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起江阴 ------------ 第一章 家父辛弃疾 宋隆兴元年夏。 江阴军。 江阴县城城南一处启蒙学堂。 启蒙老夫子吕先生在上一板一眼的教导蒙童,下面是二三十个大则只有七八岁,小则五六岁的蒙童。 时值午后,外面蝉声缭绕,蒙童们各自昏昏欲睡。 吕先生见状颇为不悦,便止住了讲课,戒尺一拍,啪的一声,蒙童们纷纷坐正身体,佯装认真状。 吕先生脸上有了满意微笑,道:“沈弘昭,你来背课文。” 一个六七岁的蒙童愁眉苦脸站了起来。 吕先生道:“你便背一背前日学习的《学而篇》。” 蒙童沈弘昭愁眉苦脸背了起来:“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前面一段背得还算是流畅,不过后面的便开始艰难起来。 不过还好,即便是磕磕绊绊,也算是背了下来。 吕先生还是颇为赞许地点头,虽然不甚流畅,但能够记住,也算是下了功夫的。 他勉励了几句,继而转头看到后面一个蒙童。 那个蒙童也是睡眼惺忪,但即便是佝偻着腰,也比其他的蒙童看着要高大许多,不像是七八岁,倒像是十几岁的少年了。 看到这个孩童,吕先生顿时脸色有些不太好看起来,他啪的一声将戒尺摔打在桌上,喝道:“辛稹,站起来!” 叫辛稹的蒙童被吓了一跳,赶紧站起来,一站起来,高大的身材顿时更加显眼。 吕先生哼了一声道:“辛稹,你来背《大学》一文。” 闻言蒙童们脸上有些异色,他们现在开始读论语,至于大学什么的,根本就不知道。 蒙童辛稹啊的一声,看起来十分局促,嗫嚅不言。 吕先生冷哼了一声道:“不会?” 辛稹抬起头看了一下吕先生,羞愧地摇了摇头。 吕先生怒道:“知道不会,你也不好好听课,今天上课开始,便只看到你在哪里昏昏欲睡! 外面是什么状况,你们不知道么,大宋朝北方尽丧,鞑子将我们驱赶到了南方,经过了这么多年的努力,才算是有了立锥之地! 以后如何,还得看你们这些人,你们怎好意思不努力不上进!……” 吕先生痛心疾首怒骂,辛稹更加的羞愧难当。 “……也是,你们毕竟是归正人,北方的貉子粗鄙无文,不爱学习也是正常,这个国家靠得还是南方人,靠你们这些归正人也靠不住……” 吕先生骂得兴起,竟然口不择言起来。 辛稹诧异抬起头,看着这个平日也并不太和善的老先生,但这些话却是刺耳之至。 北貉子和归正人都是对从被金统治区逃回来的人的蔑称,这等称呼一般不会当着南归的人面前说,现在这吕先生竟然当着面说,无异于当面羞辱了。 “……朝廷什么都好,就是对你们这些归正人太好了,按照老夫的看法,就不该让你们渡江,谁知道你们会不会是北边派来的奸细,还有你那父亲……” 辛稹眼神顿时锐利起来,喝道:“先生请自重!” 吕先生的眼神对上辛稹冷厉的眼神,竟然一瞬间有些慌张,但随即恼羞成怒起来,更加大声呵斥起来。 “怎么,难道我说得有错么,你们这些归正人以前在哪里,这江南是将南人的江南,当年建设江南的时候,你们投降了金朝,现在江南建设好了,你们便来享福了,这么说有错么! 你那父亲何德何能,一来便是江阴佥判,他是进士出身么,他给朝廷做了什么贡献么!……” 也难怪吕先生恼怒,吕家在吕颐浩当政时候颇为显赫,但吕颐浩仙逝之后,吕家的近况越来越差,因为吕颐浩第二次为相之后颇为人所妒,时人对其评价不高,得罪人也多。 因而吕家子弟在朝廷也不好过,近来随着高宗传位陛下,更是失去了那么一些恩宠,江河日下。 近来因为北地战事起,从北地归来的人越来越多,而且不少归来便被委以官职,而自己身为吕家之后,却只能在一家蒙学中消磨时日,自然是令他嫉妒不已。 而这个辛稹自从来了学堂之后,每日也是呆呆愣愣的,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寻机骂他也不太反应,但今日却是胆敢反抗,更是令他怒火中烧。 辛稹冷冷看着吕先生气愤填膺的模样,呵地一声:“先生,家父辛弃疾,在济南组织起来一千多人起义对抗金国,攻占历城。 随后在灵岩寺练兵,大破一万金兵,后与耿京忠义军会合,掀起一波起义高潮,山东、河北、河南俱都有义士群起呼应。 在义军的牵制下,金主完颜亮才被属下所杀,可惜后来叛徒张安国出卖了起义,投了金国,纠结金兵偷袭谋害了耿帅,否则山东忠义军必定是大宋朝最大的奥援! 家父辛弃疾听闻耿帅被害,悲痛无比,收拢部下五十人深入金兵大营抓捕张安国,在五万金兵大营之中擒杀张安国,然后一路南下将叛徒首级献给高宗皇帝。 先生,您说,家父辛弃疾,值不值得一个江阴佥判! 反而是先生您,您一介腐儒,你又为国家做了什么了不起的贡献呢,能够在我们这些蒙童面前夸夸其谈,又在我面前臧否我的父亲!” 辛稹这番话顿时令得其余蒙童纷纷惊呼起来,一个个眼中露出兴奋钦佩的神色。 但吕先生却是脸色一阵青一阵红,这些他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族中叔父吕颐浩对北人南归意见颇多,连带着他对所谓的归正人印象不好,于是逮到机会便会抨击一番。 不过之前的听众大多是南人,或者是在靖康时候便南下的北人,自然没有人反驳他,但今天却是被一个黄口小儿给驳斥了,脸上自然是挂不住了。 而且令他吃惊的是,平时这辛稹寡言少语,神情也颇为呆滞,看起来有些憨憨,怎么词锋竟然如此犀利,刚刚那一眼,竟然让他有些心慌,这又是怎么回事? 吕先生羞怒不已,提起戒尺便大步走到辛稹面前,高高举起戒尺便往下打,辛稹闪电一般夺过戒尺,狠狠击打在旁边的桌子上,戒尺折断木屑飞射,吕先生被吓得连连后退,被蒙童的脚绊住摔倒,竟然轰然倒地,捂着手臂惨呼起来。 “好痛!好痛!反了,反了,你这个逆徒,你这是要欺师灭祖不成!反了反了!辛弃疾教出来的好儿子啊!……” 有蒙童将吕先生扶起,指着辛稹骂道:“你完了,吕先生家在江阴乃是大家族,你竟敢动手打先生,此次你不仅要身败名裂,连你父亲也得受牵连!” 众蒙童扶着吕先生走去。 辛稹看着吕先生被搀扶而去,摇摇头叹了口气,平静的日子终究还是到头了。 ------------ 第二章 事与愿违 辛稹走出学堂,背着双手慢慢地走着,心里想着心事,在河边停下了脚步,忍不住自嘲笑道:“原来不是梦啊!” 今日方知我是我啊! 静水流深。 辛稹低下头,看着水中的自己。 水中出现一个倒影,那是一个俊秀且硬气十足的少年郎。 少年身材高大,看着像是十二三样模样,但辛稹却是知道这身体实则只有七岁的年纪,便长得如此高大了。 不过这张英气十足的脸却与上一世的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半点相似了。 辛稹原是二十一世纪之社畜,干着九九六的工作,大约是身体太虚,一次与友人大醉之后,醒来便是这南宋了。 而原来这具身体也叫辛稹,却是那一手诗书一手长剑的爱国诗人辛弃疾的大儿。 辛弃疾起义擒贼南归,辛稹跟着一路奔波,到了这江阴之后,却是生了一场大病,发烧睡了足足十几天,重新醒来的时候,外貌无异,但身体里的灵魂却是换了一个。 辛稹的脑中恍恍惚惚刀光剑影,各种凶残的金兵与被残害的汉人,在他脑中如同走马灯一般出现,令他以为在梦中,到了今日,终于是醒了过来了。 辛稹终于还是笑了笑。 也罢,无论如何,能够再活一世终究是好的嘛。 而且,这一波也并不亏。 辛弃疾是谁啊! 千年后大家公认历史上真正文武双全的书生,他满足了少年人所有的想象。 他是南宋词坛之巨星,豪放派宋词的发扬光大者,爱国词人之魁首; 更具有其他文人少有的侠肝义胆,是一个仗剑行天下的侠客,更是为国为民侠之大者! 关键是…… 辛弃疾还十分擅长做官挣钱! 辛弃疾的稼轩庄园落成之后,连见过大世面的朱熹都瞠目结舌,可以想象他的挣钱能力有多强! 而在做官这一块,辛弃疾一度做到镇守一方的封疆大吏安抚使,后来更是被征召为朝廷兵部侍郎,不过辛弃疾不愿意去罢了。 与辛稹来说,能够成为如此完人之子,自然比上一世要好得多。 当然,与有荣焉是一回事,另一个不为人知想法是——妈的,老子终于成为二代了! 辛稹欣喜不已,但随即被倒影中的自己给吸引住了。 “……这轮廓颇硬朗啊,虽然年纪还小,但看起来已经颇有男人气概。 啧啧,眼睛有神,鼻梁高挺,哈,皮肤是黑了点,但这就是平平无奇古天乐啊! 娘咧,糟蹋了,若是自家老子不是辛弃疾,软饭硬吃也不是梦啊,哈。” 辛稹顾影自怜。 这一欣赏便是半天时间,等到天黑了看不太见了,他才恋恋不舍地踏上回家的路程。 辛弃疾是江阴军的签书判官,自然是住在官衙里,官衙在江阴县城中心,离着城南也不算远。 只是一路走来,倒不算是破败,但依稀能够看到战火留下来的痕迹。 江阴军便在于金国对抗的前线,已经是成了一个大军营,虽是不太繁华,但治安却是十分好,辛稹一个七八岁孩童在路上走着,也没有什么风险。 当然,一旦金军南下,这里便是天下最为凶险之地了。 县衙门子看到辛弃疾,只当是视而不见,既不打招呼,但也没有阻拦。 辛稹心里清楚,这些本地人对于归正人颇为歧视,别说是自己了,便是父亲辛弃疾,他们也敢不冷不热的。 辛稹自然也不搭理他们,径自往里走去,往里走了几个屋舍,忽而往角落走去,他们便住在东北角落里,一个独门独院的小院子。 小院子里有了灯光,辛稹进了门,便看到堂中一个青年端坐,拿着一本书在看着。 听到脚步声,青年便放下书,一张与辛稹十分相似的脸与辛稹对视。 便看这张脸,辛稹便知道此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辛弃疾了。 辛弃疾并不说话,目光炯炯地盯着辛稹。 辛稹心下一突,赶紧露出颇为孝顺的笑容:“爹,您回来了?” 辛弃疾看着辛稹略显谄媚的笑容,心下有些诧异,但却是不露声色道:“怎么这么晚回?” 辛稹嘿嘿一笑:“多看了会书,误了时间。” 辛弃疾呵呵一笑:“不见得吧?” 辛稹赶紧狡辩:“如何不是呢,父亲您是知道的,儿子历来喜好读书……” 辛弃疾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忍不住道:“吕先生已经找我告了状。” 辛稹的笑容渐渐消失,叹了一口气:“那小人竟然还敢找父亲告状……” 辛弃疾啪的一声拍了一下桌子:“放肆,那是你的老师!” 辛稹义正辞严道:“为人师表,却口口声声什么归正人、北貉子,还要羞辱父亲您,儿子怎么愿意让父亲受辱,情急之下,只能与之辩驳。 吕先生却是恼羞成怒想要打我,若是儿子的错,立正挨打便是了,但这明显是他的问题,儿子便只能夺下戒尺。 没想到这小人竟然还敢找父亲告状,也是人至贱则无敌啊!” 辛稹连连叹息。 辛弃疾心中之诧异却是到了极点,倒不是怀疑辛稹撒谎。 毕竟这些本地人歧视南归人他是心知肚明的,别说辛稹了,连自己这个江阴军的签书判官,都有人敢明里暗里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 但他自己是知道自家儿子的,一向老实不善于言辞。 而从北边一路逃亡,来了江阴之后,更是生了一场大病,大病之后便呆呆愣愣的,像是被烧坏了脑子。 自己正担忧着呢,但今日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不仅敢当面与老师辩驳,在自己面前也是敢于争辩。 这看着哪里是不善言辞,明显是巧舌如簧啊! 而且,他说自己历来喜好读书…… 哈哈哈哈,真是荒天下之大谬! 若不是辛稹那张与自己如出一辙的脸,他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已故的妻子给自己带了绿帽子了。 自己年少时候那般聪慧喜好读书,但这小子,却是天生与书本有仇。 每次一读书,便是昏昏欲睡,一会借口说要出恭一会说是口渴,实在没理由了,才只能愁眉苦脸的苦熬。 他竟然说自己历来喜好读书? 辛弃疾强行抑制住狂笑的冲动,只是脸皮不断地抽动。 辛稹看着辛弃疾的神情,心中有些害怕起来。 这老小子是气疯了吧,看这样子是不是一会就要打人了? 这可不是什么普通的文人,这家伙可是提剑上马便能够千军万马之中取敌将首级的猛人,若是拿捏不住力度,咱可是要非死即伤啊! 好汉不吃眼前亏。 辛稹立即嘴巴一瘪,眼里顿时沁出泪花来,哽咽道:“吕先生也是好心,倒是儿子顽劣,害得父亲担忧,明日儿子便向吕先生负荆请罪去……” 说着辛稹便要软软跪倒。 看到儿子这般作态,辛弃疾却是又是好笑又是好气。 “站稳了说话!这乱七八糟的都跟谁学的!” 辛弃疾喝道。 辛稹心中一喜,赶紧站稳了。 辛弃疾皱眉道:“吕孟孙那人我是知道的,品行方面的确是有些差劲,课堂上发生了什么事情,为父也派人去查过了,错不在你。 不过他毕竟是夫子,就算是口上难听了些,你也要受着。 此事你不必担心,明日为父去找吕家家主说说,也不是什么大事,吕家总不至于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你只管好好读书便是。” 听到辛弃疾的话,辛稹心中大喜,知道这坎暂时是过了。 只是读书的问题,辛稹却是不以为然。 只是此时却不是说这个事情的时候,他赶紧转移话题道:“爹,咱们吃饭吧?” 辛弃疾点点头:“你先看会书,我便去做。” 这番南下,部下都被打散分到各处军队之中,辛家也只有他们两人来到了江阴军。 父子两人相依为命,竟然没有一个丫鬟可供驱使,连做饭都得辛弃疾自己来。 辛稹等了好一会,辛弃疾才端出两碗清汤寡水的面条来。 辛稹拿着筷子挑了挑,除了两片野菜叶子,连半点的肉片都没见着,甚至连油水也是欠缺。 辛稹诧异道:“爹,你是不是忘记下肉了?” 辛弃疾呼噜吃着面条,头都不抬道:“什么家庭啊,有面吃还想吃肉?” 辛稹十分吃惊看着辛弃疾:“干吃面?” 辛弃疾抬头看了看吃惊的辛稹,比辛稹还要诧异:“有什么问题么?” 辛稹更是诧异道:“您是朝廷命官,江阴军的佥判,您的俸禄连肉片都吃不起? 还有,您不是面圣了么,您立下大功,皇帝没有给您赏赐点钱财?” 辛弃疾哦了一声:“倒是赏了一些,不过都给了原本的部下了,他们跟着过来,立足艰难,没有钱可不行。 至于俸禄么,现在北面还打着仗呢,什么都得紧着前线,朝廷也难,所以俸禄都欠着呢。 这时候谁不是苦苦挨着,咱们能够吃上面条已经是不错了,百姓们连饭都吃不上呢,你就别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赶紧吃吧。” 辛稹:…… “也就是说,咱家没钱?” “没钱。” “真没钱?” “真没钱。” 一番对话过后,面条已经有点坨了。 辛稹试着吃了一口面条,吃完之后脸色变得更加严峻起来。 “爹……” “嗯?” “您以前做饭么?” 辛弃疾摇摇头道:“在北面的时候,咱家是大户,无须我做饭,怎么,不好吃么?” 辛稹沉默了一下道:“风味挺独特的。” 辛弃疾汗然道:“将就吃吧,至少还是能够填饱肚子的。” 这话倒是真的。 辛稹赶紧将面条给吃了,混了个肚子半饱,只是吃完感觉有些反胃,为了转移注意力,他赶紧转移注意力,认真观察身处的环境。 先是辛弃疾身上的便服,材质倒还不错,就是洗得发白,想来是穿了好长时间了。 至于自己身上的衣服也是如此,甚至破了几个洞。 没办法,家里没有女人,辛弃疾在北方的时候是个大少爷,每日里便是读书练剑,哪里懂什么针线活。 至于这小院,虽说是清幽,但的确是寒酸,除了配置的几张桌子椅子,便没有什么家具了。 想来也是,这种对公招待的,一般来说也是配置简单的东西,至于装饰之类的,大多是官员自己配置的。 看着这般寒酸的小院,辛弃疾说家里没钱大约是真的了。 所以,辛弃疾是什么时候才有钱的? 不知道,但显然不是现在。 想想也是,现在的辛弃疾刚刚南归,虽说是做了佥判,但一个教书先生都敢说他坏话,衙门的门子都敢无视,说明在这里根本就得不到太多的尊重,哪里有门路去捞钱去? 而现在南北对峙,朝廷的钱都紧着大军军饷,只能先苦一苦地方官员了。 只是那些地方官员大多有产业的,即便是没有俸禄照常滋润。 而像自己父子这样从北面刚归来没有根基的,只能委屈一下自己了。 按照这个趋势,辛弃疾估计得过一些年,等官职上去了,结识的人多了,才能够积攒起来一些资产了,但这苦日子估计得过一些日子了。 辛稹愁眉苦脸起来,只感觉嘴巴里淡出个鸟儿来。 ------------ 第三章 路子也被堵死了! 第二天大早,父子俩早早起来,一个要去上衙,一个则是要去读书,都没有办法睡懒觉。 辛弃疾想要去做早餐,辛稹阻止了他:“爹,我来吧。” 辛弃疾大为讶异:“你来?” 辛稹笑道:“让我试试吧。” 辛弃疾点点头,心想再不济总能煮熟吧,但终究是不放心,便在旁边看着。 辛稹煮面条也没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当然也没有什么调料,只有一点盐巴看起来也是质量堪忧,不过只要火候掌握得好,好吃未必,但入口总是不至于反胃的。 辛弃疾新奇地看着辛稹手脚麻利的煮面,看着还真像是那么一回事,不免好奇问道:“你怎么会这些?” 辛稹笑道:“看多了自然就会了,想起之前在外面吃点面条,这大约是火候的问题,掌握好火候,大约还是不错的。” 辛弃疾将信将疑,等到吃进第一口面的时候,他的心情有些复杂:“味道像是你娘做的……” 辛弃疾许久没有迟到这般好吃的面条,风卷残云一般吃完,吃完之后,与辛稹说道:“今日你先别去学堂了,吕蒙孙那人心地狭隘,就怕对你不利,我今日去吕家那边说说情,等没事了你再去。” 辛稹乖巧地点头应是。 辛弃疾便出了门。 辛稹知道惹了祸,也不知道吕家究竟多大的势力,便乖乖呆在家里,到了晚上辛弃疾回来,却是满腹的心事。 辛稹试探着问道:“爹?” 辛弃疾嗯了一声道:“没事,咱们先吃饭吧。” 说着辛弃疾便打算去厨房,辛稹道:“爹,还是我去吧。” 辛弃疾止住了脚步,想了想道:“也好,你的手艺好一些。” 辛稹手脚麻利下好面,父子两人吃了起来。 辛稹吃了几口,终究还是有些担忧,便停了下来,问道:“爹,怎么样了?” 辛弃疾抬头看了一下辛稹道:“没事,爹给你另找一个学堂。” 辛稹诧异道:“吕家竟不给面子么?” 辛弃疾放下筷子,有些郁郁道:“吕家门槛高,毕竟也是出过宰相的,他们本来便看不起南归的人,现在有了把柄,更是不肯轻易饶过我们。 不过为父毕竟还是朝廷的官员,他们不敢怎么着的,但这学堂是上不了了,也没有什么关系,为父帮你再找一个便是了。” 辛弃疾安慰了一下辛稹,但辛稹却是知道,这江阴县已经算是前线,学堂本来便不多。 而现在就读的学堂是给县里的官员以及富户的子弟读的,师资力量雄厚,若想在学业上有所成就,便只有这里了。 其余的不过是一些私塾,夫子的水平一般,大多是误人子弟,算不得好去处。 也就是说,除了这家学堂,他根本无处可去。 辛稹倒是无所谓,这些四书五经之类的,他本也不想读,但看着父亲心思重重的模样,也不由得有些愧疚。 本来么,辛弃疾刚刚来到这江阴军就职,这宋人本就排挤他们这些归正人,想来在衙门里也不好过。 现在自己还给他添麻烦,得罪江阴军最大的家族,更是雪上加霜了。 辛稹迟疑道:“爹,要不,我还是不读书了吧?” 辛弃疾斥道:“不读书怎么行!你不用担心,此事为父一定会解决的,实在不行,为父亲自教你便是。 反正身为流官,也是要到处任职的,也不是一定要呆在这里,等过一两年,朝廷调令到来,去别处任职,一样可以读书。 只是你却是不可荒废,该读的书一点都不能荒废!” 辛稹默默吃面,忽而想起了一事,问道:“爹,咱家还有多少积蓄?” 辛弃疾在怀中掏了掏,拿出一个钱袋子递给辛稹,辛弃疾赶紧倒在桌子上,几颗碎银,还有十几个铜板滴溜溜在桌上转着。 辛稹瞪大了眼睛:“爹,您可别说咱家就剩这点钱了吧?” 辛弃疾点头道:“没事,不还有一代面粉么,足够咱们撑上些时日了。” 辛稹哭笑不得:“那过些时日呢?” 辛弃疾道:“船到桥头自然直,操心那么多作甚,反正不会让你饿着。” 辛稹幽幽道:“爹,您这心可真大……” 他眼睛一转道:“……爹,问你个事情,官员家属能经商么?” 辛弃疾看了他一眼道:“按照朝廷律例是不可的,但许多官员自然有进项,但一般不会挂在他们家属名下……嗯?你不会想经商吧?” 辛稹道:“可以么?” 辛弃疾摇摇头道:“其他的人可以,但咱们不能。” 辛稹奇道:“为什么?” 辛弃疾道:“一来咱们没有根底,根本没有信得过的人,二来么,这些人可都盯着咱们呢。 咱们现在更是得罪了吕家,他们正愁着找不到咱家的把柄呢。 若是被他们得了把柄,为父的官可能也要被撸掉。 所以,你切切不可轻举妄动,知道么!” 听到这条路也被堵住了,辛稹顿时蔫了。 辛弃疾看到辛稹神情,知道自家儿子也是想为家庭分忧,内心其实也颇为欣慰。 比起之前的呆愣模样,现在的儿子虽然能惹祸,但可爱多了好嘛! 而且,惹这点祸怕什么,自己小时候惹的祸比这大多了。 自家祖父可是天天教导自己反金的,男孩子嘛,不惹祸算什么男孩子! 辛弃疾安慰完自己后,然后开始安慰儿子。 “家里的开销问题你不必要担心,为父堂堂辛侯,还能让你饿着不成,你只管好好读书,其余的为父来解决!” 辛稹心中叹气。 您怎么解决,您在江阴衙门被排挤,什么灰色收入都没有你的份。 而正经的俸禄目前是不好指望了,现在连做生意捞钱都被人盯死了…… 这日子可怎么过啊! 接下来几日,辛弃疾天天出门,回来也不提让他去上学的事情,估计还是没有什么指望了,只是叮嘱辛稹在家里读书。 只是辛稹哪里看得进去什么之乎者也,便瞅着辛弃疾不在的时候在县城里面瞎溜达。 只是这江阴县城大乱之后破败不堪,也没有多少商家,可以逛的地方也是极少。 当然,花街柳巷这些也是有的,而且还十分的兴旺,毕竟军营所在之处,烟柳行业自然会格外兴盛。 只是现在的的辛稹太小,自然不好去那边玩耍,而且,即便是可以去,他也去不了。 他穷。 于是,他常去的地方是江边的一处凉亭之下,凉亭周围种了许多的树木,成了一处天然的避暑之处,吸引了众多的老年人在这里避暑。 有在这里下象棋的,有下围棋的,当然,更多的是在吹牛逼谈国事的。 辛稹喜欢来这里,便是因为这里能够听到很多的信息。 虽然这些人吹牛逼的多,但信息嘛,九假一真,能够捕捉到一处真的,也算是有所收获。 这里老人家比较多,但也有带着儿孙来的,辛稹在这里倒也不扎眼,但他身材高大又十分俊秀,又没有老人带着,便还是落在一些老人家的眼里。 “嘿,你这小家伙,是哪家的子孙,怎么天天来这里瞎混,正是读书的好年纪,怎好到处浪荡?” 辛稹一看说话的人,便有些乐了。 说话的人一副富家翁模样,平日里在这里也不太说话,只是笑眯眯地听别人吹牛逼。 他虽然不太说话,但大家都颇为敬重他,称他为范老丈,看起来地位颇高。 据说,此人是江阴范家的人,江阴范家乃是大地主,江阴有两大家族,合称范吕,吕家出宰相,而范家则是号称拥有半个江阴田地。 当然这种说法过于夸张了些,但有这种传言,自然也有一些可信之处。 辛稹虽说是闲极无聊出来闲逛,但也有出来寻找机会的意思。 现在辛家穷困,连一片肉都吃不上,辛稹作为一个无肉不欢的人,这种生活未免过于清苦,自然想要想办法改变现状。 但做生意这条路被堵住了,便只能另想他法了。 这几日在这里旁听,自然是盯上了这个范老丈了,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接近,没想到他竟然送上门来了。 那就不客气了! ------------ 第四章 世人不识金镶玉 “范老丈,能否单独谈谈?” 辛稹作揖道。 这范老丈倒是有些诧异,他原本只是随口说了一句,没想到这孩童竟然有模有样的回答,还提出单独说话的请求,倒是令他有些好奇起来。 范老丈笑了笑,与其他的人抱了抱拳:“老丈倒是想听听这小孩童想说什么,失陪了。” 有人起哄道:“别不是个圈套,范老丈别被套了去,到时候劫匪找范家人要赎金。” 范老丈笑骂道:“去去,老夫活了五六十岁,还能够被小孩童给绑了?” 不过范老丈也是心思细腻之人,走在了前面,到了前面一处阴凉处,这里其他人听不到他们说话,但也能够看到这里发生什么事情,倒是安全又隐秘了。 对于范老丈的警惕,辛稹自然是看在眼里的,但也是情有可原。 范老丈转过身来看着辛稹道:“你是谁家子弟?” 辛稹抱拳道:“家父辛弃疾,乃是江阴军佥书判官……” 这话一出口,范老丈的笑容渐渐消失。 辛稹呵呵一笑:“……怎么,范老丈也对我们这些归正人有看法?” 范老丈淡淡道:“没有什么看法,井水不犯河水罢了,不说这个,你想与老夫说什么。” 他口上问着话,但身体已经是微倾,这肢体语言已经是告诉辛稹——我已经不关心你想说什么了。 辛稹心中嗤笑了一声,石破天惊道:“我想给范家介绍一桩天作之合的姻缘。” 范老丈眉头一动,觉得荒谬至极,一个小小孩童,还是归正人子弟,竟然对自己说要给范家介绍姻缘? 荒谬至极! 范老丈嗤笑了一声,摇摇头道:“小小孩童,便应该将心思放在读书上,别掺和这些事情,还有,你们父子得罪吕家的事情,整个江阴军大约都知道了,你过来说这话,是想攀附范家以保护自己么?” 辛稹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话一般。 范老丈皱眉道:“你笑什么?” 辛稹道:“我笑世人不识金镶玉,也笑世人不知自己已经身处深渊而不自知。” 范老丈已经有些恼怒起来,愠怒道:“你们父子是不是金镶玉我不管,但你说谁身处深渊,你要不说出个一二三四来,老夫就要不客气了!” 辛稹却是毫不畏惧,笑道:“范老丈觉得范家如今的境地很好么?” 范老丈傲然道:“范家在江阴几百年,早就根深蒂固,何谈什么危机。” 辛稹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范老丈道:“河对面便是两军绞杀之所在,两国交战,稍一不慎便是天翻地覆,一旦金兵南下,连官家都要逃亡海上,一个小小的范家,也不过是倾巢之卵罢了,范老丈竟然意识不到危机之所在?” 范老丈呵呵一笑:“危言耸听!范家家大业大,即便是金兵南下,举家南迁便是了,如此乱世,谁又能够独善其身。” 辛稹耸肩道:“这便是了,江阴家族号称范吕,但我却是觉得,范不该在吕之前。” 听说辛稹贬低范家,范老丈像是被激怒的狮子一般,怒道:“你说什么!” 辛稹稳稳站着,丝毫不为范老丈的气势所干扰:“如果金兵南下,范吕两家都可继续南下没错,但人离乡贱,范家在江阴有万顷良田没错,但离了江阴,又有什么? 反而是吕家根基在朝堂,虽说现在吕家已经不是吕相公在朝的时候了,但在官场依然有根基,他们就算是出了江阴,依然还是大族,但范家却是未必,一旦离了江阴,有可能成为丧家之犬……” 范老丈嗤笑道:“哦,这般危险么,那你所说之金玉良缘又是什么?” 辛稹笑道:“便是家父辛弃疾了,小子听说范家千金范采萍品行纯良,宜家宜室,正是家父的良配。” 范老丈呵呵一笑:“一个签书判官又算得什么。” 不是范老丈膨胀,对于这些大家族来说,一个小小的佥判,的确是不在他们的眼中。 对于范老丈的贬低,辛稹并没有生气,继续道:“一个佥判算不得什么,但简在帝心呢?” 范老丈嗤笑:“简在帝心?令尊在北面立下功劳的事情老夫自然是知道的,但那么大的功劳,却只被委任一个佥判,这叫简在帝心? 而且,现在太上皇已经不太管事了,当今陛下还能知道令尊么? 好了,你说的话我也是知道了,且不说令尊没有什么前途,即便是有前途,我范家也不必去攀附,就这般吧。” 说完范老丈便转身离去。 辛稹也没有阻拦,只是有些若有所思。 这个状况他早有所预料,倒也谈不上失望,生意没有一次便能够谈成的,这一次不过先打个底罢了。 其实范家这边的问题虽然存在,但并不是唯一的问题。 另一个问题在家里。 辛稹回了家,天色已晚,辛弃疾随后也回来了。 父子俩依然还是吃素面,辛弃疾吃得挺香,辛稹也吃得下,不过是因为真饿了,但吃完之后,依然还是觉得淡出个鸟来。 “今日读了什么书?” 辛弃疾问道。 辛稹便道:“读了论语。” “哦,读哪一章?” “便……便是学而篇。”辛稹有些底气不足。 “好,那便背一背给为父听。” “刚吃完饭,不宜动脑。”辛稹道。 辛弃疾叹了口气:“在学堂上学的好处是有先生,但读书靠的还是自己啊,你自己都不读书,夫子再怎么厉害也是无用。” 辛稹脸上十分的羞愧,这让辛弃疾心中还是有些安慰:儿子虽然不爱读书,但好在还有羞愧之心,也不算是没救…… 他也怕辛稹过于内疚,便扯开了话题,随意与儿子聊一聊今日处理了什么事情之类的,然后便说道要写点东西。 辛稹便提出跟着一起,辛弃疾倒是颇为开心,希望能够影响儿子。 辛稹跟着辛弃疾进了书房,辛弃疾拿出已经写了一些的稿子,继续写起来。 辛稹便在旁边看着,越看越觉得熟悉。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定故也。“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审故也。能定而审,敌情虽万里之远,可坐察矣。 两敌相持,无以得其情,则疑;疑,故易骇;骇而应之,必不能详。有以得其情,则定;定,故不可惑;不可惑而听彼之自扰,则权常在我,而敌实受其弊矣……” 这不是《美芹十论》么? “爹,这是什么?”辛稹忍不住问道。 辛弃疾回头看了看儿子道:“这是为父写的应对金国的策略,打算论述是个方面的问题,因而取名《御戎十论》。 为父许久之前便开始在筹划写这本书了,只是之前在北边忙于打仗,所以耽搁了,现在比较空闲,便尽量写下来,奏给陛下,希望对于国家有所帮助。” 是了,便是它了! 辛稹心中颇为兴奋,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激动。 御戎十论便是美芹十论,美芹典出《列子》,在《杨朱》一篇之中说:过去有人以水芹、蒿子和胡豆作为甜美的食物,并向本乡富豪称赞他们,结果这些人拿来尝了尝,就像被毒虫叮了嘴巴一般肚子也开始疼痛,大家都讥笑和埋怨那个人,那人也大为惭愧。 辛弃疾之所以用美芹为名,便是以“献芹”之意自谦。 辛稹心中道:或许这便是个好机会! “爹,那这御戎十论写好了么?” 辛弃疾点点头道:“大体是写好了,只是还有许多的东西需要好好地思忖一番。” “那爹您打算什么时候呈献给陛下?” 辛弃疾愣了愣,然后摇头叹息道:“年初符离之败,现在朝廷正是慌乱的时候,这时候献上去恐怕不是什么好时机。” ------------ 第五章 孩儿为父亲谈了一门亲事…… 辛稹点点头。 辛弃疾口中的符离之败,便是此次由当今皇帝赵眘发起的隆兴北伐战争。 赵眘,也就是宋孝宗继位后,力图收复中原,开始着手北伐战争。 他在朝廷排斥求和派,重用主战派,为岳飞平反。 隆兴元年,金国内乱平定,金世宗派遣使者向南宋提出了恢复绍兴和议的约定,并要求南宋归还采石之战期间攻占的淮北之地。 宋孝宗于是启用主战派的张浚,对金国采取强硬政策。 同年三月,金国派遣大军进攻淮北。 五月,张浚命宋将李显忠、邵宏渊率军六万北上迎战。 然而,宋军一开始就出现了不和的局面。李显忠部很快就占领了安徽灵璧,而邵宏渊所部却围攻虹迟迟不下,于是李显忠遂率部助攻,守将便立即向李显忠投降,这引起了邵宏渊的忌恨。 此后,宋军乘胜北上进攻宿州,李显忠再次击溃了金兵。 经过此战,李显忠名声大起,被任命为了淮南招讨使,邵宏渊只是招讨副使。 不久,金国将领纥石烈志宁带十万精兵进攻宿州,李显忠主动迎击,恶战开始。 而邵宏渊不想出兵相救,而是坐观虎斗,最后干脆乘夜逃跑。 在战斗的关键时刻,邵宏渊又散布谣言,说金国二十万援军即将到达,搞得宋军人心惶惶。 最终,李显忠不得已而南退,因而两路宋军皆溃败,被纥石烈志宁一路追杀,不仅丢掉了之前收复的城县,甚至之前的淮南等地都被的占领,金兵甚至已经追到了长江边上,原本大好的局面尽丧! 此战,被称为“符离之战”。 符离之战的影响是极大的。 据辛稹所知,此战之后,宋孝宗统治的时代里,便由主战变成了求和,终其一生,也不再发起北伐了。 而在符离之战刚刚失败,主战大臣张浚还没有去世之前,这段时间的宋孝宗依然还是没有死心的。 辛稹道:“爹,此事正是最好的时机,错过这个时机,你的这个御戎十论便再无勇武之地了。” 辛弃疾愣了愣道:“怎么说?” 辛稹道:“符离之败实在是过于惨烈了,这个事情一定要有人出来承担责任的,张相现在虽然还没有被处理,不过是陛下需要他将接下来的事情先给安排好,免得出大乱子。 接下来一定会追责的,无论是李显忠还是邵宏渊,都会被降职,至于张相么,也逃不了好,至少枢密使之位是肯定保不住了,主战一派将会受到重大的打击。 而现在的左右相陈康伯、史浩都是主和的,此战之后,更是会坚定他们的信心,所以,这段时间是御戎十论最好的时机,错过这个时间,便永远错过了。” 辛弃疾吃惊地盯着辛稹,辛稹这一番分析十分的有道理,虽然说这种分析对于一些读书人来说也不算是难事,无非便是分析朝政罢了,错对谁又能知道。 令他吃惊的其实是辛稹的表现。 辛稹看看而言,便像是个小大人一般,可他毕竟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啊! 再回想起之前辛稹愚笨的模样,再看看现在的模样,辛弃疾心中如同翻江倒海一般。 这儿子,难道是被什么积年老鬼附了身? “你怎么知道这些的?” 辛弃疾问道。 辛稹笑道:“这段时间我常去江边的亭子里,听他们讨论国政,听着听着也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 辛弃疾心中暗中舒了一口气道:“为父这御戎十论还只是一个雏形,此时献上去只是贻笑大方而已,待为父好好地修一修再说。” 