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躺平了 小寒时节。 金陵城等待了半个多月的大雪,终于是来了,街头巷陌的黑瓦屋檐上飘落着大片雪花。 就如这场突如其来的瑞雪。 武定桥附近的三坊巷贡院附近,一处四进宅邸的勋贵豪族家里,突如其来的传出一件喜讯。 丞相胡惟庸的独子从马车上坠下来以后,躺了半个多月终于醒了。 “我爹居然是胡惟庸!被诛九族的大明左丞相胡惟庸!” “完了完了,这下彻底的完了,只剩下不到两年的活头了!” 东院的一间厢房内,胡汉山突然从苏绣床榻上坐了起来,看着厢房内烧着银屑碳的火盆,满脸的难以置信。 银屑碳使得厢房内温暖如春,胡汉山却没感到一丝暖意,反而是彻骨的阴寒。 这世上别人不知道胡惟庸的下场,那是因为没有预知未来的本事,胡汉山作为一名痴迷明朝历史的明粉,再清楚不过了。 胡惟庸不仅被诛了九族,就连胡惟庸的门生弟子和党羽也没放过,前前后后株连的人多达三万,杀的秦淮河都染成了红色。 一直守在胡汉山身边的丫鬟,瞧见病入膏肓的少爷坐起来了,立即哭哭啼啼的跑了出去。 没过多久,厢房外的积雪上传来一阵急促‘嘎吱’声。 是硬底官靴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厢房的雕纹木门,‘砰’的一声打开了。 一名中年人穿着红色文绮常服,头戴乌纱帽,腰束玉带,一步步来到了苏绣床榻前。 胡汉山瞧见他身上一品重臣才能穿戴的常服,知道是谁来了,应该是位极人臣的左丞相胡惟庸。 平日里的胡惟庸总是绷着一张脸,见谁都没个笑脸,满脸的威严,再加上身居高位的缘故所有官员见了他都是战战兢兢,惶恐不安。 就连一般的皇子见了丞相胡惟庸都有些惴惴不安,因为他那副威严面孔有了压迫感。 胡汉山同样是感受到了极强压迫感,下意识咽了咽口水,心里万分的紧张。 胡惟庸多年来积威深重,对待长子同样是管教很严:“早就说过不许你与那些纨绔子弟来往,这次居然当街纵马。” “五城兵马司如果不是顾及你是左丞相的嫡子,早就把你抓进大牢了。” “希望通过这一次的教训你能洗心革面,用功读书,在今年的会试考中举人。” 胡汉山望着压迫感极强的父亲,知道他是一位控制欲极强的严父,为长子安排好了一切,要让长子按照他的思想走完一生。 原来的胡汉山正是因为逆反,渐渐成为了一名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这才当街纵马摔死了。 胡汉山顾不上面对严父时的躁动不安,心里只想着赶紧劝父亲放弃手中权利,辞官回家做个富家翁说不定还有一点活路。 但想到胡惟庸多年来的独断专行,显然不会听一个纨绔长子的废话。 胡汉山只能旁敲侧击,用只有父子二人能够听见的声音说道:“父亲,洪武皇帝和汉高祖哪一位更英明神武。” 胡惟庸听到长子说出这么一句不着边际的话,那点心思哪能瞒得过他这位宦海沉浮多年的左丞相。 长子这是在说洪武皇帝和汉高祖一样,都会杀功臣,劝他赶紧辞官归故里做个富家翁。 胡惟庸听完这句话,心里有些欣慰,看来长子还是聪慧,不是真的不学无术。 不过,一个孩子哪里懂错综复杂的朝堂局势。 胡惟庸父子二人难得有机会心平气和的在一起交谈,为了缓和父子之间的关系,有心多说几句:“不是爹不想退,而是不能退。” “朝堂局势太过于复杂,不是你想退就能退的,这里面牵扯很多不是一两句话能说清的。” “就算是想退,也要安排好后路才能退。” 胡惟庸说完这些看见长子的脸色不对,叹了一口气,知道纨绔长子最是厌烦这些官场上的事情,也就闭口不谈了:“躺在床上好好歇着,为父这就去请御医过来。” 御医一般只给皇室问诊,胡惟庸这些淮西勋贵有时为了家事,时常请示洪武皇帝派遣御医去给家里人看病。 洪武皇帝每次都会同意,御医俨然成了这些淮西老兄弟的家医。 胡惟庸却是头一回,不过为了长子能够尽快痊愈,只能厚着脸皮去找洪武皇帝了。 胡汉山看着刚刚尝到权利巅峰滋味的胡惟庸离开厢房,不知道这是他的真话,还是不愿意放手费尽心思才到手的权利。 不过,胡汉山算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想要让父亲胡惟庸听顺从自己这个纨绔长子的想法,是绝对不可能了。 实在不行,就跑吧。 想到提前开溜,胡汉山心里极为心动,也是现在唯一的法子了。 跑还不能跑近了,只要是在大明的疆土内,就是算是跑到天高皇帝远的云南布政司,朱元璋一声令下也会被抓回来。 最好是出海,多带点银子和家丁护卫,说不定还能在吕宋这些地方当个土皇帝。 胡汉山想了想很快又放弃了,因为他同时想到了另一个令人胆颤的官署。 锦衣卫。 估摸着前脚刚离开,后脚就被无处不在的锦衣卫抓了,何况胡惟庸的嫡长子更是处于重点看守。 从胡惟庸刚当上左丞相没两年就被杀,株连的勋贵官员多达三万人,完全可以看出来朱元璋这是早就谋划好了。 当今的洪武皇帝是绝对不会放过左丞相的嫡长子,免得拉起一帮人马,起来反抗刚刚平定没多久的大明朝。 斩草要除根。 胡汉山彻底的生无可恋了,活又活不成,跑又跑不了,只能坐在家里惶惶不可终日的等死。 比起死亡,更可怕的是等死。 明明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死,死因是什么,却没有任何解决的办法,简直比凌迟还要痛苦折磨。 胡汉山再次瘫倒在软塌上,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得,摆烂吧。 ------------ 第二章 开摆 不到两炷香的时间,宫里的御医就被请到了左丞相宅邸,几名家丁架着他一路小跑着来到了胡汉山的床前。 御医诊过脉以后,确认胡汉山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开了几副温补的方子便准备离开了。 胡汉山作为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哪里能让他这么轻易的走了:“胡二,去给御医拿五两...不...十两银子做诊金。” 金陵城的名医出诊一次不过三五分银子,左丞相宅邸一名管事的月钱也不过五钱银子,胡汉山一出手就是十两银子。 御医的第一反应是不敢接,银子太多,实在是烫手。 作为从小跟着胡汉山长大的贴身长随胡二,知道少爷最好脸面,从托盘里拿着半斤多重的银子直接塞在了御医手里:“给你就拿着,省的让其他勋贵子弟说我家少爷小气。” 御医接过来半斤多重的银子,连连作揖称谢,心想胡汉山真不愧是金陵城有名的纨绔。 等到御医走了,胡二像个摇尾巴的家犬,邀功似的禀报一件事:“少爷,老爷为了庆贺当了左丞相,几天后准备办场宴席。” “听说淮西勋贵们都会到场,到时候少爷看上的颍川侯长女也回来。” 胡汉山本来因为御医说他身体无碍,心情还不错,不用像个废人一样躺在床上熬过这两年。 当他听到胡惟庸要宴请所有的淮西勋贵,吓的一哆嗦,半躺着的身体直接瘫在了床上。 这是嫌胡家死的慢啊。 不论哪一位皇帝,最忌讳的便是结党营私,何况还是一群手握重兵的淮西勋贵。 谁知道这帮人聚在一起是叙旧,还是准备黄袍加身来一场陈桥兵变。 就算淮西勋贵没有黄袍加身的心思,难保他们手下的骄兵悍将没有这等想法,毕竟,淮西勋贵只是公侯他们也只能做个将军。 淮西勋贵要是做了皇帝,骄兵悍将们就能做一个永久富贵的世袭公侯。 这多手握重兵的勋贵聚集在一起,哪一位皇帝不会心惊胆颤? 淮西勋贵这是作死啊。 “行,够狠。”胡汉山脸上出现了一抹子壮士一去不复返的决绝:“既然都这样了,那我也彻底开摆。” “胡二,去给找来几名擅长竹雕的篾匠,另外在找一名精通工笔画的画师。” 胡二还沉浸在请来所有勋贵的欣喜里,听到少爷的吩咐,立马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至于胡汉山要干什么,胡二从小到现在都是贯彻他爹胡总管教给他的为人处世诀窍,一切都听少爷的安排,就算少爷让他杀人也要毫不犹豫的去干。 休息了两三天,胡汉山基本上痊愈了,能够下床走动了。 先是让几名篾匠做了一百多张竹制薄片,样式类似挂在门口的桃符,又比一般的桃符薄很多,只有两三张宣纸的厚度。 薄片制作好了以后,胡汉山吩咐那名画师在每一张薄片上画了精致的工笔画。 最后,胡汉山亲自用兔毫细笔给每一张薄片写了注解。 等到薄片制作完成,宴请淮西勋贵的酒席也要开始了。 天还没亮,胡汉山就被叫了起来,在几名丫鬟的服侍下整理衣冠。 刚刚穿好衣冠,还没来的吃早膳,又被拉到了大门口。 作为左丞相的嫡长子,要在门口亲自迎接前来赴宴的勋贵官员。 胡汉山站在重檐脊兽的大门口,望着两尊镇宅狻猊前方的贡院大街,干干净净还没有一名官员到场。 胡汉山心情不错:“胡二,去让人搬来一张八仙桌,另外再拿四条长凳,另外别忘了把布招子拿来。” 这要是换成别的家丁知道少爷要作妖了,不见得会听胡汉山的话,今天可是宴请淮西勋贵的日子。 胡二就不一样了,立即安排平日里跟在少爷身后的狗腿子,把少爷要的东西全都拿来了。 按照胡汉山的吩咐,就摆在台阶下方正对大门口的位置。 另外还提前把家门的中年家丁全赶走了,只剩下一帮狗腿子。 胡汉山喜不自胜的坐上了长凳,背对着左丞相宅邸大门,让人打开布招子。 左边的布招子写着,赢了官升一级。 右边的布招子写着,输了纹银一百。 胡二等狗腿子看明白了,胡汉山要在大门口开赌坊,赶紧挡在大门口不让官员进入。 胡汉山改变不了位高权重的胡惟庸,便决定彻底摆烂。 只为了自污。 只要用摆烂自污破坏了胡惟庸的名望,一步步剪除胡惟庸的党羽。 效仿唯一得善终的汤和,在两年内交出手里所有的权利,辞官归乡做个富家翁。 才是活下来唯一的办法。 今天要和官员赌钱只是表面,内在真正目的是把花银子就能升官传出去。 胡汉山起的很早,六部一些官员为了巴结左丞相胡惟庸,同样是很早就坐蓝呢轿子赶过来了。 六部官员们都被挡在了大门口,站在八仙桌不远处围成了一个半圈。 瞧见两面布招子上的字体,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左丞相胡惟庸卖官鬻爵。 只是拿不准真是左丞相胡惟庸的意思,还是纨绔长子自己的意思。 眼看围的官员越来越多,就是没有一个敢上前的,胡汉山清了清嗓子说道:“不管是我爹的意思,还是我的意思。” “只要收了银子,左丞相就得承这个人情,各位好好想想吧,这可是文官之首左丞相的人情。” 官员们听到这话当即站不住了,不管是怎么得到的人情,终归都是左丞相的人情,付出的代价只有区区一百两银子。 别说是一百两银子,就是几千两银子也值了。 很快就有官员从人群里走了出来,坐在了长条板凳上。 有一名官员坐在了长条板凳,其他官员更是忍不住了,纷纷向前涌准备抢占一个位子。 胡汉山瞧见这些官员一副狗抢食的样子,撇了撇嘴,让胡二带人把官员拦了回去,只留下最先坐在长条板凳上的七个人。 胡汉山把篾片分成两摞放在八仙桌上,介绍道:“咱们今天嬉戏一种本少爷琢磨的赌牌。” “三国杀。” 四名官员听到这是胡汉山自己琢磨出来的赌牌,彻底放心了。 摆明了是要坑钱。 左丞相的人情稳了。 ------------ 第三章 狂喷 三国杀的圭臬简单易上手,在场的官员又都是从秀才、举人、进士一步步淘汰一个布政司的读书人,最后选拔出来的学富五车。 《三国通俗演义》早在洪武四年已经问世,几年前已经是风靡京城的通俗话本,在场的官员少说也读了三四遍,多的已经读了十几遍。 三国杀采用的都是《三国通俗演义》的内容,官员们很快摸清了三国杀的规矩,有声有色的嬉戏了起来。 官员们刚开始只是为了左丞相的人情,嬉戏了几把便上瘾了,从来没见过这么新奇又斗智斗勇的赌牌。 官员们嬉戏三国杀的上瘾程度,甚至让他们忘记了左丞相人情,眼里只有三国杀各种精彩绝伦的英雄篾片、锦囊篾片、装备篾片。 几名官员输了几百两银子,每次都输给胡汉山的内奸牌,即便是输了银子也大呼过瘾。 一名看了两局的勋贵忍不住了,吉安侯陆仲亨粗暴的推开挡在前面的官员,拎起一名官员的常服圆领扔出长凳,一屁股坐在了长凳上。 这名官员是户部十三清吏司之一福建清吏司的郎中,主管福建布政司的赋税,在众多京官里都算得上是位高权重。 官员赶紧从青石地面爬起来,怒视对他无礼的吉安侯陆仲亨。 吉安侯陆仲亨瞧见他还不服气,直接指着户部郎中的鼻子破口大骂:“整个天下是老子这些淮西勋贵打下来的,要是没老子豁出命的在沙场厮杀,你们这些酸腐文人还不知道在哪和狗抢食吃。” “再瞪老子一眼,老子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户部郎中心里有再大的不满,想到这些淮西勋贵无法无天的做派,还真敢光天化日之下挖了他的眼珠子,只能悻悻的退进了人群。 其他的浙东文官面对淮西勋贵的骄横,心里同样是充满了愤懑,却又不敢发作。 淮西勋贵不仅手握重兵,更是洪武皇帝朱元璋的同乡兄弟,只能忍气吞声的把屈辱咽下去。 胡汉山看着吉安侯陆仲亨坐在长条板凳上,其他几名官员也是赶紧离开了八仙桌,又有六名淮西勋贵坐在了长条板凳上。 心里一喜,终于把正主勾搭来了。 不枉他费尽心思的打造出三国杀,毕竟,一般的赌牌不能让淮西勋贵心痒的主动坐在八仙桌,只有三国杀有这样的魅力。 正主来了。 胡汉山也要开摆了。 吉安侯陆仲亨伸手去摸英雄篾片,胡汉山笑眯眯的把篾片收了回来:“几位叔伯想玩,规矩就得改一改了。” 摆了摆手,站在身后的胡二赶紧把布招子转到背面,另外一面同样是写了两句打油诗。 我爹胡惟庸。 要说大实话。 左边一句还好理解,后面一句就让吉安侯陆仲亨等淮西勋贵摸不着脑袋了,但他们早就被三国杀勾搭的心里痒痒,比赌瘾还手痒的多。 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摸了一张身份篾片,一张英雄篾片,猴急的开始嬉戏三国杀。 陆仲亨等机会淮西勋贵哪里是胡汉山的对手,很快就败下阵来。 胡汉山陪着几位淮西勋贵嬉戏了十几圈,等到前来庆贺的官员们来的差不多了,终于穷图匕现了。 胡汉山洗完所有的三国杀篾片,没有继续摆在八仙桌上,抬头看向了几名淮西勋贵。 深吸一口气。 开摆。 “愿赌就要服输,小子我最喜欢金陵城里流传的各种小道消息。” “吉安侯,听说你有龙阳之好,在武定桥东养了几个男人,不知道是真是假。” 这句话一出,围在四周的官员们全都愣住了,没想到胡汉山敢揭露这么一件惊天霹雳的小道消息。 似笑非笑的盯着坐在长条板凳上的吉安侯陆仲亨,想看看他被揭露了羞耻癖好的反应。 几位不害怕淮西勋贵的浙东文官,为了报复刚才对浙东文官的羞辱,故意笑出声。 “哈哈——” “哈哈——” 有官员开了头,里三层外三层围了半圈官员们,全都忍不住哄笑起来。 不管这件事是捕风捉影,还是确有其事,吉安侯陆仲亨这次丢脸丢大了。 吉安侯陆仲亨不知道是气的,还是臊的,满脸通红,差点没背过气去。 一副要吃人的表情瞪着胡汉山,伸出大手,‘呼啸——’一声准备扇胡汉山一巴掌:“小兔崽子,老子.......” 吉安侯陆仲亨的手还没靠近,胡汉山伸手指了指左边的布招子,悠哉悠哉的继续坐在长条板凳上。 胡惟庸虽然是文官,却也是淮西勋贵之一。 当年打仗的时候,胡惟庸发放的粮饷辎重从来没有半点克扣,并且公正的为每一位将校士兵记录战功,不曾有半点的徇私。 战事最严峻的几年,胡惟庸甚至以文官之躯亲自上阵厮杀。 这也使得胡惟庸在军中的威望极高,属于淮西勋贵里的领头人之一。 吉安侯陆仲亨再是骄横,还是不敢抽打文官之首的左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只能‘啪’的一巴掌打在八仙桌上。 气急败坏的离开了胡家宅邸的门前,不参加左丞相胡惟庸的庆贺宴席了。 胡汉山望着气得半死的吉安侯陆仲亨,心里吊着的一口气松了下来,对自己老爹胡惟庸的权势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当真是一人之万人之上了,比太子朱标的威望还要大,也难怪太子朱标见了胡惟庸总是有些惴惴不安。 胡汉山心里的紧张不安缓解了,看向另一位淮西勋贵,再次露出一个笑眯眯:“临江侯,听说你侄儿抢占老百姓的田地被判了斩首,却没有死。” “死的是另外一名死囚,不知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临江侯听到这话,冷汗瞬间就出来了。 淮西勋贵对官员无论多么骄横,只要不是太过火,朱元璋都不会去理睬。 但这只能是对官。 朱元璋心里有一条底线,不能迫害贫苦百姓。 甭说是侵占老百姓的田地,就是多拿老百姓家里的一粒粟米,朱元璋立刻严惩不贷绝不会有半点包庇。 用死囚替换侄儿这件事早就在金陵城里流传了,不过都是捕风捉影的闲谈当不了真。 从胡汉山的嘴里说出来就不一样了,他可是左丞相的长子,说不定得到了什么确切消息。 临江侯‘噌’的站了起来,忍不住想给胡汉山一个大耳刮子,瞧见布招子上的‘我爹是胡惟庸’只能忍了:“小兔崽子血口喷人,回头一定让胡大哥好好管教你。” 说完,拂袖而去。 带着一众家丁仆役,着急忙慌的离开了左丞相宅邸。 胡汉山听着血口喷人几个字,点了点头,他确实在喷人。 转过头来,看向其他几位淮西勋贵。 露出了笑眯眯的表情。 ------------ 第四章 快去请 其他几位淮西勋贵‘噌’的从长条板凳上弹开了,不等胡汉山开口说话,用最快的速度骑上了辽东大马。 用从未有过的矫健身手,当年追陈友谅首功都没有的身手,火急火燎的离开了左丞相宅邸。 速度快的,让在场官员们看的眼花缭乱。 生怕离开的慢了一点,胡汉山这个嘴没把门的纨绔,说出一些不该说的流言蜚语。 淮西勋贵们逃兵一样逃离左丞相宅邸的一幕幕,着实是让浙东文官们看傻了眼,一脑袋浆糊。 频繁的抬头看不远处脊兽重檐的四进大宅子,确认自己有没有来错的地方,来的地方是不是胡惟庸宅邸。 淮西勋贵那副唯恐避之不及的仓皇模样,哪里还是淮西勋贵领头人的宅邸,分明是酷吏杨宪的宅子。 胡汉山的那张嘴,几乎成了杨宪正在剥贪官人皮的刀子。 浙东文官们看向胡汉山的眼神也有些不对,这个金陵城有名的纨绔太不是东西,哪里是在赌牌。 分明是在挑拨胡惟庸和其他淮西勋贵的关系,消磨胡惟庸与其他淮西勋贵的人情。 胡汉山的那张嘴,简直比杨宪剥人皮的刀子还要让人心惊胆颤。 其他官员都是费尽心机的培植党羽,胡汉山可倒好,用尽嘴功拆他老爹的台。 拆的还都是金陵城里最煊赫的一撮权贵,着实是金陵城从未有过的奇观。 胡汉山才不在乎浙东文官们怎么想,望着仓皇而逃的淮西勋贵们,砸么砸么嘴,还有些意犹未尽的遗憾。 “小畜生!” 胡汉山还没遗憾完,身后传来了一声厉喝。 胡惟庸铁青着一张脸,手里拿着一根藤条,撩开常服的下摆,不顾官仪的冲了过去。 瞧这阵势,不把胡汉山打个半死绝不罢休了。 胡汉山刚想跑,胡二一把扑到了他身上,脸上抹着眼泪哭嚎起来:“少爷躲好了,老爷在奴才身上抽几下也就消气了。” 胡汉山无奈的想给胡二脑袋上来一巴掌,这小子忠心倒是忠心,可这片忠心挡着他开溜了。 胡汉山在开摆以前就想好了,喷完前来赴宴的淮西勋贵,彻底搅黄胡惟庸的庆贺宴席,立马就出去躲两天。 等到胡惟庸的气消了,再态度诚恳的认个错,这事也就揭过去了。 谁成想,长随胡二好心办坏事,过分的忠诚了。 眼看那根粗大的藤条越来越近,胡汉山只能放声高呼:“快去请如来佛...啊呸...我奶奶。” “小畜生!” 就在粗大藤条快要落在身上,胡汉山提前龇牙咧嘴的闭上眼睛。 一位穿戴红罗圆衫,绣着金线云霞孔雀纹,身披霞帔的老妇人,在一众丫鬟的服侍下小跑着来到了胡汉山身边。 胡老夫人伸手护住了胡汉山,老眼怒瞪:“胡惟庸你敢!” 一物降一物,平时官威深重的胡惟庸,有时因为政见不同连洪武皇帝都敢顶撞。 碰到自己的老娘,只有无可奈何的份儿。 瞧见老娘把长孙护在身后,胡惟庸只能收起了藤条,讲起了道理:“母亲大人,这个小畜生口无遮拦的污蔑淮西勋贵。” “今天要是不给他一个教训,怎么对得起这么多年的交情.......” 胡惟庸还没说完,胡老夫人伸手夺走了藤条:“老身可不是什么书香门第出身的诰命夫人,只是一个在乡野生活了大半辈子的乡下人。” “老身可不会为了你那什么官场交情委曲孙儿,只要老身活着一天,谁敢动孙儿一根汗毛,老身就敢拿着擀面杖找他拼命。” 胡老夫人嗓门很大的骂完胡惟庸,赶紧揉了揉胡汉山的脑袋,护着他离开了这里:“不怕不怕,奶奶在这呢。” 胡惟庸看着祖孙二人离开这里,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想要教训长子,有把孙子看作心头肉的老娘挡着。 不教训吧,又对不住淮西勋贵。 胡惟庸最终只能紧紧皱着眉头,拱了拱手:“诸位同僚见谅,这个庆贺宴席恐怕是办不成了。” 胡惟庸也没说改日再办,庆贺宴席被胡汉山搅和成这个样子,已经没了再办的必要。 这次庆贺宴席的本意主要是请淮西勋贵们,浙东文官只是捎带上,主客没了宴席也没了办下去的必要。 胡惟庸命令家丁关上了宅邸中门,浙东文官们纷纷坐上官轿,离开了让他们久久不能平静的大门口。 等到所有官员都走了以后,还有一名官员没走,他的视线没在左丞相胡惟庸身上,反倒是在看着胡汉山离开的方向。 这名官员不是别人,正是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毛骧,大明王朝的细作头子。 毛骧长相其貌不扬,身上没有半点官威,一点也不像淮西勋贵都颇为忌惮的细作头子,反而是像一位不起眼的县衙小吏。 毛骧擅长一手蝇头小楷,站着用鼠毫毛笔写字,都不会让字迹出错。 今天发生的这一幕奇观,全用一手端正平直的蝇头小楷记录在册,准备进献给洪武皇帝朱元璋。 毛骧今天亲自过来,本想着记录淮西勋贵结党营私,到头来全让胡汉山给搅了。 让他心里相当的憋屈,有一股郁结气怎么吐也吐不出来。 更让毛骧郁闷的是,胡汉山这个纨绔还真是把嬉戏发挥到了诗意的地步,琢磨出了一套三国杀。 以他如铁石般的冷血心肠,都心痒的忍不住想要亲自上场嬉戏几把,实在是太吸引人了。 如果不是顾及锦衣卫指挥使的身份,说不定早就坐过去了。 还有更让毛骧难受的后续,今天所发生的一切都必须禀报上去,也不知道洪武皇帝会不会对三国杀有兴致。 以洪武皇帝对自身严于律己到苛刻的地步,对所有嬉戏娱玩都相当厌恶,应该也会厌恶三国杀。 但是三国杀的吸引力实在太大了,毛骧就怕出现万一,甚至想到了隐瞒三国杀。 这个念头刚刚出现,毛骧立即打了一个寒颤,赶紧掐灭了这念头,带着一帮锦衣卫用最快的速度朝着宫里赶去。 ------------ 第五章 挺有意思啊 黄琉璃瓦单檐庑殿顶,五彩单翘单昂斗拱。 汉白玉台基与栏杆,红墙围在四方,明开六扇三交六棱菱花槅扇门。 在这座气势恢宏金碧辉煌的宫殿前,毛骧显得十分渺小,静静等待宦官的传唤。 御门听政的早朝过后。 朱元璋召见过群臣,就会在这座便殿处理政事,一直到深夜才回去歇息。 毛骧掌握着全天下的锦衣卫,位高权重,每次见了朱元璋依旧战战兢兢,心里发毛。 小心翼翼把手里的册子,还有用最快速度复刻出的三国杀篾片一起交了上去。 在这过程中,毛骧始终不敢抬头看一眼戎马一生的洪武皇帝,在听到一句‘知道了’这才如释重负的退出了便殿。 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拿起册子没在第一时间翻开,一直拿在手里不想翻开。 因为他心里明白,只要翻开就会看到一群手握重兵的淮西勋贵聚集在一起,共进退的在一起喝酒谈天。 而这些共进退的淮西勋贵里已经没有了他朱元璋。 每一次看到锦衣卫送来的册子,看到手握重兵的淮西勋贵聚集在一起,都会让朱元璋多一分杀心。 汉朝开国,有齐王韩信、梁王彭越、淮南王英布等众多异姓王造反。 唐朝开国,有李二宣武门之变,夺了唐高祖李渊的皇权。 宋朝开国,更是有陈桥兵变,夺了孤儿寡妇的天下。 历朝历代从没躲过造反兵变,大明也不会例外,迟早会发生类似的事情。 为了大明王朝的安定,朱元璋只能‘狡兔死走狗烹’了。 一切就等淮西勋贵们惹的满朝官员愤懑,等到胡惟庸的名望权势达到一个极致,等到胡惟庸的党羽再多一些。 朱元璋翻开册子还没看几页,胡汉山是怎么把淮西勋贵们气走的,怎么搅黄了这场左丞相宴席,映入了眼里。 册子写的极为详尽,把前因后果记述的清清楚楚,就连说的每一句话都没有任何偏差。 朱元璋看到最后,看着浙东文官们对胡惟庸的讥讽,嘲笑他有胡汉山这个长子丢尽了祖宗的脸面,倒了八辈子血霉才有这么一个儿子。 却是对胡汉山这个纨绔产生了一丝兴趣,因为胡汉山的误打误撞搅黄庆宴,让朱元璋心里减轻一分杀意。 不过,朱元璋对于三国杀倒是皱起了眉头,心里只有厌烦,想起了最让他厌恶的一个词。 玩物丧志。 同时也让朱元璋产生了一点疑惑,三国杀究竟有怎样的吸引力,竟然能让这么多淮西勋贵为它折腰。 朱元璋随手拿起三国杀篾片,叫来几名大太监嬉戏上一手,了解清楚以后再对淮西勋贵进行训斥,免得淮西勋贵仗着皇帝不了解找来各种借口搪塞。 朱元璋直接拿走了主公身份牌,让内宫的几名大太监选择其他身份牌。 抽牌的时候,运气极好,拿走了最喜欢的诸葛亮人物牌。 运气好总是一件令人心情愉悦的事情,何况还得到了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朱元璋紧皱的眉头舒展了一些。 人物篾片、装备篾片、锦囊篾片......精彩纷呈的嬉戏法,不停的展现,久居深宫的朱元璋仿佛再次回到了那个让他向往的沙场。 这个沙场还是朱元璋恨不能早生几个朝代,回到那本翻了二十几遍《三国通俗演义》里所描绘的金戈铁马时代。 与吕布比较武力,与诸葛亮比较治国,与曹操比较谋略....... 从未见过的三国杀,突如其来的满足了朱元璋。 时间不知不觉的过去。 朱元璋突然抬眼,看向铜鹤旁正在掌灯的宦官,说话时难得的出现了疑问:“掌灯了?” 几名大太监平日里听到的圣谕只有‘撤职’‘斩首’‘知道了’等等寥寥几句话,今天洪武皇帝不知道怎么了,竟然对他们说了不一样的言辞。 几名大太监的脑门上瞬间沁出了冷汗,战战兢兢的不明白洪武皇帝是什么意思,心里揣测掌灯了是不是有其他意思。 难不成是要烧死哪个官员全家? 一直不回答也不是事,一名跟着朱元璋最久的大太监,小心翼翼的回答道:“启禀陛下,已经到掌灯的时辰了。” 朱元璋看到殿外的天色已经黑了,知道本想着嬉戏一次的他,竟然一直嬉戏了到了天黑。 从不屑一顾,到嬉戏的上头,居然只用了一次的时间。 着实是匪夷所思。 朱元璋立即收拢了所有的三国杀篾片,准备全扔了,脑子里却鬼使神差的冒出一个把好东西送给皇后妹子的想法。 鬼使神差的坐上辇架前往后宫,鬼使神差的叫上了皇后,又叫上几名嫔妃,在寝宫嬉戏起了三国杀。 本想着只嬉戏一两把,过过瘾就行,接着去便殿处理政务。 不嬉戏还好,嬉戏了以后越发的上头。 一两把变成了三四把,三四把又变成了十来把,一直到深夜子时依旧是没能停住手。 进贡三国杀的毛骧回到官署衙门,等了半天,直到酉时放衙了,还是没等到洪武皇帝的传信。 心里再次发毛,不明白哪里出了差错。 按照往常,毛骧把册子递上去,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会有太监过来传达洪武皇帝口谕。 今天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始终没有口谕。 毛骧回到宅邸,担惊受怕的连晚膳都没吃,晚上就寝的时候在软塌上翻来覆去的一直到第二天上朝都没睡着。 顶着两个黑眼眶,急匆匆赶去点卯了。 便殿分为前殿和后殿。 早朝过后,前殿用来召见左右丞相和六部尚书等重臣,商议朝堂政事,或者与淮西勋贵商讨战事。 毛骧作为锦衣卫指挥使同样能够进入便殿,享受京官们羡慕的君前对奏。 中山侯汤和瞧见他那一双貊眼,忍不住打趣道:“怎么,指挥使昨晚也来了个妻妾同眠,当真是忠心的很呐。” 也?忠心? 这都是些什么和什么。 毛骧没听明白汤和话里话外的意思,只能像往常一样,装怂的咧嘴笑了笑。 洪武皇帝一来,毛骧很快就明白官场老油子汤和的意思了。 洪武皇帝刚刚坐在金丝楠龙椅上,还没开口说话,胡惟庸一副谏臣模样,直言不讳的说道:“陛下,以后不能再与七位后妃一起就寝。” “这种事实在是荒唐,有失国体,也有失龙体。” 胡惟庸这句落下,几位淮西勋贵不停朝洪武皇帝眨眼,嘿嘿直笑,像是在说重八哥威风不减当年啊。 毛骧偷瞄了一眼洪武皇帝,瞧见洪武皇帝也有一双貊眼,明白官场老油子汤和是什么意思了,原来以为他毛骧昨晚爱抚了多名妻妾。 毛骧心里忍不住泛起了嘀咕,以洪武皇帝严于律己到苛刻地步的坚毅品性,不应该啊,绝对不会做出宠幸多名后妃的荒唐事。 洪武皇帝确实就像毛骧所想的那样,没去宠幸后妃,而是和后妃们嬉戏了一整夜的三国杀。 这种事不好明说,哑巴吃黄连的洪武皇帝,只能顶着一双貊眼硬着头皮处理政事。 赶快商讨完今天的议题,让这些勋贵和重臣们回官署衙门,洪武皇帝才能小憩一会儿。 昨天一夜没睡实在疲乏,困的眼皮都睁不开了。 六部尚书和左右丞相全是开国能臣,朱元璋如果效仿汉高祖刘邦那般用黄老治国的无为而治,多放权给六部官员和左右丞相,才能对大明更加有益。 大明才能更快的强盛国力,达到文景之治的盛世。 朱元璋正是不愿意给放权给六部尚书和左右丞相,才勤政到严苛的地步。 今天实在是疲乏,朱元璋没说几句就让便殿的勋贵重臣们回去了。 等到官员放衙以后,又一次罕见的天还没黑回到了后宫。 本想着今天早些休息,刚到后宫就看见皇后和几名嫔妃在嬉戏三国杀。 朱元璋来到皇后身边,准备看几局便回去歇息,这个一看就没能收住,再次把他三国杀的瘾给勾上来了。 忍不住亲自完了一两把,三四把,十来把...... 又是彻夜无眠的一夜。 ------------ 第六章 哎,吃不了 住在三坊巷贡院大街的胡惟庸同样是睡不着,没在主院钟山园的东厢房睡觉,来到了钟山园后园的石林旁。 胡惟庸最为欣赏的宰相是宋朝参政知事王安石,占地几十亩的主院取名时便取了钟山的名字。 党羽遍及朝野内外的胡惟庸,每逢结党一位重要党羽,便在后园的小湖旁放置一块灵璧石。 多年过去,已然形成了一片石林。 巍然大观。 其中一块庙宇大钟形状足足两层楼阁高的钟形灵璧石,如泰山般矗立在石林中间,这是胡惟庸最为看中的一块灵璧石,象征着他在朝堂里稳如泰山的地位。 胡惟庸睡不着不是为了别的,为了家里纨绔不像话的长子,想着怎么把胡汉山培养成善于培植党羽的接班人。 家里的混小子实在太过于混账了,竟然敢揭淮西勋贵的老底,又仗着祖母对他的溺爱没人管得了他。 胡惟庸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了,给胡汉山娶一房有主见的贤妻,让贤妻去管教夫君,老夫人没有理由去插手两口子过日子。 胡惟庸忍不住捋了捋胡子,望着四周一眼看不到边际的雪地石林,还真是让他想到了一位贤妻。 颍川侯傅友德的长女傅玉媖。 胡惟庸的党羽遍布朝野内外,颍川侯傅友德同样是有很多旧部,这些统领兵马的旧部遍及各个布政司的卫所。 胡惟庸早就想要拉拢他了,只要胡傅两家结为亲家,胡党的权势将会达到一个真正巅峰,就连洪武皇帝都不能轻易罢免胡党党羽。 另外,傅玉媖还是出了名的胭脂虎,完全可以好好调教胡汉山,把他调教成胡党合适的接班人。 最主要的是,傅玉媖姿容绝代是京城四大贵女之一,娶妻当娶傅玉媖可是王公勋贵们公认的一件事。 胡汉山从小就喜欢傅玉媖痴迷了十几年了,要说把傅玉媖许配给他,肯定会同意。 胡惟庸智珠在握,拿捏住了长子的心思,踩着积雪离开石林前往了书房,准备修书一封给颍川侯傅友德商讨联姻的事宜。 第二天,天还没亮,胡汉山穿戴好绸缎袄子,在两名俏丽丫鬟的服侍下开始晨嚼尺木。 胡汉山把嘴里的盐水吐到丫鬟手捧的汝窑青瓷盂里,总算是神清气爽了一些,不过脸上的那对貊眼让他看来没什么精神。 胡汉山作为左丞相长子,不仅住的院子修成了一座名为芝兰园的江南苑林,就连服侍他的下人也是极多。 小丫鬟、书房婢、管事大娘子、各种粗使婆子......,再加上长随、家丁、护卫等等加起来一百多人。 胡汉山彻底摆烂了,昨晚便准备找来几名俏丽的小美人胚子来上一场大被同眠,本以为几名小美人胚子巴不得钻少爷的床,谁知道全吓的跪在地上磕头。 通过询问才知道,老夫人早就有过吩咐,在胡汉山还没娶正妻生出嫡长子以前,谁敢钻少爷的床就把谁杖毙。 老夫人虽然是乡下人,却也知道一个道理,长子如果是庶出,将来会是宗族祸乱的根源。 不只是胡汉山的家里,所有勋贵官员家里都有这么一条规矩,长子只能是正妻所生。 胡汉山走出了厢房,准备去陪奶奶吃早膳。 那双崭新的白底黑靴子刚刚踩在画廊上,还没来得及欣赏芝兰园的雪景。 长随胡二又一次像只摇尾巴的家犬,谄笑道:“少爷好消息,老爷准备和颍川侯联姻,准备把少爷喜欢好多年的傅玉媖许配给少爷。” 胡汉山本来心情就不好,听到胡二邀功请赏的这番话,差点昏厥过去。 谁不知道在淮西勋贵的侯爷里,颍川侯傅友德是旧部最多的两人之一,傅友德只要是想造反绝对是一呼百应,用不了几天就能拿下大量的卫所。 党羽遍布朝野内外的左丞相胡惟庸又掌握着大明的钱粮袋子,苏州府、饶州府、长沙府这些大明粮仓的知府,都是胡党的党羽。 有钱有粮,又有大军。 这两家要是成为了姻亲,洪武皇帝晚上应该是睡不着了。 还等什么两年后。 明天就把‘胡惟庸案’提上日程,把胡傅两家诛了九族。 胡汉山瞧了一眼还在那谄笑的胡二,恨不得踹他一脚,每次刚摆烂降低一分洪武皇帝的杀心,就带来一条涨十分杀心的坏消息。 这奴才是不是妨自己。 胡汉山没有心情去陪老夫人吃饭了,交代丫鬟去给老夫人说一声,迈开步子朝官邸外走去:“胡二,金陵城里哪里的消息最为灵通。” 胡二想也没想,直接说道:“武定桥东的集贤会馆,还有三牌楼的海运仓茶馆一条街。” 胡汉山对两处地方倒有些印象,集贤会馆是淮西勋贵子弟和浙东文官子弟常去的嬉戏场所。 海运仓茶馆一条街是各类两淮盐商、徽商、潮州帮最多的地方。 胡汉山询问消息灵通的地方,是去打探关于傅玉媖的消息,只要摸清了傅玉媖的脾气,联姻就好办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胡汉山是个男人也没法躲避父母安排的正妻,这件事唯一解决的办法是让傅玉媖主动拒绝。 只要傅玉媖以死相逼不愿意嫁给胡汉山,颍川侯傅友德又对唯一的女儿独宠到溺爱地步,必然会回绝了这门亲事。 胡汉山敲定了继续摆烂的方法,来到了重檐脊兽的大门,胡二早早准备好了一顶蓝呢轿子,带着轿夫在镇宅狻猊前方等着。 胡汉山没有坐上蓝呢轿子,摆了摆手说道:“本少爷以后出门不要用轿子了,全部换成辽东大马。” 胡二不明白胡汉山怎么不坐舒服的轿子,现在又是小寒时节,外面刮着寒风,骑马的话吹在脸上可不好受。 想到胡汉山总是想一出是一出,赶紧去准备辽东大马了。 胡汉山怎么会不想坐缓和软塌的蓝呢轿子,只不过是时间紧迫,想要好好的熬练骑术。 两年后,说不定就能派上用场。 活命的可能太小,只能想尽办法提高一点活下的可能。 虽然作用不大,但有一点作用是一点。 ------------ 第七章 老舔狗了 武定桥东是金陵城聚集娼妓的三处地方之一,这里的娼妓与其他两处又有很大不同,多是教坊司的官妓。 大多都是抄家灭族的官员富商家妻女,还有出身于书香门第的清倌人。 过了武定桥,第一座青碧绘饰的宅子就是集贤院,门口来来往往的客人全是坐着蓝呢轿子,瞧那做派都是淮西勋贵家的少爷,或是浙东文官家的少爷。 唯一骑马的只有胡汉山,冻的鼻子通红,在胡二的服侍着跃下了掐丝亮银马鞍。 门口候着的小厮,还以为是从州府卫所来的千户土鳖,狗眼看人低的没有主动过去牵马。 毕竟,集贤院不是谁想进就能进的,没有京城勋贵文官家少爷的引荐,这些土鳖进去只会求人办事,扰了京官少爷们的雅兴。 集贤院对面的茶馆里就坐满了地方来的官员,知府、卫所指挥使、甚至还有不少布政使的亲信推官。 胡汉山踩着扫干净积雪的青砖地面,直接一鞭子甩在了门口小厮的脸上,径直闯了进去。 小厮还在捂着脸喊疼,其他小厮们一窝蜂的冲了过去。 周围茶馆的里官员们瞧见集贤院的骚乱,正准备看好戏,心里猜测这是从哪个边关来的卫所武官。 只有边关来的卫所武官,才会这么的不懂规矩。 让官员们没想到的是,小厮们一窝蜂的冲过去不是殴打,全是点头哈腰的伺候着,就差跪下磕头了。 官员们从地方来京城的时候,没少被这些教坊司的巡栏胥吏拿捏,怎么也想不到打了人还被小心伺候,纷纷打听是谁。 听说是左丞相胡惟庸的长子,全都是露出了羡慕的神情,也只有党羽遍及朝野内外的胡党少爷胡汉山,能够拥有这等煊赫权势了。 进了集贤院,入眼了是一座朱漆雕栏的戏台,勋贵文官子弟们已经坐好了位子,等着金陵城里最负盛名的余庆班唱昆曲。 胡汉山直接走到了第一排,坐在了常年留给他的官帽椅。 左右两边官帽椅坐着的分别是吉安侯陆仲亨的长子陆贤,还有临江侯陈德的长子陈镛,这两位公侯家的少爷在京城最顶级的勋贵圈层,也是蛮横不讲理的勋贵子弟。 陆贤和陈镛可比胡汉山混的好多了,陆贤尚了公主,娶了洪武皇帝的女儿汝宁公主,陈镛已经担任了指挥佥事,掌握的数千嫡系兵马。 胡汉山唯一能够依仗的是左丞相胡惟庸,仗着老爹的名头,才能与这种实权勋贵子弟平起平坐。 陆贤和陈镛这类实权勋贵子弟,平时都不乐意带胡汉山这种纨绔玩,觉的掉身价。 背景倒是深厚,但只是躺在祖辈荫庇下混吃等死的草包。 胡汉山瞧见两人坐在身边,不免多了警惕,让胡二等狗腿子准备好护着他逃出去。 就在几天前,胡汉山仗着左丞相胡惟庸的权势,揭了陆贤和陈镛父亲的老底,丢了很大的脸面。 左等右等,始终不见陆贤和陈镛动手。 胡汉山越发的警惕,难不成要下狠手了,极度警惕的观察两人下一步动作。 怪事了。 陆贤陈镛这些实权勋贵子弟,平时见了胡汉山这些淮西勋贵里的纨绔,看都懒的看一眼。 对待胡汉山只有嫌弃和不屑。 有时淮西勋贵家里有婚丧嫁娶,他们作为淮西勋贵的小辈自然会坐在一座。 陆贤陈镛连人情都不顾了,直接起身离开,情愿丢掉最为看重的脸面,也不屑与胡汉山这等勋贵纨绔坐在一起。 勋贵少爷们最重脸面,甚至把脸面看的比命还重要。 活的就是一个面儿。 往常,胡汉山只要一来集贤院,陆贤陈镛这些实权勋贵子弟基本上都是直接起身离开,得罪人也要离开。 今天,陆贤陈镛的官帽椅上似乎是长了钉子,把他俩死死的钉在官帽椅上了,怎么也不肯走。 胡汉山还以为这两人要下黑手,报复几天前揭短的仇。 陆贤陈镛二人不走也就罢了,脸上还出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 羡慕。 甚至都有些嫉妒了。 胡汉山这就不明白了,这两个勋贵圈里赫赫有名的实权勋贵子弟,有什么可羡慕他这个草包。 他们一位尚了公主,一位手握数千嫡系兵马,应该是胡汉山羡慕陆贤陈镛才对。 羡慕也就罢了,居然还出现了嫉妒。 这就让胡汉山感觉不对劲了,甚至是头皮发麻了,赶紧从官帽椅上起身,准备先躲一躲避开两人。 陆贤直接拉住了胡汉山,说出了让胡汉山怎么也想不到的称呼:“汉山兄,听说你要和傅玉媖成亲了。” 胡汉山坐回官帽椅上,心里总算是有头绪了,喝了一口名贵的松江府岕片茶压压惊:“不错,家里是有这个说法。” 陈镛羡慕又有些失落:“傅玉媖这样的绝代佳人,谁不想拥有,想当初听说她喜欢猞猁,本官花费重金从辽东买了一只白色猞猁。” 说到这里,陈镛有些激动:“本官攒了一年多的俸禄银子,才买下了那只白色猞猁,送到宫里都是了不得的祥瑞。” “谁曾想,傅玉媖看都没看我一眼,直接让婢女把我和猞猁赶了出去。” 说到伤心时处,堂堂京城顶级勋贵圈层里的公侯世子,手里掌握数千嫡系兵马的陈镛,声音带上了一丝哭腔。 胡汉山都准备安慰陈镛两句了,另一边的陆贤激动说道:“你这算什么,为了傅玉媖本官从小就给她写各种情诗。” “傅玉媖从小就是最受追捧的一个,也是勋贵小姐里最美的,谁不想把她娶回家,可我送去那么多的情诗都没进过她家的门。” 陆贤更加激动,嫉妒的眼睛都发红了。 胡汉山看着这两位同病相怜两人,哪里还是实权勋贵子弟,分明是两个舔狗。 自我感动的做了那么多。 结果,傅玉媖看都不看他俩一眼。 绝代佳人还整天在他们眼前,每天都能看见那张绝美脸容,想要却怎么也得不到。 都快把这条舔狗折磨疯了。 ------------ 第八章 舔狗扎堆 胡汉山还没来得及安慰两位公侯世子一两句话,周围堆满了淮西勋贵子弟,全都是红着眼睛看着他。 戏台上的余庆班感觉情况不对要出大事了,淮西勋贵子弟又要拉帮结伙的打架,赶紧躲得远远的以防殃及池鱼。 站在外围的胡二瞧见这个阵仗,反倒是嘿嘿笑了一声,招呼相熟的纨绔子弟狗腿子们准备好要干仗了。 胡惟庸虽然权倾朝野,党羽遍及六部和各个布政司,但那是老一辈的事情。 淮西勋贵里的小一辈很多可不会惯着胡汉山,一个圈子一个玩法,胡汉山他爹有本事不是说其他公侯世子就服胡汉山,就要给胡汉山当狗。 陆贤陈镛的老爹吉安侯和临江侯全是胡党成员,还是深受胡惟庸信任并且重用的胡党嫡系,这两位侯爷可是说是胡惟庸最忠诚的鹰犬。 这才在揭了老底以后,没拿胡汉山怎么样,吉安侯和临江侯得讲老一辈的规矩。 年轻一辈可就完全是另一个样子了,别说给胡汉山当狗了,在一张八仙桌上吃饭都感觉有失身份。 胡汉山知道情况不对,眼睛四处乱看,挑个时机找好包围圈里的缝隙钻出去。 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是几十只手。 打是打不过了,他也不会逞英雄的硬要和这些实权勋贵子弟们打上一场,找个时机溜出去才是正途。 左找右找,周围的实权勋贵子弟们围的实在太密了,怎么也找不到空隙。 胡汉山想了想,只要对方动手立马躺在地上,来个碰瓷。 可是,等了一盏茶功夫,一直不见实权勋贵子弟们动手,还是红着眼死盯胡汉山。 胡汉山认真一瞧。 得。 这神情实在是太熟悉了。 全是羡慕,逐渐变成了嫉妒。 胡汉山心里有数,也彻底明白了。 这些京城里最顶级圈子里的实权勋贵子弟们,同样是嫉妒他和傅玉媖定了姻亲。 这时,层层叠叠的实权勋贵子弟们分开了一条通道,一名纱帽束带,文宫服色的公侯世子走了过来。 胡汉山看了过去,瞧瞧到底是谁能让这么多实权勋贵子弟主动让路,看见那人的长相又是一位熟人。 淮西勋贵侯爷里有两人的旧部最多,一位是颍川侯,另一位就是来的这人父亲江夏侯周德兴。 江夏侯的长子周骥可不像胡汉山那样是个躺在祖辈荫庇上混吃等死的纨绔,周骥是淮西勋贵年轻一辈里混的最出彩的人之一。 陆贤尚了公主,陈镛手握数千嫡系兵马,在年轻一辈已经相当了不得了,周骥却是担任了漕运使。 掌管着大明各个布政司藩库的漕粮运送,以及各个布政司的税银、盐课、茶课等等运送到太仓库。 可以说是大明最肥官职,轻轻一动手,单是火耗一项就能吃的盆满钵满。 更不要说两淮盐商、徽商、潮州帮等各大商号,每年都会有一笔笔数额不少的冰敬碳敬等孝敬。 最让所有公侯世子们眼馋的是,这些都是合乎大明律的明面收入,痛恨贪官的洪武皇帝都是默许的。 毕竟,这些不是民脂民膏,不是搜刮老百姓的贪赃枉法。 火耗是属于正常损耗,冰敬碳敬等孝敬是商号的孝敬,洪武皇帝痛恨贪官,对于压榨老百姓获利的商人也没什么好脸色。 两淮盐商、徽商、潮州帮对于实权重臣的各种孝敬,成了一种常例。 淮西勋贵里的纨绔子弟们天不怕地不怕,唯独见了周骥像是贪官见了洪武皇帝,有多远躲多远。 周骥没少教训纨绔子弟们,京城里的纨绔子弟们基本上都被他教训了一个遍,只是碍于胡惟庸党羽满天下的权势,没有教训过胡汉山。 谁知,周骥平时见了胡汉山能正眼看他一眼,都算胡汉山烧了高香了,居然也用了一种让然难以置信的称呼:“汉山贤弟,听说你要与傅玉媖成亲了。” 周骥说的话虽然相当平和,但是话里话外的意思,在场实权勋贵子弟们都听出了一股难以遏制的悲伤难过。 胡汉山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就连他也没想到,周骥也对傅玉媖那么的追捧痴迷。 周骥可是漕运使,什么样的绝色没见过,听说两淮盐帮每年送的扬州瘦马都快能住满一条胡同了。 可是周骥全部送给了麾下官吏,一个都没动过,胡汉山以前还在私底下编排过周骥,说他是个天阉当然不会对女人动心。 没想到从小身边就聚集了一大帮勋贵子弟的周骥,作为京城勋贵领头之一,见惯了风姿绰约的京城贵女,竟然也是从小就喜欢着傅玉媖。 这个傅玉媖到底风华绝代到什么样。 周骥苦苦追求这么多年,连傅玉媖的家门都没进去过,没想到傅玉媖却要嫁人了。 神色逐渐变的有些痛苦,为了维护自身作为京城勋贵领头之一的风度,只能暂时把这股锥心痛楚压在心里。 周骥指了指周围的实权勋贵子弟们:“汉山贤弟,淮西勋贵们基本上都住在三坊巷贡院大街,也就都在一起读书。” “勋贵子弟们从蒙童学堂开始,自从见到了那时的傅玉媖,都是一直喜欢着她,这么多年过去了一直到长大,始终没变过,包括汉山贤弟同样是没少追捧傅玉媖吧,给她送了很多礼品没进得了傅玉媖淑女园的院门。” 胡汉山腹诽了一句,舔狗还扎堆了。 周骥看到胡汉山无动于衷,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心里更痛楚了。 只有得到了才会露出满不在乎的样子,不论在乎还是不在乎,傅玉媖都要与胡汉山成亲。 周骥也想变成胡汉山不在乎的样子,但是永远不可能了:“没想到最后,竟然是要与这样的草包成亲。” “看来有个党羽遍及朝野的爹是真好,左丞相要是我爹该多好啊。” 实权勋贵子弟们听到这话,全是赞同的默默点头。 胡汉山心里也痒痒了,这多淮西勋贵子弟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着傅玉媖,这样的人间绝色娶回家还真是一件了不得的幸事。 不过,为了自己的小命,胡汉山只能叹了一口气:“你们朝思暮想用尽各种办法都进不了她家门的仙子傅玉媖,我是想扔都扔不掉啊。” ------------ 第九章 我真的是草包 在场的勋贵子弟们听到这话,全都愣住了,那双嫉妒到红眼的双眼死死盯着他。 心想胡汉山莫不是得了风寒,把脑袋烧坏了,还是说前段时间当街纵马把脑袋摔坏了。 竟是说出这等混账话。 若是说从小到大谁对勋贵子弟公认喜欢的傅玉媖追捧最热切,胡汉山当然不让的应该排在前列。 从小到大,因为风华绝代的傅玉媖,三坊巷贡院大街就没消停过,胡汉山没少和其他勋贵子弟打架。 现如今胡汉山仗着有一个好爹,好到所有淮西勋贵子弟恨不能和他换爹,终于是得偿所愿要与傅玉媖成亲了。 结果来了这么一句,想扔扔不掉。 八成是想气死在场的勋贵子弟,炫耀他娶了勋贵子弟们怎么都得不到的心中仙子。 胡汉山瞧见周围的实权勋贵子弟气的半死神情,知道没人相信他。 但他说的可都是实话啊。 没有办法,胡汉山只能询问周骥:“千里马,傅玉媖最厌恶什么人?” 周骥已经及冠,洪武皇帝为了显示恩宠便赐了表字,表字是对名的解释或者延伸,于是便给周骥取了一个伯乐的表字。 希望周骥能够慧眼识珠,像他父亲江夏侯一样善于发掘良将。 胡汉山在弓马骑射方面不如周骥,小的时候没少挨揍,便给他取了一个千里马的别号。 千里马再好也是要被人骑的,平时只要谁敢喊周骥千里马,少不了一顿铁拳。 周骥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胡汉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喊他千里马,一点反应都没有:“还用说,傅玉媖最厌恶你这样的草包。” “唉,世事无常,谁能想到傅玉媖最终嫁给了最厌恶的........” 周骥担任了多年的漕运使,从来都是惜字如金很少说话,因为傅玉媖嫁给胡汉山这事受了太大的刺激,变成了碎嘴子。 胡汉山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复,没有时间在这耽搁了,匆忙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带着胡二等狗腿子赶回了家里。 等到胡汉山的人影消失了,正在伤春悲秋的周骥等勋贵子弟们才反应过来,一个个垂头丧气悲痛不已的离开了这里。 往后几天,京城出现了很多发酒疯的醉鬼。 胡汉山回到左丞相官邸取名为芝兰园的东院,直奔厢房旁边的一间精舍书房。 窝在书房里好几天,做好万全的准备,让傅玉媖情愿以死相逼也不愿意嫁给他。 书房内,有两名小美人胚子书房婢。 清翠色襦裙的书房婢唤作绿禾,浅红色襦裙的书房婢唤作红柳。 虽然不能真刀真枪的干,胡汉山这几天没少占便宜。 胡汉山坐在楠木官帽椅上,伸手接过来绿禾递过来的名贵湖笔,装作若无其事的捏了捏她那柔嫩小手。 红柳便站在楠木书案一旁,在澄泥砚里倒上了水,开始慢慢研墨。 绿禾娇嗔的低下双环髻,伸出嫩白小手从一刀宣纸里拿出一张,铺在楠木书案上,用玉龟镇纸压住。 胡汉山等着红柳研墨,坐在楠木官帽椅上胸有成竹的有了定计。 摆烂搅黄这次联姻的同时,还要尽可能的破坏胡傅两家交情。 毕竟,老爹和傅友德那么多年的兄弟,实打实的乡党,在党羽里的各种关系里是最牢不可破的一种。 “有了。” 胡汉山想到了一首歌词,不仅能表达退婚的意思,还能尽量破坏胡傅两家的交情。 体现胡汉山是个草包中的草包,已经纨绔到不可救药的地步,还可以说出胡汉山是个风流阵里的急先锋。 颍川侯傅友德那么的独宠女儿傅玉媖,得知胡汉山在女色方面尤其的不检点,一定会对主动联姻的胡惟庸有一些看法。 胡惟庸这是在把颍川侯傅友德女儿往火坑里推,为了结党营私的一己私利,就连多年的老兄弟都要算计,着实是让人心寒。 胡汉山要的就是这个心寒,这么一来胡傅两家牢不可破的乡党关系就有了裂痕。 胡汉山乐呵呵的提起湖笔,开始在宣纸上奋笔疾书,按照自己的理解,写出了一首应该是鼓吹风流的歌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 刚刚写完,宣纸上的墨迹还没干,红柳看了一眼,当即就被少爷的才学惊到了,呆呆的站在原地。 一瞬间,小荷才露尖尖角的胸口‘砰砰’,小脑袋瓜里的思绪胡乱纷飞。 这首还没写上词牌名的词,饶是她这个出身于书香门第的丫鬟,近二十年来也没见过谁能比少爷作词作的更好。 就算是诗文三大家的太子老师宋濂,当今文坛的‘一代之宗’,这些年所作的那些诗词,依旧是比少爷的这首《滚滚长江东逝水》逊色不少。 唯一能比的,只有那位被誉为千古第一词的东坡先生了。 绿禾的小脑袋里同样是一片旖旎,念到最后,甚至发出了低低的‘嘤咛’娇喘,婀娜多姿的身子瞬间就软了。 红柳一双美目,始终不离宣纸上的词,细声细语的说道:“少爷,还没写词牌名。” 胡汉山正在为自己的英明,乐得合不拢嘴,一方面拒绝了傅家的嫡长女,另一方面维护了自己纨绔子弟的草包名头让傅家嫡长女看不上自己,还破坏了胡傅两家的交情。 毕竟,这是一首不讲究韵律的歌词。 以文坛那帮读书人的看法,诗词最是讲究韵律,只要韵律有一处错误,再是辞藻华丽,终究只是落了下品。 连打油诗都不如。 红柳瞧见少爷在那乐呵,深深崇敬少爷的处事不惊,这要是换作其他人还不得仰天长笑。 知道少爷过于高兴没有听见自己说什么,红柳再次提醒了一句:“少爷,要在前面加上词牌名。” 词牌名? 胡汉山扫了一眼书架,看见了苏东坡的一首临江仙,便随手加了上去。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加了词牌名以后,胡汉山更加满意了。 本来就不如打油诗,现在又恬不知耻加上东坡先生的词牌名。 当真是纨绔中的纨绔,鬼才能看上他胡汉山。 这次稳了。 ------------ 第十章 都是要饭的 胡党闻人胡惟庸要与旧部众多的傅友德联姻这件事,早在左丞相颍川侯二人见面的当天,锦衣卫番子就立刻把消息传递到了洪武皇帝手里。 洪武皇帝自从登基以后,为了处理朝政每天操劳个没完,比起当年在沙场打仗的时候还劳累。 马皇后担心洪武皇帝的身体,因为这件事没少责怪洪武皇帝,朝里的官员在酉时初就放衙回家了,洪武皇帝还要在便殿里熬上六七炷香的时间,一直到午夜子时才回宫休息。 自从洪武皇帝嬉戏了一种名为三国杀的雅玩,终于是准时回去休息了,官员放衙以后不在便殿熬着处理政务了,回宫嬉戏几把三国杀。 最多嬉戏三炷香的时间,马皇后就拿出母仪天下的姿态,让洪武皇帝不得不回云锦黄绸龙塌上歇息。 洪武皇帝的身体渐渐康健了不少,马皇后难得的记住了淮西勋贵里小一辈的名字,记住了胡汉山。 胡汉山要是知道这件事,绝对会乐疯了。 能被菩萨心肠的马皇后记住,可是一件了不得的幸事,洪武皇帝两口子出了名的恩爱,马皇后在一些事情上还能影响到洪武皇帝的决策。 胡汉山只是有些把握不住马皇后的心思,真要是能够巴结上马皇后,毫不犹豫的会去做一个佞臣。 通过马皇后影响到洪武皇帝,在胡惟庸案发生时保他一条小命。 又到了酉时放衙时间,洪武皇帝按照惯例也要回宫嬉戏三国杀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没有回去,前往了后殿。 便殿分为前殿和后殿。 左右两边还有各种文斋暖阁,后殿再往后是给皇宫提供膳食的玉食馆,大明建国以来,洪武皇帝一直都是素衣简食,膳食不过是常供。 玉食馆提供的膳食全是家常菜肴,从来没有任何奢靡美食。 放衙以后,到了用膳的时间,洪武皇帝去后殿不是为了晚膳,是为了另一件事。 黄瓦琉璃,铜鹤宫灯的宫殿,里面却有一张寻常百姓家用的曲柳木长凳,一张曲柳木八仙桌。 曲柳木八仙桌上摆放着一个个破碗,碗沿缺着大口子。 乞丐要饭时用的。 乞丐碗里还放着糙米,微微发黄,放了有很久时间了。 洪武皇帝坐在曲柳木长凳上,不是为了读书人的雅玩拈米,有着其他目的。 乞丐碗上用细毫毛笔写着一个个名字,朝廷里的重臣不论是淮西勋贵,还是他一手扶持起来的浙东文官,全都拥有各自的乞丐碗。 乞丐碗里的糙米,有多也有少。 多的已经有了几十粒糙米,最多的一只也是唯一一只糙米快要从缺口掉出来的乞丐碗,写着一位淮西勋贵的名字。 汤和。 少的浅浅一层只有十来粒糙米,最可怜的一只乞丐碗,里面只有两粒糙米了。 那只乞丐碗上写了三个字。 胡惟庸。 洪武皇帝看着只剩两粒米的乞丐碗,目光深沉,想当初大明建国的时候,这些乞丐碗全有三十多粒达到距离缺口一半的位置。 十多年过去了,只有汤和等寥寥几人在增加,尤其是汤和几乎快要填满了。 减少最快的不是胡惟庸,是另外一名重臣,在去年减去了最后一粒糙米。 洪武皇帝毫不犹豫的掀起了一场大案。 空印案。 前前后后,诛杀了上千名官员。 洪武皇帝看着胡惟庸只剩下两粒糙米的乞丐碗,知道又一场大案胡惟庸案就要展开了。 洪武皇帝的一只手突然伸了出去,摸向了胡惟庸乞丐碗,不过不是从里面拿走最后两粒糙米,反倒是从曲柳木八仙桌上的陶罐里拿出一粒糙米。 放在了胡惟庸乞丐碗里。 岌岌可危的两粒糙米,变成了三粒糙米。 洪武皇帝独自一人来到后殿,本来是因为胡惟庸担任左丞相的庆贺宴,准备拿走最后两粒米中的一粒,变成仅剩一粒。 没想到,胡汉山这个有名的纨绔在机缘巧合之下搅黄了庆贺宴,保住了岌岌可危的两粒糙米。 搅黄了庆贺宴只是不减去一粒糙米,还不到增加一粒糙米的程度。 洪武皇帝今天来到后殿给胡惟庸增加了一米糙米,还是因为他那不成器的纨绔长子胡汉山,因为他琢磨出了三国杀。 洪武皇帝不会凭借自己的好恶去评判一名官员,而是看这名官员做了什么。 论迹不论心。 三国杀里的各种武将牌、锦囊牌、甲胄牌等等精彩纷呈的嬉戏法,哪里是一场赌牌,分明是一场场奇计百出的沙场大战。 不仅能够锻炼官员百姓的心智,还能让武官们熟稔兵书上的各种计策,当真是于国于民都有很大的益处。 洪武皇帝决定大力推行三国杀,替代以前只能迫害老百姓家破人亡的赌牌,让老百姓在闲暇的时候有更好的嬉戏。 洪武皇帝早就颁布政令禁止掷骰、骨牌、打双等赌钱行为,堵不如疏,明令已经禁止了私底下依旧是赌钱成风。 有了更加吸引人的三国杀,虽然不能禁绝所有赌钱行为,只要能够影响到一部分官员百姓已经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国策了。 值得洪武皇帝为胡惟庸的乞丐碗添上一粒糙米了。 通过锦衣卫对满朝文武的严密监察,洪武皇帝对京城到边关的各种风吹草动了如指掌,就连官员晚膳摆了几道菜,吃了几口,全部一清二楚。 洪武皇帝添了一粒糙米以后,按照惯例应该回宫里歇息了,他看向胡惟庸乞丐碗的神色依旧是有些深沉。 已然做好了决定。 只要胡惟庸和傅友德两家联姻,在两家长子长女成亲的那天,乞丐碗里的三粒糙米立即全部拿完。 惜字如金的洪武皇帝突然开口了:“把毛骧宣来。” 守在后殿门口的大太监,赶忙去锦衣卫指挥使司衙门找来了毛骧。 毛骧小心翼翼的走进后殿,不敢让硬底官靴发出一点声响,缩着身子站在一面泥金兜鍪武将屏风后面。 再次听到了一句让他不寒而栗的一句话。 “京城所有锦衣卫磨刀待命。” 毛骧上一次听到这话还是空印案。 又一次听到磨刀待命。 京城恐怕又要砍掉数千颗脑袋了。 ------------ 第十一章 是吗,我不信 左丞相胡惟庸的官邸自从庆贺宴结束以后,镇宅狻猊前方的大街上冷冷清清,很少有官员过来拜访。 胡党党羽实在要过来都会先打听清楚,嘴没个把门的胡汉山在不在,躲避瘟神一样躲开他。 就在胡汉山把退婚诗词送出去的第二天,官邸门口再次停满了蓝呢官轿,一件件绸缎袄子不停的进入偏门。 左丞相胡惟庸今天在家休沐,难得歇息一天,瞧见勋贵子弟们一窝蜂的往芝兰园走去,对于未来的儿媳傅玉媖越发的满意了。 胡汉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混账纨绔,这些年来只顾着作威作福,没在淮西勋贵的下一代里积攒半点威望。 别说是威望了,淮西勋贵下一代里但凡是有些实权的勋贵子弟,都瞧不起整天架鹰遛鸟到处厮混的胡汉山。 胡惟庸党羽遍布朝野内外了,培养胡党接班人的心思越来越重,精心挑选了有名的胭脂虎傅玉媖。 两人成亲以后,有了这个贤内助,不仅能把胡汉山调教的改掉所有恶习,专心于朝堂政事。 更能利用傅玉媖这么多年积攒的人望,在实权勋贵子弟里拉一起一帮党羽。 胡惟庸那张积威深重的老脸,难得放松了一些,虽然还让那些勋贵子弟们见了畏首畏尾,赶紧行了礼迈进胡汉山的芝兰园,但总算是没有开口批评勋贵子弟们。 勋贵子弟们感到奇怪的同时,心里高呼庆幸,今天真是个宜暖宅嫁娶的好日子。 没过多久。 芝兰园的院子里堆满了勋贵子弟们,管事赶紧招呼着打开了左右两排厢房,伺候勋贵子弟们坐上花梨官帽椅。 又给这些勋贵子弟在花梨案几上了松江府岕片茶,还有几样茶食。 日上三竿了。 勋贵子弟们茶水都喝了三四壶了,一位位喝了个水饱,撑的肚子发涨,还是不见胡汉山出来。 驸马陆贤好几次想要去叫胡汉山,全被胡二拦了下来,没有办法只能继续等。 又喝了几壶茶,勋贵子弟们喝的都想吐了,已经到了吃晌午膳食的时候了。 胡汉山终于是打着哈欠呼着白气,戴着暖和的貂皮帽子,从厢房里走了出来。 刚刚迈入画廊,还没来的及欣赏院子里飘荡的一粒粒小雪,‘呼啦’一声身边围了一堆人。 “我干!” 突然冒出来乌泱泱一堆人,着实是把胡汉山吓了一跳,等他看清这群是勋贵子弟这才放心了,嘀咕了一句:“我还以为是锦衣卫。” 驸马陆贤抢先一步问道:“汉山兄,你是真的要退婚?” 乌泱泱一片的勋贵子弟,不管是实权勋贵子弟,还是一些纨绔子弟,全都是直勾勾的盯着胡汉山。 勋贵子弟们已经不是勋贵子弟了,俨然成了苦读多年的寒门读书人,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科举考试。 胡汉山也已经不是胡汉山了,成了金榜题名时的那张金榜。 胡汉山满不在乎的摆了摆手:“前几天已经给你等说过了,你等非是不信。” 不信? 鬼才信胡汉山的鬼话。 怕不是为了逞威风的炫耀。 那可是京城里最风华绝代的傅玉媖。 是所有勋贵子弟心里从小到大的摇光。 陈镛用慎之又慎的语气,认真的问道:“你这话可是当真,不是哄骗我等。” 胡汉山被问烦了:“退婚诗都写了,也送给玉媖了,你们应该是都知道了,要不然今天芝兰园也不会这么热闹。” 听到一句玉媖。 在场所有的勋贵子弟,包括向来以大度著称的周骥,心里都是一阵酸溜溜的。 从小到大,所有勋贵子弟只能也只敢喊上一句傅玉媖,谁要是敢喊上一句玉媖,不管他爹是谁都会被群起而攻。 当年,开国六公之一卫国公的嫡长子仗着自己是大明六大国公的嫡长子,口无遮拦的喊了一句玉媖。 当场就被淮西勋贵子弟们给群殴了,要不是几名家丁长随喊来了锦衣卫,估摸着卫国公嫡长子都见不到明天了。 后来,一直把贞洁看的很重的傅玉媖,直接找到卫国公告了状,卫国公嫡长子又被打了一顿。 当今的大明,也就只有胡汉山能够喊上一句亲密的玉媖了。 毕竟,颍川侯傅友德已经口头答应两人的婚事了,别说是一句亲密的玉媖了,就是提前喊上一句家妻,也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周骥心里五味杂陈,全大明最煊赫的一群勋贵子弟们心里的摇光,没想到竟然被人主动退婚:“胡汉山你这块烂泥烂的也要适可而止。” “谁也不想傅玉媖最后嫁给了你这滩烂泥,没办法,谁让我等没个胡丞相这样的好爹,没有你那么大的福气。” “既然胡傅两家联姻了,你俩过不久就要成亲了,你就好好对待傅玉媖。” 胡汉山听到一句烂泥,心里直呼知己,终于有人懂他了。 瞧着一直苦口婆心劝他的周骥,感觉他和善了不少,看来这家伙也不像记忆里的那么难相处。 京城里的勋贵子弟们真是把傅玉媖当成了珍宝,驸马陆贤等到周骥说完以后,再次抢话道:“你可别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些让人酸溜溜的话气我等。” 退婚这件事还真是引起了影响很大,着实是把勋贵子弟们惊到了,这才让他们急急忙忙的从各家官邸赶来芝兰园。 勋贵子弟们以前见了胡汉山都是见了瘟神,更甭说瘟神居住的地方了,打从门口经过都觉的晦气。 何止是惊到了,简直是引起了一场轰动。 就连卫国公嫡长子都来了,只是碍于身份没有说话,一直在暗处酸溜溜的看着。 胡汉山眼看醋意横生的氛围越来越重,所有公侯世子都酸溜溜的看着他,心里还真是舒坦。 能被这么人嫉妒,还都是大明最煊赫的一撮公侯世子。 感觉还真是不错。 刚好也是一个好时机。 胡汉山知道公侯世子们道听途说以后,震惊之余是怎么也不肯相信,只能当众亲口摆烂:“没错,你们心里的摇光。” “已经被本少爷的亲笔书信给退婚了。” ------------ 第十二章 恩,是个阉人 这话一出,当场在公侯世子里引起了轰动。 道听途说和亲眼见证是两码事,公侯世子们望着站在画廊里的胡汉山,亲耳听到他大言不惭的要退婚。 全都是呆然木立,被这句疯言疯语惊住了,不敢相信这是一个正常男人能够说出的话。 难不成,前段时间从马背上摔下来,没有摔倒胡汉山的脑袋,而是把他下面的命根子摔断了。 胡汉山已经是一个不能人道的阉人,这才说出退婚傅玉媖的无脑话。 是了。 也只有阉人,胆敢说出不娶傅玉媖的气人话。 公侯世子们看着胡汉山的神情,逐渐从难以置信的震惊,逐渐变成了怜悯。 好好的一位左丞相嫡子,变成了生不如死的阉人,这让胡汉山还怎么活,不如死了算了。 公侯世子实在是找不出其他理由,又因为傅玉媖是他们所有世子心里的摇光,居然被胡汉山退婚。 恼羞成怒之下只能找个借口羞辱胡汉山,一个个变成了怨妇,这样心里能够好受一些。 但公侯世子心里知道,胡汉山肯定不是阉人,要不然也不会只歇息了几天就活蹦乱跳的出来作妖了,真要是阉了起码要在床上躺三四个月。 退婚傅玉媖这件事带来的震撼实在是太大了。 咋的。 公侯世子们平时一窝蜂追在傅玉媖身后,各种献殷勤,各种讨好。 结果,连傅玉媖的家门都进不去。 胡汉山可倒好。 不仅能让公侯世子们嫉妒到发狂的能够随便进出傅玉媖家门了,还可以喊上一句公侯世子们梦寐以求的玉媖。 一句,情愿用十年...不...二十年寿命换来的亲密称呼。 到头来。 胡汉山得到了公侯世子们做梦都想得到的傅玉媖,却来了一句退婚。 公侯世子们自哀自怨的怜悯,很快变成了气恼,紧接着又变成了难以遏制的怒火。 陈镛现在恨不得把数千嫡系人马拉过来,好好的教训一顿胡汉山:“胡烂泥!你是真的不可救药了,再这样纨绔下去不出二十年就会败光家业。” 不等陈镛说完话,旧部众多的江夏侯世子周骥,当了多年漕运使的养气功夫,当场就破功了。 再也没有平时的处事不惊,当年丢失了十万石漕粮,全家差点被抄家灭族都没今天这么的情绪激动:“烂泥!你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气死本官了!气死本官了!” 周骥气急攻心,脸色变的蜡黄,险些气晕过去。 就算是没有气晕过去,胸口还是一阵的呼吸不畅,差点没把他憋死。 要不是有几名漕兵亲信搀扶,早就气的昏倒在地了。 真要是把堂堂漕运使,掌握大明各类课收赋税运送的周骥气晕过去,绝对是一件名动京城的壮举。 胡汉山笑眯眯的看着一名名愤怒的公侯世子,感觉挺有意思。 公侯世子越是瞧见胡汉山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甚至还露出了笑眯眯的神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了。 胡汉山眼看火候差不多了,再气下去,真怕把这些公侯世子们气出病来。 示意胡二带人把公侯世子们赶出去。 就在公侯世子被强推出去的时候,胡汉山又说了一句。 “哦,别忘了让他们把茶钱结了。” 卫国公世子胸口本来就憋着一股郁结之气,顾及自己作为大明仅有的开国六公之一世子,一直忍着没说话。 听到胡汉山最后一句话,一口气没缓过来,真的气晕过去了。 画廊院子里立即引起了一场骚乱,这可是大明仅有的六大国公世子,就算党羽遍及朝野内外的胡惟庸见了六大国公也是客客气气。 六大国公的世子地位更不要说了,比胡汉山高了不知道多少。 胡汉山居然把卫国公世子气的晕厥过去了,还真是够惊悚的,这件事足够让京城里的各位王爷记住胡汉山这个纨绔了。 只过了一天。 胡汉山主动退婚傅玉媖这件事,轰动了整个京城。 卫国公世子醒来了以后,更是气急败坏的几天没吃膳食,京城里的权贵谁不知道堂堂六大国公的卫国公世子追捧了傅玉媖多年。 还在舞象的年纪就央求父亲卫国公订下姻亲,结果直接被傅玉媖拒绝了,颖川侯傅友德宠着长女不惜得罪卫国公也拒绝了这门亲事。 整个京城权贵圈一直有一个经久不衰的话语,究竟是何等的文韬武略玉树临风才能迎娶傅玉媖。 结果,谁也没想到竟然是胡汉山这个草包。 是他也就算了。 胡汉山还主动退婚了。 不只是卫国公世子,六大国公之一的宋国公世子知道这件事以后,直接把最喜爱的范仲淹玉佩给摔碎了。 范仲淹可是北宋少有的名将,一个人威震整个西夏。 宋国公世子很是崇敬文韬武略的范仲淹,为了从洪武皇帝那里求来范仲淹曾经佩戴过的玉佩,费了不知道多少心血。 就因为胡汉山主动退婚这件事,宋国公世子气急攻心,直接把玉佩摔在了皇宫御门前。 宋国公世子身为禁军羽林左卫指挥使,带领禁军正在值守皇宫御门,听到麾下亲丁送来的胡汉山退婚消息。 宋国公世子直接把御赐的范仲淹玉佩摔在了御道上,‘啪’的一声,玉佩摔成了五六块。 胡汉山退婚傅玉媖这件事,实在是让宋国公世子太过于气恼了,摔了范仲淹玉佩还不算,伸手又把脑袋上的兜鍪扯了下来。 咬牙切齿,恨不能一口咬死胡汉山。 平时在京城里作威作福的羽林军,看哪位四五品京官重臣不顺眼,直接拦住要搜身。 羽林军从来没见过位高权重的宋国公世子露出这般要吃人的神情,顿时噤若寒蝉,老老实实一个屁都不敢放的不敢发出半点动静。 几名亲丁当年追随宋国公多年,现在又跟了宋国公世子多年,也是没见过宋国公世子这么气急败坏的样子。 只是赶紧把御赐之物捡了起来,又把兜鍪捡了起来,同样不敢多说话触了宋国公世子的霉头。 宋国公世子气到最后,都开始神情恍惚了,一直到放衙回官邸都是恍恍惚惚,嘴里念念叨叨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这可把亲丁们吓坏了,跟在宋国公世子身边那么多年,亲丁们当然知道原因,更知道了傅玉媖在宋国公世子心里是多么的重要。 甚至不惜得罪马皇后,拒绝了京官重臣求都求不来的公主赐婚。 亲丁们赶紧去请了京城名医,又去请来了御医,一起给宋国公世子看病。 能把堂堂羽林卫指挥使,堂堂六大国公之一的宋国公世子折磨成这样,也就只有胡汉山这块烂泥了。 ------------ 第十三章 大家一起来吹吹 胡汉山不管京城里因为傅玉媖被退婚引起了多大轰动,一直窝在奶奶的白寿园里不肯出来。 倒不是怕京城里那些风言风语,是怕老爹胡惟庸拿着藤条实施家法,打的他屁股开花。 这几天,胡惟庸放衙以后不在丞相衙门里熬着处理政务,每天都准时回家,从祠堂里拿走藤条在白寿园进出口的圆形垂花拱门等着。 胡惟庸为了能和傅友德联姻,除了舍了一张老脸的人情以外,还牺牲了几名胡党重要党羽的升迁。 许若傅友德把他嫡长子以外的儿子,以及侄儿扶持到六部清吏司重要官位。 这里面的门道,哪里是京城里传的那样,上嘴皮子一碰下嘴皮子就与京城四贵女也是金陵第一美人傅玉媖定了姻亲。 涉及了朝堂里不少的官场内幕,那一顶顶实权官帽子可是让左丞相胡惟庸都感觉到了割肉为鹰的心疼。 付出了那么一大堆官场银利,好不容易把事情办妥了,结果却被胡汉山这个混账东西把婚约给退了。 胡惟庸说话一直都是一诺千金,也是他能够成为文臣之首的为官之道之一,退了婚约那些官帽子可不会退回来。 颍川侯傅友德赚翻了。 胡汉山通过胡二的禀报,知道老爹不仅自己放衙后会在白寿园门口守等着,还安排了大总管在白寿园门口守着。 大总管可不是胡二,只会听从胡惟庸的安排,带着一帮五大三粗的护院等着捉拿少爷。 胡汉山只能在奶奶的园子里窝着,不敢走出白寿园一步。 这可把老夫人乐坏了,终于能够一天到晚的见到孙儿了,胡汉山过去喜欢在金陵城里厮混,每天也就晨昏定省的时候见上一面。 胡汉山这几天经常被强塞各种山珍海味,感觉自己的腮帮子都快被撑大了,脑袋里想着怎么才能尽快出去。 距离全家抄斩还剩下不到两年的时间。 得抓紧时间出去摆烂啊。 就在傅玉媖被退婚那事的第三天,有几名读书人的到来,解决了胡汉山的出门问题。 白寿园有一片龟背竹。 就像白寿园的名字,寓意着长寿。 龟背竹在小寒时节,依旧是郁郁葱葱,一片翠绿。 胡汉山在龟背竹竹林的一处四角攒尖亭子里,带着绿禾红柳两名美婢,赏着冬日里的竹景。 一名身穿玉色绢布襕袍,头戴软巾,腰系垂带,手里还拿着一把宫式泥金花鸟扇的生员,来到了亭子前,拱手道:“在下刘文泰,见过汉山兄。” 胡汉山转过脸来,居高临下的扫了刘文泰一眼,瞧见他身上的玉色绢布襕袍,尤其还拿着一把宫式泥金花鸟扇,心道这人还真是骚包。 却也知道刘文泰有骚包的才学,他是江南有名的才子,相貌更是风度翩翩,京城里不知道有多少达官显贵家的小姐想嫁给他。 更重要的是,刘文泰背景足够深厚。 大明朝堂一共有两大势力,一个是淮西勋贵,另一个是浙东文官。 刘文泰的爷爷便是浙东文官里的显赫成员,他爷爷在洪武初年就担任了翰林学士,负责起草诏书,是洪武皇帝身边重要近臣之一。 淮西勋贵和浙东文官这些年来在朝堂勾心斗角的是你死我活,尤其是在杨宪死后,党争越发激烈了。 吉安侯陆仲亨都敢光明正大的提走浙东文官的圆领,当着那么多官员的面侮辱浙东文官。 可见党争激烈。 更不要说小一辈了,基本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 要说共同点,只有一点。 浙东文官的小一辈,同样是从小到大喜欢着傅玉媖。 胡汉山摆了摆手,示意胡二等狗腿子准备动手,刘文泰带了一群生员来显然是来者不善。 明显是为傅玉媖来的,想为傅玉媖出口气。 要是弓马娴熟的勋贵子弟,胡汉山二话不说直接就躺在地上碰瓷,这群手无缚鸡之力只知道读书的生员,可就不怕他们了。 刘文泰看到胡汉山的手势,又看到竹林亭子四周虎视眈眈的狗腿子们,知道胡汉山理解错了。 却也没错。 风华绝代的傅玉媖确实在他们这些浙东文官子弟的心里,是月宫嫦娥那般冰清玉洁的仙子,是从小喜欢到大的心中摇光。 刘文泰等读书人在听说了傅玉媖被退婚这件事以后,再也没了往日的风度,一个个破口大骂胡汉山焚琴煮鹤。 不识风雅,眼睛不要可以喂狗。 不少读书人甚至觉的心里最冰清玉洁的仙子遭到了玷污,喝了一个酩酊大醉,扶着集贤院的雕栏痛哭流涕。 刘文泰也是没少喝酒,一连好几天都喝的酩酊大醉。 在心里没少痛骂胡汉山,骂他不知好歹。 直到今天早上。 胡汉山写的那篇退婚词《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流传了出来,金陵文坛的读书人很快扭转了看法,改观了对胡汉山的印象。 一首诗词再是怎么文采斐然,想要出名需要一定时间的酝酿,更需要文官名士和各地才子们的鼓吹。 诗词的文采甚至都是次要,鼓吹才是最为紧要。 诗圣杜甫的文采几乎可以说是冠绝盛唐了,但他活的时候写出的千古诗作并不出名,穷困潦倒的活不下去。 要不是有一位好友替他编写诗集,诗圣杜甫的千古诗作几乎要失传了。 名士才子们鼓吹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金陵城的名士才子们甘愿遭受凌迟的酷刑,也不会替淮西勋贵鼓吹,更不要说玷污了傅玉媖的草包胡汉山了。 短短半天的时间。 整个金陵城的名士才子们对于胡汉山的风评,一边倒的产生了翻天覆地改变。 只有一个原因。 《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实在是太过于出彩了,简直是字字如珠。 甚至达到了足够媲美千古第一词人苏东坡了。 刘文泰把金陵城里名士才子对《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赞叹,以及对胡汉山的风评说了一遍。 本以为胡汉山会咧嘴傻笑,这可是祖坟冒青烟都修不来的才气。 胡汉山脸色突然变的凄苦,脚下一踉跄,一屁股坐在凉亭长椅上。 脑袋向后一仰,身体瘫在雕栏上。 嘴里念念有词。 “这不完蛋了嘛。” ------------ 第十四章 猪怕壮 刘文泰等生员瞧见胡汉山瘫倒在凉亭里的做派,只当是他比喜极而泣还要喜悦,一时间中举般的身体瘫软了。 刘文泰等金陵城里有名的才子,叔伯父辈更是在浙东文官里身居要位,一个个耕读传家的书香门第。 饶是以刘文泰等人的才学,以及从百年前南宋朝开始便一辈辈读书做官的绵延家泽,所产生的高人一等。 依旧免不了要羡慕胡汉山,羡慕这个出身于草莽小族,也就仗着这些年的从龙之功才光耀门楣的胡家长子。 在刘文泰等家泽绵延百年的书香门第看来,仅仅富贵了十几年的胡家,不过是赌坊里一夜暴富的赌徒罢了。 再是富贵不过是无根浮萍,往往二世夭折。 胡汉山这些年在金陵的种种纨绔行为,正如刘文泰等百年门第所预料的那样,一步步迈入二世夭折的境地。 这种陡然富贵的草莽小族,百年门第见过太多了,几乎每一家都会二世夭折。 耕读传家了百年以上的书香门第,哪能瞧得上胡家,更加瞧不上金陵有名的草包胡汉山。 现如今完全不一样了,刘文泰等才子不仅看重了胡汉山,还让书香门第的才子们认同了胡汉山,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作为江南有名的大才子,刘文泰什么时候羡慕过别人,都是别人眼巴巴看着他在金陵声名鹊起。 羡慕刘文泰在众多才子佳人里出尽了风头,凭借过人的才学折服了心高气傲的才子们,也让闺房里的达官显贵小姐们始终念念不忘。 但是就在今天早上,金陵文坛横空出世了一篇临江仙,在仕林造成了难以想象的影响。 整个仕林都在讨论一首诗词,这种情况极为罕见,以前从来没见过这等盛况。 近十年的头一例。 刘文泰的爷爷作为洪武皇帝身边的近臣之一,自己又是江南有名的才子,也不能在人才辈出的金陵得到所有才子的认同。 文人相轻,都觉的自己更加有才,各有各的圈层。 大明的士大夫们大多用对方籍贯互相讥笑,燕蓟人被称为响马,两江人被称为盐豆,江西人被称为腊鸡,湖广人被称为干鱼。 京城里各地的才子们,全都认同了胡汉山,难怪刘文泰等才子羡慕胡汉山。 刘文泰拱了拱手,留下了一封拜帖:“今晚在集贤院有一场文会雅集,请汉山兄务必到场。” 刘文泰留下这封拜帖,本想着留下来,比其他才子们更早探讨惊动仕林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毕竟,他费尽心思从众多才子手里争取到了送拜帖,就为了与羡煞旁人的胡汉山多亲近。 近水楼台先得月的讨论那篇名头最盛的《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 其他才子们也早有准备,在来的生员里安插了自己人,不等刘文泰说话强架着把他一起带走了。 胡二替胡汉山收好拜帖,看着捧在手里的烫金拜帖,笑的合不拢嘴。 没想到眼高于顶的书香门第才子们,居然都来捧少爷的臭脚了。 “晚上不许窝在白寿园了,多与刘文泰等才子交流,以后等你接了为父的衣钵,这些才子会你带来很大的帮衬。” 胡惟庸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凉亭,手里没了执行家法的荆条,望了一眼烫金拜帖。 老脸上的神情依旧官威深重,却是忍不住多捋了几下胡子,心里显然还是很欣慰。 胡家与颍川侯傅友德联姻本就是为了培养胡汉山,现在胡汉山自己争气,写下了一首名动金陵的诗词。 以那篇诗词的文采,只要稍加鼓吹,酝酿几年,必然能够成为大明第一词。 胡惟庸没了教训长子的心思,想着怎么利用权势,尽快鼓吹胡汉山的大明第一词。 胡汉山一直到老爹胡惟庸离开,始终没有缓过劲来。 好不容易通过摆烂,退了傅玉媖的婚约,这还没来得及高兴几天。 自己的手真贱,煞费苦心的想写一首狗屁不通的歌词,结果成了媲美苏东坡的千古名词。 最可恨的是,还给自己平白无故的增添了好大的名声。 胡汉山被寒风吹的脑袋有些疼,慢慢站起了起来,靠近凉亭里的火盆。 想到名动京城的名气,胡汉山恨恨的直接抽了一下右手,骂骂咧咧道:“让你手贱,让你手贱,非得要写什么歌词。” 胡二瞅着少爷在那疯疯癫癫的举动,只当是少爷拥有了才子们都求之不得的名声,心里过于亢奋冲昏了头脑。 等他发泄完了,也就好了。 等了一盏茶功夫,胡汉山终于消停了,胡二脸上笑出了褶子:“少爷,咱们晚上啥时候过去。” “去你盐豆......”胡汉山对于写诗词增加名气这件事,躲都躲不及,哪里还肯再去。 想了想又非去不可了。 胡汉山手贱的写了一首名词,就得抓紧摆烂才行。 赶紧把名气压下去,因为他刚想起来一件事,这首词确实是千古名词。 写出这首词的杨慎,在文教璀璨到刺眼,有王阳明等无数名士大儒的大明朝,仅仅凭借这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就成了明朝三大才子。 胡汉山一想到才子这两字,就肝疼,也不知道是被寒风冻的,还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忍不住一阵的龇牙咧嘴。 至于怎么摆烂,胡汉山已经想好了。 到时候要狠狠羞辱赴会的才子们,只要把他们骂的恼羞成怒,最好是从这以后恨上胡汉山这三个名字。 在背地里想方设法的诋毁胡汉山是个烂泥草包,诗词写的再好,只要没人鼓吹反而是被不停的诋毁,好诗也就变成了烂词,这事就成了。 胡汉山越想越是亢奋,这么一来就不是独自一人摆烂了,而是有一群人帮着自己摆烂。 摆烂成效肯定更快了。 胡汉山想到那么多才子帮自己摆烂,诋毁自己的名气,心里喜滋滋的,哪里还能在龟背竹林凉亭里待的住,直奔住所芝兰园。 好好的谋划一番,到时候用哪些话来辱骂金陵的才子们。 ------------ 第十五章 我可是胡家大少 黄昏时分。 还没等放衙时间,集贤院里早早的就人满为患了,这让附近茶馆酒肆的地方州府官员们疑惑了半天,这是上元节都没有的热闹景象。 在放衙以后才会赶来的年轻才子们,为了能够尽早的赶过来,不惜请托称病没去衙门里点卯。 集贤院依着秦淮河营造,是一大片连绵的园子,不仅有余庆班这样金陵有名的戏班,还有各种案头清供雅玩。 作为教坊司管辖的官妓营生,最多的还是各地扬州瘦马等美人,这才能成为金陵最是风花雪月的地方,也是最大的销金窟。 余庆班所在的戏园子往前,停满了各式苏绣湘绣图案的蓝呢轿子,等到才子们下了轿子,轿夫赶紧把蓝呢轿子抬到一边等候。 胡汉山骑着辽东大马吹着寒风,来到金陵最久负盛名的十四楼,在宽敞的青砖大街上找不到半点空隙了。 胡二等狗腿子一拥而上,把挡在前面蓝呢轿子全部推倒到一边。 在门口等候的才子书童跟班们,人数比胡二等狗腿子多了几十番,瞧见有权贵竟然敢在金陵十四楼闹事。 全部站了起来,虎视眈眈的望向了骑在辽东马上的胡汉山。 胡汉山不是中枢重臣,哪里会被书童跟班们认识,免不了又要起了冲突。 可是,当书童跟班们看清辽东大马上那人的长相,前一息还在虎视眈眈,很快就老实巴交的继续蹲着。 没办法,胡汉山有个好爹,一个党羽遍及朝野内外的好爹。 书童跟班全看过胡汉山的工笔画,知道这位少爷不好惹,能够避开尽量避开。 胡汉山经过这些天的苦练,骑术娴熟了很多,不用胡二等狗腿子的服侍,直接从掐丝亮银马鞍上跳到地面。 手里拎着马鞭,大模大样的往十四楼里闯。 门口的小吏见他是个生面孔,却也从刚才蛮横的气势里看出,这是位不好惹的权贵少爷。 恭恭敬敬的放胡汉山进去了,不过按照规矩,胡二等狗腿子可就进不去了。 浙东文官领头人之一,右丞相汪广洋的长子来了,也是要守教坊司的规矩把书童跟班留在门口。 一是文官们最讲繁文缛节的规矩,二是担心唐突了十四楼里的佳人们。 门口的巡栏小吏碰到了胡汉山,可真是秀才遇到了兵,就没见过这么蛮横的。 胡汉山哪管这些,一鞭子直接甩在巡栏小吏的脸上,在巡栏小吏的哇哇大叫里,蛮横的带着一帮狗腿子闯了进去。 巡栏小吏们虽然头一次见这样的情况,但是早有准备,赶紧去找附近的一名锦衣卫百户。 十四楼平时没少给锦衣卫送上程仪,这是属于官面上允许的孝敬,锦衣卫笑纳了以后没少帮教坊司处置不守规矩的权贵少爷。 前后不到几息的时间,锦衣卫百户面带笑面虎般的残忍笑容赶了过来,想着把这个不懂规矩的权贵少爷送进诏狱,用夹棍、琵琶、浇面等酷刑好好整治一番。 别人怕权贵少爷,锦衣卫可不怕。 当锦衣卫百户赶到十四楼,顺着巡栏小吏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权贵少爷的长相。 脸上的残忍笑容瞬间就没了,夹着尾巴,赶紧带人遛走了,生怕被胡汉山看见。 这么一个混不吝的主儿,连傅玉媖都敢退婚,还有什么不敢干的。 他爹胡惟庸又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真要是把他弄进了诏狱,谁知道这个祸害会惹出什么事了。 胡汉山走出十四楼的门牌楼,转弯的时候瞧见了匆匆离开的锦衣百户,还有旁边目瞪口呆的巡栏小吏。 递给胡二一个眼神,顺着雕梁画栋的画廊,走向了并排在秦淮河畔的十四楼主楼。 胡二明白少爷的意思,明天随便找个借口,摘了巡栏小吏的吏帽子。 十四楼后面是秦淮河,前面是一片桂树雪梅的园子。 再往前是入口,半圆的垂花拱门。 垂花拱门前是一座附庸风雅的厅阁,左右两边延伸出画廊,一直连接到垂花拱门。 占地很大的厅阁内,早就坐满了来自大明各地的金陵才子,还有不少的名士。 胡汉山带着狗腿子们刚刚走进去,才子名士们先一阵错愕,竟然有人能把家丁仆役带进来,难道不怕锦衣卫百户。 随即又释然了。 毕竟,他爹是左丞相胡惟庸,胡汉山又是个混不吝的烂泥。 要是在今天以前,胡汉山只要是敢进来,少不了被才子名士们抨击喝骂。 仅仅过去一天时间,才子名士们全都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像是迎接一位名动京城的大儒般迎接胡汉山的到来。 年轻一辈里能让来自大明各地,相互看不顺眼的才子名士们一起迎接,只有写出临江仙的胡汉山了。 胡汉山瞧见这些平时都不屑骂他,没少骂他爹胡惟庸的才子名士们,头痛的要命。 脸上瞬间就带上了痛苦的神情。 金陵十四楼作为全京城最大的销金窟,可不只是为浙东文官们唱曲狎妓,还为淮西勋贵们提供了娼妓歌姬。 掌管教坊司的奉銮当真是精通吏道,不仅没把浙东文官们和淮西勋贵狎妓的场所分开,反而是安排在一座厅阁里,中间只用一面画彩美人屏风隔开。 