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飞来横祸 三月的玉和早晨还很冷。 朱珊双手放在衣兜里,小碎步跑到一家“肥肠粉”店铺,找了个空桌坐下:“老板,一个小碗肥肠粉,一个猪肉锅盔。” 老板娘从后厨窗口探出脑袋:“清汤还是红汤?” “红汤,加麻加辣。” 肥肠粉还没来,朱珊已经抽出筷子翘首以待。 要知道,她在国外的近六年里,无比想念玉和的美食。 朱珊才回国一周,已经连着打卡好多美食,只恨肚子不够大,不能一次性全部容纳。 吃完这顿丰盛的早餐,朱珊被辣出一身细汗。 她扫码结账,然后去赶公交车。 朱珊正值大四下学期,好说歹说才让家人同意自己回国实习,当然中间还编造了一个无比荒唐的理由。 今天是她去玉和电视台社会新闻栏目实习的第一天,可不能迟到。 公交车人很多,前门已经上不去,朱珊跟着人群从后门挤上去。 车门关闭后,朱珊掏出纸巾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从车窗瞥见刚才下车的一群男人,其中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低着头被推到墙边,搜身。 公交车渐渐驶远,朱珊收回目光。 小偷在公交车上遇见一群警察,当场被抓,下车搜索赃物? 朱珊点点头,敏锐的直觉告诉她,应该是这种情况。 朱珊到玉和电视台才八点半,她感觉早晨的肥肠粉辣得胃不舒服,于是去便利店买了一盒酸奶。 咬着吸管悠哉哉进入电视台大厦大厅,朱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几个大男人围了。 她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僵硬地吐出吸管:“这、这是...新职员欢迎仪式?” 带头的男人一步上前,掏出证件怼到朱珊面前:“警察。现在怀疑你包里有违法物品,请配合调查。” 警察? 违法物品? 这是什么情况? 朱珊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扯了包。 她手上的酸奶掉到地上,在她黑色小短靴上面留下白色印记。 很快,朱珊听到一句“找到了”。 她迅速回头,看见一个警察从她托特包里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东西,像古装电视剧里郎中包的中药。 警察打开报纸,是一个塑料口袋,塑料口袋里是小密封袋装着白色粉末。 朱珊瞳孔微怔,本能的往后退了两步,双手在胸前摇晃,结巴解释:“不、不、不是我的,我、我没见过这东西。” “带走。” !!! 朱珊双臂被挟持,脚在地上磨蹭,无力的反抗:“警察叔叔,我冤枉啊!!!我无辜的!!!” 正是上班时间,电视台大厅有不少围观群众,但都不敢上前。 曲连杰见这情形,掏出随身微型摄影机和录音笔。 他举着录音笔驱步跟着:“你好,我是玉和电视台《社会热线》栏目组记者,请问这位年轻的女性......” 他话还未说完,录音笔被警察推开。 警察正肃道:“不要妨碍办案!” 朱珊认出这个“就地取新闻材料”的男人是前几天面试她的曲主任。 她挣扎着转过头,有些激动:“曲主任,是我呀,曲主任,我是朱珊。” 曲连杰看了她两秒,面色不禁有些吃惊。 警察停下脚步,目视曲连杰:“认识?” “这...应该不算吧。”曲连杰下意识想撇清,看着朱珊顿了顿,又改口,“她是我部门的。” 警察按住曲连杰肩膀:“你也跟我们走一趟。” 曲连杰强调:“???” ****** 朱珊莫名其妙被带到警察局,坐在审问室。 她面前坐着两位警察,一男一女。 审问室周围黑漆漆,灯倒是亮堂,但此刻照得朱珊心头发慌。 过了好一会儿。 女警抬头,声音沉沉的:“姓名?” 朱珊:“朱珊,珊瑚的珊。” “年龄?” “22。” “职业?” “记、记者...不是!是实习记者!也、也不是,我还是大四学生,现在实习!” “你很紧张?” 朱珊牙齿打颤,笑得脸颊肌肉抽搐:“有点冷。” “我给你泡杯热咖啡?” “那麻烦了。”朱珊顿了两秒,“不、不用,您快点问,我不想待在这儿。” 女警严冷盯着朱珊:“你知道你包里的是什么吗?” “我不知道。”朱珊猛摇头,解释,“那不是我的,我不知道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在我包里,是警察叔叔找出来我才看见的,真不是我的,我见都没见过。我真是...冤枉啊!” 女警笔杆敲了敲桌面:“是甲基苯.丙.胺。” 甲基苯.丙.胺? 卧槽!!! 女警眯了眯眼睛,追问:“你知道你包里有多少克吗?” “不知道。” “200克。” 200克? 那不是得死? 朱珊脸一下就白了,有些激动:“真不是我的,我是冤枉的。” “你先别激动。”女警指了指椅子,示意朱珊别动,然后说,“是不是你的我们会调查清楚,不会冤枉一个无辜群众,当然也不会放过一个罪犯。” 朱珊只能无力的重复那句话:“真不是我的。” 这时,审讯室大门打开,进来一个男警察,递了一张蓝色卡片给女警,然后俯首在女警耳边说了几句话。 审讯室再次关闭,女警盯着卡片看了几秒,站起身踱步到朱珊跟前。 朱珊知道,那张卡片是她的身份证,但她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那位威严的女警现在看上去有些困扰。 她只觉得那位女警的低跟鞋每一步都似踩在她心脏上,仿佛下一秒就会把她心脏踩碎。 女警转身,直勾勾盯着朱珊:“你国籍是SJP?” 朱珊愣愣点头。 “那你为什么会玉和方言?” 朱珊想起,她刚才叫“冤枉啊”三个字用的玉和话。 女警走近,直勾勾盯着朱珊眼睛,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你拥有多重国籍?” !!! 朱珊摇头:“不是!我爸爸是玉和本地人,我妈妈是SJP人,我妈妈在和我爸爸结婚五年后,依照国内法律法规已经入了ZG国籍。” 说到这里,朱珊的心还是抑制不住的狠狠抽了一下。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继续:“我爸妈在我14岁那年去世了,我唯一的亲人小姨领养了我,我是16岁去的SJP,入了SJP国籍。” “你父母怎么去世的?” 朱珊不太愿意回答,手指拽紧,反问:“请问,他们怎么去世的和这件事有什么关系吗?” “你的社会关系非常重要。” 朱珊手指掐进掌心,语气尽量平和:“我爸爸,跳楼自杀,我妈妈,车祸。” “他们叫什么名字,我们需要查证。”女警语气带着疑问。 朱珊眼眸暗淡下来,垂下眼睑:“我爸爸叫朱孝文,我妈妈叫许念。” 说完,朱珊突然想到什么,抬头:“你们今天早上是不是在45路公交车上抓到一个罪犯?” “承认认识了?” “不是。”朱珊认真分析道,“我今早上班也是坐那辆公交车,我从后门上去的,我好像看见你们便衣警察在办案,你看我的包是托特包,敞口的,如果错身,是不是很容易被他把那包东西栽赃嫁祸到我身上?” “......” 朱珊觉得自己可太机智了,眼眸亮晶晶:“是吧?有道理吧?” 女警追问:“你为什么从公交车后门上去?这难道不是故意和他接头?” “人多呀,上班高峰期,大家不都这样吗?” “你怎么知道是便衣警察在办案?” “当然是,你们一身正气!” 女警还想问,审问室的门又开了,进来一个警察低声说了几句悄悄话。 审问室的门再度关闭。 女警坐回桌前:“我们需要调查你的社会关系,除了你去世的父母,你在国内有什么人可以联系?” “我才回国一周,我没联系任何人。” “亲戚朋友呢?” 至从她爸爸那件事,哪里还有亲戚朋友? 朱珊垂下头,摇了摇头。 女警:“你这样我们很难办,今天早上跟你一起来的那位,你们电视台的主任,也说一点不了解你,还有,我需要提醒你一句,公交车那个罪犯可说东西,是你的。” “???”朱珊被惊得倒吸一口气。 “所以,你如果不能提供明确的社会关系,我们只能慢慢查,跨国的话需要时间,你暂时不能走。” 不能走? 朱珊慌了,咬了咬唇说:“凌樾,凌樾是我朋友,他在检察院工作,可以帮我证明清白的社会关系吗?” “哪个检察院?” “北都市人民检察院第一分院。” 女警朝旁边一直记笔录的警察抬了抬下巴:“去打个电话。” 等了好久,都没联系上凌樾。 朱珊只觉得,那个女警的眼神越来越犀利,越来越可怕。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地儿太过阴冷,朱珊感觉自己脚尖冰冷,背脊发凉,心脏更是像要从嘴里跳出来。 她手指握成拳,垂头闭上眼睛,极其不情愿的说:“我还有一个社会关系。” “什么?” 朱珊抬起头,大眼睛眼睫扑闪两下:“我有老公,叫凌霄。” “凌霄?” “是,你可以联系他。” 审问室安静后,朱珊用脑门狠狠的撞了两下桌子,然后全身无力的趴上去。 她回来没告诉任何人,连她唯一的朋友凌樾也没告诉,就怕他那个大嘴巴让他哥哥凌霄知道。 她,最不想见的人,可就是,凌霄! 朱珊满脑子都是“完了”两个字在翩翩起舞,晃的脑仁都疼。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珊被从审问室带走,然后看见了四年未见的凌霄。 那个她名义上的老公,法律上的配偶。 凌霄穿着合身的整套灰色西装,外面一件深色大衣,衬得身姿板正有型。 他犀利的视线扫过来,朱珊立马别开眼。 她耳边传来凌霄沉稳的声音。 “我是凌霄,和朱珊是夫妻关系,也是她的...律师。” 朱珊心里一哐当,她还是会为“夫妻关系”四个字情难自控。 她视线瞅过去。 凌霄眉骨高挺,眉毛整齐且黑,眼眸如黑墨,内双,鼻梁挺直,看上去攻击性极强。 他说完,转头对上朱珊视线,眉梢微扬,然后淡淡扯开嘴角。 还是和以前一样,他笑起来总是右嘴角略高,有些痞气,有些讨人厌的不可一世。 完全不是友好的笑。 更像挑衅! 朱珊下意识背脊挺直,感觉脑部神经紧绷。 ------------ 第二章 傻蛋律师 朱珊坐在警察局大厅,头脑并不晕乎,仔细思谋待会儿如何面对凌霄。 毕竟四年没见了! 毕竟偷偷回来的! 不一会儿,曲连杰斜挎着包走出来,低着头摆弄手上的手机。 朱珊恭恭敬敬站起身,友好打招呼:“曲主任。” 曲连杰抬头,眸光一亮,从羽绒服里掏出录音笔走过来:“小朱啊,我来采访你一下。” 朱珊对“小朱”这个称呼有些无语,糯糯的探着脑袋:“主任,能换个称呼吗?” “珊珊?” 朱珊眉眼弯弯,随即点头:“曲主任好,我是今天来报道的新人。不好意思,今天给您添麻烦了。” “不麻烦。”曲连杰坐下,还示意朱珊也坐下,“新闻这不就来了吗?” 朱珊:“......” 曲连杰说完,掏出一个口罩:“来,你戴上,我采访你几句。” 朱珊没立刻接口罩,视线在曲连杰脸上不可思议的转了转。 曲连杰继续忽悠着这个职场新人:“珊珊,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现成的新闻,知道不?” 朱珊嘴角抽动两下,抓过口罩挂在耳朵上,然后接受曲连杰的访问。 由于曲连杰提问语句幽默,朱珊逐渐放松下来。 直到,她听见皮鞋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朱珊背一僵,“噌”地站起身。 两秒后,朱珊看见凌霄挺阔的身影撞入视线。 她摘掉口罩:“曲主任,事情就是这样,其他就不知道了。” 再抬头,朱珊瞅见凌霄朝自己招手,她立马上去。 从警察叔叔手里接过几张纸,朱珊一一签字。 凌霄:“宋警官,今天麻烦你了。” “跟我见外什么?”宋警官笑着拍了一下凌霄肩膀,又盯着正在签字的朱珊,“弟妹,你老公是凌霄,怎么一直不说呢?” 弟妹? 朱珊这字签得是越来越不自然,硬着头皮假惺惺道:“他工作特殊,我怕我的事给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你们夫妻感情还真好。” 好个屁啊! 朱珊签完字,正目送宋警官伟岸的背影,冷不丁身后传来凌霄带着玩味的声音。 “珊珊,内容都不看一眼就签?” 朱珊小心肝一颤,缓缓转身,正对上凌霄锐利的目光。 她缩了缩脖子,随即蹙眉:“凌霄,你什么意思?” 凌霄勾了勾嘴角,此时无声胜有声。 朱珊头脑混乱,一下就慌了。 碍于在警察局,她特意压低声线:“凌霄,我是信任你才签的!” 凌霄眉梢微扬,有些嘲意的吐出两个字:“信任?” 生气了! 肯定是生气了! 不过朱珊突然反应过来凌霄应该不会把自己卖了。 他就是在吓自己。 她别开小脸,后退一步,语气不甚在意:“有什么话以后再说,我还要回去上班,而且你不是有急事吗?” 朱珊说完,拔腿往曲连杰方向走。 倏然,小手臂被凌霄抓住。 隔着大衣,朱珊能清晰感觉到凌霄手指禁锢的力度。 朱珊抽了一下手,没用。 于是语气不爽:“你干嘛?” 凌霄声线硬朗霸道:“跟我走。” “我不走。” 凌霄完全不搭理朱珊,拽着人往门口拉。 旁边的曲连杰观察他们好久了,拍了拍大腿凑上前:“凌律师,朱珊是我部下,你要带走不太好吧。” 朱珊立马附和:“凌霄,我还要上班。” 谁知,曲连杰下一句就把她‘卖了’:“如果能有幸拥有一张你的名片,我可以给她放天假......” 朱珊脑袋似是被雷劈了般,不可置信。 然后她就看着凌霄单手掏出一个黑色皮质的名片夹,手指撬开面封:“麻烦自己拿。” 他语气那么嚣张。 结果曲连杰笑盈盈捻出一张名片:“谢谢凌律。” 然后他毫无愧疚地看着朱珊:“珊珊,明天早点来电视台报道。” 朱珊:“......” 看着曲连杰圆润又灵活的背影,朱珊真是无语透了。 她被凌霄“挟持”着往停车场走,无奈软下语调讨好:“凌霄哥哥,你不是还有事吗?干嘛跟我计较?” 哥哥? 凌霄嘴角抽动,不答反问:“你怎么知道我有事?” “我刚才看你看了好几眼手表。” “嗯,观察力不错。” 朱珊:“......”我不是要你夸我。 凌霄不再逗她:“我一个小时后有庭审,确实急。” “那我......” “你不打扰!”凌霄堵住她的话,视线砸过去,调侃道,“我可是为了你才在这里耽搁时间的。” “......” “而且你不是说了吗?有什么话以后说。”凌霄轻嗤一声,语调慢悠悠,“我这人不喜欢以后说,待会儿庭审结束,我们慢慢讨论‘信任’两个字。” 朱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塞进一辆黑色轿车后排。 她好想问,你是流氓律师吗? 朱珊还没坐好,凌霄也钻上车。她麻利往里爬,给他空出位置。 车瞬间发动,然后一个黄色文件袋从副驾驶位递过来。 凌霄接过文件,骨节分明的手指绕开文件袋绳线,大致翻阅纸张,感兴趣的地方才停留目光:“检察官那边有没有提交新证?” “没有。” “我们的证人证词都确定了吗?” “是。” ...... 朱珊听得一头雾水,无奈闭上还准备和他大战三百回合的小嘴,拉了拉身上的奶白色双面呢大衣。 凌霄看着腿上的文件:“空调开大点。” 接着,徐徐的暖风拂来,朱珊感觉温暖了很多。 她侧头看着凌霄认真的模样,感觉熟悉又陌生。 记得他高考前夕,也是这样微微皱着眉心,坐在房间认真的看书。 有时候朱珊会去给他送牛奶,然后他就会痞气地睨她一眼,调侃:“你多喝点,长个儿。” 那时候,朱珊总想把牛奶倒他脑袋上。 无奈,不敢! 朱珊细细打量凌霄,相比几年前还带着些许的青涩,他现在脸部轮廓线条更清晰,更硬朗,也更...男人一些。 还有他的穿着,挺阔的深色直筒大衣,合身的整套西装,黑皮鞋,黑色暗纹领带,精钢表带的机械腕表...... 嗯,非常职业。 凌霄突然转头,抬了抬眉稍,傲气在他眉间浑然天成:“看什么?” 朱珊硬着头皮继续直勾勾的盯着他:“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凌霄没说话,偏了偏脑袋,那是种卑视手下败将的眼神。 随即“啪”的一声合上腿上的文件。 朱珊没骨气的被这声音吓了一跳,这真是刻在DNA里的压迫感! 凌霄缓缓凑近了些,木调的古龙水味儿窜入朱珊鼻尖。 他嘴角勾了勾,视线定在她身上。 朱珊穿了一件中长款奶白色薄款大衣,里面是衬衣套咖啡色针织马甲。 她中长发,小圆脸,脸颊有丰腴的婴儿肥。眼睛大,狭长型,小.平扇双眼皮,眼尾微微上扬。鼻梁立体。唇形饱满,唇珠圆润。 是标准的甜美长相。 她脸颊的发丝别在耳后,露出咖啡色方糖块耳钉,衬得肤色如奶酪。 午后,有些阳光透进来,正巧晃在她脸上,又被公路旁的绿化树隐隐暗暗的切割。 朱珊被凌霄盯得不自在,随即收回视线,垂下眼睫。 算了,干嘛和他斗? 又斗不赢! 耳边传来凌霄戏谑的感慨:“好像...是长大了。” “是,我是长大,而你是,老了。”她抬起头,指着凌霄的眼角,语气夸张,“这不会就是传说中的眼纹吧?” 凌霄轻嗤一声,抓回主动权:“什么时候回来的?” “关你...”朱珊对上他漆黑的眸,把‘屁事’两个字咽了下去。 她撇开小脸,嘟囔:“就上周回来的。” “为什么不告诉我?” 朱珊正在心里找借口,突然握在手里的手机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查看,是一条微信。 于是举起手机得意地晃了晃:“待会儿聊,我要回信息。” 朱珊点开。 小姨略带担心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传出来:“珊珊,你回国怎么样了?跟凌霄感情还好吧?这次总不会又哭又闹说阻止你回国,破坏你们夫妻感情了吧?你平时也要......” 卧槽! 卧槽!! 卧槽!!! 什么又哭又闹? 那只是她为回国编造的无比荒唐的理由而已!!! 朱珊脑袋里草.泥.马在跳舞,手指慌忙的滑动手机屏幕也没关掉语音。 随即,直接按了关机键。 朱珊尴尬的咽了一口口水,似乎感觉前排的司机和那位坐在副驾驶位的小哥哥也在笑。 凌霄往椅背上一靠,带着气音“啊”了一声。 那声“啊”,仿佛他已经心思了然的参透了这世间的一切。 朱珊是真不想说话,也不打算再说话。 可是凌霄却没放过她。 “为了回来见我又哭又闹?”他语调极慢,每个字都像是在朱珊心上凌迟,“这么想我,四年都没有一通电话?” 朱珊咬牙,有些忿:“你不是也没联系过我吗?” “......” 朱珊没看他:“再说了,我们的关系我们俩心知肚明,我跟小姨这样说只是想回国,你不清楚?何必来奚落我?” 看着车窗外不断倒退的高楼大厦,好一会儿也没等来凌霄回应。 朱珊回头,看见凌霄已经重新把注意力放在腿上的文件上。 朱珊在心里骂凌樾,如果不是联系不上他,现在她也不会和凌霄坐在这儿相看两厌。 凌樾那个不争气的家伙,说好做彼此的小天使呢? 怎么每次遇到紧急的事,他都能掉链子? 当年要不是他掉链子,她也不会和凌霄注册结婚。 不知过了多久,车辆在庄恕的法院前,缓缓停下。 凌霄脱掉大衣,扔到朱珊身上:“帮我把衣服拿着。” 他语气依旧那样理直气壮,让人生厌。 朱珊瞪着眼睛:“我又不是你佣人。” 凌霄没搭理她的话,问:“中午饭吃了吗?” “在警局吃了。” “想想晚上吃什么吧,晚来的‘接风洗尘’。” 凌霄这是说人话了? 凌霄仰着头喉结滚了滚,单手抓下领带,动作利落又肆意。 他拉开车门下车,一只腿踩在地上,回身看着朱珊,脸上别有深意:“晚上,我们慢慢聊。” 又是慢慢聊...... 朱珊回过神凌霄已经挎着大长腿走远,他看上去有些急。 朱珊抱着衣服下车,跟着刚才坐副驾驶位的小哥哥。 “朱小姐,我叫李尚,我带你去旁听。” “你别叫朱小姐,叫我珊珊就可以。” 朱珊抱着外套,因为车内外较大的温差打了个寒颤,她低头看了眼手上的衣服。 不穿白不穿。 大衣的长度可以盖住朱珊膝盖,肩膀的宽度衬得朱珊像小孩儿。 李尚把朱珊带到庭审现场,安排好,然后才离开。 朱珊灵机一动,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她刚起身,低头瞅见身上宽大的男士大衣,又一屁股坐下去。 算了,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 身后突然传来两个年轻女性声音对话。 “这场,是舒琪雯舒检察官对阵凌霄凌律师,根据一审来看,你觉得二审换上凌律后,这案子还有翻盘机会吗?” “我看难!一审时舒检察官提供的物证,书证,证人证言等都指征被告人就是强奸,而且他还当庭认罪了,现在翻供,就算凌律,估计也难翻盘吧!” “可是凌律就没有过败绩。” “也是!毕竟外号‘撒旦律师’,那我们就好好看,他如何翻盘!” !!! 朱珊转身,大眼睛扑闪着,不敢置信:“傻、傻蛋律师?” ------------ 第三章 魔鬼辩护 正聊天的两个女生看上去很年轻,还带着明显的学生气。 她们看向朱珊,愣了两秒,噗呲一笑。 然后强调:“是‘撒旦’,不是‘傻蛋’!” 朱珊尴尬地扯了扯嘴角,转过身。 撒旦? 恶魔? 她脑海里浮现凌霄时刻牛B哄哄的脸,不禁点头认同,还挺形象! 朱珊是第一次来审判庭,比她想象中大。 视野所及都是暗沉色调,而前方那枚高挂的国徽,直接把庄重威严的气氛拉满。 凌霄带着李尚从右侧进入审判庭,径直走向被告人辩护律师席位。 他换了黑色西裤,白衬衣外面是宽大的黑色律师袍,配套律师所戴的红色领结,胸口一枚蓝色双环徽章。 他头发抓了上去,露出额头,还戴了一副细框眼镜。 他们坐下后,开始整理一系列文件材料。 身后传来女孩细细的声音:“好帅啊。” 朱珊动作配套,一个白眼儿,一个撇嘴。 装B! 很快,检察官也入场,入座公诉人席位。 检察官是位年轻女性,穿着整套黑色制服,左驳头装饰扣眼处一枚检徽。 她梳着低马尾,五官大气清丽,非常威仪。 朱珊想,这位想必就是那两位女孩儿口中的舒琪雯舒检察官。 随着审判长和陪审员入场,法槌落下。 “玉和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一庭,现在开庭。” 被告人被带出来,是位年轻男性,二十多岁的样子,长相较好,但面色憔悴,眼神涣散。 甚至感觉呆呆的。 很难想象,他是这场强奸案被告人。 检察官宣读完控诉书后,审判长问被告人:“你对控诉书有异议吗?” 被告人抬头,语气稍显慌张:“有异议!我并没有,强奸卓悦!” 早听说他会翻供,所以在场的人没有任何惊异,直接进入公诉人举证环节。 舒检察官先是要求播放一通电话录音,然后说:“这通电话是犯罪事实发生当晚,被害人表示要报警后,被告人打来的,在电话里,我们可以清楚的听到,被告人说,只要被害人不报警,他可以给一笔令被害人满意的金钱补偿。试问,如果被告人并没有触犯法律,为何会拨打这通电话?” 审判长:“被告人对这份证据有什么异议?” “我...我.....”被告人垂着头支支吾吾说不出话。 这时,凌霄站起身,面对这份证据从容不迫:“审判长,这通电话从始至终就是被害人在歇斯底里地威胁我当事人,要把他送进监狱。” 凌霄视线看向被告人,情绪上调:“我当事人,一个刚大学毕业,没有任何社会阅历的年轻人,而且家境富裕,听到这样的威胁,无措加害怕,想用钱来阻止一场不必要的麻烦,虽然我不赞同他这种行为,但这确实是他当时不成熟的想法而已,并不能证明我当事人被控罪行!” 舒检察官:“一审时,被告人已经承认对被害人实施了违抗她意愿的性.侵.犯行为。” 凌霄扶了扶眼镜,转身:“审判长,请允许我出示证据。” 得到允许后,凌霄抬手举起一份纸质报告:“我的当事人任兴延先生,从小家境富裕,而这都是靠他父母起早贪黑,夜以继日打拼得来的,因此,他从小缺少父母陪伴、家庭温暖。从而胆小懦弱、不善交际、不善言谈,甚至出现心理疾病。这是一份医院诊断证明,我的当事人从高中起,就患有轻度抑郁症,所以在上次庭审时,面对公诉人强有力的刺激性问题,导致我当事人情绪非常恐慌,甚至崩溃......” 舒检察官站起身:“反对!” 凌霄不紧不慢补充道:“审判长,我的当事人一审还未走出审判庭就晕倒,足以说明他当时心理压力极大,心态失控。所以,我主张,这应属于限制行为能力范畴,无法为自己的言行负责。” 说到这里,凌霄双手撑着桌面,诚恳地看向舒琪雯,温和道:“在此,也恳请公诉人不要再问出刺激我当事人情绪的问题,从而导致我当事人为了躲避追问不得不承认自己并没有犯下的罪行。” 安静两秒,审判长:“公诉人有没有异议?” 舒检察官摇头表示没有。 舒检察官虽然暂时被凌霄将了一军,但完全不慌张,她出示医学检测报告,里面清楚的证明,被害人体内有属于被告人的精.液。 凌霄镇定站起身,语气有些锐利:“对此,我有异议!这只是证明,我的当事人和被害人当晚确实有过性.行为,但不能证明这场性.行为违背了女方的意愿。” 舒检察官:“被害人和被告人并非情侣关系。” 凌霄看着审判长:“审判长,请允许我向我的当事人提问。” 得到允许后,凌霄转过身看着被告人,问:“任兴延先生,请问你和被害人卓悦小姐是什么关系,当晚为什么会发生性.行.为?” 任兴延低着头,语气僵硬的阐述:“当晚加班,所有职员都走后,我是打算送她回家的,可是她却说想看星星,要去山顶,我就带她去了,然后她说很喜欢我,问我想不想和她在一起,我当时想的是,我们认识不久,而且我刚进公司,我爸妈知道肯定会觉得我对工作不认真...” 凌霄:“所以,你拒绝和她谈恋爱?” “对。”任兴延点头,“然后她...她就突然扑过来吻我,解我皮带...我...我......” 被告人情绪突然激动:“真的是她主动的!我没有撒谎!我真的没有撒谎!” 审判长:“请被告人保持冷静!” “好了好了。”凌霄抬手,语气轻柔安慰,“任兴延先生,没人说你撒谎,你不用紧张,深呼吸,调整情绪。” 任兴延点头,慢慢收拾自己的情绪。 凌霄转身看着审判长:“审判长,我想申请我方证人出庭。” 凌霄的证人有三个。 第一个证人是被害人和被告人同家公司的职员,表示看见过被害人给被告人买早餐,也看见过被告人下班后亲自送被害人回家。 第二个证人是被害人前男友,表示上个月,被害人毫无征兆提出分手。 第三个证人,是与被害人合租的室友,王婷。 凌霄:“王婷,请问你知道被害人和被告人是什么关系吗?” 王婷挠了挠头发:“我和卓悦就是普通合租关系,交情不深,但我见过几次被告人送卓悦回家。” 凌霄:“那他们有没有什么亲密举动?” 王婷:“拉手,然后...接吻。” 舒检察官站起身:“反对!!!” 凌霄偏了偏脑袋,语气有些无奈:“你反对什么?” 舒琪雯:“被告律师有引导证人,被害人与被告人是情侣关系的意图。” “我没说他们是情侣。”凌霄沉了口气,无奈道,“审判长,请允许我继续提问。” 在审判长的允许下,凌霄继续提问:“请问,被害人最近有没有经济方面的困扰?” 王婷:“肯定没有。” 凌霄:“你为什么如此肯定?” 王婷:“因为她告诉我,下个月合租期满,她不打算和我合租了,说要住大房子去。” 证人退庭后,凌霄发言:“从以上证人口中得知,被害人和我当事人正属于关系暧昧的阶段,甚至和我当事人暧昧的初期并未与前男友分手。” 说到这里凌霄嘴角勾起:“当然,我并不想在这里非议被害人情感道德问题。我想说的是,被害人与我的当事人发生暧昧之后,先是选择和前男友分手,后又和合租室友表示,要去住大房子。” 舒检察官:“这跟案件有什么关联?” 凌霄从李尚手中接过一份纸质证据,举着:“审判长,这是被害人网贷记录,可以证明她目前处于经济拮据阶段,而且是...非常拮据。她目前急需一大笔钱来偿还债务,但是她却表示要去住大房子,她似乎已经找到还债的解决办法。我的当事人大学毕业就在自家公司担任副总一职,优渥的经济条件很难不让我怀疑被害人是有目的性的......” “反对!”舒检察官站起身,有些激动,“被告律师这是属于无端猜测!” 审判长:“被告律师请注意自己的措辞。” “好。”凌霄神情收敛,“那我继续阐述客观事实,客观事实就是以被害人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她想和我当事人确定恋爱关系很合理,而且当代暧昧的年轻男女,就算发生性.行.为也并不奇怪。” 一阵辩论后,舒检察官继续出示证据。 是受害人手部、脚部被绑,以及身上多处伤痕的照片。 舒检察官:“被害人如果是自愿的,又怎么会出现这些伤痕?而且,被害人现在都还情绪不佳住在医院。” 凌霄挑眉,面对如此强有力的证据丝毫不局促:“这些伤痕只能证明被害人受过伤,但不能证明是和我当事人发生性.行.为时留下的,而且,公诉人应该没有找到留下这些伤痕的证物吧。” 凌霄低着头,声音小但足够让人听见:“要是找到证物,早拿出来了。” 语气真是欠。 舒琪雯低头继续翻阅桌上的文件,但明显已经不像开庭时从容。 后来她继续提供证据,均被凌霄反驳。 审判长:“根据控辩双方提供的证人证言,合议庭会进行审议,现在休庭,下次开庭时间另行通知。” 法槌落下,所有人开始收拾东西。 朱珊看着凌霄离庭的背影,小心脏七上八下。 他比小时候更可怕了! 晚上还怎么聊? 身后再次传来那两位年轻女性的对话。 “不愧是凌律,这都能翻盘!” “太厉害了!这趟不虚此行,我都想写进论文里了。” “好崇拜啊。” 朱珊转过身看了她们一眼,却突然被其中一个女孩问:“哇,你居然也是律师?真看不出来。” 朱珊蹙眉:“为什么说我是律师?” “你胸口不是有律师徽章吗?现在不出庭还佩戴律师徽章的好少哦,你一定是位时刻谨记律师职责的好律师。” 朱珊低头看胸口。 凌霄的大衣,胸口别着一个圆圆的金色徽章,上面还有“ZG律师”四个字。 朱珊跟着人群走出法院,然后看见凌霄已经换上原来的灰色西装。 他没有打领带,衬衣领口微张,能看见锁骨。 他头发也放下来,遮着些额头,眼镜也取了。 果然是...装B啊。 朱珊在凌霄视线砸过来的那刻立马变脸,笑意盎然地小跑过去,双手比着大拇指拍马屁:“凌霄哥哥,真棒!” ------------ 第四章 知法犯法 朱珊狗腿。 或许叫识时务。 她现在就怕晚上聊出个不乐意的事情! 凌霄神态自若的打了个响指:“走吧。” 朱珊小碎步跟上去:“李尚呢?” “回律所了。” “我们干嘛去?” “吃晚饭。” “这么早?” 凌霄驻步,回头瞧了她一眼,神色散漫:“不早了,晚上还有事!” 有事? 朱珊眼睛一亮,格外体贴:“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自己可以的。” 凌霄微微俯身,嘴角上扬,语气格外慢:“怪我没说清楚,晚上的事,和你有关。” 他嚣张的气焰让朱珊想给他一拳。 但是她不敢。 朱珊垂下眼眸,下意识蹙眉咬唇,那是她思考时常有的动作。 她在想,找个什么理由脱身。 下一秒,右脸颊微微的疼感打断她思绪。 凌霄轻捏一下她丰腴的脸颊,‘啧’了声:“在我这儿,耍什么心思?” 那话的意思传进朱珊耳朵等同于:老实点! 朱珊气呼呼妥协:“知道了。” 凌霄这才满意,转身往前走。 初春的玉和,下午四点多天也暗暗的,可朱珊心思却并不平静。 她本以为,再见凌霄会非常非常生气,又或者非常非常尴尬。 其实都没有。 或许是他今天出现是帮自己。 又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 在刚才他捏她脸的那一刻,朱珊觉得,没有想象中恨他。 到了停车场,朱珊远远就看见庭审上那位漂亮的舒检察官。 她换了包臀针织连衣裙,外面是长款大衣,腰部一条腰带勾勒娇俏的腰身。 她站在一辆白色车前,像是在等人。 那视线的方向,朱珊确定,就是在等凌霄。 朱珊还没搞清情况,被凌霄一把抓住她胳膊往前走。 他拉开白色小车副驾驶车门,把朱珊推进去,然后应声关上。 动作快到朱珊没来得及反抗。 朱珊在车门关上前,只隐隐听见一句:“凌霄,你去看过被害人吗?” 透过车窗观察,朱珊感觉两人聊的不太好。 她也尝试摇下车窗八卦一下,可惜打不开。 好一会儿,舒琪雯才离开。 两人很明显的不欢而散。 凌霄上车后,像是什么事也没发生一般,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朱珊:“想吃什么?” “随便!”朱珊眼珠转了转,“你和舒检察官很熟?” “大学同学!” “哦~往日深情厚谊,如今对峙法庭!偶像剧标配啊。” 对朱珊的打趣,凌霄嘴角上扬并未及时反驳。 法院的停车场出口弯曲程度堪比蛇形,好一会儿才驶出。 这样,凌霄似乎才抽出空,瞥了一眼朱珊。 朱珊余光瞄见,立刻警惕:“干嘛?” “我说过,婚姻存续期间,我们双方都不要给对方添任何麻烦。” 朱珊心重重一跳,想到早上那事。 这是开始算账了? 她舔了舔唇,解释:“我今天那事儿是被冤枉的!是意外!又不是故意给你添麻烦。” 凌霄睨了朱珊一眼:“刑法第258条,重婚罪,有配偶而重婚的,或者明知他人有配偶而与之结婚的,处二年以下有期徒刑或者拘役。” “?” “与他人以夫妻关系名义相处也算。” “?” “与他人有发展夫妻关系的想法,就已经离犯罪事实不远了。” 朱珊不明所以:“所以?” “所以你放心。”凌霄语气自若,“我不会知法犯法。” 朱珊思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我没说你和舒检察官会影响我,我又不会去告你重婚罪,反正明年......”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朱珊。 凌霄戴上蓝牙耳机接通。 他语气自信:“任先生放心,今天的庭审很顺利,三审一定让令公子当庭释放。” 任先生? 令公子? 今天的被告也姓任来着。 这话是说,这起强奸案控告不会成功。 朱珊突然想起那位舒检察官的话。 ——凌霄,你去看过被害人吗? 朱珊还记得,庭审中舒检察官曾说过,被害人情况不好,还在住院。 待凌霄挂了电话,朱珊开口:“凌霄,你去看过被害人吗?” 凌霄明显没想到朱珊会这样问,他在红灯时踩了刹车,面无表情摘掉蓝牙耳机,随手一扔:“重要吗?” 重要吗? 朱珊蹙眉:“当然重要!” “看过又怎样?没看过又怎样?” 朱珊还未有应对之词,凌霄已经开口:“难道要我同情她?” 这话好像并没有错。 但未免有些冷血。 “司法讲证据。”凌霄看着朱珊小脸,语气平缓,“我是一名律师,我的职责就是坚定地站在委托人一方,为他辩护。” 红灯变成绿灯,车辆再次出发。 朱珊思了一会儿,转头看凌霄。 说不出哪里不对,但朱珊就是感觉别扭。 车辆在商场停下,朱珊跟着凌霄去了一家火锅店。 火锅店中式风格装修,在商场露天广场还挺醒目。 看见火锅店招牌,朱珊不受控的兴奋,抓着凌霄胳膊:“‘正元火锅’搬到这里来了吗?我回国第二天打算吃,去原来店铺的地址,都拆掉了。” 凌霄视线滑过朱珊小手,淡淡“嗯”了一声。 落座后,朱珊不顾服务员的阻挠,点了特辣锅底。 她勾选着菜品,傲娇道:“中辣?我,就不知道什么叫‘中辣’。” 朱珊顿了顿,抬眼看凌霄:“我可以要一个煮啤酒吗?” 不等凌霄搭话,朱珊强调:“我二十二岁了。” 她表情认真,眼眸带着丝丝诚恳,引得凌霄发笑。 随即,他抬了抬下巴,语气欠揍:“你就这么怕我?” “你是不是忘了,小时候我和凌樾所有挨罚的事,都是因为你!” 凌霄吊儿郎当点头,似是在回忆什么。 然后,他语气喃喃:“抄作业?翻墙逃课?未成年进网吧?补习班......” 朱珊牙齿都咬紧了,忙摆手阻止:“你别说了。” 那是一段不想回首的被压制的岁月。 “喝吧。” 凌霄悠悠两个字,朱珊反应了一下,然后笑嘻嘻拿起铅笔在菜单上勾上“煮啤酒”。 煮啤酒,就是啤酒加上红枣,枸杞,银耳,醪糟等煮开,酒气的涩味散发掉,加入冰糖,跟饮料一般。 朱珊很快就解决掉一壶煮啤酒,因为锅底太辣了。 先前对“中辣”的鄙视此刻显得格外滑稽。 她忘记了,她已经好几年没回来过,早没那么能吃辣了。 凌霄看她这样,起身去柜台拿老酸奶。 朱珊被辣得全身发热,她脱下凌霄的外套,视线在那枚律师徽章上面定了两秒,然后抬头搜索凌霄的身影。 热闹的火锅店内,热气萦绕,他站在冰柜前,弯腰认真挑选饮品。 凌霄拿了酸奶,回来坐下,抬眸就对上朱珊的视线。 朱珊眼神很沉,单手撑着脸颊,小脸有些变形:“凌霄,你今天真的很厉害,如果当年是你帮我爸爸辩护,是不是就不会......” 凌霄抓起酸奶,吸管抵到她唇边,打断她的话,傲气十足:“是。” 朱珊愣神两秒,接过酸奶吸了口,才道:“你好自信哦。” “不然呢?” 朱珊为他的嚣张又翻了一个白眼儿。 凌霄抿了口茶水,语气不紧不慢:“待会儿就去你那儿搬行李,然后回家。” ??? 突如其来的话题。 朱珊大眼睛扑闪两下,小脸逐渐扭曲,吐出吸管:“你买房了吗?不会是你家吧?” 凌霄往椅背上一靠,一脸大发慈悲的无赖样儿:“婚后财产,有你的一半。” 朱珊哪敢遐想他的资产。 她把酸奶重重放下,不咸不淡道:“明年我们就离婚了。” 凌霄抿着薄唇点头“嗯”了一声。 “我怎么可能住你那儿!” 凌霄并未反驳,嘴角扯开,语气缓慢:“那你就回去,明年再回来。” 朱珊当然知道,这个回去,是指回SJP,可是她好不容易才回国的。 而且好不容易才进了电视台工作。 朱珊语气不爽:“我回来碍你什么事儿了吗?” “就你长个子不长心智的样儿,拿今天这事儿来说,我能放心?”凌霄视线在她身上转了转,眼里全是戏谑,“个子好像也没怎么长。” “女孩子一米六五又不矮。” “那我还得夸你棒?” 朱珊:“......” 凌霄摸着下巴,眼神审视:“真一米六五?谎报了吧?” “!!!”朱珊抿了抿唇,有些心虚,不自觉声线拔高,“穿上鞋肯定有!” 凌霄轻嗤一声。 朱珊刚张嘴,反应过来话题跑偏了。 她拉回话题,强硬表示:“我不回去!” 两人视线相对,朱珊没两秒就眨了眨眼睛,语调也低了两分:“我不想回去,我就想呆在玉和。” 凌霄没立刻说话。 他骨节匀称的手指一搭一搭的敲着桌面。 好几秒后,他手一顿,语气强硬:“朱珊珊,两个选择,第一,立马回SJP,明年再回来;第二,在我眼皮子底下,老老实实实习,什么都不要想。” 朱珊因为他连姓称呼自己有些刻在DNA里的心怯,又因为他的话感到久违的鼻酸,看了凌霄好几秒才垂头。 她出生,就和凌霄认识。 朱家和凌家是邻居,凌爸凌妈是地质学专家,经常出差就是大几个月甚至一年不在家。 所以凌霄和凌樾就一直在朱珊家吃饭。 朱珊和凌樾同年出生,且臭味相同,关系甚好。 而凌霄比他们俩大四岁。 凌霄成绩好,八面玲珑,加上年龄优势,从小就压制朱珊和凌樾。 所以朱珊和他也算从小的冤家。 虽说关系一直算不上亲密,但自认没有让他讨厌到硬把自己逼出国的地步。 可是事实就是如此。 不管是六年前,还是现在,他都逼自己出国。 朱珊想起六年前。 她当时十六岁,上高一,而凌霄已经上大二。 她失去双亲后的两年一直借住在凌家,突然有一天,她从未见过面的小姨找到她,说要领养她,要带她回SJP。 她自然是不想去SJP的。 她把希望放在凌爸凌妈身上,希望他们能领养自己。 其实在凌家的那两年,除了没办合规的领养手续,朱珊在他们家和领养没什么差别。 她已经把他们当亲人了。 本想着是顺理成章,毫无难度的事。 万万没想到,最后是凌霄,斩断了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凌霄得知凌爸凌妈愿意领养朱珊的消息后,从大学所在城市坐晚班机连夜赶回玉和,强硬表示,不赞同领养朱珊。 朱珊清晰的记得那天晚上,下着倾盆大雨。 凌妈重重扇了凌霄一巴掌,那是朱珊第一次见凌霄挨打。 凌霄被扇倒在地上,窗外的电闪雷鸣衬得他脸色冷冽。 他垂着眸,头发上还有雨水,顺着下颌滴下:“不赞同就是不赞同。” 凌霄的话换来凌妈的捶打,可他还是倔强固执的不松口。 朱珊连哭都没哭,四月的天感觉冷噤,她愣愣站在一旁看着凌霄挨打,看着凌爸和凌樾劝解两母子。 好一会儿,朱珊才回过神,上去拉住凌妈:“阿姨,别打了,我跟我小姨走。” 凌妈脸上挂着泪珠,抱住朱珊:“珊珊,我跟他断绝关系,你放心,我明天就去相关部门办理领养你的手续。” “妈。”凌霄抬起头,语气沉沉,“她有亲属,并且你有两个儿子,你以为你那么好办理领养手续吗?” 凌妈气得手发抖,又上去使劲拍打凌霄肩膀和背部:“你学了法律,你了不起你!” 朱珊上去拉开凌妈。 她本来就是外人,在凌家白吃白喝两年,有什么资格让人赶走自己亲生儿子,领养自己呢? ------------ 第五章 同居 凌霄骨节分明的手指又敲了敲桌面。 朱珊思绪被拉回来,她看着面前滚滚的火锅汤底,脱口而出:“你为什么就这么讨厌我?” 凌霄没搭话,他视线在她失落还带着几分委屈的小脸上停了两秒。 随即站起身,语气不容置喙:“我去买单,回来你必须做出选择。” 朱珊咬牙,对着他宽阔的背影,挥了两拳。 她冷静下来后,也明白,凌霄没给她商量的余地。 反正回SJP是不可能的。 那选择就只剩一个。 不就是住一起吗? 又不是没住过! 虽这样宽慰自己,朱珊还是心里烦躁、窝火。 不一会儿,凌霄结完账回来,漆黑的眸压迫感满满。 他站在桌子旁边,单手撑着桌面,微微俯身吐出两个字:“答案。” 朱珊小脸偏向一边:“跟你住。” 凌霄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抬了一下眉,指着大衣:“衣服穿上,外面冷。” 说完,他转身往门外走。 朱珊抱起衣服,跟上去。 朱珊租住的公寓,大概三十多平,凌霄站在门口就能一眼看完。 能看出朱珊刚回国,并没有多少行李。 朱珊麻利收拾东西,装了一个行李箱,两个大袋子。 凌霄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提着两个袋子。 朱珊跟在他身后,怀里抱着一个半米高的暴力熊玩偶。 上了车,朱珊还抱着暴力熊。 凌霄睨了一眼,有些嫌弃:“你放后座去,挡着后视镜了。” 朱珊奶呼呼“哼”了一声,跟心爱的暴力熊一起坐到车子后排。 凌霄被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逗笑:“这么宝贝那玩意儿?” “这是我的守护神。” 守护神? 凌霄透过后视镜看了眼朱珊,她圆圆的脸颊胶原蛋白感十足,眼睫长又翘,嘴唇红润,正扯着暴力熊圆圆的耳朵揉捏。 似发气。 到了“家”。 凌霄从鞋柜扯出一双新的男士拖鞋,甩她跟前:“家里没准备女孩儿拖鞋,将就穿。” 朱珊刚换好拖鞋,又被凌霄拉到门口,在智能锁上录指纹。 他抓着她手,录了好几次。 朱珊有种被拉着强行“认罪画押”的错觉。 录完指纹,朱珊自个在房里转了转。 三室一厅,装修是简约风格,主调暖白色。 客厅连着饭厅,中间一个吧台隔开,饭厅旁边是开放式厨房。 整个空间没什么墙壁隔断,显得大且空旷。 朱珊觉得有点奇怪,想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是这房子太整洁了。 茶几上的摆设,沙发上的毯子,吧台边对齐的高脚凳,不染一尘的厨房...... 看不见任何住人的生活痕迹。 像是楼盘的样品间。 要知道,凌霄并不知道她回来,根本不会提前收拾。 “过来!” 凌霄一出声,朱珊思绪被阻断,屁颠颠过去。 凌霄推开一间房门,按开房灯:“你就住这间房,外面的洗手间我没用过,以后你一个人用。” “没用过?你平时不在家吗?” “我房间有洗手间。”凌霄懒散靠着门框,抬了一下下巴,“我住你对面那间房。” “凌霄,你平时的活动范围就只在自己的房间吗?” “怎么说?” “很明显啊。”朱珊白嫩的手指指了一下客厅,道,“除了门厅,其他公共区域,完全没有生活痕迹。” “观察力挺敏锐啊。”凌霄没忍住抬手捏住朱珊脸颊,微微欺身,解释,“我很忙,难不成下班还自己做饭,或者悠哉追八点档狗血剧?” 话虽不错,但朱珊总觉得这样生活并不好。 她拍开凌霄的手:“工作只是生活中的一部分。” 凌霄没搭理她,转身离开后,朱珊坐在床上打量了一下房间。 房间不算大,床是木制简约白色,大概一米五宽,配两个床头柜,旁边有排衣柜。 朱珊站起身,拉开窗帘,窗帘后面居然是落地窗。 她推开走出去,外面是个弧形小阳台,摆了一个藤编的小桌子,两把小椅子。 站在这儿,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河畔公园,曲折蜿蜒的路灯可爱的排列。 夜景不错。 还不用付房租。 而且凌霄刚才说他很忙,那应该不怎么打照面。 这样一想,朱珊心情好了不少。 朱珊握在手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她拿起来,是凌妈发来的微信。 凌妈:【珊珊,我听凌樾说你回玉和了。】 朱珊满脸黑线。 刚回来的路上接了凌樾电话,这么快,就把她回来的消息传出去了。 手机又震动。 凌妈:【凌霄应该接到你了吧?】 凌妈:【你需要什么直接跟凌霄说,他敢惹你,你就告诉我,看我怎么修理他。】 朱珊噗呲一笑,打字回复。 朱珊:【阿姨,这远水也救不了近火啊】 凌妈:【叫什么阿姨,迟早都要叫妈妈的。】 凌妈:【不过也不急,到时候我肯定给你包一个厚厚的‘改口费’红包。】 凌妈:【珊珊,你都回国了,是不是算个日子把你们的婚礼办了?】 朱珊看着陆陆续续跳出来的信息,心里说不出的自责。 因为这婚姻关系是假的,更不可能会有婚礼。 明年她和凌霄婚姻关系满五年,她可以依照相关法律法规入ZG国籍,然后就会...离婚。 一阵脚步声,朱珊转头,看见凌霄拿了床单床被进来。 “给你换一套新的。” 朱珊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凌霄很有经验且快速的帮她换了床上物件。 凌霄把换下来的床上物件抱着:“缺什么你就给我发微信,打电话也行,我还是以前的号码,别什么事都想着和我妈告状!” 说完,凌霄走出房间关了门。 朱珊翻了个白眼儿,心里骂骂咧咧。 收拾好心情,她先把洗漱的东西拿出来,放进外面的卫生间。 然后才收拾衣物。 这么一摆弄,时间就到了凌晨。 朱珊洗了个澡,回房间前看了眼凌霄紧闭的房门,做了一个鬼脸,然后心虚的快速关上房门。 她连背后叫嚣,都心虚。 怕凌霄修理她。 朱珊爬上床抱住暴力熊躺下,她借着淡淡的月光看着天花板,手指搓着暴力熊的耳朵。 住了一周的公寓,她都睡得不好。 那里隔音条件不好,人也杂乱,很晚,或是很早,门外都有响动声。 她毕竟是个单身年轻女孩子,难免会警惕,会担忧。 想到这里,朱珊眉头皱起来,翻身小脸埋进枕头里。 她不是单身女孩子。 从法治法规上来说,不是! 感觉憋闷,朱珊侧过小脸喘了口气。 她眉头缓缓伸展开,神情也放松下来,不得不承认,住在这儿,心底是安心的。 累了一天,朱珊闭上眼睛后很快便进入睡眠状态。 半夜,朱珊迷迷糊糊醒来,脑门一层细汗,因为肚子疼。 她本来还有些困意,疼着疼着困意完全褪去,意识清晰。 她摸了摸肚子,发现疼的不是肚子,是胃。 朱珊强忍着,又调整了姿势继续睡。 疼痛感却没减轻,甚至越来越强烈。 朱珊伸手按开床头灯,坐起身靠着床头。 她摸到手机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两点。 然后,心里道了一句:忍着吧。 朱珊强忍着不适抓过暴力熊,摸着它耳朵,又闭上眼睛。 就这样又坚持了半个多小时,朱珊才爬下床,穿上内衣。 她去敲凌霄的房门。 胃部一阵强烈的绞痛,朱珊“嘶”了一声,无力地靠在房门上,焦急的又敲了敲。 “咔嚓”一声,房门打开,透出一丝暖色的光线。 朱珊身子没了受力点,直接倒进凌霄怀里。 凌霄明显身体一僵,反应过来才揽住她柔软的身子。 他声音有些低:“做什么?” 朱珊听着他混乱的心跳,抬起眼皮求救:“我胃痛!” 凌霄这才注意到她脸色苍白。 他摸了一下她手心,都是汗渍。 朱珊眉头疼得打结,透过凌霄屋里的灯光看见他房间的布置。 比床还占地的书桌和书架,桌上一堆零散的文件,电脑还亮着光。 都快凌晨三点了,他居然还在工作。 朱珊第一反应是,打扰他工作了。 似乎是怕他见死不救,朱珊抬手抓着凌霄睡衣,声音压在喉咙里:“你能先别工作吗?我感觉快死了。” 说完,还补了一句:“我不是故意想给你添麻烦。” 凌霄扶着朱珊:“穿件外套,我带你去医院。” 看朱珊已经疼得皱在一起的小脸,凌霄蹙眉:“能自己穿吗?” “能的。” 朱珊随意找了一件羽绒服套上。 去医院的路上,朱珊痛得脑袋发麻,只想把自己卷缩起来。 她睁开眼,看着车窗外并未因黑夜而黑暗的城市,那是与SJP完全不同的街景。 朱珊不是悲观的人,如果没有生病的话。 可是她现在才刚回国,她还有好多事情没做。 她咬着唇,声线有气无力:“凌霄...我是不是胃癌啊?” 凌霄:“......” 见凌霄没搭自己话,朱珊摸出手机,打开网站,搜索“胃部钻心疼痛”相关词条。 这一搜索,朱珊心里更慌了:“还有可能是食道癌、大肠癌。” 凌霄:“......” 朱珊全身一软,手机砸在腿上,然后滑到副驾驶位下面。 她没管,而是闭上眼睛,语气恹恹:“看来真的要死了。” 凌霄‘啧’了一声:“你初中中暑那次,也说自己要死了。” !!! 不堪回首的记忆又涌来。 当时朱珊上初二。 那天是体育课。 由于天气太过炎热,体育老师只让他们跑了200米便吩咐自由活动。 她和同学坐在操场边的树荫下,聊着当红娱乐明星八卦。 聊着聊着朱珊就感觉视线有些虚晃。 她起身去厕所洗了个脸,随即感觉脚上跟踩了棉花似的,轻飘飘的。 朱珊甩了甩脑袋,往医务室走。 学校医务室在高中部那边,她还没到医务室,随着一阵铃响,成群的学长学姐从教学楼冲出来。 满目的人群摇晃,朱珊只感觉自己的视线也更晃了。 眼前一黑,朱珊疲软的身子整个往地上坠。 晕乎中,她听见嘈杂的声音,慢慢清晰后,她听见凌霄叫她名字。 好一会儿,朱珊才睁开眼皮。 然后她说:“凌霄哥哥,我要死了。” 凌霄没管她的话,在同学的帮助下把她背起来,向医务室跑去。 朱珊被颠的胃里一阵翻涌,然后就“呕”了。 朱珊想,如果不是杀人犯法,她可能已经享年14岁。 “最后死了吗?”凌霄低沉的声线拉回朱珊思绪。 她声线哽咽,小脸皱在一起,有些难为情:“这次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我...我......”朱珊吞吞吐吐,挣扎几番才开口,“我好几天没拉粑粑了,跟刚才网上查的症状都对上了。” “......闭嘴。” ------------ 第六章 记仇 车辆驶进医院,凌霄停好车,把朱珊扶出来。 她刚站定,就痛得忍不住往地上缩。 凌霄背过身蹲下:“上来,我背你。” 朱珊不该有原则的时候,却突然非常有原则,捂着肚子问了句:“会不会不太好?” “我数三声!”凌霄保持着弯腰动作,开始数,“一!二......” 朱珊立马趴上去。 她成年后,还是第一次与凌霄如此亲密,没有想象中的尴尬,胃部的疼痛占据她所有感官。 朱珊糯糯要求:“你慢点,颠着更痛了。” 朱珊感觉不到凌霄有没有真的慢点,除了疼她什么都感觉不到。 后来凌霄推了一个轮椅。 有了轮椅,朱珊好受多了。 她被推着去急诊室,然后躺在床上被医生按腹部检查。 朱珊只觉得医生按哪里,她都痛。 医生拿不准她是不是胃部痛,提议先做几项检查再说。 在B超检查室外等候时,朱珊抓住凌霄手腕:“我爸妈留给我的所有钱都存在银行,密码是我妈妈的生日,如果我有事,你就把钱取出来,一半给我小姨,一半给你爸妈。” 凌霄眉头不受控的跳动。 好几秒后,他才蹲下身子:“你今年几岁?” “二十二。” 凌霄无奈叹气。 朱珊从小身体好,极少生病,一有个头痛脑热便觉得自己是不是得了什么大病,要死了。 只是凌霄没想到,她现在二十二岁了,依然如此。 她好像长大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朱珊把凌霄的叹气看在眼里。 她眼睫颤了颤:“你不会不记得我妈妈生日吧?以前每年都让你吃蛋糕的......” “朱珊珊!” “......”干嘛又带姓叫名字? 凌霄直直看着朱珊,语气悠悠:“你死了,依照律法,所有财产,都、归、我!” 朱珊眼睛瞬间睁大。 她不能死! 检查报告出来后,医生看了看说没什么问题,考虑是记性肠胃炎,起因是朱珊近日吃了太多刺激性食物导致的。 由于她太痛了,医生给安排了吊水,缓解疼痛更快。 医院病床紧张,朱珊情况也不严重,就被安排坐在轮椅上,旁边一个输液架,在走廊输液。 随着时间慢慢过去,朱珊感觉没那么痛了。 她睁开眼睛,视线扫向四周。 尽管是半夜,急诊室外还是有好些人。 这里灯光特别亮,也安静,显得脚步声都特别匆忙。 还有夹杂着那么一两声呼疼的呻吟,特别揪心。 朱珊下意识去寻找凌霄的身影。 然后看见他从走廊尽头走来。 他穿着整套丝质的黑蓝色睡衣,外面套着一件长款大衣,脚上是格格不入的运动鞋。 他头发有些凌乱,额头被遮盖,垂着眸看手上的病历单,手腕上挂着装药的袋子,因他的步伐轻轻摇晃。 哪里还能看出法庭上嚣张精英的模样? 跟周围的病患家属别无两样! 凌霄走近,先是看了一下输液袋的情况,然后才坐下。 他看上去非常困倦,双眼皮折痕都出来了。 想着他就是不想自己给他添乱,才让自己住在他眼皮子底下,结果第一晚就发生这样的情况...... 朱珊垂下头,盯着手背的针头。 她想,要不要再刺激一下凌霄,让他把自己赶出去? 很快,她就收回这个荒谬的想法。 因为凌霄只会把她赶回SJP。 所以,她现在不该刺激他,而是应该讨好他,表示今晚麻烦他了,谢谢他的帮助,并保证以后不会再出现这样的情况。 朱珊正想着,倏然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她额头,她惊得颤了一下。 凌霄抬眉:“痛得打颤?” 朱珊摇头:“不那么痛了。” 凌霄收回手,靠在椅背上肩膀松懈下来,语气也带着乏意:“再坚持一会儿,大概还有半小时。” 朱珊点头,自认为贴心的回了一句:“你也是。” 麻烦你也再坚持半小时。 凌霄有些无语,看了她一眼便拿出手机开始摆弄。 朱珊这才想起自己遗落在车上的手机。她微微侧身,视线划过凌霄英挺的侧脸,最后把目光放在他手机屏幕上。 是一个案件。 凶杀案。 死者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女性。 起因是死者丈夫到派出所报案,说妻子失踪了,警察搜索好几天,然后在附近废弃木厂发现死者尸体。 一番查证后,公诉人以故意杀人罪对死者丈夫提起公诉。 手机屏幕晃了晃,朱珊抬头,正对上凌霄审视的目光。 他偏了偏脑袋:“有兴趣?” “就是好奇,为什么第一时间会把死者丈夫列为第一嫌疑人。” 凌霄摁灭手机屏幕,双手环抱胸前:“自然是查了死者社会关系。” 社会关系? 朱珊小脑袋瓜转了转。 就比如说她和凌霄。她现在在国内社会关系非常单纯,如果她出事,不是意外,那凌霄就会成为警方怀疑的第一嫌疑人。 朱珊点头,一本正经:“凌霄,你放心,我可以回家手写一封承诺书,我出现任何事情,都与你无关。” 凌霄怔了一下,随即闭上眼睛,沉沉出气。 朱珊看见他因咬牙而更凌厉的下颌线,似乎在隐忍什么。 她连忙补充:“录视频也可以!” 凌霄睁开眼睛,眼眸犀利:“你只需要保证自己不出任何问题,就是从根源解决问题,知、道、吗?” 朱珊抿着唇,乖巧点头。 她不打算说话了,感觉凌霄想打爆自己的头。 输完液,趁朱珊吃药的空隙,凌霄去还轮椅。 他回来后,盯着朱珊:“还要背吗?” 朱珊摇头。 去停车场的路上,凌霄明显把步子放缓了很多。 朱珊刚坐上车,套着草莓软胶壳的手机就出现在眼前晃悠。 她顺着看过去,凌霄食指勾着手机绳,神色散漫。 朱珊捧着双手接过手机,虔诚道谢:“谢谢。” 车辆行驶在夜色中。 朱珊仰靠着椅背,疼痛感缓解后,就是无尽的困倦。 凌霄看了她一眼:“请假在家里休息两天吧。” “不行呀。”朱珊声音奶奶的,带着困倦,“昨天已经耽搁了一天,而且我也没多痛了。” “生病就要休息。” 朱珊阖上眼,声音更小了些,像是已经要进入睡眠状态:“不是你说的吗?地球不是围着我一个人转,别人可以理解我的情况,但我不能仗着别人的理解肆无忌惮。” 凌霄愣了一下,转头看朱珊。 她小脸罩在灰色羽绒服里面,脸色有些病态的苍白,长长的睫毛印在眼睑上,像小刷子。 这话凌霄记得。 是当年朱珊父母接连去世时,她拒绝上学,拒绝进食,拒绝一切的时候,他所说的。 那时她才十四岁。 已经八年了,没想到她还能记得如此清楚。 凌霄收回视线,沉了口气。 看来,她非常“记仇”啊。 朱珊睡得并不舒服,迷迷糊糊虚开眼睛,瞅见车窗外一动不动的路灯。 她怔了一下,直起身子。 怎么停车了? 她还没多想,听见车门打开的声音。 朱珊侧头一看,凌霄拎了两个便利店袋子,把东西放到车辆后排。 凌霄上车后,朱珊才问:“买什么了?” “日用品。” 朱珊实在困乏,也没多问,又闭上眼睛。 回到家,凌霄从便利店口袋里拿出一双女士拖鞋。 朱珊换上后,再次真诚道谢:“凌霄哥哥,今天真的谢谢你。” “不要嘴上道谢。” “?” 凌霄挑眉,语气慎重地明示她:“要记在心里。” !!! 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回一句‘别放在心上’吗? 为什么到他这里,就是一脸嚣张的:给老子记在心上! 凌霄果然不是正常人。 朱珊心里骂骂咧咧,面上却笑得乖巧,敷衍的应他:“好的!我会记在心上!” 第二天,朱珊手机闹钟准时响。 她摁掉后,起床。 朱珊穿着睡衣拉开房门,发现外面的灯是亮的。 昨晚忘记关灯吗? 她打了一个哈欠,然后听见料理台有声音。 朱珊好奇看过去,凌霄就站在料理台前。 他面前的小锅正咕噜噜冒泡,烟雾被无声地吸进顶部机械里。 凌霄身高一米八多,头身比例极好。他此刻穿一身淡色的家居服,偏运动款,也是极好看的。 他一手撑在料理台上,一手把玩着手机。 从朱珊的角度看过去,他微微垂头,额头前有些碎刘海,看上去温和很多。 好像...也没那么欠揍了。 凌霄没回头,撑在料理台上的手抬起,搅动锅底,语气懒散:“先去洗漱。” 朱珊:“???” 这人背后长眼睛了? 朱珊洗漱完,再出来时凌霄正从便利店口袋里掏出碗和筷子。 原来当时,是买这些。 确实也印证了他昨晚的话,从不做饭。 朱珊回房间换衣服。 其实从小到大,她并没有真正讨厌凌霄。 相反,因为凌霄在学校混的好,她和凌樾也是没人敢惹。 唯一让她难以接受的,就只是领养那件事。 那件事,除了让她不得不去一个陌生的国度之外,更让她难受的是,她以为,她失去原来的家之后,凌家是她第二个家,毕竟,她在凌家,感受到失去后,又复得的家庭温暖。 可是原来,不是的。 他那样坚决的反对自己成为他家人,说明他从没接纳过她成为凌家的一份子。 而那些在她家破人亡后的暖意,瞬间沦为了施舍。 “叮”手机响了一声。 朱珊拿起手机,是凌妈发来的微信。 凌妈:【珊珊,你刚回来,不要馋嘴吃太多那些辛辣的食物,胃会受不了的,知道吗?】 朱珊:【好,我知道了,已经不疼了。】 朱珊真的好喜欢凌家每一个人,老是掉链子的凌樾她都喜欢得不行。 想到凌霄,朱珊沉了口气,快速换了牛仔裤,加绒连帽卫衣,然后出房间。 饭桌上已经摆上砂锅、碗筷。 碗里是黄黄的,熬得很粘稠的小米粥。 朱珊也不别扭,走过去坐下:“是你和阿姨说我肠胃炎的事儿了?” 朱珊昨晚生病,就他们两人知道。 不是她说的,那肯定就是他说的。 凌霄背着身子,没搭话。 朱珊语气格外自若:“没有泡菜吗?” 凌霄转身,拿了一个黑色大维杯过来,坐下,仰着下巴:“还想吃泡菜?昨晚叫生叫死的是谁?” 说完,他把大维杯推到朱珊面前:“中午吃。” 朱珊蹙眉,刚才她看见凌霄往大维杯里也装得是小米粥。 似乎看出了她不乐意,凌霄扬了一下眉,语气有些危险:“不乐意?” 朱珊往嘴里送粥的动作僵了一下,然后应:“很乐意。” 凌霄满意的‘嗯’了一声,手指点了几下桌面:“顺路,要不要坐顺风车?” 朱珊抬眸,咽掉嘴里的粥,笑得眉眼弯弯:“要。” ------------ 第七章 强奸案被告人 因为坐凌霄顺风车,所以到公司,时间还早。 朱珊找到自己部门,一推门,工位上居然坐满了人。 她瞬间有种自己迟到的错觉。 为此,朱珊还特意看了眼手机时间,确定现在才八点半。 她走进去,注意到除了几个不停的敲打键盘的同事外,好些人正在埋头打瞌睡,还有几个胆子大的,脚上垫着椅子,戴着眼罩仰躺着,正大光明的睡。 除了空气中密封的空调气息,还有淡淡的咖啡味。 朱珊视线扫过那些工位,推断出部门应该是通宵加班了。 朱珊还没想好打扰哪位同事,问一下自己的安排,小办公室门推开。 是曲连杰,曲主任。 他站在小办公室门口,拍了拍手,打瞌睡的人惊了一下,倒也没理他。 他黑眼圈有些夸张,看上去很疲倦:“还有半个小时要提交上去,有没有问题?” 正敲着电脑键盘的同事举手,应:“没问题。” 曲连杰刚想转身回办公室,就瞄见楞站在一旁的朱珊。 他满脸笑意的招手:“珊珊,你过来。” 朱珊跟过去,顺手关上办公室门,然后自我介绍:“曲主任好,我是朱珊,今天......” “你昨天自我介绍过了。”曲连杰打断她,示意她坐下,“先提醒你,做好吃苦的准备,你也看见了,我们部门忙起来没日没夜的。” “我能吃苦。” “那就好,你待会儿去人事部办理手续,然后去行政部门拿工作证,你的工位在靠窗第三个。” “好。” “大家加班一晚上,很累了,今天就不给你搞什么欢迎仪式了,你不会介意吧?” “当然不会。” 欢迎仪式? 多尴尬啊。 不搞正好。 曲连杰摆弄手机:“我把你拉进工作群,待会儿把申请的工作账号发给你,你先看一下我们最近的新闻素材,然后了解一下工作流程。” “好。” 曲连杰突然想到什么,握着手机抬头盯着她,笑得有些深意。 朱珊大眼睛眨了两下,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曲连杰语气八卦:“你和凌律是......” “邻居!”朱珊声音拔高,又补了一句,“从小一起长大的那种。” 曲连杰拍了一下办公桌,一副看穿一切的模样:“我就知道你们很熟,这也算近水楼台先得月。” 朱珊一脸问号:“啊?” “我跟你说,我们昨天加班这个新闻,是关于一起强奸案,正好是昨日开庭二审,凌律是被告辩护律师,你能提供些素材吗?比如说案件走向之类的?” 原来是这个新闻。 朱珊想起昨日凌霄打电话,非常自信的说,三审肯定能让被告当庭释放。 曲连杰看她有些为难:“你尽管大胆揣测,大胆发言!” 朱珊摆手:“我还真不知道。” 曲连杰有些失望,摆手赶人:“你先去把入职的事情办理完,然后自己看材料。” 朱珊这才离开。 朱珊办理完入职的事,已经快中午。 她感觉肩膀被轻轻拍了一下,转身看见一位身材苗条,长相漂亮的姐姐。 她叫吴静,比朱珊大五岁,早上朱珊和她打过招呼。 吴静友好热情:“珊珊,要和我们去吃午饭吗?” 朱珊婉拒:“我胃不舒服,带了粥,下次我做东,请你们吃饭。” “食堂也有粥,你就跟我们一块去呗。” 朱珊确实很想和他们打好关系,这有便于以后向他们打听消息。 她甜笑着点头:“好。” 看他们已经开始收拾东西,朱珊指着电脑屏幕上的时间问:“现在就去食堂吗?” 不是还有二十分钟才...... “没关系的,时间嘛,就是要灵活运用。” 朱珊:“......”还能这样? 见识了!见识了! 朱珊跟着去食堂,也认识了一起吃饭的同事。 除了静姐,还有一个男生叫翟鸿辉,一个女生叫徐文文。 朱珊点了青菜粥,听他们话题聊到那起强奸案的被告人。 这起案子受关注是因为被告人任兴延,是上市投资公司印日集团大公子,目前就任印日集团副总。 昨天庭审,朱珊已经听说被告人家境富裕,没想到富裕到这个程度。 印日集团? 朱珊感觉有些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 吃了饭回办公室的路上,朱珊拿出手机搜索印日集团。 成立于十八年前,赶上了地产发展好时机,迅速上市,并逐渐扩大投资市场。 它的公司LOGO,是一盏圆形红日,被白云托着。 朱珊终于想起来,她曾在妈妈的电脑上看见过印日集团,看见过这个LOGO。 难不成,妈妈和印日集团的人认识? 饭后午休时间,办公室的折帘被放下来,所有灯光熄灭,隐隐能听见小小的鼾声。 朱珊捧着手机,有微弱的光印在她脸上。 她看着手机屏幕,是和凌霄的微信聊天页面。 上面一个字也没有,这么多年他们从未联系。 朱珊犹豫了一会儿,然后打字,她输入【凌霄,你和印日集团......】 朱珊想了想,又删除,重新输入。 朱珊:【凌霄哥哥,吃午饭了吗?】 朱珊:【真是好巧,我们部门新闻正是你昨天庭审那个案子】 朱珊:【昨天的被告人任兴延,你和他熟悉吗?】 凌霄正在看案件资料,收到微信消息眉梢动了动。 他抿了口咖啡,站起身,走到落地窗前。 他的律所在42楼,在这儿可以俯瞰玉和半个市中心。 他思索片刻。 然后回复消息。 凌霄:【不熟悉】 凌霄:【只是接了一场官司】 ****** 朱珊没想到实习第一天,就要加班。 其实也没有硬性要求。 下班时,曲连杰留下几个同事,其他同事都开始收拾东西准备撤。 朱珊没头脑问了一句:“我呢?” 曲连杰看了看她,语气格外民.主:“你呀,就看你自己意愿吧,如果愿意留下来我可以带你去看看明天那期节目的样片。” 就这样,朱珊留下了。 在食堂吃晚饭时,凌霄发来微信。 凌霄:【几点回?】 朱珊:【加班!】 凌霄:【以后加班提前说】 朱珊:【为什么?加班也能影响到你?】 凌霄:【影响我锁门】 朱珊翻了个白眼,把手机扣在食堂饭桌上,忿忿地端起碗把菜粥倒入口中。 吃完饭,曲连杰就照承诺所说,带着朱珊去剪辑室看样片。 是关于任兴延那起强奸案的新闻。 第二期节目样片。 这起案件台里计划制作三期节目,第一期在一审后已经播放,第二期明晚播放,第三期预计三审后制作。 第二期样片的主要内容是根据昨天庭审后的线索,去探寻案件背后的故事。 朱珊没想到,昨日庭审到现在,也不过二十几个小时,居然就已经积累采访了这么多素材。 她不禁感叹:“好厉害。” 曲连杰有些小骄傲:“新闻工作者,讲究的,就是快。” 样片里,经过记者层层深挖,全方面,尽可能准确详细的展示被害人和被告人家庭背景,案件背景以及成长经历。 被害人卓悦,新闻里称为“卓某”。 而被告人,任兴延,是公开姓名身份的。 朱珊有些不解:“为什么呢?” 曲连杰看着样片,简单解释:“这起案件早在我们节目播出前,就已经在网络上被爆出来了,因为这位任公子的身份,后来网上新闻被捂了嘴,上面允许我们正规电视台报道,至于被害人身份,于情于理都不应该明确。” 朱珊点头,继续看样片。 新闻里,卓某母亲早年病逝,只剩务农的父亲维持生计,因此自小家境贫苦。 她高中同学受访说,她成绩优异,长相漂亮,在校园时期就是校园女神,当然也有过早恋。 她合租室友说,不知道她欠钱的事,只听说她要去住大房子,没感觉到她有经济压力。 而被告人印日集团大公子任兴延,自小家境富裕。 他高中老师受访说他成绩优异。 他高中同学受采访表示他是个正直且内向的人,并证实他长期患有抑郁症。 节目的最后,是本台记者去医院采访被害人卓某。 被害人卓某面部被打了马赛克,情绪激动的表示,她没有设套陷害任兴延,是任兴延对她实施了性.侵.犯罪行。 面对记者问她陷入网贷的事情,问她和任兴延之间的暧昧关系,问她对二审有什么看法等问题,她情绪忽然变得激动,哭问记者是不是不相信她。 由于她情绪难自控,记者被医生劝离。 最后,记者独家采访了卓某的父亲。 卓父面部被打马赛克,身材瘦弱,穿着蓝色老式工装外套,声音很沧桑,有很明显的口音。 他说他女儿从小孝顺,好不容易大学毕业进了大公司上班,本以为日子会越过越好,却发生这样的事。 他说都是因为他,他女儿才会陷入网贷,因为他前段时间查出胃癌晚期,不得不借钱看病。 他女儿也不是要去住大房子,是打算和他住一起,方便照顾他。 他女儿不是拜金女,更不会为了钱做这样的事。 说到最后,他情绪也激动,采访不得不中断。 新闻结束场景,是记者拿着话筒站在医院大门前,表示静候真相,静候司法最后的判决。 样片播放完,曲连杰又交代了几句,领着朱珊回办公室。 路上,曲连杰瞄了朱珊一眼,笑道:“你这是什么表情?加个班不至于吧?” “啊?”朱珊下意识揉了揉自己脸颊,小声否认,“不是因为加班。” “那就是刚才的新闻?”不等朱珊回答,曲连杰问,“你看完,怎么想的?” 朱珊咂咂嘴巴,小脸微皱:“我觉得那女孩儿哭得心发慌。” “珊珊,你为什么想当记者?” 似是没想到话题会突然转到这里,朱珊直接愣住。 “别紧张,我就是好奇你的学历和专业,怎么会想当记者。” 朱珊摸摸后脑勺,敷衍应对:“我从小喜欢记者这个行业。” 朱珊撒谎了,所有眼神飘散,脸颊还发烫。 曲连杰只当她是不好意思,语气温和:“你有同理心,有正义感是好事,但是这起案件的裁判是司法,你作为记者,不能带主观思想去判断,明白吗?” 这点道理朱珊还是懂得,她连着点了好几下头,应:“明白。” 曲连杰叹了口气,拍了一下朱珊肩膀:“很晚了,先回去吧。” 朱珊收拾好东西,走出电视台已经快十一点,她在软件上叫了个车。 寂静的夜晚站在路边,微黄路灯下,她呼吸有明显的雾气。 朱珊上车后暖和了一些。 她无精打采的靠在车窗上,看着夜晚依旧被灯火照明的城市,心里跟堵了棉花似的。 过了一会儿,她掏出手机,在网上搜索栏目组关于这起案子的第一期报道。 采访中卓某样貌依旧被打马赛克,对着镜头声泪控诉任兴延那个畜牲的罪行,最后直接在镜头前晕倒。 满屏的弹幕都是“girlshelpgirls”。 可以说,现在舆论风向是一边倒的偏向弱势方卓某。 可是当明天第二期节目播出后,卓某两段感情重叠,深陷巨额贷款等背景被披露,加上她和任兴延的暧昧关系。 她就算是受害者,也不再是完美的受害者。 届时,舆论风向又会如何呢? 朱珊眉头紧蹙,她深刻的知道,舆论有多可怕。 昨天的二审,凌霄也正是用了双方背景合理化了这起“性侵案”的起因,从而反转案子走向。 而且,公诉人的证据也被当庭推翻。 还有凌霄的那通电话,他那么自信的表述,三审任兴延将被当庭释放。 朱珊心里难受,因为害怕如果卓某真的是受害人该怎么办? 无权无势的她该怎么捍卫自己的公道! 就像...当年,她爸爸那样,有苦难言。 ------------ 第八章 没把他当男人 朱珊才第一天上班,已经感觉到心累。 因为此刻,她脑海里还莹莹绕绕着样片里卓某声嘶力竭的哭喊声。 朱珊有气无力抬手录入指纹,推开门看见门厅留了一盏小灯。 她把手上装着粥的袋子放在鞋柜上,然后脱掉小靴子换上拖鞋。 走了几步,朱珊敏感地倒回来,把没喝的小米粥拿上。 她走到料理台,把粥倒进厨房垃圾处理器中。 指尖点了一下控制面板的开关键,耳边传来微微的机械嗡鸣声。 朱珊脑袋中又想起曲连杰问她,为什么当记者。 她选择记者这个职业,并不是从小喜欢。 她是为了调查当年关于爸爸朱孝文那件案子的真相。 当年,朱孝文身为大学经济学教授,带了一批研究生,最后被其中一个女学生以猥亵报案。 在警方调查,还未决定立案之前,舆论就已经发酵。 朱珊那时,第一次见识到舆论的可怕。 但是朱珊不信,不信爸爸会做出猥亵自己学生那样的事。 他那么爱妈妈,那么爱自己,那么爱这个家。 可是,朱孝文却在还未立案之前突然跳楼自杀。 为此,那个女学生决定撤销控诉。 有说朱孝文是畏罪自杀的,有说朱孝文是因舆论压力自杀的。 可是朱珊不信,爸爸明明心态很好,坚信司法会还他公道。 当年的事,只要一想起来,朱珊就觉得满满的疑点。 因为朱孝文突然在立案之前跳楼自杀,这案件变成了无头案件。 但是舆论还在。 明明司法都没裁判的事,却被那些人用嘴定了罪。 而妈妈也一直没放弃还爸爸公道,一直在追查,只是...不久后,一场车祸,意外夺走了她的生命。 妈妈没做完的事,朱珊想要做完。 不管怎么样,她都要一个答案。 一个真相。 朱珊当年年纪小,家人不愿意同她一个小孩子讲太多,所以她并不清楚事件详细。 可她还能记得爸爸接受过玉和电视台一个法制栏目的采访,当时有个瘦瘦的记者叔叔,一直跟踪报道。 但是后来,她却没查到节目的播出。 所以,她才来了玉和电视台。 她想找到当年采访过爸爸的记者了解事件经过,或者能找到一些相关资料也行。 因为她手上的线索实在太少太少了。 “在干嘛?” 身后突然冒出声音,朱珊身子一颤,吓了一个激灵。 她转过身,看见凌霄穿着整套家居服,双手环抱胸前,微微仰着下巴,审视地盯着她。 朱珊瞪了他一眼,随即拍了拍小心脏:“大半夜不睡觉?干嘛跑出来吓人?” 凌霄轻笑一声:“我吓人?” “走路没声,吓我一跳。” 朱珊顺手点了控制面板上的开关键,厨房垃圾处理器嗡鸣声停止。 凌霄垂睫看了眼厨房水槽,视线又回到朱珊脸上。 他目光凌厉,眉间的犀利毫不掩饰。 朱珊没注意到他突然危险的神情,心里骂骂咧咧,又不敢表现出来,实在憋屈。 她转身洗干净大维杯,然后放置好。 没正眼看他,也没打算多呆,朱珊转身从他旁边错身,还没走两步远,突然被扼住命运的喉咙。 凌霄拉着她卫衣帽子,随性地往后一扯,朱珊整个人被拽回去,只留下一只拖鞋。 她踮着脚,抓住领口扯了扯,确认扯不动,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她也不再客气:“凌霄!” 凌霄微微低头凑近了些,教训的口吻:“昨晚胃痛的是谁?嚷嚷着要生要死的是谁?就这么管不住嘴?” 朱珊身高只到凌霄肩膀,轻轻仰头对上凌霄充满攻击性的眸。 她咽了一口口水,憋闷道:“你误会了,我没吃辛辣的,我就是喝的粥。” 凌霄轻嗤一声,微微偏头,厨房顶部几何形灯罩印在他侧脸上,明明暗暗的。 他语气极慢,低哑的声线带着压迫感:“刑法第六十七,如实供述自己的罪行,属于自首。” 自首? 这也能扯到刑法? 朱珊觉得他就是欺负自己欺负惯了。 她开始反抗。她拽住卫衣领口扯了扯,动作幅度比刚才大,整个背部撞上凌霄胸口,还使劲儿扭动身子。 所幸下一瞬,凌霄松了手,并往后退了半步。 朱珊没在意他,单脚蹦上前穿上拖鞋。 她想回房间,又怕他记仇,于是转身叭叭解释:“同事邀我一起去食堂吃饭,我想着第一天,还是要打好关系的,所以跟他们一起去。” 见凌霄没反应,朱珊又强调:“在食堂,我也吃的菜粥。” 凌霄瞥了她一眼,转身往房间走,步子又快又大,似乎不想再纠结此事,丢下一句:“早点睡。” ??? 大晚上发什么疯? 普法吗? 朱珊愣了一下,小跑上去。 她调整情绪,眉眼弯弯,与刚才炸毛的形象判若两人。 语气也讨好:“凌霄哥哥,我还有问题。” 察觉到凌霄并未打算搭理自己,朱珊直接跑到他跟前,双手撑住他身子:“你等一下。” 凌霄低头,视线定在她手上。 他脸好黑。 朱珊急忙收回小手,伸出食指比了一个‘一’:“我就一个问题。” 凌霄看了她两秒,微微沉气,语气有些不耐烦:“说。” “我想问,任兴延真的是无辜的吗?” 凌霄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眉头瞬间有些皱痕。 朱珊把他表情尽收眼底,她小脑袋凑近了些:“你是他辩护律师,你应该知道真相吧。” 凌霄看她小脸凑近,清晰的可以数睫毛的程度。于是伸出食指抵着她脑门,把她推开了一些:“他有没有罪,不是我说了算。” “那你没问过吗?” “......”凌霄没说话,视线看着她脑门,那里被他戳红了。 “凌霄,你给我说吧,我想知道。”她表情是真的真诚、认真。 凌霄不自觉搓了搓指腹,道:“他告诉我,他是冤枉的。” 朱珊有些不能理解这话,追问:“然后呢?” “什么然后?” “他告诉你,他是冤枉的,你就相信他吗?” 凌霄语气理直气壮:“不然呢?” “那如果,他确实犯罪了,他骗你怎么办?” 凌霄微眯双眸:“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珊仰着小脸,轻轻试探:“如果他真的有罪,你也会替他辩护吗?” 夜晚,特别特别静。 凌霄的话也显得特别清晰。 他说:“我是律师,第一,我要坚定的相信我的委托人,第二,我要坚定的站在我的委托人一方,为他辩护。” “我是问,你如果知道他有罪,你会怎么样?” 凌霄眉梢上挑,语气不紧不慢:“犯法的人,也有权益。” “这就是律师的职业道德?” “是!” 朱珊不懂律师的职业道德,也不理解律师的信念。 但是她认为记者,是要不偏不倚,揭露事情的真相。 朱珊睡了一觉,心里沉甸甸的感觉少了一些。 中午,她和吴静去食堂吃饭。 挑选菜品时,朱珊视线在辣子鸡上面定格两秒,脑袋里忽然浮现凌霄那双似是可以洞悉一切的眸。 她不想听他普法,念叨那几几几条是自首。 于是没骨气的,要了一份番茄炒蛋,一份韭黄肉丝。 饭吃到一半,朱珊乖巧搭话:“静姐,今天怎么没看见辉哥和文文姐啊?” “他们出采访去了。” “哦。”朱珊语气低落,“我什么时候能跟着去呢?” “你放心,有的是机会。” 朱珊舔了舔唇,小心翼翼引着话题:“静姐,出采访的内容都会播出吗?” “那也不一定。” “那没播出的采访,一般会怎么处理呢?” “这个嘛...”吴静低头玩手机,语气慢吞吞的,“一般呢,会暂且保存一段时间,时间久了之后会申请销毁。” “一般保留多久呢?” “几个月,一两年的都有。” 几个月? 一两年? 可是朱孝文的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那些采访内容应该早就销毁了。 朱珊快下筷子:“静姐,我从小就是玉和电视台的忠实粉丝,我记得小时候有个法制栏目,叫‘法庭内外’,你记得吗?” “啊,那档栏目不是好几年前就停了吗?” “是,那你知道当时负责这个栏目的记者有哪些吗?他们还在电视台吗?” 吴静终于放下手中的手机,疑惑的看着朱珊:“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我就是喜欢那个节目嘛,然后特别崇拜当时的一位记者,我想,能不能找他要个签名什么的。” 吴静噗呲一笑,打趣:“我记得这个栏目的记者都是有些年纪的,你喜欢这样的啊?” 朱珊疯狂点头。 吴静单手撑着脸颊,想了想:“我当年刚进电视台没多久,那档栏目受限制就停播了,那档栏目的记者还蛮多的,不过流动性很大......” 朱珊有些失望的垂下眼眸。 “珊珊,你喜欢的那位记者叫什么名字,我看他现在还在不在电视台。” 朱珊根本不记得名字:“太久了,我没记住名字。” 吴静安慰:“没关系,万一哪天碰见了呢?” 朱珊叹气,只能寄希望于此了。 吴静:“对了,珊珊,你现在是住自己家还是租房?” 住...自己家? 朱珊想了想:“我住朋友家。” 吴静立刻八卦起来:“男的女的?” “男的。” “男朋友?” “不是。”朱珊心虚的撇开眼,低头扒拉碗里的饭,“是一个哥哥,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哥哥。” “只是邻居哥哥呀?那会不会不方便?”吴静补了一句,“毕竟是男生。” 朱珊摇头:“我就没把他当男人。” 两秒后,吴静得出结论:“是...长得不好看吗?” 朱珊小脑袋里浮现凌霄那张拽里拽气的脸。 他从小,怕是没人说过他长得不好看吧。 朱珊幼稚的报复心来了,于是重重点头,憋着笑把假话说的特别认真:“丑!让人没任何想法的丑!” ------------ 第九章 他的脸好臭 当晚八点,玉和电视台新闻频道《社会热线》栏目播放了那起“强奸案”的第二期节目。 朱珊没加班,守着电视看完了整期节目,和她提前看的样片差别不大。 看完后,朱珊上网刷了一下留言。 有些言论特别难听。 果然舆论风向转变了,毕竟这样的反转是大众喜欢的节奏。 朱珊心里沉沉的。 司法还未判决,舆论已经定罪。 她回房间玩了一会儿手机,打算出去上个厕所就睡觉。 刚拉开门,好死不死,碰见凌霄。 他穿着合身的西装,领带扯下来随意的拎在手上,像是刚回来。 朱珊下意识退回房间关门,动作做了一半,又觉得,为什么要躲着他? 她要支愣起来。 朱珊拉着门把手,又晃了两下门,自言自语:“这门有点卡啊。” 凌霄面色悠散,看着她表演。 朱珊抬眸,语气淡淡的:“凌霄,你下次晚回来记得提前说一声。” “嗯?” “影响我锁门。” 说完,朱珊头也不回,雄赳赳的向洗手间走去。 她心里暗爽。 这叫,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朱珊没暗爽多久,心里又有些心虚,怕凌霄为难她。 毕竟从小到大,就没人让凌霄吃过亏。 不过事实证明,朱珊想多了,凌霄并没空为难她。 朱珊偶尔也加班,但是不能和凌霄相比,他的律所,比她想象中忙,经常大半夜才回家。 因此,两人在家几乎没什么交集。 只是,早上能蹭个顺风车。 两人的微信聊天页面,对话也极其简单。 朱珊一开始发送的是【今晚加班】 凌霄也会在加班的时候发两个字【加班】 后来,朱珊也学他,直接简约成两个字【加班】 无数的【加班】中穿插一些快递取货码。 这时候朱珊发送的就是【凌霄哥哥,帮忙取一下哦】 凌霄会回复一个别有深意的【。】 看不出他什么态度。 不过朱珊不在意,凌霄能帮忙去取快递,她已经在心里给他加分了。 朱珊很多东西都在网上买。 大多是生活用品小物件。 比如客厅的纸巾盒,小盆栽,小凳子...... 厨房的围裙,空气炸锅以及锅碗瓢盆...... 也有大件的,比如置物架。 置物架这种东西,网上的厂家都是发拆散的板块以及零件,需要自己安装。 在空闲的周末,朱珊把东西搬到客厅的阳台,对着图纸和安装视频,一会儿抡着锤子敲打,一会儿拿着起子拧螺丝。 三月下旬的玉和气候变化极大,上周还穿羽绒服,这周已经脱掉毛衣。 阳台有微微的阳光,也有微微的凉风。 朱珊瞥了一眼已经脏的一塌糊涂的卫衣,破罐子破摔扯着袖口擦了擦鼻梁的汗珠。 然后,她看见凌霄穿着干净的淡色家居服,拿着水杯悠哉哉的站在料理台前看着她。 朱珊还以为他不在家。 朱珊灵机一动,下意识拿起锤子敲打,嘴里嘟囔着:“哎呀,怎么这么难啊。” 凌霄充耳未闻,单手撑着料理台,慢条斯理倒了杯水。 朱珊又拿上起子,整张脸都在用劲儿:“太紧了,这也太为难我这个弱女子了吧。” 凌霄仰头喝水,喉结滑动几下放下水杯,吊儿郎当的侧身靠着料理台,拿出手机摆弄,颇有种眼不见为净的感觉。 朱珊咬了咬牙,她到底在期待什么? 她把劲儿全用在锤子上,想把胶扣锤进去。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的安装视频被打断。 是凌樾拨来的视频电话。 朱珊指尖点了一下屏幕,凌樾秀朗的脸瞬间出现。 他语气带笑:“佩奇,干嘛呢?” 朱珊撇了撇嘴,没说话,继续挥动锤子。 凌樾眨了眨眼睛:“你拆家呢?我哥不揍你吗?” 听见这话,朱珊冷冷的‘哼’了一声。 凌樾把话题拉回来:“清明节我放假,回玉和找你玩儿哈。” “清明节?”朱珊终于有了反应。 她停下手上的动作,算了算日子,没几天了。 朱珊拉开嘴角,凑近手机摄像头:“行啊,到时候我们去玩密室逃脱好吗?我同事说可好玩了,我还没玩过。” “行。”凌樾一口答应,脸上有些好奇,“你到底在干嘛呢?” “我在网上买了个置物架,在安装。” 凌樾语气悠悠:“你让我哥干这些啊,这是男人的事。” 朱珊抬睫看了一眼不远处悠闲自若的男人,声音格外大了几分:“原来,这是男人的事啊?” 说完,她带着气性抬起锤子使劲儿敲下去。 随着“啊——”的一声尖叫,锤子落地。 朱珊整张小脸皱在一起,她捧着手埋下腰,嘴跟上了发条似的:“痛痛痛痛痛痛——” 手机屏幕里传来凌樾焦急的声音:“怎么了?怎么了?你是敲手上了吗?” 朱珊根本没空搭理凌樾,只感觉指尖锥心的痛,都说十指连心,真是不无道理。 凌樾在镜头那边急得不行,发出一连串灵魂考问。 “佩奇,你还好吗?” “要不要紧?” “我哥在家吗?” “要不要我给你叫救护车?” 突然,凌樾声音颤了颤,不自然的叫了声:“哥。” 朱珊抬头,眼泪花都疼出来了。 她看见凌霄不客气的把一块木板踢开,然后对着手机镜头:“闭嘴。” 然后,他抬起手,挂了视频电话。 朱珊还没反应过来,左手手腕就被凌霄抓了过去。 她下意识挣扎:“你干嘛?” “别动。” 他皱着眉,淡淡两个字,朱珊真的就没动。 砸到的是左手食指,指甲缝有丝血迹渗出,指尖很红。 “凌霄,真的很痛。”她眼里泪花都还未褪去,看上去有些可怜。 可是凌霄只瞥了她一眼,把人从地上抓起来,往客厅走,教训道:“知道痛,还三心二意?” “......” “不严重,我去拿药箱。” 朱珊坐在沙发上,手指僵硬的如同鸡爪。 凌霄拿来药箱,刚抓住朱珊的手,她就疼得“嘶”了一声。 凌霄抬眉瞧了她一眼,沉气,放缓动作。 他拿了一瓶黄色喷雾,对着她手指按压阀门,药水立马浸染她整个指尖,然后用棉签,把多余的药水抹掉。 朱珊已经分不清是指尖本来的疼,还是药水刺激的痛,还是棉签触碰的痛。 她整个手都在颤。 她想把手收回来,可是凌霄禁锢的紧。 朱珊抿着唇:“你轻一点。” 凌霄只“嗯”了一声回应。 朱珊微微抬眸就看见凌霄近在咫尺的脸。 客厅没开灯,从阳台透进来的阳光足够染亮这个空间。 他侧脸轮廓凌厉,皮肤细腻,锋利的眉眼间有微微皱痕。 窗框的阴影正好印在他脸上,他稍动,那阴影就折在他鼻梁上。 这样看...还挺好看。 突然,凌霄手机响了起来。 凌霄视线没从朱珊指尖移开,淡淡开口:“接。” “???” 朱珊稍愣片刻,因为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翻了个白眼,然后右手拿起凌霄的手机。 是凌妈打来的视频电话。 朱珊舔了舔唇,按了接听。 凌妈看见对面是朱珊,直接关心道:“珊珊,你没事吧?我听凌樾说你手受伤了?” 凌樾真是...大嘴巴。 朱珊苦着脸笑了一下:“还好,不严重。” “凌霄呢?” 朱珊单手控制手机,反转镜头,对着凌霄。 凌妈还未说话,凌霄先开口:“我的错,我正在尽力补救。” 凌妈责备的话都被堵住了,吸了口气:“把珊珊给我照顾好。” 凌霄用纱布包好朱珊的手,抬头看着镜头,语气极其敷衍:“好。” 凌妈又唠叨了几句,才挂电话。 朱珊手伤了,窝在沙发里,微信界面是和凌樾的聊天窗口。 凌樾:【我告诉我妈了,我妈有没有骂他?】 凌樾:【他脸臭不臭?】 朱珊转头看向阳台。 凌霄盘着腿坐在一堆木板中间,他身后是猛烈的阳光,照的他周围萦绕着细细的灰粒,像滤镜。 他一手拿着锤子,一手按住地上的说明书,脸色不好。 朱珊把手机放在腿上,单手打字:【臭!】 “朱珊珊!” 突然低沉的声音,惊得朱珊手机从大腿上滑落。 她侧头对上凌霄的臭脸:“啊?” 凌霄压着声音:“以后不许再买这种东西!” 朱珊:“......” 清明节前夕,朱珊加了一个班,到家已经快凌晨了。 她上下眼皮打架,一手撑着鞋柜,一手脱鞋。 她是真的困乏,没想到记者的工作这么繁琐且累人。 要实地采访,要访后写作,还要编辑整理。 她做好本职工作已经忙的脚不沾地,更别说去找当年那位瘦瘦的记者叔叔。 朱珊刚换好拖鞋,就听见开门声。 她抬头一看,是凌霄从房里走出来。 他盯着她。 朱珊蹙眉:“有事儿?” “很累?” “累。”朱珊语气恹恹,走到冰箱拿了一罐生榨椰汁,“今天跟着出采访了,还晕车。” “不考虑换个职业?” 朱珊没好气的瞧了他一眼,走到料理台前拉开拉罐,重重回答:“不考虑!” 咕噜咕噜吞了好几口椰汁,朱珊才问:“你等我,是有什么事?” 凌霄手上没水杯,说明不是出来喝水,很明显就是在等自己,有事要说。 凌霄双臂环抱胸前,懒散地往墙边一靠:“凌樾明早的飞机,我要去接他,然后去扫墓。” “哦。”朱珊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她淡淡回答,“我就不去了,我要睡觉。” 朱珊回国第一天,就已经去看过爸爸妈妈了。 她还是会忍不住哭。 不想在凌霄凌樾面前哭,所以她不想去。 本以为凌霄会调侃几句自己没良心,或者是懒之类的,可他什么话也没说,便回了房。 朱珊仰头看着厨房的几何型吊灯,把椰汁喝完,才回房。 第二天,她是被电话吵醒的。 所以起床气严重的她语气不好:“凌樾,你想被我揍吗?” “别睡了。”凌樾活跃的大嗓门催促,“我们现在正从墓地赶回市里,你不是说玩密室吗?把地址发过来啊。” 朱珊脑袋昏昏沉沉:“好啦,我马上给你发地址,马上起床。” 顿了一下,朱珊清醒了些,她注意到凌樾口中的“我们”两个字。 朱珊睁开眼睛:“凌霄也去吗?” 还没等到凌樾回到,朱珊用充满失望的语气抱怨:“不会吧?他去了能好玩儿吗?” 听筒里传来凌樾咳嗽的声音。 更像是提醒朱珊小心说话。 朱珊一时没反应过来:“感冒了?” 接着,听筒传来凌霄充满警告且挑衅的声音:“珊珊,你想被我揍吗?” 朱珊像被踩了尾巴的小猫,瞬间抛开手机从被窝里爬起来,然后后知后觉慌张摁掉通话。 朱珊用两分钟醒神,然后在网上约好密室逃脱的时间,再把地址发给凌樾。 她光着脚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阳光瞬间倾洒,迷了朱珊的眼睛。 她适应了好一会儿,撑了个懒腰语气充满活力:“又是美好的一天。” 下一秒,她耸拉肩膀:“如果凌霄不揍我的话。” ------------ 第十章 咸猪手猥琐男 朱珊快速洗漱,然后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奶黄色宽松连帽卫衣,一条浅色牛仔裤。 穿好衣服,朱珊对着镜子扎了一个丸子头,再把耳边两撮发丝捋下来,在手指上卷了卷。 她不化妆,只涂防晒和隔离,甚至不涂口红,常年一只浅色润唇膏就搞定。 朱珊打理好自己只用了十分钟,她看了看时间,嘴上悠哉哉叼上一片吐司,然后背上咖啡色斜挎包,穿上帆布鞋,出门。 那家静姐极力推荐的密室逃脱在离电视台不远处的一个商场,负一楼。 朱珊到的时候,凌樾说因为堵车,可能还要二十来分钟。 幸好,她约的是三点,于是回了个【不急】 朱珊在商场晃了晃,觉得有些口渴,于是打算买杯饮品。 因为是假期,商场人很多,一个网红饮品店甚至排起了长队。 朱珊不想排队,去了旁边人较少的饮品店。 前面还有两位顾客,她便排在后面拿出手机玩儿。 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女孩儿尖锐的声音:“你做什么?耍流氓吗?” 朱珊瞬间被吸引目光。 她看过去,是旁边的网红饮品店,一个穿短裙的女孩儿面色愤怒的指责一个戴眼镜的年轻男人耍流氓。 那个男人声音掷地有声:“大庭广众的,谁耍流氓?你不看看自己长什么样?你这不是侮辱人吗?” 排队的人群瞬间指指点点。 女孩儿看了看四周人群,红着脸:“我侮辱你?明明是你摸我!” “我好好排队,哪里摸你了?你是有被害妄想症吗?你神经病吧!” “就是你摸我!就是你摸我......” “......” 两人争吵起来,谁也不退步。 最后,也没闹出个结果。 朱珊买完饮品,在商场找了个排椅坐着等。 商场中央大厅有个凭消费积分抽奖的活动,主持人声音高昂。 朱珊抬头看了一眼,正巧,又看见刚才被指责耍流氓的男人。 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棒球外套,黑框眼镜下的眼神左右张望,缓缓靠近一个穿短裙的女孩儿身后。 朱珊立马警觉起来,掏出手机对着那个男人打开录频,然后起身走过去。 朱珊想,这次有证据了,看那个猥琐男怎么狡辩。 在还有大约五米远的时候,朱珊看见那个男人伸手探进女孩儿裙底。 朱珊大叫一声:“抓流氓!” 随着她的叫声,一个高大的男人冲进视线,扯着猥琐男的衣领一甩,便把人甩倒在地上。 周围的群众受惊,一哄而散。 高大男人并没有放过猥琐男,欺身上去朝着猥琐男脸上就挥了两拳,猥琐男眼镜被打碎,瞬间眼角出血。 朱珊举着手机逆着人群上前。 忽然,一位长头发女士倒退脚步,失措的撞进朱珊怀里。 朱珊被撞的“哼”了一声,手机落地,但也及时扶住长头发女士的肩膀。 长头发女士身材瘦弱,长相婉柔白净,一双大眼睛全是惊恐。 她似乎被吓得不轻。 也是,那个正义男正对着猥琐男狠狠挥拳头,地上已经染上血迹。 朱珊瞬间怜香惜玉起来,拍了拍长头发女士肩膀,安慰:“别怕!别怕!” 商场保安过来按住猥琐男,高大男人这才放过他。 高大男人站起身,视线一扫,直接向朱珊方向走过来,一把把朱珊正安慰的长发女士搂进怀里。 “老婆,别怕,别怕。” 长发女士眼泪包不住,捂着胸口:“吓死我了。” “吓什么?我这是去打坏人。” “我害怕。” 高大男人连声安慰:“别怕!别怕!” 朱珊感觉吃了一把狗粮。 都说娇弱的女人眼泪也是武器,恐怕就是现在这样吧。 刚才还正义凛然用拳头狠狠修理猥琐男的男人,现在满脸柔情的安慰着怀里抽泣的女人。 朱珊捡起手机,检查了一下,庆幸手机没摔坏。 猥琐男被打,满脸都是血,看上去伤得有些厉害。 一个保安走过来,表示需要拔刀相助的高大男人一起去趟警察局。 高大男人没拒绝,安慰着老婆跟着去了。 现场又恢复刚才,抽奖主持人的声音依旧高亢。 朱珊站在一旁,手机捧着手机,上面正在播放刚才的录屏,倏然右肩膀被不轻不重拍了一下。 她扬了一下眉,身子左转,直接对上凌樾的脸。 朱珊叉腰,丝毫不掩饰嫌弃:“凌樾!你都多大了,还跟我玩这套?幼不幼稚?” 凌樾脸部笑意扩大:“得得得,我幼稚!” 朱珊抿着唇笑。 她已经六年没见过凌樾,平时联系也只是视频。 记得她去SJP那会儿凌樾只比她高半个脑袋,现在已经生生比她高了一整个脑袋。 凌樾就着朱珊身高,微微弯腰,凑近了些仔细打量她的脸,然后得出结论:“佩奇,你胖了一点儿。” 朱珊不高兴的撅嘴,伸手揉自己丰腴的脸颊,辩解:“玉和东西太好吃了,我刚回来,没控制住!” 朱珊本来就不是清瘦型身材,她自己也发觉,最近脸颊好像更圆润了一些。 凌樾见她把自己圆润的脸揉的变形,也想捏一下她脸。 他刚抬手,突然被衣领扼住命运的喉咙。 顺着那股子劲儿,凌樾脸色一变,身子也往后退。 凌霄拉着他衣帽,似乎已经非常不耐烦他们之间的叙旧:“还玩不玩?” 朱珊下意识摸了摸自己领口,想着自己也是穿着戴帽的卫衣,想着自己也被他这么拎过。 她咽了口口水,退了半步。 凌霄瞥了她一眼,放开凌樾,转身往密室逃脱的方向走。 凌樾把自己衣服理好:“吃火药了今天。” “他不是向来如此?” 朱珊和凌樾四目相对,默契的击掌。 他们之间的磁场,没有因为六年的分离改变一丁点儿。 这是很让人愉悦的事,像是战胜了距离,战胜了时间。 跟凌霄身后一米远的距离,说话也变得偷偷摸摸。 朱珊听凌樾抱怨,似乎是他跟凌妈告状太多,凌霄心情很不好。 朱珊听完,难得和凌霄站在一边儿:“说实话,你确实大嘴巴。” “......”凌樾下意识抬眸看了眼凌霄的背影,压低声线,“我这是为了谁?我还不是让我妈给你撑腰?” “那我感谢你!” “......”凌樾没感觉到她感谢的意味。 说到感谢,朱珊认真侧目看着凌樾:“凌樾,真的谢谢你。” 她突然这么认真,把凌樾搞懵了。 朱珊解释:“这么多年,谢谢你每年都替我为我父母扫墓。” 原来是这事。 凌樾双手交叉在后脑勺,走得昂首挺胸:“应该的,我们之间不说这些生疏话。” 朱珊点头。 “不过...”凌樾偏头靠近朱珊,轻声道,“我哥只有一年有事没去,然后每年他也有去。” 朱珊愣了一下,面无表情道:“哦,那也感谢他。” 凌樾见她这样,轻轻叹了口气。 这声叹气把朱珊逗笑:“好了,我现在跟他相处的蛮好的,我哪有那么小气?” “是,你宽宏大量,人美心善,自然懒得和他计较。” “你这是想当我和他之间的和事佬吗?” “不不不!我们俩才是同一个战壕的战友。”凌樾伸手搭上朱珊肩膀,郑重道,“这个,你毋庸置疑。” 朱珊装作不相信的模样,说你们才是血溶于水。 惹得凌樾举着三根手指发誓,肯定跟朱珊一个阵营,要不信,今晚就歃血为盟,义结金兰。 朱珊被逗得哈哈大笑。 凌霄驻步。 他还没转身,两人已经心领神会屁颠颠跟上去。 密室逃脱的门面,全黑色装修,门外几个恐怖的人偶摇摇晃晃。 朱珊小跑过去:“你好,我定了三点的‘逃亡计划’。” 店员翻了翻手上的本子:“姓...朱是吗?” 朱珊点头。 随即,店员简单的给他们交代注意事项后,叫人领他们去换衣服。 是深蓝色的连体工装服。 朱珊这件明显大了好几个SIZE,穿着脚踝处堆了一圈衣料,并且因为衣料粗糙挺阔,圆鼓鼓的。 “好丑。”她好嫌弃。 朱珊挽着袖子走出更衣室时,凌霄和凌樾已经在走廊等着了。 狭窄的走廊,他们也穿着同款工装服。 两人身高差不多,对立而站,凌樾不知道在说什么,还激动的动了动手比划,凌霄就仰着下巴靠在墙边,一副懒得搭理的模样。 朱珊此刻的重点却是,同款衣服穿在他们身上完全变了样。 因为高,衣服被撑开,还能露脚踝,显得比例特别好。 朱珊叹气,穿衣服好看果然还是要高呀。 三人领了对讲机和一个手电筒后,进入密室。 门一关,视线一下就黑了。 朱珊适应了一下才看清,屋内像是实验室的地方,主灯被破坏,只剩昏暗的应急灯闪着绿光。 屋内柜子椅子凌乱倒了一地,地上散落各式各样的实验器材,墙上是喷洒的血迹。 配合着通风口‘嘎吱’作响的叶片,紧张感一下就来了,甚至感觉背脊有寒气。 朱珊下意识叫了一声,带着颤:“凌樾。” “这儿呢!这儿呢!” 朱珊抓住凌樾胳膊才安心一些。 这个故事的背景是,一场实验改变了人类基因,导致实验室研究人员都变成无痛感,无思想的行尸走肉。 也就是丧尸。 而他们三个是幸存者,需要去主控室按下实验停止的开关,拯救世界。 朱珊看了看四周,小嘴叭叭开始给凌樾洗脑:“凌樾,你现在长大了,是个一米八几的大小伙了,是个男人了,你可要护着我。” “你放心,我经常玩,你就跟着我。” 听他如此有自信的语气,朱珊重重“嗯”了一声。 也不知道是在给他大气,还是给自己打气。 “你指望他?”凌霄语调戏谑。 他单手举着手电筒,灯光在阴暗带血迹的墙壁上摇晃。 朱珊视线砸过去。 凌霄哼笑一声,低头就着手电筒翻阅办公桌上的资料:“你是不是对他有什么误解?” ------------ 第十一章 凌霄哥哥,多棒! 朱珊小脸一皱。 虽然...但是... 好歹凌樾现在又多吃了几年米饭,总不能还跟以前一样吧? 过了一会儿,朱珊心跳逐渐稳定。 她觉得就一间屋子而已,灯光吓人而已,于是也开始大胆的四处翻找线索。 他们第一步是要找到研究所的地形图,因为正常的道路已经被丧尸侵占,需要另辟蹊径。 “找到了。”凌霄找到一个密码盒子。 朱珊和凌樾立马过去。 盒子上有个密码锁,提示需要一个六位数数字密码。 朱珊把盒子拿过来,直接按下六位数字,“咔嚓”一声,盒盖弹开。 凌樾拍了一下朱珊肩膀,赞扬:“佩奇,可以呀!” “那是。”朱珊有些小傲娇的抬了抬下巴。 她刚才找地图的时候看见掉落在地上的奖杯,上面是获奖日期。 朱珊叉腰:“这也太简单了吧。” 三人埋头研究地形图。 正在神色放松之际,突然三体环绕音响发出“咔、咔、咔”的声音。 像是骨头被折断。 接着,一阵急促混乱的脚步声传来,朱珊回头,看见办公室透明玻璃门外映出扭曲的人脸。 伴着拍门声和扭动门锁的声音。 朱珊心重重的一跳,还没抓住凌樾胳膊,门就被推开。 五六个丧尸曲折着身子扑进来。 朱珊也分不清是凌霄还是凌樾叫了一声“跑”,便被拽着胳膊拖走了。 按照地形图,他们钻进另一间房,在最后一刻,铁门关上,恐怖的声音才消失。 朱珊双腿打颤,心脏更是像要从嘴里跳出来,明明知道是假的,但那种紧迫感,劫后余生的真实感特别强烈。 果然是,沉浸式游戏。 她扶着心脏还没冷静下来,又是“啪”的一声。 是开灯的声音。 灯光应声闪了两下,然后亮起。 朱珊抬手遮住眼睛。 她慢慢隙开指缝,看见凌霄站在墙边,修长的手指还停留在开灯的控制板上。 凌霄嘴角扯开,嘴里发出一声极具侮辱性的轻嗤。 顺着他的视线,朱珊看见被吓跪在地上的凌樾。 朱珊视线从凌樾身上收回那一秒,开始不动声色的走到凌霄。 她舔了舔唇,不知道该怎么示好。 过了好几秒,朱珊踮着脚去看凌霄手上的地图,格外乖巧:“凌霄哥哥,接下来怎么走?” 凌霄眉梢抬起,没立即应这个马屁精的话。 朱珊见他不理自己,放下脚后跟,朝他背后移了半步。 然后听见凌霄戏谑的声音:“用脚走。” 朱珊此刻毫无气性,狗腿的上前挽上凌霄胳膊:“凌霄哥哥,前尘旧怨我们放一放,如今生死边缘,我们得互相扶持。” 凌霄视线向下,定在朱珊的小手上。 朱珊没被他锋利的眉眼吓到,还紧了紧手。 她觉得,凌霄跟那些丧尸相比,选择变得很简单。 此时,跪在地上的凌樾像是终于魂魄归位。 他面色尴尬的从地上爬起来,然后抓住凌霄另一条胳膊:“哥,我的亲哥。” 凌霄被恶心到了:“凌樾!放开!” 凌樾毕竟是个大男人,瞧了瞧四周,有明亮的灯,倒也不算太恐怖。 他这才松手。 凌霄继续低眸看地图。 朱珊咽了一口口水,反正凌霄没叫我放开。 于是甘心做那条漏网的小鱼。 凌霄研究了一会儿,然后把地图卷起来:“凌樾,看一下柜子后面。” 凌樾没多想,下意识照做。 他推开一个两米来高的铁皮柜子,后面出现一个半米高的隧洞。 隧洞没灯,也看不见尽头,微微传来“呲呲呲”的响声,有些恐怖。 现在,需要有人走第一个。 凌樾往后退了两步,仰着头眨巴着眼睛看天花板。 他态度很明显了。 朱珊不自觉抓紧凌霄胳膊:“我反正是走中间那个。” 凌樾:“我...” 朱珊打断他:“凌樾,要点脸行吗?” 凌樾憋了好几秒,才弱弱吐出四个字:“男女平等。” 不平等! 朱珊觉得,现在不能男女平等! 她就得是被照顾的弱势群体! 谁来讲大道理都没用! 凌霄拽开朱珊小手,拿起手电筒,抬腿钻进隧洞,打头阵。 朱珊紧跟其后,凌樾见状也立马跟上。 不知道是不是害怕,朱珊只感觉隧洞里空气稀薄,三人的喘息声也重重的回荡,像蚂蚁一样爬上心头。 走了好一会儿,才看见些许有别于手电筒的光亮。 凌樾松了口气:“终于快到了,我脚都麻了。” 朱珊个子矮,走的不算吃力,她狗腿呛声:“凌樾,你好弱啊,你看凌霄哥哥,多棒!” 凌樾受不了朱珊‘叛变’,推了她一把:“你能要点脸吗?” 朱珊本是半蹲着,被他一推,整个人撞到凌霄背上,起都起不来。 她还摸着鼻子叫嚷:“我的鼻子。” 凌霄转过身,把朱珊抓起来蹲好,然后伸手捏了一下她鼻子:“你再狗腿点,我夸你棒!” 朱珊被这话噎住。 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她还是懂的。 又挪了几步,终于到隧洞出口。 凌霄先跳下去,然后撑了撑腿,很明显,他的大长腿也受苦了。 朱珊蹲在隧洞口,看着昏暗恐怖的屋子有点打退堂鼓。 又是一间没灯的屋子。 突然,一双温热的大手穿过她臂下,一用劲儿就把她抱起来。 突然的悬空感,朱珊下意识抱住凌霄肩膀,小脸也贴过去,蹭到凌霄的头发,有些痒。 还能听见凌霄用劲儿时喘了一下气,炙热的呼吸挠着她耳廓。 朱珊双脚沾地,心脏突然重重的跳动。 她捂住心口,明明没来丧尸啊。 凌霄背着身,举着手电四周摸查开灯按钮。 “呯!”突然的声响。 朱珊感觉自己跳了半米高,随即连滚带爬逃到凌霄身边,死死地抱住他胳膊。 她定睛一看,隧道口落下一个铁栏栅,把懵逼的凌樾隔开。 凌霄语气悠哉,显得特别欠:“我忘了说,最后一个人有单线任务。” 说完,他转过身继续找开灯按钮。 铁栏栅被揺得‘咔吱’作响,那是凌樾无力的挣扎。 凌樾生无可恋:“哥,我错了。” 凌霄没搭理他。 凌樾:“我保证再也不给妈打电话告状了。” 凌霄就跟没听见似的,连头也不回。 朱珊突然有点同情凌樾。 不过,她现在自身难保,还是抱紧凌霄大腿才行。 面对凌樾一声声“哥”的亲情呼唤。 凌霄叹了口气,无奈转身走过去。 他嘴角有隐隐的笑意,可是那笑也太痞气,太不怀好意了。 凌霄站在隧洞口,看着凌樾。 挑眉,抬手,下拉。 动作一气呵成。 “啪”的一声,隧洞口被铁皮门隔断。 朱珊:“......” 凌霄转过头对上朱珊视线,理直气壮的微扬下巴:“我做的不对?” 卧槽! 朱珊感觉自己嘴角都在抽搐,但又不得不跟着同流合污:“哪、哪儿不对了?我没发现哪儿不对啊。” 凌霄似是很满意这个答案,他点了点头,转身继续找线索。 朱珊又凑上去,她自觉现在不能离开凌霄超过半米远,影响她抱大腿。 对于突然如同人体挂件的朱珊,凌霄‘啧’了声:“发挥一下你的脑袋瓜,找找线索,行吗?” 他这话的意味有些嫌弃。 像是在说,别指望我一个人。 又像是在警告,没用的人会被“抛弃”。 朱珊拳头都捏紧了,嘴上依旧狗腿:“你那么厉害,你肯定能找到,就让我贴身护你安全。” 凌霄没噎她,转身走向大木桌:“你观察力强,别偷懒。” “你在夸我?” 凌霄翻阅桌上的文件,隔了好几秒才抬头。 他举着手电筒在朱珊身上晃了晃,凌厉的视线扫过她小脸,随即嘴角勾起:“不想出力?” “......” “想坐享其成也行啊。”凌霄语气悠悠,“总得夸夸出力的人吧?” 朱珊看了他两秒,实在夸不出口,硬着头皮走到旁边找线索。 她正翻找一个黄色牛皮纸箱,突然,旁边传来清脆的响声。 朱珊被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心拔凉拔凉的。 毫不夸张的说,她感觉体内的魂魄从头顶游出去了。 朱珊僵硬转头。 凌霄举着双手,一副无赖样儿:“抱歉啊,手滑了。” 朱珊想爆粗口骂他,开口却是另一个意思:“凌霄哥哥,你好帅。” 然后滑稽的爬起身,跺着打颤的小碎步跑过去。 “身材好!” “胆子大!” “力气大!” “正义!” “有责任心!” “聪慧......” 朱珊也没想到潜能突然被激发,夸赞的词都不带重样儿的。 她正违心的跨着,头顶突然传来警报声,朱珊小嘴闭上。 接着,是女性语音播报:“实验室每日固定活动时间,所有大门均自动打开,维持时间,五分钟。” 朱珊眨了眨眼睛,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挽上凌霄胳膊。 她声线有些颤:“什、什么意思?” “就是马上丧尸可以过来了。” !!! 朱珊小嘴微张,伸手去拍凌霄胸口的衣袋:“地图呢?你快找找我们躲哪儿啊!” 凌霄蹙眉,抓住她手腕:“没地方躲,只能等时间过去。” 他能感觉到她小手都在打颤。 于是沉了口气,安抚她:“刚才进来时不是说了吗?只要呆在黑暗环境下不动,那些丧尸就不会攻击人。我估计这个环节就是让NPC面对面吓吓玩家,你面对墙壁站好就行。” 朱珊顿了一下,立马跑在墙角边蹲下,盘腿而坐。 凌霄也走过来,懒散的靠在墙边。 朱珊仰头:“我是不是应该闭上眼睛?万一我看见那些丧尸吓得发抖怎么办?” 凌霄双臂环抱胸前:“闭。” 语音播报又响起:“丧尸群还有三秒到达......” 朱珊:“可以说话吗?” 凌霄:“没说不可以。” “三、二、一......” 朱珊闭上眼睛,听着铁皮门缓缓滑开的声音,接着是机械又僵硬的脚步声慢慢靠近。 朱珊在心里默念。 都是假的。 他们就是吓自己。 不要害怕。 她努力控制自己头发丝都不许动。 黑暗环境下,感官变得特别灵敏。 有点热气靠近。 有点酸涩味儿靠近。 朱珊眼皮颤了颤,没忍住虚开眼睛,一张青白血眼的丧尸脸正在眼前。 大眼对小眼。 下一秒,丧尸举起手,呲牙咧嘴的扑向朱珊。 “凌霄——”朱珊下意识侧身抱住旁边的大腿。 她闭上眼睛,强制在脑袋里放映动画片,嘴里叨念:“小猪佩奇,小马佩德罗、小羊苏西、小兔瑞贝卡、小狗丹尼、小狼温蒂、小兔理查德、小猫坎迪、小熊贝琳达......” 凌霄整个无语,动了动腿,无奈她抱得太紧。 扮演丧尸的NPC还打算继续吓一吓朱珊,毕竟他们就喜欢朱珊这种玩家。 他刚上前,被凌霄按住肩膀推了一把。 NPC这才懂事的走开。 凌霄等丧尸离开后,蹲下身扒拉她的小手:“你在念叨什么?” 朱珊哪里肯放? 她把脸也贴上去,脑袋里一片混乱,只剩:“玛卡巴卡!玛卡巴卡!玛卡巴卡......” ------------ 第十二章 我占你便宜? 凌霄被朱珊的小嘴吵得脑仁疼。 似是不想忍了,他抬手捏住她脸颊,把她嘴捏成“O”型。 对她习惯性的警告口吻:“朱珊珊,睁开眼睛。” 平常听他这样叫自己,朱珊肯定会屈服。 可是现在不会。 如果再让她见一次刚才那个画面,她应该会立刻升天。 朱珊能意识到旁边这个捏她脸的人是凌霄。 于是直接扑过去抱住这棵救命稻草,鬼泣般的声音:“凌霄,不玩了!不玩了!” 凌霄被她那股子劲儿冲倒在地,地上一个硬角的东西硌得他肩胛骨生疼。 偏偏,他身上软绵绵的女孩儿嘴还没停,甚至有些悲戚:“凌霄,我就是辣鸡,小辣鸡,我就屁大个胆子,我......” “假的。”凌霄打断她。 无奈的伸手拍了拍她后背:“都是假的,NPC而已。” 朱珊好少听见凌霄这样温润还带着安抚的声音。 她嘴巴闭上后,感官变得灵敏。能听见耳廓旁边传来他有些重的呼吸声,也能感觉到他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 朱珊手指不自觉抠了一下凌霄粗糙的衣料,请求道:“可不可以不玩儿了?” “我们还剩五分之四没玩儿。” “但是我不想玩了。”朱珊再次问,“可不可以不玩儿了?” 静默两秒。 凌霄叹了口气:“可以。” 随即,他拍了拍朱珊肩膀,催促:“你先起来,你压的我好疼。” 朱珊这才反应过来,撑着凌霄肩膀坐起身。 因她那股劲儿,凌霄“嘶”了一声。 好一会儿他才坐起身,摸过手边的手电筒,直接把光照到自己腰间的衣料上。 上面抓了一只白净柔嫩的小手。 凌霄嘴角微微上勾:“确定不玩儿了?” 朱珊重重的,无比真诚的“嗯”了一声。 她丸子头已经凌乱,发丝落了好多贴着脸颊和脖颈,饱满的嘴唇微张,大眼睛像惊慌的小鹿一样警惕的看四周。 凌霄叹了口气,拿出对讲机联系工作人员说不玩了。 对讲机那边应了一声,然后整个房间的灯光亮起来。 凌霄伸手抓住朱珊手腕,扯开。 然后把人从地上抓起来,往外走。 朱珊觉得,她不适合这个游戏。 以后,也不会再来了。 走出密室,朱珊才发现自己的手腕从刚才到现在都一直被凌霄长长的手指圈住。 他就这样握着她手腕,比她靠前半个身子,不疾不徐的往前走。 朱珊视线顺着他手臂往上,是他高大宽阔的肩背。 突如其来的依赖和安全感,让朱珊不禁想起以前。 上初一那会儿,正风靡一款网络游戏,需要每天登录签到,累计够天数送抽奖宝盒。 朱珊和凌樾每天放学会偷偷跑去学校后巷子的网吧,登录游戏。 有一天,他们一人手里拿了一个雪糕刚进入那条巷子,便被几个染头发的小混混拦住。 看他们身上的衣服,是不远处一所职高的校服。 早就听说,那里的人不好惹。 特别是带头的黄毛,面容很是凶狠。 他手指夹着烟蒂,站在巷子中间:“初中就来上网啊?你们家长知道吗?班主任知道吗?” 朱珊和凌樾心一颤,雪糕都掉了。 黄毛笑着走近,提议:“这样吧,你们给点封口费,我们就不告诉你们家长,也不告诉你们班主任。” 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打劫”。 朱珊和凌樾比那几个小混混矮了一个头,根本不敢反抗,乖乖掏出身上的钱。 黄毛却嫌少,得寸进尺:“明天学校门口等你们,再送两百块钱来。” 朱珊已经在心里盘算,哪里能凑到两百块钱的时候,凌樾往前走了半步。 他当时还未变声,稚气的威胁:“你们知道我哥是谁吗?” 很显然,他的威胁没有丝毫作用,反而引得那群混混大笑。 笑完,黄毛脸色更凶狠了。 他举起手,用烟蒂戳了一下凌樾的书包背带,瞬间冒烟,烧出一个小洞。 语气嘲讽:“你哥谁呀?玉皇大帝吗?那你召唤呀?” 凌樾咬紧牙,使出全身力气推了黄毛一把。 黄毛没料想到他会反抗,一个没站稳被推到在地,手掌擦出血珠。 这下彻底把他惹怒。 他把烟头直接甩到凌樾身上,带出红色星火:“老子今天弄死你!” 黄毛一招手,那群小混混也驱步上前来。 朱珊腿软,思绪也混乱,连逃跑都挪不动脚。 忽然,一只黑色的书包在她眼前划出抛物线,带出一阵风。 书包直接砸到黄毛肩膀上,然后应声落地。 黄毛被砸的倒退两步,他刚想破口叫嚣,被身后小混混一把抓住手臂,阻拦。 朱珊回头,看见穿着夏季校服的凌霄。 黑色裤子,白色短袖衬衣。格纹领带被他取掉,领口也敞开。 那时太阳已经准备下山,阳光从他身后印过来,把他影子拉的老长。 他单手插兜,微扬下巴,眉眼漆黑锋利,看上去极不好惹。 那一刻,朱珊长长呼出一口气,心里瞬间填上安全感。 凌霄走过来,动作散漫,语气慢吞不屑:“欺负谁呢?” 他说话时,似不经意扫了凌樾和朱珊一眼。 拉住黄毛的小混混上前一步,硬着头皮:“凌霄,咱们井水不犯河水。” 凌霄轻嗤,语气拽上天:“这俩,我的人。” “那我们不是不知道吗?” “那你现在知道了。” 小混混咽了口口水,很快从黄毛手里把钱拽出来,然后递给凌霄。 待那群小混混走后,凌霄才不紧不慢上前捡起书包。 “哥,你怎么不打他们?”凌樾凑上去。 “我一个打七个?我有病?”凌霄拍了拍书包,随意的挂在肩上,转身盯着俩人,语气不太好,“你们俩,放学不回家,在这儿干嘛呢?” 不待俩人回答,凌霄看了眼巷子尽头,呲笑:“上黑网吧啊?” 凌樾企图蒙混过关,现编了一个借口:“哥,我们路过!” 朱珊也急忙应和:“对,路过。” 凌霄‘啧’了声,砸向他俩的视线有些危险。 凌樾和朱珊对视一眼,拔腿就跑。 奈何凌霄多吃几年饭,早察觉出两人意图。 他步子大,两步上前,一只臂弯揽住一个脖子,往怀里压,语调沉沉的质问:“我们家,什么时候是这个方向了?” 被扼住命运的脖颈的两人,连忙讨好求饶。 凌樾:“哥,你以前说你在七中混的好,我都不信,看来是真的。” 朱珊:“凌霄哥哥,我们不去网吧了,我们回去写作业。” 凌霄哂笑:“这会儿想着作业了?” “......” 凌霄没也想等他们过多的解释,手臂一松,拽着他们书包往马路方向走。 他流里流气,拽天拽地的模样,比刚才那群流氓更像流氓。 把两人按在公交站台等候座椅上,凌霄微微弯腰,按住两人肩膀,语气轻却带着很重的威胁感:“那网吧老板我认识,你俩再敢去,腿就别要了。” “……” 抬眼看见公交车缓缓进站台,凌霄才放开他们俩:“回去乖乖写作业,听见没?” “哥,你不和我们一起回去吗?” “你以为我为什么去那条巷子?”他语气嚣张,理所当然,“我还要去网吧呆会儿。” ???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朱珊握紧拳头,仰着小脸:“凌霄哥哥,你也没成年,也不能去网吧!” 凌霄被逗笑了,伸手捏朱珊脸颊:“怎么跟我说话呢?” 朱珊:“疼疼疼,疼死了。” “我用劲儿了吗?”凌霄又拍了一下朱珊脑门,然后把两人赶上公交车。 敢怒不敢言,就是如此。 车门关闭前,凌霄塞了一团东西到朱珊手上,不忘提醒:“回去小心说话,别想着告状。” 公交车开得很慢,朱珊站稳后打开手掌,看见那团皱巴巴的钱。 她把凌樾的还回去。 凌樾理了理手上的钱:“我哥好像没吹牛,刚才那群小混混见他都害怕,也不怪我们俩老被他压迫。” 那时的朱珊想,凌霄如此嚣张碾压他俩,是因为他十七岁,而她和凌樾才十三岁。 等他们俩长大,定不会是被凌霄压迫的局面。 朱珊感觉肩膀被推了一下,思绪回来,映入眼眶的是凌霄棱角分明的脸。 比刚才回忆里的重合,却成熟很多。 凌霄蹙着眉:“换衣服去,想什么呢?” 后知后觉的,朱珊“哦”了一声,然后去女更衣室。 用小钥匙打开储物柜时,朱珊手还有些颤抖。 她抿了抿唇,小脸皱巴。 为什么现在二十二岁了,还是被凌霄各方面碾压的局面啊???? 到底有没有什么秘籍,能收服他??? 她愿意花千金得此秘籍! 朱珊换衣服有些久,等她再次出来走到大厅,看见凌霄已经换好衣服坐在一旁的小木桌边摆弄手机。 他穿了一件棕咖色的鹿皮绒夹克,里面是草绿色和白色相间的竖条纹衬衣,下身浅色裤子,脚上是带棕咖色细边的板鞋。 朱珊刚坐下,工作人员就放了个棕色小瓶子在桌子上。 她抬眸:“什么东西?” 工作人员脸上是抱歉的笑意:“这位玩家不小心受伤了,这是消毒药水。” 受伤? 凌霄受伤了? 工作人员:“你是他女朋友,你帮他擦一擦吧?” 女...女朋友? 朱珊视线扫过工作人员手上的棉签,还有小木桌上的药水。 最后,停在凌霄侧脸上。 他闲适的坐在那儿,骨节清晰又修长的手指滑动手机屏幕,仿佛不是当事人。 朱珊问他:“伤哪儿了?” 凌霄不说话。 他的长相本就很具攻击性,这么板着脸的样子看上去更是不好惹。 工作人员紧张起来,毕竟是在店里受的伤,说话有些磕巴:“好像、好像是背上。” 那不是得脱衣服? 朱珊立马摆手,撇清关系:“我不是他女朋友。” 工作人员:“......” 场面突然就尴尬了。 朱珊听见“噌”的一声椅子滑动地板的声音。 凌霄站起身,宽阔的肩膀挡了旁边的壁灯。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 朱珊仰着头看他,咽了一口口水。 其实也不是不可以帮他擦,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关系,她又不是没见过他赤裸上身的模样。 没什么好避讳的。 而且,他都受伤了,总不能落个“见死不救”的名头吧。 说服自己,朱珊嘴唇微张,刚想开口。 “我自己来。”凌霄出声,他微微垂眸,脸上挂上吃亏的担忧,“刚才在里面就已经被占便宜了。” 朱珊眼睫颤了颤,偏着脑袋眼里全是疑问。 然后渐渐的,被“占便宜”三个字占据。 下一秒,她不可置信的指着自己:“我?我占你便宜?” ------------ 第十三章 喝酒 凌霄没说话,给了个“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的眼神。 接着,像是极其不耐烦似的伸手抓起药水,接过工作人员手里的棉签,视线再次给到朱珊:“借,过!” 朱珊抓住屁股下的小椅子,往旁边挪了一点儿。 等凌霄背影消失,朱珊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 朱珊没玩手机,刚才密室里的恐慌让她此刻也没心情玩手机,只想放空。 直到凌樾面色苍白的走出来,一屁股坐下。 朱珊手掌撑着脸颊,瞧了他一眼:“你看见凌霄没?” 见他俨然一副丢魂的模样。 朱珊伸手在他眼前打了个响指:“凌霄背受伤了,你去给他擦擦药。” 凌樾眨了两下眼睛,僵硬的转头,捂住心口:“我,心受伤了!” 朱珊后知后觉,想起自己的“背叛”。 偏偏,凌樾满脸委屈的追责:“你们怎么能扔下我?” “......”朱珊压制心虚,“不是你说,经常玩儿吗?” 凌樾:“......” “我跟着凌霄也...也没好到哪里去好不好?” 朱珊想起,刚才在密室里,她对凌霄的那一顿夸,不自觉嫌弃的“啧”了一声。 凌樾眉头蹙在一起:“你干嘛学他?” ??? 学他? 那声“啧”吗? 朱珊撇撇嘴巴,岔开话题:“他刚还当着外人说我占他便宜,我抱一下就占他便宜了吗?” “那你还想怎么占?”背后传来凌霄玩味儿的质问声, 朱珊背一僵。 