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不归林 黑云聚集在不归林上方，平日里妖兽横行的不归林，像是被谁洗劫一空，根系交错的地面上没有一丝妖兽留下的痕迹。 悬挂在绿树枝头的青色藤蔓，一夕间变成了墨绿色，像是褪去附着在上头的青苔，展现出原本如墨的浓黑色，又像是被树顶浓密的黑云染成了黑色。 这些藤蔓源自不归林丘林之地的一棵古树，径长三丈，拔地而起，直冲云霄，立于此地万年有余，凡靠近古树十里者，无一不被藤蔓绞杀。 此时，有三道身影徘徊在距离古树二十里的地方，他们一身淡蓝色长衣装束，在这青绿灰黑相间的不归林中格外醒目。 领头那位身材魁梧的男子名唤苏怀谦，是青阳苏氏玄冬谷长老，此行他要亲自捕获一只冰属性的幼兽，做为贺礼献给刚刚觉醒冰灵根的少宗主。 “长老，再往前去是树妖的地盘，那树妖是顶级妖兽，便是真仙来了也只有跑的份！” 说话的是弟子苏黎，他昂头看向古树，额头布满晶莹的汗珠，人还未进去腿脚就先软了。 “长老，这一路上未见到一只妖兽，恐怕林中不太平。” 另一位弟子苏夜也上前进言，玄冬谷是青阳苏氏的捕兽御兽之地，捕获年幼的妖兽于他们而言并不难，今日没遇到妖兽就等明日，不急于这一时。 若是真的遭受了那树妖的攻击，命丧黄泉，便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听着弟子的进言，苏怀谦低头看着掌心的寿纹，那条线不知不觉间到了尽头，若不快些获取延寿丹，不出半年，必死无疑。 他是玄冬谷四位长老中修为最低的那位，年近七百岁，却仍在出窍期迟迟未能突破，出窍期的寿元只有七百年。 玄冬谷另外三位长老一向见不得他好，所以他主动揽下为少主寻找契约兽的任务，若是他能捕捉到天赋极高的冰属性妖兽进献，便能开口向家主求一颗三百年的延寿丹。 不远处这棵参天古树中住着一群冰属性白狐，白狐是上品妖兽，战力不俗，且能吐人言，只不过白狐生性狡猾常成群出现，又有古树庇护，极少被捕。 前几日听闻狐王已死，眼下正是偷入进去的最佳时机。 此番前来，他必须抓到一只不可多得的幼兽！白狐就是他最好的选择。 认清了现状，苏怀谦不再犹豫，带着两位筑基期的小弟子踏入遍布黑色藤蔓的地带。 白靴刚踩上铺满柔软叶子和干枯树枝的地面，四周立即传来一阵凄厉的叫喊，刺耳的声音几乎要穿透鼓膜。 紧接着，一条条藤蔓用尽力气杂乱无章地抽打着空气，像是对入侵者的警告，又像是最后的挣扎。 一时间叶落风饕，吹得人睁不开眼，即使加强术法也不能稳定身形，仿佛整个不归林都在某种力量的牵引下，剧烈摇晃着。 三人察觉到危险，各自掏出法宝准备离开，下一秒，他们便被一道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目光盯上，目光扫过的同时，令人窒息的杀意瞬间席卷而来。 他们本能地驱动保命法宝，可周身灵气停滞，身体被禁锢动弹不得。明明还未入到古树的攻击范围之内，为何遭受到了攻击？ 死亡降临的时间有些漫长，以至于他们额角的冷汗被风吹干。 只听轰的一声——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折断，重重砸向湖泊，激起千层浪花。水浪拍打着岸边，打湿一地落叶枯枝，将一些不该存在的痕迹洗刷干净。 片刻后，大地停止摇晃，尘埃落定，一切归于沉寂。 逐渐恢复意识的苏怀谦瞳孔微睁，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这一幕。 曾经枝叶繁茂将小半个不归林都罩在阴影中的古树，令无数修士闻风丧胆的树妖，竟然被拦腰砍断！巨大的树冠倒在泪湖里，树桩留在原地。 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老！”两位小弟子张大嘴巴，同时叫出声来，刚刚那一瞬间，像是被一只饿急了的凶兽盯上，还以为要命丧于此，未曾想，死的竟然是树妖！ 三人带着震惊疑惑，向着古树御剑而去，那些铺天盖地的黑色藤蔓失去了生机，变得干枯，轻轻一碰便碎落一地，像是被烧焦的木炭。 苏怀谦绕着树桩上端查看，整齐的切口上没有残留的灵气，就好像来人只是轻轻挥了一剑，树便断了。 昔年有位仙人之后，仗着身上有一道仙者的神识，贸然来此，最后落得个尸骨无存的下场。那时，树妖的躯干，经仙者神识全力一击也只是留下了些许刮伤。 仙人们不能私入人界，不归林在人界，所以来人不是仙。到底是何人何剑？竟有如此之能！一剑断了古树！ “长老！下面有白狐！”小弟子苏黎沿着树洞向下看去，树洞幽暗，虽看不真切，但里头有狐妖的气息。 修士以斩妖除魔为己任，妖兽往往擅长隐匿和伪装，为了追踪那些逃跑的妖兽，契约一只听话且实力不俗的妖兽，便成了被允许的事情。 苏黎的契约兽是一条黑蟒，有黑蟒的帮助，他能很快分辨出妖兽的气息。身为玄冬谷长老，苏怀谦自然也曾有过契约兽，是一只青鸟，几百年前在斩杀一只妖兽时，青鸟意外死亡。 每人只能有一只契约兽，没了契约兽的苏怀谦，很难分辨那些刚出生未沾染过人血的幼兽是否开了灵智天赋如何，只能依靠这两位拥有契约兽的小弟子。 三人进入温热潮湿的树洞，苏夜将灵气凝聚在手中，燃起一道火光。 树洞被橘色的光照亮，壁上挂满藤蔓，偏上些的藤蔓是烧焦的黑色还冒着白烟，紧挨着地面的藤蔓正在往下滴落着什么，粘稠的液体似乎渗透了整个树桩，入眼的，皆是醒目的红色。 在鲜艳夺目的颜色覆盖之下，是被割破了喉咙的白狐，它们锋利的闪着光的牙齿上挂着粘液，眼睛瞪的像铜铃一样，死死地盯着上方，看上去似乎还活着。 但它们没有一丝起伏的心口，代表着死亡。 “一只、两只……这里发生了什么？”苏夜看着满地新鲜的尸体，久不能回神。方才见到古树被砍断，内心只是震撼还隐隐感到激动，现在看到的这些却令他感到害怕。 这些白狐足足有七百只！有些还是幼兽。毫无疑问，不归林中，白狐一族被灭了。 修士杀妖，往往不会伤害幼兽，一来幼兽可作为契约兽养大，二来杀掉幼兽并不会增长功德。 如今，修士想要飞升，必须拥有足够的功德，功德只能靠斩妖除魔获取，杀的妖兽魔兽越厉害，得到的功德便越多。 “到底是谁？难道是古树？”苏黎想要唤出黑蟒，让它帮忙查看，可黑蟒却紧紧缩在角落里，十分害怕树洞里的情形，这里有令一个它畏惧的存在。 “古树枝繁叶茂，常被妖兽们当做栖息之地，白狐居住于此多年，不会突然翻脸。看尸体上的伤痕，皆是剑伤，一剑封喉，跟砍断古树的剑痕如出一辙。” 苏怀谦看着白狐尸体，眼神逐渐变冷，他并不关注这到底是何人所为，一群畜生罢了，死了就死了。 他只想知道是否还有活着的白狐。如若没有，还需早些另寻。 经过古树这番动静，此刻向这里赶来的人必不在少数。居住在泪湖附近的银蛇也是冰属性，实力丝毫不逊色于白狐，是他的第二个选择。 于是三人朝向三个方向，仔细查探是否还有生还的幼兽。 突然，本该寂寂无声的洞穴中，响起一阵尖锐的叫声，一长一短，拍打着三人的心脏。那声音强劲有力，类似新生儿的哭啼，不顾一切地证明自己的存在。 苏怀谦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拨开壁上的藤蔓，只见被藤蔓围住的角落里有一个篮子，哭声的源头正躺在柔软的狐毛毯中，双眼紧闭，不停地挥舞着双手。 就在三人疑惑妖兽的洞穴中为何会有一个未满月的孩子时，孩子伸出的手，拨开挡在她头顶的毯子，一双尖尖的白色耳朵映入眼帘。 “这是！”苏黎上前一步，神色大变，目睹古树被断、白狐一族被灭，都未能让他失了分寸，但，眼前这孩子竟然长着一对狐狸耳朵！ 苏怀谦盯着那对微微抖动的狐狸耳朵，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从未有过妖兽化人，更没有人生出兽耳。兽就兽，即便可以修炼可以变强，也依旧逃不掉被修士斩杀的结局。 妖兽的存在就是为了被修士杀死，变成修士飞升成仙路上的垫脚石。正如鱼会被人吃掉一样，鱼妖注定会被修士杀死，这是古往今来不变的规则。 可现在，这里竟然有一只长着狐耳的孩子！这个孽种是人还是妖？ “我的黑蟒十分惧怕这个小家伙，她应当是只天赋不凡的白狐。”苏黎想到方才黑蟒生出的畏惧，断定这只拥有人类外表的白狐定是不凡。 他将篮子抱在怀里仔细查看，发现狐毛毯子下方，还有九条毛绒绒的尾巴。 “长老！这是九尾！”苏黎如获至宝般将小狐狸的尾巴亮出来。狐王修炼万年才得九尾，这小狐狸一出生就是九尾！ 这九条雪白的尾巴，代表着她的天赋万里挑一，狐耳人身兽尾的狐狸，普天之下只此一只，若是献给家主，家主一定大喜！ 苏怀谦接过篮子，收起眼底的贪婪，这一刻，他无比肯定篮子里的狐狸，是可以带给他财富和荣耀的妖兽，不是人！ 他将一颗奶白色的丹药塞进小狐狸嘴中充饥，小狐狸立即停止了哭闹，砸着小嘴，安安静静地任由他包裹。 “回青阳山。”苏怀谦维持着处事不惊的做派，拎起包裹的严严实实、不露尾巴和耳朵的小狐狸，嘴角扯起一个虚伪的弧度。不枉他走这一趟，三百年的延寿丹就在眼前。 两个小弟子也认为这小狐狸既是白狐一族，又有九尾，这般天赋，配得上他们的少宗主。 得到食物后安稳熟睡的小狐狸，丝毫没有意识到她已被陌生人带走，而那些仅有一面之缘的族人皆已不在。 ------------ 第二章 青阳山 修士界有东月宁氏，素商应氏，长嬴云氏，青阳苏氏四大家族。苏氏位青阳山，以御兽闻名于世。 青阳山虽叫青阳，却是座常年飘雪的银山，山阶从绿草如茵的山脚一直铺到白雪皑皑的山门前，守山门的小弟子正伸长脖子焦急地向玄英殿看去。 不消片刻，一位蓝衣装束的小弟子挤出人群，依依不舍地离开玄英殿，向山门前跑去。 “怎么样怎么样？”守山门的小弟子朝换守的弟子大声喊道。 “还没到！你快去！”换守的弟子急忙嘱咐道：“别忘了往里挤一挤，帮我录下来！” “知道了！”守山门的弟子面上是掩不住的欣喜，拔腿向玄英殿跑去，衣角带起片片雪色。 每只妖兽脱离婴儿期时，便可用玄英殿里的晓寒镜测试天赋潜力。那只被玄冬谷苏怀谦长老带回来的变异小狐狸刚满三岁，此刻她已在玄英殿中，等待测试。 三年前苏怀谦从不归林中带回来了一只狐尾人身兽耳的小狐狸，那时小狐狸尚未睁开眼，晓寒镜无法测试其天赋。 今日，青阳山上上下下都盼着亲眼见证小狐狸的天赋测试，想看一看晓寒镜被点亮一百零一盏灯的奇异景象。 天生九尾，天赋自然不凡。这是所有人都默认的事情。 玄英殿上，家主苏庭瀚端坐在主位，玄服玉冠，脸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瞧着心情似乎不错。 苏怀谦站在下首，接受着弟子们敬仰的目光，他身侧站着的正是众人议论的中心——一只长着狐尾兽耳的白团子。 小狐狸穿着白色的狐毛长裙，柔软的黑发自然下垂和身后的尾巴缠绕在一起，粉嫩嫩软乎乎的小脸紧绷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大殿下方的晓寒镜。 她方才看见一只黑色的兔子站在那面镜子上，环绕在镜子四周的灯盏立即亮起，一共亮了七盏。随后，站在她身旁的人散发出让她想要逃跑的气息，那是兽类面对危险的本能。 她记得有一条瘦弱的银蛇站在镜子上，引亮了七十六盏灯，那时，身旁的人散发出了让她感到安心的气息。她觉得，待会儿轮到她的时候，一定要多过七十六盏才行。 为什么一定要超过七十六盏？她也说不明白，大概是兽类的直觉，如果不是这样，就会有危险。 在她还在思考待会儿能点亮几盏灯的时候，殿外走进来一位少年。 少年一来，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大概十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绣着祥云花纹的蓝色长衣，背脊挺的笔直，眉毛黑而不密，眼尾微挑，脸上带着未褪的稚气。 是小狐狸见过的人里模样最好看的一个，浑身散发着柔和的味道，她盯着少年琥珀一样的眼睛，生出一个念头，想摸一摸。 “父亲。” “晨练结束了？”苏庭瀚瞧着站在下方的少年，嘴角不自觉地扬起，青阳苏氏太久没出过冰灵根，祖上传下来的功法险些要断送在他手上。 “回父亲，晨练已结束。”少年附身行礼，没有丝毫慌乱，声音清亮温和，一看就是个平易近人好相与的。 “过来吧，下一个就是她。”苏庭瀚招手唤少年上前，即便少年不说他也知道，他的儿子和他一样，想亲眼见证这只狐狸的天赋测试。 少年即是苏氏少主苏奕，年仅十岁已是练气大圆满境界，此等天赋，放眼整个苏氏无人能及。如今修士界，能与之相比的只有长嬴云氏那位雷灵根的小姑娘。 苏奕路过小狐狸时，忍不住停下脚步，多看了小狐狸几眼，软乎乎的一团，眼里含着一层雾气，足足矮了他一头，看的人心都要化了。 很早之前他就知道了狐狸的存在，这还是第一次见面。 他伸出手，递给小狐狸一颗糖，这是晨练时师父奖励的糖果，很甜，是他最喜欢的。没由来的，就想把糖果分给眼前这个奇怪但可爱的小狐狸。 见小狐狸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没有任何动作，苏奕低头把糖果塞进她的手中，然后继续走向父亲身旁。听说这个小狐狸会是他的契约兽，希望她会喜欢这颗糖果。 小狐狸不知所措地看着手中包装精致的糖果，虽然她喜欢甜甜的、舔一舔就会让嘴角忍不住上扬的糖果，但所有的狐狸都不吃糖，只吃肉。 不过，一想到少年温暖的眼神，就如青阳山上难得的阳光一样，她十分诚实地将糖果装进了口袋里，想等夜里再偷偷把它吃掉。 她不喜欢日日飘雪的青阳山，也不喜欢寒冷的夜晚。她喜欢高高挂在天上，偶尔才会出现的、耀眼又温暖的太阳。 大概所有的狐狸都是这样，哪只狐狸不喜欢晒太阳呢？ “到你了，去吧。”苏怀谦低下头，用着最轻柔的语气，示意小狐狸走到晓寒镜中。 目送小狐狸走向晓寒镜，他仿佛已经听见了众人的称赞和惊呼，在他眼里，小狐狸只是一个能为他带来荣誉的工具。 小狐狸走在冰冷的台阶上，一步一步走的极慢，她低着头，圆圆的眼睛认真地盯着脚下。 小脚被冻的有些发紫，没有妖兽会像人一样穿着鞋子，她不喜欢穿鞋子，纵然这样会冷。 她能感受到来自人群的激动和期待，虽不知这是一个决定她日后命运的关键时刻，但也跟随着周围的人一起激动了一把。 心脏七上八下的乱跳着，小狐狸不喜欢这种感觉，但无论如何都控制不住。她该不是得了什么病吧！ 站在晓寒镜中，一股寒气从脚趾直入骨髓，原本乱跳的心脏瞬间停止跳动，好长一段时间，她几乎要忘记了心脏跳动的滋味。 身上很痛，骨头像是被锋利的武器刮了一遍，最疼的地方是脑袋，脑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吸收着她身上的力气。 她强忍着疼痛睁眼看着四周的灯。 一共一百零一盏。盏盏未燃。 晓寒镜周围的灯，灯未燃，代表毫无天赋。三十盏以上为中等天赋，六十盏为上等天赋，九十盏为极品天赋。 这只长着九条尾巴的小狐狸，竟然未能让一盏灯亮起！ 许久之后，大殿之内一片死寂无人敢发出声音，他们一个个静若鹌鹑，恨不得从未出现过。然而守在大殿外的人看不到情况又耐不住寂寞，高声欢呼。 “恭喜家主，恭喜少主！” “怀谦长老慧眼识金，是晚辈们学习的榜样！” 大殿外刺耳的祝贺声，一遍遍刺激着殿内人的心神。守在殿内的弟子们，各个屏息凝神，祈祷着外头的人赶紧闭嘴！家主的脸色已如锅底一样黑，想死可别带上他们！ 就在这时，一阵狂风从大殿上方刮来，挤在大殿外的弟子们皆被掀翻在地。 “放肆！”苏庭瀚斜了一眼站在下首处的苏怀谦，眼中的怒意险些化为实质。 万年来，晓寒镜从未出过差错，他现在只想将误导他的罪魁祸首就地正法。 三年前他在几位家主面前夸下海口，寻到了一只顶级天赋的妖兽。今日更是为了见证这孽畜的天赋测试，特地留出时间亲自前来。 期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大，愤怒就有多少。 为了一只毫无天赋的孽畜兴师动众，还破例让所有弟子皆可前来，这是青阳苏氏几百年来最大的耻辱！ 他甚至已经听见其他几位家主明里暗里的嘲讽，慧眼识金，难得一遇的伯乐…… 可惜他是家主，可以生气可以愤怒可以处罚，但不能失态！不能失了该有的风度！ “父亲，您该去议事堂了。”苏奕见气氛不对，立即出声打破这剑拔弩张的气氛。 苏庭瀚冰冷的眼神扫过苏怀谦和小狐狸，维持着家主该有的大度，面色阴沉地离开玄英殿。 苏奕担心地看着站在晓寒镜中浑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的小狐狸，犹豫了片刻，最终跟随父亲一起离开。 小狐狸目送两人离开，殿内之前向她露出微笑的人，此刻一一收敛了笑意，正表情严肃地打量着她，看她的目光就像是在看一个没用的东西。 那大概就是废物。 她不知道灯未燃代表着什么，不知道那些人为什么换了一副表情，刚刚被这个镜子消耗了太多，虽然身上不再疼，但有些饿。 她走向瘫坐在地上的苏怀谦，扯起嘴角向他伸出手，以往这样，他就会给她好吃的肉糜。她最喜欢的是灵鸡肉和兔肉，灵火烤熟，然后捣碎，香嫩可口，唇齿留香。 苏怀谦双腿发软，瘫坐在台阶上，嘴里念着：“完了完了，全完了。” 小狐狸尚未学会说人话，只能听懂一些人类的语言，她明白眼前这个喂养她的人，在害怕在不安。 就像她害怕听到震耳欲聋的雷声一样，果然没有让灯亮起七十六盏，会有危险。不过危险是冲着喂养她的人去的。 这样想着，她浑身一松，悬在心里的巨石落下，她知道这是名为心安的感觉。打雷的时候有其他妖兽陪着时，她就会这样。 下一秒，小狐狸被狠狠掀翻在地，脑袋磕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她睁开眼睛，眼前有一闪一闪的星星，不待她细想发生了什么，浑身上下乃至毛发都绷紧起来，警惕着危险的逼近。 而那份危险，来自于曾经细心喂养她、照顾她的人。 她想逃，可是身体疼的厉害，最疼的还是脑袋。她的脑袋是怎么了？虽然以前偶尔也会疼，但现在疼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望着散发着危险气息、缓缓靠近她的人，她胆怯地伸出手，既害怕又觉得他会跟以前一样，看到她受伤或者疼的时候，就会给她一个止痛的果子，或者抱起来呼呼。 在小狐狸既害怕又期待的目光中，一只靴子落在她柔嫩娇小的手掌上，痛意顺着手指瞬间传遍四肢百骸，她疼的弓起身子，挣扎着想要把手收回来，骨头快要碎了！ 她张开嘴，发出一阵哀鸣。 这一刻，她想起那些被丢入雪地里自生自灭的妖兽，那时她也听见了这样的哀鸣。 她也要被丢弃了吗？作为没用的妖兽被丢入那片被风雪笼罩的寒冷的地方。 为什么？她明明是他最喜欢的妖兽，以往她受尽宠爱，其他妖兽们都会聚拢在她身边保护她，那些人也是。 不论是人还是妖兽，都表达过对她的喜欢。 明明都是喜欢她的，是不是她做错了什么？可她做错了什么？ 哦对，那面镜子，一定是因为她没能让那面镜子亮起七十六盏灯！ 苏怀谦抬起脚，将小狐狸踢入废兽堆里。废兽堆中，皆是未能让晓寒镜亮起三十盏灯的妖兽。 粘稠又腥的液体充斥着口腔，小狐狸张嘴，一口血喷在废兽兔妖的身上。她无暇顾及兔妖的颤抖，拼命抬头看向大殿中心的镜子，她想爬过去，让灯亮起来，亮够七十六盏才行。 带着淤青的胳膊，使不上力气，身体太重了，没过一会儿，视野出现黑影，她再也无法思考，噙着泪花的眼睛被迫紧闭。 苏怀谦那张风淡云轻的脸，因为愤怒和恐惧变得扭曲。那个孽种竟然毫无天赋！他必须做点什么，不然等待他的只有死！ 忽然，他想到了银蛇，那条让晓寒镜亮起七十六盏灯的银蛇。他有一个秘法，可以让银蛇的天赋提升！ 他眼里的疯狂逐渐被冷静取代，他现在要去告诉家主这个秘法，只要秘法成功，银蛇的天赋将得到提升，能让灯多亮起二十盏，也就是九十六盏！ 九十六盏，已是修士界历史上，天赋最好的契约兽。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章 玄冬谷 青阳苏氏以御兽闻名，玄冬谷和落英谷同为御兽之地，前者同青阳山其他地方无异，常年雨雪霏霏，而后者则是青阳山的暖阁，春风过处，花开十里，绵绵不绝。 凡是天赋中等以上的妖兽，会被送往落英谷作为弟子们的候选契约兽喂养。而那些天赋低下的妖兽则会被丢入玄冬谷的百兽林中，作为弟子们斩妖除魔路上必须经历的第一关。 小狐狸再次睁开眼睛时，入眼的是一片雪白，她能感受到身体不疼了，但周身的血液流动缓慢，她急需一个可以让身体热起来的东西。这是求生的本能。 忽然她看见不远处的树下，有一团黑色的东西闪着红光，她从雪中抬起僵硬的结霜的手臂，缓缓向树下爬去。每一次动作，都会让五脏六腑中没有愈合的伤口裂开，不是不疼，而是她没了知觉。 靠近那团红光后，暖意顺着寒毛进入收缩的毛孔，融入血液中，她蜷缩在树下，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将那团黑色的温暖的家伙紧紧抱在怀里。 大部分妖兽在脱离婴儿期后，便会进入第一次觉醒，若是觉醒成功，自此便可凝聚妖力，开始修炼。 被小狐狸抱在怀里的黑色团子正是在玄英殿上，点亮七盏灯的兔妖，兔妖此刻正处在觉醒的紧要关头。 以兔妖的下等天赋，只有千分之一觉醒成功的可能，很快，那团红光变淡越来越微弱，这是觉醒失败的前兆。 那仅剩的温暖也随之变得冰凉，就在光芒即将消失的时候，小狐狸眉心出现一点碧色。 刹那间周围的空气静止，小狐狸手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苍白的脸颊红润起来，怀里的黑兔被碧光包裹，那柔和的光芒似乎可以治愈万物，紧接着属于黑兔的红光再次出现，比先前更加耀眼夺目。 一息间光芒散去，一切重归喧嚣，风声呼啸而过，叶片大小的雪花飘落在一狐一兔身旁。 失去意识的小狐狸，只觉得她回到了一个极其温暖的地方，那里有让她安心的味道。有一道温柔的声音为她哼着小曲，还有一只温暖的大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 通过模糊的视野，她看见长着一头银发的男子和一位身影清瘦腰间挂剑的女子，女子抬手变出一束紫红的花放在她身旁，嗅着淡淡清香，她再也抵挡不住沉沉困意。 不知过了多久，“咕——”一声，饥饿的小狐狸从睡梦中睁开眼睛，怀里的兔子浑身散发着可口的香味。 “不要吃我！我难吃！”被天敌凝视的黑兔颤抖不止，流利的兽语脱口而出，两滴泪不争气地从红眼睛里流了出来。 天知道，他昨晚经历了什么，被一只狐狸抱了一整夜！虽然这只狐狸的味道没那么浓，但也是狐狸。 “咕——”小狐狸的肚子又叫了一声，她拎起兔子放在嘴边，嗅了嗅兔子身上的香味，圆圆的眼睛弯成满意的弧度。 “狐妖大人！不要吃我！我给你找吃的！”黑兔不知道自己是克服了怎样的恐惧，才能提出“给狐狸找食物”这样的建议。 小狐狸坐起身，看着被大雪覆盖的树林，有些怀疑这只兔子说的话。虽然她自出生起一直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备受宠爱的生活，但从狐狸的传承记忆里，她知道这样的大雪天很难找到食物。 “这里是百兽林，有许多妖兽和普通兽类，我们兔妖开了灵智就不好吃了！真的！”黑兔无比希望这只长相特殊、气味温和的狐狸是个挑食的，跟那些见到兔子就扑上去啃的臭狐狸不一样。 闻言，她又嗅了嗅兔子的气味，闻着确实很香，是她喜欢的味道，不过她刚刚获得的那些记忆里没有说兔妖肉好不好吃。 而且，她喜欢吃用火烤过的食物，想要吃这只兔妖，还需要一堆火。 感受到小狐狸对火源的需求，黑兔立即凝神在脑袋上聚集了一个小火苗，兴奋地说道：“我我我，我觉醒了成功了，是火属性！” 他从未想过能一次觉醒成功，还是兔妖族最稀少的火属性！兔妖食草，一般都是木系，以他亮起七盏灯的下等天赋，至少要经历两次才能觉醒成功。 走大运！他一定是兔妖族中最幸运的兔子！当然，不包括倒霉地遇见眼前这只狐狸。 微弱的火光照进小狐狸眼底，她凑近火苗感受那一点温暖，圆圆的眼睛里含着笑意，她决定今天不吃兔子，下次再吃。 刚生出这样的念头，就见黑兔头顶的火苗“噗呲”一声熄灭。 “那个……狐妖大人，我也饿了……”黑兔满是黑色兔毛的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对一只狐狸说饿了，这一定是他的兔生巅峰！ “哦。”小狐狸从地上站起来，发现身上的伤不疼了，左手碎裂的骨头复原只留下一片结痂，有点像花纹，大概是那人的鞋印。 她还没想明白昨天发生的事情，只将其归结于没能让灯亮起七十六盏，她得回去让灯亮起来。 她天赋异禀，应该去到那个花开十里被叫做落英谷的地方。见过她的人都是这么说的，她也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应该去落英谷。 他们说落英谷中繁花昼开夜落，白天有太阳，夜晚有明月，还有让人感觉到欣然的春风。那是个所有狐狸都会喜欢的地方，她得去，得离开这片风雪误眼的地方。 “咕——”一狐一兔，肚子同时发出抗议，眼下最重要的是，填饱肚子。 狐狸和兔子打小生活在玄冬谷的雪霁阁中，那是个喂养幼兽的地方，幼兽们各自居住在只有一扇铁门的屋子里，每到固定时间便会有可口的食物送到嘴边，每日有三个时辰可以去到庭院中。 院子里堆着厚厚的积雪，她起初很喜欢在上头打滚，可那些白色的凉凉的雪花会在不知不觉间融化，将她干燥柔软的毛发打湿，黏在一起。久而久之，她便不喜欢了，她是个格外爱惜皮毛的狐狸。 “我吃草也行……”黑兔睁大宝石一样的红眼睛，扫过被大雪覆盖的树林，雪下长着嫩草的几率有多少？ 他是个挑食的兔子，一整棵青菜叶子他只吃柔软甜美的叶，至于较硬的根部，都入了一只白鹅的肚子。 如今的形势，他愿意退让一步，将找到的青菜都让给狐狸吃！他就勉为其难地吃草！ “不知道白鹅记不记得我天天给他投喂，那小子平日看起来丝毫不显眼，竟然点了四十七盏灯！他现在小日子一定不错，如果能再见到他，我一定要他好好谢谢我！” 说到这里，兔子眼神迷离，嘴角流下一行口水，似乎已经吃到了甜美的青菜叶。 小狐狸试探着一脚踩在雪中，“咯吱”一声，平坦的雪面向下凹陷，包裹住一整只小脚丫，冰冷的触感被无限放大，身体忍不住发抖。她抱紧皮毛温暖的兔子，一步一步走的很认真，完全没有时间思考“白鹅是谁？” “对了！还有贼眉鼠，就是那只灰鼠，点了四盏灯的那个，应该也在这里，说不定我们还能遇到他！”雪霁阁里的妖兽，黑兔几乎都认识，但说不准他们是否认得他。 在雪霁阁，妖兽们除了吃饭睡觉好好长大，几乎没有别的烦恼，那三年大概是他们一生中最安逸快乐的时光。 小狐狸走过两棵树的距离，脚上细嫩白皙的皮肤微微发紫，又麻又痒，她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狐狸都这样，至少她此刻很讨厌雪。 看着还在自顾自唾液横飞的小兔子，她有些不开心，再走下去用不了多久她的脚就会受伤，可这只兔子好像什么也不知道，更不关心。 她抬手将兔子放在嘴边，发出“呜呜”的警告声：她饿了，需要食物，最好是刚烤熟的兔子肉。用灵火烤熟，然后捣碎，香嫩可口，唇齿留香。 “狐妖大人饶命！”黑兔立即竖起耳朵，调动所有力量感知附近的活物。再没有其他妖兽，能比兔子更快找到兔子。 不管是这座百兽林还是外面的世界，没有生出灵智的生灵都是食物链最底端的存在。食草系妖兽也不例外，从生出灵智的那一刻起，其他未开灵智的生灵便都是食物。 此刻，一狐一兔正躲在一棵大树后，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块石头，石头下方有一个被枯枝遮挡的洞——兔子洞。 黑兔苦着一张兔脸，一面无奈这窝兔子为什么要把洞打在这里，一面痛恨他身为兔妖竟然堕落到带天敌残害手足的地步！实在是有愧为兔！ 不行不行，这样不行，他是觉醒成功的兔妖！就算是面对觉醒成功的狐狸，他也有一战之力！眼前这只长相特殊的狐狸尚未觉醒，不能就这么妥协！兔子也是有尊严的！ 想到这里，黑兔的眼神变得坚定，像是突然开窍了一般。他裂开嘴，露出两颗洁白发亮的兔牙，目光凶狠，打算在洞里的兔子出现的瞬间，偷袭这只胆敢威胁他的狐狸。 “沙沙”树枝微微抖动，细微的声响将一狐一兔的目光牢牢吸引，小狐狸捏了捏手里的兔子，示意黑兔待会儿过去将兔子抓住。 被命运扼住喉咙的黑兔，对上小狐狸那双今天一定要吃兔的眼神，顿时泪光闪烁泄了气，这一定是兔生灾难！ 世界上为什么会有狐狸这种逼迫兔子抓兔子的存在？ 太可怕了！ “沙沙沙”树枝倒在雪中的声音响起，一只红色的爪子小心翼翼地从伸出洞口，小狐狸警觉地竖起耳朵，在心底默数： 三、二、一！ 她用力将黑兔向洞口扔去，黑兔在空中滑过一个优雅的弧度成功降落在石头旁，他飞快调整柔软的身体，猛得扑上前，张大嘴巴，一口咬住那只火红的爪子。 得嘴了！ 黑兔露出得意的笑容，他抓住兔子了！这是他兔生中抓的第一只兔子！但是这只兔子的爪子，是不是有点味道，有点臭！ 等等！这味道是…… 抬头的刹那间，黑兔只想一头撞死在一旁被掀翻的石头上！ 又一只狐狸！很臭的那种！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章 红狐狸 黑兔口中的臭狐狸，是一只毛色发亮的红狐，几年前他因为只点亮了二十一盏灯，便被丢入这危机四伏的百兽林中自生自灭。 方才进食完毕，他正躺在兔妖洞里小憩，突然嗅到一丝同类的味道，是一只还未长大的雌性狐狸。 于是他掀开洞外的石头，准备看一看这只循着味过来投靠他的小狐狸是何模样，如果乖巧可爱毛发柔软，那他就勉为其难收下，当作童养媳。 谁曾想，他掀开石头的瞬间，小狐狸竟然向他丢来一只黑兔妖！这算什么？聘礼？ 这不合适吧！ 这真不合适，下聘礼是雄狐才会做的事情。若是让其他狐狸知道，他的狐狸脸还往哪搁？不过他很开心小狐狸这么主动！长相还这么特殊！ 人的躯体，雪白的狐耳，还有九条毛色发亮的尾巴！ 红狐叼起那只因为害怕不停舔着他脚背的黑兔，将其放到小狐狸身前，离的近了，能闻到她身上还有不属于狐狸的奶香味，很干净的味道，被火红毛发遮挡的面颊顿时羞红一片。 他围着小狐狸转了两圈，思考应该说些什么，现在叫媳妇儿会不会有些早了？可她都带着聘礼找上门了！ 小狐狸看得出这只红狐狸十分强壮，幼狐总是会亲近强壮的狐狸，寻求庇护是所有幼崽的本能，她也不例外。可是，她要抓的兔子没了。 看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装死的黑兔，她不明白这只黑兔为什么会找错兔子窝，这明明是狐狸洞！但现在她很饿很饿，没有力气跟这只蠢兔子计较。 “咕——”一狐一兔，一前一后，两道响亮的声音在洞口响起。 红狐眼前一亮，脸红的更厉害，小狐狸都饿成这样也没把这只兔子吃了，果然是聘礼！该怎么办？要不还是从了她？ 媳妇儿他要自己养！ 于是他弯腰邀请小狐狸进入兔子洞。他不打洞不存粮，向来是直接将兔子洞占为己有，眼下有了小狐狸，要赶紧寻个舒适的地方安家，收拾收拾扩建一番。 通道算不上宽敞，小狐狸没法直立行走只能爬进去，好在洞里没有雪，地上还长着大片木属性妖兽留下来的青草。 黑兔瞧见青草，饿狼扑食般扑上去大口大口嚼着，忍不住流下两行幸福的眼泪，真香！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青草，他决定要把青菜都让给狐狸，他要吃一辈子青草！ 还在挨饿的小狐狸自是见不得黑兔这般，哪有兔子吃饱狐狸还饿着的道理？她抓住兔子长长的耳朵向深处爬去，这里有其他的兔子味，看来这只红狐狸真的很强壮，很会捕猎。 爬过冗长的通道，便是宽敞阴暗的洞穴，不时有冷风从壁上四个狭窄的洞口灌进来，长满青草的角落里躺着两只了无生机的雪兔，泥土和干草混合的地面上堆放着几块染血的白骨。 红狐将那两只被咬破喉咙的兔子推到小狐狸跟前，故作镇定地扭头看着墙壁，在黑暗中亮起荧光的狐狸眼格外醒目，表面平静，尾巴却是摇个不停，“咳咳，吃吧！” 第一次投喂小狐狸他还有些不习惯，应该把最大最肥的那只留一留，这两只兔子太瘦，不知道他的小狐狸能不能吃饱，吃饱才能长大，才能下崽。他们的崽子一定很可爱。 黑兔为断气的兔子默哀一秒，随后擦干眼泪挣扎着跳下来，用力凝聚一团火焰开始烤兔子。这只小狐狸有了食物，所以他暂时安全。 为了小命儿，他得好好表现，证明自己的用处！火属性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有的！ 见火光燃起，小狐狸跪坐在地上，安静地等待兔子被烤熟。 黑兔刚刚觉醒，尚不能熟练凝聚出火焰，一会儿是烛火大小，一会儿只有青烟。 他懊恼无法自如的控制火焰的同时，更加得意他是只觉醒了火属性的兔妖！否则就得跟这两只兔子搭伴去了。 就在黑兔暗自得意的时候，更强的火焰出现在黑暗中，烤肉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开来。小狐狸趴在地上吹了吹热气，迫不及待地拿起烤熟的兔子啃了两口！外焦里嫩，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兔子！ 黑兔头顶的火焰“噗呲”一声熄灭，心脏嘭嘭直跳，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这只红色的臭狐狸也是火属性！红红的兔眼睛打量着洞穴，寻找有可能的逃跑路线。 他现在只想跑！本想仗着火属性可以保住小命，但这只突然横插一脚的臭狐狸竟然也属火！俗话说，一洞难容两狐，除非一公一母。但这跟他一只兔子有什么关系？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黑兔刚拔腿，便落入红狐爪下，“你要去哪？”这是他跟小狐狸的定情信物，当然不能放跑。 于是，他逃他追，他藏他找。一红狐一黑兔在黑暗中拉扯。 小狐狸眯着眼睛享受饱腹的过程，很开心红狐不仅送她食物还帮她烤肉，她在认真地思考要送什么作为回礼。 在雪霁阁的时候，常来喂养她的人，有三个。除了昨天带她去玄英殿的苏怀谦，还有被叫做苏黎和苏夜的弟子。 尤其是苏黎，她最喜欢苏黎，他总会笑着要求摸摸脑袋作为投喂的回礼。她喜欢被温暖的手掌抚摸着脑袋，那会让她感到无比心安。 忽然，她想起口袋里还有一颗糖，是昨天那个身上散发着阳光味道的孩子给的。人类幼崽都喜欢吃糖，她之前也很喜欢吃，不知道红狐狸喜不喜欢。 她从口袋里掏出糖果，轻轻拆开糖衣，一片破碎的星辰映入眼底，糖果碎了！是昨天摔倒的时候压碎的吗？她现在连一整块糖果都没有了。 红狐狸拖着精疲力尽的黑兔坐在她面前，低头嗅了嗅她手中的糖果，好心提醒道：“这是什么？不要乱吃东西！” 果然，狐狸都是不吃糖的。 她不喜欢听到他们说：“你一点都不像狐狸，你到底是什么东西？不人不狐！”“我们狐狸才不会吃糖！也不会这么娇气！被抓一下就哭了！” 所以，她也不吃糖，她也不哭，她是一只狐狸！是所有妖兽和人都喜欢的狐狸！是会去到落英谷的狐狸！ 她将破碎的糖果小心翼翼地重新包好，应该感谢给她糖果的孩子，可她真的不需要。吃饱了，该跟这只厉害的红狐狸告别，她要去寻找回去的路，然后点亮七十六盏灯。 “谢谢！”虽然她现在什么都没有，但以后一定会带很多很多肥美的兔子作为回礼。 她重新将黑兔抱在怀里，外头天寒地冻，需要抱着兔子取暖，“我该回去了。” “去哪？”红狐迅速起身堵住洞口，她一个需要照顾的幼狐要去哪？ 今日是每年晓寒镜测试完天赋的第二日，被丢入百兽林里的妖兽，皆是下品天赋，她尚未觉醒无法在此处独自生存。 “镜子，七十六盏灯。”她将心中所想悉数告知，好狐狸是不会骗狐狸的，“点亮七十六盏灯去落英谷。”春暖花开的落英谷才是她该去的地方，在那里她仍是人人都喜欢的小狐狸。 小狐狸认真的语气让红狐犯了难，他来到这里十年，见过许多像她这样天真的妖兽，他们几乎都活不过第一个月。他不希望这只模样可爱的小狐狸会长眠在冰冷的雪地里，他想要她做自己厮守一生的伴侣。 要如何告诉她，下品天赋的妖兽不可能点亮七十六盏灯，更不可能活着离开百兽林？ 思考间，被扼住喉咙的黑兔回神，伸爪抬起被惊掉的下巴，出声打破沉默：“狐妖大人，你想点七十六盏灯？”你是认真的吗？这只狐狸是疯了吗？他在心底咆哮道：你清醒一点！你是只毫无天赋的狐狸！照多少次都一样！ “你点了几盏？”根据经验，红狐估算她应当点了近三十盏，狐妖史上天赋最差的一只是十五盏，她有九尾加持天赋差不到哪去。 见小狐狸摇摇头，他误以为小狐狸还未测试过天赋，竟然有人将未测试天赋的妖兽丢进百兽林！他正欲发怒，却听黑兔说：“狐妖大哥，狐妖大人她没有点亮一盏灯。” 没有点亮一盏？没有天赋的九尾？看来狐妖史又要多上浓墨重彩的一笔。红狐尴尬地收回要拍在地上的爪子，如此说来，小狐狸方才会说这些，皆因她尚未接受自己毫无天赋的事实。 狐妖一生要强，又有无数上品天赋的祖辈在前，想他当年被丢入百兽林时，那也是花了三天三夜，吃了三窝兔子，才勉强接受，走出悲痛面对现实，重新开始新的生活。 “没天赋不能修炼也没什么！你放心，在百兽林中，只要有我在，就没妖兽敢欺负你！” “去落英谷。”面对给她食物又挡住她去路的红狐，她不能生气，只能再一次说明：她要去的地方不是百兽林，是落英谷。 “狐妖大人，没能让晓寒镜点亮灯，说明你没有妖兽天赋不能觉醒修炼，晓寒镜从未出过错，我以六盏灯的天赋觉醒成功，而你昨晚没有觉醒成功。”说话间，黑兔又凝聚出一团火焰，以示何为觉醒。 没有妖兽天赋？不会的，见过她的人都说她天赋不凡，怎么会没有天赋？这跟她想的不一样。 说起觉醒，所有妖兽一出生便带有传承记忆，经过昨晚，虽然她不能像兔子一样用火，但她拥有了一些狐狸的记忆。 可是她获得的记忆里没有提到天赋和觉醒，不能确定拥有传承记忆算不算觉醒，更不能告诉其他狐狸。她是狐狸，关于狐狸的记忆应该一早就有。她是狐狸，需要跟别的狐狸一样。 在雪霁阁，其他狐狸三个月便会说兽语，她却用了三年才学会，所以她极少说话，害怕他们发现她没有狐狸的记忆。 她偶尔也会思考自己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长着狐狸的尾巴和耳朵，却又长着人的身体，她是不是狐狸？ 所有人都说她是狐狸，她只能是狐狸。听话的妖兽才会被喜欢。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章 百兽林 “被丢入百兽林里的妖兽不可能活着出去，林中有结界，我们穿不过去。” “落英谷！”她仍旧固执的认为，只要穿过结界就能离开这里，就可以用镜子重新测试天赋，然后亮起七十六盏去落英谷。 红狐知道，他的小狐狸是在无理取闹，这会儿不管说什么她都不会听。 看来在正式结为伴侣之前，他还要教会她许多事情。第一件就是让她明白——她没有天赋已经被那些人抛弃！不可能回去！ 人是可恶至极的存在，在抛弃他们的时候，连一声招呼都没有。 百兽林中的树，大多数是根系如冰、躯干银白的雪树，平时树枝被雪覆盖光秃一片，只有在阳光极好的晴天才会抽出嫩黄的芽将雪挤下树枝。那时林中会下一场带着叶子清香的晴日雪。 林中外围处种着几排雪松以作区分，常有些不认命的妖兽会待在这里，昼夜不停地寻找出去的机会，等到他们精疲力尽时，便会化作其他妖兽的下酒菜。 今日依旧是阴雪天，呼啸的北风稍停了些，许久才会吹来一阵。雪松附近的雪地上有一排清浅的梅花脚印，已有其他妖兽来过。 小狐狸踩在雪上留下的脚印太过明显，再加上脚趾被冻伤走的极慢，行了三棵树的距离，便再也抬不起脚，只能由红狐背着她向外围的雪松林走去。好在她不算重。 走近结界边缘，只见皮毛发亮的黑狼低着头颅一下下撞击着身前的空气，淡淡的血腥味飘散在冷风中。她认得这只黑狼，他总是趁着喂养她的人不在，偷偷溜进她的屋子里，霸占她的床铺。 在雪霁阁，她独自住在顶层拥有最大的屋子，床上铺着厚厚的狐毛，地上铺着一张巨大的虎皮，足够她滚上好几圈。床榻旁还放着新鲜的羊乳或者从落英谷采回来的朝露。 “狐妖大人，是黑狼！”黑兔见黑狼在此，急忙向小狐狸怀里钻去，他怕极了这只经常帮他舔毛的黑狼，被狼的口水打湿皮毛，被尖牙轻轻啃咬皮肉的感觉，让他本能的颤抖！他宁可被小狐狸烤熟吃掉，也绝不进大黑狼的肚子！ “呼呼，不怕！”她轻轻抚摸黑兔的背脊，把他护在怀里，她也不喜欢这只喝她羊乳和朝露的黑狼。 “不要怕，有我在，没有妖兽敢欺负你！黑狼正在撞击结界，听说这结界只有七级大妖才能穿过。” 妖兽在脱离婴儿期时经历第一次觉醒，自此可修炼至三级；随后迎来第二次觉醒，突破成功后可修炼至七级并获得一个天赋；再是第三次觉醒可修炼至十级。 十级之后的第四次觉醒需要经历天劫，此次觉醒凶险万分，若成则为妖王。从古至今只有狐王修成九尾，成功觉醒四次。 妖兽若是第一次觉醒未成功，将会在幼年期经历第二次觉醒，若仍不成，则会在成年期迎来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觉醒。 红狐是二级巅峰妖兽，三级后便能长出第二条尾巴。放眼百兽林，能与之为敌者，一掌之内。没有觉醒的狼妖对上他只有跑的份。 以他二十一盏灯的天赋，想修炼到七级，简直是无稽之谈。所以他从未想过离开，只想在这里安个家，延续后代，好好活下去。今日若不是要带他的小狐狸，他绝不会来此。 “你没有天赋，不能修炼，不可能成为七级妖兽，更不可能穿过这道结界。”他伏在雪地上，将小狐狸放下来，耐心地将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 “那些人只需要天赋上乘的妖兽，我和兔子是下等天赋，你没有天赋，所以我们都被抛弃了。”事实就是这么简单，没有天赋没有变强的可能，便没有喂养的价值。 “你看，雪霁阁就在前面，如果站在最顶层，应该会听见林子里的哀嚎声。那些人常说，妖兽要听话，不然就会被丢到林子里去。” “可是再听话的妖兽，没有天赋也会被丢到这里。” 从结界的边缘处，可以看见建立在山腰上的雪霁阁，雪霁阁最顶层的栏杆是不同别处的蓝色，那些蓝色的绸缎是她系上去的，那里就是她昨天休息的地方！ 明明就在眼前，好像伸手就能握住，却怎么也过不去。通向雪霁阁的路，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 她用力拍打墙面，除了手疼外，得不到任何改变，墙依旧在，雪霁阁依旧在，他们都无动于衷。 她想说点什么，试图证明她的特殊，她回得去，她要回去。就算去不了落英谷，也要回到雪霁阁。 所有人都夸奖过她，说她是天底下最漂亮、最聪明、最听话的狐狸，他们经常逗她笑，揉她的脑袋，给她最好吃的灵鸡肉。这些都说明她是被喜欢着的。 等那些喜欢她的人，发现她不在，一定会来找她！她回得去！ 突然，一阵嚎叫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黑狼昂着头颅冲雪霁阁发出孤独的长嚎，他眼角闪着晶莹的光，似是明白了什么，随后转身快速离开，像一滴落入白纸上的墨。 不等黑狼跑出雪松林，雪地上突然出现几条青绿色的藤蔓，藤蔓缠绕住黑狼的脖颈、身躯、四肢，紧接着青绿的藤蔓上生出一排刀尖般的刺，锋利的刺没入黑狼厚厚的毛发中，一瞬间，白色、墨色、青绿，皆被鲜红覆盖。 瞧着雪地上的醒目的颜色，她想起在某个雪天，也曾听过类似的哀嚎。其他妖兽们，打赌这声音还会响起几声，她循着声音望去，只能看见雪色，雪霁阁之外的地方似乎只有雪。 现在她到了这片曾经眺望过的地方，才知道这里是森林，而那些戛然而止的哀嚎声，都化作了不同于雪的颜色。 “是寒皋，他突破了！”红狐将小狐狸完全挡住，警惕地看向一棵雪松，树顶站着一只体型较大的黑鸟，尾下履羽末端有少许白色，眼睛桔黄。 寒皋低头锐利的眼神扫过红狐和小狐狸，确定两只狐狸不能对他造成威胁后，他展开翅膀飞身向上，在半空中盘旋一圈后向远处飞去。 很快便有一只灰狼和两只松鼠跑来，一只松鼠站在灰狼身上拉着捆住黑狼的藤蔓，另一只松鼠则跟在后面用雪将血迹遮盖。 “他们都是寒皋的追随者，在百兽林里，如果没有强大的妖兽庇护，就会像那只黑狼一样。”寒皋又收了许多小弟，在下一个猎妖日来临之前，他也要抓紧突破，成为三级妖兽才能更好的保护他的小狐狸。 地上此刻依旧是来时的样子，干干净净，只有洁白无瑕的雪。在百兽林，雪被用来粉饰那些挣扎的痕迹，遮盖气味。 在没有留下痕迹的地方，死亡也时刻发生着。 “狐妖大哥！小的誓死追随您和狐妖大人！”黑兔双爪放在胸前，急忙表真心，那只觊觎他的黑狼死了，毫无反手之力，甚至连挣扎都没有。 让他害怕的黑狼死了，他应该开心才对，可心中不仅没有快意，反而更怕。像他这样弱小的妖兽，真的可以在这里活下去吗？ 他还没为兔妖族繁衍生息出一份力！怎么能就这样死了？ “不跑了？”红狐有些意外黑兔这般识时务，不过比起收一只兔子当小弟，他更希望他的小狐狸能想明白现在的处境，然后跟他一起回去。 “不了不了，我会……我会抓兔子……”黑兔想了一圈，发现他除了吃和睡，只会抓兔子，还抓错了的那种。 红狐瞧了眼心虚的兔子，他可没打算让一只兔子去抓兔子，他已经想好了，以后外出捕猎的时候，就让兔子保护小狐狸。但平时也不能对兔子太好，兔子向来懒惰。 “马上要下雪了，我们要赶在大雪来临之前回到洞穴。” “狐妖大人回去吧！”黑兔附和道，他也想回到雪霁阁，过回吃饱等饿的生活，但他天赋不够被丢入了百兽林，现在能活着已属不易。这是命，他得认。 小狐狸呆呆地看着雪霁阁，呼啸的寒风刮在脸上，明明是无形的风却像巴掌一样，打的脸生疼。 她突然想起很早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那回她被另外两只狐狸骗进了枯井中，井很深，幸好有积雪作为缓冲，她才没有受伤。 井底昏暗无光，她不知道其他狐狸在这种时候该发出什么样的叫声，只能“啊——啊——”地叫着。 天黑的时候依旧没有人发现她，她又冷又饿，再叫不出声。她好像被隔离在世界之外，没有人会在意，没有人会来救。 直到她快失去意识的时候，枯井的盖子被掀开，一抹蓝色的光芒照了进来，她被发现了！ 救她的人身上带着浓浓的血腥味，受着伤也会来救她的人，不是苏夜就是苏黎。 她醒来后见的第一个人是苏黎，所以是苏黎救了她。 她不信那些人会抛弃她，没有天赋又如何？他们又不是因为天赋才喜欢她的。他们喜欢她乖巧听话，喜欢她笑起来的模样，更喜欢抚摸她毛绒绒的尾巴。 就算那些人真的不要她了又如何？她还有苏黎，苏黎一定会来找她。 一定是他还没发现她不在了，等他发现后就会来找她，就像上次那样。 在他来之前，她需要保护好自己，尤其是她的皮毛，她是个格外爱惜皮毛的狐狸。 她弯腰抱住红狐寻求庇护，等她被找到之后，一定会送上许多好吃的灵鸡肉作为回礼。 夜晚，窝在红狐怀里的小狐狸做了一个梦。 梦里花团锦簇，柔风斜阳，她躺在落花青草铺就的毯子上打滚，玩累了，便有人将她抱在怀里，递上香酥可口的灵鸡肉。 看，她还是那个被众人喜欢的小狐狸。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章 猎妖日 大雪停后，雪树旁的巨石被移开，两条油光发亮的狐狸尾巴从洞口探出，接着是一阵飞雪。 红狐刚突破至三级，此刻正在刨雪开路，没一会儿洞口又露出一对白色的狐狸耳朵，小狐狸抱着黑兔紧跟着爬了出来。 “雪刚停，三个时辰内不会再下，这两天大家都在屯粮，你们小心点，等我回来！” “狐妖大哥放心，我一定照顾好狐妖大人！”黑兔昂起头，双手握拳，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 来到百兽林二十五日，小狐狸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景，她伸手抚摸红狐的脸颊以示感谢，希望他可以早些回来。 兔子洞里昏暗潮湿，有时大风吹落雪树枝头的雪，会将气口堵上几个，胸口闷闷的感觉会让她从美梦中惊醒，所以她得经常出洞透气。 “狐妖大人你放心，再过几天我就能学会控火，到时候换我出去寻找食物，我一定会找到最嫩的青菜给你吃！你没有吃过吧！等你吃过一次，一定也会喜欢！” “没。”这只兔子为什么热衷于让狐狸吃青菜？狐狸的食谱中可没有青菜。她弯腰抓起一把雪放入口中解渴，冰凉的雪在嘴中含上一会儿，就会化作温热的水。 这是红狐教她的，雪遇热就会融化，她见过落在泥土上的雪消失的过程，从白色变成只有泥土的黑色，完全看不出雪来过的痕迹。 就像那天雪将黑狼留下的痕迹覆盖了一样，看不出黑狼曾来过。但又似乎不同，一个是覆盖，一个是消失。 “不知道我的好兄弟白鹅在落英谷混的好不好？不知道我的小弟贼眉鼠有没有变成其他妖兽的食物？”黑兔不时低头舔着小狐狸掌心里的雪，他本可以自己跳进雪里喝水，奈何他魅力无限，狐狸一见他就再也松不开手。 等他再长大一点，一定要告诉这只狐狸：趁早放手！兔子跟狐狸，跨越种族的恋情要不得！他喜欢兔子！白白胖胖的兔子！他不可能喜欢狐狸！ “白鹅？”小狐狸安安静静地坐下，等着听黑兔讲他的白鹅兄弟、灰鼠小弟以及落英谷的事情。他几乎每天都会提起他们，就像她经常想起苏黎和苏夜一样。 她猜兔子白鹅灰鼠一定很亲密。 “我的窝就在白鹅旁边，你住在顶层一定没见过我们的窝，四四方方的，有点像笼子，每只妖兽一个，防止抢窝打架，每晚各个窝里的铁门会关上。 我们兔子没别的本事，打洞没得说！有一回我不小心把洞打到了白鹅窝里，那家伙伸长脖子，幸好我跑的快！不然你就见不到我了！” “嗯，厉害。”她知道这个时候需要夸奖两句，否则他就会装作伤心欲绝的样子，开始兔言兔语，净说些狐狸听不懂的话。 “我顺着洞往回走，没想到出洞一看，竟然是一只老鼠窝！不仅我把洞打到了白鹅窝里，老鼠也是！从那以后我跟贼眉鼠经常切磋打洞技巧，隔几天就比赛，看谁先把洞打到白鹅窝里。 当然，每次比赛，本兔都以贼眉鼠望尘莫及的速度取胜！” “真厉害。”身为一只狐狸，她不会打洞也不想学，手指扣进土里的感觉令她浑身不舒服，幸好红狐并没有打算教会她。 “落英谷。”她还想再听兔子说一遍落英谷，她相信总有一天可以回去。 “说起落英谷，不得不提玄冬谷，玄冬谷一年四季大雪纷飞，而落英谷与之相反，是一处春暖花开之地。 我们兔妖在里头可以随意打洞，到了繁衍生息的年纪，还会分配好几只母兔子！”黑兔昂着兔脸，得意洋洋，好像已经置身于兔海中，完全忘记他如今在一只狐狸怀里。 小狐狸没有打扰黑兔的白日梦，兔子说的这些皆听自于雪霁阁守门弟子的契约兔，是一只会让雪地长满青草的白兔子。 她以前也想围在契约兔旁边，听他讲落英谷的故事，但她是狐狸，兔子都不喜欢狐狸靠近。怀里这只想让狐狸吃青菜的兔子除外。 黑兔又唠叨了一会儿，红狐带着一只猎物回来了，一只雪鼠和一只雪燕。雪鼠可将坚硬的雪树掏空，住在里头，以树心和叶子为食。雪燕则以树上生出的雪虫为食。 身为狐狸，她无法撼动雪树一分一毫，可树上不起眼的虫子和老鼠却能将树掏空，所以虫子和老鼠很厉害。她接过雪鼠返回洞里，又想，狐狸能抓住老鼠，所以狐狸更厉害！ “狐妖大哥！”黑兔露出熟悉的谄媚的笑容，用木属性妖力催生的草，他有些吃腻了，听说大雪之地有雪莲！ “百兽林里来了许多食草妖兽，腐草被吃光了，要等到猎妖日过后才能重新长出来。”红狐很满意兔子的态度，他不是一只会克扣小弟口粮的狐狸，这要提前说清楚。 腐草又叫腐骨草，淡橘色，根系雪白，生在白骨之上。有水有白骨之地，便有腐草。 “猎妖日？”黑兔竖起耳朵，“猎妖”听起来不像是个好词。 “每隔半年，会有二十位练气期修士进入百兽林捕猎妖兽，由两位筑基期修士带队，一共历时三日，这三日便被叫做猎妖日。猎妖日所有妖兽都会提前备好口粮闭门不出，躲避修士。”红狐解释道，这三日是众妖兽最难熬的时候。 就像普通人喂养猪，是为了杀之取肉饱腹一样，修士喂养妖兽是为了契约为己用。他天赋低下的妖兽没有被契约的资格，便成了练手的存在。 “修炼到三级以上或者还未觉醒的妖兽会被当场杀死，其余妖兽则打晕带走。” “带走？带到哪里？三级妖兽会被杀死，二级一级妖兽反而不杀？”黑兔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被带走，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不知，这些年，被带走的妖兽从未回来过。”红狐走到小狐狸身旁坐下，用身体遮挡洞口吹进来的冷风，他不能被抓走，他还要把他的小狐狸养大。 他见过妖兽被带走的场景，修士举起长剑砍向妖兽，他们知道妖兽的所有弱点，那几乎是被完虐，妖兽躺在雪地上挣扎着被装进御兽袋中。 他不清楚他们留那些妖兽一命，是仁慈，还是另有他用，只希望那些妖兽如今还活着。弱肉强食是妖兽刻在骨血中的认知，他并不在意被带走的那些妖兽的生死，除了某只教会他生存的狐狸。 小狐狸转过身揉了揉红狐的脸颊，方才她感觉到红狐看她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大概是悲伤和难过。但狐狸是厉害的妖兽，厉害的妖兽没有那种情绪，因为他们可以获得所有想要的东西。 所以，她一定能去到落英谷。苏黎一定会找到她的。 “剥好了吗？”红狐亲昵地蹭着她的掌心，询问小狐狸是否将雪鼠的皮毛剥干净。 小狐狸属于人的四肢，纤细细嫩，尤其是双脚，因此需要收集一些皮毛用来裹脚。 “狐妖大人！让我来试试！”坐在小狐狸腿上的黑兔，不甘寂寞地伸出被泥土打磨的发亮的前爪，他打洞的技艺精湛！必须得到狐妖大哥的夸奖！然后加餐！ “不要。”小狐狸直截了当地拒绝，还差一点就剥好了，她剥半天兔子全当没看见，这会儿说帮忙，一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赶在天黑之前，还能再捕一窝雪鼠回来，既然他想，都交给他！” “好！”面对这样的提议，她举双手双脚和九条尾巴表示同意！ “狐妖大哥，小的这两天打洞磨坏了爪子！”他就随口一说，客气客气别当真，就当他从未出现过！他好不容易才得了两天休息！ “嗯？明天还想剥？”红狐露出一副拿你没办法的表情，兔子是懒惰的妖兽，一天不干活就想日日偷懒加餐，所以，“成全你。” 黑兔骂骂咧咧地闭嘴，要不是打不过，他自创的兔拳十八式早招呼过去了。这简直是太为难他这只兔子了！兔子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同时遇到两只爱欺负他的狐狸？没有比这更糟糕的事情了！ 除了打洞和吃饭，他这对爪子绝不干别的，他是只有骨气的兔子！绝不向臭狐狸坏狐狸低头！ 天色渐晚，小狐狸将剥好的雪鼠皮拿到洞外用雪水洗净，若是红狐在就会直接将血迹舔舐干净，但她并不喜欢那样做，会吃到让喉咙发痒的毛发。 周围的雪树没什么分别，若是她独自出去，大概找不到回来的路。 起初她讨厌雪，雪会打湿她的皮毛。然后害怕雪，雪会把她冻伤，覆盖一切。现在，替她解渴的是雪，用也是雪。所以她决定先不讨厌雪。 她抱着兔子守在洞口，盯着雪地，等一抹像火一样的颜色出现。安静没有风雪的夜晚，只有他在，才能安全度过。 夜幕降临之时，百兽林中响起断断续续的吼叫声，红狐踩着那些声响归来，昂首阔步，以最伟岸的姿态凯旋。 黑兔看向红狐的眼神从本能的畏惧再到对强者的敬畏，现在竟然生出了一丝依赖，见到红狐平安归来，由衷地感到开心：这只毛发如火的臭狐狸也有靠谱的时候！ 下一秒，原本昂首挺胸身姿伟岸的红狐瞬间变脸，摇着两条红火火的尾巴，飞快地凑到小狐狸跟前，道：“我回来了！” 小狐狸揉了揉红狐的脑袋，只见那两条尾巴摇的更加欢快。她有些羡慕红狐会摇尾巴，她有九条尾巴摇起来一定更好看！ 被迫夹在两只狐狸中间的兔子，双手环胸，一脸嫌弃：见色忘友的臭狐狸！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七章 遇故人 百兽林某处兔子洞，黑暗之中小狐狸睁开眼睛，地上的狐火还剩下半团，这代表着距离猎妖日结束还有半天。 红狐交代过这三天绝对不能出洞，外头有猎妖的修士，领头的两位是筑基期，只有四级妖兽才能对上他们。 可是，在洞里待的太久，她需要出去透气。她保证就在洞口待着，绝对不去到外面。 将怀里流着口水的兔子放在熟睡的红狐怀里，她趴在地上蹑手蹑脚地向洞口爬去，通道里长满青草，这是木属性妖兽生活过的痕迹。 听说只要有土壤的地方，就会有青草的种子，木属性妖兽可以使用妖力催生他们，“木”是所有食草妖兽都想拥有的属性。洞里那只刚学会控火的兔子除外。 其他属性例如火和水，一旦没有妖力支撑，火会灭水会消散，听起来似乎是木属性好一些。 她也想拥有属性，哪种都可以，如此一来，红狐和兔子就会少唠叨她两句。 洞口挖在雪树旁，巨石挡住一半，折几根树枝搭在巨石上挡住另一半，若是遇到巨石和雪树都挡不住的大雪天，雪会穿过树枝的间隙落在洞里，不至于将洞口完全挡住。 她是一只聪明的狐狸，比起用巨石和树枝遮挡，不如直接把洞口通向空心的雪树，开一扇门，然后在雪树上方的位置多凿几个洞通风。不过雪树躯干硬实，撞上去，脑袋会立即长出一个大包，她也就只敢想想。 站在洞口，冰凉的空气扑在脸上，她原本细嫩的皮肤干裂开，看上去红扑扑的很可爱，实则疼的火辣。她讨厌这样的风。 洞外只有风吹过的声响，她现在已经不害怕呼啸的风声，甚至可以听上许久，并能分辨有没有妖兽出没。 突然，外面响起冷风掀起衣摆的声响，衣服！是人！有人在洞外！ 透过树枝的缝隙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眉眼狭长，脖子上有一颗黑痣，是苏夜！ 在她的记忆里，苏夜从未笑过也极少说话，像青阳山上常年不化的冰雪，冷冰冰的，就算是在雪霁阁她也不敢轻易靠近。 苏夜肩上停着一只蓝蝶，他环视四周像是在寻找什么，突然蓝蝶张开翅膀向着兔子洞飞去，洞口的树枝纷纷倒地，躲在树枝后的小狐狸暴露无遗。 两两对视，她快速从洞里爬出来，双手背后站直身子。犯错被抓住的妖兽，都会自觉地在院子里站成一排，等待惩罚。 头顶长毛的便剃毛，不长毛发的则系上沾染臭味的发带。这些惩罚，往往由苏夜来执行。所有妖兽都害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喂养人。 她是雪霁阁唯一一只没有受过惩罚的妖兽。她爱惜皮毛，自然不会犯错。 所以，苏夜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是来找她的吗？ 红狐说，修士会杀死妖兽，不能靠近修士。红狐说的话很多都是对的，但这句她不信。苏夜是喂养她的人，绝不会伤害她！ 但她无法确定，苏夜是不是为她而来，会不会带她回雪霁阁？若换做苏黎，她此刻已经扑过去了，同她最亲近的人是苏黎。 犹豫间，一个袋子从天而降，落入怀里，散发着淡淡的食物香味。 打开一看，里面是灵鸡肉！很多很多，足够她吃好久的灵鸡肉！从来没见过这么多的灵鸡肉，她大概是个没什么见识的狐狸！ 眼泪在眼眶打转，她想哭，但得忍住，狐狸不能哭。 “不要相信人，也不要靠近。” 他的声音没有丝毫变化，冷漠依旧，但落在她耳中，却似黑夜里的炉火般温暖，让她忍不住靠近。 所以，苏夜发现她不在，就来找她了！如果被带去玄英殿的那天，苏夜和苏黎都在，她是不是就不用到百兽林？ 她的脚受伤了，又疼又痒！看见那些妖兽一个又一个倒在冰雪中，她很怕，她想回去！ 回到雪霁阁，她要躺在铺满狐毛的温暖的窝里休息，渴的时候喝新鲜的羊乳或者朝露，饿的时候就吃香酥可口的灵鸡肉。 不用思考怎么做才可以躲避危险，更不用麻烦红狐狸和兔子保护她。她想要一个充满温暖没有危险的地方！ 落英谷也好，雪霁阁也好，但绝对不是百兽林！ 所有的委屈似乎都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她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他。 她以后一定会很乖很乖，所以不要再抛弃她了！ 她上前扯住苏夜的衣袖，天蓝色的绸缎带着温热的气息，还有淡淡的丁香花的味道。丁香是蝶妖喜欢的花，蝶妖是他的契约兽。 苏夜扯会衣袖退后一步，伸手斩断她的头发，握在手中，又说了一遍：“不要相信人。” 不要相信人？为什么？她抬头眼里闪烁着泪光，如果不能相信人，那岂不是也不能相信他？那他说的这句话也不能信。 为什么要说狐狸听不懂的话？ 不等她想明白，苏夜收起那一缕黑发，转身离开。 她立即迈开腿跟上，沉浸在被苏夜找到，即将被带回去的喜悦中。在百兽林生活的这一个月，好像只是她做的一场梦，梦醒了，她该回去了！ 去她该去的地方，她还是被所有人喜欢的小狐狸。 下一瞬，视野被风雪填满，她被一阵风掀起滚落在雪地中，雪又厚又软，摔的不疼。 苏夜！苏夜！ 她急忙起身冲苏夜离开的方向追去，那抹蓝色的身影越来越小，他已经走远了！ “苏……苏……”她追着苏夜的背影，想叫他停下来把她带走。就像以前一样，只要她伸出手，他就会弯腰牵住。 “苏……”她听的最多的字是“苏”。 看着快速消失在视野中的身影，眼泪夺眶而出，这一刻，她明白自己被抛弃了。 原来没有天赋的狐狸，真的没人要。红狐没有骗她，可她宁愿被骗。 上一次这样被掀翻在地，是没能让晓寒镜亮起任何一盏灯的时候。 从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往日里疼爱她的苏怀谦眼里闪现杀意，向她搭话的小弟子神情严肃地打量着她，她就是他们眼中的废物！ 她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毫无征兆且那样轻易。 没有天赋，就不能觉醒，不能修炼，不能变强，弱小的妖兽只能沦为食物。兔子说，没有天赋是命，不论他们怎样挣扎都不会改变。 她不要变成其他妖兽的食物。 “小狐狸！” 身后传来两声呼唤，是兔子和狐狸。 红狐挡在小狐狸身前，警惕地扫视四周，“有人来过！” “我也闻到了！一股……香味！”黑兔从红狐头顶跳下，一溜烟钻进小狐狸怀里，打开袋子，烤肉的香味儿瞬间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 “灵鸡肉！”红狐对这味道并不陌生，这是雪霁阁才有的食物，所以刚才他的小狐狸是遇到了雪霁阁的人。 “不能接近那些人！想在百兽林里活下去，必须要远离人！”万幸来人没有伤害她，他原本还想多说几句，见小狐狸眼睛湿润，狠话到了嘴边怎么也说不出口，只能焦躁地在原地打转。 他的小狐狸这么听话，不会乱跑。定是雪霁阁的人主动找过来，还惹哭了他的小狐狸。 “下不为例，再看到有人靠近，立刻逃跑！明天我教你在雪地里怎么跑速度最快！” “好！”小狐狸伸手抱住他的脖子，她现在还有一只红狐狸。 他会不会也抛弃她？她不想去思考那些，从现在开始要努力学习如何在百兽林里生存。 以后就算再次被抛弃，变成形只影单的狐狸，她也不会难过。厉害的狐狸，才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才不会难过！ “还有我！还有我！”黑兔高举两只前爪，身为一只兔子，他太久没有在地上奔跑过，再这样下去，他兔妖族“第一快”的称号就没了。 “外头冷，回去说！” 回到洞穴，小狐狸将袋子交给红狐，她说过要给他许多许多好吃的灵鸡肉作为回礼。她是一只言出必行、信守承诺的狐狸！ “狐妖大人！这有好多，你不吃？”黑兔凑近袋子，口水从嘴角流出，早在雪霁阁的时候他就想尝一尝灵鸡肉的味道。 可惜那些妖兽一个个护食的很，完全不给机会！而且一个个都不存粮，他打洞过去，寻了一圈连个渣渣都找不到！ “今天想吃兔子。”她将黑兔抱在怀里，轻轻抚摸背脊，上一次吃兔子还是在遇到红狐的第一日，确实有些馋了。 黑兔默默收回爪子，敢怒不敢言，这只天天想吃兔子的坏狐狸！还是臭狐狸好，自从有了他这个小弟，就再也没抓过兔子！ 要稳住这两只狐狸，劝他们改邪归正，从此以后不吃兔子！ 如果兔妖族知道他做出的贡献，他一定会名垂青史，流芳百世！ “狐妖大人想吃兔子是因为兔子好吃！兔子为什么好吃？因为兔子吃青草长大！所以，青草最好吃！” “你看你看！”黑兔跳进青草堆里，大口大口啃着青草，眼角流出幸福的眼泪，“真的好吃！好吃的让兔子流泪！” 而后他认真挑选了一根最嫩的青草，向两只狐狸发出邀请：“真的！兔子不骗狐狸！要不你们尝尝？” 红狐带着质疑缓缓靠近黑兔，在兔子恳求的眼神中，勉为其难地张开嘴咀嚼，苦涩的味道瞬间在舌尖绽放。这是他这辈子吃过的最难吃的食物！他讨厌草！ “大哥！好吃吗？”黑兔竖起耳朵站在红狐身边，红眼睛里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敢骗狐狸吃草，一定要让这只兔子知道，什么是难以下咽！他打开袋子，叼出一块灵鸡肉放在兔子跟前，眼神凶恶，“吃！” 狐狸讨厌兔子的食物，那兔子一定讨厌狐狸的食物！ 黑兔低头啃了一口，随后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竟然这么简单就吃到了梦寐以求的灵鸡肉！以后不叫臭狐狸了，明明是个蠢狐狸！ 小狐狸既不明白狐狸为什么要吃草，也不明白这只狐狸为什么要把灵鸡肉给兔子吃。 严肃的声音在洞中响起，“以后再偷懒，就罚你吃灵鸡肉！” 啧！狡猾的兔子！ 她决定，不能太相信红狐说的话。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八章 七年后 百兽林深处，通体银白的雪树树枝下筑着一个拳头大小的巢穴，雪燕停留在此梳理毛发。 雪燕飞走后，树下的雪堆里立即长出一对狐狸耳朵，“雪堆”不停抖动，直到覆盖在上头的积雪消失，露出原来的样子——九尾人身兽耳的狐狸。 不过七年光景，小狐狸细嫩白皙的脸颊变得粗糙红黑，黑白分明的眼睛散发着属于兽类的危险气息，紧紧盯着树上的巢穴，随后露出纤细的四肢，借着树干上凹陷的部位向上爬。 巢里除了几根羽毛没有其他东西，这是雪燕为了隐藏真正的巢穴而制作的假巢，这样的巢穴根本无法抵挡大雪。巢穴入口正对着颜色雪白的树干，趴在上头便能听见细微的声响。 “找到了吗？实在不行你就吃草！本兔勉为其难地分你一半！雪燕狡猾的很！”黑兔趴在小狐狸头顶，紧紧拽着她的头发，她是第一只能爬上雪树的狐狸，但并不代表她能顺利找到雪燕的巢穴。 小狐狸没有理会头顶响起的声音，雪树的树皮坚硬如冰，凿开它肯定会留下痕迹。拨去树干上的积雪，在积雪的覆盖之下，有一圈细密的小洞，雪燕的巢在这里！ 掀开树皮，一阵暖风从树洞里吹来，似乎比地洞暖和些。树洞中两只羽翼渐丰的雪燕正在争夺一只雪虫，谁也不肯先松嘴。 “找到了？”黑兔松开小狐狸的头发，跳进树洞，“这窝不错！可惜太小，大哥住不下！” 这只兔子天天想着要跟红狐搬出去换个窝住，说什么雌雄授受不亲，就是想撇下她！小狐狸重重地戳了戳兔脑袋，不满道：“饿了，吃兔子！” 黑兔抱住受伤的脑袋，愤愤不平，天天念着要吃兔子的坏狐狸！若不是答应大哥要保护好她，他才不管！ 洞里出现一团耀眼的火焰，羽毛被烧焦的噼啪声混杂着两只雪燕撕心裂肺的叫喊，这样的声音每天都会响起。没有生出灵智的兽类是所有妖兽的食物，弱小妖兽是厉害妖兽的食物。 她想变厉害，所有跟她一样弱小的妖兽都渴望变厉害，但他们没有任何办法。兔子说，这就是他们的命，他们只能接受。 坐在雪树枝头，穿过交错的树枝向上，头顶是沉闷的乌云，根据经验今晚会有一场大雪，他们得赶在夜晚来临前回去。 “雪霁阁！这里竟然也能看见！”黑兔站在她肩上指着远处迎风而立的楼阁，“想当年，我也是在里头吃过灵鸡肉的兔子！” 雪霁阁、落英谷这两个地方，每当她快要遗忘时，兔子都会提起。为何兔子每每提及都会露出一副欣喜自豪的表情？ 妖兽的记忆一向很好，她做不到像兔子一样坦然面对从前，接受命运。在学会红狐教授的知识后，她以为自己变的很厉害，足够独自生存。 刚离开红狐一日，便被兽群围住，那一次死亡跟她之间只隔了一根发丝。尽管已经竭尽全力，但没有任何事情会改变。她依旧弱小，跑不过狼群，甚至追不上身旁这只狡猾的兔子。 兔子说，追随厉害的妖兽是弱小妖兽的本能，他们想在百兽林里生存，只能献上忠诚寻求庇护。 “小狐狸，兔子和狐狸没有可能！你少动手动脚！” “兔子不可能喜欢狐狸！你趁早死心！” “你若实在放不下，只要你答应一辈子不吃兔子，本兔就勉为其难留你在身边照顾兔子兔孙！” 黑兔赖在小狐狸的怀里，不住感慨：他一定是兔妖族唯一一个，能在两只狐狸嘴下活过七年的兔子！也是唯一一个天天劝狐狸不吃兔子改吃青草的！他不进兔妖史，谁进？ 小狐狸跳下雪树，向狐狸洞走去。兔子总会说些狐狸听不懂但又很想揍他的话。 远处有一团火在雪中快速前进，最终停在他们身旁的雪树下。 “大哥！”黑兔挥舞着双爪，飞奔上前扑在红狐脸上。自从某次遇难被救下之后，他认定红狐是他一辈子的大哥！ “懒兔子！”红狐怒目而视，总觉得这只越发圆润的兔子，胆子越来越肥了，狐狸的脸都敢蹭！“快下去！”他的脸，只能被他的小狐狸碰！ 小狐狸拎起黑兔放在肩上，揉了揉红狐的脸颊，道：“前方准备好了吗？” “寒皋带着鸟族准备完毕，多亏了你收集的那些雪鼠皮毛，今夜大雪一下，明天一早他们准认不出！” 明天是猎妖日。这些年妖兽们一直东躲西藏，避开修士，可修士们的行动越发肆无忌惮。 上一个猎妖日，寒皋的下属二级狼妖被修士抓走，他决定主动出击。一来，惧怕狼妖会将他们的藏身之处悉数告知，二来，他已突破四级，可与筑基期修士一战。 于是他聚集百兽林中所有一级以上的妖兽，组织了这场反击。众妖兽苦修士已久，如今有四级妖兽带头反击，纷纷响应号召参与其中，势必将那些修士赶出百兽林，让他们不敢再踏入半步！ 明明是那些修士先将他们丢弃在百兽林自生自灭，如今他们适应了林中的生活，又回过头要将他们赶尽杀绝！ 想留就留，想杀就杀！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大哥是三级巅峰，寒皋是四级，一定可以赶走他们！”黑兔比划拳脚，那一拳一个的气势，仿佛冲在前方的是他一样。 “明天你们待在洞里，等我回来。”红狐亲昵地蹭了蹭小狐狸的掌心，只有看到小狐狸平安，他才能安心去往前方。 “大哥放心，我一定保护好狐妖大人！” 小狐狸没有理会兔子，狡猾又懒惰的兔子说的话不能信，每次遇到危险他都是跑的最快的那个。明明圆润的像个黑球，却仍旧跑的那般快，她完全追不上。 目送红狐离开，黑兔依依不舍地移开双眼，“我们今晚要早点休息，养足精神！” “为什么？”她没有觉醒没有妖力，而他是最弱的一级妖兽，因此他们被安排在战前布置陷阱，开战之后，几乎没有他们的事情。 “大哥是狐妖，不知道吃了多少鼠妖鸟妖，难免战后有妖兽趁大哥疲惫，反伤大哥。寒皋也得防着！正所谓，一林难容二主！鸟尽弓藏！” 一林为什么难容二主？鸟尽弓藏又是什么？不知道这只兔子哪听来的这么多奇奇怪怪的词，兔妖的传承记忆都传承了些什么？ “你们蠢狐狸不懂，总之，我们要保护好大哥！” 保护好红狐，这点她赞同。 红狐是百兽林中最厉害的狐妖，狐妖族不能没有他。厉害的妖兽才有资格活下去，像她这种没有办法变厉害的狐狸，只有献出忠诚寻求庇护才可以存活。 从红狐愿意庇护她开始，她已将忠诚献上。 以前总觉得所有人都应该喜欢她，保护她，对她好。后来才知道，都是有原因的。在雪霁阁，那些人亲近她，是觉得她天赋不凡会成为厉害的妖兽，因此当他们发现她没有天赋后，便立即抛弃。 没有天赋的妖兽就等于送上嘴边的食物，被抛弃是理所应当的事情，怨不得谁。 修士会猎杀妖兽，妖兽也会杀妖兽，没有天赋的妖兽就像地上的蚂蚁，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谁都能踩死，咬上一口。 夜晚，大雪如约而至。小狐狸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趴在洞口看雪。 以往每个猎妖日，他们都会寻一个充满雪鼠或雪兔味道的洞藏起来，但明天不同，妖兽们会主动出击，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洞外凌乱的脚印，已被大雪覆盖。有一次她想把雪从她的地盘上统统移出去，便拉着兔子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将雪清理掉，露出泥土，但泥土很快又被大雪覆盖。 从兔子的口中，她知道每一片雪花都不一样。不仅形状不同，作用也不同。 最开始落下的雪是先锋也是炮灰，他们落在大地之上寻找要入侵的土地，打探敌情，在上头化作水留下标记将地面的温度降下去。 等到地上的余热消失，再来的是洋洋洒洒的主力——雪之大军！不消片刻，大军压境，他们就会占领整片森林。 雪的第一次入侵便完成了，接着是每隔一段时间，前来巡察领地。 雪为什么要入侵这片森林？兔子说，是为了生存。红狐说，天下雨还是下雪，要下在哪里，不是雨和雪能决定的事情，他们没有意识。 没有意识意味着无法思考无法交流。红狐说的有道理，试想如果每一片雪都会思考说话，每天有成千上万片雪花在耳边喋喋不休，脑袋都要炸掉！ 但兔子说的也没错。雪遇热会融化，想要生存只能找一片寒冷的地方，没有寒冷之地怎么办？就一个接一个落在同一个地方。 牺牲少数，让多数得以继续存在，是种族生存延续的选择。就像如果食物稀缺，她会把食物让给体格健壮的红狐，然后绝食，保证红狐能顺利活下去。 厉害的狐狸才能在恶劣的环境下存活，寻到合适的地方繁衍生息保护其他狐狸。而她没有办法变厉害，是可有可无的存在，就像那些最先落在地上的雪。 如果明天红狐遇到危险，她必须救，并做好了为他而死的准备。保护他为他而死是她的使命，她没什么本事，依附他而活，唯一能做的就是让死亡变得有些价值。 哦对，如果能顺利长大，以后还要嫁给他，然后下几窝可爱的狐狸崽子。他想要一窝白狐狸，她没有意见，只要是狐狸，她都喜欢。 繁衍生息是每只狐狸都要完成的使命。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九章 坤灵丹 百兽林，猎妖日。 每隔半年，便有两位筑基期修士带领二十位练气期修士进入百兽林，开始为期三日的猎妖考核。 青阳苏氏擅御兽，弟子们必须熟知每种妖兽的弱点，故开设猎妖考核。每位弟子须捕捉五种一级以上妖兽方能完成考核。 “苏越师兄上回在百兽林中击杀了一只三级妖兽！这林中的三级妖兽是何模样？” 问话的女弟子名唤苏茵，水木土三灵根，年十五，练气六层修为，娇小依人，生的一副好模样，说话时杏眼微睁尽显天真之态。 “林中妖兽与落英谷不同，皆是凶神恶煞之辈，师妹切记不可上前。”苏越筑基巅峰修为，这是他第二次进入百兽林。 原本修为至练气八层才可进入林中考核，耐不住师妹的恳求，再加上昨日有一位预定考核的弟子临时被师父安排了其他任务，只好由着她一同前来。 “师妹不用怕，有苏越师兄在，保准你一根头发都不会少！” “说的对！苏越师兄练气九层便能斩杀三级妖兽，就算咱今日遇到四级妖兽也不怕！” 另外两名弟子附和道，苏茵师妹虽修为不济，但擅长御兽，落英谷中所有妖兽无一不亲近她。他们的御兽课业，还指着师妹的小灶。 “百兽林中许久未出过三级妖兽，更是从未有妖兽突破四级，师弟言重了。” 百兽林中的妖兽皆是下品天赋，侥幸修炼到三级已是不易，绝无可能突破四级。这是所有弟子默认的事情。 “百兽林中几乎没有妖兽的修炼资源，能活下来已是难得，若今天能遇到一只三级妖兽，咱就赚到了！”同行的另一位筑基巅峰弟子苏和解释道，这也是长老们放心让筑基期弟子带队的原因。 三级妖兽与四级妖兽之间隔着一次觉醒，若觉醒成功，除却妖身得以进化，还可获得一个不受自身属性影响的天赋。低级妖兽更是会本能地臣服于四级妖兽，听从号令。 在他们眼里，被冰雪笼罩的百兽林并不适合妖兽生存，妖兽们在厮杀中成长，更擅长近身肉搏，同等级下其妖力修为远不及正常妖兽。 “我们到了，穿过结界便是百兽林，大家切莫将传送牌遗失，金丹之下，只能依靠传送牌进出。每个传送牌只能使用一次，若是提前完成考核，捏碎传送牌便能出来。” 苏越苏和二人对视一眼，苏越在前，苏和在后，一行人陆陆续续穿过雪松林处的结界。 百兽林夜间常有大雪，刚至卯时正刻，雪已停，天空阴云密集像是在讨论着下一次雪落的时辰。阴云之下，雪松青翠的枝叶被完全覆盖，一望无际的雪地上尚无走兽经过的痕迹。 林中寂静，偶尔有风路过时，也会打转绕开他们，仿佛他们的到来正是一场不幸的开始。 “刚下完雪，妖兽的气息被遮掩，我带的灵鸡肉不够怎么办？来之前我还想着两个时辰内结束考核！” “你以为你是少主？历年来只有少主一人在两个时辰内完成了考核，拿到了甲！咱们这些俗人就规规矩矩三天之内完成考核拿个丁，总好过来年花灵石补考！” “苏越师兄，少主考核时，也是今日这样？”听着两位弟子的议论，苏茵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少主更是好奇。少主所有考核成绩皆是甲等，年仅十七已成金丹，更是斩杀过五级妖兽！ “这事苏越不知，你可得问我！”苏和凑上前搭话，话音刚落，另外几位弟子纷纷侧目，苏和立即敛了笑，挺直身子一一瞪了回去，神情严肃，道：“看什么看！还不快去抓妖兽！考核不积极，扣分！” “是！苏和师兄知道的最多！”十九位弟子憋着笑，三两结伴向林中走去。 想当年，苏和师兄与少主一同考核，一个是第一次考核就得了甲等，一个却是第三次补考还没过！要不怎么都说，苏和师兄知道的最多！ “苏越师兄，师兄们方才为何笑？是苏茵说错话了吗？” “与你无关，他们在笑你苏和师兄。” “他们方才笑了？还笑我？我怎么没看见？要不要把他们抓过来当面问一问？”苏和将手搭在苏越肩上，小声威胁道：“不准说！” 正所谓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他就这一门考核没得甲等，他们竟然还记得！他“青阳苏氏第二聪明”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什么样的新鲜事？师兄快说！”苏茵和其他几位弟子皆出自旁系，十岁时才被送到青阳山修炼，她对师兄们的趣闻所知甚少。 “你可知他为何从不去落英谷？”凡是通过考核的弟子皆可入落英谷挑选契约兽，但苏和一次也未去过。 “为何？” “你你你！师妹，你可知他每天夜里都要看一副神秘的画？”苏和急忙打断两人的对话，他可不想让自己猎妖考核考了五次才过！又契约了一只没有天赋的猫妖的事情弄的人尽皆知！都怪那只猫长的太像虎！ “什么画？” “苏和师兄，慎言！”苏越面上不显，心中大惊，藏在袖中的手凝聚灵力握成拳，他自认为藏的很好，竟然被发现了！到底是何时被发现的？他可曾告诉过其他人？ “自然是——师妹你的画像！” 闻言，苏越松了一口气，背上的衣衫尽湿，幸好只是一场误会，在找到宝物之前，不能轻易动手。 “师兄别胡说！”苏茵羞红了脸，转身跑开。 “跑了跑了，还不快去追！可别说师兄不疼你！” “多谢师兄！”苏越俯身行礼，看向苏和的眼神多了一丝忌惮，此人虽生性纯良没有城府，但对任何人都从不设防，让人防不胜防。日后行事还需更加谨慎。 见众人离去，苏和双手结印激活追踪符，一道蓝光飞向百兽林深处。 九年前，他偷偷溜去雪霁阁看一只变异的狐狸，未曾想不仅未能看见狐狸，还误把猫当虎，不小心契约了一只毫无天赋的猫妖。自此，他开始研究如何让妖兽的天赋增加。 七年前，他偶然获得一张丹方，只要喂给妖兽，便能提升其修炼天赋。他花了六年时间集齐药草，按照丹方炼制了一颗坤灵丹。 落英谷的妖兽天赋都不错，雪霁阁的妖兽又尚未测试过天赋，只有百兽林中都是些低级妖兽可以拿来试丹。于是上次考核他顶替一位师弟带队前来，捉住一只其貌不扬恰巧觉醒失败的黑乌鸦，喂给他一半坤灵丹。 他在黑乌鸦身上做了标记，眼下，标记的位置在百兽林深处。既然能活到现在，那定是觉醒成功了！看来这坤灵丹效果不错，他的契约兽觉醒有望！ 一路上，白雪茫茫，未有一声妖兽的嘶吼，往日雪停之后妖兽们便会外出捕猎，即便外围没有任何踪迹，也能听到撕咬打斗的声音或是飞鸟的啼鸣。 再往前走几步，雪地上脚印逐渐增多，顺着脚印望去，整整齐齐的浅蓝色身影形成一道靓丽的风景线，正是先前离开的十九位弟子。 “你们怎么也在这？” “我追雪狼来的！” “我追的也是狼妖！” “我跟你们不一样，我追的蛇妖！” 弟子们七嘴八舌地互相交换消息，其中一位弟子回头，便见方才叫他们快些猎妖的苏和师兄正大步向他们走来，“你们看！苏和师兄也来了！” “苏和师兄追的什么妖兽？” 苏和看着手中的追踪符，笑容有些僵硬，若说追的是你们，你们信吗？ 这是怎么回事？他不就追个乌鸦，大家怎么都在？他今日必须消灭乌鸦，除去坤灵丹使用过的痕迹！坤灵丹中有一味生长在禁地中的灵草，决不能被人发现！ “咳咳，我来……看看你们！” “哎！你们看，那边是不是苏越师兄和苏茵师妹？” 顺着小弟子指的方向看去，雪地中一蓝一紫两道身影格外醒目。 “苏越师弟？”苏和收起追踪符，暗自垂泪，心情跌入低谷。 为了甩掉苏越这个跟他表弟一样心“脏”的家伙，他特地交待安排猎妖考核的长老换个人跟他一起，结果没能如愿。他忍痛化身月老，给他们创造机会，就是为了能单独行动！为什么连他们也来了！ “苏越师兄怎么也来了？” “我和苏茵师妹在追赶一只二级蛇妖，苏和师兄和诸位师弟为何也在此？”见众人皆在，苏越心中隐隐不安，那些妖兽像是有意将他们引到此处，不知林中发生了什么。 “我们几人追赶狼妖至此，苏和师兄见我们都在这里便来看看。” “能让苏越师弟追丢的蛇妖，肯定不简单！”苏和叹息不已，只恨这些蛇妖早不来晚不了，偏偏现在来！如今众人聚集在此，他需要好好想想找个什么借口离开才行。 “咱们一共二十二人，一人未少。” “妖兽们的踪迹到这里便消失了，像是故意的，这倒是稀奇！” “那些妖兽像是故意将我们引到此处，两位师兄，现下如何是好？”苏茵看向蛇妖消失的方向，杏眼低垂，心中不免慌乱。她是瞒着师父过来的，万一出了事情，免不得一顿责罚。 “师妹不用担心，万一遇到躲避不及的危险，大家及时捏碎传送牌！现在，跟着师兄往前走！看看这些妖兽在玩什么把戏！” 苏和上前一步，领着众人继续向前。看样子一时半会儿甩不掉，先将眼前这关过了再说，听到师弟们的议论，他也有些好奇，这些妖兽想干什么。 “是！苏和师兄！”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十章 反击者 苏和的契约兽是一只毫无天赋的猫妖，他向来不将猫妖带在身边，眼下想要追寻那些妖兽的踪迹，只能靠苏越的契约兽三级虎妖。 虎妖依靠兽类的气味和妖力残留的痕迹，带着众人前行。今天的百兽林，味道格外干净，只有些难闻的死老鼠味！ 突然，前方出现一只身形高大的红狐狸，红狐叼着雪鼠一见到众修士立即转身向林中跑去，无处藏匿的红色皮毛暴露在众人眼前。 “师兄！三级妖兽！”弟子们纷纷提剑追向去，像是饿久的狐狸瞧见了送上门的肥兔子。 “且慢！”苏越大声呵斥，意图阻止他们继续前进，但弟子们谁也不肯止步，他们追着红狐而去，都想先一步斩杀三级妖兽，拔得头筹。 “没人比苏和师兄更熟悉百兽林，师兄可曾见过这只红狐？”他从未听说过百兽林中有火属性的狐妖，还是三级。 “红狐？没有。”狐狸？那明明是狼！苏和摇头，他从未见过狐狸，更别说火属性红狐。 “师兄都未见过，说明这只狐狸以往都藏了起来，为何现在突然现身？不对，快叫他们回来！”能指使三级妖兽做诱饵，背后一定是四级妖兽！ 百兽林竟然有妖兽能修炼至四级！难不成他要找的东西其实被藏在了百兽林？那件能增强妖兽修为的宝物。 红狐停在一棵缠绕着绿色藤蔓的雪树前，放下雪鼠，蓄力凝聚一团火球射向众人。火焰撞击在树干上，留下一个大坑，整棵树连带着地面也出现了裂纹，雪树的躯干竟是空的！ 雪树的躯干可抗下筑基期全力一剑，为何会被三级妖兽的随意一击打穿？可惜一心想要斩杀三级妖兽的弟子们未能看破如此明显的漏洞。 “快！将他围住！”十九位弟子将红狐围困在缠绕着绿色藤蔓的雪树下，“现在就比谁的剑更快！” 不过十息，红狐身上便出现三道剑伤，他看向远处，面露焦急，还差三个人！ 见红狐已无处可逃，其中一位弟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提议道：“百兽林三级妖兽甚少，咱们定不能为了一只孽畜伤了和气，不如这样，见者有份，谁抢先杀了他，回去之后摆酒请客！” 话音刚落，有六位小弟子收了剑，他们有十九人，妖兽却只有一只，注定有十八人一无所获，倒不如收手让出去，还能得一份报酬！ 另外几人犹豫间，六只三级妖兽从树后跳出来，水属性蛇妖和冰属性雪狼。 “又来了六只！” 弟子们纷纷持剑后腿几步，以他们练气期八层的修为，多胜少，围猎一只三级妖兽不在话下，又来六只，那就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三级妖兽等同于练气大圆满。 “这么多三级妖兽！快叫师兄！” “不是说百兽林不适合妖兽修炼，能活着已是不易？怎么会一下子出现七只三级妖兽？竟然还有冰属性！” 红狐在另外六只三级妖兽的帮助下，继续用火球攻击雪树，以缠绕着藤蔓的雪树为中心，周围二十棵雪树统统被击穿。 苏越苏和两人闻声赶来，见此情形顿感大事不妙。 “不好，这么多三级妖兽，苏茵你先出去！”将苏茵送走，苏越迅速拔剑救下被雪狼扑倒在地的小弟子。 “师兄！师兄！”见到苏越苏和两位师兄，众人如同见到了救星，立即振作起来，“师兄一定能带领我们击败这些妖兽！” “击败什么？还不快走！”苏和挥剑斩伤一只雪狼，暗道：倒霉倒霉！出现同等级妖兽相互配合的情况，只有一种可能，这里有四级妖兽！ “为何？” “来不及解释！快走！” 话音刚落，缠绕在雪树上的绿色藤蔓收紧，雪树瞬间化作粉末，雪地一寸寸裂开，众人失去支撑直直向下坠去。而那七只三级妖兽则被藤蔓拉扯着向边缘飞去。 “我去！哪来的深坑？”苏和忍不住暗骂两句，这些妖兽成精了吗？这是一早挖了坑，等着他们跳呢！ “大家小心！下面有冰刺！”苏越御剑稳住身形，拉住将要撞上冰刺的弟子。 练气期弟子尚未学会御剑飞行，只能祭出法宝垫在冰刺上方。未等他们高兴，法宝下方的冰刺一个个化作藤蔓，缠绕在他们脚上，“突”一声，藤蔓生刺刺入皮肉。 “啊！师兄救我！” 染了人血的冰刺，像是尝到了世间少有的美味，越勒越紧，大有将他们的腿脚勒断吸干血液的架势。 “快！结阵！”苏和悬在半空，用气刃斩断他们脚下的藤蔓。 二十一人聚在一处，双手结印，一道蓝色屏障出现在脚下，将藤蔓紧紧压住。 下一秒，一道道风刃混杂着各种攻击从天而降，抬头望去，天空被密密麻麻的鸟群包围，以三级青鸟为首，皆是一级二级妖兽。 银白色的冰刺，红色的火球，蓝色的风刃，金色的箭雨，如一场色彩斑斓的大雪，带着无尽的杀意重重落下。 “快走！”苏和大呵一声，祭出本命法宝紫川鼎挡在众人上方。他是火木双灵根，比起修炼术法更喜炼丹，这不要灵石般的攻击，他可顶不了多久！ 待身后众人捏碎传送牌离开后，他顶着紫川鼎御剑飞出深坑，想见一见这位能号令众妖的四级妖兽是何模样。 远远的看上一眼，心情立即阴转大雪！站在雪树最上方的黑乌鸦，可不就是吃了他坤灵丹的那个！ 完犊子完犊子！要是让长老们知道他胡乱炼药，偷入禁地，还拿百兽林的妖兽试药！那他不死也得脱层皮！怎么办？现在出去串门来得及吗？ 只犹豫了两秒，苏和立即捏碎传送牌消失在沉重的攻击中。 见众人皆逐一消失，妖兽们停止攻击，大声欢呼。 “小狐狸！小狐狸！赢了赢了！你看见了吗？大哥把他们赶跑了！”黑兔丢掉手里的两块冰，兴奋地跳起来站在枝头，这可太好了！ 小狐狸跳下雪树，向寒皋和红狐所在的位置跑去，红狐受伤了！从现在开始必须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 “小狐狸！你等等我！” 肩上一沉，她知道懒兔子又犯懒了，不过今天开心，不跟他计较。 她从未想过，寒皋会采纳她和兔子的意见，提前在坑底布满藤蔓，原本藤蔓被用来将他们困在坑底，而后所有妖兽沿着藤蔓的缝隙向坑里发出攻击。 兔子说修士狡猾的很，只能前后夹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那些从天上落下的密集的攻击五色十光很漂亮，尤其是落地炸开消失的瞬间。虽然不能贡献出一点颜色，但作为提出参考意见的妖兽，她很开心，也许她并非一无是处！ 头顶的阴云缓缓散开，黑兔指着天空，欢呼道：“要出太阳了！” 他们在百兽林七年，从未见过太阳！听说落英谷会日日放晴，是因为有人将雪赶到了百兽林。 所以，那些人被他们赶跑了，天也就晴了！也许以后都是晴天！ “大哥受伤了，需要治疗，我知道哪有雪莲！”黑兔从她肩上跳下，像一阵风一样冲向红狐，兴奋地小声说道：“我知道哪有雪莲！快跟我来！只有出太阳的时候，雪莲才会开！” 在妖兽们的欢呼声里，红狐褪去战斗状态，将身体缩小了一圈，以防止血液流失过多。 小狐狸上前抱起红狐向寒皋告别，她喜欢这只采纳她意见的黑鸟，更相信寒皋不会像兔子说的那样，会反过来把他们当作仇敌。 厉害的妖兽不会伤害向他们献上忠诚的弱妖，就像红狐不会伤害她一样，寒皋也不会伤害红狐。 低头时，她发现缠绕在雪树根部的绿色藤蔓被一层黑色雾气笼罩，这是什么？ “愣着干吗？快跟上！”耳边传来兔子的呼唤，小狐狸急忙抬脚跟上。 走到被冻结的溪边，兔子趴在被折断的雪树下刨雪，冰雪消失露出藏在雪树根部的花苞，晶莹剔透亭亭玉立，像是遗世独立的仙子。 “就是这个！吃下它，大哥的伤就能痊愈！还是我们兔子厉害！” “嗯嗯。”小狐狸点头认同兔子的说法，偷偷溜到这么远的地方来，还没被其他妖兽下肚，确实厉害。 “你看，那边的天变成了蓝色！蓝天出现，太阳还会远吗？太阳出来一刻钟后，雪莲就会开！吃一片花瓣就能痊愈，剩下的找地方藏起来！” “雪狼也受伤了，剩下的拿回去分给他们。”红狐想起被修士砍伤的雪狼，雪狼伤的比他重，如果吃下雪莲，说不定也可以痊愈。 “不行！雪狼伤的太重，波及五脏，救不了！” 红狐回头望向刚刚结束过战斗的林中，眼睛里闪过一丝遗憾，他们太弱了。万幸被重伤的不是他，若是那样，他的小狐狸谁来护着？ 如果跟以前一样继续带着他们躲藏，也许能一直平安活下去，又或许会被人找到然后杀死。 主动出击之后，恐怕以后每个猎妖日都要像今日一样厮杀在最前方。 他突然有些害怕死亡，他死后，他的小狐狸怎么办？ 感受到红狐不安的情绪，小狐狸低头抚摸他的脑袋，躲在雪树后看见他受伤时，她感到难以言说的焦急害怕。 她想冲到他身旁保护他，可她太弱了，甚至挡不住一剑，只能向天祈求平安。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十一章 晴日雪 辰时，天边的阴云还未散尽，一抹橘色染上云层，耀眼的光芒顿时破云而出，落在冰雪笼罩的百兽林中。 小狐狸张开五指，阳光透过她手指的缝隙洒在雪地上，吹过掌心的风变得温和，雪的颜色似乎也变了，到处都洋溢着温暖的气息，“风，不冷。” “天晴了，风也开心！自然就热了！”黑兔慵懒地回答她，随后伸展四肢，挑了个舒坦的姿势躺在红狐背上。再不晒晒太阳，兔毛就要发霉，就要变得跟狐狸一样臭了。 她看向掌心思考兔子的话，兔子说的有道理，就像狐狸晒太阳会开心会从心底觉得温暖一样，风晒太阳也会开心会变得暖洋洋。 “风没有意识，是空气的流动。我们从树上跳下来引起空气的流动，就会产生一阵风，产生风的方式有很多，风没有开心和不开心。” “别听他瞎说！风，今天就是开心！” “嗯嗯。”她同意兔子说的，虽然红狐说的也有道理。 今天，他们成功赶跑了那些修士，林间升起了太阳！所有妖兽们都很开心，下一个猎妖日，也要把他们赶出去！百兽林是妖兽的地盘，哪能让修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红狐无奈叹气，他这只狐狸做的有些失败，童养媳不听他的就算了，小弟竟然也不听！不仅不听，每次都要反驳，说一堆歪理带坏他的小狐狸。 所有的兔子都会害怕狐狸，为什么这只不怕？ 一股叶子是清香味弥漫在林中，顺着香气的源头看去，雪树枝头长出了嫩黄的芽儿，堆积在枝头的雪没了立足之地纷纷飘落。 雪树的树枝平时被雪覆盖光秃一片，只有在阳光极好的晴天才会抽出嫩黄的芽将雪挤下，下一场带着叶子清香的晴日雪。 “下雪了。”小狐狸抖落耳朵上的雪，轻声说道。但跟以往带来寒冷让人畏惧的雪不同，这一次的雪让狐狸觉得温暖。 兔子道：“把修士赶出去就会出太阳，那岂不是以后每天都会有太阳，用不了多久我就能每天吃到不同口味的青草！” 他是只挑食的兔子，每种青草不能连续吃上三顿！大雪连绵吃来吃去就那几种草，现在有了太阳，以后的日子岂不是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太阳！”小狐狸眯着眼看着头顶一望无际的浅蓝，她喜欢太阳，喜欢万里无云的晴日，所以，“下一次也要把他们赶跑！” 看到小狐狸和兔子眼里的光芒，红狐露出欣慰的笑容，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在下一个猎妖日来临前他要快些突破，成为四级妖兽。 “距离寒皋突破成功已有半年，大哥是不是也该突破了？” “嗯，至少需要一个月。”说起，红狐又开始担忧。他天赋不够，只有二十一盏灯，一次觉醒突破成功的几率小到绝无可能，要做好连续觉醒突破三次的准备。 在这期间，他的小狐狸该怎么办？他低头对上还未盛开的雪莲，兔子不犯懒的时候也挺靠谱，不过需要给贪吃的兔子一个无法退后的动力，“寒皋种的藤蔓已经开花，等结了果子……” “大哥放心去，我一定照顾好狐妖大人！”黑兔一跃而起，落在小狐狸肩上，他要做第一只吃到四级妖兽催熟的花果的兔子！ 小狐狸虽然嫌弃狡猾又贪吃、遇到危险总是第一个跑的兔子，但她深知觉醒突破是妖兽的头等大事，不能让红狐分心，若是连着三次觉醒突破失败，便再也无法突破。 妖兽只有觉醒成功才可以继续修炼，在脱离婴儿期时会经历第一次觉醒，若是第一次觉醒未成功，将会在幼年期经历第二次觉醒，若仍不成，则会在成年期迎来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觉醒。 七年前她第一次觉醒失败，五年前她第二次觉醒以失败告终，甚至连觉醒的征兆都未曾出现。今年，她的最后一次觉醒也未成功，听说没有天赋的妖兽都是这样。 她已经放弃了，像她这样又弱又没用的妖兽，红狐愿意收留她，她已经心满意足，只希望他可以变得更厉害，平安活下去。 “大哥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突破成功！这一次对战，大哥冲在前方，英勇无畏身姿矫捷，让小弟佩服！” 黑兔落在雪莲旁，小心翼翼地采下一片花瓣，双手捧起，提起唇角，语气认真道：“特地献上一片雪莲花瓣孝敬给大哥，望大哥笑纳！” 这样谨慎的动作、恭敬的态度和夸张的语气，小狐狸常见到，按兔子的话说，这叫讨好！如何在众弱妖中脱颖而出？忠诚排在最后，这第一点就是——会讨好！ 讨好分很多种，她学了很久发现十分有用，每当兔子讨好她的时候，她就会开心！狡猾的兔子很会讨狐狸欢心，这可能也是一种天赋。 她始终做不到像兔子一样，每天说一堆“大哥真厉害堪比狐王在世！能遇到您这样体恤小弟的大哥，是小弟的福分！小弟死也瞑目了！”之类的话。 兔子说，她说不出来，是因为脸皮太薄又仗着红狐的偏爱，身为一只弱妖，想要活下去脸皮必须得厚！ 兔子还说，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红狐对她的宠爱会消失。 偏爱是什么？宠爱又是什么？红狐愿意收留她，一是她足够忠诚听话，二是念在同族的情分。或许有那么一点喜欢，但她没什么用处，不应该被喜欢。 相比之下，她觉得红狐更喜欢兔子一些，毕竟她都忍不住想要吃兔子，可七年来红狐从不吃兔子，还会为挑食的兔子找来各种新鲜的青草。 看兔子这珠圆玉润的体态就能略知一二，在食物稀缺的严寒地带，他可是最肥的兔子，百兽林中就没不馋他的妖兽！ 甚至于，兔子说：“狡猾的狐狸把本兔喂的这般珠圆玉润，就是为了给你打掩护，你想想，有妖兽冲过来，会先吃谁？”她都无力反驳。 但她肯定，他们狐狸诚实又有担当，才不会像狡猾的兔子一样，有一百个心眼！红狐就跟他火红的皮毛一样温暖，只要是他认下的小弟，他都会照顾好！ “第一片花瓣给她，她脚上的冻伤还没好。”红狐叼起晶莹剔透的花瓣放到小狐狸手中，她没有覆盖全身的毛发，经常被冻伤。 小狐狸接过花瓣，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出红狐的身形，她低头和他额头相抵，以示感谢。有什么好东西红狐总会第一个想到她。 红狐身后的两条尾巴止不住来回摇晃，红着脸转头吃下一片花瓣。 瞧着红狐这副没出息的样子，黑兔收回高举的前爪，愤愤不平，他这双手除了干饭打洞，极少干其他事儿！臭狐狸竟然还不领情！ 臭狐狸！小狐狸喜欢的是本兔！你就别白费力气了！ 虽然跨越种族的恋情要不得，但他很想现在就接受小狐狸的示爱，让这只臭狐狸体会体会什么是“爱而不得”！ 吃下雪莲后，红狐身上的伤口瞬间复原，“剩下的收起来带回去给他们。” 他抬起前爪身形变大五倍，低头道：“你们快上来，我们回去！” “恭喜大哥，伤愈恢复！”黑兔站在红狐背上，照旧恭维一番，“有了雪莲，日后再战定能减少伤亡。” 回去的路上，带着叶子清香的雪依旧在下，整片百兽林似乎都回荡着叶子生长和雪落的声音，偶尔远处传来的几声凄厉叫喊都被耳边的风雪声淹没。 为了让背上的小狐狸舒坦些，红狐跑的并不快，又行了一段路，雪中叶子的清香味似乎变了，混杂着淡淡的血腥气。 红狐停下寻找血腥味的源头，却发现，这味道源自多处，吹过的每一阵风里都有。 “抓紧！”红狐飞快向寒皋居住的雪树跑去，很快，雪地上出现一串红色的梅花印。 那些凉透了的鲜血，被不断落下的带着叶子清香的晴日雪覆盖，而后路过的红狐踏雪而去，抹去雪的踪迹，露出原本的样子。 小狐狸嗅着空气里弥漫的血腥味儿，脑海中闪过许多念头，难道像兔子说的那样，鸟尽弓藏？寒皋为了维护地位开始清理那些即将突破的三级妖兽？ 她打从心底，不愿相信寒皋是那种过完桥就拆河的妖兽！ 可如果不是寒皋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浓重的血腥味儿？ 突然，两道声音从远处传来。 “快看！这里有一只三级妖兽！” “让我来会会这只孽畜！” “那不行，师兄已经杀了一只四级妖兽，这只理应留给师弟我！” “那就各凭本事！” 伴随着两声清脆的声响，两把染血的飞剑穿过大雪向红狐刺来，红狐向左一跃，躲多飞剑，飞剑直直刺穿身后的雪树。 能抗下筑基期修士全力一剑没有丝毫损伤的雪树，被一剑穿透！ “金丹期！你们快走！”红狐矮下身子把小狐狸和兔子放在雪地中，身体又变大两倍将他们挡在身后，正对着两位金丹期修士，眼神决然。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十二章 蠢兔子 黑兔那对宝石般的红眼睛里难得出现了焦急，“小狐狸你快跑！”寒皋已死！连寒皋都无法活下来，红狐能顶什么用？ “不。”小狐狸看着扑向前去的红狐，似乎明白了什么。 “你跑的慢！我和红狐跑的快！你先跑，我们很快就能追上你！” 方才他们还在欢呼雀跃，想着下一次也要把修士赶出去，眨眼间，下一次来了，林中只剩下了他们。 鼻尖充斥的血腥味，在提醒着他们到底有多可笑。 “不！”她是弱小没用，但她又不是傻，寒皋都死了，红狐肯定打不过这两个修士。 她是红狐的追随者，生死存亡关头，她应该坚定地站在红狐身前，为他争取逃跑的时间！她是一只忠诚的狐狸！ 说话间，红狐的虚像被打破，倒在地上变成原本大小，他快速起身，身体不自觉地趔趄两步，随即很快稳定下来，越是面对危险便越要镇定自若。 “挨了一掌还能爬起来，师兄莫不是故意让着我？” 苏皓嬉笑一声收回剑，一个时辰前，参与猎妖考核的师弟们仓皇逃出百兽林，个个添彩狼狈不堪，询问之下才知，百兽林中竟然出了四级妖兽！ 他和苏捷师兄受命前来围剿妖兽，凡一级以上者一个不留！ “快些处理掉这边，还要去其他地方逐一排查，绝不能有漏网之鱼。”苏捷斩杀妖兽从未失手，见一掌未能夺其性命也没脸再补一剑，索性顺着苏皓的话停手。 苏皓横剑于身前，浅蓝色的灵气围绕着剑身，突然一团火焰砸在他脚边，红狐身旁又出现了两只妖兽，火焰正来自于一级兔妖。 但此刻，他无暇顾及胆大的兔妖，他的目光皆被兔妖身旁兽尾人身的狐狸吸引，“师兄，那只小狐狸竟然没死！” 苏捷亦是一惊，道：“七年前苏夜师兄只从林中寻得她一缕头发，众人皆认为她已死，未曾想她竟活到了今日！” “她身上没有妖力，尚未觉醒！要杀了吗？”苏皓犹豫了一瞬，此行的任务是斩杀所有一级以上的妖兽，他对这只变异狐狸的了解甚少，却因她获利颇多。 十年前，苏怀谦长老因带回她，受到家主赏识一跃成为玄冬谷大长老，苏黎苏夜两人也迅速在玄冬谷站稳脚跟，成为正式弟子内推名额候选。 七年前，玄英殿那场闹剧，苏怀谦长老被罚，苏夜苏黎二人也受到波及，被罚俸三年贬至雪霁阁，而这正式弟子的内推名额便落在了苏皓苏捷两人身上。 青阳苏氏旁系颇多，入了青阳山统称为记名弟子，筑基后考核优异者从弟子堂分派至玄冬谷中，根据贡献值可留作正式弟子，继续在青阳山修行，否则遣送回旁系。 苏捷看了一眼握着雪树树枝弱不禁风的小狐狸，斩杀妖兽是所有修士的职责所在，不过，他从不杀二级以下的妖兽，因为他们太弱了，不配死在他剑下。 “解决完这只三级妖兽再说。” “是，师兄！” 红狐重伤之下蓄力发出一道火雨，他本想凝结屏障将这两个修士困在火海中，但方才他周身妖力正朝着脑海聚集，这是突破的前兆！ 突破之时，他无法正常使用妖力，该死的！偏偏这时进入了突破！ 红狐扭头向他们喊道：“你们快走！” 趁着他还能再拖上一时片刻，赶紧跑！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小狐狸充耳不闻，将手中破碎的树枝裹进雪球里，只露出尖锐的地方，用力朝苏皓扔去，苏皓侧身躲过雪球，雪球狠狠刺入地面。满地雪树残枝就是最锋利的武器。 苏皓看向地上的残枝，轻蔑一笑，道：“倒是提醒了我，前几日刚学了一招，不如拿你们练练手！” “小狐狸！你带大哥离开！”黑兔发现了红狐的异常，挡在他们身前，凝聚妖力，小小的身形逐渐放大一倍，两倍……足足五倍！ 只有二级妖兽才能化出虚像，强化妖身。兔子不是一级妖兽吗？小狐狸来不及思考这些，她抱起被打回原形的狐狸，朝深处跑去。 她来不及再跟兔子说些什么，甚至于听到身后响起锐器穿透皮肉的声音也不顾不上回头瞧一眼，她会记住兔子的，如果能活下去的话。 被温热包裹的黑兔，扭头看向被抱走的红狐，这一刻，他终于明白，在他心底，这只愚蠢的臭狐狸是不一样的。 会傻乎乎的跟他交换食物，会在他遇到危险的时候脚踏风和雪从天而降，会为他寻找各种青草植物，可以七年不吃一只兔子。 他是一只挑食的兔子，一种青草最多吃三顿，但却被养的白白胖胖，因为他遇到了一只愿意为他踏遍百兽林的蠢狐狸。 他并非不怕狐狸，只是不怕这只蠢狐狸，就算被吃掉他也心甘情愿。 “蠢狐狸……活下去！”黑兔闭上眼睛，再也看不见那抹火红的颜色，他一定是兔妖族唯一一只，敢当面骂狐狸蠢的兔子！ “蠢兔子！” 耳边传来红狐的声音，他想跟以前一样出声反驳，他才不蠢，他是最聪明的兔子！ 黑兔的前爪动弹了一下，随后再也没有动作。 兔子死了，为救一只狐狸。 在她的记忆里，狡猾又惜命的兔子，只蠢了这么一次。 上一次遇到危险，兔子毫不犹豫地抛下她撒腿就跑，还美名其曰：释放天性。兔子的天性是遇到危险立即逃跑。 她不明白为什么天天把逃跑挂在嘴边、狡猾又怕死的兔子，这一次不仅没有跑，还挡在了狐狸身前。 兔子说，死亡是所有生命都要迎接的事情，在他还没为兔妖族繁衍生息做出贡献之前，绝对绝对要远离它！ 果然是一只狡猾又爱撒谎的兔子，跟他们信守承诺的狐狸不一样。不过，她也会跟兔子做一样的选择。 “噗嗤”一声，长剑贯穿右腿牢牢钉在雪地中，她被迫趴倒在地，怀里的红狐向前被甩出一丈，骨头碎裂的痛感让她浑身颤抖险些昏厥过去。 她张大嘴巴发不出一声痛呼，只能努力克制身体不要乱动，但是连呼吸这样细微的动作都能牵动伤口，好疼！ 对于妖兽而言，不管是难以愈合的皮肉伤，还是伤筋断骨波及五脏六腑的重伤，都足以要了他们的性命，她活不了了！ 但她现在还不能死，红狐还没脱离危险，她要站起来为他拖延时间！ 保护厉害的狐狸活下去，是她作为弱狐唯一能为狐族做的事情。 突然身后响起剑刃的破空声，腿上的剑被拔出，温热的鲜血湿透了身下的雪地，她睁大眼睛瞳孔收缩，痛的直不起身来。 她忍痛翻身，让视野变得开阔。该怎么办？怎样才能让红狐顺利逃脱？她还能做些什么？ “该死的孽畜！”苏皓甩去剑刃上的血迹，小小妖兽竟然还敢袭击他！原本还打算留她一命，现在看来是留不得了！ “师弟不必手下留情，百兽林中皆是毫无天赋，毫无用处的妖兽，以往他们夹起尾巴不露面，师弟师妹们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倒好，不仅不念着不杀之恩，还反过来伤人！今日出了这样的大事件，一个也留不得！” “师兄教训的是，畜生就是畜生，就算今日留她一命，来日也只会被她反咬一口！倒不如杀了她，让她早早了解此生，下辈子投个好胎，多少有点天赋！” 话音刚落，苏皓举剑挥下，凌冽的剑气划破长空朝小狐狸而去。 感受到危险降临，小狐狸艰难地撑起身子向前爬去，就在这时，一道耀眼的红光闪过，剑气被击溃，是狐火！ 红狐身后长出三条尾巴，身形放大数倍，脸颊和额头遍布金色的纹路，周身围绕着炽热的火光，脚下的雪皆化作烟雾。 “这只狐狸竟然在重伤之下，觉醒成功了！”苏皓一惊，不仅觉醒成功，还获得了狐火。 世间火分三种，凡火，地火，天火。灵力妖力所化之火皆为凡火，而这狐火却是堪比地火的存在，传说狐王身上的狐火可焚尽万物。 “听说长老的下一炉丹药，想用地火炼制。”苏捷拔剑，地火难寻，想来若取到狐火，长老也一定会开心，两个月后的秘境之行便会推荐他去。 “看来师兄对这狐火势在必得，不如这样，红狐的命我来取，狐火留给师兄。”苏皓虽稀罕狐火，但也不至于因此跟师兄反目，更可况他此行，只是为了猎杀妖兽。 闻言，苏捷收回剑，退后半步，道：“师弟请便，莫要闹出动静。” “多谢师兄！”若不是他已有契约兽，恐怕会对这只狐狸动心，并不是所有妖兽在第二次觉醒时都能觉醒有用的天赋。 他的土属性契约兽觉醒天赋“海潮”，天赋与属性相克，使用天赋时便不能使用妖力，甚是无用。他从不让契约兽参与对战，更何况，今日的战局四级妖兽仅等同于筑基巅峰，他并未将红狐放在眼里。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十三章 冰灵根 红狐抬手数道狐火向苏皓刺去，狐火经过的地方，冰雪消融顿时将雪树点燃，火光沿着树干一路向上，直冲云霄。 “不好，快将火灭了！”苏捷双手结印水流缠上树干将狐火熄灭，面露不满，蠢货！这动静势必会引来其他弟子！ 果不其然，身后响起一道声音：“这里发生了何事？” 来人御剑悬在半空，蓝衣玉带长发半束，左手捧着一只彩色琉璃瓶，单看着是一副俊美出尘的模样。 小狐狸还没来得及开心红狐成功突破，便被熟悉的声音吸引，回头看向半空，她记得那双手！给她带来食物和温暖的双手！她不止一次梦见那双手牵着她离开，带她回到雪霁阁。 那是苏黎！把她从深井中救出来，会在打雷时哄她入睡的苏黎！ 以前同她最亲近的人就是苏黎！苏黎来找她了吗？他知道她和红狐受伤了，是来救他们的吗？ “苏黎师兄！”苏捷苏皓两人上前行礼，虽然当初苏黎苏夜两人被罚至雪霁阁，但五年后两人凭修为成为正式弟子，并入了落英谷。 旁系弟子只有单灵根修为至金丹期者才可入落英谷，日后从落英谷回到旁系至少也是位长老，若继续留在青阳山亦有机会成为嫡系弟子。因此，苏捷苏皓两人不敢怠慢。 今早百兽林的情况苏黎有所耳闻，更是受苏和师兄所托，来解决那些伤人的妖兽。苏和师兄是嫡系弟子，身为旁系日后若想成为嫡系弟子，除却自身修为过硬，还需要半数嫡系的认同。 苏黎追着狐火而来，猜测又有妖兽成功突破至四级，他收剑落地，冰冷的眸光被一个染血的白团子吸引，离得近了，才能看清那是一个长着九尾人身的妖兽！ “你竟然没死！”一股恨意涌上心头，因为这个毫无天赋的孽种，长老们斥他，弟子们排挤他！在雪霁阁的那三年，他遭受了多少冷眼！ “苏夜骗我！但现在知道也不晚！” 小狐狸撑着身子挣扎着向后退去，看到来人是苏黎，她以为尚有一线生机，她不愿相信苏黎眼中的杀意因她而生。 过去的七年里，她总会强迫自己不去想以前发生的事情，就当做是幼时的一场美梦，人和妖兽不同，她是妖兽应当和妖兽在一起，没有任何人会保护一只弱小的妖兽。 但其实，她等了苏黎很久，就像兔子天天念着白鹅一样，她经常想起在雪霁阁的日子，想起喂她吃饭教她走路，对她百般好的苏黎。 就算苏怀谦会抛弃她，苏夜不要她，所有人都厌她，苏黎也会是不一样的那个，她曾经这般坚信不疑。 可苏黎也和那些人一样，所有人都是一样的！ 兔子说的对，所有人的眼中都只有天赋，他们丝毫不在意被抛弃在百兽林里的是哪一个。弱小的妖兽在妖兽群中尚能得到庇护，若在人群中只会尸骨无存！ 看着苏黎提剑向她走来，她又想起在玄英殿被苏怀谦踢飞的那日，狐狸的记忆一向很好，她是只懂得如何让自己开心点的狐狸，所以她极少想起那天。 苏黎想要杀了她，她觉得没什么，反正就算他不杀，她也会死。 但她是一只忠诚的狐狸，她的生死只与红狐有关，她只能因他而死。除了红狐以外，没有任何人任何妖兽可以让她放弃活下去的念头！ 眼下，红狐突破成功，他一定可以成功逃走，她必须做些什么，把另外两人的注意力都引到她身上来。 “苏……”这么多年过去，她依旧只会说这一个字，人的语言对一只狐狸来说，还是太难了，又或者是她太没用。 “苏！”她用力喊道。兔子说，人有一个传统，会让将死之人说完遗言，不知道将死之兽有没有说遗言的机会。 突然，红狐像一堵墙，牢牢挡在她身前，打断了她所有的思考，她坚定的眼神瞬间变得慌乱，“不要去，快跑！” “就算突破，也打不过他们！快走！” 雪依旧下个不停，仿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和他们无关，她的焦急慌乱无措，她的挣扎和哭泣都显得那样渺小。 望着红狐身上更加绚烂的狐火，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懂。 熊熊燃烧的狐火化作箭矢向苏黎三人射去，狐火是天赋，无关妖力，火种就藏在眉心那点金色的印记中，当印记的颜色变淡时狐火的威力便会减弱。 “苏黎师兄手下留情，留它全尸，好取狐火！”苏捷出声提醒，眼下苏黎师兄大怒，只怕下手会失了轻重，直接将这只不知死活的狐狸灰飞烟灭。 说话间，三把飞剑起，一剑破虚像，两剑灭狐火，三剑断狐尾。 红狐发出痛苦的嚎叫，身形缩小趴在地上，额头上的金色印记时隐时现。 “师兄稍待片刻，我先将狐火取出！”苏捷施展灵力将红狐眉心的印记剥离，一道红金色的火焰出现众人眼前，他急忙将狐火封存在盒子里。 狐火离体后，便是一个无法补充力量的消耗品，用一次少一次。所有的地火、天火也是如此，越是生来强大的存在，所受限制就越多。 小狐狸挣扎着站起身，却因为右腿无法用力而摔倒在地上，她拖着受伤的右腿向前爬去，腿没了知觉就不痛了，可心里却升出难以言说的痛感。 为什么红狐要挡在她身前，没有他在，她也会死。在面对无法战胜的敌人时，由她断后，为他争取逃跑的机会才对！ 红狐被斩断尾巴倒在地上，眼里填满了悲伤，他太弱了，保护不了兔子也保护不了他的小狐狸，没了他，他的小狐狸该怎么办？ 万般无奈，都化作三个字，“活下去！” 飞剑将红狐紧紧包围，以他为中心，三丈内出现一道屏障，就像雪松林里那道将百兽林和雪霁阁隔开的结界，不论她如何撞击拍打都不会消失。 眼泪滚落在雪地中，心口有些疼，被什么撕扯着，很难受。 这不对！这跟她想的不一样！红狐此刻应该逃跑才对！她是废物没有办法变厉害，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她就是最先落下的雪，最先融化消失在泥土中才是她的归宿！ 她没有本事，一文不值，早在被丢入百兽林的时候，就该沦为其他妖兽的食物。 兔子说，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改变的事情便是命该如此。没有天赋是她命不好！好在遇到了愿意收留她养护她的狐狸，追随他、维护他、为他而死便成了她存在的意义。 现在，连为他死亡的权利都没有了吗？为什么？为什么！ 这样的话，她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兔子的死亡又有什么意义？ 十把泛着青光的飞剑合一，重重落下，锋利的剑刃刺穿红狐背脊，雪地上瞬间绽开一朵红莲花。 剑阵的光芒散去，身前遮挡的屏障消失，她扑向红狐身旁，滚烫的鲜血顺着长剑消失后留下的口子往外涌，无论如何也堵不住。 红狐要死了！所有的生命都会死，但他不一样，护卫他为他而死是她的使命！是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 他不能死！不能！ 脑袋嗡嗡作响，有一道空灵的声音在问：「想变强吗？帮我——」 帮你什么？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朝脑袋涌去，她听不清那道声音。 「想变强吗？帮我——」 声音又一次在脑海中响起。 想！ 她想变强！想了无数个日夜！挣扎了无数次！ 可是，只有在梦里，她才能变强！ 这是梦吗？ 她希望这是，醒来后，她的狐狸和兔子还会跟以前一样温暖地依偎在她身旁。 雪树枝头的叶子像是感知到什么，一片片收拢缩回，雪花从地面升起，似乎是由地上下往天上，难得的晴日被铺天盖地的大雪遮挡的严严实实。 直到地面上没有一丝冰雪，露出漆黑的泥土和密密麻麻的尸骨，紧接着聚拢在半空中的飞雪分出一角，俯身冲向小狐狸。 足以冻结一切、极寒彻骨的冰霜在她脚下绽开，以此为中心蔓延至整片森林。 林中万物，瞬间化作冰雕，无一幸免。 「快停下！」 那道声音又在脑海中响起，她发现自己竟然被冰霜冻结，刺骨的寒冷正在侵蚀她的一切。 「快把——力收回去……」 什么力量？在百兽林生存了七年，从未觉得这般冷。浑身上下最冷的地方是腹部，那里生着一棵散发着荧光的小芽，芽的根部逐渐被冰霜包裹，渗入骨髓的冷意来源于连接着芽的绿线。 断！快断开！这样下去，她一定会被冻死，她不能死！ 如果她也死了，红狐和兔子的死亡就没有任何意义！她要活下去！ “嘣”一声，绿线断裂，化作一道碧光回到脑海中。 地上的冰霜快速消退，天上的雪重重落下，一切又恢复到最初的样子。 小狐狸身上的冰霜消退失去意识倒在血泊中，苏黎几人仍旧被冰霜包裹。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十四章 无字决 灵魂海中，小狐狸拨开身前的云雾，眼前是一望无际的海，平静的海面倒映出她消瘦的身形，不远处有一块散发着碧光的石头，石头边缘处光滑整齐像是被锋利的器具狠狠切过。 这是什么？她的脑袋里为什么会有一块绿色的石头？怪不得以前经常头疼，原来魂海中除了她自己还有别的东西。 这小模样倒是挺别致，好像在哪里见过，“是你在叫我吗？” “我——” 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断断续续听不太清，他们之间似乎隔着一层屏障。 她上前握住碧石想听的清一些，只见淡淡的荧光将她完全包裹，随后碧石重重落入魂海中敛去了光芒，身前凭空出现一道金色玉简。 玉简上没有字，就算有她也认不得，妖兽没有文字。 指尖触碰到玉简时，一道道金光从玉简中倾泻而出，湛蓝的魂海被度了层金子，亮得她险些睁不开眼。 透过指缝偷偷瞧一眼，倒入魂海中的金色似乎是字，起初她有些看不懂，一刻后她便懂了，这些皆是功法的名字。 耀眼的金色烙印在魂海中，一眼望不到尽头。 她似乎一个不小心拥有了数不清的功法！ 这些是小石头送给她的！她真的可以修炼了！她要炼最厉害的妖法！成为天底下最厉害的狐狸！ 她的传承记忆里没有妖兽的修炼方法，红狐说所有妖兽修炼的路子都是一个，正当她犹豫该选什么功法来炼的时候，那块失去金光的白色玉简主动落到她手上，颜色逐渐透明，直到肉眼看不见。 虽看不见，却能感受到它的存在，它叫无字决。 又是从未听过的名字，此决一共分为三个部分，先修体，再修术，最后是魂。修此决者，先以极寒之气重塑筋骨，增五感，目及千里，一眼破虚妄，耳及八方，一动知天机。 现下，她全身筋骨已被极寒之气揉搓寸断，正是重塑的关键时刻，意识一点点回到身体中，整具身体外表看起来除了右腿折断似乎没什么大伤，实则每一块骨头被揉碎成沙粒大小，每一寸筋脉被扯成细小的碎片。 好在无字决上说了，只要不被痛死就不会死，身体会在极寒之气的包裹下保持碎裂的样子，直到她慢慢将筋骨拼凑完成。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拥有意识时，身体被包裹在温暖之中，雀鸟吵闹的啼鸣声似乎就在耳边，没有一只燕雀敢靠近狐狸，这里不是百兽林！ 小狐狸猛的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纯黑的眸子里倒映着窗外的景色，清风徐徐，繁花正盛，光芒碎落在荡漾的碧波中，这是她在梦里也梦不到的景象，这是何处？ 右腿碎裂的骨头已经愈合，细嫩白皙的皮肤上没有长剑刺入留下的伤口，连脚上难以愈合的冻伤也好了，身上哪里都不痛，反而充满了力量。 踩在不堪一击的木板上，她忍不住想打碎什么，“轰”一声，方才睡过的床榻碎成两半。 “什么动静？”小狐狸朝那道说话声看去，木门被推开，一位穿着浅蓝色衣衫的弟子张大嘴巴惊恐地大叫一声：“快来人！她醒了！” 说完，那人拔腿就跑，仿佛身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他很害怕，修士也会害怕妖兽？该害怕的是她才对！ 修士会给她带来痛苦，她讨厌修士。 昏睡之前发生了什么？百兽林中下了一场难得的晴日雪，她的狐狸和兔子留在了那片风雪中。 红狐教会了她许多事情，告诉她许多道理，几乎没有错的。 他说，没有妖兽能活着走出百兽林。现在，她活着站在陌生的地方，所以他说错了，但再也没有办法告诉他这件事情。 她又一次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失去了她的狐狸和兔子，那样轻易地。 她一定会好好活下去，成为一只厉害的狐狸活下去！ 哦对了，不知道那块奇怪的石头醒了没，“喂，你在吗？” 回答她的却是一道飞剑，剑的速度并不快，后退半步便能躲过。 顺着剑刺来的方向看去，门外站着七人，队伍最前的那位穿着青绿色衣衫，眼睛里好像盛满了星子，眉眼一弯星星便亮了，让人不由得亲近。这样温暖的笑容她见过，是给过她糖果的人。 紧跟在他身后的两人，一位是方才开门的弟子，另一位是那日顶着炉子逃跑的修士，站在队伍最后的两人那天杀了兔子伤了她的右腿，再是苏夜和苏黎。 “我叫苏奕，伤可还痛？” 给糖果的人自称苏奕，他走近门内，停在距离她三步的地方。遇到的所有人都姓苏，她有点讨厌这个姓氏，幸好妖兽没有名字。 “放心，这家伙能躲过我一剑，我敢保证她伤都好了！小狼崽筋脉寸断，我都替你治好了，你打算怎么谢我？”顶着炉子逃跑的人收回插在木板上的剑，将手搭在苏奕肩上，笑容灿烂中带着几分欠揍。 “苏和师兄，又不是少主求你治的，你自己巴巴过来，谁能拦得住你？竟然还是连狼跟狐狸都分不清！”开门的弟子抱剑站在门外，大声埋怨道，但却迟迟不敢上前，不知他在忌惮着什么。 小狐狸打量起顶着炉子逃跑的苏和，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气，重塑筋骨只能将右腿的断骨修好，所以她身上的外伤是苏和治好的？修士竟然会好心救一只弱小的妖兽？莫不是他们都知道她可以修炼了？ 像是听到了她心声，苏奕弯腰蹲下，语气温柔地询问道：“你可愿意做我的契约兽？” 这一句话似乎酝酿了许久，轻而郑重，好像很久之前他便做了这样的决定。 兔子说过，只有天赋高的妖兽才能去到落英谷，成为契约兽，受到修士的庇护。兔子想成为契约兽过回不受饥寒的生活，但她并不想，她讨厌修士，才不要把忠诚献给修士。 不等她有所动作，苏和抢先回道：“这不行！在没鉴定出她的天赋之前，谁也不能契约！家主说了，除非她能打败其他的契约兽，否则就……” 就什么？她直觉后面的话不是什么好话，这是何处？他们要干什么？ “少主三思！长老已经为您挑选了更合适的契约兽，从百兽林里出来的妖兽，一来难以管教，二来身上凶煞之气太重，易魔化噬主！”苏黎站在门外开口说道，另外几人立即附和：“还请少主三思！” 苏奕依旧看着她，眼神温润毫无波澜，像是没听到外面劝告的声音，仍在耐心等待她的回应。似乎只要她点头，不论那些人说什么，他都会完成契约。 直到苏和转身对门外的五人，大声道：“多说无益，不知道你们谁肯将契约兽放出来，跟她比试比试？” 他眼神中带上些许歉意，无奈地收回目光，起身道：“既然表兄这般热忱，不如唤你的契约兽出来如何？” 小狐狸盯着苏奕度了层玉似的侧脸，想弄清楚他的意图。听他们的意思，今日她必须同其他妖兽打一架，以此证明自己足够厉害，有资格活下来。 她倒是不介意，修士只看重天赋，只要足够厉害就能好好活着。她从无字决里学了许多东西，上头说第一次筋脉重塑后，周身成极寒虚像，非千钧之力不可破。 她现在是炼体一重，想突破，须得学会一百个魂海里的辅助功法。方才她轻轻一掌能击碎床榻，足已见得她比以前厉害了很多。 刚拿定主意，便听见苏和充满气愤的声音： “你这是明晃晃的谋杀！伤了我家胖虎对你有什么好处？谁不知道这小狼崽一怒封了小半个百兽林，连金丹期修士都被冻成了个傻子！一问三不知！愣是没一个人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捕捉到苏和话里最后那句“没有人记得发生了什么？” 这是怎么回事？她记得大雪从地上回往天空，遮住了难得的晴日，再然后她成功觉醒冰属性，周围的一切都被冻结。 短暂的沉默后，门外取走狐火的修士上前一步，声音沉稳，似乎被冻成傻子的不是他：“说来惭愧，取完狐火之后，只记得苏黎师兄杀了红狐，再之后的事情便记不得，许是小狐狸觉醒了天赋‘冻结’。” 杀死兔子的修士出声附和道：“我跟苏捷师兄一样，当时冻结的速度太快，我跟诸位师兄来不及看清。”他低头盯着地面，言语间有几分拘谨，应是还在害怕那日发生的事情。 “当日的情形正如他们所说，这狐妖既无法用晓寒镜再次测试天赋，又看不出属性等级，不如让我的契约兽与她一试？”说话的正是同样被冻住的苏黎。 苏黎既救过她，又伤过她，还杀了她的狐狸，尽管以前很喜欢如今也喜欢不起来。 她不恨苏黎也不恨任何修士，失去狐狸和兔子只是因为她不够厉害，总有一天她会成为一只可以获得所有想要的东西的狐狸！ “我看行，按照家主的意思，只要她能打败其他的契约兽，就能留在落英谷。”开门弟子说道。 苏和伸手拍了拍苏奕的肩膀，又露出欠揍的笑容，道： “‘冻结’是妖兽二次觉醒中最顶级的天赋，在它面前，兽火、灵木、海潮、雷电、山石、风翼只能算作顶级。传闻，冻结修炼至巅峰，可冻结时空令时间倒流。” 话音刚落，苏和立即靠近小狐狸，笑容中带着些许讨好： “来来来，小狼崽！我跟你说，待会儿你别客气，看到一条丑蛇就往死里打！千万别留手！我呢别无所求，只求你若是修炼至巅峰，把这个时间倒转回十年前！千万别再让我偷偷溜进雪霁阁遇到那只胖虎！” 小狐狸退后两步同他拉开距离，不愿跟一个连狐狸都能认错的修士说话。她不知道自己是几级妖兽，身上有没有冻结，但冰属性有。 不过，经苏和这么一说，她似乎想起了一桩事，那是住进雪霁阁的第二年。 有一晚，突然有人闯进顶楼，她急忙躲进被子里裹成一团，随后来人留下一句“哪里有狐狸？这是狼尾巴，分明是只小狼崽！”便离开了。 自那之后，黑狼经常溜进她的住处，霸占她的床被抢她的朝露，他那时说过：“听说待在这里能提前被修士契约。” 原来害她经常穿不暖又口渴的人，就是苏和。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十五章 落英谷 “这是我的契约兽，如墨。” 说话间，黑蟒化作一条小黑蛇缠绕在苏黎手臂上，周身被漆黑的鳞片覆盖，额头镶嵌着一颗黄色石头，一对琥珀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狐狸，像是发现了猎物。 “就是那条丑蛇！你看见了吗？”苏和指着苏黎手臂上的黑蟒让小狐狸快看，语气依旧激动不已，像是看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小狐狸没有理会总是大惊小怪、一惊一乍还跟她有过前仇的苏和，她站的笔直，任由黑蟒打量。 这就是要跟她战斗的妖兽，黑蟒跟记忆里的不太一样，那时他额头上还没有那块黄色的石头，眼睛是雨后草芽一样的青翠。 苏捷道：“许久不见，苏黎师兄的契约兽竟然已经突破至五级。” “如今落英谷还未被契约的妖兽中，只有银蛇在短短七年内突破至四级。”一直沉默的苏夜突然开口，漆黑的眸子里辨不出情绪。 苏和皱着眉头认真思考着什么，“你这么说，倒提醒了我，这小狼崽今年十岁，最多修炼七年，与这只修炼了二十年的黑蟒相比，差距悬殊……” 他扭头看了一眼苏奕，话音一转道：“不如这样，若这小狼崽能接下丑蛇十招……” 说话间他又看了一眼笑容温和如玉的苏奕，随后皮笑肉不笑地说道：“三招！天色已晚，咱今日三招定胜负！诸位没有意见吧！” 苏黎瞧着高高悬挂的太阳，有些摸不准少主跟苏和师兄的意思，只能出声附和道：“师兄英明。” 只见苏奕弯腰拿出一块拇指大小的青玉放在小狐狸身前，声音温和像是怕惊扰了谁，“我能将它送给你吗？” 小狐狸好奇地盯着他手里的青石头，石头上有流光闪过，亮晶晶的很好看，虽然比不上她脑袋里的那块小石头。 见她没有动作，苏奕继续说道：“方才对你提了无礼的请求，这是赔礼，希望你能原谅我。” 她能感受到苏奕身上散发出的善意，既然他这么诚恳的乞求原谅，既然收不收都无关紧要，那就勉为其难的收下，才不是因为她喜欢会发光的石头。 接过石头，头顶又传来苏奕的声音：“别害怕，它会保护你。” 弱小的妖兽才需要庇护，她不需要。 听说落英谷阳光明媚，春风过处，山谷中花开十里，绵绵不绝。走在曾经最想去的落英谷，小狐狸却没有时间欣赏繁花盛开的景象，她又迎来了命运的转折点。 围在擂台前的那些人，是一群蓝衣玉带衣着相似的小弟子，其中许多面孔她都还记得。 她记忆很好，能记住所有人或妖兽的特征，甚至可以分辨植物和石头，可惜兔子说这不算天赋。 突然有位容貌迤逦的女子出现在台前，道：“今日怎么在落英谷摆起擂台了？那只狐狸有些面熟，当年不是说她已经死了吗？” 见到来人，苏奕几人立即弯腰见礼，恭敬道：“苏夏师姐！” 苏和则是一脸笑意地凑过进她，道：“当年没有任何人亲眼看见她都尸骨，只凭一缕头发确实无法判断生死。一个月前猎妖考核出了事故，家主下令血洗百兽林，只剩下她一个。” “然后呢？剩下她一个又如何？落英谷从不让天赋低下的妖兽进入，你的契约兽除外。”苏夏皱着眉头似有不满。 苏和睁大眼睛，似乎没想到女子竟未曾听说此事，赶忙解释：“我那天偷偷溜过去看个正着！小半个百兽林都被冰霜牢牢包裹！” 苏夏嗤笑一声，字里行间透露着不满，“百兽林常年积雪，被冰霜包裹很稀奇？” “唉！这说来话长，当时我站在百兽林外头看，突然心头一震，直觉里头出了事，我嗖的一声赶紧冲进去，就见苏黎几人被成了冰雕！我用尽灵力也没能将其融化，赶忙吃了丹药御剑跑回去叫人，幸好长老们来的及时，他们才能安然无恙。” 听完苏和的解释，苏夏一愣，这才正视起来，“如此凶险？是谁出的手？小狐狸？” “当时除了这只狐狸其余的东西全都被冻住！长老借用地火才将其化开，大家都说这小狐狸觉醒了‘冻结’，这要真是冻结，咱青阳苏氏重回巅峰又多了一层把握！” 只见苏和越说越激动，仿佛下一秒时空便被冻结，时间倒流。 苏夏双眼微微向上看，嫌弃之色不言而喻，“冻结又怎样？又没修炼到巅峰境界，就看不惯你这副大惊小怪的样子！” 紧接着又教训道：“她一个小小的、顶多修炼了七年的狐妖！顶什么用？能打得过苏黎的五级蛇妖？还不是一样得死！依我看，家主压根不重视！还有，别张开闭口就青阳苏氏重回巅峰！现在依旧如日中天！懂？” “懂个锤子！你不懂，我不跟你说！我赌一顿灵食，小狐狸一定能赢！”苏和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扇得发丝飞舞，一副要被气炸的模样。 说话间，他竟在擂台前摆起了桌子，大手一挥，十块上品灵石压在“小狼崽”的三字上。 “我赌十顿！苏黎的如墨赢！”苏夏随手丢出一袋灵石，压在“丑蛇”的二字上。 “师姐你何必呢？老是跟我对着干！搞得我都不好意思赢你！” “废话少说，二十顿！”苏夏又丢了一袋灵石过去。 苏和笑意盈盈地应下，仿佛这些灵石已经是他的了。 两人交谈间，又有不少不知情的弟子，压了灵石在“丑蛇”二字上头。 小狐狸抖动着耳朵，将苏和和苏夏的对话一一记下。 原来那时苏夜扯她的头发是想要她的死讯传出去，这样就不会有人特意去寻她，她应该感谢苏夜。 沉思间，黑蟒已经站在擂台中央，擂台白石材质，上刻阵法，以隔绝外力干扰。 “就是你这个废物，害我主人抬不起头！”黑蟒目露凶光，叫嚣着，“快说！你想怎么死？” 小狐狸扭头看向苏黎，苏黎正抬着头冷漠地看着他们，哪里抬不起头？ 这种族差异是不是有些大？看来像她这样能听得懂人话的妖兽并不多。 “臭狐狸！竟敢偷看我主人！去死！” 黑蟒速度极快，相比之下苏和的飞剑毫无速度可言。 黑蟒收紧缠绕的瞬间，小狐狸踩着他漆黑的鳞片用力向上一跃，翻身落地。 她学着红狐以前教的方法慢慢调动妖力为已用，但体内没有丝毫变化，怎么会这样？竟然没有妖力！ 对上五级妖兽，她没有慌乱，反倒是异常镇定，狐狸都是这样处境越危险便越镇定。 虽然苏和说了三招定胜负，但现下她身上没有妖力，心里十分没底。 许是修炼了无字决，得按照无字决的要求，先修体，再修术！无字决炼体篇，从皮肉至筋骨，从掌至拳，从体魄蛮力再到借无穷之力，讲究的就是个拳拳到肉不留余力。 黑蟒飞扑而来，小狐狸左右躲闪寻找出击的机会，两妖一进一退，小狐狸很快被逼至角落。 就在这时，台下苏和挥舞着扇子，冲小狐狸大声喊道：“快用冻结！冻他！冻他！” 朝台下看去的空隙，黑蟒额头的黄色宝石闪过一丝光亮，紧接着台上被黑雾笼罩，黑暗中有两道琥珀色的光芒快速向她靠近，是黑蟒！ 凭借直觉，小狐狸矮下身子躲过一击，脚下的白石微微晃动，她翻身向前躲过地上升起的突刺，一个两个，地面很快被突刺占据。 她本想借着突刺跳出黑雾，刚踩在上头，突刺瞬间碎裂，化作锋利的石块冲她袭来，周围无序的风告诉她，她此刻被乱石团团围住。 虽然无字决有言，第一次重塑筋骨之后得极寒虚像，非千钧之力不可破，但她不敢轻易用身体迎击，还是想办法将这些密密麻麻的石块击碎。 脑海中闪过无数掌法，这样的情形让她想起一个词“山穷水尽”。穷山掌！ 蓄体内极寒之力于掌心，以不动之山止无序之风，再借无穷之风尽周身之山石黑雾。 一掌落下，眼前黑雾消散，只有一条被打趴在地的黑蟒，他漆黑的鳞片上出现明晃晃结了冰的五指印记，这一掌叫穷山，说的是山穷水尽绝路逢生。 “我的鳞片！”黑蟒大叫一声，竖起瞳孔，那样子恨不得将她剥皮抽筋！ 狐狸会炸毛，他这大概是炸鳞片。 “小狐狸好样的！竟然这么快破了他的幻境！”耳边又传来苏和的声音，这个人话真多。 不过，方才竟然是幻境！明明周围的一切那样真实，连山石移动带出来的风都与现实无异。 五级妖兽，果然厉害。 她才刚入炼体一重，不能一眼破虚妄，只是误打误撞击中黑蟒破了幻境，幸好第一次使用穷山掌就成了。 趁着黑蟒被愤怒晕了头，必须要速战速决，若等他冷静下来想赢决非易事。 这般想着，黑蟒全力扑向她，速度变快数倍，如迅雷闪电，她只能屏住呼吸勉强躲过。 台下的弟子们小声议论道：“唉！方才黑蟒没有用尽全力她便处在下风，现下全力以赴，她快撑不住了，这还不如死在百兽林。” “是啊，我是冲着冻结来的，还以为家主有多重视，也不过如此。” “我可还记得七年前玄英殿那桩闹剧，她到现在还未用过天赋，该不会又跟之前一样是假的吧！” “就算天赋点满又如何？根本不可能打过五级妖兽，依我看，这番对战就是想要了她的命！这是家主在提醒我们，妖不可貌相！得透过表象看本质！” “看不出天赋，分辨不出等级，浑身更是没有一丝妖力，唉！多可爱的小狐狸，竟然是个废物。” 小狐狸站在角落里，汗珠顺着额头滑落，心跳加速，再躲闪下去她迟早体力用尽，连一拳也打不出来！ 意识到这点，她不在躲闪，咬牙蓄力，打算伤敌三千自损八百，以此与黑蟒做一个了断。 就在众人别过眼去，不忍心看到血溅三尺的场景时，台下响起苏奕轻而有力的声音，“三招已过。”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只见小狐狸的掌风还未至黑蟒身前，黑蟒巨大的身躯摇晃两下，缓缓缩小成一团，回到苏黎的御妖袋中。 三招已过。短短的四个字，却决定了她的生死。 小狐狸喘息着握紧发麻的拳头，她只是误打误撞破了黑蟒的幻境，若再继续下去，她就会力尽倒地，根本没有赢的机会。 这个人，是在帮她。为什么？ 不止小狐狸疑惑不解，弟子们个个面面相觑，不知何意。 四周短暂的沉寂后，台下爆发出一阵突兀且激动的叫喊：“赢了赢了！小狼崽赢了！” 苏和拍着扇子，整个人喜上眉梢，仿佛打赢的人是他一般，“嘿嘿，诸位承让了，她可是连冻结都没用！虽然丑蛇轻敌没先上杀招，但输了就是输了！” “三招？”苏夏长眉微皱，似是还没明白这小狐狸怎么就赢了。 “小狼崽，哦不，小狐狸明显体力不支，处在下风，若再打下去，必输无疑！”弟子们皆侧目等待一个合理解释。 苏和俯身将桌上的灵石一一收拢，笑容灿烂中带着些欠揍，他大方地向众人解释道：“今日天色不早，三招定胜负，早打完大家早散了，回去修炼要紧！” 苏夏懊恼地瞪了他一眼，冷哼一声，拂袖离开。 那几位弟子个个敢怒不敢言，小声议论道：“谁说的没人重视？依我看，此番对战，分明是在给这小狐狸立威，说出去那也是打赢了五级妖兽！” “本以为这是苏和师兄灵石太多，要做一回散财童子，唉！嫡系弟子怎么一个赛一个的黑心？” “嗯，我方才不就说了，妖不可貌相，得透过表象看本质！小狐狸这么可爱，那必须厉害！” “看来青阳山又要多一个跟猫妖一样的契约兽了！少主都这般厉害了，契约兽弱亿点又如何？少主喜欢就行！大家都散了吧，散了吧！” “是啊，跟猫妖一样多好，天天有吃有喝睡大觉不用修炼，只要苏和师兄喜欢就成！唉！咱怎么就没那命！” 苏和一边数着身前的灵石，一边向小狐狸招呼道：“小狼崽快过来！” 小狐狸跳下台子，站在苏和苏奕身前，双腿微微发软，她确实比以前厉害了一些，但跟黑蟒比起来还远远不够。用尽全力一掌，也只是在他身上留下一个浅浅的巴掌印，根本没有造成实质上的伤害。 眼下，虽然她还没明白为什么苏奕会帮她说话，但至少不用担心会被他们杀死。 “你赢了，以后留在落英谷，住夕风亭如何？”苏奕抬手掌心出现一座小院，“你昏睡的这一月中，就住在这里。” 落英谷，夕风亭。望着那座冰雕的小院，她在心中默念这两个名字。没到这里的时候，她满心期盼着要来这里，如今来了，却并不开心。 她也说不上为什么，大概是心里有些难过。 不管是妖兽还是修士，最在意的都是天赋和强弱。 “既然少主已有定论，我等先行告退。”苏黎低头同她对视一眼，眼里的神情既有心酸不甘和恨意，又有说不出的苦涩无奈。 “那我去禀明家主，再将夕风亭收拾一番。”关门弟子侧着脸不敢看她，说完，一溜烟消失在视野中。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十六章 花如雪 身旁只剩下苏奕苏和，苏和收起灵石，对小狐狸解释道：“苏志幼时下山游玩不小心掉进狐狸窝里，自此便躲着狐狸走，你可以当做他是怕你，怕得要死的那种！” “你会说人话吗？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觉醒的？是这样的，我家胖虎当年跟你一样，没让晓寒镜亮起一盏灯！既然你都觉醒了，那我家胖虎肯定也行！” 小狐狸退后两步拉开距离，板着小脸，语气严肃道：“不能，不行。” 就知道这个人一直笑脸相迎没安好心，原来是有事求她，她直觉小石头的存在不能告诉任何人。 只见苏和弯下腰，笑容比山谷里的花还灿烂，“你说什么？你愿意帮我家胖虎？这可太好了！我待会儿就把胖虎送过来跟你搭伴！你慢慢教她！不急不急，八年我都等过来了，不差这几天！” “……”这就是种族差异，她拒绝跟虎妖待在一起。 小狐狸将抬头将目光落在苏奕身上，这个人虽然话少，但说话很管用的样子，就像寒皋那样，只要他发话，一定可以拒绝虎妖！ “他的契约兽曾在落英谷待过，夕风亭没有其他妖兽居住，有她带着你也好。” 苏奕跟她显然也不是一路的。 “小狼崽，你还小！不知道落英谷的险恶！但凡是来落英谷的妖兽，都需要完成考核才能离开！就算是已被契约的妖兽也得完成考核！否则就要被送去葬妖谷！” 葬妖谷，听名字就知道这不是什么好地方。 为什么妖兽也要考核？要考核什么？那不是只有修士才会有的东西？ “总之，你明日去了晴雨阁，一看便知！应当有许多妖兽你从前见过。什么蛇妖狼妖虎妖多的很！里面最厉害的一个是四级妖兽，虽然看不出来你的修为等级，但就冲你今天这一掌，你在里头绝对能横着走！” “等等，掌？妖兽有掌法？我怎么越想越不对劲？” “你记错了。”苏奕垂下眼眸，手指并拢，挂在她脖子上的青玉闪过一道蓝光。 两人一狐向夕风亭走去，一路上，苏和愣是没停过嘴。 “苏奕，以我多年的经验来看，你不对劲！七年前你听到这小狼崽的死讯，不言不语许久，她现下生龙活虎的，你怎么反倒开始发愁了？莫不是试不出她的深浅，不想契约她了？” 苏奕一贯唇角带着浅笑，待人谦逊有礼有问必回，是出了名的平易近人，至今无人见过他生气苛责的样子，哪怕是愁容也未曾有过，今日却常蹙着眉头，似有什么心事。 “表兄这个月的开支似乎又变多了。”苏奕将手藏于袖中，舒展眉头，扯起嘴角带上一抹温和的浅笑。 苏和眼神闪躲，不敢与苏奕对视，半响才道：“我……我这不是炼丹吗？之前炼的那颗丹药不小心弄丢了，这不是准备开炉再炼一颗，炼丹吗，最烧灵石！家主不是将狐火给了你，不如你将它转赠于我？我给你免费炼一年的丹药！” 狐火？小狐狸耳朵微动，苏和口中的狐火是红狐的！她也想要，如果可以的话。听说狐火一旦离体，便如一根柴火，燃之终有尽头，那是红狐留下来的唯一一样东西，她想一直留着它。 她看向苏奕希望能从他口中得到狐火的下落，却听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丢了。” 丢了？小狐狸垂下眼帘，那是兔子拼死拖延时间，红狐绝境之下才觉醒的狐火。在修士眼里，便是一文不值毫无意义。 她从前也是一文不值的存在，她知道那种滋味，拼尽全力也改变不了任何事情，她至今也没能明白，那时红狐为何要救她。 耳边继续响起苏奕的声音，“听说你去年也入了百兽林？昔年也不知是谁对天发誓，此生再不入百兽林。” “三年！三年！不能再多了！”苏和伸手比划着，一副被人拿捏住命脉的样子。 小狐狸警觉地竖起耳朵，她抬头看向苏和想知道他为什么去百兽林，她直觉苏和跟百兽林遭受血洗一事脱不开关系。 都说了不去百兽林，为什么又去了？还去了两次！ 苏奕道：“说来也巧，你离开百兽林不久，便有妖兽成功突破，我还在犹豫是否要将此事告诉父亲。” 他本就长着一张让人亲近的脸，说话时语气轻柔透露着十足的关切，一言一行很容易让人卸下防备。 苏和原本精致的五官拧成一团，一副都已经这样还能再差到哪去的样子，咬牙道：“十年！十年，不仅是你的丹药，小狼崽的突破要用的，我也一并炼了！” “父亲诸事繁忙，这等小事不必叨扰。”说完苏奕低头冲她扯起唇角，笑容温和依旧。 他身上有某种引人亲近的力量，她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甚至都忘了为何要这么认真地听他们的对话。 “对对对，就是这样，舅舅他忙着大事！咱不去添乱！”苏和突然停下脚步，折扇不轻不重地拍在脑袋上，问道：“哎，我方才问你什么来着？” “既然忘了，想来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他语气依旧，仿佛苏和想知道的事情真就无关紧要。 经苏和这么一说，小狐狸回过神来，想起方才的意图是想知道苏和为什么要去百兽林。 寒皋成功突破的时间恰巧在苏和进入百兽林之后，寒皋是十九盏灯的天赋，并且先前已经失败一次，难不成寒皋的突破跟苏和有关？ “不是，你别转移话题，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我给这小狼崽疗伤的时候，发现她的身体跟人没什么两样，要不是她身上有妖兽的气息，我都要以为她是个人！哦对，妖兽到了四级觉醒天赋之后，额头上会有一个天赋印记，但她身上哪也找不到！” “她和别的妖兽不同，平常妖兽一看妖纹便知等级，她身上的九尾那可是十级妖兽的标志！” 话音未落，苏和将目光落在她身上，小狐狸警觉地向后退，但还是晚了一步，被抓衣领，他道：“不如我再给你检查检查？” “表兄鲜少来落英谷，现下也该回去了。” 声音响起，小狐狸只觉得眼前一阵清风扫过，苏和消失，只剩下苏奕一人。 “你很在意狐火？” 见他又弯腰蹲下，小狐狸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苏奕怎么知道她想要狐火？狐火不是丢了吗？ “我想确认一件事，这个作为回礼。” 只见苏奕掏出一个木盒，木盒打开来，里头放着的正是狐火！上头还有红狐的气息，那是她的狐狸！ 狐火似乎还留有红狐的意识，它探出身子缠绕在她指尖上，那温暖的触觉，就好像红狐还在她身边一样。 一滴殷红的血从他指尖飞出，落在她眉心，随后化作一缕红烟消失。 他划破手指试了一次，结果依旧，血无法进入她的眉心。 “你不是狐狸。” 苏奕的指尖微微颤抖，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看向她的眼神由温柔变得复杂最后变成心疼。 没有人会接纳一个长着尾巴的异类，只有她是妖兽，才能活下去。 “但你现在必须是妖兽。” 她看不懂这人眼神里的无奈更无从知晓他的话中的含义，只觉得这个人很讨厌，竟然骂她不是狐狸！ 她干了什么？怎么就不是狐狸了？心底因为他在擂台上帮了她、又给了她狐火而升起的一丝好感，瞬间消失。 “第一次见你时，便觉得你不是妖。你和我梦里见到的人很像，她也有九条尾巴，最喜欢一块碧色的石头。” “以后你就是我的契约兽，这是契约印记。” 说罢，她左手手心出现一个发光的蓝色印记。 “不要！”她擦拭手心的印记，手心变得通红印记也没消失。 她不想当契约兽，不想把命交到修士手中，更不想把忠诚献给这个骂她不是狐狸的人！ 但苏奕并不听她的话，继续说道：“收了我的信物，就是我的狐狸。” 她伸手去拽挂在脖子上的石头，石头连带着红线爆发出湛蓝色的光芒，竟然拽不下来！ 苏奕很狡猾，说什么赔礼，分明是故意把石头塞给她，他比兔子还狡猾！ 狡猾，是她对苏奕的第二个认知，第一个认知是没有危险可以靠近。 见她用尽力气想取却取不下来的样子，苏奕笑弯了眼睛，询问道：“想不想把它取下来？想不想修炼？” 都想。可她没有办法使用妖力。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苏奕解释道：“你身上是冰灵根，所以你在台上按照妖兽的方法调动妖力没有成功。” 冰灵根？小狐狸睁大眼睛，她是妖兽，怎么会有灵根？难道她没有办法获得任何妖兽的天赋，小石头不得已给她种了一个灵根？ 所以，她并没有觉醒他们口中的“冻结”。她果然还是个毫无天赋的狐狸。 “别怕，按我说的来。” 苏奕将手掌覆在她手上，温和的灵力从掌心流向四肢百骸，随后在体内运转一个周天，手心缓缓凝结出一道菱形结晶。 这是灵力！她成功了！ “以后我教你修炼。” 小狐狸沉浸在她一只妖兽竟然可以修炼灵力的震撼中，并未同眼前这个一会儿说她不是妖兽一会儿又要契约她的人计较。 随后又听他道：“袅袅庭风，落花如雪。以后你就叫，花如雪。”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十七章 夕风亭 所有的契约兽都会被主人赐名，小狐狸如今有了名字，她叫花如雪，是苏奕的临时契约兽。即便她十分抗拒，也没有任何办法，因为她打不过苏奕。 夕风亭立在一汪碧水之上，东面梨花树的根茎没入池水中，身躯挺立枝繁茂盛，风吹来时梨花落入亭中，浓烈的香气像雪一样将所有气息掩盖。西面池子底部堆满拳头大小的五色石，逐渐西斜的光芒撒落进去，恍若星河。 穿过夕风亭便至她醒来时居住的屋子，东窗正对着梨花树，檐下摆放着一张琴、一盏茶，南窗旁破碎的床榻已换成新的，窗外碧波依旧。西面被屏风隔开，屏风后是书案，左右架子上摆满书卷，竟是个小书房。 “日后除却晴雨阁的考核和修炼，你还要认字念书。” 苏奕走至书架旁，拿起书卷，看他认真的神色似乎是现在就要教她认字，可她一只狐妖认字作何？ 苏奕真傻，她不是狐狸，还能是什么？她都当了一辈子狐狸，竟然说她是人！ 冰灵根是小石头给的，不过是有了人才能有的东西，并不代表她就是人。她只是有灵根的狐狸罢了。 她讨厌会带给她伤害的人，苏奕也是人，还企图契约她，她也不喜欢。纵然因为他的一句话，她才赢了黑蟒得以活下来留在落英谷。 低头思索间，一只纸鹤飞入南窗，苏奕接到传音，放下手中的书卷道：“今日天色已晚，你先休息，切记不可在人前动用灵力。这是辟谷丹，可饱腹，每七日一粒。” 话音刚落，她手中多了一只玉色瓷瓶，打开盖子，一股浓郁的药香味扑鼻而来，比外头的梨花还香。 再抬头时，身前已没了苏奕的身影，他离开了，这是个好消息！ 她侧躺在床上，意识迫不及待地进入魂海中，再次看见一望无际的金光竟有些亲切。 既然炼体一重打不过黑蟒也打不过苏奕，那就快些修习辅助功法，早日突破二重，而且她想修的御火决也要等二重才能修习。 有了御火决，就能养着狐火，令其不灭。 无字决想突破第二重需要至少修炼一百种辅助功法，其中必修的五十个辅助功法里，除却穷山掌、七步拳之类的体术，竟还有一篇百花茶！ “雪莲、梨花、桃花、芍药……一共百种，取其极阳花瓣各一片，盛入紫金炉中，以一壶无根之水，天火慢煮至一盅，饮尽。” 再后面是密密麻麻的批注，上头的字迹她看不懂，想来也不重要。 落英谷中百花齐全，不过现在是傍晚，极阳花瓣要等早上晒了太阳才行。至于紫金炉？苏和的炉子是这个颜色，无根之水是什么？天火她知道，就是白天的火。 百花茶看起来是最简单的一个，明天一早先取百花，然后找苏和借炉子，大不了她答应跟虎妖住在一起就是了。 就在此时，夕风亭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苏和抱着一只猫妖推门而入。 “小狼崽！快快快让个位置！这是我家胖虎！”苏和急忙将怀里的猫妖放在榻上，双手微微抖动，似是承受了些难以承受的重量。 “小狼崽，这段时间我家胖虎就交给你了，有什么需要尽管告诉我！不用客气！” 苏和的契约兽不是虎妖而是猫妖？管是虎还猫，都得跟她住在一起。 听说契约主能感知契约兽的心声，所以她并不担心苏和会像白天那样听不懂她的话，曲解她的意思，“无根之水是什么水？” “无根之水，朝露，就清晨挂在花叶上的露水。你在百兽林呆的久，想来是没见过，明日一早我带你去看看。哦，我叫如虎，你叫什么？” 回答她的不是苏和，而是躺在床上的猫妖，她在榻上艰难地翻了个身，床榻微微颤抖。 这猫妖竟然说的人话！ “你有名字了？”苏和好奇地蹲下，发现她手心里的蓝色契约印记，面上一惊，随后疑惑道：“这是临时契约，有了这个契约在，就没有其他人能契约你。奇怪，苏奕为何不直接契约你？” 不等她回答，他又道：“我知道了！一定是怕你会魔化噬主！许多修士为了防止妖兽魔化噬主便会结定临时契约。这种契约于妖兽没有任何好处，像我跟胖虎的，只要天赋足够，契约主突破金丹契约兽就一定能突破四级！ 唉！小狼崽你也别难过，也许等你通过了晴雨阁的考核，他就会正式契约你，所以你叫什么名字？” 见她不答，他继续道：“看来你不喜欢他起的名字，不如我给你起一个？如狼怎么样？还不喜欢？那……” “花如雪！”她赶忙回答，再晚一秒怕是又要听见什么不该她这只狐狸听的名字。 虽然她不喜欢雪，但跟苏和起的名字相比，雪简直再好不过。苏和跟苏奕一样，都喜欢自顾自地说话。 “花如雪？还是小狼崽叫着顺口，小狼崽！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去修炼，一定一定要跟我家胖虎好好相处！” 所以为什么要问她的名字？花如雪点头应下，等她收集完百花跟花露，就问他借炉子。 “胖虎，你等着，我明天一定来看你！”苏和伸手想要抚摸猫妖，只见猫妖昂起头躲开他的手掌，一脸嫌弃，“莫挨老子！” 待苏和委屈地离开后，花如雪这才顾得上打量身旁的猫妖，毛发纯白，一对慵懒的蓝眼睛，比她在百兽林里见过的所有猫妖都要肥，兔子在她面前都算不上圆润。 “他脑子不好使，在他眼里所有狐狸和狼都是狼，所有猫和虎都是虎，他不是故意的。”猫妖站起身端坐在床榻上，慢条斯理地开口解释着。 明明看上去十分嫌弃苏和，却会帮他解释，这样相反的举动让花如雪感到不解。她想起那天一向讨厌狐狸的兔子，最后却救了狐狸。 “不提那个惹人嫌的家伙，你以前救了我，只要我在落英谷一日，便会帮你一日。” “救了你？何时？”她的记性很好，她从未见过这只猫妖。比起叫她如虎或者胖虎，她更喜欢称呼她为猫妖。 “他想看你就溜进了雪霁阁，没见到你却找到了我，随后不小心同我缔结契约，我因此才没被丢入百兽林。像我这样没有天赋的妖兽，没法在那里活下去，所以是你救了我。” 猫妖这么一说，想想也对，事情因她而起，才有了猫妖与苏和的契约。她算得上救了猫妖一命。 想起苏和将猫妖放在她这里的初衷，花如雪只能遗憾的如实告知：“我没有办法让你觉醒。” “没关系，就算没有天赋，只要苏和在就行，你看我现在日子还不错！”猫妖语调轻快，像是想起了些开心的事情，随后又低下头神情有些低落，强打起精神道： “不想那些不开心的事情，你刚来这，还不知道明天都要干什么吧！” 青阳山一共分为四谷，落英谷，长夏谷，白藏谷，玄冬谷，分别对应春夏秋冬。其中白藏谷又叫葬妖谷，是青阳山的禁地，长夏谷灵气充沛是家主和嫡系长老及亲传弟子修行之地。 落英谷四季如春，灵气纯净，亦是修行的绝佳之地。分为晴雨、暄风两阁及大小数百院落，暄风阁为修士领派任务之地，晴雨阁则为妖兽的修心之所。 “修心是什么？”花如雪愣在原地，她明日要去的地方就是晴雨阁，苏和说里头会有妖兽的考核，她以为此处是个考核的地方。 “青阳山那些旁系弟子刚入门会统一进入弟子堂学习，晴雨阁就是我们妖兽的学习之地。之所有叫修心，因为里头修心一门的考核为必过内容，不然我也不能顺利离开落英谷。” 猫妖说的有道理，虽然妖兽都有传承记忆，但大家的传承各不相同，且内容并不算有用。她自己的传承甚至连觉醒都没提到，确实有了必要学一学，“那修心都修什么？” “明日去了你便知道，在考核之前，你还需要学会人的语言。” “为什么？”她是妖兽，为什么要学人的语言？ “因为考核你的是人，他们可听不懂妖兽的语言，你就当可怜可怜他们学习能力太差，大发慈悲学一下吧！妖兽的记忆一向很好，修心一门最难的是说人话。” 猫妖打了个哈欠，转头倒在床榻上，道：“不早了，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花如雪关上东面的窗子，窗外的梨花落了满池，一层又一层，仿佛永远也落不完。 床榻被猫妖占据，害怕这张被一掌打碎的床不结实，她便就地而眠，意识再次进入灵魂海中修炼第二个功法，《七步拳》。 合上七步拳，第三个功法出现在她面前，叫六步拳。 莫非还有五步、四步？ 似乎是在回应她的想法，又有五个功法从各个角落离开海面出现在她身前，五步拳，四步拳，一直到一步拳。 一步打出最强的一拳，和七步才打出最强的一拳，她果断选择跳过七六五四三二，直接修一步拳，说好了拳拳到肉，要一步到位才是！ 展开《一步拳》，最下方仍旧写着密密麻麻的批注，看字体，似乎不是同一个人留下的，其中有一行跟《百花茶》下方的字迹很像，莫非曾有人修炼过《无字决》？ 她能看懂功法上的字，却不能看懂批注，说明批注非功法内容，莫不是前人对功法的理解？ 仔细看上头的字，虽看不懂却能感受到一丝愤怒，难道这七步拳真的只要练一步就行？不管了，先练了再说！ 花如雪进入修炼状态，不在看下方密密麻麻的字迹，上头写着： “什么破功法！还敢称百年修成最强！不强不要钱！老子修炼了五万年！眼看着马上羽化，还没突破第一重！退钱！” “后辈见此留言，不要怀疑，七步六步都是虚的，只修一步便可。我有理由怀疑，他们是为了多赚钱故意干的！一本功法十万功德！退钱！” “多谢仙友提示，可惜本尊虽已为仙尊，却也未能修到第三重。” “听说修无字决的仙友，个个都是家财万贯至少有一座仙山，哪位仙友家中缺扫地童子？我觉得我可以！” “若有后辈见此，定要及时止损！这本堪称仙界最顶级的功法，八万年来从未有人修炼成功！什么天火、天河水、神器紫金炉无方，极寒之地辰时浴光盛开的雪莲！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他不需要的！” “我是来练功法的，不是来集神器的！！！老子有这神器，还来练这功法？” “容我问一下，还有仙友在吗？借道天火呗！”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十八章 小花妖 卯时，昨夜落尽的梨花，一夕间长满枝桠，清澈的碧池上只有零散几片花瓣。 苏奕简单教了她一些词汇，给了她一块糖当做奖励便匆匆离开了，他似乎很忙，不过她并不在意。 走了才好！趁着还早，她得去采花炼制百花茶。 夕风亭东面的梨花树亭亭如盖，花如雪站在亭子顶部犹豫了一息，转身回到屋里放弃了采花的念头，她讨厌浑身湿漉漉的感觉。 她伸手推了推还在熟睡的猫妖，太阳马上就要出来，她得去采花了，“猫妖，醒醒。” 猫妖睁开眼睛，神色些许茫然，半响才缓过神来，努力伸展并不协调的四肢，道：“晴雨阁辰时才开门，你想喝朝露等着他们采完送来就好。” “采花。”她从前喝过朝露，知道落英谷有人专门采集朝露，现下无根之水有了，紫金炉也有，她的百花茶就差迎着朝阳初开的百花。 “采花干嘛？算了，醒都醒了，陪你出去逛逛。”猫妖一跃而起，落在地上的脚步打了个趔趄。 从夕风亭往北穿过几座院子便至晴雨阁，晴雨阁此刻大门紧闭，里头不时传来一阵鸟鸣犬吠。无主的妖兽都要居住在晴雨阁，就像雪霁阁那样，她现在暂时是苏奕的契约兽所以能住在夕风亭。 “从此处往西是暄风阁，那里禁止妖兽进入，说是弟子们外出归来身上会带上些魔气，魔气对人没有任何影响，却会让妖兽魔化。” “魔化是什么？”这是她第三次听见“魔化”，第一次是苏黎说她从百兽林出来容易魔化噬主。第二次是苏和说苏奕没有直接契约她，是防着她魔化噬主。 猫妖扭头惊讶地看着她，那模样像是在说，这你都不知道？随后她缓缓开口，语气严肃道：“妖兽一旦魔化就会失去理智变成嗜血的魔兽，且无法变回妖兽，只有死路一条。” 花如雪睁大眼睛朝暄风阁在的方向看去，默默将此地列为禁地，她从前竟然从未听说过魔气，“魔气从哪来？所有的妖兽都会魔化吗？为什么会魔化？” “青阳山临近不归林，自从树妖和狐王死后，不归林中的魔气越来越多。不过你放心，青阳山有结界可以隔绝魔气入侵。” “是不是所有的妖兽都会魔化？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沾染过人血的妖兽比普通妖兽更容易魔化，听说等级越高越不易被魔化，成为七级妖兽之后绝不会魔化。还有，为了以防万一，契约兽身上会带着隔绝魔气的法器，就是我脖子上的带子。” 猫妖伸长脖子，摸了半天才发现出门没带，道：“我平日不出去，用不上那法器。” 花如雪点头，将猫妖的话仔细记下，白藏谷不能去，暄风阁也不能去，另外有一个可以隔绝魔气的法器。 “到了，这里是落英谷最东边的园子，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会照在这里。”说完，猫妖找了处青草如茵的地方躺下，懒懒地打着哈欠，又眯上了眼睛。 花如雪将手里的玉石笔筒放下，笔筒很深，很适合用来盛放花瓣，里头放着一片晶莹剔透的雪莲花瓣，这是她的兔子找到的。她总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场晴日雪，但又会强迫自己不要去想，她是一只知道该如何让自己开心点的狐狸。 片刻后，暖黄色的光芒将周围的一切渲染，她走到紫红色的花丛中前，这种花叫紫云英，紫红色的花冠像倒着撑开的伞一样，靠近伞轴的地方是白色，一整株散发着淡淡清香，这味道曾经闻过，好像是在梦里。 很快她挑选出一朵在阳光下盛开的紫云英，正当她伸手去采时，那朵花竟然躲到了一旁！ 她再次伸手去抓，花朵直接收缩藏进叶下，这朵花有问题，但时间紧迫，这朵不能采，那就采另一朵。 当她转头想要采其他的花朵时，一道黄色的粉尘扑面而来，幸好躲避及时才没被扑个正着。 “阿嚏！”惊天的喷嚏声毫无征兆的响起，花如雪揉着鼻子离开紫云英花丛走到猫妖身旁，这四周充满浓郁的香味，鼻子发痒。 猫妖慌乱地站起身警惕的看着四周，随后似是想起了什么，松了口气又在原地躺下，满不在意道：“没事儿，是小花妖。落英谷适合妖兽修炼，总会有些突然开了灵智的小家伙，习惯就好。” “花妖？”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生出灵智的花，看样子花妖将此处当成了地盘，不想让她采花，要不要把小花妖吓跑？ 从前在百兽林，妖兽按强弱分地盘，她比这个花妖厉害，理应拥有此地。 打定主意，她刚想动手，耳边传来猫妖的声音：“你想采花，可以拜托他们帮忙，花妖最喜欢的食物是……是什么来着？” 采花一事拜托花妖帮忙，这个提议不错！百种花里头，有几个名字她从未听过，有花妖帮忙一定能很快收集齐全。 见猫妖低头思考半天想不起来，花如雪蹲在花丛前，询问道：“小花妖，你想吃什么？” 话一出，花丛里探出一株花柄较大的紫云英，清脆稚嫩的声音响起，“花泥！” “对对对，是夕风亭碧湖里的淤泥！梨花昼开夜落，入湖底成泥，这可是最好的养料！苏和经常偷偷溜过来取花泥回去养一株什么草，现在还养着，一株不会开花没生灵智的破草，竟然比我还宝贝！” 花如雪弯腰挠了挠猫妖的脑袋以示安慰，苏和有了猫妖竟然还去勾搭一株草，“苏和不好。” 人都不好！ 猫妖突然扭捏地低下头不再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得不到回应，她只好先蹲下身来将笔筒推到小花妖身前，一板一眼地掰着手指头数花名。 “我知道哪里有花泥，作为交换我需要紫云英、桃花、梨花、芍药、牡丹……这九十九种花，迎着朝阳初开的一片花瓣。” 小花妖摇晃着身体，一片紫云英花瓣缓缓落入笔筒中。见状，花如雪欣喜地留下猫妖守在原地，独身回去取花泥。 她记性向来不错，一会儿就走到了晴雨阁，但晴雨阁门前却站着一行六人。领头的那人她见过，那日他与苏和一起出现在百兽林，身旁一直跟着个杏眼盈盈的女子。 那人还是一身蓝衣，腰间挂着一块紫色的玉佩，玉佩的质地非同寻常，像是个法器。 两两对视，她正欲离开，那人却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郑重地介绍自己，眼神中没有一丝倨傲，他道：“我叫苏越，你叫什么名字？” 此话一出，另外五位比划着剑招的弟子纷纷收势看向她，她倒是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她打小在哪都会被一群人围观。 只是那五人议论她的声音，格外响亮，生怕她听不见似的。 “这就是那个百兽林里活下来的变异妖兽？人的身体狐狸的尾巴，真吓人！还好少主只是跟她结了临时契约。” “你来的晚，不知道当年的事情，她是这些年来第二只没让晓寒镜亮起灯的妖兽，另一只是苏和师兄的契约兽。” “那她怎么能修炼？不是说她赢了苏黎师兄的五级妖兽吗？这么邪乎？不会放水了吧？” “苏黎师兄当年因她的事情吃了不少苦头，这一次又有少主护她。听说少主起先想让她跟苏和师兄的猫妖打，苏和师兄不乐意，这才由苏黎师兄出面，昨日擂台赛堪比泄洪现场。” “有道理，五级妖兽堪比金丹期，她一个顶多修炼七年的妖兽，就算天赋点满也最多四级，根本打不赢。不过少主放着四级银蛇不契约，怎么就看上了她？” 另外五人恨不得离她千里远，倒是苏越不远反近，像是没听见那些人的议论，拿出一袋灵鸡肉故作亲近地询问道：“饿了吗？” 花如雪并没有接他手中的袋子，只是站在原地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他，待看清他眼里的探究，她连忙退后五步，拒绝他的靠近。 这人恭谦的外表下，目光锐利，必有所求，就像那只以试毒为名哄骗她让出食物的青鸟。 “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契约你，你认识一只叫寒皋的黑鸟吗？”苏越放低声音，似乎这样就能让她卸下防备。 她不明白苏越为什么找她询问寒皋的事情，难道寒皋的突破真的有问题？ 见她神色警觉，苏越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惋惜，语气悲伤道：“在雪霁阁时，他是我最喜欢的妖兽，听说百兽林中只活下来你一个，今日恰巧遇见你，便忍不住上前询问。” 花如雪无法分辨他话里的真假，人是狡猾的存在，比兔子狡猾就像苏奕那样。但通过苏越，她几乎可以肯定，百兽林那场灭顶之灾的背后，肯定还藏着其他的事情。 苏和为什么前后两次进入百兽林，苏越为什么这么在意寒皋？寒皋的突破跟苏和有什么关系？这些问题出现在她脑海中，紧接着又冒出一个没被证实猜想…… 沉思间，晴雨阁的大门被打开，一道声音从里头传来，“苏越师弟，几位师弟请进！” 她转头看向打开的门，门前有结界，遮挡了她的视野。 “我还要带几位师弟挑选契约兽，这些赠与你。”说完，苏越放下手中的袋子，带着他的五位师弟进入晴雨阁，大门再次被关上。 她昨晚吃了一颗食之无味的辟谷丹倒是不饿，猫妖提到过灵鸡肉，想来应该喜欢。 一刻后，花如雪带着一笔筒淤泥和一袋灵鸡肉回到猫妖和花妖处。 小花妖还在认真地帮她收集花瓣，九十九片花瓣，即使是小花妖，也得手忙脚乱一阵。 猫妖远远见到她，便急忙跑过来细嗅她身上的味道：“你再不来我就要找你去了！你身上是什么味？不止淤泥！” 袋子打开，熟悉的香味冲淡了周围的花香，花如雪蹲在地上压低袋子边缘处露出一整只灵鸡，向她解释道：“灵鸡肉，苏越给的。” 只见猫妖双眼发直，直接将脑袋伸进袋子里，发出心满意足的喵呜声，边嚼，边道：“你认识苏越？苏和说那小子心脏的很，你小心被骗！哦不对，我们是妖兽，没啥骗不骗的。” “嗯嗯，他带师弟来晴雨阁找契约兽，路过的时候遇见了，他问我认不认识寒皋。你认识寒皋吗？苏和认识吗？” 猫妖抬起头仔细回想，随后给出确定的回答：“不认识，苏和上次去百兽林，说是遇到了一只乌鸦，别的鸟就没了。” “他问这个干嘛？不行我得告诉苏和去！我答应苏和要帮他盯着苏越，以前苏和经常把我丢给苏越。” 猫妖急匆匆咽下嘴里的灵鸡肉，撒腿向晴雨阁跑去，临走又转身嘱咐她：“辰时，晴雨阁，千万别来晚了！” 花如雪收起袋子，里头还剩下半只灵鸡，在食物和帮苏和打听消息两者间，猫妖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 真是一只不诚实的白猫，跟他们诚实的狐狸不一样。 不过，既然苏和不认识寒皋，那说明寒皋的突破跟苏和没有任何关系，他的突破没有问题，当是她想多了。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十九章 晴雨阁 辰时，花如雪将小花妖采集的一部分花瓣收回夕风亭，踩着最后一息进入晴雨阁。 穿过结界，周围的事物仿佛变大了许多倍，这里的湖泊比夕风亭所在的碧湖还要大，花园也比小花妖在的园子大上许多倍，除了繁花，还种着些果蔬，有兔子心心念念的青菜。 本该带着她来此的猫妖还未归来，猫妖很聪明，她倒是不担心猫妖的处境。只是眼前既无妖兽也无修士，面前又有两座阁楼，她该去何处？ 嗅着草地上留下的狐狸味，花如雪走向东面的阁楼，刚踏上台阶，里头便传来一阵喧闹声。 “夫子！有妖迟到！” “竟然有妖敢在今天迟到？是谁？” “昨天的惩罚是剃头！今天是打碎门口的石头！他是不想参加考核了吗？” 透过卷帘刚好能看清堂内的情形，台上站着一位素白衣袍神情严肃的夫子，只见他放下手中的书简，大呵一声：“肃静！”台下坐立难安的妖兽们，一个个立即闭上了嘴，坐的端正，谁也不敢乱动。 花如雪走到门前站的笔直，任由妖兽们和夫子打量，一时间鸦雀无声，她也不知是否该进去。 半响，一直打量着她的夫子轻咳一声，压低声音道：“你就是花如雪？少主交待过，从今日起一个月之内，你要通过所有考核，入座吧！” 不等她踏过门槛，一只秃了顶的白鹤展开翅膀，声音嘶哑地叫道：“不公平！她今天迟到了！必须打碎门口的石头才能进来，否则不能参与考核！” 紧接着妖兽们开始低头接耳小声议论，“她竟然敢在今天迟到！那块石头只有银蛇他们几个才能打碎！” “夫子不是说了，她是少主的契约兽，意思意思得了，别较真。” “她身上是暂时契约，你还不知道暂时契约吗？那是给容易魔化的妖兽契约的！这样就算她魔化，也无法噬主。” “你看她身后的九条尾巴，我从来没见过她这样不人不妖的！她就是从百兽林里出来的那只！百兽林里都是些穷凶极恶的恶妖，上个月伤了好些人，怎么能把一只恶妖放进来？” “就是！夫子！白鹤说得对，来了晴雨阁就得遵守晴雨阁的规矩！她本来就是伤人的恶妖，现在有机会进晴雨阁改过自新，更要按规矩来！” “必须打碎石头，不然她没有资格参加月底的考核！” “说的对！” 台下喧闹声四起，纵然夫子冷脸逐渐变黑，下方的声音也没能停下。 见状，花如雪转身看向立在门口的白色石头，约有一丈高，上头还刻着她不认得的字，想必就是这块。 怪不得猫妖临走时嘱咐她千万别迟到，她讨厌那些妖兽此起彼伏的叫喊声，尤其是一个个还说着人话，只要打碎那块石头他们应该就会闭嘴了吧！ 早就想找个东西试一试她新学的一步拳，那就这块！ 于是她走下台阶，十指紧扣，蓄力于一点，在距离石头一步的地方，猛的一击。 “咔嚓”一声，一丈高的巨石上出现了一道裂纹，紧接着裂纹越来越多，轰然倒塌。 花如雪收回手，看着脚下的碎石，心道：这一步拳的威力还是太弱了些，看石块碎裂的样子，大的大、小的小，十分不整齐好看，等晚上回去还得再练个抗用的功法。 不过左右石头已碎，那些妖兽也可以闭嘴了，她转身向夫子问道：“我可以进去了吗？” 夫子严肃僵硬的面容似乎随着方才那一拳破碎，看起来有些震惊。再看白鹤，白鹤半张着翅膀，眼神全落在那堆碎石后方。 她顺着白鹤的目光看去，原来巨石后面还有一块一人高的不规则青石，难道这块也要击碎？“这块也要打碎吗？” 只听夫子大喊一声：“不用！你别动！” 他走到碎石面前，面色青红交加，眼神儿写着不敢相信，良久才道：“这是晴雨阁的牌子。” 说完夫子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欲言又止，最后叹息一声道：“唉！一千年了，也该换了。” 一千年的石头？怪不得一拳就碎，那是该换了，她可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狐狸。 很快夫子又恢复了一贯的严肃，带着她回到堂内，指着台下的空位道：“空位还有许多，你自行挑选。” 花如雪走到台下，原本闭了嘴巴的妖兽们又开始小声议论。 “那只恶妖竟然打碎了千年寒冰石！五千年才出那么一大块，坚硬如铁，非千钧之力不可破！上头的字还是上任家主亲手提的！” “快闭嘴，她看过来了！” “亲娘啊！恶妖的眼神真可怕！吓死我了！” 她收回目光不再理会那几只胆小又爱说人话的妖兽，而后看向最后排的位置，坐在那里似乎能离他们远些。 落座后，夫子打开书简开始授课，“自始魔陨落之后，魔气通过不归林流向人界，凡是沾染了魔气的恶妖，无一例外，皆化作魔兽，以血肉为食，为祸人间。” 提到恶妖，众妖兽以及夫子都将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她总觉得似乎错过了什么重要的内容，她为何就成了恶妖？妖不是只分强弱吗？ 带着疑惑她继续认真聆听夫子的授课。 “始神怜悯众生，将四溢的魔气封印，并将不归林一分为二，一半归入魔界，一半留在人界。魔界之内皆是穷凶极恶的魔兽，他们日夜不停地徘徊在结界边缘，企图进入不归林，再次染指人间！” “随着时间的流逝，结界逐渐松动，每隔三个月便会有少量魔气进入不归林，令不归林中的恶妖魔化，到了漫长的冬季更是会有低阶魔兽穿过结界漏洞，带领妖兽冲向人界城镇爆发魔兽潮！” “青阳山西接不归林，肩负防守重任，几千年前宗门内有大能者开创契约阵法，通过此契约，妖兽可以获得更强的力量，改变魔化失去理智的命运，保护不归林！守卫家园！” 许久之后，夫子意犹未尽地收了书简，眼神扫过众妖兽，问道：“谁有疑惑？” 花如雪立即站起身，用着不太标准的人话，问道：“何为恶妖？”她很想知道那些妖兽为什么要叫她恶妖？ 不待夫子解答，白鹤抢先一步说道：“伤人者为恶妖！我们跟你不一样，都是从不伤人的好妖！” “对！是妖兽就要当一只好妖，跟修士一起消灭魔兽保卫人间！” “妖兽魔化须满足两个条件，一是沾染魔气，二是沾染人血，所以咱们绝对不能伤人，不做恶妖不做没有理智的魔兽！” “妖兽等级越高越不易魔化，七级之后就不会魔化！所以我们要抓紧修炼！” 妖兽们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要如何当一只好妖。 花如雪迷茫地站在原地，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是妖兽吗？ 她突然觉得，往前的十年白活了！ 妖兽不分强弱分善恶，伤人的是恶妖，不伤人的是好妖，要当一只好妖，消灭恶妖和魔兽是他们修炼的目标！ 明明人只看重天赋和强弱，现在却又告诉她，妖分善恶，不能伤人。 她虽然参与了百兽林争对修士的反击，但并没有伤了谁。她试图解释，不过并没有谁会相信，因为她手上带着苏奕的临时契约。 她讨厌人，讨厌苏奕，更讨厌手上的契约，也讨厌那些叫她恶妖的妖兽，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在百兽林里，弱小的妖兽就像随处可见的白雪，稍稍用力就能杀死他们。太多的妖兽被修士杀死，他们弱，但多，所以他们决定联合起来进行一场反击！就算伤了人又如何？他们没有错！ 在她眼中，弱肉强食，那些修士打不过妖兽，就该死！就像那些被修士杀死的妖兽一样。 怎么到这里，一切都变了？杀人的是恶妖，那杀妖兽的呢？是恶人吗？恶妖该死，那恶人呢？ 她以前从不同情谁，因为她一直是被红狐同情庇护的弱者。但现在，她突然有些难过，耳边传来妖兽替受伤的人抱怨、心疼的声音，那死在百兽林中的数千妖兽怎么办？ 她的红狐和兔子不是恶妖，他们是世间最好的妖兽。 她忍不住去想，如果那个久违的晴天，妖兽们没有反击修士，是不是就不会引来苏黎他们？那样的话，此刻她的兔子和她的狐狸都会陪在她身边。 她失去了什么，又得到了什么？ 曾经想来落英谷，是因为从前他们都说她应该来这里。如今终于来到了这里，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大概是因为，落英谷的花每天都有，可她的兔子和狐狸只存在于那片风雪中，他们的身影被永远定格在那个晴天。 她此刻的心情，应该就叫兔死狐悲。这个词是今早苏奕教她的，苏奕想教会她人的语言和生活方式，可，她是妖兽有自己的语言和生活方式。 苏奕还会给她一颗糖，前提是要答对他的问题。可，所有的狐狸都是不吃糖的。 比起呆在晴雨阁和夕风亭，她更喜欢让意识进入魂海，那里有一望无际的金色，有数不尽的功法，除了修炼，别的都不用想。 她想离开这里。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二十章 百花茶 离开晴雨阁，花如雪走到东面的园子里，小花妖正将根系埋进淤泥中，舒展叶子晒太阳。 见她出现在这里，小花妖十分意外，趴在笔筒边缘担忧地问道：“你不是去晴雨阁了吗？那里到午时才下学。” “不想去就出来了。”谁规定妖兽就一定要完成考核，他们说的不对，她才不想学习那些，反正她都已经是恶妖了！ “有人欺负你了吗？你看上去很伤心，我们来聊天吧！这样心情就会变好！很久没有人陪我说话了，一直陪着我的栀子花被人带走了，不知道带去了哪里，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她看向紫云英花丛旁边的坑，原来这里从前种的是一棵栀子花树，她拿起笔筒放在栀子花待过的坑旁，这样应该会更近一些。 小花妖用柔软的花瓣蹭了蹭她的手指，开心地说道：“你是个好狐狸！你说栀子花还会记得我吗？” 她答：“妖兽的记忆很好，所以不会忘。” “我是说，她会不会经常想起我，会不会有了新的玩伴就把我忘了？”小花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叶子蜷缩着，一下子蔫了。 她不是栀子花，所以没有办法回答小花妖的问题。 沉默间，小花妖突然支楞起来，道：“你以后若是遇见栀子花，可不可以告诉她，有一个小花妖很想她！” “好。”花如雪想也没想便应了下来，丝毫没有意识到，栀子花树有成千上万棵，陪伴小花妖的栀子花会是哪一棵？ “小狐狸谢谢你！”小花妖摇晃着身体，缓缓收回根系落在地上，指着紫云英花丛道：“花瓣已经收集完了！谢谢你的花泥！你明天还会来吗？” 拨开花丛，藏在叶子下的花瓣暴露在阳光下，小花妖意外的很能干！ “谢谢，明天我还会带着花泥过来！”临走时，她向小花妖承诺到。诚实守信的狐狸是不会食言的，虽然她已经食言了一次，在红狐跟前。 花如雪抱着花瓣回到夕风亭，百花已齐，可以开始煮百花茶了。眼下猫妖还未回来，她要不要去找一找？猫妖不在，她没有办法找到苏和，就连苏奕也找不到。 契约印记可以感应彼此所在的位置，暂时契约除外。 沿着猫妖留下的毛发，她一路向北，走到岔路口毛发突然消失不见，本就很淡的味道再加上四处飘落的粉尘，若不是她记性好，此刻便迷路了。 又往前行了两步，头顶飞过一只蓝色蝴蝶，蝶妖落在她肩膀上，小声问道：“你迷路了吗？” 她记得这只蓝蝶，是苏夜的契约兽，看她身上四道金色的妖纹，应当是四级妖兽。蝶妖擅长追踪，她能在百兽林中找到她的藏身之处，应当也能找到猫妖。 “我在找一只猫妖，苏和的契约兽，你知道她在哪里吗？” “她在这边，跟我来。” 蝶妖向后飞去，花如雪转身跟上，幸好有蝶妖，不然她大概只能等猫妖来找自己。不过蝶妖为什么会在这？苏夜是不是也在附近？她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苏夜。 她问：“小蝴蝶，苏夜在这里吗？” 蝶妖如实答道：“主人看到你往这边走，叫我来看看！” 闻言，花如雪欣喜之余又有些疑惑，苏夜为什么要帮她？人都是狡猾的存在，可他好像不太一样，于是她又问道：“他为什么要帮我？” “嗯，主人把你从不归林带回了雪霁阁，便觉得自己有责任照顾你！我是这么想的。主人很好！我很喜欢他！” 花如雪捕捉到蝶妖话里的“不归林”，原来她并不是从雪霁阁出生的妖兽，而是被人从不归林带回来的。 回想起那些人前后的态度，她大概能猜到事情的经过，苏怀谦苏夜以及苏黎三人在不归林发现了她，见她九尾便觉得天赋不凡，带回雪霁阁悉心喂养。 再看手心上的临时契约，她大概明白，她出生在不归林有接触过魔气的可能，所以即便她没有伤人他们也会如此防备。 不过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她得好好报答苏夜，“小蝴蝶，你知道苏夜需要什么吗？我想以此作为回礼。” “主人啊，主人这些年来似乎一直在寻找什么，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哦对！玄冬谷有一位叫苏越的，他也在寻找一样东西，听说是个宝物！不知道主人要找的东西跟他要找的是不是同一个。” 闻言，花如雪有些惊讶，猫妖知道苏越，小蝴蝶也知道，苏越在找什么？这么明目张胆？“你也知道苏越？” 蝶妖语气轻快，又飞得慢了些，道：“是猫妖啦！猫妖拜托我闲时帮她打听苏越的消息！你也知道，我们蝶妖最擅长追踪和隐匿！作为回报，她会让我到苏和的药园里采花！” 随后蝶妖突然靠近她耳边，悄悄说道：“偷偷告诉你，苏和最宝贝的一株草需要用夕风亭碧湖下的花泥，你可以借机勒索他！他灵石可多了！到时候我们可以五五分账！” 花如雪扭头看着蝶妖，狐躯一震，大为震撼，还可以这样？是不是机智过头了？ “嘿嘿，主人修炼需要灵石，我总得帮他想着点！”蝶妖抖动翅膀，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好！也算我一份！”她修炼功法用不着灵石，在找到宝物之前，就先用灵石回报他！ “到了，猫妖就在前面，我先回去了！等我有空就去夕风亭看你！” “好！谢谢！” 望着蝶妖远去的身影，心情莫名好了许多，她突然有些理解小花妖的心情，原来这就是被人记挂着的感觉，很奇妙。 花如雪站在在院子前犹豫了片刻，正要推门，门却从里头打开，开门的人正是苏越。 院子里还坐着苏和、猫妖以及苏志。 苏越侧身让路，眼睛里闪过一丝惊讶，很快恢复成谦逊的样子，提醒道：“少主不在此处。” 跟苏奕有什么关系？她来找猫妖和苏和。 苏志一见她来立即起身站的老远，只有苏和看上去十分愉悦，愉悦中又带着几分得意，他道：“小狼崽，你竟然逃学了！你知不知道逃学就不能参加本月考核，就意味着你下个月也不能离开落英谷！还得继续去晴雨阁！” 猫妖却道：“你别理他，迟到不能参与考核，逃学可以，但几乎过不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走，我替你出气！” 说罢，猫妖从苏和腿上跳下来，走到她身边。小花妖方才问她是不是被欺负了，猫妖也这样问，她这么厉害，连五级妖兽都打的过，谁能欺负她？ 但听到猫妖这么问，她很开心，就好像无处停靠的扁舟，突然找到了可以停靠的岸边。 “她这么厉害！谁敢欺负她？胖虎，你果然不爱我了！”苏和看着空落落的双手和腿，语气带着些委屈，起身又要抱起猫妖。 猫妖一个前腿跪地，躲过苏和的偷袭，语气十分不满，“莫挨老子！” 花如雪蹲下向猫妖说明来意，“我们回夕风亭，需要苏和帮忙。” “回去干嘛？”猫妖虽这么问，但还是招呼苏和跟她一起回去。 她知道所有猫妖的好奇心都很重，便回应道：“煮茶，百花茶。” “你早上采花就是为了煮百花茶？好喝吗？”猫妖舔了舔舌头，似是有些渴了。 “不知道。”她也是第一次煮，但她喝过朝露，每一滴都有阳光的味道，想来百花茶也应当不错。 一听她要煮茶，苏和立即抱起猫妖，告别苏越苏志冲向夕风亭。 “小狼崽，是不是喝了百花茶我家胖虎就能修炼了？” “百花茶都有准备什么材料？我现在就去准备！” 苏和围着她喋喋不休，突然知道猫妖为什么这般嫌弃他了，换做是她，她也受不了有蚊子天天在她耳边飞来飞去。 每只妖兽觉醒时都会有各自的传承，所以苏和猫妖并未怀疑她脑子里有一块石头还有一望无际的功法。 花如雪道：“用你的炉子，把一壶朝露，煮成一杯，然后按同样的方法再煮一杯。” “明白！第一杯不要，第二杯给我家胖虎喝！” 其实，第一杯是她自己喝，第二杯才是给猫妖喝的。 苏和唤出紫川鼎，将百花放进去，加上一壶朝露，起火开煮。 没一会儿，朝露便只剩下一杯，为了防止苏和直接将第一杯百花茶直接倒了，花如雪一早端着杯子候在一旁。 浓郁的花香入口，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安静美好，她的身体似乎被清晨的阳光包裹，骨缝间冰冷的寒气在这一刻消解，不冷了！ 她体内绿芽根部的寒冰也融化了一点，关于寒冰，她猜测这是强行种下灵根带来的弊端，毕竟她是个妖兽。 放下茶杯，她刚想同猫妖说些什么，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小狐狸！” 是小石头！花如雪急忙闭上眼睛，意识进入魂海中。 金光闪闪的魂海上方，悬着一块碧色石头，石头在原地打转，像是在观察魂海的现状。 花如雪走到小石头身旁，她突然有些心虚，毕竟只是重塑筋骨她便用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她有些担心自己的修炼进度是不是太慢了些。 距离突破第二重，她还有九十一道功法没有修炼。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二十一章 轮回石 魂海中，见小石头没了声音，花如雪迟迟不敢开口，难不成她妖兽的天赋为零，修炼《无字决》的天赋也很低？ 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小石头突然支支吾吾的开口：“对不起……我……给错功法了，要废了重修吗？” 花如雪狐躯一震，废了？重修？你在开玩笑吗？ “是这样的，功法突破条件极其苛刻，八万年来从未有人修炼成功。” “我可以！”他们是他们，她可是最厉害的狐狸！一定可以成功！ “咦！你已经喝过百花茶了？” 小石头的语气有些惊讶，这让她怀疑刚刚是不是煮错了茶，“怎么了？” “你有无根之水？你身上除了我没有别的东西，怎么会有天河水？” “我身上没有，树上有，就是朝露。天河水是什么水？”她是狐狸，身上怎么可能有朝露？小石头怎么不太聪明的样子？ 听到她的回答，小石头没了动静，半响才开口问道：“那天火呢？你身上似乎只有一道狐火，狐火堪比地火，但也不能当做天火用。” “天火不是指白天升的火吗？”花如雪想不通这跟她的狐火有什么关系？ 小石头沉默了片刻，又问道：“那紫金炉呢？神器无方如今不在人界，还有花妖身上集日月精华的一片花瓣。” “神器无方是什么？紫金炉不就是紫金色的炉子？苏和的紫川鼎，就是紫金色的炉子。花瓣，我刚认识了一只小花妖。” 原来花瓣里头还需要一片花妖的，幸好遇到了小花妖！ 她感觉不到小石头的情绪，石头好像在认真思考着什么。 良久又听他说道：“其实，最重要的是，这本功法更适合男子修炼……” 花如雪沉默片刻，怪不得她一直觉得这个功法有些奇怪！一会煮茶，一会又是练重复的功法，“没事，我是狐狸！不是人！” “你不是。” “我是！” “……我要沉睡了，你的灵根有问题，在突破炼体三重之前，切记不可过度使用灵力。” “等等，小石头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要帮我？” “我叫轮回。” 轮回石落入魂海，荡起圈圈涟漪，很快归于平静。小石头叫轮回，轮回为什么要帮她？等他再醒来一定要问个清楚。 意识退出魂海，第二杯百花茶刚煮好，这第二杯同寻常花茶般无害处，就是不知猫妖是否会喜欢。 只见猫妖舔了一口，便伸手将茶杯打翻在地，掀开盛放朝露的茶壶盖子狂舔一番，意图拯救舌头。 苏和赶忙守在猫妖身边，关切地问道：“胖虎！胖虎你怎么了？别吓我！小狼崽喝的时候还好好的！” 猫妖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苦！”随后继续埋头喝朝露。 “不好喝咱就不喝，你没事就好！” 此话一出，花如雪顿觉得苏和此人还算不错，没有强迫猫妖去喝不喜欢喝的东西。下一秒却听苏和道：“没事儿，这个你不喜欢，咱就再换一个！” 她收回方才的想法，苏和大概不会放弃让猫妖拥有天赋这件事。 “你等着，我去给你拿鱼干、灵鸡肉！”苏和走的飞快，紫川鼎都没来得及收。 猫妖趴在地上，一脸憔悴，像是经历了一场劫难。 见此，花如雪忍不住询问她：“很难喝？” “小狐狸，你以前都过的什么日子？我从来没尝过这么苦的东西！” 仔细想想以前的日子，除了被狼追赶过几回，跟蛇妖比谁牙口更好，跟青鸟抢食，倒也不错。欺负过她的妖兽，最后无一例外都被红狐做成了晚餐。 红狐在的时候，总会将她保护的很好，她心甘情愿臣服于他。 “对了，你知道苏越在找什么吗？”花如雪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苏越的事情直接问猫妖最快，她得抢先一步找到宝物，拿给苏夜。 “苏越？你也知道他在找东西？”猫妖凑近她身旁，嗅了嗅味道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点头道：“你认识苏夜自然也认识小蝴蝶，这事，说来话长。” “苏越这人天赋不错，恭谦有礼进退有度，风评不错，主人一向同他无话不谈，更是想将他带到落英谷。旁系弟子就没有不想进落英谷的，更何况他第一次晋升金丹失败，日后就算再成金丹不走后门也没有资格进落英谷。” “他不仅每次都推脱，还会有意无意打听苏氏趣闻，其中一些关于一位苏氏叛徒。自此主人开始让我盯着他，我发现他故意留在玄冬谷是为了寻找一个宝物，具体是什么苏越也不知道，我更是不知。” 听完猫妖的讲述，花如雪有了些猜测：其一，苏越并不知道宝物是何模样、又在何处，他至今仍在玄冬谷想必是手中有什么线索，指引他留在了那里。 其次，他今日询问寒皋的事情，如若不是他真的对寒皋有几分情义，那必定是寒皋身上发生了与宝物相关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比如成功突破！ 难道苏越想要找到宝物与妖兽的突破有关？ 花如雪低头看向猫妖，寒皋的突破似乎又跟苏和有关，但猫妖说苏和从未见过寒皋。如果寒皋的突破真与苏和有关，那就说明宝物在苏和身上！ 但从猫妖的反应来看，她显然不知此事，况且从苏和一心想提升猫妖的天赋这点来说，若宝物在他身上，一定早就拿来用了，更不会求她帮助猫妖提升天赋，觉醒突破。 综上所述，猜测不成立。 宝物还藏在青阳山某个角落里，到底会是什么呢？会在玄冬谷吗？如果在玄冬谷，那她一时半会还去不了。 这么一想，苏越手中的“线索”就变得至关重要。 花如雪向猫妖问道：“你知道苏越屋里都有什么吗？有没有特殊的，线索之类？” “线索？他屋里挂着一副花鸟图，每到夜里，确切来说是黄昏时，便会盯着画看个不停，常常能盯上半个时辰！” “什么样的画？”说不定就是宝物的线索。 “有花有鸟……”猫妖低头思考半天也找不到话来形容，随后她一拍爪，想到一个注意：“等今晚，我去他哪给你录回来！不过，你得问苏奕要一个珠子！” “什么珠子？苏和没有吗？”提起狡猾的苏奕，花如雪觉得苏和都顺眼了不少。 “化影成丹是金丹期才能使用的术法，苏和那个笨蛋修炼不行，不知道下个月能不能突破金丹。”言语间，流露出深深的担忧。 “下个月？方才苏和似乎也提到了下个月，苏奕也叫我一个月内完成考核，下个月会发生什么？” 按照夫子的说法，每三个月会有魔气进入不归林，冬天才会有兽潮。如今是四月，魔气入侵刚结束。 “一个秘境，仅限二十七岁以下的金丹期修士。苏和今年再不能突破金丹，就再也去不了！听说秘境中有许多传承，他喜欢炼丹，那里有他想要的药卷。” “不用担心，他一定可以突破成功。”没想到苏和看起来没个正经，都已经二十七岁了，这个年纪的妖兽，崽都好几窝都有她这么大了。 “谁担心他了？倒是你，一个月之内能完成全部考核吗？都说白狐一族生来便能口吐人言，你年满十岁这人话说的……一言难尽！”猫妖抬起头，端坐在地上，面色严肃，已经瞧不见丝毫担忧的样子。 “我可以！”狐狸绝对不能说不可以！没有什么能难倒她！ “既然你上午的课已经翘了，那就明天再去，我先同你讲讲考核内容。考核主要为两项，其一是修心，问何为善妖恶妖，其二是斩杀恶妖或魔兽。” “善妖恶妖之论，你将夫子的原话复述下来便是。最难的是斩杀魔兽！魔兽大多是魔化的妖兽，其弱点与妖兽相同，但同等级下魔兽的力量强于妖兽数倍！” “当然，考核内容由抽签来决定，里头只有一支魔兽签，一般抽到这签的妖兽都会选择下个月再考。” 提起善妖恶妖，花如雪忍不住回想在晴雨阁发生的事情，妖竟还有善恶之分，兔子和红狐从未告诉过她这些。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不解，猫妖又道：“若你不愿听夫子说的那些，可以问问苏奕，妖兽好不容易才有了善恶之分。” 听猫妖的语气，仿佛妖兽能分出善恶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这倒是引起了她的注意，也许她可以问问苏奕，哦对，她还得问苏奕要一颗可以记录画面的珠子。 傍晚，苏奕如约而至，依旧是一身青衣，身如玉树，眼眸含笑，似有万千星辉在其中。单看着就是个温润如玉让人忍不住亲近的美少年，不过，她已经识破了这层皮相下藏着的狡猾。 “你在晴雨阁打碎了一块千年寒冰石？” 他虽笑的温和，但她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果然，他继续说道：“一共赔了三万上品灵石，记得还。” 猫妖说，一块下品灵石能买一百块灵鸡肉，一块中品灵石可比一百块下品灵石，一块上品灵石又可抵一百块中品灵石。 三万块上品灵石？换成灵鸡肉，三万个她也够吃一辈子…… 不就一块放了一千年的破石头！明明是他们说迟到的妖就得打碎石头才能进去！明明是那块石头不禁碰，一碰就碎，不过是恰好让她赶上了。 她讨厌苏奕！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二十二章 无为剑 似是察觉到花如雪满心满眼的不满，苏奕伸手幻化出一道幻影，缓缓讲道： “自妖兽魔化后，世间修士分作两派，一派以素商应氏为首，主张除恶务尽，斩杀一切妖兽，以绝后患。而另一派以青阳苏氏为首，主张妖分善恶，恶妖除之，善妖友之。” “上任家主寻得此千年寒冰石，因其外表坚硬，非千钧之力不可破，便提‘晴雨’二字立于此，感怀妖兽迎来新生。” 幻影上，一只白狐刚出现在林中便被无数利剑穿心而死，嗷嗷待哺的幼兽无一例外全部惨死于剑下，修士过处，尸横遍野。 花如雪被眼前惨烈的场景震撼，她仿佛置身于万年前那场浩劫中，人们见妖杀妖，见兽杀兽，到最后没有人能分得清躺在地上的是妖兽还是寻常野兽。 妖兽是生了灵智的野兽，而魔兽又是魔化的妖兽，所以只要杀尽妖兽野兽，这世间便再无魔兽！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也都是这么干的！ 直到有一位青衣玉带的修士，持剑护下一只羸弱的幼兽。 无为剑出，百剑臣服，一剑悲鸣，山河同泣！ 漫天的大雨不断冲洗着地上的残躯，那人一手护妖，一手持剑，击败三百七十二人于剑下，不令手中妖兽被大雨打湿一根毛发。 众人拜服，纷纷离去，雨尽而天晴。 幻影至此，苏奕又道：“这位先祖飞升已久，他当年手持之剑，名无为，以一式落英突破人剑合一之境，胜敌无数。故此谷名落英，此阁名晴雨。先祖之大义，至今无人可比。” 他言语间充满敬意，想来十分敬重这位前辈。 “如今妖分善恶，善妖友之，恶妖除之，妖与人之间缔结契约，共同击退魔兽。想来一切皆如先祖所愿，你可明白？” 苏奕目光真挚，是真心希望她能明白如今的一切来之不易，换作几千年前，她早已成了地里的一块泥。哪还能站在这里听人说话？她应该感谢那位先祖。 见她神色顿开，苏奕这才打开书卷，四行八字出现在她面前。 “这第一个词叫晴雨，第二个读作落英，第三个是寒冰，被你打碎的那块。最后一个，无为。” “无为？”她重复着这个名字，总觉得这两个字好像很熟悉，她应当见过。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道身影，身形清瘦的女子在树下舞剑，那把剑和先祖手中的剑一样，剑身刻着“无为”二字。突然视野中出现一只小手，手里攥着一缕银发，她想看清抱着她的人是谁，也想看清舞剑的人是谁。很快视野又被一团云雾遮盖，什么也看不见了。 “小狐狸。”耳边传来苏奕呼唤，那声音有些无奈。 花如雪回过神来，将目光集中在“无为”二字上，并未同他解释她方才不是走神，而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但他似乎误会了什么，收起书卷走到她身旁，问道：“在想百兽林中发生的事情？” 她若说不是，这人会信吗？人和妖兽之间差的不是一星半点，苏和会曲解她的意思，苏奕也是。 “妖兽众多，但修炼资源有限，晓寒镜区分妖兽天赋高低，天赋高者入落英谷修行最终与魔兽对战。天赋低者无法在不归林中活过一日，既不能将其放出青阳山，又无法再继续喂养他们，于是便有了百兽林。” 苏奕言辞恳切，她此时似乎有些明白将他们丢入百兽林是不得已、但最恰当的选择，不仅是妖兽，人也如此。 天赋低者在玄冬谷，天赋高者在落英谷。 “下个月秘境之行，希望你能跟我一起，你需要一份能够隐藏修为和气息的传承。” “为什么？”她脑袋里有那么多功法要修炼，为什么还要获取别的传承？ “你有灵根，现下你身上虽无半分灵气，但为了避免日后被其他人看出，在正式修炼之前，你需要一份传承。” 苏奕言语间不时流露出一丝心疼和担忧，他是在担心她的灵根会暴露吗？ 不过听他这么一说，花如雪顿时明白事情的轻重，一只拥有灵根的妖大概会被视作异类。 她是妖兽就得跟所有的妖兽都一样，这是她一早就知道的事情。 所以苏奕为什么要帮她隐瞒这个秘密？她是个有疑惑就必须弄清楚的狐狸，于是向他问道：“为何帮我？” 苏奕忽然一笑，这笑如拂面的夕风，他就站在霞光里，青衣微动，注视着她的那双眼中满是温情。 可惜他一开口，便打破了所有美好。 “你莫不是忘了，还欠我三万上品灵石。不如每个月再加上些利息？” “不要！”方才那一瞬间，她竟然会期待苏奕像红狐一样！她果然是瞎了！人就是人，又狡猾又讨厌！ 本来她还在为开口要珠子的事情而感到难为情，既然他非要把账赖在她头上，那还客气什么！ “化影成丹！”花如雪将手伸到苏奕跟前，昂首挺胸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仿佛欠债不还的不是她。 苏奕一手捏决，沙粒大小的珠子落入她手中，他倒是给的爽快，也没问她要这珠子作何，只对她说道：“日后有任何需要尽管来找我。” 他认真又温柔地嘱咐她的样子，突然令她产生一种错觉，也许这人真的很好，可以相信。 她心中刚生出一丝感动，紧接着又听他道：“看在债主的份上，九折。” 她讨厌苏奕！ “那八折？不能再少了。”他眉头一蹙似是十分为难。 “……”她就没见过这么黑心的！ “我该回去了，卷轴留在此处，今日百字，明早来查。” 花如雪抱着卷轴，她望向苏奕离开的背影，竟从中看出了轻松愉悦！她都要炸毛了，他竟然还开心！ 人和妖兽之间果然种族差异太大。 坐在案前，方才苏奕打开的书卷上搁着两块糖果，这是人族幼崽才会吃的东西，她才不吃。 她十岁，已经是成年的狐狸。 入夜后，花如雪守在落英谷的入口处，约有三刻，身前的结界微动，一只蓝蝶出现在半空向她飞来。 “小狐狸，录到了！我们快回去！”小蝴蝶落在她肩上，抑制不住的激动。 “猫妖呢？”花如雪看向归于平静的结界，她没有办法出落英谷，所以到玄冬谷找苏越的事情只能交给猫妖和蝶妖。 “她还要一会儿，她将苏越引去了别处，我才有机会隐身进去，我们先回去看看！” “好！” 一到夕风亭，蝶妖立即将珠子打开，画面定格在第二息，“就是这幅画！”看她这轻车熟路的样子，大概都把苏越的屋子当成家了。 花如雪此刻有些庆幸她跟蝶妖非敌对，以后再进入魂海时一定要小心一些。 她将目光停留在定格的画面上，画中漫天飞雪，雪地中有一只暖金色的鸟，一旁提字两句“夕时故人暂别离，风雪染身寒霜里。”并注“花鸟图”。 这花是雪花，鸟是什么鸟？难道苏越会问起寒皋的事情，皆因画中的鸟？ 这旁边的两句话，说的是什么？ “小狐狸你看！这两个字是不是很眼熟？”蝶妖突然靠近画影，用浅蓝色的妖力将两句诗的首字圈了起来，正是“夕风”二字。 花如雪灵机一动起身打开东面的窗子，窗外繁花如雪，一层层铺落在湖面上，正对应着画中的雪地！ 所以花鸟图中的花，不是雪花而是梨花！ 那鸟在何处？“夕风亭没有关于鸟类的雕刻更无画像。” “难不成宝物其实在夕风亭？”蝶妖落在窗边，忽然笑出声来，“苏越可真傻！他明里暗里都快将玄冬谷挖了底朝天，一定没想到宝物在夕风亭！” 花如雪看向手边白色的窗棂，窗棂的形状也连不成鸟，而且画中鸟并不算大，所以跟这些窗棂没有关系。 画中鸟为暖金色，再结合苏越常常在黄昏时看那幅画，也许画中鸟只有在黄昏才会出现。如此只能等明日黄昏时再继续找。 眼下线索有了，她却生出了新的疑惑，这线索是谁给苏越的？宝物的存在还有谁知道，这是苏氏的宝物，还是另有人留下的？ 这么想着，耳边传来蝶妖不解的声音：“不过，宝物为什么会在夕风亭？” 听蝶妖的语气，夕风亭似乎发生过什么事情，导致这里不可能藏匿东西，“夕风亭怎么了？” 蝶妖飞向床前，就在花如雪以为她要开始讲述什么的时候，却见她直奔盛放着朝露的杯子。 “容我喝口水，这种时候就无比羡慕苏和，怎么说都不渴！” 正当花如雪准备出声附和时，门突然被撞开，一道圆润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只听她焦急地询问道：“苏和怎么了？” “没事！你回来了！我在夸他能说不渴。”蝶妖落在花鸟图的画影上，冲猫妖道：“你快来看，我跟小狐狸有新发现！” 闻言，猫妖又恢复成云淡风轻的模样，不紧不慢地走向桌前。 蝶妖道：“宝物极有可能在夕风亭！我从前没来过夕风亭，没见过这两个字。” 猫妖注视着被圈起来的“夕风”二字，嘴角微张，欲言又止，显然是不信， “虽然我也觉得夕风亭不可能藏东西，但来都来了，明日黄昏寻一下也不碍事儿！”说罢，蝶妖散去妖力，金色的珠子重新落在桌上。 夕风亭果然发生过什么，他们俩似乎都知道，花如雪向他们问道：“夕风亭以前发生过什么？” 她同猫妖对视一眼，猫妖的眼神似乎有些难过。再看蝶妖，蝶妖头顶的触角不停抖动，似是难以开口。 方才猫妖不在时，蝶妖并未露出难以开口的表情，难道夕风亭发生的事情跟苏和有关？能让猫妖感到难过的事情，应该只有苏和。 良久，猫妖轻叹一声，看向她的眼神格外郑重：“还是我说吧，这件事决不能告诉苏和。” 花如雪重重点头应下，不能告诉苏和，却又跟苏和有关，到底是什么事儿？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二十三章 寒霜里 事情的起因要从九年前说起，青阳苏氏旁中出了一位冰灵根，那姑娘名唤苏若雨，因庶出不受待见迟迟到十五岁才测出灵根属性。 冰灵根素来极少，到苏和苏奕这一辈，除苏奕外只有苏若雨一人，因此她一入青阳山便破例直接进入落英谷，而住处正是夕风亭。 这一年，意气风发的苏和误打误撞契约了一只猫妖，长老告诉他猫妖毫无天赋，他便携一壶寒霜里，坐在那梨花枝头，对花对月对风醉饮一场。 梨花树正对着苏若雨的东窗，她起初误以为树上的人是派来监视她的，整整一个时辰坐在原地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树上的人突然朝她扔来一壶酒，向她喊道：“别坐了，你心思都不在修炼上，过来！赔我喝酒！” 他心血来潮想拉个人陪他喝酒，刚巧平日无人的亭子里来了个样貌尚可的姑娘，他随口相邀，她竟捧着酒应了下来。 苏若雨刚修炼半月不过练气一层的修为，她捧着酒站在檐下，抬头看着坐在花枝上的人，愣了神，浅蓝色的长衣被梨花染白，长发高高竖起，眉眼中既有怅然亦有肆意，烈酒失了衣衫也浑不在意。 既怅然却又肆意洒脱，两种矛盾的情绪，在他身上完美融合，她突然很想认识他，无关那些纷乱，仅相识，知其名，闻其事便好。 那人蹙着眉头似是等急了，搁下坛里还剩下一半的酒，道了声：“麻烦！” 紧接着飞身而下，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搁在树上，又道：“果然佳酿还是要得有佳人来配！你勉强凑合吧！” 他言语间勉强的很，苏若雨还从未见过如此不解风情之人，他的重点竟然在酒，而不在人！ 她倒要看看是什么酒，能让他这般挂念，揭开酒封，一口入喉，只觉得身心清爽！这是什么酒？不醉人反倒让人灵台清明！ 她问：“这酒叫什么名字？” 他答：“寒霜里。” 她追问道：“为何要叫这个名字？” 那人扭头，目光在她身上上下打量着，像是在分辨什么，离的近了能闻得见他身上淡淡的药香。 过了许久，他收才收回视线，道：“你住在夕风亭，竟然不知寒霜里？夕时故人暂别离，风雪染身寒霜里。这亭是上任家主提字，为纪念一位故人的，这酒自然也是他酿的，他起的名字！” “寒霜里。”她念了一遍这个名字，猜测上任家主的那位故人应当未曾归来，不然这酒该叫暂别离。 “这酒味道不错吧！”他突然露出一抹灿烂的笑容，那笑容多少有些欠揍。 他道：“十块上品灵石一坛，我给你打个九折！” “最低八折，不能再少了！” 一副你占了便宜还不知道的模样，倒是让她拘谨了起来，随后放下酒，拿出一只崭新的储物袋，打开来给他看，局促不安地说道：“我只有三块下品灵石……” 慌乱间，她看见那坛刚开封只喝了一口的酒，愧疚难安，“不然，我把剩下的酒还你？我只喝了一口……你算我一口的价钱？” 她说完，那人却大笑起来，紧接着他掏出一百块上品灵石放入她的储物袋中，大气地说道：“这不就有钱了？快把九块灵石给我！” 那人在她目瞪口呆的表情下，大大咧咧地掏走九块，随后一跃跳下，踩着满池梨花飘然而去。 还道了句：“下次想喝，还来找我！” 苏若雨抱着怀里的袋子笑了起来，真是个怪人，下次见到他一定要把灵石全都还给他！ 等她笑眼盈盈地喝完一整坛酒，才想起来，她似乎下不去了…… 那日之后，很长一段时间苏若雨都未曾见过那人，后来她才知道，他叫苏和，是家主妹妹的儿子。他分不清许多妖兽，再加上契约兽是一只毫无天赋的猫妖，所以他极少来落英谷。 她去看过那只叫如虎的猫妖，那模样很圆润，像是他能养出来的。 再次见到他的时候，是猫妖通过考核出谷的日子。他仍是一身浅蓝色长衣，站在结界边缘处，同其他弟子们聊笑，像是听了什么趣闻，笑容如那晚一样灿烂。 苏和从她手中接过猫妖，浅浅道了声谢。她不动声色地垂眸回礼，心里有些难过，他已经不记得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她想也许不会再见到了吧，这样也好，她得早些完成任务，然后离开这里。 这里不是归宿，这世间没有她的归宿。 欲离开时，身后突然响起熟悉的声音：“等等，你别走！我就说你眼熟的很！你是不是欠了我灵石没还？” 苏若雨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苏和却板起脸，严肃道：“是不是想赖账？我可记得你！骗了我九十块上品灵石！” “是……一百。”她忽然觉得，那晚的心动可能只是一个错觉，这人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 “哦对，是一百，我记错了！那你何时还？”说话间，苏和的气势弱了几分，似是有些想不通，竟然还有人上赶着要多还灵石！ 苏若雨伸手去拿储物袋，那里头有足够多的灵石，可是若现在还了，那以后岂不是…… 片刻后，她道：“苏和师兄可还有寒霜里？” “有！多的很！你想要几坛？”见她提起买酒之事，苏和立即来了兴致，“看在熟客的份上，给你打九折！” “最低八折！不能再少了！”他眉头一蹙，一副为难的表情。 若不是知道他上回也是这么说的，她都要信了他的话。 “能否劳烦师兄每日来送一坛？我住在夕风亭。” “这我知道，你就是那第二个冰灵根苏若雨，只是我……”苏和欲言又止又露出为难的表情。 她知道苏和是炼药师，刚开始的阶段，少不了灵石，便道：“师兄亲自来送，就再加十块灵石！” “成交！还是若雨师妹爽快！” “先谢过苏和师兄。” 后来，每到日落之时，她便会坐在梨树上，等一坛寒霜里，以及送酒的人。 她会因为他知道她的名字而开心许久，也会因为能同他说上两句话而辗转难眠。 如果不是修为迟迟无法突破，如果不是某日接到一封匿名信，她大概会在这场虚假的梦里沉醉许久。 接应她的人来了，可她只知道宝物在长夏谷，那里是青阳苏氏结界最强的地方，除了嫡系无人可以进出，她只跟着苏和去过一回。 正巧那一年，被众人给予厚望的九尾狐妖，成了一只毫无天赋的废物，昔日受尽宠爱的狐妖狠狠摔落在地上，没有人敢上前帮她说一句话。 从那一刻起，她决定不能再等下去了，她身上的灵根是假的，迟早有一天会步了那狐妖的后尘。 于是，苏若雨趁着众人的注意力都在狐妖身上，灌醉了苏和，借用法器伪装成苏和的样子偷偷溜进长夏谷寻找宝物，长夏谷中所有的禁制只按血缘亲疏，她身上有苏和的血和信物，所以并不担心。 他们都说，苏若雨和苏和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只有她自己知道，一切都是假的。甚至连她自己都分不清，落日的余晖中，她的真心有多少。 也许那晚初见时，她便开始了算计。 她不想再跌入泥潭中，也不想到了约定之日任务失败化作一滩污水。 回到夕风亭，她藏好那份宝物，将作为线索的花鸟图通过传送阵传送出去，以落英谷结界的强度，接收之人至少也在玄冬谷附近。 若那些人直接得到宝物，她便是一枚无用的棋子，他们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她抛弃。若她成功离开，他们也会如愿得到宝物，他们大概永远也不会猜到，所谓宝物只是一张纸。 她巧合之下得知能让妖兽天赋提升的宝物其实是丹药坤灵丹，说来还得谢谢那只狐妖，若不然她也不会遇到正在帮银蛇提升天赋的苏怀谦，他那时似乎是在尝试新的方法，不过失败了。 做完这些，苏若雨褪去伪装站在床边，现在还有机会离开，但她若离开了，苏和怎么办？偷盗的罪名就会落在他头上。 就在这时，本该一觉睡到天明的苏和，竟然醒了。 他突然坐起身捂着被子指着她，惊慌失措地大叫道：“苏若雨？你怎么在我屋里？” “师兄这是夕风亭。”真是要被这人气笑。 见到他还是从前那副憨傻的模样，不知怎的，心就突然静了下来，也许最后听他说说话也不错。 “我……喝醉了？我可是千杯不醉，你莫不是见色起意，故意把我撂倒，欲行不轨！” “师兄说笑了，作为收留师兄的回礼，师兄陪我再喝一杯。”苏若雨忍不住轻笑一声，她这位师兄总是语出惊人。 “我怎么觉得，你今日有些不一样？你这几日明明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眉头都能夹死苍蝇蚊子，今天怎么突然浑身一轻？这也没突破啊！” “师兄想知道什么？不妨现在问。”晚了就来不及了。 她坐在东窗檐下，抬头看着身前飞落的梨花，忽然想起那晚躺在树上喝酒的人，不过这人如今就坐在她身旁。 “我……什么都可以问？”苏和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苏若雨转头直视他的眼睛，她喜欢看着他的眼睛，尤其是只有她一个人的时候，她佯装惊讶地说道：“师兄竟然也有扭捏的时候！” 平时连说上半个时辰都不带喘气的。 “你有没有钟意的人？”他突然将脸扭向一边，小声问道，声音很轻，她几乎都要以为那是幻听。 梨花落入坛中荡起一圈涟漪，她咽下一口寒霜里，瞬间又清醒了不少，她道：“没有。师兄为何问这个？” 单从他的侧脸上，分不清他此时的表情，是失落还是开心，抑或都有。 “我就问问，没有别的意思。” “其实……” 苏若雨望向坛里的梨花，没有出声，她很想知道他会说什么，可笑她都假借他的名义，做了那样的事，心底竟然还在期许着。 “我知道你的灵根有问题……” 没有任何征兆的，他说出了这样的话。 她手中的酒突然撒了出来，湿了衣衫。苏和知道？知道她的灵根是假的？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放心我不会告诉其他人！我也是偶然才发现的，毕竟冰灵根太少了……” “那个，你要不要嫁给我，我想法子糊弄过去，实在不行，生个孩子，就叫苏雨宁！这样就算修为不再提升也没有人会怀疑。” “啊！我没有威胁你的意思……我……对不起……” 苏和攥了一手的梨花，满脸通红地向她解释着。 苏若雨愣在原地，她此刻该说什么？该有什么样的表情？哭还是笑？ 她一直都在害怕，若有朝一日灵根的问题暴露，那么在毒发之前，她会先被送回泥潭之中，变成一滩烂泥。 她挣扎了那么久放弃了良知才活下来，然后变成满口谎话的骗子。 现在，她发现，她最想骗的那个人，早已看穿了她的伪装。 或许她应该开心点，因为他知道了她的假灵根之后，不仅没有拆穿她，反而想法子护着她。 但这一切，都被她辜负了！ 若他早一些说，也许今日她就会同从前一样，假装喝醉，任由他捉弄。 若他不说，也许她此刻便不会这般心疼他，也不会难过，后悔。 她不该来这里，不该欺骗他。如果那晚她没有接过酒，没有同他搭话，那他日后回想起来，她应当是个呆板木讷寡言的样子。 大概还会感慨一句：真看不出来，她半天憋不出一句话，竟然是个叛徒！ 或者是假装埋怨道：本少爷的倾城之姿竟得不到她一句回应，依我看她是个眼瞎的骗子！ 那么多设想中，绝不是现在这样，她多想将最真挚的模样留给他，可是她已经没有退路！ “你别哭！我不说了我不说了，你别哭。” 苏和的声音逐渐变小，苏若雨这才发现不经意间她已泪流满面。 “苏和，我记得你有一颗丹药。” “你要什么样的？” “吃了就能忘情的，能借我吗？” “你要这个干吗？”苏和嘴上虽问着，可手上却很诚实地将药递了出来，“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传家之宝！” 言下之意，收了药，就得嫁给他。他大概将所有的聪明，都用在了她身上。 “苏和，以后别再将酒卖给不相熟的人，也别再遇到像我这样的骗子。”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二十四章 护心茧 夕风亭中猫妖神色悲伤，道：“九年前夕风亭住着一位叫苏若雨的姑娘，是旁系弟子，主人很喜欢她，知道她的冰灵根是假的之后，想方设法帮她隐瞒。” “可那人却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七年前她伪装成主人的样子进入长夏谷盗取宝物，若不是主人身上有一颗化影成丹术的珠子刚好记录下了一切，主人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 “后来苏若雨逃到玄冬谷见无路可逃就饮剑自刎，那之后主人便将她忘的一干二净，夕风亭也被封了整整五年。” 蝶妖忙出声附和道：“对对对，苏若雨这个名字当年跟小狐狸一样，禁止被提起。不过，我记得当年的宝物已经被找回了！” 禁止被提起的花如雪眉头一皱，觉得此事不简单！她向猫妖问道：“所以夕风亭上上下下被搜查了一遍，并且宝物已经被找回了？” 猫妖思考片刻，点头回应：“对，这是从长夏谷传回来的消息，自那以后长夏谷的戒备更加森严，严禁外人进入。” 如果苏若雨宝物已经被找回，那苏越找的是什么？两者会是同一个东西吗？若是能知道苏若雨偷盗宝物的意图和宝物的用处就好了。 这么想着，花如雪没忍住问出声来：“你们知道苏若雨盗走的宝物是什么？有什么用处吗？” 不惜种一棵假灵根也要来此，还身怀可以伪装的法器，这些都不像是苏若雨一个旁系弟子能拥有的。 苏夜苏黎两人也是旁系，算是其中翘楚，苏夜修炼所用灵石尚且要蝶妖来费心，拥有法器更是无法想象的事情。 蝶妖摇头道：“不知道，没有听说过。七年前事发时，我和猫妖都不在落英谷，有没有找到宝物全凭他们一句话。” 这样的话就又多了一层不确定，宝物有没有被找到，是否与苏越找的相同？ 此外，还有一件事情她比较在意，“如果你们是苏若雨，偷了宝物被发现之后，会往哪逃？会不会带上宝物？” 猫妖蝶妖同时答道：“下山！会！” 花如雪缓缓道出心中疑惑：“首先，按照你们刚刚说的，宝物是在夕风亭被找回，说明苏若雨逃走时并未带上宝物，她为什么不带？” “其次，苏若雨没有下山，反而是逃向了玄冬谷。结合这两点，我猜测，她知道事情败露后，便将宝物藏匿起来，然后带着线索去寻找接应的人。而且，苏越和花鸟图都在玄冬谷，苏越是何时去的玄冬谷？” 猫妖立即答道：“这个我知道！七年前！他也是旁系弟子，比苏若雨早三年入青阳山，起初在弟子堂，筑基之后便入了玄冬谷。” 也是七年前？时间有些巧！如果花鸟图所指正是夕风亭，且源自苏若雨，那她完全来得及将图留在玄冬谷。 如此一来，便说明苏若雨与苏越受命于同一人，他们的目的都是盗取宝物，并为此付出了许多，他们是谁？宝物又是什么？ 她突然开始有些期待明天的黄昏。 想到那些，花如雪起身道：“今日先这样，等明日黄昏，我们一起找宝物！” 蝶妖离开后，花如雪走到东窗前，窗外的梨花还在落，一层一层将半个碧湖覆盖，等明天一早他们就会化作花泥，花泥又会变成梨树的养料，梨花继续盛开。 七年前苏若雨站在这里，看的也是这棵梨树，这片梨花吧。 关紧窗子，床榻上猫妖闭着眼睛发出舒服的呼噜声，今天发生了许多事情，猫妖一定累坏了，她也有些累，幸好那时离开了晴雨阁，否则她大概要等上许久或者永远也不知道夕风亭里发生过的事情，以及苏越在寻找宝物，苏夜也在寻找什么。 花如雪原本想着苏越要找的东西在苏和手上，可惜关键信息对不上，苏和没见过寒皋。也幸好不在，不然她就没法找到宝物并将其送给苏夜。 小蝴蝶这会儿应当已经回去了，她会将今晚的事情告诉苏夜吧，不知道苏夜那里有没有什么消息。 沉入魂海中，花如雪开始修习下一部功法，今日喝完百花茶，灵根上的寒冰少了些，她猜测小石头口中“灵根有问题”说的就是这些寒冰。 突然有一本叫《护心茧》的功法悬在她身前，上头浮现一行字：此篇虽不在必修之列，但为契约者最适合修炼的功法之一。 花如雪接过功法，顿时两眼放光。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修！必须修！ 小石头说不能过度使用灵力，苏奕叫她获得传承之后再开始修炼灵力且不能在人前动用灵力。 她觉得，既然小石头没有叮嘱她不能动用灵力，那她应当可以用！她要修炼的第十篇功法，叫护心茧，上头说需要用灵力或仙力或神力或魔力或妖力修炼。 极寒之气只做外用，万不可入心脉，须以灵力结茧护心脉。护心茧若成，可日夜用灵力不停加强，即可防灵力反噬，又可在绝境之下护心脉不损。 只要心脉不伤，就不会死！《无字决》真是个好东西！ 花如雪开始向心脉处凝聚灵力，并未注意《护心茧》功法下方的几行字： “老子花一百万功德买了一本《护心茧》，结果买完才发现这丫的有修炼限制！垃圾无字决！退钱！” “非灵根有问题者，修之无用……这xx是什么鬼！别的功法那一个不是限上线！你搁这限下线！你踩什么不好，非来踩我底线！退钱！” “六万年了，看到众位仙友的留言，老朽内心也算平和了许多。” “八万年了，不会还有仙友在修炼这本倒贴都没有人要的垃圾功法吧？” 次日黄昏，花如雪蹲在檐下，一眨不眨地盯着满湖落花，左手旁坐着猫妖，肩上歇着蝶妖。 他们三只已在此盯了一个时辰，仍旧未找到画中的金鸟，难不成找错了地方？花鸟图与苏若雨无关，画中所指并非夕风亭？ 猫妖打了个哈欠，眼睛忍不住眯上，又过了一刻，夕阳将要消失，猫妖突然睁大眼睛，起身向屋里跑起。 花如雪紧跟上去，原以为猫妖有了新线索，谁知她只是走到桌前安静地坐下，那模样像是在等饭。 紧接着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是苏和。 苏和人未至，声音先来，“胖虎今日有你最喜欢的灵鸡肉！” 猫妖摇着尾巴坐在原地不为所动，也不知方才一溜烟跑的飞快的妖是哪个？ 苏和推门而入，满心满眼只有猫妖一个，“胖虎，小狼崽没有欺负你吧！今天有事耽搁来晚了，饿坏了吧！” 花如雪：“……” 她是好狐狸，怎么会欺负其他妖兽？顶多是饿极了杀一只饱腹。不过，经苏和这么一比，苏奕简直是差的不能再差。 不仅不给她灵鸡肉，还要让她认字念书，还要她还天价灵石！那么多灵石，卖了她也凑不齐。 今日刚出晴雨阁时，苏志告诉她，苏奕有事不能来落英谷，让她自己好好修炼提升妖力。 她明明都没有妖力，苏奕竟然还托苏志送这样的话来，真是狡猾。 见没她什么事儿，花如雪转身又回到檐下，不言不语地盯着满池梨花瓣。 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蝶妖的呼唤，她道：“小狐狸，这边树缝里好像有什么东西！” 她这才发现蝶妖已不在肩上，想必是方才追着猫妖没顾得上小蝴蝶。 蝶妖所在的位置并不算高，但是她无法跨过湖水到达哪里，就在她思考要不要用灵力将湖面冻上的时候，苏和却道：“那里原先放着一面镜子，被我不小心打碎了，你们几只这是想干什么？” 声音由远及近，苏和走出屋子站在檐下，指着那棵梨花树，声音突然变的愤怒：“扑棱蛾子？怎么是你？你可别想带坏我家胖虎！” 蝶妖闪身出现在苏和面前，平时温和的小蝴蝶险些炸了翅膀，气愤道：“呸呸呸！就你家胖虎是宝，其他都是草！我今天不想跟你吵，你说这里原先有镜子？” 花如雪也捕捉到了苏和话里的“镜子”，她大概知道画中鸟是如何来的，现在她需要一面镜子还原路线，以此找到在夕阳的照射下能映出“鸟”形状的东西在何处。 “有，但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十块灵石一块也不能少！看在熟客的份上给你九折！” “最多八折，不能再少了！” 花如雪：“……” 这话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过，她一时间分不清，是苏和带坏了苏奕，还是苏奕带坏了苏和，这两兄弟一样的黑心！ 亏她昨晚还心疼了苏和一息，现在只能说苏若雨骗的好！他活该被骗！不骗他骗谁？ 一妖一人对视间，暗波汹涌，花如雪从蝶妖身上感受到一股藏不住的杀意，猜测她现下肯定十分想弄死苏和！竟然连妖兽的钱都赚！ “镜子碎了！你见过画中鸟？”猫妖的声音从屋子里传来，苏和立即回过身，语气温柔的不像话，仿佛心黑的人不是他。 他点头道：“见过见过！不就是一只映在那堆花瓣上的鸟吗？” “你知道宝物在哪？快带我们去！” 面对猫妖的请求，苏和瞬间败下阵来，带着他们来到亭子顶部。 他指着瓦片说道：“这里原先还有几个摆件，都被我拿走了，我猜测这宝物是原先住在夕风亭里的前辈留下来的！” 在他们期待的目光中，苏和小心翼翼地掀开上头的瓦片，边拿边嘱咐道：“你们可不能告诉别人！” “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些！” 瓦片揭开，十二坛酒暴露在几妖面前，苏和继续道：“嘿，我之前偷偷溜过来喝了几坛！青阳山本就禁酒，这寒霜里更是千金难求，酒方中有一味叫暂别离的并蒂灵草几乎绝迹。” “听说这灵草一株两朵，一朵雌花晨开夕落，一朵雄花夕开晨落，两朵花谢之后才会授粉，然后结出一颗暖金色的果子，甚是神奇。” “这果肉中种子数粒，据说只有心意相通的两人用心浇灌才会生芽。” “再偷偷告诉你们，我屋里就有那么一株，不知道为什么生了芽，我一直拿花泥养着，都快七年了，不知道会不会开花，要是开了，我就要拿它酿一壶寒霜里！” “我以前似乎答应了谁，要亲手酿一壶寒霜里给她。” “唉！记不清了，你们两个可不准往外说！” 两个，当然指的是花如雪和蝶妖，花如雪颓废地坐下，眼前的落日已没入群山中，万万没想到，她们费劲要找的宝物竟然是几坛叫寒霜里的酒！ 她虽然不知道苏夜要找什么，但敢肯定，他要找的绝对不是寒霜里！ 倒是苏越，苏越八成是无意间得到了花鸟图，以为背后藏着难得的宝物便开始四处寻找，真想看看苏越见到这些酒之后的样子。 还是修炼去吧！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二十五章 八目蛇 自从知道花鸟图中的宝物是藏在夕风亭中的寒霜里之后，花如雪便对“宝物”二字失去了好奇。 她如今只想好好修炼通过月末的考核进入秘境获得传承，然后跟着苏奕斩杀魔兽，赚灵石、还债。 一早进入晴雨阁，花如雪寻了个空旷的地方坐下修炼，现下护心茧虽成，但只要灵力运转，浑身便会发冷，冷意的源头正是她的灵根。 灵根果然有问题，好在这些冷意大部分会融入虚像中，少部分才会融入血液，她只需要多晒晒太阳就能舒缓。 晴雨阁中有两座楼，一座是夫子授课和考核的地方，另一座则是妖兽打坐修炼之地，里头住的皆是已通过考核尚未被契约的妖兽。 前几日她去过里头一次，为了见一只白鹅。 她的兔子经常提起那只白鹅，但白鹅却并不知道兔子。这叫一厢情愿，她又明白了一个词。人真的很聪明，短短四个字，却将兔子跟白鹅之间说的那般清楚。 除了她没人记得雪霁阁曾有过一只黑眼睛的红狐狸和红眼睛的黑兔子，就好像他们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跟猫妖蝶妖小花妖讲一个不吃兔子的狐狸的故事，他们却是不信的。 除了她没有妖相信，爱吃兔子的狐狸会不吃兔子。若不是出现在掌心里温热的狐火，连她自己也会觉得那只是臆想。 灵力正向护心茧流去时，身前突然一黑，阳光被遮挡，不用睁眼也能知道，来的是一只秃顶的白鹤。 “臭狐狸！你竟然敢占大哥的地盘！今日大哥出关，一定要你好看！” 白鹤口中的大哥正是一条冰属性四级银蛇，她听许多人和妖兽提起过银蛇，九十六盏灯，是近些年天赋最高的妖兽。 在她的记忆里有一条七十六盏灯天赋的银蛇，不知为何他不仅提升了二十盏，甚至还可以用晓寒镜测试第二次。 当然，也有可能这两条蛇并非同一条，就像不是所有红狐和兔子都是她的一样。 “等大哥这次出关，距离五级就只差一步！大哥才是少主的契约兽，你识相点，说不定大哥还会求少主留你一命！” 花如雪如今只想好好修炼，自不愿同这只聒噪的白鹤计较，她刚准备起身换个位置，身旁突然多了只双腿纤细、眉清目秀的蛇鹫。 他风度翩翩单看着是个清冷有深度的妖，一开口，声音粗豪响亮，整座晴雨阁之内无妖不晓，连夫子都羡慕不已。 蛇鹫微微踮脚昂起脑袋与白鹤平视，眼神锐利，道：“秃子！谁给你的胆子敢来打扰我姐修炼！我姐废你就跟废石头一样容易！” 花如雪：“……” 这些日子总会有像白鹤一样聒噪的妖兽站在她身旁，有的是银蛇的小弟，有些则是要认她当姐。 蛇鹫便是其中最想当她小弟的一个，尤其是得知她一拳击碎了寒冰石，整日鞍前马后风雨无阻，字里行间透露着对她的忠诚，以及对银蛇的不满。 他想让她打败银蛇，占据楼里最顶层的修炼之地。 以前总想得到所有人的喜欢，现在才明白有些好是带着目的。可即便带着目的，她也愿意接受，只要她一直都很厉害就好了。这样，也许很久之后，还会有人记得她。 不过，她十分讨厌蛇鹫提起寒冰石，每当这时她就会想起欠苏奕的三万上品灵石，然后心情由晴转阴，不开心。 她不开心的时候就见不得别个开心！ “臭鸟！都一年了还没人要你，怎么？你也想被人临时契约？从晴雨阁带出去的临时契约兽就没活着回来的！”白鹤伸长脖子，摆出居高临下的姿态。 这是花如雪第一百九十一次听到临时契约，他们之前说只有恶妖才会被临时契约，现在又多了一类。像蛇鹫这种通过考核后超一年无人契约又不像银蛇那般天赋不凡者，便可被缔结临时契约。 临时契约于妖兽无任何益处，而妖兽则会承担契约者所受的半数伤害，妖死则契约灭，契约者不受任何影响，可继续契约其他妖兽。 因此，临时契约兽还有另外一种称呼，炮灰。他们是在猎杀魔兽的过程中，最先倒下的存在。 没有妖想被缔结临时契约，她也一样，所以她讨厌苏奕。 蛇鹫却道：“银蛇通过考核已足六年，六年都没人要！还妄想成为少主的契约兽，白日做梦！” “少主那是为了大哥着想，大哥凭自身天赋六年修炼至四级，还破例跟随苏怀谦长老抵御兽潮，杀敌无数！这一桩桩一件件，放眼整个落英谷有谁能跟大哥相比？” 单听白鹤说的这些，银蛇确实厉害，他是第一只未被契约、却能参与抵御兽潮的妖。 不过花如雪并未在意银蛇厉不厉害，因为她听到了“苏怀谦”这个名字，想起那日玄英殿中挨过的一脚，手指还微微抽痛。 明明从前那般和蔼可亲的人，怎就突然变得面目可憎了起来？记忆中他和苏黎无微不至的关心和爱护就像是一场一触即碎的梦。 她还想听白鹤说些关于苏怀谦和银蛇的事，银蛇会是那日玄英殿里身形瘦弱、亮起七十六盏灯的那只吗？ 白鹤却突然指着她的鼻子，大叫道：“少主才看不上这只臭狐狸！我可听说了，青阳山脚下无忧镇一带结界出现漏洞，过几日少主将带人去修补漏洞，谁知道臭狐狸这一去还能不能回来？” 蛇鹫眼睫微动，眼瞳中暗波汹涌，似是没想到这一日来的这般快。良久他反驳道： “我姐这么厉害，别说去无忧镇修补结界，就是去抵御兽潮又如何？等银蛇出关，我姐一定把他摁在地上揍！” 花如雪：“……”说的很好，下次别说了。她只想安安静静修炼，万一把谁打伤，可是要赔灵石的。 他们说在没通过考核之前她不能离开落英谷，白鹤为什么说她会去无忧镇？ “无忧镇是哪？” 她刚出声询问，却见白鹤展开双翅，欣喜若狂地奔向楼里，边跑边大喊道：“大哥出关了！” 三息后，阁楼下瞬间围满了妖兽，一道银白色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 那蛇，身长一丈，碗口大小，额间一块金黄色的石头，石头边缘处微微泛着红光，最让花如雪觉得惊讶的便是他腹部紧闭着的六只眼睛。 白鹤挤上前去，冲着银蛇说了几句，银蛇腹部上的眼睛立即张开看向她，那些眼睛不同于黑蟒的琥珀色，浅黄中带着些微红，竖起的眼瞳明明只是平静的打量和警示，她却从中感受到阴森和毛骨悚然。 这条银蛇绝不是她曾经在玄英殿见过的那只，他的八只眼睛，似乎有八种情绪，欣喜，愤怒，生气，恐惧，平静，疯狂，哀伤。 每一只眼睛都带着微红，那些视线让她不寒而栗，像是被八条毒蛇同时当成了追逐的猎物。 幸好银蛇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在众妖的拥簇中离开了。若是现在对上他，输赢难说。 “银蛇出关了。”蛇鹫的语气是她从未见过的严肃，他又道：“没有妖比蛇鹫更了解蛇，我能肯定他不是一般的蛇。” 花如雪看向银蛇离去的方向，暗暗点头，只要不瞎，都能看出来这条银蛇不同寻常。蛇鹫指的应该是其他地方，所有四级妖兽的天赋象征都是不掺杂色的金黄，这蛇额头上的石头边缘却掺杂红色。 不过这不是她该注意的事情，比起银蛇，她还是更在意无忧镇，听白鹤的语气，她若是去了无忧镇恐怕就回不来了，为什么？ “无忧镇有什么？”因苏和闭关，猫妖回了长夏谷没有陪她来晴雨阁，现在若不问，就只能等回去后找蝶妖，她有些等不及。 蛇鹫低头垂眸，浑身渡上一层忧郁的气息，尤其是在看向她的时候，眼神忧郁悲伤。 他道：“无忧镇与不归林之间只隔着一个荒废的村落，无忧镇结界破损只有两个原因，一是年久失修自然破损，二是来自不归林深处的魔兽入侵。” 如此说来，无忧镇正是青阳山最外围的地带，是每年兽潮的突破口，那便不存在年久失修，只能是魔兽入侵。 “不归林深处的魔兽？”夫子说过，不归林一分为二，一半留在人界，另一半则归于魔界，深处是指魔界。但，夫子还说，只有冬日才会出现低阶魔兽引发兽潮，此时正值四月下旬，为何会出现低阶魔兽？ “自从不归林中的顶级树妖死后，魔兽逐年增多。来自魔界的魔兽与魔化的妖兽有着本质上的区别，魔化妖兽没有神智只剩嗜血的本能，甚至一段时间不吸食鲜血便会死去。 但魔界中的魔兽适应了魔气，不仅有理智也不用吸食人血维持生命，更可以操控低等级妖兽令其在不失去理智的情况下力量倍增。” 花如雪低头思考，她在苏奕给的书卷中见过关于始魔陨落众妖魔化的记载。 书中道：仙历三万年，始魔陨落，魔气入侵人界，万妖魔化，人界一夕间沦为炼狱，目之所及无一尸首皆入妖腹，一花一叶一草一木皆作猩红。 后来始神临世，将一部分魔化的妖兽连同魔气一齐封印在魔界，那些魔化的妖兽逐渐适应魔气，这才有了如今的魔兽。 她从未见过魔兽、魔化的妖兽，连魔气也未见过，不知道无忧镇现下是何模样，是不是也同炼狱一般？ “以往他们只在冬天才会出现，并引发兽潮，现在……你若是去了，一定要小心那些魔兽，他们会优先攻击契约者。” 说罢，蛇鹫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转身离开，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不过多时，晴雨阁大门敞开，进来一位蓝衣玉带眉目清秀的少年，隔着老远冲她喊道：“小狐狸，考核提前，你先回夕风亭收拾收拾，一个时辰后启程去无忧镇。” 这人正是苏志，苏奕有什么事儿都让他帮忙传话。 怪不得她可以出落英谷，原是考核内容变了，看样子这回她不仅得斩杀魔兽展现自己的实力，还要看好苏奕别受伤。 苏奕若是受伤，她也会跟着受伤。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二十六章 无忧镇 穿过白雪皑皑的山门，向南行二百里，一路上不见冰雪唯郁郁葱葱的树林、人来人往的城镇，至一片青叶白花的槐树林，便入了无忧镇。 