双方没少因为争风吃醋,一掷千金,有时都不是为了狎妓了,而是为了争一口气。 勋贵子弟们同样是在今天早上听说了名动京城的临江仙,本来没当回事,又听说是胡汉山作的一首词,纷纷赶来了金陵十四楼。 视线通过镂空的画彩美人屏风,看到心高气傲的才子名士们一起迎接胡汉山,还都站起来了。 全都是羡慕死了。 虽说嘴上不在乎这些才子名士,但心里清楚的很,就连六大国公的世子们都想折服这帮又臭又硬的才子名士。 一直到今天,六大国公世子们没能折服一位看重名声的才子名士。 现在瞧见平时恨不得啐他们两口唾沫的才子名士们,一起迎接胡汉山,勋贵子弟们的心里别提多酸了。 怎么好事全让胡汉山给占了。 ------------ 第十六章 贱人 才子名士们对待胡汉山的礼节极为周到,起身相迎,还是厅阁内所有才子名士们全都站起来拱手行礼。 显然是因为临江仙,胡汉山的名声大噪,才子名士们把胡汉山当做了大明少有的风流人物。 胡汉山对待厅阁内的才子名士们的态度可就恶劣多了,高高的昂着脑袋,看也不看正在拱手行礼的才子士子们。 甚至带上了很大折辱意味的不还礼,把拱手行礼的才子名士们晾在那里,一屁股坐在了最前面的官帽椅上。 还表现出与才子名士们一起喝茶很丢身份,直接让胡二摆上来早就准备好的一套汝窑红釉茶盏。 大明的五大名窑,以汝窑为最。 胡汉山身边花梨案几上的汝窑红釉茶盏,更是汝窑里上品中的上品,是洪武七年烧制釉变最好的一套贡品。 洪武皇帝赏赐给了左丞相胡惟庸,一直摆放在官邸珍藏,是左丞相官邸内最稀世的珍品之一。 胡汉山为了羞辱这帮子才子名士,做足了准备,从官邸来的时候把这套汝窑红釉茶盏偷了出来。 又让胡二带了几钱探春贡茶,用自带的定山西南麓的珍珠泉泉水,沏了一盏好茶。 摆明了是说自诩高雅的才子名士们,拿着官窑茶盏喝松江府岕片茶。 是山猪吃细糠。 从蛮横进来,昂着脑袋蔑视才子名士们,折辱的不还礼,再到把才子名士们比作山猪。 这一气呵成的连贯侮辱行为,全是胡汉山早早谋划好的,为的就是羞辱才子名士们。 尤其是用自带了一套奢靡茶具,是在说最看重名声的才子名士们下贱,不配与胡汉山交往。 才子名士们最看重的是名声,没了名声就像老年丧子,痛不欲生到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胡汉山坐在官帽椅上,吹了吹汝窑红釉茶盏里的热白气,几乎快要笑出声来了。 对于自己刚才的明智行为,差点乐疯了。 以这帮子才子名士们的傲骨铮铮,受到这么大的侮辱,估摸着这帮家世显赫的才子名士们这辈子都没受到过这么大的侮辱。 还不得生吞活剥了他。 接下来的情况,胡汉山都能想象的到了。 才子名士们一个个义愤填膺,口水四溅的破口大骂胡汉山不当人子。 泥金美人屏风的另一侧。 勋贵子弟们瞧见胡汉山这么一连串的举动,只是看见,勋贵子弟们感同身受的心里忍不住一阵火气上涌。 太欺负人了。 “这要是能忍得了,本驸马当场吃人中黄。”陆贤只是看着就忍不了,气不打一处来的说了一句。 就在勋贵子弟们忍不住要痛扁一顿胡汉山那副贱样,胡汉山也确实在等着才子名士们用嘴痛扁他。 等了有好几息的时间。 始终不见才子名士们有任何举动,胡汉山不满的看了过去,看完以后更不满了,脸色都开始难看了。 坐在官帽椅上的才子名士们,没有受到半点侮辱的样子,反而是面带笑容的频频点头。 哪里是受到了侮辱,分明是得到了鼓吹诗词的欣喜。 胡汉山晃了晃脑袋,感觉自己是在做梦。 上一个只是在才子名士们面前摆谱,显摆百万家资的晋商,只是多拿了几十两银子抢走了一名才子的美妓。 就被全金陵的才子名士们口诛笔伐到在金陵待不下去了,全家老小灰溜溜的赶回山西老家了,祖产遭受了重大打击。 短短一年的时间,从祖产百万两白银,缩减到不足十万两白银。 胡汉山这一串的行为,都不是显摆,是赤条条的侮辱。 侮辱的还不是一名才子,大半个金陵的才子都被侮辱了,还有不少名满各地的名士。 结果,才子名士们一点反应都没有。 勋贵子弟们同样是看不明白了,难不成才子名士们全都气晕过去了? 又不像啊,才子名士们睁着眼睛的坐在那里,还有说有笑,甚至是诡异的面带笑容。 “唉,汉山先生不仅才高八斗,就连文人傲骨都这么的独树一帜。” “佩服,佩服啊,只有这份文人傲骨才能对得起临江仙的大才。” “汉山先生已经足够谦虚了,当年大名鼎鼎的北郭十友之一余尧臣,甚至对着金陵才子们学猪叫。” 不感到屈辱也就算了,一口一个先生,一口一个文人傲骨,还把这份羞辱当成了荣幸。 勋贵子弟们都快气炸了。 平时,勋贵子弟们路过才子身边走快了几步,才子们都像是受到了极大的侮辱,纠集一帮子金陵才子没完没了的口诛笔伐。 甚至是多看了一眼酒肆里正在喝酒的才子们,会被当做口诛笔伐的借口。 胡汉山今天的行为,相当于一脚把才子名士们踹倒在地上,还用脚狠狠的碾了几下脸皮。 临走了,又往脸皮吐了一口唾沫。 结果,才子名士们一个个站起来拍手叫好,脸皮上被吐了一口唾沫,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真贱啊。” 胡汉山头疼的看着才子名士们,费尽心思让才子名士们骂他,反倒是夸他有文人傲骨。 当真是认同的时候,做什么都是对的,不认同的时候,瞅一眼都是错的。 余尧臣这事胡汉山知道,这是效仿魏晋时期竹林七贤中的一位学驴叫。 不过,竹林七贤那一位只是标榜自己与世人不同流合污,北郭十友余尧臣是讥讽当时参加诗会的才子们所作诗词都是猪叫。 胡汉山的本意是想羞辱才子名士们,然后再被才子名士们羞辱,怎么也没想到反倒成了北郭十友余尧臣那般的文人风骨。 适得其反了。 就在胡汉山头疼这帮才子名士们不仅不骂他,还因为他写了一首后世诗词,不停帮他鼓吹的时候。 勋贵子弟们一起看向了驸马爷陆贤,他的妻子汝宁公主很是得宠,受到洪武皇帝的喜爱。 这么一位在勋贵子弟里都算头排人物的驸马爷,当众吃人中黄着实是罕见。 驸马陆贤故意‘咳’了一声,像是没感觉到勋贵子弟的视线,硬着头皮喝完手里的松江府岕片茶。 还没喝完实在撑不住了,赶紧抬起脚步,一溜烟的功夫消失了没影。 ------------ 第十七章 你是真的贱 由于隔的太远,胡汉山没有听见勋贵子弟们的交谈,也就没听见驸马爷陆贤说的话。 要是听见了,哪能让他跑了,一定给他秘制一份人中黄。 胡汉山现在所有心思都在头疼一件事,怎么管住才子名士们的嘴,别让那首《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再提高他的名气了。 这股心思要是让才子名士们知道,又是免不了一阵的唏嘘感慨,才子们都是绞尽脑汁的写出好诗词提高名气。 胡汉山可倒好,巴不得名声臭大街。 金陵大才子刘文泰早就想交流临江仙了,苦等了一天了,实在是忍不住了:“汉山先生的那句浪花淘尽英雄,可真是写出了英雄豪杰的千古风流。” “不知,汉山先生当初写到这一句的时候,是看到了什么使得心里有感而发。” 能是怎么样的,当然是高兴自己是个草包。 不提还好,一提起临江仙,胡汉山就一肚子火气,歌词都是不对平仄词律的瞎编乱造,三国偏偏选了一首古诗词。 选就选了,还选了一首千古第一词。 可把胡汉山坑惨了,让他的名气在金陵名声大噪,照着这个人见人夸的鼓吹情况下去,用不了几个月就得传遍整个江南。 胡汉山想到自己的好名声很快就要传遍江南了,气的牙花子疼,恶狠狠的瞪了刘文泰一眼没有理睬他。 刘文泰满脑子都是‘浪花淘尽英雄’、‘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等等让人叹为观止的词句,没有注意到胡汉山的恶狠狠态度。 转过身来,刘文泰从花梨书案上拿出来一张宣纸,用后学末进的态度请教起来了:“汉山先生,这是学生耗费多年写出的苏幕遮,还请汉山先生品鉴。” 苏幕遮? 遮你个头,胡汉山恨不得把刘文泰的脑袋遮起来,狠狠的暴打一顿。 想到刘文泰的爷爷是翰林学士,是洪武皇帝身边的近臣之一,经常给洪武皇帝提议一些治国安邦的国策。 只能忍了。 胡汉山没揍刘文泰已经不错了,哪里还会替他品鉴诗词,脱口而出一个字:“滚.......” 话还没说完。 胡汉山想到今天过来的主要计策,是为了辱骂这些才子名士们,险些被他们气的把这事给忘了。 “滚过来。” 刘文泰堂堂浙东文官领头之一的嫡长孙,被人骂了一个字,不仅没有半点的恼怒,反倒是笑呵呵的走了过去。 才子名士们一脸的理所当然。 勋贵子弟们看向了卫国公世子,作为大明仅有的六大国公世子,卫国公世子默默的叹了一口气。 在场的淮西勋贵子弟里属他的地位最为尊贵,饶是以他卫国公世子的尊贵,对待刘文泰的语气稍微不好了,都会当场反目成仇。 更不要说一个滚字了。 更不要想在说了滚字以后,刘文泰还乐呵呵的走过来。 胡汉山接过来了刘文泰写在宣纸上的诗词,只是看了一眼,直接撕成了粉碎,对着他破口大骂:“衣冠禽兽,看你一副衣冠楚楚的样子.......” 还没骂完,胡汉山的心里忍不住得意起来,这次的侮辱够大了吧。 既然才子名士们请胡汉山过来是为了品鉴诗词,羞辱他们本人还能理解为文人风骨,这次羞辱的可是才子名士们当做命根子的诗词。 侮辱了诗词,堪比当众给才子名士们戴绿帽子,还是当众戴给其他才子名士看的那种戴。 刘文泰脸上乐呵呵的神情立即没了,满脸严肃,像是给老爹出殡一样严肃。 胡汉山看到刘文泰脸上的严肃神情,瞬间舒服了,心里嘿嘿直乐。 对味了。 哈哈,终于要骂他胡汉山了。 就在胡汉山满怀期待里,刘文泰真的像是给父亲出殡一样,对着胡汉山深深作揖。 声音哽咽。 “多谢汉山先生的称赞,我刘文泰没想到这辈子能有这么大的赞誉,死而无憾了。” “我刘文泰若不是已经有了恩师,必定在芝兰园门口程门立雪,另外请汉山先生放心,我刘文泰一定借助家祖在仕林的影响力,在大明的各个布政司大力宣扬临江仙。” 称赞? 死而无憾? 还要在整个大明宣扬临江仙! 胡汉山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可是狠狠的辱骂了刘文泰,还用了最难听的衣冠禽兽,骂刘文泰是个畜生。 连带着刘文泰一家都骂了,说他爹是个畜生,他爷爷也是个畜生,一家人都是畜生。 大明王朝自从开国以来就重视孝道,只要是牵扯到了孝道,可就是不死不休了。 刘文泰不把胡汉山的名声彻底搞臭,都不配是翰林学士的嫡长孙,也会被金陵才子名士们耻笑,彻底在金陵混不下去了。 结果到头来,又是适得其反。 胡二瞧见少爷不明白,赶紧小声解释道:“少爷,只有官服上才能绣禽兽,少爷这是在夸赞刘文泰凭借这首词可以做大官。” 胡汉山听到胡二喜滋滋的解释,真的要气出病了。 不对啊,这不对啊。 衣冠禽兽可是把对方一家全骂了,怎么变成了夸人的话。 话已经说出去了,木已成舟,想改也改不了了。 胡汉山瞧见胡二那张喜滋滋的奴才脸,上去就是一脚,把胡二踹倒在地:“滚!都给老子滚!” 厅阁里的才子名士们望着正在教训长随们的胡汉山,又是一起面带笑容的频频点头。 没觉的胡汉山有半点的纨绔蛮横,只觉的治家有方,不愧是汉山先生把家里的仆僮家丁都管理的井井有条。 家事兴,万事兴。 不出两年时间,胡汉山必定名满天下。 左丞相胡惟庸终于可以放心了。 才子名士们看着在那感激涕零的刘文泰,不免有些感慨,心里更是责怪自己没有眼力劲。 要是他们不顾颜面的抢先过去,这一句衣冠禽兽的称赞就是他们的了。 可惜啊。 衣冠禽兽让刘文泰抢了先。 不过嘛,也不碍事,胡汉山还坐在花梨官帽椅上没走,还有机会得到胡汉山的品鉴。 才子们想到这里,心里一阵火热,屁股下的花梨官帽椅有些坐不住了。 毕竟,谁不想当衣冠禽兽。 ------------ 第十八章 快,快点骂我 何止是金陵的才子们蠢蠢欲动,准备让胡汉山评判他们所作的诗词,获得一两句的指点。 要是能够来说一句衣冠禽兽,就最好不过了。 坐在前排官帽椅上的名士们,在各地已经有了名篇佳作,依旧是眼热那一句衣冠禽兽的评判。 以胡汉山做出临江仙的才高八斗,只要能够与胡汉山多多交谈诗词歌赋方面的才情,说不定就能出诗集了。 只不过碍于脸面,名士们不好与小一辈的金陵才子争抢这次的点评,显得过于功利了一些,没有文人雅士的风骨。 名士们已经找好了其他借口,下一次名士们的诗会雅集,把金陵新秀胡汉山叫过去。 刘文泰看着稳坐钓鱼台一动不动的名士们,别人不知道名士们怎么想,他从小跟在爷爷身边听说了各种庙堂起伏,一眼就看透了。 想必是要把胡汉山拉入名士们单独的诗会雅集,邀请胡汉山参加只有名士的诗会雅集,刘文泰对于胡汉山都不是认同了。 更上一个层次。 尊重。 金陵年轻一辈的才子们每一次诗会雅集,都会出现一些老一辈的名士,这些老一辈名士不会主动过来。 全是身世显赫的金陵才子在操办诗会雅集时,花费重金润笔费,请这些老一辈名士过来。 润笔费还不是金银等俗物,而是宣纸、湖笔、奇石这些案头清供。 大明的名士都是相当有风骨,从来不畏惧权势,这些年没少骂手握重兵又与洪武皇帝是乡党兄弟的淮西勋贵。 前些天,吉安侯陆仲亨把一名文官扔了出去,文官迫于还要在官场上做官,敢怒不敢言。 这要是换成了名士们,当场就会喝骂吉安侯陆仲亨,还会跑到吉安侯陆仲亨的官邸门口进行一场持续半个月的口诛笔伐。 以前出现过不少次这种情况,名士们就算是被蛮横的淮西勋贵打的满嘴是血,绝对不会屈服,嘴里带血的继续口诛笔伐。 碰到性情刚烈的名士,直接就会一脑袋撞死在淮西勋贵门口的镇宅石狻猊上。 名士们站起来迎接胡汉山,是因为临江仙太让他们痴迷了,在场每一位名士都醉心于《临江仙·滚滚长江东逝水》的字里行间流露出的韵律。 尤其是‘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如晴天霹雳般击中名士们的心房,说的不就是名士们最崇高的气节风骨。 在场名士里的不少人在看到了这一句以后,即便是早上,依旧不顾家人的劝阻喝了一个酩酊大醉,甚至喝着喝着涕泗横流的哭了起来。 终于有一首词,能够说出名士们的心声了。 以名士们不畏强权的铮铮铁骨,大明六大国公想要参加名士们的诗会雅集,都会一点面子不给的直接拒绝。 名士们居然想要邀请年纪轻轻,辈分在金陵才子只能算是新秀的胡汉山,参加只有名士的诗会雅集。 足够让洪武皇帝近臣之一嫡长子,又是出了名眼界极高的刘文泰,从认同转变成对待名士那般的尊重了。 就在才子们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准备请教诗词,胡汉山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想着怎么才能摆脱临江仙带来的名声大噪。 雕饰精美的对扇木门打开了。 一位身穿梅青色大袖右衽衣,头上随意插了一支木簪的中年文士走进了厅阁。 中年文士走动时,右衽衣的大袖轻甩,如同竹海里翻起的一层层竹叶浪卷,极其的风雅隐逸。 这名中年文士带着寒风走进来的那一刻。 所有金陵才子全都站了起来,用一种面对胡汉山时都没有恭敬,就连看重气节风骨的名士们都是恭恭敬敬。 执弟子礼。 胡汉山看的眼皮直跳,心想这人是谁能有这么大的面子。 他可是知道名士们的脾气是有多么的又臭又硬,连他老爹胡惟庸拥有党羽遍及朝野内外的权势,没少被一些名士痛骂。 这名中年文士居然能让在场的名士们,恭恭敬敬的执弟子礼。 刘文泰知道胡汉山恐怕不认识这位,小声提醒道:“这位便是北郭十友之一的陈则。” 提起北郭十友陈则这个名字,胡汉山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也是知道。 陈则是一位年轻时便名满江南的大名士,擅长诗文,文词以清丽著称。 又因为擅长赋紫菊诗,被仕林文坛尊称为陈紫菊。 胡汉山听说这么一位大名士来了,忍不住对着刘文泰竖起一个大拇指:“厉害啊,你连北郭十友都能请来。” 刘文泰瞧了一眼竖起来的大拇指,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从胡汉山的话里能够听出来应该是夸赞的意思。 刘文泰听了胡汉山的夸赞,除了欣喜以外,更多的却是肉疼,低声说道:“学生偷了家祖的半刀鹅黄虎皮宣纸。” 胡汉山听到一句鹅黄虎皮,饶是以他的败家,以左丞相宅邸的库藏丰富,也是一阵的肉疼,那可是大唐年间流传的一种极为稀有名贵宣纸。 刘文泰还真是个狠人,难怪能够北郭十友之一的陈则请来。 胡汉山脸上的生无可恋没了,喜眉笑眼的嘴都裂开了。 刘文泰真是个好人啊。 刚才还想着骂才子们没起到作用,准备骂厅阁里好不容易请来的名士。 以这么名士们的刚烈脾气,再是欣赏胡汉山的才学,遭受了侮辱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侮辱。 肯定不会无动于衷。 更不会适得其反。 没想到刘文泰居然请来北郭十友之一的陈则,这要是骂了他,名声还不得当场就臭大街了。 胡汉山越想越是耐不住了,激动的站了起来,一副起身迎接北郭十友陈则的恭敬模样。 在场的才子名士们看到胡汉山的恭敬行为,觉的很正常,临江仙再是才高八斗面对北郭十友还是要恭敬。 勋贵子弟们虽然看不惯金陵才子,也和名士们不对付,但是对于北郭十友依旧保持着敬意。 北郭十友的才华横溢是大明立国以来,洪武皇帝文治武功里的文治灿烂一种体现。 不过,才子名士们和勋贵子弟们永远想不到的是。 胡汉山不是为了迎接北郭十友之一的陈则,是准备破口大骂,狠狠的侮辱他。 这一次。 胡汉山终于要臭大街了。 ------------ 第十九章 总有刁民 胡汉山神色里出现了从没有过的意气风发,望着大袖飘摇的北郭十友陈则,心情是从未有过的神采飞扬。 陈则伸出梅青色大袖,轻轻一摆,示意厅阁内的才子名士们坐下。 面带笑容,看向了坐在最前排的胡汉山,看向作出一首写出才子名士心声的金陵新秀。 心里甚至动了收为门生弟子的念头,经过他的悉心调教,以及北郭十友在仕林文坛的人脉和影响力。 胡汉山说不定仅仅在及冠以后,就能成为罕见的青年名士。 想必会成一桩金陵奇谈,成为洪武皇帝文治里的一朵灿烂奇葩。 胡汉山对于陈则越来越和善的笑容,反而是一阵阵的心悸,赶紧骂道:“陈紫菊的女儿以后一定会变成人尽可夫。” 人尽可夫! 胡汉山筹谋了很久,又刻意避开‘衣冠禽兽’这种模棱两可的词语,专门挑选了一个对女人名节有着极大侮辱的人尽可夫。 大明未出阁的闺房女孩,对于名节看重到了一个贞洁烈女的地步。 男女大防,可不是简简单单四个字。 出门采买胭脂水粉时,只要是被男人看见白皙光溜的手臂,这名小娘子的贞洁就算是被玷污了。 不论那名男人长什么样,都必须要嫁给他,不然只能投河自尽用来保全自己的贞洁。 陆贤能够成为驸马就是占了这样的便宜,当年汝宁公主还是个六岁美人胚子,随着宠爱他的父亲洪武皇帝出宫避暑。 年纪小小的汝宁公主贪玩,光着白嫩小脚丫在湖边扒拉水波玩,一不下心被当时也小的陆贤看到了。 虽然只是看到了一双白嫩小脚丫,但也没有办法,只能与陆贤订了婚约。 以大明对于贞洁的看重,胡汉山破口大骂陈则的女儿是人尽可夫的淫妇,对方还是一名没有出阁的闺房女孩。 可就不是侮辱那么简单了,陈则要是心气差一些,都能当场气死在这里。 胡汉山骂出这句话以后,都不免有些后悔,应该换成别的脏话,人尽可夫这个词辱骂的实在太狠了,辱骂的还是一名没出嫁的闺房女孩。 这话要是传出去了,说不定陈则的女儿都会在闺房里上吊自尽。 陈则又只有这么一个独女,真要是因为一句话把他独女逼死了,陈则估计也活不下去了。 一头撞死在左丞相官邸门口的石狻猊上。 胡汉山知道人尽可夫这个词说出去以后,肯定挽回不了了,心慌慌的不敢去看陈则。 经过这一次的人尽可夫辱骂,实打实的要臭大街了,胡汉山的心里却没有一点高兴,只有莫名后悔的慌乱。 胡汉山神色慌张的坐回了官帽椅,心里不安的抓了抓绸缎袄子,又挠了挠发髻上的玉簪。 始终是坐立不安。 更多的是愧疚。 胡汉山嘴里干渴的厉害,端起汝窑红釉茶盏喝了一口,不知怎么了咕咚咕咚的一饮而尽,牛嚼牡丹的喝完了御赐的探春贡茶。 胡汉山手里的汝窑红釉茶盏没茶水了,暴躁了喊了一句:“胡二滚哪去了,赶紧给老子倒茶。” 胡二在门外冻的直哆嗦,听到少爷的呼喊,忙不迭的跑进来倒茶。 前前后后耽误了有半盏茶的时间。 胡汉山一直不敢看陈则的反应,时间过去这么久了,陈则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难不成真的气死了。 胡汉山艰难的抬起脑袋,慢慢看了过去。 “有时间可以多去老夫的紫菊斋,小女可是对你这位作出临江仙的大才子,十分的仰慕。” 没有当场气死? 也没有口吐鲜血的血腥场景? 胡汉山愕然的看了过去,发现北郭十友之一的陈则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慈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瞧着陈则脸上的神情,不仅没有受到‘人尽可夫’的莫大屈辱,还一副老丈人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欣慰慈祥。 刘文泰不合时宜的说了一句话,更是给了胡汉山一个莫大打击:“难怪汉山先生退了金陵第一美人傅玉媖的婚约,原来是看重了金陵四贵女里的金陵第一才女陈小宛。” “为了金陵第一才女陈小宛不惜在刚刚见到紫菊先生,就溜须拍马说陈小宛是个最为遵守孝道的孝女。” 我溜须拍马个大盐豆。 老子明明是在辱骂北郭十友的陈则,还是用一种自己都感到后悔的辱骂。 到头来,怎么又变成了夸赞? 胡汉山愕然到长大了嘴巴,脑子里彻底变成了一团子浆糊,过了很久都没缓过神来。 陈则看到胡汉山的愕然神情,彻底确定了,胡汉山是真的喜欢他的独女陈小宛。 也是。 独女陈小宛可是金陵第一才女,才气和美貌名满天下,大明哪一位风流才子不喜欢? 这事要是放在以前,胡汉山的爹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胡惟庸,也不会把陈小宛嫁给他。 现在嘛,不一样了。 有写出临江仙的大才,不失为一名良配。 陈则忍不住拍了拍胡汉山的肩膀,亲切程度,让在场所有金陵才子和勋贵子弟们想要与胡汉山互换身体。 那可是金陵四贵女之一金陵第一才女陈小宛的父亲,喜欢陈小宛的才子勋贵多了去了,可从来没有哪一个人能够受到这么亲切的优待。 简直是老丈人见到了满意的贤婿。 陈则这次过来,是为了给在场的金陵才子们讲经,亲切拍过胡汉山的肩膀,越过一排排的官帽椅走到筵席,开始为在场的才子们讲经。 胡汉山愕然了半天,终于是回过神了,有气无力的病怏怏喊了一声:“刘文泰,这个人尽可夫是个什么意思。” 胡汉山用这句话来溜须拍马未来的泰山大人,肯定是知道什么意思,刘文泰认为胡汉山这是在显摆他即将娶走金陵第一才女。 刘文泰对陈小宛可是仰慕到痴狂,甚至说出了陈小宛不嫁,他这生不娶的断子绝孙话,着实是把他爷爷气的够呛。 倘若刘文泰对待胡汉山还只是认同,碰到他在这显摆迎娶金陵第一才女陈小宛,一定会不顾斯文的给他一拳。 刘文泰对于胡汉山的态度已经从认同,变成了更进一步的尊重,心里虽然难过,却也只能忍痛接下话茬。 ------------ 第二十章 求你别看上我 “人尽可夫的典故来自于《左传·桓公十五年》,汉山先生读的左传是汉代的马注?还是唐代的孔注?还是最为完善的晋代杜注?” 难怪刘文泰是金陵前十的大才子,单单是一本《左传》就熟读这么多的注疏,至于胡汉山自己连《左传》原本都没读过,何况是各个朝代鸿儒所作的注疏。 胡汉山病怏怏的摇了摇头,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刘文泰想到胡汉山以前的纨绔,大致也是了解了,胡汉山虽说文采斐然,但是不善于治经应该是不了解《左传》里的典故。 只能慢条细理,一点点清晰的解释。 春秋时期,桓公十五年的郑国,朝堂发生了一件剧烈动荡,不亚于前些年的空印案。 当时的郑国大王郑厉公准备杀了权臣祭仲,于是安排深受信任的雍纠去做这件事。 祭仲除了是郑国的权臣以外,还是雍纠的岳父,忠孝两难全的雍纠只能把消息透露给夫人雍姬。 雍姬面对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不杀父亲,夫君会死,支持夫君,便会害死父亲。 最终,雍姬选择支持了父亲祭仲。 祭仲得知这件事以后,没有手软直接毒死了雍纠,还把郑国的大王郑厉公赶出了郑国。 《左传》里便记述了一句话,“人尽夫也,父一而已,胡可比也?” 意思是夫君的选择有很多,含辛茹苦把雍姬抚养大的父亲只有一个,当然要选择孝道。 ‘人尽可夫’就被当成了至孝的典范。 麻了,麻了。 胡汉山难怪觉的大名士陈则看他不是一般的顺眼,这是在用作出临江仙的才气,为陈小宛背书。 夸赞陈小宛是个大孝女,让这位金陵第一才女在才气和美貌以外,增加了三从四德的美名。 陈则讲经讲到了一半,从竹席旁边的官窑青釉茶壶里倒了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 在短暂休息的时候,视线依旧是落在胡汉山身上,慈善的笑着。 胡汉山瞧见这副岳父笑,脑袋往后一扬,耷拉在花梨官帽椅上,病怏怏的提不起一点力气。 哀莫大于心死。 更让胡汉山绝望的还在后面。 这时,刘文泰突然从花梨官帽椅上站了起来,认真道:“学生有一个建议,想要与各位商量一二。” 在场的金陵才子和名士们,看向了操办这次雅集的刘文泰,似乎都在期待着什么。 刘文泰语气坚定的说道:“以汉山先生的文采,学生建议公认他是金陵前五的才子。” 金陵是大明京城,文治璀璨,人杰荟聚。 各个府县、布政司的才子们在参加完科举以后,不管是金榜题名了,还是名落孙山,大多都留在了京城金陵。 高中科举的方便在结交京官,方便以后外放做官,没高中科举的准备在京城读书,省去赶往金陵的舟车劳顿时间,等到三年后继续科考。 这里面还有左丞相胡惟庸的功劳,刻意营造出野无遗贤的盛世景象。 这也导致了江南四大才子有三位是金陵才子,剩下那一位还是金陵附近府县的才子。 大明十大才子里有八位金陵才子,剩下的两位十大才子志向不在科场,而是像诗仙李太白和东坡先生那般游历山水,正在大明的名山胜水游历。 刘文泰能够成为公认的金陵前十才子,当年可是让他那位见惯了宦海沉浮心里早就波澜不惊的爷爷,在起草诏书的严肃时刻当着洪武皇帝的面笑出了声。 治军严厉,治官更是带着血腥味杀气的洪武皇帝,得知了原因不仅没有责罚刘文泰爷爷,还赏给刘文泰爷爷一块名贵的澄泥砚,赞叹刘文泰爷爷治家有方。 公认的金陵前五才子,可谓是把胡汉山捧的极高,基本上是说他在诗词方面整个金陵无人能出其右。 金陵诗词第一。 金陵前十的才子,各有各的擅长,有的工于丹青画作,有的擅长行楷书法,有的精通治经...... 要是把胡汉山的诗词排进金陵前五,关键是胡汉山年纪轻轻还没及冠,妥妥的一桩文治里的祥瑞。 洪武皇帝知道了以后,尤其是知道胡汉山年纪轻轻在仕林文坛就有这么大的名气,肯定是重重有赏。 胡汉山知道这里面的厉害,顿时吓的是面无人色。 他真要成了金陵前五的大才子,前两次搅黄左丞相庆贺宴和退婚傅玉媖的摆烂,可就白费功夫了。 还没等胡汉山拒绝,这帮子一直以来极其文人相轻的金陵才子们,全都是认真的点了点头。 就连那些眼界极高的名士们,也都是纷纷露出了笑意,显然是认同刘文泰的说法。 泥金美人屏风另一侧的勋贵子弟们。 看着金陵才子们闹起的一场风波,一场只要是确定了必然会传遍江南,甚至是上达天听的风波。 脸上的神情全是诧异,这帮子读书人怎么这么好说话了,要知道当年刘文泰凭借治经成为金陵前十才子,前前后后闹了极大的风波。 以刘文泰爷爷在仕林文坛的地位,依旧是冒出来很多不服气的金陵才子,两年不停找刘文泰比较在治经方面的才学,差点没把刘文泰折腾死。 没死也只能半条命了,每天用名贵药材吊着命,养了大半年才把身体养好。 结果到了胡汉山这里,只说了一句话就成了公认的金陵大才子。 还是金陵前五才子。 夭寿啊。 同样是住在贡院大街的勋贵子弟,怎么差距就那么大。 胡汉山巴不得现在有人冒出来,要在诗词方面论个长短,苦苦等了半天始终没有一位金陵才子站出来。 眼看金陵才子们就要表态了,胡汉山急的脑袋上都快流汗了。 情况越发的不对劲,就连那些名士们也有这方面意思了,胡汉山赶紧站起来说道:“本少爷是金陵第一赌怪,可不是什么金陵前五的才子。” 赌怪? 在场所有的才子和名士们,露出了疑惑的神色,不明白胡汉山这是什么意思。 准备继续讲经的陈则同样是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个赌怪名头是从何而来,怪字倒是常见,通常是被一些自嘲自谦的名士使用。 赌字可就不怎么好了,几乎是在往自己身上泼脏水。 胡汉山满怀期待的过来,现在是怕了这个地方,不等才子名士们想明白,赶紧带着胡二等狗腿子逃离了厅阁。 ------------ 第二十一章 馋我身子 胡汉山逃回左丞相官邸的芝兰园,窝在园子里舔舐伤口,缓和着写出临江仙带来名声大噪的伤害。 这几天里。 过去门口罗雀的芝兰园,半年都见不到一个拜访的人影。 现在熙熙攘攘简直成了菜市口,整天堆着一群前来送烫金拜帖的长随和贴身丫鬟。 胡汉山站在书房楼阁的二楼,看了直头疼,让胡二带着狗腿子们把所有的长随和贴身丫鬟挡在了垂花拱门外面。 不让长随和贴身丫鬟们踏进芝兰园的画廊半步。 胡汉山还故意收下烫金拜帖,就是不给对方回帖,希望能够通过这种不给面子的行为让对方恼怒,在金陵里说一些他的坏话。 谁知,越是不回拜帖,不去参加各类诗会雅集,反而是导致胡汉山越发的抢手。 胡汉山闲着没事翻了翻烫金拜帖,看了一些以后更加头疼了。 这些烫金拜帖里除了金陵才子们的诗会邀请,还有很多官宦小姐的雅集邀请。 尤其是那些官宦小姐们的雅集邀请,一点也不矜持,在烫金拜帖用上等香料熏香也就罢了,还让前来送拜帖的贴身丫鬟打扮的花枝招展。 有的官宦小姐甚至别出心裁的让一对姊妹双胞美婢前来送拜帖,存着什么心思,胡汉山怎么会不知道。 贴身丫鬟跟着官宦小姐嫁到夫家以后,就会变成通房丫头,如果能生个一儿半女便会给一个妾的名分。 这名官宦小姐是在用姊妹美婢勾搭胡汉山,不仅要他前去参加雅集,还想要嫁给他。 “下贱,这是馋我的身子。” 胡汉山狠狠的啐了一口,然后小心翼翼的把烫金拜帖放在了绸缎袄子怀里。 摊牌了。 确实是心动了。 胡汉山轻咳了一声,把胡二叫了上来:“胡二,那一家的拜帖是京城里哪一位官宦小姐。” 胡二像条家犬一样笑着伺候在一旁,听到少爷的询问,赶紧把脑袋探出雕纹半开木窗,看着热闹的垂花拱门门口说道:“少爷,那户人家只是京城里的一个小官。” “那位小姐的父亲只是递运所大使,一个不入流的小官,不过他家的银子很多,在京城里有十几家押质铺。” 胡汉山听到那名官宦小姐家有十几家押质铺,顿时来了精神,这可是真的腰缠万贯。 押质铺就是当铺,做的是典当古玩字画的买卖,不过押质铺最大的银利不是典当,是给赌徒们放印子钱。 看来这名官宦小姐的父亲虽然是不入流的递运所大使,但家里绝对是一方豪绅,在地方拥有大量的田庄家丁。 十几家放印子钱的押质铺,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够铺展起来的,不仅需要五城兵马司的关系,在市井里更要有深厚背景。 胡汉山来了精神,在他正愁着怎么摆烂,得知了这名官宦小姐家里情况,有了一条成熟的主意。 又能继续摆烂了。 胡汉山随手在花梨书案上拿走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田黄石私印,扔给了胡二:“你去告诉那位官宦小姐给他爹一个官升一级的机会,拿一家押质铺来换。” 有了胡汉山的私印,别说是让一个不入流的递运所大使官升一级,就是连升三级担任从七品的知县,只是一句话的事。 权倾朝野,党羽遍及朝野内外可不是一句话那么简单,操纵一名小官的升迁如同吃饭喝水般简单。 胡二拿着私印没有第一时间去找那对双胞美婢,先去白寿园找了老夫人身边的一名账房先生,让这位账房先生监督他去应天府衙门。 少爷再怎么信任他,胡二也要主动自觉不能留下私权滥用的机会,这是胡二老爹传授给他的处事经验。 在应天府衙门找到胡党官员确认了官缺,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办好了胡汉山交代的事情。 又去县衙门里又找了个公人,把武定桥东的一家押质铺地契写了胡汉山名字。 胡汉山有了押质铺以后,又开始忙了起来。 不是用来放印子钱,雇来了一批竹雕匠、裱背匠、掐丝匠打造三国杀,通过买卖赌具来自污。 不论是官员还是老百姓,都对赌坊深恶痛绝,经常有士绅百姓因为赌钱导致家破人亡,卖儿卖女。 对那些私下里开办赌坊的青手掌柜,几乎是人见人恨,厌恶到堪比那些拍花子拐卖孩子的拐子。 只要是听说了谁家里有在赌坊做营生的青手,家里再有银子,也不会让女儿嫁过去。 胡汉山就是要利用士绅百姓对于赌坊的深恶痛绝,买卖三国杀这种赌具,往身上泼上一层怎么都洗不掉的污水。 就在胡汉山忙里忙外的这几天。 金陵第一美人傅玉媖,还有金陵第一才女陈小宛家里,同样是出现了灯市那般的喧嚣热闹。 官宦小姐们这几天找不到胡汉山了,全都患上了单相思,忍不住找上了傅玉媖和陈小宛。 一个是胡汉山退了婚约的娘子,一个是据说得到了胡汉山的钟情。 都与胡汉山有很大的瓜葛,说不定能从这里找到胡汉山。 颍川侯官邸,雪溪园。 官宦小姐们来到傅玉媖居住的住所,围在一条清冽如珍珠泉的小溪楼阁旁,叽叽喳喳的等着傅玉媖。 想要让傅玉媖出面约来胡汉山,参加官宦小姐们的雅集。 等了半天,只是听见一股如空谷幽兰般的琴声,就是不见傅玉媖从楼阁里下来。 一位勋贵长女实在是等不了,开口道:“玉媖姐姐,妹妹带来了一盒东珠粉,只要姐姐答应把汉山先生约出来,这盒东珠粉就送给姐姐了。” 东珠粉! 其他的官宦小姐听到这几个字,玉脸杏眼上全是眼馋,那可是最上等的养颜珠粉。 足够让三十多岁的妇人,看起来像桃李年华的美貌女子。 生熟女真各部,以及朝鲜国进贡的东珠又极少,连宫里的妃嫔娘娘们每年只有一盒,只有马皇后那里多一些,用来赏赐给那些品行端正的诰命夫人。 这位勋贵长女还真是舍得重金,连这等有着驻颜奇效的东珠粉都舍得,看来真是对胡汉山仰慕到痴情地步。 在场的官宦小姐们,全都在心里娇骂了一句。 浪蹄子。 ------------ 第二十二章 要吃人呦 官宦小姐们等了半天,那名勋贵小姐把盛放东珠粉的红色钿盒都拿出来了,雪溪园的楼阁一直没有人下来。 还好这是旧部众多的颍川侯傅友德官邸,这要是换了一般朝廷重臣的官邸,勋贵小姐早就上去把人抱出来了。 官宦小姐们讨了一个没趣,没有怪罪傅玉媖,习惯了这位金陵第一美人不给颜面的行为。 金陵的勋贵小姐和官宦小姐们只有傅玉媖很少参加诗会雅集,甚至可以说是屈指可数。 尤其是金钗年纪以后,傅玉媖从来没参加过一次诗会雅集,走出闺房出门只有两种情况,那就是受到了马皇后的召见。 马皇后在傅玉媖还小的时候,就尤为喜爱粉妆玉琢的小仙子,每年都会把她专门召进宫。 另外就是每年的上巳节了。 每年三月三的上巳节,勋贵小姐和官宦小姐们都要去金陵城外的大江边祓禊,用洁净的大江水加上柳枝、香草、桑叶、荠菜花等,冲洗手脚。 把疾病、灾祸、不祥等全都洗去,今年便会吉祥康健。 别的勋贵小姐和官宦小姐趁着这个时候出门,都会买来最好的胭脂,进行一番梳洗打扮,与那些权贵子弟风流才子一起赌书泼茶。 傅玉媖在上巳节出门,不仅会戴上云锦面纱,还用大幅布帛缝制的帷幕,搭建一处完全隐蔽的帐子,四周还守着健壮的粗使婆子,彻底与那些权贵子弟风流才子隔开。 傅玉媖连七八岁的男童都不会见,更别说让她约见已经过了舞象年纪的男子。 勋贵小姐和官宦小姐没有办法,只能心不甘情不愿的离开了雪溪园,赶往了陈则的宅子。 就在她们刚走出垂花拱门,楼阁里空谷幽兰般的琴声停下了。 曾经毫不起眼是她身边众多追捧者之一的胡汉山,竟然能让金陵这么多官宦小姐抱有极大的兴致,甚至不惜用珍惜的东珠粉作为代价。 胡汉山这三个字。 不知何时,渐渐在傅玉媖的心底引起了注意。 勋贵小姐和官宦小姐们赶到北郭十友之一陈则的宅子,还没走进陈小宛居住的鹿圃,迎头碰见了另一群勋贵小姐和官宦小姐们。 听说了陈小宛不在鹿圃,去宫里教授小公主在诗词歌赋方面的平仄韵律了。 只能作罢,勋贵小姐和官宦小姐哀怨的离开了鹿圃,回家发动自家的权势,让五城兵马司帮忙找人。 胡汉山这几天一直窝在押质铺,那名递运所大使的长女得了好处,不敢声张,五城兵马司把整个金陵搅的鸡飞狗跳也没能找到他的影子。 一连过去好几天。 突然在芝兰园里露头了,淮西勋贵家的少爷和小姐们,还有浙东文官家里的少爷和小姐们,全都是蜂拥而至赶往了左丞相官邸。 勋贵少爷们和风流才子们还好,一身绸缎袄子手拿折扇的正常装束。 勋贵小姐们和官宦小姐们可就不一样了,拿出了一件件苏绣湘绣襦裙,拿出平时舍不得用的上好胭脂水粉,盛装打扮前往了芝兰园。 婀娜多姿,襦裙摆动,一个个的大小胸脯‘砰砰’乱跳,终于能够见到写出临江仙的大才子胡汉山了。 经过这些天的发酵,胡汉山已经成为公认的金陵前五才子了。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稀罕事,打破了仕林文坛一贯的约定俗成。 金陵前五才子一直都是擅长闽学、关学、史学等经史子集,在丹青书法和诗词歌赋方面再是文采斐然,按照规矩永远不会进入前五。 胡汉山凭借一首临江仙,一举打破了这条常规,以至于勋贵小姐们和官宦小姐们这些天每到夜晚就在闺房里辗转反侧,害了相思病。 饱含期待的来到芝兰园。 胡汉山正在楼阁上站着,身穿一袭白色襕袍,头上束着一条玉白色丝带,随着冬风四处飘散。 勋贵小姐们和官宦小姐们只是看了一眼便痴了,混在人群里的一些美少妇反应更大,娇艳的红唇,不停的吞咽口水。 那艳红的娇唇,恨不得当场把胡汉山给吃了。 胡汉山等到权贵子弟们来的差不多了,让手底下的狗腿子们打开了接客的正堂厅阁,走了下去。 左丞相胡惟庸的官邸规格是整个金陵里最大的之一,几乎快要媲美藩王府邸了。 饶是以左丞相官邸内的厅阁宽阔程度,厅阁内还是站不下,雕花对扇木门门口堆满了一层层的权贵子弟。 胡汉山穿了一身这么骚包的服饰,造了那么大的势,只为了一件事。 宣扬三国杀。 借用自己在金陵里大名鼎鼎,彻底把三国杀宣扬开来。 毕竟,三国杀只出现了一次,虽说那次闹的很大,但只限于勋贵和重臣,人数众多的权贵子弟和士绅百姓是不知道的。 胡汉山坐在花梨官帽椅上,望着堆满的权贵子弟和官宦小姐,却又泾渭分明分别在左右两边,中间用一面泥金宫画屏风隔开。 轻咳了一声,像是宣布什么大事,略带一丝神秘的说道:“本赌怪接下来要给各位展现的物什,耗费的才智几乎不下于临江仙。” “甚至可以说远超过临江仙。” 权贵子弟和官宦小姐听到这话,眼睛都亮了,心里产生了满满的期待。 远超临江仙的才智,难不成又是一首千古名词。 胡汉山瞧见吊起来所有权贵子弟和官宦小姐们的胃口,心里一笑,这次的三国杀必然能够让这些人大呼小叫。 想到权贵子弟和官宦小姐们震撼的到大呼小叫场面,胡汉山忍不住有些窃喜,猛的把三国杀篾片拍在八仙桌上:“就是三国杀,一副拥有各种精彩锦囊、武将.......” “着实是才思敏捷。” “汉山先生大才。” “没想到竟然是三国杀。” 权贵子弟和官宦小姐们确实是大呼小叫了,可是胡汉山听着怎么有些不对劲。 他还没说完两句话,还没来得及说三国杀各种有趣嬉戏法,震慑住金陵的权贵子弟和官宦小姐们,就开始大呼小叫了。 大呼小叫的也太快了一些,最后还来了一句竟然是三国杀。 好像是已经知道了。 ------------ 第二十三章 崽卖爷田 确实是知道了。 洪武皇帝做出一副热衷于三国杀的姿态,还没等官员们放衙,这件事就在京城官场上流传开了。 为了揣度圣意,纷纷从宦官们掌控的内府银作局买来了一套套制作精美的三国杀,洪武皇帝的私库内帑狠狠赚了一笔。 官员们回到家里拉着兄弟子侄们一起琢磨三国杀,只用了短短一晚上的时间,三国杀就风靡了整个金陵的官员士绅。 两淮盐帮、徽商、潮州帮等商号得知官员士绅们痴迷了一种叫做三国杀的嬉戏,花费重金,把一钱银子一套的三国杀硬生生翻了十番,托人从银作局买来了三国杀。 洪武皇帝的私库内帑再次赚的盆满钵满,还获得了一条源源不断的财路。 就在胡汉山在押质铺闭门造车的这些天,三国杀早就风靡了金陵,权贵子弟和官宦小姐们聚集在一起没少嬉戏三国杀,早就熟稔了三国杀的规矩。 站在最前排的刘文泰,上前几步,低声解释了这几天三国杀的风靡。 胡汉山得知了就连洪武皇帝都嬉戏了三国杀,心里乐开了花,差点没忍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笑出来。 甚至还有些泪目。 摆烂终于有点作用了。 胡汉山摆了摆手,让胡二等长随从正堂后面的侧门搬进来一张番摊。 这张硬木桌面比普通的八仙桌大上很多,四角用云石嵌出界线,每一方又用云石嵌出茶杯大的圆点。 庄家一点,对门三点,右方是二,左方是四,左青龙,右白虎。 番摊是赌坊用来赌钱的桌子,不合时宜的搬到正堂厅阁,权贵子弟们露出了会心一笑,胡汉山这是准备在雅集以前先来几把三国杀。 果不其然,胡汉山掀开番摊上的一块红绸子,露出了一套精美三国杀,主料还是竹篾片,外面髹涂了一层层漆器的大漆。 通体呈现朱砂色,色泽均匀,看起来不像是赌牌,而是一件件觞酌刻镂的髹金漆丝漆器。 这可比银作局卖的那些三国杀篾片精美太多了,不拿来把玩,放在厢房内都可以当做漆器摆件了。 刘文泰当仁不让的走了出去,坐在番摊的左边,陆续有几位在金陵排在前二十的才子们坐上了番摊。 官宦小姐们处于矜持,免得让胡汉山觉的她们太过于孟浪,只是站在旁边娇羞看着。 等着坐在庄家位置的胡汉山开始抽走身份牌。 胡汉山接下来的动作,出乎在场所有权贵子弟和官宦小姐的预料,从绸缎袄子的袖子里拿出了一张鎏金银牌。 光泽金亮的鎏金银牌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是识货之辈,看了一眼就知道这片薄薄的鎏金银牌出自名家之手。 胡汉山笑着说道:“三国杀是本赌怪琢磨出来的,各位应当是知道,这张鎏金银牌也是三国杀的一种武将牌。” “这种稀有的鎏金银牌不仅只有唯一一张,还能自动获得主公的身份,本赌怪把鎏金银牌称作神将牌。” 刘文泰等人听说神将牌能够自动获得主公身份,不免眼热,对那张鎏金银牌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三国杀里最好的身份便是主公,每次在翻牌子以前,恨不得焚香祷告以后再去翻牌子,只是为了能够得到最期待的主公牌子。 现在有了一种直接获得主公身份的神将牌,在场热衷于三国杀的众人怎能不会心动。 接下来进行的一番嬉戏,直接把在场所有权贵子弟的心动,变成了差点没忍住直接明抢。 三国杀分为五人和八人,在五人的情况下,主公能赢的希望只有四成。 在八人的情况下就更少了,不到三成,因此主公每一次凭借才智笑到最后,能够获得酣畅淋漓的爽快感。 胡汉山拿出神将牌,还是神将诸葛亮以后,再次邀请两名勋贵子弟坐在了番摊官帽椅上,还给了他们反贼身份牌。 这么一来,就有了六名反贼,一名反复横跳的内奸,还有主公和两名忠臣。 三对六,还有一个搞破坏的内奸,没有一点赢的希望了。 但是就在三国杀开始以后,胡汉山运用神将计和各种锦囊牌,竟然出人预料的获得了胜利。 刘文泰等人的眼睛钉在了鎏金银牌上,像是见到了什么稀世珍宝,心里甚至生了抢夺鎏金银牌的违背礼法念头。 那些官宦小姐们看向鎏金银牌的不多,全都是面带春意的瞧着胡汉山,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俨然是倾心于胡汉山的奇才怪才。 胡汉山要的就是这个成效,笑着继续介绍道:“每一位武将的神将牌只有唯一一个,也就是说除了这张神将诸葛亮,以后不会再有第二张。” 这句话一出,在场目光灼灼的权贵子弟们心里有数了,胡汉山这是把神将牌做成了赵孟頫、黄公望等传世画作。 神将诸葛亮只有一张,收藏银价骤增,却又比古董画拥有更大吸引力。 喜爱赵孟頫画作的文人雅士,当然是耗尽家财去买,作为风靡金陵以后必然会风靡整个大明的三国杀。 谁不想拥有一张稀少到只有一张的神将牌。 在场的权贵子弟们想到自己在诗会雅集时,拿着一把神将诸葛亮、神将关羽、神将张飞等鎏金银牌大杀四方,在众多勋贵小姐和官宦小姐面前大出风头。 心里哪里还能安耐得住,坐在番摊官帽椅上的陆贤直接开口道:“本驸马出五十亩上等水浇田。” 陆贤是出了名的精打细算,每次喝完粥都得再用水涮一遍喝下去,谁能从他身上赚走一枚铜钱都能成为一桩京城里的谈资。 谁能想到,为了一张诸葛亮神将牌,张嘴就是五十亩上等水浇田。 这可不是五十亩旱田,也不是五十亩中田,而是土地最肥沃的上等水浇田,足够让一户贫寒百姓成为一方乡绅了。 “八十亩...不...一百亩上等水浇田。” 刘文泰突然站了起来,直接抢走了鎏金银牌,急切的程度让胡汉山都吓了一跳。 不过,刘文泰没去仔细查看神将诸葛亮正面的神将计,死死盯着背面的四个字。 胡汉山造。 ------------ 第二十四章 打死你个龟孙 刘文泰脱口而出要用一百亩上等水浇田换走神将诸葛亮的行为,不只是让在场的金陵才子们愣住了,就连素来以败家著称的勋贵子弟也是难以置信。 勋贵子弟再是败家,扔出去的都是银子和大明宝钞,争风吃醋到急红了眼也不会拿上等水浇田做银筹。 那可是祖产,还是让宗族福泽绵延最多的祖产。 没有任何一名达官显贵子弟会去败坏祖产,败坏整个宗族的福泽。 刘文泰作为翰林学士刘三吾的嫡长子,这位坐看庙堂一场场风波,始终在洪武皇帝身边屹立不倒的坦坦翁。 在刘文泰刚到上蒙学的年纪,就把他带着身边悉心教导,为了磨着刘文泰的性子,压了他十来年只考了一个生员,没去参加会试。 刘文泰在京城权贵圈子里,出了名的沉稳老成,还没有及冠已经有了在宦海沉浮二十年的谋定而后动。 金陵才子和勋贵子弟眼前刘文泰哪里还是坦坦翁的嫡长孙,变成了一个他们完全认识的人。 像是一个三十几年没碰过女人的老汉,在内桥旁的珠市找了个私妓,兽性大发的扑了过去。 匪夷所思,过于诡谲了。 至于驸马陆贤说出五十亩上等水浇田的败家行为,勋贵子弟们却不感到奇怪,以他的精明不会做赔本买卖。 最精明的就是陆贤了,因为他确切的知道自己要什么。 陆贤最需要的就是哄汝宁公主开心,反正五十亩上等水浇田是从汝宁公主的皇庄里划出去,又不需要变卖吉安侯的祖产。 能把汝宁公主哄高兴了,还不用自家的祖产,当然要去争神将诸葛亮。 不过,以陆贤可以支配一座皇庄田产的财大气粗,听到一句一百亩上等水浇田吓的心里直哆嗦。 这等败坏祖产的行为实在是太过于吓人了,陆贤差点没忍住给刘文泰一巴掌,把这个患了失心疯的不肖子孙给拍醒。 刘文泰身边几名交好的金陵才子,忍不住了,赶紧拉住了他。 “文泰兄,你疯了,那可是祖产。” “李兄说的对,坦坦翁如果知晓了这件事,肯定会把你逐出家门。” “文泰贤弟你可要想清楚,我等虽然眼馋神将诸葛亮,但也不能因为这件事丧失了刘氏宗族的嫡长孙身份,这辈子可就毁了。” 胡汉山都怀疑眼前的刘文泰,还是不是他认识的那个刘文泰,一张神将诸葛亮能卖上一二百两银子已经不得了了。 谁能想到刘文泰一张嘴就是一百亩上等水浇田,胡汉山的纨绔败家在他面前,就是个笑话。 刘文泰听到几位好友的劝告,不仅没有收敛,反倒是放声大笑。 “哈哈——” 他这一笑不打紧,厅阁内的权贵子弟和官宦小姐们全都吓的退了出去,真以为金陵十大才子之一的刘文泰疯了。 刘文泰大笑过后,缓过劲来了,摇了摇头说道:“我刘文泰向来是崇尚节俭,这在金陵是出了名的,岂会做出崽卖爷田的败家行为。” “各位兄台,你们看这是什么!” 金陵才子们见刘文泰恢复了正常,松了一口气,心里却又产生了极大的好奇。 到底是什么,能让刘文泰做出这等失心疯的败家行为。 当金陵才子们凑近一看,一个个脸色涨红,比起当年上蒙学的时候与陈小宛说了一句话时,脸色还要涨红。 情绪激动,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能与陈小宛进行一场赌书泼茶的嬉戏了。 “文泰兄,这张神将诸葛亮一定要让给在下,用一百一十亩...不...一百二十亩上等水浇田来换。” “文泰贤弟,为兄出一百五十亩上等水浇田。” “文泰,舍妹虽说比不上傅玉媖陈小宛等金陵四贵女,但也是京城里少有的国色天香,提亲的达官显贵踏破了家里的门槛,只要你把这张鎏金银牌让给在下,舍妹就嫁给你了。” 刚才劝解的有多激动,现在争抢的就有多激烈。 银筹代价越来越大,一位文官重臣的长子甚至要把国色天香的妹妹许配给刘文泰,也要得到那张神将诸葛亮。 紧紧握在刘文泰手里的哪里还是一张鎏金银牌,分明是王羲之的《兰亭序》。 就连胡汉山都看不明白了,一张神将诸葛亮能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难道说........ 这次的摆烂自污,又要翻车?! 刘文泰接下来的举动,渐渐证明了胡汉山心里的可怕猜想:“汉山兄,请问这张鎏金银牌后面的四个字是什么字体。” 只是询问字体,胡汉山高度紧绷的精神轻松了一些:“这个叫漆书是本赌怪烙印的一种杜绝伪造的印记。” “现在没有什么杜绝伪造的手段,既然说了神将牌具有唯一的稀少性,就不得不防止有人伪造各种武将的神将牌。” “所有便写了一种只有我能写出来的字体,就是鎏金银牌背面的漆书.......” 胡汉山洋洋得意的介绍自己杜绝伪造的高明手段,越说脸上的得意越少,声音也逐渐消失。 为了杜绝伪造,胡汉山精心谋划了很久,专门用扬州八怪之首的金农融汉隶和魏楷于一体,推陈出新出的一种新字体。 有了漆书作为印记,谁也别想伪造神将牌了。 神将牌便有了真正的独此一家。 但胡汉山只想着怎么杜绝伪造了,忘记了一件事。 历朝历代能够推陈出新一种新字体的书法圣手少之又少,金农凭借所创的漆书,可是与王羲之、颜真卿等两位冠上了圣字的书圣楷圣齐名。 胡汉山重重的一拍脑门,悲痛的闭上了眼睛。 果然。 又翻车了。 自污不成,反倒是推陈出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新字体。 这次不止是刘文泰一人看向胡汉山的神情从认同变成了尊重,在场所有金陵才子们看向胡汉山的神情都有了极大转变。 认同,转变为面对名士的尊重。 显然已经把弱冠年纪的胡汉山,当成了名望遍及南直隶的名士。 一位足够引起洪武皇帝重视的名士。 “在下提议。” 刘文泰突然高呼了一声。 “公认汉山兄为金陵第一才子。” 在场的金陵才子们纷纷点头认同,胡汉山的金陵第一才子,同样也是大明第一才子。 名至实归。 ------------ 第二十五章 好好好 不允许擅长诗词书画的才子成为金陵前五才子,这是整个大明的名士大儒们共同制定的一项约定俗成。 这是为了不让雅趣,压过了经学正道。 金陵前五的才子们全是在经学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完全是大儒的苗子,等到年纪长一些,学问再高升一些,毫无疑问将成为大明新一代大儒。 金陵前三才子更是了不得,宋慎是海内鸿儒宋濂的长孙,更是朱老夫子的闽学嫡脉传人,被视作闽学的继承人。 刘琏是当年一手打造了浙东文官党羽的刘伯温长子,恩师是横渠先生张载的关学传人,被当做能够大兴关学的瑚琏之才。 陶昱精通的是家传史学,父亲陶安当初是洪武皇帝的谋主,并且举荐了刘伯温、宋濂等人。 这三位随便一个拿出来,在经学方面的才学都是高于胡汉山。 胡汉山先是凭借一首临江仙打破常规成为了金陵前五才子,不论他写出再多的千古诗词,已经到头了不可能再进一步了。 现在却凭借四个字成为了金陵第一才子。 可见刘文泰对漆书的推崇,这还不是刘文泰一人的看法,是在场所有金陵才子们的共同看法。 基本上等同于公认了,缺的只是时间问题。 胡汉山心里哪有什么推崇,只有漆书造了大孽了。 看着刘文泰那张恭敬有加的脸,着实是来气。 每次都是他高呼一声,导致胡汉山的好名声跟着高了。 胡汉山感觉是这货在妨自己,气不打一处来的骂道:“滚!滚!赶紧从老子眼前消失,要不然老子要动手打人了。” 勋贵子弟们对这些文绉绉的诗词书画不怎么感兴趣,这些权势最是煊赫的勋贵子弟们,门道在于弓马骑射,而不是能写几篇酸腐文章。 前几天胡汉山写出临江仙,勋贵子弟们只是改变了对胡汉山的看法。 认为他是弓马骑射不行,改变了方向,和他老爹胡惟庸一样想要通过文官道路在淮西勋贵里趟出一条前程。 但这条路太难了,胡惟庸前前后后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甚至以文官之身亲自上阵杀敌,才折服了众多桀骜不驯的淮西勋贵。 今天见识了漆书,见识了这个足够引起洪武皇帝重视的文治,勋贵子弟们嘴上说酸腐文章,心里不得不承认嫉妒了。 对待胡汉山的态度也不一样了,真正把他当成了勋贵的一员,多了几分顺从。 放在平时,要是听见胡汉山让他们滚,二话不说直接回嘴骂回去,脾气暴躁的甚至还会给胡汉山几拳。 胡汉山刚说完这些话,赶紧往后走去,躲在胡二等长随身后,以前他对勋贵子弟们喝骂了可是没少吃亏。 更重要的原因,胡汉山不想和勋贵子弟们起了冲突,对待勋贵子弟可就和对待金陵才子们不一样了。 胡汉山希望金陵才子们骂他,骂的越难听越好。 对于勋贵子弟就希望能够握手言和,能够把勋贵子弟拉到身边,甚至顺从的听话就更好了。 这么一来,方便胡汉山拉着勋贵子弟一起摆烂淮西勋贵的关系,只要勋贵子弟顺从他,就能加快摆烂的成效。 这一次勋贵子弟们的反应,完全出乎了预料。 在听说了一句带着辱骂意思的滚,还是勋贵子弟们最不屑的草包胡汉山所说,没有半点回骂的意思不说,反而跟着金陵才子们一起离开了。 咄咄怪事。 勋贵子弟们和金陵才子们都走了,还有一帮子婀娜多姿各有各姿色的官宦小姐们,没有离开这里。 胡汉山实在受不了那一道道如狼似虎的渴望目光,生怕这些没出阁,还有已经出阁的美少妇把他给吃了。 立即退到了芝兰园的后园,想着怎么处理漆书这件事,让胡二等长随把官宦小姐给请走。 摆烂自污这件事翻车了,银子还是要赚的,胡二等长随带着胡汉山的单红拜帖在三坊巷贡院大街转了一圈。 告诉了淮西勋贵家的少爷和小姐们,集贤院对面的押质铺买卖三国杀的善本,如有需要可以去那里采买。 紧接着马不停蹄的又去了鼓楼东成贤街和斗门桥以西的三山街,把买卖三国杀善本的事情,一一告知。 刘文泰回到鼓楼东成贤街的翰林官邸,坐在正堂里等着爷爷的到来,饶是有自成一家的漆书还是让他惴惴不安。 手捧着书童送来的官窑茶杯,一杯接着一杯的喝着松江府岕片茶,还没到官员们放衙时间已经喝了一大壶茶水。 刘文泰前前后后去了几次东圊,终于是等来了爷爷,拿出鎏金银牌斟酌着说出了一百亩祖产的事情。 坦坦翁换上一身圆领常服,没有说话,坐在正堂官帽椅上喝了几口茶。 等了有半柱香时间,刘文泰玉树临风的脸容都沁出了汗水。 坦坦翁开口说道:“官场局势错综复杂,却又井井有条,无外乎乡党,关学闽学等学派,房师座师等同年,提拔晋升走了谁的路子。” “只要理顺了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在场上不能说是如鱼得水,却也不必如履薄冰了。” “椿儿觉的应该把鎏金银牌送给谁。” 刘文泰小时候体弱多年,坦坦翁为了孙儿好养活便取了一个小名椿儿,取自《庄子集释》的‘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 刘文泰跟在爷爷身边多年,知道很多朝堂秘闻,别的官员还在琢磨上司的喜好和心思,他已经开始琢磨洪武皇帝的喜好和心思,这便是家世带给他的最大好处。 这也是各布政司的地方官员回京述职,总是先去找权贵子弟的原因,打听某些京官的喜好和心思。 这样才能送对礼,烧好香。 刘文泰第一反应是上供给洪武皇帝,想了想又不对,他通过爷爷知道了不少洪武皇帝那深如渊海的心思。 思索了很久,刘文泰脸容突然有些慎重:“爷爷,应当献给太子。” 坦坦翁听到这里,褐斑老脸慈祥的笑了:“孺子可教也。” ------------ 第二十六章 棒棒棒 “顺应天心方能在朝堂成为不倒翁,陛下做出喜爱三国杀的做派,一是真的喜爱这种智计百出的征战沙场感,二是做出官员们看的,有利于治国打压屡禁不止的赌钱。” “以洪武皇帝乾纲独断的性情,对于太子仁厚的品性既是欣慰,又感到过于仁慈了,毕竟,太子的皇弟们大明诸王可是掌握兵权,过于仁慈只能让各位藩王滋生畏威而不怀德的念头,造成藩王造反的险恶局面。” “洪武皇帝便带着太子和诸位藩王一起把玩三国杀,说是嬉戏,其实就是想让太子一直胜过各位藩王,还不是赌钱那般的运气,各位藩王想尽办法各种智计谋划始终都会败给太子,就能逐渐遏制藩王心底的野心。” 坦坦翁给孙儿抽丝剥茧朝廷里最秘辛的藩王事宜,叹了一口气:“这么一来,各位藩王就会明白无论是在智计谋划,还是行军打仗,各位藩王远远不如太子。” “可是结果出乎了洪武皇帝的预料,太子输多胜少。” 刘文泰听到这里,彻底的明白了。 神将诸葛亮已经不是简单的一张神将牌,已经成为了太子朱标压制各位藩王野心的利器。 难怪爷爷让他把神将牌交给太子朱标,要是没有一位翰林学士爷爷,哪里能知道这种秘辛,更是永远不能烧对这一次的香。 烧香上贡可是一门大学问,烧的好事半功倍,烧的不好别说功劳了,很有可能给自己带来一场无妄之灾。 “可是.......”刘文泰刚想说神将诸葛亮比起普通武将牌强过太多了,就算是赢了各位藩王也是胜之不武,恐怕各位藩王不会服气。 还没说出口,刘文泰就闭口不言。 这个世道本来就不公平,太子朱标手里的神将诸葛亮和各位藩王的普通武将牌相比,可不就是相当于坐拥整个大明和一块封地的差距。 坦坦翁瞧见孙儿欲言又止,再次慈祥的笑了笑:“宜早不宜迟,等会儿便去东宫把神将诸葛亮献给太子殿下吧。” 刘文泰望着爷爷离开的背影,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定。 进献神将牌的时候,一定要说是金陵第一才子胡汉山托他进献的,作为君子可不能把别人的功绩据为己有。 黄昏时分,官员们放衙以后。 金陵诸司仪门外的上马台,一顶顶蓝呢青呢官轿抬出,宽敞的金陵大道很快变的拥挤不堪。 官位低一些的便只能让开路,官轿走在大道的两边。 官位高的京官坐着官轿走在大道中间,就连那些抬轿的轿夫一个个昂头挺胸,像是司晨的雄鸡。 当蓝呢青呢官轿来到正阳、朝阳二门,越发的拥挤了,只能由六部尚书侍郎等中枢重臣们先通过正阳、朝阳二门,其他官员依次离开。 在过去,京官们不着急离开在一旁耐心等着。 今天放衙以后的京官们,全都失去了耐心有些急不可耐,像是家里有子侄成亲了需要京官们回去主持宴席。 京官们罕见的全没了坐在衙门里的沉稳,只因为一件事。 从东宫里传出来一条秘闻。 鎏金银牌诸葛亮能够让太子朱标也就是未来的大明皇帝对胡汉山关注,这可是简在帝心了。 京官们急不可耐的赶回去,不是回各自的官邸,而是去左丞相的官邸找胡汉山。 京官们全都想从胡汉山手上买走一张鎏金银牌,一是为子孙计,想要借助进献鎏金银牌让家中后辈子弟也能得到储君的关注。 二是想要看看漆书到底是多么的自成一家,能够让胡汉山打破名士大儒们约定俗成的金科玉律,成为金陵第一才子。 在这些京官里甚至还有一位中枢重臣,都察院的副都御史。 都察院的都御史被称作言相,副都御史被称作言官副相,都察院又有着纠察百官的大权。 整个京城除了权倾朝野的左丞相胡惟庸,谁见了都察院的言官副相都得绕着走。 就在副都御史通过正阳门的时候,后面突然出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十几匹雄壮的辽东大马急冲冲的从后面赶来,正好撞见了准备要通过正阳门的中枢重臣。 寒冬腊月里的官员们不论大小基本上都是乘坐轿子,只有着急办军务的小卒子们会迎着刺脸的寒风骑马。 卫所的指挥使们见了右副都御史的官轿都得让路,何况是卫所的小卒子。 但是让言官副相和在场所有京官都没想到的是,骑着辽东大马领头的那人,直接一鞭子甩在了轿夫的脸上,打出了一条渗血的伤疤,疼的轿夫哇哇大叫。 言官副相的脸色瞬间阴沉,这不是打轿夫的脸,而是打了他这位言官副相的脸面。 言官副相掀开门帘,瞧见领头那人的长相,只是低声说了一句:“让路。” 为首的那人是个宦官,还是洪武皇帝二子秦王的贴身宦官。 秦王府宦官冷哼了一声,斜着眼瞧了瞧言官副相的官轿,带人冲了过去:“算你识相。” 等到宦官们离开正阳门,官员们全对这名秦王府宦官的行为感到愤懑。 区区一条阉狗而已,竟敢对中枢重臣这么的骄横无礼。 目无法纪,乱了纲常礼法。 却也只能愤懑,秦王府宦官就连言官副相都瞧不上眼,更不会在意其他官员。 当这帮骄横无礼的宦官们来到三坊巷贡院大街,来到左丞相胡惟庸的官邸,全都老实巴交的下了辽东大马。 不仅没了横冲直撞的骄横,还颇为有礼的递上了秦王府名刺。 没过多久,三子晋王府的宦官、五子周王府宦官、六子楚王府宦官、七子齐王府宦官、八子潭王府宦官全都到了。 除了四子燕王朱棣以外,大明各位藩王的亲信宦官基本都到了。 潭王府大太监来的最晚,大太监身边的几名小宦官担心耽误了潭王要办的事情,对着胡惟庸官邸的门房趾高气扬的喝骂起来。 “低贱的盐豆,你可知我家王爷是谁!” “老畜生,赶紧开门让杂家进去。” “不对,是让里面的人赶紧出来迎接。” 老门房懒的看一眼潭王府的几名小宦官,‘砰’的一声,直接把侧门给关上了。 潭王府的大太监正在与其他藩王府的大太监寒嘘几句,没想到自己身边的几名宦官这么不懂事。 当场就把潭王府大太监吓的差点没拿住手里的塵尾,上去就是几巴掌:“不成器的东西,滚回去。” 训斥完手下几名不懂事的小宦官,潭王府大太监赶紧拿出几锭散碎银子,讨好的递给了门房。 门房拿捏了各个藩王府的管事大太监,这才慢悠悠的说道:“老爷说了,管事大太监能进,其他官宦在门口等着。” 藩王府的管事大太监没有多说半句,一个个拱手过后,依次进入了左丞相胡惟庸的官邸。 剩下的小宦官们心里气恼极了,平时去其他中枢重臣的官邸,哪一次不是拿尽了好处。 都是中枢重臣们给他们银子,还好茶好水的伺候着。 现在可倒好,银子没捞着还要给门房银子。 最气恼的是连门都进不去,只能在寒风里哆哆嗦嗦的等着。 ------------ 第二十七章 脸真大 王府大太监们给胡惟庸行过礼以后,说出了这次来的目的,是想从胡汉山这里买走一张神将牌。 各位藩王可是输给太子朱标许多上等水浇田,对于大发神威的神将牌极其追捧,赶紧派遣藩王府里大太监过来。 胡惟庸带着乌纱帽,穿着圆领常服在偏厅管帽上坐着,看了一圈目光热切的大太监们,没找到燕王府的大太监,不禁在心里感慨良多。 当年,朱元璋带着淮西老兄弟们在外打仗,没时间管教小儿子朱棣,是朱标一手把朱棣拉扯大。 朱棣对待朱标的感情极为深厚,可以说是亦兄亦父。 太子朱标用神将诸葛亮能够这么酣畅淋漓赢了其他藩王,燕王朱棣私底下没少出力。 各位藩王输惨了以后,其他几位藩王不服气的过来买一张神将牌,朱棣却没有丝毫动作。 燕王朱棣是打心眼里替太子朱标高兴,同样也对及时琢磨出神将牌的胡汉山有了好印象,甚至有可能开始关注了淮西勋贵众多年轻一辈里的胡汉山。 不过这事胡惟庸说了不算,只能让藩王大太监们自己去找胡汉山。 藩王大太监们一起来到了芝兰园入口的垂花拱门,本想着已经得到胡惟庸的允许能够直接进去。 谁能想到吃了一个挂落,让胡二挡在了门口。 只能站在门口的描彩画廊里等着,虽说头上有黑瓦屋檐,但画廊可是空空荡荡只有柱子支撑的走廊。 寒风一阵阵吹来,冻的王府大太监们一个劲的直哆嗦。 胡汉山正躺在书房静心斋的苏绣软塌上,背后的绿禾给他捏肩,红柳喂他吃着上好的果脯。 前来拜访的刘文泰坐在一旁喝茶,笑着诉说进宫以后,把神将诸葛亮献给了太子朱标。 太子朱标把朱棣等藩王杀的丢盔卸甲,赢走了各位藩王皇庄里几百亩上等水浇田。 胡汉山刚好吃渴了,喝了一口茶水,听到刘文泰说把杀的朱棣等藩王丢盔卸甲的头功让给了他,‘噗’的一声嘴里茶水全喷了出来。 “你说什么!” 刘文泰认为胡汉山这是高兴的太过于激动了,也是,太子朱标可是储君,是未来的大明皇帝。 他们还年轻,以后肯定会在太子朱标的治下当官。 倘若现在就能在太子朱标身边立功,与以后皇帝朱标身边立功,可是有着天翻地覆的差距。 现在可是从龙之功。 刘文泰难得的出现了颇为自得的神情,吹了吹茶水的白气:“不必谢晚生,这都是晚生应该做的。” 谢你个大头。 胡汉山差点没忍住‘砰砰’给他来两拳。 谁想巴结太子朱标,要巴结也得巴结燕王朱棣,这位才是大明的太宗皇帝。 “少爷,除了燕王以外的各位藩王大太监等了有半柱香时间了。” 胡二瞧见外面飘起了雪花,贴心的提醒了一句。 “不见,让他们哪来的滚哪去。”胡汉山听到燕王朱棣没来,知道肯定坏事了,燕王朱棣肯定恼怒他让燕王皇庄输了很多田产。 得。 太祖洪武皇帝还没巴结上,又把太宗皇帝朱棣得罪了。 唉,咋就这么命苦啊。 胡汉山卖了第一张神将诸葛亮本来就属于无奈,没想那么早的卖,准备吊个几天的胃口再说。 谁能想到老成持重的刘文泰强塞了一百亩上等水浇田,今天已经把地契交给了白寿园的管事大娘子,不卖也不行了。 更想不到的是,刘文泰直接把神将诸葛亮献给了太子朱标,平白无故的得罪了燕王朱棣。 无妄之灾啊。 各位藩王派人来买一张神将牌,胡汉山哪里还有心情卖,最主要还是不敢卖。 左丞相胡惟庸已经是党羽遍及朝野内外了,突然又交好其他藩王。 咋的。 想要重演宣武门之变,夺了老皇帝李渊的权利? 胡汉山以前本来就是个混不吝的纨绔,索性直接摆烂。 藩王也不给面子。 “胡二,赶紧把那些阉狗赶走,脏了本少爷的园子。” 刘文泰听了这番吓死人不偿命的话,哪里还有心情喝茶,急切劝了一句:“汉山兄,就算令尊是左丞相也吃罪不起除了燕王以外的所有藩王。” “仕林里愚忠的文人多不胜数,藩王再怎么说也是洪武皇帝的儿子,是君父。” “你得罪了所有藩王,少不了要被仕林里的一些文人训斥,甚至有可能丢了来之不易的金陵第一才子。” 嗯?还有这样的好事。 胡汉山本来还斟酌着不能把藩王们得罪死了,这些藩王可不是以后混吃等死的家猪,在洪武皇帝的刻意培养下一个个大权在握。 目的是为了制衡旧部遍及各个卫所的淮西勋贵们,以后设立的九大塞王就是忌惮淮西勋贵,想把兵权牢牢抓在皇室手里。 现在听说了能够失去金陵第一才子的名头,胡汉山哪里还管的了那么多,先躲过‘胡惟庸案’从洪武皇帝的屠刀下活下来再说。 就算要巴结,只巴结九大塞王之一的燕王就够了。 胡汉山想着只是丢掉金陵第一才子不行,得彻底把自己从金陵才子里摘出去才好,赶紧摆烂:“走,跟着本少爷去揍这些阉狗。” 胡二等狗腿子一听这话,顿时亢奋了,京城里的达官显贵们除了六大国公世子以外,全都打过架。 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揍过比他们还嚣张的宦官,今天总算是逮到了。 刘文泰端着官窑茶杯的手,颤颤巍巍的抖了起来,知道胡汉山纨绔,没想到他胆大包天到这个地步。 只是把藩王府的大太监们赶走,以后还可以把胡二等长随推出去顶罪,说是他们这些下人自作主张。 胡汉山真要是亲自赶人,还把藩王府的大太监们给揍了,那可真是把藩王们得罪死了。 刘文泰哪能眼睁睁看着一代大才,在他的面前陨落,以后到了阴间地府肯定会被朱老夫子责怪。 刘文泰顾上不视作生命的君子礼节了,一把抱住了胡汉山,声嘶力竭:“胡二,还不快去赶人。” “难道是想让你家少爷被老爷打死。” 这句话要是说你家少爷被藩王打死,胡二等人肯定要先把刘文泰拉开,听少爷的安排。 刘文泰心思缜密的说了一句被老爷打死,可把胡二等人吓坏了,跑的比狗还快冲了出去。 出门的时候踩在门槛上绊倒了,连滚带爬的继续往前,赶紧把藩王府的大太监们赶走了。 生怕赶走晚了,少爷又惹怒了老爷。 ------------ 第二十八章 你可真够横的 胡汉山刚从刘文泰的怀里挣脱出来,还没来得及骂他两句,就听长随胡二说官邸外面停满了京官们的蓝呢官轿。 甚至还有一位言官副相亲自来了,胡惟庸亲自去迎接这位言官副相了。 胡汉山心里一喜,顾不上总是坏事又总是来拜访他的刘文泰了。 京官们乌泱泱来了一群,正是借这个机会宣扬押质铺的好时机,好好赚上一笔。 胡汉山赶紧穿上了绸缎袄子:“胡二告诉那些京官老爷们,就说本少爷去胡氏押质铺了。” 交代完胡二,胡汉山从后园的马厩里骑上一匹辽东大马,绕到后门离开了官邸。 华灯初上。 大街对面的集贤院挂上了精美封川灯,押质铺同样是挂上了两只精美灯笼。 不是官僚士绅们使用的宫灯样式,是胡汉山找来篾匠用竹子编成关羽灯笼和诸葛亮灯笼,饰上花纸,看起来相当的别具一格。 武定桥东就这一家,别无分号。 这也使得胡汉山的胡氏押质铺格外引人瞩目。 胡汉山来到押质铺门前,门口大街上就站着不少人,欣赏别具一格的关羽灯笼和诸葛亮灯笼。 胡汉山带着长随们走进押质铺,只在门内旁边有一张账房柜面,两三把官帽椅。 剩下大片的厅阁空出来,放着一张张番摊和长条板凳。 胡汉山坐在官帽椅上还没喝两口茶水,京官们坐着蓝呢官轿乌泱泱的又来了武定桥东,吓的集贤院里达官显贵子弟一窝蜂的四处遛了。 还以为京官父辈们是来抓他们,却没有一个京官去集贤院,全去了以前毫不起眼现在挺引人瞩目的押质铺。 京官们走进押质铺没有先去找胡汉山,毕竟,这个京城里有名的纨绔连藩王府的大太监都敢撵走。 胆大包天到敢干出这种烂事,京官们就等着胡汉山主动开口,才能知道买走一张鎏金银牌需要多少钱粮。 等了半天。 京官们在番摊上把玩了几圈三国杀了,始终没等来胡汉山主动开口。 这时,押质铺的对扇门打开了,刮进来一阵寒风。 还刮来一阵香风。 只见一名男子穿着一身艳色外衣,嘴唇涂着朱红色的脂膏,脸颊上抹着白粉,还用腮脂点綴。 外披内衣,一身盛妆,如同艳丽的妇人。 但他却是实打实的一名男子,还是在京城里极为有名的权贵。 国舅爷马藩。 胡汉山早就听说京城里有一拨人崇尚起了何郎傅粉,掀起了服妖的风尚,没想到在今天见到了。 国舅爷马藩带着一帮子狗腿子,牵着一条斑锦彪,用欺行霸市的姿态走了进来,拿出一张黄表纸拍在了账房柜面。 胡汉山放下手里正在把玩的一张神将关羽,抬头看了一眼账房柜面的那张黄表纸。 黄表纸上用狗爬的字写了一个一两银子。 胡汉山是个出了名的纨绔,但是与这位国舅爷相比,简直是人畜无害的闺房小娘子。 国舅爷马藩的名声早就臭名昭著到了比泔水还臭,经常在灯市四处闲逛,看上谁家的东西直接抢走。 临走以前还恶心人的在账房柜面放上一张黄表纸,上面有国舅爷马藩手写的银子数目。 真当自己是户部宝钞提举司了,能够铸印大明宝钞。 灯市的老百姓有苦说不出,五城兵马司又不敢缉捕国舅爷马藩,他可是马皇后的幼弟。 还是马家三代单传的独苗,谁敢惹这么一位背景深厚到没边的国舅爷。 过去的胡汉山是京城有名的纨绔,在这位国舅爷马藩面前根本不够看,在混账方面连提鞋都不配。 国舅爷马藩可是公认的京城第一混账。 京官们也是没少吃这位国舅爷的苦头,宅子里的好东西,没少被这位国舅爷用黄表纸买走。 国舅爷马藩来了,京官们见了瘟神一样,纷纷从番摊上站了起来。 准备从押质铺的侧门离开,打死不从国舅爷马藩身边过去。 胡汉山突然捂起了鼻子,笑嘻嘻的说道:“押质铺里怎么这么臭,把苍蝇都招进来了。” 国舅爷马藩听到这话,像是吃了苍蝇一样脸色难看,阴狠的盯着胡汉山:“小兔崽子,大爷我能买你一张鎏金银牌,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赶紧给本大爷拿来,要不然大爷把你的铺子给拆了。” 要是说和勋贵比打架,胡汉山心里还得掂量一二。 比谁混账不是东西。 谁怕谁。 别人怕了这个国舅爷,胡汉山可不怕。 京官们听到国舅爷马藩说这话,知道胡汉山完了,不仅要被抢走一张鎏金银牌,就连押质铺也保不住了。 以国舅爷马藩的混账性子,只要把东西拿到手,就把会对他不尊敬的胡汉山打一顿,顺便把铺子给拆了。 这件事解决不了,只能拖着,拖到国舅爷马藩消气。 好在京官里有不少人暗中交好左丞相胡惟庸,当即就有一名吏部主事走近了几步,低声劝胡汉山先走再说。 押质铺没了可以再建,要是被国舅爷马藩打了一顿,只能自己忍着伤痛了。 谁知,吏部主事还没劝两句,发生了让在场所有京官都没想想到的事。 胡汉山拿起账房柜面的砚台,直接把满满的墨汁泼在了国舅爷马藩脸上,恶狠狠骂道。 “给你大爷,胡二给老子狠狠的打。” 胡汉山敢开押质铺,就一直防备着这种情况。 京城里别的不多,混账不是东西的权贵子弟最多,胡汉山在权贵子弟里人缘差劲没有多少帮手。 刘文泰勉强算一个,但他文弱书生一个,在这种时候不帮倒忙就不错了。 京城里不能佩刀,胡二等人早就按照胡汉山的吩咐,在应天府衙门采买了一批官府替换不用的水火棍。 得到了胡汉山的吩咐,劈头盖脸的打了过去。 国舅爷马藩在京城里横行无忌惯了,周骥这样淮西勋贵年轻一辈里的领头人,见了他都是避开风头。 什么时候挨过打,对于胡汉山的突然袭击根本没有防备。 国舅爷马藩和身边的一众狗腿子,很快被水火棍打倒在地。 身上全是淤青,脑袋开了瓢,鲜血从脸上流出几道血痕。 ------------ 第二十九章 喜死了 这一幕着实是把京官们镇住了。 谁都没想到,胡汉山竟然敢揍国舅爷马藩,还给他的脑袋开了瓢。 看着国舅爷马藩在那痛哭流涕的哀嚎,京官们既是畅快,又是心惊胆战。 胡汉山这次捅了大篓子了。 一直到五城兵马司的巡检来了,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再打下去就真的把国舅爷马藩给打死了。 巡检们赶紧把国舅爷马藩和狗腿子们拖了出去,送到附近的郎中那里医治。 吏部主事紧紧皱起了眉头:“胡少爷这次可闯了大祸了,最好回濠州老家躲几年,等风声过去了再回来。” 京官们站在原地,心里想着回家以后一定要告诫家里的子侄辈。 以后就算是招惹周骥这样的淮西勋贵年轻一辈领头人,也不能招惹胡汉山。 从来没见过这么不守规矩的官员子弟,这件事倘若是用官员惯用的为官之道处理。 顶多是吃点亏,却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胡汉山可倒好,不仅没有化了的意思,还把事情闹大了。 做事的方式,过于不合乎常理。 胡汉山知道自己刚才的行为把京官们都镇住了,满不在乎的说道:“善本三国杀照买不误,至于鎏金银牌,各位叔伯长辈还是回去等消息。” 京官们亲眼目睹一场惊心动魄的大事,哪里还有心思在这里,都想着赶紧回家告诫自家的子侄辈,以后少招惹胡汉山。 不用胡汉山多说,京官们想离开就离开,纷纷坐上蓝呢官轿离开了押质铺。 胡汉山瞧了一眼在那喘着粗气,真的动手帮忙的刘文泰,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次多谢了。” 刘文泰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水,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这件事刚刚结束,胡二等人提着木桶冲洗押质铺里的血迹。 一名锦衣卫百户迅速带人离开,把消息传递给了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毛骧放衙以后没有离开,一直在衙门里整理这段时间以来京城所有官员,以及各地布政司官员的番报。 有时为了整理番报,经常熬着不睡觉,一直熬到第二天早朝直接去上朝。 毛骧除非有紧急番报,一般是在初五、初十、十五等逢五的日子前去便殿,交上去整理好的番报。 今天是初六,昨天刚把番报送上去,距离再次上交番报的日子还早。 毛骧揉了揉太阳穴,准备翻开下一本番报,那名锦衣百户把押质铺发生的严重斗殴交了过去。 毛骧只是看了一眼,心里腹诽了一句胡汉山真是个祖宗。 匆忙从曲柳木官帽椅上站起来,赶紧送去了便殿。 便殿内。 洪武皇帝正准备去后殿,得知毛骧前来,心知京城里必定发生了要紧事。 翻开番报只是看了一眼,交给了身边的大太监:“抄录一份给皇后送去。” 说完,洪武皇帝继续走向后殿。 关上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洪武皇帝路过泥金兜鍪武将屏风,驻足停顿,看着画像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朴素到简陋的后殿里,却有突兀的泥金屏风,泥金兜鍪武将屏风所画的武将不是别人。 常遇春。 开国六公里有一个功绩远远不够的国公,甚至远不如傅友德周德兴两位侯爷。 常遇春之子常茂。 当初答应了老兄弟们的荣华富贵,洪武皇帝一个都没忘记,不顾淮西勋贵们的反对册封常茂为国公。 洪武皇帝坐回曲柳木长条板凳上,看着一只只缺了口子的乞丐碗,神色深沉。 视线很快落在糙米最少的乞丐碗里。 写着胡惟庸名字的乞丐碗。 孤零零三粒糙米。 本来这一次坐在这里是准备把胡惟庸的乞丐碗,翻倒在曲柳木桌面。 虽然心中不愿,但是胡惟庸和傅友德两人绝不能成为亲家。 锦衣卫已经磨好刀待命了,就等一声令下再次掀起一场大案,没想到这一次胡傅两家的姻亲被胡汉山给搅了。 胡傅两家躲过了满门抄斩的大案。 洪武皇帝伸出手来,从旁边的陶罐里拿出一粒糙米,依旧是给胡惟庸的乞丐碗里加上了糙米。 以前都是给汤和的乞丐碗加糙米,这段时间一反常态,不仅不从胡惟庸的乞丐碗里拿走糙米,反而是频繁的添加。 三粒变四粒了。 胡惟庸乞丐碗里添加糙米,不是因为胡汉山搅黄了他和傅玉媖的婚事,因为京城里发生的其他几桩事。 临江仙和漆书、太子朱标的鎏金银牌、不给藩王们鎏金银牌、甚至还有教训了国舅爷马藩。 洪武皇帝对于国舅爷马藩欺行霸市的劣迹,是有一些不悦,碍于他是皇后妹子唯一的幼弟,又是马家的单传独苗没去理睬。 国舅爷马藩没有吃过亏,最多是被长姐训斥,越发的肆无忌惮了。 胡汉山不守规矩的打了国舅爷马藩一顿,间接迎合了帝心。 国舅爷马藩吃了这次的大亏,应该能收敛一些,消停一段时间。 在胡汉山所做的这些荒唐事里,最迎合帝心的要数临江仙和漆书了。 大明开国以来,洪武皇帝最为推崇大唐,最瞧不上连燕云十六州都夺不回来的宋朝。 尤其对宋太宗赵光义在高粱河乘着驴车逃窜的行为,感到可耻。 所以在立国以后,洪武皇帝宣布恢复大唐礼制。 不是像汉承秦制,唐承汉制,宋承唐制那般宣布明承宋制。 大明在武功方面不亚于大唐开国后的武功,唯独在文治方面,逊色了很多。 有了临江仙和漆书,算是为大明开国以来的文治,增添了不少的润色。 值得为胡惟庸的乞丐碗添上一粒糙米。 锦衣卫已经磨好刀了,不能不出刀,不过要杀的官员不是胡惟庸了。 洪武皇帝出声了:“去宣毛骧。” 毛骧早就等着洪武皇帝召见,谨小慎微的站在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门口,本以为是要去捉拿殴打了国舅爷马藩的胡汉山。 没听见胡汉山的名字,反而是另一位知府。 知府也分大小,应天府衙门的权利不下于一省布政司衙门。 这次要杀的知府同样是一位股肱重臣,大明粮仓之一的苏州府知府。 这位苏州知府在当地可是一方大乡绅,宗族子弟多达上几百人。 却因为苏州知府倒卖漕粮,以陈粮换新粮,卖给几家潮州帮商号,整个宗族倒了大霉。 毛骧领了皇命,火速赶往了苏州府。 短短几天时间。 苏州府砍了上千颗脑袋。 ------------ 第三十章 大寒 大寒时节。 年尾的最后一个时节,过了大寒时节没有多久就是洪武十一年了。 芝兰园里越发的寒冷了,后园的小湖结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面。 左丞相官邸的长随家丁们一大早就从倒座房里爬了起来,穿着厚实的粗布袄子,呼着白气开始除尘。 各园的管事大娘子们带着丫鬟们‘糊窗’,大寒时节有着‘糊窗户,换吉祥’的风俗。 用新纸裱糊窗户的同时,还会在窗户上贴上一张张吉祥窗花。 胡汉山像往常一样赖在绸缎蝠纹被褥里不肯起来,在今天的大寒时节却不得不从被窝里爬起来。 天还没亮,就去了白寿园晨昏定省给奶奶请安,没敢去老爹胡惟庸的钟山园。 前段时间,殴打国舅爷马藩那件事闹的很大,虽说马皇后没对胡汉山有任何责怪,反而是训斥了国舅爷马藩。 但是得罪马皇后胞弟这件事实在是过于混账,胡汉山窝在家里好几天一直没敢去钟山园。 晨昏定省过后。 老夫人带着胡惟庸胡汉山父子二人做牙祭,去京郊祭拜土地公公,祈求一年的吉祥平安。 一直忙活到晌午,一家人才忙完做牙祭,回家准备吃尾牙宴。 做牙祭的时候,胡汉山一直紧紧跟在老夫人身边,祭拜时所有人不能说话,父子二人没有什么交流。 一家人坐在白寿园的厅阁里吃尾牙宴,胡汉山不可避免的要与老爹胡惟庸说话了。 为了强行避免与老爹胡惟庸说话,胡汉山只是不停的把各种菜肴塞进嘴里。 胡惟庸始终满脸严肃,一本正经的坐在花梨官帽椅上,一口一口吃着菜肴。 不快也不慢。 照本宣科,胡汉山都有些怀疑老爹胡惟庸是不是一个木头人。 尾牙宴结束。 胡惟庸听家里的管家说洪武皇帝召见,戴上乌纱帽,穿上一品仙鹤补子大红色官服,前往了皇宫。 胡汉山松了一口气,跑到白寿园的一间书房内,一边赏着龟背竹夹杂着小雪的雪景,一边喝着上好的探春贡茶。 想到再过几天就是洪武十一年了,没被老爹胡惟庸训斥的好心情,瞬间就没了。 距离诛九族的洪武十二年,只剩下一年多的时间了。 只有一年多活头了。 殴打国舅爷马藩以后发生的一件事,更让胡汉山在官邸内整天心神不宁。 洪武皇帝对老百姓有多好,对官员就有多狠。 苏州府滚滚落下的一千多颗脑袋就是铁证。 砍的全是贪官污吏和为富不仁的商号,前去观看的老百姓无不叫好,洪武皇帝的风评在老百姓心里逐渐达到历代皇帝都没有的高度。 至于在掌握笔杆子的官僚士绅心里,估摸着应该是风评最差的开国皇帝了。 少不了在一些野史传记里写一些捕风捉影的怨气话,污蔑这位杀贪官污吏从不手软的洪武皇帝。 胡汉山叹了一气,心想自己要是托生在一般的百姓家里多好,偏偏自己的老爹是明初四大案‘胡惟庸案’的苦主。 牵连勋贵官员多达三万人。 只是想想,胡汉山就睡不着觉。 时间越来越紧迫,得抓紧摆烂才行。 酉时放衙。 胡汉山本想着先吃完去武定桥东逛一逛,看看有没有可以继续摆烂的地方。 拗不过老夫人要修复他们父子二人关系的想法,只能等着老爹胡惟庸一起吃晚膳。 放在过去,少说也要等三四炷香时间,到天色完全黑了以后的辰时末巳时初,才能等到老爹胡惟庸。 今天不知道有什么大喜事,老爹胡惟庸一反常态的提前放衙离开了。 天色还没黑,等了不到半柱香时间。 左丞相的蓝呢官轿停在了前院,轿夫们把蓝呢官轿停放到厩房,胡惟庸依旧是满脸严肃的走向了白寿园。 不过,从他那轻快不少的步伐可以看出,胡惟庸的心情不错。 吃完晚膳。 胡汉山望了一眼积威深重的父亲胡惟庸,端了一杯茶送了过去:“父亲,这是用珍珠泉里泉水沏的一杯茶。” 胡惟庸轻轻点头,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口。 停顿了片刻。 胡惟庸说了一个大喜事,不亚于结亲傅玉媖:“为父本以为你是个不学无术的混账,没想到竟然能够写出临江仙,推陈出新漆书。” “虽然陛下没有明面上的褒奖,从马藩那件事来看,陛下对你还是满意的。” 满意? 胡汉山听到作为文臣之首的父亲说出洪武皇帝对他满意,心里窃喜的同时。 又是忍不住苦笑连连。 临江仙和漆书带来的其他影响太大了,直接把他一个纨绔了多年的草包,捧成了金陵第一才子。 好在因为后来拒绝了各位藩王那件事,遭到了一些愚忠的仕林文人愤慨狂喷,终于是把金陵第一才子降到了金陵前三才子。 虽说名气还是太大,但总比金陵第一才子要缓和一些了。 胡汉山还没从金陵第一才子这件事里消停下来,胡惟庸又给他带了一个晴天霹雳。 胡惟庸放下了手里的官窑茶杯,捋了捋胡须:“不过只在诗词歌赋方面有所作为还不行,你可是胡党的接班人,为父想着培养你在治经方面的学问。” “给你找了一位名师,说出来一定会明白为父对你的一片良苦用心。” 别是宋濂,别是宋濂...... 胡汉山听到老爹胡惟庸给他找了一位名师,心里不停的念叨一个名字。 这位确实名气够大,甚至可以称上一句海内鸿儒。 但宋濂却是太子朱标的五经师父,更是浙东文官的闻人。 在浙东文官里的地位,相当于左丞相胡惟庸的在淮西勋贵的地位。 很多浙东文官都是宋濂的门生故旧。 真要是成了宋濂的弟子,胡汉山以后岂不是要同时继承胡惟庸的胡党,还有宋濂门下众多的门生故旧。 