一秒。 两秒。 三秒。 朱珊压住尴尬,转过身眉眼弯弯的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 “刚刚在密室里你不是这个态度的。”凌霄目光锐利,蕴藏戏谑,一字一顿,“过河,就拆桥啊?” 说完,他脸上浮现一丝失望的表情。 仿佛,朱珊是个翻脸不认人的渣女。 朱珊想反驳,但是又无话可说。 凌霄这才满意的收回视线,把手上的车钥匙往凌樾怀里一抛:“律所有点事儿,今晚可能回不来了,你们自己玩儿吧。” 朱珊假惺惺挥手:“早点回来。” 凌霄只在转身时瞥了他俩一眼。 凌霄走后,凌樾说要买点日用品,于是往商场负一楼的超市去。 朱珊:“你很少回玉和吗?” “也不是,节假日也回,但不常住他那儿。” 朱珊点头,开始提议晚餐:“要不要去‘正元火锅’?” “两个人吃火锅,能点几个菜?” “吃不完打包呀。” “你敢把火锅味带回家?” 朱珊开心的摇摇肩膀:“他今晚不是不回来吗?” 凌樾脚步一顿,朱珊也跟着停下脚步。 突然的话题。 突然的沉默。 两人意识到什么,转过头对视两秒,脸上笑容扩大。 接着,意识流意见达成,开心的击掌。 回到小区,把车停放好,两人去附近小吃街,打包了烧烤和炸串,卤味和凉菜,又去便利店买了些酒水,开开心心回家躁。 客厅主灯打开,明亮的不像话。 朱珊摸到电视机遥控器,随意按了一个连续剧频道,然后去厨房,拿杯子。 凌樾也没闲着,拿出便利店买的一次性桌布铺在地上,然后把食物酒水摆上。 看见朱珊手里的水杯,凌樾有些嫌弃:“拿杯子干什么?吹瓶子啊。” “我是淑女!” “气氛懂不懂?” 朱珊撇了撇嘴巴,只给自己杯子里倒上酒。 两人席地而坐。 干杯。 微微刺喉咙的酒水滚下喉咙,又涌上心头,朱珊享受的咂咂嘴巴。 她侧头看了眼凌樾,缓缓勾起嘴角。 她离开时,两人还未成年。 再见时,已经是酒水自由的年纪。 又怅然,又感觉窝心。 终是,没有在人海里被一艘叫做‘时间’的船只冲散。 是真的惬意,所以朱珊几杯酒下肚后开始感慨:“凌霄不在真轻松啊。” “说实话,你说你和我哥住一起那一刻,我就已经开始在遥远的北都同情你了。”说完,他还真向朱珊投去同情的眼神。 “不至于。”朱珊一边撸串,一边在脑海里快速放映这一个月来的同居生活,“其实还好,至少比我想象中好太多了。他工作好忙,我工作,也挺忙的。” 说到这里,凌樾单手撑着地板靠近朱珊,一脸好奇:“佩奇,你为什么去当记者?你的梦想不是小说家吗?” 朱珊皱着小脸,她早就对‘佩奇’这个叫法有意见了:“你能不能不要再叫小时候的绰号,我都多大了?” “那我叫你什么?叫你朱珊?”凌樾摇头,“不好听啊。” “你就不能叫......” ‘珊珊’两个字,朱珊欲言又止。 虽然所有人都叫她‘珊珊’,可是朱珊不知道为什么,如果是从凌樾口中叫出来,就有一种手臂起鸡皮疙瘩的感觉。 凌樾一脸嫌弃,抢答:“太恶心了吧。” 确实是。 朱珊叹气,大气的摆手:“算了,你爱怎么叫怎么叫吧。” 话题又聊到最初,她为什么当记者。 朱珊不想说实话,随意找了个借口:“为以后写小说积累素材。” 凌樾想了想,挺合理的。 朱珊岔开话题:“你呢?你为什么跑去法院?” 凌樾突然重重放下酒瓶,背也挺直了些,沉声道:“我的终极梦想,就是凌霄,有一天毕恭毕敬叫我一声‘审判长’!” 朱珊无语,没想到他是这个想法。 她比了个大拇指。 “唉,你不觉得爽吗?”凌樾似乎已经上头,笑呵呵开始幻想,“在我的庭上,我哥说‘审判长,我反对’,然后我睥睨他,说,辩方律师反对无效!” 朱珊默默抿了口酒:“......” 凌樾还沉浸在幻想中,兴奋地拍了拍地板,哈哈笑出声。 好一会儿,他对朱珊没回应不乐意了,抢过她手里的杯子:“你觉得呢?” “幼稚”两个字吞进肚子里,朱珊把杯子夺过来,一本正经鼓励他:“加油,一定会实现的,到时候我去旁听,给你鼓掌。” 凌樾提醒:“审判庭不能鼓掌。” 朱珊:“......” 又干了一杯,朱珊小脸微皱,想起上次去旁听的那场庭审。 她抿唇,悠悠问:“你知道凌霄上次那场官司吗?强奸案那个。” “就那个受害者卓悦,最近在网上实名大吐苦水那个?” 朱珊点头:“对。” 二审后,卓悦似乎很不满当前的局势,特别是在栏目组第二期节目播放完之后。 面对网友的质疑,她公开在社交网站,用实名连发好几篇小作文,声泪控诉任兴延对她的侵害。 小作文里面她解释,和前男友分手是感情淡了,不是劈腿,也不是嫌贫爱富。 欠网贷是因为父亲生病急需钱。 至于搬去大房子住,不是计划讹钱,是因为她付不起目前的房租,想要换一个更经济型的房子,面对合租室友询问她为何退租,心里自卑才那样回答。 她解释的有理有据。 最后,卓悦表示她无权无势,胳膊拧不过大腿,不过她相信法律,三审她会亲自出庭,希望得到应有的公道。 她如此弱势,又引得舆论风向再次偏转方向。 凌樾反手撑着地面:“你想问什么?” “舆论现在都偏向她,三审她还有机会吗?” “舆论又影响不了司法。”凌樾瞥了朱珊一眼,“再说了,辩方律师是我哥。” 是啊,这样说,结局已经锁定了。 所有的一切挣扎,都是徒劳。 “佩奇,你同情她吗?” “也不是同情。”朱珊垂头,语气低沉,“就是有点揪心,害怕她的话才是真相。” 凌樾看着她,没搭话。 他理解她。 因为当年她爸爸的事。 她坚信她爸爸的清白,可是司法却没来得及给她爸爸公道。 所以,对此事敏感了一些。 凌樾抿了口酒,语气正经:“你要相信司法,相信检察官,相信警察,如果她真的是受害者,就一定会有证据,我哥再怎么厉害,也只是维护当事人权益,不能帮人脱罪!” 朱珊看着水杯里的酒晃荡,把凌樾的话认认真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 很有道理。 非常有道理。 凌樾看着她,突然矫情起来:“佩奇,你真是我见过最乐观,最勇敢的女生。” 朱珊却没被这话感动,她滑稽的打了个寒颤:“凌樾,你好恶心啊。” 凌樾没搭话,给朱珊倒上酒。 他见过朱珊当小公主的模样,也见过她父母双亡后被亲戚朋友避嫌,在学校被同学指指点点排挤的模样。 可是她依旧成长为一个白白胖胖,善良正义的女孩儿。 真的很好。 烤串还没吃完,两人都被酒精弄得有些晕乎。 朱珊整个身子放松,往后一倒,看着天花板上的灯条发呆。 困意和倦意袭来,在闭上眼睛前,她还不忘提醒:“你待会儿把东西收拾了,不然凌霄回来,我们都得挨揍。” 凌樾也顺势躺下来,说的却是另一个话题:“我还以为你会为了领养那件事对我哥耿耿于怀呢,你这次回来和他关系好像…也还行。” 耿耿于怀? 谁说不是呢? 那几年里,朱珊都没想过联系凌霄,能因为什么? 当然是心里记恨。 连她自己都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回来后,看见他,和他说着话,感觉跟小时候也别无二般。 虽然讨厌,但也是最亲近的人。 好像也就谈不上“恨”这个字。 朱珊打了个酒嗝,眼泪都呛出来。 凌樾喝了酒,话匣子大开: “虽然我哥老欺负我俩吧,可从小在外面不也是他罩着我俩吗?” “我还是不希望你们关系闹僵的。” “要不明年你们离婚后,你就认我爸妈当干爸,干妈,这我哥总无权反对了吧?” “反正我觉得,你冥冥中就是我们凌家的人。” “不过你说你跟我哥假结婚这事儿,我妈知道了,会不会生气啊?” “但是你也不用害怕,我妈肯定不怪你,要生气,也是我哥遭殃。” “呵呵,我好像已经能想象他被我妈修理的模样了。” “......” 好一会儿没听见应声,凌樾转头一看,朱珊已经呼吸平缓,睡熟了。 凌樾悠悠吸了口气,视线转到天花板上,眼神涣散:“凌霄,快叫我审判长,嘿嘿...” ------------ 第十四章 你会站在阳光下 凌晨两点。 市中心,宇森大厦。 42楼,零度律师事务所。 第二会议室。 赵律师和吴律师因手头上这起故意杀人案的新证焦头烂额,各执己见,吵的面红耳赤。 凌霄蹙眉,握着钢笔点了两下桌面。 会议室安静后,凌霄抬眸:“死者身上多处淤青,痕迹鉴定是委托人所持木棍所致,可是致命伤,是死者后脑勺被击打,造成颅内出血致死。而后脑勺的两处伤口,一处是委托人持木棍所致,一处是一个90°角的圆锐凶器所致,目前法医无法确定到底是哪处伤口致人死亡。” 赵律师松了口气:“我也觉得突破口在这里,警方虽然找到带有委托人指纹的木棍,但并没有找到另一个凶器。公诉人只要没法证明两处伤口都是委托人造成,这故意杀人罪就定不了。” “不要掉以轻心。”凌霄转头看向吴律师,“吴律,你认为呢?” 吴律师虽然刚才与赵律师持不同意见,可是凌霄都这样说了,他也就摆手,表示没意见。 凌霄:“赵律,关于那个90°角圆锐凶器的信息,最近也要多跑跑警察局才行。” 赵律师点头:“好。凌律放心。” 凌霄摆了摆手,众人开始收拾东西,离开。 此时,会议室只剩凌霄和李尚。 李尚仔细看着资料:“你说这个90°角的伤口到底是什么击打的?” 凌霄摇头:“复印一份给我吧。” “好,我传真给你。”李尚无奈摊手,“这委托人也真是叫人头疼,一开始还否认打人,硬要警方把凶器木棍找出来,对了指纹才肯说。我看啊,如果他还隐瞒,被警方找到那个什么90°角的凶器,就是神仙来辩护,也没办法啊。” 律师要坚定的相信委托人。所以最让律师头疼的,就是不诚实的委托人。 李尚见凌霄没说话,画风一转:“凌律,你弟弟不是回来了吗?我还以为你不会回来。” “他随时都可以回来,我鸟他干什么?”凌霄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现在所里的案子,不管在不在我手上,都不能出任何问题!我一定要成为印日集团的法务首席!” “我懂,毕竟筹谋了这么久。”李尚站起身,语调轻松下来,“凌律,你今晚睡办公室吗?” 凌霄办公室有休息间。 他顿了顿,睁开眼睛看了眼窗外。 夜色很深,星点寥寥。 “不了,我待会儿开备用车回去,叫老张明天去我家把车开回公司就成。” 李尚八卦之心瞬间燃烧:“是因为珊珊回来了?在等你?” 凌霄抬眸,语气慢吞:“珊珊?” “那叫嫂子?” “闭嘴吧你!” 李尚也不再打趣,语气嘚瑟:“我要回去了,我家乖乖还没睡,在等我。” 凌霄嫌弃的‘啧’了声,身子往椅背一靠:“谈个恋爱,恶心谁呢?” 李尚站在会议室门口,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恶心你们这种已婚人士。” 会议室门关闭后,凌霄自嘲的勾起嘴角。 已婚人士? 他这算什么已婚人士? 小没良心,四年间全家谁都联系,就不联系他。 还避开他拉小群。 天天在他背后翻白眼儿。 又胆小又记仇。 不唬着点怕是在她那儿,都查不到他这号人。 凌霄无奈叹气,闭上眼睛后,仔仔细细在脑袋里过了一下刚才那件案子的所有信息。 四年了,临门一脚了,决不允许出任何差错。 印日集团这条船,他必须得上去。 凌霄到家已经快凌晨三点,他想,他们俩应该已经睡了。 推开门,是明亮刺眼的灯光,还能听见电视剧的声音。 凌霄挑眉,往里走,空气中飘散着孜然辣椒粉混合酒精的味道。 一地凌乱中,两个睡得四仰八叉的酒鬼! 凌霄困倦的眼皮半眯着,青筋横跳。他上前踢了凌樾一脚。 没反应。 凌霄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 他不住的想:亲生的!亲生的!亲生的! 他关掉电视,收拾好地方的东西,打开空调换气。 凌霄看着地上的人,就差把后槽牙咬碎。 他长长吐了一口气,走到沙发旁抓起羊毛毯子盖到朱珊身上,然后蹲下身,隔着毯子把人抱起来。 这动作扯得他肩胛骨又是一阵疼。 凌霄把朱珊放到房间的床上,她都没任何反应。 凌霄摇了摇头,视线环顾房间。 朱珊住进来之后,凌霄还是第一次进这个房间。 与之前相比,房间多了置物架,小立柜,小书桌,小椅子,还有粉色边框大立镜。 凌霄走到窗边去拉窗帘,才看见阳台摆了一圈多肉,小花盆奇形怪状,小多肉也奇形怪状。 不知道她什么时候买的,不过看上去很有生机。 回到房间,凌霄视线滑过床头柜,一个原木色相框映入眼眶。 他拿起来,是朱珊的全家福,相片的色彩,能看出有些年岁了。 上面的朱珊五六岁的样子,被朱孝文抱在怀里,笑得傻白甜,小手被许念牵着。 是很有温度的照片。 凌霄指腹摩挲相框,想起最后一次见许念的情形。 他当时高三,在教室上课,突然被班主任叫出去。 凌霄平时成绩虽好,但惹事也不少。 还以为又要被一顿说教,可是班主任却问他,是不是和朱珊家很熟。 凌霄不明所以,但是表情极其难看。 他不想听见有人议论朱珊的家事。 因为那时候,议论声全是恶人心的词汇。 班主任见他不说话,又说:“朱珊妈妈出车祸了,好像挺严重,医院联系到学校,可是他们班冬令营还没回来,你看你要不要去医院......” 凌霄没听完,拔腿就跑。 他打车去医院的路上,整个心焦灼不安。 脑袋里是朱珊因为朱孝文的离世而哭的昏天暗地的模样。 他只希望,命运不要专挑细绳割。 事与愿违,许念的情况比凌霄想象中还严重。 连医生都对他无情的摇头。 凌霄走进病房,耳边是医疗仪器跳动的声音。 病床上的许念看上去面容很正常,只额头一块白纱布,依旧温柔的模样。 她总是温和的敲门,然后站在门外问,凌霄凌樾,你们要不要来阿姨家吃饭,阿姨今天做了好多咖喱鸡。 似是察觉到有人来,病床上的许念微微睁开眼睛。 她的整个眼白都是红色。 她看着凌霄,唇动了动,只剩气音:“珊珊...” “珊珊在夏令营,周末就回来,阿姨...”凌霄声音是他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抖,“再等等好吗?” 许念又闭上眼睛。 凌霄垂眸,脑袋里一片混乱。 他的手不受控的颤抖。 然后,他感觉自己的手被触碰,那是许念想要拉他。 凌霄反手轻握住许念的手。 许念没睁眼,气息比刚才还弱。看见她的唇在动,凌霄凑上耳朵。 他很努力了,可是听不见完整通顺的一句话。 断断续续的,只听见“照顾”,“担心”,“珊珊”,“妈妈生日”这几个字。 然后闯入耳朵的是比许念声音清晰百倍的“嘀——”声。 那是仪器的警报声,是生命的结束声。 延绵在整间病房。 朱珊没见到许念的最后一面。 凌霄却拼凑出许念最后的话。 ——担心珊珊,照顾珊珊。 嗯,他答应了。 许念的葬礼是凌霄爸妈赶回来帮忙处理的。 葬礼过后,朱珊的去留成了难题。 她才14岁。 而两家,只是邻居关系而已。 凌霄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很认真的玩着手游,淡淡开口:“就住我们家呗。” 凌妈揉着太阳穴很是困扰:“可是珊珊年纪小,我和你爸不常在家。” 是怕照顾不到位? 凌霄语气不经意:“不小了,和凌樾一起也有个照应,再说了,我不是在家吗?” “你高三了,明年就高考了。” 凌霄臭屁道:“我这智商,再照顾五个小孩也不成问题。” 凌爸思虑后开口:“就先住我们家吧,你看葬礼上,也没个亲戚朋友来悼念,这个时候都避着呢,能送哪里去?” “我什么时候说要送了?”凌妈拍了一下凌爸肩膀,“送哪里我都不放心。” 凌霄站起身,微微侧身:“那不正好?就住这儿呗。”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 凌霄回到房间,手机上的手游早就“GameOver”。 他把手机往桌上随性一扔。 照顾妹妹? 能有多难? 他不是一直当妹妹罩着的吗? 只是这照顾着,照顾着,怎么就让他有了一种自己所有物的感觉呢? 凌霄思绪回来,视线转到醉酒的朱珊脸上。 她头发凌乱,整张脸因为酒精白里透粉,圆润的脸颊还粘着些烧烤调料。 凌霄把相框归位,抽了张湿纸巾给她擦脸。 凉凉的触感,朱珊眼睫抖动两下,眼睛缓缓睁开。 凌霄手一顿,然后看见她眼眸顷刻间便溢上一层水雾。 朱珊嘴一撇,尾音带着哭腔,极其委屈的叫:“凌樾~” 凌霄眉心不爽的蹙起来。 朱珊缓缓坐起身,抓住凌霄手臂,小脸凑近了些,发出疑问:“凌樾,你怎么越长越像凌霄?” 她语气里全是酒后滑稽的失落。 凌霄嘴角不自觉抽了一下。 他把手抽出来,食指抵着朱珊脑门,把人推倒在床上,语气也不客气:“好好珍惜现在的时光,明早再跟你俩算账。” 他站起身刚想走,手腕又被一双火热的小手拽住。 凌霄侧头,对上朱珊有些泪光的眼眸。 他沉了口气:“说。” 朱珊眼眸颤了一下,圆润的小脸全是脆弱难过:“我没有你说的乐观,也没有你说的勇敢,我连朋友都不敢交。” 她大眼睛水蒙蒙,慢慢滑出泪水,连睫毛都湿了。 凌霄蹙眉,看着那眼泪顺着她脸颊滑入脖颈,然后消失。 可是她脸颊上泪痕的水渍还在。 凌霄重新坐下,薄唇轻启,问:“为什么?” “我害怕...”朱珊手指抠住凌霄手背,垂下头,“我害怕他们知道我爸爸的事。” 凌霄顿了几秒,抬手捧起她小脸,抓住衣袖为她擦去泪水,最后用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痕。 语气安慰:“知道你爸爸的事,就不和你做朋友了,这种朋友不交也罢,怕什么?” 朱珊闭上眼睛,眼尾又滑出泪水,砸在凌霄还未收回的手指上。 滚烫。 凌霄手指颤了颤,轻声道:“不用怕。” 朱珊摇头,吸了吸鼻子:“我是害怕...害怕从朋友口中,听到难听的话。” 不敢交朋友。 不是怕交不到真心的朋友。 而是怕把对方当成朋友后,听到出自他们口中关于她爸爸的非议。 这是她的脆弱。 其实,她根本不用害怕。 她爸爸的事当年本就没有定罪,过了这么多年,在信息更迭极快的时代,哪里还会有人提及? 只是她自己忘不了而已。 忘不了当时被亲戚嫌避,被同学排挤,被好朋友孤立的感觉而已。 那些伤,深深烙印在她心上。 并没有被时间治好。 于是她把自己封起来。 凌霄知道,要解开这个结,真的需要当年的真相。 朱珊大眼睛扑闪:“凌樾,我只有你一个朋友,如果你变成凌霄,我就没有朋友了。” 正给朱珊抹泪水的凌霄手指一顿。 他抬眸,视线笃定的对上她眼眸,掌心滑过她脸颊,带着温热,一把把泪水全部抹掉。 把人重新按下去,扯过被角盖在她胸口,并把一旁的暴力熊塞她怀里,娓娓道:“很快,你会站在阳光下,做你所想。” 朱珊下意识捏住暴力熊耳朵,指腹搓了搓。 她眼睫颤动,看向凌霄时有些茫然,有些可爱。 凌霄嘴角微微上勾,锋利的眉峰柔和下来:“现在,好好睡觉。” 朱珊看了他两秒,乖乖“嗯”了一声,然后闭上眼睛。 凌霄拿上毯子,关了灯才出房间。 他走到客厅,视线定在凌樾身上。 没有片刻思考,直接把毯子粗暴的扔他身上,拍了拍手,回房间。 ------------ 第十五章 明知故犯 朱珊睡得极不舒服,迷迷糊糊中感觉耳垂被硬物硌得好痛。 她伸手摸了摸,然后取下小雏菊耳钉。 翻了个身,又感觉身上不舒服,于是伸手解了内衣搭扣。 头也昏沉,那是来自宿醉不客气的揉.磨...... 朱珊终于虚开眼睛。 熟悉的天花板,熟悉的奶油风吊灯。 是在她的房间。 房内暗暗的,只靠窗那边有些光亮。 朱珊伸手到枕头下摸了一番,没摸到手机,于是坐起身。 手机在床头柜上,拿起来一看,已经是上午十点。 她还有些困倦,躺下打算继续睡,却感觉不对劲。 比如,她的手机习惯性放在枕头底下。 后知后觉,朱珊想起昨晚和凌樾喝酒的事。 她第一反应是凌樾把自己拖回房的。 朱珊不放心,把内衣穿好,准备出去侦查一下‘现场’。 客厅没开灯,从阳台照了束光进来,在地上印上一个暖色的长方形。 昨晚的残局已经收拾,整个空间连一点儿味也没有。 朱珊捡起地上的羊毛毯,叠好后放到沙发上,这才松口气。 也是这时,她听见洗手间有水声。 她推测,应该是凌樾在沐浴。 朱珊没了困倦,抬手闻了闻身上的酒气,也打算洗澡。 她回屋拿上换洗的家居服,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刷新闻。 至从在电视台上班后,刷新闻已经成了她的习惯。 约莫过了五六分钟,凌樾才出来。 他只穿了裤子,是昨天那条灰色休闲裤。他上身赤裸,头上搭着昨天去超市新买的毛巾。 朱珊抬眼一看:“啧啧啧,你居然有腹肌。” 凌樾正擦头发,听见声音立刻背转过身子,偏着头别扭道:“你能有点女孩子的羞涩吗?” 那模样,像是生怕被看了去,吃亏。 朱珊被逗笑了,打趣道:“那你干嘛不穿衣服?” “我刚醒,就想洗个澡,哪知道你这个色女在外面等着?” “......”朱珊非常无语。 “昨天那套衣服太臭了,早知道你会起来,再臭我也穿。”凌樾拿擦头发的毛巾遮住胸口,模样滑稽,“我说,你能别看我吗?我去我哥屋里偷件衣服穿。” 朱珊讪笑两声,摆手:“行行行,我不看你了。” 凌樾这才侧着身子,小心翼翼从朱珊背后走过。 他还没掠过吧台,里屋传来清脆的“咔嚓”开门声。 朱珊在一瞬间思绪万千,迅速往里看。 凌霄似乎刚醒,眉眼之间有一种被吵醒的困倦,显得极其不耐烦。 朱珊和凌樾同时愣住。 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凌霄视线轻轻扫过,定在凌樾身上,声音低哑:“你是动物园里的猴子吗?” ??? 凌樾稍愣,然后疑惑的指着自己:“我?” 凌霄:“动物园的猴子现在也穿衣服表演!” 安静两秒。 朱珊没忍住笑出声。 凌霄抬了抬下巴,嫌弃道:“自己去我房间找件衣服穿。” 朱珊没回头,听见凌樾踢着拖鞋快速跑进房间的声音。 她正乐呵,凌霄就过来了。 凌霄坐在朱珊旁边的高脚凳上,慢悠悠倒了杯水。 朱珊抿了抿唇,抱起衣服,脚尖还没沾地,凌霄突然出声。 他声音很淡:“昨晚吃的什么?” 像是大清早的客套话。 朱珊把屁股挪回去,小声说:“火锅。” “那怎么有股烧烤味?” 他是狗鼻子吗?朱珊淡然的扯开嘴角:“宵夜吃的烧烤。” “喝酒了?” “夜宵喝了点。” 凌霄仰着头喝水,好一会儿都没声音。 朱珊有些疑惑,转过头,猝不及防对上凌霄目光。 她小手抓紧怀里的衣服,镇定道:“怎么了吗?” 凌霄哂笑一声:“在家喝的?” “没——”朱珊不自觉抓紧衣服,“在小吃摊喝的。” 凌霄点头,面色没什么不对劲,收回视线“哦”了一声。 朱珊莫名心虚,不过想着凌樾已经消灭了所有证据,便硬着头皮补了一句:“我们都这么熟了,知道你的禁忌,怎么可能明知故犯?” 凌霄挑眉,意味深长的应了句:“也是。” 可能因为撒谎了,朱珊有想逃的感觉。 她也是这样做的,麻利跳下高脚凳,抱着衣物跑去洗手间。 淋浴蓬头打开,浴室萦绕着舒适的热气,把脑内那种宿醉的不适感一点点清理。 脑袋清醒了些,朱珊突然就觉得刚才和凌霄的对话,有些奇怪。 却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不过转念一想,他那个人一直就挺奇怪的。 上学那会儿,他上黑网吧打游戏,逃课组篮球队这种事一样不落。 说他是坏学生吧,他又会通宵达旦的学习。 说他成绩优异是好学生吧,他还因为打架被叫过家长。 他一直是个矛盾体的存在。 朱珊洗完澡,刚打算吹头发,就听见有人在敲洗手间门。 朱珊拉开门,看见是凌樾,直道:“你就先去凌霄洗手间嘛。” “不是。”凌樾鬼鬼祟祟跻进洗手间,然后关上门,小声道,“我来和你对一下口供。” “什么?” “如果我哥问,我们昨晚吃的什么,你就说吃的烤鱼。” ??? 朱珊正用毛巾裹头发,小手一顿,立马发现端倪:“你不会已经说了吧?” 不等他回答,朱珊小脸皱在一起,下一秒便降龙十八掌拍到凌樾肩上:“我已经说了我们吃的火锅。” 凌樾被打的后退,又因背后是墙退无可退。他抬手阻挡:“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 朱珊住手。 这话很有道理。 两人一阵分析,觉得反正事情已经这样了,还不如就说喝了点酒,记混了。 反正重点是没在家吃烧烤喝酒就得了。 朱珊仰着头叹了口气,语气幽幽:“凌霄为什么对自己的空间有这种奇怪的洁癖?” “你都说是他自己空间了。” 也对! 朱珊又叹气:“就按你说的,死不承认,他又没证据,毕竟法律都讲疑罪从无。” “对。” “幸好。”朱珊拍了拍凌樾肩膀,侥幸道,“幸好你昨天把那摊东西收拾了。” “不是你收的吗?”凌樾脸上是单纯的懵逼。 时间像是突然被按了暂停键,两人一下就被一股神奇的力量定住了。 过了几秒。 朱珊先眨眼睛:“我什么时候收拾了?我都醉了,最多自己爬进房间睡觉,怎么可能收拾?” “可是我早上起来,客厅是干净的!” 空间再次静默两秒。 两人异口同声问对方:“凌霄(我哥)什么时候回来的?” 事情发展到这儿,俩人也不是傻子。 朱珊抬手拍自己脑门,得出结论:“是凌霄收的。” “有没有可能......” 朱珊摆手打断凌樾:“没可能,他刚才说话就很奇怪,我已经可以确定了。” 朱珊想,凌霄太狗了。 他是变态吗? 怎么喜欢装着糊涂看别人支吾其词。 朱珊正头脑风暴,想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这烂摊子,突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 她抬头,对上凌樾“英勇赴死”的脸。 凌樾义气博天:“你放心,这事儿赖我,我扛了。” 朱珊有些许愧疚,但不多。她点头:“仗义!我记下这份情了!” “你先把头发吹干,别感冒了。”凌樾指着外面,沉沉道,“我去会会我哥。” “好。” 凌樾出去后,朱珊扯开头上的毛巾,开始吹头发,并在心里给凌樾祈福。 他是他亲弟弟,还就这么三天假期就要走,总不能挨顿打吧? 他又不是流氓。 耳边是吹风机的嗡鸣声,头皮被热气包裹,思绪也渐渐清晰。 朱珊眼眸一转,把吹风机一关,随意放到洗漱台上,连凌乱的头发都没梳理,直接跑出洗手间。 凌霄坐在吧台,上面的盘子放了三明治,他吃得慢条斯理。 朱珊视线瞬间扫过整个空间。 这房子是真的没什么隔断,让她一点遐想的空间也没有。 不过她还是问:“凌樾呢?” 凌霄似乎才发现她一般,慢悠悠转过头,语气轻飘飘:“走了。” 走了??? 走了!!! 朱珊像是没听懂,又像是不相信,问:“走哪儿了?” 凌霄放下三明治,抿了口咖啡。 他动作慢,朱珊却感觉短短十来秒的时间倍受煎熬。 他薄唇动了动:“说是法院有事,回北都了。” 我他妈... 朱珊没忍住拍大腿:“我要和他绝交!” 凌霄只“嗯”了一声,端起咖啡轻抿。 他听见朱珊回洗手间,然后吹风机的声音又响起。 凌霄低头,咖啡杯里印出他带笑的脸。 好一会儿,朱珊才出来,头发柔顺的披在肩上。她微微垂头,发丝遮住她圆润的脸颊。 凌霄手指点了一下吧台:“来吃早餐,哦不,应该算午餐。” 朱珊思了两秒,摇头。 凌霄格外温和的劝她:“吃点吧,饿了怎么办?” 朱珊抬头,满脸迷茫:“......” 凌霄站起身:“吃了就来我房间,先收拾书桌吧。” 说完,他慢悠悠回房间。 朱珊朝他背影翻了个白眼儿。 照他那个意思,就是这个月的卫生她包了呗。 再附赠一个随意驱使的“小弟”。 不算事儿。 想到这里,朱珊还觉得有些幼稚,怎么小时候的东西,到现在,还在玩儿。 这种从小建立起来的规矩,熟稔的让人在不快中,又感到一丝奇怪的欣慰。 朱珊吃了午餐,把东西全部清理干净。然后站在凌霄房门前深深吸气,调整好面部表情才敲门。 得到应允后,朱珊推门进去。 她只在刚住进来的第一晚,从门外瞄过一眼他房间。 如果不是这次,她应该是永远不会进他房间的。 他房间很大。 进门处往右是U型置顶衣帽间,铝框玻璃门的衣柜,能看见里面收纳整齐的衣物。 旁边一个隐形门,朱珊推断应该是洗手间。 往里是两米宽的深灰色大床,搭配黑色床尾凳,上面有张几何形图案的薄毯。 靠窗户那边是简约大气的书桌,旁边是置顶的书架,书架上是蓝色文件收纳盒,侧面贴着小标签。 凌霄坐在黑色电脑椅上,正对着笔记本电脑敲打,连眼都没抬。 朱珊走过去,先是寒暄:“凌大律师节假日还工作,真辛苦。” “相信有你的帮忙,能轻松一点。” 朱珊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直接问:“我现在做什么?给你冲咖啡?” “不急。”凌霄拿起一个蓝色文件收纳盒,指着侧面的标签,“命名公式是案号,加案件名称,加案由,加审理法院,你先把这些归纳。” 朱珊不太明白,看着标签,再扒拉桌上的文件,慢慢摸索明白了。 也不算难,花了半小时,朱珊就已经把那堆东西整理好:“要放到书架吗?” “嗯。” 把文件盒按照标号排序放好,朱珊拿起一张奇怪的复印照片。 她旋转了好几个方向,也没看懂是什么。 直角状,上面有个尖尖的小角,像是什么尾巴。 看凌霄一直在忙,朱珊抓起他杯子,往外走。 没走几步,身后传来凌霄沉厚的询问:“去做什么?” 朱珊转身,举着被子甜笑道:“凌大律师辛苦了,给凌大律师泡杯咖啡。” 凌霄眉头舒展开,很满意的点头:“懂事儿。” 朱珊站在料理台前,心中憋闷。她看着咖啡渐渐填满杯子,只想往里面放点什么。 最后,她多加了两勺奶精,幼稚的诅咒:“胖死你。” 把咖啡放到书桌旁的矮几上,朱珊装作对桌上的东西感兴趣,看他抿了咖啡收紧眉头,才转到窗户那边去。 窗户边有张按摩椅。 朱珊坐上去,研究了一下控制面板上的按钮,设置好模式和力度,点了“开始”。 四肢都被卡在凹陷处,慢慢挤压,再放松,时不时对着穴位轻敲。 朱珊惬意的看着窗外。 窗外正对小区中庭,中央有个人工小园林,有小孩儿趴在木栏边玩耍。 真舒服。 ------------ 第十六章 我是证人 朱珊放假前一天还在加班,昨晚又宿醉没睡好,现在一下就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映入眼眶的是男人的背影。 他坐在那儿,一只手翻着文件,一只手放在键盘上敲打。 今天不是假期吗? 朱珊还以为他就是随便处理点急事。 没想到他这假期过得和上班日也没什么区别。 律师职业这么辛苦,这么卷吗? 朱珊转头看向窗外,天色已经暗了,还飘起细雨,玻璃上印满水珠,隐隐能看见楼下小园林里错落有致的壁巢灯。 她慢悠悠坐起身,身上的毯子就滑到腰间。 她视线再回到凌霄的背影上。 屋内没开灯,只书桌上一盏金属别致的护目灯。 凌霄身子坐的笔直,影子被印在旁边的书架上。 那影子,也有好看分明的侧脸轮廓。 凌霄长得好看这件事,朱珊是初中以后才有的概念。 在初中以前,班上成绩最好的那个,只要穿的干净,五官清清爽爽,那他就是班上长得最好看的人。 初中后,有一次凌霄来班级上找朱珊,因为什么事儿朱珊已经忘了,但是在那之后,朱珊就成了凌霄的专属情书传递员。 一开始,情书较少,朱珊只是觉得那几位学姐眼光不太好,居然会对凌霄犯花痴。 后来,来找她传递情书和礼物的学姐越来越多,甚至连带着给她也送上一些零食和汽水。 朱珊这个时候,才正视到凌霄的颜值。 不过,凌霄的颜值不在她的审美点上。 他不笑时眉眼凶,笑起来又带着痞气。 从小到大,光会欺负人。 与之相比,朱珊更喜欢凌霄的好朋友,穆宇学长。 想到穆宇学长,朱珊嘴角上翘,摸出手机,习惯性先看有没有未读信息。 凌妈:【珊珊,你看看你喜欢哪个?】 下面跟着好几张手串的图片,异形撞色珠子手串,很有民族格调。 朱珊选了第二张图片的手串,然后道了谢。 回到微信信息首页,凌樾头像上消息数有些夸张。 她点进去,是各种各样的跪拜表情包。 朱珊气还没消,没回复他。 她又点进工作群,曲连杰一个小时前发了一个视频链接。 朱珊蹙眉,因为视频封面上的那个男人,就是昨天在商场暴打猥琐男的正义男。 朱珊点开链接。 视频里,正义男站在一面白墙前,举着身份证,冷静从容道:“我叫杨茂学,今年32岁,目前就职于一家民营企业保洁部,部门经理。我和我的爱人昨日在裕丰天街负一楼B区,遇见一个男人猥亵小姑娘,我出于正义上前阻拦,并打了那个男人。” 说到这里,杨茂学深深吐了口气,继续道:“目前他申请了伤势鉴定,并表示要起诉我。由于商场监控当天有问题,没法证明我是见义勇为,所以...警方告诉我,我可能会被立案起诉。在此,希望当天受欺负的小姑娘,或者在场见证事态起末的好心人,能帮我作证。” 最后,他真诚的深深鞠躬:“谢谢。” 视频到这里结束,朱珊手指下拉,点开评论区。 有人在评论区指路另一位当事人视频链接。 点开后,是那个猥琐男的视频。 他躺在医院病床上,脸被医疗绷带包裹着,肿得像猪头,声音细弱:“我不认识他,也没有猥亵任何女性,我好好逛街,他突然冲上来打我,跟疯子一样,我的鼻梁被打断,眼膜出血,医生说要做好几次手术......” 朱珊没看完,觉得他卖惨的行为特别虚伪恶心。 她重新点开评论区,舆论大致分两派。 一派认为,打得好,就应该往死里打,最好再把手给咔嚓了;另一派认为打成这样,应该是私仇,见义勇为应该是借口。 朱珊见证了整个事情经过,杨茂学就是见义勇为。 最多就是...打重了点。 不过想起那个猥琐男被小姑娘当场抓到还倒打一耙,后面也丝毫不收敛,跑到另一个地方继续这种行为。 他应该是惯犯。 真是的恶心。 想到这里,朱珊只觉得杨茂学打轻了。 朱珊蹭的站起身,正义燃烧:“我去你的人渣,我要曝光你。” 这话惊动了凌霄。 他微微侧头:“做梦了?” “不是。”朱珊两步过去举着手机,把东西给凌霄看。 看完后,凌霄泰然自如:“然后呢?你打算怎么做?” “我的视频拍到了那个猥琐男的行为,我发网上去啊。” 凌霄仰靠在椅背上:“第一,这条新闻已经冲上现时热搜,讨论量巨大,你发出去或许根本没人注意到。第二,你的目的不应该是进一步激起热议,而是帮人证明事出有因。” 朱珊撇了撇嘴,大眼睛扑闪:“那我该怎么做?” 凌霄侧仰起头,正对上朱珊微微欺近的小脸。 她半弯腰,右手扶着书桌,左手握着手机放在胸前方。 她刚才就是这样给他看手机上的新闻,动作并无不妥。 可是凌霄却觉得灯光从侧面照过去,映得她皮肤白皙无暇。 她眼睫毛又长又密又翘。 圆润的脸颊上,小嘴微张,显得自然红润。 凌霄想到了草莓。 草莓是他为数不多喜欢的水果。 朱珊看他发愣,偏了偏脑袋又凑近了些:“嗯?” 凌霄回神,眉梢轻挑,抬起右手食指抵住她额头,推开。 朱珊小手揉着额头,其实她不痛,就是被戳了一下,于是就顺手揉一下。 凌霄却因她动作眉心微微蹙起,不过他语气淡:“你是证人,有事找警察。” 朱珊蹙眉咬唇,细细思考他的话:“我是证人...” 确实是这样,她在网上发出视频,不一定会被大众看到,就算看到,也没有公证力度。 她应该作为证人,去公安机关,把视频交给警察,并说明事情真相。 朱珊抿了抿唇,垂眸时,正好对上凌霄的视线。 于是笑眼弯弯:“谢了。” 道了谢,朱珊直接往门口走。 “你去哪儿?” 朱珊转身,打了个响指:“警察局。” “今天是节假日。”凌霄抬手指着手腕上的表盘,提醒,“而且现在晚上七点多了。” “那我也得去。” “?” 朱珊看他蹙眉,糯糯开口:“虽然不知道现在去有没有用,不过我知道,舆论很可怕。” 被冤枉的人,每一秒都是煎熬。 既然她有能力帮人提前澄清,为什么不做呢? 朱珊回房换衣服,她穿了一条直筒牛仔裤,上身是酒红色抽绳短毛衣。 收拾妥当后,她拉开房门,就看见凌霄也换了衣服,站在那儿。 朱珊有那么一个瞬间,想他是不是要和她一起去警察局。 不过她开口却是:“你要出门吃晚饭?” 凌霄厌世脸看着朱珊:“走不走?” ??? 半秒时间,朱珊就反应过来,蹦着过去:“走走走,现在走。” 坐上车,凌霄挂了个蓝牙耳机:“宋警官...就是刚才微信跟你说的那事儿...嗯...我大概半个小时到...好...麻烦你了......” 其实从他话语中,朱珊已经知道,凌霄在解决此事了。 比她像个无头苍蝇一样的乱闯,有效很多。 朱珊抿了抿唇:“凌霄,其实我们也是可以好好相处的嘛。” 凌霄自若的打着方向盘,语气平静:“每次炸毛的是我?” 听见这话,朱珊翻了个白眼儿。 半个小时后,车辆在警察局外面停下。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警察局。 因为是节假日,这里比朱珊上次来,清净好多。 宋警官从里面走出来:“凌律。” 原来是这位见过的宋警官,朱珊还记得,他上次叫她‘弟妹’那种尴尬的局促。 凌霄客套道:“宋警官,这么晚还麻烦你跑一趟,耽搁你假期了。” “哪里的话。”宋警官瞅见一旁的朱珊,然后对着朱珊笑,“弟妹,你也来了。” 弟妹! 弟妹!! 又是弟妹!!! 朱珊扯开嘴角,笑得尴尬。 她突然被凌霄扯着胳膊往前一推:“就是她有视频。” 宋警官亲和的走近:“弟妹,拿出来我看看。” 朱珊嘴角扯了扯,还是没说出话来,完全麻木在‘弟妹’两个字里。 不过她倒是毫不含糊的把手机视频打开。 还未放完,就有人脚步匆忙的进警察局。 是那个正义男,杨茂学。 宋警官立马招手:“正好,你的证人来了。” 最后一顿操作,视频被拷贝了去,又问了几句话,签了字,才算完。 站在警察局大厅,杨茂学对着朱珊连鞠了三个躬,拦都拦不住。 “真的太感谢你了。” “如果没有你为我作证,我恐怕要吃官司。” “说不定还要判刑。” “真的感谢你,不知道怎么报答你,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只管说,我一定报答你。” 朱珊忙摆手,耳根都红了,往凌霄身侧退了半步:“我不用报答,你是见义勇为,我做这些是应该的。” 杨茂学掏出手机:“恩人,我们加个微信吧,如果你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你叫我珊珊就好。”朱珊掏出手机扫他名片二维码。 加了微信,杨茂学又把朱珊送到车里,隔着车窗又感谢了好一会儿。 车辆发动后,朱珊还能从后视镜看见杨茂学,站在路边给她挥手。 她抿着唇笑,双手揉了揉有些发烫的脸颊,娇羞极了。 凌霄轻笑:“高兴成这样儿?” “那是。” 能帮助人,能给人证义,是很愉快的事儿。 朱珊双手放在胸前:“凌霄,你当律师,不是经常帮人讨公道吗?你没有这种心情吗?” “哦。”他瞥了朱珊一眼,拖腔拿调,“没有。” 朱珊:“......” 因为时间有些晚,凌霄和朱珊直接在外面吃晚饭。 吃完饭,去停车场取车时,经过一个水果店铺。 凌霄盯着被光照的红彤彤,鲜油油的草莓,停步。 朱珊退回来,拢了拢身上宽大的男士外套:“怎么了?” 凌霄抬起眼皮,体贴的询问:“想吃草莓吗?” 朱珊刚才吃得很撑,于是摇头。 下一秒,凌霄大长腿往水果铺子里走,根本不参考她的意见:“我吃。” 朱珊翻了个白眼儿。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为什么还要问她想不想吃? 烦死了。 回到车上,那框草莓自然而然到了朱珊腿上。 一颗颗的,戴着花边绿色小帽东歪西倒,看上去还挺可口。 朱珊捻了一颗,塞进嘴里,齿间全是甜汁,于是享受的“嗯~”了一声。 “没洗。” 朱珊不介意,说着歪理:“不干不净,吃了没病!” 与此同时,她已经伸出小手又捻了一颗,准备塞进嘴里。 “朱珊珊。”凌霄轻点刹车,视线在红灯上,语气缓慢似别有深意,“你再给我吃一颗试试。” 朱珊小嘴已经张开,离那颗草莓就咫尺之距。 可是动作就那么僵住了。 然后草莓重新回到框里。 朱珊咬了咬唇,偏头看向窗外。 凌霄可以从车窗玻璃,看见她因生气微微嘟起的唇。 他收回视线,踩了油门。 ------------ 第十七章 小说都写不出的好男人 朱珊坐在按摩椅上,吃了很多很多草莓,她感觉撑,于是摆手说不要了。 结果眼前的大手还在一颗接着一颗,不停歇的把草莓塞她嘴里。 朱珊视线向上,看见凌霄可恶的脸。 她一巴掌挥过去... 把自己挥醒了。 朱珊嘴角自嘲的上翘,小手搭在额头上。 也是,只有在梦里,才敢给他一巴掌。 尽管是在梦里,还是觉得好爽。 朱珊感觉到一股湿润的凉风,侧头一看,是落地窗隙了一个小缝,风就是从那里钻进来的。 她从被窝里爬起来,先是去阳台关心那一圈并不娇弱的植物,多肉。 嗯,长势很好。 朱珊站起身,外面阴沉沉的,有些飘雨。 她关上窗户回到床上,从枕头下面摸出手机,查看未读消息之后,打开新闻板块。 新闻热议是杨茂学事件,他转发了清晨的警方通告,在大众面前证明了他的见义勇为。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多认识杨茂学的人出来说他这么多年的好人好事。 有一个网友说曾经和杨茂学在同一家公司共事,他特别仗义,会无条件的帮助身边每个同事,像大傻个。 还有一个自称是杨茂学小学同学的,说自己当年因为被高年级的学长欺负,杨茂学直接冲过来解救他,最后也被打的好惨。 还有一个网友说很多年前在路上被抢包,是杨茂学帮忙追回来的,还被抢劫犯划了一刀,流了好多血。 还有网友翻出曾经的新闻,画质并不清晰,但可以看出来是面容稚嫩的杨茂学,他正被采访救了两个下河野泳差点溺水的小学生...... 原来,杨茂学是个大大大好人。 小说都写不出的大好人。 朱珊觉得,自己帮了杨茂学,上天肯定会默默记她一功。 她翻开备忘录,上面记录着她所打听到的当年《法庭内外》栏目的所有记者。 通过她私下去各个部门辨认排除后,还是没找到当年那个瘦瘦的记者叔叔。 只希望,这次的功劳能让她别再走弯路,早点找到那位叔叔,了解爸爸当年的案情。 假期后上班第一天,办公室蔓延着一种名叫“假期后遗症”的气氛。 没人说话,只听见稀稀落落的键盘敲打声。 所以,曲连杰的声音特别响亮:“五分钟后,会议室开会。” 朱珊上了个厕所,回到座位拿着笔记本和圆珠笔进入会议室。 吴静招手:“珊珊,这边儿。” 朱珊道了谢,刚坐下,吴静便靠过来。 “珊珊,你的偶像记者叔叔找到了吗?” 朱珊无精打采的摇头:“去看了,都不是。” “话说那些记者都只是背影出镜,你到底是怎么粉上的?” 朱珊别扭道:“就现实中见过一次他做采访,觉得他提问特别有深度,就粉上了。” 吴静乐呵呵低笑两声,掏出手机:“我找到一些当年年会的照片,你看看有没有你那位偶像叔叔。” 朱珊立马神采奕奕,接过照片仔细查看。 她把照片一张张放大,不放过每个人。 似乎真的开始转运,朱珊真的在其中一张照片上看见了当年那个瘦瘦的记者。 她有些激动,拉着吴静的衣袖,语无伦次:“我...我...我......” 可是,吴静并没有理她,还摆了摆袖口。 “珊珊?”曲连杰握着马克笔指着朱珊,“你有什么想法?” ??? 朱珊抬头,看着曲连杰一脸懵逼。 她视线扫过大家,瞬间面红耳赤。 曲连杰安抚她:“别害羞,你有什么想法尽管说。” 朱珊慢吞吞站起身,视线盯着曲连杰身后的板书,眨了眨眼睛:“正能量...正能量......” 她刚才好像隐隐听见曲连杰说,上面发了任务,在此期间宣传正能量。 朱珊咽了一口口水:“主任,就是前两天那个杨茂学事件,我觉得他就很正能量。” 曲连杰点头:“你继续。” 继续? 朱珊一头浆糊,硬着头皮继续说:“我认识他,而且他现在流量很大,我觉得我们可以给他做个专访什么的......” 会议后,朱珊都还有些没反应过来。 她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曲主任当场拍板,方案通过了。 吴静揽着朱珊肩膀:“可以啊,你居然认识杨茂学,他现在是真的全民热议。” “也没有...很熟。”朱珊顿了顿,期盼的看着吴静,“静姐,刚才我指的那个人,你什么时候能帮我打听到啊?” “珊珊!你是他脑残粉吗?” 朱珊毫不避讳,猛点头。 吴静笑着摇摇头:“我去问问老前辈吧,我对他没什么映像,而且确定,他现在不在电视台上班了。” 朱珊扯着吴静胳膊撒娇:“静姐,拜托你了。” “真是脑残粉。”吴静拍了一下朱珊额头,提醒,“你先去联系杨茂学,看他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去做专访,我先去整理采访内容。” 朱珊回到工位,打开和杨茂学的聊天窗口。 她有些心里没底,思了好久才打字。 朱珊:【杨哥,我是朱珊。】 朱珊:【很抱歉打扰到你。】 朱珊:【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玉和电视台《社会热线》栏目组的一名记者,目前我们栏目组想跟你约个专访,请问你有没有空呢?】 朱珊等了半个小时,手机才震动了一下。 杨茂学:【其实最近这些网上的讨论,已经有点影响我的生活了。】 这是委婉的拒绝? 朱珊小脸拉夸下来。 手上的手机又震动一下。 杨茂学:【不过既然是恩人你的节目,我肯定配合。】 !!! 朱珊激动的从办公椅上跳起来,靠着办公桌打字回复。 朱珊:【谢谢!万分感谢!】 朱珊:【杨哥,你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尽量配合你。】 最后,约了周末的时间。 在此之前,朱珊经过询问,得到同意后,和吴静等人先去杨茂学住处采访他的友邻。 杨茂学住在老城区的老房子,这里生活气息非常浓厚。 小区门口保安亭有个五十多岁的大爷,一听说是来采访杨茂学的,立马夸夸大谈。 大爷有些激动,握住话筒,用玉和话说:“我在这里三十多年了,可以说是看着小杨这孩子长大的,这孩子人好呀,老实又乐于助人,我们这个小区多是老年人,腿脚不方便,但是只要有事吆喝一声,他立马就去帮忙。” 大爷越说越激动:“而且小杨这个人,不止帮老年人,年轻人他也帮的,什么搬东西,拿快递什么的,都不用说,他看见了立马就去帮忙。你说前段时间还有人要起诉他,告他打人,我们都是相信小杨为人的,我们当时还打算签万人信,去警察局,幸好最后警方证明了他的清白。” 吴静:“请问杨先生是从小就住这里吗?和父母同住吗?” “我们小区是二十多年前纺织厂的员工房,他爸妈分了这套房子后,小杨就一直住在这里,他爸妈去世很多年了,小杨上大学都是靠国家助学金。现在就他和他媳妇儿两个人,他可疼他媳妇儿了,养得跟个大小姐似的,可以说是...就那个电视里演得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大爷摊了摊手,“小杨不仅要上班,下班回来还给她媳妇儿做饭,你说哪里去找这种男人?” 吴静笑着应了两句,又问:“他媳妇是什么工作啊?” “他媳妇儿没上班,不是本地人。听说是他大学同学,毕业就结婚了,当时我记得也是工作过一段时间,后来他舍不得他媳妇儿上班。” 又说了一阵,大爷突然说:“你可以去5栋3楼采访一下陈大爷,小杨对他家,那是救命之恩。” 朱珊帮着拿采访机器,爬了三楼,气喘吁吁站在陈大爷家门口。 吴静敲门,开门的是穿着花格子衬衣的老大爷。 陈大爷还没得吴静说明来意,就打算闭门。 可是一听关于杨茂学,态度立马就变了,笑盈盈把朱珊等人引进门,还端来水果。 陈大爷:“那是五年前的事儿了,我儿子不争气去赌博欠了一屁股债,那些人就找来家里要债,一开始是口头威胁,后来直接要把我儿子抓走。” 陈大爷有些泪光,低下头抹了两把:“我老伴就是那时候气没的。” 朱珊递上纸巾。 陈大爷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儿子先动的手,那些人直接摸出刀,我儿子身上全是血,是小杨听见动静,不顾危险冲了上来,不然我儿子肯定也没了。小杨现在手臂还有刀疤,就是救我儿子留下的。” 采访结束,收拾东西后往楼下走。 翟鸿辉咂咂嘴巴,感叹:“这杨茂学,简直现代版雷锋。” “可不是?”吴静附和,“还是疼媳妇儿的好男人。” 翟鸿辉提议:“不如我们采访一下他媳妇儿。” 听到这话,朱珊立马提醒:“人说了,不能采访他媳妇儿。” “这么宝贝?” 朱珊脑袋里闪过杨茂学媳妇儿那天在商场受惊后,娇弱的模样,应话:“她媳妇儿我见过,胆子小,特柔弱。” 吴静锤了一下翟鸿辉:“人家这叫疼媳妇,你个单身狗多学学吧,不然注孤生!” 三人打闹走下楼,把器材放进车里。 突然身后冒了一句:“珊珊?” 朱珊回头,正是杨茂学。 他满脸醇厚的笑意,手上提着蔬菜,猪肉和水果...... 像是刚下班,回家。 杨茂学看了看几人:“你们是珊珊同事吧?来来来,都去我家吃饭。” 他扬了一下手上的塑料袋,特别热情:“我今天买了很多菜。” 朱珊忙摆手:“杨哥,不用了,我们还要回电视台写稿。” “这都快晚饭时间了,回去加班也得吃饭不是。”杨茂学把手上的东西转移到一只手上,直接热情的推着翟鸿辉,“小兄弟,来来来,你们都上我家吃饭,我厨艺很好的。” “啊?不、不用......” 推拉间,三人去了杨茂学家。 开门的是他媳妇儿,穿着连衣长裙,外面罩着针织衫,一头长长的乌发垂到腰间。 漂漂亮亮的,特别温柔。 杨茂学介绍:“这是我媳妇儿,叫方心诺。” 杨茂学转头,介绍朱珊等人:“心诺,这是我跟你提过的,朱珊记者,这两位是她同事。” 方心诺声音轻柔柔的:“你们好。” 三人站在门口,统一弯腰:“打扰了。” “不打扰。”方心诺连忙把人引进门,“朱珊记者,我记得你,那天还是你扶着我,我才没有摔倒。” “你叫我珊珊就好。” 杨茂学又是转头看着朱珊:“你真是我的大恩人。” 朱珊一听见“大恩人”三个字就不自觉耳根红,忙摆手:“应该的。” 杨茂学脱掉外套,往厨房走:“你们先坐着看看电视,我做菜很快。” 方心诺也跟进去:“我帮你。” 杨茂学握住方心诺肩膀:“你做什么,你就坐着,等着吃饭就行。” “那我给他们泡茶。” “好好好。”杨茂学这才让方心诺进厨房。 三人有些别扭的坐在沙发上。 朱珊长长吁了口气,打量杨茂学的家。 空间不大,家具居然老旧,但是上面罩着小花朵麻布套,整洁又温馨。 吴静:“我感觉我吃了一把狗粮,我为什么要来吃狗粮?” 朱珊抱着吴静胳膊:“他真的太热情了,根本拒绝不了。” 吴静点头。 过了两秒,视线转到厨房:“我也想找这种男人。” 翟鸿辉:“放弃吧,我长这么大,就见过这么一个。” ------------ 第十八章 他喜欢你 对杨茂学的报道前前后后持续了一个月。 杨茂学收到了市里的奖章。 玉和电视台台长还在周一大会上夸了曲连杰栏目组。 曲连杰高兴,拍板晚上聚餐。 朱珊也算是大功臣,被曲连杰当着所有组员问:“珊珊,你晚上想吃什么?” 朱珊看了看各位前辈:“贵的。” 曲连杰很是郁闷的叹气:“还以为新来的能客套客套。” 这话逗得大家大笑。 朱珊拿出手机给凌霄发微信。 朱珊:【晚上部门聚餐】 快下班的时候,朱珊才看见未读信息。 凌霄:【在哪儿?】 朱珊蹙眉,在电视台呀,在上班呀,还能在哪儿? 很快,她反应过来,凌霄是问,她聚餐在哪儿。 朱珊:【还不知道】 快六点的时候,曲连杰在工作群里发了聚餐地址。 是一家海鲜自助,确实还挺贵。 朱珊当晚和吴静坐一起,感觉她兴致很高,喝了好多酒。 直到吴静有些不舒服的去厕所,朱珊才发现不对劲儿。 吴静吐的有些厉害,突然开始抱着朱珊哭。 吴静:“我男朋友劈腿了。” 朱珊愣了一下,开导她:“静姐,渣男不值得。” “他和那女的青梅竹马,我他妈还见过几次,每次都当妹妹似的,谁知道人家一直相互暗恋,我他妈就是个备选!”吴静吸了吸鼻子,“贱男人还跑到我面前哭,让我成全他们。” 朱珊无语,只能抱着吴静。 吴静推开朱珊,脚下晃悠一步,站稳:“你说明明我才是正室,怎么因为他们是青梅竹马,就变成我不原谅,不和平放手就是不讲道理了?” “你没有不讲道理,是他自己没搞清楚心意,来招惹你。” 吴静红着眼睛,不让朱珊扶,憋屈道:“说是以前不敢说,怕说出来和他那个小青梅朋友都没得做,现在小青梅说终于搞清楚自己的心意了,没把他当哥哥,所以他只能和我分手。” 朱珊应和:“渣男!” 吴静一把抱住朱珊: “说的感天动地,他妈的暗恋别人来招惹我干嘛?” “我他妈是炮灰吗?” “拿我来证明他们爱的多情真意切?” “有病!” 吴静骂着骂着就没了力气。 朱珊连忙扶着她的腰:“静姐,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 “不用,我可以自己回去,反正都是我一个人。” 反正都是我一个人。 这句话,让朱珊有些难受。 吴静曾经说过,她是外地人,因为男朋友在这边才过来的。 吴静进电视台工作已经好几年了,倒推一下,她跟她男朋友,哦不,前男友也好了好几年了。 就这么被...插足? 不知道怎么形容,有种有苦说不出的感觉。 朱珊揉了揉吴静后脑勺:“我送你回去。” 吴静打了个隔,支起身子,慢慢的嘴角拉开一丝笑容。 她双手揉着朱珊脸颊:“你怎么这么可爱啊?” 朱珊:“......” 吴静:“白白胖胖的,太可爱了。” 朱珊撇嘴,这句,大可不必! 突然一阵纯音乐,朱珊电话响了。 朱珊把吴静扶在肩膀上,接起电话,直道:“凌霄,你能来接我吗?” 说完,她才觉得好像有些太理直气壮,便解释:“我同事喝多了,我想送她回家,如果你没空...我也是可以打车的。” 电话听筒里传来凌霄言简意赅的询问:“在哪儿?” 朱珊报出餐厅位置,然后把吴静扶回餐厅。 跟曲连杰交代后,凌霄刚好打来电话。 朱珊扶着吴静出餐厅,远远就看见凌霄的车。 她想招手,但是腾不出手。 于是大叫:“凌霄——” 凌霄侧头看见她们,没有犹豫,直接下车过来。 吴静似乎也被朱珊吼醒了,喃喃问:“叫谁呢?” “我...邻居哥哥。” “哦。”吴静似有若无的点头。 此时,凌霄已经过来,张了张嘴,还未说话。 吴静先是抬头,“咦~”了一声,然后迷茫的眼神在凌霄脸上转了转。 倏然转头,看着朱珊:“你这邻居哥哥也不丑呀,你为什么不把他当男人?” 朱珊:“!!!” 吴静已经晕乎,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转身勾着凌霄肩膀:“要不把你这邻居哥哥介绍给我吧。” 说完,她又及时把手收回来,嫌弃的拍了拍:“不行不行,邻居哥哥也是青梅竹马,按照套路,你们是两情相悦的。” 这都什么跟什么? 朱珊不敢看凌霄,还沉浸在说坏话被正主知道的局促中。 其实她不看,都知道凌霄现在脸有多臭。 他本就不是脾气好的人。 朱珊抿唇,辩解的无比苍白:“她喝醉了。” 这都是醉话。 你可别信。 凌霄倒是给了些她面子,没说话,帮着把吴静扶去车上,在关后车门的时候,他顿了动作。 昏暗的灯光下,他目色幽黑,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朱珊心颤了一下:“干嘛?” “酒后吐真言。” 说完,“啪”的一声车门关闭。 朱珊有些无语,把地址告诉凌霄后,后知后觉才想着把事情圆回来。 她把吴静脑袋放在自己肩上,解释:“我们不是约定好了不给对方添麻烦吗?我是为了不说明我们俩之间的关系,怕影响你,才说你是邻居哥哥的,然后是她自己臆想你长得丑,我...没那样说。” 朱珊因为心虚,声音越来越小。 凌霄语气凉凉:“继续编。” 朱珊:“......” 感觉他连后脑勺都在生气,朱珊继续道:“我还没跟你算账,你为什么跟宋警官说我们是夫妻关系?这影响我了呢。” 车内安静了几秒,缓缓在红灯前停下。 凌霄侧过头,轮廓英气:“你是忘了我为什么去警察局吗?” 好吧,是为了她。 是她先说她有老公,凌霄才去的警察局,然后遇到了宋警官。 所以,要论添麻烦的人,也是她。 “还有,影响你什么了?”凌霄手指一下一下的敲着方向盘,“为这个,你就到处说我不是男人?” 就只说过一次,哪有到处说? 朱珊压低声线:“你这...你这属于无端揣测吧?” 凌霄紧紧蹙眉,‘无端揣测’这四个字他特烦,因为检察官老是对他说这四个字。 所以他语气带着浓浓的情绪:“无端?” 朱珊咽了口口水:“可能不属于无端,但是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属于延伸想象了。” 凌霄没搭话,轻嗤一声。 颇有种要秋后算账的意思。 很快到了吴静的住处。 她清醒了些,还能跟朱珊和凌霄道谢。 回去的路上,朱珊直接闭上眼睛装死。 车子进入小区后,刚停下,朱珊就抱着包跳下车,格外殷勤:“我去按电梯。” 凌霄过来的时候,电梯刚到。 朱珊眉眼弯弯:“我这服务周到吧?” “嗯。”凌霄语气淡,走进去懒散的依在电梯壁上。 朱珊转过身,看着楼层指示灯跳动。 她想,电梯门一开,她就直接进房间,躲开修罗场。 快了快了,已经到五楼了。 “所以......” 身后,突然传来凌霄充满压迫感的声音。 朱珊不禁绷紧神经,蹙眉咬唇。 果然,他下一句就是质问刚才那个问题:“你为什么说我不是男......” 他话音未落,朱珊拿起手机贴到耳边:“啊,阿姨,我在呢,我现在和凌霄在一起呢。” 她说完,转身对着凌霄一脸抱歉,指着手机,用气音说:“你妈妈。” 凌霄挑眉,摆了摆手。 朱珊这才呼出一口气,继续对着手机寒暄: “嗯,我最近挺好的,您别担心我。” 朱珊瞥了他一眼,开始拍马屁。 “凌霄对我也好,每天送我上班,今天我们部门聚餐还来接我。” “嗯,他很照顾我,无微不至。” “您别生他气,他对我很好的,没骂我,我做错事说错话也不跟我计较。” “好...好......” 朱珊见电梯门拉开,迅速走出去,一边打电话,一边开门。 随着密码锁的响声,她推开门,站在鞋柜旁边换鞋。 鞋子踢的很快。 她现在属于争分夺秒。 再拉扯下去她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拖鞋还没穿到脚上,身后熟悉的中年女性声音传来。 “珊珊!” 朱珊只感觉脑袋里突然有个地雷炸开。 豪不夸张的说,她腿软了。 连带着手也软。 所以,手机从手上滑落下去。 凌霄顺势接住,把黑屏的手机倒扣在鞋柜上,然后慢慢的,在她旁边换鞋。 朱珊身子僵硬,直到被凌妈抱住肩膀转过身:“我看看,好几年不见了。” 凌妈非常热情。 扯着她转了两圈,打量。 也是转圈时,朱珊看见凌霄嘴角的笑意。 不用想,这肯定不是友好的笑意。 凌妈欣慰的叹了口气:“平时看你发照片,下巴尖尖的,可心疼死我了。” 她拍了拍朱珊脸颊:“这样看,凌霄确实没亏待你。” 朱珊:“……” 她此刻像个木偶,被凌妈扯到沙发上:“我本来想给你打电话,但是又想给你惊喜,这才叫凌霄去接你。” “呵呵呵...呵呵呵......”朱珊笑得极其僵硬。 突然,一道人影笼罩过来。 朱珊抬头,对上凌霄锋利的眉眼,不自觉咽口水。 凌霄嘴角微微上扬,弯腰抓起朱珊的手,把她遗忘的手机‘啪’的放到她手心。 语气意味深长:“妈,你确实应该给她打电话。” 凌妈:“我这不是想给她惊喜吗?” 说完,她拉住朱珊的手:“你看,这孩子惊喜的都不会说话了。” 朱珊点头,心里却在泣血。 只有她自己知道凌霄话里话外的意思。 所以刚才她在他面前假装打电话,还拍他马屁。 是不是在他眼里,就是个二傻子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越想越气! 可不可以原地爆炸啊? 凌霄进房后,凌妈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串手串,往朱珊手腕上戴。 “这是我们团队在考察时捡的小石头,磨出来的,是不是有点民族特色的味儿?” 手串冰冰凉凉的贴着肌肤。 朱珊想起凌妈曾经在微信上问过,她喜欢哪个。 当时,她还以为是买的。 没想到是磨的。 朱珊鼻酸,抱住凌妈:“阿姨,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 “回来就好。”凌妈也有些哽咽,温柔的拍着朱珊后背,“这一去就这么多年,也怪我,没理解到凌霄的心意。” 朱珊从凌妈怀里出来,弯腰抽纸巾擦眼泪,抽抽噎噎问:“什么心意?” 凌妈:“他喜欢你啊。” 嘣—— 如果刚才是地雷,那么现在就是原子弹的威力。 炸得朱珊血液倒流。 凌妈自顾自欣赏着朱珊手腕上的手串,说: “当年他反对我们收养你,我还跟他发了好大的脾气。” “你十八岁时,还那么小,未来那么长,他居然敢私自做主去SJP和你注册结婚,我当时知道后都想把他赶出家门了。” “他才和我说,当年就是喜欢你,所以不愿意我们收养你。” “虽然觉得他这事儿做的不对,可是阿姨又自私的想,你当我儿媳妇,那不就跟女儿差不多吗?” “多好的事儿。” “就是为难你一个人在国外那几年。” ------------ 第十九章 我跟你说个秘密 他喜欢你啊! 他喜欢你啊!! 他喜欢你啊!!! 朱珊整个人都麻了。 后来凌妈再说了什么,朱珊已经完全听不进去。 直到凌霄从里屋走出来,他手上提了个袋子。 凌霄:“走吧,飞机快晚点了。” 朱珊还有些眩晕,倏然凌霄的脸出现在眼前。 朱珊瞳孔张大,然后听见他问:“你不呼吸吗?” 呼吸? 谁不呼吸? 哦,他说我不呼吸。 难怪,她感觉晕,原来忘记呼吸了。 朱珊别扭的,对着凌霄“呼”了一下,吹得他额前发丝动了动。 凌霄蹙眉,看她的眼神有些怪异:“你也喝醉了?上头了?” 朱珊没搭话。 但她确实上头了。 但不是因为酒精。 凌妈把发愣的朱珊抱在怀里,安慰着:“怎么看上去要哭了呢?我下次再回来看你,这次是真的时间紧,你这孩子还真容易感动。” 朱珊憋住眼泪。 她不是感动! 她是一动也不敢动! 朱珊瞄了一眼凌霄,正对上他审视的视线,于是立马撇开。 凌妈站起身,嘱咐了几句让朱珊注意身体的话,然后去门厅换鞋子。 也是这时,朱珊看见凌霄微眯双眸,带着杀气的用食指指着她,然后口型是... 是...... 等我? 等我!!!!!! 门“嘭”一声关上,朱珊小心肝跟着颤了颤。 然后跳到沙发上,用抱枕压住自己头,大声释放:“啊——” “啊——” “啊——” “啊——” “......” 朱珊也不想叫,也怕扰民,可是她只要一停下来,脑袋里就是那句: ——他喜欢你啊。 朱珊又想起凌霄出门前威胁人的模样,瞬间从沙发上爬起来,一个手肘没撑住,直接滚到地上。 她皱着小脸连滚带爬,连感受疼的时间都没有,迅速回房拿东西洗漱。 然后反锁房间门,上床睡觉。 等他? 等个屁! 朱珊感觉内心焦灼,在床上不适的翻滚。 没想到凌霄居然藏得这么深,对她存了这样的心思。 真让人难为情。 朱珊拉过被子盖住脸,小脚扑腾了几下。 那年朱珊才十八岁,在SJP属于成年人,有了一定的自主能力,她第一个想法就是恢复ZG国籍。 她为此查询了所有办法,才知道申请ZG国籍是全世界最难的。 加上她父母去世,简直想都别想。 别说恢复ZG国籍,她想要申请长期居住都很难。 当然,她如果有什么伟大发明或者技术支持,也行。 但是朱珊有自知之明,她跟这些搭不着边儿。 最后,她想到了最简单,也最荒唐的办法。 像她妈妈一样,和ZG人结婚,五年后就可以申请。 于是她找到了说要做彼此小天使的凌樾。 凌樾当时一口拒绝了。 不过在朱珊的锲而不舍之下,不得不同意。 现在想来,是真的年幼无知,才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事。 朱珊和凌樾约定好时间,在SJP注册结婚。 那天,她坐在机场等,直到看见凌霄从人群中走来。 朱珊揉了揉眼睛,确定是凌霄,转身拔腿就跑。 在人潮拥挤的机场,凌霄一口纯正的中文特别突出。 他吼了一声:“朱珊珊,站住!” 朱珊真的就跟脚上抹了502似的站住了。 在凌霄反对凌家收养朱珊的那个晚上之后,朱珊因为手续问题,在国内,在凌家,还住了半年时间。 可是从那晚之后,朱珊就再没跟凌霄见过面,说过话。 因为那晚之后,凌霄一直在大学,连节假日和暑假都没回过凌家。 所以,这次是那晚之后,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朱珊想,肯定是凌樾暴露了,所以凌霄来收拾自己了,毕竟这事儿家里大人知道了都不会同意的。 朱珊越想越委屈,筹划了那么久,结果如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要被人教训。 凌霄走过来,就看见朱珊垂着头掉眼泪。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要结婚吗?” 朱珊有些震惊,视线从他脚尖上移,到他脸上,哭着说:“被你发现了,还能结?” “凌樾只有十八岁,就算你们在SJP注册,他也没法回国去大使馆做公证。” 他没骂她。 还在分析? 朱珊不太懂其中原由。 但是想到他是法律系高材生,便没多想。 朱珊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眼泪:“哦。” 很难说她当时什么心情。 可能对这件事本来就忐忑,然后因为正经原因没法完成。 难过,突然就少了。 朱珊收回视线,往机场出口走。 忽地,她手腕被拽住。 她转头,对上凌霄凌厉的眉眼。 好久好久,凌霄才开口:“我和你注册结婚。” 注册那段时间,朱珊脑袋里一团浆糊,连左右都分不清。 一切都是凌霄主导的。 结婚证书拿到的那刻,朱珊都是懵的。 她突然意识到,凌霄带了所有的证件,甚至申请了所有手续,才来的。 说明他就是来和她结婚的。 从小姨家去机场的计程车上,朱珊没忍住,问他为什么要帮自己。 凌霄当时刚被朱珊小姨骂了一顿,闭着眼睛,仰靠在椅背上,说怕她不带脑子,去祸害别人。 朱珊很生气。 她哪有那个胆子?她只想过祸害凌樾。 可是下一秒,他就睁开眼睛,看着朱珊:“怕你被骗。” 朱珊也曾想过,凌霄和自己结婚的目的。 可能是解救凌樾。 可能是怕她胡来,骗别人,或者被骗。 可能是尚存一点良心,因为反对凌家领养她这事有愧疚,所以帮她一把。 所有所有的可能,绝对没有他喜欢她这一说。 朱珊是真的头疼。 怎么莫名其妙就被人暗恋了这么多年? 她又想起,今晚吴静说的话,青梅竹马……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打了一声惊雷,朱珊瞬间睁开眼睛。 她摸出手机,已经凌晨了。 她聚餐时喝了很多饮料,现在有些憋不住,不得不去厕所。 但是又怕凌霄突然回来,撞个正着。 朱珊在床上又挣扎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隙开房门瞧了一眼,厅里黑漆漆一片。 朱珊打开手机手电筒,偷摸着去了洗手间。 上完厕所洗手的时候,朱珊看着洗漱台前大大的镜子,里面印出她娇俏的模样。 她脸虽然圆圆的,但是眼睛大,鼻梁高,嘴唇也漂亮。 然后她关了水龙头,擦干手上的水,对着镜子侧过身子。 她其实身材也不错。 也那怪凌霄...... 朱珊抿了抿唇,她仰着头细细算了算时间,推出凌霄至少已经暗恋她六年的时间了。 她当时...十六岁? 那么小的年纪,凌霄是不是有点不正常啊? 朱珊惊慌的耸了耸肩膀。 随即,她开始想,凌霄多嚣张的人啊,居然默默的暗恋她这么多年。 为了不让她成为他妹妹,反对领养,人生第一次挨了他妈妈的打,还被她埋怨了这么些年。 特别是这些年,她都未曾跟他说过话。 想来他是很煎熬的。 他该多压抑,多痛苦呀。 可是他还是一心一意,坚定的等她。 细细想来,他的爱也不是无迹可寻。 不让她成为他名义上的妹妹。 跑来SJP和她注册结婚。 在知道她回国被抓进警察局时,就算有官司也立即来解救她。 还找无厘头的理由让她和他同居。 想来一切都合理了。 这是一个傲娇男隐忍的爱情。 朱珊突然就无比心疼凌霄,因为她没法给他想要的爱情。 她注定会辜负他。 他注定会爱而不得。 朱珊越想越愧疚。 她思了好久,然后给凌樾打电话。 拨号响了一会儿,凌樾接起电话。他声音非常困倦嘶哑,但是态度极好:“佩奇,你原谅我了?” “咱先不说那个,我问你个事儿。” “嗯,你说。” 朱珊舔了舔干燥的唇:“就是...凌霄,他有没有谈过恋爱啊?” “啊?”凌樾明显没反应过来。 朱珊重重重复了一边:“凌霄,有没有谈过恋爱?” “没有啊!虽说你们婚姻是假的,但是他也没法和别人谈恋爱吧?这事儿怎么跟别人解释,是个女孩儿都难以接受吧?” 朱珊叹气,终究是自己耽误了他。 她继续问:“我是说,在我出国之后,他和我结婚之前,中间那一年多的时间!” 那时凌霄正上大三,大四。 都说大学时是最容易发生爱情的。 再则说,凌霄身边从不缺爱慕的漂亮女孩。 凌樾回答的很快,没有一丝犹豫:“没有。” “你确定?” “当然确定!他就从来没谈过恋爱。” 朱珊糯糯的“哦”了一声。 想来是没错了。 他因为太爱她,一直守身如玉。 凌樾觉得朱珊有些奇怪:“你大晚上给我打电话,问的都是什么问题?” “我吧...唉......” 朱珊的三缄其口像蚂蚁一样挠着凌樾的心。 他语气彻底清醒:“你吞吞吐吐干嘛呢?有话就说!” 朱珊手指在洗漱台面上胡乱的画着,语气为难:“这事我不太好说,毕竟是他隐私。” 电话那边顿了好久,才传来声音:“我哥?我哥怎么了?” 朱珊又叹了口气,对着镜子整理耳边的发丝:“这是他的秘密,那我就跟你一个人说,你谁也不要说,也不要去问他好不好?” “好,你说!” 朱珊咂咂嘴巴,又叹了口气:“这事儿真不好说。” 凌樾炸了:“你不说我睡了!” “哎呀,你能有点耐心吗?” “没。”凌樾已经没耐心了,准确的说已经快被这秘密折磨疯了,他直接威胁到,“我挂电话了!” “等等等等。”朱珊慌忙阻止他挂电话,又别捏道,“很尴尬的,你也知道他那个人,平时拽的二五八万的,他这事儿被捅出来,恐怕得崩溃。” “......” 朱珊提示凌樾:“你知道他和我结婚这事儿吧?” “知道啊。”凌樾联系刚才朱珊的话,瞬间语调一转,吞吐道,“你是说...你是说...我哥他...他喜欢......” 朱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重重的“嗯”了一声。 凌樾明显很震惊,能听见他从床上跳起来的声音,语调激动:“所以这些年,他不谈恋爱,然后跑去和你假结婚?” 朱珊无奈的撇了撇嘴巴,她只点播了一下,凌樾立马就明白了。 所以仔细想一想,要猜到凌霄对她的爱根本没任何难度。 只是大家,根本没往那方面想过。 但是这桩桩件件,都是他悄默无声的爱意。 朱珊再次叹气,沉沉道:“就是这样,我也很为难呢。” 凌樾沉默了很久。 在朱珊的催促下才开口:“佩奇,你也是和我哥一起长大的,过去的事儿就过去了,你别想太多,别拆他面子,这事儿你得保密。” 朱珊点头,格外通情达理:“我懂得。” “我希望你...”凌樾犹豫再三,说,“你这个角色挺重要的,你多开导开导他吧,这事儿他一个人憋着,憋了这么多年,真挺可怜的。” “唉,你放心,我懂得。” 又交代了几句,凌樾才挂电话。 他站在窗口边,觉得五月的夜风特别凉。 原来他哥一直不谈恋爱,还和朱珊假结婚,都是这个原因。 凌樾抓了抓头发,有些无法接受。 虽说他一直把打败凌霄作为目标,可是毕竟是他哥哥,亲哥哥。 他对他更多的,还是爱。 可是他...他怎么能喜欢男人呢? 凌樾没憋住,在深夜哭了几声。 ------------ 第二十章 不要在一棵树上吊死 朱珊挂了电话,看着镜子里姣好的容颜,叹气。 原来被人暗恋的感觉并不好受。 特别是这种为了她不考虑身边任何人的超长时间暗恋。 莫名的,让她有种亏欠感。 并且在误会解除后,朱珊对凌霄更添了一丝...怜悯。 朱珊沉浸在这种不适的感觉中,拿起手机拉开洗手间门,还没走两步,就听见密码锁伶仃的响声。 她心重重的跳动,脚却无法支配,脑袋里一团浆糊。 凌霄推开门,瞅了她一眼,微微皱眉。 随即哂笑一声,站在门厅换鞋:“你真在等我?” 哪有等? 朱珊尴尬的垂下头,脑袋里想起凌樾的叮嘱:开导他。 可是! 要怎么开导啊! 她没有经验啊! 就像一篇命题作文,写上‘开导’二字作为标题,便黔驴技穷,再无法下笔。 凌霄已经换好鞋子,大步流星走过来,站在朱珊面前半步远的距离,定住。 他仔仔细细盯着她看,然后伸手,弹了一下她脑门:“傻了?” 朱珊像是被解了穴,揉着脑门退后两步。 她可不能再散发魅力了。 朱珊垂眸看着光洁的地面:“我没等你,我就出来上厕所。” “那还真巧。”凌霄往沙发走,语气调侃,“既然这么巧,那谈谈吧?” ??? 朱珊抬眼,看见凌霄懒散的坐在沙发上。 客厅没开灯,只门厅微弱的灯光。 他半个身子全处在黑暗里,朱珊却不再像以前一样觉得他吓人。 而是,缓缓的,看见他头上冒出两个字。 ——可怜。 是真的可怜,因为他暗恋她,她却说不把他当男人。 这可不是男人的自尊问题,而是他破碎的心。 是她说错话了,害他难受了。 朱珊整体来说是个知错就改的人。 她肩膀松懈下来走过去,慢慢蹲下,视线定在他手背上。 安慰人的话,理因握着手说话的。 可是她不能给他幻想。 朱珊叹气,然后像个长辈一样拍了拍他手臂,大眼睛真诚:“凌霄,我那话当不得真,以前是我小心眼不懂事儿,所以才会在外面说你坏话,是我的问题,以后我不会了,请你相信我。” 说完,她站起身,走了两步,又回头。 见他眉目微蹙盯着自己。 朱珊心里纠结,摇了摇头:“早点睡,别想太多。” 凌霄见她关了房间门才揉了揉眉心,无语道:“这是喝了多少?” ...... 第二天,朱珊手机闹铃比往常早二十分钟奏响。 她不想给凌霄不必要的幻想,所以第一步打算就是和他保持距离。 ——不再坐他的顺风车上班。 但是她昨晚失眠到很晚,现在眼睛又肿又涩,实在睁不开。 还是再睡二十分钟吧。 她放弃这个想法,不是没有心,是身体条件不允许。 二十分钟后朱珊不得不睁开眼睛。 她抓过手机一看,看来失眠的不止她一人。 凌樾半夜发了好几条微信。 凌樾:【你千万别再跟任何人说这秘密,不然他可能心态得崩】 凌樾:【虽然难为你了,但是你还是多体谅体谅他,我估计他脾气不好,跟这事儿脱不了关系】 凌樾:【毕竟,他独自隐忍,没法和任何人分享心事】 凌樾:【他现在是弱势群体】 凌樾:【拜托拜托】 凌樾不仅打了感情牌,还收买她,发了好几个红包。 朱珊没收,很有良心的打字回复。 朱珊:【放心,以前那事儿过去了】 朱珊:【从今天起,不管最后怎么样,我们永远是一家人】 然后,她发了一个“打气”的表情包。 朱珊起床,走到窗户边拉开窗帘。 昨夜的一场雨,让早晨的空气有一种直钻人心底的通透感。 朱珊抻了个懒腰:“又是美好的一天。” 她去洗漱的时候看见凌霄已经坐在餐桌前,面前摆了一些吃食。 他手机套着黑色的壳,被他长长的手指框住,显得好小一块,现在正被他举着靠近嘴边。 他淡淡的说话,听上去是在处理律所的事情。 可是朱珊注意到,凌霄虽然在处理事情,但是从她出门的那一刻,他的视线就随着她移动。 甚至连眼都不舍得眨。 她耳根有些红,收回视线小跑进洗手间。 快速关上门后,朱珊靠在门后扶着心口微微喘气。 然后,她皱着脸给自己打气:“朱珊,你可以的。” 洗漱完,朱珊泰然自若的坐在餐桌前。 凌霄坐在对面,一手拿着杯子,一手在手机上滑动。 他头发有些长了,额前的碎刘海此刻遮了些眉梢,显得温色很多。 餐桌中央放着土司和煎鸡蛋,靠近她位置的地方放了一小杯豆乳。 是他准备的。 是她要喝的。 朱珊伸长脖子瞧了一眼凌霄的杯子,里面是咖啡。 她心里瞬间又添上一丝愧疚。 以前是她盲目了,都没看出他的体贴和付出。 看着杯子中的豆乳卷起袅袅的热气,鼻尖窜入它香甜的气息。 朱珊清晰的认识到,要斩断凌霄的念想,才能减少他的痛苦。 至于怎么斩断,她长得漂亮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那就只能脾气差一点,作一点,当个坏女人了。 打定主意,朱珊咽了一口口水,把杯子往前一推:“我不要喝豆乳。” 果然,对面的凌霄手一顿,下一秒就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直接砸到她脸上。 看了她两秒,低声说:“你没睡醒?” 朱珊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因为觉得他语气威胁感十足,像是她只要敢应一声,立马就能扭断她的脖子。 但是她心知,今时不同往日了,于是腰杆就直了起来。 朱珊瞄了一眼旁边兔子形状收纳筐里的水果麦片:“我要吃麦片。” 凌霄偏了偏脑袋,微眯双眸:“你是被我使唤了一个月不服气?” 朱珊没搭理他,抄着手把头偏向一边,作死道:“那我不吃了。” 凌霄:“......” 大概僵持了五秒。 朱珊余光瞄见凌霄抬手抓过一个大杯子,再把兔子收纳筐里的麦片袋子拿过来,拉开,倒进去,然后把豆乳倒进杯子里。 他做这一系列动作时,眼睛没离开她脸颊一秒。 她都知道。 并且感觉他眼神火辣辣的。 直到凌霄有些重的把大杯子放到朱珊面前,她才没忍住颤了颤身子。 在朱珊发愣时,凌霄手指在桌上敲了敲,咬着后槽牙:“吃。” 朱珊回过身子,一勺一勺的往嘴里舀。 大半杯燕麦进了肚子,她伸手拿了两片土司,夹了一个煎蛋,然后苦思冥想后,再次作死:“我明天想吃包子。” 此话一出,凌霄直接轻嗤一声,语气缓慢,带着危险:“你是想挨揍!” 朱珊一点也不怕,甚至在脑袋里回忆了一下,从小到大,他确实就没揍过她。 以前,她以为是自己太怂,他一说狠话她就服软,现在,她明白,他根本不可能舍得揍自己。 于是,朱珊补了一句:“酱肉包。” 说完,埋着头大口大口吃麦片。 凌霄:“......” 没听见他说话,朱珊小心翼翼抬眸,见他已经把注意力重新放到手机上,她内心翻涌无奈。 她该拿凌霄怎么办? 上班的路上有些堵车,特别是下高架之后的十字路口。 有人抢红灯,有车抢车道。 喇叭声实在刺耳。 朱珊神色忧虑的靠在车窗上,突然眉心一跳,心里冒出一个想法。 凌霄公司的位置,明明可以下一个路口再下高架,那样堵车时间会少很多。 可是他却没有那样做。 因为要送她。 所以,不是顺路。 他是特意送她。 朱珊侧头看凌霄。 凌霄微微偏头,下颌线硬朗清晰。 他左手搭在车窗沿上,右手抓着方向盘,姿态松散,却很好的控制着车子穿梭其中。 在如此繁杂的十字路口面色没有丝毫不耐烦。 明白他的心意后,朱珊咬了咬唇,思索一番。 然后抬起手,指着路口:“凌霄你看,那个美女长得多漂亮。” 凌霄看了一眼,立马收回视线。 朱珊见他意兴阑珊,于是指着另一个:“那个呢?感觉气质超级好。” 这次他连看都没看。 朱珊垂下眸,手指摩挲手机壳上的草莓:“我昨晚看了本书,书上说这世界很大的,总得多看看,视野广了,就不会把选择局限在一处了,我的意思是,人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 凌霄笑哼一声:“晚上不睡,都喝鸡汤去了?” 什么不睡? 什么鸡汤? 凌霄侧目,嘴角敛着笑意:“多睡会儿吧!不然会被抓回熊猫基地的。” ??? 哦,心灵鸡汤。 朱珊明白他的话后,打开车上遮阳板的小镜子,指尖摸了摸眼眶,确实有些黑眼圈。 她叹了口气。 凌霄这是什么美女都不看,一心都在她身上了。 朱珊只能岔开话题:“凌霄,我们听歌吧。” 不等凌霄说话,朱珊已经点了音乐。 随即,音响传来一首音调欢快的歌曲,让人忍不住想跟着扭动身子。 “那些孤独的人啊” “夜晚是否还回家” “那些灵魂早已无处安放流浪到天涯” “那些无声的回答” “眼泪一滴滴落下” “......” 这歌也太让暗恋的人触景伤情了,朱珊快速点了下一曲。 “还有多远才能进入你的心” “还有多久才能和你靠近” “咫尺远近却无法靠近的那个人” “......” 朱珊继续下一曲。 “我真的爱你” “没人能比拟” “我是如此坚定” “甚至非你不可” “......” 朱珊照顾凌霄情绪,直接关掉音乐,然后沉沉叹气:“你怎么尽听这些歌?” 凌霄侧头:“这是重复播放上次的歌单。” “嗯?” 见她一脸迷糊,凌霄‘啧’了一声:“你的歌单。” 朱珊难受,转过身子趴在窗户上。 凌霄这意思是,他身边只有她一人,这副驾驶位也只有她一人。 朱珊:“......” 哭哭。 ------------ 第二十一章 更怕傲娇男深情 电视台大厦下,凌霄踩了刹车停在路边。 一大群白领从不远处的地铁口涌出,然后快速分散开。 上班时间,每个人都神色匆忙。 朱珊却没下车的动作,抓着腿上的包,眼神涣散,蹙眉咬唇。 凌霄见她心不在焉还思绪万千,但没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具体的说,从昨晚开始,他就觉得她像喝了假酒似的话不着调。 凌霄懒得猜,直接问:“你又在想什么?” “......” 见她不说话,凌霄伸手搭上她额头,调侃:“不烫啊。” 朱珊脸一下就烧了起来。 她感觉他手的温度很热,似乎还带着电流,沿着她额头一寸一寸的灼烧肌肤。 本能性的身子往旁边一躲:“你别这样。” 凌霄:“???”哪样? 朱珊低着头,抬起眼皮看了眼凌霄,然后快速下车。 她步子捣得极快,仿佛鞋底抹了油。 突然,背后一个大大的拥抱贴上来。 是跑着抱上来的,朱珊被这股冲击力弄得踉跄两步。 她心态瞬间就炸了。于是双臂一扩张挣脱环抱:“你别这样。” 她声音尖锐,引得周围人侧目。 吴静挎着黑色皮文包,双手还保持着被挣开的幅度,脸色有些尴尬。 朱珊眼色一变,连忙上前道歉:“对不起,静姐,我以为...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吴静有些郁闷,感觉自己像个咸猪手。 朱珊拉跨着脸:“真对不起。” “没事儿。”吴静很快收拾心情,环住朱珊肩膀往电视台大厦里走,“你这反应,是不是遇上色狼了?” 色狼? 倒也不至于。 朱珊垂头丧气:“没有,就是在想事情,没反应过来。” “昨晚谢谢你送我呀,小珊珊。” “不客气,应该的。” “对了,我记得你的邻居哥哥是不是来了?” 说到凌霄,朱珊耳根一红,轻轻的“嗯”了一声。 吴静语调兴奋起来:“我今早才想起来,他是不是零度律师事务所的凌霄?” 居然认识? 不过想来也是,凌霄好像还挺有名,加上他们是新闻工作者,认识也不奇怪。 吴静看她发愣,催促她回答:“是不是凌霄?是不是?” “是。” “你干嘛说他长得丑?” “......”朱珊思了两秒,说,“他长相不在我审美点上。” “那就是你的问题了。” “我......”朱珊眨着大眼睛,一脸无语。 吴静刷了卡,等着朱珊进来,在电梯前排好队,又揽上她肩膀:“这凌霄刚开始出名呢,除了他的嚣张,还有就是相貌了,这审美怎么怪异,也不能把他跟‘丑’扯上关系吧?” 审美怪异? 朱珊沉气,岔开话题:“他出名的时候很嚣张吗?打架了?” “你不清楚吗?” 朱珊尴尬的笑了笑:“我近几年不在玉和,不太清楚他的事。” “他第一个出名的案子,是一个富二代肇事撞了人,把人拖到路边后逃逸,最后致人死亡,检察机关表示会以故意杀人罪起诉,这种板上钉钉的案子给再多钱也没律师敢接。” 朱珊:“他接了?” “他不仅接了,还放话,肯定能赢官司,当时他年轻又名不见经传,本来是没人搭理的,但是由于长了一张好皮囊,被关注了。” “然后呢?” “然后就是在关注下,他真的赢了官司,一下就出名了。”吴静见电梯到了,拉着朱珊挤进去,声音放轻,“后来,他专挑那种没胜算的官司接,并且都赢了,名声大噪。” “......” “他是真的嚣张,长得就嚣张,行为也嚣张,不过近年来,他只替有钱人打官司,唉...他这律师当的,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只认钱不认......”吴静突然意识到朱珊和凌霄的关系,声音戛然而止,抱歉的看着朱珊,“对不起,我刚才...我不是故意......” 朱珊木然的摇头:“没关系的。” 可是,她心里突然像被蚂蚁夹了一下,有点不舒服。 电梯门拉开,朱珊和吴静走出去。 朱珊突然停步,看着吴静小声道:“静姐,律师的职责就是帮当事人辩护。” “???” “所以,那是他的工作。” “是是是。”吴静尴尬应了几声,连忙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递给朱珊。 是一个温泉酒店老板的名片。 地址是距玉和市100来公里的玉岭雪山。 朱珊不明所以:“你要去玩儿吗?” “你不是找偶像记者叔叔吗?” 朱珊眨了眨眼睛,有些激动的接过名片:“你是说,这个老板就是?” 见吴静点头,朱珊瞬间抱上去:“太好了!静姐,你太棒了!太感谢你了!真的谢谢!” “看你高兴的,大家都是朋友。” 朱珊因为‘朋友’两个字愣了一下,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朱珊打了卡,把包放到工位,连电脑都没打开,直接拿着手机和名片去走廊尽头打电话。 电话接通,能听出对面是个成熟男人的声音。 朱珊按捺住心里的激动:“赵老板,你好,我打算这周末去玉岭雪山玩儿,想订你家酒店。” 赵雨语气抱歉:“不好意思,周末都订满了,只有周五还有房。” 周五? 那就是明天。 朱珊想了想,明天下午请一个小时假,赶过去,周六回来也行。 再不济,到时候可以住其他酒店。 她立马应下:“周五也行,我定一个大床房。” “定周五的话,事先说明,周六下午两点前,你必须把房退出来。” “没问题。” “那好,那这边需要先交500元定金。” 正合朱珊的意,她忙说:“那赵老板,我加你微信吧,把定金转给你。” “好,你就加这个手机号就行。” 朱珊挂了电话,立马加赵雨的微信,转了500定金过去。 她翻他朋友圈,都是酒店宣传图片或者视频,再没有其他。 希望明天一切顺利。 朱珊回到工位打开电脑,处理了一些工作后,想起吴静早上说的那些话。 她思了一会儿,打开网页,查询那起让凌霄名声大噪的肇事逃逸官司。 大概就是富二代撞了人,把伤者拖到路边,然后逃走了,等伤者被路人发现时已经死亡。 凌霄以无法确认死者死亡时间为突破口,最后认定为交通肇事,甚至不属于逃逸致人死亡。 最后,富二代给了死者家属一大笔钱,拿到死者家属谅解书。 本来会面临无期徒刑或死刑的富二代,最后只判了3年。 这些新闻下面的评论区,多是骂凌霄的,毕竟这种事就是在网友雷点上蹦迪。 但是也不乏有专业人士把这起案件当做例题深入分析。 朱珊心情很复杂,没怎么看,直接关了网页。 快下班的时候,朱珊突然有些紧张。 因为她想起早上在车上,凌霄摸她额头的事儿。 晚上见面,多尴尬啊。 朱珊想了一番,决定留下加班。 吴静已经收拾好东西:“珊珊,一起坐地铁呀。” “不了。”朱珊抿着唇,“我加会儿班。” 突然桌上的手机“嘀嘀”响了两声。 凌霄:【加班】 朱珊瞬间站起身,把手机充电器往包里塞,对着快出门的吴静叫到:“静姐,等我!” ...... 朱珊吃了晚饭才回家,洗漱完直接回房间。 快凌晨的时候,窗外下起雨,淅沥沥的。 朱珊起床关上窗户,然后去上厕所。 凌霄还没回来。 该不会是早上她反抗的太明显,伤他心了? 朱珊一晚上没睡好,倒不是失眠,就是一晚上做些光怪陆离的梦。 她早上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拿双肩包,装上换洗的衣物。 然后才去洗手间洗漱。 朱珊走出房门,打了个哈欠,嘴还没闭上,余光就看见凌霄。 她心跳瞬间漏了一拍,连脚也顿住了。 凌霄像往常一样坐那儿,该吃早餐吃早餐,该摆弄手机摆弄手机。 可是桌上,居然,放着包子啊!!! 啊啊啊啊啊! 不会是酱肉包吧!!! 就在朱珊欲哭无泪的时候,凌霄抬眸:“犯什么傻?” 朱珊摇头,往洗手间走去。 她才没犯傻,甚至想叫凌霄不要再犯傻了。 她是不会被感动的。 这顿早饭,朱珊吃得很为难,特别是她咬到包子馅儿,发现真的是酱肉的时候差点就哭了。 她时不时抬眸偷偷看一眼凌霄,看他特意装作不在意的模样,似乎能体会到他的心酸。 毕竟做了那么多,却无法宣之于口。 怕男人深情,更怕傲娇男深情。 ...... 朱珊昨日就跟曲连杰说了要请一个小时的假,到时间立马关电脑。 见她背着双肩包,吴静有些奇怪:“你去哪儿啊?” “玉岭雪山。” “去滑雪吗?”不等朱珊回答,吴静似是才反应过来,一脸不可置信,“你是去找你偶像?追星是吧?” 朱珊打了个响指:“对。” “好吧好吧,祝你玩得开心。” 朱珊和她挥手再见后打车去了车站,然后准时上了最后一班客车。 车程大概两个半小时。 这两日没睡好,在客车上,朱珊算是睡得个昏天暗地,直到听见耳边熙熙攘攘的声音,她才悠悠转醒。 旁边的人都在准备下车。 朱珊揉了揉发酸的肩颈,看见窗外一片漆黑,像麦田,又像野生芦苇。 客车缓缓进站,周围也亮了起来。 车站很简陋,只一个顶棚,四周透风。 周遭更是如荒山野岭一般,一点灯光也没有。 朱珊跟着人群下车。 除了她,都是三五成群的年轻人,有说有笑的。 走了五分钟到了一个车站候车大厅,穿过去,外面停了好多面包车。 朱珊提前定了一辆车,于是摸出手机联系司机,也是这时,她看见有未读微信和未接电话。 未接电话五个,是凌霄打来的。 微信也是凌霄发的。 凌霄:【加班吗?】 凌霄:【速回信息】 朱珊看了眼手机顶部,已经晚上九点了。 她今天这情况也不算加班,所以忘记给凌霄发信息了。 她刚想打字,手机突然震动。 一串陌生的电话号码来电。 朱珊接起来,那边是方言:“小妹,你到车站没?我看好多人都到了。” 朱珊忙往外走:“我到了,你在哪儿呢?” 根据司机的指示和车牌号,朱珊很快找到司机。 是一辆黑色的小车,司机很友好的问:“你没行李吗?” “没有,我就在这边玩儿一天。” “一天时间哪里够?前山后山至少需要两天。” 朱珊坐上车:“再看吧。” 司机是本地人,有些热情,一路都在给朱珊介绍好玩的,好吃的。 还说她选的那家温泉酒店在后山半腰,规模小,位置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离风景区也远,不算好。 朱珊就笑笑不说话。 本来她也不是来玩的。 车辆进入山区,司机又说:“你这单生意是我今天最后一单了,这山上夜晚,会起雾,有时候还结冰,可危险了。” 朱珊:“那师傅你下山时注意安全。” 等正式进入蜿蜒山路,司机开始集中精神开车,不再说话了。 朱珊拿出手机,解了锁后正是和凌霄的聊天页面。 刚才还未回消息,就被这个司机的电话打断。 朱珊迅速打字【今晚不回,我在玉岭雪山......】 突然,手机中央弹出一个弹窗。 ——手机仅剩2%电量,请立即充电。 朱珊心里一咯噔,关闭弹窗,想继续打字。 她敏锐的感觉到手机在她手上震动了一下。 然后,黑屏了。 ------------ 第二十二章 你跟我回房吧 车子在“听雨温泉酒店”门口停下。 司机转头:“小妹,到了。” 朱珊道了谢下车。 刚才在车内还没感觉,现在大半夜站在雪山的半山腰,一股刺骨的凉意袭来,她立马就打了个哆嗦。 快速小跑进酒店大厅,摸出身份证:“你好,我定了酒店。” 简单对了一下信息,前台小姐姐给了朱珊门卡,还给了她一份宣传手册。 朱珊没立刻走,小声询问:“你家老板,赵雨先生在吗?” “老板不在,明早会回来。”前台小姐姐若有所思,“我们老板娘在的。” 可是朱珊不是来找老板娘的。 她搪塞了几句就说要去房间,她步子快,因为外面太冷了。 通过指示穿过大厅,绕过后院,走了好久好久。 她不禁开始质疑这就是司机说的“小酒店”,那大酒店是不是还得在酒店内打车? 这家温泉酒店走的是雅致文艺风格,倒有些衬它有些深意的名字。 装修也是如此。 运用了石头和木材的结合,清冷又蔼然。 她的房间在二楼,大概三十平的样子,一张大床,两张单人沙发,一个茶桌。 朱珊打开空调,把手机充上电,开始细细打量房间。 房间里最漂亮的是有古韵的屏风隔断,上面有副仕女图,身材婀娜多姿,姿态妖娆优美。 屏风后是洗手台,旁边一个小门,推开是洗手间,砖砌的长方形下沉式浴缸,看上去很适合泡澡。 朱珊找出一次性浴缸套,打开热水。刚才被凉风侵袭,她也怕感冒,于是打算多泡一泡。 没有手机玩,随手拿着宣传手册进去。 躺在浴缸里,一切的酸劳感都在悄然消逝。 她无聊的翻阅着手上的宣传手册。 前几页文字是关于这所酒店的,后面是关于这座雪山的。 里面说,这所温泉酒店的老板和老板娘是在雪山遇见的,后来放弃了城市的喧哗,选择留在这里。 这酒店之所以名为“听雨”,是因为老板娘名字为“听”,老板名字为“雨”,取二人名字以示爱意。 还是虐狗的爱情故事。 朱珊正感概着,房间内座机就响了。 她扯过浴巾围着身子,跑出去。 刚接起来,就听见电话里传来前台小姐姐甜美但不自然的声音:“朱、朱女士,前台来了一位先生,说是你老公,你看这......” 朱珊没听完,警惕之心泛滥:“我没有老公,骗人的。” 说完,朱珊瞬间脑门溢出一阵细汗。 她...好像有老公来着。 但是...不可能吧? 这么远... 还这么晚...... 朱珊眉心扭成麻花,视线滑过旁边正在充电的手机上,心跳立刻开始加速。 听筒传来一些杂音,然后是让朱珊心颤的男性声音。 明显的,压制着怒意:“朱珊珊,出来!” 说是咬牙切齿也不为过。 朱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应:“马、马上。” ...... 凌霄傍晚时没联系上朱珊,直接联系了他领导曲连杰,曲连杰当然高兴,立马帮他问了一番,然后从吴静嘴里知道,她追星去了。 追星地点是百里外的温泉酒店,追星对象听说是一个男人。 曲连杰的联系方式是李尚找来的。 所以这一切都被李尚听到,他脱口而出:“这是会男人去了,还是温泉酒店。” 似乎察觉到凌霄瞬间压黑的脸色,他轻咳一声:“珊珊应该是被骗了吧。” 下一秒,凌霄已经站起身,大步往办公室外走。 因为明天是周末,又是难得没紧急事的周末,职员已经悉数离开。 李尚扫了一眼空荡荡的办公室,便没压着音量:“你不会是要去酒店逮人吧?” “我去揍人!” 李尚跟着,好心提醒:“她是你老婆,家暴法懂吗?” “谁说我要揍她?” 不揍她,那不就是揍他? 李尚:“斗殴也是犯法的。” 凌霄哼了一声,眉梢挑起来:“等着他告我。” 告凌霄? 那只会比挨打更惨! 李尚调侃完,没再跟上去。 凌霄出了律所,李尚.进了办公室,还未下班的实习生叶艺然握着U盘从办公椅后站起身。 她听见大秘密了。 凌律结婚了。 他老婆还出轨了。 现在要去酒店捉奸。 凌霄上高速前,给朱珊又打了一个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瞬间烦躁起来。 倒不是觉得朱珊会跟别的男人有什么,毕竟他一千两百个放心,在他的时刻警钟下,朱珊没那个胆子。 但他也在闲暇时见过公司女职员围成一堆讨论着当红男明星的痴迷样儿,也曾经接到过女性被骗的官司,所以怕她真是被花言巧语骗过去的。 还有,她什么时候开始追星的?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他居然不知道。 下高速时,凌霄再次给朱珊打电话,那边已经是关机状态。 似乎一瞬间,路上所有恼怒和责备的情绪化成担忧。 密密麻麻的填满他心头。 车辆在酒店门口极速停下,巨大的刹车声在半山腰格外刺耳。 前台小姐姐瞌睡都没了,偏着脑袋往外张望,然后看见一个长相俊逸的男人进来。 男人穿着黑色西裤配休闲正肩衬衣,衣口略微敞开,显得宽肩,窄腰,腿长。 他戴着细框眼镜,一副精英斯文的模样。 他走近,浑身卷着寒气:“你好,请问有没有一位朱珊女士入住?方便的话,请帮我查询一下她的房号。” 前台小姐姐还愣着。 怎么近距离看,这男人完全没有斯文模样,眉眼间全是凌厉。 凌霄眉心蹙起来,手指扣了扣台面:“你好!” “啊,哦...” 前台小姐姐反应过来,有些为难,还未开口,便被凌霄插话。 “我是她老公,她现在联系不上,我担心她人身安全。” 见前台还是为难,凌霄拿出手机作势:“我知道程序,不为难你,我担心她安全是应该先报警的。” 他的语气像是刚想起来正常.程序似的。 明明正常.程序就是报警,可是前台小姐姐却不能让他这样做,他这一报警她怕是年终奖都没了。 前台小姐姐双手做阻止手势:“别!先生!先别报警!” 凌霄只是睨着她,凌厉的眉眼透着无声的压迫感。 前台小姐姐思了两秒,她对那位朱珊女士有印象,穿得单薄只身一人还没有行李,还向她打听她们老板在不在。 似是做了决定,她皱着眉看着凌霄:“那位女士确实入住了我们酒店,但是我没法告诉你房号,可以帮你询问一下那位女士的意思。” 凌霄食指按压手机顶部,迅速收回手心,淡漠道:“麻烦了。” 等了十来分钟,凌霄耐心已经快殆尽,他伸手取下眼镜随意的挂在胸前,揉了揉发疼的鼻梁。 他近视只有一百多度,平时都不会戴眼镜。如果不是刚才开山路,他也不会把眼镜拿出来。突然,一阵“啪嗒啪嗒”的跑步声,在夜晚显得特别清脆。 这跑步节奏,他很熟悉。 下一秒,朱珊就出现在眼前。 她两只手环抱胸前压着浴袍,还是两件浴袍叠穿,领口透出里面薄款的卫衣,下面露出一截牛仔裤,脚上是夏季的拖鞋。 她头上还包着毛巾,几缕湿透的发丝贴着脸颊。 因为跑的有些急,她小嘴微张喘气。 视线落在凌霄身上时,朱珊圆溜溜的眼珠咕噜转,小嘴张张合合,最后只是扯开嘴角,对他笑。 凌霄这几个小时莫名其妙的所有情绪瞬间被她这个笑揉碎。 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是朱珊的想法。 见他视线锐利,她抿了抿唇:“你怎么在这里?” 说完这句话朱珊真想扇自己巴掌。 凌霄怎么还会在这里,这不是明知故问吗? 当然是担心她。 在意她。 喜欢她。 凌霄没应话,掏出皮夹把身份证按在前台:“一间房。” 听见他要留下来,朱珊垂下眼眸,心里酥酥麻麻涌上一阵暖意。 她一个人来,看见别人三五成群嘻嘻闹闹也是羡慕的。 不过这么多年,她本就没什么朋友,倒也算习惯,并没有过多的郁闷。 但这并不代表,她喜欢孤单。 而且,她什么都没说,凌霄就这么突然的出现,让她有被惦记的感觉。 甚至,有点惊喜。 这感觉,她不得不承认,像蜜一样,甜滋滋。 可是她注定要辜负他的情谊。 愧疚ing。 前台小姐姐有些尴尬:“先生,没房了。” 凌霄:“......” 朱珊:“......” 前台小姐姐视线在两人身上晃悠,她不明白,这对夫妻为什么要分房睡。 凌霄慢悠悠收回身份证,瞥了一眼朱珊,抬腿往外走。 从始至终,他都没跟她说一句话。 朱珊什么也没想,跟了出去。 “凌霄,你去哪儿?” “这周围没有酒店,你现在下山太晚了,可能会起雾,很危险的。” “你是生气吗?” “我不是故意的,我手机没电了。” “你能不生气吗?” “好了,我错了,我错...”朱珊正踏过酒店大门的阶梯,拖鞋一滑溜,只剩一声尖叫,“啊——” 夜晚的风很凉,山间的风还刺骨。 极速失重的感觉,却让朱珊在这种凉意中背脊发热鼻尖冒汗。 可是疼痛感并没有袭来,因为凌霄快速转身,伸手揽住她腹部。 朱珊没吃晚饭,胃部被他手臂一挤压,突然就想呕。 没呕出来,但是胃里反酸憋了一眼眶眼泪。 所以,凌霄看见她抬起小脸,带着泪说,凌霄,我真的错了。 她都哭了,他还能怎么办? 只能把她扶着坐下,然后,给她拔拖鞋。 她半只脚掌都滑溜出去,拖鞋边缘在她脚侧勒出很深的印记。 凌霄蹙眉:“你自己也要使劲儿。” “我使了。”说完,朱珊咬着牙双手抱着小腿使劲儿收腿。 一阵操作,终于把拖鞋拔出来,凌霄下意识的,随意的,往后一抛。 动作极其潇洒。 这动作,印证了他此刻内心的烦躁。 这股烦躁在于,他是打算回车上随意将就一晚上,可是却发现她有别的想法。 朱珊看见橘红色拖鞋在空中划出一道明亮的抛物线,然后在不远处翻了两圈。 她怒着眼:“凌霄——” 凌霄无奈闭上眼睛,眉心出现丝丝皱痕。 朱珊撇了撇嘴,站起身,跳着过去捡起拖鞋穿上。 再转身,就是凌霄背对着她的身影。 也是此刻,她才发现,凌霄只穿了一件衬衣而已。 看来他真的是很着急的过来找她。 朱珊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然后脱下最外面的浴袍走过去,递到他面前,语调软下来:“别生气了,我明白你。” 因为担心我,所以很生气。 因为不能表白的爱意,所以很憋闷。 朱珊摇了摇手上的浴袍,示好:“我也不是没心没肺的人,你跟我回房间吧。” 凌霄看了看浴袍,又抬眸看了看朱珊,眉间的皱褶更深了。 她抿着唇回避他的视线:“我可以把床让给你,我睡沙发。” ------------ 第二十三章 她是极具吸引力的女孩子 房间留了一盏灯,不至于气氛太过暧昧。 在床的对角线,两张单人沙发对立拼凑出一张“床”,大概一米五的长度。 朱珊躺在上面必须曲着腿。 不过她本来睡觉就喜欢侧卧曲着腿,倒也不影响。甚至觉得四周全包围,非常有安全感。 朱珊躺在上面,一双小手叠在心口处,食指和拇指交叉打圈。 睡不着,毕竟房间里还有一个男人。 朱珊睁开眼,那极具古韵的屏风直接撞入视线,上面的仕女被朱珊刻意用浴袍遮挡了。 因为凌霄来了,那副图变得“不得体”。 整间房静悄悄,静得可以听见洗手间水道传来的水声。 朱珊抿了抿唇,小声开口:“凌霄,你会打呼吗?” “......” 安静了两秒,朱珊又开口:“你今天话好少。” 凌霄搭话:“也是。” 他语气已经恢复平时的口吻。 朱珊终于放心,挪动身子打算睡觉。 凌霄突然语气轻快:“那就聊聊吧。” “?” “听说你来温泉酒店是约了男人。” “......” “听说对方是你偶像。” “......” “听说......” “凌霄。”朱珊打断凌霄,“你是个律师,怎么能听说呢?谣言止于智者。” 凌霄拖着音“哦”了一声。 就在朱珊以为他要消停的时候,凌霄声音再次传来。 “所以,对方是你偶像是谣言,还是你约了男人是谣言?” “我......” 朱珊欲言又止,因为她反应过来,凌霄好像是在吃醋。 是吃醋吧? 凌霄没听见朱珊回答,再次出声:“嗯?” 这么刨根问底的,果然是吃醋。 朱珊叹气,她不想撒谎,但是她确实是来找男人的,但又不是他心里那个意思。 最后斟酌一番,朱珊才说:“我来找一个已婚男人,问点事,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想什么了?” 凌霄因为躺着,声音自胸腔发出,低沉浑厚,带着极其浓烈的男人声色。 还有他的语调,带丝丝戏谑。 在这环境下,居然有些挠人耳朵。 朱珊感觉有点脸红。 她摸了摸脸颊,不断在心里安慰自己,这样做是对的。 要不他深夜开车下山有个好歹,她是万死也不能辞其疚。 朱珊转过身子:“我睡了。” 凌霄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手机动了一下。 他摸起来一看,是李尚发的微信。 李尚:【抓到人没?】 李尚:【打架没?】 对于他的八卦,凌霄懒得回应,直接怼回去。 凌霄:【你这么闲,多分两个官司给你?】 李尚:【我不闲,我乖乖今天加班,我在等她,顺便关心一下你寂寞的夜生活。】 凌霄一看见“乖乖”两个字,眉头微蹙,再看见“寂寞”两个字,干脆把手机放下。 不一会儿,手机又动了两下。 他又拿起来查看。 李尚:【需要律师吗?】 李尚:【给你打九九折!】 凌霄无声的轻嗤,下意识看了眼朱珊的方向。 因为被沙发边沿挡住,只能看见一点头发,但能想象出她裹着羽绒被小小一团的模样。 凌霄打了两个字:【用你?】 与此同时,朱珊用被子挡住手机微弱的光,也在同人聊微信。 朱珊:【他怎么那么傲娇,那么难哄啊?】 朱珊:【刚才我看他上车,我都想抱他大腿】 朱珊的手机没开震动,手机屏幕无声的弹出凌樾的消息。 凌樾:【然后呢?】 朱珊:【然后他只是上车拿衣服,还是跟我回房间了】 朱珊:【就是脸特臭】 朱珊:【我让他和我住一个房间,他不是应该偷着乐才对吗?】 凌樾:【可能心理压力大吧,毕竟你是女孩子】 心理压力? 朱珊默默点头,好像能理解了。 毕竟在凌霄眼里,她是极具吸引力的女孩子。 凌樾:【你做的对,他这人就是傲娇体质,没救!】 凌樾:【他那样儿,让你和他住一个房间真是委屈你了】 朱珊:【我可太苦了】 朱珊:【我突然感觉我才是弱势群体】 凌樾:【你最多只是在他那儿算弱势群体】 凌樾:【但他是大自然环境中公认的弱势群体】 朱珊把手机按在心口,手指一搭一搭敲着。 凌樾这话细细想来也没错。 终归是她无意惹下的祸根。 她再次举起手机,聊天页面全是凌樾的消息。 凌樾:【你再忍忍】 凌樾:【我也知道你苦】 凌樾:【我最近法院有事儿,等空了,我亲自回去开导他】 朱珊突然有点感动。 朱珊:【那你得快点,我怕他还没崩溃,我先崩了】 凌樾:【知道了,你先稳着。】 然后双方都给对方发了一个“打气”的表情包,结束对话。 朱珊这个夜晚睡得不太好,倒不是床不舒服,是因为她没带“暴力熊”,而且心里还惦记着事儿。 迷迷糊糊中,她听见凌霄起床的声音,洗澡的声音,出门的声音。 房间再次沉静下来后,朱珊才坐起身子。 她抓了抓凌乱的头发,也起来洗漱。 只穿一件卫衣,确实冷,所以朱珊还是把酒店的浴袍裹在外面。 她这装扮有些怪异,引得酒店的游客侧目。 朱珊低头狂奔来到大厅前台,那里已经换了一个小姐姐值班。 等办理退房的游客离开,朱珊上前礼貌询问:“请问,赵老板回来了吗?” 前台小姐姐打量了一下朱珊:“请问,您找他有什么事?” “我是他以前公司的同事,过来打声招呼。” “那您稍等,我给老板打电话。” 朱珊点头,捂着浴袍站在旁边等。 前台小姐姐突然捂着手机问朱珊:“我们老板问,你是哪个前公司的同事。” “玉和电视台的。” 朱珊也不知道这样说,赵雨会不会见她。 如果他不愿意,她就在微信里和他慢慢磨吧。 所幸,前台小姐姐挂了电话,说老板在温泉区测试水质,朱珊可以直接去找他。 朱珊道了谢,然后去到温泉区。 一踏进去,周身立刻就暖和起来。 因为时间早,温泉区域并没有开放,朱珊一眼就看见赵雨。 相比记忆里,他胖了一些,但是朱珊很确定,当年采访她爸爸的就是这个人。 朱珊有种皇天不负有心人的激动。 她跑过去打招呼:“赵老板,你好。” 赵雨用小瓶子装水,然后放进小箱子里。 他站起来,友善的伸出手:“你是玉和电视台的记者?哪个栏目的?怎么知道我这儿的?” 朱珊和他握手,回答他的问题。 “我目前在‘社会热线’栏目组,因为过来玩儿,所以有同事推荐了你。” “哦,是吗?没想到我这小酒店这么有名。”赵雨忽地弯腰提起小箱子,介绍,“我们这儿的温泉水是天然泉水,含有对人体有益的微量元素,水温在30℃以上,可以有效的缓解肥胖症,风湿关节痛,神经炎症那些......” 朱珊:“......” 赵雨又往另一边走:“这边是高温泉区,水温40℃以上,可以对心血管病有显著疗效,还能改善体质,增强抵抗力和预防疾病。” “......” “这可不是我胡说,专家都这样说的。”赵雨又拎起箱子,“我们卫生也管控得非常严格,这些都是每日一检。” 朱珊再傻,也明白他的意思。 她抿了抿唇:“赵老板,我不是来采访的。” “那你来干嘛?” 朱珊早就想好了,她没法从侧面去探口风,毕竟没有合理的借口,只会增加人的防备,还不如找个理由直接问。 朱珊轻笑:“是这样的,电视台最近打算开新栏目,大家集思广益,我就想起小时候常看的法治节目,就是赵老板你以前那个栏目,我查阅了下相关资料,发现你有个关于大学教授猥亵女学生的案子无疾而终,所以想问......” 赵雨没听完,直接转身就走。 朱珊明显感觉他不悦,甚至可以说在逃避。 她追上去,有些急:“赵老板,当年为什么没播呢?是因为那个教授自杀没被提起公诉,还是台里的意思呢?” 赵雨转身,直勾勾盯着朱珊:“你撒谎!” “什、什么?” “你别假惺惺,你一开口我就知道你撒谎,你别问了,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说完,赵雨大步往门口走去。 朱珊已经隐隐感觉到当年的事并不简单,所以,她更不能放弃。 她咬了咬牙:“赵老板,你不怕我告诉老板娘吗?” 这句话果然有威力。 赵雨主动停下脚步。 朱珊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努力保持镇定。 她走过去,不紧不慢说:“赵老板昨晚是去见其他女人了吧?” 朱珊昨晚看了宣传手册,自然是认为这酒店老板和老板娘情深意切。 可是刚才她一靠近赵雨,就闻见他身上女人的香水味儿,还有他把手上的箱子展示在她面前时,袖口有一个染色的中长头发。 朱珊联想到昨晚她向前台询问老板时,前台小姐姐很警惕的看了她一眼,说老板娘在。 所以,偷腥这种事,真的只有男人会觉得自己掩盖的很完美。 殊不知,大家都看在眼里。 “你威胁我?”赵雨语气重。 朱珊咽了一口口水:“不是,我只想知道当年的事。” 见他犹豫,朱珊又说:“你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透露是你告诉我的。而且,我也不会插手你的家事。” 赵雨又打量了一下朱珊:“你跟我来。” 朱珊跟着赵雨去了一间阳光房。 赵雨招呼她坐下,然后才说:“那位教授姓朱,老实说除了那个女学生的自诉,根本没证据,当时我去采访也是因为舆论发酵,他心态也蛮好的,可是却突然跳楼自杀,我觉得自杀这事儿不太可信。” 朱珊已经起了鸡皮疙瘩,说话也有些颤:“还有呢?” “还有就是我因为这事儿被电视台辞退了。”赵雨语气加重,“这采访记录我明明提交了,可是就是不翼而飞,导致栏目组节目临时‘放空’,我被追责辞退了。” “......” 赵雨突然笑了笑:“可能我得罪台里什么人了吧。” 得罪人? 可是联系上她爸爸自杀,就不像只是得罪人那么简单。 更像是他才是被连累的,而真正的目标,是他爸爸。 朱珊面色掩不住着急:“你能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那个女学生的信息吗?” “你为什么对这事儿这么感兴趣?” 知道瞒不下去,朱珊直接说:“我姓朱。” 赵雨眼皮一抬,突然反应过来:“那我是不是还见过你,当年你才初中?” 朱珊点头。 赵雨叹了口气:“我记得她叫韩冰冰,是临阆人,长得挺漂亮的,眼角有颗红色的泪痣,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看来,还得去找这个“女主角”才行。 这一趟,也并不是毫无所获。 比如,采访并不是被栏目组放弃,而是采访材料不翼而飞。 说明台里还有人与此事有关。 事情虽还是扑朔迷离,却让朱珊心里看见了一丝抽丝剥茧的光亮。 朱珊还打算再问几句,忽地房门锁扣转动。 门一下被推开,冲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看了一眼朱珊,盯着赵雨嘶声大吼:“好啊,赵雨,你居然敢把狐狸精带回来,你是要我死是不是?” “我没有...”赵雨心虚,推了朱珊一把,“你先走。” 朱珊:“......” “走哪里去?”老板娘开始挽袖子,一副干架的模样,“看我不撕了这个狐狸精!” ------------ 第二十四章 我老公很能打的 捉奸的女人能发挥她所有隐藏的潜力。 这个时候,她听不进去任何话,力气变得极大,手上有什么摔什么。 而朱珊,在躲避的行为下,还在试图讲道理。 她一边叫着“你误会了”一边绕过长木桌,然后把浴袍展开:“老板娘,你看我穿这样,怎么可能......” 她想展示她穿得多随便。 可是她话还没说完,一个瓷器茶盅就迎面飞来。 朱珊偏了偏头,能感觉一阵风扫过耳畔,然后瓷器落地破碎的声音。 赵雨趁机抱住林听:“老婆,你真的误会了,她就是......” “我误会?”林听一边挣扎一边吼叫,“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的事儿,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是没想到,你居然敢带回来,你别忘了这是谁的地盘!” 林听气得面目扭曲,狠狠的瞪着朱珊,颤着手指着:“这么小,这么小……” 林听是很有学时和风韵的女人,可是和朱珊对比,那是不可抗的年龄差距。 心里的怒火再次被顶到最高点,林听使劲儿,企图挣脱赵雨的控制,奈何女人力气天生小于男人。 赵雨眼看场面控制不住,催促朱珊:“你还愣着干什么?你快走啊!” 怎么走? 这间房并不宽敞,一个实木长板桌就占了好宽的地方,旁边是床,中间就大概一米宽的间隙。 赵雨抱着林听站在桌子对面,而门在他们身后。 朱珊看林听发狂的样子,真怕还没跑出去就被抓住薅头发。 她下意识查看有没有其他出路,两侧落地窗全包,除了那个门没任何出口。 而落地窗外是错落有致的小院子,现在站满了指指点点看热闹的人。 果然,看热闹是人的本性使然。 就在这时,林听直接下口咬赵雨手臂。 挣脱赵雨的挟持后,她抓起木桌上的墨盘就朝朱珊摔过去。 墨盘砸在地上一声闷响。 朱珊冒了一身冷汗,这幸好砸歪了,不然脑袋得开花。 她说话也开始哆嗦:“你真误会了,我是记者,不是小三,我今天也是第一次见他。” 林听哪里肯听解释,只觉得所有都是谎言。 她早就发现赵雨在外面有女人,一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加上平时言语敲打,本以为能保全这个家,没想到赵雨居然胆大到把人带回来。 长久的愤恨和委屈在此刻如同火山喷发。 林听绕过木桌扑上去:“你小小年纪不学好,你破坏别人家庭,你妈没教你怎么做人吗?” 朱珊见状连忙跳上床,然后从床上往门口方向跃。 太久没这样跳过,她脚刚着地就传来一股锥心的顿挫感。 来不及感受疼,朱珊往院子里跑。 扒开看热闹的人群,一抹熟悉的人影出现。 朱珊直接扑上去:“凌霄!” 凌霄回房后没见着人,是出来找朱珊的,听见她的叫声,都没看清人影就本能的接住她。 然而那股冲击力太大,凌霄被朱珊撞得退了两步。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朱珊往他背后一躲:“这是我老公!” 这还不够,朱珊抓住他腰后侧的衣料,狐假虎威的补了一句:“我老公很能打的。” 然后凌霄就看见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被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拽住往回拖,而那个女人嘴里骂着“贱人”之类的脏话。 而旁边的人指指点点说着什么“小三”。 凌霄不知道自己是被朱珊那声声“老公”震得心发颤,还是被那些污言秽语震得脑仁疼。 朱珊踮脚,轻轻推了一下凌霄的腰:“我老公长这样,你说我是小三,你信吗?” 没想到是,刚才已经处于癫魔状态的老板娘看了一眼凌霄后,居然意外的冷静了下来。 也是。 他这张脸,非常有说服力。 更别说对比于赵雨。 凌霄微微侧头:“你不是说你要写一篇这酒店的游记?现在是怎么回事儿?” 朱珊“......” 然后,两个切齿的字从他嘴里重重吐出,钻进朱珊耳膜。 “老、婆。” 朱珊有一秒的发愣,然后立马明白他的意思,她提高音量:“我都说我是记者了,老板娘不听解释,非说我是小三。” 朱珊耳根因为‘老婆’两个字微微发烫,半个身子从凌霄身后探出,看着林听:“老板娘,你真误会了,我是记者,我跟我老公来玩,想写一篇游记,所以问两嘴,真不是你想的那样,你觉得我......” 朱珊意有所指的指了指凌霄,然后问:“可能吗?” 赵雨见缝插针补了一句:“她真就是写游记,我给她介绍温泉水呢。” 似乎有了底气,朱珊整个身子站出来,指着前面的房间:“你看那房间,那么大的落地窗,明明堂堂的,怎么可能?” 一番对话,有脑子,没脑子的都能明白是误会了。 林听垂着头,胸口还很大幅度的在喘气。 但她还是阴阳怪气的吐了一句:“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在别的地方做什么恶心事儿。” 这就属于无理取闹的嘴硬了。 看旁边聚集的人多,朱珊不想和她过多争论,想拉着凌霄离开。 她刚抬手,就抓空,因为凌霄往前走了一步。 他抬了抬下巴,目色犀利:“这位女士,说话不要模棱两可,说清楚,在什么地方,做什么恶心事。” 林听正憋着气,正愁没地方发泄,笑哼一声:“当然是她......” “我需要提醒你。”凌霄冷冷打断她,“刑法第246条,公然侮辱他人或者捏造事实诽谤他人,散布某种虚构的事实,贬损他人人格、名誉,最高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 “......” 凌霄独有的气魄显露,警告道:“你再胡诌一句,我能让你进去三年,你信吗?” 林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愣是被堵得没说出话,然后被赵雨半拖半就拽走了。 朱珊眼睫扑闪两下,第一次觉得凌霄拽拽的样子,还挺让她挪不开眼的。 凌霄转过身盯着朱珊,眼眸半眯,透出危险的信号。 朱珊的心不受控的重重跳了两下。 为了打破尴尬,朱珊双手竖起大拇指:“凌霄,你真......” “棒”字还未吐出口,凌霄就黑着脸绕过朱珊。 他走到一个女生面前站定。 那女生举着手机,表情有些发愣。 然后慢吞吞移开手机,看着凌霄的脸,渐渐收敛笑意。 凌霄:“民法第1019条,未经肖像权人同意,肖像作品权利人不得以发表、复制、发行......” “我明白了。”没等凌霄说完,女生低头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然后举起来,“好了,删了。” “谢谢。”他语气淡。 然后向前走了两步,没见朱珊跟上来,直接回头抓住朱珊小臂,往前走。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正好越过山顶洒下来,照得心暖暖的。 朱珊视线定在自己的小臂上,上面男人的手指骨节分明,手背微微凸起青筋。 她这时还能分神想,凌霄有没有牵过她的手这种问题。 好像是没有的。 他总是隔着衣服抓着她小臂。 朱珊盯着他后脑勺,小心翼翼开口:“我是不是又给你添麻烦了?” 朱珊当然知道自己在茶言茶语。 她不过是想听凌霄说一句“没事儿”,或者“算了”。 哪知道凌霄根本不惯她,悠悠应:“是。” “......”朱珊觉得还可以补救,“那我给你道歉,真对不起。” “道了歉能改吗?” “......” “能保证以后不再犯吗?” 朱珊撇了撇嘴:“我又不是故意的,是她自己误会了,我也是受害者。” “所以呢?” 所以? 朱珊翻了个白眼儿。 所以活该你追不到女孩子。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房间门口,凌霄这才放开朱珊手臂去开房门。 朱珊低着头,活动了一下手臂。 她听见房门锁扣弹开的声音,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一股神奇的力量甩进去了。 什么鬼? 朱珊脸色自然不好看,转身对着凌霄刚想质问,对上他的臭脸只用了一秒时间思考,就选择直接闭麦。 因为...他脸好黑啊。 凌霄双手环抱胸前,抬了抬下巴,冷冽道:“坐床上去。” ??? 朱珊下意识双手护在胸前,做防范样儿:“干什么?” 