渐入黄昏，镇上灯火通明，时有位少年疾跑而过骂上两句：“小爷我就想当个跑堂，练什么鬼的剑术！”“什么功法不功法的，倒贴小爷都不要！” 两旁的铺子大门敞开，卖的是法宝、符文、阵盘一类，还有坐在街头卖功法的老者，那老者衣衫褴褛于闹市之中静坐，似与周围格格不入又似融为一体，端看着像是位得道高人让人不明觉厉。 花如雪好奇地悄悄走近一看，老者突然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尖换了个姿势继续睡觉，她又瞧了两眼，老者半睁开一只眼睛，道：“打扰我卖功法可是要赔灵石的。” 话音刚落，方才那位从街上疾跑而过的少年，折回身走到了老者身前，别扭地问道：“你刚刚说多少钱来着？” “一块上品灵石，小本生意概不议价！” 老者说完又闭上眼睛，一副笃定的模样，好似这附近没别家买这本功法，少年一定会买他家的。 少年心疼地从怀里掏出一块上品灵石，犹豫再三，还是将灵石丢给了那位老者，老者随手从袋子里摸出一本功法，丢给少年。 这少年方才疾跑而过，想必就是为了取这块上品灵石。 少年扫了一眼功法名称，面色铁青正欲说些什么，又听那老者说道：“小本生意，概不退换！” 少年气的连连跳脚，转身看了花如雪一行人，欲言又止，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说的样子，而后心一横刚准备开口，却又被那位老者打断：“时候不早了，该收摊了。” 说是收摊，也不过一人一个蒲团而已。 老者起身消失在众人眼前，竟是缩地成寸、一步千里的元婴期修士。 少年见老者离开，又朝他们看了一眼，目光落在苏奕身上，似有千言万语，最终却化作一个僵硬的笑容，他抱起功法落荒而逃。 仔细一看，这街道中穿行的人个个脚步沉稳，气息内敛，竟都是筑基期之上的修士！就连方才那位买功法的少年，不过十四五岁模样，也是练气六层的修为。 怪不得他们行动举止没有丝毫慌乱，还有心思买卖功法，显然是对结界破损一事习以为常。 见到这一派祥和的景象，一行人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不少，苏志抢先开口道：“看来入侵的魔兽并不强，不如少主先去休息，我带苏黎苏夜前往外围修补结界。” “一起，赶在日落之前修补完，以防变故。”苏奕婉言谢绝。 他今日依旧是一袭青衣，腰间挂一把名为久渊的长剑，身姿挺括，周身灵力充盈，似乎又精进了不少。 一行人向结界边缘处走去，并未将老者与少年之间的纠葛放在心上。 许是少年吃了亏想拉人帮自己讲理，但见他们个个穿着装扮一致，一看就是出自青阳山，又惊又怕，迟迟不敢开口，反倒失了先机。 魔兽与修士争战已久，自从修士发现每三个月必有魔气入侵不归林之后，一部分进入不归林的魔兽便会藏匿起来，避开修士集结的时期攻击结界的薄弱地带。 冬日的兽潮除外，冬天似乎对他们有着特殊的含义。 花如雪扯着身上的狐毛袍子，袍子将她从头到脚遮挡的严严实实，她头顶的耳朵和身后的尾巴在狭小的空间里一动不动憋屈了好久。 然而，最令她站立难安的是——身后被八条毒蛇盯上的目光，如果目光能杀死狐狸，她恐怕已经死了很多次。 一行除却苏奕、苏志、苏夜、苏黎以及苏捷苏皓六人，还有今日晴雨阁见到的那条，刚出关的八目银蛇。 说是作为妖兽表率，来旁观她完成考核…… 花如雪的考核内容正是斩杀一只魔兽，魔化的妖兽亦可。若是完不成考核，也不用担心回去后会被丢入白藏谷，因为这条银蛇绝对不会留她全尸。 怎么会有蛇对猎物露出这般明显的杀意？就不怕惊跑猎物？ 摒去身上黏着的视线，花如雪回头去看苏夜，苏夜沉着脸并未理会她，大概是因为蝶妖此刻正在她身上。 蝶妖紧张地小声说道：“小狐狸，你可要帮我劝着点儿，我不是故意的！” “你到底对苏夜干了什么？”花如雪有些好奇，不过是借给蝶妖一盏织梦长明灯，让她入苏夜的梦里，去打听打听苏夜想要什么，怎么就成了这副模样？ 记忆里苏夜一直冷若冰霜，莫说对谁好，就连生气也不曾，冷漠到至极，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我不能说，反正你得帮我！作为回报，我帮你盯着银蛇！我也四级你放心！” 从小蝴蝶面上很难看出什么，既然蝶妖都这般说了，那她自然得向着蝶妖。反正以蝶妖对苏夜的忠诚，定不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情。 不知不觉间，视线再次落在苏奕身上，花如雪知晓银蛇之所以盯着她不放，是因为他想做苏奕的契约兽，但现在苏奕有她这个临时契约兽，自然无法契约银蛇。 此行最大的危险来自于银蛇，而这个危险正是苏奕带给她的，这么一想，手上这道临时契约越看越不顺眼。 但苏奕的原话是：“解除契约之前，先把你欠的灵石还上，哦对，每日一个时辰的授课，你说该收多少灵石？” 他一贯笑的温和，可说出来的话，总能让狐狸生气！恨不得挠花他那张骗人的脸！ 可若是挠了上去，他一定又会赖她一笔！这人最是狡猾！最爱欺负狐狸！ 从无忧镇往西南方向行五里便至一处荒废的村落，听闻此村曾叫无尘村，原本因着临近不归林，往来歇脚的修士众多，村头的长明灯更是未灭过。 自始魔陨落魔气入侵人界以来，这里变成了人人畏惧的外围之地，人与妖兽的争斗从未休止过，尤其是每年的三六九月以及冬日。 外围的结界从此地起，一路向南，将不归林包裹其中，青阳苏氏所管辖的结界之地只有无忧镇这一处，也最为薄弱。 再往南是碎星山脉，山脉之上为众散修聚集的观云城，看守结界的也正是他们，东阳应氏作为援助。临近南海的结界则由素商宁氏看守，长嬴云氏援助。 “十年前，站在此处尚能看见不归林中的顶级树妖，那树妖在时自成一道天然的屏障，凡靠近他的人和魔兽全部被斩于藤蔓之下，因此能到无忧镇的魔兽并不多。”苏志抬头看向不归林上方，言语中带着些怀念。 不远处荒废的院落中，突然传来一阵苍老的声音：“自树妖一夕间被斩之后，入侵无忧镇的魔兽逐年增多，且越发没有规律可言。” 院门被推开，那人双鬓皆白，脸上的褶皱呈现黑黄色，褶皱是年老的特征，少数修士会任由岁月在上头雕琢。 “老朽在此等候多时，有劳诸位。”那人略带浑浊的目光扫过他们，最终停在苏奕身上。 苏奕上前见礼，道：“长老言重了，若不是有长老这般德高望重之人镇守此地，我等怎能得这片刻安宁。这是长老信中所需之物，还有一应丹药法器，望长老莫要嫌弃。” 他将储物袋递给那人，那人并未推辞，只道：“分内之事，时间紧要，诸位先行修补结界为上。” 青阳苏氏凡称得上“长老”二字的，最少也是出窍期，花如雪突然开始担心，此行会不会遇到魔兽。 结界破损处，残留着一些微弱的魔气，却不见魔兽的踪迹，想必魔兽已经被长老收拾了。 她正这样想着，肩上的蝶妖道：“这残留的气息像是魔化的妖兽。” 话音刚落，结界外围处出现六只妖兽，其中一只通体被黑雾包裹只露一对猩红的眼睛，正是来自魔界的低阶魔兽。 花如雪扯去身上的袍子，摩挲着手腕上的蓝色玉镯，这是可以隔绝魔气的法器，有了它在，便不用担心会沾染上魔气。 所有外出与魔兽对抗的契约兽，都要带上这个可以隔绝魔气的法器。 “二级魔兽，还有五只半魔化的二级妖兽，我去牵制低阶魔兽，先杀妖兽。”苏奕提剑快速冲向魔兽，苏志紧随其后。 若是魔兽被杀，受到魔兽控制的妖兽，则会立即完全魔化，半魔化二级妖兽等同于四级妖兽等同于筑基中期，完全魔化则是二级魔兽等同于金丹期！ 听说集全天下修士之力也无法战胜一只七级魔兽，原来是真的！ 怪不得他们说妖兽到了七级便不会被魔化，若是魔化了，那还打什么？ 另外的五只妖兽，苏夜苏黎苏皓苏捷各对上一只，剩下的一只正是她的考核内容。 银蛇腹部的一只眼睛发出耀眼的白光，于此同时，晴雨阁中一块萤石上，立即显现出他视野范围内的景象。 众妖兽以白鹤蛇鹫为首，分别守在两方，一个个目不转睛地盯着画面。这也正是他们一致让银蛇去的目的，有了这视觉同步，就不怕花如雪作弊！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二十七章 战藤妖 “来了来了，是半魔化的二级妖兽！其实力堪比筑基中期！也就只有银蛇大哥能打得过，这臭狐狸大难临头喽！” “若是她真觉醒了冻结，倒还是有机会，可惜她没有。” “我赌十块灵鸡肉，她肯定又得让少主帮忙！” “呸！就她这样用不了妖力、连等级都没有的废物，有什么脸开口求少主帮她！她这样不人不妖又没本事的，简直是咱们妖兽界的耻辱！” 白鹤昂起头，姿态高傲地说道：“从前是少主被她蒙蔽了，她根本就是个没有觉醒天赋，没有妖力的废妖！过了今日，少主就会明白，大哥才是最厉害的！” 蛇鹫冷哼一声，反驳道：“别忘了她可是一拳打碎了千年寒冰石！对上藤妖不过一拳的事！” “你少嘴硬，那块破石头不知道放了多少年，谁知道有没有其他人碰过，她就是碰巧赶上了！” 蛇鹫神色担忧地别过头去，继续看向萤石，不再同他们做这些毫无意义的争论。 花如雪站在藤妖身前，缓缓将极寒之力凝聚在双目之上，窥其弱点，藤妖的弱点在根部，但这只藤妖的根在头顶。 二级妖兽所能领悟的攻击有限，红狐在二级时，只会最基础的焚尽、化刃等，不知道被半魔化后，攻击方式是否会增多。 下一刻，脚下的地面微微抖动，一共七条藤蔓！比正常的二级藤妖多了三条，藤蔓上的突刺长约三寸。 萤石那方蛇鹫震惊道：“半魔化不仅攻击力不亚于四级，藤蔓竟也是七条！” 众妖兽从未出过落英谷，对于半魔化的认知仅局限于夫子的授课，眼下真切见到半魔化二级藤妖，一个个睁大眼睛生怕漏过任何细节。 花如雪如今所掌握的功法皆需要近身，最远的攻击距离也要进藤妖一尺之内，她若想赢这藤妖，必须找到合适的机会靠近他。 她一边躲避藤妖的攻击，一边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那条盯着她不放的银蛇，甚至有种，若是她露出破绽，银蛇一定第一个上来补刀的错觉！ 不就是抢了他契约兽的位置，多大仇多大恨？不至于不至于…… 走神的间隙，脚下用力跃起，藤蔓随着她的动作向上，瞬间将她包围，然后迅速聚拢，似是想借此将她绞杀。 来的好！她正想试试身上的虚像。 萤石那方，蛇鹫一整顿时悬了起来，无措地自语道：“她不要命了吗？” “她连妖力都没有，竟然想硬接！”白鹤嘲讽一笑，“怕是连块骨头都留不下。” “是啊是啊，四级藤妖，随意一击就有千斤，那藤蔓上的突刺着力于一点，同等级下，可破其他妖兽的虚像！蠢狐狸完蛋了！” 妖兽们屏息凝神，只见藤蔓收紧的同时，花如雪周身虚像之力爆发，七条藤蔓寸断，倒是上头的突刺在她手臂上留下了一道刮痕。 四级藤妖的绞杀只能在她身上留下一道刮痕！ 一时间，妖兽们鸦雀无声，蛇鹫更是忍不住眨了眨长长的眼睫，随后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没事！她没事！刚才是虚像！” 有妖兽激动地跳了起来，“她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妖力波动，关键时刻竟然显现出了虚像！” “四级藤妖的绞杀，竟然破不了她的虚像！她到底是几级妖兽？” “能凝聚出虚像，至少也是二级，藤妖破不了她的虚像，那她的等级至少在藤妖之上！没看出来，她还是个深藏不露的！” 众妖兽开始讨论花如雪的等级，四级到五级居多，随后个个翘首以盼，等待花如雪乘胜追击，一招灭了这藤妖！ 唯有白鹤半眯着眼睛，阴冷地看向萤石。 从半空落地时，花如雪特地选在离藤妖一丈的地方，紧接着，苏奕苏夜几人都将目光落在她身上，似是在等她先行击杀妖兽。 不能急，若是现在冲过去却未能一击必杀，以藤妖藏匿逃跑的速度，绝对不会给她第二次靠近的机会！ 最稳妥的办法就是将他的妖力消耗掉。他再次蓄力发动攻击的间隙，就是她的机会！ 一旁，藤妖迅速再生七条藤蔓，不要妖力似的冲向花如雪。 她愣了片刻，不得不又退后几步躲避攻击，藤妖恢复的速度也太快了些！这样一来，方才挣脱绞杀赢得的时机就白白浪费了。 萤石那方，蛇鹫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焦急地脚趾抓地，恨不得加入对战中，“她在干什么！那么好的机会！她怎么不上？好不容易占据了上风，这又回到了最初的局面。” 白鹤嗤笑一声，眼里闪过一丝精明，“她若是真有虚像，为什么不继续用？她要是五级妖兽还能有藤妖出手的机会？方才一定是少主给她的法宝起了作用！” 众妖兽看向花如雪脖子上挂着的玉石，露出恍然的神情，随即纷纷鄙夷道： “还以为她变厉害，原来还是个没有妖力的废物！要不是少主的法宝，不知道她都死了多少次了。亏我刚才还觉得她是五级妖兽！” “是啊，白白浪费了那么好的保命法宝！她这样算作弊吗？家主亲自指定她斩杀魔兽，还叮嘱过不许任何人帮她。” “眼睛长哪了？没看见少主制止住魔兽后，便没了动作，谁身上还没个法宝了？” “就你长嘴了？继续看你的！” 见无法消耗藤妖的妖力，花如雪开始寻找新的突破口，自从上回跟黑蟒对战过发现体力不足后，她按照蝶妖的说法，开始抓蝴蝶。 眼下虽体力充沛，但经不起藤妖这般消耗。 藤妖十分狡猾，往往都会在距离本体一尺的地方建造一层外壳，她的第一击只能将外壳打破。 外壳破碎的瞬间藤妖势必会同她拉开距离，届时她将再无机会靠近藤妖一尺内，除非…… 只能赌一把！ 花如雪脚下发力冲向藤妖，地面又窜出数十条纤细的藤蔓，这些藤蔓最大的特点是韧性，若被缠上很难挣脱，且叶子上的锯齿带毒，可令身体麻痹三息。 这是四级藤妖才会有的攻击，魔兽赋予的半魔化竟如此厉害！ 萤石那方，妖兽们瞪大眼睛，七嘴八舌地议论着：“缠绕！这是四级妖兽才能领悟的攻击！她死定了！” “她平时跟我们一起训练，妖力全无不说，也无法抵御毒性，甚至比普通妖兽还要差上几分，若是被这叶子划上一道，别说三息，恐怕十息都动不了！” “少主给的保命法宝只会对致命攻击起效，不防这毒，没救了！不出十息必死！” “就算躲过了缠绕，她也无法击碎四级藤妖才能领悟的不息！非千钧之力不可破！比千年寒冰石还要坚硬！” 说话间，众妖兽纷纷摇头，都认为花如雪没有击败藤蔓的可能，甚至连小命都不保。 三息间，花如雪身形灵活地躲过缠绕，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藤妖身前，一掌穷山击溃包裹在藤妖本体上的外壳。 外壳破碎的瞬间，藤妖收回外放的藤蔓，施展不息。 不息是四级藤妖才会领悟的保命手段，会在本体外壳被击碎时，疯狂长出藤蔓以铸成铜墙铁壁，紧紧护住要害。 她赌的正是这不息！ 一掌连绵瞬发，麻痹其五感一息，再续一步拳，藤妖废！ 藤妖轰然倒地，激起阵阵烟尘，花如雪握紧拳头，这一刻她身上被夕阳暖金色的光芒笼罩，板着小脸，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满是坚毅，犹如磐石。 藤妖向来对自己的防御十分自信，更何况根据先前的交战，藤妖断定她周身没有妖力，不可能击碎不息。 因此，不息施展，他不逃反而迎击而上，倒是给了她接触本体和蓄力打出下一掌的绝佳机会。 她打赢了！凭自己的力量！ 来时苏奕偷偷跟她说，若是遇到危险，就动用玉石的力量。上一回跟黑蟒交战，是因为苏奕她才赢的，这一回，她是靠自己！ 她凭借自己的力量通过了考核！这是到落英谷之后，最让她开心的事情，她真的变厉害了！ 萤石那方，蛇鹫兴奋地脚趾抓地，恨不得现在就飞去无忧镇。 他仰天大笑，向众妖兽说道：“看！这就是我姐！厉害吧！一拳！又是一拳！废藤妖跟废石头一样简单！” 妖兽们这才从震惊中回神，“藤妖死了？藤妖就死了？” “要不是魔兽在，藤妖妖力没有尽头，我姐早就把他妖力消耗完，一拳灭了他！”蛇鹫昂起脑袋，声音粗犷豪迈，响遍整个晴雨阁。 随后他挑衅地看向白鹤，“秃鸟服了吧！不服？等我姐回来，一拳废了你！” “换作我大哥，早就结束战斗了。”白鹤冷哼一声，却也没了方才的桀骜。 众妖兽两两对视，心中都有了定论，小狐狸凭借自己的力量击退了藤妖这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她是百兽林出来的恶妖又没有妖力、也看不出等级天赋，但只要她以后不再伤人，只要她能够击杀魔兽，就足够获得他们的尊重。 地上的藤蔓缓缓散开，藤妖头顶的根须破碎，魔气没了依附出现在花如雪眼前。 突然那些魔气像是找寻到了目标，争先恐后地涌向她，咆哮着迫不及待地想告诉她什么，他们心底的悲伤无助、绝望愤怒…… 却只能在还未碰到她的时候，化作烟尘消散在风里。 花如雪愣在原地，背上的衣衫被冷汗打湿，若是手上没有带着隔绝魔气的法器，她就会染上那些魔气，说不定也会失去理智。 魔兽及半魔化的妖兽接连被斩杀，四周的魔气散尽，至此，花如雪顺利通过考核。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二十八章 待归人 冷静下来后，她发现灵根旁出现了两个金色大字——“二十”，这是怎么回事？不待她细看，字却消失了。 与此同时，脑海中响起一道声音，「小狐狸。」 「小石头！你醒了！」魂海上方果然多了一块碧石，她想进魂海中，有许多问题想问他，上次她没来得及问。 轮回向她解释道：「击杀四级妖兽可获取二十功德，击杀二级魔兽可获取一百功德，半魔化二级妖兽等同于四级妖兽。修士若想飞升，须满十万功德，我力量消耗殆尽，需要功德才能维持清醒。」 「方才出现的数字，就是功德？是不是只要我多杀妖，就能获取功德，你就能恢复？你还没告诉我，要我帮你什么？」 「帮我——」 又是一阵模糊不清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沉默，小石头总会说些狐狸听不懂的话。罢了，等回去进魂海仔细问他。 “小狐狸！恭喜你通过考核了！真厉害，甚至连一丝妖力都没有用！赤手空拳杀了四级妖兽！”蝶妖一面说一面将目光转向银蛇，半魔化的二级妖兽实力等同于四级妖兽，说是四级也不为过。 蝶妖的意思大概是：小狐狸杀四级妖兽甚至不用动妖力，你这条臭蛇好自为之！ 银蛇冷哼一声，眼神冰冷的可怕。 不知为何，银蛇对她的杀意似乎更大了，明明银蛇也是四级妖兽，但丝毫不怕她。她甚至对他有一种莫名的畏惧感，还有些别的说不上来的情绪。 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银蛇？ “恭喜。” 一道温和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身体顿时被厚厚的外袍包裹，苏奕蹲下身掸去她的头顶的灰尘，帮她带上帽子，将系带打成一个结。 他的手指修长，手掌很温暖，明明他也是冰灵根，怎么他就不冷？ “在想什么？距离结界完全修复还有一个时辰，今晚在无忧镇休整，明日再回去。”苏奕向她说明现在的情况，又问：“镇上有一家糕点铺子，可想吃？” 糕点，她在书上读过，说是软糯可口的极好吃的食物，她许久没吃过东西了。 “小狐狸，快答应！我要吃鲜花饼！”蝶妖道。 花如雪点头应下，蝶妖都想吃的东西，那一定好吃，说起来，她从前最爱的似乎是糖果。 当时不仅是妖，连那些修士都知道，雪霁阁有一只爱吃糖的狐狸，后来他们说狐狸都不吃糖，她便再也没吃过。 苏奕今天竟然主动提出要带她去吃东西，所以真像苏和说的那般，等她通过考核，苏奕就会正式契约她了吗？ 虽然她还不喜欢苏奕，不想被人契约，但总比手上的临时契约好。 不等她开心，头顶又响起苏奕的声音：“今日的花销七折如何？” 花如雪：“……” 就知道苏奕嘴里说不出什么好话！黑心的家伙！若是猫妖斩杀了半魔化的妖兽，苏和恐怕做梦都会笑醒，然后给猫妖准备一堆好东西作为庆祝。 青阳山外的月，遥远，朦胧，柔软，路过杂草丛还会惊起一片萤虫，这时黑夜里便有了伸手就能碰到的繁星，这是不同与落英谷中恍如白日的夜色。 一行人回到无忧镇，街上行人渐少，商铺陆续打烊，唯有最北边的一家酒栈还开着门，门前挂着一盏长明灯。 酒栈名叫无忧酒栈，一楼是小酒馆，二楼三楼则是客房。堂中已无酒客，只一位十四五岁穿着粗衣短袖的少年正在收拾桌椅。 那少年一见他们立即停了手上的活计，双眼放光，笑脸热情相迎：“几位公子可是要住店？” 他粗略地扫过几人，最后将目光落在苏奕身上，像是在期待什么。 苏奕仿佛并未注意到少年过于直白的打量，目光柔和地看向他，道：“六间上房，有劳了。” 闻声，少年脸上的笑容更盛，忙道：“几位公子楼上请！公子可是刚从不归林回来？五日前外围的结界突然破损，兄长带人去守结界至今未归，不知几位公子可曾遇到过？” 说话间，那少年急忙将一张画像展开，像是现在不打开就没机会打开了一样。 画中人目光如剑轮廓坚毅，与这少年有三分相似。可惜他们此行并未见过这画中的人。 不等苏奕说话，苏志闪身挡在他身前，板起脸，压低声音故作严肃道：“没有。” 那少年还想再问什么，却被一只大手抓住胳膊扔向一旁，来人体态丰腴，一笑时眼尾便生出几条皱纹，她道： “几位公子莫要生气，这小子失了智，见谁都要问上几句。我带几位上楼，咱楼里最出名的莫过于无忧酒，几位尝尝？权当是赔罪。” 寒霜里千金难求，这无忧酒亦是，早年酒方一度失传。 “不必了，多谢掌柜美意。”苏奕婉言谢绝，掌柜识趣地没再说什么，带他们到了三楼便离去。 倒是苏志一张脸硬生生拉长了许多，不知谁惹了他生气。 他不满道：“弟子们不许喝酒，我就不信那掌柜的没看出来咱们的身份，还有那小二，来时，他明里暗里在我们身边跑了三四趟，我看他分明就是有所企图！少主，不然我们还是现在就回去吧！这里就留苏夜苏黎看守三日。” 经苏志这么一说，花如雪顿时想起来，刚入无忧镇时，有一位嗓门极高的少年在街上跑来跑去，说什么，“当跑堂，不要修炼功法。” 原来如此，少年那般做为，就是想引起他们的注意。他想做什么？至少他已经成功地吸引了她的注意。 “青阳苏氏境内，无须担心。我们在此休整一晚，明日一早回山。”苏奕一向脾气顶好，自是不会计较这些。 “是，少主。” 见苏奕铁了心要住，苏志没在说什么，带着银蛇选了苏奕旁边的屋子住下。 一共要了六间上房，自然没花如雪单独一间的份，她本想跟着蝶妖去苏夜屋里凑合一晚，刚动脚，身后便传来苏奕那犹如恶鬼低语的声音：“去哪？进来练字。” 她堂堂狐妖，赤手空拳暴打四级妖兽，她如此珍贵的双手，竟然要用来写字！真真是暴殄天物！ 站在案前，手上刚想发力，一旁又传来苏奕温和的声音：“这笔三百上品灵石一支。” 三百上品灵石。她忍！不就是练字，她可以！狐狸不能说不可以！ 苏奕放下墨条，站在一旁监督她练字，或者说是发呆，他偶尔会瞧着她出神，不知道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两刻钟后，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花如雪顿了顿手中的笔，心道：终于来了。 紧接着响起敲门声，来人道：“方才唐突了公子，小的前来赔罪。” “进来吧。” 见苏奕向那少年走去，花如雪遂搁下笔，披了袍子带上帽子紧紧跟在他身后。苏奕见状无奈的笑了笑，拉开身旁的椅子唤她坐下。 两人刚落座，少年扑通一声跪倒在他们面前，道：“求少主救命！” “起来说话。”苏奕面色依旧，看不出丝毫惊讶，不知他是猜到了，还是一贯如此。 反正她方才大抵是想明白了，他们一入无忧镇就被这少年盯上，只是还不等他想好对策，他们就匆忙去了外围。 此行，除却苏奕一人青衣常服，其余五人皆是蓝衣弟子服，少年跟掌柜装作认不出他们的样子，是为了试探他们品性如何，一看他们是否会自报家门自视高人一等，二看他们的气量。 青阳山弟子皆禁酒，并非隐秘之事，掌柜装作不知以酒向他们赔罪，无非是想看他们会不会因此生气，或者出了青阳山便将那些规矩抛之脑后。 他们此举试探的意图过于明显，确实唐突了，不怪苏志会那般生气恨不得马上回山。 “自外围结界破损，小人便一直在等山上来人，少主一出现，小人就认出来了，但小人来回跑了几趟，迟迟不敢上前。直到少主出现在酒栈内，小人只好出此下策想引起少主的注意，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不知何时才能再遇到像少主这样心善之人。” 少年说的诚恳，眼里的期盼之意不像作假，花如雪连忙给自己倒了杯热茶，她十分好奇少年到底想做什么。 苏奕没有打断他的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显然是未将少年之前的作为放在心上。 少年继续道：“小人方沅，自记事起就随兄长方满生活在无忧镇，七年前兄长为了凑灵石送我入青阳山，接取了去不归林采集灵草的任务。那时不归林魔气入侵并不严重，魔兽也只有冬日才会来袭，不止兄长很多人都会入不归林或猎妖或采药。” “兄长当时是筑基巅峰，就连刚筑基的修士都回来了，他却迟迟未归！他这一去就是七年！我身上有兄长的命牌，命牌还完好无损，可我无论如何都找不到他！” “就在前几天，外围结界破损的那日，我忽然感应到了兄长的气息，他就在结界附近！” 方沅越说越激动，连带着手里的那块命牌都在抖动，命牌与修士相连，命牌不碎说明修士性命无忧。 “求少主救救他！”话毕，方沅双膝跪地，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花如雪扭头同苏奕对视一眼，她总觉得方沅还有什么没说，明明该是“找人”，他却求苏奕“救人”。 消失七年的人，突然在结界破损时出现了，还是在结界附近。这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莫非跟结界破损有关？ 蝶妖说，结界破损的地方有魔化妖兽的气息，应当是它将结界撞破，随后被长老斩杀。 等等，长老，结界那方明明有长老镇守，方沅不去求长老救兄，反而来求少主？ 似是看出了她的疑惑，苏奕叫方沅起身，随后向她解释道：“长老醉心修炼，斩杀妖魔之外的事皆不会过问。” 所以长老不可能会帮方沅，也不怪他一见面就是试探连连，定是以往也求过别的弟子，人家都不肯应。 苏奕看向方沅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怜惜，他道：“你先回去，明日一早再探无尘村。” 这就应下了？方沅话里，明明有所隐瞒。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二十九章 无尘村 方沅离开后，花如雪一把扯掉身上的袍子，向苏奕问道：“方沅说的，是真的吗？” 苏奕替她蓄满茶，语气温柔，道：“一半。” 他依旧是那副温温和和的样子，明明看上去对方沅的话深信不疑，甚至还表露出对方沅的同情，结果，他并未全信。 真是狡猾，跟他们诚实的狐狸不一样。 “你若不想去，可……” “去！”花如雪出声打断他的话，方沅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已经迫不及待想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会儿让她回去，是想让她难受吗？ 果然，还是这么让狐狸讨厌。 花如雪寻了个角落，将袍子展开，打算在这睡一晚，刚想蜷缩在上头，袍子却自己飘了起来，这屋子里除了她就是苏奕。 苏奕又想干吗？ 抬头望去，苏奕已闭上眼睛，周身灵力缓缓汇聚，他道：“你睡吧，我修炼。” 她一向不是个会委屈自己的，立即躺在床上。意识沉入魂海中，轮回石正漂浮在水面上，见她进来，这才慢悠悠地悬在半空。 “小石头！谢谢你的《无字决》，虽然我天赋不够，现在才修炼了三十个辅助功法，但我一定会努力的！” 花如雪急忙向他表示自己修炼的决心，她相信勤能补拙，她一定可以成为最厉害的狐狸。 轮回石：“……”上一个说自己一个月修炼完三十部辅助功法的那位，被众仙友堵在天云仙山上，揍了七天七夜。这是可以说的嘛？ 他道：“你速度太慢，我替你挑了几部功法，先修炼这些。” 说完，《无字决》中下一本要修炼的功法由拳法变成了身法。她不会使用灵力进行攻击，所学的招式都必须近身接触才能打出伤害，有了这套身法，能在速度上提升不少，下次再面对藤妖这种远攻，也能快速取胜。 “不对，我想问你什么来着？”之前有许多问题要问他来着，这会儿竟然一个都想不起来。 沉思间，魂海中响起轮回石的声音，他道：“我需要你的帮助，但你太弱了，无法听到那些内容。” 听不到？仔细想想之前的几次交流，确实是这样，每当他说到关键的地方，她便听不清了。 这块石头很厉害，既能帮毫无天赋的她种灵根，又一下子给了她这么多功法。要想帮到他，一定得很强很强。 “那突破二重就能听到了吗？”真想赶紧帮到小石头，小石头都帮了她那么多。 “也许。” 轮回石声音空灵，说话的语气毫无起伏，无法感知到他的情绪。看来，距离能帮到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维持清醒。 她问：“我要怎么做才能让你维持清醒？要杀多少魔兽？” 轮回应道：“目前不用，二十功德足够我清醒一阵，灵根的问题，等以后再帮你修补。苏奕修炼的那本《寒冰决》适合所有冰灵根，可暂时弥补《无字决》前期只修体的缺陷。” 按照轮回石的说法，在修炼《无字决》的同时还可以修炼其他功法，包括术法。《无字决》本身带有数不尽的辅助功法，竟然还可以再修别的！ 这功法果然厉害，她得加紧时间修炼。 不过，她有一个问题，“我是妖兽，要跟其他的妖兽一样，不能被他们发现我身上有灵根。我可以在修士面前动用灵力？” “可以。修炼等级一般分为，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出窍，大乘，渡劫。而你，你不分这些，没有人能看出来你用的是灵力。” “没有人能看出来？听上去好像还不错，我没有修士的修炼等级，那妖兽的呢？我现在是几级妖兽？”她之前就好奇自己是几级妖兽，既然能打过四级，那至少比四级高一些吧！ 轮回石围着她转了一圈，语气带着些惊讶，他道：“看不出来。” “你也看不出来！”小石头这么厉害，竟然连他也看不出！看来她真的很弱，也对，她原本就是一只连妖兽天赋都没有的狐狸，就算有了灵根，也是个有问题的。 最强的狐妖是十级狐王，她还想着有一天能超过他，结果她现在修炼了这么久，连一级妖兽都算不上。 能赢了那藤妖，也全因藤妖自个蠢，非要往她拳头上蹭…… “你别太难过，等——” 轮回石沉默了片刻，看样子他又说了些她不能听的话。 “小石头，你多说些我能听的话。” 轮回石：“……”他裂开了，这是可以说的嘛？ 一狐狸一石头无话对视十息，轮回率先开口叮嘱她：“小心无尘村。” 花如雪先是惊讶，而后恍然大悟。小石头果然厉害，既然他能一眼看出苏奕修炼的功法，肯定也能通过她感知到周围发生的事情。 所以，她更加好奇无尘村发生过什么。 以苏奕那副黑心肠，不可能只是听了方沅那番说辞就决定再去一趟无尘村，他一定是在村子里就发现了什么。 方沅的话不能全信，能信的大概只有那块没有破碎的命牌。在不归林消失了七年的方满，突然在结界破损的时候出现了，出现的时机太过巧合，这里极有可能是方沅在说谎，但是在这个点上撒谎似乎没什么意义。 除非，这样说，能引起苏奕的关注！那是不是代表着苏奕发现的异常也在这里？ 结界破损有问题！ 次日一早，苏黎苏捷苏皓三人留在无忧镇接应，苏奕带着苏志苏夜返回无尘村检查结界，同行的还有方沅。 一路上苏志握紧腰间的剑，时刻保持警惕，不时向苏奕进言道：“少主，这人一看就是心怀不轨，刻意接近你！少主可别被他骗了！” 花如雪和蝶妖一边吃着花饼，一边用兽语交流，她问：“苏志一直这样？” 看起来傻乎乎的，不太聪明。 蝶妖：“可不，全青阳山都知道他家少主八百个心眼，就他天天忙前忙后担心少主被骗。” 说完还要加上一句：“最黑的还是苏和！” 看样子苏和以前没少欺负蝶妖，不过蝶妖说的不对，“最黑的是苏奕！” “苏奕虽然心眼多了一点，但人还不错，很照顾我主人！大家都想做他的契约兽，不过有银蛇在那，也就想想，任谁也没猜到，最后竟然被你截胡了。放心，等回山之后，他一定会正式契约你的！” 蝶妖一语说中了花如雪的心事，待在雪霁阁的这些天里，她明白临时契约等同于没人要。 以前被抛弃是因为她没有天赋，虽然她现在还是个没天赋…… 她裹紧身上的袍子，将尾巴和耳朵藏紧，她长相特殊，为了避免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需要一直裹着外袍。 不怪当时在晴雨阁的那些弟子怕她，她有时也会不自觉的讨厌这副人不人、妖不妖的样子。 现下遮盖住耳朵和尾巴，又有蝶妖帮她遮掩妖兽的气息，端看着倒是个八九岁、模样精致可爱的孩子。 一路上，方沅十分很惊讶她小小年纪就有了四级蝶妖做契约兽，苏奕他们皆未同他解释，任由他误会着。 只有银蛇一脸不屑，八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放。 她敢肯定，若是苏奕他们不在，银蛇已经长大嘴巴扑过来了。她总觉得银蛇对她的恨意，不止是因为苏奕。 昨日至无尘村时，已入黄昏，只觉得此地除了通向结界的路外，荒草丛生，没有任何人生活过的痕迹。 现下再看，只有几处倒塌的院落旁长满半人高的杂草，靠近结界的地方寸草不生。 方沅走近昨日结界破损的地方，激动地说道：“就是这里，这里有兄长留下的气息！结界破损的那日我来过一趟，但镇守结界的长老不许我靠近。” 苏志正想出声反驳什么，却被苏夜拉住。 方沅又缓缓说道：“我以前也经常来这，但往往还未靠近，便被长老拦下。” 说话间，方沅的目光有意无意地落在长老的院子里，想来是没少遭到长老的关爱。 “修为未至筑基，不可靠近结界。”苏奕向他解释道。 长老也是一番好心，以他练气期的修为，出了结界怕是有去无回，长老虽不问世事，但也不会看着修士去白白送死。 “我……”方沅欲言又止，最终又将目光落在那座院子里。 她循着方沅的目光看过去，长老所在的院子，一圈围栏，茅草屋，门窗破旧，透过缝隙还能看到屋内的景象，长老此刻并不在屋内。 不知不觉间她看的出神，突然一只大手出现在她的视野中，苏奕低头冲她说道：“小心入了幻象。” 花如雪这才回过神，险些就入了那幻象。好好的院子在外头设什么幻象？难道是怕人上门打扰？ “我之前想拜托长老帮忙，跟大娘一起入过一回，最后是长老将我们丢了出来。”方沅也收回目光不敢再乱看，言语间有几分后怕。 这人也是奇怪，明明之前有过误入幻象的经历，偏还要有的没的盯着那屋子看，就像是在故意引导他们入那幻象中。 刚这样想着，苏志便将她的想法说了出来：“你知道屋子外头有幻象，还一直盯着它看！是不是想带着我们一起进去？你还想不想找人？” 跟沉默寡言的苏夜和温声的苏奕相比，苏志这一点就炸的性子此刻格外珍贵。 “想，自然是想的！实不相瞒，此处是每年众修士聚集抵御兽潮的地方，常会有破损的法器，为了捡拾破损法器，大家已将此处掘地三尺。除了……那座院子。”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十章 延寿丹 方沅抬头想看一眼那座院子，却见苏志提着剑挡住了他的视线，面色不善道： “你是想说我苏氏长老囚了你兄长？你怎么不说你兄长被绑去了青阳山？” “我青阳苏氏弟子，一心修炼，斩杀妖魔，镇守在外围的长老更是高风亮节从未有半分懈怠，岂容你置喙！” 苏志说的慷慨激昂，情到深处更是涨红了脸。但令花如雪感到惊讶的是，他竟然听出了方沅话里的意思，莫不是跟苏奕待久了？ 昨晚她猜出方沅在“结界破损时感应到兄长气息”一事上说谎，结合他今日明理暗里提了长老数次，又总往长老居所看去，再加上他特地找上苏奕这位少主。 几乎可以肯定方沅会有此番表现，定是在长老处发现了什么，但又不敢明说。 长老位高权重，普通弟子礼敬还来不及，根本不会怀疑。但少主不同，光是身份上，便压了长老一头。 再加上苏奕这人，一贯笑如春风，浑身就跟度了层玉似的，给人容易亲近和信服的感觉，方沅想不找上他也难。 不知方沅发现了什么，跟苏奕的发现是否相同。 方沅低着头不敢直视苏志的眼睛，支支吾吾半天，只吐出一句：“……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那个意思？说什么感应到兄长的气息，凭你练气期的修为，还想通过命牌感应气息？骗鬼呢！昨日修完结界，这四周的灵力妖力残留痕迹一应皆被消除，你方才感应的是什么？满嘴谎话！” 苏志气恼不已，若不是苏夜苏奕在一旁拦着，这会儿长剑已经劈上去了。 自家长老任劳任怨镇守结界，结果反倒被一个黄毛小子怀疑囚了他兄长！ 苏志一贯眼里容不得沙子，更容不得外人抹黑青阳苏氏，在落英谷时，便是如苏和一样的嫡系弟子，他也敢怼上两句。 方沅见状不敢再有半分隐瞒，立即跪倒在地，说出了一个让众人震惊的消息。 “我……我那日看见了魔化的七级妖兽！” 此话一出，苏志愤怒的表情瞬间凝固，苏奕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就连专心吃饼的蝶妖和专心盯着她的银蛇也都惊讶不已。 都说妖兽到了七级不会再魔化，但方沅却说他见到了魔化的七级妖兽。 七级妖兽便是在整个青阳山都找不出一个来，更别提魔化。如果不归林中连七级妖兽都被魔化了，为何低级妖兽还好好的？ 若是真有，那魔化的妖兽又去了哪？七级，莫说整个青阳山，便是集天下所有修士之力，也无法匹敌！ “你莫要唬我！”苏志剑尖指着方沅，这会儿剑尖微微颤抖。 明明这匪夷所思的事情，是出自三句话两句假的方沅，可他们震惊之余反而相信了。 方沅伏地不起，有些后怕地继续道：“那日午后我照常来这里等待兄长归来，但还未进入村子就瞧见里头魔气滔天，我壮着胆子看了一眼，竟看见了一只魔化的七级妖兽！” “那妖兽吃了许多人正在撞击结界，就在我以为它要逃出去的时候，它却突然缩小成一团……” 剩下的话，方沅虽未说，但几人对视一眼，皆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这只魔化的七级妖兽是契约兽。 利用契约的力量，可将其强制缩小成毫无攻击性的原形状态。契约兽魔化，契约者必定遭受契约反噬，修为倒退，这才让方沅有了逃命的机会。 沉默间，苏奕弯腰将方沅扶起，并将前几次结界破损的影像呈现在几人面前。 他道：“此次结界破损虽是魔化妖兽所为，但观其裂纹，与以往不同，结界并非从外部破损。” 这番话几乎肯定了方沅的说法，结界由魔化的七级妖兽从内部撞击导致破损。 花如雪虽然猜到苏奕发现的事情与结界破损有关，但未想到他下山修补个结界竟还会带着以往的影像，真真是令人发指。 更别提，他这一路上愣是一点消息也没漏，这换作是她，早憋不住问了。 苏奕又道：“无忧镇的外围结界虽相比其他地方较为薄弱，但能令其破损的，至少也是堪比出窍期的四级魔兽。” “以驻守长老出窍期的修为斩杀四级魔兽自然不在话下，可这位长老，体内灵气紊乱，尚不说四级魔兽，便是二级也无法斩杀。” 花如雪默默低头看脚，万万没想到，他昨日就同长老说个话、送个补给的功夫，竟给人摸了个底朝天。 她还疑惑这人怎就突然改了性子，说了那么一长串恭维的话…… 这万一长老修为没有倒退，他贸然探人灵力，不怕人恼了他？ 好吧，他还真不怕。左右说一句：“许久不见，长老又精进了不少，实乃我等之幸事。”也就搪塞过去了。 联想到昨日出现在结界外的二级魔兽，看来它们并非是突然出现，而是长老无力斩杀，只能将其驱赶在外。 闻言，苏志久久不能回神，方才他还义愤填膺，说着绝不可能。谁曾想，长老真的有问题。 “怪不得少主提议留宿无忧镇，原来昨日就发现了不对。”苏志收了剑，对着结界发呆，不知在想什么。 苏奕向他解释道：“他需要最多的是补血丹、补气丹、生骨丹，起初以为长老出了意外，昨日一探方知，其修为倒退，大不如从前。” 随后将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许是因为她的目光过于热切，他又回以一笑。 目光相触，花如雪忙低下头继续看着脚下发呆，暗道：以苏奕谨慎心黑的性子，绝对是查看了苏怀信以往的求药记录，真真令人发指。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着的苏夜突然开口，声音冷漠，像是在说什么无关紧要之人。 他道：“驻守此处的是苏怀信长老，原是玄冬谷二长老，与苏怀谦长老一样，出窍期，迟迟未能突破。” “苏怀谦”三个字一出，花如雪顿时感到背脊发凉，回头一看，银蛇那八只眼睛里的情绪全部转为愤恨，眼尾微微发红，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苏夜垂首向苏奕询问道：“此事是否需要先禀明家主。” 且不说长老是否真将方沅的兄长囚禁于此，单就契约兽魔化不报一事，长老难辞其咎。 “不用，救人要紧。” 话毕，苏奕带着几人向远处外表荒废的院子走去。 方沅跟着后头一个劲弯腰道谢：“多谢少主！少主宽宏大量侠义仁心，少主的大恩大德，小的铭记于心，来日定当做牛做马报答少主！” 得知了结界破损的真相，方满的下落自然也就清楚了。魔化的妖兽若是一段时间不吸食人血便会死去，苏怀信要了这么多补气补血生骨的丹药，方满定是被他当做口粮囚禁在此地。 可是七级妖兽为何会魔化？方才苏夜提到了苏怀谦，又提到了出窍期，这让花如雪直觉，其中有什么蹊跷，苏夜似乎知道些什么。 她知道苏怀谦，但对苏怀信没有任何印象，只能向蝶妖询问他二人的消息。 蝶妖犹豫了片刻，得到了苏夜的同意后，这才回她：“这两人修为都卡在出窍期几百年，家主手中有一颗延寿丹，苏怀谦当初把你带回来就是为了求那颗延寿丹。” “苏怀信原本自请下山镇守结界，也是为了求那颗延寿丹，但最后延寿丹被苏怀谦抢先一步得到。七年前苏怀信长老又回了青阳山一次求见家主，但那时出了你的事情，家主盛怒，不肯接见任何人。” “再然后苏怀信一直守在此处，未曾离开过，都说苏怀信长老大限将至，年初时他们已经在商量改由谁出任镇守结界的长老。” 说完，蝶妖又小声加了一句：“说起来，主人也是从那时起，开始找东西，我至今也不知道主人在找什么。” 听蝶妖的说法，因为花如雪的出现，这才导致了苏怀信没能获得延寿丹，大限将至。她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感慨一句：“七年前，竟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 苏若雨偷盗宝物，苏和忘记苏若雨，也都发生在那一年，发生在她被丢入百兽林之后。 “呵！”身后突然响起一声冷笑，是银蛇。 花如雪总觉得背脊要被盯出来一个大洞，但此时她不想理会这条银蛇。比起探究七年前苏怀信苏怀谦的事情，她还是更担心待会见了魔化的七级妖兽该如何应对。 七级大妖，魔化后力量等同于飞升的仙人。现下出了魔化的七级妖兽，苏奕竟然不求支援，反而是带着他们直接硬闯救人！ 她倒是有些摸不准苏奕的心思，平日里明明谨慎从事，这会儿却像苏志一样直接向前冲。 再看苏志苏夜，苏志已从长老瞒报契约兽魔化的事情中回过神，苏夜神色如常，两人皆未表现出明显的担心，似乎这魔化的七级妖兽不会给他们带来任何伤害。 蝶妖依旧窝在她怀里啃花饼，看上去悠闲自得的很。银蛇依旧恶狠狠地盯着她，恨不得拆骨吃肉，丝毫未将魔化的七级妖兽放在心上。 就连方沅也是一副兄长即将得救的欢喜模样。 莫非这其中，还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 跟随苏奕的步伐，荒废的院落逐渐变了一个模样，破旧的围栏变成了朱墙绿瓦，美中不足的是，围墙破了一角，想必那日方沅看到的契约兽就是从此处逃走的。 方满失踪于七年前，说明那时契约兽便已魔化。契约兽魔化，苏怀信遭受契约反噬，修为倒退，却还能将魔化的七级妖兽困至今日，并且不令任何人察觉到异常。 说明这庭院里，有一处强大的镇压阵法。 昨日苏奕刚送完丹药等一应补给，此刻苏怀信应当在阵法中打坐调息，而作为“口粮”的方满定也被关押在那里。 “少主，院子里没有灵力波动。”苏志收回手中的纸鹤，向众人解释道：“这纸鹤能感应四周微弱的灵力波动，说明阵法不在院内。” 苏志说的认真，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阵法有多难寻，连压箱底的宝贝都拿出来用了。 花如雪同蝶妖对视一眼，蝶妖亦是一脸嫌弃。 方才还夸他变聪明了，这会儿，怎的看不见屋子里一片狼藉，分明就是那契约兽留下的痕迹。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十一章 尽其用 许是苏怀信觉得不会有人进入这院中，并未将被撞破的门窗复原，还保留着那日契约兽冲出去的样子。 从墙到门窗，再到木板之下。阵法就在屋子下面。 一行人沿着石梯向下，拐角处，长明灯将整个地下室照的通明，苏怀信正手持长剑对着身前的铁笼。 久渊剑出，苏怀信手中的长剑应声而落，发出清脆的声响，他身前的铁笼里锁着一只通体漆黑的妖兽。 许是受到惊吓，魔化的妖兽突然身形变大数倍，猛的冲向他。 就在这时，笼子里生出无数锁链，将那妖兽牢牢捆住，不得动弹。 “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苏怀信扶着笼子稳住身形，声音虚弱，面色苍白如一张被揉成一团的白纸。 一日不见，他竟苍老了三十岁。 久渊回鞘，苏奕走到他身前，道：“放任契约兽伤人，你可知罪？” 声音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又似乎带着些怜悯。 怜悯什么？为那些如方满一样受到伤害的人？还是苏怀信？又或者眼前这只契约兽？ 苏怀信像是没有听到苏奕的声音，干枯如柴的双手攀着铁笼子，自言自语道： “阿昭！我的阿昭从未伤过人，从未沾染过魔气，怎么会突然魔化？他一直带着那个法器，明明隔绝掉了一切魔气，怎么会魔化了？” 他似乎也不知道契约兽为何魔化。 见此情形，苏奕放弃审问，一剑劈开一旁的墙壁，在墙上硬生生破了一道门出来。 墙后是一间净室，方满正躺在充满血色的木桶中，左臂短小、软若无骨分明是刚长出来的，脸上毫无血色，气息几近于无。 那模样与死没差多少。 方沅双腿一软，跪倒在木桶前，眼泪止不住滑落，大叫一声：“兄长！” 来时，他设想过兄长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大抵是割肉、放血，因为魔化的妖兽必须吃人的血肉才能活下去。 每每想到这些，他就会恨，恨的双目充血，恨这世间为什么会有魔兽，为什么苏怀信不杀了那魔兽，为什么偏偏选上兄长，为什么要如此折磨兄长！ 可到最后，恨来恨去，他只恨自己。 他每天傍晚都站在村子里，望着那结界，盼着兄长能回来。 可兄长明明就在眼前，就在他每天都会经过的地方，他却找了整整七年！ 苏奕上前探了探他的脉搏，道了一声：“还有救。”便开始着手救治。 血的味道通过破损的墙，传到铁笼子里，被铁链束缚住的阿昭开始躁动不安。 救人一事不在花如雪的考虑范围之内，她带着蝶妖出了净室守在铁笼子前，见阿昭被牢牢困住，也便放心了不少，所以七级妖兽为何会魔化？ 于是她向苏怀信问道：“阿昭为何魔化？” 她总觉得环绕在阿昭身旁的魔气很熟悉，有些像寒皋藤蔓上的黑雾，总之跟昨日见的魔兽不一样。 苏怀信艰难地转身，睁大浑浊的双眼，似是在分辨她是谁。 突然，苏怀信疯魔般，面色大变，歇斯底里的叫喊道：“都怪苏怀谦！都怪他！若不是他，延寿丹就是我的！” “有了延寿丹就有机会继续修炼突破！就不会死！” “那颗延寿丹原本该是我的！” “我还差两千功德就凑齐了五万功德！有了五万功德，身死之后才不会魂飞魄散。” 功德于修士万分重要，五万功德可保身死之后不会魂飞魄散、以至于连个尸身都留不下。而十万功德才可引来飞升雷劫。 但苏怀信这番话，仍旧没有说明阿昭魔化的原因。 就像他方才说的那样，阿昭既没杀人，又一直带着隔绝魔气的法器，还是七级妖兽，完全不符合妖兽魔化的条件，怎会魔化？ “阿昭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我若是死了你也得死。” 他的语气突然弱了下来，露出怀念、期待的神情，眼角流下一滴浑浊的液体。 “阿昭！阿昭！我们还和以前一样好不好？” “我们离开青阳山，就住在你最喜欢的山洞里，再种上一排青梨，你最爱吃的青梨，又脆又甜，你还记得吗？” 苏怀信踉踉跄跄地靠近那只叫做阿昭的大鸟，它被魔气包裹，只露一双猩红、毫无理智的眼睛，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模样。 它伸展翅膀，想要挣脱身上的锁链，若是它挣脱了锁链，别说他们几人，就算是整个青阳山没一个人能逃得过。 花如雪扭头看向苏奕，苏奕还在为方满疗伤，他似乎一点都不担心阿昭会逃脱，苏夜方沅则守在一旁。 苏志双拳紧握，眼睛里有挣扎有不解有悲痛惋惜，他似乎已经看到了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又或者早就看到过。 蝶妖转过身不去看阿昭，银蛇则是一脸的兴奋，仿佛眼前的这一幕，是什么不可多得的喜事。 为何大家都不害怕？ 下一刻，不远处传来骨头被咬碎、嘎吱作响的声音，苏怀信被阿昭吞了半个身子。 离得近了，她能看清阿昭嘴里有多少颗如刀尖般锋利、被食物打磨整齐的牙齿，随着血肉吞咽入腹，阿昭身上的魔气似乎减弱了些，但眼睛里的渴望被难以言表的疯狂取代。 毫无意外，阿昭变的更强，他轻轻抖动翅膀，两旁的锁链犹如豆腐一样稀碎。 花如雪后退几步将苏奕几人护在身后，也许是受到他们的影响，面对这么危险的阿昭，她内心竟也无半分害怕。 紧接着，阿昭挣脱牢笼，仰天大叫，尖锐的声音刺激着她的心神，几乎要穿透她的耳朵。 一息后，他收回翅膀，像是完成了使命一样，合上眼睛，轰然倒地，巨大的身躯缩小成一团。 魔气溃散后，她才看清那是一直绿背的七彩文鸟。 原来，契约兽魔化的结局只有两个，其一被契约者杀死；其二，与契约者同归于尽。 蝶妖说，妖兽魔化只有死路一条，这话没错。就算没有修士来杀他们，他们也会因为长时间吃不到血肉而亡。 契约兽魔化，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苏怀信没有说出阿昭魔化的原因，也没有说他为何没有杀了阿昭。修士的责任不是斩杀妖魔，保卫人间吗？他却为了魔化的契约兽伤了许多人。 人总会心软仁慈，这些情绪会令他们深感矛盾，从而忘记最初的目的。 妖兽的世界里不会有心软仁慈这种东西，死亡不过是稀疏平常的事情，牺牲少数保全多数是他们的生存之道。 若换作是她，一定会毫不犹豫杀了阿昭。一方面防止自己修为倒退被阿昭反杀，另一方面杜绝阿昭伤了其他人。 “小蝴蝶，你知道阿昭为什么会魔化吗？”花如雪问道。 蝶妖从她肩上飞起，停在阿昭上方，洒下许多金黄色的花粉将他盖住，做完这些才缓缓开口道： “对于修士而言，功德极其重要，功德只能通过斩杀妖魔获取，杀一只七级妖兽可获取两百功德，但杀一只七级魔兽却可以获取两千功德。” “两百，两千。魔兽和妖兽竟然相差这么大。”小石头昨晚提到了功德，她才刚知道功德的存在，没想到妖与魔压根就不是一道的。 “妖兽才多大能耐，三级以下的妖兽连出青阳山的资格都没有，出来了也是魔兽爪下亡魂。斩杀二级以下的妖兽甚至不计功德，也正是因此，许多修士都将我们妖兽养肥了再杀。” “养肥了再杀？”什么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嗯，就是你想的那样。关于妖兽的杀与留，自古便分为两派，一派是咱们青阳苏氏，友善妖除恶妖。一派是素商应氏，除恶务尽。自从与妖兽的契约出现之后，便又多出了一派——以长嬴云氏为首的妖尽其用。” “物尽其用的尽其用？”花如雪愣在原地，原来除了青阳苏氏的善妖友之，恶妖除之和素商应氏的除恶务尽，竟然还有第三个妖尽其用。 结合蝶妖方才说的“养肥了再杀”，她大概明白，这是要将妖兽养大养肥，然后再杀掉。 “对！长嬴云氏在修士界的风评向来极差，听说他们手中有一个可以暂存魔气的法宝，魔气对人无用，只能令妖兽魔化。他们就是依靠此法宝，将自己的契约兽魔化，然后杀掉，以获取最多的功德。” 蝶妖说的轻松，这并非什么秘密，是所有修士都知道的事情，大部分妖兽也知道。 “所以，苏怀信为了获取两千功德，通过长嬴云氏的法宝将阿昭魔化了。” 怪不得那时听到七级妖兽魔化，苏奕苏志他们只是震惊了一瞬，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们知道通过长嬴云氏的法宝可以将七级妖兽魔化，那时令他们震惊的消息是：青阳苏氏的长老竟然违背了他们，投向了长嬴云氏。 “放心，青阳苏氏跟那些人不一样，不会那样对我们！我的主人我最清楚！” 说话间，蝶妖舞动翅膀向苏夜飞去，落在他鼻尖上，不知说了什么悄悄话，惹得苏夜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花如雪的目光不自觉地停留在苏奕身上，想起他说起无为剑、说起苏氏先祖时，眼里闪烁的光芒。 他应当和那位先祖一样吧。善妖友之，恶妖除之。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十二章 为何恨 无忧镇中，因为方满的归来，所有人都知晓了苏怀信这些年来的作为，连带着对青阳苏氏都起了不满。 镇守结界的长老私通长嬴云氏恶意魔化契约兽不说，临门一脚，又心软愧疚不肯杀了契约兽，更是囚禁方满当做口粮。青阳苏氏少不了一个失察之职。 苏奕留在镇上善后，直到新任镇守结界的长老出现，几人才动身返回青阳山。 再次进入夕风亭，已经是三天后。 一湖碧水，一树梨花，屋内的床榻、屏风，所有陈设都保留着离开时的样子。 花如雪脱了脚上的鞋子，赤脚坐在东面的檐下，望着身前的落花发呆。昨晚她问苏奕，“如果我魔化了，你会不会杀了我？” 他弯了弯眼睛，唇角轻启，吐出三个字：“你不会。” 苏奕教她写字，教她穿鞋，教她何为人。他可真傻，竟然还当她是人。 她只是弱到没有一丝妖兽的天赋，小石头才不得已给她种了个有问题的灵根。 以苏奕的谨慎，应当不会仅仅因为她有灵根，就认定她不是妖兽。 回想起月初，苏奕带着她回到夕风亭的时候，他似乎尝试过契约，但没能成功，然后她手上便出现了临时契约的印记。 所以，苏奕先是察觉她有灵根，又发现她无法被契约，两者结合确信她是人，还给了她这么多的特殊“关照”。 可，她若不是妖兽，这手上的临时契约是哪来的？她大概只是没有被正式契约的资格吧。 该如何才能让苏奕相信她是一只妖兽，她不需要糖果、不需要鞋子、也不需要辟谷丹。她不想让苏奕误会，以此博得他的同情和怜悯。 她是妖兽，是一只会变得很厉害的狐狸。 也许，等到她也被魔化的那天，苏奕才会相信她是一只狐狸吧。 不过，不会有那样一天，她答应过红狐要好好活下去。只要她戴着手上隔绝魔气的法器，不接触那些魔气就不会魔化。 “小石头，你在吗？”花如雪问道。 苏怀信和阿昭的事情虽然已经结束，可她心底隐约有些在意，小石头当时提醒她小心无尘村，是指魔化的七级妖兽吗？ 魂海中，碧石浮出水面，轻声道：“在。” 一圈圈蓝色涟漪里点缀着灿烂的金黄，小石头偶尔会在她的魂海中打转儿，荡起浪花，她也喜欢看。 “你提醒我小心无尘村，是发现了什么？” 轮回石思考片刻，回道：“那只七彩文鸟身上的魔气不同于其他魔兽。” “都说七级妖兽不会魔化，可长嬴云氏却有能让七级妖兽魔化的法宝，想来那魔气一定不简单。” 若是长嬴云氏滥用魔气，迟早会重现几万年前的惨剧。妖兽也会像那时一样，人人喊打。 “嗯，那魔气应当是——” 轮回石安静地悬在半空，四下一片寂静。 狐狸耳朵微微抖动了两下，小石头又在说些她不能听的话。 “昨日你推荐的那本身法，我好像找到窍门了，我去试试！” 花如雪飞快退出魂海，起身推开木门，入眼的是一条占据了整个屋子的八目银蛇！ 她右眼皮狠狠跳了一下，心下大惊，这条银蛇是何时来的？她竟然没有察觉！ 魂海中响起轮回石空灵悠扬又有几分轻快的声音：「你坐在檐下发呆的时候。」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对你没有恶意。」 花如雪：……你看他那八只愤恨到几乎能喷火的眼睛，这叫没有恶意？ 这块叫轮回的石头一看就没遭受过毒打，毕竟，没有人会吃一块石头。 「小石头，下次，有任何人或妖兽靠近，都得告诉我。」 「好。」轮回石愉快地应下，又躺在魂海中原地打转儿。 叮嘱好那块不怎么靠谱的小石头，花如雪顶着八道杀了她也不解气的目光，硬着头皮、板着小脸，向银蛇问道：“有事？” 气势决不能输！ 在无忧镇的时候，只要银蛇出现，便会一直盯着她，原以为回到落英谷可以摆脱这条银蛇。未曾想，他竟直接找上门来。 “小狐狸，你这么聪明，不如猜猜？” 银蛇吐着长长的信子，空气中除了浓郁的花香，还弥漫着甜腻的香味。 「小石头，是蛇毒！」还说这条蛇没恶意！一见面先放毒，这是哪门子没恶意？ 「遇事不要慌，死不了。」 「……」她就不该问这块云淡风轻的石头！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这条蛇不可能蠢到正大光明地在夕风亭杀了她！ 但是中毒了，她会难受的好吗。 银蛇见花如雪不答，身形顿时变大三倍，将她牢牢围住，离得近了，能看清他银白色的鳞片间，有细微的红，那颜色似乎只有在他极度愤怒时才会出现。 他眯起眼睛，散发着危险的气息，“猜不出来？” 花如雪微微转动脑袋，现下四肢因为蛇毒无法动弹，若是银蛇真想对她不利，现在出招即可。 蛇是阴险冷血的妖兽，他这番“猜心”的说法，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不知他是真心实意想知道她的想法，还是出于戏弄。 在今日银蛇出现在夕风亭之前，她一直认为，银蛇对她的敌意源于——她抢占了苏奕契约兽的位置。 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如果银蛇想做苏奕的契约兽，在无忧镇时，一路上有那么多接触苏奕的机会，他仿佛没有发现一般，全部的精力和视线都在她身上。没有在苏奕面前表现过任何天赋、出过任何一招，甚至于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 最让她觉得异常的，还是阿昭魔化的时候。 苏夜毫不在意因此无甚表情，蝶妖同情阿昭所以不忍去看。苏志见到他曾信任敬重的长老险些酿成大祸，内心纠结挣扎痛苦。苏奕当时全力救治方满，事前事后却也表达过同情、怜惜。 而银蛇，当时只有银蛇面露喜悦，那模样恨不得阿昭暴走，吃了所有人。 所以，银蛇讨厌人。 不同于她对人的讨厌，又或者，可以称之为“恨”。 花如雪昂起头，直视银蛇的眼睛，他竖起的眼瞳里映出她娇小的身影，她装作胜券在握的样子，平静地说道：“你需要我的帮助。” 银蛇嗤笑一声，八只眼睛分别露出八种神情，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他没有掩饰眼里的痛恨，那种恨，直白尖锐，好似就算山河破碎、天崩地裂也无法消弥。 在她面前，他从未掩饰过，就好像他所有的不幸皆因她而起。 “曾经所有雪霁阁里的妖兽，毫无例外都很羡慕你，我也一样。”银蛇几乎是咬碎了牙，才说出了这样的话。 也正是这句，花如雪猛地想起玄英殿里，那条身形清瘦让晓寒镜亮起七十六盏灯的银蛇。 她无法将记忆里那道瘦小的身影与眼前这条高大威猛的八目银蛇联系在一起。 为什么？他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七十六盏灯！你不知道我有多开心！七十六盏灯，所有妖兽中天赋最好的一个！我还记得当时，原本高高在上的你突然被人狠狠踹下云端！” 银蛇言语中有几分怀念和兴奋，那时，他应当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但下一秒，八只眼睛又同时对准了她。 “美食朝露、还有那些关切的目光，我将会拥有你从前拥有的一切！我怀抱这样的期许，走向的，却是地狱！” “你只是被人丢弃，落入了本该属于你的地方！可我却走下了地狱！明明我才是天赋最好的妖兽，可我却入了地狱！我不明白！我想了整整七年也没能想明白！” 银蛇通体笼罩着淡淡的红色，浑身上下每一寸鳞片都散发着愤怒。 花如雪被他的情绪淹没，但她此刻内心并无波动，她无法理解银蛇的愤怒。百兽林是废妖该去的地方没错，他说的地狱是何处？ 为什么他不仅天赋提升了，身上也没了原来的气息？ 梨花飞入屋内落在银蛇脸上，他咬紧牙闭上眼睛，缓缓缩小成通体银白的模样，盘踞在她身旁。 良久，他平静下来，八只眼睛里露出八种情绪，怜悯，慈爱，喜悦，期待，悲伤，绝望，愤恨，麻木。仿佛方才恨不得毁灭一切的妖不是他。 他再次开口，话语中难得没了愤怒。 “你在雪霁阁生活了三年，被他们丢入百兽林里不管不问七年，现在他们又发疯似的将林子里的妖兽杀干杀净，只留下一个看起来天赋不凡的你！还让你成为了最下等的临时契约兽！你就不恨吗？” 银蛇又靠近她一寸，似是怒其不争，又或是想将满腔恨意传达给她，“你的生死，你的去留，全凭他们一句话，你就不恨？” 花如雪瞳孔微睁，没想到银蛇竟然对她这么关心！可她并不恨，轻易地失去曾经拥有的那些，是因为她不够厉害。 在百兽林中，不止是在百兽林，弱者甚至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也许小石头说的对，银蛇对她没有恶意，她略带歉意地向银蛇道谢：“谢谢你，我现在还好。” 银蛇面上的表情凝固了片刻，随后狂笑不止，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笑话。 “你不恨？你在雪霁阁三年，在百兽林七年，就从未有过在意的东西？都说蛇最冷血，我看你才是！” 花如雪陷入思考中，她有过许多在意的妖兽和物品，雪霁阁里的朝露和毯子，红狐和兔子，还有她曾经最爱吃的糖果。 但，朝露和糖果可以不吃，毯子可以不用，红狐和兔子都已经离开了很久。 她不懂，“为什么要恨，又要恨什么？”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十三章 噬骨毒 银蛇看向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冰冷刺骨，魂海中响起轮回石的声音：「小心，他想杀了你。」 花如雪：“……”她方才竟然相信了这条蛇没有恶意！想杀一个人的心思根本藏不住！ 四下死一样沉寂，连风都要绕着门窗吹过。 就在她四肢逐渐恢复只觉时，银蛇突然缠上她的身躯，一滴黑色的毒液落在颈间，霎时浑身上下像是有成千上万只蚂蚁，在爬、在撕咬。 紧接着，耳边传来冷漠的声音，一改愤恨平静的没有一丝情绪，他道：“你说的没错，我需要你的帮助，但，我改主意了。万蚁啃噬皮肉的感觉不好受吧。” 花如雪笔直地站在原地，强忍着身上的痒意，吐出两个字：“还好。” 面对敌人，只有一个原则——不能顺了他的意。 但，心里该慌还是得慌，身上该疼还是得疼。 「小石头，噬骨毒！」 「不要怕，死不了。」 「……疼。」 「忍忍就过去了。」 花如雪再次给轮回石圈上“不靠谱”三个字，她本意是叫他想想解毒的法子，谁曾想这石头如此云淡风轻。 就好像，只要她不死就行，别的都无所谓。她有护心茧在，这毒当然无法入她心脉，但她会疼的好吗。 她很少说疼，在百兽林的时候，兔子也叫她忍忍就过去了，谁身上还没个伤痛，说了又能如何，就能不疼？ 银蛇回到地上，既没生气，也没打算同她计较难受不难受。 他的八只眼睛，从她问“为什么要恨，又要恨什么？”开始，就收敛了所有情绪。 就像是他以为找到了能感同身受的人，迫不及待地将他心中所有情绪传达出去，却突然发现那人不过是块木头。他的恨意，在她这里什么都不是。 黄昏下，他转过身去，背影是说不出的孤寂。 良久，就在花如雪以为他已经离开的时候，屋子里又响起他的声音，语气冰冷暗藏杀机。 “想要解毒，八日之内，杀了苏怀谦！” 四下寻去，已没了银蛇的身影，花如雪忍不住抱起身子蜷缩在地上，毒发时会持续一个时辰，虽比不上当初重塑筋骨的疼，但她一点都不喜欢。 重塑筋骨的疼，受完她会变厉害，可这噬骨毒于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还平白耽误她修炼，得快些解了这毒。 就算外人知晓她被银蛇下了毒，也不会在意，更不会帮她找银蛇讨要解药。妖杀人算恶妖，但妖杀妖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妖兽，自古就是强者为王，若他们知晓此事，顶多会谈论两句，狐狸不如银蛇。 因此，她不能跟任何人提起银蛇来过的事情。 银蛇叫她杀了苏怀谦，才给解毒。若她真杀了人，绝对活不到天明。苏怀谦不能杀，毒暂时也解不了，只能先忍忍。 不过，这事儿，思前想后，哪哪都透露着古怪。 白鹤说，银蛇抵御兽潮都是跟着苏怀谦，平日里苏怀谦也总会探望银蛇，以银蛇的实力，想杀苏怀谦压根用不着她。 除非，银蛇这是在给自己找个合适的替罪羔羊！ 他将考核的场景投在萤石上，是想告诉别个，她的拳头硬，杀个人还是可以的。而起初问她是否恨，则是在确定她的杀机。 恐怕不等她出手，银蛇就会先杀了苏怀谦，然后嫁祸给她！ “小石头，这条银蛇真可恶！”花如雪沉入魂海中，意识刚脱离身体，那股痛意似乎减弱了不少。 她将轮回石牢牢握在手中，带着些许愤怒，道：“他想杀苏怀谦自己去杀就是，竟然还想让我背锅！真是阴险又狡诈！” “不行，我得去守着苏怀谦，他死不死不重要，绝对不能拖累了我！” 轮回石语气平淡地冲她说道：“嗯，你生气不生气不重要，你先松手。” 明明轮回石这话听起来十分欠揍，偏生他一开口，她就跟着熄了火气。 花如雪松开手，躺在耀眼的魂海中发呆，冷静如她，现下没由来的苦恼的很。她认定了银蛇不好，连带着想的那些，都是他的不好。 她问：“小石头，你说银蛇对苏怀谦的恨意缘何？他为什么一定要杀了苏怀谦？伤人的妖，便会被称做恶妖，更何况杀人的妖。” 轮回石安静地悬浮在她头顶，回了一句：“不知道。” 果然是块靠不住的小石头。 花如雪不再询问轮回石，静下心来思考一个问题：为什么要恨？又要恨什么？ 这话银蛇没有给她答案，那她就自己去找。哦对，还有银蛇天赋提升的原因。 按照白鹤他们的反应来看，他们并不知银蛇就是七年前让晓寒镜亮起七十六盏灯的那条银蛇。苏和应当也不知道，不然早就求银蛇去了。 银蛇跟苏怀谦刻意隐瞒了天赋提升的方法，若是能知道这个方法，指不定猫妖也有机会觉醒修炼！ 觉醒修炼，提升天赋，这可是妖兽的大事！为了猫妖，也为了她自己，她必须去找一趟苏怀谦。 一来防着银蛇杀了苏怀谦然后嫁祸给她，二来寻找提升妖兽天赋的方法。 在落英谷中，乃至整个青阳山，几乎所有的修士都不会对一只妖兽设防。不然心思缜密如苏越，也不会被蝶妖猫妖摸了个底朝天。 此时月已入半空，花如雪站在一座花团锦簇的院子前，这院子她虽只来过一次，但印象尤为深刻。 院前院后只有一条刚好能过人的小路，其他地方皆种满了丁香花，桃形的绿叶紧挨着，也挡不住一串串紫色的繁星。风一吹来，院子里流动着紫色星河，浓郁的花香连院外的空气都不放过。 等了许久，就当花如雪结束修炼准备返回夕风亭时，丁香院的大门终于开了。 蝶妖所过之处皆会留下淡淡的荧光，那是她身上的花粉被风吹落的缘故。 “灯呢？”花如雪问道。 前些日子她从苏奕手上借来一个名叫织梦灯的法宝，是个半仙品的宝贝，通过织梦灯可进入修士的梦境，探听想要知道的事情。 原本她想亲自拉苏夜入梦，打探苏夜要找的是什么，但蝶妖死活不愿，非要自己去。结果，不仅没打探到消息，连带她也被苏夜嫌弃了好久。 蝶妖别开脸，扭捏地说道：“主人叫你过去……那个……” 见蝶妖这副扭扭捏捏，磨磨唧唧的样子，花如雪本就不怎么美妙的心情，又落了落，“织梦灯，被你卖了？” 以蝶妖对苏黎的忠诚，别说卖一盏灯，就算是拆了夕风亭，她也不会犹豫。 “怎么可能！少主的东西！我想卖也没人敢买！” 花如雪：“……”这小蝴蝶，还真想过啊！ 蝶妖懊恼地落在她肩上，小声说道：“主人还是不待见我，灯你自己去取，记得帮我说说好话！” “嗯。”花如雪忙应下，好话她会说，听不听就不关她事儿了。 走进院子里，嗅着满园丁香花的味道，她更好奇小蝴蝶在苏夜梦里都看到了什么。不过以苏夜的性子，恐怕不会告诉她。 织梦灯只对修士有效果，她想通过这灯进苏怀谦的梦境，寻找提升妖兽天赋的法子。刚好可以问问苏夜，这法宝对出窍期管不管用。 虽然问轮回石似乎更快，但她现在十分不想理会这块不靠谱的石头。 屋子里，苏夜正坐在桌上喝茶，茶是丁香花茶，一看就是小蝴蝶的杰作。而那盏织梦灯，就放在他左手边上。 “苏夜。”花如雪站在他身前，苏夜替她也倒了一杯丁香花茶。 看在是苏夜倒的份上，她就勉为其难喝上一口，然后帮小蝴蝶说句好话，道：“好喝，小蝴蝶真厉害！” “我泡的。” “……”这小蝴蝶，能干点让她夸的事吗？ 就在她环顾四周，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帮小蝴蝶说两句好话的时候，苏夜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 他道：“你想知道什么？” 花如雪放下手中的杯子，苏夜肯定知道她和蝶妖之前做的那些，也知道她想帮他，如今他先挑明了，那她也不必再藏着掖着。 于是她直接问道：“你在找什么？我可以帮你吗？” 苏夜并未直接回答，冷漠的目光落在窗外，一道蓝光闪过，躲在窗外偷听的蝶妖被困在了丁香花丛中。 他疏离的眸子里顿时多了一丝笑意，像苏夜这样时常冷漠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人，竟也有对谁笑的时候。 也对，苏夜既然会因蝶妖生气，自会因她笑。 “我在找解除契约的方法。”苏夜眼里的笑意消失，又恢复了一贯的冷漠。 他说的平常，仿佛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却让花如雪久久不能平静，“为什么？蝶妖不好？” 解除契约，自是解了同蝶妖的契约，为什么？蝶妖那么好，处处为他着想，为什么要抛弃蝶妖？ 怪不得他不让蝶妖知道，若是蝶妖知道，一定会很伤心。 半响，她才得到回应，“她很好。至于原因，等找到法子，再告诉你。” 他语气里有几分无奈和不舍，还有坚定。他是铁了心要找到解除契约的法子。可，这是为何？ 沉默片刻后，花如雪向他保证道：“我会帮你，也不会告诉她。” 在偏向苏夜还是蝶妖之间，她选择了苏夜。因为苏夜才是那个帮她隐藏行踪，制造死亡假象的人。从始至终，她要回报的人，是苏夜。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十四章 织梦灯 苏夜寻了七年也没能寻到解除契约的方法，有两种可能：一是有这法子，但没必要让修士知道，是以没人告诉他。二是压根没有。 花如雪看着放在桌子上的织梦灯，忽然有些明白，苏夜为何要告诉她这些。 因为苏奕。苏奕身为少主，整个青阳山大大小小事务他都经手过，所知颇多。 苏夜身为修士贸然去问解除契约的法子，又不肯讲述前因后果，也许苏奕会有所隐瞒。 但她不一样，她本就是契约兽，苏奕深知她不想被契约，她想知道解除契约的法子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不过，以苏奕的黑心肠，大概不会那么轻易告诉她。 唉！想多了，还是抓紧时间解决了银蛇这桩事情为上。 “苏夜，这织梦灯对出窍期修士有效吗？” 苏夜打量她一回，似是没想通她为何要问这些，但仍旧回道：“有。元婴之下可窥心，元婴之上可重现。” 窥心，重现？ 见花如雪面带疑惑，他耐心解释道：“织梦灯，问其执念问其遭遇，入其梦境，见其过往，知其期许。元婴之下可同其五感，元婴之上只能见其画面。少主同我一样是金丹期，所以由他施法的织梦灯对我有效。” 如此说来，她想入苏怀谦的梦境，还需要找个出窍期或者以上的人来催动织梦灯。这可难办了。 花如雪收回织梦灯，告别苏夜蝶妖离开丁香院，去往长夏谷的路上，沉默已久的轮回石突然开口道：“不难。” “你有办法？”小石头分明力量用尽，还要靠功德才能维持清醒，能有什么法子？虽然他的确很厉害，能给妖种灵根。 “你身前的玉石中藏着一道大乘期修士的神识。借力，不难。” “真的？”大乘期修士的神识！可真是保命的好东西，苏奕竟然就这么给了她！莫不是苏奕那黑心肠的家伙没有发现？ “石头不说假话。” “狐狸也不说假话。” 话音落下，花如雪身前的玉石轻轻悬起，一团白雾从玉石中剥离，向魂海中涌去，与轮回石融为一体。 她仿佛听见了小石头打了个嗝，“小石头，你吃饱了？” “没有。” 闻声，花如雪只觉背脊有些凉，这块石头竟然连大乘期修士的神识都可以吃！还吃不饱！万一哪天他饿极了，岂不是会连她也一起吃了？ “你不好吃。” “！”花如雪大惊，这话她分明只是暗想压根没有说出来，他竟然知道！ 轮回石在空中荡了一圈，好心提醒道：“这是你的魂海。” “这当然是我的魂海，不然还能是谁的？” “我能洞悉世间一切，这又是你的魂海，自然知道你在想什么。” 花如雪双眼放光，根本没有意识到旁的东西出现在她的魂海中是多么危险的事情。 她毫不掩饰地盯着轮回石，脑海中涌现出无数想法，“那你也知道银蛇？” “不知道，距离太远。”轮回石先是愣住，随即否认道，他竟然从小狐狸那副板正的模样里感觉到了一丝危险。 “那你快去他魂海里逛一圈！”花如雪动了动耳朵，越想越开心，那她以后岂不是想知道谁的心思都能知道了！ 找到了石头的新用法！ “魂海不是园子”轮回石的语气有些无奈，总算知道危险是打哪来的。他是轮回石又不是工具石，这是哪门子用法？ 他的确可以去到任何地方，不过他喜欢这片魂海，更喜欢在上头打水漂，一点都不想去其他地方。 “你不能去别的魂海吗？那你为何在我魂海里？” 花如雪从前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因为小石头帮了她很多，她感谢都来不及。现下刚好提及，顺道问一问。 轮回石落在海面打了个转儿，许久才闷声道：“欠你的。”不仅是她，还欠了许多人，大概要很久才能还上，好在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欠了什么？”看小石头这副略带自责的表情，花如雪突然不忍心再问下去，指不定他又要说些她不能听的话。 “——” 果然如此，每每说到关键的地方，就会听不见。罢了，总之小石头不会伤害她就对了，她已经废的不能再废，没啥可害的。 “现在怎么办？织梦灯可以用了吗？” “可以，将织梦灯伪装一番，放入院内即可。” 话音刚落，花如雪手中的织梦灯竟变成了一只落叶蝶！ “小石头！这是障眼法！”花如雪惊呼一声，她在《无字决》里看过，这是炼体三重之后才能学的术法！听说就连仙人也无法分辨真假。 “嗯。” “你还饿吗？我再去找点吃的给你！”喂饱小石头，岂不是万事不愁！还修炼什么？ “不饿，不吃，我挑食。” “这样啊！非大乘期不吃？” “刚刚是借力，你别误会，我不吃人神识。” 花如雪连忙点头附和，“知道知道，你是好石头，好石头不吃人！我也是好狐狸，不杀人。” “你下次再饿的时候，一定告诉我！哦对，出窍期怎么样？苏怀谦如何？要不待会儿，你凑合一下？就吃个一两口？” “你看，本来银蛇要杀他，咱这是要去救他，多少也捞点报酬不是？” 轮回石：“……”他好像洗不白了怎么办。 “还有！你能帮我把身上的毒解了吗？” 轮回石直截了当的拒绝道：“不能，剩下的力量不多，要用在重要的地方。” 闻言，花如雪抬起头神色茫然地看向前方，重复着轮回石话里的最后五个字：“重要的地方……” 像是丢了魂一般。 见她这般，轮回石慌了神，小狐狸看上去不太对劲，于是他道：“那，你……破例让你修一篇炼体二重才能修炼的功法。” 记得小狐狸一直想修《御火决》，可以把这篇先给她，也免得那道狐火一直在她魂海底部，看着碍眼。 “真的！我要修《百毒不侵》！”花如雪眼前一亮，顿没了方才的颓废。 在苏奕说要隐藏灵根之后，她便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现在养护狐火，狐火的异常必将引来外人的窥探。 《百毒不侵》则不同，多数妖兽会对特定的毒素免疫，她就算修了也不会引起外人的注意。 翻开《无字决》，上头说炼体二重过后，虚像之力自可隔绝大部分毒性，但并非所有，配上这篇《百毒不侵》才是真正的百毒不侵！ “你确定？”轮回石迟疑了片刻，倒不是因为她不能修此篇，只是这功法……需要奇毒百种，至今没人修炼成功过。 篇名虽叫《百毒不侵》，但实际修炼过程中，却是以毒淬体，各种毒性平衡于身体中形成百毒不侵的障，仙界人送外号：狗都不学功法。 “确定，就这本！”花如雪毅然决然地打开了功法，将《百毒不侵》功法，列为正在修习功法。 “要一百种毒？小石头，噬骨毒就在里头！”她兴奋地指着上头的字，叫轮回石一起来看。 “噬心，噬魂，百尸毒，百妖毒，百……” “小石头，这百尸毒听起来，怎么像是一百种尸毒的混合？” 再往下看，这回花如雪终于看懂了那一行行批注，上面写着： “这功法不愧是狗都不学，老子一辈子都碰不到这么多毒！你一开口就是全都要！” “我堂堂毒仙，自称天下奇毒无不知晓，今日见此功法，自行惭秽，特弃毒从医！此生再不入毒门！” “我毒门功法修至最高境界，竟连里头一半的毒都未见过！到底还是比不了《无字决》水深。” “我原以为《护心茧》卖一百万功德已经够黑了，结果又让我碰到了一百五十万一本的《百毒不侵》！别说练完百毒不侵，我现在已经心无一物，百毒不侵了！” 一路看下去，花如雪心下有那么一丝不太平静，狗都不学？ 没事，她是狐狸。 毒仙？毒门？修炼《无字决》的前辈们，都是些什么人？ 《护心茧》一百万功德一本？《百毒不侵》一百五十万功德一本？ 杀一只四级妖兽二十功德，杀一只四级魔兽五百功德。 这……她杀一辈子魔兽也买不起一本！ “小石头，这些功法……”该不会跟黑心的苏奕一样，提前挖好了坑，打算强买强卖，等她看都看完了，才说要收钱？ 这么贵，她大概看个名字都看不起…… “不用，这是——” “是什么？” 轮回石想了想，换个说法，道：“不用在意，他们常年无法突破，故做此说，当不得真。” 花如雪恍然大悟，这些人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呢，正经修士攒十万功德就圆满飞升了，哪来这一百万？不可能不可能。 至于什么毒仙，八成都是自封的，这一字一句无不表露出修炼《无字决》之难，难于上青天。 “这《百毒不侵》配合《护心茧》修炼起来事半功倍，等回去之后，我试试把毒压制在尾巴上。” 她有护心茧在，可以按照护心茧的修炼方法，再作一个茧出来，用来包裹毒，不让其随意扩散。 这护心茧当真不错。 上头说，控毒控到极致，甚至可以压制在毛发里，看着不太靠谱，还是先逼到尾巴上吧。 感知到落英谷中没有任何征兆的花落下的声音，轮回石有片刻失神。这些花，开的张扬烂漫，也落的惊心动魄。 一整朵，无论在这一刻之前它是否完全绽开，在这一刻都将完全凋谢，像是命运的捉弄般，他们被硬生生从花托上扯掉，然后撒落一地，融入松软的泥土中。 直到一层又一层铺满整个地面，在清晨的阳光到来之前，它们会悄无声息地化作花泥，化作枝头每一朵待放的花蕾。 “小狐狸，子时了。”轮回石轻声提醒道。 若是花如雪此刻进入魂海，一定能感知到轮回石身上散发出的悲悯，因为那些昼开夜落、失去花期、没有选择的花朵。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十五章 长夏谷 花如雪握紧手中由织梦灯幻化成的落叶蝶，一路向北出了落英谷，谷外大雪吹的人睁不开眼睛。以此向西行是玄冬谷，再往北则是禁地白藏谷。 向东行三里，风雪渐缓，入眼的是一块一丈高的石碑，上头刻着三个字“长夏谷”。 听闻，七年前玄英殿那日过后，苏怀谦便被家主留在了长夏谷。 原本他仅是玄冬谷不受待见的长老，再加上所寻的九尾妖狐毫无天赋，家主应当重重责罚才对，未曾想他却在长夏谷立稳了脚跟。 先是寻到了一条九十六盏灯天赋的银蛇，又寻了几只天赋在七十盏灯之上的妖兽。 妖兽苗子向来是青阳山一等一的大事，苏怀谦有此等眼力，一众长老也只能默许他留在长夏谷。 长夏谷内的灵气较落英谷中浓郁数倍，此时正值人间初夏时节，一条自瀑布蜿蜒而下、从南至北的溪流将此地分为两半，西面是嫡系弟子专用的炼丹房、炼器堂等修炼重地。 过了桥的东面，是各位嫡系弟子、少主家主以及七位太上长老的院落。苏怀谦就住在过了桥后，右手边第一排最末的院子。 一路上，只遇到了一位守在桥边的弟子，正巧是位熟人。 苏志一见到花如雪，立即退后七步拉开距离，原本面容清秀灵动的少年瞬间表情凝固，一副惊吓过度的模样。 他大声问道：“你来找少主？” 花如雪只得点头说是，不然这大半夜还能是来找苏志谈心？ 银蛇并未被契约，他若想来长夏谷须得被人带进来，所以今夜苏怀谦小命尚在。她得早银蛇一步来长夏谷，守在苏怀谦身边，直到银蛇放弃杀苏怀谦然后嫁祸给她。 “少主住在最东面，一座叫千叶阁的三层阁楼，你一看就知。” 苏志指着最东面一座亮着长明灯的小阁楼，转身掏出一只折纸小鹤，不放心地说道：“说了你也不明白，你跟着纸鹤走，定能找到。” 花如雪：“……”这叫什么，自己傻，看谁都傻！她算是明白了。 她问：「小石头，这落叶蝶，能自己飞过去吗？」 轮回石探出一缕神识，约莫二三里的距离，「可以。离的越近，消耗的力量越少。」 「好！我马上到他门前！」这点小事用不着小石头出手，他吃了一抹大乘期修士的神识才补回来的那点力量，得留着办大事！ 「借用，不吃。」轮回石不厌其烦地又解释了一遍，他是正经石头，不吃人神识。偏这只小狐狸，非认准了他吃人，还不吐骨头。 话音未落，花如雪上前捞过纸鹤，脚下生风似的，冲下桥一路径直向南，行到尽头处，指尖用力一弹，将落叶蝶弹进院子里。 做完这些，她挥一挥衣袖深藏功与名，露出满意的笑容，道：「小石头，剩下的就教给你了！」 不过，落英谷中的院子，如苏夜的丁香院都会在外设一道结界，为何此处的院子都不设结界？ 花如雪正纳罕着，身后突然传来苏志的骂声：“蠢狐狸，这边院子四周都有阵法，今日若不是遇到我，你就在这打一辈子转儿吧！” 苏志一把拎起花如雪，撒腿向外跑去，一步一个生门，毫不犹豫。看样子，没少来踩。 「小石头，有阵法！织梦灯可进院子里了？」 「……」轮回石此刻有些无话，都什么时候了，她被人抓个正着，竟然还念着那盏织梦灯。 「那灯我借苏奕的，用完还得还回去！不然他又得记我一笔！」 「无事，已经寻到人了。明日来取即可。」 「那就好，小石头你真厉害！」 花如雪刚放下心来，下一刻脸上一疼，狠狠摔在地上。讲真，若不是她现在能修炼，脸皮变厚了，这会儿绝对被摔个稀碎。 “苏志！那边有熟悉的味道！”花如雪爬起来，指着苏怀谦的院子，露出不信任的表情，打算来个先发制人。 以苏志的脑子多半觉得她方才的动作是贪玩乱跑，但耐不住他还有个心心念念的黑心肠少主。 决不能让苏奕知道她把织梦灯用在了苏怀谦身上，她是个诚实守信的狐狸，不干那胡乱扯谎的事儿！ “味道？你是狗吗？”苏志连连后退七步，嗅了嗅自己身上的味儿，发现没有味道后，随即向她解释道：“那边住的是苏怀谦长老，这都多久了，你还记得他的味儿？” “苏怀谦？我能去看他吗？”这样，明日就有由头把灯取回来了！她可真是只聪明的狐狸！还能借此机会提醒苏怀谦防着银蛇，别被杀了。 苏志抬头看了眼月色，为难道：“太晚了，不如明日？你叫少主跟你一起。万一出了什么状况，少主还能给你撑腰。” 苏奕那个黑心肠，会给她撑腰？多半只会狠狠敲诈她一笔！花如雪虽是不信，但依旧板着小脸连连点头。 手中的纸鹤重新获得自由，苏志再三叮嘱她：“在长夏谷不能乱跑，指不定就撞进了阵法里，跟着纸鹤就能到千叶阁，这会儿少主应当还在修炼。” 花如雪不紧不慢地跟上纸鹤，心思逐渐飘远，将织梦灯放到苏怀谦那里，接下来就是找机会进入他的梦境，找到银蛇天赋提升的方法。 苏怀谦误把毫无天赋的她当作天赋不凡的妖兽整整三年，她可不信苏怀谦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开了个天眼似的，一看一个准，接连寻了许多天赋不凡的妖兽。 说不定当初苏若雨偷盗的宝物就跟苏怀谦有关系！苏越的《花鸟图》最终指向寒霜里，但苏若雨偷盗的宝物是什么仍是个谜。 如果能在苏怀谦的梦里找到答案，自然最好不过。 距离千叶阁越近，花如雪心底越发忐忑，甚至起了打道回府的心思。待会儿苏奕若是问起，“找我何事？”该如何答才不会让他起疑？ 「小石头，可以当我没来过吗？」 她实在是不想见到苏奕，那个跟度了层玉似的人物，好像可以洞察一切，只要他的目光轻缓地温温柔柔地落在你身上，一切谎言便无处遁形。 「我可以。」 「你可不可以不重要，你说的不算。」 「……」 沉默间，轮回石似乎明白了无语是什么感觉。 行至千叶阁，花如雪抬头瞧着阁楼上挂着的两盏长明灯，八角，灯壁上刻着春游图，璀璨华丽，让人移不开眼，一瞬间仿佛置身于那春山之中，山鸟的啼鸣似乎就在耳畔。 下一刻，院门大开，耳边花鸟的声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声温和的呼唤：“花如雪。” 那双逐渐没了光亮的眼睛突然明亮起来，花如雪回过神，呆愣愣地看着站在身前的这位，心底泛起了波澜。 「小石头，你是不是忘了什么？苏奕来了！这么重要的事，你竟然不提醒我！」 「哦，我说的不算。」 「……」 花如雪：「我收回刚才的话，就当我没来过。你说的才算！」 「嗯。」 她竟然从一块石头的声音里，感受到了轻松满足！这小石头果然是故意的。 苏奕此时一身月白色长衣，更显得身如玉树，飘然出尘。他弯了弯眼睛，侧身道了句：“进来。” 花如雪一面惊讶苏奕竟然不问她来干什么，一面忐忑地进了院子，院中是一片竹林，穿过竹林才至阁楼。 一层陈设算不得复杂，书架上藏书千卷。二层灵气充沛，一入其中灵力不用引导便自觉流入筋脉，这可是个修行的好地方。 至三楼，苏奕打开尽头处的屋子，向她说道：“天色已晚，你先休息。” 你先休息。这四个字，是苏奕同她说的最多的话。苏奕竟然不问她的来意，就同意她留下。 这可不行，他迟早会问。若是现在不说，她会担心纠结一整晚，没心思寻银蛇的事情。 花如雪拉住苏奕的长袖，仰起头问道：“苏奕，你知道解除契约的方法吗？” 苏奕蹲下身，静静地看着她并未答话，随后伸手勾起缠在她发间的丁香花，缓缓说道：“很久之前，苏夜问过这个问题。” 这丁香花是她从苏夜院子里出来的时候，故意缠上去的，经外头的大风一吹，更是打成了一个死结，花都蔫了。 苏奕未扯断她的头发，而是耐着性子一根一根地帮她拆解。 一听有戏，花如雪连忙追问：“那你可有法子？” “有一个，无为剑。” 苏奕回话的时候，总会停下其他动作，安静地同她对视，直到说完才会继续手里的活计。 “无为剑？”花如雪茫然地抬头，虽然苏奕说的爽快，但这无为剑不是他先祖的佩剑吗？那位先祖几万年前便已飞升，这剑如今在何处？ “无为剑可斩断世间万物，是一把神剑，自先祖飞升后，再无人见过此剑。” 可斩断万物，那斩除一道契约当然不在话下，但是，神剑无为，这让她如何找？ 这法子说了等同于没说，如此就无法帮到苏夜。 正当她感到颓废时，又听苏奕道：“他寻了七年尚未寻到，尽力便可，余下的随缘。” “嗯嗯。”他说的对，苏夜都找了七年，若是好寻，也轮不到她来帮忙，此事急不得。 或者说越晚越好，如果一辈子也找不到，蝶妖就能一直当苏夜的契约兽。 苏奕将那朵丁香花握在手里，又叮嘱了她几句，便去了楼下继续修炼。 他个头比之苏和苏志要高上许多，就像园子里最挺拔的一棵大白菜，往往教人忘记他如今不过十七岁。 本该是最肆意洒脱随心所欲的年纪，他身上却没有丝毫尖锐的气息，不像苏和那般看什么都新鲜、喜怒哀乐全在脸上、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像苏志那样沉不住气，遇事不吐不快，谁惹他不痛快都要怼上两句。 温润、平和用来形容苏奕的外在气息再合适不过，只是这人内里实在是黑的不能再黑，谁也别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来。 他若是不提灵石，就像今晚这样，其实也还不错。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十六章 笼中梦 回到屋子里，花如雪脱了鞋子躺在床上，意识沉入魂海中。 “小石头，可以看了吗？” 话音落下，金光灿灿的魂海顿时换了个样子。 四下昏暗沉寂，迎面吹来的风里潮湿黏着、气味混杂，光是站在这里，便觉着呼吸不畅。 过了片刻，花如雪调整好呼吸，抬脚沿着狭窄的甬道向前，冰凉没有流动的溪流刚没过脚背，略带粘稠的触感如此真实，似乎这里并非苏怀谦的梦境，而是真真切切的过去。 小石头比她想象的还要厉害，原以为能看到苏怀谦的梦境就是极限了，他竟然直接将她拉入了梦里，还这般真实。 “小石头，这是什么地方？苏怀谦和银蛇在何处？” 轮回石并未回话，但花如雪却从他身上感受到了转瞬即逝的悲悯，以及一丝歉意。看样子他已经找到了苏怀谦和银蛇。 又往前走了约一里的路，出了甬道，几盏壁灯亮起，周围是数十个紧闭的石门，方才甬道中的水正来自于那些石门中。 这儿究竟是何处？这坚硬的石壁和长长的甬道不像是苏怀谦的院子，应当是青阳山某处山洞。 正在花如雪思考该从哪个门看起时，一扇石门突然打开，从里头走出来一位穿着蓝白色衣裙、模样娇憨的姑娘，她腰间挂着的木牌上刻着三个字“苏若雨”。 这姑娘竟然是苏若雨！花如雪心下大惊，急忙上前去看。 她生的娇小依人，巴掌大的鹅蛋脸，眉眼中不时流露出迟钝和茫然，一副憨傻天真的模样，完全无法将她同猫妖口中彻头彻尾的骗子联系起来。 不过，仔细看，还是能从她带着打量和防备的余光里，分辨出伪装的痕迹。 苏若雨会出现在这里，说明此处并不在非嫡系弟子不得入内的长夏谷。落英谷常年落花地面松软，根系交错，会出现如此坚硬的石壁那得挖到多深？白藏谷是禁地，更不可能是那里。 最有可能的地方是白藏谷外的山峰。 沉思间，石室内响起熟悉的声音，宏亮中带着几分慈爱。 “可惜长夏谷非嫡系弟子不得入内，我也未曾亲眼得见。” 只见苏若雨身后紧跟着一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他两鬓的黑发在灯火的照亮下泛着微黄，眼睑下垂，眼底生了红丝，面上尽显疲态，一双眼却熠熠生辉。 似是难了他很久的事情，终于有了一些进展。 苏若雨转身向那人说道：“多谢长老解惑，苏和师兄一直想找到提升妖兽天赋的方法，他的契约兽想来长老也听说过。长老口中的宝物应当宝贝的紧，不然苏和师兄也不会烦忧至此。” 那人即是苏怀谦。七年未见，他还是从前的模样，哦不对，这里正是七年前的场景。 苏若雨七年前偷盗宝物被发现，自戕于玄冬谷。如今苏若雨还活着，此时的场景必定是七年前。 苏怀谦似乎没听出来苏若雨对宝物在长夏谷一事的质疑，笑着回道：“既然是宝物，定不能任谁都知晓，亦不是谁都能碰的。” 提升妖兽天赋的宝物若在长夏谷，以苏和的身份地位连半点消息都没得到，苏怀谦却能知道？ 眼前一道黑影微微闪过，身前没了苏若雨的身影，只剩下苏怀谦一人。 他转身回到石室内，里头烛火通明，石台上躺着一条身形清瘦的银蛇，银蛇气息微弱，嘴角浓黑色的血迹已经凝固。 苏怀谦叹息一声，又用着慈爱的声音冲银蛇说道：“我阅读古籍，又找到了新的法子，别怕，这次一定可以让你的天赋提升。” 银蛇没有答话，甚至没能抬眼，他连睁眼的力气都没了。 接连几日或者说数月，苏怀谦总会带来新的法子，或丹药或术法，记忆最深的一次是药浴。 银蛇被丢进药桶中，身上的皮，肉眼可见地快速腐烂，但苏怀谦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慈爱地说道：“别怕，这次一定可以。” 他最常说的也是这句：“别怕，这次一定可以。” 这里就是银蛇口中的地狱吗？不，应当不是，现在的银蛇，眼中并没有那样强烈的恨意。 每次试验结束，银蛇泡在新的药桶中等待伤口愈合，他总会望着四周的石壁发呆，那双碧色的眼睛像山野间的青草，似乎只要他多看上几眼，坚硬灰白又冰冷的石壁就会变成柔软的青草地。 从前在雪霁阁，不管是狐狸还是兔子还是飞鸟，谁都不愿同他搭话，那些修士也会避开他。因为他是最冷血阴险狡诈的蛇，他的唾液含有剧毒。 他还记得那天，玄英殿，七十六盏灯瞬间将整个大殿照亮，那样耀眼璀璨的光芒因他而生！ 他大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如梦一样的场景。 原本以为他会被万人瞩目，会过上舒适安逸的生活，就像那只长相怪异的九尾妖狐一样。 随即银蛇又无所谓地扯起嘴角，反正倒霉的又不止他一个，那只被丢进百兽林的九尾妖狐肯定比他还惨，说不准这会儿已经进了谁的肚子里。 这日，石室的门被打开，银蛇下意识弓起身体屏住呼吸，看向苏怀谦手中罩着黑布的笼子，他猜不出这一次的法子是什么，为何会用到笼子？ 黑布被解开，笼中趴着一条小银蛇，约莫一岁的样子，他闭着眼睛浑身懒洋洋地，似乎还没睡醒。 苏怀谦打开笼子，将小蛇放到银蛇身旁，慈爱地说道：“这几日，我不在，他会陪你。” 话音未落，小蛇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随后惊讶地看着四周，许是刚意识到睡一觉便被换了个地方。 他靠近银蛇，亲昵地喊道：“大哥！这是哪里？” 银蛇缓缓后退，从未有谁敢这样靠近他，他有些不自在。 “大哥，这里是你住的地方吗？” “他们说你让晓寒镜亮起了七十六盏灯！大哥你真厉害！” 小银蛇的眼睛跟他一样是碧色，如春日不归林中连绵不绝的青草，又跟他不太一样，小蛇的眼睛好像会发光。 “大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马上就到春天了，现在的兔子一个个狡猾的很，我要给大哥抓一只最肥的兔子！” 银蛇安静地趴在小蛇身边，听他讲述外头的故事，不时附和一声。 他很少亲近谁，或者说从未有谁与他说过这么多话，看向他的眼睛里带着光，并骄傲地说上一句：“大哥，你真厉害！” 从未有谁叫过他大哥，也从未有谁夸奖过他。 一连七日，就在银蛇快要将苏怀谦以及那些苦痛忘记的时候，石室的门突然被打开。 这一次依旧是熟悉的药浴，银蛇轻车熟路地跳了进去，今日与以往不同，有小蛇在他身边，他不能胆怯露出一丝害怕。 “大哥，这次一定会成功的！”小蛇趴在木桶旁，语气无比坚定地向银蛇说道。 银蛇虚弱地探出水面，冲小蛇笑了笑，他是大哥，他不能放弃，他要变强保护小蛇。 下一瞬，小蛇首尾分离，鲜血如注，染红了他的药浴。 苏怀谦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用着最慈爱的语气轻声道：“别怕，这次一定可以。” 银蛇脑海中紧绷的弦猝不及防地断开，他昨天才答应他的请求，说好了要护着他，等变强之后要护着他。 小蛇消失了，化作无边血色融入了药浴中，他疯狂地寻找小蛇的气息，想要把他留下来。 他沉在水中许久许久，直到那些血色渗入鳞片的缝隙，与他融为一体。 恍惚中，他似乎听到了小蛇的声音，他说：“大哥，你真厉害，我就说这一次一定会成功！” 再次探出水面，银蛇双目通红，眼角坠着血迹，站在他身前的，是等待已久的苏怀谦。 苏怀谦脸上带着慈爱的笑意，他关切地说道：“好孩子，你成功了。” 他成功了，代价是失去了那个会问他冷热、笑容鲜活、会喊他大哥的孩子。 他第一次生出了怨恨的念头，这样的念头一出，便如疯草般在脑海中乱长，他要杀了这个人，杀了眼前这个虚伪的人，为那个刚刚逝去的生命报仇！ 银蛇竖起瞳孔盯紧苏怀谦的脖颈，张开嘴狠狠冲过去，只要咬破他的喉咙，一切就结束了。 苏怀谦站在原地并未躲避，在银蛇即将靠近他的时候，一股强劲的力量将银蛇弹开。 那是一道障，亦或是契约，用来防止银蛇的反击。 苏怀谦缓缓靠近银蛇，摇头叹息道：“果然是条阴险狡诈的毒蛇，我帮了你，你却要恩将仇报，幸好终其一生，你也无法伤我。” 银蛇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猛地向苏怀谦咬去，仍旧在还未靠近他的时候，被一股力量弹开。 他该怎么办？他没有办法伤了苏怀谦。那条小蛇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而他却什么都做不了。 蛇也会流泪吗？ 那双红透了的眼睛，和眼角的血迹算是什么？ 次日一早，苏怀谦又拎了一个笼子走进石室，这一次笼中关着的是一条比银蛇大上两岁的白蛇。 白蛇目光狠厉，一出笼子，立即扑向苏怀谦，却和银蛇一样，在还未碰到苏怀谦的时候，便被弹开。 “我们伤不了他。”银蛇悲伤道。 “一次伤不了，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三次不行就千次万次，我定要杀了他！” 白蛇的恨意直白不加掩饰，就像冬日里炙热的火，要将一切烤化焚尽。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十七章 第八目 白蛇痛恨修士，不归林里的妖兽都痛恨修士。 恨他们虚伪，一面说着善妖友之、恶妖除之，一面不由分说地夺走那些幼兽。 许多妖兽终其一生都未能找回自己的孩子，对他们而言，重逢不如不见，因为重逢即是死别。 “生而为妖，我必杀尽世间人！” 那股无法消散的恨意融入银蛇的血脉，最终化作他的第三只眼睛，生在距离心口最近的位置。 将白蛇最后的意识留下来，是他唯一能做的事情，每当他睁开那只眼睛时，脑海中还会响起白蛇的声音，就仿佛他们从未离开过一样。 四月初的一日，苏怀谦又拎来一个笼子，笼中关着的是一条年迈的蛇。 老蛇双眼时而浑浊，时而清亮，总会絮絮叨叨说着银蛇听不懂的话，偶尔那双沧桑的眼睛里会流露出一丝慈悲。 她说：“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她说：“这是命，顺或逆，我们说的不算。” 然后，她带着慈悲平静地融入那冰凉彻骨的池水中，化作了他的第七只眼睛。 他一日之内总会昏睡上许久，因为有太多意识聚在这个躯壳里，最初的碧色眼睛逐渐变为黄色，有时会变的猩红可怕。 他时长分不清自己是谁，时而恨，时而懵懂，时而平静，时而疯狂。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他同族还要再死多少？ 他不知道。 他在这个暗无天日的石笼中待的太久，早已忘却曾经的期盼，忘却他原本是条阴险狡诈狠毒又冷血的蛇。 那些加之于他身上的苦痛，他可以毫不在意，但那些在脑海中不时响起的熟悉的声音，那些他拼尽全力也无法阻止的死亡，教他如何忘记！ 四月底的这日，就在银蛇蜷缩在角落痛苦地颤抖时，苏怀谦带着第七个笼子，走了进来。 从前他害怕苏怀谦带那些苦涩的、会让他痛不欲生的丹药，现在最令他恐惧的是那只笼子。 他宁可那只笼子从未出现过。 但无论他如何抗拒，黑布揭开，笼中装着第七条蛇。 那是一条刚足三岁的银蛇，她懒散地打着哈欠，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向他投来崇拜的目光，就如当初那条小蛇一样。 恍惚间他甚至以为，一切都回到了最初，回到了噩梦还未开始的时候。 “哥哥，你有好多眼睛！真厉害！”她眼神天真无邪，语气激动地说道。 正是这句话，硬生生将银蛇拉回了现实中。 他早已是残害同族、冷酷无情的蛇妖，他腹部的每一只眼睛就是最有力的证据。 回不去了。没有办法回去！ 银蛇恶狠狠地瞪了她一样，厌恶地说道：“走开！” 那条三岁的蛇，眼瞳微动，垂下头道：“我天赋不够，本该被丢入百兽林，但他说我可以帮你变厉害，问我愿不愿意帮你，我就来了。” “你别生气，虽然我很弱，但我一定会很努力，一定可以帮到你的！” 听到这样的回答，银蛇浅黄的眼睛里泛起淡淡血意，脑海中一片混乱。 “你看这就是人，惯会花言巧语，叫她来送死，她都高高兴兴欢天喜地！” “要救她吗？如何才能救她？” “七十六盏灯的天赋，还不够？非要让我们为他的贪婪买单！” “杀了他，必须杀了他！” 三岁蛇昂起脑袋，露出乖巧懂事的笑容，又脆生生喊了句：“哥哥！” 银蛇冲她怒吼道：“滚！” 他想让她离开，离的远远的。可是看到她失落的眼神，他又后悔了，她明明什么错都没有，他却因自己的无能，朝她撒了气。 “哥哥……是我做错了什么吗？你别生气，在雪霁阁的时候没有别的蛇妖，没人敢靠近我，我见到哥哥太开心了，对不起。” 对啊，雪霁阁，她是在雪霁阁长大的蛇妖。他从前也在那里长大，怎会不知？她一定也和自己一样，独身度过了那三年。 那时，他最期盼的是什么？ 一碗清晨的朝露以及一句问候。 后来，他期盼自己天赋不凡，成为最厉害的蛇妖，好让那些曾经看不起他、发誓要远离他的妖兽永远高攀不起。 再后来，他的期盼成真了。如果那时有人告诉他笼子里会发生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再生出那样的期盼！ 银蛇回过神，向她一字一句缓缓说道：“这些眼睛，都是我杀过的同族。” 他的声音冰冷没有丝毫情绪，见小姑娘露出害怕的眼神，他继续道：“他们让你来帮我，无非是想让你成为我身上的第八只眼睛。” 这话说的再明白不过，他杀一条蛇，身上就会生出一只眼睛，她会被他杀死。 可偏偏小姑娘不仅没有再害怕，反而开心地问道：“是不是这样，就会让你变厉害？” “我想成为哥哥的第八只眼睛！” 小姑娘一双碧眼，就像春日里漫山遍野的青草，那是自由和生生不息的象征。 可她说的是什么话！她想什么？她愿意什么？ 银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条蛇愿意成为他的第八只眼睛，愿意被他杀死！ “为什么！”他几乎是咆哮着说出了这句。 活着不好吗？ “像我这样又弱又没用的蛇妖，没有庇护是活不下去的，哥哥这么厉害，如果能变的更厉害，就可以去保护更多的蛇妖！” “我愿意帮哥哥变厉害！能成为哥哥的第八只眼睛是我荣幸！” 荣幸…… 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不甘、愤怒、痛恨再也无法压制，苏怀谦都告诉了她什么！ 那不是荣幸，那是蛇族最大的悲哀！ 那些眼睛，每一只都昭示着他的弱小无力，那是他们被命运抛弃、被修士压迫践踏留下来的无声的证词！ 银蛇身上红光乍现，与此同时，四周的景象迅速褪去，魂海归于平静，还是原本湛蓝闪着金光的模样。 花如雪不知所措地站在魂海中，她起身望着窗外，从这里能清楚地看见来时路过的那座桥，此刻苏志还守在桥头。 四下一片寂静，没有银蛇绝望的怒吼，夜晚宁静的风，也不像梦里那样让人窒息。 最终银蛇离开了那个石室，困住他们的笼子不在了，却又好像无处不在。 在进入织梦灯的梦境之前，她有过许多设想，关于银蛇天赋提升的方法。 当看到苏怀谦提着笼子站在银蛇面前，又在银蛇面前杀死那些蛇妖的时候，她还是心中一震，久久不能平静。 想起银蛇八只眼睛里的八种情绪，怜悯，慈爱，喜悦，期待，悲伤，绝望，愤恨，麻木。原来，每一只曾经都是一条鲜活的蛇妖。银蛇自己的情绪，应当是恨。 令她记忆最深的是那条三岁的小蛇。 如果将银蛇换成红狐，她就是那条三岁蛇，毫无疑问，她也一样，愿意帮助红狐变强。 牺牲少数让多数得以存活，是妖兽群长久生存的法子。她作为弱妖能帮红狐变的更强，是她的荣幸。 但银蛇并不愿意，他说，那不是荣幸，那是悲哀。 如果红狐还在，他会愿意吗？ 如果她是银蛇，红狐是那条三岁蛇呢？ 她会愿意吗？她不知道。 “小狐狸。”轮回石唤了她一声。 花如雪又回到魂海中，得知了银蛇天赋提升的原因之后，她反倒不怕他了。 银蛇没有办法伤害苏怀谦，所以，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个样子。他杀不了苏怀谦，更不会将苏怀谦的死嫁祸给她。 只是现下，她心里是说不出的难受，“小石头，银蛇……我误会他了。” “你说的对，银蛇对我没有恶意。他以为我也恨苏怀谦，想让我帮他杀了苏怀谦。” 也许银蛇确实对她有过恨，因为苏怀谦强行提升他的天赋，是为了弥补她这个错误。 七十六盏灯的天赋的确不错，但还不够，他想继续留在青阳山，立足于此，必须找到天赋非凡史无前例的妖兽。 轮回石来到她身前，问道：“你想杀了苏怀谦？” 他声音如平常般，没有丝毫起伏，但花如雪却莫名觉得，只要她点头，苏怀谦就会立即消失。 她相信轮回石可以做到悄无声息地让一个人消失，即便这里是青阳山，即便要杀的人是出窍期的修士。 “可我不恨苏怀谦。” 虽然苏怀谦确确实实踩了她一脚，将她丢入了百兽林，也曾经虚情假意地照顾了她许久，但这些都算不上什么。 比之，反倒是苏黎杀了红狐，她要恨也该恨苏黎才对。不知为何，她连苏黎都恨不起来。 “人有七情六欲，入世间必尝五毒八苦。你七情不全，不必受这五毒八苦。” “为何不全？” 轮回并未回答她，但她大概明白，她身为妖兽连妖兽的天赋都没有，又哪来人的七情？ 不过，这并不是眼下该考虑的事情，虚伪如苏怀谦，表面和善慈祥，背地里却将银蛇他们折磨成这副模样。 此事，苏奕是否知道？ 苏奕说，善妖友之，恶妖除之，是青阳苏氏的家规。 苏怀谦却逼迫银蛇吞噬同族，强行提升天赋，这等做法有违家规。 “小石头，苏奕可信吗？就算可信，也不能将织梦灯里看到的事情告诉他。”花如雪很快就打消了将苏怀谦跟银蛇的事情告诉苏奕的念头。 若说了，就等同于告诉苏奕，她身上有宝贝，可以催动织梦灯入出窍期修士的梦境。 若是不说，银蛇经受的那些苦痛又算什么？ 她要想个法子，让其他人注意到苏怀谦的异常，最好是找出石室的具体位置。 不对不对，苏怀谦在长夏谷这几年，以苏奕的谨慎不可能不起疑，万一此事是他们默许的呢？如此就算所有人都知道，也没有任何意义。 该怎么办？ 就在在她万分纠结之时，轮回石提醒道：“别忘了明日一早去取灯。” 哦对，取灯才是最紧要的事情，先把灯取回来再说。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十八章 身份牌 长夏谷的晨风比起落英谷清爽些，吹在身上平添几分凉意。 一早，花如雪结束修炼，正准备找苏奕说明去探望苏怀谦的事情，却见苏奕站在门外，似乎早就猜到她要干什么。 她板起小脸，先一句表明意图：“苏奕，我要去找苏怀谦。” 苏奕点头应下，神情比起往日少了几分笑意，看起来有些沉重。不过他并未询问她想要做什么，许是苏志已将昨晚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他了。 穿过竹林出了千叶阁，一路上并未遇见其他人，未至一刻两人便到了苏怀谦院子前。 花如雪正准备上前敲门，苏奕却抢先一步推开了门。 他单手结印施展化影成丹，凝出一颗珠子，珠子会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记录下。 「小石头，织梦灯在哪？」花如雪扫了一眼院内，按昨晚的力道，织梦灯应当在院子里才对，但她并未找到。 轮回石顿了一息，答道：「在屋子里。」 「怎么会在屋子里？昨晚发生了什么？」 小石头既然说了织梦灯放入院子里即可，就不会再去动，织梦灯如何入了屋内？ 「昨晚，还有其他人来过。」 听到这里，花如雪内心不由得忐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今日苏奕有些反常，他一向收礼，连她都知道要敲门，他却直接推开了院门。 难道昨晚织梦灯的事情暴露了？ 距离那扇屋门越来越近，花如雪慌乱的心缓缓静下来，遇事要往好处想，万一是苏怀谦死了呢？ 轮回石伪装可不是谁都能识破的！ 苏奕推开屋门，只见屋子里空荡荡的，并未有人，而那盏伪装成落叶蝶的织梦灯就夹杂在窗台那堆落叶里。 苏怀谦床榻旁的窗户正对着一棵梧桐树，梧桐的叶子落了一地。 就在花如雪庆幸织梦灯没被人发现，刚准备放下心来时，轮回石说出一个令她震惊的消息：“苏怀谦死了。” 苏怀谦死了！ 怎么会？虽然她先前想过，银蛇想要杀了苏怀谦嫁祸给她，但银蛇甚至无法伤了苏怀谦！ 一瞬间诸多想法涌进脑海中，是谁杀了苏怀谦？轮回既然说昨晚还有人来过，就决不会错，会是那人杀了苏怀谦吗？ 那人杀了苏怀谦想干什么？嫁祸给她？ 「小石头，苏奕身上有化影成丹会记录下四周发生的事情，我把苏奕引向那边的屋子，你能不能悄悄地把织梦灯收回来？」 苏奕施展化影成丹这招，压根就不是怕她被欺负留着证据，分明是一早收到了苏怀谦的死讯，带着她过来查看亦有试探之意。 莫非昨晚跑来苏怀谦门前的动作，还是太唐突了吗？ 织梦灯是苏怀谦与她唯一的关联，只要织梦灯不被发现，任何人也别想将莫须有的罪名安在她头上。 「嗯。」 花如雪佯装惊讶地说道：“苏怀谦出门了吗？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她边说，边向屋外退去，打算将苏奕引到屋外。 谁知苏奕不为所动，站在原地道：“他死了。” 所以这是开始试探她了吗？还是她已经洗清了嫌疑？ 花如雪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又后退两步，下一刻，她猝不及防地被门槛绊倒，险些摔了个脑壳着地。 苏奕半蹲下将她拉起来，那颗珠子正巧被他带到门外，木门遮挡住了屋内的景象。 「小石头！」 花如雪叫了一声，院内顿时起了一阵凉风，吹的她长发乱飞，糊了一脸。 解决了织梦灯这桩心头大事，花如雪这才放下心来。她站起身子，弯腰向苏奕致谢。 他轻声安慰道：“苏志昨晚告诉我，你想见他，我也是刚得知此事，你别太伤心。” 苏奕说的真诚，可他若是不存了试探的心思，早在千叶阁就该将此事告诉她。 果然是个黑心的家伙，连她这么可爱善良诚实的狐狸都要怀疑！ 花如雪低落地垂下头，装作一副伤心的模样，要是银蛇知道这个消息，应当会很开心，真想快点将这个消息告诉银蛇。 至于是谁杀的苏怀谦？她才不关心，只要与她无关即可。 苏奕抬脚走进床榻前，窗台上的梧桐叶子已被吹散，有几片恰好落在了床上。他拿起一片叶子，仔细看了看，随后将目光落在她身上。 花如雪低着头，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中。只要她不同这个黑心肠对视，他就看不出破绽！ 紧接着他将叶子放在一旁，从床上拿起一块碎裂成两半的身份牌，道：“有这身份牌在，能看到他死前一刻钟内发生的事情。” 话音刚落，屋内的光线顿时变暗，原本空无一人的床榻上，凭空多了位身材魁梧的中年人。 苏怀谦盘腿坐在床榻上修炼，他双眼紧闭，面色苍白，像是承受了巨大的痛苦，周身白色的灵力逐渐染上猩红。 待周身灵力变成红黑色，他猛地睁开眼睛，意识模糊，害怕地看着身前，嘴中嘟囔着：“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是我错了……” “怀信，是我害了你……” “你别怕，我这就来陪你。” 说完，他抬手用灵力凝结成刀刃，毫不犹豫地插入心口。 不久之后，他的身形逐渐透明，瞬息间床榻上只剩下一块破碎的木牌。 与此同时，窗外的梧桐树也开始无声地落下。 见状，花如雪彻底放心，未曾想他们随身携带片刻不离身的小木牌，竟然还有这种效果！她之前竟然还污蔑银蛇会干出嫁祸于她的事情，这简直是对机智勇敢的她的侮辱！ 通过身份牌可以看出，苏怀谦是在打坐修炼中，走火入魔，自戕。 “未曾想，两位长老感情如此深厚。”苏奕收好身份牌和化影成丹，苏怀谦死亡的真相已经清楚，虽然有疑点，但那些不重要了。 “对了，一盏织梦灯一共只能使用三次，用完了记得还我。” 苏奕转身对她说道，花如雪顿时觉得背脊发凉，若不是确信他没有发现落叶蝶，都要以为他已经看穿了她的小动作。 见她不答，他又道：“一次算你一万灵石如何？” 花如雪：“……” 两人还未走出院子，外院便被人团团围住，守在门外的正是苏夏，还有苏志。 苏夏上前说明来意：“接到太上长老的消息，前来查明苏怀谦长老的死因，少主有何发现？” 苏奕递上身份牌和化影成丹，解释道：“原因已查明，尽在此中，有劳苏夏师姐。” 苏夏接过破碎的牌子，并未着急查看，只道：“有少主在，戒律堂倒是轻松了不少。” 原本跟在人群末尾处的苏志眉头一皱，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被苏奕打断，苏奕道：“还是由我亲自同家主说明。” 说罢，他收回苏怀谦的身份牌，示意苏志留下，便跟随苏夏几人离开。 苏志站在原地，隔空对着那群人一顿拳打脚踢，骂骂咧咧地说道：“一群干白饭的！往日要不是少主，他们哪能发现苏和师兄被诬陷的事情，又哪能发现苏怀信长老盗用了苏怀谦长老的成果！” “遇到棘手的事情，还不是得仰仗着少主出谋划策！少主就是太温柔、太容易相信他们，老是被他们欺负！” 那模样恨不得现在就提剑上去，给他们一人一剑，替少主撑腰。 苏志说的随意，花如雪却是一一记下了，原来苏怀信和苏怀谦还有一桩往事旧仇在。 花如雪抬头向苏志问道：“你回落英谷吗？” “回！少主留我就是送你的，你也别太伤心，虽然苏怀谦对你而言应当是父母亲的角色，但人死不能复生，你现在还有少主！还有我，我也会看着你！” 苏志嘴上说的好，人却是离她三丈远，愣是一步不敢靠近。这人心里怕狐狸怕的要死，面上还要说好好看着她！ 还是他们诚实的狐狸好。 苏奕和苏志觉得她会因为苏怀谦的死而感到伤心，银蛇却觉得她会恨苏怀谦。人和妖兽之间，种族差异是不是有些大？ 回落英谷的路上，花如雪忍不住询问苏志，苏怀谦和苏怀信之间的旧仇。 他没有丝毫隐瞒的说道：“这应当是百年前的事情，在一次兽潮中，苏怀谦长老的契约兽意外魔化去世，自此他开始改良隔绝魔气的法器，你们如今用的就是苏怀谦长老的杰作。” “原本这法器被苏怀信抢了去，当作是自己的。后来应当是十年前，年仅七岁的少主发现了异常，一路调查令真相大白。苏怀谦长老更是水涨船高，家主赏了他一颗延寿丹作为补偿和带你回来的奖励。” “说起来，少主会注意到苏怀谦长老，还是因为他将你带了回来。苏怀谦长老可是因你，才得以平冤昭雪，他那时对你可是夸赞有加，十分上心。” 就是因为夸赞有加太过上心，所以导致无法接受她毫无天赋的事实，才会为了留在青阳山，那般折磨银蛇吗？ 苏怀谦死因是困于心魔，而心魔正是前几日刚被魔化契约兽吞噬的苏怀信，按照他二人的过往，似乎也说得通。 苏奕也说，他二人感情深厚。他们原本应当是情义深厚，中间出了移花接木之事，两人才有了隔阂。苏怀谦因收到旧友的死讯，一时间难以接受，故生出了心魔，并被蛊惑。 但，花如雪总觉得苏怀谦的死太过突然，就像是为了掩盖什么，不过，这些都不在她的关注范围之内。 “你刚刚还说到苏和？”花如雪又问，若不是苏志提起，她都要忘记曾在苏怀谦梦境中看到了苏若雨。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三十九章 七年前 在梦境里，苏怀谦笃定地告诉苏若雨，长夏谷中藏着可以提升妖兽天赋的宝物。他还说，既为宝物定是寻常人不能碰的。 苏志言道：“当年有人偷盗宝物，然后嫁祸给了苏和师兄，幸亏少主明察秋毫，才没将那叛徒放跑！” “宝物？是什么样的宝物？” 苏志左右看了看，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小声告诉她：“听少主说，那是可以提升妖兽天赋的宝物，不过，还从未有人见过具体是什么。” “你说，这如果真有能提升妖兽天赋的宝物，为何不拿出来用呢？所以，也不见得真。” 他一面说，一面留意着四周，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没事都能让他说成有事。 路过桥上时，苏志忽然想起什么，指着千叶阁前方的院子向花如雪说道：“就是那座院子，苏和师兄的！” 他道：“我从前去过一回，里头除了猫妖，连只蚊子都没有，苏和师兄哪都好，就是没有办法分辨那些猫猫狗狗，狐狸老虎，似乎连飞鸟也无法分辨。” 经苏志这么一提，花如雪突然想起一件事，苏和会将狐狸认成狼，会将猫认成虎，是不是也会将寒皋认成乌鸦？毕竟都是黑色的鸟。 苏和，猫妖，苏若雨，苏越，银蛇，苏怀谦。这些名字似乎在向她传达什么讯息，有一个想法浮现在脑海中，她现在需要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静下来思考。 花如雪告别苏志，飞快地回到夕风亭中。 她提笔将那几人几妖的名字写在宣纸上，苏和，猫妖，苏若雨，苏越，银蛇，苏怀谦。 这些名字连在一起，都指向一个目的——提升妖兽天赋。 想起那天下着晴日雪的百兽林，她突然感到害怕，她隐约猜到了答案。 若不是她，苏和不会去雪霁阁不会意外契约没有天赋的猫妖，银蛇也不会被苏怀谦折磨成那副模样。 苏若雨也不会遇到苏怀谦，并从他口中得知提升妖兽天赋的宝物的存在。 苏和更不会意外得到宝物去百兽林寻找寒皋试验，寒皋不会突破至四级，百兽林就还是从前的百兽林。 那样她的红狐和兔子就还会在，他们会在百兽林生活很久很久，大概一辈子。 起初猫妖说，被她救了，她还觉得开心，殊不知那一天才是一切的开始。 又或者早就开始了，从她被苏怀谦带入青阳苏氏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会有许多人因她变得不幸。 例如苏怀信和阿昭，如果她没有出现，延寿丹就是苏怀信的，他就能继续和阿昭生活在一起。不用因为害怕大限将至、死后魂灰魄散，而将阿昭魔化。 例如方满和方沅，如果阿昭未被魔化，方满不会被囚备受折磨，他们兄弟二人更不会遭受七年离别苦。他们应当会经营着无忧酒栈，过着安稳的生活。 还有苏夜苏黎…… 她一向知道该如何让自己变得开心，但此刻心里沉闷不已。 突然脑海中响起一道空灵的声音，“小狐狸，与你无关，是我的问题。” “小石头，不用安慰我，这些跟你有什么关系？”他不过是块连话都说不清楚的石头，他能察觉到她的难过，出声安慰她，她已经很开心了。 轮回石酝酿了良久，开口道：“因为……我裂开了。” 花如雪：“……” “不想这些了，苏怀信私通长嬴云氏令阿昭魔化，此事也发生在七年前。因此我猜测，苏若雨、苏越多半是长嬴云氏派来的人，目的就是找寻能提升妖兽天赋的宝物。” 有了能提升妖兽天赋的宝物，再加上长嬴云氏将妖兽魔化的法宝，两者结合，天下修士不至不归林，也能轻松斩杀高阶魔兽。 收功德如同割韭菜一样简单。 到那时，谁还会在意妖兽的死活？所以绝不能让苏越知道宝物在苏和手中！ “小石头你快帮我想想，苏和手中的宝物会是什么？” 当时那张《花鸟图》所指的位置，一定是宝物藏身之处，苏和分明发现了却当做没有发现一样，还在防着宝物被苏越找到。 以苏和的城府，压根藏不住事儿，只能说明，宝物虽在苏和手中，但他并不知道那就是苏越苦苦追寻的宝物！ 苏和会将寒霜里当做宝物一样对待，因为寒霜里虽于修为无用但胜在稀少。所以对于苏和而言，稀少等于珍宝，普通寻常的便不是。 按照寒皋成功突破一事来看，苏和分明已经确定“宝物”有用，为何还未用在猫妖身上？ 花如雪的目光落在挂在脖子上的青玉上，这块青玉不算大，猫妖说苏和第一次炼丹的时候，炼出来一颗比这还大的丹药。 能被带到百兽林，并且不被任何人发现，也没引起苏越的怀疑…… 如果，“宝物”是一颗丹药呢？ 对！丹药！ 苏和是炼丹师，如果他手中出现一个丹方，他虽会惊讶，但不至于将此当做什么至宝。而且以他对猫妖天赋的执着，手中肯定不止一张能提升妖兽天赋的丹方。 就算他大张旗鼓地说得了一张了不得的丹方，也没人刻意关注。 炼丹需要大量药草，经过百兽林一事，他确定丹药有效之后，一定正在着手炼制第二炉给猫妖用。 还记得第一次来落英谷那日，苏和跟苏奕的对话，苏和那时分明就在筹集药草准备炼丹。 这般想来，宝物是丹方的可能更大了。 但，问题就在这里。 如果宝物是丹方，就算他挑明说去百兽林是找个妖兽试药，以他对猫妖天赋的执着，也没人会怀疑他。 可他似乎并不想别人知道，他在炼制能提升妖兽天赋的丹药。不然那日也不会答应帮苏奕炼丹，只求苏奕别将此事告诉家主。 如果她是苏和，得了一个能提升妖兽天赋的丹方，纵然丹方里头的药草名贵的很，也不至于闭口不言。 更别提以苏和大惊小怪的性子，要是丹方真有用，一定早就弄得人尽皆知，决不可能躲躲藏藏。 莫非，这丹方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再加上当时苏怀谦说，既为宝物，当然是寻常人不能碰的。 如果真有能提升妖兽天赋的方法，为何不拿出来用？ 花如雪确信，丹方有古怪！ 突然一下子知道了这么多事情，花如雪沉闷地躺在地上。 现下，苏怀谦死了，之前所想找出石室所在，让人知晓银蛇天赋提升的真相一事，便到此为止，再找下去也没有分毫意义。 眼前就还有两桩要是，第一，守在苏和身边，防着苏越发现宝物在苏和身上。第二，帮苏夜寻找解除契约的方法，也就是无为剑。 无为剑暂且不急，苏和的事情要紧，不过他还未出关，也不用急。 算来算去都不着急，就在花如雪打算倒头先睡上一觉时，轮回石突然开口道：“修炼功法。” “你昨夜，只练了两个时辰。” 他一贯语气平淡，虽不如苏夜那般冷漠，但也是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教她无法分辨他此刻的想法。 小石头从未催她修炼，这是嫌她修炼太慢，实在看不下去了吗？ 听说苏奕从练气一层到练气二层只用了七日，就连苏志他们也只用了一个月。 她来落英谷将近两个月，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才重塑完筋骨至炼体一重，现今距离突破还有五十四本辅助功法要修炼，就算她一日一本，也要足足五十四天！ 还得五十四天！ 太久了，她修炼太慢了。 真想找个法子提升一下自己的修炼天赋！ 前辈们修炼到这个时候，应当全都突破了吧！她也得多努力努力才行！ 花如雪立即坐起身来，板起小脸，眼中绽放不屈的光芒，坚定道：“小石头你放心，我一定会努力！争取早日突破帮到你！” 察觉到花如雪内心想法的轮回石沉默了。有些人可能几万年才能买得起三本功法，有些人一辈子也入不了炼体一重。这是可以说的吗？ 《无字决》是仙者才可修习的功法，跟修士的境界等级没有任何可比之处，昔年仙骨最佳的仙者，重塑筋骨入炼体一重花了十年。 小狐狸才用了一个月，就嫌久……她似乎对自己那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修炼天赋有什么误解。 看她一副认真修炼的模样，轮回石隐隐有些期待，八万年来从未有人能突破炼体四重，那些人不行，说不定她可以。 这功法开篇只一句，百年修成世间最强，不强不要钱。没人知道炼体四重之后会达到什么境界，所谓最强又有多强。 起初，在百兽林时，本想帮她种一个冰灵根，未曾想，她竟然直接吸取他本体力量，强行入了《无字决》炼体一重。 在他选择功法的间隙，《无字决》趁他不备，直接溜了出来，占了她的魂海。那急不可耐的样子，跟土匪头子没什么两样！ 本以为小狐狸未成仙骨就算得了虚像，也只能看不能用，结果她不仅能调动那股力量，还可以将功德移到他身上，令他获得清醒。 那二十功德，并不是他主动索取，而是她的馈赠。修士尚未飞升成仙之前，功德是虚无的数字毫无意义，根本不能转让或被夺取。 她却可以。 她比常人少了七情，多了一缕狐妖的气息，除此之外，无论灵魂还是血脉皆与常人无异。 他想了很久，也没能想出来原因。 轮回石沉入魂海底部，那盏被收回的织梦灯，已褪去伪装。 他望着身前已经复原的织梦灯，并没有将方才发现的异常告诉花如雪。 昨晚他们看过的梦境，还有第三个人看过，那人等他收回神识之后才出现，似乎是在刻意躲避他。 苏怀谦命牌中的影像，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织梦灯，但事实上织梦灯一早就出现在了窗台上。 苏怀谦的死，是灭口。 他的记忆里有不该被他们看到的东西。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十章 久孤山 五月初，众青阳苏氏金丹期弟子翘首以盼的秘境，将要打开。 此秘境位于久孤山，只有二十七岁以下的金丹期修士才可进入，内有功法秘籍传承无数，能遇到哪个全凭运气。 从青阳山至久孤山 乘坐行舟只消三日路程。众人皆老老实实待在行舟内修炼，唯一人站在船尾咋咋呼呼，没消停过。 “小狼崽，你瞧，从这里可以看到不归林，不归林往北是北海，北海漂亮吧！可惜是片死海，谁去谁死！” 说话的，正是闭关一月之久、卡在最后关头成功突破的苏和。这人出了关，跟出了笼子似的。 花如雪坐在船舱内，手中捧着苏奕刚沏好的茶。人间五月，应当是天渐热的时候，她却觉得冷，只要有风轻轻一吹，身上就冷的厉害。 小石头说，这是灵气使用过度带来的反噬。 她现下只是用灵力结茧，一个护住心脉，一个圈住尾巴上的毒，仅仅如此，便落得个灵力使用过度遭到反噬的下场。 若日后正式开始修炼苏奕给的《寒冰决》，真打起架来，岂不是灵力还没出手，她自己先被冻成冰块了？ 真是块不靠谱的小石头。 苏奕拿出一件崭新的披风，弯腰披在花如雪身上，披风里头还贴着几张符文，像冬日里的火炉那般暖和。 他柔声问道：“还冷吗？” 不等花如雪说什么，站在三丈开外的苏志，开口就是一句：“都裹成这样，再冷也没法子了。” 苏志眼里话里都是嫌弃，似乎还是没想明白，自家少主为什么要带上这个怎么看怎么弱的小狐狸来久孤山。 原本还在欣赏四下风景的苏和，闻声扭头看了过来，随即眼睛一转计上心头，麻利地翻窗入了船舱。 “小狼崽，来让本炼丹师给你看看，十块灵石一次！保证药到病除！看不了吃亏看不了上当！” 他笑的灿烂，若不是碍着还有其他人在，花如雪这会儿已经学着猫妖的样子，上爪子挠过去了。 猫妖说了，这人有时候抽风欠揍的很，但胜在皮厚耐打，只管挠就行。 “表兄刚突破，根基不稳，巩固修为为重。”苏奕伸手拦下苏和的动作，挡在她身前，将她护的严严实实。 花如雪猜测，他应当是防着苏和上手探脉瞧出什么异常来。 起初在夕风亭重塑筋骨时，苏和瞧了她一个月，也未能发现她身上有灵根，就算现在再看肯定也看不出来什么。 不过，他们不敢赌，万一呢？还是能避则避为上。 苏和像是没听见苏奕的逐客令，径直坐下，扎根似的，自顾自地倒满一杯茶，又替花如雪添了些。 他道：“你不懂，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才是！这修炼嘛，就是为了活的久一些，让行乐之时更长！按我说，这久孤山应当叫久乐山！” “苏和师兄又是一堆歪理，咱们修士修行，是为了斩妖除魔，护佑一方！怎么到苏和师兄嘴里就变成了吃喝玩乐？”苏志不满地反驳道。 接着两人又拌了两句，不知怎的，花如雪忽起了困意，在两人你来我往的吵闹声中缓缓合上了眼。 梦里，她又一次看到了那把无为剑，它被关在了狭窄的盒子里，像是在向她求救。 那里是何处？要怎样才能找到它？ 从三天前开始，她常梦见那把无为剑，它总是模糊不清地说着什么，她凝神凑过去，想听清它的话。 突然有人唤了她一声，那人道：“信不信我拿小狼崽丢你？” 花如雪心头一惊，猛地睁开眼睛，说话的人正是苏和，苏志还守在门外面色通红地争辩着什么。 这两人不知吵了多久，竟然还在。 手中的茶凉透了，苏奕替她重新倒了一杯，他解释道：“苏志十年前跟着苏和偷偷溜下山，不小心掉进了狐狸洞中，自此便十分畏惧狐狸。” 这事，在夕风亭时，苏和跟她说过一次。不过苏和没说，苏志是跟着他下的山，不怪苏志总跟他对着干，八成当时被坑的不轻。 她若是苏志，一定向苏和索要一大笔赔偿！ 这念头一出，苏和似乎透过她蠢蠢欲动的眼神看出来了什么，声音里多了丝探究，他问道：“你们两个悄莫说什么？” 随即他眼神一变，理直气壮地说道：“这事能怨我吗？他说想要看狐狸，我才带他去的！我一转身的功夫，他人就没了！害我找了半天！这救命之恩，他还没报呢！” 闻言，苏志更是火冒三丈，手里的剑险些按耐不住。 花如雪低头默默喝茶，确认过眼神，是不能得罪的人。黑的都能被他说成白的，这俩兄弟一样的黑心！ 三日后，行舟抵达久孤山。此行一共有十七位符合条件的金丹期修士，另有两位出窍期长老和两位元婴期修士。 青阳苏氏，除却少主苏奕是一身青衣外，其余金丹期弟子皆是蓝衣，随身携带的身份牌上正面刻着姓名，背面则是“青阳”二字。 一行人刚下行舟，便有一群红衣修士向他们走来。 那群修士，女子衣缘上金线绣着缠枝牡丹纹，男子则是银线绣着卷云纹。领头的那位女子，头戴牡丹花簪，比其他人多了一条披帛。 她盈盈一笑，温柔妩媚，眼波流转，似有万种风情，平白让人移不开眼。红唇轻启，声音婉转多情，她道： “青阳苏氏人才辈出，待会儿入了秘境，还请诸位多多照拂我这几个不成器的小弟子。” “应采长老说笑了，去年素商应氏弟子应长枫获取顶级传承，另有十二位弟子获得高阶功法，大家有目共睹，还得请你们多多关照才是。” 说话的是长老苏靖，嘴上奉承，面上却没有丝毫想要交谈的意思。 等素商应氏的人离开，苏靖长老冷哼一声，胡子险些被拽掉，他转身向弟子们仔细叮嘱道：“等入了秘境，离他们远些！” 弟子们立即应下，一个个像是吃了炮筒般，小声议论道： “应氏的人又来作妖了！真晦气！” “咱青阳苏氏离久孤山最近，一向来的最早，他们倒好，比咱还要早来一刻钟，这明摆着堵咱们来了！” “两家自古以来，水火不容，他们此番交谈，不过是来显摆罢了！” “说来也怪，以往素商应氏每年能得两三本高阶功法就算是顶破天了，这些年来，每次至少能带走五本高阶功法！尤其是去年，一个顶级传承和十二本高阶功法！” “还能怎么回事？走狗屎运了呗！” “去年那是咱们少主没在，今年有少主在，什么顶级传承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就是就是，我就等着半月后看他们吃瘪！” 花如雪紧跟在苏奕身后，她本就生的娇小，不过八九岁孩童的身量，又裹着厚厚的披风，不注意瞧还以为是谁拎了个行囊，因此倒是没人注意到她。 她竖起耳朵听着小弟子们的交谈，对素商应氏有了初步的印象，就是那个主张除恶务尽的素商应氏，听上去就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 明知有仇，还紧赶着堵着上门，这不是找打吗？她若是青阳苏氏的长老，定连话都不回一句！ “苏奕，你可听见了？顶级传承！”苏和突然将手搭在苏奕肩上，小声说道：“没事，要是拿不到也没事儿，哥我给你打掩护！” “你是不知道，这流言期许最是害人，向来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你万一因此生了心魔可就不好了！就像苏怀谦长老那样，心魔久未除，这一出现，小命就没了。” 提起苏怀谦，苏和唏嘘不已，连带着说话声都轻了许多，他道：“看在兄弟情义的份上，给你打九折！” 花如雪：“……” 还以为苏和突然转了性子，担心苏奕拿不到顶级传承被人耻笑，原是想赚灵石来着。亏她方才还觉得苏和这人不错！ 下一刻，苏奕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着她，笑道：“多谢表兄关心，都听表兄的，记她账上。” 花如雪：“……” 关她一只狐狸什么事儿？她方才竟然还有些心疼苏奕！ 就不该对这俩黑心肠的，有任何期待！等她回去就告诉猫妖！ 又往前行了三里，至久孤山边缘处，整座久孤山被笼罩在特殊的结界中，让人分辨不清其中景象。 这结界只许二十七岁以下的金丹期修士进入，于妖兽无用，但为了以防万一，苏奕还是给了花如雪一块特殊的传送牌子。 这牌子仅四块，每个家族一块，可不受修为年岁限制自由出入一次。家主担心苏奕第一次进入，半月之内无法获得顶级传承，便将这牌子给了他，好用这牌子进入第二次。 久孤山在青阳山以东，远离不归林，是以此处不可能有魔气，更不可能出现魔兽，就算有妖兽也不可能突破七级。 此行只要各修士间不发生争斗，就不会有任何损伤。因此所有进入久孤山的修士都会立下心魔誓言，承诺在久孤山期间不会向其他修士出手。 “久孤山中，一花一叶，一草一木，甚至一块石头一粒沙，都可能是最顶级的功法或传承。” “秘境一共开启半月，半月之内，能获取多少功法全凭个人造化。这结界于妖兽无用，切记小心行事。” 两位长老又叮嘱了两句，紧接着结界边缘处裂开一道缝隙，其他家族的弟子以及几位散修陆陆续续入内。 苏奕带着另外十六位符合条件的金丹期修士，紧跟着进入久孤山。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十一章 倒霉鬼 一入久孤山，顿觉灵台清明，四周灵气比长夏谷还要浓郁十倍！ 呼吸间，体内的灵气逐渐充盈。真是个修炼的好地方，只能待上半月着实有些可惜了。 花如雪刚站在山上不过三息，还来不及看清四周，脑海中一直沉默着的轮回石突然出声道：「小狐狸！快跑！」 为何要跑？ 不等她想清楚，只见周围原本安静的山石似是感应到什么，纷纷悬在半空。 一时间，头顶晴朗的天空被乌泱泱的山石取代，脚下凹凸不平的地面顿时平坦起来。 弟子们见此情形一个个面带惊慌，纷纷就地藏在了花草丛中，“我的天！又是这些石头！听说这些石头最会捉弄人！千万别来找我啊！” 紧接着那些石块沙粒约定好一般，纷纷向着花如雪袭来。 「往前跑！」 花如雪深吸一口气，顾不得惊慌，紧跟轮回石的指示撒腿往前跑，不敢有片刻怠慢。讲真，这若是被追上，不死也得脱层皮！ 那些石块沙粒似乎长了眼睛，紧紧追着她不放，很快不仅是小石块小沙粒，连带着巨石也不甘心地追了上来。 一夕间，久孤山上所有石块，不管是浮于表面的还是深埋土里的，全部追着花如雪向前跑，原本花繁草密山清水秀的久孤山，只剩下花繁草密清水秀。 众人回过神来时，久孤山只剩下久孤，远处逐渐堆积起了一座光秃秃的山丘。 震惊之余，众人还带着劫后余生的欣喜、一丝惋惜、一丝好奇。 “我刚才觉得眼前一暗，只来得及看清遮天蔽日的石头，风一样，追着一个身影瘦小的修士跑的飞快！” “这些石头是疯了吗？八百年没见过修士还是咋的！” “石头疯没疯我不知道，刚刚那位身形瘦小的修士离疯不远了。” “不知道是谁家的倒霉鬼，没救喽！” “这么多石块，这是多大仇多大恨，一定会被捉弄的很惨！废了废了！” 有不知情的修士问道：“都说久孤山一花一叶一草一木一山石都是功法传承所化，来到这里不是咱们挑功法，而是功法挑咱们，若是被哪本功法看上，他们就会主动上前，带咱们进入幻境。刚刚那位修士有这么多功法追，应当天赋不凡才对，怎么会惨？” 知情修士耐心解释道：“那些石头里没有功法，曾经有人进入过石头的幻境里，或是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或是犹如炼狱，通过后也获得不了一点功法。” “上一个被十块石头追的，如今神识还在幻境里没出来，神志不清，人已经废的不能再废了！” “上上个，发疯了数日，直接自废修为，至今下落不明。” “这也太惨了吧！能到久孤山的，最差也是个双灵根，就为了本碰运气的功法葬送了，不值啊！” “也不是每年都有，这都有二十多年了吧！不知道是谁家的，只能自认倒霉喽！” 苏和看着一溜烟消失在苏奕身旁的小狼崽，出声安慰道：“表弟，你别太伤心，小狼崽不是人，不会疯的。万一疯了，下一个更好！” 一入久孤山就被乱石追着跑、被认定已疯的倒霉鬼花如雪，此时正在奋力逃命。 “小石头！你也是石头！你能不能跟他们说说，别追我！别来追我！” 花如雪握紧身上的披风，面上隐约有了些虚汗，她一步不敢慢，只怕慢一步就要被那些石头压成狐狸饼！ 她堂堂狐妖！竟然被一群小小的石头追着打！简直是有辱她狐妖的美名！ 莫不是她太招石头喜欢了？ 于是，她向后方大声喊道：“石头跟狐狸没有可能！你们快别停下！” 轮回石：“……”那些都是功法，沟通不了。这是可以说的嘛？ 他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这些功法一个个发疯似的，都要追着她，让她修习。就跟当初的《无字决》一样。 这么想着，魂海中那些金字竟还闪烁了两下，像是在回应轮回石的想法。 “小狐狸，进前面山洞。” 花如雪睁大眼睛直视前方，哪里有山？分明是一片草地！这不靠谱的石头！ 不等她开口询问，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住，一整只狐狸猝不及防地撞在了坚硬的石块上。 讲真的，要不是她脸皮厚，这会儿已经跟这些石头一样烂了。 “没事，烂不烂都一样。”轮回石慢悠悠地说道。 花如雪：“……” 石头跟狐狸的眼光不一样，她选择原谅这块口无遮拦、无法欣赏她的美貌的石头。 花如雪擦掉脑袋上的血迹，打量着四周，身前不知道何时多了一座山，这山上的石头也忒硬，只是撞了一下，立即头破血流，虽然被她撞到的那些石头也碎了。 追着她的那些石头都堆在了一旁，堆成了一座小山，小山约有十丈高。 见此，花如雪不禁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幸好没被追上，不然她现在就是一滩稀泥。 转过身，她开始寻找轮回石口中的山洞，抬头往上看，这座突然出现的荒山上，寸草不生，连块土都没有。轮回石口中的山洞，似乎就在山腰上。 花如雪三两下爬了上去，站在洞口眺望远处，竟可以看清整座久孤山。 只见一朵并蒂莲花突然出现在一位青衣修士跟前，那位长发束起的青衣修士正是苏奕。 苏奕后退三步似乎并不打算此刻进入幻境。但一入久孤山，修士只有被挑的份，他使尽浑身解数也无法避开，直直坠入了幻境之中。 紧接着，久孤山上方的浓云中多了一个名字。花如雪一眼就瞧见了，是“苏奕”二字！ 前面还有一行大字“顶级传承镜花水月”。 “这是何处？”花如雪望着久孤山上还在四处行走寻找功法的修士，难掩心中的震惊。这里分明离他们很远，却可以看清他们的一举一动，甚至是脸上细微的表情。 青阳苏氏的弟子们，见自家少主入了幻境，个个难掩激动互相说了什么，两两结伴，分别向不同的地方走去，寻找机缘。苏志苏和两人向着南边走去，苏夜苏黎则去了北面。 久孤山上功法众多，向来眼高于顶，只有天赋极高者，才能被高阶功法亲睐，主动前来。 轮回石向花如雪解释道：“此处才是久孤山，你看到的那些是幻境。” “幻境？不是说只有寻到功法，才会入幻境考验吗？” 光是被功法看上也没用，还得通过幻境考核才能把功法带离久孤山，而那些被带走的功法，修士可以自行处理。 自行处理的大概意思，按照花如雪的理解就是，可以卖灵石！ “从你们踏入久孤山的那一刻起，就进入了幻境中。” “这么说，方才若是被那些石头追上，我不会变成稀泥？”花如雪指着那座堆积的小山丘，语气竟有几分愉快。 来时苏奕只告诉她，要找稀有的花草，并未说这些石头都是假的。早知是假的，那她还跑什么？ 轮回石笃定地回答：“当然不会，久孤山没有危险。” 但，他话里的重点是：她出了幻境。 果然，狐狸跟石头，种族差异有些大。 “不会变稀泥就行，苏奕叫我找一个可以隐藏气息的顶级传承，事实上我就算使用灵力他们也无法分辨。所以这趟来久孤山就是为了让他放心，不在幻境就不在吧！” 《无字决》里的功法她尚且学不完，传承什么的，完全没必要。 本是打算从久孤山捞几本功法，拿去卖掉，捞不着就捞不着吧！ 察觉到花如雪内心的想法，轮回石将视线落在那堆小山上，目光有些挑剔，许久后，他道：“这几本功法尚可。” 说话间，那堆小山丘顿时缩小了一半，十本功法快速来到花如雪身前，那迫不及待进入她魂海的小模样着实让她吓了一跳。 轮回石打开那些功法，道：“一本藏匿气息，一本冰系术法，剩下的勉强看得过去，暂时留着。” “这些石头都是功法！”看到石头褪去伪装变成了功法，花如雪大惊。 那些石头竟然是功法！她还以为只有花草树木才是，毕竟久孤山上最不缺的就是石头！ 这么多石头！得算多少功法！发了发了！要发达了！ “你想干什么？” 轮回石警惕地看着四周，下一刻，那些聚集在成山丘的石块，无论大小，受到召唤般，一个个恢复成原来的模样。 “咻咻”几声，花如雪原本湛蓝闪着金光的魂海中，多了些乱七八糟的颜色。 轮回石顿时离开海面悬在半空，那模样似乎有些嫌弃。 紧接着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一一聚集在一处，缩成一团，沉入了魂海底部，魂海底部还有一道狐火和一盏织梦灯。 轮回石这才安静地躺在海面，并惬意地在上头打了个转儿。 “小石头，他们说从久孤山带出去的功法，可以拿去充藏书阁！我打着苏奕的名义去卖功法，一定能赚好多好多灵石！” “灵石！欠苏奕的八万灵石终于可以还上了！” 花如雪面露向往，仿佛欠下的灵石，马上就能还清一般。 轮回石原地滚了一下，似乎在说：出息！他就没见过这么没出息的！什么垃圾都往魂海收！ 那些高阶功法，他一个也看不上。 整个久孤山里，十八个顶级传承，一百本高阶功法，现下一大半都被小狐狸收进了魂海。 至于那些还想靠近的中低阶功法，感受到魂海中顶级功法《无字决》的气息，自觉惭愧落地成泥了。 再看花如雪那眼冒星光的模样，竟是在算一本功法该卖多少灵石…… “小狐狸。”轮回石唤了她一声，见她不理，又道：“等我恢复了，你想要多少灵石仙山都可以。” 所以别数了，别捡那些垃圾了。 求求了。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十二章 小剑灵 花如雪轻飘飘地往魂海中扫了一眼，又将视线落在手上，继续掰着指头算灵石。 什么等啊等啊的，都是虚的！哪有灵石来的真？ 轮回石：“……” “这里有无为剑。” 闻言，花如雪立即收了手，双眼放光地看向魂海，“在哪？我这几日常常梦到无为剑，它真的在？” 神剑无为！那可是独一无二的神剑！她也就在梦里、录影中见过，原本压根没抱希望能找到无为剑。 “它被封印在久孤山下。”轮回石浮在海面上，心情有些郁郁，一把破剑，竟然比他的话顶用。 “沿着这个山洞就能找到？”花如雪转身正对着山洞，这座山才是真正的久孤山，沿着这个山洞应当可以到达封印无为剑的地方。 不过，她有一个疑问，“小石头，你既然能感应到无为剑，那你知道之前浮现在我脑海中的人是谁吗？” 第一次见到“无为”二字的时候，脑海中浮现出一位将手持无为剑的女子，但她无论如何也看不清那人的面容，也不知那是梦境还是幼时的记忆。 “神剑无为从未认主，几万年前无为剑落入人界，苏长佑曾在秘境中找到它，后以一式落英入人剑合一境界。” 轮回石虽未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很明显，神剑无为未认主，谁都可用，他也不知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女子是谁。 至于他口中的苏长佑，应当是苏奕提到过的那位，一手护妖，一手持剑，击败三百七十二人于剑下，不令手中妖兽被大雨打湿一根毛发的苏氏先祖！ 原来当初主张善妖友之，恶妖除之的苏氏先祖叫苏长佑。 “小石头，你认得他？”花如雪不禁感慨，这块石头知道的也太多了些，几万年前的时候他也清楚，真怕以后帮不上他。 轮回道：“算是。他执着于剑道，已死万年。” “仙人也会死？”她还以为得道飞升会与天同寿，不老不死。 罢了，反正狐狸又不能飞升，只可惜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样惊才绝艳、一心一意庇佑妖兽的人了。 “有生便有死，我也一样。” “连一块石头也有生死？你放心，我以后不碎石头了。” 花如雪向他保证道，虽然以她现在的能耐也就顶多碎碎那些不会跑的石头，打个藤妖还得人藤妖自己送到拳头上。 山洞中无风，就连路过时也无法带起空气的流动，又往前走了几步，四下漆黑一片，好在花如雪一向眼神不错，就算没有光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小石头，没有脚步声。”说话间，她试探性地敲了两下身旁的石壁，果然还是没有声音。 若不是她耳朵出了问题，那就是这里有问题。 “嗯，这片空间被静止了。”轮回石还想再解释两句，忽然想起什么，又安安静静躺回了魂海中。 得知此地有异常后，花如雪继续埋头向前走，并未追问什么，就算问了，小石头八成又要说些狐狸不能听的话。 封印无为剑的地方，肯定不简单，说不定还有什么高人看守，要通过层层考验，她得提前做好准备。 准备随时智取！能动脑袋就决不动手！才不是因为她怕打不过。 花如雪走的极慢，她单手扶着石壁，打起精神用心记下见过的每一块石头，以防不知不觉间进入了迷阵中，或是掉入了幻境中。 一个时辰后，前方突然没了路，花如雪双眼放光，一整颗心激动了起来。 防备了一路也紧张了一路，终于来了！ 这一定是通往封印之地的第一个考验，而破解机关的线索，一定就在洞口的石壁上！ 石壁上的纹路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与先前见的那些相比，过于凹凸不平，也许这机关就藏在凹陷之处。 花如雪确信，只要成功破解机关，就会出现路！ 正在她四下摸索，专心寻找机关的时候，魂海中再次响起轮回石的声音，他又重复了一遍：“没有机关。” 这四个字，花如雪听轮回石说了十遍，但她显然是不信的，当无为剑是大白菜吗？ 封印它的地方，既无人看守，也没有机关？ 连外头那些功法传承都有个幻境考验，堂堂神剑还比不上那些功法传承？这小石头不靠谱的很！ 不等她出声反驳，洞口突然吹起一阵风，花如雪一个踉跄直直坠入深渊中。 漆黑的山洞里除了她这只狐狸，就只剩下石头，这股阴风一定是魂海中那块无聊到冒泡泡的石头干的！ 真真不靠谱！ 不过，便是这般坠落，四周竟也是静悄悄一片，连个风声都没有，她甚至没有任何下坠失重的感觉。 下一刻，脑袋忽地一疼，撕心裂肺的疼。地面深深凹陷下去，竟被砸出一个深坑。 花如雪脑袋上的结痂顿时裂开，眼前亮起了几颗星星，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用手抹去流到脸颊上的血迹，心中愤愤不平道：要不是她头皮硬脸皮厚，这会儿已经稀碎了！ 确实没机关，就是有些废狐狸脑袋。不对，她说的能动脑袋就决不动手，不是这个“动脑袋”！ 而那个罪魁祸首，此刻正在她魂海中打水漂！ 罢了，她身为优雅高贵的狐妖，不跟一块破石头计较！绝对不是因为打不过。 花如雪打量着四周，只见距离她三丈的地方，立着一个半人高的石台，台子上摆放着一只雕刻紫云英花纹的金盒子。 她问：“无为剑就在盒子里？” 这四周一定有古怪！一路走来如此一帆风顺，一定是为了让她放下戒心，好在最后关头，打她个措手不及！ 切不可掉以轻心，看脚下纵横交错、快要裂开的石块，一定有机关！ 万一走错一步，说不定此处就会变成刀山火海将她变成烤狐狸！或者会下起箭雨将她串成筛子！ 这般想着，花如雪顿时忐忑不安，有隐隐有些开心，展现实力的时候到了！ 首先，越是看似安全的石块越不能踩，一定有诈！ 正在她认真挑选下一步落脚之地时，魂海中又响起轮回略带无奈的声音：“没有机关。” 话毕，花如雪只觉脑袋一重，眼前一黑，一整只狐狸以极快的速度朝前翻滚！狠狠撞在那石台上！ 石台晃动了两下，直接裂开，原本安安静静待在台上的金盒子顺势滑落，重重地砸在花如雪脑袋上。 良久，四下一片寂静，就在心虚的轮回石飞悬在半空，准备替躺在地上没了动静的小狐狸疗伤时，花如雪眼前的星星们终于黯淡了些。 她神色迷茫地望着掉落在身旁的盒子，只听轮回石说道：“这是——的封印。” “什么的封印？”小石头又在说些狐狸听不懂的话。 花如雪歪着脑袋，用好不容易恢复了一些但没完全恢复的神智思考着什么，随后轻轻敲了一下盒子，打算瞧瞧上头有什么机关。 下一刻，看似坚硬的金盒子随着敲击的动作碎裂成渣，露出一把生锈的铁剑，剑身刻着“无为”二字。 “无为剑！”花如雪瞪大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这把锈迹斑斑的铁剑就是传说中的无为剑！更不敢相信，神剑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她拿到了！ 说好的考验呢？ 这盒子上就没有什么非常非常难以破解的机关吗？ 她都准备好要凭借不屈的意志、不封顶的聪明，破解重重难关，成功获得神剑无为，好让小石头对她刮目相看。 结果，无为剑到手了？ 怎么还锈了？该不是假的吧！ 轮回石：已经在看了，别刮了。 沉思间，生着锈的无为剑“嘤嘤”了两声，化作一缕金光进入花如雪的魂海中。 跟轮回石一般大小的铁剑，哼哼唧唧不晓得在说什么，一边说一边还要往轮回石身上蹭，看样子是想磨掉身上的铁锈。 没想到轮回石还有做磨刀石的潜质，真是潜力无限。 看不出表情的轮回石，冷漠地转身背对着无为剑，道：“离我远点。” 那把缩小的无为剑竟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时间，魂海中环绕着无为剑的鬼哭狼嚎。 花如雪犹豫了片刻，终于接受了这把生锈的剑就是无为剑的事实，她这无处安放的智慧竟毫无用武之地！ 她进入魂海，准备安慰安慰这把小破剑。纵然他哭的再难听，她也不好赶他出去，毕竟还有求于剑。 “出息。”轮回石躲开无为剑，朝花如雪飞了过来，解释道：“这是无为剑的剑灵，被——惩罚，封印在了此地。” 花如雪敏锐地嗅到非同寻常的味道，她问道：“为何受罚？他没有主人，受谁的罚？不对，你和他什么关系？” 这些日子梦到无为剑时，剑灵的大喊大叫似乎都是冲着小石头来的！ 剑灵不是在向她求救，而是向轮回石！ 这一石头一剑，绝对有问题！ 剑灵对轮回石的热情几乎溢出，连她一只狐狸都能感受到。不过，看小石头的样子，似乎很嫌弃无为剑。 明明是她自己的魂海，为何她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多余了。 一个是传说中可斩万物但下落不明、不知被封印了多久、日夜向石头求救的哭包剑灵。 一个是学识渊博、面上冷冷清清但心里挂念、不远千里突破重重困难前来营救的嘴硬石头。 轮回石：“……” “没有关系。” 轮回石思考片刻又补充道：“他与我同源，仅此而已。” 见轮回石不情愿提起无为剑受罚的原因，花如雪贴心地没有追问，只问：“那他能斩断苏夜和蝶妖之间的契约吗？” 她寻无为剑就是为了帮苏夜，此刻这个还在哭嗷、还生着锈的小剑灵，看起来多少有些让人心生怀疑。 正经神剑还会生锈？莫不是被封印了太久？那它还能不能用？ 若是不能用，那她这脑袋上的伤怎么算？ 这破石头为了一把小破剑，害她被砸了整整三次！要不是她脑袋硬，这会儿该是连渣也找不到了。 似是察觉到她的想法，轮回石“嗯”了一声，紧接着一道金光从小剑灵身上剥离，化作一把小木剑落入花如雪手中。 他道：“此剑中含有无为一道剑意。” 手中的小木剑不过指节大小，看似平平无奇，实则蕴含凌厉霸道的剑气，直指人心。 花如雪忽然又想起一桩事，她伸出左手，上头的印记还是这般刺眼，“那我手上的临时契约也可以斩断？” 她如今能在青阳山横行无人管束，都缘自这道契约，但临时契约非长久之计，她不能把性命交在别人手上。 为免等她还清灵石后，苏奕赖账，她须得留个后招。 轮回石却道：“不用斩，虽是临时契约，但与你无害。” “为何？临时契约，若是契约者没了命，契约兽也会跟着小命呜呼。难不成我既没被人正式契约的资格，也不能被临时契约？那这道临时契约哪来的？” 轮回石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身将还在哭闹的小剑灵摁在了水底，许是嫌他太吵。 水面逐渐恢复平静，花如雪问不到答案只好出了魂海。 此行能找到无为剑的剑灵就是最大的收获，回去后就能还了苏夜的恩情，还得想想日后怎么安慰蝶妖。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十三章 蜉蝣灯 进入久孤山的第五日，原本打算在山洞中继续修炼的花如雪，不得不跟随轮回石的指示重新回到幻境中，只因幻境中出现了魔气！ “小石头，前天是谁言之凿凿，说久孤山没有危险，你还记得吗？” 轮回石：“……” 花如雪一入幻境就被四散的黑雾糊了眼，在山洞里远远见南方出现了两只浑身散发着魔气的二级魔兽，她便出来了。 以她的速度从真正的久孤山到这里，不过短短一刻钟，仅这一刻钟而已，幻境竟已被黑雾完全笼罩。 久孤山与不归林之间隔着青阳山，此处会出现魔气，若不是青阳山沦陷，就只能是有人带了魔气进来。 这两种可能，花如雪更倾向于后者，毕竟久孤山里除却青阳苏氏、素商应氏、东阳宁氏还有长嬴云氏！ 令阿昭魔化的就是长嬴云氏，那个主张妖尽其用的长嬴云氏。 虽还未见过长嬴云氏之人，但花如雪已将他们钉在了绞刑架上，能拥有储存魔气法宝的修士，除了云氏之人还能有谁？ “那两只魔兽在何处？” 花如雪打量着四周，心中隐隐有些不安，此行虽都是金丹期修士，但像苏奕那样能以一己之力对上二级魔兽的，几乎没有。 更别提，这是入久孤山的第五日，天赋较高的修士早被高阶功法选中，拉入了幻境考验中，不与此界相连，至少也要七日后才能通过考验。 此刻久孤山中只剩下那些天赋较差的金丹初期修士，若遇上那两只二级魔兽，能保住小命已是不易。 “东南方向。” 花如雪向东南方走去，见黑雾逐渐变浓，不免有些担忧：“小石头，你能行吗？” 她倒不是担心轮回石打不赢那些魔兽，只是害怕他的力量会耗尽，然后变的更不靠谱。 轮回石：“……” 不等轮回石说话，憋屈了一路的小剑灵先一步开口表达他的不满。 “区区二级魔兽，怎么能劳烦轮回大人？小狐狸，你虽然连个等级都没有，但跟着轮回大人这么久，该不会连这小小的二级魔兽都打不过吧？” 花如雪听多了那些说她是废物、废妖、弱妖的话，突然听到小剑灵语气惊讶地质问，只觉得这剑灵的脑子大概还没被解封。 都说了她连等级都没有，拿什么打二级魔兽？ 用这两条连兔子都追不上的小短腿，还是用那只能等魔兽自己撞上来的拳头？ “不会吧！不会吧！竟然还有人打不过二级魔兽！哦也对，你不是人。想当年，我杀那些魔兽，那可是一剑一个！” 花如雪不由得双手握拳，板起小脸，告诫自己，得忍！打不过就是打不过，忍！ 就当是可怜他堂堂神剑竟然都生锈了，这怎么就没把嘴巴锈上？ 小剑灵被关了许多年，刚一出封印，恨不得将以往没说的话通通补上，说个够。 他一句一唏嘘，说什么一代不如一代，最后突然提到了两个名字。 他道：“人族里最厉害的是苏长佑，这妖族中，要说厉害，那肯定少不了白颜秋！” “白颜秋是谁？”披风下的狐狸耳朵动了动，花如雪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没忍住打断了小剑灵的话。 妖兽都没名字，只有契约兽会有，白颜秋应当是谁的契约兽。 小剑灵磨磨蹭蹭，再说出口的话她却只能听清最后那句：“可别说我不告诉你，说了你也听不见，这叫天机不可泄露！” 懂了，她就不该问，这叫自取其辱。 左右小剑灵说这些，只是想突出他的厉害，他的无可比拟，然后趁机踩她两脚。就像兔子讨好红狐那样，他想获取轮回石的喜欢。 这块石头平素冷冷清清，还不靠谱的样子，竟能让堂堂神剑神魂颠倒，真是石不可貌相。 又往东南方向行了三里，一丈开外无法视物，花如雪只得慢下脚步，仔细分辨四周的声音。 左前方突然响起剑刃出鞘划破长空的声音，长剑砍在坚硬如铁的外壳上，激起零星火光。 那人金丹初期修为，剑势如虹，转瞬一剑砍断那魔兽的脖子，但黑雾没有减弱丝毫。 那人与同行之人说道：“魔气的源头到底在何处？再这么下去，魔气迟早会扩散到外面，到那时，不仅是久孤山，人界各处都将被魔气笼罩！” “长明师兄，越往南行魔气越浓，这一路上已经遇到了四只一级魔兽，我们还是先找到其他修士，然后一同过去吧。” 应长明道：“我知道你的担心，久孤山的结界于妖兽无用，又是个灵气充沛的修炼宝地，恐怕这里会出现已被魔化的二级三级妖兽，仅凭你我二人，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言语中带着几分焦急，又有几分无可奈何，随后他点亮一盏蜉蝣灯，蜉蝣灯飞悬而起，四周的黑雾瞬间褪去，那明黄色的光似乎可以照亮一切。 花如雪隐藏气息躲在距离他们三丈开外的地方，此刻蜉蝣灯一燃，她的身影立即显现在二人身前。 应长明先是一惊握紧了手里的剑，而后应当是想起入久孤山前修士们立下的心魔誓言，随即松开了手中的剑，问道： “在下素商应氏应长明，敢问阁下姓名。” “花如雪。” 素商应氏主张除恶务尽，花如雪果断收紧气息藏紧尾巴，并不打算将自己是苏奕临时契约兽的事情告诉他们。 方才听到那句“长明师兄”，她便猜到了那人的身份是应氏嫡系弟子应长明，他阿姐就是去年从此处获取顶级传承的应长枫。 本想趁他们尚未察觉她的存在，快些离开，哪曾想这人手里会有蜉蝣灯。此灯燃之，便是藏在石头里的东西，也能看得清，一盏只能用一个时辰，甚是珍贵。 应长明仔细打量了她一番，像是想起了什么，神色有些微妙，又问：“观姑娘身形有些熟悉，我们可曾见过？” “长明师兄，她应当是一入久孤山就……的那位。”站在应长明身旁的女子小声提醒道。 他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向花如雪的眼神多了几分敬佩，言语间激动不已。 他道：“姑娘小小年纪，修为如此了得，更未被那幻境所困，在下佩服！有姑娘在，我们一定能快速找到魔气源头，斩除妖魔！” 突然得到陌生人的夸赞，尤其是主张除恶务尽、见妖必杀之人的素商应氏，花如雪愣神了片刻，这人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们无法感知到她的修为，仅仅是因为她没有，并不是因为她比较高。 于是，花如雪板起小脸，将真实情况如实告知：“我不行，我打不过二级魔兽。” 便是妖兽，若是跑的快些，她也是打不过的。每每这时，不禁开始想念擂台赛，都没人想着逃跑。 然而两人并未相信她的实话，那位一直打量着她的女子，反倒是眼光微动，带着些欣喜，道： “姑娘不必谦虚，能入久孤山者皆天赋不凡，日后必名震一方。有姑娘在，便是遇到二级魔兽也可一战！” 再观应长明，他握着剑更加激动，恨不得现在就去斩杀那些魔兽。 花如雪：“……” 这两人似乎又误会了什么，看她的目光皆透露着崇敬之意，像是看见了什么惊才绝艳、无与伦比的人物。 她没有谦虚，是真的打不过。怎么就说了一句实话，就变成谦虚了？ 说好的除恶务尽、见妖必杀，他二人这么说她一只妖兽，真的好吗？ 要不还是趁身份没被发现，赶紧溜，不然还没遇到那两只二级魔兽，她就先一步没了。 花如雪酝酿了一会儿，准备向两人告别，“那个……我……” 轮回石却道：「小狐狸，跟他们一起。」 欲要别过的话生生咽了回去，原本单独行动，大可叫小石头帮忙，若是跟这俩人一起…… 「为何？」 「他们身上有熟悉的气息，也许有我要找的东西。」 「好！」 花如雪一口应下，小石头都开口了，那就只能跟这两人一起行动。 “姑娘怎么了？”见她许久未说话，应长明关切地问道。 “我知道魔气的源头在何处。” “真的！姑娘快带我们去！不知道周围有没有长嬴云氏弟子，此地魔气来的蹊跷，我猜测是他们中谁的法宝又出了问题。” 应长明先是眼前一亮惊喜不已，提起长嬴云氏时，眸光黯淡了些，变作无奈。 应师妹随即附和道：“长明师兄说的对，要快些将那法宝回收，以免魔气继续扩散。” 花如雪见这两人的猜测跟自己大致相同，甚至没有丝毫慌乱，不由得对长嬴云氏产生了好奇，他们到底是干了什么，导致大家提起魔气，就会立即想到他们。 在无忧镇时，苏奕刚说出“苏怀信长老的契约兽阿昭魔化……”底下那些压根没见过阿昭的修士们，便开始破口大骂：“又是那个八百年没见过魔兽的长嬴云氏！” 青阳苏氏同素商应氏几万年的瓜葛纠纷，竟在魔气一事上有着相同的认知。 于是她向两人问道：“长嬴云氏从前做了什么？” 两人皆是一惊，那吃惊的神色，似乎在说：这你都不知道？ 应长明轻咳了一声，收起挂起的蜉蝣灯，缓缓说道：“姑娘你也许未曾听过那些传言，但你应当听过半梅谷。” 半梅谷？那是何处？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十四章 半梅谷 半梅谷位于久孤山以南，乘行舟约半月路程。谷外秋菊漫山遍野，谷内梅开十里连年不败。 便是这样一山谷隔开两季的地方，常有花枝生出灵智，居住于此的山鸟走兽亦是。 若是有人误入了其中赏花，许会听见山鸟唱的是一曲《青山谣》： 春风吹暖桃花笑，山草也笑花开早，草色遥遥，青山待归鸟。山下阿妹，牧羊归尚早，折枝又问花可娇？俺家门前时风啸，怜香又种青山头，青山莫教桃花凋。 而那满山谷的梅花则会离了枝头，飞向那嘴里咿呀不停的山鸟，誓要将那些连桃花梅花也分不清的山鸟赶出谷中。 那漫天的飞鸟飞花，还有那山谷中悠扬的曲调，常引得修士们驻足流连。 更是有人在谷中停驻一夜后，一夕间入了金丹。 后来，凡入谷的修士，会拿出百年陈酿，会掏出长笛，会伸手抚琴，会长袖随风舞一曲，却都不会拔出剑。 纵然盘旋他们头顶哼着曲子的山鸟，留香在他们鼻尖的花朵，偶尔路过讨要食物的走兽，皆是随时会被魔化、失去理智反击他们的妖兽。 他们将半梅谷当作一片净土，从未沾染过魔气的净土，不归林中那无休止的厮杀与此处何干？ 那些年，即便是一向主张除恶务尽的素商应氏也不会在谷中拔剑。 所有人都觉得，也许不久后这世间处处都会如此，人与妖之间，没有杀戮，没有纠葛。 “事发之时，是三百年前。突然有一日，半梅谷中的妖兽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攻击所有人，那似乎是一切凋零的前兆。” “紧接着，魔气突然蔓延，黑雾笼罩着整个半梅谷，谷中所有的妖兽皆被魔化，被那些路过的曾有幸在谷中观赏过花开盛景的修士们，一一斩于剑下，无一幸免。” 应长明言语中颇为惋惜，不知他是向往着花开盛景，还是惋惜那些妖兽。 不过，素商应氏向来主张除恶务尽，杀过的妖比吃过的饭还多，想来不会惋惜。 花如雪自小在青阳山长大，对外界知之甚少，从未听说过半梅谷，突然听人提起免不了一番好奇。更何况，半梅谷突然被黑雾笼罩，与眼下的久孤山情况大抵相同。 她问道：“半梅谷距离不归林甚远，为何会突然出现魔气？” 应长明低头轻叹一声，随即缓缓开口道：“半梅谷是始魔陨落时，唯一一处未被魔气入侵的地方。事发之后不久，众人发现半梅谷魔气的源头是一个木匣子，那木匣的材质正是不归林中顶级树妖的藤蔓，辅以符文即可用来封存魔气。” 顶级树妖？就是苏志口中，十年前突然被斩断的那个？怪不得树妖在时，鲜少有魔兽到无忧镇，原来她的藤蔓可以封存魔气。 这样好的树妖，为何被斩断了呢？青阳苏氏的人尚且不知，应长明应当也不会知道。 “木匣子是长嬴云氏的人带来的？”花如雪继续问道。 按照应长明的说法，这匣子跟长嬴云氏脱不了干系。 “嗯，长嬴云氏符文造诣颇高，他们一早制出来这木匣子，为的就是将那些低级妖兽魔化后杀掉，以获得更多功德。” 二级以下的妖兽就算杀了也没功德，但若是化作魔兽，最少也有五十功德。 此话一出，应长明眼中生出一丝愤怒来，应师妹亦是，她道： “长嬴云氏无耻至极，端的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私下却是为了多获功德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们盯上半梅谷已久，不是第一回在半梅谷将低级妖兽打的半死然后魔化杀掉，只是那回出了意外，木匣子被打破，魔气泄露罢了。” 半死不活，再魔化杀掉，只是挥一挥剑的功夫，功德到手。倒是附和长嬴云氏口中的“妖尽其用”。 青阳苏氏向来看不惯外人不论青红皂白地见妖就杀，当然会痛恨长嬴云氏。 但让花如雪没料到的是，这两位主张除恶务尽，斩妖无数的应氏之人，竟也会因长嬴云氏的做法而感到愤怒。 似是察觉到她眼神里的探究，应长明尬笑了一声，道：“虽然我们素商应氏一贯是斩草必除根，但实在做不出如此有违道义之事。修士斩妖除魔是为护一方平安，又不是会了那些个功德。” “长明师兄说的对，像长嬴云氏这种将功德放在首位，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的修士，迟早酿成大祸！半梅谷一事，若不是诸位发现及时，魔气一旦扩散，定会重现几万年前的惨状。” “嗯，那后来呢？”木匣子被发现，险些酿成大祸，长嬴云氏受到了何种处罚？ 起先花如雪还在想为何魔气会从两只魔兽身上散出，想必是他们吃掉了那封存魔气的木匣子。 应长明抬头望着四周的黑雾，似是在回忆什么，随后说道：“后来，众人商定将木匣列为禁物，半梅谷中的一切损耗全由长嬴云氏负责。” “为了防止那些被魔气沾染的花树、走兽会再生出灵智被魔化，山谷中燃起了一场大火，大火烧了半月。” “此后几百年间，半梅谷中再无一花一树，更无山鸟走兽，成为了一片真正的净土，干干净净。” 听完应长明的陈述，花如雪却更加疑惑，“既然木匣子已被列为禁物，为什么还会出现？” 在她心中，即是禁物应当不会有人用才对，可眼下久孤山中的情景分明就是当年的半梅谷，唯一不同的是，眼前的久孤山是幻境，一花一草皆为虚幻，用不上大火烧山。 “姑娘你……”回应她的是应长明既惊又愧疚的神色，他似乎没想到竟然有人会问，既是禁物为何会有人用？ 应师妹向她解释道：“姑娘你涉世未深，不懂这世间的复杂，有些人，你越是叫他别去哪，他越是要去。这匣子越是禁止使用，偷用的人反而越多。” “尤其是十年前那树妖被斩断之后，从前他们获取藤蔓还要小心行事，以防被树妖发现。如今那剩余的树桩，早已被砍没了，连块皮也未剩下。” 花如雪似懂非懂地点头，这叫树倒猢狲散，不对不对，这叫落进下石，物尽其用。 虽然青阳苏氏和素商应氏不屑于使用魔气，但多的是其他修士会偷用魔气魔化低级妖兽，以此获取更多的功德。 “那为何今日之事，你们仍猜测是长嬴云氏所为？”去取树桩来做木匣子的，又不止长嬴云氏。 应师妹又道：“封存魔气，光有木匣可不行，还需要符文，长嬴云氏当年并未将符文的制法说出，除了他们，没人知道。” 也幸好没有说出，否则，人人都知，那天下妖兽岂不是都没了活路？ 怪不得青阳苏氏即便有可以提升妖兽天赋的法宝，也从不用从不说。若是叫人知道，妖兽更是只有死路一条。 果然还是他们青阳苏氏最好，会护着妖兽，一定要防着苏越发现苏和手中有可以提升妖兽天赋的丹方！ 两人一狐又往前行了三里，只听前方一阵刀剑碰撞的声音，花如雪嗅着空气里淡淡的药香，下意识停住了脚。 前方正在跟魔兽打斗之人正是苏和，突然脑海中冒出来一个奇怪的念头，只要苏和死了，那就不会有人知道他手中的丹方。 可苏和若是死了，猫妖也会死。 思考间，应长明已经燃起蜉蝣灯，拔剑向着魔兽而去，应师妹紧跟其后。 「小石头，他们为什么要救苏和？」 花如雪有些想不通，素商应氏跟青阳苏氏是万年的死敌，来之前，长老们还嘱咐他们离素商应氏远一些。 只要站在此处什么也不干，就能让他们的眼中钉消失，又不会违背“绝不内斗”的心魔誓言。 石缝里蹦出一句话：「因为他们是人。」 「人？」 如果站在那里的是苏黎，她连犹豫都不会，会直接当作没有看见，转身继续去寻找那两只二级魔兽。 只要杀掉那两只二级魔兽，就能阻止魔气继续扩散，以防更多的妖兽魔化。 而应长明想的，应当是防止会有人受伤。所以，他一面讨厌着青阳苏氏，一面还会出手救苏和。 人和他们诚实的妖，一点都不一样。 花如雪缓缓靠近他们，小心翼翼地站在蜉蝣灯的范围之外，那只一级魔兽已被应长明斩断喉咙，一向专注炼丹的苏和正躺在地上大口呼吸。 他道：“大恩不言谢，在下青阳苏氏苏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应长明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他冷着一张脸，道：“在下素商应氏应长明，你将自己护好就是最大的帮忙。” 话里话外都是满满的嫌弃，应师妹没好气地说道：“好歹也是个金丹期，竟然连只一级魔兽都打不过！” “师妹不知，青阳苏氏善御兽，他的契约兽不在身旁。” “也是，这么浓的魔气，契约兽一出来，怕是立马就要魔化噬主，是要小心些。” 这两人一唱一和，倒是把苏和气的险些一口气没喘上来。 花如雪偷偷裹紧披风，遮住手腕上蓝色的镯子，将左手掌心里的印记藏紧，暗自祈求苏和眼瞎，看不见她。 这两人变脸比翻书还快，冷嘲热讽的，丝毫不留情面，若是她的妖兽身份被发现，怕是真的要完，要不趁现在偷偷溜了？ 她刚这么想着，不远处立即传来一阵熟悉的呼唤。 苏和激动地大喊道：“小狼崽！”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十五章 小娃娃 应长明两人循着苏和的视线望去，黑暗处隐约站着一位裹着披风八九岁模样的女童，以及一对明亮的幽蓝色的灯笼。 花如雪瞧着应长明下意识握剑的动作，又瞧了瞧应师妹瞬间没了血色的脸颊，顿时心中一惊，明白她这是暴露了。 现在不跑更待何时？ 不等她转身逃跑，身前突然多了三位衣袖染血、狼狈不堪的修士，他们重重砸在地面上，抬头时鲜血顺着面颊轮廓往下淌。 他们看见应长明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般，冲他喊道：“应家兄弟，救救我们！” 应长明没有回话，额头上沁出冷汗，拔剑死死盯着花如雪身后。 花如雪这才发觉不对，转过身去看向那片黑暗。魂海中响起轮回石不合时宜的提醒：「小狐狸，这里有二级魔兽。」 花如雪：「……」 提醒的很对，烦请下次早点。真是块不靠谱的石头！ 黑暗中站着一只魔狼，他双眼泛着幽蓝色的光芒，头顶兀自长出一只黑角，嘴边挂着血迹，显然已有其他修士遇害。 她方才还在想，应长明握剑的动作有些不对，那是面对危险本能性的反应，还带着些颤，原来是碰到了那只二级魔兽。看样子，她的身份还未暴露。 被魔狼追赶着的那位修士，喘息不止，道：“去年冬日，我有幸得见应家应长枫凭一己之力斩杀二级魔兽，这危急关头能遇到应家兄弟，定是天不绝我！” “有应氏在，我们一定可以得救！” “四大家族，若说斩妖除魔，还得看素商应氏！” 那三人言语间，似乎已看到了二级魔兽被一剑诛杀的景象。 应长明两人一见那魔狼，背上顿时起了一层冷汗，金丹初期修为对上二级魔兽，跑都尚且来不及。此刻听到那三人的话、对上他们期待的神情，面上青一道红一道，并非所有应氏弟子都像应长枫那般，颖悟绝伦超群越辈。 花如雪也朝应长明看去，观他周身灵力波动远不及苏奕，便知他根本打不过眼前的魔狼。 那方，苏和一见魔狼，大气不敢喘一口，麻溜地从地上爬起，将那三人拉到一旁救治。边救边冲花如雪喊道：“你快走！快去找苏奕！” 苏和虽然平时一惊一乍，关键时刻倒还是靠得住，一眼就看出他们都打不过魔狼，只是眼下没有时间去寻人。 经苏和的提醒，躺在地上的那三位修士，这才看见距离魔狼最近的地方竟还站着个八九岁模样的女童，于是赶忙向她招手，生怕下一秒她便被凶残的魔狼吞入腹中。 “小娃娃，你快到这边来！那里危险！” “应家兄弟，这久孤山秘境，你们怎么还带了个娃娃来？” “这孩子身上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是拿着牌子进来的吗？这也太危险了！你快过来！” “这能免除结界影响的牌子，一家也只有一块，极其珍贵，就这么给她玩了？这孩子谁家的？我怎么从未听说过？” 闻言，应长明忽然眼前一亮，向他们解释了两句，“这姑娘就是一入久孤山被乱石追着跑的那位，她短短五日就破了那些幻境，修为绝对在你我之上！” 说完，他持剑站在花如雪右方，道：“姑娘，我来助你！” 应长明言语笃定，那三人却是不信的，苏和也是睁大眼睛一副见鬼的模样。 苏和道：“什么修为在你我之上？她压根就没有修为！你打不过就打不过，可别把希望寄托在她身上！” “若不是我认得她，恐怕就要信了你的鬼话！你们几个要是能动了就快点去找人！她几斤几两我还能不知道？她连等级都没有，打什么鬼的二级魔兽！” 当初他按着苏奕的意思，引导他们觉得小狼崽觉醒了天赋“冻结”。事实上，这小狼崽别说天赋，就连属性等级都没有，体内更是没有一丝妖力，除了皮厚…… 那曾想苏和这句大实话一出，原本打算老老实实躺在地上等着救助的那三位，顿时躺不住了。 “你说的对，她一个毛头丫头怎么可能修为比我们高？谁家孩子九岁入金丹期？逗我呢？” “呸！堂堂素商应氏，竟然让一个小孩子守在前方！打不过就打不过，一点都不丢人！快扶我起来！我还能战！” “我的刀呢？只要老子大刀不毁，就不会让一个孩子顶在前头！” “我们斩妖除魔，为的是什么？不就是为护一方平安！我见不得娃娃哭闹，更见不得娃娃受伤！” “魔狼是我引过来的，我不用你们救了，你们快带着孩子走！” 其中一位修士踉跄着起身，用力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冲魔狼喊道：“狼崽子哪里逃？你爷爷我在这里！” 说完，他还冲着花如雪道：“小娃娃别怕！你快跑！这里交给哥哥们！” “你身上有牌子，只要跑出久孤山就没事儿了，你别害怕！” 一把大刀兀自落在魔狼身旁，魔狼顿时被激怒，只见魔狼昂头长嗷一声，周身缓缓显现出几道雷电，声音落下，雷电迅速向几人袭来。 那三人先前同魔狼交战过，此时重伤未愈，将大刀扔出已是尽了全力，面对魔狼的攻击更是毫无反手之力，他们这么做是想转移魔狼的注意力，拖住魔狼。 苏和见雷电向着他们袭来，认命似的闭上眼睛祭出紫川鼎，准备替他们挡下攻击，大不了就是个鼎毁人亡！久孤山突然出现魔气，只能算他们倒霉！ 下一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紫川鼎前站着一个裹着披风、还不足紫川鼎高的女童。 女童模样精致，一双明净清澈的眸子，眼神坚定，如磐石般。雷电落在她右臂上，顿时绽开花火，四周的魔气迅速散开。 花如雪右袖被烧焦，只露出一截白嫩嫩的手臂，上头一点瑕疵的没有。 苏和如梦初醒般跌坐在地上，不敢相信守在紫川鼎前方、单薄的身影，就是那只没有等级、没有一丝妖力、被人叫做废妖的九尾白狐。 二级魔兽的攻击都不能让她损伤一分一毫，这岂止是皮厚？ 起初得知她杀了一只半魔化的二级妖兽，成功通过考核，他只以为是苏奕暗中做了什么。现在看来，也许，她是凭借自己的力量，杀了那藤妖！ 此刻，那小小的身影就是黑暗中唯一的光。 另外三人个个睁大眼睛，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有人弱弱的问了一句，“姑娘芳龄几许？莫不是，偏爱这副孩童模样？” “说不定是，九岁金丹期绝不可能！打死我都不信！许是幼时误食了驻颜丹。” 苏和的目光紧紧跟随着花如雪，似是要将眼前这一副深深烙印在脑海中，良久才回道：“她十岁！” “擦！十岁！老子十岁的时候在干嘛？见到妖兽都差点被吓哭了！” “乖乖啊，现在的娃娃可不得了！十岁的金丹期，这真是把我们这些前浪拍的死死的！” “这是谁家的妖孽？捂这么紧！竟然一点风声都没听到！” 苏和挺直身子收了紫川鼎，嘴角都要翘到天上去了，“我家的！” “青阳苏氏？” “嗯！” 见魔狼的攻击伤不了花如雪分毫，应长明两人对视一眼，既惊喜又庆幸。 应师妹大喜过望，连忙拔剑上前，“方才魔狼的攻击，若是挨在我身上，这手怕是要废了，姑娘尚未动用灵力，就能挡下！可见姑娘有多厉害！有姑娘在，我们三人合力一定能杀了这只二级魔兽！” 花如雪板着小脸没有说话，她方才不知怎么想的，突然凝聚出虚像挡在了苏和几人身前。 许是因为那几人，叫她别怕。 从来没有人对她说过那样的话。他们妖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杀魔兽，怎么会害怕魔兽？ “魔狼的弱点在头顶的黑角上，你们小心。” 花如雪向应长明两人说道，小石头跟小剑灵两个在装死，显然是不打算帮忙，尤其是小石头，还悠哉悠哉地在她魂海中打转儿，真是气死狐狸！ 以魔狼的攻击无法撼动她的虚像来看，尚有一战之力，只是需要应长明两人的配合，得先封了魔狼的去路。 两人一狐分散开来，将魔狼围住，花如雪飞身上前，右手凝聚像对准魔狼的前腿，应长明两人则是封锁其退路，布下杀招。 但魔狼后退几步，完全避开花如雪的掌风，丝毫不惧地迎上应长明两人的杀招，长剑落在魔狼身上，只堪堪留下一道划痕。 几招过后，花如雪所有的招式纷纷落空，反倒是魔狼找准机会将应长明两人掀翻在地。 一时间，原本还在欢呼叫好的几人，都噤了声，担忧地看着与魔狼对立而战的小娃娃。 “小娃娃能行吗？一拳都没打中！那魔狼是不是觉醒了什么天赋？” “每次小娃娃一出手，魔狼就会提前回避，等等，刚刚是不是有人说她压根没有修为？” “打到现在，都不见她动用一丝灵力，难道是炼体修士？这下完了，没有灵力就算是炼体满级也打不过！” “等她的体力被消磨殆尽可就真完了！你们快想想办法！” 魔狼又冲花如雪发起进攻，他似乎一眼就看穿了她的躲避路线，密密麻麻的雷击没有一丝遗漏地全部落在她身上。 一狐一狼两两对视，陷入僵局中，魔狼无法攻破她的虚像，她亦无法击中魔狼。 「小石头，那身法还是太慢了，跟不上魔狼的速度！他似乎可以预先知道我的攻击会落在何处。」 「没有似乎。」 「……」 「那怎么办？」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十六章 双头狼 轮回石慢悠悠地离开水面，但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 随着魔狼攻击速度逐渐增快，花如雪来不及躲避，只能凝聚虚像护住命门。 短短十息后，没了虚像保护的手臂上出现一道道雷纹，伴随着雷纹的出现，隐藏在皮肉之中的极寒之力迅速外溢，雷纹立即消失不见。 见状，轮回石问：「疼吗？」 花如雪：「……」 「要不你来试试？」 轮回石默默闭上了嘴，沉默间，被压在魂海底部的小剑灵，露出水面，他道：「笨狐狸！你无字决即将进入炼体二重，你现在皮肉筋骨中的极寒之力得废了，重新修！」 花如雪将小剑灵的话重复了一遍：「废了，重修？」 这话有一点点耳熟，似乎在哪听过？这什么功法，还得废了重修！ 「对！你修炼了这么久连这都不知道？这叫不破不立！」小剑灵得意地哼笑一声，「修炼无字决的向来只有男修士，你要是失败了，刚好可以换本新的功法！」 「这功法说是百年修成最强，其实也就坑人最厉害，你趁早换了也好！」 小剑灵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轮回石直直摁入魂海底部。 起初轮回石确实不希望花如雪修炼这本《无字决》，但现下他却觉得，说不定她能修炼到第四重。 他道：「魔狼身上的雷霆之力远不及你身体中的极寒之力，与你无用。」 花如雪瞬间明白了小石头的“良苦用心”，他这是想借着魔狼的攻击试试极寒之力的恢复速度，好寻到能废了这层虚像并重塑的力量。 雷霆之力虽强，但眼前这只魔狼的力量还远远不够。 「无字决想要突破决非易事，你突破第一重用的是极寒之力，想突破第二重，必须找到能完全压制它的属性力量，以后每重都是如此。」 花如雪还未能看到《无字决》中关于如何突破炼体二重的说明，但照轮回石所说，她产生了一个想法。 「那若是突破第一重用一级雷属性妖兽的雷霆之力，突破第二重岂不是用二级妖兽的雷霆之力就行？」 经花如雪这么一提，轮回石身形一顿，突然明白了什么，《无字决》中只是说破而后立，只要比上一次强便可。 原来，一直令仙界众人头疼欲裂的突破条件，竟然如此简单。 那些仙人们，入炼体一重要么用地火、天火，要么引天雷，实则是从源头上把路走死了。 「小石头，我身上这极寒之力怎么算？若是等同于一级冰属性妖兽，那我找只二级妖兽就能突破第二重！」 见轮回石没有说话，花如雪转念一想，她现在对上二级魔兽也不虚，大概是等同于二级魔兽，「那我找个三级魔兽？」 「别找了，没用。」 轮回石此刻只庆幸当时就地取材，想给她种个冰灵根。若是引个天雷过来种雷灵根，那这辈子都别想突破第二重，不过，眼下距离把路走死，也没差几步。 常用的属性之力，无非就是冰之极寒、地火、天火、地心焱、天雷。 她要是想突破炼体二重，至少也要找到能比肩地火的力量，她身上的那团狐火太虚弱了完全不够。 想到这里，轮回石没有任何心虚地转移话题，道：「先解决魔狼。」 闻言，花如雪将目光落在魔狼身上，她冲上前去，招式还未出，那魔狼竟是先一步躲开，并做出反击。 一拳落空，反被击中额头，花如雪不由得气恼，没有妖力果真是难办，能扛到现在，全凭皮厚！ 「我将极寒之力凝聚在双目之上，只能看出魔狼的命门所在，无法预判他的攻击，现在他伤不了我，我也无法伤了他。」 轮回石轻轻地「嗯」了一声，又没了下文。 身后，应长明几人稍稍恢复了些，个个面色焦急，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样下去可不行，小娃娃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你们说怎么办？” 应长明从储物袋中拿出一个阵盘，道：“我有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留仙阵。” “这是留仙阵？传说中连仙人都可困住的留仙阵？” “传言多有夸张，这阵盘最多只能困住元婴期，可困魔狼一炷香的时间。”应长明解释道，“只是这阵盘有些损坏，需要诸位帮我。” “我看行，若是能将那魔狼困住，我们几人合力，应当可以诛杀此魔狼！” 应长明五人结阵修复阵盘，苏和则祭出紫川鼎守在一旁，脸上是克制不住的兴奋，怎么想都是魔狼必死，他向花如雪喊道：“小狼崽，你再顶一刻钟！” 花如雪听到那几人说留仙阵，顿时精神了些，只要把这魔狼困住，任他此刻有多嚣张，待会还不是得任由她搓圆揉扁！ 突然，魔狼幽蓝色的眼睛，染上一抹红，那是力量消耗过多，需要吸食鲜血的预兆。 魔狼仰天长嗷一声，以极快的速度冲向苏和几人，花如雪只觉眼前闪过一个黑影，完全来不及反应。 苏和身前的紫川鼎不过一个呼吸间，便被魔狼掀翻。 「转身，左前方。」 花如雪按照轮回石的提示，死死抓住魔狼的尾巴，魔狼锋利的牙齿，距离苏和的脑袋，只差一只苍蝇。 苏和被魔狼粗重的呼吸喷了个正着，心跳骤停，他脸上志在必得的笑容缓缓凝固，颤抖着双腿，小心翼翼移开脑袋。 花如雪后退半步，用尽全力将魔狼甩开。魔狼落地，即刻又向苏和几人袭来，在他眼中，花如雪便是一只厌烦的苍蝇、难啃的骨头。 「左三步，一步拳。」 魔狼刚冲到应长明身后，便被花如雪一拳击中下巴，魔狼后退几步绕着几人走了一圈，花如雪盯着他的眼睛，希望能从中看出他下一个袭击的目标是谁。 一息后，魔狼突然快速移动。 「右，穷山掌。」 花如雪没有半分犹豫地，右手蓄力，重重打出一掌，魔狼左眼下方出现一道裂痕，鲜血流淌而下。 又被救了一次的苏和，双腿一软，险些跪倒在地，“小狼崽，我决定以后再也不叫你小狼崽了，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 见魔狼脸上负伤，他激动地大叫起来，“小狼崽！快！上！弄他！趁他病要他命！” 就在花如雪冲向魔狼，准备蓄力折断魔狼头顶的大角时，轮回石突然道：「后退十步。」 花如雪连忙停下，后退至苏和身前。 黑暗中，又出现了一只二级魔狼，那魔狼头顶无角，身形比之前那只大上两倍。 无角魔狼走到受伤魔狼身前，没有任何征兆地低头咬断了他头顶的黑角，紧接着一口一口将他吞入腹中。 苏和似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面如土色，扭头大吐了起来。 「小石头！」 花如雪唤了轮回石一声，她紧紧盯着那两只魔狼，心跳突地加快，方才对上那只魔狼她并未觉得危险，但现在，她本能地感到害怕。 而且，眼前的一幕，让她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魔兽会吞噬同类？」 「不会。」 「现在是什么情况？我方才那一掌，只能暂时麻痹魔狼一息，他竟然没有任何反抗！」 就像银蛇那样。 话音落下，无角的二级魔狼，仰天长嚎一声，紧接着身上长出第二个脑袋脖子！带着黑角的脑袋！ 那颗新生的头颅，长着黑角和一对幽蓝色的眼睛，完全就是被吞噬的那只魔狼！ 难道银蛇吞噬同类后，会生出一只新的眼睛并不是意外？ 「别想这么多，先专心对战魔狼。」轮回石提醒道，虽然他也有些疑惑，但现在不是分心的时候。 花如雪转身看了看身后的几人，不由得担心了起来。 「如果吞噬有效，那眼前这只双头狼，定然也能预测我的攻击。单是方才那只，对战起来便顾不及他们」 双头魔狼身上的魔气，比在无忧镇遇到的那只来自魔界的魔兽还要重，被魔气魔化的妖兽，竟有如此重的魔气。 轮回石仿佛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慌，只轻飘飘地说上一句：「我在，不用担心。」 「……」 这不靠谱的小石头，说久孤山没有危险的是谁？跟小剑灵一起装死的是谁？ 「二级魔兽而已，你可以。」 「……」 花如雪此刻只想回到魂海中，叫他知道什么是碎石万段！ 「来了，前向三步。」 花如雪没有半分犹豫地，听从轮回石的指示向前三步。 下一刻，却被迎面而来的雷电打个正着。 「疼吗？」轮回石亲切地问道。 「……」 花如雪看着手臂上的黑色雷纹，那滋味酸爽酥麻，但很快雷纹又消失了。恍惚间，她似是听到了轮回石遗憾的叹息声。 说好的专心对战魔狼呢？到底是谁不专心！ 别个打架恨不得一点打都不挨，他倒好，上赶着让她去挨揍！ 她已经看透了这块不靠谱的石头，就是缺少毒打！ “小狼崽你没事吧！” 身后传来苏和焦急关切的声音，并带上些哭腔，他道：“你别死！你死了我们怎么办！” 花如雪：“……” 她方才竟然会期待苏和能说出来什么好话！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十七章 留仙阵 伴随着电闪雷鸣，久孤山中的黑雾忽然朝向魔狼迅速聚拢，魔狼三尺之内的魔气几乎化为实质，如同宣纸上晕开的墨滴。 一时间头顶只剩下厚厚的云层，四周花草的颜色依旧未受到丝毫影响。 “小狼崽，黑雾没了？”苏和环顾四周，发现魔气没有继续扩散，都涌向了魔狼那方，也不知是好是坏。 「魔狼在吸收魔气，准备突破。」 听到轮回石的回答，花如雪眼瞳微睁，只觉得周身泛冷，良久说不出话来。 魔化的妖兽没有意识，哪里懂得突破？ 只有适应了魔气的魔界里的魔兽，才会吸收魔气突破。 方才那只魔狼双眼突然猩红，是需要鲜血的前兆，这是妖兽魔化最显著的特征之一。 「从我发现魔气到现在，不过半个时辰，魔狼竟然适应了魔气，有了自己的意识！」 阿昭魔化了整整七年，仍旧是毫无意识，魔狼魔化了短短半个时辰竟然拥有了意识！是这魔气有问题，还是魔狼有问题？ 「若等他突破成功，整座久孤山里的其他魔兽都会向此聚集。」轮回石缓缓说道。 到那时，在花如雪身后的那六人，就会像苏怀信一样，被魔兽吞入腹中，只留下一块破碎的木牌。 花如雪抬头看着天空厚厚的云层，若是那些云被揉成雪落下，露出藏在云层后面的太阳，那此刻应当很像下着晴日雪的百兽林。 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那天，雪树在阳光下泛起五色的光，随后枝头抽出嫩黄的叶子，叶子的清香混杂着淡淡的血腥味。 那是百兽林中最温暖的一天，密密麻麻的雪落在身上一点都不冷。 那是他们最开心的一天。 只是记忆的最后，身上是彻骨的寒冷，曾经陪她笑、给她取暖的，都藏在了那片风雪之中。 「小石头。」花如雪在心底唤了他一声，她从不害怕死亡，但此刻却莫名有些害怕。 怕她，想护的，一个都护不住。怕她，想破脑袋，却什么都做不了。 就像那时，她只能眼睁睁看着红狐被人挖走眉心的狐火，被人钉在雪地中，只能听他满心遗憾地说一句：活下去！ 「我该怎么办？」 方才那些人叫她别怕的时候，她还并不觉得害怕。 二级魔兽他们尚且打不过，若是对上三级魔兽，只剩死路一条。 她必须做点什么。 上一次对战，是一只半魔化的二级藤妖，她侥幸赌赢了，但那些伎俩放在二级魔狼跟前完全不够看，她的每一步都在魔狼的预测之内。 「你想杀了魔狼，凭借自己的力量？」轮回石问道，言语间有些惊讶，许是没想通她的眼神为何突然变了，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 花如雪点头，明明在见到那些人之前，她还想着什么都不干，让小石头出手收拾那两只二级魔兽，但现在，她改变注意了。 她不能太依赖小石头，她要靠自己的双手解决眼前这只魔狼，就算打不赢，也要尽全力一试！ 就算没有天赋没有妖力也用不了灵力，她也要上前一试！ 沉默了三息，轮回石道：「方才那只魔狼并没有预知天赋。」 「没有天赋？」花如雪心头一颤，原来那魔狼只是看了她的出招、她的眼神，就能判断她的走势。 那她更需要对战！ 她唯一有的就是这层虚像，唯一会的就是这些近身功法，若没了这些若连这些都没用，那她仍旧是百兽林里随处可见的弱妖。 「小石头，我该怎么做。」 恰在此时，阵盘已被修复，应长明起身道：“阵盘已修复，只待找机会将魔狼困住。” 几人扭头只见原先的那只魔狼已经消失，四周的黑雾散去，只剩下不远处的一团。 “那是什么？不过一刻钟，魔狼呢？” 苏和躲在紫川鼎后头，指着那团黑雾说道：“原先那只魔狼被这一只吃了，连骨头都没剩，现在这只有两个头，我看他这架势是要突破！完了完了，我辛辛苦苦闭关一个月，就为了来久孤山送死？” “这可如何是好？”那几人纷纷将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似是询问她的意见。 花如雪没有多想，转身向几人说道：“留仙阵开启之后，你们快离开，这里交给我。” “留仙阵只能困他一炷香的时间，你疯了？”苏和瞪大眼睛，完全没想过，这小狼崽竟然上赶着去送死。 他道：“二级魔兽堪比金丹中后期，三级魔兽最差也堪比元婴中期！足足差了三个境界！刚才那只魔狼伤不了你，不代表这只不行！” “苏道友说的没错，且不说这魔兽是我们三个引来的，眼下久孤山无法进出，我们谁都跑不掉，绝不能留你一个人在这里！” “要留下来拖延时间，那也是我们留下，绝不能让你一个小娃娃去！” 花如雪的本意是叫他们离的远些，免得魔狼的攻击波及到他们，未曾想他们却都觉得她是要去送死。 “我们几人合力，也许可以一战！”应长明道，“若是我们无法对付那魔狼，姑娘你先离开，你身上有可以进出久孤山的牌子，只要朝西行，就能出去。” 苏和刚想解释什么，却听花如雪道：“不会有事，若真出了意外，这牌子给你。” 花如雪将那块玉牌塞到苏和手里，这是苏奕给的牌子，若真出了什么意外，交给苏和最合适不过。 “你还真有！”苏和看着手中的小玉牌大吃一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最终神情微妙地说道：“我求了他许久他都不肯松口，他就这么给了你？” 不用苏和说，花如雪也知道这牌子甚是珍贵，只是她完全用不着。 久孤山的结界于妖兽无用。 起先见魔气出现，花如雪一心只想及时解决掉那两只吃下了木匣子的二级魔兽，以免魔气继续扩散导致更多的妖兽魔化。 后来听应长明提起半梅谷的事情，她更加确信，绝不能让魔气继续扩散。 现在，她又多了一个除掉那魔狼的理由。 轮回石同花如雪说了两句，最后确认道：「你开口之前，我不会出手。」 「好！」 雷鸣声逐渐减弱，魔狼周身翻涌的魔气慢慢稳定，那是突破成功的预兆。 花如雪示意应长明布下留仙阵，金色的纹路以魔狼为中心蔓延至三丈开外。 应长明几人守在阵外合力对魔狼进行攻击，五柄长剑直冲魔狼脖颈而去，却停在距离他三寸的地方，无法再向前分毫。 魔狼怒吼一声，长剑霎时间寸断，掉落在地上。 头顶的云阴沉起来，久孤山中一片死寂，魔狼的强悍远超他们的预期。 应长明缓缓收回手，同苏和几人对视一眼，面色沉重道：“几位可还有法子？” 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落在花如雪身上，神色复杂起来，不得不将最后的希望寄托于她，一个不过十岁的孩子。 花如雪找准时机，在魔狼召唤其他魔兽之前进入留仙阵中。 那几人道：“小娃娃你且试试，若是不行就快出来！从魔狼攻击留仙阵算起，一共能撑一炷香的时间，你还来得及走。” “咱们几个，我皮最厚，我来垫后！” “大哥，这不行！我块头大，我来垫后，若是那玩意敢来咬我，我就用毒！” “你傻不傻，毒要是管用，魔兽还能活到现在？早就被先祖们灭了！你还是省省吧，我来垫后！” “小娃娃没有修为，你平时御剑飞的最快，我这还有一把剑，你先调息，待会儿直接带小娃娃走。” 花如雪听到那几人的声音，只觉得他们真傻，说了让他们先离开，他们不仅守在这里不走，还商量着谁来垫后，商量着要带她离开。 就像记忆里的红狐一样。 明明她什么都不会，只是一个连等级都没有、还会被魔化的妖兽，他们却愿意护着她。 进入留仙阵中，双头魔狼隐藏在魔气中的两双眼睛同时对上花如雪，低吼了一句。 花如雪全然不在意魔狼说了什么，手掌蓄力冲着魔狼左边那只无角的脑袋狠狠砸去。 魔狼没有躲闪，硬接下了这一拳，却也只是退后了半步，连虚像都未破。 两颗脑袋凑在一起交流了两句，随后一道雷电凭空出现在花如雪头顶，花如雪翻身躲过，又扬起拳头冲魔狼砸去。 果然如轮回石所说，魔狼的两颗脑袋记忆并不相通，意识也彼此独立。 现在他们是两个意识一个躯体，只要彼此互不相融，就会有分歧。这既是优势也是致命的弱点，必须赶在他们适应彼此，习惯现在的身躯之前，破除虚像，直击命门。 魔狼侧头躲过，花如雪一拳落空，翻身又接一拳打在魔狼背上。魔狼两双眼睛看到了这一幕，似是想躲开，却又前腿向前后腿向后，进退两难。 拳头砸在魔狼被魔气覆盖的身躯之上，魔气散开，身上仍旧是毫发无损。 魔狼意识到花如雪的攻击无法对他造成伤害，索性站在原地不再动作，两颗脑袋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十八章 碧纹丹 见魔狼如山石般蹲守在原地不再动作，花如雪握紧的拳头越发没了章法，对着魔狼的两颗脑袋左右开弓。 一共三十二拳，左轻右重，原本如同挠痒痒般的拳头，突然间有了力度，魔狼警觉地后退五步拉开距离。 花如雪趁胜追击，又朝着魔狼左边的脑袋重重来了一拳。 魔狼吃痛低吼一声，身形缩小一半，左边的脑袋张嘴吐出一道火焰，火光落在地面，原是幻影的山草顿时消失，脚下山石滚烫，脚上的鞋子早没了踪影，连带着身上的披风衣裙都被吞没了一寸。 花如雪猜不准这魔狼是看出了她的意图所以缩小身形，以便躲避她的拳头，阻止她的靠近，还是说此刻那两颗脑袋已经达成了共识。 下一刻，雷霆咆哮而来，带着火焰灼热的温度落在她肩头，血肉噼里啪啦地炸开来，肩上白嫩的皮肤顿时溃烂冒起一缕青烟，并伴随着火辣辣的痛感，那股皮肉被烤熟的气味她最熟悉不过。 良久，溃烂的地方在极寒之力的修补之下缓缓复原，只留下一道醒目的黑色雷纹和一阵麻木感。 那两颗脑袋竟然这么快就达成了一致，她才趁机对着魔狼打出了三十五拳，距离最后一拳还差了六十四拳！ 《无字决》一望无际的功法中，有一本名叫《百炼》，相对于一击见效的一步拳，百炼则是前轻后重，一共百拳。 最后一击，若是入了仙人境界，山峰如尘，冰川如水。 不过，修习《百炼》的人并不多，众位前辈给它的批注是： “这是最后一拳开山辟地吗？我辛辛苦苦花十万功德，买这个练来就为了开个山？开完还得给人赔钱？试问谁正经人打架，谁用这个？对战中谁能打出最后一拳？” “说是越级对战必备功法，若是越级对战，别说一百拳，便是一拳也打不出。对面一剑过来，人就没了，还打拳？衣服你都摸不到！一根头发都没有！” “若是碾压局，老子一拳能赢的事儿，跟你打一百拳？有这时间我还不如练个别的功法！” “若是势均力敌，当人是傻子吗？有剑有刀有仙器，跟你搁这近身玩肉搏？都仙历八万年了，不会还有傻子练这个吧！” 一狼一狐僵持了片刻，苏和站在阵外，手中的小玉牌被握的发烫，他此刻心中五味陈杂，平日里他防着小狼崽欺负胖虎，现在小狼崽明明可以自己逃走，却选择留下来跟魔狼一战，还将这玉牌留给他。 若是苏奕苏志他们未被功法选中，未进入幻境中，一定早就解决了先前那只魔狼，根本拖不到第二只魔狼出现，导致眼前这等危机出现。 归根结底，还是他们太弱了，天赋不行，修为更不行。 应长明目光闪烁，眉头皱成川字，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一颗带着碧纹的丹药，这丹药能令他短时间内天赋修为倍增。 凡是进入久孤山中的素商应氏弟子，都会被赐予一颗碧纹丹。去年那些弟子，就是吃了这颗碧纹丹才能带出那么多高阶功法。 他犹豫着是否要吃下这丹药，然后进去帮那位小姑娘。又或者，他若是吃下了，就会有功法突然出现将他带入幻境。 经过再三思考，他还是收起了丹药，他一入幻境并未服用这丹药，就是害怕用手段得来功法后，会致使道心不稳。他不敢赌。 留仙阵中，花如雪穿过箭雨抡起拳头直冲魔狼，魔狼先她一步向右避开，花如雪顺势翻身落在魔狼背上，二话不说直接开打，拳拳到肉。 魔狼仰头嘶吼，目露凶光，誓要将她碎尸万段。 短暂的嘶吼过后，魔狼身上魔气骤起，原本被击打的那片地方，漆黑算不上坚硬的毛发顿时根根竖起，如刺猬般，还带着毒。 拳头落在那坚硬如铁的毛发上，顿时留下密密麻麻的小孔，流出的血液呈现紫黑色，毒素沿着血液的流动迅速去往心脉。 幸好有护心茧在，花如雪跳落在地，后退至留仙阵边缘处，同魔狼拉开距离，赶在毒发之前将毒素逼至尾巴上，披风下原本洁白如雪的尾巴变成黑色随后又恢复成原状。 「我见过的所有妖，蝶妖身上的花粉可以使人眩晕，就连猫妖的牙齿上都藏匿着使皮肤溃烂的毒，怎么我身上就没有毒？」 想到这里，花如雪不由得颓废了一瞬。 「你有，但现在不能用。」 「什么毒？为什么现在不能用？」 「你还小。」 轮回石应了她两声，又默默沉入魂海中继续观战。 手上的伤口逐渐恢复，身后传来苏和焦急的询问声：“小狼崽，你怎么样？我这有丹药！” 就是不知丹药是否对妖兽同样有用，苏和将身上的所有丹药都丢进了留仙阵中。 花如雪回过头，正准备去接那些丹药，一道惊雷劈下，所有的丹药都化作粉末。 “这该死的魔狼！”苏和大骂一声，抄起剑准备进入留仙阵，随后想起什么，又默默收回了脚。以他这身板，进去不到十息怕是就要被劈的没了影。 “小狼崽，你皮厚，我顶不住！” 花如雪：“……” “小娃娃你的伤没事吧？” “你要是觉得不行就快出来，我带你出久孤山！姓苏的，记得把玉牌还给这小娃娃！” “若是在外等候的那些长老，也能进入这久孤山就好了，随便谁出去报个信就行。” “久孤山秘境为仙人开创，等级森严，玉牌只对金丹期及以下的修士有用，就算是渡劫期的大能来了，也只能站在外头干看着。” “要怪只能怪长嬴云氏那些拎不清事儿的蠢人！当久孤山是什么地方？还敢带木匣进来！也怪咱们运气不好，竟然遇到了可以突破的魔兽！” “事到如今，只能靠小娃娃。” 身材高大的那位，冲花如雪喊道：“若是能出去，我做糖人给你吃！别的小娃娃，都爱吃我做的糖人！” 花如雪回过身，没有再看他们，糖人是小娃娃爱吃的东西，她才不吃。 还剩下四十二拳，魔狼周身被竖起的毛发包裹，根本无从下手，得想个法子。 她刚想从魔狼的眼睛下手，却见那些竖起的毛发恢复成原来柔顺的模样。看样子，刚才的状态下，十分消耗魔力。 魔狼右边脑袋上的黑角闪起雷光，三道雷火向着花如雪袭来，雷火的速度并不快，完全来得及躲闪。 花如雪欲侧身躲开，目光落在身后的留仙阵上，瞬间明白魔狼是想破阵！ 没有一丝犹豫地，她站在原地双手挡在身前，接下了那三道雷火。 体内方才沾染过狼毒的地方，顿时如刀刮般生疼，她精致的五官拧作一团，忍受着那股痛意，魔狼的智慧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期。 就在此时，魔狼猛地冲了过来，将花如雪扑倒在地。他左边的脑袋张开嘴露出锋利的尖刀似的牙齿，用力咬向她纤细的脖颈。 花如雪惨白着小脸，急忙伸手去挡，皮肉“嗤”一声被刺穿，排列整齐的刀尖直抵白骨，那光洁如玉的牙齿，顿时被染红。 “小狼崽！”苏和大叫一声，面色突地变白，一整颗心提到了喉咙处，他担心花如雪的小命，更担心花如雪被撕咬过后会魔化！ 这两者，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他能承担的后果。 她若死，魔狼突破留仙阵，她若魔化，她和魔狼一起突破留仙阵。 左右都是个死字。 花如雪并不知道苏和的担心，一股剧烈的疼痛油然而生，刺激着她的神经，占据了她的一切。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还未落下便被地上的火焰蒸干，明明背后就是火海，她却感觉到彻骨的冰冷。 魔狼用尽全身力气去撕咬，想要将嘴里难啃的骨头咬断，牙齿缓缓入骨一分。 她咬紧牙关不敢张嘴，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反击！将这只魔狼摁在地上，往死里揍！ 手臂上的鲜血低落在她脸上、眼睛上，惨白的小脸被染的通红，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充满血色，她透过那抹红光，恍惚看到了一片花海。 遍地紫红色的花朵，它们被叫做紫云英，花海中站在一位白衣人，他一头柔软的白发似乎一直垂落到花朵之上，一阵风吹过，只见他身后的长发忽然乍起，不，那不是头发，那是尾巴！ 九条！整整九条！九条白色的尾巴！ 地面上的火焰，将花如雪背后的披风烧的干干净净，那九条置身在火焰中的尾巴像是感应到什么，忽然伸长，狠狠抽在魔狼脑袋上，魔狼松开嘴，有一瞬间的晕眩。 她眼睛里没了光亮，魔怔般，一拳打在魔狼脑袋上，将他打翻在地，跪坐在他身上，一拳又一拳冲着他的脑袋打去。 十拳？二十拳？ 她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要把这只魔狼摁在地上，狠狠揍一顿！ 「小狐狸，快停下。」 耳边不知是谁在吵嚷，真烦！ 手下，魔狼头顶的毛发再次竖起，花如雪似是失去了痛感，她视若无睹地继续将拳头狠狠砸在他脑袋上，毛发穿透皮肉被白骨用力压弯，血又落了一地。 「小狐狸，快停下。」轮回石又叫了一声。 花如雪依旧没有意识，魔气环绕在她周围要趁机而入，皆被轮回石挡了去。 过了十息，轮回石又唤了她一声。 回应他的是头颅破碎的声音。 轮回石无奈，只能强行将她的尾巴收回去，并将那片花海再次从她的记忆中抹去，连带着那人留给她的力量也一并收回。 做完这一切，花如雪如梦初醒般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上头黏着的液体早已分不清是谁的。 魔狼死了，在她失去了意识的时候。 「小石头，方才发生了什么？我好像看见了一个人。」 一个会让眼泪忍不住流下来的人。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四十九章 九尾狐 「无事，魔狼已死。」 轮回石并不打算将方才发生的事情告诉花如雪，也不打算让那股力量再次出现，刚好她突破炼体二重还差一道不弱于地火的属性之力，暂且借用一下。 小剑灵在那九条尾巴出现的瞬间，连忙舍去剑形缩小成一团躲在轮回石身后，害怕地问道：「我感觉到了他的气息，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嗯，死了。」 「我这辈子没做过什么违心事，就那一件。」小剑灵又恢复成剑形，愧疚不已。 「错不在你。」轮回石难得开口安慰了他一句。 小剑灵在魂海中晃了一圈，突然身形一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道：「这小狐狸崽子是……」 小剑灵垂下脑袋，没了起初的神气，哭丧着脸，问道：「轮回大人，我还有救吗？要是让我家大人知道，我怕是得回炉重造！」 「啊！不行不行，我得回去跟我家大人说清楚！轮回大人你送我回去！」 轮回石回以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他现在力量不足万分之一，施展个小术法还要借力。本以为应长明身上有他要找的东西，结果并不是。 魔狼死后，留仙阵中的火焰熄灭，他的身体化作烟尘，只留下一滩血色，和一只木匣。 花如雪狼狈地从地上起身，她身上的披风粉碎，衣裙烂了多处，渗着血迹。手臂上的咬痕极深，露着白骨，只要一动就疼的厉害。 但此刻，她心底是开心的。不管怎样，魔狼死了，他们得救了。应当是小石头压制住了魔狼，才给了她出拳的机会。 《百炼》确实厉害，若是单凭一步拳那些，压根伤不到魔狼，就是有些废手。 留仙阵消失，花如雪转过身去，板起小脸看向应长明几人，不想让他们察觉到她的疼。 可在他们眼中，她就是一个面无表情、无知无痛，目光狠厉的怪物，好像下一秒就会扑向他们。 苏和率先上前一步，担忧地问道：“小狼崽，你还记得我吗？你没有被魔化吧！” 花如雪这才想起，跟她打的是魔狼，若是她被咬伤，身上的法器效果会减半。 她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事。想来应当是小石头又帮了她。 闻言，苏和彻底放下心来，向另外几人问道：“你们谁身上还有丹药？我身上的丹药都没了。” 应长明几人阴沉着脸，盯着花如雪身后的尾巴，看着她左手掌中的契约印记，久久没有回话。 魔狼已死，魔气消失，本应该是高兴的事情，可除了苏和之外，他们脸上没有一丝笑意，没有一丝劫后余生的欣喜。 头顶厚厚的云层逐渐化为阴云，看上去风雨呼之欲出。一时间，气氛沉重了起来。 花如雪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看见她身上的尾巴、看见她手中的临时契约印记之后，突然变了一副模样。 他们眼里闪烁的光芒，是惊恐、愤恨。 毫无疑问，他们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她。 原本叫她小娃娃的那三人，纷纷持剑而立，怒目而视，道：“幼时，家父惨死于妖兽之口，我宁可今日死在这里，也不愿被一只妖兽所救！” “若这久孤山中没有一只妖兽，就算长嬴云氏有木匣又如何？归根结底还是妖兽的错！” “天下无妖才能无魔！” 他们义愤填膺，满腔怒火，质问道：“你分明是妖，为何不说？我竟然还当你是人，当你是绝世之才，担心你会受伤！想着拼死也要把你送出去！” “呵呵，青阳苏氏，一群与妖兽为伍的废物！修士界的败类！我早该猜到你是妖！” 就好像，是妖就是天大的错误。 应长明持剑指着她的鼻子，愤怒到连剑都在颤抖，他问：“你是妖？” 他似乎还没能接受这个事实，接受身为素商应氏嫡系弟子竟然将一只妖当作绝世之才另眼相待。 “素商应氏绝不与妖同行！为何骗我？” 比起初见时的夸赞和谦谦有礼，比起他对上苏和的冷漠和嘲讽，他此刻的愤怒让花如雪心头一颤。 她站在原地突然无措起来，面对他们一声声的质问，她只觉得心间被人扎了一下，比起手上的疼，她此刻更多的是难过。 一路上她有很多机会告诉他，她是妖，是素商应氏人人得而诛之的妖，甚至也可以拒绝他们同行的请求。 但她没有。 许是因为，好久好久都没有人夸赞过她，没有人像应长明一样将她当作是惊才绝艳、顶顶厉害的存在。 又或者，她起初是存了看他笑话的心思，看堂堂誓不与妖共存、见妖杀妖的素商应氏，竟然连她一只狐妖都认不出来。 应师妹上前一步，眼眶通红，眼神充满杀意，她道： “若叫人知道，我素商应氏，连人和妖都分不清，还被妖兽所救，岂非叫天下人耻笑！” “我入师门前曾立誓，此生绝不放走任何妖兽！既然你并非契约兽，那今日就把命留在此处！” 说话间，应师妹拔剑向花如雪袭来，她站在原地没有动作，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大概，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没有用。她是妖，他们只要知道她是妖，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妖，这就足够了。 苏和张开双手突然挡在她身前，壮着胆子大喊道：“她是我青阳苏氏的妖！你们不能动！” 应师妹剑尖对着他鼻子，眼神发狠，道：“姓苏的你让开！不然今日我连你一起杀！” 那三人嗤笑一声，并未将苏和放在眼中。 “凭你一个刚入金丹期的修士，也敢挡在这里？二弟三弟，你们将他绑了丢在一旁！我和素商应氏的这两位，合力对付九尾狐妖！” 苏和向来不胜武力，不过三两下便被捆个结实，他慌忙大喊道：“今日就是你们谁都看不起的妖，救了你们！你们怎么能恩将仇报！” “老子话搁在这里，我不是怕死之人，我宁可被成为魔兽口中亡魂，也不愿被一只随时都可能魔化的妖救下！” “还是那句话，天下无妖才能无魔！当初若不是苏长佑，这世间早就了没妖魔！你们护着妖，怜惜它们！怎么不怜惜世人？那些惨死于妖魔口中的亡魂怎么办！他们就活该被魔兽吞入腹中？活该家破人亡？” “几万年来在与魔兽对战中仙逝的先辈们，若是看到这一幕，怕是拼着魂飞魄散也要回来问问你们这些不肖子孙！” “大哥别跟他废话，这只九尾妖狐被魔狼咬伤，魔化是迟早的事情，趁她还未魔化，我们速战速决。” 应长明几人，没有一丝犹豫地，持剑向她袭来，带着无边的恨意、带着满腔的怒火，孤注一掷。 那一刻花如雪终于明白。他们护她，只因为以为她是人，没有任何其他的理由。 今日，将她换作是任何别的人，他们也会护着，只要是人。 是人，则护。是妖，则杀。 这就是青阳山以外的地方，这就是多数人的选择。 他们和红狐不一样。 人怎么会跟妖兽一样呢？ 原来，最傻的是她才对。 苏和倒在地上，向她喊道：“花如雪！快跑！” 这是苏和第一次叫这个名字，她能听出他话里的担忧和焦急，但她看着那几把剑缓缓靠近，脚下却像灌铅似的，挪动不了半分。 也许她真的错了。错在看到魔气出现就急匆匆入了久孤山，错在骗了他们，错在她是妖。 在剑尖刺向花如雪面门的那一瞬，周围的温度骤降，从指尖低落的鲜血化作结晶，绽开在地面上。一阵寒风吹过，她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头顶上方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些歉意和心疼。他道：“抱歉，我来晚了。” 这人是苏奕。 苏奕把她放在地上，拿出伤药替她止血，最后拿出一件披风将她裹的严严实实。 “苏奕。”花如雪昂头叫了他一声，不知为何鼻子有些发酸，眼睛有了湿意。 苏奕轻轻擦拭她脸上的血迹，见她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才柔声应道：“别怕，我来了。” 他向来做事认真仔细，说话的时候一定会停下其他的动作，看着她的眼睛，专心同她说话。 被他注视着的时候，心中的无措、害怕突然就消失了，此刻她就像委屈的孩子突然找到了倾诉对象，想将她心底的难过全部都告诉他。 不过，就算她什么都不说，他似乎也能知道。 “苏奕！你获得传承了？快！快把我身上的绳子解开。”苏和艰难地从地上爬起，向苏奕这方蹦跶了两下。 苏奕斩断他身上的绳子，面向那几人，脸上依旧带着温和的笑意，但出口的话却将他心里的怒气暴露无遗。 他道：“几位说宁死于魔兽之口，不愿为妖所救，剑就在你们手中，现在死也不迟。” 应师妹见几人面色青红，随即开口道：“那九尾妖狐被魔兽所伤，迟早会被魔化！必须杀了她！” “她是我青阳苏氏的妖，是生是死，与诸位无关。”苏奕仍带着和善的笑，语气平和却教人不寒而栗，脾气再好再温和之人，也有生气的时候。 人各有志，苏奕深知并非所有人都像青阳苏氏一般认同妖的存在，并非所有人都愿意庇护妖兽。 若遇到极端者，甚至会联手杀掉他们的契约兽，并美名其曰为他们着想、醒醒脑。以往对上那些贬低青阳苏氏的人，他们都会自动退让，绕道而行，不与之计较。 但如今，这久孤山中出了此祸事，若不妥善处理，只会让世人更加痛恨妖与魔，“善妖友之，恶妖除之”一说更将沦为笑谈。 之前所想，让天下人认可妖兽一事，绝不能再拖。 先祖们的信仰将由他们延续下去。 “我家小狼崽好心救了你们，你们不感恩反倒喊打喊杀，不能因为她是妖，就连这救命的恩情都不认！” 见苏奕在，苏和说话都硬气了几分，他继续道：“被救了还这么不情愿的也就你们了，我没收你们灵石让你们报恩就不错了！” 话音落下，苏奕抬手筑起一道冰墙，显然是不打算再与这些不同道的人多说。 那几人见敌不过苏奕，冷哼几声，纷纷离去，只留下一句： “青阳苏氏迟早有一天要毁在那群孽畜身上！”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十章 木匣子 应长明几人离开后，苏和小心翼翼地拾起封存魔气的木匣子，心有余悸，向苏奕说道： “苏奕，你是不知道，我这条小命差点就没了！” 苏奕来的晚，也只听到那几人最后说的话，现下见到这只木匣子，他心中已有猜测。 他蹲下身来，眸子里满是心疼，“还疼吗？” 花如雪摇了摇头，苏奕给的伤药效果不错，血已经止住了。 “还能走吗？”他继续问道。 花如雪点头，只是手上受了伤，一时半会儿好不了罢了，腿又没废。 两人对视间，苏和凑了过来，唤出一道火焰，将手中的木匣子递给苏奕看。 木匣外侧与普通梨花树无异，内侧却是一片漆黑，在火光的照耀下闪着银灰色的光，角落里还残留着黄色的符纸。 “这匣子黑中带着银灰的纹路，是那棵顶级树妖的皮，匣子里还有未烧干净的符文，看上去像是长嬴云氏的人干的。”苏和将自己的看法一一说出。 苏奕眉头一蹙，似是发现了什么不对，他道：“仅凭一只木匣无法确认。” “你说的也是，没有确凿的证据，长嬴云氏的人肯定不会认！不行，必须找到证据，证明这木匣的来处！” 花如雪点头认同苏奕的说法，之前认定此事为长嬴云氏所为，一是因半梅谷之事在前，二是那符文除了长嬴云氏没有其他人知晓。 不过这些皆是他们的设想，没有实际证据长嬴云氏的人不会认。 花如雪本想告诉他们，她知道魔狼最开始现身的地方，说不定那里会有木匣主人的身份牌。 但这么一说，就暴露了她离开过这片幻境的事情，于是她只能跟随两人在久孤山中游荡，寻找身份牌。 期间，苏和将自己的经历悉数告诉苏奕，从三日前苏志被功法看中拉入幻境开始说起，直到今日午时。 “你也知道，我皮肤细嫩，晒不得太阳，我一直坐在阴凉处躲太阳，午时大概两刻，久孤山中突然没了太阳。我转完了南边没找到功法，就准备往西去，刚走到一半，大概未时，天竟然黑了！伸手不见五指那种！” 苏奕抬眸看了苏和一眼，笑容温和，并没有因为他的啰嗦和大段废话而生出半分不耐烦，花如雪也只好耐着性子继续听下去。 “我刚开始还以为是我记错时辰了，就继续摸黑转了一会儿。” 那么浓的魔气，苏和置身其中，竟然没有发现……花如雪已经无力说些什么。 “直到我遇见一只魔化的妖兽，我才知道！这不是天黑！这是魔气！好好的久孤山怎么会有魔气？” “我想了半天，想起三百年前的半梅谷，便断定是有人带了封存魔气的法宝进来！而这人一定是长嬴云氏！” 苏和笑容烂灿，一副绝顶聪明的模样，看着就很欠揍。不过，一提到魔气，大家的第一反应都是长嬴云氏，这倒是十分统一。 “就在我破口大骂长嬴云氏之时，那只魔化的妖兽突然冲我扑来！我立即拔剑去挡，同它大战三百回合，那可真是惊天地泣鬼神！打的是天昏地暗！难分难解！平分秋色！各有千秋！最后以一招的劣势惜败。你也知道，我平时专注炼丹，要是这魔兽跟我比炼丹，它肯定赢不了！” 花如雪板着小脸，心道：难分难解，平分秋色，各有千秋……还想让魔兽跟你比炼丹……可真能想。说不定，它还想跟你比伤人呢！ “就在魔兽将我扑倒，咬住我脖颈的时候，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谁来救了我，还有小狼崽。就咱们死对头家的，叫应长明。” “我寻思，素商应氏来的时候那番显摆，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他们嫡系唯一一个男丁，独苗苗，竟然跟我一样都第五天了还没被功法相中！哎！等等！” 苏和突然将手搭在苏奕肩上，问道：“老弟，今日是你进入幻境的第五日，你该不是没通过就出来了吧！这小玉牌还你，别丧气，还有机会。” 苏奕接过玉牌，转手又递给花如雪，笑道：“表兄方才不是这番说辞。” “方才当着他们的面，当然得说你获得了传承，不然咱气势就弱了！气势懂吗？所以你给我透个底，到底有没有通过考验？一般来说至少要七日才能通过，毕竟是顶级传承，肯定要难一些，就算你第一次没过也没事。” 闻言，花如雪竖起耳朵，往苏奕身旁靠了靠，她也好奇苏奕有没有获得“镜花水月”。 见苏奕但笑不语，苏和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别怕，有表哥我给你兜底，等出去了我就跟他们说小狼崽杀了三级魔兽的事情，保证没有任何人关心你！绝对没有！” “三级？”苏奕面上闪过一丝错愕，三级魔兽等同于元婴中期，整座久孤山中，无人能敌。 “对啊！三级！厉害不！不愧是咱们青阳苏氏的妖！皮是真的厚！能跟三级魔兽拼拳头，就是元婴期的修士来了，也拼不动！”苏和言语间兴奋不已，仿佛跟魔狼对峙的是他一样。 苏奕低头看向花如雪，目光有些沉重，良久，他神色严肃地说道：“此事，不要告诉其他人。” 苏和愣了片刻，小声问道：“舅舅也不行？” “嗯。” “行，那就不说，应长明那几人一直将小狼崽当人看，夸个不停，最后还被她救了，嫌丢人还来不及，压根不会说。” 花如雪想了想，没明白苏奕为什么要瞒着苏庭翰，紧接着手臂传来一阵阵刺痛，她这才明白，若是让他们知晓她被三级魔兽咬伤，大抵只会更加防备。 他们妖兽就像一把剑，魔化之前是护人，一旦魔化就只能伤人。 “那你这是获得传承了？是何传承？”苏和追问道，眼神中满是期待。 “镜花水月。” “真的！冰系术法，可以冰封万里那种？”苏和激动地拿出一把折扇，打开来不停扇风，好像获得传承的是他一样。 “这可真是太好了！咱青阳苏氏都多久没出过顶级传承了？上一次还是万年吧！这些年就连高阶功法也一个没有！” “哎！青阳苏氏能出一个你，一定是福报！一定是先祖们仁心的福报！你哥我以后就专心炼丹了，打架什么的，你可得多护着我！” 苏和一脸欣喜，他应当是发自内心感到高兴。 花如雪听苏和这么一说，只隐隐感觉到一丝危机，苏奕太厉害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原本就打不赢他，现在想打赢他就更难了。 “方才说到哪了？不重要不重要，那些都不重要了。”苏和嘴角挂着得意的笑容，俨然没了叙事的心情。 下一刻，苏和突然直直向前趴去，他被一株草缠住了脚腕，花如雪正想伸手去拉，苏奕却将她拦下，道：“那是属于他的考验。” 苏奕看着身前消失的人和草色，眼神更加温和，应当是为苏和遇到功法而感到开心。 “寻到功法了吗？”他转身询问。 花如雪点头，为了打消他的怀疑，她伸手结印，凝出一道冰刃，这是《寒冰决》里的第一式。 冰刃并不强，还未落到地上便消失了。 她的灵根有问题，若是灵力使用过度，就会遭受反噬，浑身布满冰霜，直到被冻成冰雕。 见状，苏奕弯了弯眼，道：“没有灵力波动，可以开始修炼。” 苏奕没有问花如雪获得的是何种功法传承，只是替她终于可以开始修炼功法，而感到开心。 这个念头让花如雪心下有几分不平静，苏奕似乎很相信她。不止苏奕，苏和也是，也许这就是青阳苏氏和其他修士的区别。 想起苏和没说完的那些事情，花如雪同苏奕继续说道： “申时，一共出现了两只二级魔狼，头顶无角的魔狼将头顶有角的魔狼吃掉，长出第二颗带角的脑袋，然后魔气聚拢，二级魔狼突破至三级。” 这是花如雪一直没想明白的事情，这么短的时间内，魔化的妖兽适应了魔气，并吞噬同类，借着木匣里的魔气强行突破。 苏奕低头思考，随后摇头，他也未曾见过此类情形。花如雪只好放弃继续追究魔狼的异常，带着苏奕向魔狼最开始出现的地方走去。 路上一共捡到了七块木牌，有东阳宁氏也有长嬴云氏和青阳苏氏，唯独没有一个素商应氏。 “没有素商应氏。”花如雪将自己的发现告诉苏奕。 苏奕看着手中两块背刻“青阳”二字的身份牌，神色哀伤，沉默良久后，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木牌，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神色坚定，眸中带着光亮。 他应道：“素商应氏应当同去年一样，人皆高阶功法。” 也就是说，素商应氏的人，除了应长明两人，都已被高阶功法选中，入了幻境考核中。素商应氏倒是人人天赋不凡。 两人又往前行了一里，终于到了花如雪起初发现魔狼的地方。 他们在一棵栀子花树下，寻到一滩血迹，花树上还挂着一片白绸，绸缎上绣着青云纹，是长嬴云氏一贯的装饰。 一刻后，花如雪在一片草色里，摸出一块破碎的木牌，背后刻着“长嬴”二字，正面的字染上血迹，依稀可辨，是“云阳”。 “苏奕，云阳的木牌。”花如雪将破碎的牌子递给苏奕。 上一次苏奕用苏怀谦的牌子，看到了苏怀谦死前一刻钟的事情，这一次只要看看这个叫云阳的人，死前都干了些什么，就能知道木匣是谁带进来的。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十一章 幻影术 苏奕双手结印，木牌上闪过一道蓝光，周围的场景开始变换，他拿出化影成丹开始录影。 画面中，阳光正好，两位身着白衣绣青云纹的弟子，正做在栀子花树下休息。 云阳道：“这山里的石头都不见了，真是邪门，也不知道被石头追着跑的修士现在疯了没有。” 另一位女弟子，腰间挂着木牌，但木牌是背面对人，只能看见“长嬴”二字，未能知道她的姓名。 她道：“疯没疯与你我和干？只要不是我们长嬴云氏的人就行。” “这不是看他们吃瘪，我高兴嘛！最好是陷入幻境中失了神智，或者自废修为从一代天骄变成废人！”云阳话里话外，戾气横生。 “那些人个个见到我们就如同见了苍蝇，半梅谷那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与我们何干？” “好姐姐你别生气，那些人不过是嫉妒我们有能将妖兽魔化的法宝罢了，若是他们也有，我不信他们不用！谁会嫌功德多？谁能忍受功德翻倍的诱惑？” “二级以下的妖兽杀了不算功德，二级妖兽只值五功德，可一只一级魔兽却值五十功德！能将一级妖兽变成一级魔兽，我们为何不用？” 说话间，不远处出现两只魔狼，那两只魔狼正准备捕捉一只野兔，丝毫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靠近。 “师姐，你看！二级狼妖！” “刚好两只，我们一人一只！” 两人对视一眼，起身时，女子身上的披帛挂在了那棵栀子花树上。 他们拔剑冲向那两只狼妖，二级妖兽连练气七层的弟子都打不过，更何况是对上两位金丹期修士。 两只狼妖被他们围在结界中，云阳道：“先将他们打的只剩一口气。” 那女子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行事，下手偏重，险些将那两只狼妖打死，幸好云阳挡了一下，一击打偏，两只狼妖才留下一命。 云阳转头慌忙道：“好姐姐，你别紧张，你这下手忒狠，二级妖兽而已禁不起这么打！这事儿我熟！你听我的就行。” 两只狼妖凑在一起，发出痛苦的呜鸣。 三息之后，云阳左右查看，确定四下无人，便拿出一个木匣子，道：“这里头的魔气，是师兄从不归林里收回来的，我们小心点用，一次性别放太多。” “好。” 那女子接过木匣，手上微微发抖，一看就是第一回用这木匣。 很快，一道道魔气冲着那两只狼妖飞去，狼妖受到魔气的侵扰，发出一声痛苦地哀嚎，他们漆黑泛着光的眼睛逐渐变成幽蓝色。 “看，他们魔化了！”云阳指着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魔狼解释道。 女子面上大喜，准备收起木匣，就在这时，一道雷电从天而降击中了她手中的木匣，木匣顿时向着两只魔狼滚去。 她抬头，用手中的剑将天上飞过的那只大鸟斩落，正是一只二级青鸟。 云阳见木匣子滚落，便想伸手去拿，手还未碰触到木匣，便被一张大嘴紧紧咬住。 是魔狼，狼妖魔化结束，又尝到了鲜血，身上的伤缓缓复原。 画面至此结束，天空又变成阴云密布的样子。 “是长嬴云氏。”花如雪道。 云阳的这块木牌，完整地记录下了他们的恶行。 苏奕点头，轻声自语似的说了一句：“不知那位女子的木牌在何处。” 画面中，云阳先一步亡命，并未显示女子的结局，但从结果来看，木匣是云阳带来的，他们在使用木匣的过程中出了意外，导致狼妖魔化后伤愈，将他们反杀。 花如雪猜测，那魔狼将木匣咬破并吞下，导致木匣损坏魔气开始扩散，她正巧在此时发现他们。 两人又在附近寻了半时辰，仍旧未能找到那位女子的木牌，许是连带木牌一起被魔狼吞下了。 花如雪坐在一旁休息，意识沉入魂海中。 魂海内一片沉寂，原本喋喋不休的小剑灵，自她杀了魔狼之后，便再未说过一句话，不过她并未在意这把剑的异常。 “小石头，你再同我说说功德。”她对功德的印象，还停留在无忧镇时，苏怀信歇斯底里的那句：我还差两千功德就凑齐了五万功德！有了五万功德，身死之后才不会魂飞魄散。 功德就这般重要？三百年前的半梅谷如此，如今的久孤山亦是。 云阳不计后果，偷偷使用已被封禁的木匣，为此搭上了性命，还险些让三百年前半梅谷的祸事重现。 “修士踏入修仙之途，便区别于普通人，无法再轮回转世。仙历三千年前，仙门未开，所有的修士无法飞升，修士的最终结局只有一个，魂飞魄散。” “仙历三千年，有位修士通过神赐试炼，获得神赐之物，引天道降下天梯，自此仙门大开，修仙一途有了生路。功德也在那一刻出现，若是积满五万功德，修士死后可重新归入轮回。” 听轮回石这么说，功德并非从古就有，功德的出现，改变了踏入修仙一途，身死则魂灭的下场。功德于修士而言，利大于弊。 获得功德的唯一途径就是斩妖除魔，二级以下的妖兽杀了不算功德，二级妖兽值五功德，一级魔兽却值五十功德。 花如雪看了看灵根旁边出现的大字“两百”，那是方才斩杀三级魔狼获得的两百功德。 这就是驱使他们铤而走险，不惜搏上性命，也要获得的东西。 在长嬴云氏的弟子眼中，妖兽魔兽，都只是冰凉的数字，一切以自身利益、以功德为重，不计后果。 在素商应氏眼中，人是必须护着的存在，凡是伤人的妖魔鬼怪都该死，凡是会威胁到他们性命的都该死。 而青阳苏氏不同。在青阳山上，那里有无数妖兽，他们护着修士，修士也会护着他们。兽潮来袭之时，妖兽和修士一起守护那道结界。 花如雪此刻十分庆幸，她被带入了青阳山，若是遇见别的修士，大概早就化作了尘土。 见识过了青阳山外的危险，她才知道青阳山的好，怪不得苏奕叫她藏好尾巴和耳朵。 没一会儿，花如雪倚靠着一棵大树抵挡不住困意沉沉睡去，她今日消耗了太多，跟二级魔狼打了一架，虽然没赢，但她用百炼在小石头的帮助下杀了三级魔狼。 功法是好功法，可她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回去之后，要想办法提升提升…… 轮回石原本打算帮花如雪治好手上的伤，但见苏奕苏和瞧过了这伤，便只能任其自然恢复。 “轮回大人，木牌画面不对，那只二级青鸟也不对。”许久没说话的小剑灵，突然开口说道。 木牌向来是距离死亡时间越近，记录的画面越清晰，甚至可以完完整整重新死时刹那间的场景，可刚才的画面从始至终都一个样子，分明就是普通的幻影术。 那只二级青鸟分明被击中落在一旁，但此处并没有它的尸体，当然也可能是魔狼实在饿的不行，顺口吃了。 连他一个修为低下离开本体废一半、完全不敌仙君的小剑灵都看出来的事情，轮回大人肯定也能看出来，他疑惑的是，为什么不告诉小狐狸？ “木匣中的魔气与阿昭身上的魔气相同，有始魔的气息。”轮回道。 “当年始魔大人陨落，魔界魔气无法压制，扩散至人界，我家大人按照始魔大人的遗嘱，将他的身躯一分为六，头颅和身躯封印在魔界，手脚各封印在人界。莫非封印松动了？” “不知。”当年事发之时，轮回尚在人界历劫，等他归位时，天下已然一片太平。 “我……我隐约记得……左手封印在一个叫什么渊的地方，离长嬴云氏挺近。不过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久孤山这只魔狼会同类相食，极快适应魔气，跟始魔大人可没关系。” 无为剑刚生出灵智来，要做的第一桩事儿就是砍了始魔，他一百个不愿意，便自封五感，不听不看，因此也不知道封印之地都在何处。 “始魔已死，自然与他无关。青阳山有只依靠吞噬同类提升力量的八目银蛇，这只魔狼依靠吞噬同类生出第二颗脑袋，并能突破，是同一人所为。” 银蛇第一次通过吞噬同类提升力量并未成功，真正的成功是从第二次开始，那突然生出的第三只眼睛就是成功的标志。 至此，轮回石终于明白那人为何要将苏怀谦灭口，他与苏怀谦达成了某种交易，他提供秘法借苏怀谦的手研究如何让妖兽变强，织梦灯里出现的石室就是据点。 