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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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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程天籁
《偷心贼》/ 7号兔子 首发晋江,请勿转载
第一章
二零零七年,三伏天烈日当头,这一年的r市格外燥热。李警官顾不得擦额上的汗,警帽的边沿已经湿透。离大门还有几米远,察觉身后人的脚步放慢,他回头急急道:“天籁,快啊,时间就要到了。”
没有听到回答,李警官折了回去,“东西都收拾好了吧?手续都帮你办全了。”
程天籁点点头,大门就在眼前,出去一切就不一样了。她的手背在身后,十指相扣越来越紧。李警官侧身让出路,笑眼弯弯眼纹很深,汗珠嵌在里面湿糊一片,“高兴点,出去了好好做人,好好过日子!”
程天籁把自己的手抓得更紧,接过行李继续往前,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太阳当空,日光直直射了进来,她不适应,眯起了眼睛。
“天籁。”
她回头,李警官笑眯眯地在原地招手。程天籁穿的是最简单的格子衬衣,裤子稍长卷了好几层,她动了动嘴角,笑得很好看。这两年亏得李警官的照顾,日子虽然没有因此不同,但也确实得了不少方便。
程天籁跨出门槛时迟疑了一下,李警官大概猜到了,大声喊:“天籁,别回头。”这不是什么好地方,出去了就别回头,回头不是好兆头。
直到她身影消失,大门“吱呀”一声又沉沉闭上,李警官才松了气。
走了几步,程天籁还是回头了,大门锈迹可见,门口站哨的狱警纹丝不动。前天刚过完二十一周岁生日,这就是她服刑两年的监狱。
低头掂量着手中的行李袋,似乎没有什么重量。她完全没有“这就是新生活”的意识,很久之前她就在想如果出来了,第一件事该做什么。直到现在,还是没有想好。
“程……天籁?”有人叫她的名字,迎面走来一个女人,天籁眯起眼睛,阳光实在是太过刺眼。
“我等你很久了。”女人约莫四十岁,妆容艳丽,粉补的很厚,但还是遮不住脸颊的雀斑。她伸手去拎天籁手上的行李,“我来接你的。”
天籁手一空,看着她转身就往前走,察觉身后的人没跟来,她又回过头,“怎么了?”顿了顿又说:“我是吕姨。”
程天籁点点头,“我知道,吕姨你好。”
吕姨叫吕凤娇,勉强算是她母亲的朋友,程天籁今天出狱,受人之托她是来接她的。吕姨的车是好车,亮眼的大红色,夏日里更夺人眼球,天籁很拘谨,甚至不敢伸手去开车门。
“去我那吧。”吕凤娇替她开了门,随手将行李袋丢到后座,三十五度的高温,她还穿着高筒靴,踩着地面噔噔响。
开了大概四十分钟,程天籁跟她下了车,很普通的一个小区,七拐八拐地段不算好。吕凤娇指了指四楼,“那是我家。”
天气实在是热,天籁的后背已经湿透,她不想上去,但好像又没地方可以去。吕凤娇看出她的疑虑,笑了一下,“你还能去哪里?”
“你等会。”吕凤娇先进门,很快端出一个铁盆和一些卫生纸。她从包里掏出打火机,“嘶”点燃纸张,丢到盆里火苗窜的老高。
“你刚出来,跨过火盆讨个吉利。”
程天籁点点头,听话地跨了过去,吕凤娇把东西随便丢在桌上,“你自己找地方坐。要喝水厨房有一次性纸杯。”
换好衣服出来,程天籁还站在客厅一动不动。吕凤娇叹口气,主动给她倒水,“想过要怎么办吗?”
她摇头。
吕姨掏出一支烟点燃,吸了两口缓缓吐出烟圈,“去我那吧。这房子你住,水电费得自己出,我平日来的少,和你母亲交情也就这样,能帮的我会帮,各人都要讨生活谁都不容易。”
将程天籁上下打量了番,摇头,“白白净净的,只是可惜了。”
“吕姨。”进屋后她第一次说话,天籁朝她走近了些,“我想找弟弟。”
吕凤娇嗤声,“那你就去找呗,我是没这个能力。”她把屋钥匙丢在沙发上,“这屋子乱,你有时间就搞下卫生,晚上我带你去上班那看看。我那有衣服,你身材不挑皮肤也白,凑合穿着吧。”
电话响了起来,吕凤娇边听边穿鞋准备出门,她的眉头渐渐皱起,像是遇到什么麻烦事,最后目光一凝,指着程天籁说:“换衣服,现在就跟我去。”
吕凤娇拼到四十五岁,换来一家娱乐场所,简单点就是夜总会,不是什么杀人放火的勾当,但那些东西也上不了台面。程天籁入狱前便有所耳闻,那时候她大一,人生最灿烂的花才开始绽放,对这位吕姨只有长辈的礼貌,内心却是不亲近的,甚至是排斥。
如今,她站在“明月”门口,自己也要在这家夜总会讨生活。她仰头看着“明月”的巨大招牌,很多霓虹彩色灯管,到了晚上,一定光彩夺人。
吕凤娇走在前面,程天籁费力跟上,进了场子,见到的人都叫吕凤娇“干妈”。除了几个着装统一的服务生,其余都是浓妆艳抹的年轻女孩。一个个都把目光集中在程天籁身上,好事者发笑,“干妈,新来的啊?”
吕凤娇把天籁推到右边,“黎苏,把她教上手,我怕人不够。”
“干妈您放心。”身着紫色短裙的女人走了过来,笑颜以对,“就是这姑娘吧,长得真漂亮。”她伸手去摸天籁的脸,“年轻就是好,嫩汪汪的。你叫什么名字?”
“程天籁。”吕凤娇把她塞给黎苏,“端茶倒水别出漏子,给她找身衣服。晚上谁出岔子就自个儿滚蛋。”
程天籁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她一直低着头,被黎苏掐过的脸颊还火热热的。吕凤娇自顾忙活管不了她,程天籁跟着黎苏也不敢乱走。
很多人在议论她,还吹起了口哨,黎苏笑眯眯地,“你叫程天籁?”
她点头。
“多好的名儿啊,你还是学生吧,在a大还是c大?”
她不做声,脸越发地烫,像是有什么要挣破她的身体,程天籁蹩脚地转移话题,“苏姐,吕姨为什么着急,晚上有什么客人要来?”
“很重要的人,没人敢得罪。”说到这里,黎苏的神情也认真起来,“昂爷也来。”
程天籁不懂这些,她只是想避开刚才的问题,“你还是学生吧?哪个大学的?”她的手脚都不知放哪,这些话足够拉开她的伤口。
黎苏嘴一撅,“漂是漂亮,原来是个闷货。”她指着柜台上的瓶瓶杯杯,“你自个儿练习吧,盘子端稳了就行,估计晚上也用不上你,别惹事让我操心。”
程天籁点头,黎苏说完便去忙活了,柜台后的小哥探出头,“嘿,你是干妈带来的?”
确认了好久才知道他是在跟自己说话,程天籁“嗯”了声,手足无措地站着,小哥吹着口哨眼里都是调侃,“a还是b?”
“什么?”她不懂。
“就是服务的种类,a呢是服务生,b呢就是服侍人的。”小哥指着她的衣服,“就是要脱的那种。”
程天籁的脸火烧一般,他说:“不过进了这里,也没什么区别了。”
“去远点儿,少吓别人!”有人替她解围,男孩挡在天籁跟前,“别听他胡说,新来的吧?不会的我来教你。”
天籁点头说谢谢,她很紧张,一下午举着托盘的手都在发抖,为她解围的男孩叫陆唯,告诉她该做什么,有哪些千万不能做,如果没有必要,让她晚上安静地待在角落。
她好奇是什么客人,陆唯的回答和黎苏如出一辙,“得罪不起的,这城市的人物。”这也是第一次,程天籁听到“宋昂”这个名字。
晚上九点一到,夜总会的气氛立刻紧张起来,一楼还是照常营业,只是这二楼的包间空无一人,每个角落站着侍者,吧台里的调酒师也是做足了准备。吕姨在场子里来回走动,形色匆忙,见到程天籁也只是淡淡一瞥。
还有黎苏,她换了妆穿得格外魅惑,带着六七个姿色颇佳的女孩在身边,黎苏像是在吩咐着什么,神色很凌厉。
程天籁还是摸不清状况,她问陆唯,“待会我要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要做啊。”陆唯凑近说:“少做少犯错,你反正是凑数的,今晚可不能犯错啊,弄不好非得丢了命不可。”
程天籁点头,说到生死,她没有半点波澜。
“来了来了!”有人大声提醒,随后所有人都规规矩矩地站到自己的位置,陆唯拉着程天籁往后站,“客人到了,你往后退一点。”
天籁跟陆唯站在靠角落的地方,陆唯很瘦,他压低声音,“看到没,门口的是芬姨,吕干妈还有咱这最红的小姐。”
都是夜总会的领头,这会都亲自迎接,个个神情谨慎。天籁不知道这重要客人到底有多重要,她晃了晃陆唯的衣袖,陆唯做了个嘘声的手势,以为她害怕,反握住她的手然后很快放开。程天籁心一暖,鼻尖热热的,低下头也不再好奇。
几辆黑色小车渐停在夜总会门口,其中一辆白车格外惹眼。一行人大概不下十个,除了稍稍走在前面的两人,其余的都不苟言笑。
“像不像黑/社会?”陆唯压低声音,只够程天籁听到。
“像。”透过旋转的玻璃门,她看到了今晚的客人,主角应该是走在最前面的那位,黑色衬衫顺从贴身,不是精瘦的人,是常年锻炼的体魄,目测不出他的身高,但黑衣黑裤被他穿得极其出彩。
吕姨她们脸都笑成了一朵花,举手投足之间还是藏不住紧张。进了门就看清男人的长相,最夺人的是那双眼睛,大概是灯光原因,他的眼神像是沁了月光。程天籁的脑海里瞬间蹦出四个字:
清冷摄魂。
吕姨字里行间都是谨慎,“曲总,您看是先给各位放松一下还是去包间?”
和男人并肩而站的那一个被称作曲总,和颜悦色倒像是温和的人,他笑呵呵的,“昂爷做主!”
人都跟在他两身后,陆唯小声说:“他就是宋昂。”
程天籁“嗯”了声,低下头眉眼细长。陆唯突然倒吸一口气,天籁不解地抬头,“你怎么了?”
话还没问出,她也发现哪里不对劲了。
所有人都看着他们这个方向,因为宋昂,目光停在她身上久久不移。
吕姨越来越恐慌,连手都在发抖。程天籁还没弄清这个眼神代表什么,宋昂走近,手一指:“你,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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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骑绝尘
第二章
程天籁迟迟不动,吕姨五官急皱了,压低声音呵斥,“还不快过来!”
她眼里的惊吓慢慢平息,无波无褶地望向宋昂。一旁的黎苏笑颜如花,走到她身后,背地里死命掐了她一把。
程天籁疼的皱起眉,宋昂转身上二楼,她的脚步又慌又乱像是踩在棉团上,松松软软没有踏向实地。经过吕姨身边,被狠狠瞪了眼,
吕凤娇与母亲够不上交命挚友,不管是否惹麻烦,她的出现就是一个包袱。这些程天籁都知道,吕姨不讨厌她,也谈不上喜欢。
二楼的包间很大,一行人井然有序地排开而站,唯有宋昂和曲总坐着。程天籁接手原本安排服务的小姐,端茶递酒,事事小心。
她站在门口规规矩矩,这个包间就两个服务生,宋昂坐的位置恰好露出侧脸,程天籁想了一下,自己确实不认识他。。两年前的事发,,人情冷暖早就体会透彻,她也不觉得他是父母的旧交情,想到这些,程天籁混混沌沌的,在旧回忆里失了神。
缓过劲时身边的小姐对她死命眨眼,程天籁抬起头,宋昂正看着她。曲总笑道:“想情哥哥去了,这么入迷?”
她心跳一漏,被叫了很多遍竟没反应。曲总扣了扣桌子,“过来把茶斟满。”
只有宋昂的茶杯空了,天籁站在他身边,茶叶端在四方瓷盒里,尖尖细细如嫩芽,隔了这么远清香依旧可闻。宋昂的茶杯不一样,一指深,红褐色的磨砂看起来很有质感。热水倒满,水圈在茶杯口漾开来,一滴不溢。
曲总饶有兴致地看她,问:“你的工作牌呢,怎么就你没有?”
“刚来。”
他又问:“你叫什么名儿?”
“程天籁。”她声音轻,曲总点点头,拍着宋昂的肩笑的别有深意。她回到原地,后来又添了几次水,曲总喝的是酒,而宋昂一晚上都在喝茶。他们聊的事情听不太懂,程天籁觉得自己和这个城市脱节太久,两年不在,许多陌生。
凌晨一点他们总算有离开的打算,程天籁早就犯困,她的生物钟很规律,晚上九点准时熄灯睡觉,在狱中的纪律,她遵守了两年。
他们走的时候,宋昂收起那盒四方茶叶,“啪嗒”一响,盒子落锁,盒盖上的花纹弯弯浅浅凹凸得当雕得极精致。一行人下了楼,好像又在一楼站了会。天籁打不起精神,靠着墙休息,一起服务的小姐碰了碰她的手,“走运啊你。”
“什么?”
小姐笑,“你才来的别太嚣张。”天籁张了张嘴哑口无言。她就不明白,自己哪里嚣张了。
“男人都花肠子,尤其在这里,逢场作戏都算不上,你别就此以为有什么不同。”
天籁点点头,她站了一晚腿脚发麻,顾不得对方的咄咄逼人,陆唯走过来把她带走,小声说:“吕干妈找你呢。”
吕凤娇在一楼的小隔间,是供她休息的地儿,她正在倒水,见天籁进来,纸杯一递,“过来坐。”
她盯着她看,眼神说不上恶意,但也不那么简单。程天籁不自然地咳了声,“吕姨。”
“喝水。”她掏出烟娴熟地点燃,火苗“嗒”的下窜起,幽蓝暗亮,在她的唇边印出一小圈光。
天籁口渴,一口下去纸杯空了大半。吕凤娇从抽屉里拿出一叠钱,“啪”声丢在桌上,“这是你的。”
钱很厚,崭新的百元钞*票,牛皮纸带捆着,程天籁抬起头,“我的?”
吕凤娇吐出烟圈,眼睛微微眯起,“昂爷赏的。”
程天籁沉默,她在看这一叠钱,吕凤娇观察着她的表情,悠悠然,“这么合眼缘,倒真适合在这行做,聪明一点把人哄开心了,你日子也好过一点。”
程天籁伸手把钱拿起,吕凤娇松了气,天籁走过来手伸出,“吕姨,我不要。”
吕凤娇的表情渐渐冷下去,烟夹在手指间动也不动,半晌才开口,“钱在你手里我当你收了,你在这地方,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
她继续抽烟,慢条斯理,烟圈绕开来模糊了脸,僵了很久,程天籁把手收回,捏着钱的手指紧了又紧,她把钱放到衣袋里,很快跑了出去。吕凤娇随便她去,捻熄烟蒂冷淡观望。
宋昂还没有走,追到门口的时候他正准备上车,曲总坐在副驾笑意盎然。天籁跑过去敲车窗,“哎?”
宋昂微仰头,他的眉眼上扬,清冷堪比一弯月光。
“哟。”曲总见到她便来了兴致,“妹妹这是急不可耐呢?”
程天籁把钱递到宋昂面前,“还给你。”
宋昂不做声,两个人之间略显尴尬,曲总打圆场,笑呵道:“小妹妹就拿着,要是觉得受之有愧,下次再用别的还就是了。”
程天籁淡淡的,“我拿了你的钱,是不是就要陪你上床?”
宋昂终于有反应,抬头看她。
“我不愿意。”她说。
曲总忍不住笑出了声。宋昂没说话,掏出烟夹取了一根烟,烟身纯白没有一丝杂质,靠拢鼻尖嗅了嗅又放回去,他十指很漂亮,衬着这精致的烟盒也是毫不逊色。
程天籁端着钱不知所措,脸色也微红,宋昂嘴角一勾,脸上有了薄薄的笑意。他伸出手,竟然真的接了那些钱,随手往后座丢去。
车子开远,尾灯一闪一闪消失在万千车流中,宋昂的车是醒目的白,白光如剑,一骑绝尘。
程天籁回夜总会换下制服打算回家,陆唯在门口等她出来,“程天籁你没事吧?”
她摇头,“你还不回家吗?”
“现在准备走。”他看了看时间,又摸了摸肚子,笑着说:“有点饿,我知道邻街有家卤粉店不错,我请你吃怎么样?”
见她犹豫,陆唯拍着胸脯,“等下我送你回去啊,就算你现在走,这么晚也不安全。”
程天籁点点头,跟着陆唯去了邻街,这一片是v市的娱乐集中区,大部分商铺都是通宵营业,越到凌晨愈发热闹,彩灯一片片的,倒也把街道照得灯火通亮。
卤粉店开在几家ktv的中间,夹缝里便是小小的店面,店外摆了四张桌子,陆唯让程天籁坐好,“你吃宽粉还是圆粉?怕不怕辣?”他喜滋滋地说:“这里的辣椒油很正宗,又香又麻最过瘾了。”
程天籁说不要太辣,陆唯打了个响指,“ok!你等我会。”
陆唯不是很帅的男孩,大笑时眼睛会眯成一条缝,星星点点的光雀跃其中,像有甜蜜要蹦出来。程天籁的身高在南方女孩里比较拔萃,陆唯不算高,和她站在一起只多出一点点。
他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碗粉,“这碗是你的,香菜你吃吧?”
她点头,“谢谢你。”
陆唯熟练地给加配料,陈醋,辣椒粉,酸萝卜,最后再撒上一把葱花。他好奇,“你怎么会来‘明月’?”
天籁顿了下,说,“赚钱。”
“你晚上没课吗?有时间兼职?”陆唯以为她是附近的学生,年纪看着也不大。程天籁低下头“嗯”了声,翻搅卤粉,汤汁的热气冒出来模糊了她的脸,陆唯看不清她的表情,也就没看到她眼里藏不住的失寞。
“怎么样?好吃吧?”
“好吃。”得到肯定,陆唯特别开心,大口大口吃粉,“下班之后我都会到这里来吃碗米粉,过了十二点就特别饿!不是我吹牛,这块的夜宵摊我都吃过,只有这家的最正宗。”他擦了擦嘴,“你等会啊,我再去加点汤。”
程天籁点点头,她环顾了一下四周,很多歌厅,歌声也交杂着,这个时间生意最好做,ktv里不时冲出人扶在门口呕吐,男男女女围在一起嬉笑厌骂又哭又笑的。
她吃米粉一根根地挑,陆唯还没有回来,她一个人坐着,有几个年轻人进店,天籁看了一眼也没在意。有两个走近,嬉皮笑脸的盯着她看。程天籁低着头不理会,对方胆大起来,把椅子一踢,挨着她坐的很近。
“妹妹,我请你吃粉啊。”其中一个撑着下巴,眼神不纯良。
天籁不做声,默默把椅子挪远些,见她沉闷,那帮人更是好强,把脸凑得更近,啧啧道:“好漂亮的妹妹,哥哥请你去吃大餐,走走走!”
陆唯出来时正好看到程天籁被人拽着往外走,他把碗一丢,米粉撒得到处都是,“你们干什么!”
年轻人口舌之争很是冲动,陆唯怒火中烧,对方仗势人多本来就是小混混,大有把陆唯了断于此的架势。
程天籁着急,两拨人推搡之间竟有动手的苗头,场面就快收不住的时候店里进来一个男人,高大粗犷,脸颊的络腮胡更添凶气。这帮人齐齐叫他大哥。
陆唯撇了撇嘴角,心里也有点发虚,他把程天籁护在身后,琢磨着两人该如何脱身。
“大哥,这小子臭着呢,兄弟们给他点教训!”
男人皱眉,“惹什么事。”
旁边人讪笑,“咱看这妹妹漂亮,想交个朋友,对方不领情啊。”
男人粗粗看了一①38看書网移开,想到什么,他惊得再次抬起头盯着她久久不放。陆唯“呸”了声,都不是什么好鸟,张手把天籁护得更严实。
男人看实在了,一拍脑门大叫“哎呦我的妈呀!这不是添哥的女人吗!”
所有人都愣了,你看我我看你的,尤其是陆唯半天没弄明白。男人走到他们前边,眼里是惊喜和不可置信,“我知道了,你叫程,程天籁!对对对,你小名是程俏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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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花枝俏
第三章
陆唯把这男人看了又看,拉了拉程天籁的衣袖,“他是你朋友啊?”
她一直沉默着,听到这话连忙辩解,“不是不是,才不是的,我不认识他!”推着陆唯急急道:“我们走吧,不吃了。”
陆唯瞧她反应这么激烈确实是奇怪,那男人往旁边跨了一步拦住,“怎么可能不是啊,你就是程俏俏,还认识我不?我是袁老三!”
“我不是傅添的女人,我不认识你,我怎么可能认识你这种人!”她的声音不由提高,“还有,不许你叫我程俏俏!”说完便拉着陆唯走了。
男人傻在原地,摸着脑袋缓不过劲来,“这,这明明就是啊。”
“你慢点走。”她速度真大,陆唯走的有点吃力。
“程天籁。”叫她的名字也不听,陆唯索性停了下来,渐渐的她终于不走了,回过头站在原地不动。陆唯见她表情严肃,微蹙眉头好像还沉浸在刚才的事情中。
“喂,你还好吧?”
过了很久,她才点头。陆唯跑过来,两个人并肩走,“刚才没吓到吧?”
“没有。”顿了一下,天籁说:“我不认识他,他认错人了。”
“哦。”陆唯挠挠头,手插在裤袋里踢着脚下的小石子,眼珠一转机灵的很,她在撒谎,刚才她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我不是傅添的女人”,对,就是这一句。那大汉只说是添哥的,她却一下子说出了名字,必定是知根知底才下意识地撇清关系。
陆唯偷偷打量她,她一直紧拧眉头,眼里泄密了她的不愉快,陆唯觉得她身上有许多谜团,清清冷冷的不爱接近人,也不爱被人接近。察觉他的注目,程天籁侧过头,“刚才你有没有受伤?”
陆唯屈起手臂,拍了拍,“怎么可能,看这肌肉多结实!”
天籁被他的动作逗笑,陆唯好奇问:“你的小名叫程俏俏?”
她很快收敛笑意,但还是承认了,“是的,俏俏。”
“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俊俊?俊俏嘛。”陆唯开着玩笑,但程天籁似乎并没融入,脸色反而更加不好。以为自己说错了话,陆唯咬着舌头想着该怎样缓和。
“没有哥哥。”她突然开口,“你有没有听过一首词:‘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犹有花枝俏’?”
她的声音很轻,娓娓而道,混着夏夜的风袭面而来,陆唯不由点头,“知道。”
“我的小名就是这样取的。”程天籁对他笑了笑,“不过长大之后就很少叫了。”
陆唯把她送到楼下,天籁进大门时回头看,他还站在原地摆手,陆唯的住处离这不远,这片老房区的后面正在建新楼,他熟悉地形,抄着小路经过杂乱的工地很快就能回家。
下午去夜总会的路上,吕凤娇便把房间钥匙给了她,程天籁摸了半天才找到灯的开关,方形吊顶灯坏了两个灯泡,只有一个能用,灯亮暗黄像是点燃的烛光。这屋两室一厅,厨房和卫生间很小,天籁挽起裤脚,找了塑料桶和抹布开始搞卫生。
都快三点了,她还是毫无睡意,原先的疲劳都消褪,这是她出狱后的第一个夜晚,天籁忙完后坐在沙发上喘气,吕姨白天问她今后打算怎么过。她很认真地想过,只是一直没有想出头绪。
最想做的一件事,被吕姨嘲讽地挡了回来。天籁躺在沙发里,盯着吊灯动也不动,第二天醒来也是在沙发上,昨晚不知何时睡去的,一看时间,竟然到了下午四点。
夜总会分两班,晚八点到凌晨两点,两点到第二天日出。程天籁上的第一班,她早早出门,照着昨晚的路线走到了“明月”。
“程天籁,芬姨叫你过去。”
她刚换好班服便有人敲门通知。她应声,也不敢耽误太久,在走廊上撞见陆唯,他很急,“程天籁你怎么了?”
“我?”她不解,“没怎么啊。”
“那芬姨怎么叫你?小五告诉我她下午发了好大的脾气。”陆唯把她带到角落小声问:“你昨天才来,怎么就把芬姨给得罪了?”
程天籁摇头,“我真的不知道。”
“行了行了你快去吧。右边第三间房,说话小心点啊。”陆唯指了路,看着她很是担心。
芬姨也在这家夜总会掺了份子,按照比例她占的最多,自然而然说话也够足分量,程天籁敲门进去,吕凤娇和黎苏也在,她们在谈论着什么,见到有人进来都闭了声,一看是程天籁,芬姨的脸一下子垮了。
“昨晚你在搞什么鬼!”吕凤娇声音大,质问她:“客人给你钱你就拿着,场子有场子的规矩,你要花要丢是你的事,但退还给客人,还从没有过这规矩!”
原来是昨晚的事。程天籁有太多的理由去辩解,她刚张嘴,就被吕凤娇狠狠瞪眼。
“你刚来不懂事,但起码的行规你要懂,你一个人妄为会拖累到‘明月’,你到底知不知道!”吕凤娇愤怒依然,芬姨在一旁不做声,突然将手里的茶杯扔到地上,杯身薄,碎成了四块。房间立刻变得安静。
芬姨的头发很短,几乎贴着头皮了,染成酒红色很出挑,她盯着程天籁,“谁给了你胆子,昂爷也敢得罪。”
“我不想要。”程天籁淡淡的。
芬姨嗤声,“你不想要?进了这里你还有什么资格谈条件?别说是宋昂,就算是别的客人,要你脱衣服你也得给我脱。”
“我不愿意。”她声音很轻,走到前面微微低头,“芬姨,对不起。”
吕凤娇见状,不动声色地挡在两人之间,依她对朋友的了解,程天籁肯定会挨几巴掌。
“对不起有什么用?今个我就把话撂在这,程天籁你现在谁都得罪不起,在v市,谁都可以碾死你。”她指着门外,“你现在就给我上二楼,曲总点名要你去,是块烧铁你都得给我吞了,要是再出什么岔子,你自己滚。”
程天籁浑身像是灌了铁水,定在原地一动不动,黎苏不耐地催促,“还不去?”
她是被吕凤娇推出门的,到了二楼,程天籁像是突然回魂,抓紧她的手臂不愿走。
“天籁。”吕凤娇第一次这样叫她。声音低低的,眉间也有颇多无奈。程天籁渐渐松了手,门把一拧便进了包间。
很多人在里面,气氛比昨晚要欢腾太多,他们在吃宵夜,曲总坐在中间,他旁边的位置是上座,还是空着的。
“哟,小妹妹过来!”曲总见到她很是高兴,他手间的腕表精巧,即使灯光不亮,也折出悠悠的光。
里面的人都看着她,程天籁吞了吞口水,脚底生根一般不敢动。
“曲总好兴致啊,是该叫几个小姐陪哥几个乐呵乐呵。”好事者起哄。她的脸一定很红,短短几步路,像是走了千里远。走到曲总身边,程天籁弯腰拿起酒瓶,蹩脚地说:“我,我来给您倒酒。”
曲总爽快答应,盯着她似笑非笑一言不发,程天籁有点慌,她脑子里想了很多可能,以至于酒水溢出来都没发觉。
“哈!”曲总忽然大叫。吓得她“砰咚”一声丢掉酒瓶。所有人哄声大笑,天籁连说几遍“对不起”,这时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也没谁发觉。
曲总正对大门自然是知道的,但装作没看见故意为难程天籁,“酒桌上不讲对不起,程天籁对吧?把这杯酒……”
“别闹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
是宋昂。
“曲凌,别闹她。”宋昂拽着他的手眼神寡淡,他和程天籁站得很近,近得可以闻到身上的香味,宋昂的衣袖挽了上去,左手戴着一串紫檀小叶珠。红线收尾的地方吊着两方不规则的玉石。
宋昂发话自然没人敢再闹腾,原来曲总叫曲凌,程天籁又说了遍对不起。宋昂侧过身:“你出去。”
他声音压低了,沉沉的很好听。程天籁得赦般连忙逃离这包间,靠在墙壁上久久不平,陆唯溜了上来,“程天籁,你怎么样?”
她摇头,陆唯吓坏了,“里面那些人怎么你了?”
她还是摇头,“没事儿。”
“芬姨气头上,我真怕你出事,哎?里面还要去吗?”陆唯很紧张,“要不我替你吧。”
“不要了,你会挨骂的。”她摆摆手,“我也不用在守在里边,在外面待着就成。”
陆唯同意了,“那行,你自己注意点,我下边还有事忙,天籁,下了班一起回家啊。”
她笑着,“不如你再请我吃米粉吧。”陆唯做了个“ok”的手势,乐呵呵地下了楼。
凌晨两点下班的时候曲凌他们还没散场。交接班本上签了名,陆唯让她等他一会,程天籁在门口数步子,来来回回走了三遍,宋昂把车开到面前她才有所察觉。
程天籁不作声,对他心怀警觉。宋昂也不急,待在车里慢条斯理地抽了支烟。白车黑衣,模样生得俊朗,衬着这霓虹一片,旖旎万分。
程天籁努力在回忆,在想是不是和他似曾相识,宋昂深吸一口烟,目光辗转在她身上,而后吐出烟圈漫盖他的脸,夜浓景美,恍若梦中人。
宋昂把烟蒂掐熄,声音缓而沉,远远叫她:
“俏俏。”
“明月”巨大招牌发出的彩光,门口的霓虹闪烁,还有路灯一片以及来往行车的匆匆亮光,这些交错在一起,从宋昂的车窗玻璃上掠过,光影亦深亦浅在他脸上,刚才烟的雾气好像还没散去,这样远远而望,他似有若无的笑,狭长上扬的眼廓,很长时间之后程天籁都忘不掉此刻此景,宋昂的这一声“俏俏”。
程天籁控制不了双脚,一步一步向他走。他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她心里的好奇渐渐衍生为一种魔咒,想知道真相,所以不由自主地靠近。随着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宋昂的笑容也一点一点上浮。
“天籁!”
有人叫她,心“咯噔”一跳,像是从某种梦境里醒过来。陆唯从“明月”出来了,手里提着个塑料袋,怕她等的急,他走的很快。
程天籁看看陆唯,又回头看宋昂。她定在原地,迈出的脚步慢慢收回。宋昂低下头笑了一下,车子徐徐开走,夜色浓如稠墨,还是抵挡不住那抹醒目的白。
陆唯晃晃手,“看什么呢?”
她摇摇头,“没什么,你忙完了?”
“阿力上个月去了上海,我托他带了些东西,刚才就是去拿的。”陆唯摇了摇袋子,“走吧,我带你去吃米粉。”
还是昨晚的那家小店,陆唯加了足够量的辣椒油,程天籁发现他嗜辣,每次都是三勺半的分量,他不吃葱,疲了的花生米也会一颗一颗挑掉。
“芬姨她们晚上找你为了什么事啊?”
“没事。”
程天籁低头咬粉条,陆唯见她不想说也不再问。她总是吃半碗就搁下筷子,冲他笑笑就安静地看窗外,光色朦胧的江边小店,廖剩无几的客人,陆唯会偷偷打量程天籁的脸,她一语不发圈出自己的世界,陆唯隐隐觉得,她身上有块磁石在引人入境。
吃完之后他送程天籁回家,夜风很舒适,在江边的堤岸上他们走的很慢。
“陆唯你怎么会到这儿来?”
“你是说‘明月’吗?”他一下子明白过来,程天籁难得的主动说话。
“因为我也要赚钱啊。”他笑嘻嘻的,天籁看得出来,陆唯用的东西都不差,衣服、鞋、手机还有钥匙扣。
“你还在上学吧,这样上班到凌晨,第二天还有精神上课吗?”
陆唯诚实地点头,“没有。但是‘明月’的工资高,一晚上一百多。”
程天籁笑笑便不再说话,陆唯模仿着三步上篮的动作活跃的很,他扮鬼脸逗天籁笑,又是猩猩又是猴子的,这一路不显漫长,陆唯把她送到家楼下,程天籁上了楼才离开。
吕姨的房子昨晚被天籁收拾得很干净,吊顶上的灯坏了一盏,房间被灯亮隔开两半,天籁坐在沙发上,又到凌晨三点,她的睡意已经过了,此刻越发清醒。
程天籁看着吊灯一眨不眨,这样的夜太容易把人拉进旧漩涡。她想起很多,安宁的童年,绚耀的十八岁,还有两年后翻天覆地的遭遇。她的家庭,她的亲人,她闭上眼就会想起的人。程天籁跟昨晚一样,又在这个沙发上睡着,做了些光怪陆离的梦,亦真亦幻零零碎碎,知因搓着小手叫她“姐姐”。
姐姐。姐姐。姐姐!
程天籁突然睁开眼,身体还在梦境,思想已经回魂。吊顶上的灯一盏暗一盏亮,她盯着看,昏黄的光弥漫在眼里,越来越模糊,她手一擦,竟是满手心的泪。
“明月”在这座城市是最早一批发展起来的娱乐会所,与之一起的很多都已被淘汰,能生存至今,“明月”自有它的优势和背景。程天籁在这待了快一个月,也渐渐了解里面的人。黎苏专门负责场子的接待,交际手腕数一数二。芬姨人脉广,在“明月”最能说上话。
程天籁知道她们不太喜欢自己,大概是上次的事,芬姨一直心存芥蒂。吕凤娇是负责场所的营运,人手安排都归她管。总的来说,天籁也算得了她的照顾,一直在茶水厅做着。迪厅和包间的客人形形□,吕凤娇没让她过来。
曲总倒是常来,也只有他来的时候,吕姨才让天籁上去帮忙。她当然知道曲总多多少少是冲着程天籁来的。每次吕姨叫她上二楼的时候,周围的人都窃窃私聊。本来就有些暧昧的事,添油加醋一番也就变得绘声绘色了。
前几次曲凌都是带着一帮人谈生意,今天却是他一个人来的。程天籁端着酒水敲门进去,沙发上只坐着他一个。曲凌笑着,“程天籁。”
她把酒端过去,曲凌摸着下巴仔细将她打量了番,“也不是国色天香,怎么就招人疼了呢?”
天籁心一漏,把托盘防卫似的抱在胸前。这动作惹的曲凌哈哈大笑,“放心,我不好你这一口。”他敛了笑意,说:“是宋昂。”
程天籁发现,与他有关的每一次,都是这样的猝不及防。听到他的名字,见到他的人,他叫她的小名,霓虹与城市有染的夜色里,以及那一声突如其来的“俏俏”。
但她就不明白了,“这跟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曲凌一愣,这话可真不好听。潜台词就是:关你屁事,多管闲事。
程天籁的眼神凉如水,“没有什么事我先出去了,有需要您叫我。”
陆唯见程天籁一晚上心情都不怎么好,他抽空跑过来,“天籁你还好吗?”
她点点头,“晚上一起去吃米粉?”
陆唯呵呵笑,“不啦,今晚我得早些回去。”顿了顿,“把你送回家我再走。”
天籁心一暖,“那好,我等你。”
之后陆唯和她一起下楼,程天籁曾经从不相信命运一说,她信奉事在人为,二十岁之后才慢慢相信,世上还有一个词叫命由天定。
她甚至还来不及做准备,也没有能力预料到今晚的一场相遇。她即使有万分不情愿,也无法避免与某个人的别后重逢。
傅添早就就看到她了。在这窄窄的楼梯口,忽明忽暗的灯光里,程天籁穿着夜总会的制服,黑色短裙,黑色高跟鞋,她拿着托盘,一步一步的,慢慢向他走近。
如果不是楼梯太窄,程天籁一定转身就逃。傅添上楼她下楼,狭路相逢是必然。陆唯明显感觉身边人的不对劲。她连呼吸都开始变得急促。程天籁的眼神死死盯着迎面而来的男人,对方也是如此。
陆唯好奇极了,因为她竟然停在原地不走了。
“程天籁。”直到那个男人开口叫她的名字。像突然回魂,她的无措和不情愿是那样明显,急匆匆往下走,无法躲开于是就要逃跑。
“程天籁!”
她装没听到,傅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拧小鸡一样轻松将她拽到面前,“就不认识我了?”
程天籁说不出话来,他希望自己如何问候?以沉默,以眼泪,她都做不到。看到这张脸,回忆便呼啸而至,她连气都缓不过来。
程天籁开始奋力挣扎,拳打脚踢不足为过。傅添一动也不动,拽她的手劲越来越大。陆唯张大嘴巴反应不过来,他没碰过这样的场景,也没见过这样的程天籁。回过神把衣袖一挽,“啊!”的一声便开始帮她。
动静太大引来很多人的围观,把保安都招了过来。人越来越多也越来越乱,程天籁多想自己就此失明失聪,因为拽着她,傅添没有还手的能力,陆唯的拳头结结实实砸在他身上。
程天籁意识都模糊了,隐约感觉有人走到她身边,傅添拽着她的手慢慢松开,她看实在了,是宋昂。
程天籁的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浮生之中哪怕一颗稻草,也足以救命。
她握住宋昂的手,连声音都在发抖:
“带我走,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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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余温
第四章
这就是一场迷局,她在其中晕头转向,好不容易看到路标,她在暗夜迷途里才得以找到出口。宋昂就是那块路标。得体出现,是她的救命浮木。
程天籁的潸然泪下还是打动了他。
“带我走,求你……”
宋昂低下头,明暗交替的光里看不清他的表情。他抬头的时候也牵起了她的手,嘈杂闹腾的声响里,宋昂只说了一个字:“走。”
宋昂的背很宽,程天籁在他身后完全被挡了去,他的外套贴顺在身上,随着走路的动作微微摆动。他牵她的手没有很用力,却足够带着她离开这里。
傅添还想上前,被宋昂一个眼神生生挡了回去。他们走开好久,陆唯还站在原地看着门口,他觉得有些失落,他搞不清楚为的是什么事,但他清楚这一切与程天籁有关。
生意正旺的时间,“明月”进出的人多,门口停了一坪的车,宋昂把她带到门口然后松了手,最后也是他先说的话:
“我走了。”
程天籁转过头,她看着宋昂,努力从他眉间找出些什么,大脑运转的速度跟不上事情发展的形势。宋昂任她看,从裤袋里掏出烟和火柴,火苗“呲”声一燃,他的眉头也轻轻皱着。点烟的时候,火光填满了额间弯出的浅淡小窝。
宋昂却很快把烟摁熄,他看着程天籁,“别猜了,你不认识我。”
“你不告诉我,我怎么会认识你呢?”
宋昂明显楞了一下,程天籁说完之后才觉得不妥,宋昂倒是笑着走了,他说:“我认识你就好。”
明明好像有了几分眉目,他的反应却愈发挠得她心痒,好奇心没有别的功效,但足够让她记住了这个男人。如果这就是步步为营的目的,那么宋昂是成功的。
程天籁摇了摇头,哎!在瞎想什么呢。
傅添还在“明月”,她有万分不情愿,但班还是要上的。天籁刚进门就有人告诉说吕姨让她过去趟。她的头“嘭”的下胀大,估摸着是刚才的事情,她寻思该如何解释,就说没把客人服侍好得了,也怕连累陆唯,程天籁在门口深呼吸,他怎么一出现就没好事呢。
“吕姨。”
吕凤娇坐在那儿看账单,半天才吭声,“坐这儿来,我有话跟你说。”
程天籁主动解释,“刚才是我不对,客人喝醉了我没有招待好,所以就……”
“你母亲找到了。”
程天籁的嘴巴还微微张着,维持着说话的姿势。吕凤娇见她半天没反应以为没听清楚,又重复,“在宛郊巷有很多旧房,这两年我也托朋友在留意,昨天得到的消息,你母亲在那待着。”停了停又说:“她身体不怎么行了,你要有个准备。”
对于刚才的事情是只字未提,吕凤娇只是为了告诉她这个消息,天籁答了一个“好”字,出去的时候说了声“谢谢”。
吕凤娇又把她叫住,从抽屉里拿出一个信封放到她手里,“这个月的工资我提前发给你,以后要用钱的地方多,我事多抽不开身,明天就不去看你母亲了。”
天籁把钱放好在口袋,还是忍不住地问:“吕姨,那我弟弟呢?”
吕凤娇说:“你妈妈自己都顾不了,怎么还能顾及别人,知因不在她身边,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
她出去的时候在走廊里撞见陆唯,陆唯找了她好久,见到人后明显松气,“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真是吓坏人了,那客人是不是喝醉酒认错人了?可是也不对啊,好像你也认识他一样,程天籁你……”
陆唯察觉到不对劲了,凑拢小声问:“你怎么哭了呀?”
“没有,你眼花了,大概是灯光照的吧。”程天籁冲他笑了笑,“我刚才跟吕干妈请了假,我有点事得提早下班,陆唯你今天不要等我了,自己回家小心一点。”
“你有什么事儿啊?”心直口快,说完之后才想咬舌根,打听别人私事多没礼貌,陆唯摸了摸头不好意思道:“那好,你,你自个儿注意安全。”
“明月”的门口真难打车,程天籁等了快二十分钟还没坐上,她口袋里放着地址,每摸一次心就扑通狂跳,两年时间不算长,全然不足忘掉过去,但对她来说,七百多天放在监狱,淡化一些情绪却是绰绰有余。
宛郊巷她没什么印象,反正离这不近跨了有半个城区。车子等得实在是窝火,正准备走路去邻街打车,又是那道醒目的白出现在视线中。
“我送你。”车窗滑下半边,宋昂拦了她的去路。
程天籁怀疑,迟疑,对陌生人竖起了防备,她发现自她出狱,这个男人总是出现在她本就窄小的生活圈里。
“你可以相信我。”
可能真是顺路相助,他没闲工夫陪小女孩玩猜心游戏,见她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宋昂调好姿势开车要走,几乎是一瞬间,程天籁选择了他的这句“相信我”。
“地方会比较远。”她说。
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慢慢松开,宋昂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顺路。”
宛郊巷在郊区,这么远的路让她很不好意思,在车上她想了很多,是不是要把油钱给他?她说:“谢谢你。”
手刚摸进口袋,宋昂声音很淡:“我不是出租车司机,不需要你付钱。”
程天籁飞快地缩回手,像坏事没有得逞就被大人识破的小孩。这种明明不该有的意识“腾腾”升起,再多一点就能把她的脸烧红。
宛郊巷口只有一盏老路灯亮着,这地方真偏,巷子里零星亮了几盏灯,她刚下车的时候没有看清脚下的路,结结实实踩在水洼里,鞋底薄,走了几步便感觉脚上湿湿润润的,是脏水沁透了。程天籁回过头,宋昂的车还在那,并且没有开走的迹象。
车窗都滑了下来,宋昂又在抽烟,火柴幽幽蓝光很快灭了,橘红的烟头明暗不止。他知道她要问什么,索性主动:“顺路送你,也会顺路把你带回去。”
四周漆漆的郊外之夜,宋昂在车里抽着烟安静等待,总得说来两人还只是陌生,程天籁的心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些许暖意,就算他是谜团,这个谜团也过分好看。
天籁摸索着找着了门牌号,是扇铁门,手摸上去锈迹斑斑,她敲了敲只发出沉闷的声响,里面的人怕是听不到,但门竟然开了。
“你找谁?”是个中年女人。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找……”程天籁戛然而止,她忽然不敢说妈妈的名字,小声道:“您这里有没有一个女的,四十多岁,哦对了,她身体不怎么好。”
对方竟然说没有,“你找错了,没这个人。”
“她叫姚娇。”
“没有。”
程天籁怔然,“没,没有吗?那,那好,打扰了。”
铁门关了,她在门口站了好久,怎么会没有呢,难道是吕姨弄错了?可也不太可能吧。程天籁返回的时间比宋昂预计的要早。正准备抽第二根烟她就过来了。
把拿出来的烟又收回烟夹里,宋昂没多问,车子开到市区才说话:“你家在哪,我送你。”
“放我下来吧,我还要去上班。”
宋昂点了点头,把程天籁又送回了“明月”。
见他一起下车,她好奇道:“你怎么不走呢?”
宋昂说:“朋友在。”
原来他今晚有事,程天籁意识到这一点难免不敏感,宋昂像一个黑洞慢慢释放能量,不冷不热的态度,不多不少的帮助,话少笑容也少。每次见到他都是一个表情,拒人千里的架势。这些东西聚集在一起便形成了一股力量,怎么形容呢?对,是海绵。
松松软软的海绵,踩上去不是脚踏实地的安心,却也忽略不了它给你的存在感,亦步亦趋,一深一浅。
是心痒痒的感觉。
程天籁觉得自己在胡思乱想了,收敛心思先去领班那儿把假给销掉,黎苏把她叫住:“天籁你过来一下。”
“你去水月阁,茶水厅那边我找人替了。”黎苏似笑非笑,咬字故意很重,“曲总和昂爷都在,你上点心,别整天跟梦游似的。”
现在听到曲凌的名字比听到宋昂的更让她头疼。程天籁点头说是,拿了东西就往三楼去。碰到喝醉酒的客人是常事,她最怕的是醉酒闹事的,可偏偏怕什么来什么。
前面这男人拧个酒杯摇摇晃晃,见着程天籁就死死把她堵在路上,她往左他也往左,往右也跟着向右。边闹边笑,她越怕,男人酒性越高。
“陪我玩啊小妹妹。”胆子大起来,竟把手伸出去搂她。
程天籁什么话都说不出,一个劲地躲着,男人迷迷糊糊的,几次没搂着人,火气一下子来了,“躲个屁啊你!老子投诉你!”
程天籁心急,狠狠把他推开,男人脚跟子不稳差点摔到地上。他眼睛都红了,杯子一扔,捡起碎片朝她的脸伸去。
心跳到了嗓子眼,天籁眼眶都红了,怎么会不怕,这一下非得遭罪。眼见男人手上的玻璃片迎面而来,却突然被人半途握住。
“你站我身后。”是宋昂。
醉鬼没得逞,气急败坏,“英雄救美个屁啊!你哪根葱敢挡我的道!”
“说话干净点。”宋昂还是冷淡的模样,声音不大却足够周围的人听见。
“干净你个头!我干你妈你能怎么样!”
宋昂皱了皱眉,他不高兴了,空着的左手捻起吧台上的酒瓶,这一切都如此自然,动作甚至是优雅得体。程天籁还没反应过来,“砰”的声,宋昂手一敲,酒瓶碎成两截,碎片混着酒水四处散开,他眉间的戾气开始聚拢。
“我能怎么样?”他笑了笑,半截酒瓶对准男人的喉咙,“很简单。”
他字字狠言:“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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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坠了梦
第五章
整个场子静默了,那人的酒意都清醒大半,宋昂够高,握着酒瓶的手指节分明,手抬到半空稳当不动,那姿势是极专业的。程天籁想去拉他的衣袖,想告诉宋昂算了吧,话到嘴边却怎么也不敢说。
有人过来,最前面的是曲凌,他走到宋昂旁边,见这架势不由皱眉。手一拂,把宋昂给拦了下来。
“你身份不适合。”曲凌小声,宋昂知轻重,瓶一扔便和他离开。走了几步他放慢速度,曲凌明白过来,对还站在原地的程天籁笑脸招手,“来来来,我带你去吃宵夜。”
看了他们一眼,程天籁转身跑走。事情已平息,惧意也渐渐平复,可她清楚感觉到心底滋生另一种害怕,全然不同的情绪,与这个叫宋昂的男人有关。
他出现的每一次都像是预谋,恰是她需要帮助的时候,程天籁觉得世间一切都是事出有因,但宋昂偏偏让她摸不着头绪。
天籁靠着墙休息,到交班的时间了,更衣室进出员工多起来,她们小声议论就是不让程天籁听见。
“洋气了啊。”
说话的是一小姐,天籁有印象,她在黎苏那儿很吃香,专门应酬重要的客人。她碰了碰程天籁的手,“闪开点,别拦我的柜子。”
“是是是,对不起。”天籁连忙让开。陆唯今晚有事已经走了,这是第一次她一个人下班回家。在走出“明月”的大门前心里隐隐有种感觉,宋昂还没走,这个直觉细密跳跃在她心尖,全然不知接下来会怎样发展,未知让她没底,同样刺激期许。
程天籁甚至放慢了脚步四处张望,车还是很多,却没有那一抹醒目的白。从“明月”到住的地方不远,沿着闹街治安也好,她走得很慢,高楼群厦遮住了城市的半边天,在仅存的空隙里,她看不到星星眨眼。
墨浅路再转一个路口,程天籁发现身后的车,转头的一瞬她感觉自己的心“扑通”一下狂跳。白车如剑,是他!
车里的曲凌笑道:“还算警觉,一下子就发现了。这么晚都敢一个人回家,你说她也不怕出事?”
他自顾自地说话,“我第一次看到你为个女人出头,在那样的地方为那样的醉鬼,也不怕脏了你的手。叫程,程天籁是吧?这么虚无缥缈的名字,我每次见着她也跟梦游似的,你怎么会对这种类型感兴趣?”
他说个不停,宋昂的眉头渐渐皱了,过了好久才说:“曲凌,你很吵。”
宋昂不耐烦的时候,曲凌不敢再惹他。又是一支烟的时间,他声音很淡,“曲凌,你去帮我办件事。”
==============================鸭店分割线=======================================
车灯有些刺眼,程天籁眯起眼睛,她看不清两人的表情,她也没有走过去。回家的路不长,她在前面走,五米之后,宋昂的车缓缓跟着,她到了小区门口车子才离开。
天籁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走的,她再回头的时候后面空空的,和出现时一样,突然的没有预兆。她站了很久,盯着来时的方向,又一次梳理了全部细节,昼伏夜出的生活,单一不让人省心的工作,点点滴滴,她都找不出半点和宋昂有关的东西。
第二天她休息,六点不到就醒了,磨磨碎碎了一早上好不容易捱到八点。程天籁要去宛郊巷,昨晚一定是弄错了什么,她觉得妈妈应该在那。
下楼竟看到陆唯,他蹲在楼道外,捡了根小树枝在地上画叉打发时间。程天籁很吃惊,“你,你怎么在这儿?”
陆唯立刻起身,拍了拍裤子笑着说:“你今天休息吧?我今天也休息,你今天有事吗?我带你出去走走吧。”
陆唯看着她,她不说话,他心像在打鼓“扑腾”乱跳。这几天总是梦到她,其实只是一个很模糊的背影,单薄瘦弱,短发被风吹开就露出软嫩的耳垂。这个梦境连续好久,女孩的脸没有露出来,但每次醒来,陆唯想到的就是程天籁。他心里有时候是溢满的冲动,有时又是无尽的失望。
这让陆唯很受折磨,像有一双手拽着他往下坠,无底洞一样。唯有每次看到她,才有短暂的脚踏实地的安心感觉。
陆唯很怕程天籁拒绝,他没有想好被拒后要怎么做,其实大早上在这等她就是一个突然的决定,今天又从那个梦里醒来后,陆唯想见到她,很是迫切。
“今天我不能跟你出去玩了,我有事要出去,对不起啊。”
陆唯低着头,“那你要去哪里?”
“宛郊巷。”
“哈哈,我陪你一起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儿,那边的板栗很多,我正好给我妈妈带点回来。”陆唯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她不说话,他慢慢低下头。
“那好吧。一起去。”程天籁笑了笑,陆唯的心情一下子大好。
地铁换乘两次,还转了一个多钟头的公交才到宛郊巷。今天是周二,正是上班高峰点,车里黑压压的一片,天籁被挤在角落动弹不得,见她难受的厉害,陆唯拽着她的手往车厢内走,“麻烦让一让,对不起,对不起。”
跟着他走到车尾。“天籁上来。”陆唯用力把她推到座位旁的空余处,两手抓着两旁的扶杆,陆唯围出了一个小圈,她被他护在里面。
人挤来挤去的,陆唯要费很大劲才撑得住。他憨憨地笑,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你就这样待着啊,挤不到你的,再坚持一下就到站了。”
过了市中心车里就空了,他们坐到后排的位置,程天籁想了想还是决定告诉陆唯,“我是去找妈妈的。”
“啊?”他小惊,一直以为天籁的家不在这儿,她从没有说过家里的事,但陆唯猜想她大概是大学生,也许和他一样,也许有自己的苦衷。
“是小蝌蚪找妈妈吧?哈哈。”陆唯故作轻松,但好像没什么效果。程天籁转头看窗外,“我有两年多没见过她了。”
下了车,陆唯揉着屁股说疼,他学猩猩捶胸学鸭子走路,程天籁被他逗得直笑。
“就是嘛,你要多笑,笑起来多好看!”陆唯把脚下的石头踢得好远,“他们都说你来自南极。”
“为什么?”
“冰山美人嘛!”陆唯指着前面,“到了到了,看看地址是不是这里。”
“阑本楼12号。”瞧仔细了,陆唯招手,“是这了!快来。”
程天籁才发现昨晚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大概是夜色太黑而门牌号又太过老旧才认错。这突如其来的纠正让她突然有些害怕。门推开之后会是什么样的景象?两年不见的母亲又是什么模样?要问问她弟弟哪里去了,这是程天籁最想做的。
陆唯敲门,刚敲一下就“嘎嗒”声开了。速度快的像是预知他们到来而早就做好了准备。
“你找谁?”问话的是个小女孩,□岁的模样,马尾扎的很高。陆唯看了看程天籁,她没有回答,因为从门缝里已经看到了她要找的人。
这是个几家任合住的小院,白墙灰瓦的房子围出中间的空坪,门口栽了一片木芙蓉,晚秋才开的花儿竟然在八月盛夏开得欢,绿叶红瓣格外刺眼。坪中架了很多竹竿,晾着棉被和床单。然后是最中央,安乐椅慢慢摇着,上面坐着一个妇女。
程天籁怎么都叫不出那声“妈妈”。她跨过门槛慢慢向前走去。声响惊动了闭目的女人,她睁开眼,细细的一条缝,眼皮上紫红的血管清晰可见。程天籁在椅子前站定,女人的眼睛没有完全睁开,看了一下又闭上,仿佛面前的是个陌生人。
程天籁别过头,即使来之前早就做好了准备,还是忍不住了眼泪。两年而已,怎么可以老成这样。她蹲下身,扶着椅子用力抓紧,轻轻的:“妈妈……”
妈妈的眼睛又睁开来,缓慢的,连睁眼这么简单的事都费去她很大气力。像看一个怪物,眼神是迷茫、恍悟后的波澜、然后慢慢淡下去,最后是冷漠和无所谓。她又把眼睛闭上了。干褶的嘴唇动了动,程天籁听到了,她在叫:“俏俏。”
陆唯把纸巾递给她,“别哭了。”
她把头埋在手臂间,身子抖的不像话。哽咽变成细碎的哭声,陆唯有些无措,他不知道她身上有怎样的故事。这个女人是她的妈妈吗?可是怎么会这么憔悴?不,应该是病态,像是缠绵病榻多年的老人。
“这两年谁在照顾阿姨呢?”陆唯自言自语。开门的小女孩一直在旁看着,“是我小姨在照顾她呀。”
程天籁抬起头,“你小姨?”
“对呀。”小女孩点头,“我也有帮忙,每天晚上打水给她洗脸。”
是女孩的小姨在照顾母亲。两年前她被一个男人送到这里,男人给了她们一笔钱,之后每个月都会汇款,两千块是生活费和医药费。程天籁问男人叫什么名字,女孩说不知道。
有人开门进来,看着坪里两个陌生人,她把菜篮放下警惕得很。
“这就是我小姨。”女孩跑过去,指着程天籁和陆唯,“小姨,阿姆的女儿来了。”
程天籁看了很久,她确实不认识这个小姨。突然,椅子上躺着的女人像是神经受刺激“腾”的下坐起,她面容骤然厉色,程天籁连忙蹲下身问:“妈妈你怎么了?”
她死盯着她,是无尽的恨意。抬手一巴掌盖到程天籁脸上,指甲划过脸颊红剌剌的一条。尖锐嘶喊:“就是你把狼给招回家的!你弟弟没了,就是你!你这个白眼狼!”
陆唯连忙把天籁扯开,心惊肉跳地看着这个发了狂的女人。程天籁的眼睛被泪水湿糊了,陆唯的手机响,接完电话拉了拉程天籁的手,他的表情有些怪:
“吕干妈让你现在回明月,是急事。”
她很少见陆唯有这样的表情,猜疑、警惕,像是拉开了一条界,女孩和她小姨安抚着母亲渐渐安静下来,她又闭眼睡去,安乐椅慢慢地摇,墙角的木芙蓉红艳似霞,多安宁的画面。母亲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枉顾周围人的存在。
“哎?你是她女儿?我看你还是先走吧,她这有点问题。”小姨指了指脑袋,“受刺激就发病,她已经好久没这样了,你还是离开吧,反正都这么多年了,现在回来又有什么用?”
程天籁明白她的意思,不闻不问两年,如今惺惺作态真假,人都这样了,做女儿的出现又如何。这是对她的指责,她心口堵了块石头,越压越难负荷,没有头绪,但未来的路那么难走。
程天籁决定回去安顿一下再把妈妈接去照顾,小女孩问:“你会把阿姆带走吗?”
她点点头,女孩小姨激动起来:“可千万别啊!这两年我们对她挺好,冬天都给她擦脚她也习惯了。你这突然带走会犯病的。”
“这是我妈妈,必须跟我在一起。”程天籁声虽小,但是下定了决心。
“你说是女儿就是啊?户口呢!谁证明啊?凭空冒出来的骗子哟!”小姨很凶,“走走走,我可不放人!”
陆唯小声说:“天籁先走吧,今天不是时候。”
她敛声,掏出所有的钱递给小女孩,“谢谢你,我还会再来的。”
小姨在旁骂咧,程天籁皱眉:“你轻点声,不要吵到她。”
椅子上的人禁闭眼睛动也不动,天籁想再叫一声“妈妈”,这么简单的话说不出口,和陆唯坐车回去时谁都没吭声,陆唯心里充满了疑问,但一看到她冷漠的侧脸就一步也不敢往前探究了。
“我和你一起回去明月。”陆唯说。
“不了,吕姨只叫我,你去跟同学聚会吧,正好能赶上午饭呢,耽误了你一上午,对不起啊陆唯。”她边说边笑,边笑边对他挥手,“再见。”头也不回地走了。一拐弯就看不到她的身影,陆唯还没缓过神,站在原地也不动,他心里涌上巨大失落,海啸般一点一点将其吞噬。
“明月”都是夜晚营业,吕凤娇催的急,程天籁真以为是什么紧要事,她从小门进去,等在那的竟是黎苏。玫红窄裙勾出极好身段,人比桃花艳,站在那什么动作都没有也是风情万种。
见人来,黎苏笑开了一朵花,“你也真有兴致,跑那么远的地方约会,怕给人发现咯?”
她口中的“你们”是陆唯。程天籁知道无论怎样解释黎苏都不会相信,因为她的重点不在这里。拉着天籁的手出门,黎苏笑道:“你吕姨在等你呢。”
黎苏的车是蓝色甲壳虫,开向的街道很陌生,程天籁努力记忆仍想不起它们的名字。出了市中心道路变开阔,一幢幢别墅圈幽在林荫树草中。她跟在黎苏身后,这地方全然陌生,绿景和设施是顶级的,黎苏熟悉得很,带她进了一处豪宅,沿路的花姹紫嫣红,有好几种都叫不出学名。
宅邸装潢漂亮,简约质感是讨喜的风格,黎苏把她带去二楼,房间里很多人,吕凤娇的确在里面,程天籁却一眼看到牌桌前对她有意微笑的曲凌。
她不喜欢曲凌,这个男人过于刻意,总是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曲凌已经打了几圈牌,程天籁明白了,其实是他要见自己。
吕姨起身,“曲总这需要人帮忙,你今天休息就顺便吧。”她说的理所当然,对这些公子爷讨好般,“曲总,人过来了我们就不多待,各位老板多发财。”
曲凌点头,对程天籁笑:“阿苏说你休息,你也应该没什么事,叫你过来玩玩。”他手一抬,“七万胡牌!”曲凌心情大好,他随便一指,“坐着吧,等会去吃饭。”
程天籁的心像冰冻一样,黎苏背地掐了她一把,低声提醒:“把人哄好了你我都轻松。”
她觉得无力,四肢一点点软了下去,自己是随从随到的工具,不去招惹也会惹火燃身。吕姨和黎苏离开了,这宅邸的华丽太不真实,她没有契合感,她不喜欢这个环境,曲凌他们身处的世界和她不在一个高度。
“想喝什么自己叫,待会昂哥也来。”有人替了位置,曲凌从牌桌上退出,他走到程天籁身边笑着说。
曲凌自认当然的神态让她悲从心来,想到妈妈,现实总是这么难,有人意气风发权财两得,有人生活落败一蹶不起。
程天籁忍无可忍,直言相问:“你是不是每天都无事可做?”
曲凌楞住,牌桌上的人也都静了。她看着曲凌,“我今天休息是我的事,你让我过来陪你玩玩,你把我当什么不重要,可我从来就不把你当什么。我一不受你恩惠,二不对你有兴趣,我为什么要对你说一不二?你又哪里来的自信,觉得我会对你唯命是从?”
“还有你说的宋昂。”程天籁笑出声,语气绕满苦涩,“你觉得很好玩是不是,可这又关你什么事呢?男欢女爱是你们的游戏,我不参与。”
她丢下这句话,眼底浮上淡淡哀戚,曲凌不再笑,他不觉得难堪,他只是觉得奇怪,他第一次这样认真地看程天籁。
用一场男欢女爱交换纸醉金迷,这不需要她交付真心,只需燃烧热情把人哄开心,短暂的时间,等他冷却,等他厌倦,便可带着不菲的物质离开。
男人女人各取所需,尽兴游戏,满意离席。他们这个圈子的人就是如此,难道不应该吗?曲凌不明白她的话,却也找不出理由反驳。
“你要讨好谁是你的事,我没有利用的价值。不要用你的优越感来牵扯我,我不仅不愿意,还会讨厌你。”
程天籁转身要离开,就这么胆大一次吧,被吕姨他们知道自己得罪了最不能忤逆的人,以后的日子会不好过吧,她摇摇头,算了,现在的日子也没见得多顺坦。
手刚伸去门把,“咔哒”轻声,门缝如扇一点点扩开,程天籁看到宋昂的脸,他望着自己,深思于心的模样,那眼神吸住她不放,也不知道他在门外站了多久,刚才的话他都听到了。程天籁又有了踩在海绵上飘忽不稳的感觉。
她想走,但宋昂堵在门口结结实实,推开他?这个念头很快扼杀,她不敢用手去碰他,距离再近一点,她怕脚下的海绵破开一个大洞,掉下去就是万丈深渊再无活路。
僵持不了了,程天籁从他手臂旁挤出去,两人擦肩相碰的时候,宋昂凛神,一把抓住她的手臂,程天籁转过头,他的眼里有读不懂的情绪。他没有很用力,天籁却感觉自己已被钳制。
她挣了一下,宋昂像是醒过来,很快恢复了平静。程天籁抽出手臂离开。宋昂在二楼看着她略显惊慌的背影,程天籁到大门口又停了一下,回头时短发漾出一道微弧。这是第二眼,他们的眼神交汇,他居高临下,她仰头对望。
曲凌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好,宋昂脸上薄薄笑意,“你这性子是要改改了。”
第二天程天籁又去了宛郊巷,开门的还是上次的小女孩,天籁给她买了糖果,问她叫什么名字,女孩很高兴,捧着糖果回答:“唐小念。”
“你又来看阿姆吗?阿姆在晒太阳呢。我小姨不在家,你不用担心她凶你了。”
程天籁看到妈妈在椅子上闭目养神,她的皮肤很多小褶,尤其是眼部周围布满了深浅的纹路。天籁猜想,大概是哭多的原因。
“妈。”
她没理,还是那副神态。程天籁想去握她的手,小念连忙说:“你不要碰阿姆好不好?上次她就犯病了,小姨不在,阿姆发病我按不住。”
手一抖,慢慢缩了回去,程天籁有点慌,自己一出现妈妈就犯病,连小念都怕,她很怕小念问,你不是阿姆的女儿吗,为什么她会不喜欢你呢?
“姐姐我跟你说哦,我小姨把阿姆照顾的很好,上次她凶你呢是怕你把阿姆带走,带走了,我们就没有钱了。”
程天籁明白了,每个月都会有两千块汇到账户,除了妈妈的医药费,这也是她们赖以生存的保障。小念满手的糖果,她紧紧握着,“我明年就上三年级了。”
程天籁点点头,她也笑,“我不碰阿姆,她就不会犯病了,我跟你小姨再好好商量,我不带走阿姆好不好?你好好念书,有没有考第一名?”
边说边笑,笑着笑着眼睛都湿了,程天籁把买来的水果放到椅子旁,“我会轻点声,不吵到阿姆睡觉的。我走了,把我的话告诉你小姨,我下次再来。小念再见。”
晚上程天籁提早去了“明月”,她找到黎苏,黎苏正准备去包间陪客,态度不冷不热的,“怎么了?”
“我能到你这边上班吗?”
黎苏一听便来了兴致,眉眼上翘,“哟,开窍了?”
“你这还需要人么?”
“要啊。”黎苏轻抬下巴,“做这行的永远不嫌人多。只是你想明白了?我做什么的你得弄清楚。”
她点头,“我弄清楚也想明白了,我需要钱。”
黎苏笑出了声,“你真可爱,这么嫩应该会招男人喜欢,不过啊,我可不敢收你。”捏了捏程天籁的脸,“‘明月’上上下下都心知肚明你是不能碰的,宋昂的态度撂的如此明显,让你去陪别的男人,除非我在这城市不想混了。”
“你还是多花心思去哄哄那个男人吧,他宠你,在这城市你便能呼风唤雨。”黎苏笑呵呵的,“年轻就这么几年,自己学聪明点,上班去吧,别来我这找存在感。”
黎苏的背影风姿无限,程天籁怔然望着,失了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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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直觉
第六章
黎苏走了很远还回头冲她笑了下,唇是焰红色,在迷离的灯光里格外刺眼。是要用青春交换那个男人的迷恋?这是一件莫须有的事情,她不想当真。
自上次休息,陆唯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程天籁了。正是十一长假,晚上生意太好,他没时间去找她。下班的时候去问,都说她不在。
陆唯的心空缺着,一点一点剥离开来,是无止尽的空虚,也是日渐明目的真心。他总是重复着一个梦境,纤瘦的背影,澄凉的眼睛,还有那头短发在他的梦里飞,清香绕鼻,痒痒挠心。
二十出头的男孩,感情是那么热烈而又不知如何表达。
后来是同班的小赵告诉他的,“程天籁啊,早就把班换成两点到早八点的了。”陆唯很惊讶,“什么时候换的?”
“我知道啊。”小赵嘿嘿笑,把他拉近了说:“我见过她,她在西街的‘尚林’。”
“尚林?”陆唯不相信,对方说是眼见为实,“上周我和朋友在那边玩,我真的看到她了。”
“尚林”也是声色场所,在西街称霸。陆唯渐渐明白过来,程天籁把班给换了,两点之前去尚林,然后再来“明月”,她做着两份工作,这在行业是大忌,她怎么一点都不想事呢!陆唯恼的不是这个,他有一种被拒之千里的感觉,他不是那么重要,这个意识一出现,陆唯便恨惨了她。
他决定去找她,看看她究竟在干些什么。不好的画面总是在脑海里蹿游,陆唯从没觉得夜晚如此难熬。
晚上十点,陆唯已经在附近等了三个钟头,他盯着“尚林”的门,没有看到程天籁进去,心中开始侥幸,也许是小赵骗自己的吧。
尚林的第一层是迪厅,声音震耳极了,陆唯摸索着去二楼,小赵说就是在这见到程天籁的。他迈上一个阶梯,心就狂跳一下。从玻璃门进去,有侍应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陆唯问:“你这有没有一个叫程天籁的女孩?”
侍应促了一下,摇摇头,“好像没有这个名。”
“她才来没多久,你帮我找一下行么?”陆唯比划着,“是短发,耳垂上有一颗红痣。”
程天籁的那颗红痣圆润小巧,像是镶在耳垂上的一颗红豆,饱满得似要破壳发芽。那是陆唯第一次见到她,在“明月”,在被调侃时她低下了头,短发垂下来露出了耳朵,陆唯第一眼便记住了那颗红痣,如红豆,让人寄相思。
侍应恍悟,“哦哦!我知道了,是肖肖吧!”
陆唯点头,甭管是不是,见着人就知道了。
侍应走去吧台,“叫肖肖,有客点!”
“轰”的声,像是有爆竹在他耳里爆破,有客点?有客点她就得来,这跟小姐有什么区别?愤怒在他心里膨胀,程天籁究竟在做什么!
“先生,点钟是需要开包间的,您来这边登记一下。”侍应脸上堆满笑,交完钱便有小姐把他带去“金林阁”,包间很小,装潢却极耀眼,他在沙发上坐立不安,门很快被推开,陆唯抬眼,心一分一分冷却了。
程天籁走了进来,笑容瞬间垮掉,“怎,怎么会是你?”她惊讶,又很快恢复如常,事不关己的模样,反手把门关上。
“那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陆唯克制自己的情绪,那么努力地忍耐还是止不住提高语调。
“时间安排的过来,我做两份工作。”
“你可以去找别的,kfc、超市、书店,或者去闹街摆地摊,这些都可以,你为什么要来这里!”他声音大,不是提问而是质问。
程天籁别过头,再看他时眼神漠然,“这里学的快一些,毕竟我在‘明月’做了很久。”
“什么理由啊!”陆唯紧绷的弦快断了,“你怎么一点也不爱惜自己!在这里等着被客人点,你以为你是古代侍翻牌子的妃子吗?别人至少名正言顺的,你这呢?你这是在作践自己!”