凌霄只是眯了眯眼睛,朱珊就骂骂咧咧坐过去了。 她垂着头,好一会儿没等到凌霄说话,小心翼翼抬眸,正撞上他审视的视线,于是又逃避的垂下头:“你到底想说什么?” 凌霄语气淡却严厉:“你是成年人了,做什么事第一要位是考虑自己的安全,这需要人时刻提醒吗?” “......不需要。”朱珊很乖的摇头。 “今天这事儿,如果我不在呢?你怎么解决?” 朱珊抬头,想说“跑”,但是看着他的臭脸又把话憋了回去。 凌霄冷着脸教训:“你要问事情,明明可以正大光明的,在院子里,大厅里,为什么要去房间?” “......” “人家老婆误会你,你还委屈了?” “......” “还有那些围观人群,若是他们把拍的视频掐头去尾放上网,到时候谁还会听你解释?” 朱珊被教训得不敢吭声。 其实刚才的事,朱珊完全没觉得自己有任何错,错就错在她倒霉,赵雨有出轨的先例,而她,正好撞老板娘枪口上了。 可是听凌霄这么一说,就觉得这事儿好像确实是可以避免的。 只要她边界感强一点。 还有一点凌霄教训的也对,如果不是他在,她今天还会面临更多的麻烦。 朱珊咬了咬唇,乖乖认错:“你骂得对。” 凌霄沉了口气,帮她抓重点:“我不是在责怪你,是让你不管做什么事情,前提是保护自己。” 嗯? 朱珊抬头,愣愣的盯着凌霄。 明明还是黑脸,却觉得跟刚才不一样了。 凌霄撇开视线,抬了抬下巴,语调放缓:“把羽绒服穿上。” 突然的话题转变让朱珊瞪大眼睛。 她眼睫扑闪两下,顺着凌霄的视线,看见床上躺着一件橘红色的长款羽绒服。 朱珊又回头看凌霄,才注意到他身上穿了同款的黑色羽绒服,胸口有“玉岭雪山”的标记。 朱珊想起昨晚前台小姐姐看她冷,提醒说景区门口有租羽绒服的。 所以,他一大早是去租羽绒服了。 朱珊捧着衣服,第一次正视到,凌霄居然是个如此细心的男人。 这哪是羽绒服? 这是她无法承受的,沉甸甸的爱啊。 凌霄见朱珊眉头一会儿展开,一会儿蹙紧,也不知道她又神游到哪里去了。 他摇摇头,抬手看了看腕表:“早餐还有半个小时结束。” ??? 朱珊立马脱下浴袍,然后把羽绒服套上:“走走走,吃早餐。” 她昨晚就没吃饭,现在被提醒,只觉得饿得前胸贴后背。 来到酒店餐厅,扑面而来的碳水香味儿。 朱珊拿了个盘子,什么都夹一点放上,然后积少成多,堆了一座小山。 坐下后,朱珊看了眼凌霄的盘子,又看了眼自己的盘子,嘀咕:“我胃口可真好。” “能理解。”凌霄懒懒的搭话。 朱珊拿着叉子戳了一根淀粉肠,往嘴里塞:“嗯?” “长身体嘛。” 说完,凌霄嘴角浮上一丝笑意。 朱珊耳根有些烧。 这话...莫名感觉好宠啊。 她垂头干饭,喃喃解释:“我昨晚没吃饭。” 她本意是说,昨晚没吃饭,所以今早吃多一些。 本以为话题就这样略过去了,谁知凌霄手指敲了敲桌面。 她鼓着腮帮子抬眸,像胀气的河豚。 凌霄蹙着眉:“昨晚怎么不说?” 朱珊心顿了一下。 这话什么意思? 是心疼她了? 凌霄,是不是在撩她啊? 从昨晚,他大半夜跑来找她,然后一大早去租衣服,现在还说这样体贴暧昧的话。 他这是...打算进攻了? 朱珊内心:达咩!达咩! ------------ 第二十五章 跳楼的女人 想问的事情问完了,朱珊没打算多留。 收拾好东西后,两人准备回玉和市区。 因为是周六,一路都是上山准备游玩的车,下山的路变得无比通畅。 蜿蜒的山路,朱珊因为刚吃得很饱,开始变得不舒服。 她靠在窗边上,嘴唇抿成一条线,眉头打结。 凌霄注意到她脸色难看,问她:“哪里不舒服?” “有点晕车,没事儿的。” “还以为你吃多了。” 朱珊闭上眼睛,一脸不高兴。 凌霄看了下导航,语气淡:“还有十几分钟就到山脚了,上公路后会好一些。” 朱珊眉心动了动,小手不自觉抓了下衣摆。 这是安抚吧? 应该是的。 虽然没睁眼,她还是红着耳根“嗯”了一声。 以前,朱珊看凌霄都会自动给他头上配上恶魔角,觉得他做的事,说的话都令她抗拒。 她听话服软也是因为他的压迫。 可是至从她发现凌霄暗恋自己后,一切就变了。 那些曾经令她反感的话,总是绕着弯,拐入一条名叫‘关心’的道路。 除此之外,她还发现凌霄居然可以贴上‘体贴’和‘细心’的标签。 对他的抗拒少了,朱珊有时候还会细细的琢磨凌霄教训自己的话,甚至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 然后,朱珊清晰的认识到一个事实。 那就是如果凌霄一直没变的话,就是她一直对他存在偏见,才会对他的所作所为,出现错误的认知。 是她狭隘了。 是她对不起他。 心里的内疚又多了几分。 ****** 很快到了山脚,凌霄把车停在路边。 他把租借的羽绒服拿到进山点的服务台退还。 朱珊按开车窗,大口大口吸着山脚的空气。 路边有一些散商户在卖水果和纪念品,上山的路被堵得水泄不通。 突然一张传单递进车窗,朱珊瞄了一眼然后随手塞到车门旁。 等了一会儿,凌霄才上车,手里提了一篮子桑椹。 朱珊接过来放在腿上,垂涎欲滴:“没洗不能吃是不是?” 凌霄被她馋嘴的模样逗笑了:“洗了。” 朱珊嘴角上翘,对桑葚伸出小爪子:“那我不客气咯。” “公测洗的,爱吃不吃。” 朱珊翻了个白眼,心里道:傲娇。 桑椹很大颗,水分充盈,甜中带着丝丝酸,把胃里那股不舒服完全压下去。 朱珊精神好了些,看着很多与他们行驰相反的车,小声问:“你怎么不问我来干什么?” 不是来玩儿的,也不是来追星的。 难道一点都不好奇吗? 凌霄瞥了朱珊一眼:“没兴趣。” 朱珊觉得他这话,等同于在说,她纯纯是个没什么正经事的人。 于是撇了撇嘴:“我的事,自然不入凌大律师的眼。” 安静两秒。 车内传来凌霄戏谑的语调:“是吗?那你说来我听听看。” “……不想说了。” “珊珊,我感觉你在钓鱼。” “什么?” 凌霄笑着摇头,没再说话。 朱珊收回视线,又抓了几颗桑椹进嘴里,正好有一颗奇酸无比的,酸得她微微弓起身子打颤。 然后她听见凌霄轻轻笑了一声。 换作以前,朱珊会觉得凌霄肯定在嘲笑她,但是现在,她居然觉得凌霄是不是认为自己很可爱啊? 毕竟情人眼里出西施。 老话定是不欺人。 这样一想,朱珊觉得就连刚才凌霄那句不咸不淡的“没兴趣”,都好像是他不想打探她隐私的体贴。 朱珊又感觉心里涌出一股神奇的力量,连忙找话题:“对了,凌霄,我下个月要回SJP,提前跟你说一声。” “嗯?” “我回去办理毕业的事,大概一周就回来。” 过了好几秒,凌霄轻轻的“嗯”了一声。 车内再次静下来,只剩朱珊细细碎碎馋嘴的声音。 车辆经过昨晚的车站,远处是大片大片的芦苇地,长剑一般的叶子半青半黄,轻轻的摇曳。 正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睛,又彰显着它无极限的能量,然后把朱珊的脸颊照得接近透明的白皙。 车速渐渐慢下来,排队进高速。 朱珊突然听见凌霄笑了一声。 她转头,睫毛扑闪:“你怎么了?” 凌霄嘴角还有笑意未收,长长的手指覆在嘴边,摇了摇头:“没事儿。” 很明显不对劲儿。 在朱珊的注视下,凌霄收敛神色,淡淡道:“表扬你,去哪儿知道提前打招呼了。” “......”怎么又说这种撩人的话。 朱珊看着小篮子里所剩无几的桑椹,递过去:“你要吃吗?” “你喜欢吃,就多吃点。” “......”又来撩? 朱珊抿着唇把空蓝子放到脚下:“我睡会儿。” 不知道睡了多久,朱珊被手机铃声吵醒,是曲连杰打来的。 曲连杰说现在有个现场需要去,问朱珊有没有空。 朱珊看见已经回到市区,连忙说可以。 挂了电话,她还没开口,凌霄已经问:“在哪儿?” “星尘居。” 凌霄轻咳一声:“珊珊。” “啊?” “你照照镜子吧。” ??? 朱珊半思半疑打开遮阳板小镜子,调整了一下角度,然后看见自己发紫的嘴唇。 不止嘴唇,连嘴角都有,右下颌也蹭了一点。 她隙开牙齿,果然,连舌头都没有幸免。 难怪他那会儿笑得别有深意。 幼稚! 幼稚!! 幼稚!!! 朱珊狠狠睕了凌霄一眼,然后闷闷拿出湿纸巾,使劲儿擦。 十几分钟后,到达星尘居。 楼下救护车,消防车都已到达,还围满了群众。 朱珊抬头,看见小区顶楼有个小小的黑色人形。 “你先回去吧,不用等我。”说完,朱珊拉开车门跑去采访车集合。 看见曲连杰在摆弄机器,她气喘吁吁打招呼:“主任,我来了。” 曲连杰瞟了她一眼,收回视线。 皱着眉头又再次转头看着她,窦疑道:“你中毒了?” “我......”朱珊咬着牙,再次在心里骂了凌霄,才解释,“吃了桑椹。” 曲连杰摆手:“你先去文文那边帮忙。” 因为单元楼已经被救援人员围了,徐文文等人只能在楼下采访邻居。 朱珊立马过去帮忙。 一个阿姨经过沟通后愿意接受采访。 她指着太阳穴的位置,声色并茂:“她好像精神不正常,老是觉得有人要害她,半夜大吼大叫的,平时左邻右舍对他们家意见可大了。” 徐文文:“她家还有其他人吗?” “就她和她老公,不过她老公今天不在,不知道她怎么跑出来了,还要跳楼。”阿姨指着楼顶,“哎哟,这一跳,我们小区房价得跌多少呀,真是女疯子......” 眼见话题跑偏,徐文文又问:“她平时和她老公关系怎么样呢?” “她老公人老实,挺负责一男人,就是摊上这么个神经病老婆。为了她这事儿,她老公经常上门给邻居道歉,唉,大家也都不好说什么。” “那她老公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导致她情绪不稳定呢?” “这倒...没说。” 徐文文又采访了几句,突然来了一个警察:“电视台的吗?” 也不等朱珊等人反应,直接招手:“来,跟我来。” 曲连杰扛着机器就跑:“跟上!跟上!” 电梯里,警察才说,要跳楼的女人叫王慧丽,现在嚷着要见记者,并嘱咐他们,王慧丽情绪非常不稳定,希望她不管提出什么要求,都先口头答应,把人劝下来再说。 众人坐电梯到达顶层,又爬了一层楼梯才到楼顶。 楼顶一群警察和消防员围在现场,劝导的声音夹在风声里。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记者来了”,围着的救援人群让了条道。 坐在楼边的女人也回头,她大概三十岁的样子,穿得单薄,面容十分憔悴。 正在劝解王慧丽的警官道:“你先冷静,你看记者已经来了,你先回来,有什么话慢慢说。” 王慧丽摇头,吼道:“就在这里说,我回去就没人听我说话了,你们只会觉得我疯了!” 她吼得激动,身子摇晃,似乎下一秒就会摔下去。 “你先冷静,冷静!我向你保证,我们会满足你所有的需求。” “不会的,你们不会的,你们只会敷衍我!”王慧丽拍了拍旁边的位置,“我要记者过来。” 曲连杰自告奋勇:“我来!” 这声音吸引了王慧丽,她屁股往外挪,很激动的拒绝:“我不要跟你说!” 眼看着王慧丽半个身子都悬在空中,在场的人吓得倒吸一口气。 警官忙招手:“冷静啊!王慧丽!冷静!你想说的话还没说,千万要冷静!” 王慧丽胸膛剧烈的起伏,视线扫了一圈,落在朱珊身上:“我要...我要那个记者。” 朱珊出名的胆子小,这事儿栏目组的都知道。 起因是她上次跟了一个废弃医院半夜莫名出现小孩啼哭的探实新闻。 她吓哭的模样被组里的人笑话了两天。 后来曲连杰就不怎么派她去现场,说她文笔好,让她负责撰稿。 这时一个警官走过来,叫了声“弟妹”。 朱珊才发现一直在前面劝王慧丽的是宋警官。 曲连杰有些为难:“我们这个组员胆子小,恐怕没办法。” “没关系的。”朱珊咽了一口口水,握紧拳头,“我可以。” 消防员给朱珊绑安全带的时候,朱珊腿都在抖。 她说话有些哆嗦:“宋、宋警官,我可不可以提一个非分的要求?” “什么?” “等我下来,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 宋警官看了朱珊两秒,笑着拍了拍她肩膀:“十个都行。” 朱珊并不贪心:“那倒不用,就一个!” “好。” 朱珊感觉消防员拉了拉她腰部的绳索,然后比了一个“OK”的手势。 她脑袋都是懵的,连怎么坐上去的都不知道,心脏似乎已经噎到了嗓子眼,马上就要从嘴里跳出来。 朱珊屁股往里挪,墙沿卡在她腿窝处,尽管已经坐到最里侧,她还是没有丝毫安全感。 她只往下看了一眼,就感觉头脑发昏,头皮发麻。 朱珊闭着眼睛,脑袋里萦绕着宋警官刚才的交代,机械的开口:“这位姐姐,你有什么需求,我们都可以满足你。” “你怕不怕?” 朱珊的语调在此刻,有种滑稽的起伏:“怕啊~” 王慧丽突然笑起来:“我不怕,我还想飞出去呢。” 朱珊终于睁开眼睛,正视她:“为什么呀?生命多美好啊,那么多好吃的,好玩的......” “你知道什么?”王慧丽打断朱珊,“我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 “不会啊,你不是还有老公吗?”朱珊想起刚才在楼下采访的那位阿姨,说他老公人很好的。 她看着王慧丽,企图安慰她,“你老公那么好,你这样......” 王慧丽突然激动的捂住耳朵:“你住口!不要提那个魔鬼!” “我不提!”朱珊忙说,“我不提了!你冷静!” ------------ 第二十六章 受伤 王慧丽开始哭,哭得身子摇晃。她本来就瘦弱,看上去像是来一阵猛风就能把她打下去。 朱珊按耐不平的心绪,只想快点把人劝下去。 想着王慧丽刚才的话,朱珊敏锐的找到突破口:“那个魔鬼怎么了?你可以告诉警察,警察可以帮你。” “没用的...没用的...他们只会说,是家务事,他们不会管的。”王慧丽无力的低喃。 朱珊思了两秒,推断王慧丽已经寻求过警察的帮助,可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结果。 加上她现在点名要见记者...... 朱珊努力不去注意脚下的高度,开口道:“这位姐姐,我是记者,他做了什么,你告诉我,我帮你,帮你曝光他,让全国人民都看见这个魔鬼的所作所为,好不好?” 王慧丽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真的?” “真的。”朱珊猛猛的点头,然后抬手指了一下身后,“你看,摄像头在那儿,你只管说!” 朱珊说完,连忙放下手死死抠住屁股下的水泥边缘。 她刚才感觉自己身体好像都凌空了半分,心跳再次响彻如雷。 王慧丽回头看了一下摄像头的位置,然后低下头,啜泣道: “他是魔鬼,可是没有人相信我,没有人帮我。” “我和他结婚七年,一开始他只是不让我出去工作,说怕我辛苦,我还觉得他是心疼我。” “后来,他控制我的经济,不让我见朋友,再后来,阻止我所有社交。” “我受不了,实在受不了被他关起来,做什么都被他限制。” “他总是有那么多理由,说我不成熟,说我没有能力,说我不能生孩子,说我当不好女人也当不好老婆,说我是废人,是垃圾......” “我不是的,我以前不是这样的,我也是名牌大学毕业,以前也有很好的工作......” 说到这里,王慧丽仿佛陷入回忆里,手指用力的抓住衣摆,整个骨关节都泛白。 朱珊忙安慰:“我知道你不是这样的,你以前有工作,有朋友,很优秀对不对?这不是你的问题,是他,他在PUA,我小姨喜欢研究心理学,我懂你!” 王慧丽抬起头,神色比刚才缓和不少,眼眸里又透露出一丝不敢置信,嘴唇发颤:“你相信我?” “相信。”朱珊点头,“虽然每个人都不会是完美的,但是每个人都有闪光点,不存在他那样的贬低。” “那你们能帮助我吗?” “可以。”朱珊说,“我们摄像头都记录下来了,我们都帮你。” 王慧丽回头看了一眼,继续说: “我试过逃离他,反抗他!和他发生冲突后,他就打我。” “他打我,把我手机摔坏,不让我联系任何人。” “我要离婚,他不同意,我起诉离婚,法官驳回,换来他变本加厉的控制。” 王慧丽捞起袖子,上边有些淡淡的青紫。 “没人相信我,所有人都说他老实,他是好人。” “连我父母也说是我的问题,说我是身在福中不知福。”说到这里,王慧丽突然激动地挥着手,“我活着也没什么意思了,反正都是牢笼,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看她情绪再次失控,朱珊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你别,我相信你!我们帮你曝光他!你父母看到了,会相信你的!” 王慧丽身子渐渐放松下来,又抓着衣摆掉眼泪。 朱珊知道,每个寻死的人,犹豫之前,都是在发求救的讯号。 他们还尚有留恋。 朱珊舔了舔唇:“你刚才不是提到你父母了吗?你如果做傻事,你父母会很难受的,对不对?” “可是他们不相信我,这世界上所有人都比我过的好,只有我生不如死,没有人理解我。” “其实也不是的。”朱珊指着自己,“你看看我。” 王慧丽抬起头,满脸泪水:“你?你生病了?” “啊?” “你的嘴都紫了。” “......”朱珊听见自己脑袋像炸火花似的噼里啪啦,然后抬手抹了一下嘴巴,“这是吃桑椹染的颜色。” 朱珊看着王慧丽,深深吸了口气,认真的说: “我初中的时候,父母就去世了,我亲戚也不要我,我是被邻居捡回去养着的。” “然后因为一些不好的事儿,同学和朋友都开始疏离我。” “他们还当面骂我嘲笑我。” “把我堵在厕所,泼我水。” “在我凳子上放粉笔灰。” “班级里只要有组队的集体活动,我永远是被剩下的那个。” “但是,我不是也好好长大了吗?”朱珊转头看着曲连杰他们,“我现在当记者可开心了,我同事喜欢我,领导也照顾我。” “每个人都有缺点的,比如我,我就胆子小。” “同事知道我胆小后,并没有排斥我,说我没用。” “反而给我多派文字工作,还夸我撰稿很棒。” “其实我都知道,我撰稿哪里棒了,都是他们的好意。” 王慧丽跟着回头看了看。 朱珊继续说:“你看大家,现在在这儿的人,都想帮助你!现在我们都愿意相信你!” 王慧丽看着朱珊,眼神空洞:“真的吗?” 耳边持续的风声,吹得朱珊感觉快掉下去了,但是她还是鼓起勇气向王慧丽伸出手。 朱珊点头:“真的,你牵着我,我们先下去再说,大家都能帮你。” 王慧丽视线盯着朱珊的手,却迟迟没有动作。 朱珊只感觉时间像开了慢镜头,她整颗心都在打鼓,手也在颤抖。 她甚至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扑上去抱住王慧丽把她抱下去。 不过她看了看脚下的高度,又放弃了这个有风险的想法,因为王慧丽没安全带,这若是一失足,那便是粉身碎骨了。 王慧丽看着朱珊,犹豫着动了动手指。 终于,她缓缓伸出手。 在握住她手的那一刻,朱珊前所未有的紧张,明明指尖被风吹得冰凉,手心却渗出一层冷汗。 身后的救援人员见状涌上来,嘴里喊着“快”。 朱珊感觉手心里的手抽了一下,她抬头对上王慧丽带泪的笑。 “你们骗我的,你们不会帮我。” 察觉到她的意图,几乎是下意识,朱珊扑上去抱住王慧丽。 身后的消防员冲上来,拉住王慧丽往里扯。 朱珊只感觉王慧丽使劲儿的挣扎,然后对着她腰,给了她一脚。 然后她就伴着各种惊呼声飞了出去。 那瞬间,朱珊想起以前和凌霄凌樾去游乐园,参与了一个叫“飞椅”的项目。 也是在那之后,她发誓再也不去游乐园。 只是,原来不去游乐园,也可以体验“飞椅”项目。 朱珊感觉腰部狠狠的被勒紧,像是要勒进皮肉里,那是安全带作用的高光时刻。 劫后余生的想法只是刹那,然后朱珊就看见自己整个人因为惯性往外墙撞上去。 尽管她已经下意识伸手去挡,还是扛不住惯性的冲击力。 朱珊先看见眼尾有一抹红色,然后一滴一滴的血从眼前滴下去。 顺着腰部绳索的着力点,朱珊在空中转了两圈,右肩后侧的位置被外墙的边缘摩擦,随着粉屑的呛鼻味,一股火辣辣的疼便蔓延开。 她整个人都麻了。 不是因为疼,是因为看见脚下的高度。 朱珊被往下放了几米,然后被消防员从住户的窗户口抱进去。 整个解救过程不过几分钟,可是她却切身体会到“度秒如年”四个字。 消防员把朱珊身上的安全锁扣解了,检查了一下她的伤,然后拿了一个纱布按住她额头:“你这个可能要缝针。” 什么? 可是圆脸有刘海会显得脸更圆的。 徐文文不知道朱珊当下的想法,还以为她一副要哭了的模样是疼的,连忙跑上来抱着她,安慰道:“没事儿没事儿,缝针不疼的。” 曲连杰也上来表扬她:“珊珊,你这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这夸奖,确实有微微的止疼能力。 不过朱珊感觉受之有愧,她不是牺牲自己,完全是被乌龙的一脚踢下去的。 曲连杰:“珊珊,你的撰稿是真的好,不是漂亮话鼓励你,你不用妄自菲薄。” 徐文文也附和:“对啊,你没看导播也夸你的稿吗?” 朱珊感动,吸了吸鼻子。 “剩下的交给我,快去医院处理伤口。”曲连杰又看着徐文文,“文文,你陪着珊珊。” 徐文文连忙应下,然后扶着朱珊下楼。 楼下聚集了好多人,不乏其他新闻工作者,对着朱珊就是一阵狂拍,还问她救人感想。 朱珊用手臂遮着脸,在救援人员的帮助下上了救护车。 她刚转身坐下,还未松口气,猝不及防撞上凌霄的视线。 他就站在车尾,定定的看了她两秒,然后说:“我跟她去医院。” 他这话,是说给徐文文听的。 徐文文一头雾水,但是真的就没上车,然后看着朱珊。 很明显,话语权突然到了朱珊手上。 朱珊颤巍巍抬起手,食指指着徐文文。 她想说,文文姐,你陪我去。 但是瞥见凌霄锐利的眉眼,她立马就怂了。似乎她敢做出不称他心意的决定,她就别想看见明天的太阳。 于是,朱珊的手不争气的移动,小声道:“文文姐,你先去忙吧。” ****** 车上。 医护工作者简单的帮朱珊处理额头的伤口。 朱珊撇着嘴:“需要缝针吗?” “应该不用。” 听到这话,朱珊长长呼出一口气。 那就好,应该不会留疤了。 朱珊又指了一下右肩:“右肩后侧也很疼。” 医护人员检查了一下:“擦破了,待会儿去医院帮你处理。” “谢谢。” 简单处理完后,医护人员收拾好药箱,就坐在旁边不吭声了。 朱珊感觉静默的环境压迫感强极了。 她闭上眼睛,不管什么时候悄悄虚开眼眸,都能看见凌霄眉头紧锁地死死盯着她。 朱珊突然想起他早上的话,做什么事儿之前,应该先考虑自身安全。 所以,这才几个小时,她又在他雷点上蹦迪了? 虽然知道他现在的生气是关心自己,但是朱珊还是硬气不起来。 ------------ 第二十七章 男朋友 很快到了医院。 凌霄先跳下车,然后还扶了朱珊一把。 朱珊也就顺着梯子下,好声好气的搭话:“你怎么没回去啊?” “回去了怎么看你跳楼?” 朱珊没想到,凌霄一张口,那些阴郁的压迫感瞬间荡然无存。 怎么莫名有点...哀怨? 她没忍住,突然笑出声。 在凌霄砸来他那自认为瘆人的视线时,殊不知朱珊已经完全不怕了。 医院的消毒水味很浓烈。 当鼻尖传来更浓烈的消毒水味时,朱珊的小嘴已经跟上了发条似的喊着疼。 医生对这种情况见怪不怪了,看了一眼凌霄:“把她抱住。” 抱...抱住? 抱住!!! 这怎么行? “不不不。”朱珊摇头,并一脸决绝的表示,“我不叫了。” 医生上药时,朱珊感觉指甲都陷进肉里了,也没吭一声。 药还未上完,凌霄转身走出去。 见他出去了,朱珊才敢发出一些呼疼的气音。 医生最后给朱珊处理完肩上的伤口,才发现她右手臂衣服擦破了也透出血迹:“这也受伤了?” 朱珊拉开衣领,露出手臂,确实也擦伤了:“背那里太疼了,没注意到这里。” 医生帮朱珊处理完手臂,又细心的检查了一下她其他地方,确认没有伤口后才叮嘱:“伤口不要碰水,肩后侧和肩膀的伤自己每天换药,额头的伤,三天后来医院换。” “谢谢医生。” “叫你男朋友去拿药吧。” “???”朱珊想说凌霄不是她男朋友,但是又觉得素不相识也不用过多解释,便应了一句,“哦。” 朱珊拿着单子,刚走出就诊室,就被一堵肉墙堵住,她又往后退了半步。 凌霄眉梢微扬,摊开手指勾了勾:“给我吧。” 朱珊顿了两秒,然后递上单子。 打车回家的路上,朱珊连续接了两个电话。 一个是凌樾打来的,说是在社交网络上看见朱珊“舍己救人”。 一个是凌妈打来的,说是凌樾说她“舍己救人”。 两人在通话中都表示,以为她救人受伤很严重,还吐血了。 朱珊解释了好一会儿,挂了电话后疑惑的打开社交网络搜索了一下,视频画面是从楼底拍摄的视角。 那个角度,感觉像是朱珊把王慧丽推进去,然后自己掉下楼,还撞了外墙。 伴着楼下围观群众的呼叫声,场面倒是可以用“惊心动魄”四个字来形容。 视频后面拼接她被扶着下楼的画面,因为有滤镜,她桑椹染色的唇居然变成了血红色。 视频的配文还是“甜美小记者英勇救人,被撞内出血......” 朱珊直接把手机怼到凌霄眼前:“你看!” 凌霄往后扬了一下,看了看她气呼呼的小脸,然后抬手接过手机。 他接手机时,手心贴了一下朱珊手背。 那是一种炙热感,还有一种略粗糙的沙粒感。 朱珊一恍神,就收了手。 凌霄看完视频,哂笑一声:“这不挺好?” 朱珊抿着唇眨了眨眼睛。 哪里好? 她倒是要看看,凌霄能辩解个什么所以然来。 凌霄微微凑近了些:“给你开瘦脸了。” ??? !!! 朱珊气得五官皱在一起,就差一拳挥上去了。 凌霄把手机递过去,轻描淡写:“好看的。” 好...好看? 夸她好看? 朱珊的气一瞬间就没了。 下一秒,凌霄一字一顿吐出五个字:“甜、美、小、记、者。” 朱珊瞥了凌霄一眼,抿着唇微微侧身,把手机偏向车窗方向,兀自出了一会儿神。 回到家,朱珊直径往房间走,却被凌霄叫住。 凌霄接了杯温水,然后把医生开的消炎药摆放好。 朱珊看着水杯里还未平静的水波,眼睛有些发涩。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这样关心她,照顾她了。 倒不是朱珊的小姨和小姨父对她懈怠,只是观念不同而已。 朱珊的小姨和小姨父是丁克一族,没有孩子。 她们崇尚的就是自由和独立。 朱珊去SJP时,已经是近十七岁的大姑娘了。 这个年纪,在他们眼里,朱珊已经是成年人,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个体,需要自己的空间,不需要他们去过多干涉,过多照顾。 而朱珊,从小被父母宠着娇着,她实则并不成熟独立。 她在SJP生活的近六年里,被迫融入那种生活坏境和家庭氛围。 她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抱着全家福,回忆以前被父母宠爱的日子。 这也是她拼命拼命想回国的原因之一。 她不习惯SJP的社会环境,她喜欢记忆里玉和的烟火气息。 还有曾经在玉和存在过的,家人的呵护。 “你吃了药,擦一下身子,别洗澡,别沾水。”凌霄站在门厅,这样说。 朱珊愣愣应:“好。” “我去取车。”凌霄侧站在门口,低头摆弄手上的手机,语气很随意,“你晚上想吃什么吗?” “茄汁大虾。” 凌霄抬头看着朱珊,嗤笑一声:“你还真不客气。” 朱珊耸了耸肩膀。 回来这么几个月,朱珊是第一次打从心底真的没跟凌霄客气。 朱珊吃了药,想把嘴唇洗干净,奈何她怎么擦,都还是有些痕迹。 嘴唇都有些肿了。 朱珊脑袋里浮现凌霄的脸,然后把洗脸巾恶狠狠的甩进垃圾桶:“直男不配拥有爱情。” 简单擦拭身子后,朱珊换上干净的家居服。 想着好久没跟小姨打视频,便拨了过去。 朱珊小姨注意到她额头的伤,指着问:“珊珊,怎么受伤的?” 于是朱珊便把刚才的事简单的说了一遍。 说到这个朱珊小姨来了兴趣:“我最近正在研究有暴力倾向的人格,跟你刚才说的很像。” “哪里像?” “第一,他们在外会给自己塑造一个完美的人设,构建起足够的形象,以掩盖暴力行为;第二,他们对身边亲近的人会有很强的控制欲;第三,逐渐试探底线,一开始是言语,最后延伸为行为暴力。” “小姨,照你这样说,这种人一般都掩饰的很好咯。” “是啊,他们大多是表演型人格。”朱珊小姨话锋一转,眉眼带笑,“凌霄呢?最近夫妻生活怎么样?” “什么夫妻生活?”朱珊耳根一红,忙岔开话题,“我下个月回来,你要不要来机场接我?” “你自己回来,我给你办一个BBQ。” “行吧,小姨拜拜。” “等一下。”朱珊小姨眨了眨眼睛,“凌霄跟你一起回来吗?” “不不不!我一个人回来!拜拜!” 朱珊说完,立即挂了视频。 朱珊想起当年和凌霄注册结婚,小姨也只是骂了凌霄一通便接受了这个事实。 恐怕明年她和凌霄离婚,这顿骂会转移到她头上吧。 朱珊越想越烦,干脆玩手机。 她又刷到自己的视频,那些网络短视频都是以夸张字词吸引人,所以“内出血”,“吐血”等词汇都在标题上。 朱珊极其无奈,跑到工作群里叫屈。 朱珊:【可不可以在自家节目澄清一下,我真的只是吃了桑椹!!!】 这句话在周末炸出一群人,知道朱珊伤势不严重后,便都是调侃。 最后还是曲连杰拍板,答应会在节目里帮她澄清。 凌霄回来时,提了一些菜。 看他样子是打算自己做饭,朱珊便乖乖去帮忙。 摘菜,洗菜,打下手。 朱珊把所有菜备好后,小脸不自觉皱起来。 她蹲在旁边,仔细查看购物口袋,翻遍了也没看见虾。 茄汁大虾,茄汁大虾,没虾哪来的茄汁大虾? “凌霄,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凌霄正切菜,转头就看见她蹲在那里,像个小乞丐似的翻口袋,然后一脸幽怨的盯着他。 见他不说话,朱珊提醒:“虾。” “没买。”凌霄收回视线,泰然自若的切菜,还补了一句,“我就是故意的。” ??? 朱珊不明白自己是哪里又惹他了。 她翻了个白眼儿站起身,对着凌霄的背影无声的挥拳头。 殊不知她的影子就印在凌霄前面的白壁上,清清楚楚。 朱珊发泄完,气急败坏的走出厨房,然后弱弱的嘀咕:“等着孤独终老吧。” 朱珊的情绪到吃饭的时候,就全然没了。 因为凌霄做饭很好吃,虽然没有茄汁大虾。 饭刚吃完,朱珊似是想起了急事,放下筷子,火急火燎起身:“凌霄,下次我洗碗。” 也不管人答不答应,朱珊已经跑到客厅,直接打开电视。 《社会热线》的直播。 这档栏目直播时间是周一到周六,周六的节目内容一般是提前安排好的采访素材。 因为要播今天中午王慧丽跳楼的事件,于是把原本的交通新闻摘除了。 新闻里朱珊劝解王慧丽的那段话被隐藏了,这是她私下给曲连杰提的要求。 她并不想把以前的遭遇公之于众。 新闻的最后是徐文文站在镜头前:“王女士已经被及时送医,身体暂无大碍,由于她精神状况极差,还需住院进一步检查,关于她所提到的家暴和丈夫对她的控制行为,警方和妇联组织已经介入,本台记者会持续追踪报道。勇敢救下王女士的本台记者经检查,身体无大碍已经回家,在此澄清,她并未受内伤,嘴唇的颜色只是因为救人前吃了桑椹。本台记者徐文文现场报道。” 这澄清...... 不知道怎么形容,有一种莫名的滑稽。 朱珊看完新闻时,凌霄已经拿了温水和药过来,放在大理石茶几上。 “记得吃药,我现在要去趟公司,今晚不回来了。” “可是今天是周末耶。” 朱珊抬头才看见凌霄已经换好了整身的西装。 他低下头立起衬衫领,手指搅了搅领带,挂在脖子上:“是啊,周末见客户。” 凌霄系领带的手法非常熟练,朱珊有些看呆了,整个注意力都在他动作上。 领带在他骨节匀称的手指控制下有了一个结,然后被他捏住轻轻往上提。 配合着动作,他头微微仰着,喉结和下颌组成的线条流畅又性感。 凌霄侧头,此刻锐利的眉眼在西装的映衬下显得禁欲:“别碰水,记得吃药,明晚我回来给你换药。” 朱珊点了点头。 凌霄已经走到门厅换鞋,推开门后,他盯着朱珊陷在沙发里的后脑勺,手指敲了敲鞋柜桌面。 朱珊回头,视线有些不聚焦,声音轻灵:“怎么了?” “可以叫外卖,但是别吃‘发物’,不懂自己上网搜一搜。” “哦。” 随着门闭上的响声,这间房彻底静了下来。 朱珊被一阵欢快的广告声拉回思绪,她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然后咽了一口口水。 后知后觉的,朱珊拿出手机搜了一下‘发物’。 上面说有伤口的话最好少吃或者不要吃,不利于伤口恢复,比如说“虾”、“蟹”、“黄鱼”...... 虾? 虾?? 所以才没有买虾吗? 朱珊身子软踏踏倒在沙发上,右肩不小心磨到沙发背,疼得“嘶”了一会儿。 她身子僵了两秒,迅速弹坐起来:“凌霄刚才说,他明天,要回来给我换药?” 他怎么知道要换药的? 难不成他在就诊室外听到医生的嘱咐了? 那不是听见了,她没有否认他是她男朋友的话? 朱珊小脸扭曲,埋进抱枕里:“救命啊,我是不是给错信号了?” ------------ 第二十八章 爱情的小芽儿 朱珊从未谈过恋爱。 关于爱情方面的知识空窗,更多是看小说和电视剧填补的。 她整个二十二年的人生里,最接近爱情的那一次,也就是个小芽儿,连阳光都未见着,就枯萎了。 那时朱珊上初中,不管是她,还是身边的朋友,都对‘爱情’这两个字充满好奇和探索欲望。 因为年纪还小,又是女孩子,她每天都跟凌樾一起上下学。 有一周,凌樾因为去省里参加竞赛,于是家里人就把她上下学的事托给了凌霄。 有一天放学,凌霄和几个朋友约好了打篮球,便把朱珊这个拖油瓶一块带上了。 穆宇就在其中。 他是凌霄的同班同学,同样比朱珊大四岁。 朱珊对篮球没任何兴趣,坐在旁边写作业。 她写得认真,完全屏蔽周围嘈杂的声音,直到一瓶青绿色包装的能量水出现在她眼前。 朱珊抬头,面前的男生背着光,轻轻弯腰,脸上挂着汗珠,嘴角的笑意比篮球馆灯光更柔和。 毫不夸张的说,朱珊看见他背后冒出绵绵不断的粉色泡泡。 穆宇见她发愣,还以为小女孩儿胆小,便晃了晃手上的水:“妹妹,喝点儿?” 朱珊回过神:“谢谢。” 她放下作业本和钢笔,双手接过水,下意识扭转瓶盖。 因为使劲儿,她弓起背,整张小脸都扭曲。 这个时候,穆宇拍了下朱珊肩膀:“我帮你。” “谢谢。” 朱珊仰着头小口小口的抿水,余光却在偷瞄穆宇。 他反撑着手臂坐在她旁边,长腿支开,很悠闲的观战。 朱珊盖好瓶盖:“哥哥,你不打篮球了吗?” “你哥太猛了,我歇会儿。” 我哥?朱珊拿起作业本,撅着小嘴:“他才不是我哥。” “呵呵呵。” 一阵轻快的笑声,朱珊感觉男生的手掌轻轻揉了揉她脑袋。 接着,是男生明朗的声音:“怎么?他让你等不高兴了?” 朱珊抿唇,没搭话,继续看作业本上的习题。 不知道为什么,原本不难的题,好像因为旁边突然坐了一个人,就变得难起来,朱珊怎么也理不清题意。 好一会儿都没法下笔。 倏然,她腿上的作业本被一只手抽动,然后到了穆宇手中。 朱珊一脸茫然的转头看着他。 穆宇笑了笑:“哥哥教你啊。” 那天篮球赛结束后,朱珊问了凌霄,才知道他叫穆宇。 也是从那天后,朱珊开始每每去找凌霄时,都会特意看一眼穆宇。 有时候,穆宇看见她,也会挥手打招呼。 后来不久,朱珊家里出事,就再也没心情在这些方面上。 朱珊最后一次和穆宇有关的记忆,是某一天凌霄被学校记过,闹得挺大的。 那时他高三,被记过是很严重的事。 后来朱珊从凌樾那里听说,记过原因是打架,而打架的对象,正是穆宇。 她也没问为什么。 准确的说,她那时候不关心身边的任何事。 后来朱珊到了SJP,连朋友都不敢深交,更别说男朋友。 所以,她从没体会过被男人追求的感觉。 所以,凌霄现在所有的关心行为,她不得不承认,真的会让她小鹿乱撞。 还是抑制不住的那种悸动。 朱珊晚上睡觉前还在想,明天凌霄给她换药的时候,她应该怎么面对。 按道理说,右肩后侧也不是什么隐私.部位,女孩子穿个吊带或者露肩的衣服,那地方也是露出来的。 再说了,那是换药,是正经事。 但是怎么一想到,她就心脏打鼓呢? 朱珊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强迫自己不要再想这些事儿。 或许是白日受了惊吓,朱珊半夜被噩梦缠绕。 她梦见自己趴在顶楼边沿,死死拽着已经悬在半空中的王慧丽。 王慧丽着看她,那张脸绝望又苍白:“没有人相信我。” 然后她掰开朱珊的手,在朱珊面前坠了下去。 朱珊醒来时,一脑门的细汗。 她悠悠喘气,突然想到小姨的话。 ——他们在外会给自己塑造一个完美的人设,构建起足够的形象,以掩盖暴力行为。 ——他们对身边亲近的人会有很强的控制欲。 ——逐渐试探底线,一开始是言语,最后延伸为行为暴力。 或许是寂静的夜晚,刚才噩梦带来的烦躁和焦虑,朱珊突然想到了杨茂学和方心诺。 朱珊蹙紧眉头,‘啪啪啪’拍了好几下自己的小脸,把乱七八糟的想法屏蔽掉。 杨茂学跟王慧丽丈夫可不一样,他是真的帮助了很多人,做了很多好事,怎么可能是建立好人人设? 而且方心诺也没有王慧丽的那些疯狂,她很安静,很温柔。 可能唯一的相似,就是方心诺也没上班,周围邻居说她从不一个人出门,不喜社交。 朱珊为自己的胡思乱想咋舌,发气的又拍了拍脸颊,然后继续睡觉。 朱珊睡到接近中午才起床,她打开外卖软件寻找美食。 在提交订单时,她突然顿住,然后切换手机app去搜索,自己点的食物属不属于‘发物’。 确定不属于后,她才下单。 吃完饭,朱珊打算出门。 因为背上的擦伤,她挑了一件大领口的米白色T恤。 这件T恤领口平开到肩线,前面露出整个锁骨,后面低到肩胛骨处。 她只穿过一次,因为不太习惯露肩膀早就压箱底,不过这次受伤,正好“废物利用”了。 朱珊站在镜子前,侧过身子能看见背上裸露在外的纱布,大约半个手掌大。 她没扎头发,一头浓密的发丝长度差不多到腰部的位置,可以把那块纱布完完整整的遮上。 朱珊换好鞋子,打车到派出所找宋警官。 她可没忘,昨日宋警官答应了要帮自己一个忙这件事。 看见宋警官走出来,朱珊乖巧的把水果递上去:“宋警官,打扰了,天气热多吃水果。” “弟妹,你太客气了。”宋警官做阻挡的手势,“心意我领了,但是东西我不能收,不合规矩。” “水果也不行吗?” 宋警官点头。 朱珊也不事多,把水果收回:“其实我来找你,是因为有事想找你帮忙。” “对对对,我昨天答应你了的,你只管说。” 朱珊靠近了些,声音如细蚊:“宋警官,你能帮我查一个人吗?” “查人?” “嗯,我最近在做一个报道,想搜集素材,可是那个人好像搬家了,不在原来的地址了。” “找人吗?应该可以的。”宋警官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儿,直接答应,“你说说,她信息。” “是个女孩儿,叫韩冰冰,是临阆人,大概30岁左右。” “不是本地人啊?” 朱珊蹙眉:“不好查吗?” “我试试吧,尽量帮你,这事儿你急不急?” 朱珊本来就不好意思,于是客套道:“不急,但是希望宋警官尽量帮我找到她。” “好,没问题。” 朱珊最后加了宋警官微信,道了谢才离开。 她走出警察局的时候,天色突变,大片大片黑色的云层挤压,像是要垮下来。 朱珊打了个车,正好路过杨茂学的家。 她知道自己不应该有那些荒缪的想法,可是她意识回笼时已经站在杨茂学家门口。 朱珊看了看手上的水果,然后敲门。 因为是周末,开门的是杨茂学。 他愣了一下,立马拉开门,热情招呼:“珊珊,你怎么来了?你头怎么了?” “我这是不小心磕的,刚才我路过,想着前段时间做采访,老是在你家吃饭,怪不好意思的,就买点水果来看看你和心诺姐。”朱珊递上水果,进门后眼睛乱飘,然后问,“心诺姐呢?” “她不太舒服,在房间休息。” 朱珊点了点头。 视线再回到杨茂学身上时,朱珊注意到他围着围裙,旁边放着扫帚和拖把,似乎在打扫。 “杨哥,我能看看心诺姐吗?” “可以的。”杨茂学把朱珊往房间领,“心诺看见你会开心的。” 开心? 不是喜欢社交吗? 其实仔细想想,前段时间朱珊等人来采访,方心诺从未有过排斥,反而礼貌热情。 这样的人,却不出门,也没朋友,确实奇怪。 朱珊跟着到房间门口。 杨茂学没直接开门,而是敲了敲:“心诺,珊珊来了。” 没过两秒,方心诺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房间打开,黑沉沉的。 因为阴天,加上拉上了窗帘,光线很不好。 杨茂学顺手按开灯:“珊珊来看你,你能陪她聊会儿吗?” “可以。” 杨茂学把方心诺扶起来,半靠在床头上,然后又给方心诺倒了杯水放在床头柜上:“你们聊,我去打扫。” 朱珊点头,然后坐过去:“心诺姐,你哪里不舒服?” “最近流感严重,不小心传染了。” 朱珊捧起水杯递过去:“那你喝水。” 方心诺抿了两口,神情淡淡的,眉宇间有些病态,但也没有其他不对。 朱珊简单问了两嘴,也没发现不对劲的地方,加上方心诺确实看上去精神不振,她便打算离开。 走之前,朱珊咬了咬牙,抓住方心诺手:“心诺姐,你好好休息。” 说完,她顺势撩开方心诺的衣袖,翻看她手臂,假意惊讶道:“你好瘦啊,你看你手臂都没什么肉。” “是啊,最近生病没什么胃口。” 朱珊又说了几句注意身体的话,才出房间。 杨茂学正在擦地板,看着朱珊出来,立马站起身:“珊珊,吃了晚饭再走。” “不用了,杨哥!”朱珊笑着说,“快下雨了,我就先回家了。” 杨茂学看了看窗外:“好,那我送你。” 说着,他就开始解围裙。 朱珊忙摆手,往门口走:“真不用了,你太客气了,我自己走。” 不等杨茂学说话,朱珊已经出门,然后快速‘噔噔噔’下楼。 她真是愧疚得不行,杨茂学越热情周到她越愧疚。 她怎么能这样想一个大好人呢? 朱珊刚才检查过了,方心诺手臂白白嫩嫩,一点伤痕也没有。 终归,是她多疑了。 朱珊拍了拍脸颊,在暴雨降落前上了出租车。 “叮——叮——”手机响了两声。 是凌霄发的微信。 凌霄:【下大雨了】 凌霄:【还不回来?】 朱珊:【在出租车上了。】 等了一会儿,凌霄没再回信息,朱珊才把手机放回包里。 她靠在车窗上,似乎能感觉到窗外的寒意。 不一会儿,雨势渐猛,雨水向车窗扑腾而来,成注的倾泻,完全遮挡视线。 因为下雨,堵车严重,一路都是浑厚的喇叭声,和清晰的闪光灯提示声。 这个世界,好不平静。 夜幕彻底降下来,整座城市陷入黑暗中。 出租车停在小区门口,朱珊推开车门,淅沥沥的雨声杂乱无章的传入耳膜。 这雨,下得好夸张。 朱珊只能拿包顶在头部,右脚刚站进雨水里,一抹阴影压来。 朱珊视线顺着黑色的皮鞋往上,是已经被雨水打湿的西装裤,西服...... 在看见他胸口的律师徽章时,朱珊停住视线,没再往上。 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却比这倾盆的雨水还忐忑。 或许是雨声太过庞大,她思绪飘散,无法集中。 一件雨衣披上来,带着凉意。 凌霄的声音冲破雨声:“快点儿。” 雨滴溅起的水花,远没有朱珊板鞋踏过的水花大,朱珊板鞋下的水花又不及凌霄皮鞋踏过的水花高杨。 朱珊有一瞬间的慌神。 下一秒,她整个身子便被一只臂膀揽了过去。 肩上炙热的手心温度与这阴凉的雨天对比太过强烈,以至于让朱珊无法忽视。 ------------ 第二十九章 害羞的小女孩 电梯匀速上升。 空间四方封闭,能听见电梯井的风声,和伞柄上雨水滴落的声音。 还有最无法忽视的,呼吸声。 朱珊面对电梯壁而立,明堂的电梯壁能印出她的脸颊。 有些红。 还有她的额头,印着大大的‘愁’字。 凌霄出声:“把雨衣脱下来。” 朱珊“哦”了一声,然后解开雨衣,转身递给凌霄。 虽然有伞,但他还是整个人都湿了。 西装外套被他脱下来挂在手臂上,衬衣的肩膀和心口处也因为浸湿,紧紧的贴着皮肤。 肌肉线条被勾勒出,朱珊视线往上,看见他的下颌角还挂着雨水。 他眉眼间的攻击性被这雨水削弱,缠绕出一丝凄楚。 让人想帮他擦掉那些冰凉。 凌霄垂眸看着朱珊。 随即,他视线定在面前的雨衣上,然后抬起眼皮:“转过去。” “???” 朱珊虽不知道为什么,但也照做。她收回雨衣,转过身子不看他。 “我看看你背上的伤。” 这话传入耳膜的时候,朱珊还未意识到什么,直到感觉略带凉意的手指掠过肩膀的皮肤,她整个身子瞬间僵了。 头发被撩到左肩,挠得耳根麻麻痒痒的。 “没湿。”凌霄轻轻说。 电梯门像是充了费,很有眼色的及时拉开。 朱珊掩饰慌张,迅速走出去。 打开门,把雨衣挂在固定的位置,朱珊快速换鞋,想回房间。 她此刻感觉浑身不自在。 像着急,又像压抑。 凌霄瞥了朱珊一眼,语气平淡,毫无波澜的交代:“你先把口服的药吃了,我去换身衣服,然后给你换药。” “哦。” 凌霄回房间后,朱珊便不着急回房了。 她坐在吧台的高脚凳上,看着面前的水杯和药,脑袋里却浮现刚才在电梯里的那一幕。 滴滴水珠顺着脸颊的线条,还会拐弯,最后全部浸入他衬衣里。 凌霄,好像...身材还蛮好的。 就是没看仔细。 朱珊打了个冷颤,甩了甩脑袋:“冷静!冷静!” 整理好心绪,朱珊拿起药塞进嘴里,和着温水咕噜咽下去。 吃完药,她跳下高脚凳,突然脚步一顿。 她转过身,抓起桌上的药盒。 ——头孢羟氨苄胶囊。 朱珊踮起脚,腰部一扭,又坐回高脚凳上。 她虽然不太懂这个药,但是医生开这药是因为她有外伤。 所以不难推测出这应该是预防伤口感染的药。 可是今天在杨茂学家,朱珊给方心诺递水的时候,床头柜就摆着这个药。 方心诺明明是感冒,却没见床头摆放着感冒药。 怎么是这个药? 朱珊找出说明书,一句一句仔细斟酌。 这是杀菌性抗菌药物。 她忽地整颗心悬起来。 可是,也不能排除这是他们以前用过的药,只是一直没有收捡起来而已。 朱珊只能不断的找理由说服自己想多了,毕竟今天下午她的怀疑就已经够荒唐了,现在又因为一盒药而已。 朱珊烦闷的抓了抓头发。 她还是觉得,不对。 很不对劲。 杨茂学的家她去过很多次,非常非常的整洁,每个东西都像有固定的位置。 翟鸿辉还打趣过,说这家人得多爱收拾,才能做到如此地步啊。 所以,又怎么会把以前的药一直放那儿不收捡? 还有,方心诺说她是流感传染,她都不怎么出门,哪里去传染? 而且流感传染性极大,这是常识,一般人都会格外警惕。 先不说杨茂学好好的,就连朱珊靠近方心诺,他们夫妻两人也没想到传染的问题。 加上那间房,完全密闭。 正常来说不是应该多通风吗? 密闭房间不是更容易传染吗? 难不成,真不是感冒? 难不成那药真是方心诺在吃? 难不成她真的有伤? 朱珊越想越慌,脑袋里一会儿浮现王慧丽的脸,一会儿浮现方心诺的脸。 过了两分钟,朱珊脑袋里的天人大战落下帷幕。 她闷闷“嗯”了一声,抓起药盒去凌霄房间。 她不知道凌霄会不会为她解惑,她整个脑袋都是懵的。 所以,看见门把手也没多想,下意识伸手直接就扭开了。 房里开着灯,格外明亮。 对面的玻璃窗外还在拍打着凶猛的雨水,里面却安安静静的。 朱珊扫了一眼,没看见人,便又抬脚往里走了两步。 她正纳闷这人怎么凭空消失时,左边传来细微的声响。 朱珊向声音来源处转头。 隐形门缓缓拉开,凌霄从里面走出来,浑身带着热气。 他只围了一条浴巾在腰处,上身赤裸,肌肉线条有零有整的展露出来。 这时,朱珊居然想到刚才在电梯里的遗憾,然后在心里补了答案。 ——这次,看仔细了。 凌霄皮肤偏白,此刻应该是刚洗了热水澡,微微有些泛红。 他发尾的水顺着他脖颈往下坠,贴在泛红的皮肤上,慢慢的滑动。 他右手握着白色毛巾搭在头上,手臂线条拢起,慢条斯理又散乱的擦拭着。 然后缓缓走到床边,微微弯腰去摸手机,腹部肌肉便随着他动作微微起伏。 朱珊视线落在他腰腹,总感觉下一秒那条浴巾就会掉下去。 那不是成了限制级电影吗? 她还没看过。 今天就要长见识了? 不可以的!!! 朱珊想退出房间,结果腿刚一动,就不受控制的一软,然后一屁股墩坐在地上。 凌霄终于察觉到旁边的动静。他微微转身,眉头肉眼可见的逐渐锁紧。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朱珊感觉窗外的雷劈在了自己身上。 时间像是被定格。 一个低着头看地上跪坐的人。 一个仰着头看前面站着的人。 五秒后,时间齿轮再次转动。 因为凌霄率先有了反应。 但是反应也仅仅是继续右手的擦拭动作。 甚至连瞅朱珊的视线都未收回。 朱珊感觉自胸腔传来一股燥热,沿着她的脖子漫上脸颊,直冲脑门。 她咽了一口口水,眼睫慌乱的扑闪两下,直接俯下身。 小脸轻轻的埋在地板上,一头乌黑的长发铺开。 她的T恤是米白色,露出的肩背皮肤却比T恤更白皙。 朱珊率先指责,带着小女孩羞臊的哭腔:“你怎么不穿衣服?” 凌霄觉得,她这动作,跟一个搞笑的跪拜表情包似的。 于是气笑了:“你来我房间不敲门,怪我不穿衣服?” “......” 他那语调微微拖着:“碰瓷碰上门来了?” 朱珊被说得面红耳赤,趴着转身,像个缩头乌龟似的往门口爬。 爬了两步,她又顿下,反手胡乱的摸着地面,直到把药盒抓到手心才继续往门口挪步。 凌霄嘴角拉开,连眉眼的染上笑意。 “害羞的小女孩。”他不轻不缓的补了句,“带上门。” 朱珊没回头,反手摸了摸,抓到门檐一拉,门便自动合上了。 门合上的瞬间,朱珊从地上弹起来,逃回房间,一头扎进床里。 额头突然的疼痛让她“嘶”了一声。 可是这样强烈的疼痛感,让她无法逃避刚才那一幕是确确实实的发生在现实生活中。 她明明是一个很热爱生活、很珍惜生命的人。 可是现在,却不想再看见明天的太阳。 可是太阳不会迁就任何人,凌霄也不会。 他敲门,语气很坦然:“珊珊,出来换药。” 朱珊捂住耳朵,没应。 “别害羞了,快出来!” 朱珊:“......” 这是一点面子也不给。 朱珊都怀疑,没穿衣服的是她,而不小心偷窥到的是凌霄。 ‘偷窥’两个字,又让朱珊想到不该想的。 她锤了两下床:“马上。” 朱珊特意换了一条宽松的裤子,然后整理心情,出去。 凌霄坐在沙发上,正用剪刀把纱布剪成长方形小块。 他身上已经穿了白T配运动裤,可是朱珊感觉自己像是突然有了特异功能,能清晰的勾画出他衣服下的...... 不能想! 不能想!! 朱珊走过去,坐在隔凌霄一米远的地方,瞥了他好几眼,喃喃:“我裤脚湿了,刚才换裤子,不是害羞。” 凌霄眼皮都没抬,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声‘嗯’,朱珊感觉可以释义三百字小作文,而中心思想就是‘你在此地无银三百两’。 凌霄放下剪刀:“转过去。” “啊?”朱珊愣了一下,然后转身。 她感觉沙发微微弹起,又重重的下陷。 凌霄坐过来,再次撩开朱珊头发。 他轻轻撕掉纱布,然后用棉布把药水涂上去。 有一点点痛,但是在忍受范围内。朱珊侧头:“凌霄,你给我拍张照。” 怕他不理解,朱珊补了一句:“拍伤口。” 凌霄摸出手机,拍了一张,然后递给朱珊。 朱珊昨天受伤时,就感觉后肩这块最痛,比她额头的伤口更痛。 这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 都不能用擦伤来形容,那里完全是整块皮磨没了,黄黄的药水下,透出血红的嫩肉。 朱珊蹙着眉:“这么严重啊?” “你以为呢?” “......”朱珊闷闷的放下手机。 本来刚才她都不感觉有多疼,但是看了照片后,莫名的注意力集中的去感受疼感。 于是耸了耸肩膀。 凌霄手下动作一顿:“紧张什么?难不成还在害羞?” “......”这话题还能不能结束了? 凌霄换了一块棉布,轻轻上药,语气悠悠:“你什么没见过?” “......我、我什么时候见过了?你别赖人呀。” “上次清明节。” “?” “不是还看了凌樾?” 凌樾? 好像是有那么回事儿。 想起凌樾捂住胸口那副害羞的模样,朱珊差点笑出声。 她回过神,轻轻低喃:“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凌樾又不暗恋我,当然不一样。 凌霄轻嗤一声,把绷带剪断:“你真应该好好想想。” “想什么?” “为什么不一样。” 不等朱珊应话,凌霄又说:“右手臂的伤口露出来。” 朱珊没注意到,不知不觉,后肩的伤口就处理完了。 她此刻正郁闷,听见凌霄的话,左手一抬,拉住袖口往下一扯,整个右肩就露出来。 朱珊身材不是消瘦型,也没有当下流行的直角肩,连锁骨都浅浅的。 所以凌霄从身后看,是少女白皙且圆润的肩头。 是区别于男人的锋利。 朱珊感觉到手臂传来冰冰凉凉的感觉,一点也不疼,于是把注意力放在手上的药盒里。 朱珊:“凌霄,医生给我开了这个,‘头孢羟氨苄胶囊’,是杀菌性抗菌药物,也就是用于外伤的抗细菌感染。” “嗯。” “但是我今天去杨茂学家,他老婆好像就在吃这个药,但是他却说她是病毒感冒。” “嗯。” “所以他撒谎了?” “嗯。” 朱珊眼睫颤了颤,微微转身,惊讶的声线都不自觉拔尖:“嗯?你也这样认为?” 凌霄沉了口气:“转过去。” ------------ 第三十章 你救不了我 凌霄给朱珊换完药,才拿起药盒查看。 朱珊双腿放上沙发,蹲坐在一边,视线一会儿看向药盒,一会儿看向凌霄,似乎想从他嘴里得到确定的答案。 她有些迫不及待的凑近:“怎么样?” “你怀疑她和王慧丽是一样的情况?”凌霄掀起眼皮。 朱珊不自信的抿了抿唇,撇开视线:“你是不是觉得我胡猜乱想?” 凌霄看了朱珊两秒,视线回到药盒上,翻了翻:“你观察力一向很强。” 这是认同她的猜测了? 朱珊眼皮颤了颤,小脸又凑过去:“所以你觉得呢?你也见过杨茂学的,他人真的很好。” “嗯。” 这又是认同杨茂学的人品了? 朱珊郁闷,凌霄这态度模凌两可,真的很烦。 她一把扯过药盒,气冲冲就要回房间。 刚走了几步,凌霄冷冷的声音传来。 “回来。” 朱珊顿了两秒,又乖乖坐回去。 凌霄嘴角微微上扬,拿出手机拨号,还不忘打趣:“你的毛病就是懂得不多,想得够多。” 朱珊“哼”了一声,背过身子,小脸转向一边。 电话很快拨通,凌霄按了免提,把手机放在沙发中间。 他开口:“徐法医,现在有空吗?有问题请教你。” 手机听筒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有空呀,是有案子吗?” 朱珊虽然背着凌霄,但是已经默默移动身子往后仰,竖起耳朵。 凌霄看着她背影,轻轻笑:“不是案子,就问一下...有个消炎药,叫‘头孢羟氨苄胶囊’,如果是感冒引起的喉咙发炎或者鼻炎什么的,能吃吗?” 朱珊垂下眼睑,她倒是没想过会不会是这种情况。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朱珊笑盈盈转过身,埋下身子,小脸更贴近手机。 徐法医:“感冒多由病毒感染引起,一般服用乙酰氨基酚作用消炎。外伤作用消炎是为了防止感染,一般会选择β-内酰胺类抗生素。” 朱珊满脸疑问,仰起小脸向凌霄投去信号。 凌霄叹了口气:“徐法医,先控制一下你的科普意识。” 徐法医讪讪笑了两声,说:“‘头孢羟氨苄胶囊’属于β-内酰胺类抗生素,就算是感冒引起的喉咙发炎或者鼻炎,也不会吃这种药,但是如果不是感冒引起的呼吸系统感染的话,也是有可能的,反正还是要临床检查才知道。” “好,谢谢。” “不是,凌律,这么晚了找我就一句谢谢?”徐法医笑意昂然,“什么时候一起去酒吧放松一下?” “我又不去那种地方。”凌霄没什么好气,在徐法医再次开口前,他抬手对着手机屏幕一点,“挂了。” 他挂断手机,抬起眼皮看着朱珊。 朱珊蹙眉咬唇,摸了摸自己下巴:“所以...” 顿了好几秒,她把视线投向凌霄,眼眸亮起来:“你怎么看?” 凌霄眼睑垂下来,身子往后一仰,语气很淡:“我看证据。” “?” “你现在...”凌霄抬眸,“明显证据不足。” 确实是。 凌霄站起身:“做饭了,今天你洗碗。” 朱珊抬起头,得了便宜就卖乖。她右手放在脸颊旁,乖巧的比了个“OK”! ****** 周一上班,朱珊因为受伤被同事关怀,办公桌上放了好些零食。 以前上大学,朱珊一直独来独往,和身边的同学都不算亲密。 上班后,她一开始想的是,不得不融入这个集体,所以要尽量配合大家。 可是相处下来,朱珊发现比她想象中好太多了。 没有人会过多的询问她的过去和隐私,因为是成年人,中间有一条透明的线,叫分寸。 可是大家又互帮互助,展现着自己的善意。 朱珊吃着同事投喂的小蛋糕,顺便把杨茂学的所有采访都整理下来,她打算有空仔细看一看。 其实更多的,她是想打破自己的疑虑。 到了周二,徐文文要去医院做王慧丽的后续报道,朱珊正好要去给额头的伤换药,于是便一起去了。 王慧丽的事情受到社会关注,警方迅速介入,很快王慧丽的丈夫便被抓了。 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供认不讳。 朱珊看过王慧丽丈夫的采访素材,他说他没觉得这是犯法行为。 归根究底,他认为王慧丽是他老婆,是他所有物,便不能违抗他。 王慧丽那边情绪好转,她的父母也从老家赶来陪她。 朱珊和徐文文进病房的时候,王慧丽正在吃水果,旁边坐着的人,应该是她妈妈。 王慧丽一见朱珊就连忙道歉,她没忘她那一脚。 采访结束后,王慧丽拉住朱珊的手,认真的感谢她:“真的很谢谢你,如果不是你最后一刻抱住我,我父母现在不知道该多伤心,我也等不到那个魔鬼受到惩罚,我现在...真的体会到你说的,世界还是美好的。” 朱珊被说得眼睛发涩,差点就要哭出来。 她现在,才实实在在的感觉到,她确实是救了一条人命。 徐文文采访完就先回电视台了。 朱珊换了药后,拿出手机,用记事本撰稿。 ——家暴从来不单单所指行为暴力,还包括限制自由,谩骂恐吓,以及精神侵害等。 ——勇者愤怒,抽刃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刃向更弱者。家暴者是怯者,女孩儿们,千万不要当弱者。 ——社会在进步,法律在完善,这一切是因为永远有人在你看不见的角落,也在想方设法保护你。 ...... 朱珊一会儿就写了近一千字,她真的感慨万千。 后面考虑时长限制,朱珊又删了不少。 或许是她亲眼看见王慧丽如死潭一般绝望的眼眸填满了星星,她再次来到杨茂学的小区。 今天是上班日,杨茂学应该不在。 朱珊没上楼去,坐在大门口和守卫老大爷闲聊。 大爷很健谈,一股脑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他说方心诺是大学一毕业就过来,普通话带着浓厚的北方味,与小区里的老玉和人格格不入。 从来没见过方心诺的家人,也没听说过。 方心诺刚来前两年是上班的,后来有一段时间和杨茂学像是出了问题,不过时间不长,两人又亲密如初。 听到这里,朱珊吐掉瓜子壳:“那他们当时是感情出了问题,还是怎么的?” “这我们哪里知道?都是人家的家务事。”老大爷一副过来人模样,“不过夫妻之间哪有不吵架的?床头打架床尾和嘛。” 朱珊应:“也是哈。” 老大爷又说了一些闲话,朱珊没听见有用的信息,便拍了拍手,说上去找方心诺玩儿。 朱珊站在门口,敲了好一会儿,才听见方心诺的声音。 她语气细细弱弱的,很温柔的问:“谁呀?” “是我,珊珊。” 里面安静了好一阵子,方心诺拉开门,淡淡的笑:“茂学没说你今天要来呀。” “我上次来你不是生病了吗?所以今天路过再来看看你。”朱珊站在门口张望里面,乖巧的问,“我可以进去吗?” 方心诺眼眸下垂,轻轻“嗯”了一声。 家里还是安安静静,整整洁洁,没有一丝杂乱。 连桌上的书籍都叠放得像豆腐块。 朱珊指了指额头的伤:“心诺姐,你知道我这儿怎么伤的吗?” “不知道。”方心诺端来水,配合的问,“你怎么伤的?” “救人!” 朱珊坐在沙发上,拍了拍旁边的位置。 方心诺不明所以,还是坐过去。 朱珊见她有些防备,心里的猜测更甚了。 她掏出手机,打开王慧丽的新闻。 新闻一共十二分钟,从头至尾的讲述了王慧丽的遭遇。 朱珊视线却没在手机上,一直盯着方心诺的脸。 她看上去很冷静,可是朱珊却注意到她听见王慧丽在天台的控诉时眼皮微微抖动,还有她的手,僵硬的交握。 她所有的微表情和动作幅度都很小,如果不是朱珊特意去捕捉,根本注意不到。 朱珊突然有一个很难受的想法,那便是方心诺所受的痛苦比王慧丽还多,还久。 所以,她才能那样控制情绪。 新闻播放完,朱珊冷静开口:“那个男人现在被抓了,接下来就是走程序等判决,他会受到应有的惩罚,王慧丽解脱了。” 方心诺还是垂着头。 朱珊咬了咬牙:“是我帮助她的。” 朱珊觉得自己就差说一句:只要你开口,我愿意帮你。 可是她等了近一分钟,方心诺也没说话。 可是她什么都没说,也就是没否认,朱珊心里已经有答案了。 她心疼极了,抓住方心诺的手:“你一味的隐忍,只会让他变本加厉的对你。” “......” “不是吗?”朱珊轻轻摇她的手,“你不疼吗?” 一滴泪滑落,滴在朱珊手背上。 方心诺怯生生的说:“我疼,可是...我没办法......” 朱珊手握紧了些:“你说,我来想办法,我帮你。” 方心诺压着声音:“我家重男轻女,我从小就不受父母待见,当年和他来玉和,一方面是因为喜欢他,还有一方面是不跟他走的话,我父母迟早要把我嫁给别人,说是嫁给别人,其实是卖给别人,那笔钱叫做彩礼。” 朱珊心里更同情方心诺了。 方心诺继续说:“我来玉和,就和父母断了联系,所以,我没地方去。” 朱珊的思想理念是‘天大地大,总能容下一个她’,所以她认为方心诺这个想法很懦弱,但是她现在又没法用这套说辞去刺激方心诺。 方心诺又说:“一开始,我们感情很好,后来他好像是误会我和同事有暧昧,便不让我去上班,再后来,他就控制我自由。” 朱珊:“这样是不对的,是犯法,他没有权利这样做。” “我也反抗过,可是我跑不掉,我没有钱,也没地方去,被他抓回来,他就...他就......” “打你?你怎么不报警?” “他没打我。”方心诺抬起头,眼眶有些红,“他...他......” “什么?”朱珊糊涂了。 方心诺有些难言,凑近朱珊耳朵,喃喃低语。 朱珊脸一下就红了,像个煮熟的虾子。 不过她很快镇定,问:“所以你不好意思报警?” “你能保证我报警就能定他的罪吗?如果不能,我会死的。” “什么?” “平时我惹怒他,他只是在那方面折磨我,可是,如果我一但提出离婚,或是报警……” “会怎样?”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我和他提出离婚,他用被单裹着我,把我扔进浴缸里,我真的差点就淹死了,窒息的感觉真的很可怕,我是真的怕了,所以我只能依着他。”方心诺眼神暗淡下去,“我听话,他就不折磨我。” “......” “我看过挺多这类似的新闻,女人都被打到医院了,也没法定罪,更别说我这种情况。” “法律在完善,你要相信法律,相信……” “你能百分之百的保证,我能告得了他?”方心诺打断朱珊,看着朱珊,“如果能离婚,我怎么会不和他离?他不同意,我诉讼也没办法的。” 朱珊保证不了。 “而且...他是所有人眼中的好人,所有人都会相信他的话。”方心诺抬起头,嘴角有些讽笑,“你报道的好人,你忘了吗?” 朱珊死死的咬住唇,说不出话。 “你救不了我。”方心诺整理好情绪,语气温和下来,“你的帮助就是叫我勇敢,用嘴帮我,可是结果却是我来承担。你就当我胆小吧,我不敢尝试反抗了。” 朱珊:“心诺姐…” “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的,这么多年我都是一个人,所以才想跟你说一说,我希望你什么都不要做,可能我还能好好过日子。” ------------ 第三十一章 我是男人 朱珊离开的时候有些恍惚。 明明两个小时前,她还沉浸在救了王慧丽的喜悦中,这一刻便被无形的手拉坠进深海里。 朱珊坐在老茶馆的墙边,看着过过往往的人流。 半个小时后,她拿出手机,打开微信,快速打字。 朱珊:【凌霄哥哥,在忙吗?】 没过两分钟,手机便响了。 凌霄:【忙。】 一个‘忙’字并不能阻挡朱珊。 朱珊:【那我来找你好不好?】 凌霄:【宇森大厦,42楼,零度律师事务所。】 朱珊还是第一次来凌霄的事务所。 宇森大厦是很新的办公楼,外墙像洗发水瓶子,通面都是蓝色玻璃。 玉和电视台是有历史的大楼,一共就16楼。 相比较宇森大厦,电梯速度可以用蜗速来形容。 朱珊在这儿坐电梯到42楼,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出电梯后,“零度律师事务所”几个正楷黑色大字正面袭来,没有过多的花里胡哨,像是没钱做美工。 在朱珊右面是一堵墙,左面是玻璃大门。 这是一整层楼? 朱珊默默收回没钱做美工的想法,换上严正、整肃、低调等词汇。 朱珊走过去,玻璃门并没有自动拉开,看上去是要权限才能进入。 她在门口摸索了一会儿,找到门铃。 不一会儿,一个穿正装铅笔裙的小姐姐来开门。 朱珊礼貌开口:“你好,我来找凌霄。” “请问你有预约吗?” 还要预约? 朱珊有些错愕,随即摇头。 “抱歉,我给你安排其他律师咨询,你看可以吗?” 朱珊小手在胸口摆了摆,解释:“我不是来咨询案子的,我就是来找他。” 小姐姐面色不改,视线在朱珊身上晃了晃:“你是朱珊珊小姐吗?” 朱珊点头。 “你好,我叫Doreen。”她半转身,朝里面比了个‘请’的手势,“凌律打过招呼,你可以直接进去。” 凌霄的事务所工作环境,那是和电视台.完全迥异的画面。 朱珊所在的栏目组,是很普通的联排办公桌,中间是塑胶隔断,一个人的位置也就一米二左右。 身边的同事因为经常要外出拍素材,所以对着装方面并没有要求,大家都是怎么舒服怎么来。 包括主播,平时在办公室都是穿着大T恤,只有录播的时候才换上正装上衣。 所以很多时候在电视上看着光鲜靓丽的主播,其实下面可能是你想象不到的运动休闲裤。 而凌霄的律所,每个人都是独立办公桌,桌面很大,虽然上面摆满了各类文件纸张。 职员都统一穿着正装,跟拍摩登电影似的。 这种环境下,朱珊感觉连脚步都得放轻。 Doreen把朱珊带到一个小房间,里面有点心和茶水。 她站在门口,依旧是标准的‘请’:“朱珊珊小姐,凌律现在有事,请你在这里稍等一下。” “好的。” 等房门关闭,空间彻底安静下来,朱珊才长长吐出一口气,然后拉开椅子坐下。 这律所,真是从里到外,从环境到职员,都给人紧绷的感觉。 朱珊视线环顾四周,这房间不过几平米,看上去像是客户等候室。 中央一个原木色圆桌,上面摆放了一个五层的金色雕花点心盘,每层都是不同颜色的糕点,小巧又精致。 旁边配着透明茶壶,里面的茶水是粉色,有些雾气,中央飘荡着一些花朵。 朱珊自己给自己倒了茶水,悠悠吃着点心。 她突然想起吴静曾经说过,凌霄只接有钱人的官司。 难怪律所这么气派。 朱珊摇摇头,嘴里情不自禁发出“啧啧啧”的嫌弃声。 突然,隔壁房间传来八卦的议论声,以最常见的“你听说了吗”开头。 朱珊不禁感叹,原来律师也是会聊八卦,讲是非的。 她本来没想听,可是“凌律”两个字让她心不由主的竖起耳朵。 A女声:“清洁部门的邓阿姨跟我说,凌律隐婚,而且老婆还出轨了。” B女声:“不是吧?邓阿姨怎么知道?” A女声:“他在公司做清洁好几年,多多少少比我们知道得多一些吧。” B女声:“不太可信!不说从未见过凌律老婆,连听都没听说过,而且他也没戴婚戒啊。” A女声:“其实我也不太信,凌律这几年不是一直住在办公室吗?一个月能回几次家?像是有家室的人?” 沉默两秒另一个女声窜出。 C女声:“你也说了他近几年住办公室对吧?家都不回肯定夫妻关系不好啊,而且这几个月,你看他住过几次办公室?有时候比我们还早下班,你知道为什么吗?” A女声和B女声异口同声:“为什么?” C女声:“因为忙着要打离婚官司。” B女声:“你又是听谁说的?他真隐婚了,还被戴了绿帽子?” C女声:“你别管我听谁说的,反正我听说凌律亲自去酒店抓的人,把人打的半死,还说要搞死那对狗男女。” A女声:“这也太狠了吧?” C女声:“你看凌律是吃亏的人?” B女声:“他老婆面对凌律这种长相的还能出轨?” C女声:“谁知道个中原由呢,可能不行吧…” A女声:“别说了,别说了,小心被传出去。” B女声:“走走走,回去上班。” 朱珊:“......” 她小小的脑袋,大大的问号。 如果她没理解错,而且这个律所不存在另外一个姓凌的律师,那么这个八卦就是,她!朱珊!出轨了??? 这到底是哪里传来的风言风语? 八点档狗血剧也写不出的因果联系啊!!! 这得是无中生有天花板了吧? 又过了几分钟,传来敲门声。 朱珊立马擦擦嘴巴,站起身。 Doreen推开门,露八颗齿标准笑容:“朱珊珊小姐,凌律那边忙完了。” 朱珊跟着绕过大办公室,然后又走过一条走廊,最后才到凌霄的办公室。 他的办公室居然还是双扇门。 果然是大老板,有谱! Doreen敲了敲门,并未等回应,就示意朱珊可以进去了。 朱珊推开门走进去,双唇不受控的微微张开。 凌霄办公室大概有三十多平,左边是一整面的落地窗。 她走过去趴在玻璃边往下看,路面的汽车和徐徐的路人变得如同芝麻点大小;往上看是蔚蓝的天空,空灵的像蓝色宝石。 这应该是折光的玻璃,直视太阳也不刺眼,靠近也不感觉热。 右面墙有个三座的皮质沙发,配一个黑色实木桌,上面有专业的茶具。 朱珊一瞧就知道是摆设,因为凌霄从不喝茶。 他喜欢喝咖啡。 再前面是书架,上面是整整齐齐的文件盒,侧面贴着小标签。 和凌霄房间里的异曲同工。 墙角有不知名的绿植,比朱珊人还高,叶片很大很饱满。 凌霄抬起头,就看见朱珊背着手,微微弓背到处张望,像个下基层视察的领导。 可是领导不会穿着米奇T恤配牛仔裤,也不会在头上戴一个马卡龙色的格纹发箍。 凌霄被她这滑稽的模样逗笑了,手背扣了扣桌面:“坐过来。” 朱珊回头看了一眼,眼珠一转,屁颠颠跑过去,坐下。 她可没忘正经事,偏了偏脑袋,语气潺潺:“凌霄,你能帮帮忙吗?” 这略带撒娇和请求的模样倒是让凌霄不自觉多看她两眼。 他视线在她小脸上转了转,定在她额头的纱布上,薄唇轻启:“什么忙?” “就是杨茂学的老婆,方心诺,帮她打离婚官司。” 方心诺说能离婚肯定离。 凌霄是无败绩的‘撒旦律师’。 送分题。 凌霄:“离婚官司不好打,除非另一半有出轨,家暴……”凌霄顿了顿,反应过来,“她真的遭受家暴了?” “对!” 凌霄拿起钢笔,拧开,打开一份文件在上面勾画:“那你应该找警察。” “没有证据。” “那就找证据。”凌霄口齿清晰,不带一点思顿的阐述,“曾经的报警记录,就诊记录,验伤记录。包括但不限于电话,短信,邮件,录像录音等视听资料。亲友或者邻居的证人证言。或者男方曾立下过的悔过书或者保证书等......” 凌霄抬头,下巴微扬:“以上,都可以算证据。” 朱珊闭上眼睛,摇头。 “都没有?”凌霄低下头,注意力集中在文件上,“她没报过警?” “嗯。” “为什么?” 朱珊:“因为没有证据。” 话题又转了回来。 凌霄有些不耐烦:“朱珊珊,这话你已经说过一次了。” 下一秒,凌霄眉头蹙起来:“那你为什么说她受了家暴?精神上的?” “不止,也有身体上的...就是那方面...那个......” 凌霄本来低着头在看文件,听见朱珊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好奇的一抬头,看见她整张脸熟成了红虾子。 凌霄打断:“性.虐待?” 朱珊愣了两秒,连着点了好几下头。 “那就不好办了。” “为什么?” “虽然不知道怎么跟你解释,但是这真的很难定义为家暴。” “为什么?她明明很难受,还疼哭了。” “哭…也不一定是难受。” “......什么意思?”朱珊脑袋里灵光一闪,连脖子都染上红,“你怎么知道?” “我是男人。” 说完,凌霄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手指一一略过文件盒,像是在找东西。 朱珊坐在椅子上,大眼睛眨了两下,双手缓缓抬起,环抱着胳膊搓了搓:“你不会也...变态吧?” 凌霄‘啧’了一声,转过身看着朱珊。 在视线交汇的时候,凌霄抬了抬眉梢,漆黑的眉眼此刻在朱珊脸上一寸一寸的游走。 朱珊深深吸了口气:“你看我、做什么?” “你怕什么?” “我...”自然是怕你对我有想法。 心里的话没说出,心跳倒是乱了频率。朱珊岔开话题:“你公司的人编排我的八卦。” “什么?”凌霄嘴角染上笑。 他没想到朱珊思想如此跳跃,话题转得这么快。 还僵硬。 他转过身继续找文件。 朱珊站起身走过去,仰着脑袋:“那我问你,你公司除了你,还有另一个‘凌律’吗?” “没有。” “我刚才听见他们说凌律的老婆出轨了,那不就是我吗?” 凌霄眉心跳动,手指在文件盒上敲了两下,不轻不重。 朱珊瞬间反应过来,这话等同于‘我是你老婆’,她连忙找补:“损害我名誉了。” 凌霄侧头看着朱珊,一脸痞气:“那我帮你发张律师函?” 朱珊:“......” 凌霄嘴角笑意未收,抬手从书架上抓下文件盒,翻开。 朱珊看他一脸自若,应对自如,没好气:“凌霄,我是不是永远都说不过你?” “你可以转移话题嘛。”凌霄手指把文件资料翻的‘沙沙’作响,语气戏笑,“这不是你的擅长领域吗?” 朱珊扶着脑袋,眼皮上翻,大口喘气:“头疼!头疼!” 这是朱珊的常规表演,彰显她对凌霄的不满。 可是下一秒,她就感觉到滚烫的呼吸靠近。 朱珊下意识后退一步,却被一双大手按压住肩膀。 凌霄沉沉的声音砸下来:“我看看。” 朱珊有一瞬间的呼吸停顿。 她看见凌霄锋利的眉眼很认真的在她脑门上流转,好像还带着她从不曾体悟过的温情。 “今天去换药了吗?” “......” 没听见回应,凌霄视线下移,盯着她小脸。 她唇红红的,眼眸润润的,像是要...哭? “很疼?”凌霄把文件合上,随意往书架上有空隙的地方放,“我带你去医院。” 朱珊似是终于灵魂归窍,扯住他衣袖:“夸张手法,被你气得。” ------------ 第三十二章 开窍了 办公室里静得落针也能听见。 纸张翻阅的声音,偶尔键盘敲击的声音。 还有朱珊自己才能听见的,吞咽口水的声音。 朱珊坐在椅子里,看着对面自顾忙碌的傲娇男人。 从刚才开始他便一言不发,已经过去十分钟。 沉默,是败者的姿态。 朱珊第一次发现,在与凌霄的对持中,赢了。 如果征服的快感是口干如涸,倏然被佳酿滋润的话,朱珊感觉到了。 好一会儿,朱珊才轻咳一声,更明显的示弱:“我晚上给你做饭好不好?” 凌霄没有任何反应,连键盘敲打声都没有丝毫的顿挫感。 顺着毛撸不行,难不成...... 朱珊眼珠转了转,微微转动身子作势:“那我走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那种旁若无人的气场,瞬间让朱珊觉得自己在演独角戏。 朱珊抿了抿唇,小手撑着座椅扶手,刚打算起身。 “曾经倒是有一个差不多情况的离婚官司来找我。”凌霄抬了一下眼皮,“不过,我没接。” 朱珊屁股缓缓坐回去,她掐了一下手心,控住表情,说:“为什么?是给你的钱不够多吗?” 凌霄给了一个‘你适可而止’的眼神。 朱珊正翘着尾巴,哪里能领会凌霄的意思,蹙着眉头,语气大气得像个暴发户:“你要多少诉讼费,我给!” “是因为赢不了。” 赢不了? 还是不愿意花心思? 朱珊默了两秒,故意激他:“还说什么无败绩律师,原来是赢不了的案子就不接,真是虚名!” “不然呢?你以为法院我开的?法典我说了算?证据我想一想就出现?”凌霄眉宇间的自傲显露出来,不以为然道,“能判断案子是否能赢也是我的本事。” 朱珊别开脸,“切”了一声。 凌霄继续道:“他们是夫妻关系,很难定义是达成共识的寻求刺激还是性.虐待,在没有任何证据支撑的条件下,疑罪从无,你懂吗?” “......” “所以,只以女方自述就要定下家暴的罪名,基本不可能。” 朱珊补充:“他还有控制行为,比如不让她上班,不让她社交。” “证据呢?王慧丽有精神鉴定报告,身上有伤痕,有邻居佐证夫妻关系不好,警察也在她家找到被摔坏的手机,带有她血迹并且有她丈夫指纹的施暴工具,方心诺有什么?” 朱珊被问的哑口无言。 “据我所知,杨茂学和方心诺可是友邻认证的恩爱夫妻。”凌霄抬头看着朱珊,“杨茂学现在是公认的大好人,品质高尚,怎么会有人相信方心诺的凭空之词?” 朱珊低头搅着手指,声音明星中气不足:“所以真的如方心诺所说,没人能救她?” “以目前的所有来看,是这个结果。” 朱珊整张小脸垮下去。 方心诺说,只要她乖,杨茂学就不会折磨她。 她如同其他家暴案例里的受害者一样,慢慢找到和施暴者相处的平衡点,并且接受了。 但是朱珊知道,这只是方心诺没有选择的选择。 她并不想被困住,她还是渴望自由的。 她渴望自由,所以才会离开家,跟杨茂学来到这个陌生的城市。 她是带着希望和美好憧憬来的,没想到是另一座牢笼。 因为心理防线一层一层被打压,便到了常人无法理解的地步。 方心诺明确的表达过,她想离婚,只是怕不成功,那便会激怒杨茂学,进而引起他的报复,甚至可能是死...... 其实朱珊多多少少在新闻里见过,不是每一个奋力反抗的人,都能见到曙光,也会有人,在真相揭露之前,因为顽强抵抗,而失去生命。 方心诺不能算错,人们不能站在上帝视角去指责她的软弱,她只是在自己的能力内,笨拙的保护自己。 因为她切身面临死亡的时候,抓不住任何救援的手。 死? 朱珊忽地抬起眼眸:“杨茂学还曾经想杀了方心诺。” 凌霄手指一顿,抬起头,严正问:“怎么说?” “方心诺之所以不敢反抗,是因为曾经反抗过,提过离婚,杨茂学就把她用被子裹上,扔进浴缸里,放水淹她,她差点就死了。” 这次是凌霄表情凝重了。 一是性.虐待,二是折磨人的手法。 这二者都不像是一时的冲动或临时的想法。 加上杨茂学所做的好人好事确确实实的存在,相对面如此极端的人,更像是心理扭曲。 凌霄直觉非常危险! 他看着朱珊,语气低沉:“这事儿你别管了。” “为什么?” “你要知道,杨茂学的好人形象是你们栏目组推上去的,你现在要揭开他另一面,不是打自己的脸吗?” 朱珊咬着唇,眉头越来越紧锁。 下一秒,她便‘噌’的站起身:“凌霄!我们是媒体,媒体要给大家真相,错了又怎样?要勇于承认错误,不能一错再错!” 凌霄叹了口气,仰靠在椅背上。他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她是真的长大了,越来越不好糊弄了。 好几秒后,凌霄睁开眼睛。 他看着对面正义且愤怒的小脸,直道:“杨茂学可能很危险,我怕你有危险,所以你不要管了,我会联系宋警官,交给他调查,好吗?” 朱珊心里的不快还未压下去,说话也没过脑子,直抒胸臆:“那你好好说担心我,不就好了?” 这话刚滚出喉咙,朱珊就察觉到不对劲,颇有种打情骂俏的嗔怪。 暧昧的气氛袭来,偏偏凌霄还极其认真的看着她。 朱珊都不好意思撇开视线,仿佛现在做什么都是掩耳盗铃的行为。 凌霄轻笑一声,语调拖着,应了一声:“好。” 他嘴角敛着笑,又缓缓补了一句:“担心你。” “!!!”这么直球? 朱珊心理防线崩塌,直接撇开视线:“我要回电视台了。” “已经五点了,你回去看别人下班?” 其实出来之前,曲连杰就说过,朱珊今下午不用回去的。 朱珊不应话,小脸垂着,两侧的发丝越过格纹发箍散落下来,把她的脸色映得白皙,所以脸颊的红润也就格外明显。 “你再等我半小时。”凌霄说,“我们一起回家。” “哦。” 凌霄无声轻笑:“你可以去休息室等我。” 朱珊理解的休息室是刚才那个小房间,她站起身,往外走。 凌霄扣了扣桌面,引得朱珊回头。 凌霄抬起手臂,往后指:“你可以去我的休息室。”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朱珊看见右后方竖条纹的背景墙,居然有一扇隐形门。 她突然想起刚才听到的八卦,说凌霄以前不怎么回家,都住办公室。 那这不就是无比私人的领域? 相当于他的房间? 凌霄看着朱珊:“有床,可以睡一会儿。” 朱珊眼眸睁大了些,转身就往外走。 “干什么去?” 朱珊小跑起来:“尿急!” 她刚出门就撞见李尚,李尚还没跟她打招呼,她就跑走了。 李尚拿着文件进门,指着外面:“珊珊跑什么?” “害羞吧。” 李尚一头雾水:“害羞什么?” 凌霄低笑出声:“她最近开窍了。” “啊?” 凌霄轻叹口气,笑意收敛:“就是开得不多。” 李尚:“......你在说什么?” “说我还需努力。” “......”李尚听不懂,也不想再问了。 他把文件放下。 “对了。”凌霄面色正经起来,“调查一下杨茂学的资料,然后递给犯罪心理科的余科长。” ****** 朱珊没去厕所,去了刚才的等候室,吃了几块小点心,用甜腻压住胡思乱想。然后打开记事本开始撰稿。 很快到了五点半,朱珊把东西收拾了,才去凌霄办公室找他。 她推开门,脚刚踏进去。 “还以为你掉厕所了。” “......”朱珊瞎掰借口,“你休息室不好,没点心吃。” 说完,朱珊把话题扯开:“你能下班了吗?我看大办公室一个人都没走。” 凌霄正好关闭电脑,站起身把旁边挂着的西装外套抓在手里,语气自若:“我是老板。” 朱珊跟在他身后翻了好几个白眼。 穿过大办公室,凌霄突然驻步。 朱珊差点撞上去,疑惑的眼珠转了转,刚抬头。 她手腕已经被凌霄扣住,然后往前走。 发什么疯? 朱珊扭了一下手臂,没用。 旁边都是人,她又不敢直接质问。 她下意识去看旁边的人,正巧撞见几个低着头都忍不住偷看的视线。 朱珊耳根有些红。 出了律所,她跳着脚使劲儿甩开凌霄:“你干嘛?都被、看见了。” “不是你说公司有你的八卦?” ??? 朱珊不敢置信,这就是凌霄解决八卦的手法? 电梯门拉开,两人走进去。 朱珊和凌霄各自靠在一边电梯壁上,中间是无法再拉开的距离。 凌霄背靠电梯壁,视线笃定的盯着朱珊,他双臂环抱胸前,微微偏头,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加上他一身正装,像个表里不一的坏蛋。 朱珊侧靠电梯壁,视线看着自己脚尖,手指下意识的扣着光滑的电梯壁。 她能感觉到,他一直在看她。 明明来的时候感觉飞速的电梯,现在如同出故障般迟慢。 朱珊心跳如擂鼓,却什么都做不了。 凌霄明目张胆的打量她,甚至头还意味深长的缓缓偏了另一个方向。 她睫毛卷翘,被电梯顶的灯光照的发光,小嘴微微嘟起,似是很不满他刚才的话,又憋着无法发泄。 似是终是不能再忍了,她大眼睛看过来,又在对视的下一秒迅速收回。 那种又矫又憨又怂的姿态。 凌霄喉结滚了滚,轻轻吐出一个字:“说。” “他们又不知道我们的关系,说不定会以为我是你的新...新......”朱珊思绪转了转,小声说,“以为我是小三。” 电梯里密闭,凌霄被气笑了。 他自认为有八个心窍,可还是跟不上朱珊脑回路。 在她脑瓜里,好像可以同时播放一百场风格迥异的剧情。 凌霄舔了舔唇:“那我现在回去说,你就是我老婆,你没有出轨?” “我...不是。” “你不是什么?”凌霄仰着下巴,微眯双眸,整暇以待的盯着朱珊。 “......” 朱珊正踌躇,电梯门应声拉开。 她松了口气,立马走出去,觉得停车场的空气都突然变得清透了。 当然,是和刚才的境况相比。 上了车,空间狭小,朱珊感觉又局促起来。 她小脸贴在车窗上。 车辆缓缓爬坡,然后驶出停车场。 凌霄看了她好几眼,才开口:“你晚上打算做什么吃的?” 朱珊小脑袋瓜全是问号,后知后觉想起刚才说要做饭来着。 她抠了抠手指:“你想吃...啊——” 猝不及防的刹车,朱珊整个人往前冲,屁股都往前挪了半寸。 幸好胸前的安全带及时勒住她。 还有凌霄突然横过来的手臂。 朱珊还未回过神,西装外套搭过来,把她整个脑袋包裹住。 她眼前一片漆黑,鼻尖被熟悉的古龙水味儿填满。 凌霄大手覆在朱珊后脑勺上,低声道:“别拉下来,别动!” ------------ 第三十三章 没良心的人 外面的声音很嘈杂,除了尖锐的女声,朱珊还感觉车辆引擎盖被拍了两下,引得车身微微的震动。 她视线一片漆黑,脑子也发懵,不过听觉倒是逐渐变得敏锐起来。 她听见那个女声语调很快、很强硬的在质问:“凌律师,请问你为什么会替任兴延辩护?” “凌律师,请回答我的问题。” “凌律师,现在网上一片骂声,你作何感想?” “你避而不答,是不是因为羞愧?” 朱珊虽然只是一个市电视台的一个小栏目里的一个还未转正的记者,但是也能分辨出外面这个记者的不专业。 不像新闻工作者,更像炒作话题的私人工作室。 甚至更像短视频平台上,拍摄吸引人眼球的个人记者号。 朱珊以为凌霄是不屑于搭理她的,没想到他居然开口了。 他语气清冷:“在我国,任何一个公民都有权请求法律帮助,我只是做了我应该做的。” 女记者:“那如果他不是印日集团大公子,您还会选择替他辩护吗?” 凌霄:“你的假设不成立。” 女记者:“请问凌律师,你这场官司的诉讼费是多少?” 凌霄声音已经充满不耐烦:“无可奉告。” 说完,凌霄按了两下喇叭。 女记者不依不饶:“请问他真的是无辜的吗?请问你替一个强奸犯脱罪,你良心过得去吗?你就不怕职业生涯断送,被这个社会唾弃吗?” “我再次强调,我的辩护,是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凌霄语气低沉危险,“还有,注意你的措词,‘替他脱罪’四个字已经够你吃一场官司了。” 凌霄这话并没有对她造成威胁,不过安静片刻,她又开始尖锐的提问。 凌霄似乎已经不打算搭理她,只是又按了两下喇叭。 女记者往里瞧了眼副驾驶座,虽然被衣服遮挡,但是从腿部能看出是一个女性,于是音量加大:“旁边这位女性同志,你同样作为女性,请问你对卓悦的遭遇没有同理心吗?你遮着面貌是因为觉得丢脸吗?你是不是也无法苟同这种替强奸犯辩护的律师?你......” 朱珊当然知道这声声质问,是在问她。 她小手伸出来,抓住头上的西装外套,想往下扯。 忽地,她的手被抓住。 她整个手完全被滚烫的手心包住,动弹不得。 凌霄使了劲儿,朱珊甚至感觉手指被挤压的有些疼。 “叭叭叭——” 女记者的后话被凌霄连续的车辆喇叭声夹断。 喇叭声一落,凌霄冰冷的声音传来:“任何人,对任兴延有任何怀疑或证据,可以去公安机关举报;任何人,对我有任何不满或质疑,可以去律协举报。” 女记者:“我......” 凌霄再次打断,语气凉飕飕:“我提醒你,非法拦截、扒乘机动车。根据我国《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三条,你将会面临警告或者二百元以下罚款,严重的处五日以上十日以下拘留,可以并处五百元以下罚款。” 女记者语气有些哆嗦,但是强装镇定:“为了、为了正义,就算被关几天,被罚款,我们、我们也不怕!” 静默两秒,凌霄哂笑一声。 这声笑,在炎热的夏季竟有些刺骨。 凌霄:“你们这样去堵别人,可能是这个结果,但是在我这儿......” 他战略性顿了顿,再出声时似乎周身空气都降了两度,那是来自于专业性的降维式打击:“你们阻拦我的车,在公共场所闹事,导致我身后的交通阻塞,严重影响公共场所秩序,并且对我进行恐吓,对我旁边这位女士进行骚扰,所以我将根据我国《刑法》第二百九十三条,寻衅滋事罪对你们......” 他语调缓下来,似乎空气都凝结,等着他的后话。 凌霄抬起左手轻点车窗外:“一,二,三,四......四个人啊?” ??? 很多东西都不是一蹴而就的,就比如现在,气氛是需要一层一层的烘托。 朱珊被蒙着脑袋也切身体会到了。 她和在场的所有人一样,都缄默,下意识已经被凌霄扯进一个极具压迫感的怪圈里。 凌霄语气缓,像是在普法:“正好够人数。原来还是,聚!众!寻衅滋事罪啊。” 拿捏人心这种事对见过众多刑犯,面临过大大小小无数官司的凌霄来说如运诸掌。 他轻嗤一声:“那不是至少五年?” “......” 凌霄收敛笑意,眉眼漆黑平视前方,声音像一把刀子:“我恪尽职守一点,十年也不是不可能。” 车窗外嘟囔了几句。 “凌律师,我们不是这个意思,是...是......”女记者的声音明显慌了,“是卓悦让我们来的,我们......” 凌霄不想听,直道:“让开!!” 朱珊感觉那些人应该是被震慑到了,因为车辆再次驶动,匀匀加速。 凌霄的右手拿开后,朱珊才发现自己的手心一片汗渍。 她没动,还是陷在黑暗里。 然后大概理清了思绪。 上周,任兴延的案子进行三审,他被当庭宣布无罪,《社会热线》栏目组还做了关于那起强奸案的第三期节目。 采访了任兴延,也采访了卓悦,还采访了专业的司法从业工作者。 尽管已经宣判,但是任兴延和卓悦双方仍然在采访中各执一词。 司法从业工作者从专业角度剖析了这起案件的审判。 评论区还掀起了一阵对峙。 朱珊从业这几个月,也见证了好几个新闻热点,来的快,去的也快。 本想着这事应该也是如此,没想到卓悦还未放弃,居然不知从哪里找了不专业的,所谓的‘记者’来堵人,打算扩大舆论。 过了好一会儿,车缓缓停下。 朱珊心下一紧,小手抠了抠盖在头上的西装外套,布料不比她的衣料柔软,厚重又挺阔。 凌霄抬手拉开外套,动作并不温柔。 朱珊的头发被外套卷带着,连头上的发箍都滑落到额头的位置,发丝糊了一脸。 她小脸被憋得绯红,视线看着天际有些怔愣。 似乎还未从刚才发生的一切里缓和过来。 凌霄以为她吓到了,毕竟她胆子小。 他看着她垮塌到额头纱布上方的发箍,伸手还未靠近,朱珊身子立马往车门偏了偏。 闪躲。 朱珊:“我、自己来。” 她抬手把发箍拿下来,没有再戴,然后随手抓了抓头发。 红灯开始倒计时,凌霄收回手,也收回视线。 过了好一会儿,朱珊抬起手:“超市在那边,不买菜吗?” “这边也有一个超市。” “哦。” 车内再次安静下来。 现在的局促和一开始的局促不一样,一开始是朱珊难为情害羞,可是现在...她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凌霄。 车子开了好久,才停下。 朱珊不明白为什么要绕远路来这么一个超市,还是一个规模不太大的超市。 门口没有手推车,叠放着勒手的塑料购物篮。 朱珊看他情绪不加,主动跑上前拎篮子。 朱珊自顾自挑选了一些菜,又拿了两包零嘴,才去结账。 凌霄就一直跟在她身后,不言不语。 到了家,朱珊撸袖子开干。 她蒸了米饭,然后开始备食材。 她要做最拿手的咖喱鸡盖饭。 四十分钟后,朱珊摆盘好了,然后去敲凌霄的门。 他拉开门,换了家居服,似乎还洗了澡,有淡淡的沐浴露的味道。 朱珊搓了搓手心,挤出一个笑:“吃饭吧。” 两人相对而坐,各自吃着盘里的食物。 空间安静的要命,偶尔能听见勺子不小心划过瓷盘的声音。 朱珊看了凌霄好几眼,吃到快结束的时候,才摸出手机,僵硬开口:“我最近撰稿,是关于律师行业的一则新闻,你能不能帮我参考一下?” 凌霄没抬头,轻声“嗯”了一声。 朱珊刚才趁着锅里咖喱鸡收汁的时间,查阅了一些资料然后用记事本打了好多字。 她照着念:“律师,并不是一个让人共情的职业,它不像教师授业解惑,不像医生治病救人,也不像科研员推动人文社会发展,它如同法律本身,冰冷又严肃。” 凌霄手僵了一下,抬起眼眸看着朱珊。 朱珊目不斜视的盯着手机,继续念:“犯罪嫌疑人在还未被定罪前,那他只是嫌疑人,没有人有权利提前给他定罪。在这些嫌疑人中,可能大部分真的罪大恶极,但只要有被冤枉者,哪怕仅仅是一个,这也是律师辩护存在的意义。试想,如果一个被冤枉的嫌疑人不懂律法,还不能聘请律师,那是权利的缺失。” “......” “人们总存在一种误解,律师法可通天。其实不是的,他们也是基于证据和法律的规则下,为当事人进行辩护。法官才判断对错,律师只是争取合法利益的代理人。”朱珊舔了舔唇,“法律是道德的底线,律师存在不是为了维护正义,而是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 这是朱珊根据查阅的资料精简过的,她不知道能不能安慰到凌霄。 她念完才抬眸,看着凌霄,抿着唇怯声问:“你觉得我写的怎么样?” 凌霄只是看着朱珊,然后缓缓放下手上的勺子。 他眉头有微微的皱痕:“你这是为哪期节目撰的稿?” “啊?”朱珊眨了眨大眼睛,磕磕绊绊道,“那个、那个节目也不一定会选上,能播出,我、我只是先准备准备,如果要播,我再,告诉你。” 凌霄抬起眉梢,微微点头。 朱珊刚松口气。 凌霄又问:“朱珊珊,刚才在车上为什么不让我碰你?” “什、什么?” 凌霄偏了一下脑袋,漆黑的眉眼此刻显得冷峻:“还有,我让你别拉开衣服,你为什么当时想拉开?” 为什么当时想拉开? 因为那个女记者无理由的逼问? 自然不是。 她只是单纯的在那一刻,在别人无理由的攻击屈辱凌霄的时候,想站出来为他说两句话。 就像当年他对她那样。 那时在学校,朱珊爸爸的事情发酵,她被一群人堵在操场,说着极其难听的话。 里面不乏有些高年级的同学,凌樾一个人也没办法护着她,只好找了凌霄。 是凌霄赶来,站在她身边,霸道的给她撑腰。 因为感同身受过,所以理解。 也知道这种时候,有一个站在自己身边的人有多大的力量。 朱珊提醒他:“你以前也是这样站在我身边的,你忘了?” 说完,她还嘟囔补了一句:“我有恩必报,又不是没良心的人。” 凌霄缓缓垂下眸,语气中有些轻挑的疑虑:“你不是没良心的人?” 这话钻进朱珊耳朵,觉得和说她没良心并无区别。 她想反击,可是一想到这些年对他的排斥,她就觉得自己好像确实是个薄情寡义的人。 可是她也不能无脑的因为‘良心’二字就接受他的...爱意吧? 她接受不了,那不就是没良心? 凌霄看她蹙眉咬唇,知道她思绪又飘走了。 他抬手扣了扣桌面,微扬下巴:“刚才的问题还没回答。” 朱珊思绪还飘忽着,目光有些天然呆的转过来:“什么?” “在车上为什么不让我碰你?” “???” 朱珊眼眸瞬间明亮,然后耳根微微红。 凌霄双手抱在胸前,微微靠在椅背上,一脸平静的看着朱珊。 看她抿唇,看她眼睫扑闪,看她手指慢慢握成拳。 他不急。 等她局促,等她思考,等她回答。 四周围绕着温馨的咖喱香,朱珊被看得心里发慌。 她一咬牙,把面前的瓷盘往前一推,然后‘噌’一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凌霄。 然后理直气壮道:“今天你洗碗。” ------------ 第三十四章 教她钓鱼 朱珊回房间,她走的极快,并且房门关得很大声。 凌霄低笑一声,微微仰头看着天花板上映射出的灯圈,像曼陀罗花剪影。 他脑袋里是朱珊刚才所说的话。 ——律师存在不是为了维护正义,而是为了维护法律的尊严。 这话让他想起大学的一位老教授。 老教授在得知凌霄准备参加司法考试时,对凌霄说,律师是个很磨练、捶打人性的职业。 这个职业关系到人切身的利益,所以在社会环境中存在很多议论,甚至争议。 他说法律是一把尺,它之所以冷冰不讲人情,是因为它需要极度的公平公正。 所有的情感逻辑都做不到公平公正,所以才存在法律。 他告诉凌霄,如果选择做律师,就要用毕生去捍卫法律的尊严。 最后,他让凌霄记得,要坚定信念,执业为民,维护法治,追求正义,恪守诚信,勤勉敬业。 凌霄一直谨记在心。 可是他想要快速在行内有姓有名,就必须要接人言籍籍的案子,这注定他将站在风口浪尖上被人评头论足。 他不是不知道,那些人对他的说辞。 说他势利,说他只认钱不认人,说他颠倒黑白。 既然选择律师这个职业,他就和其他律师一样,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迎接这些闲言碎语。 最多也就是说他的人,多一些。 像今天这样的情况,多一些。 他不在乎,反正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就可以。 这些,都是刚才朱珊那番话之前的想法。 当那些理解的话从朱珊口中说出来时,他发现,他还是在乎的。 至少被她理解,他是愉悦的。 凌霄想着她刚才的所有,不禁低头轻笑。 他胸膛颤了好一会儿,才收敛笑意。 再次微微抬头,他眉梢上挑,手指在桌面不紧不慢的轻轻点着:“鱼都要上钩了,怎么还突然收饵呢?” 指尖动作停顿,嘴角笑意再次拉开,凌霄一字一顿:“朱!珊!珊!” ****** 朱珊窝在被窝里,给凌樾发微信。 朱珊:【我感觉有点崩溃了!】 很快,凌樾就回复信息。 凌樾:【怎么了?】 朱珊:【我最近面对他,老是心跳加快,头脑发昏,紧张到不行。】 凌樾:【你怕什么?】 怕? 倒也不是! 朱珊直接按住说话按钮,解释:“不是怕,我也说不清楚那是什么感觉,他一看我,我就想逃,想立刻连滚带爬,半夜扛起火车的那种逃。” 这次等了一分多钟,凌樾才回消息。 凌樾:【你歧视他了?】 ??? 她哪有这个意思? 这种词不达意的聊天让朱珊烦躁:“我什么时候歧视他了?我同情他爱而不得!是同情!!!怎么说得我跟个白眼儿狼似的?” 凌樾:【同情倒不需要,你多理解就好了。】 朱珊:“我还不够理解吗?你不知道他每次看我的眼神,像是要...洞穿人心!” 凌樾:【难为你了,我争取端午节回来,亲自开导他。】 朱珊发了一个躺着哭泣的表情包。 凌樾回了一个抱抱的表情包。 朱珊并没有得到安慰。 她心里堵得慌。 说不清道不明的。 她叹了口气,把手机抛得远远的,没再回信息。 过了一会儿,朱珊手机连续震动了好几次。 她摸过来一看,是曲连杰在工作群里发的下月新闻特指方向。 说是要配合宣传一下新农村。 大家七嘴八舌讨论后,决定趁着这个小麦收成的季节,去玉和市旁边的小镇做个纪实采访。 一听要出差,朱珊立马报名:【我去!】 最后,这个任务交给徐文文,翟鸿辉和朱珊三人。 他们三个拉了一个小群,讨论拍摄内容和方向。 朱珊在里面侃侃而谈,这是他入职以来对拍摄内容看法以及发言最多的一次。 她建议最好多留几天,拍摄整个丰收过程。 其实她的私心是:逃走。 突然传来敲门声。 朱珊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干嘛?” “珊珊,换药!” 朱珊还能想起刚才凌霄咄咄逼人的模样。 她不想出去:“明天换吧,今天太累了。” “不行。”凌霄语气不算强硬。 可是朱珊脑袋里都能浮现,他此刻懒散的靠在门外的白墙上,那种不疑置喙的表情。 朱珊打算装死。 敲门声又响起,伴着凌霄低沉的声音:“给你五分钟收拾心情,然后出来。” 朱珊无语,明明自己才是被暗恋的人,怎么有种角色对调的错觉? 五分钟后,朱珊乖乖出去,看见凌霄已经把棉布,药水等东西准备好,她更郁闷了。 他哪来的自信她一定会出来? 还有,她为什么真的就...没骨气的出来了? 朱珊顺手拎了一袋零嘴坐在沙发上,背对着凌霄,开始悠闲的吃零嘴。 她发现电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正在播放纪录片。 画面漆黑,只有一盏摇晃的便携灯,一双男人的腿在深草里一直走。 画外音是非常正式浑厚的男声:“当我们到达一个陌生水域的时候,不知道哪个地方出鱼比较好,就......” 居然是教人钓鱼的纪录片。 画面慢慢切换到一片波光粼粼的池塘,画面里的男人掏出一系列鱼饵摆放整齐。 画外音继续解说:“想要成功钓鱼,鱼饵至关重要。不同的鱼种,有不同的摄食喜好...这讲究对症下药......” “耐心也很重要...半途而废是永远钓不到鱼的......” “要学会溜鱼...作为钓者,要学会‘让’,避其冲力,顺势让力,如同武术里的借力打力,四两拨千斤......” “切不可急于起鱼......” 就这样看了一会儿。 朱珊小嘴微微张开,轻声低喃:“还真钓到了。” “学会了吗?” 朱珊一愣,微微转头:“什么?” 凌霄:“学会钓鱼没?” “我又不喜欢钓鱼,干嘛学?” 凌霄把绷带贴上她手臂,拖着语调发问:“不喜欢啊?” 朱珊微微蹙眉,听凌霄这语气,难不成她什么时候表达过喜欢钓鱼这种事儿? 不可能。 她从来不钓鱼。 见凌霄开始收拾药箱,朱珊从沙发上站起身,打着哈欠就回房了。 她要好好睡觉,以最好的状态出差。 栏目组很快制定好拍摄方向,朱珊开始为期一周的出差。 他们拍摄了联合收割机收割小麦的画面。 拍摄了晾晒小麦的画面。 拍摄了小麦出售交易的画面。 拍摄时间拖了拖,回玉和已经是六月。 朱珊回到家,凉拖鞋一踢,直接倒在大厅的地毯上。 她太累了,现在只觉得全身的精气神都被抽走了,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这哪里是拍摄,简直是深度参与农活体验卡。 不光是帮着干农活,她还帮拍摄主人公带了几天小孩。 朱珊阖上眼皮,心里念着,我就躺一下,五分钟就好。 凌霄回家已经是凌晨。 他今晚加班,想着朱珊也不在,便不想回家。 他已经在办公室的休息室躺下了,可是辗转反侧睡不着。 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回家睡。 凌霄就那样无厘头的半夜又开车回家。 他推开门发现有灯,立马猜测朱珊回来了。 凌霄轻嗤一声,没想到还有意外惊喜。 他换好鞋子,刚走了没两步,就看见朱珊的身影。 她曲着腿,侧身躺在地毯上。因为侧躺着,丰腴的脸颊被压的凸出一块,奶呼呼的。 凌霄蹙眉,第一个反应是,难不成又喝多了? 他靠近后嗅了嗅,确定没有酒味,才慢慢坐上沙发。 凌霄视线落在朱珊脸上,一丝一丝滑过她秀长的眉毛,卷翘的睫毛,挺直的鼻梁,最后是,微微凸起的唇珠。 沙发旁边的立灯是暖黄色,此刻照在凌霄脸上有棱有角。 这样温和的灯光,也没为他添上半分温柔,特别是他微微蹙眉时,那几分阴郁不羁浑然天成。 他抬手慢条斯理解开衬衣袖口,然后是领口最上面的两颗纽扣。 看了一会儿,他站起身走过去,坐在朱珊旁边。 凌霄手撑着太阳穴的位置,继续盯着朱珊。 她长长的头发全部扎起来,在头顶绾了个丸子,耳垂上是一枚墨绿色的小爱心耳钉。 她没有刘海,额头的伤口不仔细看已经看不太出来。 她皮肤本来就白皙,现在在灯光的照射下白得几乎接近透明。 像上好的羊脂白玉。 所以脸颊中间一个指甲大小的蚊子包特别显眼。 凌霄眼睫颤了颤,视线往下。 她穿着一件宽松的短袖T恤,下身是黑色短裤,裤腿有些膨,又在裤腿口收拢,看上去像花苞,衬着双腿又白又长。 她脖子上也有蚊子包。 四肢也布着零星的蚊子包。 凌霄喉结滚了滚,他鲜少有这样的安静的机会看她。 但他还是收回炙热的视线,然后抬手抓起沙发上的毯子盖住朱珊。 朱珊被这动静打扰,噜了噜小嘴,随即皱了皱眉头。 她小手从毯子里伸出来,直接绕过肩膀,带着极强的目的性去抓右后肩的位置。 凌霄立刻抓住她手。 朱珊不适的动了两下,然后缓缓掀开眼皮。 她视线是恍惚的,没有焦点,眨巴好几下眼睛。 她盯着凌霄看了两秒,眼睛渐渐睁大,又垂眸看着自己被握住的手,头皮一下就麻了。 然后哑声问:“你、你干嘛?” “你想留疤吗?” “???” “伤口是不是很痒?” 朱珊思了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然后抽开手:“晚上特别痒。” 凌霄站起身,不一会儿拿出一只药膏。 朱珊已经坐起身,看着推积在腰部的毯子发呆。 她还是很困倦,感觉四肢一点力气也没有,只剩睫毛还能颤一颤。 凌霄蹲下,语气淡淡的:“转过去。” 这句话朱珊听了好多好多次,她没任何疑问,微微转身,然后疲软的趴在茶几上。 凌霄把她衣领往下拉了一点,伤口处一片肉红色,看上去还是很明显。 他轻轻给她涂药膏。 清清凉凉的触感,朱珊思绪渐渐回笼。 她下巴搭在手臂上,微微偏头,语气有几分哀怨:“我还没洗澡。” 凌霄手指一顿:“那待会儿我再给你涂一次。” 这话,朱珊默认这次的涂抹就此中断,等她洗完澡再涂。 她撑着地板刚曲腿打算站起身,手臂一受力又一屁股坐下去。 “现在也涂,免得你抓破。” 朱珊:“......” “蚊子包也可以涂,止痒的。” 朱珊重新趴在茶几上,懒懒的“哦”了一声。 六月,栏目组要给“宣传新农村”腾时长,于是变得空闲下来。 在此期间,朱珊又频繁的想起方心诺。 但是她深知,如果方心诺自己不愿意反抗,她便徒有一颗救人的心。 她只能在闲暇之余,一遍一遍的翻看杨茂学的采访资料,企图能不能从其他方面帮助方心诺。 看了好几遍之后,她觉得杨茂学是个常人无法理解的矛盾之人。 怎么会有人不顾生命危险的做好事,却又在家里对自己的妻子做出虐待行为呢? 她想起小姨说的表演型人格,可是这表演也太过了吧? 只单单为了塑造好形象,就拿命去做好人好事? 越想,越不能理解。 朱珊突然想到她小姨这么些年的研究,于是要了很多很多关于心理、人格、人性的研究资料。 也是凑巧,她正看着,手机插进来一条未存电话号的短信。 【我是方心诺,我请你帮帮我,勿回消息!】 朱珊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 方心诺愿意反抗了? ------------ 第三十五章 抒解暴力欲望 朱珊立马请假,打了个车,先去买了点东西,然后才去方心诺的家。 她在楼下等,等到看见杨茂学的身影才装作路过,上前演绎一场‘偶遇’戏码。 杨茂学依旧热情的跟她打招呼,还邀请她上去吃饭。 朱珊假意推辞了两句,就跟着去了。 方心诺拉开门时,看见朱珊跟在杨茂学身后愣了一下,然后扯开笑容:“珊珊,你怎么来了?” 杨茂学跻身进门,抢先道:“珊珊在附近做采访路过这里,我碰见了,就让她上来吃饭。” 朱珊嘴角弯弯:“抱歉,心诺姐,打扰你了。” 随便扯了几句客套话,杨茂学就像以前一样,主动走进厨房承担做饭任务。 朱珊随意找了个借口:“心诺姐,我上次看你做钻石画是吗?我能再看看吗?” 方心诺没说话。 杨茂学穿从厨房探出脑袋,一边反手系围裙,一边说:“心诺,你就给珊珊看看呗。” 说完,他一脸骄傲的夸奖方心诺:“我老婆手可巧了。” 方心诺这才领朱珊进房间。 如果不是知道方心诺的遭遇,朱珊一点也联想不到杨茂学的阴暗。 房间门不敢关,两人似在认真讨论钻石画。 朱珊时不时惊讶的夸几句。 “心诺姐,你太厉害了。” “这个也好看,要做多久?” “你能教教我吗?” “哎,可惜我工作太忙,没时间呢。” “......” 直到外面传来抽油烟机夹杂着炒菜的声音,朱珊才握住方心诺的手,小声道:“你别怕,他应该不会怀疑是你联系我。” 方心诺手不受控的颤抖,从朱珊出现的那一刻,她就有些慌神。 尽管是她主动联系朱珊的,尽管她已经做了准备。 朱珊必须提醒她:“心诺姐,你刚才话太少了,你一定要和平时一样才行。” “我、我从他手机里找到你的号码,背了下来。”方心诺有些语无伦次,“我知道,只有你愿意相信我,我不知道你会这么快、这么快来。” “他是不是又伤害你了?” “不是,他最近没有。”方心诺摇头,“我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上次你跟我说,愿意相信我,还愿意帮我,我就整晚整晚睡不着。” 是啊,很多置身黑暗的人选择沉默,是因为没看见想要拉救她的手。 但凡有点希望,又怎会甘愿一直置身黑暗呢? 朱珊只能心疼的,不停地揉搓她僵硬的手指,企图给她一些力量。 方心诺:“我想再试一次,所以,你帮帮我好不好?” “好,我会帮你的。”朱珊警惕地张望了一下门口,“你想要我怎么帮你?带你离开还是怎么?” “我不能直接离开,他迟早会找到我,我要和他离婚,要揭露他的真面目,避免会有其他女孩儿成为下一个受害者。” 方心诺能说出这样的话,朱珊很震惊。 因为她知道方心诺胆小柔弱,正因如此,她突然的勇敢才让人为之震撼。 方心诺抿着唇:“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 其实在来之前,朱珊就已经预想过了,所以才会先去买东西。 她从包里掏出一个微型摄像头塞进方心诺手心:“你把它贴在钻石画上,不会被发现的。” “......这样真的会有用吗?” “心诺姐,我问过我朋友了。我们必须要有证据,一旦有了证据,我们就可以去报案,请警方出家庭暴力告诫书,申请人身安全保护令。”朱珊用劲儿握住方心诺的手,“一旦报案后我会想办法报道他的新闻,他名声确实很大,但是我们正好可以运用这一点,到时候全民监督,他不敢找你麻烦。” “可是、可是我要告他,肯定会有很多人站在他那边,到时候舆论不会偏向我的,会不会...会不会......” 舆论的可怕,朱珊自认为见识过。 可是她现在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她的见识太浅薄了。 在信息发达,言论自由的时代,原来在很多民众的心里,居然认为群众审判会影响司法审判。 这是社会的悲哀,还是时代的悲哀? 可能正因为如此,才需要懂律法的律师,以事实为根据,以法律为准绳,维护当事人的合法权益。 维护法律的尊严! 朱珊语气沉重:“你放心。我朋友是超级超级厉害的律师,只要有证据,他肯定不会让杨茂学逃脱法律的制裁。” “真的吗?” “是真的。”朱珊鼓励她,“心诺姐,我会尽全部力量帮你,但是很多事情必须你来做,你知道吗?” “......” “还有,你记得,一定要以安全为主,不要去刺激他做伤害你的事,我们不急这一时,一定!一定要注重安全!”朱珊交代,“你可以引导他说一些曾经对你施行过的暴力行为,或者是录下他对你的自由限制,辱骂等,这些都算证据。” “......” 见方心诺垂着眸不说话,朱珊摇了摇她的手,慎重强调:“心诺姐!安全!所有的前提都是安全!” “我、我会的。”方心诺抬起眼眸看着朱珊,“我不能随时联系你怎么办?” “待会儿我会找个理由,说最近要频繁来你家......” 朱珊话音刚落,余光就瞄见门口出现一抹阴影。 杨茂学身材本来就高大,站在那儿挡了大半门框。 明明外面的抽油烟机和锅里沸腾的声音都还在响。 朱珊感觉背脊发凉,特别是杨茂学视线盯着她们交握的手上。 她眨了眨眼睛,努力保持镇定:“杨哥,怎么了?” 杨茂学站在门口笑了笑:“红烧鱼吃不吃?” “吃啊,我喜欢吃鱼。”朱珊晃了晃方心诺的手,像是撒娇,“心诺姐,那我就直接问杨哥了?” 不等方心诺搭话,杨茂学已经忍不住好奇:“问我什么?” 朱珊站起身,自然的走向杨茂学:“杨哥,我最近不是在旁边做采访吗?天气太热了,我能来你家午休吗?刚刚心诺姐说要问问你。” 杨茂学看了看方心诺,又看了看朱珊:“你们其他同事也来吗?” “不来。”朱珊摆手,压制心底的慌张,“这次采访就我和辉哥,他是男人,随便一趟就休息了,我就不太行......” “理解理解!”杨茂学点头,很友好的说,“你来就是了。” “谢谢杨哥。”朱珊回头看着方心诺,微微弯腰,“那就麻烦心诺姐了。” 方心诺:“不麻烦。” 朱珊转身往厨房走:“杨哥,我帮你吧,我会做红烧鱼。” 杨茂学又看了一眼方心诺,才跟着朱珊走过去。 他客套道:“你去坐着,哪能让客人进厨房?” “我总不能老是上你家白吃不干活吧?今天就让我给你展现一下身手。”朱珊视线扫了一眼厨房,“我给你们做一个土豆泥。” 说完,她就自顾自拿着削皮刀蹲在垃圾桶旁边开始有模有样的削土豆。 她一个女孩儿,杨茂学又不好去拉她。 最后,只好随她去了。 朱珊呆在厨房期间,还一直找话题和杨茂学闲聊。 她想着,这个时间,方心诺聪明的话,应该趁机把摄像头安装好。 吃完饭,朱珊就说要回家了。 她后来都没敢再和方心诺说话,除了几句不关痛痒的闲话而已。 她深知,不能露出一点苗头,要不她就是害了方心诺。 朱珊走出小区,愣愣的坐在公交站的排椅上,手不自觉发抖。 这些事做了之后,她才开始后怕。 方心诺说,只有自己相信她,只有自己愿意帮她。 她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能感觉到方心诺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期望。 所以,她这次也要勇敢才行。 朱珊在心里安慰自己,害怕,只是一种感觉,所有的感觉都是可控制性的,可自我主宰的。 所以,尽量克制克制就好了。 回家的路上,朱珊又把事情思索了一遍。 她觉得自己的力量太小,对这些事也没有应对的经验,怕百密一疏。 可是又不敢跟别人说这事儿。 先不说这件事别人会不会选择相信方心诺,万一这事儿泄露出去了,方心诺不知道会怎么样。 想来想去,朱珊脑袋里除了凌霄,没出现任何人。 她打开手机微信界面,凌霄早在下午就发了【加班】二字。 朱珊回到家,泡了杯咖啡,她要等凌霄下班。 她心里越想越七上八下,总想找一个依附点。 或者说支持者。 或者说慰籍。 她觉得,凌霄就是这样极具安全感的存在。 她从来没有质疑过他的能力。 朱珊等人等得无聊,于是把小姨发来的资料导到平板上,开始细细审读。 资料里详细解析了十种人格障碍和六种病态心理等等。 可是朱珊觉得这些跟杨茂学都不完全符合。 他对方心诺可以用偏执,极端,甚至变态来形容。 可是对外人却热情友好,乐于助人,甚至可以说是把生死置之事外的“活雷锋”。 朱珊看着看着,突然拿出手机调出杨茂学的采访记录。 ——杨茂学上小学时,遇见同学被欺负,没有选择视而不见,而是赤手空拳上前应对一群人的殴打。 ——杨茂学下班路上遇见一位女士被抢包,尽管对方有刀,扔上前与之搏斗。 ——杨茂学楼上邻居被高利贷催收,奋不顾身与黑社会对持。 ...... 杨茂学这些好人好事,都有一个共同点。 那就是暴力。 朱珊又想起第一次见杨茂学,他面对一个猥亵女孩的猥琐男,出拳特别狠。 因为把人揍狠了,还差点吃官司。 可是,当时所有人,包括朱珊都觉得他的拳头特别解气。 现在换一个角度想,他既不认识被猥亵的女孩儿,也不清楚那个猥琐男是不是惯犯,正常来讲,他是没必要把人打成那样的。 更像是在...抒解暴力欲望。 朱珊有了头绪,又重新理了一遍杨茂学的采访,那些好人好事中,只要提及过对方的报道,最后都有人受伤,而且伤得很严重。 这更印证了朱珊的猜想。 杨茂学有阴暗的暴力欲望,他只是聪明的把它掩饰在好人好事的面具之下。 那他发现方心诺对他有威胁,是不是会对她...... ------------ 第三十六章 危险 朱珊直觉杨茂学太危险可怕,好像事态已经不止是普通的家暴而已。 她拿起手机想报警,突然想到凌霄的话,凡事要讲证据。 她没有任何证据,这些都只是她的猜想而已。 先不说警方会不会受理这种猜想的案件,就算警察按程序介入调查,那必定会问证杨茂学,如果最后并未找到有用的证据,那么对于他隐藏的家暴行为就是打草惊蛇。 那方心诺更难离婚了。 朱珊想得脑仁疼,毕竟她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 想来想去,她决定先等凌霄回来,问问他的专业意见。 朱珊焦躁不安的等到半夜三点多,实在熬不住困意,背靠着沙发开始小鸡啄米似的打盹。 她被一阵手机铃声惊醒,睁开眼皮,阳台上已经有揉碎的阳光。 天亮了。 凌霄,居然昨晚没回家? 朱珊被还在继续的手机铃声拉回思绪,她接起电话:“喂?” “你好,你的外卖已经放在门口了,请尽快验收,然后...”听筒里的男声顿了顿,有些腼腆的说,“你醒了吗?该起床了。” 外卖? 起床? 朱珊稀里糊涂应了一声,对面就挂了电话。 她下意识去看微信,发现凌霄在凌晨五点多发了条信息。 凌霄:【有事回不来,避免你迟到,安排外卖小哥提供叫醒服务。】 朱珊视线移到手机屏幕顶部,此刻确实比她平时起床时间早二十分钟。 她回了个感谢的表情包,然后准备去洗漱。 朱珊站起身,腿一麻,又跌倒下去。 昨晚在沙发那里靠着睡了一晚,她现在腰不是腰,腿不是腿的。 洗漱完朱珊才去拿外卖,外卖单子上备注三个大字:叫醒她! 呵呵,还真是简单粗暴! 朱珊到公司还挺早,看了好几次手机,最后的消息都是她发的那个感谢表情包。 也是,凌晨五点还点外卖,可能现在还在休息吧。 朱珊精神不振,工作都有些恍惚,还差点发错文件。 就这样熬到了11点多。 朱珊实在等不及了,匆忙收拾东西直接赶去杨茂学家。 她现在除了要确定方心诺的安全之外,还要提醒一下她千万不要激怒杨茂学。 朱珊敲门特别着急,好一会儿才听见门锁弹开的声音。 门缓缓拉开。 “心诺姐,我......”朱珊的话噎在喉咙里。 她手指僵硬在半空中,眼神怔愣的看着杨茂学,一时没做反应。 杨茂学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在公司吗? 为什么会在家? 是发现什么了吗? 朱珊有一种血液直冲脑门的慌急,连带着感觉眼眶都发烫。 不过她还是迅速拉开笑容:“杨哥,你没去上班啊?” “心诺病了,我就请了几天年假。” 病了? 朱珊一听见方心诺病了,心又慌了几分。 千万别是又被折磨了。 门被拉到最开,伴着不锈钢页片摩擦的‘吱’声。 在此刻,听着骇人。 杨茂学看着朱珊:“你不进来吗?” 朱珊僵硬的抬起脚,走进去。 六月的梧桐树枝繁叶茂,挡住猛烈的阳光,为屋内填了几分清幽凉爽。 可朱珊却感觉幽森可怖。 杨茂学给朱珊倒了杯水:“你看你满头大汗的,先喝杯水。” 朱珊坐下,把手机反扣在桌面上,客气应声:“外面很热。” “心诺又感冒了,现在在休息,另一间房我收拾了,你可以去午休。” 朱珊只想确定方心诺是不是安全。 她咽了一口口水:“我能看看心诺姐吗?” “她刚睡着。” 这是不让看? 朱珊面色理解的点点头,在心里寻思找个什么借口去看方心诺。 杨茂学:“对了,你在附近做采访,是关于什么的?” 突如其来的发问,让朱珊思绪混乱。 她本来想随意说一个,但是又怕多说多错,被发现端倪,于是讪讪的笑:“这个不太好说呢,栏目组有规定的。” “是我问多了。”杨茂学又看着桌上的水杯,“你不喝水吗?” !!! 朱珊可能电视剧看多了,被杨茂学提醒了两次喝水,更不敢喝了。 她抬起头:“我下午要上镜,喝水会水肿。” “还有这种说法?” “有的有的。我是易水肿体质。”朱珊伸手揉了揉脸,“你看我本来脸就圆,上镜能胖十斤。” “珊珊,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拿话筒出镜呢?” “!!!”朱珊被问得都有些控不住了,抓起手机站起身,“我才入职没几个月,这次是第一次,所以我蛮重视的。” “......”杨茂学指着她手上的手机,“你拿错了。” “啊?” “你拿到我的手机了。” 朱珊低头看了一眼,又看着桌子上反扣着的另一部手机。 因为手机壳是一样的颜色,她慌忙间就拿错了。 “珊珊,你今天怎么了?我们俩的手机壳除了颜色,其他一点也不一样。” 是啊。 好像紧张得有些明显了。 那便不否认了。 朱珊乖乖把手机递给杨茂学:“我是紧张!我这不是要第一次入境吗?从今早起来,就莫名的紧张。” 朱珊手一顿,又看了一下杨茂学的手机壳,突然道:“你手机壳很好看啊。” “嗯,是心诺设计的图案,她以前学设计的,现在没事儿喜欢做一些手工。” 朱珊抓起自己的手机:“我能拍一下吗?” “......” 朱珊解释:“我觉得太好看了。” 杨茂学没拒绝。 朱珊拿起杨茂学的手机壳拍了好几个角度,然后才还给他。 “不是说下午还要上镜吗?”杨茂学说,“那你得快点午休,保持最好的状态。” 朱珊点头,然后慢慢挪步。 她突然转身:“对了杨哥,我昨天把办公室柜子的钥匙掉了,到处都找不到,有没有落在你家?” “应该没有,我没看见。” “心诺姐有没有看见呢?”朱珊看了看紧闭的房门,试探,“你能进去帮我问一下吗?” 杨茂学看着朱珊,没立即搭话。 朱珊感觉手臂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又补了一句:“实在找不到我只好找人撬锁,就是费时费力。” 杨茂学这才站起身:“我问问。” 杨茂学走过去,推开房间门,没关。 屋内依旧拉了窗帘,光线漆黑。 朱珊从客厅的角度可以隐隐约约看见床上的被子微微拢起。 杨茂学高大的身躯挡住床头,朱珊看不见方心诺的脸。 朱珊真怕方心诺出事,她站起身靠近房门,又不敢贸然进去,于是小声问:“心诺姐,我昨天掉了把钥匙,你看见了吗?” 