色,正准备领命而去,忽然好象想起了什么:“大殿下,上次的那个人的确不会出来吗?” 萧鸿不耐烦地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笑:“他被压入天牢了,重兵把守,不可能会出来。” 哈鸠顿时放下心来,领着二三十个人往长乐殿而去。 身后传来一阵骚动,冯太尉带着一群人匆匆而来,走到萧鸿耳边低声说:“我以皇宫内乱为名调了五千禁卫军,已将皇宫团团围住,只是纸包不住火,大殿下赶快速战速决!” 萧鸿急躁地踱了几步,说:“外公,找不到人,只怕要派入大量人手一一搜寻。” “不行!”冯太尉厉声说,“人越多变数越大,万一有个纰漏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那该如何是好?”萧鸿望着冯太尉,眼里闪过一丝厉色,“不如……” 冯太尉用力地点点头,颤声说:“无毒不丈夫,大殿下,如今骑虎难下,成为王败为寇,成败在此一举!” 不一会儿,王府的黑衣侍卫急匆匆弄来几个大包,在大明殿外堆起了一堆浸了油的火把,后排的羽林军微微有些鼓噪,一名队正跑了上来,看到从殿门中出来的吴孟,焦急地行礼说:“吴朗将,弟兄们有点糊里糊涂的,都在纳闷怎么集结在陛下的大明殿前?” 吴孟脸一沉:“啰嗦什么,陛下有难,大殿下在此,所有羽林军听大殿下指挥,谁敢鼓噪,如同此树!”说着,他拔刀一挥,身旁一棵碗口大的小树顿时断为两截。 队正不敢再问,退了回去。 萧鸿赞许地点了点头:“好!吴孟,此间事了,本王一定大大嘉奖于你,封官进爵。来人那,将火把点着,听吴将军指令!” 吴孟刚想应声,只听见一个声音在头顶慢悠悠地响了起来:“大殿下,你好大的口气,怕只怕你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这个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钻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里,萧鸿的脸色顿时大变,失声叫道:“言非默!你怎么出来了?” 刚刚安静下来的羽林军顿时又鼓噪起来,左军虽然一直由左郎将吴孟统领,但当初言非默整治羽林军的时候,为了杜绝军中拉帮结派的现象,曾做过一些调动,很受整个左军的敬仰。立刻,有好几个队正和校尉都叫了起来:“言大人!这是怎么回事啊?我们都弄糊涂了!” 萧鸿立刻挥了挥手,大声呼喝道:“言非默犯有欺君大罪,早已被陛下打入死牢,中郎将一职由左郎将吴孟暂代,羽林军全部听从吴郎将指挥,违者斩无赦!” “大殿下英明,在下有事不明,想请教一下,不知道这欺君之罪和反叛谋逆的罪名比起来哪个更重呢?”言非默轻飘飘地站在一棵茂盛的大树上,衣袂拂动,在月色下犹如谪仙一般。 萧鸿阴狠地看着他,朝黑衣侍卫挥了挥手,顿时,前排数十个侍卫从背上拿起弓箭,分为数拨,连续地朝言非默射去。 言非默哂然一笑,身法灵动而飘忽,眨眼间,左移右闪,将这几拨连环箭均潇洒地躲了过去,朗声叫道:“羽林军众儿郎听好了,信王萧鸿,逼宫谋逆,今我奉陛下之命特来平叛,诸位受了蒙蔽的将士们,速速弃暗投明,既往不咎。” 萧鸿厉声喝道:“谁敢阵前倒戈?言非默才是谋逆之人,陛下已被他害死,谁若能将言非默杀死,本王赏银万两,提升为羽林军左郎将!” 冯太尉在一旁看得着急,一边朝吴孟使眼色,一边从身旁拉过了一个人,将他身上的黑衣一把撕了下来,只见这个人双手被缚,嘴巴被堵,披散着头发,踉跄了几步,正是礼部尚书风武阳! “言大人,风大人多次面圣为你求情,平日里更是对你多加照顾,我想你一定不忍心让他命殒九泉吧?”冯太尉示意一个侍卫将刀架在风武阳的脖子上,阴森森地说。 “武阳,你怎么会在这里?”言非默顿时失声叫了出来, “风大人星夜上信王府为你向我求情,我顺手就把他带过来了,让他好替你收个尸!”萧鸿红着眼睛狂笑起来,压着侍卫的手微微一使劲,风武阳的脖子上顿时流下一道血痕,风武阳忽然疯狂地挣扎起来,梗着脖子往刀上直撞过去,幸亏身边的侍卫①38看書网,拉住他。 言非默咬紧牙关,眼睛仿佛要瞪出血来,却一时一筹莫展。眼看着一旁吴孟叫了几个心腹的手下,拿着火折子开始点燃火把,这一把火若是烧了起来,后果不堪设想,他心一横,将手放入嘴中,一声尖利的呼哨声骤然响起,不一会儿,整个皇宫里四个角落都响起了呼哨声,在长乐殿中迅速地燃起了一束烟火,绚丽的烟火在空中绽放,照亮了整个皇宫。 于此同时,羽林军里忽然窜出了十多个人,呼喝道:“信王谋逆,大家伙受了吴孟那厮的蒙蔽,赶紧戴罪立功啊!”说着,往前疾驰,眨眼之间就冲到了吴孟和他们的手下面前,夺过火把,在地上熄灭了,短兵相接,和他们交起手来。 羽林军彻底乱了套,一部分听命于吴孟的站在远处不知所措,一部分人一看情势不对,跟着那十几个人一哄而上,和吴孟的侍卫冲突起来。 言非默身法飘忽,倏地一下逼近了萧鸿,疾如闪电地朝风武阳扑去,手里一挥,一根银针噗地一声射在那个制住风武阳的侍卫的手腕,那把刀从风武阳的手臂旁堪堪划过,削下一片衣服,哐啷一声插在了地上,言非默一手抄住风武阳,顺手拿刀砍断了风武阳身上的绳索,傲然站在信王府百来个侍卫的中间,冷冷地朝他们一一看了过去,笑着说:“大殿下,你听听,外面什么声音?” 宫门外的嘶喊声骤然响起,震耳欲聋,兵器的撞击声、马蹄声响成一片,冯太尉脸色大变,颤声问:“你……你使了什么妖术!禁军由我外甥亲自统领,怎么会哗变?” 言非默冷哼一声说:“京卫营奉陛下之命平叛,早就在宫门外等候多时了。大殿下,你大势已去,还是赶快缴械投降吧!陛下念在父子一场,说不定会赐你个全尸!” ------------ 35第35章 萧鸿并不回答,眼睛死死地盯着言非默,仿佛要喷出火来,十来个黑衣侍卫齐喝一声,身形交错,摆了一个奇怪的阵法,欺身而上,数把刀交替往言非默身上招呼了过去。 言非默若是一个人根本不惧这些人,只是现在他一手拽着风武阳,身形受挫,一下子捉襟见肘,衣袖上被划了一刀。风武阳跟在他旁边,只听到呼呼的刀声,心里第一次恨自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他低声说:“非默,你把我放下,别管我了。” “你这是什么话!放你在这里,你能扔下我独自跑了吗?”言非默往四处看看,心里有些着急,盘算着不如拼着受上一刀,先把风武阳扔出这个阵法,却又担心他在外面没人护着更危险。 忽然,只听到“噗”的一声响,围困言非默的阵法忽然缺了一个角,一个黑衣人身后插了一支箭,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非默,武阳,我来了!”随着一声大喝,萧子裴一身黑衣,一把银闪闪的钢刀左指右打,不一会儿就插入黑衣侍卫的包围,和言非默背靠背站在一起。 言非默大惊失色:“萧子裴你疯了不成,你怎么没有回王府?” “你管我干什么!反正我又不是你什么人。”萧子裴闷声说道。 “你――”言非默气得不打一处来,“你身为皇族,居然在宫禁之后滞留宫中,这是大忌!在这个时候,你长着一百张嘴都说不清楚!” “死就死了,一了百了,省得我被你气死!”萧子裴冷冷地说着,手里也没闲着,三下两下,又砍倒一个,黑衣侍卫的阵法顿时大乱。 一旁的冯太尉眼看大势不妙,拽着萧鸿厉声说:“大殿下,你赶紧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萧鸿往四处一看,远处宫门大开,京卫营向来以骁勇善战闻名,冯家的禁军无论是从人数上还是战斗力上都无法与之匹敌,节节败退;羽林军人心涣散,言非默的十几个内应将吴孟和他的心腹杀得东倒西歪;王府的亲卫和几个招募来的武林高手护在他和冯太尉的身边,脸上带着几分惊恐,他心里暴怒,从亲卫那里夺过弓箭,“嗖嗖嗖”几声,数支箭直奔风武阳而去! 亲卫们也纷纷弯弓搭箭往三人射去,言非默眼看着萧鸿骑马要逃,心里大急,手里银针一闪,疾射而出,第一枚到了萧鸿的后背,被冯道长的剑一档,失了准头落在身旁的一个亲卫身上,第二枚紧跟而至,冯道长只来得及用剑尖蹭了一下,噗地一声,落在萧鸿的肩头,萧鸿摇晃了一下,伏在马背上,在亲卫的簇拥下往宫门外逃去。 言非默刚想去追,忽然听到风武阳闷哼了一声,回头一看,脸上血色顿失:只见风武阳心口插了一支箭,一个手紧紧地握在箭上,鲜血从心口汩汩流出。 “武阳!”言非默的眼里顿时涌出泪来,这个平日里温和沉稳、才华出众的京城第一才子,这个素来对他照拂有加、重情重义的莫逆之交,居然因为他要命殒在这皇宫吗? 风武阳另一个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脸色惨白,干裂的嘴唇轻轻动了一下,喃喃地说:“非默,什么时候,什么时候你再唱一曲给我听听……” 言非默重重地点了点头,出手如电,点了他胸口的几个大穴,往他嘴里塞了一颗药丸,哽咽着说:“武阳,你什么时候想听都可以,你坚持住,以后我天天唱给你听。” 风武阳轻叹了一声,微微摇了摇头,眼神涣散。“只怕我不行了……子裴……”他叫了一声,手在半空中虚抓了一下。 萧子裴解决了最后一个黑衣侍卫,蹲了下来,握住了他的手,急切地喊道:“武阳,你挺住,太医马上就过来了!” “子裴……你好好照顾非……”风武阳的手缓缓地松了开来,轻轻地垂落在身边。 四周的厮杀声渐渐平息了下来,一片混战后的静寂,青衣组干净利落地解决了吴孟,有序地正在善后,宫门外,京卫营的秦都候领着几个亲卫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诧异地问:“萧将军,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在外面吗?” 萧子裴也禁不住愕然,怒道:“秦都候你怎么擅离营地?不要脑袋了不成?” 秦都候顿时傻了眼:“将军,是你亲自将调军的护符给了我们,不然我们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将京卫营拔往皇宫?” “什么?”萧子裴顿时呆住了,“我什么时候将虎符给你们了?我今天一直呆在宫里,又怎么可能会亲自到京卫营调军?” 大明殿里传出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萧帧衣衫不整地从里面走了出来,旁边跟着半张脸都肿了起来的李公公,看着殿门外一片狼藉,又惊又怒,厉声喝道:“这是怎么回事?” 言非默茫然地看了看他,看了看身旁地上躺在血泊中的士兵们,看了看紧闭着眼睛的风武阳,最后把目光落在萧子裴脸上,良久,他跪了下来,朝萧帧叩了一个头,朗声说:“信王萧鸿谋反,事出紧急,言非默未能及时禀告陛下,私出天牢,偷盗虎符,假扮骠骑大将军,罪该万死,请陛下赐罪!” - 天牢依然幽暗,言非默漠然靠在墙边,脸上一片死寂。所有的事情都和他预想的一样,他所爱的亲人从此之后即将一片坦途,可是,他的心里却连半分欣喜也没有。一闭上眼睛,风武阳那张脸便浮现在眼前,耳边都是他谆谆的叮嘱。 “非默,天气凉了,多添件衣服。” “非默,子裴就是这个死脾气,你多担待着点。” “非默,子裴也是性情中人,爱之深责之切,你就向他说几句好话。” “非默,什么时候再到你府上饮酒?” …… 高天悄悄地进来了好几次,最后一次终于忍不住开了口:“言大人,你不要太担心了,外面的事情都已经平息了,风大人也抢救了好几回,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化险为夷的。” 言非默惨然摇了摇头,那是他已经查过风武阳的伤口,箭直插入右胸心脉,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若不是他喂的那颗续命的药丸,只怕当时就断气了,根本不可能拖到现在。 “高天,我明明有机会阻止这场剧变,”言非默喃喃地自语,神情痛楚,“可我为了一己私利,酿成这场大祸,实在是罪无可赦。” 高天想了一下,回答说:“言大人,这世上的事,谁也说不准,说不定你阻止了这场剧变,另一场更惨烈的剧变会因此而起,会害了更多的人。大殿下这样的身份,若你不能连根拔除,迟早有一天会东山再起,到时候会发生什么,谁都不知道。所以,你不要太过介怀。” “不必太过介怀……”言非默苦笑一声,“高天,若你的亲人在这场宫变中丧生,你会这样想吗?” 高天顿时噎住了,言非默轻叹一声,闭上了眼睛,淡淡地说:“你出去吧,我想好好静一静。” ------------ 36第36章 高天的脚步声渐行渐远,牢房里静寂无声,让人窒息。不一会儿,脚步声去而复返,慢慢地踱到了牢门面前不动了。言非默凝神听了片刻,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见牢门前站着明睿帝萧帧,一身玄衣,静静地看着他。 言非默站了起来,恭敬地朝他行了个礼:“陛下莅临,微臣不胜惶恐。” 萧帧看着他,微微笑了:“非默,你还会惶恐吗?朕不信。” “自从臣入了京城入了朝,就一直十分惶恐,深怕一个不慎就万劫不复,陛下乃九五之尊,必不能体会臣的心思。”言非默迎着他的目光,坦诚地说。 “非默,你的万劫不复是什么?是你的皇后娘娘过的不幸福?是你的小殿下有危险?还是其他我不知道的什么事情?” 言非默怔了一下,忽然哈哈大笑起来:“陛下,你是皇后娘娘的丈夫,是小殿下的父亲,你这样说,岂不是很好笑?你若是不能让自己的妻子幸福,儿子安全,你做什么丈夫?做什么父亲?” “那你是在责怪朕没有尽一个丈夫和父亲的责任?”萧帧淡淡地问。 “岂敢。”言非默笑了一笑,“陛下乃一朝之君,家国天下,想来不能两全。非默只是一个俗人,皇后流落宫外的时候,收养了我,救了我的命,待我如亲生孩子,送我前往泠谷学艺,对非默恩重如山,非默只能以身相报。” 萧帧忽然笑了,他原本就是个俊朗的男子,平素里向来淡泊,这一笑,顿时让原来俊朗的面容更加生动起来,乍看之下,居然和萧子裴有那么几分相似,让言非默不由得呆了一呆,萧子裴的脸顿时浮上脑海。 “非默,朕怎么都想不出来,当初小乐怎么会收养了你这样一个孩子,小乐素来跳脱马虎,这□的眼光真是一等一的。” “听皇后娘娘说,当时非默傻傻的,在一群小孩子里面被欺负的鼻青脸肿,差点就没命了。人贩子一看有人要,忙不迭地就把我贱卖了。”言非默想起往事,心生暖意,“后来,皇后娘娘说,我人虽然小,但派头却是不小,把身体养好以后,吃要吃好的,用也要用好的,还经常指派人,气得她差点把我扔了。” 萧帧饶有兴趣地听着,问:“你都不记得了?” 言非默点点头,怅然说:“我后来得了一场大病,把什么都忘了,皇后娘娘没法子,才把我送往泠谷学武治病。” 萧帧若有所思地想了想,说:“怪不得,小乐常说你的父亲是个薄情寡义之人,小乐是你的养母,那我岂不是就是那个薄情寡义之人?” 言非默不由得笑了,说:“皇后娘娘经常语出惊人,陛下你多包涵。” 萧帧定定地看着她,良久,说:“你放心,皇后是我一生挚爱,我今生永不会负她;萧可是我钟爱的孩子,聪敏豁达,堪当大任。” “陛下这样说,非默也就放心了。”言非默说,“陛下此来必定不是为了闲话家常,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吧。” 萧帧背着手在牢房外里踱来踱去,显然心里有些烦闷,不一会儿,他停住了脚步,问:“言非默,你此次计划的确周密,故意让萧鸿抓住你的把柄,率先发难;你将调查来的隐秘故意隐忍不发,派人暗中挑唆、匿名举报;勾结外族、贪污灾银,两项大罪让萧鸿走投无路,心生反意;你在宫中埋下密探,将朕和皇后藏入密道,以策万全;你偷盗虎符,擅调大军,导致京城人心慌乱。你就这么有把握不会弄巧成拙?你就这么有把握这大衍江山不会因为你一念之差而让人乘虚而入吗?如有万一,你万死不得其咎!”萧帧越说越怒,最后声色俱厉。 言非默定定地凝视着萧帧,浅浅一笑:“陛下,臣也想兵不血刃,慢慢地陪大殿下周旋,只可惜,臣的时日不多,有心无力。臣也没有什么万全之策,只想着如若有什么万一,我和萧鸿同归于尽的本事总是有的。” 萧帧冷哼一声,说:“如果那日你的事情败露后,朕立即将你和皇后治罪,你又待怎样?” 言非默淡淡地说:“臣没什么别的长处,带着皇后和萧可远走天涯的本事总是有的。” “你敢!”萧帧怒喝道。 “陛下明鉴,臣还真的敢。如果陛下对皇后就这么点信任和爱意,臣认为,皇后真的没有必要留在宫中。”言非默丝毫不惧,坦然看着萧帧,目光清澈。 两个人四目交接,半晌,萧帧终于叹了一口气,说:“非默,那现在,朕通过你的考验了吗?” “陛下在盛怒之下仍不愿弃皇后娘娘而去,也不愿将臣赐罪伤皇后娘娘的心,足见陛下对皇后情深意重,情深似海,臣终于可以放心地离去了。” 萧帧微微有些动容:“非默,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言非默跪了下来,对萧帧叩首说:“陛下,言非默因一己之私,引诱信王谋反,酿成此次宫变,自思罪责难当,彻夜难眠,求陛下赐臣一死,以慰亡者在天之灵!” ------------ 37第37章 今年大衍的冬天特别的冷,眼看年关将至,天气越发的阴沉,偶尔飘下来几滴雨,夹杂着几颗雪粒,竟是要下雪的前兆。 萧可兴冲冲地率着众侍卫从城门外疾驰而入,兴奋地对跟在一旁的方文渊说:“文渊,我还当这次又要无功而返呢,哪知道居然猎了一头野猪,等会儿一定拿着这头野猪到非默哥哥那里好好地炫耀一番。” 方文渊翻了个白眼:“小殿下,你拿野猪送给言大人,这未免太难看了吧?” “非默哥哥一定会赞扬我的。”萧可昂头傲然说,“只要是我亲手猎来的,非默哥哥一定会很喜欢。” “好好好,你的非默哥哥是世上最疼你的人,谁都比不上他。”方文渊挖苦说。 萧可笑嘻嘻地揽过了方文渊的肩膀,说:“文渊你是不是吃醋了,这不一样嘛,你是我最好的朋友,非墨哥哥是我最喜爱的人。” “我吃什么醋,我怕是以后你的王妃会吃醋。” “哼,我才不要什么王妃呢,那些女人都好麻烦。”萧可不屑地说,转念一想,又高兴起来,“我提前回来了,去吓非默哥哥一跳。” 正说着,方文渊忽然脸色一整,狐疑地看着街上一队队整齐肃然的兵士,问:“小殿下,发生了什么事情?怎么尽是巡逻的兵士?” 萧可也是一愣,此次围猎匆忙,他原本就心存狐疑,只是少年心性,一到了行宫就玩得忘乎所以,眼见这大街上异于往常的萧索,顿时心生不安起来,一扬马鞭,高喝了一声“驾”,顿时往皇宫飞奔而去。 宫门外的守卫换了几个生面孔,萧可将马匹交给了随侍,大步往里走去,宫里的内侍和宫女看起来都脚步虚浮,脸上带着一股惊惶的意味儿。雪花渐渐飘了起来,夹杂着雨水,后面的太监追着过来给萧可打上了伞,萧可走着走着,心里的不安愈来愈重,急促地问:“陛下在哪里?” 太监指了指甘露殿的方向,战战兢兢地回答:“陛下在甘露殿。” 甘露殿看起来戒备森严,羽林军三五一哨,田仲乐亲自带着人在四处巡视。殿门外跪着一个人,象石像一般,静静地挺直地伫立在那里。萧可上前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语声都微微变样:“你――你跪在这里做什么?父王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那个人抬起头来,正是骠骑大将军萧子裴。只见他的脸上全是雨水,一滴滴地落在地上,浑身上下已经湿透了,一见到萧可,眼睛顿时一亮,整个人晃了晃,勉力稳住了身子,使劲地拽着他的手,嘶声说:“快,小殿下,你快去求情,陛下他――他要赐死言非默!” 萧子裴的手如冰窖,霎那间让萧可的热血凝结成冰,他不敢置信地重复着萧子裴的话:“赐死言非默?” 萧子裴点了点头,他跪了一整天,早已精疲力竭,心神俱碎。“小殿下,我偷偷去救非默,可他不肯跟我走,你赶紧去求陛下,不然的话,你冲到天牢把他带走……” 话音未落,只听得“砰”的一声,萧子裴顿时扑倒在地上,身后萧浅拿着一个包着布的木棒,涕泪交加,举着手在脸上乱抹,哭着说:“公子,你真的不要命了!你都跪在这里多久了,言大人已经……已经……是言大人说的,公子你再犯浑,就让我一棍子打晕你……” 萧可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目眦尽裂,一把拽住萧浅的胸口:“你说什么?言大人已经怎么了?你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把你砍了!” “我胡说什么啊!我也喜欢言大人,可是,言大人不在了!我看着李公公端着酒杯回来复旨的!”萧浅恸哭道,“我家公子不信,小殿下你也不信吗?” 萧可猛地一推,把萧浅推倒在地上,直冲到殿门前,想要推门,却见自己放在门上的手颤抖起来,几乎拿不住门把。“父王!”他大叫道,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轻得象蚊子叫一样。 门从里面打开了,萧帧缓缓地走了出来,面色肃然,脸沉似水。“可儿,你的非默哥哥已经去了,择日厚葬,你和他去道个别吧,如有什么未竟之言,不妨说个够。” - 萧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进天牢的,他一直觉得自己是在做梦,梦醒了,一切就会恢复原来的样子,他的非默哥哥仍然会在校场上微笑着看着他,他一定再也不偷懒,一定再也不调皮,一定再也不去围什么猎了!可惜,他把自己的腿都掐肿了,也还是没有从这个噩梦中清醒过来。 天牢里静悄悄的,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了最里面,只见一间牢房里有着二三个人,其中一个人平躺在床上,穿着正是言非默平生最爱的白衣,双目紧闭,脸色安详。萧可木然站在那里,良久,他打了个寒战,厉声喝道:“你们都在干什么!快给我滚出去!” 围在言非默身边的两个人抬起头来,其中一个“仓啷”一声拔出剑来,正是听云,指着他也怒喝道:“有本事就把我杀了,不然你给我滚出去!” 另一个正是晓风,双眼通红,拉着听云的手,哽咽着说:“听云,是小殿下,你别这样!” 此时此刻,萧可终于明白,他的非默哥哥真的离他远去了,他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扑通一声跪在言非默的身前,咬紧嘴唇,一滴血珠从唇角流了下来,双拳紧握,骤然砸在那破烂的床铺上,失声恸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可抬起头,恍惚着问:“非默哥哥去的时候,谁在跟前伺候的?” 不一会儿,一旁有个人抹着眼泪跪在他跟前说:“小的高天,伺候言大人上路的。” “非默哥哥走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他喃喃地问道。 “言大人什么也没说。”高天低声回答,忽然,他想起了什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块手绢,犹豫着问:“小殿下是不是姓萧啊?”这话一出口,他顿时甩了自己一个耳刮子。 “言大人要小的交给您的。” 萧可接过了手绢,看着雪白的手绢上白梅、红梅绽放,仿佛看到了言非默浅浅的笑颜,良久,他低声问:“他什么也没说吗?” “小殿下节哀顺变,言大人为了小殿下殚精竭虑,必不愿看到小殿下如此伤身。” 泪水早已涌满了眼眶,顺着脸颊不停地流了下来,滴落在地上,萧可缓缓地道:“非默哥哥,你错了,大错特错了!我宁可做你快乐的小可弟弟,也不愿成为一个一片坦途的大衍皇子!” 天元十二年冬,信王萧鸿会同冯太尉谋逆,冯太尉伏诛,信王萧鸿不知去向。 天元十二年冬,信王萧鸿贬为庶民,着各府通缉,务求伏法。 冯淑妃知情不报,同谋逆大罪,诛九族,赐毒酒,薨。 天元十二年冬,中郎将言非默犯欺君大罪,念其救驾有功,罪不及族人,赐毒酒,薨,厚葬。 天元十二年冬,皇五子萧可,宽仁聪慧,堪当大任,立为大衍太子。 ------------ 38第38章 一年后。 又是一年春来到,墙内秋千墙外笑。 萧子裴刚从午梦中醒来,模模糊糊地仰躺床上,梦中的一颦一笑仿佛依然清晰――她骑马的样子,她淡漠的表情,她微醺的醉意……最后梦中的脸忽然虚幻起来,一身长裙,坐秋千上开心地荡着,一旁的杏花落英缤纷,缓缓地洒落她的身上…… 随着一阵“笃笃笃”的敲门声,所有的虚幻都化为乌有,萧浅的声音响了起来:“公子,起了没?王妃派请公子过府。” 萧子裴怔了片刻,咳嗽了几声,缓缓地回答道:“就回今日略有不适,明日再去问候母亲。” 门外一阵静默,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推开了,萧浅走了进来,站长榻旁,关切地问:“公子,是不是旧疾复发?皇后娘娘送来的药一直放那里没动,宫里一直说十分灵验,不如拿来一用?” 萧子裴坐了起来,淡淡地摇摇头:“不必了,都说了几遍了,将那些药送回宫里,不需要。” 萧浅有点发急:“公子,的身子怎么都不知道珍惜!前年大病一场,躺床上小半年,病还没好全,一听说西凉卷土重来,又非得带病去杀敌,上了战场就不管不顾,身上一堆大伤小伤,王妃背地里都不知道抹过多少眼泪了,……”他停顿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说,“言大天有灵,一定也不喜欢这样糟践自己!” 萧子裴的手一抖,一旁的茶几动了一下,一个茶盅晃了晃,“啪”地掉地上摔碎了。这一年多来,没有一敢他面前提起“言非默”这几个字,生怕他听了这几个字再变回到一年多前那个状若疯癫的萧子裴。 “萧浅,杯子碎了,换一个就是,只是自己心爱的没了,再也找不到另一个了。”萧子裴喃喃地说着,苦涩地笑了笑,“不是不想去见母亲,只是见了母亲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一定是希望娶妻生子,传宗接代,可……没法勉强自己。” 萧浅心里酸楚,想了想说:“那咱们就先不去了。公子,隔壁的杏花开了,要不要去看看?” “开了?”萧子裴怅然地问。 “是啊,可漂亮了。”萧浅看他有点兴致的样子,连忙加油添醋地说,“看上去开的热热闹闹的,公子一定会喜欢,风大要是看到的话,又要吟诗作对了。” 犹豫了片刻,萧子裴终究没能抵得过杏花的诱惑,洗了把脸,漫步走过前厅,走出大门,来到了那个梦中来过无数回的府邸的门口。年前他奉旨从漠北军中赶回京城过年,明睿帝萧帧下旨嘉勉,封他为乾王,赐府邸一座,他坚持选了昔日言府的隔壁,乾王府落成后,他每日进出,却从来不敢到那座小院子里去看上一眼,所谓触景生情,物是非,大概就是他这种心情吧。 萧子裴站门口,怔怔地看了半晌,推门往里走去,萧浅想要跟进来,被他挡了门外。 言府里的,自言非默去后,都陆续各自散去了,连她的两个侍婢听云和晓风都不知去向。院子里很干净,想来王府的下们不敢懈怠,每日都有打扫。杏花树的确很美,远远看去,仿如一簇簇的云,粉的、白的,重重叠叠。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一个淡然的声音响了起来。 “子裴,明年杏花开了再来这树下把酒言欢。” “子裴,如果真有一天,让抛开京城的荣华富贵,远走天涯,一个仙境一样的地方结庐采菊,愿不愿意?” “岂敢岂敢,萧将军中龙凤,岂有不如他之理?” “子裴,痛吗?” …… 萧子裴捂住了心口,痛楚地闭上了眼睛。“言非默,好狠的心!”他踉跄了两步,靠了门上,剧烈地咳嗽起来:那日长跪大明殿前,湿冷之气入肺,又加上伤心过度,他大病一场,勉强治好之后病根未除,一到季节交替之时便会犯咳症,咳得厉害起来整夜难眠。 “公子!公子怎么了!”门外萧浅着急地拍起门来。 萧子裴不敢再看,狼狈地打开门,仿佛后面有虎狼追赶,疾步往外走去。 回到府里,厨房里早就准备好了润肺的莲子雪梨木耳汤,萧子裴喝了几口,这才感觉到胸口的燥热稍稍减轻了些,就此时,宫里来宣他进宫,萧帧有要事相议。 - 萧子裴步入甘露殿的时候,萧帧正书案前画画,言乐之正一旁忙忙碌碌地帮他调色,脸上、衣服上弄得黑一块红一块的,看起来十分有趣,萧帧一边笔走龙蛇,一边不时地抬头看看她,嘴角带着一抹微笑,一副宠溺的模样。 萧子裴心里一酸,低下头来,行了一个礼,闷声问道:“不知陛下召微臣前来有何要事?” 言乐之看到他①38看書网步走到他面前一顿,装作一派矜持的模样:“子裴,好久没看见了,怎么不常来宫里坐坐?” 萧子裴冷冷地说:“不敢打搅皇后。” “怎么会!”言乐之根本没有听出萧子裴话语中的疏离和冷漠,高兴地说,“宫里也没什么事,陛下朝务繁忙,还是常来宫里走走,和说说打仗的事情,听那些宫女们说起来都一派热血沸腾的模样……” 萧子裴倏地抬起眼来,看着她一派高兴的模样,心里一痛:眼前这个,是言非默一心想要维护的,是言非默的亲。如今言非默不了,照理说,他应该顺从言非默的心意,对他们多加照拂,可是,一想到她如今这欢喜和乐的样子是言非默用性命换来的,一想到当初陛下赐酒言非默时言乐之身影全无,他就忍不住心里一阵厌弃。“皇后娘娘,打仗不外乎血腥和杀戮,没什么好听的。服侍好陛下,教养好太子殿下,这才是最重要的。” 言乐之再迟钝,也听出了萧子裴话语中的不善。她顿时疑惑的看了一眼萧帧,又看了看眼前这位英朗的青年将军,小心翼翼地问:“送来的药,收到了吗?” 萧子裴冷冷地说:“不敢烦劳皇后,臣的病已经好了,明日就叫把药送回来。” 言乐之瞪大了眼睛,显然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子裴,这药都不吃?这药可是――” “可是皇后的一番心血,子裴莫要推拒了。”萧帧搁下了笔,走了言乐之身边,笑着接口说。 萧子裴不由得一僵,自那日之后,他除了政事,和萧帧再也不复往日的亲密和随意,他依然崇敬他的陛下,他的六叔,可是他对言非默的冷酷让他感到无比的伤心,或者,这才是萧帧的真面目:作为一个帝王,他有着主宰生死的无上尊严,需要随时为他的这种尊严献祭。 言乐之板着一张脸悻悻地走了。萧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萧子裴,微笑着说:“子裴最近气色还是不太好,要好好将养,不然五皇兄找朕算账,朕可赔不起啊。” “陛下说笑了。”萧子裴恭谨地回答说。 萧帧盯着他,不由得叹了一口气:“子裴,是不是还对朕心存怨怼?” “臣不敢。”萧子裴依然十分恭谨。 “言非默欺君罔上,以女子之身进阶朝堂,诱反信王,不能再容于大衍,子裴,赐死他,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萧帧凝视着他,略带无奈地说。 这是言非默死后萧帧第一次向萧子裴解释,萧子裴胸口一窒,埋心里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地压了回去。“陛下多虑了,臣不敢心存怨怼。”他略显生硬地说。 萧帧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从书案上拿起了几封信函,递给了萧子裴:“看看,这是大楚递来的国书。” 萧子裴定了定神,狐疑地接了过来,打开了最上面的一封,上面一大篇问候赞美的话,最后一段写着:晚辈到贵国京城之时,承蒙贵国热忱接待,感之涕零,更贵国结识了诸多少年英才,相交莫逆,其中中郎将言非默尤甚,情同兄弟。归国之后,偶遇奇事,忽然发觉言弟和国一桩要案牵扯甚多,为解心中疑惑,恳请陛下应允,派遣言弟出使国,感激不胜。落款是大楚太子楚天扬。 萧子裴冷哼一声,说:“陛下何时收到这封国书?就不信他楚天扬会不知道们大衍京城发生了什么事情!” “年前收到的。朕的心里也有同样的疑惑。”萧帧沉思片刻,“觉得楚天扬此如何?” “心机深沉,深谋远虑,如果为敌,实为平生劲敌。”萧子裴沉吟片刻,中肯地说。 “朕觉得此事有些蹊跷。非默何时会和他楚国有牵连?他为何会那是提出要非默去他楚国?西凉已经被们打怕了,为何又会屡次挑衅?子裴,此事疑点重重啊。”萧帧皱着眉头说,“再往下看,这是大楚前一阵子刚送来的国书。” 萧子裴取了出来,匆匆看了几眼,顿时心头有股无名之火缓缓地烧了起来:惊闻贵国宫变,忧思甚重,陛下英明神武,将宫变消之无形,甚感敬佩。然言弟无恙否?为何未见陛下应允出使?与言弟一别一年有余,急盼会晤,必将扫尘领兵前往渭河亲迎! 渭河乃两国的交界,两国素来国交尚可,未两岸驻军。“他楚天扬这是威胁们吗!”萧子裴怒道。 萧帧书房里踱起步来,沉思道:“子裴,还记得年前回来述职,言道此次西凉战术大变,不复以往骁勇善战、快进快出的战术,而是迂回拖延,经常闭门不出,颇有长期作战的准备。” 萧子裴点点头:“不错,当时心里十分奇怪,战了几个回合后,军大占上风,却不能同上次一样直捣黄龙,加之臣身体不适,不能漠北严寒之地过冬,因此此战拖到了现。” 两个对望一眼,眼里均浮起一股忧虑。“莫不是他楚天扬和西凉勾结,乘国内乱,想要……” 此次萧鸿宫变,牵扯甚广,冯家军中、朝中有几十年的根基,萧鸿至今下落不明。萧帧一步一步罢免了数十个四品以上的官员,京卫营、禁军、羽林军也重新肃清了一遍,如今正新老交替之时。 两个沉默了片刻,萧子裴说:“陛下,待臣回去仔细理顺一下,明日再和陛下商议有何对策。” 萧帧点点头:“此事重大,自应从长计议。” 萧子裴正想告退,萧帧仔细地打量了他片刻,说:“子裴多回府看望父王和母妃,别让父王看见朕就一脸的忧心忡忡。” 萧子裴强笑了一声说:“多谢陛下挂怀。” 萧帧叹了口气,犹豫了半天,终于开口说:“子裴,过几日是清明了,什么时候去非默坟前祭拜一下,撒杯浊酒吧。”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看到小裴站在我床头,今天只好乖乖爬来更新,~~~~(>_<)~~~~ 此章甚肥,打滚求留言也要肥一点!!特别感谢sherrysuen大大扔的地雷!! 明日扫墓不更,争取后日更~~ ------------ 39第39章 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 言非默的坟墓座落在京郊的一座山脚下,山清水秀,风水上佳,是京城许多德高望重的达官贵人埋骨之地。从乾王府到这里骑马只需半个时辰,萧子裴却信马由缰,缓缓前行,一直走了将近一个时辰。 萧浅跟在他的后面,偷偷查看主子的脸色,眼看着萧子裴神色惘然而略带哀戚,心里一直忽上忽下,不由得埋怨起那个九五之尊来:庆王和乾王府里都没人敢提言非默这三个字,只盼着小王爷赶紧将那个神仙似的言大人忘掉,他倒好,居然还让人去拜祭。 沿着竹林小径,萧子裴第一次踏入了言非默的墓地,墓地很素雅,一如他的人,四周竹林围绕,坟后有株小小的杏树,还没长成,只缀了几片青叶。坟前青石砖铺地,打扫得很干净,摆着两杯酒,两支黄香燃着袅袅青烟,想来是祭拜的人刚刚离去,只是不知还有谁会和他一样挂念着这个前中郎将呢? 萧子裴默然站了很久,对萧浅说:“你把东西放下,我想一个人在这里呆一会儿。” 萧浅犹豫了片刻,将带来的瓜果祭品都摆好,恭恭敬敬地在坟前磕了一个头,退了出去。 萧子裴在坟前坐下,轻轻地抚摸着石碑上“言非默”三个黑色的字,字体笔走龙蛇,刚劲有力,仿佛一把尖刀,慢慢地戳入他的心里,慢慢地搅动着,血淋淋地痛。他喃喃地说:“非默,我去天山脚下找过你了,在你救我的地方等了你好久,你有没有看到我?” 言非默的笑颜渐渐地出现在他眼前,仿佛有点嗔怪地看着他。他恍惚了一下,伸手想去抓,却只抓得满手的冰凉。他不由得苦笑了一声,拿起酒壶,在两个酒杯上斟满了酒,一杯洒在坟前,一杯一饮而尽。“非默,你在那里过得好不好?你等着我,不要先过那奈何桥……” 他自饮自斟了一会儿,渐渐觉得酒热耳酣,于是脱掉了外衣,拔出了腰间的宝剑舞起剑来,只见那剑光凛凛,身形矫健,端得是“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青光”,一套剑法舞罢,只听得不远处有人击起掌来:“好剑法!” 萧子裴定睛一看,只见小径上站着一个少年人,正是大衍的太子萧可,一年多不见,萧可已经和他差不多个头,眉目间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多了些威严华贵,整个人愈发的英姿勃发起来。他怔了一下,告罪说:“不知太子殿下驾到,唐突了。” 萧可走到他身边,朝他行了个礼,萧子裴教导他兵法,有半师之仪,加之萧子裴战场上的赫赫战功,萧可向来十分仰慕和敬重。“萧皇兄你也来看非默哥哥,他一定很开心。”萧可走到坟前,撩起长袍,跪了下来,朝言非默磕了三个头,神色惨然。 两个人静默地站着,良久,萧可怅然说:“我听母后说,非默哥哥其实是个女的,可是我一直改不了口。” “殿下不想改口就别改了,非默向来疼爱你,事事把你放在第一位,一定不会在意所谓的称谓。”萧子裴淡淡地说。 “我不想她把我放在第一位,我不想要她用性命换来的东西!”萧可有些怅然。 萧子裴看了他一眼:“既然知道是她用性命换来的,那就好好地珍惜。” 萧可凝视着他,忽然问:“萧大哥是不是心里很恨我?” 萧子裴一怔,摇头矢口否决道:“这话殿下从何说起?” “我知道,我也恨我自己,为什么我偏偏会是父王的儿子!如果不是这样,说不定非默哥哥还好好地活着,还能教我习武,还能把酒言欢……”少年忽然激动起来。 萧子裴厉声喝道:“殿下谨言慎行!殿□为皇子,自然有皇子的责任和重担,有得必有失,不必怨天尤人。” 萧可苦笑一声,看着墓碑,缓缓地道:“其实我很羡慕你,你可以不顾一切地想尽一切办法救她,人人都知道你对非默哥哥情深意重,可我,只能在暗处伤心,连给她磕个头都要偷偷摸摸,怕被人非议说于礼不合,现在,连在我身边臆想着摆上一个她的位置快要不能了。” 萧子裴愕然看着他,隐隐明白了萧可语中的深意,一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伤感由衷而生。“殿下今日来了,不如我们就一起喝一杯,过了今天,殿下就把今日的事情忘了吧,大衍天下的百姓,都在看着殿下,盼殿下能将他们的太平盛世延续下去,殿下不可辜负非默的厚爱和百姓的期待。” 两个人一人一个酒杯,浅斟慢酌,饮起酒来,不一会儿,萧可好象想起了什么:“漠北战事如何了?” “漠北冬季寒冷,冰天雪地,不易行走,西凉人龟缩在营地里,我军也乐得过个大年。” “过了春是不是要赶回去了?我过几日想和父王请缨去漠北军中历练,不知道萧大哥你收不收我?” 萧子裴不免有些吃惊,沉吟了片刻说:“军中苦寒,刀枪无眼,殿下三思。”说着说着,一口浊气上涌,他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 萧可担忧地看着他,帮他拍着背顺气,说:“喊太医来看过没有?这病症一定要根除,不然会酿成大病。” 萧子裴摇摇头,从袖中掏出了一块手绢捂住了嘴,往旁边避让了一下,好不容易这一阵咳嗽过去了,这才低声说:“殿下离我远些。” 萧可没有说话,萧子裴有点奇怪,只见他盯着自己的手,眼神古怪,不由得诧异地看了看,问:“怎么了?” 萧可指着他手里的那块手绢,问道:“这……这块手绢是哪里来的?” 萧子裴把手绢摊了开来,只见雪白的绢布角上绣着两朵白梅,素净雅致。“我母亲叫人绣的,梅兰竹菊,家里的兄弟姐妹各自分开,我是长子,就分了这个。” 萧可情不自禁地伸手抓住了那块手绢,说:“我瞧着这帕子十分喜欢,萧大哥你把这块送给我,我叫人照样去绣一个,明儿个就还给你。” - 从言非默的坟冢出来,萧子裴避无可避,在萧浅的再三催促下只得去了庆王府。随着父母祭了祖,吃了点寒食,庆王妃兴致勃勃地说:“子裴子霞,过几日陛下要办赏春宴了,你们两个好好拾掇一下,去置办几件新衣裳。” 萧子霞撇撇嘴说:“赏春宴有啥好玩的,我想跟哥哥一起去漠北杀敌,这才过瘾。” 庆王妃顿时沉下脸来:“胡说八道,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叫杀敌报国吗?” “丫头怎么了!我日日习武强身,兵书滚瓜烂熟,哥哥这么厉害,我这个妹妹难道还会是个软柿子?再说了,你们不要瞧不起丫头啊,看看言――”萧子霞手舞足蹈说得兴起,一不留神吐出了一个字,顿时住了口。 席上众人迅速地看了一眼萧子裴,眼看他神色未变,稍稍放下心来,拿话岔了开去。 萧子裴脸带微笑,和家人一起和乐融融地用罢了晚膳,轻咳了一声,缓缓地开了口:“父王,母妃。”他一开口就用了敬语,顿时全家人都愣了一下。 “赏春宴我和子霞定会好好参加。只是子裴不孝,对一个人终究无法忘怀,无法让父王和母妃称心如意,别的事情,子裴都能应允,只是这件事情,父王和母妃就随了我吧。” 庆王爷萧映长叹一声,看着这个令自己骄傲的儿子,沉默不语。 庆王妃眼圈顿时红了,哽咽着说:“子裴,这都过去一年多了,你再伤心难忘也都该淡了。你这样下去,别人都儿孙满堂,只有你一个人孤零零的,以后可怎么办?” “找叔伯家的过继一个就是了。”萧子裴淡淡地说。 “这可怎么行!不是亲生的终究隔了一层……”庆王妃絮絮叨叨地说。 萧映威严地看了她一眼,不置可否地说:“这事情以后再说。你现在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昨日皇后娘娘给了我一个秘方,说是润肺消咳,明儿个叫你娘给你炖着吃。” 萧子裴点点头,又聊了几句,告辞走了。 春寒料峭,夜凉似水,萧子裴闲来无事,叫萧浅先回去,自己一个人在大街上随意漫步,街上人不多,一些酒家今日早早地就关了门,不复往日热闹的景象。天宝酒楼也一样,只有招牌两边还挂着两盏灯笼。抬头往上一瞧,楼顶的檐角隐约可见。 萧子裴站定了,痴痴地盯着看了一会儿,往事历历在目,眼前那清雅隽秀的人影、唇边那温软柔和的触感仿佛就在昨日……良久,他叹了一口气,背着手淡淡地说:“这位壮士跟了我这么久,不知有何要事?”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谁来鸟??猜中的亲给小醋么一个!! 今天持续扫墓,没有办法码字,明日不更后日更哈亲们!! ------------ 40第40章 四周静默无声,不一会儿,从不远处闪出了一个人,身着一身青衣,中等个子,走到萧子裴跟前,恭谨地行礼说:“小人偶遇萧将军,见将军心神不宁,正犹豫要不要上前见礼,跟了几步,望将军海涵。” 萧子裴眉头微蹙,眼前这个人他有点印象,姓高名天,原是一名羽林军,出征漠北前被举荐到他麾下,时任前锋营队正,后来军功卓著,被连提两级,升为校尉。“你也回京了?”萧子裴淡淡地问。 “是,小人的父亲病逝,未能前往奔丧,因此这次吴都尉让小人回京探望。”高天低头答道。 萧子裴点点头:“既然如此,乘此机会你多承欢膝下,怎么无事出来闲逛?” 高天嘿嘿一笑:“家里烦闷,母亲、妹妹、嫂子,叽叽喳喳的,吵得我脑袋都炸了,出来消停一会儿。” 萧子裴顿时心有戚戚,笑着说:“既然如此,陪着我一起走走吧。” 月朗星稀,空气中隐隐浮动着花香,正是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意境。只可惜两个大男人走在大街上,和这意境实在相差十万八千里。萧子裴毫不在意,仿佛神游天外,而高天却不由得出了一身薄汗,想来想去,只好随手扯了一个话题:“其实不聒噪的女子有是有,小人以前就碰到过一个。” 萧子裴应了一声,没有答话。 “我听说她是女子的时候吓了好大一跳,小人平生除了仰慕将军你,最仰慕的就是她了。只可惜佳人已逝,徒留伤感啊。” 萧子裴终于回过神来,目光锐利地盯着他,问:“你以前是羽林军的?” “正是,小人以前是羽林军中的一名兵士,负责守卫天牢。” 萧子裴顿住了脚步:“你说的那个女子是谁?” “小人不敢说。将军一定知道吧?据说将军和她是相交莫逆的好友,曾为了她多次向陛下求情。” “你知道得倒是挺多的。”萧子裴缓缓地吐出了几个字。 “嘿嘿,小人别的本事没有,就是消息灵通了些,人送外号高打听。”高天笑嘻嘻地说。 “那就别藏着掖着了,”萧子裴屏息看着他,“言非默临死前你在不在她身边?” “我服侍了言大人四天,言大人临走前是我送的最后一程。”高天收了笑脸,黯然说道。 “她……她走的时候有没有……留下什么话……提到什么人?”萧子裴的心一紧,仿佛被人用手捏住了一样,有种要窒息的感觉。 高天茫然地看着他,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言大人犹如天人,临走前依然气定神闲,仿佛只是去小憩片刻一般。” 捏着心脏的手一松,萧子裴大口地喘着气,仿佛被扔上岸的鱼。高天顿时有点心慌,扶住他紧张地问:“将军你没事吧?” 萧子裴摇摇头,挣脱了他的手,大步往前走去。高天只好一个人跟在后面,尾随着他走到乾王府,眼看着他就要走进王府的大门,他着急地叫了起来:“萧将军,听说你有咳症,久治不愈,小人认识一个高人,医术高明,不如让他过来瞧瞧?” 萧子裴摇摇头,沉声说:“不必了,你赶紧回家吧。” 王府的大门顿时在高天面前合了起来,高天怔怔地看着,忽然拍了拍脑袋:“哎呀!瞧我这记性,言大人留下过一件东西!” - 翌日,萧帧召见萧子裴、萧可、方太师等人议事,对着大楚的几封国书推敲了很久。萧可对楚天扬并无好感,只记得那年他不停地派人去四方馆请言非默回府。“父王,我们在大楚的内线如何回禀?” “没有异动,近年来楚王楚易身体一直不好,朝政全部都由楚天扬一人把持,他年纪轻轻,手段雷厉风行,肃清了一大批贪官污吏,今年来朝中内外风评不错。”萧帧淡淡地说,“只是看起来此人一定野心十足,不得不防。” “儿臣看来,他一定是借着非默哥哥的由头要搞些名堂。纸上得来终觉浅,觉知此事要躬行,不如这样,儿臣找个什么名堂回访大楚,顺便探查一下楚地的详情。”萧可思忖了片刻说。 萧帧不免愕然:“可儿你即将大婚,这个时候出使,不太妥当。” 萧可大婚的太子妃正是方太师的孙女,伴读方文渊的妹妹方文荇。“国事为重,儿女私情暂时放在一边。”萧可一副凛然的模样,背转身,冲着萧子裴眨了眨眼。 萧帧沉吟片刻:“不妥,此去危险,只怕你母后不肯。” 萧可骤然垂下头来,语声颓然:“父王,难道儿臣永远只能躲在你们的身后坐享其成么?萧皇兄当初未及弱冠便横扫漠北,难道就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 萧帧不由得语塞,一旁的方太师上前说:“殿下有此雄心,乃大衍之福,老臣以为,殿下的想法颇为可行,大婚事宜,暂缓个几个月无妨。” 萧可见萧帧的脸色稍有缓和,立刻跟上说:“父王,楚天扬既然称非默哥哥为弟,自然不会明面上对我下什么毒手,被天下人耻笑;再说他在我大衍的时候全身而退,我如在楚地出了什么岔子,他算什么英雄好汉?父王如是担心此行凶险,不如这样,萧皇兄和我同去,看看楚军的布防,有个什么事情也好互相照应。” 萧帧看向萧子裴,问:“子裴有何见解?” 萧子裴眼看着萧可不停地向他使眼色,只好无奈地说:“听凭陛下吩咐。” - 萧可、萧子裴、方太师出了甘露殿,方太师拱手向他们告别,临行前对萧可笑着说:“殿下是不是读书太劳累了,注意眼睛啊。” 萧可的耳根顿时烧了起来,硬着头皮说:“多谢太师提醒。” 萧子裴忍住笑,正想告辞,一个宫女翩然而至,朝他们行了个礼:“皇后娘娘有请小殿下和乾王殿下到长乐殿一叙。” 长乐殿里一派和乐的景象,几个宫女拉着几个风筝,嘻嘻哈哈地在殿内跑来跑去,另几个坐在树下正在绣花,还有几个拿着毽子踢得热火朝天。言乐之一身便装,挤在踢毽子的人群中,正嘲笑那几个宫女:“你们太没用了,想当初我和小芷踢的时候,想断都断不了。” “娘娘你倒是踢给我们瞧瞧,我们也好学学。” “娘娘你老是说以前,我们都听多了。” “我现在年纪大了,踢不动了。” “娘娘你看起来比我们还要年轻,你看你的脸,多水灵啊。” …… 几个宫女叽叽喳喳的,把言乐之逗得开怀大笑。萧可站在门口,咳嗽了一声,顿时言乐之眼睛一亮,冲了过来就要去捏萧可的脸:“小可你还是以前乖,怎么老是不来看你娘,我都好无聊。” 萧可侧身一躲,尴尬地看了看萧子裴,低声说:“母后,萧皇兄在此。” 言乐之缩回了手,故作矜持地咳嗽一声:“子裴来了,快请坐。昨日你母亲到我这里来坐了一会儿,一直向我探听我家小芷……不对,我家非默的事情。” 萧子裴不由得愣了一下,疑惑地问:“家母探听这个做什么?” 言乐之得意地一笑:“当然是因为我把我家非默教得好,所以人人都喜欢她。” 萧子裴心神不由得一乱,说:“皇后娘娘,家母问了些什么事情?” 