她的呼吸变得急促,咬着嘴唇,紧紧的。
陆唯缓了情绪,“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你怎么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她声音轻,每个字都砸在陆唯心上,这么冷淡的态度让人挫败。陆唯几乎一瞬间就冷了下去,高涨的愤意被她戳了个洞,气漏了,人也颓了。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在她那儿,他找不到自己的位置。既然没有理由,那就没有资格去指责。
陆唯低下头,他觉得自己傻透了,最后小声说:“俏俏,我只是担心你。”
他拉起她的手,用力地捏在手心,程天籁疼的皱起眉,“你干嘛?”
“带你离开!”陆唯不顾她的挣扎直往前走,“你怎么可以这样,女孩子要自爱!你妈妈还病着呢,你这样做有没有考虑过她的感受!”
她开始剧烈挣扎,“放开我,你放开我!你怎么可以说我不自爱?你没有被逼到过绝境,你根本就不懂我的生活!”
“我不懂?我怎么不懂了!”火气又“噌噌”上窜,陆唯几乎用吼的,“你在两家夜总会做,被任何一家知道非得卸了你的腿不可!全世界就你苦情,你从来不说别人又怎么知道!你就是不自爱,自爱的女孩不会做小姐!”
陆唯看着她举起了右手,又气又恨,他甚至做好了挨巴掌的准备。可她没有,理智拉回了一些,慢慢地把手放下,她眼眶通红,“我不要再看到你,你走!”
“我要把你带走。”他固执,力气越发大。
响动惊了保安,陆唯一副掳人的架势,口舌之后开始大打出手。陆唯红了眼睛,“啊”的一声大叫,把她推开然后全力拼架。
陆唯没什么招式,但气势唬人,保安拿棒子打他的背,他“砰”的下倒在地上,龇牙咧嘴疼的眼泪都出来了。
程天籁扑过去,“别打了别打了,你有没有事?”
他别过头不理,捂着肚子直流汗。有人报警把他们都带走了,这是程天籁第二次进局子,她的脸陡然苍白,陆唯再生气,还是担心她。
警察语气冷硬,程天籁低着头声音颤微,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两年前的重演,凌迟心脏的感觉又来了,她头晕目眩,周身跟冰冻住一样。
做好笔录,在系统里做登记,输好身份证号,警察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程天籁,“都进来过一次还不老实,年纪轻轻的还没被关怕。”
程天籁咬着嘴,眼泪“啪嗒”掉下来,陆唯觉得她的状态不是害怕,而是从内心散发出来的恐惧。这些话的意思难道是……
“陆唯,你家长来保你了!”门被推开,几个人急匆匆的,最前面的那个大呼:“哎呦我的大少爷,你真是让我操心折寿哟!”
陆唯站起来,“陈叔。”
动作扯动了他的伤口,他一咧嘴,那些人个个担心。
“我的小祖宗哟,陈叔老了不经吓,夫人要是知道了可得哭坏了!”
程天籁怔然看着,陆唯俨然是众星捧月的对象,陈叔年龄挺大的,但气质着装极其笔挺,一看便不同于他们这些老百姓。见着陆唯受伤,他眼泪都差点流出来。
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警察的态度也瞬间转变,笑容堆满像是在讨好贵客。走的时候不停念叨:“真是不好意思,陆小少怎么会打架斗殴呢,是那些人瞎报的,以后有麻烦尽管开口。”
陆唯正眼都没瞧他们一下,牵起程天籁的手说:“我们回家。”
警察局门口停了两辆车,漆黑如墨光,她认得那车标,翻译过来是长长一串字符,对得起价值连城这个词。
程天籁生生停住脚步,在陆唯奇异的注视下,她抽回被他握在掌心的手。
什么是鸿沟?此刻此景此时此人,足矣拉开长河。
“喂!你生什么气啊!挨揍的人是我好不好!”看着掉头就走的女孩,陆唯真是气炸了。他快步追赶,伤口实在是疼,“哎呦!”他倒吸气,程天籁回过头。
夜风吹不散她眼里的清冷,大概是路灯的亮光沁进她的瞳眸,陆唯觉得这是他此生见过的最漂亮的眼睛。
“我说过,你没有被逼到过绝境,你不会懂我的生活。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陆唯,我们不在一个频率,你不了解我,我也不羡慕你们的生活。我和你本质的区别在于,你对自己不了解的东西会深深迷恋,我对自己得不到的东西,却从不会无缘无故心怀企图。”
她字字在理,语气那样悲凉,陆唯的气焰早就没了,他反驳不了,眼睁睁看着她拦车离去。
程天籁继续这种两班齐上的日子,她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她有一个生病的母亲,母亲有具急需治疗的身体,她有一个很糟糕的现状,她没有一个美妙的未来。
“尚林”的工作就是“公主”,陪聊陪酒,要么长相清纯可人,要么是满肚墨水的大学生,这世界形色之人多了去,寂寞空虚需要很多东西去填补,用金钱交换几小时的精神陪伴,各取所需而已。
在应聘时展现特长,程天籁弹了一首钢琴曲,把管事者迷的一愣一愣当即决定招她。程天籁苦笑,三岁便开始弹琴,竟然会用于此。
她是新来的,手上没有客源,日子其实没那么好过。偶尔会有尝鲜的老客户,程天籁太僵硬,她不懂如何应付,他们不老实,揩油乱摸是常事,她经常忍着巨大的恐惧强迫自己镇定。这是逢场作戏,这是赚钱,只要守住最后一道线就好。
摸手摸腿她都忍了,如果对方再进一步动作,她便借口去洗手间然后再也不回来。为此,领班骂过她很多回。骂的话很难听,大意就是:当婊,子还立牌坊,你要不要脸啊。
程天籁除了默默承受再无他法。她最近眼皮总是在跳,闭眼睡觉的时候也在狂跳,是不是最近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她的直觉果然很灵。
今晚的客人是外省来的,在和本市一家公司谈生意,他们叫了很多小姐,领班本不想让程天籁去,但人手实在少了,不得不让她去凑数。
她坐在一个老头旁边,头顶凸凸的油光发亮,说话便是满嘴的大蒜味,程天籁强忍不适强颜欢笑。老头笑嘻嘻的,问她叫什么名字,家在哪里。
程天籁别扭的样子让他更来兴致,几口酒下肚便兴奋起来,不停摸她的手和大腿,程天籁一直忍着,心想对方没有更多的动作也就算了,那老头故意逗她一般,不停往胸口凑,她吞了吞口水,几次拂开他的手。
后来那老头烦了,酒杯往地上一丢,“砰嗒”碎成几块。毫无预兆的举动,像变脸一样。程天籁迟钝好久,头一痛,那人死拽着她的头发往门外拖,“我要你推!我要你推!走,跟老子跳舞去!”
头皮像被撕扯开,眼泪一下子就飚了出来,自己也没怎么忤逆对方,他哪根筋不对劲了!程天籁反手去掰男人的手腕,她甚至听到头发与头皮分裂开来的声音。
男人明显是失控的状态,竟然没有一个人上来帮忙。她被拖到门口,整个人趴在地上,只有头发是被拽在半空的。程天籁的脸憋红了,死抠男人的手都没有用。
在混乱和疼痛里,在慌乱之中看到一个人,站立在走廊尽头冷眼望之。程天籁骤然心冷,是他,是他!
惊骇慢慢被失落替代,他一直站那看着,看自己狼狈的模样,被一个老男人拖在地上,却没有丝毫帮忙的意向。
宋昂的眼神真漠然。
在这样一个场景,他越袖手旁观,她越觉得自卑和羞耻。
老头像磕了药一样兴奋,用力扯程天籁的头发,嘴里发出哈哈笑声。再后来,宋昂走了过来,几乎没费劲便掰开老头的手,慢条斯理的。
程天籁觉得头与脖颈分离了,眼泪自动掉,轻摸脑袋,打了麻醉药一样。宋昂把她从地上拽起,她踉跄着向前走,“你要带我去哪!”
他不语,手腕愈加用力。
“你要带我去哪!”她声音里带了哭腔,宋昂这才停下来,任她挣脱拉远距离,他掏出一支烟从容点上,烟气缕缕好生迷离。
“开个价。”
“什么?”程天籁不解,望向他时眼眶还有泪水。
宋昂低头抽烟,手指衬在深蓝烟身上更显修长。他终于把目光移到她脸上,幽然开口:“反正都是卖,不如卖给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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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十九岁(一)
第八章
宋昂的眼神太冷漠,居高临下的姿态让程天籁觉得羞耻,只觉得心里一团火冲到眼眶,眼泪“啪嗒”自动掉。手举到半空,宋昂轻而易举钳住她挥下来的巴掌。
“你打的过我吗?”他不屑。程天籁一怔,这场景太熟悉了,回忆呼啸而来,她盯着宋昂,却没有半分眉目。
“看够了么?”
“不够。”程天籁别过头,“看仔细一点,以后见到长的和你相像的一定绕道。就算是卖,我也有权挑个顺眼的。”
宋昂笑了,嘴角上扬,一点一点漫开来就像这夏末之夜的暖风。程天籁的情绪也稳定了,她理了理衣服转身要走。
“去哪?”
“上班。”
程天籁摸摸肿着的头,疼得龇牙咧嘴,像顶了满头的包子。领班肯定又要骂人了,闹出这么大动静,程天籁觉得自己真没什么职业操守。她苦笑下,这年头做什么都讲究职业道德,做小姐也不容易。
宋昂叫住她,“陪那老头还是陪我,你自己选。”他俯身在地上捡着什么,放在手里把玩了会,然后向她递去,“你的东西掉了。”
宋昂的手虚握着,程天籁看不清,一时之间也想不起自己掉了什么,她伸手去拿,宋昂勾嘴一笑,伺机把她的手收紧于掌心,程天籁皱眉,“你骗我!”
宋昂牵起转身,“跟我走。”
她措愣的目光来不及收回,这车水马龙如流光的西街闹市,被宋昂牵住的手是如此发烫,不同于她记忆里的人,也区别那晚被陆唯牵起的触感,宋昂给她稳妥而刺激的感觉,程天籁心里的海绵慢慢被他灌满了水,沉甸甸的,也许会不堪重负,但却如此充实。
这片刻的暖意竟让她忘记挣脱,着迷一般任其带到车上。宋昂小施伎俩便让她上当。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不做声,程天籁不由提高声音,“你要带我去哪!”
宋昂这才说:“卖人。”
“不值钱。”她微恼,语气也不怎么好。对方只是笑了笑,“我也没打算花很多钱买你。”
程天籁转头看窗外,默不作声的样子其实心里憋屈的很。恰逢红灯,宋昂也撑起手臂看外面,眉间愉悦藏也藏不住。
把她带到江边,这是v市的开发新区,政府前年着手投资,沿江地区的经济拔地而起,绿景和建筑都是最合理的规划,堤岸灯亮一串,是这城市的新生宠儿。
宋昂倚着栏杆,身子微俯,他又开始抽烟,深蓝的烟身好像会自己发光,他每次都用火柴,红黑相间的小纸盒,轻轻一划就是焰红的火,很快减淡成幽幽的蓝。衬着宋昂的手指,这一切就变得近乎妖娆。
宋昂十指过分好看,长而匀称,这一生都不沾阳春水,矜贵而优雅。
“我们是不是见过?”她问。
宋昂看了她一眼,“重要么?”
“重要,事出无因会让我不安。”
“那是你自己想太多。”他把捻熄烟蒂“没有刻意,都是巧合。”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他们靠在桥栏上看风景,程天籁也不觉得无聊,两人之间游走着一种奇妙感觉,说不清道不破,却又实实在在存活着。
这一待就是两个小时,宋昂接了一个电话后就说要走。并没有问程天籁家在哪,在车站便让她下车,连声再见都没讲。
他的车消藏于万千车流中,程天籁觉得宋昂真是一个奇怪的男人。
程天籁依旧做着两份工,但日子明显比之前好过,那件事情领班竟没有责骂她,相反态度和善起来。每次见到她都是笑脸相迎,就算有客源也不会让程天籁出去招待,但薪水还是照领。她也听到不少闲语。说她有后台,连“尚林”的老板都要敬畏七分。
程天籁心知肚明,她有很长时间没见过宋昂了,一个月?好像更长。宋昂就像人间蒸发一样,她偶尔会从别人口中听到他的点滴,几乎已被神化。
好奇心往往引人去探险,探险是件很危险的事,失身赔命再平常不过。程天籁努力克制自己时不时冒出来的好奇心,过去告诉她,吃过亏便要学乖一点,别再犯傻了。
每隔两天她就会去看一次妈妈,见她不再提把人带走的事,小念小姨的态度缓和许多。妈妈还是神志不清的状态,整天事不关己的模样,每日在院子里晒太阳,闭着眼睛仿佛从没睁开过。
程天籁有一次想给妈妈梳头发,牛角梳捻在手里好久,才颤微着去碰她的头发,哪知她“腾”的一下坐起,眼睛睁着老大,恶狠狠地盯着程天籁,“走!你走走走!”
程天籁吓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握着梳子怔怔发呆。待小念和小姨将母亲安抚平静,她又躺在摇椅上安然闭目,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程天籁坐在地上半天没动,直到小念叫她姐姐,她才抹干净满眼眶的泪水。
小姨在一旁嘀咕,“哪有母女是这样的,仇人一样。”
程天籁真的心酸,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妈妈就不喜欢自己,冷冷淡淡的感受不到半点温情。
衣食住行,学习生活,这些都是爸爸帮她安顿妥当。程天籁好多次想问妈妈,但她冷漠的眼神教她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妈妈会更不喜欢自己了。
她每次只待半天,吃完中饭便赶回去上班。“明月”的班都在凌晨两点之后,那是困意最浓的时候,站着都想打盹,她就狠狠掐自己的大腿消散睡意。
陆唯也有很久没见了,自那次警察局出来,这个男孩总在躲她,不,不能说躲,是刻意拉开距离,程天籁每次想和他说话,他就借口跑开。
他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惩罚程天籁。
程天籁从不觉后悔,她直觉很对,陆唯果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最后忍不住打破僵局的还是陆唯。
今天她一来上班,陆唯就站在门口把人堵住,他喜欢穿图案很q的t恤,和他的年龄是极相衬的,二十出头的男生,不应该有这么颓败的眼神。
“你就不想和我说一句话吗?”陆唯咬牙切齿,“都一个月了,你从不主动找我说话!”
“我有找你,每次你都躲开了。”
“我哪有躲啊!”
“没有吗?”程天籁笑着看他略红的脸,“好吧,你没躲。”
她无所谓的态度让陆唯难受,他低了头,小声道:“你真的没感觉么……”
“我知道。”程天籁倒是坦诚,她心思剔透的很,陆唯这么单纯的男生,感情直接而简单。
“你能先回答一个问题么?”她问:“你为什么要兼职?”
陆唯撇撇嘴角,“无聊啊。”
程天籁笑了笑,刘海被晚风吹散,眼里像笼上薄薄迷雾,“你不缺钱,家里人都宠着爱着,你出来做事,要么是体验生活尝新鲜,要么是自己的逆反心理,越安逸,越要跳出来,越平稳,越是要找刺激,不管哪种理由,出发点都是顺着自己的心。”
“简单点就是,你想怎样便怎样做,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被很多外界因素逼迫着,不得不做。”
陆唯的拳头紧了又紧,终于怒吼出声,“你很喜欢分析人吗!只有你最苦情,什么都是和别人不同,不理不睬的很好玩吗!”
“好玩?”她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经历过我的生活,你就知道到底好不好玩了。”
陆唯不屑,“清高。”
两个人的沟通有些困难,今晚如果不欢而散,那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解开心结了。程天籁走近了些,轻声叫他的名字,“陆唯。”无奈的语气听的他心都在颤。
“你十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想都没想,“读大一。”
程天籁低下头,“十九岁时我在坐牢。”
陆唯惊骇地瞪大眼睛,周身像冻住般,“坐,坐牢?”
“三个月前才出来。”她说的平静,“我父亲过世,因为经济问题我被判刑两年,我妈妈,就是上次你看到的,出事后便病了,我还有一个弟弟,我被关一年的时候他被人贩子拐走……至今没有半点消息。”
说到弟弟,程天籁的情绪一下子崩掉,“这就是我的十九岁,我经历过的这些,命运没有给我半点适应的时间,一夜之间而已。”
像有一块铅梗在陆唯喉咙里,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好不容易憋出三个字:“为,为什么。”
答案是程天籁最不愿意掀开的,她眼里除了冷漠,还有丝丝恨意跳跃翻滚,最后克制下来,浓稠一样的悲哀,轻声说:“没有为什么,我只是爱过一个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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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籁吓住了,一屁股坐在地上,握着梳子怔怔发呆。待小念和小姨将母亲安抚平静,她又躺在摇椅上安然闭目,仿佛从未发生过什么。
程天籁坐在地上半天没动,直到小念叫她姐姐,她才抹干净满眼眶的泪水。
小姨在一旁嘀咕,“哪有母女是这样的,仇人一样。”
程天籁真的心酸,她也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从小到大妈妈就不喜欢自己,冷冷淡淡的感受不到半点温情。
衣食住行,学习生活,这些都是爸爸帮她安顿妥当。程天籁好多次想问妈妈,但她冷漠的眼神教她不敢开口。怕一开口,妈妈会更不喜欢自己了。
她每次只待半天,吃完中饭便赶回去上班。“明月”的班都在凌晨两点之后,那是困意最浓的时候,站着都想打盹,她就狠狠掐自己的大腿消散睡意。
陆唯也有很久没见了,自那次警察局出来,这个男孩总在躲她,不,不能说躲,是刻意拉开距离,程天籁每次想和他说话,他就借口跑开。
他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惩罚程天籁。
程天籁从不觉后悔,她直觉很对,陆唯果然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小少爷,他们本不是一个世界的。
最后忍不住打破僵局的还是陆唯。
今天她一来上班,陆唯就站在门口把人堵住,他喜欢穿图案很q的t恤,和他的年龄是极相衬的,二十出头的男生,不应该有这么颓败的眼神。
“你就不想和我说一句话吗?”陆唯咬牙切齿,“都一个月了,你从不主动找我说话!”
“我有找你,每次你都躲开了。”
“我哪有躲啊!”
“没有吗?”程天籁笑着看他略红的脸,“好吧,你没躲。”
她无所谓的态度让陆唯难受,他低了头,小声道:“你真的没感觉么……”
“我知道。”程天籁倒是坦诚,她心思剔透的很,陆唯这么单纯的男生,感情直接而简单。
“你能先回答一个问题么?”她问:“你为什么要兼职?”
陆唯撇撇嘴角,“无聊啊。”
程天籁笑了笑,刘海被晚风吹散,眼里像笼上薄薄迷雾,“你不缺钱,家里人都宠着爱着,你出来做事,要么是体验生活尝新鲜,要么是自己的逆反心理,越安逸,越要跳出来,越平稳,越是要找刺激,不管哪种理由,出发点都是顺着自己的心。”
“简单点就是,你想怎样便怎样做,我和你最大的不同,是被很多外界因素逼迫着,不得不做。”
陆唯的拳头紧了又紧,终于怒吼出声,“你很喜欢分析人吗!只有你最苦情,什么都是和别人不同,不理不睬的很好玩吗!”
“好玩?”她看了他一眼,“你要是经历过我的生活,你就知道到底好不好玩了。”
陆唯不屑,“清高。”
两个人的沟通有些困难,今晚如果不欢而散,那日后也没什么机会再解开心结了。程天籁走近了些,轻声叫他的名字,“陆唯。”无奈的语气听的他心都在颤。
“你十九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他想都没想,“读大一。”
程天籁低下头,“十九岁时我在坐牢。”
陆唯惊骇地瞪大眼睛,周身像冻住般,“坐,坐牢?”
“三个月前才出来。”她说的平静,“我父亲过世,因为经济问题我被判刑两年,我妈妈,就是上次你看到的,出事后便病了,我还有一个弟弟,我被关一年的时候他被人贩子拐走……至今没有半点消息。”
说到弟弟,程天籁的情绪一下子崩掉,“这就是我的十九岁,我经历过的这些,命运没有给我半点适应的时间,一夜之间而已。”
像有一块铅梗在陆唯喉咙里,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好不容易憋出三个字:“为,为什么。”
答案是程天籁最不愿意掀开的,她眼里除了冷漠,还有丝丝恨意跳跃翻滚,最后克制下来,浓稠一样的悲哀,轻声说:“没有为什么,我只是爱过一个人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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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十九岁(二)
第八章
高二那年,程天籁认识了比她大四岁的傅添,e大经管系的才子混的风生水起。程天籁成绩优秀,被学校选中去e大学习参观,接待他们的是学生会主席。
程天籁觉得这个男孩长得真好看,个高体匀,肤色白净健康,笑起来时眼角也是满满甜意。同行的女生都在私下讨论,小心思藏掖不住。而程天籁记住的,却是他脖颈右侧的一颗红痣。
在陪同参观时,傅添总是站在她旁边,介绍起e大历史,声音亮而脆,有时语速变缓,沉沉的绕在耳畔,总是笑脸相迎的模样。
程天籁低头记录的时候,傅添低头轻呼,“嗨。”
她侧头疑惑,“啊?”
他神色温和,悄声问:“我脸上有脏东西么?不然你为什么总是盯着看呢?”
程天籁眨眨眼,傅添也配合地眨着眼,这动作把她逗笑,指了指脖颈,“我在看这个。”
傅添恍悟,抚上那颗红痣,“原来是这样啊。”
他尾音未消,瞥见本上的名字,“程天籁?”
她点点头,傅添就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她不好意思,脸色微微发红,“你,你看什么?”
他越凑越近,在她快要逃跑的前一秒笑起来,唇齿相碰轻声说:“我也在看你耳垂上的一颗红痣。”
她倏地摸上自己的耳朵,那颗小红豆微凸,在傅添的注目下,能感到它慢慢热涨,这种感觉延伸至脸庞,热腾的像是火烧一样。
傅添要到她的电话,隔三差五地会去学校门口制造“偶遇”。他的目光总是灼灼发烫,久而久之都在争传,e大的傅添在追高二七班的程天籁呐!
后来连班主任都找她谈话,旁敲侧击着证实这件事,当困扰忍无可忍的时候,程天籁无奈地问傅添:“你到底要干嘛啦!”
他只是笑,嘴角微微的弧,这感觉像是喝了陈年佳酿,沉香不散,“别人都知道的事,为何只有你不明白呢?”
他语调上翘,挠在程天籁心里像电击中一般。v市傅家的独生小公子,一出生便集万千宠爱,他的优秀吸引了情窦初开的程天籁,那种甜而慌的复杂感觉刺激着她的心。
这就叫蠢蠢欲动吧。
“你不要再闹了,我马上就要高三了,连老师都在问这件事了,你知不知道呀,这会让我很烦的。”
她红脸争辩的模样让傅添笑的更深,“原来如此啊,好吧。”
她欣喜,以为他会就此放弃,不料话锋一转,“那我等你高考完,我们来日方长。”
程天籁觉得自己真是碰到了个大麻烦。事实证明,傅添真的说到做到,不再“偶遇”,不再有流言,一切恢复如常,她是万千高考生中的一员,他是e大众星捧月的贵少爷。
到了高三,周末只有半天休息,傅添便会在这半天里,带着被题海折磨半死的程天籁去放松。有时是口味独特的农家私厨,有时是宁静的河边小道,傅添骑着单车,载着程天籁沿路吹风。他带给她的,都是符合小女生情怀的。
程天籁总是笑他,“喂,你说话不算话啊,说了不来找我,结果每周都能见到你。”
“那我下周不来找你了?”傅添稳住单车,笑着说。
程天籁做了个鬼脸,“随便你。”
他低下头,“我做不到,见不到你,我可做不到。”
这该死的甜言蜜语如此出其不意。程天籁低下头再也不敢吱声,嘴巴撅着,心却像灌了蜜一样。
高三这一年,每周只有小半天的忙里偷闲,她单纯的生活里充斥着一种叫做“傅添”的味道。没有在一起,却彼此心照不宣地等着那一天。
傅添是温柔的情人,在他面前,程天籁就变成叽喳的小鸟,她享受这种宠爱,她觉得未来铺满阳光。她说什么话题,傅添都是暖洋洋的样子,只有谈及她家里的事,他眼里才会骤起波澜,一点点的,很快又平静。
程天籁自小学钢琴,高考时加了十五分,这优异成绩让她被v市著名高校录取。也就是那个夏季,一切天翻地覆,父亲因贪污罪被关押,母亲和自己也被起诉连带受贿。面对那十几张突然冒出的巨额存折,还有证据确凿的财务报表,父亲被气的吐血。
一夜之间而已,这些证据仿佛早有安排,排队等在那就等引线点燃。置之死地,压根就没打算给这个家留活路。
审判的前一晚,父亲在狱中自杀身亡,这更落人口实,v城媒体均在大篇幅报道这件经济要案。紧接着,天籁的妈妈精神失常,判的刑罚缓期三年执行,而程天籁,大学录取通知书还没握热,便足足关了两年。
她狱前最后一次见傅添,是在法院门口。这个曾让她觉得未来无限美好的男人,衣冠楚楚地在门口负手相望,眼神像失了温度如冰柱一样。
程天籁的心里塞满东西,挣脱着要出来,可混混沌沌的没有头绪。
直到傅添对她笑,像以前一样温柔,他的眼角携带暖意,说出来的话却字字如箭,两个字,让程天籁瞬间生不如死。
傅添用口型告诉她,“是,我。”
她深知连眼泪都来不及掉,就被推搡着押去县城山沟里的看守所。这两年,她没有一天不在想为什么。
为什么家庭会遭人报复,为什么暖如阳光的少年恋人,会如此狠心。程天籁有解不开的心结,她想知道原因,却怕再一次与傅添遇见。
才两年时间,却恍若隔世。这真是一个冗长而残忍的梦。
程天籁悠悠然,“故事讲完了。”她看着傻眼的陆唯,“牢狱生活很单调没什么好说的,反正我活着出来了。”
她低下头,眼睛干涩的厉害,“别问我他为什么要这样做,因为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原因。”
陆唯摸摸头,尴尬地打破沉默,“那,那还真是莫名其妙吧……”
程天籁笑出了声,自言自语般,“那代价也太大了吧。家破人亡也不过如此了。”
“那你出来之后呢?天籁,你其它的亲人呢?”
“我父母都是独生的,亲人本就不多。出事之后躲都来不及。”这么多年,她真的已经平静了,“我唯一难过的,是我的弟弟丢了。”
陆唯问:“有没有报过案?”
她摇头,“没用的,被人贩子拐走了,我弟弟才七岁。我坐牢之前他才这么高。”天籁的手比划在腰部,然后突然沉默了,陆唯看到眼泪一滴一滴掉在地上,晕开成小圈,他突然觉得,自己的那些情绪和程天籁比起来,是如此微不足道。
“你,你别难过了,事情反正都这样了,以后就好好生活吧。”他安慰着,毫无犹豫地握住程天籁的手,“还有,对不起啊。”
她点点头,“是的,以后生活会好的。”明明是个肯定句,却有散不开的哀伤。陆唯还想问那个叫傅添的男人现在在哪里,但看她的表情,实在是不忍再开口了。
陆唯对她不再好奇,也许是怜惜,也许是可怜,总之他暗下了决心,既然认识一场,今后能帮忙的他一定要帮她。
程天籁打算做完这一周便辞掉“尚林”的工作,就算有传说中的后台罩着,她也不想再做,一人兼两职本就是行业禁忌,万一“明月”知道了,她不想吕姨为难。
领班说今晚有重要客人过来,嘱咐了一大堆,风月场所真正靠的还是这些上面人的照顾。程天籁去经理那结了薪水,出门时正好撞见客人下车。她瞥了一眼也没放心上。
“程天籁!”
这声音又大又急,引得所有人的注意,她像陷入梦魇,汗毛“嗖”的一下全部竖立。
“你给我站住!”
这一下她确定了,她死也会记得这个声音,灯红酒绿黯然失色,机械地回过头,那人的眼神像冰窖一样,又狠又粘,钉在她身上不放。
是她的年少恋人,是笑容暖如初春阳光的男人,也是站在法院外对她冰冷微笑,说“是我”的仇人。
负她一生的傅添。
程天籁掉头就走,他的再一次出现是在提醒她过去的耻辱,他是手段高明的骗子,而自己就是那个挨揍的白痴傻子。
程天籁开始小跑,他追了上来,脚步又沉又急,程天籁怕的眼泪都流了下来。
“你给我站住听见没!”他去抓她的手,程天籁像躲瘟疫一样,傅添进一步,她就退一丈,“我求求你。”她哽咽,“放过我。”
傅添薄唇紧抿,他很不高兴。程天籁哆嗦着,这么多人看着,自己像被扒光衣服的丑角,所有人都瞧的出来,这个男人对她有多大影响力。
傅添一步步走近,伸手碰向她的瞬间突然停住。车灯很刺眼,迎面开来几辆车,看实在了,傅添微微皱眉。程天籁也全身疲软,那是宋昂的车啊!
他从车上下来,熟悉的身影一点点清晰,程天籁突然泪湿,仿佛什么困难他都能帮她挡,这种软弱时刻,宋昂的形象在她心里已被神化。
可她安心。
傅添皱眉,嘴角一动暗想真是扫兴。他不大情愿地迎向前,态度谦敬,“舅舅。”
程天籁心脏骤停,不敢置信地望向宋昂。两人的眼神交汇只是匆匆一瞬,他很快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对一旁的傅添点了点头。
“舅舅……”程天籁艰难地念出这两个字,仿佛嚼着这世上最苦的东西,“原来你是他的舅舅,你们是一家人……”
宋昂无视周围人的存在,眼里只容得下程天籁这张苍白的脸,俯身想把她扶起,她手一躲,漠然开口:
“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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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一眼
第九章
“你是个骗子。”她自己爬起来,毫无怯懦地和宋昂对视,眼里再无对他的好奇,那些神秘感所诱发的好感消失殆尽。
这就是一个衣冠楚楚的骗子!
在宋昂眼中难寻情绪,他愈平淡,心里越是装事。程天籁走的时候狠狠撞了他一下,手肘打中腰腹,尖锐的疼痛让宋昂皱眉。傅添还想去阻拦,他眼神一凛,只得停步作罢。
她娇瘦的背影在车流里犹豫不定,喇叭声此起彼伏,宋昂丢了手里烟,快步跑了过去,傅添满脸凝重,他看不透这个舅舅。
“你别动。”宋昂一把握住她的手,不容拒绝的,她抽也抽不出。
车子飞身擦过,宋昂连忙退步,她的脸贴上他的背,程天籁闻见他衣服上的味道,木檀一般淡而独特的香。
宋昂小心的牵着她过了马路,然后才把手松开,他松手的动作如此慢,一点一点,像有太多的不舍得。
“好玩吗?”程天籁问:“耍我很好玩吗?”
宋昂掏出烟,红圆的火柴头轻轻划着,这过分好看的十指格外刺眼,他不关己事的模样让程天籁再也忍不住,举手一挥,狠狠打掉他手中的火柴和烟。
“欺人太甚。”她眼眶通红,手被燃着的火柴烧了一下,边说边摩挲着手指,“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所以你第一眼就认出了我,傅添玩过还不够,介绍给你这个舅舅继续玩,你们真是欺人太甚!”
有些字眼太伤自尊,程天籁说着说着就哭了,一次次挡开宋昂伸过来的手,一下比一下用力,最后宋昂耐不住了,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再关我一次吗?”程天籁不解恨,抬起脚要去踢他。宋昂说话了,声音沉而小,“疼么?”
她楞然,脑子没有转过弯,宋昂又问了遍,“疼不疼?”他摩挲着她的手腕,手背,最后包住手指,手心的热度渐渐温暖了她冰凉的指头。
她哑声,所有愤恨咒骂的话呜咽在喉咙再也讲不出口。宋昂永远都是这样,不冷不热的,又会出其不意地给你温柔一击。
程天籁哭了,蹲在地上咬着自己的手指。宋昂也蹲了下来,他想去摸她的头发,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去,最后只在她耳边说:“我第一眼是认出了你,但不会再伤害你。”
宋昂拦了出租车,把她送进车里说了地址便离开。从车窗看去,他走到原地正弯腰去捡地上的火柴和烟盒。
程天籁别过头,她心里乱遭的厉害,如果傅添的再次出现对她是一种伤害,是提醒着过去的耻辱,那么宋昂呢?像是一种信任被辜负了,他的每次出现或许是巧合,或许是有意,男女之间有很多发展的可能,世间千万种理由,程天籁从没想过会是欺骗和玩弄。
宋昂是傅添的舅舅,她不用去深想背后的联系,单是这层关系,就让她觉得恶心。和心里那些美好印象交杂在一起,就变成痛苦了。
今晚是傅添做东,是他二十五岁的生日,在“尚林”订了包间,一些要好的朋友捧场,他老早就邀了宋昂,只是没想到会碰上程天籁。他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冲动的去招惹她。更奇怪的,是这个舅舅的反应。
他什么时候认识了程天籁?傅添盯着没有吭半句声的宋昂,他一脸的漠然,拒人千里的模样。烟抽了半截便摁掉,“回去。”
傅添向旁人交待几句便一起走了,这个舅舅三年前回国,其实宋昂也只长他四岁,但傅添就是畏惧他,甚至整个家族都敬畏三分。
城中宋祈远四十岁才得宋昂这一个儿子,宋昂还有一个比他大十多岁的姐姐,嫁给傅家独子,二十一岁就生了傅添。
宋祈远年事已高,宋昂早已独立担当家族事业,企业根基牢固,这几年更是各行兼顾,无论是公司自身文化还是对外手腕策略,均是业界翘楚。
宋祈远创建了“扬名”,宋昂成就了它,让它扬名千里。傅添对这个舅舅,畏惧比敬意多。
傅明朗正和宋老爷子下棋,宋灵在旁饶有兴致地看,见弟弟和儿子进门,她惊讶:“怎么就回来了?”
“都是几个熟人,玩一会就可以了。”傅添换好拖鞋。
“熬了肉粥,一起过来喝。”宋灵吩咐好,碗筷很快添齐,宋昂接过湿巾擦了擦手,宋灵盛了一碗递给他,“傅添的硕士毕业证已经拿到了,下个月就能腾出时间,我上次跟你说的事,他自己也想去你那实习。”
傅明朗也说:“他的专业在扬名更适合,学的东西更具体。”
宋昂喝了两口粥,“我已经和人事打了招呼,31号你就去报道。”
傅添点头。宋昂把碗搁下,“爸,你们慢吃。”
回房洗了个热水澡,宋昂头疼的厉害,他把自己泡在浴缸里闭眼养神,但紧绷的神经怎样都松不下来,浮浮沉沉在心底的是总是刚才的场景。
她说他是骗子,所以第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宋昂不由笑了,第一眼?怎么会是第一眼。如果时光倒流,记忆沉淀,俏俏你就会知道,我只是第一眼记住了你,所以才会在两年后一下子认出了你。
陆唯约了程天籁喝奶茶,她有一支手机,款式很古板的低端诺基亚,吕姨说没个联系方式找人很不方便,她才买了这支二手机。其实找她的人不多,短信箱只够存一百条信息,一一翻来全是陆唯发的。
都是一些搞笑的段子,末尾都有一句话:“天籁,晚安”或者“天籁,早上好”。
约好的地方在她住处附近,赶到的时候陆唯刚把奶茶叫好。他把吸管插好,“香橙味的你喜不喜欢?”
她点头,又瞅了瞅他的那杯,“你的是什么味道?”
“柠檬茶。”陆唯吸了两口递到她面前,“尝尝,我不嫌弃你。”
她笑着躲开,“我还没嫌弃你呢。”
陆唯扬眉,“下午想去哪儿玩?”
程天籁说:“不去了,明天还得去看我妈妈呢。”
“离明天还早着呢。这借口真低能。”陆唯打了个响指,“跟我走吧,我带你转转。”
他们去了城东的步行街,东西南北四条纵线,吃喝玩乐都集齐了,秋季才刚开始,新款的冬装竟已上柜,琳琅满目看得她眼都花了。陆唯拿着一件粉色外套硬把程天籁推进试衣间,“试试,这颜色太正点了!”
她出来后让陆唯眼前一亮,大叹,“就是嘛,我眼光肯定不赖,你啊,就该多穿这种颜色。”
程天籁在镜子前照了又照,衣服上手工绣了许多图案,剪裁也很细致,嫩粉的颜色衬的人气色极好。程天籁看了下标价,兴头一下子浇灭。
“我们走吧。”把衣服换下,她对陆唯说。
“啊,不买吗?你穿得很好看啊。”
她摇摇头,“我不喜欢。”
“怎么可能。”陆唯小声嘀咕,她没办法,靠近小声说:“我们走吧,太贵了。”
从店里出来后两人就没有说过话,程天籁走在前面,手里还提着半杯没有喝完的奶茶。气氛有些奇怪,陆唯踢着路上的小石子,“咕噜”一下滚进了井盖里。他叫住她,“天籁你等我一下啊!”
她来不及说话,人已经跑远了。五分钟后陆唯拎着个袋子回来。气喘吁吁的把东西递给她,“喏,给你的。”
是那件粉色外套。
程天籁把袋子塞回他怀里,“我不要。”
“哎呀,又不要你出钱,我送给你你就拿着呗。”陆唯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对,但程天籁明显的不高兴,掉头就走。
陆唯简直莫名其妙,抱着衣服追上去,“喂!你怎么了?送你东西还不高兴!”
他们像一对闹别扭的小情侣,热板凳贴冷屁股,陆唯说个不停,“别的女孩早就高兴了,你还对我发脾气,真是好心没好报,我第一次送女孩子礼物啊,你怎么老和别人不一样,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大概有十分钟的时间,程天籁在景观桥上停了下来,陆唯差点撞上她的背。瞪着眼睛怨气层层。
“我就和别人不一样!我就不要你的礼物,我是买不起,我也不要你送!”她声音很大,脆嫩的还是很好听。
明明应该生气的,但陆唯一下没忍住竟笑了出来,就算是无理取闹,她也总算有这个年龄的女生该有的情绪了。
“你,你笑什么。”程天籁微恼。
陆唯努努嘴,“笑你咯。”
“笑我干嘛?”
陆唯深呼吸,像要长篇大论的架势,程天籁也敛神准备认真听。陆唯走近了些,“笑你……”他表情一变,做着鬼脸大笑起来,“我不告诉你!”
程天籁泄气,怒的追着他打。陆唯乐呵呵的,总是不让她逮着。他心里是明白的,在程天籁赌气的说出那句话时,他就知道原因了。
因为经历不同,她的自尊心更强烈,太昂贵的东西要不起,要不起就不去要。他人再好心的赠与也让她敏感。她不是在闹脾气,她只是不要她要不起的东西。
陆唯不再跑,张开双臂笑,“来揍吧,我不躲了!”
程天籁问:“为什么?”
陆唯笑容深,眼里藏不住的温柔,“因为我喜欢被你蹂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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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迁
第十章
程天籁笑起来,捂着肚子弯下腰,陆唯耸肩,“有这么好笑吗?”
她用力点头,“你真好玩。”
陆唯撇嘴,“这衣服你不要就算了咯,我提回去送别人。”过了会,他按捺不住地问:“你就不问我送给谁?”
她摇摇头,“那是你的事。”
陆唯转过身不高兴了,程天籁凑过去,“送谁啊?”
“我妹妹。”他撑在栏杆上,头发被风吹开露出饱满的额头。程天籁说:“你打算一直在明月做吗?”
“做一天是一天咯,不过下学期要答辩了,可能会辞掉吧。”
“你家人知道你在打工吗?”她很是好奇,这样家境的男生是众星捧月的对象,如果他是瞒着的,原因又是怎样。
陆唯似乎不想聊这个话题,他的表情变得游离,但还是说了:“他们不知道,不然我早不在这儿了。我父母一直在国外,我是被管家带大的,就是上次在警察局你见过的陈叔。他对我挺好的,当亲孙子一样。我爸妈虽不在这里,但我的任何事情他们都过问,从小到大,学什么特长,上什么学校都是安排好的。”
说到这,陆唯深深吸了口气,“我高考时所报的专业是动漫设计,但被他们改成了工商管理,就为了所谓的家族生意,其实我对做生意一点兴趣也没有,反正就这样呗,能毕业再说,我都挂了好多科了,学分危险的很。”
“你没有跟父母好好沟通么?你可以说出你的想法。”
“说过好多遍了。”陆唯苦笑,“有什么用啊,就说我不懂事没有责任心,这么好的前程别人求都求不来。”
程天籁“哦”了声,低低道:“是挺不容易的。”
陆唯伸个懒腰,“无所谓啦,跟你比,我还是很幸福的。”
话一说完他就悔的想咬舌,偷瞄天籁的脸,神情果然不太妙,“对,对不起啊,我没有别的意思。”
“没关系。”她笑了笑,“你没说错,世上不幸的人有很多,比较起来你很幸福。”
这个下午他们东逛西逛很快过去,在小吃街炒了两份饭当晚餐,程天籁把自己的分了半份给他,陆唯埋怨,“你真是太瘦了,要多吃一点。”
“你们男生不都喜欢瘦一点的女孩吗?”
“瞎说。”陆唯扬扬眉,他的吃相很讲究,坐得笔直,握筷子的姿势很标准,慢嚼细咽着不说话。最多抬头冲程天籁咧咧嘴,满眼的笑意。
回去的时候九点不到,陆唯在马路对面挥着手,他的嘴型说的是“再见”。灯影白刷刷的,在他脸上折出好多种颜色,迷离的一闪即逝。陆唯笑起来很好看,嘴张得大,没有半分隐匿。
程天籁上楼的时候收到短信,本以为是陆唯,拿出一看是个陌生号码,白屏黑字写着“晚安”。
她奇怪极了,“你是谁?”手指按着键盘,迟疑了一下,还是把短信删掉。这件事她没放在心上,回到家便睡了。
第二天起得早,她去宛郊巷看妈妈,时日长了,与小念,小姨也都熟悉起来。小姨做午饭时会算上她一份,偶尔也会告诉她一些妈妈的事情。
程天籁没提把人带走的事,一是最现实的,没钱。二是最主要的,妈妈不喜欢自己。她进到院子里,小姨正在给妈妈梳头发,小念在旁边踢毽子,红毛毛的一撮踢得老高,妈妈看得高兴,还会发出笑声。
阳光新鲜温暖,错落在空地上,花草的阴影斑斑点点,那些木芙蓉谢了一波,如今又开了满满一池,红霞似火艳比朝阳。
“天籁姐姐你来啦!”小念招招手,小姨也对她点头。程天籁把水果放到地上,“今天不要上课吗?”
“下午大扫除。”
程天籁对小念笑笑,看着妈妈心情很好的样子,她试着拉近关系,从小姨手中接过梳子,轻轻理着妈妈的头发。
白发很多梗在其中,又亮又粗。她慢慢地梳,很珍惜此刻光景。姚娇还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正眼都没瞧女儿一下。
程天籁和她不亲近,小时候是害怕,总以为是自己不乖才不招妈妈疼,后来长大了懂事了,才明白,不是自己不够好,而是自己再好也于事无补。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天生的。
这种悲观念头在程天籁思想里形成已久。她曾经很努力地改变母女的关系,慢慢的热情肖冷,也不再做无用功。感情是双方的,无论哪一种情感,势必要彼此都做出回应。好的坏的,有回应才有动力改变。
梳个头发的时间,程天籁想了很多,好在妈妈没有闹,乖乖的任她弄着。天籁蹲下身,她笑着看姚娇的眼,姚娇显然迟疑了下,颤微地伸出手想去碰她,嘴里碎碎念叨,“俏俏,俏俏。”
程天籁简直受宠若惊,握住她的手紧紧贴上自己的脸颊,“在这呢,俏俏在这里。”
一旦触摸到真实的温度,姚娇瞳孔倏地睁大,她用力抽手,程天籁就越用劲的握着不让走。像是恋极了这来之不易的亲密,从小到大缺失的亲近,程天籁舍不得撒手放掉。
姚娇抽不出就开始打人,打到脸上开始是闷响,捆上耳朵疼极了,程天籁连忙松手,有了一定空间,耳光扇起来又响又重。
小姨把她拖开时,程天籁已经挨了好几巴掌。最后一下手指戳中她的嘴,她没稳住就摔在了地上。小念跑来扶,“天籁姐姐你没事吧?”
她捂着唇,舌尖一舔又湿又咸,腥膻味蔓延口腔,果然流血了。程天籁摆摆手,“不碍事的。”一说话就疼,被戳中的地方火烧一样。
妈妈看着她呆笑,没有半点心疼的模样。程天籁随便擦了擦嘴,拿起包匆匆道别。走前听到小姨怪责妈妈,“阿姆你怎么搞的哟,那可是你闺女,咋就一点都不心疼呢。”
妈妈笑的更厉害,挥着拳头冲她叫,“打,打,打。”
程天籁觉得难堪至死。她憋回夺眶的泪水,暗暗做了一个决定。
“明月”的人都在热论,茶水包的程天籁要辞职了。有人说她兼职两份工作被发现开除,有人说她是被老板包养做凤凰了,更多的是将她的名字与宋昂牵在一起。
程天籁站了很久,吕凤娇才悠悠开口,“要辞了么?”
她点头。
“有好的去处?”
“没有。”她知道吕姨的心思,“我不会去别的夜总会,辞了就是辞了,不会再在这行业待了。”
吕凤娇嗯了声,她吸了口烟,宝蓝的甲油在夜里魅惑有光。“离开也好,女人总是要找个可靠归宿的。你还年轻,耗在这里是没有那种未来的。”
她说,那种未来。
程天籁明白是哪一种,通俗一点就是相夫教子。
吕凤娇给了她一笔钱,加上工资有三千五。程天籁也递给她一只信封,“房间我已经打扫干净,东西我也都检查过的,冰箱里还有一些东西,如果您不要,晚上我就处理掉,吕姨,谢谢您的照顾。”
信封里装的是钥匙。吕凤娇问:“真的是和宋昂在一起了?”
她笑笑,“怎么可能。我要去照顾我妈妈。”
吕凤娇点点头,“你妈妈性格真不好,我虽然没有做过母亲,但我也还是知道怎样爱自己的女儿。你今后小心点吧,路难走没什么,走着走着也就习惯了。有空可以过来看看我。”
程天籁:“吕姨再见。”
她目送她离开,直到门缝闭成一条线,吕凤娇才无奈的一声叹气。
第一时间告诉了陆唯这个消息,程天籁兴致颇高地约他吃宵夜,还很应景地叫了啤酒,陆唯看得目瞪口呆,“哇哦!真没想到你酒量这么好!”
她得意地笑,“那当然啦,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你以前是不是叛逆小孩啊?肯定偷偷背着大人喝酒。”
“哪有。”程天籁嘟了嘟嘴,“有的人酒量是练出来的,有的呢,就是天生的,而我就是后者啦。小时候,我爸爸经常用筷子沾着米酒喂给我,我就含着筷子不松口,再后来呢,没事就抱着个酒瓶在屋里乱转,有客人来就要跟他们干杯。”
程天籁眼带笑意,“我爸说有一次我喝醉了,抱着酒瓶蜷在地上睡了一下午。那时我才五岁。”
陆唯敲了敲她的头,“调皮鬼。”
程天籁呵呵笑,这么放松快乐的模样,陆唯是第一次见到。或许她是真的不喜欢“明月”的环境,离开就是一种解脱。
送她回家,陆唯不忘提醒,“明天我来帮你搬家,你起早点。”
她点头,告别后上了楼,手机提醒着有新信息,又是那个陌生号码,又是晚安两个字。连续两晚了,程天籁觉得奇怪,“你是谁?”她回了短信。
宋昂洗完澡出来看到信息,擦头发的动作停滞,水珠滴滴答答掉在木地板上,晕开成一个个小水圈,像是隔夜的泪珠。
他的手指动了动,把手机搁在一边还是作罢。宋昂有些烦,他觉得现在的状态真糟糕,要用如此蹩脚的方式来接近一个人,发展男女之间的一种可能。
正欲休息,卧室门“砰”的声被推开,撞在墙上又反弹回来,傅添用手抵住又是闷声一响。
“舅舅!”他怒气腾腾地站在门口。
宋昂皱眉,放下手里的书,一语不发地看着傅添。
“我学的是风险管理,你让我跟着销售部跑业务!舅舅,你是不是弄错了?!”
“出去。”宋昂沉声道,压抑了薄薄怒意。
“我跟着外跑一天,根本就是……”
“出去!”宋昂提声发怒,手里的书狠狠扔出,精准无误砸中傅添的脸,书角磕中他的额头,立即红紫一片。
“你什么身份敢这样跟我说话!”宋昂神色骤厉,傅添再不敢多言半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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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餐的气氛极沉闷,宋昂最后一个下楼,宋灵碰了碰儿子的手,傅添起身不自然,“舅舅。”
宋昂未理会,坐下后慢咽咖啡。昨晚的动静大家都知晓,宋昂很少怒于行色,宋祈远深知儿子的性格,对外孙也没有过多维护。宋昂只字未提,表情也与往常无异。
“为我昨晚的行为道歉,对不起。”傅添的态度也算诚恳,但眉间还是有不服的倔劲。半杯咖啡下肚,宋昂才嗯了声,瓷杯搁在杯垫上,清脆一响。
宋灵见势打圆场,“你这孩子真不懂事,都是一家人怎么会对你不好,有事情要商量,下次不要再犟脾气了。”
傅明朗也说:“在扬名好好学,跟在你舅舅身边这机会不是谁都有的。”
傅添点头,倒是宋昂一句话也没说,吃完早餐便起身出门,宋灵使了个眼色,傅添急忙跟了过去。
去公司的路上,两人同坐一车。他是一百个不情愿留在营销部,碍于宋昂的态度也不敢再提此事。看完最后一张早报,宋昂终于说话:“黎部长是行业元老,为人处世相当老练,跟他好好学,昨晚你的表现,我不想再见到第二次。”
这意思是压根没打算让他换岗位,傅添满腹怒火却也不敢发泄,别过头以沉默回应。
说是搬家,收拾完后也就一个行李袋,程天籁全部的东西就是这些,陆唯惊呼大材小用,轻松拎起坐车去宛郊巷。
她准备在那住着,四合院有间空房,小姨也同意她过来,与妈妈的距离已经很远了,就算改善不了什么,她心里总觉得,母女俩是应该待在一起的。
空房收拾干净,一张床一个衣柜简单的很,陆唯低声问:“你真打算住这啦?”
摸了摸新换的被单,彩条竖条的花纹很清爽,“这里很好。”她柔声回答,眼睛一直看着空坪上晒太阳的妈妈,“我能照顾她了。”
陆唯挠挠头,“那倒也是,不过以后见你可得多跑点路了。”
程天籁看着他,陆唯不自然起来,“你,你看什么啊?”
她笑,认真道:“谢谢你。”
陆唯隐隐期待,“然后呢?”
她还是笑,“还是谢谢你呀。”
他心里涌上道不明的波浪,这不是他要的答案,更重要的,他在她眼里找不到半点可能,发展另种关系的可能。
吃完中饭,程天籁送陆唯去坐车,刚才小念拉着陆唯,问他是不是天籁姐姐的男朋友。他准备否认,但转念一想说:“有可能。”
他为这个答案开始沾沾自喜,小念完全不懂他为什么笑的这么开心,丢下一句“好恐怖哦”便跑的远远。
“我会经常来看你。”陆唯挥挥手,笑容像是沁了阳光,“俏俏再见。”
程天籁在这住了下来,她也开始找工作,宛郊巷在市郊,十分钟车程的地方是个工业园。电子机械小商品的生产都在这里,有些国企进不了,小公司招临工倒是常事。早上会和效益一起去买菜,把妈妈推到院子里晒太阳,程天籁会握握她的手,有时也会帮她梳梳头,妈妈偶尔会念叨“俏俏,俏俏。”
这只是无意识下的一种反应,没有别的意思。
但每一次听到,程天籁心里都会涌上暖意,“俏俏要加油。”她总是对自己这样说。
夏末初秋,秋去冬近,墙角的木芙蓉不分季节,一直艳如朝霞。
每月十八号是扬名集团员工聚会的日期,这项福利是创业之初宋祈远设立的,保持至今已然成为扬名的企业传统文化,餐会后,高层管理齐聚“明月”,夜色深至,华灯一片,上周拓土华西市场的计划顺利实施,集团股市收益飙升,人人兴奋。
宋昂也是极爽快的来酒不拒,白酒半斤入喉,周身都暖了起来,之前助理定包间,他想也没想就说“明月”。而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宋昂总是有意找寻一些东西,三个星期没见过程天籁了,他突然记起,连时间都如此清晰。
外出接了个电话便没再进去,而是倚在栏杆上抽烟。入秋后夜风就开始凉身,烟雾一下子就被吹散,楼下就是茶水厅,听曲凌说过她就在这儿上班,宋昂格外注意其中走动的人,见着身材相似的背影便微微凝神。
不知如何形容这种心情,他倒是觉得小有刺激,为自己二十九年人生里,未曾有过的悸动和内心不安分的期许。
后来助理出来找他,宋昂才回去包厢,几个高管都是能喝的主,一晚下来也都醉了不少人,宋昂有事先走,下楼时无意看到两个人,他一分神,还真的是她!
程天籁急着赶来“明月”是因为,陆唯被打了。
本来满心焦虑,在看到他肿的跟馒头似的脸时,程天籁很不争气地笑了出来。
“喂,你没良心诶!”陆唯龇牙咧嘴。
她使劲憋笑,“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嘲笑一个包子。”
陆唯擦了擦鼻血,“我不想家里人知道。”程天籁问他怎么弄的,他支吾着说和闹事的客人打架,被揍的很惨。她信以为真,“一有坏事就想到我了。”
“好事哪会轮到你。”陆唯嬉皮笑脸,“今晚就靠你喽。”
吕姨的房子是不能去了,程天籁打算找个宾馆把他安置好,一路上陆唯捂着脸喊疼,还大叫会不会毁容,最后又跟演电影似的拖着天籁的手,“你可不能抛弃人家啦。”恶的她一身鸡皮疙瘩都起了舞。
陆唯死也不肯去医院,赖在她身边动也不动。程天籁在小街找了个旅馆,一晚上被他折腾的汗流浃背。陆唯睡在床上蜷成虾米,本就肿的跟猪头一样还扮鬼脸逗她开心,程天籁都不忍说他惨不忍睹了。
“你老实一点,我去给你买药,身上还有哪不舒服么?”
他点头又摇头,翻身把被子一盖,闷声道:“快去快回。”
街口转弯处有个药房,走出弄堂,程天籁突然的停住脚步,望着路灯下负手踱步的男人,她的眼神由惊恐变成警惕,极其戒备。
宋昂终于等到她了,暗黄灯光在她身上镀了一层亮,她的身影出现在街口,宋昂心里的东西“咯噔”一下落地安稳。
可他走近一步,她就往后退三步,冷声问:“你们全家都喜欢逼人到无路可退么?”
宋昂无言,这个男人的注视就是一种压迫,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剥一般。程天籁绕过他,手却一紧,被宋昂死死掐住。
“去哪。”
“不关你事。”她扬声,眼里只有憎恶。宋昂不再说话,但抓着她的手一直没有松开。
他们的交集仿佛从没正常过,如今连交流都不按常理进行。最初他是神秘的,现在的他是不可琢磨的,程天籁觉得宋昂就是一不正常的男人。
被他吸引过,知道真相后又如此厌恶着。
气氛过于僵持,他掌上的热度攀上她的肌肤,程天籁终于败阵,低头不情愿地说:“我去买药。”
宋昂缓了脸色,沉声,“这样多好。”
几乎是被他塞进那辆白车里的,程天籁恨恨望着宋昂,他从容系好安全带,还不忘提醒她。药店本不远,却被宋昂兜了一大圈。
程天籁心急陆唯,“放我下车。”
“在意那小子?”宋昂问,“你男朋友?”
她转头不搭理,手指相扣越来越按捺不住。她这反应像是默认,宋昂陡然心烦,方向盘一打车子迅速掉头。
在药店门口将她放下,车门刚关就飙车离开。程天籁憋屈极了,也不知为什么,她一下子红了眼眶。
买好药后回到旅馆,敲门没人应,她敲重了些,贴着门板仔细听,竟然有细微的呻*吟。程天籁惊慌,“陆唯,陆唯你开门!”
“砰咚”,里面传来东西倒地的声音,她连忙叫老板开锁,门一开,陆唯早已倒在地上不清不醒。
“哎呦妈呀,快送医院!”老板惊呼,扶起陆唯就往外走。这个路口不是停车区根本打不到车。陆唯已经晕过去了,脸上青青紫紫嘴唇也发白。程天籁一阵害怕,伸手拦车根本无用,她四处张望急得不行。
旅馆老板叫住她,“你看看那,那人是不是认识你啊!你快让他帮忙啊!”
程天籁转头一看,心凉三分,宋昂竟然没走,车子停在不远处,他在路边抽烟,漠然望着,袖手旁观的架势。
宋昂就是在等,等她主动过来,等她开口求他。但一想到一切是为了她身边的那个男人,宋昂明显感觉自己在悄然失控。
程天籁咬牙,几乎是跑过去的。看着宋昂高高在上的姿态,她心里便泛起屈辱,两年前的那种感觉又回来了。她泄气,与宋昂直视说:“请你,帮帮我。”
夜风真是凉进了骨子,汽笛刺耳交错,霓虹车灯杂聚着在他脸上一晃而过。宋昂绷紧的弦“咔哒”断裂。他突然扬嘴而笑,程天籁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已被拉入怀中。
宋昂紧贴她的侧脸,一字一字沉声笑问:“凭,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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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揽胜极光
第十一章
这真是一个狼狈糟糕的夜晚,程天籁甚至连反抗的行为都不尝试,宋昂的胸膛炽热有劲,她甚至感受到心脏砰咚跳跃的震动,被拥入怀的那一瞬,竟然忽略他在耳边说的这句话。待反应过来,她也只是喃喃重复,“凭什么……”
天籁抬起头,落入那双黑瞳,她平而又静,“什么凭什么?那,就算了吧,你不帮忙就算了吧。”
宋昂松了手,怔然望着她的背影,拳头捏的紧紧,她总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费了很多心思,他私心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她怎么可以这样!
宋昂追上去,一把扛起陆唯往车里去。经她身边冷脸道:“去医院。”
市中八医院的急诊科,陆唯被推上担架,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真有些怖人,她挂了号,在付钱的时候有些尴尬,她问能不能缓一会,护士也为难,“床位没余额,我们也不能去药房领药的。”
宋昂安顿好陆唯就出来找她,他身量高大,站在旁边更显她娇瘦,程天籁一见到他便急着藏掖钱包,在宋昂面前,自己已经曝光太多难以启齿的事情,和他切身相关的,被他无意撞见的,它们都很不堪,程天籁不愿意再多一样。
宋昂没有理她,径自对护士说:“21房3床病人记在扬名户头,你开单,会有人确认。”
程天籁跟着去病房,医生正在里面给陆唯检查,两人坐在走廊的椅子上,程天籁开口,“谢谢。”
“这应该他来说。”宋昂掏出烟,程天籁刚想开口,他自己明白过来又把烟收起,说:“给我看看。”
“看什么?”
宋昂指了指她的手,“有没有受伤。”
程天籁往旁边挪了挪,显然不情愿,“没有。”
宋昂不再说话,手却伸向她,她惶恐地躲,却还是被牢牢牵住。
“嘴硬什么,我刚才力气大。”他的眉头微微蹙着,还是一副冷漠冰霜的样子,但手里的动作却轻而再轻。挽起她的衣袖,那手腕细的像是一掐就会断,上面细小的血管都清楚可见,只是布满了红紫的手指印,是刚才两人拉扯中留下的。
宋昂的动作更轻了,程天籁不自然,挣着要抽手,却听他问:“疼不疼?”
话一出口,宋昂也是楞住,轻咳一声掩饰尴尬,“你和他怎么认识的?”
“在一起上班的。”程天籁低下头,被他握过的手腕火辣辣的烫。
宋昂嗯了声,看了看时间,“我通知了他家人。”
天籁很惊讶,“你们又认识?”她几乎要从座位上跳起来,脸色唰的一下又变不好。这世界难道真这么小?小到为数不多她所认识的人里,个个与傅添有关!每一个她都后知后觉,每一次后知,都像一场慢动作的凌迟。
宋昂久不吭声,她快要泄气了,揪着手指一下一下的重抠。
“与他们生意来往多,陆家唯一的公子我有所耳闻。”他说:“这个圈子本来就很小。”
程天籁低下头,心里的弦渐渐松开,她看着病房里,窗花贴满玻璃其实什么也看不到。陆家众星捧月的小少爷,有别人一生都企及不了的物质名声,也有别人永远体会不了的无奈。
程天籁明白,无论他有多厌倦做生意,总有一天要承担该有的责任。
“哦对了!”她走到宋昂面前,“他在那儿打工的事,请你不要告诉他的家人。”
刚说完就有人急急赶来,最前面的那个她认识,上次在警局保释陆唯的管家陈叔。陈叔面色凝重,在看到程天籁时,眉目更沉。
她猜到了,对陈叔对她大概没什么好印象吧。进警察局,挨打入院,每次的坏事都与她有关。
“宋总。”陈叔对宋昂的态度极好,“谢谢您的帮忙。”
宋昂看向程天籁,“谢她吧,是她把人送进医院的。”
目光都集聚在她身上,真是不习惯,程天籁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咧嘴笑了笑。陈叔点了点头,刚才已经了解了陆唯的情况,都是外伤,手肘的骨头裂了一条小缝,动多了有点严重,所以才疼的晕倒。
病房门开,医生走了出来,“小少爷没事,休个一星期就好了。”
“会不会有后遗症?”陈叔问。
“放心吧,明早主任下飞机后就来医院,给他做详细检查,我们再拟定康复方案,小少爷的事医院一定不会怠慢。”
陈叔没有道谢,倒是医生的态度殷勤极了,程天籁暗叹这就是阶级差异。陆家人随后进去病房,程天籁待在门口,她往里瞅了瞅,只看得见一堆人影。想想还是作罢,别去搅合了,他们家也不见得想看到自己。
宋昂也没走,他又坐回椅子上,手负在胸前,衣袖捞上去露出里面的衬衫,笔挺的袖口上端镶着两颗袖扣,光滑白灿,衬着黑色的布料竟然亮的刺眼。
程天籁经过他身边时放慢了脚步,侧头看了看,又加快离开。走了几步她停住,转过身正好与宋昂面对面,他也跟了上来。
“一起走。”宋昂绕过她径自向前,车钥匙拎在手心当当响,顿了顿又说:“顺路。”
又是顺路。程天籁想起了那个夜晚,在明月门口拦出租车未果的时候,宋昂的白车停在面前,他也是说,“上车,顺路”,冷淡的让人不敢靠近,完全看不出他半点的不怀好意。
就是这些有意无意的遇见,就是这样寡淡的神情态度,让她真的以为一切就是巧合,神秘吸引过她,就算没有念想,对他也是好印象。
男女之间,只要有这样的开始,那么便有很多种美好可能。可惜世间太多假象,他只是其中一种而已。
程天籁明明知道这些道理,但现在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步,梦魇一般,竟真的跟着宋昂去了。
进医院之前没有留意,这下发现他竟然换了一辆车,以前在杂志上看过介绍,一眼记住的却是这系列的名称:揽胜极光。
宋昂衷爱白色,这车倒也和他的气质相得益彰,没有问她去哪,宋昂兀自开着,程天籁慢慢发现这条路是去她以前的住处,心里隐隐不安,他竟然还记得。
那次曲凌也在,她走路在前面,他们开车尾随其后慢慢跟着,也就这么一次,宋昂竟然把路记熟了。
“你放我下车吧,我已经搬家不住那了。”
车速明显慢下来,宋昂问:“搬去哪了?”
“别人家。”
敷衍。这个答案没让他满意,“搬去哪了?”重复一遍,语气都加重。
程天籁把车窗滑下,风一下子灌了进来,头发也漾出小小的弧,宋昂闻见她的发香,一缕一缕的很快无迹可闻。
“宛郊巷。”她又说。
路口掉头,换了反向加速驶远,从市中心到郊区少说也得四十分钟,他又打算送她回家。
从陆唯那儿也知道些关于宋昂的事,扬名集团的现任当家,大学毕业后在美国掌管分区市场,三年前回国后,变更一系列政策制度,这种险之又险的方式把集团推至风口浪尖,成王败寇一夜而已。三个月的市场适应期,结果证明宋昂这一步棋精彩至极。他一战成名,集团业务稳中上升,几年下来也是龙虎之势,业界地位举足轻重。
关于这个男人,简言之,天子骄子。
陆唯说别人都将宋昂神化了,其实他脾气极差劲。这点程天籁倒是没看出来,反正在知道他是傅添的舅舅时,她的心情坏到极点。
程天籁盯着宋昂出了神。
“看什么?”等红灯时他转头对视。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她好不容易下定决心。
“不能。”干脆拒绝,这让她完全没想到。
宋昂淡声道:“我大概知道你要问什么,但问题的根源都不在我身上,你现在的所有憎恶情绪都和傅添相关,我不愿意你怪罪在我身上,因为我没这个义务。”
“可你是他的舅舅!”程天籁陡然失控。
“所以呢?”宋昂不屑地笑,“血缘亲情我没得选,生来如此。但这又有什么关系,打击你人生的不是我。”
他太有判断力,说的话又句句在理不容质疑,他好像是个局外人,但程天籁完全不理解他为何能做到这等心无旁骛,他承认这份亲情,却又不亲近,真是漠然。
“你是他的舅舅,所作所为你总会知道,就算不知道,可你们是一家人。当年傅添可以伤害一个与他从未认识的我,如今我又为什么不能恨一个与他骨血相连的亲舅舅?”
程天籁的眼眶渐渐红了,“还是你觉得,你们是高高在上想怎样就怎样,而我家破人亡连眼泪都不能让人看见?你就不觉得可耻吗?”
静默,长久的静默,除了她喘气的呼吸声,一点声音都没有。宋昂紧紧握着方向盘,然后慢慢松开,“不要把因他产生的情绪发泄在我身上。”他一字一字的,缓慢清晰。
程天籁低头笑了,“那请你回去问傅添,做了亏心事就不怕短命么。”
刺耳的刹车声响起,她一头往前栽去,宋昂怒颜看她,“你给我下车!”
车子已经开出市区,这里不知是什么地方,黑漆漆的,隔老远才有一盏路灯昏黄发光。程天籁一脚踩在泥坑里,宋昂的车飞快开走,转个弯,连尾灯都消失了。
这鬼地方,伸手不见五指也不为过吧。程天籁也没什么好委屈的,只是心凉透。她走了一步,又是一个泥坑,脚上的帆布鞋进了水,透过袜子一点点湿上了皮肤。前后看了看,她深吸一口气,走一步是一步吧,
可为什么,觉得怅然若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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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车飞驰,电台播着谈话节目,聒噪!宋昂一阵心烦“啪”的关掉,扯开领口,风“吱吱”灌了进来,胸口一凉,人也渐渐安静了。
宋昂不是跟自己较劲的人,很快调转方向往原路开去。
也就十分钟的时间,程天籁竟然不见了。路灯照亮不了几米,路上压根没个人影,过来时也没看到一辆车。宋昂有点慌,来回又找一次,终于在转弯口看到了她。
宋昂走了过来,她早就发现了,看了一眼又低下头,鞋子袜子都脱了湿湿晾在一边,两□叠着,脚趾头冻的通红。
“这是怎么回事?”
“路不好走踩在水坑里。”她仰着头,大概是角度原因,宋昂觉得她的眼睛不同于以往任何一次,那么发光发亮。
“你笑什么?”程天籁微恼。
宋昂低下头,但笑容怎么也掩饰不了,转手把外套给脱下来盖在她脚上,然后翻身也坐在了地上。衣服上还有热度,她下意识的把脚往里更贴近。
“你怎么又回来了?”程天籁笑的不屑,“没良心。”
“这就叫没良心?”宋昂不在意,“要真没良心,就把你载远点丢掉,永远都回不来。”
她许久不说话,环着膝盖悠悠然,“那我死也不下车,你我都回不去。不过你还是来了,这里这么黑,我不知道往哪里走。”
?
“我还是来了。”宋昂喃喃重复,“是,我还是来了。”他转头看她,“问吧。”
“问什么?”
“刚才在车里,你要问的一个问题,你问。”
程天籁对视他的眼,这一刻平而又静,她努了努嘴,“是关于你的,不过现在没兴趣了。”
宋昂突然伸手去揉她的头发,表情愉悦不藏,“小女孩记仇,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两人都是一愣。他的手停在头发间不动了,掌心被发端挠得发痒,宋昂轻咳一声,狼狈的把手收回。他衣服上有独特的香,绕满鼻间。
程天籁眼睛乱转佯装镇定,环着膝盖的十指扣得很紧,她半点都不敢去看他一眼。突然听他说:“再怎么样,傅添也是我外甥,刚才你说的话很不中听。”伴着似有的叹息,竟有无奈之意。
傅添。这名字让程天籁冷脸,不客气道:“那也请你将心比心。”
抿了抿嘴唇,宋昂不再说话。他往后仰着手肘撑在地面,郊区的夜空如墨绸,繁星镶缀,宋昂淡然望着,眼里像是破光云烟的夜,浓沉似月。
程天籁平静下来,“你外甥为什么恨我?”
“我不知道,也许你不会相信。但在这件事上,我的确不知情。”宋昂说:“零五年我回国不久是最忙的时候,傅添谈恋爱我也只是听说,后来闹出这么一出事,我才知道了你。”
“在明月见到你是巧合,之后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有意帮你,很多时候只是顺便。”他缓缓道来,寂静的夜里声音格外清晰。
“噢,原来是顺便……”有一种情绪堵在胸口,程天籁低下了头,“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知道原因,我想问他,但我很怕面对他,他会不会又把我关两年?可我的家已经散了,我弟弟也走丢了。”
程天籁突然抬起头,“宋昂。”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睫毛上像是沁了夜色里的露水,她仿佛神游在梦境里,此刻如此不真实,“我弟弟那么小,我都找不到他了……新闻里常报道有团伙专门拐卖小孩子,把他们弄残疾然后去乞讨,我害怕,但每一次看到街边小乞丐,我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我很想弟弟,特别特别的……想。”
宋昂没说话,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路灯昏沉的光照出夜空里薄薄的雾,似有若隐着,宋昂觉得程天籁就像这夜雾,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而他只是本能反应,盖住了她的手,紧紧的。
程天籁也觉得茫然,陷入一场梦境不可自拔,好像要将这些年藏在心底不敢说的话全部倾吐。
她声音低低的,“这些年过的一点也不好,监狱生活很压抑,白天去做小工,一天要组装一百多个打火机,晚上早早睡觉,床板真硬,什么都是灰色的。她们都有亲人探望,每个星期二我就睡上一整天,反正没有谁来看我。”
“这些年真的很难过,但我还是过来了,可现在觉得,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她声音很温柔,一字一字咬的清楚。安静了太久,久不吭声的宋昂轻轻喊名字,“天籁?”