一秒。 两秒。 三秒...... 朱珊拳头都捏紧了。 终于,方心诺弱弱的声音传来:“我没看见。” 朱珊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来,没事就好。 方心诺的声音再次传来:“珊珊,昨天你想要的钻石画,我给你包好了。” 钻石画? 朱珊思绪没有停顿,立马接茬:“谢谢心诺姐,你人真好,我今天就拿回去挂起来。” 说完,她又小心翼翼的暗示:“心诺姐,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一定要注意,身体才是最最最重要的。” 方心诺应了一声“好”。 杨茂学退出房间,轻轻带上门,手里拿着一个布料口袋。 朱珊刚想伸手接过来。 哪知道杨茂学直接把钻石画拿了出来:“我看看,心诺给你做的怎么样。” 是一副边长约三十厘米的钻石画,画面是倾倒的编织篮和几只玩耍的小兔子,整幅画已经用原木色的边框包裹。 “很可爱啊,很适合你们小女生。”杨茂学把画框翻到背面,像是在检查,悠悠道,“这个挂扣很方便,你拿回去往墙上钉一个隐形钉子就行。” 朱珊心跳都快冒出嗓子眼,如果她没猜错,方心诺应该是拍到证据了。 这是在给她传递证据。 朱珊笑着应了声“好”。 杨茂学又看了看画框,才把钻石画从新装到布料袋子里,然后递给朱珊:“时间不早了,快去休息吧。” 朱珊直觉自己不能再呆下去了。 因为杨茂学今天的态度和话语,让她害怕。 她正想找借口,手机恰合时宜的震动了一下。 朱珊拿起来,是凌霄回复的微信。 凌霄:【加班】 加班? 又是加班? 朱珊在心里哇哇大哭。 凌霄,你知不知道,你暗恋的人正处于水深火热啊? 就不能像爱情电视剧里从天而降,配合剧情发展吗? 朱珊站在那儿不动,低头看着手机,轻轻叹气。 就这样等了好几秒,杨茂学才开口:“你怎么了?” 朱珊顺势拿起手机在杨茂学面前一晃:“午休不了了,辉哥叫我回去。” “......”杨茂学顿了顿,“我送送你吧。” !!! 朱珊觉得这句话听在耳朵里是:我送走你。 她尽量保持自然微笑,然后往门外走:“不用不用,心诺姐还病着,你照顾她,我自己可以的。” 朱珊已经想不起来是怎么下楼的,她只觉得当时腿蹈得极快,恨不得一步跃三层台阶。 直到整个身子被阳光倾洒,门卫大爷朝她打招呼,她才觉得心里那股子气缓过来了。 朱珊低头看着手上的布料袋子,她昨天去那地方买摄像头的时候,说了要最小,最小的款。 于是老板介绍了这款,小到米粒大,唯一的缺点就是不能实时监控。 画面都在一张储存卡上,想来应该在画框里。 不过不知道录到了些什么,把它当证据够不够。 朱珊不知道现在该怎么办。 她想来想去,只想到凌霄,觉得以他的专业度,应该可以给自己明确的答案。 ------------ 第三十七章 救救我 朱珊掏出手机,给凌霄拨打电话。 电话没响两声就被接听:“怎么了?” 他声音沙沙的,似乎在午休。 “凌霄,我要来找你。”朱珊拿出求人的姿态,把音调放软糯,“你帮我忙好不好?就一个小忙,你肯定能很好解决的。” “现在?”凌霄叹了口气,用低哑困倦的声音拒绝,“我下午很忙,没时间。” 朱珊觉得他似乎是不想搭理自己。 她着急地提高音量:“不让你白帮,我给你报酬。” 知道凌霄不差钱,于是补了一句:“我给你发微信,你看看我给的报酬。” 朱珊挂了电话,迅速把刚才拍的杨茂学的手机壳照片发过去。 然后按住说话按钮:“前两个月给你收拾书桌的时候,我看见一张照片,上面的图案很奇怪,像是什么小动物的尾巴,我还问过你是什么,你说不知道,没查清楚,你还记不记得这回事?” 朱珊一边走一边张望有没有出租车,继续举着手机说:“我刚才发现一模一样的图案,不是什么小动物的尾巴,是一副云彩图,它被用浮雕工艺印在手机壳上,包裹手机四个角的位置,是九十度的折角,而左上角,被折出一个云彩的尾部图案。” “你知道的,我眼睛很毒辣的,肯定就是那个图案,我不会认错的。” “如果你愿意帮我,我就告诉你,这是谁的手机壳。” 朱珊觉得不够,还弱弱的威胁:“我告诉你哦,这个图案是别人亲自设计的,独一无二,不是您能随便上网搜到的手机壳。” 朱珊的意思是,只有她能帮他找到这个图案。 所以,让他抽出一点点时间,帮忙看看证据够不够报案、立案这种小事,应该不算吃亏吧。 大概半分钟后,凌霄拨来电话。 朱珊嘴角上翘,接起来:“你愿意帮我了?” “珊珊,你现在在哪里?” 朱珊没察觉到凌霄此刻的语气已经不同于刚才的困倦,清醒且严肃。 她又张望了一下,还是没有出租车。 朱珊摸了摸额头的汗渍:“我打算来你律所,在、在等出租车。” “你照片哪来...不是,你先回答我,你当着当事人面拍的照片?” 朱珊被问得有些糊涂,不过还是乖乖作答:“对、对啊。我当着他面拍的。” “朱珊珊,你现在立刻去最近的派出所,然后在那里等我!” ???朱珊疑惑:“我还没给你看证据,已经可以报案了吗?会不会打草惊蛇?” “朱珊珊,那个图案涉及一起故意杀人案,你现在,立刻马上去派出所等我!” 杀、杀人案? 朱珊仿佛遭遇惊天劈雷,在烈日当头的中午,仿佛中暑般头脑昏沉。 直到手机听筒里传来凌霄一声比一声更沉重的呼声。 朱珊:“我、我现在就过去,最近的是宋、宋......”宋警官所在的派出所。 朱珊没说完,因为身后传来杨茂学微微喘气的声音。 “珊珊,我还是送你过去吧。” 朱珊立刻哑声,心里一哆嗦,手心里的手机便滑落在地上。 她往前蹦了两步才转身,对上杨茂学视线时,下意识把手上的袋子背在身后。 她摇头:“我、我自己过去。” 朱珊面部表情已经不受中枢神经控制,她整张脸苍白,额头和鼻尖肉眼可见的渗出细汗。 她害怕。 因为猜测过他有暴力人格,还因为凌霄刚才说他涉及杀人案。 事情早就脱轨,还朝着更可怕的方向发展。 杨茂学见朱珊如此模样,已经心思了然,他不慌不忙扯开嘴角,笑得醇厚:“珊珊,是不是心诺给你说了什么?” 杨茂学边说边靠近朱珊:“你可能误会了,心诺一直有心理疾病,属于胡思乱想那一类。” 朱珊又往后退了两步。 她伸出右手做‘阻挡’动作:“你别、别过来。” “你真误会了。”杨茂学站在离朱珊一米远的位置。 他没再往前走,仿佛是怕吓到她,贴心的给她安全距离。 他抬手无奈地拍了拍脑门,一脸有口难辩的模样:“我没做伤害她的事,她这是妄想症,如果你不信,我可以给你拿她的检测报告。” 见朱珊还是防备模样,杨茂学坦坦荡荡的张开双臂,正视朱珊:“我真的可以给你看她的病例,她病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没骗你。” 方心诺有心理疾病? 朱珊愣了一下,视线滑过地上的手机她立马又退了半步。 她差点就顺着好奇心和探索事情真相的欲望,想要去看那份病例了。 可是事情远不止于此。 朱珊想,杨茂学现在这态度,应该只是猜想方心诺指控了他的家暴行为。 所以才会这样搪塞,企图敷衍过去。 殊不知,朱珊得知他身上可能还挂着一起杀人案。 朱珊知道不能迎面抵抗,于是决定先顺着他的意思。 她咽了口口水:“杨哥,其实我还是相信你的,毕竟你做了很多好事,是个大好人,仔细想想,心诺姐确实挺奇奇怪怪的。” “她不是奇奇怪怪,她就是病了。” 这体贴的话没让朱珊感觉到暖意,反而毛骨悚然。 杨茂学待人待事的态度,可以用滴水不破来形容。 进而印证,他的可怕。 朱珊点头:“是,她只是生病。杨哥,误会解释了就好,我要去做采访了,就先走了。” “不行。” 朱珊被‘不行’两个字激得一个哆嗦。 “你看你吓得。”杨茂学又向朱珊靠近,“你跟我回去看看心诺的病例,不然我总觉得,你认为我是坏人。” 朱珊往后退:“我、我采访很急,时间快来不及了,辉哥刚才都打电话催我了,病例你可以发照片给我看,这个不、不急。” 杨茂学笑了一下,笑得朱珊天灵盖发麻。 “行吧。”杨茂学伸手,指着朱珊腰部位置,“你把钻石画放我那儿,你带去做采访多不方便啊。” 杨茂学笑着盯着朱珊,他没往前靠近,手就伸在两人之间。 朱珊视线定在他身上,背后的手指扣着布料袋子的提手。 她知道,这里面肯定是有证据,所以杨茂学才会追出来。 可是这是方心诺好不容易才拿到的证据。 朱珊余光瞄了瞄四周。 这条街本来就是老居民区外的小街道,旁边是一所中学的足球场,对面是废弃的旧楼房。 六月中旬,正中午的气温高达三十五度以上,路上只稀稀拉拉几个年纪颇大的中老年人。 朱珊连求救的机会都没有。 她要怎么办? 给他吗? 可是她和方心诺都暴露了,如果给了他,以后要再想要拿到证据怕是不可能了。 不能给! 朱珊抿了抿唇,小嘴刚张开,想拒绝。 可是话都到嘴边了,她又想起凌霄的话。 ——做什么事第一要位是考虑自己的安全。 朱珊闭了闭眼睛,然后把布料袋子缓缓递上去。 她感觉鼻酸,在心里给方心诺道歉,她没保护好她的证据。 对不起。 真的对不起。 朱珊心里极度的愧疚,动作也是极慢。 杨茂学也不急,等着她递上来。 朱珊视线突然瞄见一辆出租车,从街道头缓缓驶近。 她抱着钻石画拔腿就跑,直接冲向出租车。 出租车司机从驾驶位探出脑袋,凶神恶煞道:“你不要命了!” 他那么凶,朱珊却跟见着亲人一样扑上去:“我要坐车。” 出租车司机:“你没看见我有乘客吗?” 朱珊扒拉着车门:“我有危险,我被...被......” 她话还没说完,杨茂学已经追上来。 杨茂学举着手给出租车司机道歉:“不好意思啊,这是我妹子,她精神状态不太好,不好意思,我这就带她回家。” 说着,就上手拽住朱珊往街边拉。 朱珊死死抠住车窗不放手:“我不是他妹子!我不是!他是坏人!我要报警!请你们帮我报警!” 出租车司机视线在两人身上转了转,皱着眉:“你们怎么回事儿?她真是你妹子吗?” 朱珊大声否认:“我不是!我不是!” 杨茂学:“是是是,是我妹子!小时候发烧烧坏脑子了,有被害妄想症!” 朱珊只能无力的吼叫:“我不是!我不是!请你帮我报警!” 车后排的乘客受不了了,抱怨:“我还赶时间呢,快点走啊!” 朱珊:“请你们救救我!” 杨茂学依旧镇定,抓着朱珊肩膀,半拽半劝:“珊珊,别这样,快放手,人家赶时间,你这样是不对的。” 杨茂学的冷静让朱珊害怕。 她自己都觉得她这样的状态不值得相信。 可是她该怎么冷静? 她只能无理的拦住出租车,扒住车门。 朱珊拼命摇头:“杨茂学,你不是我哥哥,你放开我!” 乘客再次发声:“你再不开车,我要投诉了!” 出租车司机一听这话,也不耐烦了:“快点把你妹妹弄回去,在大街上发什么疯?差点被撞死知不知道?” 朱珊以前也看过新闻,那些人贩子冒充被害人的亲属,大庭广众之下就是这样抢小孩,抓妇女的。 她当时无法理解这样的事。 可是现在却在切身体会。 朱珊力气不足,眼看着就要被杨茂学扯开,直接吼:“他是杀人犯!他是杀人犯!你们快点报警!快点报警!我知道你们不相信我!可是报警能做到吧?就算我是神经病,你们报一下警有那么困难吗?” 朱珊眼泪飙出来,声嘶力竭:“帮帮我!报警!报警!” 她无力的哭喊着。 明显司机被这话怔住了。 杨茂学在朱珊喊出‘杀人犯’三个字时,眼底立刻蒙上冰霜,然后不留任何力气的拖拽她。 朱珊手指抠的泛白,可是还是眼睁睁看着手指被杨茂学扒开。 她拼着最后的力气抬起手,把手上的钻石画扔进车后排。 朱珊被杨茂学一把拽开,她看见他整个人像变了一样。 眼神凶狠,透着红血丝。 不过她把钻石画已经扔到出租车后排,她这行为,司机开不了车,杨茂学也不能让那幅画被司机带走。 趁着杨茂学松懈的契机,朱珊再次上前扒拉住车窗,哭着请求:“求求你!报警!报警!你就帮我报一下警好不好?” 司机似乎才反应过来,愣愣的摸出手机:“哎呀,我这一天天都是遇见什么事儿了。” 朱珊看见司机解开手机屏锁,那一刻,她大声的,不受控的哭。 因为感觉到希望。 突然,坐在车后排的乘客举着钻石画,说了一句:“这不是城市英雄,杨茂学吗?” 在那一刻,朱珊看着司机手上动作停止,连带着身边的所有声音都静谧。 她连哭都忘了。 ------------ 第三十八章 我快到了 记者的新闻专业精神,是指追求真相,探索真相,揭露真相。 归根究底,在一个“真”字上面。 朱珊在此刻真真切切理解到了。 记者作为传递消息的媒介,传播范围广,群众公信力强,所以更应该小心谨慎,严格审核新闻类容的真实性。 不然,就会误导群众的认知。 比如现在,杨茂学是她亲自参与采访的,是她亲自撰稿歌颂的,是他们节目组花时费力传播的“城市英雄”。 所以,人们都会相信他。 所以,人们就不会相信站在他对立面的她。 朱珊看着那位乘客友好的把钻石画递给杨茂学,看着司机不耐烦的让她把手拿开。 看着路边好几位行人站的远远的看热闹。 原来,真的打一个报警电话都好难。 朱珊感觉到冰冷绝望。 好像没有人能救她。 没有人愿意救她。 她感觉到一阵耳鸣,然后徐徐回过神。 她还有好多好吃的没吃。 好多好玩儿的没玩。 好多重要的事情没做。 至少,她应该坚持到最后一刻,不放弃任何自救的机会。 朱珊视线移动,一把推开司机,抢了他的车钥匙就跑。 她发挥了这辈子的运动细胞,可是她越想跑得快,脚好像就越不听使唤。 她不敢回头看,也不敢去听身后的脚步声。 就这样跑了十几米远,被杨茂学抓住了。 杨茂学手掌贴上朱珊后颈,用力的捏住:“我本来没想对你怎么样的。” 朱珊挣扎,只换来后颈一阵刺痛。 她眼泪啪嗒啪嗒掉:“杨茂学,我要揭穿你。” “你说呀,你看有没有人会相信你。”杨茂学靠近了些,“你知道的比我想象中还多。” 是! 她都知道了! 可是没有人相信她。 司机在后面大吼:“我的钥匙啊!我的车钥匙!” 杨茂学立刻上手抢朱珊手里的钥匙。 钥匙不大,朱珊手心完全包裹,她微微弯腰,用腹部阻挡。 她知道,出租车走不了,杨茂学也就不能从大街上把她带走。 她就暂时安全。 旁边看热闹的越来越多,朱珊从牙缝里挤出求救声:“他是杀人犯...他是杀人犯...报警好吗...帮帮我好吗......” “我会把你的嘴缝起来。” 朱珊吓得嘴里只能发出呜咽声。 杨茂学喘息越来越重。 他耐心到达极限,一把把朱珊按在地上,整只腿跪压在她身上,然后去抢钥匙。 司机这个时候也过来,挥了挥手:“别伤着小姑娘。” 杨茂学手上力度不减,嘴上假惺惺:“珊珊,把钥匙还给人家,人家一天赚钱不容易,你不能这样胡闹。” 朱珊自知多说无益,咬着牙把全身的劲儿都放在手指上。 就这样,杨茂学还是一根根把她手指扳开,拿到了钥匙。 他把钥匙往后一抛:“大哥,真是不好意思,我家妹子耽搁你时间了。” 说完,他又朝旁边几个看热闹的中老年道歉,解释朱珊是发病了才会如此,还体贴的劝人早点回家,天气热,容易中暑。 朱珊侧躺在滚烫的地面上,本来绑得好好的马尾早就松散。 她大口大口的喘气,感觉全身无力,脑袋都快缺氧了。 朱珊自嘲,这副画面,任谁看了可能都会觉得是她精神状态不好。 她眼珠转了转,看见本就稀少的围观人群散开,还有出租车从她旁边飞驰过卷带起的细尘。 当杨茂学把朱珊从地上拽起来时,朱珊已经没有抵抗的力气了。 她被拖着往前走,看见一个外卖小哥,心里的小火苗又燃起来。 她向他求救:“帮帮我,请你帮我报警!他是......” 朱珊话还没说完,外卖小哥骑着小摩托看了她一眼,就扬长而去。 朱珊突然就气笑了。 可能是笑这个世界的荒唐。 可能是笑这个社会的滑稽。 可能是笑她自己的愚蠢。 她自己也说不清楚。 朱珊觉得自己反正也要死了,大胆开麦:“杨茂学,你想杀了我吗?” “你真的觉得你能逃得了司法的制裁吗?” “你不会真以为你骗了所有人吧?” “今天我要是出什么事儿,就刚才那个司机就是证人,警方肯定会第一个怀疑你。” “你跑不掉的。” 朱珊说了这么多,杨茂学才回了一句。 他语调没什么起伏,说:“那就先解决你,再解决那个司机,我其实也不太想活着。” 朱珊听了这话,眼泪飙出来。 她不想死。 她突然又来一股劲儿,她扯着手抵抗,不跟他走。 杨茂学反身就把朱珊双手擒住,然后把她扛上肩膀。 朱珊胃里一阵翻腾,她从来不知道自己居然有如此锲而不舍的精神。 因为她此刻居然还在想,门口的守卫老大爷是不是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她应该怎么说,那个老大爷才能相信她呢? 她正在肚子里组着说词,突然,一辆黑色小车猛转方向盘,直接横停在杨茂学面前。 车上下来两个男人,动作极快的冲上来。 朱珊还没反应过来,腰上被扶了一下,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 正午正炽烈的阳光透过街边老树的繁叶,像金线一般,照得她虚起眼睛。 然后,她听见了最美好的一句话。 ——别动,我们是警察。 紧跟着,又来了两辆警车。 杨茂学被铐手押着上了警车。 朱珊是被宋警官扶起来的。 宋警官上下打量朱珊:“弟妹,你没事吗?” “没事儿。”她四处张望,指着不远处的钻石画,“那里面有杨茂学家暴的证据。” 宋警官招了招手,就有人上前捡起了钻石画,一并带上警车。 朱珊:“还有杨茂学的老婆,好像也受伤了。” “好,你别担心。”宋警官安抚朱珊,“我让同事先送你去医院吧,到时候你帮我们录一份口供。” 朱珊只思了两秒就做好决定:“我没事,我现在就跟你们去警局,直接录口供。” “不急这一时,先去医院。” 朱珊抬起右手臂,用肩膀的袖口擦了一下脸:“我真没事。” 她抬腿就上车。 她太想做笔录了。 刚才她的话没有一个人相信,她现在想起来居然不是后怕,而是憋屈。 所以,她想快点做笔录,把知道的都说出来。 她更想,快点撕破杨茂学的面具,把真相传播给大众。 车上。 宋警官给朱珊递了纸巾,提醒朱珊:“你给凌律打个电话吧。” 朱珊随意擦了一下脸颊,然后说:“我手机坏了。” 宋警官把自己的手机递给朱珊:“凌律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 朱珊把手机拿过来,屏幕显示已经在呼叫中。她把手机贴上耳朵,一声一声的呼叫声让她心脏发颤。 这种感觉像是小时候在学校做错事,需要给爸妈打电话汇报详情。 听筒里的呼叫声一断,凌霄的声音立马传来,又急又燥:“她还好吗?” 紧接着,是缓慢蕴长的语调又问了一遍:“她还好吗?” 朱珊从没听见过凌霄这样的语气。 那种害怕知道答案,又渴望知道答案的情绪杂糅在一起。 像她记忆里的爸爸妈妈。 她鼻头一酸,差点又掉泪花,憋了两秒才发出哽咽的声音:“我没事。” 电话那边沉默了。 朱珊抿了抿唇,又说:“凌霄,我一点儿事都没有,我现在在宋警官车上,现在去警局录口供,杨茂学已经被抓了。” “......”还是沉默。 朱珊拿开手机,确定没有断线,对着手机又喊了一句:“凌霄?” “我快到了。” 车辆右转,进入另一条街道。 这个方向,阳光透过车窗照到朱珊手臂上。 暖暖的。 朱珊顿了好几秒,才说了声“好”。 这个字她说的有些艰难,声音像是通过鼻腔发出,眼角还不自觉滑了泪花。 她抬手抹掉:“你慢慢来。” 挂了电话,朱珊把手机递给宋警官,并道了谢。 宋警官叹了口气:“凌律担心坏了吧?幸好这里离派出所近,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 “弟妹,你是怎么拖了十几分钟时间的?” 这个问题让朱珊心里的阴郁清除不少,她身子往前探:“我先是顺着他的话意,稳住他,结果还是没逃掉,后来我看见出租车就去拦车,求救,只是没想到......” “出租车司机不信你是不是?” “嗯。”那股隐隐的难受又涌上来。 “其实我接到凌律的电话也很吃惊,你说杨茂学现在谁不认识?谁能相信他是罪犯呢?” 是啊,人们已经对他有了认知。 所有的指控,都是栽赃诬陷。 怕是他老婆亲自出来指控,也没人会相信的。 朱珊以前还没有那么理解方心诺的顾虑,现在算是完完全全的体悟了。 朱珊:“还好你们来的及时,谢谢宋警官。” “这是分内之事。”宋警官话锋一转,“后来呢?你怎么拖住时间的?” “我抢了出租车司机的车钥匙......” 朱珊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宋警听完,官毫不吝啬的赞赏:“弟妹,临危不乱啊。其实类似的案例我们也接过不少,被害者因为奋力抵抗,情绪激动,动作激烈,反而犯罪分子说话口口有条,群众更愿意相信冷静的一方。” “是。” “加上杨茂学的社会形象,你能坚持到我们来,真是不容易。” “我也没想到,我居然真的等到了救援。”朱珊话一顿,摆着手解释,“宋警官,我不是说不期待你们来救我,因为没人帮我报警,我没想到你们会来。” “凌律报了。” 朱珊心轻轻颤了一下,然后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又问宋警官借来手机,给电视台打了个电话。 毕竟曲连杰说过,肥水不流外人田。 领导的话,她还是记得的。 车辆在警察局门口停下,朱珊手刚握住门扣还未使劲儿,车门便被人从外面拉开。 阳光被遮挡,压迫性的阴影砸下来。 她看见男人的长腿和劲腰,再往上是胸口的律师徽章。 凌霄一手扶着车门,把它拉到最大的幅度,一手压着车顶,然后微微弯腰,整张脸探到车门前。 朱珊看见凌霄绷紧的下颌线,立刻绷直身子,保持着当下的动作,没动。 凌霄视线锐利:“出来!” ------------ 第三十九章 他好凶 这跟朱珊想得不一样。 明明刚才通电话,她感觉凌霄的担心都要顺着信号爬过来了。 可是现在,怎么跟人格分裂似的? 朱珊本能的往后缩了缩,然后从另一边车门出去。 凌霄的身高,隔着车也能看见朱珊狼狈的模样。 她头发散乱,发丝被胡乱的别到耳后,瓷白的脸上是横七竖八的泪痕。 凌霄从车头绕过去,在看见她身上的衣服脏得一塌糊涂时,更是眉头紧锁。 宋警官眼疾手快,按住凌霄肩膀打圆场:“凌律,你这是要审犯人啊?” 朱珊听见这话,弱弱的点头。 他这态度,甚至像是要逼供犯人。 朱珊撇着小嘴悠悠一抬头,对上凌霄锐利的视线,又乖乖的摇头。 这时,正好出来一名警察,询问宋警官.证人在哪里。 朱珊举手:“我我我!” 然后她就逃了。 凌霄抬起步子跟上去,冲她背影叫:“你站住!” 朱珊回头看了凌霄一眼,然后小跑上楼梯。 凌霄被宋警官拦下来。 “弟妹录口供呢,你别吓着啊。” “她还蹦着上楼梯。”凌霄抬手指着朱珊背影,情绪管理失控,“她是不是很自豪啊?” “难不成你要让她害怕?” “......” “她这心情好不容易缓过来。”宋警官回头看了一眼朱珊,然后把凌霄往旁边带,“凌律,我给你详细聊聊。” “......” 宋警官瞥见凌霄面色没忍住调侃:“我还第一次见你这样......” 凌霄:“......” ****** 朱珊录口供,把知道的一五一十全部说出来,特别是说到她怎么面对杨茂学,怎么拖延时间的时候,恨不得站起身来情景重现。 她说的口干舌燥,民警还好心的给她添了好几次水。 朱珊再次喝完纸杯中的水,沉下气来:“然后宋警官就来了,事情就是这样。” “小姑娘,很厉害嘛。”记录的民警给朱珊比了个大拇指,“有爱心,有计谋,还勇敢,好样儿的。” 朱珊不好意思的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民警又夸了朱珊两句,然后让她签字。 随后,一位好心的女民警借给她一件干净的T恤。 朱珊连忙道谢,换了衣服洗了脸,还重新梳了头发。 在此期间,朱珊接到来自市医院的电话,是方心诺打来找她的。 方心诺:“珊珊,我听民警说,你受伤了,你还好吗?我真是对不起你,对不起。” “心诺姐,你别这样说,我没事。”朱珊把情况简单说了一嘴,“杨茂学被抓了,我刚录完口供,我待会儿就来看你。” “珊珊,谢谢你!是你救了我!” 方心诺在电话里哭着,一直道歉,一直感谢她。 隔着电话都把朱珊弄不好意思了,安慰了好久才挂掉电话。 朱珊在走廊遇见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舒雯琪检察官,那仰首挺胸,信步而来的气场,引得朱珊背贴着墙壁给让了道。 没走两步,她又遇到李尚。 简单打了招呼,朱珊才知道李尚和另一位姓赵的律师还有刚才的舒雯琪检察官都是为了杨茂学来的。 说是有一起未宣判的故意杀人案,如果凶手证实是杨茂学,那么现在被指控故意杀人罪的当事人便洗脱这项罪名了。 李尚走前扬了一下眉:“珊珊,这次多亏你了,如果不是你揪出杨茂学,我们这官司很可能会输。” 朱珊谦虚摆手:“误打误撞!误打误撞而已!” 和李尚告别后,朱珊走到大厅看见等候的曲连杰等人。 曲连杰给朱珊递上口罩,直接让翟鸿辉打开摄像头。 朱珊非常有经验,带上口罩手舞足蹈又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录制完毕,曲连杰连连夸奖:“珊珊,你这经历真是惊心动魄,跟拍电影似是。” 翟鸿辉一边收拾摄影支架,一边调侃:“平时真是小看你了,以后看谁还敢说你胆小?” 朱珊被夸的脸红,垂着眸把耳边的碎发别到耳后:“应该的!应该的!” 看她这样,曲连杰忍不住打趣:“以后啊,你就是我们栏目组的顶梁柱了,还呆在办公室撰什么稿?” “啊?”朱珊微微睁大双眸。 “我们组啊,就缺你这种胆大的出现场。” 朱珊皱巴着小脸求饶:“主任,都市怪谈什么的...还是别了吧。” 这话引得曲连杰和翟鸿辉大笑。 曲连杰吩咐翟鸿辉收拾东西,然后把朱珊拉到一旁:“珊珊,你这是不是要拿毕业证了?” “嗯,这个月就回去办。” “你目前工作签证是多久?” “一年。” “这几个月,你的认真和能力我都看在眼里,是个好苗子。你如果真想发展,最好考个记者证,还有就是你的国籍问题,如果要转正我还得问问程序。” “转正?真的可以吗?” “真的。”曲连杰拍了拍朱珊肩膀,很欣慰的看着她,“好好干!你是我们栏目组的骄傲!” 朱珊连着给曲连杰鞠了三个躬,道谢。 曲连杰:“你今天先回去休息吧,我们还要对接警方,看哪些材料是能播的,哪些不能播,还要看能不能蹲到杨茂学的采访。” “我待会儿去医院看一下方心诺。” “行,她状态好的话,你在群里发个消息,我让人送采访器材过去。”曲连杰点点头,“她那边还是你亲自采访好一些。” 朱珊:“谢谢主任。” 曲连杰意味深长的看着朱珊,又拍了一下她肩膀:“小姑娘,是真不错!” 虽然朱珊一开始进入电视台,是带着目的的。 可是这几个月,让她了解到记者这份职业的意义,也给她带来从未体验过的满足感和认同感。 从采访了解市民需求,解密探索都市怪谈,帮助调节市民维权等大大小小的民生采访。 到任兴延的强奸案,王慧丽的家暴案,再到杨茂学的杀人案等法治采访。 特别是这次解救方心诺。 她被所有人夸赞、赞扬。 那是她从未体验过的。仿佛悬空的蒲公英终于有了落脚点,不再任风吹扬,随处飘荡。 或许,像曲主任说的,她会成为一个好记者。 所以,她要去考记者证。 然后等到明年跟凌霄的婚姻满五年,她可以去大使馆申请永久性居住权。 再然后,她会调查清楚爸爸当年的案子。 说不定哪天做出点什么骇人的成绩,还能申请ZG国籍。 朱珊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对未来怀抱希望和憧憬,以及信心。 朱珊刚踏出警察局大厅,便听见靠近的脚步声。 很耳熟。 是凌霄。 她还没看见人,先被抓住手腕。 朱珊“啊”了一声,小脚配合着往前快速走。 走到警察局右边的围墙边。 凌霄把人大力往前一扯,朱珊整个身子旋转然后站在他跟前。 她感觉凌霄带着压迫性的欺进,不自觉缩了缩脖子,往后退,直到背抵上墙壁:“干嘛?” “朱珊珊,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杨茂学的事情是你能管的?你自己多大能耐你没有自知之明吗?” 一连串的发问,加上凌霄咄咄逼人的气势,朱珊刚才的得意瞬间荡然无存。 她气得鼻孔出气,然后转身就走。 凌霄伸手按压在墙壁上挡住朱珊的去路,他衬衣挽到手肘,小臂的青筋微微凸起。 声音又冷又强硬:“朱珊珊,回答我。” 朱珊抿着唇转身一百八十度,却被另一只手臂阻挡去路。 她咬了咬牙,抬起头看着凌霄:“我当然知道我在做什么,我在救人,而且我做到了,我还做的很好!” “哼!”凌霄胸腔动了一下,数落她,“救人?你怎么救的人?还做得很好?差点落在杀人犯手里也是好?” “凌霄!” “我告诉你,杨茂学没有当街杀你是你的侥幸,我能猜到你在杨茂学家附近也是你的侥幸。如果我猜错了,你现在还能在这儿得意你做的很好?” 朱珊感觉心被狠狠的拽了一下,她红着眼,伸手使劲推了一下凌霄,结果面前的男人丝毫未动,反而是她被反作用力又推回墙上。 那种想要逃避,又无力反抗的感觉让朱珊气得大喘气。 她仰着小脸:“你走开!” “你自己说说,你回来这几个月惹了多少麻烦?大半夜只身跑去雪山被人追着打,上次跳楼,现在又是不自量力企图去对抗杀人犯,我是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去管杨茂学的事?我是不是说过他很危险?我是不是说过我会联系警方,让你不要插手?”凌霄手臂微微弯曲,整个人又欺近了些。 近在咫尺的吼声让朱珊生理性的颤了颤身子。 凌霄:“你救人?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这么厉害当什么记者?” “......” “遇到这种事,不找我,也不报警,自己一个人胡闹,还沾沾自喜?” 朱珊垂着头,肩膀微微耸动。 “朱珊珊,说话!” 如果刚才朱珊感觉背着翅膀飞上了云端,那么此刻翅膀就被凌霄狠狠折断,还被他一脚踹入冰湖里。 所有的害怕和委屈,还有一股莫名的恼怒层层叠叠袭来。 朱珊抬起头,满脸爬满眼泪,她甚至看不清凌霄此刻的脸。 隔着模糊的眼泪抽抽噎噎道: “你、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昨天下午方、方心诺突然向我求救,难道、难道我不管她吗?” “我也想过报、报警,不是你说的要证据吗?” “我又不知道他是杀人犯,我以为他只是、只是家暴。” “谁说...谁说我没找...呜呜呜......”朱珊哽咽,抬手使劲拍了凌霄胸口一下,拍得她自己手心火辣辣的,“我昨晚...呜...呜呜...等了你一晚上,是你...呜呜呜...自己加班没回来...呜呜......” 她明明没有要独自逞强,她明明想过要找他,她明明等了他一夜。 是他没回来。 凭什么什么都不了解,就对她一顿凶? 莫名的委屈到了顶点。 “我吓都快吓死了,所有人都夸我,说我帮了忙,就只有你——”朱珊左手捏住凌霄胸口的衣服,右手握拳撒气的又捶打了好几下,“就你凶我!就你凶我!” 朱珊不知道哪里来的蛮横劲儿,她手都锤疼了,凌霄也没动一下。 她感觉在做无用功,一点也不撒气,心里更是窝火。 朱珊可怜兮兮的蹲下,小脸埋进膝盖里,肩膀一耸一耸的抽泣:“别人都可以凶我,但是你不可以!” 明明,他应该是最关心她的才对。 朱珊呜咽哭了好一会儿,感觉温热的手掌贴上她肩膀。 她发气的扭了一下身子摆开。 那手掌又覆上来。 朱珊伸手推了一下。凌霄本来就是单腿跪地,一个没站稳,往后仰了一下。 朱珊站起身抬腿就跑。 她招了一辆计程车,用哭过的嗓子报地名:“市医院,谢谢您。” 朱珊撇着小嘴,心里是无限的委屈,眼泪控都控不住。 泪珠一落下来,就被她一把抹去,抹到最后,她鼻头和脸颊都开始疼。 司机从后视镜看了她好几眼:“小姑娘,和男朋友闹别扭了?” “不不不不是。”朱珊抽泣着,语调打结。 又过了一会儿,司机开口:“小姑娘,旁边那车是不是你男朋友啊?” ??? 朱珊偏着脑袋看了一眼,旁边平行驾驶的车子车窗降下来,露出凌霄凌厉的侧脸。 朱珊撇开脑袋不看他,嘟囔:“不是!” 说完,她又不受控的抽了一下气。 “你看你哭得,还有你这语气,年轻人嘛,闹闹别扭很正常嘛。”司机说,“要不你给他打个电话,让他别跟着,这样很危险的。” 打电话? 朱珊这才想起自己手机坏了,连“尸体”都没捡。 所以,她现在没钱付车费呢! 朱珊看着司机后脑勺挣扎了半分钟,又看了看平行行驶的凌霄:“师傅,旁边停下吧。” ------------ 第四十章 哄人 出租车找了个合适的位置靠边停车,凌霄的车绕过出租车,停在了前方。 朱珊坐着没动,等着凌霄下车朝自己走过来才推开车门。 她穿着宽大的白T恤,长度遮到大腿中部,因为哭得厉害,此刻肩膀还不受控制的一抽一抽的,看上去极为委屈。 凌霄也没哄过人,就叫了声她名字:“珊珊。” 朱珊撇开脸,用小手臂擦了一下脸颊的泪水,抽噎:“没、没钱,没钱付。” 这立场挺滑稽,但朱珊的态度特别“大爷”。 凌霄瞧了她两眼,也就二话不说先去付钱。 朱珊又吸了两下鼻子,缓解情绪。 不一会儿,她就听见凌霄靠近的脚步声。 朱珊抿着唇往前走,被一股莫名的情绪催驶着。 “珊珊!”凌霄跟在后面喊。 喊了好几声,朱珊也没回头。 凌霄上前扯住朱珊手臂往后一拽,把她拽到跟前,脸色和语气都阴沉下来:“朱珊珊!” 朱珊本来觉得已经调整好情绪了,但是被这么带着警告性的语气一叫,那股子莫名其妙的情绪又上头。 她撇过脸去,眼泪又落下来。 凌霄看着她,喉结缓缓滑动,然后语气放轻:“别哭了。” “......哼!”朱珊此刻的哭腔特别奇怪,再加上她转过脸不愿意看他的刻意模样。 有种小孩子要糖吃没成功的幼稚感。 凌霄眼睫颤了颤。 他没哄过人。 思了好一会儿,他抬起左手抓住她下巴,把她倔强的小脸掰过来面对自己。 她脸上的泪水被阳光折出水泽,显得可怜兮兮。 凌霄微微弯腰,右手抓住衬衣衣袖,轻轻贴上她脸颊,为她擦眼泪。 他动作很轻,只觉得如果再重点,那被眼泪浸湿的白皙肌肤怕是会破了。 然后,他清晰的捕捉到朱珊的微表情。 她小嘴慢慢抿成一条线,然后嘴角下拉,似乎委屈情绪又上头,在极力隐忍。 大眼睛扑闪两下,泪水又滑下来,凌霄再次用衣袖给她擦掉。 他嘴角慢慢有些幅度,语调也变得耐人寻味:“我以前也这样教训你,不都乖乖认错,认怂吗?” “......?” “怎么今天就脾气这么大?” “!!!”朱珊一个瞪眼过去,撞进他眼底的笑意。 笑意? 朱珊一瞬间觉得自己看错了。 难道他不是来道歉的吗? 她又仔细瞧了瞧,其实也不止眼底,他的笑都染上眉梢了。 这还是人该有的态度,该说的话吗? 难不成以前不反抗,以后就不能反抗了吗? 这不是今时不同往日了吗? 她还能受这个气? 朱珊咬着唇,抬手挥掉凌霄的手,转身就走。 没走两步,又被拽了回去。 朱珊皱着小脸开始挣扎,没两下就被凌霄宽厚的手掌按压住臂膀。 他把她控在胸前,语调却没因为她的无理取闹而染上怒意,反而带了丝丝玩味儿:“因为我没表扬你,你生气?还是因为我教训你,你委屈?” 有区别吗? 她就不可以又生气,又委屈吗? 还恼怒! 朱珊没搭话,“哼”了一声撇着小嘴把脸侧向一边,这样耍脾气的姿态却被突然的哭嗝打断,她又抽了一下气。 滑稽的模样把凌霄逗笑了。 朱珊以前没对他这样过,他也没见过朱珊对别人这样过。 他觉得此刻的阳光正好,路边疾驰的汽车正好,连远处群群飞过的小燕子也正好。 他心情突然莫名的很不错。 凌霄舔了舔唇,微微低头:“今天这事儿,所有人都夸你,是因为结果是好的。” “......”朱珊吸了吸鼻子,看着路边的垃圾桶,用阴阳怪气的语调问,“你也承认结果是好的?” 凌霄:“对于方心诺,对于未了结的杀人案,对于我的律所,对于法律正义,甚至对于社会大众......” 他语气停顿微微蹙眉,因为面前的小姑娘不愿意看他。 他手指动了动,没有过多犹豫,直接抚上她侧脸微微用力掰过来。 朱珊小嘴还抿着,鼻头红红的一片,连双眼皮都肿了,凌霄突然心情又不怎么好了。 他轻叹口气,继续说:“确实,都是好结果。可是过程呢?过程就是你一直陷在危险的境地。如果再有类似的事情,我希望你别这样做。” 他不愿意看这种带着侥幸概率出来的好结果。 特别是刚才宋警官把朱珊应付杨茂学的经过概述一遍之后。 他清楚的知道朱珊在此次事件中有多侥幸,也清楚的知道她在此过程中面对了多少危险。 玉和的夏天,不常有风,闷着热气,连空气都不流动。 可是朱珊却觉得好像连时间也停止流动了。 凌霄的唇还在动,眼眸也好认真的盯着她。 但是她早已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准确的说,在他抬手贴上她脸颊的那一刻,她思绪就‘啪嗒’,断线了。 凌霄的手指长,手掌大。朱珊的耳朵和脸颊都在他手中。 她感觉耳根好烫好烫,脸颊也好烫好烫。 倏然,朱珊感觉耳廓被用力按了一下。 她眨了下眼睛,懵懵的:“啊?” 凌霄眼皮抬了抬:“万一受伤了,你还能站这儿给我发脾气?” ??? 朱珊眨了眨眼睛,理清他的话后,皱着眉咬着牙道:“所以,你还是觉得我不对!” 凌霄‘啧’了一声。 他说了那么多,结果她还是不受用。 看着她红彤彤的鼻眼,凌霄闭了闭眼睛,说:“行,你不仅解救了方心诺,还为一个被控故意杀人罪的嫌疑人洗脱了罪名,让我律所的律师赢了官司,让警方找到了真凶,让该得到惩罚的罪人进了监狱,让无辜的受害者得到公正。” 朱珊抿了抿唇,这话,还算中听。 凌霄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于是直接简单粗暴的表示:“杨茂学现在已经被逮捕,方心诺想要离婚只能通过诉讼。” “?” 他抬了抬眉梢:“我帮她打离婚官司。” 朱珊没理解:“什么?” 凌霄嘴角笑意扩大,覆在朱珊侧脸的手不自觉揉了一下:“我可是一个专攻刑事案件的律师,你明不明白?” “......” “嗯?”凌霄偏了偏脑袋,又凑近几分,试探性的问,“还气不气?” “……” “所以下次,不能这样,听见没?” 朱珊意识到,凌霄好像...在哄她。 那是以往不曾有过的。 而她今天这没道理的情绪,来的莫名,突然也就走的莫名。 她咬了一下唇,随即推开凌霄又往前走,小声应:“知道。” 朱珊乖乖坐上凌霄的车。 等凌霄上车后,她撇着头看着车窗外:“我要去看方心诺。” 凌霄“嗯”了一声,然后驱车前往医院。 朱珊看着不断倒退的绿化带,突然想起凌霄好像说他今天很忙来着。 她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于是又开口:“凌大律师不是很忙吗?也要去医院?” “......” 半天没收到回应,朱珊没忍住,转头看向凌霄。 正值红灯。 凌霄单手覆在方向盘上,修长的指尖轻轻敲打,另一只手覆在唇边,却也没遮挡住嘴角的笑意。 朱珊眉头慢慢皱起,纳闷的问:“你为什么一直笑?” 凌霄转过头,吊儿郎当的耸了耸肩膀:“笑了吗?” “......”明明就笑了。朱珊懒得和他争论,把话题拉回来,“你不是忙吗?” “哦,可是我现在不是去见我当事人吗?”凌霄补了一句,“方心诺现在是我当事人。” 朱珊:“......” “珊珊。”凌霄语气悠悠的叫了一声。 朱珊没应,视线继续盯着车窗外。 “我的工作确实很忙,但是你有事,就直接给我打电话。” “......” “别再傻等着!” 这话怎么听怎么暧昧,朱珊耳根都红了。 她回头:“我哪有傻等?” “珊珊。” “嗯?” 凌霄瞥了朱珊一眼,踩油门。他勾起嘴角,显得痞气十足:“最近脾气挺大。” “......”朱珊心虚,低头抠手指。 凌霄认真的看着后视镜,打方向盘掉头:“你以前会这样吗?” “......” “自己好好想想,哪里来的底气?” “......” “朱珊珊。”凌霄叫她的语气加重。 朱珊下意识侧头看他。 凌霄微微抬起眉梢,一字一顿,极其强势道:“我要听答案。” “......我想想。”朱珊低头,继续抠手指。 一路上,朱珊都在认真思考凌霄的问题。 他说的没错,她以前确实不会这样。 从小,凌霄就强势,对朱珊属于单方面碾压,她也习惯了,面对他的压迫每次都是立即认错认怂,最多也就在背后碎嘴几句,哪里敢朝他发脾气? 再说,她今天这脾气发得确实有些奇怪。 她想了一下,凌霄那些话如果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她是可以接受的。 无非就是指责她把事情看得太过简单,过于莽撞了。 事实也是如此。 那些话没错。 可是那些指责从凌霄嘴里说出来后,就变了味,像是带着刺往她心里扎。 她心里忽然就冒出好多情绪。 所有的情绪中,不难发现委屈最为强势,它细密的在心头滚动,急于找到宣泄点。 所以才有了后来那一系列的“发脾气”。 她现在回想刚才的一切,甚至觉得自己居然在不断的试探凌霄对她的喜欢有多少,纵容有多少,对她的底线在哪里。 而这些,都是因为她知道,凌霄暗恋自己,喜欢自己,在乎自己,担心自己。 而且,那个曾经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单方面碾压她的男人,真的对她服软了,还真的哄她了。 她当时心里居然有一种滚烫的成就感和征服感。 所以,她现在好像有点仗势欺人?恃宠而骄? 仗着他的喜欢?恃着他的宠爱? 所以,凌霄要的答案是什么? 是她觍着脸默默享受他的爱意? 还是在满足她对男人的掌控欲、征服欲? 朱珊小心翼翼瞅了凌霄一眼,这答案说出去,怕是会被打一顿吧。 说不定还会上法治新闻,知名律师为何知法犯法,手刃妻子? 朱珊抱着手臂打了个寒颤。 凌霄注意到她动作,戏谑道:“好好想,答案最好是我喜欢的。” “......”朱珊整张小脸皱巴。 凌霄这是在点我? 不行不行! 朱珊自觉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她本来想表现的差一点让凌霄收回那份痴情,可是她太优秀了,凌霄明显已经对自己泥足深陷了。 她余光瞄了一眼凌霄,他嘴角还有淡淡的笑意未收敛,看来他对自己的情谊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的那种! 她不能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能再默默的承受他的爱情了。 想到这里,朱珊不自觉又在心里骂凌樾,说好了端午节回来,又不回来! 看来,她要亲自挑明了! ------------ 第四十一章 想离婚? 朱珊闭上眼睛,把心里的想法吼出来:“凌霄,对不起,我不能接受你的喜欢!” 凌霄怔了片刻,眼尾发红,语气低哑:“朱珊珊,这不是我喜欢的答案!” “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喜欢你这么多年,你就一句对不起?” 朱珊掀起眼皮,对上凌霄的视线又不自觉闪躲:“那、那你说怎么办?” “哼!朱珊珊,你别忘了,我们结婚了,你别想离开我!” “可是明年我们就要离婚!” “想离婚?”凌霄收回视线,仰了一下脖子,“你觉得,这是你想就可以的吗?” 朱珊腿软,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你、你什么意思?” 凌霄欺步走近,朱珊步步后退,直到腰部贴上料理台,退无可退。 凌霄右手撑在料理台上,身体下压,带着阴郁的压迫感。他左手手掌贴上朱珊侧脸,微微用劲儿,让她无法撇开视线。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几厘米。 他视线一寸寸划过她小脸,声音凉飕飕:“跟我打官司,你能赢吗?” “不要!”朱珊拽住凌霄手腕,使劲儿挣扎,“不要!不要!” 可是他手劲儿好大,她脑袋在他手心丝毫动弹不得。 “不要——”朱珊大叫一声,睁开眼睛。 远处的太阳被白云遮挡,炸出一片金线。 朱珊擦了擦额头的汗,这梦做的,也太夸张了吧。 凌霄怎么可能不离婚? 想着想着,朱珊眉头皱起,喃喃低语:“应该...不会吧......” 突然,身旁的车门被拉开,朱珊吓得哆嗦。 凌霄把她从上到下瞧了一遍。 朱珊紧张的咽口水,然后视线向下,看着他的手。 他的手真的很大。 那种半边脸都被他掌握手心的感觉,似乎又来了。 “做梦了?”凌霄把手上的袋子放朱珊腿上,问,“噩梦?” 那可不? 朱珊点头。 凌霄:“先吃点东西,别睡了。” 说完,他关好车门,绕过车头,坐上主驾驶位,再次发动车辆。 朱珊回过神,他们这是去市医院,看方心诺的路上。 她刚才打了个瞌睡,于是有了刚才那个噩梦。 看着腿上的口袋,朱珊才想起中午去找方心诺时并未吃午饭。 她敷衍的道了谢,然后拉开腿上的口袋。里面有小面包,饼干,巧克力,还有一瓶绿色包装的功能饮料。 朱珊眼眸一亮,拿起饮料晃了晃:“凌霄,怎么有这个水?” “刚好看见。” “我还以为停产了,我在其他便利店都没见到。” “可能不好喝吧。” “谁说的?”朱珊拧开饮料,咕噜喝了几口,咂咂嘴巴,“这个苹果味的最好喝,我最喜欢。” “嗯。”凌霄语气拖腔带调,“厂家可能被你喝到快破产了,只好减量生产。” “......”朱珊懒得和他贫嘴,又拆开圆球型的巧克力塞进嘴里,“这个巧克力也是我最喜欢的,吃了心情好。” 很快到了医院,警察等在方心诺病房外,说她刚接受了简单询问,身体状况不太好。 朱珊打听了两句,才知道方心诺这次伤得很严重。 她只好在病房外默默看两眼,谁知方心诺瞧见她了,立马让她进去。 方心诺刚做了检查,脸色很苍白,可是看见朱珊却笑着伸出手。 朱珊立马握住她的手:“不是说好了,不冲动,身体最重要吗?” “我没事。” 方心诺平时就温温柔柔,加上现在的病态,更是脆弱。 朱珊没忍住酸了鼻子:“都怪我,一定还会有更好的办法,是我莽撞了。” “珊珊,我要谢谢你。”方心诺反握住朱珊的手,“我终于、终于摆脱他了。” “心诺姐...” “这不怪你!”方心诺摆了摆头,“是我一刻也不能等,我只要一想到我能摆脱他,我就一刻也不愿意再等,所以我才故意刺激他,录下证据,你交代我的,我没做,所以这不怪你!真的不怪你!” “......” “我还要跟你道歉,我听警察说你受苦了,这都是因为我。” “我哪有受苦?”朱珊拉开嘴角,宽慰她,“我厉害着呢。” “对,你是我见过最厉害的女生!”方心诺微微起身,把朱珊抱住,“谢谢你,你发现我,然后解救我,我见过好多好多人,明明你就是一个小女孩,却是唯一相信我,帮助我的人。” “......”朱珊哑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轻轻拍方心诺的背。 过了一会儿,等方心诺情绪稳定了些后,朱珊想起正经事:“我以前不是跟你说,我认识很厉害的律师吗?” “嗯。” “他说目前的情况,你要和杨茂学解除婚姻关系,必须通过诉讼,所以你愿意他当你的诉讼律师吗?” “他...”方心诺眼神躲闪,明显的没有安全感,“可以信任吗?” “可以!我和他认识快二十三年了!完全可以信任!” 方心诺低头思了几秒,然后点头:“我相信你!” 朱珊有些泪目! 方心诺说的是,相信她。 这个女孩子不过32岁,生生被折磨了这么些年,她所有对生活和未来的期望与勇气都被消磨了。 这种感觉,朱珊太理解了。 在她父母接连去世的那段日子里,她也是如此。 朱珊抱住方心诺,哽咽道:“心诺姐,世界上还是有很多好人的,还是有很多美好的,我们千万不要自己给自己上枷锁,我们要自己走出去,努力一点不行,就再努力一点,好不好?” 方心诺没完全听懂,不过还是点头答应:“好。” 收拾好情绪后,朱珊把凌霄叫进来。 方心诺看见凌霄下意识低下头躲避。 凌霄走过去,自己拉开椅子坐下,然后掏出名片:“你好,方小姐,我是珊珊老公,也是你离婚诉讼代理律师。” 方心诺抬起头看着朱珊:“你...老公???” 朱珊在旁边呆若木鸡,看看凌霄,又看看方心诺,嘴巴张张合合硬是没说出话来。 方心诺:“不是朋友吗?” 朱珊:“......” 方心诺:“你结婚了?” 朱珊:“......” 方心诺淡淡的笑了一下,收下凌霄的名片。 接下来,就是凌霄和方心诺就离婚诉讼的谈话,朱珊也插不上嘴,只好坐在旁边吃小面包。 大概半个多小时后,凌霄表示差不多了,嘱咐她好好休息,后期有什么问题会主动联系方心诺。 还表示,会申请方心诺不用亲自出庭。 方心诺被凌霄的细心感动,又连着道了好几声谢谢。 方心诺还想跟朱珊说会儿话,凌霄就拿着手机自觉出去,在走廊处理律所事务。 忽然,病房门被推开,穿着白大褂的医生带着一个小护士进来,要给方心诺做检查。 朱珊不便再打扰,站起身:“心诺姐,我下次再来看你吧。” 方心诺抓住床单,眼神很依赖:“珊珊,你有空能常来吗?” “我会的。”朱珊点头。 她看了眼医生,刚准备走,步子一顿,又转回来。 面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比朱珊高一个头,戴着口罩,露出温色端正的眉眼。 与记忆里的渐渐重合。 朱珊左手捂住小嘴,右手颤抖的指着:“你...你......” “珊珊?”男医生眼睛弯了弯,也带着惊讶。 “穆宇...学长!” “你先给她测一下,我马上来。”穆宇吩咐小护士,然后领着朱珊出病房, 走出病房,他单手拉下口罩,整张脸露出来:“好几年没见了。” “是是是!”朱珊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拼命点头。 穆宇双手放在白大褂口袋里,朝病房里看了一眼:“这是你朋友?” “是是是!” “我会帮你好好照顾的。” 朱珊抿着唇,点头:“嗯嗯嗯。” 穆宇突然摸出手机:“我今天要值班没什么空...” 这是要约? 他抬眸:“你记一个我电话吧,有空一起吃个饭?” 真的约了! “好好好!”朱珊下意识去摸包。 她衣服没包,裤兜也空空。 哦,她手机坏了! 朱珊哭丧脸:“我手机坏了,还没来得及买。” 朱珊下意识找凌霄。 一个转身,撞进凌霄怀里。 她后退半步,摸着脑门抬头:“你怎么......”一声不吭站人身后? 她的抱怨没说出口,因为她观察力强,此刻就很明显的感觉到凌霄周身蒙上一层阴郁的寒气。 他脸色阴沉的可怕。 他生气了! 可是为什么会生气? 朱珊顺着凌霄的视线,看见穆宇。 哦,他们以前还打架来着! 穆宇愣了一下,又看了眼朱珊,脸上是‘原来如此’。他友善的伸出手:“凌霄,好久不见!” 凌霄抬了下眉,直接忽视穆宇,然后朝走廊另一侧走:“珊珊,走了。” 朱珊好尴尬啊,于是握住穆宇的手:“学长,下次见!” “对了。”穆宇招呼住朱珊,然后从包里摸出一张卡片,“我在市中心开了一家音乐餐吧,年轻人都挺喜欢的,有空来玩玩,上面还有我的联系电话。” 朱珊道谢,接过卡片。 她双手捏着卡片,抿着唇笑,一转身就看见凌霄蹙着眉,眼神怔怔的看着她。 朱珊把卡片往裤兜里一塞,然后小跑过去:“走吧!走吧!” 一路上,凌霄都沉默不语。 这让朱珊不自觉猜想,他和穆宇当年到底是多大仇多大怨? 明明当了快三年的好兄弟,突然就决裂? 决裂就算了,老死不相往来罢了,结果两人还大打出手,多年后也是针尖对麦芒? 哦,好像不是。 至少穆宇学长很友善的打了招呼。 这么看来,是凌霄单方面的看人不顺眼? 当然,朱珊也不会那么没眼色的去问原因,去劝和二人。 两人去了一趟商场,选了手机,补了电话卡,又吃了一顿饭才回家。 朱珊一路都在摆弄新手机,毕竟要下载很多软件,注册很多信息。 回到家,她踢掉鞋子,换了拖鞋,扭着臀坐上高脚凳,然后倒了杯水继续摆弄手机。 她动了动腰,感觉大腿被硌得不舒服。 一摸,摸出穆宇给的餐厅卡片。 卡片黑色底,上方烫金色写着“enjoy·音乐餐吧”。 下面的小字写着“有所为/有所爱/有所期待”。 再下面是地址和电话。 朱珊看着上面的手机号,手指滑动手机屏幕,打开微信添加好友的页面。 忽然,对面水杯重重的着落在吧台上,里面的水受力疯狂撞动杯壁。 朱珊一惊,抬头撞上凌霄半眯的双眸。 不会是看见她打算加穆宇为好友了吧? 她咽了一口口水,然后手掌把卡片整个压在吧台上,怯懦懦的提醒:“杯子无罪!” 凌霄冷冷的“呵”了一声,视线从朱珊脸上缓缓移到吧台上。 朱珊感觉头皮发麻,手心下被遮挡的卡片跟个烫手山芋似的,烧得她手指都颤了颤。 凌霄收回视线,头微微上仰看着顶部的金属吊灯,开始单手解衬衣领口的纽扣。 他动作嚣张肆意,似乎马上要去大打一架。 朱珊刚低下头,凌霄冷冽的声音便砸下来。 “朱珊珊,你敢给我加他试试。” ------------ 第四十二章 你想我了? 房内的中央空调才刚打开,正巧吧台上方就有一个出风口,朱珊能感觉从头顶灌来的凉意。 她视线逃避,违心道:「没有要加。」 凌霄目光依旧锁在她脸上,左手漫不经心转动吧台上的杯子。 朱珊眨巴两下眼睛,狗腿的表明立场:「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穆宇学长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吧,就凭我们之前的关系......」 朱珊抬头,对上凌霄饶有兴致的视线,又立刻垂下眸:「你知道的吧,我一直把你当哥哥,当家人,所以,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我肯定站你这边。」 她话音刚落,便听见凌霄无缝衔接的一声轻嗤。 朱珊右手拍了一下心口,补充道:「无条件支持你!」 凌霄脸色并没有因这些话变好,他仰头把杯中的水喝尽,然后绕过吧台,站在朱珊跟前。 朱珊偏着脑袋,大眼睛扑闪:「怎么?还要发誓吗?」 凌霄居高临下,垂眼看着她:「你觉得你很幽默?」 明明语气不算重,朱珊却感觉到凉意。 吧台顶部的吊灯没比凌霄高多少,此刻清清楚楚印出他脸部棱角,犀利的眉眼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 面对凌霄突来的气场,朱珊开始反省,这些日子有压凌霄一头的感觉,是不是只是她自己的错觉? 其实,掌控权还是在他手上? 朱珊被盯得不自在,她眼珠咕噜转,斜眼瞅了凌霄一眼,躲开。 再瞅一眼,再躲开。 如此反复好几次,也没懂他现在为何站在旁边盯着她,明明她已经表明立场会无条件现在他这边了。 凌霄看着她卷卷的睫毛扑闪不停,一点也不温柔的抬起右手,食指戳住朱珊脑门,往里压。 朱珊整个身子都微微挪动,手掌下那张黑色卡片露出一个角。 几乎是一瞬间,凌霄指尖按住卡片一角,一划拉,然后整张抽走。 卡片? 朱珊眨了两下眼睛,回头看着凌霄潇洒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叹:好幼稚! 刚才那副流氓样,居然就因为一张「仇人卡片」? 不过她突然就开始好奇,到底是什么仇什么怨,让凌霄这样的人,过了这么些年,还如此「斤斤计较」、「念念不忘」。 桌上的新手机震动了一下,朱珊拿起来查看,是一封邮件。 提醒她毕业事宜的。 眼看着毕业时间越来越近,可朱珊在玉和还有好多事。 比如杨茂学的案子,宋警官说可能还要再麻烦她。 又比如关于方心诺的采访,特别是今天方心诺待人的模样,想着若是换作别人去采访,方心诺肯定不舒服。 朱珊打开和宋警官的微信界面。 朱珊:【宋警官,你今天说后面还需要我帮忙,可是我月底要去sjp,会不会影响杨茂学案件的进度?】 很快,那边就回复消息了。 宋警官:【是很重要的事情吗?】 宋警官:【其实是公诉人那边考虑找你出庭作证,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朱珊:【谢谢宋警官】 朱珊刚放下手机,又想起一件事。 朱珊:【宋警官,我上次拜托你查的人,找到了吗?】 宋警官:【我正想跟你说这事】 宋警官:【一共查到三个基本符合的,你看看有没有你要找的】 紧跟着,宋警官传了一份资料过来。 资料上显示,30岁左右,临阆市出生,名叫韩冰冰的女士一共有三人。 基本资料显示,第一个没上过大学,排除。 第二个,没有泪痣,排除。 第三个,又没上过大学,又没有泪痣,排除。 居然都不是。 线索好像断了。 朱珊瞬间迷茫了。 她有气无力的趴在吧台上,闭上眼睛,试图从一团错综复杂的毛线球里找出新的突破口。 突然,背后传来脚步声。 朱珊转头,看见凌霄穿了一身正装,像是要出门。 可是都晚上了。 凌霄站在门厅换鞋,连个眼神都没给朱珊,语气毫无起伏:「加班,最近都不回来。」 朱珊:「......」 他换好鞋,拉开门,身子顿住。 朱珊还保持着扭头瞧他的姿态。 凌霄站在门口微微侧头,丢下一句:「有事打电话。」 说完,「嘭」一声关闭房门。 怎么感觉,他像是生气了? 因为穆宇? 好幼稚!!! 明明她都发誓,站在他这边了。 凌霄不回来,朱珊第一反应是可以在家肆意妄为,这感觉颇有种当年家里大人都不在家的兴奋感。 她晚上和栏目组开了个远程会议,又归纳整理了一遍采访稿,还叫了一个炸鸡外卖。 愉悦又自由的心情到第二天早晨就被困意打败。 朱珊坐在床上,只脑袋露出来,用沙哑的嗓子低喃:「还是有顺风车更好,能多睡二十分钟。」 她昏昏沉沉洗漱后,条件反射的坐上餐桌,垂眸一看,面前瓷白色大理石桌面干干净净。 再抬眸,凌霄的位置空空荡荡。 哦,他不在,没人准备早餐。 朱珊长长吁了口气,然后下桌,提着包出门。 她以前听过一个「倒霉蛋法则」,大概意思是当一个人感觉不顺的时候,再接二连三发生不顺的事。 朱珊在公交站附近买了灌汤小笼包做早餐,抬眼看着公交车来了,急急忙忙冲上站台,结果发现看错了,不是她要坐的那班车,她继续等着,刚打算吃小笼包,发现塑料食品袋被烫出一个洞,包子...没了。 她又回去买,这次边走边吃,然后眼睁睁看着要搭乘的公交车从站台驶出。 错过班车,她怕迟到打了出租车,结果半路堵车堵得不行。 然后...她居然迟到了。 到此,朱珊终于相信,她碰上了「倒霉蛋法则」。 在凌霄五天没回家,其中还包括一个周末后,朱珊终于给他发了微信。 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纸箱子敞开一个角,里面是个大、色泽红润的大枣。 朱珊洗了个澡,然后看见凌霄已经回复消息。 凌霄:【?】 只一个问号。 朱珊:【你不回来吃枣吗?】 凌霄:【?】 又是一个问号。 朱珊低头思了一会儿,又拿起手机打字。 朱珊:【你妈妈辛辛苦苦寄回来,你不尝尝?】 凌霄:【?】 还是问号。 卧槽! 凌霄这是加班加出毛病了? 朱珊突然心里涌出一股劲儿,发气的把手机扔到床上,然后打开平板整理采访记录。 在细细了解采访方心诺后,朱珊才知道,她先前所知道的只是冰山一角。 杨茂学就是一个变态,没有感情认知的变态。 为此,她撰稿用词更为犀利。 洋洋洒洒写了好一会儿,朱珊瞄了一眼床上,手机框着薄荷绿的手机壳,安静的躺在那里。 她又敲了几个字,随后不满意的删除,然后站起身扑上床,抱着被子滚了两圈。 朱珊伸手把暴力熊挟持在臂弯,然后指纹解锁手机屏幕,映入眼眶的是和凌霄的微信聊天页面,最新消息停留在一个小时前,他【?】那里。 朱珊打字【枣子再放几天会坏,你不回来,我就全吃了】,她心里默读了两遍,又修改了一下,发出去。 朱珊:【枣子再放三天会坏,你不回来,我就全吃了】 「叮——」手机响。 朱珊按亮手机,这次打眼一瞧,回复不再是一个问号,她嘴角微微上翘。 凌霄:【你想我回来,还是想我回来吃枣?】 朱珊嘴角僵硬,逐渐下拉。她抬手擦了擦眼睛,又把凌霄的信息再看了两遍,然后耳根渐渐烧了起来。 这话什么意思? 这个「想」字,用的妥吗? 怎么感觉翻译一下,就是:你想我了? 「叮——」手机又响一声。 凌霄:【枣子再放三天就坏了】 ??? 怎么这个三天,突然莫名变成了她的期限? 朱珊这次,陷入了沉思。 凌霄本意是朱珊可以用三天时间去思考这个问题,可是不到半个小时朱珊就回复信息了。 朱珊:【那我全吃了】 看到这条消息,凌霄几乎是本能轻笑一声,然后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 他站起身往休息室走。 这个藏在办公室后面的休息室很大,当时装修时凌霄也是特意用了心确定设计师意见的,因为他一开始就没觉得它只是一个偶尔休息的地方。 事实也证明了,自律所成立以来,它就是他的房间。 是因为朱珊回来之后,它才更符合「休息室」的名义。 推开门,左侧是一整面的落地窗,可以看见玉和的灯火阑珊。 窗边有张黑色皮质躺椅,再旁边是一列小酒柜,上面熙熙攘攘放着一些洋酒。 凌霄只会在被案子缠绕得很头疼的时候才小酌两杯。 明明现在没有案子,他还是开了瓶红酒。 酒塞发出清脆的气音,酒香瞬间涌出。 凌霄拿出高脚杯,一阵潺潺声,鲜红色的酒水挂着杯壁下沉。 凌霄仰靠在皮质躺椅上,连着喝了好几杯,眉心的皱痕也没松解。 他长腿踢了下脚蹬,侧头看着窗外。 半夜十二点后,整座城市像是按下静音键。远处的高楼大厦转动着被冰冷机械掌控的灯光,白日里车水马龙的街道只剩寂寥排列的路灯。 凌霄抬了抬眼皮,走出休息室,去拿手机。 拿回手机,他又坐回躺椅上,大长腿叠放在脚蹬上摆弄手机。 朱珊在一个小时前发了几条信息。 朱珊:【舒雯琪检察官来找我,想我当公诉方预备证人出庭,可是她说开庭日期还没排出来,我怕正好是我回sjp的日子】 朱珊:【舒雯琪检察官说,照目前看,我不出庭,问题不大,可是就怕会节外生枝,所以希望我能留在玉和】 朱珊:【但是学校那边说,如果不能回去,只能保留学籍,要毕业证的话,只能等明年】 朱珊:【我也不知道我留下能不能帮忙,能帮多大忙,所以有点拿不定主意】 朱珊:【毕竟你也说过,让我有 自知之明,量力而行】 朱珊:【其实也是想你回来,想问问你这个问题】 凌霄把最后一条信息多看了两眼。 想他回去,问这个问题? 他轻嗤一声,拿起手机快速打字【这问题需要我回家,你才能问?】 顿了顿,他又全部删除,重新打字。 凌霄:【我上次只是让你注意安全,并不是说你帮忙不对】 凌霄:【再无意义的帮助,也好过无动于衷】 凌霄:【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 凌霄放下手机,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思绪回到大学时。 那是他第一次去庭审现场旁听,是一起故意伤害案,被告人是个年轻女孩儿。 她故意开车碾压被害人,至其半身不遂。 被害人是女孩儿养母的儿子,也就是她名义上的哥哥。 女孩儿在最终陈述时说:「他是我哥哥,他怎么能喜欢我?他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他是变态,是他一直骚扰我,我才撞他......」 后来的判决结果,凌霄没在听,他只知道,他在朱珊心里,也是哥哥。 所以他本来没想的,真的没敢想。 明明是她先主动的。 他真以为她开窍了。 结果她一句「把他当哥哥」,瞬间让他的心如堕谷底。 有希望的希望,才最让人失望。 手心的手机连着震动了两下。 凌霄蹙眉,好一会儿才拿起来。 朱珊:【我知道了】 朱珊:【那还要给你留枣吗?】 凌霄眉心跳动,这么晚还没睡? 据他的了解,朱珊十二点之前就会睡觉,所以,难不成,是在等他的回复? 还有那句「还要给你留枣吗」…… 沉寂了好几天的灰烬,似乎因为蝴蝶扇了扇翅膀,又有燎原的迹象。 他手指捻住手机转动好一会儿才回复。 凌霄:【不用】 回复完,凌霄嘴角浮现一丝自嘲的笑意,他用手机棱角轻轻敲动眉心。 ------------ 第四十三章 不接受不拒绝,渣女! 朱珊最近精神状态不太好,尽管刚才在例会上受了表扬。 吴静工位在朱珊旁边,她把一切看在眼里,但没说。 吴静正浏览官方网站,突然皱眉,问:「珊珊,支持杨茂学的人怎么还有这么多?」 「......」 吴静:「珊珊?」 「......」 「珊...」吴静转头,看见朱珊无精打采的撑着脸颊,魂都不知道飘哪里去了似的,她拿起办公桌的圆珠笔,轻戳朱珊手臂,「回魂了!」 朱珊小嘴微张,摆晃着小脑袋:「啥?啥?」 吴静因朱珊滑稽的模样差点笑出声,她把圆珠笔往办公桌一抛,双手环抱胸前,翘起腿:「你失恋了?」 「失...我恋都没恋!」朱珊挺直腰板,格外有底气的模样。 「看你这模样和我当初差不多,还以为你失恋了。」 「没。」 朱珊被吴静这么一问,更心烦了。 凌霄已经半个月没回家了。 明明她才回国不到五个月,可是最近时刻感觉身边缺了凌霄好不习惯,特别是每天下班回家和每天起床时,这种感觉格外强烈。 习惯真是好可怕的东西。 这也让朱珊忧心起另一个问题,就是她和凌霄之间捅破窗户纸时,是不是就会变成现在这种局面。 是真的烦。 朱珊咬了咬唇,双手扶住办公椅,小脚划拉靠近吴静:「静姐,我想问你个事儿。」 「说。」 「就是有个人暗恋我。」朱珊声音压在嗓子里,尽管如此,话一出口依旧耳根烫起来。 吴静瞬间来了兴趣,凑近:「有人追你?」 「......」 「然后呢?然后呢?你喜不喜欢?」 「当然不喜欢!」朱珊拒绝得很快,且一脸正气。她看着吴静八卦的脸,语气低沉下去,「但是他是很重要的人,是生命不可或缺的人,我不想他难过,更不想和他...变成陌生人。」 「不可或缺?」 「嗯。」 「小妹妹,这不是爱是什么?」 朱珊脸一红:「不是!是家人!家人!」 吴静偏着脑袋,双手一摊:「不理解!」 朱珊垂头低目,弱弱的叹气:「我怕把话挑明了,他就不对我好了,他好傲娇的,肯定会觉得丢脸,可能就真的不会再理我了。」 吴静看她这模样,拍了拍朱珊肩膀:「姐可能说话不中听,但还是得说一句。不接受,不拒绝,是渣女行为。」 渣女??? 渣女!!! 朱珊突然感觉头顶一声惊雷,接着瓢泼大雨透彻心扉。 她...居然变成了渣女! 吴静:「反正姐的观念就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就该玩玩感情,但是这个「玩」不是「玩弄」的意思,是「愉快的玩耍」,享受爱情懂吗?」 朱珊觉得很有道理,但是不懂。 她摇头。 吴静又拍了拍朱珊肩膀:「意思就是喜欢就试试,别怕东怕西,不喜欢就拒绝,就分开,别有心理压力,这样对自己,对别人,都好。」 「......」 「反正你现在这样吊着人家,不好!」 「......没有吊。」朱珊语气弱,「就是不知道怎么说。」 吴静看了朱珊半响,双手在空中劈了两下:「快刀斩乱麻,免得想东想西!」 朱珊正思考吴静的话,突然远处传来拍掌的声 音。 是曲连杰,他招呼大家看过去,像是有事要说。 曲连杰:「这是我们栏目组新成员,大家掌声欢迎一下。」 朱珊跟着拍了拍巴掌,注意到曲连杰旁边站了个长相清秀的男生。 曲连杰朝着男生点头:「自我介绍一下。」 男生笑得开朗大方:「各位前辈好,我叫顾星驰,叫这名是因为我妈妈偶像是周星驰,我是应届毕业生,很多都不懂,希望各位前辈多多指教。」 说完,他礼貌的鞠了一躬,大家又是一阵掌声。 曲连杰视线扫过办公室,指着朱珊旁边的空工位:「你就坐那边。」 顾星驰:「好。」 顾星驰和刚入职时的朱珊差不多,好多都不了解,朱珊挨着他,免不得多跟他说几句,两人也就渐渐熟络起来。 曲连杰给顾星驰安排的工作也不多,平时没事他倒是会拿出点书籍样的东西看。 朱珊瞥了眼:「你看的是什么啊?」 顾星驰撩起书籍封面:「一本通。」 朱珊细细看了两眼,眨巴眼睛:「你要考记者证?」 「嗯。」 朱珊羡慕又嫉妒:「好好考,祝你考试顺利。」 本来曲连杰都说了,她拿到毕业证,也可以考记者证,还给她申请转正,可是现在,她毕业证今年都没希望了。 她又想起把这件事给她小姨说时,还以为她小姨会念叨几句,结果她小姨敷着面膜漫不经心的说「有什么大不了的?毕业证就是一张纸」。 这话也没什么问题。 可是这张纸含金量也挺高的,挺有用的。 她为了杨茂学的案子没回去,错过了毕业时间要延期到明年,结果舒雯琪检察官也并没有找她,这更让她郁闷。 感觉白白晚了一年拿到那张纸。 早知道她就回sjp办理毕业手续了,也不用大夏天三十多度还每天挤公交车。 想到挤公交车,朱珊又想起不归家的凌霄。 她现在...居然是个渣女...... 这样的情绪并没有困扰朱珊多久,因为她参与了玉和一年一度铁人三项赛事的跟踪报道,为此忙忙碌碌半个多月。 铁人三项活动结束之后,朱珊回家,发现家里依旧空荡。 她心情已经有点无法言喻了。 朱珊抽了个时间去医院看方心诺。 她被转到普通病房,看上去情况好了很多,脸色红润,甚至涨了点肉。 方心诺说她不打算留在玉和,也不打算回家,她要去一个陌生的城市重新开始。 朱珊觉得挺好的,至少想要重新开始的意愿是非常棒的第一步。 朱珊:「那你有了落脚点告诉我。」 方心诺笑:「还没这么快,我得等官司结束。」 这个官司,指的是她和杨茂学的离婚官司,而她的律师是凌霄。 朱珊抿了抿唇,轻咳一声:「你官司怎么样了?你律师还算负责吧?」 「嗯?」方心诺一时没懂朱珊为什么这样问。 朱珊没说话,眼神飘在半空中。 方心诺抬了抬眉:「你和凌律师怎么了?」 「没怎么啊。」 「他上次来医院还问我,你最近在干什么。」 「......」 「你们俩,这互相问,还真有意思。」 朱珊被打趣的耳根一红,便站起身:「心诺姐,我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你。」 「好,路上小心。」 朱珊点了点头,然后退出病房。 她走路心不在焉,脑袋里是方心诺刚才说凌霄向她打听自己的近况。 「珊珊——」 突然的呼声把朱珊思绪抓回来。 她转身,看见穆宇穿着白大褂跑过来。于是笑着打招呼:「穆宇学长,好巧!」 「巧!」穆宇拉下口罩,拿出手机,「上次不是没加上联系方式吗?这会儿加吧。」 「......」朱珊身子僵住,莫名脑袋里想起凌霄锋利的眉眼。 已经预感到他要生气了。 穆宇打开微信页面,看她没反应,调侃道:「怎么?手机又坏了?」 朱珊有些尴尬讪笑两声,然后掏出手机,和穆宇加了好友。 穆宇转身,摇着手上的手机:「我还有事,保持联系啊。」 「好。」 朱珊有些心虚,毕竟她承诺了要站在凌霄那边的。 可是她又想,加个好友也不算叛变吧。 就这么想着想着,朱珊就到了宇森大厦。 她站在大厦前面的广场上,仰着头,虚着眼睛。 傍晚的斜阳变成了橙红色,照在大厦的玻璃上折出七彩的光,有种浪漫的感觉。 此时已经快晚上八点,只有零星的加班人断断续续从大厦走出。 朱珊没犹豫多久就进去了。 等她站在空旷的电梯里,指尖点了「42」,感觉电梯快速上升时,心脏也加快了频率。 她突然不知道待会儿见到凌霄要说什么。 心里一团乱麻。 可是时间毫无顾忌的流动,「叮——」的一声,电梯门拉开,朱珊看见那几个简单的大字。 ——零度律师事务所。 朱珊站在玻璃门前,朝里看,只看见转角的墙壁,什么也看不见。 她按了门铃,然后恐慌的在心里期待,凌霄不在最好。 她突然搞不懂自己的心思了,明明来找人,又希望人不在。 很快,就有个女生来开门。 朱珊不认识她。 女生打量朱珊两眼,很疑惑的问:「你找凌律还是……?」 朱珊也不知道她怎么知道自己来找凌霄,拉开嘴角礼貌的笑:「找凌霄。」 那女生眉头微微皱起:「凌律去出差了。」 朱珊瞪大眼睛,连声线都不自觉拔高:「?」 女生点头。 朱珊挠挠后脑勺,笑得有些尴尬:「他没跟我说过呢,谢谢,那我先走了......」 朱珊道了谢,转身就走。 她心里是难以名状的感觉,进了电梯直接摸出手机,划拉到凌霄的头像,点进去快速打字。 朱珊:【你去了?】 朱珊:【你怎么没告诉我?】 凌霄一直没有回复信息,直到朱珊睡觉前。 第二天,朱珊手机闹铃一响,下意识看手机微信,果然有未读消息。 她大脑瞬间清醒,比闹铃还管用。 凌霄:【你给我一个要告诉你的理由!】 凌霄:【还有,你怎么知道我去的?】 朱珊把手机一扔,翻身跪在床上,用脑门砸暴力熊。 她自我理解这两句话的意思,第一句是给个名分,第二句是你关心我。 她都要怀疑,凌霄是不是知道,自己知道他暗恋自己了。 所以,在点自己! 朱珊又想起吴静的话。 ——不接受,不拒绝,是渣女。 她身体一僵,绯红的小脸仰起来,低喃:「凌霄不回家,难不成不是因为穆宇,也不是因为其他别的什么...」 顿了顿。 她小脸拉夸下去,带着假意的哭腔:「是因为他也觉得我是渣女?在吊他?」 朱珊没回复信息,主要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她洗漱后下楼,站在路边等顾星驰。 没一会儿,顾星驰就坐着网约车来了。 这是朱珊最近唯一心情好点的事儿,顾星驰住在旁边的小区,两人可以拼车,不用挤公交。 平时,两人都是在车上各自玩着手机,今天朱珊不玩了,兴致恹恹的靠着车门发呆。 顾星驰看了她好几眼:「你怎么了?生病不舒服吗?」 「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顾星驰拆穿:「......不太像。」 朱珊瞥了他一眼,扯开嘴角:「开玩笑。」 朱珊和凌霄的聊天页面一直停留在他那两个问句上。 一开始,朱珊还觉得不回复是不是代表自己心虚,内心格外别扭。 可是后来两天过去了,也不能说自己没看见什么的,就破罐子破摔,不are了。 时间很快到了八月份。 穆宇发来信息,约朱珊吃饭。 朱珊本来想拒绝,主要是她感觉好累,没什么心情去应对饭局。 可是穆宇说,他马上要去y国进修,当年的事一直困在心头,这次遇见朱珊和凌霄想好好做个了结。 朱珊抓到关键字「当年的事」。 于是她同意了。 时间约在周五晚上,地点是「enjoy·音乐餐吧」。 ------------ 第四十四章 凌霄生气了 周五中午下了一场暴雨,道路湿滑,二环出了一起严重交通事故,小轿车侧翻撞到绿化带,当场起火。 朱珊和顾星驰赶到的时候,现场拉了警戒线,火势已经被消防队控制。 司机死里逃生,坐在马路牙子上,双手搭在腿上颤个不停,显然还未从惊慌中缓过来。 拍摄了现场之后,顾星驰过去和司机简单交流了几句后,司机接受了简单采访。 据他所述,当时他电话响了,于是去摸手机分了神,一抬头看见面前一黑影压近便紧急踩了刹车,打了方向盘。 火苗是从车头窜起来的,他及时下车,这才捡了条命。 采访完,顾星驰回头看了司机两眼,表示不信他的话。 顾星驰压低脑袋,小声道:「这大白天的,哪里来的黑影?」 朱珊先是观察了四周环境,然后沿着刹车印记走到马路中间。她目测了一下车辆驾驶座的高度,然后保持同一高度后,视线由右至左上仰45度,可以看见旁边支出来的大树枝丫。 估计慌神一瞧,便把这枝丫当成了障碍物。 朱珊把隐患告诉消防队,消防队队长表示会解决。 随后,他们又采访了消防队队长和交警队事故处理员。 采访做完后,已经晚上六点多。 朱珊后知后觉想起和穆宇还约了饭。 在朱珊皱着眉头思索时,顾星驰懂事的问:「你是有事?」 「约了饭,但是好像要迟到了。」 「没事,你走吧,我一个人回去。」 朱珊不放心:「你一个人可以吗?」 顾星驰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怕了拍胸脯:「我怎么不可以了?我就交个资料,交个机械还能出错?」 朱珊想了想,也对。 「好,下周请你吃饭。」 和顾星驰道别后,朱珊打车去餐厅。 从东二环入市中心,又是周五,免不得堵车。 越靠近市中心越堵,一个红绿灯轮了三次也过不了路口。 朱珊看了好几次手机,然后让司机靠边停车。 这么个堵法,还不如走路来的快。 紧赶慢赶,还是迟到了十几分钟。 朱珊气喘吁吁表达歉意:「抱歉,穆宇学长,我今天加了会儿班。」 「没事儿,你先喝口水。」 穆宇拿着桌面的玻璃瓶给朱珊倒水,再递给她。 朱珊捧着水杯喝了几口,缓下气来,才开始打量餐厅布置。 餐厅层高很高,从上吊着永生花球束和闪烁小灯,照明靠壁灯,镂空的灯罩印出浪漫的花纹,灯光不算亮,显得温馨且浪漫。 餐桌是木制,座椅是复古沙发,桌上有鲜花和满天星。 不远处是舞台区,几个年轻人在台上演奏着缓慢的音乐。 朱珊感叹:「这餐厅好棒!学长,你好厉害!」 穆宇看着朱珊笑盈盈的小脸,眼底有丝惭愧,他低头调整好情绪,裂开嘴角:「我点了主厨的拿手菜,希望你喜欢。」 朱珊捧着杯子甜笑着摇头:「我不挑食。」 「嗯。」穆宇拉开话题,「你怎么当记者了?我记得你小时候说要当作家来着。」 那么久远的事... 朱珊有些诧异:「你还记得?」 「嗯,凌霄以前把你拿走,你都气哭了。」 「呵呵呵。」朱珊笑得尴尬,又抿了两口水。 她尴尬,一是因为被别人记得哭这件事并不算好,二是因为想到凌霄,她就有些心虚。 穆宇继续与她闲聊:「你们记者很忙吗?还要加班!」 「挺忙的,我们栏目组虽然时间固定,但是如果有新闻,放假也得去,今天东二环那边出了车祸。」 「我知道,刷到好几个相关视频。」穆宇点头,「我看视频里车都烧成光架子了,有人说是司机磕了药,有人说是夫妻吵架抢方向盘。」 「......」朱珊耸了耸肩膀,「不是,是司机接电话分神,这才撞了绿化带。」 「是这样啊。」 朱珊点头,表情很诚恳,开始说: 「以前我确实是想当作家来着,可是当了记者后,我发现这份职业很有意义。」 「比如今天这事儿,短视频都是道听途说,甚至添油加醋,就为了吸引流量。」 「可是我们记者,就是要把真相播出来,避免市民恐慌,而且今天这事儿,也采访了交警队和消防队,向大众传达雨天开车注意事项,传达车辆起火自救指南。」 「不说帮到所有人,哪怕能帮到一个人,也是有意义的。」 朱珊说这话时眼睛又大又亮,天真美好的模样,让穆宇红了眼睛。 他垂下眸,语气低哑:「珊珊,你真善良。」 朱珊被这么直白的夸奖,小脸一下就红了。 她害羞摆手:「没有啦。」 「有!」 朱珊愣了一下,回敬「马屁」:「学长,你是医生,这份职业更神圣。」 穆宇惭愧的笑。 朱珊突然觉得气氛有些尴尬,但是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出了问题,于是把话题岔开,问穆宇出国进修的事。 两人聊着聊着,木桌上陆陆续续摆上美食。 朱珊喜欢美食,说了句「我不客气啦」,就开始大快朵颐。 穆宇没怎么吃,视线一直盯着朱珊。 朱珊余光都瞄见了,但是觉得尴尬,便装作没看见。 她有点如坐针毡,觉得面前的美食都黯然失色。 穆宇看朱珊吃的速度慢下来,沉了口气,开口:「其实当年的事儿我一直放不下。」 「?」朱珊仰起小脑袋看着他,八卦的双眸放光。 穆宇不敢与她对视,装作切割盘中的食物:「其实今天应该把凌霄也叫来的,可是我没有他的联系方式,我在班群里面叫了他,他也没回我,上次在医院碰到,他的态度......」 他欲言又止,叹了口气。 朱珊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嘴里机械的咀嚼:「他在,来不了。」 「这样啊。」 朱珊点头,突然一个吞咽动作,肉食拼盘旁边的一整块香梨卡在气管上。 她翻了翻白眼,企图把东西咽下去,可是气闷的感觉让她难受,也让她使不上劲儿。 穆宇没发现异样,依旧垂着眸:「再次遇见你们,我更坚定了想法,我必须要向你们......」 他话没说完,听见刀叉撞击瓷盘的声音。 穆宇抬头,看见朱珊满脸通红,眼眶包着泪水,一只手捂着脖子,一只手捶打胸口,很难受的模样。 穆宇立马站起身,连带着把桌上的杯子都拽倒。 他把朱珊拉起来,从身后抱住她,双手压住她腹部,对着膈肌一下一下的往上提。 朱珊双脚离了地,又落地。 冲着那股劲儿,终于把东西吐了出来。 一股反胃的酸水窜入喉咙,又恶心,又火辣辣的疼。 她被呛得不住的咳嗽。 穆宇把人揽在怀里,关心询问:「珊珊,你还好吗? 」 凌霄刚进餐厅就看见这一幕。 他是今天中午的班机到玉和,的案子处理得很顺利,当然也跟国内同事的劳心劳力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们律师办公室要聚餐,一方面是庆祝,一方面是为凌霄接风洗尘。 凌霄在聊天软件上收到穆宇的消息,他懒得搭理。 可是穆宇后面又发了一条信息,说还邀请了朱珊。 一下午,凌霄都魂不守舍,他觉得可能是时差影响的,也在思考晚上要不要回家。 凌霄摸出手机,找到和朱珊的聊天页面。 最新的消息还是他发的那两句质问,孤零零的躺在那里,被对面的人完全忽视。 朱珊又换头像了。 凌霄点了大图,是铁人三项比赛出发场地,人形气球中央,一只白嫩的手比了个剪刀手。 到了下班时间,大家工作都结束,凌霄发了一个聚餐地址。 是「enjoy·音乐餐吧」。 他刚发完就后悔了。 几乎是前后脚,李尚跑进办公室打趣:「凌律,你怎么还管聚餐地址了?这家好吃?」 凌霄抬了抬眉,脸不红心不跳吐出一个字:「近。」 确实,离他们律所也就不到一公里的距离。 凌霄没想过朱珊会应约,毕竟她可是一脸正经的要发誓,连穆宇好友都不会加。 所以,眼前这一幕,凌霄眉宇间立刻染上阴鸷,危险气息顿生。 李尚最先发现凌霄的不对劲,怕了一下他肩膀:「怎么不走了?」 凌霄没反应,眼底的冷芒在浪漫餐吧肆意层生。 大家顺着他视线,也看见穆宇半搂住朱珊,然后拿纸巾给她擦眼泪的一幕。 朱珊吸了吸鼻涕:「咳...没事儿...没事儿了...咳咳咳......」 穆宇医者本色问了两嘴,然后拿起水杯,喂到朱珊嘴边,提醒:「只喝一点,润一润,小口的。」 朱珊听话,就着杯子仰头。 突然手臂一受力,朱珊身体三百六十度旋转跌入一个怀抱。 滚烫。 还有熟悉的古龙水味道。 朱珊心下一顿,心虚感似乎已经要溢出来,脑海里飘出一行字:我是被逮了吗? 她小手捂着喉咙,微微仰头看见男人俊逸的侧脸。 果然是凌霄。 他不是在吗? 回来了!!! 凌霄穿了一件宽松休闲的黑色衬衫,领口微微敞开,衬得脖颈处的肌肤冷白,此刻在昏暗的灯光下更添阴郁桀骜之气。 他侧脸线条利落,漆黑而锐利的视线像一把刀子,刺向穆宇的方向。 朱珊生理性的咳嗽:「咳咳咳...咳咳咳......」 察觉到朱珊的不对劲儿,凌霄垂眸,看见朱珊脸颊和鼻头都红着,眼睛一眨就划出两行泪。 凌霄眼睫动了动,再次看向穆宇的眼神充满敌意,丝毫不遮掩:「你.他.妈说什么了?」 ------------ 第四十五章 为当年的事道歉 本来刚才穆宇就打碎一个杯子,现在凌霄这句话,更是惊扰了旁边桌的食客。 穆宇是老板,服务员只能挨桌安抚,并赔礼送上美味小吃。 逐渐的,餐厅静了下来,连舞台上的音乐都戛然而止。 朱珊没听过凌霄说脏话,她甚至在脑海里想了一遍,很确定,很小到大,凌霄虽然说话欠揍,但从未出现过脏字。 她此刻不竟连咳嗽都忘了。 穆宇张了张嘴,语气弱:「我是想道歉!」 「用不着!」凌霄嘴角勾了勾,轻嗤一声,满是不屑的凉薄之意。 穆宇被噎得说不出话,他看向朱珊,满脸抱歉之色。 这毕竟是大庭广众。 朱珊不多思索,拉住凌霄衬衫袖口扯了扯:「先冷静点....咳咳..别这样......」 凌霄微微垂头,看向朱珊。 对上他视线那秒,朱珊倒吸一口气,眨巴两下眼睛,小手倒是把他袖口拽得更紧了。 凌霄眼睛眯了眯,把自己的衣袖抽回去。 这动作并无其他,但朱珊眼眶立马又红了,咬着唇不敢说话。 穆宇微微上前:「我是真诚的想跟你,和你妹妹表达歉意。」 凌霄依旧看着朱珊小脸,嘴上回答着穆宇:「我说了,用不着。」 穆宇有些恼:「凌霄,你没权利阻止我道歉。」 凌霄眉心动了动,嘴角的笑意讽刺,似乎听见了无比荒唐的话。 他缓缓转头,看着穆宇,漫不经心的解开袖扣,挽起衣袖,挑眉道:「这话你也说的出口?」 朱珊看凌霄这副要动手的模样,上前挽住他手臂:「多大人了,别打架!有话好好说嘛!」 凌霄觉得朱珊这模样比穆宇更荒唐,他垂眸看着她,冷声:「放手。」 「你别打人!穆宇学长刚还救了我!多少年的事情了,你讲点道理!再说你一个律师,不能、不能知法犯法!」 朱珊哪里敢教训凌霄,尽管今时不同往日了。她这话说得语气是越来越弱,最后都快小得听不见。 可是就着她唇形,还是一字不差被凌霄「听到」。 朱珊咬着唇,她明显感觉到凌霄此刻的变化。 虽然他眉眼未动,但是眼神明显冷了下去,像是蒙上冰霜,刺得骨头疼。 她的心像也像被这冰霜裹上一层冰渣子,重重的下坠。 她来不及理清奇怪的情绪,小手动了动,怂怂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凌霄:「那你什么意思?你原谅了?」 「......」 凌霄:「那你还哭什么?」 朱珊没听懂,原谅什么? 两人眼神对持,朱珊哪里是凌霄的对手,她很快败下阵来,先垂了眸。 凌霄看着朱珊小脑袋瓜,闭上眼睛,眉心微微蹙起。 他薄唇动了动,语气格外凉薄:「行!你们,一个要道歉,一个要原谅。」 接着,他抽出自己的手臂,冷嗤一声:「反倒是我坏了你们平和的约会,呵!是我不知好歹了。」 说完,他毫不迟疑的转身向门口走去。 跟着凌霄的律所同事自觉站到两边,为他让了条道,毕竟这大佬发起脾气来可怕得很,就怕殃及池鱼。 凌霄路过李尚时,整个低气压:「换一家吃!」 朱珊看着落空的手,不自觉曲了曲手指,又转身看着凌霄背影。 她没想到他从回来后的第一次见面居然是这样。 她预想过好多,甚至梦见凌霄把她抵 在墙脚,问她为什么不接受不拒绝,是不是要当新时代渣女? 现在她整个都是懵的。 但是她知道凌霄生气了。 很生气。 和往日生气完全不同。 朱珊咬咬牙,小跑跟上去:「凌霄——」 凌霄听见了,但是没停步子,也没回头,推开餐厅玻璃门便垮了出去。 有个女律师侧身搭话朱珊:「妹妹,你也和我们一起去聚餐吧。」 「聚餐?」 「没事儿的,你是凌律妹妹嘛。」女律师刚才听见那人说朱珊是凌霄的妹妹,不假有他,客客气气邀请,「一块儿去吧。」 朱珊透过餐厅玻璃门,看着凌霄背影消失在已有夜色的朦胧中。 她摆了摆手:「你们公司聚餐,我就不去了。」 女律师还想邀请一块儿,朱珊已经往餐厅内走,女律师便不再多话。 朱珊回到餐桌前,服务员正在收拾玻璃碎渣子。 舞台上的演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周遭的吃客也只间或投来感兴趣的目光。 穆宇先是道歉:「很抱歉,珊珊,没想到事情会这样。」 「......」朱珊也很懵,但是此刻不想搭话,脑袋里都是凌霄生气的模样。 穆宇把朱珊引到另外的餐桌,递上菜单:「你再吃点东西吧。」 朱珊摆手拒绝,她哪里还有心情吃东西? 她一直以为凌霄和穆宇之间的矛盾是关乎他们俩的,她今天来还带着一颗八卦的心。 她也不是笨蛋,从刚才两人的对话中,很明显了解到,那个矛盾牵扯到她。 朱珊抿了抿唇角:「你刚才说,你要给我和凌霄道歉,是什么意思啊?」 穆宇正在给朱珊添水,听到这话他动作一顿,然后又继续。 他放下玻璃瓶,深深地叹气,然后看着朱珊:「珊珊,对不起。」 「嗯?」朱珊好奇,眼皮撑开。 「当年你爸爸的事,是我...」穆宇还是垂下头,不敢面对朱珊纯净的大眼睛,低声道,「是我说出去的。」 朱珊没想到事情会朝这个方向发展,不过一提到她爸爸,她心还是抽搐了一下。 穆宇手掌握成拳:「当年你爸爸正处于风口浪尖,是我,我跟其他同学说了你是他女儿,后来...后来你被霸凌,是我没想到的。」 朱珊脑袋嗡嗡叫,愣怔在软绵绵的沙发里,完全做不出反应。 穆宇:「我不知道事情会这么严重,后来我每每想起来,我都很内疚,我一直想跟你道歉。」 朱珊只觉得心一阵一阵的下沉。 当年被霸凌的画面又涌入脑海,引得她背脊发虚汗。 穆宇舔了舔唇:「珊珊,真的很对不起,如果你想要什么补偿,只要你说,我都可以。」 朱珊唇动了动:「我不要。」 穆宇抬起头看着她,嘴角扯开,笑得很勉强:「是,是我狭隘了,还想要补偿你。你不知道,我上次在医院遇见你,你活泼又大方,还有刚才你说你的职业,你如此的善良,我真的又惭愧,又...又感激,感激你成长的如此好。」 一朵花,被人剃了枝丫,多年后,依旧盛开,是浇灌人的细心呵护,是花自己的努力。 不代表被剃掉枝丫对它没有任何影响。 「可是......」朱珊看着穆宇,神情很淡,「我还是会做噩梦,梦见他们用笔尖戳我,梦见他们把我堵在墙脚,骂我,踢我。」 朱珊说这话时,语调没带什么情绪,却让穆宇面色一僵。 沉寂好几秒,穆宇开口,重重的咬字:「对不起。」 朱珊不想的,可是还是没忍住,重复了凌霄刚才的话:「用不着。」 这三个字,好凉。 代表她的拒绝,也代表穆宇所说所做,都是徒劳。 朱珊想说更多带着荆棘的话语,甚至更希望话能变成刀子,往人心里扎。 可是...她看着穆宇,还是说不出口。 朱珊站起身:「希望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伤害已经造成,她忘不了,也做不到原谅,便不想违心。 善良的原谅? 此刻做不到。 那便泯然于人海,陌路吧。 朱珊走出餐厅,漫无目的的在街上闲逛,直到走到喷泉广场,才找了铁艺排椅坐下。 因为中午的那场雨,今日天气格外好。 仰头是满目的星光,身旁是绚丽的彩灯,随着喷泉节奏闪烁。 不远处有卖气球的,圆圆的,粉色的,外面被包着灯条。 明明在这夜色里,到处都是光亮,她脑海里却是那些不堪回首,不愿回首的黑暗。 她好想当个硬气的坏人,去报复欺负过她的人。 可是,不行。 因为凌爸凌妈,凌霄凌樾,是他们,让她没有在那样的日子变得自甘堕落,或是一蹶不振。 朱珊视线飘在半空中,思绪陷入回忆,没有着落点。 广场上的人渐渐稀少,最后,连喷泉都缩入洞穴,不再喷涌。 朱珊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拿出手机一看,已经十点多了。 她要回家了,太晚了不安全。 朱珊打了个出租车,给司机说了地址,然后靠在车门上。 家? 明明就是凌霄的家。 可是她却把人气走了。 朱珊自省,世上怎么会有她这么坏的人。 刚才在餐厅,凌霄明明是为她出头,她却没意识到,他当时肯定误会她站在穆宇那边了,还责怪他多管闲事,想来他定是气得不轻。 现在,凌霄不知道在哪里,属于有家不能回,而她,还鸠占鹊巢。 朱珊嘟囔起小嘴,她怎么就不是个哑巴呢? 那样的话,就说不出气凌霄的话了。 朱珊眼皮一颤,直起身子。 她想到,她可以道歉呀,可以解释呀。 她又不是哑巴。 这样一想,朱珊拿出手机打开微信页面,划拉好久,才找到凌霄。 朱珊:【你在哪里?】 朱珊:【不回家吗?】 朱珊:【我没接受他的道歉,刚才的事我是可以解释的。】 朱珊:【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一连发了几条信息,直到下车也没收到凌霄的回复。 朱珊惴惴不安回到家,坐在吧台上发呆。 「凌霄不会不理我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 「要不打个电话?」 「嗯~他都没回信息,打电话肯定也不会接。」 「不打怎么知道他不接呢?」 「打吧,这是态度问题。」 「......」 朱珊自言自语,自我说服,然后按了拨号键。 她屏住呼吸,心提到了嗓子眼,更感觉时间都开始慢放了。 感觉过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已经认定凌霄不会接电话了,谁知电话突然被接听。 朱珊立马开口:「凌霄 ,我......」 「珊珊!」 不是凌霄的声音,朱珊看了看手机屏幕,确定是凌霄的电话,没打错。 对面的男人说:「凌律喝醉了,你能来一趟吗?」 ------------ 第四十六章 她还被咬了 朱珊听出来,是李尚的声音。 她立马往门厅走,开始换鞋:「你们在哪里?」 「在办公室,他醉得有些厉害。」 「我马上来。」 李尚客客气气:「抱歉啊,我女朋友身体也有点不舒服,不然也不会麻烦你。」 「?」朱珊把门关好,着急的按了好几下电梯「下乘」的按钮,「怎么会是麻烦我?应该是麻烦你,我马上就来。」 李尚似才反应过来,笑着应了好几声:「是是是。」 朱珊到宇森大厦时已经半夜十二点多,她乘电梯到达42楼,然后按了几下门铃,也没人应,最后还是打电话,李尚才从里面出来开门。 李尚匆匆往电梯口走:「我买了醒酒药,骑手快到了,我现在下去拿,你先看着点。」 朱珊点头:「好。」 朱珊小跑着进去,她也不知道在着急什么。 推开凌霄办公室门,里面空荡荡的,朱珊视线扫了一圈想起隐形门后有个休息室来着。 推开隐形门,里面装修走的极简风,色调偏冷暗,还挺符合律师这个严谨严肃的职业风格。 布置也很简约,左侧是一整面的落地窗,视野非常开阔,靠窗边有一张黑色皮质躺椅,一张桃木色小圆桌,旁边一列小酒柜,前方桃木色衣柜,右边是一张大床。 凌霄上半身仰躺在床上,脚还踩在地上,像是坐在床沿边直接倒下去便没调整过姿势。 他姿势看上去很不好睡。 朱珊走过去,想叫他躺好睡。 他右手臂搭在额头上,遮了眉眼,高挺的鼻梁挂着一丝红,薄唇的颜色也加深。 他身上的衬衫已经褶皱,胸口的衣扣又解了好几颗,随着呼吸而微微起伏。 他耳廓,脖颈,锁骨,心口的皮肤都已经因为酒精的缘故透出一丝红。 朱珊站在床边叫了两声,凌霄都没有反应。 朱珊沉了口气,把旁边挡人的黑色行李箱推到衣柜边。 行李箱上面贴了好多航空托运标签,看来他也才刚从 「???」朱珊听不明白这话。 当然也想不明白这话。 凌霄似乎也没想听她回答,他视线在她脸上兜兜转转,莫名的情愫在眼底暗流涌动。 朱珊被盯得发怵,哆哆嗦嗦:「你醉了,你先起来。」 身上的人却不说话。 他目光越来越晦暗,身体不断下压。 朱珊察觉到重量,她右手挡住胸口,隔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左手下意识扭动手腕,却被凌霄再次用力摁向床垫。 安全距离被打破,朱珊窘迫极了。 她感觉喘不过气,艰难的说:「凌霄,你先起来,你好重。」 凌霄不退反进,他呼吸的热气带着酒气一层层扑来,也把朱珊的脸颊一层一层上色。 他声音很低:「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你总是不回头看我?」 「??」她哪里没看他? 凌霄左手抚上她脸颊,别开她发丝,重重道:「我没你想的坏。」 「???」朱珊蹙眉。 什么鬼? 她哪里觉得他坏了? 要是有,也是以前她不了解,现在她没有觉得他坏呀。 他到底在说什么? 酒精把脑髓腐蚀了吗? 想来是真的醉得一塌糊涂,都开始胡言乱语了。 凌霄睫毛轻颤,语调低得变成气音:「别怕我。」 这三个字格外轻柔脆弱,像小孩儿泡泡机吹出的泡泡,碰到朱珊的脸颊,一下就破了,却向她心灵轻轻撞了一下。 朱珊咽了口口水,安抚他:「没人觉得你坏,你先起......」 她的话像被剪刀利落的剪断,因为注意到凌霄的视线已经在她唇上怔愣了好久。 那种预感太劲爆,太荒谬,太强烈。 朱珊没想错。 凌霄喉结缓慢的滑动了一下,然后头微微偏了偏,唇轻轻压贴到朱珊的唇瓣,带着滚烫和湿润。 朱珊脑袋「轰」的一声,感觉灵魂都被吸走了。 一秒… 两秒… 三秒…… 朱珊回过神,看见凌霄闭着眼睛,微微颤抖的睫毛。 她小手去推凌霄胸口,唇也开始躲避。 凌霄却突然张开嘴唇,含住她唇瓣,轻轻吸了一下。 朱珊惊得连背脊都挺直,似乎血液都停流动了,只剩酥酥麻麻的感觉席卷全身。 凌霄一下又一下的轻啄她饱满柔嫩的嘴唇,从唇珠到唇角,在静谧的空间,声音旖旎又暧昧。 他放开她的手,手臂从她肩膀压过去,手指插入她发间,温柔的抚摸。 朱珊大脑早已经宕机,直到感觉凌霄舌头想要突破她的牙关,她才后知后觉去推他。 可是凌霄太重了,朱珊推不动。 凌霄眉心微蹙,似乎不满她咬紧的牙关,在攻陷了几次都失败之后,他微微仰头离开她的唇。 两人鼻息交错,都在喘息,都很灼热。 朱珊双手撑在他胸口上,已经没有任何力度,她嘴唇颤着,带着羞恼:「你…你……」 她脑海里语词贫瘠,最后只能用力推他。 凌霄面对她那点力气纹丝不动。 他看着她,眼睛眯了眯,侵略的危险气息冲出来。 下一秒,凌霄右手伸至胸前,将她推搡的双手挟持,反剪摁在头顶。 朱珊双手挣扎,仰头去看头顶,却被凌霄左手按住脸颊掰回来。 他微微抬高她下颌,准确无误的朝着她湿润红艳的小嘴再次压过去。 不同于刚才的轻柔,这次霸道又蛮横,迅猛又目的性极强。 只一瞬,他舌尖便探入,酒香瞬间蔓延开,随着他的气息滑过齿缝,滚烫地掠夺每个角落。 朱珊躲闪,他追逐,她被抢夺气息,败得一塌糊涂,最后身子发软一点力气也没有。 逐渐的,她眼角开始微微湿润,嘴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呜咽声。 凌霄退出来,狠狠的咬了一下她唇珠,这才离开。 空气清明,朱珊大口喘气,然后愤恨的一脚撩过去。 她从床上弹跳而起,直直冲出休息室。 她慌忙跑过沉暗的大办公室,低哑小声:「救命!妈妈!」 朱珊跑到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把水泼在脸上降温。 好一会儿,她才关上水龙头,双手按住满是水渍的冰凉石板,粗重的喘气。 朱珊抬头,镜子里的她整个人红透了。 就着这颜色,她感觉自己耳根,脸颊,嘴唇又烫了起来。 朱珊再次打开水龙头,把冷水往脸上泼洒。 这次,她头发也湿了。 身上的烫意褪去,嘴唇上的麻疼感便更明显。 朱珊再次看向镜子,她嘴唇红红肿肿的,上嘴唇中间都被咬破了,这都告诉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她居然和凌霄接吻了。 而且她还被亲哭了。 她还被咬了。 朱珊指腹摸了一下嘴唇,小脸皱巴,呐呐自语:「凌霄不会是装醉吧?」 要不然,都醉了,怎么还能那么会亲? 不对! 他都胡言乱语了,说的话听都听不懂,明显醉了。 所以,他亲她,就是喝醉了,大脑一时不清晰,不知道她是...... 朱珊思绪一顿,皱巴的小脸徐徐展开。 她声音拔尖:「凌霄,不会不知道我是谁吧?」 !!! 意识到这个想法,朱珊心头的羞臊褪去,涌上一股无法言喻的堵闷。 她抬头看着镜子,骂道:「臭流氓!变态!」 「我报警抓你!」 好像不行,凌霄是她法律上的配偶,没法抓。 所以,她吃哑巴亏了? 朱珊气得拍了好几下石板:「离婚!离婚!」 ------------ 第四十七章 负心汉 朱珊又气又恼,手上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伴着响铃在狭窄的卫生间回荡,似要掀开发懵人的天灵盖。 是李尚打来的。 朱珊调整心绪,舔了舔唇,疼得闷哼一声。 心里又骂了凌霄一句变态,因为她的唇,真的好疼。 按了接听键,李尚的声音传来:「珊珊,你去哪儿了?」 「我...我在卫生间。」 「我已经给凌律喂了醒酒药,办公室大门密码是989994,我就先走了。」 「等等等等!」朱珊立即问,「他醒了吗?」 「没呢,以我的了解,明早都不一定能醒,今天玩酒令,他一直输,也一直喝。」 「……」 李尚叹了口气:「他好像是故意喝的,可能因为傍晚在餐厅那事儿。」 「......」朱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想着傍晚在餐厅的事,愤怒减轻了些,她沉下肩膀,「你能帮他换身衣服吗?」 「我?」 朱珊也不知道李尚对她和凌霄的「假婚姻」了解多少,于是打哈哈:「他太重了,我弄不动他。」 「好,那我给他换了衣服就走,你快回来。」 朱珊应了,然后挂掉电话,又呆了五分钟才回去。 她回去的时候,站在门口深呼吸,然后轻轻推开隐形门,探进去一颗小脑袋。 休息室静悄悄的,凌霄也睡得静悄悄的。 确认安全,朱珊猫着小步子走进去,隔了两米远看了眼熟睡的凌霄,然后走到窗边。 她坐在躺椅上,慢慢的躺下去,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可是她,怎么也睡不着。 只要一闭上眼睛,脑袋就跟电影放映机似的,都不需要按播放键,自动放映刚才的画面。 朱珊干脆不睡了,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打开网站,输入查找问题。 ——喝醉了干的事,酒醒后还能记得吗? 她翻了翻相关词条,点入寻医问药网。 医生说的话,准没错。 上面认证主治医师头衔的账号回答:因人而异,有的人喝的醉,但是他的头脑很清醒。有的人喝醉了,第二天肯定记不起来昨天的事,确实什么也不知道。不过一般醉酒后再发生的事即使记得记忆也很模糊了。 !!! 所以,凌霄到底能不能记得? 如果他不记得,她感觉自己吃哑巴亏了。 但是如果他记得,那多尴尬? 朱珊一夜都没睡。 清晨,她的眼睛红红肿肿,一眨不眨死死地盯着床上的人。 又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人发出一声重重的叹气声。 接着,白色的被褥动了动,凌霄手臂抬起来把被褥压下去。 朱珊知道他应该要醒了。 她脑袋里警报器闪烁,印出三个字母:s!o!s! 凌霄反撑着床垫坐起身,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的位置,又是长长一声叹息。 没几秒,他似是察觉到什么,转过头看向朱珊。 在视线接触那秒,凌霄揉额角的手一顿。 两秒后,他撇开视线,声音干哑,语调清淡:「你怎么在这儿?」 朱珊眼睫颤了颤。 他!居然!问!我怎么在这儿??? 没听见朱珊回答,凌霄偏着脑袋又看向朱珊:「李尚叫你来的?」 朱珊盯着凌霄,轻咬着下唇依旧没回答。 凌霄抬了一下眉梢,似乎非常不理解:「你盯着我做什么?」 盯? 这个敏感的字眼,让朱珊想起,他昨晚还说什么「你为什么不回头看我」。 现在看一下,就质问为什么要看。 这么违背,基本可以确定,他不仅不记得昨晚的事,甚至还把她当成了别人。 虽然昨晚,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凌霄什么都不记得最好,可是现在却有一种他是负心汉,而自己被占便宜还投状无门的感觉。 被困倦之意搅.弄下去的忿意,又因困倦之意到达顶峰。 朱珊眼里是迸发的小刀,如果可以,凌霄已经被扎成了马蜂窝。 凌霄被她眼神弄得微微蹙眉,他摸了摸脸颊,然后拿过手机,用屏幕照了一下脸。 什么也没有。 他又看了朱珊一眼,然后慢条斯理打开手机查看消息。 朱珊就咬着牙看他,看这个负心汉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凌霄所有表情在朱珊眼里都被调慢速度。 他看着手机,眉头蹙紧,然后又松开,接着嘴角微微上拂,斜眼看过来。 朱珊明确捕捉到他脸上的玩味儿,以及眼底戏谑的情愫。 !!! 这下,朱珊不淡定了:「你——」 她一晚上没睡觉,一开口嗓子哑的不行,还堵得慌。 她咳了两声清嗓子,酝酿的气势也没了,语调奇奇怪怪的质问:「你笑什么?」 还有脸笑? 做了那样的事儿,还有脸笑? 凌霄叹了口气,举着手机,声情并茂的念着:「你在哪里?」 朱珊:「?」 凌霄继续:「不回家吗?」 朱珊意识到什么,小脸皱巴起来。 凌霄:「我没接受他的道歉,刚才的事我是可以解释的。我跟你道歉好不好?」 他居然在念她昨晚发的微信。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做的不对,所以语气把他捧的高高的。 可是现在... 这个男人怎么可以忘记他昨晚做了什么,现在还拿这事儿来调侃她?!!! 朱珊垂下脑袋,小手捏成拳,怒嗔:「凌霄!」 凌霄却不以为然,吊儿郎当的往后一躺,靠在床头上,悠然道:「......你解释吧!」 朱珊咬着牙,心里突然涌出一丝委屈,甚至慢慢浓烈超过了刚才的愤怒。 她也没明白这股委屈感从哪里来的,堵在心口,让她呼吸都紊乱。 朱珊站起身,就往门口走。 凌霄愣了一下,从床上下来,大步过去,抓住她胳膊:「去哪儿?」 「回去...」朱珊一开口,发现带着哭腔,自忿感更强烈,她把手往后一甩,挣脱掉,「回去睡觉。」 「昨晚没睡?」 朱珊撇着嘴,给了个「你说呢」的委屈眼神。 凌霄看着她。 她小脸白皙,眼睛红红的看着他,饱满的嘴唇轻轻抿着,上唇中间,原本微微凸出的唇珠有一块深色的痂痕。 凌霄眼睫颤了颤:「嘴怎么了?」 这句话,几乎让朱珊瞬间情绪失控。 始作俑者居然一脸无辜的问,她嘴怎么了! 朱珊好想说,就是你咬的,你个变态! 可是说出口的却是:「上火!」 「少吃点辣的!」 少...少吃点辣的? 他居然说,少吃点辣的??? 凌霄又补了一嘴:「如果不想胃痛上医院的话。」 他居然还教训她? 这个始作俑者,负心汉,不负责的男人,还在教训她? 朱珊深深喘气,企图控制心里憋闷的怒火。 可是她真的控制不住了。 朱珊眼珠一转,斜眼瞪着凌霄,然后伸腿,狠狠往他小腿踹了一脚。 凌霄疼得眉心跳动,立即弯腰去搓揉疼痛的位置。 他抬眸看朱珊时,眼里是不可置信。 毕竟,这还是朱珊第一次对他使用暴力。 印证了一句老话,兔子急了也咬人。 而且还是一只没脾气又胆小的怂兔子。 凌霄蹙着眉头:「你发什么脾气?」 朱珊一言不发转身就走。 凌霄跛着腿跟上去:「你等我处理点事情,一起回家!」 朱珊脚步一顿,微微侧头:「你就住这里,别回来了!」 说完,朱珊快步出了凌霄办公室。 她路过大办公室时,看看稀稀拉拉坐了几个周六还来加班的职员。 他们都一致停下手头的工作,把目光转到朱珊身上。 毕竟大早上,从里面出来一个陌生人。 朱珊此刻却没空理会这些人异样的眼光,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一个女生端着咖啡杯从茶水间出来,差点和脚步如风的朱珊相撞。 朱珊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往后退了一步:「对不起,你没事儿吧?」 女生手里的咖啡荡出杯口,洒了几滴在地上,她微微皱起来的眉头在看见朱珊小脸时舒展开。 女生扯开嘴角,说话好听:「是凌律妹妹啊,没事儿,我这也没看见。」 朱珊认出来,是昨晚跟着凌霄一起出现在餐厅的女律师。 女律师关心道:「没洒你身上吧?」 「没没没。」朱珊又道了句歉才离开。 朱珊回家,抱着暴力熊蒙头大睡,醒来时已经是下午,她肚子饿得厉害,于是在冰箱找了瓶酸奶喝。 刚插上吸管,就听见密码锁的声音。 她一转头,看见凌霄推开门。 他居然回来了? 他居然还敢回来! 朱珊立马撇开眼,带着情绪往房间走。 凌霄「啧」了声:「朱珊珊,你什么态度?」 什么态度? 就这个态度!!! 朱珊进房间,边喝酸奶边玩手机。 工作群有新消息。 曲连杰:【政府扶贫办联合银行一起去gz地区考察,推动gz地区空白的金融服务,我们栏目组需要去一名随行记者。】 曲连杰:【有没有人自愿参加?】 曲连杰:【就拍拍照片,录录像,很简单的!】 这三条消息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前的了,群里鸦雀无声,无人回答,朱珊都为曲连杰感到尴尬。 突然,敲门声响起,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凌霄。 朱珊不想搭理。 敲门声不断,伴着凌霄的低沉的声音:「珊珊,开门。」 凌霄又敲了两下,还是没人应,他自觉没趣,走了。 朱珊感觉心里像堵了棉花。 她想倾诉。 但是没有倾诉对象。 她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 世上只自己一人的孤独感。 至少回玉和之后,她都没有这种孤独感,现在久违的难受就这样找上她。 以前在sjp,心里难受,她都会小小去旅游一番,看看美景,吃吃 美食,给自己的大脑放个空,然后告诉自己,朱珊,没什么过不去的。 可是现在,她还要上班,连放空的机会都没有。 「叮——」手机响了一声。 是工作群,曲连杰发的。 曲连杰:【公平起见,大家摇骰子吧,点数最小的去,点数重复的进入第二轮pk。】 接着,曲连杰带头丢了个骰子。 手机开始接二连三的响,大家都开始丢骰子。 朱珊思了片刻,听说gz地区是天空之镜,这不正好可以放空心情? 而且凌霄都回家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她现在心里实在憋屈得很,根本不知道怎么去调节心态。 再说了,凌霄那么聪明,肯定很快能发觉自己的不对劲,万一他「严刑拷打」怎么办? 朱珊视线看着手机,然后打字。qs 朱珊:【我去】 她的消息夹在一系列骰子里,格外醒目。 曲连杰发了条单独的信息过来。 曲连杰:【珊珊,你自愿去?】 朱珊:【是】 简简单单两句话就把这事定了。 曲连杰又发了一个文本过来,上面写着任务和注意事项。 朱珊看完:【主任,明早就出发?】 曲连杰:【对,你有难处吗?】 朱珊:【没有,我现在去采购点东西。】 曲连杰:【基本生活用品那边有人负责准备,你自己带件厚外套,山区昼夜温差大。】 朱珊:【好!】 朱珊要出门,想先冲个澡。 她拿着换洗的衣服去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抬眼就看见凌霄坐在吧台玩手机。 凌霄听见声响,立马转头看着朱珊,还把手机收了起来。 很明显,在等她。 朱珊垂着脑袋往房间走。 凌霄没想放过她,直接用身子堵住朱珊去路。 朱珊视线盯着他脚尖,往旁边移了一步,凌霄也跟着移了一步。 如此反复两次,朱珊才抬头看着凌霄。 凌霄先发话:「你怎么了?」 果然来问了。 ------------ 第四十八 还要抱着他哭? 朱珊刚才洗澡的时候还恼火明天就要出发去gz,现在突然庆幸明天就出发,她甚至不介意今晚就出发。 凌霄看她视线飘在半空中,微微弯腰凑近了些:「为什么跟我发脾气?」 朱珊反问:「我哪有发脾气?」 凭他做的事,要是真的发脾气,她就要甩他耳光了。 「怎么没有?」凌霄视线移到自己小腿上,「你还踢我一脚,现在还痛着。」 「那我......」嘴还痛呢! 朱珊没敢说出来,委屈感又来了。 他凭什么不记得? 凌霄挑眉:「嗯?」 朱珊撇开视线,话题转弯:「我明天要去出差,现在要去买东西,你别挡着我。」 「我这刚回来,你就要走?」 「......」 凌霄直起身子,双手环抱胸前,打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躲我呢!」 朱珊没想到,凌霄歪打正着就戳破了她的心思。 她眼睛眨巴两下,斜眼看着他,把火引到他身上:「到底是谁前段时间还离家出走来着?」 凌霄「啧」了一声,看着朱珊的视线锐利了些。 他偏了偏脑袋:「你真在躲我?」 朱珊:「???」 她细细回想,刚才自己也没承认啊,他到底怎么得出的结论? 朱珊小手握拳,企图用增高的音调来掩饰心虚:「我躲你干什么?我真要出差,明天就走,所以着急,心情不好,不行吗?」 凌霄审视的看了朱珊好几秒,抬起眉梢:「行!那我......」 他话还未说完,手上的手机响了,低头看了眼手机,走到一旁接电话。 朱珊趁机赶紧回房。 她收拾好自己出来的时候,凌霄已经换了身正装。 凌霄:「我要出门,送你去超市。」 朱珊没拒绝,跟着他去车库。 路上,凌霄问:「去哪里出差?去多久?」 朱珊闷闷的搅着手指,简单应对:「去gz,大概一周。」 凌霄:「明天什么时候走?」 「明早。」 凌霄在红灯前踩了刹车,看着朱珊:「昨天在餐厅到底怎么回事儿?你没原谅他?」 朱珊不想说话,可是在凌霄的目光下,还是开口:「你来之前他还没告诉我当年的事,后来他说了,我...没原谅他。」 「那你为什么哭?还要抱着他哭?」 哭? 抱着他哭? 哪有这回事儿? 朱珊否认:「我没抱他,我当时食物卡住了,他在给我做急救。」 「这样啊。」凌霄语调极慢,视线在她脸上看了两秒,微微挑眉,「为什么突然对我耍脾气?」 !!! 哪壶不开提哪壶? 朱珊咬牙,撇头看向车窗外:「上火!」 凌霄:「......」 很快就到了超市,车刚停下,朱珊就推开车门准备下车,她迷糊得连安全带都没解。 腿悬在半空中有些尴尬。 凌霄闷笑两声,伸手帮她按了安全带锁扣。 朱珊抿抿唇,飞奔下车。 当晚,凌霄没回家,只发了条微信。 凌霄:【有事不能回来,明天不能送你】 她本来也没想让他送。 第二天,朱珊闹钟一响,看见未读消息。 凌霄:【你到底在气什么?】 朱珊快速打字,非常简单:【没气】 朱珊到集合地点,时间已经不早了,她根据群里发的车牌号找到大巴车。 朱珊上车,车上已经坐了好多人,一眼看过去,万草丛中一朵花。 真的就一个女孩儿。 朱珊的最佳选择应该是挨着那个女孩儿坐的,可是她有些踌躇。 那女孩儿头发很随意的扎了个低马尾,露出一张精致得过分的脸。 不是妆容精致,反而,她看上去未施粉黛,也更凸出纯天然标致的五官。 她瓜子脸,眼睛细长,眼尾上扬,高鼻梁,鼻头小巧,薄唇,嘴角微微上翘。 漂亮是漂亮,但是看上去极不好相处。 她双手抱臂,悠哉哉的看着大巴车前方的视频广告。 似乎察觉到朱珊的视线,女孩儿狐狸眼看过去,然后嘴角上勾,主动对朱珊招手:「过来坐呀。」 朱珊这才走过去,然后道了句谢。 朱珊把装衣物的背包放到行李舱,然后把拍摄器械抱在腿上。没办法,这是昨晚曲连杰送来的、宝贵的公家财产。 朱珊正玩手机,一个彩色袋子出现在眼前。 旁边的女孩儿摇了摇手上的袋子:「吃梅子吗?」 朱珊摇头。 女孩儿耸了耸鼻子,哀怨道:「听说要坐六个小时的车,而且全是盘绕的山路,头都得绕晕。」 朱珊听她说完,点头。 女孩儿狐狸眼眨了眨:「我叫高幸幸,名字是不是很特别?我是银行的,你呢?」 确实很特别。 朱珊点头:「我叫朱珊,是电视台的。」 「珊珊啊。」高幸幸自来熟的叫着,她塞了颗梅子进嘴里,耸耸鼻子,「你记者呀?你话怎么这么少?」 「因为你,好漂亮。」 高幸幸笑了好几秒才道:「小妹妹有眼光,唉,你多大?」 「快23了。」 「哇靠!真年轻,我都26了,岁月不饶人,羡慕!羡慕!」 朱珊没想到高幸幸说话居然这么...豪爽? 和她外貌简直天壤之别。 她本来觉得高幸幸长得凶凶的,可是一路聊天,发现她从骨子里透出一种热情的吸引力。 漂亮又热情的小姐姐谁不喜欢呢? 下午,大巴车进入gz地区。 朱珊在摇晃中睡得昏昏沉沉,她感觉手机震动,但她很困倦,没想看。 高幸幸贴心的把朱珊摇醒:「珊珊,你手机响了。」 朱珊很无奈的谢谢她提醒,然后拿出手机查看消息。 凌霄:【杨茂学在看守所自杀了】 朱珊大脑突然就醒了,回复消息:【怎么可能?】 凌霄:【他把牙刷头打磨,自己割的喉咙,被发现时,已经晚了】 杨茂学的人格扭曲得变态,他都无差别杀人了,所以他干出这样的事似乎也不奇怪。 朱珊:【那现在怎么办?舒雯琪检察官不是对他提起公诉了吗?这种情况怎么处理?】 凌霄:【根据律法,犯罪嫌疑人在审判前死亡的(包括自杀,他杀,疾病或意外等),刑事审判终止,不再追究已经死亡的嫌疑人的个人刑事责任。】 凌霄:【被害人又是孤身一人,所以,也没有民事诉讼。】 朱珊不太懂,但是律法如此,她也不便多说什么。 只觉得唏嘘。 凌霄:【我这边和方心诺沟通了,撤销离婚诉讼。】 朱珊愣了一下,她 的【为什么】还未发出去,凌霄的消息已经跳出来。 凌霄:【对杨茂学的刑事审判终止,他便没有犯罪档案,对方心诺今后的生活没有影响,而且,她可以继承杨茂学的遗产。】 是这样啊。 好像...也算补偿吧。 朱珊没什么意见要发表,便没有回复消息。 突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凌霄:【珊珊,gz是山区,你要注意安全。】 朱珊眉头微微皱起,联合上面的继承配偶遗产,怎么看这句话,怎么奇怪。 像是他觊觎她遗产似的。 朱珊:【谢谢凌大律师提醒,我会注意安全,守好自己的财产。】 朱珊本来还想继续睡觉,突然瞄到车窗外的美景。 鬼斧神工的山脉峭壁,光看着就神清气爽。 大自然确实能开阔人的心胸。 他们在极具民族特色的几个小镇做完活动,最后一站是很偏远的山村。 那里还未通公路,一行人只能背着行囊徒步上去。 高幸幸体力不怎么好,走一会儿就累得喘气,坐在路沿边休息。 朱珊和另一个叫左镇的男孩陪着她。 左镇是扶贫办的,也是二十多岁,三人的友谊是前几天半夜一起出去搓了一顿烧烤建立起来的。 高幸幸坐在一块光滑的石岩上,用手扇着风:「我的工作,经常出差,我都是当做旅游的,这次是真不行,要我老命。」 她才26岁,说得像是62岁似的。 朱珊已经习惯她的说话方式。 左镇手叉腰站在一旁,提醒:「幸幸,别坐了,山间凉爽,你这样歇很容易感冒。」qδ 朱珊觉得左镇说得很对,连连点头。 高幸幸这才起来,继续走:「唉,真是难为你们了,还等我,不然我肯定会被豺狼虎豹给叼走,等回玉和,我要请你们吃饭。」 三人落在最后,到村子的时候已经完全天黑。 简单吃了晚饭,村长把男生安排进村委住,把朱珊和高幸幸安排在一户村民家住。 村长打着手电筒在前面引路。 他普通话不太标准:「荣阿婆家就她和两个孙女,她儿子和儿媳前些年出去务工,出了车祸,再也没回来,荣阿婆是个可怜人,她原来的房子实在没法住,去年村委出了钱给她们盖了一间平房,是新的,虽然没办法和你们城里比,但是你们需要什么,可以跟我说。」 白天下了雨,现在道路又湿又滑,朱珊差点摔倒,还是高幸幸拉住她。 村长回头,手电筒在地上晃,照亮淤泥:「这主道上本是灌了水泥的,可是其他道没有,慢慢就变成了这样,现在又是雨季,等来年把其他道灌上水泥,能好很多...来,你们走前面,我给你们照着路。」 「谢谢。」 「是我们村要谢谢你们,现在这样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村长说,近几年村里条件已经逐渐改善了。 朱珊确实没想到,现在居然还有这样落后的村落,就这情况,还是改善后的,那几年前,更是不敢想象。 朱珊决定,明早早点起,多拍点这个村落的民风人情,把它传达出去,如果能得到大力扶持,也算是不虚此行。 很快到了荣阿婆家。 小.平房前面站了三个人,荣阿婆和她两个孙女。 荣阿婆身材矮小,且勾着背,头上是他们这个族特有的发饰,她说的话朱珊听不懂。 两个小姑娘,一个十几岁的样子,叫莹莹,一个还不足十 岁,叫晶晶,普通话倒是很标准。 和村长道别后,朱珊和高幸幸被莹莹领进屋内。 她们住的房间没有装修,水泥地,水泥墙,连白灰都没抹。 电灯是明线的,开关是一根红色的拉绳。 整间房,只一张四四方方,且极具岁月沧桑感的高脚桌,和一张不算宽的木床。 简单洗漱之后,朱珊拿出相机查看白日拍的照片,一些活动照,一些美景照,偶尔高幸幸会误入镜头。 朱珊再次把相机递到高幸幸面前:「幸幸姐,你真的好看,随便入境,模糊的身影也好看。」 高幸幸狐狸眼媚媚的抛过去:「你是马屁精?你这马屁也拍太多天了吧,也不换个新鲜词。」 两人关系变好,说话尺度也放开了些。 朱珊得瑟的摇摇脑袋:「没拍马屁,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生。」 「你也漂亮啊,像山竹。」 「山竹?」 「白白的,甜甜的。」 