辛稹道:“我能看看全部的文章吗?” 辛弃疾笑道:“你能看懂么?” 辛稹笑道:“就是好奇。” 辛稹点了点头,指了指堆叠在一旁的草稿道:“都在那里了,你想看自己看便是,只是别给我弄丢了。” 辛稹笑着点头道:“放心,丢不了!” 说着将把草稿都抱回自己的屋中,又铺了纸笔,一边看一边记录。 草稿足足有两万言,比美芹十论一万言还要多得多,所以辛稹颇花了一些时间才看完。 看完之后,辛稹忍不住道:“怪不得这献策没有人搭理呢,这写得也太混乱了些。” 这御戎十论写得内容是没有问题的,里面共有十论,如果单纯以军事论著来看,是有着很高的研究价值的,但若是作为建策文章,却是有些不忍卒读了。 作为策论,辛弃疾写得太多了。 这导致出现了指斥太多、所议过细、琐碎而无避忌的问题。无关的话太多,导致冲淡主旨而予人口实,妨碍了文章效果。 辛弃疾多说了很多话,很多不该这个时机点明的问题也点了。 比如改革左右选。 这种积重难返的问题,适合潜移默化的逐步改变,不适合仓促提出。 其他部分还有很多这样的问题,类似于迁都之类。 这些建议说起来很重要,但是操作性很差,还不如不提。 应该让形势逐渐发展、推动这些事件被迫改变。 辛弃疾还提出了宰相、文臣、武将关系的建议。 这些建议提得太早了。 辛稹思忖良久,动笔修改。 主要是围绕两件事。 一是时常北进,在敌境内保持影响力; 二是集中野战主力,坚持和敌军打对攻。 这是当前形势下最好的选择,也是陷于犹豫之中的孝宗皇帝目前最想看到的东西。 辛稹删删减减,将两万余言的文章删减成了一千余字,将诸多不合时宜的建策都给删掉了,顿时看起来字字珠玑。 辛稹满意地点点头:“这般写至少还是能够引起一些注意的。” 辛稹在仔细看了一遍,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拿去给辛弃疾看了。 辛弃疾看完之后,皱着眉头道:“怎么说?” 辛稹将自己的理由说了说,辛弃疾倒是有些启发:“你说得对,奏折的确是该这般写,但你删减掉的其余东西,却也是很重要的,若是不能够一起执行,怕也是要出问题的。” 辛稹笑道:“爹您放心,如果陛下对你的建言感兴趣,那么他一定会想要见你一面,到时候您当面与他建言不是更好么,若是不感兴趣,他必然理都不理。” 辛弃疾想着也有道理,但还是有些犹豫。 辛稹心中着急道:“爹,错过了这个机会,你这个建言恐怕再无出头之日,您想要的北伐,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了。” 辛弃疾沉吟了一会,忽而道:“稹儿,你想干什么?” 辛稹心中一突,然后笑道:“当然是想帮爹爹。” 辛弃疾还是不信:“你的目的是什么,你要是不说,为父不会将这建言递上去的。” 辛稹苦笑道:“爹您怎么不相信我的话呢……” 辛弃疾呵呵一笑:“我发现你开了窍之后,主意变大了许多啊,你这般努力推动我上奏,没有什么目的我可不信,说说吧,若是不说,那这事情也就算了。” “诶,别呀,爹,我这可是为你好啊!” “哦?”辛弃疾斜睨辛稹,他是发现了,自从开了窍,这小子的心眼可多了,现在都想坑爹了。 辛稹哭笑不得:“您连您亲儿子都不信了,这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辛弃疾悠悠道:“为父只想知道真相。” 辛稹搜肠刮肚好一会才道:“唉,这还不是为了咱们这个家。咱们这个家啊,从北方归来,却被南人轻视,这归正人的身份终究要一辈子如影随形,所以啊,咱们必须融入进去,否则爹您在官场上想要升迁绝非易事。” “嗯,那该当如何?” 辛弃疾倒是有些重视起来,他想要做事情,在官场上就必须有所作为,归正人身份的确对他在官场升迁有所影响。 “所以呀,孩儿为父亲谈了一门亲事……” “什么!” 辛弃疾惊得目瞪口呆。 ------------ 第六章 你这是看上别人家的家财了吧? 辛稹道:“孩儿这些天不是去江边凉亭那里么,那里有许多的老人家纳凉,老人家嘴碎您是知道的,什么家长里短,什么国事战争,还有什么孙女孙子的婚事之类的,什么都有。 孩儿在那里厮混了几天,倒是与他们混了个脸善,有个老人家尤其热情,大约是看孩儿谈吐不是一般人,长相更是出挑,所以刻意与我攀谈,更是打听我的来历,他听说了我父亲竟是您之后,立刻提出要将家中女儿嫁给父亲您。 不过孩儿觉得,人家女孩子家家的也不容易,也爱好些面子,所以最好父亲能够表现得出色些,所以才筹谋着让父亲建言,最好是圣上召见您,这样大家都有面子,不是更好么?” 辛稹说得天花乱坠,辛弃疾却是冷笑道:“所以,对方是什么人家?” 辛稹呵呵一笑:“对方姓范,也算是不错的门庭,绝对不至于辱没咱们辛家门楣。” 辛弃疾接话道:“是范吕的范?” 辛稹点头称是。 辛弃疾冷笑道:“我道你这逆子怎么这般积极主动,原来是看上人家的家财了,怎么,现在跟着为父吃点素面委屈你了?” 辛稹啊的一声,露出十分委屈气愤的神色:“爹,您竟然这般小看孩儿么,孩儿又岂是为了口舌之欲便将自家父亲出卖的人……呸,我的意思是,父亲与范家联姻,咱们辛家便算是在大宋朝有了根底了,这样朝廷对父亲的任用便更能大胆一些了,这不是更好么? 至于什么钱财之类的,虽说咱家现在的确是清贫了一些,但能够吃饱穿暖,孩儿已经是十分满足了,什么吃不吃肉……嘶……” 辛稹吸了一下口水,“……倒是没有太多的奢望的。” 看着儿子拼命狡辩的样子,辛弃疾其实心中并没有愤怒,反而十分的复杂,有欣慰、怜悯、觉得有趣、好笑……以及也带着一些欣喜。 辛稹的心思他大约是明白的,图人钱财这些大约也是有的,但与本地人联姻,的确是可以达到助推官场的好处。 他辛弃疾不是官迷,若是官迷,在北地的时候自然可以考试做官,根本没有必要拿着脑袋去造反,他心中怀着的是家国,做官便是家国梦想重要的一环! 辛弃疾笑道:“人家也就逗一逗你这个小孩子而已,你不用当真,以后也别去了,就在家里好好读书。” 辛稹哦的一声,然后问道:“那这建言?” 辛弃疾沉吟了一下道:“你的分析也有道理,这个时候递上去,或许会更加受重视一些,甚至陛下会因此召见为父,这样为父也好将御戎十论都给好好地讲讲,说不定对当前局势有所帮助。” 辛稹开心地点点头。 辛弃疾的目的与他的目的自然是不同,但只要做法是一般便好了,他才不管辛弃疾是怎么想的。 果然,辛弃疾重新抄写了一份,并重新润了色,然后第二天便拿去进奏院给递了进去。 进奏院是朝廷上通下达的一处所在,朝廷的各种诏令从这里传下去,下面的官员也会从这里将各种汇报建言给递上去。 辛弃疾让辛稹每日读书,不要随处乱逛,但辛稹又岂是能够管得住的孩子,辛弃疾在家的时候,辛稹必然老老实实地看书,可一旦辛弃疾去上班,辛稹便开始到处乱逛。 可光是这么逛也容易无聊,加上也是嘴馋得很,便盯上了河里的鱼,河鱼可是最好的蛋白质来源之一,于是他便做了钓竿去河边钓鱼去。 只是钓鱼也没有那么容易,他从没有钓过鱼,所以一开始并不简单,屡屡当了空军,当然钓鱼佬从不妥协,总是要抓一把水草,或者喝一口江水才会回去。 好在经过多次的试验,学会了打窝制作诱饵之后,倒是颇有收获。 因为怕被辛弃疾知道他偷偷跑出来,所以他只能将鱼在外面烤了吃了,也算是解了馋。 但未免心中愧疚,毕竟鱼肉做儿子偷着吃了,父亲却只能吃素的,辛稹时常愧疚得连舌头都快吞进肚子里。 如是过了一个月的时间,夏季也在慢慢地过去,而天气也在慢慢地变凉,辛稹偶尔也会去凉亭那边看人下棋吹牛,发现谈论的时候话题却渐渐地变了。 之前大家虽然惋惜,但犹然还带着一些希望,说什么‘哪位将军排兵布阵有问题’啊,什么‘战略需要调整’啊,‘朝廷该当如何取胜’啊之类的话。 但到了夏末的时候,便渐渐痛斥前线将领无能,奸臣误国之类的话,甚至有人已经在开始讨论要不要再往南撤了。 原来是符离之战后,金军借机取下取楚州、淮阴、盱眙、濠州、滁州、庐州、和州,兵锋甚至直至长江北岸的六合。 六合距离江阴军不过是隔了一个长江,也怪不得江阴人一夕三惊了。 辛稹倒是镇定,因为他知道,因为南宋一系列的溃败,使得赵眘对北伐彻底失望,开始在和战之间摇摆不定。 朝中主和派势力一时大盛,其主力汤思退进任尚书右仆射兼枢密使,宋金和议启动。 朝廷内外虽然为之沮丧,但对于江阴军来说却是变得安全起来,所以他并没有太多的担忧。 不过辛弃疾却是变得长吁短叹起来,每次回家,总是在书房长叹,而且还时常饮酒,这恶习让家里本就不好的经济情况更是雪上加霜了。 九月初,金国都元帅仆散忠贤已进据宿州,乃给宋使卢仲贤文书要索四事:一、南北通书,改称叔侄; 二、割让海、泗、唐、邓四州; 三、岁纳银币如旧额; 四、须送还归正人及叛降者。并且要求宋朝在十一月二十日前答复。 便是在这个时候,辛弃疾被通知进京面圣。 地方官员被皇帝召见,在地方上的影响还是颇大的,毕竟这样的机会不是所有的官员都有的,尤其是一名小佥判。 辛弃疾被通知进京面圣的消息很快便散播了出去,很快便传遍了江阴军的上层。 范吕两家作为江阴军最顶级的家族,消息自然是足够灵通的,当然是听闻了这个消息。 吕家得知了这个消息,家主吕孟昆赶紧找到族弟吕孟孙,让他不要再为难辛弃疾了,最好是去将辛稹找回去上学,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之类的。 吕孟孙心里不是很爽利,但家主这般说了他也只好照做,只是辛弃疾已经启程,只得等他回来了再说。 至于范家并没有太多的感觉,毕竟他们与辛弃疾并没有什么瓜葛,但范家里也有人十分的诧异,便是耻笑辛稹异想天开的范老丈了。 范老丈年纪其实也没有多大,也就是五十出头而已,他是范家家主范中奎的胞弟范中书,而辛稹提到的范家女范采萍便是范家家主范中奎的女儿。 听到了这个消息后,他心里有些嘀咕:“那小子说辛弃疾简在帝心,难道还是真的?应该是不假了,不然不会这么巧,这才没有多久,便被皇帝召见了,这不是简在帝心是什么? 而且现在是什么时候,现在是宋金两国和议的时候,这个时候召见,肯定是要问计了啊!” 此事给他造成的影响还是颇大的,他琢磨起来辛稹跟他分析范吕两家的情况,顿时越想越是有道理。 吕家虽然现在各方面似乎都比不上范家,但吕家根本还真的便是在朝廷,一旦有杰出的子弟,吕家便会超越江阴军这个地方,成为大宋朝的大家族。 而范家虽然在江阴做大,但宋金战事再起,范家有可能毁于战火,即便是逃到更南的地方去,背井离乡的,还会有现在荣华富贵么? ------------ 第七章 浑水摸鱼! 范中书反复思量了一夜,决定屈尊纡贵去看一看那个小孩童,辛弃疾现在去了临安,大约家里就剩那孩童一人了,说不定可以打听到更多的情况。 范中书第二天早上早早便起来,然后到街市上买了点早点,几个煎饼,加上从北面过来谋生活的北人做得胡辣汤,便提着去了衙门。 报了范家的名字,范中书便长驱直入了,根据门子的指点,来到了辛家的门口,却不料看到了一个不太想见的人。 范中书呵呵冷笑:“吕孟孙你这孙子来这里干嘛,哎呦,原来传言没错呢,你们吕家将辛家得罪狠了吧,哈哈,现在亡羊补牢来了?” 吕孟孙手臂挂着,伤筋动骨一百天,没有那么快好的,看到范中书,他的脸色铁青,也是冷冷一笑:“我吕孟孙如何还轮不到你范狗子来管,辛稹是我的学生,便永远是我的学生,这是如何也改变不了的,反而是你范狗子,怎么,来趋炎附势来了? 是了,哈,范家就是一土财主,土貉子,家里人没有做官的,就收个租,也怪不得需要攀附一个有远大前途的人了,哈,不过,你们范家要怎么攀附这辛家呢,我想想哈……哈,不会是想嫁女吧?” 范中书脸上也挂上了霜,冷笑道:“那就不劳你操心了,你还是操心该怎么冰释前嫌好了。” 吕孟孙嘿的一声惊道:“还真的要嫁女啊,啧,范中奎也舍得下本啊,要结好辛弃疾这样的,至少得是范中奎的女儿吧,哈,啧啧,果然还是卑鄙无耻的范家人啊,无所不用其极。” 范中书却是得意笑道:“我们范家喜欢与人结良缘,而吕家却总要与人结怨,说到底是为人处世的方式罢了,我们范家虽然不在官场厮混,但在江阴越混越好,而吕家的仇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吧?” 吕孟孙不说话了。 其实吕家也没有范中书说得那么严重,不过吕颐浩当时的确是得罪了不少人,这才让吕家每况日下,但吕家人也不会怨恨吕颐浩,因为吕家能有今日也是因为吕颐浩。 但他这么一试探,却试探到了范家要与辛家联姻的想法,心里也不由得有些着急。 吕家与范家一向关系不好,但吕家也并不畏惧范家,因为吕家在官场,范家在民间,所以吕家再怎么破败也有底气,但范家若是搭上辛弃疾,辛弃疾若是真得了圣心,那范家就要起飞了! 不行,需得与辛家取得和解才行,他们范家能不能与辛家结成婚亲另外说,但不能让辛家对吕家心存怨恨! 想及至此,吕孟孙赶紧上去敲门,范中书也不甘示弱,喊道:“辛家侄儿,我是范老丈,前来拜访你啦。” 里面传来脚步声,木门打开,少年出现在两人面前。 辛稹看到吕孟孙与范中书两人,不由得有些惊诧:“吕夫子、范老丈,你们这是?” 吕孟孙与范中书对视一眼,两人俱都不屑一顾地哼了一声,将脑袋扭了开去。 辛稹一看嘴巴一咧,心中嘿了一声。 辛稹笑道:“来的都是客,二位都往里面请吧。” 范中书与吕孟孙都哼了一声,同时抬脚便往里面走去,两人都不愿意落后,争先恐后往里,甚至在小门里碰撞了一下,吕孟孙手上有伤,暗哼一声,吃了闷亏。 辛稹看得出里面的苗头,心下打起了算盘……啊,不是,打起了八核处理器的电脑。 这两人来的目的辛稹都是心知肚明的,早就心里暗自做好了打算,只是没有想到两人会碰到一起,也没有想到两人看起来竟是仇怨不浅的模样……哈,这样恰好可以浑水摸鱼了! 范中书在客厅矗立,用眼睛扫了一下,心底已经有了一些底,看这大厅简陋的陈设,看起来这辛家父子过得着实是过于清贫了些。 辛稹请他们两人坐下,范中书与吕孟孙分左右而坐,辛稹倒了两杯烧过的凉水,虽然没有茶叶,但却是不能喝生水,这时代的人喝凉白开还是一个颇为奢侈的习惯,大多数人是喝生水的。 辛稹笑道:“范老丈、吕夫子,您二位联袂而来……” 范中书摆摆手道:“碰巧而已,老夫与他不是一路人。” 吕孟孙哼了一声:“的确不是一路人,吕家是诗书传家的家族,不是只会与几亩地较劲的土财主。” 范中书嘿的一声乐了:“那是那是,土地太多,精力也只能使在上面了,倒是吕家,一股穷酸味啊!” “你!” 吕孟孙用完好的一只手拍在椅字扶手上,可惜扶手也发不出轰然大响,气势上未免大打折扣。 辛稹赶紧道:“二位二位,切莫伤了和气,请喝点水。” 范中书哼了一声,意识到在别人的家里,也不好过于放肆,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权当是掩饰自己的情绪了。 辛稹朝着吕孟孙拱手道:“吕夫子,上次是小子不对,得罪了先生,这次先生不计前嫌登门,不知道所为何事?” 吕孟孙本来心中踌躇,生怕辛稹年纪小不懂事,当着范中书的面给他难看,到时候可就真丢了脸面了,没想到辛稹年纪虽小,却十分懂事,不仅承认是他自己的不对,还当面致歉,这可太好了! 吕孟孙喜道:“上次的事情,老夫也有不对的地方,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虽然犯了点小错,但老夫不该求全责备,这些日子想来,心中总是不安,无论如何,小孩童还是得回到学堂中去。 辛稹,令尊虽然不在家,但老夫先来与你说一声,你明日便开始回学堂上学吧,这些日子落下的功课,老夫慢慢帮你补起来。” 范中书在旁露出嗤笑。 辛稹却是面露喜色:“那就太感谢先生了,家父总说吕先生是宽宏大量的人,说先生一定会原谅我的,果然如此。” 吕孟孙呵呵笑了笑:“那便这般说定了。” 辛稹点头道:“是。” 说完辛稹看向范中书道:“范老丈,上次你说要将范采萍小姐嫁给我父亲的事情,小子与我父亲已经说过,父亲也有所意动,这次回来……” 范中书吃了一惊,赶紧道:“你可别乱说,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明明是你……” 辛稹赶紧轻轻打了自己一嘴巴子:“对对,是小子不自量力提的,老丈当时还臭骂了小子一顿,是小子唐突了!那这一次老丈来,是来答复此事的么?” 辛稹颇为期待地看着范中书。 吕孟孙挑了挑眉头,神情很是讶异。 范老丈狠狠地盯着辛稹道:“你可别乱说,这些老夫从没有说过!” 辛稹又是轻轻一巴掌扇在自己的嘴巴上,连道:“是,是,的确是没有这回事,是小子昏了头了,那范老丈今日来所为何事?” 范中书压下心中的火气,毕竟今日是结善缘而不是结怨来的,道:“你我忘年交,老夫对你颇为看重,近来你没有去凉亭那边,老夫便来看看你。 老夫又听说你被县学开除,心想孩童还是得上学,范家私塾也算是有好先生,不如你便去范家私塾就读好了。” 辛稹还没有说话,吕孟孙便哼了一声:“范家私塾也是读书的地方?师资力量垃圾,学习氛围垃圾,连里面就读的学生也是……” “吕孟孙!闭上你的狗嘴!” 范中书怒道。 吕孟孙嘿嘿笑着,道:“辛稹,想要走科举之路,还是得找个好的学堂,在江阴,还有比县学更好的学堂么,这一点你却是要记住了。” 范中书怒视吕孟孙,然后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桌子上道:“辛稹小友,去哪里读书你自己打算,这点小小的心意,你留着买文具物品,你有空多去找找我,去范家找我也成,去范家报上范中书即可,好了,今日也不是说话的时候,咱们另找时间另说。” 说着起身便走了。 吕孟孙也是随后离去。 辛稹看着桌子上的银锭,嘿嘿地笑了起来。 ------------ 第八章 鱼上钩了! 范中书出了大门,回头看了一下,嗤笑一声道:“这小子倒是奸猾,想要将消息透露出去,造成既定的事实。 但此事也不是他能够说的算的,这等消息泄露出去倒也是无妨,若是辛弃疾归来有所进步,说明倒是可以有所利用的。 若是回来之后仍然还是这般,那这等消息随便辟谣一下也就是了!” 不过今日之事倒算是达成了他的一些目的,今日过来,虽然多了一个吕孟孙,但至少是示好了辛稹,结姻亲之事倒不算是一口拒绝,算是留了一条线,接下来辛弃疾果真能够青云直上,便可以顺着这条线往下谈,真将采萍侄女嫁了也不是不可以。 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事情不说死,便有转圜的余地。 至于吕孟孙回了家之后,与他的兄长吕孟昆说了此事,吕孟昆对于吕孟孙的处理还是比较满意的。 “你能够忍下一口气顾全大局,说明你的格局的确是大了起来,这是好事情,你在学堂的事情好好搞,等时机对了,为兄我便推你去当学正。” 吕孟昆算是给吕孟孙一个承诺,吕孟孙大喜道:“谢谢族兄,谢谢族兄,我一定会兢兢业业如履薄冰将该尽之事给完成,不辜负您的期待。” 吕孟昆点点头,挥挥手让吕孟孙去了。 吕孟孙有些犹豫,吕孟昆察觉到了,问道:“怎么,还有事情?” 吕孟孙赶紧道:“今日碰到了范中书也去了,听辛稹那小子说,范家竟然有与辛弃疾结姻亲的准备。” 吕孟昆愣了愣道:“还有这事?不对啊,辛弃疾毕竟是归正人,范家……” 他想了想道:“……也不是不可能,范家一直想在官场上搭上关系,但根系太浅,没有一个能够够得上朝廷的,这辛弃疾虽然是个归正人,但人家是立了大功的,而且才名也颇广,与那些粗人立功是不同的,说不定皇帝还真的看重呢,范家是不是知道了里面什么内情,觉得奇货可居,才决定下大本的,是了,有说嫁哪位姑娘吗?” 吕孟孙道:“虽然是范中书否认了,辛稹也自称乱说话,但应该是说漏嘴了,我在他的口中听到了范中奎的宝贝女儿范采萍的名字。” 吕孟昆吃惊道:“这不能吧,范中奎是范家家主,范采萍更是被视为掌上明珠,以家主之女许配,这是相当看得起辛弃疾啊!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我们不知道的东西,你有时间与辛稹好好聊聊,小孩子嘴巴不紧,说不定能够打听出来诸多的消息的。” 吕孟孙赶紧点头:“好,我已经叫他去学堂了,明天我找时间套套他的话。” 吕孟昆拍了拍吕孟孙的肩膀,鼓励道:“好好干,学正之位在等着你呢!” 吕孟孙大力点头。 只是第二天吕孟孙并没有在学堂上见到辛稹,他耐着心思,到了第三天,还是没见到辛稹,不由得有些急了,只能自己亲自上门去见辛稹。 只是辛稹并没有在家,他在辛家门口顶着烈日等了许久,才看到辛稹腰间挂着两条鲤鱼,颇为神气,像是满载而归的猎人一般。 见到吕孟孙,还挺了挺腰身,将腰间两条鱼衬托得更加显眼一些,脸上的得意,已经快要溢出来了,就等着吕孟孙夸他了。 吕孟孙却是不解其中真意,只是问道:“辛稹,你怎么没有去上课?” 辛稹的兴头一下子被败落,顿时有些意兴阑珊道:“此事还得家父许可,所以还是等家父回来再说吧。” 吕孟孙急道:“读书是顶重要的事情,怎么还需要令尊许可,令尊若是知道此事,也是要大大开心的,你反而跑去瞎玩闹,令尊回来恐怕要责备你的。” 辛稹摇头道:“那倒不至于,家父此去临安,是因为献了建言,陛下应该是颇为欣赏的,因而召见家父,说不定陛下一开心,便将家父调去临安了,到时候去临安读书不更好?” 吕孟孙心头一突,今天他过来的目的便是打听此事,没想到辛稹竟是抢先给说出来了,他赶紧追问道:“哈,如是最好,但这样的事情毕竟是难得,陛下召见地方官员也是常有的事情,也不一定要调任的。” 辛稹点头道:“这些你比我懂,我是不太懂的,不过我爹去临安之前跟我说,可能过段时间要去别的地方了,但去什么地方就不知道了。” 吕孟孙眼睛转了转道:“你知道是什么建言么?” 辛稹摇头道:“这些我可不懂,等我爹回来了,您和我爹聊?” 吕孟孙摆手笑了笑:“这个到时候再说……” 他这时候才注意到辛稹腰间的鱼,笑道:“这鱼你自己捕的?” 辛稹胸膛挺了起来,得意道:“钓的,厉害吧,要不留下来尝尝我的手艺?路上顺手采了些茱萸与紫苏,做鱼可是绝配!” 吕孟孙哪里看得上这个,正要拒绝,但转念一想,便答应了下来:“那便叨扰了。” 辛稹只是顺口一说,吕孟孙这种大家族的子弟,山珍海味的都吃腻了,哪里看得上这些,没想到却真答应下来了,辛稹只好下厨去。 不过辛稹倒是下厨的好手,两条鱼很快便被他整治了出来,一条清蒸,一条红烧,放在吕孟孙面前,倒是令他眼前一亮:“嘿,还真是有模有样的。” 辛稹倒也不小气,笑道:“先生先尝尝。” 吕孟孙点点头,用筷子夹了一块清蒸鱼肉送进口中,下一刻眼睛亮了亮:“嘿,真是不错呀,这鱼没有腥味,还带着一股清香,入口更是鲜嫩……我再多尝尝!” 说着又夹起一块送进口中,好吃得摇头晃脑起来。 辛稹笑眯眯地道:“先生也尝一下红烧鱼。” 吕孟孙从善如流,下一刻又是赞不绝口:“不错不错,这一手厨艺的确是厉害啊,两条平平无奇的鲤鱼,竟然你做得如此好吃!” 辛稹笑道:“夫子,真的好吃么?” 吕孟孙点头赞道:“真是好吃,甚至比我当年去临安时候上大酒楼吃的都要好吃一些。” 辛稹点头道:“夫子,吕家家大业大,有做什么营生么?” 吕孟孙吃到了好吃的,又因为辛弃疾有可能进步的情况下,对于辛家的恶感已经消去,因此也愿意多说一些:“吕家有些田地,也有一些店铺,只是现在兵凶战危的,生意也不太好,也是艰难度日罢了。” 辛稹笑道:“吕家的根基在朝堂,朝堂在临安,若是江阴守不住,吕家愿意去临安么?” 吕孟孙苦笑道:“若是到了那种境地,恐怕不去也得去。” 辛稹又道:“那吕家这么多人去,又要靠什么营生呢?” 吕孟孙叹息道:“若真是到了那种境地,大家便只能自求多福,各谋生路了。” 辛稹点头道:“这样吕家便算是散了,想要重新崛起,除非有出色的后代,否则几代之后,吕家家声也就没有了。” 吕孟孙叹息连连。 这是很现实的问题,现在金兵已经到了河对岸,连六合都丢了,一旦渡河,江阴便要沦陷在金兵的铁蹄之下了! 到时候是寻常百姓也罢,吕范这样的大家族也罢,在金兵的铁蹄之下,并没有什么分别。 辛稹用筷子夹起一块红烧鱼肉,尝了尝道:“夫子,这样的手艺能够在临安开一家酒楼么?” 吕孟孙愣了愣,不太明白辛稹的意思,迟疑道:“这鱼的确是做得好吃,但想开酒楼,恐怕不是一两道菜便能够撑起来的。” 辛稹笑道:“自然不止这些,我脑袋里面的菜谱可多了,别说开一家,开几家都没有问题!” 吕孟孙吃惊道:“你怎么会这么多的菜谱?” 辛稹摇头笑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吕家有了这些菜谱,可以在临安开几家酒楼,那么,吕家在临安大约是可以立足的吧?” 吕孟孙不由得心动。 辛稹暗自得意。 又有鱼上钩了! ------------ 第九章 挑拨! 辛稹暗喜鱼儿上钩,鱼儿却还有想法。 吕孟孙想了想道:“辛稹,这些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辛稹糊弄道:“我爹起义的时候,麾下什么人都有,当时我爹在外打仗,也不能带着我,于是将我托付在义军伙夫那里照顾,保证我吃喝不愁也安全。 那领头的伙夫却是当年汴京一家酒楼里的大厨,而且涉猎极广,脑子里有太多的菜谱了,而他加入义军的缘故,是因为我爹救过他一命。 他因此对我爹感激涕零,因而将他所知的菜谱都告知与我,还手把手教会我做菜。 唉,可惜义军覆灭之后,他便不知道去向了,可惜他的才华了。” 辛稹将故事的来龙去脉都给编全了,吕孟孙信以为真,也不由得叹息:“那太可惜了,若是这位大师傅还在,办酒楼不是很简单的事情么。” 辛稹笑道:“无妨,这菜谱都在我脑子里装着呢,有了这些菜谱,足以支撑起来一家大酒楼。” 吕孟孙喜道:“那辛稹你快点将菜谱写给我吧,我拿回去给族兄看看,若是真的好,吕家便去临安开酒楼,以后你们父子去临安办差,随时来酒楼里吃饭,全部免费!” 辛稹只是呵呵笑着:“好说好说。” 吕孟孙见状知道辛稹要好处,赶紧从怀里掏出小锭的银子递给辛稹,一边说道:“这是润笔费,你好好写,等你写好了,我再给你一锭。” 辛稹看着不足五两的小银锭,却是不接,脸上讥诮神色显现,点头道:“好,我写两个菜,先生您拿回去给吕家家主看看,若是感兴趣,可以再来谈谈合作的问题。” 吕孟孙讪讪将手收回,知道辛稹看破了他的心思,心里暗骂:这小子年纪轻轻,这道道却是不少,也真是奇也怪也,这些弯弯道道他是从哪里学的? 辛稹也不耽误事,拿了纸笔把清蒸鲤鱼与红烧鲤鱼的菜谱给写了下来,还特意将里面的关窍给写明白,免得吕家的厨师做错了,让吕家误判了局面。 写完辛稹将菜谱给了吕孟孙,然后说道:“吕先生,这个您拿回去给您族兄看看,若是感兴趣,请您族兄过来谈谈。” 吕孟孙不在意摆手道:“没事,若是可以,我来便是了。” 辛稹笑道:“这事情吕先生您恐怕做不了主。” 吕孟孙愕然看着辛稹。 辛稹道:“先生,这菜谱乃是酒楼最为重要的东西,以前在汴京,一个酒楼的菜谱关乎酒楼的生死存亡,对于酒楼来说,一份菜谱便是酒楼的一半资产,可想而知,这菜谱价值几何,因此,先生您恐怕是做不了主的,得有吕家家主来谈才行。” 吕孟孙这下子算是听明白了,但心里还是不服气,悻悻道:“你这小子心眼忒多,这般小的年纪,竟像是妖孽一般!好了,我知道了,这菜谱我便给族兄送去,看他怎么说吧。” 说完便悻悻离开。 辛稹看着吕孟孙的背影,笑得便像是一只偷到鸡的小狐狸。 吕孟孙一边走一边咒骂,他觉得与这辛稹接触就没有一次是好事情,之前被搞伤了一只手,上一次又被范中书给嘲讽了一顿,这一次又被辛稹这小子给瞧不起了,真是晦气! 吕孟孙回到吕家大宅,刚刚进了门没有走几步,便碰到了族侄吕汝礼,吕汝礼是吕孟昆的大儿子,也大概率是吕家下一代的家主。 吕汝礼看到吕孟孙,也不叫族叔,只是冷哼了一声。 吕汝礼历来眼高于顶,对于吕孟孙这个当蒙童夫子的族叔颇为看不上,平时见了也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 吕孟孙心中愠怒,但对于这个以后会掌大权的族侄并不敢得罪,看到族侄对他如此失礼,还笑容堆上脸打了个招呼:“汝礼贤侄,你这是要去哪里呀?” 吕汝礼虽然瞧不上吕孟孙,但总是不好无视,只是淡淡道:“有点事情要忙。” 吕孟孙连声道:“好好,那你忙去忙去。” 吕汝礼转头便走。 吕孟孙看着吕汝礼的背影,忽而喊道:“汝礼贤侄,稍等。” “又怎么了?” 吕汝礼颇不耐烦。 吕孟孙还是温和笑道:“汝礼贤侄,辛弃疾你知道么?” 吕汝礼扫了吕孟孙一眼道:“如果你想挑拨我去对付辛弃疾,你就别想了,这样你不仅得罪了辛弃疾,还得罪了我明白么,我的好族叔。” 吕孟孙连连摆手道:“那不可能,我与辛弃疾已经冰释前嫌了,不信你可以去问你父亲嘛,我这两天都去找那辛稹,我们现在的关系可好了。 我就是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既然你不感兴趣,那便算了,我去找你父亲去了哈。” 吕汝礼看着吕孟孙的背影,脸色有些阴晴不定,突然道:“孟孙叔,咱们聊一聊?” 吕孟孙得意的笑了笑,转过头的时候,笑容便只剩下温和,点头道:“好呀。” 吕汝礼笑道:“孟孙叔,您随我来。” 吕汝礼带着吕孟孙来到了自己的院子,下人送上了茶水,两人便在树荫下聊起来。 “……这辛弃疾给皇帝献策,此次被召唤进京,恐怕会有所上进,范家那边有意攀附,据说要将范中奎的女儿许配给辛弃疾,这事情你大哥告诉你了没有?” 吕孟孙道。 吕汝礼瞳孔一缩:“范中奎要将范采萍许配给辛弃疾?” 吕孟孙点点头道:“没错,虽然说事情还没有确定下来,但一旦辛弃疾上进的事情一确定,范家一定会坐实下来的。” 吕汝礼顿时有些坐立不安,勉强与吕孟孙聊了聊,便借口有事情走了。 吕孟孙看着匆匆离去的吕汝礼,不由得得意地笑了笑。 吕汝礼轻视他,他便要为吕汝礼树立敌人,辛稹得罪了他,他也便要让吕汝礼去对付那对父子! 吕汝礼对范家女范采萍颇为仰慕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他能够知道,也不过是机缘巧合的事情。 吕孟孙挑拨完族侄后,又去见族兄吕孟昆了。 吕孟昆听了吕孟孙的汇报,看了看菜谱,便让家中的厨子过来。 “这两个菜你做来看看,用心点。” 家主吩咐,厨子自然是相当的用心,没有多久便端上来一个清蒸鲤鱼以及一个红烧鲤鱼。 吕孟昆尝了尝,赞赏道:“的确是很好吃,孟孙,你尝尝是不是这个味道。” 吕孟孙赶紧尝了尝,稍微皱起眉头:“差不多是这个味道,但还是差了一些,不如辛稹做得惊艳,恐怕他还是留了一手的。” 吕孟昆笑道:“也正常,不过也是好事,若真如你所说那般惊艳,这开酒楼的确是一条好路子。 现在金兵近在咫尺,江阴人一日三惊,还有许多人已经开始拖家带口的逃走了,这地方的营生越来越差。 咱家也不是范家有那么多的田地,现在就是坐吃山空,这般下去,吕家人很快就要散了,的确是该找一个新的营生了。 这样吧,孟孙,你去和辛稹好好地谈谈,花个几十两银子买下来菜谱,再让他手把手教一教咱家的厨子,这事情办好了,你想当学正也好,想去临安办酒楼也罢,我都支持你。” 吕孟孙苦笑道:“恐怕没有那么简单,这辛稹虽说是个小孩子,但弯弯绕绕极多,几十两银子恐怕满足不了他,而且,他还特意吩咐,说你若是满意,便亲自去找他谈此事。” 吕孟昆愣了愣,失笑道:“这小孩也太自视甚高了吧,我堂堂吕家家主,跑去与一个孩童讨论生意?” 吕孟孙讪笑道:“愚弟也是觉得过分了些,要不等辛弃疾回来之后,咱们再去,这样也就不算掉身份了。” 吕孟昆想了想道:“不,咱们明天就去。” 吕孟孙有些不太明白。 吕孟昆笑道:“虽然是掉身份了些,但辛稹毕竟是个小孩子,再奸猾又能奸猾到什么地步,倒是可以谈个好的价格,辛弃疾看起来是能进步的,咱们也不好用强,免得后患太多,所以得趁着辛弃疾不在家,能够谈个好价格自然是最好的。” 吕孟孙恍然大悟:“是极是极!大兄想得周到。” ------------ 第十章 你这不是君子所为! 事不宜迟。 吕孟昆做事十分地雷厉风行。 当然,关键的原因在于驻扎在江对面六合县的金兵带来的威慑。 虽说现在已经有风声说在谈和了,但作为被直接威胁的江阴人,又怎么敢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 即便是大家都有心谈和,但说不好金国为了增加筹码,忽而派小队兵马渡河过来将江阴给占了呢? 占了大约也没事,但说不好人家为了震慑朝廷,忽而来个屠杀呢? 屠杀大约也没有大事,但说不准人家就要拿大家族开刀呢? 吕家是江阴的官宦世家,也是明面上的第一大家族,金兵要拿大家族开刀,还有谁能比吕家更合适呢? 作为吕家的家主,他必须为吕家做好万全的准备,他必须做好随时跑路去临安的准备,当然也要做好在临安重新崛起的准备,那么,一个能够让吕家在临安有安身立命的秘方,便十足的珍贵了。 所以,即便是显得急迫,吕孟昆还是在第二天带着吕孟孙上门了。 辛稹看着这个颇有威严的老年人,心里笑开了花,表现在外面,自然变成了热情。 “来来,两位先生请坐,待小子为二位倒水……” “小子家贫,虽然没有茶水,但这水却是烧开了的,您二位可以放心的喝……” “这是小子在野外摘的野生李子,那井水冰镇过的,吃起来咯嘣脆,虽说有些苦涩,但却是别有一番风味,两位先生可以试一试……” 看着辛稹忙前忙后,吕孟昆与吕孟孙相视而笑。 “好了好了,辛稹你坐下吧,老夫有事想与你聊一聊。” 吕孟昆道。 辛稹点点头坐定,半仰着头看着吕孟昆。 吕孟昆斟酌了一下道:“昨日孟孙将菜谱给我看了,让家中厨子做了一下,尝试了一下,也算是不错,虽说开酒楼不太够资格,但作为家里的家常菜还算是不错的。 