她应了声“哦”,然后缓缓地靠了过来,宋昂肩头一沉,程天籁耷在他肩上。他稍侧身,就看见她露出的半边侧脸,皮肤白透的可以看见上面浅蓝的细小血管。
她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宋昂仔细地听,便听清楚了。
“她是我妈妈,可她为什么不爱我呢?”
程天籁闭上了眼睛,这个梦还没清醒,她已经沉沉睡去,宋昂不想把她叫醒,维持着这个姿势动也不动,山区风凉,一刻钟过去后,他动作极轻地将她抱起往车里走。
程天籁略醒,翻了翻身又睡去,宋昂将副驾的座位放平,又把外套盖在她身上,车里空调开的足,但她的脚还是冰凉,他的手不经意碰到,很快又握了上去,掌心盖上脚趾头,那温度让他皱眉,于是轻轻摩挲,直到它发热才移开。
程天籁睡得很沉,偶尔翻个身背对着他,衣服皱着露出腰间一节,她可真瘦,宋昂甚至伸手想去摸,在半空又突然停住,手指一紧握成拳,然后怏怏收回。
颇为奇妙的一个夜晚,在不知名的路上,在人烟稀少的市郊,没有好风景,什么都没有。可一切是如此舒贴,他许久没有过的静心,她在身边安睡,他竟私心希望,这一夜最好永不天明。
半山腰的日出竟然这样美!太阳是浅浅的橙,周围一圈的光却是浓稠的枣红色,拨开浮云,光亮就这么一点一点渗透出来,宋昂见证了一场日出,他一夜无眠。
程天籁醒来时就看到宋昂专注的模样,她睡意惺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光线太亮,她瞬间清醒大半,挡住眼睛,竟被刺激出了薄薄的眼泪。
“漂不漂亮?”他问。
她摇头,很难受。宋昂递给她一瓶水一块毛巾,还有一小瓶漱口水。程天籁讶于他的心细,接过之后下车洗漱,回来时宋昂问:“是回家还是去医院?”
她想了想,“去医院看陆唯吧。”
程天籁没有想到的是,在八医院的门口会碰到傅添。她下车的时候,与宋昂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傅添从大门出来,与他们撞个正着。
“舅舅!”他快步走了过来,“你昨晚去哪了!电话也不开……”傅添突然闭声,因为他看到了躲在宋昂身后的程天籁。
他的瞳孔显然变大,目光游离在她与宋昂的脸上,几近不可置信。最后恶狠狠地瞪了程天籁一眼,而她下意识地往后缩,害怕是如此明显。
宋昂不动声色往前挪了挪,“有事?”
“外公昨晚进医院了。”
宋昂脸色无异,问了病房号便快步进了大门。她心里隐隐不安,右眼皮又开始沉沉跳动。傅添跟在宋昂后面,他突然回头看她,那眼神是疑惑并且不善的,程天籁避开,一秒都不敢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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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靠近
第十二章
“我还是来了。”宋昂喃喃重复,“是,我还是来了。”他转头看她,“问吧。”
“问什么?”
“刚才在车里,你要问的一个问题,你问。”
程天籁对视他的眼,这一刻平而又静,她努了努嘴,“是关于你的,不过现在没兴趣了。”
宋昂突然伸手去揉她的头发,表情愉悦不藏,“小女孩记仇,以前倒是没看出来。”
两人都是一愣。他的手停在头发间不动了,掌心被发端挠得发痒,宋昂轻咳一声,狼狈的把手收回。他衣服上有独特的香,绕满鼻间。
程天籁眼睛乱转佯装镇定,环着膝盖的十指扣得很紧,她半点都不敢去看他一眼。突然听他说:“再怎么样,傅添也是我外甥,刚才你说的话很不中听。”伴着似有的叹息,竟有无奈之意。
傅添。这名字让程天籁冷脸,不客气道:“那也请你将心比心。”
抿了抿嘴唇,宋昂不再说话。他往后仰着手肘撑在地面,郊区的夜空如墨绸,繁星镶缀,宋昂淡然望着,眼里像是破光云烟的夜,浓沉似月。
程天籁平静下来,“你外甥为什么恨我?”
“我不知道,也许你不会相信。但在这件事上,我的确不知情。”宋昂说:“零五年我回国不久是最忙的时候,傅添谈恋爱我也只是听说,后来闹出这么一出事,我才知道了你。”
“在明月见到你是巧合,之后没有别的意思,也不是有意帮你,很多时候只是顺便。”他缓缓道来,寂静的夜里声音格外清晰。
“噢,原来是顺便……”有一种情绪堵在胸口,程天籁低下了头,“这么多年了,我真的不知道原因,我想问他,但我很怕面对他,他会不会又把我关两年?可我的家已经散了,我弟弟也走丢了。”
程天籁突然抬起头,“宋昂。”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睫毛上像是沁了夜色里的露水,她仿佛神游在梦境里,此刻如此不真实,“我弟弟那么小,我都找不到他了……新闻里常报道有团伙专门拐卖小孩子,把他们弄残疾然后去乞讨,我害怕,但每一次看到街边小乞丐,我都忍不住多看两眼……我很想弟弟,特别特别的……想。”
宋昂没说话,自然而然地握住了她的手,路灯昏沉的光照出夜空里薄薄的雾,似有若隐着,宋昂觉得程天籁就像这夜雾,稍不注意就会错过。
而他只是本能反应,盖住了她的手,紧紧的。
程天籁也觉得茫然,陷入一场梦境不可自拔,好像要将这些年藏在心底不敢说的话全部倾吐。
她声音低低的,“这些年过的一点也不好,监狱生活很压抑,白天去做小工,一天要组装一百多个打火机,晚上早早睡觉,床板真硬,什么都是灰色的。她们都有亲人探望,每个星期二我就睡上一整天,反正没有谁来看我。”
“这些年真的很难过,但我还是过来了,可现在觉得,以后的日子也不见得好过。”她声音很温柔,一字一字咬的清楚。安静了太久,久不吭声的宋昂轻轻喊名字,“天籁?”
她应了声“哦”,然后缓缓地靠了过来,宋昂肩头一沉,程天籁耷在他肩上。他稍侧身,就看见她露出的半边侧脸,皮肤白透的可以看见上面浅蓝的细小血管。
她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宋昂仔细地听,便听清楚了。
“她是我妈妈,可她为什么不爱我呢?”
程天籁闭上了眼睛,这个梦还没清醒,她已经沉沉睡去,宋昂不想把她叫醒,维持着这个姿势动也不动,山区风凉,一刻钟过去后,他动作极轻地将她抱起往车里走。
程天籁略醒,翻了翻身又睡去,宋昂将副驾的座位放平,又把外套盖在她身上,车里空调开的足,但她的脚还是冰凉,他的手不经意碰到,很快又握了上去,掌心盖上脚趾头,那温度让他皱眉,于是轻轻摩挲,直到它发热才移开。
程天籁睡得很沉,偶尔翻个身背对着他,衣服皱着露出腰间一节,她可真瘦,宋昂甚至伸手想去摸,在半空又突然停住,手指一紧握成拳,然后怏怏收回。
颇为奇妙的一个夜晚,在不知名的路上,在人烟稀少的市郊,没有好风景,什么都没有。可一切是如此舒贴,他许久没有过的静心,她在身边安睡,他竟私心希望,这一夜最好永不天明。
半山腰的日出竟然这样美!太阳是浅浅的橙,周围一圈的光却是浓稠的枣红色,拨开浮云,光亮就这么一点一点渗透出来,宋昂见证了一场日出,他一夜无眠。
程天籁醒来时就看到宋昂专注的模样,她睡意惺忪,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光线太亮,她瞬间清醒大半,挡住眼睛,竟被刺激出了薄薄的眼泪。
“漂不漂亮?”他问。
她摇头,很难受。宋昂递给她一瓶水一块毛巾,还有一小瓶漱口水。程天籁讶于他的心细,接过之后下车洗漱,回来时宋昂问:“是回家还是去医院?”
她想了想,“去医院看陆唯吧。”
程天籁没有想到的是,在八医院的门口会碰到傅添。她下车的时候,与宋昂并肩走在一起的时候,傅添从大门出来,与他们撞个正着。
“舅舅!”他快步走了过来,“你昨晚去哪了!电话也不开……”傅添突然闭声,因为他看到了躲在宋昂身后的程天籁。
他的瞳孔显然变大,目光游离在她与宋昂的脸上,几近不可置信。最后恶狠狠地瞪了程天籁一眼,而她下意识地往后缩,害怕是如此明显。
宋昂不动声色往前挪了挪,“有事?”
“外公昨晚进医院了。”
宋昂脸色无异,问了病房号便快步进了大门。她心里隐隐不安,右眼皮又开始沉沉跳动。傅添跟在宋昂后面,他突然回头看她,那眼神是疑惑并且不善的,程天籁避开,一秒都不敢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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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已经升至高空,那光芒直直照了下来,地上印出灰蒙的影子,程天籁往前走,它也跟着移动,上楼梯时变成歪曲的形状。
她在病房前偷偷的,透过玻璃往里看,房里没有别人才推门进去。床单和被套都是很浅的蓝,陆唯的手背上缠着胶贴,药水滴的慢,他的脸上还有青青紫紫的伤,眼皮薄薄的,还能看见上面细小的血管。
她去角落里搬了条凳子,刚放好陆唯就醒了,轻轻叫名字:“天籁。”声音干涸极了,他手一动,扯着了针头,疼得皱起了眉。
“你别动。”程天籁坐下,把凳子往前挪了挪离床更近,瞧了瞧他的手说:“插着针管呢,你要什么我帮你拿。”
“喝水。”他挣扎着要起身,眼睛骨溜溜地转,“我怎么进来这了?”
程天籁扶他坐起,又将枕头竖放枕上他的背,“还说呢,昨晚吓死我了,你晕倒在旅店里,我叫来老板才开了门,赶紧把你送医院了。”
陆唯应了一声:哦,张嘴含上她递来的纸杯壁口,一下子喝完大半。温水没有那么解渴,他说不够。程天籁又倒了一杯,“感觉好点了吗?我叫医生来看看吧。”
陆唯摇头,说先缓一会,“一直是你在照顾我吗?”他问。
“你家里人来了,我昨晚就走了。”程天籁恍了一小会神,想到昨晚,他又回来找她,她好像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最后枕着他的肩头沉沉睡去,一觉醒来就看到满目刺眼的朝阳,还有身边冷峻清醒的宋昂。
那种感觉,就像从一个梦境里醒来,又进入了另一个梦魇。直至现在,她还有种不真实的糊涂感。
“喂喂喂,又发呆!”陆唯很不满,“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你能不能专心点啊?”
“啊?哦!”她双手抱拳,“烦请陆大少爷赏脸再说一次。”
“我是问你,我家里人知不知道我在打工?”
“我不知道他们知不知道,但我绝对没有打小报告。”程天籁一本正经。
陆唯拍了拍她的手,笑着说:“我饿。”
她起身去买,走的时候又在他背后多枕了个靠枕,陆唯可怜巴巴的冲她撅嘴,“好俏俏快去快回,你可不能抛弃人家呀。”
天籁手一摊,脸上写着“被你打败了”的表情,轻手将门带上,医生正好开始查房,从走廊右边开始,这一层楼也就六间病房,所有的待遇都是顶级。她突然猜测,那宋昂的父亲会不会也在这层楼?
很快又打消念头,这是外科,几率应该很小的。电梯在尽头拐弯处,反方向的是楼梯,程天籁觉得麻烦,干脆走路。
在走廊转弯处却撞上一个人,硬硬的,疼得她不由喊疼,“哎呦。”
把人看实在了,程天籁拔腿就往回跑!
“你给我站住,躲我干嘛!”傅添三两步跨过去,挡在她身前。
他的声音不大,也没有质疑的高高在上感,但她就是觉得凶悍,她就是怕。说话都不利索,“我,我……”心里一急,索性一把推开他就要逃跑。
傅添不费力的将她捞回,拽向旁边的楼梯阁道,两扇白色的门虚虚掩着,她被他困在双臂间,抵在石砖铺砌的墙壁上,凉意很快渗透进了衣服。
傅添冷脸道:“有什么好跑的,我会吃了你吗!”
她别过头,拗气不说话,被他注视着脸都发红发烫,她一眼都不敢再看这个人,他那张学生气质浓重的脸这两年仍是没有变化,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笑的像小太阳,暖暖的很容易让人掉进陷阱。
她的初恋心结系托在傅添身上,却不料变成挖心挖肺的阴谋。这个代价真是狼狈的一塌糊涂。程天籁一动不动,突然的吃痛,傅添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其转过脸。
他盯着她看,站了好一会后,猛声劈问:“你怎么会认识我舅舅?他昨晚没回家,你是不是和他在一起?”
程天籁一个劲的摇头,连声反驳,“没有!我哪有?”
“还撒谎,我舅舅他都承认了!”傅添讥讽地笑。
她痴楞,宋昂承认了?惴惴不安的情绪浮满心头,“他,他昨晚送我回家,后来出了点事,就在路上停了,刚才和他一起来的医院,所以就……”她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来不及梳理这是个什么状况。
“我就知道你骗人,还说没有。”傅添冷哼,眼里是狭促的讥意,略施小计就让她巴巴坦白,“你不是心里有鬼用得着这么怕吗?”
原来是他激她!宋昂压根就没有承认,程天籁突然的屈败,一下子联想起两年前,他也是这样骗她团团转,让她心甘甘的贴到他身边,捧着热乎乎的心供他玩弄,像个傻子似的。
瞬间的,她的情绪由害怕升至一种愤怒,拼命挣扎起来,“关你什么事,我跟谁在一起关你什么事!你这个坏人,你为什么要害我全家!你也有父母亲人,你把爸爸还给我,你把爸爸还给我!”
程天籁的泪水在眼窝里来回浮动,她激动起来,连嗓子都喊破喊哑。傅添楞然,脸颊火辣辣的疼,竟被她抓了几道,慢慢的红胀起来。
“你疯了!”傅添咬牙切齿,狠狠将她推到墙上,他力气大,程天籁被震的差点吐血,一口气硬是提不上来,脑袋像充血一样晕沉沉的痛。
她的样子不好受,傅添稍松手,她就软的顺着墙滑坐在地上,颤颤地说:“你,你才是个疯子。”
她视线很模糊,看什么都不实在,门变成了好多扇,影子重叠着,傅添也变成好多个,都一样的可恶。又好像有人走了过来,灰溜溜的一团。
那团人影蹲在她面前,看清楚了,程天籁竟然哭了起来,哆着气,像是受了极大委屈。
“舅舅。”傅添还气着,也没个好语气。宋昂转身,他们就面对面了,傅添还是略带谦卑的态度,倒是宋昂,看他的眼神全然是男人之间对决的犀利劲。
在以为这个舅舅会沉默作罢的时候,却听到,“不要太过份。”
很轻的一句话,在他的喉咙里慢悠悠地滚动,殆尽在这消毒水充斥的空气中。
宋昂越是这样不痛不痒的态度,事态就越严重。傅添好歹明白这个事理,怒不敢言,古怪地扫了一眼他和程天籁,悻悻离开。
“起来吧。”宋昂又蹲下去,却听到她喃喃自语,近了才听清楚。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我都成这副摸样了,他还要怎样呢?”程天籁揉着太阳穴,头疼极了,揉着揉着,手就去抹眼睛了,一打开就是满手心的泪。
宋昂想去扶她,还没碰着胳膊,程天籁突然激动起来,“宋昂,宋昂!”死死抓住他的手,哽咽不清道:“你外甥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告诉我好不好?你不是他舅舅么,你去问问他啊!”
“你冷静一点。”宋昂挡着她奋力挥动的手。
“你去问他,你去问他好不好!”她愈发失控,拳头打在他脸上,这架势像要同归于尽般。
“程天籁,程天籁。”他沉沉念叨名字,然后变成“天籁”,最后喃喃叫唤,“俏俏,俏俏。”宋昂很有耐心地哄,一遍又一遍,“俏俏乖,俏俏乖……”
她懵懂着靠了过来,宋昂顺势搂她入怀,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背脊,“好俏俏,好俏俏。”
这把嗓音像是一种无药可救的蛊,有沉静人心的功效,他重复着一句话,乖一些,乖一些,心却不由自主地期望时间,慢一点,再慢一点。
宋祈远住在五楼病房,心脑血管方面的毛病,昨晚饭后老爷子起身站起,“砰”的竟然一头栽在地上,宋宅上下手忙脚乱,第一时间联系宋昂,他电话关机一晚,翌日才得知。
宋灵责怪弟弟,“你很少关机的,幸亏爸爸没出什么事。”
扬名集团的董事长仍是宋祈远,他入院的消息一旦传出,各方势力蠢蠢欲动,如若宋昂不在,万一出事,总之是个烫手山芋。
傅添比宋昂晚到病房,两人谁都不提刚才的事。宋灵先离开,他也随后,走到门口被叫住,
傅添开门见山:“舅舅,我看到了,刚才你抱着她。”
宋昂应了声,“嗯”,继续拉门手的动作,没有特别反应。
“你跟谁都可以,就是跟她不可以。”傅添停了一会,又说:“当然,没有最好。”
宋昂转过身,饶有兴致的望着这个外甥,他说的慢,但一字一字咬的很重,“只要我想,我跟谁―――
都可以。”
说的云淡风轻,脸上甚至还有笑意,像是嘲讽他的不自量力,傅添拳头又握紧了些,冷着脸说:“你是不知道她有……”
“无所谓需不需要,只有我想不想要。”宋昂再次打断,无心继续这场谈话,房门一拉就往外走。
“舅舅!”傅添脱口而问,“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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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灿烂千阳
第十三章
话一说出口,傅添悔的想咬舌,他不敢再看宋昂,眼睛游离四处,直觉自己做了一件大错事。
“你说什么?”宋昂朝前走了几步,负手环胸,对方越是紧张,他的模样越是轻松,退到紧贴墙壁了,傅添索性大声:“你是不是喜欢程天籁!”
宋昂冲他笑:“是……又怎么样?”
“不可以!”傅添陡然失控,“你怎么可以喜欢她,你知不知道她是谁啊!”
“她是谁?”宋昂激的就是这句话。
他已经怒容,扬声说:“她是!”宋昂眯眼,却听不到下半句,傅添理智稍回,几次开口都是欲言又止,缓了缓脸色,硬生生把话憋了下去。
“总之她不是好人,不然我也不会对她如此。”他嘴角挂着一抹苦笑,“其实也不能算她错吧,但很多事情都不能用正常的思维去分析,世事无绝对的公平。”
傅添陷入某种沉思状态,宋昂却突然把脸挪到他面前,“鬼话连篇。”
他说得出其不意,傅添愣愣看着忘了自己该做什么。宋昂眸色如漆,缓声道:“做生意,也得讲个势均力敌,不管是打压还是竞争,如果你看得起自己,就请挑个好一点的对手。做人也是一个理。”
停了一会,他接着说:“傅添,不论什么目的,你这样欺负一个女人,实在是没什么光彩的地方。”
傅添的拳捏得紧紧,唇也死死抿着,他仿佛连呼吸都做不到了,恨不得时间静止,眼前这个男人立马消失。
“不服气?”宋昂笑的浅,“以理服人,或者用拳头说话。可你现在一样也做不到。”
他说完就走,没再多做停留。病房的门本来是虚虚掩着的,他动作一拉,外面的光便挤了进来,有个人影刷刷闪躲在转角处,空气里甚至还有它的味道,几乎是自然反应,宋昂快步追了上去。
程天籁捂着心脏扑扑跳,见没动静,于是探出墙角张望,不料被宋昂逮了个正着,他的脸陡然放大在眼前,她咋呼一声“哎呦!”
他皱着眉道:“你偷听。”
她急急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路过。”
宋昂笑了起来,转移了话题,大概是不忍揭穿这个敷衍的理由。
“陆唯怎么样了?”
“还好,他家里人过来了,刚才他还活蹦乱跳的,应该是没有问题了。”程天籁说着说着又回到刚才的话题,“我刚才真的不是故意偷听的。”
宋昂心欢,悦颜道:“都偷听了,还什么故不故意的。做贼心虚的都这样,行了,我们走走吧。”
他的背脊很直,看上去朗朗挺拔,走路也跟阵劲风似的,程天籁不料自己竟看的如此细致,宋昂回头问:“怎么?”
她摇头,快步跟了过去。
v市临靠东海,前些天受台风影响阴雨绵绸,初秋的气温像突然迈进了冬天,如今风势过去,又是大片晴天。午阳当头,云白天蓝,桂花一茬茬的开满枝头,程天籁闻着这满世界的芬芳,兀自出了神。
“你总是心不在焉的模样。”宋昂看着她,也不知看了多久。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突然想到一件事,“对了,陆唯说会把你垫付的医药费还给你。”
宋昂点点头,又问:“你辞了明月的工作,打算去哪里?”
这本是私事,程天籁不情愿谈及,但看到他平日漠然的态度变得稍有关切,倒也开口回答,“我在住的附近找了一份小工,那工厂是做金属冶炼的。”她顿了顿,说,“离家近,方便照顾妈妈。”
他应了声,“嗯”,轻的不能再轻。两个人在医院的园林里走,八院是国家优秀单位,绿化栽植都是用了心,千来平的空园,花草各色争先怒放,阳光一耀,恍若仙境。身患重症的病者,看到这番景色,大概也不忍悲观放弃吧。
人间美景无数,谁不想长命细数。
程天籁对桂花特别注意,她总是挨着桂花树慢慢走,抬起头细细看,这些树被修剪成上小下大的双球状,伸出来的枝桠划过她的肩头,淡黄的桂花簌簌落下,鼻尖一痒,她伸手去拂上面的落花。
“宋昂。”她突然叫他的名字,转头说:“你还有个姐姐吧?”
他点头,两人踩着青石路转了个弯,又是另一条花开满路的弯曲小道。
“你家人是想要个男孩吗?”看到他外甥就知道,和他姐姐年龄差距很大。宋昂回答,“她比我大将近二十岁。”
这并不是她问话的重点,只是想继续另个话题,她悠悠然,“我妈妈也是,她特别想要一个男孩,所以我十四岁的时候有了个弟弟。弟弟很乖,妈妈很宠他,什么好的都给他。宋昂,你妈妈是不是也这样?”
“她对我好,对女儿更好,我姐从小被娇惯大的,我父亲严厉,我待在他身边比母亲多。”宋昂如是说,“慈母严父。”
程天籁眉心都皱一团了,轻叹一句,“这样啊,可我家正好相反呢。从小到大衣食住行,学校每一次的家长会,我有的每一件新衣服都是爸爸买的,甚至连写作文,我从来只写爸爸。有一次老师要求写‘我爱的妈妈’,我竟然没及格。其实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描述……”
他们在一池睡莲前停了下来,宋昂问:“她对你不好?”
“我觉得她不爱我,可能是我不怎么可爱吧……”程天籁玩着自己的手指头,宋昂看到她的指甲,是很漂亮的圆方形,粉粉淡淡的贝壳色,底部有一小弯的月牙,阳光折射在上面,饱满的像要跃出来。
而他要很克制的,才忍住不去握那双手。
“我有时候会想很多,也许别人的妈妈也是这样吧,也许我再听话一点,就能讨她的一点点喜欢,也许我是个男孩,她会对我好一些?”说着说着,程天籁扑哧笑了出来,“我甚至还以为妈妈重男轻女呢。好了,我要回家了!”
她抬头冲他笑,阳光一波三折在她脸上,她微微眯着眼,眼睛的弧线很美。不料话题转的如此快,宋昂的目光还留恋在她的手上,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回,回家?那好,我送你。”
他先走一步,地上折出一大片阴影,程天籁有意跟过去,踩上那一片黑色里,整个人好像也笼罩于阴暗中。
宋昂站在车前,一手虚扶半开的车门,那架势是不容拒绝的,程天籁倒也不再推辞,爽快坐了上去。
“你父亲没什么事吧?”她打破沉默,宋昂淡淡的,“嗯,老毛病。”
两人都不再说话,她放眼窗外,掠过一处处的建筑景物,进了一环交通拥堵不堪,五一大道短短几公里竟设了四处红灯。开开停停也费了不少时间。
宋昂绕了远路,但交通状况好了太多。这一街是v市的大学校府集中区,几所重点学院都坐落于此,此刻正是上课的点,外面的学生并不多。
程天籁盯着那一幢幢精致学楼,渐渐的红了眼睛。如果不出事故,现在的她应该念大三了。高考那年她分数极好,加之弹的一手好钢琴,也拿了大小奖无数,在填志愿时有很多院校表示愿意录取,未来一片宁美,却抵不住一夜翻天。
她低下头吸了口气,不忍再看一眼。
一路快驶,宋昂似乎有意绕了不同的路,出狱后的第一次,程天籁这么仔细的看到了这座城市的变化。峥嵘日上,华美无边。
开出市中心的时候,天气竟然瞬间变差。云层厚厚的把太阳一点一点遮掩了去,直到那光再也透不过来,阴云慢慢变成乌云,黑压压的离地面越来越近。
宋昂把车开的更快了,只有宛郊巷路口才能停车,这里离家还要走十来分钟的路,宋昂拉着她一路快跑,他的手握得紧紧,两只掌心熨帖契合。程天籁明显感到其中传来的热度。跑了大概三分钟,雨落下成瓢泼之势。这里地势低,水流很快聚拢起来,踩在地上水洼一片,溅的裤管湿嗒嗒的。
宋昂把外套脱了下来,一反手遮在她头上,两个人靠的近,几乎身体紧贴。周围没有躲雨的地方,这条小巷成了流动的小河,两个人逆水前行。雨势太大,很快一身湿透。
“上来。”宋昂大步跨过前方的水坑,对程天籁张开双手,让她也跳过来。那势在必得的姿态,双手的力度在告诉她,不要怕。
“哎!”她闭眼一跳,宋昂①38看書网的抱住她的腰,在原地转了个圈缓冲力道,程天籁在他怀里安稳落地。
终于到家了,两个人刚跑到屋檐,雨陡然停止,她门还没开完,阳光像是装了程序一般,瞬间万丈光芒。
身上的水滴未干,折出晶莹的亮色。程天籁垮着脸与宋昂对视。瞧见对方狼狈的样子,两人竟同时笑出了声。
“好倒霉噢。”她吐了吐舌头,掏出钥匙开门,但她的手一直抖,怎么也对不上锁眼。宋昂笑意不退,“我来。”他替她开,很快就好了。
程天籁先进去,他跟着一起。院子里房门都上了锁,没有一个人在家。
今天是周三,小姨应该是带妈妈去镇卫生院例行检查了。程天籁指了指卫生间,“要不,你去洗个澡吧。把湿衣服换下。”
“不了,你这也没衣服换,我先回去。”
想想也是,程天籁点点头,找出一条新毛巾递给他,“那你擦擦脸吧。”
宋昂接着,“我走了。”
天籁说了谢谢,人走后她便去浴室换衣服。
宋昂走出没多远突然想起,她的钥匙还在自己手上,刚才开门后忘记还了。于是转身返回去。
他用钥匙开了门,程天籁的房间没有关,他走进去没有见着人。房间很普通,可以说是寒酸,出了一张床和柜子什么都没有,柜子上有一些卡通摆设,还有一张她的相片,回首一瞬笑的甜。宋昂慢慢看着,“吱呀”一声,旁边的门突然开了。
他回头,眼里写满惊讶。程天籁也跟傻了般,怎么他没有走!
因为在自己家,又想着没人,洗完澡后她没穿衣服就出来了,床上还搁着换洗的干净衣裳。
两个人怔然对望,宋昂再无冷静,眼里的光渐渐染上火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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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循序渐进的慢镜头,她赤身以对,一时失神。
程天籁身量娇瘦,浑身都在微微颤抖,皮肤上布满欲滴的水珠,擦拭头发的动作还停滞半空。她勾着身,无措至极。
而宋昂的眼神如燎原之火,像要把她望进灵魂里。
程天籁踟蹰在原地,她想遮拦,但实在找不到东西,衣服在他身后的床上,她愣愣看着,在急急的思忖间,宋昂反应过来,一步向前毫不犹豫地把她抱住。
他抱得死紧,程天籁喘不过气,赤-裸全身贴在他的胸膛,宋昂的衣服也是湿的,这下竟像发了烫一般,那残余的水渍烧滚似的,程天籁只觉得周身更热了。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她甚至数的清跳动的次数和频率。
寂寥无声的空气,唯有宋昂强忍压抑的呼吸,她不敢动,怕稍有差池便会擦枪走火。
一分钟,两分钟,她再也受不了的说,冷。
“冷,我冷。”
宋昂听清了,只是更用力的将她抱住,头埋在她颈间,肌肤在冷热间徘徊,闻着淡而清的沐浴香,他只觉得浑身都受着刺激。
程天籁开始挣扎,异性之间的生理差异让她渐生惊恐。这团柔软在怀里耸动,宋昂把头埋的更深,“别动,俏俏,别动了。”
说话的时候他的唇碰着了肌肤,一个激灵,程天籁开始用力反抗,这会就是实实在在的害怕了,宋昂松了手,背过身去将床上的衣服勾起给她,再也没有回过头。
慌忙收拾好自己,程天籁依旧没有晃过神,脸被热气蒸的通红,发梢末还滴着水,宋昂也只是说:“我走了。”
然后再没看一眼,拉开房门大步跨出。他的背影也是慌乱的,衬衫湿漉漉的贴着背脊。程天籁站在原地,一刻也不敢回想刚才的画面。
她和宋昂的一切相遇总是这样不合常理。
直到门“吱呀”一声,她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他又回来了?!
“我就说怎么大门没有锁,原来你在家啊。”小姨探进头,拍了拍胸口,“还以为遭贼了呢。”
“我也刚到家,忘记关门了。”程天籁抱歉的笑了笑,心里却是沉沉而落,隐藏不安的失望。她看了看门外,空荡荡的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这场太阳出的及时,温度也够,地面上的雨水很快蒸发干净,小念把妈妈推到院子里晒太阳,程天籁拿了条薄毯给她盖。
“你妈妈没什么事,我又给她买了半个月的药。”小姨揣着篮子出来,坐在板凳上择菜。程天籁凑过去,“辛苦你了,这些本是我应该做的事。”
择了枯掉的莴笋叶,她的动作变得慢而又慢,小姨很是理解,“我也是做习惯了,不费事,只是你们这对母女哟……”后面的话没再说,程天籁心里一阵绞痛,可不是,这水火不容的架势哪里是母女。
妈妈一下都不让她碰,距离近点就跟发疯似的,更别提带她外出了。小姨很是好奇,“小程,你和她究竟在闹个什么事哟?”
她只是苦笑,一句话都不得解释。自己从小到大努力做到最好,人人都说程家俏俏是个宝,可最想亲近的人却永不动心。
一生才过短短二十年,可她着实感觉到无奈的涵义。
“对了,刚才下那么大的雨,你没淋着吧?”
“啊?”程天籁一个激灵,而后虚虚低下头,“淋了一点点。”
“把头发擦干点别生病了。”小姨端着篮子去做午饭,天籁蹲在原地浑身滚烫,明明只是一场已经过去的大雨,怎么直到现在,手心还在湿湿冒汗呢。
宋昂一身湿漉回到家,车钥匙随手一扔就上楼去浴室,开关一按,水便花花洒下,感受到温热,心情愈加浮躁。
她惊慌的眼神,水渍未干的肌肤,还有凹凸有致的线条,短短几秒而已,一闭眼却如此清晰。宋昂沉沉吸着气,拳头紧了又松,最后用力砸向墙壁,十一月的天,索性用冷水淋浴。
宋灵从房里出来,听到了动静,管家忙答,“少爷回来了。”
她倍感惊讶,这个时间点极少见宋昂在家,敲门的时候他正好洗完,随手披了件衣服,对姐姐颔首示意。
“真是难得,怎么回来了?”宋灵倚门而笑,“公司不忙么?”
“忙。”他拣起毛巾擦头发,水珠一颗颗坠向地毯,很快晕染吸干,“洗个澡就走。”
宋灵“噢”了声,低头理着衣领,“小添在你那儿还好吧?”
他停了手里动作,“我觉得的好,不一定是他认为的好。”宋昂转过身,笑容极浅,“有事你直说。”
宋灵扬嘴,弟弟向来是个痛快人,她也不打马虎眼,“小添擅长项目投资这一块,学的也是管理专业,你让他在销售部,是不是有点欠妥当?”
这个姐姐打的什么算盘宋昂一眼看出,他敛神,缓慢道:“傅添只是了解相关理论,并不擅长具体投资操作。其次,学管理,不代表是个合格管理者。想要运筹帷幄,便要环环熟知,所以无论在哪个部门,都没有欠妥当一说。”
宋昂负手而笑,“怎么,他有不满?”
“在你面前他哪敢,跟我谈谈心而已。”宋灵轻叹,“跑销售很辛苦,公司用人能者居之,傅添就读相关专业,品行也不错,更何况他也是你外甥,一些能省的就……”
宋昂一副漠然不关己事的态度让宋灵无奈,后面的话也没再多说。
“姐。”宋昂叫住关门的人,诚然坦告,“我不会害自己的亲人,他年轻,需要磨练。这也是我给他的机会,争不争气看他自己。”
宋灵点头,“我去医院接爸爸,这两天我住家里照顾。”
宋昂眉一动,试探问:“傅添的女朋友还是大学时谈的那个?”
宋灵眼神骤冷,甩下一句“没有的事”便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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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郊巷所在的区近年被政府规划成工业园,v市新兴电子企业和部分国有控股公司都在此落户,所以程天籁很快就找到工作,在一家金属冶炼厂的实验室做临时工,工作落得清闲,四点就能下班。
每天辅导小念功课,晚上就帮小姨做饭,妈妈依旧老样子,有太阳的日子就在院里晒阳光,阴雨天气就足不出户。她见到谁都一副痴楞的模样,唯有程天籁靠近,就会大受刺激,双目赤红如仇家。
程天籁好几次都躲着流泪,她有妈妈等于没有,有时候想到往事种种,都恨不得死去得了。
这些难堪的心事她很难与别人诉说,陆唯倒是个例外,不谙世事的年轻男孩,却也捧着一颗真心以待。他困于家族束缚,她有难以启齿的过去,两人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中有那么一小段的重合,也算是惺惺相惜的天涯沦落人了。
自从上次进医院,程天籁就再也没有见过陆唯。短信电话通通没个回信,不是关机就是无法接通,她的心隐隐不安,抽空又去了趟医院,得知陆唯早就出院了。主任认出她是当晚和宋昂一起送陆家公子进院的女孩,语气态度特别殷勤,离开的时候还说要开车送她。程天籁尴尬极了,逃似的跑了出去。
大街两旁的梧桐黄灿灿,风一过,阳光捡着叶间的空隙钻向地面。程天籁踱步慢走,在桂花隐约飘香的上午,静享这许久未曾有过的安宁。
宋昂一眼就看到了她,在助理拉开车门等他上车的一瞬,他停止了所有动作。
“宋总?”诧异老板的举动,助理循着目光看去,低声提醒,“梁经理已经到会馆了,让他久等怕也不妥。”
宋昂没做表示,动也不动。助理心急,扬名集团年初着手与梁家合作,v市与r市的交界处近年发展迅速,两市政-府大力投资,楼盘开发和基础设施建设都有政策优待,两市的龙头企业携手并进,声势浩大。
平日商务沟通均是各自小组成员完成,今天是第一次,两位老总见面洽谈细节。r市梁跃江,扬名宋昂,都是业内领航的厉害角色。眼看就要迟到,老板还杵着不走,助理急坏了,“rita已经告知对方,您十分钟后会赶到,所以……”
话还没说完,宋昂竟“啪”的声把车门合上,大步向前跑去。助理眼见自家老板飞身一跃,撑着马路中间的护栏潇洒跨过,西装在空中耀开一道弧,动作干脆利落。他转过身,下巴微微上扬,“让梁跃江等。”
他的举动太有目的性,迫切并且热烈。
助理苦着脸已经快哭了。
宋昂从后面追上程天籁,与她的背影越接近,心越是跳跃,“程天籁!”
她回头,吓得大叫一声“啊!”边退后边惊恐,“怎,怎么是你!”
宋昂的表情冷了又冷,对方的反应和言语实在让人心灰意凉。两人直直对望,把彼此的模样都印进了眼睛里。程天籁惊讶,无措,然后慢慢的,慢慢的……
她所有的表情变化都在宋昂的眼皮底下,他淡笑,愈发从容,一步一步逼近,毫无预兆的凑拢,“你脸怎么这样红?”
于是,程天籁的脸更红了,见到他,就想起那日的磅礴大雨,两人湿身奔跑在蜿蜒小巷,以及后来赤身相对的拥抱。
她低下头,揪着手指久不吭声,连脖颈都染了绯色。宋昂靠得更近,他进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宋昂故意不说话,眼神脉脉注视,程天籁实在招架不住这无声的折磨,“哎呀!”惊叫,没察觉身后的阶梯,脚一崴就这么摔了下去。
宋昂①38看書网地抓住她的手,一用力,人就安然回到他的怀里。程天籁惊慌抬头,宋昂环住她的腰,眼里满是戏谑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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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终报告总结各种忙,还被拉去跳舞,《在希望的田野上》!!!
好在,我活着回来了……
我知道你们等的想将我千刀万剐,请原谅我外出考察鸭店店址,宋氏鸭店开张,头牌鸭男免费迎客一个月(兔子抱头痛哭%>_<%)……为了赎罪,这几天写梁跃江和宋允清的婚后番外吧……想不出情节就直接上h好了(兔子抱头哭的死去活来%>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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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梁跃江
第十五章
程天籁的脸更加烫,还真是有点避之不及呢。宋昂一松手,她急忙后退拉开些距离,拢了拢耳边的碎发很是尴尬,“好巧。”
宋昂笑了笑,偏头打量她,“是啊,好巧。”
程天籁指了指后面,“我往这边走。”意思就此道别。可对方既不说话又不让步,嘴角的弧度弯弯上翘,宋昂很享受她别扭无措的反应。
“你还有事?”她问。
“嗯。”宋昂说,“我有一串珠子不见了,找了很多地方都找不到,上一次在你家……”他停了停才继续:“能不能帮我找找。”
“噢,好。”程天籁应答下来,“我回家看看,找到的话怎么找你?”
宋昂给了她一个号码,看了看时间说:“我还有事,以后再联系。”
他沿原路返回,迅速上了车,白色宾利阳光下格外炫目,程天籁目送它驶远,那张写了电话的烫金卡片握在手心灼灼发热,上面手写着他的名字,“宋昂”二字圆润流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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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到会所时已经超过五分钟。梁跃江面有不悦,见到来人眉皱更深。宋昂也不在意,随性落座,拣起桌上瓷杯里的茶叶闻了闻,合心意了才吩咐侍者斟茶。
梁跃江淡声,“两年不见,你的喜好我还是记得的,榛水井枝,二两入壶。宋总从小娇生惯养,一身娇气。”
这话一听,宋昂便笑了起来,“荣幸之极。”
“你这迟到的习惯是该改改了。我也算是远客,你不尽地主之礼也就算了,你知道我最讨厌迟到的人。”梁跃江端起茶杯抿了抿,语气颇多不满。
宋昂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摇着头说:“我不知道。”
梁跃江差点将茶喷出,没好脾气,“亏允清还惦记你,真是没心没肺。”他对旁人示意,很快提出两个精致木盒,梁跃江指了指,“这是允清带给你的。她自己养的萸萝,花开后又拣了叶子晒干,再送去调配成茶叶。”
说到后面他话里都是酸意,就算宋昂是宋允清的远房表哥,梁跃江也不怎么乐意。
听到宋允清这个名字,宋昂嘴角弯弯,表情都不自觉放柔和,“我的小妹妹过的还好么?”
“跟我在一起她怎么会不好。”
“哦?”宋昂笑得促狭,“那当年被宋家上下视为仇敌的人是谁?”
梁跃江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看。
宋允清是宋昂的小表妹,和梁跃江从小结缘,真正意义上的青梅竹马。订婚后不到一年却突生横变,两人分手各自生活。
梁跃江犯了一个在众人眼里不可饶恕的错误,允清的爸爸恨不得一枪崩了他。
他们认识二十余年,却也用一夜证明这个世界没有童话。那些令人扼腕的美好,也不过是一朵怒放后凋落的花。
宋昂对谁都不热切,唯有这个小妹妹,距离遥远,心怀惦念。
梁跃江一副“算你厉害”的表情,清了嗓子慢悠道,“合作案我看了,有几个问题你再权衡,规划提纲做的漂亮,但过于超脱现在,许多条件成立是建立在发展之后的基础上,眼光长远是优点,但忌天马行空。”
宋昂听的仔细,他提出的建议确实中肯,利益物质先搁一旁,在顾全大局这点上,他做得太出彩。
这些年,梁企势头飙升的最大理由就是梁跃江,没有之一。
整整两小时的商谈,企划书每个项目的细节几乎全数完善。两个男人的专业基础和职业素养旗鼓相当,一场交谈下来,都有棋逢对手的快-感。宋昂看了看时间,笑着说:“公事谈完,梁经理肯赏脸吃顿家常饭吗?”
梁跃江笑意不减,“都说是家常便饭了,还叫我梁经理。”
正中下怀!宋昂挑眉应了声,哦?语气悠然,“那我该叫你什么?”他假装思考,眉目豁然明朗,笑呵道:“允清是我的小妹妹,我要叫你小弟弟吧?”
梁跃江脸都黑了,心里暗骂“宋昂你这个人渣”。
助理正准备订包间,被梁跃江打断,“饭就不吃了,我半小时后的飞机回r市。”
“难得见你一次,这么急着回去?”
梁跃江点点头,“允清在家,我不愿让她一个人。”
宋昂眉头深锁,你当我妹妹的爸妈是死人?你当宋宅的管家菲佣是死人啊!梁跃江走得急,到门口时又转身,“允清记挂你,你要有心就去看她,她现在怀孕了行动不便。”
梁跃江的眉眼里都是折心的温柔,停了停又说:“你来r市,我一定尽地主之谊,决不像你还会迟到。”
宋昂举起茶杯,隔空对他一点,而后仰头饮尽。这个梁跃江呐,真是个踩他一脚,日后定会还以颜色的记仇角色。
宋昂对他点点头,“恭喜你要当爸爸了,照顾好允清,如果再像当年一般欺负她,我就让梁家从此消失。梁跃江,只要你敢,我就奉陪。”
从头至尾他都是寡淡的态度,不惊不缓,好像什么都挑不起他的情绪,这一下像是变了个人,这个警告极其认真。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梁跃江笑了笑,说的自信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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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籁一回来就翻箱倒柜,从卧室到院落里的空坪,她都仔仔细细地找,宋昂说丢的东西她是见过的,一串紫檀小佛珠,红线末端吊着两颗不规则的玉石。他平时戴在左手,动作间就会隐约露出,那些紫色珠子琉璃溢彩,圆润饱满一看就是不菲之物。
程天籁找了很久,最后在卧室找第二遍的时候竟然找到了。
床单和被褥的夹缝间,一段红色织绳露出一点点,她一扯,凉透骨的珠链便躺在手心。
程天籁总算安心,翻出上次他给的名片,按着上面的数字拨了过去,“嘟――嘟――”
一下又一下,她握着珠子却突生退意。那天赤身相对的场景又清楚记起。回想多一点,脸就红一分。只是个意外情况,但这个意外好像并没有随着时间的增加而消减。
或者,是无论多长时间,它都不会消失在记忆里。
几乎一瞬间,她铁了心决定把电话挂断。刚准备收手,那头就传来“喂?”的一声。
沉沉浑润,是宋昂。
天籁举着手机半天不吭声,心里涌上不知名的情绪,像浪潮拍打心房,这种反应她解释不了,但确确实实代表了一些东西。
她正准备挂机,那头的男声再次响起,“天籁。”
不是疑问,没有迟疑,他语气肯定,“天籁,不准挂电话。”
“哦……”她尴尬的应了声,“是啊,我是程天籁。那个,你的珠子找到了,是掉在我家了。”
真是奇了怪,明明只是隔着一通电话,她怎么浑身都不自在。话说不圆滑,结结巴巴的连自己都觉得别扭。她索性不说了,连呼吸都是沉重的,最后只剩宋昂在讲话,抑扬顿挫,不疾不缓。
“天籁你在哪里?最近在忙些什么?上一次你没有崴到脚吧?天籁,天籁……”
他叫得亲密自然,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心上,像是一种迷魂香,她沉迷在这过分好听的幻象中。
程天籁一个问题也没回应,浑浑噩噩的,“我怎么把珠子给你?”
宋昂一下子顿住,对方答非所问,就好像他辛苦营造的深情氛围给错了对象。瞬间将他拉回现实。
“天籁,我们……”
她的心吊到嗓眼,直觉会听到一个重要决定,而自己竟然微有期待。
“我有事,下次再说。”宋昂挂了电话,里面只剩“嘟嘟”忙音,她懵在原地,握着那串紫檀佛珠久久回不过神。
情绪正常不起来的还有宋昂。此刻简直是火冒三丈,面色极不善的望着门口傅添,语气都加重三分,“没人教过你,进来前先敲门是基本礼貌吗?!”
“教过。”傅添走近他,脸上写着不愉快,“我向你道歉就是了。”
宋昂明白,这家伙明显不是来找善茬的。他取了支烟夹在手指间,有一下没一下的划着火柴,“工作上有事?”
“工作?”傅添笑了笑,“你虽只比我大四岁,但我也要叫你一声舅舅,所有人都让我把你当榜样,我是实实在在的想跟你学东西,也敬你是长辈。可你呢?”
“似乎没有把我当外甥啊……”
宋昂手上动作一停,轻轻一扔,火柴盒“砰咚”两声滚向桌角。
傅添走到跟前,眼里都是不服,“新进的大学生都各自对应相关专业岗位,你说人胜年轻,需多锻炼,我外出跑业务无所谓,但同等条件下,我与别人完全不同安排。宋总,您是不是有失公平呢?”
他轻笑,“还是宋总您根本就……假公济私?”
宋昂淡淡的,“哦?我济的哪门子私?”
傅添正色,一字一句道:“程天籁。”
“你知道我伤害过她,让她坐过两年牢,害她家破人亡,于是你看我不顺眼,心有埋怨,别的做不了,但我进了你地盘,只能乖乖听你差使,这机会多名正言顺。是不是?舅舅。”
最后两个字他几乎是咬牙切齿。
宋昂的拳头紧了又紧,眼神如箭,最后还是松了态度,强忍克制道:“出去。”
傅添双手用力按向桌面,大声断言,“我以前只是怀疑你可能喜欢程天籁,现在我算是万分肯定,舅舅,你真的喜欢上她了!”
“啪!”宋昂拍桌而起,“没教养!你给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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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余辉
第十五章
“你是老板,让我出去我当然会走。”傅添也是一副豁出去的表情,“如果你是宋总,那我建议您多为我们这种小员工考虑,如果你是我舅舅,那做外甥的提醒你,世上女人这么多,不要非揪着这一个找不痛快。”
“傅添。”宋昂低声叫他的名字,“你要弄清楚,你在和谁说话。”
“我清楚得很。”傅添动容,“论专业学历,我不比任何一个新进职员逊色。放任不用也就算了,可你也不用处处打压!”
说完他摔门离去。
宋昂望着还在颤动的木门沉沉闭眼。肩膀一松,整个人靠在皮椅里,太阳穴胀痛,还真是恨铁不成钢啊。
傅添,你前有傅家保驾护航,后有宋家撑后台,这样的年龄,世上有几人较之优待。结果早就注定,日后必是大好前程。天之骄子需历练过程,鱼跃龙门之前必经涛浪的考验。有人失败便再无机会,而你,就算失败也还是万众羡慕的矜贵少爷。
这么绝好的人生,怎么就不能沉心多学呢?
“太不争气。”宋昂无奈极了,自己二十五岁时已将“扬名”美区市场掌管得有条有理。被董事会全票通过,同意其上任集团总经理一职。
所谓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则已是“扬名”公认的主人。
他这一生如此精彩,除去家族优势,何尝不是用无数教训和闷亏换来的。
至于傅添所说的程天籁。宋昂一想起,就像踩在悬崖边缘,倒有一种隐隐欲动的冲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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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十一月,冷空气总是频繁来袭,一星期忽冷忽热,单衣到薄棉袄都得随时备着。这段时间程天籁很是忧心。
妈妈的病似乎又加重了。
她咳嗽的越来越厉害,也不再到院里晒太阳,受一点风就不舒服,严重时人抖的连牙齿都在打颤。脸颊的肌肉缩成一团,本就消瘦的轮廓几近于一种扭曲状态。
小姨说没事,往年入冬时都是这样,加些药量就好了。都是一些抗生素类的药物,吃多了对人体没有好处。那些五颜六色的药丸像是慢性毒药。
程天籁打心底冒出的恐慌。
而妈妈更加依附小姨,茶水饭菜,只有小姨喂她才肯吃。有一次天籁端着饭碗一勺一勺哄着劝着,妈妈跟个木头人似的,嘴巴抿的死紧。后来毫无预兆的挥手打翻碗筷,溅的她一脸汤饭。
汤水滚烫,疼的她哭都哭不出来。
这些挽救不了的现实,真是一件伤心事。
程天籁一阵叹气,直到门“吱呀”被推开,小念伸出一颗小脑袋笑嘻嘻,“天籁姐姐,有人找你哦。”还不忘眨眨眼,“是你的准男友。”
“不许乱说话。”程天籁敲了敲她的头,佯装凶状。
“我哪有,他自己说的嘛。”小念嘟着嘴,手一指,“喏,就是他啦。”
程天籁很惊喜,是好久不见的陆唯!
他站在门口笑脸相迎,故作夸张的张开双臂,“快来快来,拥抱免费,过期收费。”
她一下子笑了出来,“你神经哦,找都找不着,有那么忙吗?”
陆唯点头,悦色满面,“俏俏,你还好吗?”
“你猜?”她歪着头很调皮,嘴角弯弯,脸颊印出一个浅浅的窝。
“肯定不好。”陆唯郑重回答。听到她问为什么,神色一变,嬉笑说:“因为我不在啊,我不在你怎么可能过得好,日思夜想茶饭不思……”
话没说完就被天籁追着满坪打。
“好了好了不闹了。”陆唯一把捉住她的手,他背对太阳,阳光从身后挤出一圈绒亮,在这阴明相交的光线里,他的笑容情深,握着她手的动作也温柔备至。
程天籁太不习惯这样的陆唯。眼睛看向别处,“学习忙吧?是不是快考试了。”
“俏俏。”陆唯叫她的小名,平静的说:“我要出国了。”
咯噔一下,所有的话都憋回了嗓子眼。她应声,“哦,那很好啊。”
“要去很久呢。”
“嗯,是去哪里呢?”
“意大利。”陆唯抿了抿唇,笑得有些无奈,“我爸妈回国了,这次准备把我一齐带去,要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了。”
程天籁明白,陆家唯一的宝贝少爷,有别人一生望尘莫及的优越物质,也有他自己永远羡慕不来的自主生活。
为想要的生活奋斗再多,到最后结果也一样。违心去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多么难过。
陆唯眼里还透着青涩,上翘的眼角,无论什么时候看,都像有满满笑意要蹦出。还真是有些可惜呢。她好不容易开始的新生活里,陆唯无疑是最特别的存在,让她觉得这世界,翻天覆地后的平静中,还有一些能够温暖人心的风景。
“那,你总会回来的吧?”她问。
陆唯低下头,“如果有人要见我,我想方设法都会回来。”
天籁沉默了,眼睛里的神采一下子暗灭,朦朦雾雾的是他读不懂的情绪。陆唯莫名害怕,把手握的更用力,近乎呢喃,“俏俏,你知道的,我一直在等你一句话。”
“我知道。”只这平而又淡的三个字,程天籁就再没做表示,漫长的好像一个世纪的等待,陆唯终于听到她说,“我以为你也知道的。”
如果可以,早在最开始就不会错过彼此。
我以为你知道。
就像期盼好久的连载电影,黑布一拉,结局是男主角早判死刑,却还心有憧憬。
如果不是当着她的面,陆唯觉得自己已经哭出来了。
摸了摸发酸的鼻子,他故作没事,“逗你玩呢,怎么样,陪我出去走走吧?”
这里没什么商业区,两个人沿着狭窄小路慢悠悠的散步,陆唯踢着小石头,他总能掌握力道将它踹的不远不近,他也在很认真的在听程天籁说话。
“其实我第一次见你就觉得你不像一般家庭的男孩,用的东西都很好,我刚到‘明月’挺害怕,不过为了讨生活也没什么法子。”
他偶尔插句话,“你见我第一眼,是不是觉得这人帅到惨绝人寰啊?”
天籁“噗嗤”笑出了声,“还真没有,用可爱形容更适合吧。现在不是很流行那种萌系loli男么?你倒是可以当个代言人。”
陆唯哦了声,便不再说话。他显然不在状态,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看得出来,他也很不愉快。程天籁抿抿嘴,“我们认识这么久,我好像从没跟你说过谢谢。”
“嗯?”他不解,“为什么要谢?”
“你也许不明白,我这种情况,开始新生活本就是一件难而又难的事,更何况是结交新朋友,对一个人重新建立信心。”她沉沉吸了口气,“陆唯,你不知道这有多么的……难。”
“既然这么难,为什么不给自己一个机会呢,也许你们会走的更长更久……”顿了顿,陆唯艰难开口,“也许,我们会很幸福。”
程天籁别过头深深吸着气,未曾留意竟已落日,日光晕染开,太阳温柔的横在山间,余晖洒了下来,世界都变软绵了。
他们走了很久,一路都不吭声,程天籁进小商店买了一包盐,陆唯抢着付了钱,走出来后才摊开手掌,两支小糖人躺在手心,程天籁笑了笑,接过后小心揣在衣袋里,“这算是你送的出国礼物吗?我会好好收着。”
“这算哪门子礼物,不出一月就化成糖水了。”陆唯努努嘴,“想要礼物还不简单,说些好听的哄哄我,你要什么我都给。”
她捶了陆唯一拳,“油嘴滑舌,懒得理你。”
“痛死了!”陆唯大叫,皱着眉头不高兴,“真的痛死了!”
“我没有很用力哎。这么娇气。”程天籁撇撇嘴,伸过手去,“哪里疼,我看看。”
“不用。”陆唯一把推开她,真的生气了。他背过身,低头弄着手指,程天籁有些慌,“你给我看看啊。哪里不舒服了?”
她用力扯,他就是不转身。她索性绕到他前面,两个人面对着面,程天籁顿时愣住。
陆唯咬着嘴唇,硬逼自己,但眼角还是有撑不住的泪水。他抬头看她,发红的眼眶里是藏不住的委屈。
“俏俏……只要你一句话,我就不走了。”
好心酸。
程天籁也渐渐动容,哽咽着不知道说什么。在宛郊巷窄窄的路口,在落日余晖的温柔覆盖里,她沉沉闭眼,把眼泪生生忍了回去。
最后的道别,是她倾身向前,慢慢抱住面前的男孩。
“陆唯,你要快乐。”她贴着他的耳垂。
猜到他要说什么,程天籁抢先封堵他的反驳,“别说没有我,你就快乐不起来。不如意的事情那么多,你看我,不也好好活下来了么?陆唯,正是因为人生不快乐,所以才要让自己好好快乐。”
陆唯反手更用力的抱紧她,埋在她的脖颈里沉沉痛哭。
天似乎又暗了些,黄昏光线将巷子里拉出一道阴影。站在巷口看到这一幕拥抱的人,却觉得黑灭的岂止是这落日天色。
宋昂明知,如果自己还有半分理智,就应该不动声色地离开。但这一刻,他完全控制不住的,一步步向程天籁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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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在这条窄巷里,三个人的影子无限拉长,程天籁从陆唯的肩上抬起头,看到了站在近处的人。
她被宋昂的眼神盯得发毛,陆唯察觉到不对劲,也回过头,他很讶异,脸上还有来不及擦干的眼泪。
“是你啊。”陆唯摸摸头。并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他看了看程天籁,再看看宋昂,真是古怪的厉害。
宋昂慢慢走了过来,几乎是惯性,陆唯挡在了她身前。
“天籁。”宋昂叫她的名字,眼里根本就没有别人的存在,他叹了声气,“天籁,我要跟你好好谈谈。”
她沉默无语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踩在这青石板上怎会有如此不真实的感觉?陆唯看着她的背影目光灼灼,抑制不住喊出声,“俏俏!”
陆唯好像意识到些什么,整个人都变得浮躁和不甘,程天籁并没有回头,只是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朝宋昂走去。
巷口右转一条笔直马路,延伸到尽头是还没开发的荒地。他们就这么走着,谁也不主动说话。
“宋昂。”程天籁停下脚步站在原地。
他总算转过身,负手而立等她开口。
“要谈什么?”
他还是不说,眼神直直像要把人的魂给勾了去。程天籁实在不喜欢这样的气氛,心急憋气,掉头就往回走。
宋昂一把拉住她的手,“程天籁。”
“你说要跟我谈谈,走了十多分钟了什么话也不说,你要我怎么办?”她恼怒,用力抽着被钳制的手臂,“你不用这么大声喊我名字,我听的见你叫我。”她难平责怪,语气也不善起来。
宋昂突然松手,她没站稳往后踉跄了两步,望着他恨恨不解。
“陆家那男孩,你最好不要走的太近。”宋昂说的平静。
程天籁一愣,反应过来后觉得万分委屈,她不难揣测这话的意思,声音不由提高,“不是你想的那样!和他做朋友不是因为他的家庭和身份。”
“那你交朋友的方式未免也特别了点。”宋昂说的无波无澜,讽刺着刚才眼见的拥抱事实。这种语气就像一根刺,轻易挑破程天籁本就微乎其微,过分敏感的自尊。
她本来气在心头,可现在整个人都疲软,话几乎是咬牙说出,“你不可以这样说我。”
宋昂没想到她情绪变成这样,自己也于心不忍起来,向她走近了些,太阳落了半边,山间昏黄之色衬着这天沉沉如盖,仿佛下一秒就会塌倒。
“陆家不好应付,陆唯的父母我很了解,固执圆滑,如果你们坚持,我想你很难与陆家建立融合关系。为一时的感情,后半生都可能陷在水深火热里,天籁,这样赔本的买卖,你当真要做?”
宋昂停了停,看着她诚然坦告,“而且我可以断定,这场仗,还没开始你就输的一塌糊涂。因为陆唯太年轻,脱离家族,他没有能力为你保驾护航,也许在任何困难前面,他都能做到第一个挡在你面前,但结果都一样,无非是拖累他一起死。”
“俏俏,你不适合陆家,因为陆唯适应不了你。”
他慢慢道来,一个字一个字说的抑扬清晰,没有激动的语气,也找不到半点针对性的意图。宋昂陈述了一个事实,却也句句如刀刃,划在程天籁的心口。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可是宋昂,这又关你什么事呢?”她冷冰冰的,浑身都带了刺,“不劳你这些身份显赫的人为我考虑。两年前费心算计,两年后又承蒙你的指点,我何德何能啊。”
程天籁站远了些,也学着宋昂的动作,双手环在胸前微扬下巴,眼里都是讥意。
宋昂竟笑出了声,眉间一片明朗,“俏俏,你这个样子,实在不太可爱。”
他好像根本没放心上,她筑造起来的骄傲姿态像是一场小丑表演。程天籁憋屈到极点,掉头就走。
宋昂没做挽留,看着她倔强的背影跟阵风一样,嘴角一弯,笑意也温柔起来。
“程天籁!”
她不理,抿嘴走的更快。
“俏俏。”
她顿在原地,扭头愤言,“不许你叫我俏俏!”
宋昂低低而笑,“你不耍性子的时候更好看。”
不知为何,就因他这一句话,程天籁竟然不自主的红了脸。瞅着地上的半块碎砖,抬脚用力踢了出去。
砖头滚向宋昂,在低空抛了一道弧,结结实实的砸向他。
天籁没有料到他竟然半点不躲,只听闷声一响,他的表情极隐忍。程天籁张了张嘴,还是没说话。宋昂猜想她要问的,于是主动开口,“只要你心里舒服些,我不会躲的。”
程天籁冷笑,“谁说我会问你为什么不躲?我本来就要打你,打着了才痛快。”
宋昂低下头,看不实在他的表情,“你家里很疼你,倒有些小姐脾气。”
“我家人乐意。”程天籁的眉梢都微微上翘,看着宋昂没好脸色。
她再也不要理他了!下定决心,索性用跑,迫不及待的想退出有这个男人存在的画面。宋昂却觉得,心底起了一小阵风,和煦的,按捺不止的,蠢蠢破壳。全身血脉像打了兴奋剂一般,显山露水而出的,是渐渐明朗的真心。
他大声叫她的名,雀跃坚定,“只要你愿意,我也很乐意。”
程天籁慢下动作,定在原地懵懂思考这句话的含义。
她刚才说,家人乐意惯出她的小姐脾气。
宋昂说,只要愿意,他也乐意。
“我需要跟你好好谈谈,我才能好好想想,你的感觉,决定我是否要重新考虑自己的未来。程天籁,我不会消耗你的信任,你也不要辜负我的认真。”
大概觉得自己说出这话够酸的,宋昂自嘲的笑了下,“当然,选择权在你。你可以犹豫,但我不接受太长时间,我不喜欢玩猜心游戏,你最好也不要让自己深陷当中,劳命伤心的事,得不偿失。”
程天籁楞在原地,盯着他也不移开目光,宋昂走了过来,她也没有避之不及。
她应该拒绝的,他是傅添的舅舅啊,那么坏的傅添,还能指望他的亲人有好血脉么?程天籁迟疑了半天,却一个字也开口不了。
“我,我……”
“嘘”宋昂伸手轻轻捂住她的嘴,手掌的温度让唇都炽热起来。他说的平静,“我给你时间,你别轻易做决定。”
程天籁闭了闭眼,压抑狂烈跳动的胸口,转过身,这一次宋昂没再挽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寻不着半丝阳光踪迹。
回到宛郊巷,陆唯已经不在。程天籁一个人往家走,她步子小,速度慢了又慢。就好像看了一场电影,现在还接受不了自己是女主角。家庭横祸之后,她便再也不敢做这个奢侈的梦。两年牢狱已给人生抹上污点。
她的青春,肮脏的不足以与任何人相配。
可为什么是宋昂呢?刽子手的舅舅,和傅添流着相同血液,这是一个可怕事实。
程天籁在离家百米远的空坪里逗留,坐在长石凳上发呆久久。感情是个牵一发动全身的东西,扯进前事恩怨,教人不敢迈步以后。她就不明白了,无妄之灾怎就偏偏落在她头上,失去的远比得到多,上天从不公平,可自己未免太不幸运。
如果这是甜蜜前的考验,那她宁愿一生平淡,不要惊喜。
付出的这么多,难道还挽不回一点点的快乐吗?
天籁一闭眼,泪水就不由涌现。
凳子还没坐热,就听到家的方向传来尖锐人声。近了还听到杂乱脚步咚咚响。她揉了揉眼睛,跑在前面的不是小姨吗?
天!后面众人抬着的是妈妈!
小姨也看清了她,尖声失叫:“闺女啊,你阿妈病死了!人不行了!”
如一个惊雷,震的她头昏眼黑,妈妈已经完全失去意识,像滩软泥被邻居架着四肢。小姨拍腿大呼,“没气了没气了,送医院去!”
程天籁像机器一样跑在前面,出了巷口右转,老伯开着货车远远驶来,大家把病人抬上去,货车太高费了不少劲。
程天籁像被抽光力气,“砰”的声坐在地上。
她觉得冷,身体跟结了冰一样,扯开嗓子都说不出半个字。看着手忙脚乱的人和病怏怏的母亲,眼睛一阵发黑。
直到一股力量将她从地上提起,双手搂紧她的腰,一用力,人便靠在硬朗的怀抱里。
“天籁!”
循着声音痴楞回头,眉眼朗如明月,是宋昂啊!
“不要怕,有我在。”他贴上耳垂,沉沉低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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急救室的大门紧紧关闭,程天籁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小姨来回踱步心有后怕,“出去洗个菜就这样了,阿姆不知道吞了什么东西,我进去就见她抠着喉咙在地上打滚,脸色苍白哟跟个死人一样,造孽哟!”
她伸头往抢救室张望,“我摇她都没知觉,张家老伯把人倒挂着抖,东西也没吐出来。”
程天籁的脸色越来越不对劲,宋昂低斥住唠叨不停的妇人,“人在抢救,先耐心等。”
小姨坐到椅子上,小念抓着她的手怯怯望着宋昂,显然的,小女孩很怕这个男人。宋昂扶住天籁的肩膀,“我们坐着等,医生还没出来,不要往坏处想。”
她猛的回神,愣愣看了宋昂一眼,身体一软直直往地上坐去。
“天籁。”宋昂①38看書网,用力架住她的胳膊。眼泪一滴一滴的在地上晕染开来,程天籁哭出了声,“这么久都没出来,她会不会死?那我该怎么办!”
宋昂一把摁住她的头,“你冷静点。”
她的情绪已然失控,宋昂将她锁紧怀中,“程天籁,要是想你妈妈好,你自己先好好的!”
他一下一下抚着她的背,直到她安静下来,宋昂捧起她的脸,“你信医生,人命不脆弱。”
两人坐在椅子上,医院长长的走廊鲜有人迹,程天籁虚的像一滩软泥,连宋昂都感觉到她在发抖,于是伸手紧紧握住她,那力道让她的灵魂稍稍回体,终于打起精神,动也不动的盯着抢救室。
不到半个小时就有动静,主治医师走了出来,他告诉天籁一切顺利。
“你妈妈被核桃壳卡住,呛进了气管,核壳已经取出来了。她身体虚,但还算硬朗。状态良好,家人好好照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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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好像做了一个梦,整个人都漂浮在半空,现在才有了脚踏实地的感觉。
麻醉药效还没消,妈妈沉睡在病床上。程天籁调慢了药剂的速度,她已让小姨和小念回家休息,医院一个人应付得了。小姨说回去炖点粥拿来。小念害怕宋昂,几乎是贴着墙壁绕过他,一溜烟跑出了门。
宋昂坐在沙发里,看着天籁走到面前,她说:“谢谢你。”
一开口才知道嗓子都是哑的。
“人的身体没有那么脆弱,已经没事,你该放心了。”宋昂说:“我准备回去的时候,正好在巷口看到你们,也算撞对了时间。”
她点点头,“不管怎样还是要谢你。”刚才混乱的场面,幸亏他的及时出现,有条不乱的安排了这一切。
“天籁,你不要把所有担子都压在自己身上。没有什么解决不了,差别只在方式,有的方式事半功倍,有的则是事倍功半。但不管多难,一切都会过去。”
宋昂看了看时间,“我还要去公司。”
这一番话说得和和气气,在她心里还是漾开小小涟漪。
“我送你。”捡起椅上的外套递过去,程天籁对他笑了笑。
长长的走廊,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气氛莫名融洽。医生办公室在楼梯口,她指了指,“你路上小心点,我去找李医生聊聊。”
宋昂想了想,“一起吧。”
敲门进去,李医生正在整理病例,见着来人殷勤招待,“宋先生,程小姐。”
“李医生,我想问些关于我妈妈的事情。”天籁还是担心,“她身体本来就不好,精神状况也很差,这两年受过刺激,人也有些糊涂。”
“我给她做了详细检查,身子是虚了点,但各方面还算良好,恢复起来也是快事。只是……”
医生一脸疑问,“你说她精神方面不太好?我的检查报告里显示,你妈妈并没有这方面的病症,一切非常正常。但她这个年龄是更年期了,内分泌会有不调倒是正常,随之带来的情绪波动和生理反应也会有,不过和精神疾病扯不上关系。所以……”
程天籁再也听不进后面的话。懵着头问,“你说,她,她精神没有病症?”
李医生走向办公桌,再一次翻看诊断报告,“很正常。”
“这是不是代表着,她的日常生活和交际,基本生活能力都是正常的?”
医生极肯定的点头,“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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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籁。”宋昂追上夺门而逃的人,不知所以,“你怎么了?”
她面无表情,甩手就往回跑。力气大的竟然连他也按不住。
太不对劲了,宋昂快步跟了上去,她一路小跑出了住院部,然后停住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夜风凉,吸进嗓子眼很不好受。喉咙尖锐的痛,程天籁突然蹲下身,把头埋在膝盖间沉沉哭了起来。
宋昂站在旁边什么都没做。来往的人纷纷侧目,小有异议从旁路过。两人置若罔闻,她像受了极大的委屈,哽咽止不住。而宋昂,就这么静静站着,心里的弦也隐隐绷紧。
“天籁。”宋昂一把抱住她,“你要去哪里!”
她死命挣,困在怀里动弹不得,“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宋昂不语,将她抱得更用力。程天籁一根一根掰他的手指,宋昂纹丝不动。逼急了,她一脚踩向他的脚背,手肘狠狠撞他的腹部,宋昂吃痛,竟被她挣了出去。
“你要是想日后悔不当初,就尽管去!”