言乐之想了想说:“她问非默是哪里人,在哪里学艺,有没有什么姐妹,师姐师妹也可以。” 萧可怜悯地看了一眼萧子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唉,皇婶一定是走投无路了。 萧子裴苦笑了一声说:“叨扰皇后娘娘了。” 言乐之摆摆手说:“没事。我在宫中甚是无聊,正好和你母亲聊天。其实非默很是可怜,自幼身体不好,又被人贩子拐卖,我救下她时只有几两肉,好不容易养啊养,把她养肥了,一场大病又瘦回去了。” 萧子裴的眼睛顿时一亮,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说:“她生过一场大病?怪不得一直看起来这么瘦弱。” “是啊,没法子,我只好送她去我姑姑那里学艺,原本就想着强身健体,结果我姑姑说她是百年难见的奇才,一定要传她衣钵,把她那个破山谷传给她。”言乐之顿时来了谈兴。 “泠谷?” “谁知道是什么破山谷。我和非默说了,叫她敷衍我姑姑一下就好,等身体治好了就溜走,偏偏非默是个傻孩子,一不留神就入了我姑姑的套了。” 一旁的任麽麽笑了:“皇后娘娘,非默要是个傻孩子,这天下就没有聪明的了。” “那是自然。”言乐之笑着说,“只是昨日你母亲有些失望,非默没有姐妹,又是我姑姑的关门弟子,几个师姐已经年近而立,只怕子裴你是不喜欢的。不如这样,让陛下找人画张非默的像,照着这个帮你找找。” 萧子裴的脸一僵,生硬地说:“子裴的事情,就不劳皇后娘娘操心了。” 言乐之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问:“子裴,你这样坚持不肯娶妻,是不是……是不是还喜欢我家非默?” 萧子裴胸口一窒,几乎不能言语,良久才勉强地躬了躬身说:“以前的一切,子裴都忘记了。皇后娘娘莫要再挖他人伤疤,子裴还有事,告退了!”说着,转身就走。 言乐之看着他几乎仓皇的背影,心里有点失望,想了一会儿,忽然高声叫道:“子裴,其实我那傻孩子不是言非默,她姓言,单名一个芷!”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乃们有没有想把高天宰了? 有三位亲猜中啦,挨个么一么~~ ------------ 41第41章 春暖花开的时候,最是让人春心萌动的季节。 红袖楼的生意十分红火,萧子裴多时未曾到过这温香软玉的地方,一时有点不太适应,皱着眉头说:“思瑜,你把我哄到这里来干什么?” 方思瑜笑嘻嘻地拿着一把折扇,一股风流倜傥的多情公子模样:“子裴,你是不是打仗打傻了,以往这个时候,我们都是包个包厢,美人在怀,美酒畅饮,别提有多惬意了。楼里新来了几个姑娘,各有千秋,兄弟带你重温一下。” 萧子裴微微一笑说:“美人那就算了,美酒倒是可以一醉。” “行行行,听你的。唉,看看,我跑了一趟商,你打了一回仗,这京城四大公子怎么就死的死,伤的伤,我都找不到人一起玩乐了。”方思瑜叹息着说。 正说着,凤嬷嬷花枝招展地走了进来,拉着萧子裴乐开了花:“哎呀萧将军,不对不对,应该叫王爷了,怎么这么多时候都不来光顾我们红袖楼啦,虽说流霜姑娘年纪大了,烟墨姑娘走了,可我们红袖楼从来不缺有灵性又漂亮的女孩子,来来来,快看看挑挑。”说着手一挥,一溜烟地上来一排,有素雅的有高贵的,有艳丽的有可爱的,环肥燕瘦,顿时让人花了眼,忽然,萧子裴怔了一下,盯着其中的一个问:“你……你叫什么?” 只见那个姑娘俏生生地站在那里,鼻子小巧,嘴唇微微翘起,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分外灵活,正和以前的晓风有九分相似。“我刚来,嬷嬷还没给我起名字呢。” 方思瑜饶有兴趣地打量了她几眼:“原来子裴喜欢这样的,嬷嬷,那就让她留下来斟酒吧。” 凤嬷嬷一脸的难色:“这个……这个姑娘脾气不太好,只怕公子们会不喜欢。” 方思瑜脸一沉:“嬷嬷你这是要砸了自己的招牌不成?” 凤嬷嬷陪着笑脸,刚想说几句好话,那个姑娘甜甜地一笑:“嬷嬷你放心,我脾气好着呢,这几个公子长得好俊俏,我看了好喜欢,尤其是萧将军。”说着,她轻盈地走到萧子裴身边,拿起酒壶,帮两个人斟满了酒。 凤嬷嬷尴尬地笑笑,只好领着一群姑娘悄悄地走了。萧子裴沉着脸说:“晓风,你和听云这一年来跑到哪里去了,我找了你们好几回。” “怕只怕将军没有心思找吧。”晓风笑意盈盈,“听说庆王府四处在张罗将军的良配,京城的名嫒只怕都憋足了劲想在陛下的赏春宴上一展芳容,俘获将军的心呢。” 方思瑜清咳了一声,插话说:“原来姑娘是子裴的旧识,怎么弄得这么神秘,莫不是想给子裴一个惊喜不成。” 晓风看了他一眼,忽然殷勤地拿起了酒杯,软语说:“这位是方公子吧?小女子久仰大名,敬公子一杯。” 方思瑜不免惊喜,拿起酒杯一饮而尽:“不知姑娘从何得知在下?” 晓风忽然板起脸来:“全京城谁人不知,哪人不晓,京城四公子里就数方正钱庄的少东家最爱流连花街柳巷,自己流连不够,还把身边的好友都一个个拖下水!” 方思瑜顿时惊呆了,指着晓风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来:“你……你……” “我怎么了?方公子是不是还要杀人灭口啊?”晓风轻蔑地哼了一声,“我好害怕啊。” 萧子裴忍俊不禁,心知好友这一杯酒下去,一定已经着了晓风的道,赶紧朝方思瑜使了一个眼色:“思瑜,这是已故的中郎将言非默家里的侍女,和非默情同手足。” “难得萧将军还记得我家公子。”晓风语带讥讽地说,“我还以为萧将军在这红袖楼里早就美人在怀了呢。” 萧子裴心里酸楚,直视着晓风,淡淡地说:“你不用拿话将我,今日既然见了面,你就和我一起回乾王府去,非默不在了,我有责任照看你们,这辈子有我一份吃的,总短不了你的份。” 晓风轻笑一声:“我去你府上干什么,哪天你的王妃进了门,哪里还有我的容身之处。还是我在这里自在。” 萧子裴微微一笑:“你信不信我立马可以让这红袖楼关门歇业?” 晓风脸色一变,眼珠转了转说:“唉呀,我才刚来这里,将军就让我玩上几天。” “你可不要动什么歪脑筋,你如果再跑,这红袖楼里所有的人都拖不了干系,凤嬷嬷第一个就要下大牢。”萧子裴森然说。 晓风不由得一颤,脸上甜美的笑容终于不见了,怯生生地问:“萧将军,你……你怎么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萧子裴怅然一笑,并不回答,挥了挥手,疲惫地说:“你回去吧,过几天叫上听云,到我府上来。” 晓风咬着嘴唇,慢慢地走到门口,忽然转过身问:“萧将军,你要我们过去,到底所为何事?” 萧子裴沉默片刻,缓缓地说:“我想找个人聊聊,我怕……怕没人和我说,我都要忘记她长得什么样了。” - 不出萧子裴所料,晓风走了之后大约一盏茶的功夫,方思瑜忽然便腹痛无比,这腹痛还很奇怪,痛的时候痛彻心扉却转瞬即逝,不痛的时候又仿如常人,把方思瑜折腾得坐立难安,再也没有心思饮酒作乐。萧子裴也是束手无策,隔了小半个时辰,红袖楼的小婢送上来一壶茶,吃吃地笑着说:“晓风姑娘喊我送上来的,说是这位公子一定要喝,三日之内忌酒忌房事。” 方思瑜自小便走南闯北,三教九流都打过交道,哪里吃过这种亏,一边喝茶一边咬牙切齿地说:“子裴你别拦着我,我让这小丫头吃不了兜着走。” 萧子裴摇摇头:“不行,思瑜,你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同她计较。” 方思瑜嘴上应着,脑子里早已想象着把那个小丫头揉捏成一团,左右蹂躏,想象着那个小丫头泪眼朦胧地向他求饶的样子…… 送别了精神萎靡不振的方思瑜,萧子裴回到了乾王府,王府里的管家一见他就激动地禀告说:“王爷,今天府上来了个贼,被几个侍卫一拥而上给绑了,还一直喊着说冤枉,说是认识你。” 萧子裴漫不经心地说:“哦,偷了些什么?” “在药房里偷了一堆药材,还一定说是自己带来的,那些药材多珍贵啊,看他那样子,象嘛!”管家鄙夷地说。 后院的药房传来一阵鼓噪声,萧子裴隐隐听到一个人在大叫,那声音听起来有些耳熟,他不由得怔了一下,快步走到门口一看,一个年轻人被五花大绑的按在墙上,挣扎着说:“我真是萧将军的部下,不信你们去请将军来!” 萧子裴思忖了片刻,猛然想了起来,此人正是麾下的校尉高天! 高天一见萧子裴,顿时眼睛一亮:“将军!我是给你送药材来的!” “胡说八道,你送药材来还从后门偷偷摸摸地进来?门房都指认说了,说你在外面鬼鬼祟祟地张望了好久了!” “我那是在等将军,等不到这才从后门走的!”高天辩驳说。 萧子裴皱了皱眉头,叫侍卫们把高天松开,高天心痛地把洒了一地的药材重新装到了自己的布兜里,恨恨地说:“这都是治将军的咳症的,要是少了一味,你们赔得起嘛!” 萧子裴挥了挥手,侍卫们都走了,只剩下高天和他两个人。“说吧,谁让你来的?”萧子裴冷冷地问,“我不喜欢被蒙在鼓里。” 高天怔了一下,不免有些沮丧:“果然瞒不过将军的眼睛。小人回到京城后,无意中结识了一个高人,他十分仰慕将军,希望能到将军麾下效力,只是苦于无人引荐。小人就给他出了这个主意,要是他能把将军的病治好,那就是大功一件,自然能得到将军的重用。” 萧子裴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想了想,问:“你既然说他是高人,那他高在何处?” 高天想了想说:“此人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之术,一手易容之术出神入化,令人惊叹。” 萧子裴的心不由得一跳,又不免嘲笑自己痴人说梦。“既然如此,过两天带过来看看,过几日我便要出使大楚,如果真有本事,倒是可以一用。” 高天大喜,举着手里的药材说:“多谢将军。不如这样,将军先服用这些药试试,看看他的确有没有这本事。” 萧子裴不置可否的应了一声,转身往外走去,忽然,高天想起了什么,高声说:“将军,你上次问我的事情我想起来了。” “什么事情?”萧子裴有点疑惑。 “言大人留下了一块手绢,说是要留给祭奠他的人。”高天说。 骤然之间,萧子裴欺身而上,一把抓住高天的肩膀,整个声音都有点颤抖了起来:“什么手绢?是什么模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亲们说进展好慢,可是,,这个,,好多误会啊,快不起来咋办,泪~~ 争取下章让他们见上一面!! ------------ 42第42章 萧子裴一夜没睡,辗转反侧,第二天起来却精神焕发。上完朝后拉着萧可说想到他的景阳殿里去坐坐。 “殿下过几日就要出使大楚,不知道准备得怎样了?”萧子裴十分关切地问。 “这几日翻看了很多大楚的日志,关于风土人情、奇闻异事、山川地貌,很受启发。”萧可回答说。 “殿下想得很周到,”萧子裴笑着说,“出使的人选选好了吗?” “文渊陪我去,其余的护卫中郎将田仲乐晌午后会拟一份名单过来。”说着,萧可朝方文渊笑了笑。 方文渊这一年多来基本没长个,原本比萧可高上半头,现在只到了他的下巴,看起来有点瘦弱。他无可奈何地说:“殿下你何苦拖上我,我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到时候反而成了你的累赘。” 萧可瞟了他一眼,不悦地说:“那就赶紧练练,平时就知道偷懒。” 方文渊不吭声了,转身对萧子裴说:“最近家里发生了一件奇事,不知道将军有没有听闻一二?” 萧子裴有点惊讶,摇摇头说:“没有,是何奇事?” “我家那风流倜傥的小叔迷上了红袖楼的一个头牌,据说日日前往捧场,挥金如土,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都被人家退回来了。”方文渊笑着说。 萧子裴心念微转,便明白了方思瑜的心思,不由得哑然失笑:“思瑜可真能胡闹,明儿个我去劝劝他。” 方文渊摇摇头:“只怕没用。我二爷爷都气坏了,小叔说他不让那个姑娘喜欢上他誓不为人,昨日还拿了一张张瀚之的画去讨好她呢。”张瀚之是大衍的书画大家,性格孤僻高傲,很少有画本流传到外面,素来和方家交好。 “哦?思瑜可真下得了手。”萧子裴说着,忽然想起了什么,嘴角浮起一抹笑意,说,“殿下,我昨日得了一张画,也是张瀚之画的,你猜是什么?” 萧可一怔,宫里奇珍异宝甚多,张瀚之的画虽然珍贵,但和古时的孤本残本比起来还是逊上几筹。“是什么?让我也瞧上一瞧。” 萧子裴摇摇头为难地说:“这可不行,我已经放进了盒子里,多看有损画质。” 萧可少年好奇,不免有点悻悻:“萧皇兄怎么这么小气,这看两眼能有损画质,我还没听说过。” 萧子裴笑着说:“要是小殿下得了,也一定连看都不想让我看一眼。” “萧皇兄吹牛吧,这天底下还没有这样的宝贝。”萧可不屑地说。 萧子裴踱了几步,悠悠地看着窗外,忽然略带怅惘地说:“稀世珍宝又怎么比得上非默的容颜。” 萧可的心一跳,顿时失声说:“难道是张瀚之画的非默哥哥的像?你从哪里得来的?” “思瑜在张大师那里无意中找到,费了好大的劲才偷了出来,文渊你可不要向张大师告状啊。”萧子裴叮嘱说。 方文渊有点疑惑,一看,萧可正瞪着眼睛看着他,仿佛在责问他为什么没有发现这幅画偷过来给他。他顿时恼火起来,哼了一声说:“殿下这是在责怪我么?” 萧可叹了口气,抚慰说:“你又多想了,我只是奇怪,照理说你也算是张大师的记名弟子,怎么没有近水楼台先得月。” “什么先不先的,你让将军送你不就行了。”方文渊赌气说。 萧可顿时看向萧子裴,满脸渴望,踌躇了片刻问:“萧皇兄肯不肯割爱?” 萧子裴淡淡地一笑:“小殿下你说呢?”说着,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急匆匆地说:“哎呀,瞧我这记性,明日陛下赏春晏,我还要去准备准备,在下先告辞了。” - 回到府里,高天已经在偏厅等候多时,一同前来的还有一个灰衣人,年近而立,中等个子,面容清瘦,一见到萧子裴,便恭敬地说:“久仰将军大名,今日得见将军,足慰平生。” 萧子裴漫不经心地摆摆手,说:“不必多礼。听高天说,你有几手绝活,什么时候给本王瞧瞧。” 灰衣人点点头,忽然鬼魅般地欺身而上,伸手去搭萧子裴的手腕,萧子裴一惊,下意识地要去按腰上的宝剑,只听到灰衣人低声说道:“将军,让小人看看你的脉象。” 温热的双指落在萧子裴的脉门,鼻息间传来一股浅浅的药草气息,萧子裴忽然有些怔忡,曾经也有这么一个人,离他那么近……就在这么一晃神之间,灰衣人退回了远处,微笑着说:“将军曾经寒气入肺,又没有及时拔除,以至于积寒成疾,每逢季节交替便有咳症,偶尔胸肺中有气闷、燥热之感,不知小人说的对不对?” 萧子裴点点头,目光锐利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最近很多人关心本王的病情。” “将军乃国之栋梁,万民景仰,将军的身体自然会有人关心。”灰衣人恳切地说,“将军此病已经拖延了一年多,如再不根除,只怕以后会酿成咳血之症,小人愿为将军根除此疾,届时将军可再决定要不要起用小人。” 萧子裴不置可否,只是叫来了管家,让他给灰衣人安排一间厢房。灰衣人拱了拱手,刚想走,萧子裴忽然叫住了他:“先生如何称呼?” 灰衣人怔了一下,拱手说:“不敢,小人发过誓,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不必再提,将军以后就叫我莫急就是了。” “莫急?”萧子裴略带兴味地看着他,“这个名字有点意思。” 灰衣人从容地说:“小人自幼有心疾,这是家师对小人的告诫。” 萧子裴点点头:“莫急先生,今日我有些乏了,明日再找你详谈。” 看着莫急走出了偏厅,萧子裴问高天:“此人可靠吗?” 高天怔了一下,点头说:“是小人一个可靠的朋友引荐的,小人敢以人头担保。” 萧子裴点点头,有点心神不宁地踱了几步,回头一看高天一脸的欲言又止,不禁奇怪地说:“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高天羞赧地说:“听说将军就要出使大楚,小人有个不情之请,能否让小人一同随行?” 萧子裴微一皱眉,问:“你怎么知道?” 高天笑着说:“将军别忘了,小人当过几年羽林军,和宫里的兄弟一直都没断了联系。” “那此去凶险,你知道不知道?” “将军尚且不怕,小人又有什么好怕的?为国出力,那是小人的职责。”高天一脸的凛然。 萧子裴笑着说:“只怕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吧?” 高天嘿嘿一笑:“瞒不过将军。家里的寡母和兄嫂一直托人给我说媒,我呆在家里闲得发慌,又不想随便娶个老婆,还是出去自在。” 萧子裴点点头说:“好,你就当我的亲随吧。” 晚膳的时候,萧可派了一个人送了一副前朝唐梦的仕女图来,来人恭谨地说:“太子殿下思念言大人,想要借言大人的画像一看,能否请王爷割爱一晚?” 萧子裴淡淡地说:“你就回太子殿下,本王因病早就歇息了。” 来人为难地说:“太子殿下一个晌午都郁郁寡欢,无心他事,王爷不看僧面看佛面,就让太子殿下了了这桩心愿吧。” 萧子裴沉吟片刻,说:“我听说太子殿□边有块手绢,原本就是我的,不知怎么跑到殿下的手里去了,殿下如果能割爱,那在下也就勉为其难将画双手奉上。不行的话,休要再提此事。” 来人没有办法,带着那张仕女图回去复命去了。 萧子裴心情愉快,难得地加了一碗饭,不一会儿,萧浅禀告说莫急先生求见。 莫急端了一碗药汁走了进来,顿时,整个厅里药香扑鼻。“将军请膳后趁热服用,方可事半功倍。” 萧子裴看了一眼药汁,淡淡地说:“你放在这里吧,我等会喝。” 莫急怔了一下,说:“小人需看着将军服下去,观察将军服药后的脉象变化,接下来才可以对症下药。” 萧子裴抬起眼,冷冷地看着莫急说:“先生,你这么着急,是要替我治病,还是别有所图?” 莫急愕然:“将军此话怎讲?” “你我今日第一次见面,我怎么信你不是大楚或是西凉派来的奸细?”萧子裴逼视着他。 莫急呆呆地看着他,深吸了一口气,说:“将军,此药药性奇特,煎时人不能离开半步,如若水沸,便前功尽弃,小人在药炉边熬了一个下午,至今鼻子里全是药味,如果我是细作,何苦费此功夫?。” 萧子裴不说话,目光犀利地打量着他。 “将军要怎样才能信我?”莫急苦笑了一声,“只要你说一声,小人立刻就去办。” “莫急先生,既然你叫莫急,就需知道,很多事情急不来,”萧子裴的声音缓和了下来,“所谓日久见人心,我们相处久了,知道了彼此的脾性,自然而然我就会信你。” 莫急沉默了片刻,说:“好,我等将军信我这一天。”说着,他拿起那碗药汁一饮而尽。 “将军如此不在意自己的病症,莫不是根本就没想着治好这病?”莫急抹了一下嘴巴,漠然看着萧子裴,“莫不是根本就想扔下这大衍、扔下漠北、扔下家人,一走了之?”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相信我,,我真恨不得小裴和小言能立刻滚床单,表这样对面不相识啊!!! ------------ 43第43章 萧子裴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那深埋在心底的连自己都不敢去碰触的心思被一下子□裸地扒开,放在了光天化日之下。半晌,他勉强定了定神,凝视着莫急,说:“有时候看得太透并不是件好事,先生是个聪明人,一定知道难得糊涂这个道理。” 莫急淡淡地说:“将军喜欢自欺欺人,小人也没办法。”说着,他拱拱手,告辞走了。 萧子裴缓缓地坐在椅子上,良久,他站了起来,推开了门,夜凉如水,一盘圆月挂在天空,月色皎洁。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背着手,叫下人打开了隔壁的屋子,慢慢地走进院子里。 长榻很干净,萧子裴躺在上面,闭上了眼睛。恍惚间,言非默一身白衣微笑着走了过来。 “子裴,我等了你很久,你怎么现在才来。” 萧子裴又惊又喜:“非默,难道你在等我吗?” 言非默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傻瓜,除了你,我还能等谁?我家里的杏花开了,你来了正好,我们一起去酿壶杏花酒吧。” 萧子裴抓住了她的手,喜不自胜地说:“非默,你等我,等我把西凉人赶回老家,等我帮太子殿下出使完大楚……” 言非默的笑脸顿时不见了,黯然看着他:“子裴,太晚了,对不住,我要先走了……” 萧子裴心里一慌,眼看着他紧握的手慢慢地挣脱开去,任凭他用力都抓不住,渐渐地,言非默的身体化成一缕青烟,在他的呼唤声中消失了。 萧子裴一下子从长榻上惊跳起来,浑身汗涔涔的,周围景致依旧,原来是他入了个梦。远处萧浅的声音传来:“公子,太子殿下又派人来了。” 来人将一个小小的锦盒递给萧子裴,接过萧浅手中的锦盒,犹豫了片刻,叮嘱说:“太子殿下让我叮嘱王爷,切勿忧思过重,保重身体。” 萧子裴捧着那只锦盒,点了点头:“多谢殿下挂怀。” 好不容易等来人走了,萧子裴遣退了左右,将门掩上,坐在书榻前,定定地盯着那个锦盒,良久,才深吸一口气,缓缓地将盒子打了开来。这是一条庆王府为他特制的手绢,想来就是那日围猎时他为言非默包扎手掌的那块。 萧子裴轻轻地抚摸了手绢,仿佛想起了当时言非默那双纤细柔滑的双手。绢布已经有点泛黄,而原本白色的梅花瓣变成了深褐色,一共四瓣,在另一瓣白色的花瓣映衬下显得有些触目惊心。他有点疑惑地将手绢拿了起来,仔细看了看,顿时跄踉了几步,如遭雷击:这深褐色的花瓣分明就是血! 这是非默的血!他气血上涌,忍不住剧烈的咳嗽起来,一口腥咸之气浮上咽喉,他伸手捂住了嘴。 - 第二日是例行二年一次的赏春宴,自明睿帝萧帧登基以来已经办了将近十来回,所有京城四品以上的家眷都会受邀前往宫里的御花园,顶级的富商也可以花钱捐个名头参加。每逢这个时候,京城的首饰铺、衣铺、面料铺的价格都会水涨船高,受邀的各家各户莫不是花了大本钱想要让自己的子女在赏春宴上一鸣惊人,得到陛下的赏识,最不济也能获得京城中这些达官贵人的青睐,觅得一个好夫婿好妻子。 赏春宴以赏春为名,自然少不了在春景中吟诗作画,往往由翰林院拟个三五个应景的题,由各家派初次参加赏春宴的人摘题答题,再由萧帧定下六个魁首,男女各为三名。彼时御花园里春暖花开,全京城的俊男靓女全部集中在这里,争妍斗艳,美景如画。 今日也不例外,暖暖的春日照在身上,浅浅的花香弥漫在四周,软语呢哝,笑声朗朗,御花园里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萧帧和言乐之坐在上首,左边坐着几个后妃,右边是萧可和几个公主。 言乐之看着不远处庆王府的纱帐,低声问:“陛下,怎么子裴不在那里?今天他不来吗?” 萧帧忧心忡忡地说:“皇兄刚才听下人回报,说子裴昨晚咳了一夜,隐隐有些见血,因此今日晚来了。” 言乐之轻噫了一声说:“他一定是将我送去的药都扔了。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 “今儿叫太医过去瞧瞧,得想个法子把他的病治好了才行。”萧帧眉头微蹙。 “心病还需心药医,只怕陛下派十个太医去也是不行的。”言乐之若有所思地说。 正说着呢,不远处的人群微微骚动,只见萧子裴一身紫袍,目若朗星,气宇轩昂,大步向萧帧走了过来,一旁各家纱帐里人头攒动,几个胆大的都含羞带怯地探出头来,一探京城四公子之一的风采。 萧子裴躬身朝萧帧和言乐之行了个礼,告罪道:“陛下恕罪,子裴在府里等一个人,所以来晚了。” 萧帧不免有些纳闷,看他身旁紧紧跟着一个女子,一袭白色烟罗软纱,白色曳地百褶梅花月裙,身若柳枝,袅袅娜娜地站在那里,气质出尘,只是脸上轻纱蒙面,看不清容貌。他顿时心里高兴起来,说:“子裴,这位姑娘是……” “臣得人引荐,偶遇这位奇女子,今日就是为了她才晚了片刻到了陛下的赏春宴。莫急,还不快把面纱摘了向陛下行礼。”萧子裴淡淡地说。 莫急咬着牙低声说:“王爷你这是要害小人不成!” 萧子裴不动声色看了他一眼,嘴角微动:“先生不是易容术出神入化吗?这点小事怎么难得倒你?莫要忘记我们昨晚的约定啊。” 莫急牙根紧咬,看看四周众目睽睽,只得把面纱一掀,低头行礼说:“参见陛下,参见皇后娘娘。” 他的语声清冽,没有寻常女子的软糯,听起来却仿如冰雪初融,滴落泉底,萧子裴忍不住微微一怔。 萧帧脸露微笑:“抬起头来,让朕瞧瞧,到底是怎么样的女子,才让我家子裴等了这么久。” 莫急心一横,缓缓地抬起头来,顿时,萧帧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一旁“砰”的一声,一个杯子掉在了地上,摔成几片,一个声音失声叫道:“非默!” 莫急浑身一僵,迅速地抬头往旁边一看,只见靠近树荫的一个纱帐里,一个年轻人正死死地盯着他,片刻之后,那人惊喜的眼神渐渐地失望起来,苦笑着说:“陛下恕罪,武阳失态了。” 萧帧长叹一声:“武阳,别说是你,朕都吓了一跳,乍看的确很像,不过,仔细一瞧,还是少了非默的那份神韵啊。” 言乐之不屑地哼了一声:“就你们眼拙,我怎么一下子就看出来了,你看那脸太瘦,颧骨也高了一下,额头太宽,哪有我家小芷漂亮。” 萧可满脸阴鸷,也盯着莫急看了一会儿,冷哼一声说:“萧皇兄,怎么昨日画像给了我,今日就去找了个真人来,是不是存心寒碜我。” “岂敢岂敢,殿下若是喜欢,让他到你府上也无不可。”萧子裴笑着说。 “免了,只怕萧皇兄这人一送来,我府上的东西都要被骗走了。”萧可不阴不阳地说。 一旁方文渊噗嗤笑了出来,萧可回头瞪了他一眼,想想昨日满怀期待打开锦盒,没有看到言非默,却看到方文荇的画像时自己的那副傻样,也噗嗤乐了。 萧子裴诚恳地看着萧可说:“小殿下,昨日送来的画像虽然不是殿下心中所想,但所说的话句句是臣的肺腑之言。” 萧可长叹了一声,悻悻地说:“我知道,萧皇兄都是为了我好。” 君臣闲聊了几句,萧子裴带着莫急走到了庆王府的纱帐里,庆王爷和王妃翘首以盼了好久,看到莫急,心里只是叹气。萧子霞倒是好奇地盯着他看了好久,嘟着嘴问萧子裴:“哥,她是谁啊,你带她来做什么?” “莫急从未参加过宫宴,也从未见过天颜,央我带她出来见见世面。”萧子裴神色自若地说。 “可是,等一会儿柳姐姐要过来,你这样,让她的脸面往哪里搁啊!”萧子霞忿忿地说。柳明雨是新任户部尚书柳意的嫡女,年长萧子霞一岁,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是京城有名的才女。 莫急顿时松了一口气,说:“不如我到外面去避一避?” 萧子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胡闹,这是皇宫,你半分品阶皆无,离了我寸步难行,乖乖地跟在我后面,走丢了我也救不了你。” 莫急犹豫了片刻,低声问:“刚才那个年轻官员,是不是传说的京城四公子之一礼部尚书风公子?” 萧子裴点了点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说:“怎么,你也十分仰慕他?” 莫急连忙摇摇头说:“不是。只是听说风尚书曾经身受重伤,坊间传闻果不可信。” “是啊,幸亏武阳的心长歪了半寸,加之又服用了灵丹妙药,不然就是大罗金仙都救不了他。”萧子裴想起当时的凶险,仍不由得有点心悸。 “长歪了半寸?”莫急重复了一句,忽然展颜一笑,“歪得好,歪得妙!” 这一笑,仿如眉目含春,顿时让满园的春花都失了颜色,萧子裴神色恍惚起来,慢慢地朝他伸出手去,喃喃地叫了一声:“非默!” 莫急愣了一下,低声说:“将军,我是莫急。” 萧子裴顿时清醒过来,眼神阴鸷,拂袖离开了纱帐。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即将桃花朵朵开,,小言你还藏着掖着做什么!! 孩纸们,我是亲妈不?武阳没有死!!大家哈皮不? ------------ 44第44章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萧子裴略带狼狈地退回了纱帐,后面还跟着二个人,其中一个面如芙蓉,明眸皓齿,巧笑嫣然,正是柳尚书的女儿柳明羽。萧子霞笑呵呵地说:“明雨姐姐,我正想叫人去请你呢,没想到你先来了。” 柳明雨向庆王夫妇见了礼,微微一笑说:“子霞妹妹,我带了些亲手做的糕点过来,你们尝尝。”说着,身旁的丫鬟把手里的食盒递了过来。 萧子霞打开一看,里面有如意糕、丹桂花糕、玫瑰酥,其中最精致的要数梅花香饼,一个个形状精巧,香味扑鼻。“哥,你尝尝看。”萧子霞取了一个递给了萧子裴。 柳明雨在一旁眼含希冀,萧子裴无奈之下,只得接了过来,咬了一口,胡乱嚼了几下,点头赞扬说:“不错,柳小姐好手艺。” 柳明雨的眼睛顿时一亮,羞怯地低头说:“将军要是喜欢,明儿个我再着人送过来。” 萧子裴婉拒说:“多谢柳小姐。只是在下不太喜欢甜食,只能偶尔食之。” 柳明雨点点头:“那将军一定喜欢吃点心,下次我做些水晶饺和碧梗粥送过来。” 萧子裴怔了一下,刚想否认,一旁萧子霞笑着说:“我哥最喜欢吃得是梅子羹,酸中带咸,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每晚都要喝上一碗。” 萧子裴轻喝了一声:“子霞,别给我添乱。”他出征漠北的时候柳意对各类军需调拨及时且周到,向来和他交好,柳明雨是柳意的女儿,他不想让柳意太没面子。 萧子霞吐了吐舌头,冲着他做了个鬼脸,不吭声了。 柳明雨不以为杵,微笑着说:“将军喜欢,下次我去学学做梅子羹就是了,想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萧子裴瞟了一眼在旁边看得津津有味的莫急,笑着说:“不必了,最近莫急在我府上,日日做梅子羹给我吃,我都吃得快要吐了。” 莫急一怔,慢吞吞地说:“柳小姐蕙质兰心,我一定是比不上的。” 柳明雨一怔,这才注意到躲在一旁的莫急,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着说:“姐姐说笑了,多个人照顾将军总是好的。” 萧子裴盼着她赶紧走,想了一下问:“不知道柳小姐摘了个什么题目?” 柳明雨神秘地一笑,说:“将军到时候就知道了,希望将军看了能喜欢。”说着,她如萧子裴所愿,退回了柳家的纱帐。 萧子裴沉着脸,指了指莫急说:“你过来。” 莫急左看右看,犹豫了半天,问:“将军唤我何事?” “随我一起出去溜溜。”萧子裴说。 莫急硬着头皮说:“将军,这恐怕于礼不合。” 萧子裴冷冷地说:“你是要跟在我后面走一圈,还是要我把你拖出去?” 莫急求救地看着庆王夫妇,那张酷似言非默的脸蛾眉微蹙,眼若秋水,让人忍不住心头一紧。萧映长叹一声,挥挥手说:“冤孽啊!姑娘你去吧,我家子裴就拜托你多照顾了。”言下之意,竟然是默许了他的身份。 庆王妃欲言又止,黯然地垂下了眼睑。莫急心里暗暗叫苦,眼看着萧子裴不耐烦地背起了手,深怕他真的来拖他,只好垂首跟在萧子裴身后走了出去。 萧子裴笑意盈盈地踱着步子,在各家纱帐前缓缓走过,偶尔在几个相交甚好的朋友或长辈门前停留片刻,看来是铁定了心要拿这个假言非默当挡箭牌了。不一会儿,萧子裴在风家的纱帐前顿住,只见风武阳一袭白衣站在门口,温和地冲着他笑道:“子裴,你可真把我吓了一跳。” 萧子裴笑着说:“我还当能给你一个惊喜呢,那晓得你这么经不起吓。” “谁让我的心被扎过呢?”风武阳自嘲地笑笑,细细地打量起莫急来,看着看着不免啧啧称奇,“子裴你可真是神通广大。” 萧子裴笑而不语,凑到他的耳边说:“他是假的,我叫他照着你画的像易容的。” 风武阳一怔,责备说:“子裴你可真是胡闹,假的再真也真不了,你不要钻牛角尖了。” 萧子裴忽然大笑了起来,良久,他低声说:“武阳,你能不钻牛角尖了吗?” 风武阳怔了一下,苦涩地说:“我想钻也钻不了啊。” 萧子裴笑容酸楚,缓缓地摇了摇头:“武阳,我也想不钻,可是,由不了我。”说着他看了看远远地辍在后面发呆的莫急,招了招手,“过来,见过风大人。” 莫急慢慢地走了过来,略显拘谨地行了个礼:“见过风大人。风大人脸色有些发青,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旧疾?能否让小――女子搭一搭脉?” 萧子裴轻笑一声:“莫急你是不是每见一个人都想搭脉?武阳伤过心肺,容易气喘力弱,平日里只能吃些固本培元的药,多看也无益,你省省吧。” 莫急刚想张嘴反驳,风武阳笑着说:“子裴说的是,左右算是半个废人了,不要浪费姑娘的精力了。” 莫急想了想,忽而浅浅地笑了一下,眼神却渐渐有些忧伤起来,顿时,跟前的两个人都心跳有点加速,风武阳清咳一声,转过脸去,轻叹说:“子裴,你好自为之,莫要入了魔障。”说着,便回到自己的纱帐里去了。 萧子裴死死地盯着莫急,沉声说:“闭上眼睛,不许笑。” 莫急敛了笑容,却没有听话地闭上眼睛。“王爷,恕小人大胆,你是不是十分喜欢那个姑娘?如果喜欢,那为什么不去找她呢?” 萧子裴浑身一震,阴冷地看着他说:“谁让你胡乱揣度的?我喜欢她?不,我怎么会还喜欢那个狠心的人?”他顿了顿,从齿缝里蹦出几个字来,“我恨她!” 莫急怔怔地看着他,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 - 不一会儿,宴会上便热闹起来,摘了题的各家闺秀和公子都纷纷答题,书画和诗作都由翰林院的学士们一一品鉴,再将前几名的递给萧帧,另一些选择了才艺的在中间的大坪上开始表演,弹琴、吹笛、献舞,一时之间,赞声、掌声不绝。 萧子裴无心观看,只是带了莫急慢慢往回走,莫急看起来有些心神不宁,一不留神撞在了一家纱帐的竹竿上,顿时,竹竿晃了晃,幸亏萧子裴手扶了一把才没倒塌下来。他不免有些恼怒,低声警告说:“先生,你什么不满等回去再说,不然陛下怪罪下来,只怕我也保不住你。” 莫急的眼神茫然,良久才回过神来,揉了揉额头,苦笑着说:“王爷,对不住。只是小人今天可算是把脸都丢光了,王爷不要忘记你昨晚的承诺才行,你的病不能再拖了。” “放心,我回去就喝你煎的药,一直到把病治好。”萧子裴满口答应。 莫急这才松了一口气。 正说着,那厢柳明雨走到了台上,只见她换了一套华美的翠绿烟纱碧霞罗,上面绣着大朵的牡丹,逶迤曳地粉色绿叶裙,加披了一条沙质的长巾,手中一把宝剑,落落大方地朝萧帧和言乐之行了个礼,伴随着古琴和箫声跳起了一段剑舞,顿时,衣裙翻飞,纱巾飞舞,剑气粼粼,柳明雨腰肢柔软,将舞的柔媚和剑的刚烈诠释得恰到好处。 一曲终了,四周掌声一片,柳明雨站在舞台中央,脸颊绯红,气息微喘,端得是艳丽无双。 萧帧赞许地点了点头,说:“你是柳意的女儿?果然是才貌双全。” 柳明雨微微一笑说:“陛下谬赞了。臣女只是听闻他人说起骠骑大将军在漠北大败西凉人的战绩,忍不住心潮澎湃,心向往之,今日以此剑舞表达对萧将军的景仰。” 萧帧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萧子裴,嘴角含笑:“子裴,你怎么说?” 萧子裴看着舞台中间殷殷期盼的柳明雨,勉强笑了笑说:“柳小姐真不愧是京城第一才女,臣以为此次赏春宴柳小姐一定拔得头筹。” 不一会儿,各家献艺完毕,翰林院公布了此次赏春宴的头三甲,柳明雨果然是女子的头名,赏新色花样宫缎、妆缎、软烟罗各十匹,鎏金掐丝点翠转珠凤簪一对。按照规矩,赏春宴上各家未婚嫁的男女入宴时均可领取一朵茶花,献艺结束后若有仰慕或心仪之人,便可将茶花放到此人的纱帐前,对方如也有意,便可玉成一对佳偶。 往日的赏春宴上,素来以京城四公子收到的花最多,四公子中,又以萧子裴和言非默居首。此次也不例外,宴席结束时,庆王府清点纱帐前的茶花,居然有十数枝之多,其中一朵芬芳扑鼻的白茶花,枝条上还裹着一条粉红色的手绢,萧子霞摊开来一看,上面撰写着一首小诗,落款处画着一颗柳树。 萧子霞看了一眼隐在角落里的莫急,心里替好友着急,把手绢塞给了萧子裴说:“哥,人家的一片心意,你收着吧。” 萧子裴皱着眉头看了看,递给了一旁的萧浅,说:“子霞你怎么变心了?这才一年多,你就喜欢上别人当你的嫂子了么?” 萧子霞脸色一变,顿时眼圈都红了:“哥!你醒醒吧!言非默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你是要我要一个鬼当我的嫂子,还是要我让她当我的嫂子?”说着她指了指莫急,“萧浅都和我说了,她是个假的,他根本就是个江湖术士!是昨日你为了应付爹娘想出来的鬼主意!” 庆王夫妇一听,顿时呆住了。 萧子裴森然地看了萧浅一眼,后者忍不住缩了缩脖子。 作者有话要说:出了点意外,只好今天就v了,真对不起大家,因此今天会更文,然后明天双更补偿大家! 4.12小醋留 咳咳,小裴你嘴硬什么啊!小言都被你吓死了! 入v公告:本文到这里已经过半,接通知即将于周五入v,38-44章为倒v,大家如能花个泡面钱继续支持小醋,不胜感激。如不方便充值,可以留言鼓励小醋,25个字一分,250左右应该可以免费看一章。感谢诸位的一路陪伴,鞠躬。 明天请假一天攒文,后天入v三更补上,咳咳,那个预告下,下章有重大重大突破啊亲们! ------------ 45第45章 从赏春宴上回府后,莫急一直很沉默,一进门就钻往自己的小院里,再也没有出来。萧子裴也不在意,到自己的书房小憩了片刻,看了一会儿书,忽然想起方文渊的话,来了兴致,到方府去看方思瑜。 方思瑜的随侍方南苦着一张脸,告诉萧子裴方公子到红袖楼去了,还言明不许他跟着。“萧将军,你说我家公子是不是真的啊?老爷都说要打断他的腿。” 方思瑜是这一房的独苗,上面三个姐姐,全家人都宠得他不像话,方老爷这话只是说说,万万是不敢付诸行动的。萧子裴笑笑说:“要是来真的那也不错啊,好不容易有人可以驯服思瑜,你们不就可以省点心了。” 方南拍了拍脑袋:“这倒也是啊,不对,萧将军,那个女子可是红袖楼的!” 萧子裴大笑着跨上马去:“红袖楼怎么了,红拂夜奔,那也是一段佳话!” 萧子裴原本想去红袖楼瞧瞧晓风,转念一想,不管方思瑜是真心还是假意,晓风这丫头不似听云,原本就心思灵动十分狡黠,又有一身武艺和药术傍身,方思瑜万万是讨不了好处去的,只怕要赔了夫人又折兵。眼看着天色渐晚,他就直接回府去了。 萧浅在门口望眼欲穿,一看他回来,立刻殷勤地迎了上来:“公子,饿了吧,晚膳已经准备好了,今天要不要喝点酒啊?王爷把酒窖里的最后一坛梅子酒送来了。” 萧子裴在赏春宴上没吃多少东西,的确有些饿了,晚膳吃得十分香甜,取了一点梅子酒,自斟自饮了几杯。只是不一会儿,他觉得胸口有点热气上涌,不由得解开了衣襟,奇怪地问:“萧浅,今天晚上怎么有些热?” 萧浅赔笑着说:“公子,我也觉得有些热,想来是天气暖和起来了。” 萧子裴脱了外袍,只着了一件内袍,仍然觉得血气上涌,头晕乎乎的,萧浅赶紧把他的酒杯拿开说:“公子,只怕你是今天累着了,早点到卧房休息吧。”说着,扶着他站了起来。 卧房幽暗,萧子裴刚一进门,萧浅便象猴子一样地窜了出去,将门紧紧地关上,萧子裴有些纳闷,跄踉了几步走到床前,刚想掀开薄被躺下去,却赫然发现被褥里躺着一个女人,黑漆漆的眼睛含羞带怯地看着他,一头乌发披散在枕间,映衬着雪白的皮肤,有种说不出的诱惑。 萧子裴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下腹窜上来一股热流,在全身流窜,叫嚣着想找一个出口,他深吸了一口气,掐了一下自己的手心,脑子里闪过一丝清明,厉声喝道:“你是谁?谁让你到我房间里来的?” 那个女子咬着嘴唇,向他伸出了一双玉藕般的双手,柔声说:“将军,是王妃叫奴婢过来伺候你的。” 萧子裴喘息着,困难地想要转头不去看那双手,可是,眼睛却不受他的控制,死死地盯着那双玉臂,慢慢地朝她伸出手去,眼看着就要握住那双手了。顿时,那个女子眼里闪过一丝惊喜,娇羞地呢喃着说:“将军……” 萧子裴浑身一震,把手缩了回去,大叫了一声:“萧浅!你狗胆包天了!快把这个女人给我拉出去!” 门外静寂无声,显然所有的奴仆全部被萧浅调走了,萧子裴看了看自己,全身的皮肤渐渐发红,心头的欲火宛如脱缰的野马,蛊惑着引诱着他的身体往那个女人靠过去。“你……你赶快出去,”萧子裴力持冷静,语声却仍不免微微颤抖,“你出去本王就不治你的罪,不然的话……” 那个女子鼓足勇气,探起身来,只见她身上只着了一个红色的肚兜,肤如凝脂,令人血脉贲张。“将军,奴婢心里仰慕将军,不怕将军责罚……”她微微地喘息着,胸口略略起伏,“将军,奴婢……冷……” 萧子裴一咬舌尖,将床前的纱帐一扯,顿时整个纱帐都掉了下来,将那女子裹在中间,他勉强借着脑中最后的意识,三步两步走到门边,却发现门被死死地拴住了,他低声咒骂了一句,跌跌撞撞走到后窗,抬腿踹了一脚,窗户被踹了一个洞,他仓皇地缩身从窗户里钻了出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恍惚间,萧子裴觉得自己闯进了一个院子,院子里飘着一股浅浅的药香,一个人坐在长榻上朝着他转过脸来,满脸的惊愕。 “非默,原来你在这里……”萧子裴顿时浑身都放松下来,惊喜地走了过去,一把搂住了这个自己朝思暮想的爱人,“你让我找得好辛苦。” 言非默好像想说什么,被萧子裴一把捂住了嘴巴,“不许说,你一说话就要把我气死。”萧子裴略带蛮横地说着,把她一把抱了起来,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在了床上。 全身仿佛欢喜的快要爆炸了,萧子裴俯□来,热切地将自己的唇印在了言非默的唇上,急促的呼吸在唇齿间流窜,他用力地吸吮着心上人的甘甜,仿佛这样就能把她吞进自己的身体里,血脉交融,从此再也不会分离。渐渐地,他浑身上下燃烧起来,所有的欲望都集中在小腹上,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迷乱地撕开了言非默的外襟,喘息着说:“非默……非默……我想要你……” 言非默的眼神迷茫,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忽然用力地挣扎起来,顿时,萧子裴全身都颤抖起来,他勉力控制住自己的欲望,眼珠血红一片:“非默……你不愿意……你打晕我……快!” 言非默一震,轻叹了一声,剪水双眸里仿佛要滴出水来,她抬起身子,轻轻地吻住了萧子裴的唇,不一会儿,一股清凉之气度入了萧子裴的口中,他胸口的燥热仿佛渐渐地平息下来,忽然,他的后颈一痛,顿时沉沉地失去了意识。 萧子裴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缓缓地坐了起来,房间里收拾得很整齐,白色的墙壁上没有任何修饰,只是挂了一柄宝剑,床边有一个小炉子,正炖着一个药罐子,整个房间里散发着一股好闻的药味。晨曦从窗棂中透了进来,天色已经大亮。 他怔忪了片刻,慢慢地走到门口,门忽然开了,一个灰衣人走了进来,淡淡地扫了他一眼,行礼说:“王爷醒啦,昨晚这一夜可折腾得我够呛。” 萧子裴目光锐利地盯着他,良久,问:“昨夜就是先生照看我的?” “是啊,将军中了春药,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嘴里一直念叨着什么,小人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将军安静下来,灌了点药汤进去。”莫急神色自若,走到药罐旁边,往里添了一味药材。 萧子裴心里怀疑,面上却不动声色,说:“如此多谢先生。” 莫急转过身来,朝着门口努了努嘴,笑着说:“先不忙谢我,将军还是先处理了家事再说吧。” 萧子裴微微诧异,一看,萧浅正跪在门口,哭丧着一张脸,一见他看过来,哆哆嗦嗦地说:“公子恕罪!” 萧子裴心头火起,走到他身边,轻轻地踢了他一脚,萧浅顺势倒在地上,哭着说:“公子,我也是没办法啊,王爷和王妃一定要我给你下药,说我要是不听话就把我从你身边调走,我怎么敢违背王爷的吩咐!” “现在你想留也留不了了!”萧子裴森然说,“今天起你就到庆王府去,我身边不需要你这样的伺候着!” 萧浅一把抱住了萧子裴的腿,嚎啕大哭起来:“公子你要赶我走,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今儿个会给我下春药,明儿个说不定就下毒药了,还弄个这样的女人到我床上,我不杀你还是看在你服侍我这么多年的份上!”萧子裴越说越生气,恨不得扒开萧浅的脑子看看里面是不是都是稻草。 莫急从里面踱了出来,站在一旁,欲言又止。萧浅象抓到了一根浮木一样,喊道:“先生快帮我求求情,我不要离开公子!” 莫急皱着眉头说:“这的确是你的不对,就算是王爷的吩咐,你也该拒绝才是。” 萧浅呜咽了几声,忽然大声说:“你们都说是我的不对,可是,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会答应王爷?因为我看着心疼啊!公子,你这个样子我看着心疼啊,我也盼着你赶紧能娶妻生子,让乾王府不要这么冷冷清清的,让你不要看起来一个人孤苦伶仃的!” 萧子裴顿时愣住了,这赶人的话顿时僵在嘴边,说不出来了。 萧浅犹自在那里抹眼泪:“公子,你打我骂我吧,以后我再也不敢了,就是别赶我走……” 莫急叹了一口气,向萧子裴说:“将军就饶了他吧,狠狠地罚他一顿,让他长个记性。” 萧子裴顺着台阶就下来了,冷哼一声说:“好,看在先生的面上,罚你半年俸禄,下次再犯,直接打出府去!”说着甩袖而去。 萧浅顺了顺胸口,收了眼泪站了起来,苦着一张脸朝莫急作揖道:“多谢先生求情。” 莫急奇道:“你不是该高兴嘛,怎么还苦着一张脸?” “唉呀,我的银子!我好不容易攒下的银子!”萧浅捶胸顿足了一会儿,忽然想起了什么,奇怪地问:“先生,你昨日是怎么帮公子解那个春药的啊?王爷还吹牛说,这个春药是世上的极品,不伤身,药力柔和却持久,吃了以后一定要与女子交合才能得解,原来全是骗人的。” 莫急的耳根微微发红,略带不自在地清咳了两声说:“江湖术士的话,多半不可信。” 作者有话要说:重大突破吧亲们!!请用花花狠狠地砸小醋吧!!小醋得意中!! 再次表示一下歉意,因为有点意外,不得不提早了一天v,今天本来不更的,为表歉意,更新一章,明天双更补偿! ------------ 46第46章 经此一事后,萧子裴深深明白自己不能再留在京城,再留在这里,他的父王和母妃一定会无所不用其极,将源源不断的女人往他床上送。翌日,钦天监将出使的黄道吉日上报明睿帝萧帧,定于三月十六由大衍太子萧可率乾王萧子裴、礼部侍郎等一干人等前往大楚,太子府、乾王府亲卫各二百、羽林军五百随同护卫。 当晚,萧子裴回庆王府拜别了双亲,庆王夫妇上回一计未成,颇有些心虚,只是旁敲侧击地问:“子裴,柳家小姐昨日来过了,送来了一些糕点,你要不要带点去尝尝?” “我公务甚忙,没有闲情逸致吃,父王母妃留着自己吃吧。”萧子裴婉拒说。 “你后日就要出使大楚,明日陪母亲去城西梅山去拜拜菩萨,求个平安吧?”庆王妃微笑着说。 “明日我还要收拾东西,整备军务,只怕不能和娘同去了。”萧子裴说。 庆王妃心里发急,眼珠一转说:“子裴你什么时候去?娘左右没事,等着你就是了。” 萧子裴微微一笑说:“娘你这么热情,难道梅山寺也有什么惊喜在等着我不成?” 庆王妃的脸有点红了,呐呐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娘也是为了你好。梅山上梅花正艳,柳小姐约子霞一起赏梅,你也正好去散散心。” “子霞和柳小姐去赏梅,我去凑什么热闹。”萧子裴淡淡地说,“我得空就会去求个平安符,娘放宽心,我一定会平安回来的。” 第二天一早,萧子裴刚刚起床,正在洗脸,莫急就端着一碗药汁走了进来,皱着眉头说:“将军你行踪不定,这药不能定时喝,药效要大打折扣。” 萧子裴一看到那黑乎乎的药汁,忍不住皱了皱眉头:“先生,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连喝了四天,这到底要喝到什么时候?” 莫急怔了怔:“将军你当这是什么神药不成,你这种顽疾,自然要慢慢拔除,非三五个月不能有成效。” “三五个月?先生你开玩笑吧,我明日就要去大楚,这一去就要一二个月,回来后即刻要赶往漠北,这一去又得三五个月,难道先生你就一直跟在我的身边?” 莫急气定神闲地将药汁往萧子裴面前一放:“那是自然,将军可不要食言而肥。” 萧子裴捏着鼻子,将药汁一饮而尽,又接过莫急递过来的一颗蜜饯,飞速地放入口中。“先生你这样殷勤,真让我想不明白你图的是什么。”萧子裴颇有些好奇。 “我图的自然是大衍国富民强,百姓安居乐业。”