所以,老夫今日过来,想要与你求菜谱,当然,这不是无偿的,毕竟这也是你的东西嘛,老夫决定斥巨资买下你手中的菜谱,你看如何?” 说着吕孟昆从怀中掏出两个十两大小的银锭放在桌子上,往辛稹的方向推了推。 辛稹的目光在银锭上扫了一下,心中嗤笑了一声,但脸上却是没有展现出来,而是笑道:“对不住了二位,你们来晚了,菜谱已经有主了。” 吕孟昆霍然站了起来,神色有些愤怒,随即压下了火气,缓缓坐下,但声音中却带着冷意:“哦,怎么说?” 辛稹微微一笑道:“昨夜我想想了想,现在兵凶战危,江阴这里的确不适合居住了,我父亲此次应该也会调到别的地方去,有可能下一站便是临安城了。 我们父子在江南没有根基,也没有进项,因而这般清贫,临安是个好地方,人多钱多,那里开个酒楼却是个好出路。 所以啊,我打算留着给我那未来的姨娘,我那姨娘是范家嫡女,她嫁给我父亲一定会带着不少的嫁妆和家人过来。 我辛家这边虽然穷困,但也不好亏待了她,但我身无长物,唯有一个菜谱还算是值点钱。 而且,这菜谱是生财之道,到时候姨娘带着人来了,我将菜谱给他们,他们自然有将酒楼开起来的能力。 我那菜谱十分罕见,一定能够在临安大放异彩,到时候日进斗金,辛家也能够因此而崛起。 所以,综合种种,这菜谱我是不打算卖了,现在为了几两银子把这立家之本给卖了,父亲知道了,该骂我是败家子了。” 吕孟昆瞳孔紧缩,一方面吃惊于辛稹的想法老练,但更多的却是紧张。 他从吕孟孙那里得知辛稹实则只有七岁,但接人待物言行举止都十分的成熟,着实是个少年老成的人物,但这倒是没有什么惊奇的地方,有些人天生便沉稳老练,也没有什么好说的。 但这菜谱他却是势在必得的。 这辛稹给吕孟孙分析得是对的,吕家虽然身在官场,进项虽然不少,但吕家人也不少,想维持这么大的一个家族,每日里铜钱如流水一般流出,他作为家主,每日里也是疲于应付,每次到月底,总是要发愁如何养活这一大家子人。 但这开酒楼可算是大买卖,每日资金流水都是现钱,而且利润也高,如果能够在临安开几家大酒楼,就算是没有其他的营生,吕家也不至于败了。 因此他对这菜谱十分的着紧,现在辛稹却告诉他这菜谱不卖了,这如何了得! 吕孟昆心中快速地转动,吕孟孙却先急了:“诶诶!辛稹,你怎么能这样!咱们明明说好的,说今天来谈谈的,怎么这才过去了一夜,你怎么就变卦了呢,所谓人无信不立,你这出尔反尔的,其实君子所为!” 吕孟昆并没有组织族弟,而是静观其变,看辛稹如何应对,也给自己留下一下思索的时间。 却见辛稹脸上有些羞愧,半低着头道:“夫子批评得对……” 吕孟孙脸上露出微笑。 “……唉,这事情的确是小子孟浪了,但事关家族未来,也关乎孝顺大道,姨娘虽然还没有进门,但作为子女的,也该以孝顺为先,这么重要的东西,还是得等姨娘进门之后再来做决定。 要不这样吧,两位先生,等我姨娘进门了,小子将菜谱给到姨娘,到时候您二位找我姨娘,我姨娘若是愿意给你们,我举双手赞成,您二位觉得如何?” 当然不怎么样了! 先不说到时候那范采萍愿不愿意给,就说愿意给,那大家族里出来的女子,眼界尤其是你这小子能比的,一个能够撑起几个大酒楼的菜谱,具体价值如何,她难道还能够不知道,到时候那菜谱估计得给天价才能够拿到,那可就吃大亏了! 再说,现在兵凶战危的,在江阴多呆一天都平添诸多危险,金兵随时可以南下,等金兵渡了江,到时候跑不跑得掉都另说,谁有时间等到那时候? 吕孟孙又气又急,正待骂人,吕孟昆却是止住了他。 吕孟昆笑了笑道:“听说辛稹世兄在北面也是大家族,果然不假啊,小小的年纪,竟然如此老练,这一手抬价的功夫,就算是做惯了生意的商贾,都未必比得上啊,厉害厉害!” 辛稹脸色茫然,似乎听不懂吕孟昆的话。 吕孟昆摇头笑道:“你也不必如此,今日老夫既然来了,便也做好了挨一刀的准备,只是没有想到世兄你这般了得,真是后生可畏啊。 不过,咱们还是不要打哑谜了,世兄,你的能力老夫已经见识了,也承认你有这个资格了,接下来,世兄便开个价吧,其他的便无谓多说了。” 辛稹脸上有些羞涩:“先生您过誉了……” 吕孟昆:“……” 我这话是在称赞你么? 你难道听不出来我是在骂你奸猾么? “……家父一直教导稹,人无信不立,自然也要以孝当先,信孝两难全的时候,还是要以天下人为先,毕竟孝顺只是小家,但信义却是为了大家,所谓拔一毛利天下,吾辈当扒光一身汗毛以利天下。 所以,即便是要对不起未来的姨娘,这菜谱今日也要卖给吕家,但孝顺毕竟是关于国本,这菜谱不能留给姨娘,但总得给姨娘多一些钱财,这样姨娘也是可以理解以及原谅小子了,您说是吧?” 吕孟孙不无鄙视看着辛稹。 好家伙,想要卖高价都有种种说辞。 果然是奸猾无比啊。 吕孟昆哈哈笑了起来。 说真的,他是第一次见到这般有趣的小孩,这话一套一套的,即便是囤积居奇抬高价格,可这说辞还真的是让人没有那般讨厌,若是他们一来,这辛稹便坐地起价,那嘴脸可就难看了。 吕家是大家族,历来讲究吃香,即便是盘剥百姓,也要披上一件好看的外衣,这辛稹已经有了一些这般味道了,倒是让他觉得是同类人了。 “好好!辛稹世兄果然是个趣人,想来令尊更是一个趣人了,怪不得能够蒙陛下青睐,有意思啊,好,那辛稹世兄,请出价吧。” 被这般夸赞,辛稹脸颊都有些红了,颤颤巍巍的伸出一根手指。 吕孟孙顿时怒了:“什么,你竟然要一百贯!” 辛稹却是羞涩低声道:“夫子想错了,这是一千贯。” 吕孟昆兄弟两个目瞪口呆。 ------------ 第十一章 都是国家级演员! 什么叫狮子大开口,这便是了。 一千贯钱那是多少? 如果按照后世2022年的物价来算,一文钱大约堪比一元,一贯钱是一千文,一千贯便是一千个一千元,也就是说,一份菜谱,辛稹便要价一百万元! 吕家兄弟十分的震惊,倒不是说他们出不起这个钱,对于宋朝的地方大家族来说,一千贯钱可能只是他们一个月的花销罢了,但出得起未必觉得值啊! 吕孟昆震惊道:“区区一份菜谱,你怎么敢狮子大开口,你是不是不明白一千贯钱是多大的一笔巨款?” 吕孟孙怒道:“大兄,这小屁孩什么都不懂,他就是在忽悠我们罢了,咱们不要了!” 吕孟孙站起来要走,吕孟昆作势起身,眼见着两兄弟便要离开。 但辛稹却是稳稳坐着,伸手端起白开水抿了一口,颇为享受地眯了咪眼睛道:“待我送送两位先生。” 说着便作势起身。 吕孟昆见状又稳住了身体,重新坐了回去。 吕孟孙诧异道:“大兄?” 吕孟昆叹了一口气道:“辛稹世兄啊,你年纪小,老夫不怪你胡乱说话,但仅仅是一份菜谱而已,有如何能够值得那么多钱? 还有,你这菜谱现在为止,我们也只是见到两个菜而已,又如何能够确定别的才都能够像那两道菜那般有可取之处? 而且,即便是都如那两道菜一般,它也绝对不值得那么多钱,一千贯啊,那可是八千石大米啊,八千石啊,世兄,你觉得他值么!” 一石大米大约五十公斤,八千石便是四十万公斤。 吕孟昆这么一算账,吕孟孙眼睛都瞪圆了。 辛稹却是点头道:“吕先生,您觉得不值,便让小子给您算算账吧,这账便是教我菜谱的那位师傅给我算得,我姑且说说,您也听听,这菜谱现在也不太想卖,不过是碍于信义而已,但这道理我却是得给您说清楚了,免得您认为我辛家见利忘义,唉,这都是什么事啊! 教我的那位师傅是汴京樊楼的大厨,当然,这菜谱又与那樊楼日常的菜谱不同,这是我那师傅自己几十年自己创新的新菜,只是没有来得及在樊楼铺开罢了,以我那师傅的能力,一旦铺开,又是汴京的一场新的美食盛事! 樊楼每日客人都达数千人,客单价约为一贯,也就是说,每日三千贯销售额只是稀疏寻常,按照饮食行业利润百分之十计算,每日至少都是三百贯的纯利,这可是除去场租、人工、食材等等各类费用之后的纯利润,这般算来,每月纯利润便是九千贯,一年便是十万贯! 吕先生,一份每年能够产生十万贯利润的菜谱,我只卖一千贯,这是吐血跳楼价啊,您竟然还觉得我是在狮子大开口? 呵呵,没事没事,反正您也不打算买,原本我就是不打算卖了,如此甚好,我不必吃大亏,先生您也不必心里觉得吃亏,大家都得了好处,也是好的。” 听辛稹这么一算,吕家兄弟心底下变得火热起来。 吕孟昆却还是叹息道:“世兄这般算却是忽略了一些事情,一来临安不如汴京,二来么,天下又有几家樊楼,老夫若是拿下这菜谱,且不说能不能将酒楼办起来,即便是办起来了,肯定也是不如樊楼多矣。” 辛稹赶紧点头道:“是啊是啊,所以啊,吕先生还是莫要冒险,我这菜谱卖出去倒是简单,若是害得吕先生亏损,那更是心下难安啊,吕家是官宦世家,本不指望这些营业,不冒险也不妨碍家族兴旺,反而冒险容易损伤家族根本,呵呵。” 吕孟昆大恨,他说这些自然是砍价,但辛稹却是一副不主动还拒绝的渣男模样,价格竟是半点也不想降,真是可恶,就是不知道这小小孩童,竟然如此老辣,也是罕见。 不过,这更坚定了吕孟昆的决心。 在他看来,这七八岁的孩童便如此老辣,可见能够将他教出来的老子肯定要更加老奸巨猾,今日要是拿不下来这菜谱,等那辛弃疾回来,不仅难度要大上十倍,恐怕也不是今日这个价格能够拿下来了。 便在吕孟昆心中各类想法纷纭之时,却听辛稹叹息道:“唉,可惜我那师傅了,我那师傅在樊楼干了十几年,本想着晚年自己创建一个属于自己的酒楼,没想到却遇到天崩地陷的浩劫,也是可惜了。 不过就算是逃亡时候,我那师傅还依然满怀期待与我说,临安是个好地方,汴京虽然繁华,但不过只有一百多万人,而战乱起后,北人难逃,现如今的临安已经是数倍人口于汴京,天下贵族豪商富贾俱都聚集与临安,其消费潜力更盛汴京,有了几十年归纳的菜谱,他有信心在临安再立一个不逊色于樊楼的酒楼! 唉,只可惜啊,我那师傅命薄,竟然在义军沦陷之时惨死,实在是……实在是……” 辛稹泪如雨下,看起来伤心极了。 吕孟昆:…… 辛稹卖力的表现,吕孟昆这千年老狐狸哪里不知道什么意思,无非还是坚持报价不改而已,但辛稹的话的确是让他浮想联翩。 再立一个樊楼难度太大了,但若是做一个普通的大酒楼呢? 不需要多大,便只有樊楼的十分之一,那一年也至少是一万贯的纯利啊! 能够每年带来一万贯纯利的菜谱,值不值得用一千贯去买? 这还需要多想么,当然是买买买啊! 想及至此,吕孟昆也是泪光隐隐,叹息道:“你这位师傅的确是命薄啊,可惜了这么一个天纵奇才,老夫恨不得能够见他一面,只是却是得等命归黄泉之后才能见了。 辛稹世兄,令师几十年煞费苦心总结出来的结晶,却是不好蒙尘,早一日重现出来,便是造福世人,更是让令师在天之灵得以安慰,老夫不才,愿意继承令师遗志,将他的心血发扬光大,希望辛稹世兄给老夫这个机会!” 听得吕孟昆这般仰慕自家的老师傅,辛稹更是感激涕零,连连感谢道:“谢谢,谢谢吕先生的支持,家师在天之灵,恐怕也能够瞑目了。” 吕孟昆大力点头:“只是,现在吕家手头较紧……” 辛稹叹息了一声道:“唉,办酒楼毕竟要花大钱,吕家手头紧,恐怕要令家师愿望落空,我还是另想他法吧……” “……不必了。” 吕孟昆义正辞严:“……事关遗志,吕家就算是再紧张,也要予以尊重,一千贯钱,今日便可筹借完毕,贤侄稍等片刻,待老夫去筹借,贤侄你便在家里将菜谱写出来,一会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如何?” 辛稹喜道:“这太好了,有吕家这样的好人,先师总算能够瞑目了,吕先生放心,一共一百零八道绝密菜谱,辛稹一点也不会藏私,一定全都写出来,每一样配料,每一个隐秘的诀窍,都会一一写明,以后吕家大厨若是不懂,尽可以过来问我,一定会如数告知!” 吕孟昆也是喜道:“如此这般,实在是太好了!” 吕孟昆怕又有意外,便让吕孟孙留下,自己匆匆回去拿钱了。 吕孟孙则是催促辛稹赶紧写菜谱。 辛稹倒是不拖延,将后世的一些创新菜谱一一写来,凑一凑还真的凑出来一百零八道菜。 这也是得益于前世的辛稹是一个资深饕餮,他在相亲市场上不吃香,便也不做指望了,反而将一身的精力都投放在吃上了,因而倒是练出来一身好厨艺,因而有今日,也算是一饮一啄,都由天定了。 吕孟昆说筹借不过是借口罢了,他自然不需要去外面借钱,无非便是从地窖里抬出来一箱的金银罢了,因而他赶过来的时候,辛稹还在写菜谱呢。 他一来,辛稹便先给了一份菜单,至于菜谱则说是还需要时间写。 吕孟昆看了看菜单,果然名字不仅文雅诱人,而且十分的贴切,不是精通厨艺的人绝对想不出来,心下更是放心了。 随即辛稹写了一份契约,写明买卖菜谱一事,双方俱都需要签字画押,以证明双方都是心甘情愿。 吕孟昆看完没有问题,双方便签字画押,随后辛稹细心写了菜谱,双方交割,皆大欢喜。 吕家兄弟拿着菜谱欢天喜地的离去,辛稹却是看着大箱的银两发愁。 这放在家里招贼啊! ------------ 第十二章 舐犊情深! 临安。 自朝廷南迁到此已过去三十多年,从一开始的慌乱到如今的繁华,并非是一蹴而就,三十多年过去了,虽然前线还是能够感觉到兵凶战危,但在这里,却是一片祥和,其繁华景象,令人想起当年的汴京风华。 辛弃疾不是第一次来了,但每一次来,一方面对这种繁华感觉到向往,但令一方面,又开始担忧繁华腐蚀宋人的意志,失去了抗金的意气。 见了新皇之后,辛弃疾忧喜交加。 忧的是,在赵眘口中得知,如今战场的局势恐怕已经到了非常糟糕的局面了,而在临安的这些时日,从各个渠道得知,现在朝廷主战主和之间的辩论变得越来越激烈,几乎到了同室操戈的局面了。 喜的是,在与皇帝赵眘的交谈中,他是能够感觉到皇帝是有雄心壮志的,对他的献策也颇为赞许,只是说到抗金的时候,赵眘也不给更多的承诺了,只是安慰辛弃疾以后还会有机会的,并提出会给他压更多的担子的。 这便是许官了。 辛弃疾是个聪明人,他大约能够猜测到,目前局面已经朝着议和的局面去了,这一点从汤思退担任右相之职可以看出。 汤思退主张割弃海、泗、唐、邓四郡议和,并排斥主战派的张浚,这些都是明面上的东西,朝廷就像是个漏风的筛子,国策上的东西是瞒不住的。 因而辛弃疾虽然来了没有几天,也能够打听到这些东西。 “该回去了。” 辛弃疾叹了一口气,从驿馆中牵了马出来,与驿馆人告别,便从北门离开了临安,离开之前,人群之中有人紧紧地盯着他的背影,辛弃疾感觉倒有些异样,回头看了一下,街市依然熙熙攘攘,并无异样,便拍马离去。 辛弃疾归心似箭,虽然现如今的辛稹比起之前聪明伶俐许多,但毕竟只是一个七岁小童,没有大人看顾总是令人担忧的。 一路风尘仆仆,辛弃疾回到了江阴,此次归来,他便感觉到了与之前不同的气氛。 虽然江阴虽然还是紧张,但知军赵世鹏却是颇为热情,颇为寒暄了一会,还有通判等实权人物,也尽皆颇为热情,要为辛弃疾接风洗尘。 只是辛弃疾惦念家中的儿子,推脱说一路劳累,想回去歇息歇息,这才得以脱身。 回到家时,辛弃疾却是颇为惊诧,原本以为自己不在家,辛稹大约会显得清瘦,毕竟一个小孩子未必能够照顾好自己,却没有想到辛稹竟是红光满面拿着鸡腿在啃。 辛弃疾颇为欣慰道:“这鸡腿是哪位同僚家里给你送的么,是谁送的,为父得去好好感谢他们。” 辛稹笑道:“哪里有人送,这是我自己买的。” 辛弃疾惊诧道:“自己买的,我给你留的那点钱,哪里买得起肉?” 辛稹笑道:“做了笔买卖,手上总算是有点闲钱了,您饿了吧,我去给您置办点酒食,吃了好睡觉解乏,这一路奔波实在是不容易,得好好补补。” 辛弃疾惊道:“做了买卖?什么买卖,我不是说不要授人把柄么?” 辛稹道:“爹您别担心,不是去外面做买卖,就是卖了点知识,我恰好懂点烹饪,卖给了吕家,得了一千贯,以后咱家想吃肉就吃肉,够咱们父子俩吃上一段时间了。” “什么,一千贯?” 这话一出,辛弃疾以为自己听错了。 看到辛弃疾吃惊,辛稹赶紧将事情掐头去尾给说了一遍,当然故事原形还是那个樊楼老师傅的故事,他的确是被一个厨子照顾了一段时间,只是那厨子实则也只是一个普通厨子罢了。 辛弃疾琢磨了一下道:“那王师傅的厨艺也只是一般啊,他不是在乡下搞什么流水席的么,怎么就成了樊楼的大师傅了?” 辛稹笑道:“爹您是军中掌书记,哪里会关心这么一个小人物,人家也怕被人盯上,便推说是搞流水席的,他不信别人,却与我相处不短时间,见我在厨艺上颇有天赋,便教了我一段时间,对自己的来历也并不隐瞒。” 辛弃疾这才释然:“没想到那是麾下竟然有这般人物,唉,也是,天崩地陷之时,谁都是刍狗而已,连天潢贵胄都沦为奴隶,其余的人又能够好到哪里去。” 辛弃疾叹息不已。 叹息之后,他又问起吕孟昆的事情:“那吕家主当真心甘情愿给了一千贯?那可不是小数目。” 辛弃疾便掀开床板,将一箱子的金银给起出来,辛弃疾纵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也不由得有些目眩。 他摸了摸辛稹的脑袋笑道:“这钱来路颇正,倒是不怕人说,便留着吧,这段日子倒是苦了你,是我思虑不周,本该留下一些钱的,不然不至于让你连块肉都吃不上,唉,可怜的孩子。” 说到这里,辛弃疾也不由得落泪:“为父年轻时候虽然父母早亡,但有你曾祖照料,咱们辛家更是大户,虽然读书练武都颇为辛苦,但吃食上却是不曾短缺了我,家里更是有仆人伺候,没想到到你了,却要经受这些苦难……” 对于辛弃疾的动情,辛稹心中颇为异样,前世的他父母早亡,实在没有经历过什么亲情,面对如此情景,也是有些浑身不自在,尤其是辛弃疾这等人间猛虎竟然掉泪,更是让他诧异。 不过即便是猛虎,也有舐犊情深的时候,他不是不理解,只是不习惯罢了。 辛稹实在是对这等情景过敏,赶紧道:“爹,您先洗个澡,这一身脏死了,我去给您买酒食,一会好好地喝上几杯,睡上一觉,才好解去一身疲乏,也算是接风洗尘了。” 辛弃疾闻言拭去眼泪笑道:“嗯,好,以前你娘也是这般,你倒是颇类你娘……” 辛稹见辛弃疾又要感慨,赶紧一转身就出门了。 辛弃疾见状摇头低声笑道:“这孩子。” …… 父子俩围着桌子吃饭,辛稹颇为下本,鸡鸭鱼肉尽皆有,还是他亲自下厨做的,做得颇为用心,辛弃疾第一次吃到这般惊艳的吃食,忍不住感慨道:“怪不得吕家愿意花这么多钱来买菜谱,的确是有独到之处,当年为父去游历汴京时候,樊楼实则也重新开了,为父去试了试,那味道还真没有胜过你多少。” 听了辛弃疾的夸赞,辛稹只是笑了笑。 真论起来,他的厨艺未必真能胜过樊楼的大师傅,但他所做的吃食,毕竟还是带着一些时代的加成的,一些未曾在这时代被重用的调料,被他用在这些吃食上,自然有一些独到的香味。 辛稹问起了辛弃疾此行的收获,辛弃疾挑着好的说,但辛稹却听到了辛弃疾的失落。 不过辛稹也没有多问,只是随着说些好的东西,辛弃疾在这个时代固然成就了传奇,但也是一个绝大的悲剧。 一个一心报国的人,却得不到重用,朝廷更是很快便要转入打压主战人士的时期,辛弃疾的能力越强,他心中的痛苦便越是激烈。 果然,辛弃疾喝起酒来便拦不住了,辛稹年幼,自然不能喝酒,辛弃疾一人独饮,却是越喝越来劲。 辛稹也不拦着,辛弃疾心中的苦闷,唯有美酒能够稍微浇灭一些,随他去吧。 到得后面,辛弃疾终于是烂醉如泥,辛稹花大力气将他拖到床上,好在已经洗了澡,直接睡了也好。 看着横陈在床上的辛弃疾,辛稹叹了口气,又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辛弃疾虽然心中苦闷不少,但却还有希望,反而是他这个七岁孩童,心中满是绝望。 知道得越多,便越绝望。 辛稹不是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他的脑海之中依然还有诸多天崩地陷时候的人间地狱景象,在乱世之中,人不如狗,但他又能如何? 现在朝廷上下畏之如虎的金兵,在若干年后,又被更加强大的蒙古人给击败,而这偏安的国度,也免不了倾覆。 这是国战,没有一个奋发向上的国家,靠着个人的努力,根本成不了事啊! 他辛稹一个后世的社畜,又能够有什么作为? ------------ 第十三章 孩子的宿命! 宿醉可以暂时拯救人类疲倦的心灵,但对于现实生活来说没有更多的意义。 辛稹让辛弃疾有一夕的时间在空灵的世界里面徜徉,但当辛弃疾醒来之后,便记起更加重要的事情。 便在辛稹还在梦乡之时,忽而梦到有巨大的挖掘机将他从泥土之中挖出,而他便是一颗极大的土豆,身体暴露在冰冷的空气中,让他不由得失声惊呼:“啊,不要不要!” 一阵惊呼过后,他睁开眼睛,便看到辛弃疾诧异地看着他。 辛稹失神地看了一下外面依然阴暗的天空,再看看辛弃疾的脸,一会之后才意识到自己所处的环境,不由得苦笑道:“爹,您宿醉之后都是这般早起的么?” 辛弃疾脸上有些愧疚道:“昨晚梦到一些事情,便觉得不太舒服,于是便早些起来了。” 辛稹好奇道:“梦到什么了?” 辛弃疾叹息道:“我梦到我沉迷于国事,一心想要北伐,却忽略了对你的教导,在我五十岁的时候,我对国事失望,便打算退隐归田,但你却劝我继续做官,理由是为父还没有为你购置田宅,为父一气之下,便写了一首词专门来骂你……” 辛稹:…… “……所以,醒来之后,为父十分的愧疚,害怕你失了管教,真成了那般没有出息的模样。 你若是还是像以前那般愚笨也就罢了,但你这般早慧机敏,大约比为父还要聪明许多,自然不能荒废你的天资。 因此,为父决定,还是要多加督促你,让你好好地读书,以后考个进士,为父若是没有机会光复中原,便得看你了。” 辛稹:…… 您要是心中苦闷,可以醉里挑灯看剑啊,可以写诗作词啊,可以……你想干什么都行,甚至是上青楼,我都举双手支持,就是别把目光放在我身上行么? 辛稹心中呐喊,但明显是不行的,若是让辛弃疾知道他的想法,恐怕棠溪宝剑便要刺到他的屁股上了。 在早餐桌上,父子两个达成了一个重要的双方协定,辛稹重新回学堂就读。 怕辛稹不去学堂,辛弃疾还特意将他送到学堂门口交给吕孟孙。 “孟孙兄,犬子顽劣,您多担待,若是不听话,便用戒尺教训他,他若是敢对您不敬,我便用藤条教训他,您多费心。” 吕孟孙呵呵笑道:“不至于不至于,辛稹是个聪明的孩子,老夫很喜欢他,放心吧,老夫会尽心尽力的。” 辛弃疾拜谢而去。 看着辛弃疾离去的背影,辛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与吕孟孙笑道:“夫子,家父的话可以不用管,我是什么料子我还不知道么,就这样哈,我先走了,下课之前我会回来的。” 说完辛稹便要离开,但却被吕孟孙揪住了。 辛稹诧异道:“夫子?” 吕孟孙笑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老夫既然答应了,便不会敷衍了事,你还是乖乖留下读书吧。” 辛稹试图反抗:“夫子,您不必这般认真,我真不是这块料,老话说得好,与人方便便是与己方便……” 吕孟孙背着手笑了笑:“没事,你去吧。” 辛稹喜道:“如此最好。” “……老夫会将真实情况与令尊沟通的,他的藤条……” 辛稹:…… 在中国,没有一个孩子可以逃脱读书的宿命。 辛稹也不行。 所以他也认命了,跟着一帮小屁孩读着论语。 …… 辛弃疾新的任命书被发送到江阴进奏院,他被任命为江阴通判,知军赵世鹏则被调离,辛弃疾成为江阴军实际上的一把手。 消息传开,江阴军上层人物俱都听说了这个消息。 吕家。 吕汝礼大步前来拜见他的父亲吕孟昆。 吕孟昆对长子很是严格,端着脸问道:“你不好好读书,来这里作甚?” 吕汝礼拱手道:“父亲,儿子有一事相求。” 吕孟昆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儿子。 吕汝礼咬着牙道:“儿子想让父亲帮我向范家求亲。” 吕孟昆脸色一黑:“范中奎的女儿范采萍?” 吕汝礼点点头道:“没错,江阴便只有她才能够配得上孩儿。” 吕孟昆摇头道:“范家与吕家历来不睦,为父去求亲不过是自取其辱,另外,范家似乎有与辛幼安结亲的想法,辛幼安已经是江阴实际上的主官,得罪辛幼安不是明智的事情。” 吕汝礼还要说话,吕孟昆却是冷酷地挥挥手。 吕汝礼失魂落魄地离开,在院子的树下呆站良久,终于是跺了跺脚,然后大步离去。 来之西伯利亚的微弱冷风南下,驱散江阴的燥热,也给宋金两国的战事降了温度。 八月,宋廷在激烈地讨论之后,议和的声音正式占了上风,右相汤思退开始准备议和,这个消息让紧张的江阴放松了下来。 江阴范家。 范中书来到了范家,范中奎在檐下等着他,范中书不由得受宠若惊:“大兄,您这是?” 范中奎笑着拉着范中书的臂膀,到堂中坐下,下人上了香茗,范中奎才道明了心意。 “之前你说辛幼安与采萍的事情,为兄思忖了良久,也探听了采萍的心意,采萍知道了辛幼安的事迹,倒是觉得此人是个英雄豪杰,虽然没有明说,但大约是首肯了。” 范中书笑了起来。 范中奎的意思他是明白的,之前其实也是这般打算的,现在辛弃疾的前途光明是可以确定的了,毕竟面圣加升官已经证明了这点,皇帝不仅让他升为二把手,还把一把手调走,让他实际上主政一方,这已经很能说明问题了。 辛弃疾既然证明了自己的潜力,那么便值得范家的友谊。 范中书道:“大兄,我明白您的意思,那我去找辛幼安那边试探一下心意?” 范中奎满意道:“嗯,要麻烦你了。” 范中书笑道:“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干嘛。” 范中奎点头道:“为兄建议你先找一下辛稹,这个小孩没有那么简单,先从他哪里试探一下或许会好一些。” 范中书点头道:“明白。” 范中书在学堂外等候辛稹,当当的铃声响起,下一瞬间,一大群愚蠢的小孩呼啸而出,范中书拼命睁大眼睛,想要在里面找到辛稹,但辛稹明显不会与他们混在一起。 范中书等了一会,才看到了如同败犬一般萎靡的辛稹。 辛稹一脸的晦气样。 范中书笑了起来,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读书的模样,大约便是这样吧。 “辛稹!” 辛稹抬起头,看到树下的范中书与他招手,辛稹有气无力地点头,让后一步一步范中书走去。 “范老丈,您可是许久没有来找我了。” 辛稹道。 范中书心下一嗮:没事我找你干嘛,我一个老头子天天找你一个小孩童玩耍,像什么样子。 这样的话自然不能直说,范中书慈眉善目笑道:“这不是你天天要上学堂么,怕影响你学习,这不来找你了么?” 辛稹笑道:“说的也是,范老丈今日可有事情找我?” 范中书道:“有点事情,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现在有时间么?” 辛稹笑道:“我那父亲现在天天忙得不行,回去我也是一个人,自然是有时间的。” 范中书笑道:“如此甚好,那我请你吃饭去吧。” 辛稹来者不拒:“那感情好。” 两人一老一小慢慢走远。 学堂里面吕孟孙看着两人远去,脸上露出讥诮的笑容,然后收拾了书本,背着手慢慢踱步回吕家老宅,在进门之后,脚步缓了缓便换了一个方向,来到一处院子前面,慢慢地来回踱步,一会之后,吕汝礼从另一侧走来。 吕孟孙笑着打招呼:“大侄子,刚刚回来啊。” 吕汝礼勉强露出笑容:“孟孙叔,这么巧?” 吕孟孙一笑:“嗯,刚刚从学堂回来,没想到在这里碰见你。” 在这里碰见我? 吕汝礼抬头看了看,没错,这是自己的院子,你在我院子前绕来绕去,然后说没想到在这里碰见我? 吕汝礼眼睛一转,拱手道:“孟孙叔,最近可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可以与侄儿分享分享?” 吕孟孙拍了一下脑袋,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事情一般,笑道:“还真有,你知道范中书么,吕家家主的弟弟,四五十岁的人,天天与一个孩童一起玩耍,也是好笑,今天我还看到了他在学堂外等人呢,真是可笑。” 吕汝礼眼睛一咪:“哦,孩童是何人?” 吕孟孙笑道:“便是辛通判的独子辛稹。” 吕汝礼脸色顿时变了。 ------------ 第十四章 我也算是衙内了! 范中书带着辛稹江阴城最好的酒楼,酒楼名为望江楼,登上楼,便可看见日夜奔流不息的长江。 两人在二楼窗边桌子坐定,范中书让小二将窗户打开,凉凉的江风从窗户灌入,辛稹极目远眺的确看到了奔流不息的长江,但是金人的军营却是看不见的。 范中书笑道:“怎么样这里风景还不错吧?” 辛稹笑道:“的确是当得起江阴城最好的酒楼之名,就是不知道酒菜如何。” 范中书笑道:“既然是江阴城最好酒楼,酒菜方面自然也是无可挑剔的,毕竟这是酒楼的根本嘛。” 辛稹笑道:“那倒是。” 范中书道:“尤其你要尝尝从这长江总捞出来的鱼,尤其的新鲜。” 辛稹摇摇头道:“如今是长江中的鱼,恐怕是吃不得的。” 范中书诧异道:“这是为何?” 辛稹道:“符离之战中,大宋战败,许多将士的尸体落入江中,这江中之鱼恐怕是饱餐了一顿。” 范中书:…… 范中书赶紧让小二将江鱼给撤掉了。 范中书埋怨道:“你啊你,生生将我的一大爱好给破坏掉了。” 辛稹笑道:“那我倒是做了个坏人了。” 范中书叹息道:“依然还是风雨飘扬啊……不过,那是朝廷君臣的事情了,我这等平头百姓,还是不操心这么多了,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嘛。” 辛稹点头道:“日子过得开心是最重要的。” 范中书点头赞许:“正是这个道理,这不,中秋节也快到了,今年大家都紧张得很,现在议和声也颇为盛行,这仗大约打到这时候也快到头了,也该轻松一下了。 辛稹,中秋节范家打算举办一个中秋诗会,家主打算办得隆重一些,想要邀请辛通判参加,也算是与民同乐了,你觉得如何?” 辛稹笑道:“这是好事啊,想必我父亲也会愿意参加的,毕竟身为父母官,也该与治下民众好好亲近一番嘛。” 范中书拊掌笑道:“这般便太好了,那说服令尊的事情便交给你了如何?” 辛稹点头笑道:“我会与父亲说说,但邀请什么的,还得范家出面嘛。” 范中书笑道:“那是自然,这是对辛通判的尊重嘛。” 酒菜上来,辛稹尝了尝,果然别有一番风味。 辛稹不喝酒,范中书便让酒楼上了一些甜的果汁,也颇得辛稹喜爱。 范中书指点着酒菜,似乎不太经意的说道:“诗会会有不少年轻人参加,范家子弟也会参与,到时候要请辛通判好好指点一下,听说辛通判在北地诗名颇盛,到了南方也得展示展示嘛。” 辛稹闻弦知雅意,笑道:“那是自然,家父自然会好好准备的。” “……另外。” 范中书又道:“……我那侄女也会参加。” 嗯? 辛稹看了一下范中书,范中书点点头。 辛稹笑道:“范家主同意了?” 范中书点点头道:“还是要征求一下辛通判的意见嘛,若是没有问题,也该提提了,我家侄女年纪也到了。” 辛稹心怀大畅,笑道:“那可好,此事我会与父亲好好地沟通的,无论行不行,都很快会有消息的。” 范中书喜道:“如是最好。” 说定了此事,两人顿时觉得交情又深了起来。 饭毕。 范中书要送辛稹回家,辛稹婉拒,范中书便让车夫用车送辛稹回家。 回到家时,辛弃疾已经回家,看到辛稹归来,问道:“怎么这么晚回来,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正打算去找你呢。” 辛稹道:“范中书找我有事,便出去一起吃了个饭。” 辛弃疾失笑道:“你一个小孩,能有什么事情,怎么还搞得跟应酬一般?” 辛稹笑道:“现如今我在江阴城也算是衙内一个了,有人吃请不也正常么?” 辛弃疾点点头道:“你聪明机警,倒是令我放心,但人心鬼蜮,你还是要小心,而且现在你正是读书的时候,且将心思收住,否则白白浪费了光阴。” 辛稹点头:“您知道范中书找我何事么?” 辛弃疾道:“何事?” 辛稹便将事情给说了出来。 “范家打算办个中秋诗会,想请爹您参加,怕你拒绝,便找我问问您,” 辛弃疾点头道:“这是好事情,也算是安抚一下江阴百姓的焦虑,此事没有什么问题,与民同乐是亲民官该做的事情。”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 辛稹道,“……爹还记得我与你说的那事情么?” 辛弃疾微一思索便道:“你是说范家女的事情?” 辛稹笑道:“对,范家已经有意了。” 辛弃疾哭笑不得:“你这毛孩,一天到晚操心有的没的,好好读书才是正事!” 辛稹闻言叹息道:“爹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孩儿考虑,你看我每天过得什么日子啊,你每天忙得什么似的,你可怜的孩儿没有人照顾,我为何少年老成,还不是被逼的。” 听闻这话,辛弃疾倒是愧疚起来:“实在不行,为父去买个奴仆过来,再请一个厨子吧。” 辛稹摇头道:“这不能解决问题,一个家没有女主人怎么行呢,你看看咱家,简陋成什么样子,像是过日子的么,咱们父子两个,饥一顿饱一顿的,穿着什么的算不上衣衫褴褛,但总是不太得体,我这靴子破了一个洞,爹您恐怕是没有发现吧?” 辛弃疾赶紧接着灯光看了一下,果然从靴子洞里都能够看见袜子,那袜子更是有些黑渍,不由得汗颜:“明日我早点回,带你去买一身新衣服,靴子袜子也该换一换了。” 辛稹道:“这些都是次要的,我想说的是,咱们父子两人这么过日子不行,家里得有一个女主人,这才是关键。 而且,咱们在江南没有根底,终究是要令人疑虑的,早点扎下根来,对爹您的仕途也有帮助,另外,范家毕竟是坐地虎,有范家帮忙,您在江阴说话也有力一些。 以爹您的功劳,授一个知军绰绰有余,但又为何到现在宁愿空着知军位置,都不愿意授予您,大约便是咱们还没有扎下根的缘故。” 辛弃疾想了想,觉得颇有道理,但还是有些疑虑:“也不知道范家女品行如何,若是个善妒的性子,到时候苛待了你,为父怎么对得起你娘。” 辛稹笑道:“爹您也忒小瞧了我,我是受人欺负的性子么,不过您担心的也有道理,此事我需得去好好探探,不然即便是欺负不了我,但爹您可别受欺负了。” 辛弃疾斥道:‘你这是什么话,为父岂是那等妻管严的人……” 辛稹看着辛弃疾。 