“你什么都不知道!”程天籁扭头愤怒,眼泪一颗颗聚拢在腮边,迫不及待的坠向地面。
宋昂是真的愣住,这样的俏俏,他从不曾见过。
“你跟我走。”他走过去,牵起她的手就没打算松掉。程天籁干脆蹲在地上,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倔强蹲着,谁都不肯妥协。宋昂也不是什么善男,抓着她就这么拖着向前走。
天籁蹲不稳,踉跄着跪倒在地,膝盖重重撞了一下,疼的她龇牙咧嘴。最后还是犟不过宋昂,顺从而去。
“出了什么事?”宋昂轻轻问,“告诉我,俏俏,这有这样我才能帮你。”
她眼睛通红,揪着手指一字不吭。最后眼一闭,哽咽道:“她怎么可以这样。她怎么可以!我是她的亲人,就算我犯错至死,她也不能这么对我。”
宋昂是个聪明人,联想种种,大概猜出一些。说着说着,程天籁的情绪已然失控。
“我有什么不好?从小到大我都在努力,因为我怕做的不好,会更不招人疼。我有妈妈等于没有,我无数次说服自己,没有就没有,可我不甘心,我不甘心!”
“不说了。”宋昂握住她激动乱挥的手,“俏俏乖,我们不说了好不好。”
程天籁脸色苍白,哭的额头上都冒出了细密的汗,她的状态太不好,宋昂将她拥入怀里,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抚着背脊,“你信我,世上没有解决不了的事。”
“解决不了的。”她靠在他的肩上,字字悲凉,“我不甘心,宋昂,我的妈妈不爱我,她不爱我,我不甘心!”
世上不如意的事情那样多,唯有一个人的爱,看得着却得不到,这一生该有多疼。
越想越难过,她沉浸在这个事实里完全找不到出路,从小到大心里的所有憋屈全部冲向脑门,程天籁推开宋昂,头也不回的跑向住院部。
宋昂下意识的去抓,只蹭着她的衣角,手心一滑,就这么让人跑了出去。
“砰!”门被踢开,力道太大,撞到墙上又反折回来,弹了几下才渐渐静止。小姨被吓了大跳,正在倒粥的手一抖,碗勺差点砸了。
病床上的人已经醒来,垫着枕头半躺着。看到门口的人,她一点反应也没有。程天籁慢慢走上前,贴着床沿坐了下去。很平静,表情没有半点不对劲。
小姨本来还想抱怨她刚才的举动,这一下竟也不敢吭声。
母女两个彼此对望,一个冷漠,一个脉脉无语。天籁突然笑起来,嘴角浅浅一扬,眉梢都仿佛塞满和煦。她眼瞳如漆,稠得像调色太过的浓墨。
妈妈的手很凉,程天籁的指尖轻轻碰触,一点一点上移,手心,手腕,被软绵被单遮住的腹部,最后在她的胸口停住。
程天籁凑拢了些,贴着她的耳朵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你这里是肉做的么?”
对方眼皮一跳,程天籁没有错过她细微的反应,心里的憎恨那么多,却还是说不出狠毒的语言,鼻子一酸,眼泪就落向了她的手背。
“妈妈,你不累么?”程天籁哽咽了好久才把一句话说完整,“可是俏俏累了。从小到大,你就没有一点点的心疼么?”
她还是没有半点反应,痴楞着目光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你看看我啊。”程天籁在求她,“妈妈,就看一眼。”
侥幸心存的一丝希望都没有了,尚且残留的美好期望消失殆尽。这简直要了程天籁的命。
“你到现在,还在骗我。”她死死咬唇猛的站起,指着床上的人完全失控,“你是个骗子,你是个骗子!你就不怕下地狱吗!”
对方猛然睁眼,狠狠盯住她,程天籁再肯定不过,那双眼里除了恨还是恨。她心都凉透了,哭着问,“我到底是不是你女儿?!”
世上任何一个做母亲的,都不会此般相待,这哪里还有爱,简直让对方生不如死。纵然有父亲疼护,程天籁心里也始终有阴霾,从记事起她便很胆怯,久了,这种胆怯就变成一个致命弱点。
她再好,也忽略不了家庭的不愉快,妈妈的影响,扭曲了她的心态,卑微彻底,分外敏感。
程天籁再也没有力气,一眼都不愿再看这个女人。
“有缘分做母女,没福气承欢膝下,你不把我当人,我也没有必要顾及母女情分。你让我变成了一个笑话,但我不想被你看笑话。从此以后,你是死是活,过好过坏,装骗子当乞丐,我都不会再管。”
程天籁漠然相望,“我姓程,不姓姚。我没有对不住任何人,只是你摸心自问,对得起你丈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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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经沉如墨海,今晚连星星都没有,黑雾雾的,她却不觉得冷。走了很久没有目的,程天籁也不知道自己到哪了,哭的太多,现在脸上干干的疼,皮肤好像要裂开一样。
她用力拍着自己的脸,路灯下的影子扭曲成又细又长的形状,一前一后交叠着,变成奇怪的图案。
程天籁侧过身,宋昂一直跟着她,她走了多久,他便跟了多久。一路沉默,没有任何打搅。
“宋昂。”她总算说话了,凄凄凉,眉梢眼角都失了光彩。
“别说了,我都知道。”宋昂捻熄抽了一半的烟,嘴角勾出笑意,“俏俏,跟我走,我让你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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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问
第十七章
在她很长时间不知道什么是快乐的时候,宋昂底气十足的,说要带她找快乐。
这一路是r市新城沿江风光带,夜浓月明,两岸灯光流离,江面上像碎了一地的星辰,温柔如绸。
程天籁跟在宋昂身后,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肚子饿不饿?”他转头问。
天籁摇头。
“我饿了,你陪我吧。”宋昂说完就过来牵起她的手,又快又自然,甚至小有埋怨,“走这么慢,餐厅都下班了。”
她兴致不大,“那随便吃点吧。”
宋昂动作一停,又用力捏了捏她的手,“天籁。”
抬起头,那双黯淡的眼睛没有半点活力。宋昂低低叹气,“你这样不好。”
“因为最该对我好的人,从不对我好。”她别过头,“你没有经历过,你不懂的。”
“人活一辈子,从不如意。我虽没有经历,但我也体验过太多的坎,跨过去了,不说会绝对成功,但至少是一个可能。她不对你好,所以你才要对自己更好。更何况,与其继续受骗,倒不如趁早接受真相。你妈妈既然做不到骗你一辈子,那么你就应祈祷越早知道事实。”
“你别说了。”她的表情在隐忍痛苦,“那是我妈妈,我真的需要时间。”
宋昂低头思索了一会,拉着她就往前走。
“你要带我去哪里?”
他不回答,脚步愈发加快,程天籁拖着他的手,“你要干嘛?!”
两个人越走越快,最后竟然跑了起来,宋昂力气真大,程天籁身不由己的加快速度。在沿江绵长的岸堤上,长长的一串路灯由远及近,他们跑过一盏又一盏,夜绸月明,有一种身在画中的不真实感。
宋昂倒是意气风发,半点气都没喘。还时不时的回头冲她笑,眉眼明朗不见任何忧愁。程天籁仿佛受其感染,所有的委屈和气愤都转变成力量,她咬牙,比宋昂跑的更快。到最后,是她拉着宋昂的手一路狂奔。
跑完沿江堤岸,跑到成枫大道,再到晏雨街,转个弯,便是市中心的标志性大厦。
程天籁总算停下来,弯着腰,撑着膝盖大口呼吸。薄毛衣已经完全湿透,她把外套脱下来拽在手上,抬头看了眼宋昂,他倒是没事人一个,从容不乱的,嘴角带笑。
两个人对视一眼便都笑出了声。
天籁笑着笑着,连眼里都是眼泪。她胡乱一抹,手停在半空,然后慢慢的,慢慢的垂了下来。她低着头,又恢复了沉默。
“舒坦了吗?”宋昂问,不等回答,他又说:“不舒坦才好,我才能带你去另个地方。”
她一听就赶紧摇头。
“你放心,不用再跑步。”宋昂一跨步,捞起她的手收紧,十指相扣是最严实的方式。
他们进去了大厦,这是扬名集团的主楼,行政办公均在此处,建的气势辉煌,大厅接待见到来人是老板,都颔首微笑,宋昂直奔电梯,那架势是迫不及待的。
程天籁也没有恼于他刚才的举动,她有一种豁出去的劲儿,什么顾虑和担心这一刻都烟消云散,他们牵着手,被别人看见又如何?反正他才是老板,他的员工只认识他。
也无暇顾及他要干什么,带她去哪里都无所谓,这种未知的刺激和探险让她雀跃。极致的痛苦之后,连勇气都变得极端。
“你不问我带你去哪吗?”宋昂笑着问。
她偏着头,倦容里也有了欢喜,“把我卖了。”
“不值钱。”宋昂靠着后壁,电梯四面都是浮雕的铃兰花图案。他懒散散的模样,全无平日的严肃,“商品太粗糙,成本太高,真的不划算。”
“我不管,你自己看着办。”她笑着,“卖不出去,我就赖着你混饭吃。”
本是一句玩笑话,她混混沌沌的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宋昂却突然的抬头,笑容褪去,变得极认真,他说:“好啊,我同意。”
声音浑沉,“天籁,我养你。”
她的眼前一片迷蒙,像是短暂的失忆,她不停回想他说的话。“叮咚”一响,楼层到了,气氛戛然而止。
两扇门缓缓滑开,程天籁先一步走了出去,她的脚步慢了又慢,而后停在原地,仰起头转了一个圈,满脸讶异。
几百坪的空间,青色琉璃地板暗暗发光,最奇妙的是天花板,用透明玻璃罩住,成圆弧形,这三十多层的高楼,与天空是如此接近,月朗星繁,仿佛一伸手就能摘星揽月。
程天籁有点恍惚,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此时此刻,自己成为梦中人。
宋昂走到身后,扶住她的肩膀,在耳边沉声问:“美吗?”
除了点头已不能用言语表达。扬名集团竟然有这样的风水宝地,从外观而看根本就猜不到里面的别有洞天。这样美好的风景,被宋昂收纳入怀。
程天籁突然觉得,这个男人也有诗情画意的一面。
她转过头,“景色真好看。”
余音未消,她这才发现两人贴的如此近。彼此的呼吸都能闻见,宋昂望着她,有隐忍,有疑虑,有爱慕,更多的,是诚恳。
“天籁。”他突然凑拢,拨了拨她耳边的碎发,指尖冰凉,激得她浑身一颤,四肢百骸的血液仿佛都在隐隐翻滚。
宋昂抵着她的额头,“我也是,从来没有像今晚,觉得这里的景色特别好看。”
他收拢她的腰,一点一点向自己靠近,“程天籁,你要不要和我谈一场舒服的恋爱?没有恩怨,没有算计,没有欺骗。你有你的不如意,我也有我的不完美,你忘掉所谓的物质差异,我会让你的生命里再无卑微这个词。是再简单不过的恋人,不要辜负彼此的认真。
“我说过你不适合陆唯,因为他没有足够能力给你担当。但我能,你我之间没有悬殊障碍,你所顾虑的,都不会成为我的顾虑。你有各种不好,但我喜欢的东西,恰好你都有。程天籁,善男信女反而走不到一起,互补的人才是绝配。你要不要信我一次,舒舒服服的,跟我谈一次恋爱?”
说到最后,宋昂已经将她严严实实的拥在怀中,沉声诱哄:“……俏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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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对峙
第十八章
无论白天经历了怎样的艰难,但这一刻,宋昂给了她一个美妙的夜晚。
这么直接的告白让程天籁激醒了大半,说过的话记不太清楚了,唯一肯定的,是她拒绝了宋昂。形容恋爱的词语有很多,但他只想赠送一场舒服的爱恋。
宋昂问为什么。她组织了半天语言,一个字都说不出。
“俏俏,你在害怕什么?”宋昂搭着她的肩,“你担心什么?傅添?我是他舅舅?你要知道,这些都不是关键。”
“这就是关键。”程天籁挣开他的手,“你也要知道,我父亲的死,弟弟的走失,我和妈妈时至今日的可笑关系,都是拜你外甥所赐。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喜欢你,我也决不允许自己对你有非分之想。
“宋昂,这些不是你在意的,但它们却会要了我的命。”
*
宋家。
宋祈远刚做完康复检查,宋灵送走医生,宋昂便推门而入。
“真是稀奇,今晚这么早就回来了?”宋灵惊讶,时间还不到十点。
宋昂应了声,精神显然不佳。车钥匙丢到一旁,“爸爸的身体还好吗?医生怎么说。”
“血脂偏高,血压倒是稳定,昨天我已让人把悠园收拾整齐了,过几天送爸爸去静养。”
宋昂点点头,“你最近也很辛苦。”
宋灵拨了拨垂在肩上的卷发,笑着说:“你啊,难得心疼我这个姐姐,就我们姐弟俩,总得彼此分担才对,男人嘛,在外打天下,家长里短的事情就让我来做咯。”
宋昂低头笑了笑,宋灵是什么人他再了解不过。曾任扬名集团高管,行事作风是不输男人的大气,论手段,是不符合女性特征的。在宋昂还未归国的那几年,宋灵锋芒毕露,她的野心也从未掩藏。集团继任者只有一个,占据天时地利,却独少人和。
豪门世家,男人永据优势,儿女一词也是儿在前。宋祈远一生心血,全寄托于宋昂。也因此,宋家从无男女平等一说。
宋灵的企图从未得到宋祈远的支持。天性使然,她和宋昂的姐弟关系一直不冷不热,生疏的厉害。加之宋昂久居国外,两人更是甚少交流。
宋祈远曾问儿子,如果姐姐成为你最大的阻碍,该怎样应对。
他毫不犹豫,“能者居上。”
宋昂回国后两个月,宋灵向董事会主动提交辞呈,放弃手中全部股份,正式退出扬名集团。其中原因众人心知肚明。宋昂用体面的方式告诫她,安守本分,切忌越轨。
姐弟俩都是聪明人,愿赌服输。
宋家人就没有一个是简单角色。这些年,和宋灵一直平和相处,井水不犯河水,但也从未推心置腹。
宋昂与父亲聊了会就准备上楼休息,却被宋灵叫住。
宅子外的花园清清凉凉,两人一前一后,谁都无心欣赏这满园艳景。
“傅添上次去你办公室闹,这件事情我听说了,他年轻不懂事,你别放在心上。”
宋昂淡淡的,“这就是他每次犯事的理由,这样下去他一辈子都不懂事。”
“傅家宠的厉害,傅添是有点少爷脾气。”宋灵话题一转,“你们争论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外甥心直口快,也不是什么恶意。也就是一个女人,成不了什么气候,你心里是明白的对吧?犯不着为了一个外人自家闹不愉快。”
宋昂心知肚明,她这是在试探自己,重点在于程天籁。宋灵必然知道她的存在。
他心里一片了然,索性挑明,“那女孩的小名叫俏俏。”观察宋灵微变的脸色,宋昂笑了笑,“如果我没记错,她是傅添大学时谈的女朋友?”
宋灵的脸色果然不怎么好看。
这夜晚的风吹的真凉,倒是眼前满园子的绿叶花丛像是四季不变色,红绿鲜明,夜风掠过,分外妖娆。宋昂眼里的光也如同这风景,迷幻的让人猜不到他的意图。
他轻声说:“如果她成为了我的女友,姐姐你通透事理,应当不会介意吧?”
宋灵没有好脸色,这句话无疑是个晴天霹雳。她别过头,唇角的弧线极利落,再看宋昂,她几乎咬牙,“最好不要。”
“我接触过她,是个乖巧的女孩子。”他佯装不解,“你怎么会不喜欢?”
“宋昂!”对方厉声。眉眼间全无平和,察觉到自己语气不善,缓了缓才说:“那个时候傅添还只是学生,有点暧昧也不是正儿八经的事。我对那女孩没印象,但也谈不上喜欢。”
宋昂眸色微沉,“没印象?那又何苦逼她上绝路?”
“一个女孩子在狱里过了两年,这是在毁她前程。你们的理由再足够,让人家破人亡是不是太过了些?”
“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胡说八道的!”宋灵冷脸扬声,“宋昂我告诉你,有些事你最好别管,跟你无关,没必要深陷其中。再怎么说你我也是姐弟,我所做自然有道理,这些不是你该涉足的。”
宋昂突然笑出了声,“承认那些事都是你计划的了?”
兵不厌诈。攻人弱点就是攻对方最敏感的心理。
宋灵的脸都白了,挑起下巴冷然相告:“宋昂,你最好不要去触碰底线,就算你受的住,那女孩也受不住。既然有大好前程就好好享受,千万不要让所有人都羡慕的优势一败涂地,你输不起,也太不值。就算你能全身而退,受你牵连的人当真会死无葬身之地。不信的话,你大可一试。”
宋灵神情严肃,整个人的状态像是严阵待敌。
宋昂反应无常,这抑扬顿挫的一番警告言重意严。他却温温和和的笑起来,“第一,所谓底线,那是你的,不是我的。第二,我受得住,她也一定受得住。第三,大好前程我输不起,因为我不会输。不管信还是不信,我已经在试,并且感觉良好。姐姐,你太凌厉了,女人还是温和一点才好。”
“你!”宋灵愤声,艳丽的脸庞毫无血色。
“嘘。”宋昂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食指比划在唇边,嘴角的笑没有半点温度。他贴着宋灵的脸,在耳边悄声,“一切都来不及了,你当年就应该把她弄死。你心里有恨但不够狠。而我在爱面前……
“一定比你狠。”
作者有话要说:
还继续跟文的童鞋,冒个泡泡呗……兔子跳~脱、衣!_舞~给你看
(这个作者好没节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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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醉
第十九章
宋昂反应无常,这抑扬顿挫的一番警告言重意严。他却温温和和的笑起来,“第一,所谓底线,那是你的,不是我的。第二,我受得住,她也一定受得住。第三,大好前程我输不起,因为我不会输。不管信还是不信,我已经在试,并且感觉良好。姐姐,你太凌厉了,女人还是温和一点才好。”
“你!”宋灵愤声,艳丽的脸庞毫无血色。
“嘘。”宋昂做了个噤声的姿势,食指比划在唇边,嘴角的笑没有半点温度。他贴着宋灵的脸,在耳边悄声,“一切都来不及了,你当年就应该把她弄死。你心里有恨但不够狠。而我在爱面前……
“一定比你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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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灵悻悻然,妆容没有一丝血色,绷紧的嘴唇倏地放松,笑道:“瞧你话说的,我这个当姐姐的怎么可能跟你为难。”
宋昂笑呵着点头,“我们姐弟俩是该像今晚一样多聚聚。”
宋灵离开时把门关的“砰砰”响,宋昂虽是她弟弟,但也因这个弟弟,自己被迫离开集团,野心被打压成碎片,虽已结婚生子,但争强好胜的性子使她对过往耿耿于怀,未曾甘心。
宋昂再了解不过这个姐姐。
这几年相处安然,都不会主动挑起事端,像今晚这般擦枪走火的谈话,屈指可数。自己应当避免这样摆上台面,撕破脸面的情况,可是刚才……
宋昂长吁了声气,为着那个女孩抱不平,还真有点无能自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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毒日头高照的夏天特别难捱。这几日,程天赖再也没去过医院。小姨在家做了饭就走,默默然不吭声,小念也知道天籁的心情不好,大多闷头不语做着自己的事。
夏日落晖宁静平和,红彤彤的烧了半边天。院落的木芙蓉一波一波盛开比艳,小念在写作业,偶尔抬头看看一旁的程天赖,面无表情的,清瘦了一圈。
“天籁姐姐。”
程天赖慢悠着扭过头,没做声,只弯了弯嘴。
小念起身走近,又唤了声“姐姐。”小手搭上她的头发,瘪着嘴说:“姐姐我害怕你这样。”
程天赖怔然,缓了缓脸色笑着,“姐姐是哪样?”
“冷冷的,不爱笑。”女孩歪了歪脑袋,“就像生病了一样。”
天籁点点头,眼里尽显疲惫,她摸了摸小念的头,只说了一个字,“乖。”
她可不就是生了一场大病。自己是有多可憎,才让母亲如此对待。宁可装疯卖傻拒绝与女儿的交流。
在知道事实的片刻,天籁太想知道为什么,可这几日,她却不愿知晓原因半分。
心被活生生吃了,再经不起半点丑陋和不堪的真相。
在决定搬家的第二天,宋昂竟然找上门来。小念一溜烟躲到天籁身后,小姑娘怕这个男人。浅灰衬衫扎进皮带,宋昂这一身穿的清爽精神,天籁看到的时候,他正在关车门,悠然绕到她面前,扬了扬嘴角:“天籁。”
她慌张,“巧,巧啊。”
宋昂笑出了声,“不巧,我特意来找你的。”
程天赖捋了捋头发,这动作掩饰不了她的紧张,小念是个机灵鬼,返身溜进了屋。
“进来坐。”天籁让了让身。
宋昂只是说:“我们一起吃个饭吧。”
车子七拐八拐十来分钟停在一处农房前,特色是农家野味。程天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他来,两个人独处的现在,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
宋昂跟这儿的老板熟,喜好习惯一一被记得。服务员上了一小壶清酒,宋昂挽了衣袖亲自给她倒上,“这酒养人,我尝过很不错,你试试看。”
见对方迟疑,他又笑,“怕醉?没事,你别担心。”
程天赖刚松了气,他声音又起,“这酒就叫‘醉美人’。”
小姑娘的脸“唰”的一下红透了。宋昂掖不住笑容,眉眼轮廓弯弯,“未尝先醉,你看我没骗你吧。”
天籁埋头喝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茶杯里,半天才吞吐说:“你这么有空请我吃饭啊?”
“你不找我,我只能来找你了。”宋昂左手撑着下巴戏谑道:“不然这顿你请?”
她把头埋得更低,“好,好啊,我请。”
宋昂边笑边伸手,轻轻拍了拍她的脸颊,“逗你的。”
程天赖愣住,瞧着他慢条斯理把手收回,而被他摸过的左脸滚烫,想起在宋昂公司顶层的那一晚,风月温柔,星辰弥漫,他软语诱哄:“天籁,没有算计,没有欺骗,要不要试一次,跟我谈一场舒服的恋爱。”
她只把它当做一个过分美丽的梦,现在却越发清晰,宋昂的举动似乎在证明,他是一个多么认真的造梦人。
菜肴很快上齐,菜色倒是普通,但吃到嘴里却美味的不行。程天赖不停夹菜,忙活了半天觉得不对劲,抬头看向宋昂,这男人一双眼睛盯着她没放开过。
“想好了么?”
“嗯?”她不解。
宋昂笑了笑说没事,喝了口茶似乎在叹气,“你这样磨的我心烦。”
瓷勺刮着碗发出尖锐的声响,天赖放下碗筷,闷声道:“我才叫烦。”
宋昂轻轻笑出了声。也就是这不屑的一笑,陡然激怒了程天赖。
“你有什么可笑可烦的?你是被亲妈骗?被人暗算?还是亡父丧弟?人生如此我都没去跳楼已经很不错了!”
“天籁。”宋昂及时打断她的激动情绪,“天籁,我不想每次跟你在一起的时候都是争吵。”
她不说话了,别过头看窗外,咬着嘴唇极力克制泪水,眼眶通红的看着宋昂,“这不都得感谢你们家。”
“好了不说了。”宋昂长吁气,“我们两个可不可以,在一起好好吃顿饭?”
程天籁沉默以对,筷子拨弄着碗里的青菜却一口也没再吃。宋昂不停给她添菜,脸部线条绷的紧紧,手腕上灰黑色的小佛珠一闪而过幽幽的光。
他心里明白极了,爱从一厢情愿到两心相悦,这在他和程天籁之间有多么的难。宋昂搁下筷子,却听到她小声呢嚷:“你知道的,我们不可能,别费心思了,真的……”
“啪!”宋昂把筷子重摔向桌面,“费心思的是我,可不可能也不是你说着算,你这倔脾气非改改不可!”
“倔脾气?”程天籁重复着这三个字,突地笑了,“我不仅脾气倔,心里还特别阴暗,没瞧出来吧?”她声音沙沙哑哑逐渐带了哭腔,“我从小生长的环境就很扭曲,没妈爱没娘疼,十九岁还没了爸爸,宋昂,你要是关在监狱里两年家破人亡,我就不信你笑容阳光灿烂跟花儿一样!”
天籁情绪激动地推桌站起,眼泪跟坠落的珠宝似的,“宋昂,你们家害了我一次,还妄想圈住我一辈子?凭什么啊?”
说完她就往外跑。空气里还有湿润的泪水味,木门被撞的“啪啪”响。宋昂像是瞬间清醒,长腿阔步的往外追。
“俏俏,俏俏!”他①38看書网的一把拥住她,“你听我说。”宋昂的脸紧紧贴住她的面颊,“是我不好,你别走……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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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搬家
第二十章
程天赖反身扑向他怀里,放声大哭起来,“你以为我愿意这样么?谁不想好好生活,上学,恋爱,享受天伦之乐。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宋昂我跟你不一样的。”
“不一样才好。”他收紧手臂,“天籁,你试一次跟我在一起,这绝不是血本无归的买卖。我会让你从今往后,活在爱里。”
程天赖迟疑了。宋昂倒也不急,擦干她眼角的泪水说:“遇到麻烦你来找我,你不来找我,我就替你做决定去解决。”
她的眼睛亮了又暗,宋昂牵起她的手往外走,五步不到,程天赖将手抽出,默不吭声的跟在身后。他叹气,也由她去了。
车子开向回程的路。“我要搬家。”程天赖说。
宋昂只“嗯”了声,“房子找好了么?”
她摇头,“不想住那了,见着尴尬。我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她。”
过了一个红灯的时间,车子四平八稳的开动,“我帮你找住的地方,什么时候搬告诉我一声。”
程天赖侧头打量,“宋昂,你为什么对我好?”
他答的很快,“因为我看不惯别人对你不好。”
心莫名跳跃了一通,天籁别过头看窗外,眼底却有热潮翻涌。
***
房子很快找好,当然不会是宋昂安排的住处,虽然在小巷子里,但出来后就是公交车站,一室一厅倒也清幽。只是在看到行李时,宋昂吃惊不小,“你就这么些东西?”
程天赖耸了耸肩,指了指地上的一个箱子,“都说了我自己可以的。我可没求你帮忙。”
宋昂拎起箱子,笑容温温和和的,“嗯,我求你。”
天籁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尖,“谢谢你了。”
搬家匆忙,房间的卫生也没来得及打扫,跟宋昂示意了多次他可以走了,对方装无视,挽起衣袖要大干一场的样子,“你去收拾衣服,这里交给我。”
宋昂找抹布找水盆,从桌子到柜子一个也没放过,扫帚拖把轮流来,门窗都敞开着,湿漉漉的地面一下子就吹干。最后又用干抹布重新擦了一遍家具。整个过程完成的利索,程天赖整理好卧室出来一看,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宋昂热的很,衬衫卷到胸口,精壮的腰腹赤*裸裸的在她眼前,他单手撑腰,斜靠在窗边吹风。回头打笑,“小丫头。”
“宋昂你真神奇。”天籁原地转了个圈,打量房间四周,“除了做生意,你竟然还会做家务。”
他边笑边走来,“我会的还有很多,以后你会慢慢知道。这些都是生活技能,必须学会。”
程天赖呵呵笑,“我以为你过着饭来张口的日子,随手一吆喝,就有人把食物嚼烂送到你嘴里。”
宋昂膈应的慌,“你打的什么破比喻。”
程天赖憨憨的笑起来,他看了看时间,“走吧,我们先去吃饭,再去买点东西。”
还真是累着了,宋昂毫不客气地吃了四碗饭。程天赖扒了一碗就放下筷子,饶有兴致观察他的吃相。倒也没什么刻意讲究,但他连狼吞虎咽的样子都自然而然,没有一丝突兀的感觉。
“虽然这顿是你请,但也不必盯着我这么久,嗯?”宋昂放下碗筷,程天赖明显松了口气,他嘴角一弯,“怎么,怕我把你吃穷?”
“不不不!”天籁急忙摆手,“你帮我搬家,请你应该的,还要吃什么你点。”
宋昂点点头,手一扬,“这边加菜。”
程天赖满脸都是“啊?啊!啊……”大少爷,这个餐厅很贵的好不好,装修跟皇宫似的,一小碟青菜就得三位数。宋昂带路来这儿,到了才说要她请客。
喂,既然我请客,地方应该由我选吧!
程天赖耸拉着脑袋一声不吭。宋昂心一软,“对我真不大方。”
她把头压的更低,“还不大方啊,都吃了我小半年的积蓄了。”
宋昂拣起纸巾擦了擦手,“小女孩,真以为让你掏钱,走吧。”
离店时宋昂对老板点头以示招呼,不仅是常客还是贵客。见着身后的程天赖,老板笑的更开,她莫名心虚脸红,跟在宋昂后面一步也不落下。
驱车开往广场,宋昂带她进了超市,天籁推着购物车跟在后面,瞧着宋昂有条不紊的拿东西,很快就是满满一车:碗筷油盐,墙纸花露水……她忍不住大声:“你买的都是些什么啊!”
“你缺的。”
“我不需要。”
“不时之需。”宋昂负手打量她,“我这是为你好。”
“我……”
“这样对你不好么?”
天籁在宋昂淡声从容的模样里败下阵来,闷着气一句话也不说。宋昂也不管她,挑的东西有条有理,细致分明。排队付账的时候,程天赖强行递过自己的钱,对他没个好脸色。
宋昂低低叹气,“你只是不习惯我对你好,我们的关系还没到一定程度,对么,天籁?”
他的声音绕在耳畔,她的背脊倏地变僵。而又听他说:“没关系,以后你会习惯的。”
*
房子不大东西不多,但收拾齐整也花了一天时间。瘫在沙发上,看着在挂窗帘的宋昂,程天赖不得不佩服,“你真神奇。”
最后一个挂钩搞定,宋昂松了气,动作极利落的从高凳跳下,拍了拍衣袖说:“你不知道么,我的名字就叫神奇。”
天籁嘟了嘟嘴,“自大。”
新买的吊灯橙黄暖光,耀出一室温柔,刚挂好的窗帘是粉嫩的淡色,宋昂一步步走近,身躯高大圈出一片阴影,一点点笼罩她的眼前,待到完全被影子覆盖时,宋昂距她近的不能再近。
“天籁。”他轻轻唤。
“什么?”她被震住一般。
宋昂的眼色变的沉而浓,双手撑向沙发,将她结结实实困在怀抱里。
“生活有我参与还是不错的,是么?”他停了停,说:“我看的出来今天你很开心。”
“跟我恋爱,这没有什么难以跨步,你觉得会失去很多,会万劫不复,这只是过去遗留下来的阴影,别人已经让你不幸福过一次,不要再错过第二次,你要知道,过去是过去,未来要为自己。
“天籁,勇敢一点,靠近我,接受我,让我爱你,也试着……来爱我”
浓情暧昧的氛围被电话打断。宋昂极不耐,但看到号码后还是接听。几句便挂断,他急着要走,到门口又转过身,“天籁,你好好考虑,我明天再来看你。”
在沙发上窝成一团的人面无表情,“嗯”了声仿佛还没回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这也不是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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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设局
搬家小有半月,自那晚一别,宋昂未曾出现。
程天籁开始找新的工作,买来大量报纸,各个副版的招聘信息仔细筛选。她没有学历,也没有工作经验,连小公司也有硬性要求。
可人总不能饿死,生存容易生活难。她现在连生存都变得格外困难,最后,程天籁找着了一份临时工,每天十小时站在步行街头发传单。
医院里妈妈的事不再过问。这一次被伤够了心,程天籁实在无法容忍至亲之人的刻意欺骗。
这时候的天气已经很热了,到了正午温度直飚三十有五,她的衬衫一天能湿好几遍,除了压低太阳帽遮挡阳光,别无他法。
一千份的量是基础,超过了有微薄的提成,程天籁拼了命干活,受了冷眼无数,也没有这一刻,这个陌生女人出现在眼前来的让她难受。
妆容打扮太过贵气的女人,望着她笑容温温,烈日顶头,天籁却分分明明觉得冷。
“程小姐,我们谈谈可好?”
礼貌的询问却不容拒绝,程天籁摸不着头脑,被她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那种眼神呵,真是锋如刀刃。
拽紧手里的传单,问:“请问你是?”
对方加深了笑,眼角不见一丝皱纹,“我是傅添的妈妈。”
最后一个字还没说完,程天籁双眼发黑,“对不起,我、我想我们没什么好谈的。”
她转身急急要走,宋灵胜券在握,淡声细语,“我知道你弟弟在哪里。”
*
装潢高档的咖啡厅与自己这身打扮格格不入,她跟在宋灵身后双唇紧抿。
“坐,想喝什么随意。”
宋灵鲜红的指甲划拉着餐牌,轻轻一点,“报序号就是了。”
餐牌全是英文,程天籁哪看得明白。她压低声音,“请您告诉我,我弟弟的下落。”
“别急,这家店的点心都还不错,现烤现卖。”宋灵眯了眯眼,把对方急促不安的表情尽收眼底。
程天籁索性直说,“我怎样做,你才会把弟弟还给我。”
宋灵却弯嘴笑了,放下餐牌,慢悠悠道:“真是聪明可人啊,难怪我弟弟也欣赏你。”
程天籁无力再去想宋昂这个复杂的家族,她心情急切只想要弟弟。入狱后母亲装疯卖傻,不到五岁的弟弟莫名失踪,她有心无力,眼睁睁看着家破人亡。
宋灵随手点燃一支烟,烟圈吐的熟稔漂亮,“你弟弟好着呢,我没有亏待他半分。”言辞里分明有咬牙的味道。
在程天籁探究的目光里,她也有话直说,“实不相瞒,我丈夫希望小男孩留在家里。”
“你丈夫和我弟弟有什么关系?”天籁摸不着头脑。
宋灵冷笑,弹落烟灰,“这就得问问你那位好妈妈了。”
程天籁猛的闭眼,心口的血气直往上翻涌,这句话的意思稍加深想就能知道因果。她稳住阵脚,手却止不住的发抖。
“你妈妈婚后出轨,勾引初恋情人,生了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种,给你亲生父亲戴了绿帽,啧啧,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宋灵深深吸了口烟,笑容艳丽,“小姑娘别怕,你今日种种啊,就是拜你妈所赐,多漂亮的女孩啊,真可惜,牢里滋味不太好受吧。”
她一字一句咬牙,“别怪我,最无辜的受害者就是我和傅添。你妈是个贱胚子,为了逃避,还对你装疯卖傻,她这种人活着没用,死了占地。”
血液逆流,心脏剧烈跳动,程天籁觉得天都塌了。她不停摇头,“别、别说了,求你别说了。”
宋灵把烟盒和火机往桌上一丢,“我深爱我丈夫,他的要求我一定满足,我是傅家的女主人,你弟弟未来的生活好过与否,也还得由我说了算。”
“你想怎样。”
“我要你也住进傅家。我可以提供你优越的物质生活,还能保证你大学顺利毕业。总之呢,你人生所有的缺失我都可以帮助挽回。还有你弟弟,一定平安健康长大。”宋灵笑了笑,“说到底,你和傅家也算是亲戚关系了,捡个傅家千金当,这买卖哪里找?”
*
这一天的信息量实在过大。
风卷街头落叶,秋老虎只横行于正午,傍晚台风即将登陆,温度降的快,天色也沉沉黑暗,城市瞬间变得秋意萧索。
咖啡厅离租住处有十七八站,程天籁懵着头走,不知不觉也走到了。房间门一关,她才觉得腿脚酸软,一个踉跄,重重摔在地上爬不起来。
眼泪豆大一颗。
“怎么会是这种结果。”她嚎啕大哭,在空无一人的家,程天籁只要一想起方才谈话的每个字,心就绞痛的无以言伤。
她含冤而亡的父亲,自己无妄入狱的两年,少女最美好的时光被牢狱冰冷的墙包围。还有心心念念、从小宠大的弟弟。
程天籁不敢再想恶心的真相。情绪激动至极,竟然匍匐在地剧烈的呕吐起来。
程知因竟然是姚娇和傅明朗的私生子。
这两个成年男女各有妻子,相逢时却抛却到的人伦,做些猪狗不如的丑事!程天籁从未像现在这般憎恶自己的母亲。
父亲在天有灵,不知道会不会落泪伤心。
一夜的神经紧绷,她甚至数度出现了幻觉,后半夜,头痛发作剧烈,天籁把头埋在大盆冷水里,一憋就是一分钟。
水从鼻腔呛进,她这才从水里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憔悴不堪,多么青春美好的长相,神情却是如此老成。
程天籁恨透了造化弄人!
凌晨五点,宋灵的手机收到一条陌生号码短信。简单三个字:
我答应。
豪宅香房,贵妇人点着熏香,水晶灯幽幽发亮。她笑的诡异,鲜红指甲在夜色里格外清晰。
宋昂啊宋昂,知道这一切时,会是怎样的反应呢。
啧啧,宋灵得意的笑起来,这个弟弟一生荣耀万丈,三十而立便万人尊仰,在家族,宋昂就是神一般的存在。
这么强大的一个人,却会对程天籁那个小丫头动心动情。
程天籁一旦入住傅家,对外公开傅知因和傅明朗的关系,那么她也必定成为傅家一份子。
到那时,程天籁要怎么称呼宋昂呢?
小表舅?
宋灵施施然去沐浴,她心情极好,这一场戏 ,真是越来越美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是一定会讲完。
完结《不忘》之前,这一篇会更的极慢,建议还是完结之后等txt吧,追文不易,我深知其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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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认祖归宗
第二十二章
第二天,程天籁便辞去了发传单的工作,按照宋灵的提示去酒店接弟弟。
这一夜根本就没有好眠,她坐立不安,整理了半天心情,见到弟弟该说什么,弟弟有没有变模样,甚至有一刹那她想,这些是不是宋灵故意的欺骗?
程天籁想了一百个理由去补充,可一个女人,一个名门望族的千金,怎么会无缘无故,拉下面子说自己的丈夫与女人乱搞?
傲如宋灵,怎么甘心自扫颜面。
程天籁被即将到来的姐弟团圆冲昏了头,天一亮,搭了最早的公交去到指定酒店。宋灵来到的时候,日上三竿。
“上去吧。”她正眼不瞧人,宽大的酒红色墨镜遮住了半边脸,高贵犹如仰颈的天鹅。
顶级酒店如皇宫,厚重的地毯犹如踩在云端,程天籁腿软,慢慢停下步伐。
“你有什么问题?”宋灵摘下墨镜,不耐的皱起了眉。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程天籁声音直抖。
她呵的笑出了声,“质疑我骗你?你弟弟就在房间待着,要不要人你自己看着办。”
摁下电梯,她优雅的走了进去,程天籁想都没想就往里钻。电梯停在三十五层,转角的第一间房是3507。宋灵划拉着指纹,门“叮咚”应声而开。
程天籁深吸气,慢慢走了进去。
房间大,大厅和卧室用整墙的水晶珠帘隔开,厚软的白色羊毛毯一尘不染。走过玄关,未见人只闻声,一个年轻的女人亲切的说着,“太平洋是世界上最大的海洋,约占地球总面积的三分之一,知因你看,这一块全是海水。”
女人半蹲在地上,拿着一本书悉心讲解,偶尔摸摸小男孩的头,笑的温和亲近。男孩坐在她身边,格子小衬衫配着牛仔蓝的短裤,他坐的直,察觉到动静才转头看过来。
程天籁定在原地,努力扯了扯嘴角,“知因,我是姐姐。”
小男孩一动不动,大眼睛又黑又亮。她往前走了几步,腮边全是泪珠。程知因跳下椅子走了过来,软嘟嘟的小手贴上她的眼睛,嫩生嫩气的说:“姐姐,别哭。”
程天籁立刻崩溃,一把将人搂入怀里失声痛泣。
宋灵使了个眼色,照看小孩的人离开房间。她踱步去窗边,冷眼看着这对姐弟重逢。程天籁哭的撕心裂肺,好不容易缓过劲,宋灵才悠然开口,“答应你的我做到了,弟弟还给你,你也准备一下,今天就搬去傅家,晚上与长辈一起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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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灵走后,程天籁望着弟弟破涕为笑,脸上是一塌糊涂的泪痕,程知因一本正经的说:“姐姐,她要我们搬去哪儿?”
揉了揉他的头发,她哑着声音说:“是去做客,知因告诉姐姐,这两年你去哪儿了?”
“我被一个婆婆带着,我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小男孩很认真的思考,“但是经常有个叔叔来看我,给我带好多好吃的,他和爸爸一样高,有这么这么高。”
程知因一本正经的比划,双手拉的长长不够用。这举动逗乐了程天籁,“婆婆有没有告诉你叔叔的名字呢?”
他摇摇头,“我只听到婆婆叫他……傅总。”
程天籁心漏半拍,傅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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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知因喊饿,程天籁便带着他去吃汉堡。她把他牵的很紧,姐弟俩两年后再相逢,知因已经九岁,生的一副好相貌,干干净净的像是家境优良的小少爷。程天籁垂下眼帘,曾经以为,她和弟弟像妈妈多一点,尤其是自己,和妈妈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姚娇人美,那双美目曾经艳动方圆百里,而程天籁的父亲相较之下就逊色许多,很多人不明白,名声赫赫的江南美人,怎么会看上教书的穷呆子。
程天籁以为是真爱,现在,她只觉得恶心。
因为父亲老实,因为她能驾驭他,仗着他的爱为所欲为,欺瞒出轨!
知因的容颜,怕是遗传自傅家之主。
程天籁闭眼垂目,心像刀子在剜。
“姐姐,你把我捏疼了。”
直到知因喊疼,她才赶紧的松手。
点了一份儿童套餐,程天籁给弟弟挤番茄酱,薯条黄橙橙的,知因吃的很欢乐。程天籁咬着吸管,想了会问:“你想妈妈吗?”
他点点头,大眼睛乌溜溜的,“想!可是婆婆说,我妈妈生病了,去了很远的地方治病,治好了就会回来看我。不过姐姐我知道,妈妈不会回来了,她是随爸爸走了。”
程天籁听的一愣一愣,料想不到弟弟年纪小小会说出这番话。
程知因埋头啃汉堡,鸡块碎渣掉的满桌都是,“姐姐你不要再走了,婆婆是好人,但不是我的家人。”
程天籁的眼眶瞬间比番茄酱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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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的时候,程天籁领着弟弟往傅家走。
她特意给他买了新衣服,蓝白相间小海军样式的套装,还有同色系的帆布鞋,因为太阳晒,天籁特意为知因配了一顶遮阳帽。
“姐姐,我们是要去谁家里吃饭?”
“去一个叔叔家。”程天籁弯着腰,摸摸弟弟的头,“你也认识的,还有今天看到的那位阿姨,等会你跟每位叔叔阿姨打招呼,他们都会喜欢你的。”
“那他们也会喜欢姐姐吗?”程知因问的认真。
程天籁摇头,“姐姐是成年人,不需要被那么多人喜欢。”
“姐姐你不开心哦,我们不去吃饭了好不好?”小家伙煞有其事的转身要走,被她一把拉住,“知因表现乖一点,他们喜欢你,我就会高兴。”
一路哄着骗着,终于走到傅家。
傅家四面都用白色的琉璃栏杆围起来,往里走是香氛厚重的花园,郁郁葱葱,好几种都是反季节的植物,这会花枝招摇开得正俏。程知因左瞧右看很是好奇。程天籁把他的手握的更紧。
门口早有人接待,三两排好几个,最前面的是一个男人。程知因一看便撒手往他那儿跑,“傅叔叔,傅叔叔!”
傅明朗眉开眼笑,四十出头风采依旧,张手把小家伙结结实实抱在怀里,一举老高,逗的程知因“咯咯”直笑。
“小伙子长肉了!”傅明朗声音洪亮,望着孩子满眼都是温和。
“我们可以比比扳手劲。”程知因说的沉稳,不似他年龄的老成。程天籁偷偷笑,再抬头就看到两人都看着她。
傅明朗抱着孩子走近,礼貌伸手,“你好,我是傅明朗,谢谢你照顾知因。”
程天籁弯了弯嘴,“您好,久仰大名。”
“傅叔叔,你不能谢谢她。”程知因摇了摇头。
“哦?”傅明朗满眼笑意。
“她是我的姐姐,我们彼此照顾是应该的。等我长大了,我也会保护她,她的丈夫也不用跟我道谢。”
这句话把所有人都乐的笑声四起。程天籁满心感动,可一想到傅明朗的身份,心里又纠结苦涩。
饭桌上已经布满了各样菜式,盘盘碟碟有几十种。傅老爷子早就坐立难安,看到人进来,急忙起身迎上前,傅明朗抱着孩子,“爸,这是知因。”
傅老爷虽沉稳淡定,但拄着拐杖微微颤抖的手还是泄露了情绪,平声道:“嗯,回来就好。”
程天籁立在原地尴尬不已,这里的所有人都名正言顺,摆明了是场认祖归宗的餐宴,她呢,算什么?
“陈姨,再打电话催一下宋少爷,管家把餐具摆好,等少爷回来就开饭。”
宋灵施施然走近,笑的明艳,“天籁,你坐。”
坐在沙发上的傅添也回了头,程天籁突然喘不过气,来之前她就做好了百分百的心理准备,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以后的路,最坏的打算,她告诉自己一个字,忍。
傅添笑的不怀好意,程天籁扭头避开,心都跳到了嗓眼。
程知因毫不怯场,对着傅老爷子说“傅爷爷您好。”然后毕恭毕敬的鞠了一躬。
当年直杀商场被誉为一代传奇的傅老爷子,这会被一个九岁孩童说软了心,就差没老泪纵横抱着失而复得的孙子亲。
程知因却转身去牵天籁的手,“姐姐,我们坐一起。”
“爷爷这么喜欢你,知因乖,去陪爷爷。”程天籁逗逗他的眉眼,起身对老爷子介绍,“傅老爷您好,我叫程天籁。”
对方没什么表情,“嗯”了声算是回应。这截然相反的态度让她的心一沉。
“夫人,宋少爷回来了。”管家低声汇报。宋灵点点头,笑起来唇红齿白。程天籁听到,一张脸顿时煞白。
门开,相继有人喊:“昂爷。”
脚步声渐近,宋灵笑开了眼,“就等你了,贵人事多。”
“公司有事,我安排完就赶过来了。”
清朗朗的声音铿锵稳重,程天籁脑袋一片空白,手心全是汗。宋昂脱下外套递给旁人,边走边挽衣袖,他抬头,所有的动作全部停止。
在场的人那么多,他的眼里只有程天籁一个。
宋昂皱眉,“天籁?”
她不自然的笑,脸僵硬的直抽动,“是,是啊。”
宋昂冷冷扫了全场,宋灵面不改色,面容温和,傅明朗轻咳不语,傅老爷子抱着程知因。这小男孩却一个劲的往天籁那儿瞅。
宋昂即刻明白,程天籁的弟弟,回来了。
他冷哼一声,目光直杀于她。程天籁莫名其妙的困窘,心虚的低下头,一低头,鼻尖竟被满腹的委屈逼的泛酸。
“开饭。”傅老爷发话,所有人按长幼顺序落座。
宋昂的位置被安排在主位右边,紧临傅家之主。
程天籁是客人坐在第五位,小知因被傅老爷护在身旁,每个人井然落座,宋昂走在最后,全桌只剩属于他的那张椅子。
他走过去把椅子一提轻松拎起。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宋昂竟然把它放在了程天籁身旁。长腿一跨,就这么挨着她坐了下去。
所有人都看出了端倪,唯有宋灵,笑的格外云淡风轻。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不是坑,手头就两篇文在写,它是最主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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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傅家生活(一)
傅老爷一句“大家随意”后,碗筷便陆续作响。程天籁沉默无语,只就着面前的两道菜扒拉。宋昂倒是随意自如,长手越桌,挑自己喜欢的。
厨子忙着为傅老爷布菜,傅老爷却忙着哄程知因。知因很懂事,把鸡腿反夹给他,“傅爷爷你也吃。”
欣慰之余傅老爷轻咳了声,全部人都相继放下碗筷。
“今天让大家来吃个便饭,聚一聚之外,鄙人还有一件事想宣布。”傅老爷声音忠厚,虽轻,但底气尚强。他摸了摸程知因的头,“在座的都是自家亲友,我也不拐弯抹角,这个孩子,是傅家丢失九年的后辈。”
“至于是怎么得来的,旧事也不用重提。我已经交人做了全套的验血检测,完整权威的结果报告我已经拿到手。医学鉴定,这个男孩,是我傅家百分之一百的血缘子孙。”
傅老爷平平稳稳的说完,波澜不惊,甚至没有什么感情起伏。全场只剩下静默,任何一点声音都不敢发出。程天籁的半勺汤仍然举在空气中,她一动不动,只觉得浑身发凉。
这是怎样的一个家族?
医学鉴定,dna检测,冰冷冷的流程走完,拿到一纸报告后才承认九岁男孩的身份。一边是母亲出轨的事实,一边是傅家的冷酷无情,两重压力让程天籁的心直往下坠。
大家心知肚明曾经发生过什么,豪门世家翩然公子,露水姻缘一夜春风再平常不过。反观宋灵,本是受害者的角色,可她一脸释然平淡,毫无违和感。
唯有傅明朗,微微动容,略带歉意的瞥了一眼妻子。
“还有这位程小姐。”傅老爷稳声,目光落在程天籁身上。就像是捕猎者突然转移目标,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围观弄的措手不及。
“知因找到之前,一直是她在照顾。身为傅家之主,我由衷的、诚挚的向你表示感谢。”
这一个字一个字的,看似朴实诚意,却像一把把的刀划在她心尖。程天籁的手心全是汗,脑子一片空白,傅老爷的声音像是混淆在迷雾里,听起来如此不真实。
“我了解过,你现在也是独身一人。算是作为回报,你和知因一起来傅家。不方便的地方你可以提要求,我们尽所能的帮你。”傅老爷看了眼长媳,“这件事就交给你去安排。”
宋灵双眼含笑,满口应答,“老爷您放心。”
而从头至尾,都没有征询过程天籁的意见。酒足饭饱,一阵寒暄后亲戚渐散。程知因好不容易脱身,拔腿想往姐姐这边跑,却被宋灵一语呵住,半哄着让他上了楼。
程天籁安安静静的站在窗边,灯火通明的豪宅傅家,就像一座冰冷的牢笼。
“我叫人收拾好了你的房间,二楼最里边的一间,暂时在那儿住着。还有你的学校也联系好了,华大严教授,这是联系方式,你想学什么专业自己去沟通。我都打好了招呼,会如你所愿。”
白指红甲,轻轻夹着一张名片,程天籁默默无语接过。宋灵笑,“我跟你都是守信用的人,合作愉快喽。”
程天籁直视她的眼睛,“这样做对你有什么好处?”
“好处?”宋灵突然变了脸,冷哼,“你越听话,你弟弟的好处越多。”说完她转身离开,身姿娆娆,每一个动作都精致完美。
这时二楼一阵声响,是傅老爷和宋昂正下楼。
他们延续着房间内的交谈,宋昂背脊挺直,偶尔微微倾身去听老爷子说话,眉宇间不卑不亢、态度恭谦。
刚到大厅,管家似乎有急事相告,傅老爷交待他送客后又回去了书房。
宋昂抬头示意,管家知分寸的避开。大厅里只站着他和程天籁两个人。吊顶上是巨大华美的水晶灯,层层叠叠如盛开的玫瑰花瓣,水晶珠粒串串垂坠,不管哪个角度,它都熠熠生辉。
隔着二十来步的距离,落地窗开了一半,夜风微起,吹散了她的长发,一缕一缕抚过脸颊。而宋昂的眼神,比这夜风还凉。
程天籁望着他,眼里的水雾直往上涌,鼻尖一酸,她连忙低头狠狠吸了一口气。
“你不觉得,你应该向我解释?”宋昂走近,在她面前停下,“程天籁,你真是好样的。”
“没有什么好解释的。就算要解释,我想,也没理由是你。”她说的缓慢,“就像傅老爷说的那样,没别的了。”
宋昂没说话,紧拧的拳头让空气都变得紧张。程天籁抬起头,脸上还带着笑,“我的弟弟,找到家人了。”
宋昂冷笑,“他是认祖归宗了,你又有什么资格?好一场感人至深的家人重逢,甚至可以忽略曾经的荒唐。你母亲的过去真是比电影还精彩,别人都看戏呢。所以程天籁,怎么也轮不到你站这里。”
话说完,宋昂不顾她惨白的脸色甩背就走。管家急忙迎上去送客,他把门摔的“砰”声重响,让人冷汗直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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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姐姐!”程知因像颗小导弹,飞快的从楼上奔来,扑到程天籁怀里,眼巴巴的望着,“以后我们是不是住这儿了?”
她点点头,“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你要乖乖的听话,傅爷爷很喜欢你。”
“可是姐姐你不开心,我也不喜欢这里。”
程天籁蹲下来,捏了捏他的脸,“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傅爷爷会不高兴的。知因,不管怎样,你必须、一定要喜欢上这里。”
略带强迫的言辞让小男孩垮了脸,缓缓低下头,小着声音说:“姐姐,你是不是不要我了?”
“怎么会。”程天籁搂住弟弟,“姐姐不会害你,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一别过头,就看到傅明朗站在不远处,也不知多久了,他轻咳了声,缓了缓笑,“知因先上去玩,我想跟姐姐说说话。”
程知因点点头,乌溜溜的眼睛在两人身上举棋不定,不放心的上了楼。
“这小家伙,担心你受欺负呢。跟个小大人似的。”傅明朗的声音和他的笑容一样,温和如水,“他很依赖你,你是个好姐姐。”
程天籁应了声,嗯。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
傅明朗身高体健,不惑之年的男人,保养的相当好,灰白相配的针织衫随意慵懒,望人的眼神,真像深水一潭。
这就是让自己的母亲神魂颠倒的男人。程天籁心情复杂,轻轻叹了口气。
“她还好吗?”傅明朗看向窗外,怕她不明白又说,“姚娇。”
“不好。”程天籁态度冷,“死了丈夫,她这一生已经没什么好指望的了。难不成指望你?”她笑的委婉,“那只能更无望了。”
傅明朗有点尴尬,“这样啊。”
“她病了,神志不清,估计也没个康复的日子。总之,活的比你惨。”程天籁三言两语带过,“傅叔叔,你是名门望族,娶了位豪门千金作妻子,老人康健,儿女成/人。让人羡慕不来的所有你都拥有,那么以前的事情,还是别再过问了。百害无一利,我想,程知因是您妻子最后的底线,我希望我弟弟过的好。”
我希望你不要再深陷在过去、情难自拔。任何一个女人,都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出轨,更不能承受私生子的突然出现。傲如宋灵,怎么甘心。程知因是无辜的,你对过去洒脱一点,他才能在傅家女主人这里好过一些。
傅明朗愣住,好半天才挤出一个字,“好。”
平复了一下,又说:“程小姐,谢谢你照顾知因。有什么要求尽管开口,我会报答你。”
“谢谢就不必了,他也是我的血缘亲弟弟,我照顾他是理所当然。傅叔叔,我希望今后,知因是在两份爱里快乐成长,请你们不要剥夺我姐姐疼弟弟的权利。至于报答。”程天籁点头,“想好了会告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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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半。
傅家的任何一间房都那么奢华。程天籁夜醒了好几次,一睁眼,都有刹那失忆,忘记自己身在何处。还以为是梦境里的雾里看花。
口渴的实在厉害,估摸着厨房的位置,她轻手轻脚的下楼,借着廊灯的微弱灯光辨别路径。傅家真大,九曲十环的,跟酒店一样。
好不容易摸到厨房,找到水杯连喝了两大杯,嘴巴还是干的不行。把东西放回原处,程天籁转身却被吓的尖叫,“啊!”
“闭嘴!”
竟然是傅添。
他作势伸手去捂天籁的嘴,她赶紧闪开,前脚刚迈出,就被傅添一把揪住死死按在厨桌上。程天籁惊恐万分,动弹不得,“你、你要干什么?”
傅添轻飘飘的笑起来,“这么紧张?别害怕,我又不会对你做什么。”他凑上前,贴着她的耳边,“你要不乖,就再把你关两年。”
程天籁白了脸,抵抗的力气瞬间消失。
“你长大了。”傅添挑眉,五官长的像宋灵,眉眼间的神采却和傅明朗如出一辙。
“当年还只是一个高中生,啧啧,小天籁,越长越好看。”傅添很是欣赏她惊恐的表情,压低声音,勾着嘴角,“怎样,要不要再续前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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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傅家生活(二)
程天籁推开人就往楼上奔。“砰”的声把卧室门关紧,她背靠着门,身子一点一点往下滑。昏黄的小灯在眼里越来越模糊。一抹眼,沾了满手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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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周三。
宋灵在私人订制的时装店里试穿了一圈,比约定的时间晚了十来分钟,才优哉游哉来到约好的会所。
这里是宋昂常来的地方,有一间专属的包房。经理说,昂爷已经到了半个多小时。
“不好意思来晚了。”推门而入,室内光线暗,厚重的窗帘合的紧实,宋灵的脚步迟疑了下。宋昂侧过身,“是我来早了。”
“以往约个时间,都是我们等你,今天还真稀奇。”宋灵怡怡然进屋,她刚适应了光线,窗帘“唰”的一下被拉开来,阳光蜂拥刺进,让她好不适应的“哎呀”了一声。
“我要跟你谈程天籁。”宋昂开门见山,说:“这招棋我看不明白。”
宋灵“嗤”的笑了出来,“我才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呢。”
宋昂很不耐心的摆了摆食指,“你不要跟我废话,我叫你一声姐,也算是尊重。同理,也希望你别为难我。”
“为难?”这两个字触及到宋灵的敏感,她眼神变凉,“这几年,你为难我还少吗?”
宋昂冷声,根本不屑回应。
这样的态度让宋灵更难堪,好不容易缓下气,她拨了拨肩头的长发,突然的笑了,“真没想到,你竟然喜欢那个小丫头。可她毕竟和傅添在一起过,宋昂,这样不太好吧?爸爸那边,你也没个交待。”
“这些都不是你要考虑的。你们那些乱七八糟的旧事,我都觉得汗颜,姐,你是怎么做到的?”宋昂轻飘飘的扬嘴,“姐夫风流一世,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你对枕边人都能如此宽容,怎么就不能对一个小女孩好一点?”
宋灵忍了忍表情,不怒反笑了,“我都四十好几的人了,无名无利,只能指望丈夫和儿子,我不傻,逮着过去找不痛快,断了自己的未来。我表现的越无私,我的丈夫,只会心怀愧疚,对我越好。”
“你知道的,女人有时候不得不忍辱负重。至于程天籁,我想,这对她百利而无一害。”宋灵的脸庞艳丽,红唇白齿,名门千金,望族太太,这几十年的修心养性,愈发端庄雅重。宋昂是她的亲弟弟,眉眼间的神色和一身气度,都如出一辙。这一刻却像极了最熟悉的陌生人,暗箭冷枪,互不相让。
“我说过,在爱面前,我一定比你狠。这个女人,我要定了。”宋昂冷煞,已经全无耐心继续这场谈话。他疾步到门口,宋灵在身后挑眉扬嘴。
“这话说的。”她嗤嗤的笑出声,“我的好弟弟,似乎你是最没有资格说这句话的哦?程天籁怎么一下子成为了你的最爱,你把施雅婷排哪儿?二房?”
话一出,宋昂怒火中烧,凌冽的眼神如染了霜的剑,一刀一刀的划在宋灵身上。
“宋家和施家的婚约,你不会忘了一干二净吧?你和施雅婷,也称得上是海誓山盟,谁人不知,当年昂爷为了博美人一笑,一周内收购与施家权斗十年的企业。我的好弟弟,论心胸,做姐姐的远不及你十分之一,施雅婷还心心念念你娶她进门呢,你却在这与亲外甥的前女友谈情说爱。”
宋灵越说越起劲,她“啧”了两声,“我要是程天籁,也不会跟着你。没名没分没名声,何苦作践自己。”
宋昂“嘭”的一声狠狠捶向门板,应声裂开几道开叉的纹路,那么厚实的红木,竟被他生生砸开了缝。宋灵闭声,她知道宋昂的底线到了,抿了抿唇,不紧不慢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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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傅家。
程天籁醒的大早,拿着昨晚宋灵给的名片去华大报名。程知因要跟着一起,在大厅喝茶的傅老爷板着脸很不高兴。她哄了半天才把弟弟说服,不情不愿的挪去傅老爷那儿。
出门的时候正好碰到傅添,他晃了晃手里的钥匙,“我妈让我送你。”
对昨晚的事仍心有余悸,程天籁连忙说不。
“你以为我愿意?”傅添闷哼了声,指了指车门,“上去。”
r市规划合理,经济商区与大学城以护城河为界划开来,一边是铮铮日上的高新特区,一边是绿荫氛浓的学术圣堂。华大是重本院校,尤以对外贸易专业闻名海外。宋灵安排妥当,与严教授见面,很快办妥了入学事宜。
大一英语系的插班新生。这是程天籁的新身份。
傅添把人送到后就溜的飞快,不愿与她多待一秒。程天籁落得自在,办好所有手续后,心里紧实的格外舒服,天气好,大学里的树荫成片,正是下课的点,学生往来匆匆,偶尔单车飞驰,漾起的衣角青春飞扬。
程天籁端着入学通知书,几日来的压抑苦闷总算有所缓解。
傅明朗打来电话的时候,她正好买了些①38看書网店出来。问在哪,报了地址,他很快在十五分钟后出现。
“不好意思久等了。”他赶的匆忙,气有些喘。程天籁说没事,“喝点什么?”
要了一杯白水,傅明朗把外套脱了搭在一旁,看到桌上的书籍,“入学的事办妥了?”
“很顺利。”
傅明朗点点头,双手搭在一起,有下没下的敲着桌面。两人都不作声,服务员端来水,他吞了一大口,润了润嗓子才说:“我想见见你母亲。”
程天籁并不意外这个要求,“我想,还是不要的好。你会失望,她不再是你想象中的模样,我猜的,她也未必愿意见你。”
不管爱与不爱,对于女人,必须是我过的比你好,绝对绝对不允许,你过的比我好。
如若不能风光再见,那么不如不见。骄傲固执的姚娇,更是如此了。
傅明朗长久静默,掏出烟想点,划了两下火柴没燃,又把它丢在桌上,目光深深看不出所以然。半晌说到,“你带我去吧,就在门外,我不露面。”
程天籁想了想,掏出纸笔写了一串地址递过去,“我只是建议,不妨碍你做决定。见面或者不见面是你们的自由,傅叔叔,就当我的恳求,我希望我弟弟在傅家生活快乐。”
傅明朗迟了迟,“你、不去?”
“我想我跟她没什么好说的了。”程天籁意有所指,笑的没有热度。
“抱歉。”傅明朗才觉得自己失态,她家庭所遭遇的挫折,百分之九十是因为他和姚娇的旧事。最最受伤的是她父亲,泉下有知,大概会老泪纵横吧。
“你放心,我不会让宋灵知道。”
程天籁点点头。宋灵什么人物?心高气傲,她还没有和她正式交手过,就已经深深知道傅家女主人的厉害。冷静耐烦,承受的住丈夫有私生子真相,并且还把私生子照顾的体面周全的女人,会省油?
程天籁再傻,也不会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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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明朗走前说是去公司,程天籁自己乘车回家。程知因眼巴巴的等了好久,见到姐姐,“嗖”的跟颗导弹似的扑入怀抱。
“姐姐你说过会陪我吃中饭的,食言。”
程天籁呵呵笑,“姐姐去学校办手续,耽搁了很长时间,作为补偿,陪你吃晚饭?”
“那去外面吃。”小家伙思量了一会,郑重道:“kfc。”
捏了捏他的脸,程天籁小声的告诫,“知因,以后每一顿都要乖乖在家吃,除非傅爷爷或者傅叔叔带你出去,好不好?”
程知因没回答,小脸蛋严肃,突然的扭头跑开,边跑边喊,“反正你就是把我丢给他们了,在家吃,这又不是我的家!”
童声稚嫩,不大不小却正好被下楼的傅老爷听到。程天籁尴尬的笑,两手抡在一起不自然。
傅老爷拄了拄拐杖,咳了两声便走了。那眼神啊,盯的她浑身发麻。
手机响的时候,程天籁还没缓过神,懵懂的接听,她“喂”了好多句,那头还是不说话。程天籁奇怪的看了眼号码,8999开头的固话,她隐约记起,似乎是宋昂公司的。
手像一下子着了火,捏着手机左右不是。
“程天籁。”那头一开口就是叫她的名字,大火顿时从手心烧到了心脏。
“嗯,啊?”她支支吾吾的,“是、是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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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昂在电话里三言两语的,态度非常坚决的,要见她。
就在傅家附近,走个百来米转弯,就看到宋昂倚着车门抽烟,一地的烟头星星点点,他来了很久。程天籁双手插袋,离他远远的。宋昂不看她,左手握着火柴盒翻来转去的玩儿。右手指间处的烟燃到一半,烟雾一团团的,她下意识的捂了捂鼻子。
宋昂总算抬头,看怪物般的眼神,冰凉的侧脸悻然勾起了笑,“程天籁,我说过的话,你他妈的把它当什么了?”
“我不记得了。”她蹦出五个字轻飘飘的,漠然别过眼。
“不记得?”宋昂笑,将火柴香烟全部摔在地上,一脚过去狠狠碾碎步步逼近,“上个月,我帮你搬家,和你吃饭,晚上在沙发上,我要你别轻易做决定,试着接受我,让我照顾你。程天籁你想起了吗?你泪眼婆娑的模样,我还真以为你动了心。如今你的所作所为,一定是我当时脑子进了水。这就是你的决定?这就是你的回应?”
宋昂指向傅家的方向,“住进去意味着什么你懂么?”
“懂。”她轻言细语的回答,与他的嚣张气焰形成鲜明对比。宋昂毛躁的愤怒瞬间压平,低着声音问,:“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只想弟弟过的好。”
“这些我也做得到,你何苦求人。”
“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需要一个名符其实的父亲。”程天籁轻轻叹了气,宋昂心里火大,但也无从发泄。
“我不想再等你了。”宋昂撂下话,上车头也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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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不知道怎么走回的傅家,程天籁头一直是懵的。
在外面敲了半天门,才有人急急忙忙的把门打开,屋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她一只脚刚踏进去,一个白色的影子直煞飞来,吓的她一声尖叫伸手去挡,白影倒向地,碎了一地的玻璃渣。上好的白玉花瓶就这么折了。
傅明朗和宋灵同时回过头,两人气喘不平尚未恢复冷静,唇枪舌战犹在嘴边,程天籁全部的目光却落在了窝在角落哭红眼睛的弟弟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心情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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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傅家生活(三)
一看到姐姐,程知因抽泣的更厉害。程天籁赶紧走上前把他护在怀里。傅明朗克制了怒气,但宋灵全无罢休的意思,逮着转身想走的丈夫,“傅明朗,你这是默认了?!”
他定住脚步,忍了忍依旧未理。
“你答应过什么,太不把我当回事了。这个家若不是我苦撑着,他能站在这里!”宋灵伸手直指一旁的程知因,吓的小男孩眼泪又夺眶。说完不解恨,她竟然走了过来,抓住程知因的胳膊往外扯,“你答应过我的没有做到,我又何必了你心愿!”
“放手,你别抓他!”程天籁急的去掰宋灵的手,一边把弟弟挡在身后。她拼了命,宋灵也拼了命,两人谁都费力不让,疼的小男孩哇声尖叫。
“你发的什么疯!”傅明朗推开宋灵,力道大的让她站不稳,脚一绊就扑向了地上。
“子虚乌有的事情你是怎么编造的?跟我吵跟我闹,请你找一个好点的事由。”傅明朗屹立在两人跟前,宛若天神,语气无不心痛,“宋灵,你怎么变成这样?”
“我变这样?”宋灵冷笑,“有人亲眼看到你开车去见她,你又怎么解释?要真是子虚乌有,这个孩子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程知因害怕的低下头,程天籁无助的看着傅明朗。而他也被堵的一语不发,最后平静的说:“我只是出城办事,和黄董喝了半小时茶。你若不信,可以打电话去问。可是宋灵,我们夫妻俩若已到了这样的程度,你自己该不该反思?至于孩子,他是无辜的,过去是我错,你接受,这事情就变得好办些,你不接受,这事情还是要办,只不过难看点罢了。”
宋灵一怔一怔的。傅明朗语如静湖,方才的波澜动怒已然消散,只留下深潭般的眼神。这是与她生活二十多年的男人,宋灵再了解不过他的心性情绪。
反正已经错了,程知因早晚得改姓傅,这是傅明朗的决心,无关宋灵的任何意见。
最后他护送两人上楼,程天籁忙着哄弟弟。傅明朗掩门,轻咳了声,“不好意思。”
程天籁僵了下,缓缓说:“是对知因道歉吗?”
“我出了趟城,她一口咬定我是去见你母亲,我们发生了争执。吓到了知因,很抱歉。”
“我后悔了下午的行为。”程天籁剥了个棒棒糖给弟弟,看他渐渐平复这才放心。继续说:“傅叔叔,我不该把地址告诉你的。”
“我想你也误会了。我没有去见她。”
“没有吗?”程天籁突然回过头,眼神直直的盯着他,委婉上扬的疑问句,却字字如明镜,把傅明朗的尴尬慌乱照的一清二楚。
傅明朗别过脸,故作轻松的摇了摇头。程天籁弯了弯嘴角,“您妻子是个非常精明的女人,我想,她的耐性和心思,绝不会轻易做出无理取闹的事情。只不过,傅叔叔您的定力和气势,更胜一筹。”
以强制强,反正不是什么光荣的事,对宋灵这样的女人不能服软,就只好比赛谁错的更离谱。
傅明朗也不是省油的灯,程天籁算见识了几分。
程知因左看看右看看,双手扒拉着姐姐的胳膊,塞了棒棒糖的嘴鼓鼓的,乌亮的眼睛和傅明朗的太过相似。
“姐姐,宋阿姨不喜欢我,以后会更不喜欢的。”
程天籁和傅明朗都是一愣。程知因瞪大了双眼,脆嫩嫩的声音十分坚定,“姐姐,我们走好不好?”