莫急淡淡地说着,拿着碗就走。 萧子裴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衣袖,心念一转,笑着说:“先生慢些走,我要去梅山寺求个平安符,不如陪我一起去吧。” 萧浅奇怪地问:“公子你什么时候也信这个了?” “人是会变的,就像莫急先生,不是也要把前尘往事都抛诸脑后,重新开始吗?”萧子裴意味深长地说。 - 梅山坐落于京城的西郊,整座山上种了数万株的梅花,一到冬末初春的时候,万梅绽放,白的粉的,仿如无数云朵盘绕在山腰,美丽无比。每逢这个时候,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都会相邀踏青观梅,顺便到梅山寺里去求签占卜,看看一年的运势。 时辰尚早,沿着山阶登山的人不多,春光潋滟,每个人的脸上都一派轻松自在。莫急却沉着一张脸,默不作声地跟在萧子裴的身后。萧子裴背着双手,不时地往后看,调侃说:“先生你这是干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欠了你几千两银子呢。” “将军今天心情这么好,莫不是山上有什么人在等着将军?” “哪里哪里,是因为有先生陪着我登山,所以心情很好。” “小人汗颜。” “先生是哪里人?” “西都府。”莫急犹豫了一下,回答说。 “哦,我认识几个人,都是从西都府出来的。不知道先生知不知道言家?”萧子裴漫不经心地说。 “没听说过。符家、田家都是西都府的大户,从来没听说过言家。”莫急神色自若地说。 “没听说过就好。先生以后看见言家的一定要绕着走。” “为什么?”莫急不免有些好奇。 “姓言的人又狡猾又狠心,你不是她的对手。”萧子裴淡淡地说。 莫急不说话了,走了几步,他忽然在一枝梅花下站定了,伸手摘了一朵,递给了萧子裴,说:“你看这花漂亮吗?” 萧子裴接了过来,只见花瓣重重叠叠,中间花蕊略红,煞是好看。 “你们都只看到它花开时的艳丽,怎么知道它在冬日的寒风中慢慢发芽、吐苞的辛苦?如果一个人又狡猾又狠心,你怎么知道她不是在暗处苦苦挣扎、独自泪流?”莫急又摘了一朵梅花,放在鼻间闻了闻,若有所思地说。 萧子裴怔了怔,脑中闪过一丝灵光,死死地盯着那朵梅花,忽然问道:“先生,你这朵梅花是几个瓣的?” 莫急有些莫名其妙地看了看:“梅花自然是五个瓣的,我这朵是单瓣的,虽然没有重瓣的那么华丽,却别有韵味。” “五个瓣的……梅……四瓣……”萧子裴重复了一句,抓着梅花的手倏然收紧,微微发颤,突如其来的狂喜忽然在脑子里迸发开来,让他的脑子瞬间空白。 正在这时,只听到前面有人惊喜地叫道:“哥,你真的来啦?” 萧子裴茫然抬起头一看,只见萧子霞和柳明雨带着几个家仆,正在台阶上笑意盈盈地看着他。他定了定神,摸了摸急促跳动的心脉,勉强应了一声。一旁莫急不由得一愣,看着柳明雨灿烂的笑脸,喃喃地说:“原来一大早叫我上山是因为这个……” 萧子裴瞪了他一眼,也来不及解释,皱着眉头说:“你们怎么这么早?”为了不碰上她们,他特意起了个大早。 萧子霞得意洋洋地说:“我就知道你会耍诈,走吧,一起去梅山寺吧。” 萧子裴无奈,只得魂不守舍地跟着两位小姐一起往山上走。柳明雨紧紧地跟在他的身边,巧笑嫣然:“将军不日就要启程,大楚比大衍要寒冷很多,多带些衣物以备万一。” 萧子裴漫不经心地点点头,一看莫急走到后面去了,不由得高声道:“先生快过来,还有些事要讨教。” 莫急愣了一下,恭敬地说:“郡主有事情问我,稍等片刻。” 萧子霞跟在他旁边,忍不住抿嘴一乐:“算你识相,以后王妃进门了,有你的好处。” 莫急谦逊地说:“不敢不敢,小人喜欢云游四海,来这里只是为了将军的病。” 萧子霞点点头,郑重地说:“先生能这样想就好,下次千万不可再扮成那日的样子,我们阖府上下都盼着哥哥早日忘了那个人,你可万万不能再火上浇油了。” 莫急微微笑了,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苦涩。“多谢郡主指点。” 很快,梅山寺就到了。萧子裴和柳明雨、萧子霞一起到庙里去了,莫急站在空旷的大坪上,目送着她们的背影,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朝旁边的树林踱了过去。林子里稀疏地种着几颗松柏,亭子溪涧流水,装点的颇为雅致。看来梅山寺香火鼎盛,十分富有。 莫急走到中间的亭子里,刚想坐下休憩片刻,只见一旁的松树顶上忽然如鹰鹫般地扑下来一个人影,朝着他迅猛地冲了过来。莫急往旁边闪了闪,往来人的手上一拂,同时如鬼魅般地绕到他身后,并手如刀,往他的后颈切去。 来人身子往前一扑,在地上打了个滚,双腿诡异地往莫急的脚踝处一插,想要把莫急绞倒,与此同时,他的身子不可思议地扭了起来,拳头从腋下直奔莫急的胸口。莫急哂然一笑,顺着他双脚的力量在空中翻了一个跟斗,堪堪避开了他的拳头,伸指迅速地在来人的手上一弹,来人的半边身子顿时酥麻,噔噔噔地后退了几步,惊骇地看着莫急。 一旁传来几声掌声,萧子裴慢慢地从树后走了出来,笑着说:“先生好功夫。哈鸠你服了没有?” 那个偷袭莫急的正是哈鸠。宫变那天,萧鸿落荒而逃的时候没有带走他,他在长乐殿里被言乐之的几个贴身麽麽戏耍得晕头转向,逃出来的时候被京卫营擒获,归降了萧帧,在萧子裴麾下效力。 哈鸠惊疑不定地指了指莫急,生硬地问:“你是谁!我师傅说泠谷人向来不问世事,可我怎么一会儿就见到一个!莫不是是师傅骗我!” 萧子裴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莫急,问:“先生,我也想问这句话,你到底是谁?你这张脸到底是不是真的?” 莫急轻叹一声:“原来将军叫我出来是为了试探我。” 萧子裴微微一笑:“先生,若要让别人信你,你先要坦诚以待。” 莫急沉默了片刻,坦然迎向萧子裴的目光:“我是言非默的师兄,受他之托看望将军。” 萧子裴浑身一震,嘴角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喃喃地重复说:“他……他让你来……看我?” “言非默不是已经死了一年多了吗?”哈鸠惊异地问。 莫急不语,面无表情地看着从萧子裴身后急匆匆赶过来的萧子霞和柳明雨,半晌,他冷冷地说:“非默去之前就拜托我了,只是我有事耽搁了一年,这才赶来京城。” 萧子裴定定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什么破绽,忽然,他高声笑了起来:“笑话,我要她假好心什么!她要是真的担心我,让她自己从阴曹地府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嘿嘿,小言童鞋,有没有感受到小裴的怨念啊~~看小裴抽丝剥茧,一步步把你揪出来!! ------------ 47第47章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一行人默默无语地回到城里,萧子霞看看脸色发青的萧子裴,终究不敢再造次,只好叮嘱了萧浅几句,和柳明雨一起依依不舍地回府去了。 当晚,萧子裴已经略有好转的咳症忽然加剧,莫急被萧浅从被窝里叫了起来,急匆匆地赶到萧子裴的卧房,只见他半卧在床上,脸色潮红,显然是有些发烧。 莫急取出了一粒药丸,将它细细研碎了,让萧子裴和着热水吃了下去,责怪说:“怎么回事,白天还好好的。” “公子晚上只着单衣在院子里赏月,我们怎么劝都不听。”萧浅气哼哼地说。 “多事。”萧子裴闭著眼睛冷冷地说。 莫急无奈地看着他:“将军,你快点休息,发发汗,不然明天要赶路怎么吃得消。” “那你呢?”萧子裴钻进了被褥里,只露出了一个头,萧浅又往上压了一床。 “我在外间守着你,要是不舒服了就叫我。”莫急叮嘱说。 半夜里,萧子裴果然烧了上来,糊里糊涂地一直喊着萧浅的名字。莫急不得不起了身,灌他喝了好几杯热水,又帮他压好了踢开的被子,终于等到他发了汗,刚想回去休息一会儿,只见萧子裴忽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黑漆漆的双眸定定地看着他,良久,他略带疲惫地说:“先生别走,在这里陪我一会儿。” 莫急愕然,试图将手抽回来:“将军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要人陪夜不成?” “我心里有些发慌,眼睛一闭就看到好多人在我眼前。”萧子裴固执地说。 莫急看着他苍白的脸色,终究心里有些不忍,无奈地说:“好,只是你先把我放开,你总不能让我就在这里坐着吧。” 莫急将卧房的长榻搬了过来放在他床边,又找了些暖身的毯子,然后躺在了长榻上,低声说:“将军快睡吧,我不走了。” 萧子裴终于安心地闭上了眼睛。黑夜中,两个人的呼吸交错,一个绵长,一个急促,终于缓缓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天高云淡,春日融融,不愧为钦天监定下的黄道吉日。萧可、萧子裴率领着出使队伍在城外拜别了明睿帝萧帧,朝着大楚都城进发。 大楚与大衍隔江而望,两国京城驱车大约十五日的路程,随行的大都是武将,马上出身,也不觉得辛苦,几个文官就坐在马车上。这一路上,萧可就像是脱了缰的野马,四处撒欢,方文渊跟在他后头叫苦不迭,每日都被折腾得腰酸背痛,到了第五日,萧可又拽着他去前面的东涌府看集会,方文渊拽着马车说什么也不肯下车:“你自己去吧,我今天一定要躺在马车上。” 萧可一本正经地说:“文渊,你平时都说要我体察民情,不要被身旁的人蒙蔽了双眼,可现在我想体察民情了,你却这幅模样,你害不害臊?顶多今日你坐在我前面,我来策马。” 方文渊哀叹了一声:“殿下,你找别人去行不行?”说着他从车窗里看到刚刚从马车边骑过的莫急,大叫起来,“先生,莫急先生,劳烦你陪殿下去体察民情吧。” 莫急正在想着自己的药方出了什么岔子呢,这几日萧子裴的病情时有反复,白天的时候都还正常,只是一到了晚上就整晚咳嗽,他只能陪在屋子里随身看护。一听方文渊的话,他顿时怔了一下:“小人什么都不懂。” 方文渊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先生不用懂,殿下什么都懂,只是少个人陪他。” 萧可跳上马车一把拽住他的手臂,笑嘻嘻地说:“你知道就好,你也陪着,先生也陪着,多个人热闹点。” 方文渊又把衣袖往回扯了扯,羞愤地说:“你别动手动脚的,将军在看着你呢!” 萧可回头一看,萧子裴正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不由得呐呐地说:“萧皇兄,听说前面是这东甬府最大的市集,不如一起去看看?” 萧子裴策马走到莫急身边,冷冷地问:“先生想去吗?” 莫急摇摇头说:“我去干什么?我现在就想找个马车好好地睡一觉。” “我还以为殿下叫先生去,先生一定会迫不及待地跟着去呢。”萧子裴嘲讽说。 莫急有些莫名其妙,自上路以来,萧子裴白天的时候不时冷言冷语,语带双关,令人颇费揣测,喝药的时候总是嫌东嫌西,不是嫌药太苦,就是嫌药太烫,有次还硬说药里有股花椒味,怪他没把药罐子洗干净,让他重新去熬了一回;每次到了最后不得不喝的时候,非得让莫急先喝一口药汁,才皱着眉头肯把药汁喝完,美其名曰医者要亲自尝过药汁的味道,才能把握药性。 而到了夜晚的时候,萧子裴又忽然好像变了一个人,执拗而孩子气,非得和他闲聊上一会儿,一会儿支使他切点水果,一会儿支使他倒杯茶水,一会儿支使他换条被褥,临睡前非得看着他在一旁支好床榻,这才会肯上床安歇。萧浅在一旁看了十分嫉妒,偷偷地问莫急:“先生,将军没说要把我辞了换你当贴身侍从吧?” 莫急也不明所以,想来想去只有一种解释:“可能将军还是在怀疑我是大楚或西凉来的细作,你就放心吧。” 萧浅有点替莫急打抱不平:“先生如此劳心劳力,将军怎么还怀疑你?” 莫急也只有笑笑:“小心使得万年船,将军这样也没错。” “你们去吧,我去歇一会儿。”莫急打了个哈欠,昨晚又被萧子裴折腾了一宿,聊天聊到将近半夜,他边聊边想,煞是费神。 萧子裴眯起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心情忽然大好:“我看殿下这个想法挺好,我们就一起出去体察体察民情。” - 东涌府位于大衍的东北一隅,渭河中下游,是大衍的富庶之地,鱼米之乡。萧帧十分重视此地,历任东甬府尹皆是朝廷重臣。萧可和萧子裴策马走在官道前方,四处春耕正忙,农田里忙碌一片。 “我在书里读了这么久,今日总算看到真的禾苗了。”萧可感慨说。 “陛下对农务十分重视,多次派人到乡间指导农务,近年来东甬府稻米产量倍增,可算得上是我们大衍的大粮仓了。”方文渊在他旁边说。 “不知道他们大楚又是怎样的?和我们这里一样吗?”萧可好奇地问。 “大楚的稻谷一年一种,收成没有我们这里的好。”莫急在后面说。 “先生去过大楚?”萧可问。 萧子裴顿时把脸转了过来,冷冷地看着他说:“先生最近去过大楚?是不是认识什么达官贵人?那还到大衍来干什么?” 这下连萧可和方文渊都嗅出了萧子裴的火药味,缩了缩脖子不吭声了。 莫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勒住了马头,皱着眉头说:“将军你看我哪里不顺眼?你直说了我改就是。” “岂敢岂敢,先生你是高人,只有你看我不顺眼的份。”萧子裴轻哼了一声,一夹马腹,惊雷顿时向前飞驰。 方文渊连忙安慰莫急说:“这几日将军身体微恙,因此可能心情不好,先生担待些。” 莫急看着他远去的背影,轻叹一声,点了点头,跟在后面追了上去。萧可也有些奇怪,问:“文渊,萧皇兄他怎么了?莫急先生每日为他煎药,尽心尽力,怎么他看起来很讨厌莫急先生?如果这样,又为什么要带他一起出行?” 方文渊沉思片刻,摇摇头说:“不象,将军对莫急先生不同别人,说不上是讨厌,倒像是……”他住了口,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赌气”两个字终究没说出口,萧子裴会和莫急赌气?这怎么也不可能啊。 不一会儿,他们就看到了萧子裴和莫急两个人,一个傲然走在前面,一个垂首跟在后面。东涌府的城门口秩序井然,城内十分繁华,商贩货品齐全,酒家客栈各家铺子都十分整齐热闹,四个人下了马,慢慢穿行在人群中。 走着走着,萧可忽然在一家武器行前停住了脚步,指着一把弯刀说:“你们看,这把刀和以前萧鸿送我的差不多。” 萧子裴一看,的确,挂在墙上的那把弯刀个头稍小,上面镶嵌的珠宝也比那把刀少了许多,但形状和材质差不多,十分华丽,放在一起一大一小,宛如一对情侣。店小二热情地迎了上来:“客官好眼光,这把刀是我们这里的商队从西凉带过来的,全东涌府只有这一把。你看这刀刃,你看这宝石,客官带了去吧!” 萧可兴致勃勃地说:“文渊,我买来给你,你一把我一把。”说着就去掏钱袋子,只可惜掏了半天,这才悻悻地说,“糟糕,出来太匆忙了,没带银子。” 一旁莫急看萧子裴和方文渊都一脸的尴尬,只好站了出来:“小公子,我有。店家,多少银两?” “这可是西凉皇族的弯刀,我们老板花了好多银子才买来的,看诸位也是识货了,就二百两银子吧。” 萧可刚要点头同意,莫急摇摇头说:“店家,这太贵了,上面的宝石暗泽无光,一看就是下品,刀刃都有点卷曲了,拿来割草都嫌太钝了。八十两银子,多一分我都不想要。” 萧可瞠目结舌地看着莫急,等着店家拿扫把赶他们走,却听见小二痛心的声音:“客官,你可真能讲价,八十两是万万不能的,从西凉到这里的路费都赚不回来,这样吧,一百两银子,一分都不能少了。” 萧子裴和方文渊都是京城的大户,从来没有经历过这讨价还价的鸡毛蒜皮的事情,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趣,方文渊还假意拉着萧可往外走,嘟囔着说:“不要了不要了,太贵了。” 最后小二和莫急一来二往,以九十两成交。店小二一边帮他们包着弯刀,一边热情地说:“诸位公子再看看啊,我们家的刀剑最是齐全,铸剑师都是大衍有名的老师傅,你们看,里面还有上古流传下来的名品呢。” 萧子裴在店铺里踱了几步,站在一把精巧的匕首面前看了几眼,方文渊问:“大公子,你喜欢这把?” 萧子裴沉默了片刻,淡淡地说:“是啊,以前有把贴身的匕首,掉在天牢里找不到了。” 方文渊摸了摸鼻子说:“不如问问莫急先生还有没有余银?” 萧子裴哼了一声,扫了莫急一眼,默不作声。 莫急当作没看见,付了银子拿了弯刀刚想走,只听见萧子裴阴森森的声音响了起来:“看来莫急先生还是在意小公子多一些。” 莫急无奈地停住了脚步:“大公子你要是不要?要的话小人付钱就是了。” “不甘不愿,付了又有什么意思!”萧子裴一甩袖,冷冷地走出了店铺。 莫急气得直哆嗦,半晌只得指着那匕首冲着店小二说:“多少银子?给我包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目前呈傲娇状~~ 双更完成,求表扬求花花~~ ------------ 48第48章 萧子裴气冲冲地往前走着,耳朵却敏锐地听着身后的三个人聊天。 “先生是不是经常云游四海?看起来先生好像什么都懂。”方文渊问。 “年少时候喜欢无拘无束,因此走遍过大江南北。”莫急答道。 “先生已经年过而立了吧?还没成家吗?”萧可问。 “身无长物,不敢成家。”莫急答道。 “先生一定在说笑,看你的钱袋子也不象身无长物的样子,更何况你身怀绝技,一定有很多人趋之若鹜。”萧可笑着说。 “对,先生在江湖上一定有好多家吧,每个家里都有红颜知己在翘首以盼,画本里都是这么说的。”方文渊不由得悠然神往。 “对对对,先生这么会过日子,还懂得讨价还价,一定是个温柔的好丈夫。”萧可见莫急有些尴尬,愈发得意了,调侃说。 萧子裴终于忍不住了,嘲讽说:“原来先生这么风流,倒要请先生教教我,怎样才能做到象先生一样无心无情?” 他一出口就是语气不善,后面三人顿时就没了声响。 “还有,小弟你回去别忘记还钱给先生,省得先生到时候又身无长物了。”萧子裴又冷冷地补上了一句。 “大哥你放心,不就是九十两银子嘛,回去我就拿二百两给先生,一半算是赏钱。”萧可说。 “小公子不必如此,”莫急淡淡地说,“要知道这一百两银子能让普通人家过上两年都绰绰有余,你赏我,不如赏给食不果腹的穷人家。” 萧可顿时吃了一惊,呐呐地说:“一百两能让普通人家过上两年?这……这是怎么过的?” “小公子今后多出来走走便知道他们是怎么过日子了。”莫急说。 萧可顿时收了玩笑之心,和方文渊细细打量气路边的行人来,两个人凑在一起,不时窃窃私语。莫急不着痕迹地看着他们,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 “先生在笑什么?”忽然,萧子裴的身影在他耳边响起。 莫急骤然看见萧子裴的脸在他眼前放大,不由得微微一惊。 “小公子豁达聪颖,真是很讨人喜欢,是不是?”萧子裴神色黯然地看着萧可,问道。 莫急摸不准该怎样回答,说不是吧,对太子殿下有不敬之嫌,说是吧,看起来萧子裴一定不喜欢这个答案。“小人和小公子不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想了半天,他模棱两可地说。 萧子裴没有追问,牵着惊雷独自往前走去,莫急也默不作声地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将近晌午,萧可和方文渊找了一家酒家,准备尝尝地道的东涌美食。 客栈里人不多,小二殷勤地迎了上来,把他们安排到了二楼的雅座,推荐了几个地道的本地菜肴,又问:“客官要不要听小曲儿?几位真是好运气,今天来弹琴唱曲儿的是我们东涌府有名的歌姬,平常人都听不到呢。” 萧可饶有兴致地说:“好,京城的时候没能听到红袖楼的花魁的小曲,今日来听听东涌的小曲。” 小二乐颠颠地领命去了。 萧子裴忽然微微出神,过了一会儿问:“小弟你也听说过红袖楼的烟墨姑娘?” “是啊,文渊和我说的。” “我听我小叔说的,花魁大赛那日回来之后,他和我说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过了一阵子,我们想偷偷央他带我们去瞧瞧,却听说烟墨姑娘已经离开京城了。”方文渊说起来不免有些遗憾。 萧子裴嘴角微微一笑,问:“莫急先生有没有听说过?” 莫急摇摇头。 “对了先生,烟墨姑娘也来自西都府,莫不是西都府的人都有一付好嗓子?先生不如也高歌一曲我们听听?”萧子裴盯着他,目光炯炯。 “先生唱曲儿,又有什么好听的……”方文渊嘟囔了一半,看看萧子裴的脸色,不吭声了。 “小人唱得不好听,怕有辱大公子的耳朵。”莫急淡淡地说。 “我很想听,听听西都府的歌声。”萧子裴目光一转,怔怔地看着窗外,仿佛想起了什么,神色怅然。 莫急张了张嘴,轻叹了一口气说:“下次将军得空到西都府去,小人认识一位女子,歌声妙不可言,说不定将军会喜欢。” 萧子裴转眼看着他,忽而微微笑了,只是笑容看起来有几分苦涩:“不必了,可能我没有这个福分。” 在座的三个人都怔了一怔,面面相觑,不知道刚才这番对话又触动了萧子裴什么伤心往事。 正说着呢,门帘掀了起来,一个衣饰华美的姑娘莲步轻挪,走进雅室,后面跟着一个抱着琵琶的侍女。只见她鹅蛋脸,柳叶眉,美目流盼之间,定在萧子裴的身上,款款地走了过去,福了一福,声音婉转如黄莺:“奴家给各位爷见礼了。” 萧可精神一振,笑着说:“姑娘会什么小曲?” “江南小调都会唱上几句,不知道公子喜欢什么样的?”那个女子问道。 “你先随便唱上一首听听。”萧可也不知道江南小调是什么东西,随口吩咐说。 那个女子应了一声,随手拨了拨琵琶调了调弦,张口唱了一首东涌府人耳熟能详的“江南好”,声音清脆动听,宛若珍珠落在玉盆。 萧可和方文渊忍不住喝了声采,见一旁萧子裴和莫急无动于衷的样子,忍不住问:“大哥,难道那烟墨姑娘的歌声比这个还要美?” 萧子裴盯着那个女子,眼神恍惚,喃喃地说:“柔媚有余,空灵不足。” 那个女子柳眉微蹙,不服气地问:“公子可是说奴家么?奴家不才,在东涌府也有些名气,不知道公子说的那人身在何处?不如让她也过来唱上一曲,让奴家心服口服。” 萧子裴心中一痛,脸色微微发白:“她已经不在了。你唱得很好,过来领赏。”说着,他把手往莫急那里一摊,示意他给银子。 莫急默不作声地拿出了几个铜板,萧子裴冷冷地说:“不够。” 莫急咬了咬唇,又拿出了几两银子放在他手上,萧子裴在手中垫了垫,仰天大笑说:“故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姑娘让我想起了一位故人,多唱几首,这些都赏你了。” 那个女子脸露喜色,走到萧子裴身边,取过银子,娇声说:“多谢公子,公子想听怎样的?” “你会不会唱一首咏杏词?”萧子裴问。 “奴家只有咏梅词、咏春词,这个咏杏词嘛……”那个女子拿起一旁的茶壶,帮萧子裴倒了一杯茶。 “那就随便唱几首吧。”萧子裴淡淡地说。 菜陆陆续续地上来了,口味和京城的略有不同,稍稍带了点甜味。几个人温了一壶小酒,一边浅饮慢酌,一边听着软语呢哝,窗外春风习习,柳絮飘飘,颇有几分诗意。末了临走的时候,那个女子十分依依不舍,亲自送出了客栈外,含羞带怯地望着萧子裴说:“奴家唤作明月,公子下次到东涌府来,一定再来捧场。” 萧可一直忍到城门口,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拽着萧子裴的手臂,羞怯怯地学着那个女子的模样说:“奴家盼了公子好久了,公子好狠的心,怎么才来!” 方文渊一下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就连莫急,也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萧子裴狠狠地瞪了萧可一眼,说:“小弟你是不是盼着这样的红颜知己很久了?不如哪天我陪你去红袖楼开开眼界?” “不敢不敢,大哥你魅力无边,桃花一直从京城洒到东涌,要是跟着你去红袖楼,只怕没有姑娘看中小弟啊。”萧可调侃说。 几个人说笑着来到和出使队伍约定的驿馆,一些部下和使臣都在路边翘首以盼,看他们平安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萧浅一直有种自己的位置马上要被莫急取代的恐惧,跟在萧子裴后面絮絮叨叨地说:“公子你怎么不带我去啊,你不是讨厌那个莫急吗?” “他刚好在我身边,就一起去了。” “公子你小心点啊,你不是怀疑那个莫急先生是细作吗?” “细作才要带在身边,不能让他乱跑。” “公子不如叫那个高天看着他啊,你身边还是让我跟着吧?” 萧子裴啼笑皆非地看着他,佯怒道:“你再啰嗦我让你去看马!” 萧浅顿时不吭声了,他最怕看马,尤其是惊雷。 不一会儿天就黑了,用了晚膳,莫急照例又拿了一晚药汁来。萧子裴懒洋洋地躺在长榻上并不去接。 莫急在旁边站了一会儿,犹豫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了刚买的匕首递给了萧子裴。 萧子裴放在手中把玩了片刻,说:“多少银子?” 莫急恭敬地说:“不值多少钱,送给将军了。” 萧子裴不置可否,又问:“殿下的弯刀呢?收了银子了没有?” “收了,刚好九十两。弯刀已经送给方公子了。”莫急回答说。 萧子裴点点头,将匕首收入怀中,拿起了药汁,示意莫急喝了一口,然后痛痛快快地一饮而尽。莫急松了一口气,刚想走,只听到萧子裴在身后问:“先生,难道你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莫急转过身,疑惑地问:“将军你希望我说什么?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的病耽搁不得,我也不会打扰将军很久,等将军病好了我就走。” 萧子裴凝视着他,淡淡地一笑:“我知道了,这几天辛苦先生了,今天就不用先生陪夜了。” 作者有话要说:偷得浮生半日闲,疾风暴雨前大家都休闲会儿,嘿嘿,小裴有点小忧伤啊,, 争取下章让小裴撕下小芷的面具!醋妈一定能做到!! ------------ 49第49章 一行人一路前行,没几日便渡过渭河,到达大楚地界。一过渭河,入目便是楚地风光,楚人身材都比较高大,性子豪爽,喜大碗饮酒,大口吃肉。和大衍华美的建筑风格不同,楚地的建筑以务实为主,雕花、镶嵌等工艺较少,就连城墙也要比大衍厚上几分。 每到一地,萧可便拉着方文渊仔细查看当地的民俗和军备,同前来迎候的各地府尹闲聊,萧子裴看在眼里,十分安慰:纵然那楚天扬是天纵英才,我大衍也不是后继无人。 到了第十五日,一行人终于赶到了大楚京城,递交了国书,萧可和萧子裴上朝拜见了大楚天子楚寅。楚寅看起来的确十分虚弱的样子,脸色蜡黄,萧可敬献了萧帧带过来的千年灵芝和大衍太医署配置的延年丹,并奉上了萧帧亲笔的书信一封。 楚寅看完了书信,神色怅惘,良久才说:“我与你父王曾一起云游四方,此情此景,仿佛就在昨日。” 萧可恭敬地说:“我父王也十分想念陛下,多次和我提及当年的往事,说他和母后能缘定三生,也多亏了陛下。” 楚寅笑了笑,冲着站在一旁的楚天扬说:“天扬,替父王好好招待大楚的太子殿下和诸位使臣。” 楚天扬朗声说:“儿臣在大衍时多亏萧将军和太子殿下的款待,自当尽心尽力,不敢懈怠。” 萧子裴不觉心生疑惑,当初接到大楚的国书,言明了有要案和言非默有关,指名要她出使,可怎么到了这朝堂上,楚寅却连言非默的名字都没有提起? - 六横馆是大楚招待国外使节的,一共三十几间房,小桥流水,鲜花绿树,别有一番景致。萧子裴带了亲手挑选的一百亲随,将六横馆四处巡视了一番,和高天一起商定好了布防任务。 这一阵子车马劳顿,大家都十分辛苦,这一下子放松下来,除了担任守卫的护卫,其余的全都睡到日上三竿。萧子裴也不例外,享受了一下这一年多来难得的闲暇时光。第二日午膳过后,他在园子里巡视了片刻,刚回到房里,就听萧浅来禀告说楚天扬来访。 大厅里楚天扬和萧可正在聊天,一旁站着他的随从楚易正好奇的瞪着眼睛打量着萧可,一看到他进来,拽了拽楚天扬的衣袖。 楚天扬笑着说:“萧将军可算来了。将军近几年来名声大噪,手握重兵,连我们楚地的小孩儿都听说将军的英雄事迹,心向往之。”楚天扬笑着说。 萧子裴心里微微一凛,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萧可,面上却不动声色地说:“不敢,太子殿下才是声名远播,楚地的百姓一提起殿下都一脸的景仰。” “是啊,还要请太子殿下多指点指点。”萧可神色自若地说。 楚天扬皱了皱眉头说:“小殿下,你我之间就不要生分了,言弟既然称我为兄,那我也可算得上是你的兄长,朝堂之下不如我们兄弟相称如何?” 萧可欣然说:“却之不恭,那我就尊称一声楚大哥了。” 楚天扬含笑点点头:“一年不见,萧弟越发英朗了。” 三个人坐在大厅里寒暄了几句,楚天扬话锋一转:“我听说我那言弟是个女红妆?” 萧子裴怔了一下,说:“此事连我朝中的大臣们都知之不详,太子殿下从何听说?” 楚天扬神色郁郁地说:“实不相瞒,我自回朝后,对言弟的风采难以忘怀,忍不住派人打探,这才得知了这件秘密,当时真是喜忧参半啊。” 萧可难过地说:“楚大哥,你就别再提了,我们为了非默哥哥的事情,都很难过。” 楚天扬摇头说:“萧弟,你就不要骗大哥了。”他指了指萧子裴,笑着说,“将军对言弟情根深种,当初就算是断袖也愿和言弟结那秦晋之好,如果言弟被你父王赐死,我就不信,将军居然还会甘愿俯首称臣,为你父王固守江山?要是我,那是万万做不到的。” 此言一出,萧可和萧子裴两个人顿时脸色大变,萧子裴顿时明白了楚天扬此来的目的,从一开始在萧可面前出言捧高,到现在的暗语挑拨,楚天扬这是打定主意要在未来君王和他之间播下怀疑的种子。 细细想来,当初萧子裴痛失爱侣、缠绵病榻的时候,不是没有恨过萧帧;听闻西凉人犯边的时候,也并没有存着尽忠报国的心思,他那时心如死灰,只盼着能到战场上一洒热血,跟着言非默一起去了,却没想到,要战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太子殿下,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殿下以楚人之心度我衍人之腹,岂不可笑。”萧子裴冷冷一笑,淡然道。 楚天扬也冷笑一声:“萧将军,打开天窗说亮话,我是不信我那言弟已经死了,萧弟,我知道你最敬仰的就是你的非默哥哥,只怕你也是被人蒙在鼓里了。” 萧可的心砰砰乱跳,狐疑地看向萧子裴,颤声问:“萧皇兄,楚大哥说的……是真是假……” 萧子裴进退两难,放在以前,他要是听到楚天扬这句话,只怕也会欣喜若狂,可现在,楚天扬在一旁不知道对言非默安的什么心思,对大衍也有不轨之心,他怎么可能将所有的一切和盘托出?可是如果此时不说,将来说不定便会被萧可怀疑记恨,此乃君臣大忌,尤其是他这种手握重兵的皇族……他的脑中各种念头纷至沓来,心一横,冷然说:“殿下休要听信他人胡言乱语。” 楚天扬阴冷地一笑:“将军既然否认我也无话可说,待我找到证据再来拜访。萧弟,愚兄先告辞了,改日再请萧弟到府上一聚。”说着,拱手便往外走去。 萧可心神不宁,送楚天扬走到厅门,只见楚天扬凑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道:“萧弟你宅心仁厚,可要提防有人要取而代之啊。” 萧可在门口呆了片刻,这才回到屋子里,萧子裴坐在椅子上,正盯着手里的茶出神,半晌才抬起头来问:“他走了?” 萧可心里五味陈杂,缓缓点了点头。 萧子裴站了起来,凝视着萧可,良久,淡淡地说:“天色已晚,殿下早些歇息了吧。”说着,他缓步走出了大厅。 楚地的夜晚比大衍稍冷,只是萧子裴心里更冷,信步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这才觉得心境慢慢平复,刚想回房,莫急急匆匆地从后面赶了上来。“将军原来在这里,让小人一顿好找。” “先生找我何事?”萧子裴漠然说。 “该用药了,将军的身体好不容易才略有好转,要注意保养才是。夜凉似水,怎么也不添件衣服。”莫急皱着眉头说。 “好了怎样,不好了又怎样?”萧子裴笑了一声,问。 莫急愕然,想了想说:“好了自然以后能长命百岁、福寿延年、儿孙满堂、妻贤子孝。这不是这么多闺阁名秀都盼着成为王妃,成为将军夫人呢。” “说得好!”萧子裴哈哈大笑起来,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苦涩。“走,喝药去,为了妻贤子孝,儿孙满堂!” 萧子裴的卧房在萧可的右侧,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卧房,莫急飞快地从保温的棉包里取出了药罐,将药汁倒进了碗里,然后自己喝了一大口,皱着眉头把药碗递给了萧子裴。 萧子裴并没有去接,只是嘴角含笑看着他。莫急只好温言说:“将军快喝了吧,凉了就不好了。” 萧子裴摇摇头:“先生婉言相求的声音真是好听。” 莫急怔了怔,咬牙说:“将军听得还不够多吗?” “不够,先生再说几句听听。”萧子裴凝视着他,缓缓地说。 莫急气极,把碗往桌上一放:“将军爱喝不喝!”说着拔腿就走。走到门边刚要去拉门,回头一看,萧子裴依然气定神闲地站在那里,没有丝毫喝药的意思,只得又返过身来,冷冷地说:“将军怎么又像小孩子一样了,快喝了,我也可以早些去睡觉。” 萧子裴眼神凄楚,低声说:“先生你唱首曲给我听,我就喝药。” “我不会,你要听去找那些个歌女去。”莫急生硬地说。 萧子裴也不理会,轻轻地哼了起来:“含羞带怯初张望,高低重叠满枝头。浅红醉粉疑似梅,一朝落衣袖……”唱的正是风武阳的那首咏杏词。 莫急这才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心神一乱,问道:“发生什么事了?莫不是大楚要对你们不利?” 萧子裴微微一笑,喃喃地说:“是不是担心你的小殿下有危险?你放心,就算我死了,他也会平安无事的。” 莫急如遭雷击,颤声说:“你……你说什么……”话说到一半,他忽然用手捂住了喉咙,满脸惊愕,指着萧子裴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半点声音来,紧接着,他的脚一软,踉跄了几步,扶着桌子,慢慢地往下倒去。 萧子裴往前一步,刚好把他软倒的身子抱进怀里,他痴痴地看着莫急,低声问:“我该叫你什么?言非默还是言芷?”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终于反攻啦,撒花ing! ------------ 50第50章 萧子裴将言芷轻轻地放到了床上,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伸手摸了摸她的发丝,摸了摸她的脸颊,忽然自言自语地说:“这张脸可真讨厌,小芷,我想看看你,好好地看看你,你不会拒绝吧?” 言芷躺在床上,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心里发急,只好眨了眨眼睛,萧子裴轻笑一声说:“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说着,他从屋外叫人打来了一盆温水,用手巾淬了水,慢慢地在她耳后摩挲起来,渐渐地,她耳后的发际处的皮肤出现了一丝裂痕,萧子裴屏息伸出手去,顺着拿到裂缝轻轻地往外撕了起来,果然,一张薄如蝉翼般的人皮面具出现在他手里。 “小芷,你可真狠心啊,”萧子裴长叹一声,“把我骗的团团转,这样是不是很有趣?看着我为你伤心难过,几欲成狂,是不是很有意思?” 他轻轻的用手巾擦拭着言芷的脸,手势温柔,渐渐地,那张在午夜梦回过无数次的脸清晰地出现在他眼前,眉如远山,眸似秋水,似嗔似喜,唇角微翘,仿佛有无尽的轻哝细语……“非默……小芷……”萧子裴的眼中有片刻的迷乱,他俯□来,在她的唇角轻轻吻了一下,眼角隐隐有水光浮现。 “小芷,这一年多来,我真以为你死了,恨不得随你下了阴曹地府去,你居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我相思成狂?你好狠的心!”萧子裴轻叹了一声,“你难道讨厌我到这种地步?居然需要诈死来躲避我吗?” 言芷在床上挣扎了一下,眼里隐隐流露出哀求的眼神,萧子裴怔怔地看着她,忽然伸手挡住了她的眼睛:“别这样看着我,我不会放了你的,我一放了你,你就又远走高飞了,我就再也找不到你了。” 不一会儿,他又挪开了手,凝视着她的眼睛,喃喃自语说:“我要把你绑在身边,让你再也走不了,还不能让你说话,你一说话就伤人,我受不了,小芷,要是你亲口对我说你根本就不爱我,根本就是骗我玩玩的,我会受不了的……” 言芷张了张嘴,却只能发出“呜呜”的轻鸣声,她恼怒地看着萧子裴,眼里仿佛要喷出火来。 萧子裴失意地笑了笑,说:“你是不是担心你的小殿下?也是,你都愿意为了她们母子出生入死,怪不得一听说小殿下要出使大楚就赶来了,你是不是怕他有危险?你放心,楚天扬看在你的面子上,也不会对他下毒手。” 他轻轻掖了掖被角,温柔地俯□子,吻了吻她的眼角,和衣躺在了她的身边,不一会儿,他侧过身,将自己手臂放入言芷的脖颈下,把她整个人都搂进了自己的怀里,让她的头搁在了自己的胸膛上。 他的手臂用力地搂着言芷,整个人都微微发颤,半晌才松了开来,将脸紧紧贴在她的发髻:“小芷,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 - 这一夜萧子裴睡得分外香甜,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睡在旁边的言芷已经醒了,正瞪着眼睛看着床顶。萧子裴侧过声来,盯着言芷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在她的耳垂上轻吻了一下,顿时,言芷白皙的皮肤上渐渐地泛起一层粉色。 萧子裴慢吞吞地起了身,吩咐萧浅把早膳端到门口。萧浅不免有些好奇,问:“公子怎么喜欢到房里用膳?” “这些日子都这样,记住,谁也不可进到我的屋子里来,你也一样。让我发现一次,你就直接留在大楚,不用回去了。”萧子裴冷然说。 萧浅缩了缩脖子,点头答应了。“公子,近天怎么没看见莫急先生啊,往日他都该端着药汁催你服用了。”萧浅忽然想了起来。 “这几日我派莫急先生出去办点事情,你就不用惦记他了。”萧子裴淡淡地说。 萧浅顿时有点高兴起来:“走得好,这下就没人和我抢公子了。” 萧子裴有些失笑,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尽胡说八道。” 粥有些烫,萧子裴端着吹了一会儿,把言芷从床上扶了起来,靠在床头,柔声说:“小芷,该用早膳了,今日煮的是皮蛋瘦肉粥,很香。” 言芷闭上眼睛,不想理他。 萧子裴想了一下,说:“你若不想我拿勺子喂你,不如我拿嘴喂你?” 言芷倏地睁开眼睛,恼怒地看着他。 萧子裴将勺子递到她的嘴边,看着她无奈地张开嘴把粥咽了下去,快活地说:“小芷,你心里在骂我吗?没关系,我听不见。” 这一碗粥喝了将近小半个时辰,到了最后,言芷实在腹中饱胀,紧闭着嘴巴,可怜地看着他。萧子裴叹了一口气,摇头说:“小芷你的食量实在太小,怪不得看起来这么瘦弱,等回了大衍,我要把你养得肥些。” 说着,萧子裴把她抱了起来,放到了长榻上,自己也搬来一把凳子,坐在她旁边,问:“小芷你闷不闷?我早上出去摘了些花来,你闻闻。”说着,从桌上拿了个花瓶过来,里面插了几株茶花,花色艳丽,带着一股浅浅的香味。 言芷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眼观鼻鼻观心,打起坐来。萧子裴有些失望,拿着花瓶的手不由得抖了一抖,自言自语地问:“小芷你还是讨厌我吗?你有没有一点喜欢过我?也对,我一开始的时候一直找你麻烦,你一定很讨厌我,都是我自己太自以为是,还以为……以为你心里总有那么一点喜欢我……” 他振作了一下,从书柜中随手取出一本书来,笑着说:“小芷,我读书给你听吧,你别嫌我的声音烦。”说着,他随手翻开一页,慢慢地读了起来。这是一本传奇话本,讲的是一个女子和一个书生一见钟情,私定终身,最终冲破重重障碍终成眷属的故事。 “……笑吟吟一处来,哭啼啼独自归。 归家若到罗帏里,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今夜个翠被生寒有梦知。 留恋你别无意,见据鞍上马,阁不住泪眼愁眉……”萧子裴读到这里,渐渐地声音轻了下去,到最后几不可闻。 言芷心里略有些诧异,睁开眼睛一看,只见他呆呆地看着那本书,眼中隐隐有水光浮动,不由得心里大恸,暗自咬了咬牙,气沉丹田,将真气灌注到指尖,终于发现自己的手指动了一动。她暗自高兴,张了张嘴,叫了一声“子裴”,虽然声如蚊蝇,但终于不是那种“呜呜”的叫声了。 萧子裴微微一震,从话本中回过神来,眼神古怪地看着她,良久,他默默地站了起来,取来了一杯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小罐子,从里面倒出了些许粉末放入茶中,对言芷说:“小芷,来,喝点水。” 言芷心里气极,怒视着他,吃力地吐出了一个“不”字。萧子裴苦笑一声,自己喝了一口,俯身吻住了言芷的唇,轻轻摩挲几下,舌尖轻轻地撬开她的齿关,将口中的水度入言芷的口中。 言芷脸颊绯红,几滴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了下来,萧子裴一一吻去,低声问:“小芷,还记得天宝酒楼的楼顶吗?这一年多来,我无时不盼着回到那一刻,我喜欢着你,你也喜欢着我,多好。” 言芷积聚多时的力气终于化去,斜靠在长榻上,忿忿地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眼睛。 萧子裴轻轻一笑,想着久远前的惊鸿一瞥,想着久远前的初识,想着久远前的怦然心动,想着这一年多来的刻骨相思,良久他怅然说:“小芷,你给我下了什么药,让我这么喜欢你?如果我从来没有认识你……我还是那个快意恩仇的大将军,嚣张跋扈的小王爷,怎么会把自己弄得那么惨……”他顿了顿,轻轻地抚着言芷的脸,温柔地说,“小芷,我真恨你。” 言芷的身子微微一颤,微微下垂的眼睫毛颤动着,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萧子裴痴痴地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门外传来了“笃笃”的敲门声,他心里一惊,沉声问:“谁?” “公子,大楚太子殿下请你和太子殿下到他府上做客。”萧浅高声说。 萧子裴沉吟片刻,说:“好,你去回禀殿下,我马上就到。” 门外的声音远去了。萧子裴抱起言芷,将她放到了床上,盖好被褥,迟疑片刻,又将纱帐放下。“小芷,我去去就来,你等我。” 言芷睁开眼睛,狠狠地盯了他一眼,张了张嘴,目光略略祈求。 萧子裴心里不舍,却硬下心肠说:“不行,我再也不信你了。” 言芷心里着急,深怕他去楚天扬的府上会有什么意外,又连眨了几下眼睛。萧子裴却低头在她眼睛上亲了一下:“别怕,我叫高天在门口守着你,还有两个暗卫,擅入者死。” 作者有话要说:孩纸们,小裴终于独享咱家小言啦,甜蜜伐(众人:臭鸡蛋伺候!这也叫甜蜜!拉下去砍了!) 小醋开了个新坑啦,走过路过捧个场啊,求撒花求养肥求调戏: ------------ 51第51章 楚天扬的太子府大气而森严,俨如一个缩小了的大楚宫殿。此次设宴,楚天扬为了表示对大衍使臣的尊敬,分别设了内场和外场,除了萧可、萧子裴、方文渊、礼部侍郎等王公大臣和随身内侍,所有使团的成员都在外场入宴。 殿内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只有萧子裴,想及房内的言芷,不由得食不知味,心神不宁。 楚天扬谈笑之余,锐利的目光一直不经意地围着萧子裴打转,笑着问:“萧将军一直沉默不语,不知道是不是我们楚地的歌舞入不了将军的眼?” 萧子裴微微一笑说:“大楚的歌舞不似大衍柔美,气势雄浑,各有千秋,难分伯仲。” “萧将军说的好,来啊,楚易,帮本王向各位使臣敬上一杯。” 楚易站了起来,按照吩咐走到各人身边,敬了一圈,回到楚天扬身边,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楚天扬的脸色微微一变,又说:“诸位远道而来,一路舟车劳顿,楚易你代本王去外间挨个敬各位兄弟们一杯。” 萧可笑着说:“不必了,外间这么多人,小兄弟一圈下来,只怕都不认得回来的路了。” 楚易嘻嘻一笑说:“小人没别的大本事,就一些不入眼的三教九流的小本事,千杯不醉,请太子殿下放心。”说着,便拎起了酒壶往外面去了。 萧子裴心生疑惑,却一时也想不出楚天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听得楚天扬笑着说:“来来来,我们自管饮酒。太子殿下,明日起我就得空了,带你们去京城四处逛逛。” “多谢太子殿下。只是太子殿下公务繁忙,不必太过辛劳,我们自己随意逛逛就是了。”萧可笑着说。 楚天扬脸色一黯:“其实本王也是为了了一个心愿。” “噢?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会有未了的心愿?” “想当初我在贵国京城和言弟一见如故,曾答应做她游览的向导,只是我在大楚千盼万盼,也没等到言弟,心中一直郁郁。”楚天扬叹息说。 殿内的气氛一下子沉闷起来,随同的几个大臣都对言非默的事情有所耳闻,也深知萧子裴对言非默的情谊,不免有些尴尬。萧子裴饮了一口酒,神色自若地说:“殿下在国书中曾提及,言非默和贵国一桩要案有关,不知道是何关联?” 楚天扬摇摇头,颇为神秘地说:“此事说来话长,待言弟亲来时我再亲口告诉她,给她个惊喜。” 萧可的心又怦怦跳了起来,忍了半天没忍住,问:“太子殿下如此言之凿凿说我那非默哥哥未死,可有什么证据?” 方文渊在一旁有点着急,却一时想不出话来阻止。 萧子裴微微一笑说:“太子殿下说笑了,大衍羽林军中郎将言非默功过相抵,已被我皇陛下赐死厚葬,此事早已公告天下,何来未死之说?我家小殿下自小身受中郎将教养,视他为兄为师,私心里总是存有期盼,太子殿下切勿再误导我家殿下了。” 楚天扬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嘲讽说:“将军看起来心情愉悦,果然再深的伤疤也是会随着时间烟消云散啊。” “此言甚是,太子殿下也应多往前看,多往大楚看。”萧子裴语意犀利,让在座的人都微微变色。 楚天扬一时语塞,冷笑着说:“受教了。想来将军一定看着大衍,越看越欢喜。” “那是自然,大衍景色如画,五谷丰登,子裴一生都愿为大衍为陛下为殿下守护江山。”萧子裴淡淡地说。 方文渊在一旁不由得听得热血沸腾,笑着拿起酒盅,朝着萧子裴说:“萧将军说的好,文渊敬你一杯!” 席间顿时又热闹起来,大家推杯换盏,一片和乐。楚天扬坐在上首,嘴角含笑,心思却飘到了九霄云外,不一会儿,楚易从外面走了进来,坐到他的身边,苦着脸朝他摇了摇头。楚天扬怀疑地看着他,低声问:“真的没有?是不是你没认真听?是不是你的耳朵不好使了?” 楚易瞪着眼睛委屈地看着他:“怎么可能!” “难道她真的没有来?”楚天扬沉吟了片刻,说,“你带着人到六横馆里去一趟,照着刚才的话给馆里每个人都去敬杯酒,机灵点。” “是。”楚易乖巧地应了一声,领命去了。 午膳过后,众人正准备回六横馆去,楚天扬却拉着萧可的手,一脸的恳切:“本王和小殿下一见如故,很想再亲近亲近,不如留下来在府上用了晚膳再走。” 萧子裴在一旁刚想反对,却见萧可高兴地点头说:“好啊,我也正想请教太子殿下治国定邦的妙策。” 萧子裴一愣,以往这种时候,萧可都会不着痕迹地先等他的意见。 方文渊也怔了一下,上前说:“小殿下,不如改日再来拜访太子殿下,馆里还有些事情要忙……” 萧可不悦地看了他一眼:“怎么,我想和太子殿下多说会儿话都不成吗?馆里的事情有萧皇兄呢。” 楚天扬看着萧子裴笑着说:“怎么将军也一脸忧心忡忡,莫不是担心小殿下的安危?放心,在我的太子府里,没人敢动小殿下一根毫毛。” 