只是想一想,胡汉山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身体直哆嗦。 天不遂人愿。 胡惟庸停下了捋胡子的手掌,那张严肃老脸因为心情不错,和善了很多。 说出了一个让胡汉山胆寒的名讳。 “这人便是未来的帝师宋濂。” ------------ 第三十一章 真是个好师父 “我不......” 胡汉山心里一片冰凉,耍起了纨绔那套,准备闹着不拜师宋濂。 “嗯?!” 胡惟庸手握大权多年,身上积攒的官威给胡汉山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只是轻轻‘嗯’了一声。 胡汉山当场体会到了六部官员见到左丞相时的紧张畏惧,压迫的他有些喘不上气了,更是不敢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胡汉山拗不过父道严苛的胡惟庸,只能想其他办法了。 嗯。 开摆开摆。 换个念头一想,正愁着没有摆烂的思路。 说不定能够通过拜师宋濂这件事,继续摆烂。 胡汉山别的不行,作为京城里有名的纨绔,就连国舅爷马藩都敢揍的纨绔。 说起摆烂。 已经是熟手了。 胡汉山想到能够继续摆烂了,坐不住了,赶紧收起纨绔性子,大义凛然的说道:“这就去宋濂的宅子拜师去。” 胡惟庸见儿子终于是明白了他的一片苦心,收起了多年来的官威。 尤其是看到胡汉山摆正了态度,更是满意了。 就是有一点,胡汉山也过于主动了。 主动的都有些反常了。 胡惟庸想到临江仙和漆书,以为胡汉山是开窍了,不会再像以前那般整天架鹰遛犬的在金陵无所事事的厮混。 胡惟庸没有多想,却又不得不提醒儿子:“这件事莫急,虽说为父是左丞相,但是宋濂向来是不看官位,甚至还有些瞧不上京城里的高官重臣。” “纵是有着临江仙和漆书的才学,在海内鸿儒宋濂看来只是雅趣,真正的正道是理学治经。” 瞧不上我? 胡汉山差点笑出猪叫,好在及时收了回去,免得被老爹胡惟庸看出不对劲。 胡惟庸说出这些话只是为了磨一磨胡汉山的性子,免得他被金陵前三才子的名头冲昏了头脑。 火候差不多了,胡惟庸继续说道:“不过,比起京城里的其他权贵子弟,以及仕林文坛的那些才子们,你的才学名列前茅。” “宋濂这一次收关门弟子,也是最后一次授徒,你的希望最大。” 金陵前三的才子各有各的学派师承,只有突然冒出来的胡汉山,清清白白的没有进入任何一家学派。 何止是希望最大。 宋濂的关门弟子除了胡汉山以外,没有几个好人选了。 胡汉山埋怨的看了一眼老爹胡惟庸,那你还在前面铺垫那么多作甚。 白让人高兴了。 胡惟庸瞧见长子胡汉山的埋怨,心里淡然一笑,没有前面的铺垫,怎么能知道拜师宋濂的珍贵:“宋濂这一次是公开授徒。” “只要是大明人都有机会,你要好好把握住这一次的时机,莫要错过了这份足够改变时运青云直上的机会。” 胡汉山深表认同,确实不能错过了。 错过这一次摆烂的机会。 为了踩点,尽快找出摆烂的方式,胡汉山给老爹胡惟庸晨昏定省过后,带着一众狗腿子赶往了鼓楼东成贤街。 倘若是待的时间过晚,大冬天的寒风刺骨不愿意回来,胡汉山准备直接住好兄弟刘文泰家里了。 从马厩里牵出辽东大马,顶着寒风前往浙东文官们聚集的鼓楼东成贤街。 放在往常,这个时候一般都是武定桥东的教坊街拥堵,尤其是武定桥堵满了蓝呢绿呢官轿子。 今天奇了怪了。 胡汉山为了查看押质铺的营生情况,故意绕路到武定桥东。 结果武定桥上连个人影子都没有,更别提官轿子了。 平时停满了蓝呢绿呢官轿的集贤院门口,同时是门可罗雀,不知道还以为教坊司也有了宵禁。 就算是有宵禁,五城兵马司的巡检们哪里敢管京城里的权贵子弟。 胡汉山骑着辽东大马在教坊街前进,四周空空荡荡,差点以为这里是鬼城。 一直来到鼓楼东成贤街,胡汉山总算是明白权贵子弟都去哪里了。 宽敞的京城大道,堆满了各式绸缎官轿,比起放衙以后的正阳、朝阳二门还要拥挤的多。 一顶顶官轿子里的权贵子弟也不睡觉,全都是你追我赶着急忙慌的前往成贤街。 骑着辽东大马只有胡汉山独一份,争相不让差点没撞在一起的绸缎官轿,很快就清出一条通道。 胡汉山带着一众狗腿子,来到了东篱草堂。 文人雅士有四爱。 海内鸿儒宋濂的志趣和东晋陶渊明一样,向往着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归隐日子。 因为太子五经师的煊赫地位,又没法归隐,就给自己住的宅子取了东篱草堂的雅称。 胡汉山来到东篱草堂的门口,望着人山人海的景象,见识到了宋濂收关门弟子的影响有多大。 九成以上的京官子弟都来了,没来的基本上都有了学派师承,心里再渴望也不能做个学派贰臣。 “汉山兄。” 胡汉山刚刚下马,就从人群里听到一声问候。 从层层叠叠的权贵子弟人群里依稀能够看见,一位身穿玉色绢布襕袍,手持宫式泥金花鸟扇的贵公子。 胡汉山认出那人的长相,发自内心的笑了:“文泰兄弟怎么也来了,你早就有了师承不应该来这里才对。” 刘文泰握着宫式泥金花鸟扇,拱了拱手:“晚生确实不该来,不过想到汉山兄一定会来,便想着过来给汉山兄壮壮声势。” 大冬天,又是寒风刺骨的晚上,但凡是对胡汉山有点帮助,刘文泰毫不犹豫的来了。 胡汉山看着笑容款款的好兄弟刘文泰,不管是真帮忙,还是不知情的帮倒忙。 从一起殴打国舅爷马藩那天起,这个兄弟没白交。 胡汉山心情很好的大力拍了拍刘文泰肩膀:“怎么大晚上来这么多人,声势也太惊人了,乡里百姓在社戏时候的赶集了。” “不过就算是要拜师,也要等明天天亮了以后,现在来有点早了吧。” 刘文泰扇了扇宫式泥金花鸟扇,笑道:“大冬天的,又是晚上,还有可能下雪。” “汉山兄想到了什么。” 胡汉山听他这么一提点,当即就明白了。 这是在作秀啊。 玩程门立雪的把戏。 ------------ 第三十二章 压力真大 刘文泰经常受到名帖参加金陵各种诗会雅集,在官僚缙绅子弟里的人脉比胡汉山广多了。 ‘啪’的一声,合上了宫式泥金花鸟扇,开始给胡汉山介绍眼前的情形:“以汉山兄的才学想要拜在太子五经师的门下其实不难。” “真正的劲敌只有几位,一位同样是淮西勋贵子弟的廖世荣。” 廖世荣的父亲虽然已经死了,依旧给他留下了丰厚的人脉,以及最为重要的洪武皇帝一直没有忘记他父亲廖永安的为国捐躯。 廖世荣父亲死了还是追封为楚国公,在去年的洪武九年又追封宣力武臣、光禄大夫、柱国、郧国公。 郧国公可不是一般的国公,是国公里最殊荣的一等国公。 另外,使得廖世荣在淮西勋贵子弟里威望最大的一件事,也是他能够拜在宋濂门下主要原因之一。 廖世荣是燕王府仪卫副将,是燕王朱棣身边的近臣之一。 刘文泰详尽的讲述了廖永安的家世到官职,以及各种人脉关系,看了一眼旁边的胡汉山。 不因为别的,同样是淮西勋贵,同样是家世显赫。 廖世荣站在东篱草堂门口的桃树下,身边聚集了六七名公侯子弟,在淮西勋贵年轻一辈里可以说是一股很大的势力了。 要知道旧部最多的江夏侯周德兴长子周骥,身边也不过十余名公侯子弟。 胡汉山一个也没有,反倒是有一名浙东文官子弟。 胡汉山和刘文泰两人孤零零的站在一起,再看廖世荣身边声势很大的六七名公侯子弟,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尤其是燕王府仪卫副将的身份,着实是让胡汉山都有些羡慕了。 只要随着日子慢慢过下去,再加上身边又有多达六七名公侯子弟帮衬,以后必然能够捞上一个从龙之功。 廖世荣还是燕王朱棣在潜邸时的近臣,等到燕王朱棣登基以后,一定是最受信任的臣子。 不像胡汉山最怕的就是日子过下去,最怕时间过的太快。 不过嘛。 廖世荣放着好日子不过,敢来拜入宋濂门下。 犯了洪武皇帝的大忌了。 胡汉山记得廖世荣是淮西勋贵子弟里少有的文武双全,城府很深,怎么会想着拜在宋濂门下:“他不该来的。” 刘文泰听到胡汉山的嘀咕,直接毫无顾忌的低声解释道:“倒不是廖世荣不忠心燕王,想要走太子的门路。” “恰恰相反,廖世荣就是太忠心于燕王了,想要通过拜在太子五经师门下,为燕王拉拢一批太子五经师的门生故旧。” 刘文泰对胡汉山真是掏心掏肺了,这等秘辛谁也不可能知晓,坦坦翁通过这么多年对洪武皇帝和各位藩王的熟稔,一点点抽丝剥茧出来。 坦坦翁再三交代不能把涉及到国本之争的秘辛说出去,一旦被洪武皇帝知道了,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胡汉山听到刘文泰一片赤诚的解释,心里明白自己这是犯了认知错误。 太子朱标活着好好的,谁能想到太子会在洪武二十五年病死,现在可还是洪武十年。 更加想不到,以后成为大明太宗皇帝的藩王,竟然是四子燕王朱棣。 廖世荣过来拜在宋濂门下就好解释了,这是在未雨绸缪,是燕王朱棣身边近臣们商议的结果。 太子朱标子嗣不兴,那么多年过去了,只有一个儿子。 这个长子还体弱多病,有早夭的迹象。 这么多年要不是宫里的太医用各种名贵药材吊着命,太子朱标早就绝嗣了。 太子朱标一旦绝嗣,各位藩王就有了继承皇位的机会。 胡汉山听到刘文泰更加压低声音,讲述大忌中的大忌,储君子嗣。 点了点头,确实就像各位藩王所想的那样,太子朱标的长子没过几年就死了。 各位藩王们也有继承皇位的机会,大明最后一位皇帝崇祯,就是因为兄长天启皇帝没有子嗣,把皇位传给了弟弟崇祯。 不过,就在今年太子朱标的侧室会给他生一个庶长子,也就是后来的建文帝朱允炆。 现如今的夭折可能太大了,就连天家也不能避免,纵是侧室又生了一个庶长子,谁有能保证不会夭折。 崇祯前面还有三个皇兄,但凡能够活下来一个,继承皇位都轮不到他。 要不然以廖世荣的身份地位,也不会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拜入宋濂门下,拉拢一批浙东文官里的门生故旧。 廖世荣瞧见了胡汉山,放在以前根本不会把他这个纨绔草包当回事。 现在不一样了,胡汉山可以说是名满江南,成为了金陵前三才子。 是这一次拜在宋濂门下的劲敌。 廖世荣带着六七名公侯子弟走了过来,拱手道:“大家同为淮西勋贵,场面话就不多说了,只要能把这次机会让给本将,以后必定有厚报。” 让? 巴不得送给你。 谁稀罕拜在宋濂门下。 胡汉山很认真的说道:“放心,本赌怪只是过来走个过场。” 廖世荣听到胡汉山居然真的答应了,不禁皱起了眉头,没想到胡汉山的心机这么重,三言两句就搪塞过去了。 看来这一次拜入宋濂门下的最大阻碍,应当就是胡汉山了。 六七名公侯子弟对于胡汉山的看法瞬间不一样了,都说他是个没什么心机的混账草包,就连国舅爷马藩都敢招惹。 今天看来,一切都是掩饰。 胡汉山深得左丞相胡惟庸的为官之道真传,对于官场推诿这么的纯熟。 看来这一次是铁了心,就算得罪燕王朱棣也不惜要拜在宋濂门下。 话不投机半句多。 廖世荣留下一句各凭本事,带着六七名公侯子弟离开了。 刘文泰都准备好起冲突了,虽然他和胡汉山两人要被廖世荣等众多公侯子弟打一顿。 没想到胡汉山只是用了一句轻飘飘的推诿,就化解了这次的挨打。 刘文泰握着宫式泥金花鸟扇,略带佩服的说道:“汉山兄在官场推诿方面的造诣,着实是不简单。” 胡汉山看着把他当做劲敌的廖世荣等公侯子弟,又听着刘文泰的佩服话语。 只想无奈摊手。 我说的都是真的。 ------------ 第三十三章 人品有问题啊 就是因为过了真话,廖世荣才不会相信,六七名公侯子弟更不会相信。 胡党成员和一些京官忌惮胡汉山的身份,同为淮西勋贵的廖世荣却不会过分在意。 就算带人打了胡汉山一顿,只会当做晚辈之间的玩闹。 廖世荣还喊左丞相胡惟庸一句伯父,长子没本事挨了揍,难不成他这个做长辈的要去教训世侄廖世荣。 一个圈层一个规矩,胡汉山身边没有心悦诚服他的一帮公侯子弟,没有依靠自己真本事得来的官职。 淮西勋贵子弟永远不会高看他,身份地位更是要比他高。 这也是左丞相胡惟庸一直费尽心思想要培养胡汉山的原因,胡惟庸要是还活着还好,一旦他死了长子又没那个本事接班。 胡党就为他人做了嫁衣,成为陆党、陈党、甚至是李善长的李党。 倘若能够拜在宋濂门下,胡汉山就凭空多了一大帮恩师的门生故旧,用来作为党羽。 师出一门的关系,可是不比乡党差多少。 廖世荣等公侯子弟认定了一件事,胡汉山这次必定是像他们一样抱着破釜沉舟的心思,一定要拜在宋濂的门下。 不过,廖世荣贵为燕王府的仪卫副将,掌握燕王府兵权,有着燕王朱棣的面子作为帮衬。 身边又有六七名公侯子弟,通过公侯子弟们的权利和人脉,搜罗了大量关于宋濂的各种喜好和亲族关系。 还是觉的不够稳妥,把胡汉山视作最难缠的阻碍。 程门立雪也要讲究一个时机。 谁能被宋濂第一看到,自然是对他的印象不错,起码诚意满满对未来的恩师敬重。 只要能在宋濂心里留下一个尊师重道,事情就成了一半了。 东篱草堂门口的站位很快遭到了官僚缙绅子弟们的争抢,全天下做官的官员和在乡野拥有大量田地的乡绅,都是官僚缙绅。 官僚缙绅也有高低贵贱,淮西勋贵毫无疑问是官僚缙绅里最为煊赫的一拨权贵。 在淮西勋贵子弟里都属于佼佼者的廖世荣,占据了最前面的位置,草堂门口的那棵桃树下。 一直在朝堂上与淮西勋贵相互攻讦的浙东文官,为了争抢拜在宋濂门下的机会,同样是来了几位身世显赫的朝廷重臣子弟。 拜在宋濂门下实在是太让人心驰神往了,重臣子弟们险些不顾斯文,与廖世荣撸起袖子打起来。 迫于廖世荣身边的六七名公侯子弟,只能心里大为遗憾的作罢。 不过,这几位重臣子弟把视线投到胡汉山身上,只要他敢挤过来就一起联手对付他。 争不过身边有一帮公侯子弟帮衬的廖世荣,还能争不过孤零零两人的胡汉山和刘文泰。 科举讲究个身言书判。 不论是做官,还是参加科举。 作为样貌形象的身,排在第一位,对于拜师来说一样重要。 重臣子弟准备下阴手给胡汉山脸上来几拳,看起来有些瞎闹,却是最有效的一种计策。 宋濂在收徒大喜日子,见到一脸狼狈的胡汉山,对他的印象绝对是大大减分。 胡汉山看着为了一个拜师宋濂,在那争的尔虞我诈,费劲心机。 是真的不想参与。 不过,从廖世荣等公侯子弟和几位官宦子弟的眼里能看出,对他的戒备很重。 尤其是那几位官宦子弟看着他的眼神,越看越不对劲,感觉有一股子阴险。 胡汉山不知道几名官宦子弟想法。 真要是知道了。 不等他们动手,就会‘砰砰’给自己两拳。 有这样的大好事,还等什么。 一直熬到午夜子时。 胡汉山哈欠连天准备回去睡觉了:“真够折腾人的,文泰咱们去你家喝两杯。” 刘文泰奇怪的看了一眼胡汉山,好不容易熬到现在了,回去了不就做了无用功。 还会给宋濂留下半途而废没有恒心的恶劣印象。 想到宋濂背后众多的门生故旧,哪位官僚缙绅子弟不是迫切想要得到,成为以后当官的倚仗和党羽。 这可是多少朝廷重臣,甚至是藩王都眼馋的势力党羽。 难不成,胡汉山又有什么另辟蹊径的歪路子。 嗯。 说不定歪路子真能起到奇效。 廖世荣等人听到这句话以后,觉的这里面大有文章,赶紧小声揣测胡汉山的心思。 回家喝酒这件事,到底暗含着怎样的心机城府。 胡汉山现在想给廖世荣等人‘砰砰’两拳,瞧他们回头谨慎盯着的眼神,肯定又想多了。 哪里有什么歪路子。 是真的困了。 样子也做够了,老爹胡惟庸派来的管家把情况禀报以后,没有借口怪罪他。 可以回去睡觉了。 就在胡汉山转身要走,东篱草堂的侧门打开了。 草堂管家走了出来。 一片片挤满了成贤大街的官僚缙绅子弟们,顿时来了精神,身上都不哆嗦觉的冷了,赶紧把抄在袖口里双手拿了出来。 胡汉山把绸缎袄子上的雪抖了抖,抓在手里,周围全是人没有地方扔,拍在了前面一名官僚缙绅子弟身上。 那名官僚缙绅子弟回过头来,看到肩膀上的积雪厚实了不少。 赶紧伸出双手,朝着胡汉山感激的拱了拱手。 草堂管家在脊兽黑瓦屋檐下站好,郑重的说道:“我家老爷说了,招收弟子首先看重的是品性。” “请各位回去写一份呈文,罗列自己在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等方面是怎么践行的。” 廖世荣露出了押中考题般的如释重负笑容,他与身边的六七名公侯子弟商议了很久,有很多的猜测。 孝悌忠信礼义廉耻等八德,就是其中一种。 就像以前遇到决定命运的关键时刻,身边的六七名公侯子弟总是能给他带来难以想象的帮助。 其他几名重臣子弟同样是如释重负的笑了,他们身边也聚集不少文官重臣子弟,这一次押中考题了。 站在最前排的那几位如释重负的笑了。 胡汉山不笑有点不合群了。 笑的嘴都咧开了。 别的方面不敢说,在人品方面还能有比他胡汉山还差的? 宋濂绝不可能看上他胡汉山。 ------------ 第三十四章 摆烂最在行 第二天。 胡汉山在还没到晌午就把呈文交了上去,前去送呈文的胡二,来到东篱草堂碰到了很多官僚缙绅家的长随。 已经属于末尾了。 廖世荣等勋贵重臣子弟对于这篇呈文的重视,已经超过了科举考试,在各自的官邸里深思熟虑,每一次落笔都要考虑很久。 昨晚一整夜没睡,连夜就把呈文写了出来,赶紧交到了东篱草堂。 胡汉山就没那么在意了,在呈文里手书了自己这些年来的混账行为,以及还有自己架鹰遛犬的各种纨绔。 尤其在最后写了自己殴打了国舅爷马藩,显得自己比欺行霸市的国舅爷马藩还要不是东西。 东篱草堂的后园种了各种菊花。 虽然已经是大寒时节,还有几种菊花里的名品开放,其中以红二色和绿芙蓉最为稀贵。 宋濂坐在一间竹制静室里。 一盏香炉焚着合香。 香气袅袅。 洇染的静室内一片宁静平和。 旁边还有一面蒲团。 北郭十友之一的大儒陈则,坐在蒲团上。 透过静室的竹窗,欣赏着寒风摇曳的红二色、绿芙蓉菊花。 北郭十友能够名满天下,不仅是在诗词曲赋方面有所造诣,更是精通治经的大儒。 大儒陈则年轻时四处游历求学,读过闽学的著作,听过关学的讲学,最为精通的还是陆学。 宋濂邀请大儒陈则前来东篱草堂,一是因为两人都是爱菊的挚交好友。 二是因为大儒陈则精通陆学,宋濂公开招收关门弟子能够给出不少的真知灼见。 宋濂和陈则两人刚刚沏好了一壶茶,是用绿芙蓉嫩芽窨成的上好菊花茶,还没等两人喝上一口绿芙蓉。 东篱草堂的管家就把胡汉山的呈文送了过来,放在了竹制静室门口。 宋濂的这间竹制静室,是他一手一手搭建成的,除了大儒陈则这样名满天下的名士,一般中枢重臣来了也进不来。 宋濂年长,岁数小一些的大儒陈则主动站了起来,推开对扇竹门拿走了呈文。 大儒陈则看了一眼名字,忍不住笑了,没想到这次送来的居然是个熟人。 宋濂放下手里的茶杯,看见呈文上写着胡汉山的名讳,先是皱了皱眉头。 对他父亲左丞相胡惟庸有很多成见,这些年没少抨击胡惟庸。 不过,想到这次招收关门弟子是为了传承家学,只能暂时放下因为政见不同而导致对胡惟庸的成见。 想到胡汉山为了大儒陈则的独女陈小宛,主动退婚了傅玉媖。 以宋濂对多年好友陈则的了解,他对胡汉山这个准女婿可是很满意:“文度,你先看看令贤婿的大作。” 大儒陈则早就迫不及待了,不是他对胡汉山很满意,是身为金陵四大贵女的女儿陈小宛一直对胡汉山念念不忘。 女儿这么多年来,难得有了三句话不离他的少年才俊,作为父亲的大儒陈则当然要先把把关。 伸手抽出了胡汉山的呈文,了解胡汉山的过去。 大儒陈则还没看两眼,直接把呈文摔在了竹制地面:“这个小兔崽子还真是不学无术,这些年的混账行为都快赶上忠烈公文天祥了。” 宋濂能够成为太子五经师,可不仅仅是因为他在治经方面的成就,更是因为他精通人心庙算。 这么多年了,什么时候见过好友陈则没有一点风度的摔东西,这可一点不是他的作风。 骂了胡汉山就算了,还在末尾加了一句忠烈公文天祥。 话里话外的意思,宋濂怎么会不明白。 左丞相胡惟庸的长子胡汉山是个什么货色,不在金陵做官的官员们都知道,何况是住在金陵那么多年的宋濂。 国舅爷马藩是金陵第一混账玩意,胡汉山就是金陵第一不学无术的纨绔。 偏偏忠烈公文天祥年轻时也是个浪荡公子哥,后来谁也没想到,浪子回头的文天祥成为了大宋两百多年来的脊梁。 大儒陈则明面上是骂胡汉山,实际上是在告诉宋濂,胡汉山已经浪子回头了,也有了临江仙和漆书的成就。 现如今已经是金陵前三才子,以后说不定又是一个忠烈公文天祥,还不赶紧收在门下。 忠烈公文天祥在仕林文人心里是何等的神圣。 倘若是其他名士在这里,肯定会恼怒的说上一句胡汉山也配与忠烈公相提并论。 宋濂是有同样的想法:“早在公开招收关门弟子以前,老夫心里已经有了两个人选。” 大儒陈则听到了关键,收敛了唱昆曲般的行为,看向了坐在蒲团上的宋濂,这可关系到准女婿以后的仕途。 宋濂给大儒陈则倒了一杯绿芙蓉:“一个是精通陆学的廖世荣。” 大儒陈则捋了捋胡须,心想另一个应该就是准女婿胡汉山了。 但是,宋濂说出的另一个名字,就让他大失所望了:“另一个就是精通家学的刘文泰,可惜已经不可能拜在老夫门下。” “不过......” 宋濂拿起竹制地面的呈文,翻开看了起来。 胡汉山为了让宋濂别看上他,把他从小到大干过的坏事都罗列了出来。 胡汉山这些年虽有小错,却没有大过,不像马藩着实不是个玩意。 这些小错说白了顶多就是和其他官僚缙绅子弟争风吃醋,在集贤院为了清倌人大打出手。 还有就是没怎么读过书,整天带着一帮狗腿子在金陵厮混。 宋濂在看呈文以前,对胡汉山这个金陵纨绔印象很差,看过以后反倒是对他的观感好了很多。 看到最后,宋濂心里的成见已经消失了一大半,甚至是有些出乎预料。 其他官僚缙绅子弟在各自的呈文里,洋洋洒洒大肆的宣扬自己多么的孝悌,多么的尊师重道。 一个个的好像都成为了没有缺陷的圣人。 宋濂看的眼睛都快昏花了,不用打开呈文都知道里面吹的是多么天花乱坠。 胡汉山的这篇呈文着实是让宋濂眼前一亮,通篇只写一件事。 胡汉山的各种缺陷不足,这些年是有多么的混账,干出了多少荒唐事。 宋濂本来是想直接不见胡汉山,因为他的才学一直是犹豫再三,在看了这篇只写自己缺陷的呈文以后。 宋濂做出了决断:“明天让胡汉山也来东篱草堂吧。” ------------ 第三十五章 烂烂烂 胡汉山在温暖如春的厢房里睡觉,做梦都笑醒了,梦见了自己躲过洪武十二的屠刀。 砸么砸么嘴,胡汉山在绸缎蝠纹被褥里伸了一个懒腰。 突然又一激灵。 赶紧从绸缎蝠纹被褥里坐起来,行了一个礼:“父亲。” 日上三竿了,按照往常的习惯,胡惟庸早在左丞相衙门里处理政务。 今天不知道怎么回事,来到了胡汉山的厢房。 胡惟庸捋了捋胡子,严肃老脸上的神情缓和了不止一点:“不错,能够入了宋濂那个老夫子的青眼。” “拜在那个老夫子门下的可能,已经有一半了。” 入了宋濂的青眼? 不对啊。 分明把自己写的一身不是,臭不可闻到狗见了都嫌弃。 怎么会让宋濂青眼相加? 难道是呈文被老爹胡惟庸替换了。 胡汉山稀里糊涂的在两名丫鬟服侍下,穿戴好了绸缎袄子云头鞋。 又在绿禾红柳软嫩小手的服侍下,晨嚼尺木,用热水洗脸。 胡汉山吐出嘴里的盐水,对着胡二就是一脚,兴师问罪道:“那篇呈文是不是被你爹给换了。” 胡二的爹就是钟山园的总管,也是整个左丞相官邸的总管,作为家生子胡二就成为了左丞相长子身边的贴身长随。 胡二满脸的冤枉,哭丧着脸说道:“没有啊少爷,小的出门的时候还故意从后面走的,就是不让胡大总管看见,亲手送到了东篱草堂。” 胡汉山知道胡二从来不会骗他,只能不情愿的骑上辽东大马,前往东篱草堂。 来到东篱草堂的门口。 门前的成贤大街早就堆满了官僚缙绅子弟,一个个只能望着大门,眼巴巴的看着。 能够迈进门槛的寥寥无几。 只有廖世荣和一名中枢重臣子弟。 等到独一份的辽东大马来到草堂门口,廖世荣身边的那六七名公侯子弟,还有一些重臣子弟等着看胡汉山的笑话。 因为主动退婚傅玉媖那件事,差点没把这些京城大爷给气死。 胡汉山来的这么晚,肯定是也吃了挂落,进不了太子五经师的门槛。 尤其是想到以胡汉山金陵前三才子的文采斐然,还是没能入了宋濂的青眼,言官副相长子等重臣子弟心里瞬间就舒服了。 可是,还没等这股子舒服气维持多久。 胡汉山满脸的烦躁,明显是不情愿的走进了东篱草堂。 站在门口的管家还没有阻拦,反倒是恭恭敬敬的把胡汉山让了进去。 言官副相长子等重臣子弟的那口舒服气,当即卡主了喉咙,憋的他们脸色涨红,甚至开始发紫了。 站在后面的官僚缙绅子弟赶紧在他们后背拍了一巴掌,这才缓过劲来。 言官副相长子等重臣子弟缓过劲来,还有那六七名公侯子弟,差点没气的跑过去一头撞死胡汉山。 进去就进去了。 咋的。 官僚缙绅子弟们挖空心思想了各种办法,求神拜佛都求不来的太子五经师青眼相加。 到了胡汉山这里反倒是成了满脸的不情愿。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进了锦衣卫的诏狱,准备挨上一顿酷刑。 胡汉山走在东篱草堂的青砖小路上,确实是在想着怎么逃离诏狱一样,逃离这个天下读书人梦寐以求的地方。 东篱草堂只有两进,前面是厢房,后面是种满了菊花的园子。 等到胡汉山走进正堂,廖世荣和户部侍郎长子早早的在正堂里等着了。 两人也不敢坐下来,现在已经到了最后一步,在任何方面都不能有哪怕一点闪失。 只能恭敬的站着,站的腰酸背痛。 胡汉山可倒好,来的那么迟就算了,还打了一个哈欠。 就他这么一副亵渎师道尊严的混账样子,海内鸿儒宋濂能看上都算眼瞎。 胡汉山直接坐在了正堂两侧的官帽椅上,拿起旁边案几上的官窑青菊茶壶,满满的倒了一杯。 没有喝下肚子里,早上吃的有点咸了,‘咕噜噜’涮了嘴以后,吐在了门外。 转过身来,瞧见还在那作揖站着的廖世荣和户部侍郎长子。 大喇喇的拍了一下廖世荣和户部侍郎长子的肩膀,啧啧称奇的说道:“站的挺标致,要不坐下来喝两口。” 廖世荣两人正站的是腰酸背痛,再瞧见胡汉山那又是喝茶,又是吐水的无所顾忌的样子,心里冒出了一股子无名火。 廖世荣本着都是淮西勋贵子弟,压着火提醒了一句:“你再干这等烂泥荒唐事,今天可就拜不了潜溪先生门下了。” 户部侍郎长子埋怨的看了一眼廖世荣,提醒胡汉山作甚,这就不就少了一个对头。 胡汉山就是要摆烂。 给他们说他俩也不会明白。 越发肆无忌惮的坐在官帽椅上,就差没躺着了。 等到三人都来了,宋濂和陈则两人从后堂走了进来,他们一直在观察三人的表现。 对于廖世荣两人的尊师重道感觉很是不错。 至于大喇喇坐在那里的胡汉山,没有一点不悦,反而变成了比不错强了不知道多少的满意。 宋濂越看放浪不羁的胡汉山,越有好友陈则说的忠烈公文天祥影子。 廖世荣和侍郎长子看到了宋濂对他们的感官不错,心里微微一笑,却又看见宋濂对胡汉山的满意。 这就奇怪到诡异了。 要知道海内鸿儒宋濂是最看重孝悌了,尊师重道就是孝悌的重要行为之一。 瞧胡汉山那烂泥样,哪有半点的孝悌,都快在脑门上插着不孝子的标了。 宋濂反而对他更加满意。 廖世荣和侍郎长子百思不得其解的看向了一边,看见了大儒陈则,心里‘咯噔’一下。 金陵这些天一直在传一条风闻,说是金陵四大闺女之一的陈小宛,一直对胡汉山念念不忘。 官僚缙绅子弟们没一个信的,都觉的这是瞎编乱造。 连海内鸿儒宋濂长孙宋慎都拒绝的陈小宛,怎么可能对胡汉山念念不忘。 不过,从海内鸿儒宋濂的神情看来,应该是真的了。 胡汉山摆出那么一副烂泥样,宋濂还能感到满意,肯定是大儒陈则帮着准女婿说好话了。 ------------ 第三十六章 吵吵吵 宋濂观察过三人在正堂的做派,见微知著,在心里对三人的品行有了一个大致评判。 全都不错,尤其是对胡汉山最为满意。 摆了摆手,带着三人走出了正堂从后堂来到了后院。 来到后院。 早就有七八人站在一片片红二色、绿芙蓉等寒菊园里。 胡汉山看了一圈还都认识,全是在金陵名望很大的金陵前十才子。 闽学宋慎、史学陶昱、关学刘琏、濂学汪子持等人,随便拉出来一位都是未来的治经大儒。 还少不了胡汉山的好兄弟刘文泰,一位在经学方面有极高造诣的年轻才俊。 胡汉山不明白今天搞出这么大阵仗干什么,更加想不明白一件事。 来到传闻中东篱草堂后院寒菊园的官僚缙绅子弟,全是学识渊博的各学派瑚琏。 怎么混入了驸马陆贤这个奇怪玩意。 驸马陆贤在金陵的名气也很大,可不是什么好名声,一个堪比国舅爷马藩和左丞相长子胡汉山的臭大街名声。 金陵第一败家子。 刘文泰后退几步,来到后院门口不远处的胡汉山身边,看出了他的疑惑。 压低声音,看似是在商量接下来的对策,帮助胡汉山拜在宋濂门下。 实际上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说出了驸马陆贤的真实身份:“驸马陆贤其实是府军前卫带刀官。” 胡汉山听到这个官职,当即就明白驸马陆贤为什么能来这里了。 府军前卫带刀官只有屈指可数的四十人,负责贴身保卫洪武皇帝的安危,大明皇帝身边的御前侍卫。 比起锦衣卫里的殿前大汉将军,还要和皇帝亲近的多。 拥有一项官员们想都不敢想的权利。 不通过锦衣卫指挥使毛骧,直接向洪武皇帝禀报的大权。 寒菊园里,把太子朱标当上皇帝以后的大半文脉都请来了,造了这么大声势,难免会让洪武皇帝起了疑心。 留一个驸马陆贤在这里,就是把一切放在洪武皇帝眼皮底下。 知晓驸马陆贤这一层身份的人极少,一个是坦坦翁,另一位就是太子五经师宋濂了。 坦坦翁能把这件事告诉刘文泰,是因为洪武皇帝有意让刘文泰当一个监视浙东文官的府军前卫带刀官。 刘文泰向来都对厂卫极度厌恶,直接冒着大不韪拒绝了洪武皇帝。 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保住了性命,就被勒令决不允许说出去这事,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刚巧看见了驸马陆贤的背影。 今天,冒着砍头的风险把这条隐秘告诉胡汉山,就是为了让他防备着点,免得说出不该说的砍了头。 胡汉山猛然抬头,差点就忍不住的看向驸马陆贤,很快又变成像是得到了什么奇计。 大力拍了拍刘文泰的肩膀。 心里极为感动,没想到能有这么一个足够托妻献子的挚交好友。 廖世荣和侍郎长子心里一紧,真的以为胡汉山得到了什么奇谋怪计,大大提高了拜入宋濂门下的可能。 换成了别人还不那么担心,出言相帮胡汉山的那位,可是仅仅凭借治经就成为金陵前十才子的刘文泰。 宋濂站在最前面,没有注意到后面的情况。 人已经到齐了,拉开了摆在寒菊园中间的一幅山水大轴。 廖世荣等人看了一眼就知道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胡汉山虽说不学无术,但在年幼的时候还是被老爹胡惟庸强逼着读了很多经史子集。 在看到了那幅山水大轴,明白宋濂为什么造出那么的声势了。 鹅湖之会。 宋朝淳熙二年的一场士大夫盛会。 程朱理学和陆学的一场著名公案。 宋濂考校过三人的品行以后,接下来就要检验三人的真材实料了。 廖世荣和侍郎长子松了一口气,一切都在商讨的可能里,也是他们最擅长的经学。 真要是比试诗词曲赋,两人肯定会输给写出临江仙的胡汉山。 至于经学,直接就把胡汉山排除在外了。 这可不是像诗词曲赋那般可以凭空想象,经学依靠的是十几年如一日苦读的水磨工夫。 胡汉山同样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那些佶屈聱牙的经学就头疼,更别说每天熬着苦读了。 廖世荣为了先拔头筹,先入为主的给太子五经师留下一个好印象,用肚子里多年来苦读的学识先说。 鹅湖之会这桩公案,本来就是程朱理学和陆学一场争论,争论谁的学说才是正统大道。 廖世荣精通陆学,说起了陆学精义:“不论是程朱理学还是陆学,最根本的争论在于格物。 晚生以为格物就是本心,是发明本心。 不一定要读很多的书,也不比忙于印证外界事物,只要养德性就能通晓事理。 成为一代贤人......” 话还没说完,侍郎长子叶庆元就急了,高呼道:“你可知月印万川呼!” “格物分明就是穷尽事物之理,读书人不多读书怎么明智? 格物致知。 致,推极也。 知,犹识也。 只有明白了事物的原理,才能获得真实.......” 胡汉山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看着廖世荣叶庆元两人在那唇枪舌剑。 引用各家经典,信手拈来各种经学要义。 不禁有些目瞪口呆了。 这还是他以为的酸腐儒生吗? 不单单是能够随口说出各种典故,还在徭役、课税、典农、解运、巡仪等治理方面,有着鞭辟入里的理解。 胡汉山真是开了眼界,难怪这块土地几千年来都是最强盛的大一统王朝,儒学在治国安邦方面确实远胜坤舆万国。 坤与万国轮换了那么多朝代了,始终还是像先秦一样依靠的是人治。 这块土地早在汉朝,就已经从人治上升到了国治。 胡汉山从刚开始的漫不经心,慢慢变成了认真听了进去。 两人争论的是一桩公案里的道统之争,说的却浅显易懂,这也是儒学真正所提倡的。 尤其是在叶庆元详细论证月印万川时,各种高深道理用浅显语言说出了。 胡汉山这个不学无术的纨绔,都有着获得学识的满足感。 大呼过瘾。 ------------ 第三十七章 用嘴来摆 廖世荣和叶庆元争论了很久,日头都从东往西了。 渐渐从道统之争的唇枪舌剑,变成了钦佩对方学识的惺惺相惜。 刘文泰等金陵前十才子们,心里痒痒,忍耐不住的亲自下场争论,说的真是一个酣畅淋漓。 本来是程朱理学和陆学之间的公案,到了最后已经成了各家学派的争辩。 实在是太过于精彩了。 驸马陆贤这么一个败家子,都在旁边听的是如痴如醉。 海内鸿儒宋濂和大儒陈则不停的捋胡子,满脸的欣慰,心里感叹仕林文坛的后继有人。 大儒陈则甚至忍不住说了一句夸赞:“这场争辩传出去以后,想必会在仕林文坛引起极大的反响。” 海内鸿儒宋濂难得的点头了,罕见当着后进晚辈的面对他们表示认可。 只是这么一个轻轻点头的动作。 就让金陵前十才子们心里产生了久旱逢甘霖般的畅快,更是忍不住没了矜持,直接在脸上露出了庆幸激动。 海内鸿儒宋濂可不仅仅是门生故旧极多,还是当今仕林文坛的一代文宗。 执文坛牛耳。 就连海内鸿儒宋濂的嫡长孙宋慎这么多年来,都没见过祖父一个好脸,更不用说点头认可了。 廖世荣和叶庆元两人差点激动的落泪,能够得到海内鸿儒宋濂的认可。 十几年如一日的苦读。 值了。 更让两人惊喜的还在后面。 大儒陈则看着两个即将在仕林文坛崛起的新秀,欣慰的说道:“今天的寒菊之会过后,又能从金陵前十挤出去两名擅长诗词丹青的才子了。” 廖世荣和叶庆元心里的激动还没消失,突然听到一句挤出金陵前十。 如同听见了韶音。 神情恍惚的站在原地,别说是不知肉滋味,就是洪武皇帝驾临了他们也不知。 多年苦功。 多少个日日夜夜的苦熬。 不知道有没有结果,就是想博取那一丝若有若无到几乎没有的希冀。 熬的两人都快放弃了。 没想到在今天,就在此时此刻。 廖世荣和叶庆元终于得到了当世大儒的认可,成为了金陵前十才子。 一时间,各种情绪一起涌来,廖世荣和叶庆元心情激荡的难以保持情绪。 掩面而泣。 “呜呜.......嗯?” 还没等两人流着眼泪排解完心里的情绪,转头遮脸的时候瞧见了胡汉山。 在这么一个文坛盛事时刻。 都已经盖棺定论为寒菊之会了,注定成为多少年后还会津津乐道的美谈。 胡汉山却抄着袖子,戴着一顶狗皮帽子,蹲在寒菊园凉亭的一角。 着实是大煞风景。 宋慎等金陵前十才子本来还在那感慨,听到两人的声音不对,回头看了过来。 同样是看到了胡汉山的粗鄙。 饶是以金陵前十才子的心性,多年来苦读经史子集的坚韧脾气,还是免不了产生了不悦。 心想胡汉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患了疯病。 好不容易才营造出这么一个文坛盛事。 还不赶紧趁着海内鸿儒宋濂心情极佳,展现自己的才学,努力争取拜入门下的机会。 争来海内鸿儒宋濂门下众多的门生故旧,成为以后在官场的助力。 反倒是戴着狗皮帽子蹲在一角。 不是疯了,就是傻了。 更加欠揍。 多亏是用经史子集磨了十几年性子的金陵前十才子,这要是换成了喜欢舞枪弄棒的公侯子弟。 早就冲过来,给胡汉山一通老拳了。 大儒陈则都对这个真会挑时候的准女婿无奈了,又不想让准女婿错失拜在宋濂门下的良机:“汉山有什么高见。” 胡汉山故意在绸带袄子里藏了一顶狗皮帽子,就是为了造势。 造一个让宋濂厌恶他的势。 本来还没想好,怎么才能把造势发挥到极致。 没想到这一次的寒菊之会给了他大好时机。 造势造的差不多了,海内鸿儒宋濂果然是脸色不愉了。 开摆。 胡汉山要么不摆,开摆就来一个大的。 直接狂喷圣人朱熹是错的。 “什么程朱理学陆学的,在本人看来都是狗屁不通。” 一语惊出千层浪。 “住口!” “狂徒,休得胡言乱语!” “胡汉山!你就不怕背上千古骂名!” 胡汉山只说了一句话,当场就引起廖世荣等人的喝骂。 就连磨了十几年性子的金陵前十才子们,同样是按耐不住了,大动肝火。 胡汉山实在是太混账了,竟然侮辱圣人,任何一位读书人都忍不了。 大儒陈则脸上对于胡汉山的欣慰和慈祥,全都消失不见了,变成了恨自己晚辈不成器的痛心。 态度冷淡了很多。 胡汉山怎么混账都行,唯独不能侮辱圣人。 海内鸿儒宋濂多年来的养气功夫差点没了,对于胡汉山没有一点欣赏了,只剩下比起他爹胡惟庸还深的成见。 刘文泰更是大惊失色,上前几步,紧紧握住胡汉山的手臂:“汉山兄,赶快说你喝多了,脑子一时昏聩才说出这样的混账话。” 胡汉山哪里听得进去刘文泰的话。 看到代表着仕林文坛言论风向,在整个天下读书人里拥有极高话语权的众人。 这么的恼怒,甚至开始恨他了。 心情激荡,高兴的差点哼昆曲了。 太难了。 摆烂那么多回,终于是起作用了。 胡汉山不仅不会闭嘴,还要想尽办法证明圣人朱熹说的话狗屁不通。 全天下读书人还不得恨死他。 胡汉山越想越是心情激荡,赶紧继续说道:“现在的读书人都是官迷,一门心思的钻研八股文想要通过科举做官。 还搞出了一套士农工商的高低贵贱。 在我看来,真正的读书人不会因为对方是佃户农户,是匠人纺妇就自觉高人一等的看不起他们。 不管是贩夫走卒,还是引车卖浆。 都应该有自己的道义追求,要有自己的主张,而不是随大流的愚夫愚妇。 武侯樊哙当年还是个屠狗杀猪的小贩。 这才叫知行合一。” 胡汉山口出狂言的说完一连串的话,最后还用了朱熹自己的思想进行诡辩,反驳污蔑读书人心里的圣人。 这下可把廖世荣叶庆元等金陵前十才子们气的半死,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会放过胡汉山。 到处口诛笔伐胡汉山污蔑圣人。 胡汉山彻底成为整个仕林文坛的罪人,不骂胡汉山两句都对不起自己读书人的身份。 ------------ 第三十八章 小跳蛙 胡汉山笑咧着一张脸,期待的看向了廖世荣叶庆元等金陵前十才子。 这些大明读书人里的佼佼者,可不是那些死读书的酸腐书生,连个举人都考不上说话还磕磕巴巴。 廖世荣叶庆元等金陵前十才子的嘴那是真的能言善辩,说上一句舌灿莲花都不为过。 各种引经据典的怒斥,堪比在朝堂上弹劾官员的御史言官。 把官员们骂的恨不得刨了对方祖坟,还觉得被骂的挺有道理。 属于是过于能言善辩了,把官员们骂的服气了。 期待了半天。 胡汉山又是没等来口水四溅的狂喷。 不对劲啊。 我都侮辱了圣人朱熹,面前的大儒才子们怎么没反应。 胡汉山抄着袖口,从寒菊亭的一角站了起来,不再一屁股蹲在那里。 当他从大喜过望的情绪里缓过劲来,仔细观察了海内鸿儒宋濂的神情,怎么看都有些不对劲。 海内鸿儒宋濂没有满脸严肃的成见,恨不得把胡汉山这个狗东西赶出去。 有的只有一脸的沉思,像是在权衡什么。 胡汉山略微放心了,总算是没翻车。 这次作那么大的妖,公然辱骂了读书人供奉在文庙里的圣人。 怎么可能还会翻车,绝对是多想了。 胡汉山观察完让他放心的海内鸿儒宋濂,又去仔细观察闽学宋濂、史学陶昱等金陵前十才子的神情。 胡汉山彻底的放心了。 闽学宋濂、史学陶昱等金陵前十才子同样是满脸的沉思,也是在权衡着什么。 别人不知道怎么在权衡什么,胡汉山太懂了。 从小到大见到过很多次这种神情。 忌惮左丞相胡惟庸党羽遍布朝野内外的势力。 胡汉山这些年来,每次纨绔闯了祸以后。 那些官员们不论大小,都会露出一副权衡利弊的神情。 胡汉山等不及被骂了,准备再加一把火。 让闽学宋濂、史学陶昱等金陵前十才子赶紧引经据典的骂他,骂的他越狠越好。 就在胡汉山准备张嘴说话,廖世荣脸上带着一股从来没有的肃穆,走到了胡汉山面前。 胡汉山消失的笑容,再次笑咧了。 等了那么久的被骂。 属于他的韶音。 终于是要来了。 不过,在挨骂以前,胡汉山还是小心的退后了几步。 廖世荣不仅是新晋的金陵前十才子,还是燕王府仪卫副将,在弓马骑射方面极其的娴熟。 挨骂可以。 挨揍只能是胡汉山揍别人。 胡汉山站好位置,热切的望着来骂他的廖世荣,热切的那个劲可以说是望眼欲穿了。 廖世荣满脸肃穆的又向前几步,郑重拱手:“汉山贤弟,不知道这个知行合一是谁归纳的至理名言。” 知行合一? 不就是朱熹说的嘛。 什么格物致知、月印万川、知行合一不都是理学的根本要义。 怎么还过来问我? 胡汉山现在就等着挨骂了,等了半天还没来,反倒是被廖世荣追着问一些明知故问的事情。 胡汉山不耐烦的说道:“知行合一不就是程朱理学和陆王心学吵架时,最常用的一种说辞.......” 这句话还没说完,胡汉山愣住了。 那张望眼欲穿的期待脸,只剩下了哭丧脸。 胡汉山哭丧着伸出手,恨恨的拍了一下嘴:“让你欠。” “见好就收多好,非得要保证万无一失的多说了一句。” 胡汉山提到陆王心学忽然想起来了,格物致知、知行合一经常在一起提到,让他记混淆了。 这两个根本要义不是相互印证,而是对立的两种学说。 对立也就算了,提出知行合一的那位。 还是最后一个圣人王阳明。 难怪就连海内鸿儒宋濂都是满脸的沉思,感情不是在权衡左丞相胡惟庸的权势。 是在咀嚼知行合一这四个字。 这次不仅翻车了,还翻了一个大的。 还有更让胡汉山难受的后续,叶庆元这位学识渊博的中枢重臣长子,态度直接跨越了认同,变成了对待名士的那般的尊重。 叶庆元读了十几年的闽学,竟然对恨不得灭了对方道统的陆学门生胡汉山产生了尊重:“圣人孔子被誉为素王。” “陆学有了汉山贤弟的知行合一四字,陆九渊足够被成为陆王了。” 胡汉山刚想说知行合一是一个叫王阳明的人提出来,结果还没来得及说出口。 姓氏王,就成了爵位王。 掐灭了胡汉山想要挨骂的最后一丝希望。 海内鸿儒宋濂还点头了,算是认可了叶庆元的说辞,彻底给陆王心学盖棺定论为素王的王了。 以这帮读了那么多年经史子集读书人的读书人执拗,还有又臭又硬的顽固不化。 只要是认定的事情,洪武皇帝都劝不回来。 就算说出王阳明这个名字,也会认为是胡汉山的化名。 气节二字。 看的比命还重要。 真要是能够为了气节而死,不是平庸的老死在病榻上,一个个争先恐后到痴狂。 真正的读书人活着不就是为了一个名垂青史。 胡汉山在大寒时节的大冬天,心里比起在酷热的大暑时节还要烦躁,气的上前一步给了叶庆元一拳:“你他盐豆的......” 叶庆元胸口挨了一拳,还是被淮西勋贵子弟打了一拳,这人还主动退婚了他单相思多年的傅玉媖。 作为浙东文官子弟的一员,哪里能忍得了。 叶庆元偏偏就忍了,还一脸的乐呵:“是在下的不对,抢了汉山贤弟对陆王二字的定论。” “汉山贤弟要是不过瘾,可以再来几拳。” 一口一个贤弟,挨了打还满脸的乐呵。 胡汉山觉的自己已经够无赖了,没想到还有比自己不要脸的盐豆,只能无奈的收走了拳头。 叶庆元似乎是真的愧疚了,高声提议道:“汉山贤弟因为拒绝藩王那件事,遭到仕林文坛的抨击,从金陵第一才子变成了前三才子。” “在下建议,汉山贤弟重回金陵第一才子。” 就在叶庆元刚开口建议,胡汉山感觉情况不妙,赶紧扑了过去准备捂住叶庆元的嘴。 胡汉山的动作没有叶庆元的嘴快,还是慢了一步。 又成了金陵第一才子。 这才成为金陵前三多久。 又倒回去了。 反复横跳。 搁这,搁这啊。 ------------ 第三十九章 要过年喽 胡汉山拦不住叶庆元那张臭嘴,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其他金陵前十才子身上。 闽学宋濂、史学陶昱等人可是打从他凭借诗词曲赋成为金陵前三,甚至史无前例的金陵第一才子。 一直都是意见很大,雅趣小道怎么能压过经学大道。 这样造成了极大的恶劣影响,读书人都去附庸风雅只能谄媚权贵的诗词曲赋了,还能获得那么大的名利。 谁还来苦熬着读佶屈聱牙的经史子集,谁来治理大明。 胡汉山期待的看向闽学宋濂、史学陶昱等人,结果平时碰到有读书人吹捧胡汉山诗词的雅集,拂袖而去的他们。 居然抛弃了完全不可调和的成见,不可调和到有胡汉山没他们的地步。 深表赞同的点了点头。 真正认同了胡汉山这个金陵第一才子,以后说不定还要亲自帮胡汉山宣扬名声。 胡汉山瞧见闽学宋濂、史学陶昱等人神情,痛心疾首,对他们太失望了。 操守呢! 坚持呢! 你们可是大明下一代的文脉,怎么能这么朝三暮四的改变自己。 真是害苦了我啊! 胡汉山无可奈何,只能痛骂闽学宋濂、史学陶昱等金陵前十才子。 痛恨他们认同了金陵第一才子。 可恨啊。 胡汉山窝在凉亭的一角,还没缓过劲来,海内鸿儒宋濂再次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一次的收徒,老夫心里已经有了合适人选。” 闽学宋濂、史学陶昱等金陵前十才子们,不约而同的转过脸来,看向了窝在一角的胡汉山。 廖世荣叶庆元两人叹了一口气,心里虽然不甘心,毕竟拜入了宋濂门下就凭空多了遍及京城内外的门生故旧。 对他们的仕途帮助极大,说不定能够成为下一代的左丞相胡惟庸。 纵是再怎么不甘心,也没有了一点争抢的意思。 胡汉山为了陆王心学归纳的一句知行合一,可谓是让心学有了真正的根基要义。 在经学上能有这等瑚琏才智,输给他一点不冤。 宋濂说完这句话走出了寒菊园,去前院正堂安排管家通知金陵的达官显贵们,要选一个良辰吉时举办拜师会。 大儒陈则在走出寒菊园以前,来到蔫了吧唧的胡汉山面前,再次露出了岳父笑:“汉山有空可以多去紫菊斋。” 廖世荣叶庆元两人钦佩胡汉山在经学方面的才智,心甘情愿的认输了,却也免不了有些难受。 听到大儒陈则让胡汉山去紫菊斋,更加难过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真的认可了胡汉山,同意了女儿陈小宛嫁给他。 金陵的公侯子弟们对金陵第一美人傅玉媖从小追捧到大,喜欢到恨不得把心肝挖出来给她看,结果连门都进不去。 浙东文官子弟们对金陵第一才女陈小宛,同样是从小追捧到大,以闽学宋慎的家世和才学都进不了紫菊斋。 想尽了各种办法,就是踏进不了紫菊斋大门半步。 就在今天,胡汉山居然得到了大儒陈则主动的点头首肯。 闽学宋濂、史学陶昱等金陵前十才子虽然嘴上不说,但从他们紧紧抿着的嘴唇,可以看出来这一刻是有多么想要成为胡汉山。 世代簪缨的闽学宋濂等人,这辈子什么都不缺了,能让他们在意的事物更少了。 一个是说上一句宏大都不为过的志向抱负。 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 另外一个,就是迎娶金陵四贵女中的一位。 能把迎娶傅玉媖和陈小宛等同于那么宏大的志向抱负,可见金陵四贵女在官僚缙绅子弟心里的地位。 多年来的苦苦追求。 胡汉山已经占了两位。 刘文泰感觉情况不大对,胡汉山听了拜师宋濂的喜讯以后,蹲在地上的时间太久了。 难不成过于高兴,得了马上风? 刘文泰赶紧走过去,搀扶起了胡汉山,为他由衷的感到高兴:“汉山兄,等你和陈小宛定了婚约,一定要请我喝杯上好的贡酒。” 定什么定。 门生故旧很多的宋濂还没解决,又来了一个掌握着仕林文坛舆论风向的大儒陈则。 咋的。 还嫌左丞相的官位不够大,想要触碰洪武皇帝最忌讳的民心。 胡汉山想到洪武皇帝和民心,浑身一激灵,脑子清醒过来了。 对于金陵第一才女陈小宛,还是躲远点好。 陈小宛这事躲着就行了,真正难办的是拜师宋濂。 胡汉山看了一眼旁边的刘文泰,想到他是地方官来到京城以后,最热衷拜访的中枢重臣子弟。 心想可能还有救,立即问道:“文泰兄弟,讲一讲太子五经师家里的情况。” 刘文泰一边扶着腿麻的胡汉山向外走去,一边事无巨细的讲起了宋濂。 正主都走了,金陵前十才子们还要回去苦读经史子集,先后回到家去了。 存在感很低,甚至感觉都没他这个人的驸马陆贤,匆忙赶往了皇宫。 来到便殿的明间开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外。 看门的宦官看见那一身府军前卫侍卫官的官服,没有任何阻拦,还略带恭敬的低下了头。 驸马陆贤隔着一扇素色山水屏风,把寒菊园里发生的一切,详尽的禀报了上去。 洪武皇帝平淡的‘嗯’了一声,示意驸马陆贤可以退下了。 驸马陆贤听到一个简单的‘嗯’如蒙大赦,即便是寒冬腊月里,走出便殿的时候已经是浑身冷汗。 洪武皇帝放下手里的奏章,看向了殿外左丞相衙门的方向。 脸色平静。 门生故旧遍及京城内外的宋濂,准备收关门弟子这事。 洪武皇帝看似是没什么反应,其实是把这事当成了一个饵,看看左丞相胡惟庸是不是真的想把胡党变成家传。 洪武皇帝这一代已经有了一个胡惟庸,决不允许胡惟庸把胡党变成子孙继承。 胡汉山决不能成为下一代,太子朱标朝的左丞相胡惟庸。 没想到就在今天,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洪武皇帝吩咐了贴身大太监一句,传唤了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所有锦衣卫等待命令。 ------------ 第四十章 小寡妇 第二天便是吉日。 东篱草堂的前院早早的摆放了一张渔樵耕读纹香案,供奉着圣人朱熹。 孔圣人供奉在文庙,以宋濂在仕林文坛的地位,以胡惟庸的权势还是不能僭越。 渔樵耕读纹香案上除了香炉,还有太羹、和羹、黍、稷、盐等供品。 宋濂坐在香案供桌旁的花梨官帽椅上,等着吉时的到来。 太子五经师宋濂收徒是文坛近年来最大的一件盛会之一,闻名天下的大儒北郭十友,只要是在应天府全都来了。 七八位大儒站在宋濂右侧,聚在一起商讨昨天的寒菊之会,论证陆王心学的知行合一。 左丞相胡惟庸得偿所愿了,终于能够把胡党变成子孙继承了。 昨晚派发了很多名帖,邀请众多淮西勋贵过来东篱草堂观礼。 侯爷里旧部最多的两人,傅友德和周德兴全都来了,站在香案供桌的左侧恭喜胡惟庸生了这么一个好长子。 胡党的股肱成员吉安侯、临江侯、延安侯等淮西侯爷们,陆陆续续的都来了。 只是由于时间还早,喜欢睡到日上三竿的淮西侯爷们,只来了不到一半。 吉时是巳时末,现在是天刚亮的辰时初。 距离拜师大礼还有四炷香的时间,完全不用着急。 整个京城最煊赫的达官显贵基本上都会到场,收下了胡惟庸和宋濂送出的名帖。 唯二缺席的只有中山侯汤和和坦坦翁了。 瞧这衣冠禽兽的架势,堪比大明每年举办一次的大朝会了。 年轻一辈更是迫不及待的来了,哪里会错过这么一件仕林文坛盛会。 就连金陵前十才子里的那名北方才子,连夜从正在游历的江宁县赶了过来,不想错过这一次的盛会。 北郭十友等大儒为了给这次盛会做个抛砖引玉,给金陵前十才子换了一个更加才高八斗的名称。 大明前十才子。 抛砖引玉还只是一方面,最根本原因在于金陵前十才子里只有一名擅长诗词丹青雅趣的才子了。 另外七名金陵前十才子,加上为经学做出重要注疏的胡汉山。 一共八名金陵才子全是学识渊博的经学大才,连夜从江宁县赶过来的那名北方才子,同样是擅长经学。 金陵前十才子变成了大明前十才子。 拜师宋濂还没开始,就出现了足够轰动仕林文坛的盛事。 中门大开,门外围的一层又一层密密麻麻官僚缙绅子弟们,全都是一脸没有白来的心情激荡。 能够站在前院观礼的年轻一辈,只有寥寥无几一小撮人。 大明前十才子毫无疑问站在前院,剩下就只有淮西勋贵里漕运使周骥等年轻一代领头人。 颍川侯傅友德来了,作为颍川侯嫡长子的禁军金吾前卫指挥使傅忠,因为幼妹傅玉媖被主动退婚那件事没来。 要不是傅玉媖让贴身女婢传话给兄长傅忠,不要去找胡汉山的麻烦,早就带着一帮骄兵悍将禁军打胡汉山一顿了。 宋濂早早的坐在了香案供桌旁,作为要拜师的胡汉山却还没来。 胡惟庸皱起了眉头,刚想嘱咐站在一旁伺候的总管。 胡汉山骑着辽东大马,意气风发的来了。 围在门口密密麻麻的勋贵子弟和浙东文官子弟,瞧着胡汉山那春风得意马蹄疾的快活样子。 当真是在殿试里拔了头筹,洪武皇帝钦点的状元郎。 穿戴着绯罗圆领状元服,骑着高头大马,在整个京城里游街。 勋贵子弟和浙东文官子弟抬头望着胡汉山,也只有拜师宋濂这件事,能够比得上一日看尽长安花的状元郎游街了。 胡汉山感受周围一道道羡慕的目光,大致知道他们在想些什么。 不过,胡汉山哪里是因为要拜师宋濂了,情不自禁的流露出来意气风发。 他是终于找到主动退师宋濂的法子了。 胡汉山来到堆满了官僚缙绅子弟的大门口,刚刚从辽东大马上跳下了。 “恭喜汉山先生了,拜在了太子师门下。” “我等以后还要仰仗汉山先生多照顾,改日请汉山先生一定赏光去寒舍一趟。” “汉山先生大才,大明第一才子的名号当之无愧。” 官僚缙绅子弟们赶紧围了过去,一个个马屁拍的震天响。 阿谀奉承的姿态,差点就当场跪下来像宦官那般认干爹了。 没办法,官僚缙绅子弟过去看不惯胡汉山的纨绔行为,可以不搭理他。 往后可不行了,只要拜在了太子师宋濂门下,胡汉山必定会成为太子朱标朝的左丞相胡惟庸。 胡党成员本就是掌握大量兵权的淮西勋贵为主,现在又有了宋濂门下的众多门生故旧。 做大明的王莽都足够了。 胡汉山正在气恼金陵前十才子变成了大明前十才子,官僚缙绅子弟哪壶不开提哪壶。 理都没理他们,把缰绳扔给一旁的长随胡二。 昂着脑袋,扭头就走。 留给官僚缙绅子弟们一个不屑一顾的后脑勺。 官僚缙绅子弟没觉的遭到了半点侮辱,反倒是觉的这是应该的。 胡汉山大喇喇迈着步子走进前院,看到周遭站在权利顶点的一位位淮西侯爷。 没有半点打招呼的意思,直接走到了太子师宋濂面前。 淮西侯爷们还以为这个小兔崽迫不及待的要拜师了,没有喊上一句句叔伯,谁曾想胡汉山开口说的话很不对劲。 胡汉山直接把拜师用的束脩扔在地上,高声道:“糟老头子,听说你儿子扒过寡妇门。” “就你这样的老东西教出那么个货色,拜你为师,简直是奇耻大辱。” 呼—— 热闹非凡的草堂门内内外,霎时间一片死寂。 只剩下寒风刮过的声音。 门外层层叠叠堆满了成贤大街的勋贵子弟和浙东文官子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的楞在原地。 这番话带来的冲击,让密密麻麻的勋贵子弟和浙东文官子弟全都忘记了说话。 脑子‘嗡嗡’乱响。 脑子里只剩一句吓的他们连动弹都忘了,只能僵在原地的糟老头子。 还有一句老东西。 胡汉山这番话过于惊世骇俗了,让勋贵子弟和浙东文官子弟们短时间内都恍惚了。 坐在院子里的不是太子师宋濂。 而是声名狼藉的奸臣秦桧。 ------------ 第四十一章 神经病啊 受到天下人尊敬的鸿儒宋濂,恍惚间变成了奸臣秦桧。 只是因为胡汉山的行为让成贤大街所有人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大逆不道,甚至是比悖逆孝道当众殴打自己父亲还要大逆不道。 勋贵子弟和浙东文官子弟们艰难的摇了摇头,看向周围其他人。 感觉自己应该是得了癔症,听错了胡汉山说的那番话。 一个两个可能听错了,当成贤大街上的所有人都是一脸恍惚的样子。 勋贵子弟和浙东文官子弟们这才真正确认一件事,胡汉山确实说了大逆不道的一番话。 成贤大街所有人只是听见了,就心慌的一阵心悸。 望向胡汉山大喇喇的后背,连恼怒都来不及出现,只剩下了震撼。 以及匪夷所思。 前途一片大好的胡汉山,这是要自掘坟墓,还要捎带着连累左丞相胡惟庸。 胡汉山这是吃错了汤药了,还是患了脑疾。 难不成。 勋贵子弟和浙东文官子弟们甚至有了一个忌讳莫深的念头,只是单单有了这个念头就感到一阵的晦气。 如果不是胡汉山的行为过于反常了,反常到大明开国以来从来没发生过这般大逆不道。 勋贵子弟和浙东文官子弟们想都不敢去想。 中了巫蛊。 是了。 也只有中了巫蛊,今天才会发生堪比汉朝巫蛊之祸的癫狂行为。 “小畜生!” 胡惟庸彻底没了手握胡党,党羽遍及朝野内外的威仪,老脸从未有过的严肃。 淮西侯爷们这些年来只见过一次。 当年的空印案时,胡惟庸狠心放弃十几名身居高位的胡党重臣。 导致十几门煊赫重臣被抄家灭族,几百颗脑袋骨碌碌落地。 淮西侯爷们这些年来见过很多纨绔,见过的荒唐事不计其数。 最不能忍的一次,是驸马陆贤这个金陵第一败家子,卖了两百亩祖产给汝宁公主的公主府摆满了牡丹花。 只是为了重现大唐年间‘花开时节动京城’的牡丹花开盛况。 卖了足足两百亩祖产,只是为了哄汝宁公主开心。 现在看来,驸马陆贤比起胡汉山要乖巧很多。 驸马陆贤败坏宗族福泽的行为,当初直接把吉安侯给气昏过去了,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执行家法。 杖毙了长子陆贤这个混账东西。 作为胡党左膀右臂的吉安侯,立即靠近了胡惟庸几步,生怕他一时间气火攻心也气昏了过去。 到时候好一把扶住胡惟庸,免得跌头破血流。 吉安侯靠近几步的同时,还看了一眼站在前院的长子陆贤。 以前看他怎么都讨嫌,现在和胡汉山一对比,自家长子还真是安分守己。 以胡惟庸执掌朝政的心性,虽然不至于被胡汉山气昏过去,但也好不到哪去。 脸色严肃到让淮西侯爷们都有些站不稳,这要是不算计的几个对头家破人亡,消不了气。 旁边的傅友德本来还觉的女儿傅玉媖被主动退婚,有些不可思议。 这么多天来一直想不通是什么原因,胡汉山竟然会主动退婚多少淮西勋贵子弟苦求不得的金陵四贵女。 主动退婚这件事困扰了傅友德很久,不过,小一辈的事是小一辈自己解决,作为老一辈的淮西勋贵不牵扯其中。 更不会因为这一件事影响到傅友德和胡惟庸的关系,他们之间的情义又不是因为小一辈才有的,是他们几十年来交好的结果。 主动退师宋濂,甚至当着淮西勋贵和浙东文官的面。 大庭广众的侮辱太子师宋濂可就不一样了,直接把太子师宋濂和他背后的众多门生故旧得罪死了。 结下了一个化不开的死结。 更让傅友德想不通了,唯一的解释只有一个。 胡汉山中了巫蛊。 不只是淮西侯爷们感觉胡汉山中了巫蛊,站在对面的浙东文官们同样是怒不可遏的想不通。 能干这等荒唐的烂泥事,只有中了巫蛊才能解释了。 浙东文官们遭受这般的奇耻大辱,几乎等同于在给父亲发丧时,去灵堂里找茬胡闹。 大明前十才子们再是心性沉稳,碰到了当众侮辱太子师宋濂的荒唐事,哪里还能忍的住。 “胡汉山!不当人子。” “从今以后,仕林文坛有你没我。” “胡汉山像你这样有才无德的硕鼠,也配与我等相提并论!” 尤其是凭借经学挤出去两名金陵才子成为大明前十才子的廖世荣叶庆元,看向胡汉山的眼神极其嫌弃。 昨天还因为胡汉山在经学方面的成就,对他产生了名士般的尊重。 今天没有了半点尊重,只剩下了发自内心的厌恶。 对于成为大明前十才子没了半点高兴,连续庆贺半月的宴席,在今晚就要停止了。 与胡汉山同样是大明前十才子,像是吃了苍蝇一样难受。 羞与为伍。 胡汉山再是有才,在前院所有浙东文官子弟眼里,变成了堪比秦桧的奸佞。 秦桧可不是一般的奸佞,遭到了万人唾骂。 胡汉山在拜师的大好日子辱骂了太子师宋濂,从遭到浙东文官的追捧,变成了万人唾骂的秦桧。 前后落差,大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 廖世荣更是觉的胡汉山是个傻缺,干出这么蠢的事情。 眼看就要把那么多的门生故旧抓在手里了,脑子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公然辱骂未来的恩师宋濂。 这等大逆不道的行为,让廖世荣打心眼里厌恶了胡汉山。 不止是廖世荣一名公侯子弟,站在前院的公侯子弟来了不少。 公侯子弟们看向胡汉山的神情,全都是觉的他是个傻缺,把那么多的门生故旧拱手让人。 当真是蠢到了极致。 公侯子弟们过去也没少干一些荒唐事,但是比起胡汉山来,自己真是精明又会审时度势。 像胡汉山这种蠢到一定地步的货色,都不配是淮西勋贵子弟。 要不是他父亲是左丞相胡惟庸,公侯子弟们说什么也要联手驱逐了胡汉山,把他从淮西勋贵子弟里除名。 胡汉山实在是蠢到了脑子不正常,留着他只会害的淮西勋贵子弟。 公侯子弟们可都是淮西勋贵里的嫡长子,拥有继承爵位的权利,是未来的淮西侯爷们。 因为胡汉山的愚昧无知,竟然替死对头浙东文官感到了不值。 能让公侯子弟们产生这种背信弃义的想法,胡汉山是多年来的头一位。 ------------ 第四十二章 三十年河东 胡惟庸严厉说了一句小畜生,还没来的及有下一步的动作。 浙东文官们的口水就飞来了,口诛笔伐翻了天的胡汉山。 声嘶力竭的程度,唾沫四溅。 今天不用口水把胡汉山淹了,决不罢休。 应天府知府第一个站了出来,真想把胡汉山关进应天府大牢,好好折磨一番:“左丞相有你这样的儿子,真是他这辈子最大的不幸。” “大庭广众的敢折辱本官的座师,也罢,从今以后本官与胡家势不两立。” 左丞相胡惟庸听了这话,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些。 已经预料到了会有很恶劣影响,怎么也没想到事情糟糕到这个地步。 大明的府县众多,要说最为清贵的知府,毫无疑问的是管辖京城的应天府。 应天知府掌管着掌清军、巡捕、管粮等大权,治下的巡检司更是有着缉捕盗贼、盘诘奸伪的要权。 应天府管辖多达八县,要想治理好京城附近的盗贼奸伪,府县巡检司的巡检人数很多。 拥有着一股足够威胁京城金陵的兵权。 胡惟庸为了拉拢应天知府进入胡党,这些年来很是费了一番功夫。 毕竟,应天知府不是淮西勋贵的一员,是太子师宋濂的门生,属于对立的浙东文官成员。 多年来的苦功。 就因为胡汉山今天干出的烂泥荒唐事。 一朝前功尽弃。 应天知府只是其中一个,很快又有官员站了出来,纷纷表明要与左丞相胡惟庸划清界限。 在这其中最让左丞相胡惟庸感到心疼的官员,除了应天知府外,就是六科给事中了。 刑部给事中从右侧官员里站了出来,别人畏惧权倾朝野的胡惟庸,不敢对他说一些硬气话。 刑部给事中从青袍大袖常服里伸出手指,直接指着胡惟庸的鼻子,严厉抨击:“连长子都管教不了,你也配当左丞相。” “今天竟敢侮辱本官的座师,胡惟庸你等着,本官记住你了。” 胡汉山听到应天知府与老爹胡惟庸势不两立了,简直就是听到了韶音,差点高兴的叫出了声。 摆烂起作用了! 让人泪目啊。 憋了那么多天,厚积薄发了,居然是让天下第一腰膂重镇应天知府与胡党反目成仇。 更让胡汉山高兴的还是后面的官员,六科给事中里的刑部给事中也站了出来,还公然表明了要与胡党作对。 从他那身青色常服可以看出来,刑部给事中的官职不高,在京官里只是个七品芝麻官。 但六部官员,甚至左右丞相,都对七品芝麻官的六科给事中颇为忌惮。 六科指的是吏户礼兵刑工等六部,六科给事中负责监察六部官员,拥有都察院的谏官大权。 六部每一部那么多官员,只有区区两名六科给事中。 可见六科给事中的位卑权重。 胡汉山这些天一直在熟悉胡党的关系,从中找到摆烂的机会。 六科给事中是左丞相胡惟庸近年来,最重视的官位之一 可以把胡党的大网,触碰到言官。 胡汉山知道老爹胡惟庸为了拉拢刑部的六科给事中,费了很多心思,好不容易拉拢了一名六科给事中。 胡党刚刚触及了言官,就因为今天的烂泥荒唐事给断了苗头。 胡汉山听着刑部给事中的谩骂,没有觉的半点的不适。 一脸的享受。 享受到了极致,堪比在教坊司喊来一对美人来个大被同眠。 舒服了。 太舒服了。 胡汉山差点没忍住,发出爽快的呻吟声。 廖世荣等大明前十才子距离胡汉山最近,看清了胡汉山脸上怪异的神情,全都是看不明白了。 一位应天知府,一位六科给事中。 对于胡党来说重如腰膂的两位实权官员,先后公然宣布与胡党势不两立。 六科给事中更是记住了胡惟庸,显然以后要在官场上死死盯着胡党官员,只要胡党官员范错,就立即使用言官大权进行弹劾。 能弹劾一名胡党官员是一名,绝不会有半点姑息。 六科给事中不停的弹劾胡党官员,拖胡党官员下水,剪除胡党的势力。 胡汉山应该是悔不当初的后悔才对,怎么没有半点后悔的意思不说,反倒是出现了高兴到极致的享受。 难不成,胡党官员们一个个被弹劾,左丞相胡惟庸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最后辞官回家养老是一件好事? 胡惟庸还能站的住,作为胡党股肱的吉安侯站不住了。 吉安侯直接抽出了佩刀,想用刀鞘敲胡汉山的脑袋:“兔崽子看你干的好事!老子今天非得替你爹好好教训你不可。” 别人都拿着刀鞘要砸自家长子的脑袋了,胡惟庸无动于衷的站在原地,就这么看着。 吉安侯亲近程度,比起胡汉山的亲二叔还要亲。 家里的晚辈犯了错,作为长辈叔父当然有必要教训晚辈,免得长歪了不能继承胡党的权势。 如若不是在宋濂家里,胡惟庸都不用吉安侯动手,早就亲自动手了。 “罢了。” 就在胡汉山准备逃窜的时候,宋濂开口说话了:“胡汉山虽说不当人子,但他说的终究是实情。” “公然侮辱师长是大罪,这个弟子不要也罢。” 宋濂看向胡汉山的眼神,再也没了碰到瑚琏大才的欣赏,迫不及待的想要收对方为弟子。 只剩下了平淡,甚至是陌路人的冷淡。 这一幕,让前来观礼的淮西侯爷们都可惜到了心疼,对方可是执掌文坛牛耳的宋濂。 其他人更不要说了。 廖世荣等大明前九才子们,只是看到这么一个神情变化,这件事没有发生在自己身上。 忍不住一阵的心悸,像是丢失了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难受极了。 门外的官僚缙绅子弟们更不要说了,看了这么一连串的陡转急下变化。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国舅爷马藩应该把金陵第一混账的名头让给胡汉山。 国舅爷马藩这些年欺行霸市的行为,比起胡汉山来都不算什么。 以后见了国舅爷马藩能够说上一句你真老实。 ------------ 第四十三章 三十年河西 “廖世荣。” 宋濂说了一番形同陌路的话语过后,把视线转向了大明前九才子廖世荣。 昨天想要拜在宋濂门下的大明前十才子,除了胡汉山以外,还有廖世荣和叶庆元。 宋濂喊了廖世荣的名字,没喊作为浙东文官小辈的叶庆元。 原因很简单,廖世荣同样也是淮西勋贵。 他父亲还追封为一等国公郧国公,论起身份地位,比起左丞相胡惟庸毫不逊色。 廖世荣自身还是燕王府的仪卫副将,深受燕王朱棣信赖的亲信近臣,地位比胡汉山强了不知道多少。 胡汉山犯了脑疾的侮辱师长,比他地位高了不知道多少的廖世荣,却是欣喜若狂的赶紧拜师。 宋濂看着一旁的廖世荣,事情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 廖世荣听到宋濂喊了他的名字,先是满脸的难以置信。 后来被同为大明前九才子的宋慎陶昱等人,亲切的拍了一下肩膀,如梦初醒。 廖世荣亢奋到说话都结巴了,慌里慌张的跪在宋濂面前:“弟...弟子...拜...拜见恩...恩师。” 说完,以他只对燕王朱棣低头的特有倨傲,竟然是急不可耐的赶紧给宋濂磕了三个响头。 彻底把他拜师宋濂这件事给敲定了,别是一场黄粱梦。 淮西侯爷们戎马一生,杀了不知道多少蒙古鞑子,浑身上下最硬的就是骨头。 最是厌恶年轻一辈的勋贵子弟没骨气,更别说是给除了爹娘以外的人磕头,这人还是死对头浙东文官。 淮西侯爷们看着在那‘砰砰’磕头的廖世荣,没有半点的厌恶,没有要把这个淮西勋贵里的不孝子打一顿的想法。 淮西侯爷们全都是露出了欣慰,还有更大的可惜。 欣慰淮西勋贵年轻一代里,终于后继有人了,出了一个能抗住淮西大旗的小辈。 可惜的是,拜宋濂为师的那个人,不是自己的长子。 如果是自己的长子该多好,足够让淮西侯爷们通宵喝酒庆祝。 至于胡汉山。 淮西侯爷们已经放弃了这个人,连一句大逆不道都不愿意说了。 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胡惟庸已经不想在这里多待了,轻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了东篱草堂。 只是一个轻微叹气,吉安侯等胡党侯爷们出现了忧心忡忡的担心。 胡惟庸一直都是以食古不化的固执著称,多年来始终是一副严肃面容。 在遍及朝野内外的胡党官员眼里,就是供奉在庙里的神像,永远没有任何多余情绪。 就在刚才,胡惟庸不仅是流露出了情绪,还是一种束手无策后的情绪。 神像破了金身。 “真是蠢啊。” “可不是,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到最后让廖世荣捡了大便宜。” “怎么能说捡便宜,廖世荣不仅身份比胡汉山高贵多了,凭借自己在经学方面的才学已经成为了大明前十...哦...不对是前九才子。” 官僚缙绅子弟们看向院子里,全都在臭骂胡汉山的愚蠢。 比起刚才胡汉山干出侮辱宋濂的烂泥事,勋贵子弟们一直忍着没有说话,现在同为淮西勋贵子弟的廖世荣拜在了宋濂门下。 官僚缙绅子弟里的勋贵子弟方便开口了,全在那感慨廖世荣的英明。 以及胡汉山的愚蠢。 “世荣,以后你我便是同门了。” 敢于直接喝骂左丞相胡惟庸的六科给事中,亲切的扶起了廖世荣,还给他引见旁边的其他京城重臣。 应天知府更是亲切的说了一句,往后在京城里有什么事直接去找他。 过几天还要找个机会,给廖世荣引见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 官僚缙绅子弟们更加感慨拜在宋濂门下裨益太多了,县官不如现管,有了五城兵马司指挥使的照顾,廖世荣以后在整个京城内畅通无阻了。 官僚缙绅子弟们看着廖世荣与众多门生故旧的一片祥和亲切。 再看看胡汉山孤零零的一个人。 发自肺腑感到胡汉山的愚蠢了,简直蠢不可及,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蠢的人。 “汉山兄。” 就在所有人唾弃胡汉山的时候,唯有刘文泰冒着一起被唾骂的险恶站了出来。 刘文泰走到胡汉山身边,关切的问道:“怎么样,身体没大碍吧。” 嗯? 大碍? 碍个盐豆! 老子都快笑疯了好么。 胡汉山快要压抑不住内心的大喜了,刚才老爹胡惟庸在场不敢直接笑出来,憋的身体抖动。 “嘿嘿。” 胡汉山憋了半天实在是憋住了,笑的都直不起腰,只能扶着刘文泰在偷那憋笑。 光明正大的笑还是不合适,狗腿子们没带进院子里,万一被廖世荣等门人给揍了,可就吃亏了。 廖世荣等门人只看到胡汉山扶着刘文泰,身体不停抖动。 以为他是后悔了,后悔的泣不成声,站不稳身体趴着刘文泰的手臂在那痛哭。 门外的官僚缙绅子弟们距离稍远,更加看不清胡汉山憋笑的神情。 同样是认为胡汉山在那里痛哭流涕,后悔的肠子都悔青了。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官僚子弟们没了胡汉山刚进门时的巴结模样,对他只有不屑和鄙夷。 以后谁还巴结这么一个草包。 想要巴结,那得巴结凭空得到众多门生故旧的廖世荣。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太子朱标朝的左丞相胡惟庸就是廖世荣了。 到了下一代,胡党就要改名为廖党了。 “胡汉山,你侮辱本将恩师这件事,本将刚才不好多说,现在就得按照淮西老规矩划一划道了。” 廖世荣走出人数众多的门生故旧里,盯着胡汉山,语气颇为不善。 胡汉山知道淮西勋贵几十年来的老规矩,是一种从争水械斗转变出来的老规矩。 有仇的两人骑着辽东大马比拼长矛刀剑。 不论是砍断手臂,还是捅死对方,双方宗族不会有半点怨言。 死者光荣,胜者更是能获得所有淮西勋贵的赞誉。 胡汉山身体还算健壮,但是比起担任燕王府仪卫副将的廖世荣,在弓马骑射方面差远了。 事情到了这一步了,任何有血性的男人都会答应。 何况还关系到勋贵子弟们最看重的脸面。 就在所有官僚缙绅子弟以为胡汉山一定会答应,为了脸面就算是死,也要接下淮西老规矩。 胡汉山鄙夷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转身离开。 “傻逼。” ------------ 第四十四章 一群喷子 胡汉山骂了一句‘傻逼’,廖世荣虽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带上了一个傻字就不会是一个好词。 廖世荣刚想抓住胡汉山的绸缎袄子圆领,问清楚‘傻逼’的意思。 胡汉山骑上辽东大马遛的很快,带着一众长随赶紧离开了东篱草堂。 刑部六科给事中姓氏与刑部同音,京官们都客气的敬称一句邢六科。 邢六科看着胡汉山离开的背影,不以为意的说道:“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辈子,世荣明天不如随本官一起去一趟左丞相官邸,到时候便知道为何官僚缙绅子弟都想拜在座师门下。” 廖世荣没想到过去没少抨击他的六科给事中,对他这么的宽厚,像是对待宗族兄弟一般亲密。 短短不过半柱香的时间,廖世荣在官场上的处境有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廖世荣看向了起身离开的恩师宋濂,心里感慨,赶紧回去给燕王府的同僚们禀告这个好消息。 顺带让同僚们出谋划策,给恩师宋濂备上一份上好的束脩。 到了第二天,就像邢六科预料的那般,左丞相官邸门前聚集了一大堆读书人。 “两淮试馆的到齐了。” “浙东试馆的到齐了。” “潮州试馆的到齐了。” 大明的会馆大致分为三种,一种是同乡官僚、缙绅、科举举子们居停聚会的地方,称为试馆。 一种是同乡商号、行帮聚集在一起的同乡会馆。 还有一种以府县为号,侨居在京城金陵的客民会馆。 金陵里的各个试馆也知道要共襄什么大事,在各个试馆闻人的带领下,不约而同的全部聚集到了三坊巷贡院大街。 就连读书人稀少的蓟辽试馆,依旧是一个不少的全来了。 守在附近的锦衣卫百户,留着手下的一名总旗在这盯着,安排另一名总旗去请了中城兵马司的指挥使,赶紧带着大批巡检过来。 锦衣卫百户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了锦衣卫衙门,把左丞相府邸前发生的大事禀报给了锦衣卫指挥使毛骧。 巳时中,差不多到了百姓吃晌午饭的时候。 左丞相官邸前的读书人,挤到了两尊镇宅狻猊前方。 “左丞相教子无方,不配为大明文臣之首,胡惟庸老贼还不赶紧辞官滚回濠州老家!” “胡汉山不当人子,竟敢侮辱太子师潜溪先生,还不赶紧滚出来磕头谢罪!” 浙东试馆的闻人从读书人里走出来,站在两尊镇宅狻猊中间,左丞相官邸的台阶前面。 先是给胡惟庸胡汉山父子二人扣了一个罪名,说明在场读书人站在道义上,紧接着喊了一句:“滚出来!” 浙东试馆闻人喊了一句滚出来,又退回了读书人里。 山呼海啸般的声音传来。 “滚出来!” “滚出来!” “滚出来!” 芝兰园东厢房里的胡汉山,躺在温暖的花梨蝠纹软塌上,刚准备睡个回笼觉再眯一会儿。 就听见院墙外面传来一阵阵呼喊声。 声音很响,都不是几十个读书人能喊出来的,少说也得有几百上千读书人。 “胡二。”胡汉山招呼了一声长随。 长随胡二从东厢房门口走了进来,一脸谄笑:“少爷有什么吩咐。” 还没等胡汉山询问官邸外面发生了什么,一名手持宫式泥金花鸟扇的生员,神色焦急的从后门冲进了东厢房。 刘文泰把宫式泥金花鸟扇别在腰间,从旁边拿了绸缎袄子扔给了小丫鬟绿禾:“汉山兄赶紧穿上袄子离开这里,先去我家里躲着。” 躲着? 难不成锦衣卫要来了? 胡汉山大惊失色,急忙喊道:“快点给本少爷穿袄子,胡二你他盐豆的还愣着作甚,还不赶快备马。” 刘文泰瞧见凡事都无所顾忌的胡汉山,焦急成这副模样,很是能够理解。 左丞相官邸外面可是聚集着大明各个试馆的读书人,无论是谁被这么多读书人抨击,轻了骂昏过去,重了都会悬梁自尽。 当初有一名京官只是遭到浙东试馆读书人的抨击,心里承受不住,在官邸内悬梁自己了。 何况是金陵里所有试馆的读书人都来了,这么声势浩大的抨击,估计都要惊动洪武皇帝了。 刘文泰为了减轻胡汉山心里的难受,宽慰了几句:“汉山兄放心,只要在我家里躲上十天半个月。” “金陵各个试馆的读书人一直见不到你,就会愤然离开。” 胡汉山紧张的刚穿上绸缎袄子,听说是什么试馆里的读书人,疑惑的问道:“不是锦衣卫来了。” 锦衣卫? 刘文泰不明白锦衣卫为什么要来,解释道:“因为昨天那件事,京城里的各个试馆读书人全都来了。” “想要用一场前所未有的抨击,把贤兄骂到承受不住在家里悬梁自尽。” 金陵所有读书人来骂我了? 胡汉山脸上出现了从未有过的喜色,抓住了刘文泰的绸缎袖子:“当真,贤弟确定是所有的读书人都来了。” 刘文泰愈发的糊涂了。 被读书人抨击辱骂,还是被金陵所有试馆的读书人抨击辱骂。 就连左丞相胡惟庸都得暂时避一避。 怎么到了胡汉山这里变成了一件大喜事。 一件堪比迎娶了傅玉媖的大喜事。 “少爷,马都备好了,咱们赶紧逃啊。” 胡二从厩房回来的时候,得知了外面的情况,惊慌失措的叫上了几名长随准备带着胡汉山逃离这里。 胡汉山上去就是一脚,把胡二踹到一边,大喜的说道:“滚一边去,有这样的好事跑什么跑。” “赶紧去给本少爷准备一壶黄酒,嗯....去把钟山园窖藏的那壶贡酒偷来,本少爷要好好庆贺一番。” 胡汉山拉着刘文泰走出了温暖的东厢房,走过寒风刺脸的画廊,来到了不远的藏书斋。 这座藏书斋有一共有三层,是芝兰园里最高的楼阁。 胡汉山拉着刘文泰一直走到三楼,让人打开对扇渔樵耕读纹木门,透过大挂竹帘望向了左丞相府邸门口。 真的看到了一眼望不到尽头的读书人,正在骂着一句句滚出来。 ------------ 第四十五章 恶心心 这个时候,胡二从老爹胡总管那里偷来钥匙,把御赐的一坛贡品黄酒搬了上来。 同时还准备了竹鸡、鲂鱼、鹿脯等上好的下酒菜。 比起胡二从灶房拿来的珍馐美味,左丞相官邸门口的读书人们,才是真正的佐酒好菜。 这么多天了,胡汉山心情就没像现在这么愉悦过,赶紧倒了一碗黄酒:“贤弟,来,咱们走一个。” 刘文泰从走上来一直是懵懵然,实在是不明白胡汉山怎么会高兴到这个地步。 就好像各地试馆的读书人不是过来抨击胡汉山的大逆不道,是来恭贺他钦点了殿试第一名。 在门口准备给胡汉山唱名,顺便讨要一些赏钱。 不过,刘文泰见他没有要悬梁自尽的意思,放心了不少,陪着胡汉山喝起酒来。 胡汉山坐在楼阁里,能够望见两尊镇宅狻猊前的各个试馆读书人,正在大声抨击的读书人们却望不见隔着一张竹帘的罪魁祸首。 试馆读书人们抨击了半天,骂的口干舌燥,忍不住想喝水了,就是不见胡汉山从左丞相官邸里走出来。 没有半点气馁,反而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既有亲自参与盛事的激动,又有骂的高高在上左丞相都不敢出门的喜悦。 “来了,来了,各位赶紧让一让。” 蓟辽试馆的读书人为了融入金陵,主动承担了一项重任,从中城的粪段手里买来了三车粪水。 等到各试馆读书人赢得了第一场抨击,赶紧推着粪车赶了过来。 各试馆读书人这些年没少抨击贪官污吏,因为一个还不是举人的生员闹出这么大声势,胡汉山算是这些年来的头一个。 按照以往的规矩,抨击过后就要根据对方恶劣程度,决定是不是要泼粪水。 胡汉山羞辱天下文宗宋濂的行为,已经恶劣到了大逆不道的地步,往他家宅子泼粪水都是轻的。 蓟辽试馆读书人忍着恶臭,抬起粪车上的粪水,用力往青砖绿瓦的墙上扔去。 “嘭!”“嘭!”“嘭!” 一只只粪桶砸在左丞相官邸的青砖墙上,让金陵内最煊赫一户门第,变的比东圊还要肮脏的多。 “好!好!” “蓟辽虽是偏远的苦寒地,没想到蓟辽读书人这么的有风骨。” “说的不错,蓟辽读书人当为两淮以北读书人的楷模。” 蓟辽试馆的读书人这些年来经常被浙东两淮等富饶地方的读书人排挤,认为他们是读不懂圣贤书的响马。 这个响马在读书人嘴里可不是用来骂真正的强盗土匪,是对蓟辽人的蔑称。 没想到在今天一起抨击胡汉山,竟是得到了认同,更加卖力了几分。 浙东试馆闻人走到蓟辽闻人身边,轻声说了一句:“明年的乞巧节,你等可以来参加浙东试馆的诗会雅集。” 蓟辽试馆闻人听到这话明显怔住了,很快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赶忙拱手:“多谢贤兄的抬举,我等蓟辽读书人一定记住这份恩情。” 当今的大明朝廷,武官是由淮西勋贵一家独大,文臣就是浙东文官了。 只要能够攀上浙东试馆的高枝,蓟辽试馆的读书人们就有出路了。 蓟辽试馆闻人过于喜悦,又自掏腰包,赶紧去中城的粪段那里多买几车粪水。 等到所有的粪水泼完,整个左丞相官邸已经成了臭不可闻的东圊。 廖世荣早就跟着同门一起过来了,看到这一幕不仅皱起了眉头:“泼粪就有些过了吧。” 邢六科知道廖世荣没怎么见过仕林文坛的抨击,不以为意的说道:“这才是刚开始,再过半柱香时间,就是真正的昆曲登场了。” 堂堂左丞相官邸被泼粪,已经足够过分了,廖世荣想不出还能有什么比这更过。 坐在藏书斋三楼喝酒的胡汉山,距离远一些,闻不见恶臭的粪水,却也知道各试馆读书人干了些什么。 陪在一旁的刘文泰,一直抱有很大的忧虑,眼睛一刻也不从胡汉山身上离开。 担心胡汉山遭到了这等奇耻大辱,一时间想不开从楼阁雕栏上跳下去。 为了避免这种情况的发生,刘文泰还专门嘱咐了胡二,让他安排几名长随抱着绸缎禾穗纹褥子在藏书斋门口守着。 胡汉山万一想不开,赶快用绸缎禾穗纹褥子接住。 刘文泰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胡汉山居然是意犹未尽:“等了半天,就这?” “读书人到底是读书人,连骂人都这么软弱无力。” 别说作为堂堂左丞相的长子了,就是贫寒老百姓看见有人在家门口吐了一口唾沫,都会愤怒的冲过去给他一拳。 胡汉山可倒好,各试馆读书人们都往他家墙上泼粪了,还摇了摇头觉的不够。 怪哉。 这还是骨头最硬的淮西勋贵吗。 刘文泰实在是费解,怎么都想不通,只能多喝几碗贡酒压下心里的困惑。 接下来的一幕,让刘文泰这个外人都愤然站了起来。 蓟辽试馆读书人泼完所有的粪水以后,准备打道回府了。 却又看见了几车东西,饶是以蓟辽读书人经常骑马去辽东打猎的胆大妄为,看见了这几车东西。 不由的面面相觑。 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以后万万不能得罪南直隶的读书人,蔫坏阴险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 那些车上装的不是别的东西,全是给死人烧的冥钱纸人。 廖世荣看见了以后,着实是惊住了,赶紧拦了一句:“不行,烧纸钱太过了。” 邢六科拉住了要走过去的同门党羽:“世荣莫要着急,不会真的在左丞相门前烧纸钱,只是吓一吓胡汉山。” “只要胡汉山从官邸里走出来,接受各试馆读书人的抨击,这几车东西就运回棺材铺了。” 就算不是真烧,大白天的把冥钱纸人拉到别人家门口,做的也太绝了。 廖世荣还是想拦,但看到恩师的门生故旧们全是一脸看好昆曲的神情,只能叹了一口气,替胡汉山默哀了。 “好!” “做的太好了。” “赶紧把冥钱纸人烧了,不然你们是本少爷的孙子。” ------------ 第四十六章 谁蠢? 廖世荣等官员站的地方就在芝兰园院墙的附近,距离胡汉山的藏书斋不远,听清楚了胡汉山叛经离道的话。 廖世荣等官员还以为这是谁在陷害胡汉山,顺着声音看去,看见了站在楼阁雕栏的胡汉山。 看见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是胡汉山说出来的话,不是党争死敌用来陷害左丞相胡惟庸的恶语诬陷。 “他真的是胡汉山?但凡是个正常人见到自家门口被恶意的烧冥钱纸人,都忍不了,这可是堪比杀了爹娘的仇恨。” 邢六科是个嫉恶如仇的官员,受不了一点折辱,眼前胡汉山不出来阻拦就算了,反而是主动让各试馆读书人烧冥钱纸人。 从来没见过官员百姓干出过这种荒唐事,说出这话的还是脾气刚烈的淮西勋贵子弟。 廖世荣眼力很好,有着射雕的本事,因为这手射雕的弓马骑射本事经常得到燕王朱棣的赏赐。 听到胡汉山的那番话以后,廖世荣都感到自己最引以为豪的眼力出了问题。 廖世荣再三看了几遍,确认是胡汉山了:“胡汉山真是愚不可及,各试馆读书人真要是烧了冥钱纸人,双方可就彻底没了回旋的余地。” “变成不刨了对方祖坟都不行的世仇,各试馆读书人就会成为胡汉山以后当官的政敌。” “说的在理。”本来只想看昆曲不想说出任何言论的应天知府,因为胡汉山的愚蠢混账,忍不住开口了:“这些试馆的读书人可都是举人。” “大明的京官大部分都会从各试馆举人里产生,真要是成了政敌,胡汉山不知道要结下多少政敌。” “就算是做了官,朝廷里的官员大部分都在抨击胡汉山,难能得到洪武皇帝的重用。” 