辛弃疾顿时有些底气不足:“……我不是怕你娘,那是对她的爱与尊重,她辛辛苦苦帮我生下你,又操持家中内外,难道不值得我去尊重么? 至于她有时候呵斥……规劝为父什么的,那不是为咱家好么,那不叫惧内……算了,我与你说这个作甚,反正为父不是惧内的人!” “那是那是。”辛稹敷衍道,“为了我自己,也得好好地打探一下是吧。” 辛弃疾不说话,只是点头。 父子两个一时无言,一会之后,辛弃疾忽然说道:“若是要结亲,恐怕咱们得出些彩礼,筹办婚礼时候也得一些钱财,为父手头紧,恐怕得与你借一些。” 辛稹失笑道:“那一千贯便是咱家的钱,爹您想怎么用便怎么用,无须与我多说。” 辛弃疾嘿嘿笑了笑,搓搓手道:“毕竟是你挣回来的钱,总是得与你说一声的。” 辛稹摆手不说此事,只是与辛弃疾说道:“虽然说参加诗会只是一个由头,但爹您得趁机将名头立起来。 您在宋朝为官是因为起义抗金的功劳,但现在朝廷明显大策略已经转向文治了,军功很快便要不如文治了,所以父亲得张扬文名才是。 所以这一次中秋诗会,父亲最好是好好地准备一下,张扬一下文名。” 辛弃疾轻松笑道:“无妨,写诗作词易事尔。” 辛稹笑着点头,这一点他对辛弃疾还是放心的,毕竟是词中之龙嘛,写几首诗词也是寻常事。 ------------ 第十五章 大家赵仲炎(感谢【林间小草】书友的打赏!) 秋风乍起,八月鱼肥蟹也肥,中秋节的脚步便也近了。 对于临近前线的官员来说来说,虽然前线在谈和,但后方的工作却愈加多了起来。 虽然中秋佳节临近,但辛弃疾依然忙得不行,每日里辛稹能够见到他的机会并不多,也就是早上将辛稹从床上挖起来的时候会见上一面,其后连晚上都见不着人。 而辛稹在重新上学堂之后也跟着忙了起来。 本以为他与吕梦孙有了交情,便可悠哉悠哉的度日。 没想到吕孟孙还当真将辛弃疾的吩咐真当成一回事了,不仅自己对辛稹严格要求,还特意交代其他的任课老师也要严加要求。 这可就要了辛稹的命了。 每日里背诵文章、练字、说词解字、学习诗词歌赋,一件都少不了。 借用吕孟孙的话说,这叫夯实基础,万丈高楼从地起,只有将基础打好,才有可能取得更好的成绩,对于每个读书人来说这都是必修的功课。 虽说辛稹在前世受过的教育也不算低,但这些东西对于辛稹这个现代人来说,却是一个全新的领域,他所要花费的精力并不亚于其他的蒙童。 不过,他嘴上说不读书不读书,心里却非常清楚,真正要去做一个毫无作为的废物,想必也是不情愿的。 在这个时代,无论他是想经商做官也罢,读书,都是毕竟的途径。 整个社会形成的读书的氛围,实际上已经溢出到任何一个行业,即便是经商,附庸风雅也是做生意的一个手段。 如果过于粗鄙,就算是在商场也难免会被人鄙视,生意生意也是做不大。 这般一想,辛稹在读书这个事情上也算有了一些认可,也愿意花心思投入在其中,倒是让他其中获得一些乐趣。 人一旦沉迷于某一件事物之中,便会发现时间过的越来越快,转眼之间,中秋节便踏着轻快的脚步来了。 江阴城的节日气氛已经是越来越浓厚了,百姓家里开始张灯结彩,到了到了八月十五这一天,除了做生意的商家,其余各行业都会放一天假,学堂里的学童更是在前一天就开始放假了。 范中书虽说早就把请帖给到辛弃疾,但在八月十五这一天,还是早早便来到了辛稹家,着重提醒时间地点,生怕辛弃疾忘了此事。 辛弃疾当然不会忘了此事,不过他是个做事情相当严谨的人,这一日早早就起来去衙门安排今日的安保工作。 宋人中秋节也会点上很多的灯笼,有的还会放孔明灯,这么多的明火,是很容易引起火灾的。 另外,每次庆典的时候,人群聚集,总会发生一些事故,比如说偷盗、冲突、拐骗女人孩子的事情总是少不了的。 作为地方父母官,辛弃疾必须提前做好准备。 等他忙完,准备回家伴随衣服去参与范家举办的中秋诗会,却突然接到通知,有一位上官经过江阴城,作为本地的一把手,辛弃疾需得立即去接待,于是让人告知了辛稹一声,让辛稹一个人去赴约,并代他向范家主解释原因。 辛稹无奈,只能自己换上衣服,赶紧去范家报信了。 范家家主范中奎看到只有辛稹一人过来,心中不免失望,但还是颇有涵养的欢迎了辛稹的到来。 辛稹第一次来到范家,果然江阴第一大地主的名号名不虚传。 偌大的庄园如同如同一小号城池一般,里面有外庄与内庄之分。 外庄是佃户居住,内庄是范家人与亲近的奴仆居住,戒备相当森严。 这是当今大家族的标配。 靖康之变后,不仅是整个北方乱成了一锅粥,南方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南方经历了金兵肆虐,也同样乱成一锅粥,各种地方武装、灾民、南下的北民、盗贼等等势力先后崛起,各种村庄大户为了自保,只能加高庄墙自卫。 范家作为大地主,更是各大势力的目标,因而要防备有人过来打劫。 因此修建了高大的庄墙,还组建了庄户护卫队予以自卫。 中秋佳节来临,范家也张灯结彩,比外面的老百姓更是繁华了十倍不止。 不过今晚的中秋诗会并不在范家内举办,范家包下了整个望江楼作为今晚诗会的举办地点。 到了晚上,范中奎带着辛稹一起出发抵达望江楼,整个望江楼灯火通明,人声熙攘。 辛稹看了看,大约整个江阴城的有点才华的青年才俊都被请了过来了,虽说今晚还有别的大户在举办诗会,但论影响力,自然还是范家的更大。 而且还听说如今江阴军实际上的一把手辛通判也会过来,自然让人趋之若鹜了。 范中奎作为范家家主,来到望江楼,顿时成了众人的焦点,首先是一群耆老过来打招呼。 一个被众人环绕的老年文士浩浩荡荡过来。 范中奎赶紧迎上去见礼:“赵老先生,今晚您能来,老朽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被称为赵老先生的老文士拱手回礼笑道:“范家主太客气了,如此盛会,老朽自然是要来的。 而且,范家主给的也太多了,老朽是个俗物,冲着钱也是要来的嘛!” 此话一出,众人大笑起来。 辛稹倒是颇为意外的看了这个有趣的老头,中国读书人历来不好谈钱,这老文士却是毫不忌讳说自己是冲着钱来的,便光凭这份坦荡便令人心生好感。 老文士左右四顾道:“不是说辛通判也会到来么,怎么没见到?” 范中奎苦笑道:“本来是要来的,可惜突然有上官来访,辛通判脱不开身,好在他的独子辛稹代替来了,也不算是落空了。” 赵老先生将目光对准辛稹,口上说道:“这位便是辛通判的独子么?” 范中奎介绍道:“没错,这便是辛通判的公子辛稹了,辛公子,这是江阴赵氏赵仲炎老先生,乃是江阴有名的诗词大家,是老朽请来担任今夜诗会的仲裁的。” 闻听此言,辛稹倒是有些诧异了,江阴赵氏,据说还是宋太祖的后裔,算得上是皇族了。 辛稹赶紧拱手道:“见过赵老先生。” 赵仲炎摆手惋惜道:“辛公子不必这般客气,就是可惜了,令尊在北地时候在诗词上号称辛党。 那党怀英虽然从贼,但在诗词上的造诣的确是厉害的,老夫闻名久矣。 令尊比那金国的党怀英还要出色,老夫真想看看辛幼安的诗词啊,只可惜少有听到,今晚恐怕又要错过了,可惜可惜!。” 辛稹笑了笑道:“赵老先生倒不必惋惜,家父便在江阴呢,之前是不敢冒昧去拜访赵老先生,等家父忙完,立即去府上拜访,到时候还要赵老先生多多指教才是。” 辛稹此话一出,众人俱都眼睛一亮。 这辛稹身量颇高,但众人都看得出来,这少年估计年纪还小,不过是长得快罢了,但这话一出,却是面面俱到,不仅化解了父亲放了众人鸽子的尴尬,还结好了赵仲炎,此子了不得啊! 范中奎虽然从吕中书那里听说了辛稹诸多事情,但今夜还是第一次见面,看到辛稹在这等大场面还是这般自如,对答之间,不仅从容,还十分的机智,也不由得赞赏。 毕竟其他的人看着辛稹就是个少年,他才知道,这辛稹看着是个少年,但实际上不过只是个七岁的蒙童而已! 范中奎心中道:‘都说辛弃疾简在帝心前途无量,可这小子这么小便这般长袖善舞,这可真是了不得啊,这北地辛家的家教也是了不得啊,说不好以后范家还可能要依仗着小子呢!’ 范中奎赞赏,赵仲炎也对辛稹的话十分的满意,笑问道:“辛公子年岁何几,在哪里就学啊?” 辛稹老实道:“小子今年七岁了,在县中蒙学就学。” 此话一出,众人哗然。 大家都以为辛稹至少都得是十三四岁了,没想到只有七岁! 这身材高大不说,关键是这谈吐就不像是个蒙童呀。 赵仲炎也是吃惊道:“你当真只有七岁?” 辛稹点头道:“小子的确只要七岁,是绍兴二十七年冬月出生的,也快要八岁了。” 赵仲炎掐指一算,惊道:“的确是七岁的孩童!” 他的眼睛变得亮了起来,仔细端详着辛稹,把辛稹看得心下发毛。 赵仲炎看到辛稹有些害羞,这才有了一个七岁孩童的模样,不由得呵呵笑了起来:“辛稹啊,有没有兴趣跟老夫治学呀?” 辛稹啊的一声,眼神有些迷茫。 众人却是吃了一惊。 范中奎更是又惊又喜:“赵老先生愿意收辛稹为弟子?” 赵仲炎捋着胡子微笑。 辛稹还是茫然。 范中奎赶紧解释道:“赵老先生乃是治春秋的大家,你要是能够拜赵老先生为师,以后就算是师出名门了,还不快拜师!” 赵仲炎看辛稹茫然,摆了摆手道:“先不忙不忙,这种大事,还得是辛通判同意才行,稍后再说再说,今晚是中秋佳节,还是以中秋诗会为主,老朽的事情,便不要喧宾夺主了。” 范中奎实则心中是着急,恨不得辛稹立即拜师,但也不好过于急迫,只要点头道:“是,老先生说的是,那咱们便开始了?” 赵仲炎笑道:“开始吧。” ------------ 第十六章 中秋诗会! 却说辛弃疾到了江阴渡口接上所谓的上官,却是湖北京西制置使虞允文。 原来朝廷遣使向金国议和,一意主和的宰相汤思退又想要放弃南宋掌控的唐、邓、海、泗四州。 虞允文五次上疏力争,并拒绝放弃所辖的唐、邓二州。 此举得罪了汤思退,汤思退大怒,诬称其“大言误国,以邀美名”,又假意请召他回朝,其实有排挤之意。 于是虞允文交还印绶,乞请致仕,仍坚持认为不能放弃四州,此次来到江阴城,并非顺路,而是心情抑郁之下,来前线这边考察一番,以期找到说服皇帝的证据。 一路过来,虞允文本不想与当地官员接触,避开了一些想要献媚的官员,当然,有些地方官知道虞允文得罪了右相汤思退,哪里需要虞允文去躲避,早早便避开了。 辛弃疾在接到信息的时候知道是虞允文,心中却是大喜,哪里有避讳的想法,只想与虞允文多多亲近,毕竟辛弃疾也是个主战之人。 虞允文见辛弃疾这般积极求见,也知道了辛弃疾给皇帝献了策,从一些渠道知道了辛弃疾的建言,也明白了辛弃疾的政治倾向,倒也没有可以避开。 于是这两人便凑在了一起。 这一见面便是相逢恨晚。 这也难怪。 辛弃疾是后世很多读书人的偶像,但他们却不知道,此时还有一个比辛弃疾还要猛的书生。 这个书生便叫做虞允文。 辛弃疾确实是文武全才,是将军中写词写得最好的人,是词人中最能打仗的猛人。 但如果说他是南宋最会打仗的文人,虞允文第一个不服。 要说整个南宋帝国最文武双全的人,真的轮不上辛弃疾,虞允文才是第一人。 虞允文是一个典型的大器晚成的人,四十一岁才参加科举进入官场。 比起那些少年天才来,虞允文差的不是一星半点。 可就是这个老头子,却拯救了南宋。 绍兴三十一年,完颜亮统率金军主力越过淮河,进迫长江。 两军接触之后,两淮前线宋军溃败,金军如入无人之境。 十月,完颜亮自涡口渡淮河,淮东、淮西宋军后撤,朝廷君臣震恐。 高宗令同知枢密院事叶义问出督江、淮军事,虞允文为督视江淮军马府参谋军事,负责协助叶义问抗敌。 十一月,完颜亮领大军逼近采石。 淮西主帅王权获罪免职,由大将李显忠接任,虞允文则被派往采石犒师。 虞允文到采石后,见宋军萎靡不振,形势危急,于是亲自督师,向当时军心散漫的士兵说道:“若金军成功渡江,你们又能逃往哪里?我军控制着大江,若凭藉长江天险,为何不能于死里求生?何况朝廷养兵三十年,为什么诸位不能与敌血战以报效国家?” 此话大大振奋了军心。 他并随即把散处沿江各处无所统辖的军队迅速统合起来,以一万八千人的兵力与十五万金军决战于采石矶,结果大败金军,赢得了著名的“采石大捷”。 随后,完颜亮移兵扬州,虞允文又赶赴镇江府阻截。 完颜亮见渡江失败,逃往扬州。 进攻其他地区的金军也被宋军打退,完颜亮不禁大怒,在进退无路的条件下,孤注一掷。 下令金军三天内全部渡江,否则处死,这促使其内部矛盾激化。 十一月下旬,完颜亮被部下所杀。 金军退屯三十里,遣使议和。 采石之战后,虞允文在南宋朝野上下获得了极高的声誉。 可以说,若是没有虞允文,南宋估计便亡了。 如今的辛弃疾才二十五六岁,面对比自己年长,更是在军事上有极高声誉的虞允文,本是心高气傲的辛弃疾,却是变成了虞允文的小迷弟,尤其是在畅谈了一番之后更是钦佩虞允文的博学以及在军事上的见解。 而虞允文也对辛弃疾这个允文允武的后辈十分地欣赏,尤其是辛弃疾谈吐之间展现出来对抗金的积极态度更是让他欣赏。 一老一青的主战人士,凑到一起自然是相见恨晚。 两人畅谈了许久,夜色也渐渐来临,于是辛弃疾建议去喝点,虞允文自无不可。 辛弃疾又说起范家举办的中秋诗会,身为文人的虞允文自然是颇为感兴趣,只是不愿意见闲杂人等,便提出两人悄悄前去,莫要惊动其余人。 辛弃疾理解虞允文的想法,自然答应了。 于是两人轻车便服来到了望江楼,悄悄登楼,找了一处不引人注意的地方坐下,上了酒菜,一边关注着诗会的进展。 此时的望江楼也已经十分的热闹了。 诗会也早就开始了。 虽然辛弃疾没有出现,但赵仲炎在场依然是重磅的人物,让诸多年轻人都想要努力表现。 说起赵仲炎,实际上不是寻常人,他的赵与国姓的赵是同一个赵,他的祖上与现如今皇帝赵眘是同一个祖宗,都是宋太祖赵匡胤的子孙。 甚至从辈分来说,他比赵眘的辈分要高上两辈,也就是说,连赵构见了他都得叫一声叔。 有如此身份的皇族坐镇,有志于官场的年轻人们自然要努力表现了。 所以,当赵仲炎提出以中秋为题各写诗词之后,年轻人们便纷纷提笔,之后便纷纷提交了。 虽说江阴身在前线之侧,但江阴毕竟就在江南,江南文化荟萃,水平是十分高的,这些年轻人写的诗词令得赵仲炎都颇加赞叹。 范中奎见此盛况,也是颇为高兴,虽然今晚辛弃疾没有来,但有此盛况,也算得上一段佳话了,今晚的钱没有白花。 原本如此发展下去,这诗会也算得是江阴军的一大盛事,但影响力也并不会超出江阴军之外,但却不料有横生的枝节,令得此次诗会的光芒闪耀千古。 辛弃疾没有来到现场,辛稹便只打算吃吃喝喝,顺便感受一下文人们的盛会,也算是不虚此行了。 话说这望江楼的东西还蛮好吃的,辛稹将各样菜式都尝了一遍,连他自己所说的饱食尸体的江鱼都吃了不少,一边吃还要与吕中书讲解一下菜式的诀窍。 吕中书回以白目:“这鱼你还敢吃呢?” 辛稹哈哈一笑:“你不懂,万物相互滋养,本也没有什么好机会的,人本身便是食物链的顶端,有什么不能吃的,就看自己忌讳与否罢了……” 辛稹低着声音大放厥词,当然听众只有一个范中书,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忽而有人大声道:“赵老先生,晚辈有话说。” 此人的话很大声,顿时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赵仲炎眉头一皱,觉得此人有些冒失,抬头一看,说话的人却好似那江阴两大家族之一的吕家子弟,似乎叫什么吕汝礼,还是吕家家主吕孟昆的长子? 范家与吕家不太对付,但那是暗地里的,明地里还是颇为融洽的,不然吕家子弟也不可能过来参加范家的诗会。 范中奎呵呵笑道:“汝礼贤侄,却不知道有什么高见?” 被一众青年学子围在中心的吕汝礼拱手道:“范家主,今日我们众多学子过来,首先自然是因为赵老先生的缘故,但也想见识一下辛通判的大才的。” 范中奎眉头微微一皱道:“汝礼贤侄,辛通判因为公务在身,因而今夜没有办法到来,辛通判也让他的公子过来与大家做了解释,你如果想要见识辛通判的大才,不如改日登门拜访?” 吕汝礼笑道:“都说诗书传家的家族,连婢女都知书达理,辛稹公子是辛通判的爱子,想必早就得了辛通判的真传,不如让辛稹公子现场赋诗词一首,这样大家虽然见识不到辛通判的高才,但也可以从辛公子的诗词之中略窥一二?” 范中奎眉头皱得更紧了,道:“汝礼贤侄,辛稹公子的年岁你想必也听到了,他今年才七岁,尚且只是一个蒙童而已,哪里会什么诗词,你这是强人所难了。” 吕汝礼旁边有年轻人笑道:“却也未必,古有骆宾王七岁赋咏鹅诗流传千古,也有白居易五岁赋诗,本朝更有诸多的少年天才,年岁不是借口。 今日赵老先生想要收的弟子,竟然连一首诗词都做不出来么,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哪里有资格当赵老先生的弟子啊?” 范中奎心中大恨,这吕家就是见不得范家好,想来范家想要招婿辛弃疾的事情估计已经被吕家知晓了,看到辛稹要被赵老先生收为弟子,便要来破坏了。 范中奎脸色不善道:“小时了了,大未必佳,少年天才长大了也未必就厉害,也有很多大器晚成的,辛稹公子现在不会诗词,以后学了便会了,而且,赵老先生想要的是传承春秋的弟子,与诗词无关。” 那年轻人笑道:“那倒也是,不过,就怕辛稹公子是下一个仲永啊。” 王安石写的伤仲永,谁又不知道。 范中奎正要反驳,辛稹却是站了起来,笑道:“小子的确是没有学过诗词,不过倒是不太打紧,毕竟大家其实想见识的是家父的诗词,不是么? 巧了,家父忙于公务,但对于范家的诗会是十分上心的,更不敢伤了大家的心,托人给我送了一首词,以与大家共乐。” ------------ 第十七章 我儿辛稹! 在角落的虞允文闻言低声笑道:“幼安的诗词没有流通到南边来,但的确是听闻幼安之诗名,今晚倒是可以欣赏一番了。” 辛弃疾却是惊疑不定。 虞允文见到辛弃疾的神色,心知有事,便问道:“幼安,怎么了?” 辛弃疾迟疑了一下道:“我并没有给犬子留什么诗词,他哪里来的诗词,可不是他随意写得打油诗吧,糟糕,我这儿子主意大,恐怕今日要丢脸了。” 辛弃疾哭笑不得,“不行,我得去阻止他!” 说着便要起身,虞允文却是止住了他,笑道:“你人在这里,事有不谐,出来澄清便是,令公子不过七岁孩童,有些促狭大家也能够理解的。” 辛弃疾想想也是,但依然提心吊胆。 却听那吕汝礼笑道:“这般却好,辛家大郎,你便吟诵出来吧,让大家伙都听听。” 他身旁的也俱都笑道:“就是就是,赶紧诵来。” 范中书却是有些紧张,低声问道:“令尊果真给你留了诗词?若是没有,可别乱来啊!” 他却是知道辛弃疾接待上官的事情是临时发生的,辛弃疾未必就有做好诗词,但并不敢确定,毕竟准备诗词之事是早就说过的。 辛稹笑道:“那是自然。” 两人低声说话,却是引起吕汝礼的不满:“辛公子,怎么,难道有什么困难么,要不拿笔写下来吧?” 辛稹回头看向吕汝礼,其实心中有些诧异的,他与吕家做了一笔生意,大家相处还算是融洽,就算之前有些摩擦,但事主吕孟孙都和他冰释前嫌了,这吕汝礼大公子又为何针对他? 他却是不知道,他为父亲筹谋联姻的范采萍,却是人家的梦中情人,人家自然要记恨辛家,非把他们给批臭批黑不可。 虽然不知道此事,但辛稹历来做事方式便是不惧挑战,既然有人要针对辛家,那么他便要坚决还击。 吕汝礼看到辛稹看着他,脸上露出挑衅的神色。 辛稹笑了笑道:“自无不可,大家听好了……”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看着辛稹。 辛弃疾与虞允文也是侧耳倾听。 辛稹深吸了一口气,第一句便石破天惊。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辛稹有丰富的发声技巧,这得益于大学时候曾经参加过诗朗诵的比赛,曾经拿过省级的诗朗诵比赛的冠军,现在虽然是孩童的嗓音,但孩童嗓音自有清越,听起来更是清明。 这一句便让人脑海中漫天烟火的景象,恰巧此时正值夜深,外面开始有人放起了烟火,众人纷纷往窗外望去,一个个脸上露出惊喜之色。 ——此时此景,不正合词境? 赵仲炎白胡子抖了抖,目中露出关切之意。 辛弃疾心中百感交集,从第一句他便可以确认,这不是他写的词,他从没有写过这句词。 虞允文看出辛弃疾的心思,低声问道:“不是幼安你写的?” 辛弃疾摇摇头。 辛稹清越的声音再次传来,这是第二句。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有坐在窗边的人往外面道路看去,果然路上华丽的车马辚辚,风中似乎也染上了香气,更有音乐声传来,各式灯笼照亮黑暗,让江阴城变得热闹非凡起来。 趁着下阙词吟诵之前,赵仲炎低声与范中奎道:“凭此半阙词,已经足以流传千古了。 辛稹一边吟诵一边观察众人的神色,看到众人神色,他心下大定。 辛弃疾当然没有给他留诗词,他自己当然也不会作诗词,因而只能偷辛弃疾的词了,也不能算偷,因为这词还是安在辛弃疾的头上。 他担忧的是,因为这首青玉案写的其实是元夕,也就是正月十五,根本不是中秋节八月十五。 但因为这首词只在开头冠上元夕,词中并没有提及时间或者元夕的字眼,而元夕与中秋节有共同的特点,便都会出外游玩以及赏灯等等。 所以只要给这首青玉案冠上中秋二字,拿来冒充一下中秋词也未尝不可。 词中的盛世景象令得众人心生感慨的同时,也为辛弃疾的才华所倾倒。 半阙词便将此时的热闹场景描绘得淋漓尽致,哦,不,比现实中更要绚丽十倍! 辛稹继续高声吟诵。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吟诵到这里,辛稹的声音忽而转低,随即似乎有惊喜一般提高了声音。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哗!” 望江楼众人顿时哗然。 赵仲炎被惊得揪下了白色胡须。 范中奎算得上半个读书人,也懂得欣赏诗词,激动地连连拍手:“好,好啊!” 吕汝礼却是脸色通红,继而发白又发青,这首词一出,顿时击破所有的质疑。 辛弃疾的确是词中圣手! 但他们不知道的却是,角落里的辛弃疾目瞪口呆。 我何曾做过这样的词! 虞允文听得辛弃疾否认自己是词作者,又看到辛弃疾的神色,心下也是震惊且疑惑:“幼安,这词不是你作的,又是谁作的?” 辛弃疾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口中生涩,道:“恐怕作者便是犬子了。” 虞允文霍然转头,震惊地看向辛稹的方向,又转过头来到:“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曾说过他才七岁?” 辛弃疾震惊过后,内心却是莫大的骄傲油然而生,闻听此言,他大力点头道:“没错,他正是七岁!” 虞允文震惊道:“常听说有神童,但没见过这般神童,如此顶尖辞赋,便是大苏学士少年时也没有能耐做出! 幼安,你儿子是个天才,你可要好好地培养他,说不定大宋朝的以后便要依仗他了!” 辛弃疾咧了咧嘴,心中竟有宣扬‘辛稹便是我儿’的冲动,随即又是苦笑,因为他想起了一个场面,便是别人见到他,便要大声道:这便是辛稹之父辛弃疾啊! 好像……也还不错啊! 辛稹并不知道,他本想用‘家父辛弃疾’的名号来行走天下,这个时候他的父亲辛弃疾竟然心生与他一般的念头,若是知道这个,他恐怕也要如同辛弃疾一般苦笑了。 爹啊,我是要借你名头蹭饭吃,您用我名头蹭饭吃,这算什么? 今晚的赵仲炎点评了许多的诗词,但这首词却是无须点评了,因为大家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这首词便是今晚的冠军了。 赵仲炎感慨陈言,也算是总结陈词了。 他说道:“原以为苏子瞻的水调歌头已经是中秋词绝唱了,但今晚辛通判的青玉案中秋词却是不遑多让,从今以后,苏大学士的水调歌头便不再独美于前了! 不过,辛公子,老朽却还有问题想问问你,不置可否?” 辛稹心中一突,以为让这老先生看出什么破绽来,赶紧道:“词是家父所写,赵老先生若是问得深了,小子怕是回答不上来。” 他先打了个铺垫,若是问得深了,他说不知道便好了。 赵仲炎笑道:“词中之景色,也是刚刚才能够看到,令尊是怎么写出来的?” 听到这个,辛稹松了一口气,笑道:“家父曾经游历汴京,汴京虽然经过战乱,但繁华仍在,这场景便是他游历汴京时候所见,里面的‘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一句,却是家父缅怀故土之意。” 赵仲炎等人脸色顿时浮出敬佩之色。 赵仲炎叹息道:“是啊,家国故土,便在那灯火阑珊处,只是,我们想要回去,恐怕是难了……” 范中奎赶紧道:“赵老先生!” 赵仲炎惊醒,苦笑摇头道:“转眼间三十年便过去了,老夫犹然记得当年东京之繁华,今日辛通判的词完美地将当年东京的繁华重现,我家那些小子,老是指着临安的繁华问老夫道,东京有临安繁华嘛,为什么爷爷你总是念叨着要北伐北伐,要回去那个东京。 唉,他们怎么知道,东京的繁华岂是他们能够想象得到的,这下子好了,有了这首词,我便可以回去跟他们说,你们看看这首词,当年的东京便是这般繁华,这比什么都有说服力!” 赵仲炎的点评算是给了一个盖棺论定,让本是沉溺于词中意境的人彻底认可这首词的地位。 “的确是又一首传世中秋词,恐怕与水调歌头比也不遑多让了!好啊,我们算是见证历史了!可要写在族谱里,也算是青史留名了,哈哈!” “是啊,辛通判的确是词中之龙,这首词一出,辛通判之词名恐怕要传遍大宋了!” 辛弃疾闻听此言,便要站出来,大声告诉众人这是我儿子作的,不是我辛弃疾作的,但却被虞允文给拉住了。 虞允文拉着辛弃疾,悄悄地出了酒楼,辛弃疾一出来便急着问道:“虞先生,您这是作甚?” 虞允文笑道:“你要当中否认你是词作者?” 辛弃疾点头道:“那是自然,这本不是我作的,便是我儿所作,我怎可夺我儿之荣耀?” ------------ 第十八章 太荒谬了! 虞允文摇摇头道:“幼安,你觉得这首词的完成度与成熟度如何?” 辛弃疾想了想道:“无论是完成度与成熟度都十分完美,以后中秋词便有两首了,若是挂在我的名下,我辛弃疾即便以后在官场碌碌无为,也恐怕能够凭借这首词名垂千古了。” 虞允文笑道:“那这首词会是一个七岁孩童能够作出来么?” 辛弃疾沉默了一下道:“的确是难以置信。” 虞允文笑道:“那就是了,大家只会认为这是你所作,绝不可能认为是你儿子所作。 即便你回去和大家这么说,大家都会以为你在帮你儿子扬名而已,还是会以为是你所作。” 辛弃疾急道:“可是……” 虞允文打断了辛弃疾的话道:“……辛稹是你的儿子,大约他不会介意将荣耀给你,不然他不会将这首词放在你的名下。 幼安,你儿子很聪明,他知道如果将这首词放在他的名下,平白引出太多的质疑,反而是放在你的名下,才会名正言顺、 而且,幼安,现在更需要这些名声的是你,有了这个名声,以后你在官场上会受益无穷的。” 辛弃疾陷入了沉思。 却说望江楼内,气氛已经达到了高潮。 一首可以名垂千古的词作出现,对于现场的所有人都是一种荣誉,毕竟以后吹牛逼,也会与有荣焉,当然,吕汝礼除外,因为他是这里面唯一的反面角色,他呆站在原地,脸色看起来很差。 好在他的同伴还算是识趣,赶紧将他簇拥离去,不留在当场出丑,当在门口处却被挡住了,因为辛弃疾站在了门口。 认识辛弃疾的人不多,但总有一些人家中在官场的,也有机会见到,顿时喊了出来:“辛通判来了!辛通判来了。” 望江楼内顿时轰动起来。 众人纷纷涌向门口,想要看看中秋词的作者辛通判是何等人物。 楼上的某处窗户也被悄悄打开了,小丫鬟缝里往外看。 “呀,小姐,你快来看看,那辛弃疾长得好高大啊,嗯……比辛稹一个模子一般,却是成熟多了,很有魅力的男子呀。” 闻听此言,里面一个女子顿时有些羞涩,但终于还是忍不住偷瞄了起来。 在人群簇拥之中,依然还是能够看到在中央处那个岿然不动的高大身影,果然如丫鬟所说,那是一个极有魅力的男子。 辛弃疾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窥视他,抬眼往这里看了一眼,女子顿时心脏砰砰乱跳,这一眼犀利无比,把她吓得小鹿乱撞,赶紧收回目光。 辛弃疾倒也没有多想,笑着与众人拱手,便大步朝堂内走去。 辛弃疾扫视到往自己跑过来的儿子,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脑袋。 辛稹在他身边低声道:“爹,我给你写了一首词,说是你写的,你可别拆穿啊,你就说是你写得就是了。” 辛弃疾又是生气又是欣喜,心情复杂之下,用力揉了揉儿子的脑袋。 范中奎迎了上来,拱手道:“辛通判,您可来了,太感谢您了,您这一首词,让范家也跟着沾光啊!” 一起跟着上来的赵仲炎也拱手笑道:“老夫赵仲炎见过辛通判。” 辛弃疾闻言一惊,赵仲炎可是皇族,大约是赵眘派来坐镇江阴的,虽然没有官职在身,但说不定身上还有密令在身,随时可以弹压局面。 辛弃疾赶紧与范中奎以及赵仲炎见礼。 “范家主客气了,还得感谢你的盛情; 赵老先生安好,在下本想去拜访您,但生怕打搅您的清净,因而不敢冒昧上门,赵老先生请见谅。 另外,二位都比我年长得多,都是我的长者,所以,请叫我的字便可。” 范中奎与赵仲炎一听,俱都笑了起来,果然辛稹便是传承了辛弃疾的机敏,这份接人待物的本事,的确是一脉相承,但不得不说,听着还是很受用的。 赵仲炎就蛮开心的,笑道:“好好,那老夫便托大了叫你幼安了,幼安啊,你这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啊,你来江阴也要一段时间了,不见你有多少诗作显世,没想到这中秋节忽而便掏出一首足以与苏大学士的水调歌头相提并论的词作,你这是要语不惊人死不休啊!哈哈哈哈!” 众人都笑了起来。 辛稹生怕辛弃疾不知道,赶紧道:“爹,我给您背诵一下,看看有没有背错了,免得流传出去有些错别字,让人误会您的原意。” 辛弃疾闻言笑了起来,他还能不知道辛稹的意思,这是想当众告知他词的内容,免得露馅。 辛弃疾亲切地摸了摸辛稹的脑袋,笑道:“都是对的,你不用背了。” 辛稹吃了一惊,抬起头看向父亲,辛弃疾与他笑笑点头,然后转头与大堂的人都鞠了一个躬,朗声道:“在下辛弃疾,在此提犬子向诸位道歉,犬子顽劣,希望大家看他年纪尚小原谅他则个……” 范中奎诧异道:“幼安,怎么了,辛稹做错什么了?” 辛弃疾苦笑道:“今天我的确是公务繁忙,而且接待上官的事情也是事出突然,根本没有时间去些诗词,这首青玉案,便不是我所写……” 赵仲炎大惊道:“不是你所写,那是谁写的,江阴除了你,还有一个这么出色的词人么?” 辛弃疾闻言笑道:“哪里还有旁人,便是犬子所作了。” 辛稹急道:“爹!” 辛弃疾转向他,笑道:“稹儿,你藏得深啊,爹还不知道你还有这本事呢,这首青玉案,连爹我都要自愧不如。” 辛弃疾笑得十分地快意,辛稹脸上却只有苦笑了。 妈的! 此言一出,顿时满堂哗然。 “不能吧!一个七岁孩童写出这般绝世词作?” “辛幼安这是干什么,将这等词作冠在自家儿子身上,这是要人造神童?” “哈哈,这等笑话的确是有趣,辛幼安也是个趣人。” “不是……看他这模样,他并非在说笑?” …… 赵仲炎也是苦笑道:“幼安,这是怎么回事,莫非你在消遣大家不成?” 大家尽皆目视辛弃疾。 辛弃疾却是看着辛稹道:“跟大家解释解释?” 辛稹苦笑了一声,往前一步,朝大家鞠了个躬道:“对不起,是小子的错,但大家听我解释……” “轰!”的一声,大堂顿时变得杂乱不堪起来。 “不是吧,难道这词真是他作的!”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一个七岁孩童若是能够作出如此巨作,那我这么多年的努力不久被狗吃了么?” “对,绝对不可能,若真是他所作,我愿意吃屎三斤!” 满堂声音顿时停了下来。 大家纷纷寻找,到底是那个勇士竟然这么勇,但可能那个人说了之后,感觉不妙,赶紧藏了起来。 大家看向辛稹。 辛稹脸上的笑容愈加苦涩起来:“……家父去接待上官了,当然没有时间兼顾今晚的诗会了,小子本来也没有想怎么着,但吕公子逼迫,小子怕家父名誉有损,情急之下,只能胡诌一首词凑数了。 此事是小子不对,欺骗了大家的感情……” 满堂又是嘈杂不堪起来。 “胡诌一首凑数……马勒戈壁的!原来是瞎几八凑数的,哈哈哈,我特么才是人间凑数的!气人,太他么的气人了!” “我想要打人!这货真的是太气人了!唉,不过才是七岁孩童,打他不太好,要不咱们上去打他爹吧!” “你是不是疯了,辛弃疾万军之中将张安国的脑袋都砍了,你算是哪根葱,敢在这等凶神面前撒泼?” 众人这才想起辛弃疾不是一般书生。 “好了,大家安静!” 赵仲炎沉声道,他年岁不轻,但却中气十足,顿时将满堂嘈杂声压了下来。 赵仲炎看向辛稹,笑容可掬道:“辛稹啊,你诚实一点说说,这词真是你写的?” ------------ 第十九章 孝子辛稹! 辛稹心中苦笑,不忿地看了辛弃疾一眼,心道,爹啊,你这真是坑儿啊,你说好好地,你还来作甚,来了便来了,还要拆穿我干啥,这真是您作的词啊! 但当下这种情况,唯有自己将这事情给扛起来来,不然辛弃疾不免要名声受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道:“是小子顽皮了,这词,的确是小子情急之下写的。” 众人又要嘈杂起来,赵仲炎双手一压,见嘈杂声压了下去,笑道:“你别担心,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大家就是想了解多一些而已,你是怎么想出来的,跟大家说说呗。” 辛稹的脑子快速地运转。 当下这种情况,唯有编故事了。 