“这……”
看到程天籁左右为难,傅明朗适时开口,“姐姐要上学了,不能经常陪着你。傅叔叔在,知因哪儿都不去。”
“你们先聊。”说完,傅明朗尽显疲惫的走了。
程天籁哄着弟弟,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尖锐的一听就知来人是谁。宋灵把门推开,趾高气扬的走进来。
把弟弟护的更严实,程天籁与她面对面。宋灵的火气还没消,眼角眉梢没点热气,恶狠狠的盯了眼姐弟俩,又转身走掉,把门摔的砰砰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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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时宋灵不在。刚吃完放下碗筷,程天籁被傅明朗叫到一边。程知因被保姆带去楼上玩,他这才说话。
“我把你妈妈转到别的地方了。”
程天籁吃惊,捋头发的动作停在一半。
傅明朗侧身站着,肯定了她的猜测,点头道:“宛郊巷的房子不会再住人了,海市气温适宜,适合养身体,那里比这里好。你要是想去看她也很方便。”
停了停,又说:“抱歉,我擅自做了这个决定。”
“你是因为愧疚吗?”程天籁打断他,直直的问出口,“还是对她余情未了?”
在情人的女儿面前谈论这个,实在不算自然。傅明朗假咳了几声,“不是你想的那样,没有那么复杂。”
“是,再简单不过了。你一直知道她住在哪里,知道她的情况,知道我们家道中落,知道所有的所有。你替她支付这两年来的一切生活费,包括宛郊巷的院子和照顾她的小姨一家,都是傅叔叔你安排好的。”
程天籁自嘲的笑,“费心如此,好厉害。”
傅明朗一时半会说不出话,再沉稳的性子这下也慌了神。
“你假装是从我嘴里知道她的近况,我理解。你是这段感情里的胜者为王,不仅是王,还想赢得体面漂亮,体面的角色,往往装无辜。傅叔叔,你说对吗?”
程天籁没什么表情,“你想做什么决定就做吧,关于她的事情,我也想装一回无辜。”
傅明朗的沉重心情,在她走出客厅时还能感受得到。程天籁长长吁气,走到偏厅时头重脚轻,突然就被人拉进了房间。
她怒瞪着双眼,后背重重的磕在门板上,“嗙!”“咔噔!”重声关门后的落锁响动,伴着傅添的脸庞在眼前无限放大。
“程天籁你年纪小小可真够恶毒的。”
“你神经病!”
“你和我爸的对话,我全听到了。”傅添把她按在门板上更用劲,“当年怎么没瞧出来,你心眼这么多呵?”
程天籁美目含火,“多的过你?”
傅添嗤声笑,“逼急了?”他一改玩笑,整个人变得严肃起来,压沉嗓子道:“是不是你把我爸的行踪告诉我妈的?”
“你有病!”
“你别不承认,我告诉你,你把柄多的是,我随便一掂就能把你捏死。”傅添长得像宋灵,满腹贵气,翩然好看的不亚于任何明星。程天籁当年就是迷惑在这张皮囊下,死的连葬身之处都没有。
“不说话就以为没事了?”傅添冷笑一声松开她,“你这头假惺惺的告诉我爸旧情人的地址,那头又向我妈发匿名短信揭露他的行踪,程天籁你这自导自演的电影可真够宫心计的。”
傅添绝不错过她稍纵即逝的苍白表情,当即肯定了所有猜测。
“无凭无据你不要乱说。”
“那这张电话卡总不会骗人吧。”傅添亮出一个小纸袋,里面赫然躺着一枚小芯片。程天籁力装镇定,可手心还是出了薄薄的一层汗。
“街边买张新卡发告密短信,方法土了点但也达到目的,只是下次记得要及时销毁脏物。”傅添重力一捏,电话可瞬间碎成两半。
“你、翻、我、包。”程天籁咬牙,清冷的眼眸坦荡荡的没有任何逃避。
“行为很下贱?”傅添笑的淡,“跟你学的。”
作者有话要说:
在赶出版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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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傅家生活(四)
不知道这是住进傅家后的第几个不眠夜了。
程天籁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天花板。这个家族究竟是些什么怪物,最拿手的就是制作伪善面具。傅明朗不是善类,宋灵是个人精,还有阴阳怪气的傅添,想想真够烦的。
傅添竟然发现了电话卡。如果他把事情全盘托出告诉宋灵,自己顶多是被赶出傅家。程知因是傅家的血脉,自然不会连累。可是依宋灵的性子……
弟弟以后更没有好果子吃。
程天籁不敢再想,披上衣服直往傅添房间去。
凌晨一点了他也没有睡,戴着大大的耳机在床上听音乐。程天籁敲门的时候他没有听见,直到她站在面前,傅添显然被吓了一跳。
“我想和你谈谈。”
开门见山,傅添却笑了,身体往后仰,手肘蹭着床轻浮浮的上下打量她,“你拿什么谈?这一身睡衣?还是……”他笑的让人遐想。
程天籁抿了抿嘴,暖黄的室光把眸子衬的更加清冷。
“你别把事情说出去。”她咽了咽唾沫,轻轻低了头,“我可以离开傅家,做什么都可以。”
傅添长长的“哦?”了声,他半枕着床头,格子睡衣懒散散的挂在身上。明明是求人办事,可她骨子里偏有一股傲气,凑在一起是实名副其实了那个词:
秀色可餐。
傅添别开眼,清了清嗓子,“真是做什么都可以?”咬字的重音全落在“做”字上。程天籁沉默了几秒,突然的甩手回走。
“我说你这女人有什么可骄傲的!”傅添三五两下从床上跳起,抓着她的肩膀往后拽,“摆脸色给谁看呢!”
不管怎么拉扯,程天籁就是不说话。傅添性子急起来,逮着她的右手顺势一扭,程天籁痛的一声惊呼,一下子就被他按住脖子摁倒在床上了。
这一番动作,她宽大的衣领垂垂的撩开空当,由上而下,春光一览无遗。傅添喘着粗气,“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弄不死你我!”
男性气息愈来愈浓烈,程天籁熟知这代表着什么。很久之前宛郊巷的一场大雨,她的赤身相对,宋昂的滚烫怀抱,她深深记住的,也是类似于这样的情/欲气息。
傅添竟然越贴越近,身体磨蹭在一块,太容易擦枪走火。程天籁奋力挣扎,急的满眼通红。
“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嗯?忘了谁是这里的主人了嗯?我照样可以把你玩进监狱,小骚货。”
门突然的被推开,“你们在干什么!”
凌厉的嚷声划破失控的气氛,傅添从程天籁身上下来,一阵懊恼,“妈,你进来也不敲门。”
宋灵哼了声不再多说,程天籁被盯的一无是处。她推开傅添跑出了房间。
“你搞人也要分轻重。”
宋灵的声音隐隐约约听见。程天籁回到卧室捂住耳朵,眼泪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是不是这一生,在傅家的阴影之中无处可遁?
她鬼使神差的去按那串熟悉的号码,握着手机浑身都在发抖。已近凌晨一点,在犹豫不决下,她还是拨通了。
料想不到的是,对方竟然接的那样快。
“天籁?”
磁厚的男声带着疲惫。程天籁捂着嘴巴咬唇,哽咽的哭喊出来,“……宋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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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宋宅到傅家原本一小时的车程,宋昂硬生生的在半小时内赶到。跑车轰鸣的引擎张扬跋扈,响动惊醒了不少人。
宋昂直杀傅家,没有任何言语把人给带走。
宋灵作势拦了一下,巧笑嫣兮,“这么晚了还出去?”
宋昂抿着唇一语不发。讨了没趣,宋灵的目光便落在程天籁脸上,冰冻冻的跟针儿似的,“天籁,你弟弟醒来找不着你,会哭的。”
说到弟弟,她瞬间乱了阵脚。宋昂挡在面前,笑的没有一丝人情味,“这不还有姐夫么,哄自己的儿子天经地义,轮不着她操心。”
这句话就像一记巴掌,不痛不痒的打在宋灵脸上,她悻悻然的弯嘴笑,宋昂的一切举动都在宣告,他对这个女人的所有权。
傅添在二楼卧房的窗户旁,眼睁睁的看着程天籁坐上宋昂的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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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速如箭,直接开去宋昂的住处。
市中心的商业圈内的精英房,复式阁楼装潢的简单大气。他的房产多,这是便于工作休息的其中之一。
程天籁端着温水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宋昂躁动的在屋里踱来踱去。她一字未提,他也知道她受了委屈。
拿开她手里的茶杯,宋昂把人困在沙发上,他挨的近,鼻尖都快贴上了。像是隐匿了太久的渴望一点点迸裂开来,宋昂一个字一个字的说:
“天籁,跟我吧。”
难以定夺的神色在她面容上一览无遗,宋昂身上有太多关于男人的形容词,他的家世样貌,事业资本,任何之一都足以动心堕落。
她垂了垂眼帘,看不清的神色,含糊颤抖的回,“我想搬出傅家。”
风马牛不相及的答案让宋昂陡然泄气,他忍了忍也没多说,仍旧顺着她,“好,我来安排。”
她算是默认,低头不语的样子看的宋昂心动又心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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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昂的卧室有一股原木家具的淡淡木香,室内常年恒温,厚软的深蓝床被很是舒服。程天籁和衣而睡,只占了大床的小小一角。
陌生的地方,她却一夜好眠。
第二天醒来是八点半,刚打开房门,宋昂正端着一碗面条从厨房出来,直招呼,“洗把脸吃早饭。”
她“啊?”了声,餐桌上摆满了小碟点心,还有热壶在“滋溜溜”的冒着热气。宋昂把面条放好,一边把壶里的牛奶倒出来,说:“牙刷毛巾都备好了,牛奶给你凉着,动作快一点。”
说完,他又走到窗边“唰”的一下将帘子拉开,晨曦的太阳温温热热的洒了进来,映在他的脸上,宋昂被阳光刺了眼,下意识的眯了下,微微皱眉的样子看的程天籁都傻了。
“怎么?被我迷到了?”
程天籁红了满脸,“哪有。”
宋昂逆着光对她伸出手,“你来。”
迷迷糊糊的走了过去,宋昂出其不意的握住她的手,收紧再收紧,两人面对面,她仰起头,在他渐渐融化的瞳孔里,看到的全是自己。
“这样不是很好吗?”他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唇齿碰动间还有洗漱后的薄味香。程天籁突然蹦出一句,“我没刷牙。”
宋昂愣住,她自己也窘迫了。这说的哪门子话啊!果不其然他笑的爽朗,开心的问到:“天籁,你想跟我接吻啊?”
说完作势凑过去,吓的她捂住嘴巴溜进了浴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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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籁特意选了一个傅家人都外出的时间回去。宋昂执意要陪她,好说歹说,才说服他把车停在转角口。
傅明朗和宋灵都不在家,傅添的卧房半掩着,程天籁轻手轻脚的收起了东西。来时东西就不多,一个包足以装下。也不知傅添在门口站了多久,总之她一回头就被吓了跳。
“你就这么急着换东家了?”傅添阴阳怪气的堵在门口,偏不让她走。
程天籁不理,逮着空处想钻出去。傅添手“啪!”的一撑,结结实实盖在了门板上,“你当我家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傅添你不要太过分。我把你家当什么,问之前先问问你们自己,把我当什么!”程天籁冷哼了声,“你见着我碍眼,我见到你也恶心,若不是我弟弟,你以为我有多想巴着你。”
傅添气的青筋都起来了,“死女人你说什么呢!我、恶、心?把话说清楚,不许走!”
“你干什么!傅添你有病!”程天籁拧着被他抓疼的胳膊直嚷嚷,发了狠心把行李都摔在他脸上。
“你有病,你们全家都有病。你爸出轨,你妈阴险,你更坏!明明是你们错的大逆不道,还要怪责我们这些无辜的角色,当真以为有钱人只手遮天了?傅添,你们这样是要下地狱的!”
程天籁的歇斯底里让他彻底怔住,她不是一只小白兔吗?
“那、那你干嘛非要住进我家。”傅添稍稍找回了些底气。却换得她耻笑,“那就要问问你高贵的母亲了。”
最后,程天籁连东西都没有捡,只身一人净身出了户。
作者有话要说:
赶稿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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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初夜
宋昂等的失去耐心,正准备去傅家,就看到她轻轻松松的走来。
“无事一身轻。”程天籁俏皮的摊手,“都解决啦。”
宋昂笑,“真的?”
她点头,“我把东西全砸在傅添脸上,他被气成猪肝色了。”想到刚才场景,程天籁难得开心,笑着笑着她就觉得不妥了。
“我这样说,你不会介意吧?”毕竟宋昂是他的舅舅,程天籁摸了摸鼻尖,“下次不在你面前说了。”
宋昂说没事,拉开车门等她上车才绕到驾驶座。
“房子我让人收拾好了。在南文,远离市区。当年我看中那块地,交给曲凌亲自去建设,房子不大,但也对得起鸟语花香这个词。那里适合修心,你暂时住着,想工作了,告诉我一声,我再帮你挪地方。”
程天籁轻轻的“嗯”了声,宋昂的右手突然的覆上她的左手,此时安静无声,程天籁也不躲不挣。听到他问:“俏俏,后悔么?”
后悔?
程天籁掂量着这个词,转而望着宋昂,她突然的笑了,轻轻浅浅的说:
“从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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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文区的房子是一个私家园林,修的和皇家别院似的。程天籁瞬间有穿越的感觉,满池锦鲤,花红柳绿,郁郁葱葱树荫成片。这种宝地理应要被国家收纳开发。她满目的惊喜,“宋昂这真是你的房子?”
他点头,“找风水师傅瞧过,背有靠山,遇水则发,是养人养性的好地方,我所有的休假时间,几乎都在这儿待着。喜欢吗?”
程天籁就差没把头点断。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屋,屋里也是中国风十足,吊兰文竹处处可见,珠帘竹席是装潢的主材,风一过,整间房子就装满了初夏。
宋昂脱了外套随手一丢,程天籁抱了个满怀。他撑着窗栏深深呼吸,完全放松的样子,“后边还有一个小水库,晚点我带你去钓鱼。”
程天籁一听可乐了,蹭到他身边往窗外看,“哪呢哪呢?”竟全然不觉自己在他怀里挤来挤去。
宋昂很配合的一动不动,心比这阳春三月的日光更热腾。
午饭是一整桌秀色可赞的清淡小菜。青菜嫩笋红椒,普通通的蔬果愣是做出了七八种样式。正在摆碗筷的嬷嬷笑呵呵的,“程小姐,你好。”
程天籁赶紧过去帮忙布菜,这种礼遇可从未有过。宋昂让她坐,又盛了一碗汤,吹了吹递过去说:“你尝尝。”
私家小厨的口味杠杠的,看似清淡的菜肴,实在是下饭。程天籁吃了两碗饭,最后还贪心的吃了两个春卷。
宋昂食欲也好,一桌的碗碟一扫而空。两人对望,会心的笑出了声。
本来以为他吃完饭要去公司,可宋昂没有半点出门的打算,反倒带着她去园林里晒起了太阳。竹椅晃晃摇,两人并排闭目养神起来。程天籁偶尔会扭头看看宋昂,生怕这是幻梦一场。
每次偷瞄,宋昂也会转头看她。就像被抓包的小贼,程天籁觉得不好意思。
“第六次了。”他说的玩味,“你是不是怕我跑?”
程天籁只是笑笑不作声,心却漏了好几拍。她刚想说话,宋昂却一把握住她的手,“好好晒太阳,我不跑。”
程天籁侧过头,抿唇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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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适的时光总是溜的快。午后晒太阳,晚上看星星,程天籁觉得这日子太过奢侈。郊外的天空没有高楼没有电杆,一望无垠,星辰碎了满夜,闪烁着欺身而下,仿佛只手便能遮天。
宋昂把自己的外套铺在地上,两人盘腿而坐谁也不吭声。
“你不用去公司吗?”
“要去,不过缓一天也没关系。”宋昂摸了摸她的头发,“陪你。”
“我们这样算什么?”程天籁看着他,无辜又真诚。
“算男女朋友。”宋昂仔细浏览她的每一个细微表情,“如果你愿意。”
“我和你外甥的事,你介意么?”
“只要你不介意。”
程天籁便不再问了,她抬头看星星,撑着草地的手紧紧握成了拳,“你的家族呢,会同意吗?”
宋昂沉默了,这种沉默无疑是在凌迟程天籁的心脏,许久后他又突然笑了,“俏俏,你想的真多。”
时间不早,两人开车回了家。
送她进卧室,宋昂也回房准备休息,曲凌在电话里汇报公司的情况,他刚洗完澡,正一手擦湿发一手掂手机,听到敲门声,刚回头,程天籁就推开半扇门,一点点的挤了进来,反手把门关紧,“咔噔”落了锁。
宋昂握着手机动也不动,曲凌还在那头“喂?喂?喂?”。
“俏俏?”
程天籁有些尴尬,目光从他半裸的上身移开,火辣辣的不知该往哪儿放。
“我、我想打个电话给弟弟,我手机落在傅家了。”
宋昂舒气,“给。”
程天籁接过后背着身按号码,宋昂拎起衬衫随便一披。慵懒懒的系了两颗纽扣。转身时却被惊了一跳,“天籁你?”
程天籁站在了他身后,这会两人面对面,她的长发直直落下,白净的脸有了红晕,酝酿了很久才说:“打电话是假的,我只是想来告诉你,不管你介不介意,不管你的家族同不同意,我都……愿意。”
明明是清浅温柔的声音,却比暴风洪流还有力量,单刀直入,正中宋昂心脏。程天籁低下了头,像是等待一场判决。
男人的沉重呼吸愈来愈近,宋昂将她死死搂入怀里,一遍遍的叫着,“俏俏,俏俏,我的好俏俏。”
程天籁环住他的腰身,把自己全部的重量都赖在他怀里,“如果到最后,你发现一切都是个错误呢?”
“那就将错就错!”宋昂脑门一热,勾着她就往床上按。睡衣的下摆宽大,他炽热的掌心一步步试探,程天籁喘着气,紧张的动也不动。
他把她的衣服撩开,看到光洁新鲜的身体,本能的欲望“腾”的升空爆裂,宋昂不是君子心肠的男人,毫不犹豫的低头埋了上去。
陌生的触感在胸口弥漫,又酥又痒,湿/润润的感觉一直向心脏扩散,程天籁咬牙颤抖,宋昂抬起头,厚重的吻含住了她的舌头,“俏俏,我想你想的都快疯了。”
程天籁死死抓住他往下游离的手,“别、别。”
宋昂用力抽出,不管不顾的任意而为,棉质的底/裤亲近肌肤,女孩的滑/嫩和馨香让人发了狂。宋昂的头渐渐往下,一路大力吸吮,看着一朵朵的红梅盛开,满足了作为男人的占有欲和成就心。
直到程天籁的哭声隐隐泛出。
宋昂埋在她小腹间的头也停止了动作,幽暗似深潭的目光死死定在她的脸上,程天籁拽着床单的手松了又紧,宋昂的眼神太引人入胜了,有□,有压抑,有动情,还有藏不住的恸心。
几乎是一瞬间,程天籁忽然下了决定。既然都到这个份上了,还有什么同不同意的,大半夜来他的房间,不就是为了改变两人的关系吗?傅添是他的外甥又怎样,宋灵是他的姐姐又怎样,这一刻,世界是他们两个人的。
于是,她松口说,好。
像是大罪获赦,宋昂全身的血液都逆冲到脑袋,扒开两人身上仅剩的束缚,他欺身而上,居高临下望着天籁,“俏俏,以后就算全世界说你是错的,我也始终维护你,你做什么都是对。”
他开始吻她,程天籁的泪水泛滥,宋昂踢了被子,用手试探着往下,边探边呢喃:“别怕。”
她还来不及准备,宋昂就这么直直闯了进去。
天籁不适的皱起了眉,推着他的胳膊喊疼,宋昂哪都顾不上,停不下来的说:“你忍一忍,我忍不住了,好俏俏,你是我的了,你终于是我的了。”
宋昂身健体硕,对男女之事也有经验,起伏摆动了好久,才不依不舍的抽身而出。程天籁喊的嗓子都哑了,看到宋昂背着身,用手滑动几下,沉沉吼吼的叫了出来。
“你看你都是汗。”宋昂抽了几张纸巾擦了擦,笑意满满的望着她,“小女朋友。”
程天籁不好意思的转过身,背上湿哒哒的一片,她含含糊糊的回:“那你是小老头吗?”
宋昂咬着她的耳朵嘀咕了几句,程天籁满脸羞涩,忘了刚才的疼追着他打。宋昂笑的春风得意,把她搂紧在怀里,铁臂用力。这样混沌却又欣喜的夜晚,每每回忆,无疑是宋昂二十九年人生中,弥足珍贵的好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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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醒来,宋昂已经去公司了。
床边有整套干净的衣服,竹帘开了一层,隔着柔柔白白的纱,阳光透进一层光。枕头上还放着他换下来的短衫,随意搁着,再居家不过。
程天籁走出卧室,宋昂早就吩咐人备好了早餐,嬷嬷一直对着她笑,她觉得不好意思,好在嬷嬷跑去接电话,不然她觉得自己快烧起来。程天籁刚喝完半杯椰奶,嬷嬷就走过来了,说:“程小姐,先生请你接电话。”
还没说上几句,程天籁眼睛发黑差点晕过去。是傅家找到宋昂,让转告她,程知因失踪了!
作者有话要说:
赶赶赶赶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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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家无宁日
早上七点,傅老爷带程知因去逛鸟市,不过是上趟洗手间的时间,小孩就不见了。昨晚程天籁是被宋昂带走的,宋灵自然知道她在他那。
程天籁赶到傅家时,离程知因失踪已经五个小时。
傅家派了大波队伍去找,花鸟市场被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见人。傅老爷急的血压飙升,傅明朗不断打电话联系人脉,宋灵安慰着老爷子,哄劝他吃药。
“傅叔叔,还没有消息吗?”程天籁几近绝望,哭红的眼睛盯着傅明朗,“他怎么会丢?我弟弟很听话的。”
“天籁你别急,我已经让人去找了。”傅明朗宽慰着她,“l市虽然大,但每个区都有熟人,再不济,把城市翻过来总能找着。”
宋灵却冷言,“小孩子突然离开熟悉的大人,怎么能适应?你这个做姐姐的也是,一句交待也没有就这么离开了,依葫芦画瓢,不愧是姐弟。”
程天籁的焦急和愤怒逼上心头,“我为什么要离开,您和您的儿子最清楚。还有一些事情,宋夫人,我想你比我更明白。”
“你!”
“都闭嘴!”傅老爷拄着拐杖直往地板跺,“全给我出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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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籁坐着傅明朗的车,满城市的找。车速慢,她不放过任何一张面孔。主干道来回了三遍,她泄气的捶了车窗玻璃,一低头,眼泪“啪嗒”往下掉。
“你别急,一定会找到的。”傅明朗无奈安慰,自己心里也没个底。
“我已经失去过弟弟一次了,两年前他失踪,我进监狱,我父亲自杀,出狱后,弟弟再也找不着,那样的日子我想起就怕。他会被拐卖,被坏人抓走,深山老林里再也见不到。”程天籁说着说着又哭了,世上亲人唯有程知因一人。她不愿失去,不敢失去。
傅明朗深深吸气,坚定又果断,“他一定平安,我保证。”
世事历练过的成熟男人,自然一诺千金,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威严和气魄,真有安定人心的作用。
程天籁忍了忍情绪,问,“傅叔叔,你打算给知因怎样的交待?”
“认祖归宗,改名换姓。”没有半点迟疑,这个答案脱口而出,“他是我的儿子,是傅家的子孙,这是他应得的身份。”
“那您妻子呢?”
“她会理解。”
程天籁轻嗤,“豪门太太,是不是从小就有这样的定力和修养?”包容爱人所有的对错,所有的荒唐和结果。
傅明朗沉默了,略显烦躁的结束话题,“儿子我是要定了。”
“希望傅叔叔你说到做到,您的儿子也是我的弟弟,我爱他,不亚于你。”程天籁握紧了拳头,低头堪堪忍泪。
不亚于你。所以亲手送他归来你身边,强颜欢笑同住屋檐,忽略家变之仇,忘却父亡之恨。姚娇心心念念傅明朗,即使她已忘记,她还有个名副其实的女儿,叫俏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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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程知因失踪的消息后,宋昂也派人去找。他手头还有两个重要的会议走不开,可电话却时刻搁在桌上,总算,有消息了。
曲凌亲自接手这事儿,效率极高。在东五区一个民办的小学里发现了人。简短结束会议,宋昂披衣就去取车,吩咐所有人不许动作,也没有马上告诉傅家。
学校正在上课,朗朗书声此起彼伏。恰逢好天气,白云蓝天谁也不失色。程知因警惕地望着眼前人,脖颈都快仰成了九十度。
“你叫知因?”宋昂微弯腰,两人的距离近了些,“天籁是你的姐姐对吗?”
“姐姐教我对人要有礼貌,本来我应该对你有礼貌的,但是你把我姐姐带走了,你是坏人,所以我不想回答你。”
犹记得昨晚,小知因趴在窗台上,就是看到这个男人把姐姐带走,那辆白色的漂亮跑车“唰”的一下不见了踪影。
宋昂蹲□子,两人总算差不多高。他一本正经的望着他,高鼻梁大眼睛,眼线又深又上扬,严肃的模样和程天籁如出一辙。
“你不喜欢我?”
“带走姐姐的我都不喜欢。”小知因想了想才说,他很公正的没有特指宋昂。
“你姐姐在家里待的不开心,我在替她解围。”
“不用你解围,我可以保护她。”
“你怎么保护?打一架?生气哭脸?”宋昂很客观,“可直到现在,一直是姐姐在保护你。”
程知因板着小脸一语不吭,撅着的嘴表示不满,他“腾”的一下起身,对着宋昂送出了拳头。
宋昂不躲,冷冷的任他打。
“我可以保护我姐姐,她说过和我在一起她就开心,你是个大坏蛋,你把姐姐带走,你把姐姐还给我!”
宋昂搭着他的肩膀一用力,小知因就被迫停止了打闹。
“撒娇、无理取闹是保护不了女人的。等你长大,变的有能力、有力气,我随时欢迎你来找我对决。”他又加重语气,“是男人与男人的对决。”
程知因似懂非懂,渐渐安静下来。
“我当定了你姐姐的丈夫,这世上再没有第二人,可以像我一样保护好她。”宋昂摸了摸程知因的头,“你这一走,姐姐急的都哭了。”
男孩若有所思,神态表情绝不似九岁的孩子。他眼睛咕噜一转,脱口问:“你是傅哥哥的舅舅,我叫他哥哥,那你和我姐姐怎么可以走到一起?姐姐也可以叫你舅舅呢。”程知因费神了半天,怎么也想不明白。
宋昂笑了,“你希望吗?”
知因摇头,“傅爷爷,傅叔叔,傅阿姨都不会喜欢的。”
“我喜欢你姐姐就好。”宋昂说的风轻云淡,牵着小知因并排坐在石凳上。一大一小,一高一矮,一个仰头,一个俯视。宋昂难得的柔和表情,他与知因聊天,一句句循循善诱,旁敲侧击着问程天籁的往事。
程知因配合的一一道出,在他眼里,姐姐就是世界独一无二的存在。听着听着,宋昂就会不自禁的扬嘴,追问还有没有别的傻事。
小知因歪着脑袋,扑闪扑闪着眼睛,“有啊,还有一件特别特别傻的事情。”
宋昂“哦?”了声,问是什么。
“就是啊,我姐姐认识了一个傻乎乎的哥哥。这个哥哥还总喜欢问姐姐的傻事。”程知因正儿八经的语气,逗乐了宋昂。
缓了缓,又说:“你送我回家吧,我不想让姐姐担心了。”
“回家可以,先叫我姐夫。”宋昂玩心起,牵着程知因的手笑言。
“有待考察。”知因严肃极了,从上而下打量了他一番,“宋舅舅,你好好努力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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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家上下急如火锅蚂蚁时,宋昂单手抱着程知因从车上下来。程天籁的眼神一下就亮了,跑过去伸手接过弟弟。
“姐姐我错了,你可以打我。”先发制人,认错在先。小孩子嘟囔着嘴,“挨打好痛的。”
纵然心软,程天籁也疾言厉色教训了弟弟一番。知因无辜的瞪着眼睛扑闪扑闪,经不起这样的柔软眼神,天籁破功,无奈的笑了。
“爷爷对不起,我不该一个人跑去买棒棒糖,然后就找不着你了。”走到傅老爷子面前,程知因诚恳恳的认错。老人家只要亲孙子安然无恙,哪会计较功过,这会心软的和棉花似的。
程知因一个个的道歉,小小年纪性子却稳,说话恭谦有礼,任谁都不忍怪责。最后走到傅明朗跟前,一开口竟然是叫他――――
爸爸。
“爸爸,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傅明朗呆愣,一大一小的人面对面站着,程知因仰着头,满脸期待与忐忑。一旁的宋灵冷了表情,风霜冷剑蠢蠢欲动,她的眼神是在笑,笑里却藏着破势将出的刀。
得不到答案,程知因渐渐失望的低下了头,傅明朗像是回魂收神,猛的抱起孩子举的老高,结结实实的箍在怀里,畅笑道:“乖儿子!”
程知因的身份,傅家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这层纸还没捅破前,尚可当是毫无牵连,可现在一句“爸爸”撕破全部面具。程知因从这一刻开始,真真正正的叫做,傅知因。
回大厅小坐。
傅老爷子再三感谢宋昂把人找回,宋昂客气,“都是一家人,应当。”
宋灵的精致妆容几近完美,笑言,“对,都是一家人。天籁帮着照顾知因这么多年,他们是亲姐弟,如今知因到了傅家,你也就是我和明朗的亲女儿,对吧?”她看着程天籁,问言亲切。
傅明朗早在她和宋昂之间看出了端倪,按宋灵的说法也是对的,名义情理上,他有责任照顾姚娇的女儿,只要程天籁愿意,她也可以随程知因一起,叫他一声爸爸。那么与宋昂的关系,也只能点到即止。
“宋姨,感谢你们看得起我,我弟弟年纪小,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所以我选择送他回来。我们程家没本事,遭人算计不能自保,更别提给他一个好未来。傅叔叔是他的亲生父亲,一定会好好疼知因。宋姨您的心最善良了,当初要不是您好心告诉我弟弟的下落,我至今还在担心呢。虽然在傅家的日子不长,但耳濡目染,我一定会好好学习您的包容和无私。您说对吗?”
程天籁字字清晰,说的不急不缓,脸上的笑容和三月初开的花儿一样,又暖又淡。
宋灵被她一反问,悻悻笑着就不再说话。程天籁别开眼假看别处,三月前宋灵告诉程知因的下落,代价就是要她也回傅家。明明是害程家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却不得不忍辱负重。程天籁委屈却也没辙。
傅明朗咳了声打破尴尬,“我昨天出差,今天才知道你搬出去了,是不是住的不习惯?”
“哦不,是我现在在上课了,找个近一点的房子方便。”程天籁笑了笑,“知因已经安顿好,我也不好意思再打扰。”
“千万别这么说,我也有责任照顾你。你的决定我尊重,要是有需要的地方尽管开口。傅叔会帮你。”
程天籁点点头,小知因调皮的对她眯了眯眼,往傅明朗身边坐的更近了些。
**
推掉晚饭的盛情邀请,宋昂有会要开,天籁晚上有课,两人心照不宣。走之前,她去二楼的卧室拿几本落下的书。早有预料,傅添在楼上等着。
“程天籁,你、故、意、的。”
听出了一丝咬牙切齿的味儿,她笑的闲淡,双手交叠倚着门板,“听到所有谈话了?对,我就是故意的。多了一个亲生弟弟不好吗?你应该感谢我哦傅少爷。”
傅添深皱眉头,“当初以为你单纯,现在这心眼可够坏的!”
“谢谢你这个老师教得好。”程天籁笑的甜,“你爸爸很喜欢我弟弟呢,所以以后你少惹他,免得你爸不高兴。他不高兴也就算了,要是傅老爷也不高兴,你的日子也未必好过。”
“哟,你哪里来的自信?”傅添讥讽,“就凭小杂种?”
程天籁掩嘴笑出了声,眉眼俏生生地上扬。
“傅添我发现你这话一出口,跟你的心成绝配,说话不中听,心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不服气,不好意思哦,我弟弟已经认祖归宗和你平起平坐了。”
“你!”
一把挡开傅添指过来的手,“你母亲慷慨大度,你们早就应该接受这样的结果,我只是让事情进展更快一点。相比家破人亡,你们的家无宁日算的了什么。哦不,应该是你的、家无宁日。”
她随便掂了两本书,婉婉然的下楼。
“程天籁,你真以为我舅会真心对你?”傅添冷笑讥言,“宋氏那样的豪门世家,那样的商业帝国,那么盘综错杂的家族人脉,会容的下你?更别妄想嫁给他了。告诉你,玩玩而已。”
她的背影显然一僵,傅添扳回一局,乘胜追击,“天真过头就是愚蠢,我舅舅的底子,你连皮毛都没看到,两情相悦?恶不恶心啊你。”
作者有话要说:
赶稿子赶稿子。。以后更新不是在早八点,就是在晚八点。
我有稿子就会放上来,大家多包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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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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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傅家出来很长时间后,程天籁才松了气。【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13800100.cOm】这一路十多分钟两人一直没有说话。宋昂这才笑道:“好些了?”
她叹气,“我真是舍不得知因,可现在的生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他得上学,还有那么长的路要走,他需要一个完整的家庭,需要一个父亲。”
春末的夜还有些凉,宋昂的外套落在车里,只着一件薄衬衫,他双手环着,微感凉意。
“是,他的路长,你的路也很长。都该有个好开始。”
程天籁停住,转过身冲他笑,“你和我弟弟说什么了?把他教的古灵精怪的。”
宋昂一脸不解。
“我弟弟之前很排斥住进傅家,大多也是看着我也在才老实听话。那晚我和你走了,他应该是不开心才离家的。但自从被你找回来,就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愿意主动叫傅明朗爸爸,愿意主动亲近。不是被你教的,还有谁?”
“真冤枉。”宋昂摊手,“程小姐,我在你心里就是这么个坏人啊?”
天籁笑出了声,独自一人走在前边,“宋先生,坦白从宽哦。”
“我没教他,是你弟弟聪明。懂得轻重缓急,他年纪虽小,悟性却高。本就是尴尬的身份,摊上那样的家庭,除了明哲保身,还要学会择良木而息。女主人到底说不上话,哄的傅明朗和傅老爷高兴,才是保周全的最佳方法。”
程天籁表示不信,“他才十岁不到,不会有这么多算计。”
“成熟和年龄无关。但我觉得你弟弟,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你。他知道你在傅家不开心,他不想你左右为难。”宋昂话锋一转,“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测。”
程天籁低头垂目,不再做声。
“天籁你来。”宋昂伸出右手,眼神就像月光照散了迷雾,清亮极了。
她走过去,两人握在一起,紧紧的。
“这事已经告一段落,以后尽量避免和傅家人交道。我姐姐心气高,当初也是想借你弟弟打击我。按她的设定,你和弟弟住进傅家,知因绝不肯认傅明朗是爸爸,而又离不开你。就这样耗着,耗到全部人都知道你与傅家的关系。有人会羡慕你是空降傅家的千金小姐,有人会不屑知因的出生,连带唾弃你。前者,会让你不堪舆论而顾及与我的关系。后者,会让你们姐弟俩抬不起头。无论哪一种,日子都不好过。”
宋昂浅浅扬嘴,“她始料不及的,是你弟弟的主动认亲,并且成了傅老爷的心头好。凭空多出一个与傅添平起平坐的傅小少爷,我姐姐作为女人或是母亲,都失败的一塌涂地。天籁,事情原由想必你也清楚。依我对她的了解,应该是不甘心的。所以,离傅家远一些,这是自保。离我近一点,是……”
宋昂点到即止,微笑的模样堪比这月朗星稀的夜空,迷人的仿佛如坠星河。
程天籁像是中了蛊,呢喃问:“是什么?”
“救我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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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南文区的房子,宋昂心趣格外高,在路上就让厨子备好宵夜,满满两大盆的口味虾红油噌噌,进门就可以闻到五香味儿。宋昂唤人撤掉齐全精致的吃虾工具,直接上了一次性手套,和程天籁张牙舞爪吃的随性,一只不剩才罢手。
程天籁躺在沙发上赖着不动,摸着圆鼓鼓的肚皮直叹气,“完了完了,至少胖三斤。”
“你再胖十五斤才正常,太瘦了,带出去以为我苛待你。给,喝点。”宋昂递过一个小玻璃杯,“白酒,解毒的。”
程天籁坐起身,拿过来一饮而尽,抿了抿嘴,“香醇适宜,三十年?”
宋昂小惊,“你懂酒?”
“小时候,爸爸的同事很爱逗我,总拿筷子沾上米酒涂在我嘴唇上,我一舔,吧唧吧唧的像是吃到了山珍海味。他们可新奇了,从没见过一岁不到的婴孩这么好酒。长大了些呢,就更胆大了,抱着酒瓶子到处向大人讨酒喝。”
程天籁乐呵呵的往后仰,慵懒的靠着沙发,不知是酒劲上头,还是回忆往事情到浓时,她的脸色染了一层绯红。
“再后来,我家里出事,我父亲自杀,平时有交情的人都避之不及,房子被法院没收,我也进了监狱。哎算了不说了。”程天籁自嘲的笑,“就像做了一场梦,可它确实是真的,怎么也忘不了。”
宋昂坐过去,轻轻地搂她入怀,“好了好了,不要再想,一生中有许多事情是不能控制选择的,比如生老病死,比如无妄之灾。俏俏,有得有失有惊有喜,但生命总是隆重的。不好的,你都挺过来了,如今有我,你更应好好生活。”
没再得到回应,直到感觉颈窝传来一股热流。程天籁哭的无声,说:“……好。”
**
劳累一天加之刚才酒足饭饱,两人沾床就睡。也不知几点,宋昂翻身一捞,却没有熟悉的温软身体,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卫生间传来。卫生间的门合着,一缝隙的光挤了出来。
“俏俏?”以为她是夜起方便,宋昂睡眼惺忪,起身张望。
又是一阵窸窣响动,这回他清醒了,紧张一窒,推开门大惊失色,“俏俏!”
程天籁扑倒在马桶旁,捂着肚子脸色惨白,“送、送我去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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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一医院急诊。
南文区的房子人少,大半夜的,宋昂乱了手脚,程天籁送进手术室,“手术中”的灯牌亮起绿光,他在门外一刹那呆滞。
管家之后气喘吁吁的赶来,宋昂让他先去办转院手续,又跟医疗条件最优的八医院联系好,随时以防万一。
幸好没有万一。
不多久手术室的门就开了,主刀医生出来说:“宋先生您放心,程小姐是急性阑尾炎,切除后已经无恙,醒了麻药就会送去病房。”
宋昂面无波澜,却着实松了气。询问这两天的饮食,医生诊断就是今晚吃虾给吃坏了肠胃,平时清汤素食惯了,突然荤腥大开,身体受不住才发病。听后,宋昂竟懊恼自己吃什么宵夜。
春夏交替是病症的高发期,医院的床位全满了,别说单间,就连床位也挪不出一个。本想着转院,但程天籁刚做完手术,路途颠簸也不省心。所以将就着,只在住院部的走廊上加了一张床。与十多个病友挤在过道。
醒麻药后的两小时是不能睡觉的,好在不是大手术,程天籁只觉得伤口疼,手臂脚趾麻的难受,她皱着眉直嚷嚷,宋昂慌乱乱的,除了不停叫医生喊护士毫无办法。
护士被他叫烦了,就算一表人才外形俊朗,也不能一分钟跑一趟护士站,大吼小叫非得让人去看啊。
“先生,这是手术后的正常反应,麻药还没全腿,手脚麻木很正常,刚挨了刀子,伤口肯定疼啦,消炎水吊着呢,我们检查七八遍了,你女朋友体征正常,真的没有生命危险。”
小护士只差没剖腹以表诚挚。程天籁扯了扯宋昂的衣角,“算了吧,别为难她。”
“俏俏对不起,不该让你吃宵夜的。”宋昂蹲在床边,心疼的不行。
“不怪你,是我自己喜欢吃。你不也好好的吗,是我身体不够好。”她眨了眨眼睛,脸上没什么血色,“之前还说胖三斤,现在会瘦了,就当减肥啦。”
“我不许。”宋昂义正言辞,“伤口好了,我给你找个中医调养身体,以后三餐饮食严格调配,再也不许乱吃。”
“你好严肃哦。”程天籁蹭着宋昂的手笑的浅。
“关于你的事,我玩笑不起来。俏俏,你不知道我有多紧张。”
“怕我出不来了呀?”她捂着伤口,一丝丝尖锐的疼烧心挠肺。
宋昂沉默了,眼神会吃人似的,盯着她眨也不眨。半晌才开口:“你别想。”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指不定哪天我就没了呢,消失后你再也找不到。”程天籁眼底一汪浅波,熠熠泛动不明真假。
宋昂神色复杂,眉头紧了又松,最后弯身掖了掖被子,“待在我身边就好,我娶你,别乱跑。”
程天籁不再说话了,莫辨的神色一闪而过,最后嘟了嘟嘴竟是撒娇,“我不喜欢医院,你要陪着我好不好?”
因为是过道里的加床,根本没有陪护的床位,宋昂借了一条躺椅,他身量高大,只能勉强坐着,枕着手臂守了程天籁一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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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医生例行检查,小伤口好的很快,基本上没有痛感了。这折腾了三四天,宋昂就没去过公司,一大早曲凌电话杀到,差点没嚎啕大哭,文件付款一大堆没有宋昂的签名压根就不敢兑现。
程天籁听出了大概,见他面露难色,于是主动提出,“快回公司吧,我没什么事了,医生护士都在这儿不会出问题的。”
宋昂不放心,天籁双手合十哎呀一声,“你不去赚钱怎么养我呀,快走快走,医生都说明天可以出院了。”
千叮咛万嘱咐,确实也是公司事多,宋昂不得不先走。程天籁嫌弃他突然变婆妈,脸上却是掩不住幸福的笑。
上午吊了好几瓶消炎药,程天籁皮肤薄,手背被针孔扎的浮肿,小护士拧了热毛巾给她热敷,然后一觉好眠,翻身惺忪的睁眼,却顿时被吓醒!
一身鲜红的绸缎套裙让宋灵更有存在感。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昨晚宋昂待的那张躺椅上,笑如艳阳,“哟,总算醒了。”
作者有话要说:
截稿日在即,赶赶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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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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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施雅婷
一身鲜红的绸缎套裙让宋灵更有存在感。她端端正正地坐在昨晚宋昂待的那张躺椅上,笑如艳阳,“哟,总算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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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籁撑着坐起来,宋灵将枕头竖起来,手还没碰着,她下意识的一躲。
“怕我?”宋灵收回动作,这一站一躺的,更显出她的居高临下,说:“打电话到宋昂那,管家说你昨晚进医院了,换了地儿住,怎的还受不住了?”然后笑,“南文的那处房子是块接地气的宝地,怎么你反而住到医院来了?”
程天籁笑的不自然,手一指,“请坐。”
宋灵“哎”的一声叹气,“我问了护士,你昨晚动了手术,疼么?”
程天籁警惕极了,宋灵又笑道:“瞧你这眼神,真把我当洪水猛兽了,是,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是你想想,程知因也算是我帮你找回的,还有你现在能顺利上大学,总有我的帮助吧。这一来二去的,你也得到不少方便,对么?”
“再说了,你是我弟弟喜欢的人,这么护你,换做是我也感动。”宋灵轻妩妩的笑,“天籁,我弟弟真的很优秀,我们这种家族,旁人以为都是公子大小姐,羡慕的紧。实际呢,生不由己,命不由天。作表率是你难以想象的艰辛。宋昂挺了这么多年,也算做到了一手遮天。”
宋灵娓娓而谈,“你们小女孩都喜欢这种男人,我一点也不意外。家世相貌,每一样都是我弟弟的资本,正当意气风发,身边没有女人才奇怪。宋姐也是为你好,男人嘛,难免有点匪气和玩性,有时候有些事,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且不说年轻时候谁没个风流旧事,宋氏这样的家族,要个能撑场面的女人也是必然,天籁你说呢?”
程天籁似懂非懂的眼神里是一览无遗的困惑。
“呵呵,指不定以后你得叫我一声姐姐。做姐姐的只是把道理讲给你听,简而言之,我弟弟对你好就行,男人身上的几段故事你也就听听得了,别较真,别往心里去,尤其是别吵架。天籁你剔透,自己好好想想。”
“请你,有话直说。”顿了顿,程天籁轻缓缓的,打断了她的论调,心里像是历经一场余震,慢而清晰,一点一点感受着什么叫地动山摇。
宋灵低头笑了声,顺溜滑下的头发完美贴合侧脸的弧线,唇微弯,处处皆风情。
“俏俏,虽然我对你,是,确实有不一样的情绪。但身为女人,我还是想告诉你,宋昂或许现在对你非常好,但你是否想过,他也可以对别人这么好,甚至更早、更名正言顺?
“七年前宋昂赴美留学,回国时带了一位谈婚论嫁的女友。后来因为一些事婚事暂缓。他不喜欢私事被过问,所以做姐姐的,我也不方便了解。呃,天籁?”
宋灵见她发呆,像是没有在听,不确定的喊了声。程天籁慢悠悠的抬起脸,无事般,说:“还有吗?”
宋灵楞了下,又听她开口,“谢谢你告诉我这一切。只是你肯定,宋昂会喜欢你这样做?”
“他一定不喜欢喽,不过我始终认为,你有知情权。”宋灵俯过身,在她耳边呵气如兰,“施雅婷,回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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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天过的特别快,晚饭的时候护士通知她换病房,是刚挪出的空床位。一收拾完,宋昂便推门而入,手里拎着一个纸袋,“怎么不等我来了再搬?”
“没什么东西,医生帮忙很快的。”程天籁靠着枕头,笑的浅,“你拿的什么?”
“粥。”
“医院有配餐,不用去买的。”
宋昂剥了纸袋把东西拿出,“是我自己弄的。”
天籁惊讶“啊?”了声,透亮玻璃碗里是八分满的玉米糊糊,嫩黄的粥面上还有几颗胡萝卜丁。
“盐和糖你还不能吃,将就先。”宋昂坐在床边,吹了吹勺子递过去,“等好了再带你去吃好的。”
程天籁就着尝了口,含糊的“嗯”了声,小半碗下肚,她摇头说不要了。宋昂抽纸拭了拭她的嘴,却听见说,“你姐姐,下午来过。”
他的手明显一僵,而又恢复如常,“她有什么事。”
“和我说了一些话。”程天籁弯嘴看着他,“不过我不信。”
“你惹到她了,她更见不得你好,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你别往自己身上套,因为难受的是自己,这样她的目的也达到了。在一起的是我和你,你只要相信我就好。”宋昂边收拾东西边说。
“我凭什么相信你呢?”程天籁还是笑,半真半假的语气让宋昂拧眉。她伸出食指沿着他的脸颊往下戳,勾起他的下巴挑眼,“就凭这张貌美的男色,我也会相信你的啦。”
说完笑的往后仰,“怎样,这位公子哥是否从了本小姐啊?”
宋昂倏地松气,温柔飞上眉眼,“任你作为。”
“你姐就是来看看我,祝我早日康复,别的什么都没说。”停了停,“你明天能陪我一起去南文山吗?”顿了下,她换了肯定的语气,“我明天要去。”
南文山上的鹿名寺是有名的佛庙,慕名而来的信徒非常多。他们坐着缆车上山,这一路走的很慢,宋昂时不时的问她伤口疼不疼。去买水的功夫回来,他就看到程天籁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闭眼虔诚的模样,嘴里还念念有词,走近点也听不清。
宋昂弯嘴笑的浅,程天籁仰起头扯了扯他衣角,“既然来了,你也拜拜。”
我不信这个。他刚想说,就被她急急打断,“哎,菩萨前不许乱说话。”
宋昂呵呵笑,大大方方的屈膝一跪,“那好,保佑我家俏俏早日康复,一生快乐。”
程天籁愣了下,不自然的转过头,“心诚才灵的。”
宋昂握住她的手,“够吗?”又作势凑近要亲她,“那我再真诚点。”
程天籁挥开他的脸,笑颜俏骂,“没正经啊你。”
两个人走出祠堂,荫荫树林遮出一片阴凉,手是紧紧牵握着的,这条路上都是瓷雕的小佛人,百态众生仿佛如真,直到尽头的一个用栅栏围起来的空地,这里有南文山远近有名的姻缘树,苍劲穹穹,枝桠攀延,垂垂而落的是红色的小绸条,末了系着银质的小玲儿,叫做通心铃。
见程天籁迟步不再动作,一句话也不说。宋昂沉默片刻便走向一旁的祠堂,一会的功夫就返了回来。他手里拿了东西,铃铛,红绸,宣纸。纸上是他与程天籁的……生辰八字。宋昂笑了笑,在她迟疑的目光里,慢慢的将东西串好,一枚“叮当”作响的通心铃诞生。
“俏俏,心由天鉴。”
缓而沉的字眼从宋昂唇齿间说出,程天籁有那么几秒魂飞魄散。
年轻的小和尚接过铃铛挂去姻缘树上,“哎,等等。”她突然叫住,“还有东西没写完。”
对方还回,只见她看了看,竟然一把收紧将铃铛放进包里。宋昂迟疑了,她呵笑,“接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的集团大老板竟然还信这个,说出去会被员工笑话的哦。”
程天籁拖起宋昂的手,“走啦走啦,这里和你的气场不合,我们下山吧!”
宋昂突然的浑身不自在,看着她的反应,却说不出个所以然。
开车回市区医院,路程过半她都没说话,懒散散的样子。
“在山上许的什么愿?”宋昂问了两遍她才“啊?”了声回过神。
“没许什么愿。”
“伤口没好又大老远的跑来这里,求姻缘?”
“我还用得着求?”
宋昂被逗笑,伸手掸了她的下巴,“你不用求,是我求你。”
程天籁却没有笑,就这么看着他,眼神像是起了雾,宋昂顾着开车却也感觉得到,待他回过头,她却不着痕迹地移开了。
出院是在第二天,小手术后的伤疤缝合的非常精细漂亮,不仔细压根瞧不出。程天籁说这周五有考试要回学校。起先宋昂不同意,可以住到市中心的房子,她解释再三都被他强硬回绝,总而言之两人就是要在一起。后来逼急了,天籁阴测测的丢了句,“这样算什么?同居?”
宋昂黑了脸就不再说话,去南文的宅子收拾完行李就把人送回了学校宿舍。
“我这几天要复习,住院落下好多堂课,考完我们再见面哦。”程天籁整了整裙子准备下车,宋昂听到这话“腾”的捶了下方向盘,侧脸的线条都紧绷着。
“关系到我学分。”程天籁可怜巴巴,小心拽了拽他的衣袖,“老板,行行好吧。”见对方脸色未变,她举起右手,“对天发誓,每天给你打电话。”
宋昂忍了忍,也罢,说:“我从不强迫你,只是你刚做完手术,俏俏,理解我的担心好不好?”
程天籁点头笑,挥手说好,“回公司吧,慢点开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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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宛郊巷
倒也不是不联系,每天她都给他打个电话或者发短信,但都是寥寥几句,宋昂休了几天假,这会公司的事情也多,忙起来也顾不上。开完最后一个会已近晚饭的点,曲凌说请客,宋昂陷在皮椅里揉眉心,“不去了,有家宴。”
“什么时候你变得这么顾家了?”
“老爷子做东,傅家也过来,于情于理我都得去。”
曲凌意味深长,“带上她?”
“她明天考试,去不了。”
“去不去的成不是重点,重点是老爷子会不会同意。”曲凌啧了声,“你父亲不苟言笑,小俏俏会吓哭吧,哎呦你砸我干嘛?!”
“开会商议的采购计划明早八点我要看到。晚一分钟取消周末,晚一小时取消年假。”宋昂拎着外套起身,冷冷看着摸额头的曲凌。
“我靠,戳你伤疤用不着这么跳脚吧!”
家宴设在东顾楼,宋昂到的时候,傅家人已经落座来齐了。小知因像颗导弹一样“嗖”声奔到他面前抱住大腿,“宋舅舅,我饿了。”
“小家伙你在控诉我迟到,嗯?”
男孩抬着头,眼睛又黑又大,萌呆呆的,“这可是你说的哦。”
大人都笑了起来,宋昂单手抱起他坐到宋老爷身边,“想吃什么,我请你。”
“冰激凌!”小知因伸出两根手指,却被宋灵喝止,“一个就好,多了凉肚子。”
知因凑到宋昂耳边软趴趴地说:“还有一个留给姐姐。”
某人眉开眼笑,当即应允,宋灵撑着下巴笑,“在家老爷子宠,出来了你惯着,孩子都没个怕处了。”
“宋阿姨,我怕爷爷的。”小知因圆溜溜的眼睛直转,傅老爷子朗声笑,招呼孙子过来,“是爷爷怕你。”
“爷爷不怕不怕,您的牙齿吃不了冰东西,我保护您帮您吃掉。”
含饴弄孙的场景是长辈最享受的,就连不苟言笑的宋祈远,这会也舒了颜。宋昂低头喝茶,这小子鬼灵精怪,和程天籁倒是一点儿也不像。气氛醉人,他不自觉地掏出手机发短信:“在?”
一个字的问句,泄露了宋昂内心的情绪。
两家齐聚的家宴小半年一次由宋祈远做东,宋家家丁兴旺,表兄妹一辈的涉足各界,娱乐明星,高校教授,从商从政的也大有人在,各个能言善道,一场饭局好不热闹。几轮敬酒后,大家专攻宋昂,喝酒不外乎理由,扯来扯去他都能顺着话推回去,疏淡淡的态度让兄弟姐妹讨不着痛快。
娇艳艳的小表妹大着胆儿问:“哥,什么时候给我们带个嫂子回来呀?大伯还等着抱孙子呢!”
吆喝四起,闹腾的年轻小辈还鼓起了掌,就连宋祈远也来了兴致,捶桌一指,“喏,照着知因的模样生一个就是了!”
大当家发话,气氛更是哄乐的不行,知因把手举高高,“宋爷爷,我会罩着弟弟的。”
宋昂一下子就想到了程天籁,真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任他们玩笑,他低头看手机,还是没有新信息。
“表哥是不是有情况呀?”起哄声更大了,宋昂不语,但是微弯的嘴角却让人想入非非。
“就算有,也是正常不过的。”宋灵笑着,“只要不藏着掖着,带回来给我们认识认识,父亲年龄大了,眼馋我们知因了。”
宋昂却突然地抬起头,隔桌直视她,笑的弧度没有变,眼里藏着种种情绪。宋灵拨弄着碎发故意回避,转头问小表妹,“雅婷是下周一回来?”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足够两三人听见,宋家人都知道此人对宋昂意味着什么,刚才开朗的女孩突然沉了脸,吱吱呜呜吐舌头,“对的啦。”又冲对面努努嘴,“婷婷说她告诉表哥了。”
宋昂借口去洗手间,拨了程天籁的电话。两声长嘟很快接通,女孩软糯的声音听的他心一沉。醉意上头加之刚才轰烈的气氛与此时此刻形成鲜明对比,心被塞满,宋昂松懈地靠着门栏,近乎呢喃,“俏俏,你在哪儿?我想见你。”
“我八点还有场考试呢,考完了再联系你好不好?”
“不。”宋昂懒洋洋的,“我就要现在见。”
“别闹了,我要进考场了,你少喝酒哦,拜拜。”
匆忙收线,宋昂恼火极了,再拨过去已经关机,恰好知因跑出来找他,“宋舅舅,爷爷让我来找你。”
宋昂瞥了眼这张稚嫩的脸,不解气地捏了捏,“小鬼头。”
家宴散席是九点左右,年轻小辈要去k歌,宋昂拒绝后也没人敢缠这位太子爷。他开车去了华大,估摸着考试时间差不多结束,在主教学楼下左顾右盼,半小时,一小时,他从车里到车外好几回,等得越来越不耐。三五成群的学生抱着书本经过,教室的灯一盏一盏熄灭,直到―――
“宋先生?”
眼前的女孩宋昂有印象,是程天籁的室友。
“你在等天籁啊?”
宋昂“嗯”了声,“你们考完了?”
“考试?没有啊,还早着呢,我这几天都没有看到她耶,你打她手机吧。”
教学楼最后一盏灯都暗了,女生们的背影越来越远,宋昂克制着自己的理智,他闭眼再睁眼,松开捏紧的拳,上车飞快驶出。
宋昂去了程天籁可能去的任何地方,最后是傅家。宋灵并不意外他的造访,宋昂在门口却不进屋,淡淡的,“天籁在不在?”
“哟,这话由你说出真的很奇怪。”宋灵吃惊,“她不应该在你那吗?”
宋昂焦躁的已近失控边缘,转身欲走却被叫住。
“周一雅婷回国,你,去接吗?”
宋昂头也不回。
“她在宛郊巷。”
这句话成功让宋昂定住脚步,宋灵试图从他身上找到蛛丝马迹,可他控制的太好,夜色衬出一身清俊。宋昂侧过半个身,表情瞬间变得疾言厉色,“是她告诉你的还是你教她的?”
宋灵坏了脸色,微扬下巴,“你想多了。”
“是么?”宋昂冷哼,“但愿。”
白车如箭,轰鸣伴着白光眨眼消失。去宛郊巷有七十多公里,到那已经过了零点。这里宋昂来的不多,这次没有半点犹豫,他重重地敲门。
“谁,谁啊?”
里面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这三个字就像大石头砸得他心脏钝痛。于是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更重,等不及门开,“砰”的一下,竟是被宋昂踹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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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 □□好
里面响起了熟悉的声音,这三个字就像大石头砸得他心脏钝痛。于是敲门声一声比一声更重,等不及门开,“砰”的一下,竟是被宋昂踹开了。
程天籁措楞的表情无限放大,宋昂一步步走近,长身玉立,连夜色都变得鬼魅起来。
“考完了?”一个字一个字毫无温度。她却没有一丝惊慌,走到屋门口侧出个空当,“进来吧。”
她清洌洌的眸色堪比月光,完全在宋昂意料之外,怎么可以这么冷静和若无其事,他呢,算什么?!火从心升,宋昂几步上前拽住程天籁的手,“为什么说谎?”
压抑的、疑问的、不明就里的,这么多种情绪融化在声音中,程天籁心一漏,别过头去不吭声了。
“你对我有不满或者我做错了什么,直接说就好,你这样憋着闷着能解决问题?”宋昂几近咬牙,她不变应万变的态度简直就是一把刀!
“说、话,程天籁你究竟想干什么!”怒气再也藏不住,宋昂的眼眶都压红了,程天籁被他推到墙上,震得头昏眼花。
“呃。”她捂着小腹倒吸气,还没好全的伤口袭上密密麻麻的疼。宋昂变了脸色,忙把人往怀里搂,“撞哪了?”
待痛感褪去,才说:“我是故意的。宋昂,这几天我一直在等你。”
“等我?”他无力,“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给你,何必做这种伤感情的举动?”
“伤感情?是我吗?”
“程天籁。”宋昂低吼她的名字,最后妥协地服软,“俏俏,你究竟怎么了?”
她就这么直视着,清冷疏远,让人心慌,然后弯起嘴角,说:“宋总贵人多忘事,但总不能忘记自己的未婚妻吧?”
宋昂霎时脸色大变,每一分细变看在眼里,痛在心里。程天籁无力地低下头,“原来都是真的。”
“我和雅婷已经结束。”
“是吗?你姐姐不至于蠢到捏造一个轻易被戳穿的谎言。”程天籁很平静,“你们是结束还是婚事暂缓,宋昂,我求你一句真话,你不能这么欺负我。”
“宋灵都和你说什么了?”
“她说什么,我才会向你求证什么。”程天籁哑了声音,不用再解释,刚才他那句脱口而出、亲昵无间的“雅婷”足以说明一切。更绝望的是,宋昂沉默了。
云层厚重,皎洁的月隐身于漆黑的夜,长久沉默后他说:“俏俏,我何苦骗你,以我今时今日的身份地位,如果想做戏,用得着如此大费周章?我心是热的,对你的感情也是真的。就算我有过去,也是光明正大的,我为什么要解释,你没有涉足的人生,我怎么过都是一个男人再正常不过的经历。俏俏,我追你,坦坦荡荡。而你有疑问,应该直接了当地找我。”
“是么,现在变成了我的不是?”程天籁想笑,笑着笑着她满眼都是泪,最后控制不住抱着膝盖失声痛哭,“为什么你可以这么理智,为什么你说没有就没有,为什么宋灵要告诉我这些,我喜欢跟你在一起,可你的家庭,你的过去,你的任何我都不知道!宋昂我害怕,我怕最后被抛弃的那一个还是我!”
程天籁泣不成声,宋昂捧起她的脸,起伏的胸口强压呼吸,没有一秒的迟疑,铺天盖地的吻蔓上她的唇,韧柔的舌撬开牙关,他一句话也说不出了,唯有原始的本能才能让彼此感觉到对方的存在。宋昂深知,他的俏俏,所有的不安定都是因为她深放在自己身上的那份感情。
这一夜,宋昂用野蛮的方式一次又一次在她身上刻下印记,天籁咬牙承受,可再难受,她也未曾拒绝一丝。静夜欢好,书桌上那盏台灯散着光,程天籁宛若新生婴儿,每一寸肌肤和光洁都被宋昂占为己有,极致欢愉之后,她累的眼皮都睁不开了,宋昂缓和呼吸,精壮的肌理布满密密的汗珠。
“这样真好。”程天籁枕着他的手臂。
“我也觉得我的表现很好。”宋昂埋头在她颈间沉沉发笑,“以后都会这样好,每一晚。”
“正经点。”程天籁抿唇说,硬实的胸膛贴着她的背,浑身的汗毛都立正了。
“都这个时候了,怎么正经的起来,嗯?俏俏。”宋昂无辜,掰过她的身体面对面,“去见我父亲,好不好?”
她吃惊,“啊?”很快摇头,“我不去。”
“你不用害怕,他不会为难你。”
这种大家族最懂人情世故和礼义廉耻,处起事来自然得心应手,就算撒泼取闹,以他们的心性和定力,当面必不会为难。
“以后再去吧,总有机会的。”她敛着眼,一下一下摸着宋昂环住她的手臂,“知因生日,你去吗?”
不满她左顾言他的回答,宋昂还是顺着她不再问,回答说:“去。”
“哦。”她含糊的应了声,“傅叔叔也让我去,这样不好吧?”
“给你弟弟过生日,名正言顺的。”
这段时间都在折腾,确实想念知因。程天籁虽有顾虑,但也压了下去,盘算着准备什么礼物。
“俏俏。”
“嗯?”
宋昂匀匀的呼吸,“这件事你别多想,我清清白白的追你,于情于理,我都无愧。”
天籁笑,“这是在给我打预防针?”
宋昂咬着她的耳垂,“刚才已经用大号针管打过了,你疼的呜呜叫。”
暧昧寓意让她失声尖叫“宋昂!”
周六,傅知因十周岁生宴。两个月前傅明朗的一位表姑妈病逝,按规矩三月内不宜摆喜,所以只是在家聚聚。虽然场面不大,但傅老爷格外上心,两天前小厨就开始备菜,头天晚上家里就给布置上了,傅明朗挪了假期出来,带着新得的宝贝儿子出国旅游了趟,生日这天,几个交好的亲戚早早来到,知因却眼巴巴的倚在花园门口兴致怏怏,直到程天籁出现。
“姐姐!”小男孩换了个人似的,抱着她的手一脸兴奋,“姐姐你总算来了。”
“小家伙,生日快乐。”程天籁拎了拎手中的纸袋,“喏,礼物。”
袋里是一个玻璃缸,两只小龟悠哉哉的吐着泡泡,傅知因得了宝贝似的直呼万岁,这可比那些叔叔阿姨送的名贵衣鞋电脑有意义多了,傅家花园养了一池子的锦鲤,他观察过一下午,从没见着一只王八。
进了屋,傅明朗正在绑气球,沉稳内敛的中年男子卸了外套,认真为儿子摆弄花花气球,见人进屋忙说:“天籁来了,快坐。”
“傅叔叔需要帮忙吗?”程天籁顺着他的眼色,赶紧拾起一卷双面胶递上去,贴好后傅明朗两三步跳下来,舒颜笑,“知因盼了你一上午,总要我给你打电话,深怕你不来。”
“来了啊。”宋灵正从旋梯上下来,“还打算让司机去接你呢。”
“路上塞车。”程天籁揉揉弟弟的小脑袋,笑。
“行,那你过来帮我切水果吧。”
进厨房洗了手,宋灵让她削橙子,一个还没弄完就问:“那晚宋昂问我你去哪了,你们还好吧?”
“好。”
“下午你回来拿衣服,也幸好我问了句,不然就没人知道你的去向,我那暴脾气的弟弟,指不定做出什么事来。”宋灵巧手摆弄果盘,突然“咦”了声,侧过脸,“该不会是……为了上次医院那事吧?”
“是。”程天籁大方承认,边削皮边说:“不过现在没事了。”
“没有事最好,我也是为你好,其实呢……”
“宋姐,我去趟洗手间。”话被打断,宋灵语噎,天籁擦干手走了出去,一点也不在乎的样子。
从洗手间出来,客厅里已经多了些人,宋昂正弯身,傅知因在他耳边说话,听见动静他抬起了头,对上程天籁的眼,勾了笑。
“姐姐!”知因跑到面前,兴奋道:“宋叔叔送了我一架飞机,可以开上天的那种哦,酷毙了!”
德国买来的小型私驾飞机,停在屋外的草坪上,银白色的漆面熠熠发光,程天籁皱眉,“你会把小孩子宠坏的。”
傅家老小都围着飞机看,宋昂故意站近她,“你重视的人,我怎么宠都不过分。”
她低头笑,他又挨近了些,两个人背在身后的手食指相勾,蜻蜓点水的一下很快松开,宋灵站在后面,笑的不动声色,程天籁有点尴尬,还好知因跑了过来,“我什么时候可以开飞机?”
“等你成年,考私人驾照。”宋昂摸了摸他的头,“你敢吗?”
知因转了转眼,对姐姐说:“姐姐你等我长大,我带你飞天。”
一番话把大家逗的直笑,宋灵问:“这是宋舅舅给你买的,你不带他吗?还有爷爷和爸爸呢?”
小家伙眼巴巴的望着傅明朗,“你们都是男子汉,女士优先,不会计较的对吧?”
这时一阵短而急促的鸣笛,管家跑出去看,很快,大门划开,醒目的红车稳顺开进,停车,门开,车里的人刚探出半个身,宋灵喜上眉梢,“雅婷?!”
“啪”的声车门轻合,眼前的女孩红唇齿白,红色洋装将身材勾勒的凹凸恰当,她摘墨镜时,手链熠熠生辉,墨镜一褪,真是应了明眸善目这个词。宋灵已经迎了上去,女孩微弯嘴,一个很正式的贴面礼,声音清淡淡的,“宋姐,好久不见。”
在场的人都反应过来,傅明朗也很意外,“婷婷!”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来不及准备就急着入戏,程天籁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眼前朦胧一片,那抹红色身影似乎越来越近,她却什么也看不清楚。唯一的感知,是宋昂一闪即逝的微乱神色,他先是盯着天籁,逐渐的,目光也移到了别人身上。
“不是说周一吗,怎么提前回来了,还不告诉我。”宋灵吩咐人倒茶,边问道。施雅婷只笑了笑,经过的地方,都是明艳的香水味。她直近目标,走到宋昂面前,“Surprise。”
宋昂没有笑,没有任何情绪,只是点了点头。施雅婷“呵”了声,“宋昂,你的绅士风度呢?”她主动张开手臂,是一个邀请的姿势。
宋昂终于笑了,顺着她的纤白手臂一握,顺势将人拉近自己,很有风度的一个见面拥抱礼。施雅婷看了看周围,看见了小小的傅知因,眼一眯,伸出手,“你就是傅叔的小少爷?”
傅知因的眼神一直在大人之间循环溜达,机灵鬼似的毫不怯场,“初次见面,请多光照。”
这番话惹人大笑,傅明朗把人往屋里请,施雅婷仿佛众星捧月,程天籁呆呆的站在原地,宋昂扶了扶她的腰,压低声音说:“我不知道她会来。”
“没有关系。”她声音小,莫名的委屈萦绕心头。
“不许生气。”宋昂握住她的手,很用力的一紧。
施家是国内最早一批做矿山生意的,祖上靠着挖矿采矿把含金的泥巴卖给国家,发展到现在,已经形成非常专业和现代化的管理模式。施家坐拥中部地区的大部分矿山资源,唯一的遗憾是施家夫妇子息运势浅薄,废了不少力气才生下了施雅婷。她享受着最好的生活,也不负众望,无论何时无论何事,都是最耀眼的那一个。
施雅婷坐在宋灵身旁,长长的餐桌摆满了食物,小寿星傅知因,穿着合身的燕尾服像个绅士,一大家子好不热闹。傅明朗清了清嗓子,欢迎词说的流利,因为施雅婷是新到的客人,所以他逐一做起了介绍,三大姑八大婶,最后是程天籁。
“这位是程小姐,傅添的……同学。”她是这样被介绍的。傅明朗不提她是知因的姐姐,面色从容微笑,不觉半分不妥。
一直只是以笑回应的施雅婷,脸上明显有了兴趣。她轻呵呵的出了声,竟是站起来走到了程天籁身边,红色身影混着浓艳的香水味太有压迫感,她拨了拨卷发,伸出手,“久仰大名喽,握个手吧。”
程天籁起身,“你好。”施雅婷本就高挑,还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这一对比,她就更显娇小。没想到,程天籁刚准备握手,对方纤纤十指轻飘飘的扫过她的手心,很快就转身回到座位,若无其事喝起了果汁。
在座的全是察言观色的好手,施雅婷什么态度再明白不过,微妙的气氛被欢声笑语掩盖。唯有宋昂,脸色极差,他的目光那样直接热烈,程天籁却没有抬头看他。
切蛋糕的时候,程知因被很多人围在中间,傅明朗点燃了蜡烛让儿子许愿,他突然跑到程天籁身边,“姐姐,姐姐,你跟我一起切蛋糕好不好?”