各试馆举人们也不想烧了冥钱纸人,在他们自己看来都感觉这么一来做的太绝了,只是想要把胡汉山逼出来。 胡汉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各试馆闻人看见了廖世荣,想着与这位拜在宋濂门下的仪卫副将多多交好。 拜在宋濂门下和座师是两回事,前者是嫡长子,后者是庶出。 廖世荣作为‘嫡长子’可以继承海内鸿儒宋濂的门生故旧,宋濂又是未来太子朱标朝的帝师。 太子朱标朝的左丞相,十有八九是廖世荣的了。 太子朱标子嗣不兴,倘若真的没有了继承人,未来的储君应该就是太子朱标带着长大的燕王朱棣了。 那就是执掌两代朝政的丞相了,各试馆读书人不仅自己要在廖世荣的衙门里当官,子孙有可能也要在廖世荣的衙门里当官。 再是有风骨的读书人也按耐不住了,想要交好廖世荣。 各试馆闻人一个个走了过来,想要结交一番,准备请廖世荣参加金陵的各种诗会雅集。 还没等各试馆闻人开口说话,就听见胡汉山那几句欠揍的话,心里登时就来了火气。 “胡汉山你别不知好歹,我等是看在临江仙和漆书的份上,只是往你家里泼粪。” “胡汉山!本举人这辈子就没见过像你这个愚蠢的官宦子弟,与廖先生相比简直就是粗鄙的乡野村夫。” “胡汉山怎么能和廖先生相比,甚至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都是对廖先生的侮辱。” 过去对胡汉山尊称的先生,现在换到了廖世荣身上。 各试馆闻人有意造成这样的心里落差,就是为了看到胡汉山脸上出现失落又后悔的神情。 前后落差过大,不亚于一名白发苍苍的生员考了一辈子乡试,终于在放榜的时候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中举了。 欣喜若狂到老泪纵横,结果却发现是重名,籍贯那一行小字写的是其他人。 各试馆闻人只是想一想,就觉的是这辈子难以承受的打击,都能当场撞在墙上自尽。 全都期待的看向了胡汉山,甚至已经看到胡汉山失落后悔到潸然泪下。 结果,期待了半天。 各试馆闻人和听到动静围过来的读书人们什么也没看见,廖世荣等官员甚至还看出了胡汉山的喜色。 各试馆闻人和读书人心里的火气,更加旺盛了几分。 几位被誉为才子的试馆读书人,胸口产生了一股子郁结之气,呼吸不是很顺畅,喘气剧烈了几分。 邢六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差点没忍住把手里的铁尺扔向胡汉山脸上:“蠢货,放着大好的前程不去珍惜,非要拱手让给别人。” “你要是本官的长子,本官亲自把你送进宗族祠堂,这辈子就守着牌位香烛过一辈子的清苦日子。” 胡汉山听到这话,大好事啊。 他赶紧询问起了细节,虚心请教起来:“请问这位邢六科,怎么才能让胡惟庸把我送进宗族祠堂,快点详细说说。” 胡汉山从松江紫花布荷包里抽出一张地契,得意的说道:“这是当初刘文泰买鎏金银牌的一百亩上好水浇田,只要你能帮我送进宗族祠堂。” “这一百亩上好水浇田就是你的了。” 邢六科听见胡汉山不仅引以为耻,还大逆不道的直呼他父亲名讳,直接把手里用来教训贪官污吏的铁尺扔了出去。 邢六科只是一名文臣言官,不是廖世荣那般的文武全才,铁尺还没飞到胡汉山面前,就跌落在了院子里。 应天知府从没见过这么荒唐的官僚缙绅子弟,不由的叹息道:“家门不幸,真是家门不幸。” “左丞相这辈子的福气都用在了官运上,这才导致家里出现了这么一个蠢货,放着拜师潜溪先生的大好机缘不要,偏偏要干出这等烂泥事。” 各试馆闻人和读书人对于胡汉山的愚蠢,早就有了清晰的认知,不然也不会往左丞相官邸泼粪。 今天亲眼目睹了胡汉山的荒唐行为,觉的胡汉山不应该叫做金陵第一纨绔。 应该叫做金陵第一蠢货。 胡汉山等了半天,就是不见邢六科说出下文:“本少爷的这张百亩良田地契对谁都有效,只要能帮本少爷送进宗族祠堂,这是一百亩上等水浇田的祖产。” “不想要吗!不渴望吗!” “还等什么,赶紧出主意,别磨蹭了。” 在场所有读书人和官员全都出现了看傻子一般的神情,竟然有人主动想去宗族祠堂。 没有美人,没有美酒。 比庙里的和尚还要清苦。 胡汉山是真的蠢。 ------------ 第四十七章 感觉不是我 “胡汉山放弃了拜师潜溪先生,会是他这辈子最后悔的一件事。”两淮试馆闻人靠近廖世荣几步,摇头惋惜了一句。 在场所有读书人和官员全都点了点头,大为赞同两淮试馆闻人说的那番话。 “比起蠢货胡汉山,赶快磕头拜师的廖先生,简直睿智到了贤人地步。” 蓟辽试馆闻人发自内心的说了一句,这不仅是他的看法,更是蓟辽试馆读书人们的一致看法。 两淮试馆闻人惋惜了一句,很快又说道:“廖先生过几日有没有空闲时间,前往两淮试馆一趟,有一场赏梅的诗会雅集。” 两淮试馆的闻人邀请廖世荣前往两淮试馆有着其他目的,准备安排幼妹与廖世荣见上一面,准备促成一桩喜事。 两淮盐商有的是银子,娶妻娶贤,想要貌美的娘子可以多娶几房美妾。 再者说了,两淮试馆闻人的幼妹虽不像金陵四贵女那般倾国倾城,但也是有名的江南美人。 不怕廖世荣不动心。 廖世荣确实动心了,他曾经见过两淮试馆闻人的幼妹一面。 虽然隔着一面珠帘,却能看出来是一位堪称绝色的江南美人。 尤其是她身上带着一股子江南水乡的婉约,温温柔柔,纵是有再多的官场烦闷也能瞬间消解干净。 “世荣贤弟,拜在座师门下感觉如何。”邢六科难得露出一个笑容,亲近的拍了拍廖世荣的手臂。 旁边的一名公侯世子,莫名有些感慨:“这一位可是两淮世家,宗族又经营着盐业营生,过去可不会与大兄联姻。” 另一位公侯世子感慨的同时,看向了胡汉山:“二兄说的在理,都是拜在潜溪先生门下带来的好处。” “要不是左丞相官邸的胡少爷慷慨,这件事还轮不到大兄。” 淮西勋贵出身于沙场,又都是些乡野草莽。 年轻一辈的勋贵子弟从小就沾染了父辈的草莽习气,关系好的在小时候就烧黄纸斩鸡头结拜了,让乡党关系达到托妻献子的地步。 廖世荣身边能够继承爵位的公侯世子足足有六位,算上他一共是七人烧黄纸斩鸡头了。 六位公侯世子听到两淮试馆闻人竟然舍得把幼妹嫁给廖世荣,全是由衷的替廖世荣感到高兴。 什么傅友德的长子周德兴的长子,往后的淮西勋贵子弟里,廖世荣说话最有用。 至于左丞相长子胡汉山,这个蠢货说话也得有听才行。 廖世荣看向了旁边的应天知府,凭借太子师宋濂的人脉地位,明年就能外放地方担任湖广布政使,成为一方封疆大吏。 应天知府明白廖世荣的意思,是在询问他应不应该答应两淮试馆闻人。 要是在廖世荣拜师宋濂以前,应天知府哪里会理睬廖世荣,现在不一样了,他们是最为亲近的同门关系。 应天知府看待廖世荣就有了看待家里子侄辈的亲切,捋了捋胡须:“静观其变。” 这句话说完,果然出现了变化。 蓟辽试馆闻人来到京城这么多年了,只想给边疆苦寒地的蓟辽读书人求个出路,就算让他给京城的达官显贵当鹰犬都愿意。 蓟辽试馆闻人显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紧随其后的说道:“听闻廖副将是燕王府的仪卫司副将,在下宗族在蓟辽做着马匹买卖。” “只要廖将军愿意迎娶舍妹,在下愿意奉上十匹...不...二十匹上好种马。” 大唐年间以陇西马为贵,大明则是以辽东大马为最上等。 蓟辽试馆文人一开口是二十匹上好辽东马,还是用来配种的种马,这份豪奢的嫁妆让在场所有读书人和官员都感到了奢靡。 廖世荣听到二十匹辽东种马,差点脱口而出的答应了。 没办法,给的实在太多了。 这二十匹辽东种马可比一百亩上等水浇田值银子多了,往少了说也能培育出上千匹辽东大马。 绝对能够让燕王朱棣大为赞赏,甚至说不定能够成为燕王府仪卫司的仪卫正,掌管整个燕王府所有的仪卫兵权。 成为燕王朱棣身边第一近臣。 要不是被见过大世面的应天知府拉住了,廖世荣当场就答应了。 潮州试馆闻人本来还能耐得住性子,听见二十匹辽东种马不免有些着急:“廖先生如果能够迎娶舍妹,愿意奉上一家俵物店。” 大明在驱除鞑虏恢复中华期间为了防止鞑子余孽与倭寇海盗勾结,已经有了海禁。 不过,远在两广的潮州帮一直还在出海贸易。 俵物店就是买卖香料、干鲍、钟表等海外货物的店铺,潮州试馆闻人说出这句话,显然不是一间俵物店铺子那么简单。 意思是把一队出海福船当做嫁妆,送给廖世荣。 这句话说完,作为金陵众多试馆之首的浙东试馆闻人,说不出话了。 以浙东的富饶,依旧是给不出超过一间俵物店的嫁妆。 浙东试馆闻人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官僚缙绅子弟,不由的连连咋舌。 廖世荣从来没想过自己这么抢手,为了争抢着与他联姻,价码已经从二十匹辽东种马上升到了一间俵物店。 廖世荣心动的已经按耐不住了,一队出海福船所赚的银利倒是其次,主要是能为燕王朱棣私买一些火炮这类火器。 他就是燕王府最炽手可热的近臣。 应天知府还是拦住了廖世荣:“不着急,拜入了座师门下你就是京城最炽手可热的贤婿,再等一段时间。” 廖世荣逐渐缓和了情绪,对着应天知府郑重拱手:“有世伯作为长辈真是一件幸事,要不然的话侄儿刚才就答应了。” 应天知府点了点头,抚须笑道:“孺子可教也。” 一家家丰厚到奢靡的嫁妆,让在场所有读书人和官员们都连连咋舌到惊叹的地步。 对于拜在宋濂门下的廖世荣更加的热切了,真是廖世荣这辈子最睿智的一件事。 同时对于另一位淮西勋贵子弟胡汉山,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可笑。 要是自己家的长子,早在昨天就要送进宗族祠堂,这辈子都不可能放他出来。 ------------ 第四十八章 他才是小丑 就在各试馆读书人争着要和廖世荣联姻,三坊巷贡院大街的尽头,突然走来了一批巡检。 巡检们身穿红袢袄,头戴红笠军帽,脚踩红袄鞋。 迈着整齐军阵过来,显得极为醒目。 廖世荣略微扫了一眼就知道大概来了一百名巡检,这是淮西勋贵培养后辈子弟的兵法,也是只有淮西勋贵才能培养出来。 看似简单,却需要不停的去军营观察一百人是什么军阵,一千人是哪样军阵,一万人是何等军阵等等。 现在正是恭维廖世荣气氛最热切的时候,都不用廖世荣出面,这帮子巡检不敢捉拿各试馆读书人。 事情果然就像廖世荣所预料的那样,上百名巡检直接绕过了各试馆读书人,手持雁翎刀来到了廖世荣面前。 廖世荣还以为巡检们来行军礼,巡检百户巴结他过来混个脸熟:“你等先退出贡院大街,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以后,过来收拾残局。” “那个巡检百户过来,说一说自己的名讳吧,本将今天高兴应该可以记住你的名字。” 五城兵马司的很多百户总旗等武官,以前是淮西勋贵的旧部。 今天过来的这名巡检百户,说不定还是廖世荣父亲的旧部。 巡检百户就像廖世荣所预料的那样,只是一句能够记住他的名字,像是得到了一个天大的恩惠。 巡检百户露着一张谄媚笑脸,弓着腰,忙不迭的走了过去。 “啪!” 巡检百户脸上带着一副谄媚笑容,突然出手,一刀鞘直接抽在了廖世荣那张春风正浓的脸容上。 巡检百户依旧是带着谄笑,声音却比大寒时节的冬风还让不寒而栗:“谨遵指挥使大人的军令。” “廖世荣全家意图谋反,全部捉拿归案,押入诏狱审问。” 这一连串的反常,让在场各试馆读书人和官员们全都愣住了,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巡检百户怎么敢袭击燕王府仪卫副将廖世荣。 还是已经拜在太子师宋濂门下的大明前十才子廖世荣。 “宋忠!” “锦衣卫指挥使手下五狗之一的菇黄豹宋忠!” 宋忠这个名字显然是有着很大威慑力,只是听到这个名字,刚才还在春风得意甚至都敢给左丞相官邸泼粪的各试馆读书人。 传来了紧张到极致的喊叫声,围在廖世荣附近的各试馆闻人哪里还有半点倒贴的意思。 一个个像是躲避瘟疫一般,一个跑的比一个快。 在贡院大街看笑柄的京官们,不比各试馆读书人好到哪里去,掀起常服的下摆,一个比一个走的急促。 不怕宋忠的只有四人,一位是邢六科,另一位就是应天知府了。 剩下的那两人,就是站在藏书斋楼阁里的胡汉山和刘文泰。 胡汉山听到宋忠这个名字,眼皮猛的一抬,没想到居然在这里遇到了洪武年间的第三任锦衣卫指挥使。 不过看他的官服,怎么会是五城兵马司的巡检。 遇事不懂问文泰。 胡汉山询问了京城里掌握各种官场隐秘最全的刘文泰:“听楼下读书人的意思,这个宋总是毛骧手下五条忠犬之一,怎么是个巡检司百户。” 刘文泰果然是对各种官场隐秘信手拈来:“错了,宋总不是巡检司百户,是五城兵马司管辖的通济门吏目。” “汉山兄以后见了宋忠最好躲远一些,别看他整天一副卑躬屈膝的谄媚样,却是五狗里最凶残的一个。” 宋忠有多凶残,胡汉山心里早就有数了,从他能从众多锦衣卫里脱颖而出成为第三任锦衣卫指挥使就能看出来。 提到通济门的吏目,胡汉山明白毛骧为什么安排宋忠进入巡检司了。 通济门是京城金陵的钞关,一个小小的吏目,却是最能捞银子的位子之一,堪比印制大明宝钞的宝钞提举司。 不过,这个毛骧真不如魏忠贤会培植党羽,魏忠贤可是有五虎五彪十狗等党羽,他只有五狗。 胡汉山和刘文泰还没聊上几句,贡院大街上的形势又有所变化。 邢六科不愧是言官,见了让官员百姓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五狗之一宋忠,伸出手想要用铁尺砸他脑袋。 只可惜铁尺掉在了院子里,邢六科只能训斥道:“你可知他是太子师宋濂的弟子,胆敢这么侮辱一位天下闻名的鸿儒弟子,真是不知死活。” 宋忠像是被吓住了一样,更加的卑躬屈膝了,脸上的笑容更加谄媚了。 邢六科对宋忠的奴才样大为满意:“算你识相,还不赶快把世荣.......” 话还没说完,又听‘啪’的一声。 宋忠又用刀鞘抽在了邢六科脸上,身边的通济门巡检们如狼似虎的扑了上去,把堂堂六科给事中绑了一个严实。 宋忠凑到邢六科身边,弓着腰,谄笑道:“早就听指挥使大人说您的骨头很硬,今晚在诏狱,小人好好给您松松筋骨。” 邢六科听到诏狱两个字,又瞧见那卑躬屈膝到极致的谄笑,心里莫名的发毛,却还是嘴硬的说道:“混账东西,大人可是对令尊的称呼,你竟敢用大人称呼毛骧。” “单凭这一条不孝,本官就能在陛下那里参你一本。” 宋忠脸上的谄笑不变,挥了挥手,示意手底下的巡检们把廖世荣和邢六科看好了。 谄媚笑脸一转,看向了准备动手救人的六位公侯世子。 应天知府本想替邢六科说几句好话,听到那一句令尊。 真是刺耳又讽刺。 没想到骨头硬到敢当面抨击左丞相胡惟庸的邢六科,骨头已经开始软了。 应天知府想到对方可是宋忠,叹了一口气,也是,没谁能骨头不软:“廖世荣毕竟是燕王府的仪卫司副将,又是淮西勋贵,谋反这事最好还是查探清楚再说。” 宋忠对淮西勋贵不怎么在意,不过听到燕王两个字以后,脸上的谄笑收敛了一些。 宋忠等锦衣卫是洪武皇帝最忠心的狗,对待皇子们同样是十分恭敬。 应天知府不愧是能在险恶的官场上爬到现在的腰膂重位,精准的把握住了宋忠的应对法子。 宋忠没有继续为难应天知府,也没有回答他,带着巡检们把廖世荣和邢六科押了回去。 廖世荣只说了一句话。 “莫要冲动,去燕王府找燕王。” ------------ 第四十九章 谢您老的赏赐 各试馆读书人在宋忠过来以前,在左丞相官邸前的贡院大街围的水泄不通。 宋忠走了以后,左丞相官邸前空空荡荡只剩下几辆孤零零的冥钱纸人车,还有时不时卷起枯草落叶的寒风。 等到胡惟庸放衙回家,左丞相官邸早就在胡管家带着家丁仆役的清洗下,重新变的干干净净。 胡惟庸知晓白天发生了什么,直奔长子的芝兰园。 给胡汉山留下一句话,以及一套官服,又坐上绸缎蝠纹官轿赶回了左丞相衙门。 “陛下赏赐了一个官职,既然已经进入官场,以后莫要胡闹。” 胡汉山把青色官服交给绿禾红柳,让两名小丫鬟服侍着赶紧穿上。 胡汉山站在铜镜前照了照,喜不自胜的说道:“贤弟,这身官服怎么样。” 刘文泰看了一眼,顺着话茬往下说:“兄长果然是英武不凡。” 只见胡汉山穿着一件青色团领补服,绣着彪纹饰,脚上登着一双千层底冲呢官靴。 胡汉山本就长相俊朗,身材高大,配上这一身彪纹团领补服,尤其的英武不凡。 刘文泰看到彪纹先是‘咦’了一声,很快又点了点头,像是想明白了:“按照令尊的说法,陛下是让兄长去五城兵马司做个小旗,一般来说小旗是个不入流的胥吏。” 刘文泰指了指圆领补服上的彪纹:“彪纹补子却是六品和七品武官才能用的补子,实职是小旗手下领着不过十人,却能穿戴七品武官的补子,只有一种情况。” 剩下的话不用刘文泰说出来,胡汉山已经明白了。 锦衣卫。 大明各个卫所的小旗都是不入流的胥吏,只有锦衣卫的小旗才是从七品武官,能够穿上青色彪纹补子官服。 又说去五城兵马司当小旗,看来只有一种可能了。 是去宋忠手下的通济门做一名小旗。 “哈哈!好啊!” 胡汉山想明白这里面的关节,脸上布满了喜色,用力拍了拍刘文泰的肩膀:“吉兆啊,走,走,咱们去武定桥东的集贤院,今天不醉不归。” 相比较胡汉山的大喜,刘文泰却是皱起了眉头:“兄长,虽说通济门小旗不是锦衣卫,却因为钞关的关系,与锦衣卫相差无几。” “当锦衣卫可不是什么好差事,要不然当年我也会拒绝成为浙东文官里的番子。” 胡汉山当然知道做了锦衣卫的番子,对他以后的仕途不利。 但他从来没想过像他爹胡惟庸那样,做个权倾朝野的胡党左丞相。 现在心里这么的喜不自胜,那是因为他通过摆烂得到了洪武皇帝的赏赐,说明摆烂是有用的。 胡汉山给刘文泰说‘胡惟庸案’他也不会相信,毕竟全天下所有官员都不会相信洪武皇帝会杀大明统治的根基淮西勋贵:“别想那么多了,能做官就是好事。” “今天一定要好好喝上几杯。” 正如胡汉山所想的那样,这一次摆烂对了洪武皇帝的心术。 就在胡惟庸赶回左丞相衙门的时候,想办法让长子摆脱在宋忠手下当差。 便殿文华殿的后殿。 明间开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打开了,又闭合了。 洪武皇帝坐在曲柳木长条板凳上,看向了那只有着三粒糙米的破裂乞丐碗。 伸出有着几道狰狞刀疤的右手,从陶罐里拿出一粒糙米,放在了胡惟庸的破裂乞丐碗里。 就像胡汉山以为对他大大不利的诗歌和漆书,却还有更有利的地方。 有利于大明文治的灿烂,还让胡汉山的小命罕见缓了一口气,从两粒糙米增加到了三粒糙米。 没有拜师宋濂这件事,只是让破裂乞丐碗的糙米不减少。 真正让洪武皇帝决定给破裂乞丐碗里添加一粒糙米的原因,是应天知府这个腰膂重臣,以及邢六科这个言官,断绝了与胡惟庸的暗通款曲。 另外,最为重要的一点,就是毛骧禀报上来的一件大事。 各试馆读书人自发的跑到左丞相官邸抨击胡汉山,还往左丞相官邸泼了粪,甚至还把几车冥钱纸人放在了胡汉山的家门口。 这可就是不折不扣的你死我活恩怨了,各个试馆读书人又是来金陵准备参加科举的举人。 大明的京官多数会从各试馆读书人里产生,即便是落第了,举人还能在各个府县做个地方官。 胡汉山干出烂泥事与各个试馆读书人结下那么大的恩怨,以后进入了官场,平添了那么多的政敌只会寸步难行。 洪武皇帝罗列完这段时间以来,金陵发生的大小事物,又仔细看了毛骧送上来的番报。 终于是松开了右手。 一粒糙米,稳稳的落在了破裂乞丐碗里。 三粒变四粒了。 虽说比起汤和碗里快要溢出来的糙米,远远不如,但好在总算是不减少了。 难得的还增加了,从孤零零的一粒糙米变成了四粒糙米。 洪武皇帝解决完胡汉山这件事,看向了摆放在曲柳木桌面的另外一只乞丐碗。 这只破裂乞丐碗的情况可就比胡汉山家里好多了,有着多达二三十粒的半碗糙米。 这只破裂乞丐碗上同样是写着三个字。 廖永安。 廖永安已经死了,洪武皇帝对他家里的恩宠封赏却是没断过,就在去年还追封了宣力武臣、光禄大夫、柱国。 甚至晋爵为一等公郧国公。 廖永安的长子廖世荣拜师宋濂这件事,却让洪武皇帝起了杀心。 虽然这件事的起因是太子子嗣不兴,洪武皇帝已经有了十几个子女,太子朱标只有一个长子,还有着夭折的可能。 各位藩王有着兄死弟继位的念头。 外人不知道的是,这事得到了洪武皇帝默许,这是为了大统着想。 免得皇位后继无人,刚刚平定的天下再次打乱,蒙古鞑子们死灰复燃又占据了中华。 廖世荣为了燕王府争位拉拢党羽没错,唯独淮西勋贵勾结浙东文官这件事,踩在了底线上。 洪武皇帝拿起那只多达二三十粒糙米的乞丐碗,直接扣在了桌面上。 “宣,毛骧。” 守在门外的大太监赶快去把毛骧喊来了。 毛骧缩着身子,谨小慎微的站在门外,得到了一条天子口谕。 “廖世荣,夷灭三族。” ------------ 第五十章 谢您小的赏赐 毛骧战战兢兢的领了天子口谕,回到指挥使衙门赶紧带着一众亲信前往了诏狱,开始给廖世荣宗族罗织罪名。 毛骧想到廖世荣是燕王府的仪卫司副将,不能不通知燕王朱棣,便连夜派人前往了燕王府告知一声。 燕王府后邸。 有一处占地很大的湖水,燕王朱棣每晚都要来这里与人对弈。 尤其是在寒冬腊月,不愿意待在温暖如春的殿阁内,偏偏要来寒风刺骨的湖边。 这片湖水还有着一个极其不附庸风雅的名称。 捕鱼儿海。 朱棣头戴翼善冠,身穿盘领窄袖蟠龙服,坐在寒风呼啸的湖边。 残荷败柳在寒风里四处乱颤,今夜的寒风要比寻常呼啸声更大了几分。 朱棣却是一反常态,寒风越大,越是愿意待在这里,心情也是越发的舒畅。 湖边摆放着一张围棋石桌,朱棣不铺上任何垫子,坐在冰冷的石墩子上:“广孝禅师若是嫌冷,可以披上本王的貂裘。” 围棋石桌对面,有一位黑衣僧人。 吃斋念佛的僧人一般都长的慈眉善目,这名黑衣僧人偏偏有着两条凶悍剑眉,脸上的菩萨像破坏的干干净净。 不像是慈悲心肠的僧人,反倒是像比鬼更恶的钟馗。 燕王朱棣尊称了一句广孝禅师的姚广孝,拨动手里的念珠,没说庙里和尚们经常让善男信女听不懂的打机锋:“身上还好,就是头皮略冷。” “哈哈。”朱棣听了毫不惺惺作态的话,不免大笑了一声,这也是他最欣赏姚广孝的地方:“今天的冷风应该快赶上捕鱼儿海了。” 朱棣说完,目光灼灼的看向了旁边小湖,似乎真的带领千军万马完成了超过冠军侯霍去病封狼居胥的更大壮举。 捕鱼儿海纳入大明版图,为子孙后代开辟万里疆土。 姚广孝饶是吃斋念佛的僧人,每每听到朱棣的千古壮志,那颗佛心不免起了波澜。 捻起一枚黑子,落在了围棋桌面上:“该下雪了。” 姚广孝说完这句话,天上真的飘起了雪花,落在湖面荡起一圈圈涟漪。 朱棣听出了姚广孝的一语双关,大笑道:“左丞相胡惟庸不是个东西,没想到他长子胡汉山人还不错。” 一直守卫在旁边的仪卫司仪卫正朱能,虽是一介武夫,却也明白这里面的缘由。 武夫不一定就是莽夫,真要是脑子一根筋的莽夫,成不了什么大事。 胡汉山害死燕王府仪卫副将廖世荣,朱棣应该对胡汉山有成见才对,偏偏对这个爱干荒唐事的左丞相长子有了很大的改观。 洪武皇帝当初让廖世荣等人在藩王府的仪卫司任职,是为了笼络淮西勋贵。 告诉手握重兵的淮西勋贵,洪武皇帝和淮西勋贵是濠州起事的乡党兄弟,下一代的子弟更是亲如手足的近臣。 现在淮西勋贵越发的骄横无所顾忌,为了杜绝叛乱的发生,洪武皇帝就有心想让藩王们取代淮西勋贵掌握兵权。 各个藩王府的淮西勋贵子弟就成了障碍,不能让淮西勋贵下一代继续掌握兵权了。 朱棣正在发愁一直不能就藩,前往蓟辽掌控卫所,待到合适时机一举打到捕鱼儿海。 没想到胡汉山帮了朱棣大忙,除掉了掌握燕王府一部分兵权的廖世荣,加快就藩的步伐。 姚广孝等待心情大好的朱棣落子,想起来另一件事:“听说胡汉山那一身彪纹官服是燕王争取来的。” 朱棣点了点头,笑道:“有功就要赏,父皇原本是想用五城兵马司的小旗试探胡惟庸,但本王觉的胡汉山立了大功就要多给一些赏赐。” “就去父皇那里,帮他要来了一身从七品官服。” 姚广孝不知起了什么心思,说了一句朱能没听懂的话:“这样也好,就能看出李善长作何抉择了。” 李善长? 朱能披挂一身罩甲守卫在一旁,没能弄明白这件事与李善长有什么牵连。 朱棣却是心知肚明,没有挑明,反而是为胡汉山感到惋惜:“胡汉山的爹胡惟庸已经身不由己了。 当初为了争权不停的培植党羽,坐上左丞相以后,回头一看胡党已经势大。 想退已经退不了了,父皇不会让胡惟庸退,胡党更不会让他退。 胡惟庸自己也明白,所以越发的培植党羽,想要营造出汉朝初年的朝局。 推行黄老治国,刘邦退居幕后,由沛县老兄弟萧何、曹参等担任丞相治理朝政。” 大明与大汉太像了,皇帝都是穷苦出身,掌控国家的权贵都是家乡老兄弟。 就连担任丞相的人选都是一样,萧何、曹参是沛县老兄弟,李善长、胡惟庸是濠州老兄弟。 萧何、曹参当了那么多年丞相,执掌大权多年,刘邦驾崩了他们还活着,一直活到太子继位。 得到了善终。 姚广孝一针见血的指出了问题所在:“相权与皇权相争,由来已久。” 朱棣明白这句话的份量,沉甸甸的压了几千年,渗透了不知道多少鲜血。 朱棣一直在思索怎么权衡皇权与相权,等到太子朱标继位以后,希望能够替皇兄解决这个血淋淋的弊政。 “这件事先不想了。”朱棣看向了一旁,一名锦衣卫被朱能拦在了外面:“放他过来。” 锦衣卫赶紧行礼:“启禀燕王,廖世荣抓进了诏狱,很快就要开刀问斩了。” 剪除了淮西勋贵子弟对燕王府有益处,朱棣可不像其他藩王那般刻薄寡恩:“你告诉毛骧莫要折磨廖世荣,好酒好菜伺候着给他一个痛快。” 锦衣卫得到了朱棣的嘱咐想要离开,尽快去办燕王交代的事情。 朱棣最后又说了一句:“另外告诉廖世荣,本王虽说改变不了朝廷的政令,但也不会置身事外。” “本王不会让他没人收尸死无葬身之地,会好好的厚葬他与家人。” 等到锦衣卫离开了以后,朱能询问道:“王爷,那几位公侯世子怎么处置。” 朱棣皱起了眉头,这几名公侯世子怎么还没有草包胡汉山明白事理。 也不知道到底谁才是草包。 一直到朱棣离开,都没提起那几名公侯世子。 朱能明白了朱棣的意思,始终拦在王府外面不让几名公侯世子进门。 ------------ 第五十一章 我的套路 六位公侯世子讨了个没趣,只有叹了一口气,略带感激的离开了燕王府邸。 在过来以前公侯世子们就心知肚明,一旦进了诏狱,别说是排在秦王、晋王后面的燕王了,作为储君的太子朱标依旧是改变不了朝廷政令。 岂能朝令夕改。 朱棣没有见他们几个,是想保住他们,不想让几位公侯世子牵连进去。 这么多年的情义哪能说放下就放下,公侯世子们只能坐着绸缎蝠纹官轿前往了教坊司喝闷酒。 公侯世子们在厅阁里的官帽椅上坐下,几名小厮慌忙让灶房准备了一桌上好的席面,又叫来了公侯世子们豢养的官妓。 这顿闷酒还没喝上几口,就听见附近的六扇婕妤屏风里面,传来了嬉笑议论声。 “整个金陵都以为胡汉山是个蠢货,没想到躲过了夷灭三族,最后遭殃的是廖世荣。” “可不是,整个金陵都觉的廖世荣得到了天大的好处,整个大明就他最睿智,我看最倒霉的就是他了。” “对,全金陵最倒霉的就是他了,没事去做什么宋濂的门生,招来了锦衣卫的严查,要不然也不会在他家里查抄出来了龙袍,。” 几位公侯世子所在的厅阁,全是用一面面六扇婕妤屏风隔开,周围的议论声不停的传进他们的耳朵。 短短半天的时间,整个金陵对待胡汉山和廖世荣的舆情风向就变了。 全在嘲笑廖世荣的倒霉,不但拜在宋濂门下,引起了洪武皇帝的猜忌。 还替胡汉山顶了包,顶的还是夷灭三族,要不然受到洪武皇帝猜忌的就该是胡汉山了。 淮西勋贵子弟最在意的就是洪武皇帝对他们的态度,只要能够给洪武皇帝留下好印象。 勋贵子弟就能成为藩王府的仪卫正,或是执掌禁军。 一名公侯世子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恼怒的站了起来,一把推翻了旁边的六扇婕妤屏风:“住口!大兄廖.......” “啪” “叮当——哗啦——” 六扇婕妤屏风翻倒在八仙桌上,砸的官窑盘碗‘叮当’乱响,酒菜洒了一地。 公侯世子在金陵蛮横惯了,只要是心情不好,除了自家的淮西勋贵子弟以外,谁都敢打上一顿。 六扇婕妤屏风后面的官僚缙绅子弟躲不了一场殴打了。 还没等这名公侯世子说完,就被眼疾手快的一名公侯子世子拉了回去。 匆忙站起来的几人,身上穿着飞鱼纹妆花罗,腰间还佩戴着一口长刀。 飞鱼纹妆花罗是飞鱼服的常服,飞鱼服是赐服,整个金陵能够一次见到这么多的飞鱼服常服,只有一种情况。 碰见了锦衣卫。 这几名锦衣卫的手掌紧紧按着绣春刀,死死的盯着找茬的公侯世子。 要不是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早有命令,只杀廖世荣三族,不许牵连其他人。 几名锦衣卫早就以廖世荣同党的罪名,把这名公侯世子抓进诏狱了,只要进了诏狱,死了就是他最大的幸事了。 公侯世子和锦衣卫对峙的动静,引起了在这喝酒的胡汉山注意。 胡汉山抬眼一瞧,得,全是熟人。 还没等他过去凑热闹,厅阁内又出现了一名熟人。 “几位小侯爷实在对不住,小人在这里给您赔不是了。” 胡汉山只是听到这下贱的声音,就知道是谁来了。 宋忠脸上挂着谄笑,又是弓腰,又是作手。 前倨后恭。 令人思之......胆寒! 几位公侯世子脸上还算是镇静,心里已经有些着急了。 金陵的官僚缙绅全都知道,只要五狗之一的菇黄豹宋忠对谁谄笑,那个人就是被他记住了。 公侯世子对谁都可以蛮横,唯独见了锦衣卫是退避三舍。 这些年来,锦衣卫杀的官员都能染红秦淮河了,里面甚至还有淮西勋贵。 廖世荣的叔父德庆侯廖永忠,就是惨死在锦衣卫的屠刀下。 这个时候,厅阁内所有官僚缙绅子弟全都露出了看好昆曲的促狭笑意,巴不得几位公侯世子被宋忠好好整治一顿。 “让你们总是觉的天下是淮西勋贵打下来的,总是摆着一张天王老子的臭脸,这下看你们怎么收场。” “呵,没有浙东文官们在后方治理府县,提供赋税粮草,淮西勋贵再有本事也要兵变。” “可不是,金陵就没有比他们更横的,这会踢到铁砧了吧。” 在场的官僚缙绅子弟大多数都被蛮横的淮西勋贵子弟欺负过,现在看到淮西勋贵子弟,还是拥有爵位继承权的公侯世子得罪了锦衣卫。 官僚缙绅子弟全都觉的大快人心,几乎快要笑出声了。 宋忠确实想要整治几名公侯世子,这是他对洪武皇帝心术的一种试探,想要借此揣摩洪武皇帝的心思。 只要能揣摩对了,早晚有一天就能取代毛骧成为锦衣卫指挥使。 不过嘛,宋忠更不想被官僚缙绅子弟所利用,这么多年了只有他利用别人,还没被别人利用过。 宋忠转头看见了胡汉山,心想不如卖他一个面子。 一是因为他是通济门的小旗,算是半个自己人。 其次不是因为他爹是左丞相胡惟庸,而是因为胡汉山得到了洪武皇帝的赏赐,燕王朱棣对他印象也很好。 宋忠突然转过脸来,谄笑道:“胡少爷觉的这件事怎么处理。” 官僚缙绅子弟们本来就在议论廖世荣真是倒霉,在那羡慕胡汉山得到了洪武皇帝的赏赐。 没想到胡汉山竟然有这么大的面子了,就连锦衣卫五狗之一的宋忠都在询问他的看法。 胡汉山比谁都厌恶这几名淮西勋贵子弟,整治他们最多就是皮肉疼,不如换一种让他心疼的法子:“你们几个过来,一人罚二十亩上等水浇田,这件事就算完了。” 官僚缙绅子弟们全都愣住了,怎么情况不像他们预料的那样。 同样最为淮西勋贵子弟的胡汉山,应该维护几位公侯子弟,怎么说出了比进了诏狱还恶劣的惩罚。 索要二十亩上等水浇田,那可是祖产福泽。 可就不是胡汉山得罪几位公侯子弟了,说不定几位侯爷们都会对胡惟庸有意见。 从没见过这么反常的做派。 ------------ 第五十二章 就是不按套路 宋忠和几名锦衣卫不由的也是愣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他们也没见过这么匪夷所思的做派,世上哪有不维护乡党的道理。 难道就不怕众叛亲离,不怕变成孤家寡人一个? 几名公侯世子怎么都想不到,作为淮西勋贵子弟的胡汉山竟然帮着外人,还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宋忠。 本来不想拿出二十亩上等水浇田,盯着胡汉山那张欠揍的脸,狠下心来给了。 “来人,去拿来笔墨,顺便叫个中人过来。” 公侯世子们心里堵着一口气,恨死了胡汉山吃里扒外的帮着外人。 就算回去要跪在祠堂几个月,也要借助这件事让侯爷们与胡惟庸产生嫌隙裂痕。 公侯世子们签了地契以后,没有心情在这里继续喝酒了,愤恨的离开了教坊司。 胡汉山像个财迷一样数清楚了地契,塞到了绸缎禾穗荷包里,摆了摆手:“宋大哥,一起喝两盅。” 官僚缙绅子弟们本以为宋忠和几名锦衣卫不会答应,这么多年来,还没见过锦衣卫会给官僚缙绅面子,坐在一张八仙桌上喝酒。 官僚缙绅的面子都不给,更别说后辈子侄了。 更让官僚缙绅子弟们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宋忠居然是答应了。 “得咧,小人能与胡少爷一起喝上几杯,真是八辈子修来的福气。” 宋忠不仅自己过去了,还把几名锦衣卫一起带了过去。 几名锦衣卫不想过去,免得留下勾结权臣的把柄,丧失了洪武皇帝对他们的信任。 不过,五狗之一的宋忠都过去了,几名锦衣卫只能硬着头皮跟了过去。 官僚缙绅看到这一幕,看着胡汉山与锦衣卫在一起推杯换盏,又是免不了一阵欷吁感慨。 “廖世荣真是金陵第一倒霉货色,非得要去争抢拜在宋濂门下,结果怎么样,遭到了当今陛下猜忌了吧。” “何止是倒霉,简直就是盐豆中的盐豆,平白无故的替胡汉山挡了夷灭三族的灾。” “可不是,难怪胡汉山骂了一句‘傻逼’,估摸着这是比盐豆更狠的喝骂。” 官僚缙绅子弟们耻笑完廖世荣的盐豆,看着胡汉山与宋忠等锦衣卫相处的越发融洽。 不知道廖世荣在九泉之下会有什么感想。 替胡汉山挡了灾就算了,还让胡汉山得到了洪武皇帝赏赐,成为了半个锦衣卫。 “廖世荣这回彻底成了整个金陵的笑柄,死了也会被钉在各个宗族的训诫里,告诫后代子孙。” “见过挡灾的,没见过上赶着把整个宗族都陪葬的,真是当代孟尝君啊。” “不知道这位怎么看...哈哈...” 一名官僚缙绅子弟突然把脑袋转向了旁边,似笑非笑的看着旁边的一名官僚缙绅子弟。 他不是别人,是应天知府的长子。 就在今天白天,应天知府还一副世伯长辈的亲近姿态,结果到了晚上直接闭门不出了。 恨不能用刀把拍过廖世荣肩膀的手掌给剁了,断绝与廖世荣的一切关系,生怕锦衣卫的屠刀落在应天知府的脑袋上。 知府长子偷瞄了一眼胡汉山身边的宋忠等锦衣卫,没有说话,赶紧把官窑酒杯里的酒水喝完,慌不择路的逃离了这里。 官僚缙绅子弟们看着慌张逃命的知府长子,哄堂大笑了起来。 应天知府当初有多欣赏廖世荣,现在就有多狼狈。 狼狈过后就应该是痛不欲生了,照现在的情形来看,应天知府能够保住现在的官位就不错了。 至于外放地方成为一方封疆大吏的夙愿,这辈子应该不可能了。 比应天知府更惨的是邢六科,当场就被抓进了诏狱,在里面受到了极大的折磨。 出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弹劾郧国公,请求夺了廖世荣父亲的一等公爵位,并且挖出来尸体进行鞭尸。 骨头很硬的邢六科,在金陵里的风评彻底变了,从一个从不屈服权贵的诤臣言官,变成了人人唾弃的小人。 官僚缙绅子弟们的议论声很大,不少谈话落入了胡汉山的耳朵里。 胡汉山没有在意,直接把六张地契塞到了宋忠手里:“兄弟以后要在宋大哥手下当差,还望宋大哥多多照顾。” 宋忠等锦衣卫刚才已经对胡汉山反常举动,感到难以理解了。 现在居然把一百二十亩上等水浇田,眼皮都不眨的交给了宋忠,让他脸上的谄笑都僵了一下。 堂堂左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竟然去巴结一条狗。 这条狗就算是洪武皇帝养的狗,那也只是一条狗罢了。 官僚缙绅们全都畏惧锦衣卫,却打心眼里瞧不起锦衣卫,认为他们只是一群抢食吃的狗东西。 官员们多金贵,一个个都是从生员举人一步步考中进士的读书人。 锦衣卫是什么出身,不过是一群粗鄙的泥腿子罢了。 就他们那样的泥腿子,给书香门第的官员们当佃户奴才都不要。 宋忠等穷苦出身的锦衣卫心里都清楚,习惯了官僚缙绅们看待他们的嫌弃眼神。 这才有了刘文泰当初冒着杀头危险,也要拒绝成为府军前卫带刀官的行为。 宋忠脸上的谄笑减轻了几分,眼神里产生了不曾有过的郑重:“只要有宋哥一口吃的,就不会让胡兄弟饿着。” “来来,宋哥敬你一杯。” 宋忠举起官窑酒杯的同时,把手里的地契在其他几名锦衣卫面前晃了晃,意思是交上去以后,如果还能还给他们就平分了。 几名锦衣卫脸上没了硬着头皮喝酒的不情愿,自在了很多,神色里多了几分笑意。 已经认同了胡汉山这个自己人。 不是因为那一张二十亩上等水浇田的地契,是贵为左丞相嫡长子的一份尊重。 宋忠喝完酒水,脸上的谄笑不变,只不过神情里多了几分阴狠:“胡少爷啊,咱们巡检司的兄弟白天还要去通济门当值。” “明天去各个试馆闻人家里盘查的小事,就交给您了。” 胡汉山听完这句话,笑的更开心了,几名公侯世子都是好人啊。 帮着自己结交了宋忠。 他可是...嗯...除了自己谁要不知道的锦衣卫指挥使。 想到宋忠未来掌握整个大明的番子,胡汉山对他更加亲切了几分:“那就多谢宋大哥了。” ------------ 第五十三章 就是这么不在乎 通济门巡检司点卯的时候,天还没亮,胡汉山一般都是睡到日上三竿。 绿禾红柳只能一左一右把胡汉山抱进绸缎蝠纹官轿,胡二带着轿夫们赶紧前往通济门。 整个京城的巡检司衙门,就算是指挥使衙门都会等到胡汉山醒了以后再去,迟了就迟了。 通济门可不一样,这可是锦衣卫把控的钞关税门。 通济门两侧是宽广的秦淮河,运送漕粮的漕船,还有各大商号的平沙船,早早的就在宽广水面等着。 正前方是一片广阔的平地,再往外就是一间间临时搭建的茶肆酒肆,蹲坐着大量漕工苦力。 等着通济门开门后搬运货物,赚来铜钱养家。 以前点卯的时候,不论巡检家里有多少家业,一律都要披挂整齐,老实等着点卯。 “咣——” 宋忠看了一眼泛起鱼肚白的天色,仔细听着钟鼓楼传来的晨钟声,到了点卯时间了。 又看了一眼寒风里的那顶绸缎蝠纹官轿,胡汉山没有出来受冻的意思。 宋忠不等了:“各小旗总旗开始点卯。” 一直到点卯结束,通济门大开。 胡汉山还是没有出来。 各商号的大掌柜们早就得知了消息,知道发出呼噜声的绸缎蝠纹官轿里是谁,心想这位胡少爷真够荒唐。 别的衙门可以不点卯,有他爹左丞相胡惟庸照拂。 锦衣卫可就不一样了,别说是左丞相胡惟庸了,就是六大国公都不给面子。 只是宋忠的反应更让大掌柜们看不懂了,五狗之一的宋忠最是喜欢折磨权贵了。 前几天京城里有名的硬骨头邢六科,都被他折磨成了软骨头,怎么今天转了性了。 “开闸喽!” “上货了!来三十名漕工。” “谁是牙行的牙人!” 胡汉山半躺在轿子里睡的正香,突然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掀开盖在身上的貂裘,打着哈欠从绸缎蝠纹官轿里走了出来。 胡二等长随赶紧备上一直温着的温水,胡汉山走到漕河边,开始晨嚼尺木。 宋忠脸上的谄笑不变,罕见的好心提醒:“胡兄弟,以后还是等点卯完了以后再回轿子里睡觉,要不然传到陛下耳朵里对你可不好。” “噗——” 胡汉山把嘴里的盐水吐到漕河里,看着一望无际的漕船商船,摇了摇道:“兄弟知道宋大哥为我好,但只有这样才对我有利。” “真要是在锦衣卫里摆出一副励精图治大干一场的样子,才对我不利。” 胡汉山对着漕河放了一泡尿,打了个激灵,转过身来看到宋忠脸上的谄笑不变,显示是不认同他的想法。 胡汉山也没觉的自己有那个本事,能够改变未来锦衣卫指挥使的想法。 毕竟像这种人的心智都是极为固执,认定的事情只会一条路走到黑。 宋忠招了招手,精挑细选的十几名巡检走了过来,谄笑着介绍道:“胡兄弟手下有十名巡检,这十几人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家世背景深厚,以后可以作为胡兄弟的左膀右臂。” 宋忠把巡检叫过来以后,开始挨个介绍,身份最差的一名巡检都是卫所指挥使的嫡子。 身份再高一些的巡检,父亲是整饬兵备道,掌控着数个卫所兵马、钱粮、屯田等等。 胡汉山越看越是心惊,真要是与这些掌握兵权的卫所子弟结交,成为左丞相嫡长子的朋党羽翼。 洪武皇帝还能放心? 胡汉山都有些怀疑,巡检司的身份是不是一种试探。 试探左丞相胡惟庸会不会借助这件事,安排一些身居要职的卫所指挥使嫡子,与胡汉山结为朋党。 胡汉山看了一眼谄笑的宋忠,知道宋忠这是真心实意的在帮他。 不过,这份盛情实在接不住。 “不用想了,肯定是先选赵麟。” 十几名巡检全都看向了一人,一个就在昨天凭借关系,硬塞进来的巡检赵麟。 赵麟挺起了胸膛,轻蔑的看了一眼周围的巡检们。 什么卫所指挥使、整饬兵备道,比起他的身份来算个屁。 胡汉山听到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看到那人的相貌,顿时感觉不妙。 他娘的,宋忠好心办坏事,害苦了本少爷。 赵麟是梁国公赵德胜的从子,梁国公赵德胜有一样淮西侯爷们都热切不已的恩宠。 配享太庙。 赵麟的大兄赵献,更是八位藩王里潭王府的仪卫司仪卫正,家世煊赫是其他卫所子弟不能比的。 赵麟瞧见胡汉山看了他很久,果然不出他所料,得意的说道:“在番摊上押本少爷的这次都赢了。” 还没说完,赵麟看向了围在四周的巡检们,对着其中一人鄙夷道:“李什么濬来着,反正本少爷懒的记你的名字,一个小小的副千户长子而已。” “就你个盐豆还敢押本少爷输,看你怎么收场。” 赵麟忽然猥琐的笑了笑:“听说你幼妹还没破瓜,只要你肯把幼妹献给本少爷,就免了今天的几十贯大明宝钞。” 这句话说完,不仅赵麟等着看李濬的笑话,就连一起担任巡检多年的同僚们也在等着看他的笑话。 这就让胡汉山不明白了,以通济门巡检们敢对廖世荣拔刀的脾气,肯定不是在巴结赵麟。 其中必有其他缘由。 胡汉山下意识看向一旁,询问刘文泰。 刘文泰正在家里治经,不会跟过来参与锦衣卫的事情。 胡二靠近了几步,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少爷,小的昨晚去海运仓茶馆一条街提前查探清楚了。” “这个李濬的父亲只是个燕山左护卫副千户,地位低微不说,还从不拿朝廷允许的通济门火耗。” 提到一个火耗,胡汉山知道李濬为什么被所有巡检排挤了。 火耗是朝廷允许的一种银利,整个通济门巡检们包括宋忠在内都拿了。 只有李濬一人不拿,不同流合污,只能被所有同僚排挤。 胡汉山看到李濬受到排挤,心里大喜。 刚才听到李濬名字的时候,已经引起了胡汉山的注意,又听到了李濬父亲是燕山左护卫副千户。 没跑了。 应该就是靖难二十六功臣之一的李濬。 李濬不仅凭借军功封了襄城伯,还世袭罔替到崇祯年间。 后来大明亡了,最后一位襄城伯没像东林党那般投降,而是自缢殉国了。 ------------ 第五十四章 吃我一脚 “本小旗选好了,就选他。” 胡汉山顺手一指,指向了受到所有同僚排挤,孤零零站着的李濬。 “哈哈,就知道会选赵麟,身份地位高,还是胡少爷的乡党。” “哈哈,发财了,足足赚了二百文宝钞。” “哈哈....额....不是赵麟!” 通济门巡检们全都高兴的大笑起来,不是为了巴结赵麟在为他庆贺,只是因为赚了很多大明宝钞。 巡检们下意识以为胡汉山选了赵麟,也只会选择赵麟。 有赵麟作为帮衬,胡汉山在勋贵子弟里很容易就能打开局面,聚拢一大批年轻一辈的勋贵子弟党羽。 哪里是一个小小副千户长子能比的。 还没等巡检们畅快的大笑声笑完,笑声戛然而止。 全是愣住了,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了胡汉山右手指的方向。 居然是李濬。 这违反正常行为的一幕,让宋忠脸上的谄笑都僵住了一息,很快又恢复:“胡兄弟是不是指错人了?” 胡汉山知道自己不按套路出手的行为,让在场巡检们以为他的手被寒风刮偏了。 没有过多的解释,胡汉山直接走到了李濬身边:“没指错,本小旗选的就是李濬。” 选完李濬以后,胡汉山又把胡二叫了过去,询问了通济门上百名巡检的家世背景。 又接连选了九名巡检,全是背景低微的副千户百户,甚至还有一个贫寒百姓出身的巡检。 一直到选好了最后一名巡检,都没有赵麟。 赵麟的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的说道:“你可要想好了,不然后悔了可没有回头路。” 不选家世煊赫的赵麟,也没选卫所指挥使等背景的巡检。 偏偏挑了一堆背景低微的巡检,不只是宋忠等巡检们看不懂了。 就是在附近张罗着运送货物的大掌柜们,依旧是看不懂胡汉山的荒唐行为。 胡汉山最后选了谁,旁人做不了主。 宋忠见他做了决定,还一脸的喜滋滋,就不多劝了。 摆了摆手,示意巡检们回藏兵洞里歇着,到时间了换人盘查。 “刺啦——” 赵麟直接把身上的红袢袄给撕扯下来,连通济门巡检的服饰都敢撕扯,恼怒冲昏了头脑。 赵麟把破烂的红袢袄往地上一扔,满脸怒容的离开了通济门。 胡汉山没有丝毫在意,喜滋滋的说道:“兄弟们走着,咱们去一趟斗门桥。” 宋忠望着胡汉山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胡汉山的脑子可能真的不正常。 金陵的各大试馆营造在斗门桥以西的三山街。 各地举人前往京城暂做休息的试馆,基本上是由两淮盐商、浙商、潮州帮等大商号筹建。 三山街两侧营造了各地试馆的同时,还有着各式商号会馆。 前往三山街的一路上,胡汉山一直在观察着李濬。 李濬只有中等个头,身体精悍,一身的腱子肉,看起来像是豹房里的一只菇黄豹。 其他巡检都是腰配一把绣春刀,也是整个金陵里除了锦衣卫以外,唯有通济门巡检能腰配绣春刀。 李濬腰配了一把绣春刀,还要一把柳叶刀。 柳叶刀形似唐刀,刀身比起唐刀有弧度,比起倭刀要略宽。 一看就是杀人如麻的利器。 胡汉山从来没想到收服李濬,这等有远大志向有坚韧品行的人杰,不是胡汉山所能收服的。 唯有一心想要打到捕鱼儿海的燕王朱棣,才能折服这等人杰。 胡汉山换乘了辽东大马,看着走在右侧的李濬,想着只要留下一份香火情就成。 “堂官,前面就是浙东试馆了。” 从胡汉山见到李濬,一直到现在,沉默寡言的李濬终于开口说了一句话。 胡汉山对他没喊一句胡少爷,喊了一句堂官很是满意。 堂官一般是用来称呼六部尚书侍郎,也被经常用来称呼上司官员。 李濬能够称呼胡汉山一句堂官,看来认可他这个小旗。 胡汉山跃下辽东大马,拍了拍李濬的肩膀,摆出一副纨绔的嚣张笑脸:“走,咱们去砸场子。” 浙东试馆在众多试馆里算是最崇饰富丽的试馆,重楼脊兽的门口,还有两名举人值守。 胡汉山带着十余名巡检来到贴金彩画的偏门口,两名举人还以为是巡检司的人过来清扫积雪。 两句举人看也没看胡汉山一眼,只是高人一等的说道:“把门口的积雪扫干净,少不了你们的赏钱。” 浙东试馆不缺银子,养了不少家丁仆僮,却从来没清扫过门口的积雪。 管辖这里的巡检千户,为了巴结浙东试馆里的举人们,经常派遣巡检们过来帮忙清扫。 “啪!”“啪!” 胡汉山直接抽出了绣春刀,用刀鞘拍在了两名举人的脸上。 胡汉山瞪着两名难以置信的举人,叫嚣道:“让詹徽给老子滚出来。” 浙东试馆闻人不是别人,正是吏部尚书的长子詹徽。 两名举人从来没见过这么嚣张的巡检司小旗,掌管整个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都没这个小旗嚣张。 简直快要媲美国舅爷马藩和胡汉山了。 两名举人捂着肿胀的脸容,仔细看了过去,怒斥对方的话当即就咽了回去。 心里直哆嗦。 真的是胡汉山。 两名举人哪里惹得起胡汉山,赶紧从偏门走了进去,去找吏部尚书长子詹徽。 他俩惹不起胡汉山,浙东试馆闻人詹徽可不怕胡汉山。 吏部尚书可是被全天下的官员尊重一句天官,只因为吏部掌管着全天下官员的升迁调动。 论起手里的实权,吏部尚书可不比左丞相差上多少。 詹徽很快就带着一群浙东举人走了出来,皱着眉头说道:“你过来想必是因为廖世荣那件事吧。” “家父已经给洪武皇帝禀明情况了,本闻人在当时可是没说话,没说要与廖世荣联姻。” 詹徽一点也不畏惧胡汉山,他身后的读书人同样是有恃无恐。 詹徽的父亲可是吏部尚书! 别说是胡汉山了,就是国舅爷马藩来了,见到詹徽也得客客气气。 “嘭!” 还没等读书人们继续当时的抨击,赶走有辱斯文的胡汉山,一只脚踹在了詹徽腹部。 ------------ 第五十五章 我会后悔? 詹徽在廖世荣出事的第一时间,立即处理了牵连,给洪武皇帝阐述清楚了当时的情况。 作为吏部天官的长子,詹徽当时怕的不是锦衣卫,是锦衣卫后面的洪武皇帝。 但他詹徽怎么也没想到,今天过来盘查的是胡汉山这个混账盐豆。 叶庆元看着捂着腹部在地上忍耐剧痛的詹徽,主动站了出来:“汉山兄,咱们好歹也算是半个同年,都是大名前十才子。” “詹徽作为中枢重臣吏部天官的长子,与咱们都是一个圈层的权贵。” “咱这个圈层自然就有咱们的规矩,哪里有你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就给中枢重臣长子一脚。 咱们若是有了矛盾,先是找个中人,尽量去说和。 商谈付出怎样的银利,来解决这件事,就连六位小国公都是一直遵循官僚缙绅的规矩。” 胡汉山听到一句大明前十才子,心情就不咋好了,瞪了叶庆元一眼:“说完了。” 叶庆元镇定自若的轻轻点头,以为说服了胡汉山。 叶庆元准备按照权贵圈层的规矩办事:“汉山兄说吧,是看上了哪一位豢养的官妓,还是看上了谁手里的案头清供。” “莫要平白无故的结仇,以后大家都是在一个官场上做官,凡事要留有回旋余地.......” “嘭!” 还没等叶庆元说完,胡汉山上去又是一脚,把他踹翻在冰凉地面。 胡汉山好歹是淮西勋贵出身,从小习练弓马骑射,哪里是五体不勤的浙东文官子弟能够抵挡。 叶庆元挨了这一脚,痛苦的捂着肚子,要不是在场有这么多读书人在,早就疼的叫出声了。 “胡汉山!你以后难道不想在官场上攀升了。” “你这是把我等得罪死了,以后在官场谁还会帮衬你。” “你难道连官僚缙绅的规矩都不遵循了吗!国舅爷马藩都不敢这么烂泥!” 遵你个大盐豆。 胡汉山促狭笑着上前了一步。 人数众多的读书人,反倒是后退了一步。 胡汉山又是一脚踢在了詹徽肚子上,美滋滋的说道:“规矩?本少爷从来不按规矩做事。” “记住了,本少爷叫做胡汉山,以后多骂骂老子。” 胡汉山临走又给了叶庆元一脚。 带着十名巡检大模大样的走出了试馆大门。 留下了捂着肚子满脸痛苦的詹徽和叶庆元二人。 还留下了浙东试馆读书人们的面面相觑,很快就变成了愤懑恼怒。 他们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见过这么不按规矩出手的官僚缙绅子弟,简直就是自掘坟墓。 这些未来执掌大明各地衙门的举人们,义愤填膺,一个个准备用最严厉的抨击,彻底搞臭胡汉山的名声。 胡汉山刚刚走出试馆大门,碰见了管辖这里的巡检司千户,带了上百名巡检前来帮腔作势。 巡检千户和手下巡检们跑的太快,一个个正喘着粗气,呼出了大量白气。 还没等一名巡检百户拿下跑到他们管辖地闹事的巡检小旗,送到应天府大牢好好整治一番。 巡检千户赶紧拦了下来,低声说了一句:“通济门的巡检。” 巡检百户当即噤若寒蝉的打了一个激灵,一百来名巡检们大气不敢喘了,目送胡汉山等十余人离开。 浙东试馆相隔不远的地方是两淮试馆。 两淮试馆的读书人宗族多少都有盐业生意,比起浙东试馆那帮读书人会做人多了。 胡汉山来到试馆大门口,刚准备抽出绣春刀刀鞘,拍在门口的举人脸上。 两名举人隔着台阶看见了那口绣春刀,赶紧就把偏门打开了。 胡汉山看他俩还算识相,放了他们一马:“去把里面领头的叫出来,就说胡汉山找他。” 两名举人没见过胡汉山,听到这个名字,怪异的看了一眼那口绣春刀。 心里在想,堂堂一位左丞相长子,怎么去锦衣卫当了一条狗,对于他以后进入官场很不利。 两名举人一边腹诽胡汉山的荒唐,一边赶紧去把两淮试馆闻人叫了出来。 两淮试馆闻人茅大芳比起詹徽还要有骨气,直接训斥胡汉山:“本闻人便是茅大芳,试馆这等读圣贤书的地方,能是你们这些丘八来的。” “还不赶紧离开,不然让你们吃牢饭。” 胡汉山听到茅大芳这个名字,呦呵,还是个名人。 这位可是方孝孺的好友,建文帝登基以后的言相,后来同样是被太宗皇帝朱棣诛了宗族。 胡汉山对他印象很差,茅大芳当官以后,还是作为言相那么重要的中枢重臣。 一直主张用仁义感化夷狄鞑虏,排斥用武力对待夷狄鞑虏。 胡汉山的手已经忍不住了,准备狠狠抽打茅大芳那张大义凛然的脸容。 对于夷狄鞑虏,胡汉山一直信奉唐太宗李世民的观点。 夷狄,禽兽也,畏威而不怀德。 “啪!” 胡汉山这一次出手比起在浙东试馆,一点颜面都不留了,刀鞘直接打在了茅大芳的脸上。 胡汉山又是‘嘭’的一声踢在茅大芳肚子上,把他踹翻在地:“听说你和廖世荣是姻亲,今天过来把你抓进诏狱。” 茅大芳听到诏狱两个字,瞬间慌了神。 但为了维持住自己的颜面,茅大芳只能强撑着说道:“诬陷!一定是有人诬陷晚生。” “晚生不曾与廖世荣进行纳采,也没有三姑六婆去晚生家里送干礼水礼。” 胡汉山听见茅大芳从刚开始大义凛然的本闻人,变成了一口一个晚生。 心中好笑,看来诏狱两个字真是好用。 对待两淮试馆的读书人们一样好用,在看到茅大芳遭到殴打以后。 平时恨不得把骨气二字贴在脑门上,现在全都噤若寒蝉的后退几步,一个敢伸张正义的都没有。 试馆读书人们全在后怕,好在当初说出要与廖世荣结亲的不是自己,不然倒霉的就不是茅大芳了。 前些天还在恭维廖世荣,能够与他攀上姻亲是多么大一件幸事的试馆闻人,现在就有多凄惨。 试馆读书人们更是在心里大呼庆幸,多亏自己没能赶上巴结廖世荣。 胡汉山殴打完茅大芳,解气了,吹了个口哨带着巡检们离开了。 一个个的拜访了所有试馆。 ------------ 第五十六章 不可能的 “唉,当初决定要去和廖世荣那个盐豆结亲,真是最为愚蠢的决定。” “可不是,咱们试馆的闻人还像狗抢食一样,上赶着要给出一支福船队。” “再看看胡汉山,不仅一点事没有,还得到洪武皇帝的赏赐。” 鼻青脸肿的试馆闻人们,全都坐着轿子赶往了浙东试馆。 在等待詹徽出来的时候,免不了聚在一起唉声叹气。 两淮试馆距离浙东试馆最近,茅大芳却是来的最晚的一个。 等到茅大芳走进试馆正堂,在场所有闻人们全都是眼皮直跳,不忍直视。 比起被两名读书人架进来的茅大芳,还能正常走路的其他试馆闻人,心里好受的许多。 茅大芳艰难的坐在官帽椅上,用力喘了几口粗气,继续大义凛然的说道:“胡汉山不当人子,这一次咱们一定要让他知道得罪了整个京城的试馆是什么下场。” 其他试馆闻人过去听到茅大芳大义凛然的话,总有一种心情激荡的感觉,认为他说的当真是慷慨激昂。 现在听来,却又些刺耳。 胡汉山在的时候,一口一个晚生。 怎么。 胡汉山不在了,又开始大义凛然的训斥胡汉山了。 “说的不错。”詹徽本来是不想出来,胡汉山在临走的时候,给他肚子上来了一下,脸皮擦伤了。 不过,在看见了凄惨的茅大芳,还是放心的走了出来。 “额?” “小天官...也...” “不会吧...胡汉山能够这么大的胆子,连中枢重臣的长子都敢....” 等到詹徽从后堂走出来,各位试馆闻人的反应,就像他所预料的那样。 各试馆闻人全都是一脸的难以置信。 “难道胡汉山连官僚缙绅的规矩都不顾了吗!” “没有约定俗成的规矩,咱们与那些贱民有何区别!” “只要是官僚缙绅子弟就要遵守,胡汉山这是犯了大忌,自绝于官场!” 直到现在了各试馆闻人还在谈论规矩,毕竟这是从先秦时期就一代代传下来,官员们绵延下去的准则。 詹徽像是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语气深沉的说道:“本闻人提议,彻底把胡汉山从大明前十才子,或是金陵前十才子等等才子名号里抹去。” 各试馆闻人突然不说话了,就连最为凄惨的茅大芳都不说话了。 没想到詹徽做出了这么一个赶尽杀绝的决定,竟然是要彻底毁了胡汉山在仕林文坛的名声。 这个决定说一句歹毒都不为过。 在场的各试馆闻人沉默很久,最后看向了詹徽,同意了他的赶尽杀绝。 “让胡汉山后悔去吧!” 胡汉山殴打完各个试馆的闻人,没回通济门复命,直接去了海运仓茶馆一条街。 三牌楼的海运仓茶馆一条街,消息灵通的程度不亚于武定桥东的集贤院。 三牌楼与武定桥东不同的是,武定桥东多是官僚缙绅,三牌楼多是贫寒百姓和各种三教九流人士,以及各地商人。 胡汉山这次过来,是想看看自己在贫寒百姓里的名声怎么样。 对于官员来说,民心指的是他们在官僚缙绅里的名望,哪里会在意贫寒百姓的想法。 历朝历代的官员都是这样,就连皇帝都是这般想的。 唯独洪武皇帝是个例外。 最在意官员的地方,是官员在贫寒百姓里的名声。 名声不是名望。 胡汉山别的不想,只求在贫寒百姓心里有个好名声。 倘若有一天能够成为贫寒百姓心里的青天大老爷,洪武皇帝在掀起‘胡惟庸案’时应该能够多考虑一二,推迟几年。 现在的险恶局势对胡汉山来说,能够苟活一年是一年。 胡汉山换上粗布袄子带上同样换上粗布袄子的巡检们,以新官上任请手下喝酒为借口,带着他们来海运仓茶馆一条街喝酒。 胡汉山刚刚踏在海运仓茶馆一条街的大街上,就听见大街两侧茶馆里老百姓的议论声。 “哥几个别喝了,你们听没听说早上各试馆的举人老爷们发生了一件事。” “早就听说了,那些个不把咱们当人看的举人老爷,全被更混账的胡汉山打了一顿。” “听说是因为廖世荣那件事。” 提到廖世荣几个字,茶馆里的议论声顿时高了几分。 在茶馆里喝茶等着做工的老百姓们,比起官员们可不怎么怕锦衣卫,反而对锦衣卫喜欢的紧。 锦衣卫杀的都是贪官污吏,这等为民做主的好事,老百姓庆贺还来不及,哪里会惧怕锦衣卫。 胡汉山带着巡检们找了两张八仙桌坐下,要了两桌还算不错的酒菜。 “要说这个廖世荣还真不是人,咱们陛下对他家那么恩宠,竟然还想着造反。” “可不是,天下刚太平没多久,要不是咱们陛下驱除...驱除...什么来着。” 胡汉山听到这里,接了一句:“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立纪陈刚,救济斯民。” 隔壁几桌等着做工的老百姓听到胡汉山的声音,看了过去。 瞧见他身上没有补丁的袄子,很是羡慕,又瞧见一桌子婚丧嫁娶才能吃上的酒菜,都是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大冬天穷到只穿一件补丁青布衫裤的脚夫,抱拳道:“这位小先生一看就是个账房先生,真是有学问。” 接上了话茬,坐在茶馆里的苦力、脚夫等老百姓,继续谈论起来。 “是啊,要不是洪武皇帝,咱们还在鞑子统治下当个四等贱民,就连那些色目人都比咱们高贵。” “养不熟的白眼狼,这要是在俺们乡里,干出这样吃里扒外的脏事,肯定会被俺们族长用宗族刑罚给打死。” “试馆老爷们那件事,没想到咱们金陵有名的公子哥胡汉山,当了官以后就不一样了。” 胡汉山听到苦力、脚夫等老百姓提到了他,立即放下了手里的酒盅,听的极其仔细。 “是啊,以前咱们对他可没个好印象,总说胡汉山当了官以后肯定会欺压老百姓。” “以前是以前,谁想想到名声很差的胡汉山,居然没有官官相护,袒护那些试馆举人老爷。” “是啊,单凭这一点,胡汉山就算是一个不错的官儿了。” “好酒!”胡汉山闻言大喜,喝着掺水的劣酒,大呼了一句好酒。 心里高兴坏了。 他在老百姓心里的名声,终于从恶劣变成了不错。 当真是久旱逢甘霖啊! ------------ 第五十七章 侯爷可真多 正月立春。 金陵城外的依旧春寒料峭,但寒冷的冬天已经结束,天气回暖。 时节进入了春季,田里一望无际的青苗,开始加快生长。 胡汉山在这天没有前去通济门点卯,跟着父亲胡惟庸前往了金陵城郊的江宁县。 糊春牛,打春牛。 以示劝耕。 江宁县衙早就聘请了一位纸扎匠,用竹篾绑成春牛的骨架,用春木做成牛腿。 糊上红黄纸,当年就五谷丰登,糊上黑色纸,当年的粮食收成就不好。 胡惟庸等绸缎蝠纹官轿达到江宁县,一只糊了很多红黄纸的春牛,已经涂好了颜料。 江宁知县和三班六房掌案已经在戏台边的宽阔地等着,摆好了香案。 胡惟庸下了绸缎蝠纹官轿,走到春牛的近处。 江宁县的大小官吏百姓立即下拜:“拜见左丞相。” 胡惟庸的严肃老脸没有任何变化,做了一个虚扶的动作,示意江宁县的官吏百姓起身。 随后拿起一支大毫毛笔,给春牛点睛。 春牛点了眼睛,糊春牛彻底完成了。 胡惟庸带着所有官员百姓对着香案朝拜,祈求一年的五谷丰登。 糊春牛结束以后,胡惟庸带着官员们前往了县城外官田边的春棚。 春棚里有一只桑木为骨,塑成的泥塑春牛。 胡惟庸拿起鞭子,在全县老百姓热闹的气氛里,‘啪’‘啪’打碎了春牛。 “五谷丰登呦!” “今年一定有个好收成呦。” “听说亲自打春牛的那位可是左丞相,今年肯定丰收。” 胡汉山附近围了一层又一层,看不见尽头的老百姓,丰收气氛十分浓烈。 老百姓一片欢庆热闹,到处充斥着立春的祥和春意。 胡汉山心里却没有多少祥和的春意,麻木的跟着父亲胡惟庸参与立春的各种风俗。 立春以后就是洪武十一年了,距离明年九月的‘胡惟庸案’只剩下一年九个月的时间了。 另外,这次前来江宁县,胡党的侯爷们全来了。 延安侯唐胜宗、吉安侯陆仲亨、汝南侯梅思祖、荥阳侯郑遇春、永嘉侯朱亮祖、河南侯陆聚...... 难怪明年要掀起‘胡惟庸案’了,换了任何一位皇帝见到这么多手握重兵的侯爷结成了党羽,都会头皮发麻。 胡汉山比皇帝还要头皮发麻,穿着厚实的绸缎袄子,手脚一片冰凉。 唯一的安慰就是,旧部最多的两位侯爷之一傅友德没有跟来。 胡汉山用《六世三藏》进行摆烂,效果显著,让傅友德和胡惟庸产生了嫌隙。 虽然没有明说与胡党断绝关系,但已经从联姻的亲密朋党,降低到不怎么来往了。 劝耕不是庆贺宴,这么多侯爷聚集在一起是为了国事,还是对于大明最为重要的春耕。 百姓里有着不少锦衣卫番子,只是负责监察。 胡汉山麻木的跟着父亲胡惟庸进行完了立春劝耕,坐着绸缎蝠纹官轿回去了。 在回去的路上,只有一个念头。 躺平。 摆烂。 赶回左丞相官邸,除了胡惟庸胡汉山父子二人,还有江宁县的户房掌案张友闻。 胡惟庸作为正一品的左丞相,却从县衙带来了一名连九品都不是的胥吏掌案,一定有着什么深意。 胡惟庸只是说了一句:“为父已经与陛下说过了,接下来的一段时间,你去修缮管沟。” 说完,胡惟庸就准备赶往皇宫。 在临走以前,胡惟庸多说了一句:“做好这件事,为父就能让你凭借政绩调离五城兵马司,去金吾卫做个佥事,熬个一段时间的资历便能坐上金吾卫指挥使的位置。” 金吾卫指挥使?! 胡汉山还没从胡党有那么多侯爷的惨然里缓过劲来,听到老爹胡惟庸又要安排他去金吾卫做指挥使。 彻底麻了。 这是在逼洪武皇帝赶紧杀人。 估摸着刚从五城兵马司调入金吾卫,就要掀起‘胡惟庸案’了,不用等到明年九月了。 但是修缮管沟这件事,是洪武皇帝钦点的,又不能不去。 胡汉山只能选择摆烂了。 等到左丞相胡惟庸离开了官邸,张友闻一个小小的胥吏,竟是一点也不怯场。 张友闻不卑不亢的拱手道:“胡小旗,咱们还是前往大中桥巡视管沟的情况,再来商议怎么进行修缮。” 作为一个县衙里的小小胥吏,应该卑躬屈膝的谄媚才对。 张友闻没有半点谄媚的意思不说,也没有一通吹嘘的保证,在左丞相长子面前体现他的能力。 抓住唯一鲤鱼跃龙门的机会,永久成为左丞相长子门下的师爷。 张友闻的不卑不亢和务实引起了胡汉山的欣赏,难怪左丞相胡惟庸会把一个不入流的户房掌案带过来。 暂时成为胡汉山身边筹谋划策的师爷,处理修缮管沟这件事,而不是从众多胡党官员里挑选。 胡汉山带着张友闻前往了大中桥,这一次修缮管沟主要就是以大中桥为主。 张友闻从牛车走下来,望着金陵大道两侧青砖黑瓦的屋舍。 仔细观察了很久,张友闻摇了摇头:“大明府县里的屋舍前,按照规定都修建了官沟,也就是常说的管沟。” “用来排水,保证府县的整洁。” 张友闻指着附近房屋的,用心介绍道:“请看这里,这些向外延伸的屋檐叫做虚檐和披檐,要以官沟为线,不能逾越官沟。 不然的话,就会把官沟堵死。 到了雨季以后,官沟不能进行排水,水道不通,就会出现骤涨漫街。 最终造成府县的内涝。” 胡汉山明白父亲胡惟庸让他修缮管沟的用意了,确实是一件惠及官员的良政。 但街道两旁的屋舍大多都是老百姓的住所,官员们居住的二三进大院在后面。 只要拆了这些屋舍确实可以让官员们有益,市井百姓就要遭殃了,变成无家可归的流民。 胡汉山忍不住说了一句:“金陵早在东吴年间就建成了,历经唐宋元这么多朝代。” “侵占管沟又不是大明老百姓干的,现在却要他们来承受,实在是不讲理了。” ------------ 第五十八章 叽叽喳喳 张友闻奇怪的看了一眼胡汉山,作为官僚缙绅里最大获利者,怎么替市井百姓说话了。 按理说,官僚缙绅最瞧不上市井百姓了,甚至很多官员都不把百姓当人看。 只有给官员们生产粮食和课税,为官僚缙绅妻妾成群的富贵日子卖力的牲口罢了。 张友闻没有多嘴,只是继续说道:“内涝只是一方面,更严重的是虚檐和披檐连接在一起,没有砖墙隔开。 板薄篷干,只要一户人家起了火势,就很容易发生波及一条街的走水。” 张友闻说到这里,基本上说清楚了这里面的利害关系。 不过,这些利害只关系到京城官员们。 另外还有不利于市井百姓的一面,估摸着左丞相长子胡汉山不会关心,就没去诉说。 胡汉山想了想感觉不对劲,只是对官员有利,洪武皇帝显然是不会同意修缮管沟:“还有其他不利的地方吗?” 张友闻听到胡汉山主动询问了,就全说了:“市井百姓居住的屋舍和官员们亮堂的大院不一样,全都是又低又矮,造成屋舍里很阴暗。 屋外又有加盖重擔,屋舍里几乎没有光亮了。 阴气闭郁,阳道不畅,很容易得病。” 胡汉山心里有数了,修缮管沟是一件利官利民的好事,又切身关系到市井百姓,洪武皇帝才会同意修缮。 只不过拆除了一大半屋舍,甚至是全拆了屋舍的市井百姓去哪居住,怎么没有拨下来相应的大明宝钞。 胡汉山直接询问道:“张掌案,市井百姓没了家,官府难道就不管了吗?” 张友闻忍不住腹诽了一句,这是你们这些官僚缙绅该管的事情,怎么反过来询问他一个小小胥吏。 张友闻不愧是左丞相胡惟庸选中的能吏,对于官场形势比起很多官员看的还清楚。 张友闻叹了一口气:“陛下要是清楚这里面的形势,一定会拨下来大明宝钞用来安置老百姓。 但是涉及到这些县衙吏事,尤其是关系到老百姓的吏事,哪一位京官会去关心。 京官自己都不清楚,怎么会上报给当今陛下。 只怕是官员们在奏章里只写了避免走水,有利于百姓官员。” 胡汉山都有些惊艳张友闻的吏道了,又有些厌恶官场的蝇营狗苟。 就算这件事查出来了,写奏章的京官不仅没有欺下瞒上的大罪,依旧还是有功绩。 毕竟,京官说的很清楚,他上奏修缮管沟是为了避免走水,也确实避免了走水。 至于市井百姓变成了流民,那是应天府衙门该管辖的事情。 京官不能逾越职权。 胡汉山在心里骂了一句那名上奏的京官,暂时没有妥善解决的办法。 只能先跟着张友闻继续巡查大中桥一带的官沟。 就在胡汉山朝着大中桥西面走去,胡惟庸坐着绸缎蝠纹官轿来到了皇宫,步行走进了便殿文华殿。 左丞相胡惟庸来了,今天需要商议的国事可以开始了。 太子朱标头戴冕冠,穿着纁色衮龙服,看向几位中枢重臣们说道:“经过那么多年的战事,作为京城的金陵依旧是有很多鳏寡孤独。” “不知各位重臣有何良策。” 堂堂国策国事,却商议关于老百姓的小事。 胡惟庸等重臣明白这是洪武皇帝的意思,历朝历代也只有洪武皇帝会把这等小事当做国事来商议。 只要是洪武皇帝要办的事情,不论大小,胡惟庸总会尽心尽力的去办。 胡惟庸踌躇了片刻,提出了建议:“不如送回到各自的宗族,让宗族负责赡养。” 鳏寡孤独全是一些老弱妇幼,送去边军屯田肯定是不行,送回宗族却是个不错的办法。 右丞相汪广洋对这件事的看法一致,送回各自的宗族应该是最妥善的办法。 但是官场上从来不会看对错,只看涉及到各自的利弊。 汪广洋心知肚明这是对老弱妇幼最有利的妥善办法,还是严词拒绝道:“不可,哪个宗族会养一些只能吃不能干的亲属。” “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一久,谁还会把自己还不够吃的粮食送给外人。” 胡惟庸明白右丞相为什么要反对他的良策,对方身后是浙东文官。 无论对错,一定要反对胡惟庸等淮西勋贵,这才是浙东文官的为官之道。 不就是反对。 早就习惯了。 胡惟庸早有腹案,继续说道:“宗族都是有族田的,这些田地是宗族共有的族产,只要陛下下旨给那些重孝道的宗族赐牌坊。” “宗族必然愿意赡养鳏寡孤独。” 汪广洋也已经习惯了,每一次在文华殿的廷议,不争执的你死我活绝不罢休。 胡惟庸已经给出了更好的良策,汪广洋用其他事实来反驳:“族田?你可知道那是用来给宗族里的读书人考取功名用的。” “宗族里只要出了一个举人,就能光宗耀祖,还能让整个宗族从普通百姓变成乡绅。” “或许有一些富足的宗族愿意用忠孝换来一座牌坊,但天底下大多数宗族还是穷困潦倒,怎么会愿意用读书人的族田来赡养没用的鳏寡孤独。” 胡惟庸身后的淮西勋贵,汪广洋身后的浙东文官。 各执一词,又像往常一样开始了廷议争执。 太子朱标心善,夹在中间,时不时的说一些好话,居中调停。 洪武皇帝坐在龙椅上,脸色平静的看着淮西勋贵和浙东文官在文华殿里争吵。 心里只有鳏寡孤独这一件事。 对于其他朝代的皇帝来说,这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对于洪武皇帝来说,却是头等大事。 不能因为孤寡老人征不了劳役,缴纳不了赋税,就不管不顾的眼睁睁看着孤寡老人饿死冻死。 洪武皇帝杀了那么多官吏,却希望老百姓在他的治下一个都不用饿死冻死。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以后,洪武皇帝这辈子最大的念想,就剩下一个了。 老有所养,幼有所教,贫有所依,难有所助。 作为京城的金陵城内,鳏寡孤独都饿死冻死,整个天下更不用说了。 鳏寡孤独这件事始终是洪武皇帝一块心病。 ------------ 第五十九章 养的真肥啊 张友闻带着胡汉山巡查完大中桥东西大街的官沟,胡汉山没有回家商量对策的意思。 又在金陵各个街巷巡查,一直巡查到了大报恩寺。 胡汉山和张友闻全都停下了脚步,望向了大明最大的寺庙。 大报恩寺占地极大,胡汉山和张友闻一路过去。 先后见到了金刚殿、大禅殿、珈蓝殿、经房、东西方丈等众多佛殿禅房。 尤其是其中的一些佛塔,塔身用白瓷贴面,每块砖上浮雕一尊佛像。 瓦砾和拱门全是用的五色琉璃构件,饰有狮子、白象、飞羊等佛家瑞兽。 宝塔刹顶甚至还镶嵌着金银珠宝,耗油众多的长明塔灯,昼夜不熄的点燃。 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胡汉山巡查官沟的途中,顺便来了一趟大报恩寺是有目的。 这里藏着足够震惊整个佛教的宝物,释迦牟尼的佛顶骨舍利。 洪武皇帝在驱除鞑虏征战沙场期间,马皇后经常为他祈福,养成了吃斋念佛的习惯,也有焚香敬神的习惯。 反正只要能够保佑洪武皇帝平安无事,无论神佛,马皇后都去念一念。 大报恩寺里藏着的可是释迦摩尼顶骨舍利,胡汉山就想着进献给马皇后。 不仅能够谄媚马皇后,还是一件妥妥的祥瑞,必然能够让倭国、朝鲜国、暹罗等各国前来朝拜。 洪武皇帝肯定会对他多几分满意。 胡汉山欣赏了大报恩寺的佛殿宝塔,撇了撇嘴:“这些和尚真是有银子。” 张友闻的想法也与金陵里的官吏不一样,倒是与胡汉山有些相同:“多少百姓连饭都吃不饱,更别说是油了。” “每天居然浪费这么多的油,来点所谓的长明塔灯,真是该抄了和尚庙。” 胡汉山从一开始见到张友闻的不卑不亢,再到他精通吏道,又听到他对寺庙的看法与天下官员完全不一样。 不仅没有迷信敬畏,反倒是想要抄了和尚的庙。 胡汉山终于确定了,这个张友闻应该就是因为清廉能干,载入明史的循吏。 泰州判官张友闻。 难怪一个县衙小吏能够引起左丞相的注意,大明长达数百年的国运,无数官员又有几人能够载入青史。 胡汉山对他多了几分敬重,询问道:“这片寺庙里的长干寺,有没有地宫。” 张友闻没少来京城金陵,但是对大报恩寺不是很熟悉:“这倒是没听说,不过长干寺是宋朝营建的寺庙。” “有没有地宫的秘闻,恐怕只有大报恩寺的主持知道了。” 胡汉山听到主持有可能知道,脸上出现了喜色。 他是谁。 纨绔混账胡汉山。 六大国公见了大报恩寺的主持都要执居士弟子礼,不敢有一点杂念。 胡汉山别说杂念了。 他都敢揍大报恩寺的主持。 胡汉山喜不自胜的准备回去叫人,抬头一看,大报恩寺占地很大。 两人迷路了。 胡汉山忍不住骂了一句:“他盐豆的,都快赶上宫殿众多的皇宫了,大报恩寺真是够奢靡。” 张友闻认同的点了点头,辛亏洪武皇帝反对奢靡的重佛拜道,不然大报恩寺比现在更加金碧辉煌。 胡汉山张友闻两人转来转去,都走累了,气喘吁吁的坐在一间禅院门口的石墩上休息。 还没等胡汉山喘匀了两口气,就看见了奇怪的一幕。 分明是一间禅院,院子里正在塑佛的那人,却是一身粗布儒衫。 头发用一根麻绳束着,身上一股难以掩盖的儒生气质。 张友闻也有些不明白,不穿袈裟就算了,就算是住在这里修禅的儒生,依旧要穿上一身居士服。 胡汉山看到禅院里又走进来一人,赶紧闪到了一旁,给张友闻做了一个嘘声的举动。 来的这个人不是别人。 胡党左膀右臂,临江侯陈德的长子陈镛。 陈镛不信神佛,却对禅院里的那人态度十分恭敬:“百室伯父,近来可好。” 胡汉山听到一句百室伯父,知道这人是谁了。 特进光禄大夫、左柱国、太师、进爵韩国公,年禄四千石,子孙世袭。 曾经的中书左丞相李善长。 胡汉山大喜,自从老爹胡惟庸把李善长从左丞相的官位上排挤出去,两人就从朋党变成了政敌。 胡党临江侯陈德的长子过来拜见李善长,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说不定是为了对付现任左丞相胡惟庸。 毕竟,别看李善长名头一大串,自从卸任左丞相以后,还加封了总中书省大都督府御史台,督圜丘工。 官场审时度势是有诀窍的,李善长前面那一大串名头确实能够唬住很多官员。 胡汉山从刘文泰那里得到了诀窍,知道李善长现在只看最后四个就够了。 督圜丘工。 说白了就是个天坛的督工。 从位极人臣的左丞相,变成了微不足道的天坛督工。 排挤李善长的那人还是他的朋党胡惟庸,这事绝对不会善罢甘休。 天下官吏谁不知道李善长的表字是百室,张友闻不明白禅院里明显是在密谋算计胡汉山的父亲胡惟庸,他怎么会这么高兴。 李善长把手里的小泥人放在面前磨盘上,温和笑道:“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一辈的事情,就算我与你父亲老死不相往来。” “镛儿你也是伯父的侄儿,有什么事尽管说来听听。” 陈镛紧绷的情绪放松了很多,脸上有了笑容:“侄儿就不绕弯子了,这次过来确实是有事求伯父帮忙。” 李善长温和笑着,给陈镛倒了一杯清茶,示意他坐下说话。 陈镛喝了一口略带苦味的清茶,心里更是苦闷:“不瞒伯父说,侄儿在指挥佥事的位子上已经坐了很多年。” “侄儿也是淮西勋贵子弟,父亲同样是一位侯爷,凭啥颍川侯的长子傅忠能够当上金吾前卫指挥使,侄儿却只能是指挥佥事。” “今天过来就想着让伯父帮忙出谋划策,帮侄儿坐上金吾后卫指挥使的位子,执掌一卫禁军。” 李善长给苦闷的陈镛又倒了一杯清茶,示意他稍安勿躁。 ------------ 第六十章 分担功劳,赶紧的 李善长温言平语的询问了一句:“金陵最近有什么大事发生。” 陈镛知道李善长自从卸任了左丞相,一直在大报恩寺的禅院里塑佛,早就不问世事了。 从胡汉山主动退婚傅玉媖开始,一点点把金陵发生的大事,全都细说了一遍。 李善长始终一副温和模样,不见他有多余反应。 说到最后,陈镛顺嘴又说了一句:“胡惟庸世伯为了胡汉山这个混账儿子调离通济门,借助了一位浙东文官的修缮管沟奏章。” “已经让胡汉山着手准备修缮管沟的事宜了,相信要不了多久就能凭借政绩,去禁军里担任要职。” 陈镛说到这里,莫名的有些辛酸,心道:有个好爹真是好。 旁人费尽心机得不到的官职,胡汉山只要照本宣科的去做就能担任。 李善长已经有了定计,温和笑道:“这件事还得落在你父亲头上,以临江侯的地位,完全可以去找陛下请命。” “让你一起去修缮管沟,这样一来,你就能够借助这件事积攒政绩,少说也能成为禁军的一卫副指挥使。” 陈镛有些迟疑:“可是,这样就分了胡汉山的功劳,家父又是胡党的股肱,想来不会阻挠左丞相对下一代胡党闻人的培养。” 李善长知道他最担心这件事,摸不清胡党的心思:“这就错了,对于其他官员来说,功劳需要独享。” “对于淮西勋贵来说,只要是功劳,都会一起封赏。” 陈镛明白李善长的意思了,脸上的苦闷消失了,多了几分轻松。 只要不会分去胡汉山的功劳,修缮管沟这件事就是在帮着左丞相胡惟庸培养胡党的下一代闻人。 还能加深陈镛与胡党下一代闻人胡汉山的关系,临江侯陈德一定会欣然同意。 陈镛站了起来,郑重拱手:“多谢伯父为侄儿解惑,等到这件事成了以后,侄儿一定要厚报。” 李善长轻轻摆手,温言笑道:“厚报不厚报的就算了,你若是有空,就多来禅院里陪着伯父多说说话。” 陈镛巴不得多来禅院,倘若是有李善长在他背后出谋划策。 别说是禁军指挥使了,等到他继承了临江侯爵位,成为掌控天下卫所的五军都督府一位总督,都有着很大的希望。 说一句十拿九稳也不为过。 陈镛心情大好,笑哈哈的说道:“伯父既然这么说了,侄儿以后就厚着脸皮过来打扰了。” 陈镛急于去找父亲临江侯,留下金陵最有名的鸡鸣寺糕点,离开了禅院。 胡汉山从头听到尾,听到陈镛要来一起修缮管沟。 想到摆烂的法子了。 胡汉山带着张友闻原路返回,绕过了李善长所在的禅院,又找了半天的路总算是从佛殿宝塔众多的大报恩寺离开了。 这一路上,张友闻始终有些看不懂胡汉山。 在官员眼里,所谓的民心是指官僚士缙绅的民心,老百姓只是他们眼里的草芥。 作为左丞相长子,整个大明头一等的官僚缙绅,怎么会为老百姓考虑。 为民做主确实可以,但是涉及到自身的利益。 尤其是为了维护官僚缙绅的统治,就要把老百姓当做草芥牲口扔在一边了。 胡汉山的所作所为,自绝于官场不说,还在破坏官僚缙绅的统治。 突破了张友闻的认知,着实是匪夷所思。 今天在大报恩寺禅院发生的一切,张友闻虽然不明白胡党争斗的内幕,但他却是见惯了各种勾心斗角。 李善长今天所做的一切,不论是出于长辈对晚辈的照顾,还是因为乡党侄儿恳求的情面。 有心或者无意,都在是在挖胡党下一代闻人胡汉山的根基。 陈镛不是普通的淮西勋贵子弟,他是能够继承临江侯爵位的小侯爷。 胡汉山只要想让胡家像大唐年间的五姓七望一样,数百年兴盛不衰,就要把小侯爷陈镛牢牢的笼络在身边。 胡汉山的反应,却让张友闻怎么也想不通。 满脸喜色。 失去了一位手握重兵的侯爷,像是一件难得的喜事。 走出大报恩寺,胡汉山带着张友闻在附近一家斋饭馆,吃上了斋饭。 吃完斋饭没多久,刚刚倒上一杯松江府岕片茶。 胡二带着一大帮五大三粗的狗腿子,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 胡二让狗腿子们在门口等着,独自来到胡汉山身边,像条狗一样谄媚道:“少爷,人手都备齐了,咱们什么时候进去?” 胡汉山喝了一口松江府岕片茶,‘呸’的一声,就给吐了:“他盐豆的,这哪里是岕片茶,分明是假货,给本少爷砸了坑人的斋饭馆。” 张友闻只是一名小吏,又从来不捞银子,哪里能喝的起松江府岕片茶。 没喝出来真假,只能跟着放下了私窑茶杯。 胡汉山递给胡二一个眼神,趁着慌乱走出了斋饭馆,对着张友闻说了一声:“咱们去大报恩寺。” 胡二心领神会,昂着脑袋,指着这间斋饭馆:“敢欺骗少爷,兄弟们砸了!” 五大三粗的狗腿子们一拥而上,抡起长条板凳就开始砸斋饭馆。 斋饭馆掌柜也不慌,看着胡二等长随在那打砸:“也不打听打听这家斋饭馆是谁开的,你们就等着进应天府大牢吧。” 没过多久,大报恩寺的知客僧带着一群肥壮和尚,手持僧棍,冲进了斋饭馆。 胡汉山离开斋饭馆,骑马饶了很久来到大报恩寺的后墙。 李濬等十名通济门巡检早就在这里等着了。 胡汉山换上一身彪纹补子官服,配上绣春刀,直奔大报恩寺的后门。 寺庙的后门通常是用来运送斋菜和米面,由知客僧在这里守着。 知客僧不敢拦住通济门的巡检,却会去找来附近的锦衣卫,耽误胡汉山要办的事情。 现在后门的知客僧带着肥壮和尚们去了斋饭馆,后门只是用铜锁锁上了。 胡汉山踹了一脚后门:“砸开!” 通济门巡检们不明白小旗胡汉山怎么跑到大报恩寺闹事,但是卫所出身的巡检们有自己的一套做事规矩。 巡检们没去询问,一句话不说的按照胡汉山的吩咐去做。 “当啷!” 还没等巡检们撞开后门,李濬突然出手。 ------------ 第六十一章 伸头就是一刀 刀光一闪,李濬只用柳叶刀劈了一刀就斩断了铜锁,断裂开来掉在了石板台阶上。 张友闻所在的江宁县县衙有一位军伍出身的三班班头,还是边军里最精锐的夜不收总旗,斩甲不过十札。 张友闻转头看向了李濬,感叹了一句:“当真是斩甲三十札的悍将。” 胡汉山知道李濬是靖难二十六功臣之一,却没想到他这么的悍勇,难怪他身先士卒的当做死士断后。 其他巡检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整个通济门都知道李濬的斩甲三十札,可惜再是悍勇,不肯同流合污,通济门始终难以容他。 胡汉山推开寺庙后门,带着巡检们冲了进去。 前往大报恩寺主持所在的大雄宝殿,好在胡汉山早就已经观察好了位置,不用在大报恩寺里到处乱转了。 来到大雄宝殿外的外庭。 胡汉山感觉有些不对劲,高耸大雄宝殿前宽阔的外庭,没有一名和尚沙弥。 一个老熟人正在与主持聊些什么,态度恭敬。 老熟人身边还站着七八名中年汉子,从他们的盘领常服可以看出来,官位很高。 胡汉山刚要走过去给老熟人周骥打招呼,张友闻拦了一句:“小侯爷周骥身边的一位武官,本吏刚好在驿站见过一面。” “是扬州卫的指挥使,他在沙场征战多年,凭借军功从一个小卒子爬到现在的正三品指挥使。” 胡汉山明白张友闻的意思,他知道左丞相长子经常干出一些荒唐事。 不过在今天,希望胡汉山能够冷静一些,那些可都是刀口舔血的正三品指挥使。 还都是江夏侯周德兴的旧部,不会给左丞相胡惟庸面子。 胡汉山轻轻点头,表明自有分寸,换上一副无赖样走了过去:“千里马,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周骥已经从漕运使晋升为上十二卫的金吾后卫指挥使。 周德兴的旧部指挥使们一部分借着回京述职的机会,明面上前往大报恩寺给太后上香祈福。 实际上却是去和周骥见面,恭贺少爷担任了上十二卫指挥使。 在大明最显赫的二十几名小侯爷里,拥有了不亚于六位小国公的兵权。 武平卫指挥使距离京城金陵比较远,不清楚那副浪荡模样的官僚缙绅子弟是谁,脸色不愉的说道:“滚一边去,别在这里打扰大少爷与主持谈论佛法禅机。” 扬州卫指挥使倒是时常有机会来金陵,摆出了看似不错的态度:“说话要客气一些,那位可是左丞相长子胡汉山。” 武平卫指挥使嗤笑一声,毫不在乎的说道:“就你是胡汉山?” 武平卫指挥使说话的同时,手掌按着腰间的雁翎刀,似乎想要用刀鞘砸烂胡汉山的脑袋,给少爷出气。 李濬默不作声的上前一步,紧紧按着柳叶刀,随时准备出手。 其他巡检们虽然出身低微,一样是按住了绣春刀。 武平卫指挥使等人认出了巡检们腰间的佩刀是绣春刀,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他们可是掌控重兵的卫所指挥使。 在沙场上刀口舔血,一步一步杀上来的,哪里会怕了锦衣卫番子。 周骥不想理会胡汉山,指着大雄宝殿说道:“你若是想要上香拜佛就去大雄宝殿里,别在这里打扰本将与法师谈论禅机。” 主持对着胡汉山露出了菩萨相,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胡汉山今天过来就是为了找主持,路过主持身边的时候,一把拽住了主持的袈裟领子。 直接把主持拖进出了大雄宝殿,来到空旷的外庭。 周骥指着大雄宝殿的手指,僵在了半空。 他很清楚胡汉山的混账荒唐,没想到胡汉山荒唐到了这个地步。 那可是六大国公见了都要礼敬的大报恩寺主持。 现在却像个鸡崽子一样,被胡汉山拖到了大雄宝殿外。 武平卫指挥使等七八位指挥使瞪大了眼睛,那位主持可是经常给马皇后和各位藩王讲经的高僧。 胡汉山这么做就不怕给他父亲胡惟庸树敌,打击胡党的权势? 胡汉山不按规矩行事的行为,着实是让武平卫指挥使等七八位指挥开了眼界。 世上哪有这么烂泥的长子。 不停的去拆他父亲胡惟庸快要营造成大唐年间五姓七望的大好局面。 主持从来没遭受过这么粗鲁的对待,就连马皇后对他都是十分礼敬,双手合十:“善男若是有何疑惑,还请说出。” 