若当时强行搜苏怀谦的魂魄，便会发现那人的踪迹。 过去了这么久，到底是谁还在追着妖兽不放？不计代价地想让妖兽变强？ “是谁？竟敢在我面前搞事情！我去砍了他！”被封印了许久的小剑灵跃跃欲试，欲要活动筋骨。 轮回石摇头，他并未想通那人此行的意图，相比在苏怀谦命牌上做的手脚，云阳这次，可以说是漏洞百出，敷衍至极。 那人根本不在意是否有人会发现，或者他笃定所有人都会将矛头指向长嬴云氏。又或者，他的目的根本不在嫁祸。 莫非是想让久孤山重现三百年前半梅谷的惨状，借魔兽之手除去眼中钉？或者仅仅是心血来潮，想试验秘法是否对魔化的妖兽有用？ 轮回石又想了想，他似乎漏掉了一件事情，那人既然能一眼看穿织梦灯的伪装，必然不是普通人，一定知道小狐狸和轮回石的存在，修为必在仙王之上。 仙王若想杀一人，用不着这般麻烦。仙王一道幻影术便能瞒过所有修士。 “织梦灯一事，他想知道我和小狐狸看到了什么，便去查看织梦灯，查看完，他不确定在织梦灯上动的手脚是否会被我发现，于是立即杀了苏怀谦以绝后患。”轮回说道。 命牌一事，如果说苏怀谦的那块伪装极好，是一次试探，试探轮回石恢复的如何。 那云阳这块，则是战帖。 久孤山之事，是冲着他和小狐狸来的。 “这是明晃晃的挑衅！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是谁？我要去砍了他！”小剑灵暴跳如雷，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干一架！丝毫不在意那人想做什么。 轮回石缓缓沉入海底，思考那人的目的和接下来的动作。 若那人的最终目的是不计一切代价令妖兽变强，而他规划了两条路线，其一是用普通妖兽、魔兽已经试验成功的秘法，其二则是轮回石。 想必不归林狐王和树妖之死他也参与了不少，十年前苏怀谦进入不归林寻找白狐大概也有他的建议。 久孤山这一次，他想看看小狐狸在轮回石的帮助下能达到何种地步。 不过要让那人失望了，轮回石现下力量微弱不足万分之一，无法提供多少帮助，甚至费心费力给个灵根都是个有问题的。 小狐狸能有今天，全凭她自己皮厚。 至于那人是青阳苏氏的谁，既出现在长夏谷又在久孤山中，还一直不让小狐狸靠近的，还能有谁？ 现在想想，那人防的不是小狐狸，而是他这块石头。那人到底是何身份？又为何如此执着于令妖兽变强？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十二章 思过崖 进入久孤山的第十五日，众人集结在入口出等待结界被打开，有人目眦尽裂眼眶通红，有人低头接耳仿佛无事般。 亦有不知情的修士，好奇地询问道：“好端端的，这是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觉得少了不少人？这是还没出幻境考核？” “不是，你出来的晚没赶上，那铺天盖地的魔气险些没给人吓死！幸好久孤山中大多数是些一级妖兽，就算魔化了也打得过。”苏和用折扇遮住脸，向那人说道。 “啊？那少的那些人……” 苏和继续解释道：“是两只二级魔狼。” “你看见了？”那人一脸惊讶，似乎并不相信这久孤山里出了二级魔狼，还是两只。 “那当然！我就在场，险些被魔狼吃了！你这小子竟然还怀疑我瞎编！不说了，你问别人去！”苏和佯装生气地合上扇子，准备转身离开。 那人急忙跟上，讨好道：“好兄弟我错了，真有二级魔兽？” “有，被青阳苏氏的少主苏奕摁死了，幸好他及时从幻境里出来，你是不知道当时有多凶险！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要留在了这久孤山中，千钧一发之际，苏奕从天而降，一式‘寒霜落雪’，将那魔狼冰封当场！” 苏和越说越激动，以扇为剑笔划着剑招，什么寒霜落雪、冰封当场，仿佛是真的发生过一般。 “青阳苏氏苏奕？这般厉害？”那人惊讶之余，又有些不敢不信，一群金丹初期的修士，真能打过堪比金丹中后期的二级魔兽？ “那当然，那可是我兄弟！刚获得了顶级传承，修为又精进了不少！那会儿还有素商应氏的在，不信你问问他们。” 素商应氏和青阳苏氏自古不合，连素商应氏之人都默认了苏和这番说辞，其他人自然无不认同。 “幸好有青阳苏氏，不然此行就是最终之行，那这魔气从何而来？”那人又问道。 苏和从储物袋中拿出一壶凉茶来，喝了一口，才缓缓开口道：“还能有谁？当年半梅谷一事上就该让他们个个立下心魔誓言，发誓永不再用那木匣并将制法永远埋在肚子里！” 这几日，这套说辞苏和说了约有二十几遍，饶是他一贯说不停，此刻也有些口舌发麻。 “又是长嬴云氏！”那人立即朝长嬴云氏那方看去，清一色的白衣修士，看上去一尘不染，可内里却黑的不能再黑。 他们一个个有说有笑谈笑风生，与来时没什么两样，仿佛这久孤山中发生的一切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真正的冷漠至极。 那人忍不住又怒骂了两声，等他再扭头想问些什么，苏和已经走远了。 苏和见目的达到，已挑起众人对长嬴云氏的仇恨，便回到了青阳苏氏的队伍里。 原本他身心俱疲半句话不想说，一见到他家那位好脾气又少言少语的少主正在殷勤地帮小狐狸换药，他立即精神奕奕，坐在一旁道：“弟啊！你看这事儿我干的如何？” 苏奕并未答话，直到结束手中的活计，才向苏和道谢：“有劳表兄。” “那这个价钱？”苏和伸手，笑容灿烂地讨要灵石。 苏奕却道：“记她账上。” 花如雪：“……” 有些狐狸，明明什么都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想安安静静当个乖巧的狐狸，却总要莫名其妙背上一堆烂账！ “那可不行！小狼崽是我救命恩狼！你这是陷我于不义！”苏和站起身来指责苏奕，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花如雪眼前一亮，看样子不用背账了！ 下一刻又听苏和蹲下身来，笑容灿烂地冲她说道：“小狼崽，要不这样，我破例给你打个八折如何？你看我这几天为了你，嘴皮子都磨破了！” 花如雪：“……” 东阳宁氏一行人，来时十九人，而今只剩下十四人。 能入久孤山的弟子，最差也是二十七岁结丹，皆是族中俊才，他们没被结丹时的雷劫击垮，更没被汹涌的兽潮淹没，未曾想竟折在了这“毫无危险”的久孤山，一夕间全没了。 领头的女子双目微红，噙着恨意，左手握着破碎的木牌，右手持剑对准长嬴云氏弟子，若不是来时立下心魔誓言，毫无疑问这会儿她已经砍了过去。 她道：“此物三百年前已被禁用，今日却重现于世，违背禁令，置诸位的性命于不顾！你长嬴云氏好大的胆子！” 那方长嬴云氏的弟子冷笑一声，并未将她的话放在心上，向同行的弟子大声问道：“姐姐可听到什么声音了？” “哪里来的疯狗？叫的真响亮。木匣又不是我们带来的，冲我们说什么？有本事自己去找云阳啊！” “此事确为云阳师弟的错，他自己用就算了，带上师姐作何？这下好了，都没了。不过这样也不错，黄泉路上不寂寞！” “这么多英才陪他一个，值了！” 说完，长嬴云氏仅剩的十位弟子纷纷笑作一团，他们丝毫不在意云阳的死，更不在意其他弟子的死亡。 东阳宁氏领头的那位，顿时湿了眼，一剑直直朝他们砍去，怒道：“我宁淑妍今日就算违背心魔誓言也要剁了你们这群杂碎！” 宁淑妍长剑将至，那长嬴云氏弟子不仅不躲闪，反而站在原地露出挑衅的笑容，似乎在说：别啰嗦，有本事就来打！老娘退一步就算输！ 那副模样，看的人怒从心头起，花如雪自认脾气顶好，也忍不住想拎起拳头揍上一拳。 不过，不等花如雪动作，有人先一步上前。 “还请姑娘莫恼。”苏奕出现在宁淑妍身侧，指尖夹住剑刃，向她劝道，“莫被误了。” 此行，素商应氏无一伤亡，应氏之人虽气恼却也知道，就算他们站出来帮东阳宁氏说话，也无用，长嬴云氏只会连着他们一起骂，平白受气罢了。 长嬴云氏弟子的脸皮，非其他修士能敌。当年思过崖商讨半梅谷一事，三大家族及一众散修，都未能说过他们一家。 论嘴上功夫，长嬴云氏就没输过。 “此行青阳苏氏一共十七人，如今只余十三人，我同姑娘一样。姑娘再等上片刻，今日思过崖定会给他们一个交代。” 话音刚落，苏奕松开剑，递去一块绣着白狐狸的蓝手帕。 宁淑妍同他对视一眼，直到确认苏奕是站在她这边的，才收了剑，接过帕子。 随后东阳宁氏弟子自觉向青阳苏氏这方靠拢，等待久孤山结界被打开。 花如雪站在苏和身前，一转身，便见苏和拿着一把折扇轻轻摇着，一会儿皱眉苦涩，险些要哭出来；一会儿又欣喜万分，险些笑出声来，看得她一只狐狸心里都发怵。 “苏和，思过崖是何处？”花如雪扯了扯苏和的衣袖，希望能让他正常些，免得吓着那些东阳宁氏的弟子。 “啊？”苏和回过神，蹲下身小声同她说道：“这思过崖是修士界的审判之地，若是谁家有什么蒙冤之事，或是有人干了违背禁令之事，皆可上思过崖告发，令天下修士知晓。” “三百年前半梅谷一事，轰动半个修士界，由各家家主和观云城城主一同商议后续赔偿事宜，这长嬴云氏个个都是狠人，宁可与众修士在思过崖对骂三天三夜！也不愿赔一块灵石！” “我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抠门的！还不是一个人抠，是一整个家族！” 苏和越说越激动，就差没指着那些人的鼻子，说：看！就是他们！抠门儿！ “待会儿我们要去思过崖？”花如雪问道，听苏和这么说她有些好奇，想去长长见识。 “那肯定得！半梅谷一事胜在没有伤亡，只是影响极其恶劣。那些聚过来叫骂的修士，多数存了将法宝弄到自己手里的心思，所以最后只下了一道禁令，赔了那些丹药、符文、法器之类的损耗。” “但这次不同，东阳宁氏折了五个，我们折了四个，长嬴云氏自己都折了六个！更何况事发之地是久孤山秘境，随便一只三级魔兽我们就全没了。这次若不是你，咱们都得折在这里，后果之严重，我都不敢想！” 花如雪点头，此事确实是长嬴云氏的错，必须严惩，最好是别再有人用那木匣子。 苏和低头继续说道：“我本来还想回去跟他们说道说道你的英勇事迹，文章我都编好了，叫《废材狼妖吊打三级魔狼》，可惜苏奕不让，他也是为你好！” 他言语间惋惜不已，随即眸光一闪，似是想起了什么，“我不能跟他们说，但能跟你说！你想不想听？编都编完了，不如我说给你听？” 花如雪：“……” 是狐妖，狐妖，狐妖！ 她晓得苏奕这么做，是要将她被三级魔狼咬伤的事情瞒下来。到底还是因为她没有妖力，灵力也不够，只能靠拳头，单是这点就同其他妖兽完全不同。 「小石头，这世间还有没有跟我一样的九尾狐？」 花如雪突然向轮回石问道，小石头见多识广，一定知道。她有人的身体，狐狸的耳朵，和九条雪白的尾巴。看上去，不是人，也不是妖。 轮回石犹豫了片刻，但一想到她问的是如今这世间，于是他平静地回了两个字：「没有。」 「也没有跟我一样的其他妖兽？」 「没有。」 「一个都没有？」 「嗯。」 妖兽离开青阳山便是人人喊打的存在，遇到像素商应氏那样的，会直接杀了。若是不幸遇到像长嬴云氏那样的，先魔化再杀。 如果她连妖都不是…… 她不敢继续往下想，也不敢直接问小石头她是不是妖，她有没有父母，如果有，那他们是何模样？还在这世间吗？ 她有些害怕，就像幼时害怕听到他们说：“我们狐狸跟你不一样！你连毛都没有，真丑！”“挠一下就哭了，你还是狐狸吗？”“我们狐狸才不喜欢吃糖！” 她是妖，必须是。 走出久孤山时，花如雪察觉到身后有一道视线，回头望去，那人正是应长明。 他神色复杂，想开口却不知要说什么，最后将目光落在她手上，似乎在询问：好些了吗？ “小狼崽！快走啦！” 前方传来苏和的声音，花如雪转身头也不回地朝苏和、苏奕两人走去，素商应氏不与妖为伍，她记下了，不止是素商应氏，那些人都是。 除了青阳苏氏。 世间唯一接纳妖兽、有妖兽欢闹的地方，只有青阳山。她想要留在青阳山，守护那片接纳妖兽的地方。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十三章 挑功法 刚出久孤山，便能见到一直等候在外的几位长老，各家长老们抬头紧张地盯着结界上方，注意力全在自家弟子能获得多少功法上，并未发现弟子们的异常。 最先出来的是长嬴云氏，十人刚出来，结界上方立即显现出一行字：一本高阶功法，四本中级功法，四本低阶功法。 其中一位白衣绣着云纹的长老，面上紧绷的肌肉缓缓放松下来，笑道：“一本高阶功法，倒也不错。” 见说话的是长嬴云氏，其余几位长老继续抬头看去，没有任何搭话的兴致。 那白衣长老似乎没有察觉到另几位长老的排斥，继续笑道：“今年想必又是素商应氏一骑绝尘，就是不知青阳苏氏能不能有一本高阶功法。” 素商应氏那位头戴牡丹花簪的应采长老，闻声，温温柔柔地朝苏靖长老看了一眼，妩媚一笑，虽有嘲讽挑衅之意，却教人忍不住想多看两眼。 她柔声劝道：“苏长老莫气，没有高阶功法又不是你的错，都怪弟子们不争气！大好的机会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抓不住，任谁也没办法！” 苏靖长老冷哼一声，原本不打算同这帮人计较，毕竟以往听的最多都是这几句，但今年不同，今年有少主在！ 冰灵根，还是天品！历代以来，只有先祖苏长佑是天品冰灵根！ 端看先祖的成就，十七岁结丹，二十三岁结婴，鲐背之年击败六级魔兽，得道飞升，打破历代修士百岁才能飞升的魔咒。 如今，少主亦是十七岁结丹，其成就绝不低于那位先祖。 一想到这些，他难掩自豪，昂首笃定道：“此番，我青阳苏氏定能获得顶级传承！” 应采长老掩唇盈盈一笑，道：“顶级传承这一千年来，只有我家长枫侥幸得了一个，苏长老当是随口说说就能得？” 话音落下，苏奕带着剩余的十二位弟子，再加上花如雪，一共十四人穿过结界，走出久孤山。 众人朝结界上方望去，方才笑颜如花的应采长老顿时敛了笑，眼底一片震惊，那位最先挑事儿的云氏长老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就连一直信誓旦旦、相信自己少主必能获得顶级传承的苏靖长老，也长大了嘴巴，一脸不可置信。 天知道他看见了什么！ 上方那些名字，密密麻麻、铺天盖地以至于他没来得及看完，那些字就消失了！ 良久，苏靖长老不确定地向旁边同行的长老问道：“你刚才看见了吗？” 那位长老目光呆滞，似是也未回过神来。 苏靖长老扫视一圈，见众人脸上的表情，是整齐划一的震惊、不可思议，这才相信他方才不是花了眼。 苏奕几人走到苏靖长老面前，只见苏靖长老眼里险些涌出泪光，双手颤抖着望着苏奕。 他难以克制心中的激动，道：“十个顶级传承！五十八本高阶功法！” 他连顶级传承的名字都没能看清，压根来不及看清后面的中阶功法有多少！ 这哪里是被功法挑，这是去挑功法！是去自家藏书阁里挑书呢！ 苏奕下意识低头看了花如雪一眼，花如雪心虚地看着脚上的鞋子，这鞋子白色的，上头还绣着一只红色的小狐狸，合脚的很，真不知道苏奕储物袋里还装着些什么。 苏奕微微点头，将那些功法传承的归属认了下来。还以为她只是获得了一个顶级传承，若不是出久孤山的功法都会有记录，怕是就要被她瞒住了。真是片刻都不让人放心。 “我敲！苏奕！你这个人！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苏和第一个反应过来，大叫一声，拿着折扇狠狠拍在苏奕身上，“好啊，你竟然连我都瞒着！只以为你得了一个‘镜花水月’！” 一旁，苏志睁大眼睛，呆呆地看向身旁的苏夜，向他问道：“刚刚苏靖长老说什么？几个传承？少主得了几个传承？” 苏夜震惊了一瞬，很快恢复了平静，道：“十个顶级传承。” 苏黎附和道：“五十八本高阶功法中不算我们几个的，少主一人就拿了五十四本！” 身后那些小弟子个个兴奋不已，喜极而泣，大叫一声：“少主！” 苏奕转过身去，那些人憋红脸也不知该继续说些什么。 “十个顶级传承，五十四本高阶功法，少主一人顶了我们所有人！出来的时候我还想着，这次拿了高阶功法能给咱苏氏长脸，结果连锦上添花都算不上！” “这么多功法传承，我没听错吧！我是不是在做梦？做梦都不敢想！” “不愧是少主，有天资卓越、敏而好学、品貌双全的少主在，咱青阳苏氏重回巅峰指日可待！” 这方热闹非凡说个不停，那方长嬴云氏长老又恢复了笑容，佯装惊讶道：“这么多年来，这久孤山的记录从未出过差错，想来今日这般并非有人做虚弄假。” 苏靖长老原本热泪盈眶，险些要哭了出来，听到这番话，立即横眉竖眼，提高声量说道：“这是仙人留下的结界，我若是能作假，岂非也成了仙人？云氏长老莫要抬举我，我苏某人没这么大能耐！” 苏志见有人质疑他家少主，第一个不服气，冲上去怒怼一番，“五十四本高阶功法就不说了，倒是能凑出来，但这十个顶级传承！十个！去哪找十个顶级传承来作假？” “云氏长老莫酸，久孤山中一共只有十八个顶级传承，一百个高阶功法，至今为止被人带出来的顶级传承不过五个。” 说完，应采长老目不转睛地看着结界，心中隐隐期待素商应氏能再出一个顶级传承。 一共就十八个顶级传承，青阳苏氏一家占了十个，还剩下三个，现在若是不抓紧，可就没了。 长嬴云氏长老见刚才那番说辞无用，脸上的笑意也没了，眼神阴鸷地扫了一眼那些弟子。 紧接着东阳宁氏宁淑妍带着弟子们从久孤山中出来，宁氏长老望了一眼那结界，两本高阶功法，四本中阶功法及六本低阶功法。 他暗自松了一口气，刚准备向弟子们道声恭喜，却见宁淑妍直直向他跪下。 宁淑妍捧着那五位弟子破碎的木牌，在看到自家长老的那一刻，眼泪忍不住落下。 她哭声道：“求长老为师兄师姐们做主！” 其他几位长老见状，纷纷愣在原地，心中隐隐不安，放眼望去，自家弟子竟然少了！ “阿妍，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快先起身！” “长老临行前嘱咐弟子们出门在外要互相照应，可弟子们却连他们何时去的都不知！” 宁淑妍虽是旁系出身，但天赋出众、心性俱佳，不过十九岁的年纪便结了丹，过不了多久必成嫡系弟子。 她一向同那些师兄师姐关系最好，此刻一想到过往种种，忍不住泪流满面。 宁氏长老接过那木牌，伸手结印，弟子们死前的画面出现在众人眼前，浓黑的夜色中，竟出现了许多一级魔兽以及两只二级魔狼！ 不对，那不是夜色，那是魔气！ 久孤山中竟然出现了魔气！ 苏奕见状，便将手中的珠子递给苏靖长老。 画面中，青天白日，长嬴云氏的两位弟子，围猎两只二级狼妖，拿出一只木匣试图用魔气将狼妖魔化，却最终致使魔气扩散，久孤山中所有妖兽无一例外皆被魔化。 苏靖长老面色阴沉地看向长嬴云氏所在的方向，眼里的愤怒险些化为实质。 那么多好苗子，那么多小子丫头，临行前还笑着跟他招呼一句“苏靖长老今日吃了什么？甚是耀眼！” 现在却突然没了！ 在这个号称“没有任何”危险的久孤山秘境之中。 “但凡久孤山中有一只三级妖兽在，所有弟子都得折在里面！” “云飞雾！我今日必拿你祭剑！” “还我弟子命来！” 应采长老紧紧握住臂弯里的披帛，她原本还在期待着自家弟子能带出来一个顶级传承，眼下只求弟子们能一个不落地平安归来。 传承功法再重要，也重不过那些弟子的性命，只要有命在，就有无限可能。 长嬴云氏长老云飞雾似乎没有感觉到其他修士的愤怒，略带哀伤地说道：“我家折了六个，谁来还我那些弟子的性命？苏靖长老若是报仇该找那些魔兽去！是魔兽伤的人！” 云氏弟子早没了在秘境中的云淡风轻，此刻一个个眼泪直流，直呼：“求长老为师兄师姐们做主！” “魔兽伤我师姐性命，我此生必要杀尽那些妖魔！” “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必杀光那些妖魔！” 他们个个义愤填膺，泣不成声，似乎久孤山中的受害者是他们才对。 苏靖几位长老、宁淑妍几人，拔出剑来，恨不能现在剁了他们！ “望长老息怒，他们想要将错归结在妖兽魔兽身上，转移怒火，此时若是出手伤了他们，他们只会反过来指责青阳苏氏与妖为伍，养虎为患，至天下百姓性命于不顾。” 苏奕拦在他们身前，继续道：“还请诸位移步思过崖。”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十四章 拨云镜 思过崖妖魔止步，花如雪无法入那思过崖，只能与苏夜、苏黎、苏志三人等在行舟中，通过一面名叫拨云的镜子，看到大殿中的场景。 拨云镜几乎所有修士人手一个，输入灵力便可与思过崖相连，亦可做传音之用，但因极其消耗灵力又有诸多禁制，众修士鲜少使用。 思过崖，大殿之上端坐着五位大乘期修士，从左到右依次是，观云城城主白浔、青阳苏氏家主苏庭翰、东阳宁氏家主宁楚凤、素商应氏家主应照南及长嬴云氏家主云千殇。 从苏奕一行人到思过崖触碰禁制，至五位家主踩着传送阵前来，不过短短半个时辰。 展开拨云镜观看的众多修士，纳罕道：“何人上了思过崖？这么大阵仗！连咱们刚出关的城主都去了！” “上一次五位齐聚，还是三百年前半梅谷一事，有没有好心人说一下发生了什么？” “久孤山秘境，咱观云城去了二十一个修士，没了六个！别问我为什么知道，我就在现场。”这声音，正是对战魔狼时，起初一直叫花如雪小娃娃的那位。 碎星山脉观云城散修众多，自成一体，是每年魔兽进攻最多的地方，以元婴期和金丹期修士为主力，筑基期练气期修士负责清理战场。 “诸位肃静。”沉稳有力的声音在大殿中响起，那人白衣出尘，眼眸乌黑深邃，他平静地扫视过大殿下方，多情的眼中透着一丝疏离。 相比四位家主阴沉的面色和浑身止不住的怒意，他这副淡漠寡情的模样配上俊美非凡的容颜，倒让人觉得温而不怒倍感亲近。 白浔继续道：“青阳苏氏长老苏靖、弟子苏奕、苏和，东阳宁氏弟子宁淑妍，有何冤屈？” 苏靖长老上前一步，将手中几位弟子及云阳的命牌呈上，压制着心中怒意维持冷静，缓缓说道： “长嬴云氏弟子云阳，违背禁令私用魔气，导致魔气扩散，久孤山中弟子死伤无数！求城主主持公道，给他们一个交代！严惩长嬴云氏！” 话音落下，云阳及弟子们死前的画面一一出现在众修士的拨云镜中。 一语激起千层浪，一时间骂声四起。 “长嬴云氏有毛病吗？当久孤山是半梅谷？但凡里头有一只三级妖兽，那么多修士一个都跑不掉！” “三百年前发现及时无人受伤，参与其中的修士大度放了他们一马，这回？还来？” “这叫什么事儿？还好今年久孤山秘境我没赶上。” “长嬴云氏这回算是栽了！” “那可不一定，禁令只规定任何修士不得使用魔气，轻则鞭一百，重则废去修为丢入中心城！” “我几乎都能猜到长嬴云氏接下要说什么。” 大殿之上苏庭翰、应照南两人阴沉着脸怒而不发，宁楚凤柳眉微皱，凤眼斜向云千殇，见云千殇回礼朝她一笑，她不由得秀拳紧握，怒从心头起。 门下弟子使用魔气，云千殇身为家主不可能没有一丝察觉，八成是默认或者连他自己都参与其中。 偏生云氏善炼器、炼丹、符文，各家战时所用的丹药、法器、符文，半数以上都源自长嬴云氏。若是没了这些，与魔兽对战中的伤亡只会更加严重。 白浔双指并拢微微一撇，从拨云镜中传来的闹声消失，大殿中静默无声。 他问：“长嬴云氏有何辩解？” 云飞雾抬头同云千殇对视一眼，神情一改来时的虚情假意，变成无限哀伤，一开口声音微微颤抖，仿佛受到了天大的冤屈。 他低头道：“长嬴云氏弟子皆以斩妖除魔为己任，云阳为我门下弟子，此行他违背禁令犯下这等错事，都怪我疏于管教！” 云飞雾微微抬头，感情真挚、神情恳切地看向上方，大声道： “城主、各位家主，此事为我一人过错，若罚，便罚我一人！鞭一百还是废去修为，全凭诸位做主！只求莫牵连了我身后这些孩子！” 说罢，他郑重地跪在地上，俯首一拜。 不等白浔开口，云飞雾身后的那些弟子，皆上前跪下，一人道：“长老斩除妖魔无数，战功显赫，平日待我们极好，弟子斗胆，愿替长老受刑！” 另外九人齐声附和道：“弟子斗胆，愿替长老受刑！” 云飞雾连忙回头，眼角留下悔恨的泪来，他道：“你们这是作何？此行家主将你们托付于我，却出了这等祸事，来时十六人，却只归来十人，是我疏于管教！是我对不住你们！” “长老莫这样说，与长老无关！云阳师兄平日里胆小怕事，谁能想到他竟敢做出违背禁令之事？” 云氏弟子们个个痛哭流涕，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宁淑妍看到这副师徒情深的戏码，直想撕烂那些人虚伪的面孔，忍不住上前，指着他们大骂道：“虚伪！你们在秘境中可不是这么说的！” 若不是在秘境中见识过他们的咄咄逼人、讥讽、冷血，她此刻都要信以为真。 世间怎么还有这样的人？流的泪是真的，可说的话都是假的。 “我知道宁妹妹伤心，但伤心的不止宁妹妹，我们也一样心痛不已。” 有心直口快的弟子指责道：“你们上思过崖，口口声声说要严惩长嬴云氏，根本没有半分为逝者的伤心，就是想借此大捞一笔！” 很快，观看拨云镜的修士，纷纷小声说道：“细思极恐，苏氏宁氏这是拿命换灵石啊！” “谁家门下没几个顽皮的弟子？那个叫云阳的都死了，云飞雾长老还将错揽在自己身上，这么一看还是应氏有担当，那个叫苏靖的，分明就是推卸责任，胡搅蛮缠。” “一看就是利益熏心的小人！弟子死了好几个，不想着带回去安葬，先上思过崖要交代！” “要什么交代？要灵石才对！青阳苏氏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你们这些不知江湖险恶的年轻人，就是没经历过三百年前的腥风血雨！这么轻易就被人牵着鼻子走！还有担当？我呸！” “谁啊！张嘴就知道胡说！敢不敢报上名来！小爷我亲自上门叫你做人！” “云长老没担当那谁有担当？自己没长眼睛不会看吗？云长老都认错了，还要他怎样？” 宁淑妍憋红着脸还想说什么，却突然被自家长老禁了声，无法再说话。 云飞雾低下头，嘴角微微扯起一个弧度。 苏靖长老听着那些指责的言论，忍不住辩解两句，“若长嬴云氏从未研究过那匣子，将匣子的制法烂在肚子中，严加管理，久孤山怎会出现魔气？” 一语落下，不用云飞雾回话，便有众人回道：“什么叫严加管理？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云飞雾长老义薄云天，比你这个只知道指责旁人的废物，好多了！” “都到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指责别的，那么多号称天骄的修士，竟然连只二级魔兽都打不过，自己好好想想原因吧！” “现在兽潮出现的最低也是二级魔兽，依我看，那些连二级魔兽都打不过的废物，还是安心窝在家里，千万别出来祸害别人！” “兄弟你说的对，这规矩可以立，我一定投你一票！” 闻言，苏靖老脸涨红，气急再想说些什么，却被苏奕拦住。 苏奕并不在意那些人说的话，他上前一步，俯身一礼，向白浔问道：“城主，可否容晚辈问上三个问题？” “问。” 苏奕转身对上云飞雾等人，问道：“晚辈青阳苏氏苏奕，有一事恳请云飞雾长老替晚辈解惑。” “三百年前木匣被列为禁物，如今却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弟子获得，还拿入秘境中堂而皇之的使用。晚辈这第一问，想问长老门下弟子乃至整个长嬴云氏，还有谁用过这木匣？” 花如雪眼前一亮，立即明白了苏奕的意图。 连一个旁系弟子都能从师兄手里借到，且会拉上师姐一起使用的“法宝”，想必整个长嬴云氏人尽皆知。 云飞雾一入思过崖，以进为退诚恳认错，又以情动人，是想快速了结此事，再捞个任劳任怨反躬自省的美名。 再有那些弟子的求饶，必然从轻处罚，此事就算一笔揭过。如果再有人不满，他们便会将矛头指向魔兽妖兽，杀人的魔兽又不是他们，各家即使心有怨言也不好发作。 话毕，一直沉着脸的苏氏家主苏庭翰面上一喜，向白浔道：“听闻城主手中有一宝物，可辨人话中真假！” 以往谁家若遇冤屈也都会先用这宝物一试，而今证据确凿之下，便无人提起这宝物。 长嬴云氏这犯了事还要装无辜的做派，便是其他几家再不想跟他们撕破脸，也忍不住要让他们出出血，引以为戒。 拨云镜那头，修士们语气坚定道：“我相信云长老不可能使用那木匣，测就测！” “这青阳苏氏的人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竟敢怀疑云长老！苦了我们的美人城主，又要白白浪费灵力！” “这浪费的灵力都记在青阳苏氏头上，灵丹圣药什么的，统统拿来！” “身正不怕影子斜，我相信云长老！” “方才那些指责云飞雾长老的，还是先想想怎么赔礼道歉吧！” 云飞雾身形有些不稳，倒是他身后的弟子，一个个昂首挺胸，丝毫不惧。 “既如此，便从云氏这位长老先来。” 白浔点头，欲要拿出宝物来，却见云飞雾突然俯身一拜，身形微微颤抖，道：“此物极其消耗灵力，不如……” 说话间，他偷偷抬头看向云氏家主云千殇，似是希望能由家主来探。白浔为人公证，容不得半点假，他既然开口要测，就算是耗尽灵力也不会落下任何一个人。 白浔拿出法宝，一一测试过去，十个弟子外加云飞雾，共十一人，都没能让法宝亮起。 那方众人喜欢道：“我就知道云长老不会让我们失望！云长老这般有担当怎么可能违背禁令？” “看见没！一个都没亮！云长老他们都没用过！” 白浔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将法宝放置苏奕几人身前，苏奕将手放在上方，宝物立即亮起柔和的白光，那光芒在众人的笃行中显得有些刺眼。 “这是什么情况？” “宝物亮了！” “青阳苏氏和东阳宁氏都不知制作木匣的方法……” 一个念头，浮现在众人脑海中，并不是云飞雾未使用木匣，而是连带着十位弟子再内，无一例外，全部使用过那木匣！ 白浔将宝物置于众家主身前，询问道：“几位可要一试？” 应照南跃跃欲试刚想伸出手，但听宁楚凤、苏庭翰两人轻咳一声，他立即转头看向云千殇。 见云千殇一整张脸黑如锅底，应照南只好遗憾地收回手，惋惜道：“我们信得过白城主。” 这若是伸手一试，发现云千殇也干过此事，四大家族的脸面往哪搁？还如何让其他修士信服？ 三百年前云千殇输给上任观云城城主，他虽不同意将木匣列为禁物，也不得不屈服。 眼下各家以解决不归林魔兽为紧要，他们纵然知道云氏私下里的作为，也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一是无力顾及，二是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白浔冷声道：“此事已查明，长嬴云氏云飞雾，及门下弟子十人，违背禁令使用魔气，诸位可还有话要说？” 拨云镜那方，修士们怒骂道：“这老匹夫演的挺像！什么有担当？分明就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凭一己之力带歪整个师门！” “长嬴云氏出了这样的祸害，真是家门不幸！必须废除修为，丢入中心城！”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十五章 护妖镯 云飞雾紧紧趴在地上，背后的衣衫被冷汗打湿，事已至此，家主只会将他舍弃！ 他身后的弟子们向云千殇投以希翼的目光，云千殇仿若未闻，冷冷地扫了他们一眼。 弟子们两两对视一眼，心中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其中一位起身上前一步跪拜在地，大声道：“我有话要说！” “长嬴云氏用这木匣的不止我们！是师兄师姐教我们用的！” 言语间，竟是要拉整个长嬴云氏下水。 何为禁物？若是用的人多了，那还是禁物吗？ 紧接着又有云氏弟子附和道：“世人都说这木匣是禁物，可它本该是造福天下修士的宝物！” “凡修士都该知道功德的重要，若是至渡劫期功德未足十万，飞升必然失败！功德只能依靠斩杀妖魔除恶鬼获得，如今世间阴气衰弱灵气充沛，鬼族不存于世，唯有妖魔！” “斩杀二级以下的妖兽不算功德，二级妖兽只值五功德，但一级魔兽却值五十功德！试问我们能将一级妖兽变成一级魔兽，为何不用？” “半梅谷、久孤山会出现木匣损坏导致魔气扩散，皆是由弟子使用不熟练导致，若是人人都能熟练掌握，绝不会让木匣损坏！” 一语落下，云千殇眼神里透露着浓浓的杀意，好似下一刻他就要出手清理家门，小小弟子竟妄想拉整个长嬴云氏下水。 另外三位家主，眼神微沉，似乎是在权衡利弊。当一件法宝，利与弊共存，该如何定其去与留？ 拨云镜那端，原本便存在觊觎之心的修士，纷纷躁动起来。 “若是将这法宝妥善管理，倒也不是大问题。” “可若是魔气散开该怎么办？” “杀！把所有三级以上的妖兽都杀死！只留二级以下，就算魔气散开也无法造成危险！” “你说的容易，只要有灵气就会有野兽生出灵智，天下之大，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兄弟你这个想法很危险，你是想将观云城也变成不归林吗？” “这么简单就能获取功德，我就不信你不心动！” 蝶妖听见拨云镜里的吵闹声，忍不住怒骂：“一群利益熏心的家伙！完全不在乎我们的死活！” 在那些修士眼中，妖兽是怎样的存在？功德低到他们不屑于杀，但又害怕高级妖兽魔化战力翻倍“不得不”杀了。 说到底，妖兽等同于功德，他们根本不在意妖兽的生死。除了青阳苏氏，除了落雪满天的青阳山。 思过崖，苏奕向白浔城主一拜，白浔伸手禁言一刻钟，示意苏奕继续说。 见修士们的注意力都在那禁物上，苏奕转身对上云飞雾等人，继续道：“晚辈这第二问，依旧是想问云长老。” “眼下临近六月，魔气将入侵不归林，各家弟子还未至结界边缘处，却因长老门下弟子之过损伤无数，长老可愿意带着门下其他弟子将功赎罪，配合各家抵御可能会出现的兽潮？” 此话一出，众位修士的神情从左右为难、难以抉择逐渐变得严肃起来。 相比于决定木匣的去与留、探讨将妖兽魔化是否可行，他们更担心即将到来的六月。 蝶妖见状，催促苏夜苏黎快说些什么！苏黎扭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头的苏夜，又看了看紧紧盯着拨云镜的花如雪，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最后还是站在外头的苏志忍不住，拿出自己的拨云镜，气冲冲地大声喊道： “各家每年光是斩杀不归林中的魔兽，几尽力竭，长嬴云氏却有闲心研究可以将妖兽魔化的魔物，还美名其曰宝物！想杀被魔化的妖兽，想要功德，不归林中多的是！何必如此麻烦？” 苏和等人一听这话，藏在袖中的手忍不住竖起大拇指！就差拍手叫好！ 这话中听！天下修士日夜镇守结界，战战兢兢，生怕放一只魔兽进入，你长嬴云氏不出力，反倒躲在后方天天整幺蛾子！ “可恶！我方才竟然听信了长嬴云氏的鬼话！老子天天守在结界边缘，不放过任何一只魔兽，更不让一丝魔气进来，他倒好！躲在我们身后的山沟沟里面，捣鼓这玩意儿，就等着背后插我们一刀是吧！” “诸位不知，这南海附近的结界，原本应当由素商应氏和长嬴云氏共同镇守，这长嬴云氏弟子每每来了，跟瞎了眼一样，完全看不见魔兽在哪？不打自己人就不错了！” “三百年前是半梅谷，今年是久孤山，下一次该是什么？小爷我不求他们来前线帮倒忙，只求他们能老老实实做个人！” “有研究这玩意儿的功夫，又能多炼一炉丹药了！” 话音落下，云飞雾及他身后的弟子们，如置冰窖中，浑身冰冷。 云千殇气极反笑，站起身来，向诸位说道：“我身为长嬴云氏家主，竟不知门下长老及弟子私下里的行径，我在此，对所有因此事受到伤害的修士道歉，并严查门内弟子，定给诸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苏奕敛去面上的温和，郑重地问道：“这第三问，晚辈斗胆问城主及各位家主，每年兽潮派遣多少弟子，死伤如何？” 几位家主一愣，不知苏奕所问何意。 以往每年兽潮之前，各家都会齐聚观云城商讨如何应对兽潮，近年来，兽潮的规模越来越大，从成百上千，现已过万，高级魔兽也越来越多。 白浔没有丝毫犹豫地回道：“去年冬日兽潮前期，观云城大乘期修士二十人伤十四人，出窍期修士百人归九十，元婴三百人归两百七十，金丹千人归八百，筑基五千人归四千五百。” 这仅仅是兽潮最弱的前期，每次兽潮开始之前，先由大乘期修士带领出窍期、元婴期修士潜伏在不归林中，等待高级魔兽出现，将其击杀，以将打斗造成的范围损失降至最低。 观云城驻守的碎星山脉，结界最强，可越是强的结界一旦损伤便越难修补，于是他们在外围建起一道三丈高墙，高墙至不归林六千里内坚硬的岩石早已变成沙石，寸草不生。 高墙全长两万里，每隔二十里建一个瞭望台，共有一千个瞭望台，每个瞭望台守一位出窍期修士，或两位元婴期修士，或三名金丹期修士。 东阳宁氏家主宁楚凤神情悲伤，道：“宁氏与观云城共守碎星山脉结界，正如白浔城主所说。” 素商应氏家主应照南欲言又止，亦是不忍，缓缓道：“素商应氏镇守碎星山脉以南至南海的结界，共六千里，伤亡惨重，不提也罢，还要多谢白浔城主帮忙镇守结界一角。” “份内之事，无须客气。”白浔点头回道。 拨云镜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叫骂声。 “长嬴云氏可真是有担当！素商应氏都要靠我们观云城帮忙了！他们倒好，在背后捣鼓着如何用最简单的方式获取功德！” “马上家门都要被魔兽踏破了，他们还有闲心研究这东西！真是有脸！” “去年冬日兽潮，魔兽最多时来了上万只！里头还有不少四级魔兽！我们每次都在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在不先杀了魔兽的情况下，同时杀了那些被控制的半魔化妖兽！我敲！我头发又少了！” 随后众人将目光落在青阳苏氏家主苏庭翰身上，每年兽潮开始前的商讨中，苏庭翰是唯一一个从不需要增加补给的。 修士们大都瞧不上青阳苏氏与妖为伍的做派，就算苏氏索要补给，大概也无人会去支援。 “青阳苏氏弟子人手一个契约兽，在与魔兽的对战中，少不得先斩己方，想来也是损失惨重。” “听说苏家家主每回兽潮前期核算伤亡时，只核算亡故或受伤的契约兽，这是真把妖兽当自己人了。” “苏家家主怎么还不说话？怕是伤亡太多，不敢开口吧！” “也是，我要是苏家家主，看那么多弟子没死在魔兽手中，先遭受契约兽魔化的反噬，我也没脸说！” 苏庭翰听着那些话，又看了看另外三位家主，神情有些微妙。 良久，他才开口说道：“青阳苏氏镇守碎星山脉以北至北海的结界，全长四千里……” 他顿了片刻，似是不知该如何继续往下说，随后又道：“口说无凭，老夫恳请诸位一观。” 闻言，苏奕苏和两人将先前在秘境中加急准备好的录影，展现给众人。 画面中，蓝衣修士每每要被魔兽击中时，魔兽的攻击总会被某种力量抵挡，总能化险为夷。在对上最让人头疼、最毒的燕群时，燕群每每刚飞出林子，便会被蛛网捉住，竟是五级、六级蛛妖提前布下的蛛丝！ 所有参与对战的契约兽，最低也是四级，其中不乏觉醒了兽火、海潮等顶级天赋的妖兽，在对战魔兽时，其战力丝毫不弱于金丹期修士。 “小狐狸小狐狸！你看，我也在里面！”蝶妖指着镜子里一闪而过的一幕，兴奋地大叫道！ 花如雪瞧着上头闪过刚的画面，不由得热血沸腾。蝶妖擅长隐匿，配合苏夜，速度极快，在黑夜下犹如鬼影，几息间便将领头的魔兽及被控制的半魔化妖兽斩于剑下。 妖兽才最了解妖兽，所有青阳苏氏弟子深悟一事，能一剑毙命的，绝不补第二剑。剑招所过之处，不留活口。 原来苏奕苏和两人，在久孤山那几日，是在忙活这个。 当时苏和说：以长嬴云氏心狠手辣物尽其用的做派，少不得会抹黑妖兽，将众人的怒火转移到妖兽魔兽身上，到那时，问罪不成，咱青阳苏氏平白惹一身腥。指不定还会嘲讽一句，“死在魔兽口中，也比死在契约兽口中更好！”苏奕，你此行有几分把握？ 还记得苏奕回的是：事在人为。终有一日，世人会认同“善妖友之，恶妖除之”，会接纳妖的存在，这天下是人与妖的天下。 “去年兽潮，青阳苏氏未折损一人。”苏庭翰缓缓道。 一语落下，众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几万年前，苏长佑宁愿与天下为敌也要庇护妖兽到底，众人不敌苏长佑只能信服。随后苏长佑带领苏氏落脚于偏僻的青阳山，研究御兽之法，这才有了后来的青阳苏氏。 这天下大概除了青阳苏氏，唯一拥有契约兽的便是长嬴云氏。 不过前者是与妖为伴，后者则是要取其性命。 长嬴云氏弟子嗤笑一声，“世人皆知妖兽遇魔气便会魔化，那些契约兽进入不归林，怎么可能不被魔化？就是作假，也要做的像一些才是！” 苏志第一个出声回怼：“整天想着如何把妖兽魔化、专走歪门邪道的人，自然没有能耐研究出让妖兽不被魔化的法宝！” 苏奕拿出一个蓝色的手镯，向众人介绍道：“此物是青阳苏氏历时两万年，凝聚几代人的心血，制出的法宝护妖镯。” “妖兽戴上这个法宝，便会隔离魔气，只要不被魔兽咬伤，便绝不会被魔化。”苏和忍着灿烂的笑意，认真地解释道。 “凡是参与对战的契约兽，都会戴上护妖镯，自十年前不归林中狐王及树妖相继被灭后，每年来袭的魔兽逐渐增多，这五年来，所有佩戴护妖镯的契约兽，没有任何一个会被魔化！” 提起此事，苏和脸上唯有自豪，所有青阳苏氏弟子都引以为荣。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十六章 无辜者 “自古关于妖兽的去留，分为两派，一派是以青阳苏氏为首的善妖友之，恶妖除之。另一派是以素商应氏为首的除恶务尽、斩杀所有妖魔。” 苏奕并未提到长嬴云氏所主张的“妖尽其用”，许是觉得太过荒谬，提及他们是对天下修士的侮辱。 他抬头同应氏家主应照南对视一眼，见其未有不耐，便继续道：“正如长嬴云氏弟子所言，杀妖只能获取极少功德，诸位见妖杀妖是担心妖兽会被魔化。” “在妖兽会被魔化的世间，让世人认同‘善妖友之，恶妖除之’几乎没有可能，但如今不同。” 试问这天下修士，谁不想拥有一只契约兽？ 他们也许信不过所谓自己人，但绝对相信自己的契约兽，那是至死不会改变的忠诚，于险境中更是能以命相抵。 但他们又害怕自己的契约兽，会在那充满魔气的战火中突然变成敌人。 “在下苏奕，想请诸位做个见证，时至六月，若这次对战，我青阳苏氏有任何一只佩戴护妖镯的妖兽魔化，我愿将久孤山中所得所有传承、功法尽数献上！” 听到这话的花如雪：“……” 苏奕就这么把狠话搁在这儿了，就不问问她？虽然她一定会同意！十个顶级传承和五十八本高阶功法，便是青阳山也一口吃不下。 身怀巨宝向来不是什么好事，尤其是出久孤山时还被人看到了，与其等人上门来问、来求，不如主动告知，回头再将那些功法打包卖灵石，还能做个人情，博一个磊落大方的好名声。 “小狐狸小狐狸，你听见了吗？少主说善妖友之，恶妖除之，少主是在为我们说话！”蝶妖欣喜若狂。 花如雪摸着戴在手腕上的蓝色镯子，忍不住弯了弯眼睛，苏奕这么做，是想让世人接受妖的存在，是要给妖一条生路。 果然青阳苏氏跟那些人都不一样，他们真心实意为妖兽着想，也许不久之后，世间所有的地方都会像青阳山一样。 “青阳苏氏这是在为妖请命，跟当年的苏长佑一样，不过苏长佑是凭着一剑以武胜出，只能胜一时，这个叫苏奕的却是想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我敲，我要见证！我要做见证！我跟他们一起从久孤山出来的，他家拿了十个顶级传承和五十八本高阶功法！见者有份！这回，我挺苏奕！” “十个顶级传承！五十八本高阶功法！我没听错吧！真的假的？” “管他真的假的，这么足的彩头，又不用我下注！我没道理参与！苏家的小子，算老夫一个！” “这是什么运气！绝了！我要是能有一半，不是，能有百分之一二就知足了！” “若是没有妖兽魔化呢？兄弟你快继续说！你到底想让我们干嘛？快说出来让我们听听！” “你丫没脑子吗？这还问？他青阳苏氏的，当然是想让咱们日后见了妖，别痛下杀手！” “青阳苏氏为了护住妖兽，也真是绝了，连什么镯子都能做出来！这不比长嬴云氏的那木匣子好？” “长嬴云氏算什么？一群犯了事还装作无辜的败类！” “若是妖兽当真不会被魔化，日后有妖族参与对战，定能大大减少伤亡，今日之举必能载入史册！” 苏奕微微抬头，看向几位家主及白浔城主，见他们点头面上并无不满，他这才郑重地继续说道： “这一场延续了三万年之久的战役，妖和我们一样，都是无辜者，他们不想被魔化更不想伤人。” “青阳苏氏此举，是想让诸位相信，终有一日妖不会再遭受魔化之苦，诸位不必再苦守结界，遭受亲友别离之痛。妖兽将是我们对抗魔兽的最大助力！” “终有一日世间将再无杀戮，世间定会太平！” 话音落下，铿锵有力的声音回荡在耳边，大殿中一片沉寂，“无辜者”、“再无杀戮”、“太平”，类似的话，有多少年未听人提起过？ 一百年？还是千年？万年？ 从他们成为修士、拿起剑的那一刻起，努力修炼就是为了斩妖除魔。 他们知道妖兽是无辜者，但弱者没有选择，妖兽无法选择，他们也一样，他们只能面对最残忍的现实做出最稳妥的决定，抹除一切可能会造成危险的存在。 他们年少时曾豪言壮语，说要平天下！要让天下无魔！但在一次次厮杀中，他们亲眼目睹亲友的离去，他们亲眼见证着不归林中杀不完的妖与魔。 在痛苦和悲伤之中，他们逐渐麻木，逐渐接受了这样与杀戮为伴的生活。 这一刻，他们突然想起了自己年轻时，也是这般无所畏惧、意气风发，也是这般充满了希望和期许。 曾经丢失的东西，突然回到了心里。 即便他们经历的杀戮比眼前的少年说过的话还多，即便他们清楚杀戮不会被终止，但此刻，他们愿意认同这个少年的话，这世间需要这样的纯粹。 万一妖兽不会再被魔化，那他们的敌人就只剩下了魔兽，万一天下真能太平呢？ 万一他们无数人都无法解决的问题，真的被这个少年解决了呢？ 那一刻大殿之下的青衣少年，像是度了一层光，明亮柔和，没有一丝杂质。他温和的眼神中透着坚毅，他做了先祖们未能做到的事，说了先祖们未能说出口的话。 他相信青阳苏氏几代人的夙愿，终会被达成。就在不远的六月，他们将会迈出第一步！ 不知是谁激动地大喊了一句：“说的好！老子早就烦死了这无休止的战斗，天天在外头打着魔兽，在家还要防着有啥玩意儿突然生出灵智被魔化了！” “若是妖兽不会被魔化，我肯定不会杀妖！都怪那些魔兽，好端端的突然出现，搅的世间不宁！” “真是后生可畏，若护妖镯有奇效，老夫一定支持！” “青阳苏氏从古至今，从苏长佑到苏奕，一代又一代人居住在青阳山那偏僻之地，数万年不忘初心，当真不凡！老朽佩服！” “要是妖兽不会魔化，我也要契约一只妖兽！不知道有没有好心人告诉我该如何契约？” 白浔的目光停留在苏奕身上，微微点头，认可了他的言行，道：“观云城从不禁止修士契约妖兽。” 言下之意，便是支持苏奕，支持以青阳苏氏为首的“善妖友之，恶妖除之”。 苏奕俯身一礼，拜谢道：“多谢城主，凡需要契约兽的修士，皆可来青阳山晴雨阁挑选。” 宁楚凤点头亦是认同，她道： “眼下魔兽的数量逐年增多，等级逐年增高，我们需要新的力量，若是护妖镯有用，有了妖兽的加入，定能减少半数损伤。” “多谢宁家主，青阳苏氏定全力以赴，不让诸位失望！” 应照南对此噗之以鼻，仍旧坚守除恶务尽，绝不动摇。 云千殇倒是有意去晴雨阁，毕竟里头的妖兽个个天赋不凡，但他还未开口，便被苏庭翰冷眼拒绝。 青阳山上上下下，都在想方设法不让妖兽被魔化，当然不会欢迎一个要将妖兽魔化后再杀死的人。 大殿上方的几人短暂的商讨之后，白浔一字一句地说道： “久孤山一事，长嬴云氏云飞雾及门下十位弟子违背禁令使用魔气，责令其镇守结界五十年，将功补过。长嬴云氏家主云千殇亦有失察之职，责令其一年内为各家无偿提供各类丹药、符文，并无偿修复法器。” 见众人并无异议，白浔继续说道：“修仙一途，修心方能成就大道。天地仁心，孕万千生灵，可杀而不可辱，为获功德不敬生灵者为下策，为天下开天平者为上策。” “古有圣人张载之言，横渠四句：‘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请诸位共勉。” “观云城还需布阵迎战，就此别过。” “恭送城主！” 白浔及几位家主陆续离开，拨云镜立即熄灭。 行舟之上，蝶妖兴奋不已，围着苏夜转个不停，“主人，主人，少主真厉害！” “那可不！十年前少主就开始研读藏书，研究魔气，研究妖兽被魔化的条件，思考该如何避免，你们现在用的这护妖镯，就是少主等人更改过后的！” 苏志站在门外鼻子高高翘起，洋洋得意，继续说道：“眼下，只要六月初一过，肯定会有更多修士认可我们青阳苏氏！” 时间一晃到了七月，月末这日，花如雪正准备去长夏谷，门外却来位稀客。 “姐！开门！” 一听这声音，花如雪便知道，蛇鹫来了。 门打开，花如雪迎上一个热情的拥抱，蛇鹫激动地说道：“姐！我被契约了！是东阳宁氏的姑娘！” 思过崖上，苏奕表明态度，所有想要契约兽的修士皆可来青阳山晴雨阁挑选，并附送护妖镯。 起初大多修士持观望态度，只有青阳山境内，亲眼见过青阳苏氏弟子战斗的修士，上山拜访。 等六月初魔气入侵过后，青阳苏氏一战成名，观云城和东阳宁氏的人，陆陆续续来了不少。 晴雨阁中皆是天赋上等的妖兽，便是这些上等天赋的妖兽，最终都会被青阳苏氏的弟子挑剩下，自此之后，晴雨阁内的妖兽逐渐减少。 苏奕从前说妖兽会先分天赋，天赋弱者入百兽林是无奈之举，因为青阳山养不起众多妖兽。 照眼前这架势，迟早有一日，不会再有妖兽入百兽林，更不会再经历几万年前被万人围剿的惨状。 “姐！我要走了！我舍不得你，舍不得青阳山！舍不得少主！” 说话间，高大威猛的蛇鹫竟然湿了眼睛，这家伙以往恨不得赶紧被人契约，不想跟人缔结临时契约，这会儿怎么还哭了呢？ “姐，你别把我忘了！你这么厉害，你可要替我保护好青阳山！等以后我一定回来看你！” 蛇鹫低头将眼泪抹在了花如雪肩头，花如雪虽有些嫌弃，但还是忍住没有推。 毕竟蛇鹫是晴雨阁里第一个追着她叫她姐的妖兽，也是第一个担心她的好妖。又或许是这家伙的怀抱意外的很温暖。 “姐，我该走了，你替我跟少主说声谢谢！要不少主我现在八成还没人要！” “嗯。”花如雪点头应下，虽然她已经好久没有见过苏奕了。 蛇鹫三步一回头，短短的几步路，竟让他走了小半刻！ 花如雪没忍住披上披风，合上门，大步向前径直越过蛇鹫，在蛇鹫期待欣喜又有些失落的目光中出了落英谷。 六月初的那场战斗，花如雪伤势未愈，便没参与，这些日子一直跟着苏和养伤，现在她要去长夏谷找苏和，确认他手中是否有能够提升妖兽天赋的丹药。 妖兽好不容易被更多的修士认可，不能栽在那丹药上头。 物以稀为贵，若是妖兽的天赋可以得到提升，那天赋低的妖兽势必被舍弃，花如雪曾经被舍弃过，她不想看见别的妖兽也跟她一样。 一旦有了更好的选择，一旦有了希望，便不想其他妖兽经历从前的那些。 更何况长嬴云氏的木匣说是被禁，实则偷用的人不在少数，要将妖兽魔化再杀掉的修士仍然多的是。 听说苏越已经闭关准备再次结丹，若是他结丹成功，以苏和的性子肯定会将他拉入落英谷。 万一花鸟图和夕风亭被苏越联系在一起，他肯定也能猜到，他要找的能提升妖兽天赋的“宝物”就在苏和身上。 在她闭关突破炼体二重之前，一定得弄清此事。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十七章 瓶中丹 长夏谷，花如雪坐在桌前思考着如何开口，苏和自顾自地倒了一杯寒霜里，饮尽，一脸惬意地说道： “难得胖虎不在，我偷偷喝两杯，你可别告诉她！” 花如雪没接话，她不仅知道猫妖不在，还知道猫妖在丁香院跟小蝴蝶在一起。她回落英谷便是为了将猫妖支开，猫妖若是在，反倒没法开口问。 “苏和。”她板起小脸，严肃地叫了苏和一声，打算开门见山。 “你有法子能让猫妖修炼。” 花如雪笃定地说道，她仔细观察苏和的反应，他先是低下头假装镇定地替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偷偷看了她几眼，似是在等待她接下来的话。 他借着喝酒掩饰闪躲心虚的眼神，良久，唇缝里蹦出一个字来：“没……” “去年八月你顶替师弟带队去一趟百兽林，你走之后，百兽林中一只突破失败了两次的黑鸟，突然突破成功，成了百兽林中第一只四级妖兽。” 花如雪一字一句缓缓开口，从猫妖口中打听苏和的消息，再简单不过。 “今年二月，你又一次去了百兽林，你想确认那只黑鸟有没有成功突破。” 花如雪说的平静，苏和心中却是波涛汹涌，若是有人单独拿这两次百兽林之行说事，他自然不会慌，还有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可她开口第一句就是：你手中有可以提升妖兽天赋的法子。 “这都是巧合巧合，什么黑鸟乌鸦，百兽林里多的是，我就是好久没去过，去看看，去看看……” “你不想让其他人知晓你有提升妖兽天赋的法子，所以将猫妖推到我这里。” 之前花如雪误以为苏和这人坏的很，一直将他不肯说出丹方的事情，归结于丹方有问题。 现在她知道苏和这人心思并不坏，从他平日对待猫妖的态度就能窥探一二，更何况，久孤山中，他还一直站在她这边。 花如雪相信苏和瞒下此事，是为了妖兽的未来着想。 “我和猫妖一样都没能让晓寒镜亮一起一盏灯，时隔七年进入成年期的我，却突然觉醒可以修炼，斩杀魔兽。事有一就有二，你让猫妖同我在一处，是想令猫妖日后拥有天赋一事，变得合理。” “当人们诧异猫妖竟然可以修炼的时候，就会想起，之前还有只怪异的九尾妖狐。” “妖兽一生有三次觉醒机会，成年之后就无法再觉醒，但偶尔出现一两个成年之后还能觉醒的意外也算不得什么，尤其是后者与前者关系密切，指不定这是什么特殊的传承。” 到那时，处于风暴中心的仍旧是她这只怪异的九尾妖狐。这句话，花如雪并没有说出口，她垂下头，神情略显悲伤，眼神闪过一丝挣扎。 她想传达给苏和：她被信任的人伤到了，但她愿意听一个解释。 “没有没有，我不是！”苏和放下手中的酒杯，连忙解释道： “我发誓，我苏和绝对没有这种危险的想法！事情不是你想的这个样子，小狼崽，你相信我，我让胖虎跟你在夕风亭，没有别的意思！” “百兽林的事情，是我不好，没想到那丹药这么厉害，我还特地将丹药分成两半，拿了其中一半去试。” 闻言，花如雪微微抬头，目光朝上，她不过就稍稍诈了他几句，这就全招了。要是苏越来了，那岂不是，连丹方都要双手奉上？ 自从上回几妖按照苏越的《花鸟图》，最终只找到了几十坛寒霜里，他们都以为苏越要找的是寒霜里，随即对苏越减少了防备，甚至还等着看他笑话。 “丹药？叫什么名字？” “你不怪我？”苏和有些诧异地问道，看他这紧张又心虚的样子，恐怕还以为花如雪是来兴师问罪的。 “百兽林一事，起因在我，没想到妖兽会突然来攻击我们，弟子们的考核内容是捉妖，我以前可从来没伤过一只妖！” 花如雪点头，又提了一遍：“丹药。” 她并不打算同苏和继续说百兽林的事情，从前红狐说那些修士会杀了二级以上的妖兽再抓走二级以下的，因此事，百兽林中的妖兽极其痛恨修士。 将他们丢弃了还不够？还要追过来将他们赶尽杀绝？他们好不容易适应了百兽林，却只能眼睁睁看着相依为命的同伴无故被人带走，他们不服！这才有了后来的反击。 红狐不会说谎，但苏和也不会伤害那些妖兽，只能是，捕捉中起了争执，误杀。亦或是某些人有意为之，毕竟没有人会在意没有天赋的、被抛弃的妖。 就算苏奕苏和他们有心想护，也无法及时出现在百兽林，无法面面俱到，那些长老更不会为死去的废妖而伤了他们的弟子，甚至连一句责怪都不会有。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百兽林已毁，如今最该做的是：让更多修士接受妖的存在，让修士与妖之间的关系逐渐稳固下来。 “那丹药叫坤灵丹。说来也巧，我娘亲给我留了一颗忘情丹，七年前有一日，我打开那瓶子，却发现丹药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坤灵丹的丹方！” 苏和将桌上的酒移开，凑近花如雪小声说道：“我寻思，可能是这提升妖兽天赋的丹药影响太大，所以娘亲才骗人说里面是一颗忘情丹。” 闻言，花如雪一怔，苏若雨叛徒之名为实，坤灵丹丹方出现在忘情丹丹瓶中，只能为苏若雨所藏，坤灵丹丹方既是她所盗之物。 原以为苏和是在寒霜里的酒坛中寻到了丹方，事实上，苏若雨将丹方塞进了忘情丹的丹瓶中。 这样一来，就算苏和日后发现忘情丹不在了，也不会怀疑那颗忘情丹其实是被他自己吃了。而旁的人，更不会没事找事，特意提起忘情丹的存在。 如此也能解释，那日苏和带着他们揭开瓦片，找到寒霜里时，他为何面上一点疑惑都没有。 因为那一刻，在他心中，百分百确定，苏越找的不是坤灵丹。若是丹方真的藏在酒坛中，苏和就算再迟钝，也会产生一丝怀疑。 这一点，是她忽略了。下回，还需更加谨慎。 苏若雨身上的假灵根绝不可能是她自己所为，夕风亭、《花鸟图》这些带有引导性的信息，无一不在说明，她背后不止一人，青阳山中还有叛徒。 而这叛徒，最可能来自长嬴云氏。 素商应氏见妖杀妖不会对提升妖兽天赋感兴趣，东阳宁氏和观云城持中立态度，不会主动杀妖亦不会亲近。唯有功德大于一切的长嬴云氏，会关注妖兽，会想方设法获取更多的功德。 “丹方不能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苏越。”花如雪说明来意，又客气了一句：“若有需要，我可以帮你。” 花如雪明白苏和不会放弃炼制坤灵丹。让猫妖可以修炼，并不是苏和的执念，而是猫妖自己的。 契约者能感知到契约兽的情绪，就算猫妖从来不说，苏和也都知道。 “小狼崽！”苏和突然翻过桌子，握住花如雪的双臂，激动道：“你真好！你放心，我发誓一定不会告诉其他人，就算是苏奕我也不说！” 突然他掏出一件法宝，将两人笼罩在结界中，他捂着嘴巴小声说道： “不过确实有一件事情，你得帮我！丹方里，有一味药草，需要去白藏谷……” 禁地白藏谷！ 花如雪：“……” 亏她来时还笃定，丹方没有问题，苏和藏着不说是不想让丹方公之于众，怕会影响到妖兽与修士的关系。 却原来，丹方真的有问题，得溜进禁地才能采齐药草。也不怪苏和花了七年才成丹，恐怕光是想法子进禁地都花了不少时间。 “不过现在不急，其他药草还没凑齐，去白藏谷，一定得小心谋划！占据天时地利！” 花如雪无奈点头，如今青阳山上上下下都忙着护妖镯，忙着教那些人如何与契约兽相处，算是最乱的时候。趁乱去其实最好，就算败露，也可以扯谎说是好奇去看看，再挨上一顿就完事了。 不过，她这次过来只是想叮嘱苏和莫将丹方告诉其他人，尤其是苏越。 苏越极有可能也是叛徒，跟苏若雨一样是长嬴云氏派来的人，但仅凭夕风亭和《花鸟图》的联系，并不能证明这点，一切都只是她无端的猜测罢了。 眼下让苏和保密的目的已达到，坤灵丹不炼制最好，白藏谷不去最好。 花如雪只恨刚才为什么突然想起了猫妖，想起了从前渴望可以修炼的自己，想起了苏和在久孤山里的相护和数月来的照顾，为什么要多嘴说了一句帮忙。 “你将坤灵丹一分为二，一半给了寒皋，就是那只黑鸟，另一半在何处？” “另一半，我之前明明保存好放在了身上，不知道为什么找不到了，许是那日去百兽林，战况混乱，弄丢了。” 苏和回道，他也想不起那半颗丹药被丢在了何处，“应当不会有人去捡半颗丹药吧！” 玄冬谷，一座偏僻的院子中，苏越盘腿坐在阵中准备结丹，他身前的桌子上，放着一个丹瓶，瓶中是一颗只剩一半的丹药。 花如雪回到夕风亭时，已入黄昏，期间她去丁香院找苏夜、蝶妖喝了一杯丁香茶。 虽然她已经找到了无为剑的剑灵，有法子可以解了他们的契约。但还需要一个恰当的时机，例如某次秘境中误打误撞捡到了一个小木剑，然后借着苏奕的名义送过去。 反正苏奕用那些传承和功法，没少赚灵石，还博了那么多美名，什么惊为天人，年少有为，大义凛然，风姿绰约，光明磊落，气运超凡…… 再让他背上一个随手捡神剑剑意的美名，想来他也不会在意。 像她这样乖巧懂事又聪明的狐狸，可不多了。 在长夏谷修养的两个月里，花如雪已经将《无字决》第一重要修炼的一百本功法，全部修炼完毕。 从今日起，她要闭关突破。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十八章 第二重 魂海中，小剑灵躲在轮回石身后不发一言，从久孤山回来后，小剑灵沉默了许多。 花如雪并不打算慰问这只嘲讽过她的剑灵，她翻开《无字决》，只见上方写到： “欲突破炼体二重，需以属性之力，重塑筋骨，破而后立。” 这属性之力理解起来并不难，妖兽主要分为金木水火土风雷冰八个属性，偶尔会出现一些无法辨别的属性，修士的灵根亦分为这些属性。 人与妖展现出的力量，虽称作妖力、灵力，但本质上都是属性之力。 “人和妖吸收灵气修炼，灵气蕴含所有属性，灵根可以令修士将吸收的灵气全部转化为同属性，因此单灵根修行速度最快。”轮回石缓缓说道。 “灵根又有极品、地品、天品之分，品级代表转化的速度？” 怪不得修士都以单灵根为最，花如雪一直觉得他们口中的杂灵根才最厉害，各种属性都有，想用什么就用什么。 但事实上，双灵根修炼起来，比单灵根至少慢上两倍。而等到飞升之后，仙人们可以使用各类术法，就不再局限于单个属性。 “嗯，看完了吗？” “嗯嗯，小石头，这回突破炼体二重用什么？”这话花如雪问过三次，每次问小石头从不回答，在久孤山遇到的三级魔兽都不行，她不免有些心慌。 轮回石离开海面，小剑灵见状一溜烟跑的没影，魂海底部缓缓燃起冰蓝色的火焰，空灵的声音回荡在魂海中：“火。” 仙人们修炼《无字决》无法使用人或妖展现出的属性之力，那些力量太弱根本无法炼体。 他们所用的属性之力诞生于天地间，冰之极寒、地火、天火、地心焱、天雷。 今日，要给小狐狸用的属性之力，是一道火。久孤山与魔狼一战之前，轮回石也未察觉到它的存在。 那道曾被仙界之人当成噩梦、烧了整整七重天的冰蓝色火焰。 “这是什么火？”花如雪问道，为何会在她的魂海中？ 不等她说完，意识便被推出魂海，花如雪此刻置身于冰蓝色的火海中，那蓝白色的火焰似乎拥有自己的意识。 它以最温和的方式将花如雪身上的极寒之力吞噬，整个过程，她被温暖紧紧包裹，甚至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轮回石安静地没有回话，是什么火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道沉寂已久的火能达到何种程度。是比肩地火，还是天火？ 他打从心底希望这火烧的小一些。 「轮回大人，我要死了，烫烫烫！」小剑灵躲在魂海边缘处，试图将身上的火熄灭。 轮回石扫了一眼无为剑，并没有出手帮忙，他身上的火非真实，是因内心畏惧愧疚而产生的心火，是他自己的业障。 小剑灵哭喊道：「我错了，我不该欺骗我家大人！呜呜呜！」 「还有呢？」 「不该不敬生灵，杀了树妖。我当时突然没了意识，醒来之后，树妖跟白狐一族就全没了……」 十年前所有参与围猎树妖之人，包括无为剑，皆有异常，轮回石猜测仙界出了变故。因此，轮回石虽见了他们，但也只是暗中保全小狐狸，没有出声寻求救援。 他的每一次历劫，为保万无一失，都提前用命盘推演过无数次，可这一次却出了意外。对手能在千万次成功的可能中，寻到一个缺口，并将其无限放大，致使失败，其实力不言而喻。 「我家大人得知此事后，就将我封印在一座山里，数月前，我突然感应到了轮回大人的气息，就拼尽全力求救，紧接着轮回大人您就来了。」 一座山？数月前？轮回石不禁有些怀疑，无为剑最初的封印之地是否在久孤山？ 十年而已，封印不可能无故削弱，从十年前开始，小狐狸就在青阳山，若是感知气息，也应当是从十年前开始。 轮回石问道：「具体是哪一月？」 「没记住，应当是……二月？三月？」 如果是二月，应当是在百兽林为小狐狸种灵根那日。闻言，轮回石不再纠结，想来与剑灵的相遇只是巧合，脱离本体的剑灵无甚作用，对手没道理将剑灵也算计进来。 一日未与那敌对者正面交锋，没弄清他的最终意图，轮回石就无法安下心来，眼下仙界能信得过的那三位，一位不在家，一位还在沉睡，一位尚未出关，能依靠的只有眼前这只小狐狸。 花如雪此刻正站在黑暗中不知所措，突破炼体二重应当要先重塑筋骨，这是何处？ 她凝神想要寻一个出口，就在此时冰蓝色的火焰突然出现在她身旁，它朝着深处蔓延而去，像是在为她引路。 犹豫了一息，花如雪果断向着火焰指引的方向走去，有一抹冰蓝色缠绕在她指尖，身体瞬间温暖起来。 自从开始使用灵气，她时长被寒冷包裹，很少像现在这样觉得温热。 “谢谢。” 火焰在指尖跳动了三下，算作回答。 “你是谁？”花如雪又问。 火焰又跳动了三下，可惜她听不懂火焰的语言。 走到尽头处，火焰凝聚在一起，它缓缓形成一个高大的身影，就在五官轮廓将要出现的时候，火焰忽然散去。 尝试了七次，每次都是如此，最终它认命似的，化作一个模糊的轮廓，蹲下身来，轻轻抚摸她的发顶。 眼前的火焰，虽然没有五官，但花如雪却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温柔，就像梦里那个会抱着她哄她入睡的人。 她突然很想抱抱这个人，她试着伸出右手，指尖轻轻碰触到火焰的刹那，火焰忽地散开。 黑暗中只留下一声遗憾的叹息，以及一颗散发着冰蓝色光芒的珠子。 珠子落在花如雪右手手掌中，成一道冰蓝色的九尾狐印记，很快消失不见，黑暗开始崩塌。 花如雪再次睁开眼睛时，东窗外的梨花树开的正盛，她张开右手，掌心里只有几条细长的掌纹，火焰凝聚出的虚影和冰蓝色的九尾狐图案，似乎只是她困顿时做的一场美梦。 “小狐狸。” 魂海中响起熟悉的声音，花如雪这才回过神来，聚力成虚像，身体被冰蓝色包裹，比起极寒之力带来的冰冷，火焰的力量极尽温暖。 “小石头，成了！”花如雪沉浸在突破成功的喜悦中，原以为重塑筋骨会跟上回一样，未曾想，这一回一点都不疼。 她只是做了一场梦，醒来，就突破成功了。 轮回石的目光落在那层虚像上，只觉得一块石头脑袋两块大，距离把路走死，还差最后两步，地心焱和天雷。 万万没想到，这火烧的这般厉害。 “御火决。”轮回石将《御火决》丢给小狐狸，以及一道红蓝色的火焰。 红蓝色的火焰突然跳跃在指尖，花如雪先是一惊，随后发现这气息竟是狐火，红狐留下来的那道狐火。 “这是狐火？”她有些不确定，明明起初虚弱的好似风一吹就会灭了，如今却充满了力量。 “它吸收了一部分火焰，你用《御火决》养着，日后灵力反噬交给它解决。” “好主意！使用灵力时带来的寒霜，就用狐火化解！” 一狐一石一拍即合，丝毫不考虑弱小的狐火的感受。 轮回石见魂海中，既没了织梦灯，又没了那些功法，如今又没了狐火，心中顿时舒坦了不少，惬意地在魂海中打转。 “这样我就可以开始修炼《寒冰决》，就能跟他们一起去杀魔兽！”花如雪站起身来，她推开门向外走去，想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苏奕他们。 轮回石却道：“他们都不在。” “不在？我突破用了多长时间？” 花如雪扭头看向那棵亭亭如盖的梨花树，落英谷中四时之景相同，梨花树昼开夜落从未变过。 她一时有些不知年岁，明明只是做了一场关于火焰的梦。 “五个月。” 五个月！那此时是正月，正是兽潮后期。 花如雪皱起眉头，她错过了六月和九月的魔气入侵，现在又错过了冬日的兽潮。 她担心地向外走去，路过晴雨阁时，却见门前站着一位娇小依人的姑娘，杏眸中带着些担忧，呆呆地看向谷外。 这姑娘花如雪曾远远地见过一次，就是在百兽林中一直跟在苏越身边的那位。 十五六岁模样，练气七层修为，水木土三灵根，这等天赋修为，为何会出现在落英谷？ 花如雪警觉地走过去，向姑娘问道：“你是何人？” 姑娘一惊，低头看向花如雪，杏眼微睁，喜道：“我是苏茵，落英谷中弟子半数去了不归林，晴雨阁人手不够，我来帮忙。恭喜你，突破成功！” 花如雪点头，妖兽也要突破，所以她闭关修炼不会引起怀疑。 似乎是看出她的担心，苏茵又道：“不用担心，再过不久他们就要回来了。” 花如雪闻言并未放下心来，只是歇了出谷的念头，就算她现在出去也赶不及，她抬头向苏茵问道：“有人受伤吗？” “没有，不过……”苏茵眼眸低垂，似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来，她道：“苏越师兄的契约兽阵亡了。” 兽潮期间，只许金丹期以上的弟子前往不归林，想来苏越已经成功结丹。他的契约兽是一只巨齿兔，逃跑速度极快，许是遇到了强敌。 “今年兽潮，来了多少魔兽？” “兽潮前期魔兽三千只，师兄他不小心受伤，如玉为了救他，被魔兽咬伤，魔化了。” 如玉是那只巨齿兔的名字，苏茵眼里的悲伤不假，她既为那只兔子感到悲伤，又担心苏越的安全。 两人又说了两句，谷外突然来了许多人，有苏夜蝶妖的，也有苏黎和黑蟒，也有苏越。 花如雪转身去看，只见苏越上眼微微下垂，神色疲惫，眼底没了光彩，整个人笼罩在悲伤之中。 苏茵向他走去，他勉强扯起嘴角，无力地说道：“对不起。” 这一刻，花如雪忽然觉得，也许苏越并非她想的那般不堪，也许《花鸟图》只是一个意外。 她实在想不出，这样一个会因为契约兽的死亡而失魂落魄的人，会来自丝毫不在意妖兽死活的长嬴云氏。 也许，是她想错了。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五十九章 三年后 三年后，夕风亭。 花如雪一觉醒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数尾巴。 “九个，还好还好，都在。” 翻身从地上爬起，屋子里一片狼藉，寒霜里的酒香味还未散开，昨夜喝醉酒说要分她尾巴的那六人已各自离去。 时值正月甘七，兽潮已过，昨晚苏和同往常一样张罗着庆功宴，拉上苏奕、苏志、苏夜、苏黎和苏越五人到夕风亭喝酒。 花如雪推开东窗，窗外堆积的梨花随风飞了进来，砸在脸上有些痒，清爽的晨风用来醒酒最是不错。 今日玄英殿大开，是妖兽们用晓寒镜测试天赋的大日子，想必苏和苏志这两个爱凑热闹的，一早就赶去占位置了。 蝶妖猫妖两个一向不会错过这等大事，所以苏夜也在，苏夜去了，苏黎肯定也会去。 自苏越的契约兽亡故之后，苏越便留在晴雨阁当值，一同当值的还有与妖兽们格外亲近的苏茵。 听说这两人不日将结为道侣，所以夜不归宿的苏越此刻必在晴雨阁。 至于苏奕，一定正在接收各家来信，统计妖兽伤亡和护妖镯损坏情况。 凡与护妖镯相关的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护妖镯是妖兽被众人接受的前提，也是青阳苏氏几代人的心血。 若是没了护妖镯，大战中妖兽不能出现在结界之外，于对战没有任何作用。“无用，也就不必存在。”这是所有人和妖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为了让更多人接纳妖兽，为了让世间处处都如落英谷一般，青阳苏氏努力了三万年，如今终于有了希望。 这三年，从落英谷出去的妖兽数量逐年增多，除却青阳山境内，多是去往观云城和东阳宁氏。 距离实现青阳山境内人手一只契约兽的目标，大概还需要再继续努力个百年千年。 花如雪还在继续畅想妖兽可以独自走在街上、她也不用再裹着披风的场景，魂海中却传来不合时宜的声音。 「屋子里有东西。」轮回石扫过屋子，视线落在一块木板下。 “什么东西？”花如雪转过身，警觉地朝那块木板看去。 「别出声，是传声符文。」 「传声符？」 传声符会将范围内的声音都传至母符处，作为监听界的顶级手段，只有七品以上的符文师才能成功刻画，向来只对嫌犯使用，为何会出现在夕风亭？ 「我不在的这三日你干了什么？」轮回石问道，兽潮结束之后他沉入魂海底部休息，一出来这只练气三年还在一层的小狐狸竟然被人当作嫌犯还不知。 花如雪心头一颤，无数念头涌出，莫不是她有灵根的事情暴露了？ 转念一想应当不是，没有人能分辨她用的是妖力还是灵力，况且因为灵根的缺陷，她无法将灵气压缩，练气三年还在一层，如此微弱的灵力等同于无。 花如雪冷静下来，仔细回忆这三日发生的事情，她一直在夕风亭修炼，中间只出去过两趟，一次是去找苏夜蝶妖喝茶，一次是去长夏谷找苏奕还账。 期间没有做过任何引人注目的事情，连话都极少说。如果问题不在这三日，那就是日积月累。 于是，她问：「我平日里行迹可疑吗？」 问完花如雪立即后悔了，就凭她这个外形，说不可疑都没人信，但她一只狐狸能有什么坏心思？有什么好怀疑的？ 想她坐拥众多功法，魂海中既有无为剑的剑灵，又有块不靠谱但厉害的石头，算得上身怀巨宝，最怕一个不小心被人惦记上。 平日里她行事低调，少语少言，不凑热闹，更是对外宣称狐火已灭，出门定带上披风，恨不得把脸也藏起来。 「青阳山里同我交集最深的人是苏奕，但苏奕眼里只有灵石，只要能赚灵石，他一概全当不知。这些年有他在外替我遮掩，家主不会怀疑什么，所以这传声符并非家主他们派人放置的。」 会是谁呢？ 进入过夕风亭的人就她知晓的，除了昨晚那六人，还有苏茵。 不过，亭子里的梨花香味浓郁，总能将其他人的味道覆盖，就算有人趁花如雪不在偷偷溜进来，她也无从知晓。 因此，落英谷中所有人都能做到在夕风亭藏匿传声符。 花如雪突然有些后悔没听苏奕的话，在夕风亭设下结界，但一想到要花一万灵石，她又忍不住心疼。 藏在夹板下方的传声符，这可不是一只正常狐狸能发现的东西，她只能假装不知道。 花如雪揉了揉眼睛，扫过满地狼藉，不满道：“下次一定得收灵石，一人一百块！” 说完，她拿起桌子上不知是哪位好心人留下来的清尘符，预想中的清风拂过，只见一地梨花立即没了踪影，酒坛、屏风该倒的还在倒着。 「清尘符有用才有鬼！灵石！灵石！必须收灵石！」 「……」轮回石透过夹层，发现那传声符以极其隐蔽的方式藏匿在一支花簪中。 花如雪一面打扫屋子，一面偷偷看向屋外，确定屋外没有人，她才暂时放心。 「小石头你说，这是谁放的？他有何目的？」 「不知道。」 自久孤山过后，三年来，下战帖的那人还算安稳，他若是想知道小狐狸的一举一动，只需一念，用不着多此一举放上传声符，这花簪显然不是他留下的。 只要与那人无关，轮回石便不打算出手帮忙。 「留下传声符的人，往浅了说，是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往深了说，就是想置我于死地，继承我的魂海！」 「不行，事关我安危，我必须揪出此人！」 「首先排除苏和，他若是想知道什么，一定一早来问了，就算他不说，也会让猫妖来说。苏夜也一样。」 夕风亭有传声符，铁定是不能继续待了。 收拾完屋子，花如雪将剑灵给的那把小木剑放入盒子里，去往苏夜所在的丁香院，准备先将这桩事儿了结了。 去年碧湖秘境，她偷偷将小木剑丢在了苏奕脚下，因此苏奕手中有一道无为剑剑意的事情，众人皆知。一回到青阳山，众人忙着抵御兽潮，昨日她才问苏奕买下小木剑，刚好今日给苏夜送过去。 花如雪站在丁香院外等了约有一个时辰，苏夜蝶妖方从玄英殿回来。 “小狐狸！你醒了！我跟你说，今年连那些只亮起一盏灯的妖兽，都被留在了晴雨阁！” 蝶妖落在花如雪肩头，欢喜道。 百兽林已毁，妖兽凡有天赋者不论高低，都入了晴雨阁。没有天赋的则留在玄冬谷雪霁阁，照看幼兽。对于妖兽来说，这是一桩好事。 “我还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小花妖，我们晚些时候一起去晴雨阁看看！” “好。”花如雪点头应下。小花妖没有修炼天赋，破例留在了落英谷中照看百花，她若是知道了此事，一定也会很开心。 蝶妖离开后，花如雪跟着苏夜进了院子，满园丁香花引来了一群蝴蝶。 蝴蝶紧紧跟着他们，似乎是想一起进入院子，苏夜停下脚步，冷眼扫去，蝴蝶顿时散作一团，飞出老远。 花如雪见状弯了弯眼睛，朝那群蝴蝶挥了挥手。丁香院有一只蝴蝶就足够了，下次别来。 苏夜照常煮了一壶丁香茶，散发着淡淡的清香，苦涩中带着甘甜，是蝶妖会喜欢的味道。 花如雪并不喜欢丁香叶子泡出来的茶水，苦味多过甜，她更喜欢在里头加上一勺蜂蜜。 一杯茶见底，她拿出盒子递给苏夜，蝶妖不在，她刚好可以问问苏夜，为何要与蝶妖解除契约。 不等她出声，魂海中又响起不合时宜的声音：「传声符，这里也有。」 花如雪手上一个不稳，盒子险些落在地上，她抬眼对上苏夜询问的目光，小声解释道：“手滑。” 「到底是谁？为何苏夜这里也有？」 「不知道。」 花如雪忍不住朝窗外那株，不知何时新栽的丁香花看去，夸了句：“那株丁香花真好看。” 苏夜闻言也朝窗边看去，他眉头微蹙，似是在回忆什么，随后收回目光，默默为她添了一杯茶。 他难得语气平和道：“多谢。” 盒子里放的自然是他寻了整整十年的小木剑，原以为穷尽此生都无法寻到。 “昨日少主说有人提前定下，原来是你。” “不用客气，我们狐狸向来恩怨分明。”花如雪扯起嘴角，默默将苏奕骂了一通。苏夜去求，他不给，分明就是想坑她灵石！ 不过，能帮苏夜找到想要的东西就足够了，再多灵石也值。 花如雪同苏夜对视一眼，眉头一蹙，欲言又止，一时间不知现在该不该离开，屋子旁放着传声符，说的话都会被旁的人听见。 下一刻，苏夜像是明白了她的心思，在四周设下结界，花如雪松了一口气放下心来，问道：“为何要同蝶妖解除契约？” “十年前，苏怀信长老上山求见家主未果，见到了苏怀谦长老，我听到了他二人的对话。” 苏夜看着桌上的木盒，停顿了片刻，像是在回忆，又像是在犹豫。 良久，他突然抬头神色复杂地看向花如雪，向她提出一个问题：“修士飞升之后，为仙人，你可曾想过契约兽的去处？” 花如雪一怔，她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她想着妖兽被契约就有了活路，但从未想过契约兽的去处。 修士飞升自然是成为仙人，那与之契约的妖兽呢？是飞升一同去往仙界，还是…… 还是就此烟消云散呢？ 苏夜没有继续说下去，答案显然是后者，否则苏夜绝不会与蝶妖解除契约。 十一年前，苏怀信长老知道契约兽终将一死，所以才动了将阿昭魔化的心思吗？ 回夕风亭的路上，正午的风时暖时静，妖兽若是在青阳山之外，便会被人不分青红皂白地除掉，若是在青阳山，则会成为契约兽。 而契约兽，终会在契约者飞升之时，化作焦土。 这就是妖兽的命吗？ 但转念一想，花如雪又觉得妖终有一死，青阳山中六级妖兽是极少的存在，七级妖兽更是没有，能活到契约者飞升都是极难的事情。 因为妖的寿元本身便是极短，四级妖兽只有两百年，五级妖兽三百年，六级之后才会与修士相当。 也许，并不是寿元短，低级妖兽根本没有机会活到寿终正寝，弱肉强食，才是妖兽生存的法则。 「小石头，你高龄？你放心，我一定努力好好修炼好好活着，日后给你办一个风风光光的葬礼！」 「你喜欢什么样的木头？什么样的花纹？我现在就去做！免得用的时候找不到。」 轮回石：「……」 「谢谢，但不用。」 「顺带一提，这里也有传声符。」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十章 传声符 夕风亭在落英谷最南边的角落里，从夕风亭向北行至入口处，大约四十里的路程，一路上竟有二十多个传声符。 短短三日之内，行动之迅速，覆盖之广，到底是谁？ 「传声符文以极其巧妙的方式刻画在聚灵阵中，至少是八品符文师，若将传声符文换作阵法，双阵法反倒更容易暴露。而且只要切断母符的灵力供应，这些传声符文会立即消失。」 轮回石一面说，一面毫不吝啬地夸赞隐藏符文之人，甚至于起了爱才之心，言语间竟然想送几个阵法符文传承过去。 「那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 说完，轮回石安静下来，躺在魂海中打转儿，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惬意模样。 「每次兽潮之后这几日，长老们都会去长夏谷议事，落英谷中只有元婴期以下的弟子，以及一群根本无法分辨阵法符文的妖兽。在长老们回来之前，这些传声符不会被发现。」 放眼整个落英谷，既无炼丹、炼器之地，也无藏书或藏兵之地，相对而言较为重要的便是晴雨阁和暄风阁。 前者群妖集结，后者弟子们往来频繁，都是便于探听消息的地方。 但偏偏这两阁中并未发现传声符，若是想要探听消息，绝对不会漏掉这两处。 「八品符文师，二十多个藏匿极好的传声符文，这么大的手笔，非一人之力，长嬴云氏擅长符文阵法，会不会是他们？他们还在找坤灵丹。」 一提到坏事，再加上符文阵法，花如雪便立即想到长嬴云氏。想到长嬴云氏，那她第一个怀疑的人自然就是苏越。 有了怀疑的人选，花如雪第一时间赶到苏越的院子旁。只见院门紧闭，结界展开，苏越并不在院中应当还在晴雨阁。 「小石头，这么多传声符，你猜声音最终会传到哪里？」 落英谷中精通阵法符文的苏怀柔几位长老都不在，布阵之人特地选择他们不在时动手，又有把握在长老归来时，令符文悄无声息的消失，只留下聚灵阵。想抓到布阵之人，只能赶在长老回来之前。 阵法符文之类，花如雪并不懂，找人来解阵更是不可能。她只知道，这二十多个传声符出自同一人之手，声音汇聚之地相应的也有二十多个母符，是个封闭但宽敞的地方。 同时使用如此多符文，极其消耗灵力，周围定有极强的聚灵阵。 花如雪绕着苏越的院子走了一圈，此院同其他院落无异，而聚灵阵几乎每个院子都有，根本无法作为排除条件。 就在她准备绕着院子再走一圈时，却碰到了一位杏眸低垂的姑娘。 苏茵眼圈微红，眼角还挂着泪珠，显然是刚哭过。见花如雪站在院子旁，苏茵连忙擦去泪珠，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在花如雪的记忆里，苏茵是位纯良无辜的姑娘，面上总挂着无忧无虑的笑容，天真烂漫，会让人忘记山谷外无休止的厮杀。也因此，妖兽们都十分喜爱她。 “苏茵。”花如雪走上前去，递上一块雪白的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只红狐狸。 苏茵弯腰接过帕子，眼里的悲伤消失，又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在花如雪关切地注视下小声解释道：“不小心被风尘迷了眼睛，谢谢。” 声音哽咽，显然是大哭过一场，并非她说的这般简单。 花如雪突然伸手扯住她的衣袖，义正言辞道：“别理苏越。” 苏越这人表面上谦谦有礼，人模人样的，私下里总惹苏茵生气，光她撞见的这都第三回了。 “别理苏越。”花如雪板着小脸，语气严肃地又重复了一遍。如果苏越真是叛徒，她一定第一个上去锤他。 苏茵闻言，先是一怔，随后破涕为笑，掩唇道：“不怪他。” “真的？” “嗯，苏怀柔长老的契约兽留在了兽潮之中，刚才回想起他的如玉有些伤心，兽潮持续了三万年，不知何时才能结束。”说话间，苏茵眉眼中又带上了悲伤。 苏越因为契约兽如玉的死亡，一蹶不振，三年来修为没有长进不说，连落英谷都极少出去，昨晚酒宴中他还说打算在晴雨阁呆一辈子。 想到这些，花如雪对苏茵的好感不知不觉又多了几分，面对修为停滞不前、不思进取的苏越，苏茵不离不弃一直陪伴左右，又是真心实意喜爱妖兽、照顾妖兽，这样温柔体贴的人，叫她如何不喜欢？ “对了，我还要帮他拿储物袋，要跟我一起吗？” 花如雪没有任何迟疑地握住苏茵的手，她刚刚还在绞尽脑汁思考用什么借口进去看看，现下苏茵主动开口，她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还是跟三年前一样。”苏茵感受到手心冰凉的小手，眼眸中多了一丝疼惜，忍不住握的更紧些，“竟然还是那般凉。” “不冷，我是妖。” 说罢，两人同时笑了笑，妖和人当然不同。 正因为花如雪是妖，才可以正大光明地乱跑闲逛，就算因为好奇溜进谁家院子，也顶多算个贪玩。 没人会怀疑她有别的意图，不会怀疑她身上有灵根，更不会怀疑她魂海中藏着无尽的功法，还有一块石头，一个剑灵。 相较于三年前，花如雪外表上没有丝毫变化，依旧是八九岁孩童的模样。妖兽十岁便已成年，她停止生长再自然不过，若是继续长高那才有问题。 进入院子，花如雪环视四周，院子中除了一架秋千和一棵梨树树桩，布局格外简单，一旁还有一排土坑像是要栽种些什么。 苏茵顺着花如雪的目光看去，解释道：“原本打算种些萝卜白菜，现在也用不上了。” 萝卜白菜，应当是为苏越的契约兽巨齿兔种的，可惜坑挖好了，萝卜还没种，兔子就没了。 「这里也有。」轮回石语气平淡地说道。 花如雪将目光停留在秋千上，苏茵误以为她想要坐秋千，便留她在院子中小玩一会儿。 「这秋千很新，还没人用过，传声符在此处？」花如雪坐在秋千上晃了两下，倒是结实的很。 「嗯。」 「苏越的住处有传声符，苏夜那里也有，夕风亭也有，不知道苏志院子里是否也有。」 这几人无一例外都与苏和有关，莫非是想以此监听苏和的言行，打探坤灵丹的下落？ 花如雪一边想，一边跳下秋千向苏茵喊道：“苏茵我先走了，我去找苏志叫他给我搭个秋千！” 话音落下，也不管苏茵有没有听到，花如雪拔腿跑出院子，她现下着急去苏志院子中确认有没有传声符。 苏志的院子在西面，如今是申时，他作为半个嫡系弟子肯定还在长夏谷。 花如雪轻车熟路地从院子外的结界漏洞爬进去，嘴中嘟囔道：“苏志这家伙竟然还没给结界补上。” 这漏洞一年前就在，那时她想找苏奕要《寒冰决》的第二卷，转了许久没找到人，便来找苏志想让他帮忙捏个符，结果苏志不叫她进去，她生气之下一拳将结界打破。 单靠蛮力破结界，苏志因此更怕她，每每遇到都要躲的老远，就算众人聚在夕风亭，他也要坐在离花如雪最远的地方。 「这里也有。」轮回石缓缓说道，并用神识扫视了一圈。 比起苏越，轮回石显然更好奇苏志的院子。 「院子里的陈设还是原来的，没有新添，上次来这里还是去年冬月，没有法子确认传声符何时放进来的，只能确认那人必定来过苏志的院子。」 苏夜院子里的传声符在新栽的丁香树下，他每年都会亲手新栽一棵，按照这个习惯，有心之人将符文刻画在幼苗之上即可，有很多可以下手的机会。 苏越院子里的秋千倒是能有一些头绪，花如雪第一次进入那院子，符文刻画在秋千架上，架子的来源可以再找苏茵问一问。 看完了苏志的院子，花如雪转头又进了苏黎屋里，原以为苏黎院子中也会有传声符，但意外地并没有。 「小石头，苏黎院子里有画满符文的封闭的空间吗？」 「没有。」 「那真是可惜了，也对，苏黎最好面子，一心想要成为嫡系，干不出背叛家门、违背家法的事儿。」 夕风亭有传声符文在，花如雪现下不准备回去，万一她一个激动说漏嘴，叫了一声小石头，或是遇到苏奕来跟她讲解功法、陪她对练，那她一个狐妖却拥有灵根的事情就暴露了。 若是遇到苏和来找她商量夜闯白藏谷、炼制坤灵丹的事情，更是要完。 「为了小命着想，得快些找出刻下传声符的人，弄清他的意图。」 若是夕风亭没有传声符文，她自是不会管，可偏偏符文出现在了夕风亭，她可不想平日里的一言一行都在旁人的监听之中。 「刻在聚灵阵中的传声符文这般珍贵，我若是始作俑者，在确保传声符文可以随时停用的情况下，定不会在自己门前来一个。小石头，这事儿是不是苏越干的？」 「不知道。」 花如雪起初十分警惕苏越，可这三年里，苏越一举一动没有任何异常，俨然一副失去伙伴沉浸在悲痛中的样子。 唯一算是异常的，大概就是苏越决定要与苏茵结为道侣。 花如雪并不懂这情情爱爱的，只是打从心底觉得总惹哭苏茵的苏越，不值得。 「小石头，现在该做什么？找苏志搭秋千？然后问苏茵秋千架子哪来的？眼下唯一能算作线索的就是苏越院子里的秋千。」 苏夜院里的丁香花是从院外移栽的，并且每年都会新栽，经手的人不计其数，夕风亭里和一路上二十多个传声符也不具指向性。 苏志平日里常在长夏谷，但院子的结界意外破了，无法知晓进出的人。 与苏越交好的人不算多，进过他院子的人很好找，知道他要扎秋千的人也不多，例如自认为与苏越算得上熟悉的花如雪，尚且不知秋千的事情。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十一章 梨花簪 日渐西垂，落英谷笼罩在夕阳暖金色的光芒中，谷外站着一位身穿狐毛披风、八九岁模样的孩童。 大雪砸在她红扑扑的脸颊上，她微微低头将身子缩在披风中，白色的披风因积雪变的沉重，她眉头一皱，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有一丝不满。 犹豫了三息，她抬脚继续向前走，狂风忽地卷起披风，露出她身后的九条尾巴，她浑身一颤板起小脸，重新裹紧披风。 “从前在百兽林不觉得这么冷，在落英谷待久了竟连最熟悉的冷风也吹不得。” 花如雪边走边小声说着，她想用狐火取暖，但自从她突破炼体二重后，红狐留下来的狐火由红色变成红蓝交加，她对外便说狐火已灭，不能在人前使用。 对于天火、地火、兽火而言，一旦脱离诞生之地，就成了不知何时会用尽熄灭的火种，史上寿数最短的天火，辰时刚被人带离诞生之地，打一架的功夫便熄灭了。 而《御火决》中记载着喂养火种的法子，用天灵地宝辅以心法和灵石，便能使火燃烧不灭，若是巧遇机缘，甚至可以生出灵智。 花如雪收起心思继续向长夏谷走去，她等了许久不见苏志回来，这会儿准备去千叶阁凑合一晚，千叶阁灵气充沛更适合修炼，最重要的是那里一定没有传声符。 虽然贸然前去可能会引起苏奕的怀疑，但她实在不想睡在夕风亭，想来只要灵石管够，苏奕一定不会多问。 又往前走了许久，长夏谷近在眼前，花如雪抬起头露出一抹苦尽甜来的笑意。 就在此时，风雪之中突然出现一位蓝衣玉带洒脱不羁的弟子，他挥挥手欣喜地冲花如雪喊道：“小狼崽！” 花如雪停住了脚，心中异常警惕，苏和平日里都在炼丹，上回赶在入夜前寻她，还是要借夕风亭摆宴，这会儿定没好事。 愣神的片刻，花如雪只觉身体一轻，脖颈一紧，紧接着呼吸稍微困难。 她茫然地看着离地的双脚，在风雪中极速前行，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她竟重新回到了夕风亭。 “嘿嘿，外头风大，不用谢！”苏和推开门，松开手里的衣领，将花如雪放在地上。 眼瞅着就要到了长夏谷，愣神间她竟又回到了夕风亭，真是可恶至极！ 如果眼神可以杀人，苏和一定去的很安详。 花如雪双眼微眯，思考着苏和的来意，他没有带猫妖，定是要说些猫妖不能听的事情。 年前他说炼制坤灵丹的药草还剩下最后一味，要商定时间偷偷溜去白藏谷，这次来，想必是有了计划。 只见花如雪双腿一软，脚下一个不稳，直直倒在地上，翻滚了两圈，最后小脸着地。 她微微抬头神情莫测，随后板起小脸，看准地方，小手握拳，一个生气砸在了木板上，木板顿时碎裂开来。 紧接着，她起身生气地甩掉手上的木屑，站在一旁平静地瞧着暴露在空气中的梨花簪，希望以此吸引苏和的注意力，莫说些不能说给外人听的话来。 苏和一惊，似是没想到她会摔倒，走上前去担忧道： “没事吧！木头做错了什么，竟要遭受这无妄之灾！小狼崽你放心，我那里有上好的木头，看在熟客的份上，一百上品灵石一块，保证你下次不会摔倒！” 花如雪：“……” “谢谢，但不用。” 苏和粲然一笑，露出一排洁白发亮的牙齿，得意道：“别客气，咱俩谁跟谁，下次有好东西我一定最先买给你！” “……”真的谢谢，真的不用。 “咦！这是什么？”苏和低头视线落在木板下的梨花簪上，弯腰将花簪拿在手中仔细打量。 四朵白玉梨花栩栩如生，一朵花开正盛花蕊处青黄，一朵半开半合花蕊处微黄，银叶几片藏着两朵含苞待放的梨花。 苏和将花簪举过头顶，梨花在夕阳中闪烁着金色的光芒，见状他眼神一变，严肃起来，“这梨花簪有问题！” “细说。”花如雪眼前一亮，走到他身前，没想到这家伙除了炼丹，还学了符文！一眼就能看出花簪的异常。 “我跟你说，这簪子上有聚灵阵，戴在身上有益于修炼，最重要的是，白玉包裹的青黄处仔细看是一道符文，能抗下大乘期修士的一击！这可是好东西！” 苏和越说越激动，最终恋恋不舍地将梨花簪放在了花如雪手上。 “之前住在夕风亭里的前辈，精通阵法符文，许是她留下来的。如今夕风亭归你，这簪子自然也是你的，这可是保命的好东西，千万别弄丢了！” 花如雪接过簪子，心中微微叹息，方才见苏和这般激动，原以为他发现了上头刻着传声符文，谁知道他慧眼如炬，竟发现这是个宝贝。 “真的？”她歪着脑袋，露出不信任的神情，转念冲轮回石问道：「小石头这簪子真有他说的这么厉害？」 「嗯。」轮回石的视线落在梨花簪上，有一丝惊讶，花簪的用处远比苏和说的多，这样的珍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一时让人心生疑惑。 得到轮回石肯定的回答，再看一眼手里的梨花簪，花如雪不禁头疼，苏和都这么说了，按照她平日里勤俭的作风，若是不戴在身上，似乎说不过去。 「小石头，有没有法子让传声符暂时无效？」 「有。」 见轮回石没了下文，缓缓沉入魂海底部，花如雪便明白这是拒绝帮忙的意思。 “这么好的东西，若是给我，我一定天天戴在身上！” “梦里什么都有。”花如雪心间一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这是要让她天天戴着，时刻形影不离？ 真想一个不小心将簪子捏碎，但有符文在想必她的攻击没有任何作用。 将簪子送人更是不能，与其将它送给不知情的人，还不如留在自己身边，戴着它招摇过市看看能不能试探出来是谁放的。 现在太晚，试探也要等明日，想罢，花如雪随手将花簪藏在枕头底下，一脸警惕地望向苏和。 苏和连忙转过身去，走到桌边坐下，道：“连我都防？真叫人伤心！你放心戴，没人会发现。若不是苏奕前几日突然得了个防身的簪子，提到了几句，我又如何能知？” 将簪子放好，花如雪竖起耳朵，紧挨着苏和坐下，伸手倒了一杯凉茶，想听苏和细说，她也要长长见识。 “你仔细说。” “这次兽潮前期突然出现四只三级魔兽，多亏了你和苏奕拖延时间，才能等到救援。舅舅开了私库让他去挑一件宝贝，这不，他拿了一支玉簪出来。” “然后呢？苏奕的簪子也是这个符文？” 花如雪回忆起花簪的模样，远看青黄的一坨，谁能想到竟然是符文。 “还真巧，就是同一个，不过他那个品阶稍低，七品，你这个是八品。八品是金色光，七品是橙黄。” “苏奕知道的真多。” 花如雪闻言点头附和了一句，谁知苏和竟反驳道： “不是他，纵然他天资聪颖，也不是什么书都看。是苏志那小子，他师父逼着他修一门符文，我从丹房出来的时候，他的二品符文还没画成，今晚怕是回不来了。” 怪不得近来很少见到苏志，原是被抓去画符了。二品符文还没画成，那就是一品符文师，一品和八品相差甚远，年岁上他只大苏奕三岁，肯定不是他。 算起来，一行人中，苏奕修为最高，年岁最小，心眼最多，管的也最多，真真是少年老成。 苏和慢条斯理地喝完一杯茶，拿出折扇挡在唇边，扫了一眼四周，紧接着拿出法宝设下结界。 这次结界的范围只在两人之间，保证他们的谈话不会被外人听见。 花如雪见他这副谨慎的模样，更加确定这人是有了进白藏谷的计划。 苏和打开折扇，挡住脸，最主要的是挡住嘴巴，免得被人读了唇语。 他道：“炼制坤灵丹只差最后一株药草，白藏谷由两位出窍期的长老驻守，苏怀柔长老的六级妖兽死亡，下月初二，白藏谷会葬一批妖兽，我们趁机混入送葬的队伍。” 花如雪侧耳细听，这事她也知道，由一位长老、三位元婴期弟子和五位金丹期弟子，将兽潮期间陨落的妖兽尸身交给驻守的长老，以显示青阳苏氏对妖兽的重视，再由驻守长老亲自葬入白藏谷。 问题是，送葬的队伍根本不会进白藏谷。 “嗯嗯，然后呢？” 短暂的沉默之后，花如雪不确定地问道：“没了？” “没了，还有什么？就这么简单。”苏和合上扇子，双手一摊，对自己的计划信心十足。 “……”突然有些怀疑苏和上一次进入白藏谷顺利拿到药草，大概是守山的长老眼瞎。 花如雪只得耐心地问道：“你上回怎么去的？” “就走进去的，长老恰好不在，我拿了他的令牌溜了进去，现在想想当时真是惊险万分，差点就没把令牌还上。” 苏和拍了拍胸脯，似是心有余悸。 原来不是眼瞎，而是擅离职守根本不在。花如雪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不靠谱的玩意儿想挨打，为什么要拉她一只狐狸垫背？ 正经长老谁会擅离职守，还把进谷的令牌留在屋里？那可是禁地！禁地！禁地！ 这不对劲儿，八成是故意的，好叫人留下把柄，再以此要挟。随后见上钩的是家主外甥，背景太硬踢不动，便只能作罢。 这么一想，花如雪便认定驻守长老是个城府深的，想去白藏谷极难，少不得要糊弄人。 唉！当只乖巧懂事、诚实守信的狐狸可真难。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十二章 树欲静 次日，正月甘八，花如雪一身白衣站在东窗下抬头望着那洁白的枝桠，徐徐清风卷起两三瓣落花，缓缓沉入湖底。 来夕风亭近四年，眼前的亭风落花之景四年如一日，却依旧让人移不开眼。 她喜欢这棵亭亭如盖的梨树，喜欢静谧的夕风亭，在这里没有人会伤害她，更没有人会害怕她。 她拿出昨日得来的梨花簪戴在头上，一瞬间四周的灵气向她聚拢，源源不断的灵力涌入心脉处，无色的护心茧泛起莹白色的光芒，灵根根部的冰棱忽地炸开，誓要沿着经脉将她冰封。 因为冰灵根的缺陷，只要她动用灵力，身体便会遭受反噬被冰冻。好在红蓝色的火焰及时出现，将冰棱一一吞没，身体才未出现异常。 自从用无名的冰蓝色火焰突破炼体二重，红狐留下的狐火产生异变，变成从未见过的红蓝色，狐火的力量增强了不少，其品质更是远胜于上品地火。 花如雪内视一番，见灵根根部的冰棱没有继续蔓延，悬着的心才缓缓放下。 凝气为水是为筑基，聚水成丹是为结丹，她丹田里却只有一棵孤零零带着冰棱的灵根，根本无法将灵气在体内凝结压缩。 因此修炼三年之久，花如雪依旧是练气期一层，跟半月至练气二层的苏奕相比，她连灰都算不上。 身为妖，没有丝毫妖兽的天赋不说，好不容易有了灵根，练气三年还是一层，每每想到此处，花如雪便忍不住颓废一息。 万幸，她还有唯二的优势，那就是——皮厚和机智！ 论皮厚，三级魔兽的攻击都不能破她虚像，论机智，苏奕都甘拜下风！ 眼下找到将花簪藏在夕风亭的人，是最紧要的事情。 花簪上有传声符，这关乎她日后的生活是否如旧，马虎不得，她绝不允许有人来打破这份难得的安宁。 再看一眼湖面的倒影，花如雪转身离开夕风亭向晴雨阁走去，此刻苏茵一定在那里。 刚至晴雨阁门前，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花如雪提起裙摆大步跑过去，叫出他的名字：“苏志！” 模样俊秀的少年一见到狐耳狐尾，连连后退七步，拉开距离，“有话好好说，你别过来！” 见她停下脚步，苏志这才松了一口气，悬着的心紧跟着放下来，皱着眉警惕地问道：“又要干什么？” “搭秋千。”花如雪板着小脸提出要求，整个落英谷苏志是唯一一个害怕她的，确切来说，是怕狐狸。 “秋千？你疯了吧！一只狐狸要什么秋千？” “那我去找苏奕。”话音未落，花如雪抬脚向谷外走去。 只要搬出苏奕，不管她要做什么，苏志都会应下。 果然，只见苏志一边拦住她的去路，一边后退保持距离，嫌弃地说道：“停停停，不就搭个秋千，我来！这几日少主忙着呢，你少去千叶阁！碍眼！” “哦！”花如雪转过身向晴雨阁走去，露出得逞的笑容，“跟我过来。” 身后继续响起苏志的声音：“你身为少主的临时契约兽，不好好修炼就算了，净学些乱七八糟的！不是要去秘境找天灵地宝吃，就是要缠着少主教你认字，现在还要什么秋千，你怎么不上天呢？” 话里话外都饱含不满的情绪，对此花如雪丝毫不在意，她明白在苏志心里，苏奕就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物，是洁白无瑕的美玉，是他要追随一生的人。 可惜突然有一天，美玉有了一个瑕疵，就是她这个没有等级的临时契约兽，打架的时候还经常妖力不足，缺点两只手加上尾巴都数不过来。 “少主惯着你，你要什么就给什么，我可不惯你！” “我警告你安分守己一点，别给少主惹麻烦！更别拿这些小事儿麻烦少主！” 花如雪无语望天，人与妖种族差异太大，这都是误会，天灵地宝她自己找不说，还要倒贴苏奕灵石或者宝物封口。 就拿剑灵的事儿来说，她前脚将木剑丢给苏奕，后脚又要花一大笔灵石买回来，真真有苦难言。 不过如此行事，最大的好处就是安全！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苏奕身上，没人会在意她这只狐狸。天大地大保命最大，她要努力修炼，作为一只厉害的狐狸活下去！这也是红狐的遗命。 至于苏志口中“拿小事儿麻烦少主”，是指一年前她找苏奕索要《寒冰决》第二卷的事情，当时她找的借口是什么来着，似乎是要苏奕给她买一个发簪。 花如雪下意识摸了摸头上的梨花簪，如果花簪上没有传声符文，她大概会猜测这是苏奕留下的，但这些传声符文绝对不是苏奕的手笔。 身为青阳苏氏的少主，苏奕没理由背地里在苏志等弟子的院内留下传声符文，监听他们的言行。 下一刻，耳边响起苏志惊讶的声音，他问道：“你这簪子哪来的？” 花如雪回头，对上一双不信任的眼睛，似乎在问，你去哪偷来的？ “夕风亭木板夹层里，苏和说这是前辈留下来的。”说完，她又补充道：“偷不到。” 刻有八品符文的防身银簪，整个青阳苏氏见不到一个，去哪偷？ 苏志仔细想了一会儿，也明白这簪子是偷不到的，于是舒展眉头放下心来，语重心长道： “少主清风霁月，与人和善，正直磊落，继承先祖的遗志，想让更多人接纳妖兽的存在，认可妖族，与妖和平相处。你身为少主的契约兽，等同于众妖表率，责任重大，平日里贪玩吵闹也无碍，切记不可伤人，不可做出违背道义之事！” “嗯嗯。”花如雪点头记下，弟子们对除了她以外的妖兽极其包容，一见她则会躲远，她从不主动上前招呼自讨无趣，更不屑为难不相干的人。 不过有一点苏志说的不对，他家少主最是狡猾，有八百个心眼，与正直磊落没有丝毫关系。 进入晴雨阁，花如雪第一时间找到正在给妖兽喂食的苏茵。 苏茵眉眼带笑，轻柔地抚摸着身前的妖兽，良久才抬头看见等在一旁的花如雪和苏志，她起身问候道：“苏志师兄，如雪。” 声音甜美依旧，笑容就像一汪池水，干净澄澈。 “苏茵师妹。”对上苏茵的笑容，苏志害羞地别开眼。 他平日里对上的都是诸如苏夏那般雷厉风行的女子，极少与这样柔柔弱弱的姑娘说话，语气不自觉放软了许多。 花如雪见他这副面红耳赤、春心荡漾的模样，忍不住抬头瞪了他一眼，以作提醒。这可是师弟妹，再过不久就要缔结良缘，就算有想法，也要等确定苏越是不是叛徒再说。 苏志感受到不满的目光，立即低头睁圆眼睛，狠狠瞪了回来，似乎在问，瞪我干嘛？ 见他已经恢复了神志，花如雪看向苏茵，眼中带上一抹笑意，语气温和地说道：“搭秋千。” 苏越院子里的秋千，当然是为苏茵搭的，他一向多疑，花如雪害怕直接去找苏越会引起怀疑，便想从柔弱依人的苏茵这里下手，有苏茵作为中间人，定能少上许多事儿。 苏茵停顿了一瞬，随后明白他们的来意，道：“苏越还在为闭关的妖兽送食。” “银蛇还未出关？”花如雪问道，从两年前开始，八目银蛇闭关突破，至今没个动静，不知能不能成功。 自从苏怀谦因心魔缠身离世，八目银蛇将噬骨毒的解药给她后，便彻底安静了下来，极少在人前露面。 “银蛇还未，妖兽突破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应该还需要些时间。”苏茵解释道，带着两人入座，“我去寻他。” 苏茵离开后，苏志环视四周眉头不展，指着晴雨阁里无主的妖兽闷闷地说道： “所有离开青阳山的妖兽都要带着护妖镯，晴雨阁里的妖兽越少，离开的妖兽就越多。树妖没了，制作护妖镯的材料有限，少主现在还未找到替代的材料。” 花如雪下意识握紧手腕上戴着的蓝色护妖镯，刚来晴雨阁时，这里充满了妖兽们的欢声笑语，如今少了半数，三三两两依偎在一起懒洋洋的晒太阳，不时响起一两句说话声。 护妖镯数量有限，因此晴雨阁里的妖兽并未佩戴。 猫妖他们虽然有护妖镯，但在青阳山中也极少佩戴，毕竟青阳山上没有魔气，这里很安全。 “有件事，你一定不知道，世人都觉得是长嬴云氏做出了木匣子，但其实，那是我们青阳苏氏最先做的，为了研制出隔绝魔气的法宝。” 苏志边说边替自己倒了一杯茶，他依旧坐在花如雪对面，声音却不同以往，没了那份没由来的对立感。 似乎他一直是站在她这边的，从未害怕过她、嫌弃过她。 “然后呢？”木匣子，护妖镯，这两件法宝瞬间引起了花如雪的注意。 一个是储存魔气不让魔气扩散，一个是隔绝魔气不让魔气入侵，都与魔气相关，两者的用途却完全不同。 “前任家主知晓树妖可隔绝魔气，为了能将其用在妖兽身上，他请了一位精通符文的故人帮忙。” “夕风亭，前任家主的故人，正是长嬴云氏的前任家主云千媚，云千殇的姐姐。你头上的梨花簪，极有可能是她留下来的。” “最终护妖镯未成，反倒先成就了木匣子，云千媚带着木匣子回到长嬴云氏，在众人的拥护下，坐上了家主之位。前任家主身故，没过多久，她也去了。” 话音落下，苏志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碗看不清神情，似乎有些惋惜。 沉默了片刻，他忽然抬头看向花如雪，认真地问道：“这是青阳苏氏史书上记载的，许多人谩骂云千媚，你怎么看？” 花如雪握着茶碗的手一顿，有些吃惊，以苏志对青阳苏氏的维护，他竟然没跟着骂上云千媚几句，此刻的情绪更是平静异常。 苏志一眼看出了她的疑惑，他捏着茶碗，低头不好意思地说了一句：“我说了几句，少主却说，与云家主无关，难道是我想错了？” 果然，能让苏志在意并且怀疑自己的，只有他家少主苏奕。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十三章 风不止 花如雪凝神思考了片刻，说出自己的看法，“按照史书记载的，确实是云千媚的不对，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她却反过来只顾满足一己之私。” “若是换作长嬴云氏的史书，那云千媚就是十足的功臣，让修士简简单单就能获得功德，免遭身死魂散。” 倘若世间没有兽潮，没有魔兽会跑出不归林进攻城池，毫无疑问木匣子绝对是受众人追捧的存在。 云千媚只是做了对人族有利的事情而已，像青阳苏氏一样会在意妖兽性命的人，只是少数。 最终花如雪得到一个结论：“于人是功，于妖是过。” 况且，如果不是青阳苏氏对护妖镯的坚持，也许木匣子根本不会出现。顶级树妖是渡劫期修士也无法撼动的存在，除了青阳苏氏，想来没有人会去费心费力收集树妖的藤蔓。 这话她也就只敢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怕是要被人骂一句“不识好歹”，毕竟她也是妖，受益于青阳苏氏的妖。 受着别个的好，还要悄莫在背后说人做的不好，可不就是个不分好坏的烂狐狸。 苏志拿着茶碗的左手，小指轻轻摩挲边缘处，无意识地敲打着，三快两慢。 良久他道：“少主也是这么说的，要让妖兽被众人接纳，远比想象中更加困难。” 两人又聊了几句，花如雪转身远远地看见苏越正在向他们走来，身后苏志突然压低声音说道： “提到长嬴云氏，还有一桩事，你先前问我知不知道苏若雨，我偷偷查了记录，苏若雨的假灵根与长嬴云氏有关，她偷走的宝物虽未找到，但对外都说已经找回，叛徒不止一个。” “这话我只告诉你，你可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花如雪背对着苏志看不清他的神情，却能感受到他显露出来的小心翼翼，还夹杂着些担忧的情绪。 她正想转身追问什么，就见苏越已行至身前。 苏越还是一身蓝衣，腰间常挂着的质地非同寻常的紫色玉佩被换作一块青玉，依旧是恭谦有礼的模样，往日带着探究的目光变得平和。 他弯腰行礼道了声，“苏志师兄。” 苏志拿起茶碗，替他倒上一杯，示意他坐下说话。 “这小狐狸最爱新鲜，昨天一眼瞧上你院子里的秋千，非缠着我要在夕风亭搭上一个，一哭二闹真是麻烦，师弟快告诉该怎么做！” 花如雪闻言，动了动耳朵，她努力不去在意苏志的添油加醋，抬头露出期待的目光，认真地说道：“要跟你院子里的一样。” 传声符文刻在秋千架上，秋千架的来源，秋千因何在，何时在，都很重要。 苏越简单说明了几句，苏志立即露出恍然的神情，显然是听明白了。 “我懂了！多谢苏越师弟！” 说完，苏志搁下手里的茶碗，撸起袖子就准备去夕风亭。花如雪连忙伸手将人留下，她还没得到想要的消息，这就回去可不行。 花如雪目光一转，先提个吸引苏志注意的话题将他留下来，有些话她不便直接开口询问。 想起苏茵和苏越打算结为道侣的事情，她便问道：“你和苏茵姐姐何时举办结缘仪式？作为答谢我也要出一份力！” “你不提我都要忘了，前天晚上说到这个，似乎还没定下来。”提起结缘，苏志立即来了兴致，转头向苏越问道：“这回该商量好了吧！你的喜酒我可馋了三年！” 苏越耳朵微红，略显局促地说道，“昨日说错话惹她生气，不知刚定好的日子，是否作数。” “作数，那肯定作数！这夫妻吗，多的是小打小闹，你多哄哄就没事了！” “嗯嗯，原来你在院子扎秋千是为了哄苏茵姐姐开心。”花如雪似懂非懂地附和道。 两人同时露出期待的神色看向苏越，苏越一向守礼识大体，就算是刚失去契约兽时，也极少在人前露出其他情绪。 旁人笑，他决不会摆上苦脸，让人难堪。此刻却是一副不知该不该说的为难表情，他垂眸遮去眼底的红丝和脆弱。 “上个月她回想起儿时，说要坐秋千，前几日我在院子里做了一个，可她看见秋千并未开心，反而是一次也没碰过。她虽然没说，但我能看出她有心事，自打兽潮结束，她经常一个人哭，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花如雪低头思考他话里的真假，他虽然一副为情所困伤心难过的模样，但这人心思深沉，擅长伪装，看神情没用。 “许是离家太久，看到秋千更加想念家乡，不然你回去将秋千拆了？”苏志小声提议道，他一向不会哄人，没说人矫情就不错了，拆完刚好还能拿给小狐狸用。 苏越苦笑一声，婉拒了这个提议。 花如雪指了指头上的梨花簪，说道：“送她花簪，苏茵姐姐一定会喜欢。” 苏越闻言看向那支梨花簪，眼神陌生，像是第一次看见，他夸赞道： “花簪做工精细，梨花栩栩如生，很适合你。我倒是准备了一支玉簪，打算结缘仪式上再送她，起初定好的日子是二月初六，但眼下的情形，也许要推迟。” 苏志闻言，没有丝毫迟疑地劝说道：“二月初六无禁忌，是个好日子，好好的为何推迟？我常听人说，新娘子嫁人时都要哭哭啼啼，苏茵师妹也许只是提前了几天。” 花如雪：“……” 真不知道苏志脑袋里都装的什么，这种情况下，该弄清楚苏茵哭泣的原因对症下药才是，最不济也要先哄一哄，而不是不管不问并赋予其自以为合理的原因。 起先她还以为是苏越惹哭的，看来这里头还有别的事在。 苏越看梨花簪的眼神不作假，的确是第一次见，但这还不足以洗清嫌疑，另外苏茵对秋千的态度也十分惹人怀疑。 “我有一个猜测。”苏越抬头望向两人，眼神有些纠结。 苏志抬手设下结界，将三人笼罩在其中，“你说，我们一定不外传。” 花如雪摸了摸头上的梨花簪，要让苏志失望了，花簪在结界之内，不论说什么，都会传出去。不过她相信传声符不是苏茵做的，说了也无碍。 “苏茵一向与妖兽亲近，两年前，苏怀柔长老闭关之时将她的契约兽送入晴雨阁，那是一只六级兔妖名叫姒云，跟如玉很像。可惜这次兽潮，姒云没能回来，自此苏茵常常一个人待着。” 苏越自责道：“都怪我当初没有护好如玉。” “与你无关，长老的契约兽都不能幸免，更别说你。”苏志难得正经的安慰了一句。 闻言，花如雪想起昨日见到苏茵时，苏茵也提到过苏怀柔长老的契约兽，看来这件事给她带来的冲击不小。 “并非如此，苏茵曾在苏怀柔长老那里听到了什么，说是青阳山上为什么没有七级契约兽。她是怀疑，姒云并不是死于兽潮……” 苏越顿了顿，没有继续往下说。 这话太过匪夷所思，青阳山上的确没有一只七级妖兽，但从未有人怀疑过这其中有什么猫腻。 三人像是被禁言般同时闭上了嘴，四下一片寂静，连轻微的呼吸声都没有，时间仿佛凝固了。 沉默了片刻，苏志像是想起来什么，出声反驳道：“谁说没有七级契约兽？苏怀信长老的阿昭就是七级，当时你不在场，小狐狸可看见了，你还记得不，七级！” 花如雪点头回应，苏怀信的阿昭确实是七级，不过是七级魔兽。当时众人猜测，阿昭被木匣子里的魔气魔化。 苏越见状，没在说什么，只是松了一口气道：“但愿是我想错了。” “苏怀柔长老入不归林猎杀高级魔兽，危险远高于我们面对的低级魔兽，此行出现了五级魔兽，堪比大乘期修士，长老们难以招架，幸好几位太上长老及时赶到支援，才救下他们。” 说到兽潮，苏志不免担心了起来，“魔兽数量越来越多，等级越来越高，真怀念顶级树妖还在的时候。” 花如雪顺着苏志的话回想兽潮，确实凶险，她几次灵力不支，险些就暴露了狐火。不过，苏志竟然又提到了树妖，这是他今日第三次提到树妖，总感觉哪里不对，像是提醒又像是警告。 “树妖在时，自成一道天然屏障，除了兽潮，极少有魔兽能到青阳苏氏的结界边缘处。”苏越抬头看向不归林树妖所在的方向，怀念道。 “对，当时还有人埋怨树妖多事，要组团除掉树妖，现在好，整个不归林中一只顶级妖兽也没有，他们又开始惺惺作态，摆出一副惋惜的模样，真是一点脸都不要！说的就是长嬴云氏那帮烂人！” 苏志向来直言不讳，说话毫不留情，从不管对方是谁，除了他家少主。 “嗯嗯，烂人！”花如雪连忙点头附和，余光紧紧打量着苏越的神情。 苏越起初神色自若，只是在听见花如雪的附和后，略显尴尬地轻咳两声，打断苏志继续脱口而出的大实话。 “师兄说的是，时候不早了，我该去抽查课业。” “师弟慢走，拆秋千的时候一定告诉师兄，师兄一定过去帮你！” 花如雪：“……” 人家告诉你怎么搭秋千，你直接惦记上人家现成的，这合适吗？ 等等，她还有个最重要的问题没问，这几日是否有其他人进过苏越的院子？经手过秋千？ 就在她犹豫不决，准备追上苏越直接询问时，只听得一声埋怨：“你还愣着干吗？不是嚷着要秋千吗？还不快跟上！” 循声望去，苏志已然快步出了晴雨阁。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十四章 聚灵阵 正月甘九，距离与苏和约定好进白藏谷的日子，还有两天。距离长老们回落英谷的日子，还有一天。 夕风亭东面的梨树上被人搭起了简易的秋千，花如雪坐着一百灵石一块的木板，手扶花枝缠绕的绳索，漫无目的地轻轻荡在湖上。 她仔细回忆昨日与苏志、苏越两人的交谈。 先是苏志确信地告诉她，苏若雨与长嬴云氏有关联，宝物没有被找回，叛徒不止一个。 再是苏越提起与苏茵的婚期定在二月初六，苏茵因为苏怀柔长老契约兽姒云的死亡情绪低落。 苏志所说倒是同她猜测的一样，坤灵丹就是丢失的宝物。 之前她曾私下问过苏奕关于苏若雨的事情，苏奕只知道叛徒不止一个，并无法证实苏若雨与长嬴云氏的关系，更不知道宝物没有被找回的事情。 苏奕不知道的事情，作为下属的苏志却知道，这是为何？ 而且，苏志三番五次有意无意地在她面前提到树妖，昨日更是提到木匣子和护妖镯的关联，像是一个善意的提醒，又像是危险来临前的警告。 花如雪此时置身于和风落花之中，就如同置身于一汪随时会变得滚烫的温水中，内心隐隐不安，急切地想要逃离。 「有我在，别怕。」察觉到小狐狸内心的不安，轮回石久违地出声安慰道，思考是否要出手帮忙。 沉默已久的小剑灵忽地出现在魂海上方，大言不惭地说道： 「就是就是，你怕什么，再不济也有我！虽然我比起轮回大人差上那么一点点，但收拾那些小喽啰不在话下！我一刀一个！」 听到轮回石平淡的语气和小剑灵骄傲的声音，花如雪只觉得心头一轻，紧绷的身体忽地放松。 她刚觉得苏志头脑简单快言快语可以相信，却突然意识到苏志与她记忆里的似乎不太一样，因此一时间有些惊慌失措，有些害怕。 人似乎是会改变的，又或者她从来没有真正的了解过谁。比起妖兽之间的弱肉强食、弱者依附强者，人趋利避害、权衡利弊、隐忍、擅长伪装极其复杂。 看来以后不仅要防着城府极深的苏奕，也要远离看上去直爽简单的苏志。 在这里，她作为异类不能相信任何人，甚至连同为妖兽的蝶妖猫妖他们也不能信，唯一能相信的就是她自己，还有赖在魂海中的小石头和无为剑。 「传声符文的事情有头绪了吗？」轮回石询问道，以此提醒她将心思放在紧要的事情上。 「嗯，昨晚蝶妖说这个月除了苏越苏茵两人还有我，没有其他人进入过苏越的院子，秋千架所用的木料是院子里原先种的一棵梨树。」 说完，花如雪忽地伸手接住飘落而下的梨花，洁白一尘不染，却也足够光滑。 一整晚她不敢去想，在落英谷放置足足二十七个传声符的人到底是谁。 是她怀疑已久、关注已久的心思深沉的苏越，还是像这片花瓣一样娇嫩的苏茵？ 在此之前，花如雪从未怀疑过苏茵，在她心里，苏茵和苏志是一类人，对相信之人说的话言听计从，没有算计，单纯到有些傻。 记得在百兽林第一见到苏茵时，苏茵还是个十五六岁模样，杏眸微睁满眼天真的少女，像一朵柔弱的待开的花蕾被众人紧紧护在身后。 那时花如雪远远地看着，在心底期许过，有一天会像苏茵一样，再一次被许多人喜欢，成为万众瞩目的存在。 但她明白，在以强为尊的百兽林，弱小如她能获得庇护小心翼翼地活着已是恩赐。 在落英谷再次见到苏茵的时候，苏茵眉眼带笑娇小依人，声音甜美，短短几句话和一个笑容就能博得所有妖兽和人的喜爱。 毫无疑问，她和众多妖兽一样，也十分喜欢苏茵。那双杏眼干净澄澈，没有一丝杂念，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心间泛起的凉意就会消失。 后来她故意在苏茵面前露出受伤的手腕，想要和她变得亲近，那双柔软的手掌，掌心跟想象中一样温暖。 苏茵，那是她幻想中可以成为的样子，只要笑容纯粹就可以受到妖兽和人的喜欢，不用像她一样努力证明自己拥有活下去的资格，也不用和那些难缠的魔兽撕扯。 只要善良真诚，只要会为了那些逝去的生命哭泣，就可以获得其他人的怜爱和保护。不同于妖兽臣服于强者才可以获得的庇佑，那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和保护。 想到这里，她还来不及感慨一句“人和妖，种族差异真的很大。”手心里的花瓣忽然被风吹动，从指缝间滑落。 她百般向往的、梦想成为的人，一定不会在落英谷中放置传声符。带着这样的期待，花如雪掏出蝶妖留下来的纸条。 上头详细记录着苏茵、苏越两人这几日都去过何处，她扫了一眼，向轮回石和小剑灵说道： 「正月甘六日，蝶妖到夕风亭寻我时，看到苏茵从亭中出来，为了送庆功宴上要吃的糕点。」 「正月甘五日，苏怀柔长老去长夏谷后，苏茵受命将聚灵阵阵盘分发给各弟子。苏夜院子中，她将阵盘布在新栽的丁香树上，苏志的则在檐下。」 「苏越这几日未离开过晴雨阁，晴雨阁所有的妖兽都能为他作证。」 所以，传声符文不可能是苏越所为。花如雪停顿了片刻，继续说道： 「一共一百七十个阵盘，其中有二十七个隐藏传声符文。这回是我犯蠢，只顾着传声符文，忘记了聚灵阵每隔五年都会换新，怪不得他们面对突然出现的聚灵阵没有丝毫惊讶。」 如果阵盘出自苏怀柔长老之手，那就无法分辨传声符文是长老的命令，还是苏茵暗中更换。 事情好像变得更复杂了。 「等等，小狐狸那二十七个传声符文分别在何处？」小剑灵闷声问道，似乎是对这困扰小狐狸许久的传声符文起了兴致。 花如雪将头上的花簪放在手中把玩，细数着：「二十七个传声符文，分别在夕风亭、苏志、苏夜、苏越的院子中，以及夕风亭至落英谷入口的路上。」 也许还有更多，但并非每个弟子的院子她都能进去，蝶妖依靠隐匿的天赋能进去但无法分辨是否有传声符文。 「她这样正大光明的下手，还把传声符文放在最显眼的地方，生怕长老们眼瞎看不见吗？」小剑灵歪着脑袋，弯成一个符号，大写的不理解。 「二月初一，是长老们回落英谷的日子，只要在此之前切断母符的灵力供应，这些传声符文就会暂时消失，失去作用，只留下聚灵阵。」 小剑灵闻言露出恍然的神情，继续道：「这样的话，就没人会发现传声符文的存在，那日后岂不是要一直生活在旁人的监听下？这符文会不会是长老的要求？毕竟你这么可疑。」 不等花如雪出声，轮回石替她回道：「三成可能。」 「怎么算？」小剑灵不解。 花如雪举起手中的梨花簪，这小小的花簪上不仅有传声符文和聚灵阵，还有可以抵挡大乘期修士一击的防御符文，做工精巧，世间少有。 她道：「若是家主或长老对我有所怀疑，在护妖镯上动手脚即可，没必要拿出这样的珍品。」 轮回石毫不吝啬地夸赞道：「青阳苏氏精通阵法符文的修士不过百之一二，要将传声符文隐藏在聚灵阵中已是常人不可及，再加上防御符文，这簪子的主人对符文的造诣实属世间罕见。」 花如雪忍不住握紧手里的梨花簪，苏茵去苏夜等人院子中布下聚灵阵时尚且打了声招呼，但这个花簪却被悄悄藏入夕风亭，并且昨日戴着花簪去见她时，她压根没注意到这个花簪。 难道这梨花簪并不是苏茵留下的？ 花如雪摇摇头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也许是因为夕风亭本就没有聚灵阵，苏茵无法借由聚灵阵送过来。 两人的关系并非十分亲密贸然送发簪来，她是否会戴还另说，若是戴着跑去了长夏谷，被长老等人瞧见了，矛头将会立即指向苏茵。 以珍品悄悄的藏匿在夕风亭中是最好的做法，首先以花如雪平日里爱财且勤俭的性子，肯定不会漏过这等宝物，并日日佩戴。其次，就算日后传声符文被发现，也算不到苏茵头上，最多说是长嬴云氏前任家主云千媚留下来的。 至于如何让一只狐狸能发现发簪的珍贵之处，只要借苏和等人之口即可，毕竟苏茵不善修炼，所有课业中唯精通御兽。 「小石头，她为何要在落英谷中放置传声符文？母符在何处？她是叛徒吗？」花如雪茫然地问道。 她还是无法相信，苏茵会做出这样的事来。那个获得所有妖兽喜欢、让她羡慕不已的姑娘，会来自功德至上、无耻至极的长嬴云氏吗？ 轮回石没有回答，她问出这个问题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他小声提醒道：「你还有一日。」 闻声，花如雪晃动秋千，跳落在地上，重新戴起梨花簪向夕风亭外走去。 等到明日长老们归来，母符就会停止灵力供应，传声符文将会消失，她要赶在那之前，找到母符的位置。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十五章 天欲雪 二月初一，一早过了辰时落英谷竟还未见日光，夕风亭东面的梨树维持着昨晚花落的残景，没有一朵新生的花苞。 昼开夜落的繁花不同以往的无限生机，此刻隐隐呈现出颓败的景象，仿佛下一刻就会悄无声息地破灭。 花如雪合上窗端坐在书案前，她此时的心情同那棵梨树一样郁郁不乐，梨花簪上的传声符文已经消失，但她还未找到母符的位置。 轮回石告诉她，二十七个传声符文对应二十七个母符，能够支撑这么多母符同时使用，至少需要三个八品聚灵阵作为支撑。 昨日她去过苏茵的院子并未发现异常，与苏茵有过交集的所有弟子的院落她逐一排查，也都没有发现异常。 甚至将苏茵这几日去过的地方都走了一遍，依旧没有头绪。 花如雪提笔画出落英谷的地形图，为防万一她昨日又跑了一趟暄风阁、晴雨阁，显然母符不在这两处。 将所有去过的地方划去，只剩下最东面的红妆阁以及三十多个弟子院落，还有几十处无人居住的院子。 「红妆阁是什么地方？」花如雪将红妆阁圈了起来，她从未听过这个名字，也许可以先到这里看看。 正当花如雪搁下笔准备出去时，只听外头一阵嘈杂声，一股强烈的不安在心底蔓延。 “嘭”的一声，屋门被人推倒在地，来人大喊道：“你可见过苏越？” 花如雪怔怔地朝苏和看去，不动声色地重新拿起笔，将墨汁洒在图纸上，墨滴晕开，瞬间将图上的字迹遮盖。 她轻轻摇头，昨日的确没有见过苏越。 紧接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走进夕风亭，为首的是苏奕和苏夏两人。 苏奕青衣如旧，一入屋子目光便全部落在花如雪身上，他上前两步，温和的目光轻轻扫了一眼案上的纸张，弯了弯眼，柔声道：“画错了。” 花如雪低头迅速将纸张团成一团，虽然她画的简易地形图中所有院落小路都用线条替代，但总觉得苏奕一眼就看出来了，不然也不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 几日不见，这个人还是一如既往一眼就能看穿她的心思，然后替她找好退路。 苏夏紧随其后进了屋子，因为苏奕的话，她并未在意花如雪的小动作，招手示意身后的弟子快些搜查。 两名带着犬妖的弟子在夕风亭搜了两遍，犬妖摇头道：“这里的气息很淡，十二个时辰内没有来过。” 苏夏见状带着几名弟子快速离开。一行人来的匆忙，去的也极快。 “发生了什么？”花如雪绕过书案，走到苏奕苏和身旁。 联系苏和一开始询问是否见到苏越，苏夏又带着犬妖大肆搜查，他们这是在找苏越，苏越失踪了？ 苏和忽地垂下眼眸，语气沉重，缓缓道：“苏越死了。” 花如雪一惊，不自觉地转头看向苏奕，希望能从他那里得到确切的消息。 也许苏越只是暂时失踪，苏和是关心则乱才说出那样的话来。 却见苏奕微微点头确认死讯属实，并告诉她事情的起因：“今早打扫祠堂的弟子发现苏越的命牌已碎，苏夏师姐奉命彻查此事。” “之所以会找到你这，是因为这几日去晴雨阁找他的，只有你和苏志。苏志昨日见过苏越，这会儿还在晴雨阁关着。”苏和简单解释了两句，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 “节哀。”苏奕伸手拍了拍苏和的肩膀，苏和露出苦涩的笑容，转身出了夕风亭。 几人里与苏越关系最好的就是苏和，突然听到苏越的死讯，他从不信到不敢相信，如今开始慢慢接受了这个事实。他要找到苏越的身份牌，确定死因，为苏越报仇！ “现在尚未找到苏越最后去的地方，没有木牌，无法确认凶手是谁。”苏奕继续说道，随后低头向花如雪询问：“你有何发现？要去红妆阁？” 花如雪别过脸去，心虚地避开他那双温和却能看透人心的眼睛，心道：苏奕方才果然看见了，明明已经用墨汁晕开了字迹，他却仍能一眼看出她的意图。 他究竟长了多少个心眼？这般想着，花如雪忍不住抬头仔细打量起身前的人。 他气质出众仿佛自带玉光，一双眼含笑，明明看着是个温润如玉不识人间烟火的俊美公子，端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就让人忍不住亲近，偏偏就长了一张嘴，多长了几个心眼。 不说话的时候还能赏心悦目地多看上几眼，一开口，总会在不经意间说些令人心惊胆颤的事儿来，或是套些于自己有用的话。 虽然花如雪相信苏奕是真心实意为妖兽着想，也从未做过对她不利的事情，但她始终看不透眼前这人。 他不时表露出来的关心爱护看起来就像镜中的花开，让人分不清虚实。所有的弟子都称赞他们有个天资卓越、清风亮节、天人下凡的少主，他们发自内心想要拥护他。 在他们心中，苏奕就如同夜幕之上的那轮明月，世间所有关于美好的词汇都不足以形容。 随着时间的推移，花如雪逐渐适应了他浑身散发出的如玉般的光芒，全神贯注的温和的目光、轻柔的声音、关切的语气。 抛开这些，他话少但每次开口都让人不可忽视，让亲近他的人惊叹他的睿智，让心怀诡计之人无处遁形。 因此，旁人眼里的温柔美好，在她眼中就是完美的伪装，旁人眼里的心思细腻，在她眼中就是城府极深。 她总是一面防备着他，一面又忍不住敬佩他、靠近他、向他学习。 他能冷静地思考所有问题，分析现状理清线索并快速决定下一步要做的事情，似乎一直如此。 不论是无忧镇面对苏怀信，还是调查苏怀谦的死因时不经意间对她的试探，或是思过崖上面对无耻至极的长嬴云氏，亦或面对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者，全部都能从容应对。 苏奕很强，不论是修为还是心智。但尽管如此，旁人提到他，先是天赋异禀其次温尔儒雅，平易近人心慈和善。从未有人注意过他温柔外表下深藏的睿智，更不会防备他。 她大概要许久才能向苏奕这样，轻易获得他人的信任，一眼看穿疑云。 “没去过，好奇。”花如雪收回思绪，仍旧摇头，传声符文的事情不能告诉苏奕，苏越之死她刚刚知晓，有用的信息不多。 前日在晴雨阁见到苏越时，他虽然修为依旧没有精进，但情绪稳定不像是会寻死的人。想必苏奕也是听了苏志的话，才十分笃定“凶手”的存在。 “苏茵呢？”她问。 苏越与苏茵两人关系亲密，苏茵如今身份成迷，也许此事又和她有关。 “苏茵？”苏奕像是才想起此人，于是向苏夏那方问起苏茵的下落，并解释道：“苏夏师姐先一步来落英谷，晴雨阁中只有苏志，未见过苏茵。” 这话在花如雪听来，大概意思就是：调查苏越的死因不归他管，因为苏志被抓他赶来保人，又听到苏夏要来夕风亭，这才一同过来，没有怀疑她的意思。 三息过后，苏夏传来回信：下落不明。 一夜之间，苏茵没了踪迹，苏越死因不明，苏志证明清白被关押在晴雨阁，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总感觉风雨欲来。 两人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一抹沉重。 不等两人有下一步的动作，四周忽然响起了沉重的钟声，这是催促弟子快速往校场集合的声音。 “又发生了什么？”在落英谷近四年，这还是花如雪第一次听到集合令。 “一共三声，是落英谷弟子的集合令。” 话音落下，花如雪跟随苏奕向落英谷校场走去，刚出了夕风亭，魂海中响起轮回石没有起伏的声音：「传声符文没有消失。」 「什么？」花如雪浑身一冷，顿了一步，随即快速调整情绪，跟紧苏奕。 轮回石又重复了一遍：「这一路上的传声符文都未消失。」 「为何？为什么梨花簪上的传声符文消失了，这里的却没有消失？」 轮回石暗道不好，他回想起久孤山中的幻影术，闪现出一个念头：梨花簪非苏茵放置，是那人故意留下的。 他不在有所顾忌，立刻展开神识搜索那人的踪迹，那人撑着脑袋坐在昏暗的地方，露出无辜又遗憾的笑容，无声地说道：你输了。 输了？到底发生了什么？或者将要发生什么？一向沉着冷静的轮回石忽地心慌意乱，顾不得与那人纠缠，转念开始寻找苏茵的踪迹。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恢复的一丁点力量瞬间用去大半，他赶忙告诉小狐狸：「苏茵在红妆阁，还有母符。」 花如雪得到轮回石确切的消息，冷静下来思考对策，要不能引起怀疑地带苏奕去红妆阁找人。 思考间，两人一前一后，到了校场。苏靖长老神情严肃地扫过所有弟子，示意众人安静。 片刻后，苏怀柔长老神色紧张地走到苏靖长老身旁，附耳几句。 有弟子壮着胆子出言询问：“敢问长老发生了何事？为何将我们召集在一起，我院子里的结界被人破了……” 一言起，其他弟子立即出声附和：“我竟然不是一个人！” “难道你们也是？” “为什么要进我院子？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可没私藏画本！” “师弟别急，私藏画本又不是什么大罪，可怜我那些刚带上山的美酒，不知要进哪位长老的肚子。” 弟子们你一言我一语，苏靖长老眉头紧皱，厉声道：“噤声！” 场下顿时安静下来，两位长老对视一眼，心知此事无法善了，便将方才搜查的结果告知：“有人私自在落英谷使用传声符文，念到名字的弟子随我离开，其余弟子原地待命。” 随着苏夜几人的离开，其余弟子三两聚在一起，议论道：“传声符文那是七品符文师才能画的，向来是只对嫌犯使用，为什么会出现在落英谷？” “刚才那些弟子，是院子里都被放了传声符文吗？好家伙，二十多个呢！” “那个，我听说不止院子里，从夕风亭到落英谷入口，一路上都有二十个！天知道是谁什么时候放的，只希望长老没有听见我骂他！” 此话一出，弟子们像热锅上的蚂蚁，纷纷跳脚。 “天杀的！别让我抓住是谁！” “只有我想知道那些符文现在还在吗？我怎么就多长了一张嘴？兄弟我不是故意跟别人说你坏话的，你别放心上。” “师妹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坦白……” 花如雪听着校场上嘈杂的声音，内心只有一个念头：乱了，全都乱了。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十六章 梦中城 花如雪跟随苏奕快步来到晴雨阁，正赶上苏靖长老审问苏夜。 苏靖长老问道：“你院子中窗下新栽的丁香花，经过何人之手？” 长老们应当是明白了传声符文和聚灵阵之间的联系，所以审问的长老中并没有苏怀柔。 “回长老，除我之外，还有苏茵。” “她为何将聚灵阵阵盘布在树上？” “以便丁香存活。”苏夜低着头，看不出神情。 苏靖长老浓眉不展，手指烦躁地敲在桌上，“行了，你出去吧。” 苏夜离开后，花如雪又跟随苏奕进入昏暗的屋子。 苏靖长老见到来人，立即搁下手里的名册推迟审问，起身刚准备行礼却被苏奕制止。 “苏靖长老不必多礼，情况如何？” “回少主，落英谷中有传声符文四十九个，弟子院中二十六个，这些符文以极其隐蔽的方式藏匿在聚灵阵中，而这些聚灵阵全部出自长老苏怀柔之手。” 虽然这些聚灵阵经由苏茵之手发放至各弟子院落，但传声符文是七品符文师才能刻画的，凭她一个练气期的小弟子根本无法完成。 因此，嫌疑最大的人是苏怀柔。 苏靖长老不由得替苏怀柔捏了一把冷汗，进言道：“苏怀柔长老向来恪敬职守，不会做出危害家族之事，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 苏奕和风似的眼眸中出现一丝疑惑，似乎不懂苏靖长老为何如此紧张，仿佛苏怀柔长老已经遭受严刑一般。 他收起眼底的疑惑，关切地询问道：“接触过聚灵阵的只有苏怀柔长老和苏茵两人，苏茵不知所踪，苏怀柔长老在何处？” 苏靖长老闻言露出吃惊的神情，他看了一眼左右，见无人才小声道：“少主不知？” “还请长老细说。” “苏怀柔长老已被家主带回长夏谷，看家主的态度，似是认定苏怀柔长老就是设下传声符文，扰乱落英谷之人，并命令我等一日之内结案。” 结案速度之仓促，就像是为了隐瞒什么。 苏靖长老面露焦急，抬头望向苏奕又看了看花如雪，几番欲言又止。 见此情形，不等苏奕吩咐，花如雪识趣地转身出了屋子，他这是要说些外人不能听的话。 「小石头，你听听他们在说什么。」 很快，屋内的情景便传入魂海中。 只见苏奕回以信任的目光，“长老若是信的过晚辈，不妨直言。” 苏靖长老心一横，道：“有些事少主不知，我也无法多说。去年兽潮之前，家主曾单独见过苏怀柔，两人不知为何发生了争执。兽潮过后她弄丢了一样东西，家主对她更是心生不满，传音符文的出现更是触碰了家主的底线，她此番定不好过。” 苏奕顿时明白其中利害，就算没有传声符文苏怀柔长老此番也不好过，不知两人究竟有何矛盾。近来制作护妖镯所需的材料紧缺，他忙于寻找替代之物，并未留意这等事。 “苏怀柔长老为人正直无私，晚辈一定竭尽全力找出真凶，洗清长老的嫌疑。” “少主仁心，若有用得到老夫的地方，尽管吩咐。” 片刻后，苏奕带着弟子名册出了屋子，就见花如雪老老实实守在一旁，注视着左右目光如剑，板着小脸如临大敌一般，他不由得心间一暖，没想到她这次竟然安安静静地等着没有乱跑。 见苏奕出来，花如雪冲他伸手道：“守门一刻钟，五块灵石。” 苏奕弯了弯眉眼，也不知她这见空敛财的本事跟谁学的，只能轻声许诺，“下次一并给。” 随即他将手里的名册递给花如雪，两人寻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下。 苏奕瞧着她认真的模样，没忍打扰，直到她放下名册皱起眉头，才询问道：“有何发现？” 不等她开口，他又将方才与苏靖长老的对话悉数告知。 花如雪闻声不禁思考，苏奕对自己的信任有多少，能不能直接告诉他：苏茵就在红妆阁，母符也在。 可惜并不能，直接将消息告知，只会引起无端的怀疑。 苏茵布下传声符文的意图，苏越的死亡，以及苏怀柔长老与家主的矛盾，这三者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关联。 先前她因梨花簪断定符文出自苏茵之手，但现在梨花簪上的符文已消失，无法用它来证明苏怀柔长老的清白。 花如雪将目光落在弟子名册上，说出自己的发现：“院中有传声符文的弟子，都有一个特点，与嫡系弟子关系甚笃。” 尤其是苏奕、苏和两人。可以说这些符文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你觉得此事谁的嫌疑更大？”苏奕又问。 花如雪不假思索地回道：“就如苏靖长老所说，若是苏怀柔长老所为，她因某事与家主意见相左，故意借着聚灵阵布下如此多的传声符文，这般大费周章就仅仅为了收集嫡系弟子的错误言行，或是打探消息，似乎说不过去。” “我听说传声符文都会有母符，只要暂停灵力供应，符文就会暂时消失，苏怀柔长老手中若有母符，为何不在她回谷时偷偷暂停灵力供应？反而是将符文的存在告诉所有人？” 苏奕认同地点头，示意花如雪继续往下说。 “苏茵与苏怀柔长老关系亲近，长老与家主之间的矛盾，她也许知道。” 这点，从那日苏越说起苏茵与苏怀柔长老的契约兽姒云关系甚好就可以确定。 而且，苏茵对姒云的死因持怀疑态度，她不相信姒云死于兽潮，如此，她便会对苏怀柔长老产生敌意。 “苏茵借由苏怀柔长老的信任，获得为众弟子分发聚灵阵阵盘的机会，有了分配的权利，她可以将提前准备好的带有传声符文的阵盘分发给苏夜等人。” “她在今日有两种选择，一是停止母符的灵力供应继续隐藏以待日后使用，二是像现在这样，任由事情发酵，嫁祸于苏怀柔长老。” 苏奕闻言，否定了第二种选择，他道：“若是苏茵，她背后定有其他人的支持，如此大费周章嫁祸一个没有实权的长老，得不偿失。” “对，所以她的选择是第一种，她想停止母符的灵力供应，但出了意外没能实现。而这个意外，与苏越的死亡有关。” 苏奕眼里闪过一丝惊艳，她很聪明。 他时常会做一个梦，梦里有一座城，城中居住着人、妖还有神仙，那座城的主人是位九尾人身狐耳的女子。 玄英殿初见时，他仿佛置身于那梦境之中，看到了人与妖共享太平的盛世。因此当得知她死亡的消息，他无措了许久。 在落英谷再次见到她时，他对她只有心疼，他无法想象一个半人半妖的孩子如何在百兽林的厮杀中存活。 也正因为她的平安归来，他才会坚信梦境中所呈现的未来，更加确信，妖终有一日会被众人接纳，青阳苏氏三万年来的坚持并不是痴心妄想。 他也为了那一天一直努力着。 不管她是不是他梦中见过的人，他都会尽全力护她平安，助她成长。 花如雪并不知晓苏奕心中所想，她低头沉思，苏茵如今贸然出手，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消息。 “你觉得母符在何处？”苏奕问道。 花如雪不仅不答，反问道：“苏奕，红妆阁是什么地方？” 苏奕思索一番，告诉她：“谷中女弟子若是准备举行结缘仪式，可提前半月借此阁妆点，在此出嫁，谷中已经许久未有喜事。” 原来如此，苏茵近日情绪低落，并不是因为姒云的死亡，而是想以此给苏越造成婚期可能推迟的假象。 这样一来，苏越不会主动说出婚期，只要苏茵自己不去红妆阁，旁人也不会过多注意。 花如雪道：“二月初六婚期，提前半月是正月甘四，长老们去往长夏谷的日子是正月甘五。” 苏茵可以提前一日去红妆阁布下母符和聚灵阵，时间很充足。 之前她几番思索想不通，苏茵为什么选择在这几日布下这么多传声符？有何用处？真的是打探消息吗？ 但现在，她隐约明白了。 “她想在二月初六当日将潜伏多年得到的消息公之于众，也许她并没有得到确切的证据，但如此繁多的传声符文就是最有力的证据，再趁此捏造一些半真半假的消息，将水搅浑。” 整个落英谷，都在传声符文的范围内，那么多弟子，那么多张嘴，想一一排查确认，没个十天半月根本不可能。 “就算事后证实真相并非如此，但坏掉的名声，洗不干净。” 如果当时恰好有其他家族的人在，更可以借此生事，大做文章，浑水摸鱼。苏茵背后之人，极有可能是长嬴云氏。 两人对视一眼，都明白了苏茵的意图。 但新的疑问接踵而至，苏茵到底发现了什么？值得她孤注一掷，不惜一切代价布局，在二月初六结缘仪式上公布？ 这个问题，也许只能等见到苏茵之后，才能从她口中得到答案。 另一边苏夏等人带着犬妖，还在挨个搜索苏越的下落。 起初犬妖表示落英谷入口的味道最为浓烈，苏越肯定经过此处，但经查出入落英谷的记录，他们发现苏越并未离开落英谷。 因此一行人只能掘地三尺，一寸寸去寻。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十七章 红妆阁 往东行，路过一片芍药花丛，微风吹过时响起簌簌声，红波涌动，层层相叠的花瓣仿佛下一秒便会分离。 花海之后，入眼的是一座挂满红绸的两层小阁楼，芍药花瓣铺成红毯，从青色的草地铺至阶前隐入紧闭的大门中。 今日落英谷赶上少有的阴云天，此刻黑云压低，红妆阁檐下的四角灯笼越发明亮，壁上百鸟来朝栩栩如生，耳边恍惚响起了雀啼鸟鸣。 苏奕走到石灯柱旁，掏出一块黑铁令牌，将其搁置在石壁上，檐下的灯笼忽地熄灭，吵闹的鸟鸣声也随之消失。 他轻声解释道：“红妆阁四周设有禁制，只有得到令牌的弟子才可进出，眼下禁制暂时解除。” 花如雪暗想道：大概正是因为这一禁制，苏茵才会想到将母符藏在此处。 她回头看去，发现苏夏一行人还未赶来，说是去查找红妆阁的借出记录，如此行事，不怪苏奕总是先他们一步。 “我们先进去。”说完，苏奕施展化影成丹术，记录接下来将发生的一切，以防落人口实，或是遗漏重要的信息。 花如雪上前，先他一步蓄力打在木门上，充足的灵气扑面而来，摇摇欲坠的木门瞬间被拍飞，厅堂四角被人布下四个八品聚灵阵，聚灵阵内正是他们要找的母符。 一共四十九个母符，此刻并未有声音传来，许是因为那些弟子还在校场内。 厅堂中芍药屏风倒在玉石地面上，高高挂起的红绸被扯落一地，用来照明的灯柱被剑劈成两半，芍药花瓣被碾成粉末，呼吸间皆是浓馥的清香。 厅堂正中心卧着一只呼吸平稳，睡相乖巧的三级妖兽，他身下是一个还未激活的阵盘，看纹路与那些八品聚灵阵相似。 阵盘边缘处坐着一位身穿嫁衣的女子，她将头深埋双腿之间，肩膀克制不住地抖动，小声抽泣着。 “苏茵！”花如雪神情复杂地唤了她一声，虽然来时已经猜到是她，但亲眼目睹又是另一回事。 随后习惯性地问道：“苏越呢？” 听到“苏越”二字，苏茵缓缓抬头，一双垂泪的眼中满是恨意，没有一丝往日里的明媚。她手里握着一块破碎的木牌，木牌上所刻的名字正是“苏越”。 就算知道苏茵目的不纯，可她这副悲伤落泪的样子更显娇弱依人，让人狠不下心来对她说上一句狠话。 “苏越因何而死？”苏奕问道，似乎并未被苏茵故作坚强的柔弱外表所迷惑。 苏茵起身用力握住手中的木牌，以至于全身微微颤抖，晶莹的泪珠从唇角滑落，精心描绘的妆容失去色彩，露出原本的苍白。 “明知故问。”她嘲讽一笑，将手中的木牌握的更紧。 花如雪也摸不准苏奕为什么先问苏越的死因，苏越的木牌都在苏茵手上，再看屋内激烈的打斗场面，显而易见是苏茵杀了苏越。也许这是正常的审问流程。 “你亲手杀了他？”苏奕平静地看着那双悔恨交加的眼睛，声音平和，像是在询问一个十分平常的问题。 苏茵身形一颤，眼神不自觉地看向别处，握着木牌的手被扎破渗出几滴血，很快她强行冷静下来，迎上苏奕温和平静的视线。 花如雪也捕捉到苏茵眼中的慌乱，就在她思考那丝慌乱从何而来时，便听苏茵声音哽咽地说道： “是又如何？你们青阳苏氏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都该死！” 苏茵如此笃定，果然是知道了什么。 若叫青阳苏氏其他弟子知道，有人骂苏奕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恐怕此人会被淹没在唾沫中。 苏奕仿佛没有听到苏茵的话，继续温声说道：“据我所知，落英谷暗中与外族联系的人是苏越，并非苏茵姑娘你。” 怪不得苏夏等人掘地三尺也要找到苏越，查明死因。原来他们已经发现苏越叛变，想要顺藤摸瓜找到苏越背后的人。 “姑娘莫要被外人蛊惑，担上莫须有的罪名，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苏茵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波动，但随即眼中的恨意更深，大喊道：“不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无所不知的样子，你又知道什么？” “青阳苏氏何曾在意过妖兽的死活？人族与妖族的天下不过是一个笑话！你所坚持的一切从一开始就错了！” 苏茵指着神色不改眉头不皱一下的苏奕，忽地露出怜悯的笑容，也许此刻她所有的愤怒在他眼中都无比可笑，就像他在她眼中一样。 他道：“不知苏越同姑娘说了什么，令姑娘愤恨不已，但姑娘万不该诋毁青阳苏氏。” 花如雪点头认同苏奕的话，青阳苏氏与妖兽关系密切，不是旁人三两句就能离间的。 “旁人将你捧上天，都说终有一日你会带领青阳苏氏改变天下局势，可在我眼里你不过是一个可怜虫，跟那群不知死活的傻瓜妖兽一样！” “虚名而已，姑娘都知道什么，可否如实告知？就当是可怜。” 苏奕这人仿佛听不到旁人对他的恶言辱骂，耳中只有他想要的消息。花如雪几乎可以肯定，就算有一群来骂他，他仍旧岿然不动，事后还会回以淡笑，问上一句：诸位可要续茶？ 苏茵嗤笑一声，脸颊上的泪痕让她我见犹怜的小脸变得狰狞。 “自苏长佑之后，自契约出现之时起，青阳山上再无一人庇佑妖族！” “世人都说木匣子来自长嬴云氏，可它却是出自青阳苏氏。青阳苏氏的内部纷争造就了木匣子，‘妖尽其用’这四个字更是源自青阳苏氏先祖之口。护妖镯的存在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 苏奕眉头一蹙，似是有不懂之处，“姑娘为何说自契约出现起，再无人庇佑妖族？” 花如雪也朝苏茵看去，苏奕只对第一句有疑，是不是说明他默认了第二句是真的？妖尽其用源自青阳苏氏？ 护妖镯、木匣子，一个是救妖兽于水火，一个却是将妖兽置于万劫不复之地。 “堂堂苏氏少主，睿智无双，难道从未想过青阳山上为何没有七级妖兽？修士飞升之时契约兽必死，反正都要死，何不尽其用？七级妖兽无法被魔化，那就在七级之前将其魔化！” “少主可听懂了？” 苏茵一双含恨的杏眼死死盯着苏奕，想从他脸上看到慌乱、震惊或是被人背叛的神情，可惜未能如愿，他只是眼光微闪并未完全相信。 “少主既然不信，不妨去问问你那表里不一、满口谎话的好父亲，问问那些视妖兽如蝼蚁的苏氏先祖！” 话音落下，她的眼神逐渐疯狂。就在此时，阵盘中心的三级妖兽从沉睡中醒来，他站起身轻轻蹭了蹭苏茵的裙摆。 她弯腰轻轻安抚妖兽，眼里闪过一丝挣扎，随即别过脸去从怀中掏出半颗丹药，喂入那只三级妖兽口中。 妖兽吞下那半颗丹药，神色顿时痛苦万分，苏茵站在他身前，眼神坚定，犹如正义降临般，道： “我今日，就是要让天下人知晓青阳苏氏这三万年来所犯下的恶行！” 花如雪见状上前一步想要打断苏茵的动作，却只听她道： “你也是妖，就不想知道青阳苏氏这些年背地里都干了什么？” 闻言花如雪扭头看向苏奕，见苏奕默认了苏茵的动作，她只能缓缓收回手站在原地。 虽然她内心升起了不好的预感，直觉也告诉她不该放任苏茵继续下去。但她也想知道，苏茵想要证明什么。 随着苏茵痛苦却又痛快的大笑声，鲜血顺着一道道划痕流入脚下的阵盘，九品聚灵阵金光乍现，阵法成，已经来不及阻止。 浓郁的灵气向阵法中心的妖兽涌去，大厅内部狂风不止一片狼藉，木石陈设受不住浓郁的灵气被震的稀碎。 灵气达到饱和后，妖兽竟在睡梦中成功突破，他周身忽地出现一缕黑色的雾气，雾气快速将他完全包裹，灵气不受控制地向外倾泻而出，红妆阁摇摇欲坠。 刹那间，阁楼坍塌，花如雪以最快的速度向外逃去，转身却见苏奕一动不动地站在灵气肆虐的范围之内。 他在干吗？花如雪来不及去思考，高高的阁楼已经在她面前沦为废墟。 满地芍药被灵气卷起撕的粉碎，化作漫天红雨。 就连红妆阁之外都会受到这么强的灵气波动，更何况是身处阁中的人，苏奕呢？ 花如雪急忙上前去寻，待看清眼前的情形，内心震撼不已。 只见那人衣袍被狂风吹的猎猎作响，胸前的青衣上绽放着几朵鲜红形如芍药的花，他注视着废墟之中安然无恙的一人一妖，缓缓松开结印的手，露出一抹诚挚的笑意，随后浑不在意地伸手擦去嘴角的血渍，像是完成了什么使命一般。 为什么？为什么要救他们？苏茵明明就是叛徒，而那个妖兽则被魔气缠绕。 面对这种突如其来的状况，以苏奕的实力完全可以毫发无损地逃出来，为何要顶着灵力的撕裂，为他们凝聚冰墙？ 花如雪想不通。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十八章 转折点 红妆阁毁于一旦，灵力炸开的声响恍如惊雷，身后姗姗来迟的苏夏等人皆是一惊。 苏夏不满道：“发生了什么？” 花如雪直接忽视苏夏的质疑和不满，三两步站在苏奕跟前，神情紧张地看着被黑雾笼罩的妖兽。 原本的三级妖兽吃下丹药之后，在聚灵阵的作用下强行提升至四级，此刻正在魔化。 「小石头这黑雾有些眼熟，是不是在哪见过？」她忽然想起百兽林中缠绕在寒皋藤蔓上的黑雾，还有无忧镇中阿昭身上的。 「嗯。」 轮回石轻声回应，肯定了她的想法。 「七级妖兽无法被魔化，阿昭是六级妖兽被魔化成七级魔兽，他的魔化并不是因为木匣子，而是苏茵手中的丹药，那半颗丹药。」 事情的走向远远超出了花如雪的预料。 青阳苏氏拥有远比木匣子更令妖兽恐惧的东西，让妖兽提升等级并魔化的丹药。这才是苏茵想借结缘仪式告知众人的消息。 而丹药的名字花如雪已然猜到，即是苏和拿去百兽林用寒皋试药的坤灵丹，百兽林灵气稀缺因此寒皋的魔化速度较慢，如果当时再晚上片刻寒皋必定会完全魔化。 苏茵手里的这半颗丹药，极有可能是三年前苏和丢失的那半颗。 三年前久孤山中，她是众人喊打喊杀的妖，只有青阳苏氏弟子会护着她。她从未想过，青阳苏氏与长嬴云氏其实并无区别，甚至远比长嬴云氏更加可恶。 但她相信苏奕，相信那个在思过崖上当众说出“终有一日所有妖都不会再遭受魔化之苦。”的少年。苏奕一定和那些人不一样！ 想明白了这些，花如雪没去理会那头已经魔化的妖兽，四级魔兽堪比出窍中期，不是他们这群金丹期、元婴期弟子能应对的。 她伸手扯住他的染血的衣袖，将一块帕子递到他手边，“苏奕，你受伤了。” 苏奕从三级妖兽突然变成四级魔兽带来的震惊中回神，他低头，星眸里多了一丝慌乱。 他盯着帕子出神片刻，忽地转身向谷外走去，甚至来不及交待一句话。 他离开的背影有些慌乱和急切，像是想到了什么不愿相信的事情，迫切地想要得到证实。 头顶黑云好似能滴出墨汁，花如雪看着那抹青色逐渐消失在残存的芍药花丛中，心头忽然沉闷起来。 她确定苏奕是真心实意为妖兽着想，也坚信他的这份心意不会改变，但为何她会觉得难过？ 「小石头，苏奕和他们不一样。」她在心底说道。 「事情还没有结束。」轮回石感应到释放出去的神识都被落英谷的结界反弹回来，意识到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没有结束？苏茵设下传声符文是想在二月初六这日，先将事先准备好的母符亮出来，将声音外放，再将三级妖兽魔化成四级魔兽的事实展现在众人眼前。」 单单是三级妖兽直接魔化为四级这一件，就足以让众人震惊许久。 「一定有被遗漏的事情。」轮回石笃定道。 花如雪闻言开始仔细回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忽然她想到红妆阁里的母符不对。 「母符少了一个！苏靖长老说一共四十九个传声符文，但实际上加上梨花簪上的，一共五十个。梨花簪上的母符不在！」 「不是这件。」轮回石果断否定这点。 夕风亭并不在苏茵的计划之中，梨花簪只是一个用来引起他和小狐狸注意的引子，是战帖！ 托梨花簪的福，他们早了四日开始调查此事，并且误以为簪子是苏茵送来的，歪打正着将目光锁定在苏茵身上。 若是等到今天像苏夏等人一样突然得知苏越的死讯，从头调查传声符文的事情，光是理清个中曲折便要花上许多时间。 “是四级魔兽！大家快后退！快去请苏靖长老！” 耳边突然想起苏夏响亮的声音，花如雪听话地后退几步，目光停留在苏茵身上。 苏茵看着缓缓向她走来的魔兽，嫣然一笑，喃喃道：“他没有骗我，我是对的！” 「小石头！苏越的身份牌！」 花如雪望向苏茵空空如也的手心，忽然意识到，从一开始苏越的死亡就存在疑问。 苏越私底下与外族有联系，坐实了叛徒之名，如果他和苏茵一伙，目的还是在二月初六结缘仪式上撤掉青阳苏氏的遮羞布，那他为什么突然死了？ 他们只要按照原计划苟到二月初六便万事大吉！ 「苏奕一见到苏茵，就像她确认苏越的死因，她一直将身份牌紧紧握在手中，丝毫不给人机会查看，像是在刻意隐瞒什么。而且面对苏奕探索的目光，她还有过闪躲。」 如果苏越死亡的背后真的有问题，那他的算计未免太过骇人。 轮回石动用累积的一成力量，将苏越身份牌上残留的力量凝聚，随后呈现在魂海中。 画面中，昏暗的地牢中，长剑没入少年单薄的身体中，那张长期没有晒过阳光的脸苍白如纸，两颊深深凹陷，与记忆中的苏越大相径庭，判若两人。 「苏越没有死。」 一石头一狐狸相对无言，苏越借用这招金蝉脱壳堪称完美，若不是轮回石连碎成木屑的身份牌都可以复原，将没有人知道苏越死亡的真相。 苏越算好了，即使苏奕等人心存疑虑，只要苏茵抛出坤灵丹的消息，就可以动摇人心，将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转移。 紧接着借助九级聚灵阵的灵压波动，趁机将木牌和他表面上最后待过的红妆阁销毁，若是来人不是苏奕，连唯一的知情人苏茵也能除去。 如果说坤灵丹的真实效用令她久久不能回神，那此刻苏越的诈死则让她心惊肉跳！ 苏越没有死！不，真正的旁系弟子苏越已死，一直伪装成苏越活在众人眼前的假苏越没有死！ 假苏越在何处？他究竟要干什么？ 从传声符文引起落英谷混乱开始，或者说更早，从他露出马脚引起苏奕等人的怀疑开始，他就想好了这一天。 苏越的突然死亡和苏茵设下传声符文，这两桩事足够吸引众人的全部注意力。 花如雪看着骚乱过后，被苏夏等人押往长夏谷的苏茵，很想冲上前去摇醒她，大声质问她苏越在哪？ 但不能，作为一只妖，尤其是得知了坤灵丹效果的妖，她此刻最该做的就是当一个哑巴，至少在苏奕修炼至出窍期之前，那些人不会动她。 「小石头找到假苏越了吗？」 轮回石将目光转移到晴雨阁某个封闭的屋内，只见昏暗的角落里那人仍旧撑着脑袋，在察觉到轮回石的视线后，快速回以一个无辜的笑容。 「不在落英谷。」轮回石将探查的结果如实告知。 落英谷的结界被动了手脚，能够阻拦他的神识。那人不想让他察觉到落英谷之外的情形，他在帮苏越拖延时间。 「苏越想要做什么？如果是将坤灵丹的存在公之于众，那他大概做到了。」 很快花如雪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对，苏茵在红妆阁闹的这出，只有我和苏奕完整地知道，苏奕虽然将画面完全记录下来，但他碍于家主等人的面子，也许会将记录销毁。」 废墟之上，只余下几个小弟子在小心翼翼地处理魔兽的尸体，魔化的妖兽死后，身上魔气就像是被消耗殆尽般全部消失。 「对了，魔气！是魔气！妖兽被魔化的必要条件是接触魔气，只要找到魔气的源头，证明青阳山中有魔气的存在，他的目的便能达到。」 找到山中的魔气然后摆在在众人眼前，这才是最有力的证据！ 坤灵丹是丹药，如果炼丹的过程中有用到魔气，以苏和的性子，一定不会继续使用坤灵丹。 魔气一定藏在丹方的某个药草中！ 「小石头！我们去白藏谷！」 苏和说过坤灵丹丹方中有一味药草生长在白藏谷禁地之中，魔气极有可能在那里。他先前去过禁地并未发现魔气，想来是白藏谷中设有某种禁制或者封印。 而苏越此行的目的极有可能是破坏封印，令魔气扩散。 想通了这些，花如雪急忙向白藏谷跑去。 一路向北，今日落英谷外的雪如鹅毛般，一片片狠狠砸在身上，要将人压弯了去。 走到山脚下，花如雪不得不停住脚步，白藏谷被群峰包裹，若想进入其中需得御剑飞过。 她不过练气一层修为，根本不会御剑。 就在她咬咬牙准备徒手爬过山坡时，眼前突然出现一只碧色的纸鹤。 「跟着纸鹤走，山中有密道。」轮回石环视群山，神情愈发严肃，耳边又响起那句“你输了。” 他不由得怀疑，也许这话并不是危言耸听。 花如雪快速打量着眼前的密道，总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如果将四周刺骨的冷风换成较为缓和的阴风，她大概能很快回忆起，这正是利用结梦灯在苏怀谦梦境中看到的场景。 一炷香后，花如雪穿过狭窄的通道，见到了一个个空荡荡的石室，每个石室都有风吹入通往其他地方，宛若一个巨大的迷宫，整座山峰似乎被人掏空了。 「小石头，这里是银蛇曾经待过的地方！」 那时她曾想过寻找这些密室，揭发苏怀谦的丑恶嘴脸，但一想到也许他的行径得到了家主和长老会的默认，也便不了了之。 哪曾想她竟然误打误撞找到了！ 十一年过去，这里也发生了一些变化，原本密闭的石室都被打通，不过眼下最要紧的是去白藏谷，找到假苏越，这里的事等回来再做打算。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六十九章 白藏谷 跟随纸鹤穿过山峰，山的另一面风雪骤停，山谷中是笔直的白杨，渐黄的叶子在枝头雀跃，像是在欢呼等待已久的故人，又像是在吟唱安魂曲。 花如雪一刻不停地向白藏谷入口跑去，她能感觉到小石头自从见了那些被打通的石室，就变得焦躁不安。 白藏谷又叫葬妖谷，青阳山上所有的妖兽尸体都会埋葬在山谷中，并且严禁活着的妖兽进入。 她该如何进去？苏越是否在白藏谷？ 突然前方传来一声吼叫，镇守结界的长老正被一只五级魔兽压在身下。 五级魔兽堪比大乘期，以长老出窍后期的修为，毫无反手之力，连传递消息的机会都没有。 长老横在身前的长剑再也承受不住，在魔兽的咬合下碎裂，眼看魔兽张大嘴巴冲面门而来，他恐惧地闭上眼睛。 “噗嗤”一声，温热的液滴喷在脸上，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未传来，长老缓缓睁眼，魔兽的脑袋砸在地上，巨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张牙舞爪的魔兽竟被一剑封喉。 花如雪来不及感慨无为剑的厉害，一脚踹飞压在长老身上的魔兽，着急地询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 长老撩起衣袖擦去脸上的血迹，喘息未定地看向来人。 来人八九岁模样，狐耳双丫髻戴一支镶玉梨花银簪，穿一身绣花素白长裙，一双明亮的黑眸透着远超常人的冷静，让人忽略她的娇小不能轻视她的存在。 “为何会出现五级魔兽？”花如雪又问，见他仍旧惊魂未定，便打算将人打晕上手抢了令牌进入谷中。 长老忽然觉得背脊发凉，开始顺着她的问题，回忆起今日发生的事情，想起那些心中不免惊慌：“是苏越！是苏越！他没有死！” “快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花如雪眉头一蹙，顿感大事不妙，苏越果然在白藏谷！ 长老没有丝毫隐瞒地回忆道： “今早传来苏越的死讯，子叶长老立即离开白藏谷去了落英谷，他走后没多久，苏越就出现在这里，还带着一只四级妖兽！我正想问他究竟是怎么回事？周围灵气突然聚集，四级妖兽魔化成五级魔兽！” 四级妖兽魔化成五级魔兽！苏越手中竟还有坤灵丹！如果苏茵手中那半颗来自苏和，那这颗来自何处？ 花如雪来不及多想，继续询问苏越的去处，“苏越可入了白藏谷？” “入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不等长老说完，花如雪快速伸手去扯他挂在腰间的令牌。 长老像是终于从五级魔兽被一剑封喉的震撼中回神，闪身躲开，指着花如雪呵斥道：“你是妖！白藏谷禁止活着的妖兽进入！” 花如雪板着小脸只觉得这人拎不清轻重甚是迂腐，苏越进去了这么久他不去管，反倒管起她这个好心救他的妖！ 亏她先前还觉得此处的长老城府极深，极难进谷！许是他在白藏谷待久了，不问世事过于安逸，人也变傻了，她选择大方地原谅他的无礼。 下一刻，不等花如雪出拳准备硬来，就见长老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拿令牌进谷！”轮回石命令似地说道。 “小石头，白藏谷内发生了什么？你为何这么着急？”换作以往，小石头绝对不会主动出手，谷中发生了什么？又或者谷中藏着什么？ 花如雪压下心头的疑惑，扯下令牌向白藏谷跑去。 轮回石并没有回话，只是将方才那位长老的记忆投入魂海中。他力量不足使用搜魂术时，容易给魂魄带来记忆缺失或是痴傻的后遗症，但现在顾不上这些。 他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山谷中到处都是熟悉的气味，是始魔！ 白藏谷是始魔身躯的封印之地！ 在久孤山时他料想到那人会打始魔封印之地的主意，一旦封印被毁，青阳山方圆六千里都会笼罩在魔气的范围内，人界必将动荡不安。 必须阻止苏越破坏封印！ 花如雪并不知晓轮回石心中所想，只是在粗略看完长老的记忆之后，顿觉冷汗连连。 镇守结界的另一位大乘期修士子叶长老与苏越是忘年交，因此他一收到苏越的死讯便立即离开了白藏谷。 而他们的交集是从三年前如玉的死亡开始！ 也就是说从如玉死亡他进入晴雨阁、借葬兽为由刻意接近子叶长老的那一刻起，他就算计好了今日！ 这其中还有一桩事引起了花如雪的注意，兽潮之后苏怀柔曾想要进入白藏谷，但被拦下，当时苏怀柔只问了一句：“你可用过坤灵丹？” 原来那日苏越提到苏怀柔，提到她和家主的争吵，提到青阳山上无七级妖兽，又提到苏茵怀疑姒云并非死于兽潮。 每一句都在提示他们青阳山中有古怪。 兽潮之前家主告知苏怀柔契约者飞升之时契约兽必死，提议她在契约兽变成七级之前，使用坤灵丹将其魔化后利用契约的力量杀掉，以获得最多的功德。 但苏怀柔与家主意见相左，起了口角，结合苏靖长老说“苏怀柔丢了一样东西因此被家主猜忌”。 一个没有实权的长老，到底弄丢什么会引起家主的猜忌？以至于落英谷出现传声符文时，家主不分青红皂白地带走苏怀柔。 再联系方才那个被魔化成五级魔兽的四级妖兽，说明苏怀柔丢的东西正是坤灵丹！ “方才的五级魔兽吃下了半颗坤灵丹。”轮回石准确地道出用量。 “这么说还有半颗坤灵丹下落不明。苏茵在红妆阁用掉半颗，苏越在白藏谷也用掉半颗，可丢失的坤灵丹不止一颗，苏怀柔手中的一整颗加上苏和手中的半颗。” 说完，花如雪忽然想起，苏越入晴雨阁接近子叶长老是从三年前如玉的死亡开始。 在那之前苏越还一直按照《花鸟图》的线索窝在玄冬谷，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结丹入落英谷，再从晴雨阁下手接近白藏谷。 四年前苏和丢失的那半颗丹药最有可能落入了苏越手中。 而苏越曾提到“姒云并非死于兽潮的”，其实并非死于兽潮的，不是姒云而是如玉！ “当年苏和丢失的那半颗坤灵丹落入了苏越手中，他将丹药喂给如玉，如玉很快突破并魔化，至此他便明白这颗丹药就是他要找的东西！并且将目光锁定在白藏谷！” 这些年他隐藏的极好，俨然一副沉浸在失去契约兽的痛苦还未走出的模样，让人看不出半分算计。 可恶！竟然将所有人都蒙在鼓里！ 从前花如雪只知道苏越擅长伪装、心有城府，必须小心防着，没想到小看他了，他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还能藏的这般好，还每日装作情深不寿的样子，真叫人想来上几拳！ 按照苏奕所说，苏茵身世清白并未与外族有联系，不知苏越跟苏茵之间，是真情还是算计。 穿过结界，山谷中阴风阵阵，落叶铺地秋菊凋零，仿佛是受到了某种力量的波及，与结界外的景色形成鲜明的对比。 “魔气被封印在地下，苏越在白藏谷中心。”轮回石忽然变得冷静下来，平静地说道。 花如雪没有察觉到轮回石的变化，只是疑惑苏越就在白藏谷中心，而魔气就深藏在脚下松软的泥土中，他的目标会是魔气吗？白藏谷为什么会有魔气？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轮回石平静地继续道：“封印已毁。” 话音落下，白藏谷上方本就遮天蔽日的层云渐浓，最终像是刚从染缸里打捞出来的黑色锦缎，魔气快速蔓延，整个山谷从白天变成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 “小石头！是魔气！”花如雪忍不住叫出声来。 这熟悉的一幕，就像久孤山那次，黑夜毫无征兆地降临。 但这里的魔气，光是接触便叫人窒息，好似一座大山重重压在身上，恐惧之余还伴随着浓烈的恶心感。 如果小石头说这里是魔界，她都不会怀疑。 花如雪本能地想要逃离，但理智告诉她，现在不能逃走！必须将魔气重新封印，绝对不能让魔气溢出白藏谷！ 白藏谷中没有其他妖兽，可白藏谷外，整座青阳山上有无数妖兽。 她强忍着心中的不适，向轮回石询问，“有没有办法将这里的魔气重新封印？”小石头一定有办法。 久孤山那次，被魔化的妖兽不知几何，幸好木匣子里的魔气被魔狼完全吸收用来突破，才免遭扩散，而这里魔气浓郁程度远超于久孤山。 若是扩散出去，后果难以想象！ “去封印之地，先找到苏越。”必须确认封印被破坏的程度，以他现在的力量不足以设下新的封印。 「愚蠢的凡人！我家大人辛辛苦苦设下的封印被毁了！」 小剑灵怒火中烧，很想跑出魂海一剑斩了那破坏封印的家伙！ 轮回石知晓小剑灵是个外强中干的家伙，最害怕杀戮，甚至每次用本体对战，都会选择封闭五感。 但他还是劝说道：「不可伤人性命。」 这话重在警醒他自己，他的底线已从不可伤人变成不可伤人性命。 他想搜索苏越的魂魄，多了解一些那人的消息以及其他封印之地的位置。 今日之事，为他之过。 若从梨花簪出现的那一刻起，他选择帮小狐狸找到母符，也许就能提前识破他们的计谋，及时阻止苏越破坏封印。 看着周围几乎化为实质的魔气，轮回石突然又开始不安，没有了那份知晓对方意图后尘埃落定的踏实，那人想做的真的只是破坏封印？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七十章 毁阵法 白藏谷中封印被毁，魔气泄洪似的充满山谷，半尺之内无法视物。 花如雪将灵力汇聚在双眼之上，勉强能看清四周的情形。 干枯的老树下堆积着厚厚的白骨，层层叠叠的落叶在魔气的腐蚀下化作白骨之上的尘灰，原本生机盎然的山谷顷刻间沦为炼狱。 面对如此情形，花如雪确信这里的魔气与久孤山的不同。 十息之后，正前方出现一个祭坛，十二根三丈高的玉石柱，按照十二个时辰的方位，分别雕刻着对应属相。 祭坛外围平躺着一个头发灰白的黑衣人，他听到脚步声，平静从容地睁开清亮的眼睛扭头朝来人看去。 花如雪停在他身旁，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端看轮廓她能认出这是苏越，他为何苍老了五十岁？ “竟然是你，可惜你来晚了，封印已毁。” 苏越没想到最先找来这里的是一只狐狸，但他此刻急需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 他眼中流露出大胜的喜悦，这份喜悦他不打算独享，他想将其分享给眼前能找到这里的小狐狸。 可惜花如雪的心思并不在他身上，虽然她极其厌恶这个毁坏封印的家伙，但小石头要留他性命搜魂，只能先放他一马。 她听从轮回石的指挥，将苏越拉出祭坛，随意丢在一旁的白骨堆里，惹得苏越哭笑不得。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苏越望向转身往祭坛中心走去缓缓没入黑暗中的身影，追问道。 花如雪紧盯着脚下的白石，这是由一百零一个阵法加上十二力柱组成的封印大阵，魔气正从最中心的位置源源不断地往外扩散。 她满心满眼只想赶紧复原祭坛上方的封印，现在除了封印之外的事情她一概不想知。 可她越是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苏越便越是想说给她听。 “为了这一天，我等了十二年！起初按照长嬴云氏的命令，来青阳山是为了找到能使妖兽天赋提升的至宝。原本十一年前这个任务就将结束，但苏若雨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女人，竟然因为那虚无缥缈的情爱，选择自戕，只留下一副图！” “我按照图上的线索，找去夕风亭，却只找到几坛听说是见证了他们爱情的酒！那个女人留下图竟然是让我去见证她的爱情！真是可笑！” 说话间，苏越大笑了两声紧接着咳嗽不止，许是因为太过愤怒，气极反笑。 “为了知道更多与苏若雨相关的消息，我故意接近苏和，谁曾想苏和那个蠢货竟然根本不记得苏若雨。真不知道那女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放着活路不走，非去找死，死了还没人记得，遇到她这样的搭档，真是倒了大霉！” 时间紧迫，花如雪没有回过头去堵上他的嘴，任由他继续喋喋不休。 大概是大事已成，苏越撕下所有伪装，没了那副谦虚谨慎，用词更是随心所欲。 憋了许久，话更是滔滔不绝，似是想要将他知道的一切一股脑全部倒出来。 “百兽林事发之前，我发现原本极其讨厌百兽林的苏和竟然偷偷去过一次，于是跟着他进去，看看他要干什么。百兽林事发之后，我发现苏和竟然开始收集药材，而那些药材中有许多是他曾经收集过的，我便怀疑他去百兽林是用寒皋试药！” “不久后我从苏和手中拿到了半颗丹药，就在我满心欢喜以为任务将要完成之时，那颗丹药被如玉吃了，起初我没将此事放在心上，打算从苏和那将丹方套出来。谁曾想，仅仅一日后，如玉强行突破，毫无征兆地魔化！” “该死的，偏偏是如玉！偏偏是那颗丹药！青阳苏氏都该死！” 苏越不解气地又骂了两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声，血腥味充斥着口腔，随即他忽然安静下来，心平气和地缓缓说道： “如玉死后，我开始回忆苏和之前的种种，发现他曾去过禁地，苏和虽然蠢但他若知道坤灵丹的真实效果绝对不会用。我便猜测魔气的源头在药草中，而白藏谷就是第一个怀疑的目标。” 苏越还在断断续续说着他的猜测，像是以此证明他的睿智，还有他这些年来的努力没有白费，言语间更是无时无刻不在贬低其他人。 面对将死之人的口不择言，花如雪早已没有听下去的念头，苏越所说与她的猜测没差，只是他字里行间从未提到过“苏茵”的名字。 不知道苏茵在他心里，是否也带着“愚蠢”二字。 “四周的封印石柱未损坏，只要将祭坛中心的阵法复原即可。”轮回石道。 经过再三检查，轮回石确定组成封印的三个部分，只有最中心的阵法被外力毁坏。等小狐狸将被毁坏的阵法补全，就能重新将魔气封印。 盘踞在祭坛中心的魔气似乎拥有意识，见到有人靠近，立即幻化成虚影带着吞噬万物的气势扑向花如雪。 花如雪凝聚虚像，虚影在碰触到冰蓝色的虚像时，即刻被打回原样，盘踞在祭坛中心的魔气见状，犹如没了牙的老虎，害怕地抱成一团。 “你居然不受这魔气的影响！”不远处传来苏越惊讶的声音，他竟然看到了耀眼的冰蓝色光芒。 为了印证猜想，他抬手想要凝聚灵力，点点荧光却很快被黑暗吞没，他捂住胸口重重咳了两声，那力道似要将肺也咳出来。 他平躺在地上，只是有些惊讶于她的特殊，并不打算追问她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仍然可以使用妖力。 随后他像是猜出了小狐狸的意图，有些无力地继续说着：“你想复原阵法将魔气重新封印？没用的，这下面封印的是一只手，始魔的右手。” “始魔，世人知晓他的陨落，以为他是所有魔气的源头，却不知他的身躯被分成六份，落入这肮脏的人界只为封印魔气，守护那些自大无知的凡人。” 说完，他又用力地咳了两声。 没有试过怎知不行？花如雪在心底反驳道，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巨大的寒石，徒手将其掰成合适的大小，用来代替祭坛中心损坏的白石。 紧接着依照魂海中的图案，用灵力小心翼翼地在复刻在寒石上。 “这封印为始神亲手设下，神级阵法，岂是你一个妖物能补全的？” 苏越听到了寒石落地的声音，顿时觉得好笑，他在那人的帮助下用尽全力才将最中心的那道阵法毁坏，尚要遭受毁坏神物带来的反噬。 她一只最下等的妖物，竟妄想复刻神物！简直可笑！ “狐狸别白费力气了，你手上有护妖镯不会被魔化，可那些妖兽就没这么好的运气，青阳山此刻已经沦为杀戮之地！那些虚伪的人都该死！” 花如雪默不作声地继续手上的动作，但听着苏越的话心中不自觉地乱成一团，如此复杂的阵法，她真的可以成功吗？ 也不知道落英谷现在是何情景，蝶妖他们还好吗？ 从白藏谷魔气扩散至今已有一刻钟，竟还未有人过来…… 她克制自己不去想外头的情形，但分神间，手上一个不稳，寒石如豆腐般碎开。 花如雪慌忙又拿出一块寒石，因为刚才的失误，手指紧张地颤抖不停，这一次寒石的形状被掰的太小，只能再拿出一块，重新开始。 “小狐狸，你别抖！不就是个阵法你抖什么？”小剑灵焦急万分，恨不得亲自上手，但他清楚，这个阵法必须由小狐狸亲手刻画，才能达到封印的效果。 花如雪握起拳头，焦躁感消失，心头只剩下一团怒气，这小破剑管什么用？就他长嘴了是吗？ 想她一只从未接触过阵法的狐狸，开口就让她画这么复杂的阵法！ 用什么画？能画出来才有鬼！ 这么想着，不知不觉间她竟然冷静了下来，重新封印魔气是她所希望的，现在有了法子，她必须完成阵法！ “一百零一个法阵中，最中心的这块白石下方是始魔右手，在封印全部毁坏之前，魔兽不会察觉到魔手的存在，否则他们将会全部涌入白藏谷，为了变强吞掉魔手。” 轮回石语气平淡，虽未催促，但言语间无一不在说明：若是封印完全被毁，青阳山的所有人和妖兽就是砧板上的鱼肉！待宰的羔羊！ 小剑灵附和道：“始魔的躯体无法销毁，如此一来，现在的我根本扛不住这般消耗。” 花如雪闻言，眼神更加坚定，必须补全阵法！ 她将灵力凝聚在指尖，手指在寒石上缓缓滑动，出现一道不深不浅的沟壑。 她双眼闪烁着冰蓝色的光芒，魂海中的阵法图案缓缓浮现在面前的寒石上，指尖没有任何迟疑地随之落下，一道又一道沟壑纵横寒石上方。 随着时间缓缓流动，她的动作越发娴熟，与最初的笨拙生涩形成鲜明的对比。 仅仅只是一念，一念之间，她似乎明白了何为阵法！ 直到阵法绘制完成，花如雪紧绷的神经才缓缓放松，她双眼密布血丝，浑身疲惫不堪，只觉得周遭的天地都在转动。 明明只是过了一刻钟，她却似过了数千时光。 “做的不错，将血滴在上面。”轮回石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连一向挑剔的小剑灵也张大了嘴巴，直呼不可能： 「这家伙学过阵法？她起初动作僵硬生疏看阵法的眼神就像在看莫名其妙的图案，一夕间就像是突然顿悟了竟能将这阵法画的这么完整！」 轮回石对此没有丝毫意外，据他这几年的观察，终于弄懂了那些功法秘籍为何都争前恐后地要找上小狐狸，当灵根出现时，她获得了属于自己的天赋，世间独一无二的天赋“学必会”。 只需一眼就能达到旁人数年才能达到的高度，只需一念就能进入顿悟。 他目不斜视地看着缓缓划破掌心的小狐狸，鲜血如注落在寒石上填满不深不浅的阵法纹路，当鲜血流入旁边的白石，一百零一块石头同时亮起穿透黑暗的光芒。 一百零一个阵法重新运转，十二巨柱银光闪烁两两相接，四散的魔气像是受到某种召唤，快速向阵法中心退去。 祭坛外，苏越看着眼前的情景大惊失色，挣扎着起身，叫喊道：“不可能！这不可能！封印不可能复原！除非始神亲临！” 这不是真的！ 为了今日，他潜伏了十一年！不惜赌上性命承受破坏神物的反噬！ 可就算这样，就算他付出了一切，也无法改变什么…… 就在他以为尘埃落定时，破坏的阵法竟然在他眼前被一只低等的妖物复原！ 看着逐渐被压入封印中的魔气，小剑灵露出满意的笑容，“这家伙也没那么没用！” 但轮回石面对封印复原的场景，内心不仅没有半分高兴，反倒惶惶不安起来。 下一刻，十二巨柱的光芒忽地熄灭，响起“咔嚓”声，脚下的一百零一个阵法应声开始逆转，魔气再次失去控制！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七十一章 魔之手 一时间脚下的白石一一碎裂，十二巨柱化为齑粉，魔气失去最后的压制得到久违的自由，疯狂的向地面袭来，祭坛“轰”一声炸开。 寒石上的血迹直直下坠，落在魔气最中心的手掌上。 花如雪承受不住魔气掀起的狂风，身体失去控制翻滚在地，她强撑着天旋地转的眩晕感，打算起身一探究竟。 祭坛被毁，苏越消失在狂风的撕裂下。 看着眼前魔气大作的情形，花如雪得出一个不愿相信的结论：封印失败了！ 「轮回大人！封印失败了！」小剑灵同样震惊不已，轮回大人的方法不会有错，那只能是小狐狸的血没有用！ 「怎么会？怎么会？她的血怎么会没用？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轮回石第一个冷静下来，再次环顾四周，他发现一个棘手的问题：「这里无法再作为封印之地，与小狐狸无关。」 “小石头，是我哪里出错了吗？封印失败了！” 话音落下，花如雪再次被魔气冲飞，只见身前浮现出一只苍白的右手，随后，满地白骨紧接着右手，组成一只巨大的骷髅。 白藏谷顿时阴风大作，吹得人睁不开眼，花如雪又被吹翻在地。 这只骷髅散发出的威压，远超于她见过的所有人，就是苏庭翰那样的大乘期修士，身上的威压也不能让她畏惧或是后退半分。 可眼前这只骷髅散发出来的威压，让她身体僵硬，双膝发软，她强忍着跪下的冲动，缓缓直起身子。 “来者何人？为何不跪？” 那声音似乎来自万年之前，沧桑悲悯，骷髅双眼处燃起幽紫色的火焰，他有了自己的意识。 “你是……”始魔二字还未出口，花如雪只觉得心口的护心茧被威压震碎，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落在白骨之上，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骷髅“咦”了一声，语气轻松了许多，略带惊讶地问道： “你是谁？是你唤醒了我？” 骷髅立在原地，环顾四周，像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 “我为什么在这里？不对不对，这么重的魔气，就算是我也压不住，我已经死了！” 话音落下，骷髅眼睛处的幽紫色火焰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对暗红色的眼睛。 “轮回大人，刚刚是始魔大人吗？死了这么多年，最后一丝执念还在想着压制魔气，实乃吾辈楷模！” 轮回石：“……” 那句话的意思明明是：我已经死了，别来烦我…… 忽略方才始魔乍现的执念，轮回石说出自己的观察：“白藏谷中的地形已被改变，无法再做封印之地。” 阴阳相克，三万年前始神为了彻底封印魔气，令阴气消失于人界退居于地府中，灵气覆盖整个人界。 白藏谷四面环山，即可聚阳，亦可聚阴。而今谷中四面山峰皆被挖空，灵气溃散，阴气逐渐增多，他们已失了先机。 花如雪不懂白藏谷是何地形可做封印之地，她回头望向四周的结界，因为方才祭坛的暴动，结界碎裂，魔气源源不断地向外界涌去。 她焦急地问道：“封印之地需要具备什么条件？要快点重新找到封印之地，将魔气重新封印！” “灵气充沛的偏僻之地，最好是与世隔绝的小世界。” 说完，轮回石突然一怔，“一方小世界”，他能想到的事情，费心费力、一点点将白藏谷四周的山峰全部掏空的人，一定也能想到。 结梦灯里见到的那些石室，才是那人想要隐藏的事情，若是他早一点注意到这个问题，现在也许还能有第二条路能走。 就在轮回石犹豫不决时，骷髅拖着无数白骨形成的躯体向花如雪袭来，花如雪笼罩在巨大的威压之中，身体无法动弹。 “噗嗤”一声，她仿佛听见了心脏破碎的声音，魔之手一击得中，快速后退。 花如雪痛苦地弓起身子跪在地上，张大嘴巴无力地喘息着，头脑一片空白。 胸前的空洞和破碎的护心茧，提醒着她方才发生了什么，她这是要死了？ 死亡猝不及防地到来，花如雪瞳孔缩紧，她不甘心，她不能死，她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还没阻止魔气扩散，还没帮到小石头…… 她倒在地上，视野快速模糊，身体快速变凉。 “小狐狸！快醒醒！” 良久，耳边响起小剑灵担忧的呼唤，还有轮回石虚弱的声音，花如雪眼中又有了焦距。 她缓缓坐起身，胸口心脏跳动的节奏，沉稳有力，她活过来了？ “快躲开！”小剑灵着急冲她喊道。 花如雪神色茫然地抬头，那只染着鲜红血液的大手再次向她心口袭来，带着强大的威压和无尽的杀意。 这就是始魔？仅仅是面对一只手，一丝执念，她尚且无法行动。 就在她惊恐地等待死亡再次降临时，脑海中忽然响起一句话“活下去！” 对，她要活下去！她要证明红狐的选择没有错，要作为厉害的狐妖活下去！要拼尽全力活下去，绝对不能放弃！ 魔手到来之际，花如雪笼罩在威压下僵硬的身体舒展开来，像是完全摆脱了始魔的威压，她灵活地闪身，奇迹般躲开魔手的攻击。 她站在一旁伸手抚摸剧烈跳动的心脏，无比庆幸自己还活着，被魔手掏心之后竟然还能活过来，一定是轮回石救了她！ 花如雪甚至来不及向轮回石道谢，魔手的下一击便至身前，心脏再一次破碎。 魔手穷追不舍，似乎对花如雪的心脏很感兴趣。 “轮回大人！该怎么办？”小剑灵在魂海中急的跳脚，偏偏面对始魔这种最初的存在，身为神剑的他不可用自己的意志攻击。 魔手一次又一次的发起攻击，无疑是在逼迫轮回石快些做出抉择，轮回石犹豫间，魔手再一次穿透花如雪的胸口。 花如雪瘫倒在地，很快被捏碎的心脏竟然又完好无损地复原。 她一面躲避魔手骷髅的攻击，一面在心中愤愤不平：始魔这家伙竟然没死透！竟然抓着她一个小辈不放！一定是嫉妒她的可爱！ 花如雪环顾四周发现这里仍旧只有她一个人，这样就没法子以多欺少，这可不妙。 随着一次次心脏的破碎和复原，她丹田中原本深深扎根的嫩芽开始摇摇欲坠，随时将要脱离一般，紧接着灵根上长出一层新的结晶，将灵根牢牢粘连。 见此情形，轮回石害怕小狐狸再死几次灵根就会脱落，不得不说出最后的方法：“将魔气封印在她的魂海中。” “要把她当做容器？”小剑灵没想到竟然是这个法子。 三万年前魔气爆发之初，众人也曾想过这个方法，但这世间根本没有人可以承载始魔的力量。 凡人接触始魔便会化作一滩血水，仙人站在始魔身侧更是仙力停滞。 “不行不行！她这么弱，封印之后万一出了意外……” 说到这里，小剑灵看着眼前一次次死亡又奇迹般活过来的小狐狸，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了下来。 轮回石缓缓开口，“封印在她体内，不会有任何意外。” 正因为是她，才不会有任何意外。 用小狐狸作为封印容器，就算有朝一日设下的封印被毁，只要她不死，魔气就无法扩散，她是最合适的选择。 “那也不行！一定还有其他的方法！” 小剑灵还想争辩什么，却听不知何时再次复活的花如雪，摇摇晃晃起身，大喊道：“我愿意！” 她被魔手紧促的攻击激怒，暗骂一声：“该死的，今日一定要弄死他！” 她如野草般顽强的生命力，令魔手起了兴致，对方明明可以一掌将她拍成烂泥，偏偏先虚晃几招给她可以逃脱的假象，再送上一击致命！ 她讨厌被当成猎物捉弄！ 而且虽着死亡次数的增加，冰灵根的情况逐渐恶化，轮回石也愈发虚弱，想来是小石头为了救她才会这样，她不想成为拖累。 “想好了？”封印始魔身躯并非小事，轮回石不希望她被一时的怒火冲昏了头脑。 小剑灵也劝说道：“小狐狸，你再想想！封印过程痛苦不堪，成为封印容器后，更没有半分益处，所有的魔兽都会毫无缘由的优先攻击你！” 花如雪神色坚定道：“若是不封印，白藏谷就是下一个半梅谷，青阳山就是下一个久孤山！猫妖蝶妖他们不想变成只会杀人的魔兽！” 她不想救那些用过坤灵丹的人，但她是妖，她知道妖不愿成魔，不愿失去理智成为嗜血的魔物。 “我想好了，趁着魔手停下攻击，快开始吧！” 如果说护妖镯出现之时，花如雪还幻想过有一天可以露出尾巴耳朵走在大街上，那坤灵丹出现时，梦便醒了。 妖兽从来没有被真心接纳过，从契约开始，人对妖就只有利用，他们需要的是一把不会背叛的利剑。 见花如雪没有丝毫迟疑地做出了选择，轮回石内心突然开始动摇，他看向她丹田里的那棵冰灵根，觉得有些碍眼，也许它不该存在。 「真的只剩下这一个方法了吗？」小剑灵祈求似的问道，他几乎可以预见她的未来。 「十四年前，按照命盘推演出的灭世预言，众仙杀掉狐王。狐王死后，预言如他们所想的那样消失。但预言并未破解，而是被生生抹去了。」 小剑灵鼻子一吸，低声说道： 「我不信那命盘，因为它我不得不杀了许多人，再次见到小狐狸的时候，我以为大人抹去预言是想护住她，直到刚才，我才知道大人是想杀了她。」 他知道灭世预言中的不该存在之人并非狐王，而是眼前这只小狐狸。 之前他不懂轮回大人为何抹去预言，直到看见小狐狸一次又一次活过来，他才明白，所谓不该存在，是指连生死法则都无法察觉到的存在。 如果他们发现预言中的灭世之人无法被杀死，必将引起大乱，因此必须把预言抹去。然后赶在其他人发现这个秘密之前，找到杀死她的方法。 而这个方法就是令其变强。 非人非妖那就让她变成人或妖，弱小到被生死法则忽略，那就让她变强，强大到法则无法忽视然后直接被抹杀。 轮回石沉默不语，似是默认了无为剑剑灵的说法，而后说出一句：「她想变强，这是她的愿望。」 像是在为自己辩解一般，弱小如她，根本承受不了无法死亡带来的恶果。 他只是按照小狐狸的意愿给她种了一个灵根而已，他不会左右她的想法，未来她想成为人或妖还是像现在这样，都与他无关。 也许最初有过为了世间安定杀死她的念头，但现在，他不相信眼前这只二话不说愿意成为容器，连怨恨都没有的小狐狸，会是灭世预言中，将毁灭一切的——不该存在之人。 小剑灵察觉到轮回的动摇，没有继续这个话题，成为魔气的容器之后，小狐狸无端吸引魔兽的特殊体质将会引来更多人的目光，希望那时她的秘密不会被人发现。 「如果大人找回力量，一定要告诉她真相，然后替我向我家大人说一声对不起。」 随后小剑灵化作一道碧光融入轮回石体内，轮回石的力量不足以重新设下封印，因此与他同源而生的剑灵便牺牲自己成为他的力量。 花如雪还在艰难地躲避魔手的攻击，忽然她像是感应到什么，看向魂海却不见无为剑的身影，“无为呢？” 轮回石没有答话，只是最后向她确认：“可想好了？” 花如雪点头，紧接着她只觉意识一轻便出现在魂海中，而原本一直待在魂海中的轮回石代替她掌握了身体的控制权。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七十二章 尘埃定 魔手带着强劲的掌风向“花如雪”袭来，“花如雪”缓缓睁眼，目光像是万年寒潭水平静无波，无惊无惧，仿佛世间万物在“她”眼中都没有任何分别。 “她”伸出手指，轻轻一点，拦下那只苍白有力的魔手，四周无序的狂风骤停，随后“她”微微用力，魔手组成的骷髅便被击飞十丈。 骷髅猩红的双眼燃起战意，魔手握拳，带着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砸向“花如雪”。 “花如雪”脚尖轻点退后数十丈，右手微张，唇角轻启，道一声：“无为！” 一柄长剑凝聚在掌心，散发着耀眼的青色光芒，将周遭的魔气冲散。 无为剑出，万剑臣服，一剑悲鸣，山河同泣。 “花如雪”将长剑立在身前，青色的剑气冲天而起，化为实质直指青天，淅淅沥沥的雨滴随之落下。 身为神剑的无为并不喜欢杀戮，所以每当祭出杀招之时，便会伴随声声悲鸣，以及一阵落雨。 “她”平静地注视着前方的骷髅，忽地脚下用力，持剑斩向骷髅，凌厉的剑气似乎能斩开天地。 一剑拦腰斩断骷髅，万根白骨没了支撑滚落一地。一剑钉入挣扎着想要逃脱的魔手。 剑鸣渐息，微雨渐止。 花如雪站在魂海中看着轮回石操控她的身体，挥下这足以毁天灭地的一剑，不禁想起三万年前，苏长佑持无为剑立于微雨中的场景。 那时，大概也是如此。 “花如雪”盘腿坐于长剑身前，伸手结印，碧光萦绕，白藏谷中混乱的魔气似是有受到某种吸引向“她”涌去。 魂海从中心分成两半，底部出现一百零一道阵法，青碧色的光芒将魔气牢牢压制住。 花如雪看着眼前这一幕，缓缓回神，先是轮回石突然占据她的身体击败魔手，再是魂海中的巨变。 若轮回石有这等力量，早在魔手第一次杀她时，他定会出手阻拦。她明白这是小剑灵将自己的力量全部给了小石头。 “小石头，他还会回来吗？” 面对这个问题，轮回石也没有答案，“本体不毁，剑灵可再生。” 但剑灵的孕育极难，尤其是神剑，也许万年，也许十万年…… 良久，随着魔手进入魂海，花如雪的意识迅速回归本体，魔气由内到外侵蚀着身体。 她白皙的皮肤开始溃烂，撕心裂肺的痛苦让她回想起重塑筋骨时，筋骨寸断的滋味也不过如此。 重塑筋骨时她都可以坚持住，现在也一样可以。 恍惚间身体麻木，没有了一分痛意，她分不清自己是活着还是死了，似乎又死了一次。 似乎这世间所有的生与死都同她没有任何关系。 轮回石原本打算替小狐狸承受这份痛苦，但魔手挣扎着想要逃脱，他完全顾不上小狐狸。 轮回石凝出一道人形虚影，持无为剑再次将魔手打伤，牢牢钉入魂海底部。 在花如雪和轮回石用尽全力镇压着魔手时，远处的山峰之上，一前一后两道身影将白藏谷发生的一切收于眼底。 前者满意地夸奖道：“做的不错，不枉我费心将无为剑送到她手中。”随后便化作一缕黑烟消失在原地。 后者毕恭毕敬地站在原地，思考着下一步的计划。 轮回石将魔气压在阵法之下，身上的光泽开始慢慢消退，他消耗过渡即将陷入昏睡，但还有许多事情没来得及理清。 这一次，是他低估了对手的算计，那人这一步棋，谋划了千年之久。 先是将白藏谷周围的山峰掏空令灵气溃散，无法再做封印之地，其后害怕他历劫失败，力量不足以重新设下封印，特地将无为剑的剑灵送到他面前。 甚至还知道他苦心隐藏的秘密，小狐狸无法被杀死是最合适的容器。 从一千多年前那场历劫开始，一切都在那人算计之中。 久孤山魔气事件，那人想将人与妖的矛盾激化，让小狐狸明白魔气扩散带来的危害。 如此一来，小狐狸一定会极力阻止白藏谷魔气扩散，哪怕是让她作为容器，她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如果那人这一步棋的目的，是令小狐狸成为始魔身躯的容器，那他最终图谋的是什么？ 让小狐狸成为始魔？但始魔不可替代，亦无法复生，这么做有何意义？ 想到这里，轮回石再也支撑不住，直直坠入魂海，气息微弱地留下最后一句：“小心苏志。” 魔气被彻底镇压之后，花如雪身上的皮肤快速愈合，黑色的纹路也随之消失，阵痛袭来身体越发沉重。 她清楚单凭苏越自己不可能将始神设下的封印破坏，就像她复原封印是借助轮回石的力量，苏越还有其他的帮手。 竟然是苏志吗？ 她撑着脑袋还想再问什么，只见魂海中一片死寂，各种功法发出的光芒黯淡了几分。 轮回石化作一块不起眼的灰石头静静地躺在海底部的封印上，那把总喜欢跟在轮回石左右的木剑也不见踪迹。 体内的冰灵根，根部的结晶增多，这意味着使用灵力时产生的反噬也将增强。 瞧着灵根旁的一串数字忽然减少了“二十”，花如雪悬着的心缓缓落下，这说明轮回石还在，只是陷入了沉睡，不知何时会醒来。 花如雪无力地瘫倒在地，天空中的阴云散去，阳光透过一旁的骨堆落在她身上，她突然有些唾弃自己，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可以安然无恙。 不知有多少人知晓始魔右手的存在，在史册上，只提及始神将不归林一分为二，一半纳入魔界，只有魔界中存在魔气，对始魔以及封印只字未提。 想来将始魔分尸用以镇压魔气，这等惊世骇俗的事情也没人敢往史册上写。 她看向白藏谷四周，已经没有魔气的痕迹，但仍旧没有其他人过来这里，想必是被其他的事情绊住了脚。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从苏茵口中得知假苏越的消息，就算得到了，假苏越已死，死无对证。唯一见过假苏越的那位长老被轮回石搜魂，不傻便是失忆，无法作证。 苏茵只能是替罪羊，除非能找到苏志与这件事之间的联系。 提起苏志这个名字，花如雪首先想到的是他很怕狐狸，直言快语，忠心护主。 回忆起与苏志初次见面的场景，那是在夕风亭，苏志看到突然醒来的她，害怕地大叫一声拔腿就跑，就像是看见了恶鬼一般。 后来她从苏和口中得知，苏志以前不小心掉进狐狸洞里，自此尤其害怕狐狸。 所以，苏志要与她保持一定距离是合情合理的事情，唯一一次破例靠近她，是她初次去长夏谷，将结梦灯放入苏怀谦院子中时。 紧接着第二天，苏怀谦死于心魔。 在她对苏怀谦的死产生怀疑、对结梦灯中出现的石室产生好奇时，苏志突然告诉她：苏和分不清许多动物，在他眼中寒皋就是黑鸟。 因此，她将注意力重新转移在了苏和苏越两人身上，错过了那些如迷宫一样的石室。 前几日，她拉着苏志去搭秋千，苏志忽然提起云千媚，提起木匣子和护妖镯，就像是在提醒她，青阳苏氏和长嬴云氏并无不同一样。 苏志似乎知道青阳山上的所有事情，不论是过去发生的，还是将要发生的。 这一切当真只是巧合吗？ 等再见到苏志，一定要问问他，苏怀谦的死是否跟他有关，白藏谷中的事情他又知道多少。 花如雪坐起身来，将身上脏乱不堪的衣物换掉，因为体内封印了魔气的缘故，外头若是有魔兽出现，会优先攻击她，所以她要在石室中，等其他人找过来。 就假装贪玩找到了石室，然后不小心迷路，一直待在石室内。 再次走入山洞，洞内阴风阵阵，不时还能听到野兽的哭嚎声，这个给银蛇带来无尽痛苦的地方，总会让她想起结梦灯里看见的种种。 就在她想要找到当初银蛇待过的石室时，周遭忽然晃动，一阵地动山摇，石块缓缓从头顶掉落，一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山要塌了！ 花如雪顾不得其他，按照记忆里的路线，以最快的速度向另一面跑去。 她刚出山洞，身后的山峰伴随着轰隆的巨响全体下沉，原本的石室、山洞一夕间全部被抹去。 谷外大雪纷飞，寒冷的气息催促着花如雪快些离开这里。 如此一来，通往白藏谷的密道消失，苏怀谦曾经所做的那些事也伴随着巨响成为永恒的秘密。 同样，她来过白藏谷、抢夺长老令牌、封印始魔右手的事情，也成为了一个无人知晓的秘密。 山峰下沉的突然，好似尘埃落定，一切都结束了。 花如雪毫无留恋的转身向落英谷走去，离开的时候，谷中还因为传声符文的事情乱做一团，不知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 苏和那家伙若是知道“苏茵杀了苏越”这个错误消息，大概会十分难过，说起来他似乎与叛徒很有缘。 与叛徒苏若雨是恋人，与叛徒苏越又是至交，三十岁的人还跟孩子似的，明明看起来防备心很强，实则很容易相信其他人。 他跟苏奕恰恰相反。 从红妆阁分开时，苏奕显得十分慌乱，目睹了三级妖兽魔化成四级魔兽的全部过程，他应当猜到了坤灵丹的用处。 他此刻在做什么？去长夏谷得到家主的确认之后，他会做什么？他曾说过的那些话，还作数吗？ 怀抱着这些疑惑和再次遇到故人的期待，花如雪最后一次走入了落英谷。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七十三章 韶光逝 踏入落英谷，一阵熟悉的暖风扑面而来，离开时天空中密布的乌云被晴云取代，柔软的一朵若是拿来做窝效果一定极好。 这会儿正值午时，是平日里最喧闹的时辰，不满晴雨阁投喂的妖兽会四散开来各自觅食。 谷中的百花百草是兔妖、蝶妖们的最爱，每每这时小花妖会连同犬妖、蛇妖他们捍卫百花，伴随着鸡飞狗跳，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拉锯战。 最热闹的时候，莫过于连修士也参与的采花大战，采花最多的那位还会被赋予“采花贼”的称号，受到所有花妖的谴责。 此刻，平日里的喧闹声不在，整个落英谷像是被人施了禁言术，一片寂静，只有暖风吹过，花枝轻轻碰撞、花朵簌簌落下的声音。 花如雪看向路旁的一株栀子花，花枝被拦腰斩断，纯白的花瓣落在红泥之中，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花香、泥土被打湿的味道以及淡淡的血腥味。 她弯腰蹲在红泥旁，那股血腥味的源头正是这红泥，仔细看，里头还有两块染上泥渍的木牌。 花如雪捡起木牌，擦掉上头的泥渍，两块木牌合二为一，正面刻着“青阳”二字，背面刻着“苏皓”二字。 苏皓，是当初入百兽林杀了黑兔的人。 花如雪感应不到魔气来过的气息，此刻谷中春风正好，不像离开时那般沉闷压抑，她一时拿不定主意，苏皓是怎么死的？ 是外面被魔化的妖兽闯入了落英谷，还是有外族趁着青阳山上的混乱闯了进来？ 她本对气息最为敏感，周围浓密的花香味，一时让她失去了判断。 花如雪看着手中的木牌犹豫了片刻，打算当作没有看见重新丢回泥泞里，但她又觉得人都死了，前尘已去只留下一块木牌，既然遇到了，就好心帮他收尸吧。 她攥紧手里的木牌，想着先去晴雨阁看看苏志是否还在，他因为前一日见过苏越被当作嫌犯关押在晴雨阁。 离开时苏茵被抓，苏志的嫌疑被洗清，不知道他是否还在。 往前行了约一里，远远地，一片废墟映入眼帘。 灰白的断壁，黑漆漆的瓦片，玉石碎落如星辰般在阳光下闪耀着七彩光芒洒的满地都是，那是花如雪打碎刻着“晴雨”二字的寒石碑后，重新换上的一块石碑。 它会在日光照耀下发出耀眼的七色光，会在柔软的月光下发出温和的荧光，会在没有月光的黑夜散发出璀璨如星河般夺目的光芒。 没有妖兽忍心破坏它。 此刻它同晴雨阁牢不可破的结界、同昔日温暖热闹的两座阁楼一起化为乌有。 像是不堪承受巨大的攻击，被震的粉碎。 晴雨阁塌了！那座一层摆放着整齐书案、四角挂着金色哑铃，刚刚修缮过的阁楼在她离开以后轰然倒塌。 花如雪似乎猜到了什么，将手中的木牌攥的更紧，心底没由来的一阵慌乱。 她的视线担忧地落在那方废墟之上，慌不择路地走进那片被压倒的花草丛中，想要快些靠近废墟一探究竟。 直到脚下被什么绊住，她才快速冷静下来，稳定身形站在原地。 目光落在凌乱的草丛中，青翠的叶子沾染上凝固的黑红色，扒开茂密的青草，那些血迹来自一只凉透了的黑狼。 黑狼刚过幼年期，身上没有戴护妖镯，伤口处残留着一丝魔气，是被魔化的妖兽。 刚过幼年期的黑狼应当是前几日通过晓寒镜测试，刚进入落英谷的崽子，不可能出现在落英谷外。 但他却被魔化了。 答案只有一个…… 花如雪转身看向不远处的废墟，她多希望那并不是晴雨阁，或者大家想要拆了晴雨阁新建一座，只是她这几日忙着传声符文的事情，没曾留意而已。 缓缓靠近那片废墟，暖风拂过脸颊，却让她感觉周身血液凝固，冰冷彻骨。 有许许多多的可能性，事情也许并不是她想的那样，魔气怎么可能进入落英谷？ 这里可是落英谷！是无数妖兽栖息的地方！ 青阳山上上下下哪里都可能涌入魔气，唯独落英谷不可能！ 一定是她想错了，一定是那只黑狼贪玩溜了出去，魔化后穿过结界回到落英谷中。 对，一定是这样，是黑狼贪玩乱跑！ 瘦小的身影走到废墟之中，思考着所有的可能性，短短的路程却仿佛跨过了山海过了一万年。 花如雪弯腰捡起地上的两块木牌，合在一起，背面是“青阳”二字，正面只合成一个“苏”字，下方的一个字合不准，是“唯”字右半边，加上一个“口”，但这“口”也是右边的部分。 这两块木牌应当不是同一个人的。 她扒开一旁的碎石，下方果然埋着另两块木牌，还有一个她无比熟悉的身影。 这一刻脑袋空荡荡的，停止了所有思考。 那是一只油光发亮，纯白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猫。 白猫双眼紧闭，如果能睁开眼睛，一定是漂亮的如同晴空的颜色，猫妖曾说过，那是对自由的向往。 花如雪伸出去的手顿了片刻，手指滑过猫妖冰凉的身体，她还记得猫妖身上柔软暖和的温度和那慵懒高傲不许任何人靠近的神情。 她缓缓翻开地上的木牌，是“苏”字左半加一个“禾”。 苏和，苏唯。对于前者的名字，花如雪并不陌生，甚至称得上最熟悉不过。 那是个有点脑子但不多，总喜欢一惊一乍，所有情绪都写在脸上的人，经常露出自以为俊美但欠揍的笑容，抠门却会为猫妖用尽灵石，胆小却会为了实现猫妖想要修炼的愿望闯入禁地白藏谷。 花如雪把苏和破碎的木牌合在一起，回想起苏奕施展的术法，动用灵力，想要看看苏和死前一刻钟的场景。 片刻后，花如雪沉默着继续扒开乱石，寻找其他的木牌。 青阳山上的妖兽极少会戴护妖镯，因为大家相信青阳山上没有魔气。 猫妖一生无法修炼，直到最后一刻，却成为魔兽，失去理智，亲手杀了苏和。 苏和有很多机会利用契约杀掉猫妖，但他没有下手，他不想伤害猫妖，即便猫妖被魔化。 猫妖虽然平时十分嫌弃苏和，但内心对苏和很在乎，妖兽是忠诚的，为了苏和能活下去猫妖是愿意被杀死的。 如果猫妖知道自己亲手杀了苏和，一定会很难过，妖兽一旦魔化就没有回头路。 苏和为什么不杀了猫妖？这是花如雪不能理解的感情。 两刻钟后，花如雪在废墟之中，找到了苏志的木牌。 苏志也死了，她满心的疑惑伴随着苏志的死亡一同消失。 死亡是一件平常的事情，意味着与世间不再有任何联系，她的气愤、疑问、喜欢或是厌恶所有的情感都无法传达过去。 所以她不会记挂一个死人，再浓烈的情感和记忆在他死后都会消失。 花如雪谨记在人前不能使用灵力，没有灵力自然不能打开储物袋，只能将破碎的木牌兜起来。 木牌越来越多，用衣衫兜在一起，随着花如雪的动作，发出当当的声响，虽然没有犍稚敲打在木鱼上那般清亮悠长，但在寂静的谷中显得格外清晰。 一路向南，花如雪看着南方空旷的天空，总觉得跟往日不太一样，好像少了什么。 走到湖畔，只见那棵亭亭如盖、昼开夜落的梨花树折断，砸在夕风亭上方，巨大的枝干将湖上的屋子砸的粉碎。 起初花如雪并不喜欢常年花开的夕风亭，那样浓郁的香味和细微的花落声对她的耳朵和鼻子来说是一个负担，在这安逸的环境下，警觉性也会不知不觉变低。 后来她渐渐习惯了这里的晨出和日暮，温暖美好的像是只存在于梦里。她不再是一个一无是处的包袱，也不需要时刻防备着死神降临。 她喜欢这里，这里有经常跟她分享美食和消息的猫妖蝶妖，有可怜兮兮被薅秃头来寻求帮助的小花妖，还有不会伤害他们的人。 可那些记忆都将随着怀里破碎的木牌和眼前粉碎的夕风亭，变成泡影。 这一刻，一股酸涩在心底蔓延开来，花如雪突然觉得，她仍旧是那个废物，一无是处的废物，她什么都做不到！ 如果她发现坤灵丹的秘密，推测假苏越就在白藏谷，并且白藏谷存在魔气的时候，告诉他们一定要戴上护妖镯，一切是否会不一样？ 如果进入白藏谷，路过那些石室时，他们能第一时间发现封印之地已被破坏，直接选择重新封印而不是复原封印，魔气是不是就不会进入落英谷？ 折断的梨花树，枝头的梨花仍旧在盛开，如往日一样繁盛，全然不知它的身躯已破败，还在汲取躯干最后的生机用来盛开。 花的目的只有绽放，他们会用尽一切绽放自己，其他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与他们无关。 湖边有一条黑蟒，黑蟒如墨是苏黎的契约兽，花如雪在靠近湖水的地方找到两块木牌，是苏黎。 夕风亭位置偏僻，苏黎为什么会在这里？ 花如雪来不及多想，便被一阵突兀的哭声吸引，只有无序的风声的谷中竟然响起了其他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十分熟悉！ 她侧耳倾听，分辨出声音的主人就是蝶妖，蝶妖还活着！ 花如雪循着声音找去，她认识的妖兽只剩下蝶妖还未找到。 破落的院中，丁香花海变成花泥，一只蓝蝶绕着蓝衣弟子无措地挥舞翅膀。 花如雪慢慢靠近，只见大片紫色丁香花上躺着一个人，他面颊苍白如纸，嘴角挂着粘稠的鲜血，右手被外力生生折断，衣衫上盛开着一朵艳丽的芍药，占据了整个腰腹。 ------------ 第一卷 青阳山 第七十四章 诀别时 “小狐狸！小狐狸！你快救救他！”蝶妖恍惚间看见花如雪，像是看到了救命稻草。 苏夜腹部遭受重创，金丹已毁，只剩下一口气在，他似乎还有话想说。 犹豫了一下，花如雪将储物袋里的还魂草用灵力化成液滴，灌入苏夜口中。 还魂草虽然稀有，但于修士无还魂之效，只能吊命一时。 苏夜服下还魂草，苍白的脸颊有了一丝血色，他缓缓睁眼，将近涣散的瞳孔重新有了焦距。 “主人！主人！”蝶妖兴奋地飞向苏夜，“你醒了！” 苏夜干裂的唇瓣分开，只发出一声微弱的气音，他看向那抹蓝色，眼底忽然泛起光亮。 他艰难地开口道：“从落英谷出去，往西玄英殿后有一个密道，从那里下山，离开青阳山。” “我不走！你别说话，等我去找长老，他们一定能救你！”蝶妖扑在苏夜眼前，不想听到他交待后事般的话。 “别去。”苏夜想伸手接住蝶妖，让她如往常一样落在指尖，但他身上没有一丝气力。 他眼睛不眨地看着蝶妖，想要将她的样子深深印在脑海中。那是花如雪从未见过的目光，饱含着难以言说的深情。 “别怪我解除契约，离开这里，不要相信任何人，自由地活下去。” 不要相信人。这话在百兽林的时候花如雪就听苏夜说过，但那时她还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 “不！主人不要我了吗？我哪里做错了？我改！我都改！” 晶莹的粉尘随着哭泣声落下，蝶妖不懂，“为什么要解除契约？如果不解除契约，主人就不会受伤！” 契约在，契约者所受的伤害就会转移到契约兽身上。 “因为我不愿你受伤，我想让你活下去。” 苏夜努力睁开眼睛想再看看那只带来漫天星光带他走出黑夜的蝴蝶，他的眼帘很重，视野模糊不清，最后只剩下一个蓝色的光点。 “可我愿意！我要跟主人在一起！是生是死都要在一起！” 可惜苏夜已经听不清蝶妖的声音，他口中含糊道：“活下去。” 蝶妖哭泣着趴在苏夜眼睛上，用尽全力，似乎想让苏夜再次睁开眼睛看看她。 “小狐狸！你救救他！” 花如雪对上蝶妖祈求的目光，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她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 妖兽的忠诚，不允许他们眼睁睁看着主人死在自己身前。 花如雪忽然想起红狐死的时候，她也是这般难过，温暖的晴日雪和她心底无助的挣扎形成鲜明的对比。 “求求你！救救他！” 无助的请求声响起，苏夜的身体趋近透明，随后不给他们任何挽留的机会，迅速消失，只留下两块破碎的木牌。 “小狐狸，契约没了，主人不要我了！苏夜不要我了！” 蝶妖落在木牌上，合上翅膀，奔溃地大哭起来。 晶莹的粉尘落了一地。 花如雪回想起前几日把无为剑的剑意送给了苏夜时，苏夜说的话，于是她蹲在蝶妖身边，劝慰道： “等修士飞升之时，契约兽必死，苏夜解除契约是希望你能自由地活下去。” 直到现在花如雪仍旧不懂，红狐为什么叫她活下去，那时的她弱小一文不值，没有任何自保能力更无法独自生存，与眼前的四级蝶妖完全不同。 她努力想要变厉害好好活下去，就是想证明红狐的选择没有错，然后不再失去所拥有的东西。 但显然她又失败了，在她畅想着未来之时，她又一次失去了曾经拥有的一切，悄然无声地失去了夕风亭还有许多她认识的人和妖。 “可是我不想！我想和主人在一起，想代替他承受所有的伤害！我想让他平安地活着！” “小狐狸！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对！把契约续上！把契约续上主人就能回来！” 蝶妖语无伦次地哭喊道。 契约只能缔结一次，断了就是断了，没有办法续上，更何况苏夜已经死了，肉身已毁。 蝶妖连契约续上这种无厘头的话都能说出来，花如雪顿时明白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哭出来也好，等蝶妖哭够了，就一起商量商量接下来要干什么。 花如雪跪坐在一旁安静地等待蝶妖哭完，落英谷彻底毁了，坤灵丹的事情一出，青阳山还能继续待下去吗？ 忽然，哭泣声戛然而止，蝶妖停止了哭泣，她似乎是想明白了。 就在花如雪以为蝶妖会选择跟她一样，努力修炼变强，好好活下去的时候。 蝶妖却突然说道：“我在结梦灯里看到了主人希望的未来，满院丁香庭风几许，一盏清茶悠然惬意，红颜在侧相视白首，他的梦里没有我。” 语气悲伤中夹杂着释怀，“但我不能抛下主人。” 蝶妖将地上的两块木牌合在一起，落在“苏夜”二字上方，回头向神色茫然的花如雪说道： “小狐狸抱歉，我不能跟你一起走，我要跟主人葬在一起，主人最喜欢这里的丁香花。” 话音落下，蝶妖展开半透明的翅膀与身下的木牌合为一体。 花如雪轻轻感应蝶妖的气息，已经没有了生机，她不明白蝶妖为什么不听苏夜的话好好活下去，但她尊重蝶妖的选择。 不过有一点蝶妖说错了，苏夜梦里的红颜不是别人，正是化作人形的蝶妖。苏夜希望的未来只有他和蝶妖，他种下满院丁香也只因为蝶妖喜欢。 花如雪将蝶妖和苏夜的木牌放在铺满丁香花的坑里，然后捧起一捧丁香和一抔尘土，把他们葬在一处。 随后又将猫妖和小花妖葬在一旁。 如果有来生，希望他们不要再成为妖，就做野路旁盛开的紫云英，就做花丛中破茧而出的蝴蝶，就做无忧无虑扑蝶的狸猫。 如果她知道这如幻境一样的生活只有三年，她一定会再多看一眼园子里的紫云英，再多喝一口丁香茶，再多和无为剑说上几句话。 做完这一切，花如雪起身带着木牌走向落英谷外。 如今始魔的右手就在她体内，在轮回石清醒过来找到其他地方，重新将魔手封印之前，她不能死，所以她该做些什么？ 青阳山因魔气扩散死伤无数，她一只小小的狐妖，极有可能会被迁怒，要赶在没有人注意到她的时候，溜出去。 花如雪看了眼手上的临时契约印记，恍惚想起还有苏奕，走之前她还要去找苏奕解除契约。 离开青阳山之后，要不要藏起耳朵尾巴，像人一样生活？以她练气一层的修为，能去哪呢？ 低头思考间，寒风迎面而来，花如雪浑身一颤，原来已经出了落英谷。 就在她思考苏奕此刻是在长夏谷还是玄英殿的时候，不远处传来一阵哭声和交谈声。 “苏夏师姐，我不想去！”一女子带着哭腔道，“魔气扩散，落英谷中的金丹期弟子一个也没能逃出来。” “事发之时，因传音符文一事，各长老为给苏怀柔长老做证，都入了长夏谷，这才逃过一劫。”苏夏声音微微颤抖，似乎马上就要哭出来。 “三位太上长老合力才将落英谷中的魔兽全部抹杀，之后才许我们过来，待会进去先找师弟师妹们的弟子牌。” 突然一人小声问道：“如果世间没有妖兽，就不会有魔兽，是不是师弟师妹他们就不会死？” “从三万年前就错了，就不该救下那些妖兽！” 一字一句就像这漫天飞雪一样冰冷。 “为什么？”为什么不该救？花如雪不明白那些弟子为何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喃喃道：“我们是无辜的，我们也不想魔化失去理智。” 像是回应她似的，又传来一声：“那些丧命于魔兽口中的人何其无辜？他们本可以过上安稳的生活，就因为妖兽的存在，才会带来这无休止的杀戮！” 花如雪耳边忽然响起一句话：“青阳苏氏迟早毁在这群孽畜手中。” 那是在久孤山时听到的，起初花如雪并不相信，但现在她有些信了。 如果没有妖兽，青阳山就算被魔气笼罩也不会有任何危险，没有人会剑不离手，没有人会受伤。 也许妖兽的存在，一开始就错了。 花如雪回身将怀里的木牌小心翼翼地放在落英谷入口处，随后借着鹅毛大雪藏匿身形，快步离开。 离开时又听弟子道：“魔气出现之时，少主想要入落英谷，但被家主困在玄英殿，不知道现在如何了。” “少主仁心，一心想要缓和人与妖之前的关系，谁也不知道他知晓坤灵丹的事情后会怎么做。” 花如雪记起那身青衣，还有那如沐春风的笑容，快速向玄英殿走去。 玄英殿，那里似乎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那时他大概十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绣着祥云花纹的蓝色长衣，背脊挺的笔直，眉毛黑而不密，眼尾微挑，脸上带着未褪的稚气。 花如雪站在白石台阶下，抬头就见一袭青衣身形消瘦的公子缓缓向她走来。 记忆里那对琥珀色盛满星子的眼睛里，突然没有了光芒，如没有星月的黑夜般。 就好像一直支撑着他的东西忽然碎裂，此刻的他青丝间点缀着风雪，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在肆虐的风雪中。 “苏奕！”花如雪踩着积雪的台阶快步走到苏奕身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苏奕。 苏奕停下脚步，在看见花如雪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习惯性地扯起嘴角露出一抹温和的笑容，但眼底却满是悲伤。 他伸手想要像以前一样揉一揉她的发顶，却在即将接触到的时候，忽然收回手掌。 花如雪见状，握住他还未收回的手掌，原本温暖的掌心此刻如周遭的风雪一样凉，她一向手冷，竟觉得他的手掌更冷。 “苏奕，坤灵丹不怪你。” 她很想说，你已经尽力了，你和他们不一样，这就足够了。 只要还有人真心护着妖兽就足够了。 可是，正如那些弟子说的，这一切的灾祸都源于妖兽，如果没有妖兽，青阳山满是魔气也不会有人受伤。 作为为青阳山带来灾祸的妖族，她没有资格说话。 苏奕怔怔地看着她没有回话，似乎是透过她看到了其他的事情，眼神里重新燃起了一抹希望，但随后又再次破灭。 他将手心覆在临时契约印记上，寒风吹过两人，蓝色的印记消失，他收回手，柔声道：“你自由了。” 说完，苏奕错开身继续缓缓朝下方走去，他挂在腰间的久渊剑消失了，身影单薄的叫人心疼。 花如雪看着手心消失的印记，这明明是她一直期盼的事情，现在却有些失落。 苏奕在红妆阁受的伤还未好，唇色苍白，眉宇间满是疲惫。 早在苏奕第一次受伤的时候，花如雪就明白这个临时契约并不能将苏奕身上的伤转移到她身上，因此小石头说这个契约有益无害。 “你要去哪？” “去寻一个答案。” 苏奕没有回头，声音极轻，仿佛痴人自语。他不确定能否找到答案，但他必须去，就算是为了给他那犹如笑话般的过去找一个存在的理由。 花如雪跟在他身后，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央求道：“苏奕，一起。” “好。”那声音很温柔，压抑着无尽的悲伤。 这一刻，花如雪望着他孤寂的背影，切切实实的明白，回不去了。 他口中“充斥着人与妖欢闹的世间”再也无法重现。 花如雪跟在他身后，站在漫天风雪中，暗暗决定，她要保护好眼前这个人。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七十五章 观云城 碎星山脉寸草不生怪石嶙峋，其间有一座可容纳百万人的城池，名观云。 西城门处，山石铺地，入城的人早早排起了长队。 一队腰间佩戴一块颜色不同的玉石令牌，有序进入城中。 另一队水泄不通，半响都没要动的意思，排在队首的壮汉撸起袖子怒气冲冲，指着坐在桌前似笑非笑、容貌清丽的小生，大声吼道： “爷爷我可是炼体宗师！一拳下去你这小身板可受不住！” 说罢，抡起拳头就要朝那小生挥去。 小生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哎！观云城中只看功德，一千功德以下配白石令牌，阁下三百功德自然是白石。” “你莫要欺我没进过观云城，我师兄可是黄石令牌！三年前他入观云城还不是炼体宗师，都能拿红石，我也必须是红石！” 壮汉并未收手反倒加重力度向小生砸去。 站在小生身后腰挂绿石令牌的玄衣修士，双手自然垂下，没有任何要上前帮忙的意思，显然对此情形见怪不怪。 众人看清队首的情形，一个个不惊反喜，纷纷寻找着出手帮忙的好时机，好借此赚个人情。 唯跟在壮汉身后带着面具的两人，面色如常，没有任何要出手帮忙的意思。 小生的目光似有似无地落在那毫无波澜的两人身上，随后看着壮汉挥来的拳头，唇角微微勾起，笑容无比和善，他继续道： “观云城庙小，容不下宗师，宗师请便。” 话音落下，闹事的壮汉直直朝后仰去，“嘭”一声撞在坚硬如铁的城墙上。 谁也没看清那小生何时出的手，只那瞬间散发出的威压，足以让众人心头一震，方才还想着上前帮忙的人都老老实实站在队伍里。 观云城中，便是个例行公事，值守外城的小角色，那也是出窍期的强者。 人群霎时鸦雀无声，原本蠢蠢欲动想以多欺少或者上演英雄救美的人，也纷纷歇了心思。 站在小生身后的玄衣修士弯腰恭敬地问道：“公子，可要清理？” “无妨，今日天气不错，多晒上两个时辰罢。” 言罢，小生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不紧不慢来到队首一直沉默不语的两人。 前者一身素衣，身形单薄，青丝披在身后用一根白绸松散地系上，像是为人守孝一般。 额头和高挺的鼻梁被玄铁面具遮盖，只露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温润如玉的气质浑然天成。 以往若是身旁有人带着面具，小生心底便忍不住掀开面具一探究竟，但此刻他竟觉得内心平和，就这么看着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后者八九岁模样，小小的身形被披风完全包裹，同样佩戴着玄铁面具，只露一双灵动的眼睛忽闪忽闪地望着四周，表现出对周围事物的好奇，但也仅限于好奇。 从她出现在城门前至现在，约有三个时辰，她从未说过一个字，也从未露出过别的情绪。 看到长长的队伍是好奇，看到探测功德和修为的水晶是好奇，看到有人闹事她眼中仍然是好奇。 而且方才他故意露出威压试探他们，年长的男子微微受到威压的震慑，可这小家伙竟然没受到半分影响。 小生向两人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现在他对这两人也十分好奇。 “敢问阁下姓名、灵根。”小生依旧坐的端正，笔尖蘸墨，但略带好奇的眼神暴露了他平静外表下的急不可耐。 只听年长者拱手见礼，声音温而有力，“晚辈向君奕，中品冰灵根。这是家妹向君雪，冰火双灵根。” 小生听到冰灵根握笔的手微停，冰灵根难得，千中无一，今日一下子就被他碰到了两个。 本是喜事，不过，前者只是中品甚是可惜，中品冰灵根修炼速度只比下品单火灵根稍快。 后者冰火双灵根，灵根相克，于修炼更是不易。 后方竖起耳朵认真打探消息的众人，也纷纷面露失望，本以为这带着面具神神秘秘的两人，大有来头，结果都是废灵根。 小生并未因灵根之事，表现出任何轻视，反倒是好奇地打听起消息，“向氏，可是与青阳苏氏结为姻亲的向氏？” “正是。”带着面具的男子不卑不亢地回道，他正是离开了青阳山的苏奕。 花如雪抬头看着小生执笔在纸上认真地写下“向君奕”“向君雪”两个名字，再听身后众人的议论声，便知道隐姓埋名是对的。 身后众人小声议论道：“青阳苏氏？就是那个炼制坤灵丹的青阳苏氏？” “原本还当青阳苏氏人皆赤子，现在看来猪狗不如！” “还不如人家长嬴云氏，好歹也是主动承认错误。” “你这人，怎么尽在垃圾堆里挑东西？” “就是就是。” 小生听到后方的议论声，察觉到方才的问话给两人带去了些小麻烦，面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不悦。 他指着桌上白色的水晶球，略带歉意地向着面色不改的两人说道：“还请二位测试修为。” 后方看戏的众人，又开启新一波的议论，“冰火双灵根，中品冰灵根，跟废灵根没差，能筑基便是老天开眼！” 花如雪抬头询问苏奕的意见，苏奕看着一旁绿色的水晶球轻轻摇头。 白色水晶球测试修为，绿色水晶球测试功德，苏奕的意思是让她测修为但不能测功德。 花如雪将掌心覆在白色水晶球上，凝聚灵力。 起先她知道自己不像妖兽那样分等级，而是像修士这样分境界时，不由分说将那块不靠谱的石头骂了一顿。 也不知道义正言辞说她不分境界只分等级的谁，还暗戳戳指责她身为妖兽太弱才看不出来等级。 结果现在，她已经一脚踏入修仙大道，成为一名合格的修士，唯一让她头疼的就是练气三年还是…… 众人纷纷注视着白色水晶球，只见白光微闪，他们嗤笑一声，“练气一层！” “还以为冰灵根有多厉害，看模样这小姑娘有九岁了吧！五灵根九岁的时候都练气三层了！真是可怜！” 那小生横了一眼身后多嘴的几人，再看带着帽子的小姑娘仍旧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没有任何异样，仿佛没有听到身后那些贬低，顿时心生怜惜。 向氏背靠青阳苏氏，也算是大氏，这小家伙不去青阳山反倒来观云城，一定是在家族受到了欺负！ 小生执笔写上“练气一层”，内心想象着小姑娘被罚跪、罚扫山门、同门恶语相向，却仍旧不卑不亢的场景，对小姑娘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天赋是为天定，观云城不缺天赋顶好之人，唯心性俱佳者难求。 花如雪感受到小生身上传来的善意，一时有些迷茫，她看向一旁的绿色水晶球，心底有了主意。 她歪着脑袋，祈求似地询问道：“哥哥，我可以不测功德吗？” 小生见她脆生生地唤自己哥哥，顿时心花怒放，执笔的手一抖，面上仍旧维持着云淡风轻的神情，“当然可以。” 花如雪接过小生递来的白石令牌，将血滴在上头，欢喜地道谢：“谢谢哥哥！” 小生努力克制嘴角的笑意，告诫自己，要冷静要冷静！但满脑子都是：可是她对我笑了哎！对我笑了！ 站在小生身后的玄衣少年，为了防止自家公子原形毕露，冲苏奕恭敬道：“请向公子测试修为。” 苏奕掌心覆在水晶球上，凝聚灵力，身后那些好事的人又道： “看他的模样大概二十出头，中品冰灵根，能筑基吗？” “哎！观云城怎么什么垃圾都收？我可不想跟这些垃圾一起生活。” “什么时候出个规定，就写非筑基期不可入城。” “你这不是明摆着不想让人进城吗？” 下一刻，在众人的笑声中，白色水晶球散发出耀眼的黄色光芒。 小生见状欣喜若狂，心道：捡到宝了，看向君奕的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竟是金丹后期修为！ 观云城中百万人，拥有单冰灵根的不过百人，灵根品阶最好的是上品。仅仅是金丹初期的冰灵根，在对战中便可独战二级魔兽。 这位向公子是金丹后期，恐怕对上三级魔兽也能一战。 “金丹后期修为！他不是中品冰灵根吗？观云城那几位中品冰灵根，甲子才结丹，这位公子看上去还未三十。” 很快又有人反应过来，指着那遮脸的面具道：“光天化日带着面具，一定是想遮住衰老的容颜！毕竟结丹之后容貌才可停驻。” “说不定面具之下是一张老脸，不敢见人！” 小生听着后方的议论气不打一处来，怎么哪都有这些狗眼看人低的？ 这公子虽带着面具，但手指纤长，皮肤白皙如玉，不过二十二、三的年纪，怎么在他们嘴里就变成了七老八十？ 出窍期强者的威压朝着喋喋不休嘲笑向氏兄妹的两人而出，随后小生见两人都浑然不在意那些议论，便郁闷地收敛了威压。 但一想到，能遇到宠辱不惊的两个好苗子，小生心头的那一丝郁结立刻消失的无影无踪。 苏奕将手覆盖在绿色水晶球上方，不消片刻，上方便显现出一串大字： 一万八千三百二十四。 众人哗然，一万八千三百二十四！ 一只二级魔兽一百功德，一只三级魔兽两百功德，要杀一百只二级魔兽才能有一万功德！ 往往只有元婴期才可达到一万以上，这人不过金丹后期，就有一万八千！ 如此多功德，铁定不是什么善茬！ 小生欢喜地停笔，从怀里掏出一块绿石令牌，递给苏奕。 “一千功德及以下获白石令牌，三千功德及以下获红石令牌，五千功德及以下获橙石令牌，一万功德及以下获黄石令牌，三万功德及以下获绿石令牌。这是向公子的令牌！” 令牌的颜色代表所拥有的功德数，功德越多说明其斩杀妖兽魔兽的数量越多，这位公子金丹后期就能获八千功德，其实力不言而喻。 花如雪闻言，板起小脸扫了一眼瞠目结舌的几人，昂首挺胸乖乖站在苏奕身旁。 心道：在白藏谷封印始魔右手后，她的功德数量直接多了五万，现在是六万三千。 六万三千，这功德数，可不是小小练气一层修士能获得的。 要不是怕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一定让他们知道什么是练气一层！ 青阳苏氏落英谷中的弟子，功德数至少也有五千！只不过他们都不在了。 想起这些，花如雪眼底闪过一抹悲伤，随即拜别眼底带着笑意的小生，跟随苏奕向城门走去。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七十六章 侍剑宗 外城中仍旧是打磨整齐的山石铺地，寸草不生，道路两旁是整齐划一的房屋建筑，每隔三里便有一处客栈、茶楼、酒楼、百宝阁。 街上往来的人腰间皆挂着玉石令牌，令牌按照颜色划分顶级，白色最低，其次红、橙、黄、绿、青、靛、紫，最后是达到一百万功德才能获取的黑石令牌。 此次花如雪和苏奕来到观云城，是为了获得入隐世宗门侍剑宗的机会。 传闻在几万年前，大约仙历三万年，仙主陨落，修士界迎来灵气衰竭的时代，当时各大宗门逐渐败落，唯有受到仙界庇佑的侍剑宗幸免于难。 青阳苏氏所用的契约正来自侍剑宗，在仙历五万年魔气爆发之前，修士与妖之间的契约便已经存在，因此苏奕想入侍剑宗寻一个答案。 侍剑宗的存在一直是一个谜团，听闻侍剑宗与观云城关系密切，派发在观云城中的任务，百中有一来自侍剑宗。 若是有人万幸帮助侍剑宗成功完成任务，便会得到侍剑宗的考核，通过考核后可获得进入侍剑宗的玄铁令牌。 两人寻了一处歇脚的茶楼，准备先探听消息，再去领取他们的考核任务。 想要成功留在观云城并非易事，初入观云城者，七日内必须完成一项青级任务。 一入茶楼，跑堂的小子搁下手里的活计，快步来到两人跟前，满脸堆笑：“贵客楼上请！” 因为苏奕腰间的绿石令牌，两人被奉为贵客。 绿石令牌之上是青石令牌，持青石令牌者可入住环境更加舒适、灵气更加充盈的内城。 两人点了一壶清茶，寻了个靠进围栏的位置，并未入厢房。 花如雪打量着茶楼里往来的人，腰间多是红、黄令牌，修为金丹大圆满封顶。 而这些跑堂的，毫无例外也都是修士，不过他们修为皆在筑基以下。 见花如雪眼睛几乎长在店小二身上，苏奕开口解释一番： “想要在观云城生活，每月需要支付一百点贡献值，他们修为较低，无法出城做任务赚取贡献值。” “这壶茶多少贡献值？” 花如雪盯着眼前的茶壶，猜测它的价格，一个月的保护费是一百点，修士辟谷根本不用喝茶，所以售价一点贡献值不能再多了！ “三百贡献值。” “三百？”花如雪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茶杯，将它推远，只要她不喝，就没人能从她手里赚到一分钱！ “茶楼是交换消息的地方，自然贵些。” “一块上品灵石等同于一百点贡献值，三块上品灵石一壶茶，这是明抢！” 花如雪抱紧自己的储物袋，表示这茶她不喝，灵石也不会付！ 苏奕轻笑一声，不知何时起，她竟养成了这爱财的性子。 低头向楼下看去，茶楼内来了一行四人，各个灰衣短袖腰挂黄石令牌，领头那人续着羊角胡，眼睛微眯不时露出一丝精光，端的一副老谋深算的模样。 四人一落座，华丽的长剑放在一侧，剑柄挂着的铁链敲的叮当响，引得茶客频频侧目。 其中一人起身倒茶，向领头那人恭敬地说道：“大哥，咱们第一日入观云城，接下来该如何行动？” 花如雪听出说话的人正是方才在城门外，第一个怒骂青阳苏氏以博得其他人认同的修士。 这话声音不大不小，茶馆内有心之人都能听到，很快就有一位挂着黄石令牌的中年人端着茶碗向四人靠近。 中年人眉宇间有些疲惫，但双眼熠熠生辉，他向几人举茶道： “在下风贺兰，是风狼小队的副队长，四位初入观云城七日内需完成一项青级任务，四位皆是俊才，若是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原来是贺兰兄，在下林峰，兄弟四人初入观云城，多谢指点，还请贺兰兄入座详谈。”林峰摸了摸羊角胡，暗中观察着其他茶客的神色。 花如雪藏在头发下的耳朵微动，探听关于青级任务、风贺兰、风狼小队的消息。 店小二见她一副好奇的模样，猜测这两位也是初入观云城，于是停下脚步向两人介绍道： “青级任务由内城的大人们派发，多是猎杀妖兽、采集药草、秘境夺宝。修士们各自组队，二人到十人不等，风狼小队兽潮中损失了五人，又准备再接一个安氏的青级任务，急需新人入队。” “原来如此，多谢多谢！”花如雪扭头道谢，可小二仍站在原地不动，没有任何要离开的意思。 正当花如雪疑惑小二是否还有其他事情时，却见苏奕拿出两颗灵石放在桌上。 小二得了灵石，面露喜色，“多谢两位，小的但凭吩咐。” 花如雪双眼直勾勾盯着那两块灵石，苏奕离开青阳山时除了一身素衣什么也没带，这灵石可都是从她这些年一颗一颗积攒下来的！ 看的人心疼不已。 “别看了，你莫不是忘了，还欠我三万上品灵石。”每当看见小狐狸吃瘪的样子，苏奕总觉得心头阴霾一扫而空。 花如雪赌气别过头，又看向风贺兰和林峰那桌，不知那几人何时变了聊天的对象。 林峰回忆着，带着沉痛的心情道：“我们兄弟四人从青阳山境内来，那日阴云密布，魔气突然覆盖整座青阳山，而后就传来噩耗，落英谷中的妖兽全部魔化，元婴期之下的弟子无一幸免。” 其他茶客听见青阳山的字眼，纷纷竖起耳朵，一听究竟。 风贺兰出言安慰道：“青阳山上发生的事情我们也有所耳闻，与妖兽打交道总归不是好事，御兽更非正统。林老弟放心，在观云城决不会发生此类事件。” 修士界辅修分为炼体、剑修、炼器、炼丹、符文、阵法、御兽。其中御兽认同之人甚少。 席间有人一言：“青阳苏氏善御兽，现在险些被一群畜生灭门，真是讽刺！” “说起来，自从青阳山出事后，那个苏氏少主苏奕就没了踪迹，当初在思过崖口若悬河，为妖请命，现在东窗事发，就偷偷躲了起来，真是他爹养的好龟儿子！” “敢问道友，这青阳山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竟然不知道？青阳苏氏对妖兽使用坤灵丹，这坤灵丹可比木匣子阴狠，不仅可以魔化妖兽，还能令其原地突破一级！这威力可想而知！” “还有那捞子契约！已经验证过，凡契约兽，修士飞升之时，妖兽必死！” “这坤灵丹和木匣子都已经被列为禁物！” “若不是青阳山白藏谷中的魔气扩散，世人恐怕一辈子都要被那些虚伪的外表瞒在鼓里！” 林峰听见周围的议论声，露出得意的笑容，随后又恢复悲痛的神情：“观云城的诸位都是侠义仁心，只恨小弟直到今日才看清事实！