不容拒绝,她被强拉到前面,傅知因这才眉开眼笑,熄灯烛光亮,他有模有样的双手合十,说:
“第一个愿望,愿我姐姐健康。”
“第二个愿望,愿我姐姐过得开心。”
“第三个愿望,我要早日长大,我要保护姐姐。”
小家伙突然侧头问,“我今年十岁,我是不是可以许十个愿望?”不等别人回答,他自顾自点头,“那好吧,第四个到第十个愿望,我希望爷爷、爸爸健康长寿。”
他鼓足腮帮,几口气吹灭了所有蜡烛,大人们神色莫辨,欢欢喜喜切起了蛋糕,一旁的程天籁忍了半天的眼泪,一转头,“啪嗒啪嗒”往下掉。
下午送程天籁回学校时一路无言,宋昂也没说话,只是在多次等红灯时,无声的握住她的手。下车的时候宋昂欲言又止,倒是她说:“好了啦,我没事的。”
宋昂显然不相信,但还是点点头,“晚上一起吃饭,我来接你。”
离开学校后,宋昂赶去了一家咖啡馆。悠扬悦耳的提琴声伴着扑鼻的咖啡香,一下子变得有情调起来。落地窗边的卡座,施雅婷等了很久。
“她就是你的新欢?”明艳动人的女人头也不抬,尝了口咖啡,嫌淡,又加了半颗糖。
“怎么提前回来了?”宋昂坐到对面,算是默认。
“我听你姐说了,失眠整晚,激动难耐,我就是想看看,是新欢好,还是难敌旧爱。”施雅婷笑了声,“我以为多本事的女人呢,你现在吃素了?”
宋昂突然皱眉,“你实在没有必要为难她。”是指刚才在傅家。
施雅婷脸色一变,手中的小匙“叮咚”甩在杯垫上,“我记得我还没跟你分手吧!”
宋昂拧眉更深,表情一下子严肃起来,那眼神像利剑一样直视着她,很多情绪包含其中,眉目含霜。施雅婷不畏惧的对视,遇强则强,可心里“咯噔”退缩了一下。
“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什么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宋昂轻哼,“雅婷,我不吃这一招。”
“不用这么急着表决心,我回来了,并且短时间内不打算走。”施雅婷双手叠在桌上,笑的明艳,“玩过这么多国家,看过这么多男人,宋昂,还是你最nice。”
“阅人无数,我比你多。”宋昂再了解不过她的个性,“你怎么闹都可以,别去惹她。”
“偏不。”
“雅婷。”宋昂压低了声音,却换她挑衅明媚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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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交锋
“你晚上请我吃饭吧,我呢,就好好考虑。”施雅婷托着下巴,笑眯眯的。
“晚上有事,改天。”
“我就要今天。”
宋昂“咚”的声捶了桌子,隐忍着怒气,“不要闹。”
施雅婷也懒得费口舌,起身拿包丢下一句“试试看”就走了。
程天籁五点下课,宋昂早早的等在了门口,看着她和室友有说有笑走在路上,青春飞扬的脸好有神采。
“天籁你男朋友哦。”室友手一指,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宋昂身上,女孩子们起哄着,程天籁红着脸一路小跑过去,“这么早。”
宋昂捋了捋她的碎发,笑道,“和女朋友约会不敢迟到。”
“带我去吃什么好吃的?”程天籁很高兴,难得的主动牵起他的手晃荡。宋昂表情更加愉悦,“走。”
西平路新开的餐厅,门外摆满了道贺的花篮彩条,宋昂说这是曲凌开的,他从一个小国家旅游回来,入了魔似的捣鼓着开餐厅,引进当地的食物,别出心裁。初认识时的不愉快,程天籁对他是没好印象的。小老板这会正在招呼客人,见着宋昂的车,大老远的就叫唤了,“包间给你留好的,走走走,我认为好吃的菜都给你上了。”
“你认为好吃的?”宋昂皱了眉,转身对服务员说:“撤了,上几道他没点的。”
程天籁笑出了声,曲凌“靠”的一声,“想打架啊。”
宋昂只顾牵着她,笑意缱绻,“空不出手。”
曲凌的脸隐隐抽疼,笑眯眯的把人拉到一边,低声说:“等会有你空不出手的时候,雅婷也在。”
宋昂眼一抬,曲凌连忙摆手,“她自己来的。哎我说,你俩还没断啊?”
宋昂捶了他一拳,“想把关门提上日程?”
一楼大厅,二楼包间,整个餐厅装修的跟土著居民区一样,连旋转楼梯都是毛茸茸的稻草铺的。
“你朋友口味很奇特。”她说的委婉,翻着半米长的菜谱,脸都快埋进去了。
“图个新鲜,这几年他玩过不少店,大都不了了之。”宋昂撑着下巴,慢条斯理的语速,就这么看着程天籁。
“这些菜好奇怪,你看这个,还有这个。”纤纤手指在菜单上点来点去,她抬头小楞,“你老是看着我干嘛?”
宋昂越身,伸手“啪”的一下盖上菜单,“走,不吃了。”
她的眼睛瞪的跟圆月似的,“啊?”
宋昂弯嘴笑,语气又软又沉,“因为有个人看起来,秀色可餐。找个地方,给我填填肚子。”
程天籁红了脸,“别闹。”
宋昂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掌心,一下一下捏着,“这位女同学,心口不一啊。”
两人顿时笑开了心,程天籁想抽手,他就越握越紧,直到有人敲门、推门,他们牵手对望的场景毫无保留的落在施雅婷眼里。
她的情绪藏的那样深,晃了晃手里的酒瓶,“不好意思我迟到了。”
程天籁的笑容完全僵在嘴边。宋昂一点点收紧他的表情,愉悦的表情依旧,却尽失方才的温柔。
“我在外面转了圈,曲凌比以前还能折腾哦,把餐厅弄的如此诡异,还以为进了鬼屋呢。”施雅婷大方方地落座,红酒往桌上一搁,对程天籁伸摆手,“Hello,我们见过的。”
程天籁笑的勉强,低头转着茶杯,心慌意乱没处躲。她说自己迟到了?那就是宋昂提前约她的?这又算什么?
宋昂也始料不及,施雅婷竟然说到做到。这么多年,她为非作歹,恣意妄为的性子半分未改。
“我从国外带来的拉菲,尝尝。”施雅婷熟练地开瓶倒酒,高脚杯被鲜红的酒水沾满,推到了程天籁面前。
“她不喝。”宋昂伸手一夺,施雅婷力道不松,两人竟僵持住了,酒杯定在半空,汁液摇摇晃晃撒了几滴出来。
她呵的一声,“是吗,不会喝酒呀。那你平时陪宋昂出席酒会,怎么应付得来?喝果汁吗?”自然而然的语气听不出半分不妥,无辜与好奇仿佛发自肺腑。可程天籁心底卑微的自尊“砰”的一声被引爆,升腾出血液,布满肌理,整个身体都发热发胀起来。
“我以前也是这样,他不让我沾酒,说那是男人的事。”施雅婷笑着说,“即使那时候,我的酒量不比他差。”
那时候,就是她和宋昂谈恋爱的时候。男人对一个女人好,不就是尽心尽意护她周全,即使她力所能及,也要张开怀抱,哪怕一滴酒水。
程天籁心细敏感,一个字一个词,她也能抠出深意。早知这个女人的身份,正面交锋起来,真是伤身伤心。
宋昂一句“雅婷”还来不及出口。
“我喝。”程天籁柔软的发音,没有一丝拖沓。
她站起身,拿起满杯的酒,一仰头就喝光干净。酒水又烈又腥,呛的喉管肺部都是醉意,她带着礼貌的笑,擦拭掉嘴边的残余,杯子倒扣,“施小姐,为我们的相识以及……趣味相投,我敬你。”
施雅婷抿嘴,“当然。”她拎起程天籁刚才的酒杯,利索地满上,“尤其是趣味相投这一点,不过有的‘趣味’,‘相投’起来也不难。”她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宋昂,渐渐有了棋逢对手的快/感,“来日方长,程小姐。”
杯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相比之下,程天籁已然酒劲上头,脸蛋绯红一团,连呼吸都不匀称起来。
“来日方长却也未必会像今天一般聚会了,这么好的酒,别浪费。”程天籁抓过酒瓶“咕噜咕噜”又倒满,“这一杯,感谢你赏脸赴约,不枉我男朋友的热情周到。”
这话一出,宋昂紧绷的脸,骨肉含霜。
“你男朋友?”施雅婷故作迟疑,“哦”了声恍然大悟,瞄了眼一旁快要发疯的男人,笑呵道,“宋昂一般对人不太热情,难得你夸他。”
三言两语抓住对手弱点,施雅婷几乎修炼成精。他热情待之的人,必定不一般。拿她的话堵她的嘴,程天籁苦涩不已,嘴唇刚碰上杯壁,宋昂疾步走来,猛地夺走杯子往桌上一摔,“不喝了!”
程天籁倔强地望着他,满眼都是不甘心。宋昂“咯噔”一下,心一狠,回手又抡起酒杯,“俏俏的酒,我来替。”
施雅婷的笑容也凝固了,伸手一挡,艳红的指甲色和她的表情一样冰冷。酒杯被甩在地上,曲凌把餐厅的地板都用草垫铺着,杯子没破,酒急匆匆地撒了一草地。
“你替?”施雅婷不屑,“轮不着。”
宋昂冷笑,“既然我都轮不着,希望你也有点自知之明。”
“你!”施雅婷变脸,很快微笑如常,对程天籁说:“喏,他凶我哦。虽然很伤心,但至少证明你眼光不赖。不过呢,俏俏,我们可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应该是四年前,对吧宋昂?”
大概是醉了,程天籁迷迷糊糊的没有听明白,她觉得不对劲,可脑瓜子一热,九曲十环跟打了结似的。宋昂突然用力扶住她,双臂结结实实环住她的腰。
“砰”的一声门响,耳边“嗡嗡”响的跟炸开锅一样,而后是可怕的寂静。
“她走了。”宋昂咬着耳垂,湿润润的气息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程天籁眼睛发亮,仰起头,一字一句地说:
“你这个混蛋。”
上了年份的红酒劲头不小,程天籁又喝的急,回到住宅的功夫,她已经云里雾里了。此时华灯初上,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宋昂把人抱上楼,后背起了薄薄一层汗。程天籁不配合,在他怀里七拐八拐,好几次差点摔下去。宋昂为了抱紧她,手背蹭到墙壁上,刮掉一块皮。
“你是不是很得意啊?女人为你争风吃醋的。”借酒壮胆,程天籁亦真亦假,骨气也足了起来。
宋昂老实摇头,有点憋不住笑。
“你前女友真难伺候啊,你干脆把她伺候完,我真不想参和你们。你还带她出席酒会,帮她挡酒,你还约她吃晚饭。”程天籁哭了,“那你干嘛还约我,左拥右抱你很享受吗。你是不是脚踏两条船?”
宋昂配合地举起手,脸上是再也藏不住的笑,“冤枉。”
转而低头抵住她的额头,说:“俏俏,你吃醋的样子,真动心。”
她一愣,鼻尖更加酸了,用力揪着宋昂的衬衫,“你说你们分手了,分手了她还对你那么如饥似渴,你不仅混蛋,还是个骗子,你们蛇鼠一窝,你们!”她咬着唇,泪珠顺着纹路滑进了嘴里,又苦又咸,“宋昂,你欺负我。”说着说着,她也明知自己有些胡搅蛮缠了。
“好,我是骗子,我是混蛋,我千不该万不该。”宋昂哄她,“我不知道她会来,雅婷的性子和你不一样,她……”
“我不听,我不听,你走开,别碰我。”
“好好好,我走。”宋昂真的起身,程天籁心一动,张手一扑,环着他的腰身紧紧的,委屈道:“宋昂,别走。”
她可怜脆弱的模样,就像落地窗外突然升腾的烟花,“砰”的一声震慑住了耳朵,漫开的璀璨光芒温暖了眼睛。万道光亮取代了黑夜,就如此刻,宋昂的心。
她每一次的无助和醋意,都在指引着他要对她更好,近乎一种魔力。
“俏俏,我要你。”宋昂呼吸炽热,埋头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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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 海市
程天籁熟悉了他的身体,懂得怎样的迎合能让两人快乐。她近乎报复性的撕扯,热情的让宋昂惊喜。他轻车熟路,几个动作便占据上风,勾引出最原始的本能,程天籁忍不住哼声。宋昂把她翻转了位置,捧着腰身竟然一动不动了。
程天籁皱着眉头,无力感和不适感夹杂一起,心头一热,整个人就软在了宋昂胸口。
“除了你,我接受不了任何人。”她说的轻,宋昂浑身一激,哑着嗓子,“我不会让你接受别人,俏俏,我们会过的很好,我娶你。”
“你以前也说结婚。和施雅婷。”宋灵的话犹在耳边,施雅婷曾是宋昂的未婚妻,是宋家上下认可的女主人。
宋昂轻轻叹气,“我不瞒你,我与她的确有过婚约。”
二零零五年,宋昂完成本科学业赴美进修。他在一次学院组织的联谊会上遇见施雅婷。明艳美丽的东方面孔,在金发碧眼的人群里那么显眼。紧身的马甲裙把身材勾勒的完美无比,现场的音乐是1983年经典舞曲《To my heart》,最后俨然成为了她一人的专属舞台,嘴里叼着玫瑰,很多人为她鼓掌。
施雅婷的样貌才学,很合宋昂的胃口。他追求她,疯狂炽烈,强强对抗起来,激发了彼此更多的征服欲。后来一切水到渠成,他们在一起两年,情深意动时,也想到了谈婚论嫁。就在双方家庭着手准备着,施雅婷却暗自申请去哥伦比亚读博,拎着行李下了飞机才告诉宋昂。
三言两语说完,宋昂并没有太多情绪。程天籁的心跟搅了浆糊似的,慢慢滋生出醋意,故意说:“原来是你被她甩了。”
宋昂低头咬住她的嘴唇,重重一口,疼的她“呜呜”叫。
“的确应该庆幸,不然你现在怎么可能睡在我身上?”
他不怀好意,两人交叠的姿势不曾变过,程天籁却也不怒,反手将男人抱得更紧,“如果我要走,上飞机之前一定告诉你。”
“你敢。”宋昂急了起来,“天堂地狱,我都不饶你。”
“你为什么喜欢我?”她仰头,这是埋在心底很久的问题。
这个问题让宋昂蹙了一下,似乎被难倒了,半晌方说:“我的生活布满了面具和假装,久而久之我也变得如此,别人认为你普通,甚至像个烫手山芋。可在我眼里,你简单,没有太多的纠缠,和你生活在一起,很舒服,这种舒服的感觉让我渐渐明白,这才是男人该过的生活。”
怕她费解,又打了个比方,“就像喝了很多饮料酒水,有的很美味,有的很难忘,可人生病了吃药,却只需要一杯白开水。俏俏,我独自打拼近十年,厌倦了昂贵的烈酒,如今只想要一杯水。”
他眼里的真诚像一把剑,刺的她心隐隐作疼。夜很冷,天气预报说有寒流来袭。看来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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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未亮,枕头下的手机铮铮作响,一接,那头清脆的一声“姐姐!”让程天籁瞌睡全无。
“好,好,乖,行,你别乱跑,我马上过去。”
搂着她的宋昂很不乐意,长手一挥夺走手机,“大清早的。”
程天籁急着穿衣裤,“知因好像有点事情,我得过去看看。你再睡一会儿。”
“我陪你。”宋昂坐起身,毛毯一角斜斜盖住腹部,浑身精裸。
“不用,你还要上班呢。”
宋昂倒也不再坚持,捞起电话吩咐备车。洗漱完毕,司机已经侯在门口了。程天籁坐在车里心急火燎的,电话里程知因说早上和爷爷一块去晨练,拉个尿尿的功夫,就找不着路了。到了说好的地点附近,刚下车,程天籁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傅叔叔?!”
“嗨,姐姐早上好。”
从傅明朗身上侧出一个小脑瓜,正是傅知因。一大一小的,正悠哉地站在广场上喂鸽子呢。
“你不是走丢了吗?”
“是我让知因叫你出来的。”傅明朗笑着放下儿子,“打扰你们了,我会跟宋昂解释的。”
程天籁顿时不好意思起来,“不,不用。”这话一出更红脸,不摆明了她和宋昂睡一块嘛。
“睡觉之前,姐姐你会给宋舅舅讲故事吗?就像你每晚对我一样。”程知因歪着脑袋,满眼盼复。
“舅舅是男子汉,睡前不用听故事。”傅明朗适时解答。
“不听故事睡得着吗?”
“大人睡不着会干别的事。”
程知因眨巴着双眼问是什么。傅明朗挑眉,揉了揉他的脑袋,“等你成年,自然明白。”
小朋友纯真坚定盼望成年的眼神让程天籁不忍直视,父子间的对话太富内涵。傅明朗回到正题,“之所以要知因约你出来,是因为我不方便出面,抱歉。”他抿了抿嘴,“我们去趟海市吧。”
海市位于省北,精于小商品制造,面积不大,但在全国也渐有声名。当然这都不是重点,因为程天籁的妈妈姚娇,在那里。
他们是开车去的,全程高速,程天籁一路无言。傅知因显得兴奋,“待会见到妈妈,我要给她唱首歌!”说完就自顾自的练习起来。童声稚嫩,偶尔有几个音符跑了调,傅明朗被儿子逗笑。程天籁却没有一点心思。
“孩子还小,总是念叨妈妈,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带他出来看看。”
程天籁抬起头,正好与后视镜里的眼睛对上,傅明朗不动声色的移开,清了清嗓子,“我单独在场不合适,所以……”
“没关系。”打断他,程天籁扬了扬嘴角,“人之常情。”
五个小时的旅途,到目的地已经中午十二点半。傅明朗找的饭店味道可口,傅知因吞了两碗饭,摸着圆鼓鼓的肚皮赞美,“爸爸,你太会挑地方啦。”
程天籁放下碗筷,看了看时间。
“不用急,离这儿不远了。”
傅明朗说完拍拍儿子的头,“走吧。”
这里本来就算市郊,往南走是开发商建造的大批私家别墅,拐到一个路口,傅明朗停车说:“就是这里,天籁,你带弟弟进去,我等着。”
傅明朗忌讳这种场景,所以不露面。程天籁什么也不说,牵着弟弟走了进去。别院的大门没有落锁,推开是一个室内的小花园,精致小巧,门牌号隐匿在花草丛中,傅知因兴奋地冲了进去,只听到一声“妈妈!”,然后是急促的脚步声。听声响,应该是拥抱的动作。
“妈妈,姐姐在外面呢。”傅知因探出小脑袋,推着拉着把人拽了出来。程天籁站在门口不动,冰冷冷的没有一丝热情。
“俏俏。”姚娇叫了她,略显尴尬的。
程天籁弯了弯嘴,负手身后,“你病好了?”
姚娇白了脸,去年也是这个时候,她装病的事实被戳穿,程天籁恸哭的质问历历在目。程天籁的脸色越发不好,看到她,就想起过去的苦难和委屈,以及如今傅家给的种种屈辱。
她冷笑了一下,“看你现在的表情,对我似乎稍微有点愧疚了,那应该是恢复的不错。说起来您演技真好,害死丈夫,又骗女儿,把装疯卖傻的功夫练的炉火纯青,完了之后,还有老相好念旧情,又是安顿又是照顾,还不忘把儿子带来一解相思之苦。”
每说一个字,姚娇的脸就白一分,咬着嘴唇直抖。傅知因躲在妈妈身后,像看陌生人一般。程天籁心血翻涌,怒气怎么也克制不住。
“可是傅叔叔怎么不进来见你呢?难为我在场吗?没关系啊,我既然答应一块来,就不介意当你们一家团圆的挡箭牌,都已经这样了,还讲究什么伦理纲常,妈,这不像你恣意洒脱的个性。”
话没说完,傅知因发出“呜呜”的啜泣声,抱着妈妈更紧,“我怕姐姐。”
程天籁一怔,傅知因的眼里挂着泪水,见她看着,又胆怯的往后躲了躲。像是猛然灵魂附体,她慌乱地说:“知因,对、对不起。”
再也待不下去,她转身跑走了。恶言相对,哪痛打哪,她本不是这样凌厉的人,可当所有的悲痛记忆呼啸而来,整个人都不受控制,嘴上逞强才能抚平内心的伤。就连傅明朗也被冲出来的程天籁吓了一跳,“你怎么哭了?”
见他紧张地往院里张望,眉目深锁满眼疑虑,她连忙解释,“太久没有见面了。”她笑得勉强,擦了擦眼泪又问:“傅叔叔你不进去吗?”
傅明朗摇头,指缝里的烟明明灭灭,他捻熄,“你心里不要有疙瘩,相信你和我一样,只是希望知因过得好。他想妈妈,我替代不了。我们家的情况很复杂,你知道的,所以只有委屈你了。”
她笑了下:“我帮着我亲妈见旧情人,还不能有想法,我爸爸泉下有知一定会揍我。不过就像你说的,我们都爱知因。”
傅明朗舒卷面容总算放了心。
这里地势静幽,少有人来车往。于是突如其来的车鸣声尤其刺耳,几秒的功夫,两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他们面前,傅明朗神色严凝,程天籁看到从车上下来了几个壮实男人,顿觉不妙。
“快!”傅明朗一声命下,程天籁返身跑进院里,“知因快把门锁上!”
步子还没迈开,就被人堵住推倒在地。她疼的皱眉,傅知因小小的身影跑了出来大叫,“不许打我姐姐!”
傅明朗一把抱住儿子护在怀里。义正言辞,“谁的人?!”
没声音,他们走近了,程天籁吓得往后退,目标却不是她,回头一看,门口站着的姚娇竟然瘫软在地上。糟糕!程天籁来不及提醒,姚娇已经被一巴掌扇倒。
他们是冲着姚娇来的!傅明朗大声呵斥,无奈抱着傅知因,几个男的也有意围着不让他过去。痛骂、哀嚎、忍受不了剧痛的□□以及拳打脚踢的皮肉声混杂一起,中年女人像一滩软泥任人宰割。
“住手!别打了!”程天籁扑过去拽人,“你们这是违法的!有什么权利打人!走开!走开!”
男人用力一推,她就飞了出去,忍着剧痛,程天籁不放弃,“你们打一个女人算什么?她已经要死了!”
这些人愈发凶神恶煞起来,“打一个女人的确不算什么,那连你一块打!”
拳头重重砸在她的太阳穴上,程天籁当即晕了过去,十多秒睁不开眼,只知道身上又挨了几下狠的,痛的五脏六腑都拧巴起来。
傅明朗心头冰凉,猛然醒悟,掏出手机怒言,“宋灵你给我叫他们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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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5 龙虾宴
醒来是在医院,安静的病房一个人都没有。程天籁揉了揉脑袋,最后的意识是自己昏倒,发生的事情仍有余悸。正准备下床,“呀,您醒了?”护士推门进来。
“请问是谁把我送来的?”
“是一位先生,不过他已经走了呢。”
应该就是傅明朗,程天籁连忙阻止正在配药的护士,“其他人呢?”
“这个我不清楚,你别走,要打针了!”
手还没摸着门把,“砰”的一声门被撞开,程天籁用手一挡“哎!”的一声,整个人竟被圈了个满怀。
她急急抬眼,“宋昂?”c
宋昂怒气冲冲,“去那种场合也不告诉我?”
程天籁一脸无措,他软了心,把人抱得更紧。
“我不知道事情会变这样。”她一脑的雾水,试图解释这一切,“好好的,就有一群男的冒出来,对了,傅叔叔和知因呢?”程天籁默了默,又问:“她呢?”
姚娇在三楼的病房,软组织挫伤,轻微脑震荡,刚打了针睡得沉。他们隔着玻璃站在门口,宋昂问她进不进去,天籁闷声摇头。纵然过往时光不堪,程天籁也未必真的希望姚娇的后半生都活得难堪。此刻的妇人像是任人割宰的绵羊,这一生情情爱爱,无论对错是非,她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回去吧。”程天籁定神,牵住了宋昂的手。
傅家的位置九曲十环,从医院开过去费了不少时间。程天籁看向窗外一语不言。宋昂面色无澜,“宋灵大我十五岁,在我回国之前,除了我父亲,她在宋家说一不二。”
难得的,他第一次主动说起这个姐姐。
“我们那样的家族,牵扯太多利益和人情世故,自小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见多了追捧和诱惑。我姐的性格像极了我父亲,她想争第一也是理所当然。”
恰逢红灯,车身缓缓停住,程天籁看向宋昂,两人对目。
“那几年我在国外念书,父亲身体一直不好,集团的事基本交由宋灵代管,她心性高,做事能力确实突出,也笼络了自己的人脉。回国后,我们的竞争不明说却也摆上了台面。”
程天籁了然,原来这就是姐弟俩人关系不和的根本。宋氏基底深厚,宋昂是唯一的男丁,是宋祁远钦定的继承人。傲如宋灵,怎甘心将多年的心血拱手相让。他们血脉相承,所以分外相似,即使宋昂不细说,程天籁也能猜到当年的内斗有多残酷。能让宋灵净身出户,可见宋昂也非善人。
“至于傅明朗,俏俏,程家今日一切,也算拜他所赐。宋灵用你弟弟要挟你一起回傅家,不过是想借你来打击我,而傅明朗这招棋我也看的清楚,许多事情碍于身份不能亲自出面,所以顺势借着你的手去掩饰。”
程天籁明白,“许多事情”是指妈妈姚娇。
“离他们远一点。这样复杂的局面,你是最无辜的人,也是最大的受害者。”宋昂覆住她的手,“你弟弟比想象中聪明,他适应了新身份,该对他人生负责的不是你,而是傅家。俏俏,结束和傅家的一切,到我身边来,只有我和你,好不好?”
宋昂一字一字说得慢,竟然忘记绿灯通行,程天籁在他的问句里失了神,身后汽笛声渐多,没等到她的回答,宋昂搭在方向盘上的手紧了又松。
程天籁拦下了要和她一起去傅家的宋昂,他一再坚持,推搡着不打算放她一个人。
“就像你说的,我和傅家已经水深火热,你再出面合适吗?我怎会不知道宋灵的目的,她拿着我弟弟当枪剑,伤我再伤你。可是我有什么办法?如果再也不去管弟弟是唯一的解决,我承认这个方法,但是宋昂,我做不到说走就走。”
程天籁的话里已经有了让步,宋昂深吸气,紧抓她的手还是放开。
争吵的场面果不其然。在门口已经听到二楼传来时高时低的争执。
程天籁快步上楼,“哎呀”一声,整个人撞了上去。她的表情是避之不及的厌恶,傅添阴恻恻的,“你和你弟弟就是瘟疫,我家闹成这样你开心了?”
房里的争吵声听得十分清楚,傅明朗怒火中烧,宋灵尖锐不让。程天籁笑了笑,一字一字咬道,“你妈妈自导自演一场闹剧,这不是自食其果吗?”
“她大可不告诉我弟弟的下落,不要求我回傅家,我这个瘟神就祸害不了你们啦。”
傅添弯嘴,“你想过没有,你和我妈关系这么僵,还想和我舅在一起?你以为我外公会接受?我外公可不是什么善良的长辈。”他的眼神骤然变冷,“带着你的弟弟赶快滚!”
“滚?”程天籁笑出了声,“当然,要滚也是我滚。至于知因,你别忘了,他现在姓傅。”
“你这个坏胚子!”傅添的表情变得狰狞,“我舅舅……”
“别用他来威胁我!傅添,你就这点出息,有空操心这些,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帮你母亲保住地位吧!”
程天籁稳了稳,“在来的路上,我真的打算带走我弟弟。不过你提醒了我,他已经有爸爸,再多事就是我的不对。”
她转过身,在傅添气极的表情里下了楼。房里的男女争执依然激烈,程天籁可以想象弟弟害怕的模样,傅添的话,宋昂的告诫犹在耳边,弟弟确实是姓傅了,她和傅家过多纠缠,和宋昂的发展就会越难。程天籁忍着泪,坚决的走出了傅家。
没料到宋昂还等在路边,讶异道:“这么快?”
“听你的话。”
宋昂眉目舒朗,在他嘴角的笑里,一天的不快迅速消散,程天籁勾了勾他的手,“走吧,我饿了。”
曲凌刚从澳洲回来,正在厨房捣鼓大龙虾,龙虾丢进油锅里,热油溅的他哇哇叫,“你们随意啊,很快就好。”
宋昂皱眉,“能吃?”
“我做给天籁的。”曲凌挑眉,笑的无害。宋昂挡住他的视线,“好像你假期有点多。”
连忙举手,“得,我说错话。”
程天籁在客厅,听到两个大男人幼稚的对话,笑不自知。
曲凌与宋昂大学相识,原本接手自家生意,直至宋昂回国,他一句话,便义无反顾加入宋氏。
“小天籁,和他在一起受得了吗?”亦师亦友,他老板以权谋私当属第一啊。
“你在指责他护短?”天籁指了指自己,“我就是那个短。”
曲凌一听不对,人家是一对,2v1,实在犯不着自投罗网。可又忍不住,“那他就是以长补短?”
“长”字被他念的意有所指,宋昂一只苹果砸向他后脑,“好久没练身手了?”
曲凌直摆手,“昨晚自由搏击练了三小时体力不支,改天,改天。”
叮咚——
门铃响。
“!”娇俏的女声,精致的妆容,眼里的笑却渐渐冷了。
“雅婷?”曲凌站在门口头大,生生咽下后半句“你怎么来了”。
“受你邀请来做客,怎么,现在不欢迎了?”
两个小时前,施雅婷一通电话问了工作的事,宋氏与施家一向生意往来,曲凌手上的地产项目便是与之合作,沟通倒是经常,电话最后礼貌的问她要不要一起吃饭,对方说有酒会走不开,曲凌以为这事就过了。
“天籁你也在呀。”施雅婷从鞋柜拿了拖鞋,边换边对她笑。
宋昂往前挪了挪,看似是不经意的举动,却分外明显的挡在了程天籁身前。他处变不惊,只是偶尔扫过来的眼神,让曲凌直流汗。
“来来来,吃饭吃饭。”
瓷盘里的龙虾红油噌亮,施雅婷挑眉,“哇哦,曲凌你手艺没退步,看来我推掉无聊的酒会是正确的。”她尝了尝,“汤汁浓,宋昂,是你喜欢的口味。”
曲凌的酒杯只差没掉在地上。这个施雅婷!
“天籁,我敬你哟。”
红酒杯伸到面前,施雅婷对她笑,“我回国没多久,和你也真是有缘。”
有缘?如果不是宋昂,她和她根本不会有交集。程天籁听出了话里的刺,笑纳道,“我们已经第三次见面,很巧。”
第一次是在傅家,第二次是与宋昂的约会来者不善,这一次大概也捞不着痛快。
“三次可不止哟,对吧宋昂?”
宋昂的眼神突然幽深,像是裹了黑衣的剑,施雅婷呵气如兰,“好吧,我记错了,长头发的女孩不是你。”
程天籁的心“咯噔”一跳。曲凌“哎呦”一叫!尖尖的虾壳戳的他指尖冒血。他疼痛的表情略带夸张,却也不动声色的把两个女人的尴尬化解了过去,总算安全的吃完了这顿饭。
“你这是回来复仇?”把施雅婷叫到阳台,曲凌似笑非笑。
“当年可是我甩了他。”
“哦?这么说,你是想再次证明你的魅力?可惜啊,宋昂已经不上道了。”
施雅婷扬起下巴,“话里话外都在护短,那小女孩连你一块收了?”
曲凌挑眉,“这些年我看在眼里,宋昂也就对你和天籁动过心。可你当年不告而别,你们还有婚约,你觉得合适吗?”
他们订婚两个月后,施雅婷到了瑞士才给宋昂发的告知短信,掐断所有通讯联系,逼的宋昂亲赴瑞士,却看到她睡衣缱绻,半掩的门露出半边欧式大床,碧眼黄发的小白脸正对他绅士的笑。宋昂没说一句话就走了。
差点在旧回忆里失神!
施雅婷轻压心口的翻涌,“我只做某一时间里最正确的选择。我对他是有感情的。”
相识多年的交情也抵不住此刻的膈应,曲凌皱眉,“现在我总算知道宋昂为什么喜欢程天籁了,因为她够真实!”哪怕不完美。
“真实……”施雅婷玩味这两个字,然后“嗤”的一笑,“那宋昂呢,在她面前有多真实?她是信女,他可不是善男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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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橙汁
三十六章
回家的路上,宋昂几次欲言又止。程天籁歪头打量,“做坏事了?”
“两家一直有项目合作,业务是曲凌负责,他俩是高中同学,所以不可避免的有交道,我真不知道她会来。”宋昂怕她误会,解释道。
“你们的婚约还没取消?”这是宋灵说的,也是她心里最敏感的在意。
“当年只是两家长辈知道,在公开之前她就离开了。”没有对外公布,自然不需正式解除,只是施雅婷拿捏不放。宋昂停了停,说,“这都不重要。”
施雅婷此次阵仗十足,几次会面都是唇枪不让主动进攻。程天籁没有硬碰硬,但绕指柔也没让对方占便宜。可横在他们中间的阻碍太多,随便一个都烧脑。
“那你打算怎么办?”
宋昂很笃定,“她不在我的打算里。俏俏,等我处理好一些事情,我们就结婚。”
他说的风清云淡,好像他们的未来伸手可触。好像稍不克制,自己就会被心底的暖潮冲击致死。
程天籁平缓了许久才开口,“施雅婷说见过我不止三次,可是我对她没有别的印象了。但她说是长头发女孩,我之前确实是长发。”
宋昂却摸了摸她的头,“短发好看,我喜欢你现在。”
被他亲昵的举动打断,心里的疑问也不得继续吐露。手机在包里震动,傅明朗的号码,却是知因的声音——
稚嫩的,惊喜的,委屈的。
“姐姐,我不想待在这儿了。我好怕,爸爸和宋阿姨又吵起来了。”
“知因乖啊,姐姐这就……”程天籁心急的本能反应突然一停。
这就接他离开傅家?离开了今晚,明天呢,以后呢?让知因与与傅家断绝关系吗。可是知因的身份已经人尽皆知,沸沸扬扬的闹剧得以平息才不久,又要让过去的不堪重新成为笑谈,还是让自己的伤疤再次昭告天下任人撒盐。
知因的不满在电话里都那么浓烈,“姐姐,宋阿姨不喜欢我,他们总是为了我争吵,姐姐,我不想在这里了。”
也不知宋昂看了她多久,眼里是浓稠的墨色,被夜灯衬着,满眼都是隐忍。程天籁的喉咙像塞了梗,只要有一丝松动,她和傅家又是断不掉的牵扯,宋昂的身份多敏感,夹在她和家族之间,他从不说,却也担的辛苦。
程天籁定了神,强装轻松,“知因乖,傅爸爸会保护你,还有傅爷爷,他们这么喜欢你,你要是走了,会让人伤心的。”
半晌无回应,不放心的唤了句,“知因?”
“姐姐你不要我了吗?”
稚嫩的童音里是无尽的失望和惧怕,程天籁不忍再听,不断重复“姐姐下次来看你,知因听爸爸的话,不喜欢宋阿姨就离她远一点,多和傅爷爷一起,我……喂?喂?”
电话挂断了。程天籁握着手机,这个姿势一动不动。
直到宋昂说:“我送你去傅家。”他的声音像夜风,漫上心头是细细碎碎的痒。
“回宿舍吧。”她否定了提议,心狠的做了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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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三学生已经搬离到新建宿舍楼,四人的寝室宽敞整齐,因为周末,宿舍空空的只有程天籁一个。她把自己埋在枕头里,这些天的事情一幕一幕让她头疼,一闭眼,过去的事又赶着趟似的齐齐涌来。
程家没出事之前便小有名气,程敬人近中年也敢辞去十佳教师之职下海经商,凭着亦步亦趋的扎实作风,渐渐积累自己的成果。曾问为什么要给自己取这个名字。他说,出生那天在产房外,听到婴儿尖锐嚎啕的哭声,仿佛被电击中,从脚底板到天灵盖,都被温柔塞的满满。那是他一生之中,听过的最美声音——
天籁自鸣天趣足。
程敬给女儿最好的教育,最好的物质,最好的爱,如果说唯一的缺憾,就是妈妈的冷淡,冷淡的让她一度怀疑自己是父亲与别的女人所生。直到父亲在狱中自杀,被人说是畏罪,而那些划入自己户名的银行流水,也坐实了她协同贪污的罪名。
程天籁又想到了姚娇,当年远近有名的美人下嫁一穷二白的教书人,本就惹人非议。程敬常说她有妄为的资本。程天籁想,除了美色,妈妈并没有过人之处,而爸爸温文尔雅,又什么都懂,他是世上最好的男人。
因为姚娇和傅明朗的荒唐,她的人生天翻地覆。还有知因,虽是同母异父,却也是她从小疼大的。想到这,头就更疼了。疼到手机响都没力气接。
“嗯?”
以为是宋昂,她软软的应了声,这是他们两人间的默契,可她很快抬起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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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大地处闹市,周围有许多喝茶叙谈的地。隔着落地玻璃,店内明亮的光衬着靠窗的女人愈发明艳。
施雅婷回过头对她招手。
“这么晚还把你约出来,没打扰到吧?我给你点了橙汁,尝尝?”
饮料推到跟前,施雅婷十指交叠轻撑下巴,红艳的唇仿佛能滴出水来。程天籁不想绕圈子,说:“我们谈谈宋昂吧。”
她的直接出乎意料,施雅婷笑出了声,“这次回国比想象中有意思,我似乎碰到了个旗鼓相当的对手。天籁,你很漂亮,你身上发生的事情也容易激发男人的保护欲。但是,你不适合宋昂,不适合宋家。”
施雅婷说的慢,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势,听起来像在苦心劝慰。她叹气,“我们只是闹矛盾,所以我故意惹他生气。这两年我们一直在联系,天籁,乘现在没有陷太深,你……尽早吧。”
良好的修养,软硬兼施的劝解,但凡软弱一点,立刻缴械投降。
在对方静默的等待里,程天籁唯一的动作,只是低头抿了口橙汁,轻声问:“还有吗?”
施雅婷拧眉,“还有,我和他,是有婚约的,你清醒一点。”
程天籁终于开口,一字一字说:“我已经神魂颠倒,不清不醒了。”
“所以你更要早点离开。”
“施小姐,为什么你如此笃定,陷太深的一定是我?是我没有你们的显赫家境,没有足够的社会阅历,不在你所谓的‘你们的阶层’?所以我的感情,注定被动、肤浅?你又怎知,这段感情,宋昂没有陷得更深?
“至于婚约,你们的确有过一段美好回忆,他是成年男性,有过去太正常,我理解并且尊重,也很感激你。”
施雅婷的面色又沉一分,“感激什么?”
“感激你当年放弃他。”
盛装而来的公主本以为可以快速取胜,此刻却丢盔弃甲,战果自取其辱。
“你了解宋家吗?”施雅婷正了脸,“整个宋氏,宋昂是宋祁远唯一的儿子,这意味着什么你不明白?你能处理好复杂的人情世故?你有能力游刃各种盛宴?难道在陪他出席活动应酬时,你还要喝果汁与人碰杯吗?”施雅婷打心底的不屑,“你到底了解宋昂多少?”
听这些话的功夫,程天籁已经半杯橙汁下肚,甜味唇齿留香,她弯嘴,“当年你甩他的时候,可曾想过今日?你的功课也不见得多好呀。”
程天籁愈战愈勇,早就看不惯施雅婷的盛气,她承认,一纸婚约四个字,让人嫉妒的泛酸。
“我不会放弃宋昂,我不会重蹈你的覆辙,我也不会让他在新欢旧爱间为难。施小姐,我们不要再单独见面了。”
说完起身,程天籁从包里拿出钱,“这次的饮料,我请。”
不欠你任何。
“二零零五年,你在平关监狱服刑。”施雅婷看着她欲推门的手停在半空,继续说:“程家在与一家省企的项目合作中,伙同对方业务主管,窃取七位数的中间利益,并多次受贿多人财物,金额不少于前者。事情败露后,你父亲畏罪自杀,你户头上的交易流水成为铁证,一关就是两年。”
程天籁的脸色煞白。
“不好奇为什么我会知道这么多吗?”施雅婷怡然起身,拿起刚才她在桌上放的钱,“宋灵不会让傅家的公司参与进来,合作公司,项目发起,业务主管,往你户头大笔汇钱作为赃款证据,所有的一切,都是宋昂安排。
“我在他桌上看到了你的档案和照片,长发别在耳后,穿着六中的校服,我还说,这个女孩真好看,一定要这样做吗?你猜宋昂怎么说?”
施雅婷嘴角的笑像一把刀,把程天籁的所有坚强剜的稀巴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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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 一亿
最后一通视频会议结束,外资方对即将收购的麦林文化作最后评估,整份报告就未来五年的发展前景加以补充,专业的名词和大量的数据就连曲凌都觉得烧脑。
“十一点了,要不去吃点东西?”边看时间边问,想起来又说:“对了,陆信的宋明谦又说起合作的事。”
宋昂抬了抬手,“暂时不考虑。”
麦林文化在图书方面的实力当数业内第一,是最早一批上市的新闻传媒公司。半年前股票停牌,因重大资产重组,收购方没有正式公布,但在停牌交易日的最后五分钟涌入的天量买单,让行业为之震惊。
宋昂接手宋氏之前,已经对集团发展做了系统规划,收购麦林,是扩展领域的第一步。
他斜靠着窗,只留一个侧面,说:“你带他们去吧,我就不去了。”
“往后还有很多硬仗要打,不去笼络军心?team可是我亲自选的人,几个女将又美又骁勇。”
曲凌是处理复杂关系的高手,不同场合不同对手,他都能对症下药。收购是所有项目里最为耗时斗心的。
宋昂陷进皮椅,眉心揉了两圈,手机响了好久才接,意兴阑珊的应了声。
曲凌看着他的眉头越拧越深,知道不是好事,还没来得及问,人已生了风似的走了出去。
“出什么事?”
“天籁被拘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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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凌抢下车钥匙,宋昂的状态不适合驾驶,到出事的地方四十分钟车程,被他硬生生的催成了二十分钟。
程天籁刚从审讯室出来,隔着长长的走廊,宋昂急奔的脚步却因她的眼神放慢。
“已经打好招呼,应该没有问题。”曲凌赶过来,手机还握着,“把人打伤了,正常程序是要拘留十五天的。我真是大开眼界啊,喏,人来了。”
程天籁却没有再往前走一步。
“你的身手藏的够深啊,看不出来还好这口,下次把我的自由搏击教练介绍给你,想练也要找对人。”
这个小天籁还会打架,据说把对方打的不轻。他呵呵的笑,“想知道教练是谁么?”指了指身后,“他,五省联合搏击大赛蝉联三届第一。”
宋昂不理曲凌的调侃,走过去牵她的手,“别担心,已经处理好了,今晚去我那儿。”
手却从他掌心抽出,狠狠的。
宋昂被这无名火点的躁意升腾,曲凌却讶异来人,“古律师?”
“宋总,曲总。”对方一点也不奇怪他俩在场,“抱歉,公事公办。”
他的目光越到两人身后,“程小姐你好,我叫古越,是施雅婷女士的律师,今晚你对我当事人造成的伤害,对她身心产生严重影响,我受其委托,以故意伤害罪对你提出刑事诉讼。”
提起刑事诉讼,意味着程天籁今晚是出不去了。曲凌的表情像是吃到最可恨的榴莲,“你,你打了施雅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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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氏的法律事务部在最快时间内解决了整件事,但对方证据充足,只要坚持,程天籁不占上风。
宋昂找来的时间比施雅婷预计的更早。
“这么快就来求情了?”
她右额的伤最明显,乌漆漆的一片,是钝物砸的。还有脖子上的抓痕,一道道已经红肿。
宋昂无比沉默,半晌开口,“不是求情,我替俏俏向你道歉。撤销起诉,你要任何赔偿,我都给。”
“一个亿。”施雅婷的声音干脆,挑衅说:“你给吗?”
宋昂的眉蹙成深褶,拿出手机直接打给秘书,“通知财务,和银行接洽一下,明天我个人账户要走资金。”
他的声音平平无波,像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施雅婷抓起手边的镜子狠狠砸了过去,“混蛋!”
“我要钱干什么,人都没有了,我要钱干什么?!”她哽咽,“你知道我想要什么的,我从国外回来,宋昂,我一直放不下你。”
她爱的男人,扬眉剑出鞘,人海茫茫挡不住锋芒,他们的性格,家世,经历是那么相似,爱逢对手,是一件畅快淋漓却又可遇不可求的事。施雅婷捧着心里深深的无望,问:“如果当年我不走,我们是不是会在一起?”
宋昂目光炯炯,几不可闻的一丝叹息,“雅婷,我对你认真过。当年你不告而别,这并不是一件值得炫耀的事。如果那是你对我的考验,抱歉,我没有通过。”
宋昂不是喜形于色的人,但那年追去瑞士,却在床上看到别的男人,他不是没有过心痛。爱情也是一件讲究天时地利的事,错过就是错过,不爱就是不爱。哪怕没有程天籁,感情,过尽千帆便不留痕迹。
“我在毕业的体检中查出甲状腺有问题,长了个小肿块,复查后是腺癌,手术后活检是二期。我不想你担心,才以去瑞士读博的理由骗了你。”
施雅婷满脸都是泪,“我做了肿物清扫,半年的化疗巩固,医生诊断完全恢复我才回来的。宋昂,你有很多怪责我的理由,可我一点也不后悔,如果时光倒流,我一定还会做当时最正确的决定。”
宋昂的表情像电影镜头的慢动作,所有的细小波动都归于平静。深而远的记忆中,施雅婷确实有过一段时间身体抱恙,反复的咳嗽和喉咙嘶哑,当时她笑称得了百日咳。而自己正着手回国接管宋氏,时间拆的细又满,也没心思去追查。
一室的沉默仿佛凌迟。
他终于开口,一句“何苦”逼出她全部眼泪。
“雅婷,我在你眼里就是如此没有担当的男人么?我们已经订婚,只差一个形式,生老病死,疾病康健,你是觉得我宋昂不足以承受打击,还是你的骄傲不允许让人看到你施雅婷的软弱面。我们相识相爱,可你一点也不了解我。”
宋昂这种人,内心强大到万夫莫敌。只要他认定,哪怕世人唾弃,也甘愿刀山火海,护其周全。施雅婷的神情是深深的绝望,是她亲手推开,放弃了共度一生的良人。
“宋昂,我还爱你。”
他没再说话,眼神的温度生生掐断所有希望:“雅婷,请你接受我的道歉,不要为难俏俏。”
这才是他今晚的重点。
“程天籁。”咬着这三个字,施雅婷笑的又冷又不屑,“她打我的时候不是很威风么,告诉你,我不会撤销起诉!”
作出一副你奈我何的表情,心里却又气又屈辱。
宋昂似乎接受了她的态度,来之前已经想好一切,他说:“出于交情,我亲自跟你道歉,也算给彼此一个台阶,这事经不经你同意不重要。你卖我面子,我的承诺始终有效,你要的补偿,我照价给。你若执意,那便是我一个人说了算。”
“不要说了!”施雅婷紧紧握着拳,尖锐的指甲掐进肉里,“你回去吧,我不追究了。”
宋昂是了解她的,在事情发展大起大落后,能用这样的语气一笑置之,不是施雅婷的性子。但不管怎样,话总算摊开来。
“宋总。”
搭在门把上的手停了停,他转过身。
“你知道她为什么打我吗?”施雅婷笑意温软,哪怕脸上有伤,也不掩出色相貌。
“我要她把你还给我,而且我还……”
话只一半就戛然——
因为宋昂竟然,笑了?
一晚上的铁面人,像春风把积了一冬的雪化开,细细碎碎的温和与宠溺毫无掩藏的漫上容颜。
来之前宋昂也猜到几分,大概是施雅婷上门找麻烦,说了许多刺激的话,他的俏俏一言不合便打人。
这些猜测从当事人之一嘴里说出,出乎意料的让他欣喜。这样的局面,一定是俏俏不肯妥协,不愿把他拱手让人。
施雅婷突然收了口,转过身不再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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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市区公路仿佛无人之境,白色卡宴如剑,被五彩霓虹折出跳跃的光。
宋昂半路接到曲凌的电话,那头呜呜哇哇一阵抱怨,“到哪了?你最好快一点,你女人哎呦我槽,不不不,别误会,我不是说我槽她,她灌了半瓶五粮液,她手脚不老实了哎你别碰我,宋昂你赶紧的,我清白你赔不起啊!”
曲凌的话还没说完,手机就被喝醉了的猫挠到墙角。他满脸愁色望着面前的女人,大眼瞪大眼,对方眼睛泛着红红的血丝,自己双手捂胸满头问号。
宋昂交待把人送回他市中心的住处,自己先去施雅婷那谈判。程天籁一路无言,第一句话竟是要酒喝,曲凌以为是小女生的醋劲没消,便说宋昂家里多的是。哪知她一进门就从酒柜上拿了白酒,一口气都喝了。吓得曲凌劈头大骂,“这样喝要人命的!”
“我就是想死。”
程天籁当时的神情悲伤的像是秋天枯萎的树叶。曲凌闷闷的想,自己老板有什么好,只会让人争风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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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8 交待
曲凌一扭头,就看见程天籁乌溜的眼睛直直盯着自己。他把衣扣紧了紧,“干,干嘛,你家宋昂就快来了。”
她却突然哭出了声。
曲凌最怕女人哭,“有话好好说,好好说啊。”
宋昂两个字就是全部情绪的出口,从施雅婷嘴里得知这一切,比当年家庭遭遇变故还要让她心冷。
“施雅婷是凌厉的女孩子,可是你也没吃亏呀,你把人打的要告你,而且宋昂会帮你解决一切的,不怕不怕了哈。”曲凌不知详细,以为是最狗血的三角恋。
“做我们这行,本就人五人六,难以给出真心。宋昂是一个很失温的人,但他对你,是没有底线的好。你和他姐姐的纠葛我有耳闻,以我对他的了解,是绝不会公然作对,但现在,他们姐弟已是摆上台面的不合。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吧。”
曲凌也不知她喝醉听进去了没,自顾自的感慨,“他追你那会,情绪直播和神经病似的,一会好说话,一会又暴躁的逮人就骂,这种状态就连施雅婷甩他那会都不曾有过,哎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程天籁把头埋着,胃在翻江倒海,耳朵也在潮起潮落。
“我问你。”她抬起头,“我家被陷害,是不是他安排的?”
清亮的眸看的曲凌浑身一紧。
当年宋昂正欲回国,宋灵在集团已经只手遮天,两人暗处较劲,利益这种事,不过是礼尚往来,互卖情面。宋昂霸着外资,宋灵捏着人力,势均力敌谁也不让。到底是亲姐弟,表面功夫必须做好。
她让宋昂帮忙做件事,这事他是知道的。程敬得罪了宋灵,是咬牙切齿的那种恨。具体原因不明。不能以宋氏和傅家的名义,宋昂黑白两道混的风生水起,这种事找他最省心。
当晚,程家的全部资料摆在了宋昂的办公室,他一张一张的翻看,无神无色。直到最后一页纸,他停留了很久。曲凌特意记下了顺序,拿到手后把那张找了出来——
“哟,是个美女呢,才高三呀。”那张脸,不输最红的清纯女星。
“我可下不了手。”伤害美女,不在曲凌的字典里。可宋昂无波无澜,吩咐他,“去安排吧。”
曲凌思绪归位,艰难开口,“这事你知道了,我也不想帮他说话,但那时你们并没有交集。宋昂的背景是不怎么干净,可他当年的决定绝不是针对你而故意的。”
再多的话曲凌也不敢说。万一火上浇油,宋昂非拧了他的脑袋。正进退两难,回头一看突然松气!
“祖宗你总算来了!”
宋昂已经站在玄关,门外挤进来的光把他衬的暖黄一圈,显得更加颓废。
程天籁压不住胃里的恶心,直直栽倒,曲凌还没抱住,就被人一脚踹开半米远。宋昂扶住她的肩,一用力,人就到了怀里。
“俏俏,你看着我。”
她扬手却是一巴掌。
“你每天看着我是什么感觉?有没有一丝愧疚?”程天籁笑的虚无缥缈,“或者这又是一个陷阱,跳进你的感情陷阱,再被活埋吗?如果是这样,你成功了。”
宋昂的眼睛沉沉暗去,又把人抱紧几分。
“程家只是你的顺水人情,你和宋灵的协议只是交易,是你维系关系的一种手段,宋昂,你别说话。你……真是无心无情。”
她好懊恼啊,这是什么酒,怎么越喝越伤心,越伤越清醒呢。
曲凌心惊肉跳,宋昂的表情太痛苦。相识十几年,从未看过他这副要吃人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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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号晚上宋总交待要从个人账户划拨资金,您看还需要吗?信林总裁今晚抵达,宋总是要到场的吧?上季度的财税没有宋总的印签不敢外付,还有麦林的并购方案需要在董事会上通过。”
“你就不能说简单点?”
“曲总,这已经是最最精简的了。”秘书小声嘀咕,不是火烧眉毛,谁敢送死呀。
“私人账户的事不动,财税报表明天必须落实,印签在我这,临时董事会择期,等宋总回来。”
这些事都好办,只是宋明谦今晚空降R市,实在是不想跟那个魔头周旋啊!心狠手辣,从不吃亏,曲凌一声叹息,“定最大的包厢,信林那,我去。”
他眼神哀怨的飘向总裁办公室,宋昂已经四天没露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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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程天籁昏睡了四天。
那晚不要命的醉酒和要人命的真相,让她不想醒。只要一睁眼,高清版的回忆就会携刀杀来。她一直发烧,酒精的威力加上情绪的崩溃,整个人迷迷糊糊。
“俏俏我们去医院”
“俏俏你醒醒”
“俏俏对不起”
然而整个人就像被丢进水深火热里,借着酒劲撒泼,对他又捶又打,说敢去医院就死给他看。宋昂任她抓挠,她迷离的眼神被眼泪浸透,亦真亦幻。
宋昂的心真疼!
她不吃药,宋昂把药丸含在嘴里,捧着她唇贴唇的地吻,却被一口咬伤舌头,血腥味满嘴。后来实在没办法,把自己的私人医生叫了来。
程天籁清醒后,手上正扎着吊瓶,医生护士两三个,都在对她礼貌的笑。她看了一圈,想见又不想见的人没有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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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街有个茶室叫露临。
宋灵出门前细心装扮过,妆容精致,衣着得体,每次这个弟弟的单独邀约,就像是奔赴激烈战场。
宋昂早到,新冒出来的胡茬让他看上去憔悴不少,还有灰色的衬衫,材质上好,但皱皱褶褶的好似几天未换。
宋灵不由皱眉。
“我们谈谈条件。”他开门见山,单刀直入,“我不希望程天籁与傅家有任何联系,包括你,不要再去设计她。”
宋灵一听明了,“哦?”了声,“小白兔开始抱怨了?”她兴趣极高,“你真的爱上她了?”
“是!”宋昂掷地有声。
宋灵笑,“老爷子那关,你过得了吗?”
宋昂不想回答,“直接说条件。”
“让她把傅知因带走。姐弟俩一起消失。”
宋昂冷冷的,“让她出面和傅家为敌,你桶的篓子,何必让她来收拾。”
傅明朗和宋灵的夫妻感情已被消耗大半,傅知因的回归将多年的假象撕裂,宋灵把程天籁拉扯进来,没想到的,是宋昂对她的用情,至深到如此程度。
“傅明朗摆明了要认这个儿子,我不会让她出面,我也不会替她出面,傅知因姓傅,程天籁有自己的人生,谁也没权利干预。当年你让她坐牢,今时不同往日,因为她有我。”
宋灵却像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亲手把人送进牢笼的,是你啊我的好弟弟。说实在,你的办事效率和水准真是一等一,证据做的滴水不漏,一次审查就要了她父亲的命。其实这次还是我赢了。”
宋昂已在强压情绪,一个字一个字的说:“傅添入席董事,调去市场部负责辅材采购,股份占比重新划分。”
宋灵心一跳,这就是他的条件!
宋昂忌惮大权旁落,宋灵多次提出要给傅添安排好位置,都被否定,如今他主动提出要让自己的儿子成为宋氏董事,并且分得股份。
当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
“好大的手笔,你就不怕一山容二虎么?”宋灵眼泛利光,意有所指。
“我能让他怎么进来,就能让他怎么出去。”宋昂说,“当然,只要你遵守承诺,你儿子的前程一定平平坦坦。”
宋灵呵呵,伸出右手,“那么,合作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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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年是R市最大的商务会所,这几日人格外多,包厢楼层都被黑衣硬汉挤满,信林和宋氏两大豪企齐聚于此,信林的宋明谦非善类,想与宋氏合作参与麦林文化的收购,一直不得允肯,这次有备登门,曲凌难以招架,几圈酒喝下来头脑发胀。
虽对宋昂撂下烂摊子不见人的做法唾弃至极,但当他突然出现的时候,还是大吃一惊。
“卧槽宋明谦简直不是人,见过轮酒只对一个人下手的么,当我的公关团是死的吗?!”
曲凌咬牙切齿,一口灌下护肝茶,“你的事处理好了?不对,这表情像是从死人堆爬出来一样。”
宋昂闷闷应了声,满脸疲惫,“你辛苦了。”
说完,他阔步生风,手已把包厢大门推开,曲凌连忙跟了上去。
宋昂身居要位已经不轻易应酬,和曲凌齐齐在场更是屈指可数。两人出生入死多年默契,酒桌交际更让信林的人服拜。宋明谦也是商场老手,和宋昂推杯换盏,偏偏言谈之间逻辑严谨,捞不着一点破绽。
曲凌不放心的瞅着这边,酒杯满了七八轮,宋明谦已经收手克制了,宋昂却明显的意犹未尽。
他看明白了,这男人,就是想让自己醉啊!
支了个借口,让助理把人请走。宋昂冲进洗手间,伏在台子上呕吐。
“你们两口子真是绝配,一不高兴就买醉。她醒酒了,你就接着醉,干嘛,演电视剧呢?”曲凌递过纸,“这种事真的很难让人原谅,依我看啊,你和施雅婷哪怕有婚约,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曲凌的意思,分就分吧,顶多是多花点时间跳过这个坎。
“别告诉我,你现在玩深情玩的出不来了啊…我靠!”
宋昂竟是一脚蹬了过来,蝉联三届搏击大赛冠军的人出手就能致命,幸好曲凌反应迅速,侧身一挡,腿力便扑了个空,总算没有愧对自己三届第二名的实力啊!
宋昂喝多了,起力又重,一下子没站稳,重重摔在了地上。曲凌连忙去扶,手伸到一半却再也不敢动。
半跪着的男人,头低着看不到表情,可地上一圈一圈晕开的湿润,像极了隔夜的东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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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小姐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带。
程小姐周三出了趟学校,两个小时就回来了。
程小姐午饭吃了两个鸡腿。
程小姐除了上课吃饭,做的最多的就是——
发呆。
Ada像背书一般跟宋昂汇报,还算流利的中文偶尔有几个蹩脚的语调,曲凌在一边捂着腹肌笑,大老板却始终冰山脸。
作为宋昂的嫡系部队,收集情报的能力一等一,上个月被急召回国,却是关注一个小女孩?
例行汇报完毕,出门前想到什么,又折回来补充,说:“程小姐发呆的模样,和您现在一样。”
曲凌不敢笑了。
宋昂神色无澜,陷在皮椅里一转,整面落地窗可以看到R市的中心市貌,高处不胜寒,就像他此刻的心情。
他也想去见她。可是见了面要怎么说?道歉?与她父亲的死相比,道歉就像是姿态滑稽的小丑。宋昂没有把握,他的俏俏会不计前嫌原谅他。冷静,是最适合的方式。
早知命定的爱人是她。
当年哪怕不要宋氏,也绝不伤她一分。
“砰!”
伴着巨响,Ada跌跌撞撞跑了进来,“宋总,程小姐被您父亲的人带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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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艰难谈判
“程小姐抱歉,以这样的方式请您来,当然,我会确保您的人身安全,您不用紧张。”
程天籁惊魂未定,从超市回学校,被眼前这个男人三两下就架上了车,他的动作利索干脆,左臂圈住脖颈,宽大的手掌钳住手腕,程天籁张嘴想咬,对方手肘一用力,扑空竟咬住嘴唇。
程天籁被自己咬的满嘴血,疼的眼泪直流,想问的话一个字都吐不出了。
车开了半小时,便是陌生的地方,七拐八拐之后却又豁然开朗,路边的绿化渐渐成型,越往前,修葺成形的树木就越多,站岗的人五米相隔,硕大的欧式铁门徐徐滑开。
自己的嘴巴已经不流血了,只是嘴唇肿起厚厚一层,看起来格外滑稽。型男的眼神略为抱歉,程天籁狠狠瞪了回去。
车停,有人帮开门,是一名四十岁左右的女性,穿着黑色套装,气质干练,她礼貌的笑,“程小姐,是宋祁远先生请您来叙话的。”
宋祁远,是宋昂的父亲。
一手创办宋氏的宋祁远,年近四十才得唯一男嗣,三年前宋昂国外归来,他淡去幕后,几十年杀戮决断的生活才得以平静。宋昂甚少谈及父亲,今日终得见,程天籁却没有一丝畏惧。
宋宅占地宽,装潢风格华丽复古,加之摆设精致,乍一看,真像一座博物馆。
宋祁远年过七旬,却保养得宜,只有鬓角的白发稍感明显,他端坐在正对大门的位置,一身浅白棉麻衬衫,看起来写意风流。见人带了进来,身量匀称的女孩,齐肩长发衬得脸巴掌大,尤其那双眸子,清亮对视,倒让他想起来自己已故的妻子——
虽不着盛装,却是实实在在的美人。
“宋老先生您好,恕我冒昧,您找我来,是为了宋昂吗?”
宋祁远正喝茶的动作一停,倒是出乎他的意料,手一拂,周遭保镖便下去了一半。他闲庭散步般走近,手上端着一杯茶,浅浅的茶具一指深,半杯茶水悠悠晃。
“尝尝,宋昂带回来的。”
程天籁喝了一口,听他问,“怎么样?”
“我不会品茶,只是觉得有点苦。”如实答。
宋祁远的笑,是他这种身份和经历的人特有的,看似和蔼,如若真信,便是自找不快。
静默了几秒,他又问,“现在呢?”
春芽是先苦后甜的茶叶,晒过四季的太阳,再收一个春天,韵味最佳。嘴里的微苦已经散去,清香的甜塞满唇齿。程天籁抿了抿唇,说:“还是很苦。”
宋祁远终于朗声大笑,是个剔透的女孩,难怪儿子喜欢。他正了正脸色,有人把一个信封放在了她面前。
在得知对方是宋祁远时,程天籁就猜到今日的目的。如果没猜错,信封里的应该是一张□□。
“我想知道,如果我不离开他,会有什么后果?”程天籁轻轻笑,“毕竟我已经没有了家,好像也没有什么亲人可以供你们伤害。”
“程小姐,你家的遭遇我非常遗憾,这笔钱,也算是对你的一点补偿。还有,我希望你离开宋昂。”宋祁远的声音中气足,好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您给我钱,是低估了您儿子的眼光,还是低估了我?”程天籁笑了笑,“在您眼里,他喜欢的女人,都是可以用钱打发的,对吗?”
宋祁远默声。
“钱我不要,人,我也不要。”
程天籁压下心里的翻涌,用此生最大的克制力强撑着,力求心平气和,看不出情绪破绽。
宋昂伫立在门口,一百八的码数不要命的赶来,听到的竟然是这样一句话。
“少爷。”门口有人小声喊了句,程天籁肩膀一僵,就听到阔步生风的响动。
宋昂直接绕过她,“我正打算把天籁介绍给您认识,父亲,这是急不可耐了吗?”
他说得放松,捡起那张信封看了看,“见面礼?”眉一挑,“大方。”
“今天的场合有点严肃,可能会吓坏我的女朋友。改时间,我再安排你们见面。”宋昂指尖一弹,信封飞出老远,他转身面向程天籁,沉沉的眼眸终于有了松动。
“宋昂。”宋祁远提高音调,很是不满。
“我们走。”他牵住程天籁的手。
“程小姐,不要忘记你说过的话。”
“砰!”宋昂暴力踢开脚边的矮柜,结实的红木一劈两半,东倒西歪躺在地上——
众人皆惊。
“父亲,您好像弄错了主次。喜欢谁,要和谁结婚,是我的事,您无权干涉。您需要一个门当户对的媳妇,那就自己去找,我不需要,我需要的只是一个女人,我想保护她,我想对她好,就是这么简单。”
“不要意气用事。”宋祁远已经怒意迸发。
“意气?”宋昂冷笑,“是指施家?”
施雅婷与宋昂的结合,才是宋祁远眼里的完美,施雅婷落落大方,适合协助宋昂发展宋氏,加上施家的庞大资源,无疑是最好的助力。
宋祁远是个生意人,利字当前,什么都可以枉顾。
宋昂要言不烦,字字含刀,“还敢提施家,我早想拧了她的脑袋。这是要我走母亲的后路吗?”
宋祁远的脸色瞬间白刹。
“我不做选择题,如今宋家,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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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的车速夺命而来。哪怕现在心头烧火,但车上多了一个她,车速还是不情不愿的降到七十码。
宋昂的下巴紧绷,面无表情的时候,最可怕。一个月后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这样的情况下。程天籁回忆了番,她和宋昂的遇见,总是这么不符常理。
“你别说话。”宋昂拦截她的心思,方向盘一甩,车停在路边。
推门下去,拧开瓶盖大口大口灌水,凉意透过喉咙却到不了心头,胸口的这把火,烧的难受死了!
程天籁跟了下来,宋昂伏在桥栏上喘气,“你别说,我受不了。”
刚才那句话是什么来着——
钱我不要,人我也不要。
宋昂处理过那么多棘手的项目,却远不及这句话的杀伤力。
程天籁的心一下子动摇,藏刀的话忍了忍,还是吞了下去。
“我们去吃饭吧。”
宋昂一愣。
“吃饭啊,到饭点了。”程天籁边说边走,宋昂反应过来,心怀一丝侥幸,迅速跳进了驾驶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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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他们常来的饭馆。
所有食材原料都是自家农场所出,做法是家常样式,味道返璞归真。
“鸭煲汤少葱,玉米汁滤了渣再送来。”宋昂交待得细,这些老板早就烂熟于心,但他每次都会重复,全是程天籁的喜好。
剥了只虾放她盘里,“吃。”
程天籁低着头,嘴皮还有些肿,筷子搅动了半天,愣是没张嘴。
宋昂停下动作,叹口气,“你说吧。”
“好疼。”憋出两个字,程天籁竟趴在桌上呜呜咽咽的哭了起来,“嘴巴疼,满嘴的牙都咬上面了,一嘴的血。”
程天籁说得乱,又指了指嘴唇证实自己没说谎,借着这个皮外伤,哭的稀里哗啦,像是要把内心的所有难过都宣泄出来。
宋昂何尝不知。
“对不起。”他说得轻,“俏俏,对不起。”
然后看着她,静静的,像在等待判决。
“我这几天都梦到了我爸爸,穿着他生前最爱的方格衬衫,一会教我念诗,一会教我弹琴,到午饭的点说要给我做饭,我没等到他的饭就醒了。”程天籁忍了忍眼泪,“这一定是爸爸托梦告诫,不要忘记他怎么死的。
“其实你就不应该,不应该在第一眼认出我的时候与我有交集。如果装作不认识,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
不会找到弟弟,不会知道妈妈的丑陋,不会与傅家牵扯不清,更不会彼此爱上,再彼此折磨。感情需要里应外合,天时地利,如果一段爱情进行艰难,那就一定是错的。
他们之间夹杂着太多算计,或许命运,早就埋下了该有的伏笔。
“我们分手吧。”
程天籁抹了一把脸,情绪铺垫已经足够,这会真正说出来,反而没有想象中那么难了。
宋昂薄薄的嘴唇往下拉了一个弧度,已经听见万丈高楼轰然倒塌的声音。
从商多年,最引以为傲的就是大脑反应速度,无论是谈判还是应酬,他总能迅速做出最正确的判断,并且流畅表达。但此时此刻,身体的一切仿佛停止运转,宋昂想保持冷静,想用最恰当的语句去挽留,可他的俏俏,眼神悲凉让他心乱。
“我同意和你暂时分开,但我不接受你单方面的分手。”
宋昂酝酿了好久,也只敢这样说。
两人的手机同时响起,悦耳的铃声划破空气。宋昂先接,曲凌急吼吼的喊道:“傅家出事了!傅知因快死了!”