萧可脸色微沉,萧子裴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笑着说:“既然如此,文渊你留下来陪小殿下吧。” 萧子裴归心似箭,一路策马扬鞭,不一会儿就到了六横馆。他急匆匆地踏入馆中,却见他的房门前空无一人,不由得心里大骇,高声叫道:“高天!” 高天忽然从树丛中窜了出来,笑着说:“将军,我在这里!” “你躲在这里干嘛?”萧子裴放下心来,有点奇怪地问。 “将军有所不知,刚才有大楚太子府的人过来犒劳使团,我觉得此事甚为蹊跷,深怕他们看到我们守着这间房,生出什么事情来,就化明为暗守卫了。” 萧子裴心里一动,问:“是谁来了?怎么犒劳的?” “是个年轻人,带着几个手下,说是留守的将士都辛苦了,让我带着把府上所有的将士都敬了酒。说也奇怪,这人好像平生都没喝过酒似的,非得和大家伙儿一个一个的干杯,还每个人都问几句话。”高天摸摸脑袋,奇怪地说。 萧子裴心里一凛,顿时想起那个名叫楚易的年轻人,他在大衍时也一直呆在楚天扬的身边,若没什么本事,怎么能叫楚天扬这样看重? “将军,我总觉得那个人好像在找一样什么东西,我是不是想太多了?”高天问。 “你没想多,做的很好!”萧子裴赞许说,“想不到你也有这么细心的时候。 高天顿时得意洋洋起来,忽然,他想起了什么说:“将军,你不在的时候,有个姑娘来找你。” 萧子裴眉头一皱:“什么姑娘?我可不认识什么大楚的女子。” “一定是那大楚的诡计,我去撵了她走!”高天气势汹汹地准备要走。 一个声音冷冽的声音在不远处的小径上响起:“萧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难道才一年多,将军就把听云忘记了不成?” 萧子裴一看,听云身着浅绿色的百褶裙,仿如一支清新的荷叶,站在绿树丛中。他的嘴角微微上翘,问:“你怎么一路跟到这里来了?晓风呢?” 听云眉头微蹙,良久这才生硬地说:“我偶尔经过此地,过来看看故人。” 萧子裴心知一定是她牵挂言芷,这两日未收到言芷的消息就冒昧地找上门来了。“多谢听云姑娘牵挂。既然来了,就在这里住上几日,等回禀过小殿下以后一起回大衍吧。” 听云欲言又止,良久问道:“不知道将军这里都有些谁啊?” 高天兴致勃勃地插话说:“太子殿下、方大人、孙大人都在,还有些王府的侍卫和羽林军的兄弟,听云姑娘是和将军相熟的吗?” 听云眼珠一转,微微一笑说:“这位将军不知道怎样称呼?” 高天热心地说:“在下姓高,单名一个天字。” 萧子裴看着高天热情的样子,微微一笑:“高天,她是前任羽林军中郎将的侍女,说起来也和你有些渊源,你就替我好好招待她吧。”说着便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把门紧紧地关了起来。 屋子里很幽静,窗户都关了起来,显得有些暗沉沉的。他在床前定了定神,慢慢地伸出手去撩那纱帐,手伸到一半,竟然停在半空中微微发抖,脑子里掠过千百个念头:她会不会早已经解了那药远走高飞了? 纱帐终于拉开,萧子裴顿时松了一口气,言芷正躺在床上,一看到他,清亮的双眸闪过一丝喜色,转瞬又闪过一丝恼意,垂下了眼睑。萧子裴蹲了下来,半跪在床边,将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低声说:“我回来了。” 言芷没理他。他又说:“小殿下留在太子府了。” 言芷倏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萧子裴笑了,拿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柔声说:“你着急啦?不会有事的,那个楚天扬很惦记你呢。” 言芷瞪了他一眼。 萧子裴叹了一口气,凝视着她,问:“要是有一天你的小殿下要杀我,你会帮谁?”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焦躁啊,这楚天扬来生啥事啊,人家小两口正在情趣着呢,对伐?~\(≧▽≦)/~啦啦啦 咳咳,那个,明天小醋外出,有可能爬不上来啊,如果没更的话就是请假啦~~ ------------ 52第52章 言芷一听,双眉微蹙,疑惑地看着萧子裴,萧子裴笑笑:“和你开玩笑呢,你的小殿下豁达聪颖,怎么会做那种鸟尽弓藏的事情?” 言芷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眼底满是忧虑,萧子裴扶她坐了起来,又亲自到厨房取了一些她爱吃的饭菜,要厨娘细细剁碎了,拿回房里,一口一口地喂着言芷用膳,又絮絮叨叨和她讲一些别后的琐事,觉得快活无比。 “你走了以后我夜夜梦见你,有一日高烧不退,冯太医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我从鬼门关上拉回来。现在想想真是庆幸,要是我到了那里,却不见你的踪影,我可怎么办才好啊。” “漠北的时候我去过天山,他们说那里有神灵,我爬到山顶求神灵让你在奈何桥上等等我,神灵居然真的显灵了,送我这么一份大礼……” “小芷,你家院子里的杏花开了,很美,等我们回去后还在那里饮酒赏花,叫上武阳和思瑜,你唱曲儿给我们听。不,不唱给他们听,就唱给我一个人听。” …… 萧子裴自说自话了半天,却发现言芷定定地看着他,眼神温柔缱卷,情意绵绵,心里忽然一跳,使劲闭了闭眼睛,又睁了开来,喃喃地说:“小芷,你别哄我,你是不是又想哄我把你的药解开?” 言芷轻轻呜呜叫了了一声,一双清亮的眸子渐渐湿润了起来,萧子裴心里一痛,顿时心慌意乱地说:“好了小芷,你别哭,你放心,我不勉强你,我只是太想你了。让我好好看看你,过两天,这药就解了,到时候你要走要留,我不勉强你。” 言芷的嘴唇微张,吐出两个嘴形,萧子裴看得纳闷,猜道:“上面?上瓜?傻瓜?” 讲到第三个,言芷终于轻吐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萧子裴纳闷地问:“谁是傻瓜?难道说我吗?” 门外萧浅的声音传来:“公子,太子殿下回来了,请你过去。” - 萧可和方文渊正在房中争论,一看到萧子裴进来,方文渊轻哼了一声说:“将军,你赶紧说说殿下吧,他这样大胆,迟早会出大事。” 萧可嬉皮笑脸地说:“文渊你这是担心我么?放心,我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情。” “我担心你做什么,你贵为大衍储君,还这样胡闹,难道没把大衍放在心上?”方文渊忿忿地说,“将军,刚才在太子府里,他居然还把我支了开去,一个人和楚天扬呆了很久。” 萧子裴看了看萧可,沉默片刻说:“太子殿下就算是对臣心生嫌隙,臣也要劝诫殿下,楚天扬此人心机深沉,必定心怀不轨,殿下行事务必要谨言慎行,多听听大家的意见。” 萧可诧异地瞪大了眼睛:“萧皇兄怎么这样说?我为什么会心生嫌隙?难道我会笨到听不出那个楚天扬在挑拨我们?” 萧子裴定定地看着他,良久,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小殿下知道就好,切莫中了他人诡计。” 萧可笑着说:“你们总还是把我当成小孩子,我若不假装着和他亲近些,他怎么会把他的底牌慢慢掀给我看呢。” 方文渊怔怔地看着他,脸上阴晴不定,喃喃地说:“原来如此,原来你是装的,害得我替你瞎操心。” 萧可捶了他一下:“文渊你这是什么表情!你难道还不信我么!” 方文渊忽然朝他扑了过去,在他后背上轻敲了几下:“叫你骗我!我还以为你真的变得又骄傲又莽撞,一点儿也不象我认识的那个太子殿下!” 萧子裴看着两个人笑闹成一团,心里的某个角落忽然变得温暖起来,笑着说:“好了好了,别吵了,快和我说说,那个楚天扬和你们说了什么?” 萧可脸色一正,在桌案前摆开了一张宣纸,在宣纸上画了一个奇怪的图案,形状很像一个倒挂的鹰鹫。“你们有没有在哪里看到过这个图案?” 方文渊仔细端详了片刻,摇摇头说:“没见过,看起来好像一个标记。” 萧子裴隐隐觉得在哪里看到过,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看到过,问:“你从哪里看到的?” “楚天扬离开大衍前非默哥哥赠了一个玉坠给他,上面刻了这个图案,他十分喜欢,回到大楚后一直戴在身边。有次机缘巧合之下,碰到了以前护国大将军楚定飞的旧部,才知道这是以前护国公的军旗图案。” 萧可和萧子裴对楚史早已经了若指掌,护国大将军楚定飞军功卓著,被大楚先帝赐国姓,收为义子。那一年大楚楚帝驾崩,护国公楚定飞谋反,全家抄斩,涉及了诸多王公大臣,原本呼声甚高的楚帝爱子八王爷未能即位,三王爷楚寅意外登基。直到前年,大楚的八王爷又有异动,楚天扬暗中谋划,这才将八王爷一网打尽,为楚定飞平了反。 “那楚天扬疑心非默哥哥和楚定飞有渊源,又言之凿凿说非默哥哥一定未死,游说我一起使个计谋让非默哥哥出来。”萧可说,“我胡乱应了他两句,装着很有兴趣的样子,说明日再和他详谈。” 方文渊皱着眉头说:“他是中了什么邪?就算言大人未死,又有什么主意可以把言大人逼出来?难道他要你假装――” 方文渊和萧可对望一眼,顿时明白了楚天扬的心思:他必是要伪造成萧可有难的假象,逼言非默出来;如果萧可不配合,那后果可想而知。 室内的气氛凝重起来,良久,萧子裴仿佛下定了决心,说:“殿下,看来楚天扬对非默志在必得,看来此地不宜久留,明日你与楚天扬再虚以委蛇,到了晚上你和文渊便悄然离开此地,和城外的羽林军会合,星夜赶回大衍。” 方文渊皱了皱眉头:“没有出关文碟,我们怎么离开大楚?” 萧子裴说:“只要出了这京城就好。我留在此地,等第二天一早拜见楚帝,言明殿下接到信函说是皇后病重,殿下忧心忡忡,不得不不告而别。” 萧可大吃一惊,断然拒绝:“这怎么行!我们一起来的,自然要一起走。” 萧子裴冷然说:“不行,殿□为皇储,万金之躯,切不可有半点损失。” “一派胡言!你把我当成贪生怕死之辈吗?要走你先走!”萧可勃然大怒。 萧子裴定定地看着他,沉吟片刻,缓缓地说:“殿下你那日问了我一句话,今日楚天扬不在,臣可以说实话了。” 萧可怔了一下,顿时眼中闪过一丝期盼:“什么实话?” “你的非默哥哥的确已经去了。可是,有个姓言名芷的女子,长得和你的非默哥哥一模一样,等在城外和你见面。”此话一出,萧子裴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痛:他好不容易盼来的和心上人朝夕相处的日子,就这样即将结束了。 萧可蓦地拽住了萧子裴的衣袖,颤声说:“你――你说的可是真的?” 萧子裴郑重地点了点头:“小殿下,我怎么会拿此事诳你。所以,你先走,小芷会在那里等你,那楚天扬对小芷不知道安的什么心,殿下万万不可让楚天扬找到她。” - 从萧可卧房出来,萧子裴急匆匆地回房,刚走到半路,发现前面传来一阵轻叱声,定睛一看,只见前面两道人影缠斗在一起,一高一矮,显然那高个子毫无斗志,不一会儿便险象环生。 “听云姑娘,你有话好好说啊,我听着呢。” “听云姑娘,旁的事情都好说,只是这房里你是不能进的,将军的名节要紧啊。” “哎呦,你轻些,我的手臂要是被你废了,你养我一辈子啊!” …… 高天虽然落了下风,可这嘴皮子却十分利索,三言两语便撩拨地听云怒意上涌,眼看着就要被她反剪双手。 “住手!”萧子裴冷冷地喝道。 听云一怔,高天乘机一个懒驴打滚,狼狈地滚到了萧子裴的脚边,气喘吁吁地说:“将军,她是个奸细,在六横馆转悠了一个下午了,刚才想偷偷溜到你房里去。” 听云气得浑身发抖,再也保持不住那个冷冰冰的模样:“原来你刚才的样子都是在骗我的!” 高天嘻嘻一笑:“是你太好骗了。” 眼看这听云牙关紧咬,一副想要扑上来的模样,萧子裴笑着说:“听云,高天是职责所在,你不要怪他。” 听云顿了顿,恨恨地看了一眼高天:“既是将军说情,那就算了。” “你要到我房里做什么?”萧子裴问。 听云古怪地看了他一眼,说:“我说话不会绕弯,你看到我一点儿都不惊奇,一定早就知道我是干什么来了。” 萧子裴叹了一口气说:“我知道。她不在这里,明晚你和小殿下一起到城外羽林军扎营处,就能看到她了。” “此话当真?”听云半信半疑。 萧子裴也不答话,只是笑着说:“你今后好好照顾她。”说着,便走进了自己的屋子。 作者有话要说:~~o(>_<)o ~~小裴你这是要做什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让小言咋办啊! ------------ 53第53章 萧子裴一关上门,便着急地撩开纱帐,一看到言芷这才放下心来。言芷依然和他走的时候一样,半卧在纱帐里,嘴角微翘,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你笑什么?”萧子裴在她脸上亲吻了一下,忽然想起了那个图案他的确曾在言非默的身上看到过,那是他身上的玉佩,于是怅然问,“你送了个什么东西给那个楚天扬?你真是偏心,我和你在一起这么长时间了,都没有送过礼物给我。” 言芷哼了一声,脸上的笑意更浓了。 萧子裴悻悻地和衣躺在了她的身边。“你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你说吧,你什么时候对我说过真话?刚认识的时候,你骗我是个小文书,京卫营那贪污军饷的案件了结了以后,我在大殿上看到陛下封赏你,整个人都懵了。”萧子裴一想起前事就恨得牙痒痒的。 “后来你骗我是个男的,害我以为自己真是个断袖,跑到秦玉楼去验证,真真像个傻瓜。” 言芷嘴唇微启,又吐出两个嘴型。 “你又骂我!”萧子裴嘿嘿笑了,“你再骂我我就再给你灌药,让你一辈子都这样乖乖地躺在我身边。” 言芷白了他一眼,敛了笑容。 萧子裴心里一慌,急急解释说:“小芷你别生气,我说着玩玩的。你看你骗了我的兵符,假冒我去调了兵,我都没生你的气。”他的语声渐轻,将脸轻轻地贴在她的脸上,“明晚你就自由了,到时候你再骂我。” 说着,他吹熄了床头的烛火,抱着言芷,心满意足地睡了。 半梦半醒之间,他依稀觉得仿佛有人轻轻地在他耳边叫着他的名字:“子裴……”他轻唔了一声,感觉到有一双手慢慢地围了上来,轻轻地摩挲着他的脸,紧接着,一个柔软的吻印在他的眉头、他的眼睛,最后落在他的唇上。 萧子裴微微呻吟了一声,不由自主地迎了上去,含住那个柔软的唇瓣,吸吮着梦中人的甘甜…… 可能是梦太美,萧子裴从梦中笑醒,一看天色才刚刚晨曦微露,再想睡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了。一旁言芷侧头靠在他的胸膛睡得正香,萧子裴不想吵醒她,就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听着外面唧唧啾啾的鸟鸣虫叫,心里觉得无比的幸福。 - 按照计划,萧可悠闲地带着方文渊一起在大楚京城闲逛,逛了茶楼逛戏院,逛了戏院逛市集,逛了市集以后看到了一条街上有好几家妓院,萧可兴致勃勃地绕着门来回走了两圈,还想往里去,被方文渊一把拉住了。 “这功夫了你还有闲心逛这个?” “我体察民情,看看这个大楚和大衍有什么不同。” 方文渊气急败坏地拽着他往回走:“难道你还想和人深入探讨大楚和大衍的姑娘有什么不同吗?” “哎,你别拉我啊,这也未尝不可啊……”萧可笑吟吟地看着方文渊,暧昧地问,“文渊你有没有去过?别脸红啊,去过也很正常。” 方文渊恼羞成怒,一声不吭地走了。 到了午膳后,萧可带着方文渊去拜访了楚天扬,期间支开方文渊数次,楚天扬试探着问了几次,萧可表现得十分迫切,让楚天扬心里十分满意。 六横馆里,萧子裴已经都安排好了,一共两辆马车,其中一辆座位下有个夹层,他亲自把软褥子铺好,摒退了左右,将言芷抱到夹层里。言芷惊异地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疑惑。萧子裴笑着说:“怎么这么看着我?舍不得离开这间屋子吗?” 言芷轻轻地唔了一声,眼波流转,落在他的脸上,张了张嘴,轻轻地吐出几个字。萧子裴凝视着她的脸,不舍地亲了亲她,狠下心肠,把她放了下来,柔声说:“小芷,这是我这辈子最快活的三天,我不恨你啦,你也别牵挂我,不用觉得对不起我,我的病其实没什么,都是我故意夸大了气你的,你骗了我这么多回,我总算骗回来一次。” 言芷惊愕地瞪大了眼睛,低声说:“你要干什么?” 萧子裴顿时吓了一大跳:“你……你怎么能说话了?” 言芷的脸微微发红,瞟了他一眼:“你当我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吗?”她的语声低柔喑哑,显然还没有完全恢复正常。 萧子裴呆呆地看着她,忽然想起昨晚那个缱绻的吻,顿时心扑通扑通地跳了起来:“那昨晚是你……” “谁说是我?你是在做梦吧。”言芷抿嘴微微一笑。 萧子裴定了定神,怅然一笑说:“一定是我在做梦。小芷,你在这里呆一会儿,再过二个时辰,你的药性就彻底解了,到时候你护着小殿下一起回京,一路上多加小心。” “你呢?” “我?”萧子裴笑笑说,“你在担心我吗?我随后就来。” 言芷有些狐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夹层的盖子盖上:她的四肢虽然已经可以动了,却依然绵软无力,不一会儿,马车动了起来,她听到高天和方文渊上了这辆马车,听到萧子裴在叮嘱高天,听到马车踏踏地驶出府外飞奔起来。 言芷凝神听了半晌,只听到两辆马车的声音,却没有听到一起驻入六横馆的王府亲随跟上的脚步声,心里渐渐发慌起来,不由得暗悔这两天为了看萧子裴的笑话没有认真去解身上的药性。她思忖片刻,气沉丹田,小股真气在体内流转,渐渐进入了物我两忘的境界。 不知道过了多久,言芷清醒了过来,她动了动手脚,发现自己已经恢复如初,马车仍然在路上飞驰,她凝神细听,外面高天的声音传来:“方大人,将军为什么严令我不能离开这辆马车?说是车在人在,车亡人亡,唉,我坐在这里脑袋都疼了。” 方文渊调侃说:“高大人是不是惦记着前面的听云姑娘啊,不如我和听云姑娘换辆马车,这下你的脑袋就不会疼了吧。” 高天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落:“她就是想骗我的那时候给了我好脸色,被我戳穿后就一直冷着脸,快冻死我了。” 方文渊哈哈大笑起来:“活该,你就不会假装被她骗倒了,那她就会一直对你好言好语了。” 高天悻悻地说:“方大人你真会幸灾乐祸。” …… 言芷在夹层里听了半天也没听到他们提及萧子裴,只得在夹层顶上敲了敲,叫了一声:“停车!” 马车里的两个人愣了一下,高天一反身将方文渊护在身后,“苍啷”一声,宝刀出鞘:“谁!” 言芷推了推夹层,发现板从外面扣死,她微一发力,外面的插扣顿时断开,她打开盖子,猫腰从里面钻了出来,淡淡地扫了他们两个一眼,问:“小殿下在哪里?” 言芷仍穿着莫急的那件灰衣,眉如远山,眸似秋水,肤如凝脂,声如冰泉,看得高天和方文渊都呆了一呆,高天略带狐疑地问:“你是莫急先生?怎么化成言大人的模样?让将军看见了就糟了,还不赶紧去换掉!” 方文渊终于回过神来,惊喜地叫了起来:“停车!快停车!小殿下,快来看,这是谁来了!” 不一会儿,萧可和听云从钻入马车,萧可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半晌,他颤声问:“你真的是非默哥哥?我的生辰是几月几日?” 言芷微微一笑说:“小可,虽然我不是你的非默哥哥,不过你的生辰我是知道的,每年这个时候,你母后都喜欢亲手给你煮上一晚长寿面,你都是吃上一口就央我偷偷倒掉。” 萧可顿时眼圈一红,哽咽着叫了一声:“姐姐!你骗得我好苦!” 言芷的眼圈也微微发红,却依然笑着说:“小可你别怪我,我也有不得已的苦衷,你看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萧可一把抓住她的衣袖,恨恨地说:“好,姐姐既然这样说,就再也不许走了,你要是再走,我就算把大衍翻个底朝天都要把你翻出来。” 言芷轻叹一声:“好,我不走了,就算走也和你告假,行了吧!” “好,”萧可眼睛一亮,“到时候我也和父王告假,我们一起去游山玩水。” 一旁方文渊嗤笑了一声,看到萧可不满的眼神扫过来,立刻头朝天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高天站在旁边,张大嘴巴,一副傻呆呆地样子,听云冷笑一声,说:“傻瓜,虫子要飞进来了。” 高天呐呐地问:“听云姑娘,我没看错吗?真的是言大人?她这是演的哪一出啊?” 听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我家姑娘的心思,你能看出来?你要看得出来我就头朝下绕着京城走一圈!” “真的?”高天顿时精神抖数,“不用走一圈,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好,就这样说定了。” 听云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悔自己失言,正想拿话补救,只听得高天嘴里念念有词,不一会儿凑到听云耳边说:“你看言大人费尽心机接近萧将军,巴巴地给他治病,一定心里惦念将军的紧,等等马上要问萧将军了。” 听云刚想驳斥,只听见言芷敛了笑容,沉声问道:“萧子裴人在何处?你们这般急匆匆的是要往哪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唉,小芷你咋办?保护你的小殿下还是返身去找你的小裴? 明天周日,例行休息哈,亲么,挨个嘴个~~ ------------ 54第54章 “高天,你找十二名羽林军,分成两组上这两部马车,一人赶车,两人坐在车内,另三人在车外护卫,分别从另两条小径赶往渭河。” “文渊,你带人从附近的村庄里再去买两部马车,跟着大部队一起走。” “听云,你替小殿下易容,化成一个普通的兵士。” …… 言芷站在队伍的中央,神情淡然,将指令一条条地发了下去。萧可心里疑惑,问:“难道楚天扬那厮会觉察到什么?” 言芷沉默了片刻,微微一笑:“殿下,我曾和楚天扬相处过几日,深知此人非同小可,只怕他现在就已经回过神来了。” “就算他觉察到什么,他真的会不顾两国的邦交,要把我们追回去吗?” “不,他不会,但如果你们因着急赶路,落入什么流寇或恶匪之手,大楚最多就担个失察的罪责,大衍就算要兴师问罪也师出无名。” 萧可微微一惊:“如此说来,萧皇兄留在京城岂不是有危险?” 言芷往京城的方向看了看,纵然是心中忧急如焚,脸上依然平静如水,让人看不清情绪。不一会儿,她问道:“听云,你带了谁过来?” “青衣骑一十五名在十里外待命。” “立即让他们辍在车队后二里处随时待命。这里离渭河有几天的路程?” “慢则五天,快则四天,中间要经过上郡、横城、滨城。” “吩咐前哨放慢速度,就按照正常的行军速度,不用再赶了。” 不一会儿,方文渊带了两辆简易的马车过来了,他走到已经易容完毕的萧可面前,啧啧称奇:“殿下你要是这般模样,我家妹子是万万不能嫁给你了。” “你这以貌取人的家伙!”萧可踹了他一脚。 方文渊闪过一边,对着言芷说:“言大人,你帮我也易个容吧,就易成殿下的模样,让我也摆摆架子。” 言芷的眼里闪过一丝赞赏,微微点头:“好。” 萧可立刻摇头:“不行,你手无缚鸡之力,万一出个岔子可怎么行。” 一旁的高天立刻请缨:“不如我来吧。” 听云在旁边冷笑了一声:“你那虎背熊腰的样子,能易容成殿下吗?” 高天顿时闹了个红脸,悻悻地退了下去。 方文渊笑着说:“殿下你多虑了,我只要在马车上摆摆样子就行了,哪里会有什么危险?这不这里这么多高手,言大人也在,你慌什么?” 萧可还想说什么,言芷温言说:“殿下,只是防患于未然,不必太过担忧。” 将所有的事情安排妥当,一行人星夜赶路,第二日中午便到了上郡府,上郡府尹闻讯急匆匆地赶来要设宴洗尘,方文渊一副忧虑担当的样子,托辞母后病重无心逗留,便离开上郡往横城去了。 上郡离京城最近,能最快地接到京城的命令,如今平安无事,大家都松了一口气。如此走了两日,到了第四日中午,刚刚过了横城,官路变得稍稍狭窄了起来,一边是陡峭的密林。他们来的时候也走过这条路,当时方文渊曾戏言此地是设伏的上佳之选。果不出所料,他们刚刚跨入此条官道的中间,便听得山坡上一阵弓箭声,一排排密密麻麻的箭朝着整个队伍射了过来。 羽林军训练有素,惊而不乱,一边取出随身的软藤甲挡住要害,一边分散成各组小队,一部分掩入一旁的岩石、树林,另一部分从两边包抄往山坡上围去。太子府多数亲卫乃言芷亲手训练而成,立刻将两辆马车团团围住,把箭雨挡在外围。 言芷站在马车上往上一看,只见山上大概有四五百号人,都脸蒙黑布,盔甲齐全,其中有一个,身材魁梧,站在最高处,目光犀利地盯着他们,一看箭雨效果并不明显,立刻手一挥,放下弓箭,抽出刀来,大声喝道:“兄弟们,车上的肥羊活捉了赏银千两!杀啊!” 顿时,山上山下的兵士撞在一起,厮杀了起来,高天、听云跃跃欲试,拔了宝剑刚想往前冲,就连萧可也忍不住了,言芷眉头一皱,拦住了他们:“等等,只怕有后招。” 果不出所料,官道后马蹄声骤然响了起来,二十多个人身着黑衣,如闪电一般插入人群,出刀干净利落,直入要害,数十名名亲卫拼命拦截,依然被他们冲到了马车前面。 领头的那个目光如鹫,打量了几个人几眼,傲然说:“大衍太子何在?小人请太子到府上做客。” 言芷轻轻一笑,肩一沉,人如鬼魅般地忽然移到了那人的跟前,那人大骇,往后狼狈地一仰,手中剑花一挽,迅疾地朝言芷胸口插去,逼言芷自救,却见言芷如犹如附骨之疽,身体诡异地从马腹中钻了出来,在他的肩上一按,顿时,那人浑身一麻,被言芷用匕首搁在了脖子上。 “你们都退下!”言芷清斥道。 剩下的黑衣人犹疑了片刻,却不肯后撤,那个黑衣人嘶声说:“全力出击,不可留半分余地!”说着,那人拼尽力气,往言芷手上的匕首撞去,竟然是宁可自杀也不愿被人要挟。言芷手一让,在他后颈一敲,顿时,他软绵绵地倒在了马上。就在着电光火石的一刹那,那二十几个黑衣人已经二人一组地越过了言芷,分别缠上了守在门前的高天、听云、萧可和几名侍卫,另几个人围着马车,将马夫砍倒在地。 言芷手一抖,两枚银针射出,冲入马车的黑衣人应声而倒,另二个黑衣人坐上了马,拿匕首往马屁股上一插,顿时,那匹马发起狂来,拖着马车撞向人群,跌跌撞撞地往外冲去。萧可在一旁看得目眦尽裂,大吼了一声,不管不顾地往马车追去,顿时手臂上中了一刀。 言芷本想去追马车,一看这样,只好返身回救,不一会儿,辍在后面的青衣骑回防,那二十来个黑衣人顿时擒的擒,杀的杀。远处那的首领一看不妙,立刻吹响了哨子,顿时,剩下的那二三百号人迅速集结到首领的四周。 言芷从身旁的侍卫手里取过一把弓箭,气沉丹田,使力拉了满弦,只听得“嗖”的一声,一直箭如闪电般地直奔那首领胸口而去,既狠且准,那首领眼睁睁地看着箭直奔面门,只来得及往旁边勉强挪了一挪,“扑哧”一声,扎在了肩膀上。 “告诉你家主人,故人不日前来拜访!”言芷朗声说道。 那首领不敢恋战,捂着伤口领着兵狼狈而去。 四周一下子平静了下来,空气中飘散着血腥味儿,萧可抢过一匹战马,翻身上马,正要往方文渊的马车消失的方向追,高天在下面死命地拽住缰绳:“殿下,使不得!” 萧可伸脚去踹,双眼血红,咬牙说:“谁敢拦我!我要去救文渊!” 言芷厉声喝道:“胡闹!青衣骑会留在此处寻找文渊,你速速赶回大衍!” “他们懂什么!他们认识文渊吗!”萧可嘶声大喊。 “他们有过目不忘之能,武艺比你只高不低,小可,我担保他们一定会全力搜寻!”言芷竭力抚慰。 青衣骑之首点点头,把手指放在嘴中呼哨了一声,十五骑青衣围拢了过来,略略商议了片刻,便一催马腹,隐入了路的尽头。 萧可摇头,眼里隐隐泛起水光,固执地说:“我不走,他们找他们的,我找我的,是我把文渊带过来的,怎么可以把他一个人留在大楚!” 言芷走到他身边,手起掌落,顿时,萧可软软地躺在她的手臂上,她把他放入另一辆马车,沉声说:“立刻赶往渭河,不得有误!” 一行人赶到大楚边境的时候,已经是离开京城的第五日,这几日,除了那一拨人马外,大楚官兵一路都十分周到,没有半点拦阻的意思。萧可只要一醒过来,就发疯似的要跳下马车去找方文渊,逼得言芷只能将他打晕。 眼看着渭河就在眼前,那近百丈宽的渭河缓缓流动着,仿佛深不可测。极目远望,对岸隐隐有瞳瞳人影,想来是大衍的军队在那里迎候。言芷顿时放下心来,回头一看,萧可已经醒了,正呆呆地看着大楚的方向。 言芷走了过去,柔声安慰:“小可你放心,我回去找文渊,他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没事的。” 萧可怔了怔,低声问:“姐姐,你要回去?” “你平安无事,我就放心了。子裴在楚都等我,我不能扔下他走。”言芷心里一痛,她不敢想,要是这几天萧子裴有个什么意外…… 萧可的神色渐渐狠戾起来,他从身旁的侍卫背后抽出一支箭来,看着远处的大楚城廓,厉声说:“大楚!楚天扬!我萧可不报此仇,有如此箭!”说着,他双手用力一拗,那支箭顿时分为两半! 作者有话要说:唉,这可怎生是好?小殿下最亲密的人也没了,和大楚结仇了……(小醋呈四十五度角忧伤望天:亲们,乃们的留言在哪里啊,动力啊……) ------------ 55第55章 大楚京城笼罩在夜色中,深夜更深露重,只有打更的更夫头一点一点地在空旷的街上走着。六横馆却和别的地方不同,门前站着巡逻的士兵,黑衣盔甲,步履整齐,悄寂无声,一看就是经过特殊的训练。 言芷身着夜行衣,身轻如燕,倒挂在后院的树枝上,心里暗暗狐疑:若是萧子裴仍在此处,外面为什么会有巡逻的兵士?如若萧子裴已遭不测,那为何大楚的官兵并没有追杀萧可? 半个时辰过去了,整个六横馆里都没有动静,她脚尖一点,轻轻落在墙角,顺着墙边猫腰来到了萧子裴住的房间,犹豫了片刻,迅速地推门而入。屋子里黑漆漆的,她屏住呼吸,低声叫道:“子裴!” 屋子里没有声音,言芷顺着窗隙中的微光,缓缓地走到床边,纱帐低垂,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躺在这里的三天,不由得脸颊微红。床上隐隐有个人影,言芷心里一喜,撩开纱帐到:“子裴,我回来了。” 一刹那间,那个人影从床上鱼跃而起,朝着言芷扑了过来,言芷往旁边一侧,左手迅疾地往那人的脉门弹去,电光火石之间,两个人交手数次,那人不敌,被言芷在手臂上点了一下,狼狈地往后退了几步,叫道:“住手!” 言芷心骤然一沉,看着眼前的黑影,缓缓地说:“楚兄深夜躲在此处,不知所为何事?” 楚天扬手一扬,火折子顿时亮了起来,他定定地看着言芷,脸上神情复杂,半晌,他慢吞吞地点燃了油灯,笑着说:“言弟,要见你一面真是不容易啊。” “楚兄何苦如此劳师动众?” “自那日一别之后,我对言弟一直挂念在心,盼着你早日来大楚相聚。” 不知为何,言芷对楚天扬一直有种莫名的亲切,就算事情弄成现在这副模样,她也不愿和他恶言以对,于是淡淡地说:“楚兄,你挂念我,我足感盛情,只是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既然身为大衍人,我到楚地偶一游之未尝不可,但如果楚兄希望我留在大楚,那是不可能的。我此来是为了什么,你想必心里明白。只要子裴平安无事,我愿意和楚兄把酒言欢,盘恒几日,以慰兄弟之情。” 楚天扬哈哈大笑起来:“言弟,不,不该叫你言弟了,我该叫你什么?” “我姓言,单名一个芷字。”言芷微微一笑,心里定了定,纵然她也不知道楚天扬这样找她为的是什么,但只要他对她还是和颜悦色,想必萧子裴没有危险。 楚天扬脸色微微一变,将她的名字在嘴里反复念叨了几遍,问:“哪个芷?” “岸芷汀兰,郁郁青青。” 楚天扬脸露喜色,笑道:“小芷,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的天扬哥哥!” 言芷顿时一震,狐疑地看着他。 楚天扬仰天大笑,半晌,他凝视着言芷,眼中隐隐浮现泪光:“小芷,我终于找到你了!你根本不是大衍人,你是地地道道的大楚人,大楚护国公护国将军楚定飞之女!” - 当晚,言芷睡在萧子裴的房间里,一夜噩梦连连,依稀听到刀剑声、嘶喊声和鲜血的喷溅声,等从梦中惊醒的时候,脑中却一片空白。她自幼便明白自己是被言乐之收养,一场大病之后便把前事忘了个干净,只是偶尔听言乐之提起,说她一定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小小年纪就会颐指气使,很有气派,穿的贴身衣物也极尽精美,角落里绣了一个“芷”字,因此言乐之就给她起了这个名字。 曾经有段时间她也想知道自己的出身来历,在附近打探了许多人家,却从来没有什么消息,久而久之也就淡了。楚天扬的这番话,一下子就把她的出身来历摆在她的面前,让她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 “我知道你必然不信,明日我带你去见几个人,看些东西,你就会明白我是不是在骗你。”楚天扬临走时的话又在耳边响起,言芷微微烦躁起来,恼恨地捶了一下枕头,仿佛萧子裴就躺在上面:“就你烦人,那日一起走了多好!偏生要自己留下来,生出这么多事来,傻瓜!” 萧子裴那略带无赖的笑隐隐出现在她面前:“小芷,这下轮到你替我担心了吧?让你也尝尝牵肠挂肚的滋味……” “傻瓜,你要是再这样,我就躲到谷里去,一辈子都不出来!”言芷恨恨地喃喃自语。 其实言芷明白,当时萧子裴这样的决定是最正确的:保护储君,自己留下来和大楚斡旋。她长叹了一声,起了身,推开门,在院子里散起步来。天边已经晨曦微露,院中山茶花盛放,争妍斗艳,煞是好看。不一会儿,六横馆里的各间房门陆续地打开了,一些萧子裴府上的亲卫陆续走了出来,练武的练武,闲聊的闲聊。 “将军这是去哪里了,怎么这么多天不见人影。”一个侍卫忧心忡忡地说。 “将军要是有什么不测,我和他们拼了!”另一个忿忿地应和道。 “将军每日都会送消息过来,可为什么就不回来呢?” “陆侍郎今天会觐见大楚陛下,定要他们给个说法!” “怕只怕陆侍郎没这胆魄啊。” …… 言芷心里一动,走上前去问道:“小哥,不知道萧将军每日会递什么消息过来?” 凭空多了这么一个飘然出尘的白衣女子,那几个侍卫顿时愣住了,半天才呐呐地问:“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 另一扇房门打开了,萧浅从里面无精打采地走了出来,一见言芷,顿时大吃一惊,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她面前,着急地说:“莫急先生,你怎么又是这副打扮,小心将军看到了罚你!” 言芷微微一笑说:“我奉将军之命作此打扮,萧浅你别慌张。” 萧浅将信将疑,转念一想,颓然说:“先生你来的正好,将军自那日上朝之后就被扣留在宫里,我们都一筹莫展,先生你有什么妙招吗?” 言芷正想说话,只听见一阵喧哗,不一会儿,从大门口走进来一群人,为首的一个宫内太监,后面几个人抬着好几个箱子。“太子殿下吩咐,赏言芷姑娘新色花样宫绸、宫缎、妆缎、蟒缎八匹,金锭银锭各八十八对,碧玉瓟一对,琥珀碗一对,夜光爵一对,镶金象牙老箸一对,缠丝白玛瑙碟一对,翡翠荷叶盘一对,玉枕一对,玄狐皮六张,水獭皮六张,银狐皮六张,狼皮六张,大毛黑灰鼠皮一卷,紫貂皮一卷。” 院子里的侍卫们一片喧哗,眼中倾慕的眼光顿时变为鄙夷,萧浅也怔住了,呐呐地说:“先生,你……你难道真的是细作……” 旁边的一个侍卫怒意上涌,“嗖”的一声拔出刀来,冷冷地说:“你这不男不女的,是不是投靠大楚了,快给我们滚出去!” “不得和言芷姑娘无礼!”那个太监高声叫道,走到言芷身边,赔笑说,“姑娘,那些莽夫不知礼节,你住在这里太危险,太子殿下已经安排好了住处,不如您和奴才一起去看看?” 言芷顿时心里明白,楚天扬这是要让她在这里再无立足之地,她思忖片刻,淡淡地说:“多谢公公,只是我在这里住惯了,不耐烦搬来搬去,替我多谢太子殿下。” 太监脸色变了变,强笑着说:“随姑娘意。只是太子殿下说有事和姑娘详谈,请姑娘到府上一叙。” 言芷神色自若地点了点头:“箱子就放在院子里,烦请公公到馆外等候片刻,我马上就来。” 侍卫们警惕地看着言芷,言芷忍不住一阵头疼,身如鬼魅般地欺身到那个拔刀的侍卫身旁,转瞬之间,那个侍卫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手上一麻,那把刀便到了言芷的手上,言芷伸手在刀上一弹,赞了一声:“好刀!” 然后,她又把刀递还给那个侍卫,温言道:“小哥,得罪了。”然后,她转身对萧浅说,“你把那箱子里的东西都帮我分给诸位弟兄,多分一锭银子给这位兄弟买把刀,我去去就来。” 说着,她翩然出了六横馆。众侍卫们面面相觑,不一会儿,只听得“哐啷”一声,那个侍卫的半把刀掉在了地上。 萧浅怔了半天,忽然郑重地说:“先生一定不是大楚的细作。” 那个侍卫惊魂未定,点头说:“是的,凭她的功夫,要刺杀将军易如反掌。” 另一个侍卫一拍大腿,惊喜地说:“我想起来了,她很像以前的中郎将言大人!” “莫不是言大人的亲戚?” “怪不得武艺这么高强!” “嘿嘿,你们都胡猜什么,先生是高人,一定会有办法探听到将军的消息。所以,这些东西你们都不能碰,都统统放到我房间里去!”萧浅看着这些宝贝眼睛都亮了,顿时神气活现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默默更新,求花花求冒泡~~ 谢谢sherrysuen0521的地雷,亲的名字是不是叫雪梨啊? ------------ 56第56章 载着言芷的马车疾驰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带着她来到了京郊的一个别庄。这个别庄占地将近百亩,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奇花异树,美不胜收。在别庄的北侧,沿着墙角是一片杏花林,杏花盛放,远远看去,宛如一朵朵层层叠叠的云朵飘在半空。 言芷又惊又喜,走到树下,仰首托起几朵飘落的杏花,笑着赞道: “太子殿下匠心独具,这府邸真是精美。” 引她进来的管事大约二十多岁,眉目清秀,看着这个在杏花从中的清丽女子笑靥盈盈,顿时觉得不敢仰视,低下头来应声说:“姑娘有所不知,这个府邸是一年前新修的,太子殿下花重金请了大衍的一个庭园专家,仿造大衍的建筑而成。当时那个大衍人力劝太子种植梅林,太子却一意孤行,种了这一大片杏花林。” 言芷心里微微一暖,又听那个管事说:“这杏花林美则美矣,只是花落的时候看起来有些凄凉,有时候太子坐在这杏花林中,看起来好像在思念谁似的,我们都不敢过去。” 言芷怔了一下,笑着说:“太子殿下经常来这里?” “没有,太子殿下公务繁忙,只是偶尔过来坐坐。” 言芷正想再探听些什么,只见不远处一个人身着金蟒玄衣,缓步向她走来,高大俊朗,傲然俾睨,正是大楚太子楚天扬。 言芷微微一笑,躬身行礼道:“太子殿下有礼了。” 楚天扬定定地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痴迷。“小芷,我本以为这杏花绽放是最美的景致,哪想到你站在树下,那千百多杏花都失了颜色。” 言芷愕然,忍不住扑哧一笑:“一年多未见,太子殿下怎么变了个人似的。” “非也非也,当初若知道你是个美娇娘,只怕我当时就抢了你走了。”楚天扬笑着说。 言芷只好略带歉意地说:“当初情非得已欺骗了太子殿下,万望海涵。” 楚天扬叹了口气,折下一支杏花来,在手中把玩了片刻说:“小芷,你怎么对我这么生分?你看这个府邸,就是为了你而建,我盼着你回到大楚来很久了。” 言芷神色自若,淡淡地说:“楚兄说笑了,以往种种,我已经不想探究。” 楚天扬的眼神渐渐严厉起来,他冷哼了一声,缓缓地道:“你是不是想着我在骗你?小芷,我就算骗尽天下人也不可能骗你!” 言芷心里一动,问道:“那好,子裴他在哪里?” 楚天扬神色有些异常,终于悻悻地道:“小芷你就知道惦记他,这厮的眼力还真准,在我父王那里好着呢,是我小看了他。” 言芷微微地笑了:“子裴少年时便名动大衍,你以为他真的只会是醉倒在温柔乡里的纨绔子弟吗?” 楚天扬笑了笑,并不答话,只是朝她伸出手去:“小芷,你跟我走,我带你去见几个人。” 言芷只是拱拱手说:“楚兄请先行。” 楚天扬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把手往身后一背,大步往外走去。 - 出了府邸,楚天扬和言芷坐在马车上,不一会儿就到了内城中王公贵族云集的街道中。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一个魁梧的汉子站在一所府邸面前,翘首以盼。 言芷缓缓地下了马车,只见那个汉子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她面前,眼含热泪,抓住她的肩膀道:“小郡主!太子殿下说找到你了,我还不信,原来真的是你!” 楚天扬在一旁清咳了一声,那个汉子恍然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松开了手。“小芷,这位是禁军统领秦涵秦大人,他曾经是你父亲的亲随队长。” “小郡主,当初你生下来的时候雪白粉嫩,我还抱过你呢,将军和夫人都将你视若珍宝,你那两个兄长更是每天抢着要亲你,我离开王府的时候你才九岁多,还会抱着我的腿问我要糖吃……”秦涵眼神有些惘然,想来是想起了前事。 言芷定定地看着他,半晌才问:“那秦大人怎么能这么肯定就是我呢?” “小郡主,你的眼神和夫人的一模一样,面容也有几分相似,我不会看错。我在将军府这么多年,临出事前,将军为了保我,特地将我远调到西北军中,将军对我恩重如山,可我却束手无策……”秦涵虎目含泪,哽咽着说。 言芷有些茫然,此情此景,让她心里已经相信了几分,可角色转换一下如此之大,让她忽然觉得很没有真实感。“秦大人,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你不要难过了……”言芷沉默了片刻,犹豫着安慰说。 秦涵瞪大了眼睛说:“小郡主,你是不是还是不信我?你随我来。”说着,他快步步入了府邸。 楚天扬微微一笑说:“小芷,一起进去看看吧。” 秦涵在府中绕了个圈,来到后院一间屋子里,推门一看,里面供着好几个牌位,右侧的木榻上还放着一块黑色的布,布面已经十分陈旧了,上面绣着一个图案,张牙舞爪的,象一个倒挂的鹰鹫。“小郡主,太子殿下已经把你送他的玉坠子给我看过了,你自己看,是不是和这个图案一模一样?” 言芷走到黑布前,用手轻轻抚了抚,眼前这个图案她闭上眼睛也能画出来,绣在她的小时候肚兜上,和那个“芷”字在一起,她曾经十分喜欢,依样自己雕了一个玉佩,一直挂在腰间,却从来没有人问起过这个图案。那日选礼物给楚天扬的时候,她随手拿了块碎玉,照着随手雕了一个玉坠,却没想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居然真的找到了这个图案的出处。 “小郡主,这就是将军率领的定国军的军旗,将军一生戎马倥偬,一直盼望你也能巾帼不让须眉,只可惜你自小体弱,患有心疾,实为将军一生的憾事。”秦涵定定地看着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小郡主,你现在身子好些了吗?” 言芷微微发怔,良久才点了点头,淡淡地说:“现在好多了。” “小郡主,你回来太好了,我这就去给将军上柱香,告慰将军在天之灵。”秦涵说着就要出去,被楚天扬拦住了。 “秦大人,我还要带小芷去几个地方,也要去将军墓前祭拜,你先别忙。”楚天扬笑着说。 “如此甚好。”秦涵连连点头,“带小郡主去看看将军府的旧址,说不定她就能想起来什么。” 坐在马车上,言芷一路沉默,双眼定定地望着窗外,心如乱麻。眼前的一切毋庸置疑,证据确凿,可忽然凭空落下来这样的身世,她不知道是喜是忧。 一旁的楚天扬看着她怅然的模样,心里微微有些发疼,他想了想,低声说:“小芷,我知道你一下子很难接受,慢慢来,你在这里多呆一阵子,就会慢慢地喜欢上我们大楚,就像你当初喜欢上大衍,喜欢上你后来的家人一样。” 言芷抬起眼来看着他:“楚兄还要带我去哪里?” 楚天扬心里难过,问:“你还是不愿意象以前一样叫我吗?” 言芷淡淡地笑了笑:“太子殿下说笑了,别说以前的事情我不记得了,就算我想起来了,如今也不敢叫你的名字。” 楚天扬凝视着她,柔声说:“这不在宫里,不妨事。” 言芷看着窗外没有回答。 楚天扬叹了口气,说:“小芷,你知道吗,自从知道你的秘密之后,我日思夜想的都是你,入了魔障了,连父王的劝解都听不进。我就想着,你要是活着,我要让你风风光光地回到大楚,告慰你父亲;如果你真的被大衍皇帝赐死,我必定要兴兵讨伐大衍,为你报仇雪恨!” 言芷终于微微有些动容,将目光落在楚天扬的身上,缓缓地道:“不瞒楚兄说,我第一次见到你,就觉得十分亲切。我向来性子冷淡,不易与人交好,在大衍京城这么多日子,总共也没交上几个好友,反倒和楚兄一见如故,想来也是脑中下意识所致。” 楚天扬嘴角微翘,心下甚喜。“真的?看来我以前没有白疼你,总是把你偷偷抱出府去买糖葫芦吃。” “你才比我大几岁?怎么说的好像自己七老八十了一样。”言芷笑道。 楚天扬摸了摸脸,感慨道:“小芷,你不知道,这些年我殚精竭虑,我的心境老了很多,和你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从前。” 言芷垂下眼睑,岔开话题说:“楚兄要带我去哪里?” “本来还想带你去看看你父亲的旧部,不过现在看来也不急在一时,不如先去你父亲的陵寝祭拜一下吧。” 说话间,马车在一座巍峨的陵寝墓群前停了下来,楚天扬让手下人都等在外面,带着言芷缓缓地拾阶而上。 “那时候你父亲教我兵法,带我习武,对我如师如父。出事那年,我才一十五岁,简直就如同晴天霹雳一样。”楚天扬边走边回忆前事,“父王登基以来,一直十分软弱,很多事情都被那个贼子把持,我隐忍了十年,终于夺回了朝堂上的真权实力,也为你父亲报了仇。” “前几年我偷偷四处打听,一直没有你的消息。将军府所有的人都被处斩,我只听说有个仆人抱了你逃了,但那个仆人的尸体也很快被找到,唯一的线索也断了。我早已不报任何希望,却没想到如今居然峰回路转。” …… 言芷怔怔的望着高大而冰冷的墓碑,可能是血浓于水的亲情,她的心里忽然一阵难过,为了无辜蒙冤的父亲,为了满门抄斩的亲人,也为了这么多年来自己的懵懂无知。泪水渐渐地浮上眼眶,她跪了下来,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伏在地上哽咽着说:“父亲,女儿来晚了。” 楚天扬也在她身边跪了下来,朗声道:“师傅,我终于把你唯一的骨血找到了,你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 山风缓缓吹拂过树梢,仿佛墓冢中的人在呜咽。 良久,楚天扬站了起来,扶起言芷,柔声说:“别太难过了,我们回去吧,下次再来看望你父亲。” 言芷点点头,又朝墓冢磕了一个响头,站起身来。 “小芷,今天就跟我回我的别院吧,那里是特意为你建的,盼着你这个主人好久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芷会不会被楚天扬的柔情攻势给拿下呢?摸下巴思考中~~ ------------ 57第57章 言芷缓缓地将身体沉入了池水中,温热的水轻抚过她的肌肤,娇艳的花瓣散发淡淡的香味,让她全身紧绷的神经慢慢地放松了下来。这一阵子一直车马劳顿,又一直用莫急的面具易容,绕是她精于此道,肌肤仍不免略有损伤。 室内雾气氤氲,她的眼睛也渐渐地迷蒙起来,脑中一会儿闪过着素未谋面的家人,一会儿闪过自己在大衍的亲人,最后的思绪定格在萧子裴的脸上。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一时之间,思绪纷杂。 过了一会儿,门外的侍女轻轻扣了扣门,叫道:“小郡主,别泡得太久了,小心伤了身子。” 言芷应了一声,从水中走了出来,披上了袍子。不一会儿,侍女们捧着衣服和首饰鱼贯而入,训练有素地帮她打扮起来。 言芷皱皱眉头,刚想拒绝,一个侍女娇声说:“小郡主,太子殿下吩咐了,你喜欢白色的素雅的,你瞧瞧,这些都还入你的眼吧?” 言芷张了张嘴,终于把话咽回了嘴里。 “小郡主真是绝色,好比仙女下凡,”侍女忍不住赞道,“只怕宫里的美人们也比不上。” “小郡主你看看,这幅模样奴婢们看了都心动不已,别说是太子殿下了。”另一个侍女笑嘻嘻地说着,举起了铜镜。 言芷轻轻往镜中瞟了一眼,淡淡地说:“太子殿下的眼界怎么是你们能够比的。” 那个侍女捂住了嘴,笑着说:“只怕等会太子殿下要直了眼了。” 言芷站了起来,走了几步,环佩叮咚,她终于还是忍不住,还是把头上的饰品取下了几个,只留了一个白玉簪子,缓步走出了屋子。 楚天扬已经在厅内等候了,只见言芷一袭白衣曳地,蝴蝶暗纹飘然其间,一头青丝用白玉簪子浅浅倌起,带着沐浴后的浅香款款而来,和以往见到的隽秀淡雅仿佛完全换了一个人一样,柔媚而脱俗。 楚天扬不由得呆了一呆,赞道:“仿佛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飘兮若流风之回雪。” 言芷神色自若,在桌边坐了下来:“楚兄过誉了。” 楚天扬欲言又止,吩咐传膳。 言芷从仆人的手中接过酒壶,亲手为楚天扬斟了一杯酒,举杯说:“多谢楚兄为我所做的一切,言芷我心存感激。” 楚天扬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一饮而尽,道:“小芷你不用感激我,只要你留在大楚,留在我身边,我什么事情都愿意为你做。” 言芷想了想,叹道问:“楚兄你一直要我留在大楚,可是我却不知道我要以什么身份留在大楚。” 楚天扬又惊又喜:“什么身份都可以,我父王要是听说你还在人世,一定会欣喜若狂,昭告天下恢复你的身份,重建定国公府。” 言芷神色黯然:“我的家人都不在了,看着旧府孤孤单单一个人只是徒留伤感。” 楚天扬定定地看着她,良久,他仿佛下定了决心,缓缓地说:“小芷,你不是一个人,你还有一个从小指腹为婚的未婚夫。” 言芷微露诧异,笑着问:“那请问我这位未婚夫身在何处?” 楚天扬沉默片刻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言芷愣住了,半晌才轻笑一声说:“楚兄你可真会说笑,你府上的良娣、良嫒也不知道有多少了。” 楚天扬轻叹了一口气,喃喃地说:“我要是知道你还活着……”他猛地抬起眼,直视着言芷,沉声说,“小芷,我不想为自己辩解什么,我的确已经有了好几个良娣,但是太子妃之位依然虚悬,想来也是我心中一直有所期盼。从今往后,我必然全心全意待你,就像你说的那样,”他顿了顿,语意真诚,“如果喜欢一朵鲜花,必将全心全意,方可看到它娇艳绽放,看到最美最好的风景。小芷,我期盼你在我身边绽放最美最好的风景。” 言芷愣在原地,脑中纷乱,良久才勉强笑着说:“我太意外了,楚兄且容我好好想一想。” 楚天扬大喜,他原本做好了细水长流,慢慢攻陷言芷心防的准备,厅内也不敢留人,免得自己太过颜面扫地,这一声好好想一想,让他心里顿时燃起无限期盼,他点头说:“小芷你留在此处,慢慢想。我以前就应承过你,先带你去游览大楚的大好河山,总有一日,你会明白我的情义。” 忽然,屏风后发出了一声细微的响声,言芷轻瞟了楚天扬一眼,似笑非笑地问:“怎么,楚兄还在这厅里藏了人不成?” 楚天扬略显尴尬,笑着说:“只是一个故人,小芷要不要见见?” 言芷淡淡地说:“既是故人,为何不见?” 楚天扬高声说:“萧将军,快请出来一起喝杯酒吧。” 良久,从屏风后缓步走出来一个人,定定地看着言芷,眼神哀伤,令人心颤,正是萧子裴。 言芷只觉得心如擂鼓,慢慢地站了起来,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垂下眼睑,拱手说:“子裴,原来是你。” 萧子裴默不作声,良久才喟叹说:“恭喜恭喜,你终于找到亲人,找到故国,从此以后名正言顺地可以享受荣华富贵,血肉亲情。” 楚天扬心里不免有些得意,以前在大衍的时候萧子裴不知道拿话呛了他多少回,终于现在他可以扬眉吐气。“萧将军,你也不必太过感伤,小芷之前多蒙贵国照料,如今终于可以认祖归宗,成为我大楚的人,从今往后,就由我来照料她,保护她,你就不必太过牵挂了。” 说着,他高声叫道:“来人啊,帮萧将军加付碗筷。” 室内一阵沉默,只听到仆人摆放碗筷的声音。良久,萧子裴缓步走了上去,怔怔地看着桌上的酒菜,轻轻一笑说:“小芷,我还以为我会陪你把酒言欢到最后,却没想到……” 言芷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半天才强笑着说:“子裴,我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萧子裴恍若未闻,依然自管自地说了下去:“今日他说要和我打个赌,赌如果他放了我们,你会不会高高兴兴地和我回大衍去,我心里还在笑他不自量力,就算你不看在我的面上,小殿下和皇后娘娘身在大衍,你总会和我一起回去吧?没想到……原来是我不自量力了……” 言芷心里抽痛,拢在袖中的手指微微发抖,低声说:“子裴你别想得太多。” 萧子裴轻笑了一声,咳嗽了起来,言芷眼露忧虑,急忙去倒了一杯茶水,递给了萧子裴。 萧子裴摆摆手,拿起酒壶,给言芷和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对言芷说:“小芷,来,我敬你一杯,愿你从今以后在大楚开心快乐。” 言芷摇头去取他手里的酒:“子裴,你的咳症还未大好,不能用酒……” 萧子裴哈哈大笑,拿着酒杯一饮而尽,“啪”的一声掷在地上,酒杯摔成了碎片,滚落在言芷的脚边。 楚天扬的脸色有些阴沉,说:“萧将军这么输不起吗?小芷做此抉择也是人之常情,将军何必这样给小芷难堪呢?” 言芷轻轻瞟了一眼楚天扬,眼含祈求,楚天扬顿时悻悻地住了口,半晌,才挤出一个笑脸说:“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将军坐下来一起用膳吧,就当为将军送别。 “不必了。”萧子裴冷冷地说,“太子殿下还是自己享用吧,萧子裴今日就启程回大衍,再也不来打搅二位了。”说着,他拱拱手,留恋地看了一眼言芷,毅然大步而去。 “子裴!”言芷情不自禁地叫了一声。 萧子裴浑身一僵,停在了原地,屏息问道:“你……你还有什么事?” 言芷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说:“此去大衍,一路小心……还有,别忘记你对我的承诺,定时吃药,保重身体。” 萧子裴心中一痛,几乎想要回过身去抓着她狠狠地责问她:是,我是答应过你,可是为我熬药的人呢?我答应你,你熬的药我一定定时服用,如果没了你,这个承诺又有什么意义?“不牢费心了!以后若如阁下大婚,再来叨扰杯喜酒!”萧子裴咬着牙,几乎要滴出血来,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转身离开。 言芷怔怔地看着他的背影,良久,转过身来低声说:“楚兄,我心情不好,先回去歇息了。” 楚天扬心生怜惜,点点头说:“好,别想太多了,有些事情不能两全。”他眼看着言芷走出了中厅,沉吟了片刻,叫了一声,楚易立刻从门外闪身进来,另一个黑衣暗卫也从窗户中飘了进来。 “楚易,去六横馆盯着,大衍的使团有没有离去,一旦离去便速速回报。” “黑一,这两天盯着别院,小芷如果走出院门一步,务必竭力跟随并第一时间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本文就此完结,言芷想通了成了大楚的太子妃,从此在大楚皇宫混吃等死,逍遥快乐,萧子裴回去在大衍混吃等死,快乐逍遥,谢谢观赏~~ (踩死你这个无良作者!!!!) 小剧场 萧子裴:醋妈,怎么还没到我扬眉吐气的时候?我从大衍等到大楚,从大楚又要等回大衍,你到底想怎样啊摔! 小醋(安抚之):小裴你别急,回去叫萧浅把那几箱财宝整理下放到我府上! 萧子裴:你要是再不让小芷和我卿卿我我,别说财宝了,我画圈圈诅咒你这篇文没订阅没收藏没花花没留言! 小醋(惊呆状):算你狠!! ------------ 58第58章 和楚天扬想的不一样,言芷托辞身体不适,这两天一直没有离开别院,每日在府上散步、看书,偶尔叫下人支把长榻,躺在杏花树下浅寐,一派闲适的模样。随侍的侍女有些好奇,问道:“姑娘不想出去走走吗?外面春景烂漫,正是游玩的好时候。” 言芷摇摇头,淡淡地说:“我正想些事情,头痛得厉害。” “那要不要叫大夫过来瞧瞧?”侍女忧心忡忡地问。 “不用,”言芷望着远处,叹了一口气说,“只是春日慵懒,这时间过得太慢了。” 侍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实回禀了楚天扬,楚天扬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又一时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破费了一些思量。 到了第四日,言芷用罢晚膳,让侍女去请楚天扬到前厅。楚天扬刚从城中处理了事物回到别院,一听说言芷有请,兴冲冲地走了过来,说:“小芷,身体好些了?是不是想出去散散心?我昨日替你寻了一匹好马,和以前你那批小银一样,浑身通白,十分漂亮……” 言芷定定地看着他,楚天扬顿时觉得有些不妙,顿时住了口,疑惑地看着她问:“发生什么事情?” 言芷沉默良久,朝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天扬哥哥,多谢你这么多天来的照顾。” 楚天扬的心骤然一沉,勉强笑道:“小芷你终于肯叫我的名字了。” 言芷诚挚地看着他,低声说:“天扬哥哥,以前我懵懂无知,父母的血海深仇全靠你才得以报;你帮我找到了亲人,找到了故国,为我建了这座园子,对我情深意重,还许我白首之约,我心里实在感激;如果你要我的性命,我二话不说,便可将性命交在你手上;只是,有些东西,我早已经许了别人,却是想给也给不了你。” 楚天扬森然地迎视着她的目光:“小芷,你这是什么意思?” “对不起,天扬哥哥,我要走了!”言芷沉默了片刻,终于吐出了这几个字。 良久,楚天扬森然道:“是我待你不够好?” 言芷摇摇头。 “是大楚害你家破人亡你心里记恨?”楚天扬又问。 言芷摇摇头。 “那你是被鬼迷了心窍,要离开你的故国?离开爱你的人?”楚天扬一字一顿地说,“我不准许!” 言芷定定地看着他,淡淡地说:“天扬哥哥,自我有记忆开始便在大衍长大,母亲温柔可亲,小弟淘气可爱,师傅虽然平时冷漠,暗地里却对我关怀备至,各个师兄师姐都十分宠爱我,下属侍女也都视我为主。到了大衍京城,虽然得罪过不少小人,但相熟的几个好友都对我推心置腹,我为了我的私利,骗了他们多回,可他们都不离不弃,肝胆相照。大楚虽然是我的故国,可是我们错失了这么多年,所有的记忆已经模糊,而大衍却是鲜活地在我脑海深处,无法磨灭。” 楚天扬沉默不语。 “你对我的情意,我很感激,可是,我的心早已被一个人占据,无法剖成两半,再留在你身边。天扬哥哥,总有一天,也会有另一个女子,来到你身边,向你奢求你全心全意的爱慕,也值得你全心全意地对待她。”言芷的双眸清澈,让人心里发颤。 “我不需要。”楚天扬缓缓地说,“我只要你,你不是全心全意也没有关系,留下来,给我时间,我一定会让你全心全意!” 言芷摇摇头,歉然说:“对不起,天扬哥哥,我做不到。他在大衍等我,我已经让他心神俱碎过一次,这次我万万不能再负他。” “萧――子――裴!”楚天扬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冷冷地说,“原来你这样费尽心思骗我,就是为了让他平安离开大楚!你好!” “天扬哥哥,你是我的兄长,我永远敬你,只盼你也能原谅我,让我在大楚也有个娘家,可以常回来看看,不致于被人欺负。”言芷恳切地看着他。 楚天扬的脸色铁青,半晌才说:“你以为你真的走的成吗?只要我一声令下,整个京城连只鸟都飞不出去,纵然你武艺高强,也抵不过这千军万马!” 言芷轻轻一笑,灿若春花:“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是一定要走的,如果你一定要我们之间血溅五步,我也无话可说,只希望你能将我的遗骸送往大衍,告诉子裴,我并没有负他。”说着,她朝楚天扬又鞠了一躬,留恋地看了他一眼,往外走去。 “等等!”楚天扬厉声喝道。 言芷犹豫了一下,停住了脚步。 “你回大衍干什么!西凉在漠北虎视眈眈,大衍的原信王萧鸿已经在纠结了几万兵马屯在漠北和西凉左右呼应,他多次派了人来到我这里,邀我们同时出兵,允诺事成之后分我大楚半壁河山,大衍即将大乱,你回去干什么?”楚天扬沉声道。 言芷回过身来:“岁寒知松柏,患难见真情。如果天扬哥哥你有难,我也绝不可能望风而逃,大衍也是一样,就此别过,但愿后会有期!” 楚天扬脸色阴沉,看着言芷的背影飘然出了前厅,不由得紧追了几步,一旁楚易了紧跟了出来,看了看楚天扬的脸色,高声叫道:“小郡主,请留步!” 言芷恍若未闻。院子里的侍卫一下子全部冒了出来,拦在言芷的面前,却不敢动手,节节后退。 楚天扬的喉咙喉咙发堵,眼看着言芷就要走出别院,一旁的侍卫们都焦急地看着他,等他令下,可这一声令下竟然梗在喉中,怎么也出不来。 “小芷!”楚天扬终于出声,“大楚的大军即将屯结渭河以西,我给你二个月的时间,你们如果不能扫平萧鸿,平定漠北,我就不客气了!” 言芷终于松了一口气,回过头粲然一笑:“多谢天扬哥哥!等我在大衍的大事一了,必然和子裴一起来和你把酒言欢!你等我!”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的诅咒实在太可怕了,小醋颤抖着把双更送上,泣血求表扬!! ------------ 59第59章 言芷出了别院,心急如焚,萧子裴已经走了四天,想必已经到了大衍地境,他走的时候伤心欲绝,不知道会不会对他的咳症有什么影响,会不会恨她入骨,又会不会对她彻底失望? 她深怕楚天扬改变主意,不敢在京城逗留,快马扬鞭往渭河赶去,途中发信号召集了青衣骑询问方文渊的踪迹,青衣骑回报只是在悬崖发现了马车的踪影,两个黑衣侍卫的尸体也找到了,但方文渊却踪影全无,只留下了几块衣服的碎片。 言芷担心萧可的反应,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吩咐青衣骑再细细查探,特别是京城太子府的动静。她自己则星夜赶路,只用了三天时间就赶到了渭河北岸。 这日渭河稍有风浪,渡船的艄公是个能言的黝黑汉子,船上没坐几个人,言芷等了一会儿也不见开船,只好问:“大叔,我急着赶路,麻烦你马上开船,少的铜钱我付你就是。” 艄公嘿嘿一笑,说:“姑娘你莫急啊,多等一会儿说不定能帮到后来赶路的人。” 言芷语塞,恳求说:“大叔,我真的有急事,我怕那个人等不及我了。” 艄公摇头叹气说:“唉,真是百家米养百样人。前儿个有个人,手下的人在岸边三请四请,可他们的主人就是不肯上船,等啊等啊,非得磨到天都快黑了才过了河去。”说着,去解了绳子开了船。 言芷心里一动,问:“不知道那几个人是什么模样?” “看起来都是大人物啊,叫了好几艘船才把人都渡过去,主人家长得好生俊朗,就是一脸病象,可惜了。” “怎么一脸病象?脸色发黄?还是神色萎靡?”言芷急着追问。 “唉,一直咳嗽着,你们说,这有钱也还不是一样要生老病死?还是像我一样自在。”艄公朗声笑了起来。 言芷心里又气又恼,真恨不得插上一对翅膀飞到萧子裴身边,看看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 又赶了两天的路,官道上终于可以远远地看到萧子裴的一百王府亲卫,中间三辆大马车,萧子裴并不在马上,想必在马车上休息。 言芷忽然有种近乡情怯的感觉,一时之间,不敢上前,只是远远地辍在后面,跟了一段路,眼看着天色将晚,附近又没有驿站,队伍在边上找了一个空旷的地方,点燃篝火,看来是要夜宿野外。 月朗星稀,除了轮值的,侍卫们都找个地方东倒西歪地睡了。四周一片静寂,只有其中的一辆马车上隐隐传来一阵阵咳嗽声。不一会儿,萧浅愁眉苦脸地从那辆马车上走了下来,拿着一个装了药汁的碗,站在路边直叹气。 忽然一个声音轻柔地响了起来:“怎么,将军不肯喝药?” 萧浅叹了一口气,应声说:“是啊,说是这药熬得不够火候,这……这我不是也是半吊子嘛……”语声顿住,他愕然回过头来一看,一个女子飘逸出尘,一身白衣在夜风中微微拂动,仿佛仙子一般。 “言大人……先生……”萧浅不知道改叫什么顿时混乱起来。 “给我吧,我给将军送进去。”言芷低声说着,从萧浅手里接过了碗,深吸了一口气,掀开了马车的车帘。 只见萧子裴半卧在榻上,闭着眼睛,看起来瘦削了很多,在烛火的映衬下,脸色的确很不好,他听到响声,也不睁开眼,只是淡淡地说:“萧浅,别叫我赶你走。” 言芷咬了咬嘴唇,缓步弯腰走进了马车,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坐下。环佩叮咚,浅香阵阵,萧子裴的眉头忽然一蹙,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愕然地直视着她,良久又把眼睛闭上,轻叹了一声说:“怎么又做梦了。” 言芷心里一阵酸楚,把药放在茶几上,低声说:“子裴,我来了。” 萧子裴浑身一震,眼睛却固执地不肯睁开。言芷俯□来,低声祈求说:“子裴,睁开眼睛看看我,我真的回来了。” 萧子裴挣扎着,终于睁开了眼睛,眼神从茫然到惊喜,又渐渐地转为清冷,他从榻上坐了起来,冷冷地一笑说:“原来是大楚的小郡主,这是到大衍来什么?游山玩水?” 言芷有些难过,怔怔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是不是又过意不去来看我的病?你放心,我死不了!”萧子裴见她不说话,心里绝望起来,口不择言地说,“就算我死了,也不牢你费心,只盼我来世睁大眼睛,不要再被你这样狠心的人所骗,自在逍遥地过上一世……” 说着说着,萧子裴一时之间气血上涌咳嗽起来,言芷顿时脸露忧色,将手掌贴在他的后心把一股真气输入他的体内。 萧子裴挣脱了她的手掌,靠在一边,用手紧紧地捂住了嘴,狼狈万分地挤出几个字来:“不用你可怜我!快快活活地做你的小郡主去吧!” 言芷嘴角微微一翘,低声说:“我不做小郡主了,到这里来抢萧浅的饭碗,不知道将军会不会嫌弃我笨手笨脚的。” 萧子裴的心一颤,顿时呆了,他傻傻地看着言芷,一丝希望慢慢地涌上心底,渐渐地泛成滔天巨浪,打得他几乎要晕过去,良久,他才颤声说:“不,我不信,你又来骗我,你这样骗我,我真的会死的。” 言芷定定地看着他,脸渐渐地红了起来,低声问:“你要怎样才能信我?” 萧子裴茫然地看着她,前一刻是心如死灰的痛,后一刻是欣喜若狂的喜,这两种极致的情绪交叠,让他忽然有些不知所措。 言芷心里惶惶的,心一横,轻轻地依偎过去,仰起脸,轻轻地在他的唇上轻触了一下,又顿了顿,缓缓地学着他以前的样子,在他冰凉的唇瓣上摩挲起来。 萧子裴愣愣地看着她,仿佛呆住了一般。“你……你真的不是在骗我……你真的是小芷……”他喃喃自语着。 言芷的心仿佛要从胸口跳了出来,犹豫了片刻,伸出舌在他的唇上舔了舔,顿时,她的脸象着了火一般烧了起来。 萧子裴恍然从梦中惊醒,伸手捧住了她的脸,含住了她的小舌,用力地吸吮着她的甘甜,不一会儿,又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温柔地用舌尖撬开她的齿关,交换着彼此的爱意,两个人呼吸渐渐急促起来,炙热的气息在唇齿间流窜,仿佛要把自己深深地刻入到对方的身体里。 “小芷,永远陪在我身边,”萧子裴在她的耳边喘息着说,“不要离开我。” 言芷伸手抱住他宽阔的后背,将脸贴在他的下巴上,细细的胡渣刺着她的肌肤,让她心里无比得安宁和快活。“子裴,我不离开你了,你相信我。”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好了,累死你娘了,小裴!快把财宝送上来!最不济的,花花留言收藏统统地交上来!! ------------ 60第60章 第二天,王府侍卫们忽然精神一振:他们的主子――大衍乾王、骠骑大将军终于恢复了以往威风的模样,英气勃发,神采盎然,骑在惊雷上,顾盼自得,意气风发。 侍卫们忍不住偷偷去问萧浅:“你昨儿个给你主子喝了什么灵丹妙药?” 萧浅正发愁呢,昨天来的这个到底是谁啊?是死而复生的言大人,还是那个男扮女装的莫急先生?怎么今天将军就说以后贴身服侍的活都有人包了,让他不用随身伺候了?“谁知道啊,可能是老天爷派了个神仙来。”他摸了摸下巴深思道。 车队慢慢地前行,萧浅慢慢地蹭到马车旁边,偷偷往里张望,可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的,什么也看不见,正想着要不要钻进车里去瞧个清楚,身旁萧子裴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在干什么?” 萧浅缩了缩脖子,大着胆子问:“公子,里面是谁啊?是莫急先生还是其他人?” 萧子裴嘴角的笑意满溢,半晌才低声说:“是将来的王妃。” 这一声王妃顿时把萧浅震得懵了过去,直到队伍走出了几十里地才回过神来。 言芷这几日赶路赶得狠了,在马车上美美地睡了一觉,醒来时已经快过午晌了。萧子裴快活了一个早上,末了忽然心神不宁起来,深怕这只是自己的一场美梦,偷偷到马车边看了好几回。最后一次正好碰上言芷的目光,顿时尴尬地笑了。 言芷从马车中出来,萧浅立刻机灵地把自己的马缰递给言芷,却听见萧子裴不满地咳嗽了一声:“萧浅,多事。” 萧浅顿时把手缩了回去,委屈地看着萧子裴:我这不是在拍未来的王妃马屁嘛? 萧子裴狠狠地瞪了萧浅一眼,拍了拍惊雷,笑着对言芷说:“萧浅要多骑马锻炼一下,小芷你就和我一起坐,惊雷个子大,我一个人真是糟蹋了它。” 言芷忍住笑,摇了摇头:“你也不怕人家笑话。” “谁敢笑我们?”萧子裴轻哼了一声,往四周看去,一帮等着看热闹的侍卫们立刻全体将眼睛挪开,一副你们自便,我们没看见的模样。 萧子裴朝着言芷伸出手去,言芷无奈地握住了他的手,一发力,翻身上马,坐在了他的前面,萧子裴一拍惊雷,顿时,惊雷象一道闪电一般疾驰而去。 萧浅看着他们的背影,喃喃地说:“公子,原来你喜欢这种调调,我可算明白了。” 萧子裴一手紧握缰绳,一手环着言芷的腰,两个人紧紧贴在一起,只听到耳边风声呼啸,景物飞驰,仿佛这个世上所有的一切都逐渐远去,就剩下了彼此。 惊雷疾驰了一段路,缓缓地放慢了脚步,管道边上野花盛开,看上去一片葱茏,别有一番风味,两人缓缓地骑了一阵子,萧子裴低声问:“那楚天扬后来有没有为难你?” 言芷摇摇头,微笑着说:“天杨哥哥对我很好,还是放我走了。” 萧子裴颇有些吃味:“你怎么叫他这么亲密,我还从来没听你叫我一声哥哥呢。” 言芷轻哼了一声:“不然我叫你一声子裴哥哥,然后回大楚去?” 萧子裴的手上一紧,闷声说:“好了好了,只要你呆在我身边,你爱叫就叫吧。” 言芷回过头来,嗔怪地看了他一样,笑着说:“傻瓜!” 萧子裴忍不住低下头来,在她的脖子上轻轻咬了一口:“就会骂我,你不会动的那几天是不是一直在心里骂我?”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言芷顿时十分后怕:“你想的什么馊主意!要是那两天天杨哥哥向你们动手,你让我怎么办?” “我死了也会护着你和小殿下的。”萧子裴沉声说。 “你死了,我又怎么能独活!”言芷恨声说,“从今往后,你再也不许不拿自己不当回事儿了!” 这句话听得萧子裴欣喜若狂,一下子松了马缰,抱着她从马上跃了下来,跌倒在草地上,狠狠地在她唇上亲了一下,热吻在一起。不一会儿,萧子裴放开了言芷,狼狈地喘息着,勉力让自己涌动的情潮平息下来。良久,他捧着她的脸,郑重地说:“小芷,等回了京城,我马上央我父王三媒六娉向皇后娘娘提亲,我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言芷的眼里闪过一丝忧虑,轻声说:“也不急在一时,先把漠北的事情了了再说。” “漠北出不了大乱子。”萧子裴满不在乎地说。 言芷欲言又止:萧鸿的事情是楚天扬说的,也不知有几分真假。她思忖了片刻说:“好,等回去看看再说。” 两个人依偎着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白云,闻着青草香气,只觉得神仙也没有他们这一刻幸福喜乐。 太阳晒在身上暖洋洋的,萧子裴摘了一朵浅紫色的野花,戴在言芷头上,两个人就这样傻傻地对视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天。 “子裴你从哪里找来的那药,居然我也着了你的道。” “临行前我问我师傅讨来的,他知道你是泠谷的人,就给了我这个,让我每天哄你吃一点点,半个月以后就大功告成。”萧子裴得意地说。 “你师傅?程老将军?” “是啊,据说和你们泠谷有些渊源。” “奇怪了,师傅怎么从来没和我提起。”言芷喃喃地念叨着,也懒得动脑筋去想为什么。 “听传闻说你师傅很难相处?”萧子裴忽然有些惴惴不安。 “她素来不见外人,外面的都是些谣传。”言芷想了想说,“其实她就是为人冷漠了一点。” “那怎么办,是不是要娶你还要经过她的同意?”萧子裴顿时紧张起来。 “那是自然。”言芷瞪了他一眼,“师傅视我为衣钵,难道你想偷偷摸摸抢了她的得意弟子走了不成。” 萧子裴发了愁:“那她会不会故意刁难我,把你困在谷内不肯放你出来?” 言芷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她早就对你十分不满了,我在谷里等了你一年多,也不见你寻上门来,师傅说,这样的负心人万万不能再有所期盼。” 萧子裴顿时傻了眼,叫起屈来:“小芷,我要是知道你还活着,爬也要爬到泠谷去!高天这个混小子,赶明儿我去打他二十军棍,给他长长记性!给个帕子也会给错!害得我好苦!” 言芷微微一笑:“还说别人,一定是你没到我那里去祭奠。” 萧子裴极力回想那时候自己在干什么:“我想想,那时候我在陛下那里跪了一天一夜,然后,我就病倒了,在鬼门关上兜了一圈,又被冯太医拉了回来……” 言芷心里难过,捂住了他的嘴,低声说:“别说了子裴,都是我不好。那时候,师傅给我的最后期限到了,我没法子,只好回去治病,全谷的人都为了我人仰马翻,谁也没闲心再盯着京城的事情。我在谷里等了你好久,还以为你心里气我骗你,再也不想理我了……” “那你怎么又跑到我这里来了,还装神弄鬼的一幅高人的模样。”萧子裴笑着说。 言芷把头埋进了他的胸膛里,半晌才闷声说:“你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我托了许多人,都拿你没办法,只好……而且,”她的语声渐渐低下来,几不可闻,“我很想你。” 萧子裴顿时心花怒放,嘿嘿地傻笑两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紧张地说:“小芷,你说你去治病,怎么样,好了吗?” 言芷点点头:“好多了,只要不要大喜大怒,就不会有事,你不要嫌弃我就好。” “我怎么敢嫌弃你,这么多人排着队等在我后面,我要是不对你好点,只怕别人都来抢了。”萧子裴哼了一声。 言芷嫣然一笑:“你就光说我,你呢,听说京城里的闺阁女子都盼着将军的青睐呢,更别说还有一个柳家小姐,花容月貌……” 萧子裴轻咳了一声,不免有些尴尬:“你又胡说,我连她长得什么样子都没看清楚,你吃什么飞醋。” “看看人家柳小姐为你又是献舞又是做糕饼,还约你一起上万梅寺求签问卦,只怕百炼钢也化作绕指柔了吧。”言芷在他胸口吃吃地笑了起来。 萧子裴恼恨地在她耳垂上咬了一口:“都怪你,要不是因为你杳无音信,怎么会生出这样事情来!还害的我父王母妃急成那样,把那种下三滥的手段都用上了。” 言芷顿时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子裴,那日你真的是走投无路了吧,狼狈成这样!” “你居然还笑得出来,要是我被人吃干抹净,我看你找谁哭去!”萧子裴恨恨地说着。 言芷心中一暖,仰起头来,凝视着他,柔声说:“子裴,你心里有我,我心里好快活。” 说着说着,萧子裴忽然想起了什么,邪邪地一笑说:“那晚你到底是怎么帮我解了那□的?快从实招来!” 言芷顿时脸都红了,白了他一眼:“你想什么?难道我会……会那么没用,要用那种手段……” “哪种手段?”萧子裴明知故问,逗她说。 两个人正笑闹着,只听到官道上一阵马蹄声急促地响起,由远及近,不一会儿,王府亲卫的车队急速而至,萧浅高声叫道:“将军!将军!前方紧急军情回报!速速前往漠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老树的地雷!炸得我顿时浑身一震! 谁来捣乱了?!谁又来捣乱?!谁敢来捣乱?!格杀勿论! ------------ 61第61章 漠北地处大衍版图的西北角,背靠大衍的粮仓西都府,西边和西凉交界,东北隔着天山和大楚接壤。这里部族林立,朝廷鞭长莫及,曾被剽悍的西凉人占领过几年,后来先帝在位时,萧子裴的师傅程将军血战了两年,终于将漠北夺回。此后西凉人贼心不死,时常骚扰边境,百姓们苦不堪言,明睿帝萧帧即位后,下定决心再次和西凉开战,在三年前由程将军和萧子裴迎头痛击,将他们赶回了老巢。 萧子裴接到圣旨,不敢怠慢,下令整个车队兵分两路,二十名侍卫护送几个文官回京,其余八十名和他们一起即刻折向西北。他心里觉得十分蹊跷,离开之前,漠北的战事虽然胶着,但明显西凉早已经落了下风,整日只会龟缩在土城内不敢出战,到底是出了什么岔子,让漠北过了一个冬季便情势危急? 虽然是昼夜赶路,但萧子裴和言芷时而策马飞奔,时而坐在车里卿卿我我,自然觉得比呆在豪屋美宅都快乐。 从西都府一入漠北,好似从暖春又回到了春寒料峭的季节,言芷担心萧子裴的咳症,除了熬药以外,对他每日的饮食、衣着、行动都做了限制,一时之间,萧子裴束手束脚,就连晚上在驿馆里出去散步也规矩多多。 萧浅看在眼里,更加坚定了要拍未来王妃马屁的想法,萧子裴的贴身随侍的活没有了,没关系,未来王妃贴身随侍的活还在嘛。于是,他每天跟在言芷身边,殷勤地鞍前马后。有一日萧子裴终于忍不住了,沉下脸来问:“萧浅,你反了是不是?怎么每天和我对着干?” 萧浅顿时愣了,一连声地叫起屈来:“公子,我对你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萧子裴悻悻地说:“你看你,我想和小芷独处一会儿,你总来跟前时不时地晃悠;我想帮小芷做点事,你总和我抢着干;我想和小芷说会话,你总来插两句,什么神机妙算,什么天生丽质,要拍马屁也拍的有水准一点,太低级了。” 萧浅呆呆地看着萧子裴,脑子里忽然灵光一现,终于大彻大悟:“公子,原来你也是要拍言姑娘的马屁,不对,这不叫拍马屁,是要对言姑娘好,让她以后再也离不开你,对吧?” “你知道就好,机灵点!”萧子裴终于满意地点点头走了。 萧浅怜悯地看着萧子裴的背影,喃喃地说:“公子,你这哪里还有半分骠骑大将军的威武啊,整个儿就是一个怕老婆的。” 漠北城是先帝在时扩建的,城墙坚固,主城中原驻守了二万大军,战事一起,驻守西都府的十万大军援驰,其中五万也进驻了漠北主城,另五万分别派往两边的辅城,分别唤作“乌池”“大亦”。 萧子裴一行赶到漠北城中,刚过午膳,萧子裴急着了解军情,叫萧浅带着几个人陪言芷去将军府邸歇息,自己则往中军府衙去了。 言芷刚刚迈进将军府邸的大门,只听到里面传来一声惊喜的呼唤:“姑娘,你可来了!”言芷抬头一看,只见听云飞快地从屋子里奔了出来,一把抱住了她。 “你怎么也在这里?”言芷也有些意外。 “我担心楚天扬对你不利,看小殿下平安无事便想回大楚找你,后来听说你和萧将军一起去了漠北,就跟着别人过来了。” “你跟谁过来的?”言芷不免有些奇怪,听云向来冷心冷清,不喜和他人交往。 听云的脸微微一红,说:“高天。” 言芷点点头,刚想问问萧可的事情,只见大门一下子被撞开了,晓风背着一个包袱,风尘仆仆地从外面跑了近来,高兴地说:“可找到这里了,姑娘,听云,你们都在,太好了。” 萧浅在一旁看得热闹,喃喃地说:“这下好,将军府可成了温柔乡了。” 言芷奇道:“晓风你怎么也来了,不是留你在京城打探消息吗?” 晓风嘟起嘴说:“姑娘你就是欺负我,京城里风平浪静,哪有跟着你有意思,再说了,再在京城呆下去,只怕我都每天成为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听云冷冷地说:“谁敢欺负你?我把他砍了。” 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一个人的呼唤声:“晓风!晓风你怎么能这样!过了河就拆桥,太不讲意气了!” 晓风吓得一个闪身躲进最近的一个屋子了:“姑娘,千万别说见过我了!” 言芷朝门口一看,方思瑜一身锦衣玉袍,只是气喘吁吁的一脸的狼狈,和以前看到的那幅富贵傲然的样子实在天差地别。 方思瑜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定在言芷的面前,狐疑地打量了她几眼,问:“这位姑娘看起来好眼熟。” 言芷只和他正式见过一面,当时又着男装,想来他一定是认不出来了。于是淡淡地一笑说:“不知道公子有何贵干?” “这是子裴的府邸,我是他的好友。” “子裴去中军府衙了,你可去那里寻他。”言芷不知道他和晓风有什么过节,想着把他尽快支走再细细盘问晓风。 “我找子裴做什么,”方思瑜呵呵一笑说,“我看见晓风往这里走了,她一定在这里,这个小妮子,狡猾得像头狐狸一样,一不留神就让她跑了。” 听云一听,冷冷地说:“一派胡言,晓风最是乖巧可爱,怎么会像狐狸。” “乖巧可爱……”方思瑜不由得怔了一下,悠然神往地说,“什么时候她会像只乖巧可爱的波斯猫一样趴在我的怀里……” 听云勃然大怒,正想好好教训一下这个登徒子,门又开了,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高兴地喊道:“公子!公子!我都按照你的吩咐,给这条街上的人都送了一盆鲜花过去,还给他们看了晓风姑娘的画像,他们都感动得热泪盈眶,说是一有晓风姑娘的踪影就马上到客栈告诉你,银子都不要……” 方思瑜满意地点点头说:“办得好。”说着,他朝听云和言芷拱拱手,慢条斯理得说:“多有打搅了,烦请转告晓风,我在城里的福来客栈。唉,战事吃紧,刀枪无眼,我一个文弱书生,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不知道她心里过不过意得去。” 眼看着他悠然自得地走出了大门,听云走过去把门关紧了,晓风这才探头探脑地从屋子里走了出来,跺着脚说:“我怎么招惹上了这么一个无赖!” 萧浅在一旁乐呵呵地说:“晓风姑娘,我怎听说人家方公子为你神魂颠倒,愿意散尽千金博你一笑啊。” “一派胡言!”晓风恼羞成怒,“都是我那日一时气不过得罪了他,他就想出这么一个招儿来对付我!” 听云皱着眉头,哼了一声:“晓风你怎么这么没用,照我说,哪日夜黑风高,我到那个客栈去,给他点教训,让他一个月起不了床,不就了结了。” 晓风脸一红,说:“你就会这么打打杀杀,他可是萧将军的好友。” “那你给他偷偷下个药,逼他以后再也不来找你,不然就让他趟在床上一辈子。”听云继续出主意。 “我下过了,可是那个人犟得很,就是不松口,我没法子,又怕他有个什么意外,只好替他解了。”晓风想起当时的情景,脸更红了,大概就是从那回开始,方思瑜看透了她不敢拿他怎样,就更有恃无恐了。 “那……那你就躲到谷里去算了……”听云也没辙了。 “我才不要呢,你们都在外面逍遥自在,为啥我要躲到谷里去!”晓风悻悻地说,“男人怎么都这么无赖。” 听云忽然想到了什么,点点头深有同感:“是啊,都这么无赖。” 到了快晚膳的时候,萧子裴从中军府衙里回来了,一进门看见言芷坐在院子里看书,听云和晓风陪在她身边。 萧子裴走到她身边,毫不客气地坐在言芷的身旁,一把揽过她的肩膀在她的脸上亲了一下,顿时,晓风和听云面面相觑,只好灰溜溜地走开了。 言芷忍住笑说:“你害不害臊?” “有什么好害臊的。”萧子裴大言不惭,“我恨不得在天下所有人面前亲你一下。” “果然男人都这么无赖。”言芷感慨说。 “我一定是中了你的毒,才和你分开这么一会儿,我就心神不宁,深怕回家就看不到你了。”萧子裴叹了一口气,凝视着她说,“明天开始,你就陪在我身边,和我一起去中军府衙。” “胡说,我一个女子怎么能出现在那里,被人笑掉大牙。”言芷嗔道。 “你化成我的亲随,不然只怕我指挥大军的时候魂儿都要飘回这里来。”萧子裴把脸贴在她的发鬓,贪婪地闻着她的香气,闷声说。 言芷心一软,只好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才看到老树的地雷!o(n_n)o谢谢! 无赖的男人扎堆啦,,亲们,把持住啊- ------------ 62第62章 萧子裴看言芷答应了,心里大喜,说:“这下我不怕了,就算楚天扬来了,我把你带在身边,气也气死他。” 言芷奇道:“他来干什么?” 萧子裴笑着说:“你还不知道?这次漠北可成了香饽饽了,西凉人派了他们的小王子蒙拉卓,据说是西凉最骁勇善战的勇士,他出行前立下军令状,说是不夺回漠北绝不回去;你的死对头萧鸿突然冒了出来,凭借远亲西北首富冯大章还有西凉人的助力,居然纠结了五万大军,屯聚在漠北的左侧,和西凉人遥相呼应,他发了一个讨剿檄文,写得文采并茂,骗倒了一大片人,搞得对敌的我军将士束手束脚,前两天大败,丢了左侧的大亦。” “那和楚天扬又有什么关系?” “大楚的军队异动,二十万大军集结在渭河以北,看这架势,是想乘火打劫。”萧子裴哈哈一笑,“他来也好,我正好会他一会,看看他到底有什么厉害之处。” 言芷心里好笑,说:“行军打仗,他一定不是你的对手。” 萧子裴心里顿时像喝了蜜一样,甜滋滋的。“你不是在哄我吧?”他高兴了一会儿,回过神来。 “哄你干什么。只是我想着这样开战,不知道要死多少平民百姓,又有多少人要流离失所。”言芷叹气说。 “他大楚如此挑衅,要战便战,我们大衍也不是什么缩头的乌龟。”萧子裴冷然说。 言芷想了想说:“如果说大楚只是在观战,并没有下定决心和大衍对敌呢?” 萧子裴顿时看向言芷,皱着眉头问:“楚天扬和你说了什么?” 言芷想了想说:“他说,他给我两个月的时间,如果我们能迅速平叛,扫平西凉,他就不会挥师南下。” 萧子裴站了起来,在院子中踱起步来,半晌,他郑重地说:“小芷,不是我不信你,只是这等大事,我不敢掉以半点轻心,驻守西都的剩下十万兵马也已经集结,不日即将开往渭河南岸,如果楚天扬有异动,这一仗是在所难免,你――你到时候怎么办?” 言芷心里骤然一沉,良久,她黯然说:“天扬哥哥既然放我回大衍,我信他必然言出必践。我不愿看到你们两军对垒的那一天。” 萧子裴凝视着她,心里略略有些失望,低声说:“小芷,这是最坏的结果,还没到这一天,你先不要烦恼了。” 言芷点点头:“好,等我们把萧鸿杀得片甲不留再去操心大楚的事情。” 萧子裴摇摇头:“小芷,萧鸿一定恨你入骨,你万万不能涉险。” 言芷瞥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怎么,你还想把我藏在金屋里保护起来不成?” 萧子裴一把搂住了她,闷声说:“小芷你不要取笑我,纵然你武艺高强,可我只要一想到你有一丝危险,就恨不得把你护在我的身边。” 言芷心里感动,主动伸手回抱住他:“子裴,你放心,我一定好好的,我们一起白头偕老。” 门“砰”的一声被撞开了,萧浅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萧子裴不悦地咳嗽了一声:“风风火火的,这是什么事呢?” 萧浅忍着笑说:“公子,高校尉,哦不,应该是高都尉犯了什么事了?怎么让人抬着担架说要给言……言姑娘请罪?” 萧子裴这才想了起来,哼了一声说:“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两个兵士真的抬着一个担架到了院子里,高天趴在担架上,一看到言芷,羞愧地叫道:“言大人,你骂我吧。” 言芷又好气又好笑,看了一眼萧子裴,问:“你真的打了他二十军棍?你这分明就是公报私仇。” 萧子裴笑着说:“我怎么会公报私仇,是他自己叫人打了自己十棍,剩下十棍记在账上,他说不打没脸来见你。” “高天你怎么这么孩子气,都升做都尉了,也不怕你手下人看着笑话。”言芷皱着眉头说。 “我皮糙肉厚,过两天就好了。”高天嘿嘿一笑,低声说,“言大人,只是我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情?”言芷问。 “这个,我以前都住兵营,现在这个样子,去那里住着也不方便,能不能……”高天的眼睛往屋子里张望着,吞吞吐吐地说。 听到外面的动静,听云和晓风从一旁的屋子里走了出来,一看到这情景,听云大惊失色,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高天身边,颤声说:“你,你怎么了?昨日不是还好好的吗?” 言芷顿时明白了,原来这厮在用苦肉计! - 第二日,萧子裴带着换回男装的言芷一起登上了漠北城的西门,往外一看,只见城外是一望无际的黄土,在黄土的尽头,隐隐看到黑压压的西凉军营,一旁是漠北城驻军总督侯魏因,为人沉稳,萧子裴回京后,让他执掌了帅印。 “萧将军,开春以来,西凉军就一改以往闭门不出的守势,多次在漠北城前挑衅,那小王子蒙拉卓的确骁勇,末将和他们站了几回,各有胜败,但上月末,那个……那萧鸿忽然冒了出来,派人混入大亦,在城中遍贴檄文,搞得城中人心惶惶,然后他又夜间突袭,大亦的吴督侯和西都府的援军素来政见不同,早有摩擦,互不救援,结果大败,丢了大亦。”魏因一脸愧色。 萧子裴思忖了片刻,问:“他们二人现在何处?” “他们被拘在我那里,由他们的副将暂时领兵,他们各自的士兵每日争吵,互相指责,真真叫人头痛。” “还剩多少兵马?” “那日都打散了,他们二人各自还剩五千兵马,这几日又回来几千人。”魏因答道。 “你且小心细作混进来。”萧子裴皱着眉头说。 魏因一凛,西凉人和大衍人形貌差异很大,而萧鸿领的兵也是大衍人,的确不得不防。“是,属下叫人重新造名册,仔细筛查一遍。”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萧子裴看到言芷站在城墙边上,正远眺着北方的天山。 “你在想什么?”萧子裴走到她身边,顺着她的目光一起看过去,只见天山的雪峰隐约可见,在阳光下隐隐泛着银光。 “真漂亮。”言芷淡淡地说,“只可惜,不知道它能不能庇护它脚下的这块土地。” “会,你不用太担心。”萧子裴迎着猎猎的风声朗声说道。 言芷仍有些郁郁,叹了一口气说:“我师傅曾经立下重誓,不再过问俗世之事,却被我一再破例,不知道师傅会不会在谷里骂我这个不孝之徒。” 萧子裴定定地看着她,郑重地说:“俗世之事虽俗,却牵系着天下苍生,功德无量,你师傅必能谅解。” 言芷微微一笑,将目光定在他的身上:“子裴,我们等漠北事情一了,就去拜见师傅,那时就靠你在我师傅面前多多美言了。” 萧子裴顿时有点着慌,惴惴地说:“你师傅会不会把我赶出来?” “赶出来太轻了吧,”言芷做沉思状,“能留你一条小命就不错了。” “这么凶?”萧子裴发了愁,“不行不行,我心虚,得先去向我师傅讨教讨教,他一定有办法。” 三个人在城墙上转了一圈,看看守城的将士井然有序,斗志昂扬,下了城楼,往中军府衙而去,一路上,魏因数次欲言又止,快到府衙的时候终于找了个机会开口问道:“将军,他是谁?” 萧子裴嘴角含笑说:“他是朝廷派来的密使,你就叫称她先生吧。” 魏因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将军,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 魏因向来沉稳,很少有这样拖沓的样子。萧子裴疑惑地问:“有什么话这么吞吞吐吐的?” 魏因斟酌了片刻,说:“大亦被占的时候,溃逃的士兵曾把萧鸿的檄文带过来上缴给我,里面胡言乱语但煽动性的确很强,如果流传开去,势必要造成民心大乱,将军你要不要看一看?” 府衙里,魏因把那张破破烂烂的檄文拿了出来,萧子裴扫了几眼,顿时脸色大变,萧鸿在檄文上大骂言乐之为妖后,狐媚惑君,将曾侍奉先帝的贤臣冯太尉逼死,贪污赈灾银两,培植自己的势力,设计陷害宽厚仁慈的皇子,阴毒狡诈,如果不除,大衍天下必将为她所害。檄文笔力犀利,如果不是在京城了解所有的事实真相,还真的很容易对当今产生怀疑。 “……今皇子萧鸿,从京城侥幸脱身,本意遁入山林,为大衍为父皇祈福。然彻夜忧心,恐大衍、父皇被妖后所害,忿而起事,只求清君侧,还我大衍清朗。逐愿之日,便是萧鸿遁入空门之时。朗朗乾坤,以此为誓。” “一派胡言!”萧子裴冷冷地说,“叫个文书,也写篇檄文来。” “等等,”言芷皱了皱眉头,“这种檄文一般的文书笔力必然不济,写得不好反而让人家看了笑话,说我们欲盖弥彰。” “那怎么办?难道让萧鸿继续在这里造谣生事?”萧子裴有些烦恼。 “要是……”言芷不由得朝京城的方向看了看,“要是武阳在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小芷的裙下之臣可真多,, ------------ 63第63章 没过几日,西凉小王子蒙拉卓前来叫阵,魏因手下钱都尉率五千精兵迎战,西凉人在这一望无际的黄土上果然骁勇,几个领兵的来回冲杀,钱都尉勉力抵挡,败象已现,萧子裴和魏因在城头观战,不一会儿,就让人鸣金收兵,钱都尉调转马头往城里急速撤了回来,哪知道那两个领兵的骑术高明,马速奇快,后发先至,居然和钱都尉追了个马头接马尾,钱都尉手下的两个校尉拼命催马上前欲救主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一个西凉人挥刀往他的后背砍去。 钱都尉往侧边一让,躲过第一刀,眼看着第二个西凉人挥刀往他腰上横扫了过来,却再也躲不过去,心里大骇,眼睛一闭心想:这次我命休矣! “嗖嗖嗖”三声箭响,城墙上萧子裴看得急切,弯弓搭箭,连发三支连环箭,疾如闪电,分别直奔两个西凉人,一支直入挥刀那人的脑门,一支被另一个人勉强挡开,最后一支诡异地从一匹马脖子中传出,射入第二匹马的身体。 顿时,马身负痛倒地,大衍士兵一拥而上,将那个留了口气地拖回了城中。 后面观战的西凉军队一阵骚动,不一会儿,一个身材高大的西凉人骑着一匹暗红色的宝马缓缓地走了出来,身披金色盔甲,马头比普通的良驹居然高了一个头,看起来十分彪悍英武,冷冷地操着生硬的官话高声说:“好箭法!看来阁下就是名扬西凉的骠骑大将军萧子裴了,只是躲在城墙后放冷箭,算什么英雄好汉!” 萧子裴微微一笑说:“本将早已和你们战了这么多年,小王子你居然缩在皇宫里现在才出来,算什么英雄好汉!” 蒙拉卓脸色一变,高声叫道:“你们大衍人嘴刁舌滑,和你多说无益,有本事你就下来,和我一战!” 萧子裴嘴里啧啧响了几声,低声说:“说得我心里痒痒的,真想下去和他一战。” 言芷淡淡地说:“那你就下去吧,一个人去他们西凉阵里去冲杀一回,也好过过瘾。” 萧子裴顿时陪着笑说:“我只是过过嘴瘾而已,小芷你别生气。” 于是他冲着蒙拉卓高声叫道:“小王子,你这样身先士卒,带着西凉兵冲锋陷阵,本将十分佩服,只是我不想和你杀个两败俱伤,让别人白白捡了便宜去。”说着,他下令道,“城门紧闭,任何人没有我的号令不得出战。” 巡视完了西门和北门的布防,萧子裴、言芷和魏因刚刚回到中军府衙,只见高天便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对着厅中三人行了个礼,忿忿地说:“将军,我听说那个蒙拉卓在城外侮辱你,请让末将出去会会他。” 萧子裴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问:“你的伤好了?” 高天的脸微微一红,舒展了一下筋骨,说:“好了,听云姑娘的药膏很灵。” “这两天在我府上住着舒服吧?” 高天嘿嘿一笑:“舒服,听云姑娘把我照顾得无微不至。” “你倒住上瘾了,是不是准备再出去受点伤,骗人家对你好一点?”萧子裴哼了一声。 高天顿时叫起屈来:“将军这可冤枉我了,我胆子再大,也不敢拿这等大事开玩笑。” 