辛稹忽而叹息了一声道:“大家都知道,稹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在北地起义抗金,辛家族人只剩我们父子二人了,连先母也在期间病逝了,对于一个七岁的孩童来说,这是何等的残酷。 稹常常听父亲说起他在游历汴京时候的绚丽,小子便在脑海之中勾画出来那等绚烂的景色,也常常幻想在那绚烂之中,与先母相聚。 因而时常琢磨,便有了青玉案一词的瑰丽场景了,其实那等场景我也没有见过,只是我根据父亲的描述写出来罢了。 还有那灯火阑珊处的伊人,其实是稹期待与先母重逢的场面,众里寻他千百度,先母便在灯火阑珊处等着我呢。” 辛稹泪如雨下。 整个望江楼都安静了下来。 众人面面相觑。 赵仲炎忍不住跟着动情,眼里闪着泪光,感慨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子欲孝而亲不在!辛稹孩童,小小年纪便失去了慈母,也怪不得会如此感伤,有此深厚的感情在,能够作出如此情深意切的词也是理所当然了!” 这下子众人算是认可了。 从这首词来说,前面主要是写场景,场景十分的华丽,用词十分的考究,想象力更是丰富,倒是十分符合孩童的想象力,而后面对于人的思念,有了对亡母的思念,倒是水到渠成了。 十分的合理啊! 二楼窗户之内,范家小姐与丫鬟哭成了一团。 丫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哽咽着道:“辛稹这孩子好可怜啊,那么小便没有了母亲,太可怜了,呜呜呜!” 范家小姐也是点头呜咽道:“以后我一定要好好地对他好,这小孩太可怜了,呜呜呜!” 角落虞允文也是颇为感动,点头低声道:“这辛稹也是情深意切,回过头来,这辛家父子都是人才啊。 这辛稹小小的年纪,便有如此才华,而这辛弃疾更不用说,文武双全,而且也不居功。 本来这是名闻天下的好机会,但却不愿意侵占别人的功劳,即便是他的儿子,他也不愿意,此人品性上的确是一等一的。 嗯,这样的人虽然稍显迂腐,但绝对不用担心他背叛,若是用得好了,一定会是一个极好的臂助!” 想到这里,虞允文脸上露出苦笑,摇头道:“我这是在想什么,现在我也已经是失势之人,自身也已经是难保,还在想这些做什么?” 不过虞允文想了想,却是觉得不该让如此纯良之臣沦落下潦,暗自下定决心,只要有机会,便要将其推荐上去。 辛稹假惺惺地落泪,但辛弃疾却是当真了,他想起亡妻以及在天崩地陷之中死去的族人,心中悲痛难以,难忍眼中英雄泪,也跟着泪湿衣襟。 大堂之中也不全是南人,也有从北方逃过来的北人,也有许多在靖康之难失去亲人的,也跟着唏嘘不已,至于江阴本地人,在金兵当年搜山检海时期,也有亲人在其中受难,也是心有戚戚。 一时间气氛变得低沉起来。 辛稹见状,赶紧哽咽道:“对不起大家,是小子失态了。” 大家赶紧安慰道没事之类的话,对于辛稹的怀疑以及对于辛家的排斥在无形之中都化解,大家发现,其实大家共同的身份其实便是宋人,与金兵是不共戴天的仇恨,大家都是金兵铁蹄之下的受害者! 辛稹观察到了这种变化,心中倒是有了一些安慰——至少帮着解决了归正人身份的问题了。 吕汝礼见到此情景,知道此地已经不宜久留,便悄悄离去了。 范中奎则是请辛弃疾以及赵仲炎重新入席,聊起了这首青玉案,也聊起了辛稹的问题,当然,这主要是赵仲炎比较关心。 辛弃疾虽然脾气是北人的脾气,有时候显得刚硬固执,但不代表他做人处事不行,相反,他实际上是一个很善于洞察人心的人。 其实这是一句废话,任何一个能够在诗词、文学上能够取得成就的人,都是能够洞察各种情绪的人,有些人显得有些笨拙,是因为他们不想去洞察罢了。 辛弃疾当过军中掌书记,实际上是一个管理人的职位,怎么可能不懂人心,祖父辛赞更是从小便将他培养得足够好,想要成为一个抗金名将,只会打仗是不行的。 所以辛弃疾很敏锐地察觉到了赵仲炎对于辛稹的关心,宴会结束之后,父子俩回到家里,辛弃疾问起了此事。 辛稹道:“赵老先生有意想要收我为徒。” “果真?” 辛弃疾闻言大喜。 辛稹心下暗道糟糕,赶紧道:“爹您估计也会很快调岗的,咱们不可能在这里留太久的,拜师恐怕不方便的。” 辛弃疾却是毫不在意道:“这有什么不方便的,为父当年也被你曾祖送去亳州樱宁居士刘瞻刘岩老老师门下学习多年,为了求学,也是与祖父分离多年的,这丝毫不碍事的。 而且赵仲炎老先生是皇家族老,拜他为师,对你有诸多好处的,作为他的学生,你天生便与皇家亲近,以后等你走上仕途,陛下都得对你高看两眼。” 辛弃疾说到这里,也跟着盘算起来。 “这般的确是很好的,这几日我找个时间,带着你去赵老先生家里拜访去,老先生虽然有意,但咱们得主动啊,嗯……明天早上我准备一些拜师的礼品,咱们便去拜师去,你可得好好地表现,知道么?” 辛稹愁眉苦脸道:“爹,还是不要了吧,我在学堂里学习也很认真的,没有必要再去拜师了吧?” 辛弃疾一瞪眼道:“这怎么能够一样!学堂里的老师教你启蒙,但这种是真正的拜师,可是身家性命所系,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这全然是不一样的。 等你拜了师,你便要像伺候为父这般伺候你的老师,可不能有不恭敬的心思,知道吗?” 辛稹顿时蔫头蔫脑起来,有气无力道:“是,我知道了,天地君亲师嘛,爹您说了很多次了。” 辛弃疾笑道:“你也不用这般模样,赵老先生是个好人,他不会苛待你的,有他教导你,为父便放心了,为父走仕途,不太能够照顾你,生怕你走差踏错,有赵老先生教导,我就不用担心你的未来了。” 辛弃疾忽而想起来一事,赶紧问道:“这青玉案是怎么回事?你什么时候会作词了?“ 辛稹笑道:“天天见爹您舞文弄墨的,看着也学会了,也没有什么难的。” 辛弃疾呦的一声道:“作诗词哪里有那么简单,你爹我当年也是跟着刘先生学了许久,才博得一些薄名,你都没有学过,就能够做出这等词?” 辛稹一笑:“触景生情,看到了这些景色,这些词句便从心里流出来了,也不知道是怎么作出来的。” 辛弃疾不由得讶然与儿子的天才,不过辛稹从开窍之后,便变得十分聪明机敏,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只能归结于天授了,便不再纠缠此事了,毕竟也算是好事嘛。 第二天早上,辛稹早早便醒来了,毕竟天天这般早起,也形成了习惯了。 辛弃疾见他起来,笑道:“你在家里做点吃的,为父去准备一些拜师的礼物,一会便回来了。” 辛弃疾说完便出门了,太阳升起的时候回来,提着一些绑着红布的礼物,见辛稹好奇,便解释道:“便是一些常规束脩,赵老先生不缺钱,但该有的礼节咱得有。” 礼多人不怪,倒也正常。 ------------ 第二十章 拜师! 秋日的太阳并没有太多的温度,秋风带着凉意,经过树下,有时候风一出,便有黄叶飘落。 辛稹的内心便如同秋风萧瑟。 辛稹当然知道拜赵仲炎为师的确是一本万利的好事情,对他未来的前程有莫大的好处,但想起以后便要在赵仲炎的指导下皓首穷经,便觉得美好的生活已经离他远去了。 父子两人先去学堂与吕孟孙请了课,才踏着轻快的脚步往赵仲炎家中而去。 哦,轻快的是辛弃疾,辛稹则是败犬一只,耷拉着脑袋落后一步跟着。 一路上辛弃疾犹然在唠唠叨叨:“……打起精神来,见了赵老先生可不许这般,得把精气神展现出来。 是,你的一首佳词打动了赵老先生,但诗词不过小道,赵老先生所治的春秋才是大道,这半点取不得巧的。 作为老师,收徒的第一要紧的是态度,光是聪明是不够的,还得展现出来你的勤奋与尊师重道,如此这般才可堪早就,明白了么?” “明白啦……”辛稹有气无力拉长了声音回道。 辛弃疾闻言一笑,也没有再多说了。 他算是看出来了,自己这儿子口上好逸恶劳,但做起事情来,却是有主意得很,不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所以便由着他了。 …… 吕孟孙看着辛家父子离去的背影,顿了片刻,笑了笑起身,写了一张条子,让随身的奴仆送走。 奴仆拿着纸条不敢怠慢,一路跑回吕家,找到了收件人做好了交接。 收件人便是吕孟孙的族侄吕汝礼。 吕汝礼看着纸条,脸色变幻不定,之后将纸条烧了,起身换了身衣服便出了门。 乘了马车,一路来到了江阴城外一处码头,码头一阵慌乱,不一会便有人着急前来迎接。 此处码头是为江阴最大的码头,此处码头的主人名叫申屠胜。 马车在申屠胜的带领下,进了码头的货仓一处办公区,吕汝礼这才下车与申屠胜进了房间密议,许久之后吕汝礼这才离去。 申屠胜脸色有些晦涩不定,随后便找了人吩咐了一番。 这些辛弃疾父子并不知道,他们已经抵达了城东赵仲炎的家里,赵仲炎的屋子并不奢华,看起来与普通地主人家也没有什么不同,房子虽然不小,但装潢显得颇为低调,但进去了之后,辛稹才看出来这低调是真,但低调之中的底蕴也是随处可见。 毕竟是皇族。 赵仲炎家中没有什么人,据说娶了两房夫人,也都已经去世,现在也没有再娶的心思了,一心埋头在治经之上,有一个孩子,便是之前的知军赵世鹏,现在赵世鹏已经高升江陵府知府,因此这府邸之中,除了一些奴仆之外,便只有赵仲炎一人居住了。 赵仲炎大约是有些枯寂的,见到辛弃疾父子过来,颇为高兴,尤其是见到辛弃疾道出拜师的来意,更是开心不已。 原本昨夜见到聪明的辛稹,他便有收徒的心思了,后来辛稹更是做了一首词,更是令他坚定了收徒的决心,本来还忐忑着辛弃疾会不会同意儿子拜师,正想着要不要让吕中奎去点醒一下,没想到辛弃疾竟然带着拜师礼便来了,这便是意外之喜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自然没有什么难度。 辛弃疾有些惭愧道:“本来拜师是大事,原该选个大好日子,在天下人的见证下拜师,但幼安实在是片刻都不想耽误,便直接带着拜师礼上门来了,实在是失礼。 不过赵老先生,请您挑个时间,咱们再好好地举行一个拜师礼,幼安一定将它办得隆重一些。” 赵仲炎连连摆手,笑道:“这样就已经很好了,老夫看重的是辛稹这个好徒儿,至于其他什么的,老夫早就看淡了,不过辛稹既然成了老夫的弟子,自然是要广告天下的,老夫的身份特殊,对辛稹还是有几分帮助的。” 辛稹闻听此言,不由得诧异地看了一下赵仲炎。 赵仲炎摸了摸辛稹的脑袋笑道:“怎么,不能理解是么?” 辛稹点点头道:“是啊老师,别的人都怕弟子借他的名声,收弟子时候都要弟子不能打着他的名号,怎么老师您却反其道而行之呢?” 赵仲炎笑道:“为师一辈子都没有受过弟子,以后恐怕也不会收徒了。 而治经也不过权当是自娱自乐,治了几十年,也算是有了点成就,但也没有想什么开宗立派。 收你为弟子,不过是见猎心喜罢了,你这般聪明,学了本事,自然是要出去做事的,为师别的给不了,但身份上这点东西还是能给你一些助力的。 所以,为师不仅要广而告之,还要推动你不断的进步,毕竟你是我唯一的弟子,为师这点身份不给你用给谁用?” 辛稹心中震撼,到了这一刻,他才真正感受到什么叫师徒一体,什么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辛稹恭恭敬敬地给赵仲炎磕头拜师,之后赵仲炎便不留辛弃疾了,道:“幼安,你自己回家吧,辛稹以后便归我管教了,你只管做你的官去。” 辛弃疾笑道:“自当如此,那赵先生,幼安这边回了。” 说着便告辞而去,高兴得像是摆脱了拖油瓶的男人。 辛稹:“……” 赵仲炎看到辛稹的神情,以为是孩子舍不得父亲,便安慰道:“没事的,你想你父亲了,随时可以回去看他,反正也离不远。 为师给你留一个院子,你随时可以住着,你想你父亲了,便回去看他,不过他恐怕没有多少时间管你,他毕竟走的是仕途,现在一军之事都得他操心,你回去他也管不上你。 你在老师这里,吃喝不愁,除了读书,其他的事情都有人代劳,这可不比自己回去做饭强?” 好嘛,原本想靠着辛弃疾过上米虫的生活,但没想到最终还是靠着拜师实现了这些。 但美中不足的是,他即将进入繁忙的学习生涯。 就这般,辛稹便在赵仲炎这里开始了读书生涯。 赵仲炎不让辛稹去学堂那边,他是这般说得:“别的老师可能让你去学堂接受启蒙,只会抽时间指点,那是因为他们没有多少时间,为师别的没有,便是时间多,所以启蒙这一块老师也要亲手亲为,免得那些蒙学老师误了你。” 赵仲炎叫人去与吕孟孙打了个招呼,便算是脱离了学堂。 赵仲炎开始着手给辛稹启蒙,一番测试之后,赵仲炎发现辛稹的基础竟然颇为薄弱,不由得纳闷道:“怎么你都七岁了,这些东西还不懂?” 辛稹便将开窍的事情说了说,赵仲炎反而喜道:“原来是这么回事,开窍的事情我听说过,听说开窍之后会格外的聪明,这是好事情。 基础不牢固的问题好办,咱们花时间巩固便是,而开窍这等好事,却是可遇不可求。 我就说你怎么比普通孩童要聪明稳重得多呢,原来是这般回事,这是好事啊!” 知道了辛稹不是普通儿童,赵仲炎给的压力便大多了,每日的功课十分多,即便是辛稹有着成年人的逻辑思维,也都不免感觉到吃力。 赵仲炎鼓励道:“你现在觉得吃力是正常的,等你彻底吃透了古文的表达方式之后,便会轻松起来了。 我发现你的悟性极佳,时常能够举一反三,这是非常了不起的,现在咬咬牙,扛过去便是通途了。” 辛稹也只能咬牙强撑。 所以说辛弃疾这人洞察人心,他早就看出来辛稹的本质,辛稹口上说着躺平躺平,但机会到了眼前,他便会不惜一切抓住。 上一辈子只能靠自己,冷暖自知,这一辈子有了这么好的机会,辛稹又如何会错过。 辛稹的努力赵仲炎也是看在眼里,更是欣喜,也灌注了更多的心血进去,辛稹的一些领悟,也给赵仲炎提供了很多的新思路,让他也变得兴致勃**来。 这便是所谓的教学相长了。 ------------ 第二十一章 阴翳! 辛稹这一学习便是一个月过去了,时间进入了深秋,大约是气候有些异常,深秋时分竟然下了第一场雪。 赵仲炎虽然让人给辛稹做了保暖的衣服,但辛稹却是担心辛弃疾照顾不好自己,说要回去看看。 赵仲炎虽然心中好笑,但也愿意成全辛稹的孝心,办法吩咐要小心一些,并派了车夫要送辛稹回去,辛稹却是说许久没有出门了,想安步当车,好好地看看雪后的江阴城。 赵仲炎也就随他去了。 辛稹身着赵仲炎给定制的冬服,以赵仲炎的消费习惯,衣服自然是好东西,而在赵仲炎这里吃饭什么的营养十分的充足,一个多月下来,辛稹又拔高了一节,看起来与一个少年已经没有什么区别了。 辛稹左看右看,看着雪后的江阴城,心里也颇为稀罕,前世的他是南方人,不怎么见过雪的南方,所以对这雪还是蛮稀罕的。 脚踩在雪上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竹叶子上会有积雪忽然倾斜下来,淋他一身都沾上了皑皑白雪,甚至有雪粒从脖子溜进去他的后背,在温暖的体温下立时化作一片冰凉,他不以为忤,甚至还接了一些,拿舌头舔着。 对他来说,的确是新奇有趣的。 竹子林中发出几声嗤笑声。 辛稹听到,顿时有些羞愧,以为是有人在笑他没有见过世面。 下一刻,竹林深处有几个人走出来,都是粗壮的汉子,面目并不和善,当头的脸上长了一个痦子,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他。 辛稹顿时心中一惊,看着情形,这些人便是冲着他而来的,就是不知道是有备而来还是剪径小贼便不知道了。 辛稹立即转身便跑,他还没有深入竹林,只要跑出竹林,外面的大道便有行人,这些人也就不敢过于猖獗了。 但没跑几步,他便只能停下来了,因为出口处已经被堵上了,辛稹观察竹林,想看还没有可以逃脱的道路,长着痦子的壮汉冷笑了一声道:“束手就擒吧,你跑不了的。” 听到这话,辛稹心下一沉。 这不是剪径小贼,这是专门冲着他而来的! 辛稹脑袋快速地运转起来,想要找出脱身之法,七八个壮汉齐齐逼近,辛稹问道:“你们想要钱财?” 痦子壮汉哈的一笑:“有人要取你们父子的性命,明白了吧?” 雇凶杀人! 辛稹心下猛地一沉。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起来,辛家到底是得罪了谁,自己这边没有得罪什么人,大约便是父亲那边了,只是辛弃疾那边最近好像也没有干什么,就算是干了什么,也不至于雇凶杀人这么激烈吧? 七八个壮汉快速毕竟,辛稹心中不由得绝望,就算他是个成年人,面对七八个壮汉,也绝不可能逃脱,何况他只是一个孩童,如何能够抵挡得住。 辛稹是个很识时务的人,高举着双手道:“我不会反抗,麻烦大家轻一点。” 一个汉子哈哈一笑:“都说辛弃疾是个汉子,怎么他的儿子这么脓包?” 带头的痦子壮汉笑了笑道:“也算是他识时务,少吃一些苦头。” 其余几人讥诮笑了起来。 痦子壮汉挥手道:“塞上嘴巴,拿袋子装上!” 辛稹没有反抗,仍由他们绑上手脚塞住嘴巴,就是塞嘴巴的布又粗糙又带着腥臭味令他几欲作呕,之后便被套上袋子,被扔到了一架马车上,辚辚车驾不知道走了多久,才被提了出来,带进了一个房间内。 从袋子中出来,痦子壮汉只是将嘴巴的布撤掉,手脚却是没有放开,任由绑着,便把门锁上出去了。 辛稹从窗户看外面,似乎天色也已经暗了下来,他叹了一口气。 着急担忧畏惧这些情绪自然是有的,但更多的是觉得麻烦,人家这明显便是冲着他们父子来的,就是不知道背后的人是谁,目的又是为了什么,为何要用这般手段。 现如今他们还不下手,大约想法辛稹也能够猜到,无非他们的真正目的是辛弃疾,辛弃疾不死,他辛稹死了大约也没有什么用。 所以,现在他们应该便是给父亲那边传信,然后父亲那边确认自己失踪,然后才会按照他们的剧本来。 就是不知道自家这个父亲会如何处理,是独自一人前来,还是带着官兵前来? 辛稹觉得麻烦,倒不是目前的状况,而是接下来会很麻烦,现在露在前面的人,明显不是正主,就算将这些人拿下,后面还有诸多的事情,十分的麻烦,世情便是这般,只要你想做点事情,便不免会伤害到别人的利益,别人也就持刀挟枪而来了。 正如同辛稹所才行,辛弃疾已经收到了信息。 他刚刚从衙门回到家,便看到桌子上放了一张纸,纸上写着——辛稹在我们手上,若想救他性命,便明日上午到城西江边向晚亭一会。 辛弃疾皱起了眉头,出门跨马急奔赵仲炎的家中,赵仲炎还没有歇息,见到匆忙而来的辛弃疾,便知道有急事,问道:“幼安,怎么了?” 辛弃疾道:“赵老先生,辛稹在么?” 赵仲炎惊道:“他今天回去了,你没有见到他么?” 辛弃疾将纸条递给赵仲炎,赵仲炎看完大怒道:“什么人敢动我赵仲炎的弟子,他们这是想找死!幼安,立即向江阴军的徐将军调集人马,围剿贼子!” 辛弃疾赶紧拦住赵仲炎:“赵老先生,他们这是以犬子性命为要挟,若是贸然动用官兵,恐怕他们便要杀了犬子了。” 赵仲炎皱眉道:“他们是冲着你来的,你若是去了,你的性命保不住,辛稹也活不了。” 辛弃疾点点头道:“是这个道理,不过,现在的确是投鼠忌器,若是让他们看到我们动用官兵,他们的确是要撕票的,现在时间太紧迫了,便是不知道他们到底将人藏在哪个地方,否则我便可以直击贼巢,救出辛稹。” 赵仲炎皱着眉想了想道:“我想想办法,我手头上倒是有些力量,但这些力量不宜暴露……” 辛弃疾赶紧道:“赵老先生,不适合就算了,此事我会解决好的。” 赵仲炎摇头道:“不行,辛稹是我唯一的弟子,我不能看着他丧命,你先在这里住下吧,有消息我好通知你。” 辛弃疾摇头道:“我还是回去吧,就怕他们又有什么消息要通知我,要是找不到我人,我怕辛稹要出事。” 赵仲炎顿时醒悟:“好,那你赶紧回去,我会派人暗中保护你的。” 辛弃疾感激道:“赵老先生,谢谢您。” 赵仲炎拍了拍辛弃疾的肩膀道:“不用过于担心,这些不过是魑魅魍魉罢了,不敢见光,只会躲在阴影里搞小动作,他们成不了什么事的。” 辛弃疾苦笑道:“这些小人是成不了事,但他们坏事可厉害得很。” 赵仲炎冷哼一声道:“那就要看他们扛不扛得住!” ------------ 第二十二章 风起云涌! 回去的路上,辛弃疾实际上心急如焚,但他的脚步却依然沉稳,面色如水,因为他心里非常清楚,其实对方是冲着他来的,辛稹不过是诱饵罢了,只要他这边没事,辛稹那边大概率还能够活命,若是他辛弃疾也陷入进入了,辛稹大约便真的要没命了。 辛弃疾心中叹了一口气低声道:“若是忠叔在就好了。” …… 汴京,樊楼。 夜晚的樊楼是天下第一等繁华之地,连临安最繁华的酒楼都比不上,但出入的却是换了脸面,汉人少了许多,而女真人打扮的豪客却是站了大部,令人见而感慨。 邵吉美今晚在樊楼定下一个豪华的房间,以此招待金朝的一位猛安,也就是千夫长。 邵吉美此人会来事,在他的殷勤招待下,猛安很快便与他言笑晏晏,所谓宾主尽欢是也。 外面冰天雪地,屋内却是温暖如春,从窗户往外看,整个汴京已经笼罩在一片白茫茫的之中。 邵吉美志得意满,他原本是山东起义军的一个小头领,混得其实着实一般,所以张安国一找上他,他便立即答应配合,在谋杀耿京的过程之中也算是出了大力的。 金兵虽然将汉人当狗,但当狗也有阶层,邵吉美不愿意就当一只只能吃剩饭的狗,所以他积极谋取进身之阶。 因而他来到汴京这里,四处打点,总算是请到了这个掌握了实权的猛安,现在看来,他的事情大约是可以完成了。 猛安带着他重金请来的歌妓去快活去了,邵吉美打开窗户,看着壮丽的河山,胸怀大畅。 邵吉美轻声笑了笑,低声道:“张安国啊张安国,你是头功,那又如何,出头的椽子先烂,辛弃疾岂是好惹的,我虽然名不见经传,但却是活得好好地,你的脑袋却被割了去,哈。” “那倒未必,你开心得太早了。” 有一个声音如同在他耳边响起,虽然轻声,但听在他的耳里却像是天雷震动一般。 邵吉美肝胆俱裂,撕心裂肺喊道:“来人,来人,有刺客!” 顿时房门被冲开,十几个护卫持刀冲入,朝邵吉美道:“大哥,刺客在哪里!” 邵吉美赶紧远离窗户,心有余悸道:“不知道在哪里,但一定有刺客。” 护卫迅速将整个房间都扫荡了一遍,却看不到任何人。 众人俱都疑惑看着邵吉美。 邵吉美松了一口气道:“可能是我酒喝多了,出现了幻觉了……” 护卫也是松了口气,笑道:“大哥,其实你没有必要那么紧张的,兄弟们都在呢,就算是高手,又如何能够抵得住咱们。” 邵吉美笑道:“也别放松,张安国怎么死的,你们可是亲眼看到的,辛弃疾那家伙诡计多端,可不好对付。” 护卫笑道:“辛弃疾早就跑到南面去了,现在给他两个担子,也绝对不敢跑汴京来。” 邵吉美笑着点头道:“如此是最好的,你们也辛苦了,叫个人去将堂倌叫来,上两桌酒席,你们吃一顿好的。” 护卫们大喜:“谢谢大哥,哈,这可是樊楼啊,大家伙有口福了!” 邵吉美笑着点头,忽而眼睛一凝:“咱们兄弟几个不是九人么,这房间里怎么有十人?” 护卫们相互数了数,大惊道:“是谁!” 其中一个虬髯护卫抬起头咧嘴笑道:“连一顿饱饭都不让我吃饱,你们死不足惜啊。” 邵吉美大惊失色。 忽而护卫从中爆出一团剑光,护卫们纷纷栽倒,此人剑下竟然没有一合之将! 邵吉美连连后退,想要冲出房门,但那人却鬼魅一般挡在了门口,在灯光的照耀下,邵吉美这下子才算是看清楚了此人的面目。 邵吉美指着此人,惊道:“你……你……你是辛弃疾身边的那个家人?好像是叫辛忠是么?” 虬髯汉子笑了笑道:“邵将军记忆很好嘛,连我这个下人都能记住,也怪不得能够在金国混得风生水起的。” 邵吉美紧张道:“辛忠,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来找我作甚?” 虬髯大汉笑道:“没有仇恨么,邵将军不好好想想?” 邵吉美眼睛咕噜咕噜乱转,咽了一下口水道:“谋害耿京大帅是张安国的主意,他已经授首了啊,我又不是主谋,而且,耿京大帅与您有什么关系啊,你说是不是,何必冒着这么大的风险来刺杀我这个小人物呢?” 虬髯大汉抖了抖长剑,笑道:“你邵将军可不是什么小人物,你的所作所为,可是改变了很多人的命运的啊,比如我,明明可以好好地当一个混吃等死的下人,就是你,破坏了我的铁饭碗,逼得我现在只能风餐露宿的,你说你该不该死?” 邵吉美眼睛一亮道:“如果是因为这个原因,那很简单啊,你来当我的护卫,吃香的喝辣的,若是你不愿意,想要做官,我也可以推荐你上去的,刚刚和我一起吃饭的猛安,便是有实权的,你觉得如何?” 虬髯大汉忽而有些不耐烦了,手一抖便是一道白光,然后邵吉美便捂着喉咙,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虬髯大汉嗤笑了一声:“狗一般的东西,也敢有这种想法,说来大郎那边也少不了人,我在外面浪了这么久,也该回去了,大郎也不是会照顾人的人,小少爷大约该吃点苦了。” 外面有大批的脚步声传来,虬髯大汉往窗口轻轻一跃,从几十米的楼上跃下,外面有不经意看着这边的人,不由得嘟囔道:“大雪天的,怎么有那么大的飞鸟?” …… 夜晚的江阴城静悄悄的,却有暗流涌动,无数的密探在夜晚里涌动,各处消息在赵仲炎的落榻处汇集。 赵仲炎所说的力量便是南宋的密探了,他手上的这股密探是专门用来监控江阴城的,江阴城是与金国交战的前沿阵地。 赵仲炎之所以胆敢将密探用来侦探辛稹的下落,一方面是因为辛稹是他的弟子,另一方面,赵仲炎也怀疑有可能是金国密探针对江阴城的主官。 若是金国密探针对辛弃疾而来,挟持辛稹,继而挟持辛弃疾,让辛弃疾叛国,这样金国便可以以江阴为前沿阵地进攻大宋的腹地了。 望江楼附近,忽而有火光闪动,有人大声喊捉贼,继而又惨叫声响起,房屋开始着火,附近的居民全都被惊醒了,但没有人敢出来,等火势大了,才有人出来灭火; 江边竹林,有呵斥声传出,继而有刀剑交击声音响成一片,惨叫声相继传来,不一会又重归于静谧; 城北商会馆,忽而起火,内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出声,等到火焰将会馆彻底吞没,才有绝望的声音传出; ……这一夜对于江阴来说很是漫长。 赵仲炎神情疲惫问道:“还没有消息么?” 面目笼罩在阴影中人道:“还没有,地头蛇我们查过了,没有,金国的密探已经让我们连根拔起了,也并没有发现,还有那凉亭,我们也盯着,并没有人过去,大人,会不会是一些小人物干出来的事情?” 赵仲炎呵呵笑道:“辛幼安再怎么说也是一军州实际上的掌控人,一般人可不敢得罪,小人物谁敢对他不利? 还有,辛稹败在我门下已经一个多月了,消息大约也是传开了,如果是有人想要针对我呢?” 那人惊得抬起头来:“大人!” 赵仲炎摆摆手道:“继续探,务必将辛稹给我救出来,这是首要的任务!” “是,大人!” 那人悄悄隐没在黑暗之中。 赵仲炎的脸上渐渐出现焦虑的神色,口中低声道:“奇怪,怎么会毫无消息,到底是谁,他的目的是什么!” …… ------------ 第二十三章 解救! 一辆马车驶入一处不起眼的小院中,大门关上,申屠胜脸色焦急下了马车,直接就往里面闯,堂中坐着一个神色不善的年轻人,脸色阴沉地看着他:“申屠帮主,这个时候你找我作甚?” 年轻人是吕汝礼。 申屠胜苦笑道:“吕公子,昨夜整个江阴城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多少的房屋被烧了,就因为辛稹的事情,咱们这次可能是惹上大事了!” 吕汝礼脸色一变道:“不可能,辛弃疾区区一个通判,就靠军衙那点人,怎么可能闹出那么大的动静?” 申屠胜苦涩道:“昨晚出手的人手段狠辣,不是一般的公门之人,我听说辛弃疾在北地时候便是起义军的头子,会不会是他自己的人?” 吕汝礼摇头道:“应该不会,他带着的人都被分去各处军队的,他身边的确是没有其他的人了。” 申屠胜沉吟了一下道:“那就是有另外的势力插手了……吕公子知道是谁么?” 吕汝礼不耐道:“我怎么知道这些事情,反正我就要辛弃疾死,怎么做是你的事情。” 申屠胜脸色愈见苦涩,但又无可奈何,这船帮明面上是他的,但实际上的控制人却是吕家,他申屠胜若敢不听话,恐怕明天他的尸体便要浮在长江上了。 …… 第二天一早,一晚上没睡觉的辛弃疾便接到了赵仲炎的消息,赵仲炎让他去绑匪的吩咐地点,其余的等消息即可。 辛弃疾本来也是这般想的,换了一身利于打斗的衣服,将棠溪宝剑带在身上,又在隐秘处绑了匕首,便轻车简从出发了。 乘坐着马车抵达凉亭,辛弃疾等了许久,却没有看到任何人,到了中午十分,有人骑着马过来,辛弃疾起身,那人却道:“辛通判,赵老爷让你回家去,不用等了。” 辛弃疾知道此人是赵仲炎派来的,赶紧跟着一起走。 来到赵仲炎的家中,赵仲炎笑道:“已经有了一些消息了,现在便是要等一等。” 辛弃疾赶紧问是怎么回事。 赵仲炎一一道来。 其实便是绑匪测试辛弃疾会不会报官,诓骗他去凉亭那边,然后真正的消息放在辛弃疾的家里,等辛弃疾回来了,才能够发现。 赵仲炎将人给抓了下来,现在正在审问。 过了一会的时间,有人过来汇报道:“已经审出来了,人在江北码头货仓里面,绑架辛稹的人是江阴船帮。” 赵仲炎皱了一下眉头,问辛弃疾道:“幼安,你与江阴船帮有恩怨?” 辛弃疾摇摇头道:“根本没有交集。” 赵仲炎点点头道:“那幕后还有人。” 那人点头道:“船帮背后金主是吕家。” 赵仲炎诧异道:“吕相公家啊,这又是为何,幼安与吕家有恩怨?” 辛弃疾苦笑点头道:“倒是有一些摩擦,但却是早就解决过了,不应该因为那事来绑架辛稹啊。” 辛弃疾将辛稹得罪吕孟孙之事给说了说,又将卖菜谱的事情也说了一下,倒是让赵仲炎颇为惊诧。 赵仲炎摇摇头道:“算了,抓到人自然就明白了,钱三,去将把人救出来,船帮的人控制下来,仔细查一查他们的背景,看看他们目的是什么。” 钱三拱手便离去了。 辛弃疾道:“我也去帮忙。” 赵仲炎摆手笑道:“咱们等着就是了,这是小事而已,他们若是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怎么对付外敌。” 辛弃疾心中有所猜测,大约这便是大宋的密探了吧。 …… 江北码头货仓。 辛稹在压抑的房间内已经被关了一天一夜,那些绑匪也不出现了,辛稹没吃没喝的,这倒也罢了,主要是便溺问题着实无法回避,只能高声喊人,喊了许久才有人出现。 是那个脸上有痦子的壮汉。 痦子壮汉盯着辛稹满脸的不善道:“死到临头,还有什么好顾忌的,便拉在裤裆里便是了,你再喊,老子将你的嘴巴塞起来!” 辛稹苦笑道:“你别急,我不叫我不叫,但有一桩发财的好事想告诉你。” 痦子壮汉嗤笑了一声:“是么?” 辛稹赶紧道:“看样子你们是想将我们父子一网打尽了吧?” 痦子壮汉吃了一惊道:“你怎么知道?” 辛稹这只是在试探,闻言确定了此事,心下虽然有些沉重的,但也为接下来的谈话奠定了基础。 “既然我们父子两人都难逃这天罗地网,那留着钱也没有什么意思了,还不如让自己在临死前快活一些呢。 实不相瞒,我家藏着一千贯钱,若是你愿意给我拿点好吃的,喝点水,另外让我解手,我便将藏钱的地方告诉你,如何?” 痦子壮汉嗤笑一声道:“你家有钱?这不是笑话么,现在官府欠俸的事情谁不知道,你们父子是归正人,有没有什么营业,那里去找一千贯钱? 你想骗我,少不得让你多吃一些苦头,哼!” 说着壮汉便要上来踢打辛稹。 辛稹赶紧道:“我怎么可能骗人,我卖了一份东西给吕家,获利一千贯,另外,我爹受皇帝召见,皇帝召见臣下一般也会给一些赏赐的,怎么就不能有钱?” 壮汉眉头一皱:“卖给吕家一份东西,是什么东西?” 辛稹道:“一份菜谱,大约吕家应该跑去杭州开酒楼了吧,这事情你稍微打听一下大约就知道了。” 还真别说,辛稹不知道这些人本就是吕家的人,这痦子壮汉还真的知道吕家派了人去临安那边开酒楼去了,之前还不知道为什么吕家忽然跑去开酒楼,现在却是对上了。 壮汉顿时有些心动起来:“真有一千贯钱?” 辛稹苦笑道:“我又何必骗你,而且,我的要求难道很高么,不就是解解手,喝点水,吃点东西而已,又不用你投入很多钱财,就算是被我骗了,又有什么损失呢?” 壮汉想想也是,虽说解开绳子有逃跑的危险,但这里是船帮的地盘,外面还有许多兄弟呢,他怎么可能跑掉? 于是壮汉盯着辛稹的眼睛道:“希望你不要骗我,不然一定让你后悔。” 说着壮汉便解开了辛稹的绳子,被绑了许久,辛稹甚至都站不起来,壮汉帮着扶了起来,缓缓走了一会才算是缓解了下来。 壮汉跟在辛稹身后,不让辛稹离开他的视线,来到茅房处,壮汉道:“你进去吧,我在门口等你。” 茅房很小,也没有窗户,跑肯定是跑不了的,所以壮汉很放心。 辛稹赶紧解决生理问题,他真的是被憋惨了,再憋下去,出人命都有可能。 一通急水以及天崩地陷,辛稹腹中空空,难忍的饥饿随之而来。 辛稹从茅房出来,壮汉便问道:“钱藏在哪里?” 辛稹苦笑道:“我还没有吃饭喝水呢?” 痦子壮汉冷哼一声道:“告诉我,自然会给你,若是不告诉我,我现在便打你一顿。” 辛稹怎么会相信这样的话,冷笑道:“你打吧,你打我我便大声叫,将我家有一千贯钱的事情广而告之,到时候你便无法独得了。” “你!” 壮汉大怒,举起手便要打,辛稹示意要大喊,壮汉还是止住了手。 壮汉狠狠盯着辛稹,辛稹却是毫不畏惧。 壮汉还是妥协了,把手放了下来,将辛稹悄悄带回房间,又想将辛稹绑起来。 辛稹道:“我一会还要吃东西喝水,绑了还得解开,多麻烦啊,这房门有锁,我怎么也跑不出去的。” 壮汉想想也是,便将门认真地锁好,才出去拿东西。 辛稹对这个房间也十分的熟悉了,就是一个普通的空房间,也没有什么可以借用的工具,想要逃出去是很难的。 之所以将钱的事情给说出来,便是为了解决一下生理问题以及吃饭喝水的问题,无论想要干什么,都得有一副好身体才行,至于之后能够发生什么事情,之后再说吧。 ------------ 第二十四章 脱险! 痦子壮汉估计也不敢离开太久,没一会便提了一壶水过来,递给辛稹两块烧饼道:“将就着吃吧。” 辛稹也不嫌弃,当然也不敢嫌弃,他肚子已经饿得翻江倒海了,拿过来便就着水吃了一个,正当他想吃第二个的时候,壮汉止住了他:“所以,你的钱放在哪里?” 