多谢贺兰兄不计前嫌接纳小弟，小弟以茶代酒，敬贺兰兄一杯！” “林老弟客气！你也是被蒙蔽了双眼，毕竟谁人见到那青衣公子，都要夸赞一句：温善纯良，磊落大方。”风贺兰微微叹息，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有茶客小声争辩道：“我曾有幸得见苏奕公子，那样诚以待人，温润如玉的人绝不是两面三刀之辈，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也许苏奕公子根本不知情！” “好一个不知情？他爹已经服罪！青阳山白藏谷中的魔气从三万年前就有！契约一事两万年前便有人发现问题，若他们真有悔改之意，这捞子契约早就该没了！坤灵丹更是已有万年之久！苏奕身为少主，着手家族内务，岂会不知？” “说什么苦心钻研只为给妖兽一条生路，只为有一日人与妖和平共处，结果呢？” “对外就是护妖镯，说什么善妖友之恶妖除之，彰显气度。对内就是坤灵丹，妖尽其用！名声他得，好处也占尽！好一招暗度陈仓！” “从前敬他是个人物，现在再看就是个表里不一的伪君子！老子真是瞎了眼，日后若是见了他，一定上去揍的他爹娘不识！” 几人争的面红耳赤，更是有人放言：“青阳苏氏没一个好东西！若是叫我遇到青阳苏氏弟子，一定替天行道！让他们悔不当初！” “是啊，都是些两面三刀的家伙，虚伪至极，日后见到他们不必客气！” 说话间几个互不相识的人，因此达成了共识，称兄道友，互相敬茶，更是商讨着若在秘境中见到青阳苏氏弟子一定要狠狠欺负一番。 花如雪在楼上急的跳脚，不对不对！他们说的不对！ 苏奕才不是那样！苏奕、苏和、苏夜、苏怀柔他们都不是！他们才是受害者！ 怒火一瞬间遮盖了理智。 “哐”一声，杯子狠狠砸在桌上的声音，打断了聊的热火朝天的几人。 众人循着声音看去，是位带着面具遮脸的小姑娘，浑身散发的怒意，仿佛下一秒就要飞扑而下，朝他们打来。 几人顿时握紧手中的剑，目光带着探究地打量着那姑娘。 花如雪回过神来，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那股想跳下去暴揍他们一顿的气焰顿时熄灭，一时间大脑空白。 她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开不了口。 苏奕眉眼温和，看不出其他的表情，温声道：“茶不错，再来一壶。” 众人唏嘘，剑拔弩张的气氛顿时消失，小二笑意盈盈地立即送上一壶新茶。 花如雪垂着脑袋，不懂苏奕为何还能这样沉心静气，明明他们根本什么都不知道！ 青阳苏氏固然有错，可坤灵丹的事情苏奕又不知情，他是真心实意想改善人与妖的关系，为什么他付出的所有心血一夕间被人全盘否定。 从众人追捧的天之骄子，顷刻间变成了众人口中厌恶至极的伪君子。 天品冰灵根，十七岁结丹，金丹初期可斩二级魔兽，才思敏捷，心性俱佳。他本该是同辈中让人仰望的存在。 可白藏谷魔气扩散的那日，不论是坤灵丹还是落英谷的惨状，都已化身为苏奕的心魔。 如果四年前的思过崖，苏奕不曾站在妖兽这边，不曾说过那些话，也许现在他仍旧是众人眼中可望不可即的天才。 如果他不曾生在青阳苏氏，大概不会像现在这样，心魔缠身，修为停滞。 不过就算苏奕有了心魔，无法继续修炼突破，他也不曾自暴自弃，仍旧在向前行走，寻一个答案。 帮助苏奕找到答案，解开心结，便是花如雪现在最想要做的事情，绝对不是因为还欠着他一大笔灵石。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七十七章 积德拳 离开茶楼后，花如雪苏奕两人向西区走去。 观云城分为内外两城，外城按照位置分为四区，阵法、符文、炼器、炼丹坊和分派任务的龙吟馆，都在西区。 城中禁止御剑飞行，此刻黄昏将近，两人不紧不慢地打量着四周，忽地迎面走来一人。 他手持长鞭，鼻尖一颗黑痣，剑眉凤眼，腰间挂着黄石令牌，目光肆意地打量着街上的行人，像是在挑选物品般。 街上的行人远远看见，遂大叫一声：“安大魔头来了！快跑！” 见到魔兽都不怂的修士们，这会竟然纷纷落荒而逃，生怕走晚一步被这混世魔王看上了，清白不保。 “阮公子天人之姿，俊美非凡，这么快就被这魔王厌弃了吗？” “还有陈姑娘！陈姑娘被他绑进内城，至今还未归来！” “不知道这次又要来霍霍谁，千万别看上我！” “就你这其貌不扬的模样，你跑慢点，掩护我！” 待花如雪听明白那些人口中说的话，立即给人贴上了色魔的标记，正打算带着苏奕躲起来时，那位安大魔头、混世魔王已经走到了他们跟前。 他周身散发着狂傲不羁、无人敢惹的气势，路人见其犹如耗子见猫，避之不及。 花如雪不动声色地窥探其修为，惊叹他竟然才入金丹中期，这样嚣张跋扈的人，修为只有金丹，说明他背后肯定有人撑腰！ 她跟苏奕初来乍到，能避则避为上。 花如雪义不容辞地挡在苏奕身前，心道：绝不能让苏奕落入这个男女通吃的色魔手里！ 姓安的停在不远处，一双凤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苏奕，手里的鞭子掉落在地也浑然不知。 半响那人眼冒桃花，一脸痴相，缓缓向苏奕靠近，讨好道： “小爷我叫安世勋，美人如何称呼？年芳几何？可有家室？外城生活不易，不如随小爷我进入内城？保管美人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纵享荣华富贵！” 虽然早在青阳山花如雪就知道苏奕俊美非凡，只是没想到苏奕的美貌竟然连面具都遮不住！ 花如雪上前一步，阻止安世勋的靠近，本打算为了苏奕牺牲自己英勇就义，结果那姓安不耐烦地说道： “哪里来的丑丫头！离小爷远点！别妨碍小爷欣赏美人！” 安世勋边说边连连退后，眼里满满都是对花如雪的嫌弃，紧接着绕过她，满眼桃花地站到苏奕跟前。 花如雪目瞪口呆，满脑子都是丑丫头丑丫头丑丫头！ 良久才听到熟悉的声音：“在下相貌平平，俗不可耐，故戴此面具，让公子失望了。” 面具下的眼睛真挚温和，没有一丝被冒犯后的责怪之意，或是厌恶。 安世勋听到美人开口，如美玉碰撞发出的清脆声响，更是一阵失神，心花怒放。 “美人谦虚，我自小慧眼识金更是阅人无数，是美是丑看一眼便知！旁边这个小东西一看就丑，美人离她远点才好！”安世勋一脸谄媚。 花如雪沉着脸，默念不生气，说什么慧眼识金，一眼辨美丑！结果连她这样好看的人都认不出来，绝对是假的！ 自打入城她和苏奕就被人盯上，来的人除了城门外守在小生身后的玄衣修士，还有其他两路人。 安世勋指不定是那波引过来，故意找事儿的，她忍！ “美人刚入观云城，一定不知内城有座朱雀楼，那里可是个好去处！不如由我为美人引路？美人觉得如何？” 说话间，安世勋眯了眯眼睛，一副迷离不知归处的模样。 “不如何！”花如雪气鼓鼓地站在一旁，虽然很想让这个色胚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但初来乍到，她忍！ 安世勋嫌弃地别开脸，仿佛多看花如雪一眼，就是对眼睛的莫大侮辱，“丑东西莫要多嘴！” 裹在衣服里头的九条尾巴瞬间炸毛！从前轮回石不懂得欣赏她的美貌也就罢了，毕竟那是块石头，石头有什么审美可言？ 可这个色胚三番五次说她丑！ 是可忍孰不可忍！ “哥！你送我的发簪好像落在巷子里了！”花如雪扯住苏奕的衣袖，皱眉一副苦恼的样子，随即眨了眨眼睛，示意苏奕将人拐进巷子里。 她原本想等那几波人现身，现在看来，他们是在等着苏奕出手，一旦确认苏奕的价值，那她这个“拖油瓶”就危险了。 如此，她便反其道而行之，就让她这个练气一层的废物来面对这些蛇虫鼠蚁，为他们原本就看好的苏奕造势！ 她决定要眼前这个不自量力的色胚知道什么叫“祸从口出”！ “好。”苏奕见花如雪气的小脸通红，便没有阻拦，顺着她的话走进一旁的巷子，只留给安世勋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安世勋见美人转身就要走，遂抬脚跟着一起进了巷子中。 巷子里铺满夕阳，他却忽地觉得背脊发凉，只听一旁响起阴恻恻的声音。 “公子，我观你天庭饱满，但眉宇间黑气笼罩，一定是平时少积德又多行不义，长此以往不利于长寿，我这里有一套行善积德拳包治百病！体验过的都说好！公子一定会喜欢！” 话音落下，安世勋便觉得脑袋昏沉，但见花如雪的身影被夕阳无限放大，巨大的阴影笼罩在他心头。 冷风吹拂而过，他浑身一僵握紧手里的鞭子，声音微不可觉地颤抖着。 “不了，我还有事……”此刻，安世勋内心只有后悔。 粉嫩的拳头砸下，安世勋完全来不及躲避，本能地想要伸手挡住，可拳头已经砸在脸上，他腾空飞了出去，与大地亲密接触。 几拳后，安世勋缩在角落里毫无反手之力，眼冒星星，口中不停地喃喃道：“姑奶奶，我错了！” “公子觉得，这行善积德拳效果如何？” 花如雪一拳搁在安世勋肿胀的左脸上，笑容温和，仿佛只要他说一个不字，这拳头就会再次毫不留情的砸下来！ 安世勋挣扎着点头，口中用力蹦出一个字：“好！” 明明他穿着上等的内甲，连元婴期大能的攻击都不能令他受伤，现在却被一个名不见今传的丑丫头打的毫无反手之力。 明明他已经发动了反击阵法，可那些连三级魔兽都招架不住的攻击，落在她身上，一点水花都没掀起来！ 明明只有练气一层！这是哪里来的怪物！ “既然公子满意，我们就来算一算诊金！” “诊金？” 什么诊金？安世勋努力睁大眼睛，想看清那小丫头的面容，可眼前只有无数星星在闪。 “出诊费一千灵石，就诊费二千灵石，医药费三千灵石，还有后续治疗费，看在治疗效果不错的份上，暂且免了。” “合计六千灵石，看在你是今日第一单的份上，本姑娘我就不计较你方才的无礼，这诊金就勉为其难给你打个十三折！” “十三折？”安世勋只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十三折是什么折？ “合计七千八百上品灵石，小本生意概不赊账！”花如雪笑颜如花，倚靠在墙边，伸手索要诊金。 安世勋在外城称霸十年，还是头一次遇到比他还强盗的人！简直不要脸！ “本姑娘也是为了公子着想，长病不如短病，保管公子日后定日日行善积德，长寿百年！” “还是说，公子不愿意？”说罢，花如雪脸上笑意微收，眉头一皱，张开的五指，再次握成拳，有些苦恼地说道： “一定是方才那套拳效果不好，看来还得再来一套！” “不不不不！”安世勋顿觉全身发凉，他这小身板可经受不住再来一套那什么行善积德拳！ 花如雪笑眯眯地接过一兜子灵石，边数边感慨道：“到底还是本姑娘心善！” 这套行善积德拳是《无字决》强烈推荐修习的拳法，拳拳直击灵魂而不损伤肉体。 事后安世勋若想再干坏事身体就会本能地想到那些沙包大的拳头，日后再遇到花如雪本人就犹如耗子见到猫。 总之是个难得一见的拳法，专治多行不义之人，屡试不爽。 数完灵石，花如雪又凑近安世勋仔细瞧了一眼，指尖搭在他手腕上，无比认真地问道：“你到底有多少仇家？” “啊？”安世勋被问的莫名其妙。 “你跟家里人关系如何，你若是死了，会不会有人二话不说替你报仇？” 花如雪此刻有些后悔，就不该理会这个中毒还不自知的混小子。 若不是她用完行善积德拳会习惯性地探人经脉，检查身体是否有损伤，她也不会发现安世勋身中九品红，且毒已入心脉。 不过就算她刚刚不出手教训，引他过来的人铁定也会碰瓷到底。 提起和家人的关系，安世勋眼前一亮，大叫道：“这里可是观云城！我爷爷可是安月明！他最疼我了！他要是知道你欺负我，一定会让人来揍你！” “哦，这么说，谨慎起见我是不是该灭口？”花如雪拎起拳头，扯起嘴角，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善良。 “别别别，姑奶奶！我错了！”安世勋抱紧脑袋，连忙求饶。 花如雪难得听到想听的话，满意地点头，谁会跟移动灵石库过意不去呢？ “看在你认错诚恳的份上，本医仙就勉为其难帮你解个毒。”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七十八章 九品红 “毒？”安世勋又是一个不解，他中毒了？什么时候？ “先说好，本医仙只管解毒，不管下毒，诊金吗，你觉得你这条命值多少钱？”花如雪提高音量，好让那些喜欢藏在阴暗处的蛇虫鼠蚁都能听到。 话音落下，空旷的巷子里，凭空出现一位长发半遮面的男子，他二话不说祭出长剑，直指花如雪。 凌厉的剑风掀开花如雪的帽子，露出一张被一半面具覆盖的小脸。 “不敢以真容示人的鼠辈，也敢妄称医仙？” 安世勋一见来人，立即哭爹喊娘地抱了上去，“安小二你终于来了！你再来晚一点就要见不到我了！” 来人低声安慰道：“少爷莫怕！” 安世勋拍拍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道：“我下次再偷偷溜出来看美人，一定带你！” 花如雪看着上演主仆情深的两人，心中被灵石按压下去的无名火，又涌了上来。 若不是她有《无字决》上头记录着天下所有毒的气息，恐怕明日上演主仆情深时，主子已经入土为安，而她和苏奕就是最先受到牵连的人。 “你若是想为自家主子陪葬，我不拦着你。可若是明日九品红毒发，也请安氏莫要拉上我和哥哥！” 花如雪语气生硬，观云城之大，偷溜出来就好巧不巧溜到他们跟前，又好巧不巧看一眼就缠上了带着面具的苏奕，更好巧不巧中了九品红。 九品红汇聚九种剧毒，常人吸上一口当即七窍流血而死。金丹期修士中了此毒可将毒素逼出来，但安世勋的毒好巧不巧已深入心脉，若不救治，今晚必死。 若是苏奕不耐烦安世勋的纠缠，不小心出手还击，以安世勋现在的状况，极有可能被夹杂灵力的一掌击中心脉，毒素扩散而死。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 安小二仅露出来的一只眼睛里，闪过一丝诧异，他似乎对九品红毫不陌生。 “九品红？什么九品红八品红？安小二这个丑丫头在胡说什么？”安世勋又摆出盛气凌人的架势，指着花如雪大叫道： “小爷我不善拳法，你若是用拳法赢了安小二，小爷今日就忍痛不跟美人秉烛夜谈。” 花如雪：“……” 这混小子！知不知道什么是九品红？大难临头竟然还有心思想着美人！ 就多余费这个话！ 幸好安小二还算靠谱，他没有理会安世勋的无理取闹，冷着脸问：“我凭什么信你一个黄毛丫头的话？” 花如雪毫不畏惧地迎上逼近的剑刃，“就凭你解不了这毒！就凭你还不想死！” 花如雪仔细观察安小二的神情，自从安世勋出现，他就躲在一旁，亲眼目睹主子被人打倒在地却不出手阻拦，不是对主子有怨便是得到了其他命令。 再看他对九品红这个名字并不陌生，显然是早就知道了主子中毒的事情，主子中毒，身为下属知道却不赶紧帮忙逼毒，反而任由毒素扩散，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他想让安世勋死，要么他受制于人不能这么做。 方才她故意提到能解毒，也是想试探他对安世勋的态度，他立即出现在巷子里，剑气虽凌厉但不带杀意，说明他也不想放任安世勋就这么死了。 只要安小二也不想安世勋死，那么事情就好办了。 两人对视间，安世勋突然口鼻开始流血，安小二感受到肩上的衣衫被腥甜的液体打湿，仅露出来的半张脸上神色惊慌。 两人均是大惊，花如雪顾不得再跟安小二多说，闪身移步到安世勋身后将人撂倒。 “竟然这么快就毒发了，比预计早了一个时辰。”花如雪喃喃道，如此，只要安世勋继续跟他们纠缠，定会死在他们面前。 这栽赃嫁祸，好恶毒的心思。 花如雪将一颗绿色的丹药给安世勋服下，随后用灵力探入他的经脉，毒素顺着灵力缓缓转移到她体内。 情况紧急，现在分析九品红中所用的毒是哪九种，再制作解毒丹定然是来不及，她这么做的目的是将一部分毒素紧急转移到她身上，好留出足够的施针时间。 幸好九品红是修炼《百毒不侵》所需的毒，她正愁寻不到，这会自己送上门来，她得好好收下。 吸收完足够的毒素，花如雪掏出一副银针熟练地封闭安世勋心脉周围的大穴，用灵力将毒从血液中提炼出，再为毒素开辟一条畅通无阻的新路，迫使毒液流出。 最后再喂上一颗生血丹。 “好了。”花如雪收回外表粗糙的银针，这是她看完《圣手杂谈》之后，花费一块灵石买的二手银针。 《无字决》想修炼至炼体三重，需要修习一千功法，其中有一篇要价一百万功德的《圣手杂谈》，专解各种奇毒，与记录着世间奇毒的《百毒不侵》甚是相配。 花如雪原是担心收集奇毒时，来不及使用护心茧不小心中毒，便仔细将整本看完，就算日后自己中毒也有法子可解。 更重要的是，有了这解毒之法在手，何愁医仙的名声打不出去？如此她就能光明正大地收集各种毒！还能赚个仁医的名声！ “少爷。” 安小二轻唤了一声眉头紧皱的安世勋，随即施展清尘术将血污洗去，微微颤抖的指尖落在安世勋腕上，见毒素果真全部清理完毕，他紧绷的身体忽地放松下来。 “多谢姑娘。”安小二起身行礼，郑重致谢。 花如雪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既然她当着安小二的面救完人，那日后安世勋是死是活都跟她没有关系。 于是，她扬起笑脸开始清算诊金：“客气客气，出诊费一千灵石，施针四千灵石，两颗丹药三千灵石，后续治疗就不需要了，看在熟客的份上，勉为其难地给你们打个十三折。” “一共一万一千上品灵石，你看是现结呢还是现结呢？” 安小二面颊微微抽搐，一颗补气丹和一颗回血丹，百宝阁里最高十块灵石一个，到她这里，就成了三千灵石…… 虽然不知道打十三折是什么折，但这价钱似乎不对，“姑娘，是一万零四百。” “四入五入嘛，你家少爷这么有钱，不在乎这点儿。” 安小二伸手去拿安世勋挂在腰间的储物袋，这种储物袋只要用灵力就能打开。 昏睡中的安世勋似乎察觉到有人动他的储物袋，于是下意识伸手去护，两人拉扯间，花如雪按耐不住直接放出灵力。 只见储物袋里的东西一一展现在几人面前，花如雪看着里头琳琅满目的小物件，还散发着不属于安世勋本人的气息。 多是发簪、发带、玉佩之类，有些样式精致价值千金有些却是极为普通。 数量之多，一时掩去灵石的灿烂光辉。其中有还有一块极为少见的比翼连枝纹黄玉佩，切口整齐，应当是被一分为二。 “看不出来你家少爷如此放浪形骸……”如果没猜测，这些是安世勋带回内城的美人身上常佩戴的物件。 安小二看到那些物件，眼神瞬间变得阴沉可怕，将他们快速收回，然后留下一句： “今日之事多谢姑娘，安家必有重谢。” “钱货两讫，重谢就不必了。”花如雪冲两人摆手，巴不得早些送走他们。 一想到接下来可能会因为今日之不得不行的善举，引来下毒之人的迫害，花如雪不由得头疼，看来今晚必须吃一顿灵鸡肉压压惊！ 但也正因此，花如雪练气一层吊打金丹期、妙手回春可解百毒的名声就有了。 有了价值向她伸以援手的人就多了，再附带安世勋的救命恩人头衔，就算有人想下手，也会有所忌惮。 巷子口，晚风乍起，苏奕发间的白绸缠绕的更紧，他呆呆地望向天边的落日失了神。 “走吧。”花如雪走上前去，扯住他的衣袖。 每到夕阳迟暮，苏奕就会不自觉地看向天边，直到圆日彻底消失，像是在怀念什么。 “观云城中现持有黑石令牌者共四人，城主白浔，安氏安月明，黎氏黎曦宇，顾氏顾自怜。他是安氏小公子，外传他向来跋扈，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苏奕一直站在巷子外，听着巷中的动静，他清楚花如雪需要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于是以旁观者的姿态见证这一切，她做的很好。 也许旁人会觉得她小小年纪连自身都保护不了，还自称医仙，但他相信她可以。 单凭久孤山中花如雪获得数个顶级传承和众多功法就能窥见其天赋，两人同修《寒冰决》时，他修炼十年还未至第三重，花如雪仅仅修炼三年便入了第三重。 如果说他是修炼天才，那花如雪就是天才中的天才。 “一百万功德才得黑石令牌，怪不得安世勋这般强势，不过，我瞧着还有救。” 花如雪瞥了一眼那昏暗的巷子，安世勋和安小二已经离开。 上一个想劫杀她的修士，挨了一整套行善积德拳，更是直接昏睡了整整一天才醒。 安世勋只挨了四分之一便撑不住，且被打之后没有倒头陷入昏睡，可见其心思算不得坏透。 “不过有一件事，我猜错了。”花如雪侧头瞧着气质如旧的苏奕，无奈摇头。 “什么事？” “我以为如果安世勋真如传言那般不堪，一见到你，必定先掀开其面具一睹真容，动手动脚吃些豆腐，而不是美人长美人短，只会废话，一根手指都不敢碰。我当他是个纸老虎，那什么阮公子陈姑娘，多半都是传言。” 苏奕对她的话颇为认同，随即想起巷子中灵石洒落的声音，以花如雪的性子不可能让灵石落在地上，便猜测是储物袋散开了。 “你在他储物袋里看到了什么？” “就是那些公子小姐常戴的配饰，比我的灵石还多！原来他是个真老虎，你可小心点！”花如雪扬起小脸，笑容有些幸灾乐祸。 苏奕仔细思考了一会儿，秉承着有难同当的原则，道：“你还欠我三万九千灵石。” 花如雪慌忙捂紧储物袋，大声反驳：“今早还是三万！” “看在熟客的份上，打十三折。” 花如雪：“……”赚钱可太难。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七十九章 龙吟馆 两人刚走到龙吟馆，城中突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剑鸣，凄厉的声音似要穿透众人的耳膜。 花如雪下意识揉了揉发懵的脑袋，这声音像是厉鬼在叫，虽第一次听到但莫名有些熟悉。 周遭的人熟练地捂着耳朵，神情自若，似是习以为常。 花如雪和苏奕对视一眼，见苏奕也不知晓此中曲折，便拉住一旁的行人，好奇地问道： “大哥，这是什么声音？” 那人好心解释道：“前几日碎星山脉突然异动，剑鸣声哭天震地，沉睡了万年的葬剑岗恐怕将要开启。” “葬剑岗？” “就是昔日各大宗门举办试剑大会之地，数百把名剑入场，只有一把绝世名剑能出洞穴，故得名葬剑岗。听说隐世宗门侍剑宗，曾在葬剑岗中留下数十把上了剑谱的名剑，以待有缘者得之。” “多谢大哥！” 花如雪弯腰拜谢，内心不禁暗喜，如果葬剑岗开启，侍剑宗的人指不定会来看一眼。 “碎星山脉矿石无数，是炼器的绝佳之所，各大宗门在此处举行试剑大会，就地煅剑试之，其中以侍剑宗的灵剑为最。” 一位黑冠束发的中年男子走入前厅，目光似有怀念。 花如雪暗中观察周围人的神态，自从这中年男子出现，馆中霎时安静了许多，所有人的声音都放低了不少，看样子大有来头。 就在她推测来人身份时，来人也在打量着她。不知何时起，花如雪总会不自觉地想要探究一个人的“身份”。 四目相对，花如雪对上那双慈祥的眼睛，有种被看穿的感觉，心虚地别开脸，老老实实跟随苏奕走向一旁。 苏奕向守在任务接取区的管事询问相关事宜，“在下向君奕，和家妹初入观云城，不知管事可否提点一二？” 管事微微侧头眼神向后飘，似是在询问意见，中年男子见状上前一步，道：“两位若是不介意，不如由老夫引路。” 两人见管事恭敬地直接后退，不得不接受中年男子的好心帮助，“有劳前辈。” “观云城中势力错综复杂，白城主之下，分别是安氏，顾氏，黎氏，田氏，玉氏。这些青级及以上的任务，都来自这六家，各家的任务玉简都留有特殊标志，若是完成同一家的青级任务十次，将会默认加入势力，两位挑选前，一定要想好才是。” 三人走到青级任务玉简存放的地方，中年男子扫了一眼空荡荡的木架，叹息道： “哎，今日不巧，其他青级任务已被接取，只剩下这最后一个。” 说罢他拿起木架上剩余的最后一个玉简递给苏奕，“若是不合心意，也可明日再来。” 未了，中年男子低头冲花如雪说了一句：“老夫姓安，小姑娘医术不错。” 随后姓安的中年男子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这笑容让人毛骨悚然，只觉得脖子发凉，像是被一头疯犬盯上了。 花如雪装作乖巧的模样，微微歪头，眼神清澈，暗含惊喜道：“多谢夸奖！前辈还是第一个夸我的！” “哈哈哈，好丫头，老夫看好你。”说罢，他捋着胡子拂袖而去。 花如雪注视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神警惕，偌大的观云城，怎么可能只剩一个青级任务？ 毫无疑问这是个下马威。 如果方才她没感受到危险，大抵会以为他是想借着任务来报恩，或是要拉拢他们。 方才巷子里，花如雪原本只想给安世勋一个教训，不想他竟然中了毒，还是修炼《百毒不侵》需要的九品红。 本着日行一善、不惹祸上身的原则，她毫不吝啬地给人解了毒。 姓安的既然知道她救了安世勋，这会儿亲自出面，没有以礼相待或是说句感谢就算了，还笑的这么毛骨悚然不怀好意，看来她和苏奕想在观云城立足并不容易。 总之，世家事多，主动找上门的肯定不是好事，尤其是安氏。 安世勋表面上受宠实则中毒后连他的侍卫都不敢出手救他，水一定很浑，离安氏远些就对了。 再看苏奕，他拿着玉简面色略显沉重。 青级任务不可能只剩下一个，那老匹夫此举存了刁难的意思，故意亲自带他们来挑任务，如果他们拒绝，管事只会认为他们不知好歹绝不会给他们分派其他任务。 如此，七日之内接不到青级任务，他们便没资格留在观云城。 花如雪也顾不上骂那姓安的，这任务到底有问题？“是什么任务？” 苏奕语气平淡道：“护送任务。” 花如雪接过玉简仔细查看，上头写着：“护送任务：护送安小公子安世勋入不归林，斩杀妖兽。完成任务可得贡献值：一万点。” 安世勋！ 竟然是与安世勋有关的任务！ 听说安世勋深受家主安月明的喜爱，就算他在外城无恶不作如阴沟里的老鼠，依旧没人敢惹，平安活到现在。 但与安世勋接触之后，花如雪发现他不过是个中毒后连跟班都不敢出手相救的可怜人。 姓安的什么意思？ 花如雪并不想跟安世勋再有交集，奈何天不如人意。 管事的见两人接下了护送任务，抬起低垂着的脑袋，露出高傲的姿态，眼里满是不屑，一改刚才的谦卑。 像是在说：还以为内城的大人亲自接待有多看重，原来是个跳梁小丑。 苏奕没有多说，拿回玉简向外走去，“安氏与城主一脉素来不和。” 安家人亲自出马，就算明日再来，能领的任务也只有这一个。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花如雪做不到像苏奕这样被人当靶子也不在意，她回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暗处藏身的玄衣修士。 城门入口登记名录时一直跟在小生后头的玄衣修士，空有元婴期修为，隐匿气息的手段不是一般差劲儿。 来之前苏奕了解过观云城百万人中仅有不到百位单冰灵根，且品阶最好的是上品，因此他隐瞒了自身天品冰灵根的事实，还将花如雪的单冰灵根说成冰火双灵根。 那曾想两人还是低估了冰灵根的吸引力。 自两人进城，这玄衣修士就一直紧紧跟着他们，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紧接着就引来了第二波、第三波势力。 想他们两人如此低调话少又心善，姓安的气势汹汹地找上他们，和这玄衣修士脱不了关系。 玄衣修士颇为委屈，他分明收敛气息藏的十分隐蔽，可不仅是金丹期修为的向君奕发现了他，就连练气一层的小娃娃也发现了他。 一时间不知要这修为有何用！ 玄衣修士见踪迹被人发现，于是主动现身道歉，“在下白一，未曾想给两位带来这等麻烦。半月后观云城将组织试剑大会，这两块令牌作为赔礼，还请两位收下。” 花如雪愣愣地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白一，一时不知该作何表情。 “这等麻烦”，“赔礼”。白一竟然是故意的！ 原本只以为这家伙是真的隐匿术差劲，没曾想，他是故意为之。 就他这蹩脚的隐匿术，旁人不发现才怪！ 花如雪不禁开始恶意猜测白一的用意：他是想让其他人知道城主一脉有意拉拢苏奕，等与城主一脉为敌的人对苏奕出手时，他再冒出来周旋，不论好坏都当麻烦，然后道歉赔礼。 看上去既显“暗中保护”的诚意，又显城主一脉的大气。 偏偏他们还不能拒绝，初入观云城已经被迫接了安氏的任务，如果现在拒绝城主一脉的帮助，等同于宣告他们要加入安氏。 一旦加入一方势力，就无法再接取其他势力的任务。花如雪此行的目的是帮助苏奕进入侍剑宗，在没弄清侍剑宗的任务会出现在哪方势力之前，他们不能加入任何一方。 况且安氏今日能让他们只接一个任务，日后就能掌控他们的一切，与安氏有过多交集，并非好事。 “安氏素来霸道，安二爷视安小少爷为眼中钉肉中刺，此行还望两位小心。”白一自以为贴心地提醒道。 素来霸道的意思是：得不到就毁掉。 安二爷想必是指刚刚出现的中年男子，他与安世勋不和，不巧花如雪救下了安世勋，如此就能解释为何安二爷一见面就来个下马威。 “白公子客气。”苏奕收下令牌，没有多做停留，带着花如雪落脚于邻近的客栈。 客栈一晚一百贡献值，这倒是比想象中便宜些。 这些客栈、茶楼等所有的灵石活贡献值收入，全都入了内城那几家口袋里，然后他们再用这些贡献值派发任务。 刚刚接下的青级任务，一单可获得贡献值一万，对比客栈中一晚一百贡献值，一万不算少。 看来这些世家也不算黑心。 为了以防万一，花如雪和苏奕只要了一间上房，两人来到观云城只有进入侍剑宗这一个目的，于是根据今日的见闻开始分析眼前的局势。 “白氏、安氏，顾氏，黎氏，田氏，玉氏，每家的青级任务最多能接十次，若是加入一方势力，便不能再接取其他家族任务。我们要在这六家里找出与侍剑宗有关联的家族。” 花如雪点头认同，侍剑宗的任务藏在这些青级及以上的任务中，而这些任务出自内城的六个家族，说明这六个家族中有人与侍剑宗有关系。 “冰灵根难得，你今日又暴露了炼体和医术，听闻黎氏三少爷身重奇毒无法修炼，黎氏那里就交由你。” 苏奕一边说，一边画出观云城外城的地形图。 “没问题，想必等护送任务完成之后，黎氏会派人来试探。我的想法是，在三月初的魔气入侵之前，由你保留全部实力。” 花如雪无法理解世家之争，只知他们两人从入城起就成了活靶子，有人想方设法拉拢他们，就有人想要毁掉。 而他们两人要做的就是，在查出入侍剑宗的方法之前，凭借自身的力量在权力斗争的漩涡中站稳脚跟。 “好，这段时间辛苦你照顾。”苏奕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在他眼中，花如雪就是绝世天才不该被埋没。 从前在青阳山碍于妖的身份她只能藏拙，现在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大展拳脚。 众人的目光落在两人身上，会自然地分出强弱，当他们开始忌惮两人中的弱者时，就会更加忌惮当初他们认为更强的人。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八十章 风狼队 次日一早，任务玉简显示：半个时辰内与城门前集合准备出发。 花如雪和苏奕两人向城门外走去，远远就见风贺兰、林峰等一行二十人，聚在一起交谈着什么，氛围十分融洽。 安世勋身为此次任务的目标，还未出现。 “昨日安世勋差点毒发身亡，刚解了毒就着急进不归林猎杀魔兽，胆子是真肥，不知情的还以为他急着去投胎。” 说完，花如雪朝施展隐匿术藏身于楼顶的黑衣修士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 “是黎氏。”苏奕也察觉到了那人，黑衣袍腰间挂着的青石令牌和一块刻着“黎”字的木牌。 “若不是护送任务这么早开始，我这会已经不小心被人碰瓷，不得不施针救人，然后被请去茶馆喝茶了。昨日没来得及吃灵鸡肉，今天就该狠狠宰他们一顿！” 花如雪深叹了口气，到嘴的灵鸡肉飞了，一大早难得的好心情，就这么没了。 苏奕低头轻声安慰道：“留着下次一起。”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风贺兰一行人身旁。 林峰见是入城时曾见过的两人，假装熟络地向风贺兰等人介绍道：“这两位是向氏兄妹，向君奕和向君雪。” 旁边的小弟无意地补充道：“就是与青阳苏氏结为姻亲的向氏。” 一提到青阳苏氏，周围立即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林峰得意地摸了摸羊角胡，听周围人都顺着他的心意在骂青阳苏氏，忍不住窃喜。 花如雪见林峰又用和昨日相似的说辞，便断定他是个故作高深喜好博人眼球的家伙，他出自青阳山，在乎旁人的目光急切地想从青阳苏氏的恶名中洗白，这种人坏心思倒是没有多少。 苏奕掏出玉简，上头显示：队伍集合完毕，等待护送目标。 风贺兰也注意到了玉简上的提示，原本接取任务时，他和另一个小队已经凑齐了二十人，不知为何今日莫名其妙又多了两人。 护送任务并不难，二十人为上限。 花如雪和苏奕也敏锐地注意到人数不对劲，眼前风狼小队等接取任务的人，已满二十。 风狼小队其中一人见到花如雪和苏奕如约而至，没有丝毫意外地上前欢迎道：“在下风正宇，是风狼小队队长，昨日听闻安二爷遇到了两位青年才俊，想必就是二位吧。” 看来昨日安世勋毒发被救的事情并未外传，风正宇对花如雪和苏奕的到来并不意外，似乎与安二爷十分熟络。 不知道安二爷都对风正宇说了什么。 花如雪抬头仔细打量起风正宇，风正宇与风贺兰相貌有六分相似，尤其是那对浓眉，但两者周身的气息截然不同。 风贺兰眼神清亮，浑身散发着正义之气。反观风正宇眼神幽深，皮笑肉不笑，眼底还带着冷意，一身黑衣更添阴沉。 其他人见风狼队长为向氏两兄妹说话，这才知道两人是安二爷亲自安插进来的，于是对两人的身份更是好奇。 苏奕迎上众人打量的目光，“在下向君奕，有幸能与风狼小队合作，初入观云城，还请诸位多多关照。” 众人见苏奕公子如玉，金丹后期修为，又是安二爷安排的，纷纷起了攀谈的心思。 就在几人互相介绍姓名时，感受到冷落的林峰忽然看向花如雪，羊角胡一翘，不确定地问道： “小丫头，你真的是练气一层修为？” 被叫做贺远的人，言语间满是不屑：“原本二十人的队伍已经齐了，突然加了两兄妹，大的那个金丹后期修为勉强看的过去，小的只有练气一层，这是拿我们当免费护卫？” 他们二十人中，有四位元婴期修士，剩下的十六则无一例外都是金丹期，单看修为，苏奕在他们中只能排到第六位，而花如雪毫无意外又是垫底。 此话一出，其他几人见她真的仅有练气一层，原本热络的招呼随即变成了冷淡的介绍，眼里皆是不满。 一拖一并不少见，以往也有，但被拖的起码也是筑基期，碰一碰就残血的练气期算怎么回事？ “没想到安二爷竟然安排了一个练气一层的小崽子进来，这要是进了不归林，一阵风都能把她吹倒在地。” “帮安小少爷猎杀妖兽所得的灵石是小队均分，这丫头能做什么？” “万一见到妖兽被吓的哇哇大哭，引来更多妖兽，可如何是好？” “杀妖不成，还平白拖累我们。” 修士界向来以强为尊，能接取青级任务的最低也是金丹期。 他们猜测小姑娘是安二爷看在向君奕的份上，才安排进来的。旁人没有权利赶她离开，只能尽力表达自己的不满。 花如雪忽闪着眼睛，知道自己修为太低根本没有资格接取青级任务，但偏偏她就喜欢看他们不想带上她这个拖累却又无法赶她出队伍的模样。 更何况有白给的灵石不要是傻子！ 她现在要是不努努力赖在队里，多气气他们，怎么对得起安二爷给她拉的这波仇恨？ 她慌张地死死抓住苏奕的衣袖，躲在他身后，眼角努力挤出两滴泪花，佯装坚强地说道：“我会跟紧哥哥，一定不给大家添麻烦。” 众人见她一副马上就要哭了的表情，眼里的不满更多，果然就是个拖油瓶，只会哭的家伙还妄想进不归林。 苏奕仔细观察几人的神情，发现“灵石”二字一出，大家脸上的不满增多，由此猜测几人是不满花如雪白得灵石。 又见花如雪假装欲泣又止的模样，便猜测她压根没想跟这群人打好关系，指不定心中还在想：白给的灵石为何不要？ 可是不归林凶险万分，最大的危险来自于自己人，他们不得不防。 于是苏奕向众人表明态度：“我二人不参与猎妖，自然也不会白占资源，待任务完成之后，所得贡献值悉数交由诸位，以作答谢。” 花如雪不满地扯了扯苏奕的衣袖，不分灵石就算了，竟然连一人一万的贡献值也要让出去！ 方才说话的几人，听到苏奕说既不分他们的灵石，还要把完成任务所得的贡献值平分给他们，两两对视一眼，见目的达到，纷纷闭上嘴安静地站在一旁，就当是小姑娘是个透明的。 林峰似乎是于心不忍，在一旁好心劝说道：“虽说兽潮刚结束，大部分魔兽皆已被歼灭，但林中多险地，筑基期的修士尚且十进三出，更何况你一个练气期？” 风贺兰点头附和，进不归林的修士至少也是筑基期，他实在是不忍看着一个练气期的小姑娘去送死： “我们此行要入丘林之地，那里曾是顶级树妖领地，如今尚未有主，凶险万分，你若是为了完成任务留在观云城，不如去换一个更安全。” 花如雪弯腰谢过他们的好意，她倒是想更换任务，但姓安的不给机会。 贺远见她软硬不吃，还一副无知无畏的模样，忽然咧嘴一笑，声音中带着几分狠毒，“练气一层还想进不归林？若是在林子里出了意外，可别怪我们不救你！” 就在这时，身后响起一道狂傲的声音，“你们说不救谁？” 转身望去，来人红衣似火，鼻尖一颗黑痣，剑眉凤眼，手握长鞭，嘴角勾起一抹玩世不恭的笑容。 安世勋穿过熙攘的人群，一眼看中了昨日从天而降救他于水火之中的天人。 他一见到花如雪，高傲不可一世的神情，顿时变成惊喜，他疾步上前一把握住花如雪的小手： “恩人！恩人你放心，等爷爷出关我一定求他同意让我们结为道侣！” 结为道侣？跟谁？ 此话一出，众人都以为耳朵出了问题，花如雪和苏奕更是心底咯噔一声，顿感不妙。 又听安世勋深情款款地说道：“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唯有以身相许，你放心，此生我定不负你！” 随后他站起身，大声向众人表态：“这是我道侣，遇到危险可以不救我，但必须救她！还有我大舅哥！无论如何，小雪必须毫发无伤！” 话音落下，城门前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望着信誓旦旦豪言壮语的安世勋，又看看他身旁八九岁模样的小女娃，个个内心狂跳不止。 安小魔头竟然要娶一个九岁的小娃娃，安世勋已经毫无人性到要祸害人小娃娃了！ 以前只知道安小魔头男女通吃，荤素不忌，现在已经饥不择食到这个地步了吗？连小娃娃都不放过！ 传下去！安魔王向小孩子出手了！家里有小孩的千万别出门！ 花如雪只觉得头顶闪过一道惊雷，被这惊天地泣鬼神的发言，震惊的半响说不出话来，这混小子是不是病还没好？ 昨天还巴巴对着苏奕左一声美人，右一声美人，说她丑！怎么今天就变成非她不娶了？ 花如雪此时只想狠狠摇晃安世勋，怒吼一声：你还记得巷子口的美人苏奕吗？ 苏奕也没好到哪去，良久才从震惊中回神，“家妹尚小，安少爷慎言。” 语气轻柔的不像是阻拦，而是威胁。 反观风狼小队的几人，欲言又止，原本他们对待走后门进来的小姑娘多是不屑一顾，现在只剩下了同情。 被安小少爷看中的人，入了内城，就没有出来的。 安世勋似是没听明白苏奕话中的意思，红着脸有些害羞地说道： “大舅哥放心，小雪年纪小，等她再大些，我立即八抬大轿把她娶进安家！我此生绝不辜负她！” 说话间，只见花如雪和苏奕面上的笑容愈发温柔。 安小二守在一旁，额角青筋暴起，面上淡定，内心狂喊：想刀一个人的眼神是藏不住的！好不容易见到了今天的太阳，快闭嘴吧你！ 安小二维持着严肃的神情，认真地向两人道歉：“少爷今日醒来后，总喜欢开玩笑，两位莫要放在心上。” “安小二你胡说！我哪有开玩笑？”安世勋立即蹲在花如雪身前，感情真挚地说道：“小雪你别听他胡说！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 花如雪深吸一口气，告诫自己要忍住，跟随安世勋来的五名护卫中，有一位一直在死死盯着她，寻常八九岁的孩子遇到安世勋要娶自己该会露出什么表情？ 她酝酿了一会儿，扬起绯红的小脸，紧张地捏住衣角，随后爆发似地捂脸向外跑去。 “小雪！” 在众人同情怜悯的目光下，花如雪引着安世勋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 她上一次忍不住想揍一个人的时候，还是在上一次。 安世勋满心欢喜地跟着，以为小雪这是害羞了，继续表明心意：“我没有胡说，我对小雪一见钟情，再见倾心，日后我一定好好待你！” 一见倾心？真不知道昨天骂她丑的人是谁！这人可真是健忘，不过她不介意帮他回忆回忆。 只见花如雪忽然停下脚步，不紧不慢地说道： “你方才没有胡说，只是病入膏肓不利于长寿，我这里有一套行善积德拳，保证拳拳到肉，拳到病除！你昨天还说效果不错！” 花如雪一个转身飞身跳起，粉嫩的拳头猝不及防地狠狠砸向安世勋，安世勋恍惚想起了昨晚的巷子，想起了被夕阳拉长的身影，心间涌起一阵害怕。 那拳头似乎是打在灵魂之上的，剧痛无比。 “姑奶奶！我错了！”安世勋抱头哭喊出声。 花如雪满意地点头，很好，行善积德拳还是有点用处的，“你刚刚说的什么？” “姑奶奶，我错了？”安世勋试探性地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 “上一句。” 安世勋不懂为什么他的毒已经解了小雪还要给他治病，但小雪问他刚才说了什么，一定是还想再听一遍他深情的表白！ 女孩子都害羞，他懂！ 他轻咳了两声，眼里满是深情：“你现在还小，等你及笄，我一定八抬大轿娶你进门！” 花如雪拳头上的青筋暴起，一时分不清这混小子是装傻还是真傻，更不知为何她救个人还能被碰瓷！ 花如雪好心提醒道：“结道侣？” 安世勋连忙欢喜地点头，示好的话还没说出口，沙包大的拳头就到了眼前，他连忙摇头，委屈道：“不结了。” “你叫我什么？” “小雪？”安世勋试探性地说道，见拳头又要砸下，他连忙改口：“姑奶奶？” 花如雪满意地点头，可能是昨天一套行善积德拳没打完，导致这混小子心中没有产生对她的敬畏，等得空一定补齐！ 刚准备收手，就见安世勋如痴如醉地望着她，眼冒桃花，一副深情不自知的模样。 啧，上一次他露出这副眼神还是在昨天，还是对着苏奕，这移情别恋的速度比翻书还快！ 不好好收拾一番，都对不起他这铁打的深情！ 今日宜行善积德。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八十一章 一日景 半个时辰后，花如雪板着小脸神情凝重地向众人走来。 没过一会儿，安世勋红着脸眼神迷茫地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张俊脸开了花似的，比花还要红。 不知情的众人以为他羞红了脸，知情的苏奕瞧着花如雪手背微红，缓缓递上一块帕子，示意她擦擦手。 花如雪趁机抓住苏奕的手指，传音道：「安世勋又中毒了，一日景。」 毒如其名，中毒之后只有一日可活。 「何为一日景？」 「此毒无色无味，于普通人非毒，于修士却是剧毒，毒素随着灵力的运转进入筋脉，深入灵根，一日后灵气向丹田聚齐，最后爆体而亡。」 花如雪的目光直直落在那几名安家护卫身上，一共五人，其中一人为出窍期，两位元婴期，两位金丹期。 安小二是元婴中期，修为在五人中排第二，他周身放松还沉浸在活下来的喜悦中，应当不知安世勋又中毒一事。 再看安世勋，他回过神后忙拉着安小二低声交代：“回去得跟爷爷说，那是我姑奶奶，我不能娶！” 安小二：“……”来的时候说好的非向君雪不娶，结果又变了，果然少爷的嘴骗人的鬼！ “虽然我以前确实混账，但那是姑奶奶，救了我命的！娶她可是大逆不道！你也不能娶！”安世勋不放心地叮嘱道。 安小二被安世勋的混话一噎，什么叫他也不能娶？人家小姑娘顶多九岁半！想娶才有问题！ 在场唯一一位出窍期的修士忽然似笑非笑地开口，“少爷以前可从来不在乎这个，就连三小姐也不放过。” 三小姐？那不就是亲姐姐？花如雪动了动被束缚住的耳朵，亲姐姐都不放过是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 她发自内心的感慨道：「安世勋能平安活到现在，简直就是奇迹。」 苏奕对这些秘事不感兴趣，只是有些苦恼，接下来要如何应对。 「安氏有人不想让安公子活着出不归林。」 「一日景可解，但光解毒可不够，出窍期那位似乎对安世勋颇为不满，如果他是知情者，只能等进入不归林后再做打算。」 花如雪扫视了一圈，视线落在风贺兰身上，此人目光澄澈，为人正直没有恶意，也许可借他试一试在场有多少不怀好意的。 她靠近风贺兰等人低垂着脑袋，带着些哭腔大声嘀咕道：“安少爷好可怕，小雪不想跟他一起。” 苏奕见状，惭愧低头，附和道：“对不起，是哥哥无用。” 风贺兰等人见此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小丫头会被安二爷安排进来，完全是因为她被安世勋看上了。 真是个可怜的丫头！ 林峰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众人，小声提议道：“不如，进入不归林之后，我们分开行事，向公子带着妹妹留在外围？” 花如雪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第一个帮她说话的竟然是林峰，但转念一想林峰擅于察言观色，许是见风向已变，借机博得其他人的关注，再捞个心善的美名。 原本就不同意带上花如雪的几人，纷纷附和，“还是林老弟想的周道，这个主意不错，我同意。” 风贺兰也赞同这个提议，“丫头也是可怜，被那混世魔王看上了。原本我们就够了二十人，向家兄妹被塞进来既不分灵石也不要贡献值，不如就让他二人留在外围，我们也省心些。” “副队长说的是。” 就连方才一直看花如雪不爽的贺远也沉默着没有拒绝这个提议。果然只要没了利益冲突，他们就不会管。 倒是身为队长的风正宇面色有些为难，他道：“向公子和向小姐是安二爷亲自安排的人，就这般将他们丢在外围恐怕不妥。” 语气着重于“安二爷亲自安排”，说话间，风正宇的眼神瞥向安世勋等人，立即有一位元婴期修士出面，说道： “诸位既然接了护送任务，从此刻起就该寸步不离地守在少爷身旁。尤其是刚入观云城的几位，若是连最简单的护送任务都要靠作弊完成，有何资格留在观云城？” 那修士说的正义凛然，什么作弊，什么没有资格，就好像不完成这个护送任务向家兄妹就不能留在观云城一样。 青级任务众多，并不是全都需要进入不归林。强塞一个练气期入队进不归林本身就是作弊。 众人见惯了安家的仗势欺人，只能乖乖闭上嘴，安家的人都开口了，他们可不能为了一个练气一层的小丫头明目张胆地得罪了安家。 安世勋顾着和安小二交谈，并未留意风狼小队等人，等他看见自家护卫突然站出来说什么没有资格留在观云城，才意识到有事发生。 他正想询问方才发生了什么，就听风狼小队队长风正宇出声组织众人： “再耽搁下去就误了时间，这几位初入观云城，想必还不知道护送任务的具体内容，不如我们边走边说。” 安世勋本想御剑带着花如雪一起，好在花如雪面前显摆一番，结果他御剑术不稳定自己还要安小二带着。 花如雪与苏奕一同，两人就刚才众人的态度进行分析，初步计划如何救下安世勋。 「安世勋昨日刚解了九品红，一直在安家待着，这一日景只能出自他们安家。现在的情况是：安家有人想趁安月明闭关除掉安世勋。」 「曾有人暗杀安公子失败，被安家主关入地牢中三年，日日酷刑。如果安公子死在不归林，以安家主对安公子的维护，定会牵连到你我。」 花如雪站在苏奕身后，抓着他的衣袖，假装躲避漫天风沙，偷偷观察着围在安世勋四周的四位护卫。 「昨日我替安世勋解毒打乱了安二爷的计划，已经惹怒了安二爷，他将我们丢到安世勋这里，就是想让我们给安世勋陪葬。一行中唯一一个出窍期修士八成是安二爷手里的人。」 昨日听白一说安二爷和安世勋不和，花如雪并未放在心上，没曾想今日就不得不又一次被卷入“毒杀安世勋”的阴谋中。 苏奕御剑紧紧跟在安世勋几人身后，看不出任何分心。 他道：「按照安家二爷原先的计划，安公子死于昨晚，护送任务自然作废，因此他来不及在接取任务的人中安插自己人。」 「风贺兰等人应当没问题，但风正宇今日一见到我们，就点明了曾私下和安二爷见过面，极有可能已经被买通。还要防着帮风正宇说话的那位元婴初期护卫。一日景毒发之前他们应当不会动手，我们要赶在明日卯时之前救走安世勋，安全护送他回到观云城。」 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完成任务留在观云城。 苏奕点头认同，随后叮嘱道：「如果可以，一日景之事，不能告诉其他人。」 「嗯嗯，安月明尚未出关，安世勋就算知道自己中毒了也没办法。」 一行人御剑朝着不归林出发，穿过隔离魔气的结界，就能看到高高的城墙，几名身着白衣的修士正在施法修缮破损的地方。 城墙后是一望无际的黄沙，狂风卷起黄沙吹过，空气中弥漫着血腥气和一股肃杀之气。 “我们此行的任务是为安少爷猎妖，由安少爷杀死妖兽获得功德，按照一功德十块上品灵石计算酬劳。” “丘林之地有一只三级魔兽，去往丘林之地时会路过食人花群，食人花虽然尚未开启灵智，但其水火不侵比五级妖兽还要难缠，我们要赶在亥时到子时悄悄穿过花群。” 风正宇将行进路线和路途上会遇到的危险，大致交代一番，未了，特地叮嘱花如雪苏奕两人要小心。 进入不归林之后，树木葱茏，不便御剑，一行人步行向丘林之地走去。 花如雪身上有始魔之手在魔兽眼中就是行走的肥肉，一行人刚进不归林不久，就有十只二级魔兽寻味而来，向众人发起袭击。 风贺兰兴奋地提刀砍去，叮嘱其他几人：“留一口气。” 一阵打斗过后，安世勋持剑给予魔兽们最后一击。 一只二级魔兽一百功德，折算一千灵石，十只二级魔兽就是一万灵石。 风狼小队众人都很开心这么快就猎到了一万灵石，这可是前所未有。 有人开心自然有人愁，林峰看着消失的魔兽尸体，小心擦拭剑上的血迹，“刚入不归林就遇到了这么多二级魔兽……” 风贺兰安慰道：“不用担心，四级以上的魔兽已经被清理过，若是在走到丘林之地之前猎足五千功德，我们便回去。” “五千？不行不行，五千太少了。小爷现在是八千功德黄石令牌，加上五千是一万三千功德，这才是绿石令牌。” 安世勋收起剑，听到林峰和风贺兰的对话，又摆出一副二世祖的架势，“我不管，我这次必须拿到青石令牌！” “三万功德才可得青石令牌，安少爷还差两万两千功德……”风贺兰顿感为难。 两万功德就是两百只二级魔兽，二级魔兽等同于金丹中后期，让他们在不出杀招的情况下，弄残两百只二级魔兽，比登天还难。 更何况兽潮结束，他们能不能遇到两百只魔兽也难说。 “你们别想用五千功德打发小爷！既然接了任务就按小爷我说的做！如果完不成任务，安家不会放过你们！” 花如雪只觉得安世勋会中毒不是没有原因，一个没本事依仗家族还管不住嘴的家伙，确实不讨喜。 正在她思考要不要出来做点什么的时候，风正宇出声道歉：“安小少爷放心，这一次一定帮你猎足两万两千功德。” 安世勋满意地点头，递给风狼小队的人一个算你们识相的眼神，随后昂起脑袋居高临下地看向花如雪。 得意道：“小雪若叫我一声哥哥，我就把接下来的妖兽魔兽都让给你！” 花如雪：“……”一看就是一个时辰没打他了。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八十二章 落叶蝶 一行人向丘林之地走去，快入夜时，安世勋嚷着抬不动手，众人决定休整片刻。 一路上遇到了三十四只二级魔兽，风贺兰等人也急需要休息补充体力。 “没想到今日运气这么好，三十四只二级魔兽，一共三千四百功德。”风贺兰随意挑选了一棵枝繁叶茂的树，盘腿坐下。 林峰紧跟着，扫了扫露在外面的树根，舒舒服服的坐下，附和着，“还是贺兰兄深谋远虑，一早就定下了路程，按照现在的情况，七日之内定能完成安少爷交代的任务。” 贺远靠在另一棵树上，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嗤笑一声，“这些魔兽跟疯狗见到骨头似的，大老远就听见他们往这跑，某人可小心点被别吃的连骨头都不剩。” 花如雪昂头露出无辜的笑容，一时分不清这人是嘲讽她还是嘲讽她，魔兽不是疯狗，她更不是骨头！就算是，也是最硬的一根。 安世勋正甩着胳膊站在花如雪身旁，气色红润，完全看不出任何中毒的迹象。 要解一日景药草她都有，但并没有时间炼药，正在她思考该用什么借口离开去炼药时，就见安小二冲安世勋喊道：“少爷凉亭搭好了，快来休息！” 精致的遮风亭中摆着一个躺椅还有一壶凉茶和果盘。 安世勋又露出得意的笑容，“小雪你要是求求我，我就勉为其难让你进凉亭待着！” “你叫我什么？”花如雪侧头笑的和善，微微扬起拳头，今日一见面还喊着非她不娶，啧！ 安世勋立即闭上嘴巴，拔腿就跑。 花如雪望着逐渐远离的安世勋，竟突然生出一丝羡慕来，她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不动声色地解毒，而中毒者浑然不知，只知道享受。 不过现在不能急，如果他们发现一日景被解，可能会提前出手。 那位出窍期的修士姓乔，从进入不归林开始，就一直盯着她和苏奕，因此她尚未有机会离开炼药。 “需要我做什么？”苏奕在她身旁坐下，递给她一棵红果子。 果子甘甜可口，蕴含灵气，是刚才遭受魔兽突袭的混乱中花如雪从一只鼠妖嘴里捡到的，一共两颗，她好心分给苏奕一颗，这会儿又给她送回来了。 “还要再等一等，明日卯时之前一定。方才那只鼠妖路过时，似乎没有人注意，他们真的都认不出那是妖兽？” 想起混乱中突然从洞里探出脑袋的鼠妖，花如雪忽然回忆起在晴雨阁时，夫子说： “妖兽擅于伪装，普通修士只能依靠妖纹妖力威压分辨妖兽等级，若是妖兽收起妖纹不使用妖力不释放威压，伪装成普通野兽，那除了妖兽没人能分辨出。” 从前兔妖说过，传承记忆里叮嘱过在学会收起妖纹不让妖力外溢之前，不能出兔子洞。 青阳山管辖的地界，外头几乎没有妖兽，妖兽全被拐进了青阳山，再加上以往一同入不归林的修士都有契约兽，契约兽可以清楚分辨花草走兽是否生了灵智、是几级妖兽。 所以花如雪是第一次看见，有人一面叫嚣着要杀妖兽一面傻呵呵地夸鼠妖长的挺肥，更有人大大咧咧一屁股坐在三级树妖的根上。 花如雪可以清楚地感受到树妖身上散发出的不悦，如果她突然跑过去提醒林峰和风贺兰换棵坐，会不会被当作傻子？ 苏奕见她神情微妙，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棵叶子格外茂盛的大树，解释道：“修士最初契约妖兽是为了猎杀妖兽。” 原本他在史书上看见这句话时，还不懂其中用意，天真的认为这话说的不对，契约是为了保护妖兽而生。 远在青阳苏氏存在之前，契约便存在于世，契约究竟为何而生，是救赎还是毁灭，也许只有找到开创之人才能获得答案。 “我头一次见到修士分不清树和树妖，有些稀奇。” “他们没有恶意。”苏奕道。 木属性的妖兽大多温和，会主动伪装自己，只要修士不伤害他们，只要不被魔化，他们绝对不会伤人。 两人默契的没有提醒林峰。 树妖其实只想当一棵普普通通的树。树生出灵智修炼出等级后，会被虫鸟畏惧，虽然可以避免虫卵，其叶子也可以翠绿如玉如此繁盛，但枝头也无停驻的鸟。 休息了片刻，花如雪拿起树枝巴拉着地上翠色的落叶，忽然有一只被识破伪装的落叶蝶向外飞扑而去。 她佯装惊喜，追着蝴蝶而去，苏奕向众人道歉，并表示一定会赶在集合时间回来。 风贺兰一行人叮嘱了几句，都由着小姑娘去了。 离开乔护卫的神识范围，花如雪从储物袋里拿出一盒丁香花的汁液，这是蝶妖喜欢的食物。 “帮我一个忙，这些就是你的。” 蝴蝶青翠的翅膀在触碰到紫色的汁液时，幻化成浅紫色，随后朝着安世勋所在的地方飞去。 “蝶妖擅长隐匿，她方才在地上待了许久都没人注意，希望能打探到有用的消息。” “放心，有风狼小队的人在，他们会保护好安少爷。”苏奕拿出剑轻轻划在树上，“我走这边，半个时辰后汇合。” “好。”花如雪毫不犹豫地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正有此意，虽然苏奕知道狐火的存在，但她不想让苏奕知道狐火已经不再是当初的狐火。 花如雪找到一处僻静地，指尖燃起红蓝色的火焰，药草很快一一炼化成汁液，她将融合的药液收入瓶中。 虽然这样喝下去的效果比不上成丹，但能解毒就行，白送的东西死不了就成，回头一定要问安世勋把药钱拿回来！ 待花如雪和苏奕汇合向营地走去，远远就见林峰脸色惨白地向他们跑来，连嘴上贴的羊角胡都歪了。 “你们！你们俩快跑！”林峰喘息未定，急的额角生出汗来。 “林公子莫急，发生了什么？”苏奕抬手扶住林峰。 林峰连忙摆手，“不行，你们得跑！我听到他们说要杀了安小少爷然后嫁祸给你！” “不对不对，我也得赶紧跑！” “不行！我还要回去叫上贺兰兄他们！” 苏奕低头和花如雪对视一眼，看来有人等不急了，“林公子冷静，这消息你是在何处听谁说的？” “我原本是想找到安小少爷，讨好一番，没曾想竟然听到了这个消息！”林峰回过神将经过细细道来： “你们走后没多久，我带着一壶陈酿向凉亭走去，还没跟安小公子说上两句。就突然感觉背后发凉，有人想杀我！我别的本事没有，唯擅长察言观色，我和乔护卫没有任何交集，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对我释放杀意，我猜测他可能是因为安少爷。于是我将一个阵盘放在酒坛上，聚灵阵带传声符文的那种……” 说完他又觉得不妥，慌忙解释道：“我也是第一次用传声符文，一万灵石特地从长嬴云氏订购的，绝对没有下次！” 聚灵阵带传声符文的，一万灵石一个，回想落英谷那五十多个，五十万灵石。 花如雪只想说一句：这大手笔，够豪气，还是思过崖上一块灵石都不肯赔的长嬴云氏吗？ “哦对，母符在这里！我找找他们刚才的对话。”林峰拿出母符一阵捣鼓，两道阴沉的声音响起。 “二爷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如此卖命？连自家兄弟的命都不要了？”声音有些沧桑，是乔护卫。 “自然是旁人给不起的，非要等到那里再动手？我已经等不急了。”风正宇声音低沉，没有一丝感情。 “再等等，二爷说了要将死因推给向家那两个碍事儿的东西。” “安家主闭关，处理那小子用不着安二爷如此费心。” “你不懂，家主动了传位的心思，要趁着现在把事办完，然后找好替罪羊，以免家主迁怒于二爷，让隔岸观火的人看了笑话。” 听到这里，林峰灵力不稳，细细密密的汗珠从鼻尖沁出，他神色恹恹地说道：“还以为观云城是什么好地方，结果刚一入城，就要给人陪葬，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 苏奕道：“林公子莫慌，多谢你告知此事，只是现在我们还不能离开。” “为什么？现在不跑更待何时？”林峰不解。 花如雪见状将眼下的局势全盘托出：“因为安世勋中了毒，要赶在明日卯时之前解了，不然就会爆体而亡。” “那这……更得跑！只要我跑的够远，这事就跟我没有关系！”林峰一副害怕的要哭了的表情，羊角胡歪歪斜斜甚是滑稽。 “你若是跑了指不定下毒的人就变成了你，以安氏在观云城的势力，就算你逃到长嬴或是素商、东阳，只要你没成为嫡系弟子，他们就能将你拎回来。” 花如雪故意将事态说的严重些，“就算侥幸成了嫡系弟子，他们也有一千个一万个方法给你制造意外，俗话说宁惹君子不得罪小人，咱这是捅了小人窝，逃不掉的！” 只见林峰抱头一副茫然无措，眼泪忽地就掉了下来： “想我英明一世，先是听信了青阳苏氏少主苏奕在思过崖的那番话，不远万里眼巴巴跑去青阳山，想着混个好名声。结果遇到魔气扩散，青阳山名声尽毁。现在来了观云城，本以为会洗去前尘，迎来美好的明天，结果就要葬送于此了吗？” 花如雪听到林峰提起苏奕的名字，慌忙抬头去看苏奕，面具下的眼睛又染上了悲伤。 “好了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哭什么哭！”花如雪递去一块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只狐狸。 她拍了拍林峰的肩膀，示意他赶紧振作起来，“你放心，此事我和哥哥已经有了对应之法，若安世勋在护送任务期间出了问题，谁都跑不掉，咱们现在可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 “真有对应之法？乔护卫可是出窍期修士！”林峰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带着面具、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 听到旁人要将她当替罪羊，竟然一点都不害怕，反而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当然！我可是医仙！”花如雪双手抱胸，大言不惭，没有丝毫心虚之色。 像她这种仅看了本《圣手杂谈》就敢妄称医仙的，绝对是古往今来第一个！ 林峰噗嗤笑出声来，许是被小姑娘身上散发的自信光芒闪了眼，伸手夸赞道：“有梦想真不错！” “时间不早了，我们快些回去，此事还请林公子保密。” 苏奕见林峰情绪已经完全平静，便提议快些回去。 花如雪认同地附和着，“对，不能告诉其他人，若是他们要当面对质，那我们可就连一丝先机都占不到了。” “我一定不告诉其他人。” 林峰这会儿完全静下心来，就觉得刚刚把事情说给只见过一面的人听，确实太过冒失，好在向家兄妹愿意相信他。 待三人回去后，花如雪又偷偷向落叶蝶确认了一番，直到听见落叶蝶的说法和林峰的一致，她才肯完全相信林峰。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八十三章 食人花 一行人向食人花的领地出发，期间安世勋一直叫嚷着： “小爷我要回观云城，要去找美人！小雪要是求求我，我带你一起去找美人！” 花如雪见同情她不过一日就被安世勋抛弃的人太多，好不容易大家伙都站在她这边，如果这一拳打出去，实在有违她娇小可爱的形象。 于是，只能忍住。 实在忍不下去时，她本着有难同当的原则，转身扯着苏奕的衣袖，语气染上悲伤： “昨日巷子口，他还对着你一口一个美人，还要带你回家，原以为你遇到了良人，结果今日就将你抛诸脑后，唉！你也别太伤心，下一个更好！” 苏奕没有配合她眼角用力也挤不出来的眼泪，只道：“前面就是食人花群，你有几层把握？” “本医仙出手，就没撂不倒的！”对于借着食人花群偷偷放毒的计划，花如雪信心十足，只要抓紧时间帮安世勋解毒就成。 然后连夜带着安世勋跑路，反正是他自己叫嚷着要回观云城找美人，就说安世勋哭着闹着要让他们带他回观云城，肯定有人信。 林峰带着他的三个小弟亦步亦趋跟在花如雪身后，羊角胡已经重新贴好，他低着头不敢东张西望，神情稍显紧张。 花如雪自认为林峰如此紧张是因为她和苏奕没有告诉他“计划”是什么，正想回头安慰他两句，却听他道： “君雪妹妹，我现在这个样子，不会被安少爷看上吧！” 林峰身后的三个小弟纷纷点头出声，“还有我！安少爷一早还嚷着非君雪妹妹不娶，现在他只想着找别的美人，君雪妹妹一定知道该怎么逃脱安少爷的魔爪，快帮我们看看！” 花如雪和苏奕回头看去，只见那三人个个面如土色，一脸斑点，凑近一看才知是抹上了泥。 不得不说大家为了不被安世勋看上，也是够拼的。 “还是不行？不如我们几个也戴上面具？”林峰小声问道，“君奕公子和君雪妹妹可还有多余的面具？” 苏奕轻轻摇头，告诉他们：“面具无用。” 花如雪虽然对林峰的信任十分受用，但还是不得不向他们说出一个残忍的事实：“放心，你们长相很是安全，安世勋若看上了你们，这会儿就不会嚷着回观云城。” “这话，好像也有道理。”林峰几人一面点头，一面又觉得那里不对，总觉得被小瞧了。 一行人在亥时抵达了食人花的领地，夜里的不归林本该热闹非凡，可这一路上竟未遇到一个妖兽。 此行的目的本是去丘林之地猎杀三级魔兽，眼下过了食人花领地就到了丘林之地，但三级魔兽迟迟没有出现。 莫非始魔右手对中阶魔兽没有吸引力？ 思考间，前方传来风正宇的声音：“我们到了。” 花如雪穿过前方的人群望去，远远地看到一片弥漫着血红色的食人花海，老树苍老的根茎交错，半人高的花朵三两结伴聚在一起，安安静静地躺在地上，像是睡着了一般。 此刻，花如雪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快跑！ 苏奕敏锐地发觉花如雪身体紧绷，十分抗拒着什么，不愿上前一步，于是他低声询问：“那里有什么？” 花如雪咽了咽口水，有什么？怎么说呢？ 那群不怕死的家伙还在小声商量着，如何以最快的速度偷偷趁食人花熟睡溜过去。 如果说遇到食人花之前，花如雪还想着借着食人花放毒撂倒他们，那现在她只想跑！ 那可是一群七级妖兽！最差的都是五级！ 说什么未开灵智的食人花！骗鬼呢！ 总算知道为什么即便是深夜这附近也没有其他妖兽了。 一群七级妖兽趴在这里，低阶妖兽谁敢上前！ 花如雪很想知道，到底是食人花们伪装的太好，还是这些修士们眼睛有问题，竟然把七级妖兽都说成未开灵智！ 风正宇小声向众人解释道：“这些食人花未开灵智，但常年生长在魔兽猛兽出没之地，外壳水火不侵，元婴期的攻击打在他们身上都如同挠痒痒，且汁液有剧毒，因此很少有修士主动攻击他们。” 七级妖兽经过第二次觉醒，不论是防御还是妖力直逼出窍期中期，元婴期的攻击可不就是挠痒痒。 这么多年，这些修士就没曾怀疑过吗？ “这么厉害？真的不是妖兽吗？”有人问道。 “元婴期攻击都无效，起码也是七级妖兽，这些食人花是十四年前才突然出现的，近几年不归林魔气入侵严重，妖兽大多魔化丧命在兽潮中，哪还有七级妖兽？” “说的也对，这些食人花进食的时候，身上也没有妖力波动。” 花如雪听到前方几人不靠谱的对话，不禁有些疑惑，你吃饭还要用灵力吗？ 食人花捕食全靠分泌香气吸引猎物靠近，进食全靠一张嘴！用妖力是能尝出别的味儿吗？ 三言两语就完美排除了真相，不得不佩服他们的自圆其说。当然也可能，他们知道那是七级妖兽，但奈何打不过，只能当不认识。 “亥时到子时，食人花会陷入沉睡，只要我们不主动攻击，他们就不会动嘴，大家小心一点跟上我，不要吵醒他们！” 随着风正宇一声令下，一行人跟随风正宇走进食人花海中。 在进入花海之前，花如雪忽然拉住苏奕和林峰，向他们道：「计划有变。」 随后将一块石头丢在了地上。 安世勋被护在队伍中间的位置，左边是出窍期的乔护卫，右边是安小二，花如雪和苏奕紧跟着安世勋，而她身后则是一路上心惊胆战的林峰。 花如雪小心翼翼地穿梭在食人花海中，一边在心里默念：看不见我看不见我。一边暗中数了数食人花的数量，七级的有十个，而他们这群人中只有一个出窍期能与食人花抗衡。 如果食人花这会儿醒了…… 这个念头过涌现在脑海中，只听一人痛呼一声，那人手臂被长剑划破，整个人直直向一旁的食人花倒去。 所有人看向队伍最前方，风正宇仗剑持凶划破贺远的手臂，然后无情地将贺远推向食人花，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震惊，一时竟都忘了反应。 在贺远即将砸在食人花身上时，苏奕以极快的速度结印将贺远的腿脚冰封，稳定住他的身形。 那朵距离贺远鼻尖只有一寸的食人花，不安地晃动了一下，又很快安静下来。 贺远瞪大眼睛，不敢相信他竟然被自己的队长砍伤推向食人花！ 众人都不是第一次进不归林的愣头青，很快反应过来，风正宇这是想要杀了贺远将食人花唤醒。 他们纷纷拔剑指向风正宇，贺远转身护住受伤的手臂，想讨要一个说法，“为什么！” 黑暗中风正宇神色不明，声音阴沉，嘲讽道：“风夙已死，风狼小队也该消失了。” 其他几个风狼小队的人听到风夙的名字，眼里闪过震惊，有人大声质问道：“风夙队长的死跟你有什么关系？” 花如雪警惕地看着紧紧向安世勋靠近的几名护卫，安世勋似乎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他眉头一皱习惯性地拿起鞭子，不满地问道：“风夙是谁？他们这是在干什么？怎么不快走？” “风夙是风狼小队前任队长，死于一月初的兽潮，风夙死后风正宇就成了队长。”林峰毫不吝啬地分享着打探来的消息。 安世勋嫌弃地皱着眉头，心中的不满又多了几分，“小爷才不管风夙是谁！还不快往前走！难不成想在这臭气熏天的地方过夜？小爷我还想快点回观云城找美人促膝长谈！” 话音落下，人群中响起一声突兀的冷笑。 一道劲风从右前方飞来击中安世勋，安世勋向来不学无术连境界都是丹药堆出来的，自然躲不过这突然的一击，整个人向着他身后的花如雪倒去。 “保护少爷！”慌乱中安小二叫了一声，偷袭者的攻击接踵而至，安小二只能被动防御，完全来不及拉住安世勋。 苏奕稳稳地接住安世勋，将人推向林峰，吩咐道：“快退出去！” 说话间安氏派来的五个护卫，除了安小二外，其余四人纷纷拔剑指向安世勋。 原本二十人的队伍中，只有十人属于风狼小队，贺远带着一人在前方对战风正宇，风贺兰和另外两人拖住安家两位护卫，林峰四人则将安世勋团团围住。 另外十人的队伍见场面混乱，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听乔护卫扫了他们一眼，冷哼一声： “向家兄妹不愿委身于少爷，狠心将少爷引入食人花海中，少爷不幸葬身于此，老夫现在要为少爷报仇，还请几位莫要插手。” 众人处在食人花海最中心的位置，花如雪没想到安家这几人竟然真敢在这里动手！ 她用力挡住乔护卫的攻击，心中忍不住暗骂：想死去哪不行？为什么要拉上他们？ 万一把这群七级妖兽吵醒，等到明天大家可就都是花肥了！ 那十人听到乔护卫的话，不仅没有收手，反而十分默契地拔剑向安世勋刺去。 “安世勋作恶多端，我们忍他已久，特来助乔真人一臂之力。” 开什么玩笑？在场唯一一个出窍期说要杀了安世勋，安世勋必死无疑，若是现在什么都不管就跑了肯定会被乔护卫灭口，还不如剑指安世勋向乔护卫示好。 安世勋扬起手中的鞭子，手臂微微发抖，维持着最后的硬气：“爷爷一向疼我！如果我死在这里，爷爷一定不会放过你们！” “杀死安少爷的是食人花海，引安少爷来食人花海的向家兄妹，我们也被瞒在鼓里，安家主仁心想来一定会饶恕我们。” “安少爷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兄弟几人今日更不能放过安少爷。” 安世勋持鞭的手又颤了颤，显然是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情况，林峰几人不敌另外十人，很快露出破绽。 长剑指向安世勋的喉咙，他呼吸停滞，脑海中唯一想到的就是：“安小二救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花如雪将一张传送符贴在安世勋身上，林峰四人见状也立即传送出去。 传送地点正是食人花海的入口。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八十四章 大宗师 一行人靠近食人花海时，花如雪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风正宇和乔护卫的对话中，所说的是：“非要等到了那里再动手？” 是到某个地方，而不是到某个时间。 一日景之毒不解，安世勋到明日卯时必死，他们完全可以等到那时再动手，还不会暴露自己。 因此花如雪猜测风正宇和乔护卫并不知道安世勋已经中了一日景，而他们所说的动手地方正是食人花海。 从食人花海进入丘林之地是最近的路程，但非唯一。 食人花海无疑是最佳的葬身之地，可以毁掉安世勋身上的身份牌，完美掩盖事发的真相，抹除一切痕迹。 乔护卫见安世勋这个将死之人突然消失在食人花海，顿时眼冒寒光，出窍期的威压爆发，向众人压去。 熟睡中的食人花们感受到挑衅，猩红的花朵缓缓离开地面，花朵下藏着一张足足有一人高的嘴巴，透过唇齿缝隙，一排排被鲜血染红的尖刀清晰可见，粘稠的酸液散发着浓浓的腐臭味。 若是被咬上一口，绝对会尸骨无存！ 苏奕和风狼小队剩下的五人受到威压，身形一顿，纷纷露出破绽被剑划伤，新鲜的血腥味儿令四周的食人花蠢蠢欲动。 眼看食人花张开大嘴，向苏奕扑来，花如雪以最快的速度将一日景的解药塞入苏奕手中，送他离开食人花海。 乔护卫没想到竟有人不受威压的压制，一时不察又被小丫头得手，他一张褶皱的脸因着气愤生动了几分。 “乔真人作何叫醒这些食人花？”刚刚向乔护卫示好的那十人大惊，“这些食人花可不好对付！” “诸位不用担心，只要将这药吞下就不会受到食人花的攻击。”乔护卫丢出手里的药瓶，阴沉着脸狠狠瞪了一眼花如雪。 紧接着乔护卫和风正宇五人侧开身子为食人花让路，食人花像是没有察觉到他们的存在，很快就将花如雪、安小二、风贺兰、贺远七人以及向乔护卫示好的十人团团围住。 安小二挡在花如雪身前，气息微喘，问道：“少爷在何处可安全？” “不用担心他。”花如雪摸着储物袋里剩下的十张传送符有些犹豫。 刚刚已经在乔护卫面前用过三次传送，先是趁他内心暗自狂喜即将得手时传送走安世勋，再是林峰几人，方才又趁他释放威压时送走了苏奕。 现在，乔护卫一定有所防备，接下来想再用传送符必是不易，看来免不了一场恶战。 那十人见乔护卫和风正宇五人都可以自由穿梭在花海中，不疑有他，纷纷服下丹药。 下一刻，围绕在他们四周的食人花像是受到了某种刺激，兴奋地向那十人张开大嘴，那十人挣扎着逐渐没了声音。 花如雪见到那十人的惨状不敢耽搁，立即将一张传送符拍向离她最近的安小二，但却被乔护卫发现，他一掌击中传送符，符纸立即化作烟灰。 乔护卫看出了花如雪的意图，对她有所防备，目光牢牢锁定在她身上，像是藏身黑暗中的毒蛇锁定了令他兴奋的猎物。 “定点传送跑不远，你们先出去，找到安世勋就地处决。” 风正宇带着另外三位安氏护卫匆匆出了食人花海。 那几人离开后，乔护卫不再遮掩眼底的贪婪，放低声音，略带哄骗意味地问道：“丫头你身上藏了什么宝物？” 出窍期的威压又一次压在花如雪身上，却没有任何作用。 在乔护卫眼中安世勋和眼前的几人已经等同于死人，因此他并不着急去寻安世勋。他自认为见多识广还是头一回遇到可以消除威压的法宝，顿时起了占为己有的心思，若是叫这些食人花吞之入腹可就亏了。 “小小的练气一层，却能挡下我的攻击，更不受制于我的威压，你身上有什么宝物？” 乔护卫理所当然地认为花如雪身负巨宝，否则凭她一个蝼蚁一样的练气期如何能抵挡出窍期？ 花如雪板起小脸，眼中满是嫌弃： “练气一层也强过你这个只会搞偷袭的下三滥！杀人还要找背锅，连未开灵智的食人花都不敢正面对上，你算什么出窍期！” “你算什么出窍期？”这句话刺激着在场几人的耳膜，一旁风贺兰和贺远五人大受震撼，这咄咄逼人的气势，还是那个娇小依人、声音胆怯、捏着衣角涨的小脸通红的小姑娘吗？ 乔护卫显然没想到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小丫头鄙视了，一时怒气涌上心头，杀人的念头再也止不住。 一旁安小二见过她胖揍安世勋的场面，没像风贺兰几人一样大惊小怪，他此刻恨不得拍手叫好，想他还是练气期时，见到出窍期的强者只有卑躬屈膝的份，就算结婴，也仍然要看其脸色行事，何时见过如此硬气的练气期？ 花如雪对着乔护卫那张因为恼怒而变得青红交加的老脸，暗暗思索着两方的局势。 花海外，风正宇带着安家三个护卫，一共是两个元婴两个金丹，安世勋那方有苏奕和林峰四人在，苏奕的实力不输元婴初期，应当能抵挡一阵。 花海内，那几只吃饱喝足的食人花舒舒服服地钻回去，只露出一朵半开半合的花朵，很快有其他食人花迫不及待地靠近他们。 花如雪看着储物袋里还剩下的九张传送符，神情凝重，如果她找机会使用定点传送符离开，那安小二几人必死无疑。 刚刚那十人的惨况花如雪等人看在眼里，面对食人花的缓缓靠近，不由得背脊发凉渗出层层冷汗。 安小二似乎看出了花如雪的迟疑，他道：“君雪姑娘你快离开！如果是你，一定能保护好少爷！” 风贺兰拖着几乎被砍断的手臂，忍痛道：“此行是风狼小队拖累了你们，丫头你既然能离开，自保为上。” 贺远黑沉着一张脸，没有说话，他握紧手中的剑，扫视左右虎视眈眈的食人花，露出视死如归的神情，誓要战斗到最后。 花如雪没想到在这紧要关头，这几人非但没有因为乔护卫的话对她刀剑相向，窥视所谓“宝物”，更没有威胁她交出传送符，反而是劝她快点离开。 于是花如雪对他们的好感又多了几分。 几人视若无人的交谈彻底惹恼了乔护卫，不仅被一个元婴期和五个金丹期修士无视，还被一个练气期挑衅，他几时受过这种屈辱？要不是为了法宝…… “刚刚是老夫没有防备，现在，不交出宝物，一个也别想离开！” 话音落下，离花如雪最近的食人花觉得这小姑娘周身灵力弱，好下嘴，于是率先张大嘴袭来，安小二几人自顾不暇来不及救下花如雪。 就在他们以为花如雪会被食人花一口吞下的时候，只见那小小的身影毫不畏惧地拎起拳头，一拳挥向靠近的六级食人花，食人花连连后退十丈！ 一个两个……所有妄图靠近的食人花都被一拳击退！ 贺远一时看呆，学着花如雪的样子，一拳打在身旁尚未打算进攻的食人花上。 食人花不仅一寸未动，反而被激怒，张嘴发出危险的吼叫，一人高的大嘴狠狠扑向还在发愣的贺远。 花如雪从背后拉过贺远，一拳砸在食人花身上，食人花立即花朵连根茎飞远十几丈，掀起层层红色的沙土。 “我们打的是一个东西吗？”贺远瘫坐在地上，喃喃道。 那一刻，他们瞪大了眼睛，目光全部被花如雪吸引，震撼于小小的身体竟能迸发出如此强大的力量。 花如雪见众人愣神，趁机拿出一张传送符准备送摔倒在她腿边的贺远离开，但无奈乔护卫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她手中的传送符文又一次化作了烟灰，现在还剩下八张传送符。 “这又是什么法宝？快交出来！”乔护卫眼底的贪婪更甚，他不相信一个小娃娃仅凭一拳就能击退这群水火不侵、连他都不敢轻易对上的食人花，于是将一切归结于法宝的作用。 花如雪被乔护卫理直气壮的索要气笑，就好似她身上的所有法宝都该是他的，她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看来有些人不仅没牙，连眼睛也是摆设！” “你是大宗师！”安小二最先反应过来，昨日他亲眼目睹小姑娘将安世勋打的毫无反手之力，原以为那只是个意外，再次亲眼见到她一拳一个食人花，他不得不相信这姑娘是炼体修士！还是大宗师级别！ “还是有眼睛好使的。”花如雪没有否认，回以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 风贺兰张了张嘴巴，大宗师！竟然是大宗师！ 炼体比修法难百倍，要经受千锤百炼方能入此道，不仅进展缓慢，且突破过程需要大量灵药。 如今修士界专于炼体的修士并不多，修为境界分为通脉、锻骨、炼腑、元武、混元、大成、渡劫。混元之上才可被称为大宗师， 大宗师之力，一拳千钧，上不惧出窍，下可吊打元婴。 观云城中现今只有十位大宗师，很难想象眼前这个娇小惹人怜爱的小姑娘，竟然是一拳千钧重的大宗师！ 风贺兰、贺远几人震惊之余，皆是敬佩和感激，此等天赋毅力之人，他们竟从未听说过，可见其不贪图名利、心性淡泊。 初次见面时，风狼小队曾刁难于她，她完全可以自行离开，却选择留下来救他们，对仅相识一天的人能做到这种地步，可见其心善纯良。 几人暗下决定，若是侥幸逃过此劫，一定好好报答眼前这个小姑娘。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八十五章 赤云鞭 观云城仅有的十位大宗师都有三个共同的特征，男修士、身材魁梧以及年过百岁。 乔护卫不相信眼前这个八九岁模样的小姑娘是炼体修士，更不相信她是大宗师，她一定是依靠法宝暂时爆发，才击退了这些食人花！ 这么多年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如果真是大宗师，那她一入观云城必当引起几个家族的哄抢，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惹怒了二爷，被二爷点名当作替罪羊。 至于安小二说她帮安世勋解了九品红，若不是瞎猫碰上死耗子，那就是安小二怕死，替安世勋解了毒又不敢明说，这才找上了向家兄妹。 总之，不论是什么法宝，他都收下了！ 倒地的食人花摇晃着身体，重新围了上来，但它们聚在一起发出声声呜鸣，迟迟不敢上前。 乔护卫讥笑一声，“一群没开灵智的东西，竟也知道欺软怕硬。” 起初他只是好奇小姑娘身上有什么法宝，想要占为己有才会留下来与他们周旋，现在他已经没了坐收渔利的耐心，准备亲自动手。 说罢，他祭出长鞭，赤红色的长鞭宛若毒蛇般冲花如雪而去，花如雪下意识躲闪，但她身后的六人就没那么幸运，被长鞭抽到在地。 带着火光的长鞭抽打在皮肉之上，皮肉立即被烧的焦黑， “这是赤云鞭！是少爷的赤云鞭！”安小二一眼认出了鞭子的来头，“家主闭关之后少爷就换了鞭子，竟然在你这里！” “赤云鞭能到老夫手里，是他的荣幸。” 乔护卫说的理所当然，没有丝毫抢人东西被识破的窘迫。 “无耻！”安小二怒骂道。 饶是见多识广的风贺兰也忍不住皱起眉头，露出鄙夷，哪有护卫霸占主子东西的道理？看来安少爷在安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并不是外人所见的那般。 花如雪扫视四周，计算着时间，乔护卫身上的食人花气息相比最开始淡了些，再过半个时辰就会完全消失。 现在乔护卫已经急不可耐地想得到她身上的“法宝”，若是她一味退避，他见目的无法达到就会有所忌惮，再加上迟迟等不到风正宇刺杀成功的消息，许会提前离开食人花海转身去追杀安世勋。 花如雪从未对上过出窍期的修士，没有十足的把握拿下乔护卫，需要借助毒，在毒药起效果之前，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现在她最明显的优势就是：乔护卫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要趁他不备彻底把他留在食人花海中。 “赤云鞭而已，也值得大惊小怪？”花如雪瞥了一眼那赤红色的长鞭，心中腹诽，这颜色倒是跟安世勋相配，上五品法器，品质不错，可惜安世勋竟软弱到连自己的傍身法宝都护不住。 乔护卫看了看手中的上五品赤云鞭，贪婪的目光落在花如雪腰间的储物袋上，他今日一定是走了大运，才会遇到这么一只肥羊。 赤云鞭再次冲着花如雪的面门袭来，花如雪没有躲闪，周身亮起冰蓝色的微光，赤云鞭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弹飞。 “看到没？这才叫上品法器！”花如雪双手叉腰尽显得意之色，骄横道：“我有法器在手，你尽管放马过来，退后一步算我输！” 花如雪挑衅地看向乔护卫，乔护卫对花如雪的话深信不疑，他方才那一击用了六成力若换作普通人早已被劈成两半，可她却毫发无伤。 乔护卫又扬起长鞭，这一鞭使了全力，赤云鞭带着灼热的温度破空而去。 安小二几人挣扎着想要上前，却被威压震慑，动弹不得，他们悬着一颗心，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眼前的姑娘可是大宗师，大宗师对上出窍初期，可以一战。 但长鞭落下时，他们还是忍不住闭上眼睛不敢去看。 “啪”一声，长鞭落下，只见花如雪站在原地安若泰山，没有一丝伤痕。 几人长呼一口气，欣喜之情难以言表，他们从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花如雪并没有她表现出来的那般轻松，她预测了鞭子落下的地方，暗暗加强虚像才使虚像未被打散。 她看着更加心动的乔护卫，暗喜目的已经达到，只要让乔护卫觉得她身上的法器足够多足够厉害，那他就会乐意在她身上花费更多的时间。 花如雪仍旧昂头看向乔护卫，余光却落在安小二身上，她声音有些急促，请求似地小声道：“我这法宝半个时辰内最多能撑五次攻击，你们快想想办法！” 在场最差也是金丹期修士，耳力过人，这样的声响一字不差地落入所有人耳中。 安小二只觉得心脏突突直跳，万万没想到她竟然将法宝的弱点爆了出来！ 贺远咬牙暗骂一声：“蠢货！” “哈哈哈！”乔护卫狂笑一声，“这法器确实不错，半个时辰能抵挡五次攻击，此等法器只有在老夫手中才能最大程度发挥效果！小丫头你放心，老夫一定不会亏待他！” 他身上食人花的气息再过一刻钟就会完全消失，他正思考该如何杀了这丫头获得法宝，这丫头就将法宝的弱点说了出来，真是天助我也！ 赤云鞭又一次挥起，花如雪神色有些慌乱，堪堪避开鞭子，佯装不解地问道：“我又没告诉你，你怎么会知道？” 安小二听了这话，险些没一口老血吐出来，真不知这丫头在想什么，昨日巷子口看起来那般机敏，刚才一拳一个食人花也是那般不可一世，怎么突然就开始坑起自己了？ 风贺兰微微叹息，有些怀疑这姑娘是不是大宗师，到底还是年岁太小，阅历浅，心思太单纯了。 贺远则是相信方才小丫头展现出的力量是来自于法宝，如果小丫头没将法宝的弱点说出来，乔护卫会有所忌惮，他们也许能就此逃过一劫。 最令人失望的莫过于，心底燃起了希望之后，又被人无情地浇灭。 另外三人伤势较轻，他们持剑对着四周蠢蠢欲动随时准备出击的食人花。 这些食人花被花如雪方才展现出的气势震慑，这会儿花如雪面对乔护卫的攻势狼狈躲避，食人花又开始向他们缓缓聚拢。 真是群欺软怕硬的家伙！ 花如雪一边吃力的躲闪，一边暗数着次数，长鞭抽打五次之后，她脸上的慌乱更深，她六神无主地看向安小二等人，语无伦次地说道：“五次了，法宝暂时失效，要半个时辰之后才能用。” 贺远闻言气急，又骂了一声：“蠢货！”这不是明摆着告诉乔护卫，必须在半个时辰内弄死她吗？ 说话间，花如雪慌忙拿出一张传送符，但乔护卫显然不会放走她这只肥羊，如此一来她就还剩下七张传送符。 乔护卫嗤笑一声，“怎么不继续躲了？方才嚣张跋扈不可一世的气势哪去了？老夫最厌烦你们这些生来就能轻易得到一切的废物！安世勋是，你也是！” “凭什么老夫辛苦修炼数年，却连一件像样的法器都没有？还要天天看一个废物的眼色？对着一个废物卑躬屈膝？他安世勋算什么东西？你又算什么东西？” 说完，长鞭狠狠抽在花如雪身上，花如雪旋即撤了虚像，微微侧身用手臂去挡，以免伤到了围在腰间的尾巴。 出窍期的全力一击落在肩上，饶是一向自称皮厚的花如雪也忍不住痛呼一声，身体倒在沙地上，被鞭子击中的地方一片焦黑。 乔护卫眼中显露出一丝痛快：“别平白浪费了这么好的法宝，你若是将法宝悉数奉上，我还能给你个痛快！” 花如雪伏在地上，咬牙强撑起身子，她抬头看向乔护卫，眼前忽然一亮，她一手握紧储物袋，指尖微微发抖，她问：“我跟你无冤无仇，若是我将法宝给你，你能不能放了我？” 乔护卫自然没有错过她眼中闪过的精光，他认定这丫头不是个老实的主儿，于是死死盯着她腰间的储物袋，不发一言。 花如雪忽地看向乔护卫身后，大喊一声：“安世勋你快走！” 安小二几人下意识顺着声音看去，乔护卫有所防备并未上当，只见花如雪背在身后的手不知从何又掏出一张传送符，他冷笑一声：“你找死！” 传送符又毁了一张，现在只剩下最后六张，花如雪害怕地后退几步。 乔护卫的耐心被消磨殆尽，他毫不留情地扬起长鞭抽去，眼瞧着鞭子就要落在花如雪脸上，安小二几人仍旧是动弹不得，心有余而力不足。 在这紧要关头，一只小手牢牢接住长鞭。 花如雪一改方才的狼狈，眼神清亮，嘴中讥讽道：“抢来的东西用的可趁手？” 乔护卫用力扯了扯了手中的鞭子，满眼不可置信，下意识反问道：“这又是什么法宝？” “既然你问了，我就大发慈悲告诉你。” 冰蓝色的火焰顺着赤云鞭而上，火焰触碰到乔护卫的刹那间，一股钻心的巨疼袭来，乔护卫吃痛松开手掌。 “法宝我没有，但是有毒！”花如雪将赤云鞭收好，扯起嘴角露出灿烂的笑容，她好心提醒道： “老人家身上食人花的气息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就要没了，还不离开？”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八十六章 木之灵 乔护卫伸手凝聚灵力，但不知道为何灵力受阻，“你做了什么？我的灵力呢？” “乔护卫可听说过一日景？”花如雪没有理会乔护卫欲吃人的目光，她走到安小二几人身前，用余光观察乔护卫的神色。 安小二几人还未从刚才的变故中回神，但很快他们也察觉到不对劲，他们不仅感受不到灵力波动，身体也无法动弹。 从刚才起他们就觉得身体有异样，但以为那是威压，所以不曾在意，没想到竟然是中毒了。 花如雪解释道：“这毒不致命，只是会让身体无法动弹，灵力受阻，修为越高，毒发越慢，毒发时间越短。” 旋即将解药塞进他们嘴里。 他们这才明白花如雪提及法宝的用意，是为了拖延时间！ 先展示出法宝的厉害之处，吸引乔护卫的注意，法宝越是厉害，那他的耐心越多，愿意花费的时间越多。 随后将法宝的弱点告知，让他觉得自己能在短时间内获得法宝，当他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五次攻击”的时候，就会忽略时间的流逝。 最后花如雪假装在慌乱中使用传送符，给予乔护卫一种狗急跳墙的感觉，让他更加肯定法宝即将到手。 如果不是乔护卫起了贪心，说不定他此时已经出了食人花海，找到安木荣并将其杀死了。 “多谢君雪姑娘！来日必当报答姑娘的大恩！”安小二弯腰郑重道谢，他们至今没有看到风正宇等人得手的信号，说明少爷还是安全的。 “不谢，一颗解毒丹五百灵石，一张传送符一千灵石，看在你们受伤的份上，今日就不打折了。” 安小二嘴角抽搐，解毒丹五百灵石，传送符一千灵石，至少翻了十倍……还有打折？该不会又是十三折吧！ 风贺兰、贺远几人也纷纷道谢，心中对花如雪的敬意又多了几分，这小姑娘不仅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又能屈能伸，非常人可比，绝对不能惹。 花如雪将传送符一张一张拍在他们身上，很快那六人消失在食人花海中，传送符也全部用完。 乔护卫眼睁睁看着安小二等人消失，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拦，他是法修，没了灵力实力大打折扣，更何况他现在如坠冰窟，浑身动弹不得。 花如雪见乔护卫眼神茫然，更加确定他不知道一日景的存在，那安木荣身上的毒究竟是谁下的？ “不知道也没关系，一炷香后，你身上的毒会慢慢解开，灵力缓慢复原，就是不晓得老人家你这小身板够不够分。” 说完，花如雪头也不回地向食人花海外走去，路过那些纯纯欲动的食人花时，花如雪伸出拳头比划了两下，食人花们退避三舍慌忙让路。 花如雪小心翼翼地走在食人花海中，尽量减小音量，好在那几只七级食人花离他们较远，现在还在休息，不然…… 刚这么想着，突然一声巨响从乔护卫那方传来，出窍期的威压瞬间笼罩在整片食人花海，花如雪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完犊子！ “你无情，休怪老夫不义！”乔护卫擦了擦嘴角的血渍，声音阴森如同地府来的催命使者。 花如雪既没惊讶乔护卫竟然这么快就恢复了灵力，也没在意他的颠倒黑白。 她拔腿就跑，生怕再晚一点就出不去了。 要怪只能怪自己心慈，不忍心杀人杀妖，在青阳山听到多了为妖者不能伤人的说法，叫她杀人，她实在下不去那个手。 可以不救，但不能杀。 乔护卫飞悬在半空，冷眼看着穿梭在食人花海中的小丫头，“往哪跑？” 花如雪回头看了一眼，就见大群食人花正昂着脑袋像是在分辨什么，她在心底回应道：不是所有人都跟他一样想死！她要往活路上跑！ 金红的火焰绽放在黑夜中，宛如一朵金莲，随后花瓣如絮飞向花如雪，花如雪堪堪避开，花瓣触地立即被引爆。 砰砰砰！几只等级较低的食人花受到波及，脆弱的根茎险些被烧焦，他们发出痛苦的哭泣声，那声音像是寻求庇护的信号，远处酣睡中的七级妖兽纷纷从沙土中抬起了脑袋。 十只七级妖兽同时释放威压，花如雪只觉得肩上一沉，背上仿佛扛了一座小山，脚下寸步难移，险些无法维持着站立的姿势。 后方，乔护卫直直从半空坠下，无数藤蔓将他捆绑，火莲花被黑夜完全吞噬。 受伤的食人花小声啜泣着，其他食人花让出一条路来，很快一只头顶生长着金色花朵、根茎大如井口、花袋高一丈的食人花走来。 起先花如雪想着若是暴露狐妖的身份，也许那十只七级食人花能看在同为妖的份上放她一马。 但在看到金色食人花的一刹那，花如雪顿时心如死灰，竟然是九级妖兽！ 九级妖兽，只有渡劫期的大能可以一战，有九级妖兽坐守，难怪无人敢惹。 青色的丝线从九级食人花的花朵中伸出，缠绕在小食人花受伤的根茎上，烧焦的根茎瞬间复原。 小食人花欢喜地起身，扭了扭身子，随后张嘴呜呜了几声，像是在告状。 九级食人花听完，半开的金色花朵完全绽开，九级妖兽的威压如大山压下，被藤蔓缠身的乔护卫在威压中逐渐消失。 一招！仅一招就让出窍期修士变成了花肥！这就是九级妖兽吗？ 花如雪面色一点点苍白，紧接着连最后一丝血色也消失，她强撑着施展虚像抵抗威压。 但那冰蓝色的微光在刺眼的血光中格外渺小，平日里坚不可摧的虚像在这一刻像春日里的薄冰，在威压下应声碎裂。 威压如海水般从四面八方奔涌而来，身体被无数双手拉车着不断下坠，视野开始模糊，耳边是一声声示警的嗡鸣。 她挣扎着，直到尝到口中的腥甜，求生的意识到达了顶点，冰蓝色的火焰忽地熊熊燃烧，她右手上消失的九尾狐印记再次出现。 冰蓝色的光芒仿佛来自雪域寒潭最深处，冷的惊心动魄。 小食人花们本能地瑟缩跪倒在地，为首的九级食人花身形一顿，威压散开，她拖动着身体缓缓上前，分出一丝纤细的根茎，根茎触到那冰蓝色，旋即化作粉末。 九级食人花呆愣了片刻，她在火焰中感受了一股钻心的冰冷，那冷意会将心脉冻结，那火焰会焚尽一切。 “大人！是大人回来了！”素来稳重的九级食人花掩面而泣。 花如雪再次睁眼时，就见周遭围满了食人花，她感受到了无数炽热的目光，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她有些为难的开口：“狐狸肉难吃……” 不等她说完，就听食人花们你一嘴我一嘴地问道： “狐妖大人你回来！你找到能庇佑妖族的地方了吗？” “狐妖大人还走吗？树妖大人已经离开了我们，我们不能再没有狐妖大人！” “魔气越来越严重，再不唤醒木之灵，要不了多久我也会被魔化，我不想魔化！” 说话间，小食人花们忽地用叶子掩面根茎颤抖着哭了起来。 花如雪还沉浸在食人花们的问题中，狐妖大人？树妖大人？庇佑妖族之地？木之灵？ 他们在说什么？单个字拆开她都明白，可合在一起，她竟一句也不懂！ 她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们将她错认成了某只狐妖。 “好孩子，快让开。”女子温柔的呼唤响起，小食人花让出一条路来。 入眼的还是那只九级食人花，但花如雪觉得这花有哪里不一样了，似乎……变得娇羞了！ “大人在人界待久了，身上都是修士的味道，我等一时没有认出，还请大人责罚！”说完，九级食人花跪在地上，紧接着所有食人花跪倒一片。 花如雪被这阵仗吓的连连后退，想要解释自己并不是什么大人，更不认识他们，却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片刻，九级食人花抬头问道：“十四年前，我族听从大人的安排远离丘林之地驻守在此，如今大人回来了，是否要重归丘林之地？唤醒木之灵？” 九级食人花的声音里夹杂着久别重逢的喜悦和期待。 花如雪不忍心让他们的期待落空，但她的确不是他们要找的人，与其等以后暴露，不如现在就明说，她不想欺骗其他妖兽。 再三纠结过后，花如雪心一横打算告诉他们认错人了，正当她开口时，纤细的绿色丝线突然缠上她的手腕，女子温柔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带着些悲伤： 「好孩子，别再让他们失望了。」 简短的一句话却包含了千言万语，九级食人花似乎知道花如雪并非他们在等的人。 花如雪整理好情绪，打算跟九级食人花做一笔交易，问道：「需要我做什么？」 九级食人花似乎看出了她的意图，她轻叹了一声，「请帮我们唤醒木之灵。」 「木之灵？那是什么？」 「你一看便知，作为答谢，我会送你平安离开。」 「好。」花如雪正有此意，帮一个忙，换一条命，一点都不亏。 食人花领地意识极强，且十分护犊子，入侵了九级食人花的地盘，还打伤了许多小食人花，想什么都不做就离开，简直是痴人说梦！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八十七章 根与心 花如雪被食人花们围在最中心，最前方是三只八级食人花正在开路。 其他妖兽远远地感受到高阶妖兽的威压，一溜烟跑的没了踪迹。 一入丘林之地，视野忽然开阔起来，此处的树木比之其他地方稀少些，地面上有许多树桩，有些切痕处已经重新冒出了新的枝叶，有些切痕处一圈圈浅黄色的年轮清晰可见。 这里的树木经常遭受砍伐，听说长嬴云氏的木匣子由树妖的躯干做成，难不成树妖的躯干被用完之后，他们就开始用其他树来试验？ 寂静的深夜，稀疏的草木，以及接近于无的灵气，显得此处格外凄冷。 一刻钟后，原本盘踞在丘林之地的妖兽纷纷让路，守在两侧，在食人花群到来之时低下头颅，这个动作象征着臣服。 丘林之地最中心处是一个径长三丈的树桩，似乎是经历了太多风雨，眼前巨大的树桩没有黑褐色的外皮，躯干在外力的打磨下泛起幽深的光芒。 树桩被拦腰斩断，无枝无叶，周围一里之内寸草不生，他一出现就吸引了花如雪所有的目光。 他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孤独单薄，好似初春夜里的寒风就能将他吹倒。 可他偏偏屹立不倒，像一个倔强又固执的老顽童。 花如雪猜测他就是苏志他们口中十四年前死去的顶级树妖。 树桩四周的气息很干净，没有被任何妖兽标记为领地，仅从这一点就能看出树妖在众妖心中的地位。 已死十四年，却仍深受妖兽们的尊重，很难想象十四年前的丘林之地该是何种模样。 “我们到了。”九级食人花快速来到树桩前，语气熟稔道：“不用担心，孩子们很好。” 夜风呼啸而过，像是谁的回应。 食人花们围绕着树桩而立，微微垂首，头顶的花朵一一绽放，态度虔诚，像是在进行某种盛大的仪式。 「跟我来。」九级食人花传音道。 花如雪小心翼翼地跟随九级食人花进入树桩内，树桩内另有洞天。 花如雪借着昏暗的光芒打量四周，昂头便能看见寂寂夜空中挂着一轮明月，脚下碗口粗细的树根纵横交错，这些根系充满了力量，即使树妖死去了十四年。 如果树妖还活着，丘林之地一定是另一番景象。 “木之灵已经沉睡了十四年。” 九级食人花停下脚步，无数绿色的丝线从她头顶的花朵伸出，绿丝缠绕在干枯的树根上，树根像是拥有了生命，一点点散去，露出被树根紧紧包裹的东西。 拳头大小的结晶出现在花如雪面前，晶莹剔透，闪烁着七彩光芒。 花如雪瞪大了眼睛，所谓的木之灵，竟然是灵脉结晶！ 树妖用尽最后的力量守护的东西，是灵脉结晶！ 灵脉结晶的出现意味着一条灵脉的枯竭，另一条灵脉的新生。 这种关乎修士界安危的存在竟然会无人察觉地出现在不归林，出现在顶级树妖的地盘。 这块灵脉结晶的气息似乎被阵法遮盖了，不然整个丘林之地早就变成了修炼圣地，而不是现在这副凄凉冷清的模样。 九级食人花惭愧道：“我有负大人的嘱托，未能成功突破至十级，自从大人和树妖大人离开后，再无妖可以使用木之灵。只要唤醒木之灵，隔绝魔气的结界就会笼罩在丘林之地上方。” 在看到灵脉结晶的瞬间花如雪便猜到，此处极有可以存在着一道隔绝魔气的大阵！若是能激活此阵，等魔气来临之际，妖兽躲在阵法中就能避免魔化！ 九级食人花说再无妖可用木之灵，是指妖兽十级之后才可以用妖力激活灵脉结晶，难道说十级妖兽所用的妖力与灵力等效？ 灵力与妖力的区别，在于灵根，人有灵根而妖没有，一字之差却天差地别。 就拿眼前的灵脉结晶来说，它作为大阵的阵眼，只能用灵力激活。 “我答应你。”花如雪没有任何犹豫地答应了他们的请求。 与此同时，她心中涌现出许多疑惑： 为什么灵脉结晶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这里会有隔绝魔气的阵法？十级妖兽到底是怎样的存在？食人花为何要离开丘林之地？强大如树妖为何而死？ 所有矛头似乎都指向了十四年前，花如雪不禁问出声：“十四年前发生了什么？” 九级食人花轻轻摇头，只道：“那一日我按照大人的吩咐，隐匿气息修为提前带着孩子们离开了丘林之地。” 也是那一日，狐王的死讯传来，树妖死，白狐一族被灭。 花如雪见问不出什么，只得老老实实做事，激活灵脉结晶对拥有灵根的她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对其他妖兽而言却比登天还难。 花如雪伸出凝聚灵力的右手，掌心微微靠近灵脉结晶，手上的九尾狐印记又一次显现。 她看着右手上的九尾狐印记，大概能猜到，小石头给她找来炼体用的冰蓝色火焰，是狐王留下来的，传说中比肩业火可以焚尽万物的狐火。 如果让修士们知道丘林之地存在着灵脉结晶，他们将会不惜一切代价抢夺灵脉结晶，因此这十四年里尽管魔气入侵越来越严重，九级食人花也不敢向人族寻求帮助。 而对人族设防的九级食人花，选择相信混迹在人族的花如雪，请求她帮忙唤醒木之灵，激活隔离魔气的阵法，正是因为她手上这道九尾狐印记还有冰蓝色的火焰。 当九尾狐印记显现时，她身上会散发出一丝狐王的气息。 从九级食人花说“别再让孩子们失望了”来看，小食人花应当不知道狐王已死，这才将她错认为狐王。 良久，源源不断的灵力输入灵脉结晶，绿色的丝线流淌在干枯的根系中，它们跟随深深扎入泥土中十四年不变的根系流向整片大地。 树桩旁干裂的土地上生长出花枝嫩叶，被魔兽席卷的残破不堪的丘林之地焕发新生。 恍惚中有一道无人可察觉的结界笼罩在丘林之地上方。 花如雪在传送灵力的过程中，发现这块灵脉结晶与树妖的根系融为一体，或者说，整个隔离魔气的大阵是以树妖蔓延了整片丘林之地的根系作为基础。 树妖没有将深入土壤难以攻击的根系当成要害，因为这样做即便树妖死了他的根系还在，因为他的根系守护着更重要的东西。 隔离魔气，不被魔化，这是所有妖兽的希望。 这一刻，花如雪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说不清是感动多一些，还是震撼多一些。 如果树妖知道苏奕用他残留的躯体做成了护妖镯，用另一种方式回应着妖兽们不愿被魔化的希望，应当是愿意的。 许久之后，花如雪收回手，无数根系重新将灵脉结晶紧紧包裹住。 “好孩子，谢谢你。”九级食人花由衷地感谢道。 花如雪松了松手腕，想问这块灵脉结晶能用到何时，但一想到就算问了也没用，她就歇了心思。 难不成知道以后，她会守着某条灵脉，等灵脉孕育出结晶就偷走？ “不用谢，我该回去了。” 九级食人花顿了顿，似乎没想到花如雪这快就要离开，她犹豫了片刻，试探性地开口：“现在这里很安全。” 有九级食人花镇守，又有隔离魔气的阵法，自然是安全的。 这话像是在挽留，花如雪低头沉默，有些摸不清食人花的用意。 “你帮助了我族，就是我族的恩人，不论何时，这里永远欢迎你。” 花如雪没有直接拒绝，她能感受到食人花直白的善意，是一种不论你是何种身份，都会接纳你的善意。 现在她还有想要做的事情，等帮助苏奕找到答案后，远离人人都有八百个心眼的人族，当一只混迹在食人花海中的狐妖，似乎是一件不错的事情。 想到这些，她甚至有些期待再回到这里的那一日。 离开时，小食人花们依依不舍地挥舞着叶子，带着哭腔问道：“大人还会回来吗？” “大人！这是我收藏好久的石头，你一定会喜欢的！” “还有我的！这是我换的第一颗牙齿！” 花如雪在食人花热情的拥抱中，不得不收下一堆牙齿、石头、果子还有些分不清是什么的东西。 其中还有几只被花如雪揍过的食人花，最小的那只昂起微微红肿的嘴巴，正色道：“等大人下次再回来，我一定比现在更厉害！” “我已经记住了大人身上的气味，下次再见面我一定能第一个认出大人！虽然狐狸的味道都被藏了起来，没有一丝妖力，还混杂着许多人族的气息，十分难记。” 花如雪心疼地伸手摸了摸食人花被揍肿的脸颊，早知道小食人花们会将她错认成狐王并且对她这么好，她下手的时候一定多收一分力！ 最后九级食人花送上一块黑木，黑木的纹路与身前的树桩十分相似，像是树妖躯干最中心的部位，木心，也正是树妖的要害所在。 “这是最完整的一块，凡人之力无法使之损坏。” 花如雪琢磨着话里的意思，这是要她留着防身用？ 她接过木心，忽地想起《无字决》中有一篇《雅琴》，需自制一把琴弹奏一曲《祝东风》。 就跟当初的《百花茶》一样，看起来都不是很正经，因为《雅琴》不是必修的辅助功法，所以她并不打算收集材料制作雅琴。 眼下制作琴身的顶级材料自己送上门来，花如雪自然不会拒绝。 望着花如雪远去的背影，有小食人花问道：“狐妖大人似乎忘记了我们，是因为我们没有保护好狐王大人吗？” “树妖大人曾说木之灵最多再用一百年，奶奶，我们何时才能进入观云城？人族真的会接纳我们吗？” 九级食人花掩去黯淡的神色，耐心回答道：“会的。” 小食人花们闻言，像是吃了定心丸，嚷嚷着“我们要赶紧修炼，快点成为七级妖兽，这样他们就不会被魔化，不再需要木之灵的庇护。” “说不定我们也能像狐王大人和狐妖大人那样，拥有人形，自由出入观云城！”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八十八章 凤雅歌 天微白，花如雪离开丘林之地循着记忆找到传送位置，地面上脚印混乱，一行往左一行往右，但未有打斗痕迹。 想来是苏奕和林峰几人兵分两路，花如雪正凝神思考苏奕带着安木荣此刻会在何处，就见远处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白衣出尘，泛着银光的半张面具也遮不住他如玉的气息。 “苏奕！”花如雪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苏奕跟前，前后打量一番，确认他没有受伤，才肯定作罢。 她很想将食人花和树妖的事情告诉苏奕，想告诉他：树妖的躯干可以隔离魔气并不是意外，那是树妖为了庇佑妖族努力的结果。 更想告诉他，她见到了九级食人花，一招就能让乔护卫变成花肥的九级食人花！她能平安离开花群多亏了小石头给她找的狐火，狐王留下来的狐火！ 一夜之间，她经历了太多，现在想起来还有些不太真实，隐藏修为和气息的九级食人花群，与灵脉结晶融合后深深扎根在丘林之地的根系，还有她用来突破《无字决》炼体二重所用的冰蓝色火焰正是狐王的狐火。 她很想将昨夜如梦如幻的经历告诉苏奕，但考虑到知晓灵脉结晶的人越少越好，她就歇了心思。 “你受伤了。”苏奕担忧地目光落在花如雪被赤云鞭抽打过的衣衫上，声音有几分急切。 “放心！已经好了！”花如雪动了动手臂，手臂上的伤经过九级食人花的治疗，没有留下任何伤痕。 仅凭肉身的力量去接出窍期的全力一击，还是有些勉强。 “安木荣呢？” “风贺兰六人及时赶到，安少爷并无大碍。” 花如雪并不相信事情像苏奕说的这般云淡风轻，昨晚肯定有一场恶战，她继续好奇地追问道：“你和安木荣一路，没遇到风正宇？” 风正宇是元婴初期，水木双灵根，这两人对上定打的难分难解，金丹后期对战元婴初期，想看！想知道！ 苏奕显然不想满足花如雪奇奇怪怪的好奇心，简单说明昨晚的状况，“风正宇和另外三名安家护卫已死，还有一直跟随林峰的三位公子。” “风正宇死了？贺远下的手？” 林峰那三位小弟，修为是几人中最低的，对上安家几名护卫本就是九死一生，因此听到他们的死讯花如雪并不意外。 至于安家那三位护卫，有安小二在绝对饶不了他们。但风正宇不同，风正宇再怎么说也是风狼小队的队长，风贺兰的亲哥哥。 以苏奕的性子不会下狠手，安木荣外强中干看到他们打起来躲远尚且来不及，风贺兰是风正宇的亲弟弟八成不忍心对亲哥下手。 而贺远作为食人花群中第一个受伤、遭到风正宇背叛之人，最有可能杀了风正宇。 “嗯，牵扯到一桩多年前的恩怨，跟安木荣有关。” “听风正宇咬牙切齿地说风狼小队早该散了，一定是积怨已久，快说来听听！” 说话间，花如雪欢喜地从储物袋里掏出几块点心，打算边听边吃。 受蝶妖他们的影响，她如今最喜欢听那些不为人知的二三事！ 半响没得到苏奕的回应，花如雪抬头，就见苏奕的目光停留在她手中的点心上，此时天还未亮，隔着面具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忽然一个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是灵石马上就要溜走的预感！ 只见苏奕笑容温和，迎着微凉的晨风，唇角开合，吐出四个字“一千灵石。” “一千？”花如雪不由得拔高音量，手里的点心瞬间不香了。 一千灵石给茶馆的说书先生，能听上一个月！还能挑话本子！他能吗？ “说来话长，那几人还沉浸在悲痛之中，你若想听，日后再问他们就是。” 花如雪咬牙切齿，都已经勾起了她的好奇心，还说什么日后再问？真真气人！ 偏偏作为善解人意的狐妖，她自然不会在人家失去亲友真难过之时，上赶着去戳人心窝子！ 花如雪忍痛掏出一千灵石，放言道：“讲的不好可是要退钱的！” “反之，可加钱？” 花如雪别过脸暗自得意，这钱退定了！ 苏奕接过灵石，眼中含笑，等他说完恐怕她早将这桩事忘的一干二净。 “你可听过凤雅歌？” “凤雅歌？”花如雪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有些耳熟，当时几只小妖在给苏奕苏志几人寻姻缘的时候，蝶妖曾经提过这个名字。 修士界女子并不多，尤其是资质上乘的女子。 “似乎是位相貌姣好的姑娘，资质上乘是上品水灵根，温厚纯良，奈何最后救人不成反倒伤了自己的性命。” “风夙对这位姑娘有救命之恩，十年前凤姑娘受邀加入成立不久的风狼小队，凤姑娘与风家三兄弟关系甚笃。六年前，风狼小队打算加入安氏，他们接取了安氏的最后一个任务，你猜是何任务？” 花如雪握着点心的手一顿，脑袋运转起来，联想到最初苏奕说这恩怨与安木荣有关，一个荒唐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该不会和我们一样？也是护送任务？护送的也是安木荣？” 苏奕点头，第一次护送任务也许是巧合，但这一次绝非巧合。 “六年前安少爷初入金丹期，安家护卫和风狼小队一行人受命为其猎妖，期间安少爷与凤姑娘一见如故，引以为知己。” 说到这里，苏奕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难不成安木荣这混小子祸祸了人家姑娘？” 花如雪收起了手里的点心，抡起拳头决定等再见到安木荣的时候，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 “后来发生的事情，按照风正宇的说辞，他和凤姑娘情深相许，却遭到安少爷的阻拦。风夙在安少爷的示意下，中了奇毒，凤姑娘为了获得解毒丹，嫁入安氏。” “嫁入安氏？安木荣已经娶妻了？”花如雪狠狠咳了两声，如果没记错，安木荣昨日似乎还放言要娶她，这人还真是混的很！ “嗯，他家中尚有三十二房妾室。” “那什么阮公子，陈姑娘也在？” “不错，安少爷亲口所说，他还需要再娶两位。” 花如雪瞪大了眼睛，三十二房妾室，既有公子也有姑娘，真真是男女通吃…… “那传闻中，凤雅歌救人不成反伤了自己性命，又是怎么回事？” “按照安少爷的说辞，他和凤姑娘琴瑟和鸣，奈何天不遂人愿，一次外出安少爷意外受了重伤，凤姑娘为他医治力尽而竭。” “意外应当是真的，但看安木荣移情别恋的速度，八成没几分真心，可惜了凤雅歌这么好的天赋，若是勤加修炼，日后必能飞升！” 苏奕无奈摇头，小狐狸的侧重点一向与旁人不同，他继续道：“安二爷告诉风正宇，凤姑娘之死并非意外，为安少爷亲手策划。” 花如雪下意识反驳道：“不可能！安木荣虽然混，但他是有贼心没贼胆，不可能杀人，安木荣连三十二房妾室都养得起，不差凤雅歌一个，更何况杀了凤雅歌对他有什么好处？” “风贺兰的想法和你一样，他也不信安少爷会伤害凤姑娘，否则他早已离开了安氏。” 安木荣混世魔王的名声在外，他能平安活到现在不仅是因为他背后的势力，跟他外表嚣张跋扈内里怂包又好骗的性子脱不了关系。 否则换成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就算其他修士迫于威胁和财力对此熟视无睹，城主一脉也决不会容忍。 “风正宇这是被安二爷骗了，安二爷倒是知道如何挑拨离间，拿六年前的事情来大做文章。风夙中毒一事不好说，以安木荣的性子，倒是有可能干得出来。” “虽然风正宇拿出了安二爷给的证据，但安少爷否认了。” “否认了？”花如雪托腮思考，“安木荣没必要说假话，就算他使了计谋也没什么好怕的。风正宇能当上队长不像是没有辨认能力的，但也不排除私心作祟。” 如果风正宇得到的证据是真的，而安木荣又没有说谎，那就是风夙为了攀上安氏，自导自演的一出戏。 “总之，凤雅歌就是风正宇与乔护卫联手的原因。凤雅歌为了救风夙嫁给安木荣，最后死在安家，因此风正宇对风夙和安木荣怀恨在心。” 花如雪稍稍总结了一下，随后琢磨起安木荣，越琢磨越觉得安木荣可真是个事球！ “我这里有两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一个？” 苏奕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昨晚食人花所在的位置，此刻那里只剩下一片红土。 他道：“安二爷得到乔护卫的死讯后，必不会让我们平安回到观云城。” 花如雪认同地点头，“这就是第一个坏消息，我没打算杀乔护卫，只要乔护卫不死，安二爷大概率不会派其他杀手。” 但止不住人作死，非要去挑衅九级食人花！还险些打死小食人花！ 沉默片刻，苏奕又道：“一日景并非出自安家。” “对，这就是第二个坏消息。真不知道安木荣都惹了什么人，明敌还在来的路上，躲在暗处的尚且不知。” 花如雪和苏奕对视一眼，决定等回到观云城，立即离安木荣远远的！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八十九章 收护卫 几经波折，等花如雪一行人再次看到观云城，已经是两日后。 黄沙之上，苏奕御剑带着花如雪站在最前方为几人开路，一行人飞过十丈高墙，灰头土脸地落地。 花如雪揉了揉有些发软的手腕，尽管他们稍稍做了变装但一路上还是遇到了五次偷袭，现在到了观云城的地界，众目睽睽之下暂时安全。 “护送任务应当完成了吧” 苏奕拿出任务玉简，玉简上方显示：“护送目标平安回到观云城，任务完成。” “呜呜！再出观云城就让我娶不到媳妇！”安木荣望着城门上雕刻的大字，双腿发软，扶着安小二才勉强站稳。 花如雪没有看不起安木荣哭哭啼啼的怂样，也没有惊讶他有三十二房妾室竟然还想再娶两个。 她欢快地递上一张清单，说道：“这是一路上的消耗清单，快来把账清一清。” 只要一想到结完账就能甩掉这个事儿球，心底就一阵开心雀跃。 安小二接过清单念了起来：“一瓶解毒药水五千灵石，一张传送符一千灵石……” 安小二嘴角抽搐，如果没记错这传送符卖给他们是五百灵石，到少爷这里就翻了一倍！ 这价钱还真是随心所欲。 安小二大致扫了一眼，十七件，从丹药符文到一次性法宝，最便宜的价钱竟然是一千灵石一张的传送符！ 花如雪走上前轻咳了两声，“之前说好了猎杀魔兽所得的灵石和完成任务的贡献值我和哥哥一分不得，安少爷若是对账单没有疑议，烦请结账，天高地远咱们就此别过！” “多少灵石？”安木荣一听到灵石，腿软什么的立即痊愈，他挺直身子，大大方方地掏出一个储物袋，“小爷我穷的就只剩下灵石了！” 花如雪眼前一亮，眼睛里都是灵石的形状。 就在花如雪准备接过储物袋时，半路却杀出个安小二，安小二伸手制止，露在外面的半张脸写满了严肃认真。 安小二跟在少爷身后五年，见过太多因为钱财、权势接近少爷的人，他知道向家兄妹不求权势是被意外卷进了安氏风波，也知道用再多灵石也不足以感谢他们的救命之恩，但眼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脱身而去。 家主尚未出关，安家大权落在安二爷手里，安二爷在不归林暗杀少爷不成，接下来回到观云城后必有一场苦战，以他一人之力，护不住少爷。 安小二正色道：“少爷是此行的护送目标，君雪姑娘此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完成任务，因此这张清单不作数。” 花如雪闻言二话不说转身带着苏奕向着城门走去，眼看就要到手的三万灵石突然没了，换谁谁能高兴？ 若不是看着安小二从未对她动过杀心的份上，她才不救。 “君雪姑娘且慢！”安小二见几人要走，便知道方才的话惹恼了她，并确认这姑娘是真的贪财，于是急忙上前挽留： “君雪姑娘可愿成为少爷的护卫？价钱好说。” “家妹年岁尚小，心性顽皮难当大任，还请安公子另请高明。”苏奕婉言拒绝。 早在不归林，林峰、风贺兰、贺远等六人已经决心要跟随向家兄妹，见花如雪和苏奕要离开，六人自然是紧跟其后。 安小二着急地向安木荣说道：“少爷，观云城不比不归林安全，二爷一定不会就此罢手，咱们不能……” 话还未说完，安木荣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把夺过账单和储物袋，咻一声跟上去。 “小雪！小雪妹妹你别听他的！”安木荣将账单和灵石统统塞到花如雪怀里，“小爷我才不需要什么护卫！倒是小雪妹妹你！” 花如雪掂了掂储物袋，好家伙一出手就是五万灵石！ 她顿时心花怒放，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灵石过不去！便顺着安木荣的话问道：“我如何？” “小雪妹妹你看你娇俏可爱，人见人爱，暗中觊觎你的人不在少数，我觉得你缺个贴身护卫！” 说完安木荣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站在花如雪身后的林峰几人，挑剔道： “他们几个歪瓜裂枣与小雪身份不符，放眼望去只有小爷我最合适！我往这一站，小人通通退散！” 紧接着又罗列出诸多好处：“有我当护卫，观云城中的客栈酒楼小雪随便进出！我还不要灵石！这不比他们几人合适？” 花如雪回身扫过林峰几人，又认真打量起安木荣，凝眉思考着。 安木荣见状觉得有戏，立即抛出让人心动的条件：“小雪要是让我当贴身护卫，我每日还会上交一万灵石！” 此话一出，花如雪满脑子都是一天一万灵石！ 白得个护卫还每天给一万灵石，这太合适了！太合适了！ 说出去连混世魔王安木荣都给她当了护卫，排场拉满！ 这不比给别人当护卫强？ 她本意是拒绝的，可奈何他给的太多了！ 花如雪爽快地答应了，旋即瞥了安小二一眼示意他好好学学，求人就要有求人的态度！ “那行，从今日开始，你就是我的护卫！” 说完，安木荣十分上道地又送上一万灵石。 花如雪喜不胜收地摸着灵石，小手一挥，“走，本姑娘今日开心，跟本姑娘下馆子去！” 安小二呆愣在原地，半响没有回神，如果没有听错，他家那个横行霸道、任信妄为的少爷，竟然主动去当护卫，还是倒贴上门…… 这一定是假的！少爷以往虽然胆小，但骨气还是有的。 林峰几人却是挺直身板，没有丝毫意外，都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他们副队长既是医仙又是大宗师，能给她当护卫那是安木荣的福气！ 没有安家主在，遭受安二爷暗杀，被一半护卫倒戈的安木荣算什么？ 苏奕无奈摇头，低声向花如雪问道：“决定了？” “如此强的求生欲，若是再推脱，就显得我有些不识好歹。”送上门的灵石，岂能拒绝！ “黎氏的人跟了我们一路，但似乎不打算做什么。” 花如雪闻言抬头看向城门上方，警惕地藏好灵石，这些都是她的护卫给的，都是她的！ 见藏在暗处的人转身离开，花如雪有些遗憾地说道： “这人跟安二爷派来的杀手一起出现，还以为他会有什么动作，没想到竟然是来看戏的。莫不是见我们跟安木荣走的太近，不打算来试探了？” “也许他们已经试探过。”苏奕侧身，温和的目光落在安木荣身上，心中有了计较。 花如雪顿时明白了苏奕话里的意思，这么说，一日景极有可能是黎氏命人下的，那安木荣中毒一事，岂不是无妄之灾？ 花如雪仅仅内疚了一秒钟，转头向林峰几人问道：“哪处的院子不错？” 她既然决定要带上安木荣这个事儿球，住所就不能随意，安全起见需要有座私人宅院。待她里三层外三层种上毒草毒花，就能免去一大堆麻烦。 更何况，安木荣身上还有许多谜团，直觉告诉她，安木荣还不能死。 “风狼小队在北区租下了一座宅子，租金一年十万贡献值，若是买下，恐怕需要千万。”风贺兰回道，“观云城中别处都可以用灵石代为支付，唯有这租赁只能用贡献值。” “这我知道为何，我爷爷说了，这样做，大家想在观云城生活就必须去接取任务，而青阶及以上的任务只能由六个家族发放，如此六个家族的地位只高不减！” 安木荣昂首挺胸，浑身散发着天大地大小爷最大的气息。 花如雪面无表情地哦了一声，又是世家！这人能活到现在真的是个奇迹！ “宅子租期到这月底结束，可住下十人，风狼小队现有贡献值剩下二十万。可要先去风宅？还是另选一处？”风贺兰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安氏名下的宅子？” “是，贺远、黄三、林曦、林天和我，暂时都属于安氏，想要离开安氏需要归还安氏赠予的法宝，再完成一项紫阶任务。”风贺兰回道。 若属于一方势力虽然完成任务所获得的贡献值翻倍，但无法接取其他势力的任务，这倒是有些麻烦。 “老大不用管这些，紫阶任务而已，我们五人得空做完就是。”林曦道，经过食人花海一难，几人已经彻底拜服。 花如雪点头，她并不打算过问什么紫阶任务，若是想跟她混，自然得拿出来点真本事。 “观云城中与安氏对立的，除了城主一脉，还有哪家？” “黎氏，听闻黎家三少爷所中之毒，来自于……”风贺兰顿了顿，微微抬头看了一样安木荣，旋即小声道：“极有可能是安氏下的毒手。” 安木荣眉头一挑，虽有不满，但也没有争辩，他一人的态度又不能代表所有安家人。 黎氏和安氏还有这么一桩家仇在，那安木荣身上的一日景有九成可能来自黎氏。 花如雪正打算安排几人去找家黎氏名下的宅子，前方便来了一位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男子腰间挂着黎氏的腰牌。 “在下黎不语，久闻君雪姑娘大名，我家公子邀姑娘一叙。”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九十章 断肠草 考虑到安木荣的安全，苏奕先带着安木荣等人到茶馆打探消息，花如雪则跟随黎不语离开，去黎氏打探消息。 两人在巷子中转了半个时辰，才将尾巴甩掉，一刻钟后，黎不语停在一处僻静的宅子前。 花如雪环顾四周，确定这里还是外城，黎家三少身种奇毒无法修炼，会亲自来外城吗？ 她无法确定黎不语口中的公子是黎家三少，还是另有其人，唯一确定的就是此行要帮人解毒。 宅院四进四出，前有花团锦簇，后有垂柳依依，一池湖水如碧，湖中亭若朱红一点，另有八个小院，错落有致。 花如雪一眼就看中了角落里朝南的屋子，阳光甚好，屋前还有一片紫云英。 观云城建立在碎星山脉之上，乱石嶙峋，寸草不生，而这坐宅子却有肥沃的泥土，红花绿树以及凉亭，一看就是大户人家。 走到朝南的屋子前，黎不语躬身道：“少爷，向姑娘到。” 话落，花如雪只觉眼前一晃，檐下凭空出现对弈的两人。 左手边的黑衣男子，执黑棋，天庭饱满，鬓发垂落，目光如炬，浓眉一蹙，不怒自威。 坐在右边的执棋者，他圆润的指甲没有一丝血色只比那白玉做的棋子好上半分，身披厚重的貂皮，只露出纤长的脖颈。 玉冠束发，唇近无色，两颊苍白难掩病态，但那双狭长的眸子却熠熠生辉，单看他专注的神情难以想象这是垂危之人。 两人听到黎不语的回禀，同时放下手中的棋子，转身看向来人。 花如雪作为受邀者自然没有先开口的道理，于是三人两两对视，谁也没有出声。 沉默了半响，黑衣男子率先开口，声音浑厚，犀利的目光中带着探究，他道：“向姑娘自称为医仙，不知师从何处？” “前辈邀晚辈前来，就是为了问这个？” 花如雪看出了他眼中的不信任，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都将她带来了，竟还问这种没用的问题，这大好时光她可不想浪费在口舌之争上。 “晚辈还有要事在身，若前辈没有其他事情，晚辈就先告辞。” 说罢，花如雪作势转身，左右着急治病的人又不是她，打探黎氏是否与侍剑宗有关又不止这一个法子。 至于得罪黎氏？都已经得罪了安二爷，再多加个黎氏又如何？ “且慢。” 微哑如春雪簌簌落下的声音响起，如他本人一样仿佛下一刻就会被风吹散。 花如雪朝那人看去，他脸颊消瘦带着难掩的病态，声音也透着几分无力，浑身上下只有那双黑亮的眸子还看得出几分生气。 那双眼睛传达出一个信息：他不惧生死，因此无论再艰难也想活下去。 他想活下去，好好的活下去。 仅这一眼，就在花如雪心间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那种无比期待着某件事的眼神，让她想起了自己。 她曾经也是这般渴望着变强，她愿意回应他想要活下去的期待，就像小石头回应她想要变强的期待一样。 “在下黎茳芷，家中行三，姑娘可唤我黎三。” 黑衣男子眉头不展，吐出两个字：“黎楚。” 黎楚是黎茳芷的大哥，也是黎氏下一任家主。 花如雪既然能见到黎楚，那说明她已经通过了他们的试探，一日景的确出自黎氏。 单凭她误打误撞解了安木荣中的九品红，不足以证明什么。站在黎氏的角度，她极有可能是安氏的人，然后配合上演了这么一出。 只有她解了他们亲自下的毒，才能证明她的能力。 将一日景下在安木荣身上，算得上是一箭三雕，若花如雪不能解毒，那他们就少了个死对头，并且也没人能查到黎氏头上。 若花如雪能解，在见识到安氏混乱的内斗之后，必定会敬而远之，不会加入安氏成为安氏的走狗。 更何况经此一劫，花如雪必定成为安二爷的眼中钉肉中刺，想要继续留在观云城，她需要得到与安氏相对的势力的庇护。 而黎氏，对她有所求，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黎少主，黎三少爷。”花如雪作出洗耳恭听的架势，只希望这两人快些开口求解毒，然后她才好正大光明地打听侍剑宗的消息。 “冒然邀请向姑娘前来，未能亲自上门拜访，还望姑娘莫怪。” 一阵暖风吹来，黎茳芷轻轻裹紧大衣，他置身于阳光下，面色苍白的近乎透明，早春正午的和风吹在他身上，竟令他连声音都颤了颤，似乎是寒意入了肺腑。 “阿芷！”黎楚见状忙收了棋桌，抬手设下一道结界，挡住无孔不入的和风，又掏出一只手炉塞入黎茳怀中。 这黎少主对黎三少爷的担心不假，倒是有几分真情在。 “多谢大哥。”黎茳芷毫无血色的指尖在手炉的温暖下浮现淡粉色。 黎楚的眼神一改方才的犀利和探究，只剩下无法遮掩的担忧，他转身面向花如雪，声音都轻了几分道： “方才是我唐突了向姑娘，今日邀姑娘前来只为一事，还请姑娘为阿芷诊脉。” 花如雪闻言上前几步，将手搭在黎茳芷腕上，纤细的手腕只剩皮骨，触感极凉，像是从冰窟里刚拿出来，即便是刚握过手炉，腕上也无一丝暖意。 脉搏虚浮无力，全靠灵药吊命，一旦停药立即毙命。 黎茳芷的状况远比她所想的糟糕，必须尽快解毒。 不知道这人是如何强撑着起身，还能跟黎楚对弈的，这大概就是毅力吧。 见花如雪收回手，黎楚带着一丝希翼地问道：“情况如何？” 花如雪琢磨了片刻，给出一个较为宽泛的时间：“一个月。” 黎茳芷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失落，旋即又恢复如初，他将手重新搭在手炉上，声音虚弱： “陈老也说过，只剩下一个月。” 黎楚和黎不语难掩悲痛，这是第一百零九位替黎茳芷看病的医师，期限从最开始的五年，变成现在的一个月。 他们只恨没能保护好黎茳芷，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日渐消瘦，听着医师口中的死期逐渐靠近。 也许日后，众人闲谈时再提起黎茳芷，只会唏嘘一句天妒英才。 黎楚和黎不语按下心头的悲痛和焦躁，各自承诺道：“天下医师何其多，一定有一个能医好你。” “属下一定竭尽全力去寻找。” 花如雪见此情形，便明白三人是误会了。不知黎楚请了多少医师炼丹师来看过，失望了多少次，以至于她不过说个日期竟都变成了死期。 “三位误会了。”花如雪正色道：“我只问黎三少爷一件事，是想寿正终寝，还是拼一拼恢复如初？” “什么意思？”黎楚一时呆住，寿正终寝？恢复如初？这是何意？ 黎茳芷诧异了一瞬，旋即黑亮的眸子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不知拿来的力气，握紧了手里的暖炉，声音带着些颤。 “可否请向姑娘仔细说明？” 花如雪见到这三人忽然紧张的模样，内心也跟着紧张了起来，她似乎感受到了生命的重量。 她深吸一口气，不紧不慢地解释道： “此毒名叫黄泉一刻，若是普通人中此毒一刻钟内必死，黎三少爷中毒时已入金丹，正赶上突破的紧要关头，毒素随灵气运转进入丹田汇聚在金丹之上，以至于金丹变成毒丹，突破失败，丹田筋脉受损严重，无法修炼。” 黎楚闻言激动不已，一百多位医师诊脉，没有人知道这是什么毒，甚至有人断言这是突破失败的后遗症！ “当年阿芷突破失败，一个月后突然之间修为尽失，没想到阿芷在闭关时就中了毒！”黎楚愧疚道：“如果当时我没有外出，也许阿芷你……” “大哥不必难过，向姑娘既然知晓此毒，定知道破解之法。” “眼下有两种法子，其一，我可将黄泉一刻彻底封禁在你的丹田之中，此法只需要施针三次即可，之后你可如普通人一般生活。” 黎楚和黎不语欢喜之意不言而喻，他们等了五年，失望过无数次，最后只等来了身为八品丹师的陈老那一句：还剩下一个月！ 但现在，他们听到了什么？解毒之法！ 有救！阿芷有救了！ “另一种呢？”黎茳芷内心忐忑，他知道能活下去已经不易，但此刻他的内心隐隐期待着什么。 “实不相瞒，黄泉一刻我只在医道传承中看到过，研制此毒需要生长在冥界之中的断肠草，众鬼寂灭，冥界关闭已久，按理说此毒应当绝迹。” 医道传承是花如雪从久孤山里带出来的传承，因传承只有一份并没有连同那些高阶功法一起打包卖了，而是放在了青阳山的山门上，供世人领悟。 这些传承本就是冲着花如雪去的，其他人自然无法领悟，后来传承突然接连消失，众人猜测许久也没猜出是被谁得了去。 花如雪此时说出来，一是告诉他们“师从何处”，二是说明自己的医术已经得到了医道传承的认可，让他们大可放心。 再说这黄泉一刻，是修炼《百毒不侵》所需要的冥界之毒，包含生长在冥界的七中毒草，长在断崖上的断肠草便是其一。 但三万年前阴煞之气被封禁在冥界之中，黄泉路消失，人界自此再无鬼魅，按理来说世间再无断肠草，也再无黄泉一刻。 本以为不会遇到黄泉一刻，没想到竟在观云城碰到了。 “这毒的解药莫非需要冥界之物？”黎楚一惊，没想到这毒竟这般棘手，“冥界”，“众鬼”这些词有多少年没有听人提起过。 三万年前世间还未有魔兽，只有满地恶鬼，修士修道便是为了斩杀恶鬼。 突然有一日，灵脉枯竭，人界灵气稀薄，阴煞之气旺盛，百鬼夜行以生魂为食，导致生灵涂炭。 于是上天降下惩罚，鬼族灭，冥界关闭。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九十一章 拔毒法 “少主猜的没错，此毒无解，除了将毒素封禁外，只剩下一个法子——拔毒。此法凶险万分，所受之痛不亚于剖丹。” 花如雪边说边小心观察黎茳芷的神情，见他喜上眉梢，便知晓了他的答案。 黎茳芷用力握紧手炉，略显紧张地问道：“向姑娘，若是能成，日后我可否继续修炼？” “自然。”花如雪语气平淡，对于将毒素转移到自己身上，她有十足的把握。 黎楚三人听闻此言，难掩眼底的震惊，本以为能如同普通人一样活下去就已经是极限，她却说可以继续修炼！ 连陈老那样专于炼丹解毒的八品炼丹师都束手无策，只能拿灵药替黎茳芷吊命，这姑娘却给出封毒和拔毒两种选择。 前者可让黎茳芷不再遭受毒发之痛，如普通人生活一世。后者一旦成功，可让黎茳芷恢复如初，重新开始修炼。 许是花如雪的话和她平静的语气让人太过震惊，三人极快冷静下来，情绪从大喜到大惊再到平静。 黎楚不得不重新审视眼前的小姑娘，她能在短时间内解了一日景，实力不言而喻，黄泉一刻、断肠草、以及医道传承不似作假。 虽然她说的轻松，似乎是胜券在握，但此刻黎楚却开始怀疑，她所言有几分可信？ 这份怀疑没有持续很久，黎茳芷便开口道：“芷，不想就此庸碌一生。” 黎楚听出了黎茳芷声音中难以压制的欣喜，难得阿芷如此开心，纵他有再多疑惑也不能在阿芷面前表现出来。 黎楚转身，压下心头百般情绪，面部紧绷，放低声音：“你有几成把握？” 花如雪直视那神情变得无比严肃的人，她语气依旧平静，并未因那份威严而改变，“五成。” 另外五成是怕黎茳芷无法忍受住拔毒过程中带来的剧痛。 “五成。”黎茳芷眼里的喜色几乎要溢出，两颊也染上血色，太多人在为他诊脉之后连连摇头，他愿意相信眼前的小姑娘。 黎楚明白阿芷想要继续修炼的心思，但他这回没有顺着阿芷的意思，他继续问道：“若是拔毒没有成功，有何后果？” 花如雪没有迟疑地答道：“身死魂消。” 黎茳芷闻言面色不改，他心意已决，他想活下去，更想继续修炼。 黎楚听到这个回答并没有感到意外，虽然他希望阿芷能好好活着，希望阿芷选择将黄泉一刻封禁在丹田之中，但他并没有资格代替阿芷做出选择。 黎楚郑重道：“若姑娘能治好阿芷，黎家必当重谢。” 黎茳芷则是露出一抹浅笑，“还请君雪姑娘尽力一试。” 这话的意思是：叫她莫有心理负担，随便试，生死不论。 花如雪点头算是应下了这桩事，经过一番交谈，她对黎楚也算是有了几分了解，他十分在意黎茳芷，只要治好黎茳芷，侍剑宗的消息自当手到擒来。 但见黎楚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花如雪便知道他心有怀疑，想同她私下交流一番。 她对黎氏所求不多，并不想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浪费时间精力，因此行事越发无拘无束。 “药浴的方子在此，每日徬晚一次，七日后开始施针。” 花如雪将方子交给黎不语，并叮嘱道：“这方子不重要，不需要保密。” 言下之意，若是黎楚信不过，随便叫人来看，她没意见，但千万别来烦她。 黎楚面色不改，没有丝毫小心思被戳破的尴尬，“君雪姑娘还有何需求？但说无妨。” “我素来喜静，考虑到三少爷这毒来的蹊跷，接下来两个月我和兄长几人便暂住此处，想来少主一定能保证我和我护卫的安全。” 花如雪笑的温和，刚入这个宅子的时候，她就想好了，得将安木荣那个事儿球放到这里！ “这有何难，君雪姑娘放心住下，黎氏定当护好你们。” 黎楚满不在意地应下，他还想着如何委婉开口让这姑娘留下，未曾想她先一步提出，还是拖家带口那种。 如此一来，她在救治阿芷一事上，绝对不敢怠慢。 黎不语看着少主满意的神情，忽感背上一凉，这才发觉忘记告诉少主一件事：安木荣已经成了向君雪的护卫！ “如此，有劳黎少主。”花如雪弯腰拜谢。 一想到安木荣刚被姓黎的下了毒，一转身就要跟他捧在手心里的黎三少爷同住一个宅子，姓黎的还要保护好安木荣，这心里就莫名有些开心。 当然，她决定将安木荣拉到这里，绝对不是为了看戏，安木荣住在黎氏的宅子里，安二爷纵然想下手，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可谓是一举两得，大快人心！ 紧接着，花如雪将拔毒的过程，从前期药浴到施针，到如何拔毒，如何清理余毒，一一写了下来。 并叮嘱道：“这法子出自医道传承，除了拔毒不能受到任何干扰外，其他过程无需保密。” 言下之意，黎楚可以先让人推演拔毒过程是否可行，若是还信不过，尽管叫人跟着她一起，只要拔毒的时候别来烦她，其他的她都没意见。 行事如此磊落，倒是让黎楚觉得自己的担心有些多余了。 酉时，渐入黄昏，黎不语带着苏奕、林峰、安木荣和安小二进入院子时，花如雪正在冥想。 “小雪！你要是被绑架了就眨眨眼！”安木荣见黎不语离开，马不停蹄地跑到花如雪身前，紧张地喊道。 苏奕见状上前拦下安木荣，花如雪向来喜静，最讨有人打扰她修炼，“安少爷不必担心，这里很安全。” “可这里是黎氏的宅子！我家跟他家向来不合，我们这是羊入虎口！” 林峰没有从黎不语身上看出来明显的敌意，反倒是对上向君奕时言语中带着几分敬意，于是他猜测黎氏有求于他们老大。 林峰摸了摸已经被撤掉的羊角胡，宽慰道：“你要相信老大，也许他们这是在引狼入室！” 花如雪：说的好有道理，她都要信了。 “君雪此行为黎三少爷诊脉，她既留下，必有十足的把握替黎三少爷解毒。安少爷不用担心。” 苏奕解释道，他相信花如雪，她不是兵行险招之人，来黎氏只为得到侍剑宗的消息，所求甚少，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她宁可转身离去，也不会留下来自找麻烦。 “解毒？黎三那毒找了一百多个医师来看，都没办法，全凭灵药吊命，真能解？”安木荣不禁有些怀疑，但转念一想他又道： “治不好也没关系！有本少爷在量他们也不敢动手！本少爷身为小雪的护卫，一定保护好小雪！” 花如雪微微睁眼，真不知道安木荣哪来的这份自信。 “情况如何？”苏奕轻声问道。 “需要在这里待上两个月。” 花如雪起身，退后两步再抬头才能看到苏奕的脸，观他面色如常，应当没发生什么意外。 苏奕见她一直盯着自己，便知她是疑惑风贺兰几人为何不在，“风公子几人接取了紫阶任务，三月初当能回来。” “三月初魔气入侵，与兽潮情况不同，各家会提早分派任务，以护送任务为主，护送目标多是家族中专职炼丹、符文、炼器类无力斩杀魔兽的修士。” 林峰说出自己得来的消息，他知道老大喜欢灵石，有些讨好地问道：“城主一脉向来出手大方，他们的任务往往会被抢先领取，咱们是提前接取任务，还是等贺兰兄回来再说？” “此事不急，黎家的宅子不错，适合修炼，你们先去修炼。”花如雪小手一挥，让几人提升修为为主，别想那些有的没的。 “好嘞，都听老大的！老大要是决定了加入哪方势力，一定要第一个告诉小弟！” 说完，林峰随意选了一间屋子暂住。 花如雪深觉林峰是个人才，这察言观色的能力堪称一绝。 明明她都带着几人住进了黎家宅子，林峰却能确定她没有打算加入黎氏。 目送安木荣、安小二、林峰三人各自进入了屋子，花如雪和苏奕一同进了身后的屋子，一时间院子里只剩下安木荣嫌弃屋子不够宽敞、床榻太窄太硬的声音。 “一日景的确出自黎氏，黎三少爷所中之毒名叫黄泉一刻，目前无法查到来源。” 花如雪拿出纸笔，将这今日发生的事情一一列出，并将“黄泉一刻”着重标出。 “研制此毒需要几味生长在冥界的毒草，三万年前冥界关闭，所以黎茳芷中的黄泉一刻，三万年前就研制出，一直封存到今日。” “侍剑宗隐世之时冥界尚在，他们有实力得到黄泉一刻并将它保存到现在。”苏奕望着宣纸上的“黎”字继续道：“若黄泉一刻出自侍剑宗，那黎氏与侍剑宗无关。” “嗯，侍剑宗的人吃饱了没事干才会对自己的盟友下黑手，但明面上与黎氏敌对的，只有安氏。” 如果确认黄泉一刻的来源，那最可能与侍剑宗有关的势力就是安氏。 “听闻侍剑宗人皆赤子，一心向道。” 苏奕又看了看“安”字，一早他就将安氏抹去了，家族内斗牵连诸多无辜者，如此做派，会是他们吗？ “黎家人从未听说过黄泉一刻，黎茳芷中毒的时间是五年前，他甚至不知自己何时中的毒，因此从他这里很难找到线索。若是我能解了黄泉一刻，下毒之人也许会找上门来，如今能做的也只有等。” 话音落下，一阵凄厉的剑鸣声响起，花如雪连忙捂住耳朵。 这声音似乎在提醒他们，还有试剑大会和葬剑岗。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九十二章 守擂台 数日后，二月十九，观云城内城城门外一早搭起了六十四个擂台。 城门上用术法写明本次试剑大会的规则： 观云城外城修士持「剑」字令牌者方能入会，「剑」字令牌共铸五百枚。 本次大会持续三日，首日为初试：六十四位守擂成功者进入复试。凡通过初试者皆可入葬剑岗。 第二日为复试：启用八个擂台，根据首日获胜次数高低决定同擂台者，决出八位剑法卓越的修士进入最终大比。凡通过复试者皆可额外带一名修士进入葬剑岗，另有贡献值十万。 第三日为八人大比：由抽签决定对手，拔得头筹者赏八品凤灵丹。 临近卯时，试剑大会即将开始。获得「剑」字令牌的修士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缓缓靠近进入会场。 台下人潮涌动，不知是谁突然拔高声音喊了一句：「八千！」 那声音带着难以压制的激动，仿佛是遇到了天大的喜事儿。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角落里，一群身材魁梧的壮汉正围着一位八九岁模样的姑娘，双丫髻，额前续着些碎发，粉嫩的脸颊被面具遮挡一半，只露出黑白分明的眼睛和消瘦的下巴。 单看着那双眼睛，浓密的眼睫毛一动不动，略显天真的眼神望着身前还在卖力叫喊的修士，娇憨之下藏着难以察觉的狡黠。 「我无意中得到了「剑」字令牌，可惜我修为尚浅，配不上这块令牌，只愿为它觅得一位诚挚之人。这位哥哥出价八千灵石，一看就是心诚之人，配得上这「剑」字令牌！」 花如雪将「剑」字令牌捧在手心里，当说到「配不上」时眼里流露出恰到好处的伤心，旋即话音一转，目光真切地看着报价之人，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令牌送出去。 花如雪这方为了给令牌觅得个好去处，诚诚恳恳，兢兢业业，鼓励大家多多出价，毕竟机会只有一次，只留给荷包有准备的人！ 殊不知暗处，白一和那位城门前有过一面之缘的小生，将她的举止尽收眼底。Z.br> 白一守在暗处，眼神逐渐微妙，还是头一次见人将拍卖说的这般清奇，还是头一次见人连他亲自赠予的令牌都敢拍卖，他代表城主一脉，这姑娘竟是完全不怕得罪他们。 他转身见小生双眼含笑，不由得进言道：「主子为何还要留意她？她都将令牌卖了，参加试剑大会的只有向公子向君奕，她是想靠着向公子进入葬剑岗。」 在白一眼中，这向家姑娘就是掉进了灵石洞里，替安木荣解毒时普普通通一颗丹药直接翻了百倍，现在更是将「剑」字令牌卖了，外城几十万修士，剑字令牌却只有五百个，能得此令牌者修为皆在金丹或炼腑之上。 她一个练气一层得了令牌不好好珍惜不说，转手就要卖掉，简直不可理喻。 「安家老二趁着安月明不在，杀了安木荣未果，安木荣能活到现在全靠她，我还听说黎三少爷的身子恢复了不少。」 小生撑着脑袋，眼里的笑意更甚，完全没了在人前的端正。 「她的医术确实不错，但从她今日的举动就能看出，她极其贪财，且行事不管不顾，容易得罪人。还是向公子行事稳重，为人和善，值得相交。」白一皱着眉头，说出自己的分析，向氏兄妹两人中，他更看好向君奕。 「非也非也，你且看着。」小生默默端起一杯茶，他很期待即将到来的试剑大会。 一盏茶后，花如雪以一万八千灵石的高价将「剑」字令牌卖出，她欢天喜地拿着灵石跟苏奕汇合。 苏奕带着林峰一早上了茶楼，找了一处最佳的观景位置。 至于安木荣和安小二两人，自打安木荣见到了黎茳芷，便 一心扑在黎茳芷身上，说是非黎三少爷不娶，他嫁也行。这会儿两人正赖在黎三少爷的院子里，和黎茳芷、黎不语一起等着拨云镜。 花如雪利落地坐下，将手中的储物袋放在桌上，小饮一杯随后转头挑衅地看向尾随她的几人。 「一万八千灵石！没想到外城的修士也这般有钱！」林峰打开储物袋，揉了揉眼睛，如果没有暗中做些小买卖，一万灵石他要辛辛苦苦攒上十年，原以为像安木荣那样视灵石如粪土的二世祖只是少数。 「风贺兰在观云城十二年攒下两万灵石，一块令牌卖一万八千不算少，恐怕也是那人的全部积蓄了。」 说话间，花如雪将储物袋推到苏奕身前，伸手讨要他身上的「剑」字令牌。 苏奕并未接过灵石，他拿出「剑」字令牌轻放在桌上，对上花如雪得意的眼神，他不由得弯了眼睛，温声道：「三万。」 「三万？」花如雪藏在衣服里的尾巴顿时炸毛，她好不容易想到的赚钱的法子，在外抛头露面、辛辛苦苦半天，才卖了一万八千，这人坐享其成不说，一开口就是翻倍！ 「你怎么不去抢！」花如雪双手撑在桌上，脸颊微红，头顶险些要冒出火来。 苏奕好好欣赏了一番炸毛的小狐狸，不紧不慢地开口，「看在熟客的份上……」 「三万成交！」花如雪一把抢过桌上的「剑」字令牌，生怕苏奕下一句就是要打十三折！ 林峰见到花如雪吃瘪的模样，用力憋笑，他算是看明白了，老大这波亏啊！竹篮打水一场空！ 灵石没赚到不说，反倒亏了一万二！ 这么多人，也就向公子能从老大身上捞到灵石。 花如雪骂骂咧咧地离开茶楼，真是怕了，这人怎么还是如此狡猾？她这回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下回一定要提前说明白，拿他的令牌去卖！再也不能自作聪明，先卖了自己的令牌，再去买苏奕的！ 苏奕那家伙，一点身为亲友的自觉都没有！合作态度极其恶劣！就知道欺负狐狸！ 本次试剑大会目的在于：从外城众多修士中挑选出六十四位与内城修士一起进入葬剑岗。 虽来的突然，甚至没有预热，参与比试的名额也甚少，但众人看戏的热情不减反增，纷纷预测着能进入前八名的是哪几个。 花如雪阴沉着一张小脸，将手里的「剑」字令牌丢给看守的人，在众人的惊叹声中，两手空空地跳上了最中心的擂台。 「向君雪！」守在暗处的白一忍不住惊呼一声，随即看向其他擂台，寻找着什么，「她上来干嘛？向公子呢？她连剑都没有，难不成她要用毒？」 「此次大会以剑术为主，禁止动用灵力，毒自然也在禁止之列。」 小生不仅没有丝毫意外，反倒是兴致勃勃地开启了拨云镜，将擂台上的情况转入城主府。心道：看来小雪妹妹身上还藏着许多秘密。 参会者共五百人，除却花如雪，其他人修为皆在元婴，因此花如雪一出现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比赛一旦开始，直至第二日卯时结束，一场战斗中若一个时辰内无法决出胜负者，同时判为攻擂失败和守擂失败。 若是到次日卯时还有人尚未进行攻擂或守擂，则最后站在六十四个擂台上的人为胜者。 五百人一共六十四个擂台，每个擂台平均进行八场比赛，如果从一开始就选择守擂至少要连续对战八场才能晋级，因此除非对自己有绝对的自信，否则不会一开始就选择守擂。 众人的目光集中在第四十二号擂台上，纷纷猜测这带面具的丫头是何来头，竟能凭练气期入会，一来就跳上擂台选择守擂！ 有眼尖的人说道：「这不就是刚刚在外面卖「剑」字令牌的那小娃娃！卖了一万八千，她怎么还有一块？」 花如雪板着小脸，冷冷吐出一句话：「这块令牌我花三万灵石买的，你有意见？」 一提到她竟然花了三万灵石买了一块该死的令牌，她只觉得内心滴血，神情越发冷漠，怒火越发压制不住。 其他人听到花如雪说手中的令牌是花三万灵石买的，一时不知该说这姑娘傻，还是可怜她花高价买了块没用的东西。 「小姑娘，这里可不是玩闹的地方，你快下来！」有心善者以为她是好奇之下买了令牌来玩的，于是好心提醒道。 更有人大笑道：「买的好！老子又少了一个对手！今日运气真是不错！」 花如雪没有理会台下的声音，她扫视一圈，围在台下的人不少但都在观望中，他们并不打算现在就攻擂，甚至还有人在继续劝她下来。 她索性不去理会那些人，直接开始打坐。 若是能不战而胜，那岂非幸事？ 她这副生死看淡不服来干的态度，惹恼了台下的修士，立即有位拎着长剑的修士上前。 「魁奇携烛龙剑前来一试。」 花如雪起身微微点头，报上姓名：「向君雪。」 见她果真连剑都没有，台下的修士摇头叹息：「剑呢？连剑都没有参加什么试剑大会？果真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花如雪斜了一眼说话的几人，自打她出了黎家宅子，那九人和走到台上的魁奇，便一直在暗中跟随。 她让林峰去调查过这十人，都出自安氏，他们此行的目的是来杀她。十人里，唯一让花如雪在意的是一位挂着青石令牌的男子，这名男子明明可以入内城，却一直居住在外城。 不等她回忆完一行人的信息，魁奇急不可耐地拔剑，「刀剑无眼，我尽量不伤了姑娘。」 他语气冰冷，眼里暗含杀意，试剑大会本意是以剑会友、点到为止，但若是真出了意外也没人会追究。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九十三章 软柿子 纵观来观云城这半月，除了最初摊上了安木荣这个事儿球，惹上了安二爷，花如雪便一直呆在黎家宅子为黎茳芷拔毒。 黎楚少主巴不得她寸步不离地守在黎茳芷身旁，直到黎茳芷完全恢复，因此在黎家的这几日过的甚是安稳。 她知道安二爷不会善罢甘休，只是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憋了不住，打算在试剑大会动手。 「剑」字令牌一共五百枚，城主一脉占一百，安氏、顾氏、黎氏、田氏、玉氏各占八十，不知安氏送进来的那八十人有多少是冲着她来的。 想清楚这些，花如雪打起十二分精神，准备会一会眼前这位手持烛龙剑的魁奇兄弟。 十三日前，魁奇和他所在的小队接到一个任务：暗杀安木荣，赏灵石三十万。 起初他们只是在暗中观望并不打算动手，因为一旦出手不管成功与否，待家主出关后，他们都难逃一死。 参与暗杀的还有另外两队，那两支队伍领队修为已达元婴后期，实力不容小觑，可最终暗杀均以失败告状。两队人马无一生还，反倒是安木荣毫发无伤地从不归林回到了观云城。 紧接着安木荣大大咧咧地进入了黎氏的势力范围，他们纵然想动手也是不能。 本以为安二爷会就此收手，七日前他们却接到一个新任务：暗杀向氏兄妹，赏灵石五十万。 暗杀安木荣时他们也许会犹豫一番，但暗杀初入观云城尚未加入任何势力的向氏兄妹，在高价赏金面前，他们做不到无动于衷。 魁奇余光瞥向台下等候的另外九人，其中一人气愤道：「下回再不能抽签决定顺序，必须让我先来！白白便宜了魁奇那小子！」 「在外面有黎氏的人护着咱们不好动手，谁知道这丫头非要来找死。」 「看她把令牌卖了，本以为来的人是向君奕那小子，我剑都磨好了，那曾想来的是个小丫头！这回好，完全用不到咱们出手。」 「既然这个擂台有魁奇在，不如我们去其他擂台看看？来都来了，怎么说哥几个也得混个前八出来！」 说话间几人大笑着抗起剑打算离开，在他们眼里，花如雪已经成了死人。 魁奇低声道一句：「得罪了。」 旋即，烛龙剑出，红色的剑气破空而来，面对这破绽百出的剑招，花如雪高涨的兴致顿时没了，眼前的人甚至只用了三成力。 原以为她大宗师的名号已经传了出去，就算旁人不知，准备杀她的人必当知晓，暗杀者当是剑术绝伦、身经百战，再不济也会全力以赴，却不料他们竟当她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花如雪左手接剑，白嫩的手指夹住横劈来的剑身，长剑停住，再进不得半分。 她指尖微微用力一扯，长剑斜着她的肩头朝后去，魁奇身体不受控制地扑向花如雪，长剑脱手，他下意识想要反抗，强劲的掌风却已至身前。 下一刻，魁奇眼前一黑，整个人跌落在擂台外。 「咔嚓！」肋骨被折断的声音甚是清脆。 台下围观的人静静地看着倒地的魁奇，脑海中反复重现他突然从台上飞落的那一幕，半响才想起上前去搀扶。 与魁奇一队的另外九人，闻声，纷纷停下了脚步。 光头的那位最先从震惊中回神，气势汹汹地上前，怒道：「敢伤我六弟！你找死！」 随着光头纵身一跃，众人的目光又重新回到第四十二号擂台上，「方才发生了什么？我没注意看这边，魁奇怎么突然飞了下来？」 「兄弟你用词太客气了，直接说是被打了下来就行。」 「刚刚发生的太快，我本以为那小姑娘是放弃抵抗要没命了，没想 到千钧一发之际她不仅轻描淡写地化解了攻击，还一招反伤魁奇！这个叫向君雪的到底什么来头？」 「不知道，头一回见，这场是魁奇大意了，只发了三成力，咱且继续看着。」 伴随着几人的交谈声，花如雪侧身一脚快速将光头踹下擂台。 方才说话的人忽地噤了声，良久才道：「我就回头看了眼三十三号擂台的剑修大佬，四十二号擂台咋又结束了！」 「一招！又是一招！这丫头好利落的身法！」 「三十三号擂台绝对没戏，求问这四十二号擂台咱还有机会吗？」 「道友不要慌，此人虽全力以赴但速度太慢，空有一身力气，没什么看头。」 「你就光会动嘴皮子，那身板跟个大山似的，咋说也是元婴初期，你用一脚给人踹下来试试！哎！你看，又有人挑战四十二号擂台了。」 说话间，又是一人从四十二号擂台上跌落。 花如雪冷冷地扫一眼魁奇所在的方向，一行十人，躺倒三人，还剩下七人，剩下的七人身上的杀意更甚，几乎是放弃隐藏。 面对想要杀她的人，她虽不会反杀回去，但也不会让他们好过，这伤够他们安静一段时间。若再有下次，就要做好再无法修炼的准备。 守在暗处的白一忍不住心惊，向自家主子问道：「又是一招！她是炼体修士？」 「莫非你以为仅凭所谓「医术」她就能平安走出不归林？还是凭中毒不自知的安少爷和他的护卫？」 小生兴奋地暗自搓手，激动万分，也想跳下去打上一场！ 「啊？难道不是黎楚少主暗中派人保护他们，他们才能平安出了不归林？毕竟安二爷这边可是派去了出窍期护卫。」 白一不解，以安小二的身手和元婴期的修为对上出窍期的乔护卫只有一死，如果没有其他势力帮忙，他们如何活着离开不归林？ 小生无语望天，真不知道白一跟了向家兄妹这么久都看到了什么？他有心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他这个护卫什么都好就是脑子进过水。Z.br> 「黎家人行事一向小心，在尚未确认小雪妹妹有能力医治黎三少爷之前，不会伸以援手，更何况以黎氏和安氏的家仇，黎楚恨不得安木荣永远回不来。」 「这么说在不归林帮他们的不是黎氏，那是谁？莫非除了我们还有人想要拉拢向家兄妹？这可不行，咱得私下里去敲打敲打！」 小生：「……」 「就不能没人帮忙？」 白一一巴掌拍在额头上，恍然大悟，「主子吩咐我观察了他们许久，他们去不归林时咱都没出手帮忙，那其他人更不可能帮忙！」 随即他扭头看着魁奇等人，不悦地指责道：「那这些人是如何想的，既接了暗杀向姑娘的任务，却连她是个炼体修士都不知。我若是有这样的下属，定被气死！」 小生扭头对上白一一脸骄傲又自豪的神情，仿佛在说：主子你看！还是我厉害！我最聪明！ 小生顿时有种「冤种竟是我自己」的感觉。 「主子放心，我一定将向家兄妹骗进咱城主府！」 小生：「……」 花如雪忽然感受到一股凉意，她回头看了眼小生和白一所在的方向，只见内城的城楼上方空无一人。 四十二号擂台下方，有修士刚从小姑娘一招击败元婴初期修士的震撼中回神，小心翼翼地问道：「莫非向君雪是炼体修士？」 「在如今灵气充沛的时期，炼体比法修艰难数十倍，只有杂灵根的修士才会选择炼体。向君雪小小年纪怎么成了炼体修士？」 「她是冰火双灵根！还 有个中品冰灵根的哥哥，因冰灵根稀少，当日一次出了两个，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 「原来是冰火双灵根，灵根属性相克，会选择炼体也不足为奇。」 「擂台之上法修无法动用灵力，对上炼体修士自然差上一截，那边三号、十六号、二十九号、五十七号擂台上，守擂的都是炼体修士，两个小宗师和两个宗师，已经放倒四个纯法修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炼体分为：通脉、锻骨、炼腑、元武、混元、大成、渡劫。炼腑期被称作小宗师，元武期称作宗师，混元之上称之为大宗师。 「换作平时，哪有炼体修士猖狂的份？不过是仗着法修修为被压制罢了，还是一号、九号、十七号、三十三号、六十四号擂台的几位剑修大佬最强！最后能获得凤灵丹的一定是剑修！」 几人讨论完情况，见时候尚早，都准备在四十二号擂台再观望观望。 他们迟迟没有出手，就是想借他人之手先摸清每个守擂者的情况，挑个软柿子捏，最后占个擂台通过初试。 原以为向君雪就是那个软柿子，没想到她是炼体修士，炼体修士修的是皮肉筋骨，肉身强度逆天，他们这些被压制修为的纯法修、半吊子剑修，过去也是刮痧。 「她年岁尚小，顶多是煅骨境界，王兄你剑法精湛，不去试上一试？」 「不了不了，我半路出家算不上剑修，论剑法尚不如李兄，还是李兄去吧！」 被点名的人静默地站在一旁没有动作，眼看过了一炷香仍旧没人上四十二号擂台挑战，那些人的恭维法也没用，花如雪继续在擂台中心打坐。 经过前三次的挑战，魁奇一行人心中有所忌惮，很快改变了策略，打算先让其他人去消耗她的体力，最后由同为炼体修士的魁枋将其斩杀。 策略一经制定，十人中剩下的七人快速行动起来，很快七人只剩下最后一人，也是花如雪最在意的一人。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九十四章 银哑铃 守在暗处的白一目光闪烁，言语间颇为激动：「试剑大会刚开始不过一个时辰，向姑娘就击败了九人！能在她手下撑过五招的只有一个人！好利落的身法！是个练剑的好苗子！」 「你想做什么？」小生警惕地看过去，总觉得他这个护卫脑子里有什么危险的想法。 「当然是把她绑进城主府！越快越好！锻炼要趁小！」白一跃跃欲试，「我再叫上十三他们！这么多人不怕绑不住她一个！」 小生：「……」 「你不打算问问我的意见？」 「啊？主子有意见？主子不是见到向姑娘的第一面就想把人绑回家？主子放心，白一一定完成任务！」白一拍了拍胸脯，保证完成任务。 小生：「……」到底谁才是主子？ 小生眉头一皱，摆出老成持重的样子，决定要好好教导白一，「你我一言一行都代表城主府，切不可为城主府抹黑！」 「可主子当初就是这么把我绑回来的。」 小生：「……」 黎家宅子里，安木荣几人神情专注地看着拨云镜。 黎茳芷面上有了几分血色，他握紧手炉，略显紧张地说道：「来者不善。」 黎不语打量着拨云镜中四十二号擂台下站着的人，解释道：「这人名叫魁枋，是炼体修士，元武中期，来观云城五十年已得青石令牌，但一直居住在外城。」 安小二附和道：「魁枋以五灵根得如此成就，确实不易。」 「前面那几位法修不敌向姑娘，但如今，有魁枋在……」黎不语没有将「必败无疑」说出，话音一转道：「向姑娘年岁尚小，能有如此成就，可称得上绝世之才。」 黎茳芷听见两人的对话，心情略显沉重，魁奇几人来势汹汹，且目的明确，他们要杀了向姑娘。 早在黎茳芷请求她为自己治疗时，他就料想到有这么一日。 黎不语看出了黎茳芷的担心，出声道：「三少爷放心，少主已经安排了护卫暗中保护，试剑大会有自己人在，向姑娘不会有生命危险。」 安木荣最见不得美人伤心，他很想上前安慰，但奈何他刚靠近黎茳芷，黎不语的剑便出了鞘，一旁安小二稳如泰山，没有一点想要帮忙的意思。 安木荣只得努力忽视黎不语，不动声色地收回险些撞到长剑上的脖子，拔高声音道：「黎美人你放一百个心，不是我夸大，小雪妹妹狠起来，再来一百个魁枋也不是她的对手！」 黎茳芷闻言不免有些惊讶，黎不语冷眼扫过，只觉得安木荣这是故意夸大，意图吸引他家少爷的注意。 「黎美人想不想知道我是如何出的不归林？」安木荣见黎茳芷的目光有一瞬落在自己身上，便觉有戏，「此事说来话长，外头风大，黎美人何不邀我入闺房一叙？」 闺房？黎不语、黎茳芷：「……」 安小二：一定是君雪姑娘早上走的急，忘记打了。 第四十二号擂台，花如雪扫了眼躺倒在台下的魁奇等人，先前围在擂台附近的几十人，见她不好对付，纷纷转去了其他擂台观望。 如今台下只剩最后一个还在站着的人。 那人眼神阴鸷，左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手背上亦有大大小小八九处利器留下的伤痕，一看就是身经百战之人。 他大步走上第四十二号擂台，眼里的阴狠藏的很好，嘴角扯出近乎残忍的弧度：「在下魁枋，请赐教！」 带着杀意的拳头袭来，花如雪后退一步，拳头砸在擂台上发出一声巨响，硬生生砸出一个洞来，坚硬的白石就这么裂开一条缝。 「元武？」魁枋看了看凹陷的地方，可惜这一拳落 空了不然就能试出她的境界，根据魁奇几人的伤势，他猜测眼前的丫头也是元武期。 花如雪没有回话，她的目光落在魁枋腰间，那里挂着一块青石令牌，以及一个银色哑铃，哑铃上刻着一个淡淡的「枋」字，下坠彩色流苏，流苏颜色比寻常的淡了许多，定是贴身佩戴已久。.z.br> 它原本应当是无比绚丽的彩色，就像她曾无意间看到过的那样。 她问：「你在安氏这么久，一定不是第一次接取类似的任务，任务失败会怎样？」 花如雪做此问，是想确认魁奇等人在他心中的份量。 魁枋没有回头，仅用余光扫了眼躺到在地的魁奇等人，眼中寒光闪烁，「任务只会成功。」 说罢，魁枋再次出招，打算先将她逼到一角。 花如雪十分配合地向一角躲去，边躲边道：「元武中期，青石令牌，却还在外城混，到底是兄弟情深不忍心撇下他们，还是内城有你想杀却杀不了的人？」 魁枋方才那一眼，没有任何感情，因此花如雪断定魁枋对魁奇几人的感情并不深厚，魁枋待在外城另有原因。 「你懂什么？」魁枋抬眼，眼中满是恨意。 花如雪上前接下魁枋一拳，拳掌相接，她传声道：「明明你恨的人是安木荣，想杀的人也是安木荣，你却任他逍遥自在，转身来杀我？」 听到安木荣的名字，魁枋眼眶发红，愤怒侵占了他的理智，「所有帮他的人都该死！」 见魁枋这副疯狂的模样，花如雪再次肯定安木荣果真是个事儿球！ 魁枋腰间的哑铃，她曾在安木荣的储物袋里见过，她故意提到安木荣就是想诈一诈他。 「数日前，安木荣出现在不归林，那是暗杀他的最好机会，却不见你的踪迹，你一个与他有仇之人尚畏首畏尾不敢动手，我这个与他萍水相逢之人定是保命为上。若不救安木荣，死的人可就是我。你须知，我也是身不由己。」 魁枋像是没有听到花如雪的话，再次加手中的大力道，「嘭」得一声，两人分开，魁枋再次挥拳，转眼间，擂台上又多了几个深坑。 花如雪见示好没用，便开始盘算用另一种法子从他嘴里翘出来点有用的消息。 起初她见魁枋腰间的哑铃与安木荣储物袋中的哑铃极其相似，哑铃上刻的是自己的名字说明其不是什么定情信物，因此她猜测魁枋的兄弟或姐妹曾落入了安木荣手中。 安木荣储物袋里的贴身饰品远比他口中的三十二房妾室多，说明有些饰品的主人已经死了。 魁枋并非软弱无能之人，若亲友心甘情愿被带走还活的正好，他心中不会有怨恨。若亲友不愿被带走，或是过的不好，他一定会先想法子带人离开，怨恨和报复都是以后的事。 但现在，他对安木荣的恨意，已经没有了任何缓解的余地，说明哑铃的主人已经死了。 如果她是魁枋，在对魁奇等人没有深厚的情谊的情况下，一定会了无牵挂地进入内城，混成安木荣的护卫，然后隐忍着找机会下狠手，一击毙命，为哑铃的主人报仇。 可如今，魁枋不仅远离内城，连暗杀安木荣的最佳机会也放过了。 这其中定有什么隐情，让他不得不放弃杀死安木荣。也许弄清楚这点，她就能解开安木荣身上的谜团。 初入观云城时，因为安氏的内斗，花如雪和苏奕都默认安氏与侍剑宗无关，但他们都未见过侍剑宗，万一侍剑宗的人就好这口…… 稳妥起见，花如雪不打算放过这个可以了解安氏的机会。 「你想杀安木荣却不敢自己动手，莫非是怕了？」花如雪嘲讽道，「风正宇为了给雅歌姑娘报仇 ，与乔护卫合谋，若非我及时识破了他的计谋，安木荣已经殒命。」 花如雪一面说，一面仔细观察魁枋的神色，却见他在听到最后一句「安木荣已经殒命」的时候，露出一抹讥笑。 那笑容，似乎在说：就算没你，安木荣也不可能有事。 为何魁枋听到她破坏了风正宇的计划又救了安木荣一命的消息，不仅不怒，反而是讥笑？ 还记得魁枋方才说的是：「所有帮他的人都该死！」 是「帮」而不是「救」。 初见安木荣时，安木荣身中九品红，再不救治便会一命呜呼。明明是她救下了安木荣，但魁枋却说是「帮」。 说明在魁枋的认知里，安木荣根本不需要被人救。 花如雪忽然不再躲闪，又一次上前出手接下魁枋一掌，掌心相接时，她对上魁枋含恨的眼神，笃定道：「你杀过安木荣几次？」 魁枋闻言先是一愣，随后眼底涌起惊涛骇浪，那股子恨意也随之变成惶恐。 花如雪继续追问：「你杀了他，但他没有死，你不确定杀的人到底是谁，或者说是谁替他死了，所以你远离内城，所以你虽无比怨恨他，却不敢再杀他！」 话音落下，花如雪加重掌心的力道，魁枋放弃抵抗似的，连连向后退了十步。 魁枋看着掌心，浑身紧绷，像是陷入了痛苦的回忆中。 花如雪见状，明白她的猜测至少对了一半，她有心追寻答案，可惜这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再继续问了。 若是被其他人发现异常，他们都得栽在这里。 想罢，花如雪脚下发力，趁着魁枋方寸大乱，一招将他打下擂台。 留下一句：「我想我们需要谈一谈。」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九十五章 玉无霜 酉时，试剑大会初试结束，进入复试的六十四位修士按照击败人数排名，排在首位的正是「向君雪」，击败人数十四人。 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位叫做向君雪的姑娘，从何而来，师承何处，到底是何境界，现居何处，要前去拜会一声，一时间向君雪风头无两。 而此刻，正主花如雪正皱着眉头坐在茶馆里头疼。 「魁枋同你说了什么？」苏奕将煮好的茶推到花如雪身前，「他离开后，你维持这个姿势坐了半刻钟。」 「苏……」花如雪刚想唤苏奕的名字，想起如今两人隐姓埋名以兄妹相称，便觉得不能再叫从前的名字，于是改口道： 「哥，这安氏有些邪门，不然我们回去就把安木荣扫地出门？」 为了小命着想，离安氏远些为上。 「安木荣的身份有疑？」苏奕从未停止过对安木荣的怀疑，不论是安木荣在安家的地位，还是他在观云城狼藉的名声。 「似乎大概可能也许是。」花如雪揉着脑袋，回想起魁枋说的那些，她就觉得毛骨悚然。 「魁枋的妹妹曾跟安木荣去了安氏，没过多久那位妹妹就丧命于秘境中，连身份牌都没能带回来。魁枋本就厌恶安木荣，不愿妹妹随安木荣离开，经此一事，彻底记恨上了安木荣。」 「那时魁枋曾经趁着安月明闭关，暗杀了安木荣十次，但次次安木荣皆能化险为夷，就像是有人在暗中保护着他一样。其中有两次，他可以肯定安木荣已经没命，甚至连尸身都消失了，可第二日安木荣依旧没事人一样重新出现在众人面前。」 「并且每隔一段时间，安木荣那些妾室必会以各种理由死去一位。每次都死在入夜后，若不是鬼族被灭，观云城灵气充沛，我都要怀疑这是有恶鬼作祟。」 花如雪捧着茶碗，觉得这事儿有一点邪乎，「替安木荣把脉时，并未发现他的身体有任何异常，也许是带着保命的法宝，或者是缔结了以命换命的契约……」Z.br> 说到这里，花如雪已经无法直视安木荣，如果真的是这样，那这些年因安木荣而死的人，到底有多少？安木荣到底是真的贪图美色，还是对凤雅歌他们另有所图？ 苏奕端茶的动作顿了顿，「史册记载，曾有位修士气运非凡，无论遇到任何危险都能化险为夷，也许安少爷也是如此。」 花如雪摇头劝告诉自己多想无益，「罢了，回去后一定要叮嘱黎茳芷离安木荣远些才行。」 她昂首将茶饮尽，转身朝试剑大会会场看去，进入复试的六十四名修士按照击败人数已经排出名次，相应的，第二日的擂台赛分组也新鲜出炉。 花如雪和苏奕预测着可能会进入前八名的人选，打算提前收集他们的消息，就在这时，门外突然响起林峰的声音。 「老大，有客人找。」 花如雪不慌不忙地待上面具，轻咳了声，随即雅间的门被林峰推开，林峰身后跟着位黄衣姑娘。 身穿镂金百蝶长裙，腰间挂着绿石令牌，眉间一点朱砂，鹅蛋脸，眼神清澈灵动，一看就是个行走的灵石库。 「你就是向君雪？我叫玉无霜！」 玉无霜笑着招呼，不等花如雪和苏奕做出反应，人便贴近花如雪坐下了。 玉无霜激动道：「我有个生意，想跟你谈一谈！」 花如雪挪了挪身子，离的太近，她都能嗅到玉无霜身上淡淡的荷花香，大抵是昨晚沐浴时加了荷花瓣。 苏奕和林峰见状，识趣的离开，并贴心地关上门。 「姑娘想要凤灵丹？」花如雪板起小脸，坐的端正，猜测这玉无霜的来意。 玉无霜一喜，拉住花如 雪的小手一阵惊呼：「你怎么知道？我还什么都没说呢？君雪妹妹你可一定要帮我！」 「好说好说。」花如雪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手，心道：这姑娘姓玉，随身佩戴的发簪和镯子都是上品法器，财气外露，应当来自玉氏，且地位不低。 玉氏的人一不缺灵石，二不缺陪练，跑来外城亲自参加试剑大会，总不能是来体验大会流程？ 「家中长老需要八品凤灵丹，我来外城参加试剑大会，就是为了获得魁首！」玉无霜兴致冲冲地说明来意，抬头穿过窗户看见悬在半空中的排名时，张扬的气焰顿时没了。 花如雪顺着玉无霜的目光望去，只见「玉无霜」三个字，赫然排在倒数第二。 「我是纯法修，前几日刚学了一套剑法，侥幸打败了守擂的师兄……」 玉无霜越说越心虚，八成这守擂师兄是败给了她荷包里的灵石。 啧，灵石可真是个好东西。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送上门来的生意，花如雪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她有预感，这笔生意有一些难。 只见玉无霜双手合十，弯腰祈求道：「请帮我拿到第一！」 花如雪动了动耳朵，又看了一眼排名，「第六十三名玉无霜，击败一人」她就知道这生意有亿些难。 如果仅仅是想获得凤灵丹，玉无霜大可安插自己人来参加试剑大会，完全不需要亲自下场。 花如雪低头打量着玉无霜，玉无霜手指白皙如玉，一看就不是拿剑的手，皮肉骨头细嫩，一看就没挨过揍。 「玉姑娘莫要说笑。」现在的修士都如此异想天开了吗？ 想她修为堪比大宗师，对上出窍期都不怂，但面对榜单的人仍旧不敢大意，还要连夜去查明他们的信息。 「这是三百万灵石。」玉无霜没有丝毫犹豫地丢出一袋灵石。 真真是视灵石如粪土！ 花如雪努力克制自己不去看桌上的灵石，三百万而已，刚刚好一颗八品凤灵丹的价格。 让一个连剑都拿不利落的姑娘，脚踩炼体修士，打败众多剑修大佬，获得试剑大会第一名，可能吗？ 「这是定金。」玉无霜又道。 能！必须能！ 「成交！」 花如雪飞快抱起桌上的灵石，随后想起玉无霜还在一旁，又假装不在意地收回手，偷偷将灵石收回自己的储物袋。 试问谁能拒绝美人的请求？一看玉无霜这双白皙软弱无骨的小手，就知道她纵横观云城这么多年，从无败绩！ 区区试剑大会，区区几个宗师，区区几十个剑修，完全不在话下！ 绝对不是因为这些灵石太耀眼！ 「咳咳，无霜姑娘，是这样，根据今日的排名，明日与你一组的另外七人里，最大的威胁是那个叫黎钏的剑修。」 「你果然知道明日的分组！」玉无霜一手拍在桌上，随后兴奋地小声道：「没想到沐笙哥哥连这都跟你说！」 「沐笙？白沐笙？」花如雪有些疑惑，如果没记错，这可是少城主的大名。 「对啊对啊！我刚刚去找沐笙哥哥问明天的分组，他叫我来找你！」玉无霜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慌忙改口道： 「我来找你，是你，因为你……你是初试第一！才不是因为沐笙哥哥！我是诚心诚意来找你的！你听我狡辩……」 花如雪心下了然，她来观云城不过半月，从未与玉氏有过任何交集，玉无霜一上门就是要谈生意，她起初还疑惑玉无霜为什么会选择毫无底细可言的她，原来是白沐笙在暗中推动。 她歪头又看了眼城 楼，最上方刻着「内城」二字，威严庄重。 在四十二号擂台上对战之时，她总觉得有人站在城楼上盯着她，原来那不是错觉。 少城主白沐笙是城主白浔的弟弟，上品风灵根，出窍期修为，听闻其品行与城主一样端正，是观云城众多修士的榜样。 花如雪暗自将白沐笙这个名字记在心里，不知传闻中品行端正的白沐笙对她有多少了解，也不知这笔生意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又仔细看了看榜单上的六十四个名字，忽然在中下方的位置，看到「玉无倾」三字。 玉无霜，玉无倾。 莫非玉氏要选取继承人？思绪翻飞间，玉无霜眼含期待地问道：「君雪妹妹，你快说说我们该怎么做！」 花如雪收回思绪，将明日与玉无霜同擂台的人写在一张纸上，上头能造成最大威胁的就是「黎钏」。 「无霜姑娘放心便是，这些人交给我。」 玉无霜像是想起了什么，义正言辞道：「能用灵石解决的事情，绝不能害了他们！」 说着，又拿出许多灵石法宝，准备跟着一起去谈交易。 那架势似乎在说：他们要是不同意弃权，我就用灵石和法宝砸到他们同意！ 花如雪不由得扶额，这是哪里来的散财童女？她都替那装灵石的荷包心疼。 「无霜姑娘不用担心，我不会伤他们性命。」 安顿好玉无霜，花如雪趁着夜色回到黎家宅子，帮黎茳芷拔毒后，便开始向黎茳芷和黎不语打听黎钏的消息。 一会儿的功夫，两人就将黎钏的所有信息包括生辰八字都告诉了花如雪。别看黎茳芷病殃殃的一个，还一直呆在宅子里，知道的消息真不少。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九十六章 第二日 月黑风高夜，一个灵活的身影穿过狭窄的巷子，翻墙上瓦，最后停在一座偏僻的小院前。 黎钏正在屋中打坐，忽然听到院外传来一阵稀碎的脚步声，他起身打开院门，就见门外站着位面具遮脸的小姑娘。 小姑娘脆生生地问道：「我观公子印堂发黑，这方掐指一算，算出公子近日有一劫。」 黎钏弯腰蹲下，仔细打量着小姑娘，迟疑地问道：「你是向君雪？」 「非也非也，公子此刻该问我破劫之法。」花如雪摇头否认身份，若不是看在黎茳芷的份上，她麻袋都准备好了。 见黎钏迟迟没有配合，花如雪自顾自地说道：「就算公子不问，善良如我也会将破解之法告知，明日午时之前，切记不可出门。」 黎钏张了张嘴，刚想说什么，只见花如雪朝他摆了摆手，周遭突然涌现出一股好闻的香气，紧接着明亮的声音传入耳中： 「公子不用谢，能帮到公子是我的荣幸。」 话音未落，黎钏眼前一黑，手脚发软，一头栽在地上。 「有人来了。」苏奕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外，他扶起黎钏，将人带回院子。 花如雪眼疾手快地关上门，隐匿气息藏在门后，心道：来的可真快。 十息后，门外响起一道尖细的声音：「你小子想好了吗？就等你了。」 没一会儿，院门被打开，一位穿着披风带着帽子和面具、身形消瘦的男子闻声走了出来，正是装扮成黎钏的苏奕。 站在门外的男子轻蔑地扫了苏奕一眼，鄙夷道：「裹这么严实是怕被人看见？算了，不说这个了，今晚可是大买卖，你小子收敛点。」 男子说完头也不回地在前领路，不时语重心长道：「观云城这六大家，平日里玉氏最为低调，不想也只是表面风平浪静，私下比安氏斗的还凶。今晚玉家小少爷的人找你们过去，就是为了对付玉无霜，一会儿见到六爷，不论他叫你做什么，都先应下！听到了吗？」 男子许久得不到一声回应，不由得脚步加快，像是一刻钟也呆不下去，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你怎么不说话？也对，就你这死脑筋，不说话也好，别惹恼了六爷。」 一刻钟后，两人急匆匆走进了西区十三街尽头的小院内。 屋舍内已经坐满了七人，带路的男子堆笑着朝席间坐在最中心的黄衣男子走去，谄媚道：「六爷，您要的人都带来了，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吩咐，这小子不怎么说话，您只当他是个哑巴！」 被叫做六爷的人放下手中的酒杯，神情倨傲地打量着苏奕，许久才收回视线，将一袋灵石丢给那名带路的男子，摆手道：「这事你办的不错，下去吧！」 「多谢六爷，能为六爷效力是小的荣幸。」领路的男子得了灵石连忙道谢，弯着腰一溜烟出了屋子，半分眼神也没留给苏奕。 六爷端起一杯酒，走到苏奕面前，先是假模假样恭维几句：「黎钏是吧，久闻不如一见，根骨奇佳是个可塑之才。」 「今日叫你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想跟你谈笔买卖。」 六爷边说边观察着苏奕的神情，若是这人流露出一分不情愿，为了大计着想必须将人留在这里。 苏奕伸手接酒，压低声音道：「六爷说笑了，若能侥幸走到最后，必当全力配合。」 六爷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放声大笑，看向苏奕的眼神多了一分赞赏。这话的意思是：若是能进八人大比，对上玉少爷，一定全力配合输给玉少爷。 原以为是个说不通的死脑筋，不曾想他还没说明来意，眼前的人就洞悉了一切。 「真真是个可塑之才，明日你只管好好发挥，老夫看好你。」 六爷内心无比舒畅，黎钏站在他们这边，明日玉无霜必输无疑。 席间的另外六人纷纷举杯，贺喜道：「六爷和玉少爷一定能得偿所愿。」 花如雪透过窗户打量着眼席间的另外六人，这六人加上黎钏一共七人，皆是明日与玉无霜同擂台的修士，不得不说玉家人真是财大气粗。 一次性直接买通七人……不止七人，明日与玉无倾同擂台的那七位想必也已经被买通，若买不通就想法子让其错过明日的比赛。 如果今晚黎钏没有顺着六爷的意思，那六爷势必会留下黎钏，转而从另外六人中选出一个帮助他顺利击败玉无霜晋级，然后让他在决赛中输给玉无倾。 想清楚这些，花如雪点香时，不禁多点了一支。玉无霜可是她东家，敢对她东家不利的，阻挠她赚灵石的，一个都不能放过！ 片刻后，屋内香气四溢，四下一片寂静。 苏奕推门走了出来，花如雪指着一旁的麻袋，招呼他快来帮忙，麻袋解开，露出熟睡中的黎钏。 花如雪解释道：「这是用六级花妖的花粉制成的安神香，也叫睡得香。效果如其名，除了让人睡的香外，对身体没有任何危害，若是喝了酒只会睡的更香。」 起初料想到玉无倾会提前买通玉无霜的对手，以此反将玉无霜一军，花如雪便让林峰去调查几人的踪迹，她原本想以力服人、逐个击破，但苏奕提议不能让无关人陷入危险的境地，于是就有了现在的一网打尽。 苏奕脱下披风，将披风穿在黎钏身上，再将人挪入屋里。 如此，在六爷眼中，黎钏等参与比试的七人与玉无倾始终在同一战线，不管明日发生了什么，六爷都不会迁怒于他们。 「玉氏此举，不像是选定继承人。」苏奕看了眼趴倒在桌上的呼呼大睡的六爷，想起花如雪先前对玉无霜的猜测，继续分享自己的看法： 「继承人事关家族荣誉，从品行到实力，都要经过严格的考核。考核过程中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严禁一切形式的作弊。玉氏与安氏不同，玉氏一向低调持稳，应当不会将家族大事寄托在一个突然举办的比试之上。」 所有居住在内城的修士都有资格进入葬剑岗挑选名剑，因此参与试剑大会的五百名修士里，除了玉无霜和玉无倾都是外城修士。 玉氏没道理让家族中最有望成为下一任家主的小辈，混入刀剑无眼的外城与他们争抢头名。 「你这么一说，玉无霜和玉无倾的举动确实有些儿戏，如此正大光明的贿赂，生怕旁人不知他玉氏有钱有权。」 不管是玉无霜让人帮助她拿到魁首，还是玉无倾在背后买通参会者，这两种做法都是在扰乱比试秩序抹黑自己的名声，旁人看了，谁不说上一句：仗势欺人、仗财欺人！ 即使得了魁首，也是名不正言不顺，要被人看不起的，怎么想都是百害无一利。 但，花如雪如今满脑子都是灵石，没有空地深究玉无霜和玉无倾亲自参加试剑大会的目的。 反正她参加试剑大会的目的是进入前八名，带着苏奕一起进入葬剑岗，不论如何都跟玉无霜的目的不冲突。 苏奕见她一门心思要替玉无霜夺得试剑大会魁首，只能由她去了。 八品凤灵丹虽然珍贵，但并非仅此一颗，因此，玉无霜口中「参加试剑大会想要成为魁首获得凤灵丹」一说并非真心。 成为试剑大会魁首也不似花如雪猜测的那般，是继承人考核。 成为魁首，究竟意味着什么？ 花如雪和苏奕一前一后走出院子，解决完这几人，明日玉无霜稳稳晋级，不过要让玉无霜获得试剑大会第一名，单单是通过复试 还远远不够。 这么一想，排在榜单前几位的剑修都挺碍眼…… 试剑大会第二日，比试场地中六十四个擂台缩减成八个，分组名单新鲜出炉。 花如雪打着哈欠疲惫地走进会场，一夜未眠，她此刻只想赶紧打完回去休息。 然而，距离比赛开始还剩下两刻钟时，玉无霜竟还未到！ 花如雪转身出了会场，没想到玉无倾不仅想买通玉无霜的对手，竟还直接向玉无霜伸出了黑手！ 她招呼在一旁等候着的林峰和苏奕两人，不安道：「玉无霜还没出现，昨晚我将她安置在了黎氏名下的客栈中，我先去客栈看看。」 林峰环视四周，见入场的修士不过二十人，便出声安慰： 「老大不用担心，玉小姐性子直爽待人真挚，观云城中不会有人伤害玉小姐。眼下到场的人不足三分之一，玉小姐许是有事耽搁了，我跟奕兄去一趟玉小姐在外城的宅子。」 「好。」 听完林峰的话，花如雪逐渐冷静下来，反正三百万灵石的定金她已经收了，不论发生什么，概不退还！ 若是玉无霜就这样消失了，她就去拿个魁首，然后再把凤灵丹卖掉，如此一来，她也不亏！Z.br> 三人兵分两路，客栈距离会场只有一条街的路程，是以，花如雪很快就来到了客栈。 推开房门，只见玉无霜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一样，花如雪缓缓靠近玉无霜，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荷花香，这香味似乎有某种力量，让人忍不住闭上眼睛大睡一场。 花如雪连忙吃下一颗提神醒脑丹，维持清醒，暗道：这香味果然有问题，若是昨天能早些发现，就能避免这种事情的发生。 万幸只是昏睡了而已，比起无法到场的黎钏七人，只要玉无霜能到擂台上，那就赢了！ 至于其他的，等先过了复试再说。 一刻钟后，苏奕和林峰两人收到传信，返回会场，就见花如雪盘腿坐在地上，小手撑着下巴，面具下的眼睛失去了光彩，身前还放着一床被子。 林峰慌忙上前问道：「老大！发生了什么？」 花如雪生无可恋地摇头，原以为玉无霜一直睡到现在是着了谁的道，但经过一番检查，她无比肯定玉无霜真的只是在睡觉…… 花如雪仔细回忆着试剑大会第一日的场景，发现昨天上午她脑海中没有任何关于玉无霜的画面，一片衣角都没有。 说明玉无霜昨天上午压根没在…… 想让玉无霜变成试剑大会的第一名，解决对手远远不够…… 加钱！必须加钱！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九十七章 玉无倾 卯时，试剑大会复试即将开始，场外人潮拥挤，场内空旷冷清，空无几人，像是已经到了决赛。 花如雪走到一号擂台，与她同擂台的七人都在，但七人的目光淬了毒似的，已经等不急要送她去十八层地狱。 昨晚忙着帮玉无霜扫清障碍，险些忘了暗中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安二爷。 花如雪打算向七人送去友好的问候，先打听点消息，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话还未出口，身后忽地传来一声略显熟络的呼唤： 「向姑娘今晚可有空？」 花如雪转身望去，来人面容与玉无霜有七分相似，一身黄衣，身上挂满了抢眼的法器宝物，如此财气外露叫人眼馋，是玉家小少爷玉无倾没错了。 这么一想，安木荣全身上下那些家当，在玉家姐弟面前没一点看头。 「玉公子。」本着得罪谁也不能得罪行走的灵石库的原则，花如雪乖巧地应着，暗自猜测玉无倾的来意。 「我一见姑娘就觉得熟悉，百香楼新出了几道菜品，姑娘可否赏脸与我小酌一杯？」说话间，玉无倾漫不经心地打开折扇，微微低头，像是在看花如雪，又像是在看手中的折扇。 花如雪见玉无倾一副自信满满、底气十足的模样，心知她和玉无霜的交易瞒不过玉无倾，想来是昨晚没找到她的下落，所以一早过来堵人，今晚必定是场鸿门宴。 「好啊。」花如雪继续乖巧地应下，心里琢磨着如何躲过今晚，打打杀杀的这不合适。 玉无倾似乎是没想到她会如此爽快的应下，手里的折扇微微一顿，他颤颤巍巍地合上扇子，眼神慌乱地看向一旁，道了声：「好……就好。」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向自己所在的擂台，离开的步伐略显急促，远没有来时那般淡定自若。 目送玉无倾离开，一张纸条突然出现在他站过的地方，花如雪拾起一看，纸条上的第一句，赫然就是玉无倾刚刚说过的话：「向姑娘今晚可有空？」 花如雪默默收起纸条，也收回对玉无倾自信满满、底气十足的认知，很难说今晚这顿饭是不是鸿门宴。 伴随着一阵鼓声，德高望重的裁决长老意外地降临在比试会场，他手持拂尘，长长的胡子与拂尘不相上下。 城楼上，白一站在小生身侧，对裁决长老的到来表示疑惑：「这还没到最后一日，主子为什么让我去请裁决长老？」 小生也既是观云城少城主白沐笙，白沐笙望着会场上不足一半的人，问道：「你就不好奇六十四人为何只来了一半？」 白一掰着指头数了数，震惊道：「只来了三十一人！」 「三十二人。」白沐笙指了指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的玉无霜，一脸早知如此的模样，道：「幸好没有答应无霜。」 「少了三十二人，可是昨晚向姑娘只收拾了十五个！另外十七个是谁下的手？」 白沐笙没有回答白一，反而问道：「你说小雪妹妹为什么来观云城？」 「啊？」白一顺着白沐笙的话，认真思考着，随后得出答案：「不知道。」 白沐笙盯着花如雪出神，低声道：「向家没有叫做向君奕和向君雪的小辈，更没有中品冰灵根和冰火双灵根的孩子。」 花如雪感受到一道熟悉的视线，抬头望向城楼，城楼上依旧空空如也。 见城楼上的人并不打算路面，花如雪不再多想，扭头看向裁决长老，只等长老一声令下，第二场比试将正式开始。 但，「比试开始」的声音未能如愿响起，只听裁决长老神情严肃道： 「本次比试，应到六十四人，实到三十二人，为确认另外三十二人的安全，城主已派人去搜 查他们的下落，还请诸位稍等片刻。」 裁决长老威严的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众人齐声高呼：「城主英明！」 「这就是咱们城主！葬剑岗在内城，城主不仅给咱们外城修士进入葬剑岗的机会，还时刻体贴关心着咱们的安全。」 「那些人是拿了进入葬剑岗的资格就飘了吗？」 「榜单前八位，除了向君雪到场，就连黎钏那几位剑修大佬也没来。不会真出了什么事吧！」 「能出什么事儿？前六十四名已定，这又没有替补一说，谁闲着没事去害他们？」 花如雪听到裁决长老的话，这才想起，参会者少的太多，远超十五人。这么说，昨晚玉无倾凭一己之力干掉了十七人！ 观云城外城之大，从东区到西区一路疾驰也要花上一个时辰，她侥幸一窝端了黎钏七人，才有足够的时间解决掉十五人。 没想到玉无倾逐个击破，还能解决掉十七人！ 不得不说玉无倾的办事效率，高的离谱！ 这么想着，花如雪带着敬畏佩服之心看向四号擂台，四号擂台旁，玉无倾握着折扇的手忍不住打颤，像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 一刻钟后，灵力制作的烟花在空中炸开，裁决长老收到信号，挥了挥拂尘，比试会场上立即出现一面拨云镜。 众人纷纷望着拨云镜中显现出来的画面，首先是与玉无霜分到二号擂台的黎钏七人，只见那七人正与玉家六爷睡在同一个屋子里，桌上还摆放着未喝完的酒，无论护卫如何摇晃都叫不醒。 裁决长老有些尴尬地理了理胡子，道：「这几人许是修行刻苦忘了时间。」 围观者：「大家夜里都这么努力？」「啧，一看就是飘了！」「人没事就好，就是庆功酒喝早了。」「真是的，还以为是什么呢？害我白高兴一场！」 拨云镜画面一转，转向三号擂台缺少的两兄弟，两人坐在院子里诉说着过往的不易，情到深处不禁泪流满面，上前劝慰的护卫也被迫加入追忆似水年华，很快三人一起抱头痛哭。 裁决长老：「……」 花如雪面带三分愧疚地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子，只要她看不见，就不是她干的。 虽然花如雪没算到玉无倾行事如此利落，也没想到裁决长老会追究起没来参赛的修士，但为了避免东窗事发，她一早就想好了对策。 昨晚除了「睡得香」，她还用了「欣喜若狂」、「乐极生悲」、「怒发冲冠」、「多愁善感」等八种可以扩大心中情绪的幻香。 这些幻香并非毒，用来修心最是不错。若是这些人心如止水则不会受幻香的影响，不过他们显然做不到。 拨云镜中画面又一次转动，护卫站在床前叫了几声，见无人应答，便伸手轻轻拉开床榻上的被子。只见床上的修士鼻青脸肿看不清原本的模样，嘴上还被人下了禁言术，身上更是缠绕着锁灵绳。 禁言术一经解开，修士嚎啕大哭道：「别打了！我退赛！我退赛还不行吗？」 裁决长老神情严肃，施法传声道：「何人伤了你？」 那修士泪眼婆娑，迟迟不敢说话。 裁决长老摇了摇拂尘，锐利的目光从身子微微颤抖的玉无倾转移到雷打不动还在睡觉玉无霜身上，最后又落在哈欠连天的花如雪身上。 花如雪赶忙止住哈欠，挺直身板，神情磊落，这人不是她揍的，一看她就不是那种爱好打打杀杀的人，她爱好讲理。 护卫见裁决长老面色阴沉，忐忑不安地解释道：「这是意外，许是来寻私仇的。」 拨云镜中的画面还在继续转换，足足有十七人被揍伤捆在床上，据受害者描述，作案者身形有 异，非同一人，极有可能是团伙作案。 万万没想到，玉无倾派出去的人下黑手的手法经过统一训练，不能说相似，只能说是一模一样，一看私下就没少练习。 就差没把「这不是意外！我们是一伙的，我们是有预谋的！」大声说出来。 裁决长老一张脸黑如锅底，大呵一声：「去查！犯事者必严惩不贷！绝不许有人扰乱比试秩序！」 随着长老的呵斥，在场参与比试的人鸦雀无声，尤其是玉无倾及被他买通的修士们。 好在裁决长老只是生气有人敢迫害参与比试的人，还是足足十七个！这是赤裸裸的挑衅！ 裁决长老知晓外城修士修炼资源较少，比起去争前八名获得十万贡献值，他们更乐意多得一些灵石，因此对于那些私底下的交易，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全当没有发生过。 但今日，初试前八名只来了一个人，一看就是有人针对试剑大会在暗中操作，简直是不将他这个主办人放在眼里！Z.br> 「比试推迟一个时辰，直至十七人完全恢复。」 说话间，裁决长老又将视线停留在花如雪身上，颇为满意地点头，初试前八名只来了她一个人，这孩子一定是克服了重重困难才成功到了会场，小小年纪有实力又不屈不挠，确实不错。 殊不知，花如雪只是被买通了。 花如雪听到裁决长老的通知，悬着的心缓缓放下，黎钏几人的异常并未计算在内，这是个好消息。 不过昨晚的事情暴露，今晚再下黑手几乎不可能。 她转身看向瑟瑟发抖的玉无倾，心中又生一计。 彼时，一心扑在灵石上的花如雪尚不知因为今日的举动，她将会错过什么。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九十八章 前八名 等到玉无霜彻底清醒，已经是巳时。 玉无霜惊喜的发现二号擂台上只剩下她一个人，她成功晋级了？她起身兴致冲冲地走向一号擂台，一号擂台的战斗刚刚结束，留在一号擂台的正是花如雪。 「君雪妹妹！厉害啊！我真的赢了！」 玉无霜还沉浸在，一觉睡醒就顺利晋级的喜悦中。花如雪则沉浸在，被欺骗的悲愤中。 花如雪走下擂台，板起小脸极其认真地回应道：「无霜姑娘，恕我直言，这笔生意没有继续的必要。」 玉无霜正幻想着什么都不用做就能获得魁首，自然不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连忙上前挽留：「怎么会？有你在，一定可以！」 面对玉无霜毫无保留的相信和肯定，花如雪一时哭笑不得，她宁可去悄无声息地解决掉十个实力超群的对手，也不想去叫醒一个睡到巳时才醒的队友。 巳时……比试都结束了！ 快清醒一点！你拿什么赢！ 「难道是灵石不够？你放心好了，等我获得魁首，我在外城置办的宅子直接送你！」玉无霜小手一挥，豪气冲天，在她眼里就没灵石解决不了的问题，如果有，那就是灵石没给够！ 花如雪不由得张大嘴巴，外城一座宅子一千万贡献值，普通修士在观云城努力一百年也买不起，可玉无霜随手就是一座，这就是世间的参差吗？ 「无霜姑娘这不是灵石的问题……」 「那再加一件上品法器！我这儿有一件可以改变容貌的法器，用过的都说不错！我以前经常变成我弟的样子偷偷溜出去玩，连我爹都认不出来！」 花如雪：「……」 有钱人都是如此任性妄为吗？价值一千万贡献值的宅子说送就送！上品法器说送就送！ 仅仅为了获得大会魁首？为了八品凤灵丹？这似乎物超所值。 玉无霜参加试剑大会到底有何目的？ 花如雪刚思考了三息，转念一想，自己打入前八名的目的已经达到，魁首是谁都和她无关。 接下来最重要的是葬剑岗之行，她需要获得一把绝世名剑，引起侍剑宗的注意。 她不相信侍剑宗会突然出现在观云城外城，关注一个没有内城修士参与的试剑大会。 「如何如何？只要你能帮我取得试剑大会的魁首，观云城玉氏凡我名下的东西都给你！」 玉无霜石破天惊的一句，瞬间将花如雪拉回现实。这话说的像是，一旦她得了试剑大会魁首，就会离开观云城。 「这倒不必，方才无霜姑娘在小憩，不知裁决长老已经安排护卫去保护参会修士，尤其是晋级明日大比的修士。」花如雪佯装为难地说道，明日的比试玉无霜想要顺利获得魁首还要费些心思。 「裁决长老？」 玉无霜惊呼一声，小心翼翼地看着四周，随后拉着花如雪蹑手蹑脚地向外走去，边走边问道：「长老为何提前来了？」 花如雪只觉得玉无霜这副做贼心虚的模样有些好笑，并未留意玉无霜对裁决长老的态度似乎不一般。 两人来到茶楼，路上花如雪将昨晚发生的事情悉数告知。茶楼里，苏奕和林峰等候已久，他们已将最有可能胜出的另外五位修士的情报，收集完毕。 不得不说苏奕和林峰的办事效率，简直可怕。 一号擂台胜出者是花如雪，二号擂台胜出者是玉无霜，四号擂台的胜出者不出意外就是玉无倾。 剩下的三号、五号、六号、七号、八号擂台的比赛只进行到一半，苏奕和林峰已经根据初试的比赛预测出获胜者，并将情报收集完毕。 四人落座后，花如雪边扫视着情 报，边听苏奕温声道：「这五人中，有四位被玉公子的人教训过，想拉拢绝非易事。」 林峰指着名单上的一人，道：「我与琏故道友有过几面之缘，老大可放心将这人交给我！」 花如雪看向还在三号擂台比拼的琏故，此人在观云城六十年，属城主一脉，元婴初期修为，剑气如虹，实力在五人中排至第二。 「要好好拉拢。」花如雪嘱咐道，这人关乎明日的计划能否顺利进行。 「是！老大！」林峰拿起写有琏故的情报的纸张，随后燃起火焰将其烧尽。 苏奕看向五号擂台，擂台上处在上风的那人，丢在一旁的剑鞘上有诸多裂痕，衣着干净利索，但衣领处有破损。 苏奕解释道：「他叫宗溟，初试排名第五，元婴中期修为，大剑师，九战九胜，也是五人中最强的一位。」 花如雪听说过宗溟这个名字，为人耿直，绝不为三斗米折腰，昨夜她去晚了一步，见有旁人进入了他所在的院子，便离开了。 没想到玉无倾的人办事不力，宗溟被裁决长老派去的人救了出来。 「想要拉拢宗溟道友难度不亚于让安少爷半个月不近美色。」林峰望向宗溟，略显苦恼。 「以除了宗溟外的四位为主，一定要拉拢到琏故。」花如雪拿出一袋灵石交给林峰，道：「多不退，少不补。」 「是！」林峰接过灵石，转身离去。 玉无霜见林峰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所有人都为了她的事情奔走，一时心有愧疚，她也想做些什么：「那我呢？需要我做什么？」 「明日卯时……」 「起床。」二字还没说出口，玉无霜眼神闪躲，看向一旁，支支吾吾道：「你大可以换个简单点的……」 简单点……花如雪沉默片刻，打算让玉无霜去打听明日的抽签形式，另外再找一个与玉无霜身形相似的姑娘。 裁决长老是大乘期修士，在他眼皮子底下，找人代替玉无霜比试无异于自讨苦吃，但如果仅仅是代替抽签，想来裁决长老也不会追究。 「无霜姑娘和少城主关系密切，不如去他那里打听一下八人大比的具体事宜？」 玉无霜走后，屋内只剩下花如雪和苏奕两人，花如雪肆无忌惮地摘掉面具，捧起一旁的糕点吃了起来，糕点甜而不腻，她甚是满意。 「明日比试分为两轮，首轮八人按照复试擂台顺序依次上台抽签，分成四组，决出前四名。第二轮四人依旧由抽签决定分组，你有注意了？」苏奕添了一杯茶，推到花如雪身前。中文網 「今日裁决长老为那些被打伤的修士出头，可见他并非无情之人。比试期间，裁决长老看了玉无霜不下十次，那恨铁不成钢的眼神让人无法忽视，玉无霜看裁决长老的眼神也不陌生，两人早就相识。明日首轮抽签时间在卯时，让旁人顶着玉无霜的相貌去抽签，裁决长老不用再派人去找玉无霜在何处，先是保证了比试能正常进行，再是没有伤害任何人，裁决长老应当不会计较。」 提起玉无霜，花如雪不禁感慨到底是玉氏，家大业大，才能养出玉无霜这种不睡到日上三竿不会醒的千金小姐。 「观云城和青阳山情况不同，在观云城，世家子弟一出生便在内城，衣食无忧，不用担心修炼资源和自身安全。直到结出金丹，家族才会安排他们进入不归林接触魔兽。」 花如雪一早知道观云城内城与外城区别极大，但听到苏奕这么说，心底还是大为震撼。 「玉无霜刚入金丹期，境界尚不稳，还没有进入过不归林。」得到这个结论花如雪并不意外，初见之时她便明白，玉无霜和他们不是一路人。 她第一次清楚地感受到， 即便没有天赋和实力的差距，修士与修士之间，也依旧相差甚远。这种差距，竟从一出生便定下了。 想做为人活下去，她要学习的还有很多。 临近午时，五号擂台宗溟胜出，三号擂台琏故胜出，其他擂台的比试还在继续。 玉无霜也带回了打探的消息：「别看裁决长老人前手持拂尘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私下却有一个喜欢盘东西的恶习，被他弄坏的灵珠不知几何。他想要沐笙哥哥手里的千变石，但千变石万年才出一个，有市无价，裁决长老退而求其次要了八颗质地仅次于千变石的石灵珠，说是明日大比用！」 「千变石？」仅一瞬间花如雪便想起了《无字决·雅琴篇》锻造琴弦所用的千变石。 「对，千变石通体黑色，坚不可摧，只可用异火淬炼，是炼器的顶级材料。听说好几万年前，某位鬼君的本命法宝千丝，就是用千变石所炼。千丝所过之处，神鬼不出！」 玉无霜手舞足蹈地讲述着千变石和石灵珠，「这石灵珠仅次于千变石，同样是顶级炼器材料，一万颗石珠里才出一颗石灵珠。」 花如雪闻言没有多少起伏，前些日子她从食人花妖那里获得制作琴身用的木心，若是能获得制作琴弦用的千变石自然很好，就算没有寻到也不是坏事。 石灵珠倒是第一次听说，于是她问：「石灵珠是何模样？」 玉无霜拿出一颗樱桃般大小的红色珠子，「这是普通的石珠，从外表看与石灵珠无异，但质地远不如石灵珠。」 说完，玉无霜双手用力握在一起，想将石珠捏碎，但她使出吃奶的力气，手中的珠子也纹丝不动，「虽质地不如石灵珠，但也极其坚硬。」 花如雪见状，拿起玉无霜手中的珠子，用力一握，石珠如豆腐渣一样碎成粉末。 玉无霜脸颊微红，回以钦佩的眼神，继续说道：「普通石珠颜色繁多，石灵珠仅有红黄蓝绿四种颜色。碎星山脉有八处地穴，每一处地穴每日会产生一颗形状大小完全相同的石珠，一万颗石珠里，只有一颗石灵珠，观云城如今只有八颗石灵珠。」 这么说，如果将普通石珠和石灵珠混在一起，就只能用外力和异火区分。 花如雪看向窗外，会场上裁决长老已经离开，要说裁决长老向白沐笙讨要石灵珠没有一点私心，她是不信的。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九十九章 石灵珠 抽签的方式这么多种，偏偏选择石灵珠，她若是裁决长老，不趁机来招偷天换日，都对不起这大好的机会。 苏奕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琥珀色的眸子里染上了几分笑意，「少城主是否已将石灵珠交给了裁决长老？」 「我到城主府时，刚好碰见沐笙哥哥将八颗石灵珠交给裁决长老。」 「少城主当时可同裁决长老说了什么？」花如雪问道。 玉无霜仔细回忆当时的情景，道：「沐笙哥哥只叮嘱了一句：仅此一次，用完及时归还。」 「没有别的？」花如雪追问道。 「没有，裁决长老走后，沐笙哥哥似乎心情大好。」 「长老接过石灵珠时，可曾验收？」苏奕问道，这也是花如雪想问的问题。 「先验了一颗黄色的石灵珠，随后又验了一颗蓝色的石灵珠，裁决长老验收蓝色珠子时，沐笙哥哥没有任何异常，但白一……白一是沐笙哥哥的护卫，白一似乎有些紧张。」 花如雪记得白一这人，当初就是白一将参加试剑大会的令牌给了她和苏奕。 莫非蓝色石灵珠有问题？ 不对，重点不在哪颗石灵珠有问题，在于白沐笙将其他的石灵珠藏到了哪里。 花如雪又交代了玉无霜两件事：「第一件事，先去一趟城主府，找到少城主将石灵珠放在了何处，然后悄悄拿出来。」 「第二件事，去见裁决长老，问他是否需要帮忙。」 交代完玉无霜，花如雪将注意力集中在四号擂台，四号擂台上玉无倾的比试接近尾声。 按照她刚刚想好的计划，她和玉无霜进入前四没有任何问题，但无法确定进入前四名的另外两人是谁，众目睽睽之下对那两人动手似乎不太合适。 若是玉无倾能配合她的计划，她就有十足的把握让玉无霜成为第一名。 「裁决长老想占有石灵珠，必定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他只要将石灵珠换成普通石珠就能达到目的。少城主察觉到裁决长老的意图，也许会将计就计，提前调换石灵珠。不管他们如何做，明日你们抽取的石灵珠都是半真半假。为何让玉无霜去城主府将真正的石灵珠拿回来？」 苏奕知晓花如雪让玉无霜去找裁决长老，一是去打探裁决长老换了哪些珠子，二是让玉无霜明日帮裁决长老证明：石灵珠就是石灵珠。 但，他不解为何要让玉无霜去将真正的石灵珠拿回来。 「在石珠上作弊的方式有许多种，只要我是第一个抽签的人，我就可以将箱子里的石珠全部更换成提前做好标记的石珠。但这么做，风险太大，其他人在抽签时极有可能将石珠捏碎。」 如果她从一开始就将所有石珠换成真正的石灵珠，就能免去这些风险。 花如雪继续解释道：「白沐笙似乎很想让玉无霜获得本次比试的第一，我很好奇白沐笙为何让玉无霜找到我，也很好奇白沐笙能为了玉无霜做到何种地步。」 「少城主有九成可能，会将真正的石灵珠放在显眼的地方，让玉无霜得手。」 苏奕猜测白沐笙此举并不是在帮助玉无霜，而是为了花如雪，但他尚未找到证据应证猜测。 如果非要给白沐笙的行为找一个目的，那就是：白沐笙不想让花如雪成为试剑大会的第一名。 时间转瞬即逝，试剑大会第三日也是最后一日，卯时一到，八人大比正式开始。 裁决长老将八颗形状大小一样的珠子放置在木箱中，向众人解释道： 「此珠名叫石灵珠，是顶级炼器材料，坚不可摧，唯异火能将其炼化，世间只此八颗且外力无法损坏。为防止有人作弊更换木签，本次比试 特选用石灵珠代替木签。」 话音落下，玉无倾忽然上前一步，深吸一口，一字一句地说道：「长老，我从未见过石灵珠，可否让我一试？」 裁决长老握着拂尘的手青筋暴起，昨日玉无霜那丫头信誓旦旦，说今日要帮他验石灵珠，但现在…… 裁决长老扫了一眼低头不敢同他对视的「玉无霜」，只一眼他就看出此人并不是玉无霜，亏他昨日还信了玉无霜的话！ 原本见玉无霜没来，他取消了这个环节，但好死不死，玉无倾那小子又要上来一试！ 众目睽睽之下，千双眼睛注视着台上，裁决长老再不愿也只能让玉无倾上前。 玉无倾看着桌上的八颗珠子，努力回想昨天花如雪交待他捏的是哪颗。 裁决长老盯着玉无倾微微颤抖的手，屏住呼吸，安慰自己道：他就只换了一种颜色，没道理这小子就刚刚好选中了！ 玉无倾实在想不起来要捏那种颜色，忽地小声问道：「长老最喜欢哪种颜色？」 裁决长老下意识回应道：「蓝色。」 玉无倾闻声，毫不犹豫地拿起一颗黄色的珠子，白色的灵力在他手中汇聚。 裁决长老见此情形瞬间放心下来，就算选中了，他也已经提前在上面施加了术法可以抵抗一次攻击，凭这小子，肯定捏不碎！ 花如雪则是心惊肉跳，明明昨晚说好的「要拿蓝色的！拿裁决长老最喜欢的颜色！千万不要拿黄色！」玉无倾这是在干什么？ 玉无倾在听到裁决长老说喜欢的颜色是蓝色时，忽然记起了昨晚花如雪的交代：「蓝色绝对不能拿！要拿黄色！」 十息后，花如雪恍惚已经听到了心碎的声音，但见玉无倾手中的石灵珠完好无损。 裁决长老自信满满地说道：「这石灵珠极其坚硬，坚不可摧，其他人大可上来一试！」 花如雪微微望天，悬着的心稍稍放下，这一遭有惊无险，万幸玉无倾选的黄色珠子跟裁决长老验收时选的不是同一颗。 石珠上被施加了术法可以抵御一次攻击，裁决长老昨日验收的正是黄色石珠…… 「石灵珠分为红、蓝、黄、绿四种颜色，抽中相同颜色的两人则为一组。木箱上施加了防止窥视的术法，手掌一旦伸入箱子中将无法使用灵力。」裁决长老又说了两句，讲解比试规则。 八人按照复试所在的擂台顺序抽签，花如雪复试在一号擂台进行，所以第一个上前抽签。 只见花如雪踮起脚尖，满眼欢喜地将手伸进箱子中，像是得到了玩具的孩子，一阵倒腾之后，花如雪眼瞳微睁，似是受到了惊吓。 裁决长老上前用眼神询问花如雪发生了什么，花如雪心虚地笑了笑，随后飞快收回手，小手紧紧握着不敢松开，三步并作两步慌慌张张地回到原位。 第二位抽签的是顶着玉无霜样貌的姑娘，她将手放进箱子中，眼神微微一变，疑惑地看向裁决长老，两两对视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慌忙低下头，胡乱拿出一颗蓝色的珠子。 裁决长老缓缓闭上一只眼睛，手里的拂尘微微被风吹动，用胡子想都能知道，那丫头还在睡觉！昨天说好了帮他验珠子，结果呢？ 看在只是抽签的份上，他忍！ 第三位抽签的是琏故，琏故拿到了和玉无霜一样的蓝色珠子。 第四位是玉无倾，玉无倾拿到了黄色珠子。 琏故和玉无倾在将手放进箱子里时，脸上都露出了一丝不解，但两人都默契地收起好奇，没有说多余的话。 第五位抽签的则是宗溟，宗溟将手伸进去，神情逐渐凝重，他抬头就对上裁决长老询问的目光，他从剩下的珠子中随 意拿了一个出来，将手摊开，只见他手中除了一颗绿色的珠子，还有些许白色粉末。 宗溟正色道：「箱子中还剩下两颗珠子。」 裁决长老闻声，立即伸手去试，箱子中果然只剩下最后两颗珠子，但尚有三人还未抽去！ 裁决长老回想起花如雪、「玉无霜」、琏故、玉无倾四人的异常，目光犀利，语气严肃地问道：「谁多拿了一颗？」 「玉无霜」、琏故、玉无倾三人连忙伸出手，露出手中的一颗珠子，「玉无霜」小声解释道：「回禀长老，轮到我的时候，珠子已经只有六颗。」Z.br> 言下之意，轮到玉无霜的时候，珠子已经少了一颗。 众人纷纷转向花如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裁决长老亲手放入八颗珠子，抽签过程中却莫名其妙少了一颗，在玉无霜之前接触过珠子的只有花如雪。 裁决长老低头换上和蔼的表情，这可是他看好的苗子，不能将人吓到了，他尽量放轻声音，问道：「小丫头，你从箱子里拿了几颗珠子？」 花如雪摊开掌心，只见她手中只有一颗绿色的珠子，珠子上粘着些白色粉末。 花如雪委屈地扯了扯袖子，轻声道：「听长老说这石灵珠坚不可摧，我忍不住轻轻捏了捏……」 轻轻……捏了捏…… 毫无意外这些白色粉末就是那颗被捏碎的珠子。 裁决长老慌忙去查看被捏碎的是哪颗？但见被他替换的两颗蓝色珠子已被抽取…… 那眼前这孩子捏碎的是真正的石灵珠？ 裁决长老又羞又恼又惊，一张老脸青红交加，险些扯断胡子，他扭头扫过「玉无霜」三人的手掌，见他们指尖都带着白色粉末，便知道眼前这孩子没有说谎。 八个珠子从一开始就被人不小心捏碎了一个！ 裁决长老一阵心疼，这么好的珠子，说好的坚硬无比！他还没开始盘，就这么少了一个！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章 下一位 眼见八颗珠子被生生捏碎了一颗，裁决长老止不住心疼，心疼之余，他又忍不住拿起花如雪手里的珠子，手指「轻轻」用力，想试一试小丫头口中的「轻轻」有到轻。 可惜，绿色的珠子没有任何变化。 天知道，他特地没将其他颜色的石灵珠换掉，就是为了防止意外。但不出意外，真的出意外了，真应了白沐笙那张乌鸦嘴。 花如雪瞧着裁决长老缓慢羞红的脸，心底没有一丝愧疚地说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要把珠子捏碎。我真的只是轻轻捏了捏，没想到珠子就裂开了……」 花如雪手足无措地解释着，言辞诚恳不似作假，一番话很快得到众人的认同。 裁决长老若无其事地将绿色珠子重新放进花如雪手中，心中纳罕道：他用了五成力都没让珠子产生一丝裂痕，这小丫头竟然能让它直接碎成粉末，天生神力，真是个炼体的好苗子。 「碎了一颗珠子而已，无碍，下一位！」 裁决长老长袖一挥，既没有追究花如雪的莽撞，也没让先前抽取的结果作废，他只庆幸被调换的蓝色珠子已经被取走，他没有暴露！ 他此刻恨不得抽签快点结束！ 如果能重来一次，他一定不会在众人面前夸下海口，说这珠子「坚不可摧」。或者，让这丫头将被替换的蓝色珠子捏碎也不是不可以…… 在外旁观的林峰闻言松了一口气，暗道：第一个计划成功了！ 人群中有人在问：「发生了什么？向君雪说了什么？宗溟说珠子少了一颗，珠子呢？」 林峰下意识摸了摸已经被撕掉的羊角胡，老成持重地说道：「小事一桩，少的那颗珠子被向道友不小心捏碎了，少一颗珠子改变不了抽签结果，因此长老下令抽签继续。这第一场比试已经确定，就是向道友和宗溟道友。」 苏奕见花如雪这边进行的十分顺利，转身招呼林峰回到客栈，以便真正的玉无霜醒来后，能第一时间赶到比试会场。 一刻钟后，八人分组结束，花如雪将绿色的珠子归还，方才她伸手进箱子时，把里头最初被白沐笙调换的两颗黄色珠子、两颗蓝色珠子全部捏碎，并将粉末收回袖子里。 这时，箱子里只剩下两颗红色的石灵珠和两颗绿色的石灵珠。 随后她随意取走一颗红色或绿色的石灵珠，再把真正的带有标记的两颗蓝色石灵珠和一颗黄色石灵珠，放了回去。 两颗蓝色珠子外表用白色粉末涂上一个「十」字，蓝色珠子则涂上一个「一」字。 按照比试的抽签顺序，第二个和第三个抽签的人，分别是提前商量过的「玉无霜」和琏故，他们会拿出写有「十」字的蓝色珠子，然后将粉末用力揉搓干净。 如此就能确保玉无霜打败琏故顺利进入前四名。 为了避免玉无倾再去做多余的事情，花如雪为他买通了第八名，并告诉他务必抽取写有「一」字的黄色珠子。 等玉无倾取走做好标记的黄色珠子，箱子中就只剩下两颗红色珠子和一颗绿色珠子，还未抽签的则有四人。 如此，最后无签可抽的人将被默认为取走黄色珠子，与玉无倾同组。 第五位抽签的是宗溟，宗溟为人耿直，发现珠子少了一颗，定会毫不犹豫地说出实情。 如此花如雪就能光明正大地说出珠子碎掉了，有裁决长老说珠子坚不可摧在前，其他人只会当她是无心之过，并认为白色粉末就是珠子的碎渣。 因为两颗被调换的蓝色珠子分别被「玉无霜」和琏故先一步抽取，裁决长老见他调换的事情没有暴露，不会将箱子里剩下的两颗珠子拿出来，更不会重新抽签。Z.br> ; 而珠子碎了一个，并不会影响最终的抽签结果，裁决长老甚至不仅不会斥责她，还会因她捏碎珠子而高看她一眼。 白一和白沐笙两人依旧躲在暗处观察着花如雪，白一听见下方的议论，惊呼道： 「向姑娘这何止天生神力！这珠子是上等的玄铁又不是石头！外力不可碎，只能用异火将其融化淬炼！她是如何做到的？」 白沐笙取出装着石灵珠的盒子，里面是两颗黄色珠子和两颗蓝色珠子，他抓起四颗形状大小完全相同的珠子，用力一握，顷刻间白色的粉末从指尖散开。 再摊开手时，掌心里只剩下一颗熠熠生辉的黄色珠子。 正是花如雪口中，被捏碎的那颗。 如今重新回到裁决长老手中的七颗珠子，才是真正的取自碎星山脉深处，最坚不可摧的珠子。 至此，一切都在按照花如雪的计划进行。 按照抽签前后顺序，大比第一场，双方分别是花如雪和宗溟。 比试开始，花如雪一直处在下风，半个时辰后勉强能与宗溟打成平手，直到巳时，玉无霜姗姗来迟，花如雪才以微弱的优势险胜宗溟。 花如雪走下擂台，暗自感慨：好在八人大比期间，没有规定必须在一个时辰内分出胜负，否则拿什么拯救她放出去的豪言和还没收回来的灵石？ 经此一事，花如雪决定以后谈生意之前，一定要擦亮双眼，决不能再被迷惑。 第二场对战的是玉无霜和琏故，毫无意外，胜出者是连剑都拿不利索的玉无霜。 第三场胜出者是玉无倾，第四场胜出者则是位被玉无倾找人暴走过的剑修大能廖剑师。 玉无倾顶不住廖剑师凶狠的眼神，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到了花如雪和玉无霜身后。 玉无倾低头对上花如雪，磕磕巴巴地恳求道：「向……向姑娘，救……救救我！」 玉无霜自信满满地拍了拍玉无倾的肩膀，安慰道：「你放心，君雪妹妹厉害着！这次比试我肯定是第一！」 玉无倾：「……」丝毫没有被安慰到！ 经过一顿饭的相处，花如雪深知玉无倾没有草稿在手，就会紧张到口吃，尤其是面对凶悍无比的对手。 「你不必担心，他的对手是我。」 简言之，下一场玉无霜的对手就是玉无倾。 就在花如雪和宗溟的比试结束后，花如雪被裁决长老单独叫走，两人来到僻静地，裁决长老一改先前对她的和蔼，面色铁青，询问道： 「下一轮，前四名的比试分组还未定，老夫想更改抽签的方式，你可有好法子？」 就在刚刚，裁决长老突然收到了一颗黄色的珠子，正是花如雪口中「被捏碎」的那颗，他思前想后发现自己可能被一个小丫头骗了，这让他气愤的险些将珍爱了多年的拂尘砸了出去。 他身为裁决长老六十年，参与过无数大大小小的考核，自以为没有任何小动作能逃过他的眼睛，竟然栽在一个小丫头身上，真是退一步越想越气！ 不过对于调换珠子一事，他心有怀疑，于是他打算换一个方式决定下一轮的比试顺序，并将这个消息告诉小丫头，做为试探。 花如雪对上裁决长老那双三分气愤的眼神，便猜到玉无霜调包珠子的事情，被白沐笙告发了。不过这正合她意。 花如雪佯装绞尽脑汁地思考，实则一早想好了对策，她提议道：「不如长老当着众人的面，亲手写下另外三人的姓名，放入签筒中，再由我抽取对手？没有抽中的两人自行一组？」 她兴奋地小声嘀咕着：「这样，所有人的目光都会集中在我一个人身上！」 裁决长老自然没有漏过她的小声嘀咕，如此干净澄澈的眼眸，如此天真烂漫的神情，他心中的天平又不自觉地偏向了眼前的小丫头。 他心道：这不过就是个寻求关注的小丫头，怎么会干出调换珠子的事情？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 这颗黄色珠子一定是他们拿错了，才导致小丫头不小心将其捏碎，身为裁决长老这点自信还是有的。 裁决长老琢磨着花如雪的提议：当着众人的面，现场制作木签，再装入竹筒中，此法可以有效避免，有人在众人都看不到的地方动手脚。 想清其中利害，裁决长老欣然接受了这个提议，还夸赞道：「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小丫头。」 前四场比试结束，裁决长老站在台上，提笔在三个质地相同的木签上，分别写下玉无倾、玉无霜、廖剑师三人的名字，随后将木签放置在签筒内摇晃。 「木签上分别写有三个人的名字，接下来由复试第一名向君雪抽签决定对手，剩下两人自成一组。」 花如雪闻言乖巧地上前，仅仅十步的路程，却被她走出了千万里的感觉。 木签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新制的，没有作弊的可能，玉无霜和玉无倾不由得替她捏了一把汗。 花如雪笑着向裁决长老道谢，谢他给了自己一个不用作弊的机会！ 她快速从三根木签中找出写有廖剑师名字的那根，她拥有近乎天赋的分辨能力，所有事物在她眼中都是独特的，再相似的东西她也能一眼看出差别。 让她从见过的木签中抽出一根，就跟让她挑选对手没有任何区别。 第二个计划成功！ 花如雪将木签交给裁决长老，转身下台，走到玉无霜身前，交代了几句。 她帮助玉无倾作弊顺利进入前四名，也正是为了这一刻。 考虑到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套近乎给其他修士下黑手，以此帮玉无霜走到最后，暴露的风险太大，不是她的作风。 于是，她选择提前一夜在玉无倾身上下手，如此，玉无倾对上玉无霜必输无疑！ 这样一来，第三个计划成功！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零一章 第一名 试剑大会逐渐接近尾声，擂台上的战斗已经持续了将近一个时辰。 花如雪听信玉无霜的挑衅，顿时怒火中烧，乱了方寸，她一时不备没有躲过玉无霜的攻击，直直摔下了擂台。 林峰一直藏匿在人群中，见此情形激动地拍掌，喊道：「赢了！」 四周昏昏欲睡的众人缓缓清醒过来，「终于说完了？结束了？谁赢了？」 「以前不知，玉小姐竟长了一张铁嘴，好生能说，好久没这么困过。」 「向君雪纵然是一拳万钧，也敌不过玉无霜巧舌如簧。」 「原来修仙的尽头真的是嘴遁！古人诚不欺我！」 「攻人先攻心，妙哉！你看裁决长老激动的脸都红了。」 裁决长老手中紧紧攥着一撮胡子，努力克制着想要一甩拂尘还世间一个安静的冲动，这样的冲动持续了整整一个时辰，他已经耗尽了所有耐心。 「本次比试，第一名玉无霜！」 裁决长老宣布完比试结果，以生平最快的速度逃离了会场，连亲自颁发奖赏这一步骤都省略了，生怕晚一步他就会忍不住弄死那两个摆了他一道的小丫头！ 当着他的面演戏就算了，还如此敷衍，她俩是头一份！ 围观的众人听到比试结束的消息，纷纷摇头，感慨道：「这么多年，头一回有比试给我看睡了。」 「还以为向君雪这匹黑马在裁决长老的庇护下可以不畏权势，拿下第一名，结果……」 「也不知道咱外城的比试，内城的千金小姐为什么会混进来？」 花如雪并未在意旁人对她的议论，什么不畏强权什么淡泊名利都是虚名，只有荷包里的灵石最实在！ 看着裁决长老消失的身影，她长舒一口气，心中感慨这笔生意总算是有惊无险地完成了，石灵珠也全部完璧归赵，万事已毕！ 她也该去向玉无霜索要剩下的报酬，然后早些回去跟苏奕商量葬剑岗的事情。 花如雪翻身重新回到擂台，扯了扯眼神呆滞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玉无霜，说道：「交易已经完成，我的灵石呢？」 「我不是在做梦吧？你快掐我一把！」 面对东家无理的请求，花如雪很贴心地满足。 玉无霜痛呼一声，原地跳脚，随后喜极而泣，「我是第一名！第一名！」 说话间，玉无霜还不忘将事先准备好的储物袋丢给花如雪，花如雪打开储物袋，被迎面而来的财富的味道迷了心智，欢喜道：「下回还有这种生意，务必找我！」 「没有下回。」 花如雪听到玉无霜的回应，不以为意地点头，没有就没有，这单生意够她在苏奕面前吹嘘好久！ 玉无霜抬头望向东南方，眼里是难以言表的欣喜，她站在黄昏里粲然一笑：「侍剑宗我来了！」 花如雪正美滋滋地数着灵石，忽然听到「侍剑宗」三字，她神情一变，不确定地抬头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去哪？ 玉无霜心情极好，蹲在花如雪身旁，扫了眼四周，附耳说道： 「沐笙哥哥没有告诉你吗？试剑大会由侍剑宗长老举办，本次比试的第一名可以直接进入侍剑宗！类似的比试会以不同的名义，每三十年举办一次。」 「这些都是沐笙哥哥告诉我的，你可不能告诉其他人！」 试剑大会？第一名？侍剑宗？ 这些词联系在一起，犹如一声惊雷，让人战栗。 花如雪神情恍惚地后退两步，手里的灵石险些落了一地。 什么叫做竹篮打水一场空？ 什么叫做煮熟的 鸭子飞走了？ 什么叫做努力一场，尽为他人做了嫁衣裳？ 花如雪忽觉眼角酸涩，她都干了什么？干了什么？ 花如雪失魂落魄地收起灵石，背影落寞地蹲在地上画圈圈，曾经有一个进入侍剑宗的机会摆在她面前，她却…… 为什么没有人告诉她，试剑大会的第一名可以入侍剑宗？ 白沐笙到底是哪个？现在去宰了他还来得及吗？ 就是他！就是他将玉无霜推到了她跟前！ 要不是白沐笙，玉无霜就不可能认识她，如果没有与玉无霜的交易，她…… 想到这里，花如雪逐渐冷静下来，事到如今再想那些有的没的又有何用？她努力寻找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一切似乎都有迹可循，玉无霜和玉无倾两个出自内城的纯法修，突然参加试剑大会本身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情。 如果比试第一晚，在黎钏院子中，她将苏奕的话放在心上，也许就能发现蛛丝马迹。 但她顾着灵石，错过了近在咫尺的真相…… 此刻花如雪不禁有些怀疑白沐笙的意图，他是想让玉无霜成为第一，还是不想让她成为第一进入侍剑宗？ 白沐笙的意图尤其重要！ 一股子危机感在心底蔓延开来，如果是后者，那她绝不能因为错过了去侍剑宗的机会，而感到挫败难过。 否则，日后都会像试剑大会这次一样，以白沐笙少城主的身份和他跟侍剑宗的联系，只要他出手阻拦，她和苏奕短时间内绝无可能接触到侍剑宗。 原先她还想直接问黎茳芷有关侍剑宗的消息，幸好当时没问出口，不然所有人都会知道她和苏奕来观云城的目的是——进入侍剑宗。 花如雪快速调整好情绪，语气悲伤地向玉无霜说道：「你要离开了？那以后岂不是再也见不到了？」 一想到错过了进入侍剑宗的机会，一想到行走的灵石库就要少一个了，花如雪心头的悲伤又真切了几分。 「天下之大，不止观云城，如果有缘，我们一定还会再见面的！」玉无霜轻轻拍了拍花如雪，以作安慰，「在我离开观云城之前，你若有事尽管来找我！」 两人又聊了几句，花如雪挥手告别玉无霜，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了比试会场。 按照玉无霜的说法，试剑大会是侍剑宗长老举办的，那裁决长老会是侍剑宗长老吗？ 少城主白沐笙究竟是敌是友？ 回到黎氏宅子，花如雪照例先去探望黎茳芷，她先前将黎茳芷身上的毒转移了一些到自己身上，并将毒素暂时压制住，因此黎茳芷这些日子免去了毒发的痛苦，面上恢复了血色，看上去精神了许多。 但因为中毒已久，身体常年亏空，依旧虚弱。 黎茳芷斜倚在床上，手里捧着一本杂谈，听到轻微的推门声时，抬头望去，眼里闪过一抹不解。 随即听到守在一旁的安木荣起身迎了上来：「小雪回来了！」 花如雪和苏奕见守在黎茳芷身旁的是安木荣，顿时心生疑惑，这两人何时感情这么好了？都可以独处一室了。 「黎不语呢？」花如雪问道，黎不语跟黎茳芷一向形影不离，除非黎楚亲自照看黎茳芷，否则黎不语绝不会离开。 「说是有味药草找不见，刚离开，你快帮阿芷看看他恢复的怎么样？明日能不能出去！」 安木荣的眼神片刻不离黎茳芷，眼中的担心不似作假。 黎茳芷闻声，回以一个浅笑，示意安木荣不用担心。 花如雪看着两人的互动，心中莫名涌起一阵怪异，这两人发生了什么？ 昨日黎茳芷看向安木荣的眼神还带着些疏离，为何今日那份疏离就变成了熟悉？ 不待花如雪细想，安木荣一刻不停地催促着她替黎茳芷把脉。 花如雪收回手，见黎茳芷的身体并没有其他异常，便也收回了对安木荣的怀疑。.z.br> 「黄泉一刻一日未完全拔除，黎三少爷就需静养。葬剑岗中剑气凌厉，去不得。」 黎茳芷闻言转头看向安木荣，眼里带着些歉意：「明日不能陪你出去。」 「不去就不去，一堆破铜烂铁而已，我才不稀罕去捡！」安木荣凑上前，不知从何处掏出来几本书卷，「明日我陪你看书！」 黎茳芷和安木荣交谈间，花如雪和苏奕默默离开。 想起方才推开门见到黎茳芷时，黎茳芷眼中一闪而过的陌生，花如雪便觉得一阵心慌，好像有什么东西悄无声息地改变了。 转身回到院子，花如雪就将黎茳芷和安木荣的异常抛诸脑后，这两人于她而言只比陌生人熟悉一些，顶多算得上不错的生意伙伴。 她只要将黎茳芷身上的黄泉一刻解了，坐等下毒之人找上门就行，其他的事情不在她的考虑范围之内。 「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花如雪竖起两根手指，抵在书案上，迫不及待地想要将试剑大会的事情全部告诉苏奕，包括她的不甘、气愤、后悔和难过，以及她现在最想做的事——揍白沐笙一顿！ 但苏奕只是铺开宣纸，提笔认真地将纸上的空白处一一补全，丝毫没有想要理会她的意思。 直到苏奕将观云城外城的地形图全部补全，他才停笔轻声问道：「解气了？」 「一点。」 花如雪撑着脑袋盯着苏奕刚画好的地形图，每一方势力的范围都标注的很清楚，也就苏奕有这个耐性一点点去画。 托苏奕的福，她也彻底冷静下来了，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耿耿于怀，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她将今日得到的消息毫不吝啬地分享给苏奕：「三件事，第一试剑大会由侍剑宗长老举办，第二白沐笙很了解侍剑宗的事情，第三玉无霜将要去侍剑宗。」 没能从苏奕脸上看到一丝惊讶，花如雪感到有些遗憾和气愤，毕竟这三件事给她弱小的心灵造成了无法忽视的伤害，然而苏奕猜测到了这种可能却没告诉她…… 「兽潮中死于妖毒者不在少数，少城主自然想让你留下。」苏奕一语道破其中关键。 花如雪幡然醒悟，原来如此…… 但事到如今，她也只能委屈地蹲在地上无能狂怒！此刻她十分后悔，为什么当初要打着医仙的旗号乱招摇！ 既然知道了白沐笙的目的，白沐笙就算不上威胁！侍剑宗她去定了！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零二章 葬剑岗 二月甘二，观云城乃至整个碎星山脉突然开始摇晃，刺耳的剑鸣声响起，这一次的震动和剑鸣比以往持续的更久，一炷香后才缓缓恢复平静。 伴随着剑鸣声的消失，观云城内城大门敞开，一行七十二人在护卫的带领下有序进入内城，花如雪、苏奕、林峰三人皆在其中。 玉无霜为内城之人，凭借身份就可以进入葬剑岗，她便将试剑大会第一名拥有的两个进入葬剑岗的资格交给了花如雪。 在试剑大会开始之前，花如雪并未想过要带林峰进入葬剑岗，但比试那三日，她意识到林峰打探消息的实力深不可测，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因此进入葬剑岗挑选上品灵剑这等好事，花如雪第一个就想到了他。 一入内城，脚下灰白的石头好似度了层金子，道路两旁的楼阁屋舍搭着玉瓦，朱红的立柱上盘踞着姿态各异的凤鸟，凤鸟的九条尾巴上嵌满熠熠生辉的上品灵石，眼睛处则是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 一路向东行，走到城主府门前，凤鸟立柱消失，被两尊模样娇憨的狐狸取代。 领队的护卫停下脚步，恭敬地向狐狸石像一拜，道：「外城七十二人已至，是否前往葬剑岗？」 话音刚落，一行人脚下忽地显现出巨大的传送阵，七十二人猝不及防地掉落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花如雪打量着四周，脚下的石头带有棱角，颜色黄白交错，她抬脚用了一成力踩在上头，石头原封不动。 若是换作外城，被她用一成力踩过的石头已经碎成粉末。他们这七十二人被传送到了何处？ 林峰发现了花如雪细微的动作，小声道：「这里是怪石岭，怪石岭与内城隔着一道石碑林，石碑林中设有一处大阵禁止通行，若绕路而来需要花上一日时间。怪石岭上多是磐石，再往东三里就是葬剑岗。」 听说石碑林中有一处大阵，是观云城前任城主为了阻止魔兽入侵设下的最后一道防线。一旦观云城沦陷，石碑林大阵立即开启，向观云城发起无差别攻击，剿灭一切入侵者。 「凤鸟立柱为阵眼，传送阵的出口便是怪石岭。」苏奕补充道。 回想起一路上见过的诸多凤鸟立柱，传送阵几乎遍布整个内城，花如雪不禁感慨道：不愧是观云城，好大的手笔。 再看向周围的人群，站在安氏队首的是位陌生女子，黎氏由黎楚领队，玉氏则是玉无倾和玉无霜，其中玉无霜正紧闭双眼斜倚在玉无倾身上。 「顾氏队首的那位是顾家少主顾清影，田氏队首的那位是田家大小姐田微雨，现在只剩城主府的人还未到场。」林峰向花如雪和苏奕介绍着周围的人。 花如雪朝顾氏和田氏所在的方向多看了几眼，观云城六大家族还剩顾氏和田氏尚未接触过。 不过，她昨晚已经从玉无霜那里得知了侍剑宗长老亲临葬剑岗的消息，只要进入葬剑岗第六层，就可以获得长老亲自派发的任务！ 纵然白沐笙与侍剑宗有关联，纵然白沐笙似乎并不想让她进入侍剑宗，但仍旧无法阻挡她和苏奕前进的脚步！ 「老大，安氏来的那位是二小姐安木菀，二小姐和三小姐一母同胞，你可小心些。」林峰弯腰靠近花如雪，尽量压低声音。 「三小姐？」之前乔护卫也提到过三小姐，三小姐是安二爷的女儿，她和安木荣之间发生了什么？ 「这事我也是听说，总之，安二爷一脉容不下安少爷。」 花如雪又朝安木菀看去，那女子一袭水蓝色长裙，身量高挑，目光清冷，周身的气势丝毫不输她身后站在的那些男子。 两人目光交汇间，安木菀漆黑的眸子如寒夜般，让人不敢走近，忽然她眼波微动 像是发现了什么，随后紧紧盯着花如雪似乎想要确认什么。 良久，安木菀从容地移开视线。 花如雪并未从安木菀身上感受到杀意，反而从她眼神的波动中捕捉到一丝惊讶，好似在说：竟然不是你。 还不等花如雪弄清这一眼的含义，周遭人群突然整齐地朝前拜去。 齐声道：「少城主！」 花如雪透过人群望向众人口中的少城主，只见那人一身竹纹锦衣，眉形细秀，清新俊逸，一眼望去也有几分气宇轩昂。 总觉得这人好生眼熟，与初入观云城遇见的那位小生有八分相似，但那小生唇红齿白，比眼前的人少了分俊朗多了分清秀，身量更是矮上不少。 