朱珊:「还以为你要说我胖。」 高幸幸噗嗤一笑,戳了一下朱珊腰际,打趣:「你不胖,你这样的手感好,想抱。」 两人聊着,桌上的手机响了。 是凌霄打来的。 朱珊蹙着眉,不太想接。 高幸幸凑近,提醒:「你手机响了。」 朱珊撇了撇嘴,这才按了免提:「干嘛?」 ------------ 第四十九章 是...喜欢? 朱珊这几日在大山里,呼吸新鲜空气,享受鸟语花香,心情很松弛。 可是凌霄突然的电话,让她想起,她是要回玉和的。 要面对他的。 她的唇都好了,不痛了,可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心里的苦闷。 关于两人接吻这件事,她脑子忘不掉,也就没法当做没发生过。 现在更是一听见他声音,心里就涌出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焦躁感。 时间流动,像是要把她推向未知的边界。 凌霄声音有些低,询问:「你那边顺不顺利?」 朱珊总觉得,凌霄说得每句话都不符合她的期待,她的心意。 甚至觉得,既然这样,那还不如不说,不要来打扰她这几日的清幽。 她抿着嘴角,别扭道:「很顺利呀,吃香的喝辣的,你管我做什么?」 凌霄无奈叹气:「这都多少天了?」 「什么?」 「你还气?」 「?」 「我告诉你...」凌霄拖腔拿调,带着警示,「适、可、而、止!」 这四个字把朱珊惹毛了。 他哪来的立场让她适可而止? 朱珊愤愤道:「我挂了。」 凌霄「啧」了声,转移话题:「我看你们那边这几天都有雨,你注意安全。」 朱珊哪里能听出凌霄的关心,不耐烦道:「凌大律师,你是不是很闲?怎么老想着我会不安全?」 「你脑子天天在想什么?」 想什么? 想那天晚上呀! 朱珊想起他的作恶,情绪推到最高点:「我死了,我的财产不都是你的了?高兴还来不及吧?」 朱珊都这样了,凌霄还在电话那边笑。 笑完,云淡风轻的说:「法律知识越来越通透,真棒啊!」 「......」 凌霄语调一转:「不过珊珊,你的财产...很难让人觊觎啊。」 啊啊啊啊啊! 这嘲讽调侃的语气,朱珊快气死了!!! 这次,她直接挂断电话。 但也只敢在挂完电话后,才嘀咕了一句,去死吧。 通过这几日大自然洗礼的心情,在这一刻,就因为几句话,向着更极端的方向发展。 她真的好讨厌,凌霄悠然自得的模样。 明明是他强...强......那个她。 结果始作俑者全忘了,只有她一个人困在错综谜团的牢笼里。 朱珊咬着唇,快速把相机收到盒子里,拉上拉链后一抬头,撞上高幸幸奇怪的打量。 朱珊抬手捂着小嘴,解释:「幸幸姐,我没说你,我是骂刚才电话里的那个人去死。」 说完,朱珊又改口,细声说:「也没有要他死……」 高幸幸皱眉:「......他觊觎你的财产?」 朱珊低着头,嘟囔:「婚姻关系,我死了,可不就是他的了嘛。」 朱珊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连忙找补了几句,企图搪塞。 高幸幸却抓住她话里的关键,一脸不可置信:「离婚?你结婚了?」 「......嗯。」朱珊点头。 高幸幸蹙眉感慨:「这么年轻就结婚。」 朱珊不想再多说,做了结束语:「说来话长。」 高幸幸也没再多问,她正对窗户而坐,脑袋微微偏着看向窗外。 她思绪飘散,只偶尔根根分明的睫毛颤一颤。 美女 ,连睫毛都漂亮到无懈可击。 那得什么样的神仙男人才能配得上呀。 朱珊双肘撑着桌面,身子前倾:「幸幸姐,你这么漂亮,结婚了吗?」 高幸幸很可惜的摇头,连语调也染上可惜:「没有。」 朱珊被高幸幸滑稽的表情逗笑:「那你有男朋友吗?」 高幸幸眉梢一抬,转眸看着朱珊笑眯眯应:「嗯,有。」 她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线,是甜蜜爱情滋润的模样。 果然,有甜甜的恋爱。 不像她,什么都没有。 只有一段「假婚姻」。 朱珊又想起吴静说的话,年轻女孩,就该「玩玩」感情,要不多浪费青春。 朱珊看着高幸幸,感叹:「也是,你这么漂亮,就该玩玩感情。」 高幸幸:「???」 夜深。 透过窗帘,能看见外面的皎月,皎月下,是影影绰绰的茂叶剪影。 在这样的环境下,连不知名的虫鸣声都像诗词里的平仄音律。 朱珊和高幸幸躺在床上,各自盖着一床棉被。 这床本就不大,两人近的连呼吸都能听见。 朱珊低声问:「幸幸姐,恋爱是什么感觉啊?」 高幸幸:「别人我不知道,我的恋爱日常就是在他面前撒娇,任性,装生气,然后亲亲抱抱...咳咳咳,后面你懂的,限制级,不能说。」 朱珊听过这句话,亲亲抱抱举高高。 举高高有什么不能说的? 高幸幸就喜欢逗人。 朱珊转过身侧躺着,就着窗外洒进来的月光正好看见高幸幸上翘的嘴角。 真让人羡慕。 朱珊掖了掖被子,感叹:「好甜哦。」 高幸幸微微侧头瞥了一眼朱珊,意味深长:「其实呢,也不止是甜。」 「嗯?」qδ 「喜欢一个人,会调动很多情绪。」高幸幸咂咂嘴巴,「我这么跟你解释吧,如果你不在意一个人,他做再讨厌的事,你也只是当下生生气,甚至觉得他和你无关紧要,以后没有交集不就好了?毕竟恶人自有天来收。可是对喜欢的人就不是这样了,如果你生他的气,解决不了就会憋闷、憋屈,而且你喜欢他,所以不会有要离开他的想法,就会变得别扭,情绪反复横跳,最后呢,就是陷入自己的情绪里,会因为对方一举一动,甚至一句话,莫名其妙的更生气。」 别扭? 情绪反复横跳? 更生气? 怎么...感觉...都中了? 就拿穆宇那件事来说,让她曾经遭遇了那样黑暗的一段日子,她不生气吗? 肯定是生气恼火的,可是她却真的如高幸幸所说,觉得一辈子不要再见了,便放下了。 反观凌霄醉酒亲她这件事,她气。 却因为凌霄不记得,更气。 现在,她不就是陷在自己的情绪里,会因为凌霄每一句话别扭生气? 突然意识到什么,朱珊脑门充血,捏紧被子:「对在意的人都会这样,对吧?比如说家人,也是这种情绪,对吧?」 「也会有。」高幸幸说,「但是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家人的话会更包容一些,但是爱人就不一样了。」 「怎么不一样?」 高幸幸眨眨眼睛: 「对爱人会有占有欲,会吃醋,会嫉妒,会小心眼儿;」 「对于未参与的他的过去,好的会遗憾,坏的会心疼;」 「会在别人不理解他的时候,告诉他 ,我理解你,你不用难受;」 「会在别人诋毁他的时候,本能的去辩解,去维护;」 「会想要他全部全部的爱和纵容,得意他为自己所做的改变;」 「会爱他,只爱他,想要一辈子不分开……」 高幸幸说了一大堆,最后笑着摆摆手:「其实,我也说不太清楚。」 姐姐,你说得很清楚了。 而且朱珊觉得,自己中了一半。 比如上次吴静对凌霄有误解时,她确实下意识去辩解了; 又比如上次卓悦找人来堵凌霄,她确实也发表了表示理解他职业的看法; 而且她还...不想和凌霄分开; 本来她以为,是因为把凌霄当哥哥,当家人,可是现在居然告诉她...是...是喜欢? 朱珊也不知道高幸幸的话靠不靠谱。 但是她确实对这些没有任何经验。 朱珊沉默一会儿,又问:「那你是怎么确定你喜欢上他的?」 「当然是有想要牵他,抱他,亲他的冲动...」高幸幸在被子里翘起二郎腿,把被子拱得高高的,「所以就干脆想着,和他谈个恋爱吧,不然没名没分的,不就耍流氓了吗?」 听到这里,朱珊松了口气。 因为她没有想要牵他,抱他,亲他的不轨想法。 看来不是那种喜欢。 高幸幸在被子里晃悠着腿:「但是每个人情况不一样,我就有个很要好的朋友,她喜欢一个男人好几年,结果...哈哈哈,吓得不敢见人家,哈哈哈,笑死我。」 高幸幸笑得大声,但朱珊整张小脸都皱巴了。 「吓?」 「嗯,在快要捅破关系纸的时候,是那种退缩、逃避、沮丧的心态。」高幸幸吁了口气,一副老生常谈的语气,「她性子弱,从小爹妈不管,没人坚定的选择过她,没有安全感,所以会害怕结果不好,拒绝面对。」 朱珊拉过被子蒙住脑袋,她好像也有退缩、逃避的感觉。 难不成她也是怕? 可是她怕什么呢? 不一会儿,朱珊被闷得喘不上气,拉开被子一角透气。 高幸幸明艳的小脸不带什么情绪。她不说话时,不笑时,看上去美艳又清冷,和她的性格一点也不相符。 她微微侧头看着窗外的皎月,美得像文艺电影截屏。 朱珊正沉浸于她的美貌,高幸幸薄唇动了动。 「珊珊,我想我男朋友了。」 她语调低婉悠长,带着未知的情意,朱珊似乎能感同身受她此刻的思念。 朱珊安慰:「再两三天就回去了。」 高幸幸没应话。 朱珊失眠了,因为高幸幸的话。 她是在天际微微有了鱼肚白才睡着的,感觉没睡多久,突然被一声惊雷惊醒,虚开眼睛后,她看见窗外乌云密布,因闪电瞬间明亮的山间又在下一秒陷入昏暗中。 很快,窣窣的雨声便袭来。 又很快,变成倾盆大雨。 朱珊想,早上肯定既没法出去拍摄素材,也没法举办活动,干脆拉起被子盖住脑袋,继续睡。 中午,雨势渐小,朱珊被高幸幸叫醒。 阳光洒进窗户,小鸟站在枝头叽叽喳喳,那是属于雨后天晴的悦意。 朱珊简单洗漱后,穿着荣阿婆给准备的不合脚的雨靴赶去活动场地。 左镇他们已经在村口拉好了横幅,摆好了木桌。 活动结束后在村委吃了饭,刚回到荣阿婆家,凌霄又打来电话。 凌霄昨晚发了两条微信都石沉大海,此刻开门见山:「你知道犯罪嫌疑人有知情权吗?」 朱珊皱着小脸:「嗯?」 「审判前还有自诉权。」 朱珊觉得他说的话莫名其妙:「什么呀?」 凌霄:「你到底给我判了什么罪?」 「......」 「珊珊。」凌霄语气沉下来,「我有知情权,也有自诉权。」 朱珊吃软不吃硬,她也明白不能再这么情绪化下去。 朱珊咬咬唇:「我...在想,想明白就告诉你。」 凌霄觉得荒唐,讪笑一声:「所以,你没想好,先给我发脾气?」 不等朱珊说话,凌霄又问:「你什么时候想好?」 「...回玉和的时候吧。」 「行!到时候我来接你!」 朱珊本来想拒绝,但是又想逼自己一把。 毕竟人在没有退路的时候,总能激发出无限的潜能,说不定她就用这几天逼自己想明白了呢? 朱珊「嗯」了一声:「行,到时候我们把事情说个明明白白,你可别吓着!」 「我吓着?」凌霄轻嗤一声,语调带着笑意,「好,期待。」 凌霄又笑了笑:「自己注意点,我看你们那边最近又是下雨又是降温。」 朱珊:「知道了,拜!」 朱珊挂了电话,爬到窗户边趴着,可以闻见木质清香,也可以闻见湿润的青草气。 她下巴搭在叠放的手背上,偏着脑袋看月色。 这里的夜景区别于城市的喧嚣,透着抚慰人心的宁静。 朱珊看了一会儿,发现高幸幸坐在院子不远处的水池旁边,异常安静的仰着头看月亮。 是区别于她平时的活泼与热情,显得不像她。 下一秒,高幸幸一巴掌拍在手臂上:「敢吸我的血,拿命来吧你!」 朱珊没忍住笑出声,高幸幸果然是非一般的美女。 ------------ 第五十章 她,好想凌霄 当晚,又下了一夜的雨。 朱珊一大早就醒了,听着雨声想心事。 等到中午,天气放晴,她才收拾好自己拿着相机出门。 朱珊发现这个村落多是老人和孩童,基本没有年轻人。 她采访了两位勉强能说普通话的老人,才知道至从教育逐渐变好,村里的年轻人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便不想窝在这交通不利、通讯不便的地方,条件好的,甚至全家搬迁了。 其实,这不是坏事。 可是老人却不理解,认为几几辈辈的先祖列宗都能呆在这儿,为什么现在就不行。 说到最后,老人开始骂叨,朱珊听不懂。 朱珊最后去村委采访村长。 村长正和扶贫办的领导在开会。 说是开会,其实就是围坐在一起,聊政府未来对这个村落的支持。 朱珊照了几张照片,然后提了一把椅子,正正经经的听。 从修路到建房,从新增学校到调派支教...... 傍晚,太阳还未落山,便吹起了大风。 原来山里的风,是会啸叫的。 不一会儿,大颗大颗的雨点便砸下来。 这场雨,比前几日更为凶猛。 早晨四点多,雨势收缓,左镇打来电话,说是上流河堤塌了,估计再两个小时洪水要来,会阻断进村的路,现在村委的人在处理,雨衣不够,让她们把备用雨衣送过去。 朱珊和高幸幸冒着凉凉细雨把便捷雨衣送过去。 村长穿着蓑衣,指挥着他们从单轮斗车里,抬出防洪沙袋,横叠在主干道上。 他们俩姑娘,也做不了这种力气活,把雨衣送达,便被村长赶回去了。 尽管穿了雨衣,还是全身湿透,朱珊的手机进了水,直接熄屏了。 回到荣阿婆家,莹莹正站在小.平房外面等她们。 她矮小瘦弱的身子,在黑夜里更显单薄,似乎一阵风就能刮走。 朱珊听说她下个月就要去上大学,可看上去跟个初中生似的。 朱珊上前:「快进去,这么冷,起来干什么?」 莹莹没回房,而是给冻的瑟瑟发抖的两人准备了热水。 朱珊和高幸幸道了谢,捧着热水呵气。 莹莹看着高幸幸:「对了,姐姐,你手机没带,刚才电话一直在响。」 高幸幸立马起身去床头拿手机,给莹莹道歉:「我就说你怎么醒了,是我的手机吵到你了吧?出门太急,我忘了带。」 确实,高幸幸的手机铃声是一首美高音哼唱,用震耳欲聋来形容也毫不夸张。 朱珊曾经在镇上的酒店一楼吃早餐,都听见她二楼房间里的电话铃声。 朱珊喝了口热水:「没带是对的,我的手机进水了,现在完全不敢开机。」 说完,朱珊拿了纸巾,撕了一条下来,滚成小细条,开始擦手机各个小孔洞的水渍。 突然,高幸幸手中的水杯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外面一声惊雷,高幸幸似没听见一般,对着手机喃喃:「...是......」 她站起身转了两圈,走到窗边甩了甩手机:「怎么没信号?」 朱珊察觉到她不对劲,走上前关心:「幸幸姐,你怎么了?」 高幸幸把手机屏幕怼到朱珊面前,狐狸眼亮亮的,很激动:「你看,这是打来的电话!是!」 朱珊看了一眼,归属地显示确实是,但是她不明白高幸幸为什么这么激动。 不等朱珊询问,高幸幸开始收拾东西。 高幸幸:「我要回玉和。」 朱珊看高幸幸动作麻利,不像开玩笑,上前拉住她:「幸幸姐,你干嘛?为了一个电话?」 「对!」 朱珊有些急,看了眼窗外暗黑的山林:「就一个莫名其妙的未接电话而已,而且我看那个号码很像虚拟号码,像诈骗!再说了,现在这情况你怎么回?」 高幸幸手上收拾的动作未停:「反正都没车,反正都是走路,我现在走,也是一样的。」 「你是忘了洪水要来吗?」 「刚才主干道不是好好的吗?」高幸幸把包背上,看着一旁的莹莹,语气是无尽的兴奋,「莹莹,把这雨靴送给姐姐好不好?」 她也不等莹莹说话,已经往屋子外面走。 朱珊着急得不行,从侧面把人抱住:「你疯了?这不行的!太危险了!」 高幸幸微微侧头,她明媚的狐狸眼包着丰盈的泪水,下一秒便不住的往外滚。 她脸颊挂不住,直接砸在外套上。 朱珊被她的泪水吓住。 虽然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这么做是什么原由,但是她不能让高幸幸做这么危险的事儿。 朱珊抿着嘴角,语气放缓,试着讲道理:「幸幸姐,你冷静点儿!你自己想想,这种情况,你怎么走?」 「冷静不了!他给我打电话了!」高幸幸无助的摇头,泪水被甩飞。 朱珊转头看着发愣的莹莹:「莹莹,你先回去睡,把门关好!」 莹莹应了一声,站在门口担忧的看着高幸幸,又过了几秒才关上门出去。 朱珊把高幸幸半抱着拖往床边。 高幸幸垂着眸,失魂落魄的任她拖拽,肩膀一耸一耸的,不住的流泪。 朱珊把人按在床上坐着,然后蹲在她面前,握着她手:「幸幸姐,你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不能这样。」 窗外一阵白光,把高幸幸的脸映得惨白。 接着,又是一声闷雷。 雨势又大了。 屋檐的雨水不断线。 高幸幸的眼泪也不断线。 朱珊小手给她抹眼泪,安慰着:「幸幸姐,你别着急,等洪水过了,我们就回去,说不定明天就有信号了,你别急。」 高幸幸哭道:「我等了四个月...我等了四个月......」 「四个月都等了,不差这一两天。」 高幸幸哭声一顿,下一秒,像个小孩儿一样「哇」一声号啕大哭。 朱珊被吓傻了,只能起身抱着她,拍着她的背,试图能有安慰作用。 高幸幸哭了好一会儿,哭得全身都是热汗,才抽抽噎噎抬头:「你先...先放开我。」 朱珊的左手已经把高幸幸外套抓褶皱了。 她放开高幸幸的衣服,小手理了理褶皱:「那...那你别做傻事。」 高幸幸似乎已经调整好情绪,把背上的背包放下来,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抽泣。 朱珊给她倒了杯水:「你喝点,调整一下呼吸。」 高幸幸接过水杯,吸了吸鼻子,自鼻腔发出一声「嗯」。 她情绪缓和后,摸出手机,按亮屏幕,看着那个未存的,奇怪的电话号,眼泪又开始往外滚。 「幸幸姐,这电话很重要吗?」朱珊问了,又自觉不妥,「我就是记者小毛病,爱追问,你不方便说就不说。」 高幸幸摇摇头,又深深吸了口气调整呼吸:「我有个好喜欢,好喜欢的人在,所以我在想,这是不是他打来的电话。」 「啊?你男朋友啊?」 「嗯 。」高幸幸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其实...这可能像你说的一样,只是一个虚拟号,是诈骗电话,因为...因为所有人都说他...死了。」 「死?」 朱珊满脸不可置信,她想起她还问过高幸幸有没有男朋友这样的话。 高幸幸当时很正常的说,有。 她还幸福的分享恋爱感觉,喜欢一个人的感觉,还说想男朋友了。 她说那些话时眼眸闪亮,周身透着甜蜜,连在旁边的朱珊都感觉掉入蜜糖罐。 可是现在,她说她男朋友...死了? 想来是一段悲伤的爱情故事。 朱珊真想扇自己巴掌,自己问了那些问题,她当时心里该多难受呀? 朱珊伸手把高幸幸头发顺了顺,道歉:「幸幸姐,对不起。」 高幸幸摇头,然后用衣袖擦掉又涌出的泪水:「是我一直不愿意面对现实!我明明知道,他那么爱我,如果他没死,他怎么可能丢下我?」 高幸幸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着朱珊:「你知道吗?他离开这个世界之前...给我打过电话。」 「他当时给我打电话,可能想道歉吧,因为他要走了,他不能再爱我了,也可能,只是想最后再说一次「我爱你」。」 说到这里,高幸幸已经完全哑声,哭腔颤抖。 「他当时给我打了两通电话,我都没接到。」 「他当时应该是很痛的,他当时...应该...肯定很想...很想听我的声音。」 「可是我没接到...」 「我永远也听不到他的声音了,永远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说什么。」 「永远...永远都不能了......」 朱珊又想起,高幸幸奇怪又高昂的手机铃声。 还有好几次,她没有及时接电话,看信息,都会被高幸幸提醒。 原来,是因为她错过了男朋友死亡前最后的电话。 所以,才会如此敏感。 朱珊再次把高幸幸抱住,这个漂亮的女孩子,明艳又热情的女孩子,居然有这样的伤心事。 这种遗憾,朱珊深有体会,在她去参加冬令营的时候,她没有看见妈妈最后一眼。 后来她听说,妈妈很爱她,一直在等她。 只是...没有等到。 这种遗憾让人疼到骨子里,因为知道是另一人究其全部力气的夙愿,也知道是自己永生无法挽救的错过。 朱珊还记得当时凌妈的安慰。 她依瓢画葫芦,但也真诚:「幸幸姐,他肯定希望你快乐。」 高幸幸怔愣一下,埋在朱珊肩上点头。 这一夜非常漫长。 高幸幸一直在呢喃梦语,一会儿叫着人名,一会儿骂着浑蛋,一会儿哭得悲戚。 天亮后,朱珊才敢去叫高幸幸,可她整个人软绵绵的没力气。 朱珊探了一下她额头,好烫。 她让高幸幸继续躺着,然后去村委拿药。 她从村委回来,用手探高幸幸脑门,比中午更烫了。 高幸幸虚开眼睛,没有往日的神采,显得脆弱易碎。 她说话也失去往日的热情,变得盈盈弱弱:「小感冒而已,很久没感冒了,算算日子,该感冒一次了。」 都烧成这样了,还能开玩笑。 朱珊转身给她倒水,然后把她扶起来:「我去村委找了退烧药,你先吃。」 高幸幸皱着眉吞了药,又躺下,她微微侧头看向窗外。 朱珊顺着她的视线,也看向窗外。 蓝天白云为背景,被雨水打残的白色花朵摇摇欲坠。 「我和他约定了要看花的,我还以为有好多好多机会,好多好多年......」高幸幸眨了眨眼睛,「他说过,我们要永远永远在一起的。」 朱珊抽出纸巾,给高幸幸擦眼泪,声音也染上哭意:「幸幸姐,别想了。」 高幸幸语调喃喃:「他...叫我等他,我明明...很乖的在等他,他为什么要食言?」 朱珊被高幸幸的情绪感染,鼻酸,忍不住掉眼泪。 「珊珊,你那天问我,恋爱是什么感觉,我想我一辈子都没法再感觉到了。」 朱珊知道,不能再让高幸幸陷在这样的情绪里了,她抹掉眼泪,把粥端过来:「幸幸姐,你先吃点东西。」 高幸幸摇头。 「幸幸姐,你别这样,我害怕。」 高幸幸意识到朱珊的哭腔,转过头:「傻瓜,怕什么?还要哭?」 朱珊摇头。 「我现在不饿,待会儿再吃。」高幸幸笑的很淡,「我很坚强的,因为我知道,我的生命不止爱情。」 顿了一下,她又补了一句:「只是我的爱情,只有他。」 朱珊心微微的颤抖,因为高幸幸的话,有所触动。 这样的爱情,感觉好圣神,令人痴迷向往。 朱珊突然好想回玉和。 她,好想凌霄。 ------------ 第五十一章 哦,是爱情啊 朱珊去村委拿药的时候,才知道这次山洪的情况比她想象中还严重。 雨,不知何时停,雨不停,洪水便不停。 路,被洪水截断,就算洪水退了,淤泥比一个成年男人还高,清理也不是一日两日就能完成的。 信号塔,出了故障,现在完全联系不到外面。 物资,药物都缺乏。 高幸幸因为高烧不退,大多时候都在昏睡。 莹莹趁雨停,去采了点草药,煎给高幸幸喝,可她刚喝下去就全部吐了。 朱珊着急得不得了,她上个月做过一个新闻,小孩儿因为高烧不退引发脑膜炎,最后住进了u,差点没抢救过来,医生提醒,要重视持续、反复发烧状况。 更别说他们现在被困在这里,连基本的医疗措施都没有。 下午四点多。 高幸幸再次喝了草药,可能因为太苦,她喝完居然没了困意,于是靠在床头休息。 朱珊捯饬了半天手机,还是没法开机。 她拿上相机,穿上雨衣:「幸幸姐,我出去拍点素材,你好好休息。」 「好。」 朱珊刚到村委便被左镇叫去帮忙。 左镇带着她,去住户家,一一了解情况。能帮的都尽量帮,只是,很多有心无力的地方。 当晚,果然又下起了暴雨。 雨声震耳欲聋,似乎要把这座村落无情淹没。 朱珊睡不着,时时注意旁边的高幸幸。 高幸幸一会儿热得出汗,一会儿又冷得裹紧被子。 还做噩梦。 后半夜,她一直咳嗽,咳得声腔都嘶哑。 朱珊在高幸幸咳嗽声中坐起身:「幸幸姐,我给你倒杯水。」 她下床,去拉那根红色的灯绳,「噔噔」响了好几下灯都没亮。 停电了。 朱珊抿着唇,情绪到达崩溃的边缘。但是听见高幸幸咳嗽的声音,她又憋了回去。 终于熬到天亮,朱珊穿上雨衣雨靴往村委跑,告诉大家高幸幸病得很严重。 可是村子里大多是抵抗力弱的老人和小孩,生病的人不少。 备的药已经没了。 因为断电,领导吩咐大家统一关闭手机蓄电,半个小时开一次机看是否恢复信号。 恢复信号立马打电话求助。 高幸幸的高烧一直反复不退,烧得连饭都吃不下,嘴唇也干裂。 她现在连咳嗽声都没了。 朱珊偷偷哭了两次,怕高幸幸出事。qδ 又是一夜暴雨。 天微微亮,高幸幸醒来,喊了声:「饿。」 朱珊立马给她端来粥,可惜已经凉了。 所有紧绷掩藏的情绪,因为一碗凉粥变得不可控。 朱珊掉着眼泪低喃:「是凉的。」 高幸幸很虚弱的扯了扯嘴角:「凉的,也行,我太饿了。」 吃了几口,高幸幸又一阵反胃全数吐了出来。 朱珊被山间的凉意侵蚀,被绝望的氛围包裹,照顾高幸幸睡下后跑到屋外掉眼泪。 她拿出熄屏的手机,又尝试开机,还是不行。 当天,供电恢复,可是直到下午,通讯还没恢复信号。 朱珊守在高幸幸旁边,她还能回想起第一次见高幸幸时,她热情的朝自己招手,让自己挨着她坐。 可现在,她脸惨白的像是支撑不住了。 傍晚,朱珊听到外面有吵杂的人声,她立马站到窗户边往外看。 夕阳余晖下,是 一群穿着迷彩服的武警。 朱珊趴在床边摇醒高幸幸:「幸幸姐,武警来救我们了,我这就去叫人。」 来了好多武警,一个姓杨的武警跟着朱珊去看高幸幸。 他给高幸幸喂了部队里的药。 朱珊觉得只吃药不行:「她前两天也吃了药,都没退烧,已经好几天了,得去医院。」 武警也很无奈:「道路还在疏通,你们根本出不去,而且村子里现在统计的生病人数已经二十多例,我们是第一批救援,人手远远不够。」 朱珊着急,语调带着哭腔:「我怕她坚持不住,她都烧晕了。」 「这样吧,如果天亮,她高烧还不退,我们会想办法把她背下山。」 再着急,也只能这样。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木门被大力的推开。 一个武警站在门口:「杨队,有一支专业的国际救援队到了。」 杨队立马起身:「走,去看看。」 他们走后,朱珊给高幸幸掖好被子:「莹莹,你看着点幸幸姐,我去外面帮忙。」 莹莹:「好。」 武警带来了一些物资,朱珊和左镇跟着村委的人一起去给住户分发。 一路上,都能看见穿迷彩服的武警和穿蓝色工装服的国际救援队人员。 这让朱珊心安不少。 夜幕从不迟到,按时来临,天空又开始飘洒细雨。 朱珊正抬着物资进一户老人家,突然听见莹莹穿透雨林的叫声。 她走出去,在黑暗中寻找莹莹的身影。 山间没有路灯,在这样的雨夜里,视线所及全是黑暗。 「珊珊姐!」莹莹从黑暗中跑来,「我可算找到你了!」 「怎么了?」 「幸幸姐被人带走了。」 朱珊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你走后不久,来了几个人,给幸幸姐检查病情,然后就把人带走了。」 因为雨声,说话也变得费力。 朱珊握住莹莹肩膀:「你看清楚,是什么人带走的吗?」 「救援队的,穿着救援队的服装,我听见他叫幸幸姐的名字,好像认识。」莹莹伸直手比划了一下高度,「是一个很高很高的男人,那些人都听他的。」 朱珊思了片刻,给莹莹拉好雨帽,然后给她抹掉脸上的雨水:「你先回去照顾你奶奶和晶晶,我去问一下。」 交代完,朱珊往村委跑,一路上滑了好几个跟头。 照理说,高幸幸被救援队带走,应该没什么问题。 可是,万一晚上又下暴雨怎么办? 那可是山路。 朱珊还没到村委,先是遇见穿蓝色工装服的救援队成员。 她冲上去:「打扰一下,我听说,我朋友被你们救援队的带走了,是怎么回事?」 那个男人看见泥人似的朱珊愣了一下,然后说:「应该是雇我们来这里的人带走的。」 「......」 「你朋友病得很严重。」男人看着朱珊,「你不用担心,护送你朋友的都是我们队里很有经验的队员,而且雇我们来这里救援的老板,就是为了你朋友来的。」 男人说完,往黑暗处走:「雨势大了,你先回去吧,剩下的有我们。」 朱珊朝黑暗里吼了声谢谢。 她突然有个不切实际且荒谬的想法,那个带走高幸幸的人,就是她等的人。 她希望高幸幸的爱情能有奇迹。 当晚,朱珊一个人躺在床上。 她 不用照顾高幸幸了,可依然睡不着。 可能寂静的雨夜,适合思考,也适合思念。 所以她想起凌霄。 想起小时候被他霸道的指唤,又被他臭屁的保护; 想起出国前,对他的怨念和误会; 想起他来sjp,和她匆匆登记结婚后离开的身影; 想起回国后,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 想起那个让她呼吸急促,面红耳赤的吻...... 想,他此刻,会不会在担心自己? 如果他看见自己,会板着脸教训,朱珊珊,不是告诉过你有大雨吗?怎么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还是会担忧的问,珊珊,你没事儿吧? 朱珊发现,不管凌霄怎么出现,她都很盼望。 甚至想他抱一抱自己。 朱珊感觉冷,拉过高幸幸的被子重叠盖上,然后裹紧。 武警来的第二天,带来了临时信号,不过每个人只有三分钟的时间打电话报平安。 大家在村委依次排队。 朱珊站在一旁,还在捣鼓手上已经「牺牲」的手机。 左镇走过来:「珊珊,你不去打电话吗?」 朱珊摇摇头,然后把手机揣进裤兜里,又跟着去帮忙。 她,记不住凌霄的电话号码。 所以,她没法打电话。 傍晚,又进村了一批武警。 整个村子里,那种害怕、绝望、焦急的情绪已经消散。 朱珊拍了一些素材,夜幕前回到荣阿婆家。 她还以为自己会像昨晚一样睡不着,可是闭上眼睛没多久就进入梦乡。 武警来的第三天,虽然还是没有恢复信号,但是疏通了一条紧急通道,村里的人分批次下山。 一切都井然有序。 ****** 凌霄出差北都见客户。 客户安排吃饭,饭后,给他叫了商务车回酒店。 凌霄喝了一点酒,在车上就把领带松了。 他拿出手机,把起草合同又看了一遍,确定没问题才发回公司。 回到酒店,凌霄冲了个澡,已经十二点多。 他本来想给朱珊打电话,可是太晚了。 第二天,他醒来,摸出手机就看见飞机延误的信息。 理由是玉和暴雨。 凌霄困意全无,坐起身先给朱珊打电话。 打不通。 凌霄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又打了两次,还是一样。 凌霄眉头蹙紧,随即给曲连杰打电话。 曲连杰也很着急,说朱珊失联了,说他们团队整体失联了。 受西南地区暴雨天气影响,飞往玉和的航班都停了。 凌霄只好先飞到郁南。 他坐在vip等候室,手机里播放着gz地区的灾情。 一个女记者穿着透明雨衣,站在避雨棚下,尽管冻得瑟瑟发抖,依旧专业的对着镜头播报:「由于持续暴雨天气,gz地区洪灾严重。目前河堤崩塌,交通受阻,通讯中断。」 「今凌晨,县领导、市领导、省领导召开防汛抗洪紧急电视电话会议,全面部署抗洪救灾工作。」 「第一批救灾武警今早已经抵达受灾地区......」 凌霄摁灭手机,从座椅上站起身。 他走了两步,顿感无力,又坐回去。 到郁南的飞机也晚点了。 飞机起飞前,凌霄得到的最新消息是,gz地区已经大面积断 电,救援工作因持续暴雨暂无进度。 因为飞机延误,凌霄错过了预先购买的动车班次。 他买了最近一班的站票,一路站到玉和。 从玉和火车站出来,公司的司机已经把车子停在附近停车场。 凌霄去找车的时候,依旧联系不上朱珊。 他再次搜索相关新闻,说是gz地区供电已经恢复,救援正有条不絮的进行。 因为暴雨,好多道路都封了。 凌霄跟了一只物资运输队,在第二天下午到了gz。 可是凌霄还是联系不上朱珊。 多方打听,凌霄找到了朱珊团队的行踪。 说是已经平安下山,正赴往政府救助点。 凌霄开车去往救助点,蒙蒙细雨中,雨刮器机械有序的运作,可是视野依旧不好,他只好拿出眼镜戴上。 在离救助点还有200米左右,开始堵车。 夜幕里,不断鸣笛的声音牵扯人心脏。 凌霄往右打方向盘,驱离车道,停在路旁。 他下车,穿梭在雨里,衬衫全部打湿贴着肌肤。 很快,他就看见警戒线和遮雨棚。 救助点人很多,很乱。 有的人排着队张望着队伍尽头吞咽口水,有的人捧着热气腾腾的泡面还没找地方坐下就开始狼吞虎咽。 有人抱着小孩坐在塑胶凳子上吃面包,有的人直接坐在地上打瞌睡。 扛着矿泉水和面包泡面的救援人员,以及穿着白袍的医疗支援人员穿梭其中。 每个人都很狼狈。 凌霄也不例外。 他把打湿的头发往后撩,露出整个额头,平时嚣张睥睨一切的眉眼此刻全是慌乱。 他把眼镜取下来,拉出衬衣擦干水珠,再戴上。 他眉头蹙紧,不断往前走,不断转身张望,不断叫着:「珊珊!珊珊!朱珊珊!」 雨声很大,人流很多,他的声音并不凸现。 以至于,朱珊叫他的声音,他也没听到。 凌霄感觉从背后撞来一股力量。 人这么多,被撞一下并不稀奇,可是一双小手从后面环住他的腰,紧紧的贴上来。 背心被雨水浸湿的寒意逐渐有了温度。 伴着女孩细细的哭腔:「凌霄,我在这儿。」 ------------ 第五十二章 他在撩我吧 朱珊曾经看过一句话。 如果你不快乐,那一定是还没有见到想见的人,还没有完成想做的事,还没有满足心里的期待。 所以,她下山后,捣鼓着「牺牲」的手机,并不开心。 在听见凌霄的声音时,她还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她坐在地上寻声张望,一颗颗黑色的脑袋,都是陌生的面孔。 那必然,就是幻听。 可是她的心刚沉下去,又听见凌霄的呼声,他在叫着「珊珊」。 还有第二声,第三声...... 朱珊从地上站起身,小小的身子追寻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穿梭在救助站人群里。 在看见凌霄身影的时候,朱珊愕然停下脚步。 凌霄身材高瘦,浑身上下连头发都湿透,虽然狼狈,但是看上去有另一种张扬的魅力。 他戴着一副细框眼镜,昏暗的灯光下,镜片折出反光,看不见他漆黑的眼眸。 朱珊有做梦的感觉,直到传来凌霄更为清晰的呼声。 她跼蹐不安,怕这一切只是幻想。 她张了张嘴,小声的叫了声凌霄的名字,那声音在嘈杂的救助站,没引起任何波澜。 朱珊肩膀被撞了一下,她侧过脑袋看见一个抱着小孩的男人。 男人没看她,轻声又敷衍的道了一句「对不起」。 这一撞,朱珊思绪回笼,她直接向凌霄跑过去。 她想他能抱一抱她,这是还没下山的时候就有的想法。 所以她遵照本心,跑过去,伸手抱住那个身影。 从背后,双手环过他的腰。 他身上好凉,好湿,一点也不舒服。 可是朱珊双手微微转动,扣紧手腕,丝毫不想松开。 从心里蔓延出一股酸楚,窜入她的鼻尖,刺激她的泪腺。 连声音也哽咽:「凌霄,我在这儿。」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停止流动,周遭的吵闹也消失。 直到凌霄温热的手掌拽住她手腕,拉开,转过身。 朱珊微微仰头看着他。 她圆润的小脸上,红润的唇瓣轻抿着,大眼睛扑闪两下。 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她眼底的酸刺感添重,一张小脸全是委屈,说话语调也带着委屈的鼻音: 「凌霄,我、我遇见山洪了。」 「我刚下山,我自己都走不动,可是还要背晶晶。」 「荣阿婆还摔了一跤,她们去医院了。」 「那些人让我在这里等,我不知道还要等多久。」 「我的脚磨的好痛,可是拿药还要排队。」 「我认识的一个姐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我手机坏了,也没有钱。」 「左镇他们一直不来,一直不来,一直都不来......」 朱珊脑袋里有太多太多想说的,是她这几日堆压在心里的情绪。在此刻,终于找到了表诉的壶口。 她不用去照顾别人,帮助别人;不用表现坚强,表现强大;也不畏表现自己的脆弱。 她话语中夹杂着各种人名,描述的毫无逻辑,甚至语无伦次,凌霄听不懂。 但是他却可以接收到她的讯号。 她很委屈,很害怕,很想要安全感。 凌霄按住她颤抖的双肩,微微俯身,目光沉沉的看着她:「好了,珊珊。」 「......」 他手上力量加重,预示着他在这里:「我来接你了。」 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字,朱 珊住了嘴。 她大眼睛扑闪,泪盈盈的看着他,唇瓣颤抖着。 那些沉甸甸的、不安的情绪,突然像无重量的青烟,随着他的轻语,徐徐飘走。 凌霄揉捏一下她肩头。他眉梢抬高,下颌线绷直:「我们回玉和。」 朱珊愣了两秒,然后连连点头,「嗯」了一声。 朱珊脚刚动了一下,就疼得「嘶」了一声。 她突然觉得自己柔弱极了,指着脚,说的话也像撒娇:「脚很疼。」 凌霄看了她一眼,取下眼镜递到朱珊手上,然后转身躬下背。 他侧着头说:「我背你。」 朱珊抿着嘴角,看了看身上的雨衣,然后开始脱。 凌霄听见声音,转过身拽住她的手:「做什么?」 「雨衣很湿。」 雨衣是防水牛津布所制,上面挂着雨水,会把他打湿。 凌霄沉了口气,把朱珊脱到一半的雨衣拉下去,帽子扣上,脖子处拉紧:「我已经湿了。」 说完,他再次转过身,催促:「快点儿,我车上有衣服可以换。」 朱珊爬上他的背。 她能感觉到他身上很湿,衣服冰凉,却也能感觉到渐渐透出的,炙热的体温。 车子停在路边,还未走近,就闪烁两下。 凌霄把人放进后排座椅,然后绕到车尾。 朱珊听见了后备箱打开的声音。 她没管,先把不舒服的雨衣脱下。 凌霄上车,坐在驾驶位,他把干衣服扔到副驾驶位,然后把座椅调到最后面,开始脱衣服。 朱珊自然注意到他的行为,但她没有撇开视线。 凌霄手臂动作一顿,抬头看了两秒后视镜,然后转头看朱珊。 朱珊有种「流氓」的自我认知。 她眼珠转了转,然后把眼镜递过去:「这个给你。」 说完,又振振的保证:「你换吧,换吧,我不看。」 凌霄没说话。 但是微微抖了抖眉梢。 前排一直传来窸窸窣窣换衣服的声音。 朱珊发现,她要用指甲掐掐指腹,才能压下心里的悸动。 至于是什么悸动呢? 哦。 是想要抬头去看的悸动。 凌霄一边扣着纽扣,一边看着后视镜。 他嘴角有不自觉的上翘幅度:「吃饭了吗?」 「啊?」朱珊抬起眸看过去,又再下一秒转开,「喝了牛奶,吃了面包。」 「嗯。」 「我们现在去哪里?」 「去镇上,睡一晚。」 朱珊睁大眼眶:「睡、睡一晚?」 凌霄转过头,表情有丝假意的疑惑,和那张看上去就精明的脸并不搭。 他语气不紧不慢:「要我通宵开车回玉和?」 朱珊被问得耳根有些烫,撇开视线:「......去休息一晚,明天再回。」 凌霄「嗯」了一声,把手机解锁,递给朱珊:「给你们领导打个电话,说你跟我回玉和了。」 ****** 朱珊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被车门关闭的声音惊醒。 她直起身子,车内只剩她一个人,安静得能听见空调出风口的声音。 几乎是下意思,她按开车窗,探出脑袋,视线追寻夜色里那抹走开的身影:「凌霄——」 外面的雨已经停了,只地上的积水表达着这个糟糕的天气。 凌霄回头,路灯把他影子拉的老长。 朱珊:「你去哪儿?」 「去买点东西,马上回来。」他说完,并没有立刻转身,而是看着朱珊。 两秒后,朱珊应了一声「好」。 凌霄这才转身,往街边跑。 过了几分钟,凌霄回来,他从车前排递了一口袋东西给朱珊。 里面有些小零食和瓶装饮品。 朱珊拿了颗球型巧克力,拆开彩色锡纸,扔进嘴里。 绵密甜腻的口感在口腔化开,抚平这几日所有的悒悒不乐。 车辆在路边停下。 旁边是一座三层楼的小楼房,楼房顶部是彩灯勾勒出的「住宿」两个字。 朱珊推开车门,刚站出去。 凌霄已经走到旁边,看着她的脚询问:「还痛不痛?」 朱珊准确无误的找到疼痛点,脚尖踮起来,然后微微转身扶着车子,皱起小脸点了两下头。 凌霄嘴角一勾,轻笑一声。 朱珊顿时有些心虚。 不过凌霄没说什么,转过背躬下身子:「上来。」 这次,没有湿衣服,没有硬阔的雨衣,朱珊紧紧的贴着他,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 房间在三楼,也没有电梯。 凌霄走着楼梯,速度并没有慢下来,但有些喘气。 朱珊突然意识到,自己会不会有点重这个问题。 到了门口,凌霄把房卡给朱珊,然后递上一个黄色的袋子:「里面有药和创可贴。」 朱珊「嗯」了一声,伸手去接,却在碰到袋子的时候,抓了个空。 因为凌霄突然收回手。 朱珊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他,他眼眸漆黑,也垂着眸在看着她。 明明没什么不妥,朱珊却感觉脸颊热了起来。 朱珊眨了眨眼睛:「干嘛?」 「你方便吗?」 「啊、啊?」 凌霄偏了偏脑袋,视线转到她脚上:「要不要我帮你涂药。」 朱珊在他眼皮子底下,就那么下意识的、极其生硬的又把脚踮起来,脸颊迅速蹿红:「要。」 「那你先洗澡,等我过来。」 「......!!!」朱珊觉得不太对,也说不出不对,就点头,「嗯。」 朱珊关上门。 扑在床上,捂住扑通扑通狂跳的心脏,呜呜出声:「他在撩我吧。」 居然不讨厌,还有点害羞,甚至夹杂了些激动。 朱珊洗了个澡,用了两遍沐浴露,然后开始吹头发。 她在床上没坐一会儿,凌霄就来了。 朱珊坐在床边,刚吹好的头发散落下来,毛燥的扫着脸颊。 凌霄拉了把椅子过来,动作顺然的抬起她的脚。 他的手很大,手指修长,一把就可以握住她脚腕。 那是一种体型差引起的荷尔蒙。 是朱珊以前毫无意识会发现的东西。 朱珊别扭的咬了咬唇,小手抓着床沿的被单。 她看他抓起自己的脚,又没动作。一抬头,撞上他紧蹙眉头的脸。 朱珊窦疑:「怎么了?」 「怎么这么严重?」 脚趾是前几天被不合脚的雨靴磨破的,脚后跟是今天下山时磨破的,因为刚才洗澡沾了水,伤口边缘已经泛白,伤口透出微黄色的脓液。 朱珊突然反应过来,凌霄不会一直以为她是装的吧? 救命。 她觉得又尴尬又羞臊。 因为确实带着那么点小心思在里面。 好在,伤口是真的。 朱珊快速整理心情,微收下巴,抿着唇角,一脸委屈:「好几天了,所以才这么严重。」 「你们团队没药?」 「山上很多人生病,比我这个皮外伤严重多了,照顾不过来,我、我能跟谁去说?」 凌霄没再多说什么,给她喷了点药,就放下了。 过程快到朱珊没反应过来:「就、就好了?」 「嗯?」凌霄把药瓶瓶盖拧好,给了个你还要怎么样的眼神。 「......」 凌霄站起身,把椅子放回原处:「明天我带你去镇上的医院看看。」 朱珊点头。 凌霄离开后,朱珊仰躺在床上。 她心里有种前所未有的感觉。 她想起,听高幸幸讲她恋爱时,那种被甜蜜感萦绕的感觉。 不过此时,那种甜像是浸入她皮肤,调动她浑身细胞,往她大脑、心脏、四肢各处钻。 痒的人不自觉想蒙着被子傻笑。 ------------ 第五十三章 他真的很喜欢我 第二天一大早,开车去医院的路上,朱珊用凌霄的手机看新闻。 她歪着身子靠在车窗上,圆润的脸颊在阳光里,白得晃眼。 朱珊连着刷了好几个新闻网站:「真好,天晴了,受灾的群众都得到了救助。」 朱珊看完,把手机放到中控台,抬眼一看,急忙道:「停车!停车!」 凌霄靠边踩了刹车,偏头看见一家早餐店:「刚才,没吃饱?」 朱珊毫不避讳的翻了个白眼,指着后方:「有手机店!」 直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朱珊买了手机,顺道补了手机卡,她路过那家早餐店闻见扑鼻的酱香味,脑袋里居然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我吃得很多? 这个念头的下一秒便是:难不成我胖? 朱珊从不觉得自己吃得多,她只是...胃口比较好。 她也不觉得自己胖,只是...不算瘦。 她从不在意胖瘦问题,却在此刻不动声色的摸了摸自己腰腹部位,然后悄悄瞅了一眼凌霄。 她居然在想,凌霄会不会觉得她胖? 很快,她就放下心来。 因为她知道,凌霄暗恋她。 所以,他自然就是喜欢她这样的。 朱珊打开新手机,第一件事就是下载。 微信登录的那一刻,无数的消息蹦跳出来。 朱珊一一查看,然后回复。 朱珊给高幸幸发信息,问她身体好点没有,然后得知她正在镇里的医院,于是买了水果顺道去看望。 也看见了她「死而复生」的男朋友。 高幸幸小脸还有些苍白,笑容却直达眼底。 这让朱珊觉得,这个世界还是很宽厚、很温柔的。 这所医院不大,却有一个较宽阔的小院,不少病人被扶出来晒太阳。 朱珊坐在小院子一旁的排椅上,等着旁边正在打电话的凌霄。 她包了纱布的小脚放在拖鞋上,晃晃悠悠。 突然,手上的手机震动,是凌樾打来的电话。 朱珊笑盈盈接起来:「喂。」 凌樾关心了朱珊几句,然后展开话题:「我中秋节回玉和。」 「好呀!到时候我们来接你呀!」 「啧啧啧,你高兴成这样?」他话锋一转,理解道,「也是,我回来把我哥的事解决了,你就解放了。」 「......」听到这个话题,朱珊舔了舔唇,低沉的说,「凌樾,那件事...不用你了。」 「为什么?」 「因为...我打算接受了。」 「你接受?」凌樾不明白,「你接受什么?」 「哎呀,非要说那么明白吗?」朱珊脸颊有些红,看了眼不远处的凌霄,拿起手机走开,用气音说,「我打算,接受凌霄了。」 「佩奇,你什么意思啊?你这是...不离婚了?打算给他打掩护?」 朱珊有些糊涂:「打什么掩护?」 「佩奇,我跟你说不能这样,你现在还小,没遇见喜欢的人,所以觉得跟谁结婚都无所谓,可是你还是要...要相信爱情啊。」 「???」 「不能做同妻!」 同妻? 同妻!!! 朱珊警惕的看了看背后,然后捂住手机听筒,低声质问:「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呀?你想被凌霄打死吗?」 「不是你说他喜欢男人吗?」 「我什么时候说他...」 朱珊有些咋舌,「你不会一直觉得凌霄喜欢男人吧?」 凌樾沉默两秒,先把锅甩了:「是你说的!」 「我没说!!!」 凌樾:「你说你发现了他的秘密,他因为这个原因从不和女生谈恋爱,还和你结婚。」 朱珊这才知道,这几个月两人一直在鸡同鸭讲。 简直荒缪! 凌樾也发现不对劲,问:「难不成不是?」 「当然不是!」 「那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这么笨!」朱珊回头看了一眼凌霄,确认安全,放低音量,「我直接告诉你吧,他不和女生谈恋爱,和我结婚,是因为...暗、恋、我。」 此话一出,凌樾的嘴跟安了弹簧似的:「不不不不不不!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妈妈亲口说的。」朱珊立即反驳凌樾口中的不可能,「他当年反对你爸妈收养我,就是因为暗恋我,不能让我当他妹妹,后来他还跑来SJP和我注册结婚,没办法只能跟你妈妈坦白,长久以来对我的感情。」 「......」 说到这里,朱珊叹了口气:「这么多年,他也不谈恋爱,就暗恋我了。」 朱珊刚说完,电话里传来凌樾夸张的笑声,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朱珊嫌弃的把手机拿开了些:「笑什么啊?」 「笑你啊。」凌樾笑得语调都在颤,「当年,当年他和你注册结婚,免不得会被爸妈教训,毕竟你年纪小可以不懂事,他不行呀,说喜欢你所以才跟你结婚这个理由,还是我想出来的借口,哈哈哈...什么喜欢你啊?你这误会,要把我笑死!」 误会? 「不是...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凌樾咳了两声清嗓子,「佩奇,他怎么可能喜欢你?他可是凌霄啊。」 朱珊微微仰头,大正午的太阳刺得人睁不开眼。 她脑海里却在打雷闪电,劈得她心肝乱颤。 不可能的! 凌霄就是喜欢她。 她又不是傻子。 这几个月,凌霄怎么对她的,她可是心有体会。 朱珊有些气急败坏:「你懂个屁!他就是喜欢我!」 凌樾:「他不喜欢!」 朱珊:「他喜欢!!」 凌樾:「他不喜欢!!」 朱珊:「他喜欢!!!」 凌樾:「他不喜欢!!!」 朱珊扯开嗓子,幼稚的争论:「他喜欢!!!!」 这次,凌樾不说话了。 两人都沉默了。 朱珊气得额头冒出一层细汗,胸腔起伏。 电话那边的凌樾打破沉默,语气带着不确定,甚至还滑稽的有些颤:「你、你是,喜欢我哥了?」 朱珊:「......」 再次沉默两秒,凌樾:「我靠!你别告诉我!我猜对了?」 朱珊:「......」 「我不能接受!你是我妹妹啊!你怎么能当我嫂子呢?这不行!我接受不了!」凌樾已经开启暴躁模式,「从小,我们俩就是一伙的,你现在这样,让我感觉你叛变了,让我觉得我被抛弃了!我不接受!我坚决不接受!」 「......」 「朱珊,你、你说话!」他急于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说话?朱珊糯糯开腔:「我不就是你嫂子吗?」 电话那边的凌樾已经开始掐人中:「我需要深呼吸,我需要急救......」 「那我...帮你打120?」 「再见!」 朱珊听见听筒里传来「嘟嘟嘟」断线的声音。 她脑海里是刚才凌樾说的话。 那些话重重的往她心上锤,然后她的心,不堪重任的破了一个小洞。 该不会真是误会吧? 该不会凌霄真的对她没那个意思吧?? 该不会是她自己把自己攻略了吧??? 朱珊脑袋揺得跟拨浪鼓似的。 她在心里否认三连:不会的!不会的!!不会的!!! 可是,事情都有万一...... 朱珊捏紧手机,咬着牙:「不行!百万分之一都不行!」 「什么不行?」 朱珊背脊一僵,转过身看着凌霄。 他站在树荫下,双手环抱胸前,微微仰着下巴,姿态悠散。 朱珊只要一想到凌霄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会不喜欢她,她就恼火。 这种情绪来的好夸张。 她小嘴张了张,脸上是自己都没发现的气得败坏。 她鼓着腮帮子错身走开:「肚子饿了不行,必须得吃饭。」 凌霄轻轻松松追上她脚步:「刚才跟谁打电话?」 「凌樾!」 「吵架了?」凌霄哂笑一声,「你们不是穿一条裤子的吗?」 朱珊转身站定,横眼看着凌霄:「一条裤子还有两个腿呢,我和他也会有分歧啊!」 凌霄站在离她两步远的地方,居高临下的看着朱珊,眯了眯眼睛。 那种危险的信号传来。 朱珊小心肝颤了颤。 天啊! 我是在发火吗? 我是在朝凌霄发火吗? 我是在无缘无故的朝凌霄发火吗? 在他的视角里,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就打了个电话回来,我就对他莫名其妙的发火。 所以... 朱珊脑海里有机械的声音响起:不喜欢几率,增加万分之一点,高达万分之二! 不要啊—— 朱珊正苦闷,凌霄快速两步上前,带着他的气息席卷靠近。 朱珊脑袋往后仰了仰,微抬下巴看向他。 她眼睛因为刺眼的阳光而半眯着,视线却不自觉转到他唇上。 她还能清晰的记起那嘴唇的温度、力道。她咽了一口口水:「做什么?」 凌霄看着她,缓缓的,嘴角上翘,给了她一个脑瓜崩:「肆无忌惮!」 教训完,跨着大长腿就走了,留下朱珊在原地心情凌乱。 肆无忌惮? 朱珊感觉凌霄不仅没生气,还莫名有点...宠? 他果然是喜欢自己的! 她这么觉得,所以也是这样回复凌樾微信的。 朱珊:【思路打开,我把凌霄拿下了,他以后什么都听我的,这样也算是我们的胜利!】 凌樾连发好几个大拇指表情包。 凌霄给朱珊添好饭,看她拿着手机发笑。 他手指扣了扣桌面:「吃饭,别玩手机。」 朱珊听话的把手机放下,晃了晃脑袋刚抓过饭碗,又糯糯的放下筷子。 她微微抬头:「我饱了,不吃了。」 「这才第二碗。」 确实跟她平时的饭量不符。 朱珊也是此刻才意识到,她平时居然比凌霄吃得都多。 朱珊抿着唇角,扭捏道:「我最近饭量变小了。」 凌霄看了朱珊两秒,提醒:「待会儿上高速,饿了没东西给你吃。」 朱珊恋恋不舍的推开饭碗,用行动表示态度:「饱了。」 说完,她又拿起手机玩,眼不见为净,毕竟大米饭白白胖胖,有莫名的吸引力。 凌樾又发了几条信息过来。 凌樾:【所以你现在要怎么做?】 凌樾:【你怎么就稳坐我嫂子的位置了?】 凌樾:【我哥承认了吗?】 三连问,把朱珊问得懵懵的。 朱珊抬眼,看着凌霄慢条斯理的解决饭菜。 她轻声叫:「凌霄?」 凌霄只抬了一下眉梢:「嗯?」 「你有没有,什么心里话要对我说?」 凌霄夹菜的手一顿,抬眸看着对面的朱珊。 她捧着手机,眼睛圆溜溜的,像可爱的小动物。 凌霄眼睫颤了颤,继续夹菜:「我要听你说。」qδ 这回答牛头不对马嘴。 但是朱珊GET到了。 她拿起手机打字。 朱珊:【考虑好了。】 凌樾:【结果?】 朱珊:【三天后,凌霄生日,我表白。】 凌樾直接发了一条长长的语音过来。 朱珊不敢当着凌霄的面听,于是点了转化文字。 凌樾:【牛逼啊!合着你以前那么胆小,就为了积累到现在表白是吧?我真是小瞧你了!绝交吧!你们俩过吧!】 隔着文字,朱珊也能感受到凌樾的抗拒。 莫名有点好笑。 其实表白这事儿,朱珊以前想都不敢想。 可是刚才凌霄说想听她说。 他喜欢她那么多年,走了九十九步,那么这最后一步由她来走,也算是完美收尾。 朱珊快速打字:【你说我表白要送花吗?】 凌樾:【我说绝交,你没听见?】 朱珊:【要不我亲手做一个生日蛋糕?】 凌樾:【你是不是没想过,他会拒绝?】 朱珊:【他很喜欢我。】 凌霄继续夹菜,语气散漫:「你们和好了?」 「啊?」朱珊抬起头,有些惊讶,「你知道我和凌樾在聊天?」 凌霄掀起眼皮睨她:「不然是谁?」 「是凌樾,我们和好了。」朱珊心里单方面和凌樾和好。 她双手捧着脸颊,笑出漂亮的卧蚕:「我的身份,要求我,要大度一些。」 朱珊说完这话,看见凌霄微微上翘的嘴角。 他头微不可察的点了一下,然后「嗯」了一声。 朱珊心里砰一声炸开一朵烟花。 她又拿起手机打字。 朱珊:【他真的很喜欢我。】 ------------ 第五十四章 真爱是我 回玉和的路上,朱珊手机一直在震动。 先是公司群里的消息。 电视台去了几个记者,现在正在GZ地区做采访,询问朱珊一些事宜。 然后是这次考察群里的消息。 朱珊一一回复后,才打开和凌樾的聊天界面。 凌樾:【大男人过什么生日?】 凌樾:【反正我上大学后,就没给他过过生日。】 凌爸凌妈一直忙,忽视凌霄生日这件事,朱珊是知道的。 但是朱珊没出国前,凌霄是要过生日的。 其实仔细想想,那些年所谓的过他生日,其实就是她和凌樾缠着凌霄这个寿星带他俩出去吃饭玩耍。 都没给他送过礼物,没陪他吹过蜡烛,没见他许过愿。 想来可能是她走后,凌樾也长大了,连借着生日的由头搓一顿的兴趣都没了。 朱珊:【凌霄好可怜,心疼ing】 凌樾:【我这些年也没过过生日!!!】 朱珊:【但我给你寄礼物了!】 凌樾:【你俩过吧!锁死!】 朱珊:【好的!】 凌樾:【勿扰!】 朱珊摁灭手机,已经开始在心里计划凌霄的生日。 借着生日表白...... 朱珊偏头看了一眼凌霄,正巧对上他看过来的目光。 刚才还坦坦荡荡的小心思突然蒙上一层羞怯。 朱珊轻咳一声,找话题:「我刚才看你,居然认识幸幸姐的男朋友,他做什么的啊?」 凌霄踩了刹车,排队上高速。 他手肘靠在车窗上,手指弯曲抵住下巴,给了个不乐意多说的表情:「没事儿少打听。」 朱珊皱巴着小脸看向窗外。 她小嘴嘟起,不满的表情印在车窗上,凌霄看的清清楚楚。 凌霄轻笑一声:「他不是一般人,很危险。」 「危险?」朱珊回头,眼珠转了转,「幸幸姐说他脾气特别好。」 凌霄「哼」了一声:「那可跟我的认知不一样。」 车辆缓缓驶上高速,逐渐加速。 车速平稳后,朱珊被软绵绵的阳光催出了瞌睡虫,开始频繁眨眼睛。 凌霄:「你明天上班吗?今晚到玉和可能会很晚。」 「不上,曲主任人性化给了我三天缓冲时间,让我在家整理这次考察拍到的素材。」 「......」 朱珊转头看着凌霄:「你呢?」 「晚上送你到家,要直接回公司处理事情。」 朱珊小脸皱巴起来,义愤填膺道:「你公司也太不人性化了,哪有这么晚还让人回去加班的?」 「我让的。」 「哈哈!」马屁拍错了,朱珊尴尬的笑了两声,呲着大白牙比了个大拇指,挽救,「大老板,真上进!」 凌霄瞥了她一眼,不咸不淡:「谢谢。」 朱珊刚合上困倦的眼皮,又想起凌霄前段时间因为工作忙,直接住公司了。 那给他表白...呸!那给你庆祝生日怎么办? 朱珊睁开眼睛,转过身子:「那你明天回家吗?」 「怎么?」 「......问问!」 「不回。」 朱珊眉头皱起:「后天呢?」 「也不。」 朱珊:「大后天呢?」 「......」 这次不等凌霄开口,朱珊凑近了些,语气也放柔 :「回来吧。后天我们一起吃饭,在家,我做饭。」 朱珊不想让凌霄多想,毕竟他脑袋瓜聪明,万一把惊喜搞没了怎么办? 她立马解释:「大后天是我最后一天假期,你这次这么远来接我,我得表达一下感谢。」 凌霄没立即搭话。 朱珊就一直没动,保持着盯着他的姿势,企图用渴望的眼神攻略他。 凌霄在她的注视下沉了口气:「晚饭行吗?」 「行!」她笑得眼睛眯上。 朱珊松了口气,靠着椅背刚合上眼皮,脑袋就小鸡啄米似的,一会儿便睡着了。 朱珊睡得迷迷糊糊,突然感觉鼻子痒,像是有毛毛虫在爬。 毛毛虫? 意识突然清晰,她吓了个激灵,立马睁开眼睛。 车已经停了,停在街道的路灯下。 想来已经很晚了,周遭静悄悄,连个过路人都没有。 凌霄解了安全带,右手撑在朱珊座椅旁,半个身子探过来。 两人之间的距离不过十几厘米,他半张脸陷在影影绰绰的灯光里,显得轮廓分明。 他左手抓了一绺她发丝,正扫着她鼻尖,眼睛里有少见的顽劣,不同于往日的桀骜俊逸,是带着少年气的好看。 狭窄的空间,朱珊感觉他似乎把空气都抢走了,好晕眩。 她眨了眨眼睛,视线迷茫的扫过他眉眼,鼻梁,最后到了他唇上。 那晚的画面又开始在脑袋里放映,似乎还因为两人的近距离,连触感都开始复苏。 朱珊下意识动了动手腕。 她是可以动的,没被他摁住,可是她却不想推开他。 朱珊感觉他眸色中的笑意渐渐收敛,填上不知名的晦暗。 她心跳加快,把发丝从他手里抽出来:「你、干嘛?」 凌霄看着她,缓慢眨了下眼睛,语气很轻很低:「叫醒你。」 叫醒? 需要这样叫吗? 需要这么近? 朱珊嗓子有些哑:「那我醒了。」 凌霄没动,连视线都没收回,只轻轻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嗯」。 可是这声「嗯」砸在朱珊心里并不算轻,甚至有些滚烫。 凌霄这是在点自己? 也...也不是没亲过。 不怕的。 朱珊手指抓紧衣摆,眼睫扑闪两下,直接闭上眼睛:来吧。 她感觉凌霄突然欺近的体温,听见两人衣服摩擦的窸萃声。 因为不知道哪一秒他的唇就会贴上来,她饱满的唇不自觉颤抖。 所有的气氛因为一阵咕噜噜叫声荡然无存。 朱珊猛地睁开眼睛。 也不知道是尴尬还是羞臊,反正连脖子都红了。 为什么!这时候!肚子叫!! 凌霄闭上眼睛,直接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往后一靠,喉结上下滚动:「中午叫你多吃点的。」 他语气,莫名的有些哀怨? 朱珊突然也后悔中午没多吃一点,她装什么装,凌霄又不是不知道她两三碗米饭的食量。 要不现在可能都...亲上了。 后悔! 就是后悔!!! 凌霄却在这时候突然笑出声。 朱珊看过去,他手指抵在唇边,轻轻的笑,有些无奈,又有些开心。 没亲上,怎么还能开心? 朱珊不开心。 她解了安全带,推开车门下车。刚关上车门,她又敲了敲车 窗。 车窗降下来,她小手扒在上面,大眼睛眨巴两下:「你记得大后天回来吃晚饭。」 凌霄嘴角的笑意未褪,眉梢扬起来:「嗯。」 ****** 调休第一天。 朱珊上午整理素材,下午出去给凌霄挑选生日礼物。 她在商场兜兜转转,不知道选什么好,最后路过一个展柜看见男士领带。 这让她想起凌霄系领带的样子...... 调休第二天。 朱珊依旧上午整理素材,下午去食品店定了顶级牛排和红酒,又去花店挑了一束鲜花。 调休第三天。 朱珊一大早起来布置场地。 她把桌布换成嫩绿色,刚送达的鲜花盒放在餐桌中央,又把买来的灯条绕上去,最后撒了几朵花瓣在桌面上。 朱珊没忍住,拍了两张照片分享给凌樾。 凌樾:【你追女孩儿呢?】 朱珊被这么一提醒,才想起这些花样都是电视剧里男主追女主的。 不过都是追,也不分男女吧。 等了一会儿,新鲜食材送达,朱珊把食材腌制好已经下午两点多。 她匆匆忙忙背上包出门,因为约了三点的烘焙坊做蛋糕。 朱珊本来是想从烤蛋糕胚开始亲力亲为,可是时间来不及,只好用烘焙老师准备好的蛋糕胚。 她先是刷上厚厚的奶油,然后抹平。 虽然不太平。 后来她试着给蛋糕周围挤上一圈花纹,也失败了。 导致最后的成品,不太好看。 朱珊安慰自己,心意到了就行。 她刚回到家,鞋还没脱就收到凌霄打来的电话。 凌霄:「临时有点事,会晚一点回来。」 晚一点? 朱珊咬咬唇,看了眼饭桌上闪烁的小灯,小声问:「那几点啊?」 「说不准。」 朱珊急道:「那你确定晚上能回来吗?」 「能。」凌霄说,「不过你先吃,不用等我。」 朱珊没说什么,悻悻挂了电话。 她把蛋糕放进冰箱里,然后气恹恹的躺上沙发。 「准备了三天呀,结果让我自己吃......」 「可恶!」 嘴上抱怨着,手上给凌霄发信息。 朱珊:【你下班的时候给我发个信息。】 就这条信息,朱珊都等了快一个小时,才收到回复,还只有一个【好】字。 看来,他真的很忙。 朱珊又给凌樾发消息。 朱珊:【为什么律师这么忙?】 凌樾:【他放你鸽子了?】 朱珊:【也不算,就说会晚点。】 凌樾:【隔行如隔山,他为什么忙,我跟你也说不明白。】 朱珊等到太阳落山,等到看完了自家节目,还追了一集电视剧,也没等到凌霄要回来的信息。 她有些小女孩的生气憋屈,但这些并不能把她心里的悸动压下去,她整体还是对今晚怀抱着期待和激动。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十点多。 朱珊等不了了,她把蛋糕提上,打了个车去凌霄公司。 再怎么的,也吃两口蛋糕吧。 做了一下午呢。 朱珊下车,看了眼手机。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多,还来得及。 她宝贝的抱着蛋糕不敢走快了,就怕碰撞毁了它造型。 电梯在42楼拉 开电梯门。 朱珊在门口看了眼,里面灯火通亮。 朱珊按了密码,直接进去。 Doreen本来就坐在转角处,打眼看见朱珊,站起身:「妹妹来了?」 妹妹? 朱珊只见过Doreen一次,没什么交集,不知道她为何这样叫。 不过她还是礼貌点头,「嗯」了一声。 Doreen:「找凌律吗?他在谈事情,你可以在那边等一会儿,我给你拿点吃的。」 「不用客气。」朱珊摇头礼貌拒绝,「我自己过去,你忙你的。」 Doreen:「好,那你有什么需要,就告诉我。」 朱珊又点了点头,才往里走。 已经快午夜了,大办公室的工位上还坐了好些人。 朱珊怕蛋糕奶油会塌,于是把它放进茶水间冰箱里。 她刚关上冰箱门,就有人给她打招呼。 是上次那个女律师。 女律师端着咖啡杯:「妹妹这么晚来找凌律?」 又是妹妹? 不过上次她就叫她妹妹,看来误会是从这儿传开的。 朱珊礼貌的笑:「你们这几天很忙吗?」 「嗯,舒检察官遇见点事儿。」女律师接了水,「妹妹,你自己玩儿,我先工作去了。」 朱珊点了点头,然后去洗手间上厕所。 她刚坐上马桶就听见外面传来八卦。 女一:「你说是因为舒检察官,才这样大动阵仗吧。」 女二:「凌律不是结婚了吗?可别乱说。」 女一:「你不知道他已经离婚了?」 女二:「有听说,但也只是听说。」 女一:「凌律跟他老婆应该没什么感情吧,这么多年跟神隐了似的。反倒是舒检察官,两人这么多年相爱相杀的,看上去还挺配。」 女二:「也是,你看检察官和律师,这不是天生的宿敌吗?结果舒检察官遇见事儿,凌律这不是动用全部所有去帮她。」 女一:「我还听说他们是大学同学。」 女二:「别说了,我要赶紧回家睡美容觉。」 女一:「你是明天下午再来公司吗?」 女二:「嗯。你也是......」 声音渐行渐远。 朱珊板着小脸走出厕所。 她是什么八卦体质吗? 每次来都能听见不靠谱的八卦! 朱珊拍了两下水柱,小声嘀咕:「哪里离婚了?」 「什么相爱相杀?」 「那是同窗之情!」 朱珊关掉水龙头,对着镜子理了理头发:「他的真爱是我好吗?」 ------------ 第五十五章 你满不满意? 朱珊回到办公室时,Doreen的位置是空的,大办公室里也比刚才更空一些。 看来职员已经陆续下班。 朱珊没在意,往茶水间走,正巧看见Doreen抱着一大摞文件从凌霄办公室方向出来。 她手上的文件摞得歪,转个角就滑到了地上。 朱珊上前帮忙:「我帮你捡。」 「谢谢妹妹。」Doreen穿着铅笔裙,侧着身跪下捡文件,她手突然一顿,看着朱珊,「你没看见凌律吗?」 「嗯?」 Doreen:「他刚走。」 「???」朱珊把文件放到Doreen手上,很抱歉,「那、那我先走了。」 Doreen朝着她背影:「凌律应该去地下停车场了。」 朱珊不忘回头说了声「谢谢」。 电梯里,朱珊眼睛盯着楼层标识,只觉得它跳得好慢呀。 她又摸出手机,想给凌霄打电话,发现电梯里没信号,而且手机顶部显示【00:01】。 还是错过了...... 朱珊仰着头叹了口气,怎么一句简单的「生日快乐」,像是要经历九九八十一难呢。 随着一声机械的「叮——」,电梯门拉开。 午夜的地下停车场又暗又静,有些唬人。 要是平常,朱珊得起一层鸡皮疙瘩,可是现在她却丝毫没往那方面想,直接往凌霄车位跑。 她绕过一辆吉普车,从间隙处看见凌霄的车还停在车位上。 赶上了。 她心里欢喜,抬手刚想叫,却在下一刻脚步一顿,背上突然像压了一块石头。 因为她看见副驾驶座坐着舒琪雯。 而且,凌霄还侧过身子去帮她系!安!全!带! 无疑,那样的动作太过亲密。 朱珊就那么傻楞着,不知道该不该去打扰。 他们俩人看上去还真赏心悦目。 !!! 不对呀,我才是他老婆呀!!! 我打扰个屁啊!!! 朱珊反应过来,抬眼只看见车尾巴。 地下停车场再次安静下来。 她慢慢回到电梯,又按了42楼,她要回去拿蛋糕。 Doreen已经关了电脑准备下班,见朱珊回来就知道她没追上,于是上前关心:「没追到吗?你给他打电话了吗?」 朱珊摇头,低声说:「不想打。」 Doreen:「......」 朱珊拿了蛋糕,正巧和Doreen同电梯。 Doreen看了朱珊好几眼,想开口,但最后都忍住了。 她的职业习惯让她必须对每个人都周到亲切,但也要求她跟所有人保持界限。 最后,Doreen在大楼前和朱珊挥手「再见」。 朱珊礼貌回应,往街边走。 走了几步,她突然回头:「Doreen!」 Doreen转身,撩了撩耳边的头发:「怎么了?」 「我不是凌霄妹妹,他也没离婚。」朱珊说完,微微颔首,「再见。」 朱珊不知道她说这话算不算越矩,她就是非常非常想说,没按捺住。 朱珊上了出租车,把蛋糕抱在怀里,手指搅着上面的绸带。 过了一会儿,她掏出手机查看,发现凌霄并没有发来的信息后,小脸更拉夸了。 明明答应了她,下班会说一声,可是现在明明已经下班了,却没有给她发信息。 是因为舒检察官,所以忽略了和自己的约定吗? 刚才那些人也说,这几日加班,是凌霄不留余力的为了舒检察官的事。 现在还送她回家。 还给她系安全带。 这么晚了,送她回家是可以理解的,可是,怎么能帮她系安全带呢? 一个小小的点,嫉妒的点,却逐渐不受控的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把她拢住。 朱珊发现,今天不开心的点其实有很多。 比如白白忙活准备的生日;比如听见那些荒谬的八卦;比如错过说「生日快乐」...... 可是这些都没有浇灭她心中的热情。 让她真正难受的是,她看见舒检察官坐在凌霄车上,他对她很亲密。 她意识到,凌霄不止对她好,还可以对别的女人好。 她明明白白的体会到高幸幸所说的,对喜欢的人会有占有欲,会吃醋,会嫉妒,会小心眼儿。 她把手机放回包里,脑袋靠在车窗上,看着不断倒退的绿化带,感觉一阵酸楚。 朱珊回到家,打开门看见黑漆漆的一片,好不容易平息下去的不快又涌上来。 她酸溜溜的想,这舒检察官的家是有多远? 还不回来! 朱珊只开了一盏小立灯,坐在饭桌旁玩手机,她各个APP来回切换,却什么也没看进脑袋里。 她也丝毫没有困意,明明今天起的很早。甚至随着时间越来越晚,她精神居然越来越亢奋。 到最后,只剩一个意识:我看你今晚还回不回来! 凌霄是凌晨三点多到家的。 他进门时没看见朱珊,换了鞋子边走边解领带,走到客厅才看见她。 她坐在饭桌边,用凶狠很的大眼睛盯着他。 凌霄有些错愕,下一秒就看见餐桌上的布置。 嫩绿色的桌布上,中央一个木箱,上面插满了橙色和粉色的鱼尾菊。 凌霄走过去,双手撑在桌面上,看了眼朱珊,又看了眼桌面,读出上面用粉色石英砂写的英文:「happy...birthday?」 凌霄仰头思了两秒,垂眸看着朱珊:「昨天是我的生日。」 「......」 「都是给我准备的?」 废话!!! 朱珊「噌」的站起身,顺势打开小灯按钮,桌上的鱼尾菊便像是藏在闪烁的星空里。 凌霄看着朱珊。 看她一言不发,绷着小脸转身从冰箱里拿出蛋糕,拆开蛋糕盒。 她动作并不温柔,还碰掉一块奶油。 碰掉奶油时,她动作顿了一下,眼神里透出一丝惋惜,却又在下一秒填满愤怒瞪他一眼。qs 蛋糕大概六寸,奶油抹得很有艺术感,凹凸不平,样式也简单,只画了一颗爱心,左右幅度还不对称。 凌霄想,应该是朱珊自己做的。 事情到了这儿,他也不是傻子。 他无奈的抓了抓后脑勺:「我不知道。」 朱珊板着脸没搭理他,往蛋糕上插上两只数字蜡烛,然后点燃。 她看着燃烧的蜡烛,小脸印在火光里,又长又卷的睫毛渡上一层金色,眼眸里的水泽明显:「生日快乐。」 那四个字,凌霄感觉她都快哭了。 朱珊是真的快哭了,说完这四个字低着头就走。 「珊珊。」凌霄叫她。 她不理。 凌霄追上去,拽住她手臂,拉回来:「我不知道你要给我过生日。」 不知道? 朱珊垂着脑袋,看着他鞋尖,猛地咬了咬唇:「知道了又怎样?你会回来吗?扔下舒检察官?」 「......」 她牙缝里蹦出的话带着酸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 凌霄眼皮子跳了跳,随之而来是心里的躁动。 他微微弯腰,偏头去看她小脸,想确定她的情绪。奈何她头发遮了一半,只能看见小巧的鼻尖。 凌霄嗓音低哑:「你知道什么?」 朱珊撇开脸:「我什么都知道。」 凌霄思了两秒,放开她,并退后一步。 突然的距离感并没有让朱珊松懈下来,她甚至有一种凌霄要开始认真拿捏她的架势。 她的感觉没错。 凌霄双手环在胸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语气硬:「那你说,你都知道什么。」 朱珊没想到凌霄居然会是这种反客为主的命令的口吻。 她瞬间抬起头:「你是不是忘了刑法......」 朱珊也说不清楚,摆了摆手:「刑法多少多少条,重婚罪,要坐牢的!」 凌霄:「第258条。」 「!!!我是在跟你强调哪条吗?」朱珊眼睛红彤彤,「我强调的是坐牢!坐牢!」 「你在给我定罪?」 「......」 凌霄眉头微蹙,伸手拧了一下朱珊脸颊,力道不轻。 他语气拽:「这罪名,我可不认。」 朱珊拍开他的手。 她此刻已经完全没有委屈感,全身血液都在喷火,嘴里的话就跟小机关枪似的往外发射:「我知道你和舒检察官是大学同学,你们关系好得不得了,你这几天都是为了她的事在忙,你刚才也没有在公司,你和她出去了,而且呆了很久很久。」 凌霄脑海里迅速过了一遍她的话,挑眉:「你来找我了?」 「我都说了!我都知道!」朱珊瞪了凌霄一眼,「我要去睡觉!」 她刚转过身子,还没跨开步子,手臂一受力,又被扯了回来。 凌霄语气又缓又低:「不许去。」 朱珊被他的霸道发言激得愣了一下。 心里的愤怒值升高又升高:「凭什么?」 凌霄一脸理所当然:「你话还没说完。」 朱珊不懂,还要说什么? 凌霄抬了一下下巴,意有所指的看了眼餐桌:「布置那些,除了生日快乐,还要说什么?」 朱珊哪里还有心情说那些。 她气鼓鼓的朝房间方向走,语气带着鼻音:「我不想说了,我要去睡觉,我明天还要上班。」 她没走两步,手腕被拽住,又被蛮横的扯回来。 这次,凌霄抓着她手腕没放。 被接二连三的拖回来,朱珊牙都咬紧了。 凌霄叹了口气,直接欺身上去。 朱珊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得仰着身子往后退,小鹿眼涌上惊慌:「你、你干嘛?」 凌霄也不说话,视线笃定的看着她,把她逼到墙脚才停步。 两人之间只有半步的距离。 他站在她跟前,挡住了所有的光,把她整个人都笼罩在阴影里。 凌霄头微偏,眉头微蹙,眼睛半眯,薄唇抿成一条线:「不说,今晚别睡。」 朱珊感觉到极强的压迫感,扭动手腕挣扎:「你放开。」 凌霄手一用劲儿,她便整个人被拉过去,贴在他身上。 他身上肌肉又硬又烫,像是带了电流一般。 朱珊迅速往后一退,靠住墙。 她觉得凌霄好像在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只要他不放,她所有的挣扎就都是徒劳。 朱珊抬头瞪着他:「你要我说什么?说你和她这么晚出去…出去约会!忘了和我的约定!还帮她系安全带!」 说完这话,她眼眶红了,嘴唇却倔强的抿着,看上去忍眼泪忍得很辛苦。 凌霄眉头打结,瞬间就败了。 他低下头沉了口气,然后脸色放柔和,看着朱珊眼睛,解释:「我和舒琪雯是大学同学,这么多年打过不少交道,她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检察官,她有事我能帮肯定帮。」 「我没和她约会,她最近被那些事缠上,身体垮了,刚才是她胃绞痛,我只是送她去医院,等到她家人来我就回来了。」 「我没给你打电话,是因为太晚了,觉得你睡了。」 「我不知道你要给我过生日,也不知道你来公司了,也不知道你在等我。」 原来是这样。 听上去很合理。 朱珊脸色渐渐平缓,眼眶里的水雾消失。 凌霄看她视线漂浮在半空中,握着她手腕的手掌上移,勾了一下她手指。 朱珊思绪立刻在线,看着他。 他嘴角有微微幅度,似笑非笑,然后极其缓慢的靠近她耳边,低声询问:「我解释完了,你满不满意?」 ------------ 第五十六章 想亲你!想亲我? 你满不满意? 你满不满意?? 你满不满意??? 这几个字明明稀疏平常,却在此刻蒙上一丝暧昧,砸在朱珊耳廓自带温度,烧得她小脸红彤彤。 她愣愣的点头:「满意。」 凌霄嘴角噙着笑,理所当然:「现在该你说了。」 说什么? 似是想到什么,朱珊猛地抽出被凌霄握住的手,拍了拍身上像是在找东西,然后拧着肩膀又要走。 凌霄把人拉回来,拽住她手腕直接按在墙上,蹙着眉:「还逃?」 「不是。」朱珊小脸认真又懵逼,看了眼挂在门厅的小包,「我的小稿在包里。」 小稿? 凌霄顺着她视线看了一眼门厅,意识到那是什么东西后,被逗笑了:「我不听那些,我要你自己说。」 自己说? 朱珊摇头拒绝:「我要求开卷考试。」 「不、行。」 朱珊低下头,求饶道:「我自己说不好嘛。」 她软绵绵撒娇的声音,让凌霄不自觉深呼吸。 但他并不心软:「珊珊,把头抬起来,胆子大一点。」 她的胆子就那么多,刚才都用来发脾气了,现在就像一个泄气的气球,已经蔫了。 再说了,她都做好笔记了,怎么临近考试了,还被撕书呢? 她脑髓都成浆糊了,哪里还能答题。 「不说是吗?」凌霄眯了眯眼睛,「那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直男来了。 她那么多浪漫的语述,什么命运,什么缘分,什么星空,什么心上开枪,什么月空长叹...... 到现在,居然要回答他这么苍白的问题。 看她咬唇蹙眉,视线停在半空,像是思绪又飘走了,凌霄脑仁疼。 他挠她手心:「快点回答,还想不想睡了?」 睡? 想睡? 嗯,想睡! 朱珊喉咙一紧,磕巴道:「你、你不是都、看出来了吗?」 「我要听你说。」 朱珊:「……」 朱珊闭上眼睛。 说就说。 本来她就打算说的。 她抬起头,却没睁眼,声音像羽毛一样轻盈:「是,我喜欢你啊。」 周遭静悄悄。 如果不是还能听见蜡烛燃烧的「啪啪啪」声,朱珊都怀疑时空凝固了。 她虚开一只眼睛。 朱珊以前觉得,凌霄这张脸,看什么都不会深情。 原来不是的。 她在他眸子里看见了自己。 看见了她从未发现的软弱与渴求。 而那份软弱,是他的慌张与不自信。 而那份渴求,是对她的欲求和期望。 她看见凌霄喉咙上下滚动,听见他声音发哑的问她:「你确定吗?」 朱珊:「......」 凌霄放开她的手,后退半步,给她足够的空间。 他问:「你,可不可以确定,不是哥哥,不是家人那样的喜欢,是对男人的喜欢。你可以确定吗?」 朱珊抿着唇角,乖巧点头:「我确定。」 凌霄依旧盯着她,似乎想从她脸上看出「确定」。 他还是败了,他看不见。 尽管他看过那么多形形***的人。 此刻,他觉得朱珊眼神太过 水润迷茫。 又觉得自己当局者迷。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拿乔:「你怎么确定的,说给我听。」 「......」朱珊脑瓜发懵,已经不允许她思考,她想到高幸幸的话术,于是直接套用了,「想牵你,想抱你,想亲你,不想耍流氓,所以得和你谈恋爱,征得你的同意。」 凌霄:「......」 朱珊咬了咬唇瓣,继续说:「我知道我们的婚姻,是假的。但你喜欢我那么久,我现在也喜欢你,我们就把它变成真的好不好?」 她声调软软糯糯的,像是在和他打商量。 凌霄很想问,如果当初和她结婚的不是自己,如果现在和她住在一起的不是自己,如果有别的男人对她同样好,那她还会不会...... 可是,他也有胆小回避的时候。 他怕朱珊现在没想清楚。 又怕自己问得太细,她突然想得太清楚。 凌霄低下头,用昏暗的灯光掩饰自己嘴角的自嘲。 朱珊没看见他表情,沉浸在还未得到答复的焦虑里,追问:「好不好?」 凌霄胸腔轻轻起伏,抬眸看着她:「是独一无二的喜欢吗?能保证一辈子吗?」 独一无二? 一辈子? 看她眼神飘忽,凌霄「啧」了声,直接心急的抬手捏她脸颊:「又不确定了?」 「没,我只是没想过这个问题。」朱珊很老实的看着他,「现在就要承诺吗?」 凌霄眯了下眼睛,然后缓缓收回手,***裤兜里,给了个警告的眼神。 朱珊有些懵,她确定,凌霄脸臭了。 朱珊思了两秒,主动去拉他手,把他手从裤兜里拉出来。 他的手很好看,手掌大,手指长,骨节匀称,连手背微微凸出的青筋都恰到好。 她一只手握着他食指,一只手握着他无名指,然后摇了摇:「凌霄,我第一次...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怎么可能就很确定,能保证......」 朱珊突然闭嘴,怎么越说越觉得自己像个不想负责,不想承诺,还找借口的渣女呢? 「怎么不能?」凌霄微扬下巴,「我都能确定你是我的独一无二,我的一辈子,你怎么就不能了?」 朱珊心脏猛的跳动。 虽然她知道凌霄喜欢自己,可是听他亲口说,还是会心动。 只是这人,怎么能把这些话,说得这么风平浪静? 就像在审判庭做最后陈述! 但是朱珊还是害羞了。 她低下头,糯糯问:「你在跟我表白吗?」 「不是。」 不是? 她抬头,a??? 凌霄微微弯腰,凑近朱珊,一字一顿狠狠道:「我是要你对我负责。」 负责? 要她一个小女孩,对一个大男人负责,是不是说反了? 不过这话莫名让朱珊心情好愉悦。 她要好控制,好控制,才能不笑出声。 她视线微微向下,落在他好看的手指上,亲昵的摇了摇,语气带笑:「负责,我负责。」 「......」 「也跟你保证一辈子,保证独一无二,都按你说的,都听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朱珊抬起眼皮,自认为有魅力的快速眨了两下,「我说完了,你满不满意?」 凌霄怔愣两秒,沉沉道:「不满意。」 他把手抽回来,往餐桌走,语气嫌弃:「哪里学的动手动脚。」 「???」朱 珊双手空空,不解地追上去,「那你哪里不满意?我重新说,说到你满意。」 蜡烛已经烧到底,只剩微弱的光。 凌霄双手撑着桌面,闭上眼睛,又睁开,「呼」一声吹掉蜡烛,然后利索拔出来扔到一边。 做了这一切,他才看向朱珊,嘴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哪里都不满意。」 哪里都不满意? 朱珊纳闷,我这是被拒绝了? 她脑子还没转过来,凌霄指了一下蛋糕:「吃吗?」 她下意识:「吃。」 不是,怎么扯到吃蛋糕上面了? 她小嘴动了动,还没开口,又被指使:「你去把大灯打开,太暗了。」 朱珊照做,开了灯回来,凌霄已经开始分蛋糕。 明亮的灯光下,他低垂的眉眼变得柔和。 朱珊坐下:「你怎么这样?你不是喜欢我很久了吗?」 「所以呢?」凌霄切蛋糕的手一顿,又继续,语气吊儿郎当,「你觉得我先喜欢你,你就能对我为所欲为、任意拿捏?」 「......」 他把切好的蛋糕推到朱珊面前,看着她眉梢微挑:「我可不是你能随便钓的鱼。」 朱珊:「......」 屋内静悄悄,只听见细碎的吞咽声。 朱珊做蛋糕的时候想,吃的时候要好好品尝它。 可是现在,她一点心情也没有。 她微微抬眸,能看见对面悠哉吃蛋糕的男人,眉眼和嘴角都挂着得意。 与她的状态截然不同。 盘子里的蛋糕被朱珊用小叉子五马分尸。她语气幽怨:「你是不是没有很喜欢我?在耍我?」 凌霄笑意收敛,抬眸看着朱珊:「没有。」 顿了两秒,他又沉沉补了一句:「没有耍你。」 朱珊语调极其委屈:「那为什么?」 将近十几秒的沉默时间,凌霄才叫她:「珊珊。」 朱珊没敢抬头,含着蛋糕「嗯」了一声。 凌霄说:「很喜欢你。」 这话,像一汪深潭,突然被路过的小鸟踩了一下,荡起一圈圈波纹。 荡在朱珊心里,酥酥麻麻的。 「所以,在你盘子里的蛋糕吃完之前。」凌霄视线落在她盘子上,顿了一下,「你还可以考虑。」 朱珊没懂,抬头看着他:「什么?」 「如果你还是决定和我在一起,你这辈子都会被这段婚姻困住。」 「啊?」 他眸色漆黑,睫毛倒印在眼睑上,不带一丝情绪。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强势。 朱珊连咀嚼的动作都忘了。 凌霄语调缓慢:「就算你以后反悔了,再闹着要离婚,我也不会心软。」 朱珊:「......」 「朱珊珊,我有这个本事,让这段婚姻永远受法律保护,让你永远跑不掉,逃不了。」 明明他在强势的放狠话。 可是朱珊却听见了他话里的爱意。 他对她的爱是克制。 因为太爱她,所以克制是有期限的。 他对她的爱也是霸道的。 他给的期限一过,他便要不变的永恒。 朱珊睫毛微颤,眼眸像是要溢出水来,她因为被这样坚定的爱着,而感到幸运。 下一秒,凌霄就看见朱珊迅速俯身,像是要一头扎进盘子里。 她头发落下去,被她单手抓住。 像是不方便 ,她又端起盘子喂到嘴边,右手疯狂划拉蛋糕进嘴巴。 凌霄偏着脑袋,手掌挡住嘴,笑得好无奈。 但,好满足。 「砰」的一声,盘子砸在餐桌上,朱珊滑稽的小脸从盘子后面露出来。 她脸颊本来就有丰腴的婴儿肥,此时鼓着腮帮子脸又圆了一圈。 她真的好可爱,连鼻头都沾着奶油。 凌霄把水推过去:「这么可爱做什么?」 朱珊眼眸颤了颤,红着脸撇开视线。 她就着水把嘴里的蛋糕咽下去,连口气都没舍得浪费时间去喘:「吃完了,我考虑好了。」 「......」 「你困住我吧!」朱珊看着他,眼里亮晶晶,「凌霄,我一辈子喜欢你。」 朱珊原本觉得凌霄听见这话会高兴,会激动,会回应她。 可是他只是沉沉的看着她,渐渐的连脸上原本的,淡淡的笑意都褪去。 他眼眸越来越暗沉,越来越藏不住侵略性,像是要把人碾碎。 朱珊开口:「你别......」 「那你可以过来了。」凌霄往椅背一靠,非常无赖的敞开怀抱,「不是说,想牵我,想抱我,想亲我?」 虽然这话是朱珊说的,但是就这么被他痞里痞气的复述出来,她连头发丝都感觉羞臊。 可是那种羞臊却因为他一个挑眉,瞬间消散,变成蠢蠢欲动。 朱珊觉得他嚣张的表情好像在邀请说:怎么还不来?过了这村就没这个店了! ------------ 第五十七章 你身上好烫 夜深,人静。 朱珊迅速站起身,跑到凌霄面前站定。 白嫩的指尖在空中有些颤,还故作镇定:「你要起来,我才好抱。」 凌霄没动,只是偏着头看着她。 他眉眼本就犀利,尽管现在挂着笑,也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朱珊有一种要耍流氓被洞穿,又未遂的着慌。 她抿了下唇角,手渐渐要放下。 凌霄却在此刻伸手拽住她手腕,一扯,一甩,朱珊半转身侧坐在他腿上,整个身子落入他怀里。 她如一只惊弓之鸟,肩膀耸起来,连脖子都没了。 凌霄双手交叉揽着她腹部,把她往上提了一下,低沉磁性的声音从她头顶砸下去:「这不是抱了?」 朱珊的脸颊瞬间跟着了火似的,她只能在心里大叫了三声「卧槽」来发泄。 哼嗯哼,凌霄以前不这样儿的啊。 在她印象里,除了他喝醉那次亲了她,他从未对她有过亲密行为,连她的手都没正式牵过。 现在这是在干嘛??? 怀里的人一动不动,缩成一团。凌霄偏着脑袋去看,只能看见她卷翘的睫毛一颤一颤的。 他又凑近了些:「珊珊,你身上好烫。」 朱珊深呼吸,两秒后回敬一句:「你也烫。」 凌霄:「……」 没过几秒,朱珊就有些局促了。 她脚尖踮着地面,轻轻挣扎:「我有一点点重,你这样抱不舒服,我还是起来吧。」 可是她才刚有动作,凌霄突然双腿分开,把她往怀里又揽紧了一些。 这下,她脚直接腾空了。 「不重。」他声音低的有些气泡。 「......」救命!救命! 「上次抱过的,很舒服。」 朱珊背一僵:「什么时候抱了?」 「玩密室逃脱的时候。」 朱珊想起,那唯一的一次密室逃脱经历,她当时都快成考拉挂他身上了。 「你先放松点。」凌霄沉了口气,手又收紧了些,「你身上好软。」 「......」朱珊双手捂住滚烫的脸颊,声音压在喉咙里,呜呜出声,「你别说了。」 「你要习惯。是你自己说的,想牵我,想抱我,想......」 他话还没说完,朱珊已经扭过身子,双手捂住他的嘴巴。 她不能让他说出来,她已经熟得快爆炸了。 凌霄也不挣扎,只是眼神一寸一寸的下滑,墨色的眼眸落在她唇上,然后就...定住了。 朱珊瞬间有种错觉。 她好像捂住了他的嘴,但又没真正捂住。 凌霄不知道从哪里扯了一张纸,给她擦鼻子和嘴边的奶油。 她小手遮住他下半张脸,所有的焦点都到了他眼部,灯光把他瞳眸照出星点,也照亮他的温柔。 擦干净后,他若无其事的把纸巾放在餐桌上,视线上移,肆意的看她小脸,双手再次揽住她腰部。 朱珊顿了顿,很艰难的开口劝他:「我们一步一步来。」 凌霄声音捂在她掌心里,还是很清晰:「怎么一步一步来?」 他右眉微挑:「你忘记,我们已经结婚了?」 「!!!那总不能今天就......」朱珊平复心情,把手收回来,「那个吧。」 「哪个?」他眼里是明目张胆的戏谑。 「......」朱珊感觉被逗了,撇开头,「凌霄,我不跟你说话了。」 凌霄见 好就收,手臂上抬揽住她肩膀按进怀里:「再抱一分钟,就放开你。」 「......」朱珊低语,「久一点...也行。」 「不行。」凌霄说,「你明天还要上班,要睡觉了。」 其实朱珊觉得这时候睡和熬通宵,都没差了,多抱一会儿也是可以的,倒不用这样分分计较。 但是只怕这话一说出口,他又能调戏她半天。 她今天已经多次心律不齐了,这样下去小心脏有点受不了。 于是朱珊勉为其难的叹气:「行吧。」 她感觉凌霄胸腔轻轻在颤,她知道他在笑。 凌霄说到做到,一分钟后就起身。 但他没放开她,而是把她抱着走进房间。 还是公主抱。 是朱珊长大后,第一次被公主抱。 凌霄:「开门。」 「啊?」朱珊还怔愣在公主抱里,好几秒才去扭动房门,「哦。」 「开灯。」 「哦。」 凌霄把人放到床边坐着,自己弯腰双手撑在膝盖上,问:「明天早餐想吃什么?我去买。」 这就是表白后的待遇吗? 凌霄以前才不会主动问这些! 朱珊心里甜滋滋,有一种把人拿下了的骄傲感,不过她还是很体贴他:「我们把剩下的蛋糕分一分就好了,冰箱里还有酸奶。」 「行。」 朱珊眼珠转了转,抓住凌霄衬衣下拉,快速凑上前,唇瓣轻轻贴了一下他脸颊。 然后缩回龟壳里:「晚安。」 凌霄身子僵了一下,然后眉梢动了动,支起身子往门口走,轻轻「嗯」了一声。 「???」朱珊眼睛睁大,不太理解,「就嗯?」 他按灭灯,关门的时候落下一句:「你安吧,我安不了。」 随着关门声,房间静了下来。 朱珊往后一倒,陷入软软的被窝,她拉过暴力熊抱紧。 安不了? 什么意思啊? 他想干什么呀?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朱珊激动的揉捏暴力熊耳朵,她想起他抱她的时候。 感觉自己小小的,可以完全被他拥进怀里,好舒服,好有安全感。 朱珊此刻太想找一个倾泻口来述说了。 她把手机摸出来,打开微信,找到她最好的朋友:凌樾。 朱珊:【我把凌霄拿下了!】 朱珊:【以后,你要叫我嫂子了!】 朱珊抱着手机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自己还没洗漱,还没洗澡。 哎,这恋爱谈的,连基本卫生习惯都忽视了。 不过她突然反应过来,忽视的不止是她,还有凌霄。 说明,他再怎么装,现在也和自己半斤八两。 朱珊按开床头灯,拿了睡衣走出去。 客厅只剩一盏门灯还亮着,朱珊偷摸摸靠近凌霄房门,做贼似的贴上耳朵,里面什么动静也没有。 不是说不安吗? 睡这么快? 朱珊撇了撇嘴巴,果然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朱珊快速冲澡,洗漱,把自己洗的香喷喷的,然后走出洗手间。 结果,正巧看见凌霄在门厅换鞋。 看样子刚从外面回来。 大半夜,出去干嘛? 凌霄看见她明显也怔了一些:「怎么还没睡?」 朱珊:「我洗澡。」 凌霄撇开视线往房间快步走:「你早点睡。」 「???」朱珊抓了抓头发,「奇怪。」 朱珊本来觉得自己会兴奋的睡不着,结果她高估了自己的生理需求。 早上被闹钟吵醒的时候,她眼睛肿胀,头脑发昏,甚至没有一点关于昨晚睡前的意识。 最后的回忆就停在她看见凌霄奇奇怪怪从外面回来而已。 朱珊在床上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才出去洗漱。 凌霄像往常一样,已经坐那儿吃早餐,并没有等她。 朱珊洗漱完,坐在凌霄对面,一边吃早餐一边看手机。 突然手机震动,是顾星驰打来的语音电话。 朱珊按了接听,放在桌上:「喂。」 「珊珊,你听说你今天上班,那还是老时间,老地点?」 朱珊突然反应过来,前段时间凌霄不在家,她都是和顾星驰拼车来着。 朱珊笑道:「不用了,我...有人送。」 「......那好吧,公司见。」 「谢谢,公司见。」朱珊说完,挂掉电话开始吃蛋糕。 昨晚没尝出的味道,现在全尝出来。 她笑眯眼睛,自夸:「我做的很好对不对?」 「老时间?老地点?」 朱珊嘴里的动作一顿,抬眸。 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放下手机,他靠在椅背上,双手环抱胸前,眼神犀利。 咦~又装! 朱珊咽了嘴里的蛋糕,慢吞吞抽了一张纸巾擦嘴巴:「新入职的同事,住我们小区隔壁,你不在家,我就和他拼车。」 朱珊嘻嘻笑:「这个解释,你满不满意?」 凌霄轻嗤一声:「我又没吃醋,你解释什么?」 「嗯嗯嗯。」朱珊疯狂点头,但语气闲散,「你没吃醋。」 凌霄拿起手机,没再搭理朱珊。 朱珊看着凌霄,好奇一问:「你昨晚去哪儿了啊?」 「......」凌霄眉心动了动,把手机收起来,站起身往房间走,「扔垃圾。」 朱珊在他背后翻白眼儿,乐呵呵的嘀咕:「肯定是高兴的睡不着,下去遛弯。」 哎,我这该死的魅力啊。 朱珊收拾好桌上的东西,凌霄正好换好衣服从房间出来,穿了白色衬衣。 朱珊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然后往屋里跑。 她准备的生日礼物都给忘了。 她抱着包装袋走出来,把东西往凌霄怀里塞,仰着脑袋,脸上是快表扬我的表情:「生日礼物。」 「真稀奇。」凌霄打开包装袋,语气悠悠,「二十七年了,第一次呢。」 「以后每年都有。」 凌霄从包装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皮革盒子,瞅了朱珊一眼,看她比他还期待的模样,瞬间被逗笑。 他指尖抠开锁扣,里面是一条暗色的领带。 朱珊把导购的话复述一遍:「这个颜色百搭,又能体现男人味,又能衬托出禁欲系的气质,非常夺人眼球。」 凌霄:「禁欲系?」 「???」 凌霄:「我什么时候给了你这种错觉?」 朱珊小脸迅速蹿红,凌霄在点我? 她轻咳一声岔开尴尬:「你要不要换上新领带?」 凌霄没说话,但右手已经把领带从盒子里拿出来,然后把盒子给朱珊。 他左手拉开领带,扯下来。低着头,把新的领带挂在脖子上。理了一下衣领,又仰起脖子开始系领带结。 朱珊就看着他,看着他凌厉的下颌角,看着他凸出的喉结,看着他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操纵。 凌霄垂了一下眼皮:「看什么?」 「你打领带的动作很好看。」 凌霄手上动作停顿,喉结一滚:「你会吗?」 「???」朱珊思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摇头:「不会。」 凌霄轻笑一声,手上动作继续:「所以你送生日礼物,是要我给你表演?」 「......」朱珊瞪了一眼凌霄,转身走开,「我去换衣服。」 朱珊回到房间,拉开衣柜,视线扫了一圈,拿了一条牛仔连衣裙。 淡蓝色,长度到大腿中部,高收腰,泡泡袖,后领有个蝴蝶结。 她好久没穿裙子了,一是因为上班时不时会出去,怕不方便,二是她本来就喜欢宽松的卫衣和T恤。 这是她去年夏天买的裙子,好久没穿了,穿上的第一感受是:好紧。 她回玉和后,好像真的长胖了。 朱珊简单扎了个丸子头,然后拿出手机下单,买了个体脂秤。 她出房门之前理了一下裙摆,出门后故作镇定,看都没看凌霄一眼,往门厅走:「走吧。」 她穿着裙子,也不能弯腰,于是蹲在那儿穿鞋子。 她是一个懒鬼,有鞋带的鞋子都不愿意解鞋带,硬穿。 这导致她有些没蹲稳,小身板左右摇摆。 突然,她右手臂被拽住,拉起来。 朱珊反应过来时,凌霄已经蹲下帮她解鞋带,然后拍她脚腕:「抬脚。」 朱珊:「......」 ------------ 第五十八章 珊珊,你真乖 周五的早晨,依旧堵车。 朱珊捏着手机,瞥了眼凌霄:「舒检察官的事解决了吗?」 不等凌霄回答,朱珊先解释:「我没有吃醋哦,我只是问问你最近忙不忙,需不需要加班,会不会回家而已。」 凌霄手指有节奏的点着方向盘:「她的事已经有突破口了,后续有别人跟。」 朱珊心里理了理,这话的意思就是:不忙。 她半转过身子,趴在中央扶手台上:「那明天,我们做什么?」 凌霄指尖一顿,转头:「你想做什么?」 朱珊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看电影!」 凌霄哂笑一声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真是高看你了。」 朱珊没听清:「什么?」 「没什么。」凌霄回头,松了刹车,跟紧前面的车过红灯,表情没什么不对,「你想看什么?」 朱珊拿起手机:「我看看最近上映的影片。」 她刚打开APP,突然插入一通电话。 是凌樾。 朱珊接起来时有些纳闷:「怎么了?」 凌樾嚷着大嗓门:「你昨晚半夜三更发的微信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做梦呢???」 朱珊嫌弃脸,揉了一下耳朵,把手机换到另一边,语速冷静清晰:「第一,我没做梦;第二,字面意思,你没理解错。」 「行啊,现在说话也跟他似的。」凌樾哼笑一声,「不过我还是觉得不可能,我哥能喜欢你,我给你表演倒立!」 朱珊咬了下唇,把手机拿开,按了扩音:「凌霄,弟弟不信你喜欢我。」 凌霄蹙眉:「......」 电话那边的凌樾:「......」 朱珊:「他说中秋节要回来表演倒立。」 静谧两秒。 凌霄脑袋往电话那边偏了偏:「法院很闲?开始学杂耍了?」 朱珊没忍住,噗呲笑出声。 电话那边:「嘟——嘟——嘟——」 朱珊笑了好一会儿,直到凌霄发来警惕性的目光才收。 她有种狐假虎威的快感:「我以前没懂你为什么爱欺压我和凌樾,原来这种感觉真的很爽啊。」 凌霄冷声:「欺压?」 「不是欺压,不是欺压。」朱珊改嘴,「是逗。」 凌霄:「......」 朱珊笑盈盈感叹:「凌樾好惨,以后他就是食物链最低端了。」 车辆在电视台门口停下。 凌霄转头,睨她:「你能高到哪儿去?」 朱珊解安全带的手一顿,微微皱眉。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滚烫的掌心握住。 凌霄把她手拉过来放在掌心,白白嫩嫩的,看不见骨节,很软。 他捏她指尖,像是在玩儿。 早晨的阳光透过车窗洒进来,照得身上暖暖的。 凌霄语调似乎也暖起来:「你想高到哪儿去?」 朱珊看着他,咬了咬唇,觉得可以得寸进尺一些:「比你高。」 说完,她又心怯:「可以吗?」 凌霄嘴角上勾:「看你表现。」 还要表现? 朱珊撇了撇嘴角,看他把手指缓慢插入她指缝中,问:「你在干嘛?」 凌霄眼皮抬起来:「牵手。」 「哦。」 似是玩够了,凌霄收回手:「去上班吧。」 「......」 朱珊有一种自己是宠 物的感觉,而刚才圈养她的主人突然有了兴致,玩耍了一下她的爪子,现在玩够了,让她哪凉快哪呆着去。 她小嘴气得抿直。 「下午我给你发微信。」凌霄抬手,把她耳边的发丝理了理,「如果事情处理完,有时间来接你下班的话。」 朱珊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小脑袋一歪:「你们公司的人都说我是你妹妹。」 凌霄轻笑一声,捏她脸:「以后不会了。」 朱珊瞬间笑眯眼,解开安全带,挥手:「拜拜。」 ****** 对于朱珊今天穿了裙子,吴静是第一个发现的。 并且发现她满面春光,嘴角就没放下过。 吴静用手肘轻轻撞朱珊:「你谈恋爱了?」 「......」朱珊摇头,下一秒神秘兮兮勾了勾手指,凑近她耳边,「我结婚了。」 「结——」吴静捂住嘴,看了看周围同事,埋低头,「结婚?」 「嗯。」 吴静眉头打结,发出灵魂拷问:「你和谁结婚?闪婚吗?你了解他吗?你才多大?你爸妈知道吗?」 「很了解,从小一块儿长大的。」朱珊顿了顿,「我爸妈也很喜欢他。」 吴静:「......」 过了一会儿,吴静又过来:「姐妹儿,问个问题。」 朱珊放下鼠标:「?」 「你说的,是不是凌霄?」 朱珊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惊讶:「你怎么猜到的?」 「从小一块长大?不就是邻居哥哥?」吴静「呵」了声,退回工位,「青梅竹马。」 朱珊突然想起吴静的前男友就是被青梅竹马给插足的。 她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吴静转过头:「记得婚礼给我发喜帖。」 朱珊这才笑:「好。」 凌霄下午三点多的时候发了微信,说可以接朱珊下班。 她笑眯眯回了个【好】,一抬头,吴静在旁边摇着头「啧啧啧」。 朱珊瞬间有些脸红,摸了摸脸颊:「怎么了?」 「没事。」吴静把文件夹翻开,「我只是眼红病。」 朱珊:「......」 快下班的时候,朱珊又去曲连杰办公室对接了一下新闻稿,确定无误后才离开。 她走的早,电梯里人并不多。 顾星驰和她聊着前段时间的采访新闻,朱珊都没听进去,很机械的笑着,然后配合的回应:是吗?真的吗?好神奇。 出了电视台大厅,朱珊朝顾星驰挥手:「下周见。」 「你不回家吗?」 朱珊指了一下路边:「马上有人来接我。」 顾星驰看了眼路边,然后点头:「那下周见。」 朱珊刚转身,便被一个人挡住去路。 是个女孩儿,身材清瘦高挑,面容清丽,但是发丝有些乱的贴着脸颊,显得憔悴。 朱珊皱眉,她认出这个女孩是卓悦。 朱珊看过卓悦在网上的小作文,也看过她两场直播,全是声泪控诉自己被任兴延侵犯的痛楚。 她在网上的支持者不少。 但是至从上次她找人堵凌霄之后,朱珊便对她没有好印象了。 卓悦双手停在半空中,有种无力感:「你是朱珊记者吗?」 卓悦泪眼汪汪:「我看过你们栏目,你帮了受家暴的王女士,也帮了方心诺,所以,你可以帮我对吗?」 不等朱珊说话,卓悦激动得去抓她的手:「求求你,帮帮我。」 朱珊下意识往后退。 顾星驰反应快,直接挡在两人中间:「卓女士,你冷静一点。」 卓悦直接跪在地上,颤抖的双手捂住胸口:「我请你们公正报道我的事,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真的没有设套陷害任兴延,我不想蒙受这些不白之冤。」 「我每天都做噩梦,梦见他对我做的事。」 「可是他凭什么像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一样,依旧灯红酒绿,花天酒地?」 「而我,就得被人指指点点?」 「任兴延就是个人渣,他仗着有钱有势,请大律师,装抑郁症,买通证人,逃脱法律的制裁。」 「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都没人帮我。」 卓悦偏着身子越过顾星驰去看朱珊,满脸泪水:「你不是在新闻里说,女孩子也要勇敢吗?不是说不要放弃吗?你帮帮我好不好?」 顾星驰伸手拦住她:「你先冷静点。」 周围渐渐来了不少围观群众,朱珊把她从地上扶起来,她瘦的只剩一副骨架。 「你帮帮我。」卓悦抓住朱珊小臂,「我魔怔了!我觉得我得不到一个公正的判决,我会死的。」 朱珊:「卓小姐,你有没有证据?如果你有,应该去找警察,如果没有,你需要我能帮到你什么呢?」 顾星驰:「对啊,你的事情已经判决,你前段时间在网络上的账号都被封了,就是因为你空口无凭,引导舆论。我们只是记者,就你的一面之词,我们能帮到你什么呢?」 卓悦捂着脸:「我...我...呜呜呜......」 顾星驰:「你现在做的这些,都太激进了,其实没有任何用!我劝你,还是拿证据,走司法流程。」 卓悦低着头,眼泪不断线的掉。 好一会儿,她往后退了一步,微微鞠躬,哽咽着道歉:「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然后,她就失魂落魄的走了。 顾星驰看着她显瘦的背影,叹了口气:「你说,卓悦说的是真的吗?她真的被任兴延那个富二代用钱势抢了正义吗?」 朱珊摇头:「我不知道,但我觉得她很奇怪。」 「奇怪?」 「她很瘦,头发也有些凌乱,看上去就是弱不禁风,深受打击的模样,但是她脸色很好,眼睛也很好......」朱珊转头看着顾星驰,指着自己的眼睛,「你看我,昨晚熬夜了,这肿胀,这黑眼圈,这红血丝......」 顾星驰微微低头,看着她眼睛。 朱珊眨了眨眼睛:「看到没?」 「啊?」顾星驰收回视线,点头,「看、看到了。」 朱珊又转身看着卓悦的背影:「还有她刚才说的,不想被人指指点点,可是她却一直在试图扩大舆论,很矛盾......」 「珊珊,你观察力好强。」 「哈?还好吧。」朱珊有些脸红,转头一看,凌霄的车已经停在路边。 车窗降下来,可以看见凌霄正看着这边。 朱珊跟顾星驰挥手:「我先走了,再见!」 朱珊小跑过去,上车系好安全带:「走吧。」 凌霄:「晚上想吃什么?」 「回家吃吧,我昨天买了牛排和红酒,别浪费。」 凌霄慢条斯理的打方向盘掉头,语气淡:「那个男人就是新入职的实习生?」 那个男人? 实习生? 哦,顾星驰。 朱珊点头:「是呀,我们组里唯一比我年纪还小的。」 「你和他凑那么 近说什么?」 朱珊一愣,惊讶道:「你看见了?」 凌霄本来没觉得有什么,朱珊有几分胆量他是知道的,但是她现在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瞬间让他多想。 他脸色沉下来:「他追你?」 朱珊疯狂摇头:「不是。」 「那你慌什么?」 朱珊蹙眉咬唇,思了两秒,决定坦白:「刚才卓悦来找我,我以为你也看见卓悦了,所以有些惊讶。」 「卓悦?」凌霄迅速靠边停车,表情严肃,「她知道我们的关系,骚扰你?」 「不是。」朱珊说,「她只是想让我帮她报道任兴延的事儿。」 凌霄没搭话。 朱珊却从凌霄刚才的话里听到了其他,她凑近了些:「凌霄,她还在骚扰你吗?」 凌霄瞥了朱珊一眼,重新发动车辆:「她如果骚扰你,你要告诉我,知道吗?」 朱珊抿着唇点头:「嗯。」 「然后,她和任兴延的事,你不许插手,知道吗?」 朱珊又点头:「嗯。」 凌霄嘴角上勾:「珊珊。」 「嗯?」 「你真乖。」 ------------ 第五十九章,亲一下,好不好? 如果「乖」这个字眼是用来形容听话的话,朱珊自认为从小到大都很乖。 她玩着手机,小嘴嘟了嘟表示抱怨:「我以前也听你的话呀,你怎么不夸我乖?」 「以前?」凌霄一针见血,「以前是怂。」 朱珊无力反驳。 毕竟他们之间知根知底,太过了解,根本无从辩解。 朱珊轻咳一声,转移话题:「我们明天去看下午三点那场次的电影,然后五点半左右去吃火锅好不好?」 她怎么安排,凌霄都是没意见的。 「那我订票了?」 凌霄「嗯」了一声。 朱珊打开订票软件,选了视角效果最好的推荐位。 堵了一会车,到家已经六点多了。 朱珊刚下车,就听见凌霄从驾驶位出来,冲她说:「你东西忘了。」 朱珊看了眼手上的手机,又摸了一下肩上的挎包,疑惑的抬眸:「什么?」 凌霄右手搭在车门上,懒散的抬了下下巴:「后排车座。」 朱珊就没坐后排,她不信自己会把东西忘在后排车座,不过她还是半信半疑的去检查。 拉开车门,撞入眼眶的是一个长方形黑色礼盒,上面印着一只暗红色玫瑰花。 朱珊眼眸一亮,探进身子抱出礼品盒,掀开。 黑色朱光纸被绸带拦腰打了个蝴蝶结,上面是白色满天星簇拥着红色玫瑰,中间几只尤加利点缀。 她眼睛不自觉弯起来,凑近嗅了嗅,不是玫瑰花的味道,是清甜的香氛。 凌霄走过来,宽阔的身影挡了灯光,玫瑰的红显得更是浓厚。 朱珊抬眸,笑出漂亮的卧蚕:「你送我的吗?」 「一束花,喜欢成这样儿?」 「嗯。」朱珊盖上盒子,抱在怀里,脸颊贴上去,「很喜欢。」 朱珊看过很多人收到表达爱意的花束,但是她早给自己下了定论,她不会收到的。 一如,她觉得,她的人生不会存在爱情。 从未期待、期盼过的东西,却在此刻,实实在在的摸到了。 她白嫩的手指还在感性的摩挲礼盒上的玫瑰印记,下一秒,礼盒便被夺走。 朱珊还未反应过来,便被凌霄一只手抱进怀里。 他动作不算温柔,一如他一贯的强势作风。 朱珊微抬眼眸,入眼的是她送的领带,她手指摸了一下领带的暗纹,嘴角上扬。 细弱的声线在停车场显得空灵:「你干嘛呀?」 「抱一下。」 朱珊:「哦。」 朱珊贴近了些,双手缓缓落下,环住凌霄的腰,侧脸轻轻贴过去。 她可以很清楚的听见凌霄的心跳声,自然不愿意放过打趣他的机会:「你的心,跳的...铿锵有力。」 「嗯。」凌霄下巴在她头顶压了压,声音很淡定,「可能身体好吧。」 朱珊:「......」 在地下停车场拥抱这事儿,一点也不浪漫,但是两人却没想过先分开,换个地方。 直到一辆小车经过,朱珊才撑开凌霄,然后把礼盒抢回怀里,笑着转身:「回家,吃饭。」 回到家,她把花抱进房间,然后换了身衣服,开始准备料理晚餐。 牛排已经腌制,味料也是备好的,朱珊直接就开了火。 凌霄端了杯水,靠在旁边悠闲的看她。 锅里滋滋滋的响,朱珊翻转牛排,转身瞅了凌霄一眼:「你在这儿看什么?」 「你。」水杯抵住嘴唇,他语 气无赖,「我爱看。」 朱珊脸颊肉眼可见的染上绯红,转过身扒拉煎锅里的牛排。 凌霄仰头喝了两口水,咂咂嘴巴,似是才有空把话补全:「煎牛排。」 ? 等等,这话连起来是:我爱看...煎牛排? 朱珊手一顿,迅速一个白眼瞪过去:「烦死。」 凌霄看她装模作样的「发脾气」,没忍住笑出声。 朱珊懒得搭理他,仔细观察牛排色泽,然后把黄油块,迷迭香,百里香和大蒜放入煎锅。 一瞬间,香味便飘散出来。 她拿小勺子把融化的黄油往牛排上舀。 凌霄笑完,从冰箱拿了鸡蛋和肉.肠,另外开了火炉。 朱珊瞄了他两眼,提醒:「不用了,我待会儿还会煎一点口蘑和芦笋。」 凌霄只是偏头看着朱珊。 朱珊以为他没听懂,解释:「够吃了,你再做那些会吃不了的。」 「哦。」凌霄应了一声,依旧把肉.肠放入锅中,神色淡然,「我怕你肚子会叫。」 朱珊自然把这话理解为,他怕她吃不饱。 她翻了个白眼儿:「才不会。」 还肚子叫? 她有这么不淑女吗? 不过闻着肉.肠的味道,朱珊食欲便来了,她把烧烤料递过去:「撒点这个,会更香。」 凌霄:「行。」 朱珊坐在餐桌上,完全忘了刚才说会吃不了。 她大快朵颐后,满足的舔舔唇,然后摸着肚子站起身:「你洗碗哦。」 凌霄手掌撑着太阳穴,偏头看着她:「你呢?」 「我?我...玩儿呀。」 朱珊自认为今天这顿晚餐是她做的,所以理应凌霄收拾。 那么她像往常一样吃完饭回房间,用平板追追综艺,刷刷视频,看看社交网站,不对吗? 朱珊瞥了眼凌霄,皱眉讲道理:「你就煎了两个鸡蛋,两个肠,还要我和你一起洗碗吗?」 凌霄「啧」了一声,问:「你为什么要回房玩儿?」 「?」 「你不应该在沙发上玩儿,然后等我一起玩儿吗?」 好像,有道理。 凌霄看了眼餐桌旁:「不是还有红酒没喝?」 「对哦。」朱珊拍了下小脑袋瓜,「我去醒酒。」 凌霄:「你要不要先去洗澡?」 朱珊抬手闻了闻:「味道很大吗?」 不等凌霄说话,朱珊点头:「那我先去洗澡。」 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朱珊觉得可能煎牛排,身上真的有味,她连着头发一起洗了。 朱珊吹干头发出洗手间时,屋内灯光很暗,因为太阳已经在她洗澡的时候完全落山。 她视线扫了一圈,没看见凌霄。厨房已经收拾好,洗碗机正在轻声运作,吧台上方的灯光明亮,照得U型醒酒器里的红酒鲜纯可口。 朱珊把墨绿色移动小桌推过来,把红酒和杯子放上去,然后推到客厅。 她曲下腿,直接坐在地毯上,然后打开电视机。没什么想看的,于是直接锁定玉和电视台。 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凌霄出来,朱珊便不客气的给自己倒了一杯,先喝起来。 凌霄出来的时候,昏暗的屋子只有吧台这边开着灯,朱珊穿着竖条纹短衫坐在地毯上,软绵绵的半个身子都趴在茶几上面。 电视上正播着一部年代偶像剧,她根本没看,视线全在手机上。 朱珊余光看见凌霄的身影了, 但是她没抬头。她刷到一部悬疑电影的解说,现在正是整部影片的高潮。 凌霄在朱珊背后坐下,一只臂弯穿过她腰腹,把她揽进怀里。 朱珊感觉到背后男人胸膛的滚烫和硬朗,鼻尖窜入清新的青橘味,似要循循爬进她大脑。 瞬间,什么也听不进去,看不进去了。 她白嫩的指尖点了一下「喜欢」,然后退出APP,打算有空的时候再找出来看。 把手机放到茶几上,朱珊微微转头,视线正对上凌霄脖颈处。 他皮肤白,脖颈的青筋细看有些明显,凸出的喉结散发着「欲」。 朱珊回过头,视线转到电视上,僵硬道:「你干嘛坐地毯上?」 凌霄被她这话逗笑:「你家地毯?」 「......」 「对,是你家地毯。」凌霄凑近询问,「不过我也有权利坐吧?」 朱珊没搭话,伸手抓过酒杯抵到嘴边,微微仰头又喝了两口。 凌霄:「好喝吗?」 「还不错。」 她话音刚落,凌霄就从她手上抢过杯子,把剩下的都喝了。 他薄唇抿了一下,神情似是真的在点评:「确实还不错。」 他靠的近,手上也揽得紧,朱珊感觉有缺氧的急促。 她去拿茶几上的遥控板:「我、我换个台,我觉得这个不好看。」 她手还没摸到遥控器,便被抓回去:「你又没看。」 凌霄似乎很喜欢玩她的手,老是轻轻的捏,像个骨科大夫,在探寻她的骨节。 凌霄这样亲昵的行为,朱珊并不讨厌,但是她还不适应,感觉手足无措,像个不知怎么应对的手下败将。 凌霄感觉她身子微微颤抖,眉头微不可察的蹙起。 他放开她的手,也松开怀抱:「你抗拒我?」 怀里的人摇头,微微转头,露出可怜兮兮又无辜的表情:「我紧张。」 朱珊可爱,凌霄自是知道的。 可是原来她的可爱是没有底线的。 比如现在,她红着脸,大眼睛蒙着雾水,白嫩的手捂住胸口,很老实的向他倾诉:「快跳出来了。」 她眼神里有求助,有示弱,有慌张,也有愿意任他欺负的软糯。 她不知道,她此刻的模样,可以勾出男人最深层的劣根。 凌霄此刻只想,一边心疼她,一边欺负她。 终究,他还是宝贝她的,也怕吓着她。 于是深深吸了口气,握住她腰用力,直接把她转了个身。 面对面,朱珊小手撑在他胸前,耳根都烫起来。 凌霄手掌捧着她脸颊,很认真的安慰:「习惯就好。」 这话并没有对朱珊起到安慰效果。 她演这么可怜兮兮的模样不是想听这句话的。她试着讲道理:「我们昨天,不,今天凌晨才确定...爱意的。」 「所以,已经确定了。」他手指轻轻划过她耳垂,声线低,「那还等什么?」. 耳垂的酥麻感让朱珊缩了缩脖子,她一脸认真的抬头:「我现在跑,你肯定会把我抓回来是不是?」 「不会。」 朱珊都不动,很了解的等着他的后话。 果然凌霄下一秒就挑起眉梢:「你又跑不掉。」 朱珊:「......」 「你说一步一步来。」凌霄语调温柔下来,把她抵在胸前阻碍的小手拉开,往自己背后拉,他揽住她后背压过去,下巴抵上她额头,「所以,今天早上牵手了,刚才回来也拥抱了,接下来. .....」 朱珊闻到浓烈的青橘味,感觉心跳都停顿了。她心里有一个叫做期待的小人,正和一个叫做窘迫的小人在打架。 凌霄微微低头,呼吸喷在她脸上,语气缱绻:「亲一下,好不好?」 这是一步一步来吗? 这速度快赶上火箭了。 「你明明就没想征求我的意见。」朱珊撇着小嘴,「装什么?」 「免得你翻旧账。」 这话在朱珊听来,就是他只想让她嘴软,走走流程,反正肯定要亲她。 朱珊又想起上次他喝醉,酸唧唧道:「我才不会翻旧账,你又不是第一次亲我。」 她明显感觉凌霄僵了一下。 安静几秒。 「我上次喝醉...真亲你了?」 这话一出,凌霄看见朱珊脸颊又红了一个度,连眼尾都红了。 她撇开视线:「你这分明记得。」 「以为是做梦。」 「骗人。」 凌霄视线定在她饱满的嘴唇上,他还记得那时她凸出的唇珠,破了。 心里本就高涨的欲望更是如火山迸发似的。 他薄唇轻启,音调低哑:「亏了。」 这两个字轻轻传入朱珊耳朵。 她撇嘴:「你知道我吃亏就好。」 「我是说我。」 朱珊怀疑自己耳朵,仰头看他:「什么?」 「我不记得味道。」 「!!!」朱珊这次连脖子都红了。 昏暗的灯光下,凌霄眼眸收敛,刚才的逗弄神色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摄人的侵犯性。 他缓慢的眨了一下眼睛,视线寸寸下移,看着她的唇,喉结滚动。 朱珊象征性的轻推:「我记得很疼。」 「那...」 「???」 「再试试。」 这话落下,凌霄一只手抚上她后脑勺,另一只手轻抬她下颌,与此同时,偏着头覆上去。 他的唇落在她脸颊,轻轻的贴了一下,然后闭上眼睛。 他眼睫微微抖动,炙热温润的嘴唇一点一点摩过她白嫩的脸蛋,向嘴唇进攻。 他在她唇角,稍重的啄了一下。 那一下,朱珊感觉吻在了心上,整个人都软了。 ------------ 第六十章 约会是促进感情 室内昏黑,不及窗边洒进来的点点月光。 电视剧还在播放着,洗碗机还在嗡鸣着。 可朱珊所有感官都被面前的人主导。 凌霄的吻细细的碾过朱珊的唇瓣,没有过多的索取,只是轻轻的舔舐、勾画,每一下都是滚烫的、又克制的温柔。 品尝了所有的美好,他才微微退开,拉开两人的距离。 他眼睫下垂看着她,指腹轻轻在她耳畔摩挲:「还好吗?」 朱珊心跳还没降下来,根本不敢直视他,腔调都变了:「你别问。」 「好,不问。」 他难得听话,朱珊还有些吃惊。 但是她还没过多感受,就被掐着腰抬起,坐在他腿上,接着,他把她的腿曲跪着放在两侧,把她的手环在他脖子上。 揽住她的后腰,贴近:「那继续了。」 他真的没有问,只是在陈述。 这次,他舌尖直接探进她嘴里,卷过她的唇齿。那是他长久以来的渴望,比他所有的梦,都更香甜。 朱珊嘴里的酒气被卷走,填入他的气息。麻意后是一层一层的刺痛感。 朱珊因这刺激,无措的往后仰,却被他覆在脊柱上的大手拦住。 她有种退无可退,只能承受的感觉。 朦胧间,朱珊看见他眉间的褶皱,看见他轻颤的睫羽,那是压抑的不满足。 他的喘息声越来越重,也越来越滚烫,把她一寸一寸的拉入旖旎的地带。 朱珊思绪空白,闭上眼睛,小手拉着他胸前的衣料,主动的仰头,承受。 凌霄动作停下来,仔细的感受朱珊的主动。 她太胆小,连滑过他牙齿都得缩缩脖子。 不过他已经体会到她的心意了。 凌霄嘴角溢出笑,修长的手指穿过她的长发,温柔的抚摸。 然后,不再克制的取索,跟她缠绕。 朱珊觉得凌霄放在她后脑勺的手很舒服,又觉得他落在她后背的手像是带了电流,拨动她背上每一寸肌肤。 渐渐的,她感觉缺氧,感觉快窒息了。于是很艰难推开他,喃语:「不要了。」 她嘴唇红得充血,眼里有泪光,哑着嗓子求饶:「今天放过我。」 凌霄只看了她一瞬,心便软成棉花。他低头凑近,轻咬一下她唇珠,答应她:「好。」 洗碗机的嗡鸣声已经消失,电视正在播放广告。 此刻,喘息声更挠人耳膜。 凌霄抬手,指腹滑过她眼角,湿湿的。 朱珊瞥了凌霄一眼,撑着地面就要站起身。 她动作有些酿跄,怕凌霄不让她走,还要磨她一番。 越着急,就越笨拙。 最后,还是凌霄扶了她一把。 她站起身往房间跑,跑了一半,又回来捞起茶几上的手机。 顺带看了一眼凌霄。 他靠在沙发上,微扬着下巴,下颌是好看的线条,薄唇比以往红润很多,他的眉头舒展,眉眼带笑,看向她的视线肆意、温柔、满足。 朱珊从心底涌出羞赧,拔腿就跑。 她开门,进房间,关门,反锁,扑上床,动作一气呵成。 静谧的房间,她的心跳越发明显。 她掩耳盗铃式的滚进被子,转了两圈。 突然,手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朱珊艰难的抽出手,查看消息。 凌霄:【痛不痛?】 朱珊思绪顿了两秒,反应过来后手肘捂住小脸。 手机 又震动了一下。 凌霄:【这次有没有比上次好?】 啊啊啊啊啊啊!!! 因他的消息,朱珊真的在脑海里过了一下两次不同的感受,那次是真的蛮横,这次是真的温柔。 可是她也说不出哪次更好,越想,是越深层次的羞赧。 手机又震动。 凌霄:【我也没经验呢。】 凌霄:【哪里没做好,你要反馈。】 朱珊又羞又臊,打字【你真的没有经验?】,她顿了一下,删除。 然后打字【挺好的,再接再厉】,感觉还是不对,又删除。 最后,朱珊:【你为什么老是咬我那儿?】 凌霄:【因为我没有。】 朱珊眼前浮现凌霄薄薄的唇,确实没有唇珠这种东西。 凌霄:【还是咬痛了吗?】 朱珊脸红,老实回复:【没有。】 凌霄:【跟你商量个事儿[笑脸]】 朱珊愣住,第一次看见凌霄发小表情。 莫名的,感觉会有坑。 朱珊警惕发问:【什么?】 凌霄:【你住那个房间没有洗手间,是不是不方便?】 朱珊:「......」 她都住半年了,现在问,是不是有点晚了? 朱珊:【还好,我习惯了。】 凌霄:【以前是我没考虑周到。】 朱珊:【什么意思?你要和我换房间?】 凌霄:【理应这样。】 朱珊觉得没这个必要,她还挺喜欢她这个小阳台的。 再说了,他房间那个书架,书桌,不都是办公用的吗? 他也离不开呀。 她打字【没关系,我习惯......】还没打完,手机震动一下,新消息弹出。 