胡汉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却也懒的解释,低声问道:“长干寺下面是不是有地宫。” 地宫? 主持明白了,胡汉山不知道受到了谁的蛊惑,以为大报恩寺有元朝灭亡时埋葬的宝藏:“阿弥佛陀,都是妄言。” “世间一切皆空,善男莫要被贪嗔痴蒙蔽了心慧。” 胡汉山没有心情在这听老和尚说一些打机锋的话:“赶紧的,别耽误本少爷的时间,有,还是没有。” 主持确实不知道什么地宫,真要是知道有地宫。 哪里还能等到胡汉山过来寻宝,早就被锦衣卫挖空了。 主持没有办法,只能双手合十,低声念了一句阿弥佛陀。 周骥看不下去了:“胡汉山赶紧放开主持,你难道想让令尊遭到马皇后的责怪,不得不在官邸闭门思过吗。” 在家闭门思过? 不去四处拉拢党羽了。 胡汉山本来都要放开主持了,听到这话来劲了。 看着主持的光滑圆脑袋,越看越是欢喜,差点没忍住用绣春刀砍了:“千里马啊,你说本少爷要是把主持砍了。” “我爹会不会引咎辞官,回濠州老家养老。” 武平卫指挥使等七八位指挥使彻底困惑了,任何一位勋贵子弟听说要害的勋贵父亲闭门思过,应该都会慌忙给主持赔罪。 胡汉山可倒好。 不仅是满脸期待,还要进一步害的父亲胡惟庸丢官失势。 怎么。 胡惟庸耗费那么多年苦功建立的胡党,好不容易营造出了大汉丞相的煊赫景象。 被他这个儿子搞的垮台了。 是一件好事? ------------ 第六十二章 我又倒霉了? 周骥是真的担心胡汉山乱来,胡党垮台了与他没有半分关系,大报恩寺的主持高僧可不能出事。 周骥赶紧走过去,从胡汉山手上抢来了主持:“你再这样,本将就让各位叔父把你送出去了。” 说是送,其实是把胡汉山给扔出去。 胡汉山看明白主持是真的不知道地宫,只能悻悻的回去了:“唉,白来了一趟。” 武平卫指挥使等七八位指挥使望着胡汉山离开的背影,给他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尤其是胡汉山打破规矩的烂泥行为,不仅让众多指挥使感到匪夷所思,还让他们感到了荒唐到了出乎预料的地步。 武平卫指挥使从来不在背后说别人,见识了胡汉山的烂泥行为,着实是忍不住了:“本将这么多年来,从没见过这么混账的人。” 其他指挥使见到只砍人不说话的武平卫指挥使,罕见的在背后说别人,放在平时肯定不会相信。 今天却没感到怪异,还觉的挺合理。 扬州卫指挥使皱起了眉头:“大报恩寺主持这样的高僧,尤其是他经常为皇后娘娘和各位藩王讲经。” “淮西勋贵和浙东文官见了都要摆出一副礼敬态度,这个胡汉山可到好,居然敢冒犯人人礼敬的高僧。” 周骥有些脑子疼了:“何止是冒犯,瞧他那意思,是真的想砍了主持的脑袋。” 胡汉山今天的所作所为,让所有指挥使从未有过的匪夷所思,甚至还产生了惊诧。 在沙场征战那么多年,心如铁石,头一次产生了惊诧。 胡汉山带着巡检们回到大中桥,一路上惋惜连连,似乎没砍了大报恩寺主持的脑袋是一件莫大的遗憾。 巡检们不由的面面相觑,实在是跟不上胡汉山的思路。 还没等胡汉山惋惜多久,又是一位熟人找上了他。 小侯爷陈镛为了办成今天的事情,专门请来了驸马陆贤做个中人。 陈镛本来是想请来刘文泰,胡汉山与他的关系有目共睹,可以说是胡汉山唯一的好友。 可惜,刘文泰正在家里治经,悬梁刺股的为今年乡试做着刻苦准备。 除了刘文泰以外,唯一能够与胡汉山说上话的只有驸马陆贤了。 勋贵子弟们整天聚在一起狎妓听曲,听说陈镛要去找胡汉山,全都坐着绸缎蝠纹官轿跟了过去。 狎妓听曲,哪里有小侯爷与左丞相长子的争斗有意思。 陈镛站在大中桥上,看着湍急流淌的河水,说明了来意:“家父让本将过来帮助你修缮管沟。” “这件事已经得到了左丞相的同意,不管咱们因为傅玉媖闹的再僵,终究是乡党。” “只要你能同意这件事,随便什么条件可以尽管......” 还没等陈镛说完,胡汉山直接说道:“本少爷同意。” “尽管提,只要本将能够满足...额?”陈镛斟酌了很久的措辞,还专门找了几位擅长写公文的讼师,还没说完,就听见了一句同意。 “你...你...真...真...的同意了?” 陈镛在过来以前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怎么也没想到,胡汉山这么简单的就同意了。 说话时都结巴了。 驸马陆贤站在大中桥桥墩边,因为胡汉山答应的太快,脚下没站稳,差点掉进水流湍急的内河里。 驸马陆贤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敢相信的问道:“真的同意了?” 周围等着看昆曲的勋贵子弟们没一个信这句话是真的,肯定是胡汉山在戏耍陈镛。 胡汉山知道这两人为什么不敢相信,这可是既能在洪武皇帝那里露脸,又能笼络京官们。 这么大的政绩,怎么可能分给别人。 胡汉山现在是巴不得把得罪百姓笼络官员的修缮管沟给扔出去,说给他们听也不会相信。 谁让官员们所谓的民心指的是官僚缙绅的支持,再不济也得是乡绅富户。 胡汉山暗道自己答应的太快了,对方一定不相信,还会以为自己给他下了什么圈套。 胡汉山故意针锋相对的说道:“本少爷戏耍你的,这么大的政绩一个人独吞多好,谁想分给你这个外人。” 胡汉山对陈镛好声好气,让他开始疑神疑鬼了。 陈镛听到后面戏耍他的话,反倒是放心了。 勋贵子弟们点了点头,这才是胡汉山嘛。 今天敢过来分润政绩,陈镛就有自己的底气:“咱们就以大中桥为界,本将修缮大中桥以东的官沟。” “胡少爷就修缮大中桥以西的官沟。” 大中桥往东,经过正阳、朝阳二门,再往北到太平门。 这一带的街巷胡同居住着大内官宦,还有六部各司官员。 大中桥往西,从准清桥开始一直到三山门,还有往北的仓巷。 居住的人家多是市井百姓,全靠着祖传的房屋勉强度日。 陈镛主动修缮大中桥以东的官沟,明显是想要谄媚大内宦官们。 说不定早就想好了,借助修缮管沟的权利抢占市井百姓的宅子,为那些大内宦官们扩大宅子。 大中桥以西的官沟全是为市井百姓,还有一些小官胥吏修缮,可谓是吃力不讨好。 谁会去笼络市井百姓。 至于那些小官胥吏巴结淮西勋贵子弟还来不及,同样是不值得笼络。 胡汉山直接给了陈镛一拳,恼怒的说道:“好事全让你占了,你怎么不修缮大中桥往西的官沟。” 陈镛拿出了自己的底气,由五城兵马司签字画押的文书,智珠在握的笑道:“这是朝廷的文书,本将也没有办法。” 勋贵子弟们瞧见陈镛镇定自若的拿捏了胡汉山,不禁为他高声叫好。 “好!不愧是大明仅有的二十余位小侯爷,这份官场推诿本事当真是炉火纯青。” “哈哈,胡汉山这回要吃瘪了。” “哈哈,可不是,虽说修缮官沟的政绩一样,但是所能带来的好处可就天差地别了,大中桥以东可是住着宫里的公公们。” 勋贵子弟们提到宫里的公公们,羡慕的同时,想着以后要多与陈镛交好了。 有着公公们的照拂,陈镛在揣测洪武皇帝心思方面,可以说是十拿九稳了。 在勋贵子弟们的叫好声,还有期待里。 胡汉山气急败坏了:“好啊!都给你,本少爷不修了。” ------------ 第六十三章 是个厚道人 胡汉山的一句不修缮管沟了,陈镛只当这是他的一句气话,没有当真。 没有人会放弃笼络宫里宦官的机会,一定是回去想办法夺回大中桥东的修缮权。 陈镛没有在意,早在他的谋划之内,有了五城兵马司的呈文除非是洪武皇帝亲自下令。 不然已经下达的朝廷政令,左丞相胡惟庸都无权更改。 朝廷最是忌讳朝令夕改,会让朝廷的政令失去权威公信。 他爹临江侯是胡党的股肱,那是因为左丞相胡惟庸的权术折服了临江侯。 胡汉山要想让小侯爷陈镛成为他的左膀右臂,就得拿出手段来。 不过,胡汉山的动向不能不了解,陈镛派遣了身边的一名贴身长随跟了过去。 勋贵子弟们同样是对胡汉山的动向很兴趣,想要知道胡汉山会有怎么的应对手段,派了几名最机灵的长随跟了过去。 胡汉山骑着辽东大马前往了正阳、朝阳二门,皇城门正上方的皇城城墙上,金吾卫身穿光鲜亮丽的铆钉罩甲,手持礼殳,正在来回巡逻。 李濬等巡检们望着皇城城墙上的金吾卫,脸上都是出现了向往的神情。 张友闻看向了正阳门里面,沉稳的神色里罕见的出现了憧憬。 洪武皇帝住在宫城里,宫城城墙和皇城城墙之间营造了六部衙门、五军都督府、宗人府等官衙。 胡汉山拍了拍李濬和张友闻的肩膀,肯定的说道:“你们以后都能进入皇城里的衙门办公。” 李濬收回了视线,沉默不语,不相信胡汉山说的这话,他以后多半是进入燕山卫继承父亲的官职。 皇城城墙上闪闪发亮的金吾卫,这辈子都别想了。 张友闻苦笑了一声,他只是一个举人,最多也就是坐到三班六房的吏位。 除非是有贵人提携,从七品的知县都不可能担任,更不要说六部衙门了。 张友闻拱了拱手:“多谢胡少爷的吉言了。” 胡汉山没去解释,继续在正阳门外的大街上溜达,寻找着宅子。 找了半天,一座宅子都没找到,胡汉山不满的说道:“怎么没人在大门的正上方挂着牌匾,写着什么府什么宅的。” 张友闻不明白胡汉山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谁会闲着没事做,在门上挂牌匾。 就在胡汉山一筹莫展的时候,一名身穿玉色绢布襕袍,头戴软巾,手持宫式泥金花鸟扇的生员,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 胡汉山看见这人的长相,脸色大喜:“文泰弟怎么过来了。” 刘文泰呼着白气,剧烈的喘了几口,等喘匀了气说道:“这几天刚好在附近的国子监里治经。” “听人说兄长被陈镛夺走了大中桥东的官沟修缮权,就匆忙赶过来了。” 胡汉山有了困难,刘文泰放下手里所有的事情立即就赶过来了,真是够兄弟。 胡汉山重重拍了一下刘文泰的肩膀,询问道:“四司八局的惜薪司掌印太监住在哪里?” 刘文泰一时间跟不上胡汉山的想法,困惑道:“兄长要是想从大内官宦入手,应该先去找十二监的大太监才对。” “怎么想找负责杂职的四司八局掌印太监。” 刘文泰嘴上说着疑惑,是想更好的为胡汉山出谋划策,见他只是一脸高深莫测的嬉笑,没有多问。 胡汉山找了半天没有找到的宅子,刘文泰熟门熟路的找到了惜薪司掌印太监的宅子。 宅子的门房是一名小宦官,是惜薪司掌印太监的干儿子。 小宦官是宫里的人,干爹又是一位掌印太监,平时眼高于顶,见了谁都要晾上半天再去通报。 小宦官看了一眼门前的通济门小旗,懒的理睬的说道:“干爹在宫里当值,你若是想请托办事,在这里等着。” 胡汉山上去就是一脚,把小宦官踹倒在地:“瞪大你的狗眼,看看本少爷是谁。” 六位小国公都不敢踢他,难不成是哪位藩王世子? 小宦官慌忙从地上站了起来,来不及掸去松江紫花布袄子上的灰尘,赶紧看了过去。 旁边的李濬等巡检和张友闻愣住了,那可是宫里的宦官,打狗得看主人是谁。 宦官们的主人可是洪武皇帝。 就在李濬张友闻等人以为小宦官会去找来金吾卫,抓走无法无天的胡汉山。 谁知,小宦官直接抽了自己一巴掌,白净无须的脸上全是谄媚:“瞧小人这张臭嘴,冲撞了胡爷,小人给胡爷赔罪了。” 小宦官谄媚了胡汉山一番,朝着院子里尖细骂了起来:“还不赶紧给胡爷沏茶,若是有一点怠慢,杂家把你们送去教坊司。” 胡汉山昂着脑袋,趾高气扬的走进了宅子。 李濬张友闻等人面面相觑,见识到了胡汉山是有多么的嚣张跋扈。 心里更是感慨,原来一直对待他们的颇为有礼,那是把他们当成了自己人。 还没到放衙的时间,掌印太监得到了小宦官的通报,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宅子。 掌印太监一只脚刚刚迈进明开四扇鲤纹木门,露出了一张笑脸:“杂家出门的时候还说院子里怎么有喜鹊叫,原来是有贵客来。” “不知道胡爷找杂家,有什么事要嘱咐。” 分明是有事相求,到了掌印太监嘴里却变成了吩咐,李濬张友闻等人对胡汉山又有了新的认识。 胡汉山对待掌印太监还算客气,毕竟是一司掌印:“没有别的事,就是想要做些薪碳买卖。” 掌印太监听到这话松了一口气,他真怕胡汉山来上一句想去宫里当个宦官,别人干不出来,以胡汉山混账荒唐绝对干的出来。 只是正常的薪碳买卖,掌印太监就放心多了。 惜薪司每月都会采买一定份额的薪碳,分给胡汉山一份栈单,倒是没有太大问题。 掌印太监担心胡汉山要价过高,小心问了一句:“不知胡爷卖给惜薪司的薪碳多少厘一担。” 胡汉山继续喝着松江府岕片茶,没有搭腔,看了一眼张友闻。 张友闻作为能吏,每月都会深入了解金陵街市的斛斗、秤尺,说出了腹案:“大的河柴三分三厘银子。” “稻草每担七百文大明宝钞。” 掌印太监听到胡汉山身边师爷报出的价钱,很是满意,比国舅爷马藩卖的便宜多了:“胡爷是个厚道人,明日请师爷再来一趟,立下栈单。” ------------ 第六十四章 感激涕零啊 胡汉山见他这么轻易的答应了,突然说了一句:“溧阳县还缺一名仓夫佥书。” 只是这么一句,掌印太监收起了虚伪假笑,白净无须脸容多了真诚和郑重,亲自把胡汉山送出了宅子。 掌印太监虽然贵为一司太监,金陵的权贵们从来没拿正眼瞧过他这条阉狗,找他办事从来都是用权势压人。 惜薪司掌印太监怎么也没想到,胡汉山已经把事情办成了,还待他这么的真诚。 掌印太监在心里记住了这份恩情:“侄儿的出路终于是有着落了。” 宦官们都会从亲兄弟的儿子里挑选一名侄儿过继,续上自己的香火,后继有人。 掌印太监已经混出头了,最大的执念就是即将过继给他的侄儿没有着落。 左丞相长子胡汉山已经答应要在掌印太监的老家,给他侄儿安排一个掌管粮仓的仓夫佥书。 只要侄儿踏踏实实的干下去,就能成为溧阳县村里的小乡绅。 这可是天大的恩情。 胡汉山离开了惜薪司掌印太监的宅子,没去任何一位十二监大太监的宅子。 依次拜访了四司八局的浣衣局、巾帽局、针工局等掌印太监的宅子。 不仅张友闻看不懂胡汉山的思路,刘文泰一样是摸不清胡汉山究竟想要干什么。 消息传到大中桥,陈镛正在巡视大中桥东的官沟情况,听到亲信长随的禀报,不明白了:“就算是想要走大内宦官的路子,也要去找十二监的大太监。” “怎么全是一些掌握杂职的四司八局,胡汉山又在作什么妖。” 不论胡汉山想要做什么,只要找的是这些杂职掌印太监,就对陈镛没有威胁。 陈镛为了进一步敲定大中桥东的官沟修缮,嘱咐道:“去官邸把老爷的名帖拿来。” 一名长随急匆匆赶回了临江侯位于贡院大街官邸,拿来了临江侯的名帖。 陈镛带着名帖,前往了大中桥东的一些宅子。 用临江侯的名帖依次拜访了这些宅子的主人,商量着怎么给住在这里的一部分十二监大太监,还有佥书、掌道、监工等实权太监,通过修缮官沟增加宅子占地。 随后,陈镛也去了正阳门,询问剩下住在正阳门附近的十二监大太监,需不需要在大中桥东买下一座别院。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只要大太监买下一进的小宅子。 陈镛就能让大太监们的小宅子,变成三进的别院。 坐在附近茶馆里喝茶的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们,一直在密切注意着小侯爷和左丞相长子的争斗。 得知了胡汉山的奇怪做派,全是一脑袋困惑,怎么找的都是杂职掌印太监。 在得知了陈镛先后去拜访了十二监大太监,颇为赞同的谈论起来。 “大中桥东的官沟修缮权彻底落入陈镛手里了,左丞相强行把修缮权要回去也不可能了,以左丞相的权势也不能触动这么多宫里大太监的银利。” “以后,咱们可要多多亲近陈镛了,大太监们只要给一些微不足道的暗示,就足够陈镛在官场上成为最懂陛下心思的官员了。” “也不知胡汉山脑子犯了什么抽,笼络官宦就笼络,非得去找一些主管杂职的掌印太监,真是买椟还珠。” 一句买椟还珠,说出了在场所有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对胡汉山的嗤之以鼻,心想胡汉山又干了一次烂泥事。 家世到了他们这种层次,当官最为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揣测洪武皇帝的圣意。 只能能够揣测了洪武皇帝的圣意,陈镛就能轻松担任上十二卫的指挥使。 甚至能够成为五军都督府的总督,掌握数个布政司的兵马,成为大明兵权最多的亲信大将。 有了大太监的照拂,这一切都有可能了,说不定还能在太子朱标朝封个国公。 驸马陆贤坐在茶馆里慢悠悠喝茶,收集好了所有番报,立即赶往了文华殿。 来到文华殿里,已经放衙了。 洪武皇帝正在前殿里批改奏章,得知府军前卫带刀官陆贤来了:“宣。” 驸马陆贤站在文华殿的偏殿门口小心等着,关闭的明间开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突然打开了。 一名大太监带着驸马陆贤走了进去。 驸马陆贤一直是低着头,始终不敢看一眼洪武皇帝。 这座文华殿来了很多次了,每一次过来,依旧是十分的拘谨。 洪武皇帝接过来那份番报,翻开看了起来,第一行就看到胡汉山拜访了大内宦官。 洪武皇帝平静的老脸,多了几分不悦。 外臣勾结宦官,这是大忌。 洪武皇帝继续翻看了下去,勾结几名大太监就拿走几粒糙米。 但是让洪武皇帝没想到的是,胡汉山前去拜访的全是主管杂职的掌印太监,目的只是为了做些买卖。 堂堂左丞相的长子,不去笼络年轻一代的官僚缙绅子弟,反而不思进取的像个商人去做买卖。 洪武皇帝脸上的不悦消失了,对胡汉山多了几分满意。 翻开番报的第二页,洪武皇帝看到临江侯的嫡长子陈镛,也去拜访了大内宦官。 一直让洪武皇帝印象还不错的陈镛,在洪武皇帝心里发生了彻底的改观。 陈镛居然真的去笼络十二监的大太监了。 洪武皇帝合上了番报,对这份番报很重视:“快到上元节了,给汝宁说一声,今年莫要忘了进宫陪着母后过节。” 大明的公主嫁出去以后,一般都是在夫家过节。 只有受到特别的恩宠,才会召进宫与母后一起过节。 驸马陆贤心里狂喜,赶紧说道:“谢陛下隆恩。” 谢恩过后,驸马陆贤跟在大太监身后离开,瞧见这位宫里大太监对他的态度和善了不少。 驸马陆贤心里感慨:有了陛下的恩宠,就连大太监的态度都不一样了。 等到驸马陆贤离开以后,洪武皇帝处理完御案上的奏章,前往了后殿。 洪武皇帝找到了临江侯的乞丐碗,看着里面多达二十粒的糙米。 一粒一粒,从临江侯乞丐碗里拿出了十二粒糙米。 本来还有小半碗的糙米,只剩下浅浅一层了。 ------------ 第六十五章 你想占我还想占 陈镛对于父亲临江侯的乞丐碗里骤然消失了一大半糙米,一无所知,虽然已经不去笼络宫里的大太监。 找来了三名六部的员外郎,正在商议怎么修缮官沟。 这三名员外郎在官场做官以及写一些辞藻华丽的呈文,比起张友闻要文采斐然的多。 真正落到实处的县治吏道,给张友闻提鞋都不配。 不过,三名员外郎在中枢朝廷的六部任职多年,嘴皮子功夫能把死的说成活的,在陈镛面前说的是天花乱坠。 修缮官沟的策略只有一个,粗暴的拆除大中桥街巷两旁所有市井百姓的屋舍,修缮官沟的同时把多出来的宅地送给官员们。 陈镛听了以后大为赞同,作为临江侯长子不停的给三名员外郎敬酒,已经被唬的一愣一愣。 陈镛放下手里的官窑酒杯,心里对三名员外郎只有嗤笑:万一哪天出了事,你们几个就是替罪羊。 陈镛和三名员外郎喝的正在兴头上,一名长随走进了酒铺:“少爷,胡汉山正在霸占三名位员外郎的宅子。” 霸占员外郎的宅子? 三名员外郎浑身一激灵,当即就醒酒了,急切的问道:“哪一个胡汉山,是那个金陵第一纨绔吗?” 三名员外郎在这卖力出谋划策,一是在于陈镛送上的十两润笔费,更是关切到他们自身的银利。 三名员外郎在金陵买的不过是破旧小院,都想趁着这个机会换上三进大院。 前有影壁雕纹,后有竹林荷塘。 在三进大院的银利驱使下,三名员外郎这才不遗余力的主张拆除所有市井百姓屋舍。 至于市井百姓没有房屋变成了流民,这与他们何干,反正他们这些当官的能够过上妻妾成群的享乐日子。 还没等三名员外郎住在三进大院,有了多余厢房,多娶几房美妾。 传来了小院被霸占的噩耗。 三名员外郎不等长随回应,赶紧离开了酒桌,匆忙往家里赶。 等到三名员外郎来到居住的小院,胡汉山正带着张友闻在那里附近指指点点:“把这座院子拆了,这座拆了,这座也拆了。” 三名员外郎隔着不远,看见胡汉山手上还拿着一份榫卯案纸,心里更加急躁了。 胡汉山显然不是临时起意,分明是早就筹划好了。 三名员外郎撩开常服的下摆,加快脚步过去阻止胡汉山。 陈镛等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听说了骇人听闻的霸占官员院子,全都跟了过去,十字巷子里站满了权贵官宦子弟。 等到老一辈退下来以后,这些日后注定掌握大明军政朝政的权贵官宦子弟,全在注视着胡汉山霸占官员院子。 三名员外郎距离胡汉山还有一二十步的距离,就被李濬等巡检拦了下来。 礼部的这名员外郎是考功司的副手,掌管着官员们的处分及议叙,还有官员的成绩考评。 考功员外郎平时在官场上,谁见了都要礼敬三分,不敢轻易得罪他。 考功员外郎有恃无恐的走到李濬面前,训斥道:“赶紧给本官让开,不然让你全家官员的考评写上八法里的不谨。” 只要在考评里写上一个不谨,多年的政绩苦功都会前功尽弃。 刀笔吏说的就是考功员外郎这种人,只需要修改一两个字,就能毁了一名官员苦心经营多年的前途。 “啪!” 就在所有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以为李濬要让开,一口刀鞘抽在了考功员外郎的脸上。 考功员外郎捂着浮肿的脸庞,连连后退,难以置信的愕然望着李濬。 大庭广众之下,当着这么多权贵官宦子弟面,遭到这么大的羞辱。 考功员外郎勃然大怒:“你可是本官是谁,本官是考功司员外郎,是大明考功司的副手!” “嘭!” 还没等考功员外郎说完,胡汉山过去就是一脚,把他踹到在地:“你可知道本少爷是谁。” “本少爷是金陵第一纨绔,是京城里第二混账。” 考功员外郎半躺在地上,捂着脸望向胡汉山,说不出话来了。 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听到这番话,忍俊不禁,莫名的感到好笑。 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胡汉山犯了大忌,坏了官场规矩。 霸占官员的宅子。 陈镛把考功员外郎扶起来了,当众收买了一波人心。 临江侯长子收买人心的举动,在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里带来了不少好感。 心想等以后接掌了父辈官位,投在袒护下属的第二代临江侯门下,是个不错的选择。 陈镛看到十字街巷的权贵官宦子弟对他投来了友善的目光,心中大定,继续袒护道:“本将敬你是左丞相的长子给你留了三分面子。” “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损害官僚缙绅整体的统治,休怪本将翻脸了。” 陈镛这一句句情真意切的袒护,尤其是维护了官僚缙绅整体的银利,在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心里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一些浙东子弟有了暗地里接触陈镛的念头,多给自己留几条后路。 官场上最讲究一个信义口碑,在胡汉山看来就是当了娼妓还要立牌坊,懒的搭理陈镛,继续商议榫卯案纸上需要修缮的地上。 胡汉山站在十字街巷的正中间,指着南北和东西两条街巷胡同:“咱们这个市口刚好是四面通达的巷口。” “向南走不了几步就是大中桥东大街,方便老百姓们过来。” “十字路口的四座官员院子全拆了,在路口中间盖一座大院子,用来给金陵里的百姓居住。” 给老百姓居住? 陈镛等权贵官宦子弟全都出现了震怒,要是占了地方给胡汉山营造一处三进别院,心里还好受些。 虽说是霸占了官员的家,但好歹是变成了权势更大官员的祖产。 听胡汉山话里话外的意思,不仅要霸占官员的祖产,还要把祖产拱手送给老百姓。 这可就是彻彻底底的损害整个官僚缙绅的银利了。 已经达到了人神共愤的地步。 陈镛哪里还能忍的了:“住口!你再是这么混账,就不要怪本将与在场的权贵官宦子弟们一起上书。” “向陛下痛斥你的大逆不道!” ------------ 第六十六章 你可真够香喷喷 好事啊! 陈镛妥妥的好人啊。 正愁那么多勋贵官员都在一个劲的吹捧。 胡汉山神色大喜,情绪激动:“这可是你说的,你要是不喊着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一起检举本少爷。” “本少爷就把修缮官沟的政绩抢回来。” 陈镛愣住了。 在场所有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同样是愣住了原地。 不明白胡汉山脑子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不论是哪一位官员,就算是三品大员听说要被几乎所有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的联名上书检举。 都会魂不守舍,愁的吃不下饭。 怎么到了胡汉山这里,反倒是一脸的美滋滋,好像不是联名检举抨击,反而是在为胡汉山请愿。 全是在夸耀他。 陈镛看见胡汉山脸上的激动,气的无话可说:“你真是块烂泥。” “难道你就不怕毁了左丞相在官场的名声。” 怕。 当然怕了。 胡汉山真是怕毁不掉他爹胡惟庸的名声。 胡汉山不管不顾,缠上陈镛了:“你就说你联名上书吧,淮西人一口唾沫一个钉,说了可不能不算话。” 陈镛真想把胡汉山的脑袋给劈开,想要看看他脑子里怎么长的。 满朝文武唯恐避之不及的联名上书,到了胡汉山这里,居然是迫不及待的想要被检举抨击。 “小兔崽子!” 临江侯得知了修缮官沟的情况有变,过来查看情况,刚在十字街巷的一座院子二楼站好,就听见了胡汉山的烂泥话。 这是在败坏左丞相胡惟庸的名声,临江侯气的骂了一句。 旁边还有颍川侯傅友德,不免瞪起了眼珠子:“小兔崽子真是够混账,居然霸占官员的宅子,这都不是在败坏胡惟庸的名声了。” “这是在败坏整个淮西勋贵的名声,这是要得罪整个官僚缙绅。” 傅友德因为胡汉山的主动退婚,已经不与胡党来往了。 架不住女儿傅玉媖三句话不离胡汉山,虽然傅玉媖还没意识到经常提起一名男丁的名讳,是多么的不合礼法。 傅友德却明白了女儿的心思,这些年来从没提过哪怕一个男丁的名字,就连兄长傅忠都没提过。 傅玉媖下意识的行为,显而易见想必是记住了主动退婚的胡汉山。 女大不中留,虽说女儿还不到出嫁的年纪,傅友德不得不为女儿做考虑了。 金陵四贵女之一的金陵第一美人是有多么的眼光高,傅友德是心知肚明,真怕女儿以后不想嫁人了。 这么多年好不容易能够记住一位男丁了,傅友德再是与胡党闹翻了,还有一层乡党的关系在。 傅友德跟着乡党临川侯一起过来了,没想到听到了这么混账的话:“咱们这些侯爷平时多爱惜官声,费劲心机去蕴养官声,一好不容易造就今天的局面。” “胡汉山这个小兔崽子可倒好,巴不得破坏了来之不易的官声。” 临川侯差点没把腰间的佩刀扔出去,砸在胡汉山的脑壳上。 勋贵子弟们的反应极其痛心疾首,要不是李濬等巡检拔出了绣春刀,都要冲过去对着胡汉山的耳朵好好问问。 他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 陈镛回头看了一眼可怜巴巴的三位员外郎,郑重其事的说道:“几位放心,本将一定会再给几位挑选好住处。” 三位员外郎一脸的悲痛欲绝,胡汉山霸占的不仅仅是宅子那么简单,还是他们的家,他们的祖宅。 好几辈子都住在这里,元朝的时候就在了,现在却被胡汉山霸占了。 哪有这样的权贵子弟,不都是应该维护官僚缙绅,霸占老百姓的宅子田产。 怎么到了胡汉山这里,一切都是反着来了。 一名浙东子弟感觉机会来了,一定要抓住这个时机:“浙商在夫子庙附近有几处没人住的三进大宅子,三位若是不嫌弃,可以直接搬进夫子庙的三进大宅子。” 这名浙东子弟的话音落下,其他浙东子弟如梦初醒,这三位可都是六部的一司副手。 熬上几年资历,就能担任一司郎中了。 尤其是那位考功司员外郎,真要是担任了考功司郎中,那可就是炽手可热的实权高官了。 掌握天下所有官员的处分及议叙,还有官员的政绩考评。 三名员外郎在朝堂上还都是清白身,没有站队胡党,也没有勾结浙东文官。 真要是把三位员外郎拉到浙东文官里,浙东文官的声势肯定要上涨了。 浙东子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增长声势的机会,以后可都是他们要继承的家业。 “夫子庙确实不错,住在那里的多是书香门第,不过,不如正阳门距离六部衙门近,刚好那里有几处两淮盐商的宅子,不知几位员外郎可有意向。” “正阳门也不错,但是没有三山街热闹,距离教坊司也近,另外那里的宅子随便选,只要是三位想要都可以住进去。” “三山街?热闹归热闹,商人过多了,不如搬到鼓楼东的成贤街吧。” 勋贵子弟们听到浙东子弟的拉拢,顿时急了,赶紧给陈镛使眼色。 陈镛经过这一连串的事情,心里没了打压三位员外郎换上淮西勋贵官员的心思。 打压和换人,不知道要费多少心思付出多少官利,不如直接拉拢他们进入淮西勋贵。 陈镛不甘于落后,更加诚恳的说道:“在大中桥住了这么多辈了,哪能轻易更换,只要是三位员外郎看上了哪里的民宅,一定把那一片的民宅都送给三位。” 三位员外郎受到这么多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的拉拢,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是朝廷六部的一司副手,可不是什么贰佐小官。 其他两名员外郎递给考功员外郎一个眼色,考功员外郎拍了拍绸缎常服上的灰尘,盯着胡汉山说道:“别的都不要,那都不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宅子。” “本官能够坐上考功司员外郎的官位,多亏了家里的风水好,只想夺回被霸占的祖宅。” “其他没什么想法,再好也不是祖宅。” ------------ 第六十七章 你继续 陈镛等勋贵子弟们期待的看向了胡汉山,只要他能把祖宅还给三位员外郎。 不仅能够将功赎罪,还能帮着淮西勋贵大涨声势,这等百利而无一害的收买人心,想必胡汉山一定会去做。 浙东子弟不免哀叹了起来。 “本公子还以为胡汉山真够烂泥,原来烂泥的是咱们,这一手欲擒故纵真是够炉火纯青。” “谁能想到胡汉山故意霸占了官员宅子,到头来是为了笼络他们。” “哎,这一场算咱们浙东子弟失算了...嗯?!” 就在陈镛等勋贵子弟在那万分期待,浙东子弟欷吁感慨要败了。 胡汉山又是一脚踹在了考功员外郎身上,把他踹到在地上:“赶紧滚,别在这里烦老子。” 考功员外郎摔倒在寒霜青砖地面,呆呆的望着胡汉山,都忘了地上的寒冷。 另外两位员外郎同样是呆住了,不敢相信也得信一件事了。 胡汉山是真的要霸占官员宅子。 不是欲擒故纵的要笼络他们三位员外郎。 陈镛等勋贵子弟们的期待僵在了脸上,很快就急了,胡汉山这么做不就是自己挖了自己的墙角。 陈镛上前扶起了考功员外郎,许下了重诺:“本将一定会在大中桥东给三位郎官再造三进大宅,嗯,舍了家父临江侯的老脸也要去大报恩寺请来住持。” “亲自为三位郎官看风水,定吉宅。” 考功员外郎知道大报恩寺除了精通佛学以外,还精通濂学。 这个濂学不是宋濂的濂,是濂溪学派的濂学。 尤为精通濂溪学派里的易学,可谓是风水方面的高僧了。 考功员外郎三人已经心动了,更让他们心动的还在后面。 陈镛压低了声音:“外加二百亩田产。” 考功员外郎三人听懂了陈镛的意思,他这是要趁着修缮官沟,收取一些火耗好处。 大中桥东西大街少说也有几千户市井百姓,从一户人家收走三分地,就有上千亩的火耗。 考功员外郎三人加起来还没有二百亩田产,陈镛居然要分给他们一人二百亩。 虽说不是上等水浇田,是各种旱地水浇田掺杂在一起,但二百亩祖产过于令人心动了。 考功员外郎三人的脸上没有了疏远,对待陈镛变成了亲密无间:“本官等以后,就多仰仗临江侯关照了。” 浙东子弟不知道陈镛最后说了什么,却从考功员外郎三人的一句临江侯关照,明白了他们要站队淮西勋贵了。 本来因为胡汉山的烂泥,考功员外郎三人要站在浙东文官这边了,没想到来了个一波三折。 “可恨,陈镛以后必定是浙东文官的大敌。” “哎,如果勋贵子弟里全是胡汉山这样混账烂泥该多好。” “确实,陈镛在心机城府方面比胡汉山高明了不知道多少,这么险峻的局面都被他挽回了。” 附近二楼上看着一切的傅友德,感叹道:“临江侯你可真是生了个好儿子。” “不像胡惟庸那么一位权术深沉的左丞相,偏偏生出了这么混账的一个儿子。” 临江侯是个哈哈大笑一声,得了便宜还卖乖:“犬子只是略通权术罢了,以后在官场上还得多多仰仗金吾前卫指挥使的关照。” 金吾前卫指挥使是傅友德的长子傅忠,拍了一下临江侯的胸膛,笑骂道:“还关照,陈镛在权术人心方面这么的高深,这次修缮官沟过后,少不了上十二卫的一位指挥使了。” “以后他们兄弟二人在官场上,相互有个照应。” 临江侯听到一句兄弟二人相互照应,笑声更大了,说出这话的可不是别人,是旧部最多的侯爷之一傅友德。 自家长子是真争气。 胡汉山把一切看在眼里,瞧见陈镛自己找罪受,良言难劝要死的鬼,直接走到了张友闻身边继续商议接下来的营造事宜。 陈镛过来一趟,笼络了三位员外郎,笑容满满的朝着胡汉山拱手:“多谢汉山兄弟了,本将还有事情,咱们日后有空一起喝酒。” 陈镛意气风发的离开了,勋贵子弟们为了恭贺他,争抢着要请他喝酒。 浙东子弟没能抢过来三位员外郎,心里极为失落,丧着脸离开了十字街巷。 喧嚣热闹,全力以赴争夺三位员外郎的十字街巷,又只剩下了胡汉山等人。 张友闻还不是胡汉山身边的师爷,按照他的谨慎性子,不会多嘴。 但是三位员外郎尤其里面还有一位考功司员外郎,有多么的重要,让张友闻都耐不住性子了:“胡小旗,这事做的未免有些荒唐了。” 胡汉山听到张友闻从胡少爷,变成了胡小旗的官称,知道这是不认同他的做法。 胡汉山正愁没有机会笼络这位载入史册的循吏,喜滋滋的说道:“咱们不如打个赌,如果陈镛倒霉了,你就正式做本少爷的师爷。” “如果陈镛没有倒霉,本少爷就送你一百亩上等水浇田。” 张友闻不像普通的三班六房掌案,听说左丞相长子要请他做师爷,欣喜若狂的立即答应了。 张友闻不仅心性坚韧,还把官场看的很通透。 如果是年轻时的胡惟庸请他做师爷,张友闻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胡汉山这些勋贵勋贵子弟里,他只看上了一个人。 中山侯汤和的长子汤鼎。 恩主如果选的不好,不仅不会对张友闻有半点帮助,还会让他遭到连累。 只不过陈镛倒霉这事,张友闻皱起了眉头:“这话从何说起,陈镛作为临江侯的长子,属于大明最显赫的小侯爷。” “能让他倒霉的只有陛下了。” 张友闻突然看向了胡汉山,眉头拧在了一起,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 胡汉山为了加把火,从禾穗纹荷包里拿出了一百亩上等水浇田的地契,晃了晃说道:“怎么样,这可是一百亩上等水浇田。” 张友闻心性当真是十分坚韧,陈镛这等小侯爷见了都要眼馋的一百亩上等水浇田,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张友闻转头看向了一边,看向了正在拿着一本经史子集治经的刘文泰。 刘文泰苦笑一声:“没想到刘某的这张地契,在兄长手里经常有大作用。” ------------ 第六十八章 被拿捏了 张友闻知道的官场秘闻有限,一时半会儿想不出来陈镛倒霉的合理解释。 不过看在一百亩上等水浇田的份上,张友闻答应了下来:“胡少爷要送给张某一份家业,张某就却之不恭了。” 胡汉山大喜过望,没想到张友闻真的答应了,笼络张友闻这样载入史册的循吏,涉及到他以后的重要保命谋划。 胡汉山把上等水浇田的地契重新放入禾穗纹荷包,喜滋滋的说道:“咱们赶快把这里拆了重新营造。” “文泰弟,接下来没你什么事了,你还是赶紧回国子监读书吧。” 坦坦翁熬了他那么多年,终于同意让他参加乡试正是进入官场了,刘文泰对乡试极为重视:“那就先回去了,如果还有其他事情要办。” “兄长直接差人去国子监便可。” 胡汉山重重拍了拍刘文泰的肩膀,让胡二去大中桥东大街随便抢来一顶官轿,把一脸无奈的刘文泰送回了国子监。 胡汉山带着张友闻李濬等人开始大干一场了,不过需要先去了一趟内官监,带来了修缮官沟的匠人们。 内官监是十二监之一,负责造宫室、陵墓,以及铜锡妆奁、器用暨冰窨诸事。 权利比起四司八局的掌印太监大多了,看门的小官宦更加是目中无人。 胡二担心少爷丢面子,来到正阳门的内官大太监宅子门口,先一步要去敲门。 胡汉山瞪了他一眼,大模大样的走了过去。 就在胡汉山准备一脚踹开偏门,顺便再给目中无人的小官宦一脚。 小宦官把偏门打开了,没有目中无人的喝骂,只有一脸笑意:“胡爷来了,小人与惜薪司的掌印太监是干兄弟。” “小人的干哥哥早就嘱咐过了,以后胡爷来了,一定要用心服侍。” 胡汉山不免有些失望,本来还想着嚣张跋扈一回,可惜不给机会啊。 小宦官一边把胡汉山让了进去,破例让他带着师爷张友闻进去,一边把胡二李濬等人请进了倒座房里喝茶。 倒座房里的其他小官宦们,白净无须的小脸全是疑惑。 “头儿,今天是怎么了,亲自开门就算了,还让外人进来喝茶。” “头儿是有点反常,以前小国公过来都收了不少大明宝钞,身边人更是只能在外面吹着寒风冻的直跺脚。” “你们看,那个好像是胡爷身边的胡二。” 小宦官们围着炭盆烤火,瞧见胡二以后全明白了,原来是惜薪司掌印太监吩咐过一定要用心照顾的胡汉山。 宦官们只看洪武皇帝一人的脸色,对于朝廷里的官员,不论是左丞相胡惟庸还是右丞相汪广洋,想要不给面子就不给面子。 不过,惜薪司掌印太监是内官大太监的干儿子,就不得不用心关照胡汉山了。 尤其是掌印太监说了一句,胡汉山把他们这些阉人当人看,更让宦官们心生好感了。 “去,搬来一盆炭火,给胡爷的亲信们烤火。” 李濬等通济门巡检知道宦官们不好惹,准备只在倒座房门口避一避寒风就行了,没想到宦官们居然给他们搬来了一盆炭火。 胡二赶紧上前,塞了不少三十文大明宝钞。 “胡二兄弟,来来来这边坐,咱们喝上几杯。” 胡二也不嫌弃宦官们是阉人,觉的晦气,赶忙走过去和宦官们一起喝酒,想着能不能替少爷打探一些有用的消息。 胡汉山跟着门房小宦官来到正堂,刚好旬假的内官大太监从后堂走了进来。 内官大太监公事公办的打着官腔:“胡小旗如果是为了修缮官沟的匠人,以后直接去内官监衙门,不用来杂家的私宅。” 胡汉山大喇喇的坐在花梨官帽椅上:“匠人的事情准备怎么样了,木匠还剩下多少。” 内官大太监因为干儿子惜薪司掌印太监那件事,对胡汉山有不错的好感,这才摆出了一副不留情面的样子。 内官大太监清楚的知道洪武皇帝最是忌讳外臣勾结宫里宦官,揭发陈镛借助修缮官沟的人,就是内官大太监。 内官大太监继续打官腔:“修缮官沟的木匠没多少了,只剩下了营造宫室的泥瓦匠,不知胡小旗需要多少。” 修缮官沟主要用的是木匠,营造宫室的泥瓦匠没有多大用处,内官大太监分明是在拿捏胡汉山。 胡汉山心里清楚一定是陈镛暗中搞的鬼,先把木匠带走了。 胡汉山又不去修缮官沟,反而需要泥瓦匠营造屋舍:“剩下的泥瓦匠本少爷全要了。” 说完,胡汉山不理睬满脸困惑的内官大太监,喜滋滋的回去了。 内官大太监一肚子话,一句也没说出来。 其实早就给胡汉山留好了木匠,毕竟干儿子早就亲自来了一趟说过好话了。 不过,为了让洪武皇帝放心,内官大太监准备一肚子话拿捏过后,再把木匠交出去。 可是还没等内官大太监开口,胡汉山只要了泥瓦匠就离开了。 内官大太监愣了愣,他可不想让干儿子埋怨他,再者说了,胡汉山对干儿子有恩,不能不讲情义。 内官大太监反倒是急了:“那个,胡少爷,其实吧内官监还有......” 话还没说完,想起来宅子里有锦衣卫的番子,内官大太监只能把明显为胡汉山考虑的话收回去。 小宦官们亲近胡汉山,甚至四司八局的掌印太监亲近胡汉山都没事,都会认为那是畏惧左丞相胡惟庸的权势。 唯独十二监的大太监不行。 胡汉山奇怪的看了一眼话说一半的内官大太监,见他又不说话了,迈步走出了正堂。 内官大太监注视着胡汉山离开,不仅没帮他,还真的给他造成了麻烦。 感觉有些亏欠,心想着多拨一些银款给胡汉山,当做弥补了。 只要把洪武皇帝交代的差事办好,少不了赏赐。 胡汉山拿到了调遣内官监工匠的文书,马不停蹄的赶紧调来了泥瓦匠。 当天就把三位员外郎还有另一名官员在十字路口的宅子全拆了。 一厘银子都没赔给他们,真的霸占了官员们的宅子。 ------------ 第六十九章 一个老居士 胡汉山营造屋舍和陈镛修缮官沟同时在进行。 胡汉山这边营造的不声不响,陈镛那边可就喧嚣多了,由于侵占了市井百姓的祖宅,闹的是怨声载道。 陈镛正在五城兵马司一位千户家里喝酒,手下的长随来报:“少爷,大中桥西的一些百姓闹起来了,说是要去应天府衙门状告主管修缮官沟的营缮司员外郎。” 陈镛贵为临江侯长子,能够坐在区区一个巡检千户的宅子里喝酒。 一是因为巡检千户是临江侯的旧部,二是他主管大中桥一带的巡检。 不等陈镛说话,巡检千户交代了一句:“你去找本千总手下的巡检总旗,让他去找几名青手掌柜。” 陈镛很满意巡检千户的安排,市井百姓最怕的就是平时经常欺压他们的青手了。 青手们私开赌坊,养着私妓,全要仰仗五城兵马司对他们关照。 青手掌柜们见到那位巡检总旗,立即带着青手去找那些市井百姓。 已经无家可归的几十名市井百姓,聚集在大中桥上,在一名颇有威望李姓老头带领下,堵住了大中桥。 李老头是一位跛脚老卒,曾经跟着洪武皇帝打过天下:“不给咱们活路,咱们就去应天府衙门去告。” “老头子就不信了,官府还能不给一个说法。” 桥东站在几名巡检,手里拿着水火棍正在驱赶市井百姓。 市井百姓已经没了活路,红着眼看向这几名巡检,等到李老头一声令下,来个鱼死网破。 巡检们没有了唬人的气势,真怕人群里的赤脚老头用锄头刨了他们。 就在双方对峙,李老头带着市井百姓快要跨过大中桥,一帮子青手挡住了去路。 市井百姓有再大的怨气,面对在市井里作威作福的青手们,只能把冤屈咽在肚子里。 几名青手掌柜带着一大片青手,还拿着棍棒,把市井百姓围在了大中桥上。 李老头和他身边的一些老卒,倒是不怕青手,但大部分市井百姓都很畏惧经常欺负他们的青手。 虽说打不死他们,只要打断胳膊腿,市井百姓不能做工就只能等死了。 李老头脾气倔的很,抄起一把宰牛刀,就要冲过去找青手们拼命。 身边的老兄弟紧紧抱住他,不让他冲过去。 “老李,莫要冲动,攮死了一个青手你就得给他偿命。” “老李,想想你家快要临盆的儿媳,难道不想亲眼见到孙子出生。” 李老头最是听不得孙子二字,年过五十的他,已经算是长寿了,唯一的遗憾就是年纪这么大了还没见到孙子。 李老头这些年来从没服过软,当初被鞑子砍断了脚筋,依旧是笑哈哈的没因为剧痛流一滴眼泪。 李老头颓然放下了手里的宰牛刀,望着天空,老泪纵横:“老天爷啊,还能给俺们留一条活路吗!” 聚拢在大中桥上的市井百姓们,老卒们握紧了拳头,妇人们纷纷啜泣起来。 已经立春了,但天气还冷。 男丁还能抗一抗,老弱妇孺大多数都会冻死在夜里。 青手掌柜们一直冷眼旁观这一切,赌坊里输了银子家破人亡的多了去了,善心从来不和他们这一行沾边。 附近的茶馆里坐着不少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也都是冷眼旁观。 又不是官吏遭了难,但凡是官吏,哪怕是不入品的小官小吏,都会有一些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出来帮一把。 官僚缙绅和市井百姓终究是两个阶层。 这时,一名穿着褐色居士服的老者,带着一名家丁走了过来。 只要是有一位中枢重臣见了老者,都会吓的跪下,遇见了体察民情的朱元璋。 朱元璋拿着一个碗成为了开国皇帝,深知官员们禀报的是一回事,真正落到实处又是另一回事。 朱元璋每个月都会出来体察民情,为了避免被认出来,连大伴和毛骧都没带,只带了锦衣卫副指挥使蒋瓛。 蒋瓛这些年因为恩宠,已经逐渐与毛骧平起平坐,甚至有取而代之的迹象。 朱元璋走过去,称了一句佛号,询问青手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全堵在这里了。” 站在最外围的青手,躁动不安的准备械斗,冷不丁被人打扰了。 这名青手不是别人,正是乔装打扮准备浑水摸鱼的胡汉山。 胡汉山满脸不耐烦,就要给这名居士一棒子。 不过瞧见居士身边的家丁,胡汉山忍不住嘀咕了一句:“这汉子卖相真足,要是在肩膀刺上刺青,活脱脱一个花和尚鲁智深。” 蒋瓛肥壮魁梧,在沙场拼杀了那么多年,弓马骑射的本事比《忠义水浒传》里的鲁智深还要高超。 只不过他和毛骧两人,一暗一明,只有三人知道蒋瓛的存在,每次接见手下的锦衣卫番子都是隔着一面六扇对折漆彩屏风。 这三人分别是洪武皇帝,马皇后,太子朱标,就连毛骧也只是知道暗地里还有个蒋瓛,从来没见过真人。 蒋瓛长的肥壮魁梧,却一点也不大大咧咧,反而是心细如发。 蒋瓛借着自己的卖相,低头瞪了一眼青手。 胡汉山抬头望着一拳能够打死他的蒋瓛,咽了咽口水,说了一件很平常的事情:“听说是因为修缮官沟占了老百姓的祖宅。” “大中桥附近的老百姓气不过,写了个状子想要去应天府衙门告官。” 前方对峙的场面控制住了,今天打不起来了。 胡汉山没了浑水摸鱼的机会,病怏怏的说道:“这年头还能民告官?这些赤脚老头哪里知道主管修缮官沟的那人是谁。” 朱元璋的脸色严肃了很多,继续套话:“咱听说了,好像是左丞相长子胡汉山和临江侯长子陈镛。” 胡汉山多看了居士一眼:“呦呵,没想到老居士除了吃斋念佛,还挺了解金陵的行市。” “老居士说的对,却也不对。” 朱元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眼看青手们要散开了,慈祥笑着:“闲着也是闲着,请你喝茶,去不去?” 胡汉山正准备脱身,对旁边一名青手说道:“这有个老居士请兄弟喝茶,估摸着是有事找兄弟帮忙。” ------------ 第七十章 莫要污人清白 附近的两名青手都不认识胡汉山,却见他熟络的打着招呼。 一名青手看着胡汉山离开,询问道:“你认知他?” 另一名带着辽东口音的青手,摇了摇脑袋:“我不到啊。” 两名青手还以为他是其他青手掌柜的手下,就没把突然离开了一名青手上报给各自的掌柜。 胡汉山担心附近茶馆里的勋贵子弟浙东子弟认出来他,就去了十字巷口附近的茶棚。 在这里营造屋舍的匠人多达几百人,按照内官大太监的吩咐为了尽快营造好,吃喝都在附近。 有银子赚就会有营生,不少在通济门门口摆摊卖茶的小贩,得到了通济门巡检小旗胡汉山的允许以后,在这里支起了十几座茶棚。 胡汉山随便挑了一家茶棚,坐了进去,没想到那位老居士还真的跟过来了。 小贩瞧见巡检小旗来了,搭着一块布巾,巴结道:“胡爷来了,小人刚从您的茶庄采买了几斤富春茶,给您尝尝?” 胡汉山朝着旁边努了努嘴:“茶钱等会儿找这位老哥要。” “得咧。”小贩赶忙过去泡茶了。 胡汉山不认识老居士,朱元璋却从蒋瓛嘴里知道面前这人是谁:“你还经商?难道不想做官了?” 大明为了减少官商勾结,禁止商人和其后人做官。 胡汉山还以为老居士不认识他,是在说他经商了就不能参加科举,叹了一口气:“居士不知道啊,本人是巴不得不做官。” 朱元璋通过锦衣卫知道胡汉山这些天以来的荒唐,只是以为他是为了反抗父辈的控制,金陵里有很多这样的权贵子弟。 就连朱元璋的小儿子潭王,为了反抗父亲朱元璋的掌控,干了不少荒唐事。 朱元璋却没想到作为左丞相胡惟庸长子的胡汉山,居然不想当官:“这话怎么说,难道你不想光宗耀祖?” 胡汉山腹诽了一句,本少爷是怕掉脑袋。 正要回应,小贩刚好提来了一只私窑茶壶,放在了抹擦锃亮的八仙桌上:“胡爷,老居士尝尝这茶怎么样。” 朱元璋没怎么在意,随意喝了一口。 只是喝了一口,就喝出了这茶的与众不同,接连喝了三四杯。 朱元璋放下茶杯,赞叹着说了一句:“这茶不错,感觉比松江府岕片茶还要好喝。” 胡汉山这几天刚开了茶庄,可惜采买茶饼的只有附近十几个小贩。 想来老居士家里挺有银子,胡汉山忙不迭介绍道:“这可是产自扬州府仪真县的好茶。” “全是种在红山上,可惜没什么名气,只能沦为野茶了,为了让茶叶好卖就取了一个富春的名字。” 朱元璋没在意胡汉山絮絮叨叨的介绍茶叶,只想询问关乎市井百姓的修缮官沟,还有胡汉山怎么不想当官。 朱元璋先是询问道:“茶钱好说,修缮官沟是怎么回事。” 胡汉山听了这话,还以为老居士是个官员过来微服私访了,看他的体态挺平易近人又不像是官员。 不管了,反正没有老爹胡惟庸的官大。 胡汉山倒是希望老居士是个官,这样他就能说些陈镛的坏话,用来破坏临江侯和左丞相的关系。 胡汉山摆出大义凛然,一副为民做主的样子:“还不是陈镛闹的,修缮官沟的时候,说是清理虚檐防止走水。” “其实吧,市井百姓的祖宅全都侵占了,或是帮着住在大中桥的官员扩大了院子。” 胡汉山说到这里,是真的看不惯陈镛的做派了,鄙夷的说道:“老百姓的宅子都没了,可就不会走水了。” “砰!” 朱元璋右手猛的砸在了八仙桌上,哪里还有一点慈悲相,满脸的怒容:“混账!陈镛这样欺压百姓就不怕遭到报应吗!” 朱元璋这一生一直在履行两句话。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陈刚立纪,救济斯民。 陈镛欺压百姓的行为,是朱元璋最不容践踏的底线。 胡汉山瞧见老居士满脸的怒容,心里美滋滋,不管老居士是官员,还是两淮盐商这样的豪商。 只要能把他说陈镛坏话这件事传出去,就成。 朱元璋想到坐在对面那位也是在修缮官沟,语气不善的问道:“听说胡汉山也参与了修缮官沟,金陵都在盛传他的混账荒唐。” “保不齐胡汉山也参与了这事,谁不想笼络一批日后支持自己的官员。” 胡汉山大惊失色,他现在最在乎的就是老百姓里的名声了:“可不敢乱说,老居士可能不知道,修缮官沟这件事全让陈镛抢走了。” “胡汉山可是一点没有参与。” 朱元璋看向了旁边,蒋瓛低声说了几句话,讲述了这几天陈镛为了争抢修缮官沟做出了哪些事情。 胡汉山依稀听见了几句,不由的夸奖了几句:“可以啊,老居士家里的这个管家没白养,消息真是灵通。” 蒋瓛听到一句管家,差点没忍住咧嘴笑了,心里对胡汉山的印象好了几分。 朱元璋得知胡汉山真的没有参与,对他的态度好了不少:“确实不错,要不然每次出门都会带着他。” 蒋瓛彻底忍不住笑了,要不是胡汉山在这里,感激涕零的都要下跪谢恩了,心里对胡汉山的印象更好了。 朱元璋看了一眼不远处繁忙的匠人们:“胡汉山既然没去侵占老百姓的宅子,难不成霸占官员宅子只是为了给自己营造别院。” 胡汉山都想给这个老居士的嘴上来上一拳了,瞧了一眼肥壮魁梧的家丁,只能无奈道:“老居士又乱说了。” 蒋瓛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伸出砂锅大的拳头要给他一拳,出于对胡汉山的印象不错,故意放慢了拳头。 就在放慢的空隙,朱元璋制止了家丁:“这句话怎么说。” 胡汉山瞧见肥壮魁梧家丁挺来劲,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让小贩去把李濬叫了过来。 等到配着双刀的李濬来到身边,胡汉山瞪了一眼肥壮魁梧家丁,放心的说道:“胡汉山何等样人,那可是有名的大善人。” 朱元璋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要脸皮,忍不住笑了一声。 应该是有名的大烂人。 ------------ 第七十一章 我一个老实人能骗你? 胡汉山听见老居士笑了,面不改色一副我真是大善人的样子:“胡汉山霸占了官员们的院子,真要是想给自己营造别院。” “肯定是前有影壁漆彩,后有竹林池塘,老居士自己可以去看看,占地那么大的院子全是通铺。” “堂堂左丞相长子会住在通铺里?” 这句话确实在理,别说是左丞相长子胡汉山了,就是胡汉山的贴身长随都有自己的厢房。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朱元璋站了起来,给了小贩十文大明宝钞:“走,去看看。” 胡汉山一直念念不忘卖给老居士一批茶饼,就跟着过去了。 大院子经过这些天的营造,匠人又多达几百人,已经营造的七七八八了。 只要给一排排两层厢房盖上黑瓦,基本上就可以暖房了。 朱元璋走进正在上瓦的大门口,只看到了正门,没有偏门,已经有些相信了。 但凡是有些家资的乡绅,营造宅子的时候都会有正门和偏门,这是用来区别与老百姓不同的规矩。 朱元璋走进夯土院子,地上正在铺着石雕剩下的边角料,各种形状的石板。 虽然不好看,却胜在便宜。 朱元璋心里对胡汉山的看法好了不少,虽然不是用胡汉山自己的银子,却还是节俭的为国库节省银子。 转了一圈,东圊、灶房、湢室等等全都营造的很大,不像是给一个人用的,像是给十个人同时使用。 大院子分为前院后院,中间用一面厚实曲柳木门隔开,也是整个大院子里唯一值钱的东西。 朱元璋走进了后院,发现这里还有不少织机,想到了胡汉山在经商:“胡汉山这是准备开一家织号?” 胡汉山邀请朱元璋坐在后院的一排长凳上,摇头道:“大错特错,这座院子是给金陵里的鳏寡孤独准备的住所。” “胡大善人想到一直白养着鳏寡孤独不是长久之计,再有大明宝钞也有用完的一天。” “就想着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准备让鳏寡孤独自力更生养活自己。” 胡汉山为了这座院子可是没少费心思,只是拜访四司八局的掌印太监就跑断了腿。 有人主动询问他的心血,胡汉山来了热情:“来来来,老哥这边看看,这些是用来给惜薪司打造河柴用的。” “这些是用来给酒醋面局酿造酒醋、糖酱、面豆等佐料用的,这些织机纺纱机就不要问了,是给巾帽局和针工局织造布匹纱线。” 蒋瓛听到胡汉山僭越的喊了一句老哥,那双砂锅大拳头伸了出来,还没等他伸出去,就被一口柳叶刀刀鞘压住了。 朱元璋没有在意正在较劲的两人,正在认真查看前后院子里的一处处生计。 胡汉山说到尽兴的地方,热络的拍了一下老居士,得意洋洋的说道:“老哥怎么样,没有骗你吧。” 鳏寡孤独一直压在朱元璋心头的一块巨石,甚至不惜当做国策进行朝议。 没想到左右丞相都解决不了的弊政,今天竟然是让毛头小子胡汉山给解决了。 朱元璋老脸带着笑容,认真的说了一句:“以后你可以称呼咱老哥。” 蒋瓛听到这话,手臂使不上力气,立即被李濬压了下去。 那张荣辱不惊的肥壮大脸,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情,皇帝朱元璋可是从来没对年轻一辈的勋贵子弟这么宽容过。 咱? 看来老居士不是大官了,洪武皇帝的话很少,有时候却喜欢说上一句穷苦日子时候的自称咱。 咱这个字一般官员不知道,在中枢重臣的规矩里,是不能说的。 不是大官,就是一个穷苦出身白手起家的富商了。 胡汉山直接叫苦道:“老哥不瞒你说,胡汉山办了茶庄不是为了别的,也是为了鳏寡孤独考虑。” “是为了年幼丧父的孩子们能够采茶,挣一份银子用来买经史子集,参加县试乡试。” 胡汉山说到这里,叹了一口气:“只有读书,才能改变这些穷苦孩子的苦命。” 朱元璋听了这一番肺腑之言,开始正视了胡汉山了,没想到他是真的一心为穷苦百姓着想。 朱元璋突然说了一句前后不搭的话语:“要个孩子吧,倘若哪一天受到左丞相的连累,咱可以保你一脉香火。” 蒋瓛突然扭头看向了胡汉山,这次比起刚才胡汉山僭越还要让他心惊。 胡汉山对这里如数家珍的介绍了这么多,谁都能看出来他和胡汉山的关系匪浅,当然会受到株连。 胡汉山还以为老居士想要帮他藏起来一个孩子,这要是查出来了,老居士全家都跑不了:“多谢老哥了,这可是托妻献子的恩情啊。” “我胡二也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以后只要有事一定帮忙。” 胡二? 站在不远处的胡二愣住了,我才是胡二啊。 朱元璋见他自称胡二,只是觉的好笑,没有戳破胡汉山的话:“咱说的是真话。” 胡汉山撇撇嘴,本少爷还是真的胡二,这种株连全家甚至全宗族的大罪谁敢往自己身上揽。 胡汉山越发确定老居士是个老商人了,张嘴哄人的本事着实厉害,换成真的胡二肯定感恩戴德了。 胡汉山话锋一转,摆出哄骗笑脸:“老哥不如多买些茶叶,就当是行善了。” 朱元璋也是不由的笑了,从喝茶一直到现在,难怪这么热情一口一个老哥,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朱元璋满口答应:“好,咱回去就让人去贵号采买茶叶。” 天色不早了,蒋瓛瞧见皇帝朱元璋还有继续待在这里的心思,劝了一句:“老爷,咱们该回去了。” 朱元璋看了一眼泛起霞光的天边,点了点头:“确实该回去了。” 胡汉山见他要走,顿时就急了:“老哥等一下,这是茶庄的栈单,明天一定要来采买茶叶。” 朱元璋知道胡汉山这是担心他赖账,感觉颇有意思,让蒋瓛接过了栈单。 就在走到前院门口的时候,朱元璋忽然问了一句:“这座院子可有什么名字。” 胡汉山正在欣喜对方真的拿走了栈单,没怎么在意的随便回应了一句:“养济院。” “养济院。” 朱元璋来回念了几句,放声大笑了起来,容光焕发。 “哈哈,好名字!” ------------ 第七十二章 当官就高人一等了 胡汉山的茶庄就在大明第一家养济院的旁边,毫无疑问又是霸占了一名官员的宅子。 第二天一大早,惜薪掌印太监坐着蓝呢轿子来到了十字巷,现在已经改名为圆字巷。 惜薪掌印太监看着围绕着养济院划了一个圈的巷口,啧啧称奇,没有想象中的挡住官员百姓:“不错,杂家还以为会堵住路口,没想到比以前还要方便的多。” 惜薪掌印太监只是看着还不够,走到养济院门口的圆圈路,绕着走了好几圈:“真是有趣啊,回头让干爹也来转转。” 胡汉山等着老居士过来采买茶叶,起了一个大早,正坐在茶棚里喝茶。 望着这两天就要落成的养济院,心里美滋滋,忽然瞧见了圆圈路上有个人穿的衣服很扎眼。 一名官宦头戴乌纱描金曲脚帽,身穿背花盘领窄袖杉,脚踩红扇黑面靴,围着圆圈路转了好几圈也不见他停下来。 胡汉山仔细一看,还是个熟人:“胡二,去把惜薪掌印太监请过来。” 掌印太监停下脚步,一屁股坐在茶棚里:“养济院的圆圈路真是有趣,胡爷还真是个妙人。” 胡汉山现在一门心思的给茶叶找销路,又不能与老爹胡惟庸的党羽扯上关系,递给小贩一个眼神。 小贩赶紧给掌印太监上了一壶富春茶:“公公请用。” 掌印太监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茶叶,浅尝了一口,称赞道:“胡爷这茶叶还真是不错,感觉比松江府岕片茶还要好喝。” 胡汉山频频点头,乐呵呵的说道:“好喝就多喝几壶,不贵,十文大明宝钞一壶。” 掌印太监送到嘴边的茶水忽然就不香了,这年头京官们巴不得请他吃金陵最贵的十两纹银席面。 到了胡汉山这里可倒好,连一壶十文的茶水都要收钱。 掌印太监反而对胡汉山的好感大增,这是真把他当朋友看了,不是能够利用的宫里阉宦。 掌印太监尖细笑了一声:“不过嘛,胡爷今天确实要请杂家喝一壶茶。” 说完,掌印太监拿出了一份栈单,就是胡汉山昨天送出去的那份栈单。 胡汉山看着栈单,还有些遗憾:“那个老居士挺有意思,今天还想着多聊几句,没想到不来了。” “可惜啊。” 老居士? 干爹可还没建寿身寺,怎么就成了居士。 掌印太监心想这里面一定有误会:“胡爷不对啊,这份栈单是干爹给杂家的。” 干爹? 老居士是个宦官? 可他长的不像内官大太监,前两天刚刚见过。 胡汉山心里了然,难怪他对于孩子这两字那么敏感,原来是不能人道啊。 胡汉山接过来栈单,好奇的问道:“公公有几个干爹。” 要是京官们问这句话,掌印太监肯定从此记恨上了那人,面对胡汉山可就不一样了:“干爹只有一个。” “不过倒是还有一个干爷爷,也就是干爹的干爹,现在是燕王府的大伴。” 掌印太监说到这话有些落寞,心里哀怨,各位皇子大伴里最尊贵的是东宫大伴。 可惜他干爷爷只是燕王府大伴,排名还要在秦王府和晋王府后面。 等到太子朱标登基以后,他们就没有好日子过了,整个内宫宦官都要来一次大的淘换,换成东宫潜邸时的亲信宦官。 掌印太监想到这里,忧虑的看向了胡汉山,希望他别像其他官员那样,听说他干爷爷是燕王府大伴,关系当即变的淡薄了很多。 燕王府大伴! 以后就是明太宗朱棣身边的首领太监了。 胡汉山的态度更加热络了几分,亲自给掌印太监倒了一杯茶:“那咱们以后可要多多走动了。” 掌印太监困惑的看着胡汉山,他的反应怎么与官员们不一样,过于反常了一些。 得知干爷爷是燕王府大伴,对他的态度应该立即变的平淡才对,怎么变成了更加的热络亲密。 掌印太监险些掉眼泪,胡汉山肯定不是因为宫里的地位才看重他,当然就不会在乎干爷爷只是燕王府的大伴。 是真心和他结交啊。 掌印太监拿起茶杯,一饮而尽的喝出了酒味,尖细声音多了一丝哽咽:“胡爷以后只要有吩咐,杂家一定当成自己的事情来办。” 胡汉山看了看掌印太监,又看了看茶杯,心道:不就是倒了一杯茶嘛,怎么有这么大的反应。 难怪常说宦官阉了以后比女人还要喜怒无常,心眼比女人还小。 不过,能够得到掌印太监的交情,总归是一件好事。 胡汉山又给他倒了一杯,乐呵呵说道:“好说好说,咱们以后就是自家兄弟了,不要那么客气见外。” 掌印太监听了一句自家兄弟,登时就忍不住了,哭哭啼啼起来:“胡爷居然和杂家是自家兄弟,不嫌弃杂家是个阉人。” “杂家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干爹干爷爷,整个金陵里只有胡爷真的把阉宦们当成正常人看待。” 胡汉山听到一句给他干爷爷说,心里大喜,总算是没白费功夫。 “胡汉山!” 就在这时,陈镛志得意满的带着一帮勋贵子弟过来找他,显摆最近收到的京官名帖,收到手都软了。 顺带着讥讽胡汉山挪用了朝廷的银子,他这个脑袋就要不保了。 陈镛没能想到,胡汉山居然和一个阉人称兄道弟,这可就是连带着把作为乡党的他给骂了,说他是阉人的兄弟。 陈镛差点要抡起佩刀,带着交好的勋贵兄弟找胡汉山械斗,看见李濬等巡检佩戴着绣春刀站在不远处,只能作罢了。 勋贵子弟们听到一句自家兄弟,心里大为愠怒,纷纷开始指责胡汉山。 “谁和阉人是兄弟,本少爷这辈子就没受到过这么大的侮辱!” “胡汉山!你就算是想要通过巴结宦官躲过这一次挪用修缮银子的大罪,也没必要低三下四的说一句兄弟,淮西勋贵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躲过?这一次怎么也躲不过了,就算他爹是左丞相依旧是少不了一个发配辽东的下场。” ------------ 第七十三章 谁怜悯谁还不知道 因为一句自家兄弟,胡汉山遭到了所有勋贵子弟的指责,把宦官当成下贱的阉狗。 唯有胡汉山真心待宦官们。 掌印太监的眼泪又是止不住想要往外流,一定要把今天的情况说给干爷爷,让干爷爷在燕王朱棣面前多多美言几句。 虽然朱棣只是四藩王,好歹也是一位藩王,与太子朱标的关系又亲近,能在储君面前说些溢美之词就足够了。 掌印太监起身离开了养济院,路过十几座茶棚的时候,无意中看到巷子最里面的茶棚里坐着的一人有点像皇帝陛下。 只是有一点像,掌印太监着急回去给干爹干爷爷说今天发生的事情,没有当回事便匆匆离开了。 朱元璋一直都是亲眼印证一些事情,今天过来就是为了看胡汉山是不是言行一致,真的像他所说的那样。 一般出宫的时候,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的不会被中枢官员认出来,朱元璋都会乔装打扮一番。 蒋瓛看似长的肥壮魁梧,以前做过一段时间的纲头,胭脂水粉在他手里比起教坊司清倌人还要心灵手巧的多。 朱元璋经过蒋瓛的傅粉,原来的样貌只剩下一两成了。 朱元璋带着蒋瓛坐在巷子里的茶棚,观察着养济院附近发生的一切:“没想到胡汉山真是个妙人。” “为了卖出去茶叶,不惜和阉人称兄道弟。” 蒋瓛以前做过纲头,自以为已经够不要脸皮了,没想到比起胡汉山还是稍逊风采。 这时,一人从养济院里走了出来。 张友闻这些天一直在劳心劳力的营造养济院,整个人都憔悴了很多。 来到胡汉山面前,张友闻看到他遭受众多勋贵子弟指责,没有半点羞愧,反倒是颇有些享受。 心里想不通,张友闻务实的脾性不会多问半句:“最后一块瓦盖上了,可以暖房了。” 胡汉山正闭着眼睛,哼着小曲儿,享受的听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各种指责谩骂,为自己的劣迹斑斑名声感到高兴。 听到张友闻说到养济院盖好了,胡汉山睁开眼睛,对着陈镛等勋贵子弟热情满满的说了一句:“来的早不如来的巧。” “既然都来了,正好一起看着养济院暖房。” 胡汉山的这副神情。 噎的陈镛等勋贵子弟说不出话了,真是把他们当成了唱小曲儿的教坊司官妓了。 这等恶劣行为,简直比说他们是阉人的自家兄弟,还让勋贵子弟们感到恶心。 “是这里吗?” “没错,胡二说的就是这里,怎么一段时间不见,彻底变了一个样。” “可不是,那些个官老爷的宅子不见了。” 一群浑身破破烂烂的赤脚老头,还有一些白发苍苍的老妇人。 一些失去丈夫的妇人和失去父亲的孩子,从另一边走了过来。 领头的是李老头,他那身还算体面的葛布对襟,卖给了金陵里的估衣铺,换了些银钱给儿媳租了个住处。 李老头和老妻白婆婆找了个避风的地方,随便对付到现在。 老两口老胳膊老腿的,活一天赚一天,小儿子死了以后,唯一的念想就是怀着孕的儿媳了。 营缮员外郎站在陈镛附近,作为一名京官不会认识这些下贱的泥腿子,看见这些鳏寡孤独以后,却感到一个比一个脸熟。 营缮员外郎走到陈镛身边,彻底没了疑虑:“本来还以为胡汉山营造了这座养济院,是有什么庙算,没想到是给这些鳏寡孤独居住。” 陈镛这段时间一直心生不安,同样是认为胡汉山不会平白无故的放弃修缮官沟,放弃笼络大中桥附近的京官和宫里大太监。 想了很久都没想明白营造了通铺给谁住,现在见到了鳏寡孤独彻底放心了。 陈镛对于胡汉山霸占官员宅子这件事,更加耿耿于怀了:“修缮官沟的时候,就怕胡汉山又要作妖,刻意找了这些鳏寡孤独的宅子去侵占。” “没想到小心谨慎那么久,胡汉山只是想通过挪用朝廷的修缮银子,显摆他爹左丞相是多么的有权势。” “哎,真是可悲。” 营缮员外郎和陈镛从头到尾,就没把鳏寡孤独当人看过。 不过是一些年老无妻或丧妻的老头,年老无夫没有子女的老妇人。 年幼丧父的孩子,丧夫的妇人。 没有亲属供养,无依无靠。 活着没人在意,死了更没人知道。 营缮员外郎和陈镛侵占这些人的宅子,没有任何后顾之忧。 李老头在众人的推举里走到了养济院门口,抬头看了一眼青砖黑瓦的大宅子,老脸上全是紧张。 过去面对巡检司的巡检们都敢拼命的老卒,现在却十分的拘谨。 李老头忙不迭的给张友闻拱手:“张老爷,胡二叫俺们来说是有不要银钱的住处,不知道......” 李老头说到一半不敢说了,本以为胡二说的住处是柴草搭的棚子,能够避风就成。 没想到来到养济院,全是青砖黑瓦的乡绅宅子,比起他们过去居住的破烂屋舍不知道好了多少番。 这等乡绅宅子能给他们这些鳏寡孤独居住? 李老头心里是不相信的,话说一半不敢往下说了。 张友闻只是负责营造,主事人一直都是胡汉山,回头询问暂时恩主的意思。 胡汉山有心送张友闻一场富贵,最起码他这样的循吏做了官,能让一方百姓过上好日子:“你全权负责便可。” 张友闻点了点头,开始给李老头等鳏寡孤独耐心解释。 陈镛和勋贵子弟们看到这里,全都明白了,瞧着在那耐心说话的张友闻,全是一脸的怜悯。 “原来胡汉山全都想好了,让张友闻做个替死鬼。” “放着县里的户房掌案不当,非得来趟这个浑水,要倒霉了吧。” “户房掌案好歹在江宁县是面子最足的乡绅之一,呵,如今却要替某人背上砍头的大罪。” 陈镛和勋贵子弟的轻蔑怜悯声传到了巷子最里面的茶棚。 朱元璋放下手里的茶杯,看着在那耐心与鳏寡孤独讲话的乡绅张友闻,给出了一句评判。 “此人可为良吏。” ------------ 第七十四章 还有这一手 蒋瓛这些年隐于幕后,从洪武皇帝嘴里听到最多的词就是贪官污吏该杀,只要鱼肉百姓就绝不会放过一名贪官。 能够得到洪武皇帝称赞的官员少之又少,近几年来应该是没有说过。 没想到在今天,朱元璋给了张友闻这么高的乾纲独断。 蒋瓛很是认同这句良吏的乾纲独断,自从把鞑子赶走恢复中华以后,天下呈平已久,贪官污吏一茬又一茬的冒了出来。 为官一任能够不贪,已经实属好官了。 张友闻对待这些死活没人在意的鳏寡孤独,却是像对待父母师长般耐心。 着实是让人眼前一亮。 胡汉山看着在那耐心解释的张友闻,不由的感慨了一句:“全靠同行的衬托。” 李老头等鳏寡孤独经过张友闻的耐心解释,可算是明白了。 “原来不是浪费钱粮的白吃白住,老头子这下放心了。” “还能做营生!胡少爷真是大善人。” “过去哪有商号找咱们这些老胳膊老腿做营生,胡少爷这是给了一条活路。” 李老头等鳏寡孤独放了心,没有急躁,一个个走到养济院门口,等着张友闻给他们登记造册。 七八岁大的垂髫孩子们全是探着小脑袋,望向青砖黑瓦的养济院,小眼珠子里全是渴望。 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等到他们长大了以后,多给胡汉山买些糖葫芦。 李老头走在最前面,却没有先去登记造册,准备等到所有鳏寡孤独都住进去以后,最后再去登记造册。 “老李头,不好了你家儿媳要临盆了。” 李老头的老脸再次紧张起来,急忙就要往妇人们正在登记造册的后院门走去。 还没靠近几步,因为男女大防只能看着妇人们把儿媳围在中间,站在旁边焦急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白婆婆突然从妇人里慌张的走了出来:“老李头快去请郎中,儿媳难产了。” 李老头哪里有银钱请郎中,就算是有银钱现在去请也来不及了。 这些鳏寡孤独都是相互依靠的可怜人,妇人们只能眼睁睁看着李老头儿媳一尸两命,忍不住的一个劲掉眼泪。 李老头更是差点瘫倒在地上,老泪纵横:“老婆子,俺俩死了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小儿子。” 白婆婆因为小儿子的病死都快把眼睛哭瞎了,现在又是不停的流泪。 白婆婆病急乱投医,跪在了胡汉山面前:“求胡少爷救救俺家儿子,老婆子下辈子做牛做马一定报答胡少爷的大恩大德。” 胡汉山慌忙起身把白婆婆扶了起来,苦笑道:“小子倒是想救,却对医术一窍不通,没有办法去救。” 陈镛等勋贵子弟看着慌作一团的养济院,冷漠的看着人命关天的那一切,没有任何一个关心一个鳏寡孤独的死活。 听到胡汉山堂堂一个高贵的勋贵子弟,对一个下贱的老婆子用上了谦称,更是发出了耻笑。 “小子?真是彻底把自己当成了下贱的泥腿子。” “那些低贱的百姓,有什么好谦称的,真实不知所谓。” “这要是被皇帝陛下听见了,必然会对胡汉山产生愠怒。” 陈镛等勋贵子弟嘴里的皇帝陛下,就在最里面的巷子里注视着这一切。 朱元璋大为愠怒:“这些小畜生难道都忘了自己是什么出身,还高贵?” “淮西勋贵里有几个不是贫寒百姓出身,这才到了第二代就忘本了!人命关天的时刻却在这里对一个谦称锱铢必较。” 蒋瓛知道皇帝朱元璋不惜留下严苛官员的骂名,也要对每一个贪官污吏绝不姑息,是为了驱除鞑虏恢复中华的后两句话。 陈刚立纪,救济斯民。 蒋瓛立即起身走向巷子口,却又不离开茶棚很远,准备让附近的亲信锦衣卫尽快去找个郎中来。 就在这人命关天的危急时刻。 张友闻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硬毫毛笔,走了过去:“本吏略通医术,让本吏来。” 妇人生产对男丁来说是最大的污秽事,只要沾染了就是让男丁感到一辈子都晦气的事情。 愿意修习妇科医术的郎中都很少,更不要说张友闻这种县里有头有脸的乡绅。 就算是真的会妇科医术,也会被乡绅当做一种耻辱,连家人都不敢告诉。 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还当着金陵里这么多勋贵子弟的面,相当于自毁前途了。 朱元璋深知这里的利害,对张友闻的印象更加不错了:“物以类聚,看来胡汉山的品性着实不错。” “咱,没有白说留下一个孩子那句话。” 男女大防,唯独不避医患。 宫里的嫔妃娘娘们还经常让太医看病,何况是贫寒百姓。 围在一团的妇人们赶紧给张友闻让开了一个空隙,等到张友闻进去以后,又赶紧遮挡起来。 陈镛等勋贵子弟嫌弃生孩子晦气,一个个赶紧坐着绸缎蝠纹官轿离开了养济院,为了避免沾染了晦气让轿夫们直接离开了大中桥。 “哇——哇——” 没过多久,养济院后门传来了婴孩响亮的哭声。 张友闻保住了母子两人的性命,一刻也不敢耽误,赶紧从妇人里走了出来。 胡汉山看着满脸倦意的张友闻,赞叹到:“没想到张先生还是一位妇科圣手。” 张友闻没有因为精通妇科医术感到羞耻,准备拱手,想到手上粘着血水,又收了回去:“家妻一直体弱多病,张某便多看了几本医书。” 能够把一尸两命就回来变成母子平安,可不是几本医书就能做到的,想必是为了妻子耗费了很多心神。 胡汉山望着去养济院里洗手的张友闻,感慨道:“没想到他与妻子这么的恩爱。” 等到张友闻离开了胡汉山身边,白婆婆抱着用破布裹着的婴孩,感恩戴德道:“胡少爷不嫌弃的话,就给老婆子的孙儿取个名吧。” 胡汉山当然不会嫌弃了,就要开口取个名字,却看见了一直念念不忘的老居士,惊喜道:“公公...咳...您老怎么来了。” 朱元璋没有先去回答胡汉山,看着白婆婆,脸上出现了一丝回忆神色:“咱,来取吧。” ------------ 第七十五章 处置的规矩 胡汉山瞧见老居士一脸‘终究是那逝去的青春’的唏嘘感慨,促狭笑了起来,用肩膀碰了一下老居士:“呦呵,这里面有故事呐。” 蒋瓛眼皮直跳,没想到胡汉山胆大包天到敢用肩膀撞了一下朱元璋。 朱元璋对于这个动作没有反应,对于胡汉山的促狭笑倒是反应不小,用手里的楠木狮象佛珠敲了一下胡汉山的脑袋瓜子。 朱元璋指了指老婆婆的白发钗髻,笑骂道:“白婆婆已经过了甲子年纪,咱不过五十岁,哪有那么多的风流韵事。” “咱听太子说过,白婆婆曾经用一瓮白菜豆腐汤救了他父皇一命,俗话说僧人取名好养活,就想着咱好歹算是半个出家人,不如取个名字也算是报恩了。” 半个? 不见得! 胡汉山琢磨了半天,终于知道老居士是谁了。 洪武皇帝当和尚的时候,关系最好的师兄如悟。 能够知道这件秘闻一定是与落魄时朱元璋朝夕相处的人,只会有两个个人。 首先是大伴元生公公,显然是不可能,剩下一个就是朱元璋的师兄如悟了,难怪他敢自称咱,看来无所忌讳的毛病还没改。 胡汉山有些怜悯的看了一眼老居士的下身,就因为如悟像许攸到处无所顾忌的喊曹操阿瞒一样,遭到了惩戒。 不过,老居士比许攸的境遇好多了,至少没被砍了脑袋,而且下身的东西也用不着,没了就没了。 白婆婆听不懂两人在说些什么,哪个和她同姓的老婆子救过皇帝陛下:“胡少爷取个大名,另外能不能让老禅师给取个贱名。” “哎,多亏皇帝陛下赶走了鞑子,要不然俺们连名字都不能取,按照鞑子们的规矩只能取个一二三四五。” 朱元璋对这点深有体会,他的重八就是因为不能取名字,只能耻辱的叫做两个八:“只要能把机会让给咱,就再加一桟单的茶叶。” 胡汉山的反应却出乎了朱元璋的预料,摇了摇头。 朱元璋皱起了眉头,看来无利不起早的胡汉山要坐地起价了:“多少桟单开个银价。” 胡汉山瞪了一眼老居士,满脸的不悦:“老哥把小子想成什么人了,涉及到一个孩子能不能成活,哪里是桟单能够衡量的。” “请老哥一定要给孩子取个好名字。” 朱元璋怎么也没想到胡汉山会是这个反应,就因为此时此刻的情义,决定给胡惟庸一个机会:“小兄弟的少爷应该还没成亲吧,咱回头请陛下给你家少爷赐一桩婚事。” 你家少爷? 胡汉山有些不明白老居士到底在说些什么,忽然想起来他现在是胡二,想拦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一个下人哪有资格管少爷的婚事。 他是真的不敢让洪武皇帝赐婚,上一次要胡家与傅友德结为姻亲,一直到现在想起来还浑身发寒。 朱元璋伸手抱过来婴孩,直接把手里法海禅师佩戴了很多年的楠木狮象佛珠戴在了婴孩的小手上:“就叫李隆恩吧。” 白婆婆看到老居士把看起来挺值银子的佛珠送给了孙儿,连忙拿下来要塞回去:“这可使不得,老婆子这样的平头百姓哪敢要这么值银子的东西。” 朱元璋把楠木狮象佛珠硬塞给了白婆婆:“老夫人就拿着吧,有个人找了老夫人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既然见到了就要还了好好报答那份恩情。” 朱元璋看了一眼胡汉山,笑着说道:“当然了还要记你一份功劳。” 胡汉山正在琢磨怎么拒绝这个赐婚,毕竟老居士可是少数能够直接进宫面前洪武皇帝的人,这个赐婚是没跑了。 还没等胡汉山想好,又听见老居士说有他一份功劳,脸色更苦了。 看来这一次应该又是一位勋贵小姐,很有可能是周德兴的女儿。 不等胡汉山说出推脱的说辞,朱元璋带着蒋瓛离开了养济院,回到了宫里。 来到文华殿后殿。 推开明间开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 朱元璋又成了那位孤家寡人的洪武皇帝。 洪武皇帝看着众多乞丐碗下面压着的四句话,脸色平静的思索些什么。 驱除鞑虏,恢复中华。 陈刚立纪,救济斯民。 洪武皇帝杀了很多贪官污吏,就是为了能让老百姓的日子好过一些,陈镛欺压鳏寡孤独自以为没有达官显贵给他们做主。 天底下最尊贵的洪武皇帝,今天却要给鳏寡孤独们做主。 洪武皇帝已经给淮西勋贵们留足了兄弟情义,每次触犯了大明律没有立即问罪,只是功过相抵。 只有谋反、鱼肉百姓等十恶不赦的大罪,才会从那四句话上拿走淮西勋贵的乞丐碗。 还会根据乞丐碗里糙米的数量,给淮西勋贵留下一脉香火。 十粒糙米,只杀两族。 二十粒糙米,只杀一族。 三十粒糙米,发配边疆。 糙米满了,就能得到善终。 洪武皇帝看着临江候碗里浅浅一层的糙米,按照规矩这次只会杀陈镛两族,留下一脉香火。 洪武皇帝拿走了临江候的乞丐碗,因为他家已经不配压住那四句话。 忘本了。 洪武皇帝把乞丐碗扣在了那句话旁边的桌面,说了一句话:“宣毛骧。” 毛骧用最快的速度从指挥使衙门赶到了明间开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听到了脊背发寒的一句话。 “去抓来临江候两族。” 毛骧没想到锦衣卫的绣春刀这一次又落在了淮西勋贵头上,还是健在的淮西勋贵临江候。 锦衣卫指挥使毛骧拘谨的离开后殿,锦衣卫们闻风而动,只用了半天的时间就抓走了陈镛的两族。 洪武皇帝坐在后殿等着毛骧禀报消息,没有等来毛骧的禀报,却听见菱花槅扇门有人停的磕头。 还有一道声音熟悉的恳求声:“陛下,本侯愿意为大明世代戍守边疆,请陛下饶过陈氏两族的性命。” 已经到了十恶不赦的地步,洪武皇帝还是会给淮西勋贵一个机会,就是因为朱元璋最看重的兄弟情义。 “带着全族去辽东吧,为大明的百姓守好安居乐业。” ------------ 第七十六章 我胡汉山挪用了能是罪吗 金陵里的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正在等着锦衣卫抓走挪用朝廷银子的胡汉山,还在想着怎么巴结已经和宫里公公们牵上线的陈镛。 却等来了一个让整个金陵一片哗然的消息。 临江侯两族发配边疆。 坐在大中桥茶馆里喝茶的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们,没一个相信这是真的。 “休要乱说,陈镛因为修缮官沟这件事势头正盛,怎么可能发配边疆。” “你这个狗奴才一定是听错名字了,肯定是胡汉山发配边疆了。” “走走走,赶紧去三坊巷贡院大街去看看。” 一顶顶绸缎蝠纹官轿一个比一个快的离开了大中桥,赶到三坊巷贡院大街轿夫们早已累的气喘吁吁。 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们走向了临江侯官邸,看见了两尊镇宅狻猊前站着很多锦衣卫。 再怎么不敢相信,也只能相信这个事实了。 不过有一件事始终想不明白,挪用朝廷银子可是一项大罪。 胡汉山怎么没被抓进诏狱,难不成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胡惟庸给压了下来。 望着临江侯官邸前无孔不入的锦衣卫们,感觉这件事不怎么可能。 浙东试馆的新晋闻人方孝儒,透露了一个消息:“这件事听家师说了,胡汉山挪用银子营造了养济院,不仅没让陛下问罪,还让陛下龙颜大悦。” 方孝儒刚来金陵没多久,很多勋贵子弟看见他面生的很,询问了一番才知道他是新晋的浙东试馆闻人。 得知他的名字是方孝儒,勋贵子弟们对于他来到金陵就成为了浙东试馆闻人,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方孝儒年幼的是有便有小韩愈的美誉,现在更是成为了宋濂的关门弟子。 方孝儒在宋濂门下求学没多久,就让苏伯衡都自认不如。 苏伯衡可是苏辙的九世孙。 挪用朝廷银子不会抓进诏狱,这话要是换成其他浙东子弟来说,相信的人不会很多。 这些年,洪武皇帝可是没少杀贪官污吏。 这话从方孝儒的嘴里说出,就言之凿凿很多了。 作为浙东试馆的闻人最为看重的就是声誉,不会在这么多浙东子弟面前信口雌黄。 浙东子弟搞不清楚这里面的原由,带着询问意味的看了过去。 方孝儒没来由的发出了一声感慨:“各位可能不知道,鳏寡孤独一直是陛下心里的一块心病,前段时间还当做朝议与中枢重臣们商议。” “左丞相和右丞相争论了半天,始终没个结果,没想到居然被胡汉山给解决了。” 浙东子弟听到这里神情恍然,原来是解决了洪武皇帝一直忧虑的一项弊政。 挪用朝廷银子就从问罪,变成了政绩。 勋贵子弟们站在旁边没有偷听,几位小侯爷的父亲当时也在场,同样是说出了挪用银子营造养济院没有抓进诏狱的原因。 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们望向不远处的芝兰园,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心里很清楚这份政绩让他们心生羡慕了。 这可是解决了洪武皇帝一直忧虑的弊政。 “本少爷可还听说了,陈镛两族遭到发配,是因为修缮官沟这件事出了问题,遭到了陛下的问罪。” “哎,前有廖世荣替胡汉山挡灾,现在又有陈镛成了替罪羊,这两位勋贵少爷可真是够凄惨。” “说起来本来修缮官沟的是胡汉山,咱们都觉得陈镛抢走了政绩,没想到是抢走了发配边疆的大罪。” 方孝儒听到浙东子弟和勋贵子弟的议论,对于金陵有名的混账胡汉山,多了几分忌惮。 胡汉山的运气还真是好,每次都有人给他当替罪羊,看来以后要是与他起了冲突一定要再三谨慎,免得也成了替罪羊。 各个试馆的闻人们对视了一眼,心思都是一样,以后面对胡汉山一定要小心应对了,千万不能大意。 就在勋贵子弟和浙东子弟的议论声越来越噪杂,临江侯一脸落寞的从官邸内走了出来。 健硕身躯穿着大红麒麟服,依旧是没有了往日的跋扈张扬风采。 方孝儒看着临江侯落寞的背影:“陈镛真是害苦了整个宗族,要是不去抢着修缮官沟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在场的所有人尤其是勋贵子弟十分认同方孝儒的这句话,要是没有这档子事情,陈镛还是大明最显赫的小侯爷之一。 可惜,现在沦落成了一个阶下囚。 临江侯听到了后方的议论声,没有在意,他现在要去一趟左丞相的官邸办一件事。 等到这件事结束以后,估摸着这辈子都不会来金陵了。 临江侯迈步走向来了不知道多少次的左丞相官邸,一路走到正堂厅阁里。 吉安侯、南雄侯等三位平时交好的侯爷,坐在官帽椅上等着他。 偏厅的一面六扇仕女屏风后面,胡汉山把玩着绿禾娇嫩的小手,时不时的张望着看向正堂厅阁:“不枉本少爷冒着被老爹逮到的风险,在这等了半天。” “临江侯终于来了。” 