白沐笙压下眼底的激动，神色淡淡地扫过众人，开口道： 「时隔万年，葬剑岗再次开启，剑冢禁制想必诸位已知晓，小生不再多言。今日前来，特告知诸位一事：千年前葬剑岗曾被开启，第七层设有剑仙传承！」 剑仙传承！剑仙苏长佑！ 此话一出，众人惊喜之余，又纷纷叹息道：「仙人无法入人界，传承出，剑仙已经羽化。」 古往今来能担当起一声「剑仙」的，只苏长佑一人。 三万年前苏长佑持神剑无为，凭一己之力击败三百七十二人，放眼修士界竟无一人能与之匹敌。 凡修士谁人不知苏长佑？凡剑修谁人不想得剑仙指点？ 可那样惊才绝艳的人物，飞升不过三万年，竟然羽化了。 苏奕突然得知这个消息，神色复杂，离开青阳山之后，他时常在想如果他能像先祖一样强，是否能在那时护住青阳山，护住妖兽，护住那些弟子们。 此刻他心中满是愧疚，他终究什么也没做到。 花如雪一早从轮回石那里得知了苏长佑羽化一事，因此并未觉得惊讶，但她这副平淡的表情落在白沐笙眼中就变成了胸有成竹。 只一眼，白沐笙便笃定花如雪一早就知道了剑仙传承一事，他十分期待她能获得剑仙传承。.z.br> 白沐笙转身面向葬剑岗的位置，双手结印，金色的「剑」字令牌飞向葬剑岗入口，他轻呵一声：「开！」 原本被磐石覆盖的地面有规则地缓缓下沉，长阶赫然出现在众人眼前，沿着长阶往下看去，一眼看不到尽头。 「葬剑岗已开启，诸位请！」 白沐笙说完抬脚踩着石阶向下走去，他带着白一先行一步。想进这葬剑岗唯一的要求就是一百五十岁以下。 这次葬剑岗突然开启，谁也不知何时会再关闭，名剑有限，再加上剑仙传承，当然要以观云城为先。 城主府众人紧跟白沐笙向深坑走去，随后是玉氏、黎氏、田氏和顾氏。 等到顾氏一行人渐渐看不见身影，安木菀才道：「你们先行。」 安氏众人迟疑了片刻，无一人敢越过安木菀上前，「大小姐先行。」 从外城来的修士们已经没了最开始的兴奋，在等待中逐渐没了耐性。 不知是谁嚷了句：「前面的还走不走？不走就别挡道！」 安木菀用着不容拒绝的语气，又道了声：「你们先行。」 众人闻言不在犹豫，纷纷迫不及待地向前。 人群散开，花如雪抬头便对上安木菀清冷的目光。 只见安木菀张开嘴，无声地说道：「小心安木荣。」 说完，安木菀快步离开，似乎不想与花如雪一行人有太多交集。 等众人的身影逐渐消失，花如雪、苏奕和林峰三人才走向洞口。 脚下的石阶上刻着简易 的符文，每走一步周身的威压便增加一分，途中遇到两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孩童，他们瘫坐在台阶上，大口喘气。 其中个子最高的小丫头，扭头向花如雪好言劝道： 「小妹妹，这里练气六层止步！再往下威压越来越强，哥哥说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压成肉酱！千万不能逞强！」 说话间年纪较小的孩子站起身，忽地脚下一个不稳直直朝下倒去，那丫头赶忙起身去接，手臂刚张开，却发现刚刚往下掉落的孩子消失了。 小丫头顿时咧嘴大哭了起来：「桃妹！桃妹！」 苏奕瞧着小丫头哭的撕心裂肺，于心不忍，便柔声告诉她：「她很安全，她被送出了葬剑岗。」 小丫头不仅不信反而哭的更凶了，固执地认为桃妹已经成了肉泥。 苏奕还想安慰几句，试图让小丫头平静下来，林峰则连忙送上手帕。 他们似乎对这个只有一面之缘的小丫头十分上心，想到这里，花如雪也凑过去，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但听苏奕和林峰你一言我一语地又说了几句，小丫头仍是哭闹不听。 花如雪觉得这种时候说什么都没用，只有让小丫头亲身体验过，她才会相信。 于是花如雪果断伸手将小丫头推了下去，帮丫头认清事实，去见她的桃妹。 换作以前遇到这种事情，花如雪只会视而不见，她和苏奕不同，她一向不会安慰人，对不相识又无利可图的人也没什么耐心，能动手就绝不动口，能一息解决的问题，绝不拖上三息。 自从花如雪亲眼目睹了苏奕拼着重伤也要救下苏茵，便觉得他太过温柔。如果没有十足把握救人她绝对不会出手，更何况是对着一个叛徒。 苏奕看着突然消失的小丫头，无奈一笑，她似乎总能以最快的速度做出选择，直截了当地解决问题，从不拖泥带水。 「走吧。」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零三章 第三层 葬剑岗一共八层，向下延伸的石梯每一阶都刻有符文，越往下，威压越重。 花如雪三人很快走到第一层，第一层视野开阔，巨大的剑池里竖立着成百上千把灵剑，灵剑经历了漫长岁月的打磨，历久弥新，浑身萦绕着充沛的灵气，品质从中品一阶至中品五阶不等。 留在第一层的修士皆是练气期修士或是筑基初期，金丹期及以上已经去往第二层。 有修士如获至宝般跑进剑池中，随意从手边拔出一把灵剑，玄铁铸的剑身闪烁着微光，下一刻修士突然置身于一方擂台上，对面站着的人赫然是自己的虚影。 花如雪好奇地多看了几眼，那虚影打起架来一点也不含糊，剑招的威力远胜本人。 没过片刻，那位修士便被一股力量无情地弹出了擂台，他手中的长剑「咻」一声飞出，死死钉入剑池。 修士不死心地去拔方才那把灵剑，然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没能让灵剑挪动一寸。 花如雪隔着剑池都能感受到那把灵剑散发出来的嫌弃…… 「每把剑的品阶不同，虚影所发挥的力量也不同，方才那小公子拿的是中品五阶灵剑，幻化出来的虚影力量远胜于小公子。」林峰解释道：「中品三阶灵剑，尚能一试。」 听完林峰的话，花如雪和苏奕对葬剑岗又多了分深刻的了解，想从这里带走灵剑并非一件易事。 三人继续向下，苏奕和林峰都是金丹期走入第二层毫无压力，花如雪尚不惧出窍期的威压自然没有问题。 进入第二层后，映入眼帘的依旧是一方剑池，这里与第一层唯一的区别就是：灵剑的品阶在中品六阶至十阶。 花如雪粗略扫了眼第二层，却未从中找到熟悉的身影，竟然没有玉无霜和玉无倾，这两人都是金丹初期为何不在这里？莫非继续向下去了？ 停留了片刻，花如雪抬头担心地问向林峰：「要继续吗？」 去往第三层的石阶上，威压更甚，以林峰金丹中期的修为恐怕撑不到第三层。 「老大不用担心，我带了符文，可以一试！」林峰欢快地从储物袋里拿出提前准备好的一叠符文，买这些符文用的灵石都是花如雪给的。 花如雪粗略约摸了一下符文的数量，没个三百张也有两百，这么多符文可真是下了血本。 林峰对上花如雪略显吃惊的眼神，弱弱地解释道：「一个石阶就要用掉一张……」 说完，林峰这才意识到他的老大竟然什么都没准备！空手而来！ 老大到底是对自己有多自信？ 说起来老大似乎从未承认过自己是大宗师，难道老大比大宗师还厉害？ 想到这里，林峰无端生出一丝自卑来，为了不让自己显的太弱，林峰只得将矛头转向苏奕，他向苏奕问道： 「第三层是上品一阶至三阶灵剑，昨日跟奕兄商量过，至少也要拿到上品灵剑，奕兄准备了什么？」 花如雪捕捉到林峰话里的「昨日跟奕兄商量过」，顿时她只觉自己的内心受到了欺骗，苏奕可从来没对她说过要准备符文法宝…… 明明有法宝符文能用，竟然不告诉她！她现在还是以前那个抠抠搜搜买不起符文法宝的人吗？ 她如今手握几百万灵石，正愁没地花呢！ 现在出去捞点符文法宝进来，还来得及吗？ 只见苏奕神色自若，温声道：「何须这些身外之物？」 花如雪从捶胸顿足到精神奕奕、充满自信只需要苏奕的一句话。 「对！说的没错！我凭双脚走天下，用不着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未了，花如雪对上林峰，嫌弃地看 着他手中厚厚的符文，语重心长地补充道：「为宝剑而来，自然要诚心诚意。」 随后又道：「炼体最废灵石，你若是嫌灵石太多，不如先支援我一些？」 林峰：「……」 林峰望着手里的两百多张符文，丢也不是用也不是，他就多余长了一张嘴。 以后再想从老大那里得到灵石，怕是更加不容易。 三人心情各异地踏上通往第三层的石阶。 还未走到一半，林峰便大汗淋漓，双脚微颤，若是脚下一个不稳，他便会跌落下去被直接送去第二层，这样一来就再也跟不上花如雪和苏奕的步伐。 花如雪看出了林峰的吃力，但她没有丝毫停下来的意思，以她的练气一层的修为，就算停下来也无法帮助林峰，进入第三层是林峰自己的选择，无论路途有多艰辛都该他自己承担。 不远处有人忍不住使用符文，随着符文的消失，那人周身的威压顿时散开，步伐轻盈地一路向下走去。 林峰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符文，颤抖的指尖暴露了他此刻内心的纠结，要用符文吗？ 一旦用了符文，他就能一路畅通无阻地到达第三层。但，一道声音告诉他，若是现在用了这符文，他一定会后悔。 林峰拿不定主意，他看向已经走远的花如雪和苏奕，但见那两道身影突然一顿，随后同时转身看向他。 花如雪抬手凝聚出一团灵力，灵力在威压下快速散开，刹那间，林峰便明白了花如雪的意图。 林峰收起符文，使用灵力去抵挡威压，灵力用尽后，四周的灵气以最快的速度被身体吸收，林峰惊觉自己找到了修炼的宝地，在这里修炼事半功倍！ 林峰感激地向花如雪道谢，随即盘腿坐下开始修炼。 见林峰已经掌握了窍门，花如雪和苏奕继续向第三层走去，行到最后二十阶，苏奕身上的灵气已经用尽五次，但他的步伐依旧轻松，他对灵力的掌控在周围人中堪称完美。 两人很快到达第三层，一入第三层，肃杀之气迎面而来，中品灵剑和上品灵剑，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与第一层和第二层不同，第三层没有巨大的剑池，只有一个个石室，一眼望去看不到尽头。 花如雪环顾四周人群，随后在一个角落里看到了气喘吁吁的玉无倾和玉无霜，两人一筹莫展的对着一扇石门。 「每一个石室之中存放着一把上品灵剑，若想获得上品灵剑，打破石门是第一步。」苏奕解释道。 听完苏奕的话，花如雪不由得为还停留在石阶上的林峰捏了一把汗，玉无霜和玉无倾身上的宝贝不少都拿这些石门没法子，更何况林峰。 就在花如雪替林峰暗暗担心时，刚得了一把上品二阶灵剑的琏故，走到玉无霜和玉无倾身旁。 三人交谈了一番，随即琏故出手帮玉无倾和玉无霜打破了石室的门。 花如雪这才意识可以帮他人打破石门，可恶，昨晚明明去找苏奕商量了一番葬剑岗的事情，结果苏奕都跟她说了什么？ 这么重要的消息都不告诉她！ 早知如此，她就该一早守在第三层帮人破石门，然后大捞一笔！ 哦不对，她都能想到的事情，苏奕也一定能想到…… 苏奕是故意的…… 「时辰尚早，不如我们等一等林峰？」花如雪边说边懊恼地带着苏奕在第三层逛了起来。 苏奕明白她这是想留下来帮一帮林峰，意识到花如雪细微的改变，苏奕不由得弯了弯眼睛。 现在的花如雪才更像是人。离开青阳山后，她一直以人的身份生活着，似乎已经不再将自己当成妖。 如果可以，他希望能帮花如雪找到消除狐耳和尾巴的方法。 在他心里，她一直是人而非妖兽，更不是什么异类。他希望她可以没有任何负担、不用躲藏地活下去。 至于那座令他惊艳的城，城中遇到的人和妖，以及他们口中的未来，也许真的只是年少时的一场绚丽的梦…… 花如雪和苏奕没走几步，便遇到一行气势汹汹的人，为首的人衣着光鲜，腰间挂着安氏的令牌。 花如雪下意识环视四周寻找安木菀的身影，但安木菀并不在第三层，想必已经去了第四层。就安木菀特意提醒她小心安木荣来看，这些人并非受命于安木菀。 既然不是受命于人，那就是单凭自己的意愿故意找事儿。 对于故意找茬的人，花如雪一向不会手软。 「敢问几位有何请教？」苏奕上前一步挡在花如雪身前，他们还未入第六层，不宜将事情闹大。 花如雪见苏奕出面，便想起昨夜暗中拜托玉无霜绕过白沐笙帮自己打探的消息：进入葬剑岗第六层，就能获得侍剑宗长老亲自派发的任务。 想要入侍剑宗，完成宗门的外派任务是第一步。 进入葬剑岗第六层，她势在必得！ 「让开，我们要找向君雪！」为首的人趾高气扬地说道，说话间得意地露出刚得到的上品三阶灵剑。 身后的其他几人纷纷恭维道：「表少爷人中龙凤，一来就拿到了上品三阶灵剑，实乃吾辈楷模。」 「表少爷愿意指点你们，是你们的福气，藏头藏尾不敢露脸的东西，还不赶快让开！」 花如雪往外探头，立即对上安家的表少爷轻蔑的神情，他抱剑而立，施舍一抹余光看向花如雪，问道：「就是你打败了宗溟？」 「你找我？」只一眼，花如雪便洞悉这人的来意，这人是想打败她，以获得安二爷的青眼。 可惜他找错了人。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零四章 上三品 「你能打败宗溟，那就有资格与我一战，既然今日遇到了，那就拔剑吧！」安家表少爷唰一声拔剑，指向花如雪。 这盛气凌人的气势，仿佛她干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 什么叫有资格？这资格给你要不？ 什么叫拔剑吧？她刚来第三层，哪来的剑？ 花如雪听着他无赖的话，无奈地摊手，示意手中根本无剑，她可不是那等喜欢舞刀弄枪、打打杀杀之人，她一点都不想打架，更不想与这些人纠缠。 但安家表少爷像是没看见似的，反而气愤地说道：「你这丫头竟然不拔剑！好生狂妄！」 他身后的几人竟比安家表少爷还愤怒，吼道：「区区黄毛丫头竟敢无视我家表少爷！」 「表少爷莫气，让我来收拾这个没长眼睛的丫头！」 「让我来，别脏了表少爷的手！」 花如雪微微张嘴，原以为是安家表少爷一个人的戏，结果是一群人吗？ 三言两语，他们就给自己的找事行为，找到了合情合理的解释，他们几人恐怕都不知道「无耻」二字是怎么写的。 但不得不说，这招妙哉！她学会了！ 花如雪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任由他们攻击。 眼看灵力凝聚的火龙就要击中花如雪，下一刻火龙在花如雪额头处烟消云散。自从《无字决》修炼至炼体二重，她对虚像的了解增多，出窍期以下根本破不了她的虚像。 《无字决》的炼体二重相当于炼体修士的混元境界，也既是大宗师。 安家表少爷几人不敢置信地又试了几次，无一例外，没一招能伤到花如雪，甚至连碰都碰不到。 见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其他人的注意，花如雪决定以最小的动作速战速决，她可不想被更多的人缠上。 安家表少爷挥舞着上品三阶长剑朝花如雪刺来，花如雪扬起笑脸，抬手握住剑刃，正愁没法一招制胜，这人就自己送上门来了。 她道：「区区上三品灵剑怎配得上表少爷？」 说话间，花如雪掌心微微用力，一柄刚问世的上品三阶长剑猝不及防地碎成铁片，剑身也失去了光泽。 望着几人目瞪口呆的表情，花如雪心满意足地收回手，这小小的威慑足够他们老实一阵了。 临走时花如雪还不忘说道：「你看，都说了上三品灵剑不行，下回记得换把仙剑来。」 这委婉的建议在安家表少爷几人耳中却变成了直白的威胁：本小姐捏碎你们，比捏碎一把灵剑还简单！ 花如雪和苏奕快步离开，事实上，《御火决》将灵剑、灵石、灵植等都算做天灵地宝，狐火将灵剑炼化后，灵剑顿时变作寻常铁剑。 捏碎一把铁剑那还不是有手就行？ 花如雪兴致勃勃地守在石梯旁，打算等林峰下来后，就在「不经意间」讲起自己「一不小心」捏碎一把上品三阶灵剑的事情！ 只见魂海中，炼化完灵剑的红蓝色狐火嫌弃地瘪嘴，花如雪立即竖起四根手指，承诺道，等出去后就给他找天灵地宝！ 委屈了谁，也不能委屈今天的大功臣！ 狐火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见花如雪竖起了手指，风卷残云般将储物袋里的六百万灵石洗劫一空。 花如雪：「……」 狐火美滋滋打了一个饱嗝，紧接着收敛光芒缩成一小团，开始午睡，徒留花如雪一人在魂海中无能狂怒。 她保证以后再也不说什么，穷的只剩下灵石，这类鬼话！ 该拿什么拯救她空空如也的荷包？现在去帮人破石门还来得及吗？Z.br> 从坐拥数不 尽的灵石到一块不剩，中间只差一个狐火。 半个时辰后，林峰成功走到第三层，三人认真挑选了一番，最后选中了一把上品三阶灵剑。 帮林峰击碎石门后，花如雪和苏奕向着第四层出发。 元婴初期的威压强势袭来，起初苏奕还能跟上花如雪的脚步，走到第一百零一阶时，威压加重，变成元婴中期。 苏奕吸收灵气的速度远不及消耗，脚步越发沉重，两人缓缓拉开距离。 行至第一百九十九阶，四周的灵气忽地朝苏奕涌去，花如雪回头看去，苏奕竟是要突破了。 花如雪顾不得其他，急忙往回走去为苏奕护法，早在青阳山苏奕就在突破边缘，但经历了白藏谷一事，他心魔深种，根本无心修炼。 眼下他想借着石阶上的威压，避开问心，强行突破，一旦突破失败，轻则境界倒退，重则殒命。 花如雪提心吊胆地守在一旁，她是练气一层，没有任何境界突破的经验，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 良久，四周躁动的灵气平静下来，苏奕缓缓睁眼，他周身灵气充沛已入金丹巅峰。 「成了！」花如雪凑上前贺喜，方才的担忧和不满已经被抛诸脑后，只余欢喜。 二十一岁的金丹巅峰距离结婴只差一步，如此天赋放眼整个修士界也仅此一个，不愧是苏奕！ 苏奕施展寒冰决，冰蓝色的灵力形成一道屏障，四周的威压顿时散开。 「你方才一直没有动用功法，就是为了在威压下强行突破？」花如雪戳了戳冰蓝色的灵力屏障，想趁机教训一下这个不知轻重的家伙，但一想到苏奕的心魔因何而起，心中刚涌起的气焰顿时熄灭。 如果苏奕没有生在青阳山，如果他不曾站在妖族这一边…… 「无碍。」苏奕察觉到花如雪忽然低落的情绪，伸手揉了揉她的发顶。 掌心的温暖传递到花如雪心头，很快抚平了她的不安。 「我们走吧。」苏奕轻声道。 「好。」 花如雪乖巧地点头，死死抓住他的衣袖，这一次她要紧紧跟在苏奕身边。 随着寒冰决从第一层运转到第三层，花如雪和苏奕在没借助任何外力的情况下，成功抵达第四层。 第四层和第三层一样，入眼的是一个个石室，石室中灵剑品阶从上品四阶到七阶不等。 金丹期修士多集中在第三层，元婴期修士多集中在第四层，第四层虽不及第三层人多，但就数量来看也有几百人，白一、黎钏、宗溟皆在其中。 若是葬剑岗中没有年岁限制，恐怕这里都容不下观云城十分一的元婴期修士。 如今正值修仙盛世，观云城百万修士，元婴期十万有余。 白一见到花如雪和苏奕两人，暗道自家主子料事如神。 不过，他好歹也是元婴中期修为，走到第四层已是力竭，苏奕尚未入元婴竟能毫发无伤地走到第四层，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白一按照自家主子的交代，将一枚玉简交给了他们。 「我家主子让我守在此处，将这枚玉简转交给向姑娘。」 花如雪接过玉简，正疑惑白沐笙想干什么，打开玉简却见上头详细记载着每一层石阶的限制条件，以及观察每人去向的方法。 花如雪按照玉简上的法子催动玉简，玉简忽地变成八层宝塔，每一层都有无数光点，光点一共有五种颜色。 「有人进入了第六层。」苏奕指了指第六层的绿色光点，那光点还在继续移动向第七层走去。 「绿色光点代表出窍期修士，我家主子正在去第七层的路上，向姑娘去晚了可就见不 到剑仙传承了。」白一憨笑地传达着他家主子交代的话。 花如雪一时无话，白一这是在显摆他家主子马上就能见到剑仙传承吗？ 为何要单单告诉她？ 若不是花如雪多少有些自知之明，都要以为白沐笙这是将她当成了劲敌…… 想她对剑法一窍不通，来葬剑岗只为进入第六层获得侍剑宗长老亲自派发的任务。 若是有哪柄剑比较瞎，非她不可，她倒是可以考虑考虑给狐火加个餐。 花如雪乖巧地收起玉简，弯腰道谢，虽然没搞懂白沐笙的用意，但玉简上记录的限制条件十分有用。 「向姑娘，不必客气。」 白一目送花如雪和苏奕向第五层走去，暗暗决定将制定好的绑架计划提前！向家兄妹注定是城主府的人！ 花如雪忽感背上一凉，脚下生风似的快步走向石梯，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城主府的人似乎看起来都不太正常。 一踏入通往第五层的石阶，出窍期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苏奕使出顶级传承镜花水月，才堪堪卸去三分二的威压。 行过一百阶，镜花水月的效果几近于无，其他的功法也都没了效果，苏奕已是寸步难移，面具下的脸苍白无血色。 若不想出其他的法子，他的身体迟早受不住。 已经走到了这里，还差两层就能到达第六层，马上就能完成他们的夙愿，岂能就此转身离去？ 花如雪掏出白沐笙留下来的玉简仔细研读，发现通往第五层的石阶一共三百阶，威压从出窍初期至后期。 削弱威压的法子法宝、符文、阵法从第四层开始皆失去效果。 除了法宝符文阵法还有什么？ 葬剑岗之所以叫葬剑岗，因它是万剑之冢，这些威压不仅来自石阶上的符文，更源自剑气！ 对，剑气！ 花如雪眼前一亮，她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等我回来！」 花如雪留下这句话，快速消失在苏奕的视野中。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零五章 假功法 一刻钟之后，苏奕感觉到体内灵气快速流失，就在他快支撑不住时，石梯尽头处传来一声：「接剑！」 一柄上品十阶灵剑划破长空，犹如一匹想要挣脱束缚的野马，在威压的震慑下发出反抗的嘶鸣。 骨节分明的手掌牢牢握住飞来的长剑，纤长有力的手指滑过剑身，这一刻素未相识的一人一剑，达成一个共识，仿佛融为一体。 苏奕挥剑，七道凌厉的剑气向前劈去，以剑气抵挡威压，生生撕出一条路来。 花如雪守在石梯的尽头，抬头望向那个被剑气环绕的身影，白衣翻飞，眼神温和坚毅，如夏夜的萤火，如深夜里的星，虽微却灿。 她忽地想起一句话：有些人生来就是叫人仰望的存在。 苏奕一向温和，所修之剑，亦是温润内敛，剑招以护为主。 但那把出世已久的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战意的久渊剑留在了青阳山，现在苏奕手中这把一直渴望出鞘的灵剑，肆意、张扬、带着满身战意，所向披靡。 手中有剑是为剑师，心中有剑是为剑宗，人剑合一是为剑主。 世人知青阳苏氏少主苏奕天品冰灵根，天赋异禀，是难得一见的法修，但鲜少有人知他的剑法早已入大剑师境界。 不过，苏奕手中的剑与他的意志相反，一个锋芒毕露，一个温润内敛，他们只是在此刻短暂地达成了一致，发挥出彼此最强的力量。 若想依靠剑气走到第五层，这些还远远不够。 苏奕持剑又行一百阶，身前的石阶还剩下最后一百阶。 若要通行，要么跟随上品十阶灵剑的意志，不顾一切的去战，战无不胜，睥睨天下。 血红色的气息缠绕上苏奕的指尖，那是灵剑暴戾的战意，它欲要吞噬苏奕的意志。 眼见苏奕周身蓝白色的气息一点点被剑气吞噬，花如雪在心底一遍又一遍默念着苏奕的名字，她突然开始害怕。 从前他的眼中有三月的暖风，有暖金色的夕阳，有流淌的星河，装着世间所有美好的事物，那双眼盛满了温柔。 她害怕身前的人再睁开眼，那些美好会就此消失。 就像那日他走出玄英殿，沿着落雪的石阶一路向下，眼睛里没有任何神采，说不清是茫然还是失望或是悲伤。 就在血红色的剑气将苏奕完全包裹时，花如雪忍不住喊道：「小心！」 话音落下，剑气缠绕在苏奕脖颈间再进不得半分。 苏奕缓缓睁眼，如星的眸子依旧，固然他对自己的信仰产生了怀疑，再无法面对曾立下的誓言，但「战」非他所行之道。 他厌恶无休止的战斗，厌恶杀戮。 他要的是世间再无杀戮，他要的是不战而胜！ 红色的剑气轰然散开，剑身翻转，磅礴的剑气化为实质，温而有力，牢牢护住苏奕。 花如雪欢喜地等待着苏奕的到来，他突破了，突破至剑宗境界！ 剑仙苏长佑，弱冠之年至剑师境界，已称得上旷世逸才。苏奕二十一岁入剑宗境界，她一时找不到词来形容。 两人进入第五层，入眼的依旧是一扇扇石门，但此地的石门并非一眼望不到尽头，仅一百。 黎楚、安木菀、顾清影和田微雨四人都在此，黎楚和顾清影为家族少主，其修为都在出窍期自不必说。 安木菀和田微雨都是元婴后期境界，能通过出窍期的威压一路走到第五层，其实力不容小觑。 一旁还有数十位出窍期修士，能走到第五层的，都不是善茬，几人客套地寒暄了几句。 「去往第六层的石梯一共一百阶，我试过几次，勉强走过十阶。」田 微雨遗憾道，「看来我只能止步于此。」 安木菀神色清冷地扫过苏奕和他手中的上品十阶灵剑，随后一言不发地带着田微雨去寻合适的灵剑。 黎楚的视线也落在苏奕手中的灵剑上，他好奇地问道：「向公子也是剑修？」 虽然苏奕在黎家宅子里住了半个月，但黎楚的注意力全在花如雪和黎茳芷身上，对于苏奕的了解，仅限于中品冰灵根、金丹后期、谦逊有礼。 「在下天资平平，卑卑不足道。」 花如雪一时语塞，这人竟说自己天资平平……那被众人称作旷世奇才的剑仙苏长佑算什么？ 黎楚显然并不相信苏奕的说辞，一介金丹能走到第五层，若是没什么依仗绝不可能。 「向公子不必谦虚，去往第六层的石梯，唯希世之才方能通过。」顾清影指着一旁石壁上刻着的字句，示意苏奕和花如雪观看。 只见石壁上刻着六个大字：「希世之才通行。」 何为希世之才？ 花如雪再次打开玉简，只见上方写着，弱冠之年（桃李年华）结丹、不惑之年结婴、花甲重开之年出窍，为良史之才。 舞象之年（二九年华）结丹、而立之年结婴、耄耋之年出窍，为旷世奇才。 「以向姑娘的才能，去往第七层也未尝不可。」黎楚十分自信地说道。 顾清影点头认同，「向姑娘小小年纪已入混元境界，这等天赋，世间仅此一个。」Z.br> 花如雪一时被黎楚和顾清影两人夸的有些飘飘然，这么一说，她似乎真的有些厉害！ 忽然石梯传来一阵波动，三位出窍期的修士大汗淋漓地爬到在地上。 顾清影和黎楚上前给三人送去丹药，三人道过谢纷纷摇头离去。 「既然微雨和木菀不需要帮忙，我们也该去往下一层。」黎楚看向田微雨和安木菀所在的地方，眸色不明。 顾清影闻言，转身向花如雪和苏奕两人发出邀请：「石梯上已无人，不如我们四人就此结伴同行？」 花如雪猜测这两人应当是有把握直接进入第六层，便欣然同意了，「求之不得。」 「烦请两位稍等。」苏奕捧起手中的剑，将上品十阶灵剑放回原处，这把剑已经有了自己的意志，它值得更好的人。 做完这一切，四人向着第六层走去。 花如雪刚踏上石阶，突然狐躯一震，猝不及防地对上来自大乘期的威压。 她抬头看向身旁的三人，苏奕神色自若的应对着黎楚和顾清影的问题，三人仿佛漫步于街巷上，未受到丝毫影响。 这片刻的迟疑，花如雪已经落后三人两步，苏奕转身发现花如雪还愣在原地，便放慢了脚步，顾清影笑着打趣道：「君雪姑娘修行之余，别忘了长长身体。」 花如雪知道顾清影这是在打趣她个子矮，但她忙着悄悄运转《寒冰决》第四层抵抗大乘期的威压，没功夫还嘴。 走过十阶，眼看《寒冰决》第四层没了效果，花如雪开始施展顶级传承乱影，将身上的威压分给自己的影子，以此减弱自身承担的压力。 花如雪终于缓过气来，气息微喘地问道：「冒昧问一句，黎少主，高龄？」 「高……高龄？」黎楚转身，他显然并不认同这个说法，在修士界高龄的对象是千岁长者，况且问人年纪是件极其无礼的事情。 苏奕、黎楚、顾清影三人同时看向花如雪，花如雪顿时被看红了脸，解释道：「黎少主修为最深，不知道我何时才能像黎少主这般厉害。」 顾清影揽着黎楚的肩，笑道：「我今年一百一十四岁，楚哥长我十岁。」 花如雪稍加思索，黎楚和顾清影都是出窍期，修为上黎楚更胜一筹。黎楚一百二十四岁，顾清影一百一十四岁，符合良史之才。 苏奕十七岁结丹，如今二十一岁金丹巅峰修为，又是剑宗境界符合旷世奇才。 因此他们三人都没受到威压，这很合理。 但，她呢？ 花如雪一时有些茫然，《无字决》第二重等同于炼体大宗师境界，她不过十四岁，分明就是超世之才，为何还会受到大乘期的威压？ 难道她修了假功法？还是说因为她不是人？ 思索间，影子也承受不住威压，险些散开。花如雪慌忙翻看《无字决》，放眼望去，皆是拳法、掌法、身法、医术、琴谱、茶谱、棋谱…… 功法到用时方知少，她要这无字决有何用？ 平时全靠沙包大的拳头打天下，术法类，她只修了《寒冰决》和《乱影》。 然而漆黑的影子随着花如雪的步伐，逐渐变得涣散。 就在影子完全散开时，花如雪咬紧牙关，打算用虚像和肉身去抗，一旦用肉身去抗，她必定落后他们许多，走在前面的三人定会发现她的异常。 千钧一发之际，红蓝色的狐火笼罩在花如雪身侧。 苏奕、黎楚、顾清影三人只觉得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灵力波动，扭头看去，却只见花如雪迈着短腿，正认认真真地盯着面前的石阶。 顾清影轻笑一声：「到底还是个孩子。」 等三人转过身去，花如雪松了一口气，她挺直的身板顿时弯了下去，遭受了这个年纪不该遭受的威压。 不论如何都不能让那三人发现她此刻的异常。她正在奋力对抗着大乘期的威压，根本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 否则，纵她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她在心底不停地夸赞着狐火，决心等出去后，一定给它大吃特吃！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零六章 第七层 一刻钟后，花如雪终于有惊无险地跟着苏奕、黎楚、顾清影三人的脚步，来到葬剑岗第六层。 第六层不同于其他几层，仅摆放着十把灵剑，皆是位列剑谱前三十的名剑。 以湛卢，赤霄为主的半仙品灵剑，悠长的岁月未能将他们身上的战意摧残，反而更胜。 以承影，宵练为主的半仙品灵剑，在时光的打磨中越发温润内敛，优雅厚重。 每一把剑经过沉淀之后，都有了自身的意志，或杀意凛冽或深沉内敛或风月静好。 黎楚走到第一间石室门前，目光停留在剑匣里的宝剑上，惊艳之余又生出一丝惋惜： 「湛卢剑！剑谱排名前十位的名剑，原以为它已追随主人飞升入仙界，未曾想竟在这葬剑岗中不见天日。」 「这些剑失传已久，现如今皆已成半仙品。」顾清影看着承影剑，感慨道：「承影剑因出炉时「蛟分承影，雁落忘归」而得名，被称作优雅之剑，上一次问世在两万年前。」 花如雪粗略扫过面前的十把半仙品灵剑，虽不如黎楚那般激动，但心中难免震撼。 剑身自内而外散发出的剑意，纯粹自然，就算是她这等不懂剑之人，也不由得敬畏。 总算是有惊无险地走到了第六层，如此这趟来葬剑岗的目的已经达到。 还不等花如雪放下心来，只听黎楚问道：「两位可有钟意的剑？」 花如雪茫然地摇头，剑虽好，但她不修剑。 她看得出黎楚很喜欢湛卢剑，顾清影钟意承影剑，便祝贺道：「两位一定能获得湛卢和承影。」中文網 顾清影出声打趣道：「君雪姑娘乃绝世之才，这半仙品的灵剑入不得眼也正常。」 花如雪听见「绝世之才」「入不得眼」八字，浑身写满了抗拒：不，我不是！我没有！ 她可没忘了在石梯上遭受的大乘期威压！她的狐狸尾巴差一点就露出来了。 不等她出声辩驳，只听顾清影惋惜地说道：「第七层不是我等可以入足之地，若是你兄妹二人，一定可以。」 黎楚附和道：「清影说的没错，我二人就在此恭贺两位一帆风顺！两位请！」 顾清影和黎楚两人精神奕奕，看向苏奕和花如雪的目光，带着敬佩，似乎在说：后生可畏！ 花如雪：不！请容我拒绝！ 天知道去往第七层的石梯上是不是渡劫期的威压…… 就在花如雪打算留在第六层时，一声凄厉的剑鸣穿透整个葬剑岗。 花如雪恍惚了一瞬，听见一声：「来。」 那声音分明空洞、没有任何情感，可她偏偏从里面听出了悲凉。 是谁在说话？ 花如雪抬头看着苏奕三人，三人面色如常，似乎没有听到那声剑鸣，也没听到那声呼唤。 是谁在唤她？ 「祝两位得偿所愿。」苏奕向黎楚和顾清影辞别，低头唤道：「走吧。」 花如雪转身向前几步，下意识跟着苏奕踩在石阶上，脚尖刚触到地面，威压排山倒海般朝她压下。 意识一瞬间清醒，她咬着牙没有吭声，身后顾清影和黎楚已经各自走向钟意的剑，身前苏奕正担忧地看着她。 「可要继续？」苏奕似乎看出了她的异常，但他没有多问。 花如雪犹豫了片刻，这就是苏奕，就算看出了不对，也不会怀疑她，从不做让她感到为难的事情，从来都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这边。 可她仍旧没有勇气在苏奕面前使用狐火，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那团越来越强的红蓝色狐火，她缓缓开口艰难地吐出一个字：「要。」 苏奕闻言，利落地转过身去，不再多看，与她保持着十阶的距离。 十阶的距离，不管花如雪做什么，他都无法察觉。 花如雪在手心缓缓凝聚出一团红蓝色的火焰，火焰燃起，周围的威压顿时散了三分一。 火焰主要分为天火、地火，又有上中下三品，狐火起初是下品地火，吸收了一部分狐王的狐火后，品阶提升，再经过四年的喂养，如今狐火的威力是上品地火，距离蜕化成天火还有一步之遥。 通往第七层的石梯，一共一百阶。渡劫期的威压，在五十阶前，她的身体能直接承受一半。五十阶之后，顶多三分一。 在保证身体承受一半威压的状态下，前五十阶尽量减弱狐火的使用。 花如雪抬脚，四肢仿佛被锁链牢牢锁在石阶上，不得动弹，每一步都无比沉重且漫长。 行至五十阶，花如雪将狐火收回，收回的瞬间，花如雪身子一矮，猛然吐出一口血来，五脏六腑仿佛被渡劫期的威压撕裂开来。 但她没有功夫内视身体的异常，。 狐火快速盘踞在冰灵根上，花如雪伸手快速凝聚灵力，灵力在手中疯狂压缩。 她周身散发的气息从练气一层到筑基，从筑基到金丹，从金丹至元婴，最后至出窍。 灵根上的冰棱疯涨似的霸占了丹田，狐火被冰棱逼出丹田，五脏六腑以最快的速度被冻结，浑身的血液瞬间停止流动，就在冰霜即将霸占心脉时，却被护心茧挡下。 花如雪指引着狐火融化血液、经脉中的冰霜，保证四肢可以正常行动，随后她又将灵力压缩至大乘。 苏奕感受到身后传来的寒意和躁动的灵力，心中隐隐不安。 直到脚步声继续响起，苏奕沉下心，跟随着身后的脚步继续前进。 一般修士只能在体内压缩灵气，但花如雪是一个例外，她迟迟没有突破只因为灵根有问题。 她的灵根只要吸收灵气就会产生冰霜，练气一层每次吸收灵气产生的冰霜相当于一个酒杯，筑基则是一碗，金丹则是一桶，元婴则是一湖…… 因此，她不能突破练气一层，也不敢突破。 否则丹田内无时无刻都在产生冰霜，她的攻击还未出手，身体先被冻僵。 她在轮回石的指导下，学会了在体外压缩灵气，这种法子使用时，体内产生的冰霜虽比突破后更多，但只会超负荷一瞬间。 比起无时无刻超负荷，这一瞬间的压力算不得什么。 花如雪继续向下走去，缓缓行过二十阶，冰霜已经将她的躯体包裹，很快就形成了一层坚硬的结晶，花如雪再无法移动一步。 她散去灵力，周围的威压压下，但却被冰晶挡下，冰晶缓缓出现了裂缝，狐火乘势将四肢的冰霜融化，花如雪继续运转灵力向前。 这些冰霜既是过渡使用灵力的反噬，也是一种保护。 只要有护心茧在，冰霜就无法侵蚀心脉，因此冰霜对内无法致命只会导致无法行动，在外部就是一层层坚硬的保护壳。 随着时间的流逝，花如雪终于走到最后十阶，身体在冰冻和化解之中反复多次，逐渐失去了知觉。 苏奕此时已经走到了石梯尽头，他克制住想要回头看一看的冲动，除了相信她，他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花如雪维持着最后的理智，告诉自己不要着急，还剩下最后十阶，只要走过最后十阶，就能到第七层，就能知道呼唤她的声音来自何处。 麻木的脚掌缓缓挪动，在触碰到台阶的瞬间，脚腕一软，沉重的身体没有任何征兆地前倾。 五感尽失，她既感受不到四周的威压，也感受不到疼痛， 只觉得身体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轻盈。 但下一刻，她忽然想起，如果力不能及地走向下一个台阶，会被立即送回第六层！ 她懊恼地闭上眼睛，一失足成千古恨，前面九十阶白费了！ 就在她思考着，下一次如何更稳妥地通过石梯来到第七层时，意识忽地消失。 良久，她感到身体似乎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她缓缓睁开眼睛，因为冰冷而失去的五感，一一回归。 入眼的是一张面具，面具下，琥珀色的眸子里满是担忧和心疼。 「苏奕？」花如雪动了动手指，还没搞懂眼前的情况。 她似乎没有被送回第六层，身上的冰霜全部的消失了，田丹里的也一样，哦不，灵根根部无法融化的结晶又多了一块。 「我们到第七层了？」花如雪神色恍惚地问道。 苏奕点头，弯腰将她放下。方才他听到身后的动静，转身看去便发现一座快速下坠的冰雕，冰雕在通过最后一阶的瞬间以最快的速度融化，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那一瞬间，他在她身上感受到了死亡。 花如雪得到回应，瞬间将方才的糟心事抛诸脑后，兴致勃勃地沿着身前的通道向前走去。 她的护心茧还完好无损，因此她只当下落的瞬间，威压与冰霜互相抵消了，没有丝毫想要追究的意思。 苏奕见她这副开心的模样，虽然担心她为何会变成冰雕，为何那一瞬间身上散发着浓浓的死气，但他只能继续选择沉默。 他知道花如雪身上藏着许多秘密，不论是她的身份，还是那些从未见过的功法、出神入化的医术，还是突然出现的无为剑的剑意。 但不论是哪一个，他都不能主动询问，因为她打从心底不相信任何人。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零七章 半仙品 走出通道，花如雪并未看见通往第八层的石梯，入眼的是四间宽敞的石室。 第一间石室已空，第二间和第三间放置着两柄仙剑，一曰龙渊，二曰纯钧。 最后一间被结界笼罩着，看不见里面的具体情形。 「短兵龙渊和纯钧皆为炼器师鼻祖欧治子所铸。」白沐笙站在石室外，似是在等人。 「少城主。」花如雪和苏奕见白沐笙在此处，不得不上前见礼。 苏奕顺着白沐笙的视线，看向石室内的两柄仙剑，道：「侍剑宗以侍剑阁得名，阁中宝剑多出自龙泉峰，真人是龙泉峰的第二任峰主。」 白沐笙似笑非笑地说道：「侍剑宗隐世已久，史册中关于侍剑宗的记载少之甚少，向公子当真是博古通今。」 「闲时读了些野史杂谈，闻侍剑宗钟灵毓秀鸾翔凤集，自此心驰神往，让少城主见笑了。」 苏奕不疾不徐地回应道，他们来观云城的目的瞒不过白沐笙，与其在完成任务的途中被白沐笙发现，不如他先一步当面提及此事，好借机观察白沐笙的反应。 也许并不是他的错觉，白沐笙对花如雪的态度有些奇怪，白沐笙想留她在观云城，不仅仅是因为她的医术。 白沐笙闻言眼里的笑瞬间浅了三分，当目光触及花如雪时，又立即恢复了笑意，他弯腰关切地问道：「小雪妹妹入观云城半月有余，可有不适？」 花如雪摇头，她可没错过苏奕说明来意的刹那，白沐笙眼里消失的笑意，那般直白的不悦，白沐笙果然不想让他们去侍剑宗。 站在他少城主的角度来看，花如雪倒是能理解这份不悦，若有人当自己的面说想去别人的地盘，她的心情也美妙不到哪去。 就是不知白沐笙为何突然将话题转移到她身上，莫不是比起苏奕，他对自己更感兴趣？ 见她摇头，白沐笙语气极尽温和地说道：「小雪妹妹正值博闻强志、广结善缘的年纪，观云城卧龙藏虎人才辈出，是个好去处。」 随后他话音一转，惋惜道：「侍剑宗久不出世，或许早已荡然无存。」 花如雪：「……」 侍剑宗荡然无存？这人说的这么真诚，要不是有玉无霜获得玄铁令在前，她大概就信了。 这么睁眼说瞎话真的好吗？ 试剑大会那茬，她可还记着呢！ 如果白沐笙因医术才想留下她，那她自然有法子让白沐笙放弃。但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一点都不想理会这人。 花如雪扫了眼四间石室，尽头处被结界笼罩的那间应当是剑仙传承，剩下三间石室中本该有三柄仙剑，但现在只剩下两柄。 她猜测消失的那柄仙剑，多半是白沐笙拿走了，毕竟白沐笙一早就到了第七层。 白沐笙似是看出了花如雪的疑惑，他走到空荡的石室前，解释道： 「这第一间石室中所存之剑名含光，为孔周真人所藏，真人藏剑三柄：「一曰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可惜我来的晚，未能见上一见。」 葬剑岗每一次关闭之前，铸剑长老会重新在石室和剑池内放入一批尚无主的宝剑，或是新铸的宝剑，以剑养剑。 因此万年前的试剑大会常分为两场，一场以铸剑为比试内容，只有位列第一名的宝剑能随铸剑师出葬剑岗，其余宝剑按照品阶入剑池或者石室。 另一场则与前几日的比试一样，以剑修、炼体修士为主的大比。 上一次葬剑岗关闭之时，每一间石室应当都存有一剑，白沐笙是第一个入葬剑岗之人，也是第一个入第七层之人，他却说没有看到含光剑。 这可不对，含光剑在何处？ 「含光剑被谁得去了？」花如雪好奇地问道，白沐笙没有道理在这件事上说谎，可得剑的人不是白沐笙还能是谁？ 「我也很想知道是谁拿走了含光剑。」白沐笙走出了存放含光剑的石室，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 他向尽头处的第四间石室走去，随即停在离第四间石室三丈远的距离，他伸手敲击着身前透明的结界，惋惜道：「我与剑仙传承无缘，只能靠二位了。」 说罢，白沐笙让开路，守在一旁，眼睛里满是按耐不住的激动，如果要从苏奕和花如雪两人中选出一个获得剑仙传承，他只看好花如雪。 至于原因，他的小雪妹妹冰雪聪明讨人喜欢，谁不爱？ 花如雪和苏奕对视一眼，没在纠结含光剑的下落。白沐笙是第一个到第七层的人，他都不知道的事情，他们两人自然无从知晓。 两人同时抬脚向那道结界走去，隔着结界，他们看不清第四间石室内的模样，只能感觉到阵阵凌冽的剑意，那就是剑仙传承。 花如雪始终记得来葬剑岗的目的，她只为进入第六层，这个目的早已达到。 如今走到第七层皆因某股力量的指引，那股力量虽然她现在尚未再次感应到，但她可以肯定那股力量并非是眼前的剑仙传承。 两人停在结界面前，一大一小同时伸手，指节分明的手掌没有任何阻拦地通过，而那只肤色雪白的小手却被无情地挡在结界外部。 一旁紧张兮兮的白沐笙见此情形，犹如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激动万分的心情荡然无存。 他满腹委屈地喃喃道：「竟然不是小雪妹妹，什么剑仙传承根本就是不可理喻！」 花如雪眼睫一颤，内心大为震撼，这人说的什么话？到底是谁不可理喻？ 她一个没练过剑，连佩剑都没有的家伙，若是能得了剑仙大人的青眼，那一定是这结界有问题，识人不清！ 白沐笙见到苏奕还在继续朝第四间石室走去，连忙关切地蹲下身来，冲花如雪说道： 「小雪妹妹剑仙传承也没什么，你别伤心，快看这两把剑，你想要哪一把？龙渊小巧，你现在用正好，等日后，哥哥再给你寻一柄更好的！」 哥哥？花如雪秉承着只跟正常人交流的原则，自动忽略了白沐笙的话。 但听白沐笙又道：「向君奕算什么哥哥，我可和他不一样，我只喜欢小雪妹妹！」.z.br> 花如雪：「……」 她突然有些后悔来到第七层，神秘力量没找到不说，还遇到了这么一个喜欢乱认妹妹的家伙。 沉默间，四周又响起一阵凄厉的剑鸣，一旁空旷的地面突然下沉，整个葬剑岗开始晃动。 待晃动停止，一旁竟出现了一个黑洞，花如雪缓缓靠近那深不见底的洞穴，一股熟悉的气息从下方传来。 「这是什么？」花如雪朝洞穴内喊了一声，声音如一块石头淹没在海底，没有一丝回声。 紧接着一声「来」字响起，花如雪双腿一软眼前一黑，径直落入洞穴内。 白沐笙伸手欲要拉住花如雪，可地上凭空出现的洞穴竟又凭空消失。 白沐笙焦急地展开与葬剑岗相关联的八宝塔，只见一个白色的光点出现在第八层。 葬剑岗第八层，从未有人见过的第八层被打开了！ 传闻第八层封印着被始神惩罚的灵物。 苏奕那方，他走入结界后，便与外界失去了联系。 他缓缓停在门前，他清晰地感受到这扇门后的东西在呼唤他，里面散发出来的气息与他一脉同源。 门后是剑仙传承，也是先祖的遗物。 苏奕眼里闪过一抹挣扎，若是换作他人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但他却犹豫了。 因为他对先祖的信仰产生了怀疑，就在父亲说出「先祖错了！除恶务尽才是正道！」的那一刻。 「天命不可违，先祖违逆天意庇护妖族，他一朝得道飞升后，所有业果皆由我们承担！」 「青阳苏氏三万年不出冰灵根便是天罚！」 「青阳山上灵气越来越稀薄，弟子天赋越来越差，这一切都是天罚！」 「他们怨我炼制坤灵丹，怨我残害妖族，可他们从未想过，我连门下弟子都护不住！拿什么去护那些妖族！」 「世人骂我卑鄙，骂我道貌伟然都无所谓！我只要青阳山上无一人受伤！」 「我是家主！我身后站着的不止妖族！」 为了维持青阳山上有充足的灵气，每年至少花费四分一的灵石。他曾以为青阳山自古如此，直到父亲说出天罚，说出五百年前要甚至要花费三分之二的灵石。 几百年间灵气忽然恢复了，只因父亲杀了妖族…… 父亲违背了先祖定下的规矩，但在兽潮肆虐的那些年里，他做到了让青阳山上无一人因兽潮受伤。 苏奕垂下眼眸，当他在心底认同父亲没错时，他就失去了所有立场。他无法站在妖兽那方斥责父亲的做法，也无法站在父亲那方残害妖族。 他缓缓抬手，回想起临别时，父亲劝他接受现实，顺应天命。 天命。天命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青阳山会遭受天罚，为什么妖兽契约五万年前就有，为什么在魔气尚未出现的时候就出现了这样卑劣的契约？ 善妖友之，恶妖除之有错吗？ 庇护妖族有错吗？ 他想寻一个答案。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零八章 若为妖 等花如雪再次睁眼，四周一片死寂，她似乎身在一处密闭的空间里，伸手不见五指。 她唤出狐火，狐火在指尖跳跃，将狭窄的空间照亮。 身前是一方圆形剑池，池水被冻结成湛蓝色，池中央是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 剑身靠近剑柄的地方刻着两个字，约是年岁已久，字迹模糊，已看不出是何字。 花如雪缓缓靠近铁剑，随着她的靠近，剑池里的冰逐渐融化，铁剑发出一阵阵哀鸣，像是丢失了灵魂。 走到铁剑身侧，她终于弄清楚那股让她熟悉的气息究竟是什么，是小剑灵的气息！ 这就是无为剑？ 和她印象中剑刃锋利削铁如泥，剑光内敛的模样不同，眼前的这柄，剑身生了铁绣，黯淡无光，怎么看都是一把普普通通的铁剑。 铁剑似乎感应到了她心之所想，剑身剧烈地颤动，像是在呼唤她将剑拔出来。 花如雪站在池水之上并未有动作，她环顾四周，心中回忆着有关葬剑岗第八层的传闻。 传闻第八层封印着违背神意愿的灵物。 既然是封印，她可不能乱碰，以免自己也落入封印中。 这么想着，她回头打算重新回到地面上，寻找出去的方法，目光扫过池面，忽然她看向池底，池底似乎有一道阵法。 待花如雪定睛一看，只一眼，便叫她冷汗连连。 她急忙看向自己的魂海，魂海底部是一百零一道阵法组成的封印大阵，那阵法的纹路，与池底别无二致！ 同样的一百零一道阵法，毫无疑问这里封印着始魔残躯！ 池中央的铁剑，就如同白藏谷的十二巨柱，就如同她魂海中的轮回石，是封印大阵的阵眼，只要阵眼不毁，残躯便不会冲出封印。 这剑绝不能拔！ 打定主意，花如雪小心翼翼地向池外走去，可她身后的铁剑并不想放她离开。 一股巨大的吸力，引着她重新靠近铁剑，手指贴近剑身的刹那，花如雪只觉得魂海在震动。 她痛苦地抱住脑袋，某种力量正在肆无忌惮地翻看着她的记忆。 不，并非翻看，而是夺取！ 她眼睁睁看着所有关于小剑灵的记忆在她魂海中消失，直到提起小剑灵这个称呼，她眼底再无波澜。 铁剑拿回了另一半属于自己的记忆，他无措地抖动剑身，发出阵阵剑鸣，像是一个失去了珍宝的孩子在放声哭泣。 良久，剑鸣止，剑身碧光乍现。 花如雪呆愣地望着剑池中央生锈的铁剑，努力想要找回失去的记忆，可她完全想不起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她在魂海中来回翻找，直到她进入一个隐秘的角落，尘封的记忆顷刻间涌出，伴随着那些记忆，她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 一瞬间，她仿佛记起了什么，从她拥有记忆开始，她就生活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像一个纸糊的娃娃，那样弱小，一阵凉风都能要了她的性命。 她的身体无法动弹，偶尔有人会凑到她身前说些什么，可她听不懂任何语言，也发不出任何声音，看不见任何东西，像是被世间遗弃了，孤零零的一个。 直到某一天，一块石头突然出现在她身前，伴随着那块石头的出现，她和这世间似乎有了某种联系。 她的身体开始缓慢生长，四肢可以伸展，眼睛可以睁开，也逐渐听懂那些声音的含义。Z.br> 可她仍旧弱小到一碰即碎。她能感受到饥饿但她无法食用任何东西，她能清楚地感受到细微的灵力波动，但她脆弱的身体无法承受任何威压，连突然变化的温度、一声惊雷都可能令她殒 命。 死亡的痛苦和恐惧伴随着她的成长。 纵然经历了漫长的岁月，她还是皱巴巴的一小团，像是刚来到这世间的新生儿。这个世界似乎并不欢迎她。 脑海中常常响起混乱的声音：「不该存在之物，被法则蔑视之物，被世界抛弃之物，去证明你存在的意义。」 「你想成为人或是妖？仙或是鬼？神或是魔？」 那些声音断断续续仿佛来自遥远的时空，他们时而带着哄骗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一个答案，时而又不耐烦地催促着她快点做出决定。 「你想成为人还是妖？」 她不懂人是什么，妖又是什么。更不懂成为人意味着什么，成为妖又意味着什么。 为什么要问她这个问题？ 直到某日，陪伴她的人接连消失了，只剩下一块石头，从那天起，她忘记了和死亡相关的所有事情，似乎获得了真正的新生。 她变得和正常人一样，只比他们多了一对狐耳和九条尾巴，她的身体逐渐强壮，即使在常年积雪的青阳山也能安稳地活下去。 在雪霁阁的三年，有喜欢和爱护她的人，有可口的朝露，有温暖的屋舍，她想如果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好像也不错。 可她因为没有天赋，被抛弃了。 在百兽林的七年，她第一次发现人和妖的区别，人是妖兽的敌人，是狡猾的虚伪的无所不用其极的存在，抛弃她的时候连一声招呼都没有。 她渐渐适应了百兽林里的生活，这里有不怕狐狸的黑兔还有不吃兔子的红狐，他们给予了她庇护。她想如果能一直这样生活下去，也不错。 可后来，她和妖兽们一起反击那些修士，百兽林被血洗，只有危机关头得到了小石头帮助的她活了下来。 在落英谷的四年，她发现人是妖兽的朋友，妖兽会被魔化，而那些人在努力保护妖兽不被魔化。那时，她决定留在青阳山，保护好青阳山。 可始魔的封印被毁，魔气扩散，青阳山一夕间沦为炼狱。 她想守护的地方，一个都护不住。 「你想成为人还是妖？」 恍惚间，熟悉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花如雪双眼空洞，好似失了神智。 「成为人，权利、地位、力量、财富，你可以拥有想要的一切。」那声音像是在温柔地耳语着，但言语间没有一丝温度，犹如高高在上的掌权者给予的施舍。 那妖呢？ 「若为妖……」那声音忽然变得阴森，让人毛骨悚然，「若为妖，那你就是与世间为敌！你迟早要死在它手里！当你愿望达成的那一刻，就是你的死期！」 声音逐渐变得疯狂起来，一字一句预言着她的未来。 她的愿望是什么？ 她恍惚想起在百兽林时，和轮回石的约定，她的愿望是变强。 她又想起，她曾告诉过轮回石，也告诉过苏奕，她是狐狸。 尽管轮回石还有苏奕都觉得她不是狐狸，可她就是！这一点谁也无法更改。 她是一只狐狸！ 「这就是你的答案？不！我不许！」那声音还在不停叫嚣着。 「该死的，你为什么还不死！去死！去死！」 「你这个灭世之人，快去死！」 花如雪对这道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感到极其无奈。 一边说她的愿望达成之日就是她的死期，一边又称她为灭世之人。 若她终将会死，又如何灭世？ 若她终将会灭世，这道声音又为何不来杀了她？ 真是无能。 「无能」二 字，就是她对这道声音的认知。 「无能？」那道声音嗤笑一声，笑音背后仿佛酝酿着狂风暴雨。 魂海中一阵翻山倒海，花如雪痛苦地蜷缩着身体，只觉得头痛欲裂，魂海仿佛要被炸开。 魂海底部的封印开始不停闪烁着碧光，光芒由盛逐渐减弱，轮回石的身形随着魂海的一次次动荡，不受控制地摇晃。 魂海中封印力量减弱的同时，铁剑身上的锈迹逐渐消失，似是失去的力量在一点点回归，最终剑身模糊的字迹变得清晰，是「无为」二字。 一缕缕魔气缓缓溢出封印，就在轮回石即将脱离阵法中心时，一柄崭新的剑从天而降，牢牢插入阵法中心，封印重新归于沉寂。 紧接着，由于铁剑的消失，葬剑岗第八层剑池中的封印开始溃散，一只魔手冲破封印，浓重的魔气瞬间充斥在第八层。 索性第八层是密闭空间，魔气无处可逃，但魔手却开始撞击头顶的石壁，想要破开一个出口。 花如雪魂海中，铁剑着急地颤动着，他想要回到第八层重新将魔手封印，可如果他离开，魂海中的封印又将毁坏。 就在铁剑犹豫不决间，四周突然出现一股陌生的力量，那股力量指引着魔手连带魔气一同涌入花如雪魂海中。 铁剑见状将魂海中的封印露出一个缺口，迎接魔手的到来。 花如雪在魔气的腐蚀下，最终失去意识。 一刻钟后，葬剑岗第八层封印的魔手成功转移到花如雪的魂海中，铁剑隐去身形又插入阵法三分，剑身的锈迹又多了几块，剑刃也生出了一个缺口。 这一次的封印，在陌生力量的帮助下，原比白藏谷那次更加轻松，魔手几乎没有任何反抗，十分顺从。 待一切平静之后，一直藏在暗处的身影走入已经毁坏的剑池，他抱起昏死过去的花如雪，消失在葬剑岗第八层。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零九章 灵阴草 二月甘八，距离葬剑岗开启，已过去了数日。 自花如雪从葬剑岗回来，便将第八层发生的事情全部遗忘，她看向魂海时，只隐约感觉轮回石所在的位置变了，魂海中似乎还少了一样东西。 此刻花如雪正坐在院子里，手中拿着一个特殊的任务玉简，完成这个任务后，他们才有资格见到侍剑宗长老。 她对着玉简上记录的采摘任务不禁惆怅起来，就在这时，林峰进入院子，他拿着传音纸鹤，欢喜道： 「老大！贺兄几人三日后就能回来，我们是不是也该去挑选任务了？」 林峰口中的任务，是指进入不归林解决魔化的妖兽。 花如雪始终没忘记她魂海中封印着始魔残躯，她若是在这段时间去了不归林，不归林中生成小型魔兽潮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她可不想变成魔兽的靶子，惹人非议。 因此，叫她接取进入不归林的任务根本不可能，更何况她手中已经有了采摘任务。 花如雪扬了扬手中的玉简，道：「不用担心，等风贺兰几人回来，我们立即出发。」Z.br> 也能趁此机会，带着苏奕出观云城避避风头。 自打苏奕获得剑仙传承的事情爆出，一众邀约纷踏而至，黎家宅子的门槛险些被踏破。苏奕今日一早被黎楚和顾清影拉去切磋剑术，那如火热情拦都拦不住。 「老大何时出的宅子？我前几日刚拜托龙吟馆的人留了几个任务，老大竟然已经选好了！」林峰有些不敢相信的上前接过玉简。 在林峰心里，老大对接领任务不感兴趣，这会儿突然说接到了任务，他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老大因为禁受不住灵石的诱惑，接了些奇奇怪怪的任务。 花如雪看出了林峰对她眼光的不信任，混不在意地说道：「送上门来的任务，岂有拒绝的道理？」 林峰闻言，心里更加担心。玉简展开，上方写着： 采摘灵阴草，任务时长一个月，任务奖励一百万贡献值。 「灵阴草！」林峰指着玉简上的名字，叫出声来，他就知道老大在接取任务方面一点都不靠谱！ 任务奖励一百万贡献值确实不少，但灵阴草早已绝迹！ 这是个绝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老大，你有所不知，灵阴草只生长在灵气和阴气交接的地方，如今世间灵气充沛，没有阴气，这灵阴草早已灭绝！」 林峰苦口婆心的劝道：「老大不然我们换个任务？城主府还有几个护送炼丹师斩杀魔兽的任务，任务奖励也是一百万贡献值，最重要的是这个任务咱能完成！」 花如雪岂能不知灵阴草，在接到任务的时候，她便明白这是刁难。 但为了进入侍剑宗，不可能也要变成可能！ 打定主意，花如雪打断林峰的话，「多说无益，就当是带我哥出去透透气。」 好一会儿没有得到回复，花如雪抬头看向林峰，却见他神色有些茫然，像是在思考什么。 随后，林峰快速反应过来，连忙点头应下，「都听老大的。」 说完还特地观察了一下花如雪的神色，见她面上没什么变化，这才放下心来。 那动作像是在心虚地遮掩什么。 花如雪敏锐地发现了林峰的异常举动，但她并未放在心上。只当林峰是诧异自己会这般坚持接下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所以一时没反应过来。 「灵阴草常生长在灵阴地宫，那里距离黄泉路很近，如今冥界荡然无存，黄泉路消失，灵阴地宫的位置也成了一团谜。」林峰将自己知道的关于灵阴草的所有信息，无一保留，悉数告知。 花如雪思 考着林峰话里的意思，灵阴草存在灵气和阴气交汇之地，也就是冥界和人界的交汇处——灵阴地宫。 但灵阴地宫的位置已无人知晓。 若是换作以往，只要跟随带领鬼魂入黄泉的鬼差就能找到位置，如今冥界都没了，鬼差自然也没了。 他们现如今所处的地方说是人界，但没有一个凡人，都是修士，修士一死魂魄就散了，连肉身都留不下。 想按照以往的法子去找灵阴地宫显然没有任何希望。 「你有没有办法找到有关冥界的记载？」冥界已消失三万年，若不是来到观云城，花如雪都要忘记世间曾有过冥界，曾有过鬼族。 「这……」林峰顿了顿，「冥界消失已久，三万年前世人忙着应对魔气，回过神来才发现世间已无冥界。无人知晓冥界为何消失，只有名门望族才有少数关于冥界的记载。」 花如雪想了想，这事确实太为难林峰了，连苏奕和黎楚这类被当作家族继承人培养的人，都对冥界一知半解，林峰一介散修，能知道灵阴地宫的存在已是不易。 看来只能等苏奕回来，同他商议后，再做打算。 傍晚时分，花如雪正坐在黎茳芷院子中检查拔毒需要的丹药和银针，鉴于黎茳芷恢复的很好，而接下来的日子她不在观云城，便将最后的拔毒提上了日程。 屋内，安木荣坐在黎茳芷身旁，正轻声鼓励着黎茳芷。黎楚和黎不语虽然厌恶安木荣，却也拗不过黎茳芷的坚持。 花如雪将黎茳芷这些日子的改变看在眼里，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黎茳芷时，那人不惧生死、无论如何都想要活下去的眼神。 但现在那份活下去的渴望似乎减弱了，变成了毫无缘由的对安木荣的依赖。 每当花如雪看见黎茳芷看向安木荣的眼神，心中就会莫名升起一股凉意，那种异样的感觉提醒着她，黎茳芷已变得不再是黎茳芷。 她想过私下里同黎茳芷谈一谈，安木荣身上有太多谜团，少接触为妙，但苦于安木荣寸步不离，找不到机会同黎茳芷单独相处，只能就此作罢。 「黎三少爷，该施针了。」 花如雪端着准备好的用具走到床前，自从黎楚见了她手中明显被用过不知多少次的银针，便差人按照她的要求专门制作了一副崭新的。 黎楚对他这个弟弟，可谓是十分上心。 「一切拜托君雪。」黎楚以往站在黎茳芷身旁时，面色多是沉重，心情多少内疚和担忧。 此刻他面色红润，虽有担心和紧张，但更多的是激动，他相信眼前这个医术精湛的姑娘能为黎茳芷带来新生。 说完，黎楚带着黎不语向屋外走去，等候着花如雪传来好消息。安小二也识趣地离开了，只有安木荣依依不舍地守在床前。 「小雪，我想留下来陪阿芷！」 花如雪见不得安木荣这副委屈的表情，好似被人欺负了一般。她板起小脸，语气不耐烦地说道： 「今日不同以往，绝不能有其他人在场，你要是想看黎三少爷再次毒发，尽管留下。」 花如雪说的重，安木荣闻言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屋子，那依依惜别的眼神，令花如雪感到万分不适。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人如何能做到，在家族地位岌岌可危时，依旧能在家里娶三十多房妾室，还能天天对着旁人美人长美人短。 今日要娶这个，明日又缠上另一个。 简直是，匪夷所思！ 「今日过后黎三少爷便能同常人一样开始修炼，黎三少爷可有想做的事情？」 花如雪手持银针，试探性地问道。 黎茳芷扭头看向屋外，那 里是安木荣在的地方，他神色带着几分痴，道：「荣哥儿说年幼时曾去过一个小镇，很想念那里的槐香，我想陪他去寻。」 花如雪顿了顿手里的银针，这个问题，第一次替黎茳芷施针时，她便问过一次。 那时黎茳芷虽一脸病容，但一双明亮的眸子透着少年气，意气风发。 遥记得他当时看着自己的双手，回道：「持一剑，安一方。」 每每回想起黎茳芷说这句话时，眼里闪烁的光芒，便让花如雪觉得能救这个人是她的荣幸。 但现在，一切都变了。 她实在想不通，一个人为何变化的如此之快，像是着魔了一样。 而且黎茳芷的身体，似乎恢复的太快了，从气血两亏油尽灯枯到现在的四肢温暖唇色微红，比她预想中快了三倍。 不过，一想到黎楚对黎茳芷的上心，花如雪便没再纠结此事。 拔毒结束已经到了后半夜，屋门打开时，苏奕、林峰、黎楚、黎不语、安木荣、安小二几人都在。 安木荣第一个冲进屋子，花如雪一时脱力没能制止住他，只能由着他进屋。 「君雪，情况如何？」黎楚上前紧张地询问道，虽然他打从心底十分相信花如雪，但到了这种时刻，还是忍不住紧张。 「放心，已经无碍。」花如雪点头侧身，让开路，示意黎楚悄悄进屋看看，「黎三少爷尚未醒来。」 「好！好！」黎楚呆呆地站在门外，迟迟不敢上前，哪里还有一点身为黎氏少主的威严和处事不惊？ 苏奕见状，上前辞别：「天色已晚，我先带君雪回去休息。」 黎楚这才回过神来，脸上洋溢着喜色，低头冲花如雪道：「你先好好休息，明日我亲自登门拜谢。」 几人又说了几句，互相拜别。 林峰紧跟着苏奕和花如雪，说道：「老大医术高超，竟连黄泉一刻都能解！我已经备好了药浴，老大还有什么吩咐？」 花如雪此刻身心俱疲，只想泡个药浴，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苏奕见花如雪根本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身体更是一摇一晃，便俯身将人抱起。 转身向林峰说道：「今日辛苦，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去，剩下的交给我就好。」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一十章 始于缘 屋子里烛火摇曳，花如雪和衣坐在浴桶中，半响，眉宇间的疲惫消失，她睁开眼，精神奕奕，睡意全无。 她起身走出浴桶，衣服上的水珠一一剥离，重新落入浴桶中。比起将水蒸干，这种法子消耗的灵力更少，十分符合她勤俭的作风。 「醒了？」苏奕刚想合上手中的书，便被花如雪拦下。 花如雪抱着虎皮毯子铺在地上，拉着苏奕坐在上头，自己则是乖巧地跪坐在他身侧，目光如炬，「你昨日讲到了哪里？快继续讲！」 花如雪一边说，一边回忆着书里的内容，苏奕手中的书记录着剑仙苏长佑的生平，为剑仙亲著。 不过里面的字迹被施加了术法，只有获得剑仙认可的苏奕才能看懂。 「是不是讲到了剑仙大人在不归林中遇到了一只白狐？」 「嗯。」苏奕点头，将书往前翻了数十页，只有这时花如雪才会像个孩子一样。 他垂眸，看着纸页上师父的笔迹，眼底藏着化不开的悲伤。 「那时世间尚未有魔气，尚未有青阳山，师父追着一只厉鬼进入不归林，在山涧遇到了一只白狐。」 白狐开了灵智，机敏活泼，一见苏长佑便兴奋地嗷叫，扯着他的衣摆不放。 那厉鬼刚夺了一人的魂魄，他着急找到厉鬼将魂魄归还，没有心思照看一只尚未足岁的白狐。 可白狐死死咬住他的衣摆不肯松嘴，他只好用剑划破衣角，白狐一时不察咬住衣料摔倒在地。 苏长佑选了一个阴气较重的方向抬脚走去，白狐却又一次咬了上来。 「你有何事？」 白狐冲着阴气较弱的一方，嗷了两声。 「我在追赶一只厉鬼，顾不得你。」 苏长佑果断拿出一袋肉干，放在白狐身旁，但白狐没有看那肉干一眼，着急地冲着远处嗷叫。 他猜测白狐有其他急事寻求帮忙，便一把抱起白狐，朝白狐所指的方向奔去。 行至一处隐蔽的山洞，阵阵阴风从洞内传来，苏长佑感受到厉鬼的气息，这才明白白狐是在帮他引路。 他将白狐藏在胸前，先在洞口布下阵法以防厉鬼趁机逃跑，紧接着收敛气息进入山洞查看情况。 山洞内别有洞天，十步一个聚阴阵，阴气之重，仿若鬼王临世。 他曾听闻鬼族有一快速修炼的秘法，以鬼养鬼，直接吞噬鬼魂以增加魂力境界，但用此法者必遭受反噬失去自我意识，直至魂体崩溃。 这山洞倒像是某人设立的养鬼之地。 许多年前，人界曾出现百年无鬼的情况，明明是阴气聚集的普通村落，村落惨死之人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冤魂。 以碧湖村周边十多个村落为最，无一丝鬼气，而后经过调查，是境界跌落的鬼王竹在养鬼为食。 自哪之后，为了人界的安宁，冥界严令禁止鬼王私入人界。 苏长佑越往深处走，越觉得心惊，洞内有不止三个阴气场，形成阴气场之地，必生鬼将。 以他元婴后期的修为，若遇下三品鬼将尚有一战之力，若遇上品鬼将，则是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仅仅犹豫了一瞬，他准备撇下怀里的白狐，独自应战。 但那白狐抓着他的衣袖不肯撒手，像是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一般。 苏长佑无可奈何，只能带着白狐继续前进。 走到山洞尽头，只见四周的阴气正在疯狂涌入被夺走的生魂体内，这样下去，生魂将会变成鬼魂！ 苏长佑拔剑砍向生魂身下的阵法，阻止生魂吸收阴气。 就在这时，厉鬼忽然现身，拦住 他的去路，一只厉鬼不足为惧，但她身前还有另外十只厉鬼！ 像是捅了鬼窝般，十只厉鬼被斩杀后，又重新出现十只，他迟迟无法靠近那生魂。 就在双方僵执下，怀里的白狐突然探出脑袋，白狐黑色的眼睛染上一抹幽蓝色，一道淡蓝色的火焰冲着前方的厉鬼扑去。 鬼魂瞬间化作灰烬。 苏长佑这才意识到，这些「厉鬼」并非厉鬼，而是分身，因此无论他挥剑多少次，都无法除尽。 但洞穴内阴气极重，他受到阴气的影响，无法分辨厉鬼的真身在何处。 白狐似乎看出了他的为难，深吸一口气加大火力，火焰冲着其中一道鬼影飞去，那鬼影魂体格外凝实，隐隐有突破之势。 苏长佑不敢再耽搁，祭出杀招，一剑斩之。 厉鬼消失，白狐跳到地面，一爪子按在阵眼之上，在一人一狐的配合下，生魂被成功救出。 苏长佑先是惊叹于白狐的对气息的敏锐，而后又发现白狐是冰灵根灵狐，所以方才的火焰是狐火。 小小年纪就已觉醒了狐火，这等天赋放在妖族绝对是头一个。 于是他为白狐取名小白，自此与小白结伴而行。 「小白很厉害！」花如雪双眼冒光，这么小的年纪，就觉醒了狐火！天赋之高，让她望尘莫及。 「小白便是日后的狐王。」 「狐王！」花如雪不由得拔高了声音，竟然是狐王！剑仙苏长佑和狐王相识！ 苏奕见她兴奋不已，不忍心打破这份难得的心情，他在心中暗道：狐王和苏长佑始于缘，尽于天命。 「剑仙大人现在所用之剑，不是无为剑？」花如雪回忆着书里的内容，发现与白狐相遇时，剑仙苏长佑所用的剑还是把普通的无名之剑。 「魔气之乱平定后，师父才获得无为剑。」确切来说，是被赐予。 苏奕忽然低头问道，「你可去过白藏谷？」 虽是询问，可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花如雪心中一惊，难道她去白藏谷封印始魔残躯的事情暴露了？ 苏奕继续道：「师父得无为剑，奉命镇守青阳山，青阳山白藏谷内封印着始魔之手。」 这是可以说的吗？ 花如雪心虚地低下头，白藏谷发生的事情她从未打算告诉苏奕，但苏奕却对她没有任何隐瞒…… 花如雪点头，她回忆着当时的情景，缓缓道：「我对苏越的死产生了怀疑，苏越为叛徒是没有任何争议的事情，却突然死在苏茵手里，这说不通。我猜测青阳山上有两个苏越，死的是真正的苏越，目的是为了转移视线。」 说到这里，花如雪停顿了一下，她决定隐瞒轮回石的存在：「我一早知道苏和在炼制坤灵丹，其中有一味草药出自白藏谷，结合坤灵丹展现出的效果，我猜测白藏谷中有魔气，为了以防万一，我去了一趟白藏谷。」 「白藏谷周围的山峰有几条被打通的密道，我通过密道进入了白藏谷中，但晚了一步，苏越已经破坏了封印阵法，魔气止不住的扩散。」 「后来……」花如雪仔细回忆当时封印魔之手的情形，却发现记忆有些模糊，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 轮回石明明那般虚弱，哪来的力量重新设下了封印？ 苏奕神色温和，并没有催促她说后来如何。 花如雪支支吾吾地，吐出几个字：「后来……我就失去了意识。」 苏奕揉了揉她的脑袋，并没有继续追问这件事，他垂眸柔声道： 「苏越来自长嬴云氏，长嬴云氏蛰伏已久，他们如此大费周章，也许所图不止毁了青阳苏氏，若日后青 阳山有难……」 「义不容辞！」花如雪立即举手表明态度，她虽然讨厌那些虚伪的家伙，但青阳山上可不止那些讨厌的家伙。 始魔之手一事，不知道长嬴云氏了解多少，万一他们就是冲着魔手去的，日后发现魔手已经消失，还不知会发生什么…… 青阳苏氏如今元气大伤，为了保持不归林结界的稳定，其他几家定会施以援手，万一长嬴云氏趁机掌控青阳山…… 确实得防着。 两人聊完这些，花如雪又嚷着苏奕讲述，猎妖之乱中剑仙苏长佑救下妖兽，确切来说是救下小白的事情。 「仙历五万年，魔气之乱平息后一年，众修士自愿组成猎妖队，见妖杀妖，见兽杀兽。一时间，不归林中弥漫着层层血雾，昼不见天日，月为血月，一片死寂。」 小白不忍心见妖族惨遭屠戮，便趁苏长佑不察，偷偷溜回不归林，集结剩下的妖族达成一致做出反抗。 苏长佑赶到时，白狐已被鲜血染红，他力排众议，护下小白。中文網 在那一战中，他以一剑落英，入人剑合一境界，成为修士界最年轻的剑主。 也是那一战，他一战成名，持剑立于山端，一腔英勇，为小白和小白身后的妖族说出那一句： 「人有善恶，妖亦有之，魔化非他们所愿，倘若世人容不下妖，那我就与世为敌！为妖而战！倘若世间容不下一个妖族，那我就为妖族辟一方容身之处！」 苏奕合上书，望向身侧熟睡的身影，眼底的悲伤再也无法遮掩，他一字一句轻声道： 「后来，师父回想起那一日……他后悔了。」 后悔救下了白狐，后悔说出那句：「善妖友之，恶妖除之。」 年少时总以为伸手可摘星辰，总以为一剑可破苍穹，总以为自己战无不胜所向披靡，总以为只要他想，便能达成所愿。 所以，他不顾一切地回应了他们的愿望，带给了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可到头来，山穷水尽，所有付出都敌不过一句「天命难违」。 终究是他错了，无法完成许诺的事情，带给了他们走出深渊的希望，却只能站在深渊的入口处，看着他们垂死挣扎。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一十一章 宁淑妍 三月初，风贺兰、贺远、黄三、林曦、林天一行五人完成任务归来，林峰带着他们去了新宅子里休整。 花如雪和苏奕则去百宝阁准备出行所用的阵盘、丹药、符文。 宽阔的街道上只寥寥数人，花如雪难得撇去了披风，但她穿着肥厚的衣裳，远远看去像极了一只白团子，引得来往的行人频频侧目。 春日晨风已暖，但花如雪依旧觉得凉，路过成衣阁时，又拉着苏奕帮自己买几件冬衣。 走出成衣阁时，花如雪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从葬剑岗回来狐火蔫了不少，她这会儿可不舍得用狐火去融化灵气运转所产生的冰霜。 这冷意由内而外，不可避免。 「这些衣服防水防火，偏生不暖和，还是你给的那件披风好，天天都热乎着。」 「明日才能修好，你且忍忍。」苏奕将手掌置于她发顶，一股寒意袭来，明明已是春三月，她却像是从冰窟里刚捞出来一样。 两人修的都是《寒冰决》，灵力互通无阻，花如雪很快就感受到阵阵暖意，整只狐狸都活了过来，满意地拉着苏奕的衣袖不肯撒手。 「林峰和风贺兰几人中，林峰辅修符文，林曦辅修炼丹，贺远辅修炼器，这一趟若是能拉个阵法大师入伙，定能事半功倍。」 花如雪思考着此行所需的阵盘，昨日他们才商量好对策，其中需要的两个失传已久，她虽然手握阵法大全，但并未修习阵法，临阵磨刀有些来不及。 她不由得担心百宝阁中买不到他们需要的阵盘。 「若百宝阁中没有此行需要的阵盘，就去一趟阵法师公会。」苏奕一句话打消了她的担忧。 两人去了趟百宝阁，不出意外，果然没有找到所需的阵盘。 来到阵法师公会已是巳时，来楼里登记的阵法师不比以往少，但管事只剩下一位。 两人一入内，便听那伏案疾书的管事抬头说道：「今日登记名额已满，两位还请明日再来。」 花如雪和苏奕闻言并未停下脚步，而是径直走到大堂中。 花如雪昂头对着管事弯腰说道：「我们来找阵法师，不会打扰您。」 说完，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观察着四周等待测试的阵法师，管事顾不上两人，便由他们去了。 堂中已经登记完等待测试的有二十七位，尚未登记的有十三位，这还是刚至巳时。 苏奕道：「三月初魔气入侵，大部分阵法师随队伍入了不归林，这时的公会不若平时人多口杂。」 「平时来测试，不论成与败都少不了一阵冷嘲热讽，现在来测试能清静不少。」来登记的多少一品和二品阵法师，花如雪很是理解他们的选择，正常人谁会喜欢被冷嘲热讽？ 忽然她的目光落在尚未登记的队伍中，她在队伍末端，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东阳宁氏宁淑妍，当初和苏奕一起上思过崖状告长嬴云氏的那位姑娘。 花如雪对这位姑娘印象深刻，是个重情重义的，苏奕也看到了宁淑妍，但以他二人现在的身份，只能装作不识。 「这里没有四品阵法师。」花如雪说道，他们需要的阵法，至少是四品阵法师才能画出来。 苏奕闻言也只能放弃从公会中找一位阵法师。 「没想到这么快就需要黎楚的帮忙。」花如雪有些不甘心地说道，昨日刚告诉黎楚暂时不需要帮忙，今日就因为四品阵法师去找他，她这脸上着实有些挂不住。 不过，黎楚手下的人，她用起来也放心。 两人正准备出公会，就见迎面走来一行三人。 管事头也不抬地说道：「今日登记名额已满， 几位还请明日再来。」 三人中为首的那位还未开口，他身侧的人就道：「你说明日就明日？你可知我家少爷是谁？」 花如雪退后几步，又站到角落里，避免被波及。她打量着为首的公子，腰间挂着绿石令牌，还有一块田氏的牌子，元婴初期修为。 看这嚣张的气焰，想必是田氏的少爷，不知是哪位。 「这位可是田氏大少爷，能来你们阵法师公会是你们的荣幸！」 「我家少爷今日来认定四品阵法师，还不快快安排！」 阵法师、炼丹师、炼器师、符文师公会，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专心于修炼，在这里只靠实力说话。 管事儿的什么阵仗没见过，若是换作平时，楼中有八品阵法师坐镇，哪里轮得到一个三品阵法师在这叫嚣？ 不过是老虎不在山，猴子当大王罢了。 见管事儿的无动于衷，田家大少爷身后的护卫，愤怒地说道：「你一个小小的管事，不想干了尽管开口！有的是人等着接手！」 「你要为了一群废物得罪我家大少爷？」 管事无奈地放下笔，如果继续选择无视，他这饭碗倒不至于保不住，就是日后出门免不得一顿毒打。 管事歉意地对身前正在登记的一品阵法师说道：「烦请稍等。」 「无事无事。」那位阵法师连忙摇头躲到一旁，生怕被人看见一般。 随后就见田家大少爷大摇大摆地走向队伍最前方，其余几人纷纷让路，垂头看向一旁，无人敢上前阻拦。 他们中大多数人本就是为了避免惹麻烦，才选择这个时间前来认定品阶，眼下不过是***队而已，算不上什么大事。 他们只盼着快点送走这位。 花如雪见堵门的人离开了，便打算快些离开公会，面对不相干的人她本就没多少兴致，一心只想着待会见到黎楚，如何做才能借到一员大将。 她欲离开，但苏奕站在原地迟迟未动。 下一刻，就见田家大少爷的护卫，不耐烦地推开队首的那位一品阵法师，恶狠狠地说道：「看什么看？再看就把你的眼睛挖下来！」 另一名护卫见状，连忙符合道：「就你这天赋，还当什么阵法师？快离我家少爷远点！」 那位一品阵法师被推到在地上，他垂着脑袋，直到田家大少爷上楼开始测试，他才缓缓从地上起来。 他身后的修士好心提醒道：「这田家大少爷去年测试了三次，每次都以失败告终，你小心些……」 「若是平时，虽有人冷嘲热讽，但若是遇到不平之事，也会有人拔刀相助。现在这情形……」 花如雪听到这里，便明白了苏奕不准备离开的原因，那田家大少爷周身气息平稳，不像是刚出关之人，以他这般自大爱出风头的性格，却未出现在葬剑岗，年岁应当在一百五十以上。 心性不佳又天赋一般，认定四品阵法师成功的可能几乎没有。 若田家大少爷认定失败，定会将怒火发泄在方才那位一品阵法师身上，连带周围的人也会被波及。 在场的人，除了苏奕，其他人都打不过田家大少爷和那两名护卫。不得不说，苏奕真是心细如发。 半个时辰后，楼下登记的人还剩下九位，就听楼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少爷，一定是方才那小子！我替少爷将人抓来！」 田家大少爷语气森冷，「今日公会里的一切损失都记在我账上。」 这话是默认了护卫的做法。 「那谁，趁他们还没下来，你快出去躲躲！」好心人推了推方才被护卫针对的一品阵法师，大堂 内一时间人人自危。 他们一个个垂下头，纷纷看向别处。 那一品阵法师害怕地双脚发颤，刚走没两步，护卫便出现在他身后，「惹了我家少爷还想跑？」「就是你害得我家少爷认定失败！」 苏奕随手捡起桌上的一片花瓣，正准备出手，就在这时，有一道青绿的身影一闪而过，一脚踹飞了那位出言不逊的护卫。 只见宁淑妍握紧腰间的佩剑，目光如剑，英姿飒爽，她开口道：「观云城田氏就是这般做派？真叫人大开眼界！」 那护卫站起身，眼里有几分忌惮，但看清宁淑妍不过金丹中期修为，腰间未挂身份令牌后，就继续口出狂言：「哪里来的泼妇？你现在跪下认错还能饶你一命！」 其他人无权无势修为最高不过金丹，他们害怕田氏，宁淑妍可不怕。 她道：「田少爷认定失败，是自己不行，与这位道友有何关系？」 那护卫刚想反驳，宁淑妍却并不想听他多言，直接用锁灵绳趁其不备，将人捆住，扔在一旁。 花如雪望着那锁灵绳口水险些流了出来，这等好东西，拿出去一定能换很多灵石，她的狐火一定能早日恢复！ 田家大少爷等了许久不见人上来，带着一腔怒下了楼，他一见护卫被捆住丢在一旁，心中的怒火再无法抑制，「你这丫头好大的胆子！」 元婴期的威压爆发，田家大少爷手中凝聚灵力，一掌打向宁淑妍。 宁淑妍刚挣脱威压，面对近在咫尺的一掌，已来不及躲避。Z.br>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冰蓝色的屏障出现在她身前，那一掌尽数打在屏障上，屏障纹丝不动。 这是冰灵根！ 是谁？ 苏奕上前几步，语气温和，听不出喜怒，「田少爷认定这位公子的出现令你测试失败，未免有失公允。」 「你是向君奕？」田家大少爷见到苏奕，眼底的厌恶险些化为实质。 这种厌恶，没有任何原由，若一定要有原因，那就是对英才的嫉妒。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一十二章 立赌约 厅堂内一时安静地只余浅浅的呼吸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带着面具的白衣公子身上，宁淑妍望着苏奕的侧脸，心跳恍惚漏了半拍。 自从苏奕离开了青阳山，宁淑妍便四处打听那里出现了冰灵根修士。 听说观云城来了一位中品冰灵根的修士，起初她并未在意，直到前几日葬剑岗开启，那位冰灵根修士竟走入第七层，获得了剑仙传承，一举入了剑宗境界。 这等天赋的冰灵根修士，她生平只见过一个，那就是苏奕。 今日得见，宁淑妍认定眼前带着面具、被叫做向君奕的公子，就是她要找的人。 宁淑妍眼里闪过一抹泪光，她不相信当初那个跟她一起上思过崖状告长嬴云氏的少年，说出「终有一日所有妖都不会再遭受魔化之苦。」「人与妖一定可以和平相处。」的少年，像他们说的那般不堪。 她还记得少年浑身像是度了层玉似的，散发着柔和坚韧的光芒，在诸多前辈面前毫不逊色，熠熠生辉。 那样睿智、温雅，拥有一颗赤子之心的人，绝不会做出伤害妖兽的事情！ 她还未开口，苏奕便先一步说道：「在下向君奕。」 花如雪察觉到宁淑妍细微的变化，急忙挡在她和苏奕中间，生怕她一开口就暴露了苏奕的身份。Z.br> 花如雪向宁淑妍弯了弯眼睛，说道：「向君雪。」 宁淑妍愣了一瞬，旋即快速调整好情绪，压制着见到故人的喜悦，她向两人介绍道：「东阳宁氏，宁淑妍。」 田家大少爷听到宁淑妍这个名字，眼里的厌恶更甚。 宁淑妍上品水灵根，十九岁结丹，现如今已是东阳宁氏嫡系弟子，更是家主宁楚凤的亲传弟子，与她为敌，就是与整个东阳宁氏为敌。 「就算你出自东阳宁氏，也不该打伤我的护卫，今日之事，田某一定上门讨个说法！」 被锁灵绳捆住的护卫，闻言立即倒地痛苦哀嚎。 宁淑妍见主仆两人这副颠倒黑白的模样，一时止不住怒火，「你既说我伤了他，我若不坐实这个说法，岂不是对不起田大少爷？」 说罢宁淑妍就要拔剑砍了那装哭喊痛的护卫。 花如雪连忙拉住宁淑妍，这事他们本来占理，这一剑砍下去，他们可就真有理说不清了。 花如雪瞧着宁淑妍这副怒上眉头的模样，不由得想起在思过崖的时候。那时宁淑妍也是这般冲动，四年过去，她这容不得人颠倒黑白的气性还真是一点未变。 花如雪想了想，眼前这事情说大不大，以往从未听说过田家大少爷测试失败就会拿人出气，想必是在场的诸位敢怒不敢言，再加上有灵石封口，也就小事化了没有走漏任何风声。 不过，这一次既然叫他们遇到了，就不能这么容易翻篇。 花如雪指着田家大少爷，大声说道：「那位大叔怨这位一品阵法师让他认定失败，一看就是玩不起！失败了就老老实实去自省，为何牵扯不相干的人？宁姐姐别跟这人一般见识！」 随后她眼中又带着崇拜看向宁淑妍：「宁姐姐也是三品阵法师，来这肯定是为了认定四品，宁姐姐才二十三岁，就要成为四品阵法师了吗？宁姐姐真厉害！」 花如雪对着宁淑妍一顿夸赞，田家大少爷像是被踩了尾巴的恶犬，由厌恶转到愤怒。 「你这小丫头不懂就不要胡说，四品阵法师与三品之间天差地别，我家少爷早就能画出四品阵法，只是运气不好，每次都会遇到晦气的人。」被捆住的护卫反驳道。 其他人心里都明白这是借口，但无人敢上前说一个「不」字。 「晦气的人 ？按你这么说，我今日也遇到了他，便也无法通过测试？」宁淑妍心中的怒火已经被花如雪安抚，她拿剑指着那护卫，厉声道。 那护卫不敢应声，急忙向自家少爷求助，田家大少爷冷笑一声，笃定地说道：「宁姑娘若是不信，不妨现在去测试，也好让大家知道我说的没错！」 花如雪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发现那些人一个个眉头紧皱，看向那一品阵法师的眼神满是怜悯，像是认定了宁淑妍一定无法通过测试一般。 一直唯唯诺诺不敢出声的一品阵法师，抬头小声道：「宁姑娘千万别去，失败一次就要等上三个月，以往并非没有人替我们出头，但最后无一例外，都失败了。」 其他人低声附和道：「是啊是啊，凡是紧跟着田大少爷测试的人必失败，有时一连十多人都会失败。」 被捆住的护卫见此情形，像是想起了什么，昂起头，骄傲道：「宁姑娘，我家少爷既然说了是遇到晦气之人，那准没错，你现在去测试必败无疑！」 见主仆二人说的如此笃定，再加上有人说凡是紧跟着田大少爷测试的人必失败，花如雪和苏奕猜测这不是巧合楼上有问题，田家大少爷在某处做了手脚。 而宁淑妍则是认为主仆二人是虚张声势，她早就四品阵法师，现在已经能画出四品五阶符文，区区测试，还难不住她。 「我若是通过了呢？」宁淑妍胸有成竹地看向田家大少爷。 田家大少爷眼里闪烁着寒光，「宁姑娘若是赢了，我日后再不入阵法师公会，从此再不碰阵法，反之……」他停顿了一下，很快他的眼底的寒光就被兴奋取代。 只听宁淑妍大气地说道：「我若失败了，自此再不修阵法！」 周围的人纷纷劝道：「宁姑娘别去！以姑娘的天赋日后必有作为，不必为了我们折在这里。」 花如雪听着四周的声音，心底隐约不安，她拉住宁淑妍，道：「宁姐姐，我先帮这人解开绳子，有我哥在，不怕他们跑了！」 宁淑妍点头，随后看向苏奕，道：「今日还请向公子做个见证！」 苏奕抱拳回礼，「祝宁姑娘马到功成。」 「借公子吉言！」 花如雪借着帮那护卫解开绳子的空隙，暗中打量着护卫周身的变化，顺便把脉问诊。 片刻后，花如雪佯装费力地收回锁灵绳时，宁淑妍正好登记完毕，她略带惋惜地将绳子交给宁淑妍。 「宁姑娘请。」田家大少爷目送宁淑妍上楼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花如雪捕捉到了他的笑意，暗骂一声女干诈！ 「你们说宁姑娘怎么就答应了？这可如何是好？」 「从未有人在田家大少爷之后测试，还能通过的！」 「咱们这些人失败了也就失败了，以后再不碰阵法也无所谓，但宁姑娘跟咱们不一样，她是天之骄子，十九岁就是三品阵法师，这样的天赋若是以后都不能修习阵法，实在是让人惋惜。」 「只希望老天开眼让宁姑娘通过。」 「测试只有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就有答案了。」 这短短的半个时辰仿佛过了百年，测试期间所用时间越长，通过的可能性越小，在他们心底像宁淑妍这般有天赋、有家世、有毅力的，应当只用一刻钟就能通过…… 楼上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宁淑妍测试终于结束了！ 花如雪和苏奕见宁淑妍时间用尽才出来，心中不免有些担忧。 田家大少爷和两位护卫得意地笑着，其他人则是心情沉重，紧张地不敢抬头去看。 「呵，宁姑娘可明白了？」田家大少爷抬头勾起一 抹残忍的笑意，他看着缓缓下楼的宁淑妍，笃定她一道阵法也未画完，半个时辰用尽才出来！ 她一定失败了！ 他身后的护卫附和道：「宁姑娘若是肯跪下磕头认错，方才的赌约就可不作数！」 「宁姑娘的天赋大家有目共睹，您可是未来的栋梁之材，一次失败就彻底放弃，确实可惜了些。」 宁淑妍走过最后一阶木梯，二话不说，直接拔剑指向田家大少爷，两位护卫也纷纷拔剑，一时间厅堂内剑拔弩张，大战一触即发。 田家大少爷站在原地丝毫不惧，讥笑道：「宁姑娘可不能因为自己的失败，迁怒于我，我都说了是因为遇到了晦气的人！」 宁淑妍神情严肃，道：「你究竟做了什么？」 田家大少爷面上的讥笑有一瞬停顿，旋即又恢复正常，「我能对宁姑娘做什么？嚷着要插队测试的可是宁姑娘自己。」 听完田家大少爷的话，宁淑妍眼里的怒意又多了几分，她还想再问什么，花如雪上前一步，问道： 「宁姐姐可通过测试了？」 厅堂内其他人都屏住呼吸注视着宁淑妍，等待着她的回答，也许真的有奇迹呢？ 宁淑妍懊恼地抽回剑，将象征着阵法师的指环戴在手上，指环上耀眼的翠绿色宝石代表着它的主人正是四品阵法师。 「怎么可能！你怎么会通过！」田家大少爷死死盯着宁淑妍手上的指环，「这一定是假的！一定是你为了欺骗大家，故意拿出来的！」 「大叔，宁姐姐真的在骗人吗？」 「对，她在骗人！」 「可宁姐姐看上去没有骗人？你想让我们相信，总要拿出证据吧！」花如雪小心翼翼地引导着田家大少爷说出真相。 「她不可能通过测试！不可能！因为……」 眼看真相就在嘴边，他身后的护卫突然扯住自家主子。 其中一人道：「我家少爷一时冲动，我们先带少爷回去！」 说完主仆三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邀入队 田氏几人离开后，其他人纷纷起身祝贺宁淑妍成为四品阵法师，宁淑妍一一回应。 厅堂内一片喜悦之色，就在这时，一位带着紫色指环的七品阵法师从楼上走了下来，他语气微冷，平静的外表下压制着熊熊怒火，他道：「今日测试到此为止，诸位还请明日再来。」 花如雪和苏奕对这个安排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管事茫然地接受命令，随后歉意地招呼其他测试者一一离去，他有心想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不敢开口。 很快阵法师公会厅堂内只剩下花如雪、苏奕、宁淑妍、七品阵法师四人。 花如雪回想着自己将锁灵绳交给宁淑妍时，叮嘱她：待会走过楼梯后，你的灵力会不受控制，一见到考官先告诉他你中了半时香。 阵法测试中，阵盘之类的其他用具皆由公会统一提供，历来没出过差错，出问题的只可能是人。 花如雪虽然未修习过阵法，但也知道稳定的精神和灵力是画出阵法的必备条件，两者中，她更倾向于是测试者的灵力出了问题。 像她这样能制作出幻香的人极少，而让人灵力失控的法子却很多。 根据那些人所说「凡是紧跟着田大少爷测试的人必失败，有时一连十多人都会失败。」说明黑手会让人无差别中招，极有可能是药粉或香，而非具有针对性的符文。 在测试用的屋子里下黑手的可能性不大，毕竟屋中有考官在，花如雪猜测田家大少爷在去往屋子的必经之路下了黑手，最可能的地方就是楼梯。 药粉或香在楼梯上，这样的做的好处就是便于携带不易被发现，就算被人发现，田家大少爷也有理由脱身，毕竟楼梯谁都可能经过，而且他自己的测试也失败了。 考核时间一般是一刻钟，那药效必然只有一刻钟，如果有人怀疑，会先怀疑测试的屋子有问题，然屋子并未有问题。 等测试者想起中毒这个可能，药效早已过了多时，再去问诊也诊不出来什么。 最重要的还是，与田家大少爷一同测试的阵法师，都是一品或二品，天赋平平，人言轻微，就算他们都失败了，也不会引起怀疑。 田家大少爷这招，可真是狡诈。 幸好通过给那小护卫的诊脉，发现了他体内残留着半时香，半时香会令体内灵气***，这香以往常用在比试中。 那七品阵法师打量着花如雪，眼里有几分怀疑，「你就是向君雪？救活了黎三少爷的那位？」 花如雪点头，将自己猜测以及为护卫把脉的事情全盘托出，这种情况下，隐藏可不是什么好事。 果然，七品阵法师闻言，满意地点头，夸赞道：「小友果真是冰雪聪明，若非小友，田大少爷的阴谋又将得逞。」 「可惜没能从田少爷嘴里诈出话来。」宁淑妍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亏她特地踩着半个时辰结束的时刻才出来，结果还是没能让田家大少爷亲口承认自己的罪行。 「他既然有胆量在公会下毒，就要又胆量承担后果。」七品阵法师转身唤了守在门外的管事，道：「安排下去，以后所有阵法师公会不许接待田大少爷，公会庙小装不下这尊大佛。」 有人在阵法师公会使用半时香，这事说出去会影响公会的名声，到底还是公会的失职，没有做到公平公正。 旋即他向花如雪问道：「此事多亏了小友，小友既不是阵法师，来公会想必是为了寻找阵法师帮助，小友有何需求？」 花如雪闻言眼前一亮，跟聪明人说话就是容易，她扯了扯苏奕，示意苏奕来说，他们此行只需要一个四品阵法师。 苏奕道：「实不相瞒，在下前几日接取了一个任务，需要一名四品 阵法师的帮助。」 话音落下，宁淑妍立即毛遂自荐，「苏……向公子若不介意，我愿与向公子同行！」 未了补充道：「我现在已经能画出四品六阶符文，定不会拖累你们。」 花如雪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苏奕也点头应下，「如此，有劳宁姑娘与我们一路。」 花如雪、苏奕、宁淑妍三人结伴离开时，那位七品阵法师为表感谢，送了他们一道七品防御阵阵盘。 这阵法能抵御一次攻击，是个好东西，既是感谢也是封口。 三人行了半个时辰才回到花如雪新置办的宅子里。一入宅子，宁淑妍一改路上的平静，她抬头想拉住苏奕说些什么，但一对上那半张面具，她就忍不住将话咽了回去。 宁淑妍从未怀疑过眼前这个人，只是想问问他，这些日子过的如何，接下来有打算，还想告诉他，她是站在他这边的。 但她终究还是什么话都没说，不戳破，也许就是她最好的表态。 她将御兽袋里早就蠢蠢欲动的妖兽放了出来，那是一只眉清目秀的蛇鹫。 「这是阿九。」宁淑妍介绍道。 蛇鹫一出现立即张开翅膀，将花如雪拥入怀里，面对这么熟悉的鸟味和温暖，花如雪没有丝毫意外，在阵法师公会她便发现了宁淑妍就是蛇鹫的契约者。 而宁淑妍确定向君奕就是苏奕，除了自己的直觉，还有来自蛇鹫的肯定。 「姐！姐！」蛇鹫哭喊道，眼泪流成了一条小河，「我还以为你不在了！你都不知道我有多伤心！我上个月日日茶不思饭不想，瘦了一大圈！」 面对蛇鹫不加掩饰的关心，花如雪有一瞬间的感动，就在她准备回抱蛇鹫时，只听蛇鹫略带惊讶地继续说道： 「这么多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么矮？」 「姐，你的耳朵呢？尾巴呢？就那点好看的地方，全割了吗？」 花如雪：「……」 你可闭嘴吧！这一定是种族差异，想她多可爱的一只狐狸，却只能孤芳自赏。 「去院子里吧。」苏奕收回伸出的手，柔声道。 花如雪看出了苏奕内心的胆怯，他想拍一拍蛇鹫的肩膀，可当他触碰到蛇鹫时就会想起落英谷被毁的那日，失望、悲伤、恐惧就会涌上心头。 花如雪拍了拍蛇鹫宽厚的肩膀，道：「宁姐姐就是太宠你了，又肥了不少，看起来就很香！」 蛇鹫一听这话，立即躲到宁淑妍身后，眼神警惕，他可没忘了，他姐可是只狐狸，就没她不能吃的！ 两人两妖来到院子里，苏奕专注于手里的活计，为几人煮茶，蛇鹫没有先开口叫苏奕少主，宁淑妍也没有开口叫他苏奕。 院子里一时安静的只剩下风声，一杯热茶入口，花如雪率先打破沉默，向宁淑妍说道： 「我们二月初刚入观云城，眼下接了一桩任务，完成任务可获得一百万贡献值。」 苏奕将任务玉简展开，上方写着：采摘灵阴草，任务期限一个月，任务完成奖励一百万贡献值。 「灵阴草？」宁淑妍对这个名字有些陌生，她一向不喜草药课，草药考核只堪堪及格，自然不知道灵阴草是何物。 苏奕察觉到宁淑妍对草药并不感兴趣，便没有多解释，直接说出邀请她入队的原因：「我们已经找到灵阴草的位置，现在需要宁姑娘帮忙画两道阵法。」 「需要什么阵法？我一定全力以赴。」宁淑妍一听有需要自己的地方，眉头舒展开，心里头那些阴郁顿时散开，准备大展拳脚。 苏奕道：「聚阴阵和离魂阵。」 「什么阵？」宁淑妍疑惑的问道，她只 觉自己耳朵出了问题，聚阴阵和离魂阵是什么？她只知聚灵阵，从未听说过聚阴阵，离魂阵更是闻所未闻。 「宁姐姐不用担心，我这里有这两个阵法的图案。」花如雪将记载着聚阴阵和离魂阵的玉简交给宁淑妍，忍不住又道：「宁姐姐这么厉害一定可以画出这两个阵法，不知宁姐姐能否将这两个阵法合为一个阵法？」 若是能成双阵法，接下来的活计能简单不少。 宁淑妍被花如雪一声又一声的「姐姐」所迷惑，险些失去思考应了下来。 「小雪妹妹方才说什么？」宁淑妍通过蛇鹫想心声知道花如雪的名字，便唤她小雪妹妹。 花如雪又重复了一遍：「两个阵法合为一个阵法。」 「双阵法？」宁淑妍有些不确定地看向苏奕，双阵法……那可是七品阵法师都不一定能做到的！ 她一个小小的四品阵法师……何德何能得此重任？ 「宁姑娘尽管放手一试，若双阵不成，也无碍。」苏奕将他一早准备好的用具，尽数交给宁淑妍，若是离魂阵和聚阴阵共用同一个阵眼那自然最好，若不能也不强求。 「就是，宁姐姐放心试，那玉简中还有几个双阵法，宁姐姐可以先从他们开始。」传承上说那几个双阵法的组合，是入门，正适合四品阵法师。 「七日后才会用到这些阵法，宁姑娘不必着急。」 「嗯嗯，去灵阴地宫的这几日，我会陪宁姐姐一起练习。」 宁淑妍：「……」 七天学成双阵法……她敢肯定这不是修习，而是在要她小命！ 蛇鹫偷偷告诉自家主人：「少主的天赋我就不说了，你知道的比我还多。我姐你知道的不多，其实她四年前才开始修炼，修炼一个月就能击败二级半魔化的妖兽，修炼几个月后三级魔兽都不是她的对手，一拳一个！」 饶是一直被称作天之骄子的宁淑妍，此刻也觉得自己太弱了些，不论是天赋还是实力都不够看，为了保住自己在小队里的地位，拼了！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一十四章 烟渺村 七日后，一叶行舟缓缓降落在青阳山东面，再往西二十里就入了青阳山境内。 一道白色的身影率先冲出了行舟，在空中漂泊了七日，花如雪迫不及待双脚着地，呼吸林间的空气。 已是春花烂漫的时节，但此地却树枝枯败，毫无生机，俨然一副凛冬将至的情景。Z.br> 苏奕、宁淑妍、林峰等八人紧跟其后，宁淑妍着一袭青绿长裙上绣鸢尾花，眉尾微微上扬，好奇地打量着四周，问道：「这是何处？」 苏奕收了行舟，见到眼前的情形，不免有些惊讶，如今人界竟还有灵气如此稀薄的地方。 他道：「根据记载，灵阴地宫位于凡人、修士、鬼族交汇处，灵气时强时弱，阴气旺盛。」 「此地灵气微弱和记载相符，我们先去前面看看。」花如雪边说，边走在队伍最前方开路。 灵阴地宫的位置是苏奕从剑仙苏长佑的自传中找到的，当时剑仙大人为了送一只消除怨气的怨鬼去黄泉路，误打误撞进入了灵阴地宫。 最初的人界根据灵气强弱分为修士界和凡人界，凡人界与不归林相邻。而如今的人界处处灵气充沛，修士界与不归林相接。 这里的灵气衰弱，说不定就是找到灵阴地宫的前兆，沿着这条路走定没错。 一行人在林中行了一刻钟，周围的老树每隔两棵便有一个树桩，看树桩边缘处凹凸不平的痕迹，老树被钝斧所砍伐，痕迹崭新，还未过一日。 越往前走，树桩越来越多，树桩上的痕迹愈发陈旧也愈发平整，斧头是同一把，砍树的人是同一人，唯一的差别就是斧头钝化了。 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就见一中年男子穿着粗衣，胸前微鼓，像是揣着些干粮，手里则拿着一把生锈的斧头。 花如雪快步上前准备向那中年男子问路，可那中年男子却像是没看见她般，目不斜视地从她身旁走过。 林峰见花如雪搭话不成，自信满满地上前，却也被中年男子直接略过，他轻咳两声缓解尴尬，道：「大哥许是着急砍树。」 若是着急砍树，那他手里的斧头怎么说也该磨一磨。花如雪虽然疑惑，但见中年男子丝毫没有理会他们的意思，只得带着众人继续向前走。 越往前走，四周的灵气越稀少，直到一行人看见一个名叫烟渺村的村子，灵气彻底消失。 花如雪上下打量着雕刻着「烟渺村」三字的巨石，那石头似乎来自碎星山脉，也就是观云城。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进入了村子，村子中院落稀疏，并非印象里的白屋寒门、比屋连甍，每隔一里才有一家，高墙绿瓦，单看外貌比之观云城中的宅子，也要华贵不少。 又路过几家，院落逐渐朴素，其中一家院子中还挂着刚洗好的粗布衣衫，一名妇人正在井边打水。 「这怎么像是进入了乡野之家？」林峰诧异地看着那间院子，「我还从未见过有人连最简单的清尘术都舍不得用。」 那名正在浣衣的妇人，分明是练气修士，打扫屋舍清洗衣物，不过一道清尘术的事儿，用不着如此麻烦。 不舍得用清尘术的花如雪，默默移开了视线，她见前方又走来了两人，刚迎上前去，那两人仿若没有看见她一般，从她身旁走过。 林峰稍加整理了一下衣裳，重新恢复自信，向那两人走去，还未开口，那两人和方才遇见的中年男子一样，直接无视林峰的存在。 就在花如雪和林峰怀疑自我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位白发老翁。 花如雪见老翁走来，连忙躲远，被接连无视，她这身为老大的面子还要不要？ 不行，不能光她一个丢脸！ 她 转头看向苏奕，道：「这回该你了。」 苏奕面对她这孩子气的作为，只能配合。他上前，恭敬地问道：「晚辈一行人误入此间，敢问前辈这是何处？」 老翁睁开略显浑浊的眼睛，露出一丝清明，扫过在场九人，缓缓道：「此处是烟渺村，我是这里的村长。」 不等苏奕再问什么，只见村长笑容可掬，他看了眼西边的晴空说道：「时辰尚早，夕阳尚未迟暮，几位远客不妨在此休整一日。」 村长像是知道什么，灵阴地宫只在夜里出现，白日里根本寻不到入口。 花如雪和苏奕交换眼神，决定先在烟渺村休息一日，等入夜后再做打算，若是能从村长口中打听到什么消息，那自然最好。 「村长让我们借住此地，一定是大好人，我也想为村长做些什么。」花如雪堆笑上前，离村长近了，能从他身上嗅到淡淡的药香，看来这村长还是个炼丹师。 村长笑着拒绝，「来者是客，我作为村长自当尽一尽地主之谊，只不过烟渺村鲜少有外人来，除我之外都十分抗拒外人，若是他们惹恼了诸位，还请诸位莫怪。」 「村长说笑了，此番是我们叨扰在先。」苏奕恭敬有礼，态度温和。 村长似乎很满意苏奕的态度，亲自为几人领路。 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村长指着周围三四个院落道：「这些院子荒废已久，几位放心住下。」 临走时，村长又叮嘱道：「几位非烟渺村人，莫要进入祠堂。」 几人乖巧地应下，越发觉得村中十分古怪。 林峰率先说出自己的疑问：「我从未听说过烟渺村，这里没有一丝灵气，但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是练气期修士，村长的修为更是无法看透。」 「这村子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并非所有修士都愿意修仙，斩杀魔兽。」苏奕打量着院落的陈设，一草一木皆是平常。 榆树做的木门，似是被人画上了一朵牡丹，颜色斑驳，看起来有些年头。 宁淑妍指着院子里的石磨，那是观云城特有的石料，她像是想起什么，说道：「早些年听师父说，几百年前的一次兽潮，观云城中有一批修士临阵脱逃……」 宁淑妍还未说完，就感受到周围传来的怒气，顿时意识到这话不对，急忙闭上嘴。 观云城出现叛徒一事，一直是观云城众人心中的大忌。 风贺兰几人皆明白了她说的是哪一桩事，再看向这院子时，心中不免带上了些情绪。 贺远不满道：「我们在前方苦守，他们在这儿享清福？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在花如雪和苏奕的记忆中，观云城一直是众修士聚集之地，从未听说过观云城曾出现过叛徒，还是在危及存亡的兽潮中。 林曦作为几人中最年长的一位，对观云城出现叛徒一事，所知最多，他叹息道： 「观云城外本没有那道高墙，七百年前的一次兽潮，突然有一队人擅离职守，紧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数百人像是商量好一般消失的毫无踪迹，建立好的防御阵顿时漏洞百出。若不是当时的城主及时从不归林回来，世间哪还有观云城？」 几人听完林曦的话，心中的怒火更甚，以贺远为最，怒发冲冠，拔剑冲向院外：「我现在就要去问问他们！」 花如雪急忙制止，将人拦下，她可记得贺远这家伙当初没少对她冷嘲热讽，原以为他只是看谁都不快、嘴巴毒了些，没想到脾气如此暴躁，一怒就要拔剑。不得不说这点跟宁淑妍有一拼。 「外头那些人不过练气期，按照林曦所说，叛逃一事发生在七百年前，练气期的寿元堪堪百年，不可能是他们。」 苏奕也 道：「参与兽潮者，至少是筑基期，与村中人无关。」 「是啊，咱们此行的目的，是找到灵阴地宫，采摘灵阴草。现在尚未天黑，我们尽快补足灵力才是。」风贺兰劝道，不管这些人是不是叛徒，都不是他们所能插手的。 花如雪小手一挥，分给几人两个聚灵阵，「风贺兰、贺远、林峰一个院子，林曦、林天和黄三一个院子，聚灵阵你们收好，天黑之后，大家在这个院子中集合。」 看着几人领命离去的背影，花如雪对自己的分配十分满意，贺远脾气暴躁有风贺兰和林峰两人在能压一压，黄三和林天则十分听从林曦的话。 「姐！」蛇鹫兴奋地跑出御兽袋，亲昵地蹭了蹭花如雪的脑袋，「姐一定是体谅我闷了太久，才故意将他们赶出去。」 花如雪一巴掌抽在蛇鹫脑袋上，若是给她身上染上了妖兽的味道，她等会还怎么偷摸出去打探消息？ 等等，这里有蛇鹫在！ 花如雪饱含歉意地替蛇鹫揉了揉脑袋，「阿九啊，你看看周围有没有你小弟，悄悄出去别被人发现了。」 「带上这个。」宁淑妍将一颗天蓝色的珠子戴在蛇鹫脖颈间，「这珠子可以帮你隐匿气息，若是遇到危险，打碎珠子就能传送回我身边。」 蛇鹫眨了眨眼睛，心情愉悦，「果然，主人最爱的还是我！」 花如雪见此情形不由得露出羡慕的神情，想她还是苏奕的临时契约兽时，苏奕每日不坑她灵石就不错了，像宁姐姐这般人美心善的契约者可不多了。 似是感受到花如雪的怨念，苏奕弯了弯眼睛，拿出一块琉璃糖递给花如雪。 看见琉璃糖的刹那，花如雪脑海中浮现出一句话：你永远都不知道一个修士的储物袋里会放着些什么。 花如雪不情不愿地将糖装进自己的储物袋里，经过几年的积攒，她储物袋里的琉璃糖比灵石还多。 这人把她当孩子哄，还上瘾了不成？ 迟早有一天要让他知道，她可是天底下最厉害的狐妖！ 不是一块糖就能哄好的，怎么说也要成千上万块上品灵石才行！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一十五章 迷踪阵 烟渺村中，三十二户人家，祠堂建在村子最北边，距离祠堂最近的茅草屋正是村长的住处，屋外还有一口深井。 等花如雪探查完毕回到院子时，苏奕和蛇鹫也已经回来了。 蛇鹫昂首挺胸信心满满，一看就是收获颇多，打探消息还是得靠鸟族。反观苏奕，他经过一番调查，神色略显凝重，不知发现了什么。 宁淑妍见他们回来，端上煮好的灵茶，接着摆上笔墨纸砚。 「宁姐姐这是？」花如雪见宁淑妍开始磨墨，一时摸不准宁淑妍想要做什么，莫不是刚才在院子里发现了什么？ 还在青阳山时，花如雪每年都会收到宁淑妍送来的礼物，不时还会收到蛇鹫的问候和心事。因此花如雪虽然只在思过崖见过宁淑妍一面，但心中对她并不陌生。 宁淑妍此人说不上心思细腻，但也绝非粗心大意之人，她在师兄师姐面前动如狡兔、喜形于色，在师弟师妹面前稳重果断，行事雷厉风行，正直可靠。 蛇鹫可没少在信里同花如雪说他这位主人的好话。 「你们说，我来记。」宁淑妍提笔蘸墨，在书封上写下「烟渺村之行」五个大字。 花如雪见书角印着「东阳宁氏」的印章，这才想起，他们这些外出的世家弟子，都需要写一册历练纪要，然后互相传阅，以增长彼此的见闻。 她的储物袋里至今还放着苏和等人的历练纪要，当初说是让她好好长长见识。后来忙着其他的事情，也便忘了，只记得苏和一直将历练纪要当话本子来写，大受弟子们的欢迎。 花如雪摇头告诫自己不要在回想那些事情，她沉声率先说出自己的发现。 「首先，这村子里三十二户人家，皆是中年夫妇，最高修为是练气七层。就如村长所言，他们很排斥外来者，每当我想靠近他们时，他们都会躲开，然后自顾自的做起手里的活。我们无法同村长以外的人正常交流。」 「其次，村子东边的两位妇人正在制作新的棉被、棉鞋、棉袜、棉衣，男子则是在砍柴劈柴，修缮房屋，加固门窗，从他们的举动中，可以见得，他们正在准备过冬。」 明明外面已经是春日，但这里却还未度过冬日。 这里的一切都如此诡异。 「姐，这个我知道，听小弟说，这片地方只有秋冬两季，秋日过完就是冬季，冬季结束就会迎来秋季。」 「只有秋冬？这样似乎可以解释那些村民怪异的举止。」花如雪望向兴致高昂的蛇鹫，总觉得那里不对，蛇鹫有点兴奋过头了。 苏奕也察觉到了这点，他向蛇鹫问道：「可还有其他的消息？」 蛇鹫清了清嗓子，他那副俊秀的容貌，与他这响亮粗犷的声音，奇妙地相配。 「我小弟说了，这片林子叫死亡之林，这个村子又叫死亡之村。凡是误入这片林子的人和兽，都会被困在这里永远都出不去！」 「既然都出不去了，你为何看起来这般开心？」花如雪看着桌子上纹波荡漾的茶水，语气平淡，她似乎知道那股违和感从何而来了。 「那是因为从前我没来这里，我可是第一只飞出这里的鸟！」蛇鹫微微展翅，诉说着自己的英明神武。 听到这里，花如雪和苏奕同时看向蛇鹫的眼睛。一入林子，周围就不见山鸟野兽，他们来时留下的标记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村外烟雾缭绕，蛇鹫真的走出这烟渺村了吗？ 宁淑妍握笔的手一顿，她忽然听不到蛇鹫的心声了，蛇鹫离开这么久从未告诉她自己出了村子！ 屋子里的气氛逐渐沉闷，蛇鹫却仿若未闻。 「阿九最厉害，你还打听到了什么？」花如雪压制着心中的困惑 ，继续问道，眼前的蛇鹫真的是蛇鹫吗？ 「听他们说，很久之前一对相依为命的祖孙安居在烟渺村，村里的人十分热情地欢迎他们的到来。但好景不长，某日，一直在追杀他们的人突然找上门，村民们奋力抵抗，但不敌，村中人因此死了大半。 当天，村民们为了找出叛徒，开启秘密会议，除了祖孙俩，剩下的人都在。 第二日，村中又恢复了平静，剩下的人没有再提起过叛徒的事情，仿佛那一天从未发生过。不久后村中唯一的孩子离奇消失，除了他的爷爷其他人似乎都将那孩子遗忘了。」 蛇鹫说到这里，响亮的声音忽然变得的嘶哑，如鸦鸣般。 「他们不配为人，我诅咒他们不见春夏，寒冬永存！」 狂风自屋内向外飞旋，门窗裂开，蛇鹫的身影消失，只剩下一片羽毛。 「阿九！」宁淑妍方寸大乱，她起身看向院外，她和契约兽之间的感应，在这一刻彻底断了。 「宁姐姐不要着急，他的目标不是阿九，阿九现在很安全。」 花如雪拿起缓缓飘落在桌上的羽毛，羽毛上还残留着蛇鹫的气味，她竟然被一片小小的羽毛欺骗了。 宁淑妍很快冷静下来，从他们走入林子时，一切都如此怪异，不论是异于其他地方的季节还是完全消失的灵气，还有那些视他们为空气的村民。 「入村的路已经消失。」苏奕方才沿着来时留下的标记往回走，发现村外弥漫着雾气，来时路过的林子完全消失。 蛇鹫若是出了村子发现寻不到路，一定会先告诉宁淑妍，但宁淑妍现在的表现像是并不知道村外的情形，因此苏奕猜测：「阿九还在村子里。」 「现在该怎么办？」宁淑妍对苏奕的话深信不疑，阿九没有生命危险自然是好事。 她看向另外两个院子所在的方向，有些犹豫是否要叫另外几人过来，「要告诉他们吗？」 「不用，在我们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线索之前，不必将事情告诉他们。」 并非花如雪不信任他们，只是怕他们忍不住一个接一个地往外跑，也像蛇鹫一样消失在村子里。 那几人看起来话少对什么事都漠不关心的，实则一个比一个热心肠，若是知道蛇鹫在村里消失了，八成会掘地三尺地去找。 「刚才阿九说的话，宁姑娘可记下了？」 「记下了。」宁淑妍收起笔墨，她将书册放到苏奕身前，事情的发生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 花如雪也凑过去看了一眼，「村子如今只有秋冬，应证了最后那句诅咒。在孩子消失之后，村中还发生了什么？下咒的人是谁？和掳走蛇鹫的是同一人吗？」 苏奕对蛇鹫留下的消息并未全信，「这世间不存在诅咒，村子中反常的季节，另有原因。」 「这反常也许和村外消失的那片林子有关系，像是一个迷踪阵，还要再看一看才能下定论。」听到苏奕说入村的路已经消失，宁淑妍第一反应便是这里有迷踪阵：「阿九离开后不久告诉我，村中有许多井，我想去看看那些井。」 能笼罩整个村子的大型阵法，需要大量灵气，或是以灵宝为支撑，或是直接吸取方圆百里的灵气。 烟渺村的情况更贴近后者，宁淑妍需要找到阵眼验证她的猜测。 三人出了院子，直奔有井的地方而去，村中一共有十六口井，村长屋外的井是最后一口。 经过宁淑妍再三辨别，确认此地被人布下的了迷踪阵：「的确是迷踪阵，这种大型迷踪阵需要大量灵气，村子内外的灵气都被阵法吸纳。」 说完，宁淑妍不免担忧起来，「若想破阵必须同时破坏十六个阵眼，否则 这些阵眼就会被转移到村子外。」 迷踪阵向来只用于防止外人进入，因此阵眼在内，但眼下情况恰恰相反。他们被迷踪阵困在村子里，若阵眼遭受到攻击，会立即被转移到村外，到那时他们就再也无法脱身。 花如雪摸了摸井口的石块，坚硬无比，看材质似乎又是来自碎星山脉。碎星山脉的石头质地比其他山石坚硬，从山脉顺走几块石头当作防身武器的穷苦修士，大有人在。 若是运气好，顺走了矿石，那灵器就有着落了。 十六口井，有些石块被人用利器砍成两半，摆放规整，极为美观，有些则是拿碎石堆砌，惨不忍睹。 「这些井并非出自同一人之手，不知道这迷踪阵是挖井前想好的，还是挖井后，又是谁提议布下的？」花如雪缓缓问道，她忽然想起林曦口中的观云城叛徒。 宁淑妍肯定地回道：「挖井前。这十六个阵眼的位置一旦定下就不可更改。」 「布阵的人是第一批村民，他们有仇敌在外，需要迷踪阵藏身。」苏奕道，明知有仇敌在外，村民不可能不做任何准备。 宁淑妍：「迷踪阵一旦开启，从外进入村内的路只有一条，能直接通过迷踪阵的阵法师至少也在七品。所以，那对祖孙中有一人是七品阵法师。」 迷踪阵一直延续至今，现在村中肯定还有一位高阶阵法师。 「这些猜测建立在蛇鹫没有任何隐瞒的前提下，也许原村民并没有仇敌，有仇敌的是那对祖孙。」花如雪并没有否定他们的猜测，但蛇鹫的话里的真假还需要验证，「事实究竟如何，我们说的不算。」 花如雪看着一旁的茅草屋，又看了一眼祠堂，最终决定再会一会那位村长。 「口渴了，刚好去问村长讨杯茶喝！」 花如雪敲了敲摇摇欲坠的木门，门上尘土飞扬，似是长久未住人了。 木门打开，村长见到花如雪几人，叹息道：「你们这是何苦？原本等入夜之后我就会悄悄放你们离开，奈何那只妖兽惹恼了我家大人……」 「看来村长不愿多说。」宁淑妍凝眉，目光清冷，拔剑对准村长，村长被脖子上的剑吓了一跳，连忙求饶。 「姑娘饶命啊！小老儿一把年纪还被困在此地，就是舍不得一条老命，姑娘快把剑放下，有话好好说！那祠堂可进不得！」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村长，带我们三人进入祠堂。」苏奕道。 花如雪：「……」 他们都还没说找他干嘛，村长就先说起「祠堂进不得」，这是生怕他们不去祠堂吗？ 村长一开口先是表明自己不愿伤人的立场，然后说出他知道蛇鹫被掳走的事情，以此塑造自己情非得已的形象。 一会儿拉出他家大人当挡箭牌撇清自己，一会儿又诚恳求饶没有丝毫顾及，一会儿又叫他们快去祠堂，就是一句不提有关烟渺村的消息。 花如雪扫了眼屋内，发现周遭甚是朴素，桌上干净地只有一块灰布，看不出这村长有什么在意的东西。既然找不到能威胁他的东西，继续问下去也讨不到好处，先去祠堂看看有没有族谱和历年来的大事纪要。 「既然村长不想告诉我们有关烟渺村的消息，那就请行个方便，带我们走一趟。」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一十六章 长生丹 村长带着三人走到祠堂外，他先是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磕三个响头，嘴中喃喃道：「列祖列宗在上，请原谅儿孙不孝，今日要带外人入内。」 说完，村长泣不成声，豆大的眼泪说掉就掉。 宁淑妍哪见过这场面，顿时心软，她收起剑，打量着身前的祠堂，转身向花如雪和苏奕说道：「这祠堂看起来像新的一样，也许里面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 「啊对对对！」村长连连点头，「这位姑娘说的对，这祠堂去年刚建的，里面除了牌位什么也没有！」 花如雪：「……」 这村长明明很想让他们进祠堂，否则一开始也不会特地叮嘱他们「别去祠堂」，刚才更不会特地提起「祠堂进不得」。 现在他这副遭受极大屈辱、极不情愿的样子，是那般？ 宁淑妍体贴他一把年纪、生活不易，花如雪可不惯着他，开个门还磨磨唧唧，生怕他们不上当…… 「既然如此，那就不麻烦村长了，我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话音未落，花如雪和苏奕对视一眼，皆转身准备离去。 宁淑妍则是一脸歉意：「前辈打扰了，方才逼不得已出手，您别放在心上，告辞！」 说罢，宁淑妍也转身离开。 已经露好脖子等着威胁的村长，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在寒风中瑟缩。 他着急地喊道：「别走！你们别走啊！」 「门开了！真的开了！」 「快回头！不骗你们！」 伴随着「咯吱」一声，祠堂的门被打开，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霎时间日落西山，黑夜降临。 远处院子里晾晒的衣服消失，刚刚还在井边打水的妇人转眼间从厨房里端出热饭，厅堂内燃起橘黄的烛火，白日里一直未现身的郎君此刻正端坐在桌前用饭。 所有的村民似乎都未察觉到时间的变化。 三人再转身看向祠堂时，村长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 花如雪看了眼祠堂，并未直接进去，而是选择先去林峰几人所在的院子看一看，她有些担心他们会变得和那些村民一样。 然而，院门推开，荒废的院落里根本没有任何人留下的痕迹。 就连他们白日待过的院子，也恢复成了来时的样子。 烟渺村到底发生了什么？蛇鹫和林峰他们在何处？ 三人两两对视，又回到祠堂外。 祠堂内漆黑一片，当最后一人跨过门槛时，一阵寒风袭来，木门「啪」一声紧紧关闭。 苏奕拿出夜明珠用来照明，祠堂的原貌出现在三人眼前。Z.br> 祠堂中供奉着七十三个牌位，牌位用柏树新制，字迹描金，一尘不染。牌位前既没放置蒲团，也没有放置供品的地方，这牌位是用来看的，而非让人祭拜，线索就在这些木牌上。 宁淑妍扫视着四周，翻身跳上房梁，而后得出一个结论：「祠堂内除了这些牌位，连族谱都没有，能从这里找到什么？」 「村志。」苏奕道。 随后他收起手里的夜明珠，祠堂内又陷入黑暗，没有一丝光亮。 紧接着苏奕操纵灵力，荧光点点，落在七十三个牌位之上，牌位上隐藏的文字显现出来，从上至下，是烟渺村完整的村志。 仙历七万九千三百年，也既是七百年前，第一批修士以严琛瑞为首，在此地建立了烟渺村。 一共三十人，上至出窍下至金丹，严琛瑞带着厌倦了外界杀戮的亲友，选择在此地隐居。 接下来几年，村中陆陆续续接纳了数百位逃离了观云城的修士， 有些是天赋平平被家族抛弃的孩子，有些是四处流浪一无所成的散修，有些是曾威名远扬斩杀无数魔兽的强者。 他们的出身和成就大不相同，但无一例外，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厌恶杀戮想要安稳地生活。 可惜好景不长，观云城安氏的到来打破了这份平静安稳。 烟邈村的存在已经动摇了多数人的意志，这次安氏的人来此，是问烟邈村出人抵御兽潮，不然每人要上缴一千灵石作为保护费。 烟邈村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可这小小的村落里已经容纳了六百多人，虽然村中多是修为低下者，不会对任何一方势力造成威胁，但对于安氏而言，烟邈村的存在就是一个威胁。 因为村落中，多数人都曾隶属于安氏，烟邈村的存在无疑是在挑战安氏的权利和威严。 「兽潮当前，你们躲在这里当缩头乌龟不说，竟连几块灵石也不肯贡献，真叫人心寒。」说话的是为大乘期修士。 严琛瑞深知这些人的做派，虚伪至极，现在能站在这里同村民们好好说话，无非是需要他们的卖命。若安氏发现从他们身上捞不到一点好处，那明年的今日就是烟渺村所有人的忌日。 烟渺村不属于任何一方势力，因此不会有人庇佑他们，安氏只需要动动嘴给他们安些错处，紧接着对他们做任何事情都不会有人过问。 烟邈村的存亡只在安氏一念之间。 不，不只是安氏。 终究是他太天真，以为远离了观云城就能自由，就能过上期盼已久的生活。 那一年兽潮，烟渺村三百四十四人，皆被派往最前线，连练气期的孩子，只要是出自烟渺村，皆被派往最前线。 最终兽潮初期结束，三百四十四人，只活下来二百八十人。 在准备兽潮中期的战斗期间，那些上位者丑恶的嘴脸再一次刷新了严琛瑞的认知，他们这样的安排，就是在逼迫他服软，逼迫他低头，逼迫他继续为他们卖命！ 他放下一身傲骨，跪在指挥使门外，恳求对方让那些侥幸活下来的孩子回去，让那些实力不济、受伤的修士回去。 他永远都忘不了那一日门内传来的声音，「真是条养不熟的狗，我对他这么好，费尽心思培养他，送他去最前线攒功德，这样大好的机会旁人求我都没有。他不感激涕零不说，反倒一心想着法子逃跑，还带走了那么多孩子，并将他们都教坏了。」 「竟敢忤逆你，若是这样，那烟渺村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决定了他们的生死。 被人当做蝼蚁左右生死的滋味，他这辈子尝的多了，但此刻，还是会觉得心寒。 他记忆里的观云城明明是个人人向往的安宁的地方，曾几何时变成了现在这副吃人不吐骨头的模样？ 观云城为了保护那些弱小保护那些孩子而建立，可如今却成了高阶修士们卖弄权利地位的地方。 他努力了那么久，才带着那些人找到那片桃源，难道就要这样放弃了吗？ 他不甘心！ 他要带着他们回去，回到烟邈村，从此与世隔绝，再不问世事。 等到严琛瑞回到居住的地方，却发现二百八十人，只剩下二百人，还有八十人去哪了？ 「你不是求我让那些孩子回去吗？我好心答应了你，你这是什么表情？」 严琛瑞望着其他人脸上的恐惧，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你这眼神好像我杀了他们似的，他们还没那么高贵，值得让我动手。无用之人，就该从哪来回哪去，你说，对吧？」 无用之人，从哪来回哪去？ 严琛瑞踉 跄着扶住木门，消失的那些人被废除修为，拔了灵根，丢入了中心城！ 那些孩子被拔了灵根后，根本活不过当日！ 「想要安慰的生活？想要再无杀戮？中心城才是那群懦夫该去的地方！」 那一刻，严琛瑞的内心又一次动摇，他不止一次在心底询问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他们在城外拼命厮杀着，斩杀魔兽，守住身后的结界，守住那扇城门，究竟有什么意义？ 就为了那些上位者的酒池肉林？ 就为了来日继续被那些上位者踩在脚下，一遍又一遍的践踏？ 就为了上位者，在他们的伤口上撒盐，还美名其曰，疗伤？磨练？ 那些人他护不住也不想护！这样的观云城，他不想守！ 他只想带着烟邈村的人平安回去，只想履行临行时「一定带他们回家」的约定。他们把一颗真心交付于他，他却辜负了。 严琛瑞伫立良久，只有兽潮开始时他们才有机会逃跑，若是现在逃，一定会被他们追回来。 最终他们决定，在兽潮开始时离开观云城，就算粉身碎骨也再不回观云城。 凭什么那些世家子弟不至金丹期绝不入不归林，而他们这些普通修士为了所谓的庇护之地，就要四处奔波？ 凭什么那些世家子弟从不用参与兽潮，只需在后方安稳享乐，他们这些无依无靠的修士就得没命地守在最前方？ 因为严琛瑞等人的临阵脱逃，所有人都被打得措手不及，安氏急忙去填补漏洞，根本抽不开身去追拿他们。 自那以后，他们就在烟渺村布下迷踪阵用来遮掩踪迹，自此过起了梦寐以求的宁静祥和的生活。 仙历八万年，一直沉浸在烟火气息里的烟渺村，突然迎来了一对祖孙。 祖孙为求药而来，误入此处，年长者是位九品阵法师，村民在他的帮助下改良了迷踪阵，迷踪阵所需要的灵气减少大半，因此每日阵法开启的时间增长了三个时辰。 阵法开启的时间变长，原本是件好事，但仅仅十年后，便有一群人，突破了迷踪阵，闯入烟渺村。 严琛瑞那时虽已是大乘期修士，但仍不敌那些闯入者，最终村中所有筑基期之上的修士，都化作了焦土。 练气期的修士则躲在井中堪堪逃过一劫。 当晚剩余的村民们商议着何去何从，商议着那些人从何而来，是否为观云城安氏，商议着村中是否藏有叛徒。 他们想为严琛瑞等七十三人报仇，但仅凭他们这些人，甚至敌不过一只魔兽。 后来，一部分人选择保守秘密离开烟渺村，一部分则选择继续留在村子里。 留下来的人彼此间的信任大不如前，他们互不信任，相互监视。在他们连续几天的互相监视下，他们惊讶地发现，那位九品阵法师每晚都会撇下孙子去一个地方，要知道祖孙俩平日里可是形影不离。 在他们以孩子为要挟的情况下，那位九品阵法师不得已说出实情：他在寻一味已经绝迹的药草，用来炼制永生丹，他已是渡劫期修士，可他的孙子天赋平平，因此他想为孙儿炼制一颗永生丹。 渡劫期修士，为了避免雷劫祸害方圆百里，都会寻一处偏僻的地方，专心准备渡劫。 这位长者已经快要到了劫期，如果他来不及去其他地方，就在村中渡劫，将会造成无法想象的后果。 为了快些送走这位长者，他们决定帮长者一把。 帮他快些找到已绝迹的草药。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一十七章 水月镜 村志中的记载到此结束，无人知晓村民是否帮助那位九品阵法师找到了已绝迹的草药，阵法师是否成功炼制出长生丹。 「没想到当年的叛徒一事，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宁淑妍神色复杂，紧接着气愤道： 「东阳宁氏从不勉强弟子参与兽潮，练气期更是明令禁止参与兽潮，那人不仅伪造债务、还让练气期的修士守在最前方，真是阴险毒辣！这种人我见一次打他一次！」 花如雪虽不似宁淑妍那么生气，但一想到严琛瑞当时面临的场景，心中不免难受。若是她护着的人，被旁人这般践踏，她就是死，也要拉着他一起。 不过，想归想，冲动归冲动，真遇到这样的人，先让他尝尝什么叫黄泉一刻，什么叫九品红，什么叫噬骨毒，只有他想不到的毒，就没有她拿不出来的毒！ 思考到这里，花如雪已经连用什么药帮忙吊命都想好了，她语气平静道：「这种人，我见他一次毒他一次。」 「下毒听起来也不错，小雪妹妹你放心下毒，我帮你打掩护！」宁淑妍投以赞赏的眼神。 随后一拍即合的两人，同时看向苏奕，等待苏奕的表态。 苏奕揉了揉花如雪的发顶，允诺道：「有我在，不会发生类似的事。」 花如雪凝眉思考了片刻，决定给苏奕一个表现的机会，虽然如今观云城中，根本无人敢欺负她，她也不需要保护。 就在三人从记载中回神时，一只骨瘦如柴的手突然从桌下伸出。 宁淑妍反应迅速，拔剑直直砍向一直藏在桌下的那人。 那人翻身堪堪躲过致命一击，嘴中哭喊道：「老小儿一把老骨头了，可经不起这个！」 「村长又见面了。」花如雪凑到村长跟前，仔细观察着村长的反应，村长藏在桌子下方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一入祠堂她根本没有察觉到这里有村长的气息，从他能轻松地避开宁淑妍的攻击来看，其实力不容小觑。 苏奕重新拿出夜明珠，照亮整个祠堂。 待村长看清几人的面容，连连后退，指着他们大叫道：「你们是谁？」 若说村长刚出来时，花如雪还将他视作威胁，但一对上他如此拙劣的伪装，心中就怎么也忌惮不起来。 村长果然和村中其他人不一样，其他人的神情和动作都像是已经固定好的，随着时间而变化，连那些院子也是。 只有村长，虽然在祠堂打开、白日变作黑夜的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突然不见了，但他的记忆和意识还在。 村长分明还记得他们三人。 「误入此地，惊扰了前辈，前辈勿怪。」苏奕俯身扶起村长，宁淑妍见状利落地收了剑。 花如雪紧跟着问道：「村长在桌子下待了那么久，可知道村子里后续发生的事情？」 花如雪没有提起蛇鹫口中的「消失的孩子」，苏奕和宁淑妍也默契地没有多说。 在村民帮助那位九品阵法师寻找炼长生丹的药草后，究竟还发生了什么？孩子为何消失了？ 「什么后续？你们这些外乡人懂什么？快出去！」村长背对着桌上的牌位，怒气冲冲地指着紧闭的祠堂大门。 嘴里叫嚣着让他们麻溜地离开，眼里却在祈求他们别走。 花如雪：「……」 想让他们出去，您倒是先把门打开啊？ 这么敷衍就不要演了吧，有话快说，对大家都好。 但这话，花如雪也只敢在心里想想。他们还未找到导致村中发生异常的关键事件，更不知这位村长在事件中起到何种作用。 根据蛇鹫当时留下的消息，前面的话分别对应 着村志里的：祖孙俩入村、村中遭遇敌袭、查找叛徒。 只剩下最后一句「不久后村中唯一的孩子离奇消失，除了他的爷爷其他人似乎都将那孩子遗忘了。」还未得到应证。 只能肯定，那位孩子的存在，尤其重要。 「村长可还记得，村子里曾来过一个九品阵法师？」花如雪问道，她猜测村长是被人下了某种禁制，无法说出某些话。 直接去问那孩子的去向，可能会适得其反。 见村长面露警惕，花如雪胡乱编了句：「那位是我和阿姐的师父，我们就是跟着师父留下来的消息到了这里。」 花如雪抬头一脸真诚地看着宁淑妍，等待宁淑妍配合自己，她这个年纪放在十多年前，还尚在襁褓中，说是人家在外头收的徒弟，极难让人相信。 宁淑妍眼眸澄澈如一汪清泉，她没弄懂花如雪为何突然看向自己，而后在苏奕的轻咳声中迅速反应过来，连连配合地点头：「对对对，我师父。」 村长闻言眼里有些迟疑，似乎是在认真地思考着，那名阵法师到底有没有徒弟。 「这外头可是迷踪阵，我和阿姐若不是师父的徒弟，如何能进的来？」花如雪反问道。 原本只是想找个法子，旁敲侧击，从九品阵法师的身上找到与孩子相关的消息。但看村长的眼神，似乎快要的相信她和宁淑妍就是那位阵法师的徒弟。 「你们真是？」村长仍旧有些怀疑，随后他灵光一现，道：「既然你们是前辈的弟子，那你们一定也知道离魂阵和聚阴阵吧？」 离魂阵？聚阴阵？ 三人闻言同时心中一惊，这两个阵法失传已久，竟然还有其他人知道！ 宁淑妍佯装镇定地从储物袋里，拿出早已画好的离魂阵和聚阴阵，道：「村长说的是这个吗？」 村长看见宁淑妍手中的两个阵盘，对他们的身份再无质疑，他满意地点头道：「真是后生可畏，你们的师父当年得到阵法图，可是花费了十年才成功画出这两道阵法。」 「村长说的是双阵法吧！双阵法极难绘制。」 「啊对对对，就是你说的，那什么，双阵法，两个阵法在一起！」 「村长是在何处看见的这两道阵法？」花如雪又问，知道这两个阵法的人并不多，而这两个阵法合在一起使用的效果更是匪夷所思。 她翻阅大量典籍，最终才在阵法禁术里，翻找到这么一个法子，可以在没有阴气的情况下，聚集阴气。 她猜测，那位九品阵法师要寻的已绝迹的药草，正是他们此行要找的——灵阴草！ 村长仔细回忆着，「那是在一个深夜，我跟着你们的师父进入一个地穴，走了许久，大约一个时辰才走到最底层。那里有数不尽的通道，其中有几条通道上，被你们师父画满了这两个阵法。」 黑夜、地穴、最底层，一定是灵阴地宫！ 灵阴地宫和灵阴草的存在，让烟渺村中过往发生的事情，又多了一种可能。 花如雪按耐着心底的欣喜，问了一个让人意外的消息：「村长可还记得今天是何年何月何日？」 村长闻言，脸上血色尽数退去，苍白如纸，眼里闪过惶恐紧张，似是想起了令他害怕的记忆。 「既然村长无法开口，那就由我来说，村长只管点头和摇头，村长若是同意，那就先点头。」 见村长僵硬地点头，花如雪更加确信一件事情，「首先，这里并非真实的烟邈村。」 村长的身体像是被冻结般，无法动弹，他努力眨了眨眼睛，表示这里的确不是真正的烟渺村。 「从我们几人走入村子开始，就进入了幻境中。第二 次见面时，你说等入夜后就会放我们离开，是实话。与我们同行的另外几位同伴，已经被你送出了这里，就在昼夜交替的刹那间。」 第一次见面时，村长就曾暗示过要等待日落西山，黑夜降临。只是当时她误以为村长指的是天黑才能找到灵阴地宫。 现在想想，村长分明指的是天黑后才能送他们离开。 村长闻言，感动的眼泪都要掉了下来，似乎在说，这么多年，你是第一个看出老小儿心思的！ 「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可是阵法？」 村长往左右看了看，示意此处并非阵法中。 「可是法宝？」 村长眼瞳未缩，忙眨眼，示意此处正是在法宝中。 花如雪对法宝了解并不多，只能询问苏奕和宁淑妍。 苏奕道：「听闻世间有一法宝名叫水月镜，用它编制的幻境栩栩如生，常人无法辨别。」 「我也听说过这个法宝，半仙品，被困在其中的人，若找不到与外界连接的物品，便永远无法出去，直至死亡。」宁淑妍补充道。 村长露出死而无憾的表情，只是他的眼睛眨了半天，一滴眼泪也没能掉下来。 「若我们没有被这法宝的主人盯上，也许只要找到与外界连接的物品就能自行离开。但现在，我们除了找到与外界连接的物品，还要找到那孩子消失的原因，只有这样才能把蛇鹫换回来。」 苏奕点头认同花如雪的猜测，「前辈既然能在我们眼前送走林峰六人，再送我们三人并非麻烦事。如今我们三人还在法宝幻境中，另有原因。」 见村长没有否认，花如雪继续说道：「第二次见面时，你提到过蛇鹫在你家主人手里，你的主人借着蛇鹫的口给我们留下了一段消息，消息中只剩下孩子的事情尚未验证。现在的村落里，根本没有那孩子的踪迹，你和你的主人特意留下我们三人，是想让我们帮忙找到孩子消失的原因。」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主人也就是那位九品阵法师，他已经飞升，而今留在这里的是他的法宝和一道神识。如今水月镜中展现出来的情形，是他发现那孩子命牌破碎当日，烟渺村里的情形。」 「前辈的神识附着在水月镜中，水月镜一直在那孩子身上，他想不通，为什么孩子遇到危险时水月镜没有一丝反应，也想不通为什么村子里无人去寻找那孩子。」 Z.br>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一十八章 出幻境 随着花如雪将自己的猜测全盘托出，村长面上的神情从感激涕零心满意足，变成凝重。 「村志中只提到祖孙俩来到烟渺村，紧接着是村民在经过外敌入侵之后，仍愿意帮助那位前辈寻找绝迹的药草炼制长生丹。」宁淑妍回忆着村志里的所说的情况，随后恍然大悟： 「前辈飞升后，有一日发现孩子故去，而往日对他们热情照顾的村民，突然间变的无比冷漠，便怀疑是村民们对孩子下了毒手，所以……」 「所以前辈应该去问那些村民，为何把我们困在那孩子死亡的这一日？」Z.br> 苏奕垂眸眼里闪过一抹悲伤，他低声道：「那些村民没能在镜中找到原因，已经不在了。」 仙人一怒，足以让烟渺村剩下的人全部陪葬。 宁淑妍猛的看向村长，眼中的震惊在看见村长默默点头时，化作一阵难以言说的悲伤。 花如雪倒是对这个事情没有感到任何意外，若是那位已经飞升的前辈，知道了孩子的死因，那他们三人今日就不会出现在这幻境中。 「既然知道了前辈留我们的原因，烟渺村的由来和村中发生过的事情我们也已知晓，还请村长送我们出去。」花如雪道： 「幻境再逼真也非现实，就算我们三人继续留在幻境中也无法再找到其他的线索，也许那孩子去到了村子以外的地方。蛇鹫还在前辈手中，晚辈定然尽心尽力去找那孩子的身份牌。」 「你倒是聪明。」村长此刻已经恢复了自由，笑容可掬，他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石，道：「这里面记录着村民们进入水月镜后的影像，有劳几位帮我家主人寻到那孩子的下落，解开心结。」 「晚辈定当全力以赴。」 花如雪接过影像石后，眼前恍惚出现了一块明镜，银光乍现，三人的身影瞬间消失在幻境中。 来到水月镜外的烟渺村，红日尚未西斜，幻境中的时间与外面不同。 三人最后在村口处，找到了还在呼呼大睡的林峰六人。 宁淑妍望着六人，想起蛇鹫还在水月镜中，不免有些难过，「我们能找到那孩子的下落吗？」 「不试一试如何知道不能？」花如雪将来时刚获得的七品防御阵法塞入林峰怀里，若是有人攻击他们，防御阵会自行启动。 看他们几人的情况至少还要再睡上一个时辰，眼下还顾不上他们。 苏奕见宁淑妍眉头不展还在担忧着蛇鹫的安全，便轻声安慰道：「水月镜运转需要大量灵气，这么多人进入，已经超出了水月镜的承受范围，因此才只留下蛇鹫。从那位前辈同意将我们送出水月镜来看，蛇鹫很安全。」 刚才就算花如雪不主动提出要离开水月镜，村长也会送他们离开，村长的一言一行只有一个目的——早点把他们送走，免得幻境崩塌。 幻境若是崩塌了，那村长这个在幻境中产生了自我意识的存在，也会随幻境消失。 「是啊，宁姐姐不必担心，以那位前辈的实力，若想要我们的小命，我们根本无法活着出幻境。找到孙儿的死因是前辈在人界唯一的执念，我们只要尽力而为，想来前辈不会为难我们。」 花如雪抬头看了眼头顶的艳阳，从村长那处得到了灵阴地宫和灵阴草的消息，说明他们寻找的方向没有错。 只等入夜后，灵阴地宫出现，就能采摘灵阴草！ 趁着这段时间，他们可以找找那孩子的下落。 三人往村中的祠堂走去，花如雪忽然问道：「你们可知这些年飞升的九品阵法师，是谁？」 宁淑妍回忆着这些年听到的消息，最后确定：「这十年中飞升的修士只有一位，是位剑修。」 「这位前辈，也许不曾入世。」苏奕道，就如烟邈村中的众人一样，不曾入世。 「极有可能如此，严琛瑞叛逃一事过后，观云城经历过一次大换血，世家从八个变成现在的五个，城主一脉的白氏在观云城不过千年，不算在世家之列。自那之后，便有越来越多的前辈隐世不出。」 城主之位历来一靠武力、二靠品行、三靠谋略服众，如今城主府住着的是白氏，也许下一次就要换成其他世族。这点，花如雪早有耳闻。 想来严琛瑞等人在经历临阵脱逃一事，还能安稳的待在烟渺村不被打扰，这位城主没少出力。 只可惜至今还是没有关于那孩子的消息。他们对那孩子的了解，有，但不多。 那位前辈飞升之后，那孩子在烟渺村经历了什么？ 「那位前辈曾说要为孙儿炼制长生丹，这长生丹多半是练成了，会不会是这些村民因此起了歹心？」宁淑妍问道，前辈一定是炼制完长生丹才会放心渡劫离开。 不等花如雪回答，苏奕便道：「虽然世间并无长生丹，但无法确认村民们不会因此心生邪念。」 灵阴草常用来中和药性，许多古方中会用它作为药引。花如雪无法判断那位前辈想用灵阴草炼制什么丹药，只能肯定绝不是什么长生丹。 连一块石头都有自己的寿命，长生，谈何容易。 三人来到祠堂中，祠堂内积了一层薄灰，在确认祠堂和村中现在的陈设并无二致、村志记载也完全相同后，花如雪激活手中的影像石，道： 「想知道长生丹有没有被炼制成功，前辈离开后烟渺村发生过什么，只能去问问那些村民。」 影像展开后，花如雪发现，三十九位村民每人各自进入了场景一模一样、但互不干涉的幻境中。幻境只有一个，只是村民们进入幻境的时间不同。 为了加快速度，三人分开行动，花如雪盯着村长等十三人，宁淑妍和苏奕各盯十三人。 花如雪对村长所在的幻境十分感兴趣，她猜测村长是在进入幻境后，发现了这里是幻境中的烟渺村，随后在幻境要抹杀他这个外来者时，彻底取代了幻境中的村长，因此才能随幻境存活到现在。 正如她所想，村长进入幻境后，当晚就发现了不对，村长站在祠堂后朝北看去，嘴中呢喃道：「路呢？为何不见了？」 路，会是去往灵阴地宫的路吗？村长说过，他曾在某天夜里跟随那位前辈去过一处地穴，村长肯定知道地穴的位置。 祠堂朝北。花如雪默默记下了这个方位，打算等入夜后沿着这个方向去找一找。 不过，那位前辈都已经飞升了，村长在天黑后还要去地穴干什么？继续炼制长生丹？ 没一会儿，有位村民拖着受伤的手臂，走到村长门外，隔着木门高声呼喊道：「村长！救命！我中了蛇毒！」 村长推开门，熟练地从随身携带的袋子里，掏出解毒丹，递给那人，叹息道：「昨日也是你中了蛇毒，这可如何是好？」 那村民像是没听见村长的话，连连拜谢，「多谢村长，幸好村中还有你这位炼丹师在。」 炼丹师…… 花如雪回忆初次遇到村长时的情形，确实从他身上闻到了丹药的清香。 待看清村民手中的解毒丹，花如雪大惊，竟然是八品！ 能练出八品丹药的炼丹师，其修为至少在出窍。 如果村志中的记载没有出错，烟渺村遭受敌袭后，村中只剩下藏在井中躲过一劫的练气期修士。 村长为何隐藏修为？ 花如雪隐约觉得，烟渺村中发生的事情没她想的那么简单。 烟邈村突然遭遇敌袭一事本就是未解之谜，现如今村中又多了个八品炼丹师。 九品阵法师、八品炼丹师，同时聚集在名不见经传的小小村落中，只是意外吗？ 而且这个村落极有可能与灵阴地宫相邻。 如果这两人一早就相识，如果他们达成某种合作…… 花如雪不敢多想，她紧接着看了另外一个村民的幻境，以此对比两个村长的表现有那些差别。 在那孩子消失的当日，村长一入夜就沿着祠堂朝北走去，消失了半个时辰后，他带着一身尘土回到屋子，鞋子底部粘满了黄土，像是去过了某处地穴。 紧接着就有村民来求药，村长面露担忧地接待了村民，送走村民后，他张开结界，拿出炼丹炉，开始炼丹。 他从储物袋里拿出一个精巧的盒子，盒子打开，里面放着的正是花如雪心心念念的灵阴草！ 烟渺村果然邻近灵阴地宫！ 花如雪对炼丹并不熟悉，只能将村长所用的药草一一记下，好去对比丹方，由此确定村长炼制的是何物。 她猜测村长正在炼制的丹药，极有可能是那位前辈口中的「长生丹」。 如果灵阴草和长生丹是村长有意透露给那位前辈，随后前辈带着孙儿来到烟邈村，为了防止烟邈村的位置暴露，他改良了迷踪阵。 据村长所说，那位前辈花费了十年时间才将离魂阵和聚阴阵绘制好，还在地穴看到了练习用的阵法图。 这点是否可以证明，那位前辈是在进入烟渺村之后，才开始练习绘制离魂阵和聚阴阵？并在入村后十年才成功绘制双阵法？ 前辈到烟邈村十年后的这个时间，村中还发生了另外一件大事——敌袭！ 当时以严琛瑞为首的高阶修士都死了，这等惨状，剩下的众人认准村中有叛徒，却迟迟找不到叛徒是谁。 如果叛徒，就是带他们抓叛徒的那个人呢？ 如果叛徒就是他们一直以来最信任的村长呢？ 想让灵阴草成长，必须有阴气，聚集阴气，除了离魂阵和聚阴阵，最关键的、必不可少的是——生魂！ 严琛瑞他们也许并未死亡，而是被村长抓走，放入离魂阵中，以生魂聚阴。 在接到采摘灵阴草的任务时，花如雪便弄清楚了让灵阴草生长的过程：先找到拥有灵阴草种子的灵阴地宫，其次是离魂阵、聚阴阵以及生魂。 他们只需要一株灵阴草，只要从几人的生魂里取一些魂力即可，不会对魂体造成伤害。 但，就村长使用灵阴草炼制丹药的熟练程度来说，他所需的灵阴草不止一株。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一十九章 寻真相 花如雪紧接着去看了另外一个村民的幻境。 那位村民，且将她唤作暮烟。 暮烟一睁眼发现自己竟睡在床上，眼神慌张不已，她跑出屋子，不可置信地看着还站在院子中的女子。 「姐姐！你没有走！」暮烟上前死死抱住神色迷茫的女子，嘴中埋怨道：「你昨晚像是丢了魂一样，跑出了村子，害我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 「下回可不许这么吓我！你若真想离开村子，我依你就是，千万别一声不响地离开！」 暮烟半响没有得到回应，匆忙擦干眼泪，对上那女子的眼睛时，暮烟又是一阵慌乱。 眼前的人似乎记不得昨晚发生的事情，一板一眼地说道：「快去洗把脸，待会儿还要上山采药。」 「姐？」暮烟试探性地伸出手，在女子眼前摆了摆，女子像是没有看见，躲过暮烟，自顾自地做起手中的活计。 暮烟无措地站在原地，说道：「这是昨日发生过的事情……」 随后她眼前一亮，「难道我回到了昨天？不管了，我要努力留下姐姐！不让姐姐离开村子！」 暮烟啃着食指的第二个指节，嘟囔道：「每隔一段时间就有一个人离开村子，昨晚姐姐离开时的表情动作太过诡异，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村长？让村长帮忙？」 画面一转，暮烟来到了村长的屋外，村长打开门，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似乎没想到暮烟会来找他。 也正是这抹微不可查的诧异让花如雪肯定，此时幻境中的村长已经被真正的村长所取代。若是幻境幻化出来的村长，不会做出既定之外的动作，一定不会理会暮烟。 村长入幻境的时间早于暮烟。 暮烟像是看见救命稻草般，她紧紧抓住村长的袖子说道：「村长爷爷，我好像回到了昨天！」 「昨天？」村长笑着摇头，显然并不相信暮烟的话。 「真的！就是昨天！昨晚姐姐突然离开了屋子，我在村中找了许久都没找到，但今天她又重新出现在了院子里，还说了跟昨天一模一样的话！」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只想留住姐姐，姐姐昨天离开时的表情十分怪异，明明看着双眼无神像是半睡半醒，可力气出奇的大，我拦不住也追不上。我就想问问，您这里有没有可以让人昏睡的丹药……」 村长对上暮烟期待的眼神，心软了一瞬，转身和蔼地对着暮烟道：「仅此一次……」 「下不为例！」暮烟目送村长进入里屋，见桌角上放着一块抹布，便拿起抹布，在一旁擦拭。 暮烟随意地展开抹布，发现抹布并非抹布。 抹布外层是灰布，可里层，入眼的是密密麻麻的碎布，碎布上无一例外都绣人的名字。 从严琛瑞一直到上一个离开村子的人。 暮烟在最后还看到了姐姐的名字，刹那间有一个念头涌现在脑海中。.z.br> 村长从里屋出来时，像往常一样，笑容可掬，将手中的药瓶递给暮烟。 暮烟强忍着内心的害怕，她轻轻合上手中的绣品，将绣品放回桌上，随后佯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接过村长手中的药瓶。 暮烟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她走去村长的院子，回到屋子里，翻出绣着姐姐名字的那块手帕，手帕上姐姐的名字不知何时已经不见了。 「这块帕子和以前一样，除了上头的名字消失了。」 「这帕子是村民们生辰时，村长分别送的礼物，说是村长亲手绣的，帕子上还带淡淡的药香，随身携带可防蛇虫。为什么那些名字的部分，突然又回到了村长手中？」 如果说「村长制造敌袭囚禁严 琛瑞等人，取其生魂聚集阴气」，起初只是花如雪心底最抗拒的猜测，那在目睹了暮烟的幻境后，她更加肯定了这个猜测。 村长不止掳走了严琛瑞等人，那些离开村子的人，也被他掳走了。 离开村子只是一个借口。 村长掳走那些人是为了让灵阴草生长，以便炼制长生丹。 他为何要炼制这么多长生丹？ 前辈的孙儿又去了哪里？ 在看到第四个幻境时，花如雪便明白了村长炼制大量长生丹的原因，据说这个丹药需长期定期服用…… 看来那位前辈飞升时，将那孩子完完全全托付给了村长。 花如雪将剩下的幻境看完，并未发现其他异常，这时，苏奕和宁淑妍两人也探察完毕。 花如雪先将自己在村长幻境中看到的事情告诉了两人：「我们此行为灵阴草而来，烟渺村与灵阴地宫相邻，如果烟渺村中的时间没有出现差错，地宫里此时便有灵阴草。」 「村长炼制丹药时，用过灵阴草？」宁淑妍问道，虽然来时她已经看过许多次灵阴草的图画，但仍旧没有认出村长炼丹时用的药草都是什么，不过经花如雪这么一提，她猜测里头肯定有灵阴草。 苏奕耐心解释道：「灵阴草最忌灵气阴气不平衡，一旦脱离生长的地方便要保存在隔绝灵气的匣子里，被村长放在木匣里的药草正是灵阴草。」 无法直接辨别出草药没有关系，可以从其他的地方推断。 「等救出蛇鹫后，我们便过去采摘灵阴草。」一想到此行的目标就在不远处，宁淑妍的心情好了许多。 花如雪见两人没有疑问，继续说道：「那位前辈是九品阵法师，他经过十年的时间在灵阴地宫中成功绘制出离魂阵和聚阴阵，紧接着在村长的配合下，掳走严琛瑞等人，用他们的生魂催动灵阴草生长。」 至于为什么一定要在灵阴地宫完成这件事情，因为只有灵阴地宫，确切来说只有灵阴地宫最底层才有灵阴草的种子。 而且灵阴地宫中地势复杂，是藏匿严琛瑞等人的最佳地方。 「严琛瑞前辈并非遇到敌袭？」宁淑妍回想起村志中的介绍，只觉得头皮发麻。 「九品阵法师改良过的迷踪阵，世间有几人能破？」苏奕反问道，在村志中看到那位前辈是渡劫期修为时，他便对这位前辈产生了怀疑：「前辈是渡劫期大能，护下村子里的人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为什么村民们没有怀疑？」 「前辈可以借口当时不在村中，可以借口功法有问题，也可以说自己压制着修为，若出手就会引来雷劫。」 花如雪举例道，总之面对一群练气期的修士，事实究竟是什么，还不是他一个渡劫期大能一张嘴的事情。 苏奕点头附和，语气有几分无奈道：「即便村民们有所怀疑，谁又敢对上那位前辈？」 对于当时刚失去强者庇护的村民而言，他们急切需要一个更强者的保护，因此，即便明知那位前辈的言行有问题，他们也会选择相信。 「村子里的叛徒竟然是那位前辈和村长。」宁淑妍一时间无法消化这个事实，「我原以为，灵阴草的来处，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那样，一人消耗一点魂力……」 对上宁淑妍骨子里的正气，花如雪一时不知如何接话。 听到前辈利用水月镜杀了那些剩余的村民时，宁淑妍便是这副不可置信的模样，现在也是。 想想也是，宁淑妍身为天之骄女在家族中自然是众星捧月的存在，就算领命处理些事务，也多以弟子纠纷为主，她涉世未深，以往最大的挫磨应该就是思过崖那次。 「村长要为那孩 子炼制大量的长生丹，所需的灵阴草数量，不是我们可以想象的。」花如雪提醒道，当她知道长生丹需要长期定期服用时，便确定了之前的猜测。 烟渺村极为偏僻，想催生大量灵阴草，所需的生魂，自然是就地取材为上策。 「那后来，村志上记载有人发现他们在催生灵阴草，用来炼制长生丹。他们将此事告诉村民，就不怕村民发现灵阴草是用生魂催生的后，要离开村子吗？」 修士向来身死则魂灭，就算有离魂阵将肉身和灵魂分开，肉身一旦损坏，灵魂也会立即湮灭。 严琛瑞等人的肉身一定会被保护的极好，直到他们的魂力被消耗殆尽。 如此一来，其他的村民若进入过灵阴地宫便有可能发现这个秘密。 苏奕看向宁淑妍，解释道：「那些决定离开村子的人和发现灵阴地宫中秘密的人，最后无一例外都变成了灵阴草的养料。」 他在幻境中看到了一位村民在角落里留下的暗号，暗号解读出来就是：灵阴草用生魂为养料，严村长都被他们抓去当成了养料，你们快逃！ 看似平静祥和的村落，却隐藏着巨大的危机。 「宁姐姐不用担心，我们现在很安全，村长在水月镜中存活都是个问题，那位前辈如今又已经飞升，想来是不肯再染上杀孽……」 这话说完，花如雪自己都不信，那位前辈可是在得知孙儿死亡的消息后，一怒之下，屠戮了一整个村子，连身为自己人的村长都没放过。 如今前辈没对他们下手，只怕是太想知道那孩子死亡的原因。 宁淑妍的心情愈发沉重，烟渺村的村民们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遭受这样的事情？ 他们不过是想要过上安慰平静的生活，这也有错吗？ 「烟渺村的悲剧已经发生，宁姑娘切莫忧思过重。」苏奕见宁淑妍双拳紧握，隐隐处在爆发的边缘，便轻声安慰道。 良久，宁淑妍才从情绪中抽离，她看向神情自若的花如雪，心中惭愧，她身为三人中最年长的，不如苏奕不说，就连小雪也比不上。 她的确需要好好修一修心，多磨练磨练心志。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二十章 百步蛇 「所以，那孩子的身份牌会在哪里？」宁淑妍调整好情绪，重新将目光集中在最要紧的事情上。 他们要找到那孩子的死因，才能换回蛇鹫。 这正是花如雪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她所看的那些影像中，村民们都沉浸在自己的生活中，甚至没有村民提及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似乎在村民心中，是一个不可言说的禁忌。 如果她是烟渺村村民，在知道那孩子与飞升的大能关系密切，不说要同他搞好关系，也定会每日驱寒问暖。万一那孩子心情不错，说不定会将前辈留下的法宝、灵丹妙药分给她一点。 退一万步讲，即便村民都不在乎修炼，也没道理会对一个十六岁的孩子视而不见。 她觉得那孩子极有可能自己跑出村子，然后遭遇了不测。 就在这时，苏奕面色平静地说道：「凶手是一位叫做玉烟的女子。」 玉烟？花如雪微微偏头，这个名字……不就是暮烟的姐姐吗？ 花如雪顿时错愕不已，她这是对着幻境干了什么？她一直关注着暮烟，并未留意玉烟的异常。 毕竟根据幻境中发生的事情来看，玉烟当晚离开了村子，极有可能被掳去了灵阴地宫。她在水月镜发作的那日并未出现在烟渺村的范围内，或是已经死亡，因此并未进入幻境。 「玉烟是谁？」宁淑妍对这个名字十分陌生，她展开方才看过的幻境，试图找到与玉烟相关的消息。 花如雪见宁淑妍这副认真求知的模样，便将暮烟的幻境在三人面前展开，将画面转到暮烟在村长屋内打开灰布的那一幕。 她指着灰布上的最后一个名字，道：「这上头最后一个名字，便是玉烟。」 宁淑妍敲着灰布背面绣着的密密麻麻的名字，顿觉一阵恶寒，「这分明是死亡名册，没想到看起来和蔼可亲的村长，背地里竟然是这种人。」 而且这块灰布还一直放在村长屋中，最显眼的地方。 花如雪让幻境继续走下去，边注视着玉烟的表现，边向苏奕问道： 「为何说玉烟是凶手？虽然她知道灵阴地宫的秘密并打算离开，但她同时也被村长盯上，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玉烟知道灵阴地宫的秘密？知道村长是叛徒，知道村长用村民催生灵阴草？」宁淑妍听到这句话，更加惊讶。她也在幻境中看到了玉烟，但她只知道玉烟入夜后突然消失在村子里，并未发现其他异常。 花如雪将事情的因果顺序理清，「玉烟根据其他村民留下来的线索，得知灵阴地宫的秘密。正是因为玉烟发现了灵阴地宫的秘密，才有了离开村子的打算，因而被村长当做目标。」 花如雪考虑到玉烟已经做出了逃离烟渺村的准备，再加上有村长的监视，因此确定玉烟并非凶手。 但苏奕如此笃定玉烟就是凶手，一定是发现了什么她没有注意到的消息。 她道：「那位前辈反复观看这些影像石，也没能找到凶手，我原以为那孩子的死亡只是个意外。」 若是意外死亡，就不存在什么凶手。 「幻境中的画面，只有那孩子死亡的当日，但凶手并非当日下手。」 也就是说：并非是当日杀！ 花如雪恍然大悟，她竟然漏掉了这点，如果那孩子死亡的当日，凶手并不在案发现场，那所有的村民都有行凶的可能！ 因此就算那位前辈，让烟渺村的村民都回到那孩子死亡的当日，也无法从他们中找到凶手。 苏奕控制着影像，将画面转到暮烟和玉烟姐妹整理干花的那一幕。 玉烟将晒干的野菊装入多个荷包中，最后她拿出做工 最为精细的一个荷包，将里头的野菊倒掉，特地将几朵晒干的花型完全不同的细粉莲装入荷包内，并叮嘱暮烟： 「这个荷包是给村长的，切莫拿错了。」 「给村长的荷包为什么不一样？」暮烟问。 玉烟没有多说，只是再三叮嘱暮烟：「这是村长应得的。」 细粉莲又叫做大丽菊或大丽花，其花型千变万化，反复无常，颜色不一，给人捉摸不透、无法确定的感觉。 「玉烟用此花替代野菊送给村长，想要表达村长背叛了他们。」苏奕指着桌上另外几朵花型各异的细粉莲解释道。 可惜暮烟没能明白玉烟掉换野菊的含义。 只见影像石中暮烟欢喜地接过荷包，说道：「姐姐准备了这么多种大丽菊，里头一定有村长喜欢的，还得是姐姐，下回我也要跟姐姐一样！」 宁淑妍一言不发地望着影像石中的暮烟，开始反省自己。大丽菊、小野菊，竟然不是为了突出村长的独一无二、表达对村长的尊敬才换的，不怪她看了许多次也没看出来个一二。 「那姐姐你还要离开村子吗？」暮烟将荷包收好，略带期待地看向玉烟。 玉烟沉默地看着地上的影子，低垂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狠厉，良久才出声道：「时辰到了，你快去吧。」 暮烟看了眼头顶的艳阳，嘟囔道：「这个时辰去送荷包，村长能在吗？」 暮烟嘴上这般埋怨，腿脚却实诚地踏出了屋子，离开时她拎起挂在院子里的麻袋，麻袋里装着一个捕蛇袋，捕蛇袋里还有一条百步蛇。 「姐姐，这蛇熏了一天一夜的药香，应该彻底晕了吧，我一道拿去给李叔制药！」 花如雪顺着苏奕的目光，多看了眼那个装着百步蛇的麻袋。 这个麻袋和里头的蛇，正是花如雪查看的第一个幻境中，将村民李叔咬伤的那条蛇，当晚那位村民中了蛇毒后从村长那里获得了一颗八品解毒丹。 从当时李叔打开捕蛇袋的状态来看，那条百步蛇具有很强的攻击性，且精神十足，不像暮烟说的那般熏过药香后陷入了昏迷。 这百步蛇没有熏够足够时辰的药香，普通人被这蛇咬上一口，将伤口血流不止，不出百步必毒发身亡。 换作练气期修士，如果拖上一日未服用解药，恐怕也很难熬。 这条蛇会是直接导致那孩子死亡的原因吗？ 待暮烟走后，玉烟打开一个上锁的柜子，从柜子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酒和糕点放入篮中，随后向村子西边的衣冠冢走去。 那里是烟渺村村民的衣冠冢，墓碑上大字刻着七十三人的名字，末尾处还有一列新刻的名字，那些字迹工整娟秀，与前面苍劲有力的大字不同，一看便不是出自同一人之手。 玉烟摆上糕点和酒，紧接着在墓碑前的空地上将白纸点燃。 空白的纸张上在火焰靠近的瞬间，显现出橘黄色的字迹，那字迹娟秀工整与墓碑最后的字迹并无二致，随后慢慢变成黑色，在火舌的吞噬下，化为灰烬。 烧完白纸，玉烟又将一块普通的白色棉布丢进火焰中燃烧，棉布上似乎用银线绣着两个字，等布料被燃烧之后，地面上只剩下丝丝银线。 做完这一切，玉烟对着墓碑磕了四个响头，又将酒倒在墓碑前，眼里尽是大仇得报的快意。 苏奕将画面倒回至空白的白纸接触到火焰的刹那，白纸上泛黄的字迹有一部分清晰可见，直至纸张完全燃烧殆尽，才能完全确认纸张上的完整内容： 「今日烟渺村这一场延续了十三年的人祸，已终结，玉烟特前来告知诸位，以慰诸位在天之灵！ 玉烟不孝，直至前些日子才 看清那狗贼的真面目，勾结外族屠我族人，佛口蛇心阴狠毒辣，纵将他千刀万剐也难解我心头只恨。 然，玉烟无法将那狗贼亲手送到诸位面前，更无法将他所做之事公之于众，只能让族人继续蒙在鼓里，只求保全性命。 村中剩下的族人日益减少，玉烟无法坐视不理，不得已做出了违背诸位教诲之事。 但玉烟不悔，纵血染双手，永坠无间，我也要结束这场人祸，以卑贱之躯为他们谋一条生路！ 这块衣料取自那罪魁祸首身上，以证玉烟结束了祸端。若玉烟侥幸能逃过一劫，必让灵阴地宫的真相大白于天下！」 看完上头的内容，花如雪和宁淑妍两人都明白玉烟口中的「罪魁祸首」，就是前辈的孙儿。 长生丹因那前辈的孙儿而起，这才有了灵阴草，有了夺取生魂，有了烟渺村遭受的这些祸事。 玉烟实力不济无法对村长动手，只能将矛头对准前辈的孙儿。 只要那孩子没了，村长就会遭受来自前辈的怒火，也许就会停止长生丹的炼制，剩下的村民自然就能活下来。 「玉烟杀了那孩子，虽然村长因此得到了惩罚，被困于水月镜无法离开幻境，但烟渺村也因此不复存在。」 宁淑妍惋惜道，她此刻内心十分复杂，为了一颗不知何时才能长生的长生丹，牺牲了这么多人，值得吗？ 除了那位已经飞升的前辈，烟渺村中的所有人都死了。 也许那孩子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甚是无辜，但他既然受了前辈的庇佑，受了烟渺村村民的恩惠，受了长生丹的因，便要承受其恶果。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入地宫 「许是玉烟并未进入幻境中，因此那位前辈和村长都未曾留意她。」 花如雪说道，她一直想着玉烟已经被村长当成了目标，怎可能有机会伤人，因此便未曾留意玉烟。 谁曾想，杀了那孩子，造成这一切的正是玉烟。 不过花如雪并不觉得玉烟有错，站在玉烟的角度，她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最有效的可以解除烟渺村危机的事情。 更何况，若是不做出什么改变，下一个要被掳走的就是玉烟自己。 「凶手已经找到，现在要去寻那孩子的身份牌，交给前辈换回阿九。」苏奕见花如雪和宁淑妍已经恢复，便提议去寻找木牌。 「等等，我还有问题……」宁淑妍指着影像石，露出求知若渴的眼神。 虽然通过那些信纸就可以确认玉烟是杀害前辈孙儿的凶手，但宁淑妍还未弄懂玉烟的作案过程。 苏奕先是一顿，似是没想到宁淑妍还会继续追究这件事，随后眼神愈发温和，「宁姑娘请讲。」 他垂眸看向花如雪，大概是跟她待久了，眼里只剩下结果。 花如雪感受到来自苏奕的亲切问候的目光，没有一丝犹豫地抬眼瞪了回去，这人笑的这般温柔，一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宁淑妍思考着说出自己最疑惑的事情：「按照幻境中的情况来看，那孩子定不是死在村子里，玉烟何时将那孩子带去了何地，又用什么办法让他丧命？」 苏奕将影像石的画面转到夜晚，那只装着捕蛇袋的麻袋被村民李叔打开，麻袋掉落在地上。 他指着袋子外的尘土道：「这些黄土与村长当晚采摘灵阴草回来后，脚底沾染的黄土出自一个地方，是村中所没有的，捕蛇袋上也沾有不少，以此可以判断这两样东西同时出现在村外的某个地方。」 旋即又指着袋子缝隙里的几根黑色长发，道：「储物袋和御兽袋都无法装纳人，这袋子曾装过人。装人的袋子和装着百步蛇的袋子，同时出现在村外的某个地方，接下来就是放纵百步蛇伤人。」 画面继续，当村民打开捕蛇袋时，原本一动不动的毒蛇，发疯似的咬上村民的手臂。 「暮烟曾说百步蛇熏过药草后会陷入昏迷，但捕蛇袋打开时，这条蛇依旧精神奕奕。这点说明百步蛇熏草药的时辰不够，可以应证百步蛇中途被人挪动过。」 虽然苏奕是第一次听说，为毒蛇熏香使其陷入昏迷的法子，但这并不妨碍他还原事情的经过。 苏奕继续道：「玉烟带走那孩子的时间在前一晚深夜，最有可能去的地方是灵阴地宫。」 灵阴地宫，是严琛瑞等人丧命之地，玉烟极有可能将那孩子带入灵阴地宫让其染上蛇毒，然后在严琛瑞等人停留过的地方痛苦地死去。 宁淑妍似懂非懂地点头，「夜里过去，只要赶在村长去灵阴地宫之后，就能避免被村长发现，当第二晚村长再次进入灵阴地宫时，那孩子已经毒发身亡，身死魂灭。」 「可是，那孩子消失一天一夜，村长为何不曾去找过他？其他村民也是，甚至没有一个人提到过他。」 苏奕摇头，这点他也不知，为何没有村民提起过那孩子，就连为其炼制长生丹的村长，也不曾去寻过。 「幻境中的时间是那孩子死亡的当日，也许前一天或者之前，那孩子闭关了也不一定。村长就在那幻境中，若真想知道，去问他就是。」 花如雪冲两人说道，她对已经知道了结果的事情不怎么感兴趣，结果一旦确定，不管过程如何，什么也改变不了。 她想要的很简单，就是找到凶手、找到那孩子的身份牌，只要有确凿的证据就行，旁的问题她从不纠结。 只要面对的是人，不管对方做出来什么事，她都不会感到奇怪。 沉默间，门外突然传来阵阵呼唤。 「是林峰他们找来了。」花如雪收起影像石推开祠堂的门，此刻外头日已西斜。 门一开，轻微的响动，顿时引来林峰六人的注意。 「老大！你们没事啊！」林峰第一个冲上前，关切地问候着。 只见花如雪雪白的披风上、毛绒绒的脑袋上，手上、面具上又沾染了不少灰尘，像是刚从洞里爬起出。 同样的白衣，苏奕便是一尘不染，宁淑妍更是连发丝也不曾乱。 林峰满腹委屈地问道：「老大你平日里睡的比狗还晚就算了，怎么现在像是刚从狗洞里爬出来一样？」 花如雪混不在意地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方才看影像石的时候，她就坐在地上，没想到祠堂里的灰尘太厚。 不过，落灰的又不止她一个，凭什么就说她？ 等她回头看向苏奕和宁淑妍，就见两人早已经用清尘术将自己清理的一尘不染，宁淑妍甚至还给她的佩剑清理了一番。 花如雪：「……」 不就落了点灰尘，就值得你们用清尘术？ 灵力多了不起？ 花如雪板起小脸，将「生气」两个字，直接写在了脸上。 林峰十分有眼力见的递上一张清尘符，花如雪只看了一眼，果断收下，收下但不用。 待会儿还要去灵阴地宫摸打滚爬，少不得遭灰，一张清尘符好几块灵石呢！还是回来的时候再清理吧！ 林峰见她收下清尘符但不用，暗道：越来越摸不准老大到底在想什么。 「走！我们去灵阴地宫。」 花如雪得了便宜，高兴地小手一挥，按照在幻境中得到的消息带着众人去往灵阴地宫。Z.br> 一行人绕到祠堂后方，一路向北，最终只找到一片满地黄土、寸草不生的地方。 花如雪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率先走入黄土之上，脚下传来的感觉有些松软，仿佛下一瞬便会凹陷。 其他人紧随其后，待众人走入中心地带，脚下的黄土突然像流沙一样，开始往下坠。 一刻钟后，一行九人，成功到达灵阴地宫第一层。 灵阴地宫犹如迷宫一般，只有一条路通往下一层。 花如雪环顾四周，不过是刚进入地宫眼前竟有八条岔路，八条通道都有风传来，没有办法通过风的流动找到通往下一层的路。 花如雪并不想在找路上花费太多时间和精力，便向几人说道： 「灵阴草在最底层，村长经常往来，一定在这里留下了特殊的标记，大家四处找找。」 没过一会儿，苏奕便找到了村长和村民们留下的标记，一行人沿着标记很快便到达了第五层。 一入第五层，石壁上的标记便分散开来，花如雪便提议分成三队去找灵阴草，并将灵阴草的图案交给他们。 「这是灵阴草的图案，此行除了灵阴草的图案，还要找一块碎了的身份牌。」 「什么样的身份牌？」林峰问道。 花如雪道：「那人姓楚。」 在离开烟渺村时，宁淑妍通过蛇鹫将外面的情况传给了水月镜中的那位前辈，前辈便告知他们，那孩子姓楚。 九人分成三组，各沿着一路标记行走。 这三路标记，一路对应村长和灵阴草，一路对应玉烟和木牌，剩下一路便不知是什么了。 花如雪、苏奕、宁淑妍三人，走到一个岔路口，他们追寻的标记便消失了。 「标记消失了， 也没有阵法的痕迹，看来是我们走错了路。」花如雪皱着眉头四周空白的石壁，分开的时候可说好了，最后找到灵阴草的人，要请客喝酒。 现在折回去还来得及吗？ 要不请客的当天，先给他们下点药？ 先赚一笔灵石，再请！ 这叫，羊毛出在羊身上。 花如雪一面佩服自己的机智，一面转身沿着原先的路走去。 走了一会儿，花如雪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她感觉不到苏奕和宁淑妍的气息了。 她回头看去，一直紧跟着她的苏奕和宁淑妍果真不见了。 就在花如雪犹豫是否要开一嗓子的时候，她忽地瞥见不远处的石壁上有什么东西。 只见石壁上画着一幅幅精美绝伦的壁画。 第一幅壁画上只有一扇古朴典雅的门，门下方写着：鬼魂为祭，秘宝临世。 第二幅壁画上则有许多火焰，不同颜色的火焰占据了一整个墙壁，中间八道火共八种颜色，外围三十二道火，共十六种颜色。像是某种阵法。 第三幅壁画上则有一把五光十色的钥匙，钥匙后方是那扇古朴典雅的大门，门下方写着：天赐之物齐聚，秘宝开。 第四幅壁画上一片混沌，隐约可见一行字：世有两千，相残而存。来自异世之人降临，乱世将起。此为灭世。 待花如雪看向最后一幅壁画时，眼前突然出现一片血色，她双目充血，自己却浑然不觉。 她心中还在遗憾，只来得及捕捉到第五幅画中的最后四个字「此为救世。」 灭世？救世？ 就在她想弄清这些壁画之间的关联时，死亡突然降临，娇小的身躯没有任何征兆地摔倒在地上。 等花如雪再起身，身前的壁画早已消失。 她环顾四周，神色茫然，不知自己为何会走到这里，再内视丹田，只见冰灵根根部顽固的寒冰突然又多了一块。 明明什么都没做，不过是多看了几眼……看了什么？ 花如雪望着空荡荡的石壁失神，这里似乎少了些什么，但无论如何她都想不起到底少了什么。 「小雪！」宁淑妍的呼唤从远处传来。 花如雪摇了摇头，循着声音走向宁淑妍，一定是今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导致她脑袋有些混乱，才会有这种奇奇怪怪的感觉。 等她走到拐角处，那种奇怪的违和感刚刚消失，她心底又生出另一种被人热切注视着的感觉。 那道看向她的目光，时而带着怜悯、时而带着期待、时而带着厌恶……好似能洞悉她心中的一切。 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令她生出快点逃离这里的念头。 她强忍着不适，冷静地环顾四周，想要找到那道目光来自何处。但附近只有宁淑妍、苏奕还有她自己，其他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很快那道目光像是被什么遮挡，从花如雪身上移开，她紧绷的身体逐渐放松下来。 刚刚一定是错觉！ 传说灵阴地宫第五层有秘密去往冥界的通道，更是距离十八层地狱最近的地方。 可能是还残留着厉鬼们的执念吧。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二十二章 拆陷阱 幽暗的地宫中，花如雪握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通道中不时有微风吹过，没一会儿夜明珠上便落了一层灰尘。 花如雪撩起衣服在上头随意擦拭一番，夜明珠立即从蒙尘变成土染。从土坑里落入地宫，她早已变成了一只土狐狸，偏一点自觉都没有。 见夜明珠的光芒黯淡了不少，花如雪嫌弃地将珠子丢给苏奕，叫他擦干净自己拿着。 瞧着地宫中尘土飞扬寸草不生的萧条景色，花如雪不禁感慨道：「同样是建在地下，葬剑岗和灵阴地宫却是天差地别。」 「灵阴地宫中的一切都是自然而生，非外力可撼动，以往被困在迷宫中的修士不计其数。」苏奕举着夜明珠照亮石壁上的一行墨迹。 花如雪好奇地抬头看了眼石壁，从她这个角度根本看不见上头的字迹，换作以往苏奕这个时候大概正在琢磨念一个字要收几块灵石。 好在今日有宁淑妍在，宁淑妍看出了她不愿飞檐走壁的窘迫，为她解释道：「这位前辈被在困此地一百年。」 一百年这么久？花如雪暗自惊叹，若是她被困一百年，怕是不痴也要疯了。 「以往灵阴地宫中每隔百年便有一件至宝出世，引来鬼族和修士的激烈争夺。地宫中的路每时每刻都在变换，凶险万分，灵阴地宫也因此被称作人界四大险地之一。直到冥界消失后，这里逐渐沦为贫瘠之地。」苏奕说道，言语中带着些遗憾。 荒无人迹尘土飞扬，了无生机寸草不生，现在的灵阴地宫比起碎星山脉更显贫瘠。 宁淑妍听见苏奕说出四大险地，顿时起了兴致。 她道：「人界有四大险地，灵阴地宫、落星海、红枫林、白雾深渊。如今鲜少有人知道灵阴地宫，更别提当时之凶险。说起冥界鬼族，多数人连鬼族境界分为多少种都不知，也许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被彻底遗忘。」 话音落下，通道中兀自掀起一阵狂风，狂风中夹杂着土粒，花如雪眯着眼睛警惕地看向四周，这风虽来得蹊跷，但周围的气息并无不妥。 狂风停止，花如雪和苏奕并未受到影响，而宁淑妍却被上方掉落的尘土砸了个正着。 上方的尘土还在继续往下掉，花如雪连忙上前几步，同宁淑妍拉开距离，免得自己被波及。 边走边不忘向后方说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需快些去找林峰他们，早早取完灵阴草，早早回去。」 一路上，宁淑妍像是被人贴了符文般，但凡她在的地方，头顶定然落下大片尘土，有时是石块。 最后，宁淑妍不得不撑伞去挡。 一行人中要说倒霉，宁淑妍还不算最倒霉的那个。 花如雪三人沿着标记去找林峰几人，刚转过两个路口，花如雪便感受到了林峰、风贺兰和贺远三人的气息。 「林峰他们就在附近。」花如雪板起小脸，气愤地说道，「过去了这么久，他们才走了这几步，一定是偷懒了！」 花如雪面上愤愤不平，心里却乐开了花，这样她就不是最后一个找到灵阴草的！ 偷懒才好，尽情偷懒，不用跟她客气。 就在三人沿着标记转向岔路时，只听「咻」一声，头顶突然响起长剑划破长空的声音。 所幸三人反应迅速，一柄上三品长剑直直插在宁淑妍方才待过的地方。 宁淑妍心有余悸地握紧手中的伞，天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今日一定是不宜出门！ 花如雪抽出入土一分的长剑，上品三阶，这剑有一些熟悉，在葬剑岗见过。 「是林峰的佩剑。」苏奕道。 三人缓缓抬头向上看去，宁淑妍刚准备移开伞，上方又垂直落下一柄 长剑，以及大片尘土，长剑像是张了眼睛，直往宁淑妍而去。 宁淑妍动作迅速地闪身躲开，默默撑着伞退到角落里。 苏奕将夜明珠高高举起，只见上方悬挂着三只蚕蛹，蚕蛹中包裹的人赫然是林峰、风贺兰、贺远三人。 「发生了什么？」花如雪不徐不疾地问道。 林峰张大嘴巴指着地面说着什么，花如雪只能依靠唇语辨别他说的是：下面有陷阱。 花如雪冷淡地回应了一个字，「哦。」 她转身跟着标记继续向前走，什么都无法阻挡她第一个采摘到灵阴草。 紧接着，身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东西掉落的声音。 花如雪沉默着转身，弯腰捡起地上掉落的灵石。 林峰还在拼命无声地呐喊：老大救我！一千灵石！ 花如雪不紧不慢地将灵石装回储物袋里，抬头露出真挚的眼神，向苏奕和宁淑妍问道：「我缺一千灵石吗？」 林峰：…… 三千！老大救我！这蚕丝有毒！你看贺兰兄和远弟已经连动都动不了了！ 说着，林峰又低头咬住挂在脖子上的指环，没一会儿天空又下起了灵石雨。 灵石落地的声音，清脆悦耳，花如雪心满意足地捡完灵石，将手里的上三品灵剑向上空一抛，三个蚕蛹平安落地，激起一阵烟尘。 包裹着林峰和风贺兰的蚕蛹带起的风势较大，花如雪后退三步避开灰尘，随即她拿出早已准备好的解毒丹，放到林峰嘴边，说道： 「解毒丹，五百灵石一颗，诚信交易，童叟无欺！」 林峰眼含热泪地点头，天知道他家老大为什么对趁火打劫这事，如此熟练，简直一点脸都不要。 「这一路上，你们遇到了多少陷阱？」苏奕将风贺兰从蚕蛹里拉出来，轻声问道。 风贺兰看了一眼已经恢复力气从蚕蛹爬出来的贺远，心中不免后怕。 贺远起身道：「五步一陷阱，七步一毒。」 「若不是队长来此，我三人不知还要在上方待多久。」风贺兰看着地上的蚕蛹，将身上残余的蚕丝扯掉，旋即看了眼下一个路口，不知道后面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林峰经过一番清理，又变成了平日里的人模人样，丝毫不见方才的狼狈。 「贺兰兄不用担心，不管接下来是陷阱还是毒，有老大在，一定无事。」 花如雪和苏奕对视一眼，对接下来的路有了些预测，同时也确定了这条被设置了诸多陷阱的路，就是村长进出的路线。 路的尽头，一定有离魂阵、聚阴阵和灵阴草。 「村长如此谨慎，玉烟他们是如何通过的？」宁淑妍不禁疑惑起来，但一想到也许是村长有意为之，也便不再纠结。Z.br> 花如雪缓缓从储物袋中掏出一块石头，回答道：「村长想让他们通过，他们自然也就能过，不知林曦他们那边情况如何，我们得快些找到灵阴草。」 「老大是想用这石头探路？」林峰敲了敲放在地上的巨石，敲在石头上的指节顿时红肿一片，这是哪来的石头？ 随即林峰像是猜到了什么，强忍着手指上传来的痛意，连连夸赞道：「还是老大英明！预料到了灵阴地宫里的艰险，一早就准备好了这么大一块石头，试问一般人谁会在储物袋里放石头？」 花如雪板着小脸没有吭声，那曾想，她就抱着捡漏的心情，从怪石岭随便搬了几块石头，这会儿竟然派上用场了。 「老大真是未雨绸缪，我一定要向老大好好学习！」林峰谄媚道，半响发现有那石头在，他压根看不到花如雪，便绕到石头后面继续道： 「能遇到您这样胆识过人、体恤下属、有勇有谋有魄力的老大，是我半辈子修来的福分。」 花如雪得意地点头，手里的动作愈发利落，三两下将身前比自己还高的石头，打磨圆滑，掰成石球。 「捏石如泥，碎石如豆腐，不愧是大宗师！老大威武！」林峰见这块敲一下让他手疼半天的石头，在花如雪手中如豆腐一样，佩服的五体投地，又少不了一顿夸赞。 旋即花如雪在石球上头打两个孔，用方才的蚕蛹搓成绳子系上，三个蚕蛹中有一个蚕丝较为工整没有遭到明显的破坏，一看就直接放弃了挣扎。 林峰满脸堆笑道：「就地取材，废物利用，勤俭节约，不愧是老大！我一定要向老大好好学习！」 花如雪回以一个赞赏的眼神，只觉得一阵神清气爽，这林峰怎么越看越顺眼了？ 不愧是她收的小弟，她的眼光一如既往的不错！ 她轻轻推了推石头，石头朝着下一个路口快速滚去，石头滚过的地方，或是暗箭或是妖毒，叫人防不胜防。 石头在下一个路口停下，林峰正想上前一步打头阵，就见花如雪拉着绳子，将石头拉了回来。 待花如雪确认上头的毒，都在解毒丹的效果内，才放心往前走。 「乖乖跟在后面。」花如雪将石头推向前去，指了指自己身后的位置，示意林峰站在后面，别碍事。 开路这种事情，还是交给他们这些炼体修士来干吧！ 林峰闻言又是一阵感激涕零，紧接着幽暗的灵阴地宫中，只剩下巨石滚动的声音，以及林峰发自内心的赞美声。 一行人走到尽头，尽头处有三间石室，其中两间画满了离魂阵和聚阴阵，应当是那位前辈的杰作。 最后一间石室，石室中心画着离魂阵和聚阴阵双阵法，石室内被人布下了隔绝灵气的屏障，因此石室中剩余的灵阴草依旧完好无损。 就在花如雪缓缓将石头收回储物袋时，领命去摘灵阴草的宁淑妍和苏奕两人，一入石室就被地上的双阵法吸引，于是两人纷纷蹲下开始研究阵法。 等花如雪收拾好走入石室中，清清嗓子，打算宣布回去后由林峰请客下馆子，就见林峰献宝似的，将装有灵阴草的盒子双手奉上。 林峰激动地说道：「老大！我摘到灵阴草了！传闻中灭绝的灵阴草！这可是有市无价的灵植！」 花如雪：「……」 说这么多废话干吗？她没眼睛不会看吗？ 合着自己又白干了半天呗，果然就不该放他们从蚕蛹里出来！ 离开石室时，花如雪带着一丝怨念、带着回本的信念，带走了一些灵阴草的种子以及地宫中的土壤。 若日后有人高价收购灵阴草，指不定还能大赚一笔！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二十三章 伪装者 花如雪和苏奕一行人沿着原路返回时，林曦三人已经回到了集合地点。 「情况如何？」苏奕向林曦三人问道，观林曦几人唇角上扬，一定是有好消息。 林曦双手捧着一块染血的木牌和储物袋，道：「不负两位队长所托，在尽头的角落里找到了这个。」 苏奕接过林曦手中的身份牌，碎裂的两块合二为一，合成「楚唐」二字。 苏奕见到这个名字，愣神了片刻，花如雪察觉到苏奕的异常，凑过去查看那木牌。 只见上方刻着「楚唐」二字。 楚唐。花如雪在心底默念着这个名字，心中不免有些惊讶，冥界第五任冥主便叫做楚唐。 两人对视一眼，而后纷纷摇头，世间同名同姓之人何其多，定是恰巧相同而已。 冥界已消失，如今世间更不许人死后成鬼，冥主怎会重新出现在人界？ 苏奕将储物袋打开，里面有堆积成山的灵石和两件中品十阶法器，以及四个九品阵盘、十多个八品阵盘和若干书简功法。 这些足以证明楚唐的身份，就是那位前辈的孙儿。普通人穷极一生都无法拥有一个九品阵盘，这个储物袋里却有九个。 「这块木牌附近，除了这个储物袋可还有别的痕迹？」花如雪问道，楚唐被百步蛇所伤，木牌附近一定有大量血迹。 以烟渺村的情况为村民们制作命牌和魂牌十分困难，近些年地宫中只村民和那孩子来过，因此可能只有这一块木牌。 前辈只告诉他们那孩子姓楚这一个信息，定是认准了，地宫里只有一块姓楚的木牌。 再加上有储物袋里的东西为证，楚唐的身份并没有问题。 但花如雪还是忍不住向林曦确认了一番。 「木牌附近还有大量血迹。」林曦道，「若是队长有所怀疑，何不看看身份木牌上留下的影像？」 花如雪闻言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竟然因为一个名字，变得如此不冷静。 苏奕捏决，将身份牌上记录的影像展开。 画面中，十七岁的少年双目紧闭面色如纸，唇色乌黑，痛苦地蜷缩在角落里，小腿上百步蛇留下的咬痕清晰可见，此时已经没有血液再继续流出，地上的血液也已经凝固。 影像一直维持着这个画面，直至消失。 「这孩子也不过十七岁。」宁淑妍握紧手中的伞，有些心疼这个叫做楚唐的少年，但转念一想，又道：「烟渺村那些村民又何其无辜？」 「烟渺村的村民？」林峰几人面面相觑，林峰不解地问道：「方才我就想问，楚唐是谁？我记得我们一块进了村子，随后村长给我们安排了住处。为何我们一醒来却变成了躺在村外？村子里也空无一人？」 花如雪从苏奕手里接过木牌和储物袋，她盯着手中这两样东西陷入沉思，并没有理会林峰的问题，她只觉得脑袋有些混乱，似乎错过了什么关键的消息。 她垂眸开始仔细回想烟渺村中发生的所有事情。 苏奕像是感受到了她的想法，主动向林峰几人解释道：「烟渺村如今已成荒村。」 「荒村？什么荒村？那我们来时见到的那些村民还有村长呢？」林峰问道。 「我们边走边说。」 苏奕将他们进入烟渺村之后的事情简单复述了一遍。 花如雪侧耳细听，随后根据苏奕的复述，重新捋了捋进出烟渺村的过程。 众人一入烟渺村，就进入了水月镜编织出的烟渺村幻境中，幻境中的时间停留在楚唐死亡的当日。 紧接着她、苏奕、蛇鹫分开去村中打探消息，蛇鹫被囚，前辈借着蛇鹫之口，引导 他们去找到楚唐死亡的真相。 他们三人在村长的指引下走入祠堂，林峰六人同一时间被送出水月镜。 在祠堂中，他们知晓了烟渺村的村志，根据村志的记载，可以确定前辈带着楚唐入村的时间是仙历八万年，也就是十四年前。 紧接着十年后，在前辈完成了离魂阵和聚阴阵的双阵法时，前辈和村长安排了敌袭一事，将严琛瑞等人囚入灵阴地宫催生灵阴草。 前辈飞升时，将楚唐交由村长照看。在接下来的几年里，不断有村民在村长的引导下发现灵阴地宫的秘密，知晓秘密的村民最后也都成了灵阴草的养料。 直到一年前，玉烟发现灵阴地宫的秘密，暗中谋划，将楚唐和百步蛇带入灵阴地宫，令楚唐死于蛇毒。 楚唐死后，已经飞升的前辈得到消息，用水月镜编织幻境，将烟渺村剩下的人拉入幻境想以此找到楚唐死亡的真相。 但玉烟在楚唐死亡的当晚离开了烟渺村，因此她这个真凶并未进入幻境，导致前辈迟迟没有找到楚唐死亡的真相。 「前辈真的很想知道楚唐死亡的真相吗？」花如雪突然问道。 地宫中回荡着花如雪的声音，苏奕摇头，那位前辈前后的做法不一，他无法确定那位前辈的真实想法究竟是什么。 「为何这么问？那位前辈从一开始便借由阿九引导我们去寻找楚唐死亡的真相。前辈若非在意楚唐便不会为他炼制长生丹，留下众多宝物，更不会在飞升后借由神识制造幻境害了这么多人。前辈的这份在意，真是可怕。」宁淑妍说道。 确实可怕，为了自己的私心害了这么多人，最终也未能保住楚唐的性命。 花如雪看向身后的九人，按照年龄阅历来看，一行人中非风贺兰和林曦莫属。 她向两人问道：「风大哥，林曦大哥，你二人见多识广，可觉得哪里不对？」 风贺兰似是没想到自己会被提问，愣神了片刻，随即道： 「若说那位前辈不想提及楚唐的姓名，徒增忧伤，倒也说的过去。只是那位前辈以宁姑娘的契约兽作为人质，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原本花如雪一直想着找到那孩子死亡的真相，采完灵阴草即可，便没有在意这些。 但现在想来，确实不对。 如果说村长想让蛇鹫留下是害怕一旦烟渺村的幻境毁灭他就会死，那前辈呢？ 前辈的神识依附在水月镜中，一个由水月镜造出来的幻境毁了便毁了，他都已经杀了村长一次，还会在乎杀第二次吗？ 可前辈偏偏留下一个无足轻重的蛇鹫作为蛇质，妖族与人的关系水深火热，前辈便如此笃定他们不会丢下蛇鹫？ 哪怕他留下任何一个人，都比蛇鹫，比留下一个妖族，更让她相信他对楚唐的在意。 「那位前辈杀光了烟渺村的村民，真的会放过我们吗？」林曦思考了片刻，轻声问道。 是啊，前辈杀了那么多人，凭什么会放走他们？ 在未得知前辈屠戮了整个烟渺村的真面目之前，她还曾天真地想过，就算是没找到楚唐死亡的真相，只要尽力便可脱身。 不对不对，花如雪忽然意识到问题所在，就算是在她知道前辈的真面目之后，内心也依旧认定「前辈会放过他们」。 她之所以会产生这个认知，便是因为前辈在幻境中只留下了蛇鹫！ 她竟然会将前辈留下蛇鹫当成一种仁慈！ 花如雪握紧了手中的木牌，之前是她大意了，必须尽快想出应对之法。 「要打吗？」宁淑妍伸手握上腰间的佩剑，眼神坚定，「就算打不过，我也要问问那位前辈，可曾后悔？」 林峰默不作声地远离宁淑妍，害怕地靠近花如雪，「便是想打，我们也未曾亲眼见过那位前辈，好歹也是飞升的仙人留下的神识，又有水月镜在，我们若是都被他困在幻境里，岂不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未亲眼见过前辈？被困在幻境中？待宰的羔羊？ 林峰的声音犹如一记警钟，回荡在花如雪脑海里。她紧紧盯着石壁上的标记，然后按照标记上的提示，静默地转身走向下一个通道。 就在这时，苏奕忽然转身看向站在身后的风贺兰几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不对。 两人沉默着，装作若无其事地继续跟着标记向前走。 花如雪轻轻抬手，苏奕默契地递上手腕。 「这条路我们方才走过。」花如雪道，来时一直紧盯着标记，所以她未曾记路，直到方才看见重复的标记，她才意识到迷路了。 「这里的所有标记我都记得，没有新添，是重复。」 「按照来时的速度，这个时候已经走到了第四层，若没有人更改了标记，那就是通往第四层的路消失了，这里是幻境。」苏奕感受到她担忧和自责的情绪，安慰道：「我们一起想办法。」 危险究竟是在何时降临在他们身边的？她之前竟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异常。 花如雪再一次回忆水月镜中发生的事情，这一次她发现了问题所在，「从林峰六人被送出水月镜开始，一切就在朝着错误的方向发展。」 在祠堂内，她当时尚未意识到他三人身处水月镜的幻境之中，因此诓骗村长她和宁淑妍是那位前辈的徒弟，还穿过了迷踪阵。 村长在明知迷踪阵尚未开启，在明知她和宁淑妍并非前辈徒弟的情况下，还提出了一个辨别她们身份的法子——拿出离魂阵和聚阴阵。 就像是提前知道了他们的来意，在刻意引导他们一样。 当她得知了这两个阵法的存在后，第一反应便是此地有灵阴草！那一瞬间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情绪处在一种极其兴奋地状态。 紧接着，她根据当时的情形，做出了判断。 她因自己没有察觉到村长的气息，而村长又轻易躲过了宁淑妍的攻击，由这两点判断村长很厉害，若正面对上自己不一定是对手。 而后，由村长一系列口不对心的表现，判断村长被下了某种禁制，判断有人能轻而易举地要了他的命。 当她问起村长「现在是何年何月何日？」村长浑身僵硬仿佛下一秒就会被人杀死的表现，让她更加确信，那位前辈可以轻易抹杀村长。 基于这三个判断，她发自内心地不想对上村长和那位前辈。 那两人在潜移默化中，成为了绝对可以压倒她的存在，成为了她潜意识里不想视为敌对的存在。 以至于当得知那位前辈只留下蛇鹫时，她错误地以为那是一个好消失，是一个可以达到和解的消息。 她甚至一心只想赶紧完成那位前辈交代的事情，然后取完灵阴草，离开烟渺村。 根本没有留意到正真的危机就在她身旁。 「从村长说出离魂阵和聚阴阵时，那位前辈就已经依靠水月镜幻化出的幻影，伪装成了那六人中的一人。」苏奕缓缓说道，他也逐渐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从林峰六人被送出幻境时，那位前辈便开始了布局。 先是以离魂阵和聚阴阵为引，告诉他们三人这里有他们想要的灵阴草。他们为了得到灵阴草相关的消息，一定会打起十二分精神，帮那位前辈。 而后前辈留下蛇鹫，就是为了给他们造成，就算他们就此离开，前辈也不会伤害他们的假象。 这样一来，他们 就会在相对轻松和谐的氛围内，以最快的速度完成前辈交代的事情。 那位前辈不愿告诉他们楚唐的姓名，也许有风贺兰所说的不愿提及伤心事，但最根本的原因是：没有必要告知他们。Z.br> 前辈本人便在他们之中！ 前辈的神识依靠水月镜伪装成六人中的一个，当六人找到祠堂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夜幕就是最好的伪装。 花如雪回头，锐利的目光快速扫过林峰、风贺兰、林曦、贺远、林天、黄三六人。 六人中她最熟悉林峰、风贺兰和林曦三人，如今她只能确定，他们三人没有问题。 不过，很快她就锁定了目标。 花如雪道：「前辈毕竟只有一道神识在人界，就算用水月镜幻化的再逼真，也只是幻影。」 「如今我们身在水月镜的幻境中，想要成功脱离，需要先找到与现实重叠之物。」苏奕抬起手中的夜明珠，将四周照的更亮。 不愧是用水月镜制作的幻境，便是一道影子和风里夹杂的尘土都如此逼真。 那方一直撑着伞的宁淑妍忽然将手里的伞微微移开，她抬头望向头顶，略带欣喜地说道：「太好了，头顶不落东西了！终于不用再打伞了。」 一直跟在花如雪身后的林峰，仔细打量着四周，小声说道：「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在第五层，走了很久？」 此话一出，众人都停在了原地。 幽暗的灵阴地宫里，寂寂无声，夜明珠散发出的微光将众人的影子拉长。 在阴影覆盖的地方，一道道黑影撕开地面，像来自地狱的恶鬼般缓缓爬出。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入幻境 无数黑影虎视眈眈，凶相毕露，将九人围困住，他们同时发出危险的呜鸣，似是在传达捕猎的信号，像极了荒原中饥饿的狼群。 「老大，这是什么鬼？」林峰握紧佩剑，剑尖对准身前欲要发作的黑影，口中喃喃道：「难不成是饿死鬼？」 「你休要胡说，鬼族已灭。」宁淑妍出声打断林峰的话，「就算这里是灵阴地宫最底层，曾经离冥界最近的地方，也不可能出现鬼族。」 「贺兰老弟可曾见过这些黑影？」林曦背对着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从他的声音中感受到一丝对于未知事物的惶恐。 风贺兰戒备地打量着黑影，沉声道：「闻所未闻。」 「不好，他们要攻过来了！」林峰运转灵力，剑身微斜，摆出攻击的姿势。 只见周遭的黑影歪着着身体，像是长久没有走动四肢略显僵硬，随着林峰的话音落下，黑影的速度徒然增强数倍，像离弓的箭矢，以雷霆之势冲向九人。 在其他人专心应对黑影之时，花如雪手中蓄力，依靠气息辨别出一人的位置，待锁定位置之后，她以最快的速度转身冲向那人。 「贺远在何处？」花如雪直奔「贺远」而去，用力挥出一拳，下一瞬「贺远」的身形凭空出现在三步开外。 「贺远」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闪闪发亮的牙齿仿佛下一刻就会咬断他们不堪一击的脖颈。 「小丫头果真聪明，拿你炼丹倒是有些可惜了。」 话音未落，黑影像是得到了某种命令，纷纷停止了攻击，后退几步，停驻在花如雪八人三尺外。 宁淑妍和林峰几人的脸渐渐变了颜色，宁淑妍最先问道：「发生了什么？他是谁？」 与贺远关系最为密切的风贺兰，眉毛拧到了一起，眼里迸出一道道寒光，他对上「贺远」的视线，呵斥道：「你是何人？贺远在那里？」 「此处是水月镜所制造的幻境，前辈代替贺远同我们一起进入灵阴地宫，在见到楚唐的木牌时，前辈就开启了幻境。」苏奕三两句向众人简单说明现在的情况。 以前辈的行事作风，若是伪装成林曦、林天和黄三中的一人，在他确认楚唐死亡的真相后，幻境便会开始，林曦三人必死无疑。 根本拖不到九人会面。 因此前辈就在林峰、风贺兰和贺远三人中。 前辈利用水月镜凝聚出一道幻影，幻影于现实而言是虚假的感觉，是一个只有相似外表和声音的空壳。 当包裹着林峰三人的蚕蛹从半空坠落时，林峰和风贺兰带起的风和烟尘明显强于「贺远」，且「贺远」从蚕蛹中爬出时身上并未沾染蚕丝。 就连三人中最沉稳的风贺兰，在遭受到「五步一陷阱，七步一毒」如此密集的布防后，都不免后怕。 以贺远的性子在遇到这么多陷阱后，免不得会摆上一张臭脸，但这一路上「贺远」都表现的极其安静，未曾多说一句话，也未曾表露过一丝不满或其他的情绪。 这一切足以说明此时的贺远有问题。 「贺远」露出森然的笑意，他看向众人，眼底泛起一抹幽光，「作为你们找到真相的奖励，本座就赏你们团聚如何？」 话音刚落，幽暗的灵阴地宫中闪烁着一阵银光，周遭的场景一变，众人又回到了烟渺村的入口处。 寂静的夜空乌云蔽月，只看得见三两颗星。 「这里是烟渺村？」林峰看着四周，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苏奕道：「是幻境烟渺村。」 「贺远和蛇鹫就在此处，你们五人跟着宁姐姐一同去找，一刻钟后在祠堂内集合。若遇到阻拦，不必留手！」花如雪 神情凝重地向众人安排道。 前辈之所以将他们拉入这层幻境，是为了拖延时间。他本打算用最少的力量，在灵阴地宫中趁乱将他们逐个击破，没曾想被她和苏奕识破了。 花如雪道：「灵阴地宫的幻境并不完整，幻境的出口我们一定遇到过，否则前辈不会这么着急将我们拉入这层幻境。」 苏奕知其中凶险，提剑直接向村长所在的屋子走去。 他道：「前辈正在加强灵阴地宫中的幻境，一刻钟后这层幻境就会完全坍塌。」 走到祠堂前，村长心有所感似的守在了此处，他遗憾地说道：「这一日终究还是来了。」 虽不知村长和那位前辈达成了什么约定，但村长既然守在这里，就说明他做出了选择，选择再次帮助那位前辈与他们为敌。中文網 花如雪并不愿同他多说，直接飞身上拳，苏奕紧跟其后，「得罪了。」 时间紧迫，两人出手时都未曾留力，最终花如雪一掌拍在村长胸前。 村长被击飞，身体撞击在茅草屋上，那间幻境编织的茅草屋毁于一旦。一条灰色的布缓缓落在他手边，他用力将布条握在手中，眼里闪过一抹苦痛。 花如雪和苏奕见此村长没了还手的力气，便没有继续追击。 另外一方，宁淑妍根据蛇鹫的回应，很快找到了蛇鹫的位置，随后六人又跟随蛇鹫的指引找到了贺远。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风贺兰和林曦架着贺远快步朝祠堂走来。 花如雪和苏奕对视一眼，由苏奕施法打开祠堂的通道。 正当花如雪准备走入通道、进入灵阴地宫幻境时，躺在废墟里的村长，看了一眼众人，突然出声道： 「你，你，小心……」 小心什么？ 众人朝村长看去，可惜村长的话还未说完，便咽气了。 花如雪没有心思在意这一个意外，转身进入灵阴地宫幻境中。 灵阴地宫幻境和离开时一样幽暗，花如雪掏出一颗夜明珠狠狠砸向与黑暗几乎融为一体的黑影怪。 偷袭的黑影怪被击退，夜明珠也碎了一地。 借着夜明珠的微光，花如雪看清了如今的局势，遍地都是凶相毕露的黑影怪。 黑影怪的气息比之前强了不少，看来他们离开的这一小会儿，黑影怪得到了强化。 花如雪三两下将周遭清理干净，随后向苏奕那边传信，让其他人过来。 通道再次被打开，被传送过来的依次是：宁淑妍、蛇鹫、风贺兰、贺远、林天、黄三、林曦，最后是苏奕。 「情况如何？」苏奕问道。 满地破碎的夜明珠，在无声地诉说着此时此刻的凶险。宁淑妍等人聚在一起，不停地抵挡着黑影怪们的攻击。 这些黑影怪无穷无尽，死去的黑影怪落地便能重生。 花如雪阴沉着小脸，说出刚刚得到的结论：「出口不在这里。」 这是想将他们困死在幻境中！ 那位前辈将他们拉入烟渺村幻境，就是想趁此机会，将灵阴地宫幻境改造成最完美的幻境。 出口不在幻境中，他们如今不过是笼中困兽，待黑影怪将他们的力量消耗殆尽时，就是他们身陨之时。 其他人闻言，也意识到了情况的紧急。 林曦一剑将靠近的十多个黑影怪击退，神情严肃，说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可有法子将这幻境打破？」 「水月镜可是半仙品法宝，从外部固然可破，可咱们在幻境中，能打破吗？」林峰丢出手中的符文，将黑影怪推开。 四品防御符文就这么被黑影怪 三两拳击破，黑影怪的力量不容小觑，若是挨上一拳，少不得脱层皮。 花如雪看着地上不断重生的黑影怪，忽然向宁淑妍问道：「宁姐姐手中的锁灵绳对这些黑影可有用？」 宁淑妍掏出锁灵绳，向身前的黑影怪捆去，但黑影怪并不受锁灵绳的影响，踉踉跄跄地起身冲继续向宁淑妍，宁淑妍收回锁灵绳一剑斩之。 「要用阵法将他们困住吗？」风贺兰提议道，因贺远还在昏迷，如今局势他们八人各守一方，尚能应对。 「幸好这些黑影只从地上出来，要是从半空出来，我们……」 「你闭嘴！」林天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林曦打断。 然而，那些黑影像是得到了某种启示，纷纷跳起，从天而降。 林曦见此情形，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都说了，你没事少说话！」 回想起来，林天似乎真的很少说话。 黑影怪无孔不入的攻击方式，让八人防不胜防。 苏奕挡在宁淑妍身前，用《寒冰决》将周遭的黑影怪冻结，但冻结只能持续三息。 他示意宁淑妍开始布阵，如此八人防守的阵容，就变成了七人，「面对无知无觉的黑影，只能困住他们一时，需要尽快找到黑影无限重生的原因。」 花如雪环顾四周，发现幻境中没有那位前辈的身影，便猜测他将自己的全部力量都放在这层幻境里，自己则躲在幻境之外。 到底只是一道神识，再厉害，力量也有限。 他害怕他们几人身怀巨宝，可以抵挡他的攻击，因此他不愿正面对上他们，他的力量一旦消耗殆尽，就只能任他们宰割。 于是，他选择了最稳妥的方式，将他们困于幻境中，一点点消磨他们的精力。 他虽然能将幻境的出口转移到幻境之外，但有一点，谁都无法改变。 幻境终究只是幻境。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二十五章 破幻境 想罢，花如雪将力量凝聚在双眼上，入目的是一片幽蓝，透过层层叠叠的幽蓝，她看见一扇银白色门。 她拿出之前制作的巨石，用尽全力将巨石推向身前的黑影怪，黑影怪纷纷倒地不起，巨石也因撞到石壁停了下来。 巨石在撞上那面石壁时，碎裂成几瓣。剧烈的撞击声，令众人心头一惊。 就在这时，宁淑妍的阵法也布置完毕，不过她布置的并非防御阵而是传送阵。 「小雪，传送阵布置完毕。」 花如雪道：「开启传送。」 九人立即被传送到那块巨石的残骸处，见黑影怪再次追了上来，花如雪扯了扯林峰的衣袖，叫他别再发呆了，「林峰，防御阵。」 林峰回过神来，将怀里的七品防御阵盘激活，阵法展开，黑影怪皆被隔绝在外。 林天看着身后的石壁，有些怀疑，「为什么不让宁姑娘布防御阵？虽然这里紧靠石壁，可以少守一方，但万一石壁上也能冒出黑影怪……」 话音未落，只见石壁上冒出一道道熟悉的黑影。 林曦一把扯过还在愣神的林天，眼疾手快地将石壁上突然冒出的黑影怪击退。 宁淑妍看了眼其他的石壁，疑惑道：「为什么这块石壁会冒出黑影怪？其他的石壁都没有。」 花如雪对比了几方石壁，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只道：「石壁上的黑影交给我，你们守好其他方向。」 其他几人虽不解花如雪的用意，但都没多问，十分默契地听从安排。 苏奕默默站在花如雪身侧，将那些黑影用寒冰决冻结，然后转移到同一个地方。 花如雪算好寒冰解除的时间，一拳砸在黑影怪及其身后的石壁上。 这里的黑影怪不同于其他的黑影怪，无法再生。 也就是说，这面石壁，这面坚硬的能令巨石一击即碎的石壁，就是前辈留下来的入口。 这幻境的确很好，但前辈生性多疑又心狠手辣，他会百分百相信这层幻境吗？ 以那位前辈狭窄的心胸，可等不急他们一点点被黑影蚕食，于是他必定会留下一个入口，以保证他可以随时放暗箭，以备不时之需。 水月镜编织的幻境，只有出口和入口对接现实。如果强行从其他地方破开幻境，若有不慎便会落入水月镜之中，水月镜不破，他们就无法回到现实。 水月镜无法从内部打碎，一旦进入内部除了杀人夺宝，便再无出来的可能。 然，前辈真身不在人界，想杀掉水月镜的契约者，根本没有可能。 一般情况下，当幻境开始运转后，入口就会关闭完全消失，制造幻境者通常会留一缕神识在幻境中以应对突发状况，但那位前辈的神识显然并不在幻境中。 他若想继续干涉幻境，只能偷偷留下一个入口。这个入口，可谓是神来之笔，他们无法破坏幻境的其他地方，但可以破坏入口，这是他们眼下最稳妥的回到现实的方法。 不知这面被前辈再三加强的石壁，能抗过《百炼》多少拳。 上一次使用《百炼》还是在久孤山，对战双头魔狼时。 一晃眼四年过去，没想到有朝一日，她会将百炼用在幻境之上。 随着花如雪的最后一拳落下，拳头落下的地方，石壁缓缓出现一道道裂缝，银光从裂缝中透出，伴随着飓风刮过，石壁彻底碎裂形成一个银色的漩涡。 漩涡产生剧烈的吸力，幽暗的灵阴地宫开始坍塌，黑影怪一个接一个的消失。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场景震惊，他们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身影，以免被吸入漩涡中。 林峰距离漩涡最近， 他死死抱住石壁不肯松手，欲哭无泪地说道：「老大，你把幻境打碎了？我们是不是要落入水月镜中了？」 林天刚想说什么，便被林曦堵住了嘴，林曦问道：「队长，现在该怎么办？」 宁淑妍几人也竖起耳朵，等待吩咐，自从知道幻境中没有出口，他们也曾想过直接用蛮力破除幻境。 但一想到，用蛮力破除幻境后会落入水月镜内部，水月镜会一点点吸食他们的灵力和生机，也就只能作罢。 至于幻境中的入口，他们从未想过这幻境还会存在入口。出口都没了，要入口干什么？ 花如雪将扒着石壁上不肯松手的林峰，一脚踹进漩涡里，旋即若无其事地收回脚，平静地向其他几人道： 「幻境已破，水月镜正在排斥我们，你们先出去。」 宁淑妍几人两两对视，难掩震惊，他们有心想问发生了什么，但见漩涡在逐渐扩大，排斥的力量增强，他们只能暂时收起疑惑顺从地走入漩涡中。 一行人的身影就这样缓缓消失在灵阴地宫幻境里。 苏奕看了眼正在坍塌的幻境，有些担心地看向花如雪，他扯了扯嘴角，良久，吐出两个字：「小心。」 伴随着苏奕的消失，幻境由幽暗变成银白，没有一丝瑕疵，不远处的半空中还有一朵彩色的云雾。 这里就是水月镜的内部。 花如雪转身扬起唇角，看向漂浮在半空中的彩色云雾，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 她道：「让我猜猜，前辈一定是将剩下的力量全部都用在了灵阴地宫这层幻境中，对吧！」 说着，她伸手握住那团云雾，用力一扯，云雾由彩色逐渐变成青色，由屈辱产生的青色。中文網 「将幻境出口转移到灵阴地宫幻境之外，前辈为了杀死我们，还真是煞费苦心。可惜了，前辈区区一道神识，也就这点能耐，根本不够我使出三成力。」 云雾闻言顿时暴跳如雷，缓缓变成红色，此刻他已经无法凝聚出完整的人形，但他还是以上位者的态度，怒不可遏地说道： 「狂口小儿！本座定要将你碎尸万段！」 云雾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想通过毁了水月镜来个同归于尽，但水月镜像是没有感应到他的想法，迟迟没有动静。 花如雪看着云雾因困惑而缓缓变成蓝色，好心询问道：「前辈此刻一定十分疑惑，为什么幻境都破了我还没离开，为什么水月镜现在不听你的使唤了。」 云雾像是被人戳破了心思，微微颤动着。从他开始编织灵阴地宫幻境时，水月镜似乎就不受控制了，他分明将所有的入口都关闭了，为何幻境中还有入口？ 这个入口究竟是何时出现的，他也不知。 等他发现这个入口的存在时，已经来不及了。 「你究竟做了什么？」 花如雪缓缓走向那团云雾，语气轻松愉悦：「你的这缕神识到现在还没消散，就是因为水月镜，前辈想卷土重来我可不同意，前辈想主动毁了水月镜我也不同意。」 她的语气愈发平和，「你我萍水相逢，我本不打算同前辈为敌，奈何前辈一定要与我为敌，若是弄疼了前辈，前辈可千万要记住我，记住以后要离我远些。」 云雾感受到危险，急忙挣脱了束缚，他后退两步，惴惴不安地说道：「你要干什么？本座已经飞升，已是仙人，仙人！得罪了我，你可想过下场？」 「下场？」花如雪怒极反笑，「你一个滥杀无辜背弃信义之人，跟我谈下场？」 纵她算不上人，也知因果报应一说，修士先修心再修道，这种无心之人，也能飞升成功，一定是老天不开眼。 她再次伸手，五指牢牢抓住云雾，任云雾拼命挣扎也无法逃离。 「前辈身在上界，一定十分得意吧，连前辈这样残害同族、恩将仇报之人都可以飞升上界，真是让人不爽。」 紫色的雾气沿着花如雪的指尖融入那位前辈的神识中。 「前辈这么喜欢编织幻境，我也送前辈一场幻境当做回礼如何？」 话音落下，彩色的云雾缓缓变了颜色，因恐惧而生出的暗紫色。 这药粉的作用，便是将人心中的恐惧无限放大。 做完这些，花如雪操控着红蓝色的狐火将水月镜一点点炼化，方才打破幻境的刹那间，她将狐火送至镜外，狐火正从外自内炼化着水月镜，水月镜自身难保自然无法听从契约者的命令。 随着水月镜的消失，那团云雾像是想明白了什么，挣扎着，大叫道：「他！一定是他！是他在幻境上动了手脚！你被他盯上，定不得好死！」 花如雪望着逐渐消失的云雾，忽地想起村长还未说完的话，村长让她小心什么？ 脑海中一个最坏的念头一闪而过——她的身边藏着心怀不轨之人。 但很快她又打消了这个念头，至少水月镜外那些人，目前为止，都未做过对她不利的事情。 一炷香后，花如雪的身影重新出现在地宫内。 「小雪！你没事吧！」宁淑妍和蛇鹫关切地上前询问。 林峰见到花如雪平安无事，脸上的担忧也消失，他满脸堆笑道：「我们老大英明神武，自然无事。」 方才经过苏奕的解释，几人已经明白，那位前辈刚愎自用，虽然转移了幻境出口，但留下了一个入口，这才让他们死里逃生。 苏奕自是不担心花如雪的实力，唯一担心的就是她会留下那镜子，如今见水月镜消失，他也便放心了。 「水月镜被人契约，留之无用，毁了也好。」 花如雪不好意思地捏了捏衣角，原本她的确有这个打算，见识过了水月镜的威力，这么好的宝贝，谁不稀罕？ 不过一想到水月镜不毁，那人的神识就不会消失，她就没了兴致。 神识受损，纵那人已飞升，也要修养一阵，更何况仙人无法入人界，她倒也不怕那人找上门来。 「经了这一遭，大家一定累坏了，我们快些回去。」 见众人平安无事，花如雪紧绷的神经彻底放松下来，带着众人走出灵阴地宫。 重新回到烟渺村，卯时将过，春三月的时节，暖风徐徐，晨光微熹，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一夜。 村外依旧是来时的样子，他们沿着树上刻下的标记走入林中。 周围的老树每隔两三棵便出现一个树桩，最新的那棵树桩，边缘处凹凸不平，被钝斧所砍伐，但痕迹崭新还未过一日。 花如雪盯着林中的树桩，面露狐疑，水月镜已经消失，但这里的灵气还是极其微弱。 如果烟渺村幻境的入口就在村口处，那昨日他们在林中见到的那位村夫是谁？ 这些树木被砍伐的痕迹不假，究竟是怎么回事？花如雪正想的入迷，只听身后突然响起一道欠揍的声音： 「咱们这回顺利完成任务，回去后老大请客去如意馆吃酒！」 不用回头，她便知道是林峰又在邀赏，原本她就输了灵阴地宫的赌约，这回铁定是赖不掉了。 花如雪一脸不情愿地点头，愿赌服输，这点气量她还是有的。 经林峰这么一捣乱，她也没了心思去想木桩上的异常，心道：等回去一定要好好休息一阵。 什么侍剑宗长老亲自派发的任务，都别急。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二十六章 新任务 三月末，观云城逐渐热闹起来，从午时到子夜，各家酒楼皆人满为患。 一身落尘衣袍的小姑娘穿行在街巷中，面具下的表情看不真切，只能从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窥探出两分薄怒。 很快她在内城城门前停下，报上姓名，等待放行。 约等了半个时辰，守卫姗姗来迟，他打开侧门面无表情地对小姑娘说道：「让向姑娘久等了，请。」 恰好此时一旁又来位外城修士，那位修士只是简简单单报上姓名，守卫便让其通行。 花如雪侧目望着守卫温和的神情、客气的态度，一别于对她的冷酷无情。 她一早知晓此行不会太过顺利，特意提早半个时辰来赴约，结果这守卫愣是让她干等了半个时辰。 要是说白沐笙没做些什么，她是不信的。 穿过内城的结界，花如雪忍痛掏出传送符，一连撕了十张，终于找到了约定的地方。 竹枝青翠欲滴，一条浅浅的溪流穿行在竹林中，溪流两旁砌着青砖，栽种着几株兰草，沿着溪流走去，竹林深处一座阁楼拔地而起。 溪水楼阁，曲径通幽，通幽阁，倒是别有一番风趣。 不待花如雪走近，便听闻一声：「守时之人方为君子，就算那小丫头找到了灵阴草，也不该如此倨傲，还让您等上了一个时辰。」 另一人闻言轻叹一声：「申时相邀，如今已是酉时。」 花如雪：「……」 不是说酉时相见吗？怎得变成申时了？ 这是又被白沐笙摆了一道？ 花如雪站在屋外犹豫了片刻，随即喊道：「晚辈向君雪，听闻长老最喜这文君酒，这酒一百年陈酿，酉时方出土，让长老久等了，还请长老责罚。」 屋里的人听到声音，遂敞开竹门，老神在在道：「进来。」 花如雪走近屋子，奉上一早备好的酒，这酒的确是酉时出土，不过是昨日酉时，这话她也没说错。 抬眼时，只见裁决长老一挥拂尘，手里的蓝色石珠一闪而过。 再看向一旁，白沐笙正襟危坐，脸上挂着浅笑，丝毫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裁决长老正是侍剑宗长老，这点她倒是没有猜错，但方才一闪而过的蓝色石珠，就是试剑大会时用的石灵珠吧！ 白沐笙宁愿偷天换日也不肯将石灵珠给裁决长老，如今亲自送到裁决长老手中，这是在示好？ 裁决长老收过文君酒，面上无甚表情，眼中也无波澜，淡淡道：「灵阴草在何处。」 花如雪将装着灵阴草的盒子双手奉上，裁决长老一手接过盒子，打开一看，盒中躺着两株成色上品的灵阴草。 「晚辈幸不辱命，带回了仅存的两株灵阴草。」 「不错不错。」裁决长老脸上挂起了满意的笑容，不住地点头。 一株灵阴草万金难求，更何况这里有两株。 花如雪见情况于自己有利，便趁热打铁，问道：「那接下来的考核任务是……」 裁决长老听到「任务」二字，脸上的笑意少了三分，他闭目佯装思考道：「接下来的任务吗？容老夫想想。」 裁决长老微微睁开一只眼睛，用余光扫了眼白沐笙，白沐笙伸手比了「三」，随即又换成「四」。 花如雪眼睁睁看着这两人在她面前搞小动作，偏偏还只能当做没看见，看样子这几日白沐笙没少在暗地里给她使绊子。 可惜这事要怪只能怪她自己，不好好珍惜试剑大会那么好的机会，还因为跟玉无霜打假赛得罪了裁决长老。 只见裁决长老正襟危坐，从容不迫地理了理胡子，说道： 「鉴于本次任务完成的不错，这场入宗考核的任务就是：限你一年之内，调查清楚黎茳芷所中之毒是何人所为。」 这话等同于在问：黄泉一刻是谁下的？ 冥界被封三万年，黄泉一刻绝迹已久…… 花如雪微微张嘴欲言又止，这毒真的不是侍剑宗下的？ 裁决长老莫不是贼喊捉贼？ 再看白沐笙幸灾乐祸的嘴脸，她更加确定，这人平日里没少在裁决长老面前吹风！ 以现在掌握的情报，这次的考核任务，能完成的几率不足一成…… 说是无法完成，也不为过。 花如雪正在绞尽脑汁想着如何婉言请求换个任务，就听白沐笙假惺惺地感慨道： 「唉！如此简单的任务，长老可真是看重这丫头，我都不忍心横刀夺爱了。」 花如雪：「……」 好好的人怎么就长了一张嘴？ 黎氏这么人、这么多年连黎茳芷中了啥毒都弄不清，这一开口就让她调查下毒之人，还为期一年，这叫简单？ 什么话都让他白沐笙说了，她还能说什么？还能再腆着脸问裁决长老换任务不成？ 花如雪默不作声地接过任务玉简，在心里骂了白沐笙三千遍。迟早有一天，她要将白沐笙揍的亲哥不识！ 裁决长老惋惜道：「以你的天赋，即便不入侍剑宗，也定有一番作为。」 「是啊，你还未入大乘期，侍剑宗内人人都是大乘期，你去了以后就要没日没夜的修炼，岂非无趣？」白沐笙附和道，言语间，像是他曾去过侍剑宗一样。 侍剑宗人人大乘期？花如雪先是一惊，但见裁决长老没有反驳，便知此事不假。 可人人都能入大乘期，不正说明侍剑宗内资源十分富足，适合修炼吗？ 虽然不知裁决长老和白沐笙达成了什么约定，为何都不想她进入侍剑宗，但她想做的事情，谁都拦不住！ 黄泉一刻，黎茳芷…… 上个月刚离开黎家宅子，不知道黎茳芷现如今恢复的如何，还需择日登门拜访一趟。 至于现在，还是先去如意馆找苏奕他们，免得他们久等了。 从内城出来后，天色渐晚，街巷两旁亮起了长明灯，夜风拂过，一盏盏犹如流淌的星河，将寂静的夜空映成了浅浅的橘红色。 放眼望去整座观云城都笼罩在朦胧的光晕之中，如梦如幻。 走到如意馆门前，花如雪特意用了一张清尘符，将自己好好收拾了一番，来如意馆吃酒的非富即贵，她此番可不能连门都进不去。 如意馆如今生意兴隆，想来吃酒还需提前七日预定，此刻大堂内几位没有预定的客人正在同店小二纠缠。 花如雪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这订厢房的事情都交给了林峰他们，具体在哪，她有些不确定，若是直接进去，会不会被人拦住？ 不行，她可丢不起这人。 花如雪忍痛又掏出一张传音符准备摇人，端酒的小二一见她，立即放下手中的酒，笑脸相迎，「贵客楼上请，您在三楼雅间。」 花如雪下意识看了看身后，在确定小二这声「贵客」是对着她喊的时，心中先是涌起一丝疑惑，随后这丝疑惑就在几位客人不满的目光中，化作了得意。 她步伐轻快地跟着店小二，上了三楼，三楼的雅间一共八个，听说一个时辰就要花上两百块灵石。 等等，雅间？一个时辰两百块灵石？ 花如雪站在门外迟疑了片刻，她记得当时有吩咐过林峰，一定要找间跟雅字不相干的厢房…… 「客官请！」 在店小二热络的呼唤下，雅间的门把推开，饭桌上，八人已经在推杯换盏。 连一向喜欢安静的苏奕也坐在桌前，以茶代酒。 林峰见到花如雪来了，眼睛里闪过一抹诧异，道：「老大你办完事没回去？」中文網 林曦更是说道：「队长不用担心，我们几人喝不醉，回得去。」 「就是就是，队长不用担心我们几个，缺酒少菜了我们再点，我们一定吃好喝好！」风贺兰举杯道，两颊微红，俨然一副醉态。 再看桌上的碗筷和桌前的椅子，都只有八人份…… 亏她还一路风尘仆仆飞奔过来，生怕来晚了耽误他们开饭。 感情她就不该来是吧？ 宁淑妍第一次在外喝酒，正在兴头上，嚷着：「你们怎么都不喝了？让我看看谁这么扫兴？先罚她三杯！」 随后宁淑妍的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宁淑妍揉了揉眼睛，面颊通红，眼神迷离，道： 「谁家的小孩，怎么跑酒馆里来了？乖，快回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花如雪：「……」 「咳咳，老大既然来了，不妨留下来喝口茶？」林峰望着花如雪越来越黑的脸，试探性地问道。 花如雪没有拒绝，只觉得拳头有点痒，她出钱请客，结果她连坐的位置都没有，还只能喝茶，这是哪门子道理？ 她气鼓鼓地坐在苏奕和宁淑妍身旁，她一落座，身前的酒杯便被苏奕拿去，转而换成和他一样的茶。 「你还小，不能饮酒。」苏奕道。 花如雪生气地别过脸去，在夕风亭的时候，就是如此，每次他们喝酒都不带她，她只有倒酒的份。 她也想尝尝当时他们喝过的寒霜里是何滋味，才叫他们一会儿清醒的不行，以一枝梨花为令，击鼓传花，哪怕是谁让花粉落了都看的一清二楚。 一会儿又酩酊大醉，***不分，胡乱抱着东西不撒手，大喊：咱们来世还生在青阳山，还当好兄弟！ 连她这个不曾喝酒的人，也会醉的不省人事，做些出格的事儿来，会在猫妖和蝶妖的蛊惑下，提笔给他们画花脸。 花如雪饮尽杯中的热茶，其他人则是饮尽杯中的酒。 林峰又替诸位满上，举杯道：「这是第几杯来着？不管了，这杯敬咱老大，就祝老大早日长大成人！」 宁淑妍早已大醉，见杯中有酒，也不管旁人说了什么，第一个干了，「祝长大成人！」 花如雪拧眉不展，她已经是成年狐狸了，不会再长了，这敬的哪门子酒？ 她一只成年狐狸就因为骨龄十岁，天天被人当成幼崽对待，简直是奇耻大辱！ 不过种族差异大，这次她就大发慈悲不跟林峰计较。 可这杯祝她长大的酒，为什么就连苏奕也一饮而尽，不知这人又存了什么心，明明什么都知道，还要来气她。 她决定从现在起，三个时辰内，绝不理他！ 下一刻，就见苏奕将一碟灵鸡肉摆在她身前。 透过面具，再次看见他眼底熟悉的笑意，一瞬间，他们仿佛回到了夕风亭。 那时空气里弥漫着酒香、肉香、梨花香，她和猫妖死死盯着灵鸡肉，苏奕总是能从苏和手中抢下最后一碟，笑着放到她身前。 花如雪默默低头吃饭，半响扯了扯苏奕的衣袖，示意他再递过来一碟。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二十七章 如意馆 一行人酒足饭饱，花如雪也如愿尝到了她心心念念的灵鸡肉，约至子时，花如雪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的几人，一一叫醒。 「醒醒，再不走，如意馆就要打烊了。」花如雪拍了拍还在熟睡的宁淑妍，心想，这姑娘真是一点防备心都没有。 不过是一起经历了烟渺村，便将他们都当做是过命的兄弟，醉成这样，就不怕被带出观云城，杀人夺宝？ 像是感应到花如雪的想法，蛇鹫从御兽袋中跑了出来，张开翅膀拍在花如雪肩上，理所当然地说道：「有姐在，我家主人没在怕的！」 花如雪一听这话，顿时得意起来，做出保证，「阿九你放心，宁姐姐就交给我了，绝对不让她少一根头发！」 就冲这份信任，以及对她实力的肯定，只要宁淑妍在观云城一日，她自然不会叫宁淑妍有事。 苏奕则是燃了一支醒神的香，一炷香刚点燃一会儿，林峰和林曦两人便醒了，两人本就是微醉，这会儿闻着醒神香的味道，清醒了大半。 一炷香燃尽，风贺兰和宁淑妍也悠悠转醒，只剩下林天、贺远、黄三依旧倒地不起。 「宁姐姐，我们下楼。」花如雪站在宁淑妍身侧说道。 宁淑妍虽然眼神呆滞，但对于花如雪的话十分配合，拿起剑就往外走，步伐十分稳健。若不看那双无神的眼睛，根本看不出任何异常。 鉴于酒馆内人多眼杂，为了避免麻烦，蛇鹫已经老老实实回到了御兽袋中。 一行人，林曦背着林天、风贺兰扶着贺远、林峰扶着黄三，缓缓跟在花如雪、苏奕、宁淑妍三人身后。 刚走到一楼，远远见着店小二拖着一个酒鬼扔到门外，小二弯腰在酒鬼身上一阵摸索，气愤地说道：「真倒霉，竟然遇到吃霸王餐的。」 说话间，店小二已经拿到了酒鬼身上的储物袋，这种简易的储物袋无法认主，只要用灵力便能打开。 店小二看了眼里头的东西，不耐烦地说道：「这年头什么穷鬼也敢来如意馆喝酒？」 守门的小厮见状走了出去，同情地问道：「就没别的值钱的东西？他这桌酒钱还未付完，只剩下他一人，若是他付不上钱，剩下的灵石可都要由你来付。」 店小二闻言神情愈发焦急，直接将储物袋里的东西全部倒了出来，一个精致的木盒子滚入两人的视野中。 小厮见盒子雕工精细，猜测里面装着好东西，凑过去欣喜地说道：「这不是有好东西，快打开看看，铁定值钱。」 店小二只觉得否极泰来，兴奋地捡起盒子，正准备打开时，醉的不省人事的酒鬼像是疯了一样，直接朝小二扑了过去，将盒子紧紧护在怀里。 「你这穷鬼快放手！」店小二神情厌恶地伸手去抢盒子，酒鬼一个闪身避开。 小厮见状，从身后拉住酒鬼，两人齐力抢到盒子，盒子打开来，里面装着半块比翼连枝纹黄玉佩，切口整齐，应当是被一分为二。 酒鬼见到那玉佩，发了疯似地去抢，嘴中喃喃道：「萱姐儿，萱姐儿……」 小厮用尽全力也未能制止住酒鬼，只能向小二叮嘱道：「这黄玉可是好东西，你可仔细点，别打碎了。」 店小二自然知晓，牢牢攥着玉佩不肯定松手，嘴中嚷着：「这人是金丹期，我俩打不过，你快去叫点人过来。」 「那你撑住，不知道二楼的账算好没有，我马上去叫打手来！」小厮边往回走，便骂道：「该死，今天怎么这么多吃霸王餐的？」 就在店小二和酒鬼扭打间，那块黄玉不慎脱手飞向半空，两人同时伸手去捞，却是来不及。 花如雪凭借着惊人的记忆，辨认出这半块比翼连枝黄玉 佩与安木荣储物袋里那半块，正是一块。 「那块玉佩。」花如雪指着快要落在地上的玉佩，示意苏奕出手接住。 这个距离，她要是去接，大概率得脸先着地，所以她才不要去接。 苏奕果断施展灵力将玉佩拖起，随后捡起玉佩交到酒鬼手中，酒鬼握着玉佩喜极而泣。 店小二见到手的酒钱飞走了，心中有怒，但看清来人是三楼的客人，不好发作，只得委屈地解释道：「这位客人有所不知，这人的酒钱还没结清。」 总之，他们酒馆里的人，不会无缘无故抢客人的东西。 苏奕扭头看向站在大堂中一脸睿智的花如雪，轻笑着，对店小二说道：「记她账上。」 店小二见有人帮忙结账，瞬间换上笑脸，连连点头哈腰，道：「好嘞，客官稍等！」 没一会儿掌柜和几个打手也从二楼下来了，店小二上前低声在掌柜耳边说了几句，掌柜双眼放光地看着花如雪一行人。 「贵客这边请。」掌柜连忙翻开账本，将两桌的酒钱合在一起。 掌柜看着账本，脸上的笑意险些溢出，「您先前在如意馆预付了一万灵石定金，除去定金，还需再支付灵石一万三千。」 花如雪狐躯一震，不可置信地望着掌柜，原以为一万灵石用不完，没想到还要再付一万三千！ 一定是方才酒鬼那桌，欠的太多！ 花如雪面带不悦地指着方才的酒鬼，向掌柜问道：「他差了多少？」 「哦，那位客官只差三百灵石。」掌柜仍旧满脸堆笑，语气没有丝毫不耐烦。 眼前的人好歹也是试剑大会第二名，区区两万灵石，怎么可能拿不出来？ 花如雪板着小脸，用余光扫了林峰一眼，愤怒之意，不言而喻。 从楚唐储物袋里获得的灵石，九人平分之后，她得了五十万，可是，那些灵石早就被狐火吃了个干干净净！ 林峰对上花如雪的视线，连忙识趣地说道：「老大是不是嫌我们花的太少？觉得掉价？」 「队长放心，我们下次一定放开了吃！」风贺兰如梦初醒，大声附和道。 掌柜闻言脸上的笑容更甚，心道：这可真是贵客！ 花如雪：「……」 花如雪一时招架不住，只能将目光转向苏奕，希望苏奕能慷慨大方地伸出援手。 苏奕弯了弯眼睛，柔声道：「十三折。」 花如雪愤怒地双手握拳，这人在趁火打劫！ 「想来小雪也不差这些灵石。」说罢，苏奕面带惋惜地将刚掏出来的灵石，又收了回去。 花如雪只能咬牙点头，再看向掌柜的笑脸时，只觉得碍眼。 结账时，苏奕看着抱着玉佩蜷缩在地上的酒鬼，向掌柜打听道：「掌柜可知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可有亲友？」 掌柜抬眼怜悯的目光在那酒鬼身上扫过，对眼前温润如玉的公子又多了几分好感，他摇了摇头叹息道： 「这人名叫杨凌，是位炼丹师，曾也是个人物，早些年对安家三小姐安木萱一见钟情，自打安氏出了那桩事，他便一蹶不振，沦落至此。」 安家三小姐安木萱？安木菀的亲妹妹？ 那桩事，又是哪桩？ 花如雪上下打量了一番杨凌，长发未束，粗布素衣，眼袋发黑，整个人憔悴不堪。离得近了只剩下冲天的酒味，看样子是来借酒消愁，结果被同行的人抛弃了。 「与他同行的在哪？」花如雪问道，她叫苏奕出手，只是想保全那半块比翼连枝玉佩，现在还是找到酒鬼的同伴，将人快点送走的好。 「跟他同行的几 人将他灌醉后，酒足饭饱便离开了，只留下他一人。这也并非什么稀奇事，以往遇到都是将人打发出去，拿值钱的物件抵酒钱，等着对方日后来赎，让几位见笑了。」 言下之意，与杨凌同行的不是什么好人，他在观云城举目无亲，无处可去。 「老大，要将这人带回去吗？」林峰拖了拖背上的黄三，看向杨凌的眼神带上了几分同情，小声嘀咕道：「安小少爷可真是作孽啊。」 经林峰这么一提，花如雪想起安木荣身上的异常，又想到安木荣现在和黎茳芷走的近，便觉得能多了解了解安木荣以前的事，也不错。 于是，就由苏奕将杨凌带走。 回去的路上，花如雪向林峰问起了掌柜口中的「那桩事」，如果她猜的没错，就是当初乔护卫提过的那件事。 而这件事情，应当就是安二爷仇视安木荣，除之而后快的直接原因。 林峰回头求助似的看了眼风贺兰和林曦，风贺兰和林曦纷纷低下头，佯装没有看见自顾自地埋头走路。 林峰认命般说道：「此事……有些难以启齿，老大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花如雪不在意地摆手，示意林峰快些说，别再磨磨唧唧，再磨叽下去，天都亮了。 「如果说安家大小姐安木菀是朵冷若冰霜的高岭之花，那安家三小姐安木萱就是朵平易近人的温柔花。」 「三小姐上品木灵根，是安家小辈里天赋最好的，不过三小姐志不在修行，只对医术感兴趣，经常来外城替那些受伤的修士，免费看诊。安小少爷不时会跟着三小姐一同出来，只不过三小姐来替人看病，安小少爷则是来看人。」 「那桩事的起因，要从安二爷为三小姐定亲说起，安二爷不满女儿成日无心修炼，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天赋，便想让她早些嫁为***，早日生下天赋更好的下一代。」 Z.br>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二十八章 安木萱 说到这里，林峰忍不住长叹了一声，感慨道：「就因为有安二爷这样的人在，才导致修士界如今鲜少有女修士。」 「为何这么说？」 花如雪仔细回忆了一下，在青阳山时，十个修士中八个都是男子，她之前没留意过，经林峰这么一提，她突然有些好奇，为什么修士界鲜少有女修士。 「老大虽然没去过中心城，但应当听过这个名字，如今凡人都在中心城。中心城每年会将刚出生的有灵根的男娃送到咱们这，而有灵根的女娃则全都留在中心城，等她们成年后才会有人告知她们修士的存在，那时她们才会选择是否要来修士界，不过大部分人都会选择继续留在中心城。」 一入修士界，就要面对那些妖兽魔兽以及随时可能放暗箭的自己人，那些养在温室里的孩子，自然不愿前往。 这也就是导致了如今修士界，男多女少的局面。 「原来如此。」花如雪恍然大悟，原来那些无法修炼的凡人都在中心城，怪不得她从未见过凡人。 若是有修士生下没有灵根的孩子，想来这孩子定会被送去中心城，就跟那些被拔了灵根的修士一样。 「那之后呢？安二爷为安木萱定下亲事，她是否愿意？」花如雪问道。 虽然她看了许多书，上头写着「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苏奕告诉她，最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意愿。 安木萱是否愿意呢？ 「三小姐尚未表态，但安小少爷就坐不住了……」林峰说道这里，环顾四周，确定四下无人，才小声道： 「安小少爷亲口向安二爷说，心悦三姐姐，不同意这门亲事。」 说完他又转身看了看风贺兰和林曦，这两人依旧垂着头，仔细看路，像是什么都没听到。 跟自家一脸天真无邪、才半人高的老大，说这些世家大族惊世骇俗的伦理事，可真是难以启齿。 安木荣说喜欢安木萱？花如雪倒也没感到意外，安木荣那个事儿球本来就见一个喜欢一个，但她越发觉得安木荣不对劲，真的是喜欢吗？ 「然后呢？后面又发生了什么？这事发生在凤雅歌之前，还是之后？」花如雪问道。 听花如雪提起凤雅歌这个名字，林峰停顿了片刻，仔细回想，随后才想起这人是谁，他肯定地回应道：「是之后，安小少爷处处留情，老大突然提到凤雅歌，我一时间没想起她是谁，她可不就是安小夫人。」 「当时还有人说，安小少爷因为痛失爱妻，导致神智混乱，将三小姐错认成了凤雅歌，才会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林曦说道。 事关凤雅歌和安木荣，风贺兰沉默地低着头没有说话，这两人导致他两位兄长风夙和风正宇反目成仇，最后双双殒命，他自然无话可说。Z.br> 「再之后，安二爷禁止安小少爷靠近三小姐，更是将婚期提前，要让三小姐早日嫁出去。说起来，要与三小姐结亲的那位，老大也见过，就是田家大少爷田微陌。」林峰继续说道。 田大少爷？花如雪回想起三月初发生的事情，这不就是在阵法师公会下毒被她和宁淑妍拆穿的那位？ 她对这人的印象是：阴险狡诈，仗势欺人，小肚鸡肠，不是什么好人。 「原本田大少爷为与三小姐结亲，自愿入赘，但经过安小少爷一搅和，就变成了三小姐嫁入田家。世家之间，关系一向复杂，这桩亲事少见的没有任何人反对，除了被关禁闭的安小少爷。」 「直到大婚当日，本以为一切尘埃落定，安家主特许安小少爷出门为三小姐送行。谁曾想安小少爷这一出来，硬生生把三小姐送走了。」林峰越说越激动，仿佛他就在现场一般。 「当时田家的人已经到了门前，安氏这边既不见三小姐也不见小少爷，整个府邸鸡飞狗跳，人人自危。直到入夜后，众人才在城外找到安小少爷，同时找到的还有在安小少爷身边放着的三小姐身份牌和半块贴身玉佩。」 安木萱死了，死在城外？ 花如雪边走边想，以安木荣和安木萱的修为，若是临时起意，根本无法瞒过众人从内城走到外城，更何况是观云城外。 林曦回想起当时的传言，道：「大家都说，安小少爷打晕三小姐带其离开，三小姐不愿，以死明志。」 「更有人说三小姐不堪受辱，这才自尽而亡。」林峰紧跟着说道。 「不过也有人说，三小姐的死和安小少爷没有任何关系，是三小姐不满亲事，离家出走，葬身于不归林。」 林峰摇头叹息，「再如何也只是传言，身份牌留下的线索没有公开，三小姐真正的死因，除了安家人其他人都无从知晓。」 