凌霄:【但我有点认床。】 朱珊:「......」 凌霄:【好在我的床算大,两个人也不会拥挤。】 她删掉原来的字,然后手指飞快点着屏幕打字。 朱珊:【凌大律师,你这有点狗了吧?】 凌霄:【真情实意[笑脸]】 朱珊:【狗!!!】 朱珊丢掉手机,摸索到暴力熊抱住。 她虽然拒绝了,但是按照凌霄的速度,怕是很快就要睡一起了吧? 啊啊啊啊!!! 朱珊没忍住,又滚了两圈。她突然想起,上次不小心看见他没穿衣服的样子。 宽肩窄腰,大长腿。 还有腹肌。 她又摸了一下自己的腰腹,皱着小脸:郁闷。 朱珊在床上玩了一会儿,准备睡觉的时候视线扫过小桌上的花盒,她突然不困了,想要找个瓶子把花插起来。 朱珊面色镇定的打开门,外面只剩一盏门灯,看来凌霄已经回房了。 她特别镇定的长长吁气。 捣鼓了半天,也没找到花瓶,声响反而把凌霄引出来了。 他头发湿湿的,靠近后是比刚才更浓厚的青橘味:「找什么?」 朱珊:「找个花瓶,把花插上。」 凌霄了然的点头,转身去厨房拿了个玻璃水瓶,隔着几米的距离对朱珊晃了晃:「先用这个?」 朱珊点头。 凌霄拿着玻璃瓶靠近:「明天去买个花瓶。」 朱珊没看他,把玻璃瓶拿过来,抱在怀里:「好。」 沉默两秒。 她的下巴被 抓着抬起来,小脸被迫仰着,迎接一个轻轻的、湿润的轻吻。 他发梢的水滴落在她脖子上,惊起她心里的水纹。 凌霄手掌穿过她发丝,暴力的揉了一下她后脑勺,语调一点也不温和:「回房去。」 ****** 朱珊怎么睡着的,已经不记得了。 但是她是被打雷声惊醒的。 她摸出手机一看,已经中午了,可是外面却跟早晨五六点似的,看不见光线。 她躺着玩儿了一会儿手机,才起床。 出门前,朱珊看见桌上玻璃瓶中那抹艳红,转回去对它招手:「小玫瑰,早上...」 顿了一下,又改口:「中午好呀。」 朱珊洗漱完,走出洗手间,看见凌霄正在厨房忙活午餐。 她走过去:「吃什么?」 「做个三明治。」 「可以的,晚上我们好好吃。」 凌霄微微转头,睨她:「还以为你要睡到晚上,不想约会了。」 朱珊:「......」 下午两点。 朱珊半跪在沙发上,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黯然神伤。 她垂下脑袋思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着坐在沙发另一头非常闲适的男人:「我把电影票取消了吧。」 凌霄抬眸看过去:「开车,不让你淋雨。」 「不了。」朱珊已经拿出手机操作退票流程,「下雨开车很危险的,我上次就采访了一个,车都烧成光架子了,这还,打雷闪电的。」 操作完退票流程,朱珊歪着身子倒在沙发上,婉泣道:「我的约会,没了。」 无比期待的,第一次约会。 就这样输给了暴雨天气。 朱珊闭着眼睛郁闷,感觉到旁边沙发下陷。 然后,一只温热的手掌贴上她后背。 朱珊抬眸,撞上凌霄视线。 凌霄:「约会,是指两个人在一起,又不是说一定要看电影才叫约会。」 朱珊神情懒散,思绪迟缓的思考,觉得这话很有道理。 凌霄温柔完,又开始展示直男属性,拍了一下她脑门:「起来,自己找部电影投屏。」 朱珊小手揉了揉脑门,听话起身。 她找了一会儿,正巧看见昨天没看完解说视频的悬疑电影,于是点了投屏。 凌霄把客厅的灯关了,又把她零食小推车推过来,还贴心的倒了果汁。 凌霄坐在沙发上,揽着朱珊肩膀,没过一会儿,就悄无声息把人整个揽进怀里。 朱珊看的认真,也没拒绝。 只感觉他一会儿玩玩她手指,一会儿捏捏她后颈,一会儿摸摸她头发...... 直到影片接近尾声,朱珊才廖然大悟:「原来凶手是他,这也隐藏的太深了吧。」 「完了?」 朱珊一脸嫌弃,瞥他:「你不认真看,连完没完都不知道...啊......」 朱珊惊呼一声,受力往后倒,背部陷入沙发棉绒里。 凌霄压在她身上,只左手手肘微微支撑,墨黑的眼眸晦暗不明。 他右手指尖,轻轻撇开她脸颊上的发丝,声音低婉缱绻:「约会看电影是促进感情懂不懂?谁像你,真的在看,连眼都不眨。」 「......」她声音细弱,闷在嗓子里,「眨了的。」 凌霄被逗笑,轻轻趴下去,脑袋埋在朱珊肩膀处,笑得胸腔微微震动。 他的笑,带出一连串热气,全喷在朱珊耳后根。 朱珊 身子一僵,小手推搡:「痒。」 凌霄顿了顿,薄唇故意扫过她耳廓:「珊珊,我没认真看,你跟我讲讲。」 朱珊视线盯着天花板,上面有电影转换的灯光。 她觉得此刻的凌霄像是有魔力般,让她听话。 然后,她真的开始回想剧情:「其实那个女孩儿被发现的地方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她是被...被......」 朱珊语调变了,也讲不下去了。因为凌霄抓着她的手,探入他衣摆里,她的手贴上他滚烫的腹部,可以感受到块状肌肉,随着呼吸,微微的起伏。 于此同时,是落在她耳垂的湿吻。 她能听到,他吻她耳垂时,充满情欲吞咽口水的声音,也能听见他指引着她的手游走,衣服窸萃的声音。 她上下为难,不知道该躲避耳边的吻,还是该收回自己的手。 不知道,是他在占她便宜,还是她在占他便宜。 凌霄没收到她的抗拒,便更放肆了些,吻顺着她脖颈下滑,落在她锁骨处,牙齿滑过,轻轻啃咬。 一切都是陌生的、奇怪的、引人情难自禁的感受。 朱珊本能的收回手,想抱住什么。 她圈住他的脖子,嘴里难自控的溢出轻吟。 她感觉自己宽大的衣服下摆被掀起来,小腹一凉,瞬间又贴上滚烫的手心,然后被轻轻的揉捏。 她惊得睁开眼睛,收紧双臂,呜咽叫他:「凌霄~」 凌霄微抬头,对上她迷离的视线。他嘴角上翘,勾出好看的幅度,然后很欲的在她下巴吻了一下。 他指腹在她腰上放肆,声音低得只剩气音:「你刚才也摸了我。」 这话,颇有些礼尚往来的意思。 可是朱珊知道。 不一样。 明明都是他主使的。 但是她感觉已经被拽入无知的深潭,并无力抵抗,甘愿沉沦。 ------------ 第六十一章 你来给我泄个火? 五分钟后。 凌霄把朱珊T恤拉下来,细心的理了理,然后把她抱起来,转过身子正朝前方。 他手指摩挲她眼角的湿润,好意提醒:「真正的凶手来了。」 朱珊思绪还有些迟钝,听见他说话,捋了捋,抬眸去看电视。 可是她眼神都不聚焦。 凌霄视线扫过她异常红润的脸颊,讨好的为她解说:「其实她姐姐才是凶手,一切的一切都是男主的计划。」 朱珊终于有些回神,转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凌霄:「我看过。」 朱珊:「......」 所以,难不成她还要谢谢他,提醒她没错过结局? 朱珊撇开脸,娇嗔:「过分。」 「行。」凌霄点头,一脸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模样,「是我刚才过分了。」 刚才? 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又涌上脑门,朱珊埋下头,低声:「我没说那事儿。」 凌霄带着气音「啊」了一声,然后轻声笑:「早说嘛,是我误会了。」 那也不是这个意思。 朱珊觉得他刚才也是挺过分的。 凌霄语气平缓:「那下次可以解开吗?」 解开? 朱珊瞪着他,满脸不可思议,他是怎么把这种露骨的话说得这么稀疏平常的? 她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叉,硬声道:「不可以!」 凌霄被她的反应逗笑,他就喜欢她坚决说「不」,又会羞涩的降服于他的样子。 那时候,他觉得朱珊为他解开所有预制的条框,是因为很爱他。 凌霄不再逗她:「晚上是不是想吃火锅?」 火锅? 想。 可是… 朱珊转头看了眼窗外,还在下雨。 凌霄把她小脸掰过来:「想吃就点外卖,在家吃。」 朱珊偏了偏脑袋,很像卖萌的小动物:「可是,你不是很讨厌家里有那些味道吗?」 凌霄轻轻捏她脸颊:「我说了,你表现好,你地位就能比我高。」 朱珊抬了抬眼皮,努力分析他这句话。 是的。 昨天,她问他,在食物链上,她能不能比他高。 他当时的回答是,要看她表现。 所以,她刚才被捏了捏,啃了啃,意指为表现好? 怎么莫名的,有种出卖色相的感觉? 凌霄看她蹙眉咬唇,视线飘在半空中,眼尾还红着。 他叹气,有一种任重而道远,且自己不是人的感觉。 他把手机解锁,放在她手心:「我先去洗个澡,你想吃什么就点。」 说完,还拧她脸颊:「听见没?」 朱珊点头,看他站起身,呆呆的仰头:「你是打算睡一会儿吗?外卖来了我叫你?」 「嗯?」 「那你干嘛现在洗澡?」 凌霄很无奈的「啧」了声,弯腰抓着她下巴抬高,咬她嘴唇,眉眼嚣张,理所当然道:「要不,你来给我泄个火?」 ??? !!! 朱珊好像理解了这个「洗澡」的意思,她刚降温的脸颊又烧起来,然后摇头晃脑,嘴里叨念:「我要干啥来着?点外卖?点外卖!点火锅?点火锅!」 凌霄轻声笑,往房间走。 朱珊背过身子蜷缩在沙发上,宽大的T恤遮住腿脚,圆圆的一坨,像个不倒翁。 她偷偷转头,正对上凌霄的视线。 他怎么走一半还回头? 朱珊转回去,对着手机继续叨念:「牛肉,毛肚,小郡肝,牛舌,脑花,蟹肉.棒,再来个鸭血和鸭肠......」qs 听见房门关闭的声音,朱珊才松口气。 她外卖软件其实都没打开。 朱珊摸了摸腰腹,又摸了***前,似乎马上就有被大手抓捏的触感。 而且,他刚才好像还拉下她领口,隔着花边亲了一下她那里。 刚才太乱了,她只能想起阵阵颤栗的自然反应。 他是不是还说下次要解开? 他肯定会解开的!!! 朱珊脑门抵上沙发靠背,不停的磨,嘴里呜呜咽咽发出奇怪的声调。 真的好羞耻啊。 突然,她想起昨晚出来找花瓶时,凌霄头发湿润,身上青橘味浓厚,好像也是刚洗了澡...... 她心脏重重的跳动,脑袋里冒出一个想法。 反正都结婚了,要不,成全他得了! 可是下一秒,这个想法就被强制消灭。 她虽然不抗拒,但是对于她这个情窦初开的纯情少女来说,真的缓冲时间不够。 她真的好怕脑充血,当场暴毙啊! 肯定会上社会新闻的。 丢脸死了。 再说了,凌霄都开上火箭了,倒也不用她...... 「呜——呜——呜——」手上的手机震动。 朱珊被吓了一跳,乱七八糟的思绪被打破。 她拿起手机一看,来电人:Doreen。 她思了两秒,接起来:「喂?」 电话那边女声吞吐:「珊...朱...那个......」 朱珊:「……」 Doreen迅速调整后,礼貌道:「凌太太,我是Doreen,请问凌律在吗?」 凌太太??? 朱珊皱巴小脸:「他在洗澡。」 「凌太太,请帮我转达,任总需要出国一趟,关于就任首席法务代表的合同,希望明天凌律亲自来一趟公司。」 「哦,好。」朱珊舔了舔唇,「Doreen,是不是现在你们都知道我是凌太太啊?」 「......是。」 「可不可以让大家别这样叫啊?」她听着好别扭,感觉自己已经四五十岁了,「你们还是叫我珊珊就可以。」 Doreen:「好的,珊珊,我会通知大家。」 「谢谢。」朱珊挂了电话。 她打开外卖软件,把想吃的都点了。 凌霄洗完澡出来已经是一个小时后了。 他换了浅色的T恤,头发半湿,刘海遮了些眉峰,显得柔和很多。 朱珊把手机递给他:「我接你电话了,Doreen打来的。」 凌霄没在意,坐在朱珊旁边揽住她肩膀:「她说什么?」 朱珊闻着青橘味,仔细缓慢的复述:「说任总要出国,首席法务代表的合同需要你明天亲自去一趟公司。」 说完,她点头自我确定:「就这些。」 朱珊看着凌霄,注意到他有片刻的蹙眉。 她抿着唇角:「是不是我不应该接你的电话?」 「嗯?」 「你不高兴?」 凌霄「啧」了声:「想什么呢?」 「......」 「我吧...」他吊儿郎当往后一靠,语气缓慢不正经,「就是想到明天不在家,我们的进度又得落下了。」 「???」朱珊埋头进他胸膛,「烦死。」 凌霄手掌贴上胸前的小脑袋,揉了揉,然后轻轻吻她发丝。 外卖七点多的时候到达。 朱珊把两口袋食材提到窗户边,模样有些吃力。 凌霄抬眼:「你先放着,过完合同我来弄。」 「我可以的。」朱珊咬牙使劲,格外体贴,「你忙你的。」 朱珊把一次性桌布铺好,然后把一次性锅炉支起来,找到火柴盒把一次性燃料点上。 「加水...放底料......」她一边看注释,一边行动。 很快,她便把食材也摆放整齐。 然后照了两张照片,发朋友圈。 窗外的雨势渐小。 朱珊关掉空调,打开窗户,深深地吸了口气。 她转身时,凌霄已经处理完公事,盘腿坐那儿了。 朱珊也坐过去,感慨:「虽然没出门,但是感觉很不错。」 「嗯?」凌霄眉梢挑起来,意味深长,「我也感觉很不错。」 朱珊对上凌霄的视线,笑容瞬间就僵硬了。 总感觉他话外有话。 凌霄也不辜负她的厚望,闭上眼睛,非常无赖的点头。 似乎在说:嗯,就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 「我是说...」朱珊白嫩的指尖指着火锅,着急忙慌的解释,「这个火锅不错,这样很像在野餐。」 「我也是说火锅。」他蹙眉看过去,咂咂嘴巴,「你以为什么?」 朱珊:「......」 朱珊用筷子夹了一片毛肚在锅里荡,然后放到他碗里:「快吃,吃完拉肚子。」 凌霄笑道:「狠心。」 朱珊:「......」 朱珊不搭理他了,开始烫火锅。 她喜欢美食,吃着吃着就开心起来。 如果她生来有尾巴,想来都会摇两下。 突然她手机响起来,是小姨打来的视频电话。 朱珊放下筷子,举起手机:「小姨。」 「在干什么?」 「吃火锅。」朱珊调转摄像头拍了一下,然后抬眼看着凌霄,故意把手机递过去,「凌霄,你给小姨打个招呼。」 朱珊本以为凌霄会推辞,没想到他直接伸手接过手机,无比自然的叫:「小姨。」 「呀,凌霄!好几年没见了,好帅啊!」 凌霄笑:「小姨比以前还漂亮。」 朱珊不知道凌霄是怎么这么自然的,感觉跟亲小姨似的。 明明他们只见过一次。就是他来SJP和她注册结婚后,被骂的那次。 小姨声音充满八卦和笑谑:「所以,你们这是假戏真做了?」 凌霄:「......」 朱珊:「......」 「哈哈哈,珊珊,我就想说,给你寄了一个生日礼物,然后呢,提前跟你说声生日快乐,因为我明天要去Y国出差,到时候懒得算时差给你说了。」小姨凑近摄像头,「好了,你们继续吃,我就不打扰了!生日快乐呀!」 也不等朱珊和凌霄开口说话,那边就挂了。 朱珊看着凌霄,发出灵魂拷问:「小姨...怎么知道的?」 凌霄扬眉,「哼」了一声:「那几年你都没联系我,你小姨能信才真有鬼。」 「那你妈妈不是信了吗?」 「我妈那是一心都在那些石头上,你看她从小到大管过我?」凌霄把碗递给朱珊,里面全是烫好的牛肉,「上次回来,还只是顺 道看你而已。」 朱珊:「......」怎么一副很可怜的样子? 朱珊顿了顿:「可是你从小就不让人操心啊,要怎么管你?」 凌霄抬眸:「你知道?」 「......」 「我,可能也会走错路的。」 朱珊嘟囔小嘴:「我觉得不会,你从小就很厉害。」 凌霄没说话,嘴角勾起笑了一下。 朱珊瞥了一眼手机,开始感慨:「其实我刚到SJP的时候很怕我小姨,毕竟我都没见过她,她突然就要领养我,我到了SJP之后,她也不热情。」 「然后呢?」 「一周后我就不怕了。」 「为什么?」 「她要领养我办手续不是还用了小半年时间吗?」朱珊笑道,「然后我发现她那小半年时间都在学普通话,就是为了能更好的和我交流。」 「......」 「因为发现了她的心意。」 凌霄「嗯」了一声,又给朱珊夹菜:「快吃。」 「不要了,太多了......」 ****** 第二天,朱珊醒来已经下午。 她摸出手机,看见凌霄给她发的微信。 凌霄:【去公司了,有事打电话,晚饭不一定能回来。】 朱珊迷迷糊糊回了个【好】 朱珊起床,先给小玫瑰打了声招呼,然后站在阳台上伸了个拦腰,感觉浑身舒展。 因为昨天那场雨,今天天气格外明媚,都可以看见空气中的五彩折光。 朱珊打算去看望一下方心诺,听说她已经出院了。 朱珊:【心诺姐,你有空吗?我来看看你。】 没过一会儿就收到回复。 方心诺:【非常有空。】 朱珊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打车去方心诺的家。 她在小区大门下车,正巧看见守门大爷坐在摇摇椅上晒太阳。 朱珊抬手想打招呼,守门大爷突然闭上眼睛,假意睡觉。 朱珊抿了抿唇,直接走了进去。 她跟这位守门大爷也是聊过几次的,大爷很健谈,现在这种状态很奇怪。 难不成因为杨茂学? 朱珊正思索,看见一抹窈窕的倩影。 女人差不多一米七高,扎着一个低马尾,身上是米色西装连衣裙。 此刻,正踮着一只脚蹲在下水道旁,狼狈的拯救她那只细跟鞋。 朱珊跑过去:「舒检察官,我帮你。」 舒琪雯抬头,看清是朱珊之后脸上填满笑意:「是你呀,勇敢的小记者!」 朱珊抿唇一笑,然后蹲下身帮舒琪雯拔高跟鞋。 ------------ 第六十二章 呀!老婆呀! 朱珊把拔出来的高跟鞋递给舒琪雯,舒琪雯简单道了谢,然后穿上。 她穿上高跟鞋,直接比朱珊高了大半个脑袋。 朱珊看了下她的穿着。V领的修身西装连衣裙,裙摆百褶的款式,长度到膝盖上面,又显身材曲线又知性。 朱珊不自觉看了下自己,上身牛油果绿T恤,下身高腰斜边短裤。 她眉心皱起来,又去打量舒琪雯精致的妆容,连眉形都画得格外漂亮。 而她,只擦了防晒。 朱珊还记得第一次在审判庭见到她时,她浑身散发着严正、专业、从容、自信的魅力。 后来她为了杨茂学的案子来电视台找朱珊时,穿了一身红色连衣裙,明艳极了,说话也不严肃,和审判庭上判若两人。 那时朱珊还感叹,原来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可以这么大。 而「完美」这个形容词,也是真的有人可以匹配的。 朱珊舔了舔唇,问:「舒检察官,你怎么在这儿?」 「我路过,想着来看看方心诺,这不,被卡这儿了。」舒琪雯尬笑两声,抽出湿纸巾递给朱珊,「擦擦手吧。」 「谢谢舒检察官。」 舒琪雯自己也抽出一张湿纸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指尖:「大周末的,又没有案子,别叫我检察官,叫我琪雯就行。」 「琪雯...姐。」 舒琪雯笑着看了朱珊一眼:「也行,姐就姐吧。对了,你也是来看方心诺的?」 「嗯。」 「那我和你一起,你不会介意吧?」 朱珊摇头:「不会。」 舒琪雯转身往楼道走,招手:「那还愣住干什么,一起上楼吧。」 朱珊跟在她身后,视线转到她后腰,怎么会有这么细的腰? 她又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腰。 哎!叹气! 老旧的楼道回响着高跟鞋的声音。 舒琪雯:「我听说你为了杨茂学的案子连毕业都延迟了?」 「嗯。」 「小姑娘可以嘛,又勇敢又正义。」舒琪雯叹了口气,语气郁闷,「只是可惜,杨茂学最终没得到应有的惩罚。」 「他不是死了吗?」.br> 高跟鞋的声响停顿。 舒琪雯转身,低头看着朱珊,笑容冷冽:「死?在我看来,没有审判,就不算。」 朱珊感受到来自检察官的威压:「......你说得对。」 很快到了方心诺家。 方心诺见着舒琪雯有些惊讶,舒琪雯只说她是路过,冒昧前来看看她。 方心诺给她们倒了茶水,三人坐在沙发上闲聊。 朱珊看见窗台边立了些包装纸箱,问:「心诺姐,你还是要离开玉和吗?」 「对。」方心诺淡笑着低下头,「打算换一个城市生活。」 朱珊:「为什么?」 朱珊觉得,杨茂学已经死了,她在这个城市还有房子,搞不懂她为什么还要离开。 方心诺还没开口,舒琪雯道:「应该是周边的人碎嘴吧。」 安静两秒。 舒琪雯站起身走向窗边:「没有审判,就不算结果,人,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舒琪雯转身,双手环抱胸前,凛然道:「方心诺,你没有任何问题,不要在意那些闲言碎语,如果你不喜欢,就离开玉和,一切都会好的,你的人生还很长。」 朱珊看了眼舒琪雯,又看了眼方心诺。 她想起自己刚才进小区时,守门大爷不友好的态度。 在那些人眼里,杨茂学是大好人,是他们看着长大的。 他们自认为非常的了解他,也都清清楚楚的受过他的帮助。 他死了,没有审判,所有的一切都不算答案,不算结果。 人,都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 所以才需要正义的审判,给一个结果。 她好像懂舒琪雯的话了。 本来是要留在方心诺家吃晚饭的,不巧,碰上天然气管道维修,临时停了天然气。 方心诺打算请她们去外面吃,两人知道她身体还需要修养,于是婉拒了。 两人又一起下楼。 舒琪雯:「你开车了吗?」 「没。」 「我开车了,正好顺路,我送你吧。」 「???」朱珊懵,「顺路?你知道我住哪里?」 「你能住哪儿?难不成你们吵架了?离家出走了?」舒琪雯看着朱珊,打趣,「不过凌霄那种性子,吵架也正常。」 朱珊脑袋嗡嗡叫。 如果她没理解错的话,那就是舒琪雯知道她和凌霄住一起!!! 那她知不知道他们结婚了呢? 舒琪雯看着朱珊无措的样子,噗呲一笑:「你真可爱。」 她站到刚才高跟鞋被卡的位置,旁边有辆白色小车:「小可爱,上车吧。」 朱珊被这样叫,有些受宠若惊,毕竟她和舒琪雯不算熟。 她点头道谢:「琪雯姐,麻烦你了。」 舒琪雯:「不麻烦。」 舒琪雯先是在后座换了舒适的平底鞋才坐上驾驶位,她慢悠悠打着方向盘,驶出小区:「其实我以前和凌霄的关系还算可以。」 朱珊抓住关键字眼:「以前?」 「看不出来吗?」舒琪雯瞥了朱珊一眼,笑道,「我很优秀的,闪闪发光的那种,至少在大学的时候是。」 朱珊觉得,舒琪雯现在也是闪闪发光的。 她应和:「你现在也很优秀啊,是优秀的检察官。」 舒琪雯自嘲的轻笑一声:「很快就不是了。」 很快就不是了? 朱珊抿了抿唇:「为什么?」 「我..」舒琪雯才刚开口,突然默声。 她嘴角一僵,眉头皱起来,然后躬着背向右打方向盘。 车辆缓缓在路边停下,舒琪雯死死抓着方向盘,疼得咬唇。 朱珊手足无措:「你怎么了?」 舒琪雯摇头,可是她脸色瞬间就白了。 朱珊摸出手机:「你别急,我帮你打120。」 「别。」舒琪雯抓住朱珊的手,说话有些颤抖,「你可以,帮我,帮我拿一下止痛药吗?在后排车座上,我的包里。」 朱珊连忙下车,去后座拿包。 她翻出止疼药,然后依照药剂递给舒琪雯,还没帮她把水拧开,舒琪雯就忙慌生吞了药。 朱珊还是把水递给她,然后帮她顺了顺背:「你还好吗?」 舒琪雯摇头,表示没事。 朱珊不放心,建议:「还是去医院吧。」 「不用,我休息一下就好。」舒琪雯拒绝,她闭上眼睛,狠狠喘气。 朱珊顿了顿:「你是又胃痛了吗?」 「胃痛?」舒琪雯睁开眼睛,疑惑的看了眼朱珊,然后仰靠在椅背上,「凌霄说的我胃痛?」 朱珊点头。 舒琪雯笑了笑,思绪回到那天晚上。 那时候在凌霄的办公室,她也是突然疼得不行。 她不想在凌霄面前表现出来,于是打算离开,可是还没走两步就疼得受不了,蹲下身。 凌霄走过来:「你怎么了?」 「没、没事儿。」 凌霄是懒得废话的人,看她模样就知道她不对劲,直接摸出手机要打电话。 舒琪雯拦住他:「不行!这个时候不能节外生枝!」 「节外生枝?」凌霄蹙眉,「你到底怎么了?」 「如果可以,带我去医院。」她捂着胸口,补了一句,「私人医院。」 说完,舒琪雯直接蹲坐在地上。 凌霄隐隐猜到了什么,但是看她疼成这样,也没直接多问:「你还能走吗?」 「必须能。」 可是她明显就是嘴硬,连自主站起来都不行。 凌霄看了眼她无袖的上衣,拿了件外套披在她肩上,然后才去扶她。 进了电梯,舒琪雯直接疼得蹲下。 凌霄站在她跟前:「舒琪雯,你现在是我的当事人,你必须相信我。」 舒琪雯微微抬头,笑得苍白:「看不出来吗?生病了。」 「什么病?」凌霄已经有了猜想,但必须确认。 舒琪雯抬头,疼得满头细汗,但是还在笑:「癌症,晚期,可以了吗?」 尽管有心里准备,凌霄还是被她的话怔住,好一会儿才开口:「舒琪雯,有病就治,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当然知道!我要公道!要公正!」 凌霄不理解,切齿道:「命都没了,要那些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舒琪雯疼得眼睛都睁不开,可依旧高傲,「我又不像你。」 凌霄没搭话。 舒琪雯抬头:「怎么?凌律今天不反驳我的话了?」 凌霄还是没说话。 舒琪雯垂下眼眸:「凌霄,你不理解我,但至少了解我吧?」 「......」 「我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电梯门「叮——」的一响,应声拉开。 舒琪雯已经站不起身,要靠着凌霄才能慢慢挪动。 舒琪雯看了眼凌霄:「凌霄,我要公正的审判。」 凌霄把她扶到副驾驶位,大力的关门时,才斥了一句:「疯了。」 他真的不理解。 法律审判本就立架于生命之上,如果没命了,公正的审判又有什么意义。 凌霄上车,发动车辆,瞄了一眼旁边的人,提醒:「安全带。」 旁边的人只皱着眉,一点反应也没有。 他又叫了一声:「舒琪雯?」 还是没反应。 凌霄眼眸微眯。原来,所有人,在病痛面前,都如同草芥。 凌霄探过身子去给她系上安全带,然后赶往私人医院。 舒琪雯醒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她躺在病床上输液。 医生拿着病例板,看着凌霄语气斥责:「她这样的情况必须马上入院治疗,身为家属,还在拖延什么?」 凌霄没搭话。 医生看凌霄没反应,就差骂人了:「家属!听见没有?」 舒琪雯虚弱的开口:「吴医生,他不是我的家属,只是大学同学。」 吴医生看了眼舒琪雯,拿出笔在病例上勾画了两下:「你不能再拖了,早点和家人商量吧。」 医生离开后,凌霄拉了张椅子过来:「舒琪雯,医生让你马上入院治疗。」 「凌律,我是你的当事人,所以请你尊 重我的意愿。」 舒琪雯看着凌霄,没想到最后帮她的,居然是他。 她语调软下来:「凌霄,他们准备了充分的证据陷害我,他们是专业的,有备而来的。如果我的病被他们知道了,那他们肯定走程序拖延审判,我可能...会背着这个莫须有的罪名死,你明白吗?」 他怎么不明白,在她说「癌症」两个字的时候,他就确定了。 只是,值得吗? 凌霄:「你现在这样拖着不接受治疗,可能也等不到审判,命就没了,有差吗?」 「有。」舒琪雯严正看着凌霄,「就算只能早一天得到公正,我也会毫不犹豫的选择。」 凌霄说不上话。 他的立场,能劝的,只能到这里了。 舒琪雯扯开嘴角:「凌律,案子就拜托你了,如果能快快了结,我可能还能捡回一条小命,听说现在这病治愈率很高呢!」 这时候,她还能开玩笑:「凌律压力可别太大。」 一阵沉默。 舒琪雯:「我看你看了好几次腕表,是有事?」 「约了人。」 「那你打个电话呗。」 「她十二点之前会睡觉。」 舒琪雯语气微微轻快:「呀!老婆呀!」 凌霄:「......」 舒琪雯:「我妹妹快到了,你先回去吧。」 凌霄又看了眼腕表,垂下眸子:「我等到你妹妹来吧。」 沉默两秒。 舒琪雯:「其实你还是有良心的。」 ------------ 第六十三章 对不起和谢谢 车内的空调凉爽,舒琪雯的额头却还是肉眼可见的冒出细汗。 朱珊抽了一张纸巾,轻轻的帮她擦拭。 舒琪雯回过神,眉头展开,对朱珊扯开嘴角:「谢谢。」 朱珊想起刚回玉和时,也胃痛过一次,但是舒琪雯好像比她那次还严重,她注意到她手都有些不受控的抽搐。 朱珊小声询问:「真的不用去医院吗?」 「不用。」 「那你别吃辣的,别吃凉的,这几天喝小米粥,养胃。」 舒琪雯小幅度笑笑:「好。」 过了一会儿,舒琪雯感觉疼痛减缓,她转头看了一眼朱珊,正对上她清澈的大眼睛。 「你别这样看着我,我好多了。」舒琪雯从旁边翻出一个小镜子查看妆容,闲散的姿态仿佛刚才痛的是另一个人,她语调淡然,「你知道我最近被人起诉了,是凌霄在帮我吧?」 朱珊很老实:「知道一点点,但不是...特别清楚。」 「我和凌霄是大学同学,刚入校,就被教授拎在一起,所以一开始关系还挺好。」舒琪雯放下镜子,狡黠的看着朱珊,「老实跟你透露,我当时还挺喜欢他的。」 喜欢…凌霄? 一瞬间,朱珊小手握紧,气都憋住了。 然后开始虎头八脑的紧张,怎么办? 她跟舒琪雯怎么比? 舒琪雯噗呲一笑:「我知道,最近凌霄帮我,有人传我和他的八卦,与其听他们说,还不如我这个当事人跟你讲讲我和他之间的关系。」 朱珊弱弱的「嗯」了一声。 舒琪雯眨了下眼睛:「大概是大二的时候,凌霄和教授说要当律师。那我可是从小立志要当检察官的人,律师不是宿敌吗?我这人吧,心气高,不理解他这个选择,后来关系就淡了。再后来,就是和他对溥公堂,关系用水火不容来形容也毫不夸张。不知道的都说我们大学时有深仇大恨,还有人说因爱生恨,其实我和他的关系没有那么好,也没有那么不好,只是站在对立面而已。」 朱珊听入迷了:「然后呢?」 「当检察官是我从小的梦想,我想为每一位受害者讨到正义,也想将每一个罪犯绳之以法,所以,我其实一直对律师这个职业是有偏见的,对凌霄也是。」舒琪雯收敛笑容,视线直视前方,「律师站在检察官的对立面,他们的每一场胜诉,对应的都是我们的失败。我一直站在检察官的角度,觉得律师这个职业,就是利用所知所学,敛财!」 朱珊没忍住:「凌霄,绝对不是这样的律师!」 舒琪雯淡淡的「嗯」了一声:「我这次遇见事了,才真正理解到,律师存在的意义。连我这样熟通律法的人面对那些指控时,都毫无办法,更别说普通人了。」 朱珊微微皱眉:「存在即合理。虽然确实有钻法律漏洞敛财的坏律师,但是也不能一竿子打倒所有人。其实放下社会性偏见,想想律师最初存在的意义,不就是帮人争取合法权益吗?」 「你看,你小小年纪都能看得明白,我却钻进死胡同。」舒琪雯低头嗤笑,「通过这次的事,我发现,我其实,可能不适合当检察官,我太自大,太自傲,太主观臆断......」 「......」 舒琪雯瞥了一眼朱珊,语气自嘲:「反正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好检察官,今后可能也没办法当一个好检察官了,我跟你说这些呢,是想让你帮我和凌霄带句话,毕竟当着他的面,我是真说不出口。」 朱珊:「什么话?」 「对不起和谢谢,对不起是因为对他长久的偏见,谢谢是感激他这次不留余地的帮我。」 朱 珊低头思了两秒,抬头看着舒琪雯:「琪雯姐,你知道凌霄为什么帮你吗?」 「这还真不知道呢。」舒琪雯轻笑,「他要帮我,我都感觉奇怪呢。」 朱珊觉得舒琪雯现在的笑,是不达心底的笑。 她抓住舒琪雯的手:「那天他送你去医院,回来晚了,我生了好大的气。」 舒琪雯手指一僵,瞬间支起身子,无奈道:「我刚才说那么多,就是希望你别误会,我和他......」 「不是。」朱珊打断她,真诚的看着她,「那天他回来,给我的解释是,你有事,他能帮肯定会帮,因为,他觉得你是一位尽职尽责的检察官。」 「嗯?」舒琪雯没反应过来。 「是因为这个,他才帮你的。」朱珊继续说,「还有今天,你来看方心诺,开导安慰她,这些并不是你的工作,但你还是来了。而且你对她说的那些话,比我一堆废话有用多了。」 舒琪雯看着朱珊,嘴张了张,竟一时语塞。 朱珊重重道:「你真的很优秀,也确实是尽职尽责的检察官,这一点你千万不要怀疑。」 舒琪雯抽出手,有些眼泛泪光:「真是的,你到底是哪里来的小可爱?说话怎么这么好听!」 朱珊点头,强调:「舒检察官!我说的,是真的!」 舒琪雯一顿。 下一秒,她神色惋惜的看向朱珊,沉沉叹气:「凌霄到底哪来的福气?」 朱珊眨眨眼睛,怎么话题突然就跑偏了? 舒琪雯拍了一下朱珊肩膀,调笑到:「那晚你真的发了好大的脾气吗?能告诉我,你这样的女孩儿,都是怎么发好!大!的!脾气?」 「......」朱珊眼珠转了转,回忆起那天晚上,说:「我不理他,不和他多说话。」 「啧啧啧。」舒琪雯摇头,「真是好大的脾气!」 朱珊:「......」 舒琪雯突然好奇:「你还发过更大的脾气没有?」 「......」朱珊思了几秒,「踢过他一脚!」 舒琪雯又沉沉叹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朱珊把话题岔开:「你这次的官司很严重吗?」 「不严重。」舒琪雯看她眼底担忧,耸了耸肩膀,语气悠悠带着桀骜,「我混了这么多年,司法院,检察院,警察局,到处都是人脉,再说了,我遵纪守法,按规章办事,他们难不成还能把白的变成黑的?」 朱珊了然的点头,随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倏然仰起小脸:「琪雯姐,你人脉这么广,能不能帮我一件事?」 「好说。」舒琪雯挑挑眉,「但是必须遵纪守法的。」 「能不能帮我找个女孩儿,叫韩冰冰,是临阆人,大概30岁左右,曾经在玉和大学读研。」 「找人?」 朱珊大眼睛充满期待:「可以吗?」 舒琪雯见她这模样,爽快应下:「当然可以。」 「谢谢。」 「不客气。」舒琪雯感觉痛感消失,发动车辆,「我现在送你回家。」 朱珊想了想:「下个路口放我下去就好,我想去凌霄公司找他。」 「那我顺道送你过去。」 ****** 舒琪雯把朱珊送到宇森大厦楼下,朝她挥手:「小可爱,我会尽快帮你找到人的。」 朱珊道了谢,然后目送她车辆离开。 她看着舒琪雯车辆汇入掉头道,不禁低喃:「明明就不顺路。」 她人真好。 真希望她的麻烦快点解决,官司早点结 束。 朱珊抬头看了看大楼,快步走进去。 她站在电梯口,才想着应该给凌霄说一声,于是拿出手机发微信。 朱珊:【我来你公司找你吃晚饭咯!】 她刚点了「发送」,就听见电梯门「叮」的一声拉开。 她下意识抬腿往里走,还未挪动脚步,前面黑漆漆的人影压过来。 朱珊抬头,电梯里站了六七个人,为首的男人大概五十来岁,两鬓有些白发,头发一丝不苟,穿着西装革履。 他淡淡的扫了朱珊一眼,然后抬起手臂理了理袖口,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 接着,他身后一位长发女性走过来,伸手引开朱珊:「麻烦让一下。」 朱珊这才回神,往旁边撤了两步。 她看着那些人离开的背影,咂咂嘴巴:「大老板的排场呀。」 「呜——」手上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朱珊回过神,进了电梯,按了「42」,然后拿起手机查看消息。 凌霄:【好。】 朱珊:【已经在电梯里面了。】 凌霄:【那我在电梯口接你。】 朱珊看见这条信息的时候,电梯正好到了42楼。 随着电梯门拉开,凌霄硕长的身影出现。 朱珊走出去,笑脸盈盈攀上凌霄手臂:「你怎么这么快?」 「刚才出来送客户。」 朱珊眼珠转了转:「是不是六七个人,为首的五十来岁?」 凌霄蹙眉:「你碰见了?」 「嗯,他就是今天来找你谈合同的任总吗?」朱珊感慨,「他们六七个人,感觉有六七十个人的排场。」 凌霄扯了下嘴角:「你再等我半小时,我们下去吃饭。」 「行。」 两人刚走进办公室,Doreen抱着平板站起来:「凌律,你今年的年假还是休九月份吗?」 凌霄:「今年暂时不休。」 Doreen:「好的。」 年假? 老板也有年假? 朱珊伸长脖子,小声询问:「你还有年假?」 凌霄挑眉:「你有意见?」 「我哪敢有意见。」朱珊撇嘴,「就是好奇嘛。」 大办公室里,工位熙熙攘攘坐了一些职员,虽然他们都低着头在忙活,但朱珊还是自动把攀在凌霄手臂上的小手收回来。 她还是注意影响的。 凌霄瞥了她一眼,右手抓过她小手握在手心,一用力就把她扯近,微微埋头用气音提醒她:「你要注意影响。」 朱珊疑惑:「什么?」 「到时候他们又传夫妻不合。」 「......」朱珊低头嘟囔,「你的注意影响,和我的注意影响,好像不一样。」 ...... 因为凌霄说还有点事没处理完,朱珊就乖乖坐在椅子上,抱着手机玩儿。 凌霄又仔细确认了一遍合同,然后合上眼,揉了揉眉心。 他放下手,一抬眸,注意到坐在对面的朱珊。 阳光倾斜进来,把她皮肤映得雪白,她抱着手机,坐姿懒散,也不知在看什么,眉眼和嘴角都带着淡淡的笑。 凌霄嘴角上扬:「怎么想着来找我吃饭?」 「啊?」朱珊视线从手机屏幕转到凌霄脸上,愣了两秒,把手机收起来,神神秘秘道,「我下午去看方心诺,你猜我遇见谁了?」 凌霄低头翻着纸质文件:「谁?」 「琪雯姐。」朱珊眨了眨眼 睛,「舒琪雯检察官。」 「哦。」 「琪雯姐让我给你带句话,你想不想听?」 「你说。」 朱珊看凌霄神色淡,好像没什么兴趣,便不装神秘了:「她想跟你说对不起和谢谢,对不起长期对你存在偏见,谢谢你这次帮她。」 凌霄点了点头,没说话。 朱珊:「你怎么没反应啊?」 凌霄抬头:「我要什么反应?我帮她又不是想要她改变对我的看法,只是......」 似是想到了什么,凌霄神色暗淡下来。 朱珊:「只是什么?」 凌霄抬眸,嘴角染上笑:「只是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来找我吃饭?」 「?」话题转这么快? 他调戏她:「想我了?」 「是琪雯姐半路胃绞痛又犯了。」朱珊说,「所以我就在想,你会不会也忙起来不吃晚饭。」 「所以,你就来找我吃晚饭?」 「咳。」朱珊撇开视线,「我就是顺路。」 凌霄看着朱珊:「我们这个行业要配合客户时间,所以不能朝九晚五,但是吃饭的时间还是有的。」 朱珊点头,那就好。 过了几秒,朱珊发现凌霄还在看她。 他眉眼本就犀利,被这样盯着,总觉着像要把她里里外外看穿。 朱珊抿了抿唇角:「你是忙完了吗?你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想吃的...」凌霄声音又轻又缓慢,视线在她小脸转了一圈,嘴角浮笑,伸出食指勾了一下,「你过来,我给你说件事。」 ------------ 第六十四章 又好骗又好哄 朱珊有种特别的可爱。 比如现在,她一脸防备的看着凌霄。 看见他嘴角、眼底都泛着坏,还是乖乖的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向他身边。 她手指点着办公桌桌沿,一小步一小步慢慢挪,像只心不甘情不愿却要主动送上门的小兔子。 兔子还有一步之遥,大灰狼就坐不住了。 凌霄迅速半转椅子,弯腰拽住她手臂,把人扯到腿上抱着。 朱珊双手捂住脸,娇声道:「我就知道。」 凌霄笑得胸腔轻颤,揶揄她:「知道还过来?」 朱珊不说话了。 她确实知道,她又不傻。 她走向凌霄,是因为喜欢他。 喜欢贴近他,也喜欢和他亲密。 特别是他灼灼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控制不住羞臊,却也控制不住对他的心动。 凌霄把朱珊捂在脸上的手拉下来,用臂弯压着。 她皮肤白,此刻脸颊染了些红,像晶莹剔透的粉红色铃兰花,她微微抖动的卷翘睫毛,像曼珠沙华的花蕊。 凌霄似乎已经闻到了幽幽的暗香和甜腻,他手紧了紧,情不自禁偏过头亲她脸颊、眼角。 朱珊抿着唇角,周身都是轻轻柔柔的,属于他的气息。 她心重重跳动,往旁边躲:「凌霄,这是办公室。」 凌霄的唇贴在她脸颊上,呼吸灼热:「这是我一个人的办公室。」 那也是办公室啊! 朱珊总有种大逆不道的感觉! 她脸颊迅速滚烫:「办公室就是办公室,不能过分!」 凌霄沉了口气,脑袋搭在朱珊肩膀上,泄气道:「明白了。」 明白就好。 朱珊刚松口气,想撑着他手臂起身。 下一秒,她就被拦腰抱起来。 突然的失重感,朱珊惊得倒吸口气,立马抱住凌霄脖子。 她的责备还没说出口,发现凌霄抱着她往休息室走,瞬间脸红到了脖子。 朱珊结巴:「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凌霄用膝盖顶开门:「我理解的就是这个意思。」 说完,他低头看了一眼朱珊,眼底是明晃晃的恶劣跋扈不讲道理。 那些,都是朱珊以前最不喜他的地方,可是现在,却觉得是一种魅力,把她往里勾。 朱珊只能糯糯的强调:「我真不是这个意思。」 凌霄右手臂用劲儿把朱珊肩膀抬高,同时埋头堵上她倔强的小嘴,霸道的「纠正」她:「你就是这个意思。」 朱珊被堵了气息,然后被放在柔软的床铺上。凌霄的唇刚离开,她就大口呼吸。 可是下一秒,凌霄就曲肘撑在她耳边压了过来,她呼吸又顿了。 凌霄把她小手抓住,按在自己胸前。 她能感受到衬衣下混乱跳动的心脏。 他温柔的吻落下,她身子一下就软了。 没过一会儿,他就脱下伪装,变得蛮横霸道。 朱珊只觉得,他要把自己吞了,她被掠夺地有些脑袋缺氧,于是偏头躲避。 凌霄的吻擦过她脸颊落在她耳侧,又烫又湿的触感沿着耳廓瞬间抵达心底,酥得她身子小小的颤了一下。 他察觉到她的反应,抬手抚上她脸颊,犯坏的一下又一下的轻啄她耳骨。 他声音低哑:「珊珊,我二十七岁了。」 「???」 「我们结婚四年多了。」 「......」 「怕你 不喜欢,忍得...快疯了。」 「......」 「你自己说的,你喜欢我。」 「......」 「就摸一下也不行吗?」 语调听起来,卑微又可怜。 朱珊脑袋一片混乱,可却能感觉到一股愧意和心疼。 她即刻闭上眼睛,小手勾上他脖子,搂紧,噎着嗓子应:「行。」 凌霄嘴角上翘,轻轻滑过她耳廓,低吟:「真乖。」 ...... 朱珊没跟凌霄下去吃晚饭,等着他买上来投喂。 在确定他离开后,她才从被子里钻出来。 她后知后觉,感觉被哄骗了。 什么卑微? 什么可怜? 凌霄的人生,何时出现过这两个词? 狗男人啊!!! 朱珊抿着唇,小手在被窝里摸了摸,然后又钻进去,把内衣穿上,又把T恤穿上。 穿好后,她再次钻出被窝,头发凌乱,糊了一脸。 她狠狠的喘了口气,然后下床,对着手机把头发顺好。 玩儿了一会儿手机,凌霄从外面推开门:「乖,出来吃饭。」 乖? 不!她今天不想乖! 她作势瞥了他一眼,嘟着小嘴,然后目不斜视的走出休息室。 办公桌很大,原本有些凌乱的纸质文件被划拉到一个角落,上面摆了两分精致的盒饭。 木制外盒,红黑相间。打开后,错落有致的格子整齐的装着饭菜。 凌霄给她拉开椅子,语气不急不缓:「这份是鳗鱼和肥牛,这份是叉烧和花胶海螺片,都是公司员工推荐的,说很好吃,你想吃哪份?」 朱珊大眼睛左右看了看,犹豫几秒后拿了叉烧那份。 她从包里摸出一根皮筋扎上头发,低着头默默吃饭,似乎要把脾气强到底。 突然,一块酱汁浇裹的鳗鱼被红色筷子夹过来。 朱珊扭头看了眼凌霄,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鳗鱼。 两秒后,她拿筷子打算把看上去很可口的鳗鱼接过来。 她的筷子还没碰到,就见鳗鱼一个曲线到了她嘴边。 凌霄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张嘴。 朱珊只是看着他,没动。 凌霄看着她眼睛,语气有些哄意:「乖,张嘴。」 他话音一落,朱珊便像是被蛊惑了似的,乖乖的张嘴,然后咀嚼。 鲜美软糯的口感在唇齿间迸发,朱珊嘴角弯了弯。 接着,一块肥牛又递到嘴边。 两三轮后... 朱珊:「琪雯姐的案子是不是很严重啊?我今天碰见她,虽然她表现的很不在意,但我觉得她好像很难过,我安慰了几句,但是感觉没发挥好。」 凌霄又夹了一块鳗鱼到她嘴边。 朱珊指了指饭盒,凌霄就放到她饭盒里。 朱珊叹了口气:「好想读档重来哦。」 这又不是打游戏。 凌霄被她逗笑,轻叹:「你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好吗?」 「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朱珊撇了撇嘴,把饭盒里的鳗鱼夹进嘴里。 凌霄摇了摇头,又好骗又好哄,还担心起别人来了。 不过幸好,她是他的。 属于他的。 凌霄挑了些朱珊喜欢的,全部放到她饭盒里:「吃完就回家,我今天应该回不去。」 「好吧。」朱珊咽了嘴里的食物,偏头看着凌霄 ,「你还没说,我要担心自己什么?」 「你外出做采访的时候小心些,别受伤。」凌霄挑了一下眉,「多让人担心。」 朱珊抿着嘴角笑:「哦,知道了。」 然后她感觉凌霄大力的揉了一下她脑袋。 吃完晚饭,凌霄把朱珊送到楼下,然后看着她上出租车才回去。 他往大厦里走,突然手机响了,是李尚打来的。 凌霄眉头微蹙,接起电话。 李尚语气急躁:「那边又提交了新物证。」 那些人本来就是专业的,凌霄从来没有放松警惕,他直接道:「回公司再说。」 「好。」李尚顿了一下,「凌律,这案子...排期要不要去找......」 「你想什么呢?」凌霄语气重了些,「她的案子本来就涉及以权谋私,你这是往别人枪口上撞?」 李尚:「我刚才给舒检察官打电话,她又在医院。」 凌霄:「那是她的选择,我们能做的,就是尽力,别出任何意外。」 李尚:「好好好,我马上回公司。」 随即,凌霄挂了电话。 看来不止今天回不去,这几天都回不去了。 这官司的变故,不知道还会有多少。 他现在居然有一种走钢丝的悬浮感,大概是因为...他明白,舒琪雯等不起。 凌霄走进电梯,想起刚才送朱珊下来时,在这儿偷了一个香吻。 才刚把人送走,就开始想了。 凌霄拿出手机给朱珊发信息。 凌霄:【这几天可能都回不去。】 凌霄:【你上班累的话,我房间有按摩浴缸,你可以试试,很舒服。】 朱珊没睡午觉,在出租车上打瞌睡,直到下车才看见这两条信息。 朱珊:【还有这东西?以前怎么不说?】 那边秒回。 凌霄:【说了你来吗?】 朱珊:【嗯...不来!】 凌霄:【所以,你要不要趁我不在家,好好享受?】 朱珊:【OK】 凌霄:【最好是喜欢到离不开。】 朱珊噗嗤一笑,想用按摩浴缸来勾引她,也太幼稚了吧。 朱珊:【那你这几天都不回吗?】 凌霄:【不是为了你最喜欢的舒检察官吗?】 朱珊:【那你加油!】 朱珊:【凌霄哥哥,最棒!】 凌霄这次直接发了一条语音过来。 朱珊走进电梯,只有她一个人,于是直接点了播放。: 禁闭的空间,凌霄的声音又低又沉,一字一顿:「朱珊珊!不!准!叫!哥!哥!」 朱珊打字【那要叫什......】,她手指一顿,思绪明朗,然后删掉。 不回了! 不回了!! 不然又要被他调戏了!!! 朱珊回到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简单打扫了一下房间,微微出了一身细汗,瞬间想起按摩浴缸。 朱珊抱着衣物走进凌霄房间,虽然他不在,但是莫名觉得全是他的气息。 朱珊推开隐形门,里面感应灯瞬间亮起来。 黑白色的洗手台背景墙简约大气,上面一个异型无边框镜子,下面是双位的悬空洗手台,右边凹层摆了些男士洗漱用品。 浴缸在洗手间最右边。长方形,很大。 朱珊开始放水。 她拿出旁边的沐浴露闻了闻,清新的青 橘味,是凌霄洗完澡的味道。 水放的差不多,她才开始脱衣服。 然后看见胸前一个明显的印记,都发紫了。 是他下午嘬的。 当时也没感觉疼,怎么...这么明显??? 朱珊皱着眉把手机拿过来。 朱珊:【凌霄你混蛋,我的胸口都紫了】 凌霄没有立刻回消息,朱珊就闭上眼睛好好享受按摩。 朱珊头部靠在舒适的颈枕上,双臂靠于扶手上,浴缸里的水微微震动。 她鼻尖微微出汗,感觉血液都流动起来了。 突然,手机震动了一下,朱珊拿起来查看,是凌霄回的消息。 凌霄:【我看看。】 看...看看? 不要脸! 朱珊气呼呼打字:【做梦。】 过了几分钟,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朱珊本以为是凌霄发的信息,懒散的睁开眼睛。待看清时,激动的瞬间从浴缸里坐起身。 舒琪雯:【韩冰冰,三十一岁,曾在玉和大学读研,原户籍在临阆,八年前改名了,也消除原户籍了。】 朱珊完全没想到,才几个小时,就有消息了。 她背部一凉,起了鸡皮疙瘩,然后又躺回水里。 朱珊:【那还能查到她现在的信息吗?】 很快,舒琪雯就回了信息。 舒琪雯:【调查起来会有些困难呢。】 朱珊小脸拉夸下来,还是查不到吗? 突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舒琪雯:【逗你的,可能还要两三天时间吧!】 这么厉害? 朱珊立马拍马屁:【琪雯姐,谢谢你,你真是太太太厉害了!】 舒琪雯:【这没什么的,警察局的朋友想查,还是不难的。】 朱珊又拍了几句马屁,才放下手机。 她闭上眼睛,低语:「那为什么宋警官就没有查到呢?」 ------------ 第六十五章 恶魔 凌霄一连两天都没回来。 转眼到了九月一号,开学的日子。 朱珊和吴静去玉和大学做新生采访。 还有特邀采访嘉宾:莹莹。 上次GZ洪灾很严重,朱珊把拍摄的素材交上去后做了两期专栏,得到了社会的关注,政府也加大专项扶持。 朱珊听莹莹说,荣阿婆现在带着晶晶住到了镇上,和原来村里的人互相照顾,而她的学费是高幸幸支助的。 莹莹在玉和人生地不熟,今天是被一个男孩儿领来报道的,那个男孩儿朱珊去医院看望高幸幸的时候见过,是高幸幸男朋友的小跟班。 采访上午就结束了,朱珊请大家一起吃饭,在大学外面找了一家私房菜馆,点了几个特色菜。 饭吃到一半,朱珊收到舒琪雯发来的文档。 她放下筷子,找了个借口出去,然后查看文档。 「韩潇,曾用名韩冰冰,31岁,目前单身,现任职印日集团财务总监」 下面是韩潇的基本情况和工作履历。 朱珊看完她的工作履历后,眉头打结。 「24岁入职印日集团财务部,职位:出纳」 「27岁升职,就任印日集团财务部,财务助理」 「28岁,就任印日集团任财务部,财务经理」 「29岁,就任印日集团财务部,财务总监」 ...... 据朱珊所知,印日集团是规模极大的上市投资公司,像这样的公司,以韩潇的学历和年龄来看,就任财务总监一职,堪称奇迹。 朱珊又扫了一眼她的升职过程,从一个小小的出纳,到财务总监,仅仅用了5年时间,这简直就是奇迹中的奇迹。 突然,朱珊手上的手机响起来,是舒琪雯打来的语音电话。 朱珊立马接起来,先道谢:「琪雯姐,我看到了,真的谢谢你。」 「不客气,举手之劳而已。」舒琪雯说,「你看见她的工作履历了吧?」 「看见了。」 「我不知道你调查这个韩潇做什么,但这是你的私事,我就先不过问了。我给你打这个电话,是想问你,单独看她的履历,你是不是感觉有些奇怪?」 朱珊承认:「确实。」 「但我查了,她和印日集团管理人没有任何关系,她的升职考核都是明面公示的。」 朱珊有些不明白:「琪雯姐,我不太懂。」 「我希望你不管做什么,都先客观了解,不要带着偏见,就像我以前一样。」 「......」 舒琪雯笑了笑:「你还记得卓悦和任兴延那起***案吗?」 朱珊点头:「记得。」 「我当时抗诉失败,明里暗里骂了凌霄八百遍,后来也去见过几次卓悦......」舒琪雯叹了口气,「放下对女性的同理心和对凌霄的成见后,我突然发现卓悦在利用我,我真的...他妈...想骂脏话了,你知道吗?」 朱珊:「......」你已经骂了。 原来知性优雅的检察官也骂脏话呀? 不过朱珊莫名的觉得,她人又亲近了几分。 舒琪雯沉了口气:「所以我调查到韩潇的履历后,也调查了她相关人际关系,没发现不妥的,才想提醒你,如果你是带着目的调查她的话,别因为她这份履历先入为主。」 朱珊有一瞬间的怔愣,然后舔了舔唇:「我明白了,琪雯姐。」 「小可爱,真聪明啊。」 朱珊岔开话题:「琪雯姐,找个时间我请你吃饭吧,谢谢你帮 我。」 「好啊。」舒琪雯「哼哼」两声,俏皮道,「不过呢,我最近没空呢。」 朱珊:「没关系,等你有空,我们再吃。」 又说了几句,舒琪雯率先挂了电话。朱珊放下手机,视线放空。 她刚才听明白舒琪雯的话了。 但是她做不到。 因为她坚定的相信爸爸的为人,那么她不以那份履历来分析,也已经先设定,韩潇是对立面的坏人。 她在脑袋里捋了捋思路。 八年前,韩潇指控爸爸猥亵她。 爸爸自杀后,她撤销指控并改名消失。 七年前入职印日集团,在印日集团步步高升。 而印日集团,朱珊在妈妈的电脑上曾经见过它的LOGO,妈妈当时又正在查爸爸的事。 如果都涉及印日集团,会不会太巧了? 朱珊一顿饭食不知味,全在头脑风暴。 和吴静回到电视台后,朱珊第一时间冲进曲连杰办公室。 曲连杰刚结束午觉,眼皮半拉,手指敲着桌面不耐烦:「敲门!敲门!」 「好好好,我下次一定敲!」朱珊把手机递给曲连杰,「曲主任,你看,省艺术馆两个月后会举办Apollo珠宝大赛获奖作品拍卖。」 Apollo珠宝大赛,由国内最大珠宝公司「Carllyle」举办,获奖作品将公开拍卖。 这是时尚界的大事。 曲连杰看了眼朱珊,理解的点头:「行,两月后的拍卖会给你一个名额。」 「不是。」朱珊摇头,指着手机屏幕,「「Carllyle」把拍卖会交给印日集团筹办,我想先去采访印日集团。」 曲连杰疑惑脸:「???」 朱珊咽了口口水,开始编诓:「「Carllyle」为什么会选择印日集团呢?是不是打算有更深层次的合作呢?一个珠宝界大佬,一个投资界大佬,是不是应该采访采访呢?」 曲连杰手指摸着下巴想了想,扯开嘴角:「珊珊,可以啊,未雨绸缪啊。」 朱珊急切问:「怎么样?」 曲连杰反问:「你想怎么样?」 「我听说「Carllyle」总裁颜望舒昨日到了玉和,由印日集团财务总监韩潇接待。」朱珊说,「我想先采访韩潇。」 「行。」曲连杰笑了笑,「那我先找人联系一下那边,约个时间?」 朱珊弯腰:「谢谢主任!」 曲连杰摆摆手,笑道:「倒也不用...这么客气。」 快下班的时候,朱珊收到曲连杰发来的信息,是一个电话号码,说是韩潇助理的,具体时间事宜让她自己联系。 朱珊立马就打了电话。 那边说韩潇确实在接待「Carllyle」总裁颜望舒,由于韩潇事物繁忙,只可以在今晚九点腾一个小时的时间给朱珊进行专访。 朱珊立马就应了并询问地址,下班后打车去往「伯琅娱乐会所」。 朱珊在网上查了一下「伯琅娱乐会所」,它是印日集团旗下产业,装修富丽堂皇,消费极高。 韩潇今晚在会所接待「Carllyle」总裁颜望舒,大概九点会结束,所以约了这里。. 朱珊在附近随便吃了个晚饭,再临时抱佛脚用手机撰了几个专业性问题,她的目的不在采访,在韩潇。 吃了饭才七点多,朱珊本想找个地方坐着等。 她在「伯琅娱乐会所」周围转了转,再次见识了印日集团的「壕」。一个娱乐会所,居然占地三百余亩,四周修葺围墙,只一条 小道通往大门,隐私性极高。 她只能先进去,没想到一个消费地儿,还拦客人。 朱珊只好表明身份,说明来意,那边打了电话才准许她在大厅休息区等。 朱珊坐在沙发上等了一会儿,突然听见前方有个女生对服务员说:「我没带现金,不能移动支付吗?」 服务员礼貌拒绝:「会所规定,不行。」 现在连路边小摊都是移动支付,这个规定真的很奇怪。 女孩转过头,温柔的看着朱珊:「请问你带现金了吗?我可以移动支付和你换吗?」 朱珊点头:「你需要多少?」 「三百块。」 朱珊低头打开包,开始掏钱。 她把钱拿出来,女孩儿已经举着手机走到她旁边。 交换之后,女孩儿轻声说了句「谢谢」。 不一会儿,服务员过来,手里拿着托盘,上面是高脚水晶杯,里面一个球型冰淇淋。 朱珊瞄了一眼,这么小块冰淇淋,居然要三百块,宰人啊。 又坐了一会儿,朱珊突然听见熟悉的声音大吼着救命。 她转头一看,是卓悦。 卓悦披散着头发被两个彪形大汉押着手臂往会所外走。她挣扎着,往后转头:「任兴延,你不得好死!你一定会搞臭你!」 朱珊没想到在这里会碰见卓悦。 不过又想,这是印日集团旗下产业,任兴延又是印日集团大公子,好像也就不奇怪了。 不过朱珊还是不懂。 舒琪雯也说,任兴延并没有***卓悦,那为什么卓悦会一直强咬着任兴延不放! 卓悦突然往地上蹲坐,企图挣脱押制:「你放开我爸爸!我爸爸生病了!经不起你们这样!」 接着,朱珊视线里又出现几个人,是被两个彪形大汉押着的卓悦父亲,还有一身正装的任兴延。 卓悦父亲脸色很不好,喘气的动作幅度很大,基本是被拖着走。 卓悦双腿曲在地上,哭喊:「任兴延,你放开我爸爸!」 任兴延右手举了一下示意,卓悦被放开,她立马扑过去:「爸爸!爸爸!你没事儿吧?」 接着,任兴延一脚踢到卓悦肩上,直接把她踢到在地。 他蹲下,捏着卓悦下巴,面色狠厉嘲讽:「臭婊.子!想搞臭我?先有命再说!」 朱珊惊得冒冷汗。 一是,眼前这一幕暴力,周围除了会所的服务员,也是有其他人的,但是竟没一个人上前阻止。 二是,眼前的任兴延,和在审判庭上的任兴延判若两人。 审判庭上,他话都说不清楚,老实又无助。 可是现在,却凶狠张狂。 卓悦还趴在地上哭喊着,她父亲似乎已经昏厥,任人吊着两只手臂。 朱珊回过神,立马站起身想过去,她身子一顿,告诉自己不能冲动,要量力而行。 朱珊思了两秒,摸出手机想报警。 她虽然不知道各中曲折,但是报警准是没错的。 她才刚摸出手机,就听见卓悦远远的对她大喊:「朱珊记者,救救我!救救我和我的父亲!」 朱珊手一顿,抬头就看见几个彪形大汉冲她过来。 接着,她的手机被抢夺。 朱珊被几个人拉了过去,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慌的。 任兴延看了一下她手机,抬头:「你是记者?」 朱珊大喘气:「我、我是。但是我是来采访、采访韩潇,韩总监的。」 任兴延看了朱珊一眼,又看 了卓悦一眼。 他垂眸,神情有些不耐烦,然后对几个彪形大汉招手,吩咐:「把他们两父女先带进去。」 接着,卓悦被从地上拽起来,和她父亲一起被拖往里厅。 卓悦:「任兴延,你想干什么?」 卓悦:「朱珊记者,救救我!」 卓悦:「救救我和我爸爸!」 朱珊被她一声一声的叫喊刺激着,硬着头皮上前一步:「任先生,你想对他们做什么?你这样是犯法的!」 「做什么?」任兴延缓缓的笑了一下,摊开双手,一脸无所谓,「记者小姐,你应该问,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朱珊:「......」 任兴延:「我可是良好市民,不做犯法的事儿的。」 任兴延在笑,但是笑得像个恶魔。 朱珊感觉害怕。 任兴延走近,一把抓住朱珊下巴,强硬面部解锁她手机,然后把她甩开。 朱珊被甩开两步远,小手摸了摸下颌,她感觉下颌骨都快被捏碎了。 「记者小姐,你想报警啊?」 朱珊扭过头,看见任兴延拿着她的手机对着她,上面是拨号界面,虽然只有【11】两个数字,但是肯定会往【110】去想。 朱珊知道说什么都没用,直道:「我看见你们这样,想报警很正常。」 任兴延看着她,眼睛眯了眯,然后轻蔑一笑。 朱珊感觉危险,不自觉往后退了两步。 任兴延皮笑肉不笑:「记者小姐,要麻烦你和我聊聊了。」 说完,他转身往厅内走去。 下一秒,朱珊就被两个男人拉住胳膊,强制跟上去。 ------------ 第六十六章 目击者 朱珊被拉进电梯。 料定了她此刻没地方逃,她的手臂被松开。 朱珊往后退,贴在电梯壁上,看着任兴延:「任兴延,你这是违法。」 任兴延没说话,低着头看着脚尖。他似乎听见笑话似的,嘴角上翘,阴沉哂笑。 电梯里只有空气流动的风声,钻进朱珊周身毛孔里,非常刺骨。 随着电梯门徐徐拉开,外面是明亮的走廊。 任兴延抬步往外走时,睨了朱珊一眼,笑谑:「那又怎样?」 他是在回答她刚才的话! 他是在表达,违法又怎样! 他不放在眼里! 朱珊作为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第一次遇见这样黑暗角落的人。 她怔愣间,被彪形大汉压着肩膀推出电梯,跟在任兴延身后。 走廊不宽,偶尔能遇见身着制服的服务员。 遇见第一个服务员时,朱珊眼眸一亮。 可她还未开口求救,就见服务员垂眉顺目微微侧身,对任兴延颔首。 而被押制的朱珊路过服务员身边时,服务员面色镇定,视而不见。 接二连三,都是如此。 很明显,他们对于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 朱珊没再反抗。 她明白,这是任兴延的地盘,加上身边几个彪形大汉,反抗根本无用,还是不要惹怒他,见机行事为好。 走了好一会儿,到了一间双门房间外,候在门口的服务员在任兴延抵达时不偏分秒的拉开门。 朱珊被推进去,她回头看见厚重的实木房门被关闭,心重重的下坠。 房间大概五十来平,正方形。 地上是白底蓝花枝叶藤蔓手工波斯地毯,墙面是淡黄色欧式大花墙布。 房顶很高,中间有凹槽,挂了一盏圆形水晶灯,灯影斑驳。 正前,有一方宽敞的咖啡金平桌,配单人位欧式软沙发,左右两侧是三人位配套沙发。 这房间,不伦不类。 任兴延坐在正前方单人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点了支烟。 他吞云吐雾,朝朱珊的方向招手:「记者小姐,过来坐。」 朱珊没动,下意识往后退,却被推了一把肩膀,几个踉跄倒在了沙发上。 彪形大汉退到门口的地方,候着。 朱珊正对面是酒红色厚流苏窗帘,窗户大敞开,能看见外面漆黑一片。 她想起这会所四周都被隔离起来的隐蔽性,小手紧张的捏紧。 时间一分分流逝,烟味越来越浓厚,朱珊额头冒出一层细汗。 待一根烟抽完,任兴延弯腰暗灭烟蒂,抬起眼皮:「记者小姐,你怎么认识卓悦的?」 朱珊老实说:「我是玉和电视台记者,几个月前你们的案子我们台有采访报道,自然认识。」 「卓悦来闹事,你就正巧出现?」 「我是来采访韩总监的!」朱珊嘴皮打颤,「我预约了的,你可以问韩总监助理。」 「......」 朱珊咬着唇:「我真不是卓悦找来的。」 「是吗?其实听来很合理啊。」任兴延把朱珊的手机往桌上一扔,嘴角上浮看着她,「记者小姐,我相信你。」 可是朱珊看不见他脸上所谓的「相信」,只看见刺人的顽谑。 朱珊小嘴张了张,终是没说出什么,她低下头:「那我可以走了吗?」 「可以呢。」 任兴延悠哉哉的语气让朱珊头皮发麻。 她知道自 己被带到这里来,怎么可能就说这两句话? 可是她现在无从思考,只想离开。 她刚要起身。 任兴延戏谑的声音传来:「记者小姐得留下点什么呢!」 任兴延朝朱珊身后仰了一下下巴。 朱珊下意识回头,站在门口的彪形大汉大步走来。 她急忙站起身,又转身看着任兴延,语调颤抖:「你想干什么?」 任兴延笑容扩大,往椅背上一靠:「给你吃点好东西,我们玩一玩。」 他话音一落,朱珊已经被彪形大汉拽住手臂重新扯回沙发上。 彪形大汉摸出一颗白色药丸,放在朱珊面前,示意她自己吃。 朱珊脸颊起了鸡皮疙瘩,摇头:「我不要。」 「记者小姐,我劝你乖乖听话。」任兴延意有所指的看了眼彪形大汉,「他们,可不温柔。」 朱珊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又看向任兴延:「任兴延,你太目无王法了。」 任兴延又点了只烟,肆无忌惮的摊手:「对啊,所以我怎么能让你什么都不留下,就离开呢?」 彪形大汉手上的药丸又靠近几分。 朱珊偏着身子躲开:「我不要。」 任兴延抬起眼皮看向朱珊,眉头蹙了一下,随即拿起烟灰缸走到窗户边。 与此同时,朱珊被彪形大汉捏住下颌,强硬灌药。 朱珊双腿支起,妄图抵住大汉的靠近,可那点力气简直杯水车薪。 她眼泪不受控的滑落下来,感觉到药丸在舌尖化开,晕染出一丝苦涩。 她不往下咽,可是口鼻被捂住,也吐不出去,甚至连空气都越来越稀薄。 朱珊小脸闷红,不自觉就要咽口水。 千钧一发之际,房门被推开。 彪形大汉往房门看的瞬间,朱珊腿上发力,一脚踢开他。 她直接跪到地上,用手指抠出药丸,然后拿起桌上的水往嘴里倒,把药丸的苦涩全部吐掉。 朱珊眼泪鼻涕糊了一脸,不住的大喘气,吐口水。 她手臂被轻轻的碰了一下,惊恐地往旁边挪。 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你没事儿吧?」 朱珊仰起脑袋,被眼泪模糊的人脸渐渐清晰,是刚才在大厅跟她换现金买冰淇淋的女孩儿。 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女孩儿的衣摆,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女孩儿扶起朱珊,温柔安慰:「别怕。」 朱珊刚借力,艰难站起身,瞄见不远处的任兴延,脚一软又蹲坐在地。 女孩儿试图扶她起来,但朱珊全身没力。 她全身力气似乎都移到指尖处,死死的抓住女孩儿衣摆,指甲抠得泛白。 女孩儿也坐在地上,扶住朱珊肩膀,重重的捏了一下:「别怕,别怕。」 「冉冉,地上凉。」轻轻淡淡的男声。 朱珊这才注意到,旁边的单人沙发上不知何时坐了一个男人。 男人大概三十来岁,穿着双排扣人字纹深灰色西装。 他额头饱满,眉骨凸出,眼窝较深,瞳色是很特别的浅褐色,睫毛浓密又纤长。 朱珊在新闻上见过,这是「Carllyle」总裁颜望舒,听说他奶奶是英国人,所以他有欧美人血统。 颜望舒微微抬眸,看着朱珊旁边的女孩儿:「先起来。」 原来这个女孩儿叫冉冉。 冉冉用劲儿扶朱珊,语调温柔:「我们先起来,你别害怕。」 朱珊被扶坐在沙发后,手还在颤抖。 任兴延站在一旁,姿态谦卑礼貌,像换了一个人:「颜叔叔,这个女人不简单,似乎想盗窃商业机密。」 朱珊背一僵,抬眼去看颜望舒。 她直觉,颜望舒可以救她,也是来救她的。 颜望舒没说话,脸色暗沉,看不出在想什么。 他右手手心一块小小的纸盒,手指一敲,一根细长条的火柴出现,他食指和中指捻住,手指骨节一动,火柴转动方向冒出细火,点燃烟支。 他甩了甩火柴,任兴延立马递上烟灰缸。 火柴躺在烟灰缸里,卷起袅袅青烟。 朱珊闻到了雪松味。 颜望舒吸了一口烟,然后手指夹着烟蒂垂在一旁。 朱珊第一次见,有人把抽烟这事儿做的如此优雅。 颜望舒语气很淡:「我听说她只是记者。」 任兴延:「她是冒充的。」 朱珊急忙插话:「我是玉和电视台的记者!我是来采访韩潇韩总监的!是预约了的!」 「她胡说!」任兴延轻笑一声,「颜叔叔可能不知道,我最近是惹到小人了。」 颜望舒没接话。 任兴延阴狠的瞥了眼朱珊,然后对颜望舒陪笑道:「颜叔叔,我这就把人带走,不碍你的眼。」 朱珊听见这话,立马又抓紧冉冉的衣摆。 冉冉只用唇语说了两个字:别怕。 「不碍。」颜望舒语调缓缓,他轻轻抖动烟蒂,姿态优雅,「是不是记者,问问韩总监。」 任兴延再不明白颜望舒的用意就是傻子了,他顿了好几秒,然后笑得僵硬:「好,我遣人去问。」 「自己去。」颜望舒抬起头,看了眼任兴延,「人,我先替你看着。」 如此清淡的语气,却带着不容反驳的阶级压迫。 然后,朱珊就看见任兴延真的自己去了。 任兴延背影消失,朱珊紧张的肩膀才松懈下来。 她转头看着那个叫冉冉的女孩儿:「谢谢你。」 又转头看着颜望舒:「谢谢颜先生。」 颜望舒没看朱珊:「待会儿直接走,别做什么采访了。」 朱珊点头:「我明白了。」 约莫过了几分钟,有服务员过来传话,说任兴延知道自己误会了,但是临时有急事要先离开,下次再做东款待颜望舒。 ****** 朱珊拿着手机走出会所的时候,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她听见旁边绿化带传来细细的蛐蛐声,然后一阵凉风卷过夏末的燥闷,这才真切感觉到自己安全的出来了。 她第一时间就想到凌霄,于是摸出手机解锁,想给他打电话。 突然,身后「砰」的一声巨响。 朱珊猛地回头,大约五米远的地上躺了一个人。 他从高处坠下,腿已经反方向折断,乌黑的血液循循漫延开,像是要注入朱珊脚下。 根据他身上的衣物,朱珊瞬间确定,是卓悦的父亲! 「爸爸——」头顶传来犀利破音的叫声,似要划破这不平静的夜。 朱珊立马仰头往上看。 五层楼高的屋顶,有彩灯,清楚的照亮趴在屋檐边的卓悦和任兴延。 下一秒,卓悦就被任兴延抓住头发扯了回去。 朱珊的视角,已经看不见两人,但还能听见卓悦的尖叫声。 接着,不断涌来人群,把卓悦父亲围住。 嘈杂的声音把朱珊的思绪拉回来。 她全身发麻,腿一软跌坐在地。小手捂住嘴 ,眼眸睁大,脸上是惊恐的泪水。 任兴延杀人了! 任兴延真的杀人了! 朱珊只感觉全身血液往头上涌。 她着急忙慌去摸手机,好半天才发现手机就在手上。 她拨打110,对着接通的报警电话失魂道:「杀人了,「伯琅娱乐会所」,有人被从阳台推下来了!」 ------------ 第六十七章 无罪辩护 朱珊坐在警察局。 女警给她倒了杯热水。 朱珊咕噜咕噜几口机械的喝完,放下空杯子,然后看着眼前的三个人。 一个女警,一个记录员,一个检察官。 检察官最先开口:「你好,我是玉和市检察院检察官苏飞扬,你可以把你看到的和我们说一遍吗?」 朱珊咽了口口水,开口:「我今天去「伯琅娱乐会所」做采访......」 女警打断朱珊:「请说清楚时间等信息,尽量详细。」 朱珊点头,在脑袋里理出时间线: 「我五点半下班,因为约了印日集团财务总监韩潇做采访,所以下班后打了个车到「伯琅娱乐会所」附近,当时应该是六点半的样子。」 「韩潇的助理说她很忙,只能给我晚上九点到十点一个小时的时间。」 「于是我看时间还早,就先去吃饭,吃完大概七点十分。」 「我到「伯琅娱乐会所」时大概七点半,在大厅等了半个多小时,大概八点左右,看见任兴延的保镖,押着死者和死者女儿卓悦出现在大厅。」 「当时死者好像已经昏厥了,没动也没说话,卓悦因为认识我,所以向我求救。」 「任兴延听卓悦叫我记者,当时应该是觉得我是卓悦故意找来的。」 「他先让保镖把卓悦和死者一起押到内厅里,至于去了哪儿,干了什么,我不知道。」 「然后他让保镖把我也带走,去了一个房间,我没注意是在几楼。」 「他觉得我有威胁,要我吃药丸才能离开,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药丸。」 朱珊说到这里,小手交握,深深吸了口气,继续说: 「是「Carllyle」总裁颜望舒救了我,任兴延看上去是颜望舒的后辈,有些怕他。」 「后来,任兴延去找韩潇确认我的记者身份,离开之后就没再回来。」 「他让服务员来传话,说他有事已经离开会所,而我可以走了。」 「当时我也不知道是几点,我很怕,脑子很乱,我走出会所想给我老公打电话,然后就...就听见很大的声响,是高空坠落的声音......」 朱珊脑海里又浮现卓悦父亲身下漫出血的模样,她闭上眼睛,眉头皱在一起,抠着手指: 「我听见卓悦在叫爸爸,我抬头,看见卓悦和任兴延趴在楼顶往下看!」 「任兴延撒谎,他没离开会所,我看见他了,他当时就在楼顶。」 「他还把卓悦拽回去,但是楼顶有围墙,卓悦被拽回去后我就看不见他们发生了什么,我只听见楼顶传来卓悦的尖叫声。」 「我…我……」 朱珊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眸睁大,声音忽的拔尖:「当时在大厅,卓悦有说过「要搞臭任兴延」,我听见任兴延威胁她说「要先有命才行」,我没想到他真的敢杀人!」 ...... 朱珊录完口供已经是后半夜。 她感觉灵魂都抽搐了,整个人都是恍惚的。 最后,苏飞扬单独给朱珊说,任兴延已经被扣押,后面检察院要对任兴延提起公诉的话,希望她能出庭作证。 朱珊点头:「好。」 「小姑娘,别紧张,任兴延要你吃药丸的事警察这边也会深入调查,不会放过他的任何犯罪行为。」苏飞扬顿了一下,「对了,任兴延律师早前也到了,有可能会找你。」 朱珊点头。 苏飞扬面色为难:「任兴延家里有钱有势有关系......」 朱珊没懂:「??」 苏飞扬看着朱珊,提醒:「对方是很厉害的律师,他找你可能会通过各种途径诱导你改供,你别怕,实话实说就行。」 朱珊思了一下这话,然后点头:「苏检察官,你放心,我不想见他律师,我看见什么就是什么。」 「嗯,见不见是你的权利。」苏飞扬摸出手机,「我们留个联系方式吧,如果有任何问题,你都可以联系我。」 朱珊:「好。」 半个小时后。 朱珊坐在警察局大厅排椅上,她想等天亮再回去。 厅里来来往往的人,脚步都异常匆忙,这是不平静的夜晚。 突然,朱珊手上的手机震动。 是凌霄打来的。 朱珊按了接听,还未开口。 便听见听筒传来凌霄急切的声音:「珊珊,你在哪儿?」 朱珊小手捏紧,努力控制情绪:「凌霄,你不忙的话,可以来接我吗?」 凌霄:「你现在在哪儿?」 朱珊思绪很慢的理解了凌霄的话,意识到他这是要来接自己,语调瞬间控制不住的染上哭腔:「我在,城西的警察局。」 「你在警察局哪儿?」 「在大厅!」 朱珊话音刚落,就听见凌霄的声音传来:「珊珊!」 不是手机听筒,是同空间的呼声。 朱珊扭头往里看,凌霄举着手机从警察局里厅出来。 朱珊眼泪一下就包不住。 她一晚上飘忽的心此刻终于有了着落点。 她张开双臂,奔向她的着落点。 朱珊扑在凌霄怀里,不住地往里钻,像是要找个极度安全的港口:「吓死我了!凌霄!吓死我了!」 凌霄一手揽住她的腰,一手覆在她后脑勺上,不停的摩挲,给她温度。 朱珊抽噎着:「好多血!好多血!」 「没事儿了!珊珊!没事儿了!」 「我好害怕。」 「没事儿了,乖。」 朱珊抽噎着点头:「嗯。」 呜咽哭了一会儿,朱珊慢慢冷静下来。 凌霄把她从怀里拨开。 他微微俯身,手指拨开她被泪水打湿的发丝,扯着自己的衣袖温柔的给她擦眼泪:「我带你回家。」 朱珊点头。 凌霄牵着朱珊的手走到警察局旁边的停车场,给她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 她的手指还在颤抖。 凌霄眉头微蹙,大手覆上去握住,指腹轻轻摩挲她手背:「珊珊,别想了。」 朱珊僵硬的扭头,对上他视线,乖乖点头。 天际已经泛白。 远处的高山后,阳光像金蝉的翅膀。 朱珊按开车窗,风吹得她眼眶生疼。 她需要一点疼痛感,去阻止脑海里浮现的猩红画面。 凌霄一边开车一边打电话。朱珊听出来,他是在跟李尚打电话,说他先走了,然后还交代了一些事。 十几分钟后,终于到家。 凌霄牵着朱珊走进电梯,看她还是一脸惨白,把人搂进怀里。 他亲吻她耳侧:「珊珊,乖乖睡一觉,明天我约心理医生来。」 凌霄难得如此温柔,朱珊却没觉得温暖。 她的心在刚才回来的路上,已经悬在半空。 她好几次张了张嘴,都没说出话来。 电梯门拉开,凌霄牵着朱珊回家。 门厅的灯亮起来,是暖橙色。 朱珊被熟悉安全的气息包裹 。 她低头,看着凌霄单腿跪在地上,细心的给她换鞋。 她小手却捏紧衣摆,声音很虚:「我没告诉你,我发生什么事儿了,你为什么要给我找心理医生?」 她敏锐的捕捉到凌霄的手顿了顿。 朱珊问得更直白:「凌霄,你为什么在警察局?」 不等凌霄说话,朱珊急忙道:「是不是因为你最近都在忙琪雯姐的案子?」 朱珊语气添上涩意。 她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让自己相信这个理由:「所以你在警察局很正常,你和那些警察很熟悉,你只是去忙琪雯姐的案子,你只是正好听说了我今晚遇到的事,对不对?」 凌霄眼睫颤了颤,把拖鞋穿到她脚上,站起身。 门厅的灯光从头顶打下来,他胸前的律师徽章有一瞬间的折光。 凌霄垂眸看着她,漆黑的眉眼看不清神情。 朱珊往后退:「我要去睡觉了。」 说完,她逃避的转身。 倏然,她手臂被拉住,凌霄声音清冷:「我是任兴延的律师。」 朱珊僵硬的转身,看着凌霄,连呼吸都顿了。 她猜想过。 但也找了无数的理由来推翻。 可是,事实就是事实,不是她找理由推翻,找借口逃避,就能改变的。 朱珊看见凌霄薄唇动了动,在说话,可是她耳边全是嗡鸣。 直到凌霄捧着她脸颊,叫了好几声她名字。 朱珊回过神,抓住凌霄的手,语气激动:「你不知道真相才愿意当他律师对不对?我告诉你,我亲眼看见他杀人,我......」 「珊珊。」凌霄打断朱珊,把朱珊搂进怀里,「别这样。」 朱珊摇头,眼泪滑进嘴里,咸咸的。 「凌霄。」她哭噎的嗓子很沙哑,「我知道,律师要无条件相信自己的当事人,所以,你是被他骗了。」 凌霄温热的手掌贴着她侧脸,声音发颤似祈求,重复:「珊珊,别这样。」 朱珊闭上眼睛:「你是有选择的对不对?」 凌霄没说话,只是紧紧的搂住她。 朱珊身子颤了颤,推他。 凌霄放开她,手掌顺着她手臂下滑,握住她小手,深深匀气:「珊珊,回SJP吧。」 朱珊往后退了一步,扯出自己的手,摇头。 凌霄停在半空中的手指曲了曲。 他缓缓垂下手:「你听话,好不好?」 「不。」朱珊垂着头,「我是目击者,我看见任兴延杀人了,我要指证他。」 凌霄眼睛看不见她的神情,但是他的心看见了。 他咽了口口水,沉沉道:「不要出庭。」 朱珊有两秒的愣神,然后不敢置信的抬头看向凌霄。. 她眼睛有些红肿,饱满的唇瓣轻抿,对他摇头。 像是在拒绝。 又像是在否认刚才的话出自凌霄的口。 凌霄无法忍受她的眼神,他一步上前,把人抱进怀里,格外用力:「不要出庭,你不要出庭。」 他知道。 如果她出庭,面对他的当庭询问。 她会崩溃,会恨死他。 「你听我的话,先回SJP,事情结束,我会来接你,一切都会好的。」凌霄低头亲吻她发丝,「珊珊,一切都会好的。」 朱珊终是忍不住,「呜呜」哭出声。 哭得精疲力竭,她伸手抱住他的腰,哽咽: 「凌霄,我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感 觉幸福。我虽然一直没说,但是从确定对你的心意那天起,我就幸福得不得了。」 凌霄闭上眼睛,声音沙哑:「我会让你幸福的,一定会的。」 朱珊轻轻撑开他,扑闪着眼睫看着他:「你不要当他的律师,好不好?」 见凌霄不说话,朱珊咬着唇,怒嗔:「凌霄!你不是这样的律师!」 那是朱珊在所有对他有偏见的人面前,掷地有声的否认过,替他辩解过的。 她认识他这么多年,明明是了解他的。 难道她的了解是错的吗? 还是,他变了? 朱珊感觉心脏被拉扯,她伸出小手,去拉他手指:「凌霄,如果你这样做,我真的会生气,我不会原谅你的。」 她吸了吸鼻子,通过幼稚的行为去阻止。 她撒娇的摇他手:「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你这次听我的好不好?他是真的杀人了,如果你的辩护让他减刑了,那是对死者的不公平。」 朱珊看着凌霄,不敢眨眼睛。 她在等他的回答。 终于,凌霄薄唇轻启。 他抬眸:「我要做,无罪辩护。」 ------------ 第六十八章 再没回头看过他(上) 我要做,无罪辩护! 无罪辩护!! 无罪,辩护!!! 朱珊眼睫颤了颤,然后松开凌霄的手。她视线平直的看着他因呼吸而起伏的胸膛,怔愣好一会儿。 不是减刑辩护! 是无罪! 无罪!!! 朱珊有些接受不了自己听到的。她眨了下眼睛,眼角滑出泪水,语调没有任何情绪:「为什么?」 凌霄眉头微蹙,靠近她,右手抚上她的小脸,指腹擦拭她眼角的泪渍:「珊珊,你先回SJP。」 朱珊拔高音量,哭问:「到底是为什么?」 凌霄看着她,看着她红肿的眼睛,他还是心软了。 「乖,你先冷静点。」他低头,额头抵着她额头,亲昵的蹭了蹭,轻声给她分析,「我去过现场,查了监控,看过你和其他人的口供,也见了任兴延。现在法医那边结果还没出来,检察方能不能提起公诉都成问题。」 凌霄沉了口气:「珊珊,这起案子的律师就算不是我,要定罪也很难。」 朱珊很想冷静,很想听凌霄的话,理解凌霄的话。 但她做不到,特别是听见他说,他去过现场,也看过自己的口供。 凌霄温热的手掌揉了揉她耳廓,继续道:「所以,你出不出庭结果都是一样的,你听话,好不好?」 出不出庭,结果都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 朱珊脑子里突然一闪而过苏检察官的话。 ——对方是很厉害的律师,他找你可能会通过各种途径诱导你改供。 所以,现在不是诱导她改供。 而是不让她出庭吗? 朱珊有了这个意识后,小手抵住凌霄肩膀,推开距离。 「凌霄,你去过现场?你也看过我的口供?」朱珊亲口问出来,感觉心脏被剖开的疼,像是不能喘气,「所以,你知道任兴延对我做了什么,对不对?」 凌霄垂下眼眸。 「所以,你知道我差点被他喂药,差点......」朱珊看着他,微微咬唇,「你都知道,但是你还是要帮他?」 「......」 「为什么?凌霄,你告诉我为什么?」 「......」 「你接了这个案子能得到什么?」朱珊抿着唇角,凄声质问,「钱?名利?还是其他什么我不懂的东西?」 「......」 朱珊往后退:「凌霄,我不信,我不信你是这样的人。我不信你要的那些东西,除了接这个案子之外便无其他途径得到。」 「......」 凌霄的沉默让朱珊全身发抖,她突然觉得面前这张无比熟悉的脸,陌生的可怖。 可是她还是想抓住他。 「凌霄,你不是很喜欢,很喜欢我吗?你不是喜欢了我那么多年吗?」朱珊控制不住情绪,她不知道心里的「失去感」怎样才能停止,她蹲下身抱住自己,脑袋埋在膝盖上,可怜又无助,「我知道说这些话很幼稚,可是我还是想问,就算是为了我,也不可以吗?」 几秒的沉默后。 朱珊仰起头看着凌霄,尽管没等到他的回答,她依旧做了一个很重的决定:「凌霄,我不回去!我不走!如果说你多喜欢我那么多年,那么现在换我还你!我陪着你!我不会让你做这样的事!我不能让你将来,感觉无力的后悔!」 「我没有喜欢你很多年。」 凌霄这句话落下时,朱珊呼吸一窒,浑身的热汗瞬间挥发。 她像只受惊的小兔子,小 嘴微张,双眸空洞,刹那失去了所有自主能力。 凌霄蹲下,看着她平静道:「我是在你回来之后才喜欢你的,所以你不用觉得我对你的爱更多,也不用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 朱珊思绪回来,听见凌霄说:「我给你订机票。」 朱珊站起身,有些晃悠,但她没让凌霄扶。 她转身时,凌霄看见她脸上被甩飞的泪水,在暖橙色的灯光下晶莹剔透。 朱珊走到房门口,微微侧身,语气细弱却坚定:「我一定会出庭。」 随着房门的关闭,凌霄长长的喘了口气,他转身看向窗外,是象征希望和美好的晨曦。 他坐在沙发上,不耐的抓下领带,却又在看清花纹时,温情的把它缠绕在手心。 他往后靠,闭上眼睛,脑海里是刚才朱珊转身离开的背影。 他看惯了她的背影,他明明都习惯了她从不回头看他。 可这次,却比以往每一次,都更疼。 如果她从未爱过他,那他尚可忍受未拥有她的人生。 以前,他以为对她的爱,不染世俗,无欲无求。 可她只是不同往日的,小小的,对他发了脾气,他就开始憧憬,她是否对自己有了不一样的感情。 甚至每夜辗转劳想,在你眼里,我变得不同了吗? 你开始喜欢我了吗? 原来我的爱也是世俗的,它会想要回馈。 我以为我已经很爱你了。 但是当你真的爱我时,真的回馈我时。 我的爱开始与日俱增。 想要的爱也开始贪得无厌。 凌霄微微睁开眼眸,看着天花板上的斑驳灯影,天生自带桀骜的眉眼,在此刻也染上矫情的焦愁。 那些没法当她面说出口的对不起,只能在心里腹语。 因为我的差劲,因为我没有再快一些。 才让你经历这些。 才让你伤心。 很抱歉。 ——六年前—— 凌霄宿舍。 室友拍了一下凌霄肩膀。 凌霄扯下耳机,视线依旧盯着电脑屏幕,手指快速点动键盘:「怎么了?」 室友A:「今天严教授不是说,让我们考虑一下职业方向吗?」 室友B:「我们才大二,早了点吧。」 室友C:「这叫什么?这叫,给你犹豫和后悔的机会。」 室友A:「凌霄,你这种优秀生是怎么分析的,说来听听?」 凌霄「啧」了声,推开键盘:「又死了。」 他转过身,双手环抱胸前:「我没什么想法,大概是...法院或者检察院吧。」 室友C突然八卦:「哦~我听说舒琪雯的梦想是检察官哦。」 凌霄挑眉:「那我就去法院。」 室友B:「艹!舒琪雯那么优秀漂亮,凌霄,你就没想法?」 凌霄「啧」了声,扯过背后的靠垫扔过去:「这话你在寝室哔哔我就得了,别出去说,人毕竟是女孩儿。再说了,舒琪雯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室友A:「那你喜欢什么样的?」 凌霄耸了耸肩膀:「还没遇到。」 「凌霄,你真去法院?」室友B把话题拉回来,「你都不考虑考虑,这么随便吗?」 凌霄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他转过身又开了一局游戏:「有什么好考虑的。」 室友A:「那你当时为什么来我们学校?难道不是因为从小有个匡扶正义的灵魂?」 凌霄 讪笑一声:「分数高呗。」 这话一出,凌霄傲娇的后脑勺便被靠垫伺候。 凌霄扯了扯嘴角,语气散漫:「我呢,家里有个很听话的妹妹,我高三的时候,她家出了点事儿,跟律法沾点边儿,我又没什么理想,就随便选了这个。」 选了最让人头疼的大学,选了最让人头疼的专业。可是他说这选择时,像是在菜市场闲逛,然后听见有人说了一句「白菜」,甚至没听到别人说白菜怎么了,就顺手拎了颗大白菜。 室友A从凌霄的话里发现些端倪:「妹妹?平时跟你打电话的不是弟弟吗?」 「哦。」凌霄拖着嗓子,似乎才想起自己还有个弟弟似的,随意道,「那个是充话费送的,你要可以送你。」 室友A嘿嘿笑了两声:「我想要妹妹。」 凌霄「哼」了一声:「妹妹,不给。」 想起朱珊,凌霄转头:「你上次买那个果干挺好吃的,哪里买的?国庆我带点回去。」 室友A:「校超市,二楼!」 凌霄:「谢了。」 国庆节假期前一天,下午没有排课,凌霄早早订了机票。 他到家时才下午四点多,坐在沙发上眯了一会儿,然后听见钥匙开门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细嫩的尖叫声。 凌霄嫌弃的掏了掏耳朵,转身:「叫嚷什么?」 「凌霄...哥哥,你怎么回来了?」朱珊大眼睛扑闪,鞋都没换就往屋内走,脸上惊喜又开心,「你回来,怎么没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凌霄挑起眉梢,「你是能来接我,还是......」 他的话突然顿住,目光变得凌厉。 朱珊不解的顺着他的视线,看见自己手上的炸串。 她下意识往身后一藏,小嘴叭叭解释:「凌樾跟他同学去COSPLAY了,今晚不回来,我一个人没法煮饭,那个电饭煲太大了,一个人的量锅底都盖不住。」 「理由还挺多!你是不会煮面?我说了不能吃这些!」凌霄站起身,补了一句,「我不喜欢这些味道。」. 朱珊立马转身往门外冲:「我出去吃,吃了再回来!」 凌霄:「......」 过了一会儿,凌霄走到客厅窗边,懒散的依在那儿,往外看。 夕阳彩云下,小马路旁,邻居摆了一张木藤椅。 朱珊坐在椅子上,书包垫在腿上,一边吃,一边用手扇风,脸辣得红彤彤。 凌霄摇摇头,不懂她为什么每次被辣哭,下次依旧坚持还要那么辣。 凌霄拿着手机出门,在旁边便利店买了苹果味能量水,走过去递给她。 朱珊笑得眼睛弯弯,语调格外乖巧:「谢谢凌霄哥哥。」 凌霄站在旁边玩手机,语气清淡:「凌樾去玩儿,为什么不带你?」 「我不想去。」朱珊咕噜咕噜喝了好几口水,小脸皱成一团,呲着白牙,「他们,扮鬼的。」 凌霄「切」了声,揶揄她:「胆小鬼。」 朱珊摇了摇脑袋,竟有些得意:「女孩子胆小点怎么了?我又不保护世界。」 凌霄看了她一眼。 从小看着长大,胆小,听话,会软糯糯的哄人。 怪可爱的。 ------------ 第六十九章 再没回头看过他(下) 晚上九点多。 因为国庆,窗外时不时传来嬉笑声。 凌霄冲了澡躺上床玩手机,突然有人敲门。 他没有关门的习惯,懒懒应了声:「进。」 朱珊穿了一个细纹小背心,一条浅色小短裤。她像是刚洗完澡,白皙的皮肤透着红润。 凌霄视线划过她身上,第一次意识到,朱珊长大了。 他不自在的撇开眼:「不睡觉来我这儿干什么?」 朱珊直接坐到凌霄床边,手里捧着的是五颜六色的果干。 「凌霄哥哥,我妈妈的电脑是不是你收起来了?」朱珊手指捻着一块黄色果干,塞进嘴里,「我记得我妈妈当时在调查我爸爸的事。」 凌霄微蹙眉头,坐起身:「学校有人欺负你?」 朱珊愣了两秒,摇头:「没有。新学校,他们都不知道。」 「那为什么突然提你爸爸?」 毕竟,朱珊很少提及这些伤心事。 朱珊拨开食品袋,小手探进去翻找黄色果干:「我觉得我长大了,我应该继续调查真相。」 小孩儿样子的翻找果干,却又大人模样的说要调查真相。 凌霄觉得滑稽,没忍住笑出声。 他眯了眯眼睛,语气不屑:「才几岁?」 「啊?」朱珊找出黄色果干,干巴巴道,「十六了啊,李婆婆都说我算小大人了。」 在凌霄的注视下,朱珊误会了,把手上的黄色果干递过去:「最后一块芒果味的,你想吃吗?」 凌霄瞥了她一眼,站起身从柜子里翻出一个笔记本电脑递给她:「快回去,别影响我睡觉。」 朱珊抱着电脑,偏着脑袋格外乖巧:「好的。」 第二天,凌霄刚起床就被朱珊拉到她房间。 十月的小上午,阳光刺眼却不灼热。 朱珊的书桌靠窗,她半个身子都在光影里。 朱珊滑动鼠标:「凌霄哥哥,这有个带密码的文件,我解不开。」 凌霄单手撑在书桌上,眼皮半拉着,还有些困倦:「你试试生日什么的。」 「不行。」她已经试过了。 凌霄无奈道:「那我也不行!」 朱珊不乐意了,站起身拉着他手臂,成为一个软糯的复读机:「你可以的!你可以的!你可以的......」 窗边有微风,卷起窗幔,阳光被分割,影影绰绰的落在朱珊身上。 她皮肤太白了,凌霄觉得晃眼。 她的唇又很红,比他昨晚买回来的草莓还红。 凌霄拉下脸,吐出两个字:「放开!」 朱珊立马闭嘴,退到一边。 凌霄看着她乖巧的模样,倦意已经没了,他不痛快的往外走了两步。 然后又转身回来,抓起电脑:「我让我同学试试。」 朱珊立刻拍马屁:「凌霄哥哥,真棒!」 凌霄心里抃笑,这个妹妹从小就会说好听话哄人。 国庆假后,凌霄回到学校。 他把电脑交给一个同学,只说试试能不能解开密码。 过了两天,凌霄突然接到凌妈的电话,说考察基地来了一个说话很强势的女人,自称是朱珊小姨,SJP人,要领养朱珊,还带了国际律师。 凌妈也是电视剧追多了,居然很担心的问凌霄,她不同意的话,朱珊会不会被掳走这种荒唐的问题。 还让凌霄去查一下那个女人的底细。 凌妈说到最后有些独角戏的感觉,不耐道:「你倒是说句话呀?她来抢珊珊了。」 凌霄无语:「打官司就打呗,她抢不走的。」 「真的?」不等凌霄说话,凌妈已经宽心,「你是专业的,你说抢不走肯定抢不走。」 挂了电话后,凌霄拿出书籍翻阅。 从未露面的小姨? SJP人? 来抢人? 朱珊都多大了? 16岁了。 这跨国官司,拖也能拖到她18岁,到时候还谈什么领养? 这人,她怎么也抢不走。 凌霄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虚废着日子,直到朱珊妈妈的秘密文件被打开。 他悄悄回了趟玉和,去找关键人,韩冰冰。 韩冰冰已经不叫韩冰冰,现在叫韩潇,在印日集团财务部做出纳。 凌霄找到她时,她很警惕的不跟他搭话,直到他叫出「韩冰冰」三个字。 韩冰冰把凌霄带到附近一处公园,四下张望后:「你是谁?」 凌霄开门见山:「我有你和许念的聊天记录,里面你承认了对朱孝文的污蔑。」 韩潇顿时惊慌失措,又四下张望,小声问:「你怎么知道?你哪里来的聊天记录?」 凌霄没回答她的话,而是问:「我来找你,想问两年前,你和许念约好了要去警察局澄清,为什么没去?」 「都过去两年了,为什么还要来找我?」韩潇捏紧手里的包,有些情绪难自控,「难道就不能放过我吗?」 「放过你?你改名换姓,难不成不是自己没放过自己?」 韩潇被这话戳了心窝子,倏然转身,大步离开:「你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凌霄追上去:「你当年为什么要陷害朱孝文?为什么又要跟许念承认?你们聊天记录里,字里行间全是你的自责,你的后悔,过去两年,你就当没事人了吗?你现在好好的,那他们的女儿呢?他们的女儿在学校被霸凌,被排挤,她现在还会做噩梦......」 「你不要说了!」韩潇把包扔了,捂住耳朵往前走,逃避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凌霄一把拽住她的胳膊:「我没有直接去警局,而是来找你,是因为知道你只是一颗棋子,我的目的,是背后的真相,背后的人。」 韩潇埋着头想了好久。 她抬起头,面色很痛苦:「许念…师娘,我觉得师娘不是意外车祸。」 凌霄:「你说清楚。」 韩潇道出真相。 两年前,她收到一个信封,里面有一笔钱,然后要求她做一件事,污蔑她的老师朱孝文性.骚.扰,她当时太需要这笔钱来救命,于是做了错事。 她原本以为,就是一句假话,空口无凭,后面澄清了就好。 可是不知道怎么的,被舆论报道后,闹得沸沸扬扬。 事情闹大后,她害怕,也后悔,也自责。 特别是老师跳楼自杀后,她无法原谅自己,于是在师娘找到她时承认了一切,并且约好了去警察局澄清。 韩潇哭着回忆: 「那天,我和师娘约好了一起去警察局,可是半路,她给我打电话,说有人跟踪她,让我先别出门,在家等着,等她的消息。」 「再后来,我就听说她出车祸了。」 「我不信师娘出车祸是意外,包括老师...我觉得老师也不是自杀。」 「师娘找到我的时候,呜呜呜…呜呜…她没有骂我,没有责备我,只要我说出真相就可以。」 「都是因为我,我为了那笔钱,开了那个头,才引发了后面的一切,所以我奶奶死了,也是报应,我就活 该孤零零的一个人活在淤泥里,我就活该....」 凌霄:「所以你也不知道是谁让你陷害朱孝文的,也不知道目的到底是什么?」 韩潇没说话。 凌霄眯了眯眼睛,凑上前:「你知道?」 韩潇抬起头:「你到底想做什么?你,又能做什么?」 「我能做你做不到的。」 韩潇思了片刻,肩膀松懈下来:「当年给我钱的那个信封,里面有一张信签纸,上面有字的痕迹,我拓印下来,是任先礼的签字。我推测是任先礼,但我不知道他的目的。」 「任先礼?」 「他是印日集团总裁。印日集团,也就是我现在的公司。」 「你把当年的信封,还有其他所有的,有关的证据信息,全部给我。」 「你要查?」 凌霄点头:「嗯。」 韩潇视线上下打量凌霄,然后摇头:「这件事已经过去那么久了,除了那个信封,什么证据都没留下。而且他们敢接二连三的杀人,要是知道你要调查,你可能也会没命。」 凌霄瞥了她一眼。 韩潇:「查不出来的,太危险了。」 凌霄:「......」 凌霄做决定的那天,是个阴雨天。 那样的季节,很少下雨,可是那天,窗外的雨又绵又密。 这堂课不是主修,好些人已经开始打瞌睡。 讲台上的老师,声音浸在雨里:「惩罚犯罪分子,保障无罪的人不受刑事追究...积极同犯罪行为作斗争,维护社会主义法制...保护公民的人身权利、财产权利、民.***利......」 凌霄听到这儿,忽的拉开嘴角,笑了笑。 旁边打瞌睡的舍友察觉到动静,虚开眼睛警惕的看了看讲台,然后又看向凌霄:「你怎么了?」 凌霄抖了抖眉梢:「我觉得,老师讲得很好。」 「啊?」 凌霄小声低喃:「惩罚犯罪分子,积极同犯罪行为作斗争,保护公民的人身权利…」 「靠!」舍友不爽的转过头,继续打瞌睡,「这种课你也认真听,难怪教授看中你。」 凌霄沉了口气。 他视线盯着桌上被水杯压着的书本,上面对「犯罪」所诉,字字珠玑。 他想起在朱珊家混饭吃的日子。 想起朱珊妈妈临终前的交代。 想起朱珊圆润可爱的小脸。 所以,不管是于情于理...... 好吧,他觉得,他别无选择。 做了决定后,凌霄职业方向,选了律师。 相较于法院和检察院,律所更为自由灵活,方便调查。 当时的凌霄,不知道自己这个决定的前路,是荆棘丛生,不见出口的密林。 他想,这事儿能有多难呢? 不就是在保命的条件下,找到证据给犯罪分子,定罪吗? 不难的。 应该不难的。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肯定不难的。 此刻,让凌霄稍微有点纠结的是,这件事要不要告诉朱珊。 她理应是有知情权的。 不过凌霄觉得她年纪小,胆子小,又没什么脑子,告诉她,她也做不了什么,反而让她难过难受。 不过瞒着她,又怕她胡乱调查,引来危险,毕竟她已经打算着手了。 「呜——」包里的手机震动。 凌霄拿出来查看。 凌妈:【珊珊想 了个好主意,让我们办理收养她的手续,这样就不用跟她那个小姨费口舌了。】 凌妈:【我终于要有女儿了。】 凌霄眉头蹙在一起。 下课后,凌霄去了躺留学生公寓,他认识一个SJP交换生,然后让他帮忙调查那个自称是朱珊小姨的人。 朱珊小姨在当地有一家美妆研发公司,经济条件很不错。 SJP留学生:「她身份没有任何问题,领养的条件也很好,结婚了,但是没有子女。她妈妈上半年过世的,她姐姐当年不顾家里反对嫁到ZG来,就跟家里断了关系。现在她妈妈去世了,才想着联系姐姐,这才发现姐姐去世了,就剩了个女儿。」 凌霄道了谢,立马订了机票。 他回玉和那天,玉和好大的雨,航班延误,他凌晨才到家。 雨幕中,他决定让朱珊去一个安全的地方,所有的,都交给他。 那晚,凌霄阻止收养朱珊。 他选择让朱珊离开。 那晚之后,乖巧听话会哄人的妹妹变了。 再没回头看过他。 ------------ 第七十章 不会骗你 凌霄被手机铃声惊扰回忆。 他看了两眼手机屏幕,走到窗边,然后按了接听。 应对了几句后,在保释任兴延的问题上,凌霄提出异议:「任总,令公子本来就因卓悦那件事深陷舆论,现在要把他保释出来,没有任何好处。」 「行,那就暂时不保释。」顿了一下,那边又说,「凌律,我听说你和关键性证人的关系......」 凌霄自然知道瞒不住。 他语调轻松,直接承认:「任总,她是我妻子,是外国籍,刚回国不久,跟这件事无关。」 「......」 凌霄提醒:「照目前的证据来看,令公子的事不用太担心,反而是社会舆论方面,对集团的影响颇大。」 「可是...」 「我希望任总就算是为了成千上万的集团员工,不要插手这件事,能完全的相信我,交给我来办。」 那边顿了好几秒才应,悠悠客套:「凌律,我这个儿子让你费心了。」 凌霄:「任总客气了,分内之事。」 挂了电话,凌霄揉了揉发涩的眼眶。 他感觉精神不佳,以前他也通宵达旦过,倒没有现在这种难受,大抵是因为朱珊,他还没想好怎么哄。 他叹了口气,打开微信界面,有几条未读消息。 首先是李尚的。 李尚:【任总要求尽快保释任兴延。】 凌霄低头打字。.br> 凌霄:【任总那边我已经交代过了。】 凌霄:【不保释,让他吃点苦头。】 凌霄:【法医那边结果出来了立马告诉我,我这边要陪着珊珊。】 然后是韩潇的。 韩潇:【她没事儿吧?】 凌霄无意识蹙紧眉头,转身去看她紧闭的房门。 她身体没事。 心上就不一定了。 凌霄:【昨晚的事,谢谢你。】 那边立马回了信息。 韩潇:【我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韩潇:【我刚录完口供,任兴延这次还能逃脱吗?】 凌霄:【人不是他杀的。】 凌霄:【不过珊珊的事,我不会放过他。】 凌霄:【其他的,我们照计划进行。】 韩潇:【好。】 最后是「Carllyle」总裁颜望舒的回复。 颜望舒:【举手之劳,凌律客气了。】 凌霄又按了按发疼的眉心,开始找心理医生的联系方式。 突然,身后响起房门打开的声音。 凌霄回头,看见朱珊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抱着暴力熊,往外走。 凌霄「啧」了声,大步跑过去,把人拉着:「先休息两天,我给你订机票你再走。」 走? 走什么走? 朱珊倏然回头,红彤彤的眼睛像是要冒火:「谁说要走了?!!」 她意识到好像不对,又改口:「我是要走,不过不是要回SJP,我还要出庭。」 「那你去哪儿?」 「我去我同事家住,不想再见到你。」 凌霄没放手,冷静道:「我给你约了个心理医生,你先......」 「不要!」朱珊打断他,「凌霄,我比你想的坚强很多,你不用做这些自我感动的事!」 「自我感动的事」,这几个字,刚才让朱珊难受的紧,现在回敬给他,莫名有种出气的快感。 朱珊 甩开凌霄,开始换鞋。 换好鞋子,她随便拿了个口袋,装了两双鞋子,然后扭转门把锁。 门才刚隙开一条缝,便被一只大手按压,「砰」的一声关闭。 朱珊心重重的跳了一下,随之而来的是更甚的怒火。 她刚抬头想讨个说法,下一秒手上的暴力熊被扯开,行李箱「哐当」一声倒地,然后被不温柔的搂进怀里。 凌霄搂得太紧,太暴力,朱珊后脚跟都离了地。 她视线被他的肩膀挡住,黑漆漆的一片,听觉变得灵敏,全是他跳动的心率。 可能心脏真的能传递没说出口的感情。 朱珊觉得,这个狠狠抱着自己的人,是爱她的,珍惜她的,怕失去她的,所以也是有苦衷的。 朱珊的心瞬间软下来,可是她也不能放弃自己的原则。 她吸了吸鼻子,语调委屈:「凌霄,我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没吵架。」 朱珊:「你愿意听我的话了吗?」 凌霄曾经送走过朱珊一次,他站在无人在意的角落,偷偷的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当时的他以为,他很快就能把她接回来,听她在身边细声软语。 可是现实是,他们分开了很多年。 所以这次,凌霄不想这样。 也不愿意这样。 凌霄手掌轻轻揉着她后脑勺:「很多事情,我现在不能告诉你,你提前知道除了难受没有任何意义......」 「你说嘛。」朱珊呜咽着打断凌霄,「什么事情我都可以理解,都可以接受。」 凌霄摇了摇头:「珊珊,你相信我,我不会为任何一个罪犯逃脱法律的制裁。」 「所以,你做这些,是有其他原因的吗?」 「你相信我。」凌霄侧头亲了下朱珊发丝,「任兴延很危险,我不希望你陷进来。」 「我不怕。」 可是凌霄怕。 怕她有危险。 怕她知道朱孝文不是自杀。 怕她知道许念不是意外车祸。 更怕她知道弑亲的幕后之人后,却陷入无法把人送进监狱的无力漩涡中。 「珊珊,你很乖。」凌霄闭上眼睛,感受怀里的温度,「所以你相信我,好不好?」 朱珊脑子很乱。 她第一次感受到凌霄向她请求,给她示弱。 同时,她也在尽力理解凌霄没说出口的苦衷。 可是信息太少了,她理解得很困难。 朱珊扭动身子:「你抱得我很热。」 「我相信我,我就放开。」 「我...」朱珊有些语塞,明明是他在示弱,怎么变成「威胁式示弱」? 更让朱珊无语的是,凌霄说完那话,手臂又紧了两分。 朱珊耷拉着眼皮:「相信你一半,最多了。」 凌霄:「......」 「剩下的一半,我看结果。」 凌霄对这个答案还是满意的,毕竟他对她的要求也不高。 凌霄松开手,把地上的行李箱扶起来:「你先去睡觉,我晚点叫心理医生来。」 朱珊立马按住他的手:「我要去我同事家。」 凌霄心里不爽,习惯性的眯了眯眼睛。 朱珊咬着唇,语气弱弱的解释:「我问过苏检察官,我们俩现在的关系最好还是分开。」 说到这里,朱珊才发现事情进入一个奇怪的怪圈。 凌霄依旧要当任兴延辩护律师。 让她相信他,也没有给出信服的理由和条件。 单单...靠着她的恋爱脑???!!! 朱珊瞬间有了些底气发脾气:「我都说了,我只能相信你一半,该出庭我还是要出庭。我可以暂时不管你要做什么,我等着看结果,如果你真的骗我,帮那些坏人脱罪,我就当...就当你死了。」 她说完,倏然背过身去。 凌霄扶了下脑袋,她这话说重不重,说轻也不轻。 朱珊掐着手指:「我不用心理医生,我没你想的脆弱。」 「......」 「我也采访过车祸,采访过溺水的新闻。」朱珊眼眶一热,语调婉转,「我更难过的是,更怕的是...你和我想象中不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朱珊感觉肩膀上搭上一只手,微微用劲儿转过她的身子。 她没抬头,看着凌霄脚尖。 凌霄:「是上次喝醉那个同事吗?」 「......嗯。」 「我送你过去。」 坐在车上时,朱珊都还有些恍惚。 面对凌霄的话,也答得很僵硬。 凌霄:「你同事在家等你?」 朱珊:「没有。」 凌霄:「你有钥匙?」 朱珊:「是密码锁。」 凌霄:「这几天还上班吗?」 朱珊:「请了假。」 凌霄:「......」 凌霄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两眼:「说好了相信我,为什么还这个态度?」 朱珊捏着暴力熊耳朵:「我也说了只相信你一半,我又不是恋爱脑。」 凌霄叹了口气,靠边停车:「我去买早餐,想吃什么?」 「随便。」 凌霄:「......」 听见车门关闭,朱珊抱着暴力熊倒下去,内心是深深地无力感。 她感觉,凌霄有好多秘密,而且和她有关。 她又怕,怕这些只是她的错觉,他就是骗自己的。 朱珊也是困急了,心事重重的倒那儿,却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迷迷糊糊的,她感觉嘴边有东西,然后虚开眼睛。 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拉开车门站在那儿,抵了根吸管在她嘴边。 凌霄:「先吃点东西,别在车里睡。」 朱珊坐起身,从他手里拿过豆浆。 凌霄也坐进来,打开食品袋,里面有好几样早餐,他用纸包了一下,递到她嘴边。 朱珊感觉他在哄自己,但她思绪很清晰的偏开脑袋:「我并不是有吃的就能哄,我们还是避下嫌吧。」 凌霄:「......」 很快到了小区门口。 朱珊主动说话:「就在这里,别进去了。」 凌霄踩了刹车,半转身还未开口,朱珊已经推开车门,下车了。 凌霄追下去,拉住她行李箱:「我送你进去。」 「不要。」她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凌霄叹了口气,把手上的便利袋递给她,那是他刚才买早餐的时候买的。 他交代:「回去好好睡一觉。」 「有哪里难受,或是不舒服要告诉我。」 「关于任家的任何事,暂且都不要管。」 「知不知道?」 不知道! 凭什么要知道?!! 朱珊愤愤的抬头,对上他视线后,顿了两秒撇开小脸:「知道。」 「乖,进去吧。」 朱珊转身,大步走。 她微微垂眸,看见手上的便利袋。 透明的,可以看见里面各种小零食,还有球型的巧克力。 她步子越来越慢,越来越缓,变得僵硬。 终是停下。 她转身:「凌霄,你没有骗我对不对?」 她眼眶又红了,语调委屈:「你千万不要骗我。」 小区门口是欧式拱门,炙白色的冰冷转角雕花,衬得朱珊小小的身子孱弱又可怜。 凌霄走上前,一手覆在她后颈处,一手微抬她脸颊,在她还未反应过来时低头深吻她。 这个吻,一点都不温柔,像是在故意留下他的痕迹。 凌霄退开时,有些心疼的摩挲她唇瓣上的痕迹:「不会骗你。」 朱珊被唇瓣上微微的刺痛拉回思绪。 她眉头逐渐皱起来,环抱着暴力熊的手抬起,手背抵住嘴唇,不敢置信:「你怎么...怎么......」 她左右看了看,虽然没人,但是还是臊出一层细汗。 朱珊终是没说出什么话,拉着行李箱走了。 ------------ 第七十一章 心都被你淹了 宇森大厦。 42楼。 零度律师事务所。 凌霄手上翻着卷宗,手机开了免提放在办公桌右手边。 李尚拿着文件走进来,坐在凌霄对面的椅子上,很识趣的不出声。 手机对面是一个成年男性的声音:「她今天下班没直接回家,去买车了,买了车又去了菜市......」 「等等。」凌霄出声,视线从卷宗上移到手机屏幕,「她都没有国内驾照,买什么车?」 「......电瓶车。」 凌霄眉心跳了跳:「买头盔了吗?」 「买了。」 凌霄收回视线,淡然道:「你继续。」 「去菜市场买了菜就回家了,没再出来。」 凌霄又交代了几句,然后挂断电话。 李尚侧头轻笑,打趣:「你这跟个变态似的,还找人跟踪珊珊!」 「这叫保护。」凌霄理直气壮,「我找人保护我老婆,怎么?不行?」 「......」李尚知道他心里不爽,把文件递过去,岔开话题,「法院的书记员今天送过来的,舒检察官的案子开庭日期定了。」 凌霄:「放那儿。」 李尚撇着嘴,「啧啧」两声,退出办公室。 办公室静悄悄,能听见凌霄手中的钢笔滑过纸张的声音。 他把卷宗扣上,闭上眼睛往后一靠,轻轻转动笔帽。 浓密的睫毛印在眼睑上,眉心间有微微的折痕,向来明目的攻击性被削弱,整个人透出不耐和烦闷。 凌霄这几天给朱珊发信息,她基本就是「嗯」、「哦」、「好」一个字就把他打发了。 还买车? 凌霄自胸腔发出一声轻哼,这是打算在那儿常住了? 他把钢笔扔办公桌上,长臂捞过手机。 看了眼时间,还没到十二点,想她应该还没睡。 他打开微信,点开和朱珊的聊天页面,打字。 凌霄:【这几天降温,要多穿衣服。】 很快,那边就回复了。 朱珊:【嗯。】 凌霄:【小姨给你寄的生日礼物到了,我帮你签收了。】 朱珊:【哦。】 凌霄:【你先看看生日礼物吗?后天是你生日,我来接你?】 朱珊:【不要!】 凌霄:「......」这次是两个字的,拒绝。 于此同时,朱珊收到了苏检察官的消息。 说是要对任兴延以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希望朱珊能出庭作证。 朱珊立马应下了。 她不知道凌霄那边的打算,想问,又不知道该怎么问。 或许是她知道,凌霄不愿意说的,她根本问不出什么。 九月九号。 朱珊二十三岁的生日。 她睡到九点才起床,因为待会儿要去一趟警察局,所以上午请了假。 朱珊照例打开手机,先看未读的信息。 凌樾:【生日快乐!】 凌樾:【礼物收到了吗?】 朱珊:【没有。】 凌樾没立刻回消息,朱珊便在床上刷了会儿新闻。 看着时间差不多了,她起床洗漱,吃早餐。 饭桌上放着她昨晚买的面包,看上去份量一点没减少,推测吴静又没吃早餐就去上班了。 朱珊和吴静的生活习惯大不相同。 就拿吃饭这事儿来说,她终于知道吴静为什么身材 纤瘦了。 原来她是早餐只吃蛋白质,晚餐直接减免的女子。 朱珊不行,一顿不吃碳水就饿得慌,不吃肉就馋得慌,不吃蔬菜就怕自己营养不均衡。 她得什么都吃点才行。 这导致,她借住在吴静家,却要每晚当着吴静的面吃独食,尴尬的要命,于是每天晚饭不得不草草了事。 朱珊出门的时候才收到凌樾的回复。 凌樾:【我昨天看见签收信息了。】 那应该是凌霄签收了。 朱珊没回消息,把手机放进包里,带上安全帽,慢悠悠往警察局出发。 她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些到警局,接待她的是上次那位女警。 女警跟她说了基本情况。 根据朱珊所说,警方去「伯琅娱乐会所」查了监控,问了保镖和服务员的口供,以及从保镖身上搜出了类似她提及的差点被强制灌入的白色药丸,经化验,主要成分是维生素B1、维生素B2、维生素B6、烟酰胺、泛酸钙,没有任何有害物质。 事情到了这儿,朱珊已经知道结果了。 她签了字,道了谢,垂头丧气的往外走。 也是这时,她注意到旁边警察的谈话。 大致是说,一个罪犯改名换姓,还整容,但依旧被抓了,在如今公安系统的密网下,这些罪犯对身份的掩藏都是痴人说梦。 出了警察局,朱珊坐在电动车上戴好安全帽。 她没立刻出发,而是掏出手机,思索一番后给宋警官发了微信。 朱珊:【宋警官,韩冰冰的事让你在我和凌霄之间为难了。】 朱珊点了发送,就往公司去。 到了公司,她停好车,掏出手机查看。 宋警官已经回复消息。 宋警官:【他也是为了你好。】 果然,宋警官是查到了韩冰冰改名的事儿,然后被凌霄阻止了,才对自己隐瞒了。 朱珊站在无人的、空荡的、昏暗的停车场,讪笑一声后,切齿骂:「坏蛋。」 整个下午,朱珊都心不在焉。 吴静瞧了她好几眼,看她比前几日情况更严重了,没忍住,用圆珠笔敲了敲桌子,问:「你这冷战还没结束?」 朱珊借住的时候,只隐隐提了句「冷战」,吴静也没有多问。 此刻,朱珊瞬间把吴静的关心理解成另一个意思,抱歉道:「我这两天找了中介,这周末就能搬出去。」 吴静愣了一下,朝朱珊勾了勾手指。 朱珊埋身过去,下一秒便被吴静用臂弯扣住脖子:「你这小孩儿怎么这么敏感?」 「静姐,你先放手,喘不过气。」 「我跟你说,冷战多久,就住我这儿多久,敢搬出去...」吴静作势又收紧了些手臂,开玩笑,「这就是下场。」 朱珊拍了拍吴静的手:「知道了知道了,是真喘不过气了。」 吴静这才放手。 朱珊:「静姐,谢谢你。」 「说什么呢!」吴静大气的摆了摆手,「都是朋友。」 朋友? 朱珊愣了两秒,然后点头。 经此一闹,两人倒是没继续最开始的「冷战」话题。 毕竟朱珊是真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虽然嘴上答应了凌霄,要相信他,可是她抑制不住心里那些情绪。 特别是今天,那些情绪翻江倒海似的,格外难压制。 可能是她收到通知,检察院对任兴延以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 可能是她确 定,被任兴延欺负的药丸事件并没有证据定他的罪; 可能是她发现,从对韩冰冰调查的最开始,凌霄就已经向她有所隐瞒; 也可能,仅仅是在这件事发生之前,她每天都在期待的二十三岁生日,能和凌霄一起过的生日,如期来了…… 憋闷、难受、失望、委屈、恐慌......各种奇奇怪怪的情绪,揉成一根无法扯断、无法解开的麻绳,绑住朱珊。 下班的时候,朱珊骑电瓶车特意到公司门口溜达了一圈。 因为她想起,前天晚上凌霄在微信上说要来接她。 虽然她拒绝了。 朱珊很烦,不是因为凌霄没出现,而是她清晰的意识到,自己很想他出现,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出现的他。 朱珊骑电瓶车回到吴静的家。 吴静下午说了,她约了做美甲,今晚会晚些回来。 对于二十三的生日,朱珊是想吃好一点的,可是她没有心情,于是在小超市买了一袋挂面和一根火腿肠。 最后,勉强吃个荷包蛋挂面,外加一根火腿肠,意思一下生日。 吴静回家的时候,朱珊已经在洗碗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便各玩各的手机。 朱珊玩了一会儿,手机插入一则陌生号码来电,号码被系统标注为「快递」。 朱珊住到这边以来,就没在网上买过东西,她稀里糊涂的下楼拿包裹。 还真是她的快递,地址是从家里...呸!从凌霄家里寄过来的。 朱珊摇了摇快递盒,什么声响都没有,她借用快递小哥的小刀,当场拆开盒子。 里面是一个白色礼品盒。 朱珊把外盒扔掉,只抱着礼品盒往单元楼走。 她边走,边好奇的按开礼品盒锁扣,里面躺着一条白金钻石手链。 她把手链拿出来,细细的O型链,正面是波浪形镶钻。 朱珊想起小姨说,寄过来的生日礼物是首饰,想来就是这个了。 所以,是凌霄把东西寄过来了? 朱珊收到礼物没有一点开心,她现在想要的不是这些。 天色已经暗下来,抬头能看见孤零零的月亮,完全没有书籍里描写的「众星捧月」,连月亮都寂寞。 朱珊心思也不知道飘哪里去了,在单元楼前的小阶梯一脚踩空,惊叫一声坐在地上。 旁边有个牙牙学语的小孩儿,看见这一幕哈哈大笑。 朱珊没感觉疼。 一点都不疼。 可是,这一跤,好像把她心里包裹好的东西,摔裂了一个口子,然后那些莫名的东西开始不受控的往外倾泻。 进而来的是胸闷、鼻酸、眼涩,眼泪不受控的往外掉。 旁边带小孩儿的家长奇奇怪怪看了她一眼,立马抱着小孩儿就走了。 朱珊从地上爬起来,抱着礼品盒往单元楼后面走。 她知道,她这样情绪化的样子,是不合适回吴静家的。 好在单元楼后面,一般不会有人去,那里还有小区物管堆放的老旧排椅,正好适合她偷偷调节情绪。 朱珊坐在椅子上,垂着头。 豆大颗的眼泪掉在膝盖上的礼品盒上,瞬间被丝绒吸收,无影无踪。 她越是想忍眼泪,抽泣的越是厉害。 感应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暗了,只剩隔栏外照进来的微弱月光。 朱珊隔着眼泪也看不清。 她也不想看清。 她也不在乎。 她甚至觉得这样呆在暗黑的角落很好 。 至少自己哭泣的可怜模样不会被人看见,不会被人笑话。 她只要一点点时间就好,她可以控制自己,压抑心里的难过的。 她觉得,她一定可以的。 就这样,过了好一会儿。 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由远至近,越来越清晰。 朱珊下意识以为有人路过,她吸了吸鼻涕,努力压抑哽咽的声音,不想被人发现。 随着脚步声靠近,灯光突然亮起来。 朱珊红肿酸涩的眼睛被刺激,不舒服的瞬间闭上。 然后,她听见那脚步声如此熟悉。 在她还没睁开眼睛时,脚步声已经落于她跟前。 她膝盖上的礼品盒被拿走,手臂被拽住,整个人被抓起来,贴近一个滚烫的怀抱。 凌霄心疼的蹭了蹭她发丝,声音干哑发涩:「别哭了,心都被你淹了。」 ------------ 第七十二章 野蛮老婆 今天毕竟是朱珊的生日,凌霄按时下班。 虽然她不搭理他,但他还是想看她一眼。 凌霄把车停在小区路边,看她骑着粉色小电瓶车晃晃悠悠进小区。 他没立刻走,拿出随身电脑处理公事。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一弯缺月升起。 路灯比它亮,引来胡乱飞舞的小虫。 凌霄合上电脑,揉了揉眉心,然后侧头盯着小区门口的快递员。 没多久,朱珊就小跑着出来。 她上身穿了一件娃娃领白衬衣,外面套了一件菱格针织马甲,下身是浅蓝色九分牛仔裤,脚上是棋盘格帆布鞋。 她扎了个高马尾,跑起来头发甩来甩去,状态看上去还不错。 凌霄没有犹豫,修长的手指抠开车门,站在路灯下,视线随着她移动。 他想,她如果往他的方向看一眼,他车上的蛋糕和鲜花就能送出去。 可是朱珊没往他的方向看,拆了快递后,把礼品盒抱在怀里,低着头往小区里走。 和她出来时的状态差别很大,高马尾都没了生气。 凌霄侧头看了眼车排后座的鲜花和蛋糕,然后越过马路,跟在朱珊后面。 她一路都没抬头,像是头上压了乌云,甚至在进单元楼的门口不慎摔了一跤。 凌霄神色一敛,立马跑过去。 朱珊已经迅速从地上爬起来往单元楼后跑。 他跟过去,站在转角处,听她难自控的抽泣。 凌霄的心脏被那软软的声调轻轻拉扯、拖拽,他蹙起眉心,抬手看了下腕表,然后背靠墙闭上眼睛。 他脑袋里有一轮时钟,秒针「滴答滴答」的旋转。 他数着时间,喉结上下滚动的频率也越来越快。 差不多过了五分钟,他睁开眼睛,抬手看了眼腕表,然后走上去。 说得坚强,却又一个人偷着哭。 他如何能忍受。 凌霄还未走近,朱珊的哭声就停止。. 感应灯亮起来,他看见她低着头坐在那儿,虽然没再发出抽噎的声音,但是肩膀抽动的厉害,像是在极力隐忍克制。 他把人抱进怀里,开口时声音哑了:「别哭了。」 怀里的人又抽了一下。 凌霄闭上眼睛,语调是他自己都没发现的温柔:「心都被你淹了。」 一阵凉风穿堂而过,带进一息桂花香。 可是朱珊鼻尖,盈满着木调古龙水味,她不自觉往里钻了钻。 察觉到她的反应,凌霄又搂紧了些。 朱珊很想抱他,但是克制下来,用哭哑的嗓子明知故问:「你来干什么?」 「看你。」 朱珊得到想要的答案,也并没有开心。她推他:「我不要你抱。」 凌霄垂眸,沉了口气,把她扶坐在排椅上。 他蹲下,抬手顺起礼品盒打开,拿出那条钻石手链,然后牵起她的手,给她戴上。 