这要是在平时,临江侯早就哈哈笑着热络的过去打招呼,今天没给任何一个侯爷打招呼,只是说了一句:“左丞相去哪了。” 三位侯爷听到一句左丞相,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要是在今天以前都是大喊一句兄长在哪里。 吉安侯三位侯爷今天过来就是为了劝临江侯一句:“兄长正在老夫人的白寿园门口守着,说是要让大侄子跪在你面前赔罪。” “发配辽东这件事先不着急,只要咱们兄弟还掌控着朝局,早晚有一天能让你重回金陵。” 临江侯置若罔闻,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本侯只等半炷香时间,过了时间立即就离开。” 吉安侯三人知道他们劝不住了,只能赶紧站出来一位侯爷,去白寿园垂拱门喊来正在那守着的胡惟庸。 只过去了一盏茶时间,胡惟庸穿着绯色文绮盘领常服,从后堂走了进来。 胡惟庸走进正堂厅阁看见了过来兴师问罪的临江侯,严肃老脸有了一丝难堪:“贤弟莫急,这件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 第七十八章 好大的一笔富贵 回旋? 还能怎么回旋,这句话说出来,恐怕胡惟庸自己都是不相信的,临江侯家里遭了那么大的难,皇恩已经消弭的七七八八。 能够保住全族上下的性命,已经实属不易了。 临江侯想到世袭罔替四字,差点落下泪来:“老一辈的淮西勋贵活着不就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置办家业。” “本侯多少次差点命丧沙场,这才换来了一个世袭罔替的侯爷,这辈子算是值了。” “偏偏就因为你那不成器的混账儿子,本侯的世袭罔替没了,只要本侯死了家里就不再是世代富贵的侯爷了。” 临江侯说到动情的地方,在淮西老兄弟面前忍不住老泪纵横:“这活着还有啥意思。” 几位淮西侯爷大为触动,赶紧上前劝了几句,翻来覆去的就那么几句话,丧失世袭罔替的打击太大,实在不知道怎么宽慰才好。 临江侯抹了一把老脸的眼泪鼻涕,已经彻底气昏了头脑,居然开始讥讽曾经唯他马首是瞻的大兄:“胡惟庸啊,我等侯爷还能用世袭罔替保住全族的性命。” “你可是没有爵位,等到哪天轮到你了,可就没有什么好下场了。 几位侯爷听到这么不尊长幼的话,下意识想要呵斥临江侯,想到他已经没了世袭罔替,呵斥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了。 只能略带尬色的坐在花梨官帽椅上,张嘴不是,不张嘴也不是。 胡惟庸知道长子闯的祸有多大,不管这件事的起因和过程是怎样的,最后确实是临江侯一门当了替罪羊。 胡惟庸教训长子归教训,但他从来不会把过错归咎在长子胡汉山身上,反而会把一切挡在外面。 为胡汉山遮风挡雨。 胡惟庸深知自己应该先表明态度,伸出红色文绮常服里的双手,准备先给临江侯深深作揖赔罪。 还没等胡惟庸把双手伸出来,只听‘刺啦’一声,临江侯直接把大红色麒麟服的袖口撕裂了一半。 胡汉山看到这里,偷偷摸摸的神态变得激动起来:“要来了,要来了。” 临江侯把大红色袖口扔在了胡惟庸面前,语气坚定的说道:“本侯从此与你胡惟庸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 临江侯想起多年来的感情,没有一点的伤感,只觉得全是讥讽。 本想着一起把持朝政,为子孙后代多谋取一些富贵,上万亩上等水浇田。 结果到头来,丢掉了世袭罔替。 胡惟庸看着地上的大红色袖口,怔怔出神,知道这件事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已经痛心疾首到站不住了,胡惟庸还是装作一副镇定的样子坐在了花梨官帽椅上,双目有些无神。 吉安侯等几位侯爷,突然感觉左丞相的身形有些佝偻,知道这是受到了难以承受的打击。 吉安侯赶紧劝了一句:“大兄节哀啊,没了临江侯还有其他淮西老兄弟,我们这些老兄弟可不会离大兄而去。” 胡汉山坐在偏厅里,嘀咕了一句:“那可不一样。” 想看的也看到了,胡汉山担心遭到毒打,赶紧站起来跑回了白寿园。 奶奶包了扁食,正等着他回去下锅。 胡惟庸进不去白寿园的垂花拱门,管事大娘子一直在门口的厢房里守着,只要他一出现就会把他赶出去。 按照辈分,胡惟庸还得喊管事大娘子一声姑母,只能作罢,回到左丞相衙门处理政务。 用繁琐的政务暂时填满脑子,忘记临江侯割袍断义的痛惜。 胡汉山从长随胡二那里得到了消息,得知老爹胡惟庸已经去左丞相衙门了,带着一众狗腿子赶往了养济院。 养济院在张友闻的掌管下一切井井有条,不过让一位治理江宁县户籍田产的户房掌案,治理一个小小的养济院。 着实是大材小用了。 张友闻没有任何怨言,临江侯长子陈镛确实因为修缮官沟倒了大霉,答应了胡汉山以后做他的幕僚师爷,就一定会信守承诺。 胡汉山来到养济院,走进铜钉大门,没去找正在处理养济院琐事杂务的张友闻,找到了李老头白婆婆两口子。 听说白婆婆去了宫里一趟,印证了胡汉山所想的那件事。 老居士是个阉人宦官,曾经是皇帝朱元璋的师兄如悟。 胡汉山来到老头子们和小男丁们居住的前院,瞧见李老头正在青砖古井旁打水。 胡汉山心里奇怪,按理说应该得到了加官进爵的赏赐,怎么还在养济院里做营生:“李老伯怎么没搬出去,雇上几个粗使婆子照顾,怎么还在养济院里。” “难道皇帝陛下没有赏赐你家官爵。” 李老头知道大善人胡汉山不是在赶他走,赶紧给大善人抱拳:“哈哈,说起这事还得多谢大善人营造了养济院,要不然宫里的那位公公也不会把我家老婆子的事情告诉皇帝陛下。” 李老头感谢完胡汉山,解释了还住在这里的原由:“陛下赏了老头子一个知县,老头子粗人一个,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真要是当了父母官不就是害了一县的老百姓。” “再说了,官儿这个东西最不牢靠,今天能当上,明天就能没了。” 说到这里,李老头嘿然一笑:“老头子就找陛下要了一些田产,本想是只要五六十亩中田就够了,谁知陛下直接要把五千亩官田还是上等水浇田赏赐给老头子一家。” “这可把俺给吓坏了,赶紧磕头,最后陛下咬定了五百亩上等水浇田不肯再让步了。” 一饭之恩,换了五千亩上等水浇田。 这份富贵谁见了都会心惊,能够不多要已经算是不得了了,没想到李老头居然哭着求着骤减到了五百亩。 李老头看见胡汉山不理解的眼神,叹了口气说道:“谁不想要自家的田产越多越好,可惜啊,俺们老两口还能活几年?” “老婆子还活着的时候,那些乡绅老爷们不敢侵占俺家田地,等俺们老两口不在了,孙儿不是举人老爷,又没有宗族可以依靠。” “孤儿寡母的怎么可能守得住五千亩田产,只是五百亩的话还好一些。” ------------ 第七十八章 张友闻是怎么想的 京城里的很多官员,都没有李老头活的通透。 胡汉山拱手恭喜了李老头,感叹了几句:“等到隆恩长大以后,只要参加院试考中了秀才,李家以后也是乡里的一户乡绅了。” 李老头听到秀才和乡绅这两个词,老脸笑出了褶子,连忙抱拳:“小老儿就借大善人的吉言了,等到小孙儿考中了秀才一定给大善人送上两份水礼。” 胡汉山真是替小富即安的李老头一家高兴,确定了心里的猜想以后,迈步走在左缺右突的石板路上,去正堂找张友闻了。 张友闻的志向一直都是干实事造福一方百姓,从江宁县的户房掌案变成了管理针头线脑的养济院管家,心里一定有落差。 胡汉山准备安慰几句这位载入明史的循吏,先粗略的告诉他有后续安排。 “是这里吗。” “没错,牌匾上写着养济院。” “趁着这几天是旬假,好好劝劝张兄吧。” 胡汉山还没走进正堂,就看见几人穿着青色交领衣,下打密褶,腰间系束红布织带,从养济院的大门走了进来。 门房得知他们是来拜访张友闻,便把江宁县的几名三班六房掌案放了进去。 胡汉山停下了脚步,走到了正堂的纸窗户旁边,想要听一听张友闻的真实想法。 埋头处理琐碎杂事的张友闻,突然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面带笑容:“几位怎么有空来金陵了,难道是又想着偷摸去教坊司。” 男丁们在一起,总是离不开酒色财气。 几位六房掌案笑而不语的坐在了官帽椅上,打量了一圈,比起他们在县衙的签押房差远了。 没有官窑茶杯,没有细颈青花春瓶,就连正堂里的官帽椅都有些粗大,一点也不细致。 吏房掌案年纪最大,在江宁县的资历也最老,开口便是长辈教训子孙的口气:“在过来的时候,本吏已经打听过了,养济院里住的都是一些鳏寡孤独。” “你我在一个县里共事多年,本吏也不藏着掖着就敞开了说了,这些可都是死活没人理睬也没有任何银利可图的泥腿子。” “你说你也是的,放着有头有脸的户房掌案不当,偏偏要和这些老梆子掺合在一起,能够什么好处。” 张友闻放下了手里硬毫毛笔,后背靠着官帽椅,冷眼旁观着吏房掌案对他的劝说。 话说的好听,一副全是在为他考虑的长辈模样,其实吧就是因为人走茶凉见他失势了过来说几句风凉话,看他的笑话。 礼房掌案这些年一直被户房掌案张友闻压着,找他疏通关系的讼师远不如张友闻,这些年不知道损失了多少人情银子。 礼房掌案心里憋着气,现在张友闻已经不是户房掌案了,惋惜道:“张兄还是赶快回江宁县,再拖上一段时日,恐怕户房掌案的位子就要让县尊的钱粮师爷担任了。” “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实在是不愿意看到外人霸占了张兄的位子。” 不愿意? 现在指不定多高兴。 张友闻看着在那说些风凉话,却全是替他担心意思的礼房掌案,以前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如今看来还真是精通吏道。 只不过精通的吏道与张友闻不同,精通的是各种耗粮堆尖还有对火耗的吃拿索要。 礼房掌案说了几句还不过瘾,难得逮到讥讽张友闻的机会了,就要多说几句:“张兄要是不能担任县衙的户房掌案,恐怕你那小舅子的仓夫头子位子可就不保了。” “毕竟,看管春税秋粮的粮仓重任,可不能交给外人。” 礼房掌案还真是积年老吏在人心把握方面极为老练,一句话就击中了张友闻的要害。 张友闻出了名的重视家人,脸色一沉:“本吏在辞去江宁县户房掌案的时候,已经与知县说好了,不会免去妻弟的仓夫头子。” “恐怕,有人从中作梗。” 张友闻审视面前的几位三班六房掌案,心中已经明了,就是他们做的手脚。 吏房掌案礼房掌案几人笑而不语,一副毫不相干的样子,悠闲坐在官帽椅上。 以张友闻从来不求人的脾性,差点没忍住去求胡汉山,想了想只能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 三班六房的掌案与知县这样的流官不同,全是由各县乡绅们世代把持,掌握着各县最机要的户籍丁口、田地数目、粮税收缴等等县务。 知县还想着升官,只是见到了胡汉山的一封书信,就吓得满口答应了张友闻。 三班六房这些胥吏,除非是碰见了天大的恩遇,才有可能完成最难的一次跃升。 由吏转官。 三班六房世代把持着乡里,这辈子又没有晋升的可能,才不会畏惧左丞相胡惟庸的长子胡汉山。 皇权都不下乡,何况是左丞相。 吏房掌案等人瞧见张友闻的脸色越是难看,他们的心情就越好,满脸笑意比起喝了松江府芥片茶还让他们心情舒爽。 礼房掌案见他已经彻底失了势,人走茶凉,没有了任何顾及:“你说你这些年装什么清高,从来不收火耗银子还有各种人情银子。” “这让收了银子的我等成了什么,都是衙蠹污吏?整个县衙就你一个好官...呸...就你这样的假清高,连吏都做不成了,这辈子下辈子都做不了官。” 张友闻心里只有无奈,这年头好人还真是难做,不收银子反倒是成了众矢之的,遭到其他人的排挤。 或许当初与这些掌案同流合污了,也就不会落了一个人走茶凉的凄凉局面。 没了户房掌案的位子倒是没什么,连累了小舅子丢了仓夫头子,就让张友闻心里难过了。 想当初他能当上户房掌案,还是泰山大人把位子传给了他,而不是传给了儿子。 张友闻心里憋屈:“对不起家妻。” 为了小舅子,心里再是不情愿,张友闻只能张嘴恳求这几位讥讽他的掌案,希望他们能放过妻弟。 “院子里还有没有活人。” 养济院里突然传来了一道尖细喊叫声。 ------------ 第七十九章 知道后悔了吧 惜薪司掌印太监在院子里喊了几声,没有人回应,说出了过来的目的:“张友闻赶紧出来迎接陛下的口谕。” 张友闻坐在正堂里听到呼喊声如宦官般尖细就感觉情况不对,听到一句陛下的口谕,赶紧从一堆案牍里起身,出去迎接钦使。 吏房掌案礼房掌案等六房掌案全是一脸的幸灾乐祸,肯定是张友闻的恩主胡汉山得罪了陛下,连带着他也要受到责罚。 几位六房掌案紧随其后的走了出去,跪在张友闻身后恭迎陛下口谕。 掌印太监瞧见了正在扒窗户的胡汉山,等了片刻,想要等他过来一起恭迎陛下口谕,结果等了半天始终是老神在在的站在纸窗户下方。 养济院的鳏寡孤独全都匆忙赶来了,跪倒一片。 整个金陵也就胡汉山敢这么混账的不迎接圣旨了,掌印太监无可奈何,只能颁布口谕了:“陛下口谕,江宁县张友闻管理养济院有功,升任苏州府吴江知县。” “即日起,赶往吴江县赴任。” 张友闻呆住了,跪在地上忘了起来,脑子‘嗡嗡’乱响,一直回荡着一句话。 升任吴江知县。 他这辈子已经做好了不做吏的准备,勤勤恳恳的当个胡汉山师爷,谁能想到这才过去短短几天的功夫。 张友闻就实现了天下数以千计的胥吏,梦寐以求的跨越阶层。 由吏转官。 李老头等鳏寡孤独脸上一片喜庆,走上前去赶紧把张友闻搀扶起来,贺喜道:“恭喜张先生了,俺们就说当今陛下是从未有过的好皇帝。” “能杀那么多贪官儿,就会奖赏张先生这样的好官儿。” 张友闻双腿发麻的站了起来,脸上难掩欣喜若狂的神色,回头看了一眼还跪在地上的户房掌案礼房掌案等六房掌案。 几位六房掌案全是满脸错愕,怎么也不敢相信,这辈子彻底没了前途的张友闻。 居然由吏转官了。 还是苏州府吴江知县。 常言道苏湖熟天下足,苏州府可是大明重要粮仓之一。 吴江县又是苏州府产粮最多的县,这个知县的官位可想而知是有多重要,一般的知府这辈子都没机会见一面洪武皇帝。 吴江县一个县,却是能受到洪武皇帝的关注。 吏房掌案脸色阴沉,像个睚眦一样盯着礼房掌案,从嘴里蹦出来一句话:“要不是你非得要来金陵出口气,本吏也不会得罪张知县。” “这件事本吏记住了,回去以后咱们走着瞧。” 礼房掌案欲哭无泪,他哪里知道张友闻能够由吏转官,还是能够得到陛下关注的吴江知县。 礼房掌案突然给了自己一巴掌,后悔死了:“都怪本吏心眼太小,这下可好了,得罪了由吏转官的张友闻。” “这个官还不是最末等的从九品,是从六品啊!” 三班六房里一直没有说话的刑房掌案,忙不迭的走到了张友闻身边,连忙作揖:“恭喜友闻兄由吏转官了。” “本吏早就说过了,以友闻兄的才干,哪里会窝在江宁县做一个小小的胥吏,早晚有一天能够由吏转官,这不就应验了。” “咱们妻弟担任仓夫头子这件事包在本吏身上了,只要本吏还在江宁县一天,就一定会把咱们妻弟照料好。” 吏房掌案的老腿腿麻了,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厚着脸皮说道:“何止是由吏转官了,吴江县可是上县,比起从七品的下县知县权势大了不知道多少。” “姐夫这么有才干,妻弟肯定也是精通吏道,哪里能让妻弟担任仓夫头子,本吏认为刚好可以接任户房掌案。” 其他六房掌案赶紧答应了下来。 “同意。” “这话在理,必然是妻弟担任户房掌案。” “让那个钱粮师爷滚一边去。” 张友闻看着陡然转变的情形,六房掌案站在周围不停的恭维他,礼房掌案没了刚在的趾高气扬,跪在那里装死。 不用他开口恳求,妻弟的仓夫头子不仅保住了。 还接任了户房掌案,成为县里有头有脸的乡绅之一。 张友闻心里感慨,更多的是对胡汉山的感激涕零,要是没有恩主的提携,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这么风光。 转身瞧见胡汉山一脸喜庆的走了过来,张友闻声音哽咽,深深下拜:“多谢恩主的提携,张友闻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恩主的提携之恩。” 胡汉山要的就是这句话,这是换成了其他官吏,这样的话做不得数指不定哪天就忘恩负义了。 张友闻可不一样,有了这次的提携之恩,生是胡汉山的人死是胡汉山的鬼。 胡汉山喜不自胜的赶紧扶起来张友闻:“这就见外了,你是本少爷的师爷,不提携你还能提携谁。” “这辈子还长,在吴江县好好干,知县只是一个开始。” 户房掌案等六房掌案心里火热,尤其是听到一个知县是个开始,差点没纳头就拜跪在胡汉山面前,请求当个师爷。 户房掌案想到自己比张友闻担任的掌案年数更久,是个积年老吏了,想必胡汉山一定不是拒绝:“胡少爷,在下是江宁县的户房掌案,不知道府上还有什么事可以帮忙。” 其他六房掌案满脸懊恼,怎么让他抢了先。 张友闻看似有些风轻云淡,神色里却带着一丝紧张,他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更是个有仇必报的人。 不希望胡汉山收了吏房掌案做个师爷。 但他摸不准胡汉山的心思,不知道他会不会收下这个积年老吏。 胡汉山的反应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 胡汉山和张友闻说话时一副和和气气的样子,面对吏房掌案,上去就是一脚踹在了他肚子上:“狗一样的东西,还想做本少爷的师爷,你也配。” 吏房掌案等六房掌案愣住了,眼前凶神恶煞的人,还是刚才与张友闻和和气气说话的胡汉山吗?! 更让吏房掌案等六房掌案心惊胆颤的还在后面。 “胡二!你个狗奴才死哪去了。” 胡二听到少爷的呼喊,像个抢食的狗一样带着一帮狗腿子跑了过去:“少爷,小的在这。” ------------ 第八十章 又一村的安排 胡汉山指着吏房掌案礼房掌案等六房掌案,脸色阴狠的说道:“给本少爷狠狠的打!” 胡二等狗腿子别的不行,谄媚胡汉山有一手,一拥而上开始拳打脚踢。 “哎呦,胡少爷饶命啊。” “疼死了!饶了本吏这一回啊。” “住手!住手!你们可知道殴打县衙掌案是大罪,哎呦!” 大罪?胡二等狗腿子听了这个更是来劲,动起手来使出来更大的力道。 胡汉山转过身来面对张友闻,又是一脸的和和气气:“走吧,本少爷请你去武定桥东的教坊司,好好的庆贺一番。” 张友闻看着胡汉山一连串的变脸,暗暗感叹,他要不是恩主的自己人,一个小小的掌案胥吏哪里有幸能够得到这般的好态度。 恩主连宫里的宦官们都敢殴打。 胡汉山想起养济院里还有一位掌印太监,打趣道:“还没走,要不要一起去教坊司乐呵乐呵。” 这句话要是换了其他权贵子弟说出来,掌印太监从此就记恨上了这人。 胡爷不一样啊。 他是把杂家当成了正常人。 掌印太监连连摆手,指了指自己的胯下,笑眯眯的说道:“杂家是个阉人,享受不了这等美人恩了。” “胡爷和张先生去耍就好,杂家就不去扫兴了。” 胡汉山就是想打趣掌印太监一句,朝他露出一个氵㸒荡的嘿笑,带着张友闻前往武定桥东。 走到大门口,掌印太监还没有要走的意思。 胡汉山奇怪的问了一句:“公公怎么还不离开。” 掌印太监说出了这次过来的另一个口谕:“尊陛下口谕,养济院划为乡里自治,由李老头担任里长。” 掌印太监也不嫌晦气,亲自把丧子的李老头扶了起来:“现在是大明朝,不是鞑子欺压百姓的年月了,李里长还是取个名字为好。” 胡汉山听到一句养济院划为乡里自治,激动的都快掉眼泪了,终于惊动洪武皇帝了。 老居士真是个好老哥,把这事报上去了。 看来养济院这事摸准了朱元璋的心思,总算是没白费功夫了。 往后的摆烂更有把握了。 张友闻同样是有些情绪激荡,作为县衙里的一名积年老吏,很清楚官吏们搜刮银子的手段。 养济院陆陆续续已经有一百多名鳏寡孤独住进去了,都在做着营生赚取大明宝钞。 到现在还一直相安无事,没有任何一名巡栏胥吏过来吃火耗。 那是因为有金陵第二混账的胡汉山镇着,连宦官都敢打,哪里还有巡栏胥吏敢过来。 张友闻走过去恭贺了李老头,彻底放心了:“李老伯以后是里长了,还是乡里自治的里长,就算是应天府衙门都没权力压迫你们了。” “更不会有巡栏胥吏过来讨要火耗了,算是真正的熬出头了。” 李老头朝着宫里的方向拱了拱手,精神抖擞:“敢!谁敢来俺们这些赤脚老头就敢械斗,到时候他们死了也是白死。” 张友闻最后支了一招狠的:“李老伯完全可以用这个来威胁应天府衙门,这可不是在乡里,死的超过三个就会惊动陛下。” “到那时应天知府少不了一个罢官免职,甚至有可能发配边疆。” 李老头没想到出身沙场的皇帝陛下,杀了那么多鞑子,却对大明老百姓的命那么看重:“多谢张先生了,小老儿和院子里的孤寡们一定不会忘记胡少爷张先生的大恩大德。” “养济院里一定要给胡少爷张先生立个生祠牌位。” 张友闻可不敢要生祠牌位,命太浅压不住,天下也只有藩王们的命能够压住:“生祠牌位就免了,小可的命压不住。” 涉及到命,李老头等孤寡们不敢乱来了,但他们想不出别的办法来报答胡汉山张友闻的大恩大德,只能眼巴巴的看向了胡汉山。 胡汉山满口答应了下来:“好!本少爷同意了。” 张友闻刚想劝上几句,胡汉山神秘兮兮的说了一句:“陛下要是来体察民情,别忘了把生祠牌位展示给陛下。” 张友闻无语的笑了,没想到恩主打着这个注意,就不再劝了。 掌印太监宣读完两道口谕,离开养济院路过胡汉山身边,低声说了一句:“听干爹说,陛下似乎有在金陵里兴建养济院的想法。” 说完,加快脚步离开了养济院,坐上了绸缎蝠纹官轿。 只是这么一句话,胡汉山猛地拍了一下张友闻的大腿:“本少爷把宦官们当成正常人的功夫没有白费,这一句就值了。” 只是简短一句话,却是从宫里传出来的。 张友闻疼得直咬牙,钦佩的看向胡汉山,一句话就是一场大富贵。 胡汉山当机立断的决定了:“吴江县暂时不用去了,本少爷现在就去一趟陆贤的驸马府,让他帮忙给皇帝陛下传个消息。” “就说张友闻甘愿放弃吴江知县,希望能够在金陵多督造几座养济院。” 洪武皇帝可不知道胡汉山已经知道了圣意,知道营造养济院比吴江知县更有前途。 洪武皇帝一定会认为张友闻是个真正的好官,为了谁都看不起的鳏寡孤独,甘愿放弃大有前途的吴江知县。 张友闻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恩主对他的前途还真是费心费力,以后有机会一定要报答恩主的知遇之恩。 更让张友闻感叹的是关系二字的重要:“旁人就算是知道了这个消息也没用,没有足够的关系把请愿督造养济院传递到陛下的耳朵里。” “知道了也是白知道,驸马陆贤可就不一样了,他家夫人可是一位公主,传个话足够了。” 胡汉山知道张友闻说出这话,是为了表明心里的感恩,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本少爷的人,肯定不会亏待你。” 张友闻听到略带歧义的一句话,心里一颤,拱手道:“友闻一定不会忘记恩主的恩遇。” 胡汉山等了这么久,终于听到恩主两个字了。 以后张友闻就是他的门生故旧了。 胡汉山喜滋滋的一笑,赶往了驸马陆贤的府邸。 ------------ 第八十一章 要娶公主了 胡汉山来到驸马府,门房直接安排一名家丁领着去了后苑,不敢有丝毫的拿捏索要好处。 怕挨揍。 驸马府的后苑种了一大片桃树,正值立春时节开放,粉白色桃花到处都是,一副春意绵绵的金陵盛景。 驸马陆贤盘腿坐在一张苏绣软垫上,面对着桃花林,手里拿着细毫毛笔,铺着一张名贵宣纸,像是在描绘一卷工笔画。 胡汉山没想到驸马陆贤还有这样的雅兴,刚想夸他几句,走近一看:“春宫图?” 驸马陆贤听到身后的动静,还以为是妻子汝宁公主来了,慌乱的把名贵宣纸抓成了一个纸团。 偷偷摸摸的回头一看,瞧见站在身后的是胡汉山,驸马陆贤无奈道:“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害的本驸马又废了一张澄心堂纸。” 胡汉山听到一句澄心堂纸,咋舌不已:“你可真够奢靡的,这可是南唐后主李煜亲自监制的宣纸,整个大明也没有几刀了。” “你却拿来画春宫图,这要是让读书人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驸马陆贤无嘿然一笑,铺开皱在一起澄心堂纸,得意的显摆起来了:“来来来,欣赏一下本驸马画的春宫图怎么样。” 胡汉山都见过会动图画,何况是一幅春宫图,漫不经心的随意扫了一眼。 眼睛就定在了澄心堂纸上了,画的那叫一个真实,简直就是纤毫毕现。 水墨画讲究意境,工笔画讲究一个真实,描绘的越是活灵活现越好,驸马陆贤的技法过于出色了,胡汉山差点以为是真人了。 驸马陆贤对于胡汉山眼珠子都不转了定在了澄心堂纸上,十分的满意:“偷摸告诉你一件好事。” “陛下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想要把安庆公主许配给你。” 驸马陆贤站起来,直接把春宫图塞到了胡汉山的怀里,勾肩搭背的说道:“以后就是连襟了,要多多走动。” 话说一半,驸马陆贤又期期艾艾的哀怨了一句:“也不知道你有啥风流倜傥的,金陵第一美人傅玉媖被你主动退了婚,金陵第一才女陈小宛在闺房里对你念念不忘。” “得,现如今金陵第一贵女安庆公主又要嫁给你了。” “他盐豆的,金陵四贵女有三个和你纠缠不清了。” 胡汉山笑开了花,确实是一件大喜事,倒不是因为安庆公主是风华绝代的人间绝色。 是因为安庆公主的公主身份,胡汉山只要成为了驸马,按照大明的规定就不能入仕当大官了。 驸马仪宾,不许入仕,其子不许任京秩。 就能彻底断绝老爹胡惟庸培养他的心思,胡党真的后继无人了。 胡汉山喜不自胜的说道:“这句话当真?你可别戏耍本少爷。” 不对劲啊。 很不对劲了。 驸马陆贤见他一脸的喜色,有些看不懂了:“当了驸马以后可就不能当官了,对于没有爵位继承权的勋贵次子、从子来说,确实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驸马陆贤想起来左丞相胡惟庸同样是侯伯爵位,但情况又有很大不同。 左丞相胡惟庸身边站着足足十八位侯爷,虽说因为修缮官沟那件事损失了一位临江侯,但还有着十七位侯爷。 胡党的继承权,可是比六大国公还要让人眼馋。 驸马陆贤上下打量了几眼,实在摸不清头脑:“你可是左丞相的嫡长子,怎么还想要当驸马。” “难道是因为安庆公主的绝色,也不对,你连傅玉媖都主动退婚了,应该不会在意这个。” 在意。 太在意了。 胡汉山主动退婚傅玉媖是被逼无奈,谁不想拥有一位风华绝代的娘子:“哈哈,往后你就得喊本少爷的兄长了。” “来,先喊两句听听。” 驸马陆贤一把推开胡汉山:“去你的,今天为了什么事情过来,赶紧的快说。” “别在这打扰本驸马的雅兴。” 胡汉山笑的更乐呵了,这个雅兴可真是够雅的:“没有别的事情,你可知道负责营造养济院的张友闻。” 提到养济院,驸马陆贤没了花花公子的浪荡样子,点了点头,这可是近些年来最简在帝心的一件事。 胡汉山瞧见驸马陆贤点头了:“张友闻因为政绩封赏了一个吴江知县,不过他不想去吴江县赴任,想要在金陵多营造一些养济院。” 驸马陆贤愣了一下,感到了不可思议:“由吏转官不要了?” 紧接着,又想到陛下确实有意要多营造一些养济院,苦于大明现在百废待兴,又要填补征服西蕃的无底洞,只能暂时在金陵营造养济院。 驸马陆贤想到这里又是一呆,陛下有意营造养济院的想法,知道的人寥寥无几。 他因为是府军前卫带刀官,深受陛下信任的番子。 更因为是金陵第一败家子,有钱啊,想让他学着乡绅为了提高名望为乡里修桥铺路,拿出大明宝钞捐几座养济院。 驸马陆贤当时二话没说,就捐了一千两大明宝钞。 张友闻不可能知道这等隐秘,看来又要简在帝心了。 驸马陆贤作为府军前卫带刀官,都有些羡慕张友闻了:“这个张友闻还真是个循吏,胡兄慧眼识英才。” 胡汉山知道驸马陆贤误会了,没去解释:“这件事就麻烦令妻了,事成之后请你去教坊司喝酒。” 要是别的事情,驸马陆贤肯定狠狠的宰一顿,现在却是连连摆手:“张友闻一心为公,本驸马也不能只想着私利。” “喝酒的事情就免了,等到胡兄与安庆公主大婚的那天,有的是时间喝酒。” 驸马陆贤听了胡汉山的这番话,打心里佩服了张友闻,对于这件事上心了:“本驸马这就去找家妻汝宁公主。” “胡兄要是想在这里待着欣赏桃花,等会儿安排丫鬟过来煮酒。” 驸马府的桃花林确实景色迷人,胡汉山还有另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办:“不了,还得回官邸等宫里的宦官过来宣读圣旨,就不多待了。” 说完,头也不回的赶紧离开了。 驸马陆贤望着胡汉山欢庆离开的背影,满脑袋困惑。 真是不合常理。 ------------ 第八十二章 不要啊 胡汉山回到官邸的芝兰园,躺在小湖边的苏绣团花软榻上,懒洋洋的晒着春日。 绿禾跪坐在一旁,臀瓣压在小巧玲珑的小脚上,勾出初长成的青涩曲线,精心的烹着茶。 红柳小屁股蛋坐在苏绣团花软榻的边缘,拿着一颗颗果脯,喂在胡汉山的嘴里。 胡汉山享受着贵公子的悠闲日子,等着老爹胡惟庸给他带来迎娶公主的好消息。 正在便殿里站着的胡惟庸,准备商议西蕃的战事,突然听到了一个噩耗。 洪武皇帝的贴身大伴元生公公,宣读了一件事:“陛下想要让安庆公主下嫁给胡汉山,不知道左丞相有何想法。” 胡惟庸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洪武皇帝,始终是面无表情,明白了皇帝意思:难怪今天的便殿里只有本丞相一人,原来是为了这件事。 胡惟庸还等着让嫡长子胡汉山继承家业,断然拒绝道:“犬子在金陵是出了名的荒唐,配不上安庆公主,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元生公公早就预料到了胡惟庸会拒绝,却没想到拒绝的这么干脆:“左丞相再考虑一二,能够娶了公主可是淮西勋贵子弟莫大的荣幸。” 胡惟庸直接一甩红色文绮官袖,严肃又坚定的说道:“犬子福薄命浅,没有那个命娶公主,只想着能够娶上一家书香门第的长女就足够了。” 元生公公没想到福薄命浅都出来了,身后站着十七位勋贵侯爷的左丞相嫡长子要是福薄命浅,天底下就没有福泽绵长的人了。 洪武皇帝知道了胡惟庸的心思,面无表情的说了一句话:“就依卿家吧。” 胡惟庸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只要能让自家孩子继承他多年来积攒的家业,顶撞了洪武皇帝也在所不惜。 就这么一个儿子,活着,不就是为了给胡汉山多留些产业。 放衙以后,胡惟庸坐着官轿回官邸了,朱元璋去了皇宫后院。 马皇后生了五个皇子,从太子朱标一直到五藩王周王朱橚都是皇后所生,皇女只有两位。 一位是皇嫡长女宁国公主已经下嫁了,另一位是皇嫡幼女安庆公主。 还有十几位公主,不过都是嫔妃所生,属于庶出。 整个后宫最尊贵的公主,就是安庆公主了,也是大明最尊贵的一位公主。 朱元璋来到了西殿,所有公主里唯一拥有自己宫殿的安庆公主住所。 安庆公主却没有一点公主的娇蛮不讲理,整日就是手捧着《女诫》,或是拿着针线绣花。 朱元璋来到西殿里,就看见女儿安庆公主坐在白芷和蕙兰园边,低着金钗牡丹髻,认真的绣花。 朱元璋看到女儿安庆公主又坐在白芷和蕙兰园边,想到胡惟庸拒绝了这桩婚事,叹了一口气。 想要让安庆公主嫁到胡家,一是因为胡汉山,另外一个原因还是在于胡汉山。 自从胡汉山的诗作传到了宫里,安庆公主就害了相思病,整日郁郁寡欢,人都消瘦了很多。 后来,听说胡汉山住在芝兰园,名称来自于晋书谢安传的‘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朱元璋就命人在西殿营造了白芷和蕙兰园,安庆公主这才渐渐恢复了往日的光采。 朱元璋走到安庆公主旁边,看到绣的不是花,是胡汉山的那首诗词。 一时间,作为老父亲的朱元璋,不知道怎么开口好了。 安庆公主感觉到了身后有人,绝美脸靥转了过去,惊喜道:“父皇来了。” 朱元璋从来没见过颇有皇后母仪天下风采的安庆公主,流露出这等小女儿姿态。 肯定不是因为父皇的到来。 一定是因为胡汉山那个狗东西。 骗走了女儿的心。 朱元璋宠溺的捏了捏女儿脸蛋,笑哈哈的说道:“最近安南国进贡了一种名为孔雀的神鸟,极为美丽,神似传说中的凰鸟。” “为父明天就让宦官把孔雀搬到西殿,与你作伴。” 安庆公主从小就极为聪慧,虽然父皇还没说嫁给胡汉山那件事,却从孔雀作伴听出了父皇的意思。 安庆公主绝美脸靥,从惊喜变成了黯然。 朱元璋看到女儿的黯然模样,气的大骂胡汉山:“咱,回头一定要给胡汉山这个小兔崽几鞭子。” “咱,这么蕙质兰心的一个女儿,就这么让小兔崽子给骗走了心。” 安庆公主听到父皇要责罚胡汉山,红唇惊呼了一声:“父皇.......” “唉。” 朱元璋这个老父亲,听到女儿安庆公主这么袒护胡汉山,重重叹了一口气。 愁死了。 朱元璋从小就把安庆公主视作掌上明珠,要什么给什么,从来没让她受到过一点委屈,没想到在女儿最在意的婚事上犯了难。 朱元璋骂了胡汉山是无意,骂胡惟庸就是有心了:“胡惟庸这个老东西,真是不识抬举。” “不过女儿放心,咱一定有办法让你下嫁给胡汉山那个小兔崽子。” 安庆公主望着父皇愁眉苦脸的离开,心里暗暗下了决定,贝齿轻启:“有段时间没见过汝宁了。” “不知汝宁近来过的怎么样。” 整个后宫只有西殿没有官宦,从小就把三从四德当作最大圭臬的汝宁公主,听说过对食的传闻。 为了不让西殿的宫女宦官传出这等丑闻,汝宁公主只在西殿留下了宫女。 一名女官听了安庆公主的询问,出谋划策道:“听说胡少爷与驸马陆贤的关系不错,殿下不如......” 女官的这句话没有说完,安庆公主听出了后半句话是什么意思,正合了心意:“嗯,就以姐妹叙旧的说法,上报给父皇母后。” “挑个好日子去一趟汝宁妹妹的驸马府。” 女官立即去了马皇后的大殿。 安庆公主想到用不了几天就能见到胡汉山了,绝美脸靥上的黯然消失不见了,出现了一丝羞涩的晕红。 同时又有些惴惴不安:“胡郎连傅玉媖都主动退婚了,也不知会不会喜欢本公主。” 提到喜欢二字,安庆公主更是晕红了脸,心里羞死了。 ------------ 第八十三章 这辈子只娶你 胡汉山在芝兰园一直等到放衙,老爹胡惟庸难得准时回家了。 胡汉山从厢房里的苏绣软榻上站起来,期待的看向了老爹胡惟庸,等着那一句十拿九稳的迎娶安庆公主。 胡惟庸那张严肃老脸,难得缓和了一些:“今天在文华殿,陛下居然想让你迎娶公主,毁了我儿的仕途。” 胡汉山脸上的期待瞬间就没了,只听到这么一句话,已经感觉到了不对:“后...后来答应了吗。” 胡惟庸宽慰的看了一眼因为仕途紧张的胡汉山:“我儿放心,为父当场就严辞拒绝了陛下,绝不会答应这件事。” “公主再好,以后可就不能进入官场了,为父冒着被陛下训斥的风险,也一定要为你遮风挡雨,挡下这一次断绝仕途的驸马。” 没...没答应? 胡汉山满脸的期待,变成了满脸的欲哭无泪。 胡惟庸见到长子一副要掉眼泪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无需感激,这都是为父应该做的。” 感激个大盐豆! 胡汉山望着那件匆忙赶回衙门的红色文绮常服,差点真的要掉眼泪了,期待了半天本以为十拿九稳了。 谁能想到,最终是这么个结果。 “少爷,少爷。” 胡二从鲤纹对扇木门外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张名帖:“驸马陆贤邀请少爷过府一叙,说是有要事相商。” 胡汉山现在听到驸马两个字就头疼,气的踢了胡二一脚:“大晚上的去什么去,不去。” 胡二下意识想躲,瞧见少爷不知道因为什么心情不好,主动靠近了几步,挨了不痛不痒的一脚。 胡二知道了少爷的意思,转身出去准备回绝过来送信儿的驸马府贴身长随。 胡汉山想到张友闻那件事还有求于驸马陆贤,只能病殃殃的说了一句:“算了,给本少爷备马。” 胡二赶忙去了厩房。 驸马府上。 驸马陆贤像是要去参加朝会,头戴乌纱帽,冠带垂脚,身穿圆领白泽服,早早的就在驸马府的大门口迎接。 汝宁公主站在旁边,身穿孔雀纹霞帔褙子,望眼欲穿的等着。 中门大开。 能够让驸马陆贤和汝宁公主这么隆重对待,当今天下除了皇帝陛下和马皇后以外,只有安庆公主了。 天色刚暗,安庆公主的辇架来到了驸马府,前后有宫女手持宫灯,还有锦衣卫护卫左右。 同样作为公主的汝宁公主瞧见那些专门站在大殿上的大汉将军们,免不了也会羡慕,没办法谁让安庆公主是嫡出,她是庶出。 辇架一直来到正堂厅阁,安庆公主没在正堂厅阁里待多久,去了汝宁公主与驸马闹别扭时居住的偏院。 安庆公主和汝宁公主叙旧没说几句,咬着红唇问了一句:“胡郎可曾来了。” 提到胡郎,汝宁公主知道这人是谁,心想受到父皇母后的恩宠就是好,同为金陵四贵女的傅玉媖陈小宛与胡汉山见不到面。 安庆公主想要见到胡汉山,就能够见到。 “哈哈,大晚上的怎么也不多点些灯,老陆啊你可真够抠门的。” 汝宁公主听到这句话知道是胡汉山来了,做了个万福:“妹妹先告退了,就不在这里打扰姐姐了。” 安庆公主的芳心全在胡汉山身上,没有注意到汝宁公主的离开,听到胡汉山的声音羞红了脸。 胡汉山只来过一趟驸马府,不知道这是偏院,顺着灯笼朦胧的画廊走到了偏院东厢房。 推开缠枝纹对扇木门。 瞬间呆住了。 “这是哪里来的仙女。” 厢房内,大红色灯笼下。 一位绝色美人头戴珠翠金钗,身穿金绣云霞翟纹霞帔,内衬红罗褙子,盈盈坐在一张金线苏绣软榻上。 雍容华贵,仪态端庄。 吹弹可破的脸靥,泛起了一丝丝晕红。 不知是因为大红色灯笼的照着,还是因为芳心暗许的旖旎。 胡汉山只是看了一眼便痴了,看着那绝美的脸靥,喃喃自语:“本少爷这辈子一定要把你娶回家。” 安庆公主听到一句娶回家,脸靥上的晕红更甚了三分:“奴家安庆公主,见过胡郎。” 雍容华贵的安庆公主自称了一句奴家,强烈的反差,给了胡汉山一种征服的快感。 胡汉山当即有了反应,匆忙夹紧了双腿,免得让安庆公主看见他的窘态。 安庆公主一双秋眸看着还站在门口的胡汉山,轻咬红唇:“夜深天冷,胡郎还不进来。” 进来?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胡汉山的反应更大了,夹紧着双腿,双手激动到颤抖的关上了缠枝纹对扇木门。 “咔嚓——” 随着一道轻微声响,大红色灯笼下,只剩下两道身影。 以及剧烈的喘气声。 胡汉山深吸几口气,想要压下粗重的呼吸声,压制住脑子里的邪念,却让呼吸声越发的粗重。 大红灯笼下的安庆公主,过于雍容华贵了,胡汉山都快兽性大发了。 再多待哪怕一息时间,胡汉山都怕自己要扑上去,艰难咽了咽口水:“公主殿下,今天找本小丞相来有什么事。” 最不在意小丞相这个称呼的胡汉山,此时此刻在绝色美人面前,竟是主动说出了这个称呼。 内心深处迫不及待想要证明什么,想要引起雍容华贵绝色美人的注意。 安庆公主轻轻咬着红唇:“父皇已经把奴家许配给了胡郎,常言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奴家这辈子只能嫁给胡郎。” “不然就是不守妇道,悖逆了三从四德。” 胡汉山本来就想霸占眼前的绝色美人,听见安庆公主这么遵从三从四德,更加痴迷了。 不由自主的伸出来右手,颤颤巍巍的想要去抚摸那张雍容华贵脸靥。 安庆公主瞧见痴迷走过来的胡庆余,低下了珠翠牡丹髻,红唇轻启:“令尊大人不同意这桩婚事,应该是因为奴家的公主身份。” “奴家已经让宫里的女官给母后留了一封书信,自愿放弃公主的身份,也要与胡郎相濡以沫白头到老。” 胡汉山的右手快要抚摸到雍容华贵脸靥,听到安庆公主愿意为他做出这么大的牺牲。 ------------ 第八十四章 不娶都不行了 又听到相濡以沫白头到老几个字,心里受到了莫大的触动。 胡汉山的眼神变得很是温柔,轻轻抚摸绝美脸靥,喃喃道:“娘子放心,不论以后会遇到什么,我都会与你一起携手走下去。” 安庆公主的绝美脸靥,轻轻靠在宽厚胸膛,脸靥上只剩下了静谧安心。 微微闭上秋眸,咬着红唇说道:“请胡郎怜惜。” 胡汉山现实一愣,红彤彤的厢房内旖旎气氛越发浓郁,颤抖的把安庆公主拦腰抱了起来。 “刺啦——” 胡汉山过于急切,把名贵的金绣云霞翟纹霞帔都撕烂了。 厢房内的红光陡然熄灭。 只传出一声娇喘。 “夫君慢些。” 偏院外。 驸马陆贤和汝宁公主站在垂花拱门外,一直注视着偏院厢房的动静,看见东厢房的红色烛光突然熄灭。 两人面面相觑。 汝宁公主又急又慌的说道:“驸马,这可怎么办才好,父皇要是知道这件事,还不得把本公主给打死。” 驸马陆贤也没了镇静,虽然他除了驸马的身份意外,还是深受洪武皇帝信任的府军前卫带刀官。 驸马陆贤抹了一把脑门子上的冷汗,强作镇定的说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咱们千万不能打扰安庆公主和小丞相。” 汝宁公主听到驸马刻意说了一句小丞相,明白他的意思,现在不管怎样都不能破坏两人的好事。 单单一个安庆公主就得罪不起,更不要说还有一个小丞相胡汉山。 不过,这事发生在驸马府,一旦事发了,他们夫妻二人逃脱不了干系。 就在两人焦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汝宁公主突然拧了一把驸马陆贤,红着脸说道:“你看看人家小丞相,这都一炷香时间了还这么龙精虎猛。” “再看看你,能撑半盏茶功夫,已经烧高香了。” 驸马陆贤被拧了一把,冷静了下来,敬佩的朝着东厢房方向拱了拱手:“汉山兄还真是龙精虎猛啊,再娶上三房美妾也应付的过来。” 汝宁公主似是想到了什么,吹弹可破脸蛋变的通红:“别说三房美妾,就是六房美妾照样是能应付的过来。” “安庆公主以后有好日子过了。” “咳咳。”驸马陆贤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做出了最妥善的决定:“本驸马这就进宫禀报陛下。” “不过,在本驸马前往文华殿以前,公主先去皇后娘娘那里一趟说明情况。” 驸马陆贤匆忙离开,又回头交代了一句:“记住,一定要赶在本驸马前面,把这件事禀报给皇后娘娘。” 汝宁公主还想在这里,想要看看胡汉山到底能够坚持多久,听到驸马陆贤的安排只能不情愿的赶往皇宫。 第二天蒙蒙亮。 驸马陆贤一脸疲倦的回到了驸马府,见到了同样一脸倦意的汝宁公主,打了个哈欠:“见到了皇后娘娘了?” 汝宁公主正在为这件事着急,听到这话,怔住了:“你也没见到父皇?” 驸马陆贤愣住了,摇了摇头:“没见到,本驸马还以为是皇后娘娘拦住了陛下。” 汝宁公主有些想不明白了,怎么他们夫妻二人都在宫外白白等了一夜,只不过驸马是在正阳门外,她是在后宫大殿外。 驸马陆贤倒是有些想明白了:“这件事不是咱们能够过问的了,现在当紧的一件事,赶紧准备好安庆公主清晨要用的御物。” 汝宁公主听到一句御物,又是免不了一阵哀怨。 同样是父皇的女儿,其他公主只有逢年过节才有赏赐。 安庆公主却能每天使用。 汝宁公主哀怨归哀怨,却也知道这是没办法的事情。 长幼有序,嫡庶有别。 汝宁公主亲自去了库房:“府里还剩下不少父皇御赐的御物,本想着以后生了女儿做嫁妆,现在先给安庆姐姐用吧。” “多谢妹妹了,回头让宫里的女官多送一些过来。” 安庆公主满面春意的走了出来,雍容华贵的仪态相比较昨天,多了几分风情。 端庄仪态里多了几分明艳动人。 驸马陆贤为了避嫌,不敢看安庆公主一眼,低头行过礼以后,匆忙离开了。 汝宁公主看见安庆公主满脸的春意,心里羡慕极了,暗啐了一句:昨晚折腾的那么死去活来,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汝宁公主作了一个万福:“那就谢过安庆姐姐了。” 汝宁公主见到只有安庆公主一个人出来,问了一句:“胡驸马怎么没有出来。” 安庆公子的绝美脸靥闪过一丝桃红,用很轻的声音说了一句:“夫君有些劳累,就多睡了片刻。” 汝宁公主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心道:昨晚折腾了那么久,可不是劳累。 “小畜生!给为父滚出来。” 姐妹二人正在说话,突然听到偏院的垂花拱门外传来了一声严厉呵斥。 两人对视一眼,没有出去的意思,只是让宫女把朱漆木门关紧一些。 胡惟庸贵为左丞相,但迫于男女大防,不能擅字进入偏院,即便是安庆公主已经是他的儿媳了。 驸马陆贤苦着一张脸,站在胡惟庸不远处:“伯父不如去正堂厅阁里等着,站在这里熬着也不是个事儿。” 家丑不可外扬,胡惟庸这次只是自己一个人过来,没有带着一名淮西侯爷。 胡惟庸对于长子自毁前程的行为,气的有些说不出话了,只能去了正堂厅阁,想着怎么解决这件事。 思来想去,除非安庆公主不再是公主,不然绝不可能让胡汉山迎娶安庆公主。 但这种可能极小,谁会放弃整个大明最尊贵的公主身份。 只是为了嫁给金陵有名的混账胡汉山。 驸马陆贤亲自给胡惟庸泡了一壶茶,又亲自倒了一杯:“您老消消气,说不定昨晚两人只是谈论诗词歌赋,没有做出违背礼法的事情来。” 胡惟庸刚想喝杯茶顺顺气,听到这话,猛地拍了一下桌子:“没有违背礼法!” “你是怎么娶到的汝宁公主。” 只是这么一句话,就把驸马陆贤噎住了。 他只是看了一眼汝宁公主的脚丫,就得娶她为妻,何况是孤男寡女的共处一室。 ------------ 第八十五章 安庆公主的抉择 “接驾!” 驸马陆贤正在伺候胡惟庸用茶,突然听到缠枝纹对扇木门外传来一道尖细声音,赶紧整理了圆领白泽服,慌忙出去接驾。 胡惟庸就平淡多了,一天能见洪武皇帝三四次,比见到长子胡汉山的次数还多。 “恭迎陛下。” 驸马陆贤汝宁公主带着驸马府的众多家丁丫鬟,在大开的中门外跪迎洪武皇帝的圣驾。 大门口跪倒一片。 只有左丞相胡惟庸站着,略微低首,拱手行礼。 洪武皇帝平静的说了一句:“平身。” 走下六匹骏马拉着的鎏金镶玉龙辇,从中门前往了偏院,路过胡惟庸身边没有说一个字。 胡惟庸严肃老脸紧紧皱起了眉头,心道:这件事恐怕无法善了了。 洪武皇帝一直来到偏院,见到了嫡女安庆公主。 洪武皇帝在满朝文武面前一个样,在家人面前又是另一个样。 朱元璋看着作了一个万福的女儿安庆公主,叹了一口气:“真的决定了。” 还没等安庆公主说话,胡汉山慌忙穿上青色彪纹补子官服,从厢房里走了出去。 胡汉山偷偷仔细观察了朱元璋的长相,一点也不像窝瓜脸。 虽然心里惴惴不安,不知道会不会被砍头。 胡汉山还是挡在了安庆公主身前:“陛下,一人做事一人当,就算是要砍头请陛下只砍我一人,不要责罚安庆。” 安庆公主雍容华贵的脸容,出现了一丝甜蜜,更是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安心。 一直在皇宫里长大,见惯了嫔妃公主们的勾心斗角,对待她从来都是说些虚情假意的话。 安庆公主这些年来一直深感孤独,现在突然有个人时刻站在身前为她遮风挡雨,给了她一种胸膛如山峦的依靠感。 安庆公主上前一步,偷偷拉住胡汉山的右手,含情脉脉的呢喃了一句:“夫君~” 朱元璋瞧见女儿安庆对胡汉山的依恋,心里明白了一切,对于胡汉山的挺身而出更是多了几分好感。 女儿跟了他还算不错。 “陛下!” 左丞相胡惟庸大步走进了偏院,平时见了洪武皇帝只是拱手行礼。 突然,三叩九拜的用大礼跪在了地上。 左丞相胡惟庸戴着乌纱帽的脑门,贴在冰冷的地面:“犬子无知,请陛下放过犬子一命,老臣愿意代子受过。” 胡汉山怎么也没想到,一直以来都是摆出一副严厉面孔的父亲胡惟庸,竟会愿意替他砍头。 这段时间以来,父亲胡惟庸不论他有多混账,都是在不遗余力的培养他。 站在自己的立场上,有着先知先觉当然是知道越是受到培养,越是死的快。 但是站在父亲胡惟庸的立场,甚至所有的淮西勋贵和浙东文官都会认为,胡惟庸是一个沉默寡言却又在背后支撑一切的老父亲。 胡汉山立即跪在了老爹胡惟庸身边:“陛下,如果要责罚,请责罚我一人。” 朱元璋看着胡惟庸胡汉山父子二人,想到孝顺的长子朱标,心中感慨良多。 过去总听闻胡汉山经常悖逆他的父亲胡惟庸,没想到胡汉山还是个孝子。 安庆公主还没有正式下嫁胡汉山,依旧是共进退的跪在了胡汉山身边:“父皇,女儿愿意放弃公主的爵位,嫁给胡郎。” 朱元璋对于这件事早就知道了,没有什么反应,要不然昨晚也不会不过来。 胡惟庸胡汉山父子二人的反应可就大多了。 胡惟庸怔住了,金陵不知道有多少官员做梦都想得到的爵位,就连他文官之首的左丞相都想给长子谋来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安庆公主居然是为了长子胡汉山,甘愿放弃等同于藩王的公主爵位。 胡汉山已经不在乎安庆公主是不是公主了,只想着两口子好好过日子,相濡以沫的过完一生。 胡汉山知道这是两人能够成亲的唯一办法,眼睛泛红:“安庆,我胡汉山这辈子一定不会辜负你。” 朱元璋作为大明的皇帝,又不是宋朝的皇帝,不需要拿着女儿的婚约来维护统治。 称臣纳贡? 和亲? 朱元璋面对北方鞑子们只会送给他们一样东西。 杀人的刀。 还是赶尽杀绝的刀。 朱元璋见到女儿安庆与胡汉山这么的恩爱也就放心了:“就依你吧。” “传旨。” 奉旨太监早就捧着一道圣旨,走进偏院里,用尖细声音宣读了圣旨。 “安庆公主降为县主,择日与县马胡汉山完婚。” 胡惟庸、胡汉山、安庆公主一家三口,一起跪在地上谢恩了。 “谢陛下隆恩。” 朱元璋摆了摆手,示意胡惟庸和胡汉山父子二人先出去,等到所有人都离开了。 偏院里只剩下朱元璋和安庆公主父女二人。 朱元璋对女儿说出来实情:“安庆,胡惟庸的权倾朝野你应该是有所耳闻,真要是有那么一天,胡家满门抄斩。” “父皇不会杀了你和外孙,胡汉山可就不好说了。” 安庆公主顿时就花容失色,眼泪夺眶而出:“父皇,就不能看在女儿和外孙的面上,留夫君一命。” 朱元璋听到外孙两个字,心情变得很不错,太子朱标的子嗣不兴,让他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隔代亲:“只要能生出外孙,就算是胡汉山立了一功,勉强饶他不死。” “但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饶,父皇也要维护大明律,不能徇私枉法,不然这让天下百姓怎么看待父皇。” “胡汉山侥幸活下来,也会流放边疆苦寒之地,到那时你们母子二人就要与胡汉山天各一方了,这辈子都难相见。” “可要想好。” 安庆公主是个极其三从四德的公主,早就想到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真要有那么一天,她就把孩子托付给太子,自己孤身一人去苦寒之地找夫君胡汉山。 放弃一切荣华富贵,甘愿成为木钗布裙的贫苦妇人,陪着夫君过着苦日子。 朱元璋看着安庆公主长大,对她的性子了如指掌,见到眼里的坚定目光,已经可以预见真到了那一天发生的一切。 朱元璋最后只是叹了一口气,坐上龙辇离开了驸马府。 ------------ 第八十六章 安庆公主挑选的婢女 龙辇一直来到文华殿,走进了后殿。 “喀嚓——” 明间开六扇窗花楠木门,关闭了。 又成了那位杀起贪官污吏不眨眼的洪武皇帝,看着曲柳木桌面的一只只乞丐碗,没了一点对待儿女时的温情。 这些乞丐碗一是因为淮西勋贵的骄横野心,二来就是为了长子朱标。 洪武皇帝拿出一粒糙米,给快要溢出的汤和乞丐碗里加了一粒糙米,又转头看向了胡汉山一家的乞丐碗。 临江侯陈德全族因为修缮官沟这件事,自作自受,全族已经发配到了辽东。 失去了世袭罔替。 等到临江侯陈德死了以后,就没了世代富贵,只过了一代就会彻底衰落。 胡汉山在修缮官沟这件事里,办事得力,营造了养济院解决了鳏寡孤独的赡养问题。 解决了一块最大的心病。 立了功就要赏,洪武皇帝再次拿出来一粒糙米放在了胡汉山一家的乞丐碗里。 五粒糙米变成了六粒。 距离只杀两族就剩四粒。 距离能够善终就差的远了。 不过,却是众多乞丐碗里难得一步步在增加的乞丐碗了。 在胡汉山坠马以前,所有的乞丐碗里只有汤和的乞丐碗在一步步增加。 现在多了一个胡汉山一家的乞丐碗。 洪武皇帝注视着汤和乞丐碗,心里只有放心二字,朝野内外只有汤和一人能安心了。 所有的淮西勋贵一直死死的握着兵权不放,虽说这是他们站稳脚跟的根基,没了兵权什么也不是。 淮西勋贵真要是没了兵权,浙东文官想骂两句就骂,想弹劾谁就弹劾谁。 以这帮开国武将的蛮横脾气,怎么可能受得了这等侮辱。 淮西勋贵里只有汤和一人,放弃了所有兵权,闲赋在家的养了一堆戏班。 整天没事只会听听昆腔,遛一遛养了一院子的名犬。 日子过的清闲。 洪武皇帝最安心的一件事,不只是汤和放弃兵权心甘情愿的做了富家翁,而是他像个商人一样在太子朱标和淮西勋贵之间做了一个掮客。 帮着太子朱标笼络了一些青壮年勋贵侯爷。 这些青壮年侯爷与老一辈的淮西侯爷不一样,从来不和胡惟庸交好,反而是与同样是青壮年的蓝玉交好。 青壮年侯爷们在蓝玉的鼓动下,还对老一辈的淮西侯爷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 洪武皇帝明白这些青壮年侯爷的心思,只要老一辈淮西侯爷还在一天,他们这些青壮年就不能进入五军都督府,掌握天下兵马。 老的不死,小的怎么出头? 洪武皇帝对于蓝玉很是看重,他是大明第一大将常遇春的妻弟,常遇春是太子朱标岳父。 蓝玉作为太子妃的舅父,极力的维护太子朱标。 蓝玉少年时就跟在常遇春身边,身经百战,在大大小小各种战场里磨砺出极高的将帅水平。 完全可是说是大明新一代的开平王常遇春。 洪武皇帝劳心劳力的为太子朱标铺垫着一切,蓝玉就是为太子朱标准备的武将班底。 等到太子朱标登基以后,蓝玉就能成为五军都督府的掌权人。 洪武皇帝加了糙米,在这里静坐了很久,直到夜深了才回去休息。 回到官邸的胡汉山却没有休息,刚刚品尝了鱼水之欢,欲罢不能,偷偷在宫门外把安庆公主接上了官轿。 负责值守的锦衣卫,不敢阻拦安庆公主,只能放任她坐上了胡汉山的官轿,把情况上报给马皇后。 马皇后管理后宫的一切事宜,对嫔妃公主们十分严厉,唯独对小女儿溺爱。 只说了一句女大不中留,就让锦衣卫闭上嘴巴,胆敢泄露一点消息就满门抄斩。 胡汉山偷偷接了一位公主出宫,有着一丝偷情的快感,更加龙精虎猛了。 折腾的安庆公主连连求饶,这才放过了安庆公主。 胡汉山躺在绸缎鲤纹大床上,搂着雍容华贵的安庆公主,心满意足的问了一句:“陛下的那封圣旨还没看。” “到底改封了什么。” 安庆公主知道胡汉山早会这么问,慵懒的喊了一句:“惜红衣,去把圣旨拿过来。” 胡汉山和安庆公主享受鱼水之欢的时候,贴身丫鬟绿禾红柳,还有贴身宫女惜红衣都站在厢房门口,脸靥羞红的听着厢房内的一切。 忽明忽闪的烛光下。 惜红衣穿着桃红色苏绣褙子,踩着一双迎春绣花鞋,外披一缕红色薄纱,走进了厢房内。 胡汉山眼前一亮。 又是一位不逊色京城四贵女的绝色美人。 傅玉媖是气质出尘的优雅脱俗,眼前这位惜红衣便是桃子成熟的诱人,迫不及待的想要把她吃了。 安庆公主突然说了一句:“这是奴家给夫君准备的通房婢女。” 胡汉山立即有了反应,让躺在怀里的安庆公主红了脸。 安庆公主接过来圣旨,介绍了惜红衣的身份:“惜红衣的本来姓沈,现在这个名字是取自词牌名惜红衣。” 胡汉山点了点头:“难怪这么的有诗意。” 安庆公主翻开圣旨,继续说道:“惜红衣除了容貌绝色以外,父亲还是宁波商帮的大商人。” “从小就跟着家里学会了各种账目,又熟悉宁波商帮的各种关系规矩,以后做个管事大娘子绰绰有余。” 胡汉山听了惜红衣的家世背景,都顾不上看圣旨,产生了几大的兴趣。 宁波商帮和龙游商帮是大明浙商里挣银子最多的两个商帮,两个商帮不同的地方在于,宁波商帮是海商,龙游商帮是马帮。 何止是能做个管事大娘子,胡汉山为自己谋划的其中一条出路,就会落在惜红衣身上。 胡汉山的眼珠子从始至终都没离开惜红衣,对她绝色的容貌满意,家世背景更加满意。 不过,这一切都得感谢贤内助安庆公主。 一般的公主都十分娇蛮,仗着公主身份不许驸马纳妾。 驸马陆贤就是这么一个可怜虫,只能用画画春宫图来排解心里的寂寞苦闷。 安庆公主可倒好,不仅没有一点的娇蛮,还主动帮他挑选了这么一位绝色美人当做通房婢女。 胡汉山感慨道:“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 第八十七章 到底是很不对劲 胡汉山翻开圣旨随意看了一眼,本想着叹一口气,看见县主前面那两个字却瞪大眼。 “凤阳县主。” 洪武皇帝居然把龙兴祖地封给了安庆公主。 爵位确实是从公主降为了县主,恩宠却是丝毫不减,比起以前还要犹胜三分。 安庆公主知道夫君的心里因为降为县主很是愧疚,她却是一点也不在意:“只要能与夫君长相厮守,奴家就算是降为贫民也是没有怨言。” “夫君,时间不早了,奴家要回宫了。” 胡汉山看着雍容华贵的安庆公主离开,怀里空落落,心里更是空落落:“为夫送娘子回宫。” 安庆公主知道这是胡汉山舍不得她,莞尔一笑,珠翠牡丹髻上的步摇轻轻晃动,愈发显得她端庄华贵。 胡汉山一直送到正阳门宫门口,这才恋恋不舍的回家去了。 还有几天才能到黄道吉日。 胡汉山这几天也没闲着,去通济门点了卯,就带着李濬去大报恩寺闲逛。 依旧是对释迦摩尼死了以后烧出来的舍利念念不忘。 想要找找看那座地宫在哪里。 不想着谄媚马皇后了,未来的岳母大人这么疼爱娘子安庆公主,只希望这颗舍利能够马皇后带来福运,希望能够长寿。 胡汉山转悠了一圈,与李濬两人又来到了大雄宝殿门口,望了一眼里面巨大的佛像,念叨了一句阿弥佛陀:“佛祖保佑,让本县马早日找到你的舍利。” 李濬性情比较沉默寡言,从来没怎么笑过,经常被通济门的巡检们打趣一句死鱼脸。 胡汉山的这句话,着实让李濬绷不住了,冷不丁的笑了一声。 胡汉山瞧见李濬的笑容,感到有些奇怪,迈步又在大报恩寺里四处转悠。 反正现在是当值的时间,要在通济门门口无所事事的站着。 就算是暂时找不到舍利,当做游山戏水了。 转悠了几圈,胡汉山又来到了李善长所在那座禅院,瞧见他正在精心的塑佛。 正要离开,看见了一个熟人。 临川侯胡美。 虽然这位临川侯也是姓胡,却与胡党是两路人。 临川侯从李善长担任左丞相的时候就是他的股肱党羽,自从李善长罢官免职了以后,是他身边仅剩的唯一党羽。 这两人凑在一起,不知道会不会说一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胡汉山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最喜欢听墙根了,递给李濬一个眼色。 躲在垂花拱门旁边的几株翠竹旁边,坐在在了吴王靠上,身后是供奉了不知道是什么罗汉菩萨的偏殿。 临川侯头戴四方梁冠,身穿大红色麒麟服,拱了拱手:“修缮官沟那件事,果然是让临江侯长子陈镛给办砸了。” “这位小侯爷果然就像国公预料的那样,急功近利,迫不及待的想要笼络宫里的宦官们。” 李善长听了关于小侯爷陈镛的事情,没有半点反应,还是坐在那里温和的塑佛。 胡汉山倒是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听临川侯这话里的意思,早就知道陈镛会干出侵占老百姓屋舍用来笼络宦官的事情来。 李濬当时也在场,难得用很低的声音说了一句话:“县马,韩国公李善长到底是在帮陈镛,还是在害陈镛。” 胡汉山同样是对这件事充满了疑问,压低声音说道:“帮是肯定帮的,当初陈镛如果没有那么多心思,老老实实的修缮完官沟就是政绩,也就没有后来的发配辽东了。” “不过,本县马估摸着这里面一定是有庙算谋划。” 李濬不是只会用刀处理一切的莽夫,熟读韬略兵书,不然也不会成为靖难二十六功臣之一。 李濬对于这里一定掺杂庙算谋划,认同的点了点头。 恐怕正是看到了陈镛的急功近利,才会让他去修缮官沟。 胡汉山和李濬对视了一眼,心里都是一惊,这么说来的话李善长对于人心的把握也过于吓人了。 未卜先知了。 临川侯等了半天,没等来一点反应,继续说道:“胡汉山不知道抽了什么疯,又干了一件烂泥荒唐事。” “挪用了朝廷的银子,营造了一座养济院用来赡养鳏寡孤独。” 临川侯说到这里,莫名的有些不忿:“国公是知道的,陛下最恨贪官污吏了,胡汉山挪用朝廷银子的行为放在那些被砍头的贪官污吏里,都算是重罪了。”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件荒唐事,胡汉山反而是得到了赏赐,最受陛下恩宠的安庆公主要下嫁给他。” “本来这也是一件好事,只要胡汉山成了驸马,胡党就没了继承人,唉,偏偏安庆公主自愿降为了县主。” 李善长依旧是没有说话,不过温和着塑佛的双手,慢了几分。 临川侯知道是因为安庆公主自降为县主这件事。 李善长的长子同样是迎娶了一位公主,可惜那位公主没有半点要自降身份的意思。 李善长的长子李祺也就成了一位驸马,这辈子没了进入中枢朝廷的可能。 胡汉山咧嘴笑了,心想还是我家安庆好,什么都替夫君考虑。 为了他就连公主的爵位都可以不要。 临川侯不知道李善长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安庆公主这件事都没能让他开口:“到还有一件好事,临江侯陈德已经与胡党彻底决裂了。” “胡党的淮西侯爷从十八位降低到了十七位。” 临川侯说到这里,满脸笑容的同时,又有些唏嘘感慨。 想当初李善长担任左丞相的时候,这一切都属于李党,结果到头来一切都成了为他人做嫁衣。 谁也没能想到,李善长被他一手带入官场的胡惟庸,取而代之了。 临川侯见他还是没有反应,说出了最后一件事:“临江侯陈德一族因为陈镛修缮官沟那件事,不仅是全部发配辽东了,还失去了淮西公侯们最在意的世袭罔替。” 李善长停下了正在塑佛的双手,温和笑着看向了临川侯。 随后,从石磨盘上拿出一个小泥人。 塑出来的样子却不是罗汉菩萨,样子很像前些天过来求他出谋划策的小侯爷陈镛。 李善长温和的哦了一声。 捏碎了小泥人。 ------------ 第八十八章 升官了 二月惊蛰。 九尽桃花开,春耕不能歇。 乡间百姓在这一天要进行始士、窖粪、条桑。 住在左丞相官邸里的胡汉山,按照习俗吃过了梨以后,要开始打小人了。 不过,今年除了老夫人、胡惟庸、胡汉山祖孙三代以外。 又多了一位嫁入胡家的安庆公主,还有三个通房丫鬟绿禾、红柳、惜红衣。 胡汉山带着安庆公主按照规矩晨昏定省以后,回到了芝兰园。 由于安庆公主现在只是凤阳县主,再是受到恩宠不会有赐宅,两人依旧是住在芝兰园。 芝兰园的庭院里,放着一袋子纸料,里面放着纸老虎、吉纸、小人纸。 胡汉山还在其中一张小人纸上写了李善长的名字,拿着鞭子抽打小人纸的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 那天在大报恩寺的禅院,李善长满脸温和,一把捏碎了神似小侯爷陈镛的小泥人。 一直让他记忆犹新。 胡汉山心里就一个念头,听说皇帝朱元璋因为养济院的政绩,要给他升官了。 不想当上多大的官职,只希望能够当上锦衣卫,最好是通政司的检校。 这样一来,就能利用手里的番子,一直监视李善长了。 “胡汉山接旨。” 惜薪司掌印太监带着一众宦官来到了芝兰园,手里捧着圣旨。 胡汉山立即沐浴更衣,摆上了香案,带着安庆公主以及众多丫鬟婢女,跪倒一片准备迎接圣旨。 宣读完圣旨以后。 胡汉山双手接过来圣旨,怎么也没想到,真的让他担任了日夜思念的官职。 从通济门的小旗,升任卫通政司的检校总旗。 通政司俗称银台,能够直接上达天听,掌握着百姓官员举告不法等事宜,是一个下情上达的官署衙门。 有些类似以后的东厂,用来制衡锦衣卫的权利过大。 不同的是,东厂全是由宦官担任,通政司的检校们全都是身体完整的男丁。 胡汉山在绿禾红柳的服侍下,脱去了正七品青色彪纹补子官服,换上了一身绸缎圆领衣。 通政司的检校们多是便服出门,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穿官服,一般都是穿着百姓的衣服。 惊蛰过后,天气转暖。 胡汉山就把绸缎袄子收了起来,换上了单薄一些的绸缎圆领衣。 迈步就要离开东厢房,安庆公主拦住了胡汉山,给他手里塞了一把宫式泥金花鸟扇。 安庆公主一双妙目盯着风流倜傥的胡汉山,越看越是喜欢:“夫君拿上这把折扇,更像一位贵公子了。” 胡汉山看了一眼手里的宫式泥金花鸟扇,总觉得眼熟:“这把折扇不会是文泰兄弟的吧。” 安庆公主的珠翠牡丹髻轻轻点了点,玉手捂着红唇,端庄笑道:“刘文泰这次是做出了悬梁刺股的决心,说是一日不考中解元,一日不出国子监。” “这把出自名家之手的折扇留在手里也没用,就托人送到了芝兰园。” 胡汉山心道刘文泰真是好兄弟,何止是出自名家之手,据说这把宫式泥金花鸟扇的扇面是元代画师黄公望所画。 黄公望可是真正的丹青大家,他的那幅《富春山居图》可是传世宝贝。 胡汉山拿着宫式泥金花鸟扇握在手心,在安庆公主雍容华贵的脸靥上亲了一口,喜滋滋的离开了。 安庆公主脸靥晕红,轻咬红唇站在原地,从来没有谁家的夫君会做出这么轻佻放浪的举动。 这要是被浙东文官们知道了,肯定会骂上一句白日宣淫。 不过嘛。 安庆公主心里确实难以言喻的甜蜜。 绿禾、红柳、惜红衣三名通房丫鬟,脸蛋上全是羡慕,不由自主的看向了安庆公主的小腹。 全在祈祷安庆公主早点有身孕,这样她们就能爬上老爷的床了。 白寿园的老祖宗,还有太老爷胡惟庸知道了,不再会杖毙她们了,还会鼓励她们为胡汉山开枝散叶。 胡汉山离开了芝兰园,骑着辽东大马一路赶往了通济门。 通政司衙门不在通济门,胡汉山赶过去是为了招纳一名属下,未来的靖难功臣李濬。 看重李濬的地方不只是弓马骑射,还有办事稳妥,脑子比谁都睿智清醒。 但凭从来不拿折色火耗这一点就不可限量,以后的官运必然亨通。 胡汉山来到通济门,把缰绳扔给一名通济门巡检,坐在旁边的一间茶棚子里。 宋忠赶忙起身,满脸的谄媚笑容:“什么风把胡爷吹来了。” “来来来,这边坐,尝一尝最近刚买的富春茶。” 自从惜红衣当上了管事大娘子,凭借宁波商帮的同乡会馆关系,富春茶的销路翻了好几番。 已经不仅仅是养济院附近的茶棚卖了,金陵里凡是宁波商帮的茶馆酒铺都有富春茶在卖。 胡汉山刻意把富春茶的东家是谁隐瞒了,不想让富春茶与胡党党羽们掺合在一起。 别人不知道富春茶的东家是谁,宋忠肯定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胡汉山回应了一个满意的神情,直接了当的说道:“本县马这次过来,是想把李濬给带走。” “这小子挺机灵,本县马使着顺手。” 宋忠猛地一拍大腿,谄媚笑容里多了几分真诚:“小人就说胡爷是个厚道人,不瞒胡爷说,通济门的兄弟们都巴不得李濬离开。” “就因为他不收折色火耗,通济门的兄弟们不知道少收了多少大明宝钞,就怕他在背后告黑状。” 胡汉山知道宋忠等通济门巡检,早就想赶走李濬了,所以对于李濬能不能离开一点也不担心。 转头看向通济门,李濬认真的盘查着来来往往的漕运商人,其他通济门巡检也还算尽职,就是手里时不时会有几张大明宝钞。 胡汉山喊了一句:“李濬去把官服佩刀交到衙门里,等会儿跟着本县马离开。” 李濬拱了拱手,转身离开了通济门。 旁边一直在等这句话的宋忠,前倨后恭的赶忙拱手:“哎呀,胡爷真是帮了大忙了,小人回头让通济门的兄弟以后常喝富春茶。” 胡汉山对待谄媚的宋忠,没有半点轻蔑,反而是勾肩搭背的一副好兄弟模样:“够意思,等哪天空闲了,兄弟请你去教坊司喝酒。” “得嘞。”宋忠又是谄媚的前倨后恭,目送胡汉山离开。 ------------ 第八十九章 杀了干爹 来到通政司衙门,穿过浮雕镂刻圆柱仪门,直接去了签押房。 这间签押房是应天府检校官员处理案牍的衙门,想要找到上司百户只能来这里。 领了一套彪纹补子武官服,交给了李濬。 胡汉山刚准备离开签押房,安排手下的一名小旗带着检校密切监察李善长,上司的上司就来了。 得。 熟人。 宋忠穿着一身正五品熊罴补子官服,迎面走了过来,满脸谄笑:“胡爷,小人与您又见面了。” 胡汉山看着前倨后恭一脸谄媚的宋忠,一阵无语,这货怎么升官比他还快。 在通济门见面的时候还是从六品巡检,现在就连升三级成为了正五品的千户,这升官的速度怕是坐上了神机大炮。 好巧不巧,偏偏又是胡汉山的顶头上司。 胡汉山心里满是疑问,但是升迁秘诀是官场的大忌,不好直接询问。 旁边抱着官服的李濬,低声解释了起来:“管辖通济门的巡检千户,被干儿子宋忠亲自送进来大牢。” “宋忠因为大义灭亲,连升三级成为了千户,却不知道为何没去锦衣卫。” 宋忠瞧见李濬在那里低声说话,应该是在说他检举干爹的政绩,没有一点羞愧,反倒是洋洋得意的说了一句:“大丈夫岂能郁郁久居人下。” 胡汉山没有扶着脑门,也没有无语。 反倒是来了精神。 胡汉山亲密的握住了宋忠双手,感情真挚的说道:“宋老哥觉得兄弟的父亲怎么样。” 父亲? 胡惟庸? 宋忠不明白了,怎么见了他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不逃走,变得更加亲密了:“那当然是好了,权倾朝野的左丞相,不知道多少人想给胡丞相当儿子。” 胡汉山听到这一句羡慕的话语,知道这事稳了:“兄弟从见到宋老哥就一见如故,简直就是上辈子的亲兄弟。” “实在是相见恨晚啊,不如这样,宋老哥现在就跟兄弟回家,认了胡惟庸为干爹。” 宋忠满脸的谄媚笑容,僵住了。 签押房内的其他千户们,正在奋笔疾书的硬毫毛笔,骤然停住了,墨汁滴滴答答污秽了文字。 全是愕然的看向了胡汉山,没想到他居然说出让宋忠认干爹的话。 掌管整个应天府所有检校的应天指挥使,拿着官窑青瓷茶杯的手掌,停顿在了嘴边。 本来对胡汉山的到来没有多少在意,现在却是不停的打量他。 宋忠心里极为触动,都快掉眼泪了,胡汉山真是把人人厌恶的他当成了真兄弟。 说出这话肯定不是让他真的认干爹,一定是在用这种方式在为他站台。 告诉所有人宋忠有机会认胡惟庸干爹都不会去认。 巡检千户干爹送进来大牢,不是因为想要升官发财的背信弃义,是千户干爹真的犯了贪赃枉法的大罪。 宋忠是真的在大义灭亲。 懂了兄弟胡汉山的意思,宋忠顺坡下驴:“我宋忠不是为了荣华富贵,只是一心为国,干爹这事还是免了。” 这句话说完,签押房内的千户们看向宋忠的眼神没有了厌恶,就连那名应天指挥使也是和善了很多。 唯有胡汉山一个人,对宋忠产生了气恼,主要还是失望:“呵!不识抬举!” 说完,胡汉山带着李濬离开了签押房。 宋忠看着胡汉山离开的背影,心里很是感慨:我兄弟真是会唱昆腔,尤其是最后一句话,简直一点破绽都没有。 就像真的一样。 胡汉山心情郁闷的回到了家里,本来还想着借助宋忠擅长干掉干爹的本事,把老爹胡惟庸拖下水,没想到宋忠这么的不识抬举。 还没走进芝兰园,在钟山园连绵的雨檐画廊,就被难得早早放衙回家的胡惟庸截住了。 胡惟庸带着长子走进了正堂厅阁,严肃老脸多了几分语重心长:“现在成了家,也就从少爷变成老爷了,不能整天荒唐糊涂的没个正形了。” “别的不说,起码要多积攒一些政绩,帮着安庆从县主成为郡主,这是咱们家欠她的。” 胡汉山没想到老爹胡惟庸是因为胡家亏欠安庆公主拦下了他,脸上逐渐没了不耐烦,变成了郑重。 胡惟庸瞧见长子摆正了态度,严肃老脸更加缓和了:“刚好金陵附近的泾县发生了旱灾,朝廷需要派人去赈灾。” “自古以来,赈灾就很容易养望,能够让你在官场声名鹊起。” “陛下钦定了南雄侯的长子赵庆元作为正使,陈宁按照为父的意思,举荐了你当做副使,这一次一定要用心去结交地方官绅,莫要再去干一些荒唐事了。” 胡汉山的郑重还没开始,变成了欲哭无泪了。 望着胡惟庸匆匆赶会衙门,心里别提多难受了:“这才消停几天!又要害我啊。” 胡汉山难受的离开了每次去了准没好事的钟山园正堂,郁闷的回到了后园的小湖岸边。 安庆公主正在亲手栽种白芷和蕙兰,全是央求母后从宫里送来的。 马皇后宠溺小女儿,直接让宦官宫女们拔光了所有的白芷和蕙兰,西殿变成了一片光秃秃。 安庆公主看到了闷闷不乐的夫君,放下了手里的白芷,端庄的走了过去:“夫君刚刚升了官,怎么还是心情不佳。” 胡汉山一把搂过来雍容华贵的安庆公主,脸庞贴着珠翠牡丹髻,对娘子毫无保留的和盘托出。 寻常百姓人家的夫妻之间,也会有一些小秘密。 何况是权贵夫妻。 安庆公主没想到胡汉山把心里的一切都说给了她听,玉臂环紧了胡汉山的腰背:“奴家在成亲的就不该告诉夫君,父皇在偏院里说的那些话。” “要不然夫君也不会这么苦恼。” 胡汉山想起成亲当晚,还对安庆公主有些愧疚,娘子在成亲当天就毫无保留的说出来一切,他到现在才说出:“娘子,我们夫妻二人要不找个机会去一趟惜红衣家里。” “乘着福船去海外找个容身之地。” 安庆公主只说了一句话,就打消了胡汉山所以的念头。 ------------ 第九十章 囤积居奇 “夫君在通政司当值,应该清楚检校有多么的无孔不入,更何况还有锦衣卫。” “恐怕刚刚还没逃出京城,就被锦衣卫抓进了诏狱。” 安庆公主不愧是贤内助,能在关键时刻打醒糊涂的夫君,坐直了金绣云霞翟纹霞帔,正视胡汉山:“依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想要逃避已经不可能了。” “父亲作为胡党的闻人,就算是想退都退不了了,淮西侯爷们不会让父亲退,父皇也不会同意父亲退。” “唯一的办法就是营造出大汉初年的朝堂局势,但这么一来,就需要聚拢更多的党羽,对于父亲来说只是饮鸩止渴。” 胡汉山没想到娘子竟然有这等见识,不愧是皇室的嫡女。 重新振作起来,拍了拍安庆公主的金绣云霞翟纹霞帔,神色轻松的说道:“不就是赈灾嘛,只要想出一个摆烂的法子。” “这件坏事就能变成好事,说不定又能让一名淮西侯爷与胡党彻底决裂。” 安庆公主的珠翠牡丹髻轻轻点动,步摇晃动,端庄笑道:“金陵官员都说夫君荒唐,现在看来最睿智的就是夫君了。” “主动退婚傅玉媖那件事想来不是因为夫君不喜欢她,是因为她爹傅友德的权势。” 胡汉山尴尬一笑,忙不迭的站了起来:“为夫去当值了,娘子在家里好好养身子,争取早日生个大胖小子。” 安庆公主目送夫君逃窜似的离开垂花拱门,笑的越发端庄了:“子孙兴旺,大妇的三从四德之一。” “既然夫君喜欢傅玉媖,本县主会想办法让她进门。” 胡汉山还没走到通政司衙门,就被喊到了通济门。 作为赈灾副使要监督赈灾粮食装上马匹,不能有一点遗漏。 胡汉山知道皇帝朱元璋是多么的痛恨贪官,尤其是在关乎老百姓的赈灾,有半点差错都逃脱不了干系。 监督赈灾粮食装上马帮的马匹,又是一件繁琐的苦差事,胡汉山就算是去干了也不一定能够发现胥吏们的小手段。 胡汉山喊来了李濬,又叫来了正在营造养济院的张友闻过来帮忙几天,高枕无忧了:“这件事就劳烦两位了。” 胥吏们本来看见胡汉山是个五谷不分的勋贵子弟,又那么的年轻,想着用一些手段截留一些赈灾粮食。 对于几千石粮食来说,少了三四十石根本看不出来,这些粮食最后也不会入库清查,是发放给泾县的灾民。 不会被任何人发现。 胥吏们看见李濬和张友闻两人,脸上的喜色瞬间就没了,全是一张苦瓜脸。 李濬在通济门担任了那么久的巡检,对于胥吏们的手段一清二楚,更是从来没收过一点好处。 张友闻因为养济院一事,在金陵的胥吏里有了很大的名气,谁不知道他是一名积年老吏。 胥吏们只能苦着一张脸,按部就班的把粮食装上骡马。 胡汉山坐在附近的一间茶棚里,悠闲的喝茶,喝的还是富春茶。 还没喝上几口,就看见了一位老熟人,时不时的看向正在装粮食的骡马。 胡汉山提着私窑茶壶,换到了隔壁一桌,拍了老居士的肩膀一下:“呦呵,真是巧啊,又在这里碰见了老居士。” 还好没喊老哥。 真要是差辈的喊上一句老哥,蒋瓛说什么都要给胡汉山脑门来上一刀鞘。 胡汉山已经知道了老居士的真实身份,再是无赖,也不会喊岳父的师兄一句老哥。 亲自给半个亲戚倒了一杯茶,胡汉山笑眯眯的说道:“老居士怎么有闲工夫来嘈杂的通济门。” 朱元璋喝了一口,视线始终不离开那些赈灾粮食:“大隐隐于市,要想修出佛性,在这等繁华的俗世才有效果。” 胡汉山还想着让老居士多买些茶叶,装成很佩服的样子说道:“高!实在是高!您老真是有境界啊。” “不过嘛,小子听说喝茶有助于宁神静心,您老就不再买些茶叶了。” 朱元璋回头看了一眼胡汉山,感觉有些好笑:“咱说你怎么马屁不断,原来是在这里等着。” “你小子要是真想卖,不如卖给泾县的商贾。” 胡汉山摇了摇头:“泾县的商人们肯定都在忙着囤积居奇,哪里有闲银子买小子的茶叶。” 囤积居奇! 朱元璋怎么也没想到从小到大不学无术的胡汉山,居然还对治国有所精通:“你不会是从左丞相那里随便听来的一个词,跑来咱这里装样子了。” 胡汉山满脸的不乐意:“您老说这话我可就不爱听了,小子以前确实是混账,但自从有了贤内助以后。” “每天都感觉自己在脱胎换骨。” 朱元璋在子女方面最为满意的地方,就是个个都成才了,尤其是安庆公主的贤明最像她母后了。 这句话夸到心坎里了。 朱元璋笑着问了一句:“那你来说说,什么是囤积居奇。” 提到这个词,胡汉山脸上出现了义愤填膺:“现在是太平盛世,米价便宜,不过是一两二钱银子一石。” “泾县发生了旱灾就不一样了,奸商们为了提高米价,越是荒年越是不卖米,全部把米囤积起来。” “等到米价大涨了,粮铺才会开张卖米,至于老百姓会不会因为米价大涨买不起,饿死在家里,奸商们才不会去理睬,只关心他们趁着旱灾水灾能够挣多少银子。” 朱元璋最忧虑的就是这件事。 泾县的地势山多路窄,赈灾粮食一时半会儿运不进去。 泾县的商人们要是与官绅勾结在一起囤积居奇,还知道要饿死多少老百姓。 这是历朝历代每逢灾荒都会发生的事情,官绅们都会趁机兼并更多的土地。 朱元璋可不会惯着这些奸商官绅,谁敢动老百姓的口粮,就灭了谁的满门。 胡汉山喝了一大口茶水,猛地拍了一下桌面:“要我看,官商勾结的那些人全都抓起来。” “剥皮!” “好!” 朱元璋听了这两个字,眼神熠熠有光:“希望你能知行合一。” ------------ 第九十一章 江西师爷 赈灾粮食装好以后,南雄侯长子赵庆元带着一大批人马赶了过来,其中还有一个熟人。 这个熟人不是别人,正是江西试馆的闻人黄子澄。 朱元璋来这里就是想看看小吏们,会不会耍上一些折色火耗的小手段,侵吞一些他们看来微不足道的赈灾粮款。 没有想到,李濬和张友闻二人办事这么多的妥当,居然压制住了这么多小吏。 尤其是李濬这名曾经的通济门巡检,朱元璋记住了他这么一个小小的武官。 前往泾县的这一路,都是走陆路,水路不通不能用漕船把赈灾粮食运过去。 赈灾正使赵庆元和副使胡汉山率领着马帮,踏上官道赶往了泾县。 胡汉山带着李濬在后面压阵,赵庆元带着临时请来的钱粮师爷黄子澄,走在赈灾队伍的最前面。 赵庆元回头看了一眼,不露声色的说道:“江西师爷的名声不弱于绍兴师爷,这一趟还要多多仰仗黄师爷。” 黄子澄等举人在没有当官以前,一项重要的银子来源,就是给赵庆元等官员当师爷,谋一个差遣。 因为才学和名声的不同,前去请他们的官员品级也就不同。 黄子澄这一趟给赵庆元当钱粮师爷,一部分是为了五百两大明宝钞,另外一个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为了曾经给小侯爷当过钱粮师爷的名声。 只要这一次能够把差事办的妥帖,黄子澄的名声就能再上一个层次,以后来找他的官员品级都不会低了。 黄子澄正在认真的翻看黄册,核查这一次赈灾粮食的账目,他深知小吏们挖改凭证的手段,不得不做一些防备。 直到翻看完了黄册,黄子澄这才回应道:“东主放心,江西师爷的名声您是知道的,不然也不会花费那么多银子请学生来。” “不论东主这一次是真的想赈灾,还是想借着赈灾捞一笔银子,只要江西师爷接了差遣,就一定会全力相助东主办成这件事。” 赵庆元对于黄子澄的回答早在预料之中,正是因为江西师爷这么多年来积攒的名声,他才会花费五百两大明宝钞的高价请来黄子澄。 赵庆元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推心置腹的说道:“不瞒黄师爷说,捞银子是没有必要,本官这样的小侯爷不会缺这点赈灾银子。” “家父这一次让本官担任赈灾正使,真实目的想必黄师爷应该也是知道,是为了相助胡汉山提高名声。” 赵庆元说到这里有些不忿,更多的是不当回事:“老一辈的事情,本官不想参与。” “年轻一辈的小侯爷们没有一个服气胡汉山,本官同样是对胡汉山颇有微词。” 话说到这个份上,剩下的不用说了,黄子澄已经明白了赵庆元的意思。 黄子澄同样是回头看了一眼蔓延的赈灾粮食马帮,不动声色的说道:“东主这一次想必是有了借鸡生蛋的念头。” 这句话说到了赵庆元的心坎里,让他见识到了江西师爷们揣摩心思的厉害,感觉这一次的银子确实没有白花。 黄子澄沉吟片刻,换上了一种比较妥贴的说法:“学生已经明白了东主的心思,想必是要结交当地的官僚乡绅,提高东主在官场上的名望。” 赵庆元提起青花釉茶壶,亲自给黄子澄倒了一杯。 黄子澄的手掌伸向马车内的黄花梨小圆桌,端起了豆青釉盖碗,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 小侯爷赵庆元这么一个细微的动作,就让黄子澄心底明白了,东主彻底认同了他。 黄子澄只是轻轻喝了一口,眼前一亮:“好茶!这可是每年都会采摘一批上品进贡到宫里的黄山松萝茶。” 黄子澄不免多喝了几口,心满意足的说道:“想要结交当地的官僚乡绅不难,这事还要落在赈灾粮食的发放上。” “只要咱们把正赈灾粮食交给当地的官僚乡绅发放,当地官场就得承了东主的人情。” “剩下的就是静待这件事传出去,东主放心,学生一定会发动人脉替东主鼓吹这件事。” 赵庆元请来江西师爷,可不只是让他们来出谋划策,更为看重的还是他们身后的官场人脉。 江西师爷能够闻名大明的主要原因,就在于江西师爷们背后复杂而又庞大的各种同乡、同年关系。 这五百两银子的一部分,就有着买一次江西师爷的鼓吹。 黄子澄多喝了几杯黄山松萝茶,智珠在握的说道:“学生对于胡汉山有所了解,以他喜欢与官僚乡绅作对的习惯。” “恐怕不会轻易答应让官僚乡绅来发放赈灾粮食,这里面的门道或许以前不清楚,现在嘛,张友闻应该全部告诉他了。” 赵庆元最为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摆出了洗耳恭听的样子,等着黄子澄的计将安出。 黄子澄这些年来见识过很多棘手的差遣,但是像胡汉山这般的不合常理,还是第一次见。 胡汉山作为权倾朝野的左丞相嫡长子,可以说是天底下头一份的官僚缙绅。 这段时间以来,从来没见他维护过官僚缙绅,反倒是一直在和官僚缙绅作对。 当真是拿起筷子吃饭,放下筷子就摔碗。 这事放在其他师爷手上,应该是难以处理的十分棘手。 黄子澄却不怎么当做一回事:“赈灾粮食的发放,看似需要经过胡汉山的同意。” “但是按照官场的规矩来,谁能获得宁国府官员的支持,赈灾粮食的发放就由谁说的算。” 黄子澄指了指后面的几辆马车,神态悠闲的说道:“泾县隶属于宁国府的管辖,所以这一次赈灾就派遣了不少官吏跟过来。” “其中最为重要的三人,全都与学生有着不浅的关系。” 赵庆元听到他挑明的关系,知道这一次提高官场名声的谋划,基本上就十拿九稳了。 赵庆元不禁在心里感谢韩国公李善长,前几天去大报恩寺的禅院求教,就是李善长否决了他要请名声最大的方孝孺,提出了让他去请名声稍逊一些的黄子澄。 看来真应了那句话,不一定要请最好的师爷,一定要请最对的师爷。 ------------ 第九十二章 终于露出把柄了 赵庆元和黄子澄两人显然是低估了通政司检校的无孔不入,给他们两人驾车的马夫,虽说是赵庆元家里多年的老仆。 却不知道,这一名看似忠厚老实的马夫,一直是通政司检校安插的番子。 他们在马车里说的每一句话,自以为不会传出去哪怕半个字,实际上一字不落的传到了胡汉山的耳朵里。 胡汉山和李濬两人没有坐上挂着绸缎帘子的马车,骑着两匹辽东大马,说话的声音不大也不小。 大庭广众之下,不用担心他们所说的话会泄露出去。 从来都是通政司检校们探听官员们的消息,还从来没有官员们的亲信探听通政司衙门的先例。 赵庆元在过来以前,已经安排了一名亲信混在了胡汉山附近。 还没等这名亲信待上多久,就被通政司衙门的检校随便栽赃的一个罪名,送进了应天府大牢。 赵庆元一直到现在还蒙在鼓里,以为他的亲信还在胡汉山身边打探消息。 胡汉山点了点头,那名负责传递消息的检校恭敬的退了出去。 