听完林峰和林曦的对话，花如雪带着一丝同情看向不省人事的杨凌。 所以，在大家所知的传言里，根本不存在杨凌这个人。 杨凌手中的那半块玉佩应当来自安木萱没错，贴身玉佩赠人，一向用来表达心意。 但在安木萱最后的时光里，似乎并没有出现过一个叫杨凌的人。 否则以安二爷的心肠，杨凌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个问题。 若杨凌与安木萱真的有过一段感情，安木荣又喜欢安木萱，说不定能从他口中得到一些安木荣的消息。 回到宅子，花如雪将杨凌交给苏奕好生照顾，转身就做出了一个后悔狐生的决定——带着宁淑妍回了屋子。 因着宁淑妍全是真情实感的睡相，花如雪煎熬了一夜，尾巴上刚长出来的绒毛和头顶一对耳朵险些被薅秃了。 次日一早，花如雪果断地控制着狐火将尾巴上新长的绒毛烧了个干净，然后赶在宁淑妍醒来之前，穿戴整齐，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到了苏奕院子里，只见晨光照射下的石桌上摆着一副精巧的茶具，若没记错，每个茶碗下方都有一个猫爪印记，这是苏和那家伙亲手烧制的茶具。 地上留有一道未干的茶水痕迹，凑过去还能闻到淡淡的紫丁香香味，苏奕煮的是丁香茶。 那茶在蝶妖的强烈推荐下，人手一份，每隔半年，苏夜就会送他们一盒。 花如雪坐在桌前，替自己倒了杯丁香茶，她不自觉地摸着底部的猫爪印，忽然有些怀念当时的时光，许久没喝这茶，入口微苦，似乎没有苏夜泡的好喝。 一杯茶不紧不慢地喝完，苏奕也回到了院子里，他一身轻便素衣，长发未束，用一根白色发带随意地系在身后。 与苏奕一同进入院子里的还有杨凌，杨凌垂着头，微微撩起遮脸的长发，向着花如雪露出友好的笑容。 苏奕走到石桌前重新拿出一副茶具，花如雪识趣地将手里的茶碗递给苏奕，这副茶具他宝贝的紧。 之前她和猫妖玩闹的时候，险些打碎了一只，被他记了许久。 苏奕收拾好茶具，这才向杨凌介绍道：「家妹向君雪，亦是风狼小队队长。」 「向……向队长。」许是听到了「队长」二字，杨凌突然有些拘谨。 「杨兄弟不必紧张，叫我君雪就好。」花如雪扬了扬手中的茶，示意杨凌坐下说话。 她今日特地没带面具，就是觉得她这副样子更便于打听消息。没想到，杨凌对上她这副没有任何攻击性的模样，也会觉得拘谨。 花如雪继续道：「杨兄弟想必已经从兄长那里知道了昨晚发生的事情。」 「昨 晚……多谢队长和君奕兄帮忙，那三百灵石，我一定早日还上。」杨凌握紧手中的玉佩，声音微微颤抖，像是在极力隐忍着什么。 花如雪看了眼杨凌手中的玉佩，无奈摇头，这人是怕她要抢玉佩？ 她只能佯装大方地说道：「杨兄弟放心，我和兄长不缺那些灵石，不会打你这半块玉佩的注意。」 杨凌闻言，偷偷看了一眼花如雪，又看了看苏奕，似是放下了戒备。 花如雪趁热打铁，说清自己昨日帮杨凌的原因，好让他彻底放下戒心。 「你在观云城这么久，想必也知道我认识安小少爷，你这玉佩，安小少爷那也有半块一模一样的。我昨日见这玉佩眼熟，故才出手帮忙。」 杨凌在两人的注视下，把玉佩放在石桌上，晨光将玉佩照的晶莹剔透。 「不知杨兄弟和安小少爷是何关系，为何会有这半块玉佩？」 花如雪试探性地问道，虽然昨晚她猜测这玉佩为安木萱所有，但毕竟只是猜测，事实究竟如何，还是得听听当事人怎么说。 杨凌垂头看着玉佩，惆怅的眉宇间露出一抹难得的温情，他道：「这玉佩是三小姐的。」 说完，院门忽地被人推开，宁淑妍刚梳洗完毕，语气略显焦急地询问道：「我可来晚了？」 「宁姐姐来的正巧，还未开始。」 苏奕替宁淑妍倒了一杯茶，随后向杨凌介绍道：「这位是东阳宁氏宁淑妍。」 听到东阳宁氏的名号，杨凌一惊，声音又开始发抖，许是没想到会遇到世家子弟，「宁姑娘。」 「杨兄弟不必在意她，她是我闺中好友，安小少爷花名在外，她亦有所耳闻，故而好奇的紧。」花如雪睁眼胡说道，她没想到宁淑妍会来的这么及时，只隐隐担心杨凌会被这场面吓到。 「对对对，你和那安木荣究竟是何关系？快说来听听！」宁淑妍握着茶杯，目不转睛地看着杨凌。 蛇鹫已经将昨晚发生的事情，都告诉了宁淑妍，她一觉睡醒，就御剑赶过来了，生怕来晚一步就听不到新鲜的。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二十九章 那你呢 初阳晒的满院金黄，新栽的一排青竹迎着微风舒展叶子，贪婪地汲取着温暖。 杨凌惭愧地垂着脑袋，一会儿目光呆滞地盯着茶杯里鲜亮的碧色茶水，一会儿看着阳光下晶莹剔透的比翼连枝纹玉佩，眼底泛起一朵泪花。 良久才缓缓说道：「我和荣哥儿萱姐儿相识已久，那时荣哥儿并不是现在这样，他和萱姐……三小姐一样善良，他在外趾高气扬不可一世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杨凌见花如雪和宁淑妍一脸不信任的表情，低声解释道： 「荣哥儿不善修炼但身上宝物众多，他出门在外，若是不能震慑住旁人，迟早得被人放暗箭。」 这话听着也没错，左右都是从前的事，杨凌没必要说谎，花如雪点头示意自己明白，让杨凌继续。 她找到杨凌就是希望能从他这里了解到安木荣从前的事情，现在杨凌刚好与安木荣是旧相识，她高兴还来不及。 杨凌端起茶杯，轻呷一口，唇齿间三分苦涩转为平和。 「我与荣哥儿相识在先，而后在荣哥儿的介绍下见到了三小姐，三小姐痴迷于医术，我恰好略知一二，便同她探讨了几次，一来二去也就相识了。后来三小姐到外城为人看诊，我也常跟着一起。」 「三小姐不同于其他世家子弟，她平易近人没有任何架子，与人交谈从不问及天赋过往，眼里心里只有行医救人。那时许多人中了妖毒，痛不欲生，炼丹师们炼制的解毒丹无用，大家都束手无策，只能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医师身上，三小姐经过一个月的努力，拟了新的药方。」 「但那药，无人敢试，三小姐不惜以身试毒，证明药方有用。三小姐胆识过人，杨某敬佩。」 杨凌提起三小姐时，眼中就会流露出敬佩和爱慕。 花如雪本是想听听杨凌和安木荣之间的事情，没想到杨凌三句不离三小姐。 宁淑妍听到杨凌提起安木萱，则是难掩激动，道：「这事儿我听过，师姐们常说观云城九美，其中安木萱以医者仁心、妙手回春榜上有名，位居第九。」 这观云城九美，美在风骨，不在皮相，更不在修为天赋。 「九美？哪九个？」花如雪竖起耳朵来了兴致，观云城里竟还有她没听说过的榜单。 宁淑妍却并不理会花如雪，她替杨凌续满一杯茶，道：「道友请。」 「多谢。」杨凌不好意思地接过茶，低声道：「萱姐儿从不在意那些虚名，她学医救人，只因为她想这样做。」 「我也算是听着她的美名长大的，她明明可以凭借出人的天赋和美貌闯出一番天地，却偏偏因毅力和心性出了名。实在是让人佩服。」宁淑妍毫不吝啬地夸赞道，只可惜红颜已逝，未能亲眼得见。 宁淑妍看着桌上的比翼连枝玉佩，一时心痒难耐很想知道杨凌与三小姐之间的关系，这佳人才子的故事她可不能错过……但就这么问，实在唐突。 她将目光转向花如雪，用手肘碰了碰面无表情的花如雪，示意花如雪去问。 花如雪侧身微微远离宁淑妍，她可还记得宁淑妍连九美都不肯告诉她，让她去问这么冒失的问题，不可能！ 两人眼神交流间，杨凌轻轻摩挲着玉佩，语气悲伤道：「这玉佩不是荣哥儿的，是萱姐……三小姐的。」 两人同时将目光转向杨凌，安静地等待杨凌继续说下去。 杨凌动了动嘴角，像是下定决心般，抬眼看向花如雪、苏奕、宁淑妍三人，道：「事关三小姐清誉，三位可能保证今日的谈话，不会让第五人知晓？」 三人对视一眼，纷纷点头。花如雪越发好奇安木荣、安木萱和杨凌三人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 见三人点头，杨凌将手中的茶一饮而尽，他沉声道：「那一年，我陪同三小姐去秘境采药，途中遇险，我舍命救下三小姐，三小姐故将这半块玉佩赠我，许我一件事。」 宁淑妍看着那半块玉佩，眯了眯眼睛，这个发展同她预料的不差分毫，她端起茶又开始预测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两人双双坠入爱河，结果被安二爷发现，安二爷震怒之下为安木萱安排了亲事，安木萱为了保护杨凌不得已…… 就在这时，杨凌收回抚摸玉佩的手，悄悄放在石桌下，继续道：「我倾慕于三小姐本想留在她身边，后来却发现荣哥儿和三小姐两情相悦。」 花如雪动了动耳朵，有些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杨凌方才说什么？ 安木荣和安木萱两情相悦？ 安木萱喜欢安木荣？ 那杨凌自己呢？她还以为杨凌接下来会说他和安木萱互通心意…… 苏奕听了杨凌的话险些将手中的茶杯打翻，宁淑妍则是一口水全部喷了出来。 宁淑妍用力咳嗽了几下，而后擦了擦嘴角，咽下震惊，手撑在桌面上，向杨凌问道：「你说什么？安木萱和安木荣是两情相悦？那你呢？」 杨凌扯起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容，「三小姐于我，只是我一厢情愿，她看向荣哥儿的眼神，不会有错。」 「你确定这不是安木萱演出来的？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安二爷的名声我多少也有所耳闻，他要是知道安木萱喜欢的是你，一定会暗中给你使绊子。」 宁淑妍不确定地问道，她刚刚还在想杨凌和安木萱之间必有一段荡气回肠的感情，毕竟救命之恩有了，还交换了信物。 如果只是因救命之恩许诺一件事，放着象征着自己身份的令牌不给，非要给贴身玉佩，还是半块，贴身玉佩是能随意赠予的吗？ 两人应当是天作之合、天生一对，这才一句话的功夫，杨凌就从旦角变丑角了？ 宁淑妍直呼不可能，一定是哪里搞错了！ 但杨凌极其笃定地点头，道：「杨某不才，无所作为，但三小姐看向荣哥儿的眼神，就如我对三小姐那般，这点我绝不会看错。」 昨晚听那些传言时，花如雪从未考虑过一件事，那便是——安木萱心悦安木荣。 安木萱已死，杨凌没必要在这件事上说谎，况且从他对三小姐如此珍重的态度来看，绝对不会做出诋毁三小姐名声的事。 因此，杨凌所说不假。 花如雪摸了摸杯口，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原以为安木荣说喜欢三小姐，只是不想三小姐与不喜欢之人结亲的借口。却不想，两人是两情相悦。 不过，与安木荣两情相悦的人，是不是有些太多了？ 苏奕和宁淑妍也明白了杨凌没有说谎，都沉默下来。 杨凌祈求似看向几人，请求道：「还望三位，不要将此事告诉其他人。」 「杨兄弟尽管放心，这件事已经烂在我们肚子里了。不过，我还是不信这两人互生情愫，至少安小少爷没那么喜欢三小姐，不然也不会又娶了那么多妾室。」 花如雪忽地将矛头对向安木荣，她越想越觉得心惊，安木荣此人不对劲。 但究竟是哪里不对，她也说不上来。 杨凌垂着脑袋，支支吾吾地说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荣哥儿很好，旁人只以为荣哥儿强抢，其实是那些人喜欢荣哥儿在先，他们都是自愿跟荣哥儿回到安家，求一个容身之处。」 宁淑妍还沉浸在方才的消息里，突然听见杨凌说起安木荣，神情立即严肃起来，她问：「安木荣花名在外，三小姐痴迷医术，怎么会喜欢他？」 「这……我也不知，感情一事，向来说不清的。」 花如雪想了想，觉得事关安木萱，杨凌也许会爱屋及乌先入为主，她打算换个方向询问杨凌关于安木荣的事情。 她问：「你和安小少爷相识已久，他这些年可有什么变化？」 杨凌仔细思考了片刻，道：「变化说不上，自打凤雅歌姑娘离世后，若有人在他面前提起凤雅歌这个名字，他就会将人狠狠揍一顿，像是发疯似的。久而久之，就没有人会在他面前提起这个名字。」 凤雅歌？花如雪猛地抬头看向苏奕，向他求证，在不归林时他们提到凤雅歌这个名字，安木荣是否像杨凌说的这般，发疯似的将人揍一顿。 却见苏奕轻轻摇头，当时的安木荣只失神了一瞬，很快就回过神来，不曾发疯，更不曾揍人。 苏奕见杨凌神情越来越低落，便眼神示意花如雪和宁淑妍先离开，这件事也许比他们想的更复杂。 「时候不早了，我还有事就先离开了，杨兄弟放心在此处住下。」花如雪起身道别，宁淑妍也跟着离开了院子。 刚关上院门，宁淑妍便愤愤不平道：「她怎么可能看上安木荣？说她喜欢医术，孤寂终生我都信，唯独不信这个！会不会是杨凌那家伙会错意了？」 花如雪有些为难的摇头，她一只狐狸，哪懂得这些？ 不过，一提起安木荣那个事球，她也觉得这不可能。 她本来还想问问，在安木萱死后，安木荣有那些变化，但见杨凌那副失魂落魄的表情，便没问出口。 照杨凌所说，现在的安木荣和以前的安木荣，并无不同，他从前竟然就如此讨人厌。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三十章 没把握 午后天边悠悠飘来一朵云，宁淑妍外出去向师兄请求多留在观云城一段时日，苏奕应约提着食盒来到花如雪院子里。 花如雪正百无聊赖地爬在书案上，摆弄着裁决长老亲手给她的任务玉简。 见苏奕推门进来，她勉强撑起脑袋，将手里的玉简丢给苏奕，道：「侍剑宗的考核任务，只要完成这个任务就能去侍剑宗。」 苏奕将准备好的糕点从食盒中拿出来，放到花如雪面前，他并不着急查看玉简，看她这副苦恼的模样，就知道这次的任务不简单。 「没有把握？」苏奕柔声问道。 花如雪叼起一块红豆糯米糕，边吃边嘟囔着：「你看看玉简的内容，就知道了。」 苏奕端正地坐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展开玉简，仔细看了眼上方的内容，垂眸道：「调查黄泉一刻。」 「对！黄泉一刻！」花如雪不解气地又拿起一块红豆糯米糕塞进嘴中，表情凶狠地说道：「迟早有一日，我要揍白沐笙一顿！都是这小子，害我去迟了一个时辰。」 苏奕轻轻揉了揉花如雪的脑袋，示意她莫要生气，「黄泉一刻，冥界之毒重现于世，定然会引起轩然大波。」 「迄今为止，黎三少爷中毒一事，知道实情的只有黎少主几人以及你我二人。少城主让我们去调查这件事情，一来因为我们是为数不多的知情人，且你解了黄泉一刻。二来我们不属于观云城任何一方势力，调查起来没有顾及。」 苏奕说的这些，花如雪虽然明白，但就是气不过白沐笙在暗处使绊子。 就算她和苏奕没有找到下毒之人，白沐笙也没有任何损失。若是找到了，那白沐笙可就是白得了一个大便宜。 「此事，你怎么看？」苏奕问道。 花如雪拉起苏奕的衣袖，随意地擦了擦手，「黎茳芷风评不错，在外没有仇家，许是世仇或是他无意间看到了不该看的事情。黄泉一刻已经解了，下毒之人若是想置黎茳芷于死地，想必趁我不在时已经再次出手了。」 但自打回到观云城，并未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当然也不排除，下毒之人已经离开了观云城的可能。 「若为世仇，观云城中与黎氏结仇的有安氏和田氏，两家安氏底蕴最为深厚，最可能下手。」苏奕继续分析道： 「若是无意间撞破阴谋，能拿得出黄泉一刻的人，藏身之处当在世家之中。为了防止阴谋被发现，灭口为先，黄泉一刻并非首选。」 因此，黎茳芷无意间撞破阴谋惨遭毒手的可能性较低。 「你解了黄泉一刻，下毒之人许会自己找上门来，过几日我们再去拜访黎三少爷。」苏奕道，现在他们能做的就是等待，等待对方找上门来。 花如雪点头应下，忽然她想起什么，抬头问道：「那我这几日多在外头转一转，多给点机会？」 苏奕摇头轻笑一声，「这倒不必。」 做的太明显，反倒会打草惊蛇。 见花如雪又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里，苏奕拿出手帕放在一旁，问起她将杨凌带回来的事情：「你将杨凌带回来，因为安小少爷？」 她不是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让她帮人还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花如雪三两下吃完糕点，拿起帕子擦了擦手，神情认真起来。 「魁枋说过，安木荣不太对劲。我们离开黎家时，黎茳芷和安木荣走的未免太近了些。多了解了解安木荣，不算坏事。」 魁枋暗杀安木荣多次，有几次确定得手，但最后安木荣却毫发无伤。 还有杨凌口中，那些自愿成为安木荣妾室的修士。 心悦安木荣的凤雅歌、安木萱，以及现在 的黎茳芷。 处处都透露着怪异。 「你不觉得，杨凌手中拿着安木萱的信物，却说安木萱心悦安木荣，就跟风正宇拿着凤雅歌的信物，凤雅歌却嫁给了安木荣一样？」花如雪问道。Z.br> 风正宇说凤雅歌和他定情在先，最后在风夙和安木荣的安排下，不得不嫁给安木荣。 安木荣却说，从始至终他和凤雅歌两情相悦，不存在第三人。 如果当初风正宇没有在凤雅歌的事情上说谎，那他和杨凌经历的事情，岂非相似？ 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可惜风正宇已经死了，没有办法求证。 苏奕轻轻摇头，感情一事，一向复杂，「杨凌所说的话并非事实，三小姐喜欢的是何人只有三小姐自己知道。」 「也对，杨凌心悦于安木萱，安木荣算是他的情敌，他眼中的安木荣，多多少少跟我们眼里的安木荣不一样。」 花如雪盯着碟子里所剩无几的糕点，脑海中闪过一个清冷的面容。 如果没记错，在葬剑岗时，安木菀曾告诫她远离安木荣。 那时，安木菀似乎看了她许久，像是在确认什么。 确认什么？确认她有没有喜欢上安木荣？ 花如雪惊讶于脑海中突然出现的想法，虽然匪夷所思，但可能性较大。 她扭头紧张兮兮地向苏奕问道：「你说这世间有没有可以改变人心智的法宝？能让毫不相干的两人，互相爱慕？」 苏奕闻言有些诧异，随即摇头，道：「法宝可以改变人的外表，却无法改变情感。」 能控制人心的法宝，一向极少，即便有，一旦使用必会露出马脚。以安木荣、安木萱、黎茳芷等人的身份，若是被人控制了神智，家中长辈必定会发现。 听到苏奕的回答，花如雪也打消了心中的顾虑，就算真有这样的法宝，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总不能是叫人喜欢安木荣吧？ 想到这里，花如雪忍不住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喜欢有什么用？那是最没用的东西。 「哦对了，宁姐姐说要留在观云城修行，一直到下次兽潮。」花如雪将擦手的蓝色帕子展开，帕角绣着一只小狐狸。 这帕子甚是眼熟，宁淑妍也有一块，是在思过崖时，苏奕递给宁淑妍擦泪用的。 花如雪重新将帕子叠好放回书案上，她歪着脑袋，等待着苏奕的反应。 苏奕神情温和地收拾着书案，待收拾整齐，才抬眸看向她，问道：「为何突然提起此事？」 「宁姐姐说她要修心，她需要一个夫子，还叫我教她如何辨别人心善恶。」 说到这里，花如雪停顿了片刻，她不信人，因而所谓善恶好坏，她从不在乎。 「我自己都还是个孩子，哪能去祸害宁姐姐？宁姐姐问我师从何人，我没有一丝隐瞒，宁姐姐那边就有劳兄长了！」 花如雪抬起脑袋，笑弯了眼睛，跟着苏奕念书时可没少被他戏耍，这回要借着宁淑妍之手，报复回去！ 苏奕微微蹙眉，转头看向门外，并未说话，不知在想些什么。 花如雪不死心地继续劝道：「宁姐姐一颗赤诚之心，一身正气，她有心见识，你就将从前讲给我的故事，都讲给她听听。」 苏奕低头对上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那双眼睛干净纯粹，一眼就能看到底，与梦中那人一样，眼中似乎什么都容不下，又好像装下了世间一切。 良久，他才道：「你就不好奇，那些书从何而来，那些故事我从何得知？」 「从何得知？」 花如雪顺着他的话 问道，苏奕不说她险些就要忘了，这人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但他的见识和表现出来的不同寻常的沉稳，就好像经历了很多事情。 苏奕没由来地问了句：「你相信梦吗？」 「梦？」花如雪皱着眉头，那可是比幻境还要虚假的存在，她可不信梦。 见苏奕眼中流露出怀念的神情，花如雪忍不住继续问道：「什么样的梦？」 「梦里有一座城，那座城名为荒城。」 「荒城？这名字有些熟悉，仙历三万年人界有一座荒城，那座城无人管辖，城中都是穷凶极恶之人。」花如雪将自己所知的有关荒城的记载都说了出来。 苏奕轻轻摇头，并不是那座荒城，「那里有满城梨花，每年春日会下起一场梨花雨，城民们会挖出埋在树下的梨花醉，邀请过路人的同饮。」 「过路的人，或人或妖，或神或魔，又或是仙、鬼。六界众生汇聚于此，无人行恶无人作乱，他们信奉众生平等，信奉无恩无怨即为平等，信奉趁兴而来尽兴而归，肆意洒脱。」 「那里的魔兽不伤人？」花如雪好奇地问道，不归林里的魔兽可是见人就杀，毫不留情。 「那里没有杀戮。」苏奕认真地回道，「不仅没有杀戮，妖也可以化作人形。」 妖，化作人形的妖？花如雪震惊地睁大眼睛。 轮回石告诉她，世间没有像她一样拥有人形的妖，苏奕却说有，在梦中的荒城。 如果真的存在这样一个地方，那她就不是一个妖了。 她有些激动地问道：「荒城在何处？」 苏奕看向门外的日光，初次看见荒城，也是在阳光明媚的春日午后，他睡倒在书案前，一睁眼就看见满城梨花飘摇。 他走在如梦如幻的街道上，任由梨花落了满身，一回头却发现寻不到来时的路。就在他万分焦急时，不远处走来一位眼含歉意的女子，她弯腰蹲下不经意间露出九条尾巴，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荒城在何处？」见苏奕出了神，花如雪又重复了一遍问话。 苏奕回过神来，低声道：「梦里。」 那梦太过真实他也分不清究竟是梦境，还是真的去过。 「到底是什么样的梦，你再仔细说说，我为何没有梦到过？」花如雪扯了扯苏奕的衣袖，央求他再说说，关于梦境，关于荒城，关于化作人形的妖。 她实在好奇。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三十一章 劝不住 时间一晃而过，花如雪平安无事地度过了七日，这七日没有任何人找上门来。 就算她在外抛头露面，也无人上前「友好」问候。 如此平静的生活，叫她有些怀疑给黎茳芷下了黄泉一刻的人，究竟是死是活。 若是有人解了她下的毒，救了她想弄死的人，她肯定要去会一会那人。 但黎茳芷可以修炼一事，满观云城的人都知道了，下毒之人却至今没有任何动作。 究竟是为什么？ 花如雪有些颓废地走进苏奕的院子，想叫他跟自己一起去看看黎茳芷那边的情况。 推开院门，但见苏奕正在破解顾清影新得的剑招，宁淑妍捧着书在一旁认真地研读，不时苦恼地看了看院中对练的两人，而后提笔做上标记。 见此情形，花如雪默默关上门，看样子苏奕一时半会抽不开身陪她去找黎茳芷。 此刻偌大的宅子她竟觉得无处可去，她坐在小花园里的秋千上，刚荡了三两下，就听不远处传来一道讨好的声音： 「老大，近日有何苦恼？」 花如雪抬头就见林峰三步并作两步向自己走来，想起前几日交待他帮忙打听一件事，她起身问道：「可有消息？」 林峰停下脚步，脚尖微微向右移，像是要转身逃跑。 对上花如雪满怀期待的视线，他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声道：「有，但不多。」 「快说。」花如雪立即板起小脸，叫这人别卖关子。 「这观云城中关于安小公子的事迹，谁人不晓？说来说去都是那几句话，老大你也都听过的。」林峰犹犹豫豫地开口，自家老大最近一直在打听安木荣的消息，这让他这个称职的小跟班升起了一股子危机感。 「你若不说，那我只好亲自去问问安木荣。」 花如雪作势出门去找人，林峰急忙阻拦，苦口婆心地说道：「别别别！老大你可千万别去找安小少爷，咱们好不容易离他远点，咱别没事找事，又惹恼了安二爷！」 这话倒是提醒了她，说起来，自打从灵阴地宫回来，安二爷似乎没在将他们当作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并没有收到来自安家的「关照」。 「自打我们离开黎家宅子，没再和安小少爷有交集，安大小姐就让人撤了对咱们的追杀令。」林峰弯下腰，诚惶诚恐地低声说着。 「这么说，我是不是还要亲自登门去谢谢安木菀？」花如雪佯装生气地问道，她没想过与谁为敌，但被追杀到底还是成了她的错。 只是没想到，安木菀竟在背后为他们开脱。 明明仅有一面之缘，她还几次救下了安木荣，安二爷视她为敌，安木菀为何要帮她？ 因为她和苏奕同黎楚、顾清影还有东阳宁氏的人走的近？ 林峰似是误会她想与安木荣交好，壮着胆子进言道：「老大，你有所不知，这安家主寿元将尽，家主之位最后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但绝不是安小少爷。」 安木荣一没天赋修为，二没名声头脑，安家人绝不会认同他做家主。 「安大小姐，不论是天赋修为还是品行，都是同辈中的佼佼者。要想在观云城混，咱可不能再与人交恶。」 花如雪沉默地听着林峰的唠叨，知道林峰这是为他们日后着想，所以她没有多说什么，直到林峰说完，她才开口询问道： 「安木荣这些年果真没有变化？」 「从未，被他带入内城的修士，叫得上名字的有百余人。按照杨凌之前的说法，内城修炼资源丰富，那些人一入内城就开始闭关修炼，鲜少外出。」 「那近来，黎茳芷和安木荣两人的关系如何？」 花如雪继续问道，虽然自打黎茳芷恢复后，黎家人更加重视他，也在时刻提防着下毒之人再次出现，但她还是有些担心黎茳芷的安危。 尤其是他身边还跟着个让人觉得不对劲的安木荣。 「这……」林峰为难地看着她，欲言又止，面上带着几分局促不安。 花如雪看出了林峰眼中的担忧，看在林峰一片好心的份上，她勉为其难地解释道：「我想去黎氏看看黎茳芷恢复的如何，你都说了要避开安木荣，我才问的。」 黎茳芷中了黄泉一刻的事情，她并未告诉过安木荣和林峰等人，这调查黄泉一刻的任务，她自然也不打算告诉林峰等人。 林峰闻言惊喜交加，「真的？老大不是为了那安小少爷？」 「嗯嗯。」花如雪有些敷衍地点头，若是安木荣跟黎茳芷离的远远的，她保证连安木荣是谁都能忘了。 林峰见她无所谓地点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老大，你真的不喜欢那安小少爷吧？不想嫁入安家吧？」 花如雪：「……」 安木荣？林峰从哪看出来她想嫁给安木荣？让她嫁给人，她宁可跟一块石头过一辈子。 林峰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花如雪的神情，见她面色不好，遂耐心地列举出自己近日的发现： 「老大一向不爱多管闲事，前几日因为杨凌手中的半块玉佩跟安小少爷手中的是一对，就救下了杨凌。还托我多去打听安小少爷的消息，尤其是他的妾室们……」 「老大，你还小，不要被几句花言巧语迷惑了。咱们修士需以修行为重，那些情情爱爱咱不要也罢。」 花如雪一时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点头，不知道林峰的脑子里都装的什么。 林峰见她态度仍旧敷衍，猜测她没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便以过来人的口吻，语重心长地劝说道： 「老大你听我一句劝，千万别吊死在一棵树上，天涯何处无芳草，你看看咱们城主、少城主、黎少主、顾少主，一个个都是天人之姿，人中龙凤，哪个不比安小少爷好？」 「老大你要是实在喜欢挖墙脚，你看看咱们顾家主、玉家主，只要咱拳头够硬，多厚的墙脚也得倒。」 花如雪：「……」 请还她一双没有听过林峰劝说的耳朵。 见林峰还要继续说什么，花如雪微怒地瞪了林峰一眼，「闭嘴。」 林峰满含期待地问道：「老大，你想开了？咱去挖谁家墙脚？」 花如雪：她就不该说话！ 「你去看看安……」担心林峰继续误会，她决定以后再也不提安木荣这个名字，她改口道：「走，我们看望黎茳芷。」 说是去看望，花如雪连拜帖都没有，直接拉着林峰去黎家外城的宅子堵人。 自从黎三少爷完全解毒后，就一直在外城继续修养，至今还未回内城。 因着安二爷对安木荣不死不休的态度，花如雪猜测安木荣还在黎家宅子里躲着，虽然黎楚百般嫌弃他，但拧不过黎茳芷。 约等了一盏茶的功夫，黎不语亲自开门迎接，略带歉意地说道：「君雪姑娘里面请，听说姑娘远行回来，还未曾登门拜访。」 花如雪没有在意黎不语话里的抱歉，黎三少爷恢复至今还未出过门，登门拜访什么的，都是小事。 「听黎少主说黎三少爷的修为已经恢复至筑基期，可谓神速，我此番不请自来，便是想确认黎三少爷身体恢复的如何。如有叨扰，还望见谅。」 「君雪姑娘言重了，少主交待过姑娘是黎家的贵客，黎家的大门永远为姑娘敞开。」黎不语难掩欣喜，欣喜之后，又有些担忧。 他低声道 ：「我家主子近来情绪低落，昨日刚同少主吵闹了两句，这会儿正在院中同安小少爷对弈。」 听完黎不语的话，花如雪有些诧异，她记得黎茳芷十分敬重这位兄长，黎楚也十分爱护这位三弟，平日里兄友弟恭的两人竟然吵架了。 刹那间，「安木荣」这个名字就到了嘴边，花如雪抿唇没有叫出这个名字，直觉这人就是引起兄弟矛盾的罪魁祸首。 刚走了几步，感受到身后幽怨的目光，她一转头就对上神色古怪的林峰。 她暗道不好，林峰这家伙该不会以为她是借口来看安木荣的吧？ 果然，就见林峰弯腰在她身后，小声说道：「老大，我知道你情难自禁，但你一定要忍住。听小弟一句劝，咱换个墙脚挖。」 花如雪：「……」 天知道，她此行的目的真的是黎茳芷，调查安木荣只是个意外，她就不该将杨凌带回去！ 「从不归林回来时，老大你明知安二爷虎视眈眈，还要收留安小少爷，可谓是情深义重。」林峰说完，深感自责。 花如雪浑身写满了抗拒，她那是为了灵石！为了灵石！试问一天倒贴一万灵石的护卫，谁能拒绝？ 「可惜小弟当时眼拙，未能发现老大的用意，没有防备，这才叫老大在跟人比试时，被黎三少爷趁虚而入。」林峰越说语气越发失落： 「都怪我，怪我没有提早发现老大的心思。」 花如雪无语望天，这都哪跟哪？不归林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被黎茳芷趁虚而入又是什么鬼话？Z.br> 她现在换个小弟，还来得及吗？ 花如雪正想着如何撇清关系，就见一直垂着头的黎不语，神情凝重地抬头，满眼不可置信。 黎不语看向林峰，眼眶微微湿润，声音颤动地问道：「林兄弟说的可是真的？」 林峰睁大眼睛，反问道：「不语兄你也是？」 两人相视而立，身为小弟的一切心酸苦痛都在不言中。 「安小少爷到底有何魅力？身为小弟我劝都劝不住，我太难了！」 「林兄弟，你不是一个人！」 花如雪：「……」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下黑手 黎家宅子中一草一木都和从前一样，花如雪在此处住了一月，自然还记得路线，就将一见如故、称兄道弟的林峰和黎不语打发走了，这两人属实碍眼。 走到黎茳芷的住处，就见亭亭玉立的桃花树下，两位风度翩翩的公子持子对弈，明明该是副赏心悦目的场景，花如雪却莫名觉得怪异。 自从对安木荣心生怀疑，每次见他，都觉得奇怪。 「黎三少爷。」花如雪上前几步，出声打破四周的沉寂。 微风卷着桃花缓缓落下，对弈中的两人同时抬头。 安木荣见到她，兴奋地放下手中的棋子，看向她的目光就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 「小雪妹妹！」 「安小少爷。」花如雪恭敬地唤了声，但目光一直停留在黎茳芷身上。 黎茳芷面色红润，容光焕发，完全无法想象，这人上个月还是死气沉沉，几乎油尽灯枯。 黎茳芷起身，疏离地应了声：「向姑娘。」 花如雪敏锐地察觉到他话里的疏远，但她并未放在心上，左右不过是为完成任务，她板起小脸，一板一眼地说道： 「突然到访还请黎三少爷勿怪，听闻三少修为已恢复至筑基期，故来贺喜。此等恢复速度远超常人，我也是第一次解此毒，担心留下隐患，故而想为三少请脉。」 她特地没有提起黎楚，以防黎茳芷听到这个名字会感到厌烦，却不曾想，黎茳芷依旧皱着眉头显然是不喜。 离开时，黎茳芷对她尚有几分感激敬佩，如今为何这般厌恶她？ 黎茳芷还未说话，便听安木荣抢先一步开口： 「小雪妹妹医术精湛，这什么黄泉一刻我听都未曾听过，阿芷你快让小雪妹妹看看，以免留下隐患。」 见安木荣准确地说出「黄泉一刻」，花如雪无奈摇头，黎茳芷怕是什么都告诉了安木荣。 所幸安木荣一直在黎家宅子，未曾出去，不然鬼族之毒重现于世的事情已经闹的满城风雨。 「这毒极其罕见，还望安小少爷莫同外人讲起。」 路过安木荣身旁时，花如雪压低声音道，声音里带了几分警告的意味，希望安木荣能有些自知之明，管好自己的嘴巴。 安木荣双手紧紧捂着嘴巴，一副受惊的模样，连连称是。 花如雪公事公办地替黎茳芷诊脉，脉搏强而有力，没有任何异常，再过不久他的修为就能完全恢复如初。 不愧是大家族，财力物力都是拔尖的，短短两月，就让人从濒临死亡到如今的生龙活虎。 这可不是光靠解毒就能做到的。 花如雪不经意间瞥见棋盘，棋盘上，白棋溃不成军，但依旧胜了。 察觉到她的目光，安木荣指着棋局得意洋洋地说道：「我和阿芷下了十局，我赢了九局！小爷我下棋厉害着！」 虽然她不懂下棋，但就安木荣这章法，她笃定，她也能赢。 一直以为黎茳芷和苏奕一样，是个不偏不倚的，却原来心早就偏了。 确认黎茳芷的身体并无大碍后，花如雪并不着急离开，她很想知道黎茳芷为何突然开始疏远和厌恶她，还同黎楚大吵了一架。 她自认为表现不错没什么疏漏，还有个救命之恩在前，今日竟然被目标讨厌了，这可不是什么好消息。 若是直接向黎茳芷询问原因，他恐怕不会理睬。 「还记得初次见面时，黎三少爷也是这般身穿月白色的锦衣，坐在桃花树下执子而落，安小少爷也如今日这般胜了三少九局。」花如雪目露怀念之色，佯装仔细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胡乱说道。 那日黎茳芷披 着厚重的貂皮，面颊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只一双狭长的眸子熠熠生辉。他手执白子而落，赢了黎楚。 与黎茳芷对弈之人并非安木荣，而是黎楚。 花如雪暗中观察着黎茳芷的神情，等待着黎茳芷反驳她的话，她好进行下一步，然后顺藤摸瓜，弄清楚黎茳芷为何突然改变了态度。 却见黎茳芷看着手中的棋子，面上的阴郁一扫而过带上了几分笑意。 那模样，分明是肯定了她的话。 她一句话漏洞百出，黎茳芷却像是没有发现一般，反而附和着她的话，说道：「荣哥儿的棋艺，一向如此，我侥幸才能赢一局。」 「原来安小少爷的棋艺这般厉害，让人佩服。」花如雪转身看向安木荣恭维道，笑意不达眼底。 她可以肯定自己的记忆没有任何问题，一句错话，黎茳芷为何没有反驳？ 是不屑一顾，还是他的记忆出现了问题？ 怎样才能从黎茳芷嘴里套出一些，她所知道的以前的事？要用幻香吗？ 坐在一旁的安木荣额角沁出冷汗，神色有些慌乱，他低着头强壮镇定地开始收拾棋局。 花如雪将安木荣的异样收入眼底，思考片刻，她拿起一颗黑棋唉声道：「两位少爷最近几日千万不要外出。」 「为什么？外头发生了什么？」安木荣握着棋子的手一顿，侧耳问道。 「两位少爷有所不知，前几日我刚回到观云城，发现竟又有人种了黄泉一刻，这毒来的蹊跷，恐怕是同一人所为。在抓住下毒之人之前，两位少爷尤其是黎三少爷，千万不要出府。」 当她提起「又人种了黄泉一刻」，安木荣捻棋的手一抖，手中的黑棋撒落了一地。 「安小少爷莫怕，这毒似是冲着黎三少爷来的，只要安小少爷和黎三少爷保持距离，便不会被误伤。」花如雪佯装担忧地说道，说完就见黎茳芷想要靠近安木荣的手停在了半空。 花如雪一点胡说八道的自觉都没有，面不红心不跳。反正只有他们几人知道黄泉一刻，谁中毒了，还不是她一张嘴的事情。 可惜不能以此为饵引出下毒之人，不然她就能主动些。 阳光下她身后的影子浅淡了几分，她将手中注入了影子的黑棋小心翼翼地放入棋篓中，有了这影子分身在，日后黎茳芷这边有何异常，她也可第一时间知道。 「黎三少爷是否还记得闭关时的场景？也许下毒的人就在你曾遇到的人之中。」见黎茳芷面露迟疑，花如雪继续加大力度，「早一日抓住下毒之人，你和安小少爷也能早一日安全。」 事到如今，花如雪也明白了如何撬开黎茳芷的嘴，只要拿安木荣说事，就算黎茳芷再讨厌她，该说的话也会说。 她就喜欢这种「旁人不喜欢她，却不得不顺着她的意思行事」的感觉。 黎茳芷左手握拳，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抹寒光，显然是不愿回忆那些事情。 他道：「那一年，我在家族比试中输给了大哥，失去了进入秘境的机会。目送大哥离开后，我开始闭关结丹，这期间并未有人靠近。」 家族比试？输给黎楚？失去进入秘境的机会？ 花如雪诧异地看着黎茳芷，他神情悲痛不似作假，但这话和他之前说的不太一样。 当时问起黎茳芷闭关前后发生了什么，他道：他修为不达金丹无法进入秘境，因此提前数月开始闭关突破，可惜未能赶上。黎楚便带着其他小辈前往秘境，错过了为黎茳芷护法的机会。 根本没有家族比试，更没有什么输给黎楚，黎楚和黎茳芷境界相差甚远，谁强谁弱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黎茳芷身上没有中毒的迹 象，眼神清明未被控制神智，他的身体本该没有任何问题，现在却一反常态记忆混乱。 这是为何？ 「并非有意提起黎三少爷的伤心事，还望黎三少爷莫怪。」花如雪虽觉得毛骨悚然，但还是顺着黎茳芷的话说道。 这些日子与黎茳芷最为亲近的外人是安木荣，她能想到的在黎茳芷身上下黑手的嫌疑人，只有安木荣一个。 可她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是安木荣动了手脚。 眼下当着安木荣的面，她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现。 花如雪紧紧盯着安木荣，希望能从他身上发现些蛛丝马迹，只见他收起棋子，又恢复了深情款款的模样。 「阿芷别担心，以后不管你在何处，我一定陪着你，绝不让你一个人待着。」 就在黎茳芷抬眼浅笑打算同安木荣说些什么的时候，黎不语适时出现，在他耳边低语两句。 黎茳芷面带歉意地看向安木荣，柔声道：「父亲唤我，我去去就回。」 待黎茳芷跟随黎不语离开后，花如雪一改小心翼翼的模样，毫不客气地坐在黎茳芷的位置上。 「小雪妹妹还有何事？」 对上安木荣三分讨好三分得意的笑容，花如雪只觉得自己从未了解过眼前的人。 暖风吹拂而来，几片桃红落在棋局之上，她捻起桃花，将其碾成尘土扬起。 扬起的香尘中还夹杂着一缕让人放松戒备、心神恍惚的香味，她在花香中参杂了幻香，想以此迷惑安木荣，以得到想要的消息。 所有的幻香都有一个缺点就是：对心神坚定不移之人，没有效果。 「安小少爷同黎三少爷待在一起，可知他的记忆有问题？」 安木荣微微垂眸，一改以往不知天高地厚的模样，眼底的倨傲褪去，凤眼中多了几分凉薄，鼻尖的黑痣在温暖的阳光下散发着阵阵森寒。 他似是中了幻香，放下了周身的戒备，被迷惑了神智。但他的眼波却像死水一样平静，好像在说：他从未像现在这般清醒。 「你对他做了什么？」花如雪又问，见安木荣眼神变换，她便明白是幻香起了效果。 中了幻香，绝不会说谎。 看来安木荣知晓黎茳芷记忆混乱一事，是他对黎茳芷下了黑手吗？ 目的是寻求黎茳芷的庇佑？或是别的？ 安木荣抬头平静地看着盛开的桃花，没有答话，良久才开口问了一个让人疑惑的问题：「明年桃花也会开吗？」 明年的桃花会不会开她不知道，她只想弄清楚安木荣到底对黎茳芷做了什么。 以黎茳芷对安木荣的信任，就算她联合黎楚告诉黎茳芷他的记忆有问题，必须远离安木荣，黎茳芷也绝对不会相信，反而会适得其反。 「你放心我不会将此事告诉其他人。」 见从安木荣这里得不到想要的答案，又从黎茳芷身上查不出来中毒或是被控制了神智的迹象，花如雪只得作罢。 她害怕将人逼急了，会来个鱼死网破。 「你若是想留在这里，就安心留下吧。」 说罢，花如雪解了幻香的效果，安木荣眼底倨傲的神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三十三章 杨凌他 自从花如雪发现黎茳芷的记忆有问题，当问起安木荣是否知情时安木荣并未否认，便每隔半个月去拜访黎茳芷一次，想找出黎茳芷记忆混乱的原因。 在此期间她敏锐地发现，安木荣一直故意躲着她，不肯同她见面。 她原本便对安木荣有所忌惮，他这一躲，她心中的忌惮更甚。 她虽明白是安木荣做了什么导致黎茳芷记忆改变，开始仇恨黎楚等人，但奈何她没有任何证据，只能暗中让影子盯好两人。Z.br> 一转眼到了十月中旬，这日，安家主安月明出关，安木荣被人从黎家宅子请了回去。 眼看调查黄泉一刻的期限过去了大半，等到了十一月兽潮开始，将会一直延续到次年一月中下旬。 在这期间黎茳芷肯定会进入内城，内城的结界会截断她和影子之间的联系，到那时，她根本没有机会继续紧紧盯着黎茳芷。 这个十月极其关键。 「目前为止，唯一算得上好消息的就是，安月明出关，安木荣回家了，这人终于远离了黎茳芷！」 花如雪正窝在软榻上，感慨这个让她觉得古怪但始终没有露出马脚的家伙，终于离开了。 「不知道黎茳芷有没有回到内城？」 「兽潮将至，楚兄已经差人将黎三少爷接回内城。」苏奕搁下笔，神情凝重，关于安木荣身上的异常他有所猜测，但事关重大，他尚未告诉花如雪。 他想要找的答案已经在师父的手札中找到了，侍剑宗并不是非去不可。 他还在犹豫，是否要将自己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若她知晓了答案，知晓了那残忍的真相，会做什么？ 为了帮助他找到答案，她还在努力地向前走，可他寻到了答案却没有勇气说出来。 面具下的眼睛溢满了悲伤，他只能在心底默念，再等等，再等等。 「出入内城不太方便，我要不要去换块青石令牌？」 花如雪拎起腰间的白石令牌，有些犹豫，换成青石令牌后，她就能自由出入内城，不必看人脸色。 可她来了观云城之后，就去过不归林一次，功德突然暴涨至五万，难免引人怀疑。 就在这时，屋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冷风席卷而来，花如雪忍不住裹紧毯子，不满地看向门外。 宁淑妍着一身青绿色衣裙，裙上绣着几朵鸢尾花，她大口喘气，有些慌张地说道：「不好了，杨凌他，杨凌他去内城了！」 「杨凌？」花如雪眼睛微眯，顿觉不对，遥记得这人一直住在她这里从未离开过。 她将杨凌从如意馆捞回来之后，杨凌就一直住在这里，依靠炼丹卖些灵石，勉强自足，为何会突然去了内城？ 「他留下字条，说是……」宁淑妍手里举着一张字条和一个储物袋，支支吾吾半天，涨的两颊通红，也没将字条的内容说出口。 「说是……」 「说是什么？」花如雪等不急跳下软榻，接过宁淑妍手中的字条，打开一看，只见上方写着： 小生不才，时至今日才发现对荣哥儿情根深种，自愿入安家。经此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储物袋里是小生这些时日积攒的灵石，多谢向姑娘照顾。勿念。 花如雪：「……」 「上方写了什么？」见花如雪面色有些古怪，苏奕拿过字条仔细查看，只一眼，他的神情越发凝重。 「你们说杨凌这是怎么了？他……他……」宁淑妍绞尽脑汁想了半天措辞，也不知如何开口，最后小声问道： 「他不是心悦三小姐？怎么就变成安木荣了？他前几日还说要帮林峰炼制丹药，这就一声不响的离开 了？」 宁淑妍实在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杨凌突然说喜欢安木荣，就这么迫不及待地要入安家。 花如雪拿过储物袋，发现袋子的灵石足足有三万，这可不是杨凌一个颓废不前的炼丹师短时间内能赚到的。 而且这储物袋上绣着「安」字，还残留着安小二的气息，安小二和安木荣形影不离，杨凌一定见过安木荣。 「这是个好问题，我也很想知道安木荣究竟做了什么。」 到了现在，花如雪不得不认清现实，安木荣一定对杨凌和黎茳芷做了什么，也许凤雅歌和安木萱也惨遭毒手。 以杨凌谨小慎微又腼腆的性格，平日里出个门都要告诉林峰他们一声，不可能一声招呼不打，就贸然离开。 更不可能将对一个人的心意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写在纸上，况且他想离开没必要刻意提到安家、提到安木荣。 留下这张纸条绝对不是杨凌的本意。 纸张上的内容更像是一个威胁。 是在威胁她不要将黎茳芷的事情告诉其他人吗？ 难道当时安木荣并未中幻香？还记得她说过的话？毕竟他既没有否认知道黎茳芷记忆混乱的事情，也没有说自己知情。 「安木荣做了什么？」宁淑妍不懂这话的意思，她对杨凌自愿入安家一事，只是觉得惊讶不可置信，但从未怀疑过有人暗中动了手脚。 「前几日杨凌曾在茶楼中见过安小少爷。」苏奕低声道，他记得在不归林时，安木荣曾说过还需要两房妾室。 这句突兀的话会是提示吗？安木荣还需要两个人？ 安木荣想做什么？他的目标会是黎茳芷和杨凌吗？ 在苏奕说话间，花如雪也猛然想起了安木荣曾提过「还需要两房妾室」。 当时她不明白为何安木荣会突然提起这个，但现在想想，这话就像是一个提示。 像是在提示他们，他还需要两个人。 「现在能肯定的是，正常状况下杨凌不会做出这等事儿来，杨凌并非主动进入安家，一定是安木荣对他做了什么。安木荣在黎茳芷那里待着，为何突然找上了杨凌？」 「杨凌现在的修为比起同龄人虽然低不少，但论天赋，他也不差，是中品单火灵根。黎茳芷、安木萱、凤雅歌等人的天赋更不用说。」 花如雪掰着手指开始细数那些被安木荣带回安家的修士，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不论男女每一个都是单灵根，天赋不凡。 他们多数都是刚入观云城，没有根基之人，年岁尚小，这些人不谙世事心智不坚，用灵石诱骗即可。 「那些被安木荣带回安家的修士，皆是单灵根，他带走杨凌会是因为灵根吗？」 花如雪疑惑道，虽然之前就发现了这点，但她只以为是安月明在替安木荣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因此并未放在心上。 「单灵根修士不论是在哪里，都大受欢迎。单从天赋这一点，无法说明任何事情。」苏奕道。 观云城中单灵根修士何其多，不止杨凌一个，从他们身边带走杨凌并非最好的选择。 宁淑妍虽然十分不解两人的对话，就像是认定了安木荣在暗中谋划些什么，但她还是在耐心地听着。 「安家主闭关，在外有安二爷虎视眈眈，他需要一个可以庇佑他的人。」苏奕道，如此能解释安木荣向黎茳芷下手的原因，但仍旧无法解释他为何带走杨凌。 这一点花如雪也曾想过，这些日子黎茳芷的确将安木荣保护的很好，说是庇佑倒也没错。 「安木荣和杨凌相识已久，他若是想带走杨凌，一定早就出手了，不必等到现在。为何要在 此刻带走杨凌？」花如雪看向窗外隐隐有些不安，莫非这是提示？ 安木荣为什么突然带走杨凌？ 若换成她，干了坏事，一定捂得严严实实，绝不向旁人透露一点风声，他究竟想做什么？ 会是提示吗？又提示了什么？ 花如雪仔细回忆来到观云城后发生的事情，想起最开始见到安木荣的场景，她不禁问道：「去往龙吟馆有那么多条路，他为何就偏偏遇到了我们？」 那时安木荣是否知道自己身中剧毒？是否像对黎茳芷一样向他们动过手，寻求庇护？ 答案是肯定的，至少在她帮安木荣解毒之后，他一定动了心思，不过最后他失败了。 他突然当着众人的面说要娶她，何尝不是一种确认？ 在葬剑岗时安木菀一直盯着她，是在确认她有没有中招，而后惊讶于她竟然没有中招，紧接着告诫她远离安木荣。 安木菀提醒她远离安木荣，她分明没有中招，却还是叫她远离安木荣。 为什么？ 安木荣随身携带的储物袋里是被他带去安家的修士的贴身物件，一个万花丛中过的人，却自诩深情地带着那些贴身物件，并说自己还需要两房妾室。 就像是在完成某种任务一般。 沉思间，林峰小跑着赶来，道：「老大不好了！安家主说要见你！护卫已经等在门外了！」 「见我？」花如雪还未从沉思中回神，此刻正因安木荣对杨凌下手的事情气愤着。 安家主是哪根葱？说见她就见她？ 花如雪毫不客气地回道：「治病还是问诊，懂不懂规矩？十万灵石去排队！」 自从她这医仙的名号被白沐笙和黎楚合伙传了出去，门槛都快被踏破了，她可不是随随便便谁都见的。 「老大，那是安家主！说是来谢咱救了安小公子！」 「安月明？」花如雪狐疑地问道，安月明刚出关将安木荣从黎家接回安家，这会儿来找她干嘛？ 杨凌前脚被迫去了安家，安月明就差人来请她，是不是太巧了些？ 「不仅请了老大，还请了奕兄，门外的四名护卫都是出窍期。」 四名出窍期。知道的说是请人，不知道还以为这是绑人。 临行时，花如雪将一块写着黎字的令牌交给林峰，告诉他，「若是两个时辰内不见我们出来，就去请黎少主来捞人。」 安家的水有多深，她得亲自去试一试。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三十四章 安月明 一入安氏，穿过结界，灵气顿时浓郁数倍，安氏作为观云城世家之一，底蕴深厚，府中十步一个七品聚灵阵，一颗颗巴掌大的极品灵石随意地摆放在阵眼之上。 饶是花如雪自诩见多识广，此刻也眼馋不已。 一般为了减少灵石的消耗，阵法常常会使用阵盘，阵盘和符文纸都是蕴含灵气的特殊材料，这些特殊材料与灵石不同可以通过其他方式获得，使用过程中也不需要持续输入灵力。 像安氏这样，放眼望去极品灵石遍地的，着实少见。 不愧是安氏，财大气粗。 绕过前院，周围的场景忽地变换，北面一座七层楼阁赫然在目，前院和后院之间竟也有一道结界相隔。 对于突然出现的高阁，花如雪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带路的护卫解释道：「那里是小少爷的美人院，所有被小少爷带回来的人都住在美人院中。」 放眼望去整个安氏也只有那一座高阁，安木荣果然如传闻那般受家主安月明的宠爱。 走到转角处，护卫启动脚下的传送阵，几人瞬间消失在原地。 原本一刻钟的路程，立即缩短成五息，在自家还要布置传送阵缩短脚程，不愧是安氏。 在花如雪惊讶的目光中，护卫上前几步向一片空地回禀道：「禀家主，向氏兄妹到。」 话音落下，身前凭空出现一处厅堂，厅堂内，炉香阵阵，琴音不绝，灵力如丝织成一幅幅锦缎，花鸟草木栩栩如生。 恍惚间似误入了某处仙府。 待花如雪和苏奕踏入堂中，琴音绝，织锦断线落在玉石上缓缓消散。 方才抚琴之人收起长琴，起身端坐在长桌前，美目清冷，垂眸看着身前斟满酒的杯子，此人正是安木菀。 安家的嫡系子弟按照辈分各自端正地坐在长桌前，皆垂眸，如木桩般，无一人侧目。 酒席间严肃的气氛，让人不由自主紧张起来。 端坐主位的人，满头白发，一双鹰目，浑身散发着威严之气，他上下打量着刚进屋的两人，良久，爽朗一笑，放声道： 「二位救了荣哥儿，就是安氏的恩人，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老夫定鼎力相助。荣哥儿年岁尚小不懂事，日后还望二位多提点些。」 安月明大手一挥，他手边就多了一张长桌，立即有人上前摆上美酒灵食，示意两人坐在此处。 两人并不想同安家有什么关系，苏奕率先开口，委婉地表明不想留在安氏的心意，他道： 「安家主言重了，安小少爷吉人自有天相，即便没有晚辈也定会化险为夷。」 「老夫一见你们便觉亲切，尤其是小丫头，像极了荣哥儿幼时，一样的乖巧惹人怜爱。」安月明面上带着笑意，威压却渐渐落在两人身上。 「快入座吧。」 这人竟丝毫没想隐藏威胁之意。 花如雪板起小脸，对上安月明的半数威压没有露出胆怯，她全当听不见安月明的话，这人对安木荣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什么年岁尚小不懂事，乖巧惹人怜爱？这话真的不太明显。 只不过对上大乘期的半数威压，苏奕不禁冷汗连连，身形有些不稳。 花如雪见状不敢再推脱，沉着脸顶着威压向前走去。 安月明笑着点头，满意地收回威压，朗声道：「果真是少年英才，假以时日必成大器。」 两人一落座，安月明便举杯道：「今日家宴，各位不必拘谨。」 家宴？这倒是没把她和苏奕当成外人。 席间安二爷阴沉着脸，显然不满安月明将外人带回来的举动，但他也只能喝着闷酒，敢怒不敢 言。 位置距离安二爷最近的是安家表少爷，在葬剑岗时被花如雪收拾过的那位，他小心地收拾了一番起身说道：「荣哥儿的献礼尚未备好，孙儿也有一物献给家主。」 安月明面上依旧笑着，但那双眼睛却没有任何波动，他不在意地摆手，示意表少爷上前。 其余人见到表少爷上前，纷纷低下头，大气不敢出，噤若寒蝉。 这怪异的气氛，像是在担心被迁怒。 只见表少爷笑容谄媚，敬重地捧起一个盒子，盒子打开来，一枚精巧的青炉展露在众人眼前。 里面竟装着上品九阶的丹炉。 「此物乃是青花九转炉，有了它，炼制丹药事半功倍。」 纵然是在珍宝遍地的安氏，上品法宝也不过十数件，上九品的法宝更是有市无价。 其余人不禁露出羡慕的目光，表少爷好大的手笔，这是也想竞争少主之位吗？ 观云城世家之中，只有安氏尚未立少主，小辈们难免会起些不改有的心思。 安月明扫了眼丹炉，眼神微冷，直接打断了表少爷还想要开口的话，笑道：「此物尚可，君雪丫头医术超绝，想必日后用得到。」 说罢，青花九转丹炉就落在了花如雪身前。 上九品的丹炉像丢废物一样，被安月明丢到了她面前。 花如雪：「……」 安月明这是唱的哪出？他看不上就看不上，偏偏要当着表少爷的面，将东西赠她。 这是怕她同安家人的关系太好？ 家主可真任性！ 花如雪原想推辞，但见安月明的笑意越发冷，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谢：「多谢安家主。」 其余人皆是一惊，原以为上九品的宝物能入得家主的眼，不曾想，家主竟然直接将丹炉丢给了一个外人！ 表少爷面色青红交加，紧紧盯着丹炉，眼里涌现出不甘之色，他还想再说什么，就听门外传来一声急切的呼唤： 「爷爷！」 下一刻，安木荣一身红色锦衣，手捧精致的木盒，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安月明站起身，周身凌冽的气息也变得温和起来，他伸手唤道：「荣哥儿，快来！」Z.br> 表少爷恶狠狠地瞪了安木荣一眼，咬牙灰溜溜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安木荣提起衣摆，半跪在安月明身前，双手捧着盒子举过头顶，欢喜道：「孙儿不才，亲手雕刻了一颗寿桃，祝贺爷爷出关！」 盒子打开，上等沉香木做的盒子里，放着一块石头，石头上歪歪扭扭地雕刻着一个「寿」字。 待看清那石雕，表少爷露出不屑的神情，其他人均是一愣，只有安木菀目光清冷不为所动。 花如雪下意识低下头，心中想着待会该如何拒绝这块石头，她敢肯定这块石头是安木荣现找的，那字也是现刻的！ 就在这时，只听一阵中气十足的笑声，安月明亲自下场接过木盒，小心翼翼地收进储物袋中，他扶起安木荣，道： 「荣哥儿有心了，这件礼物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爷爷甚是喜欢！」 说着，安月明拿出两瓶丹药，心疼道：「这是九品生骨丹和回血丹，你收好，让你受累了，你要小心调养。」 这…… 表少爷送的上九品丹炉不收，安木荣随手雕刻的石雕却当做宝贝一样收起来，还回赠两瓶九品丹药。 这岂止是在打表少爷的脸。 这是在说：只要有他安月明在一日，任何人都不能欺负安木荣。 好一个明目张胆的偏心！ 待安木荣坐在安 月明身旁，安月明关切地问道：「我不在时，荣哥儿过的可好？可又遇到了心仪之人？」 「多亏了二叔的照顾，孙儿过的不错，这些时日孙儿一直在黎家。」安木荣佯装乖巧地坐在一旁，用倨傲的眼神看向安二爷等人。 安木荣平日里虽不知天高地厚但心思单纯，如今难得乖巧老实一回，说出口的话却让人难以琢磨。 这话分明是在告状，一说安二爷照顾不周让他中毒，二说他有家却不敢回，不得不住进仇家。 不曾想他竟有这等城府。 此话一出，安月明握着酒杯的手一顿，下一刻愤怒起身，将手中的酒杯挥向安二爷。 「哐当」一声，酒杯砸在安二爷额头瞬间碎裂开来，玉石落地的清响声，叫人不寒而栗。 「家主息怒。」安二爷顾不得额头的伤口，急忙跪下。 「荣哥儿叫你一声二叔，你却做了什么？让他身重剧毒险些丧命于外城，有家却不能回？」 安木荣拉住安月明的手臂，劝慰道：「爷爷这不关二叔的事，都是孙儿不好，连自己何时中毒都不知。幸好遇到了小雪妹妹，小雪妹妹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爷爷可要好好报答她。」 简简单单几句话，轻描淡写地将话题转移到了花如雪身上。 安木荣虽是亲昵地叫着她，可自从他进入厅堂后，目光却从未停留在她身上，不敢同她对视。 这是在躲着她？ 安月明像是一只被顺毛的猛兽，指着安二爷厉声说道：「日后若荣哥儿少了一根头发，你就提头来见！」 「是。」安二爷仍旧是敢怒不敢言，急忙应声，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惩罚结束，安月明坐下，慈爱地看着花如雪和苏奕，他轻声说了一句让人不得不多想的话：「君雪丫头今年十岁，也到了该议亲的时候，我家荣哥儿就不错。」 原本寂寂无声的厅堂，此刻更无人敢动，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花如雪，有幸灾乐祸也有怜悯，更多的是冷漠。 安木菀面上冷静，但放在膝前紧握成拳的手，却暴露她此刻的愤怒。 「家妹一心只愿早日修成大道，还望安家主成全。」苏奕起身用长袖将花如雪遮的严严实实，安家主的厚颜无耻简直可怕。 一瞬间，威压肆虐，厅堂中除了安木荣无一幸免。 修为较浅的吐血不止，安二爷等人纷纷匍匐在地，艰难地抵抗着威压。 花如雪没有丝毫犹豫地开启防御阵法，对抗威压。她完全不懂安月明为何突然暴怒，就仅仅因为被忤逆了？ 再看安二爷等人的惨状，怪不得他们一个个都噤若寒蝉，连多余的动作都不曾有，想必这样的场面他们经历过不止一次。 她此刻脑海中只有一个念头，疯子，安月明是疯子！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三十五章 追踪术 见到四下的惨状，安木荣慌张地起身，跪拜在地，向安月明劝道：「爷爷，孙儿已有心仪之人，他已经随孙儿一同回来，还望爷爷成全。」 安木荣跪拜之时，后脖暴露在众人的视野之中，白皙的脖颈上不知何时生出了一个鲜红的梅花印记。 不知过了多久，威压渐渐散去，安月明笑着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那人在何处？」 「在美人院。」安木荣顺从地回答道。 安月明起身向外走去，只留下一句：「我倒要去看看是何许人也，配不配入安家大门。」 安月明远离安木荣时，安木荣后脖颈上鲜红的梅花立即消失。 其余人见安月明和安木荣相继离开，如释重负般瘫坐在地上，贪婪地呼吸着空气。 不知是谁嘀咕了一句：「家主的修为又精进了不少，这可如何是好？」 立即有人反驳道：「家主修为精进是好事，你可别乱说话。」 花如雪望着消失在主位上的两人，身上一轻，看来安月明叫她过来就是为了逼婚，现在的状况是危机解除了？ 就在花如雪思考这场鸿门宴已经结束该从那里离开的时候，一直端坐在桌前的安木菀突然起身，起身时衣摆不小心打翻了酒杯，酒水霎时洒了一地。 这酒用灵物酿制，蕴含灵气，一杯千金，有人可惜地说道：「这么好的酒，大姐不喝就算了，为何要故意打翻在地？」 「家主一向不喜我们，能赏一杯他亲自酿制的酒，已是不易，阿菀需要珍惜才是。」 说话的那人端起酒杯，如痴如醉地闻着酒香，紧接着昂头一饮而尽，露出痴迷的神情。 安木菀冷漠地扫了一眼地上的酒，旋即看向花如雪和苏奕，冰冷的眸子似乎在说：还不走？ 两人紧跟其后离开混乱的厅堂，期间路过一处荒草丛生的地方，这里距离美人院仅一墙之隔。 四周灵气混沌，杂乱无章，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不时有阴风吹过，让人背脊发凉。 在路过通往美人院的拱门时，安木菀停下脚步抬头看了眼高阁，转身向花如雪无声地说道：不要去那里。 随即，安木菀加快脚步，领着两人出了后院。 一离开美人院附近，灵气又变成充沛十足的模样，仿佛刚才经历的那些都是错觉。 等正真站在安家大门外，花如雪一颗心七上八下，总觉得不踏实，「我们这就出来了？」 来时被四名出窍期修士压着，到了安家安月明又亲自施压，看安月明那架势，她还以为要被逼婚，难逃一劫。 不想安木荣一句心有所属，就误打误撞救了她。 苏奕回头看了眼安府，自从见了安月明，他便明白安木荣身上的异常从何而来，仅犹豫了三息，他就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回去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走到内城城门前，刚穿过结界，迎面走来一位长发半遮面的修士，凑近一看是许久未见的安小二。 安小二埋头继续向前走，在路过两人时，一张符文纸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苏奕手中。 等安小二的背影彻底消失，苏奕将手中的符文纸展开，上面用灵力写着三个字「美人院」。 符文纸暴露在空气中，很快化作灵气消散。 花如雪和苏奕对视一眼，眼里皆是不解，安木菀刚告诉他们千万不要进入美人院，安小二就递过来一张写有「美人院」三字的纸。 这是何意？ 表面平静的观云城中，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巨大的阴谋。 两人刚走出内城，就见林峰惶惶不安地来回徘徊，直至看到 两人，他握紧令牌的手一松，整个人喜出望外。 「老大！奕兄！你们没事吧！安家主有没有为难你们？」 花如雪小脸一扬，故作高深地说道：「暂时安全。」 「安全就好，安全就好，我差点就没忍住去请黎少主帮忙。」林峰将手中的令牌还给花如雪，语气稍显激动，心中仍旧是忐忑不安。 苏奕转身对上藏身暗处、一脸笑意的白一，想起花如雪曾答应少城主的事情，安慰道：「不用担心，就算楚兄无法及时赶到，还有少城主。」 「嗯嗯，白一一直跟着我们，不会有事的。」 花如雪收回令牌，她用最新研制的可解一百种妖毒的解毒丹丹方，向白沐笙换了一道保命符。 有黎楚和白沐笙在，可保性命无忧。 「可惜没能见上杨凌一面，不知道他在不在美人院。」方才对上盛气凌人的安月明，她的心思全用在思考如何拖延时间上，完全没记起杨凌的事情。 更没来得及和安木荣说上一句话，眼下出了安家，再想进去恐怕不易。 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走，咱们先回去，别让宁姐姐等急了。」 「兽潮将近，东阳宁氏的人已经到了城中，离开时宁姑娘说要先去寻师兄借人，恐怕这会儿她正在往这边赶。」林峰边说边掏出传信纸鹤，「先告诉宁姑娘一声，免得她带着师兄白跑一趟。」 一丝灵力输送进纸鹤中，白色的纸鹤展开翅膀在原地盘旋着，没有丝毫离开的前兆。 这传信纸鹤，是林峰为练气一层的花如雪单独制作的，适用于短距离传信，比起传音符文消耗的灵力更少。 她用了这么多次从未出过差错，这代表着传信无人接收。 宁淑妍身处特殊的结界之中，无法与外界连接。 眼看着白鹤因灵力耗尽而缓缓消失，心中那一丝因危机解除而产生的喜悦也消失殆尽。 「东阳宁氏的人在哪？」花如雪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声无比清晰，似乎有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正在发生着。 「在西区，这段时间离城门最近的那几条街住的都是东阳宁氏弟子。」林峰边说边在前方带路。 「用传送阵。」苏奕叫住两人，从这里到外城无法御剑的情况下，最快也要行半个时辰。 一炷香后，三人出现在距离城门最近的街上。 花如雪拿着宁淑妍给她的信物，找到东阳宁氏的弟子，简单说明情况，询问他们宁淑妍是否来过。 弟子们纷纷摇头，「我们几人一直守在此处，没有见过淑妍师姐。」 「敢问道友，寻师姐何事？」 花如雪盯着手中冰凉的信物没有回话，她将信物交给苏奕，转身匍匐在地上嗅着四周残留的气味。 随后确认这片地方没有宁淑妍的气息。 从她和苏奕离开宅子到现在，不过一个时辰，如果她告诉这些弟子眼下无法跟宁淑妍取得联系，他们会怎么想？ 是会和她一起去寻宁淑妍，还是觉得她小题大做？ 观云城之大，结界遍地，也许宁淑妍只是误入了谁的结界中，或是遇到熟人多谈了几句。 花如雪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换了个地方埋头继续分辨四周的气味。中文網 她是妖，分辨气味的能力尤为出众，只有用力做些什么，她才能忽略心中的慌乱和焦灼。 可她这副认真的模样，却吓了东阳宁氏的弟子们一跳。 小弟子先是后退三步慌忙掏出传音符，输入灵力，「道友莫急，我这就传音给师姐，问问师姐在何处。」 紧接着惴惴不安 地跟在花如雪身后说道：「道友要是实在着急，我这就去找师兄帮忙施展追踪术！」 说完，小弟子拔腿往客栈中跑去，口中带着哭腔大喊道：「师兄快来，外头有个疯子在找淑妍师姐，啊！不是，有人找淑妍师姐，很急，都急疯了！」 林峰见自家老大一声不响地爬在地上，隐隐有冲向人群中的趋势，霎时手忙脚乱地跟上。 「老大你这是在干什么？也许宁姑娘走岔了路，有事耽搁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咱快起来。」 唯有苏奕还站在原地，手握信物施展追踪术。 没一会儿，浅蓝色的蝴蝶从冰凉的信物中飞出，灵力凝聚成的蓝蝶朝东飞去。 感受到追踪术已成，花如雪起身追上蓝蝶。 「宁姐姐在观云城从未结仇，她一定没事的。」 三人跟随着蓝蝶走进一个僻静的巷子里，蓝蝶挥舞着翅膀，在空中盘旋三圈后散去。 「这里是宁姑娘最后来过的地方。」苏奕握紧手中的信物，他紧接着施展镜花水月第三式，想要回溯这里发生过的事情，哪怕只有一瞬也好。 可惜不知为何术法频频被打断，根本无法施展。 花如雪仔细分辨着巷子里的气味，除了宁淑妍和他们三人，没有其他人来过。 「这里没有其他人的气息。」 花如雪气恼地一拳锤在地上，破碎的石块无声地诉说着她此刻的焦躁。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宁淑妍在哪？ 她答应过蛇鹫要保护好宁淑妍，眼下却将人弄丢了。 黄泉一刻的调查尚未找到头绪，安木荣身上的异常未弄清楚，黎茳芷记忆混乱的原因也未找到。 杨凌留下一张字条离开了，现在宁淑妍也凭空消失在小巷里。 冬日的阳光本该是极暖的，但此刻阳光照在身上，她只觉得森寒不已。 突然，林峰一拍脑袋，提起一个人：「老大，宁姑娘在观云城并非没有仇家，当初在阵法师公会，不是遇到了田家大少爷吗？他在公会使用半时香被拆穿，也许是他含恨在心，带走了宁姑娘。」 经林峰提醒，花如雪也回想起在观云城见到宁淑妍时，发生的事情。 这段时间从未见过田家大少爷田微陌，她险些将此人忘了。 会是他带走了宁淑妍吗？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三十六章 紫云英 花如雪叫上风贺兰、林曦等人分开寻找宁淑妍和田微陌。 经过一番询问，几人发现田微陌今日并未入外城，不过一直跟着他的护卫来了外城一趟，随后带着一个身披斗篷的修士进了内城。 那修士穿着斗篷遮挡看不出面容，但守城的护卫指出那人身穿青绿色衣裙，裙摆上绣着鸢尾花，身量比一般女子高。 青绿色长裙，裙摆绣鸢尾花正是临行前宁淑妍的装束。 「林峰，你一直待在内城城门外等队长，有没有遇见那名护卫？」风贺兰问道，「那名护卫是出窍期，极有可能是他带走了宁姑娘。」 林峰愧疚地挠头，「我一时情急，没有留意入城的人，若我当时多看几眼往来的人，就好了。」 花如雪认真分辨着四周的味道，却并未发现宁淑妍的气味，应当是带了遮挡气味的斗篷或者法宝。 「可是，若宁姑娘曾来过这里，从这里进入内城，追踪术应当在这里结束，可追踪术却消失在巷子里。」黄三望着往来的修士，说出心中的疑问。 苏奕耐心地解释道：「追踪术依靠的是灵力波动和气味，在不动用灵力的情况下带上特殊法宝便能避免追踪。」 「无缘无故宁姐姐不会突然带上法宝隐匿踪迹，更何况她去找东阳宁氏的人是为了救我和兄长，不可能一声不响地消失。她的行动有明确的目的，在目的没有达成之前，除非遇到危险，否则她绝不会罢休。」 随着时间的推移，宁淑妍仍旧毫无音讯，花如雪心中的焦躁又多了几分，说话时语气不免加重了些。 宁淑妍做事向来雷厉风行，从不拖泥带水，不管遇到什么事情，心中都是以任务为先。 她将「找东阳宁氏的人搬救兵」视为自己的任务，那在找到人之前，她就不会被其他事干扰。 当她陷入这种状态时，身体会保持绝对警惕，比平时更加防备陌生人的靠近，若是遇到危机，她有足够的时间留下线索才对。 除非下手的人是实力完全碾压她的人，或是相熟之人。 「田大少爷睚眦必报，他同宁姑娘有过节在前，他的出窍期护卫也有足够的实力在宁姑娘反应之前带走她。他是目前最有嫌疑带走宁姑娘的人。」苏奕道出他的猜测。 比起田微陌，苏奕更怀疑是安家带走了宁淑妍，但这个怀疑没有任何道理可言，安家没有带走宁淑妍的动机。 宁淑妍在观云城这些日子，除了跟田微陌有些过节在，同其他人没有任何矛盾。 花如雪也是考虑到这点，才将目光放在了田微陌身上。安家的气氛虽然怪异，安月明独揽大权蛮横无理，安木荣见异思迁表里不一，但他们都没带走宁淑妍的动机。 若说像杨凌那样，被安木荣动了手脚，让他留下一张字条就离开了。 可宁淑妍从未见过安木荣，且今日安木荣一直在安家，他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 「我们去田家一看，若是一个时辰内没有消息，你们就带着宁淑妍的信物去找东阳宁氏的人帮忙。」花如雪将宁淑妍的信物交给林峰，叮嘱他们到时间不见人，就去找东阳宁氏来。 她冲着暗处招手，白一立即现身，将她和苏奕带入内城。 白一兴致高昂，完全没有注意到花如雪黑沉的小脸，他问道：「君雪姑娘可是去找我家主子？我家主子还缺个妹妹，你这是想通了？」 「当了咱城主府的小姐，以后安家人看见你，那也得绕道走！」 花如雪：「……」 每次见面第一句就这，她就没见过如此锲而不舍的人，还一定要当着苏奕的面，说什么公平竞争，光明磊落。 「自我兄妹二 人进入安家，白一公子一直守在门外，可曾看见有人进入？」 想起白一一直在暗处观察着他们，苏奕便向他问起安家人的动向，多知道一些消息，聊胜于无。 白一想了想，回道：「自两位进去之后，只有一直跟在安小少爷身边的护卫出来过一趟，此外无人进入。」 除了安小二无人外出，更无人进入。这条消息并不能说明什么，若真是安氏搞鬼，他们只要一早在城外布置好即可，无需返回内城。 「被田家护卫带入内城的人，是不是宁姐姐？」 花如雪语气中带着几分急躁，不由得加快脚程，眼下她一心只想冲入田家，弄清楚带着斗篷与宁淑妍身量相似的人，究竟是不是宁淑妍。 白一纵然再迟钝，也明白她此刻心情不悦，于是好心提醒道：「君雪姑娘若是想知道今日进出内城的人都有谁，不妨去问问我家主子？」 闻言，花如雪和苏奕同时看向白一，花如雪眼前一亮，像是看到了希望，「他能知晓宁姐姐有没有进入内城？」 「那是自然，外城往来人众多尚未出过差错，这内城的结界自不用说。」白一弯腰，小声说道：「凡是将血滴在令牌上的修士，穿过结界时，都会留下记录。」 「宁姐姐来自东阳宁氏，她身上没有玉石令牌，也在范围内吗？」 「自然在的，东阳宁氏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内城，他们从东阳山传送到内城时，都会在石柱上留下血迹，以便不时之需。」 听到这话，花如雪再也无法克制内心的激动，拉起白一向城主府飞奔而去，「快！快带我去找白沐笙！」.z.br> 「这里距离城主府有一段距离，用传送阵。」苏奕在后方提醒道。 不过十息，三人就来到了城主府门前，有了白一的带路，几人很快就走到正堂中。 在三人穿过城主府的结界时，城主府后院的紫云英像是接收到了某种信号，霎时间全部绽放。 花海中打理花草的人，用指尖轻轻拂过花苞，毫无波澜的眼眸中多了一丝不解。 白沐笙原本躺倒在躺椅中小憩，见到盛开满地紫红色的花朵，一脸惊奇，开口道：「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些花竟然开了！整整十四年没开过的花，竟然开了！」 不过多时，有人来报：「禀少城主，白一带着向氏兄妹求见。」 听见向氏兄妹，白沐笙也顾不上欣赏十四年才开一次的花，猛地站起身，向站在花海中的人询问道：「哥你看我这身行头如何？」 站在花海中的人，即是观云城城主白浔，他微微侧头，淡淡地回了两字：「尚可。」 「你说尚可那就是十分不错！」白沐笙幻化出水镜，前前后后照看了一番，随后又施展术法让自己的身量增长了不少，看起来英明神武。 「小雪妹妹亲自上门来，是同意留在城主府了？我就说我们前世一定是一家人，我可是一眼就认出来！」 「我说老哥，你别成天木着一张脸，万一把我妹妹吓跑了，我去哪哭去？」 白浔没有理会白沐笙的喋喋不休，他蹲下身继续打理着花丛，一簇簇绚丽的紫红色，似曾相识。 他向来喜欢这片花海，纵然十四年里它们从未绽放过，他总能透过这里想起一个人。 一个有着一头银发，喜欢摇尾巴的人。 每次想起那人时，眼前总会被蒙上层层云雾，无论他如何用力，也拨不开。 白沐笙喜笑颜开地往前走了两步，一回头见自家哥哥还在花海中，顿时有些头疼，毕竟一天十二个时辰，这人至少有十个时辰都在这里，连睡觉都不放过。 「你不去？那可是 我妹，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若是见了，一定也会喜欢！」 「不去。」白浔专注地看着眼前盛开的花朵，声音中没有一丝情感，平淡如水。 「你说的不去，可别后悔！」白沐笙边说边回头，确认道：「真不去？她可是入了葬剑岗最后一层，指不定从里面偷偷带出了什么名剑，但没说。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防备心太强，连我都防着。」 见白浔仍旧不理睬，白沐笙一脸笑意地转过头，他哥就这样，凡是他天天挂在嘴边的人或物，他哥一定不感兴趣！ 不感兴趣才好，小雪是他一个人的妹妹！ 正堂这边，花如雪不安地走动着，白一沏上一壶四季如春茶，劝道：「我家主子正在来的路上，君雪姑娘不妨尝尝咱城主府的茶，这是城主最爱喝的四季如春。」 宁淑妍下落不明，花如雪和苏奕都没有喝茶的心思，只想快些查明宁淑妍今日是否进入内城。 白一见两人不为所动，没有喝茶的意思，他便按照白沐笙一贯的作风，站直了身子，有模有样地说道： 「两位不用担心，咱观云城城风淳朴，严禁内斗，不会有人伤害宁姑娘的。宁姑娘又是东阳宁氏嫡系弟子，天资聪颖，勤而好学，定然不会有人在兽潮前夕跟东阳宁氏对着干。」 这话说的没错，过些日子就是兽潮，在这个节骨眼绑走东阳宁氏嫡系弟子，一旦观云城和东阳宁氏有了隔阂，于观云城而言没有任何好处。 安氏、黎氏、田氏、顾氏、玉氏，这几家在观云城中算得上底蕴深厚的世家，但在东阳宁氏、长嬴云氏、素商应氏和青阳苏氏这等存在了三万年之久的世家面前，到底是矮了一头。 只要观云城中的人没昏头，便不会去招惹宁淑妍。 但宁淑妍那方杳无音讯是事实，叫人如何能放心？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三十七章 回外城 茶盏渐凉，雾气渐消，日渐西斜。 城主府正堂内，被厚重的披风完全包裹的白团子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外，任由寒风吹拂。 直到不远处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花如雪紧皱的眉头才得以舒展，眼里闪过一丝希翼。 「白沐笙。」她只能寄希望于白沐笙，如果能从他这里确认田家护卫带走的人就是宁淑妍，她便可以正大光明地上门要人。 白沐笙本想端起少城主的架子，一举一动要不急不慢给人以高深莫测的感觉，神情不论何时都要自若，面上还要挂着得体的微笑，叫人捉摸不透。 可惜他一见到守在门外的白团子，见到白团子在寒风中瑟缩的模样，什么排场什么架子，全部抛诸脑后。 白沐笙揉着花如雪的脑袋，心疼地说道：「小雪乖，进屋再说，外头冷。」 说完，他对着苏奕嫌弃地冷哼一声，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心道：这人一天天跟木桩似的跟着小雪妹妹，都不知道心疼妹妹，果然他自己的妹妹还是得自己来疼。 花如雪顺从地跟着白沐笙回到正堂，若不是有求于人，她断不会任由白沐笙揉搓她的脑袋。 「白沐笙，我在找人，需要你的帮助，有任何条件你尽管提。」时间紧迫，她不想将有限的时间浪费在无关紧要的事情上，行动越快越好。 白沐笙是个精明的人，他知道如何将自己和城主府的利益最大化，也不拘泥于任何手段。 在他面前暴露自己的意图、软肋并非明智之举。 她已经做好了被白沐笙趁机敲诈一笔的准备，顶多就是顺他的心意自此留在城主府，不能跟苏奕一起去侍剑宗罢了。 或是被狠狠压榨一番。 总之先解决了眼前的事情，找到宁淑妍再说。 其他的日后再算，她总不会让自己吃亏就是。 只见白沐笙沉默着蹲下身来，定睛看着眼前神色无比认真的白团子，他露出苦涩的笑容，似乎不懂白团子为何在他面前露出这副破釜沉舟的气势。 而后他终是想通了，释然一笑，轻轻抚摸白团子的脑袋，有些委屈地说道：「那你先叫声哥哥。」 「……」花如雪顿时败下阵来，总觉得方才所想已被他知晓。 她将目光移向别处，心虚地不敢再同他对视，他苦涩的笑容好像在说：你在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哥。」只犹豫了两息，她顺从地唤了声，一个称呼而已，如果白沐笙不满意，她还可以多叫几声。 白沐笙像是知道花如雪心中所想，不免有些遗憾，他心心念念的称呼于她而言无足轻重。 不过能听到这声「哥」他已经知足了。 这声呼唤他似乎等了很久很久，就像白浔等待那片紫云英开花一样，比十四年更久。 他起身掏出一块黑石令牌，令牌背面刻着描金的「观云」二字。 「所寻何人？」白沐笙问道，看她如此着急的模样，他很好奇对方是何许人也。 听到询问，花如雪愣了片刻，她还在等着白沐笙提出要求，白沐笙却直接询问要找谁，这是要开始干活了？ 她按耐住心中的困惑，道：「东阳宁氏，宁淑妍。」 白沐笙用灵力在令牌上写下「东阳宁氏宁淑妍」七个字，令牌上描金的字迹亮起白光，他用神识连接内城的结界查看一番，宁淑妍上一次的通行记录还是今年三月，出内城。 「她不在内城。」白沐笙道。 「不在？」花如雪迟疑地问道：「是不是只要穿过内城的结界就会留下记录？如果使用传送阵或是传送符文……」 白沐笙敲了敲她的脑袋 ，示意她别胡乱猜测，「你当内城的城门是摆设吗？」 若是依靠传送阵或传送符文就能进入内城，那要这结界何用？建城门、差人日夜把守岂非摆设？ 「想悄无声息地穿过内城结界，除非有仙品符文。」苏奕道，仙品符文并不是他们这些普通修士能接触的，所以宁淑妍今日没有来过内城。Z.br> 白沐笙回以肯定的目光，「若是有不怕死的仙人非要下界来观云城，这结界自然无法察觉。」 「真的不在？」花如雪不死心地又问了一遍。 见她仍旧不信，白沐笙没好气地回道：「不在。」 得知宁淑妍未曾进入内城，花如雪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后又紧张起来。 外城鱼龙混杂，占地万顷，在外城寻人等同大海捞针。 花如雪盯着白沐笙手中的令牌，寄希望于这令牌还有些其他的用处。 白沐笙晃了晃手中的令牌，花如雪的目光无意识地随着令牌而动，他轻笑一声，将令牌收回储物袋里。 「别看了，这令牌联通内城和外城的结界，平时没什么大用，只能看到你那位朋友今日没有进入内城，也未曾离开外城。」 「我们用追踪术寻宁姑娘的下落，发现她消失在外城的巷子里。守城门的守卫见田家护卫曾带着一个身量与宁姑娘相似的人进入内城，这田家大少爷田微陌曾和宁姑娘有些过节。眼下确认宁姑娘还在外城，敢问少城主可有寻人的法子？」 苏奕简单说明事情的经过，两人如今是黔驴技穷、无计可施。白沐笙身为观云城少城主，见多识广，也许有其他方法。 「对对对，你这儿有没有法子帮我们寻到宁姐姐？」花如雪问道，她没向东阳宁氏求助，一来是因为同东阳宁氏不熟悉，宁淑妍失去音讯至今不超过三个时辰，他们也许不会上心。 更何况万一有人与宁淑妍结过仇，从中作梗，倒打一耙，反而不利。 二来，这里是观云城并非东阳宁氏，找人这种活儿当然得靠观云城的人。 三来，宁淑妍身份特殊，若真出了事端，观云城和东阳宁氏必起争端。他们要赶在东阳宁氏的人行动起来之前，将人找到，确保平安。 听完两人的叙述，白沐笙重新连接内城结界，确认与田家护卫一同进入内城的人是不是宁淑妍。 「与田家护卫一同进入内城的人，不是你那位朋友。」 说着，白沐笙佯装认真地思考，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一旁战成木桩的白一，他向白一眨了眨眼睛，示意白一快说些什么。 白一见自家主子一直眨眼，担忧地大喊道：「主子，你的眼疾又犯了！你等着我这就去叫城主来帮你治！」 花如雪突然听白一提起眼疾，以为这是白一在给她提示，她连忙挡住白一的去路，冲白沐笙说道：「什么眼疾？我可是医仙！只要你帮我找到宁姐姐，我保证药到病除！」 白沐笙：「……」 「少城主有话不妨直说。」苏奕察觉到白沐笙的小动作，便明白他有寻人的办法。他想暗示白一给他们些提示，却被白一误当成眼疾。 想来这不是少城主第一次被白一误会。 「就是，你若是有隐疾不妨直说，医德我还是有的！一定替你保密！」花如雪伸出小手对天发誓，她偷偷打量起白沐笙，发现今日的白沐笙比起在葬剑岗那日，似乎矮了些…… 八成是什么隐疾。 见白沐笙因气恼而面色微红，苏奕垂眸轻咳两声，「眼下寻找宁姑娘为重，少城主有任何要求，但说无妨。」 「对，有病早治为好，我行医的，你别觉得为难。」花如雪边说边作势要为 白沐笙把脉，心想：这糟心玩意儿该不是又想着怎么坑她？有话快说，磨磨唧唧做什么？平白耽误她去找人！ 白沐笙下意识将手腕背在身后，后退三步拉开距离，他一向讨厌把脉，那会激起一些不怎么美好的记忆。 「将那人的物件放在上面，最好是藏有灵力和鲜血的物件。」白沐笙拿出一个罗盘放在手中，没有为难他们。 「多谢少城主。」 苏奕接过罗盘，罗盘上虽仅有一个指针和凹槽，看起来极为简陋，但其作用远不止寻人寻物。 「这几张丹方，我拿着无用，想来想去还是交给你最合适。」花如雪将写有丹方的玉简交给白沐笙，当做谢礼。 等日后她再亲自登门帮他治病，感谢他没有趁机为难他们。 白沐笙收下玉简，见玉简中是十张失传已久的丹药丹方，醋坛子顿时翻了，他扶着心口委屈道：「找人要紧，我没事，你快去吧。」 花如雪：「……」 待白一带着两人离开城主府，后院刚刚还在盛开的紫云英，瞬间收拢了紫红色的花朵，只余一片青翠。 白浔望着眼前的叶子一愣，仿佛方才的花开只是他的错觉。 罗盘使用时需要消耗大量灵力，以练气一层的修为无法驱使因此花如雪只能在一旁看着。 苏奕将宁淑妍的信物放置在罗盘的凹槽内，指针立即指向西北方。 一行人惊喜万分，按照罗盘的指引开始找人。 等一行人走到观云城最西北的地方，指针忽然一转，又指向东南方。 「难道宁姑娘转移了地方？」林峰见状有些诧异。 「宁姐姐在移动？」花如雪看了眼街道上夕阳的余晖，眼里闪过一丝怀疑，不知不觉已经到了黄昏，时间竟然过去了这么久。 「许是我们人太多暴露了行踪，我们分开行动。」苏奕和花如雪对视一眼，决定两人单独行动。 说话间，花如雪掏出两个普通罗盘，丢给林峰和风贺兰，让他俩伪装一下带着其余人分开行动。 「宁姐姐失去踪迹，守城的守卫便说在那一个时辰内，见到田微陌的护卫带着一个身形与宁姐姐相似的人进了内城。田微陌，心胸狭隘，又和宁姐姐结下了梁子。这是否有些巧合？」 「的确有问题。」苏奕道。 「什么问题？」 苏奕弯腰蹲下，只见罗盘凹槽内的物件，不知何时已经换成了苏奕的玉佩。 可罗盘的指针仍旧指向东南方。 苏奕看了眼左右，当做什么都未发生似的，牵起花如雪向东南方走去，传音道：「若是寻到人，指针便会旋转。但这指针却没有转动，反而是一直指向东南方。」 「白沐笙不可能在罗盘上动手脚，一路上接触过罗盘的人，只有林峰、风贺兰、贺远、林曦、林天和黄三。」 那六人都说要出一份力，再加上使用罗盘时会消耗大量灵力，因此一路上几人轮流为罗盘输入灵力。 「在烟渺村时，那位前辈的神识消失前曾告诉我，幻境有问题，被人做了手脚。现在想想，也许前辈并未留下什么入口，留下入口的另有其人。」 而那人，就在这六人之中。 闻言，苏奕不再犹豫，拿出传送符文，两人立即来到观云城靠近东南城墙的位置。 罗盘上的指针瞬间变换，指向北方。 「这是在拖延时间。」 饶是两人再迟钝，也明白这是个陷阱。 林峰六人中，有人在帮忙隐藏宁淑妍的踪迹。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三十八章 傀儡师 日与夜交替，白日里晴空万里，此刻夜空中却布满浓云。 内城城门前燃起了两盏长明灯，昏黄的灯光将人的身影无限拉长。 黑暗中窜出两道黑影，黑影与地面上的影子迅速融为一体。 「他们六人还在拿着罗盘向东南方走，假装寻人。并未发现异常。」花如雪收回影子，昂头看向内城，神情凝重。 「能在水月镜制造的幻境中动手脚的人，想来也有法子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宁姐姐带入内城。」 暗处的人隐藏的很深，远比她想象中的强大。 宁淑妍会在内城吗？ 「田微陌护卫的出现是一个陷阱，就和罗盘一样，目的是拖延我们找到宁姐姐的时间。如果没有白一的出现，我一定会冲进田家要人，选择下毒威胁他们。结果就是，不仅没找到宁姐姐，我们也会被留在田家。」 她只知道，宁淑妍现在的处境必定十分凶险。 「还需要再去内城一趟，找白沐笙修复罗盘。」 打定主意，花如雪在储物袋中翻找黎氏的令牌，有了那块令牌她和苏奕可以自由出入内城。 寻找间，她发现储物袋角落里的土堆中有什么东西，凑近一看，黄土之上长出了一棵枯黄的芽。 确切来说是一株一寸高已经枯萎的灵阴草。 让灵阴草的种子发芽，必须要有阴气。 「灵阴草发芽，观云城里……」花如雪转身看向挂起长明灯的街道，外城灯火通明，街道上行人匆匆而过。 眼前与往日并无二致的场景，却让她觉得无比陌生。 看灵阴草枯萎的状态，不超过五个时辰，她今日一定去过灵气阴气混杂的地方。 观云城中有阴气，如今这世道能产生阴气的法子，就她所知，只有以生魂为祭。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猜测，苏奕将隐藏了许久的消息告诉了她：「安家有残余的鬼族。」 「鬼族？」 鬼族不是灭了吗？ 灭了三万年，苏奕为何说安家有鬼族？ 「你如何知道安家有鬼族？」 苏奕抬头望向城楼最顶端，夜幕下的观云城似乎陷入了沉睡，隐藏在黑暗里的异端将要撕开伪装，露出獠牙。 「起先只是猜测，黎三少爷混乱的记忆和没由来的情感，让我想起鬼族炼制傀儡的秘术。先将魂魄封印在躯壳内，留下部分神识维持正常行动，魂魄封印过程中会造成记忆的混乱。而傀儡炼制过程中，躯壳会对封印他魂魄的那人产生依赖，完全服从那人的命令。」 黎茳芷混乱的记忆以及他对安木荣的依赖，的确很符合炼制傀儡的情况。 「直到躯壳达到最强健的状态，傀儡的炼制也到了最关键的一步，抽离魂魄。」苏奕缓缓说道，「黎三少早已恢复修为，但他一直在安小少爷身边，身上却未出现傀儡印记，因此我无法确认。」 「傀儡印记？」花如雪忽地想起在安家正堂内发生的事情，安木荣跪拜在地时，后脖颈上曾出现了一个鲜红的梅花印记。在此之前，那朵梅花从未出现过。 那朵拇指大小，鲜红的梅花，就是傀儡印记？ 鬼族的傀儡秘术，只有鬼族能够使用，所以安月明是鬼族？ 安月明的身躯里装着的是鬼族？ 苏奕看出了她的怀疑，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他解释道：「魂魄被抽离躯壳后，躯壳彻底化作傀儡，奉拥有其魂魄的鬼族为主。当傀儡靠近主人时，傀儡身上则会显现出代表归属的傀儡印记。」 安木荣是傀儡，是安月明的傀儡。 他们眼中的安木荣是傀儡，是一个魂魄 不灭，便肉身不毁的唯命是从的傀儡。 因此，魁枋才会说：明明刺杀得手了，安木荣第二日却又完好无损地出现了。 「可，我分明帮安木荣把过脉，脉象没有问题……」说着，花如雪的声音逐渐变小。 傀儡，那副身躯也和正常人一样，会中毒，会流血，会疼会哭会笑。 只是他们的生死，一举一动，都牢牢掌握在傀儡师的手中。 怪不得黎茳芷的身体，远比她预测的恢复快，竟然是被炼制成了傀儡。 安木菀的两次劝告，先劝她远离安木荣，再劝她不要入美人院。想来是害怕她被炼制成傀儡，就她的身躯而言，炼体大宗师境界，的确是炼制傀儡的最佳材料。 苏奕继续说着自己的猜测，「世间唯一一个完全掌握鬼族傀儡秘术，能将修士乃至仙人的身躯炼制成傀儡的鬼族，是上任冥主第三子，鬼君楚明，也被称作傀儡师。他手下的傀儡脖颈间，均会留下一朵梅花。」 冥界，冥主之下，只有五位鬼君，鬼君之力比肩仙尊。 若安月明的躯壳里装着的是鬼君楚明，观云城…… 夜色渐浓，寒风阵阵袭来，过耳的风声像是鬼哭狼嚎般。 苏奕垂下眼眸，他对鬼族的了解仅限于师父留下的字句，仅限于师父口中的天命。 天命如此，冥界必毁，鬼族该灭。自此之后，凡人命簿、生死簿、轮回殿皆归入九天，不许世间一魂一魄化作鬼。 「鬼族已灭，这是最坏的情况。」苏奕道，虽然知道了这些消息，知道安月明身份有问题，但他们仍然不知宁淑妍的下落。 花如雪得知这些消息，不由得担心宁淑妍是不是早已中招，被安月明拉去炼成傀儡了。 「炼制一个傀儡要用多久？傀儡在炼制的过程中会呈现何种状态？」花如雪问道。 「少则数月，多则数年，宁姑娘先前并无异常。」 「安月明至少一个月才能将人炼制成傀儡，若他真想拿宁姐姐做傀儡，兽潮来临之际动手才是最好的时机。宁姐姐失去联系不超过一日，那人又是找田家护卫又是在罗盘上动手脚，都是临时而为，不像是预谋已久。」 因此，宁淑妍没被当成炼制傀儡的材料，此事应与安月明无关。 两人对上安月明这个不知根底的鬼族，并非明智之举，此事最好与他无关。 「走，我们去找白沐笙修复罗盘。」弄清楚宁淑妍的失踪与鬼族无关，花如雪心口一松。 现在想想，黎茳芷身上的黄泉一刻，有八成可能是安月明所为，身为鬼族，身上带着些冥界的毒药也属正常。 「你说给黎茳芷下黄泉一刻的人，是不是安月明？他想将黎茳芷炼制成傀儡，但黎氏家大业大不好把握，先下毒将人废了，消磨其意志，日后再替人解毒。如此占个救命之恩，多走动走动，就能光明正大的将人练成傀儡。」 花如雪边说边觉得这个想法合情合理，但黎茳芷还在黎氏暂无危险，眼下最要紧的是找到宁淑妍。 她就随口一说，并未放在心上。 「许是。」 两人借着传送阵，传送至距离城主府最近的街上，一落地，便听四周响起杂乱的脚步声。 不下三十人，且个个都是出窍期。 那紧张的氛围和因怒外放的威压，叫人忍不住打颤。 苏奕拿出剑抵挡威压，长剑出现，四周的威压顿时不敢靠近。 花如雪第一次看见这把剑，不由得好奇地打量起来，剑身藏在如玉的剑鞘之中收敛了锋芒，看上去隐约散发出一丝仙气。 「这是仙剑？」只一眼，花如雪便感觉 到了这剑的特殊，猜测这是从剑仙传承中获得的那把剑。 苏奕将剑捧在手中，目光虔诚，「此剑为师父所铸，倾注了一生心血。」 「是把好剑。」花如雪称赞道，仅仅出现，便让那些威压不敢靠近，以后有这把剑，就不用再怕那些修士时不时发疯，乱放威压。 危机暂时解除，两人没有心思关注那些出窍期的修士在街头一排排站着干什么，他们疾步向着城主府走去。 只见黎不语守在城主府门前，焦急地走来走去。 等两人走到城主门前，便听得里头传来一声大喊：「君雪丫头留步！」 花如雪抬头看去，说话的人一个闪身瞬间出现在她面前，她退后两步认出身前的人正是黎楚。 黎楚为何在这里？莫非又有人中毒了？ 不等她开口询问，黎楚先一步说明来意：「那罗盘你可用完了？借我一用。」 黎不语凑上前解释道：「我家主子不见了。」 黎茳芷不见了？ 花如雪和苏奕对视一眼，将目光转向安氏所在的方向。 傀儡炼制最关键的一步就是抽取魂魄，这一步只能由傀儡师亲自执行。 安木荣作为傀儡师的傀儡，只能完成魂魄的封印和身躯的淬炼。 两人得知黎茳芷不见的消息，第一反应便是：他在安家，美人院中。 可是，若他们直接将鬼族和傀儡术的事情告知，就算黎楚会信，但在没有明确的证据之前，安家岂会认？安月明岂会现身？中文網 苏奕将罗盘奉上，将自己的玉佩放置其中，却见罗盘指向城主府的方向一动不动。 这罗盘被人做了手脚压根不会指向安家，就算他们想作假，也不得门路。 苏奕简单说明情况：「罗盘有问题，我们此时返回城主府，便是想请少城主……」 不等苏奕说完，黎楚便领悟其中要点，直接伸手拉着两人，消失在城主府门前。 不得不说这一招缩地成寸，该用的时候黎楚就没客气过。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三十九章 去安氏 城主府正堂内，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只有桌子高矮的白沐笙刚揉着脑袋准备离开，忽然他感受到城主府的结界波动，立即使用灵力稳住身形。 待花如雪等人进入正堂内，见到便是平日里风度翩翩、举止优雅的少城主。 白沐笙在一行人中看到日思夜盼的小小身影，旋即放下手中的茶，上前关切地询问道：「小雪妹妹可寻到人了？」 不等花如雪回话，着急寻弟的黎楚一把将罗盘放在白沐笙面前，道：「老弟，你快把这东西修一修，价钱好商量，阿芷不见了半个时辰，我急！」 「我知道你急，但你先别急。」从白沐笙的角度看去，罗盘的位置刚好挡住了花如雪，白沐笙侧头眼里只有他心心念念的小雪妹妹。 苏奕从白沐笙热切的眼神里看懂了什么，他低头示意花如雪按照白沐笙之前的要求来。 秉着有求于人不能冷脸相迎的原则，花如雪扯起嘴角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严肃，思及白沐笙的要求，她认真地回答道： 「哥，罗盘坏了，没找到人，我也急。」 「小雪别担心！我马上修好！」白沐笙眼前一亮，心里抹了蜜似的，满脑子都是：她叫我哥了，她又叫我哥了！ 白沐笙一把夺过黎楚手中的罗盘，争分夺秒地修检。 见白沐笙修的认真，黎楚浅浅地吐了一口气，回过头看到同样等着罗盘的花如雪和苏奕两人，这才想起自己还没来得及询问两人在找谁。 「君奕和君雪，所寻何人？」黎楚问道。 苏奕道：「东阳宁氏，宁淑妍。」 「东阳宁氏？」听见寻的是东阳宁氏之人，黎楚警觉地追问道：「可是东阳宁氏家主宁楚凤的爱徒？」 「正是。」 「这可不妙，宁家主最是护犊子，早些年小辈间打闹不小心受伤，愣是提剑找上门来讨要说法。」似是想起些不好的回忆，黎楚摇头又问：「不见了多久？」 「已余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黎楚闻言心间不安的情绪消减了些，他道：「观云城城风淳朴，严禁内斗，不会有人伤害宁家主的爱徒。」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兽潮将至，观云城人人忙着对战兽潮，便是有私仇也不会在这个时期去招惹东阳宁氏。许是遇到友人，促膝长谈去了，你二人不必如此担心。」 花如雪忍不住抬眸向上看去，心道：也不知道是谁半个时辰不见黎茳芷而已，就急的失了分寸，乱闯城主府，还好意思说她？ 不过黎楚这番情真意切的劝慰的话有些耳熟，似乎听过一遍，这不正是白一的那套说辞？ 感情观云城的人这是共用一套说辞…… 白一候在一旁，神情略显得意，心道：少城主威武！少城主的考核答卷，竟连黎少主也学了去！他跟在少城主身边，一定更要多学多记！记好笔记然后卖掉！ 夜幕之中，城主府后院的紫云英悄然绽放，白浔诧异地望着满地突然出现的紫红，紧接着身后响起一道陌生的声音： 「城主可想知道这些花为谁而开？」 白浔神色淡然，甚至连出招试探说话人的兴致都没有，他专注于身前盛开的花海，清冷的背影似乎在说：阁下请便，他只当从未看见。 那人身披黑袍周身气息内敛，无法分辨其修为境界，只能靠声音分辨出他是位预谋已久、自命不凡的男修士。 今日这花时隔十四年第一次盛开时，那人一定见过，并且知道原因。 若换作其他人，也许会顺着那人的话继续下去，可白浔并非常人，他清楚地知道他在等一个不会回来的人。 他在这里等待花开，是 希望这片花海能让他模糊的记忆清晰起来。 黑袍男子见白浔不为所动，失笑道：「城主在等的人不会回来，何不去寻上一寻？」 这黑袍男子似乎能轻易地看透别人的想法。 白浔闻言平静无波的眼底闪过一丝波动，这个提议的确让人心动。 白浔抬头望向不归林上方的天空，若不是答应过模糊在记忆里的人守好观云城，他此刻已经离开。 「城主可曾想过，为何这世间再无人提起他的名字，为何无一人记得他？」说话间，黑袍男子呈上一画轴。 画轴缓缓打开，从上到下，先入眼的是一头银发，紧接着是一双灵动的狐狸眼，他似是在注视着最珍视的人，眼中的欢喜仿佛要破开这张薄纸。 画轴最下方则是两人身处的这片紫云英花海。 白浔看着画轴愣神，画中人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与他记忆里总喜欢摇着尾巴的人重合，可每当他想要细细回忆时，便有一层云雾遮挡在眼前。 「如此，城主可否听一听交易内容？」黑袍男子将画轴交给白浔，那双藏在暗处的眼睛溢出黑雾。 黑雾缓缓靠近白浔，白浔警惕地打散那团黑雾，眉峰微动，「魔气？」 这世间不许人入魔，人与魔气互不干扰，人无法控制魔气，魔气也无法控制人。 而眼前的黑袍男子却可以控制魔气，亦或说修炼魔气。 黑袍男子操控着黑雾，被打散的魔气重新凝聚，他压低声音道：「那个人的存在和名字被列为禁忌，打破禁忌的方法，只有使用另一种禁忌。」 黑袍男子继续说道，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充满真诚，可事实上他的声音里充满了冷漠：「为表诚意，我先解开你身上被封存的记忆。世人无法修炼魔气，你也一样，这道魔气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伤害。」 话音落下，黑雾席卷而来，缠绕在白浔身上的枷锁忽地解开，他握着画轴的双手因脑海中逐渐清晰的记忆，不可控制地颤动着。 与此同时，白浔身旁的紫云英忽然收拢了花朵，只余一片熟悉的青翠。 黑袍男子身形微动，轻咳两声，帮助白浔解开禁制似乎费了他不少心力。他朝城主府正堂的位置看去，道：「今日是月圆之时，城主如此放心少城主离开城主府？」 白浔自然知道就在刚刚白沐笙离开了城主府，可他并不在意。人总要为自己做出的选择负责，做好承担后果的准备。 白浔收起眼底的波澜，他像是没有听见黑袍男子的话，自顾自地带着黑袍男子去往城主府的暗室中，将画轴挂在暗室里最显眼的位置。 「交易。」白浔恢复成以往淡漠的样子，只有在看见那画轴时眼中才会有一丝情绪起伏，半喜半忧。 黑袍男子又咳了两声，似是没想到白浔对画中人竟这般执着，对其他人如此淡漠，连白沐笙都不在意。 「在那之前，城主可否答应我，绝不杀一人？」 「谁？」白浔将目光从画上移开，昏暗的屋子里，他的声音格外平静，平静到有些冷漠。 「一个孩子，你也认识。」 这话一出口，白浔的目光沉了沉，像是为了确认什么，他直截了当地问道：「名字。」 黑袍男子似是没想到眼前的人明明知道他说的是谁，却还要再确认一遍。 他犹豫了三息，吐出三个字：「花如雪。」 白浔听到这个名字，眼里闪过一丝冷意，他盯着画轴半响没有答话。 那方，花如雪尚不知自己竟沦为了旁人交易的前戏，她和苏奕正随白沐笙、黎楚等人去往安氏所在的方向。 一行人中白沐笙行在 前，他辨出罗盘被人动了手脚，本想告诉花如雪接触过罗盘的人都有问题，但一想到以她的聪慧定料到了这点，他便没有多说。 不过，思及花如雪身旁藏着心怀不轨之人，白沐笙顿时坐立难安，决定亲自出手寻人。 更何况根据罗盘显示，宁淑妍和黎茳芷两人，同在观云城内城北方。 黎茳芷他暂且不知，可宁淑妍，他分明探察过此人这些日子并未进入内城，也未出过外城。 为何罗盘会显示她在内城？ 一行人根据罗盘的指引，很快行到了安氏的势力范围内。 长街上长明灯未燃，一片漆黑，四周只余一行人清浅的呼吸声，诡异的气氛霎时蔓延开来。 黎楚见状不由得心生怒意，「安氏何时竟穷到连一盏灯都点不起了？」 黎楚正欲朝前走，白沐笙却伸手将人拦住，警惕地看向前方，开口道：「且慢，这里有问题。」 花如雪闻声停下脚步，黎茳芷在安家她是知道的，但她想不通为何宁淑妍也会在安家。 眼前长街上的困境，是何人所为？有何目的？ 「安氏几时在这里布下了迷踪阵？」黎楚冷静下来，打量着四周。 「拖延时间。」花如雪和苏奕同时说出这四个字。 就跟田微陌的护卫和罗盘上动的手脚一样，这迷踪阵也是为了拖延时间。 可这阵一旦布置出来，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摆明了——安家有问题。 花如雪仔细算着时间，亥时将至，距离宁淑妍失去联系已有五个时辰，距离黎茳芷离开黎氏不见踪迹已有一个半时辰。 若之前的推论为真，鬼君楚明占据了安月明的身躯，他借用安木荣收集单灵根修士制作傀儡，此刻正在抽取黎茳芷的魂魄完成制作傀儡的最后一步。 以他鬼君的修为，即便在人界修为被压制，他若想逃，谁人能拦？ 现在却用这些小把戏拖延时间，有些不合情理。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四十章 二冬至 就在黎楚准备强行破阵时，苏奕将人拦下，道：「安氏有人炼制傀儡，强行破阵并非明智之举。」 「炼制傀儡？」白沐笙面色微沉，道：「你们可知，我府中的千变石，已被人盗走。」中文網 「千变石？傀儡术？」黎楚有些不确定地问道，「封魂、炼体、取魂，再用千变石炼制的丝线代替魂魄操纵傀儡？千丝不毁傀儡无伤，魂魄不灭傀儡不死。」 「千丝不毁傀儡无伤，魂魄不灭傀儡不死。这等傀儡术，只有鬼族才可施展，迄今为止，唯一一个能炼制修士身躯的鬼族，只有鬼君楚明。」 白沐笙道，只听一人言，他虽然不相信消失了三万年的鬼族会重现，但安全起见他还是拿出传音符向城主府求援，可惜传音被阻隔。 「白一。」白沐笙眉头一皱顿觉不妙，他回头示意白一返回城主府求援，若炼制傀儡的人真是鬼君楚明，恐怕整个观云城的人，都拿他没有办法。 白一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黎楚将信将疑地准备派人回去求援。 跟随黎楚前来寻人的长老见自家少主仅凭一句话就打算回去请援军，不免心生不满，他向苏奕问道：「鬼族被灭了三万年，世人鲜少知道鬼族的存在，傀儡术更是鬼族秘术，向公子从何得知？若知晓，为何要等到现在再说？」 「晚辈才疏学浅自是不知，但师父留下的书简中曾提及此事，晚辈不敢不知。」面对质问，苏奕泰然自若。 至于为何不说，在场诸位，心知肚明。 就算说了，事关鬼族，有几人信，又有几人敢出头？ 说话间已有精通阵法的修士在白沐笙的示意下，上前寻找能顺利通过迷踪阵的路。 花如雪冷眼瞧着那位长老，若她在城主府得知黎茳芷失踪后，说出安家有傀儡师的事情，岂不是在说：她知道黎茳芷此刻在安家，即将被傀儡师炼制成傀儡？ 她虽救治了黎茳芷却将安木荣带进了黎氏，亲手将傀儡师的傀儡送到黎茳芷身边。不管事情是否与她有关，黎氏都必然会迁怒于她。 但，若是按照罗盘的指引找到安家的地界上，那情况自然不一样。 花如雪道：「方才罗盘指向北方，城主府以北不止安氏，直到走出田氏的势力范围来到安氏的地界，我才敢确认黎三少爷是落入了安家，极有可能落入了傀儡师手中。」 「那你们如何得知安氏有傀儡师？」那位长老又问。 「今日安家主出关，我和兄长被带入安家，在宴席上，我见一人只要靠近安家主脖颈后便出现一朵梅花，那梅花印记跟兄长之前说过的鬼君留下的傀儡印记极为相似。 经过一番打探，我发现此人先前与安家主不和，有一日突然变成了安家主的亲信，此后数年来从说话的语气到神态从未变过，且曾重伤濒死数次但次日皆会完好无损的重新出现，这三点完全符合傀儡的特征。」 为了避免引起不必要的怀疑，花如雪并没有将安木荣说出来，不过以黎楚和白沐笙的机智，只要将安木荣和黎茳芷身上的异常稍加联系，就能猜到安木荣已经被炼制成了傀儡，而下一个即将被炼制傀儡的人便是黎茳芷。 说完，花如雪又将那株干枯的灵阴草幼苗拿了出来，向众人说道：「此为灵阴草，只有在灵气阴气交汇的地方才会生长。今日从安家出来后，这种子莫名其妙发了芽，安家有阴气。」 那位长老闻言，不可置信地说道：「那三少爷突然性情大变是因为……」 黑暗中看不清黎楚的神情，只见他转身吩咐身后的护卫立即回去请求支援，「若有必要，去请老祖出关相助。」 修士一入渡劫期便会选一处僻静之地，安心修炼准备抵 御雷劫，不问尘世。家族有难之时，只有老祖念在自己子孙的份上，会出手相助。 「我寻宁姐姐时，先是被误导进入内城，后在少城主那里发现宁姐姐从未入内城，如今罗盘显示宁姐姐就在内城安氏。能让人进入内城且不被察觉的，其修为必在你我之上。 可，当我第一次拿到罗盘返回外城取得信物时，罗盘却被人动了手脚，如今安府外又开启了迷踪阵，这一桩桩一件件无疑是在拖延时间。若其一人可敌一城，何故如此小心翼翼？」 花如雪说出心里的困惑，如此布局只为拖延时间，教人不得不去怀疑安家那只鬼的实力究竟能达到何种地步，以及他带走杨凌、黎茳芷和宁淑妍的真正用意。 「小雪说的对，布局紧密，必然有所图谋。」白沐笙摩挲着腰间的长剑纯钧，思考着整件事情的经过，「若藏在安家的鬼族只为炼制傀儡，兽潮开始后再动手才是最佳时机，那时不管他带走任何人，城外的人根本顾不上寻人。」 黎楚望着那几名还在寻找迷踪阵入口的修士，心中又是一阵焦急，直到听见那句「若其一人可敌一城，何故如此小心翼翼？」他才慢慢冷静下来。 黎楚道：「兽潮前期观云城中聚集了各路修士，现在动手，只会直接暴露他的行踪。他选择此时动手，若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不惧任何人，那就是时间紧迫有所顾虑不得不动手。」 藏身于安家的鬼族行事如此谨慎，显然是后者。 恰在此时，迷踪阵的入口也被找到。 进入迷踪阵之前，白沐笙向众人叮嘱道：「这些年，进入安氏的单灵根修士不在少数，眼下尚不知其深浅，切不可鲁莽。」 以安木荣的花名，几乎可以预想到安氏之中究竟有多少傀儡。 「时间紧迫，那鬼想拖延时间，必不能让他如愿。」黎楚催促着走在最前方的阵法师快些带路。 下一刻，长街上忽地亮起一盏盏长明灯，围绕着众人的黑暗消退。 迷踪阵竟消失了！ 迷踪阵突然消失，一行人面面相觑，随即黎楚第一个反应过来，率先冲向安府，一路畅通无阻。 花如雪和苏奕紧跟其后，此刻她迫切地想要找到宁淑妍，其他人的生死都与她无关。 「有傀儡！」前方传来黎楚的声音，紧接着是一阵兵器的碰撞声。 花如雪灵活地避开冲向她的傀儡，这些傀儡身体极轻并非血肉之躯，实力算不上强劲，交由身后那些人对付即可。 正当花如雪在安府大门上开好入口，准备进去时，大门忽然被人从里面打开。 朱红的大门后站着的傀儡一身红衣，目光略显呆滞，鼻尖一颗黑痣。 「安木荣？」花如雪轻轻唤了一声，眼前的安木荣不同于平时的神情倨傲，像是被更改了命令。 听到呼唤，安木荣眨了下眼睛，似是恢复了自己的意识，他伸手将身后的柱子击毁，上午来时花如雪见到的那些灵石聚灵阵、雕梁画栋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被破了一半的幻阵。 一半灯火通明暖风徐徐，一半森寒无光阴风阵阵。 一半人间，一半炼狱。 「是你破了外面的迷踪阵？」寒风呼啸而过，花如雪站在安木荣对面，看安木荣的状态竟是恢复了自我意识。 她从未考虑过安木荣会恢复自我意识，他从何时开始意识到自己变成了傀儡？是凤雅歌的死还是安木萱的死？ 莫非原先在安木荣的刻意接近和刻意回避，都是为了引起她的怀疑？暗示她安氏有问题？ 安木荣眼底仅恢复了片刻清明，又陷入呆滞，他结印毫不留情地向花如雪挥去。 「安 木荣？」花如雪躲过攻击，又唤了他一声，但这一声并没得到任何回应。 回想起在黎家宅子，为了从安木荣身上套取消息，她燃幻香时安木荣的神情变了，褪去往日里的倨傲变的格外平静。 还有那时他莫名其妙地问了句：明年桃花也会开吗？ 难道幻香的效果，能让他暂时恢复神智摆脱控制？ 想罢，花如雪燃起幻香，青烟在灵力的控制下化作丝线环绕在安木荣身上，很快安木荣眼中恢复些神采。 但他恢复意识的同时，身体像是失去了支撑，无力地瘫倒在地。 「宁姐姐在何处？安氏发生了什么？」花如雪急忙冲上前扶起倒在地上的安木荣。 「炼鬼大阵，冥主重现于世，快去！快去！」 这句话似乎用尽了安木荣全部的力气，而后他眼里的光芒逐渐黯淡，他伸出两根手指，死死抓住花如雪的手臂，嘴中断断续续地吐出： 「二……二……」 「宁姐姐在何处？美人院？」花如雪急切地问道，她只想知道宁淑妍在哪，是否安全。 安木荣的双眼已无神采，却紧紧盯着抓住她手臂的两根手指，像是在传递着什么。 最后他口中不停地重复三个字：「二冬至二冬至二冬至……」 「二冬至什么？宁姐姐在哪？」 下一刻，垂死挣扎的安木荣突然眼神一变，搭在花如雪手臂上的手指，狠狠握紧留下两道血印来。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四十一章 黎茳芷 「他方才说了什么？」黎楚抽开身，一掌将安木荣拍在墙上，担心地问道。 花如雪将她能听懂的部分，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炼鬼大阵，冥主重现于世。」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门外打斗中的人刚好都能听见，引来了阵阵议论。 「冥界被封印后，再无人化鬼。炼鬼大阵是什么？」 「冥界都没了，什么叫冥主重现于世，真是可笑！」 苏奕快速解决了面前的傀儡，跻身上前，他对花如雪的话深信不疑，「冥界被封印之时，冥主进入轮回历劫，不在冥界。」 换言之，冥界覆灭时，冥主还是个凡人。冥界覆灭后，世间不许人化鬼，冥主只能以人的身份不停轮回转世。 因此安木荣这句「炼鬼大阵，冥主重现于世」，不是没有可能。 从安月明出关，杨凌被带走，宁淑妍和黎茳芷失踪，到发现安木荣早已被做成傀儡，事情的发展超出花如雪的预料，变得越发棘手。 「阵法布在哪里？」白沐笙问道，他的身形似乎消瘦了不少，脸上的血色缓缓褪去。 花如雪转头就见安木荣身上的伤重新复原，他目光呆滞没有一丝神采，看样子无法再唤回他的神智。 「看样子问不出来什么，时间紧迫，我和黎少主先随罗盘指引去找宁姐姐和黎三少爷。」 根据罗盘的指示确定宁淑妍就在安氏后，她一直想不明白安家鬼为何要带走宁淑妍，现在她有了些头绪，是因为炼鬼大阵。 先前寻找宁淑妍时遇到的层层阻碍，皆是为了炼鬼大阵。 安木荣口中的炼鬼大阵，有九成九的可能与黎茳芷、宁淑妍在一起，但看见白沐笙周身灵力不稳，花如雪便想让他先离开。 她可不想救人不成，反再搭进去一个。 白沐笙知道以他现在的状态进入事态不明的安家，反倒是个拖累，于是他将罗盘交给黎楚，向几人说道：「那我去其他地方查探一番，若寻到阵法，烟花为信号。」 一行人分成三队，黎不语等人留下继续应对守在门外的傀儡，白沐笙带着人在外院查探接应，花如雪、苏奕和黎楚等人则跟随罗盘进入后院寻人。 罗盘的指向正是美人院所在的位置，还未靠近美人院便能感受到肆虐的阴风，几人停在拱门前，整座院子笼罩在一道无形的结界下。 黎楚和苏奕等人凝聚灵力，打算强行破开结界。 花如雪一拳打在结界上，试图强拆，却发现她的拳头如同打在棉花上一样，对结界不起丝毫作用。 她瞧着眼前的结界，竟生出一个错觉，觉得这是为了克制《百炼》而施展的特殊结界。 一行人中有大乘期修士在，花如雪自知灵力低微，便在一旁为他们护法。 说来也怪，他们一行人浩浩荡荡闯进安家，安家除了被炼制成傀儡的安木荣外竟无一人出来阻拦。 今日见过的安二爷、安木菀等人尚未露面，像是消失了一般。 正想着，不远处安二爷带着安家护卫着急地赶了过来。 「黎少主这是作何？」 阴风阵阵，凉意刺骨，安二爷额头冷汗连连，忙道：「家主交待过，若那小子伤了一根头发，都要为我是问。你心中有怨，何不私下里将人带走收拾一顿？你直接上门来强抢，是不是不太合适？」 话虽是这么说，安二爷却没有任何阻拦的意图，他看向美人院的目光透着几分解气，似乎在说：这合适的很，快将安木荣那小子弄死！ 听完安二爷的话，花如雪只能确认安二爷对傀儡师和炼鬼大阵的事情，毫不知情。 「安二爷倒是心宽， 安木荣已死数年，你如今看到的只是一具傀儡。那位傀儡师正在美人院中，二爷不想知道究竟是何人所为？」 花如雪挡在黎茳等人身前与安二爷交涉，事情发生在安家，虽然这些人毫不知情，但既然来了不出手帮忙可说不过去。 黎楚适时出声招呼安家一行人过来帮忙，「别傻愣着，快来帮忙！」 提起安木荣已死数年，安二爷眼神一变，他犹豫了片刻，便带着安家人加入了强拆结界的队伍中。 一炷香的功夫，修为较低的修士已经力竭，安氏有人疑惑道：「这到底是什么结界？里头的东西是何来头？」 「就是说，傀儡是什么？虽然主子一直盼着那位的不好，但说什么傀儡，是不是有些……」 黎氏的人听说了傀儡师和炼鬼大阵的事情，此刻他们个个心头一沉，神情凝重。 黎楚眉头紧皱，原先他对鬼族和傀儡师的存在半信半疑，觉得炼鬼大阵是天方夜谭，但眼下见到这结界，他不得不信。 布下这结界的人，拥有绝对的实力。单打独斗，他们没有任何胜算。 安二爷没有理会那些人的小声议论，他曾被当作家族继承人培养，对傀儡和傀儡师有所耳闻，那是鬼族秘术。 美人院里的是鬼族！ 安家竟有鬼族！ 安二爷惭愧道：「我这些年忙着对付安木荣，竟丝毫未察觉到这点。不对，并不是没有察觉，我明知几百次刺杀安木荣的行动中，得手了许多次，但却从未怀疑过安木荣有问题。我将这一切归功于家主的偏心，被仇恨和嫉妒蒙蔽了，才忽略了如此反常的事情。」 花如雪闻言心中升起一丝困惑，魁枋仅仅是暗杀安木荣十次，便敏锐地察觉到安木荣有问题。 这些年里安二爷暗杀了安木荣几百次，以他身为上位者的警惕和对法宝或秘术的了解，竟然从未怀疑过安木荣。 时间一点点推移，这道结界越强，安木荣口中的「炼鬼大阵」越可信，众人的心越沉。 「还要多久才能破除结界？不知宁姐姐和黎三少爷是否安好。」花如雪问道，随着漫长的等待，她逐渐焦躁起来。 恨不能一拳破开这结界，可她空有一身力气却无任何用武之地。 就算她现在使用灵力，以出窍期的修为最多也只能坚持一刻钟。更何况一旦动用灵力必遭反噬，那样她就会无法行动，变成累赘。 她只能在一旁盼着黎楚等人快些打破结界。 「一刻钟。」黎楚说完见苏奕透支严重，便向他问道：「剑仙大人可曾说过炼鬼大阵该如何破除，傀儡师的弱点是什么？」 苏奕闻言停手，缓缓道：「炼鬼大阵可让阵中人的魂魄化作鬼族，三万年前，人死后化鬼乃常事不需要炼鬼大阵。这阵法常被鬼族用来提升境界，一方以半数修为或全部修为为代价，助阵中人提升境界。」 说罢，苏奕疲倦地坐在一旁调息。 知道确切的消息后，其余人面上久违地露出一抹喜色，「这么说，里头的人之所以设下层层阻碍，是因为他要献上至少一半的修为？」 若对方是全盛时期，他们也许不敌，但若是半数，尚有一战之力！ 花如雪闻言并未像他们一样欣喜，反而更加谨慎。 先前因为傀儡师的缘故，再结合黎茳芷身上的异常，她错误地认为黎茳芷是炼制傀儡的材料。 现在想来，傀儡师的目的不在炼制傀儡，而在炼鬼大阵。 他想让冥主楚唐舍去躯壳，重新变成鬼族。 美人院中炼鬼大阵的组成是：冥主楚唐的转世以及祭品。 那些被安木荣带回安家的单 灵根修士是祭品，上好的祭品。 杨凌和宁淑妍都是单灵根，尤其是宁淑妍，她是上品水灵根。因此两人都被带入了美人院。 但黎茳芷的情况显然不同，杨凌和宁淑妍丢失至今，东阳宁氏尚未来人寻宁淑妍，杨凌身后更是没有一方势力。 反观黎茳芷这方，人刚失去联系不过半个时辰，黎楚便找上了城主府。 观云城中上品单灵根的修士不止黎茳芷，傀儡师明知将人带走会带来许多麻烦，像今日这样，引得黎氏和城主府找上门来，却还是要这么做。中文網 只能说明——黎茳芷是他计划中必不可少的一步！ 思及此，花如雪推测道：黎茳芷的躯壳内，装着的是冥主楚唐的魂魄！ 炼制傀儡需要四步：封魂、炼体、取魂、最后在傀儡中封入千丝替代魂魄。 封魂是为了保证魂魄不被损伤，与鬼族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魂魄。所以拥有楚唐魂魄的人一定会被封魂！ 黎茳芷在结丹时离奇地被人下了冥界之毒黄泉一刻，下毒之人正是傀儡师。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先废了黎茳芷而后再救治，由此慢慢控制黎茳芷。 如果他像对待其他人一样，直接将当时被黎氏视作明珠的黎茳芷封魂，黎茳芷突然性情大变必定会引起黎氏的怀疑。 但若是黎茳芷去鬼门关走了一趟历经病痛大病初愈后，忽然性情大变，一切就变得合乎情理。 想罢，花如雪抬头看着还在卖力输入灵力破开结界的黎楚，若是他知道自家弟弟就是冥主楚唐，还一早被人惦记上，会有何反应？ 修士身死则魂灭，因此如果黎茳芷死了，冥主楚唐就会魂飞魄散。 若他们救下里头的人，为避免日后有其他残余的鬼族像今日这样意图让冥主重现，他们会杀了黎茳芷一劳永逸吗？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四十二章 美人院 亥时将过，子时至。经过众人的努力，结界终于被破开一个缺口，花如雪凭借身形优势最先穿过缺口进入美人院。 美人院中，枯草丛生，一片死寂，幽蓝色的鬼火环绕着高阁，高阁四角悬挂着一排排泛着寒光的镇魂铃。 冷风呼啸而过，鬼火燃烧的更加旺盛，镇魂铃发出一串串清脆的叮铃声。 空气中有宁淑妍、黎茳芷、安木菀、杨凌的气味，气味正从高阁中传来。 安月明竟还将安木菀当作祭品，不过一想到安月明的躯壳里装着的是鬼族，花如雪心中的惊讶便少了几分，他没将安家人全部献祭已经是手下留情了。 花如雪谨慎地向高阁移动，一路上诸多阻碍，没道理这美人院中什么都没有。 可惜一直到她推开高阁的大门，也没遇到任何阻碍。 站在石阶上往下看去是一处略显陈旧的圆形阵法，其中一百二十五个祭台，许多祭台边缘处残留着漆黑的印记，像是被大火灼烧过。 除了最中心的祭台外，每个祭台上方皆端坐着一人，一共一百二十四人。 最内围四人，两男两女，宁淑妍和安木菀正在其中！ 最外围六十四人，男女各半，杨凌就在最外围。 他们盘腿坐在祭台上，面向阵法最中心空旷的祭台，双目紧闭，似是陷入了昏睡。 眼前的阵法毫无疑问就是安木荣口中的「炼鬼大阵」！ 此刻祭品和阵法已经准备就绪，只差冥主楚唐的转世之身。 向阵法另一端看去，只见安月明双手结印，周身灰雾萦绕，凝聚着魂力的灰色丝线从他的身体中缓缓伸出，朝着上方而去。 而黎茳芷的身体，正悬浮在阵法最中心的祭台上空。 安月明这是在帮黎茳芷固魂？不，确切来说是在帮冥主楚唐固魂。 炼鬼大阵尚未完全启动，花如雪思量着现在动手从安月明手中将宁淑妍等人抢回来，然后逃离安家有几成把握。 不等花如雪有所动作，安月明却像是察觉了她的想法似的，嗤笑一声，道：「本想饶你一命，你却上赶着找死。」 花如雪是第一个达到高阁之人，此刻周围只她一人，这话自然是对着她说的。 思及安月明一出关便差人「请」她入安家，又强硬地要她留在安家…… 她有一个大胆的猜测：「你选好的祭品是我？」 今日本该出现在阵法内围的祭品是她，而不是宁淑妍。 宁淑妍替代了她的位置！ 「不算太蠢，可惜了你明白的太晚。」 「帮你的人是谁？」 观云城中天赋不凡的女修士屈指可数，安月明中午在宴席上提到「大宗师」「十岁」等字眼并不是意外，而是在确认她的天赋是否适合成为祭品。 今日她已经出现在安家，安月明没理由放走到手的祭品，还是个在观云城无亲无故的祭品。 除非有人帮他找到了更好的替代品！ 那人趁着宁淑妍独自行动时，将宁淑妍带入安家，并帮忙隐藏宁淑妍的踪迹，拖延时间，以便安月明准备炼鬼大阵。 那人就在林峰、风贺兰、林曦、贺远、黄三、林天六人之中。 安月明的目光越过花如雪，看向高阁之外，美人院外的结界缺口逐渐增大，苏奕、黎楚等人正穿过缺口，快速向着高阁走来。 安月明神情莫测，嘴角微微勾起，开口嘲讽道：「难得那小子重新拥有了自我意识，却不惜自毁也要破阵，就为了放你们这群被抛弃的蝼蚁进来，实在可笑！」中文網 时至今时，花如雪只能在心底暗骂自己一 声太蠢，没能早点发现安木荣被炼制成了傀儡，受人控制。 他虽然恢复了一些意识，但他无法直接将知道的事情一一告知。 在黎家宅子里他的刻意回避以及故意从她身边带走杨凌，皆是提示，目的在于告诉她安家有问题。 「所以，刚入观云城时在去往龙吟馆的路上，你的目标是我兄长？你从城门登记处得知兄长是中品冰灵根，便让安木荣冲着我二人而来。你让安木荣故意中毒，好借安二爷的手让我们从观云城「消失」，可惜我误打误撞医好了他。」 「在去往不归林时，你通过安木荣发现我是炼体修士，大宗师境界，天赋极佳，是个做祭品的好苗子。你便交给了安木荣两个任务：第一控制住我和兄长，第二医治好黎茳芷，封印其魂魄。前者是难得的祭品，后者则是炼鬼大阵的关键。」 「黎茳芷身上的黄泉一刻是你下的，他的身体恢复的如此之快，并不是因为我的拔毒，也不是因为被当作炼制傀儡的材料遭受了炼体，而是你授意安木荣为他解了毒。」 话音落下，安月明的目光重新落在花如雪身上，颇为赞赏地点头，「你若是鬼族，必定大有作为。我答应了他不杀你，不如我将你也炼成鬼族？」 花如雪闻言目光一沉，安月明果然有帮手，只是她想不通，那人为何要护着她。 先前她一直觉得，宁淑妍被带走只是一个意外，临时起意，如今想想才发现一切都是早有预谋。 安木荣早在不归林时，就莫名其妙地告诉过他们，他还需要两房妾室，代表着他还要带两个人进入安氏。 而这两个人选正是她和苏奕。方才安木荣口中念叨的「二」字，想必也是指两个人。 在安月明这场不知历时多少年的布局中，杨凌替代的是苏奕，宁淑妍替代的是她。 「你知晓黎茳芷危在旦夕，黎氏急需医师，便故意让安木荣被黎氏下了一日景。之后不管我是否能解一日景，安木荣都将平安无事，黎氏也会因此认可我的医术，安木荣只需想法子留在我身边通过我进入黎氏即可。」 不然，以黎氏和安氏的仇怨，安木荣想进入黎家宅子接近黎茳芷并非易事。若再重新接近其他的医师，难免招人怀疑，且不如贪财的她容易控制。 「但这一环中，必须要保证当时只是练气一层修士的我，能活着出不归林。安木荣是傀儡自然不会死，但他的实力有限，不足以对付身为出窍期的乔护卫。 能保证这个计划顺利实现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帮助你且不希望我死的人，那人就藏在我身边，但从你发现我是大宗师就惦记上我开始，一直到今日你还将我当作祭品，由此可见，你与那人在今日之前并未有过交涉。」 所以，这一环里，安月明尚不知那人的存在。 能保证计划顺利进行的只剩一人。 安月明微微挑起眉头起了一丝兴致，眼中透露出些许惊讶，似乎在说：你竟然能猜到。 他饶有兴致地问道：「所以，你猜到了什么？」 观安月明的反应，似乎那第二人隐藏的极深旁人不可能知晓，花如雪神情微怔，有些怀疑自己推测有误。 可她实在想不出，除了安月明自己，还有谁能确保计划顺利进行。 她只能硬着头皮道：「能保证计划顺利进行的人，只剩下你自己。」 安月明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至极的话，狂笑不止。 半响他才停下，道：「你说的倒也没错。」 他这副神情，教花如雪不得不怀疑她是否遗漏了谁。 难道当时在不归林的一行人中，除了今日带走宁淑妍的人，还有一位隐藏大能？ 不等花如雪多问，苏奕和黎楚等人已至高阁中。 黎楚粗略地扫了一眼阵中坐着的人，而后顺着苏奕的视线抬头，就见黎茳芷高悬在半空。 黎楚紧绷的神经在这一刻彻底崩断，顿时失去理智，冲着安月明大声呵斥道：「安月明！你找死！」 安月明轻蔑一笑，「狂口小儿，也敢以下犯上对本君不敬？」 说话间，黎楚一行人突然被一股威压震慑，纷纷面露痛苦，倒在地上。 那威压单单绕过了花如雪，花如雪见黎楚等人倒地，板着一张小脸，佯装痛苦地跟着众人一起趴倒在地上。 若叫旁人发现安月明对她同对旁人不一样，她就算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她可不想被当成靶子！ 苏奕握着仙剑虽没有感受到威压，却也跟随众人一起躺倒在地。 「他不喜杀戮，所以当着他的面我从不亲自动手杀人。十月十六是他的生辰，他出生的那晚万鬼来朝，是鬼族大盛的征兆，只要他回来，鬼族定恢复往日的繁盛！」 话音落下，安月明像是陷入了回鬼族昌盛时期的回忆中，整个人神采飞扬，目露温情，连带着收回了威压。 众人见此时不敌，皆不敢再上前一步，打算伺机而动。 黎楚拔剑欲要上前，却被同行的长老拦下。 以目前的情况来看，他们合力一击也伤不了安月明分毫，安月明对他们未起杀心，眼下尽量拖延时间等待支援为上。 苏奕起身向安月明那方问道：「敢问前辈可是鬼君楚明？」 「安月明」闻声抬眼看向苏奕，诧异地「嗯」了一声，纳罕道：「这世间竟还有人知道本君的名讳。」 「久仰大名，前辈的傀儡术叫人望尘莫及。」苏奕看了眼阵法中的一百二十四人，又看了看手中玉质的剑鞘，眼里闪过一丝懊悔。 心道：若是他勤加修炼，修为再精进一些，许能解现在的困局。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生变故 「今日得见，晚辈有一惑，想请前辈赐教。」苏奕将他进入安家这一路上最大的困惑问了出来： 「前辈在观云城数年，今日这安府外，先是迷踪阵再是幻阵，而后是结界，显然是防着我等闯入。」 「前辈明明最擅长的是傀儡术，为何门外那些傀儡除却安小少爷，其他傀儡皆是上好的木料所制？」 擅长傀儡术的傀儡师，一出手，除了安木荣一个上品傀儡，其他傀儡却皆是下品。 这明显有问题，要么此人身份有异，要么他的实力尚未达到巅峰时期。 「安月明」像是被踩中了尾巴的猫，神情突变，目露凶光道：「凭你们也配？」 黎楚等人像是得到了某种暗示，一个接一个的说道： 「傀儡术乃鬼族秘术，听闻完全掌握傀儡术的鬼族，唯有上任冥主第三子鬼君楚明，阁下究竟是何人？」 「鬼君当年是何等风光，手握法器千丝，上可驭傀儡操控百鬼，下可做琴弦，一曲箜篌万家空巷。」 「如今却要如蛇虫鼠蚁一般，在小小的观云城中躲躲藏藏，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昔日若有人胆敢伤了鬼君的人，次日必成傀儡。而今偌大的安家却只有一个上品傀儡，到底是今时不同往日。」 鬼族被灭，冥界消失，对着丧家之鬼说什么昔日辉煌，叹什么今不如昔，无异于火上浇油。 这番话，一是试探其深浅到底是不想杀还是实力不济不能杀他们，二是扰其心智，但凡是鬼族听到今时不同往日之类的话，岂能冷静下来了？ 传输魂力的过程，传输者容易走火入魔。 既然拼武力打不过，那就转换方式。 若是叫眼前这鬼走火入了魔，自毁了，自然是好事一桩。 几人见安月明周身的怒气险些化为实质，眼中红光乍现，一个个按耐住欣喜，加大输出力度。 不战而胜才是他们追求的胜利。 「鬼族那可是传说中的存在，前辈真是鬼族？莫不是借着鬼族之名，行这等天理不容之事？」 「鬼族虽活动于夜晚，但行事一向光明磊落，敢作敢当，从未见过像前辈这样不敢用真面目示人的。」 「前辈若真是鬼族，这些年混迹在人群中，日子一定十分艰苦吧！连个能说说心里话的人都没有，不怪前辈着急找到冥主，重振鬼族。」 「哎！怪不得安木荣会说「炼鬼大阵，冥主重现于世」，想来都是前辈告诉他的。」 「前辈何苦对着傀儡倒苦水？前辈有什么烦心事不妨说来听听，我们也好劝慰几句。」 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话茬一茬接着一茬，句句看似真诚不做作、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实则嘲讽拉满。 堂堂鬼君，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哪里轮得到一群还未步入渡劫期的修士来同情，这分明是挖苦！ 只不过他们有些用力过猛，这拖延时间等待支援的目的太过明显。 果然，安月明只愤怒了片刻，瞬间恢复理智，没有再理会那些人的话，继续着手中的动作。 花如雪见状，攥紧的拳头顿时松开来，她趁其不备搞偷袭的想法又一次落空，此刻她只觉得耳边嗡嗡作响。 说好的修士要先修心，这些人是全部修了嘴吗？ 花如雪摸了摸储物袋，专克鬼族的毒草毒药大多生长在冥界，她自然没有。 她正思考着要下什么毒，才能在控制「安月明」的同时，又不叫苏奕他们立即死。 就在这时，一直呆愣在原地没有动作的黎楚等人，突然动了！ 湛卢剑悬在黎楚身前，直冲安月明而去，这一 剑用了十成十的力，剑气如虹，势如破竹。 「救人！」 随着黎楚一声令下，方才还在喋喋不休的修士，双唇禁闭，神情严肃，眼里的真诚转变为赤裸的杀意。 这变脸的速度，叫人叹为观止。 一时间高阁之内，只余刀剑出窍的声响。 苏奕行至杨凌身旁，正欲伸手触碰杨凌，就听湛卢剑「叮」一声，钉入地面三寸。 最先入阵的黎楚大喊道：「别动！」 只见黎楚搭在一人肩上的左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黑紫。 「少主！」其他人见状纷纷停手，皆不敢再动。 「是毒……」 毒字还未说完，黎楚便被外力拍出阵法，身体撞击在石阶上，石阶立即凹陷下去。 随后是苏奕等人，他们虽未接触到祭台上的人，双手却也在慢慢变的黑紫，紧接着他们便被拍飞至阵法之外。 这一遭救人，花如雪行动慢了一步，她此刻正站在阵法边缘处，她仔细打量着四周并未发现有什么异常，且她的双手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变得黑紫。 难道「安月明」绕过她，对其他人下了毒？ 这个想法刚浮现在脑海中，便听「安月明」问道：「这毒的滋味如何？」 「安月明」悠然地收回魂力，灰色的细线消失，固魂结束。黎茳芷的身体缓缓落在最中心的祭台上。 炼鬼大阵准备就绪，花如雪被外力毫不留情地掀飞在地，一道结界紧跟着笼罩在阵法之上。 毒？这鬼何时下的毒？ 像是为了回应众人心中的疑惑，「安月明」大发慈悲地说道：「自然是在你们进入院子之前，区区蝼蚁还不配脏了本君的手。」 眼下一行人中除了花如雪，其他人双手上的黑紫色正朝手臂蔓延。起先没有痛意，只是无法凝聚灵力，而后遍布黑紫色纹路的地方如置大火中灼烧。 因对方是鬼族的缘故，有黄泉一刻现世在前，花如雪一直堤防着对方下毒，前行的路上格外小心。 回想从踏入安家大门一直到高阁之中，一行人接触过的东西都没有问题。 「是结界。」苏奕道，毒在结界中。 花如雪立刻明白了其中关键，拧眉在心底骂了声：阴险！ 方才破结界时，她未曾向结界中输入灵力，所以并未中毒。但也因此她根本不知苏奕等人中的是什么毒。 花如雪悄悄朝苏奕的方向挪动了一下，立即有一道风刃擦着苏奕的脖颈而过。 「本君不愿见血，小丫头最好别动什么歪心思。」 虽然「安月明」答应过不伤她性命，但这并不代表，他会放任她破坏他的大计。 说罢，「安月明」随手掷出三枚铜圈，铜圈牢牢套在花如雪身上，让她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三万年了，三万年了！终于到了这一日！」 说话间，「安月明」迅速衰老，皮肤干如枯草，而后白骨森森，直到化作烟尘。 烟尘散去后，一位长眉目光锐利面容英俊的男子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一身黑衣长袍，戾气缠身，神情冷漠地扫过一众修士，仿佛于他而言，除了黎茳芷外其他人不过蝼蚁。 他的目光停留在最中心的祭台上，眼中的冰冷像是触碰到了三月暖阳，恢复了一些暖意。 眼见那男子就要启动炼鬼大阵，黎楚强忍着身上的灼烧感，起身求饶道：「鬼君且慢！我愿入阵替代阿芷！」 黎茳芷被放置在祭坛最中心，他体内的魂魄究竟是谁，根本不用明说。 黎楚明知道黎茳芷是冥主楚 唐的转世，竟还愿意护着他。 「少主不可！」其他人纷纷出声阻拦。 黎楚只来得及再说上一句：「不必多说。」手上的黑紫色纹路便蔓延到脸上，随即他无力地昏倒在地上。 花如雪挣扎着想要挣开束缚，但随着她的挣扎，身上的三枚铜圈收的越来越紧。 她倒是不但苏奕的情况，他寒冰决练到了第三层，如这毒致命他自封心脉等待她去解毒即可，眼下最要紧的是炼鬼大阵。 若是炼鬼大阵开启，宁淑妍就会死，宁淑妍是替代她才受了这遭苦，她不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祭台上昏睡中的宁淑妍像是感受到了危险的逼近，身体微微颤动。 「你放了宁淑妍，我再帮你寻一个更好的祭品。」花如雪在脑海中思索着合适的人选，田家小姐田微雨似乎也是上品灵根。 「小丫头未免太高看了自己。」楚明轻蔑地看向花如雪，那神情似乎在说：炼鬼大阵已成，此时更换祭品，他怕不是脑子有问题。 话音未落，楚明向阵中输入力量，口中念念有词： 「以一百二十四地灵之魂为祭，吾愿献出一半修为助冥主重归于世！重回巅峰！」 盘踞在高阁之外的幽蓝色火焰，像是听到呼唤，一个接一个地涌入炼鬼大阵中。 鬼火瞬间将最外围的祭品吞噬干净，祭台上留下被火焰灼烧后的焦黑痕迹。 杨凌就这样被鬼火燃烧殆尽，没有一丝挣扎地。 这就是弱者的下场。 生死只在强者的一念之间。 花如雪冷静地思索着对策，鬼火在吞噬魂魄的过程中也在不断吸收着鬼君楚明的修为，宁淑妍在最内围是最后被吞噬的祭品，到那时楚明的修为只剩下一半…… 一直束缚着她的法器力量在慢慢减弱，只要赶在鬼火靠近宁淑妍之前，杀了楚明终止大阵即可！ 仅一盏茶的功夫，鬼火便从最外圈烧到了第三圈。 黎茳芷的身躯疯狂地吸收着鬼火的反哺，当身体聚集的力量达到饱和时，身体中的魂魄开始剧烈地晃动着，想要挣开肉身的束缚。 「三万年了，三万年了！」 楚明双膝跪地，双手高举，眼神癫狂，口中高喊道：「恭迎我主！」 花如雪以为冥主将要重现于世，不由得紧张起来，不料这时突生变故。 黎茳芷的魂魄听到呼唤缓缓离开身体，花如雪扫了一眼那灵魂的样子，却发现那张脸分明就是黎茳芷本人。 鬼族的样貌一生不会改变，转世之时不可以真容示人，以免遭受迫害，这真的是冥主楚唐？ 就在她困惑之时，楚明激动地抬起头，目光热切看向那道即将变成鬼族的魂魄，开口熟稔地唤道：「老……」 一声呼唤刚发出一个音节，便戛然而止。 楚明瞠目结舌，瞪着那道魂魄说不出话来，像是被人钉在了原地。 良久，他眼底的期待和热切消失，变成空欢喜一场。 他发指眦裂，指着黎茳芷发了疯似的咆哮道： 「老六呢？老六去哪了？这不是老六！」 「我确认过，确认过那是老六！不可能出错！」 「该死的！是谁！到底是谁掉换了老六的魂魄！」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四十四章 被骗了 楚明的话实在耐人寻味，他这般卖力地准备炼鬼大阵，就是想让冥主楚唐的转世之身重新变回鬼族、重回巅峰。 如今到了最后关头，却发现祭坛中心的人根本不是楚唐的转世！ 真正的冥主楚唐在何处？ 花如雪匍匐在地，像一匹正在狩猎的饿狼，她无心思考这些问题，她的眼里只有即将吞噬完第二圈祭品的鬼火，以及失去理智的楚明。 三十息，只消十息，鬼火就会燃烧至最内围的祭品，再过二十息就会开始吞噬宁淑妍。 她只剩下三十息的时间！ 一道道黑影沿着石阶缓缓像楚明靠近，在黑夜的掩护下行动迅捷犹如水里的游鱼。 顷刻间影子离开地面，幻化成半人高的纸片，挥拳朝楚明的命门处打去。 此时楚明失去了半数修为，处在癫狂状态，正是攻击他的最好时机！ 还对着黎茳芷大声咆哮的楚明，一时不察结结实实挨了黑影一拳，退后了半步。 可惜这黑影只有花如雪十分之一的力量，不能重伤楚明。 三道黑影接连不断地攻向楚明，十息过，花如雪卯足劲挣开身上的铜圈，运转寒冰决凝聚冰刃封锁楚明的前路，让其不得不后退。 这一击的力度堪比筑基期修士，冰刃落在地面上，巨石堆砌的地面顿时裂开一道长长的缝隙。 在黑影的配合下，楚明缓缓朝着她估算好的地方移动，他心脏的位置没有任何防备地暴露在外。 电光火石之间，花如雪抓准时机一跃而起。 就在花如雪猛地冲向鬼君楚明时，她的身体突然被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死死摁在地上，那三道黑影瞬间被撕碎。 她的身上仿佛压着无数座大山一般，任凭她使尽浑身解数也不得动弹分毫。 局势瞬间反转！ 三十息的时间在她剧烈的心跳声中一晃而过，鬼火将安木菀吞噬完，祭台上只留下一片漆黑的痕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来过一人。 一百二十五个祭台上，只余最后一个祭品宁淑妍，以及即将化作鬼族的黎茳芷。 她只能眼睁睁看着鬼火一点一点靠近宁淑妍，那团幽蓝色火焰贪婪地将宁淑妍的身体缓缓撕裂。.z.br> 这里除了安月明外，还有一人！就是带走宁淑妍的那人！ 该死的，究竟是谁！ 人擅长伪装，虚伪又狡猾，因此她讨厌人也不愿相信谁。 她喜欢并信任的人不多，只有苏奕和宁淑妍两人。 宁淑妍曾说过她要么战死在城门前、要么消失在雷劫之下，否则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她一定也不想被当作祭品，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去。 花如雪尝试着在掌心蓄力，她必须挣脱束缚！ 她还答应过蛇鹫要护着宁淑妍，答应过那只长的眉清目秀声音粗犷、不是一个种族却总喜欢缠着她叫姐的家伙。 他是晴雨阁里唯一一只敢亲近她的妖兽。 五息后，花如雪的双手获得自由，原本被鬼火即将吞噬殆尽的宁淑妍，周身环绕着一层淡淡的绿色光辉，被撕碎的身体奇迹般地完全愈合。 紧接着她左手上的契约印记闪烁着红光，随后破碎消失。 宁淑妍与蛇鹫的契约断了，这代表着蛇鹫的死亡。 花如雪不甘心地攥紧拳头，砸在地上，在心底无能狂怒。 原先气定神闲胜券在握的楚明，则是颓废地跪坐在地，嘴中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被骗了，被骗了，被骗了。」 就在鬼火又一次扑向宁淑妍的身体，要将她化为灰烬时 ，一道银白色剑气朝高阁挥来。 剑气将高阁分成两半，最终落在楚明身上。 片刻后，鬼火消散，炼鬼大阵被终止，高阁倒塌，月辉撒在石柱整齐的切口上。 月光下楚明的身体逐渐变的透明，他的理智也在这时回归，他带着满身戾气诅咒道： 「竟敢坏我大计！你们等着，观云城必定覆灭！」 凄厉的鬼叫声回荡在美人院中，一直压在花如雪身上的力量也随之消失，像是完成了某种任务一样。 花如雪得了自由立即冲向炼鬼大阵中心，那道剑气来的太晚，宁淑妍的身体不可避免地被鬼火灼伤，右手臂焦黑一片尤其严重。 探她脉搏，跳动微弱，像是除了右手的外伤，身体还遭受了其他致命的伤害。 「别动。」清冷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如晚秋的清泉从石缝间流淌而过。 花如雪回头看去，来人银白锦衣腰间挂着一只白狐吊坠系淡紫色流苏，长发束起，眼眸深邃如古井，平静无波，正是当年从拨云镜中看到过的观云城城主白浔。 白浔站在距离她三尺外的地方，淡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嫌弃。 「城主大人！自己人！别动手！」隔着破碎的结界、院子、高阁，白一大喊道。 白一御剑而行，由于速度过快来不及停下，一头撞在已经被砍了一刀的石柱上，将石柱撞的稀碎。 「大人您方才站在城主府上方，一剑斩了过来，差点没把属下吓死！少城主还在安家，你要灭了安家不打紧，万一伤到少城主就不好了！」白一擦着额头的灰，苦口婆心地劝道。 待看清高阁中的景象，白一心中一惊，向高阁中唯一清醒的花如雪，问道：「这是怎么了，我家主子呢？」 花如雪指着祭台上的宁淑妍，因忧心宁淑妍的伤势，长话短说道： 「少城主未进院子中，这些人破开结界之时中了毒。炼鬼大阵的始作俑者被城主一剑斩杀，一百二十四个祭品只剩下最后一个。」 「一百二十四个祭品，那黎三少爷是……」 「冥主楚唐的转世另有其人，并非黎三少爷。如今炼鬼大阵被迫终止，黎三少爷尚未化作鬼族。」 白一看向周遭空无一人的祭台，惋惜道：「可惜未能救下这一百二十三人。」 「让开。」白浔听着两人的对话，眼中波涛汹涌，言语间夹杂着些许不悦，不似往日那般平淡。 花如雪闻言一怔，眼下的站位，她距离白浔尚有三尺，白一距离他更是有七尺。 这话是对着她说的？ 白一愣了片刻，旋即明白过来，上前几步拉着花如雪远离宁淑妍所在祭台，他解释道： 「宁姑娘被鬼火灼烧伤了魂魄，现在神魂不稳，急需稳固。我家大人从不出手救人，今日竟主动帮忙，真是稀奇。」 见白浔是要救治宁淑妍，花如雪隔着七尺的距离，远远地向白浔拜谢：「多谢城主大人出手相助，晚辈必定报答城主的救命之恩。」 不知花如雪这话说错了那个词，白浔眉头微蹙，冷漠地「嗯」了一声。 白一见这里没他什么事，扭头指着还躺在地上的苏奕、黎楚等人，冲花如雪道：「有我家大人在，你不必担心宁姑娘，你快先替黎少主他们看看，我得去找我家主子了。」 说完白一捡起地上的罗盘，提着剑朝远处跑去。 得到白浔会救宁淑妍这个消息，花如雪紧张了一整日，此刻终于能够放松下来。 提起白沐笙，那会儿见他灵力不稳，也不知好些了没，这一回得好好谢谢他才对。 若不是他提供了罗盘，他们根本找 不到这美人院，更发现不了楚明和其背后那人的阴谋。 路过其他祭台时，花如雪瞥见有几个祭台上还留着木牌。 她就近捡起一块，发现木牌边缘处残留着烧焦的痕迹，背面写着「长嬴」二字，另一面的名字正是前些年对外宣称丧命于兽潮中的女修士。 原来丧命于兽潮为假，被掳作祭品是真。 花如雪谨慎地将木牌收好，转身看向安木菀所在的祭台，却发现上头根本没有身份牌，世家子弟皆会随身携带身份木牌，安木菀却没有？ 许是因为在自己家里，木牌便离了身。 在为苏奕、黎楚等人解毒的过程中，花如雪频频瞥向宁淑妍和白浔，许是她的目光过于炽热，白浔忍不住问道：「何事？」 「敢问城主，宁姐姐的情况如何？」 白浔像是被拔了毛的狐狸，有些生气，语气生冷地回道：「死不了。」 「今日之事，事关鬼族，不知鬼君为了准备这炼鬼大阵，寻找冥主的转世之身，在观云城中潜伏了多久。」花如雪试探性地问道： 「我曾得了一个调查黄泉一刻的任务，这毒为鬼君所下，我可否将今日之事如实告知？」 虽然侍剑宗的裁决长老与白沐笙关系密切，但这并不能代表侍剑宗与观云城交好。 观云城出了鬼族，还死了一百二十三名修士，也许更多。这事儿若处理不好，便是白浔治理不严，便是个把柄。 究竟能不能让侍剑宗的人知道，又能让他们知道多少，她心里有些没底。 白浔听闻此话，语气没由来地放缓了一些，道：「不必顾忌，此事即便不说，他们也会知道。」 这话让花如雪不禁有些好奇侍剑宗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听上去似乎是完全凌驾于观云城之上。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四十五章 玄铁令 距离炼鬼大阵之乱已过去七日，知情者除却黎氏、安氏和城主府等人外，只有花如雪和苏奕两人。 通幽阁内，花如雪呈上调查黄泉一刻的任务玉简，简单叙述道： 「鬼君想通过炼鬼大阵让冥主的转世之身重新变成鬼，以振兴鬼族。他误将黎三少爷当成冥主的转世，因此在黎三少爷结丹时下毒，让原本被黎氏视作明珠的三少无法修炼，变成废人。」 「一来，黄泉一刻为冥界之毒，知晓的人不多更无人能解，长久以往黎氏便会忽视黎三少，便于日后带走黎三少。」 「二来，黎三少修为越低，越容易掌控，待鬼君找人替黎三少解了毒，有救命之恩在前，行动起来更加方便。」 这便是黎茳芷中黄泉一刻的起因，至于后续为黎茳芷解毒的事情，解释起来有些麻烦，牵扯到安木荣、傀儡术等，花如雪便选择不解释。 当日白浔为了谢她发现鬼君的阴谋，阻止冥主现世，特地将一块千变石赠她。 城主府原本有两块千变石，只是一直对外宣称仅有一块。白浔和白沐笙两人各一块，十多年前白沐笙的那块千变石被盗，只剩下白浔的这块。 千变石炼化成的千丝，是傀儡术的关键。按照白浔的意思来说：千变石丢失事小，若被人与傀儡术联系到一起，会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尽量不提及此事。 至于黎氏、安氏和城主府中的其他知情者，都立了心魔大誓保证对那晚的事情只字不提。 鬼族的存在可以告知侍剑宗，但不能告知观云城中的其他修士。 裁决长老摩挲着任务玉简，思绪飘远，良久才回神道：「原来如此。那日见城主一剑斩向安家，势如破竹，想来正是为了解决此事。」 「长老可还想知道什么？」花如雪面上带着敬重的笑意，在心中默念道：你没有，你什么都不想知道。 裁决长老像是听到了她心中的碎碎念，面上挂起和蔼可亲的笑容，「老夫未能到场亲眼得见传闻中的鬼族，心中甚是遗憾，你不妨说说那位鬼君是何模样？」 「……」 「听说安家有上品傀儡，傀儡术随鬼族消失了三万年，这上品傀儡又是何模样？」 「……」花如雪摇头道：「晚辈着急救人，并未看见什么傀儡。」 安家唯一一个用千丝炼制的傀儡安木荣，已经伴随鬼君楚明的死亡消失，死无对证。其他人都立了心魔大誓不可能说实话，只要她死不承认就是了。 睁眼说瞎话什么的，她已经炉火纯青，唉！想当年她还是个诚实的小狐狸，如今混迹在人群中真是堕落啊！ 「黎茳芷情况如何？」 「回长老，炼鬼大阵终止，他吸收了太多魂力，如今还在沉睡。」 「另一个丫头呢？平日里跟你一起的那个？」 提到宁淑妍，花如雪垂下眼眸，心中有愧连带着声音也低了几分，她道：「宁姐姐魂体有损，短期内无法醒来。」 虽然她对外都说炼鬼大阵被终止，可蛇鹫代替宁淑妍死亡是真，宁淑妍真真实实被鬼火烧死过一回。 炼鬼大阵已成！ 不管是祭品的魂力还是鬼君楚明的半数修为，全部都被转移到了正真的冥主楚唐那里。 压制着她的人究竟是何修为她不敢肯定，但白浔那一剑，那人绝对可以挡下。 那人在背后做的这些事，与鬼君楚明是同一个目的：完成炼鬼大阵让冥主重现于世！增强冥主楚唐的修为！ 所以他才会选宁淑妍代替她成为祭品，才会在最后阻止她伤害鬼君楚明，以免炼鬼大阵失败。 黎茳芷只是一个幌子，用来掩盖炼鬼大阵 已完成的事实。在众人的认知里，只要黎茳芷未变成鬼族，炼鬼大阵便是失败。 自那晚之后，观云城并未发生其他的混乱，若说炼鬼大阵已成恐怕也无人相信。 更何况「炼鬼大阵的失败」，是所有人期待的事情。 鬼君楚明死，炼鬼大阵失败，观云城一如往常。没有比现在更好的结果。 思考完这些，花如雪对隐瞒「罗盘被身边人动了手脚、「内鬼」的修为深不可测」的事情，更无一丝愧疚。 她尚不知「内鬼」接近她有何目的，为何要保她性命。为弱者，该低头装作不知情的时候，老老实实低头就好。 「长老见多识广，可知道什么天材地宝，于魂魄有益？」想起侍剑宗的底蕴，花如雪抬头真诚地问道。 裁决长老捏着玉简，思考片刻，说道：「在鬼族昌盛的时期，被鬼族伤了魂魄的凡人修士不在少数，当时有一宗门擅长以音为攻，以音追魂、引魂、安魂。可惜那宗门败落琴谱失传已久，不然可以一试。」 音？琴谱？ 「多谢长老告知，晚辈记下了。」花如雪猛然想起自己在不知不觉间，寻到了木心和千变石。 有了这两物便可以制作雅琴！ 说起来她还不知《无字决》要求弹奏的那曲《祝东风》究竟有何用处。 当时因为制得百花茶，轮回石清醒了过来，若能制成雅琴弹奏一曲，也许轮回石又会清醒。 小石头见多识广，肯定有法子让宁淑妍早日康复！ 花如雪打定主意，默默在心底将用狐火淬炼千变石的事情提上了日程，狐火在烟渺村炼化完水月镜，便开始突破，再过几日就能变成上品！ 「好了，时候不早了，这是你兄妹二人的玄铁令，你且收好。」裁决长老收回任务玉简，将两块巴掌大小的玄铁令递给花如雪。 苏奕获得了剑仙传承，年纪轻轻入了剑宗境界，这等天赋毅力仅此一个。就算考核失败，这块玄铁令也会交给他。 让他二人调查黄泉一刻，不过是白沐笙不想让花如雪进入侍剑宗，故意刁难罢了。 「丫头，以你的天赋和品性即便不进入侍剑宗，飞升证道也是迟早的事情。」裁决长老掂量了一下手里的石灵珠，有些话，他必须说一说。 既是想起了对白沐笙的承诺，也是他自己的私心。 花如雪听到「不进入」「迟早」等字眼，警惕地收起两块玄铁令。如果她没会错意，这人的意思是不想她进入侍剑宗？ 裁决长老见她这副警惕、怀疑的神情，不由失笑，「玄铁令已赠，岂有收回的道理？」 「那长老为何不让我去侍剑宗？」花如雪索性不在隐藏试探，直接将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 此次考核的刁难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并非不许，只是以你练气一层的修为，若入了侍剑宗，定少不得一番挫磨。」 花如雪见裁决长老眼里的怜惜不假，便道：「长老有话不妨直说。」 裁决长老难得露出慈爱的一面，「你如此执着于侍剑宗，可是遇到了难处？若有，可告知于我，我代你去一趟。」 「有，但请恕晚辈不能直言。」她想调查妖兽契约的事情，妖兽契约来自侍剑宗，因此她非去侍剑宗不可。 只不过此事她不能告诉其他人，就算裁决长老现在对她没有恶意，她也绝不能暴露自己身为妖的秘密。 他们将她当做同族时，许会产生各种情谊，怜，敬慕也好，不会伤她分毫。但若是妖族的身份暴露，等待她的只有责骂和死亡。 就如久孤山上那些人一样，明明是她救了他们，但就因为她 是妖族，她就该被杀，就该死。 所以啊，她才会如此讨厌人。 「唉！」裁决长老轻叹一声，叮嘱道：「若事情并不紧急，如果可以，必定要等大乘期之后，再入侍剑宗。」 「为何？」这话上回来通幽阁时，他和白沐笙便说过一次，为什么要等大乘期之后？ 「白浔和沐笙皆去过侍剑宗，你若想知道更多的事情，不妨问问他二人，尤其是沐笙那小子，他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裁决长老没有回答花如雪的问题，他摆了摆手，有些困乏，手中的石灵珠都失了光彩。 「时候不早了，丫头早些回去吧！」 「晚辈告退。」 离开通幽阁，花如雪立即朝魂海看去，魂海中《无字决》依旧闪烁着淡淡的金光，轮回石依旧安静地躺在魂海底部。 若不是灵根旁代表功德的一串字，每日会减少二十，她都要以为轮回石没了。 如何辨别一块石头是生是死，她倒是真没研究过。 翻开《雅琴》篇，入眼的先是制作雅琴所需的材料，制作琴身的顶级材料木心和制作琴弦的顶级材料千变石。 紧接着是一曲《祝东风》的谱子。 花如雪先前并不打算修习《雅琴》因此这谱子她尚未打开来看，如今打开来，她惊奇地发现，这曲子竟可以固魂并助人突破境界！ 单是固魂这一点，花如雪便决定必须学会此曲，再加上助人突破境界…… 这《雅琴篇》必须修习！ 等制作完雅琴，她就拉上苏奕和宁淑妍两人，一曲《祝东风》弹完，苏奕能顺利结婴，宁淑妍也能恢复如初！Z.br> 一想到这些，花如雪立即心情大好！ 重要的事情找到了解决的方法，她便有多余的心思去处理旁的事情。 大乱已平，玄铁令到手，揪内鬼的事情是时候提上日程了。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四十六章 抓内鬼 初冬时节，观云城中昼温夜冷，天边一抹青云浮现，紧接着周遭的云彩泛起淡淡的羞红，一轮圆日跃出云海。 外城南区一处宅子里，花如雪和苏奕一早将林峰、风贺兰、贺远、林曦、黄三和林天六人，聚集到一起。 八人依次落座，屋内矮桌上的瑞兽小香炉中燃起叫人提神醒脑的香。 一落座，风贺兰率先问道：「宁姑娘可有好转？」 其他几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花如雪，等待答复。 因着鬼族一事并未告知东阳宁氏，宁淑妍被白沐笙安排在城主府一处僻静的院落里，用法器温养魂体。那座院子，只有花如雪、苏奕、白浔、白沐笙四人能够自由进出。 但因男女有别，事实上这几日照顾宁淑妍的只有花如雪一人。 「宁姐姐伤势严重，城主说一年之内恐无法醒来。今日召集大家，就是想告诉你们宁姐姐受伤的始末。」 花如雪双手端起身前的茶碗，滚烫的温度透过茶碗传递到她的手心。 她穿过氤氲的热气暗中观察着那六人。 当日宁淑妍被带进安氏，有八成的可能与「内鬼」有过短暂的交集，她必须保证宁淑妍不会被灭口。 经过私下里的询问，当日从她和苏奕去往内城直至发现宁淑妍失踪，六人中黄三和林天两人一直守在宅子里等待命令，两人待在一起能够互相为证，证明彼此从未离开过视线。 林峰、林曦、风贺兰、贺远四人，先是与宁淑妍结伴而行去往内城城门前，行至半路宁淑妍独自离开去向东阳宁氏寻求支援。 四人在内城城门前等了片刻，贺远最先离开去北区打探消息，紧接着是林曦和风贺兰。 林峰说是一直守在城门前，但当日守城的护卫杂事繁多，并未留意林峰是否从未离开过。 当然也不排除多个「内鬼」的情况，黄三和林天两人仍存在嫌疑。 「近来观云城内城发生的事情，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花如雪缓缓说道。 黄三捏起茶碗从中汲取一些暖意，他小声问道：「老大说的是安氏小少爷和大小姐的事情？」 「这关宁姑娘何事？」贺远怒气上了眉头，眉毛皱在一起皱成「一」字。 林峰盯着碗中碧色的茶水，拿着茶碗的手一顿，他心思一向缜密，又善察言观色，顿时将那晚的事情联系起来： 「宁姑娘失去联系的那晚，听说城主一剑劈开了安府结界，再然后安氏就传出安小少爷和安大小姐的死讯，宁姑娘重伤被带入城主府中修养……」 「嗯，城主的确一剑劈向了安府，准确来说是劈向安木荣的居所。」花如雪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微微皱起眉头道：「茶有些凉了，寒冬腊月茶凉的最快，还是趁热喝的好。」 说话间，苏奕为几人重新倒满一杯热茶。 今晨花如雪将她向白沐笙讨要的真言丹混在茶水里，炼制真言丹所需的药草已经绝迹，城主府也仅剩下两颗。 屋内矮桌上的香炉里，混杂着让人不吐不快的幻香。 苏奕方才为几人倒的这杯茶中被混入了真言丹，茶水里的真言丹配上幻香的效果，会让人在不知不觉间吐露真言。 几人听见花如雪那句「城主一剑劈向安木荣的院子」，纷纷意识到事情没那么简单，他们饮尽茶水压下心中的震惊，神情严肃起来。 「那日，在外城未能寻到宁姐姐，我边去了内城，很快在罗盘的指引下，发现了宁姐姐的下落。」 花如雪没有说出罗盘损坏和黎茳芷失去联系的事情，她握着茶碗，目光幽深，气愤道： 「宁姐姐竟然也在安家！还是在安木荣的院 子中！是安家人带走了宁姐姐。」 林曦闻言，面色沉重，他下意识捏了捏空荡荡的茶碗，若有所思，旋即扫了一眼众人，认真地向花如雪问道：「此事关乎东阳宁氏和观云城安氏，但城主只是带走了宁姑娘，未曾告知东阳宁氏事情的始末。说明此事暗藏危机，会给观云城带来不好的影响，若是队长不便言说……」 「都是自己人，也该让你们知道宁姐姐受伤的全部经过。」花如雪出声打断林曦的话，紧接着又为大家倒满一杯热茶，郑重道： 「不过诸位要答应我，万不能将此事告诉其他人。」 话音刚落，几人端起茶碗，饮尽一杯，立下心魔大誓，发誓绝不说出今日之事。 花如雪平复了一下心情，缓缓编起那晚的事情。 「我假借探望安木荣，进入了安家，行至安木荣的院外，我本想再找个借口去其他地方一探，却发现罗盘正巧指向安木荣所在的院子。不等我进入院子，安木荣便叫我快些离开。我知晓宁姐姐就在他院中，自是不愿，再加上杨凌也被他带走了，我担心两人的安危，于是强行闯入。」 「进入院子，只见一百多人被困在阵中，宁姐姐、杨凌以及安大小姐安木菀皆在祭台上。」 说到这里，花如雪停顿了片刻，向几人问道：「你们可知安家家主安月明寿数已尽？」 林峰、林曦和风贺兰三人闻言像是想到了什么，面上一惊，神情逐渐凝重。 而林天、黄三和贺远三人则面露疑惑，不懂花如雪为何突然提起安月明。 贺远道：「安家主寿数将尽，此事人尽皆知。」 花如雪将几人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她点点头继续道：「这些年安木荣受安月明的控制，一直在搜罗着观云城中的单灵根修士，为的就是献祭他们以延续自己的寿数。」 此话一出，林天、黄三和贺远三人惊诧不已，久久不能平静。林峰、林曦和风贺兰三人像是猜到了般，神情如旧，其中风贺兰动了动嘴角似是有话要说。 「修士界中天赋顶好的女修士屈指可数，宁姐姐的出现正填补了阵法的空缺。我通过罗盘将消息传递至城主府，这才有了城主挥出一剑斩杀安月明。安家出了这样的家主，自然不敢将实情告知外人。」 「宁姐姐身份特殊，未免引起东阳宁氏的不满，城主决定待宁姐姐恢复之后，再带着安家登门致歉。」 一段话中，漏洞百出，先不说这献祭单灵根修士延续寿命的阵法是否存在，身为安氏家主寻一颗上品延寿丹，延寿五百年乃至一千年的寿命并非难事。 更何况真要开启这阵法，应当等到兽潮开始，趁乱而为，然后将那些人的死推在兽潮上。 再者，这事错在安家，伤了这么多人，安家想当鹌鹑把锅丢在已经死了的安月明身上，城主竟然不但不反驳还帮忙救治伤者，这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林峰、林曦和风贺兰三人眉头微皱，似是心中有惑。而黄三、林天和贺远则是了然地点了点头。 「对于此事，你们可还有什么想知道的？或是疑惑？」 说完这些，花如雪如释重负般吁了一口气，一边抱着茶碗喝起热茶，一边仔细打量着几人的神情和动作。 她和苏奕商量过，将那晚炼鬼大阵的事情，换成半真半假的故事，讲给几人听，并询问几人的意见。 这故事真假参半，说给几人，一是让他们了解事情的始末让他们放心下来，二是试探。 「内鬼」参与了那晚的全部经过，知晓真相究竟如何。由假及真容易，真相会很快覆盖假的故事。 但是用假的故事去覆盖心里的真相，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知道真相后再去听假的故事，只会觉得漏洞百出，在真言丹和幻香的作用下会下意识想要纠正错误。 她只要等着有人提出质疑，然后引导对方落入准备好的圈套即可！ 只见风贺兰双手虚握住身前的茶碗，几番欲言又止，林曦则皱着眉头也似有话想说。Z.br> 花如雪信心十足地放下茶杯，喉咙润好了，她已经准备好大杀四方！揪内鬼什么的，她还是懂的！ 「诸位都是自己人，有话不妨直说。」 随后，便听风贺兰小心翼翼地问道：「安木荣何时听命于安月明？凤雅歌的死与此事可有关系？」 「你身上可有她的画像？」面对风贺兰的疑问，花如雪虽觉得莫名其妙，但仍旧耐心回应。 风贺兰将一张画轴摆在桌上，解释道：「这画是我二哥所做，他遗留下来的物品。」 花如雪仔细回忆着当时阵法中的一百二十四人，发现并未见过此人，于是摇头道：「我未曾见过她。」 风贺兰如释重负地收回卷轴，身上沉重的气息减少了几分。 林峰拿着茶碗，左手小指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茶碗底部，轻轻地敲打着，三快两慢。目光落在茶碗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峰你在想什么？」花如雪叫道。 林峰猛然回神，小指重重地摩挲着茶碗边缘，旋即道：「老大曾经提到过安家三小姐，我在想三小姐的事情。」 「安木萱？」说起来安木萱与凤雅歌一样，天赋极高，都是炼鬼大阵的上乘祭品，楚明不该放过她们才对。 可她在炼鬼大阵中并未见过这两人。 「三小姐和凤姑娘的死亡时间相差一年，老大所说的阵法需要单灵根修士，这两位安家主应当不会错过才对。」 「对对对，说起来安家三小姐的死因，至今不被外人所知。说不定她也是死于安月明之手，都说虎毒不食子，这安月明的心也忒黑了。」黄三捏着杯子，诉说着内心的愤恨。 林曦听到这里，重重点头，骂道：「安家没一个好东西，七百年压榨严琛瑞等人，滥杀无辜，如今依旧视人命如草芥，真是狗改不了吃屎！」 其他人纷纷表示认同，于是大家开始推测三小姐的死因以及怒斥安月明。 至于花如雪精心编制的「真相」，已无人理会……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四十七章 是林峰 对于内鬼的第一次试探，以失败告终。 矮桌上的醒神香燃烧殆尽，熄了火的瓷炉渐渐变凉。 林峰六人带着对安月明的痛恨一同离开，偌大的屋舍内只剩下花如雪和苏奕两人。 花如雪揉着被吵的生疼的狐狸耳朵，想不明白为何她这「毫无漏洞」的陷阱抓不到内鬼不说，竟然都没人往上踩。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丧尽天良的安月明身上。 「一个个说什么安月明不配为人，他本来就不是人。」死者为大，花如雪替楚明打抱不平道。 若不是楚明将主意打在她身上，伤了宁淑妍和蛇鹫，就算有人告诉她什么炼鬼大阵冥主重现，她也绝不会踏入安家一步。 鬼族和人族于她而言都是异族，相比之下鬼族沉寂已久，从未伤过妖族，她倒是并不讨厌鬼族。 更何况，在魔气尚未入侵人界，妖兽没被魔化的时期，修士获取功德的途径便是杀鬼。 就这点而言，鬼族和妖族可以说是同病相怜。 「真言丹没了，幻香也没了，接下来如何是好？」花如雪四仰八叉地躺在椅子上，内心感慨抓内鬼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内鬼潜伏在她身边至今约有八个月，她还是通过楚明才能确认内鬼真的存在。 不知是内鬼隐藏的太好，还是她太过大意。 苏奕重新点热炉子，不紧不慢地煮了壶茶，说道：「如今尚不知对方的目的，兽潮将临，敌暗我明……」 花如雪重重地点头，大义凛然、一本正经、面不红心不跳地说道：「说的没错，距离兽潮开始还剩下三日，要在那之前确认内鬼是谁！必须保证其他人的安全！一切都是为了他们！」 因为魂海中封印着始魔残躯的缘故，她在兽潮期间绝不能出观云城结界，这是她身上隐藏的最大的秘密，她必须确保无人知晓。 今年的三次魔气入侵，她都借口没有参与，身为小队队长若是兽潮还不去，难免引起队友的怀疑。 苏奕将茶换成丁香茶，将青花茶碗换成他最珍贵的茶具，茶碗底部是一个熟悉的猫爪印。 「这是？」花如雪望着身前的茶碗，有些不确定地苏奕是何意思，这是她不偷就能喝的茶、用的茶碗？ 她可还记得，自己和猫妖一起被苏奕列入禁止使用这套茶具的名单。 「喝吧。」苏奕轻笑着，「难不成你更喜欢偷喝？」 「没有没有，就一次而已，还被你逮了个正着。」花如雪心虚地握住茶碗，说是一次，实则次次，每次壶中剩下的茶水都入了她的肚子。 苏奕但笑不语，没有拆穿她的谎话，这茶本就是煮给她喝的。只是若同她一起喝这茶，便会叫人想起故人来，所以每次煮完茶他都会离开一会儿。 今日他突然想煮一壶丁香茶，是因为，他见到了一位让他感到十分熟悉的人。 他垂眸问道：「你觉得今日这场谈话，为何会如此失败？」 原本真言丹加上幻香，对于毫无防备的人来说，必中招才对，但那六人中无一人同他们预想的那般。 花如雪思考了片刻，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我话里的惊讶和愤怒不假，莫不是我这瞎话编的不够真？语气不够诚恳？」 「传声符文。」苏奕传音道。 果然是传声符文吗？提起此物花如雪只觉得牙痒。 内鬼潜伏在她身边那么久，怎么可能会不在她身上留下追踪的痕迹以及传声符文，以便随时知晓她的动向？ 幸好她猜到了这点，提前有所防备。 花如雪冷静地分析道：「所以，先前我们商讨的时候，也许已被 内鬼知晓，他事先有所防备才没有中招。」 真言丹化成茶水的效果本就会减半，再分给六人喝，效果自然大打折扣，只要提前有所防备便不会受到真言丹的影响。 「你可还记得半时香？」沉默间，苏奕又提起一物。 「半时香？是在阵法师公会时，田微陌使用的半时香？正因此事，我们才遇到了宁姐姐。」 「此事只有你我二人、宁姑娘和副会长知晓。半时香一事关乎公会的声誉，副会长不会同外人言。」 「宁姐姐也不是多嘴之人……」 这么说，半时香除了他们四人以及田微陌本人，旁人根本不知道。 但那日寻找宁淑妍的时候，却有无关之人提起了半时香！ 那就是林峰！ 当时着急寻宁淑妍，她便没有留意此事，现在想想，林峰根本就是有意为之。 「先不说林峰为何知晓半时香。若不是林峰提起此事，我都要忘了田微陌是何人，更不会关注田家护卫带着身穿黑色披风与宁姐姐身量相似的人进了内城。」 花如雪攥紧了拳头，遥想她初次记住林峰这人时，便是因为传声符文，她竟然会对此人毫无防备！ 就林峰知道半时香又故意引导他们去田家这两桩事而言，说林峰没有问题，她都不信！ 他绝对参与了宁淑妍的失踪。 「你不觉得他喝茶的动作，有些似曾相识？」苏奕又问。 花如雪端起身前的茶碗，喝了一口，随后看着自己手中的茶碗，疑惑到这喝茶还有动作？ 苏奕用左手拿起茶碗，一边演示一边说道：「他喝茶时喜欢用左手小指摩挲茶碗底部，陷入沉思时会用小指指腹轻轻敲打桌面或茶碗，三长两短。」 花如雪维持着用左手小指摩挲茶碗底部的动作，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人影。 那人与林峰的相貌、身量、言行举止完全不同，只有不经意间的动作神似地逐渐重合。 「你是说……」 「只是猜测，若真是他，他从青阳山跟随我们一路来到观云城，所图不小。」 说话间，苏奕担忧地看着花如雪，他只能肯定那人是冲她而来，她身上除了始魔残躯，必定隐藏着更大的秘密。 花如雪握紧茶碗，屏气凝神，心中有了怀疑对象后，她急切地想要确认内鬼是不是林峰，是不是青阳山上认识的那人，对方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去试探他，我这里还有一个法子。相比于我，他对你的防备心更小，这件事需要你来做。」 花如雪一边翻找着储物袋，一边道：「左右我们也没第二颗真言丹，再想这些也没用。是我对不起宁姐姐，在宁姐姐醒来之前，我想亲手为她做一个发簪以表心意。」 苏奕十分配合地拿出一支梨花玉簪，问道：「这支样式如何？之前你说想要一支发簪。」 花如雪接过花簪的同时，将一个香包放在他手中。 说起梨花簪，她储物袋里倒是放着一支银簪，款式比起苏奕的这支有些华丽，上头原先刻着传声符文，后来小石头说传声符文消失了，她见那簪子上还刻着防御符文舍不得丢掉，就留了下来。 花如雪将两支簪子放在一起，一支玉簪，一支银簪。前者是苏奕在青阳苏氏家主的私库里拿出来的，上刻七品符文，后者上刻八品符文突然出现在夕风亭至今不知是何人所放。 单论这款式和符文的品阶，花如雪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随身佩戴。 「你这支不错，但我这也有一支，这两支看起来都很好，容我想想。」想想这簪子究竟是谁放在夕风亭的。 说话间，她心 中已然有了人选，一个最有可能做这件事的人，但她并不愿相信这件事是那人所为。 在她的认知里，那人已经死了，死在青阳山白藏谷魔气爆发之日。 午后，苏奕先一步找到林峰，他一向素净，今日的长衣衣摆上绣了几枝青竹，竹叶上隐约可见一层薄尘。 两人寒暄了两句，林峰像往常一样倒了灵茶，两人坐下喝了一杯，苏奕就兽潮之事交待了林峰几句，拜托他去筹备符文。 花如雪在外头等待了约半个时辰，旋即敲门去寻林峰，在确定林峰中招之后，花如雪摸了摸光洁的额头，苏奕得到暗示借口离开。 她特意没戴面具，还换上了在青阳山时经常穿的长裙，目的便是混淆其认知。 「你答应了我哥什么？」花如雪问道。 林峰震惊地低头看向花如雪，那震惊过后带着些茫然的神情似乎在问：你说什么？谁是你哥？ 又或是在问：你怎么知道我找上了你哥，并且答应了他一件事？ 良久他才回神，嘻笑道：「奕兄交待了，不能告诉第三个人。」 花如雪兴致缺缺地「哦」了一声，暗暗回想一件事情，林峰方才茫然的神情她不是第一回见，以往只要她向林峰问起苏奕的事情，确切来说是「只要她问苏奕叫哥」，林峰的反应就会迟钝。 一次两次也许是意外，可但凡她问「我哥交待了什么？」「我哥刚才说了什么？」「我哥叫你去他院子！」之类，带上「我哥」二字，林峰必定会产生一丝迟疑。 这只能说明，在林峰的认知里，她和苏奕根本不是兄妹！又或者她的兄长另有其人！ 显然后者并不可能。 花如雪苦恼地掏出两支梨花簪向林峰展示，左手玉簪，右手银簪，「这两个样式你觉得那个更好？」 林峰指着玉簪道：「奕兄的眼光自然不凡，这玉簪的样式素净又不失华美，极衬宁姑娘。」 一句话里两处漏洞，这玉簪旁人根本不知道是苏奕选的，更不知她想做支簪子送给宁淑妍当作赔礼。Z.br> 真言丹的威力倒是厉害的紧，换作是平时的林峰，绝对说不出这番话来。苏奕也是厉害，竟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林峰喝下用一整颗真言丹化成的茶水。 在青阳山落英谷时，花如雪被传声符文支配了那么多日，自然有所防备，所以今早给他们的茶水中根本没用真言丹。 真言丹只此一粒，如此珍贵的东西，她说要分给六个人用，这么异想天开的想法林峰竟信以为真！ 他是太相信幻香的效果，还是对自己的意志不够自信？又或者压根没将她放在眼里？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四十八章 苏志？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屋中一大一小两人，一站一坐，花如雪半眯着眼睛侧眼瞧着林峰。 从林峰的那句话里，她得到两个信息：其一，他曾在青阳山待过，与她和苏奕是熟识。其二，她身上果真有传声符文。 林峰曾是青阳苏氏的谁，她心中有一个猜测。 花如雪压下心头翻涌的情绪，佯装不知情地点头，认同了林峰的说法：「我也觉得这支不错。」 真言丹的效果维持不了多久，花如雪抓紧时间继续问道：「传声符文在梨花簪上？」 林峰透过传声符文既知道半时香又知道她和苏奕的商谈，符文必定在他们随身携带的物件上。 苏奕身上除了灵石、一把剑、几件法宝别无其他。而她，只有从青阳山带出来的物件，才会随身携带。 她思来想去，觉得传声符文最可能在梨花簪上，当初在夕风亭，这簪上便有传声符文。 当初轮回石说簪上的传声符文消失，她才会安心将梨花簪留下，现在想来，小石头又坑了她一回。 「自然。」 话音落下，林峰眼中灵光一闪而过，真言丹和幻香的效果在此时失效。 两人对视一眼，神情微妙，同时陷入沉默。 一个惊诧于对方竟在自己身边潜伏了这么久，另一个则惊讶于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着了道。 花如雪率先起身打破沉默，她目光如炬，拿出逼人的气势来先发制敌，拆穿对方的伪装。 「我现在该叫你什么？是林峰还是……苏志？」 「林峰」面上露出一抹了然的笑意，随即一改谦卑的神态，挺直腰身背对着阳光而立。 面对身份暴露，苏志显得十分坦然没有丝毫惊慌，甚至面上带着几分好奇和赞许。 「你何时发现了异常？」 花如雪镇定地思考了一番，决定隐瞒苏奕关于「苏志喝茶习惯以及用剑习惯」的发现，以防苏志这人日后想不开再换其他身份潜藏到他们身边。 她道：「灵阴地宫时，我知道有人在幻境中动了手脚，这才让大家得以脱险，但此事我并未放在心上。就内鬼而言，你们六人都有嫌疑，但若是这内鬼早有预谋，目标仅在我和苏奕之间，那合适的人选只有你一个。」 「风贺兰、贺远、林曦、黄三、林天五人，一直生活在一起，若有人突然被替代，即使对方模仿的再像长时间接触也会露出破绽。只有你是独身一人，跟随你一起进入观云城的几个小弟恰巧死在了不归林中，没有任何人能证明你的身份。而且你进入观云城的时间十分巧妙，仅比我和苏奕晚上片刻。」Z.br> 为何会晚？因为苏志不知道她和苏奕将去往何处，他要么等他们进城后直接杀了观云城里的人取而代之，要么一路跟随他们最后就近选择一人取代。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都是杀一人再取代，但为了避免麻烦苏志必定会选择后者。 不论是「林峰」进入观云城的时间，还是那几个可以证明他身份却死了的人，这些巧合都指向：「林峰」不再是林峰。 「你的疑心倒是重的很，若我是独自一人想来根本没有机会靠近。」苏志叹息一声，遗憾地说道：「原以为经过一番相处已经取得了你的信任，却不想你最先怀疑的便是我。」 什么疑心不疑心，信任不信任，花如雪嗤之以鼻。 他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家伙，跟她一个妖兽讲信任？怕不是脑子落在青阳山上了！ 花如雪不理会这人略显委屈的神情，神情自若地说道：「你最大的破绽是带走宁姐姐这次。你故意提到半时香，引导我们进入田家找人，以此来达到拖延时 间的目的。」 「可惜你忘了，当日你并不在阵法师公会，知道半时香的人只有我、苏奕、宁姐姐和副会长，以及田微陌自己。」 「田微陌用半时香害得其他阵法师全部测试失败，除非他疯傻了，继承人的位置不想要了，否则绝不会告诉旁人。副会长顾忌公会的声誉，更不会让旁人知晓他们监管不严，无法保证测试环境公平公正。我、苏奕、宁姐姐都是守口如瓶的人，不会向旁人透露分毫。如此你只剩一个法子能够知晓半时香，那就是——传声符文。」 苏志微微挑眉，不以为意地说道：「这次，的确是我大意了。」 花如雪闻言，目光警惕，这可不是大意，而是十分的自信，因为暴露与否他根本不在意！ 「冥主生辰在即，你不知道鬼君选好的最后一个祭品是我，我被带入安家这件事打乱了你的计划，眼看鬼君要将我留在安家当成祭品，你临时起意带走宁姐姐替代我。」 从这点来看，鬼君和苏志之间的交流甚少，但凡苏志问上一问提前有所准备，就不会出现「宁淑妍突然失踪」一事。 因此花如雪判断两人非上下属关系，有合作但不多，实力也不相上下，或许苏志更胜一筹。 「就结果来看，炼鬼大阵成，鬼君死。鬼君只是你用来完成炼鬼大阵的一枚棋子。」 堂堂鬼君在他眼里也不过一枚棋子，这样的人，根本无所畏惧！ 苏志认同地点头，回以一个算你识相的眼神，「说的没错，还有呢？」 花如雪重新拿出那支从夕风亭带出来的梨花簪，苏志在真言丹的作用下认领这簪子是他的。而她之所以肯定「林峰」就是苏志，除却苏奕说的那些习惯，这簪子是最关键的证据。 先前关于这簪子的归属，她最怀疑的人就是苏志。 她道：「猜出你就是苏志并不难，这要先从你在青阳山上异常的举动说起。」 「第一，你以害怕狐狸的名义从不靠近我，却在我靠近苏怀谦的院子时快速靠近并带我离开，而苏怀谦次日便死于心魔。直到后来我看见白藏谷周围的山峰被挖空，才明白苏怀谦的死不是意外，而你害怕的也不是狐狸。」 「苏怀谦自以为那些石室，是利于他研究如何让妖兽变强的密室，实则石室相通之后破坏了白藏谷的灵气，白藏谷不再适合封印始魔残躯。你害怕苏怀谦会暴露石室的位置，导致你毁坏封印的计划失败，因此杀了他。」 至于苏怀谦的身份牌，她见过苏志死亡的身份牌，可苏志如今依旧生龙活虎，可见以他的实力，能轻而易举地捏造一个假的身份牌。 「在青阳山，你害怕的是轮回石。你怕靠近我会被轮回石看破伪装，会被他发现你毁坏始魔残躯封印的计划。」 在花如雪的认知里，轮回石虽然平日里不大靠谱，但他无所不能。就他重新封印了始魔残躯来看，苏志对他必定有所忌惮。 说完这些，花如雪握着梨花簪的手掌伸开，她向苏志缓缓说道：「这个簪子是你留在夕风亭的。」 语气平静且坚定。 苏志勾起手指，梨花簪重新回到他手中，簪子上的符文还未被使用。 他道：「你说想要个发簪，这可是我为你量身定做的，可还喜欢？」 是了，梨花簪的出现正是因为那时，她无心的一句话：想要一个发簪。 当时花如雪想问苏奕要《寒冰决》的下一卷，奈何一直找不到苏奕，于是她缠上与苏奕关系最密切的苏志，借口想要一个发簪，让他帮忙联系。 知道这件事的只有苏奕和苏志两人。 「正因这个发簪，我被迫卷入传声符文背后的阴谋里。」 再次提起梨花簪和传声符文，花如雪回想起被传声符文支配的恐惧，面色微沉。 「梨花簪只是一个引子，引导我去找寻传声符文从何而来，直到最后落入你的陷阱中。期间多亏了你「特意的提醒」我才知道苏茵和苏越婚期将至，并对红妆阁心生怀疑。而后通过苏茵的揭露，我发现坤灵丹会让妖兽魔化的真相，再加上苏和去白藏谷采药和苏越的诈死，我几乎可以肯定白藏谷内有魔气。」 「你料定我知道白藏谷的情况后不会袖手旁观，会跟随苏越进入白藏谷，最后在白藏谷无法封印始魔残躯的情况下，不得不做出抉择。」 「这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 话音落下，花如雪面色阴沉的可怕，因为这些正说明，她在青阳山上走过的每一步，全部都在苏志的算计之中！ 就连轮回石封印始魔残躯后，会陷入沉睡也在他的算计中！ 「你诈死后重新潜伏在我和苏奕身边，究竟有什么目的？」 苏志的目标是谁？是她还是苏奕？ 究竟是什么样的目的，才能让他不惜诈死换一个身份再次潜伏在他们身边？ 「我的目的？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苏志咧嘴灿烂一笑，眼里是顽劣的笑意，尽显寒凉。 他一字一句缓缓说道：「为了确保你会自愿当作容器，我可是冒着身份暴露的风险，亲自制造了久孤山的混乱。为了保证残躯能被重新封印，更是费了一番力气将剑灵送到你身边。为了二月初一那一日，我苦心积虑谋划了上千年。」 花如雪下意识远离身前熟悉又陌生的人，那样淡漠凉薄的眼神没有任何情感，仿佛睥睨天下高高在上的神魔。 他身上隐隐散发出的气息，似九天之上高不可攀的仙人，又似炼狱中浴血而生的魔头，一半清冷一半疯魔，两股气息完美融合在一起，叫人望之生畏，身体忍不住发抖。 单凭气势，她输的彻彻底底。 花如雪握紧拳头，强忍着内心的躁动，极力克制着血脉中想要向强者臣服的本能。 「不论是水月镜，还是炼鬼大阵，你留我一命，都是因为我体内的始魔残躯？」花如雪平复翻涌的血气，克制着身体想要跪拜的冲动，咬牙问道： 「为何选我？」 单看在青阳山时，苏志毫无顾忌地破坏封印，导致魔气大作，落英谷元婴期之下的弟子无一生还。 说明，他不在意旁人的生死，更不怕她死后魔气再次爆发。 简言之，他会留着她的性命，除始魔残躯外还有别的原因。 而这个原因，必定与「选择她作为封印始魔残躯的容器」有关。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为何？ 苏志说为了让始魔残躯的封印毁坏，他谋划了上千年。 就白藏谷周遭山峰被挖空的程度来看，苏志为此定在暗中行动了不下三百年。 始魔残躯的其中一个封印之地是青阳山白藏谷，这点不会改变。 花如雪很想弄清楚一件事，十四年前苏怀谦从不归林中将她带回青阳山，究竟是意外还是苏志的刻意引导？ 苏志是在遇到她之后才选择让她成为始魔残躯的容器，还是在那之前？ 「为何选我？」花如雪又问了一遍，这点尤为重要。 在不知道对方最终的意图时，她需要弄清自己在对方布局中所占据的分量，她需要知道自己这枚棋子是否无可替代。 在绝对实力面前，只有不被替代才能确保自身安全，如此她破局的把握就多了一成！ 「为何？」苏志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像是在问自己一般。 许久，苏志瞧见花如雪苍白如纸的脸，意识到自己方才不小心动了怒。 他收敛了些身上的威压，反问道：「你觉得为何？」 威压一减，花如雪白净的小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她只觉得双腿发软狐生从未如此疲惫过，像是被人丢进火海底部泡了泡又捞了出来，整只狐狸大汗淋漓。 面对阴险捉摸不透的老熟人，花如雪果断选择抛弃形象，她身体瘫软地坐在地上，要什么形象？保命要紧！ 她迫切地大口呼吸着空气，一口冷风灌入肺腑，呛的她剧烈地咳嗽了几声。Z.br> 「还是落英谷来的好。」花如雪一面感慨，一面裹紧披风，瑟缩成一团，早没了方才的镇定自若。 提起落英谷，她不由得想起最后进入落英谷的那幕，「唉！你说你，好好的干嘛要毁了落英谷？」 她本是无心一说，未曾想苏志竟认真地回应道： 「落英谷不毁，你又怎会出青阳山？」 的确，若不是魔气爆发毁了落英谷，单就坤灵丹的事情，花如雪绝不会离开青阳山。 可正是这句冷漠至极的话，让花如雪的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危机感，她再一次对苏志有了新的认知：除了城府极深阴险狡诈无所不用外，尤其的冷漠。 花如雪挥去心间没由来的慌乱，她冷静地回应着苏志的问题。 「苏和说你曾掉进过狐狸洞，因此十分惧怕狐狸，时间正是十四年前，我被苏怀谦带入青阳山的那年，那时你就已经彻底成为了苏志。」 「若说我会进入青阳山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是不信的。在我进入青阳山之前，你就已经选中了我。」 选中她并非偶然，她之于苏志的布局必定十分关键。 苏志微微点头确认了她的猜测。 「你和苏怀谦之间的交易是什么？护妖镯还是提升妖兽天赋的秘法？」花如雪问道，他和苏怀谦之间必定存在某种交集，如此才能确保苏怀谦成为合格的棋子。 苏怀谦会出现在石室中研究让妖兽提升天赋的方法，绝非偶然。 一定有人在暗中引导他将白藏谷周围的山峰挖空，在不知不觉间完成破坏封印的最关键的一步！ 「你倒是敏锐，二者都有。」苏志道。 「也就是说，苏怀谦口中优化后的护妖镯实则出自你这里？苏怀信因冒领功劳一事败露，错失获得延寿丹的机会。而苏怀谦则因此事心中重新燃起了获得延寿丹的希望？」 而苏怀谦带她入青阳山，正是为了获得延寿丹！ 想通了这点，花如雪只觉得头皮发麻，这人的城府极深，心也极黑。 就为了引她入青阳山，竟然算计了这么多 人，利用他们心中的欲望，一步步达成破坏封印的目的。 「你选择苏怀谦带我入青阳山，因他寿数将尽迫切希望得到延寿丹，这我可以理解。但你要想控制苏怀谦，直接将延寿丹给他就是，为何还要绕那么大一圈？」 苏志像是听见了什么滑稽的问题，忍不住笑出声来。 「小狐狸，人心不可控，手段不能太直接。直接送到嘴边的东西得来轻易，只会引起他的嫉妒、防备、反抗。反之，引导他通过看得见的方式达到目的，他心中除却敬畏还会有感激。」 这句看似道理十足的话，却引起了花如雪的注意，比起苏志口中所谓的手段，她更想了解的是苏志对她的态度。 他是为了更好控制人心而使了手段，还是因为其他原因不得不使些手段？ 他对她的态度是谨慎更多，还是利用更多？ 「你说了那么多，做了这么多，说白了就是不想让旁人留意我罢了。」花如雪凝眉，一语道破苏志的心思。 「从我被带入青阳山，到最后按照你的计划顺利地成为容器。你想让这一切看起来合乎情理，看起来像是一场意外、一个巧合。」 「破坏始神设下的封印，就算是你，也不可能独自完成，想必你还有其他的合作者，知道我成为容器的人不止你一个！」 「你在青阳山上的布局，除了设计毁坏封印，还有就是让我顺理成章地留在青阳山，成为相对而言最合适的容器。你想让其他知道我成为容器这件事，仅是意外。」 说完这些，花如雪久违地露出一抹笑意，综合所有的线索，她得出一个结论：苏志对她的态度，谨慎多于利用！ 「关于这点，我没猜错吧？」 由此可见她之于苏志计划的重要性，要么她是唯一可以成为容器的人，要么她身上还藏着更大的秘密。 而苏志做的这些，就是为了守住她身上的秘密。 如果她能再从苏志的嘴里套出点有用的消息…… 花如雪正想着如何再套些话来，就见苏志面色先是一沉，随后又恢复了淡淡的笑意。 「小狐狸，你还有什么想问的？」 这话让花如雪一怔，听他的意思，是要摊牌了？ 她还什么都没做，还没推测出他的最终目的是什么，这就要摊牌了？ 「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花如雪闻言心中一喜，在脑海中快速罗列出她的疑问。 没等她高兴片刻，又听苏志继续说道：「你尽管问，我一定不告诉你。」 花如雪：「……」 「废话少说。」花如雪眉毛拧在一起，这人一定是三天没打皮痒了！ 她倒是有心想揍这人一顿，奈何打不过。 苏志看了眼窗外，神色不明，他低声道：「若你能通过最后一个考验，我会解答你所有的困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什么？」什么考验，这人究竟在说什么？话题就这么生硬地转到了考验上？ 想想获得玄铁令的这一路，大大小小的考核任务这么多，什么考验不考验，都是浮云，她可不要！ 苏志耐着性子解释道：「说起来你还要谢谢我，你太弱了，但胜在有几分小聪明，当枚棋子实在是大材小用，所以我向大人举荐了你。」 花如雪敏锐地捕捉到他话里的「大人」二字，她紧跟着追问道：「你家大人是何人？」 听苏志的意思，他似乎是加入了什么门派组织，但她从未听说有什么门派会和鬼族打交道。 「若你通过考验，大人自会来见你。」苏志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随后他以一种独特的方 式劝说道： 「接下来是要当一枚棋子，终其一生任人摆布？还是窥探真相，执掌棋局，扭转乾坤？皆由你来选。」 对于苏志这句多少有些刻意卖弄、彰显气势和神秘的话，花如雪只在意其中三个词：棋子，棋局，真相。 「什么真相？被当作棋子的真相，还是……」 「自然是天命。也许你对「鬼族为何被灭？这世道为何不许人化鬼、不许人入魔？」不感兴趣。但你一定想知道妖族为何会被魔化。」苏志十分笃定地说道。 妖族为何会被魔化？这个问题说到了花如雪心坎里，她曾思考过这个问题，但越是思考思绪越是混乱。 最后她也和其他妖兽一样，默认了妖族会受魔气干扰，人则不会。 就像人有灵根，而妖兽没有一样。 苏志转身背对着花如雪，说道：「希望下次见面不会等太久。作为你找出我的奖励，好心给你一个提示：兽潮，冬至。」 话音刚落，苏志的身影逐渐变得透明，最终消失在院子里。 苏志的诈死，青阳山上他耗费多年精心的谋划，他这些日子的伪装以及炼鬼大阵。 这一切都让花如雪深感无力，他背后的势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通过刚才的一番谈话，她只能确认苏志的目标是她，而她于苏志接下来的布局，仍旧极其关键，暂时性命无忧。 花如雪站在阳光之下，抬头望向天空中耀眼的太阳，瞳孔微缩。 她沉思了片刻，如今她身处局中，迷雾团团，以她现在的实力不管做什么，都无法对抗苏志、摆脱苏志。 倒不如先顺应苏志的意思，加入他们，与虎谋皮。 兽潮将临，冬至那一日会发生什么？ 冬至，冬至。 花如雪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安木荣彻底失去意识时留下的三个字：「二冬至。」 安木荣留在她手臂上的两道红痕，已经消失，她之前一直认为「二」是指两个人，指炼鬼大阵缺少两个祭品。 但此刻花如雪有些怀疑「二」所代表的真正含义。 一个不成熟的想法从脑海中闪过，花如雪无奈叹息，她就是想的太多了。距离冬至还有月余，现在还是考虑一下如何向他们解释「林峰」的消失。 而且这么一来，日后就不能再与苏奕同路了，以苏奕的实力和智谋她倒是不担心他的安全，只是她该如何去说呢？ 关于轮回石、始魔残躯、容器，她并不想告诉苏奕。 以苏奕的细腻，若说了，他必定能猜到她如今的处境。与虎谋皮，这种事情她自己来就足够了，绝不能拉苏奕下水。 她和苏奕本就不是一路人。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五十章 两个鬼 十月末的观云城，一场小雨过后，石块凹槽内的积水慢慢结冰，天气越发冷。 天空中的阴云未散，像是商量好似的聚集在一起，就如观云城外不归林里即将到来的魔兽。.z.br> 距离兽潮只剩下一日，数十位大乘期修士已经带领着各自的队伍提前进入了不归林，以便在高阶魔兽穿过不归林结界的瞬间，将其毙命。以免其控制高阶妖兽，令高阶妖兽魔化。 花如雪将「林峰」的消失解释为：闭关。 兽潮开始之前不少修士因突然顿悟有突破之势，所以临时闭关。她找的这个借口虽然敷衍，但短时间内不会被拆穿。 也正因如此，花如雪才可以借口为「林峰」护法，从而不参与兽潮前期。 观云城结界前的高墙全长两万里，每隔二十里建一个瞭望台，共有一千个瞭望台，平日里每个瞭望台守一位出窍期修士，或两位元婴期修士，或三名金丹期修士。 今年兽潮还未开始，城主白浔便加大了守卫力度，要求每个瞭望台必须有一位出窍期修士、三位元婴期修士以及十位金丹期修士。 这一千个瞭望台，由城主府、东阳宁氏、安氏、黎氏、顾氏、田氏、玉氏分别管理。 城主府和东阳宁氏合力镇守距离城门最近的瞭望台四百，其他五家各守瞭望台一百二十。 一早，苏奕带着风贺兰五人守在了城主府管理的瞭望台上，天空中密布的乌云，无声地营造着紧张的气氛。 花如雪对着结界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决定就站在这里，她隔着结界远远地看了苏奕一眼，心中升起一股酸涩来。 她思考了很久，冬至的第二日就是兽潮中期，也是兽潮最严重的时期，那时她绝不能踏出结界半步。 与其找些蹩脚的理由不出城，还不如一旦通过所谓的考验，制成雅琴、弄清楚一切后就随苏志离开观云城。 左右去侍剑宗的玄铁令已经到手，她跟着苏奕来观云城的目的已经达到，不过是有些遗憾，不能再跟着他去寻找他要追寻的真相。 那个记忆里有着琥珀色眼睛、笑起来如春日暖阳般温暖的孩子，递给了她一块她最喜欢吃的糖果，只有他不在意旁的狐狸都不吃糖，反而在意她喜欢的是糖。 苏奕，那是她想讨厌，却不论如何都无法讨厌的人。 是满眼真诚，对她没有一丝防备，会无条件相信并维护她的人。 是她为数不多，可以依靠的人。 一想到离开观云城之后，两人会分道扬镳，到那时她就是正真的孤立无援，心中就会有些难过。 就在花如雪感伤之时，背后突然传来白沐笙热切的声音： 「小雪妹妹，我们现在就去？」 花如雪一回头就看见白沐笙那张俊秀的脸蛋，他眼里噙着笑意，心情看起来很好，完全看不出他对兽潮的担心。 「明日就是兽潮了，君雪姑娘到底有什么急事儿，非得现在就去安家？」 比起镇定自若、目光全部集中在花如雪身上的白沐笙，白一显得格外焦躁。 「你懂什么？小雪的事就是天大的事！」白沐笙指着不远处的瞭望台，嫌弃对白一说道，「你先回去，我和小雪去去就回。」 白一就这么被白沐笙无情抛弃，他委屈巴巴地看着身前的两人，想不明白自己就说了一句话怎么就被自家主子判以死刑了，想当年他可是主子身边的大红人。 「主子……那我走了？」白一刚转身，立即回头问道，热切的眼神似乎是在等待白沐笙回心转意。 白沐笙摇摇手，示意白一速速离开，「快去。」 白一走了三步，又 一次回头，可怜兮兮的说道：「那我真的走了……」 白沐笙：「……」 对上三步两回头不舍得离开白沐笙的白一，花如雪没有向他解释要去安家的原因。 安氏遭遇了炼鬼大阵的变故，人心惶惶，如今实际的掌权人是安二爷，这安二爷曾几次派人刺杀她，她可不想独身前往安氏。 经她这些日子的观察，白沐笙虽然曾在试剑大会和侍剑宗考核两件事上，暗中坑了她两回，但他对自己没有恶意，纯粹是想将她留在城主府。 白沐笙身为少城主，有他在一旁，安氏不敢动她。 待白一离开后，白沐笙御剑带着花如雪去往内城，原本使用传送阵会更快些，但白沐笙显然并不想放过这个可以将她拐回城主府的机会。 「唉！我同苏奕那厮说好了，他已经答应我未修炼至大乘期，不会入侍剑宗。留在城主府的事，你再考虑考虑？」 早前白沐笙曾与苏奕私下里对弈过，苏奕的身份已被拆穿。 白沐笙许诺苏奕，只要苏奕愿意帮助另外几位冰灵根修士修炼，赠予他们相应的功法，他就会在兽潮的时候支援青阳山。 但，听白沐笙这话，苏奕付出的显然不止他先前说的那些。 对于城主府愿意支援青阳山抵御兽潮一事，花如雪亦是感激，她能感受到白沐笙的好意和真诚，白沐笙是由衷地希望她能留在城主府。 可惜，事实并不能如他所愿。 冬至之后，局势如何，尚且未定。 花如雪知道拒绝无用，就算拒绝，下次见面白沐笙还会继续再问，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有些执着过头了。 于是她轻轻「嗯」了一声，表示自己会再考虑考虑。 白沐笙似乎察觉到了她心中的压抑，就此作罢没有多问，转而换了个话题，说道：「安木萱的事情，我亦有所耳闻。她的死因，事关安家一桩丑闻。」 因花如雪先前提到过想知道安木萱的死因，白沐笙这才有此说。 两人飞行的并不高，擦着屋顶而过，这个高度仅仅是距离天空中的阴云近了一小步，可却让人觉得格外压抑。 花如雪猜测所谓丑闻是指，安木萱心悦安木荣一事。 以安木萱的天赋，是炼鬼大阵上等的祭品，鬼君楚明必不会放过她。 所谓「心悦」，极有可能是傀儡术封魂的影响。 「我想看一眼安家三小姐安木萱的身份牌，确认她的死因。」花如雪沉声道，她之所以如此在意安木萱的死因，一半是因为苏志这人从不说废话。 苏志曾两次提起「安家三小姐为何而死」这个话题，第一次是初遇杨凌，第二次则是前几日的茶会上。 另一半是因为，美人院由来已久，她怀疑安木萱和凤雅歌是死于炼鬼大阵，她怀疑炼鬼大阵被使用了两次。 也许安木荣留下的线索「二」，不是指炼鬼大阵缺少两个人，而是指——观云城中有两个鬼！ 「若我没记错，安木萱死了多年，你并不认识此人。」白沐笙有些摸不准花如雪究竟想干什么，为何这么在意一个从未见过的死人。 经过他的观察，这丫头的冷漠程度不必他哥白浔差多少，对于陌生人最多三分好奇，不可能关心、在意一个毫不相干的陌生人。 所以他猜测安木萱身上，必定藏着什么秘密。 花如雪闻言犹豫了三息，对于炼鬼大阵一事，白沐笙本就知情，若她的猜测是对的，接下来抓捕第二个鬼族的行动，少不了城主府的帮忙。 她思虑再三，无心隐瞒，直接说出了自己先前在美人院的发现： 「第一，我见到 炼鬼大阵的祭台时，祭台陈旧已有些年头，边缘还有黑色的印记。直到炼鬼大阵开始，我才明白那些黑色印记是烧焦的痕迹。从这点来看，炼鬼大阵并不是第一次使用。」 「竟还有此事？」白沐笙一改先前的玩味，神色认真地分析道： 「听苏奕说炼鬼大阵虽有将活人炼化成鬼族的效果，但从前鬼族只将此阵用做提升修为境界。鬼君如此重视冥主的转世，必定会提前使用炼鬼大阵测试效果，不会叫冥主的转世冒任何风险。」 花如雪认同地点头，以鬼君楚明对冥主楚唐的重视，他在观云城潜伏了这么久，不可能不提前测试炼鬼大阵。 而安木萱和凤雅歌这两个上品灵根的女修士，正是炼鬼大阵必不可少的上等祭品。 她二人的死，也许并不是传言那般。 「第二，是因为安木菀。炼鬼大阵一事结束后，我没有在祭台上找到安木菀的身份牌。她曾警告我远离安木荣、远离美人院，说明她对安木荣和美人院起了疑。一个对家族生疑并失望的人，没有将身份牌随身携带，听起来很合理。 但我曾问过安家的护卫，安木萱逃婚后不久，安木菀身上曾形影不离的身份牌就消失了，并且从此再没说过一句话。她从怀疑到失望，到想要放弃自己的身份，这个过程太快了些，就好像她已经看到了安木萱死亡的真相。」 能以最快速度知道真相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安木萱真正的身份牌！ 「你怀疑安木菀通过身份牌知道了安木萱死亡的真相？」白沐笙惊讶之余，又有些骄傲。鬼族现世，观云城内迷雾重重，小丫头仅凭当日所见就能得此推论，实属罕见。 不论花如雪关于第二个鬼族的猜测是对是错，事关鬼族不可掉以轻心，必须再去一趟安家。 「伪造修士的身份牌，对于鬼君而言并不难。让安木菀变成不会说话的哑巴，更非难事。」 这两点结合在一起，指向：安木菀得知安木萱的死因后，遭到鬼君楚明的控制。 安木菀的天赋虽比安木萱差了点，但也可以当做上等祭品。因此就算安木菀发现了炼鬼大阵的真相，鬼君楚明也不会直接杀了她。 「看来，安家这趟非去不可。」说话间，白沐笙想清楚其中关键，果断放弃御剑，他集中精力绘制出一个传送阵来。 原本他打算行上一日的路程，此刻竟瞬间缩短为一炷香……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安木菀 行至安府，安府朱红的大门刚修缮完毕，那日在打斗中坍塌的墙壁尚在缓慢的修复中。 观云城中，关于安氏家主安月明的死讯尚未公布，对外只说安小少爷安木荣和安大小姐安木菀因故身亡。安氏内外大小事务，暂时由安二爷代为管理。 花如雪跟随白沐笙进入安府，安家对炼鬼大阵一事知情的人，各个神情严肃，心中有说不尽的苦涩和愤怒，唯有安二爷不同。 继安木萱死后，安二爷又失去了大女儿安木菀，他两鬓微白眉宇间疲惫不堪，眼里没了初见时的算计和锐气，整个人瞬间苍老了二十岁。 他记恨了安木荣那么多年，最后才知道安木荣不过是个受人操纵的傀儡，真正杀死安木萱的人，是他的父亲，被鬼族夺舍多年的父亲。 这么多年，他竟是一直在认贼作父，且从未怀疑过那副熟悉的容颜下早已换了灵魂。 直到一场梦醒，他才发现自己失去了父亲，更失去了两个乖巧惹人怜爱的女儿。 安二爷强打起精神，迎向花如雪和白沐笙两人。 「少城主，向姑娘，二位前来可是为了兽潮之事？」 花如雪看了看左右，发现四周有不少炼鬼大阵的知情者，于是压低声音回应道：「安二爷，可否借一步说话？」 安二爷「哎」了一声，随即屏退左右，迎着两人向内堂走去。 此时的安府，不再是十步一个七品聚灵阵，一颗颗巴掌大的极品灵石随意地摆放在阵眼之上。 聚灵阵骤减，极品灵石更是换成了上品灵石，与第一次来到安府感觉到的奢侈相比，一下子拮据了不少。 看的出「安月明被鬼族夺舍并设下炼鬼大阵」的事情，对安氏的打击不小，甚至于动摇了根基。 一入内堂，白沐笙望着满屋朴素无华的陈设，向安二爷劝慰道：「安氏遭此变故，二爷心中必定十分难过，但逝者已逝，节哀顺变。」.z.br> 「节哀顺变。」花如雪附和道。 她见惯了生死，本该是淡漠平静的，但一想到那日蛇鹫死了，心中就隐约难过起来。 「事已至此，我也唯有接受现实。眼下安府一切从简，只有这粗茶，二位莫要嫌弃。」 见安二爷正欲倒两杯灵茶来，花如雪连忙制止，说正事要紧，让她喝从前敌对者的茶就大可不必了。 她率先表明来意，道：「此番前来，有一桩事，还要劳烦安二爷出手相助。」 她嘴上说着劳烦，心里却想着：只要白沐笙在这儿，不管安二爷是否愿意，都得出手帮忙。 「先前是老夫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向姑娘，向姑娘还能不计前嫌帮助安氏破局，老夫不胜感激。向姑娘需要什么帮助尽管开口，安氏必定倾力相助。」 安二爷言辞恳切，眼中的敬佩和感激不似作假，他褪去一身的锋利尖锐，写满了沧桑，意外地变得平和起来。教人忍不住对这个痛失女儿的父亲，生出几分同情。 但花如雪对眼前这个曾将自己视作仇敌，几次三番派人刺杀她的人，并无好感。 就算他杀安木荣，是为了给小女儿安木萱报仇，也不该向她这个无辜之人下手。若不是她实力足够，早已变成了刀下亡魂。 至于炼鬼大阵那晚，她的一切行动都是为了宁淑妍和蛇鹫，安氏如何跟她无关。且正真诛杀了鬼君的人是城主白浔，她跟安氏谈不上什么恩情。 不过这些话花如雪不打算说出来，对于讨厌的人，她差使起来没有丝毫负担，送上门的苦力，岂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花如雪伸出手，竖起两根手指，神情认真地说道：「一共有两件事，第一，我需要安家 大小姐安木菀的身份牌。第二，则是安家三小姐安木萱的身份牌。」 她提起「安木萱」时，安二爷面上又浮现出一抹恨意，那股恨，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被消磨殆尽，反而更加深刻。 回想起有关于安二爷逼婚安木萱的传闻，花如雪只觉得眼前的人无比虚伪。 安木萱活着的时候，安二爷为了利益决定联姻逼迫她嫁给不喜欢的人，她死后，安二爷却又悲痛万分做出一副慈父的模样。 何必呢？ 这恨，有几分真，大概只有他自己清楚。 又或者，他所恨，是联姻失败，是唾手可得的利益化作了泡沫。 沉默了片刻，安二爷艰难地开口道：「阿萱的命牌已入葬，但阿菀的命牌并未在阵中……」 安二爷停顿了两息，惭愧地说道：「是我对不住阿菀，过去这么久，也未能找到她的命牌在何处。」 按照世族大家的规矩，世家子弟死后，需找到身份牌确认其死因，随后将身份牌入墓园。 修士死后，肉身归于天地间，能留下的只有这一块小小的木牌。 这木牌之于修士尤为重要，然过去了将近半月，安二爷竟还未找到安木菀的身份牌。 若不是安二爷没有用心去找，那便是安木菀刻意将自己的身份牌藏了起来。 这两者，花如雪更偏向于后者。就算不是父女情深，安二爷为了面子也一定会去仔细寻找安木菀的身份牌，他必定是用心寻过的。 「二爷寻了这么久都未寻到，也许大小姐是有意为之。」此刻，花如雪更加确定安木菀手中掌握着安木萱死亡的真相。 只要找到安木菀的身份牌，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有意？」安二爷尚不知花如雪的怀疑，他疑惑地问道：「此话怎讲？」 白沐笙在一旁解释道：「美人院中的那处阵法，由来已久，我怀疑那阵法被使用过不止一次。」 再加上安木萱和凤雅歌的死亡都离奇地与安木荣有关，安木荣又是鬼君的傀儡，这不得不让人多想。 安二爷闻言大惊失色，「若是那样，那这观云城中岂不是还有第二个……」 安二爷话里的「鬼族」二字还未出口，白沐笙便打断他的话，「隔墙有耳，二爷慎言。」 安二爷擦着额头上的冷汗，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慌张，若是炼鬼大阵不止被使用过一次，观云城中还有残余的其他鬼族，那残余的鬼族藏身之处必在安氏！ 想想鬼君死时留下的那句「竟敢坏我大计！你们等着，观云城必定覆灭！」 鬼君必定留了后手！ 安氏，危矣！ 「少城主可有办法，查出那……藏身之处？」安二爷神情紧张地问道，本以为炼鬼大阵一事，以鬼君的死亡作为结束，惊涛骇浪之后风平浪静，安氏过一段时间便能恢复元气。 谁曾想，竟还有其他鬼族！ 风平浪静的城中，危机四伏，谁知道鬼族突然出现在观云城，究竟想要做什么？ 「兄长曾私下里探察过，并未发现鬼族的踪迹，可鬼君依旧不声不响地出现在观云城中。」白沐笙好脾气地解释道。 白浔虽鲜少出城主府，终日围着那片紫云英花海打转，平素对谁都是副冷淡的表情，但他的心是向着观云城的。 观云城的安危，白浔比谁都在乎。 因为那是父亲留给他们的最珍贵的东西。 纵然提起父亲，提起观云城的上一任城主，除了他和兄长没有人会记得。 有关父亲的一切，像是某种禁忌般，被世人所遗忘，无法触及。 想到这 些，白沐笙垂眸看了眼表情严肃的小丫头，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 在那段模糊的记忆里，他隐约记得城主府后院最靠近紫云英花海的那座院子中，住着一个像他一样永远都长不大的糯米团子。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团子仍旧是团子，脆弱的仿佛下一秒就会死去，但她却一直一直顽强地活着。 脆弱却顽强，那是他对团子的第一印象。 他和白浔一样，都是父亲从侍剑宗救出来的孩子，他作为药奴身体亏损严重，不仅停止生长也无法继续修炼。 曾经他不明白，父亲为何要带他一个废物进入城主府，直到看见那个和他一样停止生长的小团子。 白浔曾对他说过那是父亲唯一的孩子，他该叫她姐姐。 面对襁褓中的团子，那一刻他幡然醒悟，自己接下来的命运就是：替那个孩子试药！ 试药，才是他一个药奴该做的事情。 不久之后，父亲外出带回来了许多天灵地宝，有些甚至是仙界才有的仙草，父亲的强大早已超出他的认知。 接下来就是开炉炼丹，一颗又一颗金灿灿的丹药被送到他面前，他苦笑着接下丹药，顺从命运的安排。 他这样身体羸弱又没有修为的修士，能勉强像人一样活下来，已是不易。 但事实与他所想全然不同。 小团子的脆弱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一阵冷风、一声雷鸣，甚至是茶杯掉落的声响，都能要了她的命。 他亲眼看见小团子喝下灵药后爆体而亡。那时他才清醒过来，所谓「试药」只是他的异想天开。 那个团子能活到现在只因她死后又会快速复活，弱小到连死都不能。 他无法想象她的一生都将如此度过，在无尽的痛苦中。 他想帮她改变一眼就能望到尽头的命运，就如父亲帮他重新修炼一样。 在他心里，那个整日待在屋里，睁着眼睛不哭不闹也不笑、与世间格格不入的小团子，是需要他保护的妹妹。 是他唯一的妹妹。 后来，城主府中突然只剩下了他和白浔两人，就像白浔守着花海守着观云城等待父亲一样，他一直在等他的妹妹回来。 白沐笙目光温柔地看向花如雪，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认定这是他等待已久的孩子。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五十二章 「想知道安府有没有第二个鬼，第二个是谁，还有一个法子。」花如雪缓缓说道。 安二爷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激动地连忙问道：「向姑娘有什么法子？」 「只要找到三小姐安木萱的身份牌，一切就能水落石出。」 「可是阿萱的身份牌已经葬入了墓园中……」安二爷有些为难地说道，身份牌中的影像只记录了安木萱死前一刻钟的情景，除此之外没有其他用途。他实在不懂安木萱的身份牌与第二个鬼族有何关联。 「我说的是安木萱真正的身份牌，被安木菀找到的那块。」花如雪解释道：「安木萱真正的死因，也许并不是二爷先前看到的那样。」 伪造一块身份牌于鬼君而言，轻而易举。中文網 安二爷喃喃自语道：「那块身份牌是假的？那阿萱死于何人之手？谁能伪造？为何要伪造？」 这些问题在安二爷说出来的那一刻，他心中就有了答案。 只是他不愿相信自己身为父亲竟连女儿真正的死因都找不出来，甚至还需要外人的指点。 「三小姐的死亡本就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块身份牌是为了掩盖测试成功的真相。」 掩盖炼鬼大阵测试成功的真相。 那个被成功炼化成鬼族的修士，必定还在安家，在鬼君楚明也就是安月明的控制内。 鬼君楚明已死，他留下的后手，就是那位被成功炼化为鬼族的修士。 按照炼鬼大阵的祭台位置，安木萱必定在最内侧，内侧的祭台距离中心的祭台约有三尺，她的身份牌将完整地记录着那位修士化为鬼族的全部过程！ 因此，只要找到安木萱真正的身份牌，就能知道第二个鬼族究竟是谁。 花如雪一面说，一面思考着如何找到安木萱的身份牌。 「按照安木菀的所作所为，从警告我远离安木荣和美人院，到随身携带的身份牌消失，至今不见踪迹。我猜测她知道安木萱真正的身份牌在何处，并且通过自己的身份牌留下了寻找的线索。」 「小雪说的对，眼下找到安大小姐的身份牌最为紧要。」白沐笙点头附和着，如今种种迹象显示炼鬼大阵不止一次被使用，安木萱可作为上等祭品，她的突然死亡并不是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安二爷沉默着，神情复杂，他从未想过，自己的两个女儿在不知不觉间竟遭遇了这些。 小女儿被当作炼鬼大阵的祭品，大女儿得知真相后，再无法开口说话，最终也被当作炼鬼大阵的祭品。 这就是命吗？ 花如雪见安二爷神情恍惚，遂出言安慰道：「鬼君的手段不是我等凡人能够一眼看破的，二爷不必自责。」 若不是苏志几次提到安木萱，又提到「考验」，花如雪也会和旁人一样，认为炼鬼大阵的风波就此结束，鬼族重归寂静。 安二爷低头向花如雪问道：「阿菀的身份牌寻找多时，仍旧不见踪迹，眼下该如何是好？」 「二爷不妨想想，她平日里常去的地方，或是以前常去但自三小姐出事后，从未去过的地方。」白沐笙提醒道。 若事情如他们推测的那般，安木菀有意隐藏自己的身份牌，以此提醒他们安木萱的死有问题，那安木菀藏匿身份牌的地方，定与三小姐有关。 花如雪补充道：「还有就是自三小姐出事后，大小姐安木菀都有什么异常的举动？」 安二爷回忆了一阵，道：「阿菀这孩子一向冷淡，不与人亲近，唯独亲近阿萱，自阿萱过世后，阿菀再不发一言。除此之外若说异常，倒是有一桩。」 花如雪和白沐笙安静地等待着安二爷说话。 「阿萱自小最爱桃花，阿菀和荣哥儿曾亲手为阿萱种了一整院的桃花，那一院桃花自打阿萱死后，再未开过。」 「桃花？曾听安木荣提起过桃花。」 从灵阴地宫回来后，在黎茳芷的院子里，安木荣曾问过花如雪一个问题：明年桃花还会开吗？ 「二爷可查找过那院子？」白沐笙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为防万一，我带来了罗盘，可否借木菀身前的贴身物件一用？」 安木萱死去已久，气息逐渐消散，罗盘无法追寻。现在距离安木菀的死亡时间不过半月，可用罗盘一试。 「那是自然！」 白沐笙开口，安二爷就是不愿，也得愿意。 白沐笙见花如雪对这罗盘分外好奇，好心解释道：「每个人身上的气息都不同，这罗盘会自动寻找与物件相同的气息，以最浓烈的为先。」 因此，所寻之人若是活着，这罗盘必定指向其位置。若是死亡，则会优先指向其常去的地方，或是贴身物件。 三人跟随罗盘的指引，最终在一处栽满桃花树的院子里，寻到一个隔绝灵力的木盒。 木盒内一共四块木牌，正是安木菀和安木萱两人的身份牌。 被安二爷葬入墓园中的身份牌，果然是伪造的！ 花如雪站在一旁，等待白沐笙和安二爷施展术法，好得知安木萱死亡的真相。 安二爷握着四块木牌，老泪纵横，随后在白沐笙的劝解下，他决定以要事为先，遂亲自展开了术法，揭开安木萱死亡的秘密。 术法展开，凄冷的桃花院瞬间变成阴风阵阵的炼鬼大阵，安木萱双眼禁闭，端坐在祭台上，她身处最内围，距离她三尺的地方，便是最中心的祭台。 细密的黑色丝线将最中心的祭台包裹成茧。 「安月明」双手合十，嘴中喃喃道：「吾今以一百二十四位地灵之魂为祭，并献上半数修为，愿阵中人化作我族，成就鬼将之境！」 话音落下，幽蓝色的鬼火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最后缓缓来到安木萱身后。 鬼火爬过的祭台上，出现些许焦黑的痕迹，那些痕迹与花如雪初入高阁所见的完全相符。 画面的最后，安木萱被鬼火完全吞噬，而最中心的黑茧也在这一刻碎裂。 花如雪只来得及看清黑茧包裹的那人，脸上爬满了黑色纹路，确切来说是一半脸。 「以人身化鬼，这鬼拥有人的身躯，不怪兄长查不到他究竟是谁。」白沐笙言语间满是遗憾，就差一点，他就能看清祭台最中心的人是谁。 安二爷遗憾道：「我只看得清那一半鬼脸。」 也说不上是看清，那半张黑纹密布的脸，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线索到了这里又断了。」花如雪回忆着安木萱死亡时的情形，一切都如她先前所想，炼鬼大阵在黎茳芷之前，还使用过一次。 上一次的祭品，有安木萱和凤雅歌。 似乎所有与安木荣亲近的人，最终都出现在了炼鬼大阵中。 「祭台最中心的修士，化作鬼族无疑。不管化作鬼族是不是他的意愿，为了观云城的安全，我们必须找到他。」白沐笙神情凝重，单是观云城中还有鬼族这一个消息，就足够引起混乱。 更何况那还是个拥有人身的鬼族，说好听点那叫仙鬼同修，在他不动用鬼族术法的情况下，根本无法辨别其真实身份。 他可以完美地隐藏在观云城中，不被任何人发现。 「听鬼君话里的意思，那名修士，似乎是直接变成了鬼将……」安二爷低声道，一般世族也许并不清楚鬼族的修为境界，但他被当作继承人培养过一段时间 ，对鬼族有所了解。 这鬼族境界，分为怨鬼、厉鬼、鬼将、鬼王、鬼君、冥主。 这鬼将又分上、中、下三品，鬼将若为上品，非凡人之力可敌。 花如雪闻言面露难色，她总觉得这中间哪里不对，鬼君楚明已献出半数修为，那他的实力大打折扣。集数位大乘期修士之力，定能胜他。 面对观云城诸多修士，他凭什么如此硬气？他凭什么觉得苏志一定会帮他，不会反水？ 鬼君楚明究竟是什么样的鬼？莫不是他手中有苏志的把柄？ 「你觉得鬼君如何？」花如雪突然向安二爷问道，三人中只有安二爷与鬼君楚明相处的时间最长，问他最为合适。 安二爷虽然对于这个问题有些意外，但还是如实回答：「深不可测。」 「怎么说？」 安二爷回忆道：「就拿阿萱的事情来说，姐弟之间亲近些并不是坏事，起先我也没有怀疑过什么。直到有一次，安木荣突然说日后娶妻必定要找个跟三姐一样贤良温婉的。自此我便心存芥蒂，暗中留意着两人相处中的细节，不时提醒他们互相远离，不能过于亲近。」 花如雪很快明白安二爷话里的意思。 「安木荣说出这句话，必定是想引起你的怀疑。」 只要安二爷心有怀疑，一见两人的互动便会觉得不对。 安二爷管不着安木荣，只能冲安木萱下手，他为了「拆散」两人，将会安排安木萱早些嫁入。 而这种做法，正中鬼君楚明的下怀。 自古这爱恨最是难解，「安木萱为爱而亡」就是鬼君楚明安排好的一出苦情戏。 安木萱修为不济，不会出现在兽潮中，想借助兽潮打掩护，不可行。 安木荣花名在外，将安木萱的「死亡」与他联系在一起，能起到两种效果：一是加深安木荣荒唐的形象，二是让安二爷与安木荣对立。 安二爷与安木荣对立后，鬼君楚明可以接着安二爷的手，让自己之前选中的祭品，以更加正当的理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世间。 这招借刀杀人，暗度陈仓，不可谓不妙。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五十三章 从安二爷的话里，花如雪得到一个消息：鬼君楚明非蠢鬼。 既然非蠢鬼，一个修为减半的鬼君和一个修为等同鬼君巅峰时期的修士，两人在非上下属关系的情况下，和平共处，这中间必定存在某种交易。 鬼君楚明给了苏志一个只有他才能给予的好处，以换取苏志的帮忙。 是什么样的好处？ 花如雪揉着额头，有些头疼，不过眼下不是思考鬼君和苏志两人关系的时候。 原以为只要找到安木萱的身份牌一切就能水落石出，却没想到，只通过身份牌看到了第二只鬼的半张脸。 半张黑纹遍布的脸。 难不成要将观云城中，所有遮住半张脸的人都找出来？ 花如雪刚这么想着，安二爷便拍手问道：「不如我们将安氏所有遮住半张脸的人都找出来？」 这个提议刚出，立即被白沐笙和花如雪否定。 白沐笙道：「仅凭半张脸证明不了什么，修士界地大物博，无奇不有，万一那人已经消除了脸上的黑纹，如此寻找不仅错了方向还会打草惊蛇。」 「那该如何是好？」安二爷轻轻摩挲着手里的身份牌，眉宇间笼罩着一层阴郁，「若不是二位，我恐怕至死都不会知道，阿萱也死于炼鬼大阵。」 死于他那被夺舍的父亲手里。 「为了安氏日后的稳定，我必定用尽全力找出那阵中人！」 为了让安二爷激动的心情平静下来，免得他一时冲动打草惊蛇，花如雪佯装胜券在握的样子，向他道：「距离冬至尚有些时日，二爷放心，我们定能找出那第二只鬼。」 白沐笙点头附和着，自炼鬼大阵出现，他才知道观云城风平浪静的表面下，早已卷起惊涛骇浪。 往远的来说，若鬼族重现于世的消息走漏，势必会打破如今修士界与凡人界完全分裂开的格局。 当年为了凡人的安危，修士聚自发地集在一起，将不归林围住，分别镇守着隔离魔气的结界。自此人界一分为二，分为凡人界与修士界。 凡人涌入中心城，唯有生出灵根的凡人会被送往修士界。 凡人势弱，不敌鬼族。到那时，自有野心勃勃的修士，妄想去到凡人界，凌驾于万人之上。 就观云城眼下的局势而言，兽潮来临，半数修士去往不归林和前线，除却闭关以及尚在秘境中的修士，城中只余少数大能镇守。 如果此时第二只鬼突然发起袭击，毁坏隔离魔气的结界，观云城便是腹背受敌，退无可退！ 观云城一旦沦陷，魔气将会再次席卷整个修士界，乃至凡人界，人界又将沦为魔兽的欢乐城。 「观云城建立之初，便是为了守护这方结界，不想重复三万年前的惨状。而今观云城中危机四伏，内忧外患，鬼族尚不知所踪，我们需要谋一个万全之策。」 白沐笙神色坚定，比起生育他、「隐世不出」的侍剑宗，观云城才是他的家，这里有他敬重的父亲和兄长，还有需要他疼爱的妹妹，这里才是他该拼尽全力守护的地方。 花如雪被白沐笙身上突如其来的气势震慑，下意识握紧双拳，热血沸腾地点头道：「嗯！谋他一个万全之策！」 安二爷亦是点头附和。Z.br> 短暂的振奋之后，三人纷纷陷入沉默，开始思考第二个鬼是谁，在何处，有什么目的？ 花如雪捡起被放在一旁的木盒，左右端详起来，木盒底部隐约有道夹层。 安木菀和安木荣最早知道安木萱死于炼鬼大阵，两人必定知道鬼君楚明的所有安排。 安木荣能留下「二冬至」这个线索，安木菀会不 会也留下了什么？ 怀揣着试一试的心态，「咔」一声，夹层被打开，木盒突然在花如雪手中化成粉末。 顶着安二爷震惊不解的眼神，花如雪歉意地说道：「手滑。」 没想到这木盒打开夹层后，就会自毁。 说完，花如雪摇了摇手掌，只见粉末消失后她的手里出现一张信纸。 「这似乎是安大小姐留下的线索。」 听到「线索」二字，白沐笙和安二爷同时凑了过来。 花如雪展开信纸，上头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记录着，安木菀发现安木萱死亡的真相的过程。 只不过，上头的字，饶是花如雪读了许多的书，此刻也有些恨少。 安二爷替安木菀解释道：「阿菀自小聪慧，这些错字，兴许是中了术法的缘故。」 信纸上的内容按照花如雪的理解就是： 「自打凤雅歌姑娘突然离世，每每提及这个名字，荣哥儿便像是发疯似的不停喊着「有鬼快走！」还会对周边的***打脚踢。 众人都以为荣哥儿是因为凤雅歌姑娘的离世，遭受打击，发了疯。 只有我和萱儿明白，发疯的荣哥儿才是真正的荣哥儿，只有在那时他的眼睛里才会流露出属于他自己的情绪，真诚、恐惧、担忧。 后来有一次，荣哥儿借着疯劲告诉我，凤雅歌并没有死，凤雅歌和他一样都被控制了。 那时我才意识到安氏并不安全，我害怕与凤雅歌一样天赋极高但修为尚浅的萱儿会受到伤害，便让她躲去外城。 谁曾想没过多久，萱儿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竟在父亲面前说出「心悦荣哥儿」这种话来。 父亲盛怒之下，应允了田家大少爷田微陌的求亲，想以此绝了萱儿这荒唐的念头。 我知晓这并非萱儿的本意，奈何当时荣哥儿被家主罚了禁闭，我无法从他口中套出有用的话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婚期将至。 我本打算在大婚之日带着萱儿离开观云城，荣哥儿却先我一步带走了萱儿。我一路追寻，最终在观云城外找到了昏迷不醒的荣哥儿，以及他手里属于萱儿的身份牌。 碎裂成两半的木牌，昭示着萱儿的死亡。 但有凤雅歌姑娘出事在前，我并未相信那块冰冷的木牌，我不相信萱儿就这么死了。她并非执着于儿女情长之人，她比任何人都爱惜性命，不可能为了所谓情爱，选择自戕，放弃自己的性命。 我想从荣哥儿那里知道萱儿的情况，可从那日之后，再提起凤雅歌姑娘的事情，荣哥儿不在像以前那般疯魔，他眼里的光芒逐渐消失，变得沉默起来。 一个月后，某个深夜，荣哥儿突然冲到我面前，交给我一块木牌，让我快离开安家。 那木牌正是萱儿的身份牌，身份牌上完整地记录着萱儿和凤雅歌姑娘被鬼火吞噬消失的画面。 而布下这阵法的人，正是安家家主安月明，一向最疼爱荣哥儿的「爷爷」。 「安月明」想通过炼鬼大阵让冥主重现于世，为了确保炼鬼大阵能够让修士成功变成鬼族，他借助安氏的势力暗中收集祭品，进行第一次测试。 这是一场布局已久的阴谋，炼鬼大阵的成功预示着又将有一百二十四人被献祭，而知道了这个秘密的我，就是「安月明」的下一个目标。 炼鬼大阵成功之后，「安月明」的修为大减，荣哥儿终于等到了「安月明」闭关。他本想借此机会将萱儿真正的身份牌交给我，让我离开观云城，那曾想，荣哥儿刚带我离开安府，就有一人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那人带着面具只露出半张黑纹密布的脸，他仅用一招，就将我和荣哥儿打倒在 地，他的修士虽在元婴期，可他展现出来的实力不亚于大乘期修士。 就这样，离开观云城的计划还没开始便以失败结束。 「安月明」虽然不在，但他控制了那名化作鬼族的修士，有那鬼族在，荣哥儿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而我受术法的限制无法说出有关鬼族和炼鬼大阵的消息。 我不知道如何才能将这个消息传递给其他人，只能警告所有靠近荣哥儿的人，远离安木荣，远离美人院。 眼看荣哥儿一步一步接近冥主的转世黎茳芷，一百二十四名单灵根修士还差最后两人，死亡的时间逐渐逼近。 我自知无法逃离观云城，又担心鬼族有意隐瞒行踪，将黎茳芷等人的死亡安在家主身上，嫁祸于安氏。 因此故意将自己的身份牌与萱儿的存放在一处，并留下这张纸条作为证词，以待真相大白的那日。 家主寿数已尽数年，安氏之祸，观云城之祸，皆起于鬼族，安氏族人何其无辜！」 「阿菀。」 安二爷看完安木菀留下的消息，顿时老泪纵横，哽咽着几乎说不出话来，「阿菀留下的遗物，竟是为了给安氏的清白做证……」 白沐笙宽慰道：「鬼君谋划炼鬼大阵一事已经败露，安氏清者自清，无须自证。」 安氏这遭，若不是花如雪和黎楚寻找及时，炼鬼大阵、鬼族，仍旧藏在阴影之下，安木菀的担心不无道理。 万一最后，鬼君的阴谋未被识破，在黎楚的追寻下，阵中一百二十四名修士的死将会算在安月明头上，那安氏定会遭受观云城一众修士的唾骂和厌弃。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五十四章 花如雪将安木菀留下的信纸重新折叠整齐，交给安二爷保管。 信纸上的内容，再一次应证了她先前的推测，安木菀的确一早就知道了炼鬼大阵的存在，并告诫他们远离安木荣，远离美人院。 不过关于第二个鬼族的消息，安木菀在信中只提到过短短几句，总结起来便是：元婴期修为，半张脸被黑纹遮盖。 「木菀在信中没有提到第二个鬼是谁，安木荣想带她逃离观云城却被第二个鬼拦了下来，根据她面对第二个鬼的反应来看，她先前从未遇到过那只鬼。」白沐笙就安木菀信上的内容，分析道。 「她信中还说，有第二个鬼在，安木荣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说明三小姐离世后，第二个鬼族就潜伏到了安木荣身旁。」 经花如雪这么一提，安二爷忽然想起一个人，他语气笃定地说道：「是安小二！一定是他！」 「安小二？」为何是安小二？花如雪疑惑地问道：「难不成，三小姐离世后不久，安小二才成了安木荣的贴身护卫？」 世家子弟的贴身护卫，也就是亲信，向来是从小养在身边，并经过层层筛选，要求绝对忠诚。 就像苏志那样，自小就在青阳山上，与苏奕、苏和等人为伴，他便是苏奕日后的亲信人选之一。 对于半路出现的人，不论对方表现出来的能力有多出众、品性有多端正，只可用，不可重用。 安小二既然是安木荣的贴身护卫，必定从小在安家，彼此知道根底。 「并非如此，安小二非我安家人。阿萱过世不久，家主突然闭关，安小二被家主安排到荣哥儿身边，此前我从未见过他。」安二爷回忆道。 花如雪闻言，开始回想与安小二的交集，第一次见他是在去龙吟管的路上。当时她将安木荣揍了一顿，随后察觉安木荣中了一品红，以救治安木荣为由，唤他出来。 安小二放任她揍了安木荣，说明他不喜安木荣，但听到安木荣中毒的消息，他迫于生计不得不低头。 这是个虽不喜主子，却不想主子死的家伙。 再看不归林一行，安小二一直形影不离地保护着安木荣，沉默寡言，存在感极少。 除了宁淑妍失踪的当日，他忽然递给苏奕一张写有「美人院」三字的纸条外，他没有任何异常的举动。 「安小二。」白沐笙念了一遍这个名字，随后向安二爷问道：「此人有何异常？」 「实不相瞒，自阿萱出事后，我与荣哥儿的关系降至冰点，这些年大大小小的暗杀，不下百次，可却从未得手过。有一半的暗杀行动，都被安小二化解，其中不乏出窍期修士的暗杀，他必定隐藏了实力。」 元婴期对上出窍期，再加上安木荣这个拖油瓶，安小二能带着安木荣成功脱险并完成反杀，的确不简单。 「若我没有记错，安小二似乎一直遮着半张脸。」白沐笙想起以前曾远远地见过这人一次，是个存在感极低的护卫。 不像白一那般活泼好动，还会擅自做主。 「元婴期修为隐藏实力，半遮面，长时间待在安木荣身旁。这三点都符合第二个鬼族的特征。」花如雪低声道，她犹豫着将那日安小二递来纸条的事情，告诉了白沐笙和安二爷。 「说来还有一事，宁姐姐失去联系的那日，安小二曾递给兄长一张纸条，上方写着「美人院」三字。安小二对美人院发生的事情也许知情，我们有必要试探一下。」 对于安小二，花如雪没有十分深刻的印象，这个人就如影子一般，静悄悄地跟在安木荣身后，寡言少语，神情严肃，偶尔会提醒安木荣哪里有危险。 「安小二的住所在何处？」白沐笙向安二爷问道 。 安二爷突然神情变得古怪，支支吾吾半天说不上来话。 花如雪对上安二爷那双逐渐失神的眼睛，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危险，「快，退后！」 花如雪带着白沐笙向后退去，就在这时，安二爷的左半张脸缓缓出现几道黑纹。 桃花林中的灵力流动遭受某种牵引，逐渐混乱，一棵棵桃花在灵力的催动下，以安二爷为中心，逐一绽放。 良久，四周的灵力缓缓稳定下来，安二爷神情冷漠地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信纸，像是在确认什么。 见到安二爷脸上的黑纹，花如雪脑海中浮现出「鬼上身」三个字来。 「你是安小二？」花如雪试探性地问道。 直觉告诉她，眼前的人不是安二爷，安二爷的眼睛里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一抹精光，时刻在算计着什么。 但眼前的「安二爷」眼中只有麻木、冰冷。 「安二爷」僵硬地点头，吐出一个字来：「嗯。」 白沐笙神情严肃地挡在花如雪身前，慎重地向她说道：「你先走，我来拖住他。」 说罢，白沐笙提起纯钧剑就要向「安二爷」刺去。 白日是鬼族力量最弱的时候，这青天白日，安小二就能占据出窍期修士的身体，他的实力不容小觑。 「且慢！」花如雪扯着白沐笙的衣摆，将人拦下来，「他似乎有话要说。」 就凭安小二递给他们纸条一事来看，安小二对他们不仅没有敌意，反而是希望他们能早些赶到美人院，阻止炼鬼大阵开启。 「那日忽略了你传递过来的消息，未能及时阻止炼鬼大阵开启，为此我深感自责。」花如雪歉意地说道，当日她的确未曾将安小二的纸条放在心上。 是她忽略了安小二在前，白白浪费了他的一番好心。 「这上头写了什么？」安小二没有在意花如雪说的话，他将手中的信纸展开，一字一句地向花如雪问道，「她说这是遗书。」 花如雪和白沐笙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想必安木菀是在安小二的监视中留下了这封「遗书」。 这「遗书」上，三字一错用，尽是些古籍上的生僻字，若不是花如雪被苏奕逼着看完了青阳山上所有的书籍，恐怕她也不会明白安木菀的意思。 半响没有得到花如雪的回答，安小二喃喃自语道：「我未见过这些字，但我信她，她没有对任何人说过一句谎话。」 说是遗书，可安木菀却将那些不该说的话，以另一种方式，传递了出来。 这对安小二而言，无疑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许久，安小二似是明白了什么，对着信纸露出一个生涩的笑容，笑容里参杂着一丝苦涩，「可她骗了我。」 「你那日，是想救木菀？」白沐笙略带迟疑地问道。 若安小二虽变成了鬼族却没有害人之心，自然最好不过。 