这里背光,凌霄有些近视,此刻看不太清,所以埋得近。 他没有给人戴手链的经验,弄了好一会儿才扣上。 戴好后,他轻轻擦掉她手心的灰渍。 只是有些灰渍,没有破皮。 凌霄叹气:「刚才摔到哪里没有?」 「没。」 凌霄又轻轻抬起她小手晃了晃,她白皙的手腕上钻石手链有些折光:「我挑了很久,喜不喜欢?」 朱珊视线转到手腕上。 然后轻轻「嗯」了一声。 凌霄伸手,摸着她脸颊,轻轻摩挲。 他蹲在那儿,由下至上的看着她,神情专注又认真。 好一会儿,他薄唇微微上扬:「珊珊,生日快乐。」 朱珊不快乐! 但她还是轻轻「嗯」了一声回应。 凌霄长长叹气。 见面了,她还是只一个字回应他。 他语气带着些责怪和抱怨,更多的是疼惜:「说好的相信我呢?」 话题到了这里,朱珊抬起眼眸看着他:「任兴延要被检察院以故意杀人罪提起公诉。」 凌霄顿了两秒,神色收敛:「是。」 「你还是要当他的辩护律师?」 「是。」 「你从来都没有败绩。」朱珊抿着唇角,「所以任兴延......」 朱珊没说透,凌霄也没搭话。 但是她们心知肚明。 朱珊把自己小手收回来:「我今天去了警察局,警察说任兴延要给我吃的药丸没有有害成分。」 她轻笑一声,叽嘲道:「怎么可能没有有害成分?不过是用肮脏的手段,偷天换日了而已。」 凌霄又去拉她手,无奈的叫她:「珊珊......」 朱珊甩开,抢话道:「所以,他杀了人,你们也会通过非正常手段掩盖是不是?」 凌霄应的很快,语气严肃:「不是。」 朱珊讨厌这种云里雾里的感觉,她感觉自己像可怜又不受待见的无头苍蝇,四面硬壁,无路可走。 朱珊「噌」的站起身,抬起右手去解手链:「坏蛋。」 凌霄近一分钟才戴好的手链,朱珊顷刻间便解开。 她右手捏着,抬高至耳边,作势要扔。 凌霄站起身,向前一步压近,挡了光线,冷声:「朱珊珊,你敢!」 朱珊心猛地一跳,动作瞬间僵住。 她眼眶一热,垂下眸,饱满的唇慢慢抿成一条线,然后下拉。 她缓缓放下手,视线盯着凌霄脚尖,逐渐有些模糊。 凌霄见她这模样,咽了一口口水,刚伸手想说两句软话。 下一秒,他就看见她微微动了动手臂,钻石手链被小幅度抛开,落在他皮鞋上。 朱珊转身,带着哭腔丢下一句:「就敢。」 凌霄稍微愣了一下,迅速弯腰捡起来,追上去挡在她面前:「你先冷静,听我说。」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却要我听你的话。」朱珊往旁边挪步,企图越过这座人肉墙,「我不想听。」 凌霄:「你别带主观观念,司法都没判决,你心里就判决了,你没觉得有问题吗?」 朱珊想都没想:「没觉得。」 凌霄抬手按住朱珊肩膀,厉声问:「我问你,如果一个人犯了A罪,你可以用B罪名把他送进监狱吗?」 朱珊:「......」 「可能大多数人,都会觉得没什么问题,一个坏人,管他什么罪名,只要能让他受到惩罚就好。可是如果允许这样,那这个世界不就乱套了吗?」凌霄看她冷静了些,手上力度减轻,沉沉道,「所以,律法不可以,我也不可以。」 凌霄微微蹙眉,继续说: 「你知道我为什么每天都带着律师徽章吗?」 「我不是因为喜欢,而从事这个职业,我对它没有最基础的信念,我怕我会在这条路上,因欲望或者名利迷失,所以我带着它,我要时刻提醒自己,律师的职责,律法的公正。」 「任兴延的罪责,不是杀人,所以他不能是这个罪名被判罪。」 「他的那些违法行为,一桩一件,绝对逃不掉。」 朱珊的怒火被突然的大道理打了个措手不及,但她终归是个讲道理的人。 她觉得凌霄说的有几分道理,于是在脑袋里又过了一遍他的话。 她可以感受到,凌霄对律法的敬意,也可以察觉到,凌霄对任兴延的态度。 联想着他阻止自己调查韩潇,加上那些人和印日集团千丝万缕的关系。 朱珊脑袋中突然闪出火花。 她小手抓住凌霄衣料,语气急切:「是和我爸爸当年的事有关吗?」 凌霄眉心跳了跳。 朱珊垂眸,眼珠转了转,自言自语:「是的,这样一想,就通了。」 她眼睛亮起来:「凌霄,我爸爸的事和印日集团有关对不对?你在调查对不对?可能...可能很危险,所以你不想我介入对不对?」 凌霄眉心蹙起来,没搭话。 朱珊摇了摇凌霄手臂,皱巴着小脸:「你就告诉我,是或者不是就行,我保证乖乖的,绝对不多问其他的。」 说着,她举起三根手指发誓:「我保证!」 她的眼里全是期盼,她急需一个站得住脚的理由,去理解凌霄现在的所有行为。 凌霄看着她,深深沉了口气:「是。」 「太好了。」朱珊瞬间扑进凌霄怀里,紧紧抱住他,「我就知道,我了解你的,你不是那样的人。」 朱珊突然逆转的态度,凌霄都没反应过来。 她是真的高兴,小幅度蹦了两下,仰起小脸看着他:「所以我爸爸真的是冤枉的对不对?然后你已经有眉目了对不对?跟那个韩潇,还有印日集团......」 朱珊没说完,凌霄扣住她的腰按紧,埋头含住她嘴唇,阻止她连串的问题。 这招很有效。 凌霄退开后,朱珊别说问问题了,连视线都开始害羞的躲避。 凌霄没忍住,轻轻又吻了一下,才道:「刚才还发誓不多问。」 朱珊抿了抿唇角,然后乖巧点头。 她唇瓣上还有他创造的润泽,有些难为情的躲进他怀里,乖巧的碎碎念:「我不问,不问。」 「有危险嘛,我知道了,我不给你添乱。」 「你那么厉害,肯定很快就能还我爸爸清白。」 「你应该早跟我说......」 凌霄把怀里的人拨开,伸手捏住她丰腴的脸颊,打断她:「不许再说!不许再想!等着我给你结果!」 朱珊闭着眼睛,狠狠点了两下头。 凌霄这才满意,把朱珊揽进怀里,手指轻轻捏了一下她耳垂。 朱珊高兴劲儿一过,就想起刚才发脾气的事儿。 还有那条被扔的手链,也不知道被捡起来没有。 她不动声色的转头,去看地面。 凌霄:「怎么了?」 「没、没事儿。」 她睫毛又卷又长,视线往哪里飘根本藏不住。 更何况,她的心虚都染上眉眼了,生怕别人看不见似的。 凌霄嘴角微微上扬,手掌覆在朱珊后脑勺上,他一点气也没有,甚至觉得她真的很乖,发脾气也很乖。 不过,他眉梢挑起来,揶揄:「你刚才脾气很大哦。」 朱珊环在凌霄腰上的手颤了颤,索性闭上眼睛:「......没有,是手滑。」 「我都吓到了。」 朱珊心里骂了句不要脸,她能吓到他? 心里骂归心里骂,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 她脑袋在凌霄怀里蹭了蹭:「你就当做梦。」 凌霄:「......」 「梦里我是野蛮女友。」 凌霄轻嗤一声:「女、友?」 两个字咬的很重。 「……」朱珊脸颊瞬间发烫,嘴唇贴着他心口,低声,「野蛮,老婆。」 她这话一落,清楚的感觉到凌霄胸膛轻颤,在笑。 ------------ 第七十三章 大律师,真狠 朱珊感觉耳垂被轻轻扯了一下。 她转头,凌霄的手呈握拳的姿势挡在眼前。 他手指骨节清晰,手背有微微凸起的筋络。 朱珊咽了一口口水,往他怀里又磨了一下,语调微颤:「凌霄~」 她想说武力不能解决问题。 她沉浸在自己发了脾气的愧意中,忘了这个人根本不会打她。 所以,当凌霄手指倏然张开,白金色的细手链垂下来,荡荡转转,碎钻折出绚丽火彩的时候,朱珊眼里的惊喜是真的。 凌霄把她神情看在眼里,揽在她腰上的手轻轻掐了一下软.肉:「刚才一点也不惊喜,现在反而惊喜了?」 朱珊:「......」 心态不一样,态度、反应当然不一样。 凌霄放开朱珊,抓起她的手,重新给她戴上手链。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他动作利落很多。 戴好后,凌霄抓起她手腕打量,很满意的挑了挑眉,声音松松懒懒:「上去收拾东西,回家。」 「???」朱珊抿着唇角,「我好像没说要回去吧?」 「嗯?」 灯光突然一黑。 朱珊小脚一蹬,又应声亮起。 她收回手,摸了摸手腕的链条,视线没重点的飘在半空中:「我已经答应了苏检察官,要出庭,该说的我都要说,你也说了,司法没有判决,你难不成就...就......」 朱珊语调减弱,视线瞄了一眼凌霄又马上撇开:「就确定他无辜?」 「你还是要出庭?」 朱珊毫不犹豫的对上凌霄的视线,点头:「嗯。」 见她如此坚持,凌霄无奈的叉腰,低头,叹气。 朱珊:「你怎么了?」 不等凌霄说话,朱珊开始自以为然的讲道理:「你让我不要先给他定罪,那你也不要先定义他的无辜,任兴延有没有罪,你和我谁说都不算,我们坦然接受司法公正的判决,不好吗?」 凌霄再次看向朱珊时,表情恶劣,伸手就掐住她丰腴的脸颊:「这是他的问题吗?」 「啊?」 「你出庭,我必然要问你问题,你懂吗?」 朱珊愣怔两秒,摇头:「不懂。」 凌霄微垂眼眸:「你会觉得我凶。」 凶? 朱珊没忍住,噗嗤笑出声:「你是不是对你自己有什么误解?」 凌霄微眯眼眸。 朱珊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眼睛笑得弯弯的:「你一直都凶。」 凌霄等了一会儿,想等她笑够。 可她有点没心没肺,也不知道脑子是不是想到了其他什么,那个笑有点停不下来。 凌霄俯身,声线低得有些颗粒感:「朱珊珊。」 朱珊DNA动了,笑容一僵:「啊?」 凌霄视线锐利,眉梢有轻微浮动,他什么都没说,又好像说了什么。 「我不是那个意思。」朱珊舔了舔唇,开始语述回旋,「我的意思是说,你不用太考虑我,审判庭上,该怎么凶就怎么凶,你不用太紧张,太有压力,正常发挥就好,我完全没问题。」 朱珊在凌霄的俯视下咽了一口口水,伸手拍了拍他肩膀:「凌大律师,辛苦了。」 凌霄斜眼看了一下肩膀上的小手,抓过来按在心口,极其无赖:「我这里现在有团火,怎么办?」 本来就凶,还不让人说。 还有团火? 怎么办? 能怎么办? 朱 珊眨了眨眼睛,垫脚,左手勾住他脖子借力,在他唇上贴了一下,马上离开:「这样。」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亲他,虽然只是轻轻贴了一下,和他相比就是小巫见大巫,但她耳根还是肉眼可见的红了。 凌霄也没预料到这个意外收获,反应过来后不要脸道:「少了点吧?」 说完,凌霄就偏着头,唇压下去。 朱珊躲开,但是她右手还住他拽着,终究离不开他身边半步,只能压着嗓子道:「大庭广众,你克制一点。」 凌霄轻嗤一声:「你是忘了你为什么来这个旮旯?」 朱珊没忘,她来这儿,是因为这儿没人。 但是凡事都有万一。 朱珊左手指了指绿化带后面:「这外面说不定会有过路的人。」 又指了一下头顶:「还有这灯,多亮。」 然后正面迎上凌霄的视线,说出结论:「还是,能看见的。」 朱珊看凌霄仰了下脖子,然后笑着点头,「嗯」了一声。 是认同她的话的姿态。 随着手腕被放开,她整个人松懈下来。 可是下一秒,就有一股力推压她腰际。 力道不重,但是让她控制不住的往后退。 朱珊低头看着他手,又抬头:「干、干嘛?」 凌霄神情散漫、轻挑:「你躲柱子后面。」 朱珊:「......」 退到圆柱旁边,凌霄又道:「然后,我们再等等。」 「等什么?」 凌霄意味深长的看了眼头顶感应灯的方向。 朱珊瞬间领悟,大眼睛眨了好几下掩饰羞臊,但她没拒绝。 微微的风,卷着初秋的凉意穿过绿化带,枝叶细细碎碎的响,桂花香淡淡的萦绕一会儿,又溜走。 朱珊微微抬头看着凌霄。 凌霄也垂眸看着朱珊。 他的双瞳漆黑微缩,在她脸上流转,毫不掩饰的释放情意。 一股旖旎的气氛传开。 朱珊被盯得全身发烫,垂在裤边的小手微微拽紧,然后一头扎进他胸口。 她视线朝下,很清楚的看见明亮的水泥地突然变黑。 灯灭了。 与此同时,她右脸颊抚上一只大手,把她小脸抬起,吻也落下来。 夜黑月暗。 两息交融。 一开始,是温柔的舔舐,一寸一寸描绘她唇瓣。 后来,他不知足,顶开她牙关,探索所有。 虽说这里偏僻,也很黑,但是还是不如在家,朱珊还是羞,于是轻轻推他。 这种小力度的推攘,更击发凌霄心底的征服欲。 他把她按进怀里,一手掐住她后腰,一手扶住她后颈,脚下也更进一步,让她立于他双腿间。 朱珊受力,有些站不稳往后仰,只能扯住他西装领口。 这样,她没有任何躲避和回击的能力,变成任人索取的小可怜。 朱珊浑身都开始燥热,凌霄的双唇才离开。 他没放开她,脑袋搭过去凑近她耳朵,喘气声比说话声还沉:「上去简单收拾一下,回家。」 「......」 「剩下的东西,周末我陪你来拿。」 「......」朱珊视线像是蒙了一层雾,看不太清,嗓子也像浸了水,声调有些哑,「可是苏检察官说我们要避嫌。」 凌霄支起身子,双手捧着她圆润的脸颊,视线盯着她被吸吮得浸血的唇,埋头亲了一下:「我有分寸,你听我 的。」 「可是......」 朱珊话没说出口,凌霄又埋头亲了一下打断,语气不容置喙:「回家!」 朱珊:「......」 朱珊思绪渐渐清朗的时候已经站在吴静家门口。 她拍了拍脸颊,又理了一下衣服,才进门。 吴静歪躺在沙发上,专心致志的玩手机。 朱珊不敢看她,觉得只要一和人交汇视线,就会被发现刚才做了什么似的。 她背着吴静的方向,站在饭桌前倒了杯水:「静姐。」 吴静语气松散不在意:「啊?」 「那个,我今晚要回家了。」 「现在吗?」吴静放下手机,「冷战结束了?」 「应该是的。」 吴静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举起手机继续玩儿:「挺好的呀。」 朱珊喝了水,冲了杯子放回原处,然后走到沙发边:「静姐,这几天谢谢你的照顾。」 说完,一溜烟跑了。 吴静:「......」 过了一会儿,吴静走过去,敲了敲门,得到应许后进去:「有必要这么急吗?大晚上的,后天周末再收拾不好吗?」 朱珊也想,但是凌霄不乐意,刚才也是逼着她同意,他还在下面等着呢。 朱珊垂着头,把平板电脑那些装进背包:「他来接我,说简单收拾一下,剩下的后天再来拿。」 吴静点了点头,然后眼眸一亮,踢着拖鞋靠近:「大律师是怎么认错的?怎么求你回去的?」 朱珊马上转身,装作去收拾其他东西,背对着她糯糯应话:「没有,他没求我。」 吴静噜了噜嘴,把好奇的话又给憋回去了。 直到她送朱珊下楼,朱珊推她,说不用时,她瞄见朱珊格外红的唇。 电梯门关闭后,吴静站在空旷的走廊摇了摇头:「大律师,真狠。」 ****** 朱珊刚上车,就闻到花香。 她转头,后座有一束花。 水蓝色的雾面纸,被银色丝带拦腰打了个蝴蝶结,花束中央是一只小向日葵,周遭围绕着淡丽的洋桔梗、香槟玫瑰、橘色泡泡和白色小雏菊。 朱珊探过身子想去拿花,她手短,有些吃力。凌霄掐住她的腰,把她拉了回来,并帮她拿过花束。 朱珊吧花束抱在怀里,摸了摸尤加利叶子:「好看。」 车辆出发后,朱珊又回头看了眼后座上的白色保温袋,上面有一个蛋糕的简笔画。 朱珊看着凌霄:「你怎么提前准备了这些?就不怕我不要吗?」 「万一你要呢?」 凌霄本来想,朱珊能回头看他一眼,这些东西才能送出去。 可是她没看他。 所以,原来,他是能上前叫住她的。 如果他能早点明白,就好了。 朱珊没说话,低头看着手上的花,嘴角翘起好看的幅度。 很快到家,凌霄提着蛋糕往餐桌走。 朱珊放下背包和花束,立马跑去客厅,茶几上有未拆的快递。 第一个拆开,是朱珊小姨寄来的项链。 第二个拆开,是凌樾寄来的微型采访机器。 朱珊眼眸一亮,拿起盒子里的说明书看起来:「这个超级贵的,要近五万块,它有超级超级多的功能,而且只有手机的重量。」 凌霄走过来时,就看见她星星眼的模样。 很明显,她更喜欢那只价值昂贵的微型采访机器。 朱 珊对着机器翻阅使用说明书:「我就提过一次,凌樾好有心哦。」 「那是你没跟我提,不然也不用等到生日。」 朱珊抬头看了凌霄一眼。 凌霄拽住朱珊手臂,把她带去餐厅:「还有,他实习的时候,每个月工资一千五,你期望他做什么?」 朱珊知道凌樾工资低,现在回校读研更是没收入。 她哪有期望凌樾什么啊? 就是因为没期望,所以才惊喜嘛。 凌霄:「那五万块还是从我这里拿的。」 朱珊:「......」咦,好酸。 凌霄把朱珊按在餐凳上坐着,然后拿出火柴点蜡烛:「手链虽然不贵,但是它有个名字。」 凌霄点燃蜡烛,抬眸看着朱珊,悠悠甩了甩火柴:「叫云霄。」 云霄? 朱珊抬起手,摸了一下镶钻的几弯弧形。 确实像云层的弧度。 还...耍起浪漫来了? 朱珊正欣赏着手链,突然灯光一暗。 凌霄坐在餐桌对面,立体的轮廓在烛光下,很好看。 他把蛋糕往朱珊面前轻推:「许愿。」 流程有些快,朱珊有点没反应过来,看了凌霄好几秒才闭上眼睛。 过了几秒,她睁开眼睛,一股气吹灭蜡烛。 凌霄用遥控器开灯,然后问:「吃不吃?」 「啊?」朱珊看了眼蛋糕,然后点头,「吃啊。」 生日蛋糕有不吃的吗? 奇怪的问题。 蛋糕是芒果夹层,是朱珊喜欢的味道。 朱珊边吃边搭话:「凌霄,你上次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呀?」 「说了,就不灵了。」凌霄拒绝回答,抬眸,仰了一下下巴示意,「吃东西别说话,快吃。」 朱珊:「哦。」 吃完一小块,朱珊把盘子推过去:「再来一点。」 凌霄早已经吃完,懒散的靠在椅背上,双手环胸看着她:「晚上吃多了不好。」 不多啊。 就很小一块。 朱珊刚拿着的时候,都觉得,这切得也太小块了吧。 她莫名其妙的看了凌霄一眼,看他根本没准备动手再给她切。 她脑子里闪过他刚才的话。 ——吃不吃? ——晚上吃多了不好。 电光火石间一个想法冒出来:他是嫌我胖! ------------ 第七十四章 不想等了 胖这个话题,让朱珊感觉烦躁。 她也不是被一个人说白白胖胖了,可是以前她并不在意,并且觉得这是褒义形容词。 现在从凌霄那里听出,莫名就觉得变成了贬义形容词,让她特别烦闷。 朱珊垂下眸,细细的嗓子阴阳怪气:“那我不吃了。” “嗯。”凌霄没反驳,站起身,“那我收了。” 朱珊:“???” 朱珊看他把蛋糕盒扣上,皱巴小脸站起身,走到鞋柜抱起花束,然后往房间走。 凌霄低头系着蛋糕盒上的蝴蝶结,叫了声:“珊珊。” 朱珊转头,没...... 陈琅琊的话,顿时间让陈周建连都绿了,点将三万,直指俄州,竟让让他去带队,那陈琅琊呢? 当初自己身为慕王,眼界之窄要以名望为重,因此他再三阻止聂沛潇的心思;但如今自己身为帝王,眼界之宽要以权势为重,他自然要改为支持聂沛潇追求出岫夫人了。 随后,大量的弓箭手出列,名门出动了三百多个,百花村一百多个,加上葬月等,正好筹足了六百多人。 现在,朱勇和洪承畴的这一套配合,已经收获了第一个丰硕成果,歼灭孙可望所部流寇。 这些商人几乎将城内几家大的客栈,全都给包下来了,基本上都住在一起,通知消息十分方便。 被自己麾下心腹这么一说,左良玉也算是清醒过来,知道造反之路走不通的。 她原本以为白衣公子起名会信手拈来,岂知却见他沉吟许久,似在慎重斟酌。 前期这种亡灵巫师魔法型的BOSS无疑是王者的存在,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挥动法杖,一个雪球术抛向一名骑士。 清军最有可能,就是留下部分士卒押送百姓和钱粮,其余人马到处攻城拔寨。 “您若无事,我先告退了,等拟好了传令,再呈来让您过目。”当务之急,还是安置北熙族人的事儿,她也要暗中再给云潭单独写一封信,请他代为照顾各支。 一个下午的集体训练,让帮派的总体综合战斗力在次增加几万点,或许要是一直训练下去的话,‘雪月’的集体玩家个个都能成为超级游戏高手把,让她们成为非常有名气的人物。 “……这个不知道,但是我想回去看看。”他对其他的想法一点也没有。 张祥安这话一说一下子就得罪了不少人,好多人都冷冷地看着他,他老子张维迎听得直皱眉头,心想这孩子怎么还这样说话? 他瞥了秦雪和唐豆豆一眼,看她们在那边正玩的起劲,就直接离开了。 “你离开京都几天也是好的,省得让人拿你说闲话。”裴氏没好气地说道。 而且,估计也不是这丫头一个这样穿,刚才在林诗诗房间看到的衣服,和这个也差不多,估计她们在家都是这么穿的。 要是让他们知道她在古家村被绑架,在赵家岛又差点被赵明霄给杀了,他们肯定以后连二‘门’都不让她出去了吧。 “不要误会,我没有恶意!”风信子双手高高的举了起来,示意自己手中没有兵器,甚至在无名指捆住他手臂时也丝毫没做反抗。 也就是说,朱启的毒,这辈子也是解不了的。除非,他们收买安经。 然而就是这样荒诞的剧情,却真实地发生在他眼前,令人难以置信,瞠目结舌。 “你又没怀过孕,别大大咧咧的!”霍廷声皱着眉扶着她,让她慢慢地坐下来。 “你这是在等霍廷声来吗?”阮冬宇扬起了声音,对着歹徒问道。 可……剑无双自嘲的勾起唇角,说起来他对她应该算是有过救命之恩吧? ------------ 第七十五章 你说,你爱我 朱珊的小手被凌霄的手掌包裹,只剩几只白嫩的指尖。 她指尖的所有行径都是被动性的。 「喜不喜欢我?」凌霄现在的声音像染了情,催着人心动。 但朱珊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此刻注意力全在他小腹上。 虽然上次摸过,但这次是视觉和触觉双重袭击她小心脏。 恰到好处的腹肌线条,下面是性感的人鱼线。她清楚的看见,在她手指划过时,他小腹会敏感的微微起伏。 凌霄看着她,又问了一遍:「喜不喜欢我?」 朱珊还是,什么都听不见。 她只觉得内心燥热,像是有团火,莫名的烧得她口干舌燥。于是下意识舔了舔唇。 朱珊舔唇的反应,让凌霄的太阳穴跳动。 他倏然抓紧她的手,拉开。 朱珊这才回过神,疑惑的抬眸,撞进凌霄的眼底,有森然,有禀人的盛气和攻击性。 朱珊感觉完全被压制,脑袋里一团乱麻。 然后,她意识到,她刚才很色。 「不是…」她抽了抽手,撒娇又耍赖的语调,「是你非要我摸的……」 凌霄等不及她说什么,炙热的吻堵住她小嘴,长久的渴望让他毫不怜惜的吸吮。 朱珊有些疼,轻轻的推他肩膀。 凌霄抓住她两只手腕,摁在她头顶,轻轻咬她唇珠。 朱珊手腕扭了扭,呜咽出声。 终究,他还是疼惜的减轻了力度,湿润的唇顺着她的唇角,脸颊,到了耳畔。 接着,滚烫的、有些粗糙感的手掌探进朱珊衣服,顺着她腰侧上移,带来一阵阵酥麻,敲动她的心脏,也分散她唇上的疼痛感。 凌霄的手握住柔软,只轻轻捏了一下,朱珊就像被电流击中一般,脑袋里的弦一下就断了,浑身都发颤,轻吟声不断。 像痛苦。 又像满足。 寂静的夜,所有的感官都被放大。 湿润,喘息,燥热,旖旎… 朱珊没办法思考,只是本能的贴近,承受着这些未知的东西。 凌霄吻遍她全身,撕开塑料包装袋,然后抓住她脚踝,推上去,抵着她。 朱珊睁开眼,泪盈盈的看着他。 凌霄额角有细汗,眉眼都在极力忍耐。 他薄唇动了动:「珊珊,你爱不爱我?」 朱珊不知道是自己的眼睛模糊,还是凌霄的眼睛真的有泪光。 她抿着唇角,乖巧的点头。 可是凌霄不满意她只是点头。 他蹙着眉咬了一下她耳骨,喉结滚动,哑声:「你要说,你爱我。」 朱珊眼睫在颤,嘴唇在颤,声线也在颤:「凌霄,我爱你。」 下一秒,是哭吟的呼疼声和浑厚的闷哼声揉杂在一起。 在寂静又深情的夜晚,朱珊在疼痛中缓和过来。 她抱紧身上的人,和他一起沉沦。 ****** 朱珊睡得迷糊,听见微微轻音乐,还未分辨出是哪里传来的,便被一只大手捂住耳朵。 然后,她被揽腰抱紧,背部贴上滚烫坚硬的肌肤。 接着,她宽大的领口被手指拎住,往手臂拉下去,湿润的吻接连落在她光洁的肩背上。 朱珊动了动肩膀,软调调的「嗯」了一声,然后哑着嗓子:「不要...」 作乱的人停下,收紧手臂,埋在她肩窝沉沉的呼吸。 扫过她耳廓的呼吸很灼热,扫过她脖颈的头发是区别于她自己的柔软,朱 珊意识逐渐清醒。 她撑开酸痛的眼皮,好几秒,才适应昏暗的光线。 她看见,床头摆着一盏可怜的小灯。 白色油蜡纸灯罩破了个口,是被朱珊昨晚一脚踢倒摔破的。 这都提醒她,昨晚的一切疯狂,不是做梦。 突然,身下的床垫动了动,背后滚烫的身体离开。 朱珊思绪停顿,立马闭上眼睛装睡。 她听见凌霄穿衣服的声音,听见他进洗手间的声音,听见微微的水声。 这样,朱珊才再次睁开眼睛。 她完全没了困意,小手伸到枕头下摸手机,抓了好几下没摸到,才想起昨晚根本没拿手机进来。 她就是突然被抱进来的。 他没问她愿不愿意。 可恶! 朱珊翻了个身,看见床铺另一边立着小小的电子钟,她爬过去拿起来一看,才六点五十五分。 她平时都是七点四十起床的。 她想继续睡,可是睡不着,脑海里都是昨晚的画面。 第一次结束,朱珊有些累。 床头小灯摔倒在地后,折光到天花板的位置,床上更是昏暗不明。 尽管如此,朱珊依旧害羞的用小手拽着被子遮到眼睑下面,凌乱的发丝铺满枕头。 旁边的人还没放过她,半个身子***在外面,依旧散发着热气。 他搂着她的腰,微微推了下被子,扣住她手臂拉出来,轻轻亲吻胳膊。 她胳膊有些红晕还未褪,软软嫩嫩的。 她红着眼尾,抽了下手臂,可没什么用。 只好用哭噎的嗓子问:「凌霄,我是不是应该去洗澡?」 凌霄抬眸看了她一眼:「等一下。」 朱珊以为他要先洗,便没说什么,打算闭上眼睛小憩一下。 没过几秒,她感觉身下的床垫动了动,接着耳边传来塑料包装袋撕开的声音。 她刚听过一次,有些敏感,于是瞬间睁开眼睛。 凌霄拉开被子,抱住她的腰,翻转。 他语调缱绻而诱人:「乖!趴着。」 第二次结束,朱珊耳边的发丝都湿了,她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她闭着眼睛,晕晕欲睡,嗓子比刚才更干涩:「凌霄,你可以抱我去洗澡吗?」 凌霄没说话。 朱珊也没在意,她不想动,很快就睡过去了。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凌霄把她抱起来,像小孩儿的抱。 她依旧没睁眼睛,伸手勾住他脖子,脑袋也搭上去。 朱珊是被背上的冰凉惊醒的,她睁开眼,意识到什么,连连摇头。 凌霄仰着脖子亲了她一下,轻声哄着:「乖!」 朱珊侧头,只瞄见自己被抵在衣柜侧门上,雪白的小腿在摇晃。 她根本不敢细看,急忙抬起小手捂住脸:「不要!」 在凌霄的喘息下,朱珊无力抵挡,很快又陷入一场汗漓。 她本就胆小,很怕掉下去,也下意识想抓住什么,于是凌霄的肩膀破了。 朱珊后来在浴缸里醒过一次,但是记忆不深刻了。 思绪回来,朱珊拉住被子盖住脑袋,只想把自己憋死。 缺氧的情况下,朱珊想起昨晚在客厅时,凌霄那句让她面红耳赤的话。 ——我可以抱着你做,试试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能再想!!! 凌霄洗漱完走出洗手间。 他动作很轻,也没开 灯,怕吵到床上熟睡的人。 透过窗幔外面的光线,他看见床上的人明显已经醒了。 她裹着被子滚到了床铺另一边,虽然严密的连头发丝都看不见,但是却能从形状看出缩成了一只小虾米。 凌霄走过去,蹲下,然后拉了拉被子。 朱珊察觉到,小手抓得更紧了。 他叫她:「珊珊。」 朱珊的声音堵在被子里,听上去很难受:「别叫我。」 凌霄眉心跳了跳,直接上手,几下就拉下被子,让被头发丝糊了一脸的小脑袋重见天日。 朱珊双手捂住脸,声调婉转羞涩:「你干嘛?」 凌霄拽住她手腕,拉下来,修长的手指撇开她脸上的发丝。 一张涨红的可爱小脸,五官皱在一起,逗人发笑。 凌霄当然不会笑,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昨晚过分了。 于是指腹轻柔滑过她脸颊,关心道:「有没有不舒服?」 不舒服? 朱珊避开他视线,咬着唇:「有点疼。」 凌霄瞬间应:「哪疼?」 他不是调侃她,是真的关心。 他昨晚没控制住,动作有些蛮横。. 特别是最后一次,他甚至觉得她的啜泣声变成为一种鼓舞,刺激着他全身血液,让他脱下所有伪装,被最原始的欲望支配。 后面洗澡的时候,他才看见自己有多禽兽。 她皮肤太白了,像个易碎的白瓷娃娃,藏不住一点痕迹。 她肩上,心口全是印记,还有腰,手指印很明显。 凌霄看她视线飘在半空中,忍住没掐她脸,只戳了一下,又问:「哪里疼?」 「腿。」朱珊看着他眼睛,「小腿。」 凌霄思了两秒:「我没动你小腿。」 「抽筋了。」 凌霄这才想起,她昨晚是叫嚷过一次,小腿抽筋了。 「那我给你揉揉。」 他根本不是问,说完就把手伸进被子里,去摸她的腿:「哪只?」 「就这只。」 凌霄轻轻「嗯」了声,然后真的轻轻的给她揉捏小腿肚子。 朱珊看着他,尽管没开灯,视线很差,可她还是很清晰的勾勒出他的一切。 眉骨有些高,内双的眼皮,鼻梁也很高,薄薄的唇,还有凸出的喉结,很宽、很有安全感的肩膀,很有力量的手臂,性感的腹肌和人鱼线…… 朱珊抿嘴笑了一下。 凌霄眉梢挑起来:「笑什么?」 她不想说,觉得他很帅。 于是舔舔唇:「我小时候抽筋,我爸爸也这样给我按。」 凌霄手一顿,然后加重力道,连带着语气也重:「爸爸?」 朱珊只是假兮兮的「哎哟」了一声,凌霄就沉下气,放缓力道。 朱珊抓着被子捂住上扬的嘴角:「你怎么这么早起床呀?」 是不是兴奋的睡不着呀? 后面这句话她没问出来,偷着乐。 凌霄敛着眉眼:「我平时都这个时间起床,先去楼下慢跑,然后买早餐回来冲澡。」 朱珊笑容一僵,好一会儿才悻悻的「哦」了一声。 「倒是你,怎么今天这么早醒来?」凌霄嘴角有些痞态,「不够累?」 「你别问。」朱珊被子又向上提了提,顺带踢了踢小腿,不悦道,「你快去跑你的步。」 凌霄轻笑出声,把她小腿抓过来,继续揉捏:「今天不跑,陪你。」 朱珊嘴角敛着笑,但 是眼睛弯弯:「我和你住了这么久,居然不知道你每天会跑步。」 「你几点才起?再说了,你不知道的多了。」 「我知道很多别人不知道的。」朱珊语调温柔,「比如说,我知道你以前也会逃课,也会去黑网吧,你右耳有耳洞,你右手臂有块洗掉的刺青。」 凌霄:「……」 朱珊噗呲笑:「你以前的事我都知道,我们是一起长大的。」 凌霄伸手,刮了刮她鼻子:「然后呢?在国外的这几年,你想过我吗?知道我的事吗?」 确实没有想过。 要真的说有,就是她在国外不习惯,不开心,或者想念国内的生活时,狠狠骂他。 这些话,朱珊才不会傻着说出来。 她眼眸认真,甜甜道:「我会补回来,把这几年缺失的,都了解到。」 凌霄自觉又被哄了:「一大早,这么可爱做什么?」 「我每天都可爱,倒是你,今天好温柔。」 凌霄揉了揉她头发。 他蹲的有些累,顺势坐下,下巴搭在手肘上,神色散漫的看着朱珊。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 朱珊却奇奇怪怪的开始脸红,耳根烫。 她小手放开被子,遮住他眼睛,声音像撒娇:「你看什么?」 「就是想起一件事。」 朱珊:「什么?」 「你昨晚......」他拖着调子,欲言又止。 朱珊直觉他又想犯坏,手掌下移,去捂他嘴。 然后,他的话落在她掌心。 ——你说,你爱我。 不知为什么,朱珊突然就有些泪目。 因为她感觉,这份爱意,凌霄很珍重。 所以,她觉得,他很爱很爱自己。 ------------ 第七十六章 反击 早餐,是昨晚剩下的生日蛋糕。 朱珊的手机放在桌子中间,上面是电影院排场页面。她抿着甜腻腻的奶油,眨着大眼睛看了凌霄好几眼。 终于,凌霄放下手机,瞄了一眼,意领神会:「我今天能按时下班,你今晚有安排吗?」 朱珊眼珠转了转:「没。」 「那我请你看电影?」 朱珊嘴角上翘:「好。」 她这模样,凌霄忍不住想逗她。 他双肘叠放在桌上,欺近,重重咬字:「午、夜、场!」 朱珊一顿,抬头看凌霄时有些嗔怪。 凌霄往后一靠,非常无赖的耸肩膀:「吃了晚饭再去,临近午夜不就是午夜场?」 这话乍一听没问题。 但是朱珊不傻,知道他是故意逗她,便闷着头吃蛋糕,不看他。 凌霄偏头看了看她发丝下的小脸,收敛笑意,轻咳一声正经道:「国庆节有安排吗?」 朱珊还是不理他。 「凌樾要回来,要不我们回家?」 朱珊知道,这个家,指的是老房子。 她还是挺想回去的。 不过一提到凌樾,她就忍不住抱怨:「他能回来吗?一开始说端午节回来,后来是中秋节,现在又是国庆节,说不定过年都不回来。」 凌霄双手环在胸前:「他导师给他布置了学术任务。」 朱珊皱眉,窦疑道:「你怎么知道?」 「我认识他导师,所以聊了几句。」 朱珊低头思了两秒,反应过来:「嚯——你好坏,难怪凌樾发朋友圈说「想死」,你怎么走后门?」 凌霄:「......」 朱珊还是站在凌樾那边的,愤愤不平:「别人走后门,都是怎么轻松怎么来,你倒好,给人找事情做。」 说完,她抓过手机:「我要给凌樾告状。」 凌霄没任何反应。 不过,在朱珊打开微信界面时,他淡淡的「嗯」了一声。 他语调轻:「你试试看。」 朱珊的手指就那么僵硬了。 她怂了。 下一秒,她暗灭手机,继续吃蛋糕。 凌霄被她的反应逗笑,反问:「你以为审判长,那么容易当吗?」 朱珊不知道凌霄知不知晓凌樾想当审判长的真正原因,不过她推测,应该不知晓吧! 要是知晓,还能耳提责勉? 一想到,未来真的有一天,凌霄会恭恭敬敬叫凌樾审判长... 那画面!朱珊没忍住,笑出声。 在凌霄投来审视的目光时,朱珊灵活的脑瓜一转,扯开话题:「你能帮我看一下电脑吗?」 「......」凌霄顿了两秒,意味深长的摇头,「不行。」 朱珊也没再多问,继续吃蛋糕。 毕竟修电脑这种事,凌霄也不一定会,反正她也只是灵机一动扯开话题而已。 凌霄看她不说话,手指敲了敲桌面。 朱珊抬头,嘴里是蛋糕,鼓着腮帮子咀嚼。 凌霄:「你自己看,不违法,但是你邀请我一起,属于传播。」 朱珊没明白,看着他眨了下眼睛,继续咀嚼:「???」 凌霄:「《刑法》第364条,Yin.秽传播,了解一下。」 传…播!!! 朱珊「噌」地站起身,着急忙慌咽下嘴里的蛋糕,很大声:「我都说了,我没有看那些!」 凌霄面色淡然的站起身,走到朱珊面前顿 住,抓起她下巴,埋头亲了一下:「甜。」 然后,他就走了。 朱珊好想给他两拳,却只能踢一下椅子出气。 踢完,还得归于原位。 更气了! 凌霄如果知道他这番调侃会让他今晚一个人睡,他打死也不会说。 直到出门时,朱珊都还一副「这人是谁,跟我没关系」的表情。 进了电梯,凌霄伸手去搭朱珊肩膀,朱珊抱着手机跑开,站在另一个角落。 凌霄沉了口气,挨过去,不要脸的抓住小手,然后不放。 朱珊挣扎了两下,意识到男女间天生力量的诧异,索性算了,反正她的反击在后面。 出电梯,是地下停车场,旁边一排垃圾桶。 因为响应号召,物业做了垃圾分类桶。 凌霄牵着朱珊,站在垃圾桶前面,视线扫过四个垃圾桶,眉心微蹙。 朱珊察觉到异样,偏着脑袋:「扔呀。」 凌霄徐徐转头,垂眸:「避孕套属于什么垃圾?」 !!! 朱珊瞬间甩开他,避开两步,左右看了看,然后压着嗓子:「我、我怎么知道?」 凌霄:「......」 朱珊:「......」 手机是个好东西,问答软件是个好软件,在这个时候充分发挥作用。 于是,凌霄把垃圾扔进了印着「其他垃圾」的垃圾桶。 清晨的阳光是淡黄色。 上班高峰期,虽然路况拥堵,到处充斥着急躁,但阳光微弱的颜色透过车窗,是柔柔软软的。 朱珊头发又长长了些,已经快到腰际,披散在后背和肩膀上,把她脖颈遮得严实。 她没有刘海,前额压了一个黑色细发箍,发箍简约,只侧边有颗奶白色勾黑边的蝴蝶结,下面一个标致A。 整张脸露出来,明明有明艳的大眼睛和直挺的鼻梁,却因为脸颊明显的婴儿肥,显得稚气甜美。 朱珊对着镜子,又理了理衣领,生怕被人发现那些情爱的印记。 确定遮得严实之后,她软软的轻咳一声。 因为实在好奇,朱珊便问了:「凌霄,那东西,你什么时候买的?」 「什么东西?」 「就那个!你刚才扔的那个!」 「哦——」凌霄了然,装模作样想了一下,然后说,「我生日那天。」 朱珊眼珠转了转。 想起那天,她洗完澡出来,大概是凌晨四点多,看见凌霄从外面回来。 她当时还以为是自己表白了,他兴奋得睡不着,所以出去溜达一圈。 没想到是做这种事。 她眉头皱起,嗫嗫嚅嚅道:「那天,我才、我才刚表白,你就、就、就......」 凌霄只动了动眉梢,面色毫无愧意和不妥之处。 朱珊气闷的转头看向车窗外。 她手肘搭在车窗上,小手挡着嘴唇,嘴角慢慢上翘,眼睛也弯起来。 ****** 晚上和凌霄先去吃饭,然后才去看电影。 看完电影已经午夜。 朱珊有些累,毕竟昨晚没睡几个小时,中午因为撰稿,又没有睡午觉,她看电影的时候就差点睡着。 她从中明白一个道理,如果没有想看的电影,不要借着约会的名头,硬看! 回到家,她一句话都没说,直接回房间拿睡衣洗澡,动作快到凌霄都没找到插话的机会。 直到她穿着睡衣,带着热气从洗手间出来。 凌霄抓住她胳膊:「去哪儿?」 朱珊眼皮半拉着,说话都是倦意:「睡觉,我很困。」 「我知道你困。」凌霄指腹揉了揉她眼睛,轻声,「但你走错方向了。」 朱珊疲倦的眼皮倏然睁大。 她居然把这事儿忘了。 她的反击!!! 朱珊勾上凌霄脖子,垫脚亲了一下。 在凌霄打算回吻的时候,朱珊推开他。 她右手拍了一下他心口,振振道:「我打算回房间看看电脑,怕传播,凌大律师不要害我。」 凌霄:「......」 朱珊反将一军,有些得意,困倦之气完全褪去,连眼睛都亮起来。 气焰只维持两秒,便被凌霄捏住脸颊,板着脸教训:「厉害了,现在。」 朱珊现在可不怕他,一把拍开他的手,拔腿就跑。 关上门,朱珊松了口气。 对于能这么轻易的跑掉,她还有些不敢相信。 朱珊趴门后听了一下,没听到什么动静便上床了。 她是真的有点困,也有点不适感,怕凌霄今晚还来。 她受不住。 朱珊躺在床上,刚闭上眼睛,就感觉床铺在摇。 她心跳加快,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渐渐的,摇晃渐小,归于平静。 朱珊视线适应黑暗后,还能看见吊灯在晃。.五 又地震了。 从十几年前玉和发生了一场大地震之后,便时不时会有余震。 朱珊打开手机,果然朋友圈「震」得更厉害。 翻完朋友圈,朱珊打开新闻页面,ZG地震台网速报发布消息,地震中心是距离玉和市区百里外的一个城市,震级4.2。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 朱珊捏着手机,喊了一声:「我要睡觉了。」 凌霄:「珊珊,地震了。」 「我知道。」 「你怕不怕?」 「不怕。」 安静两秒。 凌霄:「我怕。」 朱珊蒙住被子,不理他。 凌霄等了几秒,又敲门:「那你给我擦一下药再睡。」 药? 什么药? 朱珊麻利下床,连灯都没开,跑过去拉开门:「擦什么......啊——」 一声呼叫后,朱珊只能搂住凌霄脖子。 震惊之后,朱珊使劲儿拍凌霄肩膀:「放我下来?你怎么这么流氓啊?我不要和你睡!」 凌霄从来不是听话的人。 把人抱进房间,然后踢上门。 朱珊被放在床沿边,还没什么动作,就见凌霄背对着她蹲下,然后拉开衣领。 他肩后好几条红印子。 朱珊知道自己抓了他,没想到这么严重。 凌霄微微侧头:「我看不见,就觉得痛,你觉得需不需要擦药!」 擦药? 那也没有那么严重! 夸张了! 朱珊:「没那么严重。」 「我觉得痛。」 「你...」朱珊看着他肩上的印子,把「不要脸」收回去,改口,「烦死。」 「是真的痛。」凌霄转身,臂弯搂过朱珊小腹,往床上待,「所以你陪我一起睡。」 凌霄按了遥控器,灯光一下就灭了。 朱珊一边推搡着,一边小嘴叭叭: 「凌 大律师,你痛,和我陪你睡觉有关系吗?」 「你法庭上也这么乱找因果关系吗?」 「你……」 凌霄从背后抱住她,把她双臂全部压住,一个湿湿的吻落在她后颈。 朱珊小心脏重重一跳,声调都发软:「我不要,我要休息两天。」 然后,她感觉到贴在背后的胸膛微微发颤。 他在笑。 凌霄亲了一下她耳廓,声音低:「你不要什么?」 「!!!烦死。」 「我不做,我就抱着你睡。」凌霄亲昵的吻了下她头发,「明天去你同事家拿行李,顺便把你屋里的东西,都搬到我房间。」 朱珊:「……」 「以后,都一起睡。」 朱珊:「……」 没得到回答,凌霄又蹭了蹭:「珊珊,说话。」 朱珊咽了口口水,小嘴嘟囔:「你压我头发了。」 凌霄:「……」 ------------ 第七十七章 小兔子 周末,朱珊和凌霄买了点东西去吴静家,感谢她前几日收留离家出走的可怜人。 把东西全部搬回家后,朱珊也正式住进主卧。 尽管是周末,凌霄依旧很忙,坐在书桌前就是一下午。 朱珊闲着,一会儿给他倒杯咖啡,一会儿给他切点水果。 美好形象没维持多久,在秋日的暖阳中,她躺在按摩椅上,眨巴着眼睛,很快就睡着了。 她迷迷糊糊听见凌霄在打电话,声音有些沉,像生气,又不完全是生气。 反正,不太高兴。 朱珊睁开眼皮,掖了一下身上的毛毯。 等凌霄挂了电话,朱珊才问:「琪雯姐怎么了?」 「你不懂。」凌霄语气淡,埋着头在手机屏幕上敲字。 朱珊撇了撇嘴角,拿出手机刷新闻。 她才刚打开新闻软件,刷新新闻页面,一个黑影就压过来。 凌霄手掌覆上朱珊脸颊,像安抚小孩一样揉了两下:「舒琪雯的案子中秋节后会开庭,对方在这个节骨眼儿提交了新证物。」 朱珊眼珠咕噜转:「很棘手吗?」 「有点儿。」 「哦。」朱珊确实不懂,没打算深问,于是继续看手机。 因为看见很搞笑的新闻合集,她嘴角的笑容很甜。 阳光轻柔的洒进来,她皮肤白得发光。 凌霄看了她好几秒,没沉住气:「你怎么不生气?」 朱珊抬了下眼睫,又迅速被手机吸引目光垂下视线,语气疑惑:「生什么气?」 「我刚才的语气,别的小姑娘早发脾气了。」 「你也知道你说话气人?」朱珊按了暂停,抬头,「可是我人美心善。」 她眼珠转了转,坐起身,一脸期待:「凌大律师,你是要道歉吗?」 「道歉?」凌霄语调绕了个弯,眉梢也挑起来。 朱珊立马就怂了,抓着他的手:「我没生气,因为我确实不懂啊。」 她是真的没生气。 生活中这也生气,那也生气的话,那得过得多累? 凌霄直勾勾看了她好一会儿。 朱珊被看得不自在,把手机放到一边,小手捧着脸颊:「你看什么?我脸上有东西?」 凌霄把她耳边的发丝理了一下,答非所问:「难怪。」 「???」 「难怪小时候,所有人都喜欢你。」 「我吗?」朱珊耸了耸鼻子,「明明小时候大人都夸你。」 朱珊站起身,小手搭在凌霄肩膀上,学着大人的语气:「凌霄这孩子,打小就聪明,以后一定有出息!」 凌霄:「......」 朱珊又把手放凌霄头上,轻轻拍:「凌霄这么小,还能照顾凌樾,哪像我们家那个,饭都不会煮。」 凌霄「啧」了声,抬手就拽住朱珊手腕,把她整个人转了小半圈拉到腿上,扣住腰。 朱珊撑着他肩膀,谄媚的拍马屁:「你从小就是远近闻名的,别人家的小孩儿,最遭人喜欢了。」 凌霄所说的喜欢,和朱珊所说的喜欢不一样。 别人夸他,是因为把他和同龄的小孩比较,认为他更符合心里对优秀小孩的期望。 不用担心学习,不用费心照顾。 这种喜欢,可能随着他哪天泯然众人后,便消失了。 而对朱珊的喜欢,是不管她个人能力怎么样,无须比较,单纯的喜欢。 这种无需被比较的喜欢,更让凌霄觉得纯粹。 他有片刻 的愣神,然后蹙起眉头问:「所以呢?」 「嗯?」 凌霄抬了抬眼皮,声音有些低:「你喜欢吗?」 朱珊感觉凌霄掐在她腰上的手非常有威胁感,于是非常识时务的伸直身子,仰着下巴亲了他一下,一本正经:「喜欢!非常非常喜欢!」 接着话题,这份喜欢当然是回答从小时候起。 凌霄太了解朱珊了,所以他根本不信,戳了一下她额头:「说这话你也不怕咬着舌头?」 朱珊双臂勾上他脖子,仰着小脸:「我现在是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嘛。」 瞥了他一眼,继续道:「而且,我现在很后悔,没有早点喜欢你。」 凌霄看着她,须臾,叹了口气:「你从小就会哄人。」 朱珊觉得凌霄在夸奖她,笑得眼睛弯弯,应和:「我只是比较乖嘛,嘴甜。」 她丝毫不知道「嘴甜」两个字已经点火。 在看见他视线定在自己唇上时,她依旧没发现。 直到感觉扣在腰上的手指往衣服里钻,她才抬眸。 凌霄先一步,堵住她的问题。 唇齿相碰,朱珊听见几个模糊的字眼:尝尝甜不甜。 凌霄的吻和他人一样,攻击性极强,每次朱珊都会在他的进攻下,下意识往后仰。 可是现在,她背后是实木书桌桌沿,硌得她很疼。 她呼了声疼。 凌霄倏然放开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 朱珊想起身,但是被按住了腰。 然后她看见凌霄右手伸到椅子下面,好像按了什么按钮,椅背机械的往后倒。 朱珊有些好奇,偏着脑袋去看后面的椅背,直到凌霄环住她的背顺势仰躺下去。 他没做什么,只是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眼睛,然后伸手左手慢条斯理的拂开她脸颊边的发丝,别到白嫩的耳朵后面。 朱珊感觉他这样很温柔,很暖心。 她正打算趴在他心口躺一会儿,下巴突然被扣住。 然后,抬高。 凌霄因为躺着,声音是男人特有的磁性:「怎么喜欢我的...」 「......」 「你要证明。」 这...这又不是案件,还要证据! 朱珊抓他手,往下扯:「我不要。」 可是凌霄的手纹丝不动,依旧抓着她下巴。 她虚了虚眼睛,小嘴动了动,还没开口,下巴上的手突然松了。 连带着,揽在她后背的右手也收回去。 凌霄视线往上,没看她,拖着尾音,略带失望:「就是不喜欢我,我懂。」 朱珊:「......」 很拙劣的激将法。 朱珊知道是套,还是心甘情愿的往里跳。 大概是因为,真的很喜欢他。 她抿着唇笑了笑,双手搭上他肩膀,主动吻他。 虽然,这个吻最后还是被凌霄主导,霸道的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但她还是很喜欢,然后微微虚开眼睛看他。 此刻的阳光色调淡,穿过玻璃,给凌霄的眉眼渡上一层暖色,漆黑的眉眼变得温柔。 眉间微微的折痕是他克制的欲念。 所有的所有,都叫朱珊迷恋。 甚至,在意识到,这是他们以后的日常生活,她竟然在过程中笑出声。 然后,她唇珠又破皮了。 ****** 周末过后,没几天就是中秋节。 中秋节会 放假,舒琪雯的官司又排在中秋节后没几天。 时间紧,凌霄忙得没办法回家。 朱珊这段时间空闲了些,但她没忘记那像是随口一说的承诺。 ——她要去了解这几年,她未曾了解的凌霄。 所以,只要有空,她就带着那台价值五万的昂贵机器去曾经有过凌霄痕迹的地方。 中秋节前夕,朱珊收到公司发的福利,两张超市代金卡,一盒月饼礼盒。 六菱形的深蓝色盒子,上面印着一只吃月饼的兔子。 朱珊拍了一张照片,发给凌霄。 然后打字。 朱珊:【凌大律师,看看这是什么!】 消息是中午发出去的。 朱珊睡了午觉起来,都没有收到回信。 她忍不住嘀咕:「忙成这样?」 随即,放下手机。 因为中秋节小假期将来临,一整个下午,办公室都格外浮躁。 朱珊和吴静做完最后的工作,端着水杯去茶水间摸鱼。 凌霄开完会已经是下午四点多。 他回到办公室,第一时间查看手机,点开图片看了看,然后翘起嘴角回复。 凌霄:【小兔子,吃月饼。】 发完消息,他点了下办公桌上的呼叫键。 接通后,凌霄:「Doree,公司的月饼礼盒还有吗?」 Doree:「还有。」 凌霄撑了撑眼皮:「送一盒到我办公室,谢谢。」: Doree:「好的,凌律。」 凌霄继续拿着手机打字。 凌霄:【小兔子,想不想吃冰淇淋月饼?】 他还没等到朱珊回复,李尚提着月饼礼盒进来。 因为是冰淇淋月饼,所以配着保温袋和干冰。 李尚把月饼放旁边,打趣:「稀奇啊,凌律今年也要吃月饼了?」 说完,他故意拍了下脑门:「瞧我这记性,珊珊回来了。」 凌霄往后一靠,双手环胸:「你没事做?」 李尚立马脸色沉下来,叹了口气:「舒检察官又去医院了。」 凌霄闭上眼睛:「我知道。」 这几年,凌霄所接的官司都是慎之又慎,挑了又挑的。 他要遵照事实,也要为自己铺路。 而这场官司,是一场完全没有目的性的官司,只单单建立在舒琪雯口中的那两个字:正义。 他的内心,也是有所波动的。 朱珊这边刚摸鱼回来就看见凌霄的信息。 她没吃过冰淇淋月饼,但是听上去还不错。 朱珊:【想吃。】 朱珊:【你今天回家吗?】 凌霄:【回。】 凌霄:【小兔子想吃冰淇淋月饼,我得回去喂。】 朱珊一愣,才发现从一开始,凌霄说的小兔子,就是她。 狗男人,还挺会! 朱珊放下手机,这会儿是完全没心情工作了,数着倒计时下班。 下了班,她悠哉哉骑着电瓶车回家,还在小区附近的超市买了点菜。 期间她接了凌霄的电话,然后到地下停车场时,远远就看见身着正装的凌霄,手上提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布袋。 朱珊支着腿,直直把车冲向凌霄,调皮:「车来了——」 凌霄神情淡定的看着她,没动。 车停下,朱珊双腿着地,觉得无趣:「你怎么不害怕?」 凌霄走近,「哼」了声,抬手拍她 安全帽:「你有几个胆子?」 朱珊撇嘴:「……」 凌霄给她把安全帽解下来:「明年,我能多些时间陪你。」 朱珊感觉这话没由来,偏着小脑袋:「嗯?」 「感觉好久没看见你了。」 「就三天。」 「哦。」凌霄牵着她往电梯口走,声音在地下停车场很浑厚,「那真是度日如年。」 中秋节很快过去。 朱珊连和凌霄手机聊天的机会都少了。 她隐约感觉到,舒琪雯的官司并不像他们口中那样简单。 开庭那天,朱珊有些心慌,一下午,看了手机好几次。 终于,等到了好消息。 凌霄:【赢了。】 朱珊看见那两个字,有些鼻酸。 她一开始是因为舒琪雯而关注这场官司的进程,然后发现,凌霄为官司付出的心血。 可这,都只是他平日的工作而已。 她以前,只注意到庭审的那几个小时,现在才知道,那几个小时的背后,是他,还有其他伙伴,共同的日日夜夜。 朱珊给舒琪雯发去消息。 朱珊:【琪雯姐,我还欠你一顿饭,你什么时候有空呢?】 很快,那边就回复消息。 舒琪雯:【小可爱的饭当然要吃。】 舒琪雯:【不过最近有点忙,得过段时间。】 朱珊:【没关系,你忙你的,有空了记得告诉我。】 舒琪雯:【OK】 朱珊又给凌霄发信息。 朱珊:【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凌霄:【什么好吃的?】 朱珊:【咖喱鸡。】 凌霄:【不喜欢。】 朱珊小声嘟囔:「挑嘴。」 不过她还是很乖的问:【那你想吃什么呀?】 凌霄:【小兔子。】 朱珊打字【跳水兔还是凉拌兔丁……】 突然,她手一顿,暗灭手机,趴在办公桌上,拉上卫衣脑子盖住脑袋,闷声:「烦死了。」 ------------ 第七十八章 ‘拯救妹妹’计划 国庆节假期一共七天。 因为凌樾要回来,所以凌霄打算带朱珊回家。 十月一号,早晨七点。 朱珊熬了夜,此刻睡得正香,突然感觉被整个抱住,周身都传来滚烫的气息。 很不舒服。 可她困,没睁眼睛。 凌霄沉了口气,声音是刚睡醒的沙哑:「珊珊,起来跑步。」 朱珊没动。 凌霄收紧手臂,凑到她耳边又说了一遍。 这次,他说完,还亲了亲她耳廓,然后顺着耳背,到后颈,然后到肩背... 朱珊再困,也无法忽视这种酥麻的触感。而且她有种自己继续装死,凌霄就会没完没了的感觉。 她转过身,依旧没睁眼,小脸往他怀里噌,带着撒娇的鼻音:「我不想。」 「你昨晚自己说的,今天要和我一起。」 「可是...」朱珊噜了噜小嘴,然后呼吸均匀,似乎已经又睡过去了。 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凌霄在她腰上抓了一下:「可是什么?什么借口要想这么久?」 朱珊扭了一下腰,语调软绵绵:「你昨晚折腾我了。」 「你这属于事后不认账?」凌霄眉眼温柔下来,亲了亲她额头,「你明明说很舒服,也说喜欢。」 朱珊眼睫颤了颤,然后徐徐睁开眼睛。 她思绪渐渐回笼,意识到他们一大早在谈什么大尺度话题??? 朱珊耳根一红,转身背对着凌霄,语气有些冲:「反正我现在不想去!你如果再说,就是不心疼我,不爱我!」 凌霄:「......」 朱珊昏昏沉沉之际,听见凌霄在耳边说「疼你,爱你」。 不知又过了多久,凌霄又叫朱珊起床。 朱珊捂住耳朵躲进被子里:「我不想跑步!」 然后,她感觉凌霄重重拍了一下她屁股。 朱珊感觉烦死了,拉开被子,外面的阳光彰示着威力,这都告诉她时间并不早了。 朱珊立马看向床头柜,上面黑色磨砂电子钟显示已经十点。 她不敢耽搁时间,立马起床洗漱,收拾东西。 一切准备好,朱珊跑出去,看见凌霄懒散的坐在沙发上看阅兵仪式的直播。 对于她的出现,凌霄也只是轻轻抬了抬眼睫。 朱珊小跑去门厅,把东西放柜子上,急忙换鞋,嘴上催他:「快啊,凌樾快到了。」 她换完一只鞋,发现背后没声响,转头去看,凌霄像座大佛似的坐那里,不为所动。 朱珊又把鞋脱了,跑过去拉他手臂,拖他起身:「凌霄——」 不过十几秒的时间,朱珊就放弃了。 她眼珠转了转,坐下去,偏着小脑袋看他。 思了两秒,她抓着他手臂轻轻晃:「老公,要去接弟弟了。」 果然,凌霄倏然回头,微蹙的眉梢全都缓和。 朱珊继续:「我们现在出发去机场,好不好?」 凌霄点头,然后抬睫:「再叫一声。」 朱珊:「......」 国庆节小长假,名不虚传。 道路两边的路灯全部挂上红色中国结,路边商店、高楼都换上「欢度国庆」的标语。 而凌霄和朱珊已经在路上堵了半个小时。 所以,他们迟到了。 朱珊接起凌樾电话时,很理亏,于是认错:「都怪我,是我起晚了。」 安抚了好几句,才挂电话。 到机场时已经迟了近 一个小时。 朱珊拿着电话,东张西望逆行穿梭在人群中。 朱珊对着手机问:「你在东边?哪边是东?」 她左右看了看,下意识往右边走,一个没注意,撞到一个行李箱,直面扑下去。 还好,凌霄把她拽住了,不然脑袋得开花。 凌霄面色有些不耐,把她圈在怀里,然后勾了勾手指:「给我。」 朱珊反应了一下,把手机递过去。 不知道对面凌樾说了什么,朱珊只听见凌霄语气不悦:「A口等你,自己过来。」 然后就把电话挂了。 门口人流依旧很夸张,来来往往拖着行李箱撞来撞去。 凌霄把朱珊挡在身后。 等了十几分钟,凌樾终于背着背包出现。 朱珊立马迎上去,不走心的寒暄:「辛苦了!辛苦了!」 凌樾往后看了一眼,自然而然搭上朱珊肩膀:「我们去吃火锅?」 朱珊点头:「可以,我请客,你随便点。」 三人往停车场走。 凌樾把背后的包侧拎下来,拉开拉链,神神秘秘道:「佩奇,给你带了个好东西。」 朱珊伸长脖子,好奇:「什么?」 一个小猪佩奇的翡翠挂件,全身冰透水润,极为好看。 凌樾:「我妈寄回来的。」. 朱珊接过来,冰冰凉凉的手感:「谢谢。」 凌樾看了眼凌霄,从朱珊身后绕过去,站在两人中间,然后从包里掏出一个同款的乔治:「哥,你看我这个好看不?」 凌霄瞥了一眼,不屑道:「猪有什么好看的?」 凌樾敢怒不敢言,心里「嘁」了声,转头问朱珊:「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朱珊简直爱不释手,翻来覆去的看,「你看它小手丫,好可爱。」 凌樾:「喜欢吧?」 朱珊:「超喜欢。」 走到停车处,朱珊下意识往副驾走。 「佩奇。」凌樾叫她。 朱珊转头,凌樾已经拉开后座车门。他抬了下眉:「你过来坐,我和你聊聊天。」 凌霄视线扫过去,凌樾咽了口口水,撇开头装没看见。 一路上凌樾的嘴就没停过,聊北都的好吃的,好玩的,还约定下次放假朱珊过去玩儿。 期间,凌霄仿佛是他们俩的司机。 到了火锅店,已经是小下午,不用等位。 在朱珊坐下看菜单的时候,凌樾再次先凌霄一步,坐在了朱珊旁边。 凌霄气笑了。 不过大庭广众,他也没为难他,拍了一下他后脑勺而已。 坐下后,凌霄给了凌樾好几次适可而止的眼神。 也不知道他是真没看见,还是装糊涂,反正行为毫无收敛。 直到锅底沸腾,可以开始烫菜,他才闷头干饭。 朱珊吃到一半,收到舒琪雯的微信消息。 舒琪雯:【小可爱,今天有时间吃饭吗?】 朱珊看了看旁边的凌樾,回复消息。 朱珊:【琪雯姐,对不起,今天弟弟回家了。】 舒琪雯:【好吧!】 舒琪雯:【真遗憾!】 「遗憾」两个字,让朱珊莫名有点负罪感,她撅了撅嘴巴。 凌霄注意到她神情,神色散漫的问:「怎么了?」 朱珊语气闷闷不乐:「琪雯姐找我吃饭。」 「今天?」凌霄眉头微蹙,放下筷子,「我送你去。」 朱珊侧头看了眼凌樾。 凌霄立马明白,微眯双眸,毫无人性:「不用管他!」 凌樾一块午餐肉正嚼了一半,听见这话当场被冰封,瞪大眼睛:「???」 朱珊噗呲一笑:「不用,我已经跟琪雯姐道歉了,凌樾好不容易回来一次。」 凌霄语气冷:「我说了,不用管他!」 朱珊撇了撇嘴巴,看来凌樾的一系列操作真的惹到凌霄了。 凌樾像是终于灵魂归位,意识到自己可怜的家庭地位:「哥!我是不是你亲弟弟?」 凌霄看了他一眼:「你可以不是。」 凌樾:「......」 朱珊打圆场:「好了好了,我们继续吃,不要吵架!」 凌霄似乎想说什么,但也没说。 朱珊注意到他的欲言又止,她当时只以为,他的欲言又止,是因为凌樾。 回家的路上,又开始堵车,到家已经快五点了。 睡了一路的凌樾似乎还被瞌睡虫缠绕,下车后直接往院子里走:「我不行了,我要再睡一会儿。」 朱珊下车,踮着脚冲他背影吼:「那晚上在家里吃,你想吃什么?」 凌樾头都没回:「随便!」 看来是真的困。 朱珊转过身,小院边已经没有木藤椅,而篱笆墙的另一边,是记忆里,红色的小房顶,锈红色的小窗栏。 凌霄用手按住她肩膀,转过来:「别看了。」 朱珊吸了吸鼻子,眼睛里有极力克制的泪花,她往凌霄怀里钻:「还是那家人在住吗?」 朱珊家的房子,在几年前就卖出去了。 凌霄顺了顺她头发:「没有,他们出国了,空置了。」 朱珊带着哭腔「哦」了一声。 凌霄胸腔微微起伏,在叹气:「早知道回来你就会哭,就不带你回来了。」 「我没事。」朱珊小手环住凌霄的腰,「我现在是有家的人,一点也不难过。」 明明在哭,还说不难过。 凌霄没反驳她,低头亲了一下她头发。 朱珊心里的难受真的就被温柔的拂去大半。 朱珊岔开话题:「很久没回来,是不是应该先打扫一下?」 「不用,我提前叫人打扫了。」 「那我们去买菜吧?」 「好。」 从商场买菜回来,朱珊已经蹦蹦跳跳,不伤感了。她还能指着路边叨叨,「这里以前是篮球场是不是?我记得你常来!」,或者「这个幼儿园还在呢!」...... 有些伤痛,面对后,便是跨越。 晚饭是凌霄在家做的,朱珊负责打下手。 饭菜做好,朱珊去叫凌樾,没叫起来,只能把这个沉重的任务,交给凌霄。 果然,凌樾是个欺软怕硬的家伙,顶着鸡窝头,打着哈欠,坐在了饭桌旁。 凌樾很困,手上的筷子都掉了两次。 朱珊没忍住笑他:「你晚上都在干什么?」 本来还困倦得睁不开眼睛的人,立马来了精气神,开始抱怨:「睡?我每天熬夜到两三点,你都不知道我那个导师......」 凌樾开始巴拉巴拉没完没了。 朱珊暗戳戳看了罪魁祸首凌霄一眼。他面色毫无变化,慢条斯理的夹菜,甚至还给朱珊夹了一筷子。 凌樾看见朱珊吃凌霄夹得菜,笑得眉眼弯弯,有一种白雪公主吃毒苹果的错觉,他直道:「佩奇,你少吃点,你又胖了。」 朱珊:「!!!」 「我没有,我还瘦了几斤。」朱珊虽然这样说,倒真的气呼呼把筷子放下了。 「啪——」凌霄的筷子很重的放在桌子上。 一下,整个客厅都安静了。 凌霄看着凌樾:「你的嘴不要,我可以给你缝起来。」 凌樾:「......!」 凌霄撇开视线,闷声:「快吃。」 他这语气,对蹦跶了一下午的凌樾冲击不小。 接着,凌樾捧起碗,迅速扒拉碗里的饭,连菜都没夹。 朱珊莫名其妙的,也开始捧起碗,扒拉饭菜。 凌霄拉住朱珊手腕,低声:「没说你。」 朱珊这才放下,她又看了眼闷头吃饭的凌樾:「他今天好奇怪。」 「他吃饱了撑的。」凌霄给朱珊夹了块牛肉,「你吃这个。」 如此温馨的一幕,干饭人凌樾完全没看见,依旧在头脑风暴「拯救妹妹」计划。 ------------ 第七十九章 快叫他审判长 饭后,三人坐在沙发上,各自抱着各自的手机。 朱珊视线左右飘,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诡异,但是又说不上来。 她视线再一次往左边飘的时候,对上凌樾偷瞄的目光。 ...果然诡异! 凌樾放下手机,看向凌霄,似是终于忍不住了:「哥,今晚怎么睡?」 朱珊机械的转头,也看向凌霄。 他视线在手机上,头都没抬,淡淡道:「你是没房间,还是不知道怎么睡觉?」 「我是说佩奇睡哪里?」凌樾咽了口口水,「我刚才去她房间看了,那间房没打扫。」 朱珊:「!!!」这就有点狗了吧! 凌樾没听到凌霄应话,拍了一下朱珊肩膀,殷勤道:「佩奇,你睡我房间,我和我哥一起......」 他的话在凌霄抬眸看过来时戛然而止,话锋一转,改口:「我可以睡沙发。」 朱珊有些尴尬,她抿了抿唇:「其实不用,我......」 凌霄「噌」一声站起身,打断朱珊的话。 他路过凌樾时,顺手给了他一个脑瓜崩:「傻子!」 凌樾指了指凌霄离去的背影,又指了指自己的额头,磕磕巴巴:「他...他......」 终是泄了口气,他不敢说放肆的话。 过了一会儿,凌樾:「佩奇,我们出去吃宵夜!」 朱珊此刻像只小猫一样窝在沙发里,懒懒道:「这才刚吃多久?不想去!」 凌樾拽了一下朱珊手臂,语气不乐意:「不行,必须去!我有话跟你说!」 朱珊抬眸看了他几眼,叹气,然后起身穿上拖鞋往凌霄房间走:「我跟他讲一声。」 朱珊回到房间,扫了一圈没看着人,然后听见浴室有水声。 她走过去,扣了两下门。 里面哗啦啦的水声停止,只剩嘀嗒声。 朱珊贴着门说:「我要和凌樾去吃宵夜。」 凌霄把额前的头发往后抓,擦了一下脸上的水,嘱咐:「别去太远。」 「就「崔孃烧烤」吃。」 「带件外套,别太晚回来。」 朱珊乖巧应:「知道。」 接着,哗啦啦的水声又继续。 ****** 朱珊很久没回来了。 现在,大多数烧烤店都是电火烤,而这家老字号依旧采用最老技术炭火烤。 炭火,能激发菜品的鲜嫩软脆。 本来不饿的朱珊,瞬间被阵阵孜然味催动了肚子里的小馋虫。 因为是国庆节,大晚上依旧门庭若市。 为此,店家在门店前面搭了个蓝色的临时棚。 朱珊和凌樾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服务员来提醒,说收拾了一桌,可以入座了。 朱珊指了一下小桌子,提议:「你去坐着,点一些酒水,我去捡菜。」 一方小桌子,上面还有些未打理的油渍,凌樾抽出纸巾擦了擦,转头就看见猫着腰在冰柜前捡菜的朱珊。 他摇摇头,嘀咕:「二傻子。」 人多就是这样,就算有了位置,上菜也很慢。 他们等了好一会儿,桌上都只有一碟煮花生。 凌樾不想等了,放下手机,给朱珊倒上啤酒:「来,我们先喝点,聊一下。」 朱珊跟着放下手机,抓了颗花生,剥开:「你看你黑眼圈多重!大晚上不睡觉,叫我出来是要聊什么?」 「我要不是为了你,我现在早睡了。」凌樾喝了口酒,想起学术上的难题 ,有些抑郁,「我都要怀疑,我适不适合当审判长了。」 朱珊云淡风轻应:「适合的。」 「嗯?」 「凌霄说的。」朱珊笑了笑,看着他,「他说你只有一个心窍,很适合当秉公办案,合理判决的审判长。」 凌樾眼皮半拉着,有些怀疑:「......这是夸我?」 「嗯...」朱珊噗嗤一笑,和凌樾干杯,「是夸你,必须的!」 凌樾没搭话,直接干了杯子里的酒,然后把杯子又添满。 他看着杯子里的气泡,伸出手,像是自言自语:「你看,这手心手背都是肉。」 「?」 「但是!」凌樾放下手,看着朱珊,一脸真诚,「佩奇,我还是站你这边!」 朱珊皱着小脸:「什么鬼?」 「你听我跟你分析!」 朱珊仰了下下巴:「你分!」 凌樾:「我哥的脾气你也知道,你喜欢他不是找虐吗?」 朱珊:「......」 凌樾:「你看,就拿今天来说,他对你态度多冷淡,你不心寒吗?」 朱珊眯了眯眼睛,窦疑:「冷淡?」 她完全没感觉到冷淡,反倒觉得一颗明亮的电灯泡一直蹦跶在两人中间。 凌樾继续道:「我觉得,你是没看清自己的内心。」 朱珊继续剥花生:「我看得蛮清楚的。」 凌樾伸出食指摇了摇,否定她。 他顿了一下,指着自己心口:「你看看我,我对你多好!你是不是感觉也挺喜欢我的?」 朱珊嘴角抽了抽,拿起酒杯喝了几口。 这喜欢,和那喜欢,是不一样的喜欢。 凌樾欺近,说出结论:「所以,你要分明白,这只是友情,或者亲情,并不是爱情!」 朱珊继续喝酒,听他瞎掰。 凌樾叹了口气,面色露出一些伤感,突然惆怅起来: 「我也知道,你有点缺爱。」 「这些日子,我妈呢,又叮嘱他照顾你。」 「又是送你上班,又是给你做早餐。」 「上次还去GZ接你。」 「你年纪小,又没谈过恋爱,可能误把这些感动当成喜欢了。」 朱珊终于忍不住了:「凌樾,你脑子......」 她还没说,凌樾闭上眼睛,右手举起做阻止状:「你先听我说完。」 朱珊沉了口气,敷衍的点头:「你说!你说!」 「我哥这人,当哥哥,肯定没有任何问题,当爸爸都成!但是当恋人,不合适!」凌樾单手撑着脑袋,语重心长,「我承认,他个人非常非常的优秀,但是性格上他是有缺陷的,他霸道,强势,专.制,也不会哄人,你做他的另一半......」 凌樾只是在脑袋里幻想了一下,就猛地甩了两下头:「不行!真不行!」 朱珊低着头剥完最后一颗花生:「你好像对他有误解。」 凌樾:「不是,你要是真想谈恋爱,我给你介绍啊,我在法院实习的时候,有个书记员,正式编制,长得帅,个子高,脾气好......」 「打住打住!」朱珊越听越无语,她没料想到凌樾都到这份上了,好心提醒他,「你快别说了,被凌霄听见,你小命玩完了。」 凌樾顿了一下,机警地回头扫了一圈。 不算明亮的店面,人声嘈杂,四周都是热闹的烟火气。 确定安全,凌樾转过头:「我哥那样的,就得找一个气场强的,能力强的,能让他抬头看的,那 样才镇得住他,你明白吗?」 朱珊眼珠转了转,不悦:「你就是说我没气场,没能力,镇不住他呗!」 「这不很明显吗?」凌樾这话一出,发现有些贬低朱珊,急忙补救,「我的意思是,你是温柔善良的女孩儿,自然没什么脾气,会被他欺负的。」 朱珊:「......」 「难道你想,以后天天被凶,以泪洗面,一句暖心话都没有的婚姻?」 朱珊:「......」 凌樾拍了下桌子:「我真是为你好!」 朱珊把当面瓶子里的酒喝完,又开了一瓶:「你这话怎么不找凌霄说?」 「这不是你泥足深陷,不能自拔吗?」 朱珊翻了个白眼儿。 她不明白,到底是哪里给了凌樾错觉,自己是单相思? 不过想来也是,凌樾好像只知道,她跟凌霄表白了。 朱珊叹了口气,双手捧着小脸看着凌樾,眉眼都是认真:「凌樾,你放心,凌霄很喜欢我,他对我很好,而且也没有很凶,也会哄人,还很温柔。」 凌樾闭上眼睛,微微摇头,他觉得朱珊魔怔了,说不通了。 「来了——」这时,服务员端了个长盘上来,「小心小心,菜来了。」 香气扑鼻,两人开动,谈话中伴着狼吞虎咽的咀嚼声。 凌樾:「佩奇,你听我的,我怎么也算你哥哥,你要听老人言。」 朱珊:「你就比我大几个月,卖什么老?」 凌樾:「火腿给你...我在法院实习的时候见过不少,婚姻不能是单方面的喜欢。」 朱珊:「他真的喜欢我,我明天让他亲口跟你说...唉,猪皮你要吗?」 凌樾:「要...排骨给你一串。」 朱珊:「确实香,来干杯。」 ...... 吃了一大半,朱珊就撑得不行了,毕竟刚才还喝了啤酒和梅子酒。 她脸颊红烫,抱着酒瓶子眯了一会儿,再睁眼,凌樾还在战斗。 她又眯上眼睛:「凌霄真的有变温柔,而且,他有时候还反省,是不是说话让我不高兴。」 凌樾完全不信,毕竟他对他哥有二十三年的了解,她那些形容词,就不能出现在他哥身上半点。 他撸.着牛肉串,看着她,面露惋惜。 朱珊轻轻笑,说话没调:「其实他什么都不用改,我就已经很喜欢了,因为我了解他,他就是臭!傲!娇!」 朱珊虚开眼睛,有些小得意:「你知道吗?我...哼哼...能镇得住他!」 凌樾摇头,嘀咕:「醉了,都开始做梦了!」 把食物解决完,凌樾起身结账,然后问朱珊:「还能走吗?」 「能。」朱珊拿起手机站起身。 她晃了晃,然后稳住,打了个响指,往前一指:「走,回家!」 昏暗的路灯下,路边有三三两两的人群相伴。 凌樾双手虚在空中,准备随时接住朱珊摇晃的身影。 他有点担心:「佩奇,我背你吧。」 「不用!不用!」朱珊站上绿化带边沿,「我给你表演走直线。」 一步,两步,三步...... 走到路灯下,朱珊看见地上圆圆的一坨黑影。 她徐徐抬头,虚着眼睛,嘴角拉开:「凌霄真的喜欢我......」 凌樾敷衍着酒鬼:「是是是,喜欢你,你先下来,我背你。」 「我也...」她声音是醉意后的飘忽,却满是真心,「喜欢他。」 朱珊慢慢闭上眼睛。 她感觉后脑勺好重,好沉,脚下好空...... 然后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她撑开异常沉重的眼皮。 凌霄的头微垂着看着她。他脸颊半明半暗,深刻俊隽,眉头有些折痕,显得锋利冰冷。 「凌霄?」朱珊噜了噜嘴,指尖轻轻摸他眉头,「你别凶,再凶凌樾真不信了。」 似是想到了什么,朱珊撑着他肩膀站起身。 她往后转,摇了摇发昏的脑袋,又转,终于捕捉到凌樾模糊的身影。 她笑:「凌樾,看我给你炫一个,怎么镇住他。」 这话说完,她退到凌霄怀里,双手抓着他衣服:「凌霄,你跟凌樾说,你爱我。」 凌霄眯了眯眼睛,带着危险警示。他声音像砂纸磨过般低沉:「你醉了。」 她头好痛! 她好烦! 他又不听话! 朱珊抬手抓住凌霄耳朵:「你快说!」 「珊珊!」凌霄语气重。 她不松手。 他拽住她手腕,又不敢太用劲儿,他知道她皮肤一碰就红就紫。 她扯着他耳垂:「说!」 凌霄咬着后槽牙:「朱珊珊!」 发酒疯的朱珊手一顿,然后整个身子软下来。 接着,她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连眼尾都红了。 她咬着下唇,模样可怜委屈,鼻音重:「你不要带姓的叫我名,我...我很怕的。」 说完,眨巴两下眼睛,还真挤出两滴泪水。 她跺了下脚:「你不疼我,不爱我。」 凌霄看了眼呆若木鸡的凌樾,深深吸口气,然后右手揽住她的腰按向自己,左手指尖给她拂擦泪,语调带着无限妥协和哄意:「疼你,爱你。」 朱珊眼皮颤了颤,满眼的忧戚瞬间消散,填满得逞后的狡黠。 她侧过脑袋看着凌樾,下巴微仰着:「你听见了吗?」 随即,她眨了下眼睛,白嫩的手指在空中晃了晃,指着凌霄命令:「你!」 然后指尖缓缓指向凌樾:「快叫他审判长!」 ------------ 第八十章 你就是我命定的嫂子 清晨,一阵风动。 窗外的枝叶摇曳,窗内的薄幔飘晃,朱珊脸上的光斑被打乱。 这阵风,钻进她脖颈处,唤醒她。 她转了个身,懒声:「凌霄,关窗户。」 过了一会儿,又来一阵风。 朱珊摸了一下旁边,又用脚踢了一下,没人。 她睁眼,视线渐渐清晰后,看见熟悉的立式衣柜。 这是凌霄的房间。 她不记得,怎么睡这儿的。 虽然,她头有些沉,有些疼,但这并不影响她探索昨晚的记忆。 她还记得路灯下,凌樾呆愣的表情。 还记得,凌霄眸底那控不住的,危险且充满警告的光芒。 还有她... ——你别凶,再凶凌樾真不信了。 ——凌霄,你跟凌樾说,你爱我。 ——你快说!说! ——你不要带姓的叫我名,我很怕的。 ——你不疼我,不爱我。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朱珊拽起被子蒙住自己脑袋,她到底在借酒耍什么疯? 「呼」的一声,被子被踢开。 朱珊坐起身,被发丝遮盖下的眼睛瞪得溜圆。 她终于想起最重要的一句:你!快叫他审判长! 朱珊愣神十几秒后,眉头深深皱起,低喃: 「叫了吗?」 「应该没有吧?」 「要不我现在还能在床上?」 「应该在马路垃圾桶旁边吧?」 「所以,应该是没有叫的。」 朱珊摸了摸枕头底下,没摸着手机,视线扫了一圈,看见手机躺在电脑桌上。 她下床穿拖鞋,注意到自己穿着睡衣。 她抬起手臂闻了闻身上... 很明显,洗过澡了。 朱珊整个人顿住,大眼睛逐渐失焦,小嘴微张。 她往后一倒,捂住眼睛,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朱珊放弃给凌霄打电话的想法,用了半个小时洗漱,顺便做好心里建设,然后才下楼。 客厅,依旧不见凌霄的身影。 朱珊内心呜呜呜,不会抛弃妻子了吧? 她跑去客厅窗户,往外看。 阳光明媚,伴着清风,吹得人心旷神怡。 呸!吹得人心拔凉拔凉的。 突然,远处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他走得更近一些,朱珊探出半个身子,挥手:「凌樾!凌樾!」 边走路边玩手机的凌樾抬头,看见朱珊后小跑回家。 他到门口的时候,朱珊已经为他打开门,满脸热忱的迎接他。 凌樾扬起手上的食品袋:「饿了没?你以前喜欢吃的!」 说着,就往餐桌走。 朱珊跟上去,坐在凌樾旁边。 凌樾拿出奶浆,插上吸管推到朱珊面前:「你先喝点这个。」 朱珊接过来,咬着吸管心不在焉的开始喝。 凌樾三下五除二拉开各种小袋子,展示:「嫂子,你想先吃什么?」 「咳咳咳咳咳——」朱珊嘴里的奶浆全数喷出,咳嗽不止。 那句嫂子,对她的冲击太大。 咳了好一会儿,朱珊擦干呛出来的眼泪。 她像是意识到什么,皱巴小脸:「凌霄真的叫你审判长了吗?」 不等凌樾开口,朱珊抢话:「应该没有吧?嗯?他的性子怎么可能 屈服?」 凌樾嘿嘿笑了两声,抓了抓头发:「一开始,是不叫的。」 朱珊敏锐捕捉到关键字「一开始」。 这个「一开始」就非常魔性,且满含深意。 仿佛已经提前透了答案。 因为认命!她皱巴的小脸逐渐舒展,俨然已经失魂落魄。 凌樾微仰着头,那是心满意足的神情:「后来,扛不住你扯他耳朵...」 朱珊震惊,提起一口气,眼眸睁大! 凌樾:「又捏他脸...」 朱珊再震惊,再提起一口气,眼眸再睁大! 凌樾:「抓他头发...」 朱珊再再再震惊,再再再提起一口气,眼眸再再再睁大! 凌樾:「这些都没用...」 朱珊虎躯一震,不解:「这都没用?」 说完,她拍了拍自己小嘴,自己到底在好奇什么? 凌樾低头嬉笑:「后来你抱着他哭闹,他要背你回来,然后你坐地上不肯,他才叫的。」 这跟撒泼打滚,有什么区别? 朱珊双手捧着脑门,闭着眼睛,沉沉喘气。 凌樾继续回忆:「然后一路上,你让他叫了我十七次审判长!」 十...十七次? 这是要命啊!!! 朱珊睁开眼,拍桌:「你怎么不阻止我?」 凌樾:「?」 「我醉了呀!」朱珊双手捂住胸口,痛彻心扉,「我在耍酒疯啊!你居然不阻止我?还、还数数?」 凌樾:「......」 「凌樾。」朱珊失望的摇头,丧气道,「你没有心,我要和你绝交。」 凌樾:「!!!」 朱珊撇开脸:「这次,我说真的!绝交!」 凌樾急了,忙解释:「不是,当时我都快炸了,跟做梦似的,我哪里顾得上...」 瞅见朱珊表情,凌樾话锋一转:「不是,我的意思是,我能怎么办?我也不能把你打晕啊。」 朱珊:「......」 凌樾:「而且,你让他说的更多的是..….」 朱珊瞬间转头看着他:「是什么?!!!」 「你让他说爱你。」凌樾手背抵住嘴轻咳了两声,压不住笑意,「还要他说,是很多很多,很满很满,很深很深的爱。」 「我去!」朱珊拍了拍小脸,不过她内心有些好奇,干巴巴问,「他...都说了?」 「嗯,说了。」凌樾沉了口气,「不过,你都不满意。」 朱珊:「......」 凌樾:「你说你不信,说他骗人,然后又扯他耳朵,捏他脸,抓他头发。」 朱珊双肩沉下去,眼皮半拉着。 毁灭吧! 凌樾曲肘撑着额角,感慨:「原来我哥真的喜欢你,而且真的会哄人,难不成这就是一物降一物?你还真把他镇住了!啧啧啧!大开眼见!大开眼见!」 朱珊眼睫颤了颤,抓过小蛋糕,大口大口吃。 至少,做个饿死鬼! 一颗重重的脑袋压到朱珊肩膀上。 朱珊侧头,咽下口中的食物,语气毫无波澜:「你干嘛?」 「你就是我命定的嫂子!」 「大可不必!」 「必必必!早知道我还上什么学,考什么研,早点把你们撮合成一对,我的愿望早实现了。」 朱珊推开凌樾脑袋,嫌弃:「你做个人吧!」 「你别说,我哥叫我审判长 的时候,那种心不甘情不愿,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的感觉,和我要的一模一样。」 心不甘情不愿... 咬牙切齿... 又无可奈何...... 「啊啊!」朱珊扯着喉咙叫了两声,放下食物,抬手就往凌樾肩膀上拍打。 凌樾开心,躲都不躲,反而笑得更大声。 随着大门突然打开,朱珊和凌樾停止打闹。 凌樾穿了身灰色的运动套装,额前的发丝微微湿润。 他站在门口换鞋,淡淡瞥了眼朱珊:「醒了?」 「...嗯。」朱珊乖巧点头。 凌樾看热闹不嫌事大,撞了下朱珊肩膀:「快去收拾他。」 说完,就往楼上跑。 朱珊翻了个白眼儿,视线扫过餐桌,抓起一个小蛋糕跑到凌霄跟前,谄媚的笑:「吃早餐。」 凌霄斜眼看了她一眼,收回视线轻嗤一声:「吃过了。」 他换好鞋,往里厅走。 朱珊跟上去,探着小脑袋:「你要不要喝口水?」 「喝过了。」 「累吗?」朱珊亦步亦趋,小爪子在空中抓了两下,「我给你按按?」 凌霄抬步上楼,声音没什么情绪:「不用。」 两人刚到楼梯转角,凌樾背着背包走下来。 他站定,笑着:「哥,嫂子,我先走了,你们好好处,天赐良缘,来之不易,可不能辜负......」 「等等。」朱珊打断他的胡言乱语,问,「你要去哪儿?」 凌樾:「我导师一大早给我打电话,让我回去帮忙,我得回北都。」 讨厌是讨厌,不过还是不舍。 朱珊撇了撇嘴:「你才刚回来,你们导师怎么这样?」 凌樾完全没有昨日提到学业时的烦闷,笑意盎然道:「都是为我好。」 朱珊:「那要不要送你去机......」 她话没说完,凌霄已经不耐烦抬步往楼上走。 朱珊只能暂时重色轻友,蹬着小脚上楼:「你打车吧,车费我给你报销。」 凌樾看着他俩背影,大气道:「多大事儿?我自己付了!」 ****** 房门外。 朱珊深呼吸后,推开门。 凌霄正走到窗户边,把窗户关了,窗幔也拉上。 他转身,视线轻轻扫过她,然后抬手把上衣脱了,往洗手间走。 朱珊凑上去,大眼睛扑闪,摆出一副认错的姿态:「我错了嘛。」 凌霄睨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都记得?」 「不记得,但是凌樾都告诉我了。」 凌霄推开洗手间门,打开水龙头,埋下身洗脸。 男人背弓着,肌肉线条很好看,但朱珊此刻无心看。 因为水声,她凑近了些:「对不起嘛,我就是喝多了。」 凌霄直起身,扯过毛巾擦脸,语气低沉:「酒后吐真言。」 吐什么真言? 虽然不太明白,但朱珊此时也不计较什么「真言」。 她咽了一口口水:「凌霄,你耳朵没事,脸还是很俊,而且你头发还多,以后...以后凌樾也是要当审判长的,你还是会叫的......」 她理由站不住脚,声音越来越小:「你就别跟我计较。」 凌霄手一顿,抬手「啪」一声把毛巾摔在石台上。 朱珊心猛地一跳,往后退了半步。 凌霄转身,靠在石台上,下巴微仰 ,眼眸半眯,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因刚才洗脸动作粗暴,他前额的发丝还在滴水,顺着他凌厉的脸颊,下颌,滑到锁骨上。 可能因为刚跑完步,他皮肤比平时红润一些,肌肉线条轮廓也更清晰一些。 有些性感,荷尔蒙有些浓。 朱珊耳根发烫,撇开视线往他身后飘。 他身后的大面镜没有防水雾功能,此刻蒙了水珠,将他倒三角的背部隐隐约约印出来,更添暧昧气氛。 朱珊抿了抿唇,一步步往后退:「你先洗澡,别感冒了。」 「珊珊。」凌霄叫住她。 朱珊步子停住,乖巧的看着他:「嗯。」 凌霄眼神锐利,眉梢微扬:「凌樾只告诉你回房间之前的事,之后的事你还不知道。」 「啥?」 凌霄还没开口,朱珊已经联想到自己洗了澡,换了睡衣的事儿。 她捂住耳朵:「不用说!都是发酒疯!」 说完,也不等凌霄应话,转身往外跑:「你洗澡,我不打扰了!」 下一秒,朱珊衣领便被拉住。 朱珊侧过脸颊,撇着嘴不敢发脾气:「毛衣,会拉变形的。」 凌霄哂笑一声,抓住她胳膊把她拽过来。 他双手拎着她衣服肩线,给她整理好,吐词清晰:「回房后,你说你是香香的小仙女,不能臭,让我帮你洗澡...」 「那真是...」朱珊语调都在颤,「辛苦你...辛苦老公了。」 凌霄「嗯」了一声,语调慢盈盈:「所以,你该还债了。」 「???」 还债? 帮洗澡? 朱珊理解后,摇头,拒绝很坚决:「不要!」 凌霄没说其他的,抓起她小手放在自己心口,语气沉闷转了个话题:「我被你气得,心脏痛了一晚上。」 「......」 「比输官司还痛。」 「......」 「然后,我看你也根本没想赔罪。」 「……」 五分钟后,水声响起。 朱珊身上的毛衣沾了水,厚重感像是要压倒人。 毛衣被脱下的时候,朱珊后知后觉。 她哭噎的嗓音透过水声,变得婉转旖旎:「凌霄,你骗人,你没输过官司,怎么把你气得比输官司还痛?」 凌霄沉哑的声音从她后侧方传来,很怨气,像他此刻的动作:「我这么爱你,你居然说你不信,感觉不到。」 朱珊话说不清楚了,还是反驳:「我乱..说...的。」 「不。」他否决,「应该是我表现不够。」 后来,朱珊想起凌樾的话。 ——你还要他说,是很多很多,很满很满,很深很深的爱。 所以,才会有她被引导的回答:很多,很满,很深。 ------------ 第八十一章 他也不过如此 傍晚,朱珊和凌霄吃了饭,一起去小公园散步。 期间,凌霄接了个电话。 朱珊坐在公园旁边的大石头上,玩手机。 手机顶部突然显示,插入信息。 朱珊点开,是凌樾发来的。 凌樾:【疯了!】 凌樾:【自闭了!】 朱珊:【怎么了?】 凌樾发了个摔键盘的表情包,配字【这研谁爱读谁读吧】。 凌樾:【嫂子,来点安慰吧!】 朱珊无语,抬眸瞧了眼凌霄的方向,安心打字:【这嫂子谁爱当谁当吧!】 凌樾嗅到了八卦的气氛:【怎么了?】 朱珊:【我以后再喝醉,我就是猪!】 凌樾:【过年我们还喝!】 朱珊:【你做个人吧!你哥的脾气你不知道?】 凌樾:【你能镇住他啊!】 朱珊:【镇什么镇?】 朱珊:【我吹牛你看不出来?】 朱珊:【今早你走的时候他什么态度,你没看见?】 凌樾:【挺好的呀!】 朱珊:【你没看出来他很生气吗?】 凌樾:【我哥没生气啊!一大早,让我给你买早餐呢!】 没生气? 朱珊按灭手机屏幕。 她眨了眨眼睛,抬头看向凌霄。 今晚的月亮只小小一牙,但格外纯净,点点乌云遮面,掩不住银白色的光。 凌霄背对着她而立。 月光倾洒在他肩上,身姿高大挺拔。 朱珊想起早上在浴室时,这高大的身子把她抵在角落里欺负,还让她用哭噎的嗓子说他想听的所有话。 说是她醉酒的赔罪。 思绪到这里,朱珊想起当时,他从运动裤里摸出的盒子,崭新的,还带着塑料封膜。 很明显,就是趁着跑步,临时买的啊! 就是预谋好的呀! 所以,他不会从一进门,就是演生气吧? 还说什么气得心脏痛了一晚上? 什么赔罪? 这是挖好坑,然后引导着她自己入坑? 狗啊!!! 狗男人啊!!! 啊啊啊啊啊!!! 朱珊眉心皱起,小拳头捏紧,对着凌霄背影挥打。 突然,凌霄转身。 朱珊立马撇开脸,视线飘在半空中,小拳头展开,手掌在空中挥。 凌霄走过来,似乎已经结束了电话,把手机捏在手心,问:「怎么了?」 朱珊眼神四处飘,装模作样:「有、有蚊子,我扇一扇蚊子。」 「那别在这儿呆着了。」凌霄知道她是吸引蚊子体质,不疑有他。 他把她挥舞的小手抓住,使力把她从石头上拉起来,往小公园出口走。 天色渐暗,小公园的路灯不算明亮,又被凌乱的枝丫遮挡,更显昏暗。 朱珊心不在焉的思索,要不要硬着胆子,当面拆穿并质问他的恶劣行为。 突然,她听到凌霄手机响了一声,是消息提示音。 凌霄拿起来,看了一下,然后按住说话按钮,把手机举到嘴边:「多多磨练一下对他有好处,都是应该的。」 朱珊在凌霄放下手机的时候踮脚瞄了一眼。 虽然没看清聊天内容,但是她看见头像了。 一个头发花白的,穿着正装的证件照。 她上次问过,是凌樾的导师。 秋天,本就是落叶的季节。 朱珊一脚踩上树叶,发出清脆的「嘎吱」声。 她思绪也被这「嘎吱」声触动。 朱珊眼珠转了转,从侧面切入话题:「凌樾已经到学校了,国庆节一个人是不是有些可怜啊?」 凌霄语气正经,似乎没打算藏着掖着:「多多磨练一下对他有好处。」 朱珊内心有个小人跪在地上吐血。 算了。 别拆穿了。 跳坑就跳坑吧。 也别质问了。 更别企图翻身做主人了。 斗不过的。 ****** 十月五号,凌霄和朱珊驾车回市区。 他们选了一条耗时稍短的路线,从绕城高速北边入口进入市区。 刚出高速,朱珊似是想到了什么,探过身子,手指在导航屏幕上滑动几下:「凌霄,顺便去看看我爸爸妈妈,好吗?」 凌霄看了她一眼,点头:「好。」 半个小时后,车辆排队进入公墓专用停车场。 今天本来就是阴天,此刻更是应景的有些飘雨。 停好车,凌霄嘱咐:「把外套穿上,我去拿伞。」 朱珊点头,解开安全带,开始穿外套。 她刚穿好,车门便被拉开。 凌霄拿了一把很大的雨伞。 两人先去公墓门口买了两束花,然后才进去。 走到熟悉的位置,把花摆上。 朱珊什么都没说,看着墓碑,像是在发怔。 直到温热的手掌,把她小手抓起来。接着,带着温感的伞柄被放到她手心。 朱珊侧头看着凌霄。 凌霄:「我去那边等你。」 说完,他身子冲进朦胧细雨里。 朱珊咬了咬唇,喃喃:「那边是哪边啊?」 声音太小,完全融入雨声中。 朱珊收回视线,缓缓蹲下。 她回国后,来了好几次,都是一个人偷偷来。 每次都会哭。 可今天,好奇怪,一点也不想哭。 她伸手,摸了摸墓碑,冰凉。 朱珊声音很小:「爸爸妈妈,我结婚了。」 「你们一定很想知道,跟我结婚的是谁对不对?」 「是凌霄。」 「对,就是你们认识的凌霄。」 「是他,你们一定能安心,对吗?」 「你们很喜欢他的。」 朱珊抿着唇角:「爸爸,对不起,我长大的有些慢,还没替你洗清污名。」 「不过,我相信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因为凌霄在查。」 「我知道,这件事可能比我想象中复杂、危险、困难。」 「但是,是凌霄,就一定可以的,对不对?」 朱珊收回手,指尖已经冰凉。 她把伞搭在肩膀上,手压住伞柄埋进腹部取暖,整个人揉成一团,继续说:「妈妈,凌霄有点烦人,老是逗我玩儿。」 「他是不是以为我不知道?」 「其实我都知道,我只是不说。」 朱珊「哼」了一声,娇嗔:「他也不过如此。」 「不过,我好像越来越喜欢他。」 「他逗我,我也喜欢。」 顿了好一会儿。 朱珊眼睫颤抖:「如果你们在就好了。」 「我有点,想和你们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一起坐在餐 桌上吃饭...」 「我还想,让你们看见我开心的样子。」 ...... 朱珊唠叨了好一会儿,然后站起身。 她抬起伞沿,整个视野像是被加了磨砂滤镜。 好多小伞,像蘑菇似的,可爱的移动。 朱珊沉了口气,凌霄在哪里等呀? 也没说明白。 她现在要去哪里找人? 朱珊抱着大伞往外走,她腿有些麻,下台阶时眼都不敢眨,就怕摔个狗吃屎。 突然,她的伞沿被修长的手指拎住,缓缓抬高。 凌霄的脸出现。 他眉目天生黑,像墨水画浓厚,不带温色。 他脸上还有细细的水,眼睫也沾上。 朱珊立马抬伞遮住他:「下雨,你干嘛乱跑?」 凌霄接过伞柄,拍了拍肩膀上的水,淡然道:「迷路了。」 「......」朱珊什么都没说,亲昵的挽住他胳膊。 原来,在乎你的人。 不用你去找。 他也会出现在你眼前。 因为,他从不曾离开。 只是,你暂时没看见他。 ****** 国庆节后的办公室,异常安静,大家似乎都还未从假期中缓过来。 朱珊难得的,问吴静要了一只速溶咖啡。 她在茶水间接了热水,一只手晃荡着小勺子,一只手拿着手机看消息。 舒琪雯:【抱歉啊,我要出国一趟。】 朱珊:【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舒琪雯:【暂时不确定。】 舒琪雯:【放心,你欠我一顿饭,我记得牢牢的!】 舒琪雯:【回国后,肯定第一个联系你!】 朱珊回复了一个可爱的表情包。 她放下手机,下意识抬手抿了口咖啡。 滚烫的水,痛得她差点没抓稳杯子。 晚上回家,凌霄立马注意到她上唇有些红肿。 他伸手想碰,被朱珊躲开。 她语气有些撒娇:「很疼。」 凌霄蹙眉,自我怀疑:「我昨晚亲重了吗?」 「......!!!」朱珊眼皮拉下来,大声,「是烫的!」 「怎么烫的?」 「当时水杯里是沸水,我一分神,就喝了。」 凌霄拉着朱珊坐到沙发上,一手捏着她下巴,微微抬起,观察她唇:「为什么分神?」 「哦,就是当时琪雯姐给我发消息,说她出国了。」朱珊看凌霄又要上手碰,不客气的拍开他手,继续说,「我当时在想,她官司赢了后应该会回检察院,没想到出去玩儿了。」 「就想这个?」 「嗯。」 凌霄有些无奈,又抬起手,没等朱珊拍开,他冷声:「别动。」 她声音软软的:「痛。」 「我不碰。」凌霄声调温和下来,手指按在她嘴角处,「有点起泡。」 「......」 「吃饭痛不痛?」 说到这儿,朱珊有些小骄傲:「也痛,不过我坚持一下,多吃两口,就习惯了,没感觉了。」 凌霄轻嗤一声,放开手。 他还没碰到就叫天叫地,吃饭就能忍到习惯。 他被气笑了:「吃货。」 朱珊撇了撇嘴巴,拿过旁边的抱枕抱在胸前,继续玩手机。 凌霄侧头看了朱珊一眼:「任兴延 的案子,开庭日期排下来了。」 朱珊手一顿:「什么时候?」 「月底。」凌霄没看她,「苏检察官应该会通知你,法院也会通知你具体出庭时间。」 好久没聊这个话题了。 朱珊抿了抿唇:「凌霄,你怎么这表情?」 凌霄微微侧头:「什么表情?」 「不太高兴。」朱珊笑,打趣,「你是不是觉得你会输?」 「输?」凌霄极其嚣张的哼笑一声。 朱珊「啧啧」两声:「可不是吗?」 凌霄放下手机,单手靠在沙发靠背上,整暇以待:「说说看。」 朱珊抱着抱枕侧转身,双腿曲在沙发上,很认真:「当时顶楼只有卓悦、卓悦爸爸和任兴延,任兴延摆明了就是杀人凶手,卓悦和我都是证人。」 老实说,朱珊很认同凌霄说的,司法裁判前,不要给人定罪。 可她觉得这起案子,证据确凿,裁判只是一个流程而已,根本没有反转。 但是一想到凌霄从无败绩的名头,她又有些好奇。 朱珊凑近了些:「你是不是会输?」 凌霄挑衅的抬了抬下巴:「你说呢?」 朱珊抿着唇:「能不能......」 她话还没完,凌霄抬手,食指抵住她额头,推开:「不能。」 朱珊本来也没指望他能说什么。 不过她佯装生气,用手在两人中间划了一下:「也是,凌大律师可要记住了,我们是对家。」 下一秒,她的腰肢就被握住,拉进。 他用实际行动告诉她,他们是什么关系。 朱珊用抱枕隔在两人之间,大眼睛扑闪:「你干嘛?」 凌霄一只手扯开抱枕,手按住她肩膀猛地往前压,把人压在沙发上。 他手肘曲在她耳边,身子紧密的抵住她,在她最大的承受范围内。 朱珊感觉完全被桎梏,声音憋在嗓子里:「不要,你昨晚自己说的,我都听话了,你今天不能。」 凌霄笑得胸腔轻轻颤,垂下眸,锐利的视线一寸一寸滑过她小脸。 他扯她耳垂,有些磨砂感的指腹轻轻摩挲:「就想给你打个招呼。」 「什么?」 「庭上证据说话,可别生气。」 「我能生什么气?」 「怕你到时候回家给我发脾气。」 「我...」朱珊自愿揭短,有些不悦,「我怎么敢?」 「你还有什么不敢的?」 「???」 「昨晚你洗澡的时候,手机放在那儿响了一下......」 !!! 朱珊想起刚才那条来自隔壁栏目组同事的表白信息。 她双手讨好的勾上凌霄脖子:「我回复他了,我说我结婚了!」 凌霄眼睫下垂,印下一片阴影,薄唇抿成一条线,拖着音调「哦」了一声。 吃醋了? 朱珊眼眸一转,抬头去吻他,才轻轻一碰,立马弹开:「痛痛痛痛痛!」 凌霄起身去拿药箱。 朱珊弯腰,捡起地毯上的手机。 果然,有苏检察官的消息。 朱珊往后一靠,叹了口气,总觉得任兴延的案子不会这么简单。 ------------ 第八十二章 没有硝烟的战争 十月底。 清晨。 今天,是任兴延被控故意杀人罪开庭的日子。 朱珊被手机闹铃叫醒,一刻也不敢耽搁的离开温暖被窝。 凌霄昨晚没回家。 每次开庭前一晚,他都不回家,Doree说,这是他的习惯。 朱珊问过凌霄,为什么。 他当时抱着她,不太正经的调戏她:「温柔乡,红颜祸水。」 但朱珊知道,真实原因肯定不是这样。 这个习惯,在她回国之前,就一直存在。 朱珊洗完脸,对着镜子用洗脸巾擦干下颌的水,然后摸了摸眼睑下浅浅的黑眼圈。 她昨晚没睡好,抱着暴力熊也没睡好,一晚上都在做梦。 朱珊吃完早餐,检查好所有证件,然后抱着安全帽去地下停车场。 骑着电瓶车驶出停车场,一阵凛冽的冷空气往她脖子里钻,让她整个身子都颤了颤。 新闻说这是今年的第一次大幅度降温,加上南方空气偏湿润,风吹在皮肤上是寒意刺骨的凉。 而且今天不仅没有阳光,还有些雾霾,视线不清,整座城市都像是被一个沉颠颠的屏障罩住,并逐渐往下压,让人感觉阴郁。 朱珊缩了缩脖子。她发誓,今天过后,这漂亮的电瓶车将被打入冷宫,刑期待定。 朱珊到法院的时候,时间尚早。 她靠在墙边,拿出手机又看了几遍自述草稿,她需要把当天所见所闻一字不漏的在审判庭上说出来。 她有点怕到时候因为紧张,会有遗漏,所以才有了这么一个自述草稿。 时间一点点推动,朱珊被引导去核对签署各种出庭文件。 踏入审判庭时,她手心微微出汗。 距离上次来,已经时隔大半年。 这次,她处地和心境均不同。 上次,她是旁观者; 这次,她是参与者。 朱珊走到位置处,坐下。 她第一时间依旧被正前方巨大的国徽吸引,然后,才看向律师席。 凌霄穿着黑色律师袍,配套律师所戴的红色领结,胸口一枚蓝色双环徽章。 他戴了细框眼镜,露出光洁的额头,双手环抱胸前微靠着椅背,在闭目养神。 而旁边的李尚,正有条不絮的在整理各种文件。 朱珊又看向公诉人席位,苏检察官面前整整齐齐摞着半手掌高的材料文件,他视线落在凌霄身上,不苟言笑。 在这一刻,朱珊闻到了硝烟的味道。 她想起舒琪雯说过,律师和检察官,是宿敌。 过了一会儿,书记员站起身,宣读法庭规则。 接着,审判长、审判员入庭。 伴随着棕色的法槌落下:「玉和市中级人民法院刑事审判一庭,现在开庭。」 被告人任兴延从法庭后门入内。 他低着头,长长的发丝遮了眼睛,走路的动作很木讷。 如果朱珊不是见过他猖狂妄为的样子,只怕会被他这副伪装欺骗。 按照程序,苏检察官宣读完起诉书后,任兴延摇头,否认:「我没有杀卓富。」 卓富,就是卓悦的父亲。 这时,旁边传来犀利的女声。 卓悦站起身,想要冲向任兴延:「是你把我爸爸推下去的!」 她被人拦住。 审判长用力敲了下法槌,现场才安静。 苏检察官先是播放了一段监控录像,然后说:「从楼道的监控录像,我们可 以看见,案发当晚八点三十五分,被告人让保镖押着死者,以及死者女儿上了顶楼,八点四十三分,四个保镖从顶楼下来,警方八点四十八分接到第一通报警电话,所以,案发时,顶楼只有被告人,死者,以及死者女儿三人。」. 苏检察官接着投影了几张照片,说:「这是顶楼现场的足迹,死者脚印呈倒退至阳台,被告人脚印正对着阳台趋近,且覆盖死者脚印之上。」 朱珊看着那堆脚印的照片。 一个倒退至阳台,一个正对着逼近阳台,很清晰的证明,就是任兴延推着卓富至阳台边。 苏检察官又换了一张照片:「这是属于卓悦女士的脚印,她的脚印是从左侧汇入,且步子很大,完全符合看见自己父亲被被告人推向阳台,奋力奔跑过去。」 大屏幕上的照片又换了,是乌青的手指。 苏检察官:「死者指缝里存在人体纤维,经化验,和被告完全符合,且被告手背有对应的抓痕。」 说到这里,苏检察官看了眼凌霄,然后收回视线又换了一张照片:「这是死者坠楼的照片,他呈仰躺状坠地。根据他的身高,体重,阳台摩擦位置,完全符合,被被告人正面推下去,掉落的位置。」 朱珊闭上眼睛,缓缓埋下头。 她看见这张照片,还能清晰的记起那晚身后突然的巨响声,那是人肉拍打地面的声音,以及她回头时,血液往她脚底漫延的画面。 苏检察官再次看向凌霄,他发现凌霄终于有了动静。 不过,这动静居然是看向证人朱珊。 他知道他们的关系,为此,他申请朱珊作证时还费了一些功夫。 他只是没想到,人人口中只要名利的凌大律师此刻居然分神了。 苏检察官视线定在凌霄身上,继续说:「死者今年五十多岁,且被病痛折腾的骨瘦如柴,从先前的监控录像我们可以看见,死者是被被告人的保镖拖着登上顶楼,他当时几乎完全失去自主能力,对被告没有任何威胁,而被告选择把死者带至顶楼,是有预谋、有谋划的杀人,被告无理由的、残忍的、无情的剥夺了他脆弱的生命......」 「反对!」终于,凌霄出声。 他收回落在朱珊身上的视线,淡然的看向苏检察官:「反对公诉人揣测我当事人心理。」 两人视线相对,苏检察官眯了眯眼睛,原来他没有分神。 朱珊听见凌霄的声音,下意识抬头,只看见他一脸淡漠的神情。 审判长:「请公诉人不要揣测被告心理。」 苏检察官点头,然后看向任兴延:「请问被告,你为什么要把死者和死者女儿带上顶楼。」 「我、我只是想吓一吓他们。」任兴延依旧低着头,声音有些颤抖,「卓悦一直找我麻烦,不止一次,所以,我想吓一吓他们。」 苏检察官:「在顶楼,你想怎么吓他们?」 任兴延抬头,看了眼凌霄,又低下头:「我说,如果他们再来找我麻烦,我就把他们从楼上扔下去。」 朱珊有些震惊,这是承认了? 任兴延声音突然浑重,辩解:「但是我没有这么做,我没有杀人,我只是被他们缠烦了,就只是想吓一吓他们。我把他推到阳台边,问他怕不怕死?然后我就松手了......」 苏检查插话:「然后他就掉下去了!」 「不是!!!」任兴延有些激动,「我放开他的时候,他靠在阳台边喘气,我的保镖都看见了,我没有把他推下去,后来他们两父女说要单独跟我谈,我才让保镖离开的。」 「你为什么要让保镖离开?」苏检察官声音掷地有声,「你根本没有理由 让保镖离开!你只是不想杀人被人看见!你把人带上顶楼时,就已经动了杀心!」 任兴延和凌霄此刻同时出声。 任兴延大声:「我没有!!!」 凌霄平静:「反对!」 安静两秒,审判长看着苏检察官:「请公诉人不要揣测被告心理。」 苏检察官再次点头。 朱珊看了眼任兴延,此刻,他情绪已经明显慌张起来。 朱珊又看向凌霄,他视线平直的落在空中,没看任何人,脸上没有任何情绪。 审判长:「被告继续陈述。」 任兴延冷静下来,他低着头,两只手虚在空中,很无助的模样: 「因为他们两父女太难缠了。」 「卓悦在网上是有支持者的,我不想和她再有任何关系。」 「她当时说单独谈谈,说一次性解决。」 「我想,他们父女俩,一个女人,一个年迈,对我没有任何威胁,谈谈就谈谈。」 「结果,他们就是疯子。」 「是他抓住我的手,自己往后倒下去的。」 「是他自己跳的,不关我的事!」 「我还拽他了,没拽住而已。」 自己? 卓富自己跳的? 朱珊觉得任兴延的话荒唐至极。 任兴延继续说: 「我就是想摆脱纠缠,想吓吓他们,从始至终我没想杀人。」 「我怎么会杀人呢?」 「杀人不是毁了我自己的一切吗?」任兴延看着审判长,摇头,「我没理由会杀人的。」 ...... 接着,卓悦作为目击者上庭。 在询问下,卓悦开口:「那晚,我和我爸爸去找任兴延讨公道,在门口就被他的保镖带走,他抢了我的手机,还对我和我爸爸拳脚相加......」 说到这里,卓悦泣不成声,后悔至极:「呜呜呜...我们就不该...就不该去......」 凌霄眯了眯眼睛,然后低头翻看文件。 卓悦继续抽噎道:「后来我碰见一个认识的记者,任兴延就以为是我找记者来,想曝光他,就把我和我爸爸关起来,没过多久,他踢开门,变得很生气,很可怕,命令几个保镖直接把我们带到顶楼,他掐着我爸爸脖子把他压在阳台边,说各种狠话,我爸爸挣脱不开,脚都离地了,我求他放过我们,他...他却突然叫那些保镖离开,然后...然后他就把我爸爸推下去了......」 卓悦哭得太厉害,审判长无奈,轻敲法槌:「请证人控制情绪。」 卓悦抿着唇点头。 朱珊擦了擦手心的汗。 目前,现场足迹,挣扎摩擦痕迹,被告手背的抓痕,死者指缝的皮肤纤维,加上卓悦这个唯一在场证人的证词...... 朱珊觉得,这场无硝烟的战役,好像已经锁定胜利方了。 可是...... 她看向凌霄。 他依旧沉稳不迫,没有半分惶遽。 甚至,他眼里的漠视,毫不隐藏。 ------------ 第八十三章 不公平认知 庄严的审判庭,自带凛冽。 审判长看向凌霄:「辩护律师有什么需要提问的?」 这时,凌霄站起身。 他向审判长微微颔首后,转身看着卓悦:「刚才,你描述了我的当事人对死者,也就是你父亲有过两次掐脖推至阳台的情况,而死者是在第二次过程中坠楼的,对吗?」 「对。」 「那么请问,我的当事人第二次掐住你父亲脖子,把他推至阳台边缘时,你在哪里?」 「我?」卓悦抽噎声停顿,似乎在思考。 凌霄并没有要给她思考的时间,冰冷的声音追问:「那你现在回答我,你当时在不在死者身边。」 卓悦声音很虚:「在。」 凌霄:「那你做了什么阻止这一切发生吗?」 卓悦双手捂住脸,哭:「太突然了,我...来不及。」 凌霄点头,似乎是,认同她的说法。 他单手撑在桌子上,下巴微仰,语气不紧不慢:「那请问我的当事人第一次掐住你父亲脖子,把他推至阳台边时,你又在哪里?」 卓悦放下手,吸了吸鼻子:「我当然、当然是扑过去拽住任兴延的手,阻止他!」 凌霄抬手,举着一张证物:「这是现场足迹照片,照片上显示你只有一次迎面上去的足迹。」 这说明什么? 朱珊皱了皱眉。 凌霄难不成想证明,卓悦第二次没有上前阻止? 卓悦和朱珊的想法一样,大声解释:「任兴延第一次掐住我爸爸脖子时,我就冲上去了,我爸爸站都站不稳,我没离开他,当然只有一次。」 凌霄放下照片:「那第二次,为什么来不及阻止?」 这话一落,审庭现场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看着卓悦。 卓悦脸色不好看,嘴巴颤抖着,有些惊慌无措。 朱珊不自觉抠了抠手指。 原来,先问第二次,再问第一次。 看似无逻辑,实则在埋坑。 凌霄偏了偏脑袋,声音在鸦雀无声的审判庭显得很低很沉:「请回答我。」 苏检察官站起身:「反对。」 凌霄扶了扶眼镜,并未说话。 审判长思了两秒:「证人请回答。」 苏检察官无奈坐下。 全部人的视线再次集中到卓悦身上。 她眼神有些晃:「因为...太突然了,我以为任兴延真的是想和我谈,是我疏忽了,我没想到他是要杀人。」 「所以...」凌霄双手撑在桌子上,身子呈欺压状,莫名有些压迫感,「我的当事人让保镖离开后,你确实也是认为要进行谈判是吗?」 卓悦:「......」 苏检察官:「......」 话题转得太快,现场又没了声音。 凌霄支起身子,语气平静似阐述:「那我可以理解为,我的当事人并没有说谎,你们确实是要进行谈判,是吗?」 「我...我...」卓悦吞吞吐吐好几秒,然后摇头,抬手指着任兴延,「他撒谎了!他刚才说,是我要和他谈,要求让保镖离开,其实是他主动说,要和我谈,都是他支开其他人证的借口,他根本没有想谈,就是想杀人......」 凌霄抬手做阻止状:「你只需要回答我,你当时是认为要谈判,是吗?」 「......是。」 凌霄抬了抬眼皮:「所以,从那时候起,你就没有离开过你父亲身边对不对?」 卓悦点头:「对。」 凌霄嘴角有微不可查的幅度,他抬手拿出另一份证物:「那请问为什么你有后退的足迹?并且是远离死者坠落点?」 卓悦再次沉默。 凌霄语气沉:「请回答我。」 「我...我...我当时害怕,不敢相信他真的把我爸爸推下去了,我就往后退了几步。」卓悦眨了下眼睛,眼泪滑下来,模样非常痛苦,她捂住心口,「我当时太慌乱了,我记得不是特别清楚我的足迹是怎么样的,你别再问我了,我记不清了。」 朱珊长长吸了口气。 明明凌霄的措词不算犀利,语调也没什么明显的起伏。 可是她还是感觉到强大的气压,下意识憋了好大一口气。 朱珊看了看站在那里,捂着脸哭泣的卓悦。 她说当时太慌乱,记不清自己行动详细路线,在那种情况下,倒也还算...能理解。 但朱珊就是觉得心中微微添上一丝奇怪的感觉。 凌霄似乎没打算追问,从李尚手上拿过来一份文件,举起来:「审判长,刚才死者女儿说,死者生前曾受到任兴延的拳脚相加,但我刚才再次确认过死者的验尸报告,死者身上除了高处坠落的伤,手臂被挟持的痕迹,以及脖子被掐的痕迹之外,并无其他。」 没有伤痕吗? 卓悦撒谎了吗? 朱珊有些震惊。 一来,震惊卓悦居然敢当庭撒谎;二来,震惊凌霄捕捉力太过敏锐,明明卓悦刚才的「拳脚相加」只是轻略带过,并未过多描述或强调。 审判庭有片刻的安静,朱珊看见审判长和陪审团此刻都低头在翻阅文件。 卓悦突然大嚷打破局面:「我说的拳脚相加...不是指...指......」 凌霄侧头看着卓悦,眼镜镜片也挡不住眸色的锐利:「那请问证人,是怎样的拳脚相加?是不够重,不足以在死者身上呈现伤痕,还是说......」 凌霄嗤笑一声,锐利的眸色变得戏谑:「是言语上的拳脚相加?」 卓悦:「......」 凌霄收回视线,轻描淡写:「或者,你在说谎。」 苏检察官站起身:「反对!!!」 他转身看着审判者:「反对辩护律师做无端揣测!」 审判长:「辩护律师请注意措词。」 「好的,审判长。」凌霄微微点头,再次看向卓悦,「那请证人回答我,所谓的拳脚相加,是怎么回事?」 卓悦缓缓低下头,哽咽道:「对不起,我刚才说拳脚相加是有些夸张的成分,但是其他的,我没有说谎,我绝对没有说谎!我只是想强调,任兴延真的是个没有人性的恶魔!」 凌霄收回视线,看着正前方:「证人是死者女儿,且与我的当事人有不可调和的矛盾,她通过各种途径骚扰我的当事人不计其次,甚至骚扰过我,我不对证人刚才的证词做任何评价,但我希望审判长,陪审员能斟酌证人的所有证词。」 说完,凌霄坐下:「我没有问题了。」 朱珊看着凌霄,他面色平静的目视前方。 她又看了眼苏检察官。他正看向凌霄,毫不掩饰锐气。 朱珊咽了一口口水,她终于知道心里那点奇怪的感觉是什么了。 凌霄提问卓悦前,卓悦的描述没有任何悖论之处。 可是现在,虽然凌霄并没有证明卓悦对任兴延推坠死者这件事有说谎,但是却感觉她对当晚的事描述不清晰,所说非常凌乱。 卓悦是死者女儿,一开始,就是她指证亲眼看见任兴延推坠死者。 或许,凌霄从来就没有想要从 卓悦那里证明任兴延是无辜的,他只想要,她的整个证词...变得不可信。 过了一会儿,朱珊站上证人席位。 她是一眼也不敢看凌霄,自动树立起保护机制。 她冷静的按照事先准备好的说词,一字不漏、清晰的表述完当晚的所见所闻。 凌霄站起身,看着朱珊:「请问证人,你当时为什么会去那家娱乐会所?」 朱珊:「约了采访。」 凌霄:「卓悦先前说的,认识的记者,是你,对吗?」 朱珊:「我和她不熟,只是碰到……」 凌霄打断:「你只需要回答,是或者不是。」 有点凶。 朱珊看向他,咬了咬唇:「是。」 凌霄立马撇开视线:「你刚才说你八点左右,看见我当事人的保镖,押着死者和死者女儿出现在「伯琅娱乐会所」大厅,死者女儿大声向你呼救,你当时打算报警是吗?」 朱珊:「是。」 凌霄:「你为什么远远看一眼就要报警?」 「!!!」朱珊眨巴眼睛,觉得这个问题莫名其妙,「卓悦向我呼救了。」 「可是你刚才说你当时隔了一段距离,并没有听见他们具体谈话或者其他。」 「因为我知道他们之前的矛盾,且「伯琅娱乐会所」是任兴延的地盘,如果任兴延要对卓悦父女不利,根本没人敢管,我只能报警。」 凌霄点头,语气缓慢低沉:「所以,你在什么都未知晓的情况下,就已经先入为主的认定,我的当事人对死者和死者女儿有侵害行为意图?已经在心里对我的当事人有了不好的事先预订认知,对吗?」 朱珊还没说话,苏检察官站起身:「反对!」 凌霄拿出一份资料,没看朱珊: 「证人是案发当晚第一个拨通报警电话的人,她同时指证我的当事人,当晚对她有抢手机,喂不知名药丸的行为。」 「经警方查证,证人口中,不知名药丸是合规生产的维生素B。」 「我询问过我的当事人,他抢夺证人手机是因为证人是记者的身份,以为她有偷拍行为,后来检查完,也原封不动的还给证人了。」 「我并不否认我的当事人对证人当晚的警惕行为有越界…」 「但是!」凌霄话锋一转,看向审判长:「我认为证人是否对我当事人存在公平的认知,很重要。」 审判长:「证人可以选择答或者不答。」 苏检察官坐下。 朱珊看着凌霄,小拳头捏紧。 太过分了! 什么维生素B? 什么警惕行为? 什么过界? 还给她安一个「不公平认知」的名头。 实在太过分!!! 朱珊咬了咬牙,说:「我可以回答。我当时报警,是因为卓悦向我呼救,我看见她和死者被任兴延的保镖挟持,且死者已经没有反抗能力,而我不敢贸然上前,所以选择报警。」 朱珊看着凌霄:「我没有事先预定被告有侵害行为,我只是作为一个路人,一个公民,在无法提供帮助的情况下,不选择漠视,想要求助警方而已。」 ------------ 第八十四章 你不怕? 朱珊说完,有些激动,喘气的幅度很大。 凌霄眉梢动了动,垂眸看着手上的文件。 李尚本来埋着头在看手上的东西,可没立即听见凌霄声音,于是侧头看他。 在审判庭上,他们的切入点、时机、节奏都非常重要。 而现在,证人气势尚足,情绪正激昂,是绝不能给她留停缓时间的。 李尚拉了拉凌霄律师袍给他提醒。 但凌霄没给李尚任何反应。 半响,审判长出声打破安静:「辩护律师还有问题吗?」 「有。」凌霄抬头看着朱珊,看她平缓了些,问到,「你刚才说,你听见一声巨响,然后转身看见死者已经坠楼了是吗?」 「是。」 「那你怎么认定是我的当事人推的呢?」 「我当时抬头,看见被告趴在顶楼阳台边,正在往下张望。」 凌霄双手呈「推」的动作:「所以你并没有直观看见我的当事人推搡死者的动作,而是推测的,是吗?」 朱珊有些急:「可是……」难不成人家还能自己跳? 凌霄再次打断:「请证人回答是或者不是。」 朱珊突然觉得嗓子眼被卡住了一般。 她视线扫了一圈,庭上的所有人都看着她。 特别是卓悦。 朱珊知道,此刻她回答的「是」或者「不是」,至关重要。 她的回答,可以给站在那里惺惺作态的任兴延当头一击。 思绪到了这里,朱珊突然发现,她的情绪不知何时被推到一种无法理解的状态。 她又想起刚才凌霄的话。 她发觉自己确实早早就认定了任兴延是凶手。 因为她看见了任兴延欺压卓悦父女的一幕; 因为她当晚差点被任兴延欺负; 因为知道任兴延目无王法的真面目; 因为死者坠落时,她抬头看见了任兴延趴在阳台的身影… 所以,从报警的那一刻,她就认为任兴延是凶手。 所以,她真的如凌霄所说,对任兴延存在「不公平认知」? 可是,一个肮脏、诡诈、无耻的坏人,真的需要所谓的「公平认知」吗? 对他公平了,对其他人是公平吗? 证人沉默的时间有些久,而辩护律师居然一言不发的在等。 李尚看着凌霄,轻轻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审判长出声提醒:「证人,请回答问题。」 朱珊眼睫颤了颤,抬头,印入眼眶的是那枚很大的国徽。 她想把任兴延绳之以法。 可是,她不能撒谎。 「是。」朱珊点头,「我并没有看见他推死者的动作,我只是在死者坠落后,看见任兴延趴在阳台上往下看。我是推测的。」 「证人并未直观看见我的当事人有推搡死者的动作。」凌霄收回视线看向审判长,「审判长,请允许我出示证据。」 李尚皱眉,这是不问了? 对朱珊的所有节奏都乱了。 他看了眼凌霄,觉得有义务提醒:「凌律......」 凌霄微微摇头,李尚这才作罢。 在得到审判长的允许后,凌霄举起一张化验报告:「这是事发当晚,我的当事人在警方协助下,从指缝中所提取的布料纤维,化验结果和死者身上的布料纤维一致。」 凌霄看向审判员:「我的当事人说过,是死者拽住他的手,退至阳台边自己仰倒下去的。所以我的当事人手背被死者抓伤是合理 的。同时,我的当事人描述过,他察觉到死者的意图后,想拽住他,他指缝中的布料纤维可以证明,他并没有说谎。」 接着,凌霄拿出一份纸质文件:「这是死者病例,死者因为胃癌晚期,只剩不到三个月的生命,且每日受病痛折磨。」 「你无耻!」卓悦激动的站起身,指着凌霄,「你是不是又想拿我家缺钱这事做文章?是不是又要说我们故意设局陷害任兴延这个畜牲?是不是我们穷人就不配得到公道?我们做什么都是因为想要讹钱?穷是原罪吗?」 审判长敲了两下法槌:「请肃静。」 卓悦低声哭起来:「难道我爸爸会用生命去讹钱吗?你怎么敢这样想?」 审判长又敲了一下法槌:「肃静。」 卓悦重重跌坐在椅子上,埋头抽泣。 现场安静后,凌霄冷静的从李尚手里接过一叠小票: 「据调查,死者一直在服用一款止痛药。我们都知道,像这样的癌症患者,不服用止痛药是生不如死的。」 「这是死者止痛药购买记录。」 「死者从开始服用时,每次购买五盒,是半个月的量。」 「他每次药吃完前两天会预备购买。」 「可是最后一次购买记录显示,他只买了一盒,也就是三天的量。」 「而且,死者坠楼当天,正好是吃完所有止痛药当天,且未提前预备购买第二天的量。」 朱珊明白,凌霄的意思是,死者好像已经计划好了当天就会结束生命,否则,是不可能不备药的。 卓悦再次激动站起身:「是因为我们没钱再买了,没钱了!所以我才会带着爸爸去要公道,希望能要点钱买药!早知道,早知道会让我爸爸失去生命,我…我……」 卓悦还没说完,便直接栽倒在地。 庭审因此暂停。 更衣室。 凌霄脱掉律师袍,微扬着下巴,调整领带结。 他的手机放在桌子上,开着免提。 任先礼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待他说完,凌霄才开口:「庭审很顺利,任总放心。」 又说了几句话,那边挂断电话。 李尚没换衣服,坐在一旁,看见电话掐断,立即出声调侃:「凌律放水啊!」 「放水?」凌霄语气散漫不屑,「从卓悦开始撒谎的时候,这场官司就已经没有悬念了,既然确定结局,何必过多为难她?」 「怕老婆就怕老婆,说的清新脱俗。」 凌霄把挂着的西装外套取下来往身上穿:「你不怕?」 「我?我女朋友?」李尚扬了扬眉,讥嘲,「我能怕?我在家那是......」 他话还没说完,像是想到了什么,摸出手机出门打电话。 凌霄换完衣服,整理好东西,刚出门就听见李尚偷摸着在走廊另一边打电话的声音。 他好奇的看过去。 李尚背微微躬着,手掌捂着手机:「我错了错了,真错了!给你买花,买包,买戒指,行不行?饶了我吧......」 凌霄轻嗤一声,离开。 ****** 朱珊没办法预判庭审会什么时候结束,她请了一整天的假。 她回家的路上,气温已经有所回升,不像早上那样寒。 骑着电瓶车晃晃悠悠,到了小区门口。 远远的,朱珊就看见凌霄的车。 在距离十几米远的时候,凌霄从车上下来,手里拿了一捧花。 他穿着深色西装,手上的花是黄色调。 朱珊一时间大脑空空,只注意到阳光冲破了云层,周遭亮起来。 朱珊捏了刹车,双脚撑在地上,直勾勾看着他。 她戴着圆圆的粉色安全帽,顶部有一个不足十厘米高的小花朵风车。 风一吹,小花朵就转。 凌霄走过去,手指转了一下她头上的小花朵:「吃饭了吗?」 朱珊一声不吭。 凌霄:「在家吃还是在外面吃?」 朱珊还是不说话。 凌霄沉了口气,抓起她下巴,猝不及防的轻啄她嘴唇。 距离拉开,朱珊眼眸睁大,耳根也烧起来。 这可是在小区门口! 她咬唇:「你怎么还有两幅面孔?」 凌霄岔开话题:「问你吃什么!」 朱珊盯着他,圆润的脸颊有些鼓,眼底是藏不住的准备借题发挥。 凌霄都已经做好准备了,结果朱珊说:「你给我煮个螺蛳粉。」 凌霄:「......」 回到家,凌霄把西装外套脱下来,领带解下来,围着围裙站在灶台前。 灶火上,水还未沸腾。 凌霄一只手撑在石板上,一只手拿着螺蛳粉包装袋,正在研究烹饪方法。 朱珊在后面的餐桌旁,把花束的包装纸解开,拿着剪刀修剪枝丫,然后把它们放进水晶花瓶里。 味道是真的大,凌霄打开空调,全屋换气。 看她吃的差不多,凌霄才起身,拎了一个纸袋过来。 纸袋黑色,logo上面贴着一朵白色山茶花,提耳绳上面系着印有logo的白色丝带。 朱珊早就看见了。 准确的说,凌霄已经在她面前晃过了,就差提到她眼前晃了。 但是,她偏偏不问。 凌霄叹了口气,从纸袋里拿出一个黑色盒子,上面依旧有白色山茶花和丝带。 他手指点在盒子上,轻轻推:「看看喜不喜欢。」 朱珊慢悠悠的擦嘴,看上去没有要去打开盒子的意思。 凌霄眉梢动了动,手指捻住丝带打开,然后打开盒子,打开布袋:「是包。」 朱珊看了他一眼:「我知道是包。」 凌霄:「......」 朱珊就看着凌霄,没有任何动作。 过了一会儿,凌霄起身,解开身上的围裙,一言不发往房间走。 朱珊有片刻的怔愣,玩过了? 她看了眼水晶瓶里的黄色玫瑰,又看了一眼躺在那儿的包。 她眉头皱起,站起身往房间走,语调哼唧撒娇:「凌霄——」 走到房门,朱珊还没抓到门把手,门已经拉开。 凌霄垂眸看着她。 朱珊抿着唇角,大眼睛扑闪。 他视线定在她停在半空的手上面,然后拉过来。 朱珊反应过来时,凌霄正拿着一枚戒指往她手指上套。 是钻戒! 朱珊手指不受控的颤了颤。 尺寸很合适,凌霄松了口气。 他抬眸,看她直愣的大眼睛有些水雾,脸也红。 他微微弯腰,捏她脸颊:「呼吸啊,乖乖。」 朱珊眼睫颤了颤,僵硬的手指也颤了颤,带着鼻音:「你怎么没跪下?」 凌霄没回答这个问题,而是举起她的手,自顾自的欣赏,喃喃:「钻小了点。」 因为当时没钱,所以买不了大的。 但是戴在她手上,依旧很好看。 凌霄嘴角上佛,这枚戒指,终于戴在她手上。 「乖,亲一个。」 「不要,我没刷牙!」 「香。」 「臭。」 「……」 ------------ 第八十五章 谎言 晚上,朱珊在困倦中又想起庭审上的事。 她眼睛闭着,往凌霄怀里拱了拱,声音很轻:「今天,我在庭上,不知道为什么,有一刹那想说谎。」 凌霄没说话,手心覆在她脸侧揉了揉,像是安抚。 「就是你问我,是不是亲眼看见任兴延把卓富推下去的时候。」朱珊语调带着些许鼻音,「我当时想,我如果说是亲眼看见的,任兴延是不是就逃不了了。」 凌霄睁开眼睛,亲了一下她额头:「但你没说谎。」 就着微弱的光线,他看见她微微皱起的眉心。 他把她肩膀揽住,摁进怀里。 在这样宁静的夜晚,抱着怀里软软的小身子,他的声音也软得温色: 「珊珊,每个人都有情感判断。」 「证人席位,无形中放大了言语重量。」 「这时候,主观意愿和态度开始作祟。」 「这也是为什么,要求证人出庭作证之前,必须签署保证书,以保证如实陈述事实。」 朱珊睁开眼睛,眨了两下。她仰起头,一脸认真:「如果我今天撒谎,说亲眼看见了任兴延推死者,是不是会影响这起案件的走向?」 凌霄揽在她肩上的手微微松开,低头凝视她,严肃道:「就是因为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想说谎。」 朱珊:「......」 「珊珊,谎言就是谎言,无论处于何种理由说出来,它终究是谎言。」凌霄握在她肩头的手轻轻捏了捏,「如果今天你选择撒谎,那么我接下来会反驳你,以你的位置,高度,隔着阳台,你根本看不到任兴延是否有推死者的行为动作,你所有的一切证词都会被推翻,将全部变成谎言。」 朱珊眼睫颤了颤,眼底是掩不住的慌乱。 原来,全是她的自以为是。 谎言...终究是谎言,不可能瞒天过海,永远不可能变成事实。 凌霄舍不得看她这样,把人搂紧怀里亲了亲:「不说这个了,再说你该又害怕我了。」 朱珊想了一会儿,她庆幸今天没有被情绪支控,而做错事。 心里的结解开,又因为昨晚没睡好,随着困意,朱珊思绪渐渐飘忽。 她本能的往凌霄怀里噌,想贴的更近,找个舒服的位置。 小手搭上他肩膀,腿也撩上去一只。 凌霄眉梢动了动,手顺着她背脊下滑,引得怀里的人小幅度颤了颤。 这让凌霄想起,每次她难自控时,会流泪,会咬唇,会蜷缩脚趾,也会颤抖。 凌霄喉结滚了滚,亲她发丝,叫她:「珊珊。」 朱珊没反应。 