胡汉山遭到了赵庆元的算计,却是满脸的笑意:“真是瞌睡来了枕头,本县马正想着怎么摆脱他们二人。” “这两人就找死的撞了上来,给本县马送上了一个整治他们的好借口。” 李濬明白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这一次不把赈灾粮食的发放,交给泾县的官僚乡绅?” 胡汉山点了点头:“赵庆元和黄子澄两人自以为能够欺瞒本县马,以为本县马对于这里面的门道不清楚。” “他们打错了如意算盘,本县马不仅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还厌恶他们那一副自诩救了多少老百姓的虚伪做派。” 胡汉山知道李濬不仅仅是个武将那么简单,还颇有官场头脑。 就用东林党执政的一件事,深恶痛绝的说出了这里面的门道。 地方上发生了水灾旱灾,朝廷进行赈灾,这粮款还没出京城就腰斩了一半。 不管是粮食还是银子全被六部官员截留了一半,不管老百姓死活的贪墨了。 赈灾粮款到了地方的布政司衙门,再次腰斩一半。 布政司衙门的官员用各种借口,贪墨了大笔的粮食和银子。 赈灾粮款终于到了地方府县,又一次腰斩一半。 仅剩的那一点儿赈灾粮食全都发放给了不缺吃喝的地方乡绅,美其名曰是代发,但是代着代着就没有了。 李濬本来想着官员再怎么贪,怎么也得给老百姓剩下一些口粮,留一条活口。 却怎么也没想到,从内到外从上到下没有一个把老百姓当人看。 饿死了也就饿死了,只想着能够趁着这一次的国难捞上多少银子。 李濬朝着金陵的方向抱了抱拳,对于当今的皇上朱元璋更是多了几分崇拜:“还是洪武皇帝贤明,为了老百姓能有好日子过,对贪官污吏不会有半点的姑息。” 胡汉山对于李濬的这句话颇为认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后世那些掌握了笔杆子的读书人想尽了各种办法抹黑洪武皇帝。 就在两人闲聊的档口,赵庆元带着黄子澄还有几名宁国府的官员,停在了驿站里。 这才刚刚离开金陵多久,虽说已经到了用膳的时间,但是事情总有轻重缓急。 现在最重要的要务是赶往泾县,赈济那里受灾的老百姓。 至于吃喝问题,胡汉山早就准备好了,备了一些干粮和清水,一边走一边吃就可以了。 赵庆元等到驿站摆好了宴席,让长随请来了胡汉山,吃饭倒是其次主要是要商量赈灾粮食的发放。 胡汉山刚刚坐下来,还没喝上一口茶。 赵庆元说出了早就想好的对策:“不知胡副使对这一次的赈灾有什么看法。” 胡汉山没有理睬赵庆元,自顾自的喝了一口茶:“不错,这茶真是不错,算是茶叶里的上品了。” 驿丞还以为巴结对了左丞相嫡长子,上前行礼:“驿馆买了几钱黄山松萝茶,小丞相喝着顺口就行。” 胡汉山不等驿丞说完,冷着一张脸,一把掀翻了八仙桌:“本县马让你们吃,泾县的老百姓还在吃树叶啃树皮。” “你们可倒好走的不紧不慢也就算了,还在这里大鱼大肉,商量着怎么分润功劳。” 赵庆元看着摔了一地的青白釉折盘,脸色更冷了,心里却在大笑:你这可是自己得罪了宁国府官员,看谁还会替你说话。 等到胡汉山发完了火,赵庆元抽冷子说了一句:“在金陵里干些混账事逞威风也就算了。” “现在离开了金陵,可没有人惯着你,再不收敛了混账脾性,耽误了赈灾的大事,少不了要送到金陵问罪。” 赵庆元的这番话直接在宁国府官员们的脑子里,提醒了胡汉山可不会维护官僚缙绅,总是想着袒护那些泥腿子。 宁国府通判这些官员,必定会站在赵庆元身边了,浇灭他们钻营左丞相胡惟庸的心思。 果不其然,这句话说完以后,宁国府官员们做出了自以为会让胡汉山后悔的举动,略微靠近了小侯爷赵庆元几步。 大势已定,黄子澄开始履行江西师爷的职责:“赈灾粮食的发放,照例来说要由各位父母官来决议,东主的意思是先从县廓都百姓开始。” 宁国府官员们领会了师爷黄子澄的意思,大为欣慰,看来这次来的钦使不会成为宁国府官场的障碍了,阻挡治辖内的粮商们囤积居奇了。 只要把粮商推到台前,银利的大头会落在宁国府官员手里,真要是出了差池,只需要把粮商们推出来当替罪羊便可。 宁国府官员已经把赵庆元当成了自己人,今年送给中枢官员们的碳敬冰敬少不了南雄侯一份。 “本官赞成,县廓都百姓居住的较为集中,先去赈济能够救活更多的百姓。” “当是一条赈灾上策,本官佩服。”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小丞相训斥的很对,这顿饭确实不该吃,我等还是尽快赶去泾县赈灾。” ------------ 第九十三章 快点让我得罪他们 宁国府官员这些话说的是冠冕堂皇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哪里是赶紧去赈济灾民,分明是赶着去囤积居奇。 胡汉山不想在这里浪费口舌,直接狮子大开口的说道:“一半的赈灾粮食。” 赵庆元没有想到胡汉山这么的贪心,直接要走了一半的赈灾粮食。 这么一来,最少有一半的宁国府官员得不到半点儿囤积居奇的好处了。 黄子澄直接拒绝道:“赈灾粮食只有集中在一起,才能发挥出该有的作用。” “小丞相想要分走一些,其他官员也想要分走一些,你分一点我分一点最后怎么赈灾。” 胡汉山不耐烦的最后说了一句:“你们想要赈济县城里的老百姓,随便你们怎么去赈济,本县马不想去管。” “但是这一次受灾最为严重的是乡野老百姓,本县马最少要拿走一半的粮食,要不然你们一粒粮食也别想带走。” 小侯爷赵庆元最不怕的就是威胁了,拍了拍手,驿站外面立即冲进来了一批官兵。 全是南雄侯的旧部,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老卒,不会在乎胡汉山是不是左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 他们只听从小侯爷赵庆元的命令,只要一声令下,这些手上沾过血的老卒就会毫不犹豫的一拥而上。 “哟呵。” 胡汉山看到赵庆元要来硬的,乐呵呵是笑了。 按住了准备拔刀的李濬,把手指放在嘴里缺了一个口哨。 “虚!” 十几名通政司检校破窗而入,身上没有穿戴着鸳鸯战袄,只是穿着普通的麻布对襟。 身形也没有官兵们显得高大健壮,一个个中等身材,更像是在市井讨生活的平头百姓。 官兵们全都是露出了不屑的狞笑,心里想着只需要两三人,就能轻松杀完这些破窗而入的家丁。 直到十几名检校露出了配刀,官兵们全都不敢乱动了,赵庆元的双眼渐渐眯在了一起。 检校门衣着普通,但是他们手里的佩刀可就不普通了。 绣春刀。 绣春刀是洪武皇帝御赐给武官的佩刀,不是谁都能轻易佩戴。 只有锦衣卫在护卫着洪武皇帝的龙辇出行时,为了彰显皇帝的威仪,才会统一穿上飞鱼服,佩戴绣春刀。 另外还有一种情况,那就是锦衣卫和通政司检校出门执行衙门里的政务,能够佩戴绣春刀,以彰显锦衣卫和通政司检校的地位不同。 赵庆元知道胡汉山升官了,但他怎么也没想到,胡汉山居然是在通政司衙门担任了要职。 事情闹到了这一步,已经开始刀兵相见了。 胡汉山直接就撕破脸了,笑眯眯的走到黄子澄身边。 “啪!” 只听一道清脆的响声。 在赵庆元和宁国府官员难以置信的目光下,胡汉山狠狠的甩了黄子澄一巴掌。 殴打有功名的读书人,还是江西试馆的闻人黄子澄。 金陵里最混账的国舅爷都不敢这么干,就算是藩王们对待有功名的读书人,依然是礼敬有加。 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敢这么对待读书人。 胡汉山打了一巴掌还不过瘾,上去就是一脚,直接把黄子澄踹倒在地。 千层冲呢底官靴踩着黄子澄的脑袋,胡汉山一副无所顾忌的样子:“本县马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儿?” “这次就给你一个教训,下次再敢随便插嘴的话,就不会轻饶你了。” “胡汉山!” 赵庆元大声厉喝了一句,赶紧走了过去,推开了胡汉山踩着黄子澄脑袋的千层冲呢底官靴。 赶紧把黄子澄给扶了起来,嘘寒问暖的问道:“黄先生怎么样,没有伤在哪里吧。” 黄子澄用宝蓝色吉祥寿字纹文右衽衣的袖子,擦了擦出血的嘴角,摆出了一副势不两立的模样:“你可知道侮辱一位江西试馆的举人,会得罪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还有江西官僚缙绅背后的关系。” “只要你肯放弃巧取豪夺一半的赈灾粮食,黄某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你我的恩怨就揭过了。” “不然的话,就算是你父亲左丞相胡惟庸,一样是难以招架整个江西官僚士绅的针对。” 胡汉山本来就是想拿到一半的赈灾粮食,再使用一些手段,足够乡野老百姓的吃喝了。 只要能够挺过这几个月,等到六月粮食成熟以后,家里就有余粮了。 没想到居然还有意外之喜。 胡汉山喜滋滋地冲了过去,抬起手又要殴打黄子澄。 赵庆元赶紧让官兵们抱住了胡汉山,见识了检校们的绣春刀以后,不敢动手。 抱住胡汉山不让他动手,还是没有问题。 宁国府官员们怎么也没想到会闹出这一连串的变化。 虽说早就对胡汉山的混账早有耳闻,但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胡汉山居然混账到这个地步。 黄子澄已经把话说的很明了了,再这么混账下去,肯定会让左丞相胡惟庸得罪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 胡汉山不仅没有半点诚惶诚恐的后悔,反倒是迫不及待的上去殴打黄子澄。 难不成殴打黄子澄有什么好处,不是在得罪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是在结交江西的官僚缙绅。 赵庆元请来了江西师爷,倘若是在跟着他的期间出现了任何意外,会让江西的官僚缙绅们产生反感。 赵庆元只是想到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头皮发麻:“胡汉山够了。” “真想把你的脑子扒开,看看里面到底是怎么想的。” “就连右丞相汪广洋结交江西的官僚缙绅都来不及,你偏偏要给左丞相胡惟庸招来那么多的政敌。” 胡汉山挣扎了半天,实在是难能从高大健壮的官兵手里挣脱,只能是满脸遗憾的退了回去。 嘴里还可惜的念叨了起来:“赵庆元真是多管闲事。” “要是没有你的阻拦,说什么也要给黄子澄脸上再来上几巴掌。” 宁国府官员看着胡汉山荒唐又混账的做法,彻底是不懂了。 原来不是看不惯黄子澄这个人给了他一巴掌,胡汉山是真的想得罪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 着实是匪夷所思。 胡汉山怎么看都不像一个正常人了。 ------------ 第九十四章 粮食到手了 赵庆元这一次过来,不是为了囤积居奇的那些两银子。 这一次过来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借助泾县的赈灾,笼络宁国府的官僚缙绅。 原本还没有什么把握,经过胡汉山这么一个闹腾,又是殴打了师爷黄子澄,得罪了江西的官僚缙绅。 又是要走一半的赈灾粮食,断绝了宁国府官员们的财路,把宁国府官员们也得罪的死死的。 赵庆元现在反而要帮着胡汉山要得到赈灾粮食了,装作一副被逼无奈的样子:“没想到你居然是通政司衙门的总旗,还带着一批手持绣春刀的检校。” 宁国府官员们只是听到检校这两个字,心里一个劲的打颤儿,像是见到了吃人的恶鬼。 通政司衙门的检校可比吃人恶鬼可怕多了,恶鬼就算吃人也只是吃一个,这些通政司衙门的检校可就不一样了。 当初在空印案的时候,检校们四处出动,拿着一本册子到处去官员们的宅子里。 不是去拜访官员们,是去罗织官员们的罪证。 只要是与空印案有一点牵扯,哪怕只是点头之交,全都被通政司衙门的检校给定了罪。 随后锦衣卫闻风而动,把那些官员的全家全部抓进了诏狱,屈打成招,承认自己与空印案有关。 宁国府官员们对于通政司检校的畏惧,甚至还超过了锦衣卫。 通政司衙门的检校擅长于捕风捉影,罗织罪名,锦衣卫则是在得了消息以后抓人杀人。 赵庆元看到宁国府官员们畏惧不前的神态,这件事已经有了七八成把握:“只要你不再胡闹,那一半的赈灾粮食给你便是了。” 赵庆元说完这句话以后,看了一眼颧骨淤青的黄子澄,到了现在了,他还是没有关心自己的伤势。 一直在想着怎么帮助东主赵庆元,完成这一次的谋划。 黄子澄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给胡汉山埋了一个坑:“这些赈灾粮食,按照官场上的规矩应该是由宁国府官员来发放。” “你现在索要走了一半,万一出现了差池,罪名可就要你一人担着了。” 胡汉山明白赵庆元黄子澄两人狼狈为奸的在说些什么,无外乎一点,耽误了宁国府官员们的囤积居奇。 让他们少捞了一半的银子,结下了梁子,还是杀人父母般的深仇大恨。 赵庆元黄子澄两人自以为是给他埋了坑,让他得罪了整个宁国府的官员,后悔都来不及了。 胡汉山却是巴不得这样:“这可是你说的,你们在这里想吃就吃想喝就喝。” “本县马带着一半的赈灾粮食先走了,不在这里跟你们耗着了。” 胡汉山带着通政司检校立即离开了驿站,按照他原来的安排,用最快的速度赶往了泾县。 留在驿站里的宁国府官员们,望着胡汉山离开的背影,尤其是看着突然分出来一半的马帮。 那一张张镶嵌了铜钱眼睛的脸庞,抽了抽,在心里怨毒的咒骂胡汉山。 旱灾水灾又不会经常发生,好不容易摊上了一回,整个宁国府官员们能够借助这次机会好好的捞上一笔。 可是还没等他们开始捞银子,就腰斩了一半,心里全是对胡汉山的怨恨。 赵庆元叫来了主管驿站的官员,让他又去安排了一桌上好的席面:“事已至此,不管怎么样还是先饱了肚子再继续去赈灾。” 宁国府官员们哪里还有心情在这里吃喝,更没有心情前往泾县了。 坐在花梨官帽椅上,端着豆青釉盖碗烦闷的喝着茶水,黄山松萝茶也没有了滋味儿。 只剩下的苦涩,喝在嘴里莫名的有一股苦涩的味道,心里更苦了。 赵庆元和黄子澄两人看到宁国府官员的这副作派,知道尘埃落定了,两人倒是在那推杯换盏吃的是宾主尽欢。 回到马车上,黄子澄拱手道:“东主这一次谋划的事情,已经算是十拿九稳了。” “接下来只需要按部就班的赈灾,有了胡汉山混账行为的衬托,宁国府的官员们必定对东主是感激不尽。” 赵庆元心情不错,在马车内点燃了一支檀香,潮州帮从南洋运送来的香料,散发出丝丝缕缕沁人心脾的香味。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情愉悦的原因,赵庆元感觉香料比往常味道更浓了几分:“没有了一半的银子,宁国府官员们还有地方上的乡绅,现在恐怕对胡汉山已经恨之入骨了。” “遵守官场规矩的本小侯爷,在宁国府官员眼里说不定都成了慈眉善目的活菩萨。” “这件事的后续安排,还要指望黄师爷多多出手相助了。” 黄子澄悠闲的闭上双目,闻了闻这些上等的檀香:“东主放心,黄某这就写一封信给金陵的江西试馆。” “让试馆内的读书人们,去联络他们的叔伯长辈们,不遗余力的为东主大力宣扬这一次赈灾的来龙去脉。” “估摸着要不了多久,金陵里就会传遍了东主为人厚道的官场名声。” 赵庆元笑了笑没有说话,似乎在等着下文。 黄子澄沉思了片刻,做出了一个妥当的安排:“还有宁国府官员和地方乡绅这里,黄某同样是会去拜访几位来自江西的官僚缙绅。” “黄某作为江西试馆的闻人,还是有几分薄面在的,应该可以让他们帮着东主继续在地方宣扬官场名声。” 金陵和地方官员都有了相应的安排,赵庆元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又从正红石榴纹宁绸的袖子里,拿出了一摞大明宝钞。 赵庆元把大明宝钞放在黄子澄的面前,态度诚恳的说道:“本官居住的园子今年要换春联了,还请黄师爷赏脸写上一副春联,这是给黄师爷的润笔费。” 读书人想要贪银子,也要惺惺作态的找一些可有可无的借口。 润笔费就是读书人把贪婪二字说成了文雅,这么一来有了面子,还有了一些银子。 黄子澄只是看了一眼,就知道这一摞大明宝钞少说也有一百两,欣然收下了润笔费。 ------------ 第九十五章 巧取豪夺 胡汉山到了泾县,没有第一时间就去乡野赈灾,带着通政司的检校们前往了县城。 胡汉山没有去县衙里找知县,在县城里随便找了一家茶馆,坐在茶馆正堂就让通政司检校们出去抓人了。 只过去了半炷香时间,泾县县城里的粮商,背后全有本地大乡绅的影子。 一个接着一个,全都被抓到了胡汉山的面前。 胡汉山放下手里的青花釉盖碗,审视了几眼哆哆嗦嗦跪在一旁的粮商们。 本来还想着用什么借口来恐吓他们,居然是自己送上门了。 几名粮商全都穿着清一色的喜鹊登枝金花绸缎,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商人是不允许穿戴绸缎。 金陵的商人们忌讳颇多,平时只敢在家里穿绸缎。 地方上的商人可就没那么多忌讳了,官商勾结颇深,背后又有本地大乡绅的支持。 毫无顾忌的穿戴绸缎,乘坐轿子。 不过,真要是碰到了胡汉山这种过来找麻烦的官员,这几名粮商可就要吃苦头了。 胡汉山严厉的大喝了一声:“都抬起头来。” 粮商们战战兢兢的抬起脑袋,不明白从哪里冒出来一群丘八,把他们这些背景深厚的粮商给抓了起来。 胡汉山指了指通政司检校腰间的配刀,似笑非笑的说道:“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刀。” 粮商们哪里见过绣春刀的样式,别说是粮商了就算是泾县的土皇帝知县老爷,也是没有见过绣春刀。 胡汉山知道他们没有见识过绣春刀,继续面带笑意的说道:“这种刀叫做绣春刀。” 只是听到绣春刀这三个字,粮商们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白了,心里再也没有了镇定,一个接着一个慌忙给胡汉山磕头。 没见识过绣春刀,绣春刀的响亮名号却传遍了整个大明。 地方上的官僚乡绅们谁不知道,每一次绣春刀出现以后,就会有大批的脑袋落地。 这些脑袋还都是平时惹不起的京官,或者是地方上的高官。 “行了。”胡汉山厌烦地让这些粮商们别磕头了,说出了把他们抓来的目的:“这一次请你们过来只有一件事。” 请? 粮商们在泾县可都是有头有脸的富户,什么时候遭到这种冒犯。 这哪里是请,分明就是在胁迫他们。 这要是换成了地方卫所,就算是千户抓了他们,粮商们都敢讨要一个说法。 偏偏抓他们的人佩戴了绣春刀,粮商的哪里还有半点要讨说法的心思,只想着赶紧回去才好。 一名粮商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嘴皮子都不利索了:“这……这位官爷,不知道找来我等究竟有什么事。” “只要是能够办的,我等一定尽心尽力把事情办成了。” 胡汉山要的就是这一句话,抬起手里的马鞭,拍了拍这名粮商身上的喜鹊登枝金花绸缎:“没有别的事情,本官就是想用手里的粮食换走你们手上所有的麸糠。” 原来是找他们做生意,说话的这名粮商心安了不少:“不知道官爷手上有多少粮食,想要换走多少麸糠。” 站在一旁的李濬,把手里的一卷册子扔在了粮商面前。 粮商双手颤颤抖抖的打开了册子,心里已经做好了花银子买平安的准备。 翻开册子看过以后,脸色又白了又白,这哪里是在做买卖,分明就是在抢。 粮商带着一丝哭腔的说道:“官爷可不能这样,不过两千石的粮食,却要从我等手上换走二三十万石得麸糠。” “哪有这么做买卖的,翻了一百多番。” 胡汉山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和抢没有什么区别,但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 这次受灾的老百姓很多,赈灾的粮食一时半会儿运不进来。 只能想一些取巧的法子了,这个法子就是抢走粮商们手里用来喂牲口的麸糠。 到了这个时候,老百姓都开始吃观音土,活活的胀死。 麸糠在老百姓眼里已经是这个救命的粮食了,最起码要比观音土和树皮树叶要好吃多了。 胡汉山知道这些粮商们不会答应,搭在这名粮商身上的马鞭,加重了几分:“你们穿的是什么衣服。” 粮商们相互看了一眼,穿的不过是喜鹊登枝金花绸缎,颜色上没有违反大明律。 胡汉山看到他们一脸的迷茫,知道在地方府县穿绸缎的时间久了,已经忘了大明律规定商人们不能穿绸缎了。 胡汉山阴笑了一声:“你们穿的可是都是绸缎,这个罪名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往大了说,少不了一个抄家灭族。” 粮商们听到一句抄家灭族,又想到这些可是佩戴绣春刀的官兵,全是杀人不眨眼的主儿。 粮商们心里是真的怕了,又开始脑袋如捣蒜的不停磕头。 胡汉山厉喝了一声:“来人,去把他们家里全部查抄了,押到京城斩首示众。” 粮商们听到一句要把他们押到京城里斩首,还是要把他们全家一起押过去,再也不敢拖着了。 麸糠再怎么重要,也没有他们全家老小的性命重要。 最前面的那名粮商,从来没遭到这样的巧取豪夺,心疼的哭了:“官爷饶命,我等愿意用麸糠换走官爷手上的粮食。” 胡汉山听到这里满意了,亲手把粮商们扶了起来:“早点答应,不就没有这么多事儿了。” “你们别想着去疏通关系,就算整个泾县权力最大的知县,本官想要把他押到京城里问斩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粮商们下意识看了一眼绣春刀,不敢有半点其他的心思了。 别人说这话不可信,就算是掌管整个布政司刑律的按察使,想要把一个普通老百姓定罪问斩,还要发往刑部审查,一直等到秋后才能问斩。 拿着绣春刀的官兵们可就不一样了,现在说砍了他们的脑袋,绝不会等到明天。 胡汉山挥了挥手,让手下的几名小旗跟着粮商们去拿来各自粮仓的钥匙。 留下两名检校在粮仓附近看着,免得节外生枝,本地的官僚乡绅使出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 ------------ 第九十六章 又要骂我了 胡汉山为了保证老百姓不被饿死,可谓是费心又费力,迫于无奈才想出了让老百姓吃麸糠的下策来。 为了避免麸糠被分发粮食的小吏们贪墨了,胡汉山不仅派遣了通政司检校们在一旁监督,亲自用双腿跑遍了整个泾县的乡野。 但是话语权和笔杆子掌握在官僚乡绅的手里,胡汉山为了老百姓侵犯了官僚乡绅的银利,不可避免的就遭到了官僚乡绅们的污蔑和抨击。 抢夺粮商们的粮食,他们背后可都是有着地方大乡绅在支持,再加上这一次赈灾的特殊情况。 背后还有着整个宁国府官员们的支持,这一次真的是犯了众怒。 宁国府官员们为了报复胡汉山毁了他们的财路,很快就把消息传到了金陵。 武定桥东的教坊司内,各个试馆的读书人们整天吃饱了没事干,口诛笔伐这个,张嘴抨击那个。 方孝孺得知了胡汉山干出了这种劣迹斑斑的事情来,哪里还能耐得住性子。 当即就在教坊司的宴席上,带头抨击胡汉山的罪大恶极。 为的就是给恩师宋濂出一口恶气,报复他当初对于恩师宋濂的污蔑。 “你们可曾听说了,胡汉山为了立功在泾县抢夺了赈灾的粮食。” “这句话说的可就不对了,哪里是要抢劫赈灾粮食,分别是在为囤积居奇做铺垫。” “别人干不出来这种事,胡汉山绝对是干的出来,就他那副整天荒唐混账的样子,肯定是想趁机捞一笔银子。” 就在方孝孺等试馆读书人抨击胡汉山的时候,胡汉山认为的那名宫里太监,同样是来到了教坊司。 朱元璋通过锦衣卫和通政司的禀报,早就对泾县的情况了如指掌。 今天闲来无事来到教坊司,不是心血来潮想要见识一番教坊司的扬州瘦马。 是想看一看胡汉山的名声,是不是就像锦衣卫和通政司禀报的那样臭名昭著。 朱元璋坐在官帽椅上,端起豆青釉盖碗,还没来得及喝上一口热茶。 就听到了一声声对于胡汉山的抨击,各种粗俗的言辞都出来了,就差没骂胡汉山生孩子没屁眼了。 朱元璋所在的位置,刚好在方孝儒的旁边,难免引起了方孝儒的注意。 坐在教坊司里的各种人物都有,有年轻的浙东公子,也有年纪大一些的地方官员,还有两淮盐商等商人。 唯独没有一身居士服打扮的老居士,明显是一位遵守清规戒律的居士,反常的来到了教坊司里面。 方孝孺还以为朱元璋是锦衣卫的番子,过来探查消息了,心里有了惦记:“不知道这位老居士,对于胡汉山有什么看法。” 朱元璋还以为自己这一次的乔装打扮被人识破了,看了一眼旁边的锦衣卫副指挥使蒋瓛。 得到了没被看穿的肯定答复,朱元璋开口说话了:“还能有什么看法,胡汉山应该是没干什么好事。” 方孝儒听到老居士嘴里模棱两可的回应,心里显然对于这个回答不怎么满意:“何止是没干什么好事,也不知道陛下是怎么想的,怎么会派遣他去泾县赈灾。” “派了这么一个混账的人去,只知道鱼肉百姓捞银子,这下可害苦了受灾的老百姓。” 不是害苦了老百姓,是救活了很多快要被饿死的老百姓。 朱元璋哪里会被方孝孺三言两语哄骗,就连锦衣卫和通政司检校都抱有怀疑,经常出来体察民情。 一方面是因为眼见为实,朱元璋更相信自己亲眼看到的东西,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锦衣卫和通政司到底有没有说实话。 这一次出来也不例外,是想看看锦衣卫和通政司禀报的消息,关于京城里对胡汉山的各种污蔑是否属实。 胡汉山现在的身份可不一样了,他作为通政司的一员,有可能发生官官相护的情况。 锦衣卫和通政司作为朱元璋的耳目,真要是发生了这种情况,不介意把锦衣卫和通政司从上到下血洗一遍。 朱元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实情况,不在这里听那些污蔑的言语了,实在是让他感到厌烦,尤其是带头说话的方孝儒。 就在他起身刚要离开教坊司,一名读书人听不下去了,拍案而起:“你等还是读了圣贤书的读书人嘛!” “为了各自在官场上的私利,不惜在这里抨击一个真正在赈济灾民的官员。” 方孝儒看了他一眼,不认识这个衣着寒酸的书生,看向了旁边的浙东试馆读书人。 坐了好几桌的浙东试馆读书人们,全都是对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认识这个寒酸书生。 方孝孺想要算计一个人,尤其是像这种公然顶撞他的人,影响到了他在金陵读书人里的名望。 首先要打听清楚这个人的籍贯,这样才方便一次摁死这名读书人,让他从此不能再有任何翻身的机会。 几名浙东试馆的读书人询问了其他试馆的读书人,终于问出来了这名寒酸出生的姓名和籍贯。 一名来自陕西布政司的举人,不顾半点的同乡之谊,直接把这名寒酸读书人的身份揭露了出来:“这个人叫做高恂,平时喜欢独来独往,从来不参与各种诗会雅集。” “今天来这里是因为没有门路拜一位名师当做恩师,心灰意冷之下,准备在见识过教坊司以后就回陕西布政司了。” 方孝孺看他那一身寒酸的右衽衣,就知道他没有什么人脉和地位,没想到连个名师都拜不上。 方孝孺的恩师可是海内鸿儒宋濂,身份差距过大,随便一句话毁了他这一生的仕途。 既然敢当众得罪整个金陵最有名望的读书人之一方孝孺,就会让他承担难以承受的后果。 不然以后随便一个读书人就敢出来抨击方孝孺,对方孝孺来说可不是一个好事情,有最为看重的名声。 只要遇见了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寒门读书人,立即把他们摁死再无翻身之日,就不会有人敢随意抨击方孝孺了。 ------------ 第九十七章 又收下一名循吏 朱元璋看到终于有读书人不肯同流合污了,来了兴致,坐在官帽椅上不走了。 高恂知道他所要抨击的那人是谁,也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依旧是义无反顾:“高某说的难道不对吗!” “你们这些浙东文官,把持着官场也就算了,还把持着科举考试。” “整天一副为国为民的样子,瞧瞧你们究竟在干些什么,嘴上骂着娘手里还摸着姑娘。” “说的好!”朱元璋早就看这帮江南读书人不顺眼了,也预感到了一定的危机。 自从洪武初年的科举考试开始,考中科举的江南读书人日渐增多。 从洪武初年的六成,到如今已经到八成了。 再这么发展下去,以后大明官场上只会有江南读书人了,再也不会有北方读书人和西南读书人的一席位子。 朱元璋现在需要浙东文官来对抗淮西勋贵,腾不出手来收拾浙东读书人。 没想到这么一个寒门读书人,居然是说出了很多六部官员都不敢说的话。 一个衣着寒酸的寒门读书人倒是比六部官员有骨气多了,不像那些官员心里虽然不满,却一直是忍气吞声的当个小媳妇儿。 方孝孺本来只是想毁了高恂的仕途,免得以后随便冒出来一个读书人就敢顶撞他。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已经不是对方孝孺污蔑那么简单了,这是在污蔑整个江南的官僚缙绅。 “住口,你一个小小的举人有什么资格说这些话。” “可笑,我等江南读书人凭本事考上的科举,怎么就成了把持科场。” “是你们这些北方读书人没有用,没有才学,以至于考不上科举。” 浙东试馆、江西试馆等江南读书人们,开始呵斥高恂。 面对这么多有权有势读书人同时对自己的抨击,高恂没有像一般读书人那样,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高恂的腰杆子更加笔挺,没有丝毫的畏惧:“才学?你们也有脸说才学这两个字,要不是你们这些江南的官僚缙绅把持着各种经史子集,不肯把圣人的学说传出去。” “自私自利的把在手里,我等北方读书人连看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可能考得中科举。” 朱元璋很早就看到了高恂所说的这一点,圣人讲究一个教化,江南的官员就是为了把持科场把自私自利这四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朱元璋作为皇帝依然是无可奈何,他不可能把所有的江南官僚缙绅都杀光,拿走他们视作命根子的经史子集。 除了把江南的官僚缙绅们全部杀光以外,绝没有第二个办法拿走所有的经史子集。 方孝孺因为高恂的这一番话,不免对他有些高看了:“看来你还是有一些见识。” “难道这能怪我等江南读书人,是这是因为祖宗的荫蔽,一代代的传承到了今天才拥有这么多的经史子集。” 高恂说到这里不想再多说一句了,和这些擅长卖弄口舌的江南读书人说话,只是在浪费时间徒增烦恼罢了。 高恂理也没理一副温润如玉君子模样的方孝孺,起身离开了教坊司这个小名利场。 连夜收拾了行李,准备去泾县寻找胡汉山。 只有遭到浙东读书人各种辱骂抨击的胡汉山,能与高恂志同道合了。 朱元璋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真实情况,还有个另一种更大的收获,看清了方孝孺的真正嘴脸。 朱元璋在回皇宫的路上,对着旁边的唯一那人说道:“咱要是一个只会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还真的是被这帮浙东官员们给蒙蔽了。” “自从方孝孺正式拜了宋濂为恩师以后,也算是正儿八经踏入了官场,对于他的鼓吹整天不断,差点都把他说成是诸葛孔明那般的经天纬地之才了。” “咱本来还想着把这个人才留给太子,现在看来他在治国方面只不过是一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草包了。” 朱元璋最擅长的就是物尽其用,方孝孺在治国方面不行,难以委派重任。 不过倒是可以把他推到台前来,等到合适的时机为下一代皇帝打造出第二个胡惟庸。 高恂来到泾县,很快就在通政司检校的指引下,找到了正在亲自监督麸糠发放的胡汉山。 这一位受到金陵官宦小姐们念念不忘的风流才子,满脸的疲惫,嘴唇都有些干裂了。 高恂作为一名寒门读书人,很清楚胡汉山为什么变成了这个样子,肯定是因为亲自劳心劳力的参与赈灾。 胡汉山这两天累的是浑浑噩噩,睁眼是灾民,闭眼做梦也是灾民。 已经很多天没有睡一个好觉了,刚准备合上眼休息一会儿,听说有一个叫高恂的来找他。 胡汉山强忍着睡意,让通政司检校把高恂叫了过来:“你就是高恂。” 高恂没有多说半句话,直接从胡汉山的手里接过来用来分发麸糠的水瓢,替他给灾民分发麸糠。 胡汉山从检校那里知道了高恂的详细情况,又看到他完全没有浙东读书人只会无病呻吟的做派,确定这个高恂就是像张友闻那样载入史册的一名循吏了。 高恂的到来,对于胡汉山来说真是一个意外之喜,睡了一个安心觉。 等到胡汉山再次想过来,天色已经黑了,高恂满脸疲惫的坐着地上等着他醒来。 胡汉山招呼了高恂一声,一起蹲在库房门口,吃着用来发给灾民的麸糠:“你这个人挺不错。” “本县马也不是一个拐弯抹角的人,有话跟你明说了吧,看上你这个人了。” “怎么样,有没有兴趣给本县马做一个师爷。” 高恂做事从来不拖泥带水,放下手里的碗筷,站起身来郑重下拜:“学生,拜见东主。” 胡汉山怎么也没想到,只说了一句话,就让高恂做了他的师爷。 前一段时间为了折服张友闻,可是费了很大的功夫。 胡汉山不免有些好奇的问了一句:“高先生怎么会答应的这么痛快。” “本县马知道高先生不是一个趋炎附势的人,难道就不怕别人说你为了谄媚小丞相,想要借此升官发财过来烧冷灶吗。” ------------ 第九十八章 就是不按规矩来 高恂从来不是一个呈口舌之力利的人,不想去解释,从来都是用行为来证明自己的内心。 君子论迹不论心。 剩下一段时间的赈济灾民,有了高恂的帮助轻松了很多,省了很多心力。 回到金陵,胡汉山没有先去沐浴更衣,洗去这么多天来的风尘仆仆,还有耗费精神的疲惫。 胡汉山在三坊巷贡院大街附近租了独门独户的小院子,用来安置已经成为师爷的高恂。 故意挑选这么一个简陋的小院子,就是知道高恂不会接受两三进的大宅子。 为了给高恂接风洗尘,胡汉山晚上便带着他去了武定桥东的教坊司。 刚刚迈进教坊司大门,就看见了另一位熟人。 赵庆元正在宴请各个试馆的读书人,他一个淮西勋贵子弟,不知道怎么得到了各个试馆读书人的认同。 “听说赵先生为了这一次的赈灾,劳心劳力费了很多心血。” “宁国府官员们早就把赵先生的事迹,传到了京城里,我等甚是佩服。” “以后在京城里但凡是有诗会雅集,还请赵先生能够赏脸过来一趟。” 赵庆元在赈灾期间,哪里有半点的劳累,全部交给了地方的官僚乡绅。 整天坐在衙门里,哼哼小曲儿,与地方乡绅献上来的美人嬉戏。 赵庆元明白正是因为他的无为而治,让当地官僚乡绅捞到了足够的好处,对他大加赞赏,才得到了试馆读书们的一致认同。 另外,更为重要的一个原因,那就是胡汉山混账行为的衬托。 胡汉山走进了教坊司内,刚才还热闹非凡的教坊司,很快就安静下来。 方孝孺等各个试馆的读书人对于抢走了赈灾粮食的胡汉山没有什么好脸,又看见他的身边还多了一个人,正好是顶撞了方孝孺的高恂。 试馆读书人对于胡汉山看法,可就是截然不同了。 “还真是蛇鼠一窝,没想到不懂规矩的高恂居然是和更加混账的胡汉山混迹在了一起。” “要怪就怪高恂不懂得融入金陵的试馆,没有金陵读书人为他讲述金陵里的各种人脉关系,当然会认为烧胡汉山的冷灶是一件好事了。” “好事?恐怕从今天开始,高恂彻底毁了自己的仕途。” 读书人们对于高恂的仕途都有了一致的看法,从此自绝于浙东子弟,就相当于自绝于官场了。 胡汉山虽说被人称作是小丞相,但他在金陵都不受待见,更何况是去投奔他的人。 高恂要是有想法去边疆当个武官,那就另说了,但高恂明显是要走文官的路子。 赵庆元看到了走进来的胡汉山,故意说了一句:“你把粮食换成牲口吃的麸糠,来给老百姓当成赈灾的粮食。” “恐怕是捞了不少的好处,小丞相还不请赵某多喝几杯好酒。” 好酒? 胡汉山满脸笑意的走了过去,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在了赵庆元那张得意的脸上。 赵庆元当场就懵了,作为南雄侯的嫡长子,又在试馆读书人里收获了这么大的名望。 怎么也不会想到有人居然敢打他,还是给他脸上来了一巴掌。 “胡汉山!”赵庆元愠怒的大喝了一声,抬起手来就要把这个巴掌还回去。 还没等巴掌落在胡汉山的脸上,胡汉山反而是把脸伸了过去:“来来来,本小丞相的右脸有点痒,赶紧抽上一巴掌。” 赵庆元没有听到本县马,听到一句本小丞相,巴掌怎么也落不下去了。 他哪里敢殴打左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 教坊司内又有那么多读书人看着,已经把他架在了这里,不打又不行。 赵庆元看着胡汉山那张贱兮兮的脸,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 对方不敢动手,胡汉山可就不一样了,抬手又是一巴掌。 这一巴掌再次抽在了赵庆元的脸上,众目睽睽之下,当着那么多赵庆元想要笼络的读书人的面。 彻底把他打懵了,同时勾起了赵庆元心里的怒火,不管不顾的要殴打胡汉山。 不过,还没等赵庆元的手掌落在胡汉山的脸上,两名通政司检校不知道什么时候冒了出来,拦住了怒火攻心的赵庆元。 这两名通政司检校穿着寻常老百姓的衣服,赵庆元还以为他们是左丞相官邸的家丁,抬手就要给两名检校一人一拳。 推开他们以后,再去殴打贱兮兮的胡汉山。 还没等他伸出拳头,瞧见了那两名家丁抵在他胸前的刀鞘。 赵庆元瞬间就清醒了,目光一缩,看清楚了这两把刀的样式。 绣春刀。 胡汉山本来就因为宁国府官员贪墨了一半的赈灾粮食,心情不是很好,伸出手摁在赵庆元的脸上一把推开。 迈步来到了方孝孺面前,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方孝孺感觉情况有些不对,站起身来,把双手放在胸前做出了防备的姿势:“你想做些什么,方某可是浙东子弟,还是海内鸿儒宋濂的关门弟子。” “你要是敢得罪方某,这辈子都别想有好名声了,看你以后还怎么在官场上做官。” 胡汉山听了一句关门弟子,哎哟了一声:“快要吓死本县马了,你的背景还真是让人畏惧。” 这句话刚说完,只听‘啪’的一声,胡汉山的巴掌落在了方孝孺的脸上。 这一巴掌很用力,很快就让方孝孺的右脸浮肿起来。 方孝孺从来没有受到过这么大的屈辱,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心里对胡汉山已是恨极。 只要是迈进金陵这个名利场,哪有像胡汉山这样不守规矩,居然是公然殴打浙东文官下一代的领头人之一方孝孺。 这不仅仅是打在了方孝孺的脸上,更是打在了所有读书人的脸上。 黄子澄早就对胡汉山有很大的成见,见到他这么的肆意妄为,忍耐不住的站了起来:“胡汉山!你可知道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 “倘若是整个金陵的读书人都在骂你,背后做官的叔伯长辈上书抨击你,恐怕就算你是做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依然是逃脱不了治罪。” “只要你今天……” 相关 ------------ 第九十九章 宋忠来了 还没等黄子澄说完,胡汉山走到他的面前,又是一巴掌重重的甩在了黄子澄在脸上。 黄子澄剩下的话再也说不出口了,站在原地,呆然木立,一时间说不出半个字。 赵庆元心里一喜,再也没有了被打了脸面的愠怒,还有些感谢胡汉山的混账。 先打了浙东试馆闻人方孝孺一巴掌,又打了江西试馆闻人黄子澄一巴掌。 无异于打了浙东官僚缙绅的脸面,还有江西官僚缙绅的脸面,正是赵庆元收买人心的好时候。 赵庆元从官帽椅上走了出来,来到了方孝孺和黄子澄的前方,挡在了他们俩面前。 赵庆元摆出一副伸张正义的模样:“胡汉山你今天必须要给方孝孺和黄子澄两人赔罪。” “不然的话,本官就把你抢走一半赈灾粮食的劣迹,写一封奏章上报给洪武皇帝。” 胡汉山最不怕的就是这一点,还挺希望赵庆元把他抢走一半赈灾粮食的事情上报给洪武皇帝。 按照官僚缙绅的想法,朝廷要想长治久安,就得遵守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规矩。 但凡是不遵守这个规矩,天下就会糜烂,用不了多久就会亡国了。 胡汉山心里门清的很,不论是以前的皇帝还是往后的皇帝,都会做出与官僚缙绅共治天下的决定。 唯独洪武皇帝不会,只会砍了那些贪官污吏的脑袋,袒护贫寒的老百姓们。 胡汉山拉开一把官帽椅坐了下去,有恃无恐说道:“别说是你赵庆元了,就算是宁国府的官员们一起上书检举本县马。” “也不会有一点害怕,你们要真有能耐,现在就赶紧写奏章把这件事报上去。” 赵庆元对于胡汉山的不守规矩,有了更加深刻的认识。 现在居然就连洪武皇帝都压制不住胡汉山了,他真是把官场规矩当成了儿戏,到底想要做些什么。 赵庆元本来还想给左丞相胡惟庸留一些颜面,现在把他逼到了这个份上,也就不管不顾了:“事已至此,本官也不想浪费口舌了。” “本官这就去衙门里写上一封奏章连夜送到御前,痛斥你的种种恶行。” 试馆读书人听了这话来劲了,一个个表明了自身的态度,准备要与赵庆元共进退了。 “不错,赵先生说的很对,既然胡汉山不守规矩那就一起上书给当今的洪武皇帝。” “他这么不守规矩的混账行为,简直就在破坏官场的稳定,破坏大明的安稳统治。” “只要一起上书给洪武皇帝,就算他是做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依然免不了要被问罪的下场。” 赵庆元听到官僚缙绅子弟们全都在支持他,气势更胜了三分,浮肿的脸上再次出现了颇为自得。 赵庆元已经想到自己回去以后,必然会遭到父亲南雄侯的责怪,但也只会是责怪。 老一辈有老一辈的为官之道,到了他们这年轻一辈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倘若他真的能凭借这件事压倒胡汉山,提高在淮西勋贵子弟里的名望,有希望成为下一代的胡惟庸。 南雄侯表面上会责怪嫡长子赵庆元,却也乐见其成,是个父亲都想自己的儿子能够更有出息。 还没等到赵庆元离开教坊司,宋忠带着一大批锦衣卫走了进来。 群情激奋的教坊司内,因为一大批的飞鱼服,霎时间陷入了寂静。 不过试馆读书人脸上没有半点对锦衣卫的恐惧,全都是一脸看笑话的神情,视线都落在了胡汉山的身上。 试馆读书人们都知道胡汉山没有真的贪墨了赈灾粮食,抢走的赈灾粮食全部换成了麸糠。 金陵里盛传胡汉山贪没了赈灾粮食,都是为了各自的私利污蔑他。 试馆读书人们了解赈灾时的真实情况,拥有锦衣卫和通政司的洪武皇帝更不会被金陵的各种传闻所左右。 方孝孺揉了揉浮肿的脸庞,疼的他嘴角直抽抽,看到锦衣卫来抓胡汉山了,不免有些出了恶气的幸灾乐祸:“我等不是不知道洪武皇帝看重老百姓。” “可你看看你在泾县都干了些什么,把粮食全部换成了喂给牲口的麸糠。” “这是给人吃的东西?分明已经不把老百姓当人了,看你这一次还怎么躲过洪武皇帝的问罪。” 黄子澄的想法和方孝孺一致,都认为胡汉山这次真的是在劫难逃了。 当时负责赈灾的正是赵庆元,会做出那么一副无为而治的样子,就是得到了黄子澄的提议。 赈灾结束了救活了老百姓,作为赈灾正使的赵庆元,自然就会有一份功劳。 万一办事不利,正赈灾出现了差池,赵庆元就可以顺手一推把所有的罪责推在胡汉山身上。 毕竟,赵庆元一直都在衙门里总揽所有的事物,真正在分发赈灾粮食的那人是胡汉山。 黄子澄看了一眼赵庆元,对于自己的师爷名望有了更大期待,想必要不了多久就有更大的提升。 整个金陵都会知道黄子澄作为赵庆元的师爷,一手扶持他,整倒了左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 这么一份惊人的师爷政绩,就是黄子澄踏着胡汉山的名头,往上爬的重要时机。 江西试馆的读书人们看向黄子澄的目光不一样了,不仅仅是敬佩他作为闻人的身份,更是多了几分崇敬。 黄子澄还一副得了便宜又卖乖的模样:“不知道小丞相家里有多少银子。” “想要把小丞相捞出来也不难,只要小丞相肯出银子就够了。” 试馆读书人哄笑起来。 “哈哈,没有一万两大明宝钞说什么也不干。” “一万两?你这是看不起小丞相,怎么说也得给个三五万两大明宝钞。” “银子有什么好的,学生要是小丞相立即拿出五百亩上好的水浇田,恳求黄师爷救他一条小狗命。” 就在所有的试馆读书人讥讽胡汉山的时候,全在等着锦衣卫把他抓进诏狱里面。 宋忠前倨后恭的走到了赵庆元面前,满脸的谄媚笑容:“赵爷怎么也在这里。” “今天的饭菜可还顺口,要不要小人叫上几名美人给赵爷舒服一番。” 相关 ------------ 第一百章 倒霉鬼是谁 赵庆元嘴巴有点干涩,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答宋忠。 金陵的权贵子弟都清楚宋忠的做派,只要是他笑了准没有好事,尤其是一脸谄媚笑容的时候。 这个时候一定要做出万分的警惕,很明显宋忠又要开始阴人了。 本以为宋忠带着锦衣卫过来,会在胡汉山面前露出一副谄媚笑容,说上一句小人。 没想到落在了赵庆元这里。 试馆读书人们全部把视线从胡汉山身上挪开了放在了赵庆元身上,心里在揣测难不成赵庆元在前去赈灾以前干了什么欺行霸市的罪行。 但就算是欺行霸市了,只不过是淮西勋贵子弟的纨绔,不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让锦衣卫亲自来抓人。 宋忠接下来的举动,果然是证实了赵庆元心里的不安,又是一巴掌甩在了赵庆元脸上:“抓起来,连夜送进诏狱提审。” 试馆读书人再也没有了半点想要看笑话的意思,全都是夹紧了屁股,不敢多说半个字。 谁知道宋忠会不会迁怒到他们身上,殃及池鱼的一起被抓进诏狱,到时候有再大的冤屈也说不清了。 宋忠等到锦衣卫把赵庆元抓起来以后,一步步走到了黄子澄面前。 黄子澄看着比教坊司小厮还要谦卑的宋忠,一步步后退,差点被官帽椅绊倒在地上。 黄子澄想到自己身后站着的江西官僚缙绅,强行压下心头的恐惧,故作镇定的说道:“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黄子澄看起来再怎么镇静,紧张万分的说话时,还是暴露了他内心对于宋忠的畏惧。 宋忠伸出手掌轻轻的拍在黄子澄的脸上,还是一成不变的谄媚笑容:“小人刚才听你说有花银子捞人的本事,不知道想要把赵庆元捞出去需要花费多少银两。” “没有!”黄子澄立即开口拒绝,矢口否认他刚说了没多久的承诺:“学生绝对没有说过这话,学生一直以来都是洁身自好,绝对不会干出这种行贿受贿的做派,分明就是在自毁前程。” 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宋忠比黄子澄本人还要清楚,当然是有这个本事。 这种事做的再是隐秘,也逃脱不了锦衣卫和通政司的耳目,一笔一笔的全都记录在案。 可惜的是,江西师爷自有一套规矩,总能避开大明律捞出判了轻刑的官员。 宋忠对于江西师爷的厌恶,不亚于凭借伶牙俐嘴在衙门里搬弄口舌的讼师。 尤其是证明了江西师爷们种种的投机钻营,却没有一条大明律能够定了他们的罪,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在官场上风生水起。 增设大明律也不是不行,但只能抓走当前的一批江西师爷,往后的江西师爷又能通过各种手段逃避增设的大明律。 而这些增设的大明律最后落在江西师爷的手里,又会成为坑害老百姓的利器,成为了大明的一项弊政。 宋忠恐吓了黄子澄几句,没有抓到他真正触犯了大明律,也只能恐吓他一番离开了教坊司。 离开的时候,宋忠还转过脸来,对着胡汉山谄媚的笑了笑:“要不要一起去诏狱。” 试馆读书人听到这话又来了精神,以为还要把胡汉山一起抓进去,让这个最令他们痛恨的混账,在诏狱里饱受折磨。 可是令试馆读书人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胡汉山居然是宋忠的属下:“千户早点去办公务。” “属下在这里还有一些事没有办完,就不跟着去诏狱里凑热闹了。” 宋忠亲切的搂了一下胡汉山的脖子,两人咬着耳朵在那窃窃私语,不知道说了些什么然后带人离开了。 方孝孺指责胡汉山,说话有些结巴了:“你...你居然是宋忠的属下。” 不等胡汉山回应,看了一眼那两名通政司检校腰间的绣春刀,自言自语的说道:“早就应该想到的,除了锦衣卫以外,就只有通政司的检校能够佩戴绣春刀了。” 方孝孺等试馆读书人对胡汉山有了深深的忌惮,想着以后针对胡汉山的时候要越发的小心谨慎了,千万不能被他抓住把柄,免得抓进了诏狱。 黄子澄想到了更深的一层,能够成为通政司的检校,尤其是胡汉山这种淮西勋贵子弟。 无一例外,全都是受到了洪武皇帝的信任。 这一点让黄子澄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左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怎么会受到洪武皇帝的信任。 更让他难能理解的一点,胡汉山怎么会心甘情愿的去通政司当值,无异于自毁前程了。 只要是进入过通政司成为了检校,不论以后是走文官的路子,还是走淮西新贵的老路担任武官。 都不会得到属下的信任,反而会让属下时刻担心他是皇帝的耳目,会把手下面的情况详细的禀报给洪武皇帝。 一旦进入了官场,总会落下一点儿把柄,这是官员最隐秘的隐私,绝不想让洪武皇帝知道。 得不到信任,就无法笼络党羽。 没有了党羽的帮衬,胡汉山以后还怎么一步步的接收胡党。 胡汉山看到黄子澄在那一副沉思的模样,就知道他应该是在匪夷所思小丞相在通政司当值的事情:“你这次可是害苦了赵庆元。” “能够把一件十拿九稳的赈灾政绩,变成东主抓进了诏狱,你这个师爷真是没有白当。” “真是让本县马开了眼界,以后谁要是活腻了,找你当师爷真是一个不错的决定。” 黄子澄听了这句话,揣度胡汉山背后深意的心思立即就没了。 胡汉山这是要断了他的后路,不仅是赚银子的后路,还要断了他以后在官场上的后路。 江西师爷爱惜羽毛的程度,比起家里的经史子集还要尤甚三分,只要有名声不论是做官,还是遗留给后代,都会产生勋贵般的荫蔽。 黄子澄当即开始反驳:“莫要污人清白。” “赵庆元抓进诏狱一定不是因为赈灾,肯定是因为在赈灾以前犯了错才遭到了问罪。” “你这是要把罪名栽在黄某身上,难道就不怕落下一个污蔑他人的坏名声。” 相关 ------------ 第一百零一章 去抓人 坏名声? 整个金陵除了国舅爷以外,还能找出来第二个名声比胡汉山更臭。 胡汉山斜着眼瞥了一下黄子澄,不想在这里和他说些废话:“争辩是没有用的,那就等着赵庆元抓紧诏狱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因为赈灾。” 胡汉山还没赶回家里,又被宋忠带着锦衣卫找上了门。 宋忠指了指身后的五十名锦衣卫,谄媚的笑道:“劳烦胡爷再去一趟泾县,如果时间充裕的话顺道再去一趟宁国府。” 胡汉山早就想率领一群锦衣卫威风凛凛的招摇过市了,没想到还真有了机会,从宋忠手上接过了一本名册:“宋千户就放心吧。” “这一次抓人绝对不会有半点的纰漏,凡是名册上的官员不会放跑一个人。” 本来派去宁国府和泾县抓人的锦衣卫总旗不是胡汉山,谁让他是唯一把宋忠当人看的兄弟。 宋忠表面上不会说些什么,到了一些关键时刻,还是可以在他的权利范围之内做一些通融。 宋忠知道前一段时间的赈灾,胡汉山心里肯定受了一些气,就想着让他亲自去把那些贪官污吏抓回来,好好的出了这口恶气。 胡汉山骑上一匹辽东大码,立即带着五十名锦衣卫赶往了泾县。 风尘仆仆的来到泾县衙门,胡汉山大手一挥,一名名身穿飞鱼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直接冲进了县衙的大门。 正在门口守着的三班六房衙役,刚想拦住这一群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官兵。 只是看了一眼,一个个神色慌张的跪在了地上,不敢有半点的阻拦。 衙役们或许不认识小丞相胡汉山,却没有人不认识飞鱼服。 这些年来杀了那么多的贪官污吏,飞鱼服早就让官吏们吓破了胆。 泾县知县和三班六房掌案正在后衙喝茶,商量着怎么分润这一次囤积居奇的银利。 户房掌案把所有的账目都记在脑子里,不敢写在纸上,担心泄露出去:“这一次囤积居奇的大头,基本上全被宁国府的官员拿走了。” “总共还剩下上千亩的良田,还有一千多两的大明宝钞。” 泾县知县听到这里,心里也明白了到底怎么分润:“本官是流官,不是泾县本地人,要不了几年就要离开泾县。” “拿着泾县的土地也没有用,几位同僚看看能够折算多少大明宝钞,全给本官换成大明宝钞就可以了。” 官僚缙绅对于土地总有着难以遏制的欲望执念,每次碰到旱灾水灾,总会想方设法的兼并老百姓的土地。 大明宝钞再好,喜鹊登枝金花绸缎再是华丽,都没有一亩亩的良田能够绵延宗族的福泽。 大明宝钞花完了就没了,喜鹊登枝金花绸缎用过了也没了,只有土地会一茬又一茬的长出粮食庄稼。 户房掌案等三班六房地方乡绅知道这是知县主动让利,投桃报李也不会让知县吃亏:“这一次囤积居奇得来的土地,有上等的水浇田,也有下等的旱田。” “按照当前的市价,二十两纹银到五十两纹银不等。” “账面上的一千多两大明宝钞可以全都拿去,我等九人再凑出来四千两大明宝钞送给知县老爷。” 泾县知县知道户房掌案是在让利,把所有的良田都当作上等水浇田折算给他,多赚了起码两千大明宝钞。 这就是泾县知县没有斤斤计较的原因,真要是斤斤计较起来,惹恼了三班六房等本地的乡绅,到时候只给田地可就傻眼了。 等到泾县知县调离了县衙,三班六房的乡绅们有的是办法侵吞他所留下来的土地。 泾县知县伸手去拿红黑如意纹纹匣子,里面装的是这一次搜刮的一千多两大明宝钞。 还没等泾县知县把手放在红黑如意纹匣子上,只听‘砰’的一声,后衙的雕花对扇木门就被胡汉山一脚给踹开了。 光亮洒在略显昏暗的衙门房间内,泾县知县和三班六房的地方乡绅不免抬起了官服袖子,挡住了刺眼的光亮。 泾县知县等到眼睛适应了突然冒出来的亮光,瞧见是胡汉山来了,对他没有一点好脸色:“胡少爷如果没有公务还请离开县衙。” “本知县与三班六房的掌案还有一些要事商议,胡少爷在这里本官等不方便议事。” “另外,私闯县衙可是重罪,胡少爷还是不要让左丞相为难的好。” 三班六房的掌案也对胡汉山没有什么好脸色,要不是他从中作梗,这一次的囤积居奇还能再多拿一千多亩的良田。 胡汉山走了过去,从黄花梨圆桌上拿起了红黑如意纹匣子,抽开一看:“呦呵,这里面装的大明宝钞可真不少。” “少说也有一千多两吧,看来这一次赈灾你们是真没少捞银子。” “住嘴!”泾县知县突然拍了一下桌子,呵斥道:“你可知道诬陷官员同样是重罪。” “别以为你是左丞相的嫡长子就可以胡作非为,本官可是出身于浙东的官僚缙绅,真要是论起出身,本官可是一点也不怕你。” 知县背后站着的是浙东官僚缙绅,不会上赶着巴结胡汉山,甚至还有些瞧不起淮西勋贵出身的胡汉山。 浙东的官僚缙绅从宋代开始就是书香门第,淮西勋贵别说是从前朝的前朝了,三五十年前还都是在土里刨食的泥腿子。 胡汉山的右手一扔,把红黑如意纹匣子扔给了身后的锦衣卫,笑着说道:“来人,全部抓起来送到诏狱。” 胡汉山的笑容看起来莫名有些威严,七八名锦衣卫立即冲进了衙门的房间内,一口口绣春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知县说是不怕胡汉山,不过是借着浙东官僚缙绅的势,虚张声势罢了。 当他看见比亮光还要刺眼的飞鱼服,顿时吓的是面无人色,身体一软,从官帽椅上滑了下去。 知县想到按照大明律只要是贪了几十两银子就会被剥皮,像他这种贪了一千多两银子的贪官,少不了一个抄家灭族的下场。 泾县知县嚎啕大哭起来,口不择言的说道:“这些都是宁国府官员逼迫本官做的。” “本官要是不同流合污,脑袋上的官帽子就要保不住了。” 相关 ------------ 第一百零二章 看你还怎么嚣张 泾县知县这样的官员屡禁不止,洪武皇帝每年都会杀上一批,但还是会有官员不遗余力的搜刮民脂民膏。 胡汉山知道这些官员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是心存侥幸,二来就是银子实在是太动人心了。 胡汉山对于泾县知县,还有同样吓得滑倒在地上的三班六房掌案,没有一丁点的同情。 胡汉山翻开了手里的名册:“你们这一次一共侵吞了上千亩良田,还有脸在这里哭诉。” “侵吞这些土地还不知道要害得多少老百姓家破人亡,想要的银子的话,回头让家里人多给你们多烧一些纸钱。” 胡汉山停顿了一下,看了一圈泾县的大小官吏,用嘲讽的语气说道:“哦,本县马刚刚想起来一件事。” “贪墨了这么多的钱财,你们不会有家人了,全家老小都会一起送到菜市口斩首示众。” 知县和三班六房掌案的嚎啕大哭的声音更大了,有几名地方乡绅甚至是不受控制的吓尿了,房间内开始充斥着一股子骚味儿。 胡汉山赶紧走出了后衙的房间,挥了挥手,趾高气扬的说道:“走,去宁国府的府衙。” 胡汉山带着一帮锦衣卫又是马不停蹄的赶往了宁国府府衙,留下十来名锦衣卫去了附近的卫所,借来一个百户的官兵前往知县和三班六房掌案的家里抄家,一起抓到金陵问罪。 胡汉山来到宁国府府衙,衙门明显是比县衙要气派了很多,但是府衙里的官员们看到锦衣卫以后的样子,可没有比县衙官员好上多少。 全都是吓的浑身瘫软,从官帽椅上滑到了地上。 胡汉山也不和他们多说半句废话,又是挥了挥手,锦衣卫按照名册抓走了参与囤积居奇的官员。 随后,又有上百名的卫所官兵来了,跟着胡汉山去把这些官员的全家老小押到金陵。 洪武皇帝对这些贪官污吏不会有半点的容忍,没有进行三堂会审,更不会等到秋后问斩。 胡汉山把所有的贪官污吏和他们的全家老小,关进了诏狱的第三天,几百人全部跪在了菜市口。 负责监斩的官员还是一个熟人,胡汉山在左丞相官邸不止一次见过他。 自从杨宪死了以后,又一个出了名的酷吏陈宁,也是胡汉山父亲胡惟庸的心腹。 令牌一挥,就是几百颗脑袋落地,一般的官员还真不敢做监斩官。 六部的部堂都不愿意监斩几百颗脑袋,除了没有陈宁那般的心狠手辣铁石心肠以外,更不想因为杀了那么多人影响到后代的福泽。 “开刀问斩!”陈宁看着这些贪官污吏和他们的全家老小,神色里没有半点的仁慈,随着一声令下,十来名刽子手开始一刀刀的砍脑袋。 砍到最后,用来行刑的大刀都有些卷刃了。 十来名刽子手都是家传很多代的老手了,砍了那么多的脑袋,累的是满头大汗。 刽子手们砍完最后一批脑袋,粗壮的双臂想要再抬都抬不起来了,没有了一点力气。 最后能够砍完这么多的脑袋,还是得益于他们各自家传的方子,吃了秘制的补药才能坚持到现在。 “好!俺们皇帝真是天底下最好的皇帝。” “让你们再去贪银子,抢夺俺们的土地,皇帝老爷可不会惯着你们。” “哈哈,看的真是过瘾,要是天天都能来上一场该多好。” 菜市口附近的老百姓,全都是大笑着在叫好,全在庆幸当今的皇帝是洪武皇帝。 胡汉山站在人群里看着这一切,忍不住感叹道:“得亏是大明朝的洪武皇帝。” “这要是换成了宋朝的那帮皇帝,为了压制武官搞了一个什么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整个宋朝那么多代的皇帝也没杀几个士大夫官员。” 高恂站在旁边,对官僚缙绅没有半点同情:“所以说读书人整天鼓吹大宋朝有多好,让老百姓也跟着觉的宋朝是真好。” “殊不知大宋朝真正过好日子的是士大夫官员,老百姓饱受各种欺压和压榨,别的不说,就是各种苛捐杂税,比起大明朝可多了去了。” 胡汉山对于高恂说的这一点,见识了很多:“大明朝想要加一点税,满朝文武就得朝议个几年。” “大宋朝可倒好,随便一个官员就能把花石纲生辰纲强加给老百姓头上,还不是用来对抗北方的金国和辽国,只是为了谄媚上面的官员。” 说完这句话以后,胡汉山拍了拍高恂的手臂,两人走到了附近的一间酒楼内。 方孝孺黄子澄等试馆读书人坐在酒楼二楼的隔间,自诩风流的喝酒谈天,把这一场几百颗脑袋落地当成了平时的谈风弄月。 等到胡汉山来到雅间,方孝孺黄子澄等人哪里还有半点谈论风月的风度翩翩,全是一脸的惨白。 还有不少的试馆读书人见不得一颗颗脑袋落地的血腥场面,跑到楼下去吐了。 方孝孺黄子澄两人的肚子里,也是一个劲的翻滚,为了保持他们作为试馆闻人的风度,只能忍住,脸上全是勉强的笑容。 胡汉山来这里不是为了喝酒,神色轻松的看着脸色惨白的黄子澄:“你还说不是因为赈灾的囤积居奇,那几百个脑袋可不是白砍了。” 黄子澄想要开口反驳胡汉山,但他只要张嘴,肚子里就更加剧烈的开始翻滚。 黄子澄只能闭上嘴,用眼神表达自己的不满。 胡汉山要是在乎黄子澄的眼神,早就被试馆读书人们盯的不敢出门了,抬起手来,吹了吹自己的手掌:“看来又有人欠揍了。” “本县马的右手又要出马了,让某些读书人长长记性。” 经过了前几天的事情,黄子澄已经知道了胡汉山比国舅爷还要混账,居然是敢当众殴打读书人,还是已经有了功名的举人。 黄子澄只能收回目光,在心里腹诽了一句:走着瞧,早晚有一天有你求本师爷的时候。 胡汉山上前一步,笑吟吟的盯着他:“你原来还想着让小侯爷和部堂公子来找你做师爷,想要踩着本县马的脑袋赚走更多的大明宝钞。” “从今往后,别说是小侯爷了,把赵庆元害得那么惨,恐怕淮西勋贵子弟没有人再愿意找你了。” 相关 ------------ 第一百零三章 得罪江西官僚缙绅 胡汉山这话句句属实,黄子澄现在真的想昏过去,这样就不需要听这些实话了。 经历过这一次的赈灾,损失的可不就是一笔笔大明宝钞了,更重要的是损失了积攒人脉的机会。 倘若是因为各种事情给所有的小侯爷们当过师爷,还给部堂公子们当过师爷。 以后等到他在官场上做官,满朝的中枢重臣都曾经当过他的东主。 只要是有一点人情在,同样一个升官的机会,黄子澄就比其他所有官员,升官的机会要大的多。 黄子澄强行忍住胸口的烦闷:“黄某沦落到这般田地,都是遭到了你的陷害。” “黄某不管你是什么小丞相,从今以后,可就得罪了江西试馆的读书人还有他们背后的江西官僚缙绅。” 黄子澄说过这一句威胁以后,心情舒畅了不少,方孝孺等其他试馆读书人全都是用同情的眼神看向了胡汉山。 得罪了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 胡汉山上前几步,握住了黄子澄的宝蓝色吉祥寿字纹右衽衣,脸色激动:“你说的可是真的。” “可不能骗本县马,江西的官僚缙绅要是不在官场上刁难本县马那可怎么办才好。” 试馆读书人们全部都愣住了,看不懂胡汉山这一连串的情绪变化。 听说得罪江西的官僚缙绅,先是一脸的激动。 随后又是忐忑不安的担心江西官僚缙绅不会刁难他,黄子澄方孝孺等试馆读书人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不是得罪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是得到整个江西官僚缙绅的支持。 方孝儒看了一眼黄子澄,似乎是在询问你到底是说了得罪还是支持。 黄子澄看着胡汉山在那又是喜滋滋,又是忐忑不安的样子。 一时间糊涂了,就连自己刚刚说过的话,都开始怀疑到底说的是什么。 黄子澄挣扎了几下,勉强把自己的宝蓝色右衽衣袖子挣脱开:“不要听错了,黄某说的是得罪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 黄子澄说完这句话以后,特意看向了方孝孺等试馆读书人。 看到他们全都是肯定的点了点头,放宽了心,可以确定他说的是得罪了。 胡汉山神色大喜,又是抓住了黄子澄宝蓝色吉祥寿字纹右衽衣:“你对本县马真是好啊。” “回头找个机会,本县马把你引荐给太子殿下。” 黄子澄这回是真的糊涂了,按理来说胡汉山应该是满脸的愤怒,恼怒黄子澄让他得罪了江西官僚缙绅。 然后再出现后悔的神色,悲怆的说上几句悔不该当初。 结果,胡汉山是一脸的喜滋滋,还要把黄子澄引荐给太子殿下。 完全不像是因为黄子澄凭空多了江西官僚缙绅的政敌,反而是多了众多支持他的官僚缙绅。 黄子澄已经得到了方孝孺等试馆读书人的肯定,心里还是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说错话了。 就在黄子澄怀疑自身的时候,跟在他身边多年的一名书童,脸色焦急的走了过来。 书童跟随黄子澄身边多年,算得上是饱读诗书,要不是因为出身不能参加科举。 少说也能考上秀才,甚至是能够参加乡试成为举人。 书童经过黄子澄多年的教导,从来没在外面流露出这么焦急的脸色,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 黄子澄心里升起了很大的不安:“到底发生了何事,忘了黄家的规矩。” 书童努力想让自己的心情平静下来,但自从得知了这件事以后,怎么都平复不了:“少爷不好了,曾经给少爷下过拜帖的勋贵子弟,还有一些浙东官员。” “全都派人来要走了拜帖,还说要让少爷把定钱还给他们。” 黄子澄闭上了双眼,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镇静下来。 但是不管他深吸了多少口气,心里都是越发的焦急,还有更多的悲痛。 因为小侯爷赵庆元这件事,本来以为其他官员下的帖子,请去当师爷操办一些事已经十拿九稳了。 黄子澄拿着大把的定钱,置办了不少案头清供,基本上已经用完了。 现在突然让他掏出来多达两千多两的大明宝钞,哪里拿得出来,能够拿出一百两大明宝钞就不错了。 方孝孺叹了一口气,拍了拍黄子澄的后背:“这一次少说损失了五六千两的大明宝钞,贤弟今年应该没有了银子收入。” “平时的吃喝用度若是缺钱的话,可以去浙东试馆来找为兄。” 书童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急火攻心,快要气昏过去的黄子澄。 书童急的满头是汗,又不得不继续说道:“少爷,还有一些来京办事的地方官员,同样是要走了拜帖,也要把定钱拿走。” “说是想要疏通关系准备去找小程序胡汉山。” 黄子澄听到这里,再也站不住了,踉踉跄跄的倒退几步。 跌坐在一把官帽椅上,悲怆的痛呼一声,气急攻心的昏了过去。 “黄贤弟!你这是怎么了。” “快点去请郎中,给黄兄把脉看看情况。” “这附近都是一些庸医,赶紧把黄子澄抬到鼓楼东的成贤街。” 酒楼的二楼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试馆读书人七手八脚的把黄子澄抬了下去,一个个都是慌了神。 试馆读书人都是在家里被人伺候的少爷,哪里伺候过别人,更不要说还要抬走了。 抬人显得十分生疏,黄子澄身上那件宝蓝色吉祥寿字纹右衽衣很快就被扯烂了。 在下楼的时候,一不小心还让黄子澄的脑袋磕在了木质楼梯上。 胡汉山看到了呲了一下牙,感觉自己的后脑勺有些疼:“这一下摔的可不轻,别给黄子澄摔到了脑子。” “黄子澄气成了这个样子,说不定要气得瘫痪在床,嘿嘿,这下江西官僚缙绅一定会看本县马不顺眼了。” 高恂在一旁看戏,一直在心疼方孝孺所说的五六千两银子:“这些可都是民脂民膏,官员们用起来可真是够阔绰。” “只是请一个师爷给他们操办事情,就能花费这么多的大明宝钞,洪武皇帝真该砍了他们的脑袋。” 相关 ------------ 第一百零四章 开花结果 高恂对于贪官污吏的深恶痛绝,犹如官场上的一股清流从来不同流合污,正是胡汉山最欣赏他的一点。 时间也不早了,胡汉山还得回家去看另一出好昆曲儿,两人分道扬镳回到了各自的住所。 胡汉山偷偷藏在偏厅的角落,等着南雄侯的到来。 摆烂。 又到了丰收的时节。 等了半天,一直没有见到南雄侯过来,胡汉山脸上不免出现了黄子澄那般的焦急。 等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胡汉山急不可耐的在偏厅角落里转了一圈又一圈。 胡汉山所等待的南雄侯,现在正跪在文华殿后殿门口。 也不知道跪了多久,明间开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缓缓的打开了。 洪武皇帝从偏殿里走了出来,静静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南雄侯。 这位站在权力顶点的淮西侯爷,立即开始不停的磕头,因为太过于担心长子被斩首示众,老泪纵横:“重八哥。” “兄弟就这么一个长子,真要是推到菜市口一起斩首示众了,赵家可就断了香火了。” 南学红哭诉了半天,没有听到一句赦免的话,又是按照师爷的交代哭诉了起来:“赵庆元可是没有参与囤积居奇,一直都在衙门里狎妓,还有听昆曲儿。” “囤积居奇那些事儿全是宁国府官员和泾县大小官吏做出来的贪赃枉法,赵庆元走的时候没有拿一两大明宝钞。”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哭也哭了,解释也解释过了。 南雄侯始终没有等来一句赦免。 南雄侯心里很是不满,不就是一些老百姓,哪能与他们这些尊贵的淮西勋贵相提并论。 南雄侯最后重重的把脑袋磕在地上:“本侯愿意用世袭罔替,换来赵庆元的一条性命。” 洪武皇帝终于开口了,只说了一个字:“可。” 说完这句话以后,洪武皇帝消失在南雄侯的眼前,明间开六扇三交六椀菱花槅扇门缓缓的关闭了。 老泪纵横的南雄侯从地上缓缓的站了起来,用大红色麒麟福的袖子,擦去了脸上所有的眼泪。 看了一眼大红色麒麟服的袖子,重重叹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没过多久,南雄侯的老脸上就出现了难以遏制的愤怒,脚步匆忙的离开了皇宫。 “胡汉山!” 听到这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喝,胡汉山脸上没有了焦急,满脸的美滋滋。 终于来了,这次摆烂又有了一个五谷丰登。 一名中年人头戴四方梁冠,身穿大红色麒麟服,腰系金腰带,怒气冲冲的走向了正堂厅阁。 一脚踹开了正堂厅阁的雕花六扇木门,南雄侯拿起一只青白釉玉壶春瓶,直接砸在了地上。 砸了名贵的青白釉玉壶春瓶还不解气,又是一脚踹在了黄花梨茶几上,摆在上面的珊瑚釉盖碗稀里哗啦全部摔碎了。 珊瑚釉盖碗可谓是上品中的上品,汝窑这样的名窑烧制出来一批都很难,一般都是当做贡品。 也就左丞相胡惟庸这样的权贵能够用得起,一般的官员家里,再是地方的大乡绅,有万亩良田依旧是用不起珊瑚釉盖碗。 南雄侯这一脚,直接摔碎了三四只珊瑚釉盖碗。 等到南雄侯发了一通脾气,胡惟庸和几名侯爷从后堂走了出来。 胡惟庸明白南雄侯过来的目的,胡党已经失去了临江侯,不想再失去一位淮西侯爷了。 胡惟庸严肃的老脸上,多了几分诚恳:“这一次确实是犬子的不对,不过不用担心,要不了几年就能把你全家从宁夏卫调回来。” 问罪南雄侯全家的圣旨,不仅仅是罢免了南雄侯的世袭罔替,还把他全族上下发配到了西北边疆的宁夏卫。 那可是比辽东还要偏远的苦寒之地,从此就要离开金陵的烟花之地,换了是谁都会暴跳如雷。 南雄侯全族上下,全都是恨死了胡汉山,就是因为他不顾同乡之谊,这才导致南雄侯全族上下沦落到这步田地。 南雄侯在左丞相官邸的正堂厅阁里,又摔又砸,非但没有消除心里的火气,对待胡惟庸的态度变得冷淡了很多:“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家长子。” “他只不过是没有参与囤积居奇罢了,还尽忠职守的赈济灾民,当然会讨得陛下的欢心。” “赵庆元想要笼络地方上的官僚乡绅,默认了地方官僚乡绅通过这一次的旱灾进行囤积居奇,侵吞了老百姓的田地。” 南雄侯这番话说的没错,但如果不是胡汉山强行要走了一半的赈灾粮食,宁国府的官僚乡绅也不至于那么着急的去囤积居奇。 这么些年来,囤积居奇的官员多了去了,全都是潜移默化的慢慢进行。 能够让受灾的老百姓熬过去的同时,还不会被锦衣卫抓住把柄。 毕竟,田地都是老百姓自愿卖的,只是为了能够活下去。 买卖田地的市价比平常低上一些,也是能够理解,灾年的土地本来就要降价很多。 只是便宜一两成,官僚乡绅都算是有良心。 这样的情况一字不漏的禀报上去,即便是在囤积居奇,一样不会给朝廷留下问罪的把柄。 偏偏这一次的赈灾,让胡汉山抢走了一半的赈灾粮食,地方乡绅官员为了能够得到原来应该得到的田地和银子,只能吃相难看的压榨老百姓。 结果就是让锦衣卫抓住了把柄,写成了一个小册子,上报给了洪武皇帝。 胡惟庸和其他几位侯爷何尝是不知道这里面的门道,虽然痛心这一次对胡汉山的培养再次失败了,没能让他笼络地方的官员乡绅。 反过来想想,也没有因为这件事拉到菜市口砍脑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胡惟庸就没想着责怪胡汉山,还有一些庆幸,只有这么一个长子。 唯一让胡惟庸难以接受的是,胡党又要失去一位淮西勋贵了:“赵贤弟就算是去了宁夏卫,胡党还是有十六位淮西侯爷。” “依旧是权倾朝野,势力遍布京城内外......” 南雄侯知道胡惟庸接下来要说些什么,摆了摆手:“前段时间本侯还不理解临江侯的做法,现在看来无需多言了。” 南雄侯做出了和临江侯一样的决定,‘呲啦’一声,撕开了大红色麒麟服的袖子:“从今以后,本侯只认乡党不认胡党。” 相关 ------------ 第一百零五章 幕僚部将们 胡党再次失去一名淮西侯爷。 从十七名淮西侯爷变成了十六名。 左丞相胡惟庸和几名淮西侯爷心情莫名的失落起来,嘴里喝的是黄山松萝茶再也没有了滋味儿。 胡汉山美滋滋的离开了左丞相官邸,叫上自己这段时间以来聚拢在身边的幕僚部下,前往了武定桥东的教坊司。 胡汉山刚刚来到教坊司的大门口,小厮赶紧上前迎接,生怕又被胡汉山给扇了一巴掌。 当初被扇的那名小吏,很快就被教坊司给罢免了,小厮们可不想重蹈那名小吏的覆辙。 一名小厮陪着笑脸问道:“胡爷,这次准备去哪个雅间喝酒。” 胡汉山现在和以前可不一样了,以前是囊中羞涩没有多少银子,现在茶庄买卖在惜红衣的掌管下借助人脉铺展开了。 一年少说也能挣几千两大明宝钞,胡汉山现在妥妥的富商。 以前不敢去的清倌人雅间,现在可以一口气叫来十名清倌人。 胡汉山没有回应小厮的话,直接走向了秦淮河畔的雅间,风景最好的几个雅间刚好被江西、浙东、两淮等官僚缙绅给定下了。 胡汉山直接走向江西官僚缙绅定下的雅间:“本县马就要这个雅间了。” 小厮听了这话急得团团转,陪着笑脸:“这间雅间可是早就被江西官员们定了下来,说是准备在这里举办一场庆贺宴。” “旁边还有不少的雅间,胡爷要不要换一个?” 教坊司不敢得罪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胡汉山可就不一样了,听说是江西官僚缙绅定下的雅间,眼睛一亮:“不用换了,就是这间了。” 小厮还想说些什么,跟过来的胡二瞪了他一眼,上去就是一巴掌甩在了小厮的脸上。 胡二整天一副狗奴才的样子,作为胡汉山的贴身长随,从小就开始打熬筋骨,吃尽了苦头。 胡二要是去了沙场,不仅能保下命来,还能博得一场富贵。 这一巴掌用力很大,直接把小厮扇的是原地转了几圈。 旁边还有一帮子虎背熊腰的长随家丁盯着,小厮不敢说一句话了,只能赶紧把这件事报了上去。 胡汉山吩咐了一句:“你们就在这里看着,不能放一名江西的官僚缙绅进来,另外,赶紧派人去接来本县马要宴请的人。” “得勒。”胡二哈着脸,摇尾乞怜的说道:“少爷就放心吧,小的绝不会让一个外人进入雅间。” 胡汉山点了点头,坐在雅间的官帽椅上,等着庆贺宴的开始。 没过多久,需要宴请的几人陆陆续续的来到了秦淮河畔的雅间。 高恂最先过来,来到秦淮河畔的雅间门口左顾右盼,像个没有见识的乡下土包子一般。 这要是换做其他的官吏,肯定不会做出这么丢面子的行为。 高恂却是没有半点的在意,直率的做出了没有见识的行为。 走进秦淮河畔的雅间,高恂毫不避讳的说道:“这一次多亏了东主,要不然学生还没有机会见识秦淮河畔的雅间是什么样子。” 胡汉山没有因为高恂的没见识看低他,反而是因为他的不做作高看了他:“感觉如何。” 高恂的脸色有些严肃:“要是把这些银子用来营造养济院,少说也能覆盖整个南直隶。” “只可惜全部拿来营造了养济院,成为了官僚缙绅们享乐的纸醉金迷场所。” 胡汉山作为东主请他在这里奢靡了一把,高新却说了一大堆大煞风景的话,要是换成了其他人早就把高恂这个师爷给罢免了。 胡汉山没有任何的在意:“养济院的事情以后再说,今天除了你以外,还介绍两人给你认识。” “只要是你看上的清倌人,今天都可以请过来。” 高恂也不是不懂人情世故,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小厮把清倌人的画像送过来。 只看清倌人画像的银价,不去看这名清倌人的容貌和擅长的技艺。 没过多久,李濬和张友闻两人来到了秦淮河畔的雅间。 李濬和张友闻两人纷纷拱手。 “卑职见过总旗。” “学生见过东主。” 胡汉山见到两人的到来,情绪明显高涨了很多,热络的介绍起来:“都坐下来,本县马给你们介绍认识。” 胡汉山先指着李濬和张友闻两人说道:“这个佩戴着柳叶刀的年轻人叫做李濬。” “以前是通济门的巡检,现在是本县马麾下最为倚重的部将,另外一个就是高师爷一直想见的张友闻。” 高恂听说衣着普通的中年官吏是张友闻,立即从官帽椅上站了起来,郑重的拜了拜:“先生就是张友闻,学生见过张先生。” 以后都是一起共事的幕僚部将,高恂没有厚此薄彼又是对着李濬拱了拱手:“听说李将军以前在通济门从来不同流合污,高某一直引为知己,终于在今天见面了。” 李濬张友闻二人知道这个高恂曾经公开反对过方孝孺,不惜赔上自己的前途也要前往泾县,跟着名声臭大街的胡汉山一起赈灾。 张友闻拱了拱手:“张某对高先生赔上前途也要赈济灾民的行为,早就是敬佩有加了。” “往后就是同僚了,还请高先生多多提点张某不懂的地方。” 高恂哪有资格去提点张友闻,对方可是一名积年老吏,在吏道方面的手段,远比还没有当官的他精通很多。 花花轿子众人抬,说出这话的还是一直让他敬佩的张友闻,高恂难得的笑了起来:“张先生过誉了。” 李濬没有喧宾夺主的先开始说话,只因他不仅是弓马骑射娴熟,更懂得官场的为人处事道理:“卑职是个粗人,不会说话。” “以后要是有什么地方冒犯了高先生,还请高先生多多体谅。” 同时被李濬张友闻两人捧着,高恂不免放下了心里的忐忑不安,担心他这个后进小辈遭到两名前辈的看低。 高恂的情绪高涨了几分,主动说道:“两位赶紧坐下,高某今天要好好与两位喝上几杯。” 相关 ------------ 第一百零六章 我就得罪了怎么了 胡汉山可不是袁绍,想法设法让手下的幕僚部将们明争暗斗,分成各自的党羽派系以便于控制。 胡汉山最希望看到的场面,就是幕僚部将们和睦相处,群策群力的一起为他出谋划策。 胡汉山举起了手里的豆青釉盖碗:“见到你们相处的相得益彰,本县马就放心了。” “酒水还没送上来,就用以茶代酒了。” 李濬张友闻高恂三人不约而同的笑了,举起了手里的豆青釉盖碗。 “卑职能够得到总旗的看重,祖坟都冒青烟了。” “哈哈,张某能够深得东主的信任,当真是一大幸事。” “高某的看法与两位一样,能够成为东主的师爷幕僚,可以说是这辈子最正确的一个决定了。” 四人端起手里的豆青釉盖碗,一饮而尽。 喝的只是一般的茶水,却别有一番滋味儿,比起黄山松萝茶还要甘洌的多。 喝完茶水以后,三名师爷部将情绪高涨的闲聊了起来,一会儿针砭时政,一会儿又高谈阔论。 秦淮河畔的雅间内气氛格外融洽,胡汉山看着三名师爷部将逐渐露出了慈父般的笑容。 “胡汉山!给本官滚出来。” 还没等小厮把酒菜端上来,雅间外面传来了一声斥责。 胡汉山知道应该是正主来了,没有半点的诚惶诚恐,大模大样的走了出去。 走到秦淮河畔的雅间外面,果不其然看到了一堆衣冠禽兽。 江西的官僚缙绅众多,在官场上担任了各种要职。 大声呵斥胡汉山的这名官员,是一名通政司的高官,江西官僚缙绅在朝廷里做官的官员众多,就连通政司衙门也有来自江西的官僚缙绅。 胡汉山的名声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臭大街,换做一般的官员训斥他,肯定不会理睬。 江西官僚缙绅就让这名在通政司担任要职的官员,出来训斥他的下属:“赶紧带着你的人离开这里,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如果是还要在这里赖着不走,本官以后给你吃挂落了。” 什么挂落,说的好听,不就是穿小鞋嘛。 要是换成了其他人,面对顶头上司的上司训斥他,早就诚惶诚恐的夹着尾巴逃走了。 胡汉山敢主动抢了江西官僚缙绅的雅间,就不会怕通政司的上司,反正上面有宋忠帮他顶着。 胡汉山一点也不给他面子,直接呛了他一句:“想让本县马离开这里,可以,去找宋忠说这件事。” “县官不如现管,本县马只听宋忠一个人的命令。” 通政司高官顿时是噎住了,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训斥胡汉山了。 虽说宋忠也是他的下属,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宋忠是锦衣卫安插在通政司的一根刺。 宋忠这次出去抓人的时候,带的不是通政司的检校,全是锦衣卫衙门的锦衣卫。 这里面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宋忠在通政司衙门虽然只是一个千户,整个通政司衙门却没有一个人能指挥得动宋忠。 就算是得到了上面的命令,宋忠往往都会阴奉阳违,通政司衙门对于他却又无可奈何。 通政司的高官听到胡汉山搬出了宋忠当做挡箭牌,拿他没有了任何的办法。 为了挽回颜面,通政司高官只能威胁道:“左丞相胡惟庸可是在江西布政司安插了一名按察使,你若是还这么执迷不悟,休怪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把那名按察使赶出去。” 江西的官僚缙绅们脸上露出了笑意,对于一个小小的通政司总旗,多有瞧不上眼。 试馆读书人们在胡汉山的手上屡次吃亏,尤其是黄子澄在他手上吃了大亏。 江西的官僚缙绅有的是办法整治胡汉山,别的不说,只是拿他父亲胡惟庸安插在各地的官员做文章。 就能把胡汉山拿捏的死死的,让他不敢有半点的不敬,还得低头赔礼道歉。 今天的这个江西按察使,必定能让胡汉山弓着腰恭恭敬敬的拱手,目送江西官僚缙绅走进这间秦淮河畔的雅间。 按察使可是与布政使、都指挥使,一起担任江西布政司的三大封疆大吏。 左丞相胡惟庸为了安插一名胡党官员担任江西布政使的按察使,费尽了心思,做出了很多人情和官位的交换。 担任江西按察使还没有一年的时间,就因为胡汉山的荒唐行为,遭到整个江西官僚缙绅的抨击以至于罢官免职。 对于胡党来说难以承受,更是对胡汉山在淮西侯爷里的名声是一个重大打击。 江西官僚缙绅们都知道左丞相胡惟庸一直想把胡党变成家传,传给长子胡汉山,这个江西按察使以后可是胡汉山身边的重要党羽之一。 官场上能屈能伸的事情多了去了,这一次胡汉山肯定要乖乖低头。 江西官僚缙绅们等了半天,没在胡汉山脸上看到半点的诚惶诚恐,反而是满脸的激动。 胡汉山当然清楚这里面的门道,刚刚剪除了胡党的一名淮西侯爷,现在又要剪除一名江西按察使。 胡汉山在江西官僚缙绅的期待眼神里,果然是拱手了:“那就多谢各位官员了。” “哦,不对,应该是多谢各位长辈把那名按察使赶出江西布政司。” 江西官僚缙绅们在胡汉山做出拱手的动作以后,露出了欣喜的神色,果不其然的拿捏了胡汉山。 