安小二没有回答白沐笙的问题，但他的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他的心似乎随着安木菀一同远去。 他将手里的信纸小心翼翼地重新叠在一起，连带着安木菀的身份牌，一起放入一个略显陈旧的盒子里，盒子中还放着几只泛黄的竹蜻蜓。 待安小二将木盒子收好，桃花树自动分列成两排，让出一条路来。 安小二自顾自地往前走着，花如雪和白沐笙紧随其后。 桃花林的最中心是一个凉亭，安小二真正的身体安安静静地躺在亭中，那具身体的面容白皙干净，并没有那一道道黑纹。 「这些黑纹源自魂体，黑纹不消除，我就无法摆脱鬼君大人的控制。」 说完，安小二重新 回到自己的身体中，亭中那具身体的半张脸瞬间黑纹密布。 「鬼君已死，你脸上的黑纹为何还没有消失？」花如雪见状略显震惊，鬼君楚明已死，安小二竟然还未脱离控制！ 安小二语气疏离地解释道：「只有完成大人交待的最后一桩事，我才能彻底摆脱控制活下来。」 最后一桩事？ 「有关冬至的那桩？」白沐笙和花如雪异口同声道。 安小二点头不语，仿佛这世间再无人无事能令他提起兴致。 观安小二的状态像是对这世间再无牵挂，说明他已看淡生死，不会尽心尽力去完成鬼君楚明交待的那桩事。 于是花如雪追问道，「冬至那日会发生什么？鬼君究竟安排了什么？」Z.br> 「向姑娘得到了灵阴草，应当路过去过灵阴地宫，知晓烟渺村。」安小二缓缓说道。 「的确到过烟渺村，那里荒废已久。」确切来说是十多年。 「七百多年前，兽潮期间，观云城镇守结界的队伍突然叛逃，叛军的领队名唤严琛瑞。」 花如雪将自己在村志中看到的记载，简略叙述了一遍：「村志中记载过此事，严琛瑞为了守住烟渺村的村民，选择临阵脱逃。」 提起严琛瑞叛逃一事，白沐笙的脸色忽然一变，逐渐阴沉起来。 「当年之事，少城主比我更清楚。」 花如雪疑惑地看着两人，这两人似乎都明白了鬼君楚明布下的最后一局是什么。 「当年严琛瑞镇守的结界，属于安氏。他叛逃之后，结界破损严重，上任城主为了隐瞒此事，提议在结界之外筑起城墙。」 结界越是靠近中心的地方越是难以攻破，相应的，一旦破损，极难复原。 所以，当年那处破损的结界，根本没有复原！ 观云城外隔离魔气的结界存有漏洞……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五十五章 年少时，只要手掌轻轻一转，手里的竹蜻蜓就会飞向天空。 长大后，却发现他们都是别人手里的竹蜻蜓，他们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中。 短暂的飞翔之后，就会坠入无尽的黑暗。 安小二最初的名字就叫小二，他出生在观云城，父母天赋平平，堪堪筑基，常年在安氏名下的酒馆卖酒。 他天赋、家世，一切都很平凡，唯一算的上不平凡的，大概是他的外貌和生辰。据说他生下来的那日，是十月十六，与冥主楚唐同一天生辰， 也正因这点，他才有机会遇到干枯生活中那唯一的色彩。 那年安小二刚九岁，练气一层修为，一连数月的大雨暂停了片刻，天气阴沉的可怕，酒馆两旁早早挂起了醒目的长明灯，示意酒客们酒馆开始营业。 他站在角落里，笨拙地抱着一大坛父亲酿制的无忧酒，思考着如何将酒以更高的价钱卖出去。 无忧酒的名声本就不错，听说这酒一入杯喉，可解烦忧，是青阳山脚下无忧镇中的特产。 因此安小二刚站了没一会儿，就有不少酒客向他询问，「今日的酒是多少年的？没有百年我可不喝。」 这酒安小二偷偷喝过一次，但只尝得出辛辣，他觉得父亲酿的这酒定是假的，是偷占了无忧酒的名，因而向旁人推酒的时候，总会不由得心虚几分。 他正准备回那位酒客的话，却听见酒馆外一阵喧嚣，隐隐约约夹杂着父亲的声音。 父亲没旁的喜好，除了酿酒，便是赌。父亲是个逢赌必输的命，可他偏偏不信命，但凡手中存了些灵石，就会进入地下赌坊，赌上一整晚。 父亲昨晚彻夜未归，想必是又输了不少钱，赌坊的人将他轰了回来。 安小二放下怀里的酒，凭借着瘦小的身体，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很快他就来到酒馆外。 酒馆外，身材魁梧的修士正一手拎着父亲，一边凶神恶煞地环视四周，问道：「谁是小二？」 安小二心知这是父亲又拿他抵债去了，这一去，至少要三个月不得闲。但他没得选，只要他不出观云城，就一定会被抓回去。 安小二垂着脑袋不发一言，他顶着那道凶狠的目光，靠近父亲，用略带干哑的嗓音向赌坊的人说道：「是我。」 赌坊里的打手有很多，听说比安氏派去抵御兽潮的人还多。 观云城几大世家里，安氏最黑心，一个个好吃懒做，只想着从自己人身上捞油水。 打手认出了安小二，满脸嫌弃地将父亲丢向一旁，冲安小二道：「又是你小子？」 安小二平静地「嗯」了一声，没在说话，这样的事情不时会发生，他已经见怪不怪，顶多就是干活还债，还能咋的？ 打手见他一副「你爱咋咋地」「你说啥就是啥」的表情，也没了捉弄的心思，只说了三个字：「跟我走。」 安小二垂着脑袋，顺从地跟着打手离去，走之前他回头看了眼低头哈腰的父亲，父亲对他说： 「昨晚是个意外，你要相信为父。下次！下次一定可以！你去了之后记得好好干，千万别想着逃跑！你这一走，这要还的钱又要翻一倍！」 他还记得，昨晚父亲去赌坊时，曾对他说：「今天运气好！我就赌这一次！这一次一定赢！等赢了，你明天就不用去卖酒了！我带去下馆子！」 虽然他早已习惯了父亲的两幅面孔，习惯了父亲的谎言，但他心底仍旧渴望着什么。 安小二动了动嘴唇，认命似的，转过身去。 就在他神情逐渐麻木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稚嫩的声音：「且慢。」 安小二缓缓转身，只见那 道声音的主人，十一二岁模样，一身红色锦衣，眉宇间透着一抹英气，正是年少不知愁、意气风发的好年纪。Z.br> 打手见到那小姑娘，立即毕恭毕敬地行礼，道：「这等小事岂敢劳烦大小姐？」 大小姐？安小二忍不住多看了那姑娘几眼，她腰间挂着安氏的木牌，木牌上写着「安木菀」三个字，正是安家大小姐的名字。 安木菀没有理会那打手，径直走到安小二身旁，仔细打量了他一番，询问道：「你的生辰是十月十六日？」 他的生辰就连与他最为亲近的父亲也记不得，她堂堂安家大小姐怎会知道他一个普通人的生辰？ 他虽然疑惑，但还是点头回应道：「是。」 「嗯，以后你就是我安家的人了，跟我走吧。」 说着，安木菀转身向另一个方向走去，安小二呆愣在原地，还未消化完安木菀话中的含义。 直到打手将一袋灵石丢给父亲，他才恍然大悟，他这是被安家大小姐安木菀买下了。 一连数月的大雨终于迎来了天晴。一路上，他追着那道醒目的红色身影，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 走到内城的城门前，一直没有说话的安木菀，忽地回头，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安小二，向他说道： 「你尚未签契约，若不想随我入安家，现在离开即可，我保证安家绝不会为难你。」 那一袋灵石于安氏而言，并不重要，但对于安小二而言，却十分沉重。 安小二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没有丝毫想要离开的念头。 一面是从不将他放在心上的父亲，一面是花了高价买下他的千金大小姐。 傻子也知道怎么选。 虽然他并不明白安家大小姐为何要买下他，毕竟他除了外貌一无所有。 走到安府门前，安木菀又转身郑重地说道：「安家声名狼藉，想必你也有所耳闻，一旦入了这扇门，日后就不能背叛安家，我再给你一次选择的机会。」 夕阳被隔绝在朱红的大门外，门后似乎散发着奇异的光芒藏着无数奇珍，又似乎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吃人不吐骨头。 安小二坚定不移地摇头，他曾无数次幻想过新的生活，而今新的生活就在眼前，他不会放弃。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安府内有一处僻静的院子，院中有一处高阁，那座高阁每到夜晚就会出现一排排鬼火。 幽蓝色的火焰在黑夜中有序地闪烁着，好似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与安小二一同进入安府的还有另外十个男孩，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生辰都是十月十六日。 「到亥时爷爷就会出来，爷爷一向和蔼可亲，你就安心留在这座无忧院。」安木菀冲安小二小声交代道。 安小二一知半解地点头，当大小姐提起「爷爷」的时候，声音就会温软几分，眼中闪烁着希翼。 这样的眼神他并不陌生，他曾经也有过。 那是对亲情的渴望，不过到最后，那份渴望都会转变成失望。 安木菀又在院中站了一会儿，不时看向那座高阁，像是在等待着家主出现。 「大小姐，天色已晚，您该回去了。」安木菀身后的护卫低声劝道，言语间夹杂着一丝无奈。 安木菀不舍地转身，低头对安小二说道：「你是我带进来的人，在你筑基之前，我会保证你的安全。」 安小二闻言扭头打量着另外十个孩子，带他们进来的人早已离开，只有大小姐还在这里。 大小姐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亲自带他进入安府、进入无忧院不说，还要跟他一起等着面见家主。 难道他其实是个天赋极高，体质特殊的修士？ 只要经过一番栽培，就能一飞冲天？ 伴随他满心的疑惑，安木菀依依不舍地离开。 等到安木菀一行人离去，无忧院中只剩下安小二和另外十个孩子。Z.br> 孩子们将安小二团团围住，热络地互相介绍着，就连其中年纪最大的孩子也热情地向他介绍着自己。 「我叫闵，你叫什么名字？」 他们间有的是观云城中父母不详的孤儿，有的则是一出生就被人从中心城送到了观云城。 因此他们只有名，没有姓，没有人在意他们的死活。 「刚刚那位是安家的大小姐？你竟然认识大小姐！」 孩子们言语间难掩震惊和好奇，观安小二的衣着装扮分明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但他竟能让安大小姐亲自带他入无忧院。他身上必定有过人之处，说不定是个隐藏的大人物！ 安小二抿唇不语，他遇见大小姐不到一个时辰，说不上认识。不过在别人先入为主的情况下，不论他说什么都没用，现在保持沉默就好。 而他越是沉默，那些孩子们越是想要同他搭话，想要与他亲近。 「听带我来的人说，在无忧院我们可以自行挑选各自的屋子，你想住那里，我要住在你旁边！」 「还有我！我也想要住在你隔壁！」 「不行，你凭什么住在他隔壁？我是练气六层，只有我才有资格住在他隔壁！」 一群人就谁住在安小二隔壁争的面红耳赤，安小二心中一面反感，一面又暗暗窃喜。 被众人团团围住的那一刻，他感受到了被人关照的滋味，他的一举一动都能牵动别人的情绪，犹如众星拱月般。 起初他只是想借安木菀脱离父亲的控制，寻找一个新的容身之处，现在看来，到安氏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安小二等一众孩子，就在晚风习习的无忧院中吵闹着，一直到子时，困意缓缓爬上眼皮，他们也未见到传闻中的安家家主安月明。 只有一位带着面具，身形修长的男子从黑暗中走出来，用挑剔的目光随意地打量着他们。最后放声道： 「从今日起，你们安心在此处修炼，不达筑基期不能离开此院。」 说完，不 等孩子们反应过来，男子留下一枚记载着修炼心法的玉简，便转身离去。 「修炼啊，难道我们来这里，要做的就是修炼？」闵喃喃道，他作为众人中最年长的一位，修为也是最高，是练气六层。 有人困惑不解，并不相信天上掉的馅饼会砸在自己身上，「带我来的人什么都没说。」 有人则是欢喜不已，庆幸自己转了运，「安氏不愧是大家族，以后岂不是就能白吃白喝了？」 更有人挤到安小二身旁，讨好地说道：「二哥是大小姐亲自带进来的人，天赋一定极好，我不过三灵根，二哥日后可要多多关照小弟我。」 安小二嘴角微微抽搐，要他一个五灵根去关照三灵根…… 单就修炼来说，他到死之前能不能筑基没个一定，难道安氏会一直留着他到筑基？ 随着时间的迁移，安小二缓慢的修行速度和无忧院的与世隔离，让原本以安小二为中心和谐共处的孩子们，逐渐分为两队。 一队以闵为首，抢夺资源专注修行。一队则以安小二为首，小手一撑与世无争。 「大小姐为何对你格外照顾？」这是闵向安小二问的最多的问题。 这也是安小二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论天赋，他是十三人里最低的，论修为他也是。 除了一张脸，他没有任何出彩的地方。 「你就这张脸勉强看得过去，还整日板着像个死人一样，大小姐怎么就看上了？」闵肆一面无忌惮地用着从其他人哪里搜刮来的灵石，一面向安小二询问道，目光落在安小二的脸上时闪过一丝不屑。 安小二仍旧固执地不发一言，倒是一直跟在他身旁的孩子，缩在他身后，指着闵大叫道： 「你！你别过来！大小姐每隔半月就来看我二哥一次，你要是敢动手，大小姐一定要你好看！」 「哦？要我好看？」身为无忧院中最年长天赋最高的孩子，闵已经是练气七层修为。 在闵眼中，安小二等人就是一群吸血虫、废物。若不是忌惮着大小姐的关系，闵早就将他手中的资源一抢而空。 「具我观察，这些日子极少有人进入无忧院，院中一切打斗也无人制止……不如我们来打个赌？」闵昂起头，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像是在怜悯他们一般。 「赌什么？」躲在安小二身后的孩子探出脑袋，有些害怕地问道。 安小二眉头一跳，隐隐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下一刻就见闵一把夺过他腰间的灵石袋，挑衅般说道：「就赌大小姐会不会替你出头！」 若是赌赢了，大小姐替安小二出头，闵只要借口赌约就能免遭惩罚。 若是赌输了，那日后闵就能更加肆无忌惮地抢夺其他的修炼资源！ 这是个稳赚不赔，一本万利的赌局！ 安小二盯着闵手里的灵石袋，动了动手指，随后沉默地转身离去。反正那些灵石在他手里也是无用，至于赌约，不论输赢，最后难堪的都是他自己罢了。 「二哥，你说大小姐过几日还会来看你吗？」 「这次她来看你的时候，你可一定要趁机告那闵狗一笔！」 「一定狠狠揍闵狗一顿，让他知道修士界的险恶！让他明白无忧院里究竟谁说的算！」 自那天过后，闵每隔几日便会闯入安小二屋里，将他的修炼资源拿走，并将屋内顺眼的摆件顺的干干净净。 随着安木菀一连两个月的消失，闵对于他的态度逐渐转变，最后甚至动起了手脚，并美名其曰：切磋。 不过，对于安小二而言，闵这练气期的拳头太软了些，跟父亲出窍期的力度相比，就如同挠痒痒。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五十七章 秋末的一日，安小二在无忧院中埋下了一坛无忧酒。 这院子虽叫做无忧院，可却与「无忧」二字没有任何关系。就如他手中的酒，明明叫做无忧酒，却让他难以入口。 没了大小姐的「关照」，他在无忧院中就成了人人可欺的存在，原先一直跟着他身旁的小弟，一转眼就变了阵营，跟在了闵身后。 那些孩子望向他的眼神，从起初的好奇、羡慕、畏惧、敬佩、友善，慢慢转变成嫉妒、不甘。伴随着安木菀长时间的消失，他们的眼神里逐渐充满了恶意。 安小二埋好无忧酒，静坐在桃树下，此时的桃树秃了头，仅剩的几片叶子突然落在他怀中。他望向高高的院墙，捡起叶子朝院墙所在的方向扬了扬，他想将叶子送去院外。 这冰冷的围墙，让他回想起与父亲一起居住的院子，来到无忧院的那日，他还在庆幸自己终于逃离了父亲的魔爪。 却不想，一切又变成了最初的模样。 要说不一样的地方，大概就是跟他「切磋」的人由一个变成了十个。 枯黄的叶子还未靠近院墙，便被一股外力震碎，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有一道极其霸道的结界。 先前有两个孩子发了疯似的想要逃离这里，不小心撞到那结界，就像眼前的叶子一样，化为了烟尘。 安小二略显遗憾地收回了手，连一片叶子都无法穿过那结界，他根本没有逃离的机会。 就在这时，背后突然传来一道刺耳刻薄的声音：「原来你在这，叫我好找。」 一听到这声音，安小二便知来人是闵，以往这时间他们都在修炼，因此他才敢偷偷溜出来。 无忧院中强者为王，就算他被闵错手杀死，也不会有任何人替他报仇，或是为他立碑。 至于收尸，幸亏他是修士，死了就是死了，用不着人为他收尸。 不然，若连个替他收尸的人都没有，那得多寒碜。 「这是第三个月。」闵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居高临下地说道。 安小二猝不及防地侧脸着地，额角磕在尖锐的石块上，鲜血顿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躺着地上一动不动，没有任何挣扎着起身的念头。 他回味着闵口中的「三个月」，三个月，是指大小姐三个月没有出现在无忧院了吧。 「你也就这张脸有看头，大小姐金枝玉叶，想要什么样的没有？对你好不过图个新鲜，如今腻了，自然忘了你。你还当自己攀上高枝，一飞冲天不成？」 安小二安安静静地听着闵的话，都是大实话。 刚被大小姐带入无忧院时，他还以为自己潜力无限，是个修炼的好苗子，不想小半年过去他仍旧是练气一层。 后来有次，大小姐给了他一张纸条，纸上一共十四字：「少年易老学难成，一寸光阴不可轻。」 他自小没念过书，勉强认得一些，闵说这话的意思是：少年容易老，姻缘却难成，趁着年轻趁着缘分，一点时间都不能浪费。 就类似那句：「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他起先不懂那诗到底是什么意思，随后在他们的打趣中明白那竟然是「情诗」！ 大小姐亲自带他入无忧院，是对他有意思……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大小姐的心思，他先是震惊，冷静下来后开始思考该如何回信，该如何拒绝大小姐的示好。 诚然他的确有几分姿色，但两人天差地别，一点都不般配。不过，要是大小姐一直坚持，他就再考虑考虑，勉为其难接受了，也不是不行…… 就在这时，安木菀如同从未来过一般，在他的生命里消失了整整三个月。 而这三个月，他的生活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乖孙子，叫声爷来听听！」闵一脚踩在安小二瘦弱的身板上，脚下微微用力，安小二的脸色顿时又白了几分。 他闭紧牙关，不让痛呼声漏了出去。这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让闵愤怒不已，他抬起脚又加深了力度，「说话啊，给爷说话！」 安小二呕出一口血来，他平静地看着闵那张狰狞的脸好似黑夜里的恶鬼，小声说道：「爷爷已经死了……」 不等闵反应过来，跟着闵身后的孩子，不可置信地大叫道：「你竟然敢咒闵哥！」 「你这个小白脸，看爷今天怎么收拾你！」闵恼羞成怒，一脚将他踢飞，随后抡起拳头砸在他身上。 危机关头，一道严厉的声音响起，「无忧院禁止内斗。」 话音未落，闵便被掀翻在地。 安小二只觉得身上一轻，被掏空的胸腔急不可耐地索取着新鲜的空气。 其余的孩子看见来人，顿时乱做一团，慌乱地解释道：「是闵，都是闵，不关我们的事！」 「我……我没有欺负小二哥……」 「大小姐明察！我们都是被闵逼迫的！」 剩下的话安小二再也听不清，他微微睁眼，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身影，红衣墨发…… 安小二住在无忧院中较为偏僻的一间屋子，因为那间屋子的窗户正对着大门，有人来了，他就能第一个发现。 这些日子在安木菀的悉心照料下，他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无忧院里的人都不敢再欺负他，只因他得到了大小姐的「偏爱」。 后来他才明白，看望他、保证他的安全，都只是大小姐拙劣的借口。 她想亲近住在高阁顶端的「家主」，想获得「家主」的关心爱护以及一句夸赞。 整座无忧院，只有他一个人没有认清这个残忍的事实。Z.br> 大小姐的偏爱是真，但那份偏爱是对家主的，与他这个无依无靠无法筑基的废物没有任何关系。 说起无忧院里的生活，安小二与之相关的记忆，大部分都和安木菀有关联，唯有一个特例。 那就是闵。 凡筑基的孩子都会被带入高阁，在安小二之前，进入高阁的人从未出来过，但闵却不同。 在一个黑袍男子突然出现后，闵尚未筑基就被「安月明」带进了高阁，不久后那黑袍男子带着闵离开高阁，离开了无忧院。 随着炼鬼大阵成功，安小二化作鬼族，在「安月明」的讲解下第一次接触到傀儡术，听到了安木荣被炼制成傀儡的全过程，至此明白闵也被炼制成了傀儡。 那时他深受「安月明」的控制，受命跟在安木荣身边，借着安木荣的手继续收集单灵根修士，直到「安月明」想要让安木菀当作炼鬼大阵的祭品。 在无忧院更名为美人院时，真正的安小二就死了，只不过在听到「安木菀」这个名字时，残存的意识告诉他，这个人不能死，一定要救她。 纵然安木菀从遇到他开始，便做好了假借关心他的名义，肆无忌惮地进入无忧院看望「安月明」的打算。可那些年受到了大小姐的关照是真，被她所救也是真。 救命之恩，的确得报答。 为了报答大小姐的恩情，安小二将安木萱的身份牌转交给了拥有自我意识的安木荣。他们两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安月明」的监控中，唯有他掩护安木荣暂时拜托控制，才有机会将消息传递出去。 他希望能通过安木荣，让大小姐看清「安月明」的真面目，看清安氏的险恶，趁机离开观云城。 但，他未曾想过「安 月明」身旁还有其他的帮手，他和安木荣的小动作早已被察觉。 那场帮助大小姐逃离的小意外，在他被「安月明」完全支配的那一刻，悄无声息地被更正。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五十八章 无忧酒 桃花林中，花如雪静下心来，消化着那件足以毁了观云城的事情，她对于安小二、安木菀、安木萱和安木荣等人的过去没有丝毫的兴致。 严琛瑞的临阵叛逃使得结界破损出现漏洞，前任城主为了隐瞒结界未能完全修复，因此在结界外筑起了万里高墙。 正所谓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这一道裂缝让观云城无时无刻处在危险当中。 「一旦魔兽发现结界破损，朝着漏洞蜂拥而至，魔气将会通过漏洞进入观云城。若魔气将生了灵智的妖兽魔化，到那时观云城将腹背受敌，不攻自破！」白沐笙语气略显激动，从他知晓结界存在漏洞起，就一直担心漏洞会被有心人发现，从而危及观云城。 结界最重要的用途便是隔离魔气抵御魔兽，观云城中少数修士拥有契约兽，观云城周遭更是藏匿着许多隐藏了自身气息的妖兽，若魔气进入观云城内…… 花如雪明白白沐笙的担忧，既然鬼君楚明知道了观云城外的结界存在漏洞，那他死前说的那句「要让观云城陪葬」绝不是虚言。 鬼君楚明必然针对结界漏洞制定了万无一失的计划。 「鬼君究竟留了什么后手？」花如雪观察着安小二的神情，谨慎小心地问道。 观安小二眼波如一潭死水般，她倒是不担心安小二不肯如实告知，只怕他有口难言。 许久得不到安小二的回答，花如雪和白沐笙对视一眼，面露难色，只觉得这鬼族甚是可怕，鬼君虽死却仍能操控着安小二…… 花如雪斟酌了一番，尽量委婉地讲述她自己的猜测。 「鬼君已死，他亲手制作的傀儡随之毁灭。他与这世间的联系，只剩下你一个，他交待你继续潜伏在安家加入抵御兽潮的队伍，等到兽潮中期，临阵叛变，杀光周遭所有的修士，放魔兽进入观云城中？」 安小二如今的修为，深不可测，杀了那些守城的修士于他而言，并不困难。 花如雪见安小二仍旧没有答话，眉头不由得皱起，他的沉默代表着：鬼君留的后手不止这些…… 「鬼君并非蠢笨之人，他不会将鸡蛋放入同一个篮子里。」白沐笙道，「按照小雪的说法，我们只要控制住安小二，观云城此劫必能安然度过。」 「也对，鬼君能提前多年对黎茳芷下毒，并能悄无声息地完成炼鬼大阵，他除了拥有强大的实力外，同样拥有过人的智谋。」 那鬼君留的后手，除了眼前自曝的安小二，还有什么？ 「莫非是毒？」提起毒，花如雪不免担忧起来，万一又是冥界之毒，她便是觉察了，也无法在短时间内制出解药。Z.br> 却听安小二语气平平地说道：「不止这些。」 不止这些？ 花如雪心下一惊，鬼君究竟还做了什么？莫非他将傀儡术交给了安小二？ 若是如此，一来能解释的通千变石的丢失以及鬼君为何在观云城数年只炼制出安木荣这一个上品傀儡。二来安小二若拥有了傀儡术，就能打造出一支傀儡军队，别说结界本身就有漏洞，就是没有，也能硬生生破一个出来！ 「还有什么？」白沐笙面上带着不易察觉的焦躁。 安小二不急不缓地回答他们三个字：「无忧酒。」 「无忧酒？」花如雪对酒所知甚少，只是这「无忧」二字让她想起青阳山下的无忧镇，黎茳芷曾说过要陪安木荣去一趟无忧镇。 她仔细回忆着「无忧酒」，而后又想起，这无忧酒正是无忧镇无忧酒栈中的佳酿。 「这酒有什么名堂？莫非有毒？」 「控制人心。」安小二沉声道。 控制人心，简短的四个字 ，却让人不寒而栗。 「若喝了这酒，就会受到控制？这哪里是酒？分明就是傀儡术！」花如雪再一次震撼于鬼族的强大，单凭一坛酒，就能控制人心，这绝不是人能达到的高度。 白沐笙拧眉不展，比起震惊，他更关注于观云城中有多少人受到了控制，万一人数过多，无法逐一排查，他们该怎么办？ 白沐笙向安小二问道，「这无忧酒何时出的问题？谁家酒肆贩卖的最多？」 无忧酒极难酿制，因此贩卖的酒家并不多，且都在安氏的范围内。 他只求无忧酒出问题的时间不久，饮下酒的人不多。 却听安小二摇头道：「我酿的。酒中加入了三生石旁的三生花，那花生于冥界几万年，生了灵智，甘愿以身为祭，为鬼君控制那些修士一刻钟。」 一刻钟说短不短，足够那些被控制的修士毁坏结界。 「所以从你变成鬼族开始，观云城中售卖的无忧酒就被调换了？」花如雪揉了揉额头，若是这样，时间跨度太长，他们无法从酒肆、酒馆这条路完全找到饮下酒的人。 抵御兽潮的修士何其多，虽能逐一询问他们是否饮过无忧酒然后让其远离结界，但此法效率底下，且无法确定他们是否有所隐瞒。 白沐笙只能寄希望于安小二，「你可有法子找出那些被控制的修士？」 安小二仍旧摇头，「那些喝下酒的人，平时与常人并无二致，但会在特定的时间疯魔般的去完成任务。」 不用安小二解释，两人也明白这任务是指：毁坏结界，引起内乱，放魔兽进入观云城。 而这特定的时间，想必就是安木荣口中的「冬至」。 白沐笙就目前所知的信息，分析道：「冬至那日所有喝过无忧酒的人都会攻击结界，距离冬至还有些时日，我们要在那一天来临之前，找出所有喝过无忧酒的人，将他们控制起来。」 「眼下的局势于观云城十分不利，在冬至之前，抵御兽潮的修士必须全部换成不曾饮酒的修士。」花如雪提议道， 青阳山禁酒，观云城百万修士中不曾喝酒的想来不在少数，若是城中人人饮酒，那就当她没说过。 「小雪有所不知，观云城中的修士平日里的消遣便是饮酒……」 花如雪：「……」 花如雪转头向安小二问道：「你可知哪些人喝过你酿的无忧酒？」 安小二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安二爷，那藏着寒意的眼神，想表达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安二爷喝过。 他沉默了片刻道：「魁枋未曾饮过。」 「说起来，魁枋刺杀了安木荣不过十次就开始怀疑安木荣有问题，可安二爷暗杀了安木荣无数次，却对安木荣身上的异常视而不见。」 花如雪敏锐地察觉到其中关键：「鬼君请我入安家那日，安木菀曾将桌上的酒打翻在地，她打翻的那酒就是无忧酒？」 安家多数人喝了无忧酒，受到了控制抑或是暗示，因此将安木荣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当作理所当然。 听她提起安木菀，安小二目光闪烁，随即轻轻点头，有些遗憾地小声道：「她也未喝过我酿的酒。」 酿酒是他为数不多精通的技艺，但安木菀却从未喝过。 见安小二确定那日鬼君宴请她摆放的酒是无忧酒，花如雪暗自庆幸鬼君没逼她和苏奕喝下那酒。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五十九 按照安小二所说，凡喝过无忧酒的人在冬至那日会被控制，控制时间一刻钟。 如何准确找出喝过无忧酒的人，成了一道摆在花如雪和白沐笙面前的难题。 「除抵御兽潮外，还要留出足够的人应对那一刻钟的混乱。」白沐笙盘算着观云城中现有的人力，顿感不妙，「完全找出喝过酒的人并不现实。」 「观云城中的每个人都有可能临阵叛变，优先确保最靠近结界漏洞的人没有问题。」 如果结界崩溃，一切都将成空谈。 随着安小二的不隐瞒，鬼君这些年在暗中的布局逐渐浮出水面，从炼鬼大阵到无忧酒，完全是奔着振兴鬼族、毁了观云城来的。 从苏志未救鬼君，还给了她诸多提示来看，苏志有意让她知道无忧酒的存在，他似乎不想观云城被毁。 花如雪猜测阻止观云城被毁就是苏志口中的「考验」。 这考验真是多的让人有些头疼…… 如此一来，就算不是为了苏奕等人的安全，她也要全力以赴阻止观云城被毁。 造成观云城灾难的是喝下无忧酒的修士以及魔兽。 只要能完全控制住这两方，观云城就能平安度过难关。 一方是不知疲倦攻向结界的魔兽，一方是会被控制一刻钟的众修士。 「最好的情况是，冬至那日兽潮规模较小，在那一刻钟的时间内，结界可以抵抗住魔兽们的攻击。在此情况下，除了守住结界漏洞的人，其他人全部远离结界由意识清醒的人控制。」 而最坏的情况，不用花如雪明说，几人心知肚明。 最坏就是冬至那日兽潮的规模空前绝后，结界无法抵抗魔兽们的全部攻击。 「一刻钟。」白沐笙又向安小二确认了一遍时间，「被控制的时间是一刻钟？」 安小二轻轻「嗯」了一声，随后像是回想起什么，向白沐笙和花如雪描述道：「那株三生花，花如米小，叶子红似火光，花瓣和根茎呈现黑灰色。她生在冥界约有七万年，鼎盛时期的力量不弱于鬼君。冥界被封印之时，鬼君借助她的力量才侥幸逃过一劫。」 说到这里，安小二的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像是在辨认什么。 花如雪狐躯一震，那眼神仿佛已经看破了她的真身，但碍于白沐笙就在一旁，花如雪不便多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全当不知道。 甚至是在内心祈祷安小二就算看了出来，也别开那个嘴。 安小二似乎是感觉到了她的紧张，他顿了顿，继续三生花的话题。 「鬼君初入人界时，实力大减，全靠三生花妖的帮助才缓缓恢复如初。这期间三生花妖与鬼君达成共识，谋划好要一起复活冥主楚唐。起初他们一直待在青阳山，直到一千多年前不归林发生了天灾，有位神秘人找上他们，告诉他们冥主的转世之身将会在一千年后出现在观云城中。」 「想来在此之前，冥主的转世一直在中心城，那里居住的都是凡人，他们无法渗入到中心城的内部。」白沐笙道，中心城，凡人之城，听说那里与修士界完全不同。 相比与白沐笙对冥主楚唐的关注，花如雪则更好奇三生花妖和鬼君楚明为何要待在青阳山，至于安小二口中的神秘人，不用想也是苏志。 「三生花妖和鬼君为何要待在青阳山？」 苏志对于白藏谷始魔残躯的谋划大约是从一千年前开始的，苏志让三生花妖和鬼君楚明离开青阳山，显然是不想让他们知道始魔残躯。 在花如雪心里，始魔残躯的重要程度又一次提高。 就是不知这残躯究竟有什么用处。 对于花如雪的提问，安小二摇了摇头，「他们似乎是在青阳山寻找什么东西。」 东西？难道是始魔残躯？她实在不知道青阳山上除了始魔残躯还能有什么？ 看来这残躯大有用处，如此日后再对上苏志，她的筹码又多了一分。中文網 「三生花妖因喜酿酒常被叫做酒娘，无忧酒改良后的酒方有她一半的功劳，酿制这酒最关键的是加入浸泡过她本体的烈酒。她曾亲口告诉我，喝过这酒的人，会在特定的时间完成鬼君指派的任务，持续一日。喝下酒的人越多，控制持续的时间越短，按照无忧酒的售卖情况来看，控制时间将持续一刻钟。」 安小二将他所知的，关于三生花妖和鬼君的事情，悉数告知，没有一丝隐瞒。 白沐笙听完安小二的话，确认道：「看来的确是一刻钟，这一刻钟及其重要。」 而相比于修士被控制的确切时间，花如雪更好奇鬼君楚明的事情，正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在正式对上苏志之前，她需要好好了解一下鬼君楚明」这位消失了的「朋友」。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六十章 十一月中旬，持续了数日的兽潮逐渐临近尾声，苏奕、风贺兰一行人正站在观云城外的瞭望台上清点法器，等待着其他小队前来替换。 可他们等了许久，却只等到城主命令众人撤离瞭望台的通知。 「这十日里咱们小队诛杀了四只魔兽，一个瞭望台五个小队，一共一千个瞭望台，分算下来兽潮前期约有两万魔兽！」林天掰着手指头细细算来，重音落在「两万」二字上，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喃喃道：「莫不是我多算了？」 风贺兰听到这个数字，亦是一惊，「不算上那些被魔化的妖兽，魔兽的确是四只。」 「这还仅仅是前期，往年中期的魔兽数量都会比前期翻上一倍，若当真有四万魔兽入侵，必须把中期的布局改了，守城的修士数量必须增加。」林曦转身看着城墙下漫天飞舞的黄沙，不禁替观云城担忧起来。 黄沙之上只剩尸身被掩盖的妖兽们以及损坏的法器，除此之外，完全看不出这里经历过一场关乎存亡的生死之战。 风贺兰抚摸着瞭望台上的一块青石，上头最初刻画的阵法符文早已被磨损，他在这里居住了数十年，观云城于他便是故居。 他怎能忍心看故土化作焦土？ 「自上任城主修了这城墙至今，兽潮中期魔兽数量最多的一年是三万，那一年观云城损失了两位大乘期修士和十数位出窍期修士，若不是有渡劫期大能出手相助，损失只会更大。如今战况越发激烈，其中不乏四级魔兽，接下来观云城该如何应对？」 听完风贺兰的话，林曦的担忧又多了几分，「正常来说经过前辈们的合力攻击，四级魔兽不该进入主战场中，不知道进入不归林的前辈们情况如何，城主突然叫我们全部撤离瞭望台，会不会跟此事有关？」 林天仔细听着兄长的分析，经过一番深刻的思考，最后得出一个更让自己无比震惊的结论：「哥你是说，城主打算放弃抵抗？」 这话一出口，林曦连忙捂住林天的乌鸦嘴，慌张地看向四周，生怕这动摇人心的话被旁人听了去。 林曦故意拔高音量，大声说道：「呸呸呸，你这混小子说的什么话！城主和少城主都是高风亮节之人，岂会放弃观云城任由魔兽践踏？」中文網 「天儿还小，不懂人心难测，不懂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如今这局势城主让众人撤离瞭望台必定有他的用意，我们自当撤离就是。若我们都像墙底下那片黄沙一样，风一吹就各自散了，那观云城早晚有一日也会变成那片黄沙。」风贺兰语重心长道，随即他又冲着不归林的方向，朗声道： 「尔等害人之物要想进入观云城，先从我风某人身上踏过去！」 话音落下，空旷的沙场上不断响起慷慨激昂的声音，就像狼群此起彼伏的嚎叫声一样。 苏奕跟随撤离的人群一同离开瞭望台，回头看去，瞭望台上竟真的空无一人。他一时不明白城主的这番举动，是料定他们离开后短时间内不会有魔兽突然袭击观云城，还是说城中出了变故？ 就在苏奕疑惑之际，他一抬头就见花如雪和白沐笙站在城门处，四处张望，似是在寻他。 花如雪见苏奕一行人身上都未挂彩，随即展露笑容，听闻兽潮前期进攻的魔兽一日比一日到，更是出现了几日四级魔兽，她担心了许久。 「看，他身上可是一点伤都没有，我可没骗你。」白沐笙用手指着苏奕所在的位置，语气中泛着些肉眼可见的酸意，「我这几日劳心费神，都不见妹妹关心我一时半会儿的。」 他这副眼里心里都是妹妹，妹妹长妹妹短的德行，与前些天得知无忧酒消息后神情凝重的样子，判若两人。 由此可见，他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 花如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一想到白浔城主那张一见她就冷的脸，她连带着对白沐笙也没了好脸色。 自打从安小二那里知道了无忧酒的消息，花如雪、白沐笙、安小二几人就被扣在城主府思考对策，她日日对着白浔那张写着「我不高兴」的小白脸，还不时要被骂「蠢」，险些憋出内伤来。 今日事情进展刚有了些眉目，她就迫不及待地逃离了城主府。 真不知道她是不是以前跟白浔有什么过节，以至于白浔看她的眼神总是带着百般嫌弃。 「让你哥关心你去。」花如雪道。 「妹妹这么说，让哥哥我好一阵伤心。」白沐笙双手捂住胸口，神情委屈：「我只是想让妹妹多看我几眼，我只是太喜欢妹妹了，这也有错吗？」 这委屈心碎的模样，好似她对白沐笙做了什么丧尽天良的事情。花如雪抿紧了唇，再不发一言，心道：她一定是出门没看黄历，才会搭理这个无理取闹的家伙！ 白沐笙见花如雪看向苏奕再次忽略自己，顿时醋意大发，他平复了一下心情，话锋一转，小声道： 「小雪，你让兄长拿着法宝去测试有多少大乘期修士和出窍期修士未曾喝过无忧酒，是不是多少夹杂了些私仇在？那法宝光是测三位大乘期修士就能榨干兄长的灵气，一连榨个十几日，就算兄长是铁打的，也撑不住。这没个深仇大恨在，可想不出这注意来。」 「嗯？你作何这么说？莫非是你有这想法？我可没有。」花如雪一本正经地摇头，她以过来人的身份劝谏道：「城主和少城主一脉相承，理应兄友弟恭，就算你平日里对城主有什么不满，也不该盼着城主的不好！」 白沐笙：「……」 花如雪轻咳两声掩饰自己的心虚，虽然她的确不满白浔骂她蠢，虽然她一直不是个大度的狐狸，但她一向不记仇，有气当场就出了。 这会儿被白沐笙看破了小心思，花如雪心中升起万分之一的羞愧和懊恼，懊恼自己行事儿有些鲁莽不够谨慎，竟让人看了出来。 她眼睛一转，编扯道：「思过崖那日见这法宝能辨真假，短短时间内就验了十几位修士还了他们公道，我记忆犹新，深觉这法宝稀罕的紧，是个好东西。你一说无法确认谁喝过无忧酒，我便想到了这法宝。可惜这法宝只能城主一人使用，不然说不定我也能厚着脸皮摸上一摸。」 白沐笙对花如雪的谎话深信不疑，不过提起思过崖那日，他委屈道：「原本那日该是我去，我若是去了，小雪就能早日看到我了。」 一想到，自己浪费了一个让小雪崇拜自己的机会，白沐笙心中一阵懊悔，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花如雪打断，「我哥来了。」 花如雪见苏奕穿过结界，眼前一亮，无心继续跟白沐笙掰扯。 「兄长。」花如雪站在苏奕身前，仔仔细细打量着苏奕，观云城跟青阳山不同，在青阳山时苏庭翰总会派人暗中保护苏奕，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安危，且观云城要面对的魔兽数量更多，等级更高。 不能花如雪开口询问战况，风贺兰几人哭诉道：「队长，还有我们呢！快看看我们有没有受伤！」 「对对对，还有我！小雪，我好像受伤了，心口疼的厉害。」白沐笙见缝插针，一手捂住心口，佯装重伤的模样。 花如雪无语望天，她没有理会几人拙劣的演戏，向几人问道：「你们中有谁从未喝过无忧酒？」 「未曾。」苏奕道。 风贺兰几人虽然疑惑花如雪为何突然问起这个，但一个个都如实回答道，「未曾。」 花如雪和白沐笙闻言，满意地点头，这么一数又有六人可用。 白沐笙恢复正 经的模样，解释道：「兽潮前期魔兽的数量足足有两万，此次城主召众人回观云城，就是为了重新分配队伍，抵御兽潮。」 风贺兰几人对白沐笙这位少城主的话深信不疑，唯有苏奕眉头一蹙，深觉不妙，城中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 直到将风贺兰几人安顿好，花如雪才将这几日观云城中的动静告诉苏奕。 「经过城主的探查，安家上上下下都喝过无忧酒，冬至当日戌时他们将会对观云城的结界发起进攻，整个过程持续一刻钟。」 短短一句话，苏奕捕捉到其中关键「无忧酒」、「冬至戌时」、「攻击结界」、「一刻钟」，四个信息在他脑海中快速组合，随后他问道：「无忧酒中有什么？」 「上一个被炼鬼大阵变成鬼族的是安小二，无忧酒是他酿的，用来控制观云城中的人。」 「安小二是鬼族？」听到这个消息，苏奕稍显震惊，但沉下心来一想，一切都能解释的通。 「有安小二在安木荣身旁协助，可确保鬼君的计划万无一失。」不归林击杀乔护卫那次，安小二就是确保乔护卫必死的那枚棋。 花如雪继续道：「如今城主正在分辨有多少大乘期和出窍期的修士未喝过无忧酒，这部分人将会承担起守住瞭望台的重任。至于剩下的那些人，到了冬至那日都会被捆起来，若实在不行，就下毒让他们暂时失去行动力。直到他们摆脱控制恢复神智。」 对于安小二口中的一刻钟，花如雪隐隐觉得不对，目前所有的对策都建立在控制的时长在一刻钟之内。 若到了冬至那日，控制时长远超一刻钟，那镇守瞭望台的修士们，该怎么办？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六十一章 冬至日 来到观云城的第一个冬至日，城中落起了年末的第一场雪。清冷的街巷上燃起昏黄的长明灯，大雪纷纷扬扬，缓缓将光影吞没，天地间只留下一抹素白。 观云城外万里城墙之上，昔日驻守于此的修士从成群结队缩减成三两人。城墙下，白雪簌簌，黄沙翻滚，雪落在冰冷的黄沙上，两者各自为营互不相让，意图吞噬掉对方。 黄沙尽头的不归林，死一样沉寂，似乎没有任何生机。 花如雪站在观云城内城城墙上，她身旁是一身枷锁的安小二和惶恐不安的白一。 此刻内城城门大开无人把守，昔日热闹非凡的外城静悄悄一片，反观内城，城主府像是刚烧开的水，人声鼎沸。 「只有城主和我家主子留在城主府，这样能行吗？那里头还有十数位大乘期修士。」 比起一离开自家主子就开始担心的白一，花如雪镇定自若地反问道：「你是说那些被你家城主下了黑手的修士？」 白浔平素一副与我何干的样子，谁曾想他动起手来真是毫不手软。一测出有人喝过无忧酒，反手就是一掌，一掌打不晕的就再补一掌。 这干净利落的行事风格，谁不喜欢？ 「你你你你胡说，城主清风霁月为人公正，才不会做出那等小人行径。」 花如雪无奈点头，对白浔的黑心和虚伪又多了一分了解。做人做到白浔这份上，黑的都能被当成白的。 她不想与白一争辩，敷衍地附和道：「嗯嗯，你说的对，正所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你家主子和城主那么厉害，你该担心的是我们。」 话音落下，她的目光转移到安小二身上。 在这雪虐风饕的环境里，花如雪第一次没有感觉到寒冷，因为心中填满了对兽潮的担忧和紧张。 这将是一场史无前例的兽潮。 他们要在多数人被控制变成敌人的情况下，抵御兽潮，保护观云城。 在一系列计划中，「盯紧安小二」就是她和白一的任务，万不得已的情况下，他们将会杀了安小二。 只见安小二神情木然，肆虐的风雪、即将压城的兽潮，仿佛这世间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安木菀的离开，带走了他最后的挣扎。 戌时，天际阴沉如旧，一阵阵魔兽的怒吼声从不归林传来，微微颤动的地面预示着兽潮的开始。 花如雪回头看向距离内城城墙最近的宅子，那里安置着一批喝过无忧酒的修士。 「兽潮开始了。」白一下意识将手里的剑握的更紧，风雪之中他的身体轻轻颤动着。 聚集在宅子里、半月未感受到灵力、昏睡在地、被五花大绑的修士，忽地睁开眼睛，像是变了一副样子，双目无神，口中含糊地说道：「漏洞在……去毁了它……」 好在他们只是想法和行动收到了控制，但身体的强度未改变，依旧无法挣脱锁灵绳。 花如雪见状轻吐一口气，只要锁灵绳还有她下的毒有用，就不需要再调出兵力防着他们。 「还有一刻钟。」花如雪一面在心底默数着时间，一面盯紧安小二，防止他突然想开了从中作梗。 安小二若是没有按照鬼君楚明最后的命令毁了观云城，他便会灰飞烟灭。 若是他按照鬼君最后的命令行动，那么她和白一将会动手杀了他。.z.br> 凭心而论，花如雪并不想杀了安小二，若不是安小二主动坦白告知他们鬼君楚明的计划，他们根本不会有这一个月的准备时间。 况且，就炼鬼大阵一事，安小二也是无辜的，被炼化成鬼族非他所愿，为鬼君做事亦非他所愿。 就如那些被魔化的妖兽一样 。 没有人在乎他们的想法、意愿。 他们终将孤独地死亡。 「还有最后一炷香的时间。」见安小二仍旧神情木然，花如雪略带不解地问道：「不动手吗？」 换作是以前，换作她是安小二，面对观云城的生死和自己的生死，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完成鬼君楚明的命令，然后摆脱控制。 换作是现在，观云城结界和她的性命，孰轻孰重，很难分清。若观云城结界毁了，那魔气将会进入修士界，若是她死了，她魂海中的魔气将会立即爆发。 横竖都是魔气爆发，她大概会选择不留余力地保住自己的小命。 安小二像是没有听见她的问话，静默地看着漫天飞雪，不知在想些什么。 眼看一刻钟的时间缓缓走到尽头，花如雪忍不住敬佩起安小二，她可做不到面对死亡如此坦然。 「兄弟，一路好走！」一直警惕着安小二的白一，突然松开了手中的剑，冲安小二喊了这么一句，尾音带了些颤。 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瞭望台那方，因一改往日大乘期修士带队进入不归林击杀高阶魔兽的策略，城墙下出现不少四级魔兽。眼下兵力稀缺，修士明显处在下风。 众人都在心中期盼着，这漫长的一刻钟早些过去，早些获得援助。 就在花如雪在心底默念最后三息时，她身前的场景突变，发生了一件让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安小二半张脸的黑纹似是获得了生命般，瞬间遍布安小二周身，黑色的纹路以安小二为中心向四周疯狂蔓延。 不消三息，安小二脸上的黑纹生出几片鲜红如血的叶子，叶子间悄然绽放出一朵黑色的花。 那花如米小，花瓣的颜色是世间鲜有的黑色。 几乎是在花朵绽放的刹那，一个名字出现在花如雪脑海中——三生花！ 安小二曾提到过的三生花！ 如今她感受不到安小二的气息，安小二死了，但那花却占据了安小二的躯体。 花如雪在心底暗骂一声，鬼君死了就死了，竟还留了这么多花招！真是心眼儿比头发还多！ 「那厮该不是算准了安小二不会按照他的命令来，所以他一开始就让三生花妖寄生在安小二的魂体内？以他的魂体为养料？」 在三生花出现之前，她从未想过安小二脸上的黑纹就是三生花的根茎。 话虽是这么说，可谁家花妖的根不放在土里、水里，反而放在别人魂体中？ 况且以她对妖兽的了解，眼前这花妖并不完整，分明就是没了本体！只剩下意识。 生在冥界的妖兽那也是妖兽，凡妖兽没了本体必死无疑才对！ 这花妖究竟是何方神圣？没了本体还能停留在世间？就像凡人没了躯体还有魂魄一样。 思考间，黑色的根茎从安小二身体中长出，根茎沿着城墙向下，迅速蔓延至内城街巷，每一个根茎似乎都拥有自己的意识，他们在城中焦急地寻找着什么。 「快！将那些根茎砍断，别让他们靠近那些人！」花如雪急忙操控着狐火冲安小二脸上的三生花挥去。 红蓝色的火焰与三生花黑色的根茎相击，碰撞出一丝火花，那根茎竟是水火不侵！ 白一用尽全部的力气挥剑斩向那根茎，却留不下半点剑痕。被砍的根茎身形一顿回头看了眼白一像是在确认什么，随即头也不回地冲内城而去。 「这究竟是什么怪物？」白一不死心地又冲脚下密密麻麻的根茎砍了几下，依旧是无法对三生花造成任何伤害，也得不到三生花的半点余光。 「他们是在寻找那些喝 下无忧酒的人！」 话音落下，距离内城城门最近的一处宅子，已被三生花占据，根茎一旦缠绕在那些修士身上，便立即长出鲜红的叶子，叶子间开出一朵朵如米般大小的黑色花朵。 花朵绽放的瞬间，根茎缓缓枯萎，而被根茎缠绕的修士双目充血，面上黑纹遍布，轻轻伸手便扯开了身上的束缚，浑身充满了力量。 原本失去行动能力的修士们，一个个犹如恶鬼降临般，冲着外城而去。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局势瞬息万变，顷刻间三生花黑色的根茎犹如一张巨大的网，遍布内城。 根茎缠绕在那些修士身上，快速长出鲜红似血的叶子，开出黑色的花朵。随着花朵的绽放，根茎迅速枯萎，那些修士双眼充血像是入了魔，失去了理智。 距离内城城门最近的宅子被失去了理智的修士们拆除，瞬间沦为废墟。 一名剑修提着剑发疯似的向外城所在的方向奔走，他沿着直线，将阻挡了他去路的石柱一剑劈开，随后沿着直接继续向前。 一直到他们走到城门前，所有拦在他们身前的阻碍都会被他们一一清除。 紧紧关闭的城门，在他们的击打中摇摇欲坠。 白一呆愣地站在城墙上，伴随着他们越来越剧烈的撞击，城墙开始颤动。 花如雪翻身站在城门最高处，放眼望去整个内城除了黎氏、田氏、玉氏、顾氏四家的核心以及城主府，其他地方都笼罩在巨大的黑网之中，而黑网的最中心，也就是被三生花寄生的安小二的身躯，却早已不知所踪。 就在花如雪转身看向那些修士的刹那间，三生花留下一句「天命如此。」便消失了。 对于三生花的消失，花如雪并不觉得这是什么坏事，在三生花明显占据了上风的局面，她却消失了。 在没有为那些被控制的修士打开一条畅通无阻的路之前，三生花悄悄隐藏了身形，这意味着她没有足够的把握正面迎战，意味着她有弱点，意味着一旦她死那些修士就会摆脱控制！ 「三生花在哪？」 三生花借着交错的根茎转移到了自认为安全的地方。若说安全，花如雪想到的第一个地方便是三生花曾呆过的安家。 但她很快否认了自己这个无比乐观的想法。 也许消失并不意味着逃跑…… 她的目光扫过大雪纷飞的街巷，穿过正面临被拆危险的院落，最终落在一处异常僻静的地方。中文網 「白一！」花如雪落在白一身旁，指着怪石岭的方向，同他说道：「去将那里的乱石都搬过来，放在城门后，越快越好！」 「啊？搬石头干吗？连锁灵绳都困不住他们！咱不去搬救兵吗？」 「东阳宁氏的家底都快掏空了，连刚筑基的娃娃都被拉了出来，哪来的救兵？」 两句话的功夫，内城城门的第一道门已被击毁。 花如雪有些着急地说道，「你该庆幸这些被控制的修士，修为都在出窍期之下，且实力不足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一，若城主府也沦陷了，这里哪还有你说话的份？」 当初考虑到安小二口中的「控制」应当存在一个激活的引子，她和白沐笙将那些被白浔打晕的修士按照修为高低，分散在内城各处，并施加阵法禁止出入。 其中出窍期修士和大乘期修士，分别安置在黎氏、顾氏、玉氏、田氏和城主府的核心位置。 好在这五个地方，阵法、结界一应尽有，三生花一时半会儿攻不进去。 花如雪刚这么想着，就听东边的位置传来一阵巨响，风雪之中，一朵菡萏在天空极速绽开。 「是玉氏！」白一指着那浅淡的快要散开的烟花，声音控制不住地打颤，「玉氏，玉氏败了……」 玉氏虽是观云城世家中底蕴最差的一位，但从三生花消失到玉氏发出信号不足一炷香的时间，以玉氏的实力，竟连一炷香也抵挡不住！ 「如今整座观云城，除了你我还有城主和少城主，其他能战的修士都在前方，不能战的都在东阳宁氏，我们没有什么好顾及的。」 花如雪转身看向怪石岭所在的位置，眼底闪过一丝挣扎。 从白浔下令 让所有人撤离内城、外城，只留下他们四人时，她就明白了白浔的意图。 若局面真的到了无法控制的那一步，那些人会危及到城外的结界，那最好的办法就是——杀了他们！ 怪石岭那处的碑林一旦开启，观云城便会自毁，将城中的活物诛杀殆尽。 那本是上任城主为了以防万一，设下的大阵。 不到万不得已的境地不得使用。 「快去怪石岭，搬些石头来。」花如雪又催促道。 白一却像是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固执地问道：「为什么？」 「你看那些人一路上都会将身前的阻碍击毁，你去搬块大石头来，往他们将要经过的路段一放，他们自然就会攻打那石头。一来二去，就能拖住他们！」花如雪指着不断向城门下聚集的修士，胡乱攀扯道。 那些人中有一位城主府的护卫，名叫白十一，是白一一手带大的孩子。那孩子不懂事偷喝了无忧酒，如今就混迹在拥挤的人群里，愤怒地攻击着他曾经引以为傲的观云城。 白一扫过城下聚集的人，目光落在白十一身上，他一拍脑袋，激动道：「你可真聪明，这都被你看出来了！你等着！我马上就去搬！」 「对对，你快去！去挑大的！」 「好！我一定挑一块最大的！」 两人交谈间，内城东北方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便是一朵海棠在空中悄然绽放。 田家落败。 交代好白一之后，花如雪不敢再耽搁。白沐笙让白一跟着她一起，就是想让她在局势危险的情况下找个机会将白一支走，让他远离观云城。 看着白一御剑离开的身影，花如雪纵身一跃，跳下城墙，捏着传送符文向城主府狂奔而去。 城主府被黑色根茎包围，但府中似是有什么它们忌惮的东西，它们盘踞在四周迟迟不敢上前。 花如雪刚出现在城主府外，白沐笙便闻声赶到，「小雪妹妹！」 随着白沐笙的出现，城中接连响起两声巨响，不用回头去看，也能知道，顾氏和黎氏也败了。 偌大的观云城内城，只剩下城主府一处，还未被三生花攻破。 周围的黑色根茎缓缓向城主府靠拢，花如雪警惕地望着地上密密麻麻的根茎，她仿佛看到了那些被三生花控制的修士已经突破内城城门，正向着外城狂奔。 距离那些修士行至城门外，还要多久？ 半个时辰，一刻钟还是一炷香？ 眼前的黑色根茎忽地聚拢，生出鲜红的叶子，叶间开出一朵朵黑色的三生花。 「这就是三生花？」白沐笙看着身前巨大的花枝，面露惊叹，他眼底除了惊艳，竟无半点担忧、惶恐之色。 他似乎并不担心观云城的安慰。 白雪落在三生花如火的枝叶上顿时化作一团雾气。 三生花轻轻抖动着叶子，黑色的根茎如潮水般向花如雪和白沐笙涌来。 「小雪妹妹你快进去。」白沐笙指着身后敞开的大门，示意她躲进去。 花如雪后退几步，忽然想起一桩事儿来，当初她想要留在观云城时，白沐笙极力反对，若不是他打不过白浔，恐怕她早就被白沐笙送去了相对来说较为安全的东阳宁氏。 现在白沐笙神情自若，俨然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若不是他真的有应对的法子，那就是他想将她送走…… 一想到白沐笙心底打得是这个主意，花如雪不免烦躁起来。 「其实，我有一个法子。」花如雪看着白沐笙为她挡下三生花的攻击，不自觉地放缓了语气。 「什么法子？」白沐笙回过头见她还站在 原地，不由得催促道：「你快进去，对付这花妖我一人足已！」 见白沐笙不信，花如雪耐着性子又道：「我的确有法子。」 只是这法子，需要白沐笙的配合。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六十三章 白沐笙灵巧地躲过三生花的攻击，找准时机挥剑向三生花砍去，纯钧剑砍在三生花黑色的根茎上，留下一抹清浅的痕迹。 仅此一剑，高下立判。 白沐笙一击未能得手，三生花立即转换攻击方式，她竖起柔软坚韧的根茎朝着白沐笙和花如雪两人刺来。 花如雪凝聚虚像伸手去抵挡三生花如银针般细小的根茎，下一刻，根茎直直刺入虚像半分。 三生花的实力似乎变强了许多…… 见此情形，两人自知不敌，同时向后退去，与三生花拉开距离。 花如雪运转无字决，将周身的力量集中在双眼之上，冰蓝色的火焰一闪而过，可她却未能发现三生花的命门所在。 只有在实力悬殊无法与之匹敌的情况下，才会无法窥探其弱点。 三生花击溃城主府的结界，冲入城主府控制那些大乘期修士，只是时间问题！ 一方是临近城门的兽潮，另一方是城中控制人心的三生花还有那些已被控制即将达到外城的修士。 苏奕他们根本无法同时与两方交战，仅仅是抵御兽潮，他们便已力竭。 必须想法子先除掉一方！或是延缓两方抵达外城结界的时间！ 兽潮最少要持续七日，面对源源不断从不归林深处出现的魔兽们，他们一刻也不敢松懈，想短时间内解决兽潮是不可能的事情。 此时开启石碑林处的大阵，除掉三生花、除掉那些被控制的修士，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观云城没了还可以重建，可若是隔离魔气的结界被毁，那观云城乃至修士界，迟早毁于一旦！ 真的只剩下这一个法子了吗？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在城主府内，城主府外则布满了三生花黑色的根茎，黑与白势同水火，黑色进一寸，白色便消退一寸。他们似乎维持着某种平衡。 白沐笙持剑站在城主府的结界范围内，眼睁睁看着结界在三生花不停歇的攻击下出现一道道裂痕。 「我有一个法子。」花如雪又重复了一遍她刚刚的话。 白沐笙似是相信又似不信，又或是他心中早有了结果，他低声道：「这是观云城该历的一劫，你已经为观云城做的够多了。先前不顾你的意愿让你留在观云城是我不对，我只是太想……」 说到这里白沐笙停顿了一下，他咽下将要脱口而出的话，继续说道：「只要穿过身后那扇门，就会被传送到怪石岭，那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魔气一日不消，何来安全一说？」 「至少比观云城安全。」 「你先前叫我输了试剑大会，又妨碍我通过侍剑宗的考核，想法设法让我留在观云城。如今我要留在此处，你却叫我走。你说留就留，说走就走？我不要脸的嘛？退一万步讲，你又打不赢我，我为何要听你的？」 白沐笙被花如雪的话一噎，脸红脖子粗，支吾着说不出半句话来。 「那次是我未尽全力……」 花如雪见白沐笙不占理说不过自己，她立即拿出自己身为老大的架势来，「输了就是输了，少说废话，从现在起，你得听我的！」 有些人你想跟他好声好气商量事情，他偏就不听，一意孤行，非得拿出吵架的气势来说才行。 「还是说你想开启碑林？毁了观云城？」花如雪微微侧身注视着白沐笙，眼神逐渐坚定，现在还不到放弃的时候！ 白沐笙别开眼不同她对视，他垂下头，第一回露出了悲戚的神情，「观云城从来都不是什么好地方。」 听到白沐笙的话，花如雪有一瞬迟疑，对于观云城，白沐笙似乎还知道些其他的事情。 就如，鬼君口中那句「你们这群被抛弃的人」。 但眼下她没空同白沐笙探讨观云城究竟是好是坏，如何守住观云城守住外城结界才是最要紧的事儿！ 花如雪转身看向还在攻击城主府结界的三生花，提醒道：「我若是三生花，拥有这么强的力量，为何不直接冲向外城，将城外的人杀个片甲不留？为何不直接毁了外城的结界？反而是率先控制那些修士？」 经她这么一说，白沐笙也意识到这点。 花如雪抬头直面气势磅礴、无法战胜的三生花，继续说着自己的分析： 「三生花妖最先出现时，并未主动攻击我和白一，甚至是无视了白一的攻击，她像是刚苏醒的猛兽着急寻找果腹的食物。因此她直接找上那些喝过无忧酒的修士，以最快的速度控制住他们。而那些被控制的修士，表面看上去力量大增，实则修为不如巅峰时期的三分之一。」 「你是说，这花妖吸收了那些修士的修为！」白沐笙闻言恍然大悟。 「眼前的三生花妖没有本体，这意味着她无法像正常的妖兽一样凝聚属于自己的力量，唯有借力！」 因此，一旦无力可借，三生花妖自然便会枯萎。 「既然如此，只要斩断她和那些修士之间的联系，便能杀了她！」白沐笙眼底重新燃起希望，看向三生花妖的眼神多了几分坚定。 「可是……」花如雪不忍心出声打断白沐笙的期待，可是，就算他们发现了三生花的弱点，他们也根本来不及用这法子杀了三生花。 白沐笙随着花如雪的目光看向外城所在的位置，外城内，那些被三生花控制的修士，即将到达外城城门。 外城城墙下是热血翻涌不知疲倦的魔兽，城墙上是逐渐处于下风的修士们。 「时间根本来不及。」花如雪轻声道。 白沐笙只觉得心脏微微一颤，刚涌起的希望顿时变成了失望。 难道他们最终还是要开启石碑林，用父亲亲手建造的大阵，毁了他用尽全力守护的观云城？ 难道他们最终还是要杀光那些喝下无忧酒的人？ 那些人何其无辜。 如果眼前的三生花不曾出现，那些人只会被控制一刻钟，一刻钟后一切都如从前。 如果事情都如他们预期的那般进行该多好？ 可惜天不遂人愿，鬼君楚明的阴狠毒辣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中文網 就在白沐笙即将认命之时，花如雪忽地伸手扯住他的衣袖，粲然一笑，说道：「你瞧你连这点也看不出来，接下来你得听我的。」 白沐笙低头看向那久违的笑容，心跳骤然一顿，他从她的笑脸中看出了释然和信任，以及微不可察的苦涩。 「你有什么法子？」他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他知道眼前小小的人终于开始对他敞开心扉，也知道她需要自己的帮助，但他心底却隐隐有些不安。 似乎一旦按照她说的去做，就会让她陷入险境。 「前些日子我研制出一种可以吸引魔兽的药粉。」花如雪目光平静如水，看上去毫无说谎的痕迹。 可这话骗骗旁人也就罢了，对于心思敏锐的白沐笙，他只听了前半句就明白她在说谎。 想要研制出吸引魔兽的药粉，首先要靠近魔兽才能测试效果。据他所知，自打花如雪来到观云城，除了二月初那次，她从未去过不归林！ 在没去过不归林，在身边没有魔兽的情况下突然说出「前些日子研制出吸引魔兽的药粉」，这话定然是假的。 如果真的有吸引魔兽的药粉，那他们就能暂时将魔兽群引到别处，分出足够的精力对抗三生花妖和 那些被控制的修士们。 在这紧要关头，她没有必要扯谎，那只能是，吸引魔兽是真，药粉是假！ 「这药粉只能用在你身上。」白沐笙陈述着这个事实。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为什么她不愿靠近外城结界，魔气入侵时她总会借口有事，闭门不出远离不归林。 因为她就是吸引魔兽的「药粉」！ 周遭风雪卷起花如雪的外衣，她瘦小的身影在这肆虐的风雪中显得格外单薄，她微微点头，语气坚定地说道：「现在，跟我去外城！」 她没有办法告诉白沐笙关于始魔残躯的事情，只是固执地希望白沐笙能够信她这回，跟她一起去外城。 她需要白沐笙的帮助，只有白沐笙的话才能让抵御兽潮的修士们信服，只有白沐笙才能让他们分散力量放弃抵御兽潮，去对付三生花妖和那些被控制的修士。 至于这只即将突破城主府结界的三生花妖，只要她去到外城，引开魔兽潮，自有人对付它。 花如雪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定点传送符文，递给白沐笙一张。 白沐笙攥紧手中的定点传送符文，手指微颤，似是犹豫不决。 顷刻间，身前千疮百孔的结界不堪重负，碎落一地。 就如同花如雪心中渴望被信任的那道桥梁。 「不要开启石碑林。」 说完这句，花如雪不再去管白沐笙的反应，她催动手中的传送符文，赶去外城。 她站在外城城门前，距离那道隔离魔气的结界，仅有一尺。 她知道她这样连真话都不说的人，确实不值得信任，她没有底气叫白沐笙站在她这边，听她的话。 况且，用这种极可能暴露自己的方式去救一群与会妖兽为敌的修士，只是她的临时起意罢了，她不能强迫旁人配合她。 按照最初的打算，开启石碑林，杀了三生花妖、毁了观云城才是对她而言最好的选择。 可真到了那一步，她竟然会觉得难过，她不想看见这座并不繁华的城池变成和落英谷一样的废墟。 短短几息后，身后传来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那些被三生花妖控制的修士，他们即将到达外城城门。 花如雪挥去脑海中乱七八糟的念头，她挺起腰板，鼓足干劲踏向那道结界。 一旦踏出结界，她便是所有魔兽眼中最肥美的食物，她是个惜命的狐狸，不愿做别人口中的食物。 她之所以敢孤身一人走出这道结界，是因为一个人。 她知道苏志不想她死！ 能将宁淑妍悄无声息地带入内城，能跟鬼君做交易，还诓骗了鬼君的人，这兽潮于他而言算得上什么？ 她在赌，赌苏志在暗中观察着他们，赌苏志一定会救她！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六十四章 金字令 冬至的大雪纷纷扬扬一刻不曾停歇，三生花黑色的根茎遍布内城，绯红的叶子灿如星火绽放在残垣断壁之上。被三生花控制的修士红了眼，急切地冲向外城，冲向城外的结界。 城外瞭望台之下，百兽嘶鸣，哀嚎遍野。 眼前观云城这一切，是否如鬼君楚明所愿？ 从一千年前鬼君楚明听从神秘人的建议来到观云城的那一刻起，他就谋划好了这一切。 严琛瑞的叛逃令结界出现漏洞，漏洞的出现则会吸引多数人的注意，上任城主为了隐瞒漏洞未能修补的消息，召集众人修建瞭望台，在结界外筑起一道高墙。 众人忙着修筑高墙，自然无暇顾及鬼君楚明的动向，他可肆无忌惮地在安家修建美人院、收集炼鬼大阵的祭品。 直到他选中与冥主楚唐同月同日生的安小二作为测试品，直到安小二成功被炼化为鬼族，证明炼鬼大阵的可行，他便对黎茳芷这个「冥主楚唐的转世」下了毒，限制其行动。 因为炼鬼大阵的成功，他自身修为减半，只能借助傀儡安木荣的手，继续收集炼鬼大阵的祭品。 他知晓待第二次炼鬼大阵成功后，以他的修为根本不足以对抗观云城中的修士，而他的「合作者」苏志不可不防，于是为了保证他和冥主楚唐的安全，他便用三生花的本体酿制无忧酒，并将三生花的神识养在安小二魂体中，以此控制喝下无忧酒的修士，令修士们自相残杀。 而他只管躲在一旁等待着观云城不攻自破便可。 就目前的结果来看，这些就是鬼君楚明全部的计划。可惜他没料到苏志从一开始就骗了他，黎茳芷并非冥主楚唐的转世。 至于三生花的命运，若是三生花没有被拿去酿酒，也许十月十六那日美人院一战，她可以协助鬼君楚明再次成功逃脱，就像冥界被封印时她带着鬼君楚明逃离了冥界一样。 但那些如果，假设，都不在花如雪的思考范围之内，她眼里只剩下漫天飞雪中摇摇欲坠却又坚不可破的万里高墙。 此刻她是该走出结界将高墙下疯狂的魔兽引到别处，让他们抽出精力对付三生花？还是该沉默着躲在怪石岭，等待观云城的消失？ 得知无忧酒和三生花的消息后，为了避免发生眼前的状况，她已经尽力了。她甚至动了杀死那些修士和安小二的念头，但是面对不眠不休刻画阵法、加强结界试图让那些修士失去行动的白沐笙和苏奕等人，那个念头很快便消失了。 眼下一旦那些被三生花控制修士冲出外城，白浔就会毫不犹豫地开启石碑林的阵法，将三生花连带着那些修士以及观云城全部摧毁。 这座曾经容纳着百万修士的城，很快就会变成一片废墟，就像落英谷一样，就像她的夕风亭一样，那样轻易地就被抹去了。 青阳山收留妖兽，导致魔气爆发时大量妖兽魔化毁了落英谷。而观云城，在明知那些人会被控制变成敌人的情况下，还要想方设法保全他们的性命，导致观云城面临腹背受敌的局面。 是他们心中的仁慈、大义造就了如今的险境吧。 思考间，花如雪跨出了第一步，脚尖落地的一瞬间，妖兽对危险的预知让她本能地想要后退。 瞭望台下的魔兽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眼底带着一丝丝猩红，疯狂地冲着花如雪所在的位置吼叫着。 仅仅只是露出一只脚，她便感受到了无数道饥饿的目光，毫无疑问她已经被高墙外的魔兽当成了猎物。 若是同时对上四五只魔兽，她尚能一战，但现在她面对的是所有魔兽！是成百上千的魔兽！她毫无胜算！ 苏志真的会救她吗？ 她坚定的内心微微动摇，对未知的恐惧占 据了她的身躯。 万一苏志不在，万一苏志没能及时赶到，万一她在苏志心中并非不可替代，万一苏志压根不想救她…… 即便她可能会被魔兽分食，会死，也要离开这保命的结界，送去自己的小命吗？ 就为了这座只剩下被三生花控制的那些修士的空城？ 反正宁淑妍已经被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反正苏奕他们咬咬牙一个顶十个打，也能勉强守住结界，反正她都已经尽力了。 更何况，她若是死了，谁来封印始魔残躯？魔气再次爆发的话，后果比现在还要严重。 刚想到这里，花如雪忽地意识到，如果她死在结界外面，就算魔气爆发，顶多是不归林里被魔化的妖兽变多点，结界内的一切都不会受到影响。 好像不管怎样，事情都不会比现在更差。 既然不会比现在更差，那她在一旁观望一下似乎也没关系吧。 犹豫不决间，身后突地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声音： 「凡大乘期、出窍期，皆随我离开观云城！其余人等即刻返回城内与城主一同诛杀三生花妖！」 只见白沐笙手持金字令御剑而来。 那是观云城城主一百年才能用一次的金字令！见此令者，必须无条件服从城主的命令！Z.br> 金字令出，无人敢不从。 花如雪还未理清金字令的含义，只觉得脚下一轻，整个人便落到了白沐笙剑上。 那一刻周遭的风雪似乎消失了，高墙下张牙舞爪的魔兽在她眼里竟不在可怕。 白沐笙带着花如雪以最快的速度飞向不归林，在所有人愣神的间隙，所有魔兽竟对着他们穷追不舍，眼底是从未有过的狂暴。 原本兵临城下、不死不休的魔兽，竟奇迹般地远离了观云城！ 「我……我不是在做梦吧！有生之年竟能看见魔兽撤退！」 「魔兽……魔兽……都跑了！」 「完蛋玩意儿！我遗书都写好了，就在我老娘枕头底下，可别给我老娘看到了！」 众人见此情形又惊又喜，林天喜极而泣，感慨道：「不必英年早逝了，又能给我哥养老送终了，这感觉真好！」 「混蛋小子！你可闭嘴吧！我还想飞升呢！」林曦一巴掌拍在林天脑袋上，嘴上说着气话，眼底确实遮不住的欢喜。 苏奕看着从头顶飞过去的两道身影，顿时明白这是花如雪在以身为饵，引导那些魔兽离开观云城。城中究竟是何状况，才会让她不得不暴露自己？ 「城内有变，我们快回去！」苏奕下意识握紧那把他无法使用的仙剑，只恨自己实力不济，无法护她。 一旦众人察觉她的异常，她该如何自处？ 花如雪似是察觉到了苏奕的担忧，她朝观云城看去，却只看见那漫天飞舞的大雪以及一只只泛着黑雾的魔鹰、飞鸟。 魔兽的攻击比她想象中还要猛烈数倍，就在她打算运转寒冰决抵御攻击时，脚下的剑猛地一转，灵活地躲过了魔鹰的火树。 火树落在地面，顿时在地面炸出一个三尺深坑来，花如雪稳住身形，在心底无比庆幸自己又做了一个英明神武的决策。 若是她独自一人离开观云城，恐怕还没走十步便会被魔兽撕裂开来，最后连渣都不剩。 身后穷追不舍的魔鹰群以敏捷而闻名，被它们盯上的猎物，没有生还的可能。 花如雪冷静下来快速找出魔鹰的弱点，思考应对的法子。她只将白沐笙突然相信她并命人护她出观云城这一转变，归结于，赌一把。 谁让她身上说不清的事情太多了，不差这一件。 赌一赌，万一她真就魅力无限大，连魔兽都逃不过呢？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六十五章 级魔鹰群带领着数百只被魔化的妖兽，很快将花如雪和白沐笙团团围住。 站在半空朝下看去，方圆百里的魔兽发疯似的朝着花如雪所在的位置赶来，幸好两人御剑而行，借着距离优势躲避了多数陆行魔兽的攻击。 透过魔鹰的包围圈，花如雪恍惚听到了下方那些暴躁的魔兽在说：「秃子！你下来啊！」 「放开那只狐狸，让我来！」 「你先等等，我去摇几个人！」 「分享！分享！要学会分享！魔兽自我修养课你带脑子听了吗？」 「天上的！注意素质！素质！别动口，大家还是好朋友！」 猛地听到这些声音，花如雪只觉得后脑勺一阵抽疼，她这是被小瞧了啊。 想拿她当下酒菜，还得看他们有没有那个牙口。 魔鹰群绕着两人盘旋了两圈，似乎是某种奇特的仪式，紧接着他们毫不犹豫地冲着花如雪发起进攻，而死死挡在花如雪身前的白沐笙在魔鹰眼中就是道可有可无的下酒菜。 眼下两人避无可避，只能选择迎击。花如雪握紧拳头，红蓝色的火焰覆盖在手背上，而后与魔鹰的焰球碰撞在一起，迸发出一道触目惊心的花火。 红蓝色的小火花落在魔鹰群中，突地熊熊燃烧起来，距离他们最近的几只魔鹰迅速被花火吞没，没一会儿就变作焦灰，空气中只剩下烤肉烧焦的味道。Z.br> 原本眼底猩红蠢蠢欲动的魔鹰们，见此情形竟呆愣了片刻，那疑惑的小眼神似乎是在说：这个食物有点硌牙。 白沐笙趁着魔鹰停止攻击的间隙，御剑朝着缺口全力飞去。他的目的地是距离观云城最近的一座山丘，那座山是城主府的秘密据点，上有不少尚未激活的阵法。 面对兽潮他们不占据数量优势，眼下必须赶到那座山上，占据地理优势。 「这异火还能使用几次？」白沐笙转头问道，说话间花如雪又放出一道狐火，火焰在白沐笙的灵力催动下变的更加旺盛，瞬间将最前方的几只魔鹰吞没。 白沐笙是上品风灵根，风助火，两者互相配合，事半功倍。 花如雪转身远远地扫了眼不归林，她发现白沐笙前进的方向正对着一座山，便猜测白沐笙要带她去到那座山上。 「距离那座山丘，还差些火候。」 她的狐火虽成功突破成上品，但其消耗灵石的速度更快了些，她魂海里那点家底都要被掏光了。 不过心疼归心疼，还是小命要紧。 至于为何白沐笙如此肯定她用的是异火，而不是灵力，自然是因为他知晓她压根没有火灵根。 白沐笙旋即将一袋灵石递给花如雪，十分慷慨地说道：「我这还有些灵石，都给你。」 跟白一嘴里，勤俭持家的少城主，没有一丝一毫的相似。 正当花如雪感动不已时，却听白沐笙突然低声道：「我不愿让你冒险。」 「嗯？」花如雪回过头面带疑惑，她不明白这人为何突然说这话。 周遭风雪更盛，浓密如绸，砸在脸上，让人险些喘不过气来。 「你可知今日过后，那些人将会如何待你？此时他们将你视作恩人，感恩戴德，可以后呢？他们聚集在观云城放下芥蒂齐心协力抵御兽潮，正因为魔兽的强大和它们数十年如一日不会改变的目标。如今突然出现一样「药」，让只以观云城为目标的魔兽发生了改变，魔兽的目标从固定的位置变成了可行动的某一人，这种改变势必会打破现有格局，弊大于利。」 白沐笙语重心长地说道，他不想让花如雪处在水深火热当中。 「而带来这种改变的你，注定要处在风口浪尖上。他们此刻还沉浸在得救的欢喜中，来不及多想，你可想过一旦有人拿这药粉挑起事端，你该如何应对？」 花如雪闻言抿唇不语，她一早就想过这些，因此才不敢出观云城，更不敢编什么「药粉」。 她见过那些修士反目成仇的样子，见过修士因利互相伤害的样子，趋利避害是他们的本能。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六十六章 没关系 就在花如雪沉思间，身后突地传来一阵阵魔鹰们的哀嚎声，密集的魔鹰群四散开来，他们漆黑的身影缓缓淹没在冬至的大雪中。 让她感到棘手的魔鹰群，就这么轻易地被三位大乘期修士合力击溃，只剩下十数只四级魔鹰还在苦苦挣扎。 「敢问少城主，魔兽为何突然撤离不在攻打观云城？」最先追上来的大乘期修士激动地问道，言语间有好奇有惊喜亦有困惑。 「是啊，兽潮历来如此，为何这一次他们突然远离了观云城？」 「不是说喝下无忧酒的修士只会被控制一刻钟，可那些修士分明还是被控制的状态，险些破了外城的城门！」 「听说城中出现三生花妖，情况如何？城主竟也不敌？」 无忧酒一事牵扯颇多，因此并未隐瞒大家，只不过他们所知的消息里，没有鬼族。 白沐笙斟酌了片刻，向众人简单说明观云城中的情况，「三生花妖一直潜藏在安小二体内，她本体毫无威胁，但能吸收那些修士的修为化作已用，如今她已突破城主府的结界，那些修士皆被她控制，对付起来并不容易。」 「原来如此，好险好险，若那些修士突破外城，打我们个措手不及，观云城早晚失守。」 「幸好魔兽撤离了，不然对着自己人我可下不去那个手。」 几名修士轻吐一口气，轻松地笑道：「我就说有城主和少城主在，咱定能化险为夷。」 亦有明白人对那几名修士的担心嗤之以鼻，他们心知就算没有魔兽的突然撤离，少城主也不会让他们对上那些被控制的修士。 清空观云城，只留下喝过无忧酒的修士，此种做法，毫无疑问就是在为杀死那些修士做准备。 城主和少城主早已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若他们一个个行事都优柔寡断顾前顾后，如何能成大事？ 「城中危机暂解，眼下如何是好？这些魔兽似乎在一直追着我们。」说话间，城主府长老一剑挥去，又斩杀一只向他们极速飞来的魔物。 越靠近不归林的方向，魔兽越多，其中不乏五级魔兽，五级魔兽其实力等同于大乘期修士。但实际对战中，五级魔兽身侧都会紧紧跟随着数十只半魔化的五级妖兽，即便他们一行人中有一百三十七位大乘期修士，也无人敢轻敌。 其他修士都在认真对战，唯有田家长老偷偷打量着花如雪和白沐笙两人，探究的目光随着时间逐渐变得犀利，随后他不怀好意地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这些魔兽为什么突然追着少城主不放？」 他将矛头直接指向白沐笙。 这话听着像是疑问，实为质问和指责。他直接将魔兽的改变归结到白沐笙身上，指责白沐笙既然有吸引魔兽的法子为何不提前告知。 「若日后魔兽不再攻击观云城，大家这日子也能安稳些。」 「早知道魔兽会追着少城主来，咱们只要寻一处荒废之地，提前布好陷阱，守株待兔即可。」 「说的也是，城池万里，就算有心提前布防，也无法面面俱到。可要是所有魔兽集中到同一个地方，那情况自然不同。」 「少城主何时得的这法子？效果这么好，一定试验过许多次吧？」 这些人嘴上情真意切地为观云城的未来考虑，可话里话外都附和着田家长老认定了魔兽的异变与白沐笙有关，指责白沐笙身为少城主，有这么好的法子，竟一直藏着掖着。 花如雪只听了几句，顿觉心口一热，火气窜了上来。他们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为何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说话？ 魔兽是冲着她来的，跟白沐笙有什么关系？这些人一天天脑子里想的什么？ 不过是危机暂时解除，这些人竟连装都不愿装了，这般不分青红皂白！ 这场面在她预料之中，只不过他们指责的对向由她变成了白沐笙。 她低估了他们对白沐笙，亦或是对城主府的敌意。 「药是我下的，与少城主无关。兽潮尚未结束，魔兽到了跟前，你们说什么废话？」 花如雪皱紧眉头不满地冲着田家长老说道，接下来还要靠着白沐笙统领他们，不能任由他们无端猜测下去坏了白沐笙的名声和地位。 这一句话交待了魔兽反常的原因，又将白沐笙摘了出来，顺带指责田家长老不仅消极应战还搬弄是非。 「大敌当前还有心思想别的，可见这兽潮于你们而言不足为道。既然如此，我何必冒这个险，我走就是。」 说话间，花如雪作势要离开，不待白沐笙开口，城主府长老先一步挽留道：「君雪丫头莫气！我等从未见过兽潮期间魔兽不攻城，一时惊异，嘴上失了分寸。你得了玄铁令却未入侍剑宗，反倒是留在观云城助我等抵御兽潮，已是仁至义尽，我等感激不尽。」 白沐笙附和着：「小雪得了玄铁令便是侍剑宗弟子，我拿出千变石才得她出手相助，你们这是作何？」 白沐笙和城主府长老故意提到玄铁令，一是告诫他们花如雪是侍剑宗弟子背后有侍剑宗做靠山，借机抬高她的身份。二是点明她非观云城的人，观云城的死活与她无关，并给她的这次出手加上了高昂的费用，以此增加她的份量。 若说她是无偿帮忙，那她必定会被看轻，会被当作廉价的助力。一旦加上千变石这等稀世之物作为筹码，那她在众人心里的地位自然水涨船高。 花如雪轻轻扫了眼方才说话的几人，只见他们闻声纷纷闭上了嘴巴，不敢再出一言，唯有田家长老面上微怒似是十分不满。 田家长老微微张嘴收敛了情绪，语重心长道：「听说向姑娘解了黎三少爷的毒，又拿出可解百种妖毒的解毒丹，姑娘的医术大家有所耳闻。只是这吸引魔兽的药粉事关重大，从古至今从未有过，姑娘年岁尚小，莫为了一时之名，做了错事。」.z.br> 言语间丝毫不提玄铁令和侍剑宗，反复强调「听闻」二字，将她所做的事情转换成「听闻」，意图把她描绘成一个心智不全、贪图名利的孩子。 「田长老这是在质疑本姑娘的医术？」花如雪轻轻挑眉，她脾气一向不错，很少如此生气。 这人怕不是想抹黑城主府，想疯了。这都火烧眉毛了，他还说些有的没的，试图动摇人心。 「事关魔兽，不得不慎重。」 「既然田长老认定魔兽的异常与君雪丫头无关，不如由我等带着君雪丫头？」城主府长老无奈的摇头叹息，看来田长老是铁了心要跟少城主对着干。 花如雪环视四周，发现其他修士都认同了城主府长老的提议，他们并不相信她，他们需要通过测试才能确认是她引起了魔兽的躁动。 什么身份、地位，在怀疑的种子落下的那一刻，一切都是虚无。 可现在最紧要的不该是杀死魔兽，结束兽潮吗？ 是谁引来了魔兽，真就如此重要吗？ 所以在她站出来的那一刻，她才会犹豫。 她太怕了，怕的要死，害怕与魔兽对战时她的狐狸尾巴会露出来，害怕她的身份被拆穿，那样不用魔兽把她分食，那些修士也会先一步杀了她。 明明她是为了观云城不被毁掉才走到了这一步，此刻让她不得不防的不是四周虎视眈眈的魔兽，而是这些嘴上把观云城安稳放在第一位的修士们。 花如雪不禁去想，观云城会不会被毁，那些喝下无忧酒的修 士的死活究竟跟她有什么关系？ 宁淑妍被转移到了东阳宁氏，苏奕也不在城中，只要白浔开启石碑林将三生花连带那些修士一起杀了，危机自然会解除，她也不会有一丁点的损失。 那时她究竟在想什么？竟脑子一热，站了出来，去救那些可能会杀死她的人。 她后悔了。 她就该老老实实躲在角落里，什么结界，什么无忧酒，什么观云城，统统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冬至的大雪仍旧肆无忌惮地飘落在每个人发间，一阵狂风吹过，带来急促短暂的凉意。 花如雪被一众修士围在最中心，她抬头扫了眼那些人面上无动于衷的神情，以及他们眼底深藏的贪婪和疯狂。 他们眼底的贪婪，在花如雪的预料之中。在他们眼里，只要掌握了吸引魔兽的法子，兽潮将不再是兽潮，而是一个个送上门来的功德。 他们认同城主府长老的提议,要将她和白沐笙分开，测试魔兽是冲谁而来。 当他们弄清楚魔兽异常的原因时，便是她永远地失去自由，被囚禁之时。她就像一块悬挂在陷进上方美味可口又新鲜的肉,吸引着魔兽前赴后继。 从他们眼中的贪婪和疯狂，她得以窥见他们心中的恶，并可预见她短暂无趣的未来。 “既然大家没有异议，就按照白长老所言行事。我们兵分两路，最后在山顶回合。”田家长老上前一步，将花如雪和白沐笙分开。 花如雪冷眼看着脚下的剑，从仙剑纯钧变成一把籍籍无名的灵剑。 在她心里，苏奕的性命和她的性命排在第一位，然后是隔离魔气的结界和妖兽的生死,最后才是那些无关紧要的修士。 她如今来到观云城外，被所有魔兽视作猎物,还要遭受修士的质疑和不怀好意。她究竟是为什么，才会冒着身份暴露的危险引开魔兽去救观云城中的修士？ 她忽地有些想不起来，那一刻她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到底是什么让她改变了注意？让她奋不顾身地站了出来？ 她只觉得周遭的骤雪都落在了她心头，冰凉的感觉从内到外，渗透每一寸肌肤。她想破脑袋，也想不起那一瞬间让她内心热血翻涌的是什么。 就在众人忙着分配兵力，争抢着要同花如雪一路时，她忽地觉得脚下的剑一晃，入眼的是那把闪闪发光的长剑，剑身刻着金色的“纯钧”二字。 “我花重金请来的人，自当由我来护，就不劳烦诸位了。”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容不得他人反驳。 花如雪失神地望着脚下的纯钧剑，头一回觉得一把剑也可以如此闪耀，让人一不开眼。 “诸位若空闲的紧，还是回去闭关修炼吧，城主府从不强人所难。应对兽潮，我城主府足已。”白沐笙以极其强硬的态度表达他对花如雪的袒护。 有他在，谁也不能动她一根手指头。 白长老这才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提议大错特错，他为了替少城主开脱，稳定人心，故将矛头全部转移到小姑娘身上。可事实上，少城主压根不在意那些人的态度，少城主只在乎眼前这个低着头脑袋与世无争的小姑娘。 “抵御兽潮我城主府义不容辞，诸位若是无事，还请莫赖在这里妨碍我等。”白长老附和道，此时此刻他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这话无疑是在说，爱来不来，不来就滚回去修炼！别在这站着说风凉话！ “白长老说的对，抵御兽潮是我等份内之事，今日幸得君雪姑娘慷慨破局，观云城才得以保全。”黎楚飞速上前，表明立场带领黎氏众人站在白沐笙一方。 黎楚见识过花如雪高明的医术，又知她的为人，谦逊机敏，侠义仁心，值得深交。于情，她救了黎茳芷有恩于黎氏，于理，她在观云城危难时刻挺身而出，心怀大义，无论如何黎氏都会站在花如雪这边。 顾清影亦带领顾家一众人，站在白沐笙这方，他道：“顾某愚钝，只知大敌来临当一致对敌。此番君雪姑娘愿意帮助观云城，顾氏定全力配合。” “既然大家都认为是她引来了魔兽与少城主无关，那请问谁能保证她日后不会用这等法子，祸害其他人？”田家长老痛心疾首地说道，“我提议诸位该拿下她，等查明原因后再做打算。” 玉氏长老无奈扶额，她从前竟没发现这田家长老竟如此蠢笨，有什么事不能等兽潮结束再说？非要在此时撕破脸面？ 玉长老环顾一圈，精明的目光落在田长老身上，她轻声安抚道：“田长老说的也不无道理，只是眼下抵御兽潮为重，等兽潮过后再查明原因也不迟。” “兽潮局势混乱，谁能保证她不会趁乱逃走？”田长老铁了心要控制住花如雪，不顾其他人的劝阻就要向花如雪出手。 白长老见状指着田家长老等人的鼻子破口大骂道：“大敌当前，你们不去思考应对之策，反而针对一个为大家解困的丫头，就你们那点花花心思我还能不知道？不是我说，你们一个个，真是越活越过去了，我都替你们脸红！” 说话间一行人自行分为两队，一队以田长老为首要拿下花如雪将其控制起来，另一队则以白沐笙为首誓要护着花如雪。两队人马争的面红耳赤，谁也不肯退让。 原本凄冷的不归林，竟变得如闹市一般。 花如雪了解了一众人对自己的态度后，利落地收起幻香，从白沐笙将她带出结界的那一刻起，她就在暗中燃起了幻香。 像田长老这等意志不坚定的人，很快便中招，藏不住心中的贪念。 对她而言，相比于等兽潮结束后被动地接受他们审问，不如现在就挑明一切，那样她还能站在主动的一方。 不论何时都要给自己留好退路，这才是她花如雪。 观云城的势力分为两方，一方以黎氏、顾氏为首拥护城主府，另一方则以安氏、田氏为首暗中与城主府作对。自安氏传出家主安月明的死讯，安氏大不如前，无忧酒一事爆发后，安氏多数人都被囚禁在内城，以往繁盛的世家一夕间变成了空壳。 因此，只要她得到城主府的鼎力支持，黎氏和顾氏自会站在她这方，护她周全。 虽然现在的局面在花如雪的预料之中，但当听到田家长老卸磨杀驴的想法时，她还是不可控制的失望了。 幻香消失的瞬间，原本面红耳赤的田长老顿时冷静下来，面对周遭鄙夷不屑的目光，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都说了什么胡话。就算多数人与他的想法一致，但他们碍于颜面，碍于眼前的局势，会按耐住心中的躁动，耐心地等待尘埃落定后再行商议。可他都干了什么？竟然将自己的想法一股脑都说了出来！ 田长老恍然明白了自己此时的处境，对上一道道鄙视、愤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他憋红了脸。 “原来田长老竟是这么想的。”花如雪抬起头，瑟缩着肩膀，显露出自己的害怕、惶恐和伤心，就像一个渴望家却被家人狠狠抛弃的孩子。 距离白沐笙所说的那座山丘，还有一刻钟的路程，在此期间，她必须完成一件事。 白沐笙似是察觉到了田长老细微的转变，他故意挖苦道：“要紧关头竟跟个小娃娃过不去，非要去找事，田长老还真是年轻！” 此时的白沐笙抬手将花如雪护在身后，像极了护犊子的老母鸡。 田长老突地被一向谦逊有礼的少城主讽刺，他不由得涨红了脖子，冲着其他人喊叫道：“你们扪心自问，谁不曾有过从那丫头口中获得秘药的想法？” 这话正合花如雪的心意，她就是要借田长老的口，帮她问一问其他人究竟是何想法。这帮人多是大乘期修士，个个心高气傲，若这话出自她口，他们只会更加看轻她。 “今日我会站出来，只因观云城仅此一个，只因诸位心中的大义。未曾想会惹来这番躁动，让前辈们为了难。”花如雪说的义正言辞、大义凛然，心中想的却是：赶紧达到目的，然后安安静静地看他们打架，暗中补刀，收点功德。 有功德不捡白不捡。 花如雪微微低头，面带惭愧地说道：“都怪晚辈没将话说明白，这秘药调配时需要几味特殊的药材，至于药材的来源，十月那日去过安家见过安家主的前辈应当知道晚辈说的是什么。那几味药材已经灭绝，晚辈也只制得这一包药粉。晚辈担心药效不够，故将一整包药粉都用在了自己身上，没想到这药粉药效甚好，竟能吸引方圆百里乃至千里的魔兽。” 这药本就不存在，她故意拉出安家家主安月明，为的是引黎楚等人将秘药与鬼族联系在一起。如此若有人继续追问秘药的由来，不用她开口，黎楚等人也会出面阻拦。 若实在说不通，白沐笙便会让他们立个心魔大誓，然后再为他们解释一番。 不论是前者还是后者，关于秘药的来源，都会就此打住。 “安家家主？这事与他有什么关联？”玉长老柳眉一蹙，轻声问道，十月十五那晚她未曾去过安家，不知鬼族之事，因此十分不解。 花如雪张了张嘴，像白沐笙黎楚等知情人投去求救的目光，“这……” 白沐笙解释道：“此事诸位若实在想知其前因后果，需立下心魔大誓。” 玉长老和田长老听到“心魔大誓”四个字，顿时心中一惊，看向黎楚和顾清影等人。 黎楚摇头说道：“我等都已立过心魔大誓，无法说出口。” 那晚除了白沐笙和白浔两人，其余人等都立下心魔大誓，绝不会透露鬼族的消息。此刻，只有白沐笙才能说出鬼族的消息。 心魔大誓可不是随便就能立的，这么多人都立过，用脚趾头都能想到事情的严重性。 玉长老见状只得作罢，而田长老则是眼前一亮，似是有了一个好主意。 “这秘药究竟从何而来，我们无从考证。方才提到心魔大誓，老夫想到一个好主意。为了以绝后患，小丫头得立个誓！”田长老指着花如雪，脸上的涨红褪去了大半，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像是在窃喜自己换回了些面子。殊不知，他的提议正合了花如雪的心意。 花如雪歪了歪脑袋像是在思考这个提议是否可行，心里想的却是：田长老怕不是属蛔虫的，她心里想什么，他便说什么。 “心魔大誓？”黎楚闻言面带担忧地看向花如雪，可惜除了心魔大誓，他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去结束这场闹剧。 白沐笙眼神冰冷地打量着田长老，田长老前后态度的变化让他明白小雪暗中使了幻香，当小雪提到“安月明”时，他立即明白小雪的目的是——心魔大誓。 她想通过心魔大誓绝了那些人对秘药的心思。 可这心魔大誓，多立一次，产生心魔的几率便多一分。 “小雪为了观云城不顾自己的安危，你们却要逼她立下心魔大誓，既然要立心魔大誓，当然是一起。”白沐笙一字一句咬牙说道，若不是修为不够，他脚下的纯钧剑早就拍到他们脸上了。 既然要立心魔大誓，当然是要彻底杜绝后患！ 黎楚迟疑了一瞬，道：“不论君雪是否立誓，黎氏都会护你周全。” 顾清影则是苦笑道：“心魔大誓，这一年我都立了三个！还来？” “三个！你又瞒着我立了什么？”黎楚转身拉住顾清影，撩起顾清影的袖子就要为其诊脉。 顾清影连忙收回手腕，神情有些不自然地说道：“跟你无关就是了，你不也一样？” 花如雪没有注意顾清影和黎楚的表态，她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白沐笙身上，她原先想的便是自己立下心魔大誓，以此绝了他们对秘药的心思。 而白沐笙却是想一劳永逸，他在逼他们做一个选择，是一起立心魔大誓，还是就此打住？ 不待其他人表明态度，就听白沐笙双手结印，字正腔圆地说道：“我白沐笙在此起誓，穷尽此生定护小雪一世安康！” 头顶密布的阴云中，忽然闪过一道耀眼的金光，竟是天道誓言！ 心魔大誓顾名思义，若是未遵从誓言则会心魔缠身不死不休。而这天道誓言，一旦立下，若是未能遵守，便是身死魂消！ 花如雪呆愣在原地，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那些话。她心知白沐笙对自己不同，却未想到，竟如此不同。 他竟然会为了自己立下天道誓言，这一刻她心底不受控制地涌起一阵阵暖意，四肢像是沐浴在春日午后的阳光下，是说不出的温暖。 好在当着众人的面，白沐笙不敢说出她的真实姓名，仅仅“小雪”二字，只要这世间还有被叫做小雪的人活着，白沐笙便无事。 花如雪抬头看着白沐笙的背影，她恍然想起这个冬至的早晨，到底是什么改变了她。 是眼前这个人对她的真诚和袒护，是他的善良、仁慈，是他坚守的大义。 明明只要杀了那些喝下无忧酒的人就能破解困局，一劳永逸，但他却选择坚持到最后，他想拯救那些无辜的人，他不愿放弃任何人。 她之前一直在思考，造成观云城如今困境的究竟是什么？是他们心中的仁慈和善良吧。 可是，仁慈有错吗？坚持心中的大义有错吗？ 观云城没错，观云城中的人也没错，错的是楚明，错的是苏志！ 是那些姿态高傲自诩高人的家伙，是那些将他们视作蝼蚁玩弄在股掌之中的败类！ 冥界被封，跟他们这些修士有何关系？强如鬼君楚明，不去找罪魁祸首报仇雪恨，却要将怒火发泄在他们这些修士身上。一旦隔离魔气的结界被毁，放眼人界，凡人、妖兽、修士，谁不无辜？ 苏志则更是可恨，处心积虑地逼她自愿成为封印始魔残躯的容器，如今又将这满城人的性命当做一个考验。 在青阳山她没能早些发现苏志的阴谋，救下落英谷弟子，这一次，她一定要护好观云城！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168章 半月丘 冬日的不归林翠色依旧，魔兽们发疯似地追着半空中的一行人穿梭在林间，不时蓄力向上方发起袭击。 关于“秘药”的闹剧，随着一道道心魔大誓就此打住。 花如雪“被迫”立下了一道根本不存在的心魔大誓，她发誓会毁掉秘药的药方，不会将药方交给第二个人并且绝不会配制第二次。以田长老田罗为首对花如雪表现出不满的修士们，迫于其他人谴责的目光，答应对“秘药”守口如瓶，绝不会伤害“花如雪”,更不会向其他人透露今日之事。 花如雪见自己立下心魔大誓的目的达成，还意外地获得了白沐笙和田罗长老几人的誓言，顿时没了后顾之忧。 眼前的情况是，这些人都知道造成魔兽异常的是她这个外人与少城主白沐笙无关。如此一来就能免去毫无意义的猜忌和内耗,白沐笙在接下来的行动中依旧占据绝对的主导权。 再加上心魔大誓这一出，田罗长老、玉沁长老等心怀鬼胎不满城主府的人不得不收起心思，更加专注于对抗魔兽。 尤其是田罗长老，他手起刀落手法娴熟，让人连道残影都看不见，一看就是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田罗的态度转变倒是在花如雪的意料之外。 不过，比起身旁这些修士，她此刻更该关注的是身后穷追不舍的魔兽们。 内乱止,眼下对抗外敌才是要事。 同魔兽们交战了几次后，花如雪敏锐地发现一直跟着她的部分一级魔兽竟然停止了跟随的脚步,随着她和魔兽之间的距离增加，低级魔兽逐渐恢复理智转身重新朝着观云城而去。 至此她终于弄清楚了始魔残躯对魔兽的吸引程度，也即是：魔兽的等级越高越容易被始魔残躯吸引，范围在万里之内。 这个发现说好不算好，说坏也不算最坏，与她预期的效果大抵相同。 “有一批低级魔兽脱离了跟随的队伍，重新向观云城去了。”黎楚也察觉到有魔兽重新向观云城而且，顿时面露担忧。 顾清影环顾四周，茫然地看着下方空旷的地面上聚集了密密麻麻的魔兽，一旦他们停下，那些跃跃欲试的魔兽必定会搭云梯缩短距离，集中力量攻击他们。所以他们不能停在这里。 可若是不停下来，将会有更多的魔兽脱离控制，届时观云城该怎么办？ 顾清影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若离的再远些，后面那些魔兽岂不是会超出药效范围？要不要再放慢些速度？” “距离少城主所说的半月丘，还有三十里。从这再往西三十里，不过一瞬，咱们一直保持着不紧不慢的速度往半月谷而去，就是为确保那些魔兽不会掉队突然返回观云城。现在有魔兽掉头回了观云城，这可如何是好？”玉沁长老柔声中带着浓浓的担忧，她目光灼灼地望着观云城所在的方向，大雪掩去她眼底的一抹精光，她小声地提议道：“不如我们分头行动？由我带着玉家几位长老拦住他们的去路？” 花如雪闻声皱了皱眉，返回的只是少数一级魔兽，它们的攻击甚至不会对了望台造成损伤。按照三十里的距离来算，等他们到了半月丘，会脱离控制的依然是一级魔兽。 让几位大乘期修士去对付它们，未免太大材小用。 她不愿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他人，但玉沁长老的话，在她听来就是要带玉家人返回观云城、远离前线、躲避危险。 就这她准备开口说话时，只听站在她身前的白沐笙语气平静地说道：“不用，那些低级魔兽自有城中人处理，我等的目标是半月丘。” 白沐笙面上没有丝毫惊慌，似乎从他下定决心拿出金字令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 花如雪顺势就“低级魔兽突然返回观云城的现象”耐心地向众人解释道：“魔兽的等级越高所受影响越大，诸位不必担心。” 黎楚闻声立即明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于是他转头向白沐笙询问接下来的应对之策：“原来如此，那到了半月丘之后，该如何应对？” 此话一处，众人的目光纷纷落在白沐笙身上，他们试图从白沐笙的神情里找出他隐藏的情绪，猜测他心中所想。 白沐笙笔直地站在纯钧剑上，那张俊脸轮廓稍显柔和略带些书生气，让他看起来像是个足智多谋指点江山的少年将军。他此刻凝视着三十里外的半月丘，目光如炬，似是已有了应对的法子。 为了抵御这次兽潮，许多闭关已久的大乘期修士不得不出关，今年是观云城大能们现身最多的一次，同时也是他们的第一次合作。 “接下来还要劳烦各位前辈不计前嫌，一同应战。”说话间白沐笙直白地看向顾长老顾无廖和玉长老玉沁，这话就是对着他二人说的。 “我玉家子弟一向明事理……”玉沁长老动了动嘴唇，有心想要解释她并非那种无理取闹不顾全大局的人，却在看到顾无廖的那一刻，眼神忽变，以最快的速度转过脸去。似乎多看一眼她就会忍不住拔刀。 前辈们太多了并不全是好事，就比如这玉沁长老和刚刚出关的顾无廖长老，陈年旧恨完全写在了脸上。 “我田家所到之人不足半数，不如玉沁长老与我们一队？”田罗长老堆起笑脸，邀请玉家与田家同队。顾无廖长老自来时起就隐藏了气息，他未能及时发现，眼下顾无廖长老主动现身，他生怕这势如水火的两人忍不住比划比划拼个你死我活。 见队伍中恩怨最深、最麻烦的两人主动规避对方，白沐笙稍稍放下心来。 他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半月丘是易守难攻之地，黎家守东方，顾家守北方，田家和玉家守南方，城主府守西方。山顶上有一处补给，只可供每人一份。” “这次兽潮尚不知何时结束，前路茫茫，我们身后已无退路，诸位可愿与我一同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白沐笙的语气算不上慷慨激昂，却带着少年人无忧无惧一往无前的气势。 黎楚问他有何计划，他的计划就是没有计划。 对战这些发疯的魔兽要什么计划？ 杀就是了！ “一别数载，既然来了，那就把命留下。”顾无廖目光凶狠地望着林间的魔兽，随后抱剑一跃而下，数十载未见血的长剑以势如破竹的气势出鞘，剑气过出，寸草不生。他用力挥动着手中的剑，缓缓向半月丘走去。他对着那一张张虚伪的嘴脸压抑了太久，急需释放心中的怒火。 玉沁长老不甘示弱，她正要出手展示一下她这些年的修炼成果，却被另一位背着大刀一直闭着眼睛的长老拦下，“哎！玉家小辈别急，老朽这刀再不用就要生锈了。” 话音落下，花如雪还未看清那人的动作，就见下方躁动的魔兽忽地消失了一片。 “是不见道人！”顾清影指着下方忽然出现的人影，有些激动地喊道。 “不见道人有三不见，睁眼不见纷乱，出招不见血，生平不见仇人。” 白沐笙出声解释道：“这第一句是说一旦前辈睁眼，便会终止周遭的纷争。第二句说的是，前辈行如奔雷速度极快，无人能看清他的招式。这最后一句则是说所有与前辈为敌的人都死了。” 花如雪强压住内心的震撼，这两位都是强者中的强者，有他们在，即便是对上五级魔兽群也没什么好怕的。 ------------ 第二卷 观云城 六翼虎 “观云城中按照实力排名，排在第一位的是城主，排在第二位地是不见道人，排在第四位的是不听不说也不看的够无聊顾氏无廖。这前四位，只差排在第三位的水中仙水仙儿。”白长老边说边看向黎楚，像是在透过黎楚回忆着什么。 “母亲尚未出关。”黎楚察觉到白长老的目光，礼貌地回应着。 “自从黎夫人生下黎三少爷，便再无人见过那位被称作是观云城第一美人的水中仙。”田罗长老遗憾中略带震惊地说道，“没想到黎夫人的实力竟如此强劲,不在顾氏无廖之下。” “说起来，阿芷与仙儿相貌有七分相似，阿楚倒是……”玉沁仔细打量着黎楚的眉眼，将她心底那句“与应家某人”有八分相似咽了下去。 花如雪刚从顾无廖和不见道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中回神,就听见几位嘴碎的前辈在说： “你没觉得黎楚和素商应氏那个应千泓有八分相似吗？” “就是史上结婴结了三次还没结出来的那位？你这么一说，这两人的眉眼还真的有些相似，怪不得有一阵子黎家主天天穿件绿袍子。” “真的？绿袍子？我出门少，你可别骗我！” “水仙儿和应千泓第一次来观云城那日，与彼时还是少主的黎家主黎深相识。自此三人结伴而行，形影不离，直到水仙儿离开素商应氏嫁入观云城，听说两人大婚那日水仙儿已然身怀六甲。” “呸呸呸！说什么呢？水仙儿本就出自素商应氏，相貌相似有问题吗？” 若不是眼下局势紧张,这几位嘴碎的前辈怕不是要将黎深、水仙儿以及应千泓某年某月某日吃了什么、干了什么都说一遍。 比起几位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的前辈，花如雪头一回感受到自己真真切切地处在风暴中心,被数万魔兽当作猎物，内心难免会紧张些，自然没那份谈论他人家事的悠然。 不然她定要寻一处僻静且阳光充足的地方，躺着听他们说上三天三夜。 分神之际，顾无廖已经提剑杀上了半月丘，不见道人紧跟其后。郁郁葱葱的半月丘寸草不生没有一丝生机，只剩下七零八落的碎石和盛满妖兽躯体的黄土。 论开路，这两位前辈堪称典范，险些把整个半月丘移平了。 “无廖叔！快收一收剑！” 顾清影冲顾无廖所在的位置传声道，见顾无廖一副“你说你的，我就是听不见”的样子，顾清影气愤地转身对着黎楚埋怨道：“是叫他们去开个路，不是叫他们开条路出来，结果他们就差没把半月丘移走了！” 顾清影察觉到黎楚因那些闲言面色微变，于是话音一转，问道：“几日不见，楚兄的剑法有没有精进？我昨日新领悟了一招，这次定能胜过你！” “哦？那我拭目以待。”黎楚低头轻笑一声，僵硬的面容逐渐恢复了往日的风采，似乎方才那些人的窃窃私语丝毫没有影响到他的情绪。他依旧是黎家唯一的少主。 白沐笙见半月丘上的魔兽被不见道人和顾无廖两人清理干净，立即下令： “半月丘清扫结束，诸位请！” 黎楚转身向黎氏等人厉声道：“按照计划行事，守好脚下的土，黎家没有后退的理由！” 顾清影不甘示弱道：“走！无廖叔一把年纪还能拿得起剑，英姿勃发，咱们可不能比他差！” 话音落下，众人以最快的速度降落在半月丘顶，新的战场在召唤着他们。 花如雪面朝西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映出容纳着无数魔兽和妖兽的不归林，此时的不归林不像观云城那般下起了遮天蔽日的大雪，看起来如盛夏时节那样郁郁葱葱，但吹过身侧的风却似冰锥带着刺骨的寒意。 从林中传到她耳边的每一道声音，都带着不可遏制的兴奋和森然的杀意，他们对始魔残躯的渴望，并没有因为距离而被削弱一分一毫。 好在她现在不是一只狐狸，她身边还有许多坚定不移守护她的人以及许多不得不维护她的人。 随着花如雪降落在半月丘，方圆万里的魔兽发疯地争先恐后地冲向这里。山顶上，众人按照白沐笙的安排分散开来，黎家守东方，顾家守北方，田家和玉家守南方，城主府守西方。 顾氏有顾无廖在，北方的魔兽尚未靠近半月丘便被一剑劈开。田家玉家有不见道人帮衬着，南方的局势更是不用担心。 黎氏和城主府虽没有顶级高手在，整体实力却也不输顾氏。 顾清影望着山下如海水涨潮般一拥而上的魔兽群，心中突生感慨：“幸好一路上没遇到五级魔兽，不然定少不了一场苦战。” 他的话还未说完，只听半月丘下方传来一阵阵虎鸣。 猛虎周身魔气萦绕，脚踩黑色云雾，背生羽翼，双目如淬血的红石让人不敢直视，他身后紧着二十只半魔化的五级妖兽，那六翼赤目虎赫然是五级魔兽！ 五级魔兽的实力等同于大乘期修士，再加上它所能控制的半魔化五级妖兽，对战之时，两名配合默契的大乘期修士才能勉强胜之。 顾清影望着那道身影愣了片刻，随后拍着胸脯庆幸道：“还好还好，只有一只……”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急促的怒吼响起，那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花如雪只觉自己一瞬间落入了五级魔兽群中。 她慌忙朝下看去，只见从西方赶来的五级魔兽自发地分散开来，将半月丘紧紧包围。与那些失去了理智的低级魔兽们不同，它们似乎达成了某种合作，因此才会分散进攻，以求找到防御最薄弱的一方。 “主子！这么多半魔化的妖兽，该攻击哪一个？”白二十一双手捏决，脚下生出一棵棵嫩芽来，他率先将冲在最前方的五级魔兽困在囚笼里。 白沐笙见到山下的局势，眉头紧锁，若将囚笼里的五级魔兽杀了，那些被该魔兽控制的半魔化妖兽，将会完全魔化力量大增，不弱于五级魔兽。 若是直接杀了半魔化妖兽，受魔兽控制的其他半魔化妖兽也会完全魔化。 只有同时杀死魔兽和被它控制的妖兽，才能避免妖兽完全魔化。 “无廖叔你快收一收！对上四级魔兽咱不用管那些魔化的妖兽，随便杀了就是。咱现在面对的是五级魔兽，可不敢随便啊！”顾清影挥挥手大声喊道，生怕顾无廖杀红了眼，一个收不住，那蕴含杀意的剑气将半魔化的妖兽送走了。 顾无廖轻轻抬起眼皮，扫了眼山下分不清谁是谁的魔兽群，默默抱剑退至一旁。 “这么多半魔化的妖兽，如何分清控制它们的魔兽是哪个？”顾清影问了个听起来很蠢的问题。 被低级魔兽控制的妖兽，他们的额头或是背上会出现明显的烙印。以往每次兽潮开始都有大乘期修士组队进入不归林猎杀五级魔兽，因此顾清影在了望台上从未见过五级魔兽。 眼前半魔化的妖兽们除了那一双失去了光泽的眼睛和围绕在身体四周的魔气外，没有其他的魔化痕迹。 山下为首的六翼赤目虎似是看出了他们不敢妄下杀招，旋即展开背上硕大坚硬的翅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发起袭击。 不见道人双目紧闭，耳廓微动，在六翼赤目虎到达山腰的瞬间，他卸下背上层层包裹的大刀，像预告春日惊雷响起的闪电般，劈向六翼赤目虎巨大的翅膀。 电光火石间，只见六翼赤目虎四肢着地，后退十丈，地面上出现四道清晰的抓痕。 不见道人一手握刀，刀尖插入地面三尺，他闭着眼睛稳稳地立在原地，两股力量相撞产生的余波将他常年未打理的长发吹得更加凌乱。他翻飞的陈旧的衣角，腰间系着的草绳，无处不彰显着他的肆意洒脱。 都说不见道人睁眼不见纷乱，出招不见血，生平不见仇人。那此刻他闭着眼睛，是不是意味着他尚未用尽全力？ “你可有法子？”花如雪走到白沐笙身侧，轻声询问道。 这也是她第一次遇到五级魔兽，她并不清楚白沐笙等经常出入不归林的修士是否知道如何应对。 通过众人凝重的神情和手上的犹豫，她心中隐约有了答案。 “以往兽潮，我们守在不归林与魔界的结界处，一见到五级魔兽，立即斩之。” 言下之意，今日之前他也未曾见过半魔化的五级妖兽。他也不知道该如何找出控制半魔化的妖兽的魔兽是哪一个。 花如雪闻言，果断将意识沉入魂海中，翻找着《无字决》。 她如今只能一眼看破敌对者的命门所在，只有达到炼体三重后，才能一眼知过往。 眼下她尚未修习完突破所需的功法，更没有适合的属性之力，现在突破显然是天方夜谭，只能另寻他法。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七十章 寒冰魄 在六翼赤目虎又一次发起进攻时，另外十二只五级魔兽分别从其他方向攻向山顶。 而那些半魔化的妖兽则是停留在山脚下，寸步不移，像是在等待一个一举攻破他们的时机。 从西面攻来的是四只七尾黑狐，为首的那只正凝视着花如雪，它眼里有一团烈火在燃烧，像是黑夜里燃起的最后一束光，又像是想要吞噬掉一切的欲望。 与七尾黑狐对视的瞬间，一个大事不妙的念头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眼前的五级魔兽绝不是冲着“始魔残躯”而来！ 她先前认为魔兽等级越高受始魔残躯的影响越大,可这些五级魔兽看她的眼神，与低级魔兽的炙热疯狂完全不同。 不待她细想，白二十一又一次施展木系术法，意图将从西面冲上山来的四只七尾黑狐困在囚笼中。 但这一次,七尾黑狐却仅用了一道火焰便将白二十一布下的囚笼焚烧殆尽。最开始被困在囚笼里的五级魔兽食人鼠，瞬间恢复了自由，它不顾一切地冲向花如雪。 “十二，十六，十七，十九应战。”白沐笙秉承着属性相克的原则，从队伍中挑选出四位水灵根修士应战七尾黑狐。他本想以多胜少，直接派出八人应战控制住这几只黑狐，可在看到山脚下那些一动不动的半魔化妖兽,他的内心生出了一丝犹豫。 与花如雪一样，他也在思考这些反常的五级魔兽究竟要做什么。眼前的情况不由得让他想起,凡人历史记载中两军交战前的比试。 “他们在试探我们。”花如雪道，她稚嫩的声音在这大风呼啸而过的山顶，显得格外清晰，“低级魔兽多会让被控制的妖兽打头阵，而这些五级七尾黑狐却是亲自上阵。恐怕是因为它们清楚，若派那些半魔化的妖兽前来，不消片刻那些半魔化的妖兽就会被我们控制住。” 在发现无法找到被五级魔兽控制的妖兽时，花如雪便想着索性直接将所有的妖兽都控制住，再一齐杀死，一了百了。 结果这五级魔兽却像是看穿了她的想法般，亲自上阵。 “莫非魔兽等级越高越聪明？那最高等级的魔兽岂不是和人一样？可以沟通，可以谈判？”顾清影听到花如雪这方的声音霎时眼前一亮，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主意，但不等其他人回应，他很快又自己否定了这个认知，“如果真是这样，史册上为何没有记载？” 花如雪察觉到周遭的气氛越发沉默，故作轻松地转移话题道：“你说这五级魔兽是聪明还是蠢，咱们这么多人，还拿捏不住他们几只？” 强者之间的对战，风云莫测变幻无穷。 白十二几人凭借着属性的克制，占据上风，可就在他们将要困住黑狐时，黑狐身上的火属性竟突然转换成了克制水系术法的土属性！ 黑土凭空出现在囚禁黑狐的水笼子里，随着黑土的增多，逐渐凝结成一把比玄铁还要坚硬的剑，长剑势如破竹，一道剑气便将囚笼劈开。 黑狐没了束缚一跃而上，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像一只离弦之箭扑向白二十一等人。 面对瞬息万变的局势，花如雪忽然意识到黑狐的目的，她惊慌地拔高声音，大叫道：“不好！快离开哪里，将它们困住！” 按照她对妖兽的熟悉，妖兽与人不同，妖兽第一次觉醒仅有一种属性，部分妖兽二次觉醒时会领悟不同属性的天赋。 只有一种情况下，妖兽才会拥有两种属性。 而魔兽与妖兽同源，她对妖兽的认知，同样适用于魔兽。 白二十一等人听见花如雪的话，纷纷放弃应战向后退去，白长老则以最快的速度结印将西面的黑狐困住。 就在众人庆幸魔兽被困住时，十四只五级魔兽忽地仰天哀鸣，旋即在众人眼前炸开！ 花如雪只觉眼前绽放起一朵朵黑色的烟花，烟花撑破囚笼，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向外扩散开来。 被逼上绝路的高等级妖兽，会逆转自身属性发起最后一击，一击过后五息内立即自爆。谁成想魔兽也是如此。 魔兽自爆的威力令整个半月丘颤动不止，处在魔兽自爆中心的地面深深凹陷，好在白沐笙及时展开法宝抵挡住魔兽自爆带来的破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场景，饶是一向不看不听没什么表情的顾无廖也露出诧异的神情，不见道人更是睁开了眼睛眼底闪过一抹惊诧。 他们从未见过魔兽自爆，可眼前这十四只五级魔兽竟在他们眼前齐齐自爆！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这些五级魔兽拥有智慧，拥有自己的意识。 七尾黑狐自爆的那一刻，花如雪在七尾黑狐眼中看到了人才会有的矛盾的情感，爱与恨、渴望与不甘、希望与绝望统统交织在一起。 花如雪并不理解五级魔兽群体自爆的行为，如果高级魔兽的最终目的是“始魔残躯”，那在黑狐出现时，它大可选择让半魔化的妖兽和其他低级魔兽上前，一点又一点的消磨修士们的灵力，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但它们并没有这么做。 很显然高级魔兽的目的不是“始魔残躯”，那它们的目的是什么？ 是杀人吗？ 它们通过自爆让妖兽完全魔化实力大增拥有杀死他们所有人的力量。 这些拥有自我意识的魔兽们为何如此执着于“杀人”？ 在苏志说出那句“为何妖兽会受到魔气的影响，而人不会？”之前，花如雪从未思考过这个问题。 妖兽接触魔气会魔化，魔兽以人血为食。在她眼里就是天性，就像狐狸饿了要吃肉一样，是妖兽生来就决定了的事情。 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人、妖兽和魔兽之前还存在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下次再遇到苏志，她定要问个清楚，说不定这就是妖兽脱离魔化之苦的契机！ 伴随着十四只五级魔兽的自爆，山下二百八十只被控制的妖兽完全魔化力量倍增。它们的身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着，长臂猿背上长出一对新的手臂，黑蛇化足生角，每一个崭新的部位都充满了力量。 他们一行人中，仅有一百七十六名大乘期修士，其余皆是出窍期。对上二百八十只实力堪比大乘期的魔化妖兽，可谓是实力悬殊，这一战注定十分艰险。 魔化的妖兽们脚下生风，冲向山顶，犹如离弦之箭气势凌厉，没有给众人留下任何思考的间隙。 “防御！”白沐笙又拿出一件法宝，源源不断地注入灵力，他操控着法宝，一道道风刃砍向为首的魔兽们。 正所谓攻击才是最好的防守。 顾无廖带着几位剑修飞身入兽群中，剑刃划过魔兽坚硬的外壳，溅出一丝丝火花。 不见道人不知何时也置于兽群中，他同时与五只魔兽对战丝毫不落下风，一招一式刚劲有力气吞山河，看得人热血沸腾。 花如雪很想加入混战，但她清楚眼前失控魔化的妖兽们，和那些低级魔兽一样，都受到了始魔残躯的吸引。她若是加入战局，只会破坏现在的局面。 “长臂猿的弱点是胸前第三根肋骨，黑蛇的弱点是头顶上的红翡翠，黑狐的弱点是尾巴。”稚嫩的声音再一次在山顶响起。 不见道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一击刺中黑蛇额头的红翡翠，红翡翠上顿时生出一道细小的裂纹，黑蛇立即陷入狂暴状态。 狂暴状态下的黑蛇更加棘手，不见道人见此情形不禁叹息自己竟会听信一个小娃娃的话，可就在这时，他发现红翡翠上的裂纹并未被暴怒的黑蛇修复。 不见道人飞快摆脱另外四只魔兽，转换招式，蓄力砍向黑蛇头顶的红翡翠，英红的翡翠“咔”一声如豆腐一样裂开。黑蛇庞大的躯体应声缩减，化作一条三尺银角黑蛇。 “娃娃，继续说！”不见道人罕见地开口说话，铿锵有力的声音在纷乱的战场中格外清晰。这话即是对花如雪的肯定。 有了不见道人的肯定，众修士开始按照花如雪的话对魔兽进行攻击。 虽然花如雪不擅长远攻，身上的妖毒对这些魔兽也无法造成伤害，但她却能一眼看出魔兽的弱点所在。 她将这些信息毫无保留地分享给众人，方便他们保存灵力，以最少的消耗度过眼前的困境。 但在敌众我寡，敌强我弱的局面下，光知道魔兽的弱点并不足以杀死这些魔兽，战况仍旧胶着。 分析完所有魔兽的弱点后，花如雪在魂海中翻开《寒冰决》，她刚修炼到第四层，这第四层的第一式名曰：寒冰魄。 有风便有水，寒风过处霜雪凝结，冰封千里。 按照她现在身体所能承受的最大灵力反噬，她一日只有一次施展寒冰魄的机会，且施展过后她便会被冰霜包裹，陷入昏睡。 花如雪看着半山腰上不知疲倦的五级魔化妖兽们，还有远处源源不断向半月丘奔来的低级魔兽，深知必须速战速决，解决掉眼前这些对他们威胁最大的五级魔化妖兽！ 她静心凝神，将狐火置于体内的冰灵根之上，保证她在施展的过程中不会因为丹田冻结从而被打断施法。 冰蓝的灵气在她周身凝聚，山顶骤然降温，一朵乌云盘踞渐渐盘踞在半月丘上方，紧接着一片片小巧的雪花从云海中落下。 雪花穿过人群，像是开了眼一般，径直落在魔化的妖兽身上，冰凉的雪花在触碰到妖兽温热的身躯时，化作柔软的水滴，水滴迅速扩大，顷刻间完全包裹住猎物，将其凝结。 这一招的效果本该霜雪过处是冰封千里，但奈何花如雪能承受的灵力有限，只能将霜雪直接作用在魔兽身上。 而这冰封，最多只能困住它们三息，遇上火属性的更是只能减缓其他行动速度。 但强者之间的对战胜败往往只在一瞬，正是这一招寒冰魄，让魔兽们纷纷露出破绽。 胜利就在眼前！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不归林深处是一片枯树林，漆黑的树枝被吹的嘎吱作响，仿佛下一秒便会折断。 穿过枯树林入眼的是一望无际的荒地，荒地中零星掉落着几块边角鎏金的红木牌，两小块木牌合在一起才能辨认出上头的三个黑色大字是“侍剑宗”。 往西行三里能看见一块刻着“魔界”二字的界碑，界碑通体如墨约三尺高，界碑以东为人界，以西即为魔界。 源源不断的魔气正从界碑处涌入人间，但四周寂寂无声未见一只魔兽的身影,与被魔兽包围战况越演越烈的半月丘形成鲜明的对比。 界碑忽地荧光闪烁，只听“轰”一声，浓郁的魔气包裹着一只巨型魔蛛出现在了无生机的荒地中。 魔蛛尾部泛着银光的蛛丝沿着地面向东快速伸展，蛛丝出现在半月丘的瞬间,魔蛛幽暗的双目亮起一道耀眼的红光，那是魔蛛锁定猎物的信号。 与此同时，半月丘上发生的一切，呈现在魔蛛眼前。在霜雪落下魔化的妖兽行动迟缓的间隙，不见道人睁开眼睛使尽全力手起刀落，以最快的速度斩杀身前的四只魔化妖兽。 随着魔化的妖兽被一一斩杀，又一批低级魔兽蜂拥而至。花如雪只觉得身上一凉，冰霜从头到脚将她包裹的严严实实，她无力地挣扎了片刻,旋即陷入了昏睡。 银色的蛛丝在混乱的魔兽间来回穿梭，随后穿过正准备结阵的人群悄无声息地来到花如雪身侧。 魔蛛双眼的光芒又深了几分,那一根柔软的蛛丝随之分裂，从四面八方刺入花如雪身上那层如冰甲一样的霜雪。 紧接着蛛丝似乎找到了那层冰甲最薄弱的地方，数白根蛛丝对准花如雪心口的位置，冰甲承受不住蛛丝一次又一次的进攻，很快出现一道细小的裂痕。 就在蛛丝穿过那层阻碍时，蛛丝突地变成了花如雪衣襟上的一点银灰。 荒地上空，黑雾沉沉，一黑袍男子从天而降，他左手微微用力，下方的六级魔蛛便成了一团散开的魔气。 “道一师弟？” 寂静的荒地忽地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 黑袍男子右手一挥，空旷的荒地中凭空出现一位身着蓝衣的少年。 阵阵狂风吹开黑袍男子身上的黑袍，露出男子俊朗的五官，眼前这人五官与苏志一样，但周身阴郁的气质与青阳山上直言直语的苏志天差地别。 苏志眉头一皱，对说话的人多了些反感。道一是他从前行走在修士界自取的道号，那个名字代表着他曾经的不堪，知道的人并不多。 “五级魔兽都能入人界，仙界当真是败落了。”苏志收回放在花如雪身上的神识，语气中多了几分嘲讽。 这话似乎在说：五级魔兽会进入人界，都是仙界的过失。 界碑上又响起那道苍老的声音，语气中带着些许讨好：“幸得师弟还在人界，能帮衬着些，琰儿可安好？” 苏志斜睨一眼地上血流不止的少年，冷冷开口道：“死不了。” 蓝衣少年腰间挂着一块边角鎏金的红木牌，木牌正面写着“侍剑宗”三字，背面刻着“子书琰”三字。 “子书一脉人丁稀少，自仙主大人羽化后，仙主之位一直空缺。琰儿的天赋千里挑一，用不了多少时日便能飞升。”似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情，那道苍老的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意。 苏志冷眼瞧着，眼底的嘲讽更甚。仙界众人个个修为不俗，却任由五级魔兽进入人界，甚至是六级魔兽，可见仙界众人一心都用在争权夺位上，如同一盘散沙。 仙主子书钰原是侍剑宗嫡系弟子，他们便想从子书一脉中挑一位，拥立其为仙主。 眼前这位叫子书琰的少年，被这些人教养的一心向道，心思过于单纯，若日后真成了仙主，那实权必定落入这些人手中。 “大人可在仙界？”提起大人，苏志一改轻蔑，言语间多了分敬畏。 “大人听说有人获得了剑仙传承，便让我带一样东西给师弟。” 说话间界碑荧光闪烁了三次，一只盖着布帘的笼子出现在界碑上空。 苏志伸手接过那笼子，指尖微微挑起布帘露出笼子里的玩意儿。见到那一抹熟悉的银色，苏志先是一愣，随后眼里的敬畏更深。 “大人说了，不想看见第二位剑仙。”那道苍老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阴狠，似是回忆起了让他咬牙切齿的人。 苏志小心翼翼地收起笼子，随后又问道：“大人此刻在何处？” “大人此刻正在魔界，师弟若是有要紧事情要见大人，我可代为通传。”说到“通传”二字，那人的语气里莫名多了丝兴奋。 仿佛见到大人，是件天大的喜事。 苏志察觉到对面的人想要接近大人的意图，嘴角挂起一抹冷笑。大人一向最厌恶修士，凭他也配？ “不必了。有这跑腿的功夫，阁下不如多出份力，莫让这些魔兽过界，扰乱大人的计划。” 话音落下，苏志嫌恶地拎起地上奄奄一息的子书琰，向半月丘所在的方向走去。 穿过层层阻碍，苏志一眼就看到了山顶上被冰霜紧紧包裹的花如雪，他又仔细上下打量了花如雪一番，忍不住吐出两个字：“真弱。” 随后他眼眸半眯，眼底闪过危险的光芒。关于那笼子里的东西，他想出了一个一石二鸟的计划。 三日后，回荡着魔兽嘶鸣声的不归林归于沉寂。 顾清影望着山下逐渐消散的魔气，有些不确定地问道，“结束了？” 力竭的众人闻声朝山下看去，放眼百里内，没有一只野兽的身影。 “结束了。”白沐笙唇色苍白，他体内灵力透支严重，如今当着一众人人的面不得不将身体维持在少年时期，属实有些吃不消。 魔兽的彻底消失代表着兽潮中期彻底结束。 顾清影听到确切的话，只觉双膝一软，一头栽倒在地上，半张脸埋进了土中，他冲着黎楚所在的位置，挑眉道：“这局我赢了！” “嗯。”黎楚半躺在地上，昂头直视着头顶上方的那片白云，白云的形状恍惚中变成了黎茳芷的样子。不，那轮廓比起黎茳芷更柔美几分，是多年未见的母亲的模样。只有在看到黎茳芷的时候，他才能回忆起母亲的音容样貌。 “你在看什么？”顾清影艰难地翻过身，仰面看着难得的蓝天白云，露出劫后余生的笑容。他盯着那朵云半响才惊奇道：“这好像……阿芷？你看那高挺的鼻梁，狭长的眼睛，可不就是阿芷！” 黎楚默默听着，没有反驳。只有他自己清楚，从玉沁等人提起黎夫人开始，他的内心就不再平静。 在黎茳芷尚未出生的日子里，黎楚一直被黎家当作少主培养。直到黎茳芷出生母亲离开，对外父亲宣称母亲在闭关，实则母亲生下阿芷之后就离开了观云城，下落不明。此后，父亲将所有的爱都给了黎茳芷，私下更是许诺黎茳芷待他结丹后就允他去挑战少主试炼。 一个家族不能同时拥有两位家主，同样的，也不能同时拥有两位少主。 自那一刻起，他便明白他被抛弃了。 黎茳芷结丹那年，他本打算等黎茳芷结丹后，自己就在秘境中诈死，从此远离黎氏，远离观云城。未曾想竟收到了黎茳芷结丹失败的消息，得知消息的瞬间，他说不清心底是什么滋味，有难过也有庆幸。 在出任少主期间他对阿芷很好，这份有没有私心，是不是做给旁人看的，他也记不清了。他只知道，当得知向君雪可以医治阿芷时，他内心第一个想法竟是：阿芷病重数年，就算医好了，修为也不如从前，不会对他产生威胁。 不知从何时起，提起阿芷，他心里就会忍不住忌惮。关系到阿芷的事情，他会忍不住去衡量利弊，择优选之。 对待阿芷，他终究是再也无法随心。 片刻后，白云被风缓缓吹走，耀眼的阳光落在半月丘上。 花如雪紧绷的神经一松，浑身酸痛瘫软在地。山顶的每一阵风里都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让她忍不住皱了皱鼻子。 “不知道观云城是否安好。”玉沁长老调息片刻，起身面向观云城所在的方位，担忧道。 田罗长老顺势结束打坐，轻松道：“有城主坐镇，玉沁长老不必担心。” “若是三生花妖已降，城主也该来了才是。” “城主？我在观云城四百年，从未见过城主出城。”田罗长老满不在乎地说道，“咱们上半月丘时，有不少低级魔兽折回，又去了观云城，自然得有人守城。” “可……” 玉沁长老还想再说什么，却被一道急促的叫声打断。 “主子！” 凄厉的声音，险些震破花如雪的耳膜，她揉了揉藏起来的耳朵，这声音的主人，不用看也能猜到，是白一。 “主子你没事吧！”白一一脸紧张地凑到白沐笙跟前，撸起白沐笙的袖子，仔细检查着。 花如雪起身上下打量着白沐笙，昨日她就觉得白沐笙不对劲，身量似乎矮了些。如今凑近一看，却发现他调息了半天，体内灵气不涨反降，气血亏虚似是受了重伤。 她本想过去为白沐笙把脉，但见白沐笙轻轻摇头，她只得原地坐下，继续休息恢复体力。 “观云城如何？”白沐笙语气虚浮道，旁人见这情形，只当白沐笙是受了伤，未曾多想。 “城主赶在三生花妖进入城主府后院前，成功制服了她。三生花妖死后，那些被控制的人都恢复了正常，但是修为境界大减，只能日后再重新修炼。” “修为减半？唉！能保住小命便是万幸。”顾清影听到修为减半，忍不住长叹一口气，费心费力修炼许久一朝回到原地，听起来确实难受，但好在命留下了。 “是啊，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还能修炼不用被送去中心城就好。”田罗长老一脸庆幸地说道，似乎中心城就是个洪水猛兽，不去哪里万事大吉。 “观云城还在，人还在，足矣！”白长老感慨道，“此番还要多谢不见道人出手相助。” 不见道人收起刀，闭着眼睛微微颔首，旋即消失在不归林中。 顾无廖紧随其后，顾清影还未来得及叫一声“叔”，他的身影便已消失。 “此间事已了，某去也。” “道人的剑法越发精湛，何时能指点一二？”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再见，望君珍重。” 众人一改初见时的剑拔弩张，气氛融洽地相互拜别，谁也没有提起“秘药”，没有过多关注花如雪。 兽潮中期结束，似乎所有的事情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 第二卷 观云城 第一百七十二章 交易 高大的城门后，三丈宽的长街上留下一道寸长的裂痕，裂痕从城西一路蔓延至内城城门。长街两侧昔日繁华的楼阁，只剩下几根巨石柱苦苦支撑着摇摇欲坠的雪白屋顶。 花如雪再次回到观云城时，看见的就是这番荒凉的景象。 城中依旧飘落着鹅毛般的大雪，苏奕一身素白长衣，冰蓝色的灵力在他掌中缓缓散开，他身前的几只冰雕褪去禁锢住他们的寒冰，纷纷仰面倒地。 风贺兰和贺远一前一后背起倒在地上的人,向内城城门处走去，几人的衣角都染上了青红的污渍。想来为了让那些被三生花控制的修士失去行动力，苏奕等人也经历了一场恶战。 花如雪拖着还未完全恢复的身躯，躲在不远处偷偷跟随着苏奕。她就像一只犯了错害怕惩罚的小狐狸,一面诚恳地反思自己的错误，一面心底忍不住升起下次还敢的念头。 她趁着不归林里的大能们互相拜别、无人在意她时，打开传送阵偷偷溜回了观云城。既然这些修为最顶层的大能们没有追究“秘药”一事，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若等其他不知情的人提起“魔兽为何往不归林跑”的话题，再想溜就晚了。 花如雪原是抱着就此离开观云城的心思，来同苏奕告别的。自从知道苏志将她当作始魔残躯的容器，她便明白，她是强者眼中的试验品身边危险重重，继续待在苏奕身边,只会给他带来无法预知的危险。 远远地看到苏奕的那一瞬间，原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她自以为编的很好的谎话,苏奕只一眼就能识破。 从前不管她说什么苏奕都会信，即便她诚实的不怎么明显，苏奕也不会点破。现在，还要继续诓骗他吗？ 不知为何，她的狐狸心突然颤抖着产生了一瞬的愧疚。 许是如今的所作所为，与她一贯的诚实守信不符吧。在晴雨阁她可是夫子另眼相看的狐狸，夫子总为她另起炉灶，私下里教导她一定要做一只善良诚实的妖兽，教导她不要伤人。 苏奕也教了她许多，不过他只叮嘱过不要杀人不要杀其他的妖兽，因为他讨厌杀戮。 身处杀戮的最中心，每年杀过的魔兽数不胜数，万千功德加身，却有一颗渴望天下太平再无杀戮的心。这话听起来荒唐滑稽，若无杀戮，修士哪来的功德飞升？可如果说出这话的人是苏奕，她一定会信。 功德在他眼中，不过一串毫无意义的字。 花如雪犹豫不决间，头顶突然响起一声熟悉的呼唤：“小狐狸？” 不等花如雪转身，四周的景象忽然从大雪纷飞的断壁残垣，变成一片春意盎然的紫云英花海。 这花海有些眼熟，像极了她曾梦见过的那片紫云英花海，不过她记得梦中的花海里有一棵树，但这里没有。 紫云英本就是野地里最寻常的花草，一片片的看起来都是紫红色，眼熟也属正常。 短暂地观察完眼前的处境后，在发现四周没有任何灵力波动的瞬间，花如雪脱口而出两个字：“苏志！” 再顶级的传送符文、功法，使用时也会产生轻微的灵力波动。她认识的人里，能不动声色地将她带到其他地方的，只有苏志一个。 “聪明。”苏志着一身黑袍，脸上的笑意逐渐增多，他毫不吝啬的感激道：“我答应了一个人要保住观云城，这次多谢帮忙。” 他五官本生的俊朗，笑起来该是明媚的。可那黑发墨袍衬得他周身气息阴郁，此时眼里含着玩味的笑，更添几分邪门。 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帮忙？”饶是花如雪再迟钝，也明白过来她又被算计了！她心惊胆战地掺和到兽潮里，顾前顾后生怕自己的身份会暴露，到头来，却都是眼前人的算计！ 考验什么的都是诓她的！她就算什么都不做，苏志也会竭尽全力护住观云城！ 从他故意多次提起安木萱的死因、引导她留意安氏开始，他就盘算好了！ 安木萱、安木菀、炼鬼大阵、安小二、无忧酒，这一桩桩一件件都在他的算计中。他不过是动了动嘴皮子，就将她这个局外人心甘情愿地拉入了局。 真是好算计！ 苏志见她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忙顺毛道：“我家大人想和你做一个交易。作为答谢，在大人尚未达到之前，我可以解答你三个疑惑。” 对于苏志口中的交易，花如雪并未上心。在她看来，强者口中的交易，和差使无异。 “三个？”花如雪竖起三根手指，这似乎和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你先前说会告诉我冥界为何被封，妖兽为何会魔化，这些都不作数了？” 苏志扫了眼脚下的紫云英，选了块空旷的地方躯膝坐下，缓缓说道：“那些问题，大人自会告诉你。” 花如雪闻言低头思考起来，让她困惑的事情有很多，但她清楚有些事情不是她一只狐狸该知道的。 比如苏志究竟是谁？他口中的大人是谁？他们为何要选她作为始魔残躯的容器？她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思来想去，花如雪开口道：“有一件事，我思来想去，觉得必须要说出来。” “何事？”苏志微微侧头，就瞧见花如雪那张尤为认真的小脸。如果忽略她眼里一闪而过的精光，他大概会夸赞她一句乖巧惹人怜爱。 他很好奇，小狐狸会问出什么样的问题，她的脑袋里除了那块残缺不全的石头还装着什么东西？ “按照安小二的说法，建议鬼君楚明和三生花妖来到观云城的人是你。你们就‘让冥主楚唐重现于世’一事达成合作。让冥主楚唐重新化作鬼族是鬼君楚明倾尽所有都要达成的目的，就算没有你，他也会这么做。因此，你的参与另有原因。” “作为你帮助鬼君楚明的报酬，你从他手中得到了一件独一无二的东西。凭借这件东西的特殊性，鬼君楚明肯定你会继续帮助他。他给予了你最大的信任，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说到这里，花如雪面色微沉，她之所以会提起鬼君楚明，是因为她不想像鬼君楚明那样被戏耍。 如果她的猜测属实，以苏志的两面三刀，实在是让人不得不防。 苏志微微点头，眼底的笑意更加真实，“是从他哪儿得了一件新鲜的玩意儿。”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从他手中得到了傀儡术，只有天生的鬼族才能完全掌握的傀儡术。” 能应证这个猜测的有两点。 第一，炼制顶级傀儡必不可少的材料千变石被盗，而最擅长傀儡术的鬼君楚明在观云城千年却只制作了一个顶级傀儡。盗走千变石的人要么比鬼君楚明修为更高，要么就是鬼君楚明。 前者直指盗走千变石的人是苏志，后者则能肯定鬼君楚明将千变石连同傀儡术交给了苏志。 第二，傀儡术只有天生的鬼族才能完全掌握。从鬼君楚明的角度去思考，仅凭这一点，他无比确信苏志一定会帮他完成炼鬼大阵。 苏志闻声眼里闪过一抹惊艳，似是没想到，眼前的小狐狸竟能猜到他从鬼君楚明手里得到了傀儡术。 花如雪从他的眼神里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但她心底并未因自己的推论正确而感动一丝一毫的开心，相反，她的内心更加沉重。 因为事情的真相，远不止如此。 “不仅如此。”苏志微微眯眼，兴致盎然地示意花如雪继续说下去。他敢肯定，这只小狐狸会带给他更大的惊喜。 “十月十五，鬼君楚明开启炼鬼大阵那晚，你暗中出手阻止其他人的行动，以保证炼鬼大阵的成功进行，说明你也想让冥主楚唐重现于世。蛇鹫的死亡和宁姐姐重伤的魂体，则代表着炼鬼大阵已成，冥主楚唐重新化作鬼族。” “黎茳芷是你掩盖炼鬼大阵成功的幌子，鬼君楚明的死也可以当做是杀人灭口。但结合你得到了傀儡术来想，鬼君楚明的死亡并不合理。那晚以你的实力，救下鬼君楚明只是伸伸手指的事情，其他人只会惊叹于鬼族保命的手段，并不多想。” “起初我以为安小二习得了傀儡术，但后来有人告诉我只有天生的鬼族才能完全掌握傀儡术。这世上生来就是鬼族的不多，只有冥主一脉和蓝羽鬼王一脉。你为何放着已经完全掌握傀儡术的鬼君楚明不救？” 这话听着像是花如雪在问苏志，实则是她在问自己，是什么原因，让鬼君楚明失去了苏志这根救命稻草？ 答案只有一个：鬼君楚明不再独一无二。 “你找到了第二个完全掌握傀儡术的鬼族，你有了更好的合作者。”花如雪神色复杂地说道，她最怕的是：苏志一旦有了更好的合作对象，就会将她舍弃，像鬼君楚明那样。 “听闻上任冥主一脉一共六子，一母同胞，情同手足，断不会做出这等残害手足丧尽天良的事情。你合作的是蓝羽鬼王一脉的残存者，并且你们的最终目的与鬼君楚明恰恰相反。” “为何不是相同？”苏志疑惑道，他从小狐狸眼中看到了防备和不信任。若是目的相同，还要让鬼君楚明去死，岂不是更符合他在小狐狸心中卸磨杀驴的印象？ 花如雪回以一个得体的善意的笑容，“冥界被封，鬼族本就稀少，尤其是天生的鬼族。若目的相同，留着自然是利大于弊，且会成为助力。”反之，若留下，只会让阵营里多出一个不稳定因素。 “嗯，说的没错。”苏志点头认同了她的说法，他语气轻松道：“他想让楚唐活，可我却想他死。” 苏志深深看了一眼花如雪，并未告诉她，烟渺村里的楚唐才是冥主楚唐的转世。 花如雪并未将烟渺村中的楚唐与冥主楚唐联系到一起，毕竟两者只有名字一样，世间同名同姓者不知几何。 从苏志口中听到难得的真心话，花如雪抚平胸腔里杂乱无章的心跳，她搞不懂苏志为何一门心思让冥主楚唐重现于世，而后又要让他死。这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恨？要将人变成鬼，再彻底杀死！ 她提及此事，只是想告诉苏志，她知道了鬼君楚明的下场，并会以此为戒。在没有足够强大之前，她会站在他这边。 她希望自己会被重视，就算是作为一枚棋子。 也许在苏志眼里，她的这番话和话里的隐喻十分滑稽。但于她而言，这事关系着她的小命。这是她慎重思考后，才决定要说的话。 “所以，你想知道什么？”苏志抬头透过结界看了眼灰白色的天空，声音里夹杂着前所未有的愉悦。 花如雪摇了摇头，该她知道的事情，苏志自然会说。不该她知道的事情，她问了也没用。 苏志轻笑一声，勾起嘴角，露出满意的弧度，似乎在说：算你识相。 “在大人来之前，最后给你三个忠告。” 花如雪摆出洗耳恭听的样子，只听苏志神色极其认真地说道：“第一，大乘期之前不要入侍剑宗。第二，不要太相信那块石头。第三，小心长嬴云氏。” 大乘期之前不要入侍剑宗这话，她听过许多次，她对侍剑宗没什么执念，去不去都可。 但另她百分之二百警觉的是，苏志口中的“石头”。他是说轮回石吗？他也知道轮回石？ 不等花如雪问出心中的疑惑，只见苏志笑呵呵地拿出一把锋利的匕首，自顾自地说道： “你猜这一刀下去，你会不会死？” “不如我们赌一把？” 匕首刺入心口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席卷而来，花如雪不由得握紧了苏志拿着匕首的手，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弄死他丫的！ 意识恍惚间，她觉得自己躺到在一片血泊之中，视野缓缓被黑雾笼罩，黑雾尽头缓缓走出一道枯瘦的身影。 苏志对着那人俯首，恭敬地喊道：“大人。” ------------ 第一百七十三章 花如雪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柔软舒适的床榻上，紧闭的门窗隔绝了屋外的一切，她听不到来自外头的任何响动，像是被人立下了与世隔绝的结界， 她起身扫视着四周华丽的陈设，迫切地想要确认自己身处何处。 最终她的目光落在一只精巧的香炉上，青色的八角香炉炉内燃着无味的香料，炉身刻着一只奔跑在花海间的九尾妖狐,在无人待见妖兽的特殊时期，竟有人在香炉上亲手雕刻出如此灵动的狐妖，仿佛是亲眼见过似的，不得不让人多看几眼。 然而最吸引她目光的是炉子边缘处印着的“城主府”三个小字。 得知自己还在观云城中,花如雪下意识拧眉，她记得自己似乎连夜离开了观云城。 忽然她的脑袋里缓缓涌出一道又一道模糊的记忆碎片，通过对记忆碎片的拆解，她只能勉强推测出被苏志打晕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至于为何是打晕，而不是杀，自然是因为她心口完好无损的护心茧。按照《无字决》和轮回石的说法，若她受到了致命伤害护心茧就会碎裂替她挡住全部伤害。如今护心茧没碎，说明她根本没有受到致命伤。 想是这般想，可当花如雪触及心口前后衣服上的那两道裂缝时,眼睛里不受控制地露出茫然和受伤的神情。刀口刺入胸腔的疼痛似乎还残留在心间，让她觉得自己在不知不觉间死了一次。 “你猜这一刀下去,你会不会死？不如我们赌一把？”苏志玩味的声音还停留在耳畔，她只当狡猾的苏志为赢下赌约，压根没对她下死手。 命只有一条，死的狐狸如何活过来？ 除非苏志像轮回石那样厉害，在白藏谷时，她几次濒临死亡都被轮回石救了回来。 苏志亲口告诉她，即便轮回石的力量不足巅峰时期的万分之一，也不是他轻易能够撼动的。 因此不存在死而复生这回事。她之所以没死在苏志的刀下，只因她天生丽质，人见人爱，苏志那个突然眼睛不瞎的无法对自己痛下杀手罢了。 花如雪一面叹气，一面默默拿起床角放着的面具，遗憾地带在脸上。心中默念道：罪过罪过，怪我怪我。 她走下床榻坐在八角香炉前，从储物袋里拿出一套崭新的茶具不紧不慢地向狐火借个火、煮杯茶。 这副茶具是昨晚苏志口中那位大人送的见面礼，配上寒潭水和茶树上一千年才冒一次的新茶，用上品异火温煮半个时辰，就成了千茶温雪。这茶说是光闻上一闻就能让人精神振奋灵台清明，头不晕也眼不花，挑灯苦读一百个日夜也不妨事。 可以说是修炼必备神器！ 在等待千茶温雪出炉的过程中，花如雪不得不打起精神将她得到的消息，稍作整理。 正如她先前所想，苏志和那位前辈想让她收集封印在人界的所有始魔残躯，分别是双手和双腿，而她魂海中已经有了一只手和一条腿。 对，一手一腿！ 在她毫不知情的状况下，苏志那厮将用她的魂海封印了第二个始魔残躯！这个消息另她十分抓狂愤怒，但弱小无助。 当时她一狐难敌四掌，她能说什么？只能选择微笑接受，并保证一定完成任务。 为了完成这一目标，就不得不提起她魂海里那块一动不动，仿若老僧入定的石头。 凭借她这练气一层的实力，别说独自封印始魔残躯，恐怕人还没靠近封印就要没了，就如同一滴水滴入干枯的荒漠，无能无力。 因此，想要封印始魔残躯，她需要借助轮回石的力量。 听苏志和那位老大人的语气，他们似乎十分忌惮轮回石，但万幸的是，轮回石裂开了！ 是的，轮回石他裂开了。 听说是裂成了十块，每一块轮回石仅有巅峰时期万分之一的力量，其中一块机缘巧合下落入了她手中，帮她种下灵根，走上修炼大道。 在她心里，轮回石是她的恩石，她自然是不愿欺骗和隐瞒他什么，那位看不清脸的前辈却说：“始魔残躯的封印迟早会毁，重新封印是早晚的事情，那块石头巴不得你成为容器，帮助他重新封印始魔残躯。况且那石头就在你魂海中，你所想所念所，目之所及他都知晓，你在他面前毫无秘密可言。” 此话一出她顿时恍然大悟，这就前辈不愿露出真面目的原因？即使轮回石如今已经沉睡，前辈还是如此忌惮。真不愧轮回石！ 她正幻想着等帮轮回石找齐碎片后，就要借助轮回石的力量替苏和、苏夜、猫妖、蝶妖和蛇鹫他们报仇！ 可就在这时，苏志十分扫兴的问道：“你可想过，待始魔残躯收集完毕，你会有何下场？” 这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在她原本就脆弱的信任壁垒上留下一道细小的裂缝。 “我……”花如雪皱眉，辩解道：“可他助我变强，帮了我许多……” 似是看出了她的迟疑，苏志追问道：“世间之大，轮回石为何单单在你身上？你怎知他助你变强，不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 “可……”花如雪想了半天，想细说轮回石对她的那些情义，却恍然发现，轮回石对她所说最多的便是：你太弱了。教她最多的便是，如何变强。 变强，那是她一直以来的心愿。所以，从前她并不觉得轮回石这么做是别有用心。 “那块石头最不识人情，不懂何为怜香惜玉。像你这般聪明伶俐的小狐狸，死了倒是可惜。” 死了倒是可惜。 这句话直接点明了待到她收集完始魔残躯后，轮回石会杀了她…… 那位前辈低吟两声，道：“我可保你不死，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花如雪闻言眉头紧锁，她此时并不相信眼前这人的话。是相信一直坑害她的人的一面之词，还是相信一直帮助她的小石头？ 再迟钝的狐狸，都会选。 那位前辈耐心地解释道：“我和那小子目的不同，他想要彻底毁灭始魔残躯。但我需要始魔残躯，待你收集完毕后，我自会把残躯从你魂海中移除。” “移除？”听到可以移除始魔残躯，花如雪眼底克制不住地闪过一道亮光，她可不想一直背负着始魔残躯。 “嗯。”那位前辈搓了搓枯瘦如柴的手腕，缓缓说道：“我无法在人界久留，不然定会亲自出手帮你。” 听到这话，花如雪忍不住瞥了眼苏志，大的不行，这不是还有小的吗？左右轮回石还在沉睡动弹不得，无法对苏志怎么样。以苏志的实力，助她封印始魔残躯也不是不行。 似是被她灼灼的目光看久了，苏志略带遗憾地说道：“人界非我等久留之地。” 闻言，花如雪轻叹一口气，不再纠结。在人界的始魔残躯一共四个，她脑子里已经封了俩，也不差另外两个了。 在这番对话中，她明白轮回石与苏志两人属于敌对势力，在未来一片漆黑的势头下，有了与前辈的交易，对她而言无疑是多了一个保障。 于是，她点头欣然答应了这个交易。 她负责收集始魔残躯，前辈则需要在紧急关头保她一命。 回忆至此，待炉子里的水沸腾，茶香四溢的千茶温雪新鲜出炉，花如雪倒上一杯，迫不及待想要品尝一下这世间极品。 可她还没端起茶杯，杯子便落入了另一人手中。 “在想什么？” 花如雪沿着握住茶杯的那只稍显苍白的手向上看去，入眼的赫然是她最不想见到的那张脸。 苏志嘴角挂着浅淡的笑意，熟练地坐在她身旁，轻咳两声道：“唉！你这番态度着实让人心寒，我可是为了你，连夜将这把琴赶制了出来。” 说话间，一把漆黑的古琴出现在桌上，琴弦泛着的银白光芒被漆黑的琴身吸收，看起来再普通不过。 “雅琴？”见到琴的那一刻，花如雪欣喜若狂，顿时将报复苏志的事情抛诸脑后。狐狸报仇，十年不晚！ 那日达成交易后，苏志答应帮她制作雅琴作为见面礼，这琴身由十级树妖的木心制作而成，七根琴弦则是由千变石淬炼而成。 按照她的速度，想做出这样一把琴，起码要闭关一年。听到苏志主动揽活，花如雪立即将木心和千变石双手奉上。 没想到苏志短短数日就将这琴制好了！这速度，令人咋舌。 “有了这琴，宁姑娘的魂体定能早日恢复。”苏志轻抿一口茶，意味深长地说道。 “这《雅琴》篇的琴谱，真的有用？”花如雪心知《无字决》不会有错，但事关宁姐姐的性命，她不得不谨慎一点。 “自然。’”苏志盯着那把琴，笑容逐渐灿烂，在花如雪看不见的地方，他眼底闪过兴奋的光芒。 他一手敲打着桌子，脑海中生出了一个好玩的念头，他随即提议道：“宁姑娘的生辰在腊月，腊月初二是个好日子。你若是在那日谈奏一曲《祝东风》定能事半功倍。” 花如雪斜眼看去时，苏志立即掩去眼底的光芒神色十分认真，见他说出《祝东风》，花如雪对他说的话信了一半。 “宁姐姐被送回了东阳宁氏，不知何时我才能去亲自登门拜访。”原本她打算趁兽潮中期结束，离开观云城，等到炼制出雅琴后再去东阳宁氏为宁姐姐稳固魂体。 如今雅琴已被制好，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到宁姐姐身旁，弹奏一曲《祝东风》。 “莫急，你且等着。过不了多久，宁姑娘自会出现在观云城。” 「花如雪：小石头你裂开了！！！ 轮回石：问题不大。」 ------------ 第一百七十四章 “虽然交易已经达成，但你只告诉了我另外两个残躯的位置，眼下轮回石还在沉睡无法帮助我，接下来我该做什么？他的碎片都在何处？”花如雪小心翼翼地收起雅琴，询问苏志接下来的行动。 许是交易达成的太过轻易，花如雪从自己那毫无逻辑且混乱的记忆里得出一个“部分记忆被抹除”的结论。 按照苏志和那位前辈的算计，即便他们一直藏在暗处也能达到“获得始魔残躯”的目的，他们根本没有必要露面。但现在，他们不仅现身,还送给了她诸多修炼资源，并多次提醒她“不要相信轮回石”。 这一场终会被轮回石窥见的交易，毫无疑问是苏志和那位前辈为了拉拢她、挑拨她和轮回石的关系，而设下的一局。 他们的目的是“获得完整的始魔残躯”,而她则是封印始魔残躯唯一的移动容器。他们想要达成目的，只能依靠她，这场交易里她才是占据主动的一方。 以她见好就要多捞一笔的性子，竟然没有狮子大开口。交易内容中，苏志和那位前辈需要做的仅仅是在最后关头保她一命，这不合理！ 她必定是从那两人口中得到了些不能让轮回石知道的信息，才果断同意了交易，事后又被封印了关于那部分的记忆。 那部分异常的记忆，当她触及到相关内容时,会突然浮现在脑海中。就比如，她记得自己离开了观云城此刻却莫名其妙地身在城主府,当她专注地思考着自己为何返回了城主府时，脑海中忽地冒出苏志说过的一句话：“我同城主做了一个交易，他是我们的盟友。” 至于白浔和苏志交易的具体内容，她只知道苏志曾提起过，但那句话究竟是什么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轮回石的碎片？”苏志轻捏着手中的茶杯小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边缘，他低垂着眼帘，像是在十分认真地思考着这个问题。 花如雪双手端起茶杯，佯装惊讶地问道：“莫非你还未找到？” 以苏志和那位前辈的城府，恐怕不仅知道轮回石碎片的确切位置，还算好了她能寻到多少碎片。 他们好不容易遇到轮回石裂开，力量变弱，沦为一块工具石。自然不想让轮回石的力量再回到巅峰时期，成为他们的绊脚石。 苏志沉默了片刻，抬头眼神真诚地望着花如雪，语气为难道：“轮回石从未出现过意外，谁也不知两块碎片相遇会发生什么。” 言下之意，一块碎片的力量是巅峰时期的万分之一，两块碎片合在一起其力量是未知的。他们无法保证，轮回石是否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花如雪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什么都不知道，就敢来谈交易？她现在下贼船还来的及吗？ “你放心，始魔残躯收集完之前，无论是哪一方都会护你周全。”苏志语气轻松地说道。 这话虽然听着有些风凉，但却犹如一颗定心丸一样令人十分安心。 她从一个一无所有、一无所知的弱小狐狸，变成一个受人关注的行走的始魔容器，这层身份的转变实在是让人忐忑不安。 她需要苏志那句“护你周全”。 苏志喝完杯中的茶水，眼底重新泛起愉悦的光芒，不知是茶水十分合他胃口，还是她不经意间流露出的乖巧取悦了他。 他放下杯子，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语气珍重地说道：“今年的最后一日，第二块碎片会出现在不归林。” 这话传入耳朵的时候，一直沉寂在她魂海底部的石头似乎亮了一瞬。 “真的？”花如雪欢喜地握紧杯子，如果不是她灵根旁边的那一行字每日都会减少二十，她都要以为轮回石已经没了。 比起面对苏志的虚伪和满心的算计，她更喜欢那块虽然不怎么靠谱但会帮她变强的石头。 只要她足够强大，谁能左右她的生死？算计到她头上？ 她表面上与苏志达成了交易，自愿成为一个合格的容器，是站在苏志那边的。但她心底的不甘、不愿屈服，暴露了她变强的野心。 苏志临走前又叮嘱道：“如果他问你想成为人还是妖，记清你的答案。” 这话苏志说了许多次，再三叮嘱她千万不要选择人。似乎这个选择对他们而言十分重要。 花如雪望着一旁的空杯，不自觉地捏紧了自己一尘不染的衣袖。如果真的可以选择成为妖还是人，如果她生而为人，还会被丢弃吗？还会像现在这样整日提心吊胆害怕身份暴露吗？ 但她生来就是狐狸，就是妖兽，没有如果。 花如雪推开屋子时，就见院子里盛开着一片紫云英，那紫红色的一片与记忆中的花海逐渐重合。 就在她愣神的间隙，白沐笙忽地朝她扑了过来。他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衣，脸上欣喜的神情像极了一只在她记忆里消失已久的红狐。 因为一想起红狐她就会觉得难过，所以她极少去想。可此刻，她对着白沐笙这张因为她的出现而溢满笑容的脸，止不住地回想起红狐用尾巴将她团团围住的画面。 “小雪！你没走！我就知道你舍不得我！” “你放心，有我在，我一定护你周全！” 花如雪感受着头顶传来的温热，罕见地没有躲开。她在心底默念着“白沐笙”三字，想起他对自己的偏袒，还有那些为了留她在观云城而做出的明目张胆的刁难，不由得心间一暖。 曾经那些她以为的刁难，都是他不加掩饰又幼稚的挽留。 眼前这个身量又缩减了三寸，满脸风光得意的家伙，与那日郑重立下天道誓言的高大身影，哪有一丝相似？ 什么端正规矩、不苟言笑的少城主，说是城主家的傻儿子都有人信。 “伤可好了？”花如雪语气一软，在观云城这九个月白沐笙帮了她不少，她一向知恩图报，若能在离开之前帮他治好内伤，自然是好的。 提起伤势，白沐笙在她发顶作乱的手掌一僵，他以最快的速度收回手，满不在乎道：“那点小伤早就痊愈了，哥哥我可是铁打的身板！” 见白沐笙同在半月丘一样拒绝了她的好意，花如雪只能作罢。 “对了，昨日东阳宁氏家主传信说，要带着那丫头来观云城求医。”白沐笙岔开话题，提起东阳宁氏。 东阳宁氏中需要求医，还劳烦家主宁楚凤亲自带来的人，花如雪只能想到宁淑妍一个。 “可是宁姐姐？”花如雪抬头，眼里的惊喜不加掩饰。 本打算晚些时候去一趟东阳宁氏，没想到竟如苏志所说，待在观云城便能等到宁淑妍。 “那丫头本就在观云城出了事，宁家主听闻观云城有位医仙医好了黎茳芷，自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白沐笙点点头，故作轻松地问道：“见你模样不似从前那般愁眉不展，可是有法子了？” “有一个。”花如雪沉浸在马上就要见到宁淑妍为她医治的喜悦中，并未发现白沐笙灰色眸子里难掩的落寞。 等花如雪再抬头看向白沐笙时，他又恢复了满眼的笑意。 “听说兽潮那日的变故源自侍剑宗，你要如何谢我？” 白沐笙讨赏的表情过于明显，让人无法忽视。花如雪惊奇侍剑宗又得背锅的同时，竖起大拇指对白沐笙的做法表示赞同。 这锅，侍剑宗高低得背！ “所幸那日东阳宁氏的人多半去了青阳山，跟我们同去半月丘的修士并不多。”说话间，白沐笙拿出一块鎏金的红木牌，木牌正面写着“侍剑宗”三个大字。 花如雪见那块破碎的身份牌，眉头一挑，顿觉事情不简单，“这是？” “恰好有位侍剑宗弟子重伤，正在府中修养。”白沐笙没有解释破碎的侍剑宗弟子身份牌从何而来，只简单地陈述着侍剑宗弟子子书琰重伤留在城主府修养的事实。 有侍剑宗的弟子身份牌，又有重伤的侍剑宗弟子在，将兽潮的异常说成“侍剑宗施以援手”，如此以假乱真的消息，信的人自然多。 甚至比“向君雪研究出秘药”的可信度更高。 前者是隐世宗门中出来的弟子，后者是名不见经传刚得到玄铁令还未入的侍剑宗弟子。 没同她一起到达半月丘的修士，但凡没傻都知道该信哪个。 “谢了。”花如雪朝白沐笙郑重道谢，她见过太多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人，像白沐笙这样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实在难得。 白沐停下脚步，转身弯腰说道：“你若真心谢我，不如叫声哥哥来听？” “……”花如雪无奈叹息，这大好的坑她的机会，白沐笙还真是一点都不珍惜。 “哥哥。”花如雪轻声喊道。 声音很小，连她自己都未听清，可白沐笙却笑弯了眼睛，挺直腰板，应了声：“哎！小雪不怕，有哥哥在，你只管横着走！” 这话似乎在他心底酝酿了许久，如今说了出来，他浑身畅快淋漓，步伐都轻快了几分。 ------------ 第一百七十五章 刚入腊月，城中的人在街上挂起一盏属于自己的长明灯，以此庆贺观云城重获新生。 白沐笙提着两盏长明灯朝城主府外走去，一盏落款白沐笙，另一盏则写着花如雪的名字。从半月丘归来那日，自他察觉到花如雪偷偷离开观云城，他就明白那丫头永远不会在城中挂上属于自己的长明灯。 若不是白浔将人打晕拎了回来，恐怕就再也见不到那丫头了。 数十盏长明灯高悬于城主府外，挂在石柱最上方的那盏,上头写着三个名字：“白颜秋”，“花稚”，“白浔”。 白沐笙盯着那灯看了许久，只能分辨出写在最下方的“白浔”二字,“白颜秋”和“花稚”在他眼中却是两个诡异的符号。就如他永远都想不起带他来到观云城中的人是何模样，想不起教养他的父亲和母亲叫什么名字。 那两人的音容样貌和他们为观云城所做的一切，都悄无声息地被世人遗忘了，如同一个禁忌。 晚风呼啸而过，白沐笙收回目光，他攥紧手中随风摇晃的长明灯，一丝不安在心口蔓延。 他的兄长白浔清冷的如同天上的月，向来高不可攀，不会做出“制作长明灯”这等接地气的举措。 往日他替兄长做的长明灯,无一例外都被嫌弃，然后束之高阁再无踪迹。 所以,这是谁做的长明灯？竟然比他的手艺还要好！这叫他以后还有什么脸面收那些弟子给的拜师钱？ 夜半的风声透着一股子寒意，白沐笙愧疚地迅速将长明灯挂好。他转身正准备回府，却见白浔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 白浔一身白衣如雪中的松挺拔笔直，他腰间系一条灰蓝色的腰带，腰带边缘处银线混着白色的野兽毛发绣着一只憨厚老实的狐狸。 白沐笙记得那腰带白浔极为重视，以往他就是多看几眼也不行，后来腰带渐渐磨损，白浔便将它收起从未用过。今日为何又重新戴在身上了？ 白沐笙忍不住在白浔腰间多看了几眼，毕竟那略显稚气的腰带同白浔清冷出尘的气质实在不符。 白浔察觉到白沐笙的目光，微微侧身躲开他的视线，不悦的神情如早春时节的最后一场落雪，很快就消失不见。 “时候不早了，再来一局。”白浔的声音算不上温和，在这寒夜里，平静的让人感受不到一丝情绪的波动。 白沐笙探出去的脚顿了顿，旋即明白这是来找他下棋的。可明日便是兽潮后期，该是养精蓄锐的时候，平白无故为何拉他去下棋？ 说起来，这些日子白浔的举动十分异常，平时他犯个小错都要被罚，如今却连他偷偷用了金字令的事情都不曾计较。 莫非白浔终于看见了他的好？明白了他这个弟弟是天底下独一无二的最好的弟弟？眼下这是要同他培养培养压根就没有的兄弟情？ 想到这里，白沐笙不由得激动地昂首挺胸，加快了步伐，登上霸主弟位指日可待！ 城主府暖阁内，苏奕背对着屏风打坐，屏风另一侧花如雪规矩地坐着，她身前摆放着一张简易的木琴。 花如雪微微抬手离开琴弦，流水般缓缓淌过的琴声戛然而止，她的视线越过木琴落在躺在床榻上的女子身上，女子双目紧闭，面色如纸，眉心处被人落下一道封魂用的符文。 花如雪用尽全力将周身的蓝色火焰凝聚在双眼上，勉强能看见宁淑妍虚弱到一触即碎的魂体。 按照苏志的说法，年末的最后一日，轮回石的碎片会出现在不归林，她需要赶在那之前为宁淑妍稳固魂体，然后离开观云城。原本留给她的时间并不紧急，可谁曾想宁淑妍的情况突然恶化，令她不得不将计划提前。 她所知的能够稳固魂体令其恢复如初的法子，只有《无字决》中记载的《祝东风》一个。 木心和千变石制得的雅琴，拥有治愈的效果，用雅琴弹奏《祝东风》，可为听者固魂，祝听者突破修为境界。 经过半月不眠不休的练习，《祝东风》的琴谱已深深刻在她的脑海中，她此刻需要做的就是将木琴换成雅琴，用雅琴弹一遍《祝东风》。 只要弹奏完琴曲，不仅宁淑妍能够恢复如初，苏奕也可成功突破。 反之，宁淑妍将会命丧黄泉，这一曲容不得任何错误。 花如雪收起身前的木琴，从储物袋里拿出那把通体漆黑气息内敛的雅琴。她深吸一口气，回头看了眼屏风另一侧的苏奕，又看了眼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宁淑妍，旋即神情专注地看着身前的琴，眼中燃起斗志。 这曲她弹了一千遍，从未出错过，只要按照练习的那样，便能水到渠成。 手指轻拨琴弦，却发出不同与木琴的干涩的声音，花如雪盯着被锋利的琴弦划破的手指，脑海中紧绷的神经轰的炸开。 雅琴同寻常木琴不同，琴弦用千变石炼化而成。她弹奏木琴需要收力方能不让琴弦寸断，可弹奏雅琴…… 她需用尽全力，才可令琴音如常。 “琴声起，不可落，曲成，方毕。”这是《雅琴》第一篇所讲，若弹便是一曲，否则执琴者气血逆流而亡。 第一声已响起，花如雪伸手用力拨动第二根琴弦，弦音古朴如小石落清泉，她将身上的蓝焰之力全部凝聚在十指之上，虚像与琴弦相击，顿时出现裂痕。 半曲过，虚像不复存在。 琴音继续响起，低回婉转，仿若山间破开冰层的溪流，轻柔而充满力量。 一曲毕，琴音绝，冰凉的琴弦上流淌着温热的血液。 花如雪大汗淋漓，她来不及多想，急忙抬头望向床榻，宁淑妍眉心的符文由微弱的白光逐渐变成耀眼的明黄色。 那是魂体逐渐恢复正常的前兆！ 她扭头看向屏风后方，只见苏奕周身被浅蓝色的灵气包裹，灵气井然有序地围绕在他身侧。 那是突破境界的前兆！ 成了！ 成功的喜悦映照在她失去血色的脸颊上，她如释重负地展颜一笑。 这般临危不惧还有谁？不愧是她！ 正当花如雪暗自窃喜时，屋外忽地响起一声惊雷。 花如雪狐躯一震，她顾不上手上的疼，急忙将雅琴收了起来，心道：这么好的宝贝可不能给人瞧了去。 她缓缓贴近窗户，打量着屋外风雨欲来的天象。黑夜中，雷云缓缓盘踞在城主府上方，那一朵朵在半空展开的闪电，让人陌生又熟悉。 云层中露出的威压，让人喘不过气来，纵然花如雪从未见过，也瞬间明白过来，那是雷劫！ 渡劫期的飞升雷劫！ 花如雪下意识回头打量了一眼苏奕，直到确定苏奕周身的气息介于金丹巅峰隐隐向元婴转变，她才放下心来。 还以为苏奕直接跳过元婴、出窍、大乘，要原地飞升了！ 这是谁家的渡劫期大能？雷劫来了还在外头逛！真是吓死狐狸！ 不等她骂骂咧咧开门出去，就听城主府中叫骂的声音此起彼伏。 “靠！老子要突破了！” “什么？你是魔鬼吗？不是昨日刚出关？又来？” “我去！等等！等等！我！我！我好像也要突破了！” “啥？你要突破大乘期了？说好的一起大乘到死！你丫背着我偷偷修炼！” “先不说了，快快快，快给我找个地方突破！” “什么鬼！你别过来啊！我也要突破了，快让开！我快憋不住了！” “一个个的搞什么幺蛾子！城主府就这么点灵力，哪够你们突破的？还不快滚！”白一一脸酸味地撸起袖子，作势要将这些突然发疯似的要突破的修士扔出城主府。 但不等白一碰到身旁的人，他神情忽然一变，眼底缓缓绽放出兴奋的光芒：“狗十二！我也要突破了！哈哈哈！”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这么多人突破？怎么不赶我一个？我的境界都三十年没动过了……等等，这个感觉……似曾相识……我也要突破了！” 伴随着一声声兴奋的叫喊，城主府陷入灵力透支的境地，府内阵法中的灵石瞬间化成粉末。 正在下棋的白沐笙最先察觉到异常，他惊讶地盯着被一道道白色灵气包裹的白浔，脱口而出五个字：“你要飞升了？” 白浔没有在意周身气息的变化，淡然地执子而落。他扫了眼棋局，随后视线落在方寸大乱的白沐笙身上，低声道：“你输了。” “你早就突破了大乘期？这么多年一直在压制着修为？”白沐笙神色挣扎地说道，他像是明白了什么，心中涌起难以言表的震惊和难过。 若他早日突破出窍期，修炼至大乘期，就可接任城主之位，白浔便不用再压制修为，继续留在观云城。 是他拖累了白浔。 这一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 第一百七十六章 祝东风 琴声过处，东风徐徐，劫云密布观云城上方，道道紫雷隐藏在劫云后，蓄势待发。 “何方大能在此渡劫？”黎楚站在观云城外城城门上，忧心忡忡地望着头顶的劫云。 黎不语翻身跳上城墙顶端，亦担忧道：“这位前辈该不是要在观云城渡劫吧？还是现在？他咋这么会挑？天一亮最后一波兽潮就来了，这可怎么办？” “先别急，容我给你分析分析。观云城中根本没有渡劫期的大能,兽潮中期那会子各家都向前辈们求了援，许是谁家的前辈刚收到消息，趁着还没飞升赶回来看看观云城还在不在吧！”顾清影拍了拍黎不语的肩膀，端着过来人的架子,语重心长地说道：“遇事要冷静，多往好处想想，万一就是了呢？” “兽潮中期都过去了一个月，前辈特地回来给咱收衣服立衣冠冢？”黎不语揣紧怀里的剑，愤愤不平道：“该帮忙的时候一个不来，这会子带着雷劫整这么一出，是生怕观云城还在？” 黎楚扫了眼城门上低声议论此事的众人，果断出声打断他们无厘头的猜测：“前辈许是路过，诸位稍安勿躁,你们先守在此处，待我前去一探究竟。” 不等黎楚抬脚御剑离开,顾清影惊喜的声音如惊雷般响彻整个外城：“我要突破了！” 只见白色的灵力缓缓萦绕在顾清影周身，越聚越多，直到他身侧的灵力都被抽干，以他为中心形成一个灵力漩涡，离他最近的黎不语只觉得浑身灵力不受控制地冲着顾清影而去。 “快让开！”黎楚快速上前，一掌打在黎不语身上，将黎不语推出漩涡中心。 一切发生的太快，黎不语捂着受伤的胸口，直到视野中的星星由一闪一闪逐渐黯淡，他才明白正因少主这一掌，他才免遭灵力被抽空的下场。 黎不语惊恐地三步并做两步，本着珍爱生命远离顾清影的原则，他毫不犹豫地远离顾清影，转身贴近自家少主。 有了黎楚的撑腰，黎不语捂着胸口，小声埋怨道：“顾少主哎！您高低也是个少主，突破这么大的事情，您怎么能这么随意？好赖也要在自己府上吧！就算您不为自己想想，也要为我们考虑考虑。您突破失败是小，万一我被你抽光了灵力躺个一天，没人在少主跟前忙前忙后可咋整？” “说起来，我家少主突破的时候，哪一次不是一早就躲在自己洞府里？” “同为少主，这差距怎么就这么大呢？” 话音落下，黎不语刚靠近黎楚，便被黎楚一掌击落。 下坠的过程中，黎不语两眼一抹黑，隐约听见他家少主语气艰难地说道：“别说了，我也要突破了。” 突破境界产生的灵力波动以及那句“我也要突破了。”从城主府传遍整座观云城，仅仅只用了一炷香的时间。 放眼整座观云城，除了花如雪一人没有任何突破的前兆，其他人皆陷入了被动的突破中。 花如雪将耳朵贴在暖阁的窗上，她听见窗外的电闪雷鸣，也听见那一句句或激动、或惊喜、或忧虑的“我也要突破了。” 所以除了苏志和宁淑妍，城主府中的其他人也突破了？ 听见那曲《祝东风》的人都突破了？ 花如雪忐忑不安地猜想着，她怕琴声会被其他人听见，特意在暖阁四周布下了绝音阵，眼下这是阵法失灵了？ 不不不，重点不在绝音阵，在于“所有人都突破了”！ 城主府中才多少灵气？尚不够三个大乘期修士突破，一下子这么多人同时突破，还不得打起来？ 刚这样想着，暖阁内原本充沛的灵气逐渐枯竭。 苏奕本就做好了突破的准备，因此这里的灵气足够他结婴，但架不住外头那么多饿狼都在吸取灵气。 花如雪对着储物袋里的灵石唉声叹气，她依依不舍地将一颗颗灵石补充在聚灵阵中。如果上天给她一个重来的机会，她一定会选择多从白沐笙和白浔两座金山银山身上多顺点灵石回来。 似乎是感受到了花如雪的不甘心，暖阁内紧闭的窗户突然被外力打开，花如雪身上一轻，整只狐狸不受控制地往城主府后院最僻静的一座院子里飞去。 “嘭”的一声，花如雪只觉得左颊微疼，脸下的木板被砸出一个洞来。 “砸烂了，赔。” 清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花如雪抬头看去，正对上白浔那双棕黑色淡漠的双眸。 “赔什么？”花如雪神色茫然地反问道，她顺着白浔的视线看去，目光落在身前深深凹陷的地面。 气氛霎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面对白浔的又一次故意找茬，花如雪显得格外冷静。身为兄长，见自家弟弟一天天妹妹长妹妹短，眼里丝毫没他这个兄长，自然开心不起来。 都是魅力太大惹的祸，她认！ 但不能忍！ 她指着左脸上微红的地方，学着白浔的语气，生硬地吐出一个字：“赔。” 白浔神色认真地打量着她脸颊上微红的地方，随后得出一个结论：“太厚了。” “……”花如雪垂眸起身，没有继续同眼前这个向来看她不爽的人争论无关紧要的话题，她压低声音敷衍地说道：“啊对对对，你是城主你说的都对……” “嗯。”白浔极为认同地点头，随后看向身前还未下完的棋局，轻声道：“过来。” 至于方才还在同他下棋的白沐笙，已经被他送到了最安全的地方，安心突破去了。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突破潮”，似乎也在他的预料之内。 花如雪硬着头皮在白浔对面的软垫上坐下，心中不禁感慨道：城主府这么大的动静，又是雷劫云又是大批修士突破，她不信白浔没听到！此刻他竟然还能端坐在棋局前，面不改色地落子，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 苏奕鲜少下棋，她更是没下过，这棋艺自然是差得不能再差。可即便如此，在白浔若有若无的指引中，她竟然丝毫不落下风！ 她的注意力刚落在“棋盘”上，转瞬就想起还在突破中的苏奕和宁淑妍，顿时如坐针毡，一颗心七上八下，恨不得立即回到暖阁中守在他们身旁。 也正因她心思不在此处，这才没察觉到白浔身上若隐若现的金光。那是修为压制不住，雷劫将至的前兆。 见花如雪一门心思不在棋局上，白浔执子的手指一顿，棕黑色的眸子里泛起不易察觉的情绪，有遗憾有失落。 “兽潮将至。”白浔正襟危坐语气平静地说道，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花如雪从对暖阁的担忧中回神，顺着白浔的话继续说道：“过了子时就是十二月，天一亮观云城将会迎来今年的最后一波兽潮。” 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知白浔为何突然提起。 “你也知。” “嗯？此事观云城上上下下何人不知？”花如雪暗中思考白浔这话的意思，忽然她想起一个关键信息——白浔和苏志做了一个交易！ 所以白浔也知道始魔残躯？ 这人莫不是想叫她出去当诱饵，吸引魔兽？ 这种事情干一次就够了，傻子才会干第二次！ 花如雪正准备义正言辞地拒绝，就见白浔忽地起身，身侧的窗户向外打开，露出夜幕下一道又一道蓄势待发的雷电。 饶是花如雪自诩是个见过世面的狐狸，也不由得心里发怵，想找个石缝树缝躲起来。 “看看你干的好事。”白浔见花如雪怯怯懦懦的神情，嫌弃地拎起她的后衣领，带着她御风向外城飞去。 这一路上，鸦雀无声，只有修士突破时产生的灵力波动此起彼伏，往日灵力充足的观云城，突然变成了毫无灵气的死地。 “他们……”花如雪张大嘴巴，内心久久不能平静，“他们都突破了？” 她究竟都干了什么？ 一曲《祝东风》，让整个观云城中的人都突破了？ “我这么厉害？我怎么不知道？”花如雪诧异地自问道。 她要是有这个实力，天天弹个琴，看谁不悦，直接送他们飞升！余生再也不见！岂不美哉？ 可一转念，花如雪便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明日就是兽潮的最后一波，可观云城中所有修士都在突破，无人可应战！ 这情形竟让她觉得似曾相识，是被人算计的感觉，令人毛骨悚然。 ------------ 第一百七十七章突破潮 雷云追着花如雪和白浔迅速远离观云城，夜空露出一弯极其诡异的月牙。 伴随着月牙的消失，观云城中灵气逐渐恢复，最终到达前所未有的充盈状态，足够满城修士全部突破。 花如雪双脚离地悬在半空，被人抓住命运的后脖颈。面对凛冽的寒风和随时不保的小命，她不得不放下前尘恩怨，主动向白浔示好：“城主大人？我们要去哪？” 白浔目视前方，用余光轻轻瞥了她一眼，眼里的嫌弃更胜。路过半月丘时，在花如雪震惊的目光下，白浔如释重负地松开手不顾她愤恨但麻木的眼神，任由她砸向山顶。 “嘭”一声，花如雪神情木然地从深深凹陷的地面爬起身来，她拍了拍脸上的尘土，心中对白浔的怨念又多了一分。 今天这是她第二次被人丢在地上，饶是她脾气顶好，此刻也忍不住破口大骂。 但她一张嘴，说出口的话却不由自主地变成了恭敬且讨好的问候：“城主大人可还好？” 瞧见白浔一身白衣如谪仙般，衣冠楚楚风度翩翩地落在山顶，花如雪拍了拍身上的土赶忙上前笑的谄媚。打又打不过，他说的算，还能咋办？ 白浔微微点头，满意地“嗯”了一声，丝毫没觉得自己的做法有何不妥。 左右她也死不了，他可以毫无顾忌地试试她如今皮有多厚。比起从前摸不得、碰不得、风一吹就倒的小狐狸，他还是看眼前这个像沙包一样抗揍的小狐狸顺眼一些。 如果她自出生起就是这个皮实的模样，他大概会像父亲那样喜欢这个妹妹。 弱者与父亲而言，是拖累。 他讨厌弱者。 不论是人还是妖，只要是弱者，他都一视同仁地讨厌着。 白浔仔细打量着小狐狸被撞的通红的脸颊，试图从她端正的五官中找到父亲的痕迹。 可他看来看去，只得出一个结论：丑！ 刚出生时小小的团，除了九条尾巴外与父亲没有半分相似。如今长大了，她依旧浑身上下写着大大的“柔弱”二字，跟父亲高十丈的气场和力拔山的英姿没半分可比性。 他想不明白像父亲那样强大的九尾狐，怎么就想不开生出了这样一只弱不禁风的崽子？ 遥想当年，白颜秋为了给重伤的花稚寻药，一路杀上侍剑宗，仅凭一己之力从一众大能手里抢走九转回血丹，并毫发无损。从那一刻起，那道伟岸的身影就深深烙印在他的灵魂之上。 他发誓要成为白颜秋那样强大的人，要永远追随他。 所以他离开侍剑宗一路追寻白颜秋的身影，先故意被他所救拜他为师，后以父子相称。父亲留在观云城，他就在观云城。父亲不愿去仙界，他就压制修为继续留在人界。 后来父亲和母亲生下了一只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崽子，自此开始了四处奔波寻找灵药的生活。为了救治那小崽子，父亲又从侍剑宗带回了一个叫白沐笙的跟小崽子一样长不大的小娃娃。 为了那两个小拖油瓶，父亲操碎了心，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出入各大秘境。可惜最终也没能找到病因和根治的法子。 那年母亲突然失踪，父亲连夜带着那只小崽子离开了观云城。他本想同父亲一起离开观云城，但父亲却让他继续留在这里，直到白沐笙的实力足够继任城主之位。 他这一等就是十四年。 那日苏志告诉他，父亲重新回到了仙界，被众仙诛于九重天。 他不信父亲那样强大的九尾仙狐会死，像花如雪那样弱的九尾狐妖，尚且能够死而复生，父亲怎么可能会死？ 父亲是他见过的最强者，世间无人可与之匹敌。 同父亲分别了这么久，他如今只想快些飞升，找到父亲。 花如雪顶着白浔炙热的目光，规规矩矩的站在一旁，她看着半月丘上熟悉的风景，深知自己逃不过作为诱饵的命运。再看向那几棵刚生出的草牙时，内心不由得生出一丝同病相怜的感觉。 “敢问城主大人接下来有何打算？”花如雪低垂着脑袋，毕恭毕敬地问道。 这荒郊野岭，头顶天雷滚滚的，渗人的很。再加上白浔那炙热的眼神一改先前的不满，看她像是看什么稀世珍宝似的，叫人不得不怕。 “飞升。”白浔道，语气是难得的轻快。 花如雪抬头看了眼头顶难以忽视的雷云，就算是没见过世面的，只要不瞎，都知道城主大人要飞升了。 城主大人金口玉言，结果一张嘴就是废话！就不能说些有用的？ 似是察觉到了花如雪的怨念，白浔又道：“等。” 随即他便如木桩般，立在山头，一动不动。 等什么？这一个字说还不如不说…… 花如雪叹息一声，认命似的寻了个石头坐下来。 正所谓盟友的盟友就是盟友，再加上白浔就要飞升了，她倒也不担心白浔会对自己出手。 她转身看向化作一道地平线的观云城，想起城中人陷入了诡异的突破热潮中，一时哭笑不得。 她虽不知道苏志和白浔的具体交易内容，但多少能猜到些。 苏志必定是答应了白浔，帮他护住观云城。不然身为观云城城主的白浔，没道理如此云淡风轻，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什么也不做。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突破潮，于观云城有益无害。 于她…… 一回生二回熟，她做诱饵的经验丰富，倒也不紧张了。 至于观云城中的灵气，她同样不担心，反正苏志会出手。 这场闹剧的始作俑者苏志，此刻正拎着一个搭着布帘的铁笼子，他高大的身形藏匿在黑暗之中，只有在天雷落下时，才能借着那一道短暂的光亮看清他脸上逐渐放肆的笑容。 “仅仅是一道轮回之力，就能让无数凡人无视法则突破境界。这就是令大人忌惮了八万年的轮回石？” 这一次试验的成功，预示着等到始魔残躯收集完毕，大人就能完成夙愿，改变命运。 ------------ 第一百七十八章 含光剑 半月丘，花如雪面对头顶上那片声来势汹汹的雷云和远处声势浩大的兽潮，内心毫无波澜。她舒舒服服地坐在石头上，意识在魂海中研究着那把有些古怪的雅琴。 她反复翻看《雅琴篇》，上头除了那句“可祝听者突破”外，没有任何注释表明一曲《祝东风》能祝一座城的人同时突破。 这雅琴是苏志所制，经过他手的东西不出意外肯定要出意外。再加上白浔对众人的突破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淡定自若且目的明确地将她拎出来当诱饵。 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她第一个不信。 因此，任周遭电闪雷鸣风雨欲来，她自岿然不动。 都是同一个阵营里的，虽然她被抹除了部分记忆，是同盟里最为被动的一方，但也没必要连声招呼都不打，逮着她一只狐狸算计吧？瞧不起谁呢？ 左右天塌下来还有个子高的顶着，瞧白浔站的那般笔直他不顶谁顶？她矮，怎么算也轮不着她来！ 这山头她今日坐定坐稳了！兽潮，谁爱去谁去！动一下算她输！ 狐狸也是有脾气的。 直到魔兽如潮水般涌上半月丘，花如雪听着山下的动静，忍不住睁开一只眼睛，她扭头瞧见杵在原地没有丝毫动作的白浔，忽然觉得身下的石头有些硌手。 兽潮行至山腰时，白浔周身的气息忽地巨变，从大乘期一跃成渡劫期，身上隐约闪着金光。瞧着那光泽，花如雪眼皮突突直跳，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 还不等花如雪适应渡劫期的威压，一道拇指粗细的天雷眨眼间落在了半月丘上。 天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无差别地落在山顶，距她所在的位置只差分毫。 隔着近在咫尺的距离，她不用看也能感受到那块被天雷劈成豆腐渣的石头有多痛！痛不欲生的痛！ 就差一丝，那块石头就是她的下场！ 在白浔的威压和天雷的双重威慑下，她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僵直着身体如坠冰窟，从头到脚透心凉。感动自己一个练气一层的最底层修士有幸见识渡劫期大能的雷劫之余，她畏惧地坐在石头上一点都不敢动…… 现在跑还来得及吗？ “敢问城主大人是要在此处历劫？”花如雪怀抱着最后一丝期盼，向白浔确认道。 应该没有哪位大能在渡劫的时候，不顾他人死活，喜欢往热闹的地方去吧？ 回应她的是白浔轻飘飘的两个字：“不然？” 话音刚落，第二道天雷破空直下。 得到白浔的回应，花如雪因恐惧而停止跳动的心脏，开始疯狂乱跳。 她承认她慌了，不止是有点。 她以为白浔压制修为迟迟没有飞升，是在等待兽潮，等消灭魔兽之后再行飞升。 而事实上，他的确是在等兽潮，但他想的却不是等消灭魔兽群后再行飞升！ 他想利用天雷…… 他疯了！竟想以她为饵，利用雷劫诛杀魔兽，阻止兽潮！ 这个疯子！ 花如雪在心底暗骂了一句，随即赶在天雷落下之前，闪身离开了坐着的石头。她刚一离开，那块石头所在的位置就只剩下了一个圆形深坑。 “莫挨我！”“你不要过来啊！”“白浔我谢你全家！”叫骂声轰的一下在脑海中炸开，花如雪骂骂咧咧、连滚带爬地向远离兽潮远离半月丘的方向跑去。 天雷无眼，谁来谁挨辟，她对找死不感兴趣。 但不等花如雪离开山头，一条锁灵绳便紧紧地缠在了她身上。 在她震惊的目光里，她被绑在了一根不知道何时竖起来的石柱子上。头顶是蓄势待发随时会落下的天雷，脚下是蜂拥而至的魔兽群。 她在魔兽的怒吼声和震耳欲聋的雷声中，瑟瑟发抖，力不从心，想跑却不能。 再看白浔，天雷砸在他身上，连他的一片衣角也撼动不了。他依旧站的笔直，一身白衣在昏暗的雷云下好似会发光一般，熠熠生辉。 他负手而立，看向兽潮的眼神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世间的一切都不能影响到他。兽潮是，雷劫也是。 瞧着白浔淡然的神色，花如雪不知怎地，忽然忘记了挣扎。 “这个人很强。”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中，虽然她从未见过白浔出手，但她莫名觉得，如果是白浔，他一定可以。 如果说苏志找到她，是因为她的特殊体质。那苏志找到白浔，一定是因为他足够强大。 在兽群靠近白浔一丈之内时，一道若有若无的剑意，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 最前方的魔兽被剑意重伤，被迫向后方倒去，旋即被兽潮淹没。 明明未见剑与剑鞘，却能感受到一股时而凌厉无处不在、时而如三月微雨一触即消散的剑意。 “此剑何名？”花如雪忍不住将心中的疑问问了出来，对上令人震撼的剑意，她早已忘了自己的处境。 白浔右手虚握，一道银光在他掌中划过，似有一把剑在他手中。他道：“剑名，含光。” 含光剑？ 听到这个名字，花如雪脑海中闪过白沐笙在葬剑岗时说过的话：“室中所存之剑名含光，为孔周真人所藏，真人藏剑三柄：‘一曰含光，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可惜我来的晚，未能得见。” 白沐笙未能看到的含光剑，却在白浔手中！ 入葬剑岗者须得在一百五十岁以下，以白浔的年岁，那日他不可能与他们一同入葬剑岗，必定是在此之前去过了一次。 白浔曾去过葬剑岗，并进入第七层得到了含光剑。都说葬剑岗三万年才开启一次，那究竟是谁带他入了葬剑岗？ “第一式：云归。”白浔翻转手腕，剑招起。 起势压抑磅礴，犹如黑云压城，走势多变，如云无形，又如影随形，招招沉稳有力，所过之处，无一生还。 “第二式：燕归。” 剑招轻巧灵便，战意似无，又似无处不在。 “第三式：月归。” 剑气如月色冰凉，杀意隐藏在剑光之下，光与影交错，只见魔兽纷纷止步。 此剑招一共七式，云归、燕归、月归、不归、问归、君归、与归。 取自“杨柳色依依，燕归君不归。”是剑仙苏长佑在仙界时自创的成名招式，以复杂多变而闻名，进可攻退可守。 她曾见苏奕按照剑仙传承练过此招式，这才知晓。 可白浔，剑仙苏长佑飞升之时他尚未出生，他为何知晓“与归七式”？ 白浔曾去过葬剑岗第七层，剑仙传承恰巧在葬剑岗第七层，这中间是否有什么关联？ 她似乎漏掉了一个人，一个至关重要的人。仙者不可入人界，那是谁将剑仙传承带入了人界？ 仔细想想，观云城外的高墙和城中的革新都因一人而起，那就是上任城主。 但她却从未听人提起过上任城主的音容样貌和姓名，明明上任城主为观云城付出了这么…… 答案呼之欲出，但就在花如雪戳破那层薄纸时，所有思绪戛然而止。 她的思考又重新回到了原点。 不管她如何想，每当到了最关键的地方，每当她将重点放在上任城主身上，一切就会回到原点，似乎隔着重重阻碍。 不知不觉中，她又一次触碰了名为“白颜秋”的禁忌。 与“白颜秋”这个名字相关的一切事情，都被世人淡忘。 ------------ 第一百七十九章 白浔飞升 半月丘上空的劫云近在咫尺，一条条身长百尺的雷龙在乌云中翻滚，他们的每一次滚动都伴随着轰鸣的雷声，仿佛下一秒就要冲破天际倾巢而下。 白浔将从天而降的雷电凝聚在含光剑上，旋即斩向涌入半月丘的魔兽。 不见道人对上五级魔兽时，尚保持警惕不敢轻举妄动。可白浔的目光从始至终平静淡漠，无悲无喜，没有任何变化。 五级魔兽在他面前就如扑火的飞蛾，如蝼蚁一般。 毫无疑问，眼前这人很强，强大到足以无视世间的一切。 所以，他为何迟迟没有飞升，为何要停留在观云城？又为何会同苏志那小人有牵连？ 是为了守护观云城，就像今日这般？ 回想第一次见到白浔的场景，是在思过崖。花如雪印象最深刻的是白浔那句：「修仙一途，修心方能成就大道。天地仁心，孕万千生灵，可杀而不可辱，为获功德不敬生灵者为下策，为天下开天平者为上策。」 起初她高看白浔是因他站在青阳山这方，他相信护妖镯，愿善待妖兽。后来她明白人性本恶，人生来懵懂而自私，一心只为存活，故而修仙者必先修心，舍其恶，扬其善。因此她觉得白浔是个清心寡欲、值得信赖的成大道的高人。 在安氏美人院头一次与白浔对话时，白浔对她的冷漠和不加掩饰的嫌弃，几乎打破了她对「得道高人」的所有幻想。看一眼随后露出十成十的嫌弃，施舍的再看一眼，然后大失所望地收回目光，仿佛看见了什么害眼的垃圾似的。 那场面再回想几次，依旧让人觉得伤害不大但侮辱性极强。 若不是打不过，她一定会跳起来指着他的鼻子质问一句：瞅啥瞅？起开！没见过漂亮姑娘吗？我的脸是你不花灵石就能看的吗？ 自打那日见了苏志，她悄悄离开观云城但莫名其妙地被白浔带了回来之后，她就变成了城主专属沙包，早晨名义上是陪城主大人晨练，实则是去挨揍。晌午名义上是陪城主大人用膳，实则还是去挨揍。 那场面再次回想，依旧让人觉得脸皮子生疼！ 若不是打不过，她一定要让白浔知道他们妖兽不是好惹的！ 直到目睹他和白沐笙私下的相处，她才明白白浔的冷漠不单单对她一个。 他修的是无情道，他眼中只容得下比他更强的人。 众人相信白浔公平公正，不偏不倚，刚正不阿，大抵是因为他们知道：所有人在白浔眼中都不值一提。 她很难想象白浔会有珍重的事物，这般无情之人，真的会死心塌地的守护着观云城吗？ 花如雪动了动缠绕在她身上的锁灵绳，绳索晃动了两下，在半空中打了个转儿，依旧挣脱不开。她一整只狐狸被动地悬挂在半空随风飘摇，四肢动弹不得。Z.br> 花如雪睁大眼睛，目光紧紧追随着那道被天雷追着劈的身影，生怕一个看不见，白浔把她忘了，然后原地飞升。 以白浔故意将她从高空扔下的力度来看，他肯定能干出「把她挂在这里，然后不管不顾原地飞升」的事儿来。 一想到这里，一瞬间周遭的电闪雷鸣和魔兽濒临死亡时发出的凄厉的惨叫声，都变得与她无关，她脑海中只剩下一行字：弱小，可怜，无助，但皮厚。 白浔要是就这么原地飞升了，她这些日子被当成沙包的仇找谁算去？白天挨揍，晚上练琴，她容易吗？ 「城主大人！」花如雪忽然张大嘴巴朝白浔在的地方大喊一声。 白浔仍旧目不斜视地重复手中的动作，没有任何回应，好似根本没有听见她的呼喊。 确定白浔听不到她这方的声音，花如雪顿时火力 全开，将这几日在城主府积累的不痛快，全部发泄出来：「白浔！你有能耐就把放我下来啊！」 「趁人之危非君子，你这个卑鄙小人有本事把我放下来单挑啊！看我不把你揍得亲友不识！」 「小人！白小人！你过来啊！」 「我知道你听得见！你过来啊！」 「咱就一句话！敢不敢把我放下来单挑？」 「怎么你不敢？」 话音落下，花如雪觉得四周的风有些喧嚣，定睛一看，只见白浔收了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花如雪立即将还没说出口的「厥词」收了回来，换上一副讨好的笑容：「城主大人有什么需要效劳的？」 「我不敢？」白浔淡漠的声音在她耳畔想起。 不敢，不敢什么？一时间花如雪的脑袋瓜子嗡嗡作响，意识到刚刚的「心直口快」被白浔听了去，她一颗小心脏七上八下的，但很快就平静下来。 现在天雷的攻势越来越强，白浔不仅要抵抗天雷还要对战不死不休的魔兽群，铁定腾不出手折腾她，她有何惧？ 不要慌，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面对白浔拳头可以软甚至没有，但嘴必须硬！ 打是打不过了，也就趁着他尚未飞升，能过过瘾。以后说出去，她也是胜过观云城城主白浔的妖兽！ 「不敢就是不敢，你……」 花如雪话还未说完，身上的锁灵绳毫无征兆地解开，她如同溺水之人失去了最后一根稻草，垂直坠落于山头。 轰一声，半月丘上又被砸出一个深坑。 花如雪迅速爬出坑，默默冲着白浔的位置比划了几下拳头，似乎在说：小心我重拳出击怕不怕！ 下一秒，原本追着白浔而去的闪电忽然朝花如雪所在的位置聚集。 雷电划过地面，留下一丈长的裂纹，裂纹周围的石土都作焦状。那力度，若是劈在她身上，铁定会立即熟了！ 眼看天雷即将靠近花如雪，电光火石间，她张大嘴巴义愤填膺地喊道： 「城主大人您英明神武，武定胜天，天人之资，资深望重，有您这样的城主，是观云城的幸事！是谁惹您不快？我一定给她点颜色看看！」 话音刚落，几道天雷在她脚下炸开，那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有些人就是觉得自己厉害，就可以为所欲为！不顾他人的想法！ 但实际上，强，就是可以为所欲为！ 花如雪于尘烟中扬起灰扑扑的小脸，她倔强的眼神里，写满了对「为所欲为」的渴望，她要变强！ ------------ 第一百八十章 应战 发现观云城中的修士开始突破时，花如雪心中震惊之余又深感无力，许多修士穷尽一生都无法突破境界，但观云城中的修士却接二连三毫无征兆地突破了。 仅一念，就改变了无数人的命运。 她无法想象操控着一切的大手究竟有多强。 亲眼目睹白浔手持含光剑引天雷轻而易举地诛杀魔兽后，她内心对力量的渴望更甚。 早晚有一日，她要成为可以主宰别人命运之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身处兽潮中心，面对上千魔兽无力自保，生死全在旁人的一念之间。 她讨厌如今弱小的自己。 当花如雪从情绪中回神时，只见白浔眉心浮现一抹金印，紧接着周身遍布耀眼的金光，八十一条雷龙从雷云中一路向下，凝聚成一条玉阶。 玉阶停在白浔脚下，沿着玉阶往上看去，仙气萦绕，无边无际，威严肃穆，让人心生向往，而后畏惧、自惭形秽。 花如雪穿过刺眼的金光，才得以看清白浔平淡的目光，她想仙人也许就是这般模样，无畏无惧，波澜不惊，云淡风轻，任何事都无法令其动容。 直到她看见白浔眼底闪过一丝期待，如昙花一现，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的眼神。 在她纠结怀疑的目光里，白浔微微抬头，随着那条从天而降的玉阶，一同消失在天边。 雷云散去，正午的阳光照射在半月丘上。花如雪感受着难得一见的阳光带来的温度，缓缓从兴奋的情绪中抽离。 她扫过身前的狼藉，目光又一次望向观云城那片手掌大小的地方，只觉得距离很远，远到就算她不眠不休狂奔三个日日夜夜也无法抵达。 这一次真的要离开了，今日一别，不知何时再见。她表面上这样想着，心底却道：这么远的路程，她可不想白白浪费灵力。 花如雪按照苏志的描述，准备入不归林寻找轮回石的第二块碎片，但就在她刚迈出第一步时，寂静的林中，又响起一阵阵兽鸣。 她微微眯眼，眺望远方，只见一大批魔兽自远处蜂拥而至，带着狂躁、愤恨、不踏平一切绝不回头的气势。 见此情形，她并未慌乱，许是见过白浔以一敌万之后，她内心的战意到了无法压制的地步，她急需一场战斗，让她摸清自己的虚实。Z.br> 她还需要千千万万场战斗，以便提升实力。 更需要一场一个人的战斗，让她得以放手大干一场！ 她看着那群没有任何理智、无法交流的魔兽，缓缓握紧拳头，眼中是压抑不住的兴奋。 她扯开腰封，在荒无人烟的半月丘上肆无忌惮地露出九条尾巴。 暗道：这一次就让她来应战！ 五级之下，何惧？ 在魔兽群到来之际，花如雪抡起拳头，卯足力气砸在打头阵的四级魔狼身上，魔狼应声飞落半月丘。 同级之下，谁也无法胜她。 伴随着她挥动拳头的动作，越来越多的魔兽从半月丘上掉落，她站在半月丘顶，所有魔兽无法再进一步，迎接它们的只有死亡。 《无字决》数百功法，一招一式，一拳一掌，她烂熟于心。从前她不敢在人前全力施展，刻意隐藏实力，如今她这一身拳脚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她如一个杀神，双手赤红，战意熊熊燃烧，以她为界，她身后就是一座牢不可破的城池。 无数魔兽接连不断地倒在她身前，有的化作一团魔气黑雾，有的则现出原形落入干涸的地面化作半月丘的养料。 半月丘上黑红相间，凹凸不平，远远望去仿若一只遍体鳞伤的巨兽。 这一战，从晴日到黑夜，再转至黎 明黄昏。 花如雪越战越勇，眼中的光彩更甚。只有在奋力一搏中，她才能感受到生命的力量，生出「她也曾酣畅淋漓，活过一回」「为谁拼过命」的感慨。 当她击倒最后一只魔兽时，她站在众多妖兽尸骸之上，俯视下方，双手不住地颤抖。 那满地尸骸就是她的胜利！ 她做到了凭一人之力抵挡兽群，她从未如此欢喜过，这种由心生出的悸动让她既陌生又上瘾。 她说不清那是怎样一种感觉，是享受吹捧的自大？还是实力得以肯定后的窃喜？ 她只知道还不够，这些远远不够！她想杀更多的魔兽！她还能战下去！ 她迫切地想要知道，她的极限在哪儿。 似是为了回应她的想法，又一批魔兽从远处奔来。 花如雪没有继续等在原地，她带着一身血污，踩着万兽的尸骸，脚下用力一跃而起，带着万钧之力坠落于魔兽群中。 她一落下，便有数十只低级魔兽被振飞数丈，她立即成了所有魔兽眼中味道鲜美的食物。 魔兽尚未靠近，就被她一拳打入地底，她眼中生出一道道血丝，像是一个处在失控边缘即将喷发的火山。 她杀红了眼，一缕缕魔气缠绕在她周身，妖兽魔化后嗜血暴虐的天性在此刻爆发。 她手上身上的血渍，早已分不清是谁的，有魔兽的，也有她的。 她好像逐渐变得和那些魔兽一样，嗜血、嗜杀。血腥气忽然变得无比香甜，她很饿…… 随着身体出招越发狠厉，她的体力极速下降，在因为躲闪不急被魔兽狠狠咬住手臂的那一刻，她意识到自己陷入了魔怔。 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收手。 她的身体在麻木地重复着招式，凭借本能躲闪攻击，没有任何技巧、理智可言。 再这么下去，她迟早体力透支，沦为魔兽的餐食。 她该怎么办？ 她扫了眼凶光毕露，将她团团围住的魔兽群，扯起嘴角努力挤出一丝笑来，她需要做的，只有，继续战！ 只要抢在体力透支前，解决了这些魔兽，不就可以了吗？ 次日一早，花如雪垂着脑袋，一对狐耳白色浅淡，她站在一堆尸骸中心，周围的林木都作飞灰。 她身上的外袍破烂不堪，沾满泥污，九条光秃秃的尾巴垂在身后，看起来像是只丧家之狐。 丝毫看不出，就在方才，她战胜了一只想要突破五级的魔兽。 微风撩拨起她垂落的发丝，露出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她无神地盯着地面眼神有些涣散，看得出她的精神已经到了极限，但身体却保持着紧绷的状态随时准备应战。 ------------ 第一百八十一章 早殇之命 经过五日的酣战，花如雪的精力和体力双双到达了极限，在她的意识即将消失，陷入彻底的失控时。 一道修长的身影破空而出，抢在花如雪出手之前，冲入了兽潮。 花如雪盯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干涸、无神的眼睛里，浮现出一抹光彩。 「苏。奕。」她的声音极小淹没在魔兽的疾跑中，嗓音因为长时间未曾开口，而变得嘶哑难听。 可即便如此，苏奕还是听到了。他利落解决掉身前的魔兽，以最快的速度来到花如雪身前。 他轻轻擦去花如雪身上令人作呕的血污，眼里满是心疼，他道：「我来迟了，剩下的交给我。」 声音温和但让人不容拒绝。 简短的话语，在花如雪耳中却犹如仙乐，犹如曙光。 亦如久孤山那次，他总会在关键时刻赶到她身边，给予她信任和保护，将她从失控的深渊中拉出来。 长时间扮演人的角色，令她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尽管她的身体有些特殊但她也是妖，是妖就会有被魔化的可能，尤其是陷入杀戮状态时。 苏奕说完，见花如雪的眼底的光逐渐恢复，便放下心来，专心地应对兽潮。 他猜到城中的局势，赶在五日内结婴，但譬如剑仙那般天赋卓越的修士结婴尚且用了半月，他五日结婴到底是有些勉强，境界尚不稳定。 有苏奕在前抵挡，花如雪得到片刻喘息，手脚恢复了知觉，理智也缓缓回笼。 她低头见自己破烂不堪的衣裙上沾满泥垢、血污，她鼻尖微动，闻见一股子令人窒息的血腥气，这味道让她险些失去嗅觉。 她发誓，再也不要沾染上这些难闻的气味。 随后，一件包裹着梨花香的白色披风，罩在花如雪瘦小的身躯上。她嗅着披风上淡淡的梨花香，紧绷的神情突然得到放松，旋即困意袭来，她蜷缩在披风下，沉沉睡去。 当花如雪再次醒来时，入眼的是一片梨花林，似三月春日，芳菲染地，美的悄无声息。 她朝身旁看去，只见苏奕望着那片花海出了神，他的眼里是她从未见过的向往和憧憬。如初春时节，柳树枝头那一抹青绿，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耀眼的光芒，令人充满希望。 「兽潮结束了？」花如雪出声打破了林中的寂静，显然这是一句多余的问话。 若兽潮还未结束，他们怎会出现在这里？ 花如雪意识到自己犯了蠢，懊恼地改口道：「这是何处？」 「不归林。」苏奕的目光仍旧落在山谷的梨树上，良久才低头看了花如雪一眼。 但他的眼神里带着太多花如雪看不懂的情绪，有欣喜、有压抑、有不甘也有遗憾。 他似乎正在透过花如雪，看着另一个人。 花如雪没有察觉到苏奕的异样，她诧异道：「不归林竟然有这般景色？」 不归林常年受到兽潮的波及，犹如一块破碎的镜子，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她很难相信眼前这片景色怡人的花海，会出现在不归林。 「也许这才是不归林该有的模样。」才是这世间该有的模样。苏奕扭头眼神克制地盯着花海，他不敢再看她。 她有太多话想告诉花如雪，亦或是告诉未来的她。他害怕他忍不住说多了。 在他结婴之时，师父留下的真迹的最后一页被打开，他在那一页纸上，看到了原本属于他的命运。 「青阳苏氏家主苏庭翰之子苏奕，天赋异禀，早殇。」 短短几句话决定了他早殇之命，也正是这句话让他记起，这十四年的时光是他偷来的。 他幼时受过重创，昏迷月余，在此期间他做了 一场梦。 梦中有一座城名叫荒城，城中正值春三月，满城梨花飘摇。年幼的苏奕新奇地走在宽阔的长街上，街边往来过客有些是凡人、修士，有些则是一生气就会露出尾巴的妖族。 他起初以为那妖族的尾巴是术法变的，毕竟世间从未有妖兽化为人形的前例。 直到身旁的人齐齐朝一个方向欢呼道：「是城主大人！」「恭喜城主大人出关！」「姐姐这次可成功了？我这包裹和功德都准备好了，就等姐姐一句话，马上就去其他世界转一转！一定将姐姐的丰功伟绩传遍两千世界！」 城主在众人的簇拥下，不好意思地轻咳了两声，道：「出了点小意外，暂缓两日。」 众人听闻此话，纷纷散去，只留下年幼的苏奕和一位长着兽耳狐尾的年轻女子。 那女子缓缓向苏奕走来，眼神中满是歉意，走到他身旁时，她弯腰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苏奕虽震惊眼前的人竟然长着尾巴，但还是礼貌地抱拳回应道：「青阳苏氏弟子，苏奕。」 那女子听到这个名字，先是一愣，随后露出了然的笑意。她理了理自己一尘不染的白裙，浅笑道：「青阳苏氏家主苏庭翰之子苏奕，天赋异禀，却是早殇之命，倒是可惜。」 苏奕虽对眼前的人有些许好感，但突然被人说是「早殇之命」，他不由得拉下小脸。 尽管心中十分生气，但他的教养不许他表现出来，他忍着怒气问道：「敢问这是何处？距离青阳山有多远？」 他只想早些回去，免得父亲担心。 谁知那女子听到这话，却笑弯了眼睛，道：「你已是将死之人，想要活着回去那要看你的诚心。」 年幼的苏奕会错了意，以为这是一句威胁，便妥协道：「需要我做什么？」 那女子知他理解错了意思，却并未解释，她伸手接过从半空中飘落的梨花，道：「欢迎来到荒城，你可唤我一声姐姐。」 紧接着他被带到了城中最大的客栈，玄夭客栈。在这里遇到了形形***的人，不止是人，还有神仙、妖怪、魔族以及鬼。 他曾向这里的人打听过青阳山在何处，可惜无人知晓。这里没有青阳山没有青阳苏氏，有东阳山但无东阳宁氏、有素商谷但无素商应氏、有长嬴谷但无长嬴云氏。碎星山脉之上无观云城，但是曾有一个观云阁，不归林中不仅没有魔气还变成了妖界。.z.br> 这里跟他所知的世界，并不一样。 在玄夭客栈，客栈后厨的厨娘原身是一只蚂蚁，听说是听风蚁一族的蚁后，厨艺精湛，四海八荒慕名前来的食客，有些在观云城外排了几百年还未吃上一口。 客栈里的酒也非寻常酒，皆来自冥界入口处的无忧酒栈，酿酒的酒娘名唤酒儿，原身是一只三生花妖，如今却是鬼族，听说是冥主楚唐的发妻。 他曾亲眼目睹有两位神仙为了喝上一口酒儿姐姐酿的浮生一醉，在城门前打了三天三夜。其中有一位手持无为剑，被称为战神，姓苏，名长佑。 城中有一石桥，桥头时常站着一位卖花的姑娘，那姑娘叫木雪，仔细问过才知，她早已位列仙班，继任花仙之位。她卖的花，皆是具有灵性的小花妖。而常常随她一同出现在桥头的公子夏浅笑，则是远近闻名的画师，他笔下的画作，有市无价。 城中除却良善之人，亦有一位大魔头，被称作素栎魔君，这人有偷盗旁人头发的癖好，年幼的苏奕也险些着了道。 荒城虽叫荒城，却是个没有纷争、没有杀戮，让人向往的安乐之城。 管理这座城的城主是一只九尾妖狐，她有诸多名号，但苏奕只知道她姓花，名中有一「雪」字。她身边常 常跟着一个叫做洛庭风的男子，那男子非人非仙非妖非魔，身份十分神秘。 年幼的苏奕之所以记得这男子，皆是因为，那男子时常一脸得意地告诉他：「阿雪最喜欢的是一块绿色的石头。」 久而久之，苏奕也便记住城主最喜欢翠绿的石头。 他在城中待了许久，久到他习惯了这里的生活，险些忘记了要回去。 那一日城中的梨花谢了，城主将一块翠绿的石头戴在苏奕身上，语气怀念地说道：「你该回去了。」 那时苏奕尚不知那是他的梦境，便问：「我何时还能再来这里？」 城主眼含笑意，轻点他的额头，说道：「有缘自有相见时。」 梦境至此，所以当他幼时听说青阳山上出现了一只长着狐尾狐耳的孩子，那孩子喜欢吃糖时，他便将他最喜欢的糖果送给了她。 第二次见到她时，他便觉得熟悉，就将脖子上一直戴着的青石给了她，就像是物归原主一般。 花如雪的出现让他坚定了心中的愿景，他坚信人与妖之间，除了杀戮，一定还有第二条路。 苏奕看向眼前这片梨花林，这花海遮盖住腥气令人忘却烦忧，得片刻安宁，不负他寻了许久。 「当越来越多的人会坐下来欣赏这一隅之地的美景时，世间会不会变得更好，没有杀戮没有纷争。」苏奕出声问道，像是在问花如雪，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我时长会梦到一座城，城中买花的姑娘是人，桥上作画的阿郎是仙，客栈的掌柜是神，后厨掌勺的姑娘是妖，酿酒的酒娘是鬼，那里处处充满欢声笑语，如此世间真的存在吗？」 可惜，只要魔气一日未消失，人与妖之间，就只有杀戮。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花如雪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地方，能让苏奕露出如此憧憬的目光？ 她裹紧身上的披风，安静地坐在一旁，听苏奕讲述「荒城」的故事。 在这片花海中，没有危机没有防备，时间似乎暂停了。 ------------ 第一百八十二章 再遇银蛇 从梨花林一路南行，约过百里，便能看到一处瀑布，流水匆匆落入一汪寒潭中，潭水深不见底，水面不时闪过一道碧色的光芒并伴随着一声不轻不重的「咚」，像是谁的心跳般。 花如雪站在寒潭边，那水面像是传说中的照妖镜一般，映出一只不修边幅的秃毛小狐狸。 花如雪对此一无所知，她警惕地打量着四周，眼前的瀑布飞流和一汪碧色的潭水，正是苏志口中「轮回石碎片出现身之地。」 这是她决定要独自前来的地方，却不曾想，带她找到这里的人竟然是本该对轮回石一无所知的苏奕。 「到了。」苏奕轻声道，他着一身素衣站在斑驳的晨光里，似是同周围的一切融为一体，静谧，平和，安宁。 这声「到了」，表明来到此地并非意外，关于轮回石和始魔残躯之事苏奕早已知晓。 花如雪闻言转身神色复杂地望着苏奕，她似乎从未了解过眼前这人。她很想问问他为什么要带她来到这里，问他对始魔和轮回石的事情知道多少。但当她的目光触碰到他眼里的歉意时，这些问题瞬间变得没有任何意义。 如果这世间她连苏奕也无法相信，那她还能相信谁？ 她知道苏奕不会害她，这就足够了。 「等此事结束后……」花如雪想了又想，开口询问道：「之后你要去哪？侍剑宗？还是观云城？」 这话在梨花林时，她就问过一次，然后苏奕就带她来到了此地。 她觉得苏奕最终想去的地方仍旧是侍剑宗，待帮她取得轮回石的第二块碎片后，他就会离开。观云城里还有宁淑妍、风贺兰、黎楚等人，苏奕同他们相识一场，在去侍剑宗之前想必会去辞行。她倒是也想回去同宁淑妍等人好好道别，但她一向不喜离别的场面，便觉得还是不见的好。 苏奕望向那汪碧色的潭水，眼波微动，他修长的手指轻轻落在腰间的长剑上，像是在戒备着什么。 他并未回答花如雪的问题，而是反问道：「可喜欢那百亩梨花？」 苏奕的思绪转变太快，花如雪险些没跟上，她不假思索地回应道：「昨日见的那片花海自然是好的。」 那些梨花比夕风亭的开的还要好，一边是满园齐放一边是独一棵，那片梨花从气势上就已经赢了。 但苏奕为何突然这么问？他可不是个有闲情逸致打听旁人喜好的人，莫非那片梨花林才是他心往之地？ 「莫非那里才是你最想去的地方？」 苏奕既未明确的否认又未肯定，他道：「若有一日，你所到之处，不甚如意，不妨去看看那片梨花。」 他说话之时，神色格外认真，眼底是旁人看不懂的悲哀。单听这话，他分明是在说，花落之处，吾心安处。 不等花如雪想明白那片梨花林究竟有什么魅力竟让苏奕如此留恋，她身后的空气忽地一冷，随后响起一阵水流的哗哗声，有什么东西破开了水面。 花如雪回头正对上一双墨绿色的竖瞳，那妖物的眼睛比她的脑袋还要大上几分，它眼底的寒光，教人熟悉又危险。 她一定在哪见过这妖物！ 就在花如雪愣神之际，那庞然大物整个身子从寒潭中探出，赫然是一条银蛇。最抢眼的莫过于它额头上镶嵌着的一块碧色宝石，宝石晶莹剔透在阳光下散发着耀眼的光泽，只一眼花如雪便认出那就是她要找的轮回石碎片！ 打量的目光从银蛇的脑袋缓缓向下移去，只见浅绿色的细纹遍布银色鳞片的缝隙中与银蛇融为一体，旋即花如雪猝不及防地对上银色腹部的另外六只眼睛。 八只眼睛里露出八种情绪，怜悯，慈爱，喜悦，期待，悲伤，绝望，愤恨，麻木。 即便银蛇的身形扩大了数十倍，周身的气息也没了淡淡的血腥味，但只要对上那令人印象深刻的八只眼睛，就能确认它就是晴雨阁里的八目银蛇！ 落英谷被魔气入侵之时，晴雨阁中的妖兽无一幸免，都被魔化。然，对外宣称闭关突破的八目银蛇，此刻竟然毫发无损的出现在了这方寒潭中。 巨大的困惑让花如雪几乎忘记，八目银蛇从始至终，都不是她的友军。 八目银蛇在见到花如雪的瞬间，心头的怒意止不住翻涌，像是一位被入侵了领地的领主，他抬起尾巴朝花如雪扫去。 蛇尾摆动，带起一阵巨浪。 「闪开！」苏奕轻呵道，一手扯过花如雪，一手举起未出鞘的长剑接下银蛇一击。 两人被银蛇的轻轻一击，击退数十丈之远，高下立见。 「哈哈哈！」八目银蛇见到这一幕，仰头大笑不止，他道：「你果然和大人说的一样弱！」 说罢，八目银蛇散发出属于自己的威压，仅仅是一成便叫花如雪和苏奕双双咳血。 食人花妖的威压在八目银蛇面前不值一提，白浔飞升之时外泄的那一道威压也不过如此。 花如雪蜷缩在地上，抽搐不已，她从八目银蛇的威压里感受到了熟悉的气息，是轮回石的气息！ 八目银蛇得到了轮回石碎片中残存的力量。 「我得到了轮回石碎片，一朝踏入仙阶。而你，修炼了十四年，依旧什么都不是！世间竟有你这么弱的妖兽！真叫我大开眼界！」八目银蛇盘坐在寒潭中狂笑不止，八只眼睛都流出了眼泪。中文網 「无法想象，若无轮回石碎片在身，她究竟会是什么样子，真是可怜！」 「小狐狸，既然这宝物用在你身上没什么效果，你不妨将宝物移交给我？」 「你不答话，我便当你是答应了。」 「闭嘴！快收一收威压，她要死了。这么快就死了，就不好玩了。」 八目银蛇口中冒出几道病态的声音。 就在八目银蛇心情舒爽地想要收回威压之时，花如雪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直视银蛇的眼睛，纵然肋骨折断，她也要站起来。 轮回石曾说她太弱了，苏志和那位前辈也这么说过，然而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自己究竟有多弱。 八目银蛇获取轮回石碎片的力量直接突破至她无法触及的高度，而她修炼了这么多年依旧是练气一层，至今五载毫无长进。 毫无疑问，她弱的让人无法想象。 ------------ 第一百八十三章 没有得到轮回石的帮助之前，花如雪是青阳山上最弱的妖兽没有之一，毫无天赋可言。 得到轮回石帮助之后，她一只脚踏入了修仙大道，对上二级魔兽也可一战。但与同样获得轮回石碎片的银蛇相比，他们的实力却相差更远。 银蛇踏入了寻常妖兽无法企及的境界，仙阶！ 而她，这么多年过去依旧是练气一层，并且每时每刻都遭受着灵根的反噬。 谁强谁弱，似乎从一开始就注定了。 那年玄英殿上，瘦小的银蛇出人意外地点亮七十六盏灯，而受到万人瞩目的她却未能亮起任何一盏灯。 也许，从那一天起，便注定了她为弱者的命运。 「快看，她站起来了。」 「嗯，肋骨断了三根。」 「区区练气一层，竟然没死？」 八目银蛇略显诧异地盯着那两道从威压中缓缓站起来的身影，苏奕身负仙剑故能抵抗威压，但花如雪能站起来却全凭一身硬骨。这倒是让他高看了一眼。. 花如雪吞下口中的鲜血，她扭动着咯吱作响的骨头，从威压中抬起头。她倔强地同八目银蛇对视，那双血丝密布的眼睛里透露着她此刻的意志，她不服！ 她不想被人踩在脚底，不想被人一次又一次地算计，更不想被人掌控生死！ 面对苏志的多次算计，她技不如人无法看破，只能选择忍气吞声，忍一时风平浪静。面对苏志和那位大人提出的交易，面对绝对力量，她无法说出一个「不」字，只能强迫自己按照他们的意愿去收集始魔残躯。 面对兽潮，对上那数以万计的魔兽，她会胆怯会退缩，会担心被人盯上从此落入深渊。 每一次面对危险，她总会把自己的小命放在第一位，总是小心翼翼畏手畏脚，生怕身份暴露，成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她承认她是一只贪生怕死，只顾自己的狐狸。 她见过许多生命死亡的模样，化为灰烬的修士，沦为妖兽口中餐的弱者…… 不知何时起，百兽林中曾经那个不惧怕死亡的小狐狸，忽然变得怕死。许是因为，她想活下去以此证明红狐的选择没错，她还想留着小命报答轮回石。 眼下在这偌大的不归林中，她和苏奕两人对上脱胎换骨的八目银蛇，毫无胜算。 若按照她从前的性子，她最先要思考的定是如何巧妙脱身，脱离险境。 但此刻，她不愿后退半步，她要战！ 曾经她视为灾难、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抵御的兽潮，却被白浔一剑斩的稀碎。追随着强者的背影，她内心深处对力量的渴望被无限放大。 她要变强，要在厮杀中一次次突破极限。最终，她也做到了，凭一己之力，力挽狂澜，击杀无数魔兽。 就像对上那如潮水涌动的魔兽群一样，这一次，对上深不可测的八目银蛇，她要迎战！她要回击！ 她绝不退缩！ 花如雪身后的九条尾巴瞬间长出新的毛发，毛色发亮，在阳光下如银雪般熠熠生辉，似乎是在回应她的想法。 花如雪用余光扫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苏奕，苏奕苍白的指尖握紧仙剑逐渐从威压中缓过神来。 见此情形，花如雪微微矮身，右手成拳，脚下蓄力，势如破竹地朝八目银蛇扑去。 八目银蛇虽身形庞大，但动作十分灵巧，身形微动便躲过一击。然，下一刻，一道凌厉的剑气就到了身前。 苏奕以剑鞘为剑，一剑砍在银蛇七寸位置的鳞片上，两两相撞，发出一道清脆的声响。剑鞘在银蛇光滑的鳞片上，未留下一点痕迹。 八目银蛇见苏奕一跃至身 前，原本紧紧盯着花如雪的八只眼睛，瞬间分出四只紧盯着苏奕。 花如雪在脚下凝聚一团寒冰作为落脚点，她灵活地在空中转换身形，又是一拳直击八目银蛇腹部的眼睛。 就在拳头即将落在八目银蛇眼睛上时，银蛇的身形忽然一动，躲开了花如雪的攻击。 她方才瞄准的，像是一道幻影般。 银蛇躲过了花如雪的攻击，转瞬却又一次迎上了苏奕的剑，一式落英携一池潭水，以冰封千里之势，将银蛇冻结于寒潭中。 趁此机会，花如雪和苏奕分别击向银蛇腹部的六只眼睛。 这一次，花如雪依旧未能触碰到银蛇，而苏奕虽然又一次击中银蛇，可他的剑气甚至未能破了银蛇的虚像。 花如雪怔愣在寒冰之上，怪异的感觉在心间涌起。她转身看向苏奕，试图从他眼底得到一个答案。 两人相识已久，花如雪只一个眼神，苏奕就知她心中所想。 银蛇两次躲避花如雪的攻击，而对苏奕的攻击视若无睹，说明银蛇因为某种原因忌惮着花如雪，又或者，只有花如雪的攻击才对银蛇有效。 花如雪怔愣间，八目银蛇扭动身体巨大的身躯三两下便挣脱寒冰的禁锢。 苏奕见状率先出击，他先以一式风晴封锁银蛇的动向，本想借此为花如雪留出攻击的机会，未曾想，银蛇竟没有丝毫躲避的意思。 如此直白的蔑视，侮辱性极高。 苏奕垂下眼眸，左手持剑鞘，右手缓缓握住剑柄，他目光如剑正对上银蛇的第八目，他在思考眼下是不是拔剑的最佳时机。 「小子，我的目标是那只臭狐狸，你若识趣就此离去，我还能饶你一命。」八目银蛇盯着苏奕手中未出鞘的仙剑，戏谑地说道。 只此一句，苏奕立即打消了拔剑的念头，他手指微动，剑身往外出了一寸，仅一寸，便让他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苏奕凝聚剑气，朝八目银蛇砍去，这一次八目银蛇仍旧未避让，但剑落在鳞片上的那一刻，立即生出一股灼烧感。那感觉像是被丢入荒漠中，经历了烈日数百年的炙烤，下一秒就要变成蛇干！ 八目银蛇吃痛，见有人不自量力地攻击他的命门，顿时怒气冲天，八只眼睛同时锁定在苏奕身上。 趁着银蛇将注意力转向苏奕的间隙，一直处在银蛇身后的花如雪，旋即蓄力于掌心，一掌击向八目银蛇的后脖颈。 这一掌穷山，花如雪用了十成十的力气，虽击中的银蛇，但却未能撼动银蛇分毫，反倒是她的掌心通红。 手掌看不见伤口，也察觉不到疼痛，却缓缓溢出血来。 花如雪盯着掌心，只觉视野逐渐模糊，耳边的声音也变得嘈杂起来。 「小心！」苏奕朝花如雪所在的位置喊道。 花如雪听到提醒，迟钝地察觉到危险，一抬头就看见一条近在咫尺的银色尾巴。 她来不及反应，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击落在寒潭之中。 ------------ 第一百八十四章 替代品 寒潭中的冰霜不知何时褪去，那一汪寒潭水从四面八方涌来，有无双手撕扯着花如雪逐渐失去知觉的身体。 那些盘踞在她心底的恐惧、害怕、愤怒、孤注一掷，种种情绪在她的身体被银蛇击中的瞬间，忽然全都消失了。 草绿色的寒潭水在她眼中缓缓变成极致的黑色，潭水流动的声音突然静止，她像一条没了尾的鱼没有任何挣扎地朝寒潭底部坠去。 曾经令她悸动的事物走马观花似的呈现在她眼前，赠给她琉璃糖的孩子、在无边的雪夜里为她燃起火光的狐狸、四季如春的落英谷、下起梨花雪的夕风亭、教人如痴如醉的寒霜里……还有那块不太靠谱的小石头，以及许多支离破碎的画面。 她那一无所有的一生就这样直白地被人剖开，最终，记忆停留在苏志拿刀插入她心口的那一幕。 「你猜这一刀下去，你会不会死？不如我们赌一把？」 「灵阴地宫第五层的预言壁画你已见过，‘世有两千，相残而存。来自异世之人降临，乱世将起，此为灭世。你可知‘世有两千，相残而存这话的意思？」 「此间世界有三位异世之人，一位偷渡而来，还有两位走的却是正儿八经的通道。你可知这意味着什么？」 「被迫终止了三万年的清洗，又将开始。到那时，世间将笼罩在阴雨之下，再无晴日。」 「你问此事与你何干？」 「此事与妖族，与鬼族，与魔族的命运息息相关。」 「我家大人想同你做一个交易。」 「只要你能帮大人收集到完整的始魔残躯，并削弱轮回石的力量，大人定会对妖族鼎力相助。」 「你问轮回石究竟是什么？你只需要明白一件事，他和我们之间隔着千万重山，我们才是一路人。」 苏志低沉的嗓音无端地在花如雪脑海中响起，宛若一个无所不知的掌局者。那些话是她魂海中被人封印起来的记忆，纵使八目银蛇用尽了全部精神力也只能勉强听到断断续续的几句。 八目银蛇的目标从始至终只有一个，他要窥探花如雪的记忆，他想知道那些人究竟想要做什么。 可惜，即便八目银蛇得到了一块轮回石的碎片，也无法解开那些人降下的层层封印。更何况花如雪魂海中有太多牵扯到「禁制」的记忆，即便是苏志也无法全部解开。. 八目银蛇一时力竭，他不甘心地将外放的神识收回来，可就在这时，花如雪魂海中的记忆碎片忽地被一道冰蓝色的火焰燃烧殆尽，平静的魂海瞬间变得波涛汹涌，《无字决》在冰蓝色火焰的催动下不情愿地闪耀着一道道金光。 八目银蛇那几道自以为潜藏的很好的神识，在《无字决》的光芒下顿时无处遁形。 花如雪将意识沉入魂海中，她抓住喘息的机会，迅速运转法决将八目银蛇的神识牢牢禁锢，旋即在《无字决》的帮助下，顺利将那几道入侵的神识一一吞噬。 以八目银蛇如今的实力，想战胜花如雪只需要动动尾巴，可他心有所求，未曾对花如雪下死手，这才叫花如雪有了反击的机会。 八目银蛇只知花如雪同样拥有一块轮回石碎片，但他不知，花如雪的魂海中除了一动不动的轮回石碎片、无为剑、始魔残躯，还有一本虽然烂大街却是仙界才有的顶级功法《无字决》，以及一道曾名动天下让人望之生寒的冰蓝色火焰。 冰蓝色的火焰从魂海蔓延至寒潭，火焰把花如雪紧紧包裹住，将她的身体与那冰冷的潭水隔绝。 花如雪重新获得身体的主动权，她借助越来越弱的冰蓝色火焰迅速跃出水面，远离寒潭。 「可有受伤？」 苏奕上前关切地问道，在他眼里花如雪从落水到跃出水面不过三息的时间，他甚至来不及下水营救。 花如雪握紧没有一丝湿意的袖口，对上银蛇吃人目光的那一刻，她心中升起一分畏惧、三分战意。 她没有精力去思考八目银蛇窥探她记忆的意图，她只知道接下来八目银蛇将会用尽全力。她挡在苏奕身前，做出迎击的姿势，道：「小心，他要来了！」 八目银蛇仰天嘶吼，八只眼睛同时染上一抹猩红，他紧紧盯着花如雪瘦弱的身影，愤怒道：「我要杀了你！」 如果说起初八目银蛇看在苏怀谦被杀、大仇得报的份上，对花如雪的杀心只有三分，那现在绝对是十成十！ 曾经，苏怀谦百般作贱他又伤他数百族人，最终目的仅仅是为了提高他的天赋，达到曾对花如雪天赋高度的预期。 而这一次，他被迫与轮回石碎片融合，不过是一次荒唐无稽的试验，是那些人为了确定「花如雪的特殊体质是否与轮回石有关」而做出的、可有可无的试验。 他厌恶那些人总拿花如雪与他比较，更厌恶那些人将当作花如雪的替代品。 他这一生，他悲惨至极的命运，似乎从他在玄英殿上亮起七十六盏灯的那一刻，就注定了。 他看向花如雪的眼神充斥着恨意，若不是花如雪，他的命运也许并非如此，那些为他牺牲的族人也许还在与世隔绝的山洞之中，洒脱自在。 他不明白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明明最具天赋的妖兽是他，可所有人的目光却都在花如雪身上。 忽地，八目银蛇自嘲似的狂笑着，神识被伤带来的痛苦让他获得极致的清醒。他的脑袋从未像现在这样清醒，他清醒地认知到一件事情：他所遭受的一切苦难，竟然都是因为一个毫无天赋可言的垃圾！ 多么荒唐可笑！ 「为什么？为什么他们要选你这个不人不妖的废物？」 「雪霁阁、落英谷、不归林，他们的选择从始至终只有你！而我，只是在千万次试验中侥幸活下来的替代品！」 「替代品！替代品！」八目银蛇咬牙切齿地重复着这三个字，最终愤恨道：「花如雪！你不配！」 「你不配让我成为你的替代品！」 这句话似乎蕴含了八目银蛇这些年的全部怨气、恨意、不平。 八目银蛇一想到过往种种，内心几近崩溃，可他满腔的恨意却无法传达到花如雪心中，就如在夕风亭之时，她脱口而出的那句：「为何恨？」 此刻，花如雪只在乎有没有机会击退银蛇，获得轮回石碎片。 在她眼中，八目银蛇与她，只有胜出的那一个，才是苏志的「合作者」。 ------------ 第一百八十五章 请剑仙 寒潭水向来寒凉彻骨，是冰属性修炼的绝佳之地，同时也是冰灵属性妖兽的最佳战场。 此刻寒潭中两妖一人，都是冰灵根和冰属性，一旦打起来，倒也不存在克制一说。 八目银蛇将自己的怒火转化为一次又一次的攻击，发泄出来。 花如雪狼狈地躲避着八目银蛇的攻击，即便她可以通过眼睛看到银蛇攻击的落点，也只有逃窜的份。 等级相差太大，妖毒无甚效用。对付修为强过自己的妖兽，花如雪首先想到的招式即是「百炼」。 在百炼突破八目银蛇防线的刹那，再凝聚全部灵力，给予对方致命一击。这就是她的全部计划。 简单粗暴，但有用。 而苏奕则是拿着一把尚未出鞘的剑，躲在一旁为花如雪掩护。 良久，八目银蛇似是平息了怒火，面对花如雪的攻击也不再躲避，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寒潭中，半眯着眼睛，瞥向苏奕和苏奕手中的剑，说道：「小子，我与你无冤无仇，你速速离去，我可饶你一命。」 闻言，花如雪砸向银蛇的拳头有一瞬间的迟疑，虽然她不知道苏奕为什么会知道这里，但这本就是她和银蛇两个的战斗，与苏奕无关。 八目银蛇的实力深不可测，苏奕此刻应该离开自保才对，不必陪她走着一遭。 「你迟迟不肯离去，莫非是觊觎轮回石碎片？」八目银蛇的语气莫名激动起来，他提议道：「不如我们先杀了这只狐狸，她魂海中还有另一块碎片。」 苏奕微微抬眼，眼中毫无波澜，他继续手中的攻击，一副你说你的与我无关的模样。 「你若得了轮回石碎片，莫说是飞升，就是那仙界之上，也无人敢与你为敌！」八目银蛇继续劝说道。 「她天赋差到不能再差，即便得了两块也无法进入仙阶。你不是想要人与妖和平共处？以你我二人的天赋，只要成为人族和妖族的最强者，天下太平指日可待！」 花如雪听着这话，眼皮一跳，当着她面策反苏奕，真当她是只纸狐狸？ 花如雪加重手中的力道，将反驳化作掷地有声的攻击。 三个人两块轮回石碎片。她倒是没想过苏奕的来意会是轮回石碎片，但如果是苏奕想要，那她绝不会抢。 「人之身躯无法容纳纯粹的轮回之力。」苏奕不疾不徐地说道，一句话表明他的来意不是轮回石碎片。看書菈 说话间，花如雪已将最后一拳狠狠砸在银蛇身上。 八目银蛇周身气息大变，因疼痛而显得面目可憎。 花如雪一喜，凝结全部灵力，化作一把冰刃，她手持冰刃，以最快的速度砍向八目银蛇的七寸。 看把看似坚硬的冰刃，在触碰到银蛇的鳞片时，顿时脆如豆渣。 「哈哈哈！」银蛇仰头大笑，「你是在替我挠痒痒？」 「这技艺倒也不差，小爷我喜欢！」 「可惜今天出门仓促，未带赏赐。」 七种语调在耳边响起，花如雪捏着手里的碎片，心情沉入谷底，原来她以为的最强的招式在银蛇面前，仅仅是破了他的虚象而已。伤不了他分毫！ 这叫她如何甘心？ 可丹田内的灵力反噬，却不给她任何思考和愤怒的时间。 花如雪望着缓缓结霜的掌心，又望着身前的庞然大物，下定决心要击败他，取得第二块轮回石碎片。 一击不行，那就再来一次！ 她要一直攻击下去，直至打败他！ 怀抱着如此信念，花如雪压下灵力反噬，继续跃入寒潭，借助苏奕为她搭建的冰面，凝聚灵力斩向八目银蛇。 每一道灵力攻击都带着大乘期的实力。 这四年里，这是她第一次如此不计后果地使用灵力。 可直到冰霜蔓延至她的双眼，她也仅仅是在银蛇七寸处的鳞片上留下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苏奕捂着受伤的手臂，看向八目银蛇，从银蛇「碍事的家伙终于消停了」的目光里，他得到一个「银蛇的目标不是花如雪」的错觉。 「花如雪。」苏奕上前伸手抚摸着花如雪即将被冰霜覆盖的头顶，他用无比虔诚的语气叫出这个的名字。 他永远记得梦中的那座荒城，记得城中梨树下那位改变他夭折命运的九尾妖狐，记得她教给他的一切知识，以及她厌恶杀戮渴望平和安乐的信仰。 因为他见到过比如今更加美好的世间，他相信梦中的一切终有一日会变成现实，所以他想要去改变世人对妖兽的偏见，改变人与妖对立的局面。 可苏奕终究还是败了，从护妖镯到坤灵丹，从坚信到失望，从被世人相信到被世人唾骂，他没有他想象的那样坚强。 他对自己坚信的一切产生了怀疑，这一丝怀疑在他获得剑仙传承、在他找到答案时变成了彻彻底底的无力。 他无法改变妖族的命运。就算再给他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的时光，他也做不到。 「人与妖的未来，一定还有第二条路。」苏奕在花如雪耳边轻声道，似是要将他曾坚信的事情全部传达给眼前这个懵懂无知的小狐狸，「不要相信他们，去找一个叫做洛庭风的人，他会帮你。」 话音落下，苏奕用尽全力将花如雪推远，他带花如雪来到这里，就是为了这一刻。或者说，他改变命运，行走至今，就是为了这一刻。 他握紧手中尚未出鞘的剑，强大的力量自剑鞘中爆发，金光乍现，照的人睁不开眼睛。 花如雪苦苦挣扎着想要从被冰封的意识中清醒过来，什么第二条路，什么洛庭风，她不要去找！苏奕快走！打不过的！ 她勉强睁开一条缝隙，只见苏奕的右手在金光的冲击下几近透明，他在拔剑！ 伴随着一声声响彻云霄的剑鸣，长剑缓缓出鞘。那是一把银白色的长剑，两侧有一排骨刺，像是谁的脊骨，剑身被金光包裹着，带着无穷战意和百战百胜的气势。让人脑海中忍不住浮现出「铁骨铮铮」四个字来。 苏奕将骨剑横在身前，正对着八目银蛇，一字一句道：「弟子苏奕，请——剑！仙！」 金光冲破天际，七彩祥云聚集在剑光周围，最终凝聚成一道虚影，虚影带睥睨天下的气势立在苏奕身后，成为苏奕牢不可破的后盾。 苏奕脸上的面具应声而碎，他琥珀色的眼眸中金光流动，倒映着八目银蛇惊慌失措的神情。 「凡人之躯竟敢动用仙人之力！痴心妄想！」八目银蛇几近嘶吼地说道，他搅动着寒潭，试图用急切的水流声遮挡住内心的慌乱。 「与君第一式：云归。」苏奕翻转手腕，沉声道。 骨剑敛去耀眼的金光，剑招起，起势轻盈柔和，像晴空下的云彩自在安然没有一丝杀意，走势多变，如云无形，又如影随形。 同一个剑招，苏奕与白浔却大不相同，白浔的起势压抑磅礴犹如黑云压城，招招致命，而苏奕的剑招，素衣翩翩如鹤舞，让人看不见任何危险。 面对苏奕轻巧迅速的剑式，八目银蛇很快便落了下风，银白的剑气轻轻划过银蛇的鳞片，银蛇坚不可摧的鳞片霎时如豆腐一般，粘稠的血液混合着一丝淡绿色缓缓从伤口处流出。 「与君第二式：燕归。」 「与君第三式：月归。」 苏奕乘胜追击，招招向银蛇的伤口处刺去。银蛇退避不急 ，又被骨剑刺伤多处。 花如雪目光呆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不敢相信，拔出剑来的苏奕竟将银蛇打的退避三舍！ 剑气所过之处，飞沙走石，无一幸免。毫无疑问，此刻的苏奕，比白浔更强！ 但不等花如雪高兴，她就顺着八目银蛇的视线看见了苏奕逐渐透明的右手。 八目银蛇的目光紧紧盯着苏奕持剑的右手，他眼中闪过一丝邪笑，旋即重新凝聚虚像，施展术法将自己团团包裹住，像一个坚不可摧的壳。 与君一共七式，云归、燕归、月归、不归、问归、君归、与归。 取自「杨柳色依依，燕归君不归。」是剑仙苏长佑在仙界时所创，亦是苏奕现今所学中最强的剑招。 花如雪睁大眼睛盯紧苏奕，随着与君施展至第六式，八目银蛇虽被重创，可苏奕的身体隔着素白长衣，竟透出点点金光来。 八目银蛇见此情形，仰天长笑，「一炷香已过，以你元婴期的躯体，还能撑多久？不自量力！」 银蛇大笑间，苏奕趁此机会，双手握剑，口中念道：「与君第七式：与归！」 一瞬间时间在苏奕眼中仿佛静止，他脚下聚力一跃而起，迎着八目银蛇惊惧的眼神，毫不犹豫地用骨剑斩下银蛇的头颅。 巨大的头颅落入寒潭中，激起一片水花，八目银蛇腹部的六只眼睛缓缓挪动着眼瞳，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 苏奕落在岸边，持剑的左手缓缓被骨剑上附着的仙气腐蚀，而他的右手，长袖自然垂落，只余一片艳丽的红色。 「苏奕。」花如雪动了动僵硬的手指，缓慢地朝寒潭所在的方向伸手。 花如雪望着银蛇腹部透着血光的六只眼睛，心里涌起一阵惊恐，八目银蛇没死！还没死！ 从一开始她就错了，八目银蛇的弱点不是七寸！而是眼睛！ 「快……跑！」 话音未落，那六只眼睛忽然齐齐向潭底看去，头颅断裂的位置突兀地生出第四双眼睛，一只猩红，一只青绿，一瞬间又变成了八目！ 「机会只有一次，你输了！」八目银蛇道。 下一刻，银色的蛇尾猝不及防地从苏奕胸前穿过。 醒目的红色滴落在岸边，苏奕背对着银蛇，双目低垂，没有任何动作，他手中的骨剑也没了光泽，死一般沉寂。 「苏奕！」花如雪被那抹鲜红刺痛了眼睛，她不知哪来的力气竟能撑起身体一点一点地挪动。 「苏奕，你快走！快走！」这本就是她和银蛇的战斗，就算是死也是她的命。