凌霄往后仰,拉开距离。 她五官平缓,呼吸匀称,俨然已经睡着。 静谧又暗黑的环境,凌霄沉沉的叹气,显得无奈又可怜。 ****** 朱珊再次见到卓悦,是在一周后。 那天朱珊和顾星驰在外面做了采访,回电视台时,卓悦在电视台门口等她。 朱珊给顾星驰交代了几句,然后带着卓悦去旁边的咖啡店坐下。 卓悦比上次更瘦了些,显得病态。 朱珊:「你身体还好吗?」 卓悦点头,顿了两秒又摇头。 朱珊长长换了口气,问:「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卓悦还没说话,眼睛就红了。 她紧紧握住咖啡杯,不敢看朱珊:「下次庭审的日期出来了,你可以再出庭吗?」 「我没收到通知。」朱珊抿了抿唇角,「我看见的,知 道的,上次在庭上都说了,应该不会再安排我出庭。」 卓悦突然抬眸,并握住朱珊的手,请求她:「拜托你!」 朱珊没应卓悦的话,准确的说,她不确定卓悦的意思。 在对视中,卓悦缓缓开口:「我上次说谎了,加上我的身份,苏检察官说我的证词基本不会被采纳,所以,你可不可以改口供,说你亲眼看见任兴延推了我爸爸,这样的话......」 她话还没说完,朱珊猛地抽回自己的手。 朱珊摇头,拒绝:「我不会说谎。」 「你不是差点被任兴延欺负吗?你不是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吗?你不是看见了我和我爸爸被他带走吗?」卓悦擦了擦眼泪,期望的看着她,「他确实推了我爸爸,所以你说你看见他推我爸爸这样的话,也不算说谎。」 朱珊:「......」 「难道你要让他逃脱法律的制裁吗?」 朱珊皱着眉头看她。 她本来想告诉卓悦,就算她说谎,凌霄依旧能拆穿她。 不过她又怕这话给凌霄添麻烦,毕竟是她和凌霄的私话。 再说了,她根本不用因为什么杂七杂八的内疚去解释什么,因为本质和底线就是:不能说谎。 朱珊咬了下嘴唇:「卓悦,你为什么要说谎?」 突然转折的问题,卓悦有些愣:「什、什么?」 「你的证词不被采纳,就是因为你说谎。」 「......」 「任兴延会得到法律的裁判,他不会因为我逃脱法律的裁判。」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卓悦一脸抱歉,「我不是想道德绑架你,我只是着急,我...」 「很抱歉。」朱珊不想和她过多纠缠,她站起身,拎上包,「如果苏检察官有需要,我会再次出庭,但我不会说谎。」 朱珊回到办公室,放下包,她因为卓悦的突然出现有些烦闷。 不过,看着手上的一大堆工作,朱珊那些烦闷感减轻,开始整理急用的采访素材。 顾星驰坐着椅子靠过来,点了一下鼠标:「你看看这块需不需要。」 朱珊看了一下他电脑屏幕,摇头:「不要。」 顾星驰「嗯」了一声,刚想回座位,又转头:「珊珊,你手上的戒指是自己买的吗?」 朱珊稍愣,然后举着手笑道:「我老公送的。」 「哦。」顾星驰回到位置上,继续敲打键盘,「恭喜啊。」 朱珊:「谢谢。」 朱珊整理完采访素材的时候,已经快到下班时间。 她拿着手机,端着水杯去茶水间添水。 茶水间有一扇窗户,比办公室空气好,朱珊便站在窗户边翻了一会儿手机。 新闻页面,最火的视频,是今下午印日集团的新闻发布会。 关于这个发布会的目的,朱珊是有所了解的。 印日集团早早就放出风声,计划和央企签署战略合作协议,却迟迟没有实践下来,多是被最近的负.面新闻影响。 虽然任兴延的案子以对社会影响、激起讨论过大为理由而非公开审理,但是依旧没有在网络上压下去,时不时会有相关词条出现。 这个发布会,目的就是澄清印日集团最近的负.面新闻。 手机屏幕上,印日集团的公关经理脱稿说着段段陈词,最后说到任兴延的事,她把话筒交给旁边的人:「这件事,由我司首席法务代表,凌律师为大家阐释。」 画面转到凌霄脸上,稳定住。 很多人上镜不好看,但凌霄没有。 他骨相好,棱角分明,锐利的眉眼,高挺的鼻梁,薄薄的唇,将睥睨凛然的氛围感拉满。 凌霄接过话筒:「我是印日集团首席法务代表,凌霄。下面,我将对印日集团市场部任经理任兴延尚未宣判的案子做......」 屏幕突然暴涨的弹幕遮了凌霄上半张脸,朱珊的注意力也被吸引。 【凌霄!是凌霄大律师!】 【传说中的无败绩律师!】 【建议出道!娱乐圈目前缺这种类型!】 【弱弱问一下,这是斯文败类类型吗?】 【这是kg类型!】 【他长得好拽,我好爱!】 【上面那位说爱的同志,铁窗泪了解一下!】 【长得好看有什么用?心是黑的呀!!!】 【有钱能使鬼推磨!可怜穷苦老百姓***难!】 【啊啊啊啊啊啊啊!你们遮他脸了!!!】 【颠倒黑白!律法界的耻辱啊!!!】 ...... 朱珊看不下去了,退出页面。 她看着窗外并不算好的天气,忧愁起来。 她知道凌霄进入印日集团是想要帮她查爸爸的事,可是,她又想,凌霄会不会因为这个目的,做错事呢? 朱珊猛地摇头,然后掐了一下自己的脸。 不会的! 凌霄,把捍卫律法看得极其重要! 他肯定不会的! 朱珊捏紧手机,心疼他被那些人误解谩骂。 离任兴延的案子再次开庭前夕,卓悦不死心的又来找朱珊。 她把朱珊堵在人来人往的电视台大楼外,声泪俱下的请求她出庭作证。 朱珊想走,又被拽住肩上的包,拉扯好一会儿也没挣脱掉。 朱珊只能强调:「我可以出庭!可是我不会说谎!你这样求我没有意义!」 可卓悦听不进去,她问过了,现在朱珊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拉着她,不让她走,甚至「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求她。 就在朱珊不知所措的时候,一只手揽住她的腰,用力把她搂过去护在怀里。 光闻着古龙水味,朱珊都知道是凌霄。 她抬眸,看见他凌厉的下颌线绷得紧紧的。 凌霄低头看着卓悦,冷声:「卓悦,你如果再来骚扰她,我将以涉嫌妨害作证罪对你提起诉讼!」 卓悦看见凌霄明显怔愣。 好一会儿,她突然笑起来。 边笑着边从地上站起来:「原来你们认识。」 她看向朱珊,满满的愤恨:「你这个骗子!你骗我!」 朱珊被她的眼神吓住。 下一秒,凌霄大手贴上她耳畔,把她脑袋摁进自己怀里,不让她看卓悦。 等卓悦走了,凌霄拽住朱珊手腕,拉着她往路边走。 他步子很大,朱珊要小跑才能跟上。 他明显是生气。 朱珊撇着嘴角不敢说话。 走到副驾驶位,凌霄拉开门,然后把人塞进去,并迅速关上门。 朱珊乖乖坐好,系上安全带。 一路上,凌霄眉眼就没柔和过,朱珊更是不敢说话。 朱珊沉默,凌霄火气更大了,根本等不到回家。 他在岔路打了方向盘,把车开往人少的河边,然后停车。 他手搭在方向盘上,目视前方:「我今天不来接你,你是不是不打算和我说这件事?」 朱珊很老实,点头:「 嗯。」 凌霄不自觉抓紧方向盘:「她缠着你多久了?」 「......」朱珊转过身对着凌霄摆手,「没有没有!她就找过我两次!」 「为什么不打算告诉我?」 「因为你很忙,很辛苦。」 这话听上去没错,凌霄却被气笑了。 朱珊看他是真生气,她犹豫了一下,想去抓凌霄的手哄哄他。 她「咔」一声刚按开勒人的安全带。 凌霄不然出声:「系上。」 朱珊:「......」 她又乖乖的系上。 ------------ 第八十六章 你很让我难忘呢 这样的气氛,朱珊自觉喉咙有些干。 她瞄了凌霄好几眼,才开口:「凌霄,我二十三岁了,不是小孩,我也不能事事都找你呀。」 没听见他应话,她也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态度,只得继续把自己的心思说出来。 「遇见有危险的事,不能解决的事,我肯定不瞒着,肯定告诉你,让你帮我。」朱珊软声软气,「但是有些事情,我能自己面对的,当然就自己面对,你又不可能随时在我身边,我觉得,过度的依赖并不好。」 凌霄侧头睨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朱珊继续说:「我当然知道你是关心我,怕我逞强,但是你也要相信我的能力啊。」 凌霄又睨了她一眼,又迅速收回视线。 朱珊看他那副瞧不起人的模样,语调急切了一些:「卓悦来找我,就是想要我出庭而已,难不成这种事情我也要找你?」 这次,凌霄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了。 朱珊小嘴一嘟囔,阴阳怪气翻白眼:「要不你替我上班,喂我吃饭,整天把我揣兜里得了。」 凌霄:「......」 过了好一会儿,朱珊都没听见声音。 她没忍住,侧头看凌霄。 凌霄双手环抱胸前,侧头看向车窗外,看不见神情。 朱珊有些怂,食指戳了戳他臂膀:「你怎么不说话?」 静谧两秒。 凌霄转头看着朱珊,眉目收敛:「你告诉我,我该说什么?」 朱珊:「......」 「打不得!骂不得!凶不得!」他语气冲,更像是在自找不痛快,「我自己气会儿得了!」 其实,对于朱珊刚才的一系列理论,凌霄可以抓出千百个反驳点,怼上千句万句。 可他是个聪明人,把此刻的局势看得明明白白。 他这时候把人惹哭,最后还不是得自己哄。 他甚至觉得,他把车开到这里来,想教训人,简直是个笑话。 他什么都做不了,连句重话都说不得。 朱珊此刻与凌霄的心情截然不同,她因为那番话心里跟吃了桂花糕一样甜蜜。 朱珊小心翼翼扯了扯他衣摆:「老公,回家吧,肚子饿了。」 凌霄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气,然后发动车子。 朱珊得了便宜就买乖,侧身趴在中央扶手上,小手撑着下颌,声音甜糯糯的: 「你放心,有危险的事,或者我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我绝不逞强,肯定第一个告诉你。」 「因为你是我的唯一啊。」 「而且你这么厉害,不找你,我还能找谁呢?」 「我就是心疼你嘛。」 「怕你累嘛......」 凌霄被她甜言蜜语哄着,嘴角微不可察的勾起好看的幅度。 看见他笑了,朱珊嘴角也跟着弯起来。 ****** 十一月中旬,任兴延的案子宣判,他被无罪释放,当天话题就上了热搜,并霸占了好几天热门榜单。 这让朱珊见识到了资本的力量。 毕竟这起案子宣判之前,一直有讨论度,但是却一直被撤话题,撤热搜。 这件事结束差不多一周,印日集团官方账号就发布了好几个宣传文案,定下了与央企的合作联盟,只等最后签署协议。 在这些新闻里,朱珊偶尔能捕捉到凌霄的身影。 到这时,朱珊也没明白凌霄到底在做什么,想做什么。 她只能选择相信他。 相信他 的人品,相信他的能力。 周五下班,朱珊坐地铁回家,顺便去菜市场买菜。 十一月下旬的玉和,傍晚六点多,夜幕已经降临,抬头能看见月亮。 菜市场所剩的摊贩已经不多,拉了几盏裸灯泡照明,菜品种类质量也不比白日。 此时稀稀落落来买菜的,多是如朱珊这样刚下班的年轻人。 朱珊逛了好一会儿才买到鸡腿肉。 从菜市场回家,要经过河畔公园。 哗哗的水声,衬得空气又湿冷了几分。 朱珊往小区的方向走,拿出手机拨通凌霄的电话。 她声音甜甜的:「老公,你几点下班呀?我今晚做咖喱鸡好吗?」 凌霄顿了一下才回答:「嗯,大概八点到家。」 「好,那我回家先准备食材。」 朱珊因为冷,「呵」了口气。 凌霄问:「冷吗?在哪儿呢?」 「刚去菜市场买了鸡腿肉。」朱珊夸大其词,「我快冷死了,今天好冷啊,会不会下雪啊?」 凌霄笑:「你从小到大见过几次下雪?」 「好吧好吧。」 玉和是不怎么会下雪的城市。 这里路灯暗暗的,朱珊走得有些快。 突然,背后有灯照趋近,把原本昏暗的道路照亮。 意识到是车灯,朱珊往路边靠,给小汽车让道。 因为冷,她故意颤抖着声调:「那你快点回来哦。」 凌霄「嗯」了一声,嘱咐:「你快回家,把暖气打开。」 朱珊应了声,刚想挂电话,就发现车辆停在她旁边。 她脚步顿住,下意识侧头看,是一辆黑色商务车。 下一秒,车门拉开。 一个黑衣男迅速窜出来,面貌粗鄙狠厉,身子高大壮硕。 朱珊对上他视线,很明确的察觉到他的目的性。 她仓惶往后退,对着手机叫了声「凌霄——」。 黑衣男没给朱珊挣扎的机会,压住她肩膀,用湿毛巾捂住她口鼻,轻松把她拖上车。 朱珊最后的意识是死死抱紧身上的包。 ****** 朱珊是被震耳欲聋的重金属音乐吵醒的。 她很少会听这样类型的歌曲,一下一下的,像是在往她心脏上敲。 朱珊感觉心跳很快,头也很痛。 她烦躁的皱眉头,下意识想用手去揉脑袋。 可她扭了扭手腕,发现一阵麻意从指尖传来。 朱珊意识到,她的双手被反绑在身后。 她又动了动脚,果然双脚也被捆绑着。 朱珊掐了掐手指,蔓延的痛感逐渐让她恢复自主能力。 她眼皮跳动好几下,终于睁开眼睛。 周遭白茫茫的,是很明亮刺眼的灯光,朱珊没法适应,又合上眼皮。 挣扎好几番,她视线才清朗。 方方正正的房间,墙面是淡黄色欧式大花墙布,不远处有欧式软沙发和白色矮酒桌。 朱珊发现自己侧躺在地上,身下是厚厚的,白底蓝花枝叶藤蔓手工波斯地毯。 这个装修风格,有些熟悉。 朱珊脑袋中灵光一闪。 是伯琅娱乐会所! 是...是任兴延吗? 她抬起脑袋看了看四周,然后看见门口站了一个黑衣男。 此时,她确定,是任兴延! 那个黑衣男,是他保镖。 保镖看见朱 珊醒了,拉开门走出去。 朱珊动了动手脚,完全动不了,她连想坐起身,都没有着力点。 最可恶的是,她的嘴,也被黄色绷带封上了。 没过一会儿,外面的重金属音乐停止。 跟着,大门被推开。 朱珊听见细微脚步声靠近,接着,好多双男士皮鞋从她眼前路过。 她侧着脑袋,看见有包括任兴延在内,共六个男人坐在沙发上。他们年龄都不超过三十岁,穿得时尚且讲究,一看就是任兴延的狐朋狗友。 其中一个穿着咖啡色毛呢西装的男人偏着头,盯着朱珊看,像是在盯商品似的。他眼里的玩谑都快溢出来:「阿延,这就是你说的小记者?」 另一个男人抓着酒杯,评价:「这白皮肤,水嫩嫩的,大眼睛,水汪汪的,长得很不错啊。」 任兴延低笑两声,语气悠散:「就是因为长得不错,才值得我这么大费周章啊!要不然,差人随便收拾收拾得了。」 说到这里,任兴延站起身走向朱珊。 朱珊下意识想往后躲,可是她动不了,所有动作都是徒劳。 任兴延在离朱珊一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提了提西装,然后蹲下。 「记者小姐,还记得我吗?」 朱珊说不出话,只能摇头。 任兴延伸手,朱珊本能的往后仰。 他抓住她下巴,死死扣紧,朱珊疼得呜呜出声。 任兴延皮笑肉不笑,用手指拨开朱珊脸颊上的发丝,语调缓慢:「记者小姐,你倒是很让我难忘呢。」 他手指刮过朱珊脸颊,朱珊全身都在颤抖,脸侧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任兴延仔仔细细打量她眉眼:「你在法庭上指证我的时候,多义愤填膺,义正言辞啊。」 朱珊摇头,又被狠狠扯了一下下巴。 这次,她喉管都被拉得生痛。 任兴延身后传来一个男声:「阿延,你轻点,你看把人下巴都抓红了,多疼啊。」 接着,是一阵笑声。 渗人。 任兴延没放手,凑近了些,假惺惺问:「记者小姐,疼吗?」 朱珊先是摇头,又点头。 她也不知道该如何给反应。 「哭了呀?」任兴延浑身都是变态的气息,手指给朱珊擦眼泪,像是在哄,「别哭,我这人最看不得女孩儿哭。」: 朱珊不敢动,只觉得他好恶心,好恐怖。 她只能在心里一声一声的叫。 凌霄。 凌霄。 凌霄...... 任兴延叹了口气,语意里带着装模作样的心疼:「现在就哭,待会儿该怎么办啊?」 朱珊浑身一颤,怔愣后拼命摇头。 她不敢想,任兴延会怎么对她。 任兴延怎么擦也擦不完朱珊脸上的眼泪,干脆放弃了。 他抬着她下巴,不让她躲避他凌压的眼神:「我这人就是心软,你放心,我不让你难受。」 下一秒,朱珊眼前就出现一颗白色的药丸。 她整个呼吸都停滞了。 任兴延两只手指捏着小药丸,自顾自的说:「记者小姐,你不是控诉我给你吃药丸吗?那我不能白白被你冤枉啊。」 朱珊嘴里呜呜出声。 任兴延:「你是不是很想知道这个是什么药丸啊?」 任兴延手指突然使劲儿,捏得朱珊又呜呜出声。 他声音沉:「这个是禁药,买不到的,是我让公司旗下的药厂,单独为我生产的 ,它可以让你喜欢我,哦不...」 任兴延顿了一下,侧过身子展示后面那几个坐在沙发上喝酒的男人:「它可以让你喜欢我们。」 朱珊眼泪都吓没了,只惊恐的瞪着眼睛,连眨都不敢眨。 任兴延嘴角又勾起,拍了拍朱珊脸颊,安抚:「相信我,你待会儿会很快乐。」 说完,任兴延站起身,往后伸手:「拿点酒,记者小姐嗓子细,干咽的话怕是吞不下去。」 明明周遭都是暖气,朱珊仍感觉背脊发凉。 她看见原本坐在沙发上的一个男人站起身,往这边走来。 他手上拿着水晶酒杯,里面一口赤褐色的酒,因他的步伐摇撞杯壁。 任兴延接过酒杯,又笑着吩咐:「摄影机摆好啊,不抓紧点时间吗?那什么时候才能结束?记者小姐今晚还能不能回家了?」 ------------ 第八十七章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 听见任兴延的话,朱珊才看见,不远处,盆栽旁边支了一个三脚架,上面有个小型摄像机。 「这不摆好了吗?」一个男人从沙发上站起来,用手随意扭动了一下,自言自语,「朝哪个方向啊?」 他看向任兴延:「地上?沙发上?」 那种语气,丝毫不自觉在做恶心肮脏事,说得无比自然。 朱珊心犯恶心。 她感觉额头被冰了一下,不禁抬头。 任兴延拿着酒杯又碰了一下她额头:「你喜欢在哪儿啊?」 朱珊只看着他。 任兴延戏笑一声,微微转头:「沙发上吧。」 说完,他看着朱珊,抬手想把她嘴上的封条扯掉,喂药。 朱珊脖子还算灵活,躲过好几下。 任兴延显然没有耐心,警告的口吻:「不想吃苦,就好好听话,拍完视频,就放你回去。」 他身后还有呕心打趣声。 「任少,行不行啊?」 「阿延,要帮忙吗?」 「......」 任兴延又伸手,可朱珊依旧没有顺从。 他脸瞬间阴沉。 任兴延放下酒杯,不打算客气了。 突然,房门被推开。 任兴延皱眉,低吼:「他妈的别来打扰我!」 进来的是任兴延的保镖,听见斥责依旧没有退出去,反而走进来。 任兴延咬了下后槽牙,站起身,语气平缓了些:「什么事?」 保镖走到任兴延身边,凑近低语了几句。 任兴延听完,向沙发上的几个人招了下手。 笑声停止,那几人放下酒杯,站起身。 任兴延最后看了朱珊一眼。 那眼神,让朱珊觉得自己是他已经困起来戏耍的猎物。 他们离开后,房内安静下来。 朱珊四处张望,然后看见自己的包就在不远处。 她滚了两圈,背着手,艰难的摸到一个不算有用的指甲剪。 她还是拿出来,试图能剪断手腕上的麻绳。 与此同时,门房的娱乐厅内。 凌霄又问了任兴延一遍:「人呢?」 任兴延靠在沙发上,悠然自得的敲着手上的酒杯,装作不懂:「什么人?」 凌霄狠狠咬字:「记者,朱珊。」 任兴延轻笑一声。 他今年这两场官司,和凌霄接触不少,是愿意给他几分面子的。 但这几分面子,也仅仅是让他不要多管闲事。 「凌律师放心,闹不出什么事。」任兴延弯腰放下酒杯,捻起一支烟点燃,出口提醒,「你做好自己的本分工作就行,我的事,不要管得太多。」 烟草味开始弥漫。 凌霄眯了眯眼睛,他更近一步,居高临下的身子挡住了灯光。 任兴延视线一黑,不爽的抬头,正对上他眼底的阴鸷。 凌霄手已经握拳,语调又沉又凉:「我老婆,朱珊。」 这话一出,任兴延有片刻的愣神。 连旁边那几个本装作事不关己、闲聊的男人都噤了声,把目光投过去。 过了两秒,任兴延猛地被烟呛到,咳了几声。 他心思转得快,知道那个小记者碰不得了,立马向旁边的保镖招手。 保镖领会他的意思,转身往右边的走廊走去。 凌霄见状,不愿意等,跟上去。 待看不见凌霄的身影,任兴延又狠狠吸了口烟,刚 才呛了那么一下,现在他嗓子眼更是疼。 「妈的!」他低骂一句,弯腰把烟头朝下,摁在灰缸里旋转,「老子又不知道。」 他手指用了些力道,本就没吸两口的烟直接断了,露出一些烟丝。 任兴延皱紧眉头,抬手狠狠一甩,吼:「艹!一个律师,他敢拿我怎么样!」 ****** 顺着走廊,转了个弯,尽头是一扇门。 凌霄越过保镖,跑上前推开门。 不算宽敞的房间,灯光很亮。 朱珊侧身倒在地上,身上的酒红色短毛外套已经落了一个肩膀。 凌霄冲上去,朱珊正好回头。 她发丝下的大眼睛又红又惊慌,却在对上视线的那一刻瞬间放松下来,进而全是委屈的泪光。 凌霄把人扶起来坐着,手掌握住她脸颊:「忍着点,会有点疼。」 接着,他把她嘴上的封条撕开。 朱珊感觉脸上的所有小绒毛都被生生拔了。 确实疼。 疼得她想掉泪花。 凌霄又去给她解脚上的绳子,然后是手上。 脚上穿了小靴子,还看不出什么,但是她的手腕,被捆绑处已经变成青白色,旁边又晕出血红色。 凌霄看得脖子上的青筋都出来了。 他想帮她揉揉,又不敢动,怕她疼。 朱珊得了自由,没管那么多,直接抱住凌霄,扑进他怀里:「我知道...我知道,你肯定很快就会来。」 凌霄把人抱起来,往外走。 朱珊忙开口:「我的包。」 凌霄又把朱珊的包拿上。 穿过走廊,回到刚才的娱乐厅。 厅内正在放一曲缓慢的歌曲,白色的灯光随着音乐徐徐的旋转、跳动。 沙发上那几个男人聊着天,品着酒,没看凌霄一眼。 仿佛他和朱珊是透明人。 但是,在凌霄走到娱乐厅门口时,保镖又贴心的上前帮他开门。 门外,李尚等得有些着急了。 看着人出来,立马问:「没事儿吧?珊珊没事吧?」 凌霄没说话,步子大。 朱珊微微仰头,看见他凸出的喉结,还有绷紧的下颌线。 她朝李尚勉强笑了笑,表示:「我没事。」 她更觉得,凌霄好像有事。 朱珊伸手,抓着他西装领口,靠上去。 凌霄垂眸,看见抓在自己领口上的小手。 扎眼。 刺眼。 她手腕上,原本青白色的、交错着的捆绑痕迹已经变成红色,并且肿得凸出来一圈。 他自己平时稍微用点劲儿,她都得撒娇让他轻点。 他嘴上逗她,手上那是一点也舍不得重了。 忍了这么多年,蛰伏了这么多年,计划了这么多年。 他要得,可不是这样的局面。 所有的冷静、自控、理智,在此刻烟消云散。 凌霄红了眼角,连带着呼吸都重了几分。 朱珊感觉到了,抓着他领口的手更紧了。 走到大厅,凌霄把朱珊放在沙发上。 他单腿跪下,揉了揉她头侧的头发,扯开嘴角:「我去处理点事,在这儿等我。」 朱珊点头,又拉住他袖口:「别冲动。」 凌霄抬手,像往常一样,掐了下她丰腴的脸颊。 但是,力度比往常轻了不少。 ****** 娱乐厅内。 音乐已经停止,地上是玻璃碎片。 任兴延坐在那儿,半俯身,手指转着酒杯,语气轻蔑:「凌律师,我尊重你,可你,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 凌霄冷哼一声,嘲讽吐出两个字:「尊重?」 似是觉得可笑,他讪笑两声:「任公子,大家不过是各取所需罢了,谈什么尊重?」 自是我不用尊重你,你也不用尊重我。 任兴延当然能听出他话里话外的含义,他被挡着兄弟的面拂了面子,杯子重重一磕,酒水瞬间洒出来。 他抬头看着凌霄,一点儿也不愿意装了,瞠目道:「你.是个.什么东西?你不过是我爸花钱请来的一条狗,用钱就能买的狗东西,你跟我甩什么脸子?」 凌霄似乎不在意他的话,微仰头又笑了一声。 再垂眸时,他眉眼之间填上笑意,语气极慢:「你是不是有什么认知偏差啊?你以为你能坐在这儿,是因为你爸的钱?还是因为正义啊?」 任兴延脸色铁青,周围的人也停止动作,都在观察他的情绪,似乎他一句话,凌霄今天就走不了了。 可凌霄依旧嚣张桀骜,语调嘲讽:「任公子,才出来几天?就忘记阴暗潮湿的地方了吗?」 这话戳了任兴延心窝子。 也激起他那些不想回忆的日夜。 「钱?」凌霄顿了顿,轻嗤一声,然后点头表示认可,「钱这个东西多好啊,我倒是忘了,任公子钱可多了,又怎么会差一个律师呢?」 任兴延:「......」 「可是,钱多,也得有命才能花。」凌霄缓缓俯身,双手重重撑在酒桌上,好多酒水洒出,顺着桌角低落。 他抬头时,眼角是噬人的红,声音浑重:「没有我,你能坐在这儿跟我谈钱?」 任兴延:「......」 凌霄嘴角抽了抽,接下来的每一句话都对他精确打击: 「你只能睡着最冰冷的床。」 「吃着最难以下咽的食物。」 「睁眼就是马桶,闭眼就是寒窗。」 「每天背着行为规范,在行为范畴内做着最百无聊奈的工作。」 「或许,你会因为长得还不错,被五鄙三粗的青睐。」 「那时候,你再看看,你和他们谈钱,谈你有很多很多钱,是什么效果...」 任兴延倏然站起身:「凌霄!」 凌霄嘴角上扬哼笑一声。 他支起身子,漫不经心的抬起眼皮:「任公子!我提醒你,从来就不是你选择我!没有我,你现在就是人人喊打的,人人可欺的......」 他语义停顿,松了松领带,然后淡然吐出一个字:「狗!」 任兴延已经手指拽紧,连太阳穴都在跳动。 凌霄视线从他手上扫过,抬眉:「任公子既然看不上我,我也不自讨没趣,明日,我便同任总说,合作结束。」 任兴延明显没料想到凌霄竟会如此说。 他知道,凌霄现在在集团的位置,也只知道,他有些能力。 但他觉得,这样的人也只是贪名逐利的势利人而已,毕竟谁会放着钱不赚? 可现在,凌霄步步欺压,完全没把他当少东家。 但他不想示弱,咬了咬牙:「凌霄,你别太过分。」 凌霄「啧」了声,语气鄙夷:「任公子怕爸爸呀?」 任兴延:「......」 「这事儿也不丢人,毕竟儿子怕老子,不是天经地义吗?」 这句「儿子怕老子 」,在座的人都能听出来,「老子」另有所指。 原本看热闹的几个男人,也是多多少少知道凌霄这号人物的,他们此刻看任兴延吃瘪又不敢发作,显然明白局势。 有人开始做和事佬。 「大律师,大律师别生气,任公子喝多了!」 「不自知无罪,多大的事?我替他道歉。」 「......」 凌霄侧过身子,嘲讽的笑还未褪去,显得阴郁。 他瞥了一眼任兴延:「你...」 众人看凌霄不松口,有个男人拍了拍任兴延肩膀。 任兴延坐下,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好一会儿,他吸了口气,抬手抓起冰桶里的酒,倒了两杯站起身。 一杯递到凌霄面前:「凌律师……」 「呵!」凌霄轻蔑的笑声格外刺耳,也打断了任兴延的话。 凌霄俯视那群坐在沙发软座上的公子哥,然后挑了挑眉梢。 就在任兴延快发作时,凌霄抬手接过他手上的酒。 任兴延因他这动作面色缓和了些。 下一秒,凌霄食指扣住他杯沿,按下去。 接着,他抬起手腕,把自己手上的酒徐徐灌入他杯里。 凌霄做这些的时候,眼神死死地盯着任兴延。 任兴延:「「要我提醒你,现在该做什么吗?」 任兴延把酒杯一甩,站起身:「凌霄!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算…」 「你搞清楚自己的身份!」凌霄打断他,「你不就是个靠着家里的富二代?没有你爸,你算什么东西?你能坐在这里跟我谈身份?」 任兴延怒不可遏,被几个人拉住胳膊。 凌霄痛快了,把杯子一撩:「我告诉你,别动她。」 说完,凌霄理了理松开的领带:「你有没有听过知法,才能避法?」 「......」 「任公子可能听过我的名声吧?我可不是一个正义的律师。」 待凌霄走后,任兴延推开旁边的人,一把把桌上的酒水扫了一地。 瞬间,玻璃碎片,酒水,冰块落了一地。 任兴延还没调整好情绪,地上的手机响了。 他看了一眼,咬咬牙接起来,语调尽量平和:「爸。」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任兴延「嗯」了一声后,把手机一扔,一脚踢在大理石桌角上。 骂:「艹!凌霄!」 ------------ 第八十八章 你所有事,我都帮你 朱珊侧身坐在沙发上,视线笃定的望着厅内的方向。 李尚给她端来温水。 朱珊抬眸,接过来道了声谢。 她没喝,握着水杯又看向厅内。 李尚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依他女朋友的话说,就是「多说多错」,他干脆闭嘴。 过了一会儿,朱珊终于捕捉到凌霄的身影,她立马站起来跑过去。 凌霄张开双臂接住她,跟着,抬起她手腕看了一下。 朱珊仰着头:「你有没有打架?」 打架? 这个想法有些荒唐。 凌霄自嘲的笑:「我在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形象?还打架?」 朱珊抿着唇角不说话,眼里是看不透的迷茫。 凌霄吐出一口气,揉了揉她脸颊,安抚:「吓唬了他两句而已。」 离开会所,李尚识趣的打了招呼先行离开。 凌霄开车驶出小道,没上高架,往右转弯,没几分钟就把车停在路边。 不远处有个药店。 他解开安全带:「我去给你买药。」 朱珊忙说:「我一起去。」 说完,她已经按开安全带,快凌霄一步下车。 两人站在药店咨询台前。 凌霄小心翼翼的抬起朱珊手臂,把她衣袖往上拉了拉。 带着口罩的医师看见伤痕眉心皱起。 她抬头看了眼凌霄,又看了眼朱珊,注意到她眼睛很红,立马警惕的问凌霄:「你是她什么人?」 凌霄蹙眉:「老公。」 医师又看向朱珊:「是吗?」 「???」朱珊眨了两下眼睛,愣愣点头,「是。」 医师眉心这才平缓,走到不远处的货架弯腰拿了一只软膏。. 她回来后低着头画单子,口上嘱咐:「这个有消肿止痛的效果,一天不超过五次,如果还有什么不舒服的要尽快就医。」 说完,把软膏装进袋子里。 凌霄扫码付了钱,伸手去接袋子。 医师没放手。 凌霄抬眸看她。 医师:「就算找刺激,也得注意分寸!」 凌霄:「......」 朱珊:「......」 两人坐上车,凌霄直接拆了药膏盒子。 看他动作,朱珊主动把袖子挽了一圈,然后双手乖乖的平举在胸前。 凌霄打开照明灯,左手把她白嫩的指尖握住,右手食指轻轻的给她抹药膏。 灯光下,他的脸半明半暗,微微蹙紧的眉心在表现着认真和爱护。 他那样轻,朱珊还是感觉痛,控制不住手指颤抖。 凌霄抬眸,漆黑的眉眼看着她。 朱珊咽了口口水,没说话。 凌霄埋头,凑得更近了些,手上的动作也更谨慎轻柔。 有好几下,朱珊都觉得他指腹并没有碰到她,就已经小心翼翼的撤离。 看见他这样宝贝自己,她眼眶一热,开口:「今天的事,会不会打乱你的计划。」 凌霄又挤出一点药膏,垂着眸专心致志:「不会。」 朱珊不知道他说的是真的,还是只是安慰她。 她想问,可是她发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连从何问起都不知道。 明明是她爸爸的事。 明明她才是局内人。 凌霄给她涂完药膏,长长吁出一口气。 在这样的天气,他后颈处居然有了些细汗。 收拾好药膏,凌霄一转眸就看见朱珊低着头,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 没有瞬间的犹豫,他抬手捧起她的脸,说话时嗓子都有些哑:「忍一忍,明天就不痛了。」 朱珊摇头,肩膀抽绰得厉害。 凌霄闭了闭眼睛,长臂捞过她身子,轻轻的拍她背:「都过去了,别怕。」 朱珊又摇头。 她不是痛。 也不是怕。 她猛地抬手勾住凌霄的脖子,死死扣紧。 凌霄觉得有些喘不过气,轻拍她手臂:「乖乖,我得呼吸啊。」 这样调侃的语气,朱珊心里更难过了。 她微微松了点力气,又哭了几声,才勉强开口说话:「你...你会不会...有危险?」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怎么计划的,但是经过今天的事,朱珊明白,太危险了。 任兴延已经如此,印日集团更是不敢想。 他一个人,默默承受的东西,斗争的东西,她虽然不清楚,就已经肯定,比她原先设想的,多太多了。 听着呜呜咽咽的哭声,凌霄心脏重重下坠,疼得他沉沉的喘气。 他刚才找到她时,她没哭。 现在这泪,也不是害怕,也不是疼。 是担心他。 他喜欢她担心自己。 到受不了她伤心。 凌霄大手在朱珊后脑勺摩挲两下,绕过去,拨开她耳边的发丝,爱怜的吻她耳垂,轻声安慰:「放心,我不会有危险。」 朱珊摇头。 怎么可能不会有危险? 他不让她掺和,不就是因为危险吗? 可是,她好自私。 她做不到推开凌霄,然后说,这些不是你的事,你不要管了。 可是她不推开他,他必然就在危险里。 事态像是绕进了死胡同,朱珊想不到任何法子解决。 心头涌上密密麻麻的愧疚感,心疼感,还有无能为力的无助感。 朱珊小脸压在凌霄的肩膀上,哭得更凶了。 越安慰哭得越厉害,这是凌霄没想到的。 他沉了口气,轻轻捏她耳垂:「你不是从小就说我是最厉害的吗?怎么现在不相信我了?」 才不是! 朱珊抓着他肩膀,指甲陷进衣料中,抽抽噎噎的哭:「我以前...以前都是哄你的,是拍你...马屁。」 凌霄:「......」 「你也有打不过的人,也会受伤,也会流血。」朱珊一边掉泪花一边摇头,「你没有很厉害。」 凌霄听不下去了,抓住朱珊肩膀,把她拨开。 故作冷冽的眸色在看见她哭得满脸眼泪时,又柔和下去。 最终一句话没说,只帮她擦眼泪。 朱珊垂着眸,看着手腕上的伤痕,上面有一层油光的药膏。 她吸了吸鼻子:「我应该听你的话回SJP。」 「......」 「我自以为是,觉得能帮人。」 「......」 「我...」她此刻觉得所有的一切都是错误,声音嘶哑在喉咙里,「我根本就不该回来。」 听她越说越远,凌霄捧起她的脸,强调:「你已经很乖,很听话了,你什么都没做错,你只是...」 凌霄顿了顿,抹去她眼尾的泪水:「你只是小倒霉蛋。」 这样的气氛下,这个形容词格格不入。 凌霄却没感觉丝毫不妥,继续道:「乖乖,你今年是不 是水逆啊?」 他半眯的双眸显得柔情:「怎么这么倒霉?」 朱珊眼泪一下就停了,怔怔的看着他。 他没怨她任何。 还在哄她。 朱珊意识到自己此刻太情绪化,是不好的,不积极的,不该的。 她不想把这样的气氛延续,于是迅速抬手擦掉眼泪,带着些许哭腔顺着他的话说:「那我周末去拜个佛,求菩萨保佑我。」 「拜什么佛?求什么菩萨?」凌霄语气不甚在意,他手指在她脸颊上摩挲,「拜的人那么多,菩萨哪里管得过来?」 朱珊:「......」也是。 「珊珊。」他轻唤她。 「?」 他看着她,肤白唇红,大大的眼睛像是有一汪清澈的水,里面印出他的轮廓。 他嘴角勾起,连眉梢都嚣张起来:「我就不一样。」 「?」 「我只管你一个人。」 朱珊细细的理清这几句话,视线又开始模糊。 模糊的视线里,脑海中却浮现好多好多凌霄清晰的轮廓。 从青涩,到成熟。 他一直没变。 朱珊嘴唇慢慢的抿成一条线,极力的克制。 泪水还是滑出眼眶,她脸颊掠过一阵凉意,又被他温柔的掌心覆盖。 耳边,是他在承诺:「你所有事,我都帮你。」 ****** 任家。 任兴延站在门厅外,低头理了理身上的衣服,又抓了两下头发,才进门。 任先礼坐在桃木椅上,目视前方,脸色阴沉。 任兴延笑:「爸。」 没人理他。 他走进,弯腰抓起紫砂茶壶,给杯子添满,递过去:「爸,喝茶。」 任先礼突然站起身,一手挥开,茶水洒了任兴延一手。 下一秒,是清脆的耳光声。 任先礼气得口水都喷出来:「我怎么会生出你这么个蠢货!」 任兴延脸颊火辣辣的痛,他舌尖顶了顶脸颊,不服气:「我又不知道她是凌霄老婆!又没人告诉我!」 「告诉你?你指望谁告诉你?」任先礼怒火中烧,「你怎么不反省反省自己的鲁莽和愚蠢?你做事之前就不会先查一查?」 任兴延确实后悔,没有提前查一下。 但是一个小记者,又是检方证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凌霄的老婆。 他觉得,正常人,都不会想到,所以也不能怪他。 而且,他今天在凌霄那里吃亏了,这口气还没咽下去。 任兴延:「爸!你知不知凌霄今天有多嚣张?」 「你动别人老婆,你还想别人对你客气?」 任兴延轻嗤,丝毫不在意:「一个女人而已。」 「那你一个蠢货,我还不是在你身上费尽心思?」 任兴延被骂得心里更不爽了,直接挑起苗头:「你别光说我!你把那么大的项目交给凌霄,他这人,你查清楚没有?他值不值得信任?」 任先礼听见这话,还以为他对公司的事上心了,心情平缓了些。 他坐下:「当时请他当你的辩护律师时,就查过了,他父母是地质学专家,常年在外,和家里亲戚交往都不深,有个亲自带大的弟弟在法学院,说不定以后也能为我们所用,至于他那个外国籍的老婆,哼,外国人,跟我们更是八竿子打不到一块。」 任兴延皱眉,弯腰凑近:「爸,你要不再深入查一查,我觉得凌霄这个人不简单,他肯定有所 图谋。」 「图谋?」任先礼笑了笑,「有所图谋的话,我想聘请他,他不得立马凑上来?我可是在他身上花了些时间和资源,才把他拉进来的。」 任兴延思了几秒,又说:「那要不你查查他那个外国籍老婆,万一在国外身家不清......」 他还没说完,任先礼又是一巴掌:「我还以为你对公司的事上心了,我算是看明白了,你就是在凌霄那里吃亏了,想找补回来是吧?」 任兴延又挨了一巴掌,更恼火了。 还是一团无处可发的火。 任先礼恨他不成器:「你要是真想找补,就给我学学真本事。」 「......」 话题到了这里,任先礼更郁结了,开始数落:「你今年进了两回局子了,公司股票因为你的事都跌停了,你还毫无收敛,不知悔改!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我那是被陷害的!」 「那也是你给别人机会了!」任先礼站起身,警告,「我告诉你,这段时间除了公司,你哪里也不许去,你要是敢再给我整出幺蛾子,我...我......」 任先礼四处看了看,操起桌上的茶夹就往任兴延背上打。 茶夹细细的,打在身上刺痛。偏偏,任兴延还不敢跑,跑了就不止挨打这么简单了。 「爸!哥!」 一个十七八岁的男生站在不远处,脸上是温和的笑。 任先礼一愣,把茶夹随意一扔。 任兴弦朝外指了指:「哥,院子里有非常特别的小猫,你跟我去看看吧!」 任兴延不敢说话,看着任先礼等候发落。 任先礼沉了口气,嫌弃的摆了摆手。 任兴延咧嘴一笑,倏然转身跑过去,搭着任兴弦的肩膀往外走:「阿弦,哥陪你看猫去。」 院子里的草坪,修剪得很整齐,沿着小细石铺的径道,每五米就有一盏石槽灯。 任兴弦拉着任兴延离开小细石径道,往暗黑处走。 因为夜晚,草坪上落下湿气。 任兴延腿脚湿了,有些烦躁:「阿弦,哥不去看了,你自己玩儿。」 这话刚说完,任兴弦停下脚步。 顺着他的视线,任兴延看见墙角处躺着一只小猫,四肢和脑袋散在各处。 他心犯恶心,低头就呕。 任兴弦拉开嘴角:「哥,我看爸要打你,就弄了这个,叫你出来看。」 任兴延看了眼任兴弦,又看了眼墙脚,捂住心口,又是一阵恶心。 ------------ 第八十九章 小猫装模作样 凌霄和朱珊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家。 大门打开,门厅的感应灯自动照亮。 朱珊倏然被凌霄抱起来,搁在鞋柜上。 他弯腰,把她小靴子侧面的拉链拉下来,轻轻脱掉。 然后是袜子。 朱珊本以为,凌霄是因为自己今晚的遭遇,所以体贴。 可他抓起她脚踝,凑近了仔细观察。 她才懂,他是在检查她脚上有没有伤。 朱珊白嫩的脚趾曲了曲,轻声:「没事儿。」 凌霄仿若未闻,又把她裤脚拉高了一些。 她脚腕圆润白皙,有袜子花边印出的微微折痕,除此之外没有任何红肿。 凌霄手心握住她后脚跟,用指腹轻轻摸了摸她脚腕,确定没有任何不妥才放下。 然后,又抬起她另一只脚,又一次细心检查。 朱珊双手反撑在鞋柜上,身子微微后仰,她能看见他抿直的薄唇和浓密的睫毛。 她乖乖的任他摆布,想说点什么缓解一下现在的气氛。 思了几秒,朱珊偏了偏脑袋,夸他:「凌霄,你好厉害,都能把我抱这么高。」 凌霄手上动作一顿,抬眸瞅了她一眼又垂下:「只是高吗?」 这话没由来,朱珊不知道怎么接。 她抿着唇角,看着他把自己另一只脚也检查完。 凌霄把朱珊裤脚放下来,支起身子挤进她双腿之间,双手撑在鞋柜上。 他挑了下眉梢:「难道不久吗?」 「什么?」朱珊有些愣,不明白。 凌霄轻笑一声,手指戳她额头,不怀好意:「下次再给你解释。」 朱珊茫然的点头。 下一秒,她眼眸睁大,抬起小手非常嫌弃的搓着脑门:「你好烦啊!你刚才摸我脚了!」 「是你的脚,又不是我的脚!」说着,凌霄抬手,手指似乎要去攻陷她的脸颊。 朱珊「啊」了一声,推他肩膀,慌忙往下跳。 凌霄眼疾手快,伸手揽住她的腹部,把她放下来。 朱珊脚一粘地,拖鞋都没穿就往房间跑:「烦死!」 朱珊洗完澡,凌霄给她吹了头发,又给她的手腕抹了一遍药膏,然后才去洗漱。 他从洗手间出来时,朱珊正坐在床上,对着一本小册子,认真的摆弄那台微型采访机器。 看见他出来,朱珊立马问:「我能用你手机吗?」 凌霄点头。 朱珊掀开被子爬到床铺另一边,把床头柜上正在充电的手机拿过来,又爬到床沿边跪着,举着手机面对凌霄:「解锁。」 凌霄瞥了她一眼,伸出手指用指纹解锁,顺便提醒她:「你可以输密码,989994。」 「这不是你公司大门的密码吗?」 「嗯。」 朱珊摆弄着已经解锁的手机,随口问:「是有什么含义吗?」 凌霄往书桌走,吊儿郎当坐下:「自己猜。」 朱珊现在可没空猜,一会儿捣鼓手机,一会儿捣鼓微型采访机器,一会儿看说明书。 大概十分钟之后,朱珊打了个响指:「搞定。」 凌霄正在处理邮箱里的邮件,突然又传来一封。.br> 他点开,是一段语音文件。 与此同时,朱珊跳下床,蹬着拖鞋跑过来。 她半趴在办公桌上,头发散落在凌霄手臂上:「你收到邮件了吗?」 凌霄「嗯」了一声,轻轻揽住她腰,把她抱到腿上。 他拿过她手上的采访机器看了看:「今天给我发求救短信和地址定位的,就是这个采访机器?」 朱珊点头:「是。」 这个采访机器除了小巧轻便之外,还有很多功能。 其中有一个SOS呼救功能。 朱珊当时看说明书时,觉得好玩儿就随意设置了,没想到真的发挥了作用。 朱珊伸手,指了一下采访机器后面的小按钮,解释:「只要长按这个按钮3秒,它就会自动给紧急联系人发送求救短信和实时位置,只要不关闭,每五分钟会更新再发送一次。」 「......」 朱珊小腿荡了荡,双手勾上凌霄脖子:「我当时知道我肯定反抗不了,所以我没挣扎,就伸手到包里,悄悄按了这个按钮。」 凌霄听完,仔细看了看那个按钮。 朱珊不满意凌霄的反应,左手抓着他的手腕摇了摇:「我聪不聪明?」 朱珊穿的白色睡衣,袖口有敞口的小花边,显得手腕极其纤细。 随着她的动作,原本红色伤痕露出来,已经泛紫。 凌霄眸色收敛,答非所问:「这功能挺好。」 朱珊嘟了嘟小嘴,继续说:「而且这个功能一旦启动,会开启录音功能,我刚才把音频发到你邮箱了。」 朱珊说完,就看向凌霄电脑屏幕,上面正是那封邮件。 她在凌霄腿上挪了挪,正对着电脑,然后抬手握住鼠标:「我们听听看,有没有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朱珊鼠标还没移过去,就被凌霄按住手。 她疑惑的转头:「怎么了?」 凌霄下巴压在朱珊肩窝处,声音很轻:「快十二点了,还不睡?」 「我想听听看。」 「接近两个小时。」凌霄手心盖住她手背,把她小手从鼠标上拉开,「你想看到凌晨两点?」 「看到两点,我明天也起得来。」朱珊眼珠转了转,「而且你不是也不睡吗?」 「我本来就还有事情要处理,我顺便听听。」 「那我也顺便......」 这话还没说完,朱珊就被凌霄抓了一下腰上的软.肉。 她敏感的从他腿上跳开,皱巴着小脸摸刚才被抓的地方,嗔怪:「你做什么?」 凌霄微微仰着下巴,眼底有些晦暗的情绪:「又不是开心的事情,别听了。」 「......」 「把今晚的,都忘掉。」 朱珊眼睫颤了颤,原来他是怕自己听了,又想起今晚的遭遇。 朱珊看了凌霄几秒,乖乖点头:「好。」 她转身爬上床,盖好被子,叫他:「凌霄。」 凌霄抬起眸:「嗯?」 朱珊扯着被子蒙到了下巴位置,大眼睛看着他:「其实我今天没有很害怕,我知道你很快会来。」 所以,你别担心,我不会有心理阴影。 朱珊轻抿唇角:「我还是挺勇敢的。」 她脆弱的声音,想小猫一样挠着凌霄的心。 小猫装模作样,乖得让人心疼。 凌霄放下耳机走到床边。 他单腿跪上去,压在被子上面,手肘撑在枕头旁边。 他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做,只是盯着她看。 萦萦绕绕的青橘味,就像某种介质,在传递他眼底的情意。 朱珊耳根渐渐红了,抓着被子扯到鼻梁处,闷声:「看什么?」 凌霄嘴角微微勾起,亲了一下她额头:「看你睡觉。」 朱珊:「.. ....」 是因为自己用被子遮了嘴,所以才亲额头吗? 朱珊心思了然,弯了弯眼睛,刚想动手把被子拉下来,凌霄大手伸过来,蒙住她眼睛。 他声音带着命令,一点也不温柔:「闭上眼睛,睡觉。」 朱珊发现自己想错了,有些羞臊。 她「哦」了一声,然后乖乖闭上眼睛。 凌霄感觉到软软的睫毛在手心小幅度的扇了扇,他拿开手,朱珊果然已经闭上眼睛。 没过多久,朱珊就睡着了。 凌霄拉了下被子,轻轻贴了一下她嘴唇,用唇形说了句「晚安」。 朱珊确实是害怕的。 她做梦了,梦见自己走在大马路上,被任兴延拖进车里,拿出麻绳一圈一圈的绑她的手。 她拼命挣扎。 朱珊脚一蹬,猛地睁开眼睛。 她狠狠喘了两口气之后,发现手上有很熟悉的触感。 她低头,看见怀里的暴力熊。 想来也知道,是凌霄塞过来的。 朱珊下意识看向书桌,只一盏淡淡的灯光,把男人俊秀的身影印在米白色窗帘上。 他头微垂着,额前有碎发散落,脸部半明半暗,眉眼更是锋利冰冷。 但朱珊却感觉到暖意。 又或者是安全感。 她捏着暴力熊的耳朵,又看了一会儿坐在书桌前的凌霄,眼皮越来越沉。 迷迷糊糊之际,朱珊感觉身下的床垫动了动,然后手上的暴力熊被抽走。 她思绪没有任何思考,本能的伸手抱住温热的劲腰,往他怀里蹭。 第二天,手机闹铃准时叫醒朱珊。 她习惯性的摸出手机查看。 凌樾一大早发了好几条微信。 凌樾:【我哥怎么回事儿?】 凌樾:【凌晨给我转了一笔零花钱。】 凌樾:【我也没问他要啊!】 朱珊揉了揉眼睛,打字回复:【你不要,可以转给我!】 回复完,朱珊开始刷新闻。 卓悦又上话题条了。 朱珊神识清醒了些。 她点进去,是一个拥有好几百万粉丝的网红,替卓悦发声。 她转达,卓悦并不认同判决任兴延无罪。 同时,她指出任兴延为了脱罪,销毁证据,收买证人不成,甚至让辩护律师的老婆隐瞒身份做检方证人,当庭翻供撒谎,以扭转审判结果。 文章字字珠玑,声声泣泪,引人同情。 辩护律师的老婆? 当庭翻供撒谎? 到底是谁当庭撒谎? 朱珊胸口闷了一口气,指尖滑动屏幕到评论区。 评论区基本没人讨论卓悦所说是否合情合理。大部分都在唾弃资本的黑暗,还有一小部分在当福尔摩斯。 已知任兴延的辩护律师是凌霄,那么凌霄的老婆是谁? 如今网络发达,便利了生活,但也容易被侵犯隐私。 朱珊感觉这种被扒私人信息的感觉好可怕。 洗手间传来微微声音,凌霄从里面走出来。 朱珊立马放下手机,愣愣的看着他。 凌霄掐了下朱珊脸颊:「快起来,我去做早餐。」 朱珊「哦」了一声,看样子凌霄还不知道。 朱珊先是去洗漱完,洗漱完刚走出洗手间,就看见凌霄依在墙边等她。 朱珊:「你干嘛站这里?」 凌霄直道:「已经撤话题了。 」 这么高效率? 朱珊面色清淡,抬手比了大拇指:「真棒!」 凌霄也就没在继续这个话题。 话题被撤了,反倒显得欲盖弥彰。网上对这件事儿讨论声越来越大,甚至出现讽刺漫画。 朱珊本来就算媒体工作者,她自然知道此时传播有多广,就连凌妈都私下来问她情况。 朱珊只能应付说,没这回事儿,不用担心。 没过两天,朱珊的身份被扒出来,同事看她的眼神都变了。 当天下午,曲连杰把朱珊叫进办公室,圆圆的脸欲言又止。 朱珊扯开嘴角:「主任,你有什么事直说。」 「珊珊,我肯定是相信你的。」曲连杰叹了口气,「这件事对你的影响大,要不你先休个假吧!」 ------------ 第九十章 二十七岁的生日愿望 朱珊从曲连杰办公室出来,就开始动手整理转交文档,文档做好了,她发给顾星驰,对照着又交代了几句。 顾星驰只闷闷的点头,没搭话。 朱珊交代完,又开始收拾工位。 她一边收拾一边想,难道自己做错了吗? 出庭作证是错的吗? 如果没有错,为什么要被停职? 为什么平时和睦的同事都避着她的目光? 为什么感觉...被孤立了? 曾经那些不好的记忆又涌现脑海,朱珊咬了咬唇,告诉自己不要去想。 她视线扫了一圈办公桌,桌面上也没什么需要收拾的了。 文件摞在办公桌左侧,加湿器和盆栽放在办公桌右侧,水杯也放进抽屉里了。 朱珊把U盘和充电器放进包里,然后关电脑,把办公椅推进去。 走出办公室,是长长的走廊。一路,她都没抬头。 到了电梯口,朱珊点了下行按钮,然后看着自己的脚尖发愣。 「珊珊!」 朱珊倏然回头,吴静从走廊跑过来。 朱珊还没做出任何表情,吴静已经带来一阵风,把她抱住了。 吴静有些喘气:「我这刚交完资料回来,你连个招呼都不打吗?」 朱珊不知道说什么,就叫了声「静姐」,语调有些沙哑。 吴静大力拍了下朱珊背部,洒脱道:「多大点事儿,你又没做过怕什么?」 两人距离拉开,吴静看着朱珊笑:「别闷闷不乐,网上的人就是看个热闹,你就当放假了,桌子上的小树苗我帮你浇水,保证你回来的时候绿油油的。」 朱珊看了她几秒,点头:「不要浇多了。」 「?」 朱珊提醒她:「你的仙人球就是被淹死的。」 吴静:「......」 朱珊打算直接回家,她看了下地铁口,最后还是决定坐公交。 毕竟今天天气还不错,有点阳光,坐公交可以晒晒太阳。 因为不是高峰时段,公交车上人很少,空位也多,朱珊找了个靠窗的位置。 她脑袋靠在车窗上面,看着不断后退的街景发呆。 突然,她包里的手机响了。 是凌妈打来的电话。 朱珊呼了口气调整情绪,然后接起来。她非常镇定的再次表示没事,很快就会解决,不用担心。 安抚好凌妈,朱珊打开新闻APP。 网上已经有人扒出朱珊以往的采访视频,不管什么内容,都会有【恶心】,【博眼球】等恶评。 朱珊关闭新闻APP,打开微信,翻看朋友圈。 翻了好一会儿,她看见舒琪雯发了一张纯白色的照片,配字【好想吃火锅】。 朱珊想起,她还欠舒琪雯一顿饭来着。 朱珊点开和舒琪雯的对话框,打字。 朱珊:【琪雯姐,有空一起吃火锅吗?】 很快,舒琪雯就回消息了。 舒琪雯:【我还没回国呢。】 朱珊记得舒琪雯是国庆节出国的,算起来已经两个月有余了,有些惊讶她怎么还没回来。 她还没回复,舒琪雯的消息又弹出来。 舒琪雯:【要不我们来云吃火锅吧?】 云…吃火锅? 朱珊:【???】 舒琪雯:【点个九宫格,要特辣,然后要牛肉和毛肚,你要点什么啊?】 朱珊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舒琪雯的消息,然后嘴角拉开。 她没想到舒琪雯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朱珊配合她:【我要点藕片和鸭血,还有千丝蟹肉.棒,还有蟹籽虾滑。】 舒琪雯:【那我再加一个千丝黄喉和干贡菜吧。】 朱珊:【那我还想点一个火箭鱿鱼和小郡肝。】 舒琪雯:【不能加菜了,吃不完了!】 朱珊看到这条消息弹出来的时候,心里的郁闷全部消散,直接噗呲笑出声。 坐在前面位置的老大爷转过身,用奇奇怪怪的眼神看她。 朱珊脸一红,小手遮住脸,继续和舒琪雯聊天。 舒琪雯:【小可爱,我看见国内的新闻了,你现在是不是很烦啊?】 朱珊:【嗯,我被公司停职了。】 舒琪雯:【你想知道我这个业内人的看法吗?】 朱珊:【想。】 舒琪雯:【证人出庭需要申请,一系列的程序,身份都是经过审核的,所以你出庭没有任何问题。】 舒琪雯:【你是检方证人,如果存在当庭翻供,那么你的所有证词都很难被采纳,根本不存在卓悦所说的扭转审判结果的现象。】 舒琪雯:【小可爱,律法可以裁判罪犯,也可以是保护人的武器哦!】 保护人的...武器? 朱珊立马打字:【她这样编造我,我可以起诉她吗?】 舒琪雯:【当然可以!】 舒琪雯:【具体的你可以问你家那位专业人士!】 朱珊:【谢谢琪雯姐!】 舒琪雯:【好了,我吃完了,你结账吧!】 朱珊:「......」好突兀。 朱珊配合的发了个撒人民币的表情包。 舒琪雯:【跟你吃火锅真开心!】 舒琪雯:【那你欠我的饭,就算还了!】 朱珊:【这是假的呀,等你回来,我再请你吃火锅,我知道有一家老字号,特别好吃。】 这次,朱珊等了很久,都没有收到回复。 公交车缓缓进入站台,阳光被站牌遮挡,视线暗了下来。 朱珊眨了眨眼睛,提起包跑下去。 她打了个车到宇森大厦。 五分钟后,朱珊站在Doree面前,小手抓紧背包,唇轻抿着,圆溜溜的眼睛全是认真。 Doree抬头,然后合上文件站起身:「珊珊,凌律在办公室。」 朱珊摇头,一字一顿:「我、要、打、官、司!」 Doree:「......」 凌霄从Doree那里得到朱珊来找律师打官司时,朱珊已经在客户接待室和赵律师聊上了。 凌霄站在玻璃窗外,从这个角度可以看见朱珊比手画脚的在描述。 她用米白色的波点发圈扎了个半丸子头,穿了一件中长款米白色大衣,下面是浅色的牛仔裤,配合她大幅度的动作,看上去状态还不错。 凌霄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身回办公室。 快到六点,朱珊才结束和赵律师的谈话。 然后去找凌霄。 她微微推开办公室门,探进去一个小脑袋,轻轻叫:「老公。」 凌霄抬头,看见一个圆圆的脸蛋,大眼睛弯弯的笑出卧蚕。 他招手:「过来。」 朱珊小跑过去,还没坐下,凌霄就点了点头示意:「我这边来。」 ??? 朱珊想起上次就是那样吃亏的,她防备的摇头:「不要。」 凌霄「啧」了声,盖上笔帽:「我看 看你手上的伤。」 朱珊:「......」 接着,一顶帽子扣在朱珊头上:「天天脑子里想什么呢?」 朱珊无语,气得想蹬脚。 她会那样想,还不是因为有前车之鉴? 再说了,他有什么脸来揶揄她? 明明每次都是他引导她的。 朱珊气鼓鼓的走过去,把双手举起来之前,还撩了撩袖子。 再抬眸时,朱珊从凌霄眼里看见了「逗弄」两个字,她想跑,可身体明显没有脑子动的快,下一秒,她已经被凌霄扣在腿上了。 凌霄从后面抱着朱珊,膝盖顶起来让她双脚离地,结实的双臂压住她双臂环在她小腹前,让她整个人动弹不得。 他抱人,和他人一样。 霸道。 朱珊:「你不是要看我的手伤吗?」 凌霄讪笑一声,语气毫无自愧:「早上都不用擦药了,还看什么?」 还看什么? 看什么?? 什么??? 朱珊不懂,他是怎么做到这样理直气壮的。 这哪是律师,简直是流氓! 朱珊脸都气红了:「你烦死了!」 凌霄笑得胸腔震了震,看她耳根都染上红,没忍住亲了亲。 耳骨上的湿热感酥酥麻麻的,朱珊偏着脑袋躲,连音调都软下来:「你干嘛呀?」 凌霄没回答她的话,把她身子挪了挪,侧抱着。 他看着她卷翘的睫毛:「我以为你会难受,没想到还打上官司了。」 「不、不可以吗?」 凌霄鲜少的顺从:「可以,你做的很好。」 说到这个,朱珊还是有些气郁的:「赵律师的诉讼费好贵。」 她当时找Doree,说要最厉害的律师,然后补了一句,不要凌霄和李尚。 结果这个赵律师,真的好贵。 她上班这么久的工资居然不足以支付一半,刚才刷卡的时候她心都在滴血。 最主要的是,她提出的诉求是,卓悦公开道歉。 赵律师说,可以要求卓悦承担诉讼费,但是朱珊知道,卓悦…没钱。 朱珊微微转身,忧愁:「会不会钱花了,官司还输了啊?」 凌霄不爽,拧了一下她脸颊:「不信任谁呢?」 朱珊嘟囔嘴巴,没反驳。 凌霄抓起她小手,揉揉捏捏她手指,像是在玩:「卓悦和那个网红已经被拘留了,她这次的行为,影响不止是你我,以及任兴延背后的印日集团。」 朱珊大眼睛扑闪:「还影响谁了?」 「司法!」凌霄说,「她在挑衅司法审判的公正,这已经不是小事了,已经是严重的社会性质问题了。」 听上去确实很严重。 朱珊:「那我还用起诉她吗?」 「不冲突,不过你的官司可能要往后排一排,毕竟法院那边已经联合检方和警方启动调查,等着她的,多了!」 朱珊思绪转了转:「照你这么说,我的官司赢定了。」 凌霄淡淡的「嗯」了一声。 「那我是不是不用请赵律师?」朱珊嘴角拉开,眼睛亮起来,一副财迷样儿,「便宜点的律师也行,是吧?」 「可以换律师。」凌霄微微往后靠,抬了抬眉梢,故意逗她,「费用不退。」 两秒后,朱珊作势掐住凌霄脖子:「黑店!」 凌霄拉下朱珊的手,脸上的笑格外肆意张扬。 朱珊很少见到凌霄这样笑。 朱珊轻抿唇角:「你今天,很开心?」 凌霄眉心动了动,笑意渐渐收敛,手上用劲按住朱珊的腰。 因这股劲儿,朱珊坐得直挺挺的。 凌霄脑袋搭到朱珊肩膀上,有些硬度感的头发扎在她脖颈处,刺刺痒痒的。 他额头抵着她脖颈处,好一会儿都没说话。 朱珊不知道他怎么了,但是她能听见凌霄沉沉的呼吸。 她就乖乖的等着,等他开口。 「珊珊。」凌霄声音很放松,「快结束了。」 他原本扣在她腰上的手顺着温暖的毛呢面料缓缓上移,然后覆在朱珊背心处,用劲后,两人贴的更紧。 凌霄:「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轻举妄动,要相信我,能做到吗?」 朱珊嘴动了动,她想说,当然能。 可她意觉,这并不简单,否则凌霄不会单独强调。 所以,快结束了,所指的是...爸爸的事? 朱珊思绪如此清明,思了又思,想了又想,内心满满的疑惑和担忧。 她还是点头,承诺:「我能做到!凌霄,我能做到!」 凌霄抬头,眼底的暗淡一闪而过,他亲了亲朱珊小嘴。 果然,她瞬间脸就红了。 凌霄嘴角扯开,他慢条斯理的把朱珊散落在肩膀上的头发全部拨到背后,手指轻轻刮过她脖子,后颈,耳廓,都是温柔。 然后双手捧起她的小脸,额头贴过去。 朱珊感觉有些粗粝感的指腹在她脸侧摩挲,痒痒的。 还有与她额头相抵的额头,烫烫的。 她能看见他微颤的睫羽,直挺的鼻梁,还有薄薄的唇。 那唇动了动,声音磁性低哑。 「珊珊,今年过年,我想和你一起看烟花。」 落地窗外是染红的云彩,连办公室都印上颜色。 朱珊很大声:「好。」 凌霄手上的劲儿又重了几分。 你那天不是问我,二十七岁的生日愿望是什么吗? 这就是我二十七岁的生日愿望。 ------------ 第九十一章 颓废 朱珊抱着凌霄,委屈道:「我被停职了。」 对于这个结果,凌霄并不意外,从她下午跑来打官司就能推测。而且他认为面对这种事,停职是用人单位最妥当的处理方式。 凌霄:「老是说睡不够,那这段时间就好好睡觉。」 这是什么话? 直男啊! 朱珊按住凌霄肩膀撑开,提示他:「我是要你安慰我。」 「安慰?」凌霄语调很慢,他盯着朱珊,眼底带着坏,「怎么安慰?」 这话落下,他目光一寸一寸从她脸上扫过,像是带着星火,颇有燎原之势。 朱珊伸手蒙住他恶劣的眼睛,骂他:「你好烦啊。」 凌霄被她反应逗笑了,怎么这么软糯?一时分不清她是生气还是撒娇。 他更想逗她,想着手就往她衣服里探。 朱珊连忙扭着腰躲开。 她本来就坐在他腿上,双脚离地没有支撑,有种随时要掉下去的感觉。 朱珊一手勾住凌霄脖子,一手按住他作乱的手:「我、我要去上厕所。」 凌霄盯着朱珊,眯了眯眼睛,满是怀疑。 朱珊点头:「真的要去厕所。」 凌霄讪笑一声,放开她。 朱珊得了自由,起身往门口走,被凌霄叫住。 他侧头看了眼休息室的位置:「里面有卫生间。」 有卫生间? 朱珊去过好几次休息室,里面一眼就能看全,并没有卫生间。 那就是...又想把她骗进休息室!!! 思绪到了这里,朱珊咬着下唇瞪了凌霄一眼,拔腿往外跑:「我不要在这里。」 朱珊上完厕所回来,Doreen已经在整理东西准备下班,大办公室里也没剩几个职员。 她推开凌霄办公室门:「凌霄,你什么时候下班?」 凌霄抬眼看了朱珊一眼:「等一下。」 说完,他低头继续签署文件。 朱珊走过去,在周遭转了转,然后站在办公桌旁边,背靠着桌沿玩手机。 她打开新闻APP,果然,卓悦又上新闻榜首了。 官方账号「玉和公安」发布警情通报,针对卓某以及百万大V通过网络平台发布的《公理何在?天理何存?》文中所指的,质疑玉和市中级人民法院不公正审判一事,正式开展调查。 朱珊手指滑动手机屏幕,看见官方账号「玉和检察」、「玉和法院」等都转了警情通报。 朱珊正看得认真,突然耳边传来一股热气。 她转头,凌霄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现在贴在她旁边,垂着眸看她。 朱珊还没来得及反应,腰间被他单手环住。 他手掌宽大,手臂有力,一使劲儿朱珊脚尖就离了地。 她被抱着往休息室走。 朱珊脑袋「轰」的一声爆炸,小手怕打着他胸口:「我不要在这里!不要在这里!」 她知道凌霄这个人「肆意妄为」,在情事方面也是如此。 他总是觉得他给予的她都能承受,也诱着她承受。 那是他与生俱来的霸道和不讲道理。 朱珊其实挺喜欢的。 可是这是工作的地方,朱珊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凌霄没搭理她的挣扎,非常有目的性的把她抱到衣柜旁。 旁边一个竖条纹的背景墙,他手一推,一个空间不算大,但五脏俱全的洗手间出现。 朱珊眼眸一滞,呆住了。 直到她双脚站在地上 ,都还愣愣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洗手间。 凌霄懒懒靠着衣柜,左手撑着隐形门,像是要等她看个明白。 但她反射弧确实有些久。 过了好一阵,她眼睫颤了颤,抬起双手拍了一下,僵硬的表现惊讶:「哇哦!好棒!真的有卫生间耶!」 说完,她嘴角下拉,低着头转身,往外走。 凌霄跟在后面,语气里全是笑意:「珊珊,你刚才说「你不要在这里」,是什么意思?」 他明明都知道她什么意思,还来打趣。 朱珊抬手捂住发烫的耳朵,步子快得恨不得飞起来。 两人下楼,在附近吃晚饭。 期间,凌霄接了个电话。 朱珊看他挂了电话,给他夹了最后一块鱿鱼片:「你十点还要开会?」 「嗯。」凌霄眉眼有笑意,把鱿鱼片夹起来喂到朱珊小嘴里,吩咐,「所以吃完饭,你就回家。」 「那你几点才能回来?」 「不确定会议什么时候回来。」 那不是有可能会很晚? 朱珊咀嚼的动作一顿,看着凌霄:「那你还回来吗?」 凌霄淡淡的「嗯」了一声:「肯定回。」 吃完饭,凌霄陪朱珊站在路边等车。 此时夜幕降临,但这座城市依旧灯火璀璨。 或许因为天气寒冷,路上行人并不多,且埋着头行色匆匆。 朱珊拉着凌霄食指,表现着自己的温婉体贴:「如果太晚了,你就在休息室睡吧,我一个人在家也没关系。」 凌霄垂眸,斜眼看着她:「你怎么回事儿?」 突然的指责,朱珊有些懵,微微张嘴呼出一团热气:「啊?」 「结了婚,还不让人回家?」 「......我这不是体贴你,不想让你来回跑吗?」 她微垂着眸,又卷又翘的睫毛被路灯印成小刷子模样,红红的唇微微撅着,青春又娇俏。 凌霄总觉得,她还没长大。 他抬手想拧她脸颊,指尖碰到冰冰的皮肤后改为抚摸。 一只手不够,两只手把她小脸捧起来。 有丰腴婴儿肥的小脸被大手「摧残」得有些变形,五官都挤近,却格外软萌乖巧。 凌霄手上不客气的揉了揉,提出一个很合理的建议:「要不你陪我睡公司休息室。」 !!! 朱珊眼睛猛地睁大,倒印出路灯光源,明亮得像开了特效。 然后凌霄的手被推开,还被她狠狠瞪了一眼。 网约车正好停在朱珊跟前,她毫不犹豫的上车。 然后,凌霄看见车窗降下来,朱珊小脑袋搭在那儿,眼睛瞪得圆圆的:「凌霄!才不是我乱想!你就是想在这儿,别以为我不知道!」 朱珊思绪跳转快,凌霄是知道的。 比如现在,他看着车辆尾灯驶远,才琢磨出她刚才的话的意思。 他眉梢动了动,嘴角缓缓扯开,然后摸了摸鼻子,难得有些愧意。 好吧。 她说的没错。 他确实想。 ****** 凌霄很晚才回来,朱珊当时困急了,抱着他一句话没来得及说思绪又断了。 早上,朱珊听见轻轻的音乐声,她知道凌霄要起床了。 她抱着他没放手,带着鼻音嗯嗯出声。 凌霄亲了亲她鼻尖:「乖乖,放手。」 她还往他怀里蹭,软声:「不要,你那么晚才回来,就不能不去跑步吗 ?」 凌霄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跑步,不是必须的,只为了提醒他,新的一天,还有事未完成,他得醒了。 他看了朱珊两秒,抓住她手腕,轻而易举的拉开,然后起身抓起她背后的暴力熊塞她怀里。 他刚下床,朱珊就「噌」地坐起身,蓬松的被子堆在腰际,暴力熊也被扔在一边。 她头发遮住脸颊,双眼皮折痕没撑起来,小声说:「我陪你去跑步。」 朱珊知道凌霄忙,也隐隐约约知道最近会有大事发生。 她的心是忐忑不安的,但她不想表现出来,让他分心。 她就想多陪陪他,多哄哄他开心。 可是凌霄好忙,根本没时间让她陪,让她哄。 所以,她现在又不上班,倒可以早起陪他跑步。 她觉得晨跑这件事完全没有任何问题,毕竟待会儿是可以睡回笼觉的。 可她忽略了一个主观因素:体能。 跑了半圈,朱珊就不行了,坐在排椅上摇手,气都喘不匀:「我...休息...你...嗯...继续...别管我......」 凌霄给了她一个脑瓜崩:「不许坐这儿休息,上去做早餐。」 「好...好......」她嘴上应着,身子是一点也没打算动。 凌霄拉着她软软的胳膊,把人拽起来,往单元楼的方向推:「快回去,坐这儿会感冒。」 朱珊这才慢悠悠往回走。 朱珊是一个非常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放弃跑步后,就开始变着花样儿做早餐。 其余时间,她也没闲着,去了解她错过的,凌霄的近六年时间。 她在网上,查了很多凌霄的典型官司案例分析,也去医院,看望凌霄曾经负责的官司的受害者,还去警察局,找宋警官了解凌霄的过往。 从中,朱珊发现凌霄好像一个独行侠。 他和宋警官的相识,是因为宋警官被起诉执行任务中行为过当,当时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而凌霄主动接了他的官司。 朱珊本以为宋警官和凌霄是很好的朋友,可宋警官说,他们俩连顿饭都没吃,更像是工作上的「朋友」而已。 从宋警官那里摸索着,朱珊又找到了徐法医。 徐法医三十来岁,性子很放。 他端着烟灰缸靠在大门边抽烟,说凌霄时是用很怪异的语气:「我和他也就工作上惺惺相惜,私下...啧!就没有私下!」 朱珊:「......」 徐法医看朱珊,一副心思了然的模样:「你这是查岗吧?」 朱珊很无辜的摇头。 徐法医笑了笑:「你放心吧,他不抽烟不喝酒不泡吧,说是老婆不喜欢!」 朱珊:「......」 「真没想到...」徐法医低头,把烟蒂怼在烟灰缸里转了转,哼笑一声,「他还真有老婆。」 朱珊:「......」 通过一段时间的了解,朱珊发现凌霄就是工作狂,他没有生活中的朋友,也没有任何娱乐活动,工作就是他的全部。 他在律法界不是空有虚名,是实打实的战绩。而这些,都是他花费时间努力得来的。 朱珊突然想起自己被他带回家的第一个晚上,那个家,整洁得没有生活痕迹。 还有他办公室的休息室,那就是打算住公司啊! 所以,他这些年,就是这样枯燥,又努力的工作着。 朱珊知道每个人的需求和追求不一样,但她觉得凌霄这样并不好。 甚至有点「颓废」。 对生活的「颓废」。 ------------ 第九十二章 就是想让我死 卓悦被控制后,网络上被官方管控,言论渐渐平息。 朱珊作为当事人,去了几次警局,协助调查做笔录。 时间转眼到了十二月下旬,官方账号「玉和公安」发布详细案件通报,大致内容说通过对庭前庭后文书文件、现场视频记录、参与人等全面核实调查,庭审公平公正,且遵循规章规范,检方证人朱某当庭供词与报案当日所述一致,不存在「当庭翻供」的说法,此次事件中,卓某承认,为一己私欲煽动社会群众同情心,想通过舆论以达到不纯金钱目的,目前已被正式扣押。 网上民众对这则通报讨论的沸沸扬扬。 有简单吃瓜的,有马后炮说早知道会有反转的,有说卓悦小蛇想吞象,印日集团法务部已经对她提起多项诉讼的...... 反正说什么的都有。 但是朱珊发现,她在那些人口中像是隐身了,没人提及对她的冤枉。 可当时,骂她的并不少。 这个新闻出来没多久,曲连杰就给朱珊打来电话,客套问了几句,让她回去上班。 赵律师也联系朱珊,说她和卓悦的官司已经提上日程。 因为上次签署了全权交给赵律师负责的委托书,所以朱珊没操什么心,只是每到一个新阶段赵律师就会照例通知她。 朱珊放下手机,看了看窗外,沉压压的一片,远处橙红色的太阳也被雾纱蒙住。 她的心也沉甸甸的。 突然,手上的手机震动。 是凌霄的微信。 凌霄:【选一家餐厅,五点半我回家接你,一起晚餐。】 朱珊:【???】 凌霄:【复职没?】 朱珊:【嗯。】 凌霄:【所以,给你庆祝!】 朱珊:【那你有想吃的吗?】 凌霄:【选你喜欢吃的。】 朱珊:【好。】 朱珊选了一家很有格调的餐厅,名字很浪漫,叫「落日」。 选好餐厅,她又开始选衣服,总觉得像是约会似的,明明都是「老夫老妻」了。 朱珊选了一件咖啡色针织小上衣,搭配黑色半身长裙,外面是灰咖色长款大衣。 整理好头发,朱珊拿着手机窝在沙发上玩儿。 微信群名是四颗粉色爱心的群一直有消息弹出,凌妈和凌樾今天有些活跃,也是知道朱珊和凌霄这边的事解决了,松了口气。 这个群是朱珊好几年前拉的,里面有凌爸凌妈,凌樾和她。 朱珊在里面回复了消息后,把凌霄也拉进群,然后还把群名改成了五颗粉色爱心。 凌霄单独发来消息:【可以下来了。】 朱珊穿上小靴子,跨了一个斜挎包出门,她按了电梯,手上的手机一直震动显示有消息。 朱珊拿起来看,是凌樾在群里疯狂发言。 凌樾:【哥,欢迎进群!】 凌樾:【你不得发个红包意思一下吗?】 凌樾:【哥?】 凌樾:【哥!!!】 ...... 朱珊刚出电梯,就看见群里灰色字体显示:凌霄已退出群聊。 一下就...安静了。 朱珊走出小区,打眼看见凌霄的车停在路边。 她上去,手上系着安全带,目光盯着他:「你怎么退群了啊?」 凌霄斜眼瞥了朱珊一眼,又收回目光。 那眼神,带着责备和怨仇。 莫名的,车内有些压迫感。 朱珊咽了一口口 水:「你是不想发红包吗?」 凌霄答非所问:「把餐厅地址导航。」 朱珊「哦」了一声,开始输餐厅地址,输完了地址她就忘了刚才的话题,和凌霄聊起了卓悦的事。 朱珊:「我听说印日集团法务部已经对卓悦提起多项诉讼,是你负责吗?」 「不是,法务部有人负责。」 「她真的是为了讹钱吗?」 「一开始,她是被印日集团的对家当枪使,不过什么都没捞着,工作还没了,她爸爸病情恶化很快,所以一直缠着任兴延,想讹一笔钱。」 朱珊又想起卓悦父亲的事:「她爸爸真的用生命去讹钱?」 「所有的证据都证明,她爸爸那天是早有计划的。」凌霄看了眼朱珊,说,「但卓悦知不知情,我没法判断。」 朱珊理解了这话,点了两下头,又问:「印日集团的对家是?」 「多了去了。」 朱珊「哦」了一声:「你最近是不是在负责印日集团和央企合作的那个项目?」 凌霄点头:「是。」 朱珊:「那你......」 「乖乖。」凌霄打断,斜眼看她,「后面的你不能问了。」 朱珊撇了撇嘴巴,乖乖的,又「哦」了一声。 太阳落日之际,朱珊和凌霄到达「落日」餐厅。 餐厅独栋小楼,有两层。 门口有一道橘红色围墙,进去后是满地的沙粒和仙人球、仙人掌,让人仿佛处于沙漠的黄昏。 进入正门,有一个工业风酒柜隔断,上面摆放了好些洋酒,旁边一个被花束围绕的旋转楼梯通向二楼。 服务员热情的引人入座。 整个店内装修橘红色调,灯光模拟日落时的橘色光影,氛围感极强。 朱珊点了菜才说:「比网上更漂亮。」 她拍了好多照片,肚子也吃的圆滚滚。 结账的时候,服务员送来两个苹果,说今天是平安夜。. 朱珊不太喜欢吃苹果,回去的路上,她手指绕着苹果包装盒上的蝴蝶结须子,问凌霄:「老公,有没有什么节日是吃芒果的?」 凌霄笑了笑:「不用等节日。」 他在小区旁边的水果店停车,给她买了一口袋芒果。 朱珊笑眼弯弯的提着芒果,走到副驾驶位刚打算拉车门,手臂就被凌霄拽住了。 凌霄还没说话,朱珊眉眼就耷拉下来,不开心:「你还要回公司啊?」 凌霄摸了摸她的脸:「舍不得啊?」 朱珊没回答他的问题:「那你今晚回来是不是又很晚?」 凌霄摇头:「这几天就不回来了。」 他话一落,朱珊已经不矜持的扑进他怀里。 她软软的发丝扫着他下颌,双手捆住他腰身,往他怀里钻。 凌霄感觉怀里软软绵绵,特别舒服。 抱了一会儿,凌霄抬手看了看手表,然后低头逗她:「真舍不得我啊?」 朱珊没说话,眼眶都快湿了。 凌霄胸腔微微震动:「那你要不要陪我一起睡休息室?」 「???!!!」朱珊眼眶立刻就干了,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我回去了。」 说完,她就转身,没走两步又回来,把苹果给凌霄。 凌霄看着她背影,忍住想再抱一抱她,转身上车。 第二天,圣诞节。 凌霄工作完有些头疼,他冲了澡出来,就看见躺椅上的人。 穿着短款白色羽绒服,头上戴了一个宽松的毛 线帽,又长又顺的头发铺了整个肩膀。 她双腿交叠着,雪地靴上的两个毛球摇摇晃晃。 视线从手机上挪开,看着他笑得眉眼弯弯。 凌霄头发还有些湿,走到床边去拿手机:「你怎么来了?」 朱珊有些不乐意他的冷淡,呛声:「不能来?」 凌霄想说,这么晚,很冷。 但他拿手机时看见矮柜上有不属于他的手机充电线,他再一抬头,看见小茶几上有书包,旁边还摆着一个正立方体的小皮包。 那个小皮包,是朱珊出差时装洗漱用品的包。 手机倏然被放下,凌霄大步走过去把人从躺椅上抱起来。 朱珊被突然的失重感吓到了,抱着他脑袋惊呼:「你干嘛?」 「睡!」言简意赅。 下一秒,她就被扔在软软的床上,帽子也被甩飞,床垫因她的重力陷下去还未回弹,凌霄已经压下来。 他的吻落在她小巧的耳垂上,朱珊瞬间闭上眼睛。 凌霄撩起她头发,吻顺着耳廓向下,强势又急切。 他刚洗了澡,浑身都是烫的,连呼吸都是灼人的。 朱珊羽绒服被拉开,凌霄头发还未干,发尾的水滴下去,朱珊直接颤了颤。 凌霄停下,抬头,手指勾着她下巴捏了捏,逗她:「能不能有点用?」 朱珊来之前做了很大的心理准备。 她预感他说的「结束」快来了,心里很沉重。 也因为昨晚的分别,他连亲一下她都没有,而感到不安。 也因为他最近每晚都回来的晚,只单纯的抱着她睡,她想着他并不是禁欲的人,还有点可怜。 反正朱珊想了好多好多理由,白日也纠结了好久,才来的。 可是现在,被这么一句话搞得羞臊,心理瞬间破防。 她眼睛红,推凌霄肩膀:「我没用!我回去了!」 「回不去了!」他说。 他手穿到她后腰处,微微用力把她上半身抬起来,顺势脱掉她外套,然后连着毛衣和打底衫一起套头脱了。 他眼睫动了动,暂时放开她,摸过空调遥控器把温度调高了些。 凌霄转身时,朱珊正往床另一边爬。 他抓住她脚踝用劲把人拉过来,再把人翻了一圈正对他,拉起她胳膊勾上自己的脖子,拥着她又去咬她耳朵:「你现在回去,就是想让我死。」 朱珊:「......」她不想他死。 ****** 早上,朱珊被细微的声响吵醒。 她拿被子蒙住头,有些无语:「你在公司睡也跑步吗?」 凌霄「嗯」了一声,又趴上床,拉开她被子亲了一下额头:「这里电视台近,你多睡会儿。」 朱珊眯着眼睛,拉过被子又盖住脑袋。 凌霄笑了,又把被子拉开:「害羞什么?待会儿憋着了怎么办?」 朱珊小手捂着眼睛:「是因为太亮了。」不是害羞。 凌霄看了看整面的落地窗,今天的天很蓝,格外通透。 是个很好的天气。 他伸手拿出遥控器,关上帘子。 朱珊虚开眼睛时,就看见白条纹的帘子从上方凹陷处缓缓落下,整个自然光线被遮挡。 她在心里骂! 狗啊! 狗男人啊! 昨晚让他关,他说玻璃是单面可视的,不用怕! 说着,还把她抱过去,让她看整座城市的灯火阑珊。 昨晚的天气很不好, 天际跟墨似的,远处的灯火也模糊。 她哭着说不要看,不好看。可是没用,他还对她更用劲儿。 后来,朱珊呼出的热气把玻璃蒙上一层水雾,更看不清了那窗外的景色。 ------------ 第九十三章 眼底都是血色 耳边传来木门合闭的声音,凌霄出去跑步了。 朱珊思绪回来,狠狠锤了两下床垫,发气。 接着,她起床洗漱,迅速收拾好自己。 她想早点走,总觉得被那些职员看见,就算被撞破了昨晚那些事。 凌霄回来的时候,朱珊连包都背上了。 他拧着眉头把早餐放下,还未说话,朱珊已经走过去弯腰拿起早餐,往外走。 语气不乖:「我去上班了。」 凌霄拉住她:「还早。」 朱珊低着头,小声:「再待会儿,你公司的人都来了。」 凌霄被她逗笑了:「乖乖,我们是夫妻,怕什么?」 朱珊抬头瞪了他一眼,很大声:「我脸皮又没有你厚。」 凌霄抬了抬眉,认错:「好,是我昨晚过分了。」 他嘴上说着软话,那神情朱珊是一点也没看出他的愧意。 他上挑的眉毛似乎在说:下次,还敢! 她拿他没办法,抽出手:「我走了。」 凌霄拉住她,想抱一抱她,可他身上一身汗,还是放弃了。 他嘴张了张,像是想说什么,最后微微俯身捏了一下她脸颊:「记得每顿饭都好好吃。」 朱珊拍开他的手,不耐烦:「知道!你烦死了!」 朱珊到电视台的时候才刚八点五分,她在下面便利店坐了一会儿才上搂,结果,还是第一个进办公室的。 在办公桌趴着玩了一会儿手机,同事才陆陆续续到。 吴静把包放下,掏出化妆品点了一下:「今天怎么来这么早?」 「起得早。」朱珊收起手机,看着那堆化妆品,又看见吴静身上的衣服,「你要约会吗?」 「我哪来的会约?」 过了两秒,吴静像是反应过来,神秘兮兮的向朱珊勾了勾手指。 朱珊凑近。 吴静贴着她耳朵:「今天下午一点二十八分,世贸大厦8楼,印日集团和央企正式签订合作协议。」 「我...」朱珊又减了几分音量,「我怎么没听说呢!」 一直只知道印日集团和央企要合作,但怎么悄无声息的就要签署协议了呢? 难怪凌霄最近不回家。 朱珊眼珠转了转:「你要去吗?」 「嗯。」吴静点了点头,「这次关系央企,消息封得很严,媒体都是保密邀请的,明日一早印日集团和央企会正式官宣合作声明,我们的稿子都必须在他们申明之后发表。」 「......」这么谨慎? 吴静撇了撇嘴巴:「不是说这次合作,要把城东打造成新的商业中心吗?多大的饼啊,可能怕出什么乱子,节外生枝吧。」 朱珊也想去,指着自己心口:「那我可以去吗?」 吴静看了看朱珊,摇头:「不知道,你得问问曲主任,他说,就我和他去来着。」 朱珊想了想,还是去了曲连杰办公室。 说出来意后,曲连杰没立即同意。 朱珊又说:「凌霄也在,我可以帮忙问问,能不能做个专访。」 这话一出,曲连杰眼睛都在发光,立刻就同意了。 午饭过后,朱珊跟着曲连杰和吴静去到世贸大厦8楼,参加协议签订现场发布会。 可以看出,这场协议签订现场发布会确实很慎重,从入门开始算,要经过三道关卡的排查。 签约台已经布置好,台下红色的会客椅也坐满了记者,其中不乏有外国记者,左侧的排廊见缝插针的立着摄影机。 吴 静按照安排,坐在第三排中间的会客椅上。 她趁着时间还没到,理了理衣领和头发,还补了一下妆,毕竟待会儿提问环节,她有可能会上镜。 曲连杰站在摄影机旁边负责全程录像,他调着镜头位置:「珊珊,凌律什么时候来?」 「我也不清楚。」 「那我们待会儿能作专访吗?」 「我、我要问一问他,才确定。」 朱珊小手交握在一起,视线盯着台上,一会儿来个人调整椅子,一会儿来个人调整灯光,都是工作人员,并不见凌霄的身影。 「也是。」曲连杰调整好摄影机,看了眼朱珊,笑问,「你怎么了?感觉你很紧张。」 朱珊收回视线,有些尴尬:「第一次参加这种。」 这时,有个差不多四十来岁的男人过来给曲连杰打招呼:「老曲,你也来了。」 「哟。」曲连杰看到来人也很惊讶,「老张,你不是去北都电视台了吗?这都多少年没回玉和了?」 老张看了眼外国记者的方向:「这国外的都来了,我来,也不稀奇吧?」 「也是。」 两人聊着聊着,走到了一边。 朱珊又盯着台上看。 曲连杰没感觉错,她就是很紧张。 从早上得知这个消息,她整颗心就开始忐忑不安。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朱珊看了看手表:「都晚了十二分钟了。」 像这种大型的签约仪式是很看重时间的,朱珊听说,日子和时间都是找大师算的,现在迟迟不开始,且甲乙双方公司代表人没一个现身,确实奇怪。 曲连杰咂咂嘴巴:「这搞什么啊?」 现场议论声越来越多。 又等十几分钟,印日集团和央企的代表才从右侧缓缓上台,双方相互谦让,笑容满面,仿佛并未发生什么事。 印日集团的代表是任先礼等,朱珊没看见凌霄。 可能因为时间耽搁了,流程缩减了很多,直接就进入签约仪式。 礼仪小姐穿着旗袍,捧着合同书走上台放在桌面上,双方落笔签字,然后站起身握手。 此时,闪光灯跟爆炸了似的,晃得人睁不开眼睛。 突然,一个女声响起:「我要举报!」 瞬间,在场所有人看向门口,一个穿着职业的年轻女性冲进来,嘴里又喊了一句:「我要举报。」 现场一片哗然。 记者对事件总是敏锐的,镜头纷纷调转过去。 女人有些急色且呼吸不匀,像是匆匆赶来。 朱珊认出来,是印日集团财务总监,韩潇。 也是韩冰冰。 她怎么会来? 还...要举报? 朱珊往前挪了两步,可能不小心挡了别家的镜头,被一把拽开。 韩潇还未开口,就被一群身着正装的保镖,给控制住了,动作有些粗野,韩潇尖叫好几声。 明显,大家都被这一幕震惊,随着一个人站起来挡了视线,记者席位的人纷纷站起身张望。 朱珊看不见前面什么情况。 主持人声音从话筒传出,试图用语言镇住场面秩序。 各路记者探头探脑想看清情况,让前面的人坐下。 身边掌握摄影机的记者搬着机器喊着「快快快」,「让一下」等等。 曲连杰把三脚架留下,抬起摄影机就跑:「我先冲了,你把三脚架守好。」 朱珊合拢三脚架,也往那边走。 可她还没 走到,场面已经被控制住了。 主持人在台上,镇定的说着场面话,让大家各归其位,仪式正常举行。 曲连杰也回来。 朱珊把三脚架架好:「主任,你拍到什么了吗?」 「没拍到,待会儿回去问问认识的同行,看看有没有拍到的。」曲连杰把镜头调好,擦了擦汗,「挤死我了。」 现场恢复如初,朱珊往后挪了挪,视线在台上转了几圈,还是没看见凌霄。 台上的人讲解完合作规划后,进入记者提问环节。 一开始问题都围绕着城市发展,后来有一位头铁的青年记者站起来:「任总,据我所知,刚才大喊「我要举报」的是贵公司的财务总监韩潇,请问是怎么回事?」 这话一出,记者同行们眼睛都向她发出致敬之意。 任先礼温和的笑了笑,拿过话筒:「是,但是是前财务总监!」 闪光灯又开始晃眼睛。 任先礼语气镇定:「韩潇在工作中发生严重过失,导致公司损失严重,我司已经决定对她解聘,她可能有所不满,所以才会发生刚才那一幕,后续将交给法务部处理。」 那位记者又问:「请问任总,是什么样的过失呢?」 任先礼笑脸拉下去,硬硬道:「详情不便相告!」 记者不死心:「那请问......」 任先礼摆了摆手打断:「请下一位记者提问。」 接着,那位记者手里的话筒便被夺了。 大家看见这一幕,心里跟明镜似是,后来也没记者再问相关话题。 现场看上去其乐融融,时不时还会配合的笑几声。 假极了! 朱珊觉得闷气,低头解锁手机,想给凌霄发消息问他在干什么。 其实她是一直没看见他,心里有点不安。 朱珊打了字,指尖还没点击发送,门口又传来声音。 还是那句「我要举报」。 这次是浑厚的男声。 是凌霄。 朱珊看过去,凌霄从门后往前走:「我是印日集团法务部首席法务代表凌霄,我要举报印日集团任先礼联合前XX县国土资源局副局长在土地整改、工程招标中作假受贿,在七年前的城南地产开发中,联合XX税务局局长,虚增土地成本,逃脱巨额税款......」 朱珊像在场的所有人一样,怔在原地。 保镖迅速冲向凌霄,又被突然进来的一群警察阻拦。 凌霄穿着整套灰色西装,里面是黑色高领内搭,外面是黑色的长款大衣。 那么黑的衣服,居然能看见污渍和灰烬。 他大步往前走,脚下像是生了风,黑色大衣都扬起来。 他额前的头发散乱,眉眼漆黑冷冽,额角还有未擦干的血迹,锋利的下颌角也有擦伤。 朱珊眼睛被他脸上的血迹刺痛,立马往前跑,却被曲连杰拽住了。 朱珊看了眼曲连杰,镇定下来站在一旁。 她手指掐进手心,抿住唇不出声。 有警察的协助,凌霄畅通无阻的到了台上。 他单手撑在桌面上,另一只手抓过话筒转至嘴边,冷声控诉印日集团多年的腐败与罪行。 通过投资医药研究所,利用职务之便,生产不符合安全标准的产品,生产伪劣产品罪... 走私普通货物物品罪... 骗取出口退税罪... 伪造、变造股票、债券罪... 提供虚假财务报告罪... 串通投标罪 ...... 凌霄没有小稿,却思路清晰,口若悬河,一一道来。 一开始任先礼还企图反抗,后来已经跌坐在地。 朱珊小手捂住嘴巴忍住不哭,因为看着凌霄额角慢慢落下血滴。 凌霄说完,看了一眼任先礼:「以上举报,我将负全部法律责任。」 现场有片刻的安静。 突然,记者席站起一个人。 是刚才头铁的那个青年记者。 他没有话筒,声音却大得在整个厅内回荡:「凌律师,你身为印日集团法务部首席法务代表,以上言论,是不是已经违背了律师对于当事人的基本原则?还有你刚才所说的罪项,如此之细,你是否也有参与违法犯罪?」 朱珊又看向凌霄。 额角的血糊了凌霄眼角,他抬手擦了擦,拉出一抹血色,衬得脸煞白。 他用带血的手指拨了拨话筒:「我将接受警方调查。」 什么意思? 为什么要调查? 朱珊下意识摇头! 她看见凌霄抬手至胸口,慢条斯理的解下金色的律师徽章,拍在桌上。 他抬眸,眼底都是血色。 ------------ 第九十四章 相信他 在哗然声和闪光灯下,任先礼等人被带走。 凌霄也是。 现场很乱。 朱珊刚想往那边跑,被曲连杰一把拽住:「你别去。」 朱珊很着急:「他还在流血。」 「你去了也没用。」 这话,没错。 曲连杰抱起摄影机:「你把口罩带上,自己想想办法,而不是莽撞。」 说完,曲连杰就扛起摄影机跟着人流过去了。 朱珊退到墙边,瞳孔恍然看着地面,低喃:「冷静...冷静...冷静......」 朱珊狠狠掐了下手肘,然后掏出口罩戴上。 她逆着人流挤到台前,此刻台上已经没人了。 台面很大,朱珊一眼看不见上去的楼梯,她在旁边拉了把椅子,借着高度爬上台。 她想找凌霄的律师徽章。 长桌上铺着白色的丝绒布,上面倒拉着鲜花和话筒,还有几页精致的宣发单。 朱珊估摸着刚才凌霄站的位置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枚金色的律师徽章。 她拿起来,白色的丝绒布上印着圆形的血迹,她的指尖也染上血迹。 朱珊脑袋里立马浮现凌霄受伤的脸颊,她眼眶一热,把坚硬的徽章死死握在手心。 微凉的触感渐渐变暖。 朱珊抬着三脚架下楼时,吴静在大厅等她。 她把三脚架递给吴静,尽量用正常语调说话:「静姐,我要去趟警局,就不跟你们回电视台了。」 也不等吴静应话,朱珊已经跑开。 她坐上出租车,手都还不受控制的在颤抖。 司机转头:「去哪儿?」 她想去警局。 可是朱珊连凌霄被带到哪个警局都不知道。 她什么都不知道! 朱珊突然想起宋警官:「我要去xx区警察局。」 在车上,朱珊给宋警官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 到了警局,接警民警告诉朱珊,宋警官执行任务受伤了,现在在医院。 可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伤得重不重,在哪个医院等问题,那位民警都说不方便告知。 宋警官受伤了。 凌霄也受伤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朱珊匆匆忙忙跑出警局,拦了车又去宇森大厦。 在车上,她给李尚打电话。 李尚电话很快被接通,朱珊还没开口,李尚先道:「珊珊,你先别着急。」 朱珊双手握住手机:「你知道具体情况吗?凌霄现在在哪儿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具体情况,我也...」李尚顿了一下,声音拉远,像是在和别人说话,「唉唉唉,那不是凌律的东西,你们不能碰。」 朱珊:「......」 「珊珊,律协的人来公司收集资料我得看着点。」 朱珊明白他的意思,知道不便多打扰,低声说:「好,那你有消息可不可以及时通知我?」 「可以可以。」 朱珊刚想挂电话,又被李尚一嗓子叫住了。 李尚:「凌律今早给我说,如果你找我,就帮他转达一句话。」 朱珊眼眸一亮,捏紧手机:「什么话?」 「他让你,记住答应他的事。」 朱珊挂了电话,脑袋一片混乱,气恼的捏着手机砸大腿。 记住答应他的事。 什么事啊? 思了好一会,朱珊才想起,那天在他办 公室,他说事情快结束了,让她答应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不轻举妄动,要相信他。 朱珊回过神,跟司机说了小区地址。 她回到家,打开水龙头,用小刷子小心翼翼的清洗律师徽章上的血迹,然后放到书桌上的盒子里。 朱珊回到客厅,一屁股坐在地毯上。她拿出手机查看新闻,希望能得到些有用的消息。 果然,刚才的那幕视频已经被各家媒体放出来,讨论量也是立马冲上了榜首。 【印日集团股票崩盘了!!!】 【前段时间放出大招,股票蹭蹭的长,这是害人害己啊!】 【让我来看看哪颗韭菜在发言!哈哈哈!!】 【有没有人能科普一下视频里的那些罪名?听不懂啊!严重吗?】 【我就听见什么局长,我就知道玩完了!】 【只有我注意到,大律师边走边揭露罪行的样子,帅呆了吗?】 【他真的超酷!像在拍电视剧!我看了好几遍!!!】 【我这颗韭菜也哭着看了好几遍视频!】 【但我觉得那个画面有些假,脸上还有血!像是设计好的剧本!】 【大律师最后为什么也被警察带走了?他不是举报人吗?】 【那律师知道的这么细,肯定参与了犯罪啊,很大概率就是分赃不均,内讧了呗,谁比谁高贵?】 【也有可能是协助调查,警察不都是他带来的吗?】 【可是我听见大律师说的是接受调查,不是协助调查!】 【律师的职业操守是不是要求必须替自己的客户保密啊?他这样算不算违法啊?有没有人给我科普?】 【我看见微博有图,律协已经带人去律所,把文件资料什么的都搬走了!应该是要彻查!】 【印日集团被自家的律师举报揭露,这是裤底被掀了吧!】 【彻查!彻查!蛇鼠一窝!】 【我是城南那个项目的拆迁户,当时印日集团联合当官的暴力拆迁,闹出过人命,没人知道这事儿吗?】 【救命!!!他真的好帅!!!!!!】 【bking!bking!bking!】 【印日集团那么黑,律师肯定参与了啊!】 【凌大律师不是大名鼎鼎的认钱不认人吗?他能好?】 【律师不参与,能知道那么多内幕?不参与,能被高层信任抓到那么多把柄?】 ...... 朱珊放下手机,抱住膝盖,小脸埋进去。 她越看越害怕。 她害怕凌霄真的...真的为了得到任先礼的信任,参与了犯罪! 那些网友分析的没错。 如果凌霄没有参与任何犯罪行为,任先礼凭什么信任他?就凭帮任兴延的两场官司? 这说不通。 他能找到任先礼那么多罪行的证据去举报他,很明显,任先礼的那些罪行对他是公开的。 那他们...肯定是一定意义上的伙伴。 思绪到了这里,朱珊感觉背脊发凉。 她抬起头,眼里的惊恐被泪花放大,没眨眼睛就落下来。 朱珊抬起手抹了把泪花。 我要相信凌霄! 他那么聪明!那么厉害!那么有原则的人! 他肯定是想到了很好的办法! 我答应了他,要相信他的! 可是...可是万一他是因为我,因为爸爸的事,报...报仇? 朱珊又摇头。 不 会的,他那样做,导致这种结局,我肯定会伤心。 凌霄怎么会想不到我会伤心?他怎么会让我伤心...... 朱珊内心像是长出了一片荆棘,然后她又一根一根的去拔出,那些刺,刺得她手心好痛好痛。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 朱珊惊慌失措的去拿手机,才发现手心都被掐破了。 她没空管掐破的手心,注意力都是来电上。在看见是凌樾打来的时候,她轻咳两声才接起电话。 她声音很正常:「喂!凌樾。」 凌樾那些呼吸很喘:「我哥呢?现在什么情况了?」 「没事儿!他跟我打了招呼!都是他安排好的。」朱珊吸了口气,稳定情绪,「你不要担心。」 「我现在去机场了,马上就回来!」 「你不用......」 「你跟我演什么?」凌樾突然大声。 这一声,把朱珊所有的情绪都吼出来了,她眼泪啪嗒啪嗒掉,噎着嗓子:「凌樾...我也不知道情况,我什么都不知道。」 「你别哭,我没吼你!」 朱珊抽泣着,没说话。 凌樾狠狠喘了口气:「我大概凌晨能到玉和。」 「好...」 「你别哭了,记得吃饭,也别不睡觉等我。」凌樾交代,「不管我们要做什么,身子不能垮才能做。」 朱珊点头:「我知道的。」 挂了电话,朱珊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有些暗了。 她爬起身,拿出冰箱里的吐司和牛奶,一屁股坐在餐桌前大口大口的吃。 吐司塞满了整个口腔,朱珊才开始咀嚼。因为塞得满,她咀嚼得有些困难。 突然,她动作一顿,开始哗啦啦掉眼泪。 因为她想起今天早上,凌霄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记得每顿饭都好好吃。 他早就在提醒自己了。 而她当时都没意识到,她还在发脾气,说他烦死了。 朱珊现在后悔死了。 她仰着头想哭两声,又因为嘴里东西太多发不出声音,这才认命的低下头继续咀嚼。 桌上的手机震动。 朱珊立马打开,是吴静发来的微信。 吴静:【珊珊,你还好吗?】 朱珊一边吃一边打字:【我还好。】 吴静:【你明天来上班吗?】 朱珊:【对不起,我恐怕不能来,我怕我心不在焉做错事。】 吴静:【没关系,这有什么好道歉的。】 吴静:【我帮你跟曲主任说,他能理解,本来就是他让我来问你的。】 朱珊:【谢谢静姐!台里如果有什么消息,你可不可以立刻通知我。】 吴静:【可以。】 朱珊放下手机,又喝了两口牛奶。 桌上的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吴静:【你要不要来我家?】 朱珊:【不用,谢谢静姐。】 吴静:【有事给我打电话,直接来我家也行,千万别客气!】 朱珊:【谢谢静姐。】 朱珊再次放下手机,端起牛奶盒。 她哪里也不去。 她要在家等凌霄回来。 ------------ 第九十五章 你可真不要脸! 朱珊吃完桌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然后又去收拾客房。 她做了这一切,时间也才晚上九点多一点。 平时一眨即逝的时间,突然变得格外难熬。 朱珊洗漱之后窝在被子里看手机,网上已经有人爆出印日集团多位高层以及多位涉事***被警方带走。 涉及面越来越广。 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消息。 朱珊摁灭手机放到枕头下。 她抱着暴力熊闭上眼睛睡觉,可是翻来覆去根本睡不着。 直到凌樾来了,她也没睡着。 凌樾只背了一个书包,站在门厅换鞋,看见朱珊从房间里出来也没多惊讶。 道理都懂,但是心是管不住的。 能睡得着才怪。 凌樾把书包放下,看上去有些疲倦的往沙发上一坐:「佩奇,你知道多少?都告诉我!」 朱珊走过去坐下。 她微微弓着腰,手肘撑在膝盖上,小手捂着脸。 灯光从侧面打过去,她弱小又无助。 朱珊音调很细:「我只知道,他进印日集团是有目的的,我爸爸的事,他说是和印日集团有关。」 凌樾皱着眉头:「还有呢?」 「没了。」朱珊摇头,低声,「其他的,我都不知道。」 凌樾叹气,闭着眼睛仰靠在沙发上,手掌轻轻揉着脑门。 客厅静得能听见朱珊重重的鼻息声,越来越密集。 凌樾睁开眼睛,抽了张纸戳她肩膀:「怎么又哭了?」 「没...哭。」她唇紧紧的抿着。 「别哭了,眼睛都肿成什么样了。」 朱珊放下小手,眼泪横七竖八的,她接过纸巾擦眼泪,感觉深深的无力。 那种无力感,就像从黑暗里伸出的一只手,每时每分都在拖拽她。 她拼命挣扎,也挣脱不了。 她好后悔。 朱珊噎着嗓子:「他让我不要问,我就真的什么都没问,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哥不想说,你就算浑身解数,他也不会告诉你,所以不怪你。」 「我知道。」朱珊点头,「可是我就是怪我自己,不能做点什么,哪怕一点点。」 朱珊知道自己是世界上最普通的那类人,也接受自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可是现在,她讨厌自己普通。 如果她有能力,她就可以做点什么。 凌樾叹了口气:「我也是这种感觉,我对他也是什么都不知道。」 朱珊侧头看了看凌樾。 她立刻调整自己的情绪,吸了口气缓和哭腔:「叔叔阿姨知道吗?」 「他们进山了,没信号,没十天半个月出不来,暂时不会知道。」 「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等!」凌樾抬眼看着朱珊,难得的正经严肃,「等消息!」 朱珊点头。 「我看了视频,我哥举报的那些罪名虽然没有具体金额数字,但是关系好几个***,数字肯定不会小,关系网肯定很大,这才是他要在发布会上联合警方一起公开举报的原因,哪怕中间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这份举报都不会像现在一样被披露出来。」凌樾沉了口气,「我只是想不通,这些跟你爸爸的事有什么关系。」 朱珊摇头:「我也想不通,我爸爸的事他根本没提到。」 而且,她爸爸只是一个大学教授,跟这些事也不沾边。 凌樾眯了眯眼睛:「我现在就怕我哥没有彻底阻 断利益链,在里面会不会被......」 他语气一顿,看见朱珊红肿的眼睛又添满泪水,立马改口:「我哥应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朱珊捏紧了手指,应:「肯定不会!」 可是这句话,还是在朱珊心里扎了根,她更害怕了。 第二天早上,朱珊早早起床,她没看手机,洗漱后换了身运动服下去跑步。 脑袋里乱七八糟,跑起步来竟不觉得累。 朱珊买了早餐才上楼,一进门就听见凌樾在打电话,听对话像是在拜托认识的人帮忙打探一下消息。 朱珊把早餐摆放好,凌樾也挂了电话走过来。 两人吃着早餐,一句话都没有。 最后,还是朱珊先开口:「能...能打探到消息吗?」 凌樾泡着油条,没看朱珊,轻轻摇了摇头。 朱珊抿了抿唇:「没关系,我们要相信凌霄。」 凌樾点头。 朱珊没吃多少东西,先回房间冲澡。 她昨晚没睡两个小时,却因为早上跑了步,精神格外的好。 朱珊坐在书桌前,上网刷了一遍新闻。 网上对于凌霄的言论,大多围绕着他所说所做,到底合不合规,合不合法,以及对律师一职,根深蒂固的偏见。 朱珊打开视频制作软件,把自己前段时间拍摄的东西剪辑出来。 原本只是想要去了解错过凌霄的那六年所拍摄的东西,现在正好能发挥点作用。 她多方面查资料,撰写文稿,然后把视频做好,发到各个平台上。 这个视频,算是一个浅浅的,对律师行业的纪录片。 也是朱珊对于网络上那些对凌霄言论的解释。 可是,这个视频在庞大的网络世界并没有激起什么水花。 朱珊觉得自己能做的,太少太少了。 凌樾也是如此,能找的人都找了,也更证明了这件事的复杂性和保密性。 这两人,这两个每次见面都撒欢的人,在这几天,就只有简单苍白的生活对话,就怕戳到对方的奔溃点。 虽然他们都没想到解决办法,但至少,一日三餐坐下来吃饭时,会稍微感觉到对方带来的支撑力。 没有凌霄消息的第四天,网上传出任兴延午夜在港口被抓捕的消息。 警方官方账号发了对此事的简短通报,说事情正在祥查中。 第五天,警方出了稍微详细的警情通报,大致公布了印日集团多年来,内部的违规罪行以及与多位***联合作假行贿,舞弊贪污的罪行。 网上讨论度最大的,是通报中的天文数字,近百亿的人民币。 而关于凌霄,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但是这天,凌霄从警局出来了。 他没立刻联系朱珊,他还有更重要的事。 他给李尚打去电话,交代他把先前准备好的资料带着来接他。 两人一同到了玉和市监狱。 坐在宽桌前,等了一会儿,不远处传来铁门解锁的声音,一个穿着监狱服,带着手铐,脸色黑黄,瘦弱的男人,行动缓慢的走进来。 他坐下,抬头看了眼对面的两个男人。 一个面色温和,一个眉目犀利。 陈发强眼神木讷,把手放到桌面下,问:「请问找我什么事?」 李尚从容的掏出文件袋里的资料,念着:「陈发强,45岁,2013年11月26日,上午9点48分,于青蚨路二段驾驶出租车因操作不当撞伤一女子,许念。下车查验伤情后选择逃避不作为,而 导致许念送医后救治不及时身亡,依法判决故意杀人罪,判无期徒刑。」 陈发强桌子下的手指微微搓了搓:「我已经服法了,你们还来做什么?」 李尚把文件收好,语气平淡:「你知道印日集团的事吗?监狱里能看新闻吧?」 陈发强抬头,眼眸里有片刻的惊慌,随即又迅速低头。 李尚:「印日集团后续怎么样还不可说,但是任先礼的罪行,死刑跑不了。」 陈发强语调僵硬:「我...我不认识,没听说过。」 「是吗?」李尚又拿出一份资料,放在桌子上,推过去,「你的儿子,自8年前出国留学,是任先礼私人账户每月按时拨款资助的。」 「我儿子是正规途径被资助!!!」陈发强抬起头,瞳孔微张,带着手铐的双手重重锤了一下桌面。 他因为瘦,眼球凸出,低沉道:「其他的,我不知道!」 李尚丝毫不慌,又拿出一份文件:「还有你老婆每月的医疗费,护工费,也是任先礼私人账户每月按时拨款。」 陈发强躲避眼神,收回双手,又放到桌面下。 李尚:「你可以说各式各样的理由辩解,甚至可以说你并不知道为什么任先礼会每月按时给他们拨款。」 李尚语气停顿,陈发强不得不抬头:「什么意思?」 李尚看着他:「陈发强,你知不知道,从下个月起,也就是明天,2022年1月1号,任先礼将不会再对你儿子学业,和你老婆医疗费用进行资助和拨款?」 陈发强所有的假装淡然,在此刻瓦解。 他的嘴唇止不住颤抖,他看见新闻的时候就在担心这个。 他做了如此畜牲的事,就是为了儿子和老婆。 可是事已至此… 陈发强低下头,微微摆动。 那是下意识的心里拒绝行为。 凌霄抬手,手指敲了敲桌面。 陈发强被突然的声响惊了一下,他颤微的看过去。 凌霄看着他,视线笃定,声音冷冽:「你被判故意杀人罪,是因为你撞伤人下车后坐在路旁,长达两个小时无任何救治行为。但是,如果是被教唆杀人,就不会是无期徒刑。」 陈发强额头很快出了一层细汗,连太阳穴都在颤抖。 凌霄继续说:「你要明白,你的儿子立马会被遣回国,你老婆也不会再有后续治疗,你儿子和你老婆现在没有任何工作能力,而你在这里,帮不了他们任何。」 监狱里自带寒气,桌子,凳子,铁栅栏,都是。 特别是无人说话时,就是沁人心的寒。 这是个能把热乎乎的人逐渐冰冻的地方。 过了好一会儿。 凌霄听见陈发强手铐发出轻微的声响,他眉梢动了动,又开口:「你已经坐了八年牢,如果是被教唆杀人,由我们这位李律师为你辩护,你还有机会出去看一眼老婆和孩子。」 有机会,看一眼老婆和孩子... 这是陈发强想都不敢想的事。 他做那畜牲事,也是夜夜噩梦。 他当时撞了人,下车查看时,人还有呼吸,按照约定,他是要让她死的。 当时,他手都掐在那女人脖子上了,那女人却突然睁开眼看着他,他没下得去手,在路边坐了两个小时,最后还是被行人发现报警的。 当年,那边的大人物没有选择一次性给他一笔钱,就是为了避免他哪天翻供,可是这么一来,如今那个大人物垮台了,他做的一切都没有用了,他的老婆和孩子又要过回最下等的生活,甚至,连基本生存都成问题。 陈发强闭上眼睛,一脸后悔和懊恼,抬起手不住的锤自己的脑袋。 李尚本来想出声制止,被凌霄拦住了。 良久,陈发强唇动了动:「是印日集团总裁秘书来找我,说让我在那条路等着,他们会把一个女人引过来,让我...撞死她......」 ****** 凌霄和李尚走出监狱大门时,已经近黄昏。 凌霄站在门口,看着夕阳虚了虚眼睛,懒散道:「明天是元旦节啊。」 李尚「嗯」了一声:「你现在去哪儿?」 「麻烦你送我回家一趟。」 「行!」李尚甩出车钥匙去开车,「待会儿在路上好好和我说说你这一堆事儿。」 李尚把车开过来,等凌霄上车,正打算洗耳恭听。 凌霄却闭上眼睛,大爷似的双手环抱胸前,懒懒道:「等着看警方通报吧,我这边要求保密。」 李尚斜眼看了凌霄一眼,不爽的「啧啧」两声:「那待会儿珊珊问你,你也这样说?不怕她生气?」 凌霄轻嗤一声,语调格外自信:「她很乖的。」 「祝你好运吧。」李尚以一个过来人的经历发言,「女人,凶起来能剥你一层皮。」 下一秒,凌霄眉心微蹙,睁开眼睛看着车窗外,淡淡道:「找个药店买点纱布。」 「......」好几秒后,李尚反应过来,「我去!你可真不要脸!」 快到家的时候,凌霄掏出手机给朱珊打电话。 那边刚接通,他就笑着说:「乖乖,下来接你老公回家。」 ------------ 第九十六章 你是我的英雄 朱珊接到凌霄电话时,宕机的大脑用了几秒的时间来反应,然后直接冲出门,连凌樾在后面吼了一句什么,她都没听清。 那天,朱珊感觉电梯格外的慢,她在电梯里滑稽的跺脚。 出了电梯,她拔腿就跑,连毛绒拖鞋都被踢飞,她又踢着脚过去穿上。 因为元旦节的缘故,小区里挂了不少红灯笼,长长的红穗子被风吹得左摇右晃。 左右的小喷泉哗啦啦的工作着,可朱珊听不见水声。 在凌霄出现的那一刻,她周遭都安静了。 他脸颊被印上红色的光,头微微偏着,眉梢轻轻仰起,嘴角的笑格外肆意。 他像是什么都没经历,只是今天稍晚了一点回家而已。 凌霄见朱珊发愣,对她张开双臂,嘴角的笑意更张扬。 朱珊没有跑过去,而是微微张开双臂慢慢的走进他怀里。 她嘴角抿成一条线,微微下拉,眼睛也眯着一眼眶泪水,像个委屈且极度需要安慰的可怜人。 朱珊踮起脚尖,勾上凌霄脖子。 她的脸颊靠在他有些冰冷的衣料上蹭了蹭,手指逐渐扣紧。 凌霄微微俯身,凑近她耳廓亲了一下:「怎么不高兴啊?」 朱珊呜咽摇脑袋:「凌霄,对不起。」 这突然的认错把凌霄弄糊涂了,亲了亲她发丝:「怎么了?」 「我那天...不应该,不应该说你烦。」 凌霄蹙眉:「什么?」 「那天早上,你叫我记得要按时吃饭,我居然说你好烦,我不应该那样说。」 说着,朱珊内心又涌上一阵酸楚,呜呜咽咽挂在他肩头哭。 凌霄想过好多,唯独没想到这个。 其实他想想,她当时的模样,不是撒娇吗? 现在在道哪门子的歉? 凌霄不明白她的脑回路,但能感受她的难过,或许她难过的不止这些,她只是没说。 想着,凌霄的心还疼了几分,揉了揉朱珊头发:「那你以后别说我烦不就好了。」 肩头的呜咽声一顿,小女生勾着他脖子的手又紧了几分,娇柔的身子贴紧,委屈道:「那可能...也做不到。」 凌霄:「……」 他轻笑好几声,直起腰把人竖抱起来:「回家。」 朱珊睁开眼睛,就看见旁边遛狗的阿姨正瞧着他俩。 她拍了拍凌霄肩膀:「下来!」 没用。 她又踢了踢腿,身子一顿,立马惊呼:「凌霄,我拖鞋掉了!」 凌霄:「......」 进了电梯,凌霄才看见朱珊手上拿着一只青椒。 他抬了抬下巴,眉梢上挑:「这是什么迎接仪式?」 「我在做饭。」她说话,还透着委屈劲儿。 凌霄轻轻掐了下她脸颊。 就着电梯里的明亮灯光,朱珊看见凌霄刘海下一块白色的正方形纱布。 她眼眶立马又湿了,伸手想摸,又不敢碰,撇着嘴问:「凌霄,你疼不疼?」 凌霄看她下唇都被咬出红印了,心里骂了声李尚,抬手扯下纱布。 朱珊连忙去拉他的手:「你在做什么?!」 凌霄微微俯身,抬手抓开头发,把额角展现出来:「没事儿,都好了。」. 朱珊仔细看了看,那里的伤口,呈一厘米长的红线,看上去是不严重。 朱珊还是不放心,毕竟流了那么多血,她推着他拿纱布的手:「你先包上去!医生给你包纱布肯定是有道理的!」 凌霄直道:「是李尚给我贴的。」 确实,是李尚刚才给贴的。 朱珊懵圈的眨眼睛:「啊?」 「他说你可能会发脾气,让我装柔弱。」 「......」 「但我宁愿你发脾气。」凌霄顿了顿,凑近朱珊,不要脸的哄她,「因为我舍不得你伤心。」 朱珊:「......」 回到家,凌霄才发现凌樾来了。 凌樾正在料理台切菜,看见凌霄出现立马跑过去把人抱住,不顾形象的大声哭嚎。 朱珊直接怔愣了,这几天,凌樾可是一滴眼泪也没掉,格外坚强呢。 凌霄拉着凌樾胳膊往下拽,但没用劲儿:「大男人,哭什么哭?」 「我憋好几天了!!我现在哭两声怎么了!!!」凌樾干嗓子哭嚷着,「佩奇每天都偷着哭呢!!!」 凌霄斜眼看了眼朱珊,看她眼神乱飘,亲昵地揉了揉她头发。 朱珊咬了下唇,往料理台走:「我继续去做饭。」 朱珊走到料理台前,看见凌樾把菜切得乱七八糟,竟然愉悦的笑出声。 背后的凌樾还在干嚎,惹得凌霄语气不痛快。 凌霄:「爸妈呢?」 凌樾:「在山里呢!」 凌霄:「你什么时候走?」 凌樾的哭声戛然而止,沉静两秒,更大声的吼:「我现在就走!」 朱珊边切菜,边笑。 最后,还是朱珊出来打圆场,拉住凌樾,没让他演上深夜离家出走戏码。 凌霄给凌樾订了元旦节第二天下午的机票,和朱珊亲自送他去机场。 鲜少的,凌霄在机场拍了拍凌樾肩膀:「多跟着导师学习,别整天瞎担心不该担心的。」 凌樾这一趟来,心慌气短,心情就没平静过,现在感觉到来自大哥蹩脚的温暖,刚伸手想抱。 凌霄伸手按住他肩膀,接了下句话:「不然这辈子都当不了审判长。」 凌樾倏然转身,抱了下旁边的朱珊,然后不开心的走了。 朱珊看着凌樾的背影,缓缓挥手。 她很感谢凌樾。 不然她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熬那几天。 突然,凌樾转过身,呲着大白牙,双手举过头顶,比了个大爱心。 朱珊一愣,也双手举过头顶,甜笑着比了个爱心。 朱珊手臂突然一紧,被凌霄拉进怀里一个踉跄。 她抓住他腰间的衣服,一脸懵逼看着他。 「他那是给我比的。」凌霄下巴微仰,「你回应什么?」 朱珊没说话,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自信,给了个「自我体会」的眼神。 凌霄「啧」了一声,扣紧朱珊的腰,把手机屏幕怼到她眼前。 上面是上一分钟的转账记录。 凌霄摇了摇手机:「我给他涨生活费了。」 好吧! 还...真是给他比的。 两人在外面吃了饭才回家。 一到家,凌霄就把人横抱起来,往沙发走。 朱珊倒没反抗,耳根有些红,勾住他脖子,捻着嗓子道:「别在沙发上。」 凌霄步子一顿,低头亲了亲朱珊额头:「珊珊,我跟你说事。」 说...事? 朱珊思绪回来,为自己的脑补能力红透的脸颊。 她低着头硬狡辩:「我是说,别在沙发上说事。」 凌霄没说话,只是又亲了下她额头。 朱珊感觉奇怪,照凌霄的性子,这正是调戏自己的时候,而不是这样展现极少有的温柔。 她心猛地一跳,小手抓紧凌霄大衣领口:「是...是我爸爸的事吗?」 凌霄点头,随即捧住她小脸,把她脑袋按进怀里。 凌霄的唇压在朱珊头顶:「你爸爸当年是因为带学生参与了印日集团的项目实践,发现他们有税务问题,于是被任先礼先下手陷害了。」 朱珊点了点头,其实她猜到了是印日集团陷害他爸爸。 凌霄:「你爸爸不是自杀,是任先礼发现控制不了他,也收买不了他,而计划的谋杀。」 朱珊闭上眼睛,紧紧抓住凌霄的衣服,又点了点头。 她爸爸的死因,她其实也猜到了八九分。 凌霄紧紧抱着朱珊,过了好一会儿,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有些沙哑:「你妈妈发现了这件事...」 朱珊猛地睁开眼睛,身子控不住的颤抖。 凌霄把她抱得更紧了,双臂死死捆住她肩膀:「你妈妈打算报警,是任先礼,找人撞了你妈妈。」 朱珊有片刻的失神,脑袋嗡嗡叫。 嗡鸣声消失后,就是从指尖传来一股湿冷感。 当年,她妈妈被出租车司机撞了,出租车司机辩解说当时太慌乱,太害怕,所以没有及时救人,最后也判了故意杀人罪。 她从没想过妈妈的死,另有其因。 还是...谋杀。 朱珊接受不了,她开始推凌霄,在他怀里挣扎,虽然她并不知道推开凌霄要做什么。 凌霄一手搂住她背,一手覆在她后脑勺,低声:「珊珊,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朱珊身子一顿,似乎所有的力气都被泄去,整个身子软下来。 接着,是微微的抽泣声。 朱珊抓住凌霄衣服:「那是人命啊...是人命啊......怎么可以?他怎么可以?」 「我爸爸...我妈妈,他们什么都没做错,没做错什么啊。」 「他怎么可以那么轻易,那么随便就夺去别人的生命?」 「凌霄...我就是这样没有爸爸妈妈的......」 「别人都有爸爸妈妈,我没有...我没有......」 「我想杀了他!我要杀了他!」 凌霄的心重重下坠,他不住的搓揉着她肩膀:「珊珊,别说这样的话,他已经逃不掉了。」 朱珊抱着凌霄,哭得手脚都发麻,也没有要停下的意思。 她想起小时候,每日回家都能看见爸妈的幸福日子。 想起爸爸被诬陷后,在学校被孤立的时候。 想起爸爸去世后,妈妈半夜偷偷抹眼泪,还在自己面前装坚强的样子。 想起妈妈去世后,在学校被霸凌的日子。 她曾经,也是一个随时随地跟爸爸妈妈撒娇的小公主,后来,她失去了爸爸妈妈,在那个年纪,就是失去了所有所有。 而这些痛楚,她爸爸,她妈妈,她自己,都没有做错任何事。 只因为一些钱财而已。 她那么珍贵的亲人,在那人眼里竟如同草芥。 朱珊无法接受。 仅仅是因为这样,她爸爸妈妈就失去了宝贵的生命。 仅仅是因为这样,她在十四岁时,就失去了一切。 朱珊最后,哭得没什么力气,只断断续续的抽泣。 凌霄抱着朱珊,给她洗了个澡,然后抱上床。 朱珊已经累得没声了,只是时不时滑出点眼泪。 凌霄沉了口气:「珊珊,伤心只到今晚十二点就结束好不好?」 朱珊微微仰头,和凌霄对视。 那一秒,她在凌霄眼里清晰的看见了自己。 孤独、无助、痛苦被慢慢侵蚀。 好一会儿,朱珊点了点头。 凌霄又把她抱进怀里。 那天晚上过了午夜,朱珊控住眼泪,可是睡不着,她问凌霄爸爸妈妈的事怎么控诉任先礼。 凌霄搂着她,轻描淡写。 「我一开始调查时,证据不足,难以控诉任先礼定罪。唯一的突破口就是开车撞你妈妈的出租车司机,可是他儿子和老婆被任先礼牵着,他肯定不会松口。」 「所以,我只能先对付印日集团,让任先礼无法牵制那个司机。」 「前天我和李尚去了监狱,他愿意说出实情,供出任先礼,后续李尚会处理。」 这些只言片语,朱珊当然不会觉得简单。 单单一个印日集团,就是强大的存在,更别说印日集团身后的官官相护。 凌霄走到这一步,付出的,肯定很多很多。 朱珊吸了吸鼻子。 凌霄以为她又哭了,爱怜的吻她额头。 在黑夜里,凌霄的心很疼:「珊珊,对不起,如果我能再快一些,你应该不用经历这么多。」 朱珊微微的颤抖,伸手抱住凌霄,感受着他的体温。 她摇头。 她明白,如果不是凌霄,她根本报不了仇,说不定连爸妈去世的真相都查不出来。 她嗓子沙哑:「凌霄,你是我的英雄。」 凌霄有片刻的怔愣,然后把朱珊抱得更紧。 ------------ 第九十七章 该让他痛了 那晚之后,凌霄没再听见朱珊提及其父母的事,也没再看见她掉过眼泪。 她好像,很乖的在遵守着他们之间的约定。 他也不戳破她,陪着她、等着她痊愈。 元旦节后,朱珊开始正常上班。 凌霄还在接受律协调查,没法去律所,他正好,充当朱珊的司机,每天接送她。 朱珊努力不去想那些不公平的事,一开始,她还是会偷偷背着凌霄哭,后来,整天被凌霄呵护着,关怀着,心情似乎也就慢慢平息了。 她的心情平息后,就发现,凌霄已经在家里呆了小半个月。 她一直关注着印日集团的相关新闻,作为媒体行业工作者,照理说,她会比别人消息更灵通一些,但是关于印日集团的事,她和普罗大众一样,所有的消息都是从网上的警方通报中得知。 而那些通报中,一直都没有与凌霄相关的信息。 朱珊终于意识到,凌霄此刻面临的困境,也是需要关心的。 晚上下班,朱珊主动提出去买菜,回家后做了他喜欢的咖喱鸡。 饭后,朱珊还有点工作没做完,拿着手机窝在沙发里撰稿。 凌霄知道她每次撰稿时都不喜欢听见声响,便识趣的去了房间。 朱珊做完工作已经十点多了,她把桌上的果汁喝了,进房间去找凌霄。 她推开房间,凌霄正坐在书桌前,头上带着耳机,视线盯着电脑,办公椅微微后仰,很悠闲的模样,像是在看电影。 凌霄抬眼,看着朱珊招手:「过来。」 朱珊刚过去,就被凌霄拉到腿上坐着。 也是这时,朱珊看见凌霄电脑上的视频画面很熟悉。 下一秒,凌霄便把耳机带到朱珊头上,耳机传来细小的声线:「毋庸置疑,律师需要对当事人的秘密进行保守,但是对于违法犯罪的部分应该进行投诉和举报,这是他作为法律从业者最基本的素质......」 朱珊做这个视频,是因为当时网上太多人讨论凌霄所说所做是否合规。 她这个视频发上网时根本没什么水花,她自己也没注意去听。 也不知道是现在沉下心来了,还是耳机把自己的声线变了调,她觉得自己的声音非常青涩、轻缓,又因为题材是归类于纪录片,显得不伦不类。 朱珊炸毛的摘掉耳机,脸有些红,迅速抓过鼠标关闭页面:「我的声音好难听,你别看。」 凌霄放任她把电脑一通乱点,环住她的腰,凑近她耳朵轻声问:「那几天,还为我做这些了啊?」 明明是正经问题,可他声音又低又缓,夹杂着一缕缕滚烫呼吸,就像调情似的。 朱珊耳根有些烫,小手摸着凌霄手指骨节,低声:「我做这些,都没什么用。」 「怎么没用?」 朱珊侧头,不明所以:「嗯?」 「让我感觉...」凌霄拖着调,缓缓道,「很开心。」 很开心? 那好像也有点用。 朱珊嘴角微微翘起来:「我应该还能让你更开心。」 说着,朱珊站起身,从书桌的盒子里拿出那枚徽章,一副得意求表扬的模样。 凌霄看见徽章也很意外,看了好几秒才拿过来,然后抬眸,痞气道:「老公当时帅不帅?」 朱珊小拳头砸他心口:「帅什么帅?就看见你流血了。」 凌霄轻嗤一声,指尖把玩着徽章,翻过去翻过来,眼色有些暗淡。 朱珊勾住他脖子:「你的事警方什么时候公布?」 凌霄伸手把徽章放进盒子里, 抓过鼠标操作电脑,语气随意:「不知道呢。」 话题到了这儿,朱珊没忍住,问他:「我爸妈的事现在都有些什么证据啊?」 凌霄看了她一眼,看她确实情绪已经平复,才愿意开口和她聊。 朱珊听见他说,有信笺纸上任先礼签字的拓印,有任先礼每月往陈发强儿子和妻子账户划款的流水,有陈发强的指控,有秘书的供词,还有韩潇的指控...... 听到韩潇,朱珊微微挺了挺背。 凌霄感觉到了,放下鼠标抱住朱珊,轻轻亲她发丝。 朱珊:「韩潇不是...不是......」 「珊珊,韩潇当年污蔑你爸爸,她事后也很后悔,你妈妈找到她时,她坦诚了一切,也愿意和你妈妈去警局自首,但是你妈妈却...」凌霄沉了口气,「珊珊,我进入印日集团时间不长,我是搜集不了那么多证据的,关于财政方面的很多证据,都是她这几年收集的,这几年,我也一直和她在联系。」 联系? 很熟吗? 应该是的,韩潇应该是完全相信凌霄,所以才会提供证据。 所以,凌霄现在是什么意思? 朱珊咬住唇,不敢置信:「你的意思是,她做了很多,我要原谅?」 「不是。」