辛稹也不隐瞒道:“便在我睡觉的床底下,将床板掀开,下面有一个箱子,箱子里便是了,里面有九百多贯钱,足够你娶妻生子了。” 壮汉愣了愣道:“你怎么知道我还没有娶妻生子?” 辛稹笑道:“猜的,看你的模样,大约也没有什么女孩愿意嫁给你。” 壮汉不悦道:“你也忒瞧不起人。” 辛稹一笑:“你们能够干出这等事情来,说明是没有后顾之忧的,不然怎会如此莽撞呢,无论你们后面是谁,干了这个事情后,江阴是绝对留不下来的了,跑得慢一点,连性命都留不住的。” 壮汉神情一凛:“什么意思,你父亲不过是一个通判而已,现在兵荒马乱的,杀了便杀了,还能有什么后手不成?” 辛稹摇头叹息道:“所以说为什么要多读书,不读书便是被人忽悠的命。 通判是江阴军二号人物,现在江阴军没有知军,通判便是第一把手,江阴现如今已经是前线了,通判却被谋杀,你说,朝廷会不会怀疑是金兵干的? 我父亲一旦出事,别说整个军都要震动,连朝廷都是要震动的,到时候江阴军立即变成龙潭虎穴,你们能够跑的出去么?” 壮汉有些怀疑道:“不过是一个通判……” 辛稹笑了笑,指了指自己道:“你知道我的身份么?” 壮汉哈哈笑了起来:“你父亲我们都敢杀,你有算得了什么?” 辛稹微微一笑道:“你们能够在我出来的时候便堵到了我,说明已经是准备了多时,难道你们便不知道我老师的身份么?” 壮汉神情再次阴翳了下来:“你说赵仲炎?” 辛稹呵呵一笑:“赵家人不在临安好好地享受生活,跑前线来受苦作甚,你不会以为他当真只是来这里感受民间疾苦的吧?” 辛稹实际上并不知道赵仲炎的真实身份,但他会编故事,而所编造的故事,却无意之中契合了现实。 壮汉想起了昨夜江阴城的异动,心中已经对辛稹的说法信了十成十,越想越是害怕,几欲拔腿就跑,获得钱财的欢喜已经不翼而飞了。 壮汉站在原地神情恍惚,辛稹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吓唬到了他,便打算再加一把火,故意叹息了一声。 壮汉赶紧问道:“辛公子,怎么了?” 辛稹叹气道:“我实在可怜自己,从北地归来,好不容易我父亲就要飞黄腾达了,不料却是遇到这等事情,马上就要死于非命,时也命也!罢了罢了,就这般吧。 若是有人在这个时候救我一命,我一定会让父亲好好地感谢他,将其聘请为护卫,等我父亲去健康任职的时候,让他当个虞候什么的,也算是有个好出身了。” 壮汉眼睛一亮:“你说的是真的?” 辛稹啊的一声,一脸的茫然:“什么?” 壮汉急道:“你说如果有人救你,便会让辛通判聘为护卫,甚至还要推荐为官人?” 辛稹苦笑道:“这些当然是可以的,我父亲只有我这么一个独子,若能够救我,他自然是要感激得不行的,这些都是小事尔,但这不过都是臆想罢了,到了这般境地,哪里还会有人来救我。” 壮汉神情很是诚恳道:“若是我呢?” 辛稹看着壮汉,也颇为诚恳道:“这位大哥心地善良,与这帮贼人恐怕不是一路人吧,估计是被瞒骗的几率更高一些。” 壮汉连连点头道:“没错没错,我与他们不是一路人的,我不过是为了求一口吃的,不得不从贼而已。” 辛稹点头道:“嗯,我相信你,大哥,只要你愿意救我一命,我的承诺便一定会实现!” 壮汉喜道:“那太好了!” 辛稹道:“请问大哥怎么称呼?” 壮汉赶紧道:“小人温大衡,公子叫我大衡就好了。” 辛稹笑道:“好,大衡,这名气一看便有福气,不过以后跟了我父子俩,最好改一个名字。” 温大衡愣了愣:“改什么?” 辛稹道:“大亨,亨达的亨,万事亨通的亨,因为你跟了我父子俩,以后你便万事亨通青云直上了!” 温大衡大喜道:“好,那小人以后便叫大亨了!” 辛稹笑着点头道:“此地危险,不如咱们早点脱身吧。” 温大亨却是有些犹豫道:“公子,我这里只是看着你,外面还有人呢,想要出去得经过好几道关卡,咱们出不去的。” 辛稹点点头道:“你好好说说。” 温大亨赶紧将外面的情况说了一下,辛稹这才知道此地是一个码头的货仓,地点便在城北,而抓捕他们父子的便是这船帮老大申屠胜下的命令。 辛稹盘算了一下道:“自从我被抓进来,江阴有没有什么动静?” 温大亨道:“昨晚江阴城多处起火,并且有械斗,估计便是赵仲炎老先生在找你吧?” 辛稹这一听却是惊疑不定,他说赵仲炎的身份,那不过是他自己编的,自然不能相信,那起火械斗又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父亲在找我? 不可能,衙门那些货色搞不起来事情,除非是军队的人,但父亲明显没有办法调动军队的人,那又是什么人? 心里这般想,但脸色却是轻松了起来,笑道:“应该是这样了,而且很快便会找过来,但在这个期间,大亨,你须得保证我的安全,就怕申屠胜狗急跳墙杀人灭口,你明白么?” 温大亨赶紧点头道:“我明白了,公子,我给你找一个隐秘的地方藏起来。” 辛稹点点头。 温大亨带着辛稹偷偷摸摸出了房间,进入了货仓里面,码头每日货物流通量很大,因而这货仓也极大,藏个人是很轻松的事情。 温大亨把人藏好,自己也不敢回去了,干脆便在一处隐蔽了下来。 辛稹的担忧是对的,藏起来没有多久,外面忽而有械斗的声音,顿时热闹了起来,有人大喊抵抗,然后有大帮人跑了进来,有人喊道先杀了辛稹,又有人喊道:“温大衡与辛稹都不见了!” 辛稹暗暗心惊,幸好自己策反了温大衡,否则便要死于非命了。 战斗结束得很快,外面一阵激烈的打斗,惨叫声不断传来,后面渐渐地停歇了。 辛稹侧耳聆听,有人开始在搜索仓库,然后便听到了温大衡的声音:‘饶命饶命,我是好人,辛公子我知道在哪里,被我藏起来了,我是好人好人!” 有人喜道:“快说,辛公子在哪里!” 一阵脚步声传来,外面堆砌的货物被拿开,辛稹看到几个用布遮住脸面的人,看到自己时候,眼睛带着喜意。 带头的人道:“您便是辛稹辛公子?” 辛稹点点头道:“我便是辛稹。” 那人似乎松了一口气道:“我们是赵先生派来的,您已经安全了,请跟我们走。” 辛稹点点头。 上了马车,带头的人道:“将此地控制起来,等赵先生命令。” 马车快速地动了起来。 辛稹道:“那个温大亨已经被我策反了,你们不要为难他。” 带头的人有些吃惊道:“被您策反了?” 辛稹点点头。 带头的人很是震惊,赶紧咨询细节,辛稹倒也不隐瞒,将细节都提了提。 江阴城不大,很快便抵达了赵仲炎所在,辛稹下了车,便被辛弃疾一把搂在了怀里。 “没事吧?” 辛稹听到了辛弃疾关切的声音,随即四肢都被捏了一边,辛弃疾才放心了下来:“很好,没有受伤。” 赵仲炎笑道:“辛稹,怕了没有?” 辛稹笑了笑道:“挺好玩的。” 辛弃疾一巴掌轻轻打在辛稹的脑袋上,忍不住笑道:“顽皮!” 带头的蒙面人在赵仲炎耳边低声说了说,赵仲炎看向辛稹的眼中带着惊讶,继而更是有了喜色,想必是为自己这个弟子的胆色与计谋感觉到了欣喜。 赵仲炎想了想道:“幼安,此事还没有了结,你们父子先在这里住下吧,等处理完之后,再回去。” 辛弃疾摇摇头道:“稹儿在这里,我得回去处理此事,赵老先生,您把人交给我吧,这些贼人该由我来处理。” 赵仲炎笑了笑道:“我来处理或许会方便一些……” 赵仲炎低声道:“……涉及了一些人,你不好得罪,最好是在我这里处理。” 辛弃疾脸色一凛:“是谁?” 赵仲炎低声道:“是吕家的吕汝礼,吕家在朝堂上还有不少的党羽,恐怕不宜扩大。” 辛弃疾脸色带着一些愤怒,点点头道:“好,那我们便不插手了。” 赵仲炎笑着点头:“不过你放心,是非曲折总要搞清楚的,到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辛弃疾点点头,与辛稹说了几句,便大踏步离去了。 ------------ 第二十五章 势不如人与技高一筹! 赵仲炎看着辛弃疾离去的身影,叹了一口气道:“辛稹,你心里憋得慌不?” 辛稹摇摇头道:“势不如人,也没有什么好憋屈的,不过先生,我们父子到底哪里得罪了吕汝礼,为何要取我父子性命?” 赵仲炎摇摇头道:“落网的是申屠胜,他是船帮的帮主,只是听命行事而已,却不知道吕汝礼目的为何。” 辛稹看着赵仲炎道:“可以抓捕吕汝礼么?” 赵仲炎还是摇头道:“我手上的力量只能处理申屠胜,至于吕汝礼涉及到吕家,就不好处理了。” 辛稹问道:“那这件事就只能不了了之了?” 赵仲炎没有躲闪辛稹的目光,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此次的事情处理得非常好,保护了自己,不过,有些事情为师希望你也要清楚,有些人不能碰,虽然说碰了未必会有性命之忧,但对于前程来说,却是有大大的妨碍的。” 辛稹默默地点头:“吕颐浩的遗泽那么有用么?” 赵仲炎呵呵一笑:“吕颐浩被人骂得狠,讨厌他的人极讨厌,死了也要记在书里面,但他也有一些好友,总是会看顾一下的。 吕汝礼自然是犯了大忌,但若真是将其处置,那些人甚至不会出来阻止,但心里也是要记上一笔的。 老夫倒不是不能干这事情的,但老夫手上的力量不适合做这事情,只能靠你父亲,但你父亲的官职恐怕是处理不了这个事情。” 明白了,有能力的人牵扯过多不敢坐,想做的人手上力量不足做不了。 辛稹道:“老师,我想回家。” 赵仲炎想了想道:“好,回去与你父亲好好聊聊,你们的前程广大,没有必要与那等人计较。 另外,老夫虽然不能治罪,但索要一些赔偿还是可以的,你有什么要求吗?” 辛稹摇摇头道:“此事等学生回去与家父谈谈再说吧,父亲估计现在心里憋屈得很。” 赵仲炎叹了一声:“嗯,我让人送你回去。” 辛稹这次没有拒绝,点点头。 辛稹回到家里,辛弃疾看起来气鼓鼓地,也不喝酒,只是喝着凉冰冰的水。 辛稹笑了笑道:“十年饮冰,难凉热血,爹您是要喝凉水熄灭心中的怒火啊?” 辛弃疾叹了口气道:“为父想起了你娘临走时候握着我的手叮嘱,说不要让人欺辱你,但现在你差点没有了性命,为父却还是无能为力,深感对不起你娘啊!” 辛稹摇头道:“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爹您在北面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这样的事情大约也没有什么能够令你激动的吧? 这只是小事罢了,孩儿都不当他为一回事,等以后爹您要干更大的事情,此类事情恐怕要更多,所以,若是忍不了,咱们父子便该撤身而退,不要再混官场了。” 辛稹的话倒是让辛弃疾有了些许的安慰,点头道:“你说的是,不过,此事倒是提醒了为父,从今天开始,为父要开始教你功夫了,总得让你有自卫的能力才行。” 辛稹笑道:“武功么,那感情好。” 辛稹兴致缺缺,倒不是他不相信功夫的存在,武术这个东西当然是存在的,中国功夫可能也有独到的东西,但辛稹并不认为有学武的必要,有这功夫,还不如挣多点钱,请多几个护卫才是正事。 辛弃疾见辛稹答应了,便笑了笑道:“夜色也晚了,你也受到了惊吓,还是早些休息吧。” 辛稹的确是感觉很疲倦了,便稍微洗漱了一下歇息了。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他醒了过来,看到黑暗之中有人坐着。 辛稹被吓了一跳,那人似乎也没有料到,生怕吓到辛稹,赶紧道:“别怕,是我。” 辛稹赶紧起来点了灯,外面已经有些蒙蒙亮,再看辛弃疾的装扮,辛稹吃了一惊道:“爹,你这是?” 辛弃疾一身夜行服,桌上放着棠溪宝剑,虽然辛弃疾身上没有半点的血腥,但辛稹却能够闻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 辛弃疾笑了笑道:“你知道吕汝礼为什么要暗算我们父子么?” 辛稹眼睛一咪:“吕汝礼死了?” 辛弃疾诶了一声道:“你就不能配合一下为父?” 辛稹失笑道:“吕汝礼为何要暗算我们父子?” 辛弃疾笑道:“这等魑魅魍魉,着实令人气闷,竟然是因为他仰慕范家小姐,而为父与范家小姐有绯闻说要联姻,便打算暗算我们父子,你说这等虫豸多气人啊!” 辛稹有些难以置信道:“就这?” 辛弃疾连连摇头道:“堂堂吕家,竟然出这种货色,真是令人齿冷!” 辛弃疾不齿吕汝礼的为人,但辛稹却对辛弃疾所做的事情感兴趣,赶紧问道:“爹您今晚做了什么?” 辛弃疾不以为意道:“也没有什么,吕汝礼既然对你不利,那他便不该活着,我摸到吕家去,一剑将吕汝礼给杀掉了。” 辛稹有些说不出话来。 夜黑风高杀人夜,深夜摸入人家的家里将人杀掉,这种事情他前世在小说里看过,在电视剧里看过,但在现实中却第一次经历,看辛弃疾毫不在意的样子,令他心下波澜顿生。 不过,这好像的确是辛弃疾会做的事情啊。 义端和尚盗了印,辛弃疾便一人追百里,取回耿京的帅印,也取回了义端和尚的脑袋; 张安国谋害耿京,辛弃疾便五十骑深入五万金兵大营之中,当众取走张安国的脑袋! 现在吕汝礼对自己图谋不轨,那作为自己父亲的辛弃疾,既然没有办法从官面上解决问题,那便趁夜取走他的脑袋便是了。 这便是辛弃疾! 辛弃疾一脸的快夸夸我:“怎么样,气出了没有?” 看着有些卖弄的辛弃疾,辛稹忍不住苦笑:“出了,太痛快了!” 辛弃疾笑得很开心。 辛稹却是有些头痛,此事好像有些偏离轨道了。 此事刚出,吕汝礼便立即被人取了性命,任是谁都知道与辛家有关了,赵仲炎那边或许有些意见,但倒是没有什么关系,无非是被骂两句而已。 但吕家那边却是不好处理,他们未必会说什么,想必父亲也不会留下什么把柄,但这种事情自由心证便是了,无论今晚是父亲杀得也好,其他人杀得也罢,最终这个锅都要落到辛弃疾的头上。 自己倒是没有关系,但辛弃疾以后的仕途恐怕却是要受一些影响的了。 辛稹心中叹了一口气,但随后却是开心了起来。 毕竟,辛弃疾的爱子之心,的确舐犊情深啊。 …… 夜深之时,一个虬髯汉子渡过淮水,又跋涉百里来到长江边,避过金兵大营,悄悄偷了金兵的小舟,渡过了长江,便来到了江阴。 黑夜之中,虬髯汉子露出满口洁白的牙齿,笑道:“大郎,辛忠来了!” ------------ 第二十六章 习武! 吕汝礼死去的消息并没有传播开来,便像是水底下的一只小鱼死掉了一般,随着日夜奔流的江水向东而去,即便是有一些激流,也不为人所知。 但这种激流对于赵仲炎而言,却是惊涛拍岸一般,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赵仲炎愣了半晌,然后失笑道:“果然不愧是万军从中取上将首级的辛弃疾啊。” 有点鲁莽,但很厉害。 辛稹第二天便重新回赵仲炎府上继续读书,辛弃疾每天都要上衙处理公务,并不放心让辛稹肚独自呆着,只是每日辛弃疾很早便会来到赵仲炎府上教导辛稹,开始让辛稹打熬身体。 赵仲炎并不阻止,作为掌握前沿秘密战线的皇族,他知道天下并不太平,辛稹要平安长大,需得自己有能力才行。 不过赵仲炎每日都让人关注辛弃疾教导的东西。 辛稹迎来了一段既辛苦又兴趣十足的旅程。 原本他以为所谓的武功大约就是技击罢了,通过打熬身体,掌握一些人体工程学的东西,但实际上并不仅仅那些。 “……为父所学有二,一为拳法二为剑法,拳法乃是陈抟老祖所创的心意六合八法拳,此拳法不同于其他的拳法,此拳法既是打法又为练法,核心乃是以整劲为核心,练至深处,可形成如同水势翻滚海纳百川的内力,一拳出,势如奔雷,无人可当……” 辛弃疾一边说一边演练拳法,一开始只是缓缓而动,渐渐有奔雷声音传出,辛稹感觉有劲风扑面,只能往后退了几步,继而空中洒落之雪粒也被卷起,气势极为惊人。 辛稹退到檐下,看得目瞪口呆。 后世的所谓习武中人辛稹也是见识过得,最厉害的不过是他见过的专门练散打的同学,拿过省级散打冠军的那种,但也不过是普通人一个罢了。 现在辛弃疾演练拳法的气势,竟然如此惊人,那么,所谓的内力,也是真实存在的了? 辛稹提出这个疑问,辛弃疾笑道:“内力没有那么神奇,不过就是将自身的力量整合起来罢了。 人的身体本来便颇为神奇,拳法便是将全身劲力收拢起来统一分配使用,便如同农夫一般。 若是单个农夫,看起来愚笨软弱,但利用兵法将农夫集结起来训练,发给兵器,便会成为催城破国的强军,便是这个道理了。” 辛稹原本对于练武没有什么兴趣,但辛弃疾展现出来的这些东西,却是让他真正找到了兴趣所在。 话说,后世的男孩子,哪个没有一个武侠梦的,仗剑走天涯,行侠仗义,才是男孩子们魂牵梦萦的东西啊! 辛稹兴奋莫名,让辛弃疾都有些诧异,这些时间以来,他看出了一些东西,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 辛稹开窍之后,展现出来颇高的才智,接人待物如沐春风,对于政治上的判断令人惊奇,辞赋上更是才华惊人,读书上的天赋也是令人惊叹,但这些东西对于辛稹来说,他似乎并不太放在心上,也就是说,他有这些能力,但并不太上心,也不太感兴趣。 赵仲炎让他学习,他便学习着,但并没有太大的热忱,做了一些事情,也只是为了改变一些现状罢了,并没有展现出来太大的热情。 似乎这个孩子对大多数的东西都不太感兴趣,也没有太大的好奇心,这种状态不像是个小孩子,倒像是个历经千帆的中年人,对于事物有点兴趣,但并不会令人惊喜。 但在这个武功上面,辛弃疾第一次看到极其兴奋的辛稹,第一次看到了像是一个孩子的辛稹。 “那剑法呢,爹,您耍一耍让孩儿看看嘛!” 辛稹抓耳挠腮请求道。 辛弃疾笑了笑,对于儿子前所未有的激动,他心里的父爱也油然而生,辛稹没有开窍之前过于愚笨,也不懂得撒娇,也不太说话,惹人怜惜,但并不可爱。 开窍之后便像是立即长大了,像是个少年一般,像是不需要他这个父亲了一般,令得他颇为失落。 实际上,之前之所以摸黑杀了吕汝礼,便是这种失落导致的,有讨好儿子的心思在。 现在辛稹展现出来孩童的一面,辛弃疾如何舍得拒绝。 辛弃疾笑道:“好,那你看好了,为父此剑名棠溪,是你的曾祖赞传给为父的,此剑是名剑,史记记载,天下之剑韩为众,一曰棠溪,二曰墨阳,三曰合伯……棠溪剑居首。 此剑曾祖赞曾用之来杀金人,乃是真正痛饮过金人之血的,至于为父,更是用此剑杀义端贼秃,张安国狗贼,所杀金兵更是数不胜数! 至于为父所习之剑法,名为纵横术,不是那个纵横术,而是因为此剑法乃是源自春秋时候的剑法,那时候由于青铜脆而易折的特点,青铜剑一般不长于半米,但较宽厚,因此也很重。 当时还没有护手,但剑柄和剑身有一个台阶,所以仍可以推刺。刃部不很薄,而是弧度大便于砍杀。 直刺和砍杀是最主要的招法,因此古称“纵横术”,不过名字还叫纵横术,经过千年的发展,早就不仅仅是纵横两招了。 现在的纵横术,说它是天下间最为繁复的剑法也不为过,千变万化,难以揣摩,你看好了!” 辛弃疾棠溪剑出鞘,一道白光横空出世,丝丝声音顿时四起,那是剑锋切开空气的声音。 辛弃疾倏忽往来,满院白光闪烁,漫天洒落的雪粒,被白光撑出一处空隙无法进入,辛稹感觉气温冷了许多,不知道是身体的感觉还是心里的感觉。 辛稹又是惊叹又是欣喜,怪不得辛弃疾敢单枪匹马去追杀义端和尚,又敢区区五十骑,便跑去五万金兵大营撒野,这是因为他身具惊人艺业的缘故啊! 艺高才能够胆大。 那吕汝礼将主意打到自家父子头上来,也是瞎了他的狗眼了。 辛稹这般想道,但随即这个想法便给他抛开了,现在他惟一的想法便是——我要学! ------------ 第二十七章 穷文富武! 习武并不简单,一开始更是艰难。 打熬身体是个漫长且痛苦的过程,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那是寻常的事情。 从决定开始练武开始,辛稹便开始了漫长的修行。 随着冬季的到来,每日早起练武,便成了辛稹每日的必修课。 练武很辛苦,但效果也很明显,练了一个多月之后,辛稹感觉每日的力气都在增长,身体越来越见状起来,身高更是窜了一大截,在进入冬月的时候,辛稹也来到了八岁。 这一日,赵仲炎让他回家与父亲好好地相聚一下,也算是放一天假,辛稹回到家中,便看到有一个看起来颇为熟悉的人。 那人长着一脸的虬髯大胡子,眼睛却是明亮得很,带着期待看着辛稹。 辛弃疾笑道:“怎么,不认识你叔爷了?” 辛稹惊讶道:“叔爷?” 辛弃疾与那虬髯大汉笑道:“忠叔,我说的没从吧,开窍让他便聪明了,但有些事情他也忘记了。” 虬髯大汉赶紧摇头笑道:“没事没事,小郎与老奴分手的时候还小,忘记了也正常。” 辛稹忽而想起了起来,惊异道:“您就是辛忠叔爷?” 虬髯大汉笑了起来:“小郎想起来了呀,真好,老奴便是辛忠。哎呀,小郎长大了好多,而且看起来比以前机敏太多了,真好,真好!老爷在天有灵,一定会十分欣慰的,哈哈哈哈!” 虬髯大汉口称老奴,但浑身的豪迈,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 辛弃疾笑道:“稹儿,你叔爷自称老奴,但实际上便是为父的师傅,你现在所学的拳法剑术,都是忠叔所教,以前是爹教你,现在你叔爷来了,以后便又叔爷教你啦。” 辛稹惊道:“原来是这样。” 他赶紧与辛忠拱手道:“叔爷,以后便要麻烦您了。” 辛忠用大手轻轻地抚摸辛稹的脑袋,笑道:“真好,真好。” 他转头与辛弃疾笑道:“大郎,小郎与您小时候一模一样,只需十年时间,他便又是另一个你了,哈哈!” 辛弃疾微笑点头:“忠叔,辛稹的成就或许要比我大得多,他的天赋更好,无论是读书还是练武都是如此。” 辛忠惊道:“还有这回事?” 他转头与辛稹道:“小郎,得罪了。” 说着便开始捏辛稹的筋骨,浑身都捏了一遍之后,喜道:“大郎你说的是,辛稹的根骨的确是非常出色,是个练武的好料子!大郎,你放心将辛稹交给我,十年时间,他的武艺便一定会超越你的。” 辛弃疾闻言大喜道:“那就太好了。” 辛忠的到来,接替了辛弃疾的工作,也担负起来辛稹的安保工作,不过辛稹比之前要更加辛苦得多。 辛忠的培养方式与辛弃疾要更加细致得多,不仅要练武熬练筋骨,还有三日一次的中药泡澡,用很多药草熬汤,泡上一两个时辰,说是有利于消除练武带来的伤病,更能够促进筋骨的茁壮成长。 东西是好东西,但就是有点贵,里面需要很多味名贵的药材,辛稹靠卖菜谱换来的一千贯钱也很快便花销完了。 辛忠叹息道:“穷文富武,便是这个道理了,以前辛家是大户人家,大郎打熬身体花钱如流水,但老爷从来没有皱过眉头,因为家底殷实,现在……唉。” 好在辛稹拜了一个好老师,赵仲炎知道了此事之后,表示以后药材的钱他都出了,这才算是解了燃眉之急。 但是辛稹却将此事放在了心上。 练武之人都是大饭桶,辛家现在三人都是练武之人,便是三个大饭桶,每日吃食少不了大量的肉食,虽然只是三人,但饭量可能是十几个人的饭量,每日的花销也是不少。 所以,挣钱便迫在眉睫了。 辛稹倒是有些可惜,辛弃疾杀了吕汝礼,倒是泄了心中一口恶气,但也恶了吕家,说好的赔偿自然是没有了。 辛稹便又将目光盯向范家。 这一日,辛稹与赵仲炎请了假,又与辛忠说好,辛稹便带着辛忠登门范家。 因为与范家家主范中奎已经熟悉,因此辛稹便直接找上范中奎了。 范中奎听闻辛稹来访,也不敢怠慢,赶紧出来接见。 辛稹虽是八岁孩童,但为人少年老成,而且才华横溢,以后谁知道能够成长到什么程度呢,现在有结好的机会,自然也不吝惜这点礼节了。 范中奎见到辛稹两人,不由得吃惊起来。 只是一个多月不见,辛稹又长了一大截,而且看起来结实了很多,小孩子长身体并不意外,但大多数长身高的时候都会偏瘦,而辛稹长高了,也长壮了,看起来已经是个健壮的少年郎了! 更令他心惊的是旁边的辛忠,辛忠一脸的虬髯胡子,站在辛稹的身后,虽是奴仆的作态,但站在那里渊渟岳峙,一看便不是寻常人。 范中奎与辛稹寒暄了几句,便将话题转向辛忠道:“这位壮士是何人?” 辛忠拱手道:“老奴是辛家家仆,名辛忠。” 辛稹笑道:“忠爷是我曾祖时候收下的家仆,刚刚从北面归来。” 范中奎心里暗暗吃惊,金兵封锁江北,这个时候还要过江可不简单啊,这辛家都是猛人啊,前段时间吕家的事情他是知道的,吕汝礼被人趁夜抹了脖子,知道些内情的,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辛忠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善茬。 辛稹不愿意在这事情多花口舌,赶紧进入主题,笑道:“范家主,今日我过来,乃是有一件事情想征求范家主的意见的,也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范中奎心中有些猜测,笑道:“有什么当讲不当讲的,辛公子且说便是。” 辛稹点头道:“范家主,小子听闻令千金已经到了出阁的年纪,现在还没有定亲,家父辛弃疾丧偶好些年了没有再娶,作为儿子的怎么能够让父亲无人照料,便想着来问问范家主,范辛两家可否结成姻亲?” 范中奎有些哭笑不得道:“倒不是不可以,但你作为小辈,来提这个事情恐怕有些不太妥当啊。” 辛稹笑了起来:“只是私下问问,正式的自然要庄重一些,小子会请家师帮忙过来求亲,不知可否?” 范中奎喜道:“那自无不可!” ------------ 第二十八章 成亲! 辛稹与范中奎的对话,让辛忠十分的诧异。 今日来范家的目的辛稹并没有告诉他,只是说过来来范家有事情,辛忠也没有多问,就像他一般也不问辛弃疾要干什么一般,做家奴有家奴的自觉,主人家要做什么,奴仆一般也不会多问。 但他没有想到辛稹竟是来谈这事情的。 儿子给父亲说亲事? 关键人家范家主也还答应了? 辛稹开窍之后的种种事情辛弃疾倒是与他说了一些,辛忠其实心中是有些将信将疑的,但今日看到辛稹的表现以及范中奎的应对,他已经有些相信了。 他忽而想起了辛弃疾所说的‘他的成就可能要比我还要大’的说法,辛忠觉得此话或许不假,武功读书什么的,辛稹未必比辛弃疾更出色,但辛弃疾在少年时候,绝对没有辛稹这般长袖善舞。 而做官这个事情,长袖善舞比读书武功更加重要。 相比起辛忠,范中奎早就经历过辛稹的神奇,倒是见怪不怪了,而嫁女之事,也是他与范中书早就商量好了的,只是辛家出的事情在时候他也是得知了,因而也颇等了一些时间,但心里其实也是有些急躁的,今日辛稹的到来,倒是让他松了一口气。 范中奎笑道:“既然如此,那便事不宜迟,世兄便多操心一下,毕竟小女年纪也有了,拖下去也不好。” 辛稹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此事小子会尽快推进的,只是还有一些难处……” 辛稹看起来有些难以启齿。 范中奎问道:“世兄不妨说来,老夫看看有没有帮得上忙的。” 辛稹道:“辛家从北面回归,田宅家产都尽皆舍弃,现在朝廷也困难,俸禄更是拖欠良久,所以……” 辛忠闻言也有些不安,看了看辛稹,却见辛稹毫无难为情的意思。 范中奎倒是理解:“无妨,结亲所需范家一应给出了,届时老夫还会给小女一大笔嫁妆,让新婚夫妇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 辛稹喜道:“如此再好不过,范家主,既然你这么够意思,那小子也得表示一下,小子与您承诺,以后辛家家产,皆由范小姐所生子女继承,我辛稹不会染指半分,若是家父高升,可以荫子,我辛稹也不会染指!” 辛忠急道:“小郎!” 范中奎此次倒是有些吃惊了:“世兄你这是?” 辛稹笑道:“家父此次是续弦,对于范小姐来说恐怕有些委屈的,而辛家更是穷困,恐怕是要委屈一下范小姐的,但关乎家产这些,我辛稹作为人子,却是不该让父亲为难。 范家主作为父亲,自然也要为范小姐考虑,这是小子为父亲做得一点微不足道的事情罢了。” 范中奎赞叹道:“世兄果然胸怀阔达,而且更是至孝,愿意为父亲做出这种牺牲,实在是令人敬佩啊。” 范中奎口上说着敬佩的话,但却没有劝阻辛稹,实际上他的确是有这些担忧的。 辛稹年纪虽小,但展现出来的能耐却是惊人,他并不敢肯定以后女儿生出来的子女能够比辛稹更加出色,这样想要与辛稹争家产,不过是痴人说梦罢了,现在辛稹既然自己愿意退出,那自然是十分完美了。 谈完事情,主仆二人出了范家,辛忠叹息道:“小郎,你又何必如此,若是大郎知道了,定然要心生愧疚的。 而且,你便是大郎的长子,这些本就是你该得的,你又何必让出去。” 辛稹笑道:“无妨的忠爷,我要想做官,我便自己科考去,我想要田宅,便靠自己的双手挣取,天下财富何其多,只要有脑子,何愁挣不到钱。” 辛忠倒是赞可辛稹的志气,但还是觉得无须如此。 夜间辛稹与辛弃疾说了联姻一事,辛弃疾几番考虑便答应了下来,毕竟辛稹说得对,家里是需要一个女人的,而且辛家也需要在南边扎下根,就目前在江阴来说,吕家是得罪死了,那么便积极向范家靠拢好了。 第二天,辛弃疾父子便去了赵仲炎府上说了此事,拜托赵仲炎做媒,赵仲炎听了此事也是颇为欣喜:“幼安你早就该提此事了,老夫觉得十分妥当,范家女据说颇为贤淑,你娶了他,辛稹也不会被冷落,这是好事情,此事老夫便帮你安排了。” 果然,赵仲炎主动给准备了求亲的各项礼物,带着辛稹上门说媒,有赵仲炎出马,范家的面子是给足了,范中奎尤其觉得脸上有光,便当场答应了下来。 接下来便是范家的事情了,知道辛弃疾这边没有亲故,筹办婚礼这些也没有人能够搭手,范中奎便不多要求,便帮着操办起来,赶在过年之前,辛弃疾只出了一个人,带着辛稹与辛忠,在范中奎赠送的宅子里与范家小姐成婚了。 范采萍带来家仆奴婢十人,牛十头,马车两驾,布匹若干,一个拥有千亩地的农庄,加上十几户佃户,至于金银等合计两千贯,另外还有成婚住的宅邸,加一起估计得有上万贯。 辛稹对此也颇为满意,老范此人会做人啊。 不过这些钱是属于范采萍的嫁妆,辛稹倒是可以在家里蹭饭,每月估计也有一点零花钱,但真想花大钱,估计是拿不到的,辛稹也没有这个脸去拿。 不过范采萍这个后娘人倒是不错,说话和颜悦色的,对辛稹也颇为关心,就是带过来的老妈子却是防着辛稹,连带也防着辛忠。 范采萍带过来的家仆奴婢,都在这名老妈子的管理之下,虽然脸上对着辛稹倒是客气,但客气之中带着疏远。 辛稹一笑置之,每日里也不太在家,大部分时候都呆在赵仲炎那里,连带着辛忠也不怎么回这宅邸。 赵仲炎倒是颇开心,虽然有诸多奴仆,但这大宅子就他一人住着,终究有些寂寞,有辛稹与辛忠陪着,倒是热闹了许多。 赵仲炎尤其喜欢与辛忠聊天,辛忠虽然名义上是一个奴仆,但身上的豪迈与见识,哪里是一个奴仆能有的,尤其是在行军打仗上,辛忠更是擅长,因此与赵仲炎颇为投机。 ------------ 第二十九章 不知死活! 除夕过后便是南宋的隆兴二年。 毕竟是过年了,辛稹回家呆了一晚上,第二早便打算回赵仲炎家里,毕竟辛弃疾有娇妻相伴,而赵仲炎却要孤独度过佳节。 而且在家里辛稹也是颇有些不自在,当然范采萍对他还算是不错,但范采萍带过来的那些奴仆却是防贼似的防着他。 既然如此,还不如去赵仲炎那里自在一些呢。 因而初一一大早便与辛忠出门,准备去赵仲炎府上,没想到一出门就被人给拦住了。 拦住他们主仆二人的是一个脸上带着痦子的壮汉,不过此时的壮汉衣衫褴褛,与街上的流民无异。 辛忠以为是流民要上来纠缠,就差点一拳打过去,那痦子壮汉叫道:“辛公子,小人是温大亨啊,救了你性命的温大亨!” 温大亨的脸上有一颗极其显眼的痦子,辛稹一眼就看出来了,哪里会不知道是他,只是不想搭理罢了,听闻温大亨如此说道,想不理也不成了,冷笑一声道:“哦,是温大亨啊,怎么了?” 温大亨见到辛稹认出他来,喜道:“辛公子,小人想找你可不容易啊,您怎么不来找小人呢?” 辛稹呵呵一笑:“我找你作甚?” 温大亨愣了愣道:“辛公子,不是说只要小人救你,您便会将小人推荐给令尊,让小人做官么,还有,您答应小人的一千贯钱……” 辛稹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温大亨。 温大亨有些回过神来了,咬着牙道:“辛公子不会是不想认账了吧?都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人对公子可是有救命之恩的……” 辛稹忍不住失笑道:“温大亨,我是该说你傻还是说你不知道好歹好呢,你将我绑了,不给我水喝不给我饭吃,甚至不让上茅厕,还得我用钱财来诱惑你。 温大亨,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能够活着,已经是叨天之幸了么?” 温大亨听不进这些,却是满脑子都是被人欺骗的愤怒,他满脸涨得通红,那颗痦子更是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辛公子,你要不是我,你就被烧死了啊,你怎么能够不认账呢,你怎么这么忘恩负义呢!……” “闭嘴!” 辛稹满脸的寒气,狠狠地盯着温大亨道:“你一个绑匪,是你将我绑架了,逼得我不得已用钱财相诱。 我得救之后,还给人求情,让给他们放过你,饶你一命,已经是仁至义尽。 申屠胜都被剥皮拆骨,你一个小喽啰,你不想一想你为何能够活下来么! 竟然还敢上门讨赏,你这是找死!忠爷,将他拿下送去府衙,我爹正恨无处出气呢!” 辛忠闻言便要上前,温大亨吓得扭头就跑,辛忠想要追过去,却听辛稹道:“忠爷,算了,让他走吧.” 辛忠低声道:“这种小人还是要处理掉,不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便会出来咬人一口,防不胜防啊。” 辛稹点点头道:“此事我心中有数,忠爷,咱们去城北走走吧。” 辛忠点点头:“你心里有数便好,咱们不去赵老先生府上了么?” 辛稹笑道:“去的,稍晚一些去,我想去城北看看,想验证一下心中一些想法,说不定能够解决咱们眼下一些难题呢。” 辛忠奇道:“什么难题?” 辛稹叹息道:“忠爷你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啊,咱们天天花钱如流水,却没有半点进项,难道您便没有感觉到不妥么?” 