宋昂大惊,抬眼看向程天籁,她白了脸,接通的手机握着一动不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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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 裂
两个小时前。
傅知因放了暑假,待在傅家无聊至极。傅明朗和宋灵经过几次大吵,已经进入冷战状态,表面平和,整个屋的气氛却尴尬诡异。
小孩子心思细密,加上宋灵背地里总对他冷言冷眼,傅知因心里对姐姐的思念越发澎湃。
“宋阿姨,我要出去找姐姐。你可以不可以让严叔叔送我去。“
老严是傅家的司机,宋灵却只是笑,“不可以哦,严叔叔待会要去接爸爸。“
“那你可不可以给我点钱,我自己坐车。“
宋灵近日被家事闹得头大,知道傅明朗带着傅知因去找姚娇时,作为一个世家千金和豪门太太的矜持与体面悉数崩溃,姚娇被打是她安排,可傅明朗兴师问罪的态度让她更加愤怒。
他们都不是服软的人,傅明朗出轨是事实,宋灵质问的语气咄咄逼人,可对方也非善茬,两人你争我闹,把所剩不多的感情大把消耗。
“当初要不是你拿着勤非楼盘做要挟,我怎么可能娶你!“
气急之下,傅明朗道出了多年的真心,当年迎娶宋氏大小姐,也是受诱她手上的项目,勤非楼盘竣工,傅家跻身一线企业指日可待。
一语破真相,宋灵的耳光被打的啪啪响、不甘落后的讽刺:“那你得了便宜也不学着卖乖,出息!“
傅明朗怒摔着出了门,然后就是持续至今的冷战。
宋灵缓过神,傅知因的大眼睛期盼地望着她,“好不好啊宋阿姨?“
傅知因和程天籁的样貌都随妈妈,是非常传统的美色,宋灵一阵心烦,又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没好气的回了句,“去练琴吧,改天再去。“
孩子的克制力是说没就没的,傅知因瘪了瘪嘴,毫不顾忌的大哭起来,“我要去找我姐姐!我不想和你待在一起!“
“好啊,你去找吧!最好永远别回来!“宋灵吼了他一句,然后上了楼。
他没有钱,也没有司机送,宋灵想着是不会出什么乱子,顶多向傅明朗告状,然后两人再吵一架,反正自己当恶人惯了。
没想到的是,傅知因攒了零钱,是程天籁平时给的,什么都阻拦不了见姐姐的心。
别墅通向公路有几公里,这一路是没有出租车的,已经入夏半个月,下午热得出油,好不容易打着车,在红绿灯的路口,小知因从车窗看到了熟悉的人,欣喜和迫切太强烈,就这么推开车门跳了下去,而右侧正好是变线右转车道,车速特别快——
傅知因头先着的地,蜷缩在地上像一只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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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颅内出血,体感诱发电位p十四以上波形消失,这是我们的初诊结果,小少爷已经在做瘀血清创手术,第二次检查术后十二小时再进行。”脑科专家非常抱歉地说:“傅总,希望您做好心理准备。“
程天籁站在手术室门口,医生说的她都听到了。【手术中】的提示灯亮得刺目,一圈人围在门口。程天籁此刻特别冷静,宋昂站在她身边,不放心地扶住她的肩。
温热的体气顺着皮肤传来,程天籁一个寒颤,一口气终于喘了过来。
“他是怎么出事的?“
脑科主任打量着她,与小男孩相似的面容,傅明朗抓住她的手臂,“是车祸,情况很不好,最严重的是大脑。“
“严重到什么程度?“她格外冷静。
傅明朗不忍再说,医生接了话,“深昏迷,脑干反射全部消失,这是最坏的打算,当然,如果情况好,脑干功能存在,可以自主呼吸。“
程天籁吸了几口大气才把话说完整,“是不是植物人?“
医生点点头,“抱歉,小少爷伤得太严重,我们尽力。“
手术室的门“刷拉“一声敞开,人被推了出来,身上插满了仪器,尤其是面部,硕大的氧气罩就已经看不到五官,傅知因送进来的时候,右边颅骨凹进去十五度,缠着厚厚的纱布,一根导管接出来,鲜血淋淋。
宋昂一把遮住程天籁的眼睛,将整个人护在怀里。傅明朗想去看儿子,却被护士推开,“病人需要送往ICU,不能耽误时间。“
隔着宽厚的手掌,程天籁一动不动,从指缝的余光里,她看到弟弟被白大褂包围迅速进了电梯,她想去看看,却什么力气都用不上。
“人是自己跑出去的,非嚷着要去见姐姐,我在楼上睡觉,什么都不知道。“宋灵勇敢直视一屋人的眼光,冷笑道,”这是什么阵仗,兴师问罪吗?“
傅明朗仿佛老了十岁,难过的神情一览无遗,但这话让他突然起身。
宋灵一个退步没站稳,趔趄倒向沙发,她麻木冷漠,眼神还带着一惯的恨意,咬牙问:“傅明朗,你想打我吗!“
“你为什么不让司机送他,为什么不给他钱坐车,他只是个孩子,你就这么容不得他?如果真的恨,当初,我有征求过你的意见,是你同意他回傅家的。“
傅明朗声音哀戚,他最注重仪表风度,此刻却委屈的不顾任何,“家里司机那么多,你随便答允一个,知因都不会出事。“
宋灵是要面子的人,出身豪门,养尊处优一身傲气,就算有错,也不轻易承认,何况这么多人在场,她硬气地一笑,“如果他姐姐不是十天半月不来看他,他又怎么会出事,你这种强行追责,那么,是不是有人比我更适合担这个罪名。“
她转头看向程天籁,“你这勾人的本事真是像极了令堂,谈个恋爱昏头了吗!我可不止一次听到傅知因偷偷给你打电话,那语气只差没求着你见面,怎么,要男人不要弟弟了?“
程天籁一口血堵在胸口,那是她做的决定,在傅家和宋昂之间,她选择了宋昂,而与傅知因的适当疏离,是抽身傅家的开始。
宋灵略显得意的表情,被突然冲上来的程天籁一巴掌打掉。细嫩的脖颈被她掐着,才留长的指甲又尖又利,戳进肉里是钻心的疼。
“放手,放、放开我!“宋灵挣扎,程天籁本就有备而上,全身的力气都被愤怒激发,她挠着女人的脸,精美妆容被撕的稀巴烂!
程家破败,强加贪污罪名,父亲狱中自杀,还有自己最好的青春韶光却是坐了两年牢,这些她都可以忍,都可以因为有宋昂,而变得不那么难过。弟弟是她唯一的底线,程天籁想,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女人,心底一股粘稠的血腥味直冲脑顶,手上的劲又重了!
离得最近的傅明朗连忙去拉扯,手还没碰到人,就被程天籁扬手的耳光打得眼镜飞了出去。
推门进来的傅添,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妈妈被压在身下,爸爸被赏了巴掌,而程天籁手长脚长,对着宋灵又掐又咬。
傅添冲过去,腿抬在半空,对着她的肩就是一踩,生了风的劲却被生生拦在半途,宋昂以更快的速度,一脚劈向他的腿腹,傅添跪在地上一声惨叫,抱着右腿白了脸。
程天籁连忙回头,见摔伤的不是宋昂,微微松气。
“宋昂,你搞清楚身份!我是你姐,他是你外甥!”
宋灵从沙发上跳下来,发型全乱,她抹了一把脸,指着程天籁说:“这种素质,还指望进宋家,想得真美啊!”
宋昂却一把拂开她的手,正色道:“是你们过分了。”
“过、分。”嚼着这两个字,她嗤声,“程天籁,要怪,就怪自己投错了人家,我就没打算让你好过。”
程天籁气息不匀,听到这话却突然冷静了。
“其实我很同情你,几十年的枕边人一点也不爱你,还和别人有了个孩子,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过的,跟自己的丈夫要不到说法,就想尽一切办法折磨不相干的人。除了钱和权,你还有什么?你败给了我妈妈,怎么,现在又想跟我斗?”
她把话揉碎了说:“你还有什么资本?宋昂吗?”她转过头,眼神陌生极了,“宋昂,你是不是也该给我个交待。”
他与她对面而立,皱起的眉头拧成褶,说:“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对我们的感情做任何结论。但是,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他说得掷地有声,一贯的沉稳,能给人安定的力量。
“你先跟曲凌走,这里的事我来处理。现在不需要判断是非,而是考虑如何救知因。美国那边的脑科专家我已经让秘书联系,意外发生了,俏俏,你振作一点,知因还需要你。”
宋昂总是能三言两语说到人心里。一听弟弟的名字,程天籁的所有凌厉全部消散。
“打了人还想走,报警,给我报警,我就不信治不了你!”傅添瘸着腿站起来,一脸憋屈,“这次不把你再关个两年,我不姓傅!”
“你试试看。”宋昂话一撂,字字喷火,“我看谁敢动她。”
挡在面前的男人背宽体阔,白色的商务衬衫被他穿得特别出彩,这里站着的都是他的家人,可宋昂护她的意图那么公然,犹如神明附体,安心的让她想哭。
程天籁几乎就要松动,她狠了狠,还是走到门口,随着开门的动作,汹涌扑来的闪光灯和记者让宋昂都呆愣了。
“傅总,请问你婚内出轨是因为什么!”
“您和宋灵女士的联姻真的是因为宋氏的实力吗?”
“傅总,来医院是不是为了您的私生子?”
“请问,这位小姐和您是什么关系,私生女吗!”
业务素质极敏感的媒体人,在门口守候多时并且对屋里的谈话都录了音,加上乘着当事人猝不及防抓拍的照片,证据确凿,豪门世家的八卦墙角一定能让杂志销量升天。
傅家算不上顶级家族,所以他们敢于围攻,哪怕宋昂身上有更精彩的谜团,但忌惮宋氏,没一个人敢针对。
“私生女”的提醒,显然争夺了记者的眼光,程天籁如芒在背,相机的镜头大部分都对准于她。宋昂眸色暴怒,迅速把人按在怀里,外套一勾一罩,把她护的严严实实。
曲凌刚走到门口,就看到宋昂抱着一团人冲了出来。
“带她走,别让任何记者拍到她的脸!”宋昂的抱住人的手指指节分明,太过用力而泛了白。
曲凌油门到底,卡宴“嗖”的一声飙出,没几秒,就把人甩到了视线外。
跟在宋昂身边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曲凌的第一通电话是打给宋氏公关部,第二通电话是打进来的,他只应了声,“宋董。”全程眉目深锁。
电话已经收线,手机还握在耳边,曲凌转过头,极少有过的严肃阴沉,“程天籁,你这么做,想、过、宋、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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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走
“带她走,别让任何记者拍到她的脸!”宋昂的抱住人的手指指节分明,太过用力而泛了白。
曲凌油门到底,卡宴“嗖”的一声飙出,没几秒,就把人甩到了视线外。
跟在宋昂身边多年,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曲凌的第一通电话是打给宋氏公关部,第二通电话是打进来的,他只应了声,“宋董。”全程眉目深锁。
电话已经收线,手机还握在耳边,曲凌转过头,极少有过的严肃阴沉,“程天籁,你这么做,想、过、宋、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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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把记者引过来,让他们听到傅家的这些不堪事情,这种报复确实很爽,可是宋昂也脱不了干系,宋灵是他的亲姐姐,这传出去,别人会怎么看?”
“宋氏的公关队伍骁勇善战,可以很快摆平对外影响,“曲凌不忘夸奖自己直管的部门,“可宋昂要面对多大的压力,傅家的,宋家的,天籁,我赌他,一定不舍得委屈你,你这是逼着他与家族为敌。”
曲凌放下手机,扬了扬,说:“他父亲的电话已经追到我这来了,你了不了解这个小老头?”
“见识过了,能培养出宋灵这样的女儿,可见实力相当。”程天籁夹枪藏棒,一点也不畏惧,“怎么,你是准备把我送去邀功么?”
曲凌“哇靠”一声,方向盘都快掐断,“你这女人说话不好听!”正欲继续,却瞥见程天籁满脸的泪。
“你别哭啊,我又没欺负你!
"哎,他们姐弟俩的关系不是一两天了,宋家是大家族,表姊妹特别多,各行各业都有,可是大家都怕宋昂,因为宋昂是宋氏的唯一继承人,企业最棘手的是□□,如果矛头直指宋昂,倒还好处理,大不了杀人灭口,可偏偏是傅家,宋氏不方便出面,无端猜测带来的影响会更难摆平。”
曲凌停了停,语重心长,“还有宋家,再怎么说,那都是宋昂的家人,为难他们,是落人口实,为难你,他也做不到。内忧外患,你想逼他死啊。就算你心里有恨,可你们毕竟爱过,没必要弄得这么难看。好了,我的观点说完了,现在你说说看,你心里是怎么想的?”
曲凌长吁气,觉得自己不当宋氏副总,妇女主任这个职务也不错。
他每说的一句话,都像一把刀扎在心里,尤其宋昂两个字,可以把伤口拧出血来。
“我弟弟最好的结果,是变成植物人,不用靠呼吸机,一辈子躺在床上,他才十岁。”程天籁语气幽幽,空洞的眼神没有一丝悲喜,“我一生潦倒,也就罢了,但知因不可以,他多无辜,他的错,是错在有一个苟且的妈妈,和一个只知道脱裤子撒种、却不戴套、还给不起名分的爸爸。
“你们都说这是意外,车祸是意外,坐牢是意外,我父亲含冤也是意外,曲总,当年你和宋昂配合默契,伪造贪污证据,是否也是意外?”
曲凌脸色难看,“当年的事,我很抱歉。”
程天籁笑的没有一丝温度,“那么,对于刚才的事,我也很抱歉。并且,我会用我所有的时间和生命,让傅家,让宋灵,家、无、宁、日。”
这一刻,她像极了变身的魔鬼,“我弟弟已经毁了,我不介意,陪他一起下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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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远给曲凌电话,意思很明确,把人交给他处理。宋老爷子介入此事,她的日子便更难过了,宋昂要面对的,可不止一段过去。
曲凌思索了一番,人是一定不能交出去的,曲家立足城西,对外贸易做的风生水起,手持几大隐形财团,宋祁远不会过多为难。
于是,他把人直接带去了宋昂办公室。
“你先在这待着,等宋昂回来,喏,酒水咖啡都有,如果要喝饮料,就得让秘书送进来了。”曲凌扯了扯衣领,长吁气,“我先去收拾烂摊子。”
公关部的应急处理非常及时,二十分钟已把方案简汇,齐聚会议室等曲凌完善后续工作。
宋昂的办公室很大,只几样有质感的摆设,房间被豪华的灯饰映衬,最占地的就是办公桌,上面干净利落,只有电脑和纸笔。
这里安静的像与世隔绝,程天籁紧绷一天的心终于松懈,躺在沙发上,她梦到小时候,不想练琴被爸爸训,明明严肃认真,自己却敢抱着程敬的腿撒娇,还有一家四口吃晚饭的场景,妈妈一惯的高冷,架子端着还是像仙女那么好看。
梦的后半段,又全部都是宋昂的脸,挺拔的鼻梁,狭长的眼廓,他一抿唇,哪怕只是往下轻轻拉了个弧度,程天籁都知道,他不高兴了。
刚才在医院,他的嘴唇一直有个弧,一定快……气疯了吧。
突然腰上一紧,她地睁眼!抬起的右腿还没使劲,就被人钳制得铁紧。
“别动,是我。”
尖叫都到了嗓子眼,一听声音,急忙咽了下去。
宋昂猩红着眼,整个人覆在她身上,从乱糟的事故现场回来,身上的味道还是如此好闻。
“让我抱一下。”他哑着声音,把她搂得更紧,闷了好久才说:“俏俏,你真狠心。”
“宋总,提醒一下你,我们已经分手了。”程天籁冷冷的,不动也不挣。
“胡说,我没同意。”宋昂压紧了她的腿,声音低到了嗓眼,“不要说话了,我好累,让我休息一下,真以为你男朋友是铁打的么?我倒下了,还不是得你伺候。”
就像是平常夫妻间的对话,他是渴求温暖的男人。程天籁到底不忍心了,任他抱着,宽阔的沙发因为宋昂的加入,显得格外窄挤。
“我同意分开,暂时的。”宋昂的唇贴在她的颈,气息又湿又热,“去Y市,一切都安排妥当,就当去度假,等我处理完这边的事,再来接你,俏俏,她到底是我姐姐,是宋家对不住你,这个债,我愿意还。”
程天籁心里像是着了火,宋昂的话让她又热又冷,“你打算怎么还,和你父亲,你姐姐,势不两立吗?”
“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宋昂隐忍着,“我们之间没有旁人。”
“这段感情已经不纯粹了。”她的声音极轻,“宋昂,放手吧,离开我,你还是天之骄子,你的人生有无数美好可能,不要栽跟头,我们忍忍,忍忍就过去了。”
哪怕我还爱你,我也不可能和你在一起。
宋昂不再吭声,时间静默的像要死去。她试图推开他,反被压的更紧。大概是真的累,宋昂抱着人竟然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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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祁远对这件事的发生已经动怒,前因后果很快知晓,宋昂是他唯一的儿子,是他为之骄傲的继承人,在他眼里,男人可以心狠,可以有不见光的一面,但绝不允许儿女情长,左右为难。
当Ja告知程天籁已被曲凌带走,并问需不需要采取必要手段时,宋祁远没有应允。他低估了这个女人在宋昂心中的地位。
没想到的是,她竟然主动出现,活生生地站在了面前。并且要……谈条件?
“我可以离开您儿子,但是我需要一笔钱。”程天籁说得无情无爱,没有任何情绪。
“我为何要答应你的条件,我多的是办法让你消失。”
“您不会。”她很肯定,“因为您不想与宋昂的关系难以收场。我主动,是最合适的方式。”
宋祁远的心思被猜的滴水不漏,问:“你要多少?”
程天籁伸手比划了一个数字,又说:“两年内,我不会出现在他面前。”
她的表情倔强,眼眸强装平静,和宋祁远对视,没有一丝畏惧。
“好。”他终于应声,“程小姐,感谢你的识大体。你弟弟的事,我会尽力帮助。另外,我希望你是一个遵守承诺的人。”
他手一扬,就有人把支票递给她。程天籁很快接过,“宋老先生,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您保重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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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不需要我去处理掉。”说话的,正是那日把程天籁绑来的男人。
宋宅灯火通明,宋祁远看着走远的女孩,背影倔强又寂寞,灯影掠过她肩头的一瞬,宋祁远竟然分了神。当年他的妻子,也是在这样的浮光掠影里,越走越远,再也没有回来。
“她是个聪明的女孩。”宋祁远边说边想,如果她的经历简单点,与宋灵没有纠缠,那么她和宋昂,也不是不可能。
“聪明?”待命的男人不是很明白。
“她向我要钱,只是一个理由,一个非走不可的借口。只有这样,才能让我相信她的决心。”宋祁远心如明镜,“你以为,她真是为了钱离开?她这是维护宋昂。”
如果真的心狠,就该仗着他的宠爱,逼他做选择,宋昂的架势和脾气,是真会与宋灵闹得水深火热。
宋祁远叹气,“年纪轻,受的磨难多。心性却纯净,也不枉顾宋昂的真心了。”
身形清瘦的男人背脊仍挺的笔直。他看着壁上巨大照片凝神——
翠色旗袍裹身的长发少女,眼神清冽,嘴角带笑醉上眉梢,脂粉清雅,仿佛这人间一切烦恼都可淡去。
他摆摆手,吩咐道:“什么都不要做,由着去吧。”想到什么,又补充说:“还有,多调点人手过来,你们的宋总,这几日是不会安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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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 重生
R市是沿海一线城市,港口位置十分有利,以中心往外扩散,就连市郊都建设的有模有样。
程天籁去了宛郊巷,一年多前,这里还挤满了破旧的平房,如今开发商收购建楼,拔地而起幢幢大厦。在这里住了小半年,她找到了妈妈,还和宋昂有过种种交迹。
再往南坐地铁,到了“明月”,她出狱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在这里做侍者,“明月”的大门翻新了,显得更为气派,她在门口站了站,并没有进去。
最后,她去医院看弟弟。午休换班的点,特护病房只有两个护士在整理病历。隔着玻璃门探视,傅知因安静的躺在那,额头上还缠着厚厚的纱布,喉咙插了管便于呼吸。小知因突然起身,拔掉身上的各种针管,兴奋大叫:“姐姐你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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摁停床头的闹钟,程天籁非常懊恼,每次做梦的内容都是一模一样,心想,一定要安排时间去看心理医生了。
三两下脱了睡裙,刷牙的手没空,右脚一勾一甩,滑到脚边的裙子就飞了出去。选了件V领的丝质衬衫,黑色铅笔裙包裹的凹凸有致,再花二十分钟上好淡妆,门铃响——
“这是您的外卖,煎饺一笼,烧包四个,还有一壶豆浆,祝您用餐愉快。”这次换了个小哥,皮肤白净,说话的时候牙齿和贝壳一样。
“又是这家,还没腻呢?”
从卧室出来的人一身浅灰居家服,倒了杯豆浆一口喝光,“三年,还没把你吃吐啊!”
“吃什么无所谓,关键是外卖小哥每个星期都不一样,看不腻呀。”程天籁满意地看着空空的玻璃杯,“陆唯,看来你恢复的还不错。”
他去刷牙,一瘸一拐像只巨型企鹅,突然从门口探出头,“昨晚谁把我衣服换掉的,我记得,我穿的是西装。”
指了指自己,“我。”
对方瞬间笑了,眉目舒展,“那你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我让Visa送你回来的,你这么重,我可搬不动,顺便请他帮你更衣沐浴喽。”
“程!天!籁!你知不知道他是个同性恋!”
“公司谁不知道你是我老公?反应这么大,难道是高兴的意思?”
程天籁一口咬下半只饺子,含糊不清地说:“陆唯,我晚上不回来吃饭了。还有,昨天的车送去修,车头报废,可能要点时间。”最后那句话淹没在喝豆浆的咕噜声里。
“那是我新买的G65!!”
乘人扑上来之前,她已拟好逃生路线,手碰到门把,后边“哎呦!”一声惨叫让她急忙折回去,“怎么了,摔哪了?”
话刚落,就被假装摔倒的男人捏紧了手腕。
“我不许你擅自行动。”
陆唯明显是针对“晚上不在家吃饭”这句话,紧锁的眉头,非常严肃。
程天籁手一挥,“知道了知道了,你自己乖一点啊。”
**
星飞上下近日最头疼的,便是与BY的竞争。因为一桩包装推广的业务竞标,初选名额有限,其余四家实力雄厚,最后一个名额就不好说了。
“天籁姐,这样真的好吗?”卢琳把手里的合同紧了又紧,“被陆总知道,真的不太好吧。”
“当然不好。”程天籁安慰道:“你放心,我昨天出车祸,把他的腿伤瘸了,起码一个星期才恢复。”
卢琳差点想跳车。
“你把岳齐引到208房间后到门外候着,听到我摔杯子的声音就把合同拿进来,明白吗?”
程天籁对她眨眨眼,裸色眼妆自然又迷人,眼眸就像碎了钻石一样,璀璨明亮。
卢琳点头。
一年前她到星飞工作,老总是陆唯,主要把关产品研发和方案设计,而业务方面都是程天籁负责。说起这个美女上司,英语专业半路改成商务管理,胆大心细,尤其是……用陆唯的话说,拼起命来像男人。
卢琳觉得不对,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吗。
岳齐是负责此次竞标的一把手,谁有资格进初选,完全他说了算。今晚是一个小型的酒会,所有参与竞标的公司都有参加。岳齐被人灌得已经差不多了,按照之前的计划,卢琳买通两个男服务员堵在洗手间门口,乘人出来,一个捂嘴,一个抬脚,然后一扔,“”咔嚓“”上锁,整个过程干净利落不超一分钟。
岳齐吓得直冒汗,爬起来看到面前的人,一下子松气,“哎呦我说程大美女,你是想谋杀啊!”
“呀,岳总,抱歉啊,我让小卢请您来叙叙旧,她也没个轻重,真是对不住了,我跟您赔罪。”
程天籁表情切切,十分内疚的样子,端着两杯早就倒好的酒,“我先干为敬。”
一仰头,小半杯五粮液见了底。岳齐没来得及喊停,只见她倒扣杯子,笑盈盈地望着他。
总不能让个女人笑话啊,岳齐没办法,接过酒也喝光了。
“这第二杯啊,是有事请教。岳总,我们星飞和BY之间,按理说实力相当,那么这最后一个名额,星飞究竟有没有戏?”程天籁喝水一样,空杯倒扣,眼神费解。一边推搡岳齐的手,半逼半迫又给他灌了一杯。
岳齐在酒会上已经喝得差不多了,程天籁一杯一个理由,套路满满,他是没有防备,对方显然有备而来。这会子,至少半斤白酒下了肚。
程天籁也有点招架不住,面色绯红,胃里发火烧,她笑嘻嘻的,“BY的负责人是挺美啊,那一队伍都是小姑娘,白胸长腿,岳总要不这样,等事儿成了,我给您安排更好的。”
“你可千万别这么说。”岳齐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小程,咱们交情也不浅,我就跟你说实话,两家公司硬件实力差不多,从负责人的能力来看,你更出色。不是我不选星飞。”
程天籁一听就明白了,“是BY的靠山更大,还是有人根本就不想让星飞上位?”
岳齐又摇头,“你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心里明白就行。还有啊,这酒你少喝,女孩子伤身体。”
“两年前我第一次出来应酬,岳总,您可没有这么怜香惜玉呀,整整灌了我一大杯呢。”
程天籁无辜的笑,妆容因酒意,染了一层漂亮绯色。
岳齐背脊直冒汗,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头一晕,就烂泥一样倒在了沙发上。
“进来吧。”手机一扔,程天籁坐上茶几,很快进来的卢琳带着合同一脸问号,“这,这人都醉了,怎么签啊?”
程天籁抓着岳齐的手,“刷刷”在合同上签好名,之后还按了指纹印。
“走吧!”程天籁踩着高跟头也不回,“你放心,他没个一晚上不会醒,酒里我不小心放了两颗安眠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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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白酒伤身。
程天籁这会吐的跟乌贼似的,她不准卢琳告诉陆唯,卢琳怕她出事,还是把人叫了来。
陆唯一瘸一拐赶来已经满头汗,程天籁披头散发趴在马桶盖上,看到他笑了笑,“你看我像不像是妊娠反应?”
“像你个头!”陆唯气死了,“真以为自己千杯不倒啊,女酒鬼,丑!”
“丑,就丑吧。”程天籁呵呵呵,“反正我有你。”
陆唯的表情高深莫测,她突然站起来,指着客厅说:“初选竞标的合同我拿到了,我把岳齐灌的跟猪一样。”
卢琳在一旁小声补充,“陆总,天籁姐给人下了安眠药。”
她在他发飙之前抢先说:“搞定信林,我们就能扬眉吐气啦。”
陆唯的气焰瞬间掐灭。程天籁幽幽地笑,像小孩奋力去抢爱吃的糖果,付出一切都甘愿。他心里突然很难过,如果不是自己,她根本不会过得这么辛苦。
陆唯就这么心软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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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籁的醒酒方式就是睡觉。等她醒来,已经是一天后。
她据理力争的项目,是信林集团发起的,信林集团是排名数一数二的家族大企,这几年的大手笔,就是一桩收购案,收购已经完成,此次招标的主题,便是品牌形象推广。
年逾一个亿的业务量,加之与大企业合作,程天籁做梦都在流口水。
今天是竞选公司与信林专项负责人的第一次见面。而陆唯故意不叫醒她。以一百二的车速赶到会场,恰好就要轮到星飞发言。
陆唯非常不满她的到场,程天籁死命掐了他一把,威胁道:“再敢摆脸色,就离婚。”
他敢怒不敢言,还是默许了她坐在助理席。
陆唯不停看时间,眉头皱成一团。
“卢琳不会来啦,我安排她去买狗粮了。”程天籁好心提醒,“所以接下来的讲解,由我完成。”
如果不是正式场合,陆唯一定掀桌揍她。
“我、们、哪、里、养、了、狗!”
“喂你的。”程天籁拍拍他的手,“别说了,到我们了。”
她从容上台,没有带任何话稿,身后的PPT模板是白色为主,和她浅白的套装相得益彰。程天籁的讲解,让全场惊讶。
她不急不缓,竟是用英语。
信林的资方代表,都是外国企业。此次出席并且有决定权的,是这些外商。程天籁早就做了充分的调查,这才敢擦枪走火,独树一帜。
要想拿人钱财,当然要投其所好呀!至少在语言上,要能体现出她的诚心。
程天籁最初学的就是英文专业,只是后来弃明投暗,改成商管。但本命没丢,加上熟背了一礼拜,这会的表现精彩至极。
事实证明,她的决定非常正确,在座的黄毛Boss们面带微笑,不停点头。
她和陆唯的目光在空中交错,一个得意,一个赞许,此时此刻,好像昨夜的醉酒,不齿的手段,辛苦的过往,都是值得的。
星飞是后起之秀,短短两年就在设计推广行业上小有名气,陆唯身上本就有故事,自然是人人都识,散会后,他被团团围着,程天籁溜到服务台边上玩手机。看见岳齐正从会议室出来,连忙迎上去:
“岳总!”
看着如花笑脸,岳齐没个好态度,“程经理有什么事?又想喝酒了?”
“我年纪轻没经验,有得罪的地方,岳总不要见怪哦。当然,您想喝酒,我一定陪您尽兴。”程天籁眨眨眼,“要不,今晚?”
岳齐一退三步远,如避洪水猛兽。
程天籁取得合同后,第一时间在星飞的官方微博上发出消息,并且晒出岳齐的亲笔签名,
岳齐酒醒后已经是第二天,事态早就不能收拾了。如果反馈给总部,第一责任人也是自己,毕竟签名和指纹都是他本人的,岳齐权衡再三,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岳叔叔,真的对不住,您和陆家交好,陆唯也是您看着长大的,他现在的处境……哎,我也是没办法。岳叔叔,我是诚心诚意跟您道歉。”
程天籁眉目微皱,楚楚动人,这话说得出自真心,倒也让人动情。
岳齐缓了缓脸色,“刚才你的表现,外资高层评价很好。”
“岳叔叔,我是真的用心在做这个项目。”
“这只是进初选,后面的难关还多着呢。”
她“哦”了声,语调长长上扬,“那些高层的酒量如何?和岳叔叔你相比呢?”
岳齐刚好转的脸色又暗了。
说话间,门口人声攒动。动静由远及近越来越大:
“这是初选的最后发言,一共十二家公司,这是名单。”
“对对,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是最重要的。”
“当然,我们一定会秉承公正原则,一切标准以宋氏和信林的利益为出发点。”
等程天籁回头的时候,已经有很多公司代表都围了上去,乌压压的一片看不清来人。
“曲总?”岳齐吃惊。
程天籁随口一问,“什么曲总?”
“宋氏的副总,这次招标会的负责人啊!”
岳齐脚步生风迅速迎了过去,寒暄的功夫,曲凌也已经看了过来。
起先只是一眼略过,然后瞳孔放大,整个人石化。曲凌拔腿想往回跑,但动作戛然停止。
宋昂已经走到门口,他穿的是纯黑羊绒衫,薄薄一层隐约勾出肌肉线条,一贯的冷淡神情,不好亲近。
曲凌欲言又止,宋昂皱眉,顺着目光望去——
他的背脊瞬间紧绷,崩到心都开始隐隐作痛,手上的报告被捏的发皱,他想镇定,指尖却在抖。
时间仿佛死去,而原本深藏不漏的心,又冉冉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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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 再遇
程天籁给了自己十几秒的反应时间。
十几秒后,她收起所有的百转千回,恢复如花笑脸。
“宋总。”陆唯冒了出来,伸出手,“没想到你亲自到场。”
宋昂没有任何动作和反应,曲凌连忙圆场,“哟,这不是陆家的小公子吗,怎么,你们也有参加?”
“这次我以自己公司的名义参选,向前辈多学习。”
陆唯和宋昂一样,是家族的独苗,除了显赫家世,两年前他身上发生的故事也让人印象深刻。
宋昂已经缓过神,伸出手,“代我向家父问好。”
陆唯的父亲陆清羽,是服装行业的大佬,手持大多数国际奢侈品牌的国内代销权,整个家族已经形成产业链。但这并不是陆家最为人乐道的,陆清羽背后的女人,陆唯的妈妈林爽,年轻时便得一称号:奇女子。
英姿飒爽,让人又敬又怕。
“陆总。”一声娇俏能让鸡皮疙瘩起好几层。
藕色连衣裙只有及膝的长度,八公分的高跟鞋摇曳生姿。程天籁差点笑出声。这个女妖精,真是…哪有陆唯,哪就有她啊。
女妖精叫岑蓝,职位上,她和程天籁一样都是业务部一把手,年龄相仿,才过26,兴趣也相投——
从会议现场到现在,岑蓝的目光一直追着陆唯跑。
“陆太太,好久不见。”
岑蓝的声音刚刚好让周围人听的清楚。
死命的安静。
刚才的杀气味道不减反增。
曲凌甚至挡在了陆唯前面,生怕下一秒,宋昂一脚能把人踢翻。
“还没祝贺你,入选了,恭喜。”
“客气,承让。”程天籁虚虚握了一下她的手。
“下次,我不会再让你。”岑蓝压低了声音。
“就说这次赢得这么轻松,原来是BY放水。下次的事下次说,这一次,谢谢岑经理啦。”
程天籁一点也不接受她的挑衅,顺着劲把话说的就像真的一样。昨早岑蓝一醒,电话就被打爆,微博上程天籁耀武扬威的@,简直是奇耻大辱。
岳齐在旁看出了门道,曲凌和宋昂对星飞感兴趣,他讨好地补充介绍,“星飞能够脱颖而出,是陆总任贤为用,这是业务部的程天籁,案子出自她手。她也是陆总的贤内助。”
因某个词,宋昂想要杀人的心都有了。
曲凌咳了一声,笑道:“天籁,好久不见。”
她大方回应:“好久不见,曲总还是这么潇洒倜傥。时间真是不公平呀,对帅哥格外优待。”
程天籁调皮的眨眨眼,是看似的亲近。
曲凌呵呵笑,“有时间一起吃个饭。”
“这是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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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这次竞标,程天籁两个月没有休假,尘埃落定,终于可以四仰八叉地把电视剧看完。半只西瓜底朝天,二郎腿翘着,宽大的衬衫正好盖住半边大腿。
陆唯回来,就看到这样的画面。
“答应别人去吃饭,干嘛不来?”
他挤着她坐,沙发陷下去好深,嫌臭,程天籁不停踹他。
晚上信林做东,所有参选公司聚餐,饭前两个小时临时通知,宋氏高层也会参宴。谁都知道,这高层是谁。
“我们这些入选的坐一桌,都快被灌死了,尤其是曲凌,称兄道弟的最阴狠。”陆唯咬牙切齿,“星飞何时享受过这待遇,差点以为我是世界500强了。”
程天籁笑出了声。
“还敢笑,就是因为你。”陆唯揉着胃,饱嗝一打就是满嘴的酒味,“你的旧爱……很不待见新欢啊。”
电视剧演的精彩,程天籁没什么表情,“那我们明天去离婚,你看我破镜重圆。”
“好啊!”陆唯答应得爽快。
“好你个头,再啰嗦,就把你脱光了送到岑蓝床上!”
陆唯敢怒不敢言,狠狠瞪了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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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
陆唯口渴出来找水喝,发现程天籁一动不动躺在沙发上,杂志扑着脸,捡了条毯子给人盖上,书从脸上滑落,她的眼睛特别清醒,陆唯吓了一跳,“半夜不睡觉,睁这么大眼睛干嘛!”
她不说话,空洞洞的眼神里望不见情绪。
陆唯一声叹息,挨着她坐下,说:“装了一天,来,聊聊吧。”
程天籁翻了个身,左手枕着半边脸,不情不愿的模样。
“这是v市,在这里都能碰上,你说这人怎么阴魂不散啊?”
陆唯嗤声,“这次是信林单方面发起项目招标,许多细节部分都没有阐明,谁知道宋氏也有参与,当初我可是拦过你的,你非要争取,这下好了,自投罗网了吧。”
程天籁并不后悔,“这个项目如果拿下,星飞至少三年收益颇丰。到时我跟你离婚,还能多分点钱。”
陆唯弹了她脑门,疼的她哇哇叫。
“我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讨厌他,也没有想象中的害怕和高兴。”程天籁安静下来,悠悠地说:“都三年多了,再见到他那张脸,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情绪,陆唯,你说这不是病啊?“
一室暖黄的光,衬着她的眼睛像要漾出水来。陆唯郑重的点了点头。
“那你打算怎么办?”
“没打算。”她笑了笑,“也许人家结婚生子了呀。喂你要搞清楚,你是我的合法老公,干嘛,真想离婚啊?”
程天籁光着脚往房里走,“睡觉睡觉。”
陆唯看着她的背影,没心没肺,却又不能当真,离婚?他心里早就叫嚣着答案:
傻瓜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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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程天籁的心情降到谷底。
原因是,信林公示的招投标入选名单里,除了既定的五家,还多了一个名额,BY的大名赫然排在星飞后面,而岑蓝在微博发了一则庆贺消息,
岑家历代经商,家境殷实,岑蓝是最小的女儿,一年前,放着财务副总的位置不坐,不顾家人反对,一哭二闹三上吊,成功跳槽到名气平平的BY给别人打工。
程天籁总结了一下,脑子有病。
卢琳皱着美美的一张脸,很不理解,“信林这么大的集团,怎么说变就变啊,名额五个变六个。”
“因为他们是大集团,才有任性的资本。BY是有备而来,背后肯定有人,你帮我去查查。”
卢琳点头,还是很纳闷,“岑蓝怎么总是和你作对,星飞参与的项目,她都要去插一脚。”
程天籁挑眉,对着正前方的总经理办公室,说:“以公报私呀,她追了十五年的男人,被我睡啦。”
卢琳心惊肉跳,良好的职业素养让情绪迅速平稳,说起正事,“晚上海澜的老总过来,定在悦公馆可以吗?”
程天籁同意。她与海澜的私交一直不错,但三个月前,海澜总经理突然易主,今天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比约定的时间早半小时到。亲自确认了菜式和包间,半路却接到海澜的电话,说是临时有事不能赴宴。程天籁觉得事情不对,还没走到大厅,竟看到对面的包间里,赫然坐着放鸽子的公司,还有——
“天籁,这么巧。”岑蓝巧笑嫣兮,所有人回过头。
“岑总说巧,那就巧。”程天籁冷冷扫了一眼,心里已经有数,一朝天子一朝臣,海澜的新领导,看来是与岑蓝狼狈为奸了。
卢琳的调查结果及时发来:岑蓝表哥。
程天籁脑子一转,抽身想走,岑蓝一挡,“都是认识的,不一起吗?”
根本不给拒绝的机会,连拖带拽的把人掐了进去。红木大圆桌坐了八/九个人,主座空着是岑蓝的,挨着坐的,想必是大表哥了。
“恭喜秦总高升,时间仓促,没有及时拜访,还请见谅。”程天籁笑盈盈地伸出手,“我是星飞的程天籁。”
“久仰。”
声音好听,个头稍矮,五官一般,眼神不正,这次上位,应该是得了岑家的支持。程天籁心里有了判断,望着桌上立着的两坛酒——
这次鸿门宴啊,怕是躲不掉了。
岑蓝能从一个娇生惯养的财务副总,修炼到如今巧舌如簧、人精般的程度,实属不易。程天籁在这一点上,竟然有点心心相惜。
岑蓝摆明了打击报复,所以也没半点周旋,饭局都是她的人,随便一句话,都能顺藤摸瓜找到敬酒的理由。程天籁一张嘴皮子顾不过来,已经做好了对应:
这种场合,谈什么矜持啊,只能硬碰硬,互相伤害了。
岑蓝最多借着业务上的事刺激程天籁,比如:BY神通广大,能让信林增加一个名额让其入选。与海澜辛辛苦苦建立的良好关系,被BY轻松摧毁。
程天籁笑里藏刀,谦虚地承认星飞还需多学习,话锋一转,说岑蓝工作能力一等一,是个工作狂,忙到陆唯的婚礼都没时间参加。
怕大家不明白,又补刀说,岑蓝和陆唯认识快二十年,喜酒也不喝。
岑蓝的脸色绷不住了,酒杯都快被捏碎,其他人不知道,秦总大表哥是清楚的,岑蓝对陆家少爷爱慕十余年,被中途杀出的程天籁捏碎少女心。
护短之心更加强烈,酒一杯接一杯的敬,程天籁到底扛不住,两坛子的酒就快见底,前几日的才好的胃经不起摧残,找了个借口要去洗手间。
岑蓝怕她跑,笑着说一起。一出门,两人都是冰冷冷的表情。
“你长得这么好看,又有钱,我就奇怪陆唯为什么不喜欢你。“程天籁的笑,是不怀好意的,”原来,是你心眼不好。“
包厢的门推开,海澜的人出来三四个,说是没喝痛快。
岑蓝把她的手抓的紧紧,又要往里拖,程天籁沉气,心里默念一二三,突然一脚踹向她的高跟鞋,对方一声惨叫倒在地上,脚崴成了九十度。
“岑总,你都把话挑明,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今晚喝了你这么多的好酒,就当回礼了。”
程天籁一口气说完,转身就跑。身后动静大,包厢里的人都追了出来。岑蓝又疼又气,吼着要把人抓起来报警。
程天籁跑了几步就胃疼,脑袋也沉,电梯是等不了了,她往六楼跑,绕过喷水池又是一条宽阔的走廊,地毯厚软,她哎呦一下摔在地上,再抬头,酒劲一下子醒了。
宋昂夹着烟,一下没点燃,此刻也不想再点第二下。
程天籁形象太差,裙子沾湿一大块,摔倒的姿势露出大部分的腿,细嫩白皙的皮肤被醉意添了一层红,还有狂奔逃跑发型凌乱的样子——
宋昂下颚线条冷沉,是他不高兴时的特有表情,深灰色的衬衫扎在裤里,宽肩窄臀很是好看。
就像是看到浮木,本能求生。程天籁指了指身后,惊恐也藏不住了,
“有人,有人要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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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酒醉
身后的响动越来越近,程天籁挣着想站起,一个踉跄往前栽。手臂一紧,宋昂扶住了她。
程天籁醉眼朦胧,还有一股子杀红眼的孤勇,手却像要断掉一样,宋昂扯住她往身后推,虽是推,但力气稳妥,既不让她摔倒,也能让她疼出眼泪。
岑蓝的人已经扎堆到了跟前,有几个是业务主管,嚷嚷着让把人交出来。
宋昂气定神闲,问了句什么情况。对方呜呀呀的解释一通,程天籁把人踹的骨折,必须给个交待。
“行啊,让她去医院,没有骨折的话,再过来让我踹一脚?”程天籁冷冷道,“放心,她死不了。”
岑蓝这种刀枪不入的女人,怎么可能这么脆弱,况且刚才她心里有数,只是给个教训,顶多崴脚而已。
这帮人却像打了鸡血一样,本来看着宋昂气势震人,还有一点顾忌。偏偏程天籁一句“死不了”煽风点火,这会子,恨不得马上把她拆了去邀功。
“说吧,要多少?”宋昂一惯的冷淡,稳声问了句。
“不要钱,要人。”对方不买账,直指他身后,“你别多事。”
程天籁有些站不稳,那两坛子酒,后劲惊人,不愧出自岑蓝。她想抽出手,刚一挣扎,就被握的更紧。
“你让开,我自己处理。”她背后虚汗直冒,话是生分了,身体却控制不住找支撑。
宋昂背脊一紧,温软的身体靠了过来,熟悉的感觉要人命。
有两个大胆的过来掳人,手只伸到半空,就被生生折成了直角。曲凌听到惨叫走了出来,眉头一皱,手一拂,把满身戾气的男人劝冷静了。
“你身份不合适。”曲凌使眼色,宋明谦还在包厢里。
宋昂终于松了手,把程天籁握的更紧,没有一句交待,拽着人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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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籁真心不想走,但身体软成棉花,宋昂一路无言铁青着脸,直到她喊——
手疼。
他们已经到了车上。程天籁的手腕红红肿肿,斜靠着车门,大口呼气缓劲。宋昂端坐着,没有一丝情绪,好像这里没有旁人。
还是她先开了口,“好久不见,刚才多谢了。”
宋昂终于转过头,神色间有了动容,压抑的,克制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冷言,“像个女疯子。”
“所以,这是要送我去精神病院吗?”程天籁对他笑了笑。
宋昂伪装一晚的冷漠,被她的笑,瞬间刺破化成灰。这时隔三年之久的笑容,从来只在梦里见过。宋昂别开眼,不想让她看出破绽。
精神病院当然是不会去。车子直接开去了酒店。
宋昂全程冷冷,看着她手机按了一遍又一遍。程天籁恼火极了,死陆唯,电话关机!
房间在十九楼的最里边,走过去有点远,程天籁走得东倒西歪,没几步就喘粗气。宋昂看不下去,一把扶住她肩头,“什么时候学会喝酒的,难看。”
程天籁也不推辞,放了重量在他身上,整个人舒服多了。
“有什么难看的,你公司难道没女人喝酒吗?”程天籁边说边弯腰,今天穿的高跟鞋是系带的,一根亮闪闪的链子圈住脚踝,这会怎么也解不开。
宋昂一言不发,突然蹲了下去,手指挑起链子,手背磨蹭在她光洁的皮肤上,是细细碎碎的痒,脚上一松,鞋子被他提在手里,扶着她继续走。
找到房间,便头也不回的离开。
程天籁陷在床里,连洗澡的力气都没有,隐约听到关门的声音,咔嚓一声落了锁。她睡的快,醉酒后特别伤神。以往醉酒倒头就睡雷吵不醒。今天却在一个又一个梦境里折腾。
岑蓝掐着脖子要她把陆唯还回去,指甲半米长,肉都快戳穿。傅知因活蹦乱跳,在她耳边吹气唱歌,最后镜头一转,岑蓝一把撕开自己的脸,宋灵的模样呼之欲出。
程天籁一声狂叫,满头大汗从梦里醒来。
已经后半夜,房间里只有一盏夜灯发着幽蓝的光,程天籁抹了一把脸,糊了一手的泪。
“咚咚咚!”强有力的砸门声又快又急。她坐在床上半天没反应,分不清是梦还是现实。
“滴”,清脆的声音一划,然后“砰!”的一响,房门撞开,弹上墙壁响声巨大。
宋昂的脸无限放大,焦急、紧张、还有藏也藏不住的……关心。
程天籁明白了,这可不是做梦。
“你怎么能进来!这是我的房间!你想干嘛!”抓起枕头,伴着尖叫丢了过去,“你别过来,我有老公了!”
话一出,她也安静了。房间寂静的可怕,宋昂的眼里有火,却被生生浇灭。
“你在这鬼哭狼嚎,打扰我睡觉。”宋昂冷冷的,“我想干嘛?这里有什么可以给我干的?再吵,我就把你扔出去。”
人走,门关,房间又恢复了寂静。程天籁压下心头跳动,半天没回过神。
这是宋昂在V市下榻的酒店,顶层套房最贵的一间。宋昂却说……打扰他睡觉?程天籁一想便明白了,明白之后,还有盖也盖不住的难过。
宋昂在她隔壁又开了一间,在房里来回踱步怎么也睡不着,于是把门敞开着,正好对着她的门,她一声大叫,吓的他丢盔弃甲,连拖鞋都没穿就跑过来砸门。
可她一句“老公”,砍的他皮翻肉绽,又痛又残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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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不过八点,陆唯已经在酒店大堂等了一小时。
他战战兢兢的看着程天籁出电梯,已经做好挨揍的准备。昨晚与设计组修改方案,今早才发现手机没电,十二个未接电话里,大半是她的。
没有意料中的风暴,程天籁反而一脸憔悴,她没上妆,脸色白白的,昨晚的醉意没醒够,看起来很没精神。
陆唯更加愧疚,一个劲地认错。
“别吵我,一晚上没睡,回去再收拾你。”程天籁努了努嘴,“去结账,我没带钱。”
陆唯正准备,却看见宋昂从另部电梯下来,也是一脸冰霜,正眼不瞧地从他们面前走过。
陆唯小心的瞥了瞥身边的女人。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心惊胆战的去前台,却听到甜美的声音说:“程小姐的房间已经记账了,是宋总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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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 不加葱
回到家。
程天籁洗了个澡出来,发现陆唯没有去上班。她不高兴地皱起眉,“今天不是周末,谁准你休息的?”
陆唯示意她别说话,伴着门铃去开门。
玉米粥,小馒头,还有一瓶牛奶,外卖小哥果然一星期一换,这一个有点像混血儿,程天籁伸长脖子多看了几眼。
“过来吃。”
程天籁长腿一绕坐在桌前,端起牛奶喝了一大半,“没错,我昨晚是和他一起。但我俩什么也没发生。”
陆唯一副审问姿态,她三言两语概括完毕,嘴里的馒头还没下咽,腮帮鼓鼓道:“你别多想,我可没有婚内出墙。”
“你昨晚又喝酒了?”这才是他的重点,“威风了啊?以一敌十女中豪杰啊!”
程天籁实事求是地点了点头,在座七个大男人和岑蓝组队,伤害值爆表。
“不过岑蓝也没捞着好处,我把她踹的下不了地,估计和你一样,没个三五天是好不了的。”
陆唯脸色更难看。半个月前,也是一桩业务,对方是城西的暴发户,五大三粗上不了台面。因为可以多三个点的利润,程天籁铁了心要与之合作,陆唯拦着不让,她就开着新买的G64,载着人,一个右急转,撞向了路边的大树。
陆唯的脚受伤,在医院养了四天。
没了拦路虎,程天籁大施拳脚,又惊又险地拿下了业务,很是骄傲。
“天籁,你这样子,会让我很难过,觉得自己好没用。”
她满口的玉米粥差点喷出来。抬起头,陆唯的眼神是不掩藏的失落。
“别这么说,都是我自愿的,我非常喜欢现在的自己,可以凭努力赚很多的钱,我被很多人肯定,这样很好。”程天籁放下碗勺,双手交叠在桌上,“而且,我可以帮到你,陆唯,你对我来说,是很重要的人。”
她眼里有笑,坚定的,诚心的,却更让人难受了。
“这几年为了星飞,你付出太多,我不知道你是否真的喜欢这样的改变,我只知道,你每次为了一个本不可能的项目,比男人还拼命,我就开始后悔,如果不是为了所谓的梦想,我,我。”
“我喜欢自己的改变。”打断他的话,程天籁轻声说:“星飞是你的梦想,陆唯,你这样的家庭,能够有梦想并且一直坚持,是多么了不起的事。你千万别后悔,这世上什么都能后悔,就是不可以,愧对自己。”
陆唯很是动容,他们相识的时候才二十一岁,五年了,原本以为爱而不得的女孩,如今却成了自己的妻子。
命运让人捉摸不透,你以为失去了,却失而复得,你以为抓住了,却若即若离。
像极了他和程天籁。
“看来,我是打扰到两位了。”
气氛被打断,陆唯转头看到门口的女人,皱眉:
“妈?”
“门没关我就进来了。你们话谈完了?”
程天籁偏过头,咬下最后一口馒头,陆唯的妈妈林爽,是比岑蓝更难搞定的人。
“不错,饮食清淡,便于下火。”林爽瞥了眼桌上的食物,意有所指。
程天籁知道这是在说自己,与其见面不过十次,每次都跟吃了炸药似的,硬碰硬,然后一起爆炸。
“没事我也不会过来,你岑叔叔大清早的打电话给我,说岑蓝被打了。”林爽停了停,“腿断了。现在人躺医院动不了。这种事,不要闹到大人层面,我就给你传个话,能自己解决最好,不能解决,就一切都听我的。”
程天籁笑出了声,察觉不满目光,她双手举高,“抱歉,没忍住。”
“你忍不住的事情太多,早有见识。”林爽不想和她太多对话,对陆唯说,“你不喜欢岑蓝,妈妈不勉强,可这个女孩子,对你也是有心的,你可以不接受,但也不能纵容别人去伤害。”
程天籁突然站起身,很是好奇:“听起来好严重的样子,她断的腿没接好吗?是快要死了吗?”
陆唯没绷住,也笑了出来。
林爽年近五十,保养得宜,胶原蛋白并没有流失太多,此刻眼神凌厉,程天籁明白,这是战争拉开的征兆。
待会还要去公司,为节约体力,她主动服软:
“陆唯,你别急,她死不了,我晚上去医院探望一下,跟她认个错,顺便告诉她,昨晚的酒味道特别好,就是有一点,七/八个大男人,没一个好看的,糟心。”程天籁指了指自己,“换做别人,早就被她灌的胃穿孔了,我是谁啊,程铁胃。”
她哈哈哈的笑,陆唯看着特别难过,也恨透了自己昨晚手机没电,越想越内疚,很是护着她。
“妈,岑蓝那儿我不会去道歉,这个女孩子,心气不好,昨晚上叫了一群男人,给天籁摆鸿门宴,如果不是天籁自保,还不知道变什么样。”陆唯很坚定,“大家都是成年人,一不如意就告状,岑叔叔愿意配合,我不愿意。我周末回来看您,您注意身体。”
**
回公司的时候,陆唯被程天籁表扬了一路。
星飞在23层,租了最里边的三间房子当办公点。刚出电梯,就看到原本空空的隔壁,竟然开始了装修?
卢琳递上咖啡,“听小赵说,是被买下了,开公司用的。”
程天籁不以为然,不过在这种地段能买下这么大的面积,真是实力雄厚。
陆唯去工厂看样品,程天籁继续修改信林招标的第二轮方案,夜色渐暗,才把方案休整好,办公室正好可以看见隔壁,还亮着一盏灯。
这么晚了还在装修?程天籁边伸懒腰边走过去,材料码的整整齐齐,墙壁凿空了一面,看来是要打通做会客厅,上下打量了番,转身准备去吃饭,却被结结实实的堵住。
她急忙往后退,横在地上的几块瓷砖绊住了脚,摔倒的动作却被一个大力拉了回来。
程天籁抵着火热的肩膀,背后直冒汗,“宋昂,你放开我。”
腰上的力道却愈发收紧,手掌火热,还用力的把她往自己身上压,“我、不、放。”
他们那么近,胸腔起伏都可以感受到男人的心跳,这种熟悉的感觉排山倒海而来,撞得程天籁摇摇欲坠,一样的味道,惯有的拥抱姿势,而自己竟然第一时间判定是他,直呼而出他的名字——
眼泪差一点夺眶。
宋昂的呼吸越来越重,恨不得把三年的爱恨都揉碎在怀里。程天籁堵得难受,心一狠,脚屈膝,顶到一半的腿却被他一把掐住,他松了一只手,程天籁猛地一推,终于解脱出来。
宋昂看着她一脸防备的表情,忍了忍,站在原地不动。
“宋总,是不是我昨晚没说清楚,我已经有,你……哎你干嘛!”
宋昂已经牵起她的手,不容拒绝的,满脸铁青,“别再说了。”
进了电梯,他才放开。程天籁败下阵来,“你想怎样?”
“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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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市的发展已与省会R市不相上下,尤其是市中心的标志建筑,拔地而起,高耸入云,像极了宋氏大楼。所以程天籁刚回这里很不喜欢,每次开车经过,都会把车窗关上。现在,两人在大厦附近一前一后,宋昂的背影融在华灯里,犹如故人归。
程天籁从未想过,三年后,还会再交集。
已经八点半,餐厅大多歇业,程天籁叫住了他。
大学城附近小食特别多,每次加班后,她都在这边觅食,烤串撸一堆,五颜六色的饮料,越垃圾的食品越爽,爽完后,疲惫和伤心,就一消而散了。
她带宋昂去了一家面馆,十来平米的店铺,座位满满,程天籁穿了一身白色长裙,长发披肩,和宋昂的衬衫竟然特别配。看着她脚上的高跟鞋,他的俏俏,以前从来不穿。
“这里的清汤排骨面最有名,再晚点,学生下自习,可就难坐到位置了。”程天籁打破沉默,如常谈话一般。
宋昂点点头,“你点吧,都好。”
老板的笑很喜气,问俩人吃什么。
“两碗排骨面,一碗不加葱。”程天籁一怔:
宋昂,是从来不吃青葱的。
他目光直直,心里的狂喜一点一点迸出,像是珍宝遗落,却又失而复得。
“你这些年过得怎么样?”
“你过得好不好?”
两人同时开口。
程天籁连忙低头拨开筷子,假意镇定地说:“挺好啊,我在温哥华念完书,就和陆唯回来了,开了一家公司,还不错。”
“我们也入选了信林的招标,日后还要有劳宋总多多提点呀。”她双手合十,表情俏皮。
宋昂低眉垂目,不应答。他是风姿卓越的男人,正当年,家境的熏陶,经验的历练,成就了这一身锋芒。
程天籁怅然,当年和他提出分手,也是一顿晚饭,对面而坐,都过去那么长时间了,她还记得他的每一个表情。
“你和陆唯怎么走到一起的?”
“在美国读书,就碰到了呀,很巧吧。”程天籁继续说:“以前就觉得他有趣,和他在一起很轻松,没有压力。”
她特意强调着,这是一段久别重逢的再续前缘,陆唯能够带来缺失的安全感。没有压力,没有算计,没有人情世故,她很喜欢,是命定的爱人。
宋昂心里一沉,被这些话细细碎碎折磨着,日思夜想的女人,兴高采烈的说她很幸福。
没有他的世界,她更幸福。
宋昂觉得挫败,这种挫败,可以忽略理智和理性,随心所欲惯了,已经很难被挑拨情绪,程天籁是个天大的意外,让他的优越感无处可寻。
宋昂沉默地吃面,商务衬衫是白的,合身的同系黑裤,精简清爽,更显得气势不凡。
想起那日对曲凌说的话,时间不公平,对帅哥尤其优待。
可不是吗。
程天籁自顾自的笑了笑,宋昂的动作一停,然后放下筷子。
从面馆出来,两人并肩,沿着狭窄的内街慢慢走。学生下了自习,人多起来,程天籁被挤的往他身边靠,擦肩的次数一而再,宋昂索性抓住她的胳膊,眼明手快地走到大街。
宋昂没有放手的意思。两人又走了一段路,程天籁突然说:
“宋昂,放手吧。”
一语双关,字字带刺。宋昂非常绅士的照做,“去哪里?我送你。”
“不用,你也没开车,这里有地铁回家,很方便。”程天籁指了指马路对面。
“好,路上小心。”宋昂说完就走了,留着挺阔的背影,没有一丝留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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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陆唯就把人堵在了门口不让进。
“死开,我没喝酒。”程天籁懊恼,凑近了说:“不信你闻。”
这是他俩常上演的戏码,陆唯怕死了她的千杯不醉,想到一个女孩子酒池肉林里打打杀杀,又心疼又抱歉。
他夸张的到处嗅,程天籁一巴掌打掉他的鼻子,“你属狗吗?”
鞋子甩开半米远,小背包丢向沙发,没中。陆唯一边跟着收拾,一边看她倒了大杯水咕噜咕噜。
“别和我说话,很烦。”程天籁往沙发一倒,什么都不想说。
到嘴边的话吞了下去,“我去给你放水洗澡,还用玫瑰那款精油吗?饿不饿?给你温牛奶,出来喝好不好?”
他一连串的问句,程天籁一个嗯字了事。
刚准备去放水,茶几上的手机震响,陆唯边接边走,才几步就停住。他猛地转身,陈天籁不高兴的瞪他。
“警、察,找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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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 长舌妇
“酗酒,把人给打了,下手有点重,对方里有两个人骨头都断了,另个同伴脑袋被玻璃碴子划得满头血。对方愿意私了,他不肯。”
程天籁的脸色很不好看,陆唯啧啧称叹,“一挑三呀,看来三届搏击赛第一名不是浪得虚名,好像没受一点伤。”
宋昂斜靠着椅子,不满纠正,“六届第一。”
白衬衫已经皱了,酒渍在胸前,衣扣解了两颗,紧实的肌肉隐隐露出线条,他喝多了,全身松懈,对程天籁似有似无地笑。
“家属联系人,他报了你的名字,过来办下手续,个人物品带走。”警官正色道。
陆唯拉了拉程天籁,“通知宋氏吧,今晚肯定要拘/留了。”
“我已经告诉了曲凌。”
陆唯竖了竖大拇指,然后去填一些表。只剩他们独处,宋昂一动不动地盯着她,隔着明亮的白炽灯光,反而越显寂寥。
别过头,程天籁深深呼吸,对他的猜测越多,就越容易陷进旋涡。
曲凌赶到的时间极短,身上是简单的休闲服,后边跟了几个黑衣保镖,一看到人,神色苦楚,“卧槽,明天都要回R市了,今晚来这么一出。”他看了看程天籁,意味深长,又说:“宋明谦出面处理了,给钱了事,现场有几个记者拍到,也不会报道出去。走吧。”
宋昂却没有起身的意思,曲凌见他的眼神定在某个人身上,又是一声叹气。
“你劝劝他吧。”
程天籁低了低眉,又看了看陆唯,他对自己努努嘴,是赞成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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喝醉酒的人难道有妄为的资本?
铜墙铁壁也能变成任性的小孩,想要就要,不给就闹,像极了现在。
陆唯累的气喘吁吁,瘫在地毯上缓劲,程天籁又气又无奈,望着赖在沙发上不想起来的男人,八十平的精致公寓,变得异常拥挤。
“哎,你别发火,他今晚也折腾的够呛。”陆唯适时制止发飙的女人,好声安慰却换来一顿披头大骂。
“他喝醉了,你也智商倒退了?搞清楚,这是我和你的家,你是我老公!”程天籁不解气的踢了踢宋昂的脚,“你这是闹哪一出呢?!我话说的不够明白吗?我和你,不、可、能!”
她吼得脸通红,渐渐,红了的还有眼。
宋昂半醉半醒,这会子却突然清醒了。陆唯见势不妙,急忙把她往卧室推,“你冷静,别动手,我来揍。”
陆唯嬉皮笑脸,她的怒气减了几分,不情不愿的进了房间。
松了口气,递过水,“宋总,你别见怪,这几年她脾气坏,这还算好的,你看看我的脚。”
陆唯卷起裤腿,脚踝处还有受伤的疤痕,“上次我俩意见不合,她直接把车往树上撞,哎,足足躺了四天呢。”
宋昂却问,“她有没有受伤?”
陆唯嘴巴张成O型,摇头,“车技了得,自保没问题。”
宋昂笑了笑,端正了坐姿,将水杯搁在茶几上,“对不起,打扰了。”
刚才架着他上楼,力气耗尽的虚脱劲儿还没缓过来,陆唯揉了揉酸痛的胳膊,见他的目光落在几本书上。
“这都是她平时爱看的,一买一大堆,不过她也看得快。”陆唯解释,指了指那本《人性弱点与防备》,“最近的心头好。”
宋昂的指腹扫过书页,心理学是商业课程中的必修项目,程天籁变了,圆滑,干练,脾气坏,以前也有一股子倔强,是深藏心底的,不懂方式表达,硬碰硬的流露。
“是不是觉得她变化好大?”陆唯看穿了心思,也不避讳的聊天,“星飞是我们创办的公司,业务那块都是她负责,一个女孩子本就不容易,还周旋在各行各业的人里,不精明,早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陆唯眼底一片怅然,有懊恼,有惋惜,有抱歉。
“三年前,我在温哥华碰到她,一个人租着房子,很可怜的样子。”
当时陆唯已经本科毕业,准备着自己的毕业旅行,第一站就是加拿大,在超市买水排队,看见出口处熟悉的身影,提着满手的货品,他兴奋的连水都不要,跑过去打招呼。那种狂喜,是生命里的第一次。
宋昂很认真的听,不愿错过他不在时她的生活。
“忆苦思甜吗?什么时候我也成励志女王了。”程天籁阴恻恻地站在门口,很不高兴。
陆唯吓的嘴巴一闭,赶紧摇头。
宋昂没有离开的打算,陆唯小心翼翼地指着时钟,暗示她,已经凌晨两点,这个点叫车难,回到酒店车程两小时。
陆唯又是搬被子,又是拿拖鞋,还换了新床单,程天籁看他忙活,冷冷道:“真想跟我离婚?”
暖黄的灯耀的他一身暖,铺床单的动作没停,“俏俏,我希望你过的好。”
“演戏呢,最佳男配角?”程天籁心头一软,重话也不忍说了,“陆唯,我和他回不去了,你明白吗?我们之间那么多爱恨算计,我没脸妥协,也不敢妥协。我爸爸死了,弟弟也……”
她深吸气,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地往下掉,“让我忘掉这些去偷/欢,是要下地狱的。”
陆唯背一僵,转过身见她哭,又慌慌张张的递纸巾,“好了好了,我不瞎掺和,你别哭别哭,我这就把他轰出去。”
衣袖一挽,作势去开门,衣角一紧——
“哎算了吧!”
就知道。
陆唯苦苦地笑道:“舍不得了吧?”
“信林的招标案还想靠他说好话呢,敢不帮忙,我就把今晚的事说出去。”程天籁非常用力地敲他的头,“再乱想,就把扒光了送去岑蓝床上。”
脸色不好的,还有站在门口的男人。
“那个,床铺好了,你今晚睡这,我去沙发。”陆唯心虚的抱着毛毯,侧身想溜。宋昂一定听到了刚才的对话。
程天籁皱眉,“站在那听什么墙角?”
听墙角?
陆唯心想,宋昂是想挖墙脚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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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大早。
一星期一换的外卖小哥,拿着比平日多一倍的早餐按门铃。
宋昂正在刷牙,程天籁还在卧室换衣服,陆唯睡眼惺忪从另个房间出来,宋昂先他一步开了门,程天籁也到了客厅。
外卖小哥意味不明的眼神在三人身上游离,程天籁笑嘻嘻的,“你也想加入?要不进来坐坐?”
小哥丢了东西就跑,跟阵风似的。
宋昂赶飞机,迅速地解决了早餐,车子已经到了楼下,陆唯送到门口,程天籁面无表情的咬馒头。
“多有打扰,R市见。”
后半句,宋昂掠过陆唯,看了看她。
早上已经收到邮件通知,信林招标的第二轮,在R市进行。陆唯问:“你想好了,这次去的是R市。其实胜算也不大,不如……”
话没说完,就被一个馒头恶狠狠地塞住了嘴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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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天籁想过很多重回R市的理由,但从未想过,又一次回到的,竟然是宋昂的腹地。
她成长的地方,本该有家有亲人,本应如大多数人一样,读书工作嫁人。命运总是埋下许多伏笔,你这一生,该遇见谁,命数几何,其实早就天定。
飞机快降落的时候,气流颠簸,陆唯紧紧抓住她的手。程天籁对他眨了眨眼,轻松俏皮。
招标场地设在宋氏,一路上,卢琳拿着手机不停拍照,“我听说宋氏总裁还没有结婚耶,他杂志上的照片好帅好帅,不知道是不是修过,待会我要拍个真人,发给Luli。”
“没有修过图。”程天籁懒懒的答,“本人比照片还好看。”
卢琳连忙凑过去,“天籁姐你见过呀!别的老总三天两头上娱乐头条,又是模特又是明星的,可从没见过宋昂的。”
“也许是他不喜欢女人呀。男秘书,懂吗?”程天籁挤挤眼,神秘极了。
卢琳的嘴张的老大,陆唯不喜欢她嚼舌根,皱眉打断,“宋总从行政助理到办公室秘书,都是女的。”
“听明白了吧,人家不喜欢花花女明星,爱好制/服诱惑。”
陆唯回过头,杀气腾腾的目光,“长舌妇。”
会场设在十楼副厅。六家入选公司凑在一起好几十人,一眼看到岑蓝,程天籁拉了拉陆唯,“我找人调查了,岑蓝背后有人。”
“哪里?我怎么没看到?”陆唯看了几圈,认真的说:“她背后是桌子,没人。”
程天籁被逗笑,门口传来动静,乌央央一群人走了进来,中间的是宋昂,身后是曲凌,和他并排的是宋明谦。没想到几大老总齐齐到场,会场有了小小议论。陆唯压低了声音,“别紧张,今天只是对各公司情况的了解,没有涉及到具体细节。”
“我一点也不紧张。”话虽如此,她抓紧最后的时间,着重记了几个重要数据,然后收好资料,发现面前多了一杯……茶?
“宋小姐,这是您的绿茶,宋总吩咐的。”干练助理笑容得体,然后怡然退下。
程天籁一愣。
这些年,每逢开会,她都只喝绿茶,清香的茶味可以压制内心的紧张——
宋昂竟然知道。
她看向已经落座的男人,灰色西装,笔挺有型,同色系的衬衫解开两粒扣,喉头饱满,随着喝水的动作上下滚动,察觉注视,他很快捕捉。
程天籁避之不及,与宋昂的目光在低空交错,一个心有千千结,一个如幽冷深潭,沉沉的像要把人吸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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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自由搏击
陆唯示意她看左边,“那是国林世贸,海外推广是他们的特色专长,旁边的VI,设计推广是这两年才开展的业务,你留意一下他们的发言。”
程天籁明白,根据对手发挥情况及时调整策略,是非常重要的环节。
“国林的背景是靳氏,VI的总裁夫人岳家独女,你猜,岑蓝背后有谁撑腰?”
陆唯问,“谁?”
“那个特有钱的陆家。”程天籁靠近,说:“你、妈。”
又问,“恶婆婆和媳妇的战争,你救谁?”
陆唯抿了抿唇,“陪你一起死。”
她点头,“也对,总得找个垫背的。”
星飞是第四个发言,岑蓝在其前面,流程化的介绍后,果不其然,道出了BY的杀手锏,以最短的时间争取到陆氏集团的支持,注资两个亿全力推进业务拓展。
场下议论纷纷,就连一直低头的宋昂,都抬目打量岑蓝。
毫无疑问,BY成功脱颖。
陆唯不放心的看着程天籁,她轻轻按了按他的手,给出一个放心的微笑。
在表现出色的对手后面表演,吃力不讨好。
卢琳在一旁滑动PPT,简明扼要一看即懂的内容,程天籁并未进行详细解说,索性把资料合上。
“星飞是后起之秀,能够与优秀前辈同场竞技,是莫大的荣幸。我与我先生一同创建了这家公司,建司初衷,是因为我先生有一个伟大又渺小的梦想。”
“他想把他设计的东西,畅销世界,他的产品logo,可以贴满各国的bus,让更多的人看到,让更多人认可。我们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安静的,倾听。
“倾听受托企业的诉求,用心体会他们真正需要什么,能够把这种需求转化成与市场大众的完美接轨,让客户和市场认可,这便是星飞的最终目的,做设计,应该不忘初心,做推广,应该设身处地,我可以非常自豪的说,星飞从发展之初,就已经践行,并且一直遵守这条原则。”
她发言完毕,简短有力,而掌声,是意料之中的。
年少邂逅的女孩已经长大了,模样依旧好看,性格还是倔强,瞻前顾后的胆小鬼,已经可以独当一面。
陆唯低下头,假装划手机,不让别人看到红了的眼眶。
当年为了帮自己从陆家脱离,勇敢的结婚,为了守住星飞,在酒池肉林里周旋,她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忘记维护自己这个名义上的丈夫,都不忘记他的梦想。
陆唯已经收拾好情绪,笑着迎接程天籁。
给她竖起大拇指,对方得意地扬下巴,再偷偷看岑蓝的脸,得意劲儿更大了。
“实力比拼都差不多,他们一个个土财主比谁有钱,我偏不,感情牌才是出奇制胜的法宝。”
已经散会,程天籁翻看手机,“待会的晚宴我就不去啦,你和卢琳一起吧,我回酒店睡觉。”
想着应酬难免喝酒,陆唯欣然应允,说给她带宵夜。
宋氏的电梯有八座,亮敞敞的并排,琉璃瓷砖映衬着大厅更加堂皇。
按了最接近楼层的,程天籁继续玩手机,电梯门徐徐闭紧,突然一个大力又打开了。
她一脸嫌弃,这男人,总裁专用不坐,别扭。
宋昂双手环叠,问:“怎么不去吃饭?”