可这一切都跟苏奕无关，她要苏奕离开，她要苏奕活着！ 似是听到了花如雪的呼唤，苏奕血迹斑斑的手指轻轻晃动了一下。 「别着急，下一个就是你！」八目银蛇感受着苏奕身上快速流逝的生机，狂笑不止。此次他出来的目的只有一个——杀死苏奕！ 杀死苏奕的任务顺利完成，他此刻心情极好，不趁机杀了那只碍眼的狐狸，岂非辜负这番难得的好心情？ 八目银蛇欲要收回尾巴，但他用尽全力也未能收回。 「你想杀我？」苏奕微微抬眸，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似是想不通八目银蛇的目标为何是他。许多事情都和他所预测的不同，许是因为，他没有应了那句「早殇之命」。 随着他的命运被改变，更多人的命运被迫更改。 他多想对那些人说一声抱歉，可，来不及了。 苏奕将骨剑握的更紧，周遭的灵力疯狂涌动，缓缓凝聚成一个灵力漩涡。 「你要做什么？」八目银蛇用力甩尾，想要挣脱束缚，「我已入仙阶，已入仙阶！凭你元婴之 力杀不死我！」 苏奕没有回话，他单手将剑立在身前，一字一句道：「子弟苏奕，恭送剑！仙！」 伴随着最后一个字落下，骨剑寸断，阴云密集，电光火石间，巨大的能量与灵力漩涡相撞，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外扩张。 在身体被仙力吞噬的那一瞬间，苏奕释怀了，他冲着远处因害怕而浑身战栗的小狐狸，勾起一抹浅笑。 生命的最后，他向小狐狸温声道：「活下去！」 那笑容如三月的春风吹过花海般温暖，如晚风卷起片片花瓣飞向天空般自在。 他那颗承载着无数沉重秘密的心脏，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轻松，他将去往他所期盼的世界。那里的长街上，有卖花的妖族，为往来者作画的神仙，酿酒的鬼族以及喜好剪人头发的魔族。 那是一个人人向往平等、没有杀戮的地方。 「苏奕！苏奕！」花如雪惶恐不安地大叫着，她的声音因为用力而变得嘶哑，她突然明白了苏奕手中的那把剑究竟是什么。 那是剑仙苏长佑的仙骨！ 凡人之躯岂能承载仙人之力？ 那把剑是救命符，亦是他的催命符！ 她从未这般恐惧过，从未这般害怕过，也从未像这般痛恨过。 「活下去。」 不轻不重的三个字落在花如雪耳边，坠入魂海中，她带着苏奕留给她的最后三个字，被气浪掀飞，重重地跌落在更远处，也是更安全的地方。 毁天灭地的力量从剑骨中爆发，银白色的光芒吞噬了银蛇庞大而扭曲的身躯，吞噬了周遭的一切，天地间一片死寂。 ------------ 第一百八十六章 活下去 一声巨响过后，烟尘四起，小狐狸狼狈地趴在地上险些被埋进土里。 天空中郁积的阴云忽然开始肆无忌惮地宣泄，大雨从天而降，裹挟着滚滚尘烟拍打每一寸荒芜的土地。 冰凉的雨滴落向小狐狸，她身上那一层层要将人冻结千年万年的冰霜，像是遇到了炙热的火焰似的，缓缓融化。 雨落的声音重复地在耳畔响起，良久，花如雪艰难地睁开沉重的眼皮，她趴在地上，眼前的一切由模糊变得逐渐清晰。 天地间只剩下阴郁的灰白色，灰白色的天空、灰白色的大地以及灰白色的大雨。 四肢在一阵疼过一阵的痛楚中缓缓恢复知觉，花如雪撑着僵硬的身体跪坐在原地，视线穿过滂沱的大雨望向前方，撇去大雨的颜色，眼前的景象仍旧是陌生的灰色，不同于记忆里长满山草与参天大树像翡翠一样的不归林。 她迟钝地转动着僵硬的脖子，目光触及寒潭所在的位置时，迟疑了一瞬，旋即变成深深的无助。 入眼的是一个满是泥泞的深坑，一眼看不到底端。 纵使她用尽所有的力气，也感受不到银蛇的气息，更感受不到苏奕的气息。 天地间只剩下她与这无尽的大雨。 苏奕消失了，从天地间消失的无影无踪，除了那句话什么也没有留下。 「活下去。活下去。」花如雪张大嘴巴，干涸的喉咙里无声地重复着苏奕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心口被烧的生疼。 几滴滚烫的眼泪混杂着冰凉的雨水，突兀地从脸颊滑落，从湿润的眼睛流向剧烈跳动的心口。 有什么东西突然在心口生了根，发了芽。 记忆的阀门再一次被打开，极少回想过去的小狐狸，止不住地回想起了从前。 她想起百兽林红狐倒下时，对她说的那句「活下去。」 明明那时她失去庇佑就会死去，明明她才是最没资格活下去的妖兽。可红狐却叫她活下去。 她又想起落英谷苏夜死时，对蝶妖说过：「活下去。」 作为契约兽保护主人是蝶妖的使命，苏夜却偏偏要蝶妖活下去。 如今苏奕也对她说：「活下去！」 明明只要丢下她，他就能安然无恙，为什么他却选择与银蛇同归于尽？ 为什么救她？为什么要她活下去？ 她可是妖！会魔化会失去理智变成魔兽的妖！是会伤人的妖！是被人族厌弃的妖！ 为什么要救她？ 她不懂！ 她记得思过崖上，那个说「终有一日所有妖都不会再遭受魔化之苦」「人与妖一定可以和平相处」的少年。 他浑身像是度了层玉似的，散发着柔和的光芒，是极深的黑夜里也不会被吞没的光。 她还记得每每提起荒城，每每提起那座梦中城时，他眼中流露出的向往。 那样强大、那样良善且心怀希望的人，为什么偏偏要她活下去？ 花如雪一遍又一遍地环顾着荒凉的四周，像是在确认什么。 最后恍然发现，她又一次变得一无所有。 泪水从眼睛里不断滴落，让她的心口愈发滚烫，她想抹去脸上那些令她难受的眼泪，可眼泪却越擦越多，夹杂着漫天风雨，似乎永远也擦不干。 只要一想到给她糖果吃的孩子、帮助她隐瞒身份、教她读书的少年，不见了，她的心口就忍不住疼，像被人插了一把钝刀似的。 苏奕，青阳苏氏少主，天冰灵根，厌恶杀戮，主张「善妖友之，恶妖除之」。常与他联系在一起的，是君子如玉，是足智多谋，是惊为天人。 「苏奕 」、「死亡」，这两个熟悉的名字拼凑在一起，竟让人即陌生又心疼。 死亡，分明是一件最寻常不过的事情，却在此刻变成了最令人难以接受的事。 「这大抵是一场梦，只要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好了。」 「不对，这许是银蛇编织的幻境，只要我破了幻境，就能看到他。」 拒绝相信的声音充斥着脑海，可是从心底蔓延至四肢的痛苦，让花如雪的认知无比清晰。 她清楚地认知到一件事——苏奕死了。 像红狐和黑兔，像苏夜和蝶妖，像苏和和猫妖那样，彻彻底底的消失在了她的生命里。 魂海中八苦树的种子忽地褪去厚重的外壳，柔软的根茎覆盖住魂海底部的封魔大阵，紧接着托起那块灰色的石头浮向海面，细长的根茎在冲出海面的那一刻瞬间长成参天大树。 滚烫的血液从心口流向四肢百骸，每一寸肌肤、筋骨泛起异样的红光，灼烧感不断撕扯着花如雪的身体。 丹田内奄奄一息的狐火融化着灵力反噬带来的冰霜，直至冰蓝色的火焰发疯似的将花如雪吞没、炼化。 漫长的时光里，冰蓝色的火焰缓缓与狐火融为一体，成为炽热的红蓝色。 呜咽声淹没在肆虐的风雨中，火焰缓缓散去，露出一位衣衫褴褛跪坐在地的女子，女子低垂着脑袋，一头墨发被大雨淋湿紧贴着面颊，让人看不清神情。 破碎的小水洼，倒映出花如雪此刻的模样。 那是一个人，一个面容苍白憔悴的年轻女子。是花如雪曾经做梦也想变成的模样，没有狐耳、没有狐尾的人族。 在真正变成人的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从胸腔里传来的滔天的恨意。 她恨突然变强的八目银蛇，恨如此弱小的自己，更恨造成这一切结果的苏志！ 苏志明知她无法战胜八目银蛇，却还要引她来不归林寻找轮回石碎片，分明就是想让获得剑仙传承的苏奕对付八目银蛇。 换句话来说，苏志想借助八目银蛇除掉苏奕。 从她相信苏志的话，弹奏《祝东风》的那一刻起，便落入了苏志精心编织的陷阱中。 雅琴，突破潮，不归林，八目银蛇，这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苏志为苏奕设下的局。 而她，则作为帮凶，按照苏志的意愿，一步步地亲手将苏奕推向深渊。 如果没有雅琴，苏奕就不会突破境界，不突破至元婴就无法使用骨剑，无法使用骨剑就无法战胜八目银蛇…… 一步错，步步错！ 想清楚这一切，花如雪悔恨交加，再也忍不住掩面失声痛哭。 是她害了苏奕！ ------------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万物生 人世间所有生命生来具有的八苦树，此刻牢牢盘踞在花如雪的魂海中，褐色的树枝上点缀着零星青绿，青绿色的枝叶将灰色的轮回石碎片轻轻捧起，像是对待稀世珍宝一般。 紧接着青绿色的叶间，缓缓生出纯白色的花蕾，胸腔内滋生出的极致的情感，化作花蕾的养料，花朵瞬间绽开。 花瓣一片片坠入魂海的刹那，花瓣褪去，化成一个浅浅的名字——苏奕。 那是她内心深处炙热的情感的源头。 因为这个名字，她的心脏剧烈跳动着，疼痛着。她身上的血液区别于过往的冰凉，是从未有过的滚烫。 因为这个人，她也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 她第一次品尝到内心被无数双无形的手掌撕扯的滋味，那汹涌又陌生的情绪就要将她淹没。 她无法冷静更无法思考，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她要苏奕活着！ 她要苏奕活着，为此她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谁都好，救救他吧！ 她从不相信世间会有奇迹，但此刻她愿意相信奇迹会降临在她身上。 无序的狂风骤雨似乎是在嘲笑她的天真荒唐，直到漆黑的深坑里，一块平平无奇的灰色石头被大雨洗去了满身铅华，露出浅碧色的模样。 八苦树上，被枝叶层层包裹的轮回石碎片，像是受到某种吸引，逐渐离开花如雪的魂海。 两块碎片缓缓靠近彼此，两者碰触的瞬间，温和的青绿色的气息，以此为中心迅速向八方蔓延。 绿光所到之处，风雨骤停，呼吸间，不归林恢复了原状，寒潭依旧，绿树依旧，莺飞草长，生生不息。 「小狐狸，别哭了。」喑哑的声音在花如雪头顶响起。 循着那道熟悉又陌生的声音看去，入眼的是暖金色的夕阳。 眨眼间，阴雨散去，温暖的阳光倾泻而下，满目疮痍的山林不知不觉间变得郁郁葱葱。 青绿色的气息滋养着这片荒芜的土地，自此万物生长。 同时也安抚了她狂躁的情绪，令她从失去的痛苦中抽离。 「小石头？」花如雪张了张嘴，干涩的喉咙发不出声音，只有泪水在眼眶不停打转。 「嗯，是我。」 得到回应的那一刻，眼泪再一次倾巢而出。像是荒漠中迷路的人，遇到了绿洲。 「苏奕，苏奕……」花如雪急切地想将发生的事情都告诉轮回石，想让他救救苏奕，但不等她开口，轮回石便打断了她的话。 「冬生花，阮青草，春日客，秋山上盛开的夏莲，地心深处的火焰，天河尽头的水，苍山雪域上的一抹净土。」 「你想救他，就先找齐这些东西。」 短短两句话，就让人心神一震，给了她无限希望的同时，又带来绝望。 「不过，凭你，没有可能得到这些东西。」轮回石语气平静地陈述着他所看到的事实。 「你说什么？」花如雪震惊到不敢相信轮回石口中的话，她擦了擦脸上的泪痕，继续说道：「修士身死道消，魂飞魄散，如何救？」 「难道这并非你所希望？」轮回石反问道，「人总是如此，既清醒又糊涂。」 花如雪没有注意到轮回石平静外表下藏起来的小情绪，轮回石似乎十分介意她变成了人。 「你能救他？」花如雪快速擦干脸，露出渴望得到肯定的眼神。 「只要你能找到这些东西。」 「真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已从心底相信了轮回石的话，因为神秘的小石头不屑说谎。 轮回石轻轻「嗯」了一声，他指着花如雪脖子上那个 石坠子说道：「他逆天改命，注定遭此一劫。虽然那块石头被人施了保命的术法，但也只能强行留住他破碎的魂魄，不让其消散。」 花如雪将绿石从脖子上取下，仔细打量着，这小小的绿色石头是苏奕曾经送她的，她都不知这原来如此珍贵。 是他保命用的东西。 苏奕总是这样，默默地守护着她。一次又一次用她最容易接受的方式，维护着她不愿被施舍、被同情的廉价的自尊，以及她不肯说出口的在乎。 「小石头，你又帮了我一次。」不等花如雪说声谢谢，轮回石又道： 「想要救他，除了我所说的东西，还需要你帮忙找到散落在其他地方的碎片。」 提起碎片，花如雪脑海中莫名地又一次闪过苏志的话：不要太相信那块石头，如果他找齐了碎片，恢复了全部力量，第一个遭殃的就是以你为首的妖族。 花如雪撇去脑海中的杂念，坚定地相信着眼前这块石头，她深吸一口气，打算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包括苏志和鬼族，全部告诉轮回石。 「苏志没死，我遇到了苏志。他想让我帮他封印始魔残躯，还说了许多抹黑你的话，但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花如雪道，先前她对苏志这个小人的话只有三分信，经过这一遭，那一点仅存的信任也被消磨殆尽。 那一点信任来源于，苏志作为青阳山苏志时对苏奕的百般维护。 那时三句不离少主、眼里满是敬慕和骄傲的少年，终究只是一个一戳就破的泡影。 苏志没有当真，苏奕也没有当真，只有她这个旁观者当了真，并且坚信不论如何苏志都不会伤害苏奕。 然而事实就是，苏志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是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小人。 「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找到所有的碎片！让你变成一块完整的石头！」花如雪竖起手指，保证道。 但这情真意切的保证，显然没能令轮回石高兴起来。 轮回石闻言默默叹了一口气，花如雪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他都知道，连那些被封印的记忆他都能看到。 但他无法说出口，因为正如苏志所说，他让她变强是有目的的。他想利用法则之力，将她抹除，让一切回归正轨。 可，他所认定的轨迹，就一定是正确的吗？ 想到这里，轮回石又一次慎重地向花如雪问道：「你想成为人还是妖？」 他想，如果这一次她的回答是另一个答案，那他也许不再需要将她抹杀。 轮回石看着已经化作人形的花如雪，内心隐隐升起一丝期待，期待她的答案会不一样。 你想成为人还是妖？ 听到这个问题，花如雪愣了片刻，脑海中恍惚又响起苏志尖锐刺耳夹杂着嘲笑的声音，「成为人，那你将会失去现在拥有的所有力量，变成笼子里鸟，命由天定，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但若为妖，这世间无人可取你性命，你的命由你自己决定。」 「如果他问你想成为人还是妖？你的答案是？」 那时，她的回答是什么？ 花如雪低头看了看纤细的手腕和跪在柔软草地上的双膝，随即目光落在草叶间的露水上。 露珠倒映出她那如瀑布般的黑色长发和白皙的肌肤，黑色的发丝微微遮住她新长出来的耳朵，和人一样的耳朵。 在雪霁阁，她时常想，如果她是人，是不是就可以肆无忌惮地品尝最喜欢吃的糖果？ 在百兽林时，她会妄想，如果她是人，也许就不会被抛弃。 在久孤山救下宁长明几人时，她也曾幻想过，如果她真的是人该多好，就可以这样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陌生人的善 意和夸赞。 如果她是人，她的命运会不会就此改变？ 她扮成人这么久，差点就将自己当成了人。 可是，狐狸就是狐狸。 「我是狐狸。」花如雪回答道，亦如她给苏志的回答，坚定不移。 她是狐狸，是红狐和黑兔最喜欢的小狐狸，是苏奕舍去性命也要保护的小狐狸。 这是绝对不会改变的事实。 听到这个回答，轮回石微微颤动，似是在遗憾什么。 良久轮回石看向远处，出声道：「有人来了，去道别吧。」 话音落下，轮回石重新回到花如雪魂海中，而花如雪手中凭空多出一只小巧的银色面具。 花如雪起身循着窸窣的声响朝远处看去，远远地便看见一袭白色长裙，衣摆上绣着紫色鸢尾花，面色如纸一样苍白的女子。 那是宁淑妍！ 花如雪手心蓦地一紧，宁淑妍的魂体刚刚稳定，需要静养才好。 她正准备迎上前去，却见宁淑妍眼神陌生地径直朝她走来，指着她手中的面具激动地问道：「姑娘你在何处拾得此物？」 「姑娘可见过带着这面具的孩子？那孩子古灵精怪惹人怜爱，你若是见过一定不会忘记！」宁淑妍指着那面具，像是黑夜里行走的人忽然看见了一道光。 「我……」花如雪动了动嘴唇，她很想告诉宁淑妍她就是面具的主人，可，她已经让宁姐姐陷入了险境一次，又让苏奕…… 她不想再失去什么了。 靠近她只会变得不幸。 「宁……小姐，仔细看看是不是这块面具？」花如雪掩去眼底翻涌的情绪，将手中的面具递给宁淑妍。 宁淑妍是她在乎的第二个人，她只愿宁淑妍能够平安康乐。 宁淑妍接过面具细细打量，重重地点头道：「是小雪的面具，姑娘想想，可有见到过她？还有她兄长？」 对上宁淑妍期盼的目光，花如雪默默别开脸。 「他们于我极其重要，姑娘若是知道他们去了何处，万望告知！」 一句「极其重要」，瞬间击溃了花如雪脆弱的防线，她很想和宁淑妍相认，并告诉宁淑妍她一定会把苏奕活着带回来。 但她不能。 花如雪微微低头，伸手指向观云城所在的位置。 宁淑妍回头看去，不疑有他，千恩万谢道：「多谢姑娘告知，许是我来的太急，同他们错过了。我叫宁淑妍，待我寻到他们，再来向姑娘道谢！」 话音未落，宁淑妍转身满心欢喜地朝观云城跑去。 花如雪望着那道消瘦的身影，默念一句：此去经年，宁姐姐勿念。 ------------ 第一百八十八章 芜黎镇 时值人间二月，芜黎镇逐渐热闹起来，陆陆续续集结了数千人。 芜黎镇是去往素商谷的必经之路，素商应氏每年二月广招门徒，是以芜黎镇每逢此时便热闹非凡。 镇子最中心的茶馆内，众人正议论着近来发生的奇事：兽潮期间，观云城满城修士集体突破且无魔兽攻城。 「这次兽潮比以往来势更加凶猛，但观云城却损失甚少，是这么多年里损失最少的一次。」 「正逢白浔城主飞升，那群不长眼的魔兽全被天雷灭了。听说白浔城主这雷劫持续了十日之久，最后一日还将不归林中的寒潭瀑布炸没了！你若不信大可去看看，那寒潭瀑布早变了！」 「竟有此事？可惜我一直待在秘境中修炼，未曾有机会一睹白浔城主的风采。」说这话的是一位相貌端正的年轻男子，提起白浔时，他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与敬慕。 他身旁围坐的修士闻声连忙附和道：「贾师兄过谦了，师兄的天赋比起白浔城主不遑多让，飞升只是时间问题。」 「是啊，说起天赋，如今能跟师弟的天火灵根相提并论的，只有观云城现任城主白沐笙，长嬴云氏少主云仙儿，还有素商应氏准少主应长枫。」 那人说话时，特意加重了「天火灵根」四字，此话一出立即引得周围人纷纷看向那位姓贾的年轻修士。 端看他身上那件刻着符文的浅蓝色水纹锦衣便知此人非富即贵，再加上「天火灵根」的头衔，其身份地位瞬间更上一层。 年轻修士突然对上众多目光，耳尖克制不住地红了起来，看上去有些紧张局促，显然是第一次面对此情形，正应了他先前话里的「常在秘境中修炼」。 天品灵根意味着无限可能，放在任何家族，都是要鼎力培养的存在。 此等天赋放在一众想要拜入素商应氏的修士里，占有绝对优势。 所有人都默认这位年轻修士，定能成功通过选拔，成为素商应氏嫡系弟子。 再加上他常年在秘境中修炼，不谙世事，不被凡尘牵绊，指不定素商应氏得知消息后会按耐不住亲自到芜黎镇一探究竟。 年轻修士惴惴不安地捏了捏手指，小声向一旁得意忘形的修士提醒道：「吕师兄似乎漏掉了青阳苏氏那位少主。」 「青阳苏氏」四字一出，周遭顿时安静下来，喝茶的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说话的人忘记了要说什么。 茶楼里的气氛陷入诡异的安静。 良久，姓吕的修士压低声音向年轻修士说道：「贾师弟莫提‘青阳二字，以青阳苏氏那些年的做派，不配被任何人提起。」 见年轻修士面露不解，姓吕的修士耐心地解释道：「师弟常年在秘境修炼，不知这外界人心难测。师兄我当你是自己人，才会同你说这些知心话。青阳苏氏本就与素商应氏交恶，师弟若想入素商应氏切记不要提起任何关于‘青阳苏氏的事情。」 年轻修士闻言依旧满眼困惑，几番欲言又止，似是想不明白素商应氏为何如此「霸道」。 吕姓修士为难地看了看四周，又看了看不谙世事的年轻修士，心一横继续道：「师弟有所不知，这青阳苏氏自命清高，打着为妖兽出头的旗号，背地里却做出残害妖兽的丑事！你口中的那位少主，自青阳山的丑事败露后便销声匿迹，至今不知所踪。」 伴随着吕姓修士的声音，周遭响起一声声低语，那些人的声音虽小，但却逃不过修士的耳朵。 说的多是些「表面风光霁月，大义凛然，背地里阴险狡诈。」「丑事败露后便只躲起来的缩头乌龟，毫无担当，想我从前真真是瞎了眼，才会信了他的话。」 更有人气愤填膺，不耻于开口。 年轻修士悄悄打量着周遭人的神情，将他们的话收于耳中，随即露出恍然的神情。 直到「哐」一声，重物破碎的声音打破了众人的窃窃私语。 寻声望去，二楼角落里，一位素白衣裙装扮朴素的女子正端坐在木椅上，她手里的茶杯安然无恙，但她身前的木桌却莫名碎了一地。 女子随意地放下手中的茶杯，丢下一颗上品灵石，冷声道：「结账。」 顶着众人探究的目光，女子泰然自若地起身下楼，似乎方才怒不可遏毁了店家桌子的人并不是她。 那女子身量高挑，面上戴着一只银色的狐狸面具，叫人难辨神情，发间戴一朵白花，满身皆素，她身前坠着的其貌不扬的绿石头便是她身上唯一的颜色。 她路过那位年轻修士时，脚步顿了片刻，旋即眸光一深，似是想起了什么要紧事，加快脚步离开了茶楼。 众人皆以为女子的怒气源于青阳苏氏，因此并未将这个小插曲放在心上。只有那位年轻修士一直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远。 女子刚离开茶楼，面具下的面色异常阴郁，她将意识沉入魂海，对着一块石头诉说心中的不满：「坤灵丹跟苏奕有什么关系？他们凭什么指责苏奕？」 「在观云城的时候，苏奕能忍着听完这些话，我可不行。」 女子即是完全化为人形的花如雪。 花如雪很想告诉那些人，苏奕就是苏奕，是世上对妖兽最好的苏奕，没有他们说的那么不堪。 可世人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事情，她无从解释，更没有立场。 想要顺利进入素商谷，就要先适应素商应氏的「除恶务尽」。 「嗯，没有捏碎杯子，你做的很好。」轮回石悬挂在七苦树的叶子上，平静地夸赞道，「适应躯体，也是一种修炼。」 面对轮回石平静，甚至是冷漠的回应，花如雪习以为常。 按照轮回石的说法，凡轮回石碎片所在之地，必生异象。如她半人半妖的外形，又如八目银蛇一举突破至妖族无法到达的仙阶。 但她在芜黎镇三日，尚未打听到素商谷内有任何异常。 「你确定你的碎片就在素商谷？」花如雪迟疑地问道，在一些事情上，她对轮回石的话持怀疑态度，毕竟小石头只有除了不靠谱的时候才会靠谱。 轮回石沉默了半响，缓缓说出自己的推论：「神识到此处便断了，素商谷中有人阻隔了我的神识，那人很厉害。」 「是苏志？」提到厉害，她下意识便想起那个让她咬牙切齿的名字。 「不是，他已不在人间。」 「这消息，保真？你方才还说素商谷有人阻隔了你的神识，说不定苏志那厮也在素商谷！」 「不会。」轮回石直截了当地否定了花如雪的猜测。正如苏志所说，人界一共有三位外来者，其中一位就在素商应氏，苏志为了达成目的，绝不会与外来者扯上联系。 而外来者来到人界的首要目的便是轮回石碎片，他猜测，那位外来者守着他的碎片是想请君入瓮。 「可还记得久孤山？」轮回石问道。 花如雪微微点头，久孤山一行，她头一次遇到青阳苏氏以外的人，遇到「除恶务尽」「见妖杀妖」的素商应氏，还险些被恩将仇报，这么重要的事情，她怎么会忘记？ 「这有何关系？」 「应长明手中的碧纹丹，有碎片的气息。」 提起应长明，花如雪先是想到那盏让人眼馋的蜉蝣灯，其次是应长明的长剑对准她的瞬间。至于碧纹丹，她想了许久，才在记忆的角落里找到一闪而过 的画面。 「怪不得你叫我跟着应长明，说他身上有你想要的东西，原来你的目标就是素商应氏人手一枚的丹药。」 「嗯，虽然气息很弱，但可以肯定那枚丹药的炼制过程与我的碎片有关。」 花如雪闻声投去同情的目光，本体都被人拿去炼丹了，还是素商应氏人手一枚的丹药，如此大量，真是块可怜的小石头。 她都要忍不住心疼了。 ------------ 第一百八十九章 入门测试 山谷中晨雾尚未散去，通往素商谷的路被漫山遍野的迎春花覆盖，普通修士一旦踏足其中便会立即失去方向，即找不到素商谷的入口，也找不到来时的路。 花如雪头戴白色帷帽，帷帽藤席做骨，四缘垂挂着一层白纱，旁人透过薄纱，只能辨其性别。 她找准时机混入一群带着面纱或是面具的年轻修士中，在吵闹的人群里，她的存在倒是并未引起过多的关注。 往前行了一阵，花如雪跟随人群在迎春花海前停下脚步，她好奇地竖起耳朵不着痕迹地打听着关于素商谷入门测试的消息。 「这迎春花海中被施加了迷踪阵，等到戌时，阵法一解，入门测试也就正式开始了。」说话的是昨日茶馆里那位姓吕的修士，单名一个「巍」字。ap. 自打昨日吕巍「不小心」说出贾修缘拥有天火灵根，他二人便成了众人恭维的对象。 吕巍肆无忌惮地享受着身边人的追捧，仿佛拥有天火灵根的是他一般。此刻他正好心地向贾修缘讲述自己知道的关于入门测试的消息。 「测试开始后，这迷踪大阵虽消失了，但花海中亦存在其他阵法。贾师弟对阵法可有了解？」吕巍熟络地同贾修缘说道。 贾修缘望着晨雾下的那片花海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我以往只顾着提升修为，倒是没……」 他话未说完，便被吕巍出声打断：「贾师弟放心，一会儿入门测试开始，你跟紧我便是。」 吕巍未曾压低声音，是以，包括花如雪在内的所有准备参加入门测试的修士都听见了。 贾修缘闻声不由得向吕巍露出感激的目光，他连忙谢道：「多谢师兄慷慨相助，若是没遇到师兄，可如何是好？」 「师弟不必客气，照应师弟，是我作为师兄应尽的本分。」吕巍微微垂眸，露出一副谦卑怜爱的模样，仿佛两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师兄弟，而非刚相识不足半月的道友。 话音落下，便有无数道恭维的声音响起。 花如雪收回目光，无聊地扯了扯帽子上的白纱，她丝毫不意外吕巍和贾修缘两人能混在一起，前者混迹修士界多年想要依靠贾修缘出人头地，后者初出江湖想要依靠吕巍融入修士界，两人本就是互相成就的关系。 至于吕巍为何向众人传达「跟着他就可以成功到达素商谷」，无非就是带一个贾修缘是带，带一群人也是带，无甚区别。 见那些人没再继续谈论入门测试的关卡，花如雪只好将目光转移到魂海中失联了一夜的轮回石身上。 「素商谷入门测试一共三关，都是什么？」 花如雪轻声问道，这次她并未对轮回石的回应报什么希望。 遮挡住轮回石的八苦树缓缓移开了枝叶，一块碧色的石头映入眼帘，魂海表面沉寂了一夜的《无字决》像是刚睡醒般发出阵阵金光。 一石头，一功法，默契的有些过分。 轮回石道：「入门测试的第二关是骨龄，二十岁以下的修士才可通过。」 似乎是一个提醒，提醒花如雪要留意此关。 「别的呢？我今年不过十五岁，此关何难？」花如雪追问道，对于昨晚「她无法打开无字决也得不到轮回石回应的事情」，她选择暂时不提。 轮回石默默在心底叹气，他不知道该不该告诉花如雪昨夜藏在素商谷的外来者放出了神识，为了躲避对方的探查，他只好暂时封印《无字决》，自己则是躲在八苦树上。 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向花如雪解释「她早已百岁的事实」，他能做的，只有偷偷帮她作弊…… 戌时至，山谷中的大雾被清爽的晨风吹散，远处有两位修士御剑快速飞过嫩黄的迎 春花海。 两位修士皆着红衣，女子衣缘上金线绣着缠枝牡丹纹，男子则是银线绣着卷云纹，这是素商谷嫡系弟子才有的装扮。 四周有人小声议论道：「以往来接应的都是红白衣的内门弟子，今年竟是嫡系弟子亲临。」 说话间，众人不约而同地朝一个方向看去。 贾修缘。 能让嫡系弟子亲临的原因，他们只能想到一个：拥有天火灵根的贾修缘。 贾修缘红着耳朵微微低头盯着脚尖，以此躲避众人炽热的目光，若他脚下有个地缝，他怕不是要立即躲进去。 「咳，缃蕤师姐，时间已到，快开始吧。」御剑的男修士轻咳一声，示意一旁如狼似虎的师姐快收一收目光。 缃蕤遗憾地收回目光，她缓缓扫了眼在场的修士，拿出嫡系弟子的气势，正色道：「诸位一路辛苦，素商谷今年的测试规则照旧，一共三关。分别是迷阵，摸骨，上清。在测试正式开始前，好心提醒诸位，若已过双十年华，还请速速离去。」 「诸位可有不解之处？」缃蕤礼貌性地问道，她怜爱地看了眼贾修缘，随后朗声宣布： 「素商谷一年一度的入门测试正式开始。」 随着话音落下，缃蕤带着那名男修士缓缓消失在迎春花海中。 花如雪透过薄纱盯着不远处的天空，方才那里站着缃蕤和她的师弟，不过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她未曾感应到任何灵力波动，那两人既没有使用阵法符文也没有用传送阵，他们不过金丹期的修为，竟有如此神通？ 若是学会了，还愁跑路被抓吗？ 只不过，那两人虽已离开，她却仍旧能感觉到他们的气息。 「虽看不见他们，但我总觉得，他们还在此地。」 「嗯，隐身衣。」轮回石解惑道，「可隐去身形，但无法隐去气息。只能骗骗修为尚浅的修士。」 「比如我？」 说话间，花如雪不紧不慢地跟着众人踏入迎春花海，并在心底给自己定下了一个小目标，入素商谷后要问师兄师姐们讨个三两件隐身衣，以备不时之需。 这入门测试第一关，有吕巍在最前方带路，众人几乎是全员通过，只有少数不肯与吕巍同路的修士因为一个时辰内未走出花海惨遭淘汰。 第二关摸骨，花如雪靠着轮回石神不知鬼不觉的作弊，亦是轻松通过。 直到第三关上清。 花如雪跟随吕巍、贾修缘等人走入一间昏暗的屋子。 屋中烟雾缭绕，檀香味扑鼻而来。 不等花如雪辨出檀香中参杂的是什么丹药，眼前不见天日的屋子，忽地变了。 夕阳穿过窗子洒在梨花树制成的木板上，脚边是一片片洁白无瑕的梨花瓣，晚风徐徐吹过，久违的浓郁的梨花香惹的她忍不住揉了揉鼻子。 花如雪转身看向屋外，她刚抬起脚准备打开屋门，就见紧闭的沉重的大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 「小狼崽，叫你准备的寒霜里可备好了？那一坛坛我都是数过的，你别想着偷喝。」 「别听他的，酒还没喝，他就醉了。」 说话的是苏和和猫妖，猫妖迈着厚重的步伐，雪白的毛色仿佛与木板上柔软的梨花融为一体。 紧跟其后的是苏夜和蝶妖，蝶妖懒散地爬在苏夜肩头，直到进入亭子，才一跃飞起。 「小狐狸小狐狸，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你最爱的丁香茶！你快尝尝喜不喜欢！」 苏夜依旧是默不作声地寻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只不过，这一次花如雪却发现，他的目光一直跟随着蝶妖。 随后是目光闪躲的苏黎和满腹心事的苏越。 苏和迫不及待地打开了一坛寒霜里，寒霜里清冽的气息，立即取代浓郁的梨花香涌入鼻尖。 花如雪站在原地未动，她盯着敞开的大门，安静地等待着什么。 良久，久到耳边苏和聒噪的声音变小，久到门外暖金色的夕阳逐渐消失。 夕阳落下的最后一刻，一道高大的身影踩着余光踏入亭子，闯入花如雪漆黑如墨的眼睛里。 苏奕一袭青衣，长发高高束起，琥珀色的眸子里含着一丝笑意，他站在夕阳中，冲花如雪伸出手。 屋外突起一阵狂风，梨花簌簌落下，如雨一般。 空气里夹杂着花香和寒霜里的酒香，她虽未尝过那酒，却觉得自己已经醉了。 否则，她为何会走不动路了呢？ 她缓缓挪动脚步，朝苏奕所在的方向，朝屋门外走去。 每走一步，她的身形便会缩小一点，走到苏奕身边时，她已经变成了他们口中的小狐狸。 狐尾，兽耳，无辜可爱的模样。 她微微抬头才看清苏奕掌心里躺着一颗糖，如那满天星河一样耀眼的琉璃糖。 那是她曾经最喜欢的东西。 她想吃的时候，发现糖果不知道何时碎了一地，从那以后，她再也没吃过。即便后来，苏奕又给了她许多许多糖果，多到她一辈子都吃不完的。 花如雪抬起熟悉的稚嫩的小手，指尖碰触到糖果的瞬间，琉璃糖连带着送给她糖果的人缓缓被黑雾覆盖。 一并被黑雾吞噬的还有她的夕风亭。 恍惚间，她回到了白藏谷魔气爆发的那日，看见了空无一人的落英谷，拾起了地上破碎的木牌。 有苏和、苏黎、苏夜…… 再一转身，落英谷突然变成了不归林，变成了一汪冰冷至极的寒潭。 她看见带着面具的素衣剑客，拔出手中的剑鞘，面具破碎的刹那，她才看清剑客的容貌和他眼中的坚定。 是苏奕。 「不要拔剑！」她想喊出来，可她的喉咙无比干涩，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她想上前杀了八目银蛇，可她的四肢仿佛缠上了无数铁链，无法挣脱。 直至白光入侵了她的视野，一切归于虚无。 ------------ 第一百九十章 入骨峰 「人与妖的未来，一定还有第二条路。」 苏奕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似是要将他曾坚信的事情全部传达给她。 「不要相信他们，去找一个叫做洛庭风的人，他会帮你。」 「活下去。」 可是，她不在乎什么人与妖的未来，也不想去找什么洛庭风，她只想让他活过来。 她想再一次看见那人着青衣、长发高束，唇角含笑地站立在春风中，说一声：「收了我的信物，就是我的狐狸。别怕，我会护你周全。」 想看他谈论他奉为全部的信仰时，眼底闪烁着的光芒。 想坐在落满梨花的夕风亭中，喝一杯他煮的加上满满一勺蜂蜜或是加一颗琉璃糖的茶，那茶带着一丝丝甜意，扫去一天的疲倦，让人安然入睡。 她想见他。 带着愧疚和思念，自私地把他从虚无之中拉入百世轮回。看書菈 花如雪再次睁眼，入眼的是那间昏暗的屋子，屋子里燃起的一炷香已烧到了末端。 贾修缘站在吕巍身旁，焦急地摇晃着双目紧闭的吕巍，「吕师兄快醒醒，时间要到了。」 进入一关的修士约七百人，但包括花如雪在内，清醒着的修士不过五十人。 随着最后一段香尘落下，一阵清风自窗外而来，拂过所有人心头。 「诸位方才所见皆为幻境，幻境因欲念而生，有人困于过往诸多苦痛想要改变过去，有人则惑于未来百般变化想要寻一条通天路。不论所见为何，一炷香内看破幻境者，视为上清，可通过此关。」缃蕤不知何时出现在屋内，原本拥挤昏暗的屋子因为她的到来，突然敞亮起来。 缃蕤说话间目光一直落在贾修缘身上，似是对他十分满意，连带着看吕巍的眼神也温和了一些。 吕巍踩着香尘落下的瞬间睁开了眼睛，本是要测过其天赋后再决定去留，但缃蕤看在贾修缘的份上没有过多纠结地算其通关了。 因此这一关，算上吕巍，通关者一共五十一人。 是历来通关者最多的一次。 缃蕤和另一位男修士李浚分别折纸成鹤，带领众人飞向距离最近的一座悬浮山峰。 缃蕤指着云雾间七座山峰介绍道：「素商谷一共七峰，道峰，丹峰，剑锋，骨峰，苍峰，音峰，静峰。其中丹峰只收火灵根。」 听到「丹峰」二字，花如雪眼前一亮，丹峰一听名字就知道里头都是炼丹师和丹药，这碧纹丹必在其中！ 「我们可要去丹峰？」花如雪在心底问道，「只要摸清炼制碧纹丹的材料都在何处，就能找到你的碎片。」 魂海中，轮回石小心翼翼地扒开头顶的叶子，有些犹豫，半响才笃定道：「不去。」 闻言花如雪虽有些诧异，但还是微微点头听从轮回石的选择，左右她丹田里只有冰灵根，去不了丹峰。 一人一石头短暂的交谈之后，花如雪一抬头就对上贾修缘直白的目光，贾修缘盯着她胸前挂着的绿色石头，像是在发呆走神又像是在辨认什么。 花如雪见状不动声色地扯了扯帽子上的白纱，顺势将石头藏在衣襟内。 见石头消失，贾修缘如梦初醒般脸颊一红，歉意地移开视线。 花如雪转过身去背对着贾修缘，她继续听缃蕤介绍素商谷各峰，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 一炷香后，两只纸鹤先后落地，山路两侧长满浅黄色的迎春花，杂乱的迎春花包围着一块巨石，巨石上刻着龙飞凤舞的「骨峰」二字。 一行人沿着云雾缭绕的山路走了片刻，行至石阶前，缃蕤和李浚先行一步上交通关者名册，花如雪等人被留在原地等待消息 。 缃蕤和李浚一离开，安静如鹌鹑的人群立即嘈杂起来。 吕巍冲贾修缘问道：「师弟是天火灵根，可是要入丹峰？还是道峰？」 丹峰主修炼丹只收火灵根，道峰修法，剑峰修剑。 贾修缘微微低头，犹豫不决道：「我还未想好，许是丹峰吧。」 「我想入道峰，可惜我是下品火灵根，若入道峰不知可否进入内门。」吕巍叹息一声，语重心长道：「天火灵根可主修道法，辅修炼丹，师弟可莫要辜负这等万里挑一的天赋。」 有一人应声道：「内门外门，一字之差，却是天壤之别。若能入内门，去什么峰都行！」 此话一出，身后立即传来一阵卖力的叫喊声，像是在回应方才那位弟子的话。 「我峰招新弟子，不论天赋修为，来就要！」 「其他峰只收单灵根，我骨峰可不一样，来就是内门弟子！师弟师妹还在犹豫什么？」 这番不要脸面只要弟子的模样，让花如雪忍不住多看两眼，吕巍等刚通关的修士听到「骨峰」二字，却是连连后退，像是遇到了豺狼虎豹一般。 守在阶前穿着红白衣的内门弟子，见到来人连忙上前低声阻拦道：「大师兄，这不合规矩……」 三名穿着嫡系弟子红色锦衣的修士恍若未闻般，阔步向前，一副没有招到新弟子就不走的无赖模样。 为首的大师兄揽过那小弟子的肩，劝道：「今年好不容易轮到咱们骨峰接待新弟子们，往年咱们师兄弟还未见到这些新鲜白菜一般弟子，就被抢没了，今年怎也要以咱们为先。」 说话间，身材魁梧的大师兄已经走到了花如雪面前。 大师兄谄媚讨好道：「我观师妹根骨极佳是个炼体的好苗子，一看就该是我骨峰的人。」 这人看着四肢发达没什么头脑竟能一眼看出她是个炼体的，原本她还在怀疑自己看走了眼，直到她微微扭头看向身侧。 早前站在她身边的修士们，不知何时都躲到了一旁。 哪有什么技巧？不过是纯粹的感情，纯粹的强烈的想拉她入骨峰的感情。 五十一人，只她一人听到「骨峰」二字还没动。 不拉她拉谁？ 花如雪刚想委婉地拒绝，却见骨峰大师兄一直盯着她的手腕，大师兄如获至宝般，道：「师妹这白皙如玉的手腕，一看就力大如牛，力拔山兮气盖世！」 花如雪：「……」 夸的好，下次别夸了。 下一瞬，只见大师兄突然右手成拳，直冲她面门而来。 花如雪下意识做出反击，她伸手用尽全力反握住那人的右手，旋即重重向左下方掰扯。 场面一度安静地只剩下骨头「咔嚓咔嚓」碎裂的声音。 大师兄面容扭曲痛苦地蜷缩在地上，他还未说出一句话就被哭喊着赶上前来的两位师弟，一前一后捂住了嘴巴。 身量稍矮，声音粗犷的那位师兄，哭喊道：「大师兄！你的命好苦！旧伤未愈，现下又被刚入门的小师妹打到在地！」 「二师兄节哀，大师兄的遗愿是为我们找个小师妹，我们要让大师兄瞑目啊！」说话的那位，身量高挑、鬓发垂落，声音铿锵有力，眼底毫无波澜。 说话间两人还将一张简陋的草席裹在了大师兄身上。 那迫不及待地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跟大师兄有仇，想吃他的席。 二师兄一边干嗷，一边捏决让眼睛流泪，可惜他术法不精，眼泪都变成了口水。 「七师弟啊，以后骨峰就剩下你我二人相依为命了，我难过，真的太难过了！」 是啊，难过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花如雪眼角抽搐，看他们这么熟练默契，恐怕这招没少用。 二师兄发觉不对，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角，随后起身看向花如雪，悲伤的目光中夹杂着一丝丝兴奋，紧接着他难过地说道：「师妹念在你不知道大师兄旧疾未愈的份上，给你两个选择。」 花如雪眉头一挑，觉得大事不妙。 「今日要么你入我骨峰让，要么陪上三十万灵石！」 说话间，七师兄扯了扯二师兄的衣角，听到「灵石」二字时，他毫无波澜的眼睛里露出一丝精光，他一本正经问：「会不会太多了？」 「啊？那，三百万？」 花如雪：「……」 花如雪犹豫着是要重拳出击打晕他们然后逃走？还是要痛扁他们一顿再跑？ 就在这时，魂海中响起轮回石肯定的声音：「入骨峰。」 「你确定？」花如雪略带嫌弃地后退一步，同骨峰三位师兄保持距离，「你确定你的碎片在骨峰？」 轮回石没有回应，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花如雪。」花如雪认命般拿出在芜黎镇时临时加工的身份木牌，递给二师兄。 待她面无表情地在一块羊皮纸上按了手印后，二师兄欢喜地连连叫好，「三十年了，咱骨峰也有小师妹了！」 「嗯，小师妹，叫声小师兄听听，师兄给你包灵石当见面礼。」 花如雪没有继续理会那两个捧着羊皮纸傻乐的师兄，她神色复杂地低头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大师兄，很想问一句：就这么放着不管真的好吗？ 二师兄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解释道：「小场面，小师妹你才入门不知道咱骨峰的难，大师兄也是迫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说话间七师兄大逆不道地踹了大师兄一脚，似乎是在不满倒手的灵石就这么飞了。他嘟囔道：「大师兄别装了，小师妹已经被骗进来了。」 如此不要技巧的直白的类似明抢的哄骗，大概也就只此一家了。 二师兄见状走过去推了推方才「痛到昏迷」的大师兄，疑惑道：「大师兄莫不是太激动，昏过去了？」 花如雪凑过去小声问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说也许他真的昏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二师兄哈哈一笑，「大师兄马上就入宗师境界，还没柔弱到一拳就倒，小师妹你说笑了。」 七师兄则是弯下腰去探大师兄的脉，随后声音不可抑制地开始颤抖。 「碎了……」 「什么碎了？」 「手……大师兄手碎了。」 两人一前一后抬起躺在地上的人，慌张地往回跑，一边跑，还回头冲花如雪道：「小师妹，等我回来！」 ------------ 第一百九十一章 天火灵根 「噤声！」 一阵沉稳威严的声音从石阶上方传来，终止了方才的荒唐闹剧。 众人屏息抬头看去，只见一位白发长者站在石阶上方，长者身后紧跟着的正是去上交晋升名册的缃蕤和李浚两人。 长者垂眸冷冽的目光从花如雪身上扫过，似是对这个引起混乱的人有些不满。 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带着不加掩饰的怒意，如同雷霆震耳，让人不敢忤逆，「众弟子上前，测试灵根。」 语毕，石阶之上只剩下捧着名册的缃蕤和李浚二人，缃蕤解释道：「名册按照通关名次排列，念到名字的弟子上前。」 缃蕤和李浚对视一眼，旋即展开名册，念道：「贾修缘。」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向还在状况外的贾修缘，直到站在他身旁的吕巍小声提醒他，叫他赶紧上石阶测试灵根。 紧接着是一连串未曾听过的名字，排在最后的正是花如雪。 第一关时，她不紧不慢地赶在最后一息通关，第三关她只比吕巍提前十息醒来，排名自然靠后。 花如雪跟随众人缓步走上石阶，入眼的是一块八尺高的巨石，那石头颜色灰白看起来平平无奇跟山野间的石头一样，但一接触拥有灵根的人便会显现出不同颜色，名唤测灵石。 普通测灵石巴掌大小，寻常商铺宝阁中便有，但只能测修士的灵根属性，无法测其品阶。修士们只有参加过大家族对外开放的测试后，才能知道自己的灵根品阶。 青阳苏氏、东阳宁氏、长嬴云氏三家招收弟子第一件事便是测试灵根，只有素商应氏不同。 想入素商谷须先通过入门测试，一旦通过入门测试便为素商谷弟子，最后才是测试灵根。 这种不论天赋，只要品性上乘便可入门的方式，可以说是独树一帜。 八尺高的测灵石后摆放着数把玉石做的躺椅，以道峰为中心，丹峰、剑峰、骨峰、苍峰、音峰、静峰分列两侧。 丹峰主位上坐着的女子容貌迤逦，头戴牡丹花簪，一颦一笑风情万种。 花如雪觉得那女子眼熟，仔细打量一番后想起此人叫应采，久孤山那次，带应长明等人进入久孤山的正是应采长老。 不知道为何，她有种预感，轮回石的碎片就在丹峰。 应采是丹峰长老，又多次带领弟子入久孤山，应当同碧纹丹有所关联。 可惜轮回石叫她入骨峰，她已入骨峰，哪有反悔的道理？ 如今这世间灵气充沛，法修兴，体修没落，连五灵根的修士都不愿炼体，更何况其他天赋较好的修士。她倒也能理解骨峰那几位师兄着急收师弟师妹入门的心情，如果给她一次机会重新遇到那三人，她大概会眼疾手快地先躺为敬。 会遇到麻烦事，一定是躺的不够快。 这么想着，那块八尺高的测灵石忽地爆发出耀眼的火红色光芒，红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入云霄，掀起一阵阵热浪。 贾修缘站在测灵石身前，他身上的白衣被微热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红光映的他脸颊泛红，整个人像是沐浴在火光中。 许久，光芒消散，贾修缘颤抖着收回手，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汉，似是被测灵石吸取了所有的力量。 「天品火灵根。」李浚敛住心神率先说道，他执笔郑重地将这五个字写在「贾修缘」的名字后。 应采长老眼里闪过一抹兴奋，冲贾修缘露出慈爱的笑容，她刚想要说什么，却被道峰长老出声打断。 道峰长老起身感慨道：「时隔多年素商谷又出了一位天灵根，真是天佑我素商。小友可愿入我道峰，修仙问道？」 贾修缘走下测灵台，恭敬 地冲道峰长老一拜，低头时面色略带窘迫，似乎有些为难。 应采长老不愿这好苗子被道峰抢了去，便起身问道：「小友可想炼丹……」 可惜她话还未说完，又被一人打断：「小伙子我观你骨骼惊奇，一看就是炼体的好苗子！是药三分毒，这丹药少吃的好，你来我骨峰，我这有一独门秘籍正愁没人传承！」. 应采长老多次被人打断，又被骨峰长老挤兑了两句，不免生出些怒气，她毫不客气地冷哼道：「呵，你又来凑瞎什么热闹？你那三个好徒弟刚骗了一个弟子入门，你不去烧香拜谢师祖显灵，还在这杵着干嘛？」 眼看七位长老都欲起身邀贾修缘入峰，就连一向稳重的缃蕤都跃跃欲试地要上前加入，李浚只觉得眉头青筋微微跳动，他轻咳了两声，示意几位长老和师姐莫要失态。 他扯了扯缃蕤的衣角，将人拉住，随后冲着几位长老小声道：「家主已收到消息，修缘师弟的去处不若等家主来了再做定夺？」 听李浚这么一说，几位长老不得不重新落座，个个望着贾修缘露出势在必得的目光。 其他弟子见此情形，陆续从方才测灵石遇到「天品火灵根」显现的景观中回神，纷纷向贾修缘投去羡慕和惊艳的目光。 一群人里唯有花如雪面色如常地站在末尾，她掰着手指头有些无聊，只想快些结束测试，去骨峰一探究竟。早点找到轮回石碎片，然后速速离开这个并不待见妖兽的素商谷。 「那个人，离他远点。」 魂海中忽然想起轮回石的声音，只见轮回石藏在八苦树的枝叶下，通体泛着点点碧光，像是在感应什么，又像是在躲避什么。 「谁？」花如雪环顾四周并未发现可疑的人物，也无人过多关注于她。 轮回石犹豫了片刻，随后轻声道：「贾修缘。」 「贾修缘？」闻言，花如雪将目光转移到贾修缘身上，那人今日穿的是一身月白色的锦衣，腰间佩一把长剑，剑柄上镶嵌了一块绿宝石，宝石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异常夺目。 而宝石的主人贾修缘，此刻正垂首看着地面，因受到过多关注而羞红了耳朵。 「为何？」她想不通贾修缘身上有什么异常。 在她眼里，贾修缘就是一个在秘境修炼初入修士界的修士，懵懂腼腆，不知如何应对他人的讨好与奉承。 轮回石思考了一会儿，似是不知该如何解释，只能语气认真地敷衍道：「总之，离他远些。」 花如雪知晓这块不靠谱的石头在很多事情上，都对自己有所隐瞒，因此没有继续追问。 左右只要贾修缘不是来抢轮回石碎片的，她这种怕麻烦的狐狸，绝对绝对离他远远的。 ------------ 第一百九十二章 火灵根 天赋较好的弟子测完灵根便会有各峰长老收入内门，因此测灵根的队伍依旧很长。 花如雪垂首安安静静地跟在队伍最末尾，心里盘算着安安静静地入骨峰后，先找碎片，然后去碧湖村秘境找炼制还魂丹需要的阮青草。 然事事不如人所愿，不知是哪位长老出声贺喜道：「恭喜章泽师兄，贺喜章泽师兄，听说这次入门测试的最后一名入了骨峰。骨峰已有十年未入新弟子，师弟是打心底为师兄高兴。」 那人的重音落在「最后一名」和「十年」上，语气中毫无对师兄的敬重，唯有浓浓的嘲讽。 章泽轻哼一声，面上有些得意，他补充道：「是嫡系。」 是嫡系。这三个字，立即在人群中炸开。 应采长老闻声第一个抬眼看向队伍末尾，她轻轻扫了一眼花如雪，出声道：「骨峰何时招收女弟子了？古往今来，各峰弟子晋升嫡系都要经过一番考验，骨峰莫要以次充好，坏了规矩。」 明里暗里都是在指责骨峰不该破例直接招收嫡系弟子，还是从不招女弟子的骨峰。 此话一出，众人才明白刚刚山门前那场闹剧并非骨峰三位师兄开的玩笑，「来骨峰就是嫡系」这话是真的！ 花如雪是真的已入骨峰，还是嫡系弟子。 纵然骨峰是个凡修士都不愿去的地方，但骨峰嫡系弟子的身份，依旧遭人嫉妒。 尤其是，这个身份还是白给的。 众人纷纷侧目，想看看那位还未测灵根的最后一名，究竟是何模样。 可惜花如雪带着面具和帷帽，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教人无法看透。 「包裹的这么严实，怕不是丑的不可……」有人小声说道。 但他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另一位带着恶鬼面具的修士瞪了回去。 那人到口的「不可见人」，硬生生改成了「不可方物」。 眼见无法从容貌上下嘴，又有人低声议论道：「方才我见她答应的这么快，生怕师兄们反悔。你说，她是不是五灵根？」 「原来是五灵根，怪不得会入骨峰。与其等到最后被分去外门，还不如趁机进入骨峰，混个嫡系。」说话间，几人已将花如雪当作是五灵根。 「她倒是个聪明的，顺势而为，见好就收。我们若是有她十分之一的心机，此刻也成了嫡系。」 「谁说不是？」 「可惜了嫡系弟子中竟然混入了鱼目。」 花如雪双手一摊，被迫遭受众人的审视，像是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她晓得那些人不过是嫉妒她一跃成了嫡系弟子，而他们却没抓住机会。 毕竟骨峰那三位师兄的出现，的确出人意料，儿戏又滑稽，无法令人信服。 「只要来骨峰就是嫡系」谁能想到，那三位看起来并不正经的师兄说出来的话，竟然是真的。 不同于其他的人明踩暗扁和不屑，章泽长老一脸慈祥地望向花如雪，他放低声音道：「这就是雪儿吧，这手，这胳膊，一看就力大如牛！是个炼体的好苗子！」 那小心翼翼地模样，生怕有人将他板上钉钉的弟子吓跑了。 「即便如此，章泽师兄也断不能坏了规矩。」应采长老翘着染着豆蔻的指甲，端起一副柔弱堪怜的样子，似乎十分为难。 「普通弟子成为嫡系，必然要通过考核。新入门的弟子若为上品灵根，可破例成为嫡系。章泽师兄，莫叫我们难堪。」 便是这条条规矩，害苦了骨峰，叫他们十年内收不到一位弟子。 这世道，体修艰，若没有天大的好处，如何收到弟子？ 更何况，眼前这个 叫花如雪姑娘一掌折了他徒弟的手，他能看出来，她是个体修。 就算是五灵根他也认了。 「我章泽今日就是要收这小丫头为亲传弟子，你待如何？」 道峰长老屏蔽了其他弟子，低声道：「无规矩不成方圆，章泽师弟莫要一意孤行。」也算是给章泽留足了面子。 音峰长老笑吟吟地说道：「如今兴法修，我门下弟子还缺个道场，我看骨峰就不错。若是师兄准我前来，我定是站在师兄这边的。」 「若章泽师兄实在想将这女娃收为嫡系弟子，也不是不行。」静峰长老适时开口圆场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不如大家各退一步。」 道峰长老无奈地摇头，骨峰十年未有新弟子，这一次也许是个帮助骨峰继续传承下去的机会。他道，「只要她是双灵根，便能入骨峰破例成为嫡系弟子。否则一切按照规矩来。」 从上品单灵根到双灵根，已经是极大的让步，章泽长老无话可说。 几位长老的对话其他弟子并不知晓，花如雪虽然听见了，但内心毫无波澜。 那章泽长老怕她是看在嫡系弟子的份上才同意入骨峰，因此才会与他们争上一争。 然而，她的目的正是入骨峰，不管测试的结果是什么，她能入骨峰即可。 沉思间，缃蕤高喊一声：「花如雪。」 众人将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有人好奇，有人嫉恨，也有人讥讽。 所有人默契地安静下来，他们都在等一个结果。 花如雪无所畏惧地走上测灵石，缓缓将手掌放在测灵石上。打算叫他们见识见识什么是狐妖的冰灵根！ 掌心碰触到测灵石的瞬间，那块八尺高的测灵石忽地又一次爆发出耀眼的火红色光芒，红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直入云霄，掀起一阵阵热浪。 狂风吹乱花如雪的衣袍，掀起她的狐狸面具，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一泓清水，干净赤忱。 她站在测灵石石前，素衣翩然，清冷出尘，无悲无喜，像是画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惊鸿一瞥后，众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泛着耀眼光芒的测灵石上。 同样的情形又出现了一次！ 这是……天火灵根！ 继贾修缘之后，素商谷又出了第二个天火灵根。 不止是旁观的众人，就连花如雪也万万没想到，她竟是天火灵根！ 测灵石后坐等看笑话的长老们，那些瞧不起骨峰的人，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冲天而起的烈焰，久久不能回神。 「天……火灵根！」章泽揉了揉眼睛，再三确认测灵石上的光芒并非他的眼花和妄想后，惊呼出声。 道峰长老起身上前三步，走到测灵石前，反复观察，最终确认这光芒就是天火灵根。他道：「又一个天火灵根，果真是天佑我素商。」 「怎么会？」应采长老睁大了眼睛，显然是对眼前的一幕震惊不已，但她很快就调整过来，又恢复了慈爱的模样。 与众人的震撼和惊喜不同，花如雪此刻十分难熬。 有一道目光透过她单薄的肉身，直至灵魂。不同于八目银蛇对她记忆的窥视，这道目光里饱含杀意，杀意如无数锋利的剑架在她脖子上，仿佛一下刻，她就会变成一滩血水。 花如雪艰难地从测灵石上抽回手，只觉得全身的力气都被这石头吸收了去。 「这是怎么回事？」她将狐狸面具重新戴了回去，遮住额头上的一层薄汗和她眼底的恐惧。 那种犹如溺水之人抓不到救命稻草的感觉，她此生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久久得不到轮回石的回应，花如雪 下意识探向魂海，却见魂海中一片雾气，不论她如何集中注意力，也无法穿过那层薄雾。 短短十息的时间，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冰灵根竟然变成了天火灵根？ 若不是她的灵根真的变了，那就是眼前这块测灵石被人动了手脚。 丹田内，灵根上依旧盘踞着一层寒霜，并未变成天火灵根。 如此，有问题的就是测灵石。 想到测灵石测出天火灵根时的异象，花如雪将目光直指微微扭头，目光落在远处的白衣公子身上。 迎面对上贾修缘视线的瞬间，花如雪敏锐地捕捉到他眼底来不及藏起来的兴奋。 那是捕猎者见到心仪的猎物时，才露出的危险的目光。 这个人很危险。 ------------ 第一百九十三章 神品灵根 花如雪愣神之际，身前八尺高的测灵石上凭空出现一道道细纹。 细纹以她方才触碰的地方为中心，伴随着细微的「咔嚓」声向四周迅速蔓延。 测灵石裂开的速度极快，花如雪从贾修缘身上收回目光，警觉地远离测灵石。 待她站定，只听「哒哒哒」一阵石块落地的声音，视野里只剩下不计其数的碎石。 一时间嘈杂的会场鸦雀无声，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吸引。 一道道疑惑的目光集中在破碎的测灵石上，章泽离测灵石最近，他揉了揉被碎石砸中的额角，迟疑地弯腰捡起一块碎石。 指甲大小的石块在章泽手中发出金色的光芒，那光芒代表着中品金灵根。三息后，光芒消减，石块在他手心化作一片白沙。 会场上另外几位长老见此情形，神情恍惚地走到石堆前，似是为了验证什么，他们纷纷学着章泽的样子弯腰拾起一块碎石。 石头在他们手中发出各色光芒，光芒消散后立即化作一片白沙。 「这是……」应采长老望着手心里的沙粒，神情仍旧恍惚。 音峰长老捻起一撮白沙细细揉搓，不论他用多大的力气，白沙都维持原状，不散不聚。见此，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测灵石没有坏。」 缃蕤跟在音峰长老身后不解地问道：「既然测灵石没坏，那它为何突然裂开？」 音峰长老没有回答缃蕤的问题，他目光希翼地看向道峰长老，似乎是有了答案，「师兄……」 测灵石不为外力所动，只有灵根，只有一个人的天赋好坏，才能令其产生变化。 章泽也看向道峰长老，眼眶里含着激动的泪花，「师兄，这是真的吗？」 几位长老不约而同地看向道峰长老，等待最后的宣判。 道峰长老面色沉重地望向令测灵石崩坏的人，他颤抖着嘴唇一字一句道：「花如雪，神品火灵根。」 他几乎是用尽全部力气来压制心底的狂喜，那竟是神品灵根！世间从未有过的神品灵根！ 「原以为神品灵根只是传说，不想今日有幸看到活的了。」静峰长老说道，言语中难掩激动。 「神品灵根现世，天佑我素商！」 几位长老欣喜若狂地望着花如雪，顿时将天品灵根的贾修缘及一众新弟子抛诸脑后。 「神品火灵根？那是什么灵根？我从未听说过。」有弟子疑惑道。 「论修炼速度，一百个天品堪比一个神品灵根。」贾修缘低声道，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看向花如雪的目光夹杂着诧异和不解。 「什么？一百个还不敌一个？」弟子们不由得拔高音量，顿时明白为何长老们看向花如雪的眼神如此狂热。 「按照天品灵根的修炼速度，不及弱冠便能结丹，那神品灵根岂不是舞勺之年就能结丹？」 「也就是说咱们十三四岁还在练气的时候，人家就已经结丹了……」 「这还修炼个锤子？开摆，开摆！」 「人比人气死人哦！」 吕巍见众人的目光都在花如雪身上，伸手拍了拍身旁看起来神情恍惚的贾修缘。他俯身向长老们询问道：「雪师姐和贾师弟的测灵异象相同，为何说雪师姐是神品灵根？」 这一声「雪师姐」让花如雪一怔，这还是她头一回被人喊做师姐。吕巍这声「师姐」是表明他此问并非质疑长老们的判断，而是秉着求学的态度，请长老们解惑。 其他弟子点头附和道：「是啊，那异象咱们亲眼所见，雪师姐和贾师兄的一模一样，为何长老说雪师姐是神品，贾师兄是天品？」 「啊？你问我？我哪知道？」 章泽长老扫了眼神色迷茫的新弟子们，站直身子，细心地解释道：「不同品质的测灵石测灵上限不同，极品测灵石最多只能测试出天品灵根。」 「连极品测灵石也不能测出神品灵根，那长老如何知道雪师妹是神品灵根？」缃蕤依旧不解。 李浚站在她身侧，附耳小声道：「就如长枫师姐每次考核都是甲上，是因为考核成绩最多只有甲上……」 不等李浚说完，缃蕤灵光乍现，她激动地一巴掌拍在李浚肩上，道：「哦！我懂了，雪师妹和贾师弟的测灵异象一样，是因为这测灵石最多只能测天品灵根！这极品测灵石在测过雪师妹的灵根后，裂开了，说明雪师妹的灵根不止天品！那会不会比神品还高？」 众人议论间，上空忽地响起一声高亢的凤鸣，抬头看去，半空中只一道凤凰虚影，华丽的火红色的身影一闪而过落在会场上方，是位华贵的女子。 几位长老率先朝女子所在的位置一拜，「恭迎家主！」 花如雪微微抬头打量着素商应氏家主应楚凤，暗自惊叹，不过几个春秋，应家主如今周身气势凌人，与昔日思过崖上的温婉大方全然不同。 紧跟在应楚凤身后的是一位眉目清秀不苟言笑的姑娘，姑娘长发高高束起，一身红衣如枫，腰间除却一把短刀没有多余的配饰，浑身透着一股子英气。想来这位应氏准少主应长枫是个英姿飒爽的姑娘。 应楚凤带着应长枫落座后，示意其他长老入座，随即威严的目光扫视过五十一位新弟子。 已有去处的弟子腰间皆挂着长老们赐予的身份牌，五十一位弟子中只剩下花如雪和贾修缘两人未有去处。ap. 应楚凤看了看站在人群中腰间未挂牌子的贾修缘，又看了看站在碎石堆旁的花如雪，不用长老详说便已知晓两人的名字及天赋。 花如雪见应楚凤朝自己满意地点头，连忙俯身回应，对应家主又多了分敬畏。看一眼便知经过，不愧为一家之主。 短暂的眼神交汇之后，应楚凤看向白衣书生气的贾修缘，开口道：「我素商应氏有七峰，道峰、丹峰、剑峰、骨峰、苍峰、音峰、静峰，你可想好要拜入何处？」 再次听到这个问题，贾修缘心中已有答案，他垂眸恭敬地回道：「回家主，弟子想入丹峰。」 说话间，贾修缘的余光却是一直落在花如雪身上，似乎是想透过她身上的帷帽和面具，分辨她此刻的情绪。 花如雪只当并未发现贾修缘若有若无的目光，听到贾修缘要入丹峰而不是骨峰，她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贾修缘在测灵石的异象上动了手脚，因为两人的异象相同贾修缘才对她起了杀心。而现在测灵石碎裂，这一变故在贾修缘的意料之外，贾修缘许会因此打消对她的敌意。 再加上两人一个要去丹峰，一个要去骨峰，目标不同，日后只要留心一下躲好他，两人想见面都难，更别说什么为敌。 「丹峰」二字一出，几位长老纷纷恭喜丹峰长老喜得一位天品灵根的弟子。 丹峰长老起身拿出早已准备的身份牌交到贾修缘手中，此刻相较于未得知神品灵根的存在前，他内心平静不少，隐隐有一种莫名的遗憾。 神品灵根的弟子和天品灵根的弟子，丹峰注定只能有一个。 安排好贾修缘的去处，所有人的目光重新集中在花如雪身上，有好奇有兴奋有嫉妒。 花如雪感受着应家主和几位长老狂热的目光，不由得礼貌地后退半步。 神品灵根，她也是头一回听说，似乎挺厉害的样子，可是，她一个不能修炼灵气的家伙，要这灵根有何用？ ------------ 第一百九十四章 亲传弟子 日已西沉，天边余一抹红霞，素商谷骨峰之上众人默契地望向那道被薄纱包裹的身影。 花如雪挺直腰板坦然地迎上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神品灵根这等原只存在于玉简里的东西，如今活生生地站在他们面前，他们震惊好奇些是自然的。 而她身为素商应氏最深恶痛绝的妖族，不计前嫌慷慨大方些叫他们多看几眼长长见识，也是自然的。若有朝一日，他们知晓拥有神品灵根的是他们立誓要除去的妖魔，那他们脸上的表情，必定十分精彩。 应楚凤等人不晓得花如雪心中所想，只觉得她是个不骄不躁、不卑不亢的好苗子，必须要收入门下。. 「好孩子，以你的资质修炼至今不该是这般修为，我这里有上等的心法可助你修炼。」应楚凤眉眼微弯，声音放软了些，威严中又有一丝慈爱。 听到应楚凤提起「修为」二字，众人这才注意到，眼前这个拥有最高天赋的姑娘，方才测试灵根时，身上散发出的灵气不过练气一层。 如此天赋，修为却是等同于无，真真是暴殄天物。 「丫头，道峰有一顶级传承十分适合你，你若习此心法，必能一步千里。」最先沉不住气，顺着应楚凤的话亮出筹码的是道峰长老。 自古以来入门测试、拜师大会就是一场不可多得的好戏，总能瞧见各家一贯仙风道骨的长老极为了一个好苗子争的面红耳赤。 花如雪看了眼恢复如初的魂海，在应楚凤两人说起「功法」时，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海面上忽地亮起一阵刺眼的金光。 《无字决》快速翻出一篇篇心法，上头特意被加了金光的「顶级」二字，十分显眼。 察觉到《无字决》的动作，花如雪一时无话，这本收纳了无数功法的功法也太小看她的身价和毅力了。 她想入骨峰的决心，是随随便便一本两本顶级功法就能改变的吗？ 她如今没有主动提出要入骨峰，单纯是想摸一摸素商谷的家底有多厚，方便日后跑路。绝对没有趁机抬高身价、捞点好处的想法。 道峰长老见她无动于衷，立即决定加大筹码，可惜他还未开口，就听静峰长老大手一挥慷慨地说道：「小雪啊，咱静峰别的没有，这灵石灵器管够！你想要什么样的心法，只管开口！」 听到「灵石」二字，花如雪藏在帷帽下的眼睛一亮，旋即看向一脸菜色的丹峰长老应采。炼丹师一向富有，可静峰的富有却让丹峰甘拜下风。 看静峰长老那圆润的体态和那一身亮闪闪的上品法器，就知道静峰是个好去处。 花如雪按耐住躁动不安的心再次看向魂海，她四处找寻，却仍旧不见轮回石的踪影。 自从踏入素商应氏的地盘，轮回石时常消失，不知是出了她的魂海寻找他的碎片去了，还是为了躲避探查藏了起来。 若是轮回石不在，以她现在的修为和所知的消息，即便入了骨峰短时间内也得不到轮回石碎片。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到静峰修炼一阵，随后无意间发现自己更适合炼体，最终理所当然地进入骨峰。 骨峰在七峰里的地位最低，光看这峰头贫瘠的灵气和章泽长老窘迫的神情就能知道，她若入骨峰能得到的只有章泽长老的一腔热情和真诚。 人的真诚，她不需要。尤其是以妖为敌的素商应氏。 想到这些，她越看静峰长老越觉得顺眼，他脸上似乎写着明晃晃的「散财」二字！ 一入素商谷就被测出神品灵根，日后想低调行事怕是不能了。所谓富贵险中求，她都置身于危险中了，这富贵舍她其谁？ 似是看出了她的心动，原本打算开口的剑峰长老看了眼自己腰间满是裂痕的剑鞘，淡笑着摇了摇 头，旋即那双饱含沧桑的眼睛径直看向刚入门的小弟子。 小弟子衣不蔽体，露出的皮肤有着区别于同龄人的粗糙，但他却无畏无惧，抱着一把铁剑，目光坚毅。 这才是剑锋要收的弟子。 剑峰长老冲其他长老摇头，示意他们剑峰此次招收的弟子足够多了，不想再招收弟子。 苍峰长老和音峰长老因为剑峰的退出，犹豫了片刻，纷纷决定开口争上一争。 苍峰长老声音颤抖着说道：「苍峰内有一处困龙阵，在此阵中修炼事半功倍，小雪若来我苍峰，可每日在阵中修炼三个时辰。」 说话间，苍峰长老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应楚凤的面色，似乎是十分忌惮。 缃蕤闻言大吃一惊，小声向李浚道：「这困龙阵十万贡献值才可去一个时辰，三个时辰就是三十万贡献值，我拜入师门数十年，所得贡献值加起来也不超五十万！这可是大便宜！」 缃蕤虽压低了声音，但关于困龙阵的厉害，仍旧传入了花如雪及一众小弟子耳中。 「困龙阵一日只开八个时辰，每次开启只能容纳一人。长老一开口就让了三个时辰，看来是铁了心要收雪师妹入苍峰。」缃蕤有些着急地看了看还未说话的音峰长老，又不安地戳了戳身旁的李浚，「贾师弟已经入了丹峰，你快想想办法把雪师妹留下！」 花如雪对苍峰长老提出的优待充耳不闻，叫她修炼灵力等于叫她自虐，正经狐狸谁要修炼灵力？ 她不动声色地朝静峰长老所在的方向挪了半步，不知为何苍峰长老见她挪向静峰长老反而是松了一口气。 见此情形，李浚犹豫了一番，随后眼神一暗像是做好了承担一切后果的准备，他上前一步冲音峰长老一拜，道：「禀师叔，师祖闭关前曾说过，要收一位火灵根弟子作为亲传。」 音峰长老先是一愣，随即顿悟般起身连连点头：「对对对，师父她老人家闭关前的遗愿就是要收个亲传弟子，好托付她的衣钵，依我看小雪师妹正合适。」 遗愿……托付……小雪师妹…… 花如雪眼瞳微微向上看，心道：听听你说的话，你可真是你师叔的好师侄啊。 「啊？你们在说什么？师叔祖闭关的时候只有我在跟前，我怎么不知道师叔祖还缺弟子？」缃蕤一脸疑惑，仿佛是错过了什么大事。 应楚凤等人具是一愣，旋即齐齐眼角抽搐。自己抢不过，就搬出自家师父。这打不过就叫爹的做派，不愧是音峰。 有音峰耍无赖在前，苍峰、道峰、丹峰紧跟其后。 苍峰长老：「我家师叔在人间唯一的遗憾就是未能收个亲传，没能体会到当师父的乐趣。小雪师妹可愿完成师叔的遗愿？」 道峰长老：「师父她老人家还差个亲传继承家业，小雪师妹可愿来我道峰？」 丹峰长老应采：「我师叔也差个亲传弟子，小雪可愿来我丹峰？」 应楚凤轻咳了一声，眼神微冷，偏偏辈分在这，她又不好多说什么。要怪就只能怪自家师父师叔飞升的太早。 「今日是新弟子入门测试，非拜师大会。」 充满威慑的声音在偌大的会场上响起，应楚凤冷冷地扫了应采几人一眼，那眼神似乎在说，敢抢她看上的苗子，就是师叔祖也不行！ 七位长老霎时敛去了各自无赖的想法，不约而同地恭敬一拜，「家主所言极是。」 「收徒乃是大事，怎可替代？」应楚凤话音一转再次看向花如雪，眼神又柔软了几分，她继续道：「论修为，几位长老尚未入大乘，需以修练为先，这教导弟子的重任还是交给我吧。」 话毕，除了剑峰和骨峰长老，其余五位长老皆 是一脸「竟有人如此无耻」的神情。 刚叫他们莫以师叔们的名义收徒，话音一转就自己收了起来！ 苍峰长老握了握拳头，只许家主放火，不许长老点灯！当真以为他们这些长老是吃素的吗？ 旋即苍峰长老便俯身道：「恭喜家主成功突破，又喜得一名亲传，可谓是好事成双。」 几位长老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不甘，但开口的话，却皆是：「恭喜恭喜。」 言语间似是已将花如雪当做是家主的亲传弟子。 花如雪沉默地瞧了眼向应楚凤低头的静峰长老，内心愤愤不平。 这低下的不仅是头，还有尊严，还有她即将到手的灵石！ 再看看骨峰长老章泽，章泽正一脸惋惜地看着她，旋即那抹惋惜就变成了和善的笑容，似乎在说：骨峰给不了你什么，成为家主的亲传弟子才是你最好的选择。 不知为何，花如雪看到这一幕，只觉得碍眼的很。 一时间内心无限偏向骨峰。 「家主大人，弟子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花如雪上前一步，打断长老们的恭维。 这些长老们非各峰的顶尖战力或是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是以从家主现身而各峰并未来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知道了这场测灵大会的结局。 就如苍峰长老提起困龙阵时，会神色紧张地偷瞄着应楚凤，生怕应楚凤不开心。见到她挪向静峰长老时，会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应楚凤低头神色和蔼地看向她，轻声问道：「小雪有何疑惑？」 「多谢家主和众位长老的好意，但家主有所不知，弟子已拜入骨峰。」花如雪挺直腰板，声音不卑不亢。 静峰长老瞧了眼面色微变的应楚凤，轻呼出声：「这……」 应楚凤虽未说话，但却不自觉地泄了威压，似是刚突破不久，还不能自如地控制周身的灵力。 身为家主被小辈拂了面子，生气也是自然。 「小雪初入素商，不知素商谷的规矩也是正常。那不过是师兄妹间打闹的玩笑话，算不得真。章师兄说是也不是？」应采如坐针毡般捏紧衣袖，一开口声音婉转动听，缓和了场上紧张的气氛。 许久未关注花如雪的剑峰长老和应长枫却是重新抬眼看向花如雪，露出一抹惊艳。仿佛能在家主面前提出相驳的意见，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 章泽无措地环视着众人，最后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骨峰从来都是不被选择的，他从未想过，花如雪会坚定不移地选择骨峰。即使他们先前有过荒诞的约定。 他舍不得这样一个既有天赋又重情重义的弟子。 但更舍不得花如雪困在小小的骨峰中，一身绝顶的天赋得不到施展。 章泽微微点头，认同了应采的话。他分明一句话也没说，可花如雪却从他的眼里看到了遗憾和感动。 感动她坚定不移地选择了骨峰，遗憾他终是不能将她收入骨峰。 ------------ 第一百九十五章 大成境 章泽长老无声的回应，意味着骨峰拒绝将花如雪收入门下。 花如雪瞧着章泽长老那副想收她入骨峰却不能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酸涩。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久违的怜爱，还有那熟悉的悲哀。 那股浓到无法化开的悲哀，是当人和妖感受到深深的无能为力时才会产生的感情。 那神情她在尚未拥有八目的银蛇身上看到过很多次，也时常在苏奕眼中看到过。 那时她无法感同身受，只当银蛇是在为那些因他牺牲的蛇妖而感到悲伤，只当苏奕是在为落英谷中发生的一切而感到伤心，就如她想起红狐和猫妖他们时也会难过一样。 后来，当她看见苏奕一点点消失在面前时，一股无力、挫败感深入四肢百骸融入五脏六腑，她忽然明白了他们眼中涌动的情感。当一个人在意的人和事物陷入困境，自己却无能为力无法改变什么时，内心就会产生这种情绪。 从前在青阳山，兽潮中有一回苏奕为救其他弟子被魔兽伤了手臂，事后苏和见她面不改色地吃着灵鸡肉，一句体贴关心的话也没有，便说她冷冰冰的是只没心没肺养不熟的小狼崽，连胖虎的一根胡须也比不上，也就苏奕那个心软如豆腐又瞎的家伙才会袒护她让她当契约兽。 现在看来，苏和说的没错，她从前的确是个没心没肺养不熟的小狐狸。她只觉着左右苏奕不是因她受的伤，与她无关。她从未想过与自己不相干的事儿，是个彻头彻尾、自私自利到令人发指的狐狸。 如今她有了在意的人，也有了在意的事情，就如一个冰冷的躯壳里注入了灵魂，与这世间有了最深的羁绊，从此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 因此她瞧见章泽长老眼底翻涌的熟悉的神情，心间会涌起一股热意。面对默默捡起测灵石碎片为她证明测灵石无恙，面对一直为她说话的章泽长老，她无法像从前一样什么都不做，或是折中做出更有利于自己的选择。例如，法体同修。 她要入骨峰，只入骨峰。 因她先前和那三位师兄的约定，因对轮回石的承诺，更因章泽长老。 花如雪佯装没有明白章泽长老无声的拒绝，她笑道：「既然师兄们的玩笑话不作数，章泽长老可否允许弟子重新……」拜入骨峰。 「拜入骨峰」四字还未出口，便被章泽长老开口打断，「先前是我忘了，骨峰不收女弟子。」 章泽长老像是知道她的想法，一开口就断了她入骨峰的念头。 花如雪闻言抬头直直看向章泽长老，她的神情很平静，平静的外表下酝酿着狂风暴雨。她需要做些什么好教这些人明白，她不是个任人拿捏的软柿子，她才是有资格做出选择的那一个。 「骨峰不收女弟子，那可收女长老？」 此话一出，犹如平地惊雷，众人不约而同地睁大眼睛，被她话中的狂傲震惊。 一众新弟子里，别人做梦都想入内门，她倒好，放着好好的家主亲传弟子不当，非要入十年未收新弟子的骨峰，还大言不惭问骨峰收不收女长老？ 感情别个都是来拜师的，她是来当人师父的？ 「你说什么？」章泽长老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大声问道：「你是体修！」 花如雪并未回话，只扭头看向坐在主位上眼神不善的应楚凤，她微微垂首有一件事情需要向应楚凤确认：「听闻在素商谷想要成为一峰长老，只要修为境界在出窍期或是宗师之上，并击败两位长老即可。」 「确有此事。」应楚凤微微点头认下这条不成文的规矩，她已将花如雪视作徒弟，只当这徒弟是个重情义的好孩子，等她想明白成为家主亲传弟子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便会求着来拜她为师。 对于花如雪「不收女弟子，可收女长老」这般惊世骇俗的发言，应楚凤只当她是被骨峰拒绝，觉得难堪，故作此问。 「既然如此，若我今日击败两位骨峰长老，还请家主允我入骨峰！」 花如雪俯身郑重地说道，她话中的自称由「弟子」变成了「我」，这代表着她不可动摇的决心。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充满了令人血液沸腾的力量。 听闻此言，应楚凤浅浅一笑，暗道：果真还是个孩子，骨峰虽十年未收弟子，但七峰之中轮起实战，唯有骨峰能与剑峰抗衡。骨峰中，能当上长老的，境界皆在宗师。小丫头明明拥有法修中天赋最好的神品火灵根，却还是练气一层，而体修不看天赋只看毅力，小丫头年纪轻轻细皮嫩肉的，能至煅骨境界已是不易。 「丫头好大的口气，你可知骨峰众长老中最差的一位，境界也在混元。」道峰长老摇头叹息，以为花如雪因被章泽长老拒绝，感到难堪，一时口不择言。 应采长老好心替骨峰解释道：「骨峰的确不收女弟子，此言非虚，并非为难你。你的天赋更适合修习术法。」 「小雪你可想清楚了？挑战长老的比试中，堵上了我们的荣耀，我们绝不会手软。」章泽长老藏在袖子中的手克制不住的发抖，理智告诉他眼前这个小姑娘不可能打败混元境界的修士，但他却莫名地觉得，如果是她，也许能！ 「多谢诸位的好意，我心意已决。」 花如雪收起碍事的帷帽，没了帷帽的遮挡，晚风从她身上徐徐拂过，衬得她的身形更加纤瘦。 有人好言相劝，便有人火上浇油。 「要打起来了吗？」缃蕤愣了许久得此这个结论，随后兴奋地冲花如雪喊到：「打！必须打！打赢了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师叔！想想以后一出门就有一群人叫你师叔，那排场！多热闹啊！我也想被人叫师叔！」 静峰长老拍了拍自己圆滚滚的肚子，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若你能打败骨峰两位长老，以后你就是我大师姐！」 吕巍贾修缘等新弟子们则是一脸茫然，清澈又愚蠢的眼神似乎在说：你来真的？ 「这真是入门测试吗？这是我一个小弟子能看的吗？我是不是没睡醒？」 「天赋是真的高，也是真的勇。」 「没事，家主都说了，长老挑战比试中，长老们绝对不会放水。她这是说最敢的话，挨最毒的打。」 在小弟子们的小声议论中，花如雪看着瞬间被清理干净的地面，微微侧身等待骨峰中第一个应战的长老。而她对面，前来迎战的不是别人，正是章泽长老。 章泽长老压抑住眼里兴奋的光芒，迫不及待地想要同她一战，他快速说道：「骨峰章泽，混元境，前来迎战！」 「花如雪，混元境，请赐教。」 话音落下，花如雪不在意旁人的反应，双手成拳率先发起攻击，这一击的速度并不快，但力道十足。 拳头擦着章泽长老的衣摆直接砸向刚刚清理干净的地面，「轰」一声，质地坚硬并有阵法加成的石板深深凹陷下去。 很难想象，那双仿若无骨的手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 她并奢望会有人相信她说的话，所谓口说无凭，所见为实。 她这一击放弃了速度，全部集中在力量之上，所发挥出的实力早已超过混元境。 其目的就是让他们明白，站在他们眼前的不是什么空有神品天赋还未正式修炼的无知者，而是一个依靠拳头不弱于他们任何人的炼体修士！ 入不入骨峰，她说的才算！ 「这力量……绝不止混元境！」章泽长老惊诧道，他周身的战意几乎化为实质 ，蓄势待发。 对花如雪他从未有过轻视，不过双十年华的大成境修士，他无法想象这是何等毅力和天赋？ 他比任何人都渴望同她一战！ 花如雪同样也未因为境界胜章泽长老一筹便小看他，不论何时都不可轻敌、不可放松警惕，除非敌人粉身碎骨。 这是一路走来，目睹过许多穷途末路的人或妖兽教会她的道理。 今日这一战，代表着她在素商谷的底牌又少了一个。但如今她想明白了，她彻底拥有了人的外形，不必担心身份暴露引来杀身之祸。 与其藏拙，不如痛快一战，只要她修炼提升的够快，又有何惧？ 怕她惧她的人越多，越利于她在素商谷的潜伏。 随着一阵凌厉的掌风刮过，章泽长老应声后退五步，退出了比试场，花如雪利落地收起攻势，拱手相让：「承认了。」 「是我输了，果真是英雄出少年，骨峰一向以强者为尊，以后我便唤你一声师姐。」章泽长老狂喜道，仿佛输了比试的人不是他。 不同于打输了仍旧狂喜的章泽长老以及其他长老们，吕巍等小弟子们直呼：「看不懂！这就是炼体强者？恐怖如斯！」 而刚对花如雪失去了兴致的贾修缘，却因花如雪最后一掌穷山，愣神了片刻，口中喃喃道：「那是穷山掌，她竟然会穷山掌……」 「什么穷山掌？修缘在说什么？莫非你能看懂？」吕巍不解地问，比试开始后，众人里只有贾修缘目光平淡地看着对战中的花如雪和章泽长老两人，眼底没有一丝波澜。在芜黎村他之所以一直跟在贾修缘身旁，一是因为贾修缘的天赋，二则是因为贾修缘此人并非他表现出来的这般简单。 贾修缘压下心头的疑惑，决定不能过早将那位叫花如雪的女子排除在外，他要找机会亲自试探一下。 想罢，贾修缘垂眸，说话的声音带着羡慕与遗憾：「修缘笨拙，只觉得他们厉害的紧，不知何时才能像他们二位一样。」 「神品灵根，混元境界，这般天赋和修为，确实惊为天人。但修缘你天品灵根，金丹期修为，让众人望尘莫及，莫要妄自菲薄。」吕巍轻声道，他能感觉到贾修缘话里的羡慕是假，遗憾是真，但却不知贾修缘究竟在遗憾什么。 「好久没更，补充一下炼体修为境界分为：通脉、锻骨、炼腑、元武、混元、大成、渡劫。混元之上称为大宗师」 ------------ 第一百九十六章 凤鸟玉佩 花如雪毫不畏惧地迎上应楚凤打量的目光，按照规矩，只要她能打赢两名骨峰长老，就能成为新的骨峰长老。.. 眼下还差一位，她就能如约进入骨峰。 而她要对上的第二位长老，需由家主应楚凤亲自指定。不管应楚凤指定的人是谁，她都有把握赢下这一局。 自从独身一人面对兽潮之后，她对于自己的实力，有足够的自信。 章泽作为打输了的骨峰长老，身上不仅没有输给小辈的羞愤和难堪，反而是红光满面地站在一旁，目光灼灼地等待应楚凤指定第二位迎战之人。他似乎已将花如雪当做骨峰长老。 从万众瞩目的天赋弟子，到受人敬仰的准长老，花如雪只用了一炷香的功夫就改变了他们的看法。 天色渐晚，见应楚凤沉浸在方才的比试中久久没有说话，道峰长老不免有些着急，左右这好苗子落不到他道峰，他只盼着入门测试早点结束。「章师弟，依你看，骨峰谁可一战。」 这话是在问章泽是否有推荐的迎战人选，也是在向章泽确认花如雪的实力。炼体他懂，但不多，只知花如雪的实力在章泽之上，却不知花如雪能胜几成。 章泽的视线在应楚凤和花如雪两人身上来回移动，最后落在道峰长老身上，自豪之情油然而生，「论炼体，除非老祖出关，否则即便是朔鸢师兄也无法胜她！」 朔鸢是如今骨峰最强的一位长老，章泽这话先不论真假，口气是真不小。 连花如雪都惊了一瞬，没想到章泽长老对自己的评价竟如此之高，同时也引起了她对骨峰老祖和朔鸢长老的好奇。 这些年骨峰没落至此，章泽口中的骨峰老祖却从未露过面，是以众人早已忘了他的存在。 这会儿突然听章泽提起老祖之名，几位长老只觉得他在夸大事实。应楚凤听到老祖的名字神情恍惚了一瞬，似是刚刚想起骨峰还有这么一号人。 道峰长老瞧着章泽笃定的模样，一时不知他这傻师弟是真傻还是假傻，整个素商谷只他骨峰一峰尚有老祖，他怕不是故意搬出老祖暗中向其他人示威。「初入茅庐的小丫头，怎能与功德无量的老祖相提并论？」 「章师兄说的未免夸张了些，体修之难难于上青，即便她是天才中的天才，也不过双十年华。能赢师兄，侥幸使然。」应采长老虽认可花如雪是个既有天赋又肯努力的孩子，但年岁到底在这，能厉害到哪去？ 另几位长老出声附和着，说的都是质疑花如雪实力的话，他们都在等应楚凤的命令。 花如雪等了一会儿，见应楚凤仍旧没有开口的意思，忍不住提醒道：「家主，我已胜了一局，还请家主指定第二位长老。」 应楚凤神情严肃，似是在认真思考该指定何人应战。 章泽几位长老小声议论着，猜测家主究竟会派谁。若家主同意花如雪入骨峰，则会指定一位实力与章泽旗鼓相当的长老。若她不想，则会指定如今骨峰实力最强的朔鸢长老。 道峰、丹峰、静峰、音峰、苍峰五峰包括家主在内，早有了剔除骨峰的念头。骨峰如今尚存，全依仗实力强劲的朔鸢和那位闭关不出的老祖。 今日若让骨峰白得一个好苗子，恐怕日后更难以拿捏。 朔鸢为人不知变通，只认规矩，对战中出手绝不留情。对于章泽可能夸大其实的话，他们打从心底不信，他们只信朔鸢不会输。 是以，几人猜测下一场与花如雪对战之人，就是朔鸢。 良久，主位之上的应楚凤终于动了，她神情温婉，声音轻柔，仿若一位贤良淑德的夫人，「小雪，来。」 就在众人等待应楚凤指定朔鸢成为花如雪的对手时，应楚凤却一反常态 地拿出一块朱红玉佩。 玉佩上雕刻的凤鸟在晚霞的余晖里散发出淡淡幽光。 花如雪疑惑地抬头看去，她站在原地不愿上前，安静地等待应楚凤的下文。心道：都这个时候了，她不快些指定谁来应战，拿块玉佩干什么？ 众人具是一愣，不解家主为何突然拿出玉佩。 应楚凤带上温和的笑意，那笑意不达眼底，她道：「这玉佩你小枫师姐也有一块，她今日一早叫嚷着要一个师妹，正巧你来了。」 花如雪闻言皱起眉头，事态的发展似乎超出了她的预期，应楚凤此言是要强行收她为亲传弟子。 章泽一惊，似是没想到家主竟会不顾小辈的意愿，半路截胡。其他人同样感到震惊，但他们想的却是，家主针对骨峰的意思如此明显，这是连演都不愿演了吗？ 应楚凤身后，一直沉默不语的应长枫在看到那块凤鸟玉佩时，眼底浮现出一抹不易察觉的惧意，她下意识用手抓住自己腰间的玉佩，玉佩上雕刻着一只失去了羽毛却依旧高傲的凤鸟。 应长枫以最快的速度收起手中的玉佩，旋即垂下眼眸，整个人笼罩在应楚凤的阴影之中。 尽管应长枫的速度极快，但花如雪还是瞧见了她手中玉佩上雕刻的纹样。 两块凤鸟玉佩，大小和玉的质地别无二致，唯一的差距便是凤鸟的模样。应楚凤手中的那块，凤鸟有着一对丰满的羽翼，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但凤鸟却没有眼睛。而应长枫手中的那块，凤鸟虽有目，但身上的双翼羽毛稀疏，好似一团随时就要熄灭的火焰。 花如雪盯着应楚凤手中的玉佩出神，她不禁回忆起应楚凤对自己的态度。 如果说测出神品灵根时，应楚凤对她的态度是可有可无。那现在，见到她打败章泽之后，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写满了势在必得。 仿佛她只是一件有价值的东西。 这种感觉令她心生厌恶。 看来素商谷也不似外人口中那般公平公正，深明大义。 花如雪站在原地不肯上前，她微微俯身，正色道：「我心意……」 「已决」二字还未出口，一股带着毁灭气息的威压袭来，那威压如同一双巨手紧紧抓着她的肩膀，朝下摁去。 毫无防备地受到威压，她膝盖一弯险些跪了下去，五脏六腑一阵绞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那腥味很快溢满口中。 她咽下嘴里的腥气，顶着威压缓缓直起身子。想让她跪下，应楚凤没有这个资格。 她抬起头，面具遮盖住的苍白可怕的面容，只露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眼底满是倔强。 论天赋她是第一，论实力她是第一。如今她也是人，凭什么她依然没得选？凭什么如此待她？ ------------ 第一百九十七章 拜师父 感受到花如雪的反抗，施加在她身上的力道加大了一分，她脚下的地面突兀地出现一道道裂痕。 “乖徒儿，快收下玉佩。”应楚凤淡笑着说道，声音温柔的向是在对待一个调皮的孩子。可她每说一字，施加在花如雪身上的威压，便多一分。 在大乘期的威压下保持站立的姿势绝非易事，那威压只在花如雪身上，因此旁人不晓得花如雪遭受的痛苦。 知情的人不敢插手，敢插手的有心无力，章泽长老想上前劝说却被道峰长老阻拦。 “拜在家主门下，才是她最好的选择。以她的修为，骨峰能带给她什么？”道峰长老低声问道。 所有人都认为花如雪应该拜在家主门下。就连最开始权衡利弊之后的她，也是如此认为。 但这一次，她想随心而动，她不愿妥协，不愿低头，不愿像颗棋子一样任人摆弄。 曾经只能躲在苏奕背后不能露出尾巴的小狐狸，只能被动接受一切算计的小狐狸已经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花如雪，是一个拥有喜怒哀乐的人。 她厌恶应楚凤，厌恶她眼底不加掩饰的算计，她该有拒绝她的权利！ 几番挣扎，那威压如同两座大山，稳稳压在她肩头，越来越重。 腰被压弯了，腿也缓缓弯曲，但她咬紧牙关仍旧不肯低头。 直到应楚凤皱起眉头没了拉扯的兴致，她站起身长袖一挥，施加在花如雪身上的威压顷刻间化为实质。 “咔嚓”两声，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花如雪眼瞳一缩，剧烈的疼痛令她牙齿碎裂，血沫混着碎骨喷出。 所有人都被眼前这一幕震撼，就连应楚凤也惊了一瞬，但她震惊于自己的全力一击竟未能令花如雪跪下。她本是想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片子，让她臣服，没曾想失手了。 就在应楚凤懊恼地准备收回威压时，一道凌厉的掌风从她身后袭来，她身后的座位霎时变成粉末，“噗”一声，尽管她有半仙品法器护身，却仍旧受了重伤，喷出一口血来。 应楚凤受伤的瞬间，施加在花如雪身上的威压立即散去，花如雪只觉双腿一软，身体控制不住的向前倒去。 身体接触到地面的刹那，一股轻柔的力量包裹着她飞向一片阴影中。 众人大惊失色，纷纷朝那团雾气看去。 只见光影交错间，一道颀长的身影缓缓从阴影中出现，黑暗紧紧跟在他身后，他像是追着光而来的救赎者，又像是带来黑暗的刽子手。 他发色银白如天上似水的月光，却穿着一身完美与黑夜相融的衣裳，墨色的眼瞳一片冰凉，周身散发着说不出的冷意。风撩起他过耳的发丝时，能瞧见他左耳耳垂上有一颗妖异的黑痣。 “师……师祖！”章泽瞧见那人耳垂上的黑痣，急忙一拜，不敢再直视其面容。 眼前这人就是骨峰那位闭关过年未出的老祖，也是所有老祖中唯一还留在人界的。 传闻他早已功德圆满可以飞升，却亲手撕了自己的雷劫，强行留在人界。时至今日，素商谷中见过他相貌的弟子屈指可数。 面对曾徒手撕了雷劫的老祖，众人无一例外，都惶恐地紧跟着低头一拜。 “你叫什么名字？”他问，冰冷的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让人不寒而栗。 花如雪看着一尺之隔的人，她张张嘴想要说话，但一开口便有无数血液喷涌而出。 她脸上的面具不知何时碎裂，漂亮的脸蛋苍白的可怕，嘴角不断溢出的鲜红无声地诉说着她的痛苦。 但这些比起封印始魔残躯时、比起被魔兽撕咬时所承受的痛苦，不值一提。 她强咽下口中的血沫，一字一字道：“花，如，雪。” 听到这个名字，老祖周身冰冷的气息停顿了一瞬，幽深的眼瞳里泛起一丝涟漪。 他微凉的指尖轻轻点在花如雪眉间，紫红色的光芒从他指尖流淌进她的身体，在她魂海中凝聚成紫云英的形状，花朵飘落在蔫蔫的八苦树上，缓缓与巨树融为一体。 随着光芒的消失，花如雪所遭受的内伤瞬息间痊愈。效果好的令人不敢相信，仿佛她方才所遭受的伤害都是她的臆想。 她双脚踩在结实的地面上，有些迟疑地检查了一遍身体，她不信素商谷中有人敢在应楚凤的眼皮子底下见义勇为。 旋即，她猛然想起应楚凤也受了伤，于是悄悄环顾四周，一眼就看见受了伤的应楚凤一副敢怒不敢言的样子，而其他人也都恭谨地垂着脑袋不敢吭声。 “还不快多谢老祖！”章泽适宜地小声提醒道。 老祖？想到传闻中老祖是个徒手撕雷劫的狠人，她鬼使神差地心中一惧，连忙行礼。 见她面露畏惧之色，老祖的脸色立即沉了沉，好似谁欠了他百万灵石一样。 “你在拜谁？” 花如雪闻言一愣，从他凿冰似的声音里听出一丝大事不妙，这话若是回答不好，恐难善了。 事情发生的有些突然，她转动起有些生锈的脑子思索了一番：老祖一来就打了应楚凤，间接救她脱离苦海，又为她疗伤，种种迹象表明，老祖人还不错是个是非分明的前辈。 想明白这些，花如雪直起身子，神情专注认真且真诚：“多谢老祖出手，弟子一心想拜入骨峰，恳请老祖收留！” 话落，又是一拜。 老祖瞧了一眼神情真挚不似作假的花如雪，随即看了看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的贾修缘，最后瞥了一眼重伤的应楚凤和身体微微瑟缩的应长枫。 他并未回应花如雪的问题，而是侧身向章泽问道：“测灵石何在？” 章泽长老突然被自家多年闭关不出的老祖点名，不由得一愣，随即老老实实地答道：“回老祖，测灵石已碎。” 测灵石碎了，这事没什么不能说，能测出一个神品灵根，那块测灵石一定走的很安详。 “碎了？”老祖抬手解了场上的术法，测灵石破碎的残骸重新出现在众人眼前。 老祖散发着寒意的目光在花如雪、贾修缘、应楚凤三人身上来回徘徊，最后定格在花如雪身上。 “这块石头值三千万灵石，你要怎么赔？” 花如雪低垂着脑袋听到“三千万”这个字眼，顿觉两眼一黑，险些呼吸停止。 三千万灵石？她是不是幻听了？ 感情这人不是来救她的，是来讨债的？ “老祖，小雪她不是故意的，她也不知自己是……”章泽想为花如雪辩解求情的话还没说完，便被老祖冰冷的眼神打断，“你想替她？” 三千万，就是掏空整个骨峰也凑不出来这个数，章泽长老实力不济默默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其他人还维持着垂首的动作，不敢妄动，只能悄悄向花如雪投去“爱莫能助、自求多福”的眼神。 这有时候，天赋太高了，也不是件好事。单看花如雪年纪轻轻就遭受上位者“疼爱”、负债千万就能知道。 花如雪嘴角一抽，莫名有些后悔听信轮回石的话来素商谷走这一遭，但转念一想，欠三千万灵石跟卖身给骨峰没什么区别。 虽然路途有些蜿蜒坎坷，但万幸最终拜入骨峰的目的达到了。 她一咬牙，决定顺势认下这三千万的账，就当是拜入骨峰的买路钱。 就在她毅然决然准备开口时，头顶再次想起老祖冰冷的声音 “我还缺个徒弟。” 此话一出，章泽长老眼前一亮，有种醍醐灌挺的感觉，他朝着自家老祖竖起大拇指，直呼我老祖还是我老祖，这招厉害厉害！ 就冲这三千万灵石，谁想来抢人都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按照惯例，长老们想收徒弟须在拜师大会上挑选弟子而非入门测试，但今年的入门测试变故横生。连家主都动用强硬手段收徒了，更没人敢教这位连家主都揍的老祖做事。 别说老祖是要收个天赋点满的徒弟，就算他要收个五灵根的徒弟，谁敢说一个“不”字？ 众人震惊之余，本该规规矩矩站在应楚凤身后的应长枫却忽地抬起头，她神色复杂地看向花如雪，眼中有希翼有庆幸有挣扎。从前曾将老祖视作最后的希望，但老祖拒绝收她们为徒，甚至不曾出关看她们一眼。也正是因此，家主才敢如此放肆。但如今，老祖不仅出关了，还抢在家主之前收了那姑娘为徒。思绪翻滚间，百般情绪最后都化作平静。 花如雪猛地抬头对上老祖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她无法从老祖身上感受到其他情绪，只能将老祖的出手相助归结于：他人还不错，且刚好缺个天赋异禀的徒弟。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花如雪没有任何迟疑地双膝跪地，行拜师礼。 老祖微微点头，周身收敛起的寒意诉说着他此刻的满意。 他随意地拿出一串手链递到花如雪面前，花如雪双手接过，手链上一朵朵栩栩如生的紫云英花叫人倍感亲切。 “那三千万？”花如雪小心翼翼地捧着手链，悄悄抬头试探性地问道。 “想还？” “不不不，徒儿刚刚什么都没说。”花如雪连忙捂住嘴，生怕她这个三千万一点都不便宜的师父再继续这个令人昏厥的话题。 虽然她对这种随处可见的野花谈不上喜欢，对这个毫无灵力和作用的手链也无甚好感，但好歹是她那个三千万的师父给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戴还是要戴的。 戴上手链的瞬间，魂海中《无字决》的光芒大盛，丹田内灵根根部牢不可破的寒冰隐隐有融化的痕迹。 素商谷一年一度的入门测试，伴随着花如雪成为骨峰老祖亲传弟子，落下帷幕。 ------------ 第一百九十八章 入秘境 碧湖村秘境外，花如雪拿着信物盯着路边的迎春花发呆。 「师父让我来取阮生草，小石头，你说他这是何意？」 被三千万的师父带入骨峰时，她正在思考如何说通师父放她进入碧湖村秘境，没曾想师父像是看出了她的意图，主动提起了阮生草和碧湖村。 而许久未见的轮回石，在她离开素商谷的瞬间，重新出现在她的魂海中。 「不知。」轮回石藏在八苦树茂盛的枝叶下，只露一角在外头。 对于她那个三千万灵石的师父，花如雪看不透也不愿多想，不知就不知吧。 对于这块遇事就消失，一点都不靠谱的石头，她却是有苦难言，「你倒是藏的紧，你都不知若不是师父来的及时，我都要变成狐狸干了。」 轮回石缓缓挪动身体，沿着叶子滑入魂海中，舒舒服服地泡在水中，好不惬意。 「大乘期而已，死不了。」轮回石简单地称述事实，并对自己“临阵脱逃”的行为进行解释：「那块测灵石被人动了手脚，一旦我的碎片接近它，它便会生出特定的异象。素商谷中有人想得到我的碎片，并对所有人进行了搜魂，我只能藏起来。」 花如雪点头表示理解，这同她猜测的一样，并且她可以肯定那人就是贾修缘。 小石头口中的“特定异象”是指天火灵根所显现的异象，因此当她让测灵石显现出异象时贾修缘才会瞬间锁定她。而当测灵石碎裂时，贾修缘除了对她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外，并未继续将她当作猎物。 但，对于“异象”，她有一个问题。 「贾修缘身上可有轮回石碎片？」 让异象诞生的不止她一个人，还有贾修缘。 贾修缘身上令异象诞生的原因，是天火灵根还是轮回石碎片？ 这两种可能，花如雪更倾向于后者。 贾修缘冲着素商谷中那块未被融合的轮回石碎片而来，他怀疑有人和他一样也被碎片吸引，便在入门测试上整了这么一出。 别人是测灵根，而他则是测轮回石碎片。 「你不是已经猜到了吗？」轮回石道，贾修缘身上有一块轮回石碎片，这并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情。 见到贾修缘的第一面他只是猜测，而后连夜去确认了这件事。花如雪找不到他的那晚，他便是去寻了贾修缘。 「贾修缘有一块碎片，我有两块，若我现在对上贾修缘有几分胜算？」提起此事，花如雪眼底激起一阵兴奋，若能先抢了贾修缘，再夺取素商谷那块碎片时，岂不是毫无压力？ 轮回石闻声无奈地探出水面，真是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狐狸，若他在苏志手中可一战，但换成小狐狸，胜算最多只有「五分。」 「两块对一块，都打不过？」听到五分胜算，花如雪有些怀疑，虽然小石头因为封印始魔残躯消耗了不少力量，但这都二打一了，没道理打不赢吧！ 遭受到质疑的石头，心头闪过一丝不悦，转身就往魂海底部沉去，闷闷道：「我去睡觉，有事叫我。」 话音刚落，花如雪身后便传来一阵惊喜的声音：“小师叔！” 花如雪收起手中的信物，一回头就看见换上嫡系弟子服的贾修缘和一身红白衣的吕巍，两人身后还跟着几位穿着白衣的外门弟子，放眼望去都是熟悉的面孔。 花如雪依旧带着面具让人看不清神情，她站的笔直端着一副清冷出尘的样子，压低声音轻轻应了一声“嗯。” 她被老祖收做亲传弟子，老祖辈分极高，长老们觉着唤她太师祖不太好，便以师妹相称。 因此，她就成了这些小弟子们的师叔。 “运气真好，第一次出任务就遇到了小师叔！” “离近看，才发现小师叔气质出尘，不似咱们这些凡夫俗子。” 花如雪侧耳听着小弟子们的恭维，她听的心花怒放，便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一日不见，师叔风采依旧。不知师叔此行领了什么任务？”吕巍上前恭敬地问道。 贾修缘拿出信物附和道：“修缘的任务是采集五色莲花。” 其他弟子纷纷拿出各自的信物，说起自己的任务，不时有人苦恼道：“我的任务也是五色莲花，听说五色莲花对应的幻境极难，若是侥幸跟修缘师兄分到同一个幻境，求师兄捞我一把！” 更有弟子道：“要是能跟小师叔分到同一个幻境，那岂不是更好！小师叔捞我！” 花如雪听到“求捞”的字眼，嘴角一抽，随后掏出自己的信物，遗憾道：“让大家失望了，师叔的任务是采摘阮生草。” “啊？阮生草是什么？你不是炼丹师吗？你听说过吗？” “没有没有。” 贾修缘盯着她手中的信物思考了一番，道：“阮生草似乎已经绝迹，听闻其有生死人之效。” 花如雪佯装迷茫地摇头，“师叔也不知何为阮生草，奈何师命难违。” 其他人同情地附和道：“师叔莫担心，老祖此举定有用意。” 正因为阮生草几近灭绝，现留存的丹方中无任何一个丹方会用它，花如雪才会怀疑老祖的用意。 “师叔方才是说阮生草？”吕巍有些不确定地说道，“长明师兄也是这个任务。” 长明师兄，指的是应楚凤之子应长明。 这个名字，花如雪并不陌生。是久孤山上，她救过的人。 那个夸她惊才绝艳，谢她施以援手，最后又因她是妖，对她拔剑相向的人。 她永远也忘不掉得知她身份的那一刻，他破碎的神情和眼底的厌恶。 明明她才是被重伤的人，可他却表现的像是遭受到了巨大的屈辱一样。 对这样的人，她谈不上喜欢。 “长明师兄？长明师兄也会来吗？听说他生了心魔，将自己锁在房中，不肯出来。” “原本少主定的是长明师兄，可惜师兄无法看破心魔，这少主之位便落在了长枫师姐身上。” “心魔啊，长明师兄与我们年岁相当，为何生了心魔？” “听说是久孤山那遭，受到了二级魔兽的追赶留下了阴影。具体的谁知道呢？总之就是从久孤山回来之后，长明师兄的修为便停留在金丹期。” “唉！难说啊。” 议论间，远处走来一人，白衣红袍长发半束身形消瘦，眉眼间染着浓浓的忧郁，丝毫不见当年拔剑斩杀魔兽的风采。 应长明见众人在等他一人，不由得生出一丝歉意，“我来晚了。” 贾修缘等人纷纷同他见礼，规规矩矩地道一声：“长明师兄。” 应长明的视线越过他们，落在距离他最远的花如雪身上，只一眼，他空洞无神的眼睛里便生出一抹光亮。 “师叔安，敢问师叔名讳？” 花如雪同他对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她曾将自己的名字告诉过他。 虽然她不怕再告诉他一遍，更不怕他会认出她的身份。但对于不喜欢的人，她不愿理会。 久久得不到她的回应，应长明垂首抱歉道：“是我唐突了，师叔同我一个故人很像，她也叫花如雪。” 花如雪闻声扫了他一眼，有些怒气，本着不与傻子计较的原则，她咽下了想说的那句：你是说我这个名字甚是普通？ 再说，谁同他是故人？ 是仇人还差不多。 “既然人齐了，开秘境吧。”花如雪扫了眼应长明垂挂在腰间的信物，碧湖村秘境属于素商应氏，每次开启需要凑齐至少二十个信物。其他人若想进入此秘境，只需提前购买信物即可。 在场的人，加上几个长赢云氏的弟子，再算上姗姗来迟的应长明刚足二十。 进入碧湖村秘境之前，花如雪作为在场辈分最高、表面修为最高的那位，简单地叮嘱了几句：“一入秘境所见皆为幻境，走出幻境方能到达药田。若无法走出幻境，三日后幻境自会消失。切记不可强行突破幻境。” 应长明贾修缘等人，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随即众人拿出信物，注入灵力。 二十道颜色不一的灵力通过信物折射在秘境的入口上，一炷香之后，入口被打开。 “走吧。”花如雪率先收起信物，朝秘境入口走去。 她收起对未知地方的好奇，正视前方，目不斜视地走着。一边走，一边向轮回石问道：「贾修缘需要五色莲花？」 她不信贾修缘需要五色莲花，按照秘境的规则“拥有一样信物的人，会进入同一个幻境。”她与贾修缘的信物不同，这令人无法判断贾修缘此行的目的是不是她。 「放心，他的目的不是你。」轮回石淡淡地说道。 听到轮回石的保证，花如雪也便放心了，不是冲着她来的就行，万一在贾修缘面前露馅，打起来就不好了。她如今是他们眼里清冷出尘的小师叔，不可动粗不可动粗。 紧跟在花如雪身后的是贾修缘和应长明，贾修缘保持着腼腆的神情用余光好奇地打量着四周，不敢有太大动作。应长明则是紧紧盯着花如雪的背影，似是想从她身上找出来什么。 一行人心思各异地走入碧湖村秘境。 ------------ 第一百九十九章 碧湖村 一道刺眼的白光闪过，周遭的景色巨变，入眼的是一张空白的宣纸，尚未包浆的书案上整齐地摆放着笔墨纸砚，还有一杯见底的清茶。 花如雪放下手中着了墨的笔，起身离开书桌，宽敞明亮的屋子里有序地摆放着数十张桌椅，靠窗的位置立着书架，架子一尘不染，搁置着四书五经等书籍。 看摆设不难看出这是一间普通的学堂，但这里的书籍皆与修炼无关，像是凡人讲课授业的地方。 从窗户向外看去，村子里屋舍坐落有序，红瓦白墙百叶窗，夏林成荫，不时有清风拂面，倒是个难得的安逸的去处。 远远地看见两道身影向学堂走来，花如雪正想出门，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动了起来，又回到了最初的位置。 花如雪尝试着控制身体无果，便想调动灵力，但仍旧无果，她的身体乃至知觉都被限制了。 「这是什么幻境？」她问。 轮回石放出神识扫过幻境，灰色的石头意外地露出惊讶的神情，「碧湖村。回忆幻境。」 「某个人记忆里的碧湖村。」轮回石解释道。 花如雪很快反应过来，她变成了记忆的人，因此身体只能重复记忆里的动作。「我变成了谁？这幻境该如何破解？」 她还从未听说过此种幻境。 轮回石沉思了片刻，似是在思考该如何以最简单的语言向她解释。 轮回石思考间，学堂的门被打开，从外进来一男一女两人，女子样貌清秀挽着男子的手臂，看起来十分亲密。 “小桑姐姐，许久不见，原来你在这儿。”女子道，说话间她挽着男子的手臂又紧了紧。 花如雪瞧了眼站在书案前眼高于顶的小姑娘，心想原来自己现在的名字叫小桑。 眼前这一男一女，面容不时变幻，最终竟变成了应长明和贾修缘的模样。 两人身上分别挂着各自的信物，这代表眼前人正是应长明和贾修缘。 男子顶着应长明俊朗的面容无奈地低头看了眼与贾修缘长着相同面容的女子，他动了动手臂似是想把手抽出来，“阿玉别闹，天色昏暗，该掌灯了。” 男子说完，掏出火折子燃灯，小心翼翼地将灯置在书案上。 花如雪从男子那张酷似应长明的脸上缓缓移开眼，低头张了张嘴，听见自己说道：“多谢梁公子。” 说这话时，心间莫名传来一阵酸涩。 几人又说了几句，花如雪的注意力集中在被贾修缘取代的那女子身上。 「也不知道是谁信誓旦旦地说，贾修缘不会跟过来。」花如雪瞧了瞧贾修缘那副我见犹怜比花还娇嫩几分的模样，一时哭笑不得，想来他此时的心情一定很美妙。 缓了一阵，花如雪决心狠狠记下这一幕，等出了幻境定要画出来，然后拿此事好好嘲笑他一番。 贾修缘能与她和应长明进入同一个幻境，那必然是暗中动了手脚的。若他知晓进入幻境后是这幅景象，不知会不会后悔。 「不是我，我没说。」轮回石在水面打了个转，假装呛水轻咳了两声。他确实没说这句话，是小狐狸记错了。 花如雪瞥了眼心虚的小石头，将注意力从贾修缘身上收回来。 「所以，这回忆幻境究竟是什么？该如何破解？」 「说来你不信，这幻境本该在三万年前就消失了，不知是谁用术法强行将它留存了下来。」 「三万年前就该消失的东西，怪不得我从未听说过。」 「人死后若执念太强，在特殊情况下，有极小的概率会产生回忆幻境。幻境会将共情者的意识拉入回忆中，经历主人所经历的悲喜。这幻境没有任何伤害，只要完整经历一遍就能结束。」 闻言，花如雪神情严肃地琢磨起来，“人死后”是说回忆幻境是由鬼魂产生的，鬼族被灭三万年，因此这幻境理应绝迹了。 “共情者、幻境主人”按照她的理解，一个幻境的主人只有一个，因此共情者有且仅有一个。 但此刻这个幻境中，“共情者”却有三人。 「这幻境的主人究竟是谁？其他人是否能走出幻境？」 对于小石头那句“幻境没有任何伤害，只要完整经历一遍就能结束。”花如雪是相信的，但幻境主人只有一个，共情者也只有一个，幻境结束时，另外两人是否也能走出幻境？ 花如雪盯着挂在腰间的信物，她对这幻境的来头已经有了猜测，但还是抱有最后一丝期待，期待事情不是她想的那般。 能将幻境留存三万年的人，她只认识一个。 能猜到她想要得到阮生草从而提前布局的人，她也只认识一个。 苏志。 是苏志将她卷入了这个回忆幻境。 「不用担心，幻境不会对任何人产生伤害。回忆结束后，幻境就会消失。」 听到轮回石的保证，花如雪暂且放心，只要别整什么幺蛾子，阻碍她获取阮生草就行。 「至于幻境主人，这三人都是凡人，我这有一望气之法，修炼此法，可一眼观人气运。鬼将及以上境界的鬼修能造出回忆幻境，其身前命运必当坎坷，死时更是怨气冲天。三人中命途多舛的那人，就是幻境主人。」 说话间，《无字决》出现在轮回石身前，自觉地翻出《望气篇》，书页打开，一副任君采颉的模样。 花如雪扫了眼《无字决》，兴致缺缺，凡人才有气运一说，修士命非天定。她一路所见之人皆为修士，修这望气之术无用。 不过，她对这幻境主人的确有些好奇，在鬼修遍地的三万年前，究竟是多大的仇怨才会产生回忆幻境？ 「我资质愚钝，一时半会学不来。小石头这么厉害，一定一眼就能看出来这几人的命数。」花如雪道，论如何拍一块石头的马屁，她可太明白了。 果然，话音刚落，水面荡起一圈圈涟漪，轮回石仔细看了看三人身上的气运，旋即缓缓开口： 「你现在的身份是洛小桑，村医之女，医者仁心，虽情路坎坷，但终得一心人，白头偕老。」 「应长明取代的那人叫梁生，是村里唯一的秀才，良善之辈，虽情路坎坷，但终得一心人，白头偕老。梁生母亲家境优越，下嫁梁家后，梁家更成了十里八乡最富裕的一家，整个梁家以梁母为尊。梁生与洛小桑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但梁母却觉得洛家女常年与伤者为伴，抛头露面，更是多与男子接触，配不上梁生，便为他寻了位娇小可爱体贴温柔的表妹。」 「贾修缘取代的那位，正是梁生的远房表妹，梁玉。」 说到这里，轮回石一顿，似是已经有了答案。 「梁玉，一生三嫁。先是嫁于乡官，乡官清廉正直心悸而死。后识人不清嫁于一位书生，书生为替心上人赎身，将她卖入花楼为魁。最后她嫁于一位年过半百的富商，新婚当夜，富商暴毙，她被当做不详之人乱棍打死。」 说完，魂海内一片死寂，连《无字决》都收敛了几分光芒。因着贾修缘那张脸的关系，花如雪对梁玉打从心底没有什么好颜色，但没想到，这孩子这么难。 此等经历，她不化鬼，谁化鬼？ 「看来幻境的主人就是梁玉。」 花如雪叹了一口气，等她整理好心情，再次看向顶着“贾修缘”面容的梁玉时，就见周围一片火光，电光火石间，火势迅速蔓延。 “应长明”从屋外冲了进来，他的目光在她和“贾修缘”身上徘徊，最后他一咬牙，弯腰背起腿软倒地、鼻涕一把泪一把的“贾修缘”向门外冲去。 还没等花如雪弄明白方才发生了什么，她只觉意识逐渐模糊天旋地转，倒下去的瞬间，她的目光落在书案上那盏喝完的茶上。 彻底昏迷前，她脑海里只有一个想法：那盏茶里有迷药，有人要害洛小桑。 花如雪再次睁眼时，左手传来一股剧痛，她床头坐着一个神情严肃的黑衣男子。 黑衣男子见她醒来眼底闪过一抹光亮，拿着药碗的手一抖，嗓音嘶哑地说道：“小桑，你终于醒了。” “我……”他眼里似有万千深情，他想继续说些什么，但最终都咽了下去，变成一句：“下次出门，记得带上我，父亲他很担心你。” “花如雪”不受控制地撑起身子，朝外头看去，似是没有看到想看的人，心头又酸又涩。 黑衣男子见她这幅不争气的样子，劝道：“小桑姑娘你先喝口药，昨日的事情我也听说了。梁生受家母之命陪表妹入镇子里，傍晚归来时，路过村里的小书堂，见你在里头习字，二人便上前问候。” 书堂建在村子入口，与村民的居所相隔甚远，主要是男子读书所用，内放有书籍、名帖及笔墨。书堂的先生与洛小桑关系不错，便将打扫书堂的事情交给洛小桑，好让她借着打扫书堂的时间，读书习字。 “梁生待了一会儿，外头有人唤他帮忙读信，他随那人去了。再回来时，书堂已燃起熊熊烈火。” 黑衣男子说话时，握着药碗的手青筋暴起，似是十分愤怒，他道：“他先救梁姑娘出了火海，再回头救你时，你已经倒在火海中，伤了左手。” “花如雪”配合地盯着被裹成粽子的左手，眼里满是担忧。 “小桑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你的手留疤。”黑衣男子保证道。 然而“花如雪”却只在乎：“梁公子可有受伤？” 此话一出，黑衣男子明显地震惊了一瞬，似是没想到，明明危急关头梁生先救了梁玉抛下了洛小桑，可洛小桑心里想的却还是梁生。 花如雪不懂那些情情爱爱弯弯绕绕，只觉得洛小桑还不错，时刻挂念着自己的救命恩人。 就当是的火势而言，不救是本分，救是情分。 梁生救了洛小桑，洛小桑自当感谢。 “花如雪”低头端起药碗，药入喉的那一刻，花如雪敏锐地察觉到不对，这药里有几味药草只生长在修士界，只有炼体修士才会用到。 与生俱来的警觉性，让花如雪对眼前这个黑衣人起了兴致，不知道黑衣人在这个故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碧湖村秘境这段，主要目的是交代鬼族灭族的第一个原因。有问题随时交流吼！」 ------------ 第二百章 洛小桑 「小石头，你快看看这个黑衣人是什么来路？」 轮回石仔细查探一番，果然发现了问题。 「他不是凡人，是渡劫期修士。」 碧湖村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村落，村民都是凡人，为何会有渡劫期修士？ 仅这一点，就足够吸引花如雪的注意，「他为何来碧湖村？为何在洛小桑身边？为何偷偷加药改善洛小桑的体质？」 但她的疑问，在见过无数痴男怨女的轮回石这里，都不是问题，问就是：因为爱。 凡人寿命寥寥数十载，修士若与凡人相爱，定会想尽一切办法为其续命。改善体质，是最常用的法子。 就在花如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无法自拔时，一片羽毛缓缓从她眼前飘落，触及被褥的瞬间立即化作一阵清风消失不见。 羽毛降落的速度并不快，花如雪和轮回石都瞧见了上头写着的东西。 “人在仙界，勿念。作为第二份赠礼，幻境中藏着鬼族灭族的第一个原因。提示：幻境主人洛小桑。” 幻境主人洛小桑？ 花如雪下意识看了眼正悄悄往魂海底部沉的轮回石，昨日他信誓旦旦地说秘境主人是梁玉，这么快就…… 轮回石的话不能太过相信。这句，苏志倒是没有说错。 看到“赠礼”二字，花如雪便明白这幻境是苏志的手笔，那第一个赠礼正是令观云城众人集体突破的雅琴。那琴因为过于危险，早已被她丢入魂海底部留着长蘑菇。 「苏志，飞升了？」她说话时的语气，带着浓浓的不甘。 仙界他说去就去，还提前预料到她会采集阮生草用来修复苏奕的魂魄，然后在秘境里安排了这一出戏。她再一次清醒地认知到，敌人究竟有多强大。 也许要千年万年，她才能达到他如今的境界。 但只要有机会，她就不会放弃。 轮回石沉默了一瞬，答道：「应是，人界没有他的气息。」 过了一会，他试探性地轻声问道：「你想知道鬼族被封印的原因？」 花如雪点头“嗯”了一声，她遗忘了与苏志他们交易的具体内容，只记得鬼族灭亡的真相于她而言十分重要。 「你若想知道，可以……」轮回石说到一半，突然停顿，他默默将“问我”两个字咽下。 事关天命，即便他说了，她也听不清。 因此，她不问他。 不问，不代表不信。 花如雪从未想过向轮回石隐瞒什么，她之于这块石头没有任何秘密。如今他是这世间她唯一信任的。 她不希望因为苏志这个小人，令他们之间的羁绊产生裂缝，「我永远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这是她对他的承诺。 转眼间，梁生带着拜礼来到村医洛家，洛父听说了昨日之事，很感激梁生冒险救出了自家宝贝闺女，至于书堂的重建，亦是由梁家来负责。 “洛伯父，小桑她怎么样？都怪我不好，没有照顾好她。”前院传来梁生担忧的声音。 紧接着响起洛父沧桑的声音： “小桑左手烫伤，其他无碍，此刻刚喝了药歇下。你冒着生命危险救下她，我已是感激不尽。你若实在放心不下，就去看看她。” 梁生走到后院，站在洛小桑门前保持着敲门的姿势，迟迟未能落下。 正当梁生鼓足勇气准备敲门时，一只手挡住了他的动作。来人穿着黑色衣衫的男子，面上笑容温和，他小心凑近梁生压低声音说道：“洛姑娘睡下了，梁公子不如晚些时候再来？” “多谢告知，险些扰了小桑休息。”梁生歉意地小声回道，他最后看了一眼紧闭的木门，不舍地离开。 梁生走后，黑衣男子轻轻敲了敲洛小桑的房门，熟练地推门进去。 “小桑姑娘该换药了。”黑衣男子轻柔地说道，笑意如春风。 花如雪瞧见黑衣男子上前，立刻戒备起来。 她听得见也看得见门外的那一幕，但身为凡人又没轮回石帮助的洛小桑并未得见。因此，她只能看着身体不受控制地坐起来，秀丽的脸庞滑过一丝落寞。 黑衣男子坐在床边看着“花如雪”手上的伤痕，心疼地说道：“如果昨天我也在，一定不会让小桑姑娘受到分毫伤害。” “小伤而已，养些日子就好了，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说话间，花如雪感受到洛小桑心头的酸涩，便明白洛小桑并不在意手上的疤痕，她难过进来的人不是梁生。 这份难过，令花如雪不能理解。不过是无法见到救命恩人，有这么难过吗？ 回想起小石头陷入沉睡的那些时日，她甚至都快忘了轮回石的存在，这么一对比，花如雪在心底暗暗发誓以后要对小石头好些。 “我听说他先救的是他那位远房表妹，我只是心疼你，你这样好，他竟不知道珍惜。”黑衣男子面露伤心，看向她的眼睛里满是深情。 “书堂是我负责的，如果那位妹妹有任何闪失，我都担当不起，先救她是应该的。” 每说一句话，花如雪便感觉到洛小桑心头的痛多一分。 若不是她也是个医者，都要以为洛小桑有什么心疾。她一面艰难地摒齐与洛小桑的共情，一面暗中观察着黑衣男子的神情。 单从黑衣男子的言行和眼神，倒是看不出什么。 “小桑姑娘为何要去书堂学习？如果我能早些遇到你该多好。”黑衣男子仔细换好药便起身离开，并未多做停留。 寂静的屋子里，洛小桑呆滞地瞧着窗子，混乱的思绪逐渐将花如雪吞噬，恍惚间，她听到了洛小桑的心声： “每天傍晚去书堂，是为了多学一些，让梁母能接受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年幼时见他第一面，我就认定他了。”“先救梁玉姑娘是我的意愿，但明白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又是另一回事。”“他的心意是否同我一样？若我死了，他可会难过？” 洛小桑十数年的回忆如洪水般向花如雪涌来，花如雪艰难地从洛小桑失落、悲伤的情绪中抽离。 她简单地理了理洛小桑的记忆，首先，洛小桑为人落落大方与人为善，除了梁母，从未与人结怨，因此她从未怀疑那场大火有蹊跷。在洛小桑的记忆里，书堂的大火来的突然，说是外头挂的纸灯笼被风吹落，引燃了书窗。冬日天干物燥，似乎说的通。 若不是她发觉大火那日洛小桑晕倒的太过巧合，恐怕她也会和洛小桑一样觉得那场火是个意外。 其次，令她最在意的黑衣男子是受伤流落此地的外乡人，被洛小桑和梁生救下，安置在医馆养伤。自从伤好之后便留在小医馆中帮忙，不仅每日随洛父上山采药，还自觉地承担起家里的重活，俨然已将自己当成了洛家的一份子。 黑衣男子心悦洛小桑，洛小桑是知道的，也明确拒绝过，但黑衣男子还是执意留下。说是就算得不到回应，也要留下来守护挚爱，再加上洛父年事已高需要照顾，洛小桑拗不过，便由着他去了。 「谁家正经渡劫期修士的腰子能被树枝捅穿？」花如雪回忆着洛小桑第一次见到黑衣男子的画面，一时不忍直视。 那流血量放在整个修士界也是让人十分震惊的，不怪梁生当时觉得此人不可能救活，也不怪村民得知黑衣男子被救活后都觉得洛家人医术高超妙手回春。 「这黑衣人，哦，徐厉，他叫徐厉。这么假的戏竟然还能骗过所有人，到底还是此地民风太过淳朴。若换作其他修士，不上来补刀已是仁义。」 「我敢保证，这个徐厉想法设法留在洛小桑身边，一定图谋不轨！这里头，有猫腻。」 「如果有，那一定是为了爱。」轮回石慢悠悠地回应了一句，「问世间情为何物，教人死了都要爱。」 花如雪听见这话，捶胸顿足，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心道：那么大“阴谋”二字你看不到？我跟你谈阴谋诡计，你跟我谈情情爱爱？这合适吗？ 苏志要是还在人界，听见这话，八成会考虑考虑还要不要忌惮这不靠谱的小石头。 「你清醒一点，你早前说洛小桑除了情路稍显坎坷，别的都是事事顺心，为何她死后怨气如此之重？你不觉得这事情十分可疑？」 被情爱故事迷了双眼的轮回石，缓缓生出理智，他从前看到的类似的事情太多了，突然听到小狐狸说徐厉不是为爱痴狂的痴情人，他反倒觉得有些离谱。 「哦，你说的对。但跟徐厉有何关系？他只是个为情所困的苦命的孩子。」轮回石依旧坚定他的看法。以他八万年的经历来看，徐厉对洛小桑，一定是爱。 花如雪：…… 这脑子还有救吗？算了，她跟一块石头计较什么？ 这碧湖村一片祥和，并非聚阴之地，正经鬼修都不会选这里修炼，甚至连个鬼影都没有，很难将此地与鬼族联系在一起。 洛小桑究竟遭遇了什么，才会在碧湖村化作鬼将？ ------------ 第二百零一章 继续编 初夏的午后，花如雪顶着洛小桑的身份坐在院子里晒太阳，不时有风吹得树叶哗哗作响。 院外，顶着梁生身份的应长明，一脸春风得意，大步向洛家走来。 待“应长明”缓缓靠近院子，花如雪忽然听到几声急切的呼唤：“小师叔，小师叔。” 自昨日书堂一见，这是他们入幻境后第一次联系上。 “嗯。”花如雪轻声在心底回应道。 “太好了，修缘师弟说的法子果然有用。”应长明急切地说道：“这传声之术有范围限制，一旦相隔太远便失效了，时间紧急，晚辈言语中若有不敬之处，还望小师叔莫怪。” “无妨，你们这几日有何发现？”听到贾修缘的名字，花如雪立即打起精神。对于敌人的消息，她显现出十足的兴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此幻境甚是特殊，名为回忆幻境。能制造出幻境的，必须是鬼修，其境界在鬼将之上。”说到这里，应长明停顿了片刻，似是羞愧难当，“这些都是修缘师弟告诉我的，我学识浅薄，远不及修缘师弟。” 花如雪装做不知情地惊讶道：“鬼修？回忆幻境？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贾师侄倒是学识渊博。” 世间无鬼族三万年，平常修士甚至不知鬼族鬼修是何物。贾修缘一个刚拜入师门的年轻修士，竟知道鬼将、回忆幻境，这已然与学识无关。 她只是惊讶了一瞬，很快就恢复平静。做出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反应，她再熟悉不过，她要做的是将怀疑的种子种在应长明心上。 她继续问道：“那这幻境该如何破解？” “我们要找出幻境主人，并破解她的心魔。修缘师弟习得望气之术，看出这幻境主人正是梁玉，也就是他共情的那位姑娘。” 贾修缘这番话，前者“破解心魔”一说，必定是假的。后者“认定幻境主人是梁玉”一说，倒是跟某块石头一模一样。 花如雪瞥了一眼藏在八苦树上的轮回石，内心五味杂陈，心道：贾修缘所说的望气之术，不出意外就是《无字决》望气篇的绝学。 这该死的似曾相识的感觉。 回想那日与章泽对战中，众目睽睽之下她使出了《穷山掌》，她便明白，自己为何被贾修缘盯上了。 日后，《无字决》里的绝学再不能轻易在人前显现。 “望气之术？贾师侄可真是深藏不露，改天定要去讨教一二。”花如雪顺着应长明的话，继续问道：“既然幻境主人已找到，那她的心魔是什么？” “这……说出来，小师叔可能不信。”应长明支吾其词，随即深吸一口气，道：“梁玉姑娘一生三嫁，先是嫁于乡官，乡官清廉正直，却心悸而死。后嫁于一位书生，结果那书生为替心上人赎身，将她卖入花楼为魁。最后嫁于一位年过半百的富商，新婚当夜富商暴毙，她则被当做不详之人乱棍打死。” “而她的心魔，正是洛姑娘。” 花如雪闻言一时无话，该说不说，贾修缘这胡说八道的本事，倒是让人佩服。故意将故事里的因果线扯到她身上，以此观测她的反应，试探她身上是否有轮回石碎片。 她很好奇贾修缘究竟在想什么，他为何要用这种接近自曝的试探方法？ 除非，他有十足的把握杀了她，夺得轮回石碎片。 他凭什么觉得自己能打败其他拥有轮回石碎片的人？他的底气究竟是什么？ “梁玉的心魔是洛小桑？”花如雪小声重复了一遍，想到应长明的犹豫，她内心的一丁点疑惑很快便消散。 想来是贾修缘已有相应的“破解之法”，但是需要“她的配合”。 “师侄有话不妨直说，一切以大局为重，有什么需要师叔配合的，师叔定当尽力。” “梁姑娘怨恨洛姑娘抢走了梁公子，她恨洛姑娘，更后悔未能嫁给梁公子。因此，我们要改变故事的发展，让梁玉嫁给梁生……”应长明犹豫了一番，最终似是放弃了挣扎，道： “而洛姑娘，洛姑娘需要经历被乱棍打死的结局。” 花如雪沉默了一瞬，旋即“嗯”了一声表示明白。 幻境此时的时间节点，正是洛小桑与梁生大婚不久前。在以梁玉是幻境主人的误导下，再加上“破解幻境主人的心魔，才能走出幻境”这个错误信息，站在梁玉的角度，让她与洛小桑交换人生，似乎是破解幻境的最佳选择。 事实上，回忆幻境无法改变，也无需改变。 而她此刻需要做的就是和应长明一样，相信贾修缘给出的错误信息，并按照贾修缘的安排去做。 这会子，她倒是很想知道，贾修缘又编了什么。 “实不相瞒，在幻境中这几日，我无法控制洛小桑的身体，就如一个看客。我要怎么做才能控制身体，改变故事的结局？” 花如雪面上假装困惑无措，心底却在说：来来来，我就看着你编，看看你能不能编朵花出来。 “修缘师弟说，除了幻境主人的共情者，其他人都无法拥有身体的绝对控制权，他现在每日有一个时辰的自由时间。他会暗中改变梁母同意洛姑娘嫁给梁公子的想法。” “而……小师叔需要做的就是，每日在心底大声默念：‘我不喜欢梁生’。以此潜移默化地影响洛姑娘，让她放弃梁公子。” 花如雪：“……” 这你都信？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胡说什么？ 虽然我的身体是被控制的，但我的想法是自由的。 以可变的想法，去对抗不变的剧情。 啊这……妙啊！ 请问这跟白日做梦有什么区别？ 「有啊，你不用睡觉。」轮回石挂在树上，说起风凉话。 「我天天不睡，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变强。请问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强？」 「那你还是去睡觉吧。」 「……」 花如雪默默垂下眼眸，一时不知道，究竟谁才是幻境的主人。 要是大声默念有用，她一定天天念一千遍：我，无敌！ 即便心底骂了贾修缘一万遍，她面上还是要装傻充愣，“梁生是谁？我为何要喜欢他？” “对对对，就是如此！” 瞧着应长明开心的样子，花如雪只觉得拳头硬了。其实应长明的反应也不一定是正常人才有的，也可能是傻子。 说话间，“应长明”缓缓走到“花如雪”身前，目光落在那只被裹住的左手上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昨日的事，对不起，都怪我。” “梁公子言重了，我还没登门道谢。” “花如雪”缓缓起身说道，言语间有些陌生。 “小桑你别生气，我看这个，我母亲同意了我们的婚事，我来是想问你，愿不愿……”他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人打断。 “梁公子也太客气了，我家小桑就算手上的伤再也好不了，那怕一辈子不嫁，也用不着梁公子来可怜。”徐厉适时走进院子里，手中还捧着一叠蜜饯。 “不是这样，我是真心喜欢小桑。” “应长明”急忙辩解，目光小心翼翼地转移到“花如雪”身上，担心她会误会。 不等她说话，徐厉又道，“那梁公子不解释解释，为何先救你那位好表妹。” 闻言，“花如雪”也扭头看向“应长明”，眼神里隐隐有些期待。 “应长明”将手中的盒子递给她，思考了一番正色道：“于公，她是碧湖村的客人，我理应先救她。她体弱多病，当时已经晕过去，不先救她，她一定会死。” 老实人梁生的回答，从未让人失望过。 “于私，她是你的表妹，你更应该先救她。我身体强健，不需要你救！” 花如雪只觉得心间一团怒气，险些控制不住将手里的盒子砸了出去。 “小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心里是想先救你，但……” 花如雪本想再听听梁生要说什么，却控制不住身体转身回房，猛地关上门。 徒留梁生顶着应长明那张略显颓废的脸，站在原地暗自神伤。 那一刻，连花如雪都能感觉到梁生心如刀割：他后悔了，他想遵从本心先救小桑的，但他不能那么做。 花如雪作为清醒的局外人，只能替他们觉得惋惜。梁生很爱洛小桑，他在努力争取与洛小桑的未来。 按梁母的态度，如果那场大火中，梁生先救出来的人是洛小桑，那他二人此生再无可能。在梁家人眼中，梁生会是一个为了所谓情爱，放弃至亲之人，而造成这一切的洛小桑更会被梁家所厌。 而梁生第二次冲进火场，是抱着同生共死的决心，是在向他们表态，洛小桑在何处，我梁生就在何处。 所以如今，梁家人不再阻拦两人，梁母也松了口。 「被夸身体健壮，不是好事吗？洛小桑为何生气？」花如雪一整个不理解，从前轮回石夸她身强体壮，她可是开心了好久。 轮回石：…… 夸的很好，下次不夸了。 ------------ 第二百零二章 中品天火 回忆幻境三日后，花如雪站在安静的碧湖岸边，湖面如同一块光洁如新的镜子，清晰地倒映着湛蓝的天空。 这几日得益于徐厉衣不解带的照顾，洛小桑手上的伤好了不少，她如今的体魄比起炼体期的修士也强上许多。 想来那淬炼身体的药，洛小桑在不知不觉中服用了不止两年。 徐厉究竟要做什么？ 花如雪在湖边站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应长明恭敬地问好：「小师叔。」 借着洛小桑的视野回身望去，花如雪瞧见来人额角带汗，显然梁生收到洛小桑约见的消息便一路赶了过来。 「在这幻境之中，师侄不必拘于这些虚礼。你贾师弟可还安好？」 刚说完这些，花如雪不受控制地伸手摸了摸头上的蝴蝶银簪，银簪正是三日前梁生送来的那只。 洛小桑愿意带这簪子，便是默认了这门亲事。 午后的日头有些热，晒的人面红耳赤。花如雪安静地等待着应长明的传音，自那日火海之后，再未见过贾修缘，眼下能得到贾修缘消息的途径，唯应长明。 却不曾想应长明突地红了脸，双手背后，唇角抿成一条线，心脏剧烈的跳动声似要穿透他单薄的胸膛。 花如雪轻叹一声，此刻的应长明已被梁生的情绪包围，无法回应她什么。由此可见应长明此人，多愁善感，易被旁人的情绪所累。 沉默片刻，只听他深吸一口气，道： 「我愿三媒六聘，十里红妆，娶你为妻，此生不负。」 铮铮誓言铿锵有力，落在洛小桑心上，如同绽放的夏花，绚烂无比。 花如雪感受着胸腔内翻涌的热血，她感受着洛小桑炙热滚烫的深情还有那几近于无的理智，再一次对这情爱表示敬而远之。 她不受控制地微红着小脸，将一支玉簪递给身前的人，作为回礼。 「应长明」双手捧着玉簪，激动的不知道手该怎么放，留下一句：「小桑，我……你等着，我马上来你家下聘。」 他一转身便没了身影，只留花如雪不受控制地在原地跺脚。 花如雪摒弃洛小桑心中懊恼的情绪，观看起轮回石传来的徐厉那方的影像。 画面中，徐厉蹲在炉子旁，炉火呈现出奇异的紫色光芒，随着徐厉投药的动作，煎药的炉子周身散发的光芒从淡紫色逐渐转变成深紫色。 一炷香后，徐厉小心翼翼地从画满封印符文的盒子里取出两团紫色的火焰和一块绿色的石头。 两团火焰相触的瞬间，顿时雷光大作，浅紫色的雷光与暗紫色的雷光相互碰撞，谁也不让谁，势要拼个你死我活，一决高下。 剑拔弩张间，徐厉急忙催动绿色的石块，绿石绽放出柔和的光芒，胜光之下，那势同水火的两团火焰竟缓缓与绿色的石头融为一体，化作晶莹剔透的紫色石头。 紫色石头被徐厉指尖的紫色火焰包裹着，缓缓落入药炉中。 徐厉瞧着气息平稳的药炉，抬手擦干额头的冷汗，露出一抹大功告成的笑。 紧接着他在药炉周身布下隔绝阵法，临走前又给药炉添了一把火。 那跳动的紫色火焰，似是有灵魂一般，紧紧围绕着药炉，不让旁人靠近。 画面消失，花如雪皱着眉头抬手唤出跃跃欲试的狐火。 她魂海中这红蓝相间的狐火与那紫色火焰，似有相同之处。 「徐厉手中的是异火？」花如雪有些迟疑地问道，世间火焰分为三种，凡火、地火、天火，其中地火和天火又被称作异火。 原本灵力和妖力所化的火焰被划分为凡火，就算许多妖火实力堪比地火，依旧在 凡火之列。但自三万年前起，再无地火、天火降临世间，修士们便以火焰的实力论品阶。 许多修士更是直接将妖火当作地火。 她的狐火如今的实力等同于上品地火，待狐火再吸纳几样天材地宝便有机会蜕变成天火。.. 「是上品地火，雷岳。」轮回石神情严肃地将画面定格在徐厉拿出三个盒子的一幕。 「那这盒子里的又是什么？」花如雪盯着盒子里的绿色石头，只觉十分眼熟，她又看了看眼前青绿色泛着流光溢彩、神情严肃专注的轮回石，不禁起了逗弄的心思：「那块石头是你？」 「亲眼目睹自己被人拿来炼药，你心里一定不好受吧！」 说罢，花如雪向轮回石投去怜悯的目光。 「可怜的小石头啊，你死的好惨！好好的一块石头，招谁惹谁了？就这么被人无情地丢进炼丹炉里炼成了药，太凶残了！」 她一面低头假装擦泪，一面小声嘀咕道：「石头正确的使用方法，果然还是吃啊。」 见轮回石仍旧板正地不发一言，她抬头做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样子，道：「石头这么可爱，他们怎么能吃石头呢？他们都是坏人！小石头你放心，我一定会替你报仇雪恨！一雪前耻！」 「啊！不对不对，徐厉又有什么错呢？他不过是个为情所困的可怜人，他不过是想让心上人变强活的更久一点，他何错之有？你失去的只是一块小小的碎片，他得到的可是爱情啊！」 不等花如雪说出刚酝酿好的煽情话，轮回石原地翻了个身，像是十分无语。 「少说话多读书，那是灵脉结晶。」轮回石道，三万年前，他还没裂开呢，怎会沦落到如今这般只能躲躲藏藏的地步。至于花如雪嘲笑他认为徐厉为情所困的事情，他十分大度地原谅了。 「灵脉结晶！传言能生出灵脉的灵脉结晶？」花如雪闻言震惊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现今灵脉共五个，其中三个在凡人聚集的中心城，修士界中流动的灵石全部来自中心城。另外两个灵脉则横穿整个修士界，支撑着那道隔绝魔气的结界。灵脉结晶如此重要的东西，为何会出现在徐厉手中？」 与此同时，花如雪终于想起她曾在不归林里见过灵脉结晶。 不归林深处，穿过食人花妖群后，就能看到一棵巨大的枯树桩，十级树妖的根系深深扎根于大地，以自己的身躯作为阵盘，布下隔绝魔气的结界。密密麻麻的根系缠绕着灵脉结晶，当她的灵力注入到灵脉结晶的瞬间，结界重新启动。 那是十级树妖给不归林里的妖族，留下的最后的庇护。 灵脉结晶只能用灵力催动，又何尝不是树妖对人的最后的信任。 万幸接触灵脉结晶的人是她，否则换成任何一个修士，都很难不会对灵脉结晶起邪念。 「三万多年前，人界曾发生了一件大事，距离灵阴地宫最近的一条灵脉，毫无征兆地开始枯竭。」轮回石轻声道，「世人皆以为这是仙位将满仙门即将关闭的征兆，因此并未深究，谁曾想是有人偷盗了灵脉结晶。」 灵脉每隔万年便会孕育出结晶，自此原本的灵脉枯竭，新的灵脉诞生。如此反复，是为灵脉的生死轮回。 花如雪了然地点头，旋即指着另外两个盒子，问道：「那这另外两团紫色火焰又是什么？徐厉已经拥有上品地火，想来这两道火焰的品阶不比上品地火差。」 瞧着那一团团紫色的火焰，花如雪没出息地流露出羡慕嫉妒的目光，她仅仅是养一道狐火就险些倾家荡产，人家一出手就是三道异火，还有一块灵脉结晶，阔绰！太阔绰了！ 果然，贫穷使人面目全非！ 「那是两道雷属性中品天火。」 「天火吗？他一个渡劫期修士，一人竟拥有两道天火和一道地火！这不是普通修士、门派可以做到的事情。」 就算三万年前地火、天火遍地开花，但世间地火一共七十二种，天火十八种，凭他一个渡劫期修士，竟能抢到一道地火和两道天火！当其他人都是瞎子吗？ 「徐厉的背后就是鬼族？」花如雪问，起先她尚不能确定徐厉和鬼族的关系，但就徐厉这一身能让人抢的头破血流的天材地宝来看，他必得了鬼族的帮衬。 修士，鬼族，异火，碧湖村。她实在无法将这四者联系在一起，「这和鬼族被灭有什么关系？」 轮回石简单地推演一番，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对于先前认定「徐厉为爱留在碧湖村的说法」，他感到脸有些疼。 鬼族被灭的原因，主要有两个。眼前这幻境中记载的，与第一个原因密切相关。 ------------ 第二百零三章 门和钥匙 轮回石犹豫了许久，最终在花如雪求知若渴的眼神里败下阵来。 他斟酌一番，维持一贯学识渊博的做派解释道：「世间地火七十二种，天火十八种，他们集世间之灵气、阴气、魔气、仙气而生，其品阶和诞生之地随机不可控。其寿命亦是长短不一，寿命最长的天火为五千年，寿命最长的地火为三千年，他们就如不知何时会点着又何时会熄灭的柴。」 「这些《无字决》御火决里都有说，异火根据诞生之地不同，其附加属性有金、木、水、火、岩、冰、风、雷，八种，其中以雷火威力最胜。我的狐火原本没有附加属性，吸纳了异火之后，拥有了那异火的特性，等同于附加了新的属性。异火非火，如同法宝，你挑重点讲。」花如雪有些急切地抓了抓脑袋，一张五光十色的壁画从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想要抓住那画面，却什么也抓不到。 轮回石见状愣了愣，这还是他头一次被人说啰嗦。 灵阴地宫第五层的壁画，便是鬼族被灭的第一个原因。若是小狐狸还能记得那些壁画，必能很快推断出那画中的预言。 他纠结了许久，放低声音问道：「你可还记得灵阴地宫第五层的壁画？」 那声音带着些蛊惑人心的力量，花如雪眼里的神采快速消失，她呆愣了片刻，像是有人将什么东西送到了她的手中，那些模糊的画面被轻而易举地抓住，但最重要的那块仍旧缺失着。 良久她缓缓恢复神采，猛地抬头，惊呼一声：「你不提这事，我险些忘了。」 说话间，灵阴地宫第五层的壁画，重新出现在她记忆里。 第一幅壁画上只有一扇古朴典雅的门，门下方写着：鬼魂为祭，秘宝临世。 第二幅壁画上则有许多火焰，不同颜色的火焰占据了一整个墙壁，中间八道火共八种颜色，外围三十二道火，共十六种颜色。像是某种阵法。 第三幅壁画上则有一把五光十色的钥匙，钥匙后方是那扇古朴典雅的大门，门下方写着：天赐之物齐聚，秘宝开。 而那第四幅壁画，于她而言最重要的壁画，仍旧无声无息地藏在她的记忆里，无法查看。「世有两千，相残而存。来自异世之人降临，乱世将起。此为灭世。」这话，她仍旧想不起来。 花如雪将注意力集中在第二幅壁画上，只一瞬间，她便有了自己的猜测：「中间八道火共八种颜色，对应异火的八种属性，且这八道火焰光芒胜过外围三十二道。因此中间画的是八种属性的天火，这外围三十二道火是指地火。」 「可异火一共有八种属性，为何这地火的颜色有十六种？难道即便是同属性的异火，其颜色也有差异？」 轮回石微微点头，肯定了她的猜测。 「异火也分阴阳，阳火生于白日，阴火生于极夜，这些异火可组成一把钥匙，钥匙用来打开一扇门。」一扇封存着秘宝的大门。 钥匙和门，花如雪喃喃道，鬼族想要用钥匙打开门，最终自食其果，惨遭灭族。 「那门被打开了吗？」她轻声问，直觉告诉她，那扇门很危险，里面藏着恐怖的力量。 见轮回石沉默了，花如雪没有继续追问，她对三万年前的陈年旧事有好奇，但不多。 她理了理思绪，却发现除了总结出「异火是钥匙。一把打开门的钥匙」这一个消息。再多的事情，她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似乎有什么力量限制了她的思考。.. 想不出来，索性不再去想。若徐厉及他背后的鬼族的最终目标是异火组成的钥匙，那他在幻境里用天火炼药的行动着实令人费解。 「徐厉方才将两道雷属性天火融入灵脉结晶里，那是炼制钥匙的必经过程吗？」 炼制 钥匙所需的异火之多，让人惊骇，因此炼制钥匙的最后一步，必然声势浩大，不会在这乡野之村中进行。 轮回石依旧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他敛去身上的光芒，化作一块普通青石藏在八苦树中，似乎方才为花如雪解除禁制拿回记忆的动作，耗费了他不少精力，他淡淡道：「且再看看。」 花如雪轻「嗯。」了一声，知晓异火是鬼族灭族的原因之一后，她不免有些失落，显然她内心想要得到的消息并不是这个。 对于徐厉接下来的行动，她没了继续盯梢的心思。至于洛小桑和梁生的故事，她并不感兴趣。 她只需小心堤防贾修缘，防着对方整幺蛾子阻碍她顺利拿到阮生草，剩下的时间便在魂海中安心修炼即可。 她扭头翻开《无字决》查看让狐火提升品阶所需的材料。她需要上品天火炼制回魂丹，因此必须将狐火的品阶提升至上品天火。 而今狐火的品阶是上品地火，想要提升为下品地火，其中最棘手的材料便是一道下品天火或两道上品地火，只有吞噬更高品阶的异火或两道同品阶的异火，狐火才能完成蜕变。 如今地火、天火再不临世，该去哪寻异火？ 不知为何，她心中涌现出一个念头，异火存在的意义便是成为钥匙，钥匙已成，异火自然不会再降临。 就如今天火地火不临世的状况而言，不出意外徐厉及他背后的人已经获得了钥匙。 但，一转念，另一个念头出现在脑海中：他们没有成功，钥匙没有出现，异火也没有消失。 花如雪苦笑着摇头，红蓝色的火焰在魂海中跳跃着。她这是盼着狐火早日提升品阶，想魔怔了。 钥匙成与不成，都是过去的事情。她该想的是，吞噬地火天火的路走不通，那就退一步去找妖火。 等得了阮生草，回到素商谷后，抓紧时间拿到掉落在素商谷里的轮回石碎片，然后打败贾修缘得到他身上的碎片。 在正式对上贾修缘之前，她还需要将《无字决》突破至第三重。 《无字决》想突破第三重需要修炼五百种辅助功法，其中必修的两百个辅助功法和选修的两百个辅助功法她已全部修习完毕，还剩下一百个辅助功法她尚未决定该学什么。 于炼体一道，《无字决》中所有能学的功法她都练了，可惜《圣手杂谈》里的医术不能做为辅助功法，否则区区一百个辅助功法而已，还不是看一遍的事儿！ 《雅琴篇》里的琴曲倒是能作为辅助功法来修，但雅琴被苏志动了手脚，不能继续使用。再炼制一张雅琴，仍旧需要十级树妖的木心和千变石，这材料实在难寻只能放弃。 花如雪翻来翻去，最终目光落在《论剑篇》。 眼前突然闪过苏奕练剑的身影，青衣公子，剑气如清风，温且坚毅。还有不归林，白浔剑指苍穹，于万道雷光中，一人一剑，无惧无畏。 与归七式，剑仙苏长佑在仙界时自创的招式，同样的招式，在苏奕和白浔两人手中，却大不相同。 前者柔中带刚，平静中暗藏汹涌的战意。后者杀意尽显，剑气带着无穷无尽的杀机。 花如雪沉思片刻，目光定格在《论剑篇》，与此同时魂海中沉寂已久的剑道传承及十册高阶功法一同落在她身前。所谓辅助功法并不局限于《无字决》中收录的功法，凡《无字决》认可的功法、传承都可作为突破所需的辅助功法。 将身体修炼到极致后，是时候挑选一把剑了。 从今日起，忘记自己体修的身份，她是一个剑修。 正如剑仙传承里苏长佑对狐狸小白所说：不想练剑的狐狸，不是好狐狸。 她花如雪也要练 剑！ 花如雪在魂海中寻了一圈，却连剑的影子都未发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她不禁回想起葬剑岗开启那日，虽然她和苏奕、白沐笙一样进入了最后一层，但却忘记带一把像模像样的剑出来了。 曾经有无数把名剑摆在她面前，她却错过了！ 若上天给她一个重来一次的机会，她一定将能带走的剑，统统带走！一把不留！ 想清楚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花如雪一伸手，手中凭空出现一柄长剑。 魂海中没有剑，她只好折了八苦树的树枝作剑。 好在这八苦树虽扎根在她的魂海中，却并不与她的肉身、魂魄关联，折个枝倒也没什么。 她在魂海中一遍一遍练习着最基础的动作，等她再次关注回忆幻境里的事情，正对上了徐厉的质问。 徐厉拿着从花坛里翻出来的药渣站在她面前，那药渣不是别的，竟是打胎药。 他哑着声音问道：「小桑，你告诉我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不是的。」花如雪还未从洛小桑怀孕的消息里回过神来，眼中不受控制地留下两行清泪，她伤心欲绝地回应道：「不是谁的，我也不知为何会这样。」 「你先别哭，我们一起想办法。」看到她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徐厉立即压低了声音，生怕吓着她。 「你相信我？」她抬起头，猛地止住了眼泪。似是没想到，眼前的人竟然二话不说就相信了自己。 「你说不是，那就不是，我信你。」徐厉小心翼翼地用手帕擦拭她脸上的泪痕。 她神情憔悴，丝毫看不出曾经明媚的模样。 花如雪回忆了片刻，才知道她没关注幻境的这些日子，洛小桑吃下徐厉用异火炼制的丹药后，就怀孕了。 那丹药究竟有什么用？为何会让洛小桑有孕？洛小桑一个凡人吃下异火、灵脉结晶这等蕴含天地灵气的灵物，竟没有爆体？ 「如果我告诉他，他应该也会……」 「不行，不能告诉他，万一他不相信，那你怎么办？」徐厉情绪地激动地握住她的肩膀，低声继续说道：「有一件事，我瞒了你许久，不知道该如何告诉你。」 「什么事？」 「当时那场大火，你可还记得？火势蔓延是否极快？」 她低下头，似是在回忆，许久才点头道：「确实如此，当我发现起火时，书堂四周都是火，只有距离最远的门在开着，等我向那边走过去，身体逐渐无力。」 「那场火是有人故意放的，火势蔓延快，因为外头泼了油。」 「怎会？当时那位妹妹也在。」她握着拳，忍不住惊慌起来。 「我猜测他们只想除了你，没料到那位表小姐也在场。又或者有其他原因，总之，那场火与梁家脱不了干系。」徐厉不忍见洛小桑如此，又道： 「你以为梁生待你好，却不知，梁家打算等你过门后，就为梁生纳妾。他口口声声说着只娶你一个，他可能做到？」 「不会的。」听闻此话，大颗大颗的眼泪滑落。 花如雪耐着性子听着两人的对话，尽可能理解洛小桑的想法。洛小桑知晓梁母不喜欢自己，甚至大火之事也可以不计较，唯独梁生，梁生不能对她有丝毫隐瞒，否则便会被她视作背叛。 「此事，你就算告诉梁生，又有何用？他护不住你。」徐厉将她护在怀中，轻声安慰道：「别怕，你还有我，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洛小桑就像是在黑暗中寻到了依靠，卸下所有防备放声大哭。 年仅十六岁的小姑娘，如何能独自面对这些？单莫名其妙有了身孕这件事，就百口莫辩。 ------------ 第二百零四章 幻境结束 瞧着洛小桑逐渐隆起的小腹，花如雪不得不放弃修炼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在幻境故事里。 她问：「洛小桑肚子里装的是什么？里头的东西生命力极强。」 轮回石悬在《无字决》上空，《无字决》主动翻至《鬼族篇》，然鬼族篇只记录着鬼族功法的名字并没有详细内容。 随着绿芒扫过那些功法名字，一道道灿金色的光芒受到召唤，快速从花如雪魂海中飞出，环绕在轮回石四周。 「这些都是鬼族的功法？」花如雪将脸凑过去瞧着那些功法，上头晦涩难懂的字她从未见过，却能看懂。 从前只知《无字决》收录了数千修炼功法，不想里头竟还有鬼族的。 看来是人是鬼都能修炼《无字决》，除了妖。 在《无字决》中，与妖相关的地方，十之有九是炼丹炼器的材料，还有一成写的是各个妖兽的弱点。 一想到她能破例修炼此决，全靠小石头，她看向轮回石的眼神，带上了几分感激。 扫视一圈，两人的目光同时落在一本名为《涅槃》的功法上。 修炼此功法的鬼族，破境时需借腹重生。他们会找合适的孕体将自己再生一次，以达到涅槃的效果。 「莫不是借腹生子？」花如雪看着里头的内容，神情严肃起来，这本功法与洛小桑现在的状况最为相似。 如果真是如此，那洛小桑肚子里的鬼族，最少是鬼将境界。 「但若如此，洛小桑会被鬼胎吞噬，这与她是幻境主人相悖。」不等轮回石开口，花如雪先一步否定道。 此间回忆幻境产生的前提是：洛小桑死后变成鬼族并修炼至鬼将境界。 「既然不是鬼族的功法所至，那她肚子里的究竟是什么？炼鬼母？可她的生辰八字不合适。」 一狐一石同时将目光落在洛小桑的肚子上，一个月的身孕看起来却像四个月。明知洛小桑这胎来的怪异，奈何两人找不到丝毫头绪。 徬晚，洛小桑瞒着徐厉悄悄与梁生见了一面，谁也不知这是两人此生相见的最后一面。 两人一见，花如雪不受控制地向梁生问道：「日后，你是否会纳妾？」 应长明内心苦笑着，像梁生的傀儡一般做出摇头的动作，他笑道：「母亲已经答应我，不再插手。」 闻言，花如雪只觉心间一寒，这是洛小桑悲伤的情绪。 这一刻，她听见了洛小桑的声音：他果然还是从不敢违抗梁母的安排，我再如何也只是一个外人罢了。.. 「小桑最近是不是胖了些？」不知前因后果的应长明按照故事里的轨迹打趣道。 这话的威力，不亚于直接在洛小桑心口扎一刀。 她慌忙遮住肚子，转身道：「有些，外头风寒，我先回去了。」 回到家中，徐厉立即关上门窗，语气卑微地冲洛小桑说道：「你还是去见他了。」 「我……这是最后一次。」她没有否认，话音一转直接表明现在的立场。 「你同意跟我离开？」徐厉不可置信地轻声询问，眼中满是欢喜。 她眼中含泪，微微点头，提笔在桌前写下悔婚书，并拜托徐厉帮忙转送。 她的身子，已不便见人。 梁母那方收到悔婚书，并未声张，也并未告诉梁生，反而是暗中观察洛小桑的情况。当得知洛小桑已有身孕后，梁母愤怒不已，反手就是一招偷梁换柱，让梁玉代替洛小桑嫁给梁生。 大婚当日，村子里十里红妆，一片喜色，应长明穿着喜服在一处崭新的屋子里，迎新娘上轿。 与梁生满心的欢喜不同的是，应长明早从贾 修缘口中知晓这新娘不是洛小桑，是梁玉。 应长明还被贾修缘蒙在鼓里，以为梁玉是幻境主人，以为解开梁玉的心结就能破了幻境。他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为了解开梁玉的心结，只能这样做，可惜了梁生与洛小桑这对眷侣。 花如雪这边，似乎是故事即将迎来结局，洛小桑的情绪将她完全包围，此刻她就是洛小桑，洛小桑就是她。 洛小桑挺着肚子在徐厉的搀扶下，以最快的速度往村外走去。 看见村子里的喜色，她只觉得眼睛被刺的生痛，今日本该是她和梁生的大婚之日，可惜他们终究是有缘无分。 她这些日子呕吐连连，昨日刚好一些，眼下村里的人都去赴了梁生的喜宴，是他们离开村子最好的时机。 两人打算沿碧湖从小路出村，但还未踏出村子，便见到村长带着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过来。 村子指着两人，声音里满是怒气，「洛家洛小桑不知廉耻，违反村规，将人拿下。」 徐厉急忙将洛小桑严严实实地护在身后，冲村长一行人大声喊道：「我与小桑情投意合，有婚约在身，小桑已不是碧湖村的人。」 「呵，卑鄙的外乡人，竟敢在我碧湖村做下这等丑事，将人打出村子。」 话音落下，立即有几个壮汉举着木棍狠狠打向徐厉，徐厉自顾不暇，两名壮汉趁机上前控制住洛小桑。.. 洛小桑被两人拉着逐渐远离徐厉，她用尽全力拼命挣扎想回到徐厉身边，可她的力气又怎能敌过那名壮汉？ 「求求你们饶了他，孩子不是他的！」她转身跪下，向村长拼命磕头。 砰砰几声，她的额头见了血，眼泪大颗大颗落下，砸在地上，混合着丝丝鲜血融入泥土中。 「不是他的？我等暗中观察已久，你二人日夜同处，形影不离，还敢狡辩！」 「若不是证据确凿，我们哪敢动手？」控制住洛小桑的壮汉惋惜道，原本对这位心善的姑娘抱着感激之心，却不曾想…… 「这事闹的其他村子也知道了，不好善了。你爹昨日就跪在祠堂求情，村长答应只要你肯舍下腹中子，就饶你一命。」另一位壮汉附和道。 听到他们的话，洛小桑颓败地跪在地上，那张白皙的小脸满是脏污，眼里的星光破碎被绝望取代。像一朵被撵入尘埃里的山茶花。 若是让他们知道，这腹中胎儿无法拿掉，连带着爹爹也会被视为不详。 「你快走，快走啊。」她绝望地向徐厉喊到，她刚起身向徐厉跑去，便被那壮汉死死摁在原地。 她怕死，但更怕她珍爱的人离去。明明差几步就能离开村子，就能去到他的故乡。他和满身泥泞的她不一样，他真诚，对生活充满了希望，他该得到幸福。 「小桑对不起，我不能抛下你。」徐厉倒在地上，鲜血从他额头溢出，他看向洛小桑，目光决然。 即便遍体鳞伤，也不愿离开她。 「不值得，你走啊！」感动、心疼、自责、悔恨，各种情绪充满心脏。 棍棒敲打在徐厉身上，也疼在洛小桑心上。 「小桑……你值得。」徐厉说下最后一句，口吐鲜血，缓缓合上眼睛。 「放开我，快放开我。」洛小桑挣脱束缚，冲过去抱住徐厉，但不管她说什么都得不到回答。 洛小桑后悔莫及，她不该贪恋他的温暖、接受他的帮助，她应该将他推远。 又一个爱她的人，也离开了。 这世间，她珍爱的人就只剩下了一个，她的父亲。 她不能再让父亲面对险境，她得藏住她腹中胎儿的秘密！ 她目光坚定地起 身，而后奋力向湖中跳去。 可惜，尽管她用了最快的速度，还是被人拦住，带回了祠堂。 祠堂中，年长的妇人，想尽一切办法都无法除掉洛小桑腹中的孩子，村长大惊失色，决定处以火刑。 火苗燃起，熊熊烈火围绕着洛小桑，她抬头看天颓然地迎接死亡。但转瞬，天空下起倾盆大雨，火熄灭了。 众人惊慌失措，趁着雨势不大连忙将洛小桑捆住，投入碧湖之中。冰凉的湖水从四面八方涌来，她没有一丝挣扎地被巨石拖入湖底。 洛小桑死了。 直到死去，花如雪也没能弄清楚洛小桑身上的异常。 就在她以为回忆幻境结束时，一道身影落入湖中，游向湖底，神色悲戚地看着洛小桑，随即紧挨着洛小桑在她身旁躺下。 在梁生咽气的瞬间，洛小桑腹部生出一缕缕紫色的丝线，那线像是有生命一般，快速将洛小桑和梁生包裹在一起，他们的身体快速干瘪，寂静的湖底只剩下一个茧。 茧中有极强的灵力波动，紧接着，隔绝灵气的阵法在湖底显现，紫色的茧凭空消失。 「那茧？」花如雪诧异道，「茧里的气息有两道雷属性中品天火以及灵脉结晶。」 原本那两道中品天火互不相融，现在却有了相融的趋势。 「按照御火决里的内容，异火升阶，需要吞噬两道同等级的异火，徐厉想要上品天火。」看到这缓缓相融的异火，花如雪再迟钝，也明白了徐厉的目的。「打开那扇门所需要的异火，皆为上品。」 三十二道上品地火，八道上品天火，且需八种属性。 上品天火一共十八种，万年之间八种属性天火出现的几率接近为零，更别提上品。 集齐八种属性的上品天火，可谓是不可能完成之事。 虽不知起事的鬼族是谁，单冲着此人的毅力、手段，花如雪不得不佩服。.. 「异火吞噬的过程，力量大打折扣，因此异火升阶需要吞噬两道同品阶异火。徐厉让异火升阶的法子不是吞噬，是融合。」轮回石道，融合虽有用，但他们失败了。 「先将两道同属性中品天火的力量削弱，再以生魂为引，让两道天火相融。天火完全相融之时，洛小桑和梁生的魂魄彻底消失。融合后的新天火吸收灵脉结晶的力量，最终成长为上品天火。」 「天火吞噬洛小桑的同时，洛小桑借住天火的力量修炼至鬼将境界，在魂魄消散之前留下此幻境。」 花如雪闻言，微微点头，洛小桑留下此幻境许是想要告诫后世之人，碧湖村的遭遇，告诉众人鬼族的阴谋。 「可惜，这异火融合的法子要生魂为祭，没法子用。」花如雪看了眼丹田里的狐火，遗憾道。 她答应过苏奕不杀人。 「不急，我帮你找找其他法子，幻境要结束了，我们快离开吧。」轮回石道。 ------------ 第二百零五章 因果之术 「小师叔！」 花如雪刚爬上岸，便听到应长明的呼喊。 幻境中的场景停留在洛小桑和梁生变成茧的刹那，花如雪穿过停滞在半空中的雨滴朝声源处看去。 只见应长明和贾修缘的装扮已变回入秘境前的模样，两人的步伐很快，几息间行至她身前。 三人汇合之时，各自身上的信物悬空，一缕缕青光从幻境的四面八方涌来缓缓融入信物中。 花如雪盯紧自己的信物，一面警惕着贾修缘，一面在心里默念阮青草的名字，生怕在这紧要关头出了变故。 信物在她眼前缓缓变成一株青草，那细长的叶子与路边寻常的野草没什么不同，却带着浓厚的灵气，是她期盼已久的阮青草。 她迅速伸手将阮青草装入提前准备好的盒子里，与阮青草一起进入盒子里的还有一片羽毛。 羽毛上残留着苏志的气息，想来又是苏志留给她的消息。 花如雪收好盒子的同时，又一次在心底问候了苏志千百遍。她无法判断苏志与贾修缘是否相识，贾修缘的出现是否也在苏志的布局之中。因此，与苏志有关的东西出现的越少越好。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她出声催促他们快些离开。 「阮青草到手，幻境结束，我们快些离开吧。」她道。 按照碧湖村秘境的规则，幻境结束时会出现一道门，穿过门就能离开秘境。她环顾四周，幻境中的场景依旧停留在大雨倾盆的时刻，目之所及皆是泛着灰色光泽停止下坠的雨滴，并未看见那扇出秘境的门。 直到这时她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幻境结束了，但他们无法出秘境。 「是新的幻境。」轮回石道。 花如雪心下一沉，新的幻境吗？她微微抬头朝贾修缘看去，心道：「我就说姓贾的这几日静悄悄的定是要作妖，这不就来了！」 她未能从贾修缘乖顺的神态里看出来什么，但听应长明说道：「师叔有所不知，我和修缘师弟在幻境中寻了许久，并未找到出去的路。这幻境多亏了师弟才能破解，不知道师弟可有法子离开这秘境？」 提到破解幻境，花如雪猛然发现「洛小桑投湖惨死、梁玉替嫁」与贾修缘最初提出的幻境破解之法一模一样。 在应长明的视角里，幻境停留在洛小桑投湖之时，也正是梁生离开梁家之时。他并不知道梁生与洛小桑都死在了碧湖中，也不知洛小桑才是幻境的主人，因此他对贾修缘的话深信不疑。看書菈 面对贾修缘的怀疑和试探，她应当表现出与应长明相似的一无所知的样子。 花如雪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她望着垂眸装作乖巧懂事的贾修缘，心情不太美妙地向轮回石问道：「贾修缘做了什么？为什么幻境中故事的走向，与他口中的破解之法，一模一样？」 轮回石静默良久，随后回应道，「是因果之术。」 「《无字决》修炼至第四重才能习得因果之术，他用因果之术推演出了这幻境中的故事走向。」轮回石的声音严肃了几分，放眼两千世界里，能将《无字决》修炼到第四重的不过十数人。 《无字决》第四重。 简短的几句话，却如千斤重。《无字决》的威力，花如雪深有体会。第二重与第四重，中间隔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怪不得小石头不愿正面对上贾修缘，就算短时间内她突破了第三重，也帮不上什么忙。 心间莫名涌起一阵躁动，她太弱了，曾经面对八目银蛇的无力感重新出现。眼前的贾修缘，很显然是一个远超于八目银蛇的强者。之前她竟还大言不惭要打败贾修缘夺取他手里的轮回石碎片，现在想想，不免有些可 笑。 她拿什么去和他争？ 她强装镇定地去看贾修缘，道：「师叔我果然没有看错人，贾师侄算无遗策。如今幻境结束了，我们该如何出去？师侄可有主意？」. 贾修缘微微垂首，挂上羞怯的笑容，小声道：「多……多谢小师叔夸奖，接下来……」 说话间他将头埋的更低了，一副羞赧的模样，很符合他不谙世事的身份。 「唉！师侄有话大可直说，不必害羞。」花如雪见状，内心原本的躁动不安都被他这动不动就害羞的做派，击散了。就很无语。 又能编又能演，不去唱戏可太浪费了，自己搭台子自己唱，多好。 一个人就是一出戏。 「是啊，师弟不必担心，但说无妨。」应长明也在一旁劝道。 「既然如此……」贾修缘支支吾吾，最终在花如雪逐渐暴躁的眼神里小声道：「还请师叔和师兄握紧我的手。」 说着，贾修缘视死如归地伸出双手，一张脸因着羞愧被染得通红。 贾修缘作为一个鲜少与人接触的极其腼腆的少年人，突然要与人亲近，露出羞愤欲死的神情也正常。 应长明见此情形，无奈地笑了笑，没有丝毫犹豫地握住贾修缘的手，并投以善意的笑容，「唐突了，师弟莫怪。」 花如雪垂眸盯着贾修缘伸出的手，手掌粗糙，指腹上有一层厚茧，一看便知他是个勤勉的修士。 他伸手之时，幻境从边缘处开始溃散，溃散的速度并不快，就像巨兽缓缓张开嘴等待猎物自投罗网。 她盯着那宽厚的手掌，心间泛起一丝丝寒意。从幻境停止的那一刻开始，他们就出了碧湖村秘境，如今所在的地方是贾修缘创造的幻境。如果她不知晓回忆幻境不能被改变，恐怕现在也和应长明一样，十分信任贾修缘。 肢体接触，信任。意味着强大如贾修缘，他的神识可以悄无声息地进入她的丹田、魂海。在他面前，所有秘密无处遁形。 他想窥探她的丹田、魂海，弄清楚轮回石的碎片在不在她身上。 眼下正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自打她知道贾修缘身上有轮回石碎片起，她便明白被探丹田魂海是迟早的事，却不想这一遭来的这么快。 若是身上的异样被发现，她将面临什么？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见花如雪久久没有动静，应长明看着被定格的幻境，不禁有些着急：「时间紧迫，小师叔……」 说话间，幻境正以极快的速度溃散，裂痕迅速蔓延到碧湖边。 花如雪听到自己胸腔内不规律的跳动声，一声一声越来越响，追魂夺命般催促着她快些做出抉择。 裂纹蔓延至她脚下的瞬间，虚空中似乎有一只大手扼住了她的喉咙，剧烈的窒息感袭来，她目光一寒心中生起一丝恨意。 裂纹完全消失时，一双双无形的手拉扯着她的身体，一道仿若实质的杀意朝她心***来，欲要她永远堕入这黑暗。 毫无疑问，这一遭若不能如贾修缘所愿，她恐怕会止步于此。 电光火石间，她神色冰冷地抓住贾修缘还未收回的手掌，皮肤接触，散发着阴寒气息的神识刺入四肢百骸，一息之内，便从她的筋脉游走至丹田。 丹田。素商谷众人都以为她是神品火灵根，只有她清楚，她丹田里的是冰灵根而非火灵根。 她抗拒地想要攻击那道神识，就在这时，空灵的声音在魂海中响起，「别怕。」 听到轮回石的声音，她强忍着被窥探的恶心感，紧紧抓着贾修缘冰冷黏腻的手掌没有松开。 贾修缘敢这般放肆，皆 因他足够强，且有这理因消失的回忆幻境做借口。是黑是白，还不是他张张嘴的事情。 当贾修缘的神识进入她丹田内时，丹田内的景象焕然一新，冰霜消失只余一棵嫩芽，小小的芽被刺目的红色火焰覆盖，看上去像是一团生了根的火苗。 也许这就是传说中神品火灵根该有的模样。 贾修缘望着那品相特殊的灵根怔愣了片刻，两千个世界里修仙世界不在少数，却从未出现过什么神品灵根。都说眼前这个编号为686的世界是特殊的，从前他不信，现在看到眼前的情景他倒是有些信了。 他的神识缓缓靠近那株燃烧中的嫩芽想要一探究竟，随着他的靠近，他身上的阴冷气息似乎让火焰的气势削弱了三分。 当他的神识触碰到灵根的一瞬间，花如雪手腕上的紫云英手链忽地亮起金光，灿金色的光芒笼罩在她全身上下，金光自外向内缩小，犹如一张巨大的网，将贾修缘的神识牢牢困住。 那一缕神识在金光的震慑下毫无抵抗力，不过瞬息，便被金光完全吞噬。 短短几息之间，却好似过了万年。 良久，耳边响起一阵欢呼声，「出来了，他们终于出来了！」 花如雪只觉身上一暖，通体的寒冷被驱散，她一睁眼就见一群翘首以盼的素商谷弟子向他们围了过来。 她扫了眼在场的弟子，不多不少一共十五人，皆穿着素商应氏弟子服饰，素商谷的人齐了。此处不见那五名与他们一同进入秘境的长嬴云氏弟子，恐怕是已先行离开。她和应长明贾修缘三人是最后一批从秘境里出来的，看样子他们等了许久。 最后，她的视线落在与贾修缘相握的手上。 阳光之下，贾修缘面色苍白如纸似是受了重创，他的掌心温热沁出一丝细汗，不同于幻境中那般冰冷。 仿佛那道阴冷的气息只是她的错觉。 花如雪抽回手，心头有诸多疑惑。贾修缘的神识进入她丹田时，为何她的丹田会突然变了样子？他这一副重伤的模样究竟是真是假？她是否挺过了贾修缘的试探？贾修缘如今是否还怀疑她身负轮回石碎片？ 「多谢贾师侄。」她瞧着贾修缘惨白的面色，按耐住心中的困惑继续道：「来日回了骨峰，必有重谢。」 「小师叔！长明师兄！修缘师兄！」吕巍带着其他弟子上前几步，先向着她这方一拜，随后目光落在面色惨白的贾修缘身上，担心道：「秘境中发生了什么？修缘师兄的脸色为何这般苍白。」 不待花如雪开口，就听应长明道：「出了些意外，幸好有修缘师弟力挽狂澜。我这里还有些丹药，望能助师弟恢复。」 贾修缘接过应长明手中的丹药服了几粒，他周身的灵气逐渐平息停止躁动，面色也缓和了些。 「不过是灵力透支，让师兄担忧了。」贾修缘扯起嘴角，扯出一个残破的笑容，声音听着有气无力十分虚弱，不像他说的那般轻松。 对于贾修缘的话，花如雪一个字都不信，但他这副重伤的模样似乎不假，她思来想去只能归功于轮回石靠谱了一回。 看敌人受伤，她心中的恨意被一丝快意取代。手贱出手的是他，受伤的也是他，啧啧，活该。 见吕巍等人还要再说些什么，花如雪抢先一步道：「时候不早了，贾师侄需要调息，有什么话边走边说，先到最近的镇子里找一处安全的落脚地。」 「师叔所言极是。」众弟子附和道。 ------------ 第二百零六章 我会帮你 一行十五人御法器朝距离最近的小镇飞去，小镇不大，只有一间客栈。 “我们先在这里休整一日，明日再回素商谷。” 花如雪带着众人向客栈走去，一行人里她的辈分最高、实力最强，她的话自然无人反对。再加上贾修缘受伤不便赶路，众人又存了攀谈的心思，倒也不急着回素商谷。 小镇在素商谷的管辖范围内，眼前的客栈是素商应氏的，有应长明这个小少爷在，倒是不用担心安全问题。 一行人刚踏入客栈，就遇到了先他们一步离开秘境的那五名长嬴云氏弟子。 花如雪扫了一眼那五人，目光落在他们腰间的妖兽袋上，那几人说笑着，看起来十分愉悦的样子，言语间多次提到“我的那只马上就要升阶了。” 他们养妖兽使其魔化再杀之的心思昭然若揭。 花如雪轻皱眉头，心中对长嬴云氏的厌恶又多了几分。论世间妖兽最怨恨的世家子弟，当属长嬴云氏。 说笑中的五人一见到花如雪等人立即收敛了笑意，眼里的轻蔑之意不加掩饰。 传言长嬴云氏与素商应氏起了分歧，相看两厌。依她看，长嬴云氏弟子分明是平等的厌恶每一个人。 她不在看那五人，扭头去寻管事，不等她开口询问，管事笑着迎了上来。 “师兄师姐们可要住店？”管事练气七层修为，腰间挂着一块白色木牌，木牌是素商谷外门弟子的身份牌。 凡素商谷管辖范围内的商铺，皆由素商谷弟子代为管理，每十年更换一次弟子。这也是素商谷地界上的修士都想拜入素商谷的原因之一。 花如雪点头“嗯”了一声，问道：“可还有多余的客房？” 管事热情地看向穿着红衣的贾修缘和应长明，两人身上代表素商应氏嫡系弟子的红衣，实在醒目，叫人不容忽视。 随即眼含笑意地看向花如雪，重重点头道：“回师姐的话，有的有的。”说完，他亲自带着众人上楼。 花如雪不在意管事口中的称谓，其他弟子便老老实实地跟着无人多嘴提醒。 安排好众人的住处，花如雪又向他们叮嘱一遍集合的时辰，随后转身回了房间。 回到房间，花如雪迫不及待地拿出装阮青草的盒子，盒子里除了阮青草还有一片洁白的羽毛。 她将灵力输入羽毛中，苏志那欠揍的声音响起： “小雪若是得空不妨去长赢云氏看一看，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我还在那里留了几株药草，不用太感谢我！” 话音落下，羽毛旋即化作一个普通的储物袋。 花如雪神色冰冷地拿起储物袋，苏志一面提醒她小心长嬴云氏一面又让她去长嬴云氏，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她打开储物袋，储物袋里装着一张面具和一块身份牌，及一些零零散散的小物件。 那身份牌的样式她十分眼熟，正面刻着“长嬴”二字，背面刻着“云雪”二字，是长赢云氏弟子的身份牌。 “面具上被施了换颜术，你戴上这面具就会变成长嬴云氏弟子云雪的样子，身上的气息也会变成她的。”轮回石看向储物袋里的面具说道。 花如雪收起储物袋，神色沉重，储物袋里的东西准备的十分齐全，甚至附上了云雪的生平，以确保她进入长嬴云氏后不会暴露。一看就是备好了许久。 “若苏志将炼制还魂丹所需的药草都得了去，我日后走的每一步岂不是都在他的掌控中？” 这个念头刚起，她自嘲地笑了笑，道：“我本就是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当初在观云城做的那些也不过是为了向他证明我可以成为一枚合格的棋子。” 自打发现林峰就是苏志，她便明白弱小如她，若还想活下去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自己不是一步废棋，证明自己是无可替代的棋子。 她不害怕成为旁人手中的棋，反倒十分庆幸自己是一枚棋子。 因为只有入局，方能破局。 她要做那枚破局的棋。 “不管苏志最终要做什么，我绝不让他如愿。”她眼神坚定地说道。 轮回石静默了一瞬，道：“我会帮你。” 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比平时多了些重量，不再是空灵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羽化成仙。 “你不是一直都在帮我吗？”花如雪笑道，小石头帮了她太多，多到她都要还不清了。 轮回石闻言半个身子浸入魂海中，像是害羞了，又像是心虚。他没有告诉小狐狸，她所遭受的一切都因他而起，他亏欠她的，永远都还不清。 “不说这些，今日出秘境的时候发生了什么？贾修缘看上去伤的很重。”花如雪问道，对于贾修缘她有太多疑惑。 “贾修缘神识受到重创，一时半会难以恢复。”轮回石回应道，他看向花如雪手腕上的紫云英手链，神色复杂。 残存的鬼族、无主的仙界、无法消散的魔气、魔化的妖族、即将被抛弃的修士界、以苏志为代表的势力还有那三位外来者……局面越来越混乱了，他必须在最后一日到来之前恢复实力。 “那你有没有受伤？”花如雪意识沉入魂海中，她凑近轮回石，仔仔细细地打量起泡在水中的石头。 石头保持着青绿色，与先前相比没有不同。 见轮回石没有大碍，花如雪又问道：“贾修缘伤的这样重，你有没有暴露？” 出秘境之后，虚弱的贾修缘一直待在吕巍身旁，那安安静静的模样别提有多乖巧惹人怜爱。她没有从贾修缘的神情、动作里看到一丝忌惮或是势在必得，他看向她的目光就好似一团空气。 轮回石瞥了她一眼，轻轻晃动身体，“没有。他没有发现我。”他没有告诉花如雪，经过这一遭试探，贾修缘误把她当做本世界的气运之子，得天道庇护。 像贾修缘这样未经过规则准许偷渡来的外来者，对天道之子只有敬而远之的份。 贾修缘现在脑子里大概只有一个想法：我一个黑户哪来的勇气去跟天道亲闺女斗？笑死，不敢靠近，根本不敢靠近，会变得不幸。 虽然在轮回石眼中，“花如雪得天道庇护”就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但他对贾修缘的误会，喜闻乐见。 花如雪一听到轮回石没有暴露，顿时喜不胜收，“那还等什么？快回骨峰！趁着这个机会先他一步夺取散落在素商谷里的碎片？” “趁他病要他命！我相信若是有三块碎片在手，你定能赢他！” 对上她跃跃欲试的眼神，轮回石沉默了，良久才道：“我不要你相信，你行你上。” 花如雪：“……” “那你说怎么办？”花如雪耷拉着脑袋，心情不再美妙。看样子短时间内无法离开素商谷，这可不是个好消息。 万一她那个三千万的死贵死贵的师父想不开让她还钱怎么办？ “苟住，先修炼《无字决》，保命要紧，其他的待你突破再议。”轮回石道。 听到轮回石这番真情实意为她着想的话，花如雪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又想不明白哪里不对。 趁贾修缘受伤，先他一步抢夺无主的轮回石碎片，是她能想到的最好的选择。待她抢到碎片，即便打不赢贾修缘，也完全可以自保。 为何小石头要放弃这样好的机会，转而叫她安心去修炼《无字决》？ 即便她《无字决》突破至第三重，也帮不上什么忙。 “唉！”花如雪叹息一声，想不明白就不想了罢，石头心海底针，难猜的紧。 她心念一动翻开《无字决》开始修炼。 ------------ 第二百零七章 道心已毁 深夜，屋外响起一道凄厉的猫叫声，紧接着屋门被一团黑影以极快的速度撞开。 黑影重重摔落在地上，寂静的深夜里，重物撞击的声音格外刺耳，浓重的血腥味在狭小的空间里扩散开来。 修炼被迫终止，花如雪不悦地皱起眉头，她睁眼审视着滚落到床边的那团黑影。 黑影是一只猫，黑猫双眼紧闭气息孱弱，黑色的毛发被鲜血浸湿，黏在一起紧紧贴着身体，显得十分狼狈。 借着月色，能看清黑猫身后的两条尾巴，以及黑猫额头闪烁着微光的印记。那印记她再熟悉不过，是契约印记，这只黑猫是契约兽。 不等她做出反应，一道紧张的叫喊声从她那不堪一击的屋门外传来：「道友可曾见过一只猫妖？」 不过瞬息，五道身姿矫健的身影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她屋内，正是长嬴云氏那五名弟子。 听到动静的素商谷弟子紧跟着进入屋内一探究竟。 屋子里一共十八人，除了贾修缘和吕巍两人，其他人都到齐了。 并不宽敞的屋子，顿时拥挤起来。 「我这契约兽有些顽皮，唐突了道友，实在对不住，我这就将我的契约兽带走！莫脏了道友的屋子！」 说话的那人腰间挂的木牌上刻「云野」二字，云野言语间着重「我的契约兽」，神情语气无半分愧意。 话音落下，云野抬脚向黑猫走去，边走边小声咒骂道：「该死的畜生！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老子今晚就拿你祭剑！」 他低声咒骂的声音并不小，在场之人皆是修士，耳力过人，自是一字不差的全听了去。 长嬴云氏五人除了云野，另外四人衣摆上都染了血，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魔气，一副刚杀完魔兽的样子。 素商谷没有魔气更无魔兽，他们方才做的事，不言而喻。 「你……你们竟敢在这里魔化妖兽！」应长明看了看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猫妖，又看了看长嬴云氏弟子，呵斥道。 长嬴云氏魔化契约兽再杀之的做派，世人皆知。从前他们只敢在背地里悄悄进行，如今竟敢到素商谷的地盘兴风作浪！ 花如雪眼神冰冷地望着云野，一直垂在身侧的拳头突然硬了，其他素商谷弟子也纷纷握紧了拳头。 应长明拔剑对准云野，眼里闪过一抹恨意，「久孤山那次，你们失手导致魔气爆发，各家族损失惨重，你们竟还敢再犯！」 其他弟子纷纷随之拔剑，「敢在我素商谷的地盘上撒野，真当我素商谷无人了吗？」 云野停下脚步，他低头看着横在身前的长剑，眼里满是嘲弄，他伸手作势要捏决，就在这时，名唤云霄的弟子出声制止道：「师弟住手。」 「我师弟年轻不懂事，让诸位见笑了。」云霄缓步走到云野身侧，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个歉意的微笑，「他年纪小还不知长明师兄生了心魔道心已毁，他若出手定不分轻重，恐会伤了长明师兄。这一剑，还是我来替师弟接吧！」 那笑容即无辜又残忍。 一字一句，锋利如剑狠狠刺入应长明心口，应长明额头沁出几滴汗来，眼前的场景似乎又回到了久孤山那日。 「原来是这样，长明师兄无法将剑指向妖兽，如今却将剑对准了我，师兄是要杀了我为那小畜生出头吗？」云野抬手将应长明的剑放在脖颈间，露出一个放肆得意的笑。 只要应长明微微用力，锋利的剑刃就会划破云野的脖子。 应长明盯着手中的剑，剑尖所指之人忽然变成了一个长着狐耳狐尾的小姑娘，小姑娘神色受伤，她无声无息地质问着：「我救了你，你却要杀我，为什么？」 「为 什么？就因为我是妖吗？」 「妖生来就活该被魔化？就活该被你们不问青红皂白地杀死吗？」 「明明妖兽才是最弱最需要保护的，你们不想着消除魔气，却要来杀了我们！」 「魔气无法消除，便要消除会被魔化的妖族，妖族何其无辜？」 「你扪心自问，你所追求的道，真的对吗？除恶务尽，真的对吗？」 黑暗中，长剑忽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长剑落地，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云野、云霄几人指着地上的剑，捧腹大笑，他们看向应长明的目光像是在看跳梁小丑。 「身为素商应氏之人，一生追求除恶务尽，你却再无法斩杀妖兽，真是可笑至极！」 「你这样的，我们长嬴云氏都不要！」 「要不你还是去青阳山吧，你就跟那些山里人一样虚伪，说不定你去了还能跟他们成为志同道合的朋友！」 「哈哈哈哈！他道心真的碎了！好一个除恶务尽，笑死我了！」 五人的大笑声回荡在小屋里，应长明面色苍白的垂下眼眸，其他弟子握紧手里的剑愤怒不已，可除了愤怒他们什么都做不了，他们尚未结丹，对上金丹修为的云野云霄五人，毫无胜算。 有弟子愤恨道：「你们……你们无耻！长明师兄才不是，师兄只是……只是伤还未愈！」 此话一出，那五人笑的更大声了。 大笑声里，花如雪默默扬起拳头，「一群没有教养的家伙，竟敢夜闯我闺房！小石头，我生气了。」 轮回石：「哦，那你叫我做什么？」 「他们大半夜不睡觉，打扰我修炼，导致我迟迟不能突破。」 「然后呢？」 「这事你得负全责。」 轮回石：「……」突然觉得这群人有些碍眼。 「那就罚你去救黑猫罢。」花如雪垂眸望向濒临死亡的黑猫，黑猫瘦瘦小小的一只，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奋力挣扎着。 挣扎着不想死去。 那浓烈的求生欲望让她无法忽视，所以她决定出手教训教训这群碍眼的不速之客。 沙包大的拳头没有任何预兆地落在云野脸上，「嘭」的一声，云野朝后飞去，将屋门砸了个稀碎。 这一拳她收了力，控制的很好，只打落了云野的全部牙齿。.z. 「几位不请自来，弄脏了我的屋子，可想好了怎么赔？」清冷的声音响起，语速不快不慢，一字一句带着丝丝寒意，叫人无法忽视。 花如雪抽出一条帕子，擦了擦手，面具下的脸冷若冰霜。 她虽不喜应长明，但更讨厌黑猫的主人。 黑猫身上的伤几乎全都来自他这个主人。 「师弟！你竟敢伤我师弟！今日我定要你偿命！」见云野被打伤，原本还在看戏的另外三位长嬴云氏弟子睚眦欲裂，三人快步上前抽出剑朝花如雪砍去，眼中满是兴奋。 云野趴在地上半天未能起身，他们并未去瞧云野身上的伤势，只当云野是自己倒飞出去的。.z. 毕竟他们未曾听说过，练气一层的废材能揍得金丹期修士满地找牙。 云霄则是在一旁冷眼瞧着，「区区练气一层也敢替一个废人出头？」 显然长嬴云氏这四人都当云野是在演戏，未曾将眼前这个练气一层的弟子放在眼里。 花如雪见三人直指她命门丝毫没有留手的意思，心中对长嬴云氏的狠辣加深认知。他们的狠毒不仅对于妖兽，对同族亦是。 这样想着，她便没有收手。 她左手接住剑刃，右手成拳迎上一柄长剑 ，冰冷的剑刃与素白的拳头相撞，剑刃瞬间化作齑粉。 她左手指尖微微用力就将长剑折断，长剑在她手中犹如豆腐一般。 第三柄剑至她身前时，她不躲不避，剑劈在她肩头，「叮」一声，长剑应声碎裂。 众人望着一地碎片，月光的照射下，碎片泛着缕缕幽光，叫人望之背脊发凉。 「嘶！」不知道是谁倒吸一口凉气，众人从震惊中回神。 「上品的宝剑，就那么断了？我们有那剑一半结实吗？」 云霄收敛起面上玩味的笑容，带上了两分恭敬，显然也是被这阵仗震慑住了。「敢问师姐师从何处？」 他以为素商谷一行人里唯二能打的人，一个受了伤，一个道心毁了，他就能为所欲为。没想到，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练气一层修士，是位炼体强者。 「师姐？你叫我师姐？」花如雪轻笑一声，冲轮回石道：「这群家伙脸都送上来了，我这不打都对不起他们！」 这么想着，花如雪的手克制不住的动了，只听「啪」一声，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打在云霄脸上，两颗门牙应声落地。 「这一巴掌替我那被浪费的宝贵的修炼时间打的。」花如雪扭头朝素商谷的弟子道：「你来说，他错在何处？」 小弟子突然被点了名，神色茫然地应了一声：「回小师叔……弟子……」 「啪！」又一声。 「这一巴掌替我那破碎的可怜的屋门打的。」花如雪朝那弟子微微点头，继而向云霄问道：「可听清了？」 云霄顶着红肿的脸颊，眼前有星星一闪一闪，他将所有灵力集中在脸上还动用了防御法宝，颧骨还是裂开了，由此可见眼前人究竟有多厉害。 他重重点头，不敢造次。 这人穿着一身素白衣裳，带着面具，浑身上下透露着一股说不出的寒酸气，修为低的不能再低，站在人群中毫无存在感。在客栈听那管事叫她师姐，更当她是个好拿捏的小弟子。 谁曾想，她一个姑娘，竟是炼体修士，还是个吊打金丹期的炼体强者。 「师叔教训的是。」云霄面上恭敬，眼底却闪烁着寒光，恨意难平。 他心道：在碧湖村秘境入口，虽听见有人叫了声师叔，但没在意，只当是素商谷新入门的小弟子冲应长明叫的。这遭，是他失算了。不过他的本意是来看看应长明的道心有没有被毁，眼下已经确认，倒也没必要继续纠缠下去。 ------------ 第二百零八章 遇猫又 「既然你已知错，我也不为难你。你身为师兄，日后定要好好管束他们，莫再惹是生非。」 见云霄不再蹦跶，花如雪转而看向黑猫的主人，云野。 云野此时服下丹药重新在门外站了起来，他面部双颊不正常地凹陷，一看就是被打落的牙齿未长齐。 他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无尽怒火和狠厉，金丹期的威压朝着花如雪全力压下，一看就是欠收拾很久了。 花如雪气极反笑，先前在应楚凤那里受的气一直憋到现在，没曾想，云野一个金丹期的弟子也敢朝她释放威压。 真当她是个软柿子，谁都能捏不成？ 她缓步朝前走，边走边道： 「你放纵契约兽夜半行凶，是为第一错。」 「明知有错却毫无认错之心，恃强凌弱，是为第二错。」 「嚣张跋扈，目无尊长，是为第三错。」 「此三错，你可认？」 话音落下，花如雪已在云野身前站定，随着她的到来，云野不知何故双腿一软，嘭的一声双膝跪在地上。 「我今日就代你师长罚你跪在此地好好反省。」 她目光冰冷地扫过长长嬴云氏五位弟子，似乎只要她想，他们就会变成一摊烂泥。 云霄四人诚惶诚恐地垂下脑袋不敢造次，只有云野目光狠厉地抬头怒视着花如雪。 他想站起身，可膝盖就像是长在了地上一样，抬不起来。 「至于这行凶的妖兽……」花如雪回头看向气若游丝的黑猫，神情极其严肃：「我素商谷绝不许妖兽踏足，这等不服管教的妖兽我便替你杀了罢。」 话音刚落，一团火焰从她指尖飞出，红蓝相间的火焰快速将黑猫吞噬，只余一地灰烬。 云野怒目圆睁，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连接他和黑猫之间的契约消失了，契约消失，契约兽已死。 「你……你竟敢杀了我的契约兽！」 「哦？你的契约兽突然攻击我，莫非不是不服管教，而是受你指使？」花如雪压低声音，眼里的冰冷让人不寒而栗，「你指使契约兽偷袭我，是想与我素商谷为敌？」 契约兽只任主人差遣，她这话虽夸大了些，但也没错。 「师叔我素来心软，今夜若是换了其他师兄师姐，即便杀了你们，也无人敢替你们寻仇。」 这话是在表明她的态度，她不怕长嬴云氏，若再惹是生非，寻衅滋事，莫怪她心狠手辣，杀他们个片甲不留。 云霄等人的脑袋垂的更低了些，大气都不敢喘。反观应长风等人，一个个双眼放光地看着花如雪，全身上下写满了激动和欢喜。 就差没跳起来拍手叫一声：师叔你就是我的神！ 面对这些炙热真诚的目光，花如雪十分受用，不过，她今日的修炼小目标还未完成，快到子时了，她得抓紧时间。 「好了，夜已深，都散了吧。」 说完，花如雪背过身去，不在看他们。 「是，师叔。」 应长风等人应声离去，走之前，还贴心地将屋门修复，重新安了回去。 云野跪在紧闭的屋门外不发一言。 待众人走后，花如雪瞧着满屋狼藉，肉疼地掏出一张清尘符。 屋内很快恢复成一尘不染的模样，只有黑猫待过的地方还存有一团黑灰。 她朝着地上那团没有消失的黑灰，道：「出来吧，人都走了。」 月光下，黑灰缓缓变成黑猫的样子。 契约消失除了契约兽死亡外，还有另一种可能，那便是被斩断。 黑猫的 契约和性命都是轮回石的功劳。 「契约消失，你自由了。」花如雪低头对上黑猫那双蓝绿异瞳，刹那间，她想起了一只叫胖虎的猫妖。 同样的异瞳，但一只是圆滚滚的白猫，一只是骨瘦如柴的黑猫。 青阳山之外，妖兽的待遇，可想而知，非打即杀。 黑猫端坐在原地，没有丝毫离去的打算，「我叫猫又，你叫什么？」 猫又的声音有些干哑，他舔了舔身上干燥的毛发，身上的毛发许久没有干过，他有些不适应。 见猫又旁若无人地打理起自己的皮毛，花如雪问道：「我是素商谷的人，你不怕我杀了你？」 来到素商谷之后，这是她第一次遇到妖兽，她不禁起了交谈的心思，她很好奇猫又能否看出她也是妖兽。 从前她身上妖兽的气息极淡，只要稍加遮掩就会完全消失，现在从外表来看，她就是个完完全全的人。 「你救了我，我得报恩。」猫又抬起脑袋，神色极其认真，似乎并不在意什么长嬴云氏素商应氏。 看样子猫又并未发现她的身份。 黑猫的报恩？听起来还不错。 「你能做什么？」能在主张物尽其用的长嬴云氏活到现在，这个小家伙应当有几分本事。 猫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干涸的血迹，眼底划过一抹悲伤，等他抬起头时，眼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和期望。 「我觉醒了妖火，我可以帮助你修炼！」 「你有妖火？」 花如雪诧异地在猫又身上四处寻找，最终在猫又的脖子下方找到了觉醒成功的印记，那印记极浅，仿佛风一吹就会消失。 看样子猫又的觉醒之路并不顺畅，觉醒之后的处境更加艰辛，他的身体还十分虚弱。 猫又高傲地昂起脖子，似乎觉醒妖火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 花如雪轻笑一声，抬手释放出自己的狐火，「我的火焰品级，不比你差。」 红蓝交错的火焰，映出猫又惊诧的异瞳，他像是没想到眼前的女子压根不稀罕他的妖火。 他转了转眼睛，神情凝重地说道，「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这个秘密，只有觉醒了妖火的黑猫一族才知道，是记忆传承里提到的。」 妖兽的传承？她身为狐妖，却未得到任何狐族的传承，她一直都很好奇，传承究竟是什么。 「你说。」 猫又神秘兮兮地说着：「我在找红色的羽毛，只要得到红色的羽毛，他就能完成你一个愿望！」 说完，他抬头看了看花如雪，有些纠结地说道：「等我找到红色的羽毛，就把许愿的机会让给你！」 猫又似乎是担心她觉得这个回礼太过贵重不肯接受，大方道：「你救了我，这是你应得的！」 猫又的话总结起来就是：红色的羽毛能够完成你一个愿望。 这话一听就很撑，这么大的饼，谁能吃下？ 「你知道那羽毛在何处？我接下来是不是要帮你寻找红色的羽毛？」花如雪问。 说完她收回好奇心，重新盘腿坐下，若世间真存在这样一件神物，早就被人找到了，哪里还轮的到她？ 猫又的话，她并未放在心上。xь. 与其将希望寄托在虚无缥缈的羽毛上，她更相信小石头提供的丹方，以及苏志留给她的线索。 ------------ 第二百零九章 身世成谜 回到素商谷，花如雪第一时间到达骨峰后山的禁地，向她那三千万灵石的师父复命。 禁地外围开满紫云英，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越往里走雾气渐浓，风声在此消失，四周一片寂静。 雾气深处隐约有一方庭院，离的近了，能看到院子里盛开的栀子花，纯白的花瓣上缀着一颗颗晶莹剔透的露珠。身着玄衣的男子手握琉璃碗站在栀子花前，每每有露珠从花间滑落便会落入碗中。 那琉璃碗并不深，却好像永远装不满。 男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专注地看着碗里的花露，冷峻的眉眼中无半分情绪，好似一桩雕塑。 花如雪远远地朝他唤了声「师父。」但他似乎并未听见，依旧保持着站立不动的姿势。 直到花如雪走进院子，原本一动不动的人像是被注入了灵魂一般，缓缓扭头朝她看来。 他白发遮挡下的耳垂上，黑痣亮起一丝奇异的红光，光芒极其微弱，让人难以察觉。 花如雪的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那颗黑痣上，有一瞬间她瞧见那黑痣变成了红痣，眼前这位神色冰冷如万年寒冰的老祖变成了少年的模样…… 十六七岁的少年。 「有事？」 冷漠的嗓音在寂静的小院里响起，花如雪慌忙垂首移开视线。 「师父，徒儿已取得阮青草。」 她乖巧地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好似方才那个冒犯老祖的人不是她。 来时她同那些便宜师侄们打听了一下师父的过往，他叫祁英，素商谷在时他便在了，脾气古怪，喜好独来独往鲜少出现在人前，每次出现必伴随着一场大战，从无败绩。 虽不知那日祁英为何突然出现收她为徒，替她解围，但这个恩她承了。 从碧湖村秘境里带出来的阮青草不止一株，若他需要，孝敬他一株也无妨。 祁英轻轻「嗯」了一声，旋即端着琉璃碗在玉桌前坐下，他白玉般的指尖摆弄着一套崭新的茶具，动作有些生疏，似是头一次。.Ь. 「会煮茶吗？」他收回手，面上依旧一片冷意，看不出丝毫窘迫，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说起来徒儿还未曾给师父敬茶，徒儿这就来煮。」 花如雪回忆着苏夜和苏奕煮茶的手法，胡乱将栀子花露倒入炉子里，随即拿起茶具一顿糊弄。 她糊弄的手法行云流水，看不出丝毫破绽，祁英在一旁专注地看着，不说不动，如一尊清贵的冰雕。 同样是少言少语、面无表情的清冷贵公子，祁英与白浔不同，白浔眼里的淡漠是平等地瞧不上任何人，尤其瞧不上她，白浔看她的眼神总带着一丝嫌弃和不满。 而祁英身上的冷漠更像是一种与世隔绝的疏离和孤寂。 他似乎在这寂静无声的禁地里待了很久。 半盏茶的功夫花如雪就煮好了茶，她毕恭毕敬地端起一杯栀子花茶捧到祁英跟前，「师父请喝茶！」 祁英接过茶浅尝一口就将茶放下，面上看不出任何变化，不知那茶的味道如何。 「坐吧。」 说话时祁英的视线扫过她手腕上的紫云英手链，似是从中看出了什么，他凭空拿出一枚储物戒指放在桌上。 储物戒指一看就是个有市无价的至宝，不知里头都装了什么好东西。.Ь. 「这是给我的？」花如雪指着桌上耀眼的储物戒指犹豫着开口，她这三千万的师父，一点都不便宜。 「你留着防身。」 得到祁英的回应，花如雪立即将储物戒指收好，生怕祁英一个反悔就将戒指收了回去。 有贾修缘这 个在明处的强大的敌人，法宝护身符什么的，当然是多多益善！ 她浅浅瞧了眼里头的东西，仅一眼，她的眼睛便被晃了下，那金光闪闪的，就没一件凡品！ 师父大气！ 「多谢师父！」 「里头还有两株炼制回魂丹的必不可少的灵草。」魂海里，轮回石突然出声提醒道。 经轮回石这一提醒，花如雪那颗因财富而短暂迷失的警惕心，又重新回来了。 如果说阮青草是巧合，那戒指里的两株灵草也是巧合吗？ 天底下哪来这么多巧合？ 不等花如雪仔细思考，祁英像是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他道：「你母亲是我的……」 他停顿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茫然，随后生硬地吐出两个字：「故友。」 母亲，故友。 这两个词犹如平地惊雷。 花如雪先是一愣，而后震惊地睁大眼睛，比起祁英是她母亲的故友更让她震惊的是，她有娘亲！ 她竟然有娘亲！ 「师父，你方才说什么？」 花如雪不确定地问道，生怕方才的话是她的幻听。 身为半人半妖的异类，从她记事起她便是个孤儿，她从未想过这世间有人与她血脉相连。 祁英垂下眼眸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我和她是故友。」 「小石头！你听到了吧！我有娘亲！我有娘亲！」 「嗯。」 花如雪在魂海中疯狂地大喊着，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欢喜。 「他没有骗我吧？」 「没有。」 得到轮回石的保证，花如雪更加喜悦。 「你认识我娘亲？容我冒昧地问一句，她是人吗？」 花如雪略显激动地问道，问完她自觉这话不对劲，快速改口：「我是想问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我为何从未见过她？」 「她很好，我也许久未曾见过她。」 祁英垂眸掩去眼中复杂的情绪，再抬头时又恢复成万年不变的冰山模样。 他似乎很擅长调整情绪伪装自己。 「你如何确定我就是你故人的女儿？万一认错了呢？」 如果娘亲是人，为何她是狐狸？ 还是说娘亲也是狐狸？ 但小石头从前同她说过，这世间的妖兽只有她能变成人的模样。 见祁英不语，花如雪换了个方向继续追问：「师父，那我爹呢？我爹是什么样的人？你知道他们在何处吗？」 「你爹已死。」 祁英说这话时，身上的冷意陡然攀升，花如雪浑身一颤，头脑在这极致的寒意里清醒了过来。 父母，这个对她而言极其陌生的词，竟会让她如此不理智，这便是他们常说的血缘吗？琇書蛧 「对不起师父，徒儿惹您生气了。」 「与你无关。」 祁英的语气放软了些。 「今生缘浅，强求不得。你若能活到那日，还可再见一面。」 「小石头，你帮我品一品，他这话是说我娘亲还活着是吧？」 「他这意思是，只要我好好活着，日后定会与娘亲相见！」 那一瞬间，她心脏的跳动比以往更加有力，心间温热一片。 祁英不愿多说娘亲的事情，那有关她的身世，等她日后见到娘亲时，自会大白。 她也是有来处的，不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多谢师父告知，师父大恩，请受徒儿一拜！」 这一次，花如雪打从 心底认可了她这个三千万的师父。 「回去吧，你的朋友等你很久了。」 祁英挥手散去院子周围的雾气，一只毛发纯黑的猫不安地晃着两条尾巴，在院外烦躁地走来走去。 见到猫又，花如雪心底一惊，素商谷信奉除恶务尽，管辖之地见妖杀妖，绝不许一只妖能活着离开。 猫又能进入素商谷全靠轮回石帮助他隐匿身形。 万幸祁英并不在意猫又的身份。 「那徒儿就不打扰师父了。」 话音落下，花如雪只觉眼前一阵风吹过，一人一猫置身于紫云英花海中，四处不见那种着栀子花的精致小院。 免费阅读. ------------ 第二百一十章 换灵根 回到住处，花如雪盯着猫又身后那两条毛绒绒的尾巴不死心地问道：“真的收不回去？” 猫又乖巧地坐在地上，一双猫眼清澈又无辜。 “罢了罢了，虽然你身上有障眼法，让你看起来如寻常野猫，但这里到底是素商谷，多的是能人异士且容不下妖族，你还是早些离开吧。” “恩人又要赶小又离开了吗？”猫又垂下眼眸，做出一副伤心背痛的样子，“是小又没用，不得恩人喜欢。小又知错了，小又一定改，求恩人不要赶小又离开。” “我感觉到红色羽毛...... 二十两银子对于白翼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以为凤柒喜欢就要掏银子买。 当然，要取得家长的同意正大光明的结婚，是一件光荣艰巨又漫长的任务，这对于热爱挑战的成林来讲是一件最合适不过的事情不过了。他对两位老妈的态度一点也不失望，反而感觉全身热血沸腾。 “呵呵……答不出来还死要面子，你不是说简单吗？那就应该立即回答才是！”公主半步都不退让。 一边愤怒的将手中的太乙神剑向大水蛭的蛇信子上斩去，也因此我得到了自由。但是大水蛭却有如疯狂一般的向我们撞来，见到自己躲不可躲的时候认命的闭上了眼睛。 能够做得到‘知人’，遇敌之时则可料敌机先，从而克敌制胜；能够做得到‘自知’，方可做到收放自如，立于不败之地。 把那谷穗交给赵正，让他分开送给游楚和苏则，让他们以此为种，明年种在金城和陇西。这只是个象征意义，但这种象征会带动很多人。想着，我似看到雍凉二州遍地的欢颜。 到了一个房间里面，说是客房，可意外的宽敞，有卧室有耽误卫生间还有会议室和工作间，这是关缀见过的最豪华的酒店客房。 大家都是差不多的年纪，家世也都不差，虽然碰面的机会不多，但是相处起来也意外的友好。 白起体悟了对方这一枪之中的神韵玄妙之后，便即抬眼朝李富贵看去，想要询问一下这位擅使长枪的绝世强者究竟是何许人也，日后如果有缘也好请教一番。 “你不要顾及夏清优，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周韩准确无误地猜中了夏夏心里所想。 但邢十二的热红外成像仪，还是扑捉到了严邦藏身的踪影，他跟邢八一前一后的朝着那团有温度的东西移动了过去。 秦以莱直接拿着电话走了进去，而面试官则是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显然等得相当不耐烦。 即便是有了这天机星河图的布置方法，可以像是摆积木一样摆出来。 然而，让他大跌眼镜的是，林峰并没有伸手去护，而是一个错步躲开了。 酒瓶还没有举起来，就被林峰翘二郎腿的那只脚猛的踹在了肚子上。 严邦将他那高大壮硕的体魄坐拥在了沙发上，似乎很惬意这样的口舌之争。 陆远这边，迫退了两大妖皇，船上众人都很高兴，只有李元稹脸色很难看，阴沉着脸。 整个教室的人都很惊讶，包括赵卫国。西医不算医，中医才算医，这简直就是荒谬。就算以赵卫国的地位都不敢说这样的话。 技术人员坐在大厅里打开了电脑，手指迅速在键盘上敲动着，脸上满是凝重。 面对着面前两个优秀冷俊颜容的男人，顾蔓蔓皱紧了眉头，第一次，她觉得会这么难以抉择。 墨归念上前一步，不理会王晓燕的紧张，贴着她的耳朵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这句话你应该听说吧。”她说完这句话，就退后一步，王晓燕的脸色都僵了。 ------------ 第二百一十一章 相生契约 「这契约名唤：相生。契约双方互换灵根，直至其中一人死亡。」 「换灵根，我倒是第一回听说。按照你的意思，若是契约双方任何一人死亡，灵根则会交换回去？」 以往有不少天赋差的修士想要夺他人灵根为已用，但从未有人成功过，都说天道不容，灵根不可更换。 没曾想今日竟遇到了“相生契约”。 「从前有位天赋极高的修士，他不忍心修为不济的道侣独自留在人界，于飞升雷劫落下之时领悟一丝天道之力，创造了‘相生’契约，并将两人的灵根进行了交换。」 说到这里，轮回石停顿片刻，「只有那位已飞升的修士能绘制相生契约，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契约的本意是高修为、高天赋的一方将灵根换给修为低、天赋差的一方，以提高较差一方的修为，延长其寿命，故而名叫“相生”。 本不该出现在人界的契约如今却出现在了素商谷，出现在了花如雪面前。 她来素商谷不过短短十日，先后遇到了抢夺轮回石碎片的贾修缘、娘亲的故友祁英、还有这相生契约。看来素商谷的水，不比观云城的浅。还是早些拿到碎片，早早跑路的好。 花如雪能想到的事情，轮回石自然也想到了，两人同时将目光转移到应长枫身上。 她看向红衣少女，想从少女麻木的眼神里找出些线索。 「怪不得那日应楚凤不顾脸面出手将我重伤，逼我低头拜师，丝毫不怕我记恨她。原来是因为她看上了我的神品灵根。若我没记错，应长枫手中也有一块凤鸟玉佩。」 两块凤鸟玉佩，大小和玉的质地别无二致，唯一的差距便是凤鸟的模样。应长枫捧着的这块，凤鸟有着一对丰满的羽翼，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焰，但却没有眼睛。而应长枫先前佩戴的那块，凤鸟虽有目，但身上的双翼羽毛稀疏，好似一团随时就要熄灭的火焰。 「你说要与我交换灵根的是谁？」 应长枫身为素商谷的准少主，她上品雷灵根的资质人尽皆知，除非她日后不再使用雷系术法，否则必定会被发现异常。 契约双方的灵根最好是同一属性。 素商谷中火属性灵根的修士有许多，花如雪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应楚凤。 想来入门测试那日应楚凤就对她动了歪心思，如今正好打着替应长明送谢礼的名义，正大光明地换走她的“神品灵根”。 “如此，这玉佩我便收下了。”花如雪拿起凤鸟玉佩在手中把玩一番，故意露出满意的神色。 “师侄若有其他事，就先去忙吧。” 她已做好了送客的准备，却见应长枫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似是没有听出她送客的意图。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应长枫看着花如雪手中的凤鸟玉佩眼神逐渐变得复杂，良久才道：“老祖久未出关，师侄受家主之命邀请老祖出席三个月后的收徒大会，还望师叔代为转达。” “嗯，我会的。”花如雪略显敷衍的点头应下，内心已将应长枫与应楚凤归为一类人。 都不是什么好人。 应长枫走后，猫又迫不及待地从角落里跑出来，他蹲坐在花如雪身前眼镜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手里的凤鸟玉佩，像是在辨认什么。 而后惊呼出声：“那是不死鸟！跟记忆传承里的不死鸟一样！这里一定有不死鸟羽毛！” “能够实现心愿的红色羽毛就在素商谷。”猫又一跃而起稳稳地站在花如雪肩上，眼里的喜悦之情难以言表。 “不行，我得赶紧跟上刚刚那人，找到玉佩的主人。” 见猫又着急追上应长枫，花如雪赶忙将他拦下。 “别去，这玉佩出自应氏家主应楚凤之手，她住在主峰，主峰设有结界，没有令牌谁也无法进入。” 猫又犹豫了片刻，眼神逐渐坚定：“我得去试试，整个素商谷都设有禁止妖兽进入的结界，主峰的结界也许只针对你们这些弟子，对我无效。” 不等花如雪反驳，猫又眨眼间消失在门外。 「让他去吧，就算你告诉他世间已无不死鸟羽毛，他也不会相信。」轮回石说道，言语间有几分惋惜。 「能实现任何愿望的羽毛，若是它还在，我也会像他一样拼上一拼。」这样苏奕就会回来了。 可恨她生的太晚，那等神物早已被人夺去。 花如雪收回目光，重新打量起手里的凤鸟玉佩，「相生契约可能解？」 虽然她打从心底觉得体内残破的神品灵根还不如杂灵根，但她的东西不论好坏都不是旁人可以觊觎的。 「契约虽已成立，但灵根交换的过程至少月余，只要在一个月之内找到契约之人，以血为媒斩断契约即可。」 「不管契约之人是谁，既然应楚凤出了手，她的下一步必然是囚禁我。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我们要快些找到碎片，做好准备随时逃离素商谷。」 一个月的时间虽有些仓促，但也足够了。 「不知道贾修缘的伤势如何，可有找到碎片的位置。」花如雪收起玉佩，心中不免有些酸涩，若是她再强一些，但凡能胜贾修缘三分，她就能借他的手找到轮回石碎片。 「他伤势未愈，在丹峰闭关养伤。」轮回石看向花如雪腕上的紫云英手链，仔细感应片刻，「十日，至少十日才能痊愈。」 「若想完全避开贾修缘行动，我们只有十日的时间。」 在解开相生契约和寻找轮回石碎片这两件事之间，花如雪毫不犹豫地选择后者。 前者，她要面对的敌人是应楚凤，拥有非凡之物的大乘期修士，底牌尚未可知。 后者，她要面对的敌人是贾修缘，与她一样拥有轮回石碎片的人，《无字决》修炼至第四重，单论实力不比苏志差。 对上应楚凤不说有把握胜，逃命总是没问题的。但若是对上贾修缘，以她现在的实力，活命都难。 「必须先贾修缘一步找到碎片。」 如此，对贾修缘时方有一战之力。 ------------ 第二百一十二章 云雪 骨峰山脚下，花如雪正欲挖地三尺寻找轮回石碎片的下落，却被轮回石告知碎片在丹峰。 得知消息她并不意外，去碧湖村秘境之前她便将骨峰上上下下探索了一遍，并未发现异常，反倒是丹峰近几百年来所炼制的丹药药效不论品阶都比以往翻了数倍。 想来入门测试那日轮回石让她来骨峰，是察觉到了贾修缘的异样，为了让她避开此人。 花如雪利落地转身出了骨峰，思考着该如何混进丹峰打探情况。 刚出骨峰片刻，眼前突然窜出来一人，那人压低声音急切地说道：「天王盖地虎！」 花如雪下意识回应：「身高五尺五。」 听到她的回答，来人双眼放光，像是见到了亲人一般，又道：「你若安好！」 「我必捅刀……」 话一出口，花如雪便觉得有些熟悉。 「苏志，云雪。」轮回石提醒道。 对了，她曾在长嬴云氏云雪的身份信息里看到过这两句话，确切来说是暗号。 所以眼前这男子是长嬴云氏弟子？ 花如雪暗暗打量起此人，身量中等，圆脸肉感十足，身穿素商谷丹峰内门弟子服，此刻浑身洋溢着见到亲人的喜悦。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快跟我来！」 花如雪跟随他走到一处偏僻的洞府，一入洞府，那人快速布下结界隔绝外人的查探。 「我叫云凡，现在是丹峰内门弟子应凡。」 云凡将那块属于长嬴云氏的身份牌递给花如雪查看，花如雪辨别了一番真假再加上轮回石的保证，遂确认此人是女干细。 「云雪，现在是骨峰嫡系弟子花如雪。」她将身份牌还给云凡，取出云雪的身份牌交给他查验。 待查验完毕，云凡激动地原地跳脚，「小师姐你可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混成大长老的关门弟子了！」 这话有委屈有欢喜，并无别的情绪，能看得出他十分欢迎「云雪」的到来。 「眼下情况如何？」花如雪问。 云雪此人在长嬴云氏是暗门弟子，暗门弟子自小养在族中，七八岁时被派往其他家族卧底，并立下天道誓言永不背叛长嬴云氏。 她完成第一个卧底任务之后，成功返回长嬴云氏，自此闭关修炼，鲜少出现在人前，话少面冷，剑体同修，修为不俗。 云凡这个名字曾出现在云雪的身份信息之中，只因他在素商谷卧底的任务是从云雪手里抢来的。 信息上写明：「素商谷卧底任务事关重大，需要上品火灵根修士，丹道天赋上乘者优先。完成此任务者奖励贡献点十万。」 云凡于炼丹一道天赋不俗，云雪远不能及，因此这任务最终落在了云凡手里。 卧底十余年，不知云凡有何发现。 「我正是为此事来的，你也知道早些年主子同应家主那个妖女有一桩交易，用三道契约换一个丹峰至宝。谁知那妖女在盟约上动了手脚，原本的三道契约换丹峰至宝最后变成了：三道契约完成后，将丹峰至宝赠予主子。我日盼夜盼，终于盼到第三道契约锁定了，只等一个月后契约完成，主子就能拿到丹峰至宝，我的任务也就结束了！」 契约，一个月，丹峰至宝。花如雪眼皮一跳，这话怎得有些耳熟，那所谓的丹峰至宝有八成的可能是轮回石碎片，至于云凡口中的契约…… 「入门测试那日我可是替你捏了一把汗，幸好祁英老祖来的及时，不然那第三道契约真的要落在你身上了！应妖女胃口真大！天火灵根都瞧不上！不过也怪主子太厉害，连那测灵石都能蒙蔽，神火灵根，要不是我知那是假的，我高低也要搏一搏。」 他口中的契约果然是共生契约…… 「以你的资质，迟早飞升，不需要契约交换灵根。」花如雪点明契约的作用，以坐实「云雪」这层身份。 「他以为我提前知晓凤鸟玉佩的秘密，故而拒绝了应楚凤。方才我对上了暗号又拿出了身份牌，算是圆了"云雪"这个身份，有他在丹峰做内应，倒是省去了不少麻烦。」 「问问他丹峰至宝在何处。」轮回石道，他也觉得所谓丹峰至宝就是轮回石碎片。 「借师姐吉言，等此次任务完成，拿到主子的奖赏，我的修为定能再突破一个大境界！」 云凡眉宇舒展语气轻松，「师姐有祁英老祖护着应妖女不好下手，听说贾修缘从碧湖村秘境回来时，应妖女曾送去一份谢礼，多半就是契约。万幸契约没落在师姐身上，天火灵根已是极好，珠玉在前，否则一旦应妖女知晓前因后果，必然大怒，不会如约奉上宝物。」 花如雪原本还在思考该如何将入门测试那日的异常状况圆起来，不想云凡已经替她找好了借口。 「主子害怕这届弟子灵根资质太差，应家主看不上，故而让我作饵。这次出了个天火灵根，我以为自己侥幸逃过一劫，不用与人交换灵根，那知测灵石出了异常，最终还是暴露了主子的手段。」 说完，她无奈叹息，默默掏出一块凤鸟玉佩。 云凡见此物立即向她投以怜悯的目光，似是未曾想到应家主如此胆大，敢在祁英老祖眼皮子底下谋害他的徒弟。 「主子承诺无论如何都会保我一命并赐予我无上的炼体功法，诚如师弟所言，若无天火灵根在前，以我上品火灵根的资质尚可入眼。但就如今的情况而言，一旦契约完成，应家主发现我并非神品灵根，定然心生怨念，于主子不利。此计是为下下策。」 「那依师姐之计……」 「主子未曾告知我契约破解之法，若能在一月之内取得至宝送给主子，岂非皆大欢喜？师弟在此数年，可知宝物在何处？」 云凡沉思片刻，似是在思考此法是否可行。 「不瞒师姐，我来素商谷数年便是为了找到至宝献给主子，若是主子与应家主的交易完成，我便可坐享其成，相应的，得到的奖励减半。如今有师姐相助，定能事半功倍。」 闻言，花如雪心中一喜，提前准备好的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多谢师弟！」 免费阅读. ------------ 第二百一十三章 除尽世间妖魔鬼怪 「几百年前，众人发现素商谷出来的丹药品质总会高出其他丹药五成，起初主子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碧纹丹现世。」 云凡回忆着语气中带浓浓的敬佩，「主子听闻素商谷弟子每每进入久孤山都能获取高阶功法，立即差人暗中探查，发现素商谷弟子进入久孤山后会服用一种带有碧纹的丹药。.. 主子一得到碧纹丹，便判断出丹峰内有一至宝，他与当时的应家主交易未果，遂将交易人选放在应妖女身上，应妖女能坐稳应家主的位置，咱家主子可没少出力。」 「久孤山，碧纹丹，那人也是循着轮回石碎片的气息找来的。」 轮回石微微点头，表示认同。 「这丹峰至宝是碎片无疑，又来了一个抢夺碎片的。」 「可恨那妖女不知足，竟在盟约上坑了主子一把！主子仁义不曾与她计较，否则主子若是出手，区区素商谷不过一巴掌的事儿！」 听云凡的描述，他们的主子神秘强大，无所不能，连相生契约都能拿得出来。既然如此他为何不动动手指头直接取走碎片？反而要与应楚凤达成一桩不靠谱的交易？ 这么想着，花如雪开口问道：「你所知内情最多，可知晓主子当初为何没直接取走那宝物？这一桩交易，应家主实在是得寸进尺。」 云凡叹息一声，神色憋屈，「主子与故友打赌输了，便承诺不会直接抢夺至宝，只能通过交易的方式。主子担心应妖女毁约，这才派我来。」 「既然是主子的故友，不为主子出谋划策便罢了，竟这般护着素商谷。」花如雪面上微怒，心中却道：「这做派，到像是在钓鱼，故意留着碎片作饵……」 这饵，引来了贾修缘，也引来了她。 「那位与素商谷似乎没有交情，我猜他就是害怕主子获得至宝后修为大涨！」 见云凡所知有限，花如雪断了继续打探「主子」消息的心思，「师弟在丹峰多年，可知道至宝的位置？」 云凡拿出丹峰的地形图，图上清楚地标注着他怀疑的地方，以及周边的阵法禁制类型。 他指着一处瀑布道：「还有两处地方未去查探，我打算先去探一探千尺瀑布，五日后正是月圆之夜，有主子给的法宝做掩护，可无视此地禁制，畅通无阻。」 「那我便去另一处，瀑布之上的紫霄阁。」 花如雪指着被圈起来的「紫霄阁」，微微垂眸，虽不知云凡选定月圆之夜有何深意，但能早些取得轮回石碎片她乐意之至。 两人商议好行动时间和逃离路线，便各自回峰。 回到住处，花如雪拿起木剑依照《无字决》中《论剑篇》里的基础剑招开始练剑，直到深夜才停下。 月上中天，窗外闪过一道黑影，猫又摇晃着双条尾巴窜到花如雪身边的木桌上。 「恩人，大发现！有大发现！」 她仔细打量猫又，见他身上没有任何伤痕才放下心来，将准备好的灵鸡肉放在他身前。 猫又眼前一亮，边吃边道：「我找到了不死鸟羽毛所在的山洞，不过那里有禁制，我进不去。我守在附近，发现今日给你送玉佩的那人进去了！」 「许是她的洞府。」花如雪不在意地回应道。应长枫身为少主，住在曾存放不死鸟羽毛的灵地很合理。 猫又抬头摇了摇脑袋，「不是的恩人，那人离开的时候身上沾染了另一个人的气息，而且她看起来很难过。」 「不行，我得再去一趟，里面那个人肯定是在进行试炼，等她完成试炼，说不定不死鸟羽毛就变成她的了！」 说着，猫又着急地跳下桌子，向门外跑去。.. 像是身处 绝境之中的人，全力奔向他最后的希望。 花如雪默默起身跟了上去，就当是为了五日后的行动，测试一下轮回石破除禁制的能力。 去这一趟，让猫又知道素商谷没有不死鸟羽毛，他才肯早些离开素商谷这个是非之地。 相较于骨峰的草木稀疏，主峰一片葱翠。 一人一猫隐匿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来到猫又所说的山洞前。 此处杂草丛生，山洞的入口隐藏在杂草中，与夜色融为一体，若不是猫又提醒，花如雪险些错过。 「恩人，就是这儿了！」 在轮回石的帮助下，一人一猫畅通无阻地进入山洞，甬道很长，除却应长枫来过的气息，还有两道较为浓重的气味。 一道是人，另一道则是天材地宝残留的灵气。 「这里曾存放过不死鸟羽毛。」轮回石道。 「离开了几万年，竟还有如此强烈地灵气残留。不死鸟羽毛，当真是至宝中的至宝。」花如雪感慨一声，不禁对那位获得不死鸟羽毛的人肃然起敬。 穿过甬道，视野豁然开阔，石台上燃起一盏魂灯，魂灯的照射下，洞内亮如白昼。 花如雪走到石台旁边，瞧见洞内的另一人，那是一名面颊极其消瘦的女子，她躺在石台下双目紧闭，发丝凌乱，面色惨白，若不是那缕微弱的呼吸，花如雪险些以为她是个死人。 「有些面熟。」轮回石扫了一眼那女子，继续说道：「她的灵根被换走了，本应是天品雷灵根。」 闻言，花如雪蹲下身来仔细打量起女子的眉眼，艰难地回忆着曾见过的人，而后她看向石台上的魂灯，最后记忆定格在入门测试那日。 「她的眉眼和缃蕤极其相似，瘦过了头，第一眼没能认出，而且这盏魂灯上有缃蕤的气息。与她交换灵根的是？」 一个名字，在她心底浮现。 「应长枫。」一人一石同时道。 也就是说，在应长枫测试灵根之前，应楚凤将这位真正拥有天品雷灵根的姑娘藏了起来。为了让她心甘情愿活在暗处，活到应长枫不在依赖灵根那日，又将与她有亲缘关系的缃蕤养在谷中。 这是花如雪猜想的最差的状况，半死不活。 按照应楚凤的打算，她以后多半会像这位姑娘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山洞里苟活。 猫又绕着石台打转，未曾将目光分给地上那女子一眼。 「恩人！羽毛不见了！」猫又惊慌无措地望着石台，眼底的伤心仿佛要化作倾盆大雨落出来。 花如雪想要安慰，却又不知该说什么。 「它去哪了？去哪了？」 伤心过后，一股愤怒直冲脑海，猫又焦急地在原地转圈，周身缓缓燃起一圈妖火。琇書網 「别担心，他在施展天赋寻找不死鸟羽毛的下落。」 「可不死鸟羽毛已经没了。」 「他也许会找到取得不死鸟羽毛的人的尸骨的下落。」 「已经不在了吗？」花如雪有些遗憾地问道。 轮回石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不会想见到他。」 毕竟那是许下「除尽世间妖魔鬼怪」愿望的人。 鬼族的覆灭，妖族的悲剧，皆源自于他。 除尽世间妖魔鬼怪。这就是鬼族灭族的第二个原因，亦是最关键的原因。 简短的八个字，却决定了无数人的命运。 免费阅读. ------------ 第二百一十四章 应长枫 「恩人，我看到了！有人拿走了不死鸟羽毛，他在……他在……他在一座山上！」 猫又周身火焰熄灭，他抬起头眼里的光亮重新燃起，「虽然我看不清那座山的全貌，不过我一定会找到他！」.. 「嗯，会的。」花如雪点头回应，她不想欺骗猫又，更不忍心见他眼里的光芒消失。 他眸中充满希望的样子很像记忆里的一个人。 声音回荡在山洞内，许是他们的动静太大，又许是他们的对话内容过于新奇，躺在石台下面颊消瘦的女子眼皮微动，挣扎着想要醒来。 「恩人，她要醒了，我们快走吧！」猫又扫了那女子一眼，转身示意花如雪快些离开。 猫又丝毫不在意那人族女子，花如雪眼中同样没有多少怜悯。 花如雪站在原地并未着急离开，她在等，等一个能够合作的人。 入口处传来细碎的脚步声，来人并未遮掩自身气息，「你来了。」 语气熟稔，像是见到了等待已久的故友。 猫又弓起身子挡在花如雪身前，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应长枫一身黑紫色衣裙，眼神一改平日里的死寂充满怨恨，她扯起嘴角露出一个僵硬略显诡异的笑容，仿若讨命的厉鬼。 见到来人，花如雪并无意外。 应长枫拥有天品雷灵根修炼速度一日千里，可她的修炼速度比之其他人却差了许多。她故意压制修为迟迟不肯破镜，是担心修为至一定境界后，她就不再需要天品雷灵根，她的不需要等同于为这位本该拥有天品雷灵根的姑娘判了死刑。 由此可见应长枫很在意这位姑娘，猫又在洞口附近待了一天定然引起了应长枫的警觉。 花如雪需要一个与应长枫单独交流的机会，这里最合适不过。 待她确定应长枫所想之事，就是她提起合作之时。不等花如雪说些什么，应长枫先一步开口： 「作为合作的诚意，这个给你。」 话毕，一个瓷瓶抛向花如雪。 花如雪接住瓷瓶，瓷瓶里装着鲜红的液体，这血来源于应长明，与她签订相生契约的人是应长明。 应长枫竟也知道契约尚未完成时的破解之法。 比起这个，花如雪更诧异地是：应长枫会主动向她寻求合作。 「少主如此大方，不怕我得到此物，直接离开素商谷？」 「呵，我能给你紫霄阁的钥匙。」 应长枫语气轻松，像是与朋友间的闲聊。她绕过花如雪弯腰抱起地上那女子，动作轻柔地将人放在突然出现的软榻上。 「她这是在告诉我宝物就在紫霄阁？」从应长枫这里如此轻易地得到宝物的确切位置，花如雪一时间有些不确定。 轮回石「嗯」了一声，「她远比你想的，更在意那姑娘。」 「她知道云凡是卧底，也知道我见过云凡，明知卧底就在眼前却不清反而帮助，更是要将家族至宝拱手相让，可见她想要做的事情有多疯狂。」 「你怕了？」 「大不了就是把素商谷拆了，素商谷又不是我家，她都不怕，我有什么好怕的？」 面对应长枫的坦率，花如雪也收起了试探的心思，「需要我做什么？」 「带她们离开素商谷。」 「眼前这位姑娘，和缃蕤？」 「就只是带两个人离开素商谷这么简单？这活非得留着我来干？我现在怀疑前面有坑！」 花如雪难以理解，应长枫将家族至宝当筹码，竟然只是为了让两个人离开素商谷。 轮回石：「你怕什么？放心踩，掉进去再爬起 来就是。」 「……我还以为她想让我帮她篡位，成为下一任家主，手握大权。我现在很好奇这两人有什么奇特之处，能让应长枫放弃权力和宝物。」 似是知道花如雪心中的疑惑，应长枫道：「你一路走到这里未触动任何结界，必然是有几分真本事在，只有你能带她们离开素商谷。」xь. 这话倒是没错，素商谷中的结界众多，若不是轮回石相助，花如雪在这谷中即便不是寸步难行，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来去自如。 「她叫紫荇，是缃蕤的姐姐。」应长枫看向紫荇的目光，满是温柔和疼惜。 看着应长枫那如视珍宝的眼神，花如雪好奇心作祟：「你幼时想拜入我师父门下，是因为她。」 应长枫幼时为拜祁英为师久跪骨峰后山一事，素商谷人尽皆知，从时间来看，应长枫那时刚与紫荇交换灵根，刚被测出是天品雷灵根。她打着拜师的名号，实则是为了求得祁英老祖的庇护。 人人都渴求天品灵根，应长枫似乎是一个例外。 应长枫无所谓地轻「呵」一声，「当年我跪在后山，怀着最后一丝希望，只求能见老祖一面。可是那怕我额头上的鲜血染红了一地碎石，仍旧得不到任何回应。直到今日她让我将凤鸟玉佩交给你，我才明白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她的语气十分平静，可眼底却净是疯狂。 花如雪不知应楚凤究竟有多「疯」，但她害怕应长枫会忍不住在她面前发疯。 她想了想顺着应长枫的话说着：「就算你像我一样拜入师父门下，也改变不了任何事。」 这事儿吧，她也是受害者，可不兴对她发疯啊！ 「是了，他们都靠不住，所以，你呢？」 应长枫审视的目光落在花如雪身上，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我若能离开，她们亦然。」花如雪果断表明态度，就紫荇那只剩一口气的模样来看，活着于她而言就是折磨。 离开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但愿如此。」应长枫收回目光重新看向紫荇，似是要将紫荇的模样深深刻印在脑海中。 「她在这里受了许多苦。若我的修为到达出窍期，她会死，缃蕤也会死，因此我讨厌修炼。可我若不修炼，她就会受伤。她无数次想要解脱，但她放不下缃蕤。她若死，缃蕤也会死。」 应长枫拿出药膏，动作娴熟地涂抹在紫荇那仿佛一用力就会破碎的手腕上。 紫荇手上虽不见任何伤痕，但她手腕上的骨头却是碎的。 紫荇一个刚刚练气的修士，身体如凡人一样脆弱，却要承受这碎骨之痛。 「天品雷灵根，她若是不生在素商谷，如今该如那耀眼夺目的凤鸟，自由地翱翔于天地之间。可是从她被测出天品雷灵根的那一刻起，我和她们的命运就注定了。只要她们还在素商谷一日，我们就无法解脱。」 猫又突地抬起头，多看了紫荇两眼，眼里闪过一抹怜悯。 花如雪亦是。 「她说这些，是想让我怜惜紫荇，让我在之后的行动里主动向着紫荇。」花如雪在心底轻叹，「她成功了。」 「应楚凤竟能当上素商应氏家主，素商应氏的长老们都瞎了？」 「别问我，我不知道。」轮回石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并不被紫荇的遭遇所打动。.. 真是块铁石心肠的石头。 免费阅读. ------------ 第二百一十五章 水仙儿 “她为何如此执着于灵根？”花如雪不解，口中的“她”自然是指应楚凤。 应楚凤，相生契约的始作俑者，她们一切苦痛的源头。应楚凤手里有三个相生契约，一个用在了应长枫身上，一个用在了应长明身上。剩下一个契约，则被应楚凤用在了自己身上。 应长枫冷笑两声，眼底的恨意翻涌，“她就是个没人爱的可怜虫，是个固执的疯子。” “你可听说过观云城水中仙水仙儿？” “观云城战力排名第三那位？黎茳芷的娘亲？”猝不及防听到这个不算熟悉也不算陌生的名字，花如雪心中生起不太好的预感。 “水仙儿生下黎茳芷后，境界大跌。黎家对外说她在闭关恢复修为，实则是以为她和我爹私奔，做了对野鸳鸯。” 「这句话的信息有点多啊……」花如雪下意识掏储物袋，想来杯茶喝，最好再配几块茶点。 奈何场面不允许。 没想到跟猫又走这一趟，还能有此收获，听闺女说他爹的恩怨情仇，真刺激。 「外界传闻黎茳芷长得像水仙儿，黎楚则与应长枫的亲爹应千泓有八分相似，且水仙儿与黎家主大婚时身怀六甲，小石头你说黎楚是不是黎氏血脉？黎家主头顶绿不绿？」 「黎楚是少主，他的血脉自然无疑。」 「那倒也是，好歹是观云城里有头有脸的大势力，不至于糊涂到将自家血脉混淆。」 如今再想起黎楚对黎茳芷那毫无保留的关心和袒护，突然有些不是滋味。谁知道其中情谊几分真假。 “水中仙前辈诞下黎茳芷之后，仿佛凭空消失，再无外人见过，原来还有隐情。” 应长枫没有戳破花如雪想听八卦的意图，她从未像今天这般如此平静地回忆起那些过往：“我话还未说完，那些都是他们以为的。” “水仙儿的确来了素商谷，也的确是为了我爹。可惜来晚了，没见着我爹最后一面。” “你爹死了？” 不怪花如雪震惊，外界传言水中仙水仙儿与应千泓原本是一对佳侣，怎奈应楚凤横插一脚嫁给了应千泓，而后心灰意冷的水仙儿同意了黎家主的追求，嫁入黎氏。 因此，当水仙儿与应千泓一起隐世的流言漫天飞时，没有人质疑流言的真实性。 “水中仙前辈和应前辈一同隐世的传言是假的，应前辈竟然死在了素商谷。” “嗯，我爹死了，她动的手，那时我就在一旁看着。” 应长枫话里的“她”不是别人，正是应楚凤。 花如雪对上应长枫平静目光下藏匿的杀意，背脊一阵发寒。 猫又则是浑身毛发炸起，挡在花如雪身前。 「没有恩和情，只有怨和仇，精神伤害拉满。小石头快施法，打断她自揭伤疤，我想溜！」 花如雪脚步轻轻移向出口，只要轮回石一声令下，她立马溜。 从应长枫的话里，她大概能拼凑出水仙儿和应千泓消失的真相，但这真相对应长枫而言何其残忍。 轮回石坐在八苦树上，只能从他平静的外表上窥探出一丝好奇，「你也有不好奇的时候？」 「好奇害死猫，我这是为了猫又好，再说这么晚了我们该回去修炼了。」 “想走？”应长枫一眼看穿到了花如雪的想法，唇角上扬勾起一抹古怪的笑容，“我爹结婴结了三次还未成功，因为他是双灵根修士，在那群天骄之中资质最差。他自觉配不上第一美人水仙儿，便顺应家族安排娶了应楚凤。” 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像在说平常故事。 “原本他们也算相敬如宾，直到黎楚的出生，他们的模样相似，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才是亲父子。也许是出于嫉妒，也许是好胜心作祟，也许是爱而不得，她自己比不上水仙儿，所以将所有希望倾注在我身上，她希望我能胜过黎楚。” “黎楚是上品灵根，我就必须压他一头成为天品灵根。黎楚二十岁结丹，我就必须十九岁结丹。” 她的修仙路从一开始就被安排好了，她的一生都活在黎楚的阴影之下。 连带着缃蕤和紫荇一起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囚笼里。 “幼时我不知何为相生契约，是我爹发现了我身上的凤鸟玉佩，他拿着玉佩去找应楚凤，他二人对峙间我才知道真相。” “那日，他死了，紫荇被囚禁于此，暗伤尚未恢复的水仙儿落入她的手中。” 她们的噩梦从此开始。 “我恨她，所以不必担心我会反水。” 这番话十分真诚，不参半点假。 一人一猫一石头看向应长枫的眼神复杂，虽然应长枫未说一句苦，可她这些年的煎熬苦痛不难想象。 看把孩子磋磨的，她不疯谁疯？ “我信你，事成之后，我会如约将他们带离素商谷。”花如雪承诺道。她不太会安慰人，当然应长枫也不需要安慰。 离开时，一人一猫的心情无比沉重。 “应长枫是亲生的？”猫又满心疑惑，“比起母女关系，他们之前的关系更像是傀儡和傀儡师。她是傀儡师手里一件得意的作品。” “嗯。”花如雪点头，在她看来应楚凤的做法极其可笑。 就为了那无聊的胜负欲和嫉妒，杀夫、迫害亲子。她根本不配为人母。 “我虽然从未见过娘亲，但我从传承的记忆里看到过，她很厉害，是很强大的黑猫！也很温柔，她一直都在期待我的到来。” 黑猫昂起脑袋摇着尾巴，表情十分骄傲。 “她一直都在寻找不死鸟羽毛，也是从她哪里我知道了素商谷。我要完成她的遗愿找到不死鸟羽毛，那也是我的愿望。” “当然恩人你放心，找到羽毛后，我会把许愿的权利让给你的。” 猫又又开始围绕着不死鸟羽毛这个话题碎碎念，花如雪不在理会他，转念问道：「小石头，你说我娘亲是什么样的？」 正在发呆的轮回石下意识回应：「她很温柔。」 「你果然也知道啊。」 「咳咳，你听错了。」 轮回石自知失言，一转身藏匿在八苦树翠绿的枝叶下，石头与叶子的颜色相近，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轮回石的踪迹。 「什么时候你才能告诉我呢？等《无字决》修炼到第四重？」 树叶沙沙作响，似是无声地回答。 「不说话，就当你默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