辛忠诧异道:“有什么不妥?” 辛稹失笑道:“咱们现在每日花得钱都是老师出的,姨娘那边的老妈子对咱们严防死守,生怕被咱们花掉一文钱,这种日子您过得舒坦么?” 辛忠笑道:“你要钱找大郎要便是了,大郎肯定会给你的,与那些老妈子较什么劲,至于赵老先生么,他是你的老师,你就尽管花他的钱便是了,你是他的亲传弟子,也就这么一个弟子,他的钱不给你花给谁花?” 辛稹一时间有些无言,辛忠其实说的也没错,这个时代的师徒不是后世的师徒,这是师徒共荣辱的宋朝,赵仲炎明显是当他为衣钵传人的,别说花一点钱,以后甚至是要性命相托的。 好吧。 辛稹失笑道:“忠爷说得有礼,不过,钱多一些也是好事情,以后我想做的事情多着呢,没钱什么事也做不成。” 辛忠闻言眼睛发亮,大力地点头道:“小郎说得是!” 辛稹见如此轻易地说服了辛忠,不由得有些怀疑道:“忠爷,你想到了什么?” 辛忠嘿嘿一笑道:“老奴明白小郎心中所想。” 辛稹:“……” 辛忠低声道:“当年老爷心心念念的便是造反,也是这么教导大郎的,想来小郎也是这般,自然要多挣钱,挣大钱!” 辛稹诧异地看了一下辛忠,低声道:“忠爷,曾祖和爹他是造金人的反,咱们这是在大宋……” 辛忠呵呵一笑:“都一样都一样,呵呵。” 一样个鬼啊! 辛稹看到辛忠笑得憨厚,心下一时无语,只能道:“走走,去城北。” 辛忠憨厚一笑,驾了马车,带着辛稹往城北而去。 辛稹坐在车上,看着路旁的景色,北面的战事已经暂时停了,宋金两国在紧锣密鼓的谈判之中,因而江阴的经济也开始有所恢复,原来难逃的人也渐渐回来了,因此一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 不过抵达了城北码头,却比之前要萧条了不少。 辛稹在码头上与码头搬运工人聊了聊,才知道船帮帮助申屠胜被处死,其他的人群龙无首,所以码头的生意也零落了下来。 江阴不止这个码头,也不止这个船帮,之前是有吕家罩着,现在吕家惹了事情,也不敢再把持码头了,因此现在码头还是无主状态,所以这种状况倒也正常。 辛稹逛了一圈之后,心里倒是有了些想法。 回到了赵仲炎的府上,赵仲炎府上的人颇多,都是过来拜年的,辛稹不愿意凑热闹,从偏门进入,自顾练武去了。 ------------ 第三十章 谋身要立业! 到了吃午饭时候,赵仲炎府上才算是清净了一些,仆人来找辛稹,说是赵仲炎叫他去吃饭。 辛稹便换了一身衣服,与赵仲炎吃饭去。 赵仲炎笑呵呵道:“怎么不在家里多陪陪你父亲?” 辛稹笑道:“我爹忙着呢,我也不愿意待家里,气闷。” 赵仲炎微微摇头道:“范家小姐对你还好么?” 辛稹笑道:“倒是不错的,姨娘知书达理,对我也客气,就是她带来的那些家奴脸色难看,让人看了气闷。” 赵仲炎叹息道:“我说你是何必,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辛稹倒是浑不在意道:“我爹才二十来岁,总是要娶妻的,我还想他给我多生几个弟弟妹妹呢,辛家人丁太单薄了。 至于如今的状况,我也是有所预计的,也能够接受的,至少范姨娘人还算是不错,至于其他的奴仆,我不想计较而已,他们若真敢蹬鼻子上脸,您看我怎么治他们。” 赵仲炎笑道:“为师倒不怕你被人欺负……也好,反正你便在为师这里住着呗,为师便当是多生了一个儿子,也蛮好的。” 辛稹大笑道:“就怕老师嫌我饭量大。” 师徒二人俱都大声笑了起来。 笑完之后,赵仲炎还是要为徒弟筹谋未来,他道:“你既然答应了不插手辛家家产,便一切都要自己拼搏了。 不过也无所谓,有为师在,总不至于让你贫苦的,你只要好好地读书,考个进士,到时候便什么都有了。 真宗皇帝不是说过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要你考上进士,就算是立业了。” 说起这个事情,辛稹沉吟了一下道:“老师,今日我看了一下城北码头,现在那里似乎有些败落了?” 赵仲炎道:“你想拿下城北码头?” 辛稹笑道:“虽说老师顾着学生,但手上没有一点产业,也总是觉得不行,我现在练武需要大量的钱财……” 赵仲炎点点头道:“你想要经营点产业为师是理解的,不过这城北码头还是不要沾手为好,现在各方都盯着这地方呢,正因为大家都盯着,所以反而有些败落了。 你若是没有产业心底下没有底,为师送你一个农庄吧,这里的农庄便算了,朝不保夕的。 为师给你在临安那边搞一个吧,你也不用多管,反正有人管着,每季度直接将收入给你,等你去临安了,想要折腾再折腾就是了。” 辛稹忍不住笑出来道:“老师,这与我现在在你这里白吃白喝有什么区别,学生想要做点事情,也有锻炼自己的意思,也不全是为了钱,反正有老师在,也不能短了我的花销,学生是有些想法想要试一试。” 赵仲炎沉吟了一下道:“码头的事情为师不是不可以帮你拿下来,就是会有些麻烦,为师是皇族,但也不好肆无忌惮,有些事情该避讳还是得避讳的,否则传到京里也不好听。” 辛稹点头道:“如果是别人拿下来呢,到时候老师能不能庇护一下?” 赵仲炎笑道:“那就没有问题了,只要不是老夫出面去给各方打招呼,你让别人拿下来,那就是公平竞争了,到时候尘埃落定,若是有人敢出手,老夫敲打一下就是了。” 辛稹喜道:“那就没有问题了,此事交给学生便是了,等学生拿下来,给老师您分一半!” 赵仲炎失笑道:“滚蛋!老师还惦记着你那点东西啊,你若是能够拿下来便自己操持着,为师不仅不要,还要给你送些大礼!” 辛稹笑嘻嘻的点头。 什么大礼不大礼的辛稹没有放在心上,重要的是赵仲炎愿意出头。 码头是财富聚集之地,江阴大族以及各大势力都盯着呢,一般人就算是拿下来了,也是守不住的,但又赵仲炎愿意出面的话,那大家都没话说。 这才是最重要的。 …… 温大亨被驱离,惊慌失措离开,心里又是惊慌又是悲愤,感觉被辛稹给糊弄了,只是想要报复辛稹又不敢,又怕辛稹找人来追捕他,便心生南下的心思。 “哼!等老子发达了,以后要你好看!” 温大亨恨恨道。 只是他心里知道,他这一辈子想要报复辛稹是不可能了。 辛稹父亲是一军州的通判,老师是皇家的赵仲炎,申屠胜那等强人都被抓去抽皮扒骨,连吕家的公子被杀了都不敢吭声,他温大亨又算什么东西? “莫欺少年穷!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老子便去临安投靠贵人去,焉知老子不是下一个高俅呢,等老子混出头来,到时候再让你好看!” 温大亨躲了起来,想着到了晚上便连夜南下,只是没有想到当夜便被抓捕了。 然后温大亨跪在辛稹面前痛哭流涕求饶:“辛公子,饶命啊,咱们无冤无仇的,之前是小人不识好歹,虽说小人不怀好意,但终究是阴差阳错令得公子活命了啊,小人纵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公子,请公子绕我一命!……呜呜!” 辛稹幽幽道:“你真的知道错了?” 温大亨到头如捣蒜,在青石板上将脑袋磕得砰砰作响,哀求道:“小人知道错了,小人不该看不清自己的位置,小人该死,小人该死,请公子饶小人一命!” 看到温大亨的表现,辛稹终于是微笑了起来:“大亨啊……” 温大亨赶紧连连点头:“小人在!小人在!” 辛稹道:“如果……我给你一个机会掌控城北码头,你当如何?” 温大亨猛然抬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辛稹,结结巴巴道:“公、公、公子,你的意思是让小人成为下一个申屠胜?” 辛稹轻轻点头。 温大亨大喜道:“若是公子愿意扶持小人,小人以后便是公子麾下走狗,上刀山也好,下火海也罢,小人要是有一句废话,请公子将小人的狗皮扒下来晾晒在城头之上!” 辛稹满意道:“好,那便是你了。” 温大亨额头流着血,但脸上的笑容却是从所未有的得意。 人生哪得几回搏啊! ------------ 第三十一章 烫手山芋! 辛稹想把城北码头拿下来,但在此之前并没有太多的了解,便让温大亨去打探了一番,温大亨将消息带回来后,辛稹却是微微皱眉。 原本没有将此事估计得简单,但这般复杂,却是超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辛忠道:“长江是一条黄金水道,尤其是江阴这一段,更是内河与海洋的交接处,海上贸易与内河贸易在此汇聚,是真正的财富聚集之地。 其他的码头现在都是有主的,就这个城北码头因为申屠胜死了,其他人才有伸手进来的机会,怎么可能不争一争呢?” 辛稹点点头,转头与温大亨道:“大亨,你仔细说说这几家的详细情况。” 温大亨原本便是申屠胜的手下,自然对码头的情况了解颇多,赶紧详细说了起来。 “此次主要想要插手城北码头的有申屠赢、申屠越,申屠赢是申屠胜的亲弟弟,身后的应该是吕家。 至于申屠越,是申屠胜的族弟,申屠胜的爷爷有三子,申屠胜这一支属于大房,二房没有什么能耐,三房则是申屠越这一支了。 申屠越手上也有一个船队,不过他是走海上的,据说还有海盗的影子在,他与扬州徐家关系颇近,估计是徐家想要插手了。 扬州徐家是做海贸生意的,是两淮有名的海商,因为金兵到了六合,扬州现在也已经岌岌可危,大约是想到江阴这边拿一个立足点了,这是一条过江龙,不好惹。 除了这两家,江阴大族也都盯着码头,不过他们自知能量不足,大约不会明着插手,但估计有机会便会过来浑水摸鱼。 但小人听说江阴守将惠熙铠对这城北码头恐怕有些想法,如果军队插手,到时候麻烦就大了。” 吕家、徐家、海盗、海商、军队……果然是烫手的山芋啊。 辛稹皱着眉头想了想道:“吕家有申屠赢出面,徐家有申屠越,他们争申屠家的族产,名正言顺,咱们想要介入进去,可没有什么名义,大亨,申屠胜有没有留下家人?” 温大亨点点头道:“有,但是约等于无,申屠胜的原配没有给申屠胜生下一儿半女,前些年还病死了,前几年取了一个续弦,倒是生了后裔,但就是一个小女孩,所以申屠家的其他人才会出来挣家产。” 辛稹眼睛一亮:“那也无妨,谁说女子不如男,女孩子也是申屠胜的后裔嘛,她有这个资格的,大亨,你是申屠胜最为信任的手下,现在申屠胜惨死,你作为他的手下,难道不该帮助旧主的遗孀顺利继承遗产,免得遗产旁落?” 温大亨迟疑道:“公子您的意思我明白,但恐怕没有那么简单,申屠胜的妻女已经被申屠赢派人保护了起来,咱们恐怕是见不到的。” 辛稹不悦道:“什么保护起来,那是劫持!是为了吞并申屠胜的家产!明白么?” 温大亨苦笑道:“明白是明白了,但小人实在没有办法啊?” 辛稹笑道:“无妨,你之前不是有一些手下么,都被杀光了么?” 温大亨赶紧摇头道:“小人在码头上还有一些同乡可以招揽,但仅凭这些人,也没有办法将申屠胜的妻女给救出来。” 辛稹看向辛忠道:“忠爷?” 辛忠点点头笑道:“你有多少人?” 温大亨苦笑道:“这得看有多少钱,若是钱足够,大约可以叫上二三十人,若是钱不够,大约便只有七八人了。” 辛稹道:“需要多少钱?” 温大亨伸出一根手指道:“至少一百贯,才能够叫上二三十人,而且这钱不多的,毕竟此行可能要打架的,死上几个人也是正常。” 辛稹点头道:“忠爷,先给大亨拿十两银子,大亨,你先去把他们召集一下,吃饭喝酒什么的,这以后便是你的班底了,你能够聚拢起来,以后你便有了能量,若是不能,别怪我不给你机会。” 温大亨大喜:“公子您放心,这个小人还是能够胜任的!” 辛忠给了温大亨十两银子,温大亨兴冲冲而去。 辛稹看向辛忠道:“忠爷,此次还得你出手,能行么?申屠家看守的人不少,可能要实打实打上一架。“ 辛忠摇头笑道:“土鸡瓦狗罢了,小郎你放心,老奴一定会将申屠胜的妻女给你带回来。” 辛忠的自信让辛稹非常感兴趣,这个自称老奴的辛忠,辛稹其实没有多大印象了。 之前辛稹也曾问辛弃疾关于辛忠的过往,辛弃疾也没有多讲,只是说辛忠是祖父辛赞收留的流民,因为辛赞救过他的性命,所以留在辛家。 而辛忠其实也没有多大的年纪,当年辛弃疾小的时候,其实辛忠也才十几岁而已,现在也不过是三十多岁的年纪。 至于辛忠南归的时候没有一起,据说是还有一些恩怨没有处理完,回去料理一些事情,至于什么事情,辛弃疾便没有多说了。 辛稹嘻嘻笑道:“忠爷,爹的武功也是您教的,那您的武功是从哪里学来的呢?” 辛忠笑道:“家传。” 辛稹继续问道:“那您的家族一定非常了不起吧?” 辛忠摇头道:“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就是刀口混饭吃的江湖人而已,大宋稀罕的是读书人,武人是下等人,所以你要好好读书,当然,现在是乱世,以后你要是当了官,大约也可能要上战场,学武也是自保嘛,也得好好学。” 辛稹又继续旁敲侧击辛忠的来历,但辛忠并不肯多说,辛稹又问起辛忠在北面处理什么恩怨的事情,辛忠倒是透露了一点。 “其实也没有什么,便是斩杀几个叛徒罢了,山东起义军本来势大,但出了张安国这个叛徒,大好形势便付诸流水,那些投靠金兵的叛徒,不料理了他们,怎么能够心头气顺。” 辛稹便问起杀了那些人,辛忠倒也不隐瞒:“张安国身边几个手下,张安国让大郎斩杀了,其他的人也不能让他们苟活。” 辛稹闻言吃惊道:“这些人都混得不错吧,至少都得是带兵的将领,您当真将他们给一一斩杀了?” 辛忠笑道:“也没有什么难的,他们总是要出军营的。” 辛稹嘶的倒吸一口凉气。 说得简单,但刺杀军中将领哪有那么简单,谁出门不是带着一帮护卫,能在护卫之中将人斩杀,这能耐可不一般! ------------ 第三十二章 申屠乐! 元夕已过,但依然春寒料峭。 应媚的心中寒意比春寒还要冷得多,冷得她浑身颤抖,只能拼命抱着五岁的女儿,惊恐地看着冷冷看着她的申屠赢。 申屠赢是她的小叔子,但现在这个小叔子看着她的神色却是冰冷之中带着疯狂的欲望。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她吧,她是你大哥唯一的血脉,求求你,放过她吧,好吗?快快,和你小叔磕头!” 应媚按着申屠乐的脑袋向申屠赢叩头。 申屠乐乖巧地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上,她能够感觉到母亲的双手冰冷且颤抖。 申屠赢呵呵冷笑:“放过她呀,可以呀,那你答应和我在一起么?” 应媚浑身颤抖,脸色苍白,哀哀苦求道:“叔叔啊,我是你的大嫂啊,你大哥还尸骨未寒呢,这传出去的,申屠家还要做人么?要不这样子,大嫂给你寻找一个大家闺秀,不比大嫂这个残花败柳要好得多么?” 申屠赢狞笑道:“应媚,你还不知道我的心思么,我喜欢的只有你,早在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深深爱上你了,我爱你爱得难以自拔,多少个夜晚,我辗转反侧,即便是与其他的女子欢好之时,脑子里想的都是你,想的都是你啊,我亲爱的大嫂!” 闻听此言,应媚的眼里出现一丝绝望,但随即脸上出现了一丝微笑,拼命压抑着不让自己颤抖:“你的心意我何尝不知道,我也愿意与你在一起,你大哥死了,我一个弱女子也需要依靠,赢郎是值得依靠之人,若是赢郎不嫌弃媚娘蒲柳之姿,媚娘自然是愿意的。” 说到这里,她苍白的脸上微红,像是怀春少女一般羞怯,令申屠赢心神俱醉,不过随后一句话,申屠赢又像是被惹恼的猛虎一般咆哮。 “……乐儿是你大哥的唯一血脉,也是申屠家的人,赢郎,你便不要伤害她了吧,便让她给你端茶倒水,毕竟是自家的侄女……” 申屠赢咬牙切齿看着应媚,恨恨道:“你还念着那个死鬼!这孽种不死,你又怎么能够死心塌地跟着我,今日我便要活活掐死她!……” 说着申屠赢便大步向前,伸出大手想要抓住小女孩,应媚绝望地哭嚎,拼命的用身体挡住申屠赢的大手,将申屠乐远远推开,撕心裂肺地大喊:“快跑,乐儿,快跑!” 应媚用双手紧紧抱住申屠赢的腿,不让他去追赶申屠乐 申屠乐转身便往后院跑去。 申屠赢戏谑地感受着应媚柔软之物摩擦着他的大腿,甚至享受的微微闭上了眼睛。 一会之后他睁开眼睛笑道:“后院没有门,一个小女孩,她又能跑哪里去?” 应媚绝望地瘫倒在地。 申屠赢大步往后院走去,却惊愕发现后院空无一人,后院不大,几眼便能够一扫而空,然后他便发现了院墙上有一个小洞,那是专门给狗留的狗洞,大人肯定是出不去的,但对于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却是易事。 “来人,来人!立即将申屠乐抓回来!” …… 申屠乐钻出狗洞,也不分东西南北,瞅紧一个方向便迈开短腿狂奔,她很聪明,并不往空旷的地方而去,而是沿着巷道而走,不过错综复杂的巷道令她很快便迷失了方向,她也走得累了,便躲进百姓的草垛之类,将自己埋了起来。 草垛里又柔软又温暖,惊吓且累的小女孩很快便睡着了。 再一次醒来之后,她悄悄往外看,外面已经是漆黑一片了。 追兵自然是不见了,但天地茫茫,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茫然地看着漆黑的大地,瘪了一下嘴巴想哭,但随即忍住了。 她也不知道该往何处而去,只能随便找了一个方向,迈开小短腿便往前走,走了不知道多久,便在路上碰见了一只大狗。 狗这种生物,对于体型比自己大的生物不太敢惹,但对于体型比自己小的,却是足够的勇敢,但依然谨慎,朝着申屠乐吠叫。 于是,从赵仲炎归家的辛稹便看到了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在街上与比自己高了一头的大狗对峙。 辛稹不由得惊叹。 小女孩既倔强又勇敢,捏着小拳头,龇着牙与大狗对视,大狗虽然拼命狂吠,却吓不退小女孩,这让它都有点不自信了,忽而想起了死敌,那是一只凶狠的流浪猫,它曾经差点被抓瞎一只眼睛。 辛稹的马车接近,大狗终于是呜呜了一声,然后落荒而逃了。 辛稹从车上下来,蹲在小女孩的面前,微笑着问道:“你是谁家的小女孩,是迷路了吗,大哥哥送你回家吧?” 或许是辛稹年纪不大,或许是辛稹的容貌容易让人相信,小女孩哇的一声便哭了,却不说话,辛稹问话,小女孩便只是哭。 辛稹无奈地摇头,这么小的小孩,的确是不好沟通,只能苦笑着与辛忠道:“先带回家吧,明天再让父亲带去衙门,让人好好地查一查送回家去。” 辛稹将小女孩带回家,却被范家奴仆给拦住了:“小郎,这是谁家的孩子,你带家里干什么?” 辛稹定定地看着拦住自己的老妈子,老妈子叫张婆婆,是范采萍带过来的,管理着家里的奴仆,也管理着范采萍的庄园,算是范采萍的管家,平日里便十分地防范着辛稹。 张婆婆被辛稹的眼光看得心下发毛,但随即暴怒起来,感觉被一个小孩给藐视了,她大喊了起来:“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别家的小孩是可以随意带回家的么,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咱家大人拐卖儿童呢,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 张婆婆嚷嚷起来,顿时引起了注意,奴仆们也纷纷过来,也跟着张婆婆指责辛稹:“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不要给老爷惹事啊,太不懂事了!张婆婆我们需得告诉小姐才是!” “是啊是啊!赶紧告诉小姐去,还要和老爷说说,让老爷狠狠惩罚这个不懂事的小孩!“ 申屠乐被吓得紧紧抱住了辛稹的大腿。 辛稹微笑着摸了摸申屠乐的小脑袋瓜子,安慰道:“没事的。” ------------ 第三十三章 冲突! 得到了其余奴仆的支持,张婆更是得意,嚷嚷得更是大声起来。 “你这小孩怎么这么不懂事啊,天天不着家不说,竟然还往家里带不三不四的人,咱家是大户人家,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家庭,你这是要让家族蒙羞啊!果然是没妈的孩子,一点教养都没有……” 辛稹冷冷看着得意的张婆,张婆见到辛稹不说话,以为辛稹被吓住了,更是得意洋洋,口上骂得更欢了,其余的奴仆也尽皆抱着手臂看热闹。 辛稹当然不是被吓住了,他心里只是叹息。 他这些日子与范采萍拉开距离,便是想着尽量渡过这段时日,以免发生冲突,没想到主人还没有发难,这奴仆倒是觉得自己柔弱可欺了。 辛忠原本在外面卸下马车,把马牵进马厩里,喂了马才过来,跨进大门的时候,便看到了这一幕。 不过他并没有过来,反而倚着大门看热闹,他想看看辛稹如何处理这种事情。 在他看来,管理自家奴仆这种本事,是主人家需要掌握的,若是连家里的奴仆都压不下去,以后怎么压得住手下的骄兵悍将。 辛弃疾回来的时候,也看到了倚着大门的辛忠,辛忠与他指了指立面,辛弃疾扫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便站在柱子的阴影后面,静静地看着事态的发展。 张婆还在张着嘴巴骂人,辛稹上前一步,迅捷的一巴掌便扇在张婆的脸上。 张婆惨叫了一声软倒在地,噗地一声,张婆吐出一口血水,血水中赫然有几颗牙齿。 张婆杀猪一般惨叫了起来,其余的奴仆顿时怒了,纷纷逼了上去,指着辛稹怒道:“你这小孩这是要干什么,你怎么可以打人呢,太过分的,此事一定要禀告小姐,狠狠地责罚你!” 甚至有性急的,直接挥着大手便打了过来。 辛稹认出此人该是管理厨房的厨子,平日里与张婆最想相近,应该是张婆的丈夫了,见到婆娘被打,顿时便急了,挥着手掌便要为婆子找回场子。 辛稹又是一巴掌过去,那厨子也被扇倒在地。 辛稹虽然年纪尚小,但他身材高大,而且在辛弃疾以及辛忠的调教下,功夫已经有了根基,对付这等普通人自然是轻而易举。 既然动了手,辛稹便不客气了,一手抓住了骂得颇深的一个奴仆,一脚踢在他的膝弯上,那奴仆便扑到在地,磕掉了一颗门牙。 另一个奴仆见状也是大怒,一拳头便挥了过来,辛稹用手一接,轻轻一抖,那奴仆的手臂便软软垂下,已经脱了臼。 其余的奴仆被吓得纷纷推开。 张婆见状大惊,杀猪一般大喊:“杀人啦,杀人啦,小姐救命啊!” 范采萍在里面听到外面的喧闹,赶紧跑出来,便看到了颇为凄惨的张婆等人,心下不由得吃惊:“这是怎么啦?” 张婆恶人先告状道:“小姐啊,辛稹这个顽劣的孩童,胡乱从外面带回来不三不四的人,奴婢就好言相劝了一句,便被他给打断了牙齿,李伯几人上来阻止,也被他殴打了呀,这孩子实在是没有家教,煞是穷凶极恶了啊!小姐,你可要为我们做主啊!” 范采萍有些迟疑,看向辛稹道:“辛稹,这是?” 辛稹拱手道:“姨娘,咱家的奴仆不敬主人,我给教训了一番,希望你不要见怪。” 张婆凄厉大喊道:“小姐!这小子太可恶了,他有什么资格教训你的下人,他这是想骑到你的头上去啊,你可要好好地责罚他啊!” 辛稹闻言,走过去蹲下去,伸手抓住了张婆的头发,右手啪啪啪来回扇了十几巴掌才将其扔下。 范采萍看得傻了,都没有来得及阻止。 辛稹打完人,看到手上的血液,顿时有些恶心,将手掌在被打倒的奴仆身上擦了擦,犹然有些嫌弃。 范采萍期期艾艾道:“辛稹,你这是做什么!” 辛稹笑了笑道:“姨娘,你与爹的亲事是我一手促成的,对你入门,我是抱着十分的欣喜的心态来对待的,一门心思只是想着让父亲幸福。 所以,我甚至与你父亲承诺过,这辛家的家产,无论是你带过来的嫁妆,还是父亲以后的俸禄荫官,我一概不要,都会留给姨娘你的孩子。 但是,这并不意味我便不是辛家人了,这里是辛家,是姨娘你的夫家,也是我辛稹的家。 姨娘你带过来的奴仆本该归你管理,但这些奴仆也该知道,这里是辛家,不是范家,他们不惹我,我笑笑也就过了,但既然敢骑上主人的头上来,那么他们便该被教训,姨娘你说是吧?” 范采萍吃惊道:“还有这么一回事么,其实没有必要如此的,辛稹你也是相公的孩子,辛家的财产自然有你一份,姨娘绝对没有将辛家财产占为己有的意思,更不会认为这是范家,我既加入辛家,便是辛家的人,这些奴仆,自然也是辛家的奴仆!” 说到这里,她狠狠地看了一下奴仆们,尤其是张婆。 “……这些不知死活的奴仆,他们竟然敢欺负到你的头上,姨娘还是第一次知道,既然如此,你打的是对的,他们谁敢炸毛,你就往死里打,打死了便扔到荒郊野外去!” 张婆噤若寒蝉。 辛稹仔细观察范采萍的神色,发现范采萍并非在故作姿态,而是真的发怒了。 辛稹心下颇为安慰,不愧是自己给父亲找的老婆,要是不识大体,那自己可要气吐血了。 范采萍将张婆他们狠狠地怒斥了一番,又让他们给辛稹道歉,才吩咐奴仆们扶起来去上药。 现场收拾得差不多了,辛弃疾这才适时的出现。 范采萍与辛稹赶紧上去问安。 辛弃疾让辛稹与范采萍都坐下了,屏退了其余的奴仆,小女孩则是让辛忠带去吃东西了,然后笑道:“刚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们处理得很好。” 范采萍有些不安惊道:“相公你都看到了啊,妾身……” 辛弃疾摆手笑道:“事情原委我在门口已经看到了,稹儿少有在家,这些奴仆也有些放肆了,稹儿出手教训他们,这是好事情。” 范采萍更是不安道:“相公,是妾身缺乏管教,这才让稹儿受委屈了。” 辛弃疾笑道:“夫人处已经理得很好了,有此一遭,他们便该学会如何尊敬主人家了,稹儿也干得不错。” 辛稹微微一笑。 ------------ 第三十四章 齐家才能够治国平天下! 关于冲突只是,在辛弃疾看来只是小事,辛家在南边虽然人丁单薄,但在北方的时候,那可是大家族,教训一下奴仆而已,也不算什么了不起的事情。 辛弃疾关心的却是辛稹所说的继承问题,辛弃疾沉声道:“稹儿,你刚所说向岳丈那边承诺说你以后不继承辛家财产之事,可是真的?” 辛稹点头道:“确有此事。” 范采萍闻言不安,与辛弃疾道:“相公,此事妾身却是不知。” 辛弃疾点头,与辛稹道:“可是我那老丈人逼你答应的?” 范采萍闻言更是不安。 辛稹摇头笑道:“并不是的,是孩儿自己提出的。” 范采萍闻言松了一口气。 辛弃疾皱眉断言道:“此事不妥,你是我辛弃疾的儿子,你母亲虽然不在,但你依然是我的大儿,怎么可以为父续弦,就因此亏待你,此事以后再也休提!” 辛稹摇头道:“男儿胸怀大志,岂可盯着父亲的一点遗泽,孩儿若是想要功名利禄,自然会凭借自己的双手去取,光盯着父亲的遗泽那算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辛弃疾倒是颇为赞赏:“你说得没错,男儿当然得有志气,但父亲给你的,你也不用拒绝,此事你以后再也休提。 至于夫人,以后家中奴仆的确得好好地管着,稹儿是个懂事的孩子,但不能因为懂事就吃亏,以后咱们有了孩子,我自会好好疼爱,但不代表稹儿就该失去宠爱。 为夫娶你,是因为家里缺少一个女人,稹儿也需要母亲的疼爱,以后你要多上点心。” 这话若是在后世对着妻子说,恐怕家庭便要大仗了,但在这个时候说,范采萍却是不敢任何反驳,即便她出身范家,也不敢当面忤逆。 辛弃疾看到范采萍的表现,满意地点头,又与辛稹道:“以后不要老呆在赵老先生家,有时间还是要多回回家,今日之事,便是你不常在家,奴仆们也心生骄矜,才有此事,若是你常常在家,他们也不敢如此。” 辛稹虽然不太同意辛弃疾的话,但也没有反驳,只是点点头。 辛弃疾便问起真正关心的事情:“那小女孩是什么来历?” 范采萍也是侧耳倾听。 辛稹将事情如实说了一下,辛弃疾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无妨,明日为父便带着他去府衙,让人好好地调查一下是谁家的孩子,完了给送回去就是了。” 此时辛忠却是匆匆出来,看了一下范采萍,辛弃疾也看了一下范采萍,范采萍知道此事不适合自己听,赶紧道:“夜色晚了,妾身这便先去歇息了。” 等范采萍走后,辛忠才道:“小女孩是申屠家的孩子,刚刚带着她吃饭,她情绪稳定了一些,我套了套话,这才套了出来,小女孩警惕心很重。” 辛弃疾皱眉道:“申屠家的?申屠胜?” 辛忠点头道:“正是申屠胜的女儿,据她所说,她叔叔想要对她们母女不利,她母亲叫她跑出来的,她迷了路,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小郎,有了这申屠胜的女儿在手,咱们的计划也可以执行了。” 辛弃疾奇道:“什么计划?” 辛稹没有好奇地盯了辛忠一眼道:“你这个辛忠,此事难道我会瞒着父亲么,还要你特意点出!” 辛忠满不在乎地笑了笑。 辛稹转头与辛弃疾道:“孩儿想要将城北码头拿下来。” 辛弃疾皱了一下眉头道:“那地方现在可是是非之地,各方势力都盯着呢,你又何必去趟那蹚浑水。” 辛稹嘻嘻一笑:“孩儿不愿意要家产,可不得自己挣点家产么,总是花老师的钱也不是事。” 辛弃疾想了想道:“那地方的确是是非之地,你别去蹚浑水,你要是短缺了钱财,为父去找你姨娘商量一下,每月给你月例。” 辛稹摆手道:“姨娘那点嫁妆也济不了事,这每月的药浴花钱便已经不少,而且那是姨娘的嫁妆,我怎么好意识伸手,还是我自己去挣点钱吧。” 辛弃疾也是颇为苦恼,有些恼道:“若是为父的俸禄能够及时拿到,也不会短了你的花销!” 辛稹笑道:“就那点俸禄,拿不到就算了,等我拿到码头,咱们辛家才算是有了根基。” 辛弃疾沉默了一下道:“需要为父做些什么?” 辛稹笑道:“有需要父亲的时候孩儿自然会开口,是了,此事先生也是知道的,也支持孩儿。” 辛稹给辛弃疾吃了一颗定心丸,果然辛弃疾一听,便放了心,只是叮嘱辛稹做事要谨慎一些,又吩咐辛忠看顾好辛稹。 第二天一早,辛稹起来,便有仆人殷勤地给打了热水过来洗脸,那殷勤模样,比起之前的冷脸是一个在天一个在地,所谓前倨后恭是也。 辛稹笑笑而过,算是在他的意料之中。 只是令他诧异的是,张婆与那厨子都肿着脸过来道歉,尤其是张婆,那张肿胀的脸上洋溢着谄媚的笑容,与辛稹说着好话,希望辛稹能够原谅她的无礼,希望辛稹与范采萍说说,不要将她赶回范家之类的话。 辛稹这才明白,原来是让范采萍教训过了,辛稹自然要给姨娘面子的,也无意为难,只要他们以后好自为之,他也无意纠缠,便笑着答应了下来。 一家人凑在一起吃早餐,辛稹说道:“姨娘,张婆已经与我道了歉,您也不要为难她了,说起来昨晚孩儿还是有点年少轻狂,再怎么说,也不该打人的。” 范采萍喜道:“那就谢谢稹儿了,他们已经知道错了,以后绝不敢了,希望稹儿不要记恨他们。” 辛弃疾笑道:“无须如此,辛家在北方时候也是大家族,管教一下仆人而已,主人家还需这般么,稹儿,你做得不错,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家里都处理不好的人,又谈何治国平天下?” 他又与范采萍道:“……夫人,你须得好好待稹儿,稹儿今年才八岁,他的厉害你也见识到了,以后咱们若有孩子,说不得还得依靠他们的大哥呢。” 范采萍也十分同意辛弃疾的说法,连连点头。 她这才算是了解辛稹的厉害了,当然张婆等人更懂。 ------------ 第三十五章 扣黑锅! “小朋友,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好不好?” 辛稹蹲在小女孩的面前,谆谆善诱。 小女孩怯生生看着辛稹,认出是昨晚救了自己的大哥哥,顿时开心起来:“大哥哥,我叫乐乐。” 小女孩长得很好看,一看便是一副美人胚子,笑起来竟有一抹风情,令人看了也不由得心情好了起来。 对于小孩子,辛稹无论是前世也好,今世也罢,并没有接触太多,所以也并不知道该如何与小孩相处。 但大约是因为辛稹救过小女孩,也或者因为在这个陌生的环境之中,只有辛稹看起来值得信任的缘故。 所以小女孩紧紧跟着辛稹不放手,小手抓住辛稹的衣角,辛稹走哪她就跟哪。 辛稹哄了几次,小女孩怯生生地看着辛稹,但就是不放手。 好吧。 辛稹便带着申屠乐一起过去赵仲炎那边。 赵仲炎看到申屠乐,笑道:“怎么,这是你父亲给你找的小童养媳么?” 辛稹苦笑了一下,因为有些事情不方便当着申屠乐的面前说,于是让辛忠带着去院子玩,小女孩对辛忠还是颇为信任的。 因为昨晚辛忠也在现场,而辛忠哄小孩也颇有一套,大约是因为辛弃疾和辛稹小时候都是他带大的有关系。 等辛忠带着申屠乐出去,辛稹才与赵仲炎说了申屠乐的来历。 赵仲炎听完后,点点头道:“小女孩也是可怜,你便先好好带着吧,最好将申屠胜的妻子也一起救出来,既然你想要掌控城北码头,也得为人家的未亡人尽一份力嘛。” 辛稹点点头,表达了自己的担忧:“就怕那申屠胜的妻子知道申屠胜的死与我有关,怕横生枝节。” 赵仲炎皱眉道:“申屠胜的死有些蹊跷,在解救你的时候,申屠胜便已经死了,有可能是吕家下的手,所以你放心,这小女孩与你没有杀父之仇。” 听了此事,辛稹倒是放下了一些介怀,点头道:“如此是最好的。” 赵仲炎百年问题码头的事情,辛稹便给说了说自己的打算,赵仲炎点头道:“你便尽力尝试一番吧。” 赵仲炎这么说,便是尽量不会插手的意思了。 辛稹心里早有准备,也并没有失望。 傍晚时分,温大亨过来。 “公子,小人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将几十个同乡和之前一起干活的同事都笼络了过来,他们愿意与我们一起将码头夺过来了,您看什么时候咱们开始行动?” 温大亨眼睛里亮晶晶的看着辛稹,像是一只渴望鸡腿的小狗一般。 …… 申屠越一脸的疲倦,心中十分的窝火。 昨晚船帮的人撒出去找了一晚上,什么都没有找着,这让他十分的着急,虽说申屠乐很小,且是一个小女孩,但毕竟是申屠胜惟一的血脉,从某意义上来说,她便是船帮唯一的继承人。 