萧子裴笑着看着他:“你知道就好。不过现在有个活儿,能让你去打上一仗,又能光明正大地受点小伤继续你的苦肉计,要不要去?” 高天顿时心花怒放,高兴地说:“将军果然是神机妙算,善用一石二鸟之计。” “你倒是会拍马屁,赶紧过来吧。”萧子裴在高天耳旁叮嘱了几句,高天兴致勃勃地领命而去。 言芷在一旁忍不住说:“子裴,你就这样帮着他骗我家听云,小心听云找你们俩麻烦。” 萧子裴呵呵一笑,凑到她耳边说:“我要赶紧把你那两个侍女嫁出去,省得她们两个老是围着你转,都轮不到我。” 言芷脸颊微红,瞪了他一眼,不吭声了。 出了中军府衙,萧子裴和言芷一路缓步前行,回将军府去。漠北民风彪悍淳朴,最是敬重英雄,萧子裴在这里年少成名,深受漠北百姓的爱戴。一路上,不时有人来朝萧子裴见礼,甚至有个牙牙学语的孩童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口齿不清地说:“将军,我长大了也要当将军。” 萧子裴微笑着把他抱了起来,在他的脸上亲了亲,放了他下来,看着他蹒跚地跑回自己母亲身边,眼中羡慕不已,低声对言芷说:“我们赶紧也生一个,我父王和母妃都盼了好久了。” 言芷白了他一眼,轻笑着说:“你急成这样干嘛?” “能不急嘛,再拖下去,只怕我母妃再也不问我的意见,直接叫人捧着我的衣冠就帮我娶个几个回来。”萧子裴有些后怕。 “那也不错啊,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言芷哼了一声。 “我怎么敢!”萧子裴凑到她耳边说,“我已经派人去知会我父王和母妃了,只怕我母妃现在都要乐疯了。” 言芷大吃一惊,呐呐地说:“什么时候的事情?你怎么没告诉我?” 萧子裴嘿嘿一笑:“我怕你又瞻前顾后的,就直接和他们说了。你要是再跑了,我就要被全京城的人笑话上一辈子。” “你――你怎么和你母妃说的?怎么解释我的来历?”言芷着急起来。 “我就说你是言非默的妹妹,是皇后娘娘的义女,我还派人送信给皇后娘娘了,八成我母妃每日进宫找她商量怎么给我们办婚事呢。” “你!你人还在漠北,况且这里战事未了,你小心让御史台的人参上一本!”言芷有些着恼。 “我一刻都不想等了,真想和你在这里就把亲成了。”萧子裴闷声说。 言芷瞪着他,瞪着瞪着,忍不住自己就笑了出来:“傻瓜!” 不一会儿,两个人到了府邸门前,顿时吓了一跳,只见门口一溜儿叠着一盆盆的鲜花,正是漠北最常见的雪山小报春和红花岩梅,红的蓝的紫的,煞是好看。 萧浅正在门口一盆盆地整理,把它们都摆成整齐的模样,一看到他们来了,高兴地说:“公子,先生,你们看漂亮吗?” 言芷看了十分喜欢,蹲下来闻了闻,一股浅浅的清香扑鼻而来。“怎么来的?” 萧浅贼兮兮地笑了:“晓风姑娘今天出去街上逛了一圈,身后就跟着好多人家把花盆摆在了我们府门口。” 萧子裴奇道:“晓风买这么多花做什么?” “晓风姑娘前脚进门,方公子后脚就到了,说是晓风姑娘负心薄幸,利用完他就把他甩了。”萧浅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门口方南站在那里,手插着腰,气呼呼地叫道:“萧浅你还笑!你都笑了一个下午了!你以为你家公子不好笑啊,我都听说了,他急巴巴地想要娶……” 萧浅一个箭步窜了上去,捂住了方南的嘴巴,冲着萧子裴点头哈腰地说:“公子,方公子在里面等你呢。” 萧子裴和言芷往里走去,只听见晓风的声音在厅里响起:“方公子,求求你了,你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得罪你了。” 方思瑜奇道:“晓风你怎么这么说,我倾慕你这么久,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为你神魂颠倒,怎么说得好像我在欺负你一样?” “你别拿我开心了,我既不漂亮又没才情更没家世,你这流连花丛的风流公子怎么会倾慕我?”晓风急得都快哭了,一看言芷进来,如蒙大赦,冲着言芷喊,“姑娘,你快来帮帮我!” 方思瑜一脸忧伤地看着晓风,故作怅然说:“看来全京城的人知道都不够啊,不知道加上全漠北的人够不够。” 言芷淡淡地扫了方思瑜一眼,温言说:“晓风你进去,我和方公子好好聊聊。” 萧子裴看到方思瑜,不免有些意外,问:“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你们都不在,我一个人在京城呆着也没啥意思,就一路护送着晓风来这里凑个热闹。”方思瑜笑嘻嘻地说。 言芷微微一笑说:“方公子,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晓风就是我妹妹,如果你心存亵玩之意,乘早打消了这个念头,明天就回京城去做你的富家子弟,不然只怕性命难保。”说着,她一扬手,一把匕首不知从何处到了她的手心,只见寒光一闪,方思瑜觉得咽喉一凉,再去看时,那匕首已经消失不见。 方思瑜啧啧赞叹了两声,笑着说:“我好害怕,你这一来,只怕我有十颗真心,也被你吓回去九颗。” “真心若是够真,一颗便够,多了也无用。”言芷淡淡地说。 “思瑜,你若是记恨那次晓风下药害你,我替她向你赔礼,就算了了这场过节吧,你这样大张旗鼓,让晓风以后怎么嫁人啊?”萧子裴深知好友风流秉性,也劝道。 方思瑜顿时沉下脸来:“你们两个这是看不起我呢?哼,总有一日让你看看我的真心!”说着,他拂袖离去。 言芷和萧子裴面面相觑,一时不知道是该信他还是该疑他。晓风从屋子里探出头来,张望了几下,小心翼翼地问:“他走了?” 言芷点点头。 晓风松了一口气,和听云一起走了出来。听云不满地说:“你就是心肠软,这人一看就是个花花公子,不可靠。我看京城四大公子里,除了姑娘,就只有风大人是最稳妥的。” 萧子裴不由得咳嗽了一声,刚想为自己辩驳几句,只听见大门嘎吱一声打开了,萧浅的声音响了起来:“公子里面请。” 众人回头一看,只见来人一身青衣,静静地站在院子里,漠北的夕阳照射在他身上,洒下了一层金色的光圈,令人目眩。 作者有话要说:谁来了?这是谁来了? 明天且容小醋喘口气啊,码字速度有点接不上鸟,请假一天,~~~~(>_<)~~~~ ------------ 64第64章 言芷又惊又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①38看書网步走到那人跟前,叫道:“武阳,你怎么来了?” 风武阳静静地看着她,眼神复杂,良久,才微微一笑说:“我奉陛下之命前来视察军情,发檄文痛斥逆贼。” “这下好了,武阳你这京城第一才子来了,必定能把萧鸿那厮的檄文踩到地底下去。”萧子裴也走了过来,笑着说。 风武阳垂下眼睑,轻叹一声说:“我也就只有这个本事了。” 言芷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想了一下不安地问道:“武阳,你是不是心里在怪我?对不起,你对我推心置腹,把我当成好友,我却数次骗你,心里一直十分不安。”说着,向风武阳深深地鞠了一躬。 风武阳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想要把她扶起来,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苦笑着说:“你不必在意,我知道你情非得已。” “多谢武阳。”言芷心里感动,看着他略显清瘦的面容,担忧地问,“你的身子好了没有?京城和漠北路途遥远,一路上十分辛苦吧?” “不辛苦,我听说你没死,赶着见你,心里觉得十分快活。”风武阳心情激荡,终于忍不住脱口而出。 “昨日我还提起你呢,说曹操曹操就到。”言芷高兴地说,“这下好了,我们几个人终于又重聚在一起了,今天一起喝个痛快吧。” 风武阳沉默了片刻,说:“非……我好久没见你了,有好多话想和你聊,今日想和你单独聚聚。” “好啊,”言芷点点头,“走,我们去外面用膳。” 风武阳却没动,转眼看着萧子裴:“子裴,你不介意吧?” 萧子裴的心里象被猫爪挠了一样,痒兮兮的,满嘴都是酸溜溜的醋味,半晌才硬着头皮点了点头,眼睁睁地看着两个人联袂而去。 漠北不比京城繁华,暮色四起,大街上行人稀稀朗朗,看起来显得有些空旷。两个人选了一个路边的小酒肆,坐了下来,叫了几个小菜,一壶酒。 “我该叫你什么?”风武阳笑着问。 “我姓言,单名一个芷,你喊我小芷便是。” “小芷。”风武阳在口中唤了几声,仿佛舌尖留香。“这一年来,我时时梦到你,梦见和你初识的时候,梦见你在宫中救我,梦见你唱我的杏花词……” 言芷不由得赧然:“武阳你别笑话我,我随口唱的。” “不,很好听,仿如空谷幽兰,晨曦清露。”风武阳赞道。 “你喜欢就好,等这里战事一了,我把你的那本诗集再去研读一下,再找几首配上曲子唱给你听。”言芷微微一笑。 风武阳看着她的笑颜,有点恍惚,尘封已久的感情仿佛在胸口澎湃,迫切地想找一个出口。他勉力定了定神,说:“不知道还会不会有这个机会。” 言芷略略有些紧张:“武阳你怎么这么说?莫不是你的身体出了什么问题?你放心,我师傅医术精湛,等我回谷以后,就和师傅去研究你的病症,我的先天心疾都好了大半,你的后天损伤,一定可以治好。” 风武阳摇摇头:“我的身体无碍,你不必为了这个烦心。” “那你在忧虑什么?”言芷奇道。 风武阳苦笑一声:“你和子裴……两情相悦,只怕不久之后你就是王妃了,我怎好多来打扰。” 言芷哼了一声说:“他敢!王妃有什么稀奇,若是这样,我便不理他了,到你府上来盘恒几日,气死他。” 风武阳不由得瞠目结舌,半晌才微笑着说:“好,气死他。” 两个人浅饮慢酌了一会儿,不一会儿风武阳便有些微醺,说是想去外面走走,言芷觉得他今天有些和以往不一样,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只好随着他在大街上漫步。不一会儿,两个人走到漠北城的北门,被士兵们拦住了去路。 风武阳随手掏出了自己的令牌,士兵检查了一番,劝阻说:“大人,夜色已深,城外偶尔会有敌兵出现,不如明日再来。” 风武阳摇摇头,喃喃地说:“今晚夜色很好,明日……明日就不是一样的夜色,一样的人了……就不一样了。” 言芷笑着对那士兵说:“我会保护风大人的,无碍。” 两个人拾阶而上,不一会儿来到了高高的城墙。北门和西门不一样,一眼望过去是低矮的小山丘,偶尔有几片小小的灌木丛,微风习习吹来,比西门多了一股草木的清新。今晚的月亮特别圆,月光落在言芷的身上,月色如水,白衣飘拂,分外迷人。 风武阳乘着言芷往外看的间隙,痴痴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低声说:“小芷,我想听你唱曲。” 言芷回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你想听什么?” “就那首杏花词吧。”风武阳垂下眼睑,生怕让她看出自己的痴迷。 言芷轻咳了一声,低声和着微风清唱了起来。 含羞带怯初张望,高低重叠满枝头。浅红醉粉疑似梅,一朝落衣袖。 身影妖娆尽展颜,引得燕泥几度回。春风尽散化为雪,数度碾作尘。 和那日在言府中的空灵清越不同,言芷的声音就在耳边,带着些气音,低柔绵软,仿佛软语呢哝,别有一番风情。风武阳听得恍惚起来,忍不住伸出手去,触到了她的衣裳,低声叫道:“烟墨……” 忽然,言芷停住了曲声,她极目四望,厉声喝道:“有人夜袭!” 一阵破空声骤然而至,言芷拉着风武阳一个闪身,一支箭紧贴着言芷的衣袖而过,顿时,城墙上鸣镝声响起,远处忽然出现了黑压压的几千号骑兵迅速地逼近城墙。 风武阳呆呆地看着言芷疾步从不远处士兵手里抢过弓箭,三箭连发,英姿飒爽,心里终于隐隐明白了:那个叫烟墨的姑娘早已消失不见,现在在他眼前的只是一个以前叫做言非默,现在唤作言芷的前中郎将! - 言芷回到将军府邸已经很晚,她穿过院子刚想回自己的房间,猛然回头一看,却见萧子裴正静静地站在院中的槐树下看着她。 言芷皱了皱眉头,走到他身边,责怪说:“你呆在这里吹风干什么,漠北的夜风可不比京城,太凉了。” 萧子裴轻叹了一声,把她揽入怀中,闷声说:“我怕你被武阳拐跑了。” 言芷不由得失笑:“你当我是仙女下凡,看到的人个个都会喜欢我?” “那当然,你是这世上最好的。”萧子裴轻吻着她的发梢。 “你又胡说。武阳喜欢的一定是那种温柔守礼,相夫教子的女子,像我这样无拘无束的,只怕他没看两眼就要教训我了。”言芷笑着说。 萧子裴为风武阳叹了一口气,心想:武阳就是喜欢把心事藏起来,小芷居然还不知道他喜欢她。 “今晚的夜袭怎么回事?我接到战报刚要出门,就又有人来禀告敌兵已经退去。”萧子裴不愿再提风武阳,把话题转到战事上。 言芷笑道:“萧鸿可能顶不住西凉的压力了,今天装模作样地派来士兵夜袭了一番,遇挫便撤去了。” “明日我去取笑那蒙拉卓一番。”萧子裴高兴地说。 言芷皱着眉头说:“萧鸿他在等什么?难道他还想一辈子守着大亦那座小孤城和我们对抗不成?” 萧子裴思忖了片刻,忧虑地说:“莫不是他有什么后着?” 言芷脑中灵光一现,说:“莫不是他不死心,还在等着大楚?三线出击,这样才有十足的胜算。” 两个人不由得忧心忡忡地对视着:大楚在渭河北岸虎视眈眈,萧鸿必然派人去游说,虽然楚天扬答应了言芷给她两个月的时间,但大衍这大好江山在前,保不准楚天扬哪天就食言,漠北的战事,必要速战速决! 翌日,那蒙拉卓又来叫阵,萧子裴在城墙上狠狠地嘲笑了他一番,说他没什么本事就别学人家奇兵突袭;说他是不是银子太多了,士兵只要碰到漠北城墙灰就可以回去领赏;还让风武阳编了一首打油诗在城墙上吼,漠北的风声呼呼,直直地把打油诗传到西凉营地,差点没把蒙拉卓气死。 风武阳在驿馆里对着萧鸿的那篇檄文整整一天,到了傍晚,一气呵成写了一篇檄文,朗朗上口、浅俗易懂、笔力犀利,将萧鸿丧心病狂的斑斑劣迹一一述来,言芷和萧子裴看了忍不住击节叫好,派人张贴在各处。 时值漠北的春季,正是放纸鸢的好时节,萧子裴叫人做了许多纸鸢,将檄文绑在纸鸢上,看准风向,将纸鸢放往萧鸿盘踞的大亦;又派了五千精兵佯攻大亦,一队神射手在士兵的掩护下在大亦城外,瞅准那些飘在大亦上空的纸鸢将他们射落,几日之内,往大亦城内散发了近千张檄文,散落在大亦城各个角落,言明凡是被蒙蔽的百姓或是驻军,如若幡然悔悟,朝廷必然既往不咎,如若戴罪立功,必然加官进爵。 作者有话要说:武阳,醋妈的心好痛啊,乃个闷骚的孩纸!~~~~(>_<)~~~~ ------------ 65第65章 战事胶着了近半个月,蒙拉卓前来叫阵,萧子裴总是派人在城墙上和他扯嘴皮子;萧鸿那里却总是闭门不出,加紧派人在大楚游说;蒙拉卓多次派人指责萧鸿,两人关系顿时紧张起来。 五月,大衍的京城已经进入暮春了,而漠北依然春寒料峭,尤其是四更时分,晨曦微露,吹来的风带着严冬时节没有的阴冷,直入骨髓。 大亦城内,守城的叛军巡逻一圈以后,三五一群,各自找个避风又能看到城外的墙角暖和一下。 “哎,你们听说了没?”一个士兵神秘地问。 “什么?快说,别神神秘秘的。”左右闲得无聊,几个交好的士兵开始聊天起来。 “大皇子真的是谋逆啊,说是要弑父呢。”那个士兵看看左右无人,压低声音说。 “不是说是被妖后所害吗?” “赈灾银也是大皇子贪污的,不然他现在哪有这么多银子可以养这么多人。” “我也看到了,”另一个士兵也鬼鬼祟祟地说,“昨日我回家,我娘给我看了,还有好多人被他害死了。” “我听说王统领那日拿了檄文去面见大皇子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不知道怎么了。”一个人忿忿的说。 “你们说王统领会不会被大皇子……咔嚓……” “现在副统领在领兵呢,你别管闲事,说不定有人在盯着我们呢。” “那我们怎么办?虽然这里粮饷高,但如果真是谋逆的话……”一个士兵喃喃地说。 …… 大家都心慌起来,大亦城内这五万兵士,有的是萧鸿的亲兵,有的是萧鸿母家的心腹叛离大衍的,有的则是萧鸿靠兵饷就地征集的,一听说为忠臣和皇室血脉雪冤,加之粮饷比平时的军队高了两倍,这才稀里糊涂地入了伍。 忽然,一个士兵站了起来,惊诧地说:“咦,怎么好像有声音?从哪里来的?” 众人凝神细听,只听到一阵阵擂鼓样的声音从城外传来,仿佛锤子闷击在胸口。一个士兵惶然一看,只见晨曦中,黑压压的一片军队席卷而来,转眼之间就到了城下。 城墙上的哨兵这才惊慌失措地吹响了了鸣镝,凄厉的声音在大亦城的半空中响起,整个城池顿时醒了过来。 正在城中的萧鸿被鸣镝声惊醒,倏地从床上坐了起来,门外的侍卫队长急匆匆地进来,连声音都有点变调:“大殿下,漠北守军倾城来袭!足有数十万兵马,城墙上黑压压的一片,这可如何是好?” 萧鸿冷冷地说:“胡说八道,整个漠北城的守军不过五万,西都府来援的也不过五万,他萧子裴既要留守乌池,又要守主城,他敢倾城来袭?不怕西凉人端了他的老巢?莫要中了他们的奸计。” 侍卫队长顿时一凛,低头应是。萧鸿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沉吟片刻说:“让亲卫营跟着,我们去找洪将军,到城墙上去看看。” 萧鸿刚刚走出府门,一旁一个胖乎乎的人衣衫不整、慌里慌张地跑了过来,正是他那个远亲、西北巨富表舅冯大富。 “鸿儿鸿儿,不好了,大衍的大军来了,不如我们赶紧逃到西凉去吧,晚了就来――”冯大富的语声戛然而止,一股鲜血溅到了他的脸上,他脸色苍白,瑟瑟发抖,扶着墙壁呕吐起来。 萧鸿看着冯大富身边跟着的侍童扑通倒在,缓缓的将剑上的鲜血拭干静,森然说:“是谁在表舅面前胡言乱语,动摇军心?” 众人全部噤若寒蝉,萧鸿扫了一眼人群,将冯大富扶了起来,安慰说:“表舅放心,乱不了,你先去我府里歇着,等我杀退他们回来。”说着,一使眼色,一旁的侍卫把冯大富搀扶到府里去了。 萧鸿带着亲卫营急匆匆地往城门赶,迎面碰上他的心腹洪晃,他被任命为威武大将军,统领大军。洪晃显然刚从城墙上查探下来,盔甲有些歪了,也没时间去扶,焦急地走到萧鸿面前,在他耳边说:“大殿下,大事不妙,那萧子裴不知道从哪里掉了这么多兵马过来,城门快守不住了!” 萧鸿大怒,问:“送信给蒙拉卓了吗?他们有没有去取漠北主城?” “一个时辰前我派兵送去了,信使说一开始小王子不肯派兵,后来一听说萧子裴倾城而出,就大笑着出兵了。” 萧鸿哼了一声:“狡诈的小人!每日就会催我出战!” 洪晃焦急地说:“大殿下,亲卫营先护着你出去安全的所在,我在这里,你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不必,我看萧子裴撑不了多久,用主城换大亦,他是傻了不成!”萧鸿冷冷地说,“等他回援主城,我们杀他个片甲不留。” 洪晃心里隐隐有些不安,沉吟片刻说:“大殿下,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西凉兵善骑彪悍,在平原骑兵作战十分凶猛,到了城里只怕施展不开,我怕有阴谋,你还是赶紧避一避……” 话还没说完,城的另一个方向忽然传来了厮杀声,他们回头一看,不由得大吃一惊:大亦背靠山脉,后背本是万无一失之地,却见不知何时被一群黑衣人抢占,近千个黑衣人一字摆开,迅速地从后方合围过来,顿时,短兵相接,开始巷战。 萧鸿眼看着人越围越多,不由得焦躁起来,恨恨地说:“蒙拉卓那里怎么样?有没有人来报告?” “报――”一个信使连滚带爬地过来,“大大大殿下,西凉军在漠北主城中伏,请速速派人增援!” “什么!”萧鸿惊叫起来,“他萧子裴哪来这么多兵?” “不知道,大殿下,速速派人增援――” 萧鸿抬起脚来,一下子就把那个信使踹翻在地,他往城上一看,自己的兵士已经斗志涣散,漠北军已经零星地攻陷了几个点,以此为据,往旁边扩散,眼看着城就要不保,洪晃喝道:“大殿下,我去守城,亲卫营护着你快走,去西凉的扦武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说着他朝亲卫营秦统领厉声大喝:“走!”自己则大疾步往城墙上指挥守城去了。 秦都尉拥着萧鸿往后方撤过去,萧鸿无意识地跟着亲卫营,脑中乱哄哄的:为什么战事突然急转而下?为什么大楚原先应承得好好的,现在却迟迟不肯出兵?为什么萧子裴忽然多了这么多兵马?难道说他把整个西北的兵力都调到漠北来了?可如果这样他就不怕大楚突然渡过渭河,整片江南沦陷? 一支流箭袭来,插着萧鸿的衣袖而过,萧鸿猛然从梦中惊醒,叫道:“秦都尉,等等,随我先去府里,看看大楚的信鸽来了没有!” 秦都尉急得跺了跺脚:“殿下,这个时候还看信鸽有何用处,快走吧,城守得住再来也不迟!” 正说话间,留守萧鸿府邸的亲卫营也出来了,合在一起有近两千人,副统领着急地说:“殿下,急件,信鸽上绑着红丝!末将只好擅离前来送信!” 萧鸿一把抢过信鸽,颤抖着解开了信笺,匆匆看了一遍,不敢置信地又看了一遍,顿时,胸口一股郁浊之气急聚,他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言非默!我恨不得食尔肉寝尔皮!不让你死无葬身之地之地,我誓不为人!” 作者有话要说:小强再次出现,踩死你这个蟑螂! ------------ 66第66章 漠北军一战告捷,小王子蒙拉卓被诱入漠北主城,西凉骑兵在平地上彪悍冲杀的优势顿时消失殆尽,萧子裴将原本要拔往渭河南岸的十万西都府驻军调往漠北战场,合围漠北主城,围歼西凉兵五万余人,重伤小王子蒙拉卓。 蒙拉卓狼狈地带着残兵败将逃往扦武郡,扦武郡位于西凉的腹地,离西凉王都只有数百里的距离;大亦城被夺回,歼灭叛军二万余人,收编二万兵士,萧鸿带着几千亲卫营和一些残兵也逃往西凉腹地,不知所踪。 漠北城中士气大涨,萧子裴整顿军容后,命此次西都府来援的十万大军火速拔营调回渭河南岸,以备不测;剩余的西都、漠北兵力和此次收编的兵士加在一起有十五万之众,魏因亲领十万大军往西凉腹地推进。 萧子裴这几日十分忙碌,言芷对这些军中的善后、收编的琐事并不精通,也帮不上什么忙,也就没有跟在身边,只是和晓风、听云一起有时外出扶助伤残病弱,有时在将军府中和风武阳谈天说地,日子过得颇为逍遥。 风武阳不日就要赶回京城,他虽然早就明白,自己和言芷无缘,但总是情不自禁地想要多看言芷几眼,每日总找着借口到将军府中和言芷见上一面。 这日言芷在府里左等右等,都没等到风武阳,正奇怪呢,萧浅急匆匆地跑了进来,说:“姑娘,风公子托人带信来,说是方公子受伤了,今日要晚点过来。” 晓风手一抖,顿时把茶壶给撒了。言芷瞟了她一眼,笑着说:“伤了也好,省得他每日来骚扰我们。” 晓风犹豫了半天,轻声问:“他伤得怎么样?” “哎呦,听说他兵荒马乱的时候还说要去找一味啥草药,说是晓风姑娘要的,结果碰上流寇,差点把命给搭上了,伤在心口呢,这么大一道伤口,指不定就没救了。”萧浅绘声绘色地比划着。 晓风的脸变得煞白,怔了半晌,忽然跌跌撞撞地往外冲去,听云想追,被言芷一把拦住:“好了,随她去吧。” 萧浅偷偷地笑了笑,正想悄悄溜走,言芷瞪了他一眼说:“收了方思瑜多少银子?” 萧浅尴尬地挠挠头,吞吞吐吐地说:“没,没多少……”说着,一溜烟跑了。 不一会儿,萧浅又噔噔蹬地跑了进来,陪着笑说:“姑娘,刚才有个孩童送信来,指名了说要递给一位姓言的姑娘,你在这里是不是有亲戚啊?” 言芷摇摇头,狐疑地接过信笺,只见外头是白色的封套,什么都没写。她打开来一看,里面只有寥寥数语: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明月夜,日松岗,故人相邀遍赏月景,请君独身前来,以全汝斩草除根之念。 - 临近晚膳的时候,萧子裴回来了,耍赖躺在榻上不肯起来用膳。言芷喊了他几声,见他没反应,慢条斯理地自个儿往外走去。 “小芷!”萧子裴在她身后叫道,语声委屈。 “我做了你爱吃的梅子羹,你若再不来,我就喊人全吃光了。”言芷头也不回。 身后忽然就没了声响,言芷无奈地回头一看,只见萧子裴侧了个身,背对着她一动不动。她只好无奈地走了回去,坐在他身边,问:“子裴,你发什么小孩子脾气,让你的手下看看你现在样子,象什么大将军的样子。” 萧子裴闷声说:“我不要做这个劳什子的大将军了,每日忙得连喘气的功夫都没有,都没空和你在一起。” “你说的什么傻话!”言芷不由得失笑,“我们以后有一辈子的时间在一起。” 萧子裴揽住她的身子,贪婪地呼吸着她身上的清香:“我听说你这两天可逍遥自在了,每日和武阳煮酒论茶,我只能在军营里眼巴巴地想你。” “你居然连武阳的醋都要吃。”言芷嗔怪着说,“那好,我明日回绝了他,让他找你论理来。” 萧子裴长叹一声,挣扎了半天才说:“我就是随口说说,他明日就要回京,你要是不能为他践行,你们俩都要骂我了。” 言芷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我都陪你留在漠北,你还担心什么。” 萧子裴忽地坐了起来,握住她的手烦恼起来:“扦武郡被魏因围困,看样子要个十天半月才能打下来,萧鸿那厮不知道是否逃到扦武,如果不是,搜寻他又要花费功夫,这样下去,我们什么时候能回京城啊?” 言芷心里突突一跳,想了想安慰说:“这里也挺好,你别着急,慢慢来。” 萧子裴看着她,忽然嬉皮赖脸地凑了上来:“小芷,不如我们俩在这里就地拜堂成亲了吧,这样的话,就算让我在漠北呆一辈子我也愿意。” 言芷一闪身,人就到了一丈开外:“你这傻瓜,尽说傻话!” - 翌日,言芷陪着风武阳在漠北主城四处逛了一圈,漠北民风淳朴,建筑简陋,和京城的繁华有着天壤之别;而城墙上兵士们却精神抖擞,气势昂扬,雪亮的枪尖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让风武阳这个文人也忍不住热血沸腾。 “男儿当如是啊!”他感慨说,“我手无缚鸡之力,实在愧为男儿。” 言芷笑着说:“武阳怎么这样说,你一手文章,字字犹如士兵们的枪尖,杀人于无形,何必妄自菲薄。” 风武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低声问:“小芷你真的这样想?” 言芷诧然说:“武阳你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拿这个哄你做什么?” 风武阳想了想,轻吁了一声,释然地笑道:“是啊,你哄我做什么。小芷,你这样想我很开心。” 说着,他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递给了言芷:“这是我这几日为你亲笔所书。” 言芷接了过来,匆匆地翻了几页,惊喜地说:“多谢武阳,我回京后再和你一起细细研读。” 风武阳笑着说:“只要子裴不会吃醋就行。” 正说着,只听到不远处有人重重地哼了一声,两个人回头一看,萧子裴正骑在惊雷上,瞪着眼睛看着他们俩。 言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萧子裴翻身下马,走了过来,悻悻地说:“武阳,你送什么东西给小芷,怎么不送给我?” 风武阳轻笑道:“子裴,从小你就讨厌文绉绉的东西,我送给你只怕没两天就被你垫桌角了。” “你还揭我老底!”萧子裴不满地说,“小芷要是喜欢,我拼死也要学点诗词歌赋去。” “只怕你拼死也学不会。”言芷忍不住笑道。 远处有将官在喊萧子裴,他无奈地应了一声,叮嘱说:“武阳,一路上小心,平安到了叫人捎个信来。” 风武阳点了点头:“我在京城等你们回来。” 眼看着萧子裴就要走,言芷忽然紧走几步,喊了一声“子裴!” 萧子裴转身看着她,促狭地说:“怎么,还是想到我的好了,不舍得我了?” 言芷目光闪烁,轻声说:“子裴,武阳午后走,漠北这片兵荒马乱的,我怕他有事,去送他一程到西都府。” 萧子裴有些诧异,说:“我派了五百名精兵和五十名亲卫护送武阳,应该不会有事。” 言芷柔声说:“我就送他到西都,明天一早就可以回来,我欠武阳良多,你就让我安心一下。” 萧子裴想了片刻,勉强点了点头:“那你小心,明天一早一定要回来。” 言芷松了一口气,嫣然一笑:“子裴你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 - 言芷带着听云和晓风,将风武阳一行送到了漠北和西都的交界处,此时已近黄昏,言芷勒住马头,忽然想到了什么,蹙着眉头说:“武阳,我有个朋友约了我见面,我给忘了。” 风武阳不舍地看了她一眼,说:“你去吧,我这里有这么多人,都把我护得像个铁桶一样,能有什么事情。” 言芷点点头说:“好,我先走一步,晓风和听云跟着你,务必要将你平安送到西都府郡。” 风武阳站在山坡上,怅然看着她远去的背影,良久这才下令继续往西都府行去。 一行人行了一个时辰左右,天色渐暗,眼看着拐过一个山头,就到西都府的地界,就在此时,异变骤生:两旁的山壁间忽然出现了十几个江湖人士,如鹰鹫般地往风武阳扑了过来。 为首的是一名道士,风武阳一看便喊了起来:“是萧鸿的手下!大家快把他擒住!” 那冯道长桀桀怪笑着说:“只怕你没这个命!”说着,这十几个人如鹞子一般轻点在兵士们的头上,往风武阳靠了过来,刀法狠毒,直劈他身边一圈亲卫。 二三个亲卫围着一个厮杀了起来,那些人武艺高强,竟然有好几个脱离了包围,尤其是冯道长,三下两下便突到风武阳身边,一旁的听云轻斥一声,拔剑和冯道长战在一处,她剑法轻灵刁钻,仗着身法精湛和他堪堪站了个平手。晓风则护在风武阳身边,冷冷地看着他们。 冯道长没想到居然凭空杀出这样两个丫头,心里不免有些急躁,他想了一下怪笑道:“你们俩居然还有心思护在这里!你家主人已经去赴大殿下的生死之约,在黄泉路上等着你们呢!” 听云心里一颤,剑法顿时乱了起来,险象环生,被他在手臂上划了一道,失声道:“你说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今天天气很好啊,阳光很暖啊,小风吹的我好舒坦啊……(一掌拍飞你这个无良作者!) ------------ 67第67章 日松岗是漠北城外三十里左右的一个山头,连着这个山头往后,就是延绵不断的天山山脉。日松岗山形奇特,其中一面是刀削般的悬崖,上面寸草不生。而其他地方却是树木郁郁葱葱,绿意盎然。 言芷对漠北一带十分熟悉,当初她就是在日松岗和天山之间偶遇了萧子裴,顺手救了他,从此结下这样一段情缘。她骑着马,一路疾驰,赶到日松岗下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微风吹拂,一派西北春夜景致。 言芷在山脚下歇了歇,夜风中树影瞳瞳,仿佛看到当时年少英武的萧子裴在这里策马追缉西凉武士的情景。萧子裴以一敌三,却仍临危不乱,镇定自如;身中毒箭时脸色惨白,却仍嬉笑怒骂不改本色,让不想多管闲事的她也忍不住违背了师训出手相救。 日松岗并不高,山顶有个大坪,曾经有个香火鼎盛的喇嘛庙,由于常年战乱,喇嘛们也弃庙逃生去了,剩下一个空荡荡的庙宇十分凄凉。言芷站在大坪前,四处看了看,却只有风声呜咽。她取了些树枝点着了一堆篝火,席地而坐,静静地沉思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树丛中传来一阵微响,言芷缓缓地睁开了眼睛,只见树林边走出来一个人,依然锦衣玉袍,风度翩翩,只是火光照在他的连上,忽明忽暗,依稀可见他脸颊瘦削,眼神狠戾,仿佛要将人活剐了一般。 言芷怔了怔,心里不由得浮起一丝怜悯:虽然所有这些是他咎由自取,但如果没有她的话,眼前这个人可能还在享受他无上的荣华富贵。 “大殿下,别来无恙。”言芷站了起来,从容不迫地朝他行了个礼。 “托大人的福,尚且苟延残喘。”萧鸿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 言芷沉默片刻说:“大殿下,你回头是岸,不要再和西凉人沆瀣一气,也别妄图煽动大楚,毁灭这大衍的大好河山。” 萧鸿狂笑起来:“笑话,我回头是岸,可是我回头这岸还在吗?父王还容得下我吗?这大衍天下还容得下我吗?” 言芷默然,良久才说:“大殿下,如你能回京向陛下俯首认错,我可力劝陛下留你性命。” 萧鸿冷笑一声:“言非默,不用你假惺惺的,成王败寇,这个道理我懂,让我回京城,就算我不死也是一辈子被软禁,看着别人的脸色苟延残喘,还不如痛痛快快地死了。只不过,我死以前也要拉个垫背的。” “你既然执迷不悔,我也无话可说。”言芷淡淡地说。 萧鸿缓缓地踱了几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她,说:“我派人在城门口探查了很久,萧子裴没有派大军出城,包围日松岗全力搜寻我;日松岗前也没有任何埋伏,你居然真的独身前来,谁也没说?” “大殿下相邀,我岂能不来?”言芷正视着他,缓缓地说,“痛打落水狗的事情,就算是一个人也可以做得很好。” 萧鸿的眉毛跳了跳,冷笑着说:“你不必拿话激我,今日你既然来了,就不可能活着离开这里,自从我知道你未死的消息以后,花了重金请人破解你泠谷的身法,今日总算小成,拿你开祭!” 说着,他拍了几下手,从树林中走出了八个人,个个精瘦干练,神情傲然,其中一个个子稍高的人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言芷几眼,对萧鸿说:“大殿下说的就是此人?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嘛。” “几位千万莫要轻敌,冯道长在她手下吃过大亏。”萧鸿说着,退往一边。 那八人分别散开,各占两头,其中四人各自拔出腰间的长刀,揉身而上,分别从各个方向向言芷招呼过来。 言芷左挪右腾,身形飘忽,在四个人中间穿梭避让,游刃有余。数十招之后,言芷差不多摸透了他们的刀法套路,一按腰,一把软剑在手,顿时,剑刃寒气毕露,剑法凌厉诡异,四个人顿时捉襟见肘。 萧鸿在一旁看得真切,冷笑着说:“言非默,你再厉害也没用了,等会你的好朋友也要来这里会你,上次射中了心肺居然都能活过来,这次就没这么好命了。” 言芷心里一凛,怒道:“你派人去杀武阳了?” 萧鸿哈哈大笑:“风武阳乃朝中肱骨,我怎么舍得杀他呢,我只会在你面前,一刀一刀活剐了他,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可惜萧子裴在漠北城中,我捉不到他,不然一定更精彩。” 言芷的剑法顿时一滞,说时迟那时快,旁观中个子最高的那人手一扬,漫天的金光从他手中撒了出来,其他三人身形立动,将那金光握在手中,兜头往言芷罩了过来,而方才和言芷缠斗的四人立即后撤,手中的刀突然暴长了一尺,在金光之外往言芷身上狠狠地招呼了过去。 原来,那冯道长生性气量狭小,自从在言芷手下吃了大亏以后,立誓一定要雪此大耻,居然倒是实心实意跟着东躲西藏的萧鸿,一路琢磨怎样对付身法灵动的泠谷传人,思来想去之后想了一个阵法,那四个人手中的正是冯道长不知从何处弄来的金蚕丝网,刀砍不断,柔韧异常,一旦被它缚住,便是内力无穷也崩它不断,只能束手就缚。 那四人各执金蚕丝网的一角,步伐忽前忽后,忽而互相交错,网越收越小,言芷适才心神一乱,失去了从网中逃离的最佳时机,软剑在网中施展不开,却又要躲避往外另四人的刀,顿时险象环生。 萧鸿在一旁看得急切。他那日看了从大楚来的急件,这才得知言非默居然未死,居然还和大楚搭上了关系,让他期盼大楚夹击大衍从而渔翁得利的梦想彻底破灭。这一阵子来,他满心满念都是言非默这个人,做梦都梦见如何把她擒住,如何侮辱折磨她,连东山再起的念头都被他抛诸脑后。眼看着眼前这个人即将落入他的手中,他简直快要窒息了,手中提着一把剑,几乎要把剑柄捏碎。 只听得拿着金蚕丝网的那个高个子大喝一声“着!”,另三人步伐一错,围着言芷旋转起来,网往里缩,眼看着就要将言芷缚住,言芷忽地就地滚倒,身子象泥鳅一样从地上滑过,那四人如影随形,也往地上兜去,其他三人个子都差不多高,几乎同时趴到地上,只有那个高个子,比他们稍稍晚了一瞬,言芷软剑一插一挑,顿时一个角落的网被挑高,滑了出去。 外面的四人大急,分别往言芷的头和脚袭了过来,言芷就地一打滚,身子跃到半空,顿时脱离了他们的阵法。 萧鸿看得真切,不假思索,提起手中的宝剑,对准半空中的言芷直射了过去…… - 萧子裴一个下午巡视了主城、乌池、大亦,处理了前线战报,西凉人送来了求和信,恳请派使臣前来和谈……等忙完了军务,已近晚膳时分。不知怎的,他一直觉得心里好像有点发虚,一种不安的感觉围绕着他,让他有些心神不宁。 回到府里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萧浅抱怨着跟在萧子裴的身后,絮叨着说:“言姑娘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听云和晓风姑娘也不会来,方公子都来看了好几回了……” “她们今晚不回来了,宿在西都府。”萧子裴烦恼地说。回来看不到言芷,他觉得浑身都不得劲。 “奇怪了,那言姑娘怎么什么都没带啊,她每日都要沐浴,不知道西都府那里的人会不会伺候她。唉,听云和晓风姑娘也是,平日里都挺细心的,怎么这次……” “你说什么?”萧子裴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漠北的气候早晚差别很大,中午的阳光能让人出一身汗,晚上的夜风又透凉入骨,言芷这一路赶路,不太可能不去沐浴啊! 他想了想,问:“我不在的时候,小芷有什么异常吗?” 萧浅挠挠头说:“没什么啊,风公子每日都来,和言姑娘谈天说地;方公子这两天可扬眉吐气了……哦,对了,昨天有个孩童给言姑娘送了一封信来。” “什么信?”萧子裴追问。 “不知道,言姑娘看了就收了起来。” 萧子裴越发不安起来,想了想,走到了言芷的屋里。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有股浅浅的药香,桌上放着一个信封,一张信笺,用镇纸压着,萧子裴走过去拿起来一看,顿时脑袋“嗡”地一声:子裴,我和萧鸿约在日松岗见面,你放心,我必能平安回来,勿念! 萧子裴只觉得一阵恐惧迅速地传遍全身,张了张嘴想叫人,却发现声音卡在喉咙,几乎说不出话来。他的手指掐入手心,勉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大声喊道:“传王府亲卫,速速随我前去日松岗!” 惊雷一路狂奔,遥遥领先于亲卫营,呼呼的风声在萧子裴的耳边刮过,他的脑子一片空白,整个人都木然,只有双臂机械地随着缰绳抖动:萧鸿已经穷途末路,必然是有十足的把握才敢这样约言芷见面,而她居然单身赴会,要是有个万一…… 日松岗下十分平静,看不出有半点打斗的痕迹,萧子裴心急如焚,提气往山岗上疾奔。远远地,一阵击剑声传来,其中隐隐可闻言芷的呼喝声。他屏住呼吸,悄声往上摸去,不一会儿,一个大坪出现在他眼前,还没等他看清场内的形式,却看见在树林边的萧鸿大喝一声,手中宝剑往前一掷,只听得“扑哧”一声,那柄剑直入言芷的胸口,血花如喷泉般四溅,顿时,萧子裴心胆俱裂,嘶声吼了一声:“小芷!” 作者有话要说:飞速地捂头遁走~~ ------------ 68第68章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 所有的人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地上的言芷,只见她浑身是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萧鸿骤然狂笑起来,指着言芷,语声颤抖而激动:“哈哈哈,你们看,她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这不是死了吗?”说着,他往言芷身旁缓缓地走了过去。 “萧鸿!”萧子裴嘶声大叫,“你不准碰她!”他状如疯虎般地往萧鸿扑了过去,那几个人往他身前一拦,萧子裴挥剑毫无章法地一阵乱砍。 骤然之间,变故徒生。躺在地上的言芷忽然间疾如闪电地动了起来,手中寒光一闪,直射萧鸿心脉,萧鸿还来不及反应过来,心口上便插了一支匕首,他不敢置信地看了看胸口,又看了看言芷:“你……你不是死了吗?” 言芷冷冷地看着他,左手一松,那把插在胸口的剑“砰”地掉在了地上,一个小小的羊皮囊也掉了下来,把脚下的泥土染红了一大片。 萧鸿的眼睛骤然瞪了出来,晃了一下,“噗通”一声,仰面倒在了地上,言芷走到他身边,拔出了他身上的匕首,鲜血喷溅出来。她长出了一口气,探了探他的鼻息,看了看还在和萧子裴打斗的那几个人,缓缓地说:“你们主子已经死了,你们想一起陪葬吗?” 那几个人惊慌地左看右看,山下已经传来了亲卫营沉重的马蹄声,顿时,那几个人一招手,各自像兔子一般跑了。 萧子裴用剑拄在地上,双眼通红,浑身发颤,死死地盯着言芷朝他走过来。 言芷急走几步,扶住萧子裴,低声说:“子裴,我没事,我身上的血都是假的,那剑在戳进羊皮血囊前就被我用手握住了,只是手被割开了一些,不妨事。我怕萧鸿那厮狡猾,一不小心又叫他跑了,所以就假装受伤,让他得意忘形,你别担心——” 话音未落,萧子裴用力地推开了言芷,言芷猝不及防,后退了几步,愕然看着他:“你……你怎么了?” “言芷!言非默!你这个骗子!“萧子裴大吼,“你走,我再也不想看到你了!” 他转身走了几步,腿一软,一下子坐到了地上。 - 萧子裴真的生气了。 从日松岗回漠北城的路上,言芷数次想要策马骑到他身边向他解释,却被他的亲卫营拦在了外面,萧子裴被近千名士兵围在中间,只是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便往前疾驰,再也没有回过头来。 言芷一时有些不知所措,不远不近地辍在队伍的后面。到了一个三岔路口,隐隐看见两个人从西都方向飞驰而来,走近了才看见是听云和晓风。 两个人一看见言芷一身血淋淋的样子,吓得魂飞魄散,言芷再三声明自己安然无恙,这才让她们定下心来。 晓风看了看前面的队伍,纳闷地问:“萧将军在前面?怎么不等你啊?” 言芷默不作声地往前骑了几步,闷闷不乐地说:“唉,我把他狠狠地得罪了,他不理我了。” 听云盯着言芷看了半天,眼圈都红了,狠狠地说:“姑娘,你这样孤身赴险,置我们于何地?别说是将军,我也根本不想理你了!晓风,我们走!”说着,她傲然一昂头,拍马跟着队伍走了。 言芷一个人灰溜溜地回到将军府,把自己弄干净了,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萧子裴回来,直等到天色发白,也没见人影,她又困又乏,只好自己去睡了。 一觉醒来已经将近晌午,府里静悄悄的,她缓步踱了出去,仆役们各自在做自己的事情,收拾屋子、准备午膳、打扫庭院,晓风躲在药房里不知道在倒腾什么,听云只会冷冷地盯着她,好像她犯了什么大错一样,她只好讪讪地走到院子里。 萧浅在院子里拿着自己这个月的月钱在数,把铜板敲得叮咚响,快活得很。一看见言芷,他高兴地说:“言姑娘,今儿个大喜啊,西凉军议和的使臣来了,这里的战事马上就要结束了。” 言芷心里一动,问:“子裴还在中军府衙?” “是啊,公子他捎了信回来,说着这几日都要住在府衙里,不回来了。” “什么?”言芷失声说,顿时心里发了愁:子裴这是要气到什么时候啊?忽然她灵机一动,轻轻□了一声。 萧浅顿时盯着她,上下打量了几下,不安地问:“姑娘,你有什么不舒服吗?要是公子回来了,看到你少了一根毫毛,非扒了我的皮不可。” “我的手,昨晚有些伤着了。”言芷皱着眉头,一脸忍痛的模样。 “哎呦,言姑娘,你快坐下来,别动,我赶紧去告诉公子,”萧浅顿时紧张了起来,絮絮叨叨地埋怨起来,“姑娘你昨晚是去哪里了,公子看到你留的信,脸都比你的信纸还白,我看他差点没晕过去,姑娘你就别折腾了,我家公子就这么一条命,再折腾就没了……” 言芷心中愧然,手臂上昨天被那几个人划了一刀,其实不妨事,她不想让萧子裴再揪心,于是赶紧叫住想要飞奔去报信的萧浅,笑着说:“你不必去了,我自己去找子裴。” - 中军府衙面前站着一排整齐的士兵,阵仗威严,远远地围着好多百姓还未散去,三三两两地在议论什么。 “总算盼到这一天了,再也不用打仗了。” “是啊,那些西凉人太可恶了,打了败仗还这么嚣张,今天总算被萧将军狠狠地收拾了一顿。” “照我说,直接打到他们的皇宫里,把西凉灭国了才好!” “傻啊!西凉那破地方,灭了他们还要派兵驻扎,还得每天隄防它复国,朝廷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嘛!这样最好。” 人群顿时争论起来,末了有人总结说:“不管怎样,我们老百姓就是盼着不要再打仗,太太平平才是好啊!” 大家都附和起来,饱经战争摧残的脸上终于露出了期盼。 言芷想了想,问:“怎么,西凉的议和使臣刚刚进去?” 一个年轻人笑着说:“进去好一会儿了,一开始萧将军把他们晾在府衙前好一会儿,有个西凉人还蛮横地说我们大衍不懂礼节,嚷嚷了半天,结果萧将军站在府衙门口,二话不说一箭射掉了他的头盔,说了一句话,顿时没人吭声了。” “说了什么?”言芷奇道。 年轻人学着萧子裴的样子,背着手挺着胸,冷哼一声,威严地说:“败军之将,何以言勇!”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言芷想象了一下萧子裴威风凛凛的模样,不由得也嘴角微微翘起。她缓步往里走去,一个士兵拦住了她:“这位姑娘,你别走错地方了,这是漠北城的中军府衙。” 言芷怔了一下,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换了女装,再也不是那个萧子裴倚重的先生了。她想了想说:“我有要事求见萧将军。” 一旁的士兵发笑起来:“将军岂是你想见就见得着的。” 言芷心里微恼:想不到要见他一面还这么麻烦,早知道自己晚上再来,脚尖一点就进去了,用得着这样和人大费口舌。她心一横,从怀里掏出了自己随身带的匕首,递给了那个士兵:“小哥,你把这个递给你们将军,就说……就说他的未婚妻子过来找他。” 那个士兵顿时吓了一跳,呐呐地接过匕首:“姑娘你稍候片刻,等我去通禀一声。” 言芷脸颊微微泛红,心想:子裴,你要是这样还不肯见我,我就只好真的晚上来把你抓回去。 不一会儿,那个士兵一路小跑回来了,恭敬地说:“姑娘请随我来,将军让你到偏厅休息片刻。” 言芷跟着士兵从侧门进入了中军府衙,刚想到偏厅去等候萧子裴,却听见正厅中传来了西凉人生硬的语声。 “萧将军,你的议和条件太苛刻了,我们的大王不会同意。”一个使臣愤然说。 “你们在我大衍的土地上屡次挑起战事,使漠北生灵涂炭、民不聊生,要你们区区几万两白银实在是便宜你们了。”一旁一个大衍官员冷冷地说。 “那你们要我们割让扦武郡以东的领土,这岂不是很可笑吗?你们大衍不是想要乘火打劫?”使臣又道。 “ 难道就许你们当强盗?打输了,自然要付出代价。”大衍的官员反唇相讥。 “还有这一条,西凉自此为大衍的附属国,岁岁进贡,这,这简直欺人太甚!” …… 大厅内你来我往,想来是已经舌战了好一会儿了。 言芷听了好一会儿,也没听见萧子裴的声音,忍不住深长了脖子往里看,之间萧子裴坐在正位上一声不吭,仿佛在想着什么心事。 那个士兵忍不住小声说:“将军今天好像精神不好,有什么心事。” 言芷不由得心中有愧,不敢再看,跟着他快步到了偏厅。 偏厅十分幽静,言芷四处踱了几步,靠在椅子上眯起了眼睛,漠北的阳光从窗棂上照了进来,晒得人暖烘烘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言芷觉得身上有些凉飕飕的,她忽地睁开了眼睛,只见来人站在她面前,把阳光都挡住了。她的眼睛一下子有些看不清楚,试探着叫了一声:“子裴?”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子裴发飙了,, 小芷啊,你把你亲妈也折腾狠了,~~~~(>_<)~~~~ ,醋妈明天请假一天啊~~ ------------ 69第69章 来人嘿嘿一笑:“言姑娘,是我,高天。” 言芷见不是萧子裴,有些泄气,心想:子裴好生小气,到现在居然还不肯过来瞧我。“你怎么来了?子裴呢?” 高天凑了过来小声说:“我们几个听说萧将军的未婚妻来了,都委托我过来看热闹呢。我还纳闷谁敢吃了雄心豹子胆,跑这里来坑蒙拐骗来了,原来是姑娘你啊。” 言芷不由得脸色微赧,轻哼了一声:“你就会凑这种热闹,前面有西凉使节,你怎么不去看看?” “西凉人有什么好看的,打不过我们了,就投降,我们大军一撤,又来骚扰。”高天鄙夷地说。 “我看他们这次是山穷水尽了,不然不会到这里来受气。”