程天籁头也不抬,继续看手机,“你这主人都没去,没诚意的饭我干嘛要吃。”
“那走,我请你。”
她终于抬起头,转念一想,笑起来,“饭就别吃了,不如你指点指点星飞?”
宋昂竟答应爽快,出了电梯,带她坐总裁专用直达顶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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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昂的办公室还是那一间,重新装潢了,整个色调都变成了灰白,印象中,他的办公桌是红木的,现在换成了一张更宽更大的金属色,右边是整面墙的书柜,英文的居多,一整片落地窗像是把房间打通,明亮通透。
“喝什么?”宋昂脱了外套,随手搭向沙发,挽起衣袖闲适极了。
递过一瓶水,指了指沙发,“坐吧,你们的招标书呢,给我看看。”
程天籁打开笔记本,宋昂挨着坐过来,她的指尖飞速,调出文档说:“我着重从产品品质和设计特点上做阐述,星飞成立不久,资源人脉是最大的弱点。”
宋昂快速阅览了一遍,已经心里有数。
“信林和宋氏都是大集团,品牌效应已经完美,换句话说,任何产品冠名,就是口碑的保证。所以我认为,此次的重点,并不是从打响品牌的角度考虑,而是推广设计的新颖独特。这也正是星飞擅长的。”
宋昂赞成,“论硬件比拼,都大同小异,推广设计这块,主要还在设计,星飞的主创团队年轻化,有想法有创新,是你们的优势,但同样的,其他几家公司的主创团队已经非常成熟,并且流程标准明确,如果你想从这方面宣传,一定要拿捏恰当。”
他起身拿笔,在程天籁给的纸质版上修改,金属身的炭笔龙飞凤舞,宋昂的字是很正的行楷,行云流水几句精练的批示,程天籁一看,喜上眉梢。
“顺应大趋势,评估新技术,这是你们需要补充的,市场部会根据你们的运作模式,来评分有效程度。”
宋昂认真工作的模样严肃不苟,握着笔的手腕干练有力,手臂的肌肉会随着写字的动过隐隐跳动,他们的头挨的很近,他每说一个点,她就不由的更靠拢些。
程天籁的长发随意扎起,室内的暖风将耳畔的碎发吹散,偶尔扫向宋昂的脸颊。
说好的请吃饭,是助理送进来的两份外卖。
两人边吃边讨论,程天籁仔细过目修改后的方案,没有注意宋昂夹过来的排骨。她食量不小,也没有因为他的在场而故作矜持,饭粒一点不剩,还一口气把随餐的饮料喝完。
晃过神,程天籁不好意思的冲他笑,“都怪陆唯,他是我见过最会做饭的男人,每次都是满满一桌,不吃好浪费。”
宋昂不说话,下巴的线条紧了一下。
程天籁低下头,她知道,这是他不高兴时的惯有表情。
忙完已经八点。
程天籁往沙发一靠,舒服地叹气,“真是快断了!”
见她不停揉脖子,宋昂边问边走近:“怎么?”
“劲椎一直不好,上次疼的我住院,天天做牵引扎针灸。”程天籁愁眉苦脸,“杨老头吓我,说再不注意,三年后半身不遂。”
宋昂的手突然扶住她的肩膀,程天籁一愣。
“关节压迫,血液不畅,你的医生没有吓你,后续会引起很多并发症。这么拼,干什么?”
他边说,双手的力度有节奏的加重,是在帮她按摩。
炽热的皮肤紧紧相贴,滚烫的像要烧起来。程天籁坐得笔直,僵硬的说:“你的搏击在哪练的?医生说运动可以缓解,要不,你,你带我去吧。”
手上的动作一停,程天籁如获大赦跳开三米远。
宋昂一脸笑,眼角上翘勾人至极,饶有兴趣地说:
“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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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踏进会所,满眼的漂亮肌肉。
程天籁两眼发直,领头的教练胸肌简直两米宽!
宋昂拎着她的衣领,半拖半拽着进了偏厅。不同于大厅,这里宽阔的场地没有一个人。
“你去换衣服,我在这等你。”
程天籁接过崭新的包装袋,一身全新全是自己的尺码。换好出来,宋昂已经在做热身了。
褪下正装,纯黑的弓字背心,长度在膝盖上方的同色训练裤。略微收身,显得他腰下全是腿。
宋昂不是肌肉喷张型身材,宽肩窄臀,肌理均匀,很好的展现了什么叫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程天籁当然知道,脱衣后的宋昂是多么有料。
回忆的尺度有些大,正了正心神,宋昂招呼她过来。
“格斗必须真正的实践,身体力行,才能体会其中的乐趣。”
宋昂看着运动装披身的程天籁,马尾利索,白蓝相间的套装衬的人干净清爽,她眼里不掩藏的好奇,卸下了所有面具,这一刻,像极了当年初见时的她。
像极了,他的俏俏。
“手的作用是直拳,辅以勾拳,双手距离比肩短,每次出拳前,先观察对手肩部。”宋昂抓住她的手教动作,一会手臂,一会手腕,偏偏表情正经,让她找不到挣脱的理由。
“懂了吗?”宋昂问。
程天籁眼神狡黠,“懂了呀。”
“呀”字余音犹在,她就以极快的速度掐住宋昂的手,同时腰力收紧,想给他个出其不意的过!肩!摔!
宋昂嘴角勾笑,任她妄为,在她腰身向自己靠紧的瞬间,手肘发力,挣脱压制,反而把她的脖颈控制住。
程天籁慌的用脚去踢,宋昂不屑,“看出来了,你的运动只限于瑜伽,脚的起力不对,方向偏差,来,看我。”
他伸出右脚,划了小半圈就把她的双腿控制住,再用力,程天籁直接转了个360度,四仰八叉的往地上摔。
宋昂早有预备,搂住纤细腰肢轻轻一推,自己先往地上砸了去,反手将人稳稳妥妥地护在怀里。
程天籁气急败坏,他却越抱越紧,一字一句的,在耳边点火:
“俏俏,三年多了,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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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故人
宋昂的心跳有力,压抑已久的渴望宣泄而出,带着执意和一丝不安。
程天籁低下头,“这么久了,为什么不想开点?以前,我有过很多偏激的行为,我很抱歉。我已经不那么恨他们了,宋昂,人还是要向前看的,对不对?”
她的唇一张一合,轻言细语,却有着更撼人的威力。
“这几年,我吃了很多苦,但非常值得,我变成了更好的女人,不再软弱,不再任人摆布,我可以争取想要的东西,可以和你平等的交流,得到的,总要拿东西来换,我一点也不后悔三年前的离开,”
她顿了顿,冷静的可怕,“我拿了你父亲一笔钱,答应他不再出现。”
宋昂的眼眸染了风雪,又寒又凌厉,“所以,这是你们的交易?”
程天籁张了张嘴,感觉他的拥抱陡然放松。
“是。这就是交易,离开R市,我需要保障。”她深吸气,故作轻松,“现在来看,那是最正确的决定。”
宋昂已经完全松开她,其实他早就知道那笔钱的事。
当年她连夜消失,查无踪迹,自己带着几十号亲信,赶到宋宅兴师问罪,当真不顾血缘亲情,哪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找到。
宋祈远太了解儿子的性格,凡事推的干净,只一句,她自己提出,给钱走人。
宋祈远毫不客气的指出,程天籁的离开,是当时最好的解决方法。
他问宋昂,当真要为了一个女孩子,众叛亲离吗?
“她是我的女人,要伤也只能我动手,谁敢碰她,我一定百倍奉还。”
誓言犹在耳边,宋昂只是没想到,苦心寻找的爱人,早已远赴异国。再重逢,听她亲口承认,还是无以复加的心痛。
程天籁看着径自离开的男人,轮廓好看,身形硕拔,一颗心,又陷入百转千回的往事里。
抑制不住的冲动,她飞快起身,跑过去抱住他,紧紧的!
“对不起,是我没有勇气,这一路,我只能陪你到这了,我已经找到幸福,你也别再回头,我爱过你,宋昂,你别恨我。”
双手环着宋昂的腰,背上的温度一如往昔,最后几个字,她再也忍不住的哭起来。
“你的报复还不够狠么?”宋昂冷冷地说:“你放心,我就这么一颗心,没地给你捅刀子了。祝你和你先生的星飞,竞标成功!”
宋昂抓住她的手,脚往后一勾,毫无准备的程天籁,顺利地过肩摔倒在地。那力量是毫无收敛的,五脏六腑都剧烈颤抖。
“这是遇袭情况下的自保,先分散敌人注意力,出奇制胜,明白?”宋昂慢条斯理的整理衣服,“我安排车送你回去,程经理,竞标现场见。”
刚到酒店,就看到陆唯急冲冲的往大厅跑。见着人平安归来,松了气,“打你电话关机,房间也不见人影,担心死我了,呃,你怎么换衣服了?手怎么青了?”
程天籁意兴阑珊,“美少女战士看过吗?”
“嗯?”
“一遇到危险就变身,明白吗?”
陆唯紧张地围着她上看下看,“碰到坏人了?伤着哪里没?”
程天籁突然蹲在地上,怎么可能没伤着?腰上腿上背上,真是痛死了。男人狠起来的时候,一点也不手软。
陆唯当真害怕,连忙扶她起来,“哎,你说话啊,急死人了。”
“我被宋昂打了,抡起胳膊就是360度过肩摔,你去查查我的保险过期了没,赶紧续上,我死了,还能给你留份棺材本。”
她楚楚动人,话里却没个正经,陆唯只当她是开玩笑,“宋总怎么可能打你?他真要动手,你还能站在这说话?”
程天籁突然站起来,“你是谁的人啊!胳膊肘老往外拐!”
“好了好了,我有事儿跟你说。”陆唯正了正脸色,“晚宴的时候碰到岑蓝了,她透露给我,BY在第二轮的竞选上,会公布另则消息。”
他小心翼翼的,说:“除了我妈,还有一家企业支持。”
“谁啊?”
“傅氏。”
如今傅氏集团的当家人,是傅添。
傅家早年是傅明朗执管,直至傅家上下突然移民澳洲,据说这两年在澳洲的新市场开拓顺利,而国内的业务,都由其儿子傅添全权。无功无过,集团业绩倒也不失之前水准。
陆唯三言两语介绍完,静默了片刻,说:“岑蓝这次是下了血本,岑家声名在外,傅家是本地的大企业,只要有心,合作也是情理之中,天籁,你怎么想?”
程天籁放下手中的资料,不满的盯着他,“你和岑蓝单独见面了?除了这个,还说了什么?”
“没没没,就是吃饭的时候她喝了好多酒,没带助理,所以我就扶她去了洗手间。”
“没带助理?”陈天籁哼了一声,“知道你也去,才故意不带的,她是慈禧,你是太监吗,哪只手扶的?喏,刀在这,自己剁。”
明晃晃的水果刀还沾着西瓜汁,陆唯心情大好,“天籁,你这是在吃我的醋啊?”
“我想吃你的骨头。”
岑蓝追了陆唯十五年,从初中起的全部少女时光,都与之有染。
陆唯不是不知道,她今晚摆明了想醉,最后他看不下去,扶她出去醒酒,岑蓝漂亮的脸蛋挂满了泪珠,抱着他不撒手,一会骂程天籁是个贱人,一会骂陆唯狼心狗肺,最后,说自己才是最贱的那个。
酒后吐真言。
陆唯不是不心软。
他敛下情绪,“天籁,傅添那,你怎么办?”
她咬了一口西瓜,含含糊糊的说:“尽力。”
三天后。
招标项目第二轮。
“我们被安排在第一个讲解,BY是最后一个。”卢琳小声嘀咕,“这个排序,我们好吃亏,据说,岑蓝给市场部的人送了礼。”
“没证实的传言不要乱说。宋氏这种标杆企业,一定会秉公评判,如果歪心思太多,是不可能发展到如今的规模和地位。”
程天籁无比肯定,领导者的风范、人品、才是决定一个企业底蕴的根本。
她相信宋昂。
PPT展示的是宋昂修改过的方案,程天籁加以润色,整个过程讲解流畅,宋氏与信林的评估小组分工审查各项指标,方案内容扬长避短,覆盖全面,举证数据以及发展观念,逻辑性非常强。
唯一的弱点,就如宋昂所说,毕竟是小公司,实力和稳定性最容易诟病。
“程经理,对于贵公司的设计水准,我们非常信赖。但在推广上,等同于将所有流程分解,外包出去,是否会影响项目的整体质量?”
评估团的疑问一针见血,程天籁不慌不忙解释:
“外包也是一种行业,我们会对外包公司进行严谨有效的评估,释放出更多的精力和专长,专注于核心业务。人力资源,财务会计,这些确实是星飞的弱处,所以我们才要选择实力更强的专业公司,帮助分担这一块的工作,
“而且,设计推广的核心,就是推陈出新,融合各家所长,集思广益,是提升整个过程的良好渠道。星飞有专业的设计人才,不论是品质还是构思,都能耳目一新。”
她侃侃而谈,神采飞扬,一点也不怯场,评估团相继提出多个问题,她都能恰到好处的解释,不遮掩短处,也不惧怕挑战,举例论证,是非常务实的答案。
宋昂全程注目,曲凌凑过去,“不错,临危不惧,有条有理,要不要挖过来,我那正好缺个秘书。”
“我也缺个私人秘书。”宋昂头也不抬,“怎么,要和我抢?”
曲凌笑了笑,缩了回去。
提问环节结束,下场后,桌上多了一杯绿茶。程天籁一愣,看向前排的男人,低头冷漠,没有一丝温度。
卢琳竖起大拇指,满眼崇拜,“天籁姐,你美的都快飞起来了!”
“晚上多吃几个鸡翅,然后飞给你看。”她压低声音,对陆唯说:“我头晕,出去透透气。”
出了会议室,才觉得腿软。
这几年用心修炼,在正式场合还是有点后怕。程天籁溜到侧面的外廊,这里通气,清凉的风非常醒神,
脱了高跟鞋,她赤脚,撑着栏杆浑身放松,刚才的表现,不知宋昂怎么想?程天籁敲了敲头,关他什么事!
可好像,内心有一股潜意识的渴望,她的成长,她的历练,她吃亏吃苦换来的脱胎换骨,都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曾经少女软弱,终于变成更好模样,渴望与你并肩而站。
她想得出神,却也没有忽略身后的动静,回过头,程天籁周身警惕,汗毛直立!
“十秒,反应还算快。”傅添站在门口,搭着手,漫不经心的姿势。
他笑,意味不明的说:“老熟人了,不来个拥抱?”
傅氏已与BY签好合同,支持此次竞标,岑蓝给了邀请函,时间得空,才到现场观战。程天籁上台,他惊讶至极,这个女人,竟然……回来了?
而后她的表现,更让傅添皱眉,果断干练,与记忆中的女孩大不一样。如果不是此刻看到她的反应,听到她的声音,傅添会认为,只是长得相像而已。
程天籁冷冷看他,不甘示弱,“是老熟人了,你还和以前一样,那么令人讨厌。”
傅添没有生气,挂着笑向她走近,“都这么说了,是不是,得让你加深点印象?”
他挽衣袖的动作,让程天籁警铃大作,回忆排山倒海携枪而来,十九岁付诸真心却变成笑话的初恋,进监狱前傅添冷漠的一句“是我”,让她两年的牢狱生活都是噩梦。
脚底失重,眼睛也开始泛花,铸造多年的铜墙堡垒,好不容易让伤痛得以修复,傅添的气息,一下子将其摧毁成灰。
她浑身发抖,眼睛也泛红。傅添皱眉,“我又没怎么你,干嘛呢?”
话刚落,滔天的踹门声响起!“咚”的一声,厚重的两扇木门从外往里震开。
岑蓝伴着尖叫出现,“傅总!你这么做太不厚道了!我是讨厌这个贱人!但你也不可以这么卑鄙!!”
她拦在程天籁身前,一把推开傅添,看见脱落的高跟鞋东倒西歪在地上,岑蓝更加确定,傅添想打程天籁的歪主意。
五分钟前,助理把傅添的调查结果拿给她看,程天籁与傅家的纠葛赫然在目,恰好两人的位置都落了空,不好的预感让她狂奔找来。
“多少年的破事了,傅总你当渣男上瘾了吗?三番两次的欺负一个女人,算什么!”岑蓝正义感爆棚——
“喂。”程天籁戳她的肩膀,皱眉道:“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讲解方案吗?”
话音落,又一声巨响震聋欲耳,刚才已经受伤的木门,此刻完全报废。
宋昂寒气大震,夹风携火闯了进来,就连空气都染了几分煞气,岑蓝的挺身相护的姿态,身后女人拧眉的表情,几乎没有任何理智,宋昂一脚踢中傅添的右腹。
程天籁闭眼——
宋昂的力气昨晚已经体验,这一下,才是十成功力啊!
而在地上滚了三圈的傅添,白着脸说不出一句话。
如无意外就是明天更,主要取决于,王老板是否会带我出去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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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 砒`霜蜜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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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 知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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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 星星
他们走的G4高速,这段路是从几座延绵的山体穿梭而建,转弯与上下坡特别多,宋昂说了两遍,程天籁才回过神,问:“什么?”
他说要喝水。
拧开瓶盖递过去,宋昂换了只手控方向盘,仰头喝了两口。岑蓝把头凑过来,笑嘻嘻地问:“宋总,还有多远呀?”
“不堵车的话,一个小时下高速。”
“你不是要去签合同么。”程天籁不满。
“这么明显的借口你看不出来呀?”
岑蓝突然转身,把陆唯吓了一大跳。
“我俩上次一块出去,还是大二?经管系和商管联谊,开了几辆车去的南郊公园,路上还爆胎了呢。”
陆唯很努力的回忆,然后点点头,“等拖车都等了三四个小时,结果晚上两点才到家。”
“对呀,你让同学坐到别的车上先走,就我和你,开了天窗看星星,高速上的视野真好!”
陆唯神色也温和了起来,附和道:“好像还看到了流星吧,就几秒钟,一道道的,原来流星长那样。”
“你猜猜我许的什么愿?”岑蓝开心极了,这是他们两个人的回忆,他还记得这么清楚。
程天籁听得要吐了,转头微笑地看向陆唯,“流星呀,还许愿啦?宋昂,麻烦你停车,把这两人丢下去,说不定这一次,还能看到流星呢!”
她双手合十,放在胸前拜了拜,“你一定一定要记得帮我许哟,保佑我发财。”
连宋昂,都笑了起来。
走完高速,就是一段很陡的山路,即使是好车,也避免不了大幅度的震动,程天籁打开窗户深呼气,颠簸实在厉害,她这下真想吐了。
宋昂见她反应不对,赶忙停车,抢先陆唯一步,把她扶了出来。
“丢脸了吧?”岑蓝幸灾乐祸的笑,一把抓住陆唯仍伸着的手,“扶我扶我,我也头晕。”
休息了片刻,又重新上路。开了不到十分钟,车速越来越慢,前边的车堵成了一条线。陆唯上去打听才知道,前几日的暴雨,导致山顶塌方,泥沙石块堆成了一座座的小山,把去路都横断了。
岑蓝却异常惊喜,她拉了拉陆唯的衣角,小声说:“我的愿望实现了!”
“什么?”
“看流星那一次,我许的愿望是,能够和你有下一次旅行,看星空,就我和你。”岑蓝的语气,是藏不住的喜悦,一点也不掩盖的,浮上了眼角。
陆唯鸡皮疙瘩骤起,却也觉得……有些心酸。
“这是一条山体路,没有分支,小路也只够步行,这边刚下过雨,太湿滑不安全。”宋昂的意思,只能原地等候,等道路通畅后再走了。
程天籁一直窝在车里,陆唯在外面东张西望看热闹,岑蓝自然黏着。宋昂坐上驾驶,不说话,静静陪着她。
“看这形势,应该要堵很久吧?”
“前面排了十几公里,又是山路,顺利的话,都要到晚上了。”
程天籁嗯了声,低了低头,又抬起来看着宋昂,“你说,这是不是知因在怪我呀?怪我这几年都不来看他,他应该挺生气,不想见我。”
宋昂心疼地想握她的手,轻声说:“不许乱想。”
如所料,夜幕降下,还没通车。
山间天气多变,本来还能看到启明星,一下子云团沉沉,把星月遮的严严实实。岑蓝脸贴着驾驶座的后背,一边从天窗看天,一边看陆唯。
陆唯玩手机,头也不抬地说:“我没整容,别总看。”
岑蓝笑着说:“谁敢给你整容,自砸招牌。”
“我。”程天籁指了指自己,“我每天都打他三顿,左勾拳打右脸,右勾拳修鼻子,过肩摔就是全身抽脂,心情好,就多赏几拳给眼睛。看吧,又黑又亮。”
陆唯配合地凑过脸,“今天还欠一顿,来,补上。”
“不要,手疼。”
两人之间的玩笑,岑蓝却很不高兴,她两眼一转,“这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好无聊,我们来玩游戏吧!真心话,不想回答呢,就给每人2000块钱。”
“我宁愿无聊。”
“反对无效。”岑蓝见宋昂和陆唯都没吭声,才不管程天籁的意见。
“按资排辈,宋总,就从你这儿开始啦。”岑蓝生在大家族,最懂察言观色,笑嘻嘻的问:“我长得美不美?”
宋昂:……
“不说话就是默认,谢谢夸奖。”
陆唯噗嗤笑出了声,岑蓝转过头,“别急,到你了。”指了指副驾,“除了她,你还喜欢过谁?”
陆唯:“……没有了。”
这个答案让岑蓝心满意足,我这么厚脸皮十几年来阴魂不散,就算不是你心里的第一名,也能排在第二,真高兴!
她看向程天籁的眼神更加明亮了,蠢蠢欲动、迫不及待,问:“你和陆唯结婚这么久了,怎么不办喜酒不拍婚纱照呀?”
她的尾音上翘,却像一枚鱼雷,炸的这三人水花四溅。
陆唯紧张兮兮,宋昂下巴的线条绷紧,程天籁知道,他又生气了。
“你微信多少,我加你,每人2000是吧?”掏出手机,手指熟练地划着,这个问题,她不想回答。
三人的手机先后响了一声,陆唯立刻转了一个更大的金额给她,岑蓝满面春风,“宋总,又到你喽。你现在……有没有喜欢的人?”
陆唯的手机差点掉地上,他给岑蓝使眼色,挤挤眨眨一脸苦色。
许久,宋昂才说:“我有。”
岑蓝本想问是谁,但他落寞又认真的表情,让人实在不敢造次。她往后一仰,“不玩啦,赚了2000心满意足。”
“哪有这样的人,问了一圈秘密,自己又不参与,敲竹杠。”陆唯打抱不平。
“我有什么好问的,我喜欢谁讨厌谁你不都知道吗?干嘛,再重复一遍名字吗,我无所谓,你可以吗?”
她目光灼热,漫不经心的目光扫向陆唯的脸,前方人声沸腾,车灯一盏盏亮起来,宋昂说:“路通了。”
已经深夜,他们打道回到镇上住了一晚。
第二天早上,岑蓝提着大包小包站在车前。
饼干,玩具,衣服?
陆唯皱眉,“这都是什么呀?”
“不是要去看她弟弟吗?我特意起个大早到镇上买的,这里没什么商店,我已经挑最贵的了。”
陆唯把东西放上车,拉了拉岑蓝,说:“待会你别乱说话,也别惹天籁。”
刚想反驳,就被他塞进了车里。
岑蓝仔细打量了一番,宋昂一惯的冰山总裁脸,陆唯也难得的沉默,程天籁……一本书盖在脸上,看似在睡觉。
一路往西走,盘山公路的风景真美,太阳刚升起,红艳艳的带着新鲜,月亮隔空相望,浅白的轮廓挂在天上,远离市区,天色蓝的心醉。
盘山公路的尽头,驶入了大平地,六车道的宽度,两边的路墩修的整整齐齐,越往前,绿化风格越清晰,岑蓝已经明白——
他们去的地方是,墓园。
停好车,宋昂从尾箱拿了两袋东西,园区有人接待,叫了一辆电瓶车,载着四人往深处开。
来到一座新修的墓地前,青灰色的石面一尘不染,挺立的墓碑成色新。陆唯已经把蜡烛香火摆好,还有几个最新款的玩具。
傅知因的照片是十岁生日时的抓拍,明晃晃的一张笑脸,眼睛笑成了月亮。
程天籁弯腰,把手中的花搁在台子上,轻声说:“姐姐来看你了。”
她对着那张照片笑,姐弟两人的神色如出一辙。
出国半年后,陆唯已从国内知道傅知因死去的消息。那场车祸后的并发症又凶又急,走的非常快,就连傅明朗都没能见上最后一面。
“前两年我在温哥华上学,那边到处都是可乐薯条,如果你好了,我就接你去玩,保证不训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对了,姐姐碰到了陆哥哥,是哒,姐姐结婚啦,还有一家小公司,可以赚很多很多的钱。”
程天籁的声音平静温和,没有一丝情绪起伏,唠叨着再简单不过的生活,没有伤心,没有悲痛,可越是这样的表现,越让宋昂没底。
“这一次回来也不能待太久,姐姐还要回去赚钱,买好多的房子,这样,我们就不用去别人家住,不用看别人的脸色,每天下班回家给你做饭,你要乖乖的,不许乱出门,不许推车门。”
程天籁声音有了哽咽:“有空的时候,常来梦里坐坐,姐姐非常非常的想你。”
宋昂挨着蹲下,用力抓住她的手,那股力量是有心而发,不容抗拒的,他所有的勇气、果断、全在这一掌心的温柔里。
岑蓝不想让人看到自己红了的眼眶,一个人躲到一边擦眼泪,陆唯也跟了过去,叫住她。
“天籁的弟弟是出车祸死的,他们的身世比较复杂,这也是她和宋昂没在一起的原因。”
“傻瓜都看得出来,她和宋总彼此惦记,只不过宋总很Man,她就别扭死了,明明喜欢的要命。”
岑蓝收了情绪,鄙视道:“我一点也不同情你的夺妻之恨,你好多余哦。”
又问:“如果,宋总和她又在一起了,你会不会难过?”
陆唯很认真的在思考,比起她幸福,好像,自己的心情也没那么重要。
“我希望俏俏快乐,如果她需要,我永远支持。”陆唯很坚定。
岑蓝刚止泪的眼睛又红了,跳起来狠狠拍了一下他的头,“讨厌!我喜欢你的理由又多了一百个!”
走的时候,两两成行,一前一后。
程天籁叫住宋昂,他侧头“嗯?”了一声。
坐在电瓶车上的时候,园长告诉说,他每年清明和六一,都会来看知因,一个人待上二十分钟,摆上鲜艳的花,打扫干净墓碑。
过去的人和事,在这些年的打拼与忙碌里渐渐褪色,那些曾经较真的细节,很多都记不起来。
而宋昂的样子却始终清晰,像是披荆斩棘而来,纵然满身带刺,却也真心可贵。
“谢谢你。”她发自内心。
“竞标已经告一段落,你们的安排是什么?”宋昂放缓了脚步,和她贴的很近。
“回V市,手上还有几个项目要跟进,明天就走。”
“明天?”宋昂想了想,问:“还会回来吗?”
“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继续勤快
现在的节奏就是,白天填坑,晚上存新文。
老读者都知道《强取》里的冯迟和《哪有动情是意外》中的宋子休。
新文的内容,这么打比方吧,就是1个冯迟+1个宋子休两个总裁强强对抗。
是的,我就喜欢写总裁
又狗血又少女
^_^~明天见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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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不速之客
“长海的营销方案不通过,市场调查部分是谁做的,到我办公室来。”
“Z企的尾款还没到?告诉他们,下周前不打款,等着上法院!”
“陆总25号后的应酬全部由我去,他要出差一个月,所有的签字都交到我这。”
程天籁三两下交待好所有事项,卢琳认真的记下,问:“陆总去哪儿呀,这么长时间?”
“新工厂在建,以后我们的设计全部自己生产,他是去监工的。”
把最后一本文件递过去,她起身示意,“对面都装修好了,知道是哪家公司入驻吗?”
卢琳差点忘事,“是一家做贸易的,据说是个大企业的子公司,明天开业,还给我们送了邀请函呢!”
浅蓝色的请柬被一根深蓝的绸带缠绕,简洁大方的样式。程天籁翻开,内容也没什么特别。
“明天我得去送陆总,要Vita赴宴。”
回V市已经大半月,接了几个大单,程天籁终于从竞标失败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满血复活。刚回家,就看到客厅大包小包乱七八糟。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去逃难。”程天籁皱眉看他忙碌的身影,“那边都会安排好,你带这么多东西干嘛?”
陆唯的卧室已经空了大半,他边收拾边说:“在外面不习惯,用自己的舒服。”
程天籁一副嫌弃的表情,踢开一堆光碟,帮他折床上的衣服。
“俏俏,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别生气啊。”
“那你还是别说了。”看他一脸憋着的表情,程天籁笑了笑,“说吧。”
他摸了摸头,“那个,这次出差,岑蓝也一起。”
“她?为什么?”
“我们工厂的选址比较复杂,是两个区的交界,又涉及到周边居民,上次拿下都费了不少劲,建厂过程中,指不定还有更多麻烦。岑蓝的堂哥是当地的,有熟人,做事会方便许多。”
陆唯见她不说话,深深浅浅的眼神里也看不出个情绪。
“好呀。”她突然松口,嘴角上扬,“这是好事,你这么紧张,难道有心里有鬼?”
陆唯的头摇成了拨浪鼓。
“千金小姐就是不一样,走哪都有背景,也难怪,你爸妈指定她当儿媳妇。”程天籁笑了笑,“其实岑蓝,除了脾气差点脑子少根筋爱记仇之外,也没那么讨厌。”
陆唯惊讶,脱口而出,“她也是这么说你的。”
程天籁猛地起身,“就她那少根筋的脑子,跟我比?”
陆唯连忙摇头,“比不得比不得,你呀,看起来风火精明,可容易多想的性格还与以前一样。现在想想,我还挺怀念那时候的你。”
有一颗小心翼翼的心,是受过伤后的自我保护,分外敏感,却也惹人心疼。
送走陆唯,从机场回去的路上,接连收到卢琳的十几条微信。等红灯时一看,油门差点踩到底!
十几条信息的内容都是同一个人的照片——
对面新公司的开业盛宴,宋昂以股东身份出席,他一身正装,端着酒杯谈笑风生。
那股春风满面的劲儿,仿佛透过手机屏,拂了满面。
“新邻居的最大投资方,竟然是宋氏,天籁姐,好巧哦呵呵呵。”
巧?
程天籁的头痛症又犯了。
从看到照片那一刻起,她的眼皮就不停的跳。
陆唯走之前,把家里的冰箱装的满当当,鸡蛋,牛奶,水果,都是简单好做的食材。最上层,是他中午做好的两菜一汤,便签条写着:晚上热热吃。
虾是她最爱的白灼,水煮肉片有淡淡的胡椒香,玉米粒黄灿灿的颗颗饱满。即便如此,仍然食之无味。
刚过九点洗完澡,她接了一个电话,崭新的本市号码,像是一种奇异的直觉,电话那头的声音,肯定了猜测。
“是我,开门。”
简短四个字,平稳有力。
宋昂蹲在门口,门缝一点点敞开,他的笑容也越来越深,温柔亲近,程天籁满腹怒气,竟一点一点被削减。
宋昂进了屋,搭在手臂上的外套一扔,飞上了沙发。
“别说话,我酒喝得有点儿多,到你这静静。”
他长腿一跨,整个人陷落沙发,紧紧闭着的双眼,不看她一眼。
程天籁给他倒了杯水,乖乖坐在一旁。
“什么时候结的婚?”他突然发问。
“毕业。”
宋昂望着她,眼神精亮,“陆唯自己成立公司,和他父母闹了不少矛盾,你没劝他?”
“当然要劝,他本来还犹豫不决,听我一劝,第二天就打铺盖离家出走单干了。”程天籁笑了笑。
宋昂也笑了,“这几年,你真的变了很多。”
她点头,然后不再说话。
“以前,给你添了不少麻烦,我很抱歉,也谢谢你给了我那么多的帮助。”
她发自真心,眼里一片诚恳。
在最落魄无助的时候遇见宋昂,让她知道,什么是男人对女人的好,成长的污点和不堪被他见证,哪怕对手是他的亲人,他也从未忍让。
他们的感情开始的不够单纯,或许有他的歉疚和私心。但宋昂是她青春里的一股力量,刚柔并济,无法忘却。
因为你,我才有勇气和毅力,变成更好的模样。
“这么急着和我撇清关系了?”宋昂叹息,“天籁,我承认,你父亲的去世,我确实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当年第一眼,就认出了你。”
有内疚,有怜悯,她就是一道明晃晃的裂痕,再重逢,是心里挥之不去的记忆。宋昂的生活层次,从未有过像朵雏菊的女孩,一身风霜,却依然努力盛放。
总是想接近她,看看她的生活,不知不觉,陷进去的是自己。
“我父亲去了美国养老,傅家也定居澳洲不会再回来。”
“可我已经结婚了。”
宋昂的眼里终于有了落寞,像是光亮一点一点熄灭,只剩幽深的潭水,深不见底。
“很晚了。”快十点,程天籁不客气的提醒。
宋昂点头,“我洗个澡就走。”
洗澡?
这画风不对啊!
“毛巾你有么?新拖鞋呢?陆唯的洗发水只有这一种?”
没有没有没有!程天籁想吐血,不情不愿的把崭新的毛巾拖鞋摔向宋昂的脸。
浴室的门上有半块玻璃,做了工艺处理,朦朦胧胧透出暖黄的光,热气爬满厚厚一层,水花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猫爪挠在心头。
程天籁不自觉的想象浴室内的画面,直到——
“俏俏!”
停水了。
她已致电物业,很确定的告诉浴室里的人,“小区里有根水管爆了,紧急抢修中,你洗完了吗?可不可以出来?”
满身肥皂泡,一头的洗发水,黏黏糊糊的让他出来?
对宋昂这种有轻度洁癖的人来说,不如去死。
程天籁有一种报复的快感,宋昂的习惯她是知道的,一套衣服从不穿两天,指甲永远休整利索不超过指尖,正偷乐,门“吱呀”一声开了——
“你干嘛不穿衣服!!”
宋昂不置可否,低头看了看自己,胯间一条淡蓝色的浴巾松松围着,长度到膝,浴巾的图案是一只粉色长鼻象,而象鼻子正好横在宋昂的胯间,程天籁除了膈应,还有一点……红脸。
“我给了你毛巾,拿我的干嘛?”她怒瞪的双眼被宋昂一扫,立刻丢盔弃甲,上下游离不知往哪儿看了。
宋昂却指了指她身后,“你明天记得叫水,这一桶先给我用。”
他身上有好闻的香味,从面前擦过,程天籁咬牙,“你干嘛又用我的沐浴露。”
“蓝瓶的是陆唯的吧?我不喜欢那味儿。”
他已经把饮水机上的桶装水搬了下来,这水是陆唯走之前新换的,被他轻松拎在手里,“你别误会,你肯定拎不动,我才出来的。”
他又进了浴室,地板上一只只脚印,程天籁不由自主的向前一步,右脚踏了上去,湿漉漉的一层包裹着,滑稽极了。
勉强收拾完一身,宋昂故意忽略她的眼神,惬意的往沙发一倒,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
“需不需要我帮你叫车?”
“我有司机。”宋昂话一转,“不过他把我送到你家就走了。”
“我今天才到,没有定酒店,行李都在车上。”
“所以你要睡在这?”
宋昂摇头,“沙发太小,我睡里边。”
程天籁:……
手机铃声打破了沉默。她的无名火也戛然而止。
物业说,五分钟后恢复供水。
房间安静,宋昂已经听到电话里的声音,于是起身往浴室去,“陆唯的衣服呢,拿件最大的给我。”
见她不动。宋昂松松懒懒地斜靠着门,“还是,你想看我不穿衣服?”
程天籁飞速冲进了房间,十几秒后就提了一件T恤和运动裤出来。
水声再次响起,宋昂冲洗一遍就出来了。
微湿的头发尖凝着水珠,他不穿正装的时候,显得不那么严肃,和着满身香气,和她一样的沐浴香,整个人清爽俊朗。
程天籁了解宋昂,他决定的事情,甚少能改变,于是乖乖的进屋收拾。摊开才见过阳光的薄被,还有干净的枕头,这间卧房是陆唯的,好在他的私人物品已经带了一大半去出差,房间没有过多的个人气息,看起来就是客房。
她弯腰铺床,长发滑在胸前,撩起右侧的头发别在耳后,虚虚实实的灯光下,轮廓特别美。宋昂就站在门口,负着手一动不动。
“明天赶紧找个酒店打包滚——”
所有话哑在了喉咙里。
宋昂从身后环住了她的腰,滚烫有力,犹如他的声音:
“滚什么?”气息是故意而为的炙热,“床单么?”
程天籁浑身僵硬,热血像慢动作一般,从耳膜发散,充斥全身。
22岁那年美好的第一次,赤诚相对的男欢女爱,一点一点重现脑海。
心动了,身体才会诚实。
心头温热与悲凉交叠,是苦涩的味道。
宋昂却松了手,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去睡吧。”
第三次看手机已经凌晨三点,程天籁在床上翻了N个360度,一颗心空了又满,满了又空,她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看神经科。
天色镀了一层灰白,她酣然入睡,失眠后的睡眠质量都比较好,宋昂戳了她十几下,人才迷迷糊糊地睁眼。
“有人找。”他指了指客厅。
一翻身,又睡了过去。
“你能不能别戳我肩膀!!”程天籁终于发火,睡眠严重不足导致起床气特别火爆。
“程天籁,你出来一下。”
响亮的声音,中气十足。
她猛地坐起,动作太大,后脑勺直接撞向了来不及躲闪的宋昂,宋昂捂着下巴我靠真他妈疼。
卧室门口的陆唯妈妈,林爽,不苟言笑地走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时间又比昨天早了那么一丢丢
我都快爱上自己了
今天我偶像生日
不虐不虐,发糖发糖
明天见呀!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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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 工厂
阳光大好的天。
林爽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吭地盯着程天籁。
“喝不喝水?”她局促,却还是坐得端正。
林爽转头看向宋昂,神色缓了缓,说:“宋总什么时候来的V市?”
“昨天。”
“也不提前招呼,我和老陆请你吃个饭。”
“这次是公事,时间比较紧,下次我做东。”
两人一语一句的聊,宋昂指了指程天籁,“我和天籁认识很久,昨天太晚,就睡客房了。”
他似有似无的解释着,强调自己睡的是客房。
林爽扫向程天籁的眼神又恢复了冰冷,“你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
“你和陆唯在一起,我和他爸爸同意,前提是,你们必须补办喜酒。”
一进卧室,林爽开门见山,“等陆唯回来,就着手,喜帖一个星期后发出,你自己也准备一下。”
程天籁懵了一圈。
“小陆太倔,不肯接手家族生意,晚几年就晚几年,非得闹到差点断绝父子关系。”她顿了顿,“当然,其中也有你的一份功劳。”
程天籁敛神,不反驳。
“我们想好了,与其失去儿子,不如接受他的条件。就你们的小公司,再折腾几年吧,他总是要回归家族的。”
林爽心里的如意算盘,程天籁一听便知。
让他们补办喜酒,一是表明态度,愿意与儿子修复关系,二是借此宣传陆家。陆家在国外的第八家生产基地马上就要投产,是时候博人眼球。
“陆唯知道吗?”程天籁问。
“结婚这种事,当然还是新娘子多操心。我会跟他说的。”林爽环视了一圈,不满意道:“这婚纱照也抽空补上,房子太小了,我给你们新买了套公寓,就当新房吧。”
程天籁心里暗暗叫苦,送走林爽,她瘫在沙发上揉脑袋。宋昂已经换好衣服,问:“今天不上班?”
“不上班你给发工资啊?”
“可以。”
程天籁白了他一眼,“给你打工,想得美。”
宋昂说:“收拾一下,我搭个便车。”
“V市路途遥远,干嘛往这边投资?”
他正整理袖扣,抬头看向她,这个角度,抬头纹乍现,说:“你知道的。”
程天籁手一抖,穿了一半的高跟鞋掉在了地上。
正是早高峰,从住处到公司需要经过市三桥,但昨天起道路改造,到中心去必须绕路,偏偏二桥道路狭窄,三个方向的车都要通行,还没上桥,就被堵成了蜗牛。
程天籁的车是进口的高尔夫,她开车稳当,少有急刹。
“在我家有人敲门,为什么不叫我?”她是指刚才,陆唯的老妈子指不定怎么想。
“我叫了,你没醒。”
“这样子会引起误会!”
宋昂不认可,“她不会误会,她会很高兴。”
程天籁像在看怪物。
“陆家那点底细我清楚,两口子发家不容易,从仿货做起,能积累到现在也是本事。人到了一个位置,一是想巩固地位,二是想继续往上爬,找个有价值的合伙人是最佳方式,显然,你不合适。”
“想赞美岑蓝就直说,别踩着我。”
真实的话大都不好听,程天籁早就明白这一点,但还是不高兴。
她讥讽,“宋总呢,想找个什么样的合伙人?”
“我不需要。”他回答干脆,看向她,“你应该三年多前就知道。”
程天籁一下子禁声,千头万绪又涌了上来,但很快一声响——
“砰!”
他们与前面一辆面包车追尾了。
“卧槽哥们没长眼睛啊!”面包车上跳下了司机身量高大。
程天籁连忙下车,“不好意思对不起,你这车变道插过来,我没刹住。”
面包车的右侧擦了两个面,受力点凹进去一些,其实她的车受损更严重,车灯都碎了。
“大哥,私了还是公了?”程天籁抱歉的笑,“要不咱私了吧,你看,后面一长串的车堵着呢。”
“私了行啊!给5000走人!”这司机显然不是善茬,一点也不怕事。
“你这车也就刮损了两个面,都不用喷漆,直接做个美容就行,顶多不超800。”程天籁脸上挂笑,和和气气的。
“八百,打发叫花子啊。”对方一下子怒了。
“行啊,那就公了吧。”程天籁也不恼,掏出手机准备拨号。对方却一把抢过,“你想干嘛,撞了车还有理了是吧。”
“把手机还给我。”程天籁指着他,再也没了笑脸,“你这车违规变道在先,别看我好说话就想敲竹杠,而且,我还要告你非法掠夺他人财物!”
这种无赖,她在新闻里见的多了。
以暴制暴才是最正确的方式。
但很快,面包车“哗啦”一声,车门划开,蹦下四五个男女,其中一个中年妇女气势格外猛烈,一下车就冲着程天籁骂骂咧咧。
“你这小瓜娃子臭不要脸,把我车上人都撞伤了,赔钱,今天不赔钱我就跟你死磕!小姑娘年纪轻轻心眼坏得很!”
程天籁一下子懵了。这种泼妇骂街似的对手,她可没有遇见过。
车来车往人声鼎沸,后边汽笛声燥热不堪,交通被堵的一塌糊涂。对方里有两个十来岁的小孩,竟跑过来拽住她的衣服,又哭又叫脑袋都要炸了。
“我车里人都受了伤,这下可不是光赔车钱这么简单了,七千,一分不少!”司机也来了神,一唱一和跟真的似的。
一直坐在车里的宋昂,推开车门走了出来。
“行,咱们不公了。”他的声音沉沉稳稳。
对方见男人气质出众,穿着考究,琢磨着是个能说上话的,胆儿也更大了,手一比划,“早说不就完了,这个数。”
宋昂却看了看手机,十几秒后他抬起头,对程天籁说:“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已经录下来了,车牌号码和他们的样子也清清楚楚,已经报了警,走吧。”
他回头对司机说:“不公了,也不代表我同意私了。交警已经来了,你们受的委屈好好说,对了,说完留点神,待会还有警察找。”
说完,宋昂牵着程天籁的手直接过马路。
程天籁:“哎!我的手机还在他手上呢!”
“不急,半小时后就在你办公室了。”
交警骑着摩托赶来,面包车里的一行人已被围住,似乎还没回过神。
她回着头看热闹,宋昂左手环住她的后脑,一用力,人就到被胳膊收紧,半拖半抱着走了。
程天籁猜,一定是宋明谦出面摆平的此事。他和宋昂亦敌亦友,顺水人情的事情最爱做。
果不其然,刚踏进公司,被面包车司机抢走的手机,安静地搁在办公桌上。
宋昂是隔壁公司的最大资方,程天籁摸清了他的规律,每周五下午都会到公司,开个简短的会,然后一个人坐在那看书,五点二十,就起身不见人影。
而她下班去车库,都会看到他斜靠着车,春风满面地对她笑。
每周飞一次,来往R市和V市,名义上是视察工作,实际上,都是等着她下班,借口要尽地主之谊,缠着她请客吃饭。
第一个星期,是厌烦。
第二个星期,是好笑。
第三个星期,是习以为常。
第四个星期,宋昂并未出现。
连一通电话和短信都没有。
程天籁有些失望,很确定的失望。
她的办公室正对隔壁公司的会议室,以往,宋昂就坐在最前头,身后是投影屏,十几号人有秩序地坐着。透过两扇玻璃,也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一切。
宋昂开会的时候,手边一定要有一瓶水,他的会议本是棕色的皮质封面,笔是定制,黑色的笔身握在他手里,写字的动作都仿佛透着一股劲。
程天籁晃神,望着空空的会议室,心底一片惆怅。
与陆唯通电话的频率是两天一次,但邮件每天准时发来,照片、文字,告诉她那边工厂的进度情况。
最后一次邮件是昨天,陆唯说碰上了点棘手的事,电话里没细说,但程天籁的直觉极准,也充分相信,这几日眼皮乱跳的情况不完全是因为宋昂。
她当即决定,去道县。
道县在一个劳力输出大省,位置偏西北,内陆地区,四季分化明显。
不明显的地理优势,经济贡献却能位居该省前列,因为这里的工业园区特别多。
星飞的工厂,就在去年刚成立的工业园内。
程天籁没有通知任何人,下飞机后转车,直接去的工厂。
本应进入最后收尾阶段,正是人多忙碌的时候,却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而且施工场地外拉起了长长的警戒线。
周围还有零零碎碎的垃圾,她看清了,才发现是纸钱、香烛,还有一堆堆烧过的痕迹。她去马路对面的商店买了瓶水,付钱的时候随口问:“对面的工厂上个星期还热火朝天的赶工,这两天怎么没动静了?”
老板啧了声,“死了一个工人,闹着呢。”
程天籁头皮都炸了。
陆唯的电话关机,她马上拨岑蓝的,第一遍没有接,第二遍终于。
“叫陆唯给我滚出来,这事我和他没完!”
程天籁用尽全身的愤怒,吼的都破了音。
岑蓝发了一个地址,是家相隔很远的小旅店。
陆唯憔悴了,也瘦了,看见她进来,一贯的笑脸,“老婆大人驾到,有失远迎。”
程天籁冷冷的看了一眼岑蓝,“你俩一起打什么算盘别以为我不知道,姓陆的,家产怎么分有数了吗?把这事处理完了,回去咱俩就离婚。”
“你,别得意,我这婚都还没离呢,就急着挖墙脚了?”她指着岑蓝,一点也不客气,“说吧,工厂的事,别瞒我。”
出事的工人是通过第三方劳务派遣签的合同,他负责的那块墙漆工作已经完成,前天是最后一个班,下班后和工友聚餐,多喝了酒,过马路的时候明明已经走过了,却不知怎的又返回来,迎面的大客车躲避不及,人被撞的当场死亡。
死者是本地人,亲戚特别多,齐齐找上门来闹事,二十好几个,个个凶悍霸道。而且,死者的叔叔在当地非常有背景。
程天籁明白了,工人的合同已经执行完毕,而且是下班时间出的事,不应由他们负责。偏偏碰上了地头蛇。
“对方要多少?”
岑蓝比了个数。程天籁惊叹,“这么多!你不是有亲戚在这边吗?”她问岑蓝,“可不可以出面调节?”
“问题就在这里,我那亲戚和这工人的叔叔就是死对头。对方可能也知道了,更不想让我们好过。”
程天籁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对着陆唯披头大骂,“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一个人扛着?然后任他们敲竹杠?告诉你,赚的钱是咱俩的,离婚的时候一个子都不准少。”
她说着说着也红了眼眶。陆唯对她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就是不想让你担心,你看你这性格,又骂又吼的,我头疼。”
程天籁生气他的隐瞒,这么多年相依相守,就算是挚交,也不应该如陌生人一般,只能共富贵,而不能同患难。
她稳了稳情绪,问岑蓝,“能想办法联系上出事工人的叔叔吗?”
“你想干嘛?”
“既然是当地有背景的人物,多少要讲些道理,我不指望他能马上和解,但咱们的立场一定要摆明。而不是像现在和无头苍蝇似的,你们已经报案了吧?”
程天籁叹气,“效果肯定不好,对方敢发难,肯定有资本。”
陆唯:“我去谈。”
“不行。”程天籁拒绝,“他们要逮的就是你,抓住你先暴打一顿再敲竹杠,到时候还要在你身上花医药费,人财两失,我不准。”
她定了定神,说:“我去。”
小旅馆的房间本就狭小,加上气氛沉重,极其压抑。
岑蓝打圆场,一贯的娇俏语气,“好啦好啦,慢慢说慢慢谈,都饿了一天了,我们先吃饭啦,就当为天籁洗尘了。”
程天籁点点头,“就是,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三个人前后出了房间,她和陆唯并排,拉了拉他的手。
陆唯一怔。
“别怕,我和你一起。”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却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出了旅馆,岑蓝感叹,“这破地方有什么好啊!破破烂烂的交通也不是最发达,真受不了你们,来这儿开工厂!”
“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财大气粗。”程天籁不平,“星飞发展才两年,没有那么多资金预算,只能折中选择了。”
三个人站在路边等出租车,有一句没一句的搭着,见着有辆空车驶来,陆唯招了招手。突然,反方向直直杀来一辆灰色面包车。
“快走!”陆唯的反应再快,程天籁和岑蓝已被掳上了车。他急着去抢,也被拖了上去。
眼罩被拿了下来。
光一下子涌进眼里,程天籁不适地眯了眯。
这是一个长方形的屋,有两个门,一扇大门,一扇像是卧室的。屋正中坐着一个男人,他旁边有五个手下。
陆唯和岑蓝在她对面,见三人都在一起,程天籁微微松气。
“您是方大哥吧。”程天籁对坐着的男人说,客客气气的,带着一丝讨好。
年逾四十的男人,精瘦高挑,五官周正,岁月洗礼后多了几分硬气。一看,就不是好招呼的人。
如果没推断错,这人就是死者的叔叔,很有背景的那位,方明。
“这位……好像没有见过面,你认识我?”方明饶有兴趣。
“能在大白天的把三个大活人弄到这儿来,也没几个有本事的可以做到。不是你,还有谁?”
程天籁笑了笑,语气更柔和了,“方大哥,您侄儿的事我们很遗憾,但是中间肯定有误会,您是明事理的人,我们再好好谈谈?”
“谈?”方明笑道:“你想怎么谈?”
“无非就是钱。你的江湖经验比我们可高多啦,之前如果多有得罪,希望你不要见怪。今天你以这种方式请我们来,会吓坏小女孩的哟,你看,我妹妹眼睛都红了。”
岑蓝到底是富家小姐,一生衣食无忧,何曾见过这种场面,五大三粗的陌生男人,自己还被绑着,眼泪怎么也停不住。
方明呵呵笑,“有点意思,你自己不也是小女孩,你好像不怕我。”
“怕有什么用,解决不了问题。说吧,你想怎么样?”程天籁压了压气,索性敞开了说:“你们要的数太离谱,不是我们不愿意给,实在是没有那么多的钱。再说了,人是下班后自己出的事,而且合同已经到期,搁法律上也说不过去。”
她有条有理,不卑不亢,不放过对方任何一丝表情变化。
“法?”方明突然大笑,眯起的眼睛藏不住阴狠的光,说:“在这种地方,我就是法。”
程天籁一吓,心里头也虚的很,但这种时刻不能退却,她问:“这么来看,我们是没得谈了,钱,是不是一分都不能少?!”
“那也不是。”方明突然站起,唐装样式的外套衬的人肩宽体阔,十分有型。倒不像这小地方出来的。
他走到程天籁面前,指着对面,“一个陆老板,一个你妹妹,钱可以不要,但一命抵一命,二选一,你随意。”
程天籁也跟着笑了起来,“我随哪门子意?这两人一个我老板,顶多就是衣食父母,一个我老板的情妇,跟我更没啥关系。你别逼我选,要我说,这两人你都解决掉吧!”
方明微微愣住,她无所谓的目光没有一点惧意,就这么对视。
“好个不按套路。”方明坐了回去,二郎腿一翘,拂了拂腿上本就没有的灰尘,一个眼神示意,旁边的壮汉就向岑蓝走去。
“陆老板是金主,还有用,这一位,就不好意思了,兄弟里没寻对象的太多,带下去认识认识。”
岑蓝惊恐尖叫,陆唯也愤怒地想挣开绳索。
“我们愿意给钱!”程天籁终于扛不住,心跳剧烈起伏,额头都冒了汗,“你要多少我们给,但你不能伤害任何人。”
她指了指岑蓝,“放她走,由她去通知公司准备钱,我和他留下。”
“有魄力。”方明虚虚拍了拍手,“明天上午之前,钱到,放人,晚一分钟——”他对程天籁颇有兴趣,“我就想法子折腾你。”
岑蓝已经松绑,她哭出了声,害怕地拉着陆唯的手。
“不要哭,我们的命还在你手里呢。找谁划钱,知道吧?!”程天籁高声斥她,眨了眨眼睛。
岑蓝点头,被人带了出去。
夜幕降临。
屋里只有她和陆唯。手脚绑着,坐在地上。
“难受就靠着我。”陆唯轻声的,并向她挪近了些。
程天籁枕着他的肩膀,一声叹息,“我这一生真是……好倒霉啊。”
“对不起俏俏。”
“别,千万别说这三个字。”她抬起头,对上陆唯的眼睛,“这件事真是意外,对方没素质,咱们不能跟着一块没教养对吧?我们可是受过西方高等教育的海归,拔尖儿的人才呢!跟这群小混混比不得!”
她轻松的字句逗乐了陆唯。
“回去我给你涨工资。”
外门突然开了,冷风涌了进来,方明身后依旧是乌泱泱的人。
“关系可好啊,这么伶俐的下属,不涨工资就对不住了,扣留这么久,怪无聊的吧?来,陆老板,咱们找点乐子。”
随着他手指的方向,迅速有人将屋内的第二扇门打开,那是一条楼梯,往下走的方向。隐隐传来嘈杂的声音,时而清晰,时而变小。
但可以确定的是,楼梯下,有很多人!
程天籁脱口而出,“地下赌场?”
她在国外并不少见。
方明却轻蔑地一笑,说:“赌场是好玩,但比不上这个刺激。陆老板身材高大,对拳击应该很有兴趣吧?”
两人都白了脸,当即明白——
楼梯下的,是黑拳比赛。
陆唯从小矜贵,体力锻炼也只限于一般的健身馆,让他去打比赛,无疑送死。
程天籁疯狂阻止,“不可以!妈的你们这群垃圾,说好了给钱放人!还要怎样!”
方明一把抠住她的下巴,力气大到指节都泛起了青白,“你这张嘴巴这么厉害,还是省点力气去给他加油吧!带走!”
风风火火的动作,却在突然的开门声响里停止——
“慢着。”
程天籁猛地回头,见到来人,就像被阳光灼痛了双眼,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倾泻!
宋昂嘴角向上勾出一个弧,一身黑色仿佛与门外的夜融为一体,他站在门口,身后是岑蓝。
宋昂负手,轻松自如没有一丝畏意,他笑:
“比赛这种事,要找有看头的选手才有意思。”
转而看向程天籁,眼神一下子温柔,从头到脚迅速扫视一遍,确定没有受伤,总算松了气。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我夸自己,这一张6500字,手都快断了
我是借昂爷虐俏俏
你们没忘吧,宋昂是六届自由搏击大赛的冠军
明天见啦!
求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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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 重生
方明对不速之客的到来没有一点慌张,看着岑蓝说:“够机灵,知道找外援。”
他打量了番宋昂,眯了眯,问:“这位兄弟有兴趣玩玩?”
宋昂没有回答,而是走向程天籁。
“公司有事,才晚了一天,你就不等我了?”摸了摸她的脸,说:“不乖。”
他起身,目光终于落到方明身上。
“你要钱,我要人,钱我带来了,人,放不放?”
方明玩味:“不放,又如何?”
宋昂一点也不意外,语气平淡,“工厂这块地,原是你们用来建爆破厂的,城建没有批,找了关系也没用,你们多次找他,建成之后,帮忙生产违禁品。方老板,生意可不是这样做的。”
方明冷笑连连,“原来是行家。”
程天籁不可置信,转头看向陆唯,他低着头,一语不发。
“你还有多少事情是我不知道的。”她咬牙,心中明朗,恨言问:“所以,车祸,也是你安排的?!”
方明的目光立刻锐利,朝她连走两步,却被宋昂一拦。
“这是男人和男人的事,别动她。你的条件,说吧。”
“条件?”他嚼着这个词,忽地一笑,“那咱么把刚才的游戏继续。”
几个人押着程天籁和陆唯,径自往楼梯走去。
随着楼梯往下,声音越来越大。
门开,汹涌的人声铺面而来,空气浑浊怪异难闻。
嘶吼,尖叫,还有从人群中央偶尔传来的沉重砸地声——
程天籁已经看清楚了,台中央,是两个毫无装备保护的人在对打。
仅仅几秒,已经倒地的人又被对手一脚踩头,场下欢呼更加狂热,负伤不支的人此刻蜷在地上,像一只熟透的虾。
胜利者用力一跃,跳出了围栏,被疯狂的观众举起上抛,吆喝声达到高·潮。
岑蓝已经吓软了腿,趴在地上不敢看。
方明抬了抬下巴,满意地说:“宋兄应该不陌生吧,这生意做久了,难免无趣,总得找点儿爱好观赏,这里每周一场,随意押输赢,猜中场次翻倍。”
他转头看向宋昂,“可有兴趣?”
“我若赢了比赛,他们呢?”
“平安无事。”
宋昂说:“好。”
“不过——”方明抬了抬手,“赢一场,保一个人。”
程天籁要疯了,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不可以!你们这群败类,就是想让我们死!”
“你们死不死,不是我说了算,宋兄,请吧。”
宋昂慢慢地脱衣服,衬衫扣从下往上一粒粒解,反手脱下后往地上一扔,肌肉的线条完全展露。
程天籁回头看他,泪水涂了一脸,宋昂一把将她抱住,头深深埋在发间,嘴唇咬上她的耳朵,一字一句的,问:“俏俏,是不是害怕失去我?”
她用力点了点头。
宋昂的手臂拥的更紧,“是不是还爱我?”
程天籁抬起头,眼泪在鼻尖凝成泪珠,宋昂抓着她的手,“爱不爱我?”
他的目光是迫切的,不容抗拒的,程天籁在他的眼睛里,只看到自己的样子。
嘈杂声越来越大,欢呼声迎接对手上了场。
程天籁逼回眼泪,哽咽着说:“我从来没有忘记你,从最初到现在,我一直爱你。”
宋昂一颗心落地,抱了抱她,然后松开,看向方明。
“我要赢三场,太费时,你们三个人一起上吧!”
说完,他头也不回地向中间场地走去,人群如同划开的波浪,自觉给宋昂让道。他的背影决绝,像是一去不回头的勇者。
宋昂走上拳台,另一边先后上来三人,场下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疯狂押注,毫无例外的,赌三人赢。
“这是三兄弟,常年在国内打比赛,今儿个凑巧在场,与你男人切磋切磋。”方明坐在第一排,不急不缓的介绍,“左边那个叫金狼,中间的呢叫烈狼,旁边的是枪狼。你好好看着,给你男人打气。”
程天籁咬紧牙关,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上。
宋昂沿着小圈踱步,眼神凶悍,对方一个示意,迅速攻击上去,三人一左一右,还有一个绕到后面,这是要包抄的战术。
宋昂迅速移步,从左边稍矮的下手,侧身滑了过去,三人扑了空,转身猛攻,拳头直接砸向他的脸,宋昂左移右躲,连避三下,他半蹲着往空处一滚,从包抄里突围出来。
他已摸清,这三人是攻击型赛手,出拳直接狠厉,个个有职业赛经历!
果然,对方一个扫腿,宋昂的背后已是围栏,无处可躲,他往上一跳总算避开,但直面袭来的拳头准确打中下颚,他的头往后仰,嘴里的血也抛出了弧度。
杀人见血,观众的起哄声更加剧烈!
宋昂挨了这一拳,沿着围栏往右边一滚,躲过第二拳。他唇边全是鲜红,胸肌起伏,对方像是早有计划,齐齐逼近,一个出拳,一个甩腿,还有一个直接冲过去抱住他的腰。
宋昂抓住拳头往下一折,同时抬起左腿一脚踹向正面,但腰不受力,被第三人扑倒在地,对方接连四五下,对着他的太阳穴猛砸。
程天籁红了眼,挣脱钳制跑向场边。
宋昂脸贴在地面,对手抓起他的头发往地板上磕。
他的额头一道长长的血口,暗红色的液体源源不断。
“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求求你们别打了!”程天籁死死贴着围栏,眼里腥红一片,“宋昂你起来!”
他的眼神突然望向她,明明被血染透,却还那么明亮。
几乎一瞬间,他侧身一翻,竟然站了起来,脚劲生了风一般,狠狠扫向面前的人,对方本就有所松懈,这下重重倒地,宋昂一拳打中他的眼睛,那人疼的在地上直翻滚。
另两个见状,如猛兽反扑,宋昂沉着定气,瞄准了拳头的方向,然后突然半蹲,抱住对手的腰一声狂叫!
全身力气带着人往后撞,连着后面的拳手一起推倒在地,宋昂膝盖顶住他们的下巴,两手如钢铁,用力十几下,对方面部一片血糊!
形势突变,所有人始料不及。
程天籁呆了,直到宋昂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身后三人已经和了一身血,在地上痛苦挣扎。
狂喜还来不及表现,宋昂一头栽倒在地,他睁了睁眼睛,已经被血糊住,根本看不清眼神。
程天籁哭不出声,手伸过围栏,捂住他冒血的伤口,“宋昂,你别倒下,你跟我说话,求求你跟我说话。”
“俏俏,我不会死。”他的嘴唇微动,虚弱的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
“我等了你这么久,我怎么舍得死。”
他体力已经透支到极致,浑身上下好像都在涌血,却又分辨不出哪是伤口。
程天籁不停点头,“我知道,我知道。”
她抓紧他的手,字字坚定,“你给我好好活着,活下来,我就跟你走,千难万阻,我都不变。”
宋昂的眼里闪过一刹那的光,然后沉沉闭上再也打不开。
门口剧烈的响动——
“都不许动,把手背在身后,蹲下!”
蜂挤进来的警察一茬一茬的,全场嘘声,瞬间大乱,你拥我挤像一锅粥。
“快走!”陆唯和岑蓝溜到一起,扶住宋昂,他们往休息室跑,这边有一个侧门,直接通到外面。
抬头看到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岑蓝才敢相信,他们真的逃出来了!
被方明放出去后,岑蓝第一件事就是去道县的车站。
走之前,程天籁已经把自己的手机塞给她,实际上,在他们被绑的数小时里,宋昂的电话进来七八通,程天籁故意调了静音,一是不被方明警觉,二是提醒宋昂,她出事了。
岑蓝把事由都告诉了宋昂,他人在V市,便连夜赶了过来。
宋昂租了两辆车,一辆停在了隐蔽处,然后坐上岑蓝的,岑蓝的车自然是被扣下,如今逃命,那辆车就是生机。
“警察是怎么回事?”陆唯问。
“都是假的,宋昂和我来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找了我那亲戚帮忙,都是道上混的。方明的实力不限于这个小地方,当地不敢插手。”
岑蓝示意他们停下,指了指对面,“车就在那堆木材后面,我去开过来。”
陆唯和程天籁架着宋昂,宋昂身上血糊糊的一片,这下恢复点意识,一个拉扯,疼的他倒吸气。
“上车!”
四人同乘,加大马力驶向了公路。
宋昂醒来是在医院。
普通的急诊留观室,四五张病床,只躺着他一个。
陆唯正倒水,转身一看,“终于醒了!”
宋昂的眼睛周围全是血红色的淤印,看起来格外瘆人,经过医生检查,好在都是皮外伤,没伤到内里。
“三个打一个,你还挺得住。”陆唯竖起大拇指。
这种夸奖宋昂不以为意,他数届搏击大赛的第一名必须有资本,对方三人全是职业拳手,为了钱心狠手辣,毫无规则可言。
“俏俏呢?”
病房里没有他人,宋昂问。
“去医生那了。”
宋昂撑起身子半躺着,他身上已经换了干净的衣服,问:“工厂的事,你打算怎么解决?”
陆唯想了想,“我还没想好。”
“方明是个角色,这里只是他的势力一隅,有些勾当不能去太敞亮的地方。”
宋昂语气淡淡,“黑吃黑的游戏,你应付不了,我给你的建议是,放弃这一块地,以最快的速度转手出去,你们想建加工工厂,去市郊挑。”
陆唯抬起头,神色为难,仔细思考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说:“你的建议我会考虑。”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总是连累她,不能保护她。你们的话,我听到了,我也是这样想的,她还爱你,一直都是。”
宋昂一怔,浑身像被碳火烤着,暖暖的逐渐回血,他“嗯”了一声,“继续。”
陆唯笑了笑,“知道她为什么会与我结婚吗?我不愿意接手家里的生意,与爸妈闹得很僵,最后实在不能收拾了,我爸就说,想出去可以,先把婚结了。”
他停了停,喝了一口水,“因为我的异性朋友里,只有岑蓝是相识最久的,她也是我爸妈满意的人选,他们认为,就算我答应结婚,也一定是和她。但我已经碰到了天籁,就是这样,她为了帮我,我们一直都是分房睡,没有实质关系。”
陆唯坦诚了,小心地观察对方。
宋昂青紫的脸分辨不出情绪,他半天不作声,但紧扣的拳头像是以全身力量在控制。
“你们不放心就留院观察两天。”门外传来医生的声音。
“这些药都是每天要涂的吗?”
程天籁和医生推门进来,她开心,“醒了呀!”
走到床边,仔细打量了一番,依旧笑着,说:“受了伤还这么好看。”
宋昂:……
“你还好吗?可不可以赶路?还是想在这里休息几天?”
程天籁声音温柔,他们经历九死一生,终于平安归来。宋昂浴血如神,在以为就要生离死别的一刹那,终于承认,他有多重要。
陆唯随医生去拿药,病房里只剩他们两个人。
宋昂说:“尽快离开这,先回V市。”
“还要坐飞机,你可以吗?”程天籁不放心,挨着床沿坐着。
“方明手段太耻,这里是他的范围,我们先回去,越快越好。”
昨晚的一切历历在目,程天籁一闭眼,都能看到宋昂的身上在流血,她定了定神,看向他,“这么能打,以前是不是总打架。”
“和曲凌一块的时候,比这还惊险的都有过,不算什么。”宋昂握住她的手,“但那时没有你,我没有牵挂,所以什么都不怕。”
程天籁眼一热,心里堵了一块石头似的,她有好多话想说、想问,但又一想,他好好的,没有死,在身边,已经很好了!
“俏俏,你说的话,还算数吗?”
像是等待一场判决,宋昂无法不再次确认,他害怕,那是逼入绝境时,她的应对反应,待一切浪静,理智恢复后,是否又会无所谓的说:“当然不算数,那只是给你加油。”
沉默了很久。
她答:“算。”
宋昂如获大赦。
他说:“俏俏,你过来一点。”
“怎么?”
“看看这里是不是又裂开了?”
程天籁赶忙起身,弯腰俯过去,两人贴的好近,她蹙眉细看,“哪呢?好多道伤口,不过都还好,没有出——唔——”
宋昂的手绕到后面,按住她的头,两个人的唇贴在一起,他放肆地亲吻,嘴角边的伤口真裂了,血腥味搅进她嘴里。
程天籁眼一闭,挣扎的动作停止,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
她小巧的舌尖扫过宋昂的唇,把上面的血痕舔干净,过了好久才分开。
两人心跳剧烈起伏,宋昂带着难得的笑意,是他心情极佳时候的表情。指了指门外,说:“你老公,要不要叫进来谈谈?”
程天籁下了决心,告诉说:“有件事,谁都不知道,我和陆唯……”
宋昂抬眼,静静地等着。
程天籁心有愧疚,沉了沉嗓子,坦白道:“我和他是假结婚。”
话一落,她便低下了头,可没有想象中的爆炸的反应,宋昂只是“哦”了声,不再多言,落寞严肃的样子,是显而易见的动怒。好像,生气的连打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程天籁更觉抱歉,借口去洗手间,一溜烟跑了出去。
迎面撞上陆唯。
“跑这么急干嘛,他伤口疼啦?”
她摇头,欲言又止的模样让陆唯一头问号。
“哎,我把我俩的事告诉他了。”
“你告诉他了?”陆唯眨巴眼睛,他也没有想象中的剧烈反应。
陆唯边查看药的用法边说,“你来之前我就告诉宋昂了,他早知道了呀,没跟你说?”
程天籁懵了一大圈,回过神,抬起脚对着病房门踢去!
陆唯:“我靠你下手轻一点,他人已经半死半残了!”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了,就发糖啦。
周末休息哈,不日更了。
休息休息~
写打戏,格外来劲!
么么哒,周末愉快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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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 不一样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