当然,船帮是申屠家创立的,只要是姓申屠,便有资格插手,但姓申屠且有能力插手船帮的可不仅仅只有他申屠赢一个,他还有一个十分强劲的竞争对手——申屠越。 申屠越只是申屠胜兄弟的族兄弟,但关系并不算太远,现在申屠越只能靠武力来与他争抢。 自从申屠胜死了之后,双方已经明着暗着交手了好几遍,手下都死了几十个了,这阵子光是安抚死者家属都花了不少钱了。 若是申屠乐被申屠越控制了,那么申屠越便有正大光明插手的借口了! “找,继续找!” 申屠赢大发雷霆。 船帮一片兵荒马乱。 外面有更大的骚乱声传来。 申屠赢气急败坏道:“又特么怎么啦?” 有人跑了进来说道:“大哥,温大亨煽动几十人,说您囚禁了帮主夫人,想要篡夺帮主的家产,他们为帮主鸣不平,要大哥交出船帮,还给帮主的血脉继承。” 申屠赢闻言满脸厉色道:“温大亨?那家伙不是被赶出去了么,怎么还能来闹事,是谁放他进去的?” 那人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申屠赢一看便知道帮里面出了奸细了,怒道:“走,去看看他是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申屠赢大步往码头而去,进入码头,便看到有两方人马对峙,申屠赢还没有站稳,外面又冲进来一拨人马,申屠越前呼后拥到来。 申屠越看到申屠赢,嘿嘿一笑:“赢弟,你这急冲冲地作甚呢?” 申屠赢深深地看了一下申屠赢,他怀疑这一出便是他搞的,但他没有时间与申屠越打嘴仗,扭头看向温大亨。 只见温大亨被几十人簇拥在中间,脸色得意,而簇拥着他的人,便是码头上的人,都是船帮的。 申屠赢大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不干活聚集在这里,工钱还要不要啦,工作还要不要啦!” 被他这么一喊,有人露出不安的神色,队伍顿时有些骚乱。 温大亨大声道:“怕什么,船帮又不是他申屠赢的,只要将帮主夫人救出来,到时候大家都是功臣,还怕他申屠赢? 自从申屠赢掌控了船帮,大家的日子一日不如一日,以前帮主在的时候,大家都是吃香喝辣的。 现在呢,收入越来越少,这码头眼见着便要败了,这都是申屠赢的错! 大家不要怂,只要将船帮夺回来,以后大家的日子便会越来越好!” 温大亨的话颇有蛊惑性,不仅他身边的几十个人稳定了下来,连带着申屠赢那边的人脸色都有些变了。 申屠赢自然是看到了,心里顿时大怒,温大亨所说收入变少的情况是属实,但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原因。 因为绑架辛稹一事,申屠胜死了,船帮有不少人被抓了。 这倒是没什么,干活的毕竟是底层的人,但因为官兵在这里驻扎了一段时间,很多船都不敢来了。 这才是导致码头看起来败落的根本原因,跟什么人掌控船帮根本没有关系,但现在温大亨却是将这个锅扣在他的头上! 此时申屠越还唯恐天下不乱,闻言义愤填膺道:“我就说嘛,申屠赢此人祸乱船帮,说不好申屠帮主也是他干掉的!” 此话一出,石破天惊! 申屠赢大惊失色。 ------------ 第三十六章 吕家站台! 怪不得申屠赢大惊失色,这口大锅可不好背。 申屠胜的死是十分蹊跷的,在当时官兵冲进码头救援辛稹,申屠胜实际上并没有在前头抵挡,等码头被控制,官兵冲进去里面的时候,发现申屠胜已经死掉了。 申屠胜是怎么死的,大家其实都不知道,但当时大家都在前面抵抗的时候,申屠赢是最后一个从里面出来的,所以,最大的可能就是申屠赢! 但是因为申屠赢是申屠胜的亲弟弟,大家也都没有敢怀疑,而且有些人认为孤儿寡女的根本没有办法掌控船帮,唯有依靠申屠赢,才能够保住船帮,因此大家也就心照不宣了。 但现在这个事情被挖出来说,申屠赢便面临自证清白的局面了。 申屠赢脸色铁青道:“申屠胜是我的亲大哥,我申屠赢再丧心病狂也不可能干出这种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 何况现在我大嫂以及小侄女都是我在养着,好吃好喝的,半点委屈也不会受到,大嫂若是想要另找依靠,我不仅会同意,还会好好地送上嫁妆,绝不会让她有半点的委屈。 至于小侄女,以后自然也好给她找个好人家,奉上厚妆!” 温大亨呵呵一笑:“是么,我怎么听说你觊觎帮主夫人的美色,所以除掉亲大哥,便是为了一亲芳泽?” 申屠赢大怒道:“温大衡,你不要血口喷人,你这叛徒,才是陷害大哥的罪魁祸首,不然为什么其余的人要么被抓了要么被杀死,唯有你还活得好好的,我念在你为帮里卖命的多年饶你一命,你却跑回来妖言惑众,来人,将这个叛徒抓住,我要让他经受三刀六洞的酷刑!” 温大亨脸色一白,哼道:“你想对我下手,是心虚了么? 呵呵,今日我既然敢来,便将生死置之度外了,我相信帮里的兄弟不至于这般不明是非。 兄弟们,申屠赢此人狼心狗肺,亲手谋害自家兄长,便是为了独占船帮,占有兄长的美妇! 而且此人志大才疏,他接受船帮才短短时间,船帮便江河日下了,假以时日,这码头便彻底败落下去了! 到时候大家都要沦为流民,咱们船帮上下千人,都要沦落街头,你们的父母妻女,都得上街要饭去! 不如今日大家与我一起将申屠赢这个狗贼拿下,船帮才能够有救,大家的饭碗才能保得住!” 温大亨这番话,顿时令得围观的船帮人马人心浮动。 申屠赢冷笑道:“就凭你温大衡能救船帮?” 温大亨道:“有何不可?” 申屠赢冷笑一声道:“谁不知道码头上的事情介乎灰白之间,没有人护着,咱们船帮便能够在这里立足? 申屠家几十年在这码头立足,便是有江阴军大族吕家作为依靠,你温大衡何德何能,能够庇护船帮?” 温大亨呵呵一笑:“你申屠赢也忒小瞧人了,我温大亨今日敢来,自然也给船帮找了后路。 只要船帮回归帮主遗孀手上,我温大亨便会鼎力襄助,并且给船帮找到更硬的靠山,保证船帮继续占住码头,还能够让码头的生意重新变得红火起来! 兄弟们,此事不仅关乎正义,还关乎咱们船帮的生死存亡,怎么选择,难道还要我教你们么?” 帮众再次议论纷纷起来,一时间气势便换了一个边。 忽而人声响动,码头入口处又有人来。 众人回头一看,各自有喜有忧。 申屠赢见到来人大喜:“吕家主来了!” 原本骚动的帮众又再次稳定了下来。 吕家在江阴的影响力足够大,本来对申屠赢不利的局势,吕家家主一到来,便稳住了局势。 吕孟昆笑呵呵地拱了拱手道:“诸位贤达壮士,鄙人吕孟昆,船帮的事情鄙人一直都在关注着,申屠帮主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惋惜,码头的现状也令老夫揪心。 城北码头本是江阴第一大码头,船帮更是江阴百姓的依赖,也是所谓的众人拾柴者。 现在船帮与码头遭受这等困境,老夫看着实在是不忍,所以今日过来,看看能不能给船帮出出主意,帮上点忙。 否则让为众人拾柴者冻毙于路,便是人间惨剧了。” 吕孟昆这番话,令得船帮众忍不住潸然泪下,这段时间他们过得很艰难,大部分的帮众都是手停口停的劳力者,今日温大亨能够鼓动人心,大多也是因为如此。 但温大亨处心积虑营造的局面,却被吕孟昆区区几句话便化解了,但事情还没完。 吕孟昆叹了一口气道:“逝者已矣,活着的人还得吃饭,现如今船帮最需要的便是稳定,稳定了才能够继续运营。 申屠赢兄弟是申屠胜帮主的亲兄弟,往日里兄弟两人感情深厚,申屠赢兄弟此人我也是接触过的,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绝对不可能做出那等丧心病狂的事情,船帮交给他管理,老夫是很放心的。 其实,这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还是让码头继续运营起来,老夫决定了,这段时间吕家的一应产业的货物,都由船帮来负责运输。 除此之外,老夫还会游说更大家族,将部分的运输放在船帮这边,这样码头很快便能够再次繁华起来了!” 吕孟昆这话一出,顿时叫好声响成了一片。 温大亨与申屠越相视一眼,看到了彼此眼里的绝望。 这是出乎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他们没想到吕汝礼得罪了辛弃疾后,现在还敢公开为申屠赢站台,着实是难以想通。 实则他们不知道,吕孟昆心里也有些忐忑的,原本吕汝礼所做的事情的确让吕家很被动,但吕孟昆这一趟却是不得不来。 吕家与范家不同,范家的主要收入来源是土地,而吕家最主要的经济收入便是这码头,每年这码头收入能占三成的收入,尤其是宋金战事再起,江阴商业凋零,这里更是占了吕家收入的一半! 最近吕家为了去临安开酒楼,大量的继续都拿出去了,吕汝礼的事情,更是让吕家大出血,不得不疏通关节,让辛弃疾放过吕家,如此一来,保住码头便是势在必行的事情了。 ------------ 第三十七章 别来无恙啊! 见到吕孟昆到场镇住了场面,申屠赢忍不住笑容绽放,赶紧跑到吕孟昆的身后低声说了几句话,便大声吆喝道:“众位兄弟,听我号令,将温大衡等人拿下,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今日必须将他们沉了江,才能够对得起我那死去的兄长!” 说着这话的时候,他用警告的眼神盯着申屠越。 申屠越脸色铁青,挥手道:“我们走!” 他的手下簇拥着他,缓缓后退,准备撤离。 吕孟昆呵呵一笑:“申屠越贤侄,且慢走。” 申屠越脸色不善看着吕孟昆道:“吕家主,这是申屠家家事,这一阵我是输了,但也不至于让我们手足相残吧,而且,我要是没有倚仗,今日也不敢来此地,吕家主想要留下我,也得想一想后果吧?” 吕孟昆笑了笑道:“你误会啦,某的意思是想让你给杨家主带一句话,想来江阴立足,便老老实实拜码头,想要强夺码头的这种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干啦。” 申屠越哼了一声:“这就不劳吕家主操心啦,杨家虽然落魄,但还不到缩起尾巴的地步,吕家主,您记住了,江阴靠江!” 吕孟昆眼神一凛,但没有说什么狠话,只是拱拱手。 申屠赢听了此话也是心中一凛。 众所周,杨家是海商,还是称霸东海级别的,这时候的海商与海盗之间的界限并不大,杨家在海上的实力几乎可以说是独一档的。 而江阴靠着长江,海船可以长驱直入,若是吕家不知收敛,海盗杀上江阴,吕家如何先不谈,但船帮一定是首当其冲! 申屠越带着人离去。 申屠赢的关注点便来到了温大亨的身上,出乎他所料的是,温大亨等人虽然脸色有些发白,却没有一个人投降。 申屠赢看向吕孟昆,吕孟昆挥了挥手道:“都给杀了吧。” 申屠赢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点点道:“是。” 他转身拔出长刀,冲着温大亨狞笑道:“我只是将你赶出船帮,没有取你性命,是念在你是船帮老人的身份上,没想到你竟然不知好歹,竟然勾结外人来谋取船帮,着实是死不足惜! 来人,跟着我,将其余的人都给杀了,温大亨要活捉,我要取他的心脏祭奠我哥!” 帮众跟在申屠赢的身后,便准备冲上去厮杀。 温大亨吼道:“诸位兄弟,以后是吃香喝辣,还是黄土埋身,便看此刻了,随我杀!” 吕孟昆倒是有了些异色,心忖道,这个吕大衡倒是有些血性,若是能够为我所用就好了,申屠赢此人比申屠胜狡猾太多,若是没有人制衡,以后恐成心腹之患。 想及至此,他突然道:“等一下。” 申屠赢都准备冲上去厮杀,却被吕孟昆叫停,顿时有些不解看向吕孟昆:“吕家主?” 吕孟昆不看申屠赢而是朝温大亨温声道:“吕大衡,眼见着你便要身首异处,临死之时,难道还不回头是岸?” 温大亨呵呵一笑:“吕家主,你不会想招揽我吧?” 申屠赢脸色一变。 吕孟昆呵呵一笑:“老夫看你是一条好汉,不忍心看着你白白送命而已,你身后的人,就让你带着这些乌合之众来这里送死,你就不想想自己的后路么?” 温大亨咬着牙道:“老子……老子……” 外面忽而又有声音响起,有人喊道:“你们是什么人,站住!” 忽而有人发出一声惨叫声,估计是被打倒在地了。 吕孟昆皱着眉头看向入口处。 一个少年当头而入,后面跟着一个抱剑的虬髯大汉,一个身材苗条的美妇跟随其后,美妇手上则牵着一个小女孩。 在场诸人俱都脸色剧变。 “夫人,您怎么来了!” 帮众纷纷打招呼。 “这是帮主夫人啊,夫人怎么跟着这两人来了,这两人是谁?” 申屠赢脸色剧变,情不自禁的看向吕孟昆,吕孟昆狠狠地盯了他一眼,然后回头看向那个少年。 少年脚步轻快,脸上带着笑容,看向被围困的温大亨,笑道:“大亨,你很不错的,到现在都还没有投降。” 温大亨都快哭了,我的好少爷诶,你但凡是晚出现一刻钟,大约我就已经投降了。 少年看向吕孟昆笑道:“吕家主别来无恙啊?” 吕孟昆脸色阴沉,哼了一声。 他儿子是谁杀的他不知道,但用屁股想一想绝对与辛稹有关系,虽说此事是自己儿子惹出来的事情,但儿子的死与辛家有关系却是事实。 作为父亲,面对与自己儿子之死有关系的人,怎么还会有好脸色。 少年自然便是辛稹了,身后的虬髯大汉便是辛忠,至于美妇则是申屠胜的妻子应媚,小女孩便是申屠胜唯一的女儿申屠乐了。 辛稹见吕孟昆不说话,笑嘻嘻的也不在意,而是面向帮众道:“诸位船帮的兄弟,在下辛稹,我的名字大家或许不熟,但家父辛弃疾,大家应当知道吧?” 有见识的帮众顿时一惊:“是他!” 辛稹笑道:“没错,家父便是江阴军通判辛弃疾,而在下辛稹,便是被你们船帮绑架差点丧命的主角,大家应该还没有忘记吧?” 帮众面面相觑。 申屠赢阴沉地盯着辛稹道:“你是谁关我们什么事,案件已经是完结了,申屠胜也已经死了,牵扯其中的人也被官府治罪了,你又来这里干什么!码头不欢迎你们,请你们离开!” 辛稹笑了笑道:“你这就错了,案件并没有结束,申屠胜是死了没错,但他死得不明不白,所以里面还有内幕,官府那边为了找出真凶,所以便对外说案件已经结束,便是为了引出真正的凶手,果然,现在真凶已经暴露出来了!” 吕孟昆脸色微微一变。 申屠赢更是脸色大变。 辛稹呵呵一笑,剑指申屠赢道:“他,才是真凶!他才是真正的幕后指使!” 说这话的时候辛稹指着申屠赢,但看着的却是吕孟昆。 吕孟昆哼了一声。 申屠赢又惊又怒道:“你血口喷人,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是真凶!” ------------ 第三十八章 大局已定! 申屠赢阵脚有些乱了,也怪不得如此,若真凶罪名坐实,申屠赢即便逃出去,也只能落草为寇,与当船帮帮主相比,便是天上地下的区别。 现在的百姓落草为寇的、造反的、走私的、私盐贩子、茶商等等不胜枚举,然而并不是说那些路便是好路。 相反,这些都是正经路子走不了,连活下去都没有机会的人才会硬着头皮去走的路,他申屠赢怎么愿意与那些人混迹在一起? 辛稹闻言笑道:“是不是真凶,咱们听听帮主夫人怎么说。” 应媚已经是泣不成声,连带着申屠乐也是一声一声的妈妈的叫着。 “夫人,您且慢着哭,你知道什么,有什么冤屈,都尽可与我们诉说,我们都是深受申屠帮主的大恩,虽然说申屠帮主现在不在了,但恩情可不会消失,您尽管说来,若是有人敢欺负夫人您们母女,我们这些人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说话的人叫司马东,乃是船帮的老人,船帮虽然是申屠家为首,但也有其余的小势力存在,这与船帮的组成模式有关。 船帮依托码头成长,当年申屠家占有这个码头,也有一些小的船帮没有落脚处,便加入了申屠家的船帮,借助此处码头,久而久之,便尽都融合在了一起,但这些人还有自己的亲信,自然是有一些威望的。 司马东手下有一百多号人,算是船帮里颇大的势力了,此时出来说话,还是有些分量的,申屠赢脸色更是难看起来。 “是啊,夫人,您大胆的说,就算是有人想要对你不利,还有我们呢,我们绝对不允许有人挟持帮主遗孀的!” “没错,申屠帮主在世的时候,对我们看护有加,现在轮到我们庇护他的遗孀了,夫人,您只管说,剩下的交给我们!” 应媚在众人的鼓励下,终于说道:“谢谢诸位叔伯的支持,先夫在世的时候,便说船帮诸位兄弟都是义薄云天之人,妾身当时还将信将疑,但今日却是真正见识到了,诸位叔伯的确是义薄云天的壮士!……” 一身白衣的应媚站在原地,神情悲戚,但那窈窕的身姿与令人见人忘神容貌,让人我见犹怜。 应媚的声音微微带着哀声,然而不损其清亮温柔,令人听了便心生怜悯,更有十分的保护欲油然而生,连辛稹都忍不住侧目,更别说那些被赞扬为‘义薄云天’的壮士们了。 应媚的话说到这里,帮众便纷纷鼓嚷道:“夫人,我们不敢称为义薄云天,但我们却真是义气为先的,所以,您只管说,若真是有那等忘恩负义之辈,我们必定不会轻饶了他!” 申屠赢脸色有些发白。 应媚瞟了他一眼,继续道:“谢谢各位叔伯仗义,未亡人先行谢谢了,今日我还得谢谢辛公子,要不是辛公子今日搭救,妾身也没有办法获救,这段时间,妾身与小女被申屠赢这人面兽心的奸贼所囚禁,申屠赢不仅囚禁了妾身,还是杀害先夫的凶手!” 说到这里,应媚声色俱厉,用手指着申屠赢控诉。 “什么!?” 帮众十分的震惊。 司马东须发俱张,怒吼道:“申屠赢,你为什么要杀害帮主,那可是你的亲哥哥啊,为什么!” 申屠赢神色慌张道:“没有,我怎么会杀我的大哥,那是我的亲兄长啊,你们别听这贱人乱说!我根本没有任何理由杀我的大哥啊!” 司马东也有些迟疑看向应媚,应媚哭诉道:“这是妾身亲眼所见的,当日官差杀进码头之时,先夫正与申屠赢在谈事。 妾身带着乐乐在院子玩耍,忽而外面传来喊杀声,妾身十分惊慌,便赶紧带着乐乐往里面跑去,便看到先夫倒在地上流了好大的一滩血,而申屠赢提着刀站在旁边发愣。 见到我们母女的时候,他顿时目露凶光,想要杀害我们母女,好在我立即带着乐乐往外跑,正好碰见了官差,这才得救! 但是我们也一起被官差控制,官差并不关心是谁杀了申屠赢,而是关心辛公子是被谁绑架,有谁参与到了其中,其余无关人等,便被释放,我们母女却被申屠赢以家属名义给接回了家软禁了起来。 不仅如此,申屠赢这人面兽心的人,不仅杀了先夫,还……还……还对妾身说出很多泯灭人轮的话语……” 众人面面相觑。 司马东大怒道:“申屠赢,这是不是真的!以前觉得你这小子虽然混账,但还觉得还算有点人性,没想到你竟然是这样的人,真是令人恶心!” 申屠赢用求助的眼神看向吕孟昆,吕孟昆却是视而不见。 吕孟昆看到帮众的情绪,已经知道今日事不可为了,还是赶紧脱身为妙,想及至此,吕孟昆与辛稹拱手叹息道:“还以为申屠胜兄弟的亲弟弟是一样的英雄好汉,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人面兽心的家伙,是老朽瞎了眼了,唉,今日这趟果然不该来,算了算了,辛公子,老朽先走了。” 说着也不管辛稹如何回应,便拂袖而去了。 申屠赢见状面如死灰。 辛稹却是微笑暗忖,这个吕孟昆果然是个枭雄,眼见事不可为,便立即抽身而退,不给申屠赢将他拖下水的机会。 不过这也是辛稹想看到的,之所以他搞出这么一出,便是要逼退吕孟昆,拿下码头与船帮。 刚刚辛稹说申屠赢是真凶,看着的却是吕孟昆,便是警告吕孟昆,你若是不退却,那么便别怪我将吕家参与绑架我的事情给掀开来,到时候吕家固然可以用是吕汝礼自己搞的事情,但谁又会相信? 吕家或许不至于被拖入到此事之中,但吕家毕竟是在朝的家族,家族声誉还是要注重的。 辛稹见到吕孟昆退去,便与温大亨打了一个眼色。 温大亨顿时了然,大声道:“大家随我拿下申屠赢这个狗贼!” 说着便身先士卒冲过去,身后的小弟也是奋勇争先,辛稹与辛忠打了个眼色,辛忠合身而上,擒下了申屠赢,见到申屠赢被之父,其余的手下便纷纷放下武器。 大局已定。 ------------ 第三十九章 家父十分擅长剿匪! 申屠赢以及他的手下被囚禁起来,但接下来还有诸多的事情要做。 司马东等人将辛稹请进了船帮的办公的大厅。 司马东在尊敬的同时,也在暗自审视着辛稹。 其实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辛稹,之前听说的是这位通判家的公子被自家帮助给绑架了,但却没有真正见过。 但听说这位公子只有八岁的年纪,眼前看着却不太像是八岁,不全是因为外貌的缘故。 当然外貌也不像是八岁,看起来已经是个少年了,而不是孩童。 但关键还是辛稹展现出来的气质,根本不像是个孩童,在如此冲突的场景之中,他不仅淡定自若,在面对吕家家主的时候,甚至气势占了上风。 这是很令人吃惊的。 在宋朝这旮沓,司马东自然听说过神童的事迹,他甚至亲眼见过神童,江南文华荟萃人才辈出,神童更是层出不穷,但大多数的神童大约都是几岁通读四书五经啊,又或是什么四五岁便能够作诗词啊,更神奇一点的,则是面对某某大人出的考题,能够机敏的回应,令得大人物震惊啊之类的。 司马东向来不惮于用最阴暗的心理揣测别人。 作为跑船出身的人,见过世间太多的黑暗,什么将乘船人带到江心,问人吃刀削面还是馄饨汤的见过,什么将货物主人给沉了江私吞货物的也是干过,还有看到主人家夫人美貌的,杀人掳走美妇的事情也干过……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 所以,司马东对于什么神童的事迹历来不太相信的,在他看来,无非便是那些大门大户的为了自家孩儿扬名的手段罢了。 所谓的大人物恰好路过啊,看到孩童筋骨惊奇啊,便给出个问题考教一下……这种事情也就那些傻子相信了。 大人物们哪里有时间老是去考教一些小屁孩啊! 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以司马东历来对于神童的事迹嗤之以鼻,但今日他却是迟疑了。 “冒昧问一下,辛公子当真只有八岁?” 司马东迟疑问道。 辛稹点头道:“前段日子过了诞辰,所以现在算是八岁了。” 司马东心中不免震撼。 震撼的还有第一次见到辛稹的应媚。 应媚用美目看了一下辛稹,吃惊道:“恩公只有八岁?这……这也太神奇了!” 辛稹早就见怪不怪了,闻言笑道:“咱们还是谈事情吧,申屠赢是被拿下了,但吕家未必会罢休,还有申屠越那边,未必便就此认了,申屠越背后该是扬州杨家,杨家势大你们也该是知道的,如果杨家不顾忌江阴大族,强行要将码头收下,船帮可有反抗之力?” 司马东沉声道:“船帮上千号人,杨家纵然势大,真到了这里闹事,我们也不怕他们!” 辛稹呵呵一笑:“既然如此,那也没有其他的事情了,小子这边告辞了。” 司马东沉默不语,温大亨却是急了:“公子!您别急啊!” 他转头与司马东道:“马爷!这是硬气的时候么!辛公子愿意插手咱们船帮的事情,那是辛公子以德报怨,辛公子差点死在船帮,咱们可是亏欠着他呢,换了个人,咱们船帮还在不在都得另说呢! 今日辛公子更是将帮主遗孀救出来,还将申屠赢这个狗贼给拿下,不然咱们船帮迟早要被吕孟昆给卖了! 但现在船帮的危难还没有过去呢,你这怎么就开始忘恩负义起来了呢!” 面对温大亨的指责,司马东面沉似水,径直看着应媚道:“夫人,我司马东是个粗人,有话便直说了,若是有说得过分的,您请多包涵。” 应媚柔声道:“司马爷请说,先夫在世时候,常说司马爷是船帮的中流砥柱,现在到了如此局面,船帮还是得司马爷来掌舵才是。” 司马东摇摇头道:“夫人太抬举了,船帮是司徒家的,我司马东不过是干活的而已,我手下也不过是十几条船百来号人手,咱们船帮上千号人,大多是在申屠家手里,申屠越那边有百来号人,但大多还是帮主的人,现在帮主去了,有部分被申屠赢拉拢,绝大多数人,还是向着夫人您的,夫人若是出来振臂一呼,肯定会有很多人支持的。” 应媚摇头道:“妾身是妇道人家,乐乐也不过是个小女孩,我们扛不起来事情的,还得司马爷与温爷一起来商量才行。” 司马东闻言看了一下温大亨,似乎有些不屑,但还是点点头,与辛稹拱手道:“辛公子,之前是老朽失礼了,现在船帮兴亡便在眼前,还请您指教。” 辛稹呵呵一笑道:“司马爷既然这么说了,那小子便多几句话了。” 辛稹一边说话,一边敲着椅背。 “……船帮也好,码头也罢,不过都是无证经营的产业,虽然民间很需要,但官府若是想要取消,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罢了,司马爷,您能听明白么?” 司马东面色一凛,他听得懂辛稹话中的警告意味。 辛稹说这个话,便是警告他们,船帮也好,码头也罢,别看现在都好好地,但若是我父亲辛弃疾说一句话,随时便可以取缔这些。 司马东斟酌了一下道:“辛公子的话老朽听懂了,但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船帮虽然不大,但依靠着生存的人,码头上、船上混饭吃的人也有千号人,加上家属什么的,上万人也不止,辛公子打算让这么多人吃不上饭么?” 辛稹眼神一冷,嘴角擒着一丝冷笑道:“倒是不需要那么麻烦,码头还是要运行的,人也是需要的,那些人可以来继续工作,那些人直接舍弃,其实也没有那么艰难,是吧,司马爷?” 辛稹继续道:“……小部分的人想要铤而走险的话,那么落草为寇是最好的出路了,这样也好,家父正愁不好出政绩呢,哦,是了,司马爷,您该知道家父是带兵出身的吧,剿匪的事情,家父擅长啊!” 司马东脸色十分难看。 ------------ 第四十章 节外生枝! 司马东脸色难看,但终究是混江湖的老油子,知道什么叫形势比人强,现在明显是辛稹挟大势而来,他挡不住,也没有理由挡,申屠赢退出,这船帮也不可能由他司马东做主。 从法理上来说,该由帮主遗孀应媚来接手,从势头来说,辛稹明显是想支持温大亨,也轮不到他司马东,他司马东能够指使的只有百来号兄弟,即便他勉强接下船帮,若是江阴通判辛弃疾为难,船帮很快就得败落下去,码头很快也要易主,所以,他司马东是不低头也得低头。 所以司马东低头了。 “辛公子,话说到这个地步,老朽明白了,您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辛稹满意地点头道:“这般才合道理嘛,司马爷,你放心,绝对不会让你吃亏的。 我建议哈,船帮由夫人接手……” 应媚闻言一惊:“啊……妾身不懂这些啊……” 温大亨告慰道:“大嫂,您先听辛公子怎么说。” 应媚赶紧闭嘴。 申屠乐好奇地看着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辛稹侃侃而谈。 “……夫人接手船帮是应有之义,但因为夫人毕竟是不好抛头露面的,所以应该找人协助她处理码头上的事情,我建议便由温大亨兄弟还有司马爷你们两个来协助管理……” 司马东闻言一喜,温大亨也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辛稹。 辛稹道:“司马爷擅长行船,那便主要负责江面的事情,大亨兄弟擅长管理码头,那便主要管理码头为主,这样各有分工,也各有职责,你们觉得如何?” 司马东自然是开心,拱手感激道:“老朽感谢辛公子的信任,老朽觉得可以!” 温大亨也喜道:“谢谢辛公子,小人觉得十分的合理!。” 辛稹看着应媚道:“夫人觉得呢?” 应媚低头道:“妾身只是妇道人家,恩公怎么说,妾身都没有意见。” 辛稹笑道:“好,既然你们都同意了,那便将船帮与码头都给整理起来,尽快恢复运营!” 司马东点头称是,但还有疑问,迟疑了一下道:“辛公子,还有关于营收的分配……” 辛稹沉吟了一下道:“这个且先按照原来的惯例来,大亨,司马爷,你们去清理帮内的仓库财务,账本以及财物都要清查清楚,带几个账房过去,然后将账本送来给我,我先研究一下。” 温大亨与司马东赶紧点头。 辛稹又与应媚母女说道:“夫人,你们便回家中吧,大亨与司马爷派一些人保护夫人周全。” 温大亨与司马东称是,然而应媚却是迟疑道:“公子,妾身有个请求,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辛稹点头道:“夫人请讲。” 应媚偷偷看了一下辛稹的神情道:“公子,我们母女自从夫君遇难后,住在宅子里一夕三惊,尤其是被申屠赢这个禽兽控制,更是胆战心惊,实在是不想回那个宅子里了,妾身与乐乐能不能去您那里,您放心,端茶倒水的妾身都能干的!” 司马东与温大亨眼中有异色。 辛稹也是颇为惊愕道:“这个恐怕有些不便,在下家中不是做主之人,恐怕不好带人回去……” 应媚闻言落泪道:“妾身母女在那老宅里实在是待不住,身处其中,犹处十八层地狱,若是在那里久居,怕是不久于人世矣……” 辛稹不由得有些头痛,辛忠却道:“小郎,不如在赵老先生附近租赁一宅子,先让夫人母子住下,等时过境迁,到时候再看看情况。” 辛稹闻言笑道:“如此甚好。” 应媚又道:“这个倒是不错,不过,公子能不能经常来宅子教导一下乐乐,乐乐尤其喜欢你。” 辛稹这下子却是明白了,这应媚哪里是怕住老宅,分明是想找一个依靠,但自己只是一个孩童,这未免有些令人哭笑不得了。 不过辛稹倒是能够理解,如同应媚这样带着女儿的母亲,若是没有一个男人可以依靠,始终是内心感觉不安的。 好在自己年纪尚小,倒是不虞让人怀疑有什么事情,倒不是不可以,便点头道:“也好。” 他回头与温大亨道:“租房的事情便交给你了。” 温大亨赶紧道:“公子放心,小人很快便可以找到合适的宅子。” 这边事了,辛稹便与辛忠回家,至于申屠赢,则是吩咐送去军衙那边收押,辛弃疾自然会处理的。 回到家中没有多久,辛弃疾便回来了,说道:“码头的事情忠叔已经与我说过了,你处理得很好,很有谋略,不过事情有所变化,却是需要和你说一下。” 辛稹一惊:“难道是有人插手了?” 辛弃疾摇头道:“倒不是,是朝廷调任来了,令我去建康担任通判,不日便要启程了。” 辛稹顿时皱起了眉头,倒不是说这是坏事情,从江阴通判到建康通判,实际上是升职了。 江阴当然是军事重镇,但与建康相比却不是一个级别的。 建康府,是南京在南宋时期的名称,为南宋行都、东南重镇,是仅次于国都的重要军事、政治和经济中心,时人称曰:“国家之根本在东南,东南之根本在建康。雄山为城,长江为池,舟车漕运,数路辐凑,正今日之关中、河内也”、“非据建康无以镇东南”。 辛弃疾能够去建康任职自然是好事,虽然说建康是南宋在长江下游的重要战略据点,在这里既设有行宫留守,也设有军马钱粮总领所。当辛弃疾到建康就任时,负荷一路军民财赋重任的大官员既都聚集在建康,一个做通判的人物便显得渺小不足道。 但是,好处也在于这里,这里的行宫留守是史正志,军马钱粮总领是叶衡,他们在当时都算是很显赫的人物。此外,这时在建康任江东路的监司等职的,还有赵彦端、韩元吉、严焕和丘密等人,也都是士大夫中很有才名的。 所以,虽然辛弃疾在商洽一路军政大计时,不论就“官守”或就“言责”来说,全都是没有他的份儿的,因此这个通判算是一个闲散职务,但是,辛弃疾在这里却可以结交众多的人脉,也可以发挥他在诗词上的才能。 相比起建康,江阴太小了! 这自然是好事,辛稹担忧的是另外一件事情。 城北码头才刚刚拿下来,辛弃疾便要离开去建康府,码头之事恐怕又要另起波澜了。 辛弃疾一回来便说这事情也是有提醒的意思。 辛弃疾道:“若是守不住,便放弃好了,一个码头而已。” 辛稹闻言失笑道:“爹呀,要是不知道,听您这话好像咱家家财万贯呢,那可是一个码头!” 辛弃疾笑道:“区区一个码头,又能够挣多少钱?” 辛稹摇头道:“别人未必能够挣多少钱,但在我的手上,一年进账个几千贯上万贯都是稀疏寻常。” 辛弃疾顿时有些吃惊道:“有这么多?” 辛稹点头道:“那是自然。” 不过辛稹没有多说,他的脑袋在快速地运转,他必须快速地想出方法,否则等父亲的调任的消息一散播出去,各路豺狼虎豹便要纷至沓来了。 果然如他所料,第二天申屠越便出现在码头,温大亨第一时间便派人来请辛稹,辛稹赶到码头,码头已经被迫停了下来,外面为了一大群的人看热闹,辛稹眼睛一扫,看到了被众人围绕的申屠越,再一扫,便看到了不远处的马车露出的一张老脸。 辛稹心中暗哼了一声,吕孟昆这条老狗还是心有不甘啊。 申屠越看到辛稹,冷哼了一声道:“你便是辛稹?” 辛稹呵呵一笑。 申屠越见辛稹这般不礼貌,心中有些恼怒,冷笑道:“别说你老子就要离开江阴了,就算是在江阴,我也不怕,不过是没有什么根基的归正人而已,也敢在这里嚣张?” 辛稹点头道:“你说得对,这里是江阴,是江阴人的江阴,你申屠越依靠的又是何人?” 申屠越哈哈一笑:“实话与你们说,扬州大族杨氏家族看中这里了,识相的便依附过来,若是不识相的,呵呵……” 司马东怒道:“申屠越,你这是要给申屠家列祖列宗脸上抹黑!” 面对司马东责骂,申屠越毫不在意,懒洋洋扣了扣耳朵道:“老东西,你别在这里说什么大话,码头是申屠家的,我作为申屠家的子弟,继承这处码头名正言顺,反而是你们,欺负我家族嫂孤儿寡母的,想要吞了我申屠家的码头,那才是狼子野心呢,我申屠越若是让这码头让你们占了去,那才是申屠家的耻辱!” 辛稹笑道:“却要告知你一声,这码头已经完成文书的转移,现在这处码头已经归申屠乐所有,所以你就别掺和了,哪凉快哪待去。” 申屠越阴沉着脸道:“这是你那通判老子连夜做出来的东西吧,你老子是通判,想做多少是多少,这东西没用,只要辛弃疾一走,这便是废纸一张!” 辛稹笑道:“忘了告诉你,此处码头已经被江阴守军征用,这是军队的文书,你尽可看看。” 申屠越一惊。 不远处的吕孟昆也是脸色一沉。 申屠越上前看了看,的确是军队的文书,他一言不发转身离去。 吕孟昆见状也是悄然离去。 温大亨赶紧道:“各忙各的去,都散了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