言芷笑着说。 高天点点头,颇有点自豪地说:“萧将军就是厉害,把那些西凉人气得发抖,却又发作不得,可真是解气。” 言芷犹豫了片刻,问:“那些西凉人还在吗?” “走了,将军把他们赶到城里的驿馆里休息去了,说是明天再谈。”高天答道。 “那他人呢?”言芷忍不住问。 “将军的脸色一直不是很好,这会儿可能休息去了。”高天挠挠脑袋,颇有些奇怪,“咦,怎么他也不来姑娘你这里看看?” - 言芷顺着高天指的方向,朝着萧子裴小憩的屋子走了过去,房门紧闭着,她犹豫了片刻,在外面叫了一声子裴,屋子里没有声音。她轻轻地推开一条门缝,只见萧子裴靠在长榻上,双目微闭,手里正在把玩着她送进来的那把匕首。 言芷缓步走了过去,在他身边坐了下来,低声说:“我……你昨晚怎么没有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萧子裴浑身一僵,把身子往里侧了侧,背对着言芷,一声不吭。 言芷无奈,只好认错:“子裴,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萧子裴缓缓地坐了起来,凝视着言芷,摇摇头说:“我没生气,我只是有些心灰意冷,小芷,原来在你心中,什么事情都比我重要。” 言芷愕然:“你这话是从何说起?” 萧子裴看起来有些萧索,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生气。“为什么要瞒着我?” 言芷解释说:“萧鸿在信里指明要我一个人赴约,如果我带了一大堆人,他势必要跑了,而且你军务繁忙,我不想你为这些小事烦心……” 萧子裴古怪地笑了一下:“小芷,你何必找什么借口,你的事情,我什么时候当做是小事过?你这样着急,是不是急着要为小殿下斩草除根?是不是怕萧鸿又去游说大楚而导致两国兵刃相加?你想来想去,就是没有想到我,你要是有个万一,我又岂能独活?你瞒着我独身赴险,把我置于何地?” 言芷怔住,半晌才说:“子裴你冤枉我,若不是有十成的把握,我也不敢这样大胆行事,日松岗离泠谷仅一步之遥,我事先早已传讯,谷内的乌衣骑早已领命待发,只要我一弹指发出信号,他们转瞬即至。” “子裴,我知道你视我如命,怎么敢不把自己的生死当回事情?我已经答应了和你的白首之约,怎么敢半途而弃?我唯一做错的就是不该瞒着你,原本想让你安心,结果却弄成这样,让你受了惊吓。”言芷十分懊恼。 萧子裴自嘲地笑了笑:“看来是我自己吓自己,只要我没发现你的信笺,只要我乖乖地留在那里等你的消息,只要我镇定自若相信你的本事,就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对不对?” “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言芷有些着恼,“这次要不是你每天在我面前念叨,我也不会这么急着想要把漠北的事情解决了!” “为了我?”萧子裴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对,都是为了你!你每天念叨着要解决漠北、抓住萧鸿,念叨着要回京城,我耳朵都听得要生茧了!”言芷恨恨地说,“我错了你骂我罚我就是了,这样不理我是什么意思?好,你把匕首还给我,我走就是了!” 说着,她伸手去夺萧子裴手上的匕首,萧子裴侧了侧身,把那把匕首藏到身后,眼圈微微发红:“你走到哪里去?是不是要躲起来再也不见我了?” “我――我回家去等你还不行嘛!”言芷嗔道,“再也不到你的中军府衙让人看笑话了。” 萧子裴定定地看着她,良久,忽然双臂一伸,把她紧紧地搂进了怀里,仿佛想把她揉入自己的身体里,勒得她快要喘不过气来。“小芷,小芷!”他低低地反复地唤着言芷的名字,“昨晚我害怕极了,你浑身是血,倒在我面前……那把剑不是插在你的心口,是直接把我的心砍成粉碎!” 言芷心中大悔,将脸贴在他的胸膛轻轻摩挲着,温言安慰道:“子裴,我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对不起,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好一会儿,萧子裴才松开了他的手,把那把匕首放在了言芷的手上,问:“你一直留着?” 言芷摸了摸匕首上的花纹,仿佛想起了什么,嘴角微微露出了笑容:“你从天牢走了以后,我就一直把它随身佩戴着,看见它,就好像看到你一样。” 萧子裴弯□从靴中也取出了一把匕首,正是那时候逛东涌市集的时候言芷被迫送给他的。“你看,正好一对。”他把两把匕首放在一起比划了一下。 言芷缓缓地依偎在他的身旁,笑着说:“对,正好一对。” 萧子裴终于高兴了起来,伸手揽住了她的肩膀,忽然感到手上有些湿滑,抬手一看,指尖竟然有些血迹,顿时脸色大变:“你的手怎么了?” 言芷漫不经心地说:“哦,昨晚划了一下,没事……”话音未落,看着萧子裴的脸色,顿时醒悟过来,皱着眉头委屈地说:“我急着来找你,都没在意,看来伤口又崩裂了。” 萧子裴几步走到门外,急促地让侍卫去喊军医,自己则拿了块绢布,将言芷的袖口卷了起来,手足无措地看着伤口,恼恨地说:“你怎么不早说!我刚才还这么使劲地抱你!” “你沉着一张脸,我怎么敢说。” 萧子裴语塞。 “不生气了?”言芷低声问道。 萧子裴点了点头。 “等会儿送我回去?”言芷软语央求。 萧子裴哼了一声。 “晚上回家住?”言芷继续软语央求。 萧子裴正想点头,军医来了。 军医是个五十来岁的老军医,一边帮言芷包扎伤口,一边听着将军紧张地絮叨:什么伤口会不会化脓,会不会留疤,要注意些什么饮食……军医不由得泛起了嘀咕:这么点小伤口还这样小题大做,将军自己后背被砍了一刀差点一命呜呼的时候也没这么紧张啊! 为了表示自己的医术精湛和对这个伤口的极度重视,老军医把言芷的手臂包扎得象个粽子,弄得言芷哭笑不得。 萧子裴处理完了事务,和言芷一起走出中军府衙,一路上,一些士兵和将领探头探脑,都来看将军的未婚妻。萧子裴丝毫不以为杵,拉着言芷的手大步而行,倒是言芷,颇有些后悔。 “我就让那个士兵通传了一下,怎么好像整个中军府衙都知道了。”言芷眉头微蹙。 “明天整个漠北城都会知道,高天就好这口,每日打仗,大家伙儿都巴不得有些新鲜的事情拿来说说。”萧子裴满不在乎地说。 “你知道还不让他们都安分点,小心让京城的御史台参上一本!”言芷嗔怪着说。 “参就参了,不当这个大将军我正好做个闲散王爷,每日和你花前月下,四处游乐,到一个仙境一样的地方结庐采菊,比神仙还要快活。”萧子裴笑着说。 言芷仰起脸来看着他,心里感动,半晌才说:“这么久以前的话,你还记得?” “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萧子裴想到这里,忽然来了兴致,问,“那日在山谷里你就这样问我,是不是那时候就喜欢上我了?” 言芷轻哼一声:“谁让你这么不管不顾地就跟着我跳下来,这么傻的将军,除了我还有谁要你。” 两个人忆及前事,不由得相视一笑,手握的更紧了。 正说着呢,前面一个人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正是萧浅,只见他帽子歪斜,满脸的狼狈,看见言芷和萧子裴眼睛顿时一亮,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公子!大事不好了,来了好几个美若天仙的女子,说是公子你未来的将军夫人,家里翻天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日子怎么渐渐地甜糯糯了起来?掀桌,明明我要虐的嘛,虐到哪里去了?? ------------ 70第70章 萧子裴急匆匆地拉着言芷赶到了将军府邸,一进门,顿时被一阵香粉味熏了一下,咳嗽了起来:只见院子里站着好几个女子,有的艳丽,有的小巧,有的甜美,环肥燕瘦,各有千秋,其中有一个,肤色雪白,轮廓分明,嘴唇饱满,眼睛大而有神,微微泛着蓝色的光芒,一看就是西凉的贵族。 听云和晓风坐在院子里的角落里对她们品头论足、指手划脚,一见萧子裴回来了,晓风幸灾乐祸地说:“你们别吵了,将军就在那里,快去见个礼吧。” 那个西凉女子傲然打量了萧子裴几眼,一旁有个使臣模样的人小跑着走到萧子裴面前,高兴地说:“您就是大衍的骠骑大将军吗?我们大人敬仰萧将军的英雄,为您准备了一些美女,敬请笑纳。” 萧子裴飞快地拉住言芷的手,深怕她着恼走了。“小芷,这,这可不是我的主意!” 那个西凉女子哼了一声,一旁的那个使臣马上接着说:“这位是我们的小公主蒙达丽,听说你大败西凉军,特意从皇都赶过来,要看看将军。” 蒙达丽立刻走到萧子裴的面前,说:“将军,我很喜欢你,她们都是我们献给你的,我不是,我要做你的夫人。” 萧子裴不由得瞠目结舌,半天才回过神来,恼怒地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萧浅!萧浅谁让你把人放进来的?” 萧浅从后面灰头土脸地探了出来:“公子,这,这个事关两国的邦交,你和言姑娘都不在,我怎么敢阻拦啊?” 晓风笑嘻嘻地说:“萧将军,我看这样挺好,你左拥右抱,我们还是赶紧回谷里去,不要打扰你的桃花运。” 蒙达丽大大咧咧地冲着她们挥挥手说:“是的,你们可以走了,我会在这里住一阵子,我父王和皇兄已经答应我了。” 萧子裴的脸都绿了,冷冷地说:“小公主,麻烦还是你先走吧,我们两国议和能不能成都还说不定,到时候再打起来,只怕你性命都难保。” 蒙达丽笑脸灿烂:“不会的,我父王很疼我,他说只要我成了你的将军夫人,我们肯定就不打了,从此以后和和气气地过日子。” 这下连萧浅也偷偷笑了起来,萧子裴重重地哼了一声说:“对不起,我对你没兴趣,还有你们这些人,全部都回驿馆去,不然我可把你们统统抓起来,说你们意图贿赂和谈使节,图谋不轨。” 一旁跟着的使臣脸色有些发白,解释说:“将军,我们只是表达一下我们的敬意,没有其他意思,这些女子也是仰慕将军,自愿过来伺候将军的。英雄配美人,天经地义的嘛。” 蒙达丽也傲然挺起了自己的胸膛,身材妙曼,曲线优美。“将军你别不好意思,你们大衍人就是这样,心口不一,我是西凉第一美女,好多人都追求我,我不相信你会不喜欢我。” 萧子裴狼狈地后退了一步,气急败坏地说:“你!你赶紧回去,不要再来了,我有喜欢的人了,她比你好一百倍!” “她在哪里?让我瞧瞧!”蒙达丽不服气地说。 萧子裴把言芷往身前一拉:“喏,就是她,她已经是未来的将军夫人了,你来得太晚了。” 蒙达丽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言芷,从鼻子里轻哼了一声:“眼睛没我大,皮肤没我白,身材没我好……” “我有一件事比你好。”言芷淡淡地说。 “什么?你说出来我们比比看。”蒙达丽顿时来了精神。 言芷冲着一旁的一个美人招了招手,那个美人含羞带怯地走了过来,朝她们福了一福,偷偷看了一眼萧子裴。言芷在她的脸前晃了晃手,笑着说:“对不住,辛苦你了,睡一觉醒来就好了。” 美人娇滴滴地说:“不辛苦,奴家愿意为将军和夫人做牛做……”话音未落,只见她软软地倒了下去,幸亏萧浅在旁边扶了一把,才没摔倒。 几个美人都惊叫起来,蒙达丽吓了一跳,连着后退了几步,惊恐地说:“你……你会妖法!” “你再胡说八道,我让你立刻和这个女人一样,或者让你的脸上长出一朵花来,更配你西凉第一美人的称号。”言芷哼了一声,甩掉了萧子裴的手,越过蒙达丽往屋子里走去。 萧子裴在一旁正看得津津有味,这下顿时有些慌了,厉声对使臣说:“赶紧把这些女人都带走!不然明天和谈你们就不用来了!”说着,紧跟在言芷后面进了屋。 使臣愣愣地看着萧子裴的背影,忍不住问一旁的萧浅:“听说你们大衍女子都是十分温柔顺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看起来将军这么……这么怕……” 萧浅心里直叹气:唉,公子,只怕你是老婆奴的事实要传出国门了,简直有损你大将军的威名!不过,他面上自然不肯让人笑话,嘿嘿一笑吹嘘说:“我们将军不是常人,那个眼光自然非常人所能及,言姑娘实乃天人、神人,不是普通的女子能够比拟的……” 那使臣顿时肃然,问道:“夫人可是出自天山泠谷?” 萧浅一愣,挠了挠头,求助地看向晓风和听云,见她们俩微微点了点头,顿时挺起胸膛来:“那是自然,所以以后你们见了我家夫人……” 使臣恭敬地说:“怪不得,天山泠谷我们向来视为天人,此次是我们冒犯了,请夫人恕罪。” 蒙达丽惊魂未定,叽叽咕咕地和使臣说了几句西凉话,顿时收敛了她原本傲然的神情,恋恋不舍地跟着使臣和美人们一起离开了将军府。 萧子裴跟在言芷后面,掩上了房门,一把从后面抱住了言芷,把头埋进了言芷的脖颈中,整个人微微发抖,显然是忍笑忍得辛苦。 言芷微微挣扎了几下,轻哼了一声说:“这下你高兴了?明天整个漠北都知道了,我为了你和别的女人争风吃醋,白白被人笑话。” 萧子裴终于抬起头来,掩不住脸上的笑意:“小芷,你刚才吃醋的样子真好看。” “我看那个西凉公主挺好,还随身带了这么多美女陪嫁,你就勉为其难收了吧。”言芷嗔道。 萧子裴在她的脖颈上摩挲着,笑着说:“不好,这辈子,我就要你一个,不,下辈子也只要你一个。” 两个人亲昵在屋子里说了一会儿悄悄话,不一会儿,听云过来扣了扣门,笑着说:“姑娘,将军,今日是立夏,一起过来用乌米饭吧?” - 厅里有好些个人等候着,方思瑜和高天都在,高天一见萧子裴便站了起来,刚想行礼,萧子裴摆摆手:“到了外面就别多礼了,扦武郡那里怎样?” 高天颇有些得意:“终于让我们扬眉吐气了一把,扦武郡好几日前就被打下来了,把那蒙拉卓打得四处逃窜,这下他再也不敢张狂了,后来我们奉命在城外布防,那蒙拉卓还派了人来慰劳我们呢,说佩服我们大衍的英雄。” 听云哼了一声,冷冷地道:“就知道吹嘘,不知道前几日是谁一直受伤,哼哼唧唧的。” 高天笑着说:“那不就是因为得了你的照料,然后就如虎添翼了。” 听云的耳根顿时发红,佯作镇定地坐在那里,不吭声了。 方思瑜自从那日受了点轻伤蒙骗了晓风后,便春风得意得很,不仅登堂入室,还时不时地拿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来博晓风一笑。他摇着纸扇笑着说:“我也是,只要晓风在我旁边照顾我,我的伤简直不药而愈。” 晓风的嘴皮子可比听云利索多了,冷笑一声说:“那你过来,让我砍一刀。” “你舍得吗?”方思瑜嬉皮笑脸地凑了过来。 晓风手一翻,并掌如刀向方思瑜的脖子后面砍去,堪堪停在他的后颈,威胁说:“你再这样我就不客气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讨厌我的很,对吧?完全是被逼无奈才容许我在你身旁呆那么一会儿,对吧?”方思瑜一收纸扇,堂而皇之地在晓风身旁坐下,“来来来,快吃我给你们送来的乌米饭,我叫人煮了好几个时辰,吃了祛风败毒,百病全消。” 那乌米饭乌黑油亮,清香可口,几个人和乐融融地围着桌子吃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讲着城里的新鲜事。 “听说城里来了好些个美人,子裴你艳福不浅啊。”方思瑜调侃好友。 “我无福消受,不如转赠给你?”萧子裴笑着说。 “我怎么听说城里到处在传,那是西凉人送给将军的礼物?”方思瑜幸灾乐祸地说。 晓风轻哼了一声:“你的鼻子倒是很灵,美人的味道一嗅就嗅出来了。” 方思瑜顿时大呼冤枉:“晓风,自从我认识你以后,只嗅得到你一个美人,别人那里,我的鼻子都失灵了。” “尽是胡说八道。”晓风白了他一眼,“那你怎么知道城里来了美人?” “只怕整个漠北都知道了,西凉人为了和谈,连自己的公主也送到将军府里来了,我又不是个聋子。”方思瑜说。 “什么?”萧子裴和言芷异口同声地问道。 正在这个时候,只见萧浅苦着一张脸跑了进来:“公子,姑娘,这可咋办啊,那个蒙啥公主的又来了。” “把她轰走。”萧子裴顿时沉下脸来。 “我,我不好意思轰。”萧浅一脸的不忍,说,“她,她呆在门口,说求见将军和夫人,说今天是立夏,按照我们大衍的风俗,她亲手打了个蛋套放了亲手煮的蛋,让将军和夫人挂在帐上辟邪,这看起来可怜兮兮的……” 作者有话要说:小裴桃花运不断,咳咳,这个影响太不好了~~ ------------ 71第71章 言芷借口手臂不适,回自己房间休息去了。一个好友、一个下属,给了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分别拐了晓风和听云从后门出去了。 萧子裴差点没被气死,这好不容易忙里偷闲,可以和言芷在一起花前月下,结果却被这群西凉人给搅合了。他磨着牙齿走到大门前,刚想沉下脸来教训这西凉公主一番,却见门口远远地围着一大堆人,都是些无所事事的老百姓,看将军府前有热闹都凑了过来,窃窃私语不断地传入萧子裴的耳朵。 “西凉公主好漂亮啊。” “我们大衍这回可是扬眉吐气了,萧将军娶了他们的公主,还怕他们不成?” “看那个公主很温柔娴淑的样子,将军真是有福气。” …… 萧子裴顿时有些晕眩,抚了抚额,大声说:“你们都围在这里干什么,散了吧散了吧!” 人群哄笑起来,有个人大声喊道:“将军你不用不好意思,你打退了西凉兵,现在应该享享艳福了!” 大家都起哄着叫好,萧子裴顿时脑袋上青筋暴跳,忍住气对那个始作俑者说:“公主,麻烦你回去吧,刚才我都和你说清楚了,你再不走,可别怪我不客气了。” 蒙达丽刚才盛气傲然的样子早已飞到九霄云外,水汪汪的大眼睛盛满了恳求,她走上前一步,把手中的篮子往萧子裴身前一递,低声说:“将军,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愿意做小,服侍你和夫人,这是我的一点儿心意。” 萧子裴哭笑不得,推开了那只篮子:“承蒙公主厚爱,子裴早已经心有所属,请公主不要再庸人自扰了。” “庸人自扰?”蒙达丽茫然地看着他,一旁有个侍女走了上来,朝她解释了几句,她这才回过神来,哀戚地看着萧子裴,“将军,我做小都不行吗?我自己和夫人说,她一定会同意的。你们大衍不是三妻四妾都很平常吗?” 萧子裴语塞,看着眼前这个泫然欲泣的女人,打又打不得,骂又骂不走,他觉得自己头痛起来,当务之急是要先把她打发走再说,明日和谈条件必须要加上一条:立刻把这个公主弄回西凉去。 “公主,我和你们西凉正事未完,切切不可再提什么做不做小,一切等和谈结束了再说。”萧子裴沉下来脸。 蒙达丽想了想,点点头,将篮子往他身前一放,快活地说:“好的,等过几日再说。这些东西送给将军和夫人。”说着,一拎裙摆,带着侍女们高高兴兴地走了。 萧子裴终于长出了一口气,回到院子里叫来萧浅,下了死命令:“以后,但凡是女的,都不许进我家的院子,不许到我家十丈之内!要是有一个落网的,你就不用在这里伺候了,回京城去享福吧。” - 翌日,萧子裴依然领着几个善辩的文臣和西凉使臣和谈,西凉负责和谈的使臣的倨傲之气昨日被萧子裴挫得没剩下几分,几个人你来我往,各自退了几步,终于谈妥了几条。 萧子裴虽然恨不得立刻将和谈结束,然后整装回京,却也不得不装着样子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到了第三日,所有的条件终于谈妥,西凉赔偿白银五万两,签下和约,永世不得向大衍兴兵,成为大衍的附属国,同时大衍也需在西凉受到别国侵犯的时候派兵援助。 末了使臣遗憾地问:“将军,你真的不考虑成为我们的驸马吗?小公主真的很喜欢你,甚至说,愿意跟你回大衍京城,做真正的大衍人。” 萧子裴冷冷地说:“我答应你们不要你们扦武郡以东的土地,条件之一就是你们那个公主立刻离开漠北回你们西凉去,如果你们再拿公主说事,先把土地给我。” 使臣顿时没了声音,赔笑说:“明白,明白,我们明日就启程,一定把公主带走。” 终于解决了一大心事,萧子裴喜滋滋地回到了将军府,迫不及待地去找言芷,却发现屋子里空荡荡的。他在府里绕了一圈也没找到人,找来萧浅问:“小芷呢?” 萧浅挠了挠脑袋说:“晌午后,有个人来找姑娘,姑娘就出去了。” “怎么样的人?不会是那个西凉公主吧?”萧子裴问。那个蒙达丽不死心,到将军府里来了好几趟,说是要求见夫人收了她,被萧浅坚决地挡在了门外。 “不是,是个挺奇怪的老婆婆,让我带了个布袋子给姑娘,姑娘见了就出去了。” 萧子裴在脑中想了一圈,也没想出来这会是谁,只好闷闷不乐地独自用了晚膳,在附近逛了一圈,想着最好能偶遇言芷,看看到底她是和谁出去了。只可惜一直逛到月上柳梢,也没碰到言芷,反倒在一个转角碰上了蒙达丽,吓得他掉头就走。 蒙达丽在他身后叫道:“将军!等等我!” 萧子裴这两天可被这流言害惨了,连身在扦武郡的魏因都送信来问他是不是真的要和西凉结亲,言辞之中颇有劝阻的意味,弄得他哭笑不得。他深怕又有人围过来看热闹,只好停住了脚步说:“公主有何要事。” 蒙达丽含情脉脉地看着他,说:“将军,我明天就要走了,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萧子裴舒了一口气,笑着说:“不必了,我祝公主早日在西凉找到如意郎君。” 蒙达丽想了想说:“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女的?” 萧子裴认真地点点头说:“公主,以后你也会碰到一个人,会很喜欢很喜欢你,只希望娶你一个。” 蒙达丽有些怅然地看着他,缓缓地说:“可惜,那个人不是你。” 萧子裴终于有些动容,这个热情奔放的异族女子,的确有她的动人之处,只可惜,他终究不是她的良人。他诚恳地劝慰她说:“终有一日,你会感谢我今日的拒绝。” 蒙达丽怔怔地看了他半天,忽然说:“将军,能送件你的东西给我吗?我回去后看着它就好像看到了你。” “这,我没什么东西。”萧子裴不想再添事端,婉拒说。 蒙达丽忽然笑了,凑到他身边踮起脚尖要去亲萧子裴的脸,萧子裴大骇,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腰上一松,一块玉佩被蒙达丽拽了下来。 “你们大衍人就是害羞,亲个脸又没什么。玉佩给我啦,再见!”说着,蒙达丽一边咯咯地笑着,一边跑远了。 萧子裴悻悻地整了整衣衫,擦了擦还没被亲到的脸颊,嘟哝了一句:“世风日下!”他刚刚回转身想回将军府去,却见不远处言芷站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萧子裴顿时着了慌,几步走到她身旁,着急地拽着她的衣袖解释说:“小芷,不关我的事情,她硬要凑过来亲我,还抢走了我的玉佩!真的!” 言芷淡淡地说:“温香软玉,美人在怀,将军你真是好艳福。” “小芷你别冤枉我,她根本就没亲到!”萧子裴气急败坏地说。 言芷定定地看着他,忽然莞尔一笑:“瞧你急的,我信你还不行嘛。” “好啊,你竟敢捉弄我!”萧子裴这才回过神来,恼羞成怒地说,“好,你赶快在我脸上亲一下,我就原谅你。” “你刚才不是还在说世风日下吗?怎么还说出这种话来,害不害臊!”言芷取笑他。 “哼,谁敢说我?”萧子裴往四处瞧了瞧,“再说,这么晚了,这里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我才不亲呢。”言芷白了他一眼,往前走去。 萧子裴嘿嘿一笑,走在她旁边,乘她不注意,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下,笑着说:“你不亲我,那就换我来。” 言芷淡然的脸上不由得浮起了一层粉色,嗔怪道:“你再这么胆大妄为,小心我不理你了。” 萧子裴告饶说:“好好好,以后不敢了。我这不是太高兴了嘛,漠北的事情了结了,魏因马上就可以回来,我们可以回京城了。” “可以回去了?”言芷愣了一下,垂下眼睑,欲言又止。 “你不高兴吗?一回到京城,我就去求陛下赐婚,然后我们就可以成亲,永远在一起了。”萧子裴满脸的憧憬。 “子裴,如果说我不能和你一起回去,你会怎么样?”良久,言芷小心翼翼地问。 “你胡说八道什么?”萧子裴顿时懵了,紧紧地抓住她的手,“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要是你不走,除非把我杀了!” “没有没有,我只是随口说说。”言芷慌忙安慰说。 “小芷,”萧子裴停住了脚步,死死地盯着言芷,眼神骇人,“你答应过我,不能再骗我,不能一个人再去涉险,有什么事情,你告诉我,不能一个人闷在心里。” 言芷目光闪烁,心里挣扎良久,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子裴,我师傅来了,她原本就对你有些看法,如今又听到满城的流言……她让我立刻跟她回泠谷,不能再和你在一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忧伤四十五度望天,掉收了~~o(>_<)o ~~ !!我要疯了,jj这是闹的哪样?我更了怎么就是出不来啊!!摔! ------------ 72第72章 萧子裴呆呆地坐在言芷的屋里,屋子里所有的一切都和原来一样,她的衣物整齐地摆放着,前一阵子亲手做的一个纸鸢放在墙角,仿佛主人随时都会回来一般。 漠北的事情已经结束,萧帧的圣旨也早已经到了,对漠北众将嘉勉有加,让萧子裴即刻启程回京。所有的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可是却独独缺了他最想带回去的那个人。 萧浅小心翼翼地推门进来,欲言又止,垂手站在门边,良久,萧子裴才看到了他,淡淡地问:“什么事情?” “公子,该用午膳了。” “撤了吧,我没胃口。”萧子裴摆摆手。 萧浅急了:“公子,你总说没胃口,这样的话,言姑娘没等到,你自己人就先垮了。” 萧子裴恍若未闻,皱着眉头在屋子里踱了几步,又是伤心又是悔恨:“萧浅,你说我怎么就答应她,让她先回去呢?我真应该把她敲晕了直接带走,省得我在这里提心吊胆。” “言姑娘这么聪明,一定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的。”萧浅安慰说。 “她答应我三天就回来,,今天就是第三天了,她要是不回来,我该怎么办?”萧子裴喃喃地说。 “早知道那个老太婆是言姑娘的师傅,我就压根儿不该把东西拿给姑娘看,就应该把姑娘藏到公子你的中军府衙里,让那老太婆找不到她。”萧浅忿忿地说,“那个老太婆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看她的手腕上系着一块方玉,玉里竟然有个黑色的蜘蛛,公子,你说哪里会有人系着蜘蛛啊?” 萧子裴失笑道:“你这眼睛可够尖的。” 萧浅吐了吐舌头笑着说:“公子,我是天生的守财奴,看到宝贝就离不开眼。” 萧子裴笑了一会儿,又忧心忡忡了起来:“小芷要是能逃出来就好了,我就和她躲到京城去。唉,不行,怕只怕这千军万马也挡不住她,就算我把小芷藏起来,这样提心吊胆也不是办法,更何况,她是小芷最敬爱的师傅。” 萧浅安慰萧子裴说:“公子,你别太担心了,言姑娘的师傅再厉害也没用,只要言姑娘喜欢公子你,愿意跟你走,她能怎么着?言姑娘不是她最心爱的弟子吗?难道她忍心看她一辈子郁郁寡欢?” 萧子裴呆了片刻,忽然高兴地拍了拍萧浅的肩膀,赞许说:“说的好!看来公子我没白养你!” 萧浅挠了挠脑袋,疑惑地问:“我没说什么啊?” 萧子裴兴冲冲地往外走去:“走,用午膳去,今晚小芷要是还没有回来,我就去找她。” - 天山,座落在大楚和大衍交界之处,是漠北这片土地的神灵之山。萧子裴不止来过一次,以前初到漠北时,程老将军就带他到过这座神秘莫测的地方,从绿意葱茏的山脚一直爬到白雪皑皑的山顶,让他站在山顶看着广袤的大衍国土。后来他多次登上过天山,最后一次便是言芷离去的那一年,站在山顶心神俱碎,恨不得化作灰尘消失在这天地之间。 泠谷就在这天山之中,萧子裴在少年时曾机缘巧合去过一趟,只可惜当时目不能视,稀里糊涂的,根本不知道入口在哪里。 上天山的路有好几条,半山之下,还能碰上几个药农,过了山腰便越来越冷,山路也越发崎岖陡峭,人迹罕至。 萧子裴问了好几个人,一听说他要找泠谷都摇头,告诫他说:“泠谷是仙家福地,不是我们凡人能够去的,还是快快回家去,省得枉送了性命。” 萧子裴在山间转了好几圈,眼看着天马上要暗下来了,却仍然一无所获,他脑子里拼命回想着言芷为数不多的说起泠谷的话: “我家里一年四季满山谷都是花,到了秋天,满山的红枫,各色的菊花、曼陀罗含苞怒放……” “我家里地势险要,机关众多,里面更有很多药物……” “泠谷必然是在山腰,必然是在两峰相交之处,当初师傅带我从漠北过来,也不过花了半日时间,可是,为什么我把这些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踪影呢?”萧子裴喃喃自语着,颓然在一块岩石上坐了下来。 不远处,一个采药的老翁背着药篓子从山上下来了,和他打了个招呼,在他身旁坐下了,打量着他说:“小伙子,赶紧下山去吧,入夜了,这天山可就是一头猛兽啊,吃人不眨眼。” “老人家,你知道泠谷吗?”萧子裴急急地问。 “知道,不过那地方不能去。”老翁笑着说。 萧子裴对着那老翁鞠了一躬,恳切地说:“老人家,我要去泠谷找一个人,烦请您指点我。” 老翁摸了摸自己的白胡子,说:“小伙子,不是我打击你,你要找的人如果进了泠谷,十有□是出不来了,一来里面美景如画,他可能不想再到这俗世中来了,二来没有谷主的允许,他想出来也出不来啊。” “老人家,她一定会出来的,她和我有白首之约。”萧子裴看着远处那隐在暮色中的群峰,喃喃地说,“只是我等不及了,我想自己找到她。” 老翁颇有些动容,叹了口气:“小伙子,不是我不说,只是怕你不信啊。” 萧子裴顿时着急起来:“老人家,我是真的走投无路,我怕我心上人在谷里等急了,求你赐教。” 老翁打量着他,点点头说:“我也是道听途说,你看那边,”说着,他指了指远处的一座山峰,“泠谷有两个入口,一个在天山奇陀峰的北面,从大楚境内进去,一路要经过沼泽、瘴林,机关重重,就算你一路平安,也需要走个两天两夜,更别提从这里到大楚境地需花的时间了。” 萧子裴摇摇头说:“一定不是那里。” 老翁颇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离这里百来丈的一个悬崖,白雾已经有点飘了上来,看起来虚无缥缈。又说:“另一个入口就在这里,你看那里的悬崖上有棵光秃秃的奇树,一年四季都不长叶子,却偏偏还没有死。” 萧子裴跟着那老翁走到悬崖边,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只见白雾之中,依稀见到悬崖下深不见底,只有一颗歪脖子的老树,从悬崖的裂缝里长了出来,站在悬崖边刚好可以触到它的干枯的树枝。 “小伙子,据说从这里跳下去,就可以找到泠谷,这么多年来,有人探听到这个传说,也偶尔有胆大的人来试,不过跳下去后,从来没有人回来过。”老翁呵呵地笑了起来,“所以,你也就姑且一听吧。” 萧子裴深深地看了一眼老翁,说:“多谢老人家指点。” “不客气,小伙子你赶紧回家吧,看你这锦衣玉带的,一定是个贵公子,这天山一入夜,各种你想不到的稀奇玩意儿都会出来,心上人心上人,那可要有心才能存得住人啊,你自己的人都没了,还要心上人有什么用?”老翁苦口婆心地劝他。 萧子裴笑着点点头,往悬崖处探了探,喃喃地说:“小芷,你保佑我能平平安安地找到你。” 老翁絮絮叨叨地说:“这就对了,走吧小伙子,回家过安稳日子去吧……” 话音未落,老翁瞳孔一缩,目瞪口呆地看着前方,只见萧子裴深吸了一口气,纵身往里一跃,往悬崖扑了下去! 萧子裴的身体急速下坠,耳畔只听得呼呼的风声,眼前白蒙蒙一片,脸上的肌肤好像被刀在割一样,电光火石之间,他忽然想起了他第一次陪着言芷跳下悬崖的情景,嘴角不由得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勉力放松着自己的身体,拔出了藏在靴子中的匕首,轻抚了一下上面的花纹,喃喃地道:“小芷,你一定要保佑我找到你,活着找到你……” 眼前的树木忽然一下茂盛起来,萧子裴被树枝刮蹭了几下,身上火辣辣地疼痛,他伸手去抓,想让自己的身体下坠的慢一点,却只能抓到几片树叶,骤然之间,他的身体好像撞到了一个硬硬的镂空的东西,顿时一阻,旋即又往上抛了起来,萧子裴一看,离崖底数十丈的高处竟然布着一张大网。 萧子裴心里大喜,身子在网上弹送了几下,坠势已完全止住。他浑身上下痛楚无比,强忍着头晕目眩的不适,努力睁开眼睛,只见网下谷底开阔,溪水潺潺,遍地野花,一条弯弯曲曲的小路伸向山谷深处,他大叫了两声:“小芷!小芷!我来了!” 四处悄寂无声,他趴在网上,观察了一下地形,刚想从网上跃下,只觉得脑袋嗡地一声,顿时失去了知觉。 作者有话要说:师傅!小裴来鸟!! ------------ 73第73章 萧子裴觉得自己仿佛在云里雾里一般,身子轻飘飘地,他勉力想睁开眼睛,却觉得眼皮上象坠了铅一样。 耳边依稀响起了轻快的说话声。 “就是他吗?让我看看。” “也不是什么三头六臂嘛,怎么传得他好像战神下凡似的。” “看他的面相,一定是个风流花心的人。” …… 胡说八道!一派胡言!恶意中伤!萧子裴在心里大吼,却只是轻轻动了一下嘴唇,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恍惚间,他仿佛来到了一个幽静的所在,那些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忽然远去了,只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他心里一松,缓缓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从昏迷中清醒过来,睁开眼睛一看,自己自己躺在一座小屋里,阳光从窗棂中照了进来,使整个屋子通透无比;屋子里布置得简单而温馨,桌上放着一盆不知名的野花,传来一阵浅浅的香味;墙上挂着一把宝剑。 萧子裴运了运气,发现自己除了后背和手臂有刮擦的伤痕,一切都没有大碍,就缓步走出了屋子。 小屋座落在一个小山丘上,屋外豁然开朗,整个山谷尽收眼底,一栋栋小木屋掩映在树丛中,鲜花绿树,静谧无比,山谷后是平缓的山坡,连绵而上最后和巍峨神秘的天山连为一体。 忽然,远处的草地上传来了“咴咴”的马叫声,萧子裴定睛一看,又惊又喜:那马通身雪白,傲然四顾,不正是言芷的小银嘛! 萧子裴把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个响哨,小银顿时往这里看了过来,不一会儿,“得得”地跑到了山丘上,朝他叫了两声。萧子裴伸手摸了摸它的头,高兴地说:“小银,你家主人在哪里?快带我去见见她。” 小银仿佛听懂了他的话,蹭了蹭他的手,马蹄在地上刨了几下,后退着了几步,萧子裴大喜,正要跟着它走,却听见有个声音冷冷地响了起来:“萧将军倒是厉害,连我谷里的畜生都向着你。” 萧子裴猛然回头,只见他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站了一个白衣女子,约莫四五十岁,风姿卓然,眉目间依稀有着年轻时绝色的影子。 萧子裴朝着她鞠躬道:“多谢谷主指点迷津。” 谷主的脸色颇有些难看,过了一会儿才哼了一声,往小屋走去,萧子裴无奈地看了看小银,跟在她后面进了屋子。 “你没有见过我,又是从哪里看出我的易容有破绽的?”谷主沉默了片刻,问道。 “谷主的易容术毫无破绽,只是你的手上带了个手饰,十分奇特,家仆生性嗜好各种金银财宝,对谷主的手饰印象深刻,曾经和我描述过。”萧子裴指了指她的手腕。 谷主抬手看了看自己的蜘蛛玉,脸上表情奇特,良久才垂下袖子,面无表情地说:“好,算你运气好。今日你既然来了,就让你见小芷一面,见了就赶紧走,省得你金玉之身,命丧此地。” 萧子裴心里一凛,问:“谷主何出此言?我和小芷心心相印,你为何要棒打鸳鸯?难道你就希望小芷孤苦一身,终老在这谷底吗?” “她即入我门,便需听我言。”谷主漠然地看着他,“你不必啰嗦。” 萧子裴忍住气,直视着她:“谷主对我有什么不满,请照直了说,我改就是。” “改不了。世间男子多是薄幸,更何况是皇家之人,我不想小芷今后自食恶果。”谷主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举步欲走。 萧子裴气往上涌,冷冷地说:“谷主如此刚愎自用,莫不是以前被别人骗过?何必以己之见,度人之腹?” 谷主倏然转身,目光凌厉,袖中真气涌动,萧子裴丝毫不惧,迎着她的目光,两人对视片刻,良久,谷主冷笑一声说:“好,既然如此,你让小芷把从我这里学走的东西全还给我,我就允她叛出师门。” 萧子裴气结,指着她说:“你!小芷有几条命能这样折腾!” “多说无益,我允你们见半个时辰,是走是留,你们自己看着办吧。”谷主身形一动,顿时不见踪影。 萧子裴一拍桌子,差点没破口大骂,忍了半天,这才拿起一旁的茶壶,咕噜噜地喝了一大杯。不一会儿,门外走进来一个人,轻声叫道:“萧将军,请随我来。” 萧子裴一看,正是晓风,只见她双眼微红,好像刚刚哭过,不由得心里一紧,问:“晓风,小芷她怎么了?” 晓风并不答话,只在前面带路,拐入了树丛中,转了两个圈,来到了一个大屋前面,低声说:“姑娘跪在这里一夜了,将军你劝劝她。” 萧子裴又惊又痛,疾步推开屋门,只见一个女子静静地跪在蒲团上,一头漆黑的长发披散在肩头,正是言芷。 萧子裴屏息看着她,轻轻地掩上门,走到她身边跪了下来,笑着说:“小芷,我来了。” 言芷浑身一震,缓缓地转过头来,痴痴地看着他,眼神缱绻,低声说:“子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萧子裴贪婪地看着她,四天没见,言芷好像消瘦了一点。 “我没能按时回去,还要你来找我。”言芷轻叹了一声,“不过,看到你来,我心里很高兴。” 萧子裴偷偷地握住了她的手:“我也很高兴,你看,我们俩这样子像不像成亲拜天地?” 绕是言芷满腹心事,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嗔怪着说:“你怎么满脑子都是成亲。” 萧子裴一本正经地看着前面桌案上的牌位说:“这些都是你的师祖师爷吧?我们俩在这里给他们磕个头,真是对不起,我要把你们最心爱的徒孙拐走了,前辈们放心,我们会经常过来看你们的。” 说着,他给牌位们冬咚咚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以后,眼睛闪亮地看着言芷。 言芷嘴角微微露出笑容,也跟着磕了三个头,低声说:“师祖、师叔祖,这个就是小芷心爱的人,不知道你们会不会喜欢。” “一定会的。”萧子裴自信满满地说着,就想把言芷扶起来。 言芷摇摇头:“师傅还没答应我呢。” 萧子裴恨得牙痒痒的,说:“你在这里跪了一夜?膝盖疼不疼?起来休息一会儿,又没人看见。以前父王罚我跪的时候我也这样。” 言芷哭笑不得:“胡说八道,你要嫌累,就回去屋子里歇息歇息,师傅素来疼我,不会不理我的。” 萧子裴恨声说:“我看她才不疼你呢,要是我,你跪在这里一下我都心疼得不得了。” 言芷没理他,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 萧子裴痴痴地看着她略显憔悴的脸,想起那个谷主的话,心里一阵抽痛,恨不得把那个老太婆揪出来逼着她立刻就答应小芷和他的婚事,只可惜,臆想只能是臆想,可能那个谷主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让他魂归故里。 没过一会儿,萧子裴忍不住低声说:“小芷,要是你师傅坚决不同意怎么办?不如我们偷偷离开这里,等到木已成舟再来求师傅原谅?” 言芷不由得默然,良久才说:“师傅对我很好,我不能舍她而去。” 萧子裴心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你说什么?那难道你要舍我而去?” 言芷温柔地看着他,说:“你也对我很好,我也不会舍你而去。” “你是什么意思?”萧子裴颤声说。 “你愿不愿意陪我等?等师傅答应我?”言芷眼神清亮,显然心里早就有了决断。 萧子裴想了想,忽然就开心了起来:“好,我陪你等,一年、五年、十年,一辈子我也等。等我先回京一趟,把京城的事情安顿好,我就再从崖顶跳下来,占了你们这里的屋子,每日去求你师傅,吵也吵死她。” 言芷又忍不住笑了:“瞧你这无赖样子。” 萧子裴飞快地在她脸上啄了一下,嬉皮笑脸地说:“我不无赖能追得上你吗?” 两个人相视而笑,依偎在一起,只觉得一起跪在这小小的屋子里也快活无比。 忽然,萧子裴只觉得背后凉飕飕的,他倏地回过头去,只见谷主正在他们后背,冷冷地看着他们。 萧子裴赶紧捏了一下言芷的手,恭敬地说:“谷主,您老人家大驾光临,怎么不吱一声,我也好出来迎接。” 谷主冷哼一声:“你少贫嘴,半个时辰到了,你们是走是留?” 萧子裴愣了一下,说:“小芷说她不舍得你,也不舍得我,谷主,你就忍心让小芷一个人劈成两半吗?” 谷主定定地看着言芷,良久,伤感地说:“小芷,原来我养你教你这么多年,都比不上这个人和你相处这么点日子。” 言芷凝视着师傅,缓缓地说:“师傅,其实我和他相知相爱,最初的起因是你。” 萧子裴惊道:“什么?” 谷主淡淡地说:“小芷,我可从来没有见过他,你不用找什么借口糊弄我。” “师傅你仔细看看,还记得那年程将军求你救的那个少年吗?就是子裴。”言芷嘴角含笑说。 “什么?”谷主终于失声叫了起来,“他就是程定邦的那个徒弟?” 作者有话要说:亲们,此文快完结啦,容我理理思路,明天请假一天哈! ------------ 74第74章 谷主盯了萧子裴一会儿,一语不发,拂袖离开了屋子。 萧子裴心里七上八下,不安地问:“小芷,我师傅和你师傅没仇吧?怎么她看起来有点生气的样子?” 言芷安慰他说:“不会。我师傅向来不问俗世中事,这么多年,除了我母亲,没见过她和别的外人接触过,你师傅是唯一进出过泠谷的人,想必和我师傅有些渊源。” 萧子裴双掌合十,喃喃自语道:“师傅啊师傅,但愿你能一举把小芷的师傅拿下!” 言芷嗔道:“瞧你尽胡说八道。” 萧子裴嘿嘿笑了,忽然,他好像想起了什么,好奇地问:“当年你已经在谷里了吗?你还记得我?” 言芷点了点头:“谷里从来没有外人,我们都十分好奇,偷偷溜过来看过你。” “那时你觉得我怎么样?有没有对我一见钟情?”萧子裴颇有些洋洋自得。 言芷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当时你包着眼睛,一副病痨鬼的模样,我又不是傻子,会喜欢上你。” “好啊,你以貌取人!”萧子裴恨恨地说。 “我还记得你倔犟得很,一个侍女要喂你喝药,你还发脾气一定要自己喝。我当时就想,这个人怎么比我还要难伺候。”言芷笑着说。 两个人正说着,门外忽然传来了脚步声,晓风急匆匆地走了进来说:“将军,谷主让你过去。” 萧子裴一愣,拉着言芷的手说:“小芷,我们一起过去。” 晓风摇头说:“谷主就让你一个人过去。姑娘,谷主让你别跪在这里了,回去休息。” 言芷看了萧子裴一眼,说:“子裴,你去见师傅吧,我等你。” 萧子裴忧心忡忡地说问:“谷主会不会乘机把你藏起来?” “不会,这是我的家,我能藏到哪里去?”言芷笑着,又凑到他耳边说,“子裴,师傅一定有点回心转意,你好好表现表现,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 萧子裴心里一路忐忑,设想了半天如何讨好谷主的招数,比如他最擅长的死皮赖脸,或者风武阳最擅长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或者方思瑜最擅长的死猪不怕开水烫……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晓风就停住了脚步,努了努嘴,示意他到屋子里去。 萧子裴调整了一下自己脸部的肌肤,摆出了一个自认为老少通杀的笑容,推开门往里走去,只见谷主背对着他,正看着窗外。 萧子裴僵在原地,半天才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讨好地叫了一声:“谷主,我来了。” 谷主慢慢地转过身来,眼神清亮,和言芷的颇有几分相似,想来谷内与世无争的日子才能浸润出这样的眼神。她盯着萧子裴看了良久,问:“我听说你要娶个西凉公主,京城里也有个大家闺秀在等着你回去成亲?” 萧子裴顿时恨不得冲到西凉掐那个蒙达丽公主的脖子。“谷主莫要听信流言蜚语,我和小芷心心相映,万万不可能有他人。我可以对天盟誓,今生今世,只要小芷一个。” 谷主轻笑一声,神情有些萧索:“人要是想变心了,要这些誓言又有何用?萧子裴,我问你几句话,你想好了,考虑清楚,明日再来告诉我你的决定。” “谷主请尽管问,子裴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萧子裴一听她的口气,顿时心花怒放。 谷主在屋子里踱了几步,沉吟片刻说:“你为什么喜欢小芷?” 萧子裴愣了一下:为什么喜欢小芷?这个问题他还真的没有细想过。是因为她智计过人?是因为她武艺超群?是因为她温文淡泊?还是因为她风姿卓然?好像什么都是,又什么都不是。他困惑地说:“谷主,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因为她是小芷,小芷是她,我就喜欢她,喜欢到了骨子里。” 谷主怔住了片刻,点点头说:“好,你这个回答很妙。我本来想着,你说喜欢什么,我就毁了小芷什么,看你还喜不喜欢,看这样子,你是要逼得我把她的人都毁了是不是?” 萧子裴顿时骇然,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来:“谷主一定是和我开玩笑。” 谷主冷哼了一声,也不反驳,又问:“小芷有先天心疾,你知道吗?” 萧子裴点点头:“谷主不是妙手回春,把她治好了吗?” 谷主眼神凌厉地扫向萧子裴,冷冷地说:“我骗她的,我不想她提心吊胆的,纵使我花了九牛二虎之力,也只不过能保得她的性命无忧,有件事情我并没有告诉她。” 萧子裴的心一沉,浑身的冷汗冒了上来,颤声问:“什么事情?” “她不能为你开枝散叶,她不能负荷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楚,如果强行要生,最后的结果只能是――”谷主顿了一下,从嘴里缓缓地吐出了一个字,“死!” 萧子裴不由得后退了几步,脑中嗡嗡作响,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是说……我们……不能有自己的孩子……” 谷主漠然看着他,点了点头。 萧子裴想起漠北那个天真活泼的小孩,想起两个人憧憬着未来儿孙绕膝的情景,想起家里父母殷殷的期盼,顿时心如刀割。他挣扎了半天,低声问:“能不能治好?” 谷主摇了摇头:“你不必心存幻想。” 萧子裴脸色苍白,嘴唇颤抖着,欲言又止。 谷主仔细地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不免有些得意,说:“我知道这个消息太突然,你仔细考虑一下,明天再告诉我。萧将军,有些事情,不是凭一时冲动就可以做出决定的,这是一辈子的事情,你可要想清楚了。”说着,她飘然离开了屋子。 - 萧子裴浑浑噩噩地,跟着一个侍女回到了自己刚来时呆的屋子,看着窗外生气勃勃的野花和碧草,脑里一片空白。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笃笃”的敲门声,他恍然从梦中惊醒,几步走了过去,打开门一看,果然,言芷在门口浅笑着看着他。 “你怎么来找我了?”萧子裴又惊又喜。 “师傅松了口,说等明天再告诉我她的决定,可我等不及想见你,就偷偷跑出来了。”言芷高兴地说。 萧子裴自然知道谷主是为什么松了口,只怕她是等着自己知难而退,这样她和小芷之间也不用闹得很僵。他心里难过,轻轻地抱了一下言芷,心想:这件事情现在万万不能让小芷知道,不然只怕她又要躲到天边去了。 “怎么了?你看起来怎么不是很高兴的样子?”言芷有些奇怪。 “我那是叫做胸有成竹,像我这么丰神俊朗、英武不凡的大将军做她徒婿,她岂不是很有面子?