但是让他们没有想到的是,胡汉山的那句话里的意思,拱手感谢不是因为诚惶诚恐地要让出雅间。 反而是感激江西官僚缙绅赶走了胡党的按察使,这是个什么道理,江西官僚缙绅活了大半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反常的行为。 胡汉山这是砍了自己一刀,还是把自己的手臂给砍了下来。 匪夷所思。 江西官僚缙绅全都皱起了眉头,甚至是百思不得其解地拧成了一团。 “胡汉山他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赶走了一位担任按察使的封疆大吏,对于胡党来说是一件好事?” “怪哉怪哉,都说胡汉山喜欢干一些荒唐混账事,现在看来何止是混账,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脑子里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难道就不怕得罪了整个江西的官僚缙绅。” ------------ 第一百零七章 我要巴结燕王 “你等在这里怎么如此吵闹。”燕王朱棣恰巧也在秦淮河畔的雅间喝酒。 听到了外面的嘈杂,带着几名仪卫走了出来。 江西官僚缙绅先是看到翼善冠和盘领窄袖蟠龙服,停下了对胡汉山的训斥,秦淮河畔渐渐安静了下来。 当这位藩王走到附近,江西官僚缙绅看见是燕王朱棣,态度虽然还算是恭敬,但是多了几分平等看待的姿态。 太子朱标子嗣不兴,大明朝有可能发生兄死弟继位的长幼有序,但无论如何都轮不到排在第四的燕王朱棣。 前面还有最有可能的秦王,还有皇帝朱元璋的第三个儿子晋王。 等到下一代的大明皇帝继位以后,燕王朱棣和江西官僚缙绅一样,都是陛下的臣子。 下一代大明皇帝对待江西官僚缙绅的倚重,可就要比燕王朱棣要倚重多了。 江西官僚缙绅等到燕王朱棣走到近前,只是略微躬身拱手,对待他的态度十分冷淡。 朱棣心里不悦,却知道原因,对于江西官僚缙绅只有无可奈何。 胡汉山听到旁边的人说这是燕王朱棣,态度来了一个大反转,赶紧上前行礼:“微臣见过燕王殿下。” 胡汉山这么一副前倨后恭一脸谄媚的样子,顿时让在场所有的江西官僚缙绅和朱棣全都愣住了。 胡汉山是有多么的无法无天,在整个金陵都是出了名的。 就算是面对江西官僚缙绅都是一脸的不屑一顾,这可是皇帝都要厚待的众多官员。 朱棣早在一旁看在了眼里,对待江西官僚缙绅都是那么的不屑一顾,更何况是一个区区的四藩王燕王。 胡汉山不仅是出了名的无法无天,身份又是尊贵的小丞相,能够对朱棣保持平等看待的态度就已经不错了。 朱棣通过秦淮河畔朦胧的大红色灯笼,不停的打量胡汉山,实在是想不通他为何有这么一副谦卑的姿态。 前倨后恭,简直就像是对待皇帝朱元璋一样。 胡汉山知道江西官僚缙绅想不通,就连朱棣自己都想不通,这个原因只有胡汉山一个人知道。 胡汉山走到朱棣旁边行过礼以后,颇有点儿胡二摇尾乞怜的样子:“不知燕王殿下有没有空闲,倘若是没有喝完的话,就请赏个脸去一趟微臣的雅间。” 朱棣当然是愿意去胡汉山的雅间喝酒,他爹可是权倾朝野的左丞相胡惟庸。 谁要是能够拉拢胡党的十六位淮西侯爷,手里就掌握了大量的兵权。 有着数十万的兵马在手,又有众多淮西侯爷的支持,就算朱棣是四藩王,照样是有很大的机会继承皇位。 不仅仅是燕王朱棣这么想,等到太子朱标死了以后有很大可能继承皇位的秦王,想法与燕王一致。 秦王刚好也在秦淮河畔喝酒听曲儿,一直是站在旁边看着,听到胡汉山说了一句要邀请燕王朱棣一起喝酒。 站得远远的秦王,心里有些耐不住了,立即带人走了过来。 秦王瞧见胡汉山对待四藩王朱棣都是那么一副谄媚的样子,对待他这个二藩王应该是更加谄媚。 秦王镇定自若的说了一句:“小丞相不如请本王喝顿酒,算是本王承你一个人情。” 江西官僚缙绅瞧见二藩王秦王来了,态度来了一个大转变。 全都是在那恭恭敬敬的拱手,穿戴着官服的腰杆深深的弯了下来,颇有点儿谄媚的意思了。 不怪江西官僚缙绅的趋炎附势,朱棣心知肚明这是必然,谁让秦王是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藩王。 江西官僚缙绅还有他们的子孙后代,有可能要在秦王登基以后,在秦王的治下当官。 必然是要提前服侍好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一个个不敢对秦王有半点不敬。 江西官僚缙绅的区别对待,当即就让秦王笑出了声:“各位快快请起,等有时间一起来本王的王府参加诗会雅集。” 秦王脸上的笑容没有收敛,笑吟吟的看向了胡汉山,期待着他一脸谄媚的样子。 可是等了半天,胡汉山还是站在燕王朱棣旁边,看都没看他一眼。 秦王脸上的笑意渐渐消失了,眉头紧皱的看向了胡汉山。 他这一副没看见秦王的样子,着实让秦王心里不痛快。 何止是秦王心里不痛快,江西官僚缙绅们更是糊涂了。 胡汉山无所顾忌的主动招惹江西官僚缙绅就算了,现在居然连最有可能继承皇位的秦王也给无视了。 这些都算了,都可以用一句胡汉山喜欢招惹权势更大的缙绅和藩王来解释。 但是他对待四藩王朱棣一副谄媚的样子,算是怎么回事儿。 烧冷灶也没有这个烧法,起码要烧晋王这样有柴火的冷灶。 燕王朱棣这种属于连一点干柴都没有的冷灶,不管怎么去烧,都不会燃起来。 胡汉山这就不是在烧冷灶了,他这是愚不可及的蠢到家了。 朱棣平时没少遭到官僚缙绅们的冷眼,已经习惯了,更加习惯了官僚缙绅对待秦王的热络,但他还是不甘心。 同样是洪武皇帝的儿子,凭什么太子朱标和秦王这样的儿子注定要荣登大宝统御天下,而他只能做一个臣子。 像江西官僚缙绅这般的臣子,以后在朝廷里的地位甚至都会远远胜过他。 朱棣平时习惯了各种的冷遇,今天突然被胡汉山如此热络的对待,热络到了谄媚的地步。 关键这个人还不是一般人,不是一般的官员,他是左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也就是官员们常说的小丞相。 胡汉山的身份地位在整个金陵,都算是权贵子弟里最顶尖的一波了。 朱棣心里不免有些激荡,对待整个金陵都在辱骂混账的胡汉山,怎么看怎么顺眼。 朱棣抬脚就要走向胡汉山的雅间,还没走进去,就听见秦王不悦的呵斥了一声:“胡汉山你可认得本王是谁。” 胡汉山正愁没有机会踩着别人高高捧起朱棣,心里喜不自胜,这不就主动送上门来了。 给他当垫脚石的这人,还是众多藩王里名望最高的秦王。 相关 第一百零七章我要巴结燕王__穿越 ------------ 第一百零八章 给燕王招娼 胡汉山很懂得怎么去巴结一直遭到冷遇的藩王,听到了秦王对他的呵斥,满脸的鄙夷:“你算哪根葱。” “本县马的酒不是谁想喝就能喝,你啊,还没有资格。” 刚刚对秦王一脸的鄙夷,转过脸来面对燕王朱棣,又是换上了一脸的谄媚:“燕王殿下这边请,微臣今天一定要和殿下好好的喝上几杯。” 秦王这么多年来一直被人捧着,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被人冷遇无视,关键是这个人还去谄媚一直被他看不上的燕王朱棣。 秦王立即是勃然大怒:“本王看你真是活腻歪了,竟敢得罪本王,你就不怕以后遭到本王的罢官免职。” 胡汉山听到这话,直接嗤笑了一声:“说你算根葱,你还真把自己当瓣蒜了。” “罢官免职?你有什么资格敢说这句话,你当你是洪武皇帝还是太子殿下。” 胡汉山的这句话直接戳到了秦王最痛的地方,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只有等到洪武皇帝和太子朱标相继驾崩以后,秦王才有资格荣登大宝成为大明朝的皇帝。 虽说秦王要比太子朱标年轻的很多,身体也要比太子朱标要强健很多,但就是这么一直等着让秦王心烦意乱。 秦王最不想听的话,从来没有人说过,没想到在今天竟然是被胡汉山说了出来。 秦王在过来以前,心里还笃定着胡汉山一定会谄媚他这个未来的大明皇帝,跟着他一起贬低燕王朱棣。 贬低一位藩王,只为了哄他开心。 结果,秦王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胡汉山居然是在贬低他这个未来的大明皇帝。 转过脸去谄媚没有一点可能继承皇位的燕王朱棣。 不等秦王继续怒斥胡汉山,江西官僚缙绅对视了一眼,全都是面带笑意。 在心里感谢胡汉山给他们送上了巴结秦王的机会,现在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比以后说的十句话有用。 秦王平时听惯了各种谄媚的话,今天突然遭到了胡汉山鄙夷无视的对待。 江西官僚缙绅现在再去谄媚秦王,绝对会在秦王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肯定会记住今天在场的江西官僚缙绅。 有了这样的想法,江西官僚缙绅哪里还能耐得住,一个个言辞激烈的怒斥起了胡汉山。 “胡汉山!你别不知好歹,冒犯了秦王殿下就是你父亲左丞相胡惟庸一样是吃罪不起。” “一个小小的燕王朱棣哪里有资格与秦王殿下相提并论,你莫不是瞎了眼,不来谄媚秦王反而是去巴结燕王朱棣。” “我等江西官僚缙绅在朝廷里盘根错节那么多年,还不是一样要恭维秦王殿下,你可倒好不恭维秦王殿下就算了,反而要捧燕王来得罪秦王殿下,本官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蠢的人。” 胡汉山从来没在乎官僚缙绅的怒斥,不论是当初试馆读书人们对他的抨击,还是现在遭到江西官僚缙绅的呵斥。 胡汉山全都当成了耳旁风,从来没有在意过。 今天也不知道是怎么了,胡汉山站在燕王朱棣旁边摆出了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像是在说,燕王殿下你看,为了殿下微臣可是饱受了各种苦难,甚至是遭到了整个江西官僚缙绅的怒斥。 秦王看到胡汉山在燕王身边摆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恼怒的差点把头上戴的翼善冠给扔出去。 秦王不高兴了,燕王朱棣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痛快。 朱棣看着胡汉山一副可怜巴巴都有些摇尾乞怜的模样,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尊敬。 胡汉山哪里是在谄媚一位遭到官场冷落的四藩王,分明是在谄媚大明的皇帝。 燕王朱棣和秦王的关系本来就不怎么好,现在有机会不被秦王贬低。 朱棣笑容满面:“依你在金陵这段时间的表现来看,能够让你摆出这么一副恭维态度的官员还从来没有过。” “恐怕是只有当今陛下能够让你这般可怜巴巴了,今天你对待本王露出这么一副样子算是怎么回事。” 胡汉山听了这句话立即领会了朱棣的意思,心里狂喜,看来自己上赶着巴结未来的太宗皇帝有了作用:“别说是一个小小的秦王了,整个金陵就算微臣的父亲都不会让微臣做出摇尾乞怜的样子。” “整个金陵除了大明的洪武皇帝以外,能够让微臣佩服的只有一个人。” “那就是燕王殿下。” 朱棣知道胡汉山这是在用他父亲左丞相胡惟庸的名望,在给一个让官场冷遇的四藩王做背书。 朱棣心里感慨,这么多年来,也只有一个京城里有名的混账这么的看重他:“秦王还在这里,不如邀请他一起进雅间喝酒。” 胡汉山依旧是满脸的不屑一顾,撇了秦王一眼:“他算是哪个葱,想要喝本县马的酒,他还没有资格。” “燕王殿下里面请,等会儿微臣就把整个教坊司的清倌人都请过来,让燕王殿下好好的挑选。” 说到这里,胡汉山故意停顿了一下,像是在用自己的身份打压秦王和江西官僚缙绅:“你们别想着从中作梗,想要阻拦清倌人过来。” “你们可知道本县马是谁。” 胡二很懂事的附和了一句:“少爷是金陵里有名的混账,脑子可不好使。” 胡汉山对于胡二这么一句略带贬低的附和,大为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本县马对待官员可是比国舅爷还要混账,你们要是敢阻拦本县马谄媚燕王殿下。” “那就看看是你们的银子多,还是本县马身边的狗腿子多了。” 胡汉山的这番话里,一句一个摇尾乞怜,还有谄媚这两个字。 最后甚至说出了要派长随家丁打人的话,这些话不是对金陵里的其他纨绔们说,是说给江西官僚缙绅和秦王。 这下不光是秦王勃然大怒了,就连江西官僚缙绅都难以遏制的愠怒起来。 “混账!你还敢打我等江西官僚缙绅不成,难道就不怕陛下的问罪。” “威胁我等江西官僚缙绅已经是大罪了,你居然还敢威胁秦王殿下,这是不知死活。” “那你就试试看,我等江西官僚缙绅可不是泥塑菩萨。” 相关 第一百零八章给燕王招娼__穿越 ------------ 第一百零九章 送给燕王一份大礼 胡汉山做出了一个让在场江西官僚缙绅大动肝火的决定:“王爷要不要把这帮老梆子揍一顿。” “刚才就对王爷不敬,微臣早就想给这群老梆子来上一通老拳了。” 朱棣已经不去想堂堂左丞相嫡长子这么做的目的了,四藩王能有什么值得胡汉山图谋,要银子没银子,要田产没田产。 只剩下自己这个人了。 难不成胡汉山还能图谋他这个人不成。 朱棣早就看这帮子江西官僚缙绅不爽了,身边偏偏没有一个人敢说这样的混账话,没有一点顾及的开怀大笑:“不必了,还是陪着本王去喝酒听曲儿。” “得嘞。”胡汉山一副狗奴才的模样,摇尾乞怜的亲自给燕王朱棣开门,一起走进了霸占江西官僚缙绅的雅间。 江西官僚缙绅只能眼睁睁看着胡汉山进去,下定了决心,回去以后一定要弹劾了那名按察使,让胡汉山后悔今天的决定。 秦王注视胡汉山离开的方向,只剩下了怨恨,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整治胡汉山,还要杀一杀燕王朱棣的威风。 胡汉山哪里会理睬外面是什么情况,一门心思的想着怎么成为未来的太宗皇帝亲信,看着朱棣身上略显陈旧的盘领窄袖蟠龙服:“王爷明天是否有空闲。” 朱棣在六部没有差遣,有的是时间:“本王有空闲,只不过明天不能再来教坊司喝酒了。” 胡汉山故作神秘一笑:“当然不是来教坊司喝酒,明天送给燕王一样心头物。” 心头物? 朱棣心智坚韧,能够让他动心的事物可不多,除了各种人才就是用来整顿军备的大明宝钞了:“不知道是何物。” 胡汉山神秘兮兮的没有回答,一个劲的劝酒,却没想到朱棣的酒量惊人,把胡汉山灌醉了,朱棣只是微醺的三分醉。 第二天,下起来大雨。 江宁县的一条破旧胡同内。 雨水顺着瓦檐流到官沟里,湍急的水流从一户户宅子的门前,流出城外。 一间数丈见方的陋室内。 一名瘦弱青年头戴破旧软巾,身穿补丁襕衫,蜷缩在墙角。 眼皮紧紧闭着,嘴唇发青。 已经昏迷了几炷香时间了。 又过去了不知道多久。 瘦弱青年慢慢醒来,神色恍惚的望向四周:“看...看来我张玉又躲过了一劫。” “这...这又是在哪里?” 张玉冻的浑身发抖着从墙角站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拿下软巾擦了一把脸:“瞧着这里情况,应该是还有人住在这里。” “只是希望主人家出去做营生,晚些回来,张某需要恢复一些气力才能离开。” 张玉哆哆嗦嗦的走到木床上,用单薄的棉布被子裹住自己,瞧见了床头的一本泛黄书卷。 拿在手上,翻到书皮看了一眼。 《关学杂记》 “看来主人家是个读书人,精通的还是关学,现在还没回来应该是去书院了。” 张玉腹中饥饿,已经一天未进一点水米。 顾不上思索自己是在江宁县的哪个胡同了,张玉从床上走下来,准备去灶房找些吃的。 推开木门。 传来大雨敲打青瓦的声音。 篱笆栅栏内一片泥泞,积水的地面溅起一大片水花。 张玉四处看了看,心情更糟了:“家里还真是贫苦,希望米缸里有一些余粮。” 这处贫寒百姓人家只有两间茅草屋,一间瓦房。 连土墙都没有,只是在家的边缘围了一圈篱笆。 张玉饿的两眼发昏,顾不上冰冷刺骨的大雨,准备冒雨冲进灶房里找些吃食。 还没等他迈开脚步,一名老妇人端着豁口粗瓷碗,遮着雨水,从灶房里走了出来。 一直走到张玉面前,抹了一把脸上雨水,豁口粗瓷碗放在了张玉手里:“儿,别在门口傻站着,快把这碗白米粥喝了。” “白米养人,喝了以后病就好了。” 张玉饿的前胸贴后背,恨不得把碗都给吃了,当他端着温热的白米粥。 却是连嘴巴都张不开了。 眼前喊他儿子的娘亲,年纪不过三十多,脸上已经出现了斑纹,苍老的像是五十多岁。 让张玉想到了自己已经过世的娘亲,还有以前的一些过往。 自己那时是个不事生产的生员,每天坐在家里背八股文。 娘亲为了母子二人的生计,只能去乡绅家里做佃户。 为了多挣两口米粮,窖粪、治埂、割麻......干的比庄稼汉还多。 短短几年下来,已经苍老的不像样子。 张玉真情流露,把碗推到娘亲面前,声音略带一丝哽咽:“娘先吃。” 娘亲慈爱的看着张玉:“玉儿吃吧,娘吃过了。” 听到这句话,张玉差点没能忍住情绪,流出眼泪来。 他瞧见了灶房旁边的那只豁口碗,娘亲确实吃过了。 吃的却是乡绅家里用来喂牲口的麸糠。 当娘的少吃一口,儿子就能多吃一口。 张玉知道拗不过娘亲,便用最满足的神情喝完了米粥,心里暗暗发誓等到以后挣了银子一定要让这位孤寡老夫人过上好日子。 还没等张玉好以后的出路。 几名穿着褐色对襟,打着油纸伞的汉子,踹开篱笆柴门走了进来。 当头的刘癞子语气不善的说道:“张李氏,子钱的日头都到了好几天了,今天你要是还没钱,就拿宅子抵了。” 张李氏看着气势汹汹的几名汉子,第一反应是把儿子护在了身后。 一步步后退,退到不能再退的墙角,只能求他们再宽限几日。 张玉哪能看着把他当做儿子的娘亲低三下四的去求刘癞子,呵斥道:“刘癞子你可要想好了,按照大明律,盗卖他人田宅,田一畝、宅一间,笞五十。” “田五畝、宅三间,杖八十,徒两年。” “张某家里虽然瓦不遮檐,但好歹有三间屋子,这事要是闹到县衙里,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刘癞子看了一眼张玉,仔细打量了很久,看的张玉都想夺路而逃了:“呦呵,秀才公终于舍得回来了,这么多年没见长本事了。” “还闹到县衙里?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就是闹到应天府衙门,老子也是不怕。” 相关 ------------ 第一百一十章 好一份大礼 刘癞子没读过几本书,对于读书人又怕又畏。 怕的是那些当官有权势的读书人,对于张玉这种没前途的穷酸书生,总是想尽办法去戏弄,寻求一种异样的快感。 刘癞子似乎是吃定了张玉,讥讽道:“我大哥可是县里的粪段,与三班六房的书办老爷是拜了把子一样的铁兄弟。” “想要告我?就算你是秀才公,也有的是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张玉以前只敢躲在娘亲后面,不知道刘癞子的本家大哥是粪段。 脸色一沉,知道今天这事不能善了。 粪段做的买卖,是清理县廓都人家里的粪便,这买卖听起来不入流。 银利却是一等一的丰厚。 这事不需要刘粪段亲自去做,每月在乡间雇用几名佃户挑粪,只要付给工银就可以了。 挑到乡间,转手一卖,就是庄稼汉争相买走的上好肥料。 刘粪段凭借这等空手套白狼的买卖赚了银子,每年给三班六房的班头书办不少孝敬,在县里是有头有脸的富户。 刘癞子不过是刘粪段手里的一个帮闲,仗着是刘粪段的同宗兄弟,开了一间茶棚。 三番两次的来王家要银子,是看上了张家的宅子。 宅子确实破旧不堪,地段确实不错,靠近城门。 刘癞子准备在这里开一间茶馆,便不择手段的借贷了子钱,逼迫张家用宅子抵债。 张玉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了,首先字据上确实是白纸黑字写的清楚。 另外,刘粪段和县衙沆瀣一气,就算没有这个白纸黑字,也能轻松霸占了王家宅子。 张玉紧紧皱着眉头,思绪飞快转动。 思索着破局的法子。 张玉现在虽然是朝廷通缉的要犯,以前却是前朝的枢密院知院,真要是动起手来这些人都不够张玉一个人杀的。 但是这样必然会惊动锦衣卫,好不容易有了一个暂时躲避的地方,不能这么丢了。 张玉思来想去,只能用一种下作的办法了。 张玉伸手扶住了娘亲,就像刚才娘亲护住自己一样,把娘亲挡在了身后。 无论谁当上了皇帝,都有规矩二字。 只要懂得运用规矩。 即便是对面有十几名青手,依旧是丝毫不怕。 张玉在刘癞子等人愕然的目光里,反倒是上前一步,厉声呵斥道:“刘癞子,你可知殴打一名生员该判何罪!” 刘癞子等人顿时被张玉的气势所震慑住了,不敢上前了。 张玉见他们停在了原地,继续厉声呵斥:“张某虽然只是一名秀才,那也是功名在身,你们这些升斗小民只要胆敢殴打生员。” “按照大明律,当绞!” 刚说完当绞,张玉直接躺地上了。 刘癞子等人彻底傻眼了。 这人也太无赖了。 跟着过来的几名帮闲,刚才还气势汹汹,瞬间就偃旗息鼓了。 他们跟过来帮衬,只是为了今晚的一顿酒菜。 酒菜再好,也没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几名帮闲对视了一眼,拔腿就向外开溜。 “秀才公,今天这事和我们兄弟几个可没有关系。” “刘爷,家里还有事,我们兄弟就先回去了。” 刘癞子没上过私塾,字都不认识几个,哪里知晓大明律。 即便不知道张玉这话是真是假,殴打生员确实是重罪。 刘癞子没想到自己竟然镇不住一个软弱无能的酸腐书生,只能回去请大哥。 瞅着躺在地上的张玉,留下一句话,灰溜溜的赶紧跑了。 “是你自己躺下的,我可没动手打你,最多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会再来收钱。” 等到刘癞子几人跑的没影了,张玉赶紧从冰凉的地面站起来,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没想到这招还挺好用。” 站在一旁的张李氏,眼角抹泪:“儿,刘家在江宁县有权有势,他们想要宅子给他们便是了。” “只要儿能平平安安的,娘这辈子死了也值了。” 张玉摇了摇头,拿起了墙角的破油纸伞:“娘放心,不光他们抢不走爹留下的老宅,刘癞子和他大哥也蹦跶不了几天了。” 说完,冒着风雨走了出去。 走向江宁县的县衙。 县衙内。 修建了一大片青砖绿瓦的精舍,井然有序,望不见尽头。 一座重檐脊兽楼阁,拔地而起。 显得格外古朴厚重。 画廊贴金画彩,漫延而去。 在各个精舍亭台之间,勾连成一条蜿蜒走廊。 楼阁门口。 站着十几名身材高大的仪卫,身材健壮,浑身透露着一股子上过沙场的烽火狼烟味。 目不斜视,纹丝不动。 朱棣坐在知县的官帽椅上,端着豆青釉盖碗一口口的喝茶,胡汉山站在旁边坚决不坐,一副王爷最忠心的狗腿子。 胡汉山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身上全是风尘仆仆的味道,喜滋滋道:“王爷,这份大礼怎么样,足够大了吧。” 朱棣怎么也没想到胡汉山要送的大礼,居然是张玉:“张玉可是元朝的枢密院知院,地位相当于大明的锦衣卫头子。” “执掌元朝的枢密院那么多年,自从躲起来以后,就连毛骧找寻了多年都没找到,都快挖地三尺了。” 胡汉山当然知道张玉是有多难找,后来要不是主动投靠了大明,锦衣卫和通政司根本没有发现张玉的任何踪迹。 张玉越是难找,越是能够体现这份大礼的珍贵。 因为送的不仅仅是一位精通谋略的帅才,更是送给了朱棣一部分元朝曾经的细作体系。 元朝已经灭亡了,却还遗留着大量的番子细作,这些番子的所有消息可都掌握在曾经的枢密院知院张玉手里。 张玉越是珍贵,朱棣越是看不懂胡汉山了:“这么一份厚礼,送给太子岂不是更好,说不定太子登基以后,直接赏你一个世袭罔替的伯爷。” 胡汉山听到朱棣开始质疑他,没有半点的忧虑,反而是充满了欣喜:“微臣知道王爷为什么要把已经到手的张玉,还想着主动往外推。” “不就是因为朝野内外没有一个人看好王爷,认为王爷没有一点君临天下的机会,恐怕就连王爷自己都是这么想的。” 相关 ------------ 第一百一十一章 靖难四公 朱棣更加不明白了,胡汉山知道这些原由,怎么还不惜得罪秦王也要搭上没人看好的四藩王:“这些你都明白了,现在后悔得罪秦王了吧。” “不过只要你手里握着张玉,献给秦王以后,不仅能够得到秦王的看重,说不定还能成为秦王身边的左膀右臂。” 胡汉山撇了撇嘴,没有半点顾及的说道:“秦王整天就想着笼络江西、浙东、福建等官僚缙绅,在秦王眼里掌握了大量土地,实际上掌控地方的官僚缙绅,才是值得秦王拉拢的人。” “才是秦王借以荣登大宝的根本,哪里能看上凡事都与官僚缙绅做对的本县马。” “在官僚缙绅里养了这么多年的名望难道不要了?” 朱棣没想到胡汉山把老二这个人看的这么透彻,有了考校的念头:“恐怕是你看不上秦王整天和一帮子读书人混在一起。” “除了秦王以外,还有三藩王晋王,他可是比秦王和善多了,府里的师爷幕僚有很多都是富商。” 胡汉山对于晋王更是瞧不上眼:“晋王看似最像洪武皇帝,一直都与老百姓走的很近。” “但是与晋王走的很近的老百姓,可不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贫寒百姓,全是在家穿着喜鹊登枝金花绸缎的富商。” “不是腰缠万贯都不好意思进晋王府的家门。” 能够把秦王看的那么透彻已经不简单了,现在把晋王府的形势说的是头头是道,真不愧是左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 看来金陵里盛传的荒唐混账也不全对,起码在见识方面要胜过不少小侯爷和部堂公子。 胡汉山知道想要真正取得朱棣的信任,就得干出一些事实来:“王爷放心,要不了多久就能知道本县马的真心。” 朱棣不露声色的坐在官帽椅上,端着豆青釉盖碗悠闲喝茶,悠闲的等着胡汉山的真心。 胡汉山根据张玉这位未来的靖难四公记载,知道他藏匿的地点,一直派遣最信任的李濬带人监察他。 李濬不停的把关于张玉的消息传过来,直到一名亲信检校通知了一声张玉来了,去了礼房掌案的签押房。 胡庆余立即带人围住了签押房,正在签押房里秘密交谈的张玉和礼房掌案警觉了起来。 礼房掌案从书架上抽出一把用来装饰的掐丝嵌银长剑,满脸的决绝:“小人等会儿掩护知院逃走,江宁县不能待了,尽快前往燕蓟。” “燕蓟还遗留了很多枢密院的番子,足够知院改头换面重新在明朝当个臣子了。” 张玉态度坚决的从礼房掌案手里拿走了掐丝嵌银长剑,始终想不明白锦衣卫怎么发现的他:“锦衣卫要是知道了张某在哪里,肯定会把这里团团围住,绝对不会让张某逃出去了。” “张某等会儿挟持你,就按照刚才商量好的说,张某冒用了本县张金玉的秀才身份,过来控诉本县的粪段。” 礼房掌案知道张玉这是在用命来换他一条生路,眼神坚定的准备拒绝。 张玉轻轻摇头:“张某只求一件事,希望以后能够照顾好张金玉的母亲,那个张金玉这么多年不回来应该已经死了,老夫人思念成疾已经快要哭瞎了眼。” “真要是知道儿子死了,估计也就没了活下去的希望,应该会一头撞死,张某已经没了活路只希望她老人家能够好好活下去。” 礼房掌案重重叹了一口气,拱了拱手:“知院放心,小人以后会把老夫人当做亲生母亲来供养。” 张玉脸上出现了一丝解脱,东躲西藏了这么多年,早就厌倦了这样的蛇鼠日子,手里拿着掐丝嵌银长剑坦然的向外走去。 还没等张玉走出雕纹对扇木门。 昏暗的签押房内被阳光照亮了,一位容貌俊朗的少年走了进来。 胡汉山看着微眯着眼睛努力适应光亮的张玉,直接开门见山的说道:“本县马今天不是来逮捕你,外面围着的也不是锦衣卫。” “他们甚至不知道围住的人是谁,只知道是混账县马想要抓的人,至于是好人还是坏人就一概不知了。” 张玉听到这话,略微放松了紧绷的心绪,知道对方这么做一定有所图谋:“说吧,想让张玉给你当爪牙,还是想得到前朝遗留的一些金银粮食。” 胡汉山笑了笑,摇头说道:“本县马哪有资格让堂堂的一位枢密院知院做爪牙,今天过来不过是想要做个中人。” “引荐一位英明神武的王爷给张知院认识,希望张知院能够辅佐这位王爷。” 张玉心里本来还抱有侥幸,听到一句枢密院知院,知道这人是真的了解内情:“你是秦王的说客。” 张玉对于大明的藩王们知根知底,从来没瞧上过名望很高的秦王:“要是秦王就不必了,张某不会给这位挺会吟诗作对的王爷卖命。” 胡汉山了解张玉只是在于书面文字,见他瞧不上秦王,看来还得是燕王能够折服他:“不用揣测了,更不是晋王。” “是朝野内外谁都看不上的燕王殿下。” 张玉逐渐适应了光亮,看清了胡汉山的长相,知道他是左丞相胡惟庸的嫡长子,又听到他居然支持燕王。 张玉心里顿时掀起了惊涛骇浪:“难不成你要学司马师,支持一位没有任何名望和党羽的藩王。” “也对,你爹胡惟庸可是比司马懿有权势多了,倘若真是燕王登基,你还真有可能成就司马师的大业。” 成你个大盐豆! 历朝历代那么多皇帝,能有几个比朱棣更加雄才大略。 还要做司马师。 在朱棣面前估计连个晋惠帝都不如。 胡汉山是要烧冷灶,不是把自己烧死,满脸无奈:“就本县马这德行,谁愿意跟在本县马后面,哪里有半点司马师的样子。” “别乱想了,本县马就是想作妖而已。” 张玉深深的看了一眼胡汉山,迈步向外走去:“张某欠你一条人命,既然提了要求,那便还了人情就是。” 胡汉山谋划了很久的事情终于成了,美滋滋的走了,没去打扰朱棣张玉君臣二人的第一次相见。 准备回家去谋划另一件事了。 漕运。 相关 ------------ 第一百一十二章 废漕改海 “这是百万漕工衣食所系,陛下莫要动这等念头。” 朱元璋穿着一件大襟四团常服,坐在文华殿内的苏绣软塌上。 两侧的花梨香几上摆放着宣德炉,升起丝丝缕缕沉香,洇染出一股股清幽宁远。 文华殿内的清幽宁远没能持续多久,很快就被几位中枢官员的一句句咄咄逼人,变成了压抑和愠怒。 朱元璋瞧着坐在官帽椅上的几位中枢官员,没来由的一阵厌烦。 元朝是怎么亡的。 朱元璋比眼前的任何一位中枢官员都清楚。 主要是官僚缙绅导致的各种弊政,国库崩溃了,老百姓更没有了活路。 朱元璋想要远征辽东,击溃蒙古鞑子在辽东的残存势力,准备整顿大明的一项重大弊政,让国库有钱粮征讨辽东。 这项重大弊政便是漕运。 这条水道不仅沟通了大明的南北,更关系着大明的赋税。 银课、绢布、米粮、茶叶等等课税,都要通过水道漕运前往金陵。 这些大宗货物可不轻便,只能通过水运漕运这些赋税。 而在漕运的过程中免不了产生火耗。 这些不必要的火耗,使得赋税多出了难以想象的靡费。 朱元璋比任何人都明白漕运的危害,便召见几位中枢官员,提出了整饬漕运弊政的新政。 废漕改海。 刚刚提出来,还没阐述这里面的好处,几位中枢官员想都没想当即义正词严的驳回了这项新政。 朱元璋听着刺耳的‘百万漕工所系’,看着几位中枢官员一点也不害臊的老脸,说不出话来。 张嘴一个百万漕工,闭口一个民生民意,不知道的以为这几位真是一心为国为民的大明忠臣。 落在朱元璋眼里,落在这些官僚缙绅自以为能够蒙骗了乞丐出身的皇帝,只剩下令人作呕的结党营私。 这些官僚缙绅平时是什么德行。 为了各自的私利,恨不得把其他中枢官员的祖坟都给刨了。 今晚这几位中枢官员突然转了性,不争也不斗了,关系融洽到就像是祖祖辈辈生活在一起的乡党,沆瀣一气的一致对外。 无外乎两个字,银利。 漕运产生的火耗,按照大明律的规定只是漕运途中的损失。 对于各个布政司收缴上来的几百万石粮食来说,几乎是微不足道的。 漕粮却比洪武初年,减少了足足几十万石漕粮。 这些漕粮哪去了。 几位中枢官员真以为朱元璋不知道? 全都进了这些官僚缙绅的口袋。 真要是废漕改海了,官僚缙绅这帮贪官污吏还怎么大吃历年的漕运火耗。 朱元璋的身子略微往后靠了靠,倚着苏绣软塌,面无表情:“前段时间,锦衣卫去查验国库库存,发现国库维持现在的军备已经有些入不敷出了。” “天下初定,还有辽东和北方草原需要征讨,咱还得扩军。” 说到这里,朱元璋故意停顿下来,审视眼前的中枢官员们。 几位中枢官员的老脸上依旧是没有多余的表情变化,好像这件事与他们没有半点牵连。 朱元璋继续说道:“但是眼看就要发放粮饷了,还有一些府县需要赈灾,国库不能一直这么入不敷出,咱便想着漕粮改成海运,省去不必要的火耗。” 运河里的漕船,全是几百料的平沙小船,全部改成海运的话,就可以换成数千料的福船。 福船吃水很深,将会彻底杜绝漕船侧翻、进水等等原因产生的漕粮损失。 不过,几位中枢官员都明白一件事,省去的火耗不是漕运过程中的蝇头小利,而是官僚缙绅各级官员贪墨的漕粮。 这还只是漕粮一项,还不算把碎银子熔炼成官银的火耗。 以及绢布、茶叶、盐课等等漕运过程中的火耗,真要是全算上,涉及的各级官僚士绅多到数不清了。 几位中枢官员本身就在漕运过程中吃着最多的银利,就算清楚乞丐皇帝是什么用意,哪里肯断了自己的财路。 一个个半句话不说的坐在花梨官帽椅上,手里端着旁边香楠案几上的官窑茶盏。 沏的茶叶即便是探春贡茶,清冽的沁人心脾。 也不见他们喝上一口。 始终是一动不动,变成了庙里供着的泥胎塑像。 保持沉默。 朱元璋瞧见中枢官员们这副样子,明白了他们的意思。 不论眼前的乞丐皇帝说多少话,中枢官员们怎么都不会同意废漕改海的新政。 朱元璋握紧了手里的湖笔,忍不住想把湖笔砸在那几张令人厌烦的泥塑老脸上。 最终只是摆了摆手。 “老臣等,便不叨扰陛下了。” 中枢官员们嘴里喊着陛下,脸上却没有一点自责,脚步轻便的走出了文华殿。 显然没把刚才的行为放在心上。 这就是为什么一直重要胡惟庸的原因,明知道胡惟庸不停的揽权,还要重用就在于他比官僚缙绅听话多了,起码一心为朝廷着想,为北方的边军源源不断的提高粮饷。 士大夫与天子争权,由来已久。 从北宋初年开始,还没见过哪位宋朝官家不与士大夫争权。 从没争得过整个天下的官僚士绅,就连天子都不叫了,取了一个谄媚士大夫的官家。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 朱元璋不得不重用一直在揽权的胡惟庸,却又越来越忌惮胡惟庸:“大伴,咱要是把这些官员都杀了怎么样。” 元生公公绕是一位佛性很深的高僧,还是被这句话吓得不轻:“陛下杀了这些官员,重新起用的官员还是官僚缙绅的一员,难不成还能杀光天下所有的读书人不成。” “没有了读书人,谁能帮着陛下治理大明。” “再者说了,还得留着官僚缙绅们制衡胡惟庸,真要是让胡惟庸一家独大了,更是贻害无穷。” 朱元璋知道元生公公每一句都在理,只能暂时压制杀官的念头:“咱为了还没彻底太平的天下只能暂时放过他们了。” “若是再执迷不悟,咱不介意再掀起一场空印案,让这些官僚缙绅们知道咱不是宋朝的那些软弱皇帝,任凭他们兼并老百姓的土地。” 相关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开抢! 元生公公对于不会看不起宦官的胡汉山,破有好感,准备说一句可说也可以不说的话。 不过,说了可就对胡汉山有很大的益处。 元生公公看似随意的说道:“陛下,胡汉山这一次把赈灾的粮食换成了麸糠,需不需要进行问罪。” 朱元璋最是厌恶别人左右他的想法,元生公公说出要对胡汉山问罪,反而是让他因为老百姓吃猪食的唯一一点不满消散了:“大伴可就说错了。” “想当初咱也是从苦日子过来的,知道到了灾年,麸糠哪里是猪食分明是救人的仙丹。” “胡汉山这一次差事办的不错,不能不赏,就让他从通政司的总旗升任百户。” 元生公公心里一惊,通政司和锦衣卫是最殊荣的两个衙门,一旦成为了百户就是迈入了中高品级。 胡汉山这次是真正得到了洪武皇帝的信任。 元生公公又感到了异样的怪异,洪武皇帝最忌惮防备官员是权倾朝野的胡惟庸,偏偏胡惟庸最亲近的嫡长子胡汉山,却又得到了洪武皇帝的信任。 着实是矛盾又怪哉。 元生公公领了圣意,弓着身子退出了文华殿,准备去给胡汉山宣读圣旨了。 朱元璋等到元生公公退出了文华殿,又处理了几本奏章,迈步走进了偏殿。 等到朱元璋再次走出来。 胡惟庸乞丐碗里的糙米,已经从六粒米变成了七粒米。 日拱一卒,距离躲过‘胡惟庸案’又进了一步。 胡汉山领了赏赐,迫不及待的换上了彪纹补子官服,带着一众检校狗腿子们招摇过市。 身上穿的好像不是六品彪纹补子官服,是总督的狮子补子官服。 胡汉山故意从方孝儒等试馆读书人常去的教坊司路过,瞧见方孝儒等试馆读书人在教坊司谈风弄月,大喇喇走了进去:“呦呵,真是巧啊。” “瞧见没有,本县马升官了,现在是通政司的一名百户了。” 方孝儒黄子澄等试馆读书人对一个区区的百户,全都露出了嗤之以鼻的神情,却又比谁都在意的开始反唇相讥。 “小小的一个六品官手里不过还是来个人,也好意思招摇。” “小人得志罢了,不就是得到了洪武皇帝的信任,我等试馆读书人早就沐浴皇恩了。” “可不是,洪武皇帝每年都会赏赐一些冰块木炭给我等试馆读书人。” 方孝儒等试馆读书人越说越是酸楚,他们这些读书人平时在诗会雅集里用尽了各种辞藻吹捧洪武皇帝的文治武功。 倒是得到了冰块木炭的赏赐,以前经常沾沾自喜,现在与胡汉山进行对比,当真是寒酸的厉害。 胡汉山都不用看就知道方孝儒等人的酸楚,那一句句反唇相讥哪里还是不服气的争辩,分明是一句句怨气。 声音越来越小,都不好意思再提经常挂在嘴边的皇恩了。 胡汉山贱兮兮的在方孝儒等试馆读书人里转悠了一圈,保证每一个试馆读书人都能看到正六品的彪纹补子官服:“说的还真对。” “不就是六品彪纹补子官服,等到你们考中了进士,说不定补子的品级比本县马还高。” 方孝儒等试馆读书人本来就心里不痛快,听到一句本县马,更是郁闷难受了。 金陵权贵子弟们追捧了那么多年的安庆公主,还是金陵四大贵女里的第一贵女。 结果没有嫁给任何一位风流倜傥的才子,也没有嫁给任何一位剑眉星目的小国公,偏偏嫁给了有名的混账胡汉山。 “啪!” 方孝儒拍案而起,郁闷又恼怒的想要君子只动口的大骂胡汉山几句,身后的试馆读书人们呼啦啦的全都站起来了。 “啧啧,不错,还挺人多势众。”胡汉山围在试馆读书人中间,坐在一把官帽椅上喝茶,抬头看着一层又一层的试馆读书人,没有半点畏惧:“人多是吧,本县马的人也不少。” 上百名通政司检校们呼啸着飞快冲进来教坊司,想要阻拦的十几名小厮,全被检校们一脚踹翻。 胡汉山放下手里的青花釉盖碗,从官帽椅上慢慢站了起来:“要不来一场械斗,看看谁的拳头大。” 方孝儒等试馆读书人看到一口口透着血腥味的绣春刀,如同从头顶浇了一盆凉水,赶紧坐了回去,只能生着闷气。 眼看教坊司里就要出事了,小厮慌忙去找了附近的锦衣卫百户,本以为能够轻松赶走这些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丘八。 锦衣卫百户只是看了一眼,立即带人回去了:“通政司衙门的事情,我等锦衣卫没有权利管辖。” 还有锦衣卫管不了的事情? 通政司不就是老百姓喊冤的地方,有什么管辖不了,小厮想不明白只能去给上头禀报。 胡汉山挥了挥手,示意通政司的检校们坐下:“本县马今天高兴,都坐下喝酒,一人再叫一个美人陪着。” 李濬大致猜到了胡汉山的心思,附和了一句:“现在剩下的美人恐怕不够兄弟们分。” 胡汉山指向了方孝儒等试馆读书人,贱兮兮笑道:“不够?常言道君子成人之美。” “那就只能委屈这些君子了,把美人让给兄弟们了。” 检校们听到这话乐呵呵的笑了起来,早就看不惯这帮子只会空谈的试馆读书人了,平日里可没少骂他们是粗鄙武夫。 现在有了机会羞辱方孝儒等试馆读书人,都不去叫来剩下的美人了,直接开始从试馆读书人怀里抢走。 自从天下太平以后,方孝儒等试馆读书人什么时候遭遇过秀才遇到兵的情况,一个个气的脸都绿了。 “有辱斯文!回去以后一定让担任御史的父亲抨击胡汉山!” “赶紧放开本少爷的美人!本少爷的父亲是户部高官,管着你们的粮饷。” “可恶!竟敢抢走本少爷的美人,你可知道本少爷父亲是通政司衙门的高官。” 检校们听到有一位试馆读书人的父亲是通政司高官,抢的更加卖力了,他们上司的上司是宋忠。 整个通政司衙门谁能管得了他? ------------ 第一百一十四章 给朱元璋找娼妓 方孝儒等试馆读书人打不过检校,对方又不畏惧他们背后的官僚缙绅,只能眼睁睁看着美人被抢走。 奇耻大辱! 举人遇到了兵一样是有理说不清。 胡汉山美滋滋的站在一旁,给教坊司付了银子:“一桌席面是一两银子,一共十桌总共是十两银子。” “美人是二钱银子一位,一百位美人总共是二十两大明宝钞,可要清点好了。” 教坊司受宠若惊,没想到荒唐混账的胡汉山还能给教坊司付银子。 旁边有一位老居士一直在注意这里的情况,本来是想体察民情,亲眼看着试馆读书人聚在一起,是不是对朝廷有抱怨。 不思进取只会抱怨读书人,可就不能录用了。 老居士没想到胡汉山又过来找事了,不会在意小辈之间的争斗,要是不给大明宝钞可就不行了。 老居士看见胡汉山一厘不少的全给了,满意的轻轻颔首:“你小子又在迫害读书人了。” 胡汉山听到熟悉的声音,看了过去,瞧见老居士就坐在不远处。 加快脚步走过去,胡汉山坐在官帽椅上显摆道:“瞧瞧这是什么,彪纹补子官服!” “没想到吧,小子我已经是六品武官了。” 朱元璋看着胡汉山在他面前显摆官职,憋着笑意,恭喜了一句:“那就恭贺胡百户升官了,这么一件大喜事难道不请咱喝上一杯。” 胡汉山听到老居士恭喜,心里更美了,大手一挥:“来人!给本县马来上一桌最好的席面,美人........” 胡汉山想到老居士是个吃斋念佛的半个和尚,迟疑不定,看了他一眼。 朱元璋还以为胡汉山拿不准要不要给一个居士招娼妓,刚要开口拒绝,还没等他说出口。 胡汉山嘿嘿一笑,安排的滴水不漏:“去找个没开过苞的清倌人,打扮成尼姑模样给老居士送到厢房。” 朱元璋的眼皮抖了抖,要说的话僵在了嘴边。 蒋瓛惊呆了,居然有人公然给洪武皇帝招娼妓,招的还是尼姑。 这是大明自从开国以来,从来没有的奇事。 胡汉山对着朱元璋挤眉弄眼,不等他拒绝,直接拖着老居士前往了僻静的厢房。 蒋瓛从来没见过这等奇事,一时间没有缓过神来,等他反应过来朱元璋已经坐在了厢房里,那名打扮成尼姑的清倌人也进了厢房。 蒋瓛突然冷汗淋淋,后背的吉祥寿字纹绸子全都湿透了,后怕的险些站不起来了:胡汉山要是个刺客,自己全家的脑袋都保不住了。 好在胡汉山作为左丞相的嫡长子不会刺杀洪武皇帝,蒋瓛看向他的目光庆幸了很多。 胡汉山把厢房的门上锁,拍了拍手,满脸促狭笑着走了回去。 撞了一下蒋瓛的肩膀,给了他一个男人都懂的眼神。 蒋瓛呆住了,想要去打开铜锁,又不敢,来来回回伸了很多次手,最后只能颓然站在了厢房门口。 只听里面传来一道软糯婉转的娇声。 “还请居士怜惜贫尼。” 蒋瓛又是呆了呆,坐也不是站也不是,想要离开门口又不得不执行护卫的职责。 只能惴惴不安的站在门口。 春宵一刻值千金。 胡汉山第二天一大清早吃过早膳,乐呵呵的带着李濬前往了教坊司。 来到厢房门口,蒋瓛像个鲁智深般的门神守在门口,只是一个晚上就让这位鲁智深精力交瘁,满眼的血丝,像是苦熬了几天几夜。 胡汉山露出一个理解又同情的眼神,拍了拍蒋瓛雄壮的肩膀:“辛苦了,让开路本县马要开门了。” 蒋瓛见到了胡汉山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赶紧把门口让开了。 “咔嚓——” 随着一道清脆响声,厢房的雕纹对扇木门打开了,老居士从里面走了出来,同样是满眼的血丝。 胡汉山挑了挑眉头,略带一丝敬意的说道:“您老可真是龙精虎猛,瞧这满眼的血丝就是折腾一宿。” “浙东少爷们都自愧不如啊。” 朱元璋轻咳了一声,有些赧颜又有些说不出口:“咱想给这位名叫青玉案的小尼姑赎身,只是出门没有带大明宝钞,你看......” 胡汉山安排这名豆蔻年华的小尼姑,就是有求于老居士,办事就要办到底,直接拍着胸膛说道:“瞧您老说的这话,昨晚就已经给青玉案赎身了。” 胡汉山拍了拍手,几名轿夫抬着绸缎蝠纹官轿走了进来,教坊司什么时候进来过官轿,还没等小厮们阻拦,李濬亮出了绣春刀。 小厮们顿时畏缩不前,不敢再有半点阻拦。 绸缎蝠纹官轿一直停在了厢房门口,等到一只芊芊玉手掀开了前帘,坐进了官轿里没有一人瞧见青玉案的容貌。 胡汉山挥了挥手示意轿夫们把官轿抬到早就准备好的宅子,轻轻碰了一下老居士的肩膀:“您老就放心吧,一切都安排好了。” “小子在夫子庙附近有一座三进私宅,等会儿就过到您老的名下,青玉案以后就住在私宅里。” 这不是安排好了,是安排的过于妥帖了。 朱元璋亲眼见证了这一连串妥帖安排,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小子真的不愿意进宫?以你的办事能力,相信用不了几年就能成为皇帝身边的第二个元生公公。” 胡汉山知道老居士的身份,应该是皇帝朱元璋的师兄,这才安排了以灵舌著称的青玉案。 胡汉山知道老居士这番话是真心实意,赶紧摆手:“您老就别提这件事了,子孙还没有一个,怎么能把子孙根给切了。” “这件事以后可别提了,小子还没享受够妻妾成群的富贵日子。” 朱元璋走出教坊司大门以前,一副早就看穿了胡汉山的样子:“说吧,这次又要卖多少茶叶。” 胡汉山不像读书人那般总喜欢说些客套话,嘿嘿一笑:“您老看着采买,无论采买多少都行。” 朱元璋最是厌恶官僚缙绅的弯弯绕绕,欣赏胡汉山这样的直率性子:“这件事算你办的得力,这样吧,往后富春茶就是宫里的贡茶了。” ------------ 结婚,请假一天 九月九日大喜,请假一天,祝兄弟们都能找到心仪之人,永结连理。 ------------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打开局面 只是采买几批茶叶已经满足不了胡汉山的胃口了,只有成为贡茶才能让胡汉山满意。 胡汉山亲耳听到洪武皇帝的师兄答应这件事,乐开了花,傻乐好一阵儿:“您老就放心吧,宅子里只有一名管事大娘子,还有众多粗使婆子和丫鬟婢女。” “全都由富春茶号供养,绝对不会花费您老一分银子。” 朱元璋今年已经四十九的高龄,品尝了青葱稚嫩的豆蔻少女,又是一身的尼姑打扮。 食髓知味,朱元璋看着在那拍胸膛的胡汉山,产生了异样念头:“奇了怪了,咱看他应该是满脸奸诈的佞臣模样才对,怎么看他越来越顺眼。” “哎,或许这小子天生就长着一张讨喜的脸。” 富春茶成为贡茶以后,就能彻底打开在各个布政司的销路,不仅仅局限于浙江布政司了。 要想在各个布政司铺展开,就要与盘根在各地多年的其他贡茶争利,需要更加仰仗宁波商帮了。 胡汉山急心于茶号生意,拱了拱手,立即回家找安庆公主商议了。 等到青玉案进了私宅,朱元璋忍耐不住白日宣淫过后,坐在私宅的正厅里想起了一件要办的正事:“废漕改海的主要阻力在于官僚缙绅,以前让勋贵子弟担任漕运使就是为了试探官僚缙绅。” “咱对那些勋贵子弟寄予了厚望,那些不成器的东西每次都让咱失望,担任了漕运使以后全都与官僚缙绅同流合污。” “怎么就不能像胡汉山这小子一样明白咱的心意。” 朱元璋想到前几天锦衣卫番报里所说,胡汉山公然得罪了江西官僚缙绅,满意的点了点头:“难怪咱看他顺眼,应该就是因为这个。” “废漕改海这件事势在必行,好在现在的漕运使是官僚缙绅的一员,就拿他来当突破口。” 蒋瓛明白了朱元璋的意思,拿出一份番册,里面是他着手安排的一些番子。 大多都是今年的新科进士,还是一些在八股文方面制艺不俗的举人,有望在下一次科考时高中。 朱元璋翻看了几眼,很是满意。 番册上全是淮西勋贵和浙东文官的高官,没有丝毫的意外。 安排番子一切以稳为主,都是在官员们还没真正发家时安插,等到十几年二十几年以后,这些患难与共的番子才能提供官员真正隐秘。 那些浙东文官高官个个都是宦海沉浮多年,一个比一个老谋深算。 却不知道跟在身边多年的亲信,其实是锦衣卫的番子。 蒋瓛等到陛下看完番册,中气十足的说道:“陛下,漕运使完全可以当做这次试探的由头。” 朱元璋看过一遍,基本记得各个番子禀报的内情,对于漕运使印象深刻。 一方面因为漕运使背景深厚,在浙东文官里有各种错综复杂的关系。 另一方面,漕运使借助漕运的便利,没少为自己谋取私利。 沦为党争的牺牲品不仅没有半点可惜,还是一件令人大快人心的喜事。 蒋瓛挑出的这个人选,从各个方面来说,都算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不过,朱元璋有其他的谋算:“人选这事不急,咱有其他安排。” 蒋瓛听到天子有其他人选,当即感到君威难测,心想应该就是通政司那边的番子了。 没有因为天子的制衡产生半点怨念,反倒是由衷的感到安心。 只要他尽忠职守,没有任何人能够污蔑他了。 蒋瓛内心愉悦,说话时中气更足了:“陛下,不如先用署理漕运赋税的通济门当做试探。” 朱元璋听到通济门这两个字,紧紧皱起了眉头。 思虑了片刻,朱元璋眉头舒展开来,点头道:“通济门确实一个很好的试探,毕竟关系到数额很大的赋税,更关系到官僚缙绅们支持的商帮马帮银利。” 蒋瓛提出担忧:“通济门还关系着金陵百万百姓的民生,后续还需要一个可靠的人来署理。” 朱元璋明白蒋瓛的意思,真要是把官僚缙绅们逼急了,肯定会用皇帝最在意的民生来胁迫。 在朱元璋心里民生重于一切。 蒋瓛还想再劝:“陛下,漕运的积弊由来已久,早在前朝就相当严重。” “处理漕运弊政应当一步步来,需要几十年的水磨功夫.......” 朱元璋点了点头,对于蒋瓛的劝谏全部认可。 要是放在昨天,不用蒋瓛去劝谏,朱元璋不会去图谋浙东文官高官。 不过,有了张熹这枚棋子,给了朱元璋提前庙算漕运使这位高官的底气。 只要朱元璋想要了解,张熹等番子的所见所闻,都能一览无遗的传递过来。 漕运使在外甥张熹面前商讨权谋算计,朱元璋都会身临其境。 如同亲自坐在漕运使面前,听他左右逢源的算计。 张熹的身份又较为亲密,是从小深受漕运使教诲的外甥。 不过,这个从病入膏肓刚刚痊愈的外甥,早就不是宁死不会出卖舅父的张熹了。 而是一个痛恨贪官,痛恨他们残害大明百姓的张熹。 朱元璋不再说话,不动声色的拿出了地方黄册,准备从最根本的府县开始,处理一切关乎民生的弊政。 河务、漕运、赈灾、马政等等国政,全都蕴含着一朝君臣的博弈和权谋。 官僚缙绅要是压过了皇权,天底下的老百姓就得遭殃。 朱元璋这一次要是能够通过废漕改海压过了官僚缙绅,就能暂缓官僚缙绅解决征讨辽东的粮食问题。 加快开疆拓土步伐的同时,还能减轻全天下老百姓的负担,让老百姓的苦日子轻松一些。 毕竟,征讨辽东的粮饷全是从官僚缙绅嘴里抢来,割了官僚缙绅的肉。 蒋瓛说完劝谏,瞧见陛下没有赞同,也没有不赞同:“陛下,倘若是实在没有人选,末将倒是有个合适的建议。” “不如让胡汉山去通济门署理民生,不能说署理的多好,起码不会与官僚缙绅们同流合污。” 蒋瓛说完这些话,始终没等来回应,恢复了尽忠职守的模样。 恭谨的站在旁边。 ------------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一报还一报 成贤街。 米市胡同。 这条与成贤街只有一墙之隔的胡同,修建的宅第基本都是高门邃宇,八角攒尖。 居住着世代簪缨的达官显贵。 浙东文官里的高官漕运使在这里便有一处三进大宅。 宅第里内设高墙,重堂复道。 门前大街上,全是来来往往的官轿。 在这些官轿里,有一辆扎眼的蓝顶马车。 蓝顶马车停在漕运使门前,走下一名少年。 张熹踩在宽敞的石板路上,看了一眼鎏锡钉大门。 抬头去欣赏这座官宦宅第,望着一片片的青碧攒尖,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一句话。 缙绅喜治第宅。 旁边,一名瓜皮小帽的亲随先一步跑了过去。 ‘啪啪’砸门,让门房把偏门打开。 门房厌恶的看着亲随,询问道:“可有拜帖。” 亲随瞪了门房一眼:“睁开你的老眼看看,是谁来了。” 门房从偏门里探出脑袋,瞧见了站在大门口望向碧蓝天空的张熹,连忙讨饶:“小的不知道是四爷来了,给四爷赔不是了。” 漕运使一共有三个儿子,外甥张熹从小跟在身边长大,家里的仆人都会尊称一句四爷。 张熹笑了笑,没有责怪门房,直接走了进去。 从亲随身边路过,倒是看着他若有所思,心想着明天就把亲随打发回乌程老家。 进了偏门。 再走过垂拱门。 顺着一条青砖小路,一直往前走。 来到了石牌坊似的仪门。 继续往前走。 张熹走的脑门上冒出了细汗,这才走到了宅第的正厅。 正厅通常是用来会客,一般只有一间。 漕运使宅第的正厅足足有五间,还有一个颇为雅致的别称‘五厅三泊暑’。 张熹迈过门槛走进正厅,坐在官帽椅上休憩。 几名清秀丫鬟赶紧给他端上了一壶黄山松萝茶,几碟茶食。 张熹拿起官窑细瓷茶杯,倒了一杯,轻轻抿了一口。 心中大为舒坦,缓解了一路走来的疲惫。 张熹接连喝了几杯,忍不住赞叹道:“好茶就是好茶,足以让人宁静平气。” 黄山松萝茶产自黄山,每斤银价达到了令人咋舌的二三两,也就漕运使这样的浙东文官高门才能享受。 喝了几杯茶。 漕运使还没有出来,张熹略微打量了一眼正厅。 第一眼就被一副钿银松鹤屏风所吸引。 屏风显然是出自名家之手。 隽永雅致的同时,正厅分隔成一大一小的格局。 正要仔细欣赏屏风。 漕运使从正厅后面的钿银松鹤屏风走了出来。 坐在官帽椅上的张熹,从容的站了起来,凝神看了过去。 漕运使的脸容白净,留着一缕清须,梳洗的干净儒雅。 举手投足之间,透露着一股子圣学渊源的高深气度。 漕运使看到大病初愈的张熹,没有说一句宽勉的话,只是嘱咐了丫鬟一句。 再次走到钿银松鹤屏风后面。 坐在紫檀官帽椅上,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清秀丫鬟走了进来。 那壶黄山松萝茶换成了一小碗辽东参茶。 张熹也没有说一句感恩的话,继续从容不迫的站在屏风旁边。 张熹喝了一口参茶。 丫鬟带着一名穿着苏样绸子的青年,迈步走进了正厅。 青年只看见了张熹,对着钿银松鹤屏风恭敬的行礼道:“学生齐泰,拜见座师。” 漕运使依旧是闭目养神,没有说半句话。 正厅内气氛莫名的一滞。 齐泰越发的紧张,心里更是局促不安。 朝廷六部以吏部职权最重,吏部又以文选司职权最重。 漕运使曾经掌管过文选司,大明朝所有官员的前程都在他的手里,一直到现在还遗留着很多人脉。 齐泰这次前来,首先是想巴结上这位煊赫重臣,其次是想调动到一个肥县当知县。 不为了捞银子,只为尽快升官。 浙东文官官员有的贪财,有的贪权,他就是贪权的那一部分官员。 齐泰拿出手里的漆金匣子,双手奉上。 所有清秀丫鬟立即退了出去,叫来家丁守在门口。 等到正厅内只剩下三人。 张熹先是愣了愣,立即迈步过去取走了漆金匣子。 齐泰松了一口气:“学生听闻座师喜欢案头清供,特意寻来了前朝珍藏的红丝砚。” 张熹杵在屏风旁边,本来还对齐泰的到来有些莫名其妙。 听到齐泰好一副尊师重道的口气,心里好笑:浙东文官真是把尊师重道玩出了花样。 漕运使曾经担任了齐泰那一年的主考官,便是他的座师。 给座师送上名贵的红丝砚,应该受到大明律刑罚的行贿,变成了尊师重道的一片孝心。 另外,齐泰送礼的水平,也着实让人佩服。 送礼讲究个投其所好。 青州砚在唐宋两代一直被视作天下第一砚,红丝砚更是青州砚里的奇品。 对于喜爱这类清供的文人雅士来说,简直是送到心坎里了。 这方砚台前朝六部部堂珍藏的红丝砚,不就是在说漕运使以后能够成为一部部堂。 这一记马屁拍的当真是出神入化。 漕运使听到是前朝部堂珍藏的红丝砚,睁开了眼睛。 看向站在钿银松鹤屏风旁边的张熹。 还是一句话没说。 只是伸出手指点了点那碗参茶。 再次闭目养神。 张熹还是按照回忆,叫来管家给他上了一杯参茶。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就让张熹彻底看不懂了。 齐泰能够得到一杯参茶,显然是一件好事,脸上却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虽然掩饰的很好,张熹还是敏锐的捕捉到了,隐约猜到了这里面的一些门道。 参茶应该是指某个官职。 不过,具体指的是哪个官职,张熹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归不知道,还是把这一切牢牢记在心里,等到上报给通政司衙门的时候,一切都要事无巨细的写清楚。 漕运使还以为张熹不知道是他害死张熹父亲,是他踩着妹婿的脑袋爬到了现在的位子。 漕运使因为揭发张熹父亲有功,现在一切都将重现,只不过是漕运使要被揭发了。 他的这么脑袋也要成为张熹往上爬的垫脚石,不是为了做官,只是为了杀父之仇。 齐泰心里满是牢骚,骂了一句真是贪婪,脸上还是一副谦卑的模样:“学生就不叨扰座师了,有时间再来拜访。” 张熹目送齐泰离开,心里已经想好番报怎么写了。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朱元璋关心的漕运 张熹还没有写好自己的密报,胡汉山已经洋洋洒洒写了上万字,通过宋忠把自己对于漕运的看法送了上去。 胡汉山在书房里伸了一下懒腰,写好了另一篇关于漕运的谋划,出门去找张友闻了。 这一次砍了那么多的脑袋,从宁国府官员家里抄出来大量的金银细软,全部拿来了修建养济院。 这一次抄家所得来的银子,虽说已经不少了,但是勉强能够维持整个金陵的养济院运转。 张友闻为了把每一分银子都花在刀刃上,为了能够用最少的银子营造出更多的养济院,派人送来了一个口信希望胡汉山能够过去帮忙参谋一二。 张友闻作为手底下重要的幕僚师爷,营造养济院又是一件能够让洪武皇帝高兴的事情,胡汉山忙完手里的事情立即赶了过去。 接连好多天,胡汉山带着张友闻马不停蹄的在金陵内四处查看地点,敲定了大概二三十处养济院的地点。 张友闻看着一张张大明宝钞拿出去,用来装大明宝钞的麻皮口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瘪了,可惜道:“这一次要是能够继续修缮管沟就好了。” “就不要用那么多的大明宝钞买卖地契了,以东主的脾气,又不在乎自己在金陵的名声,早就直接把那些官员们的宅子给抢走了。” “省下来一大半的大明宝钞,少说也能让金陵里的养济院翻上一番。” 胡汉山没想到张友闻是在打这个主意,笑骂了一句:“你想的可真是好,用本县马的名声换银子是吧。” 张友闻听到这一句笑骂,不由得笑了:“就是因为东主一心为百姓着想,学生与高恂二人才会不惜得罪那么多的官僚缙绅,也要成为东主的师爷幕僚。” 胡汉山不在乎自己在官僚缙绅里的名声,那是有自己的原因,对于张友闻和高恂二人还是充满了佩服:“确实挺可惜。” “洪武皇帝要是能够让本县马继续修缮管沟,别说是在翻上一番了,就是让整个应天府的各个县城里都拥有足够的养济院,那也是不在话下。” “不是洪武皇帝不让你继续修缮官沟,是你抢夺官员们宅子的行为,着实是让左丞相胡惟庸怕了。” 就在这时,胡汉山的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老居士带着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身后。 胡汉山可是知道老居士的身份,不仅能够随意进出皇宫,还能与洪武皇帝说上话。 胡汉山靠近了几步,有些讨好的说道:“劳烦您老在洪武皇帝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能不能再让本县马修缮一次管沟。” “时间也不要多久,只需要能够抢来……嗯……那个借来所有养济院的土地就行了。” 朱元璋还能不知道胡汉山是在打什么主意,他何尝不是动过让胡汉山继续修缮管沟的念头:“以你爹把你当成胡党接班人的执念,怎么可能还舍得让你去得罪京城里的官僚缙绅。” “更不要说是继续修缮管沟了,就算是洪武皇帝答应了这件事儿,最后修缮管沟的差遣也不会落在你的头上。” 不能亲自修缮管沟,那这件事也就没有了意义。 还有了害处,要是让其他官员修缮官沟只会侵占老百姓的宅子。 胡汉山摇了摇头:“那还是按部就班的一步步营造养济院,这件事放在以后再说。” 朱元璋今天过来,一方面是查看最为关心的养济院营造情况,另一方面就是因为宋忠送上来的那一份关于漕运的文章。 朱元璋刚开始并没有把胡汉山写的漕运文章当回事,要不是因为这小子这段时间以来出彩的表现,看都不会看上一眼。 朱元璋看了几眼胡汉山的漕运文章以后,就再也挪不开的眼睛,不仅仔细的看到了最后,还细细的琢磨了很久。 要不是知道这是一个还没有及冠的少年所写,朱元璋还以为是哪位在宦海沉浮了多年的丞相所写的漕运文章。 这个丞相还不是一般的丞相,是王安石那般有着整顿弊政的瑚琏之器。 朱元璋已经知道了自己在胡汉山心里的身份,毫不避讳的直接问道:“你前些天送进宫里一封奏章吧。” 胡汉山对于老居士知道奏章的事情,一点也不感到意外,颇为期待的问道:“您老已经看过了?感觉这篇关于漕运的文章怎么样。” “能不能得到洪武皇帝的认可,洪武皇帝在看这篇漕运文章的时候有没有点头。” 朱元璋在看这篇漕运文章的时候确实点头了,但他不能那么说,免得胡汉山这小子的尾巴又翘到天上去:“勉强还过得去,算是一篇不可多得的好文章。” 好文章? 这就没了。 胡汉山不免有些大失所望,他费了那么大的功夫写出那篇漕运文章,可不是仅仅为了一句夸赞:“这样就没了,洪武皇帝有没有说让本县马去通济门。” 朱元璋今天过来也不是因为一句好文章,他是不敢确信胡汉山真有控制通缉门的本事。 通进门不仅关系着金陵钞关的税收,还关心着金陵上百万老百姓的生计。 以胡汉山的秉性,肯定会和淮西勋贵还有官僚缙绅们作对。 这一次可不比以往,非比寻常的关系着京城老百姓的生计,不能有半点的差池。 朱元璋比谁都清楚官场上的蝇营狗苟手段,到时候真要是有谁给胡汉山使了绊子,或许不会对胡汉山造成影响。 以胡汉山的机灵劲儿,应该能够躲过一些官员使出的担子,但是这样一来可就苦了老百姓了,万一有老百姓因为胡汉山与官僚缙绅的争斗没了性命。 到那个时候,就连他朱元璋想保胡汉山一命,都有些难了。 另外,朱元璋太了解最宠爱的女儿安庆公主的脾气了,胡汉山要是死了,女儿安庆公主也不会独活。 要是有了孩子就有了活下去的信念,肯定会为了孩子好好的活下去,把胡汉山的血脉抚养成人。 可惜一直到现在安庆公主的肚子还没有动静,要是真的怀了孕还能放心一二。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通济门交给你了 朱元璋知道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生孩子这种事再急也没有办法,就像太子朱标一样急了那么多年依旧是生不出几个孩子。 朱元璋问出了一个自己最为关心的问题:“咱听说你在奏章里写明了,只要是让你掌管通济门的钞关,每个月最少能够多为国库增加十万两大明宝钞的税收。” “每年就是一百二十万两的税收。” 胡汉山对于老居士能够把漕运文章里的内容知道的一清二楚,感到了合情合理。 朝廷正在征讨西蕃的叛乱,每年花费的银子就像水一样流了出去。 另外还在筹备夺取云南布政司的银子,大明立国不过十来年的时间,还有两处边关布政司落在蒙古鞑子的手里。 大明可不是宋朝,只是因为一场战役拿不下燕云十六州,就认识怂装孙子一样给北方鞑子称臣纳贡,每年送上大量的岁币。 大明王朝的皇帝不论是太祖朱元璋,还是太宗皇帝朱棣,全都是把大明的版图扩张到了极限。 不止一次的远征北方草原,太宗皇帝朱棣甚至一直打到了捕鱼儿海。 胡汉山知道现在的朝廷缺银子,朱元璋又不愿意增加老百姓的赋税,便投其所好的从商人和官僚缙绅身上刮油水:“这还是第一年,要是能够让本县马多掌控几年通济门。” “别说是每年一百多万两的大明宝钞,最后完全能够达到三百万两大明宝钞的税收。” 朱元璋听到这么庞大的一个数目,心里面满满的都是期待,却又更加的不敢相信胡汉山所说的这些话。 三百万两大明宝钞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已经能够赶得上一省布政司一年内所有的税收了。 不是朱元璋不想相信,而是这么庞大的一个数目不敢让人相信:“平时闲聊吹嘘一句两句也就算了,在这个时候,尤其是关系到政绩的时候可不能乱说。” “如果你真的许下了承诺,到时候完成不了相应的政绩,就算是为朝廷增加了很多的税收还是要被问罪。” 胡汉山哪里是在乱说,他心里有着一份详细的数目。 就拿清朝的海关来说,每年不过是有数十万两的税收,后来交给一个洋人以后,每年的税收就从数十万两暴增到两千多万两。 虽说大明朝不像清朝那般的软弱无能,整天就知道签订各种的条约,但在海关税收方面还是有着颇多掣肘。 胡汉山对于通济门这个漕运钞关每年能够征收多少赋税,心里有一杆秤,绝对不会少于三百万两的大明宝钞。 毕竟通济门可是漕运的终点,整个大明一大半的赋税,都要经过这里进入国库。 胡汉山肯定能做到:“你看小子以前的表现,哪里会是一个说大话的人,从来只会干实事。” 朱元璋倒是很认同这一点,在干实事这方面,胡汉山比起很多官僚缙绅们都要务实:“你这一段时间做的所有一切,咱都是看在眼里,确实是一个干实事的好官。” “就拿上一次赈灾来说,能够不同流合污的囤积居奇已经是难得可贵了。” 胡汉山得到了老居士的认可,赶紧趁热打铁的说道:“您老在皇帝面前可是能说得上话。” “小子这段时间以来干的一件件实事,也都是得到了您老的认可,您老在皇帝面前多说几句好话,让小子能够去通济门当官,给大明朝的国库多多增加银子。” 朱元璋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去通济门当官是一件得力不讨好的事情,立了功劳不会是太大的功劳,一旦出了差错就是大罪一件了。 按照官僚缙绅的秉性,这样的差遣打死也不会接在手里,明显的不符合他们明哲保身。 胡汉山却是费尽心思的把差事抢在手里,朱元璋免不了在心里多看重了他几分:”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就像你小子说的那样,咱能在皇帝面前说得上话,帮你争取来一个通济门吏目,不是多难。” “但是你可要想清楚,咱也是最后一次问你,真的愿意接下这么一个得力不讨好的差遣。” 胡汉山知道老居士在担心些什么,自信满满的拍了拍胸膛:“这件事您老就放心吧。” “其实小子我做这件事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升官发财,只是想着为老百姓多干一些实事儿。” 胡汉山说到这里,目光不由自主的朝向了左丞相官邸的方向,眼里多出了一些温柔:“就当是给家里的妻儿积善行德了。” “真要是哪天小子我不在了,积的这些善行的这些德,能够保佑他们娘俩平安的活下去就可以了。” 朱元璋知道胡汉山说这些话的寓意是什么,也明白他堂堂一个左丞相嫡长子为什么会这么伤春悲秋:“咱答应你了。” “通缉门钞关说什么都帮你争取在手里,等着你把十万两大明宝钞交给国库的那一天。” 朱元璋想到新官上任还得先整顿官吏,想要准顿那些暗中使绊子的官吏,少说也得需要大半个月的时间。 这还是因为胡汉山不怕得罪官僚缙绅的脾气,真要是换成了其他官员担任通济门的吏目,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和手底下的官吏们分了利益。 至于得罪通济门的官僚缙绅,整个大明除了胡汉山以外,没有一个人会那么干。 胡汉山本来是不抱任何希望的,也没想着能够说通老居士,让他没想到的是还真把对方给说通了:“小子就在这里多谢您老了。” “您老放一百个心,等到小子掌握了通缉门以后,绝对不会给您老丢脸。” 朱元璋听到一句掌握了通缉门,以为胡汉山要在第二个月才能交上来十万两大明宝钞,点了点头:“能够在第二个月交上来十万的大明宝钞已经算是不错了。” “让咱看来,别说是十万两大明宝钞了,就是折个中能够交上来五万两大明宝钞就心满意足了。” 胡汉山听到这话反倒是有些不乐意了:“您老这可就有些瞧不起人了,小子说的可不是第二个月。” “更不会是折中的五万两大明宝钞,说的是第一个月就交上来十万两大明宝钞。” ------------ 第一百一十九章 谷雨有喜 三月谷雨时节。 胡汉山带着安庆公主祭奠过仓颉以后,开始了进行吃春的习俗。 安庆公主带着芝兰园的大小丫鬟,还有一众粗使婆子去采摘香椿,做成香嫩可口的蒸饼,一家人围坐在白寿园的黄花梨圆桌上吃春。 安庆公主吃了没有几口,感觉喉咙有些反胃,跑到偏厅干呕了几声。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老夫人,作为生过孩子的过来人,明白安庆公主这么一副样子很有可能是有喜了。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赶紧去请郎中,过来给老身的孙媳妇诊脉。” 胡汉山一直想要个孩子,真要是哪天摆烂的速度赶不上‘胡惟庸案’发生的速度,起码还能给自己留下一个血脉。 以皇帝朱元璋对于安庆公主的宠爱,应该不会牵连安庆公主,甚至是会留下安庆公主所生的这个孩子。 胡汉山直接放下了手里的筷子,忙不迭的跑了出去:“赶紧备马,立即去京城里最好的医馆。” 过了没有多久,胡汉山急匆匆的带着郎中回到了左丞相官邸。 安庆公主正躺在东厢房的苏绣软榻上,脸色红润,看样子不像是生病了。 郎中没能有幸见到一位公主的真容,隔着一道帘子,只看见伸出来了一只手腕。 郎中在京城里行医了那么多年,平时也没少给王公贵胄看病,给安庆公主诊脉还是有些莫名的紧张。 金陵里谁不知道胡汉山是出了名的混账,就连江西官僚缙绅都敢得罪,这要是出了半点差池少不了一顿毒打。 郎中再三确认了安庆公主的脉象,松了一口气,脸上挂满了笑容:“恭喜县马,夫人这是有喜了。” 胡汉山这段时间为了能有个孩子,可是没少与安庆公主进行鱼水之欢,喜不自胜的说道:“来人,赏给这位郎中五十两大明宝钞。” 郎中平日里给藩王府内的王妃诊脉,得到的赏赐不过是五十两大明宝钞,没想到胡汉山出手这么大方。 郎中赶紧拱手:“多谢胡老爷的赏赐。” 说完这句话以后,郎中一刻也不愿意多呆,赶紧离开了胡汉山所居住的芝兰园。 生怕走的慢了一些,就被做事不按规矩来的胡汉山抢走了大明宝钞。 胡汉山坐到苏绣软榻的旁边,握住了安庆公主的双手,脸上全是要当父亲的喜悦和感动:“夫人,这一段时间就在家里好好养身子。” “茶叶的事情以后全部交给惜红衣,免得夫人累坏了身子,动了胎气。” 安庆公主雍容华贵的脸容又是喜悦又是哽咽,一双妙目渐渐生起了雾气:“老爷,终于是有个孩子了。” “要是还不能怀有身孕,奴家就想着让惜红衣通房了,奴家可不是妒妇自己不能下蛋,就拦着不让其他女人给老爷生孩子。” 胡汉山没有想到安庆公主作为深受皇恩的公主,没有半点的公主骄横,反而是一门心思的为他着想。 胡汉山大受感动,伸出手捋了捋安庆公主的青丝:“夫人这下可以放心了。” “就算是不能生孩子,我与夫人的恩爱也不会有半点的减少。” 安庆公主脸上全是幸福的笑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希望第一胎能给老爷生一个儿子。” 胡汉山笑了笑没有在意:“是儿是女都行,不过请夫人放心,只有等夫人生出来嫡长子以后,才不会让惜红衣喝红汤子。” 小两口还没有说完话,老夫人急切的走了进来:“孙媳妇这段时间就在白寿园住着,有老身的照顾可比宫里的老宫女强多了。” 一般公主怀孕以后,皇宫都会派遣有接生经历的宫女过来伺候。 安庆公主作为深受洪武皇帝和马皇后宠爱的小公主,少不了要有一大堆宫女过来伺候。 老夫人哪里放心把孙媳妇交给外人,当场就强硬的拍板要亲自照顾孙媳妇。 安庆公主知道老夫人这是对她好,半躺着做了一个万福:“孙媳妇以后就要麻烦奶奶了。” 老夫人嘴上说的强硬,但是心里却也清楚,安庆公主不是一般人要是她自己不松口,这种事强求不得。 老夫人听到安庆公主亲口答应了下来,笑得合不拢嘴,赶紧把手上的金镯子戴在了安庆公主手上:“老身是个乡下人出身,不懂什么宫里的规矩。” “喜欢孙媳妇也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只会送给孙媳妇金银首饰,孙媳妇可不要怪老身的粗俗。” 安庆公主在宫里的时候见过了各种的勾心斗角,感受到这种来自乡野的真挚关怀,心里不免大为触动:“什么乡下人不乡下人,大明所谓的权贵们有几个不是乡下人。” “就连父皇都是乡下人出身,谁又能比谁高贵多少。” 安庆公主的这番话,让老夫人彻底的放心了:“孙媳妇就放心吧,老身肯定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胡汉山站在一旁倒成了一个外人了,奶奶和媳妇儿相处的那么亲密,故意说出了嫉妒的话:“您老到底是谁的奶奶。” “从小到大对孙儿都没有这么宠爱过。” 老夫人宠爱胡汉山的同时,又对他管教的十分严厉,就像小时候一样对着他的屁股来了一巴掌:“赶紧出去和你爹说两句话。” “奶奶接下来要交代孙媳妇的一些话,你这个男人站在这里不方便听。” 胡汉山满脸的无奈走出了东厢房,刚刚推开雕纹对扇木门,就看见向来稳重的父亲在门口的走廊上,不停的走来走去。 脸上也没有了往日的严肃,只有关心倍切的焦急。 等到胡汉山从东厢房里走了出来,胡惟庸居然是主动搭话了:“怎么样,安庆公主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吧。” 胡汉山现在也要当父亲了,多多少少有些体会父亲的执拗了,父亲胡惟庸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他。 胡汉山心里放下了对于父亲胡惟庸的成见,也是不该有的成见:“爹,安庆公主的身体好的很。” “没有任何的问题,您老就等着抱孙子吧。” 无弹窗相关 第一百一十九章谷雨有喜_ ------------ 第一百二十章 你知道自己姓什么? 胡家终于是有后了,胡惟庸这么段时间以来难得的心情不错,不停的捋着胡子。 胡惟庸感到与不孝儿子的距离,拉近了不少,关系亲近了很多:“皇帝陛下也不知道是在制衡什么,有意让你去通济门当个收税官。” “通济门作为漕运的钞关,涉及了各方盘根错节的银利,为父不想让你去就准备把这条政令给拦下来。” 胡汉山心里的亲密没能维持多久,听到父亲胡惟庸的这么一句话,彻底的荡然无存了。 欲哭无泪,他费了好大的功夫才说服皇帝朱元璋的师兄,在洪武皇帝面前美言几句让他去通济门当个收税官。 没想到这件事已经十拿九稳了,到了他父亲这里却被拦了下来。 胡汉山心情差多了,准备要给父亲胡惟庸发脾气了。 胡惟庸没有注意到胡汉山脸上的难看神色,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既然家里已经有后了,你可不能像以前那般荒唐就要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通济门虽说盘根错节涉及各方官僚缙绅的银利,却也不失为一个历练的好机会,为父这就去衙门里一趟签署了那条政令。” 胡汉山喜滋滋的大喊了一声:“胡二!还不赶紧给太老爷备轿。” 胡惟庸从来没在儿子身上感受过这么亲密的关系,心道儿子真是长大了,有点做父亲的样子了:“家里有孙子了,为父就要更加卖力的笼络党羽。” “要为家里的以后做考虑,起码要给你和孙儿挣来一个世袭罔替的爵位。” 胡汉山听了这些话,脸上的喜色又一次荡然无存了。 费尽心思的摆烂才让十八位淮西侯爷变成了十六位。 父亲胡惟庸又要去笼络党羽,这不是嫌死的不够快吗! 胡汉山想拦怎么也拦不住,只能放下家里的一些事情,赶紧去通济门一趟。 继续摆烂。 胡汉山心里再是怎么迫不及待,今天还是在家里陪了安庆公主一天。 第二天一大早,胡汉山就赶紧骑着辽东大马赶往了通济门。 通济门最难缠的就是巡检们,他们可是拥有和锦衣卫一样的权利。 胡汉山刚刚来到通济门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宋忠比他还早的来到了通济门门口。 胡汉山现在还是通政司的百户,兼任了通济门的收税官,宋忠现在是他的顶头上司,却不是通济门的顶头上司。 因为整个通济门最大的官就是胡汉山,看来宋忠过来应该是有别的目的。 宋忠瞧见胡汉山来了,脸上挂上了谄媚的笑容:“胡爷来了。” 打了一声招呼,宋忠指了指老实巴交站成几排的上百名通济门巡检:“虽说小人去通政司衙门任职的时候,把通济门的亲信全部带了过去。” “但是提拔上来的小旗和总旗还是胡爷过去熟悉的巡检,听说胡爷现在已经是通济门的收税官了,今天特意过来交代了一声。” 宋忠瞪了一眼老实巴交的通济门巡检:“胡爷要是用的顺手,就继续用着他们。” “要是觉得用的不顺手,完全可以把自己的亲信换成通济门的小旗和总旗。” 胡汉山揽着宋忠的肩膀,热络的说道:“不必了,宋老哥亲自交代过了,肯定会使着顺手,再说了这群兄弟以前可都是熟人。” 通济门的巡检小旗和总旗听到胡汉山这句话,心里不免松了一口气,他们好不容易才趁着宋忠高升的机会跟着鸡犬升天了。 胡汉山新官上任以后,真要是把他们是给换了,心里再是憋屈也没有地方说理。 毕竟谁都看得出来,宋忠是真的把胡汉山当成了亲兄弟。 最让胡汉山担心的问题解决了,颇有点狼狈为奸的说道:“今晚在教坊司做东,宋老哥到时候一定要来。” 宋忠满脸谄媚地笑了笑:“肯定会去,就算是有天大的事情也不能错过胡爷的宴请。” 胡汉山目送宋忠离开了通济门,直接去了通济门的小衙门。 说是小衙门都有些抬举通济门的官署衙门了,不过是门口附近的两间破旧民宅,要不是挂着通济门的牌匾,说这是落魄乡绅买的宅子也有人信。 胡汉山走进同济门的官署衙门,还没开始整治衙门里的官吏,就见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荥阳侯的长子郑东侯。 衙门里的官吏也不管是对胡汉山有没有成见,全都站起来迎接胡汉山的到来。 只有郑东侯穿着一件浅红色麒麟服,明显是用正红色石榴纹宁绸裁剪了一件新衣,坐在官帽椅上没有起身。 郑东侯端着豆青釉盖碗,吹了吹热气,好像他才是整个通济门的品级最高官员:“本人小侯爷这一次能够过来是给左丞相面子。” “说白了就是来看着你,免得你又干出一些荒唐事得罪了不该得罪的官僚缙绅。” “以后别想着指派本小侯爷做事,你要是真想接了左丞相的班,以后就要乖乖听从本小侯爷的安排,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就可以了,保证让你能在通济门捞上足够的政绩。” 胡汉山忍不住笑了,金陵谁不知道他是出了名的混帐,比起国舅马藩还要混账的多。 这有多少日子了,从来还没有人在他面前这么嚣张过。 胡汉山脸上带着笑容,一步步的走了过去,像是完全被郑东侯所折服了。 就在郑东侯志得意满的喝了一口黄山松萝茶,还没等他把嘴里的茶水咽下去。 “啪!” 只听见一道清脆的响声,胡汉山的巴掌重重地甩在了郑东侯的脸上。 衙门里的官吏面面相觑,一个个不愧是能在通济门担任多年官吏的老油子,赶紧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的转过了身子。 就像是没有看到刚才的场景,一个个成了木头人,眼睛看不见任何东西了,耳朵也听不见任何声音了。 郑东侯勃然大怒,抬手就要把这一巴掌还回去,从小到大他还没有受到过这种侮辱。 不过还没等他把手掌甩出去,就被一口柳叶刀拦了下来。 无弹窗相关 第一百二十章你知道自己姓什么?_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结局 胡汉山感觉改变家里的想法意义已经不大了,立即做出了决定,用了偷梁换柱的办法,乔装打扮带着一帮人出海了。 在出海以前,还是给家里留了一封书信,表明了心意,想给老胡家留个种。 免得等到被洪武皇帝诛了九族,老胡家连个男丁都没有,彻底断了香火。 胡惟庸能够从众多开国元勋里做到丞相官位,内心里早就摸透了洪武皇帝的心思,知道肯定会迎来一场清洗。 只不过是时间的长短罢了。 胡汉山带着一大帮人出海的行为,最终只是让胡惟庸叹了一口气,很快便做出安排,利用手里的权利,给予了胡汉山很多的支持。 胡惟庸说到底还是一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身边还有着大量的淮西勋贵党羽,这些可都是掌握了兵权的开国元勋,利用手里的权力给予胡汉山一些帮助再简单不过了。 胡汉山率领着众人坐着几艘福船,直接朝着吕松的方向开了过去,先在吕宋占领据点,最后继续向南洋占领土地。 胡汉山最终目的是前往澳洲,在澳洲做个土皇帝。 以澳洲的领土来说,只是比大明的疆土稍逊一筹。 胡汉山还没有抵达吕宋,船队在福建布政司稍作休息,很快就遇到了预料之外的情况。 一名朝廷的钦差拿着金印與服找到了胡汉山,说明来意,赏赐了他平海将军的官印。 胡汉山接过来金印,心里不免激动,有了金印就在法理上占据了极大的主动。 他率兵前往吕宋就不是一群作乱的海寇了,而是变成了为大明开疆拓土的将军,这就让吕宋的大小王有了忌惮,说不定就会直接投降。 胡汉山带着众人赶往了吕宋,原来需要用几年才能攻打下来的一处领土,如今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占据了相当于大明布政司的一片领土。 由于有着平汉将军的缘故,胡汉山直接把搜刮来的金银珠宝全都换成了粮食和军械,招募了大量的军队,稍作修整,立即继续朝着南洋进发,最终抵达了澳洲。 澳洲的情况与胡汉山所遇到的情况完全一致,没有几个像样的国家,只有一些土著部落,很容易就占据了大片的无主之地。 胡汉山开始经营澳门的领土,为了保证大明人的正统地位,派遣福船从沿海一带招募了大量活不下去的穷苦百姓。 经过几年的经营,大明老百姓的人数在上百万左右,已经超过了这个时期的女真人人数。 此外还有几十万南洋各国的奴仆,在澳洲进行一些种地、挖矿、修桥铺路等重苦力营生,大明老百姓当了地主。 澳洲有的是土地,不怕没有土地耕种,开始了各种工业建设。 经过五六年的发展,胡汉山手底下的大明老百姓已经超过了五百万人,还有上百万的南洋奴仆,手底下的水师大军已经达到了三十万人。 胡汉山挑选了一个良辰吉日,在澳洲自立为皇,开始了对整个南洋的进攻。 只用了两年的时间,就把整个南洋控制在了手里,建立了一个疆土远超大明的王超。 胡汉山建立的澳洲帝国,很快就进入了大唐初年的情况,父亲胡惟庸作为一个能够治理整个大明的丞相,治理天下的手段堪称一流,开始在后方治理澳洲。 胡汉山掌握着兵权,在外面开疆拓土,最后甚至打到了西洋。 历史上的胡惟庸案到底还是发生了,只不过情况有所不同,早在胡惟庸案发生的前夕,胡惟庸就被胡汉山派遣过去的人,打晕了以后,直接带到了南洋。 至于大哥,比起胡惟庸更早的前往了澳洲。 澳洲建立的头一年,因为感 染了恶疾,不幸去世了。 胡汉山最终建立了一个横跨澳洲、亚洲、非洲、美洲的日不落帝国,在临死以前,亲自为澳洲开启了大航海时代。 随着朝代的更替,胡汉山建立的皇室最终成为了大不列颠那般的皇室,没有被取缔,反而成为了澳洲帝国控制其他国家的最大象征。 胡姓皇室一直到星际大航海时代,始终都存在,成为了世界上绝无仅有持续了数千年的皇室。 星际大航海时代的科技发展迅速,后人极为崇拜亲手开启了第一次大航海时代的胡汉山,汉人领先色目人等西洋蛮夷六百多年,提前开启了两次工业革命。 又由于胡汉山留下的遗训,他是一个穿越者,是从未来穿越过来。 澳洲帝国皇室最开始对于这个遗训还是一脑袋的浆糊,不明白太祖皇帝胡汉山这话是什么意思。 等到两次工业革命过后,再次翻出来太祖遗训,终于懂得了遗训里的穿越是什么意思。 澳洲帝国为了钻研穿越的技术,科技始终领先,最终开启了星际大航海时代。 就在星际大航海时代前夕,澳洲帝国挖开了胡汉山的皇陵,凭借先进的技术,直接利用胡汉山的遗骸复活了他。 胡汉山睁开眼以后,明白了当前的情况,看着生前跪倒了一片不知道多少辈的后代子孙,高声呼喊了一句。 「我们的目标是星辰大海。」 (看完记得收藏书签方便下次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