稍微意思一下考验考验也就答应了。”萧子裴笑嘻嘻地说。 “你――你的脸皮也太厚了。”言芷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走,带我看看你的家,听你说得象神仙洞府一样,让人心痒痒的。”萧子裴拉着她的手,往外走去。 泠谷地处天山山脉的腹地,三面环山,另一面是平缓的山坡,使整个谷底豁然开朗,坡地延绵数十里,慢慢地又延伸到陡峭的群山之中。整个山谷静谧而隐秘,彼时正值春季,山花烂漫,从雪峰上的雪水流入小溪,叮咚作响,一派世外桃源的景象。 言芷带着萧子裴沿着谷底走了一圈,来到了一个瀑布旁,那瀑布足有数十丈高,从半空中流泻而下,仿如一条白练倒挂,悬空坠落,直捣潭心。水声轰鸣,俨如万马奔腾,十分壮观。 两个人仰躺在草地上,听着鸟鸣虫叫,看着人间美景,恍然不知时间流逝。 言芷喃喃地说:“子裴,这景致我看了千百遍,可是今天觉得它特别的美。” 萧子裴搂着她,亲吻着她的发髻:“以后我们老了,还回到这里来,不再过问俗世的是是非非。” 言芷点点头,笑着说:“只怕你以后会不舍得,好友、儿孙、部下,一个个的都不舍得。” 萧子裴心里刺痛,不由得闪了一下神,低声说:“不会,我只要你一个。” “你每日看我一个,只怕看了几年就看够了,到时候不要嫌我就是。”言芷轻抚着他的眉头,眼里情意绵绵。 “难道你会看够我?看来我也得去学点易容术,每天在你面前换一张脸。”萧子裴忽然不敢看她的眼睛,胡乱岔开话题说。 不知不觉地,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言芷和萧子裴回到谷底,晓风和听云正在四处找他们,说是谷主让他们俩一起去用膳。 晚膳很简单,几个素菜小炒,一盘炒肉,不过食材新鲜,有种特别的味道,萧子裴赞不绝口。谷主却沉着一张脸,一声不吭,让萧子裴颇有一种“对牛弹琴”的感觉。言芷在一旁忍住笑,给谷主夹了菜说:“师傅,你多吃点,这两天我的事情让你操心了。” 谷主哼了一声,脸色稍稍和缓了起来,隐隐有些得意的样子。“你知道就好,每日就知道往外跑,被人家骗了都不知道。” 萧子裴看了忽然明白了过来,原来谷主居然是在吃醋,嫉妒亲手带出来的徒弟对他这个陌生人好!这个谷主好生小气! 翌日一早,谷主就遣人叫了萧子裴过去,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说:“我想了一夜,你等会儿要走的时候偷偷走吧,别告诉小芷,省得她太难过了,我会编个理由哄她的。” 萧子裴不由得愕然:“谁说我要一个人走了?” “你不走干什么?难道你还想娶小芷?”谷主愣了一下,“小芷不能生养,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家里怎么可能容得下她?你可别妄想娶了小芷再娶个别的女子传承香火,就算小芷答应,我也不会答应。” “谁说我要娶别的女人?”萧子裴莫名其妙。 “那你昨晚在想什么?”谷主颇有些气急败坏的样子。 “我在想怎么瞒天过海,孩子嘛,去抱养一个就好了,到时候怎么骗我父王和母妃是我亲生的倒是件头痛的事情,我昨晚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就骗他们说小芷要到泠谷来养胎……”萧子裴滔滔不绝地讲了起来,昨晚他想了一个晚上,把细枝末节都考虑到了,正想找个人好好聊聊有没有什么破绽。 谷主顿时有些发呆,打断他的话说:“等等……” 萧子裴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一拍大腿:“谷主,其实我想连小芷一起骗了,你是用药高手,有没有什么秘方让人产生个什么幻觉,觉得自己好像怀孕了,又好像生出来了……” “一派胡言!怎么可能有这种秘方!”谷主觉得自己快被这个混小子折腾疯了。 萧子裴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淡然却坚定,屋子里一片静默,良久,谷主终于叹了一口气,说:“好吧,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好说的。” 萧子裴大喜,冲着谷主跪了下来,“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响头:“多谢师傅!师傅你放心,我一定会一辈子对小芷好,也会一辈子对你好。” 谷主哼了一声,摆了摆手:“行了,少拍马屁。只是以后你不可拘着小芷,我百年之后,泠谷可是要小芷传承我衣钵的。” 萧子裴心想:你仙风道骨,百年还不知道等到什么时候呢,不耽误我和小芷成亲就行。“师傅你一定寿比南山、长命百岁!”说着,他站了起来,飞快地往门外窜了出去。 “等一等。”谷主忽然叫住了他,他不由得浑身一僵,深怕又有什么意外。 “你那师傅……在京城……还好吗?”谷主有些犹豫着问。 萧子裴惊愕地回过头来:“师傅你不知道吗?自我接掌了骠骑大将军的帅印之后,我师傅就告病还乡了,在谷阳府里每日修身养性呢!” 作者有话要说:谷主,乃太坏!偶代表程老将军惩罚你!! ------------ 75第75章 天元十四年夏,骠骑大将军、乾王萧子裴帅军大破西凉军,漠北大捷。 天元十四年夏,西凉递交和约,两国永不交战。 天元十四年夏,萧子裴奉召回京。 京城。 皇宫里喜气洋洋,长乐殿里尤其热闹。言乐之第一次喜滋滋地让侍女们帮她穿上厚重的皇后礼服,带上后冠,嘴里还不停地催促着:“你们快一点,怎么这么笨手笨脚的。” 任嬷嬷在一旁笑着说:“娘娘,你小声点,这么着急去看萧将军回京,小心陛下生气了不让你去了。” “哼,我才不怕他呢。再说了,那个阴阳怪气的死孩子有什么好看的,我去接小芷。”言乐之说。 “娘娘,萧将军怎么会是阴阳怪气的死孩子呢,我听说今儿个整个京城的人都跑到大街上来瞧萧将军。” “是啊,如今萧将军只怕是整个京城最红的红人了。” 一旁的几个侍女叽叽喳喳地说着。 言乐之忽然有点发愁:“唉呀,他这么红,会不会尾巴翘到天上去,欺负我家小芷啊?不行不行,我得和陛下说说。” 任嬷嬷掩嘴笑道:“娘娘,你就是瞎操心,只怕萧将军追着你要娶小芷呢,你就安心地等着做――” “丈母娘!”言乐之接口说,得意地大笑起来,“子裴啊子裴,让你以前对我不理不睬的,这次非得急死你不可!” - 京城的城门五里之外,萧子裴和言芷正骑着马朝着京城缓缓而行,面如冠玉,风姿卓然;数百名王府亲卫紧随其后,紧接着是近万名回京的漠北和京卫营的将士,盔甲整齐,银枪闪亮,端得是“玉辗龙盘带,金装凤勒骢。戈剑千霜白,旌旗万火红”。 明睿帝萧帧和皇后在城门口亲迎凯旋而归的将士们,一时之间,京城万人空巷,争着出来看年轻有为的大将军。 “看到吗?生儿子就当生这样的,庆王爷好福气啊。” “听说萧将军到现在还未娶妻,是不是真的啊?” “千真万确,人家这是为国为民,说是大衍边境不太平一天,就不娶妻生子。” “这下好了,萧将军终于可以成亲了。” “不知道他婚配了没有?” “老王,莫不是你也想把你家女儿往将军府送?” “呸,我都没做这种千秋大梦,你瞎想什么!” “我家女儿要是能到将军府做个跟前伺候的婢女,我都能从梦中笑醒。” …… 言芷坐在马车里,隐隐听到路人的各种八卦,心里暗自好笑:只怕庆王府的门槛都要被京城的媒婆踏破了,看子裴日后如何招架。 萧子裴带着几个手下去大殿觐见陛下,听封领赏,言芷和晓风、听云则悄悄地从另一条道回到了以前的言府。杏花树已经长得枝繁叶茂,树下的长榻依旧,庭院和屋子都十分整洁,看得出来经常有人在打扫。 三个人刚刚收拾停当,就听见萧浅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言姑娘,宫里来人了,请你过去。” - 言芷一进长乐殿就看见言乐之坐在椅子上闷闷不乐,不由得奇道:“娘娘,莫不是你不喜欢看到我回来,怎么沉着一张脸?” 言乐之顿时跳了起来,伸手去捏她的脸,看起来恶狠狠的,下手却是轻之又轻:“你这死孩子,出去疯了这么久,回来一句好话都没有,还挤兑我。” 言芷连声告饶,说:“娘娘,我在外面无时不刻挂念着你和小可。” 言乐之笑眯眯地说:“小芷,只怕你是无时不刻挂念着你的子裴吧,偶尔能想起我来我就心满意足了。” 言芷微窘:“只怕娘娘你也无时不刻地挂念着陛下吧?” 言乐之忽地沉下脸来,悻悻地说:“别提那个人,每日只知道骗我。” 言芷愣了一下,看了看在一旁掩嘴乐的任嬷嬷,问:“陛下怎么了?” “他哄我穿上那一身重得压死人的衣服,说是到城门口去迎接你,我脖子都快那凤冠压断了,居然都没看到你的人,后来小可告诉我,你没有官制,是不能出现在班师回朝的队伍中的!” 言芷“噗嗤”一声乐了:“只怕陛下好久没见你穿那身正装了,想看得紧。” “哼,总之以后我再也不信他了,小芷,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啊,你不在,我一个人好寂寞。”言乐之眼睛发亮憧憬着,“这下你可以天天进宫来陪我,没人会说闲话了,然后我们每天出去游玩,你武功高强护着我,阿帧这下没话说了。” 言芷心想:这我还不得被陛下酸死?胆敢拐了他的女人跑。“娘娘,偶尔出去玩一趟才有意思,就像燕窝天天吃的话,不就和木耳一个味道了。” “说的好!”门外传来了朗朗的笑声,言芷回头一看,只见萧帧含笑站在门口看着她,她自小缺少父爱,向来把眼前这个年过不惑却依然温文俊雅的皇帝陛下当成自己的父辈。这么久没见,她忍不住心里一阵激荡,上前一步,行了个礼说:“陛下,别来无恙。” 萧帧打量着她,笑着说:“小芷,你换上女装比以前漂亮多了,怪不得我家子裴神魂颠倒,在庆功宴上就一个劲儿地踢着他的父王,求我赐婚。” 言芷的脸微微一红:“他尽喜欢胡说八道,陛下你不要理他。” “没胡说什么,只是我还没点头,子裴就把成亲的日子定下来了,说是越快越好,免得夜长梦多。”萧帧忍住笑说,“一旁的文武大臣个个都乐了。” 言芷的脸更红了。 言乐之得意洋洋地在一旁说:“那怎么行,让子裴到我这里来,好好求求我。” 言乐之的话音未落,就见门口的守值太监乐颠颠地跑了进来,说:“娘娘,萧将军派人呈上了一些西都府的特产,说是路过西都采购来的,以慰娘娘思乡之情。” 言乐之一瞧,都是些自己喜欢的零嘴和小玩意儿,顿时乐得合不拢嘴,点头说:“子裴的脑子倒是转得快,知道要拍我的马屁。” 几个人说了一会儿话,言乐之忽然想起来什么,忧心忡忡地对言芷说:“小芷,你去看看小可,自大楚回来以后,小可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有点担心。” 萧帧不以为然:“小可只不过是长大了,身为皇储,就应该这样情绪内敛,行事深思熟虑,以前他虽然聪颖,但终究少了几分威严。” 言乐之不满地看着他:“阿帧,小可所有的少年心性,都被你磨光了!我不喜欢他这样。” “这才有一个帝王的样子。我看过不了一、二年,我就可以放心把江山交给他,我们就可以去云游天下了。”萧帧看起来颇为欣慰。 言芷心里突地一沉,忽然想起了下落不明的方文渊。 - 一走进景阳殿,言芷就觉得隐隐有些不同,看着前面引路的宫人小心翼翼地行走,她恍然才明白,这景阳殿里少了那两个精力充沛、调皮捣蛋的少年,仿佛把所有的生气都带走了。 “姐姐!”耳边传来一声惊喜的叫声,她抬头一看,只见萧可站在内殿门前,身着玄袍,身子比以前瘦削了一点,眼神比以前锐利了一些,若不是那惊喜的神情冲淡了他身上的威严之气,只怕真的如萧帧所说是一个少年帝王的模样了。 言芷骄傲地看着他,这个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弟弟,高兴地说:“小可,你真的长大了。” 萧可笑了笑,眼神掠过言芷,停留在门前某个不知名的地方,怅然地说:“姐姐,我宁可我永远是长不大的小可。” 言芷顺着他的目光,看到了那棵高大的老槐树,依稀仿佛看到当年那个瘦小的太子陪读和萧可一起用竹竿拍打槐花的情景。 “小可,你别太难过了,我在大楚并没有发现文渊的尸体,总还有一线希望……”说到一半,言芷不知道该如何安慰萧可,她心里也明白,近半年过去了,方文渊还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只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萧可沉默了片刻,忽然振奋了一下,问:“姐姐,别说这些伤心事了,说说你吧,你和萧皇兄好事近了吧?” 言芷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深怕他会不高兴。 萧可凝视着她,良久以前暗埋在内心的情愫终于释怀:“姐姐,我已经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小可了,你们俩心心相映,苦尽甘来,我很为你们高兴。” 言芷心里感动,说:“小可你这样想,我可真是开心。” “只是得让我的那个姐夫好好吃点苦头,谁让他把我最心爱的姐姐娶走了。姐姐你到时候可不要心疼。”萧可笑了,依稀可见以前那个狡黠的少年模样。 “好,你好好捉弄捉弄他,让他以后都长点记性。”言芷应和着说着,忽然想到了什么,问,“小可,你呢?我听说你原本也快要大婚了,只是因为出使大楚而耽搁了,你那意中人怎么样?” 萧可不由得惘然,良久才低声说:“姐姐,我不想大婚,我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找到文渊,我……我不甘心……” 言芷呆了一呆,心里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小可,大婚和你找文渊不冲突啊,你身为皇储,这是你的责任。” “我知道。我把各种各样的借口都找遍了,出使大楚、西凉战事,甚至连你都被我找了借口,如今我再也躲不了了。”萧可有些难过。 言芷想了想,问:“是不是那个太子妃你不喜欢?为什么不和陛下说?” 萧可摇摇头:“没有。她是文渊的孪生妹妹,我答应过文渊,要一辈子对她好。” “这就行了,你这样拖着不肯大婚,对方家很不好,要是文渊知道了,也会难过的。”言芷劝慰说。 萧可长吐出一口气,终于点了点头:“姐姐说的对,等你和萧皇兄成了亲,我便即刻大婚。 作者有话要说:诗句摘自王光庭诗。 新文火热出炉,萧可弟弟的萌文,求撒花求养肥求调戏: ------------ 76第76章 当锣鼓喧天、张灯结彩的时候,萧子裴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仿佛坠入云里雾里一般:自己真的成亲了,和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成亲了! 大衍的乾王殿下、骠骑大将军成亲,自然是仪式繁琐,热闹非凡。原本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这些礼节就需要十天半个月,加上加之准备聘礼和嫁妆的时间,非得花上好几个月,被萧子裴一搅合,愣是在半个月之内统统办妥。 言乐之原本还想在成亲前为言芷正名册封,让她搬到宫里居住一段日子,被言芷婉拒了:这公主的名号一下来,缚手缚脚的,实在令人头疼。 萧子裴知道了这才放下心来:几个长辈千叮万嘱,婚前两个人不能见面,如果什么册封大典一来,不知道得拖上多少时间,这让他怎么能忍得住呢! 今日终于到了迎娶佳人的日子,一大早萧子裴就有点神经兮兮的,让萧浅到隔壁的言府看了好几趟,末了自己还站在围墙边,敲着墙紧张地问:“小芷!小芷你在不在?” 墙的那头传来咯咯的笑声,一群侍女和喜娘们笑得前仰后合,叽叽喳喳地说:“新郎倌,新娘子在呢,不会不见了的。” “新郎倌,新娘子说了,让你消停会儿,不然她真的要走了。” “新郎倌,快带点好东西贿赂我们,不然我们把新娘子藏起来了。” …… 萧子裴悻悻地在墙边站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言芷的声音。 不一会儿,庆王府派人来催,萧子裴只得急匆匆地跑到王府,任由父王和母妃把他折腾了好一会儿,一身喜服,神采奕奕地领着迎亲的队伍直奔言府而去。 一路上,仪仗队、鼓乐队在前,迎亲队伍居中,会同王妃的仪仗,后面跟着各色礼品队伍,足有几里路。 言芷披着凤冠霞帔从言府出来的那一刹那,萧子裴的心仿佛被鼓击中了一般:那个白衣飘飘的如谪仙一般的女子,穿着一身红色的喜服,盖着红盖头,被人扶着从屋子里走了出来,一刹那间,他百感交集,翻身下马,朝着言芷走了过去。 他的喜娘在一旁急得直跺脚,小跑着跟在萧子裴身后,低声焦急地说:“王爷!王爷这不合乎礼节!现在应该是宣读赐婚的诏书、接受王妃册封!” 萧子裴满不在乎地说:“你封嘛,读嘛,我和我的王妃一起接旨。” “还不是王爷您的王妃呢!”喜娘差点冒了汗,哀求说,“我的王爷,你再等一会儿,就一会儿!” 萧子裴只好停住了脚步,听着随侍的太监宣读了诏书,将金册递给言芷,他这才一步上前,将言芷拦腰抱起,低声说:“小芷,我可算娶到你了!” 喜娘低声念叨:“王爷,可不是你抱的!该是舅老爷抱的!” “啰嗦!”萧子裴瞪了她一眼,将言芷抱到了轿前,恋恋不舍地还不肯放下:他已经有大半个月没见到言芷了。 言芷又羞又窘,在喜服下轻轻地掐了一把萧子裴,萧子裴这才清醒过来,把她放进了轿中。礼炮响起,锣鼓喧天,王府前红毯铺了一里长,四周亲随们将手里的各式糖果、干果、铜板洒向半空,引得一旁看热闹的孩童争相争抢,热闹非凡。 萧子裴整个人都晕乎乎的,站在王府前,看着言芷缓缓地跨了马鞍、迈了火盆,缓缓地向他走来,喜娘深怕他又做出什么惊人的举动来,赶紧提醒说:“王爷,赶紧迎进屋里,不要耽误了拜堂的吉时。” 萧子裴顿时精神一振,连连点头:“你这么多话,就这句最中听了。” 庆王府的大堂内坐满了宗室亲朋,庆王夫妇坐在一旁,萧子裴喜滋滋地听着喜娘的安排,和言芷一起跪在案前拜了天地,又拜了乐得合不拢嘴的庆王夫妇,到了最后夫妻对拜的时候,萧子裴忽然站直了身子,不安地叫了一声:“小芷?” 唱诺的司仪顿时傻了眼,低声提醒说:“王爷,夫妻对拜才能礼成。” 言芷盖了红盖头,看不清容貌,安安静静地站在对面,让萧子裴一阵心慌,他往前一步说:“让我看一眼,马上就好。” 喜娘一把把他拉住,急得差点叫他祖宗:“王爷,这盖头不能掀,到了洞房才可以啊,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 萧子裴愈发心慌了,这要是入了洞房发现娶错了人还得了!“不行,我要看一下,不然我不安心。”他坚持说。 新娘的喜娘忍不住笑了,新娘的红盖头也一阵抖动,旋即,一个声音含着笑意低低地响了起来:“傻瓜!” 这声音就算是萧子裴化成了灰也听得出来,他长舒了一口气,咧着嘴冲着司仪大笑着说:“快些,该夫妻对拜了!” 好不容易听到“送入洞房”这一句话,萧子裴快步牵着言芷往里走去,喜娘在一旁提醒说:“王爷,王爷你慢些走,王爷,你还要招待宾客呢……” 萧子裴充耳不闻,眼看着就要到新房了,一旁冲出来一大群人,为首的方思瑜一脸的奸笑:“新娘子请进,新郎倌留步!” 萧子裴还想往里挤,霎那间人涌了过来,将他和言芷隔了开来,把他往酒席处簇拥了过去。 萧子裴恨声说:“思瑜,你走着瞧,等你新婚的时候,我让你整夜都看着吃不着!” 方思瑜拍了拍胸口,怪叫着说:“子裴,我好害怕,看来今天我要和你喝个通宵,不然不够本。” 风武阳在一旁笑呵呵地说:“思瑜,加我一个,说什么也不能让他把好事都占尽了。” 拥在一起的堂表兄弟们也起哄起来,不一会儿就到了办喜宴的地方。 喜宴上王公贵族、长辈同僚无数,萧子裴敬了一圈酒下来,尚可保持清醒,只是到了方思瑜这一桌便不能善了,萧可年少气盛,也跑到了臣子的这一桌,把酒杯一字排开,从双喜临门、三星灿户,一直喝到八星报喜、九天揽月,几个好友轮番上阵,就连庆王爷和方太师来劝解都被挡了回去,直到萧子裴“扑通”一声趴在了桌上,方思瑜这才觉得大事不妙:槽糕,这小子今天怎么这么没用?只怕晓风知道了,要把我的脑袋拧下来了。 萧浅终于得空钻到萧子裴身边,嚷嚷着说:“哎呀呀,公子醉倒了,方公子、风大人,你们赶紧歇着吧,我扶公子去歇一会儿。”说着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机灵地背起萧子裴噔噔蹬地就往里走去,一溜烟地就没人了。 方思瑜看着他们俩的背影,拍了拍风武阳,怀疑地说:“武阳,这家伙是不是装的?” 风武阳笑了笑:“思瑜,假作真时真亦假,难得糊涂,不必弄得那么清楚。” 萧子裴趴在萧浅的背上,闭着眼睛问:“出来了没?” 萧浅嘿嘿笑着说:“出来了,公子你好阴险。” “哼,对付这些没脸没皮的,不阴险怎么行。”萧子裴早就准备好了鸳鸯壶,一半酒一半水,给人倒的是酒,给自己倒的是水,又深怕被他们看穿,叫身旁的仆人在酒壶上都做了记号,有的酒壶是水,有的酒壶是酒,什么时候什么人该倒什么,都演练了好几遍。 萧浅是萧子裴的心腹,不能干这个偷梁换柱的事情,深怕那几个人精似的人怀疑,于是就负责这最后时刻把萧子裴拖出来。为了这个,萧浅这大半个月每天负重跑个十几里,终于能背负百斤而不气喘。 好不容易到了新房外面,只见晓风和听云站在新房门口,看到萧子裴,却丝毫没有让开的意思。 萧子裴腆着脸说:“两位妹妹,你们一定是在开玩笑吧?你家姑娘一定在里面等急了,快让我进去。” 晓风掩着嘴乐了:“萧将军,我们盼着这一天好久了,谷里的姐妹们虽然不能亲至,但都嘱咐过我们了,万万不能让你轻易入了洞房去。” 听云眼含笑意,递过来一个香包,上面用细细密密的针扎成了一个心形,又递给他一根红线,说:“萧将军,烦请你把这红线都穿进这针里去,不要让我家姑娘等太久啊,不然今夜就我陪姑娘先过了。” 萧子裴顿时有点发晕,这细细密密的针足足有近百枚枚,针眼小,线粗,这可要穿到什么时候去! 听云得意地看着他抓耳挠腮的,穿第一枚针就手抖得厉害,不免挖苦说:“萧将军,喜酒喝太多了吧?不如让晓风先给你醒醒酒。” 萧子裴眼珠一转,背过身去,不到一炷香的功夫,把盘子里的香包递给了听云,笑嘻嘻地说:“好了好了,这心就是小芷,这红线就是我,我把她整个都缠起来了,永远都解不开,多谢听云妹妹的吉言,借过借过!” 听云一看,只见萧子裴把长长的红线在每根针上都绕了一绕,从下往上,结了一个细细密密的网,拼凑成了一个好看的心形,不由得嗔目结舌:“将军你耍赖!” “哪里赖了?这不是都穿到针里去了,你又没说一定要穿到针眼里!”萧子裴理直气壮地说。 听云语塞,只见一旁的晓风摆摆手,说:“还有我呢,听云你别急。我有个对联,将军且对对看。” 萧浅在一旁急了:“晓风姑娘,你不是故意为难我家公子嘛,他向来不喜欢这文绉绉的东西。” 晓风甜甜地笑了:“此时不为难,更待何时?”说着,她清咳一声,说:“喜见芷兰郁郁引凤去。”这个上联里含了言芷的名字,暗喻萧子裴是凤,极是精妙,是晓风去风武阳那里求来的,就为了这一刻看萧子裴的窘态。 萧子裴皱着眉头,踱了几步,一转身,一脸笑意,晓风顿时觉得不妙,刚想反悔,只听到萧子裴吟道:“欣闻箫声渺渺求凰来。” 晓风呆了呆,猛然跺了跺脚:“你一定耍赖,是不是你偷偷求了风大人帮你对的?” 萧子裴摇头晃脑地说:“此言差矣,我又不是方思瑜,怎么能做你肚子里的蛔虫?晓风,赶紧让开吧,别误了我的春宵一刻。”说着,手得意洋洋地按在门上,往里推了进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成亲了,昨夜小裴温柔地向我提意见啦,这二十多万字,他都没吃过一次肉,他这容易嘛!其实,小裴,我一直都很捉急的,一直都很想让你抱得美人归的,你不要误会我嘛!我真的是亲妈!我不是故意要卡在这里的!看我诚恳的小眼神! 新文火热出炉,萧可弟弟的萌文,收了明天小裴有肉肉吃哦(一掌拍飞你这个无良作者!): ------------ 77第77章 随着木门被轻轻地掩上,门外的喧闹声远去了,屋子里静悄悄的,灯芯偶尔发出噼啪声,烛火忽明忽暗,照在一声红衣的言芷身上,晕上了一层光。 萧子裴站在门口,心怦怦乱跳,整个人仿佛在云里雾里一般,连脚步都绵软了起来。他缓步走到言芷的身旁,低声说:“小芷,我来了。” 言芷轻轻地应了一声,红盖头轻轻颤动。 萧子裴拿起挑杆,轻轻地往外一勾,将盖头掀了开来,只见言芷脸若芙蓉,唇似红梅,双目含嗔,情意绵绵地看着他。 萧子裴脑袋“嗡”的一声,欢喜得仿佛心都要炸了开来,定定地凝视着她的眼睛,仿佛要溺毙在她的双眸里。 言芷轻笑了一声:“傻瓜。” 萧子裴牵起了她的手,双手交叠,带着她来到了桌旁。桌子上摆着两个晶莹剔透的杯子,萧子裴拿起酒杯,将杯子斟满,递给了言芷,酒色清澄,仿如上好的湖泊一般。“小芷,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人了,再也不许逃走。” 他的手和言芷的手交缠,仿佛两个人的命运,早在久远的从前就交缠在一起。杯中的酒缓缓地流入喉中,一直暖到萧子裴的心底,他低头吻了吻言芷嘴角的酒渍,手一伸,将言芷拦腰抱起,大步往喜床走去。 言芷仰躺在床上,脸颊嫣红得仿如那红烛。萧子裴痴痴地看着,低声地叫了一声“小芷……” 言芷眼神再也不复以往的清亮,氤氲柔媚,仿佛能滴出水来。“嗯……”她的声音绵软无力,让萧子裴整颗心都酥了起来。 “小芷……”萧子裴叹息着,仿佛想要把曾经的离别愁肠全部吐出来,往事浮光掠影般地在眼前浮现:曾经的惊鸿一瞥、朝堂上的针锋相对、初觉动情的彷徨无错、生离死别的撕心裂肺、久别重逢的欣喜若狂…… 言芷的在他的目光里微微有些窘迫,想要翻过身去,萧子裴俯□来,蛮横地压住了她的双手,两个人顿时脸贴着脸,炙热的气息在两个人的肌肤间流窜。 言芷咬了咬唇,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任由萧子裴的吻深深浅浅地落在自己的身上,听凭萧子裴的喘息声愈来愈重。忽然,言芷觉得身上一凉,腰上的腰带被抽掉了,嫁衣被一层层地褪开,滚烫的唇落在了她的肌肤上,仿佛是溺毙她的汪洋,仿佛是融化她的骄阳…… “看着我,小芷。”萧子裴低声恳求着,“我想看着你的眼。” 言芷睁开眼,正对上萧子裴漆黑的双眸,款款的深情仿佛三月的春风,直融入她的心底。终于,她仰起脸来,喃喃叫着萧子裴的名字,搂住了萧子裴的后背,颤抖着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萧子裴呻吟了一声,托着言芷的后颈,将她紧紧地固定在自己的怀里不让她逃开,旋即加深了这个吻,两个人唇舌交缠,仿佛把自己的灵魂都交付给了彼此。 终于,腹中的热潮在全身蔓延,难以控制。红色的嫁衣和喜服落了满地,床幔低垂了下来,轻轻拂动。萧子裴一个挺身,将自己深深地埋进了言芷的体内。 水乳交融的感觉令人疼痛。言芷紧咬着唇,感受着来自爱人的冲击,不知何时,两个人的发丝轻缠,两个人的汗珠融在一起;渐渐地,言芷颤抖起来,萧子裴的身体就像一把火,把她整个人都点燃。 猝然之间,两个人灵魂都颤栗了起来,一起攀上了最高点,电光火石之间,眼前仿如春花绽放,星火飞舞。 良久,所有的悸动都远去了,两个人从天上跌落凡间,静静地相拥着。萧子裴轻抚着言芷的滑腻的后背,低声说:“小芷,我心里真是快活。” 言芷有些疲倦,将整个人贴在他的怀里,喃喃地说:“子裴,多谢你。” “谢我做什么?”萧子裴奇道。 言芷的眼神一忽儿迷惘,一忽儿闪亮,渐渐地,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子裴,我自幼有心疾,生性清冷,一直以为我此生会闲云野鹤,寄情于山水之间,孤身一人直到终老。到了京城,也只不过以为我是这里的匆匆过客,从来没有想过会在这里遇上你。” 萧子裴忍不住一阵心疼,将手紧了紧,笑着说:“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原本也以为我会流连花丛,风流倜傥一世,却没想到,会遇上你,从此万劫不复。” 言芷眼中隐隐泛起水光,心中激荡,良久才平复了一下心情,低声说:“子裴,这样很好,我们俩都不再是原来的我,我也十分快活。 两个人再无声息,交颈而卧,相拥而眠,渐渐地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的晨曦射入窗棂的时候,言芷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她向来浅眠,自幼练习的内力对光线和声音十分敏感。而萧子裴仍在沉睡中,俊朗的面容就在她的眼前,两个人的青丝落在枕上,缠绕在一起,已经分不出你我。她微微笑着,轻轻地叫着爱人的名字,将交缠的青丝握在手中,静静地等着爱人的醒来。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但愿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如今日这般地靠在爱人的怀里言笑晏晏地醒来。 全文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不许说小醋船无能啊!!这是一艘船,货真价实的船!【虽然小了一点……~~o(>_<)o ~~ 孩纸们,都到了结尾了,乃们都不要再潜水了!有碍美容!快来冒泡撒花,小醋拿着小皮鞭抽打之! 接下来是一篇婚后番外,然后小言和小裴就和大家说88了,敬请继续支持萧可弟弟,飞吻之~~: ------------ 78第78章 言芷颇有几分忧郁。 萧子裴最近鬼鬼祟祟的不知道干什么。以往一下朝,萧子裴就迫不及待地四处寻她,两个踏遍近郊的美景,尝遍了京城各个角落的美食,闲暇时饮酒赏花,描眉弄唇,无比惬意。 前两天两个过府去给庆王夫妇请安,萧子裴的表兄正好带着一家子来做客,席间两个粉雕玉琢的小娃上蹿下跳,惹得庆王妃一阵眼热,暗示着说:“子裴,们两个冷不冷清啊?” 一个小娃抢妹妹的东西,只听得“砰”的一声,碗掉地上砸得粉碎,一旁的管家立刻念念有词:“碎碎平安,碎碎平安!” 萧子裴乘机皱了皱眉头说:“小孩子好生聒噪,娘,再过些日子,等逍遥一阵再说。” 庆王妃的脸色顿时不太好看了起来,偏头看向言芷说:“小芷,看这孩子,尽说胡话,好好劝劝他。” 言芷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子裴就是孩子气,娘放心,孩儿知道的。” 自那天以后,言芷就发现萧子裴好像换了一个似的,以往巴不得腻她身边,一逮着机会就动手动脚,现却好像她身上长了刺一样,一碰到她就往回缩,好几个晚上都借口朝中有事很晚才回来,令她百般不得其解。 好几天阴雨之后,这天晚上月亮终于露出了脸,柔和地照乾王府的院子里,树影瞳瞳,颇有几分诗情画意。言芷叫院子里备了些酒菜,满心欢喜地想和萧子裴赏月饮酒,结果萧浅却独自一回来了,期期艾艾地回禀说:“王妃,王爷说他和几个朋友久未见面,要聊上一聊,让不用等他用饭了。” 言芷心里有几分薄怒,沉着脸用了膳,冷冷地对萧浅说:“告诉王爷,也有几个朋友久未见面,让他不用等了,自行安歇吧。” 萧浅张大嘴巴,期期艾艾地说:“这,这不太好吧?王妃去哪里?不如跟一起,不然王爷会打死的!” “怎么,难道王爷对下了禁足令了?”言芷冷哼一声,往外走去。 萧浅不敢跟随,直急得一旁搓手:唉呀王爷,这是怎么回事啊,好端端地,怎么两个置气起来,让夹们俩中间,这不是为难吗? 言芷一个街上漫步,想到萧子裴这几天态度的迥异,心里有些难过,她没有什么闺中密友,京城只有风武阳这个好友,谈诗作画可以,这种女家的心事却不能诉说。听云和晓风也各自嫁为妇,要是知道萧子裴欺负她,还不得找他拼命。 言芷叹了一口气,不免有些寒心,两个成亲才几个月,萧子裴要是这就腻了,还不如当初她就呆泠谷不要回京城了。 默默地街上走了一会儿,言芷抬头一看,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天宝酒楼,隔着不远就是热闹非凡的红袖楼,她不由得微微一笑,想起之前和萧子裴的趣事,心里一暖。 忽然,她揉了揉眼睛,只见红袖楼里出来了一个,锦衣玉带,俊朗非凡,不正是萧子裴吗?一旁跟着一个花枝招展的美,娇笑着冲着他挥了挥手里的帕子,萧子裴无可奈何地笑着冲着她躬了躬身,那个美笑得花枝乱颤…… 言芷只觉得脑子里血往上冲,咬紧了唇,死死地盯着那两个身影,良久,她忍住想要去当场捉奸的冲动,悄声离开了天宝酒楼,回到了王府。 不一会儿,萧子裴也回到了王府,看起来颇有些疲惫,一看到言芷就道歉说:“对不住小芷,这两天太忙了,到了月底就忙好了,再好好陪。” 言芷着了一件中衣,正将自己首饰一件件地从发髻上取下来,如云的黑发披散了下来,有些看不清表情。她淡淡地问:“子裴,可是对有什么不满意的?” 萧子裴愕然问:“没有啊,能娶到,平生足矣,还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言芷忍住心里的酸涩,低声问:“真的?看别都三妻四妾,而却只有一个,没有不满意吗?要不要也给去娶一房来?” 萧子裴倏地站了起来,上前抱住言芷,恨声说:“小芷胡说八道什么?要是有这心思,让天打雷劈!” 言芷没有吭声,轻轻地挣开了他的怀抱,说:“子裴,如果不喜欢了,就和直说,不会碍着什么,这个王妃的位置,谁稀罕谁拿去。” 萧子裴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了,扳过她的脸,看到她眼底湿润,微微泛红,又惊又痛:“小芷,谁面前搬弄是非了?” 言芷轻叹了一声,凝视着萧子裴说:“子裴,答应过,再也不会不声不响地走掉,所以留到现,只想亲口问一句,晚上去哪里了?” 萧子裴脑袋“嗡”的一声,张口结舌面红耳赤:“…………” “如果说和朋友去喝酒聊天了,立刻就走;如果说去了红袖楼见了旧相好,也立刻就走,放心,不会成了的绊脚石的。”言芷的声音微微有些发哽。 萧子裴呆呆地看着她,问:“那不管回答什么,是不是都要走了?” 言芷沉默不语。 萧子裴用力地一甩她的袖子:“好,就这样不信,难道心里就是这样一个卑鄙无耻、言而无信、三心二意的吗?” “――”言芷气极,“亲眼看见从红袖楼里出来,还和的旧相好拉拉扯扯,为了不坏的好事,特意回家来问,居然还倒打一耙!” 萧子裴喘着气瞪着她,良久,他的眼神有些悲凉起来:“还以为,就算这世上的都不信,也会信的。是不是也从心底里都不相信,不相信们俩能永远一起,对不对?是不是也一直都做好了要独自离开的准备?” 言芷语塞,一时之间不知道用什么来反驳,只好狠狠地盯着他,两个四目交接,萧子裴低声说:“小芷,是,今天的确去了红袖楼,找了流霜姑娘,可不管信不信,都没做什么对不起的事情。不用走,走。” 说着,他颓然转身,往门外走去,“砰”的一声,门被紧紧地关了起来。 言芷愕然看着他的背影,紧紧地咬住了嘴唇,缓缓地坐了椅子上。烛火轻摇,屋子里的一切都迷糊起来,她静静地沉思了良久,心里轻叹了一声,决定出去看看。 她心不焉地打开门,正想叫门外侍候的仆,忽然被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她扶住门框一看,吃惊地说:“子裴,坐门口干什么?” 萧子裴漠然坐着,好像一座石像。 言芷只好他身边坐了下来,她都有点弄不明白了,明明是萧子裴去了红袖楼,明明是萧子裴撒了谎,怎么到头来,反而是他倒是一脸的理直气壮。 “地上凉,别坐着,回去睡吧。”萧子裴闷声说。 “这样,怎么睡得着。”言芷又好气又好笑。 “今天就睡门口了。”萧子裴把脸埋臂弯里,“萧浅会给拿条薄被。” “这是嫌自己还不够出名吗?睡这里明天一早就会传遍整个京城。” “传就传,反正心里一定早就不想要了。”萧子裴破罐子破摔。 “胡说八道!”言芷不由得觉得头痛,这样无赖样的萧子裴最难对付。 “别想哄走,就这里守着,要想偷偷溜走,就从身上踩过去!”萧子裴恶狠狠地看着她,好像想把她吃了。 言芷心里一软,放软了声调:“那告诉,到底去红袖楼做什么了?” 萧子裴认真地看着她,说:“小芷,现还不能告诉,再过几个月,就知道了。” 言芷轻叹一声,凝视着他的眼睛说:“好,子裴,信,再也不问这件事情了。进来吧,不走,也不要走。” 萧子裴沉吟片刻,跟着言芷一起回到屋里,两个第一次屋里相对无语,第一次不是相拥而眠,第一次辗转反侧,不能入睡。 快半夜时,言芷终于迷迷糊糊地睡去,依稀中仿佛觉得身上一暖,有悄悄地搂紧了她,密密的吻落了她的身上,伴着浅浅的喘息,鼻翼间是熟悉的男性气息,她心里一松,缓缓地进入了香甜的梦中。 作者有话要说:小虐怡情~~小裴,你太幸福了,老天爷小小地嫉妒了一下~~ 谢谢孙小西的地雷,,炸得我通体舒泰! ------------ 79 第 61 章 翌日,不知道是不是昨日气着了,言芷有些不是很舒服,早上吃了两个灌汤小笼包便没了胃口,萧子裴在一旁看了,皱着眉头摸了摸她的额头说:“不如叫太医过来看看?” 言芷摇摇头,淡淡地说:“不用,过一会儿就好了。” 萧子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略略有些不安,问:“午膳想吃些什么?我让萧浅去准备。多歇一会儿,要是还不舒服,叫人来喊我。” 言芷想了想说:“不如你下朝之后从那个永记杂食铺子买点零嘴来,上次萧浅买过几包盐津梅子,现在想起来有些馋嘴。” 萧子裴走了不久,言芷把风武阳上次赠她的诗集取了出来,读了几遍,感触颇多,调了古琴,谱了一首曲子,反复吟唱了几遍,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不是很满意,正想仔细推敲,萧浅就来喊她午膳,原来,一晃眼的功夫,一个上午就过去了。 今日的午膳十分丰盛,一条秘制鲈鱼放在正中间,调料艳红地浇在肥美的鲈鱼上,鲜香扑鼻,令人食指大动。只是萧子裴并不在桌旁,萧浅笑着说:“王爷回来过了,只是忘了给王妃买盐津梅子,又急匆匆地跑出去了。临走前交代王妃你先吃,说你早上才用了这么点,一定饿了。” 听萧浅这么一说,言芷才觉得腹中的确有些饥饿,她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里,不知怎么的,一股腥咸之气直冲喉底,顿时冒出了一身冷汗,捂着嘴呕了起来,把一旁的侍女吓得魂飞魄散,乱成一团,有的拿手巾,有的拿盆子,有的帮言芷顺气。 言芷呕了一会儿,只呕出些清水,只觉得浑身难受,脸色惨白。萧浅也急了,喊来了大厨,仔细盘问早膳时那灌汤肉包子的馅是什么时候做的,有没有不新鲜;这鱼有没有去腥,是不是活杀的只把那个大厨委屈得想去撞墙。 正折腾着呢,萧子裴回来了,手里拎着七八袋永记的蜜饯、梅子,一见屋子里这副阵仗,顿时吓了一跳,一个箭步蹿到言芷身旁,急着问道:“怎么了?快去躺着,一定是昨夜冻着了,萧浅,快去宫里请太医!” 言芷刚想拒绝,鼻子里闻到了盐渍梅子的清香,有点精神了起来,取了一颗放进嘴里,只觉得胸口那股恶心顿时消散了不少,脸色也渐渐和缓了起来。一旁一个侍候的嬷嬷忽然小心翼翼地说:“瞧这样子,只怕王妃是有喜了吧?” “扑”的一声,萧子裴手里的袋子掉在地上,整个人都呆住了。 整个乾王府喜气洋洋,不到半个时辰,连庆王府那边都知道了,庆王妃立即赶到儿子的王府,把下人们一个个都喊在一起训了话,该注意什么,忌讳什么,都叫人抄在纸上,让大伙儿都一字一句地背出来,违者重罚。庆王妃则坐在言芷的床前,东看看西瞧瞧,只恨不得能学那孙猴子化成一个小虫,钻到言芷的肚子里去好好看看。 好不容易才把庆王妃劝走了,言芷把在跟前侍候的一屋子人也都哄走了,掩上了门,看了看坐在一旁发呆的萧子裴,笑着说:“你怎么傻了一样?不高兴吗?”她拿起了萧子裴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肚子里,脸上露出了向往的笑容,“里面有个小子裴或是小言芷呢。” 萧子裴的脸上阴晴不定,一忽儿欢喜,一忽儿忧伤,一忽儿懊恼,半晌,忽然重重地连拍了好几下自己的脑袋,恶狠狠地说:“打死你这个添乱的家伙!这下可怎么办!怎么办!”说着,他站了起来,好像困兽般地在屋子里乱转,不停地喃喃自语着。 言芷惊呆了,她呐呐地问:“子裴,你是高兴疯了吗?你究竟怎么了?” 萧子裴停了下来,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言芷,嘴唇嗫嚅着,半晌才吐出几个字来:“小芷,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 言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指着他说:“你,你说什么?” “我,我说,这个孩子,我们不能要。”萧子裴眼露痛楚之色,却斩钉截铁地说。 言芷顺手抄起一个盘子,“砰”的砸到了萧子裴的脚边,气得浑身发抖:“你,你给我滚出去!” 萧子裴张了张嘴,颓然后退了几步,语无伦次地说:“小芷,你别生气,小心气坏身子,我等会儿再过来,我说真的,我是为了我们好” 看着萧子裴狼狈地走出了屋子,言芷把门“砰”地关上,靠在门上,差点没掉出泪来。想了想,她开始整理自己的衣物,下定决心跑到宫里住上几个月,不管萧子裴心里想的是什么,她都无法谅解,这个自己最心爱的男人居然说不想要他们俩的孩子! 刚理到一半,门口传来了敲门声,萧浅小心翼翼的声音传来:“王妃,宫里来人了,要见你。” 还没等言芷应声呢,门就被推开了,言乐之的笑声咯咯地响了起来:“小芷,我来了,快看我给你带来了什么,都是大补的,我还把冯太医带来了,让他在你府里住着,直到你把孩子生出来为止,还有好多小孩子衣服呢,快看快看!” 言芷鼻子一酸,眼睛发潮,声音发哽,叫了一声“娘娘”,就再也说不出话来。 言乐之大惊失色,一把拉住言芷,急急地问:“怎么了小芷?怎么要哭了?谁欺负你了?” 言芷扑进言乐之的怀里哽咽起来,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点无助。 “早就说皇室的人不可靠,你看你们一个个都不信,这下吃到苦头了吧?”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言芷不由得怔了,抬头一看,惊喜地叫道:“师傅,你怎么来了?” 泠谷谷主站在门口,旁边跟着一个年长的老者,精神矍铄,风度翩翩,想来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个美男子,只见他眉头轻皱,低声反驳说:“天淩,你也不能一棍子打死一大片,别人我不敢说,陛下和子裴都是可信可靠之人。” “哼,你还不承认,你看你徒弟欺负得我徒弟都哭了,这还有假?”谷主十分不悦,走上前拉起言芷的手说,“小芷,你说,是不是那个混小子欺负你了?” 言芷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泪,低声说:“没有,子裴他对我很好。” “那你哭什么?”谷主怀疑地说,“受了委屈别憋在心里,喏,那个混小子就是这个人教出来的,你好好告上他一状。” 言芷朝那老者深深地鞠了一躬:“师傅,久仰师傅大名,一直未曾得见。” 程定邦微微一笑说:“小芷,子裴就是少年心性,你如今有孕在身,千万不要轻易动气。” 言芷点了点头,让几位长辈落了座,刚想倒茶,言乐之惊呼一声问道:“小芷,怎么地上撒了一个盘子?” 言芷刚想遮掩,谷主冷冷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小芷,你再不说实话,我就把你直接带回谷里去了。” 言芷垂下头,低声说:“师傅,他说,他不想要这个孩子。” “什么?”言乐之和程定邦异口同声地惊叫了起来,一个气得脸色发白,一个气得浑身发抖,程定邦一拍桌子,忽地站了起来,怒道:“这个孽徒,等他回来,我来教训他!” 言乐之握着言芷的手,难过地说:“小芷你别伤心,子裴看起来不像这样的人啊,这,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忽然之间,大家都觉得有些不对,怎么最该发火的人反倒坐在那里一脸窘迫的样子? “这个,这个,”谷主小心翼翼地看了言芷一眼,吞吞吐吐地说,“小芷,我想起来了,这件事情,不能怪子裴,都是我的错” 萧子裴醉醺醺地回到府里的时候,天色已经渐渐暗了下来,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卧房,趴在房门上,打了个酒嗝,低声叫道:“小芷,我回来了。” 萧浅扶着他,不满地说:“王爷,你这出去了一下午怎么搞成这样,别熏着王妃了,还是去偏房醒醒酒再过来。” 萧子裴推了他一把,“胡说八道!小芷才不会嫌弃我呢。” “好好好,”萧浅无奈地说,伸手去接他手上的药包,“这是什么?来,我拿到药房去。” 萧子裴把手一让,大步跨进了屋子,“砰”的一声把门关上了,差点碰坏了萧浅的鼻子。 言芷正靠在床上看书,看着他的样子,抿着嘴乐了,嗔怪道:“你倒好,成了酒鬼了。” 萧子裴心头剧痛,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坐下,搂住她,不敢去看她的脸,只是闭着眼睛说:“小芷,你听我的,这孩子真的不能要,我们两个人能快快活活地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言芷定定地看着他,眼里渐渐地湿润了起来,她轻轻地用手摩挲着爱人的眉梢眼角,低声说:“子裴,师傅今天来过了。” “什么?”萧子裴顿时酒醒了一半,心里颇有些恐惧,问,“她说了什么?” “她什么都告诉我了,说我不能生育,说她想吓唬你知难而退” 言芷的话还没说完,萧子裴紧紧地抓住她的手,急急地说:“小芷,你千万别在意,真的,我一点儿都不喜欢小孩子,吵来吵去,烦也烦死了,这样正好,多省心!就是父王那里要瞒着,我这两天都打点好了,找了一个乡下的人家,我亲自去看了好几趟,双亲都耳聪目明的,孩子太多了,养不活,又怀了一个,正好去抱来,你放心,我一定弄得天衣无缝” 言芷打断了他的话:“你前几天去红袖楼也是为了这个?” 萧子裴烦恼地抓抓头发:“是啊,我去请教流霜姑娘,怎样才能让你不会怀孕,你知道,她们对这个了若指掌,没想到还是太晚了!对不起,要让你受苦,我我真恨我自己” 言芷捂住了他的嘴,眉眼含笑,轻声说:“傻瓜!” “啊?你说什么?”萧子裴一下子有点回不过神来。 “师傅骗你的。”言芷吃吃地笑了起来,“她说,从来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犟驴,原本想将你一军,结果却把我害哭了。” 萧子裴的脸上变幻莫测,如坠入云里雾里,半晌,才惊喜交集地道:“小芷,你掐我一下,我不是在做梦吧?我们真的可以有自己的孩子?” 言芷瞟了他一眼,说:“咦,你刚才还不是在说你讨厌小孩子吗?怎么一副乐疯了的表情?” 萧子裴一下子抱紧了言芷,又觉得不对,松开了手,哈哈大笑了起来:“我和你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喜欢!要是个男的,我就教他骑马射箭,要是个女的,我就让她吟诗作画,不对,最好是一对双生子,男女双全!小芷,不如我们生个十个八个,这样府里才热闹呢,就这么定了!” 言芷又好气又好笑:“好啊,原来你刚才都是在骗我的!你说该怎么罚你?” “怎么罚都行,只不过,先让我偷个香吻。”说着,萧子裴凑了过去,嬉皮笑脸地亲了她一下。 言芷认真地看着他,说:“子裴,你认不认罚?你说我什么事情都瞒着你,你不高兴,我改了;怎么轮到你了,你也这样?” 萧子裴长叹了一声说:“小芷,我这才了解你那时候骗我的心情,我只想把你护得周全,不想让你为这些事情糟心。” 说着,他握着她的手,郑重地说:“以后再也不了,这样只会让事情越来越糟。我们以后都坦诚相待,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言芷笑着点了点头,是啊,只要两个人能倾心相待,就算是祸事也甘之若饴。 月光洒在两个人的床头,皎洁而静谧,仿佛在羡慕,也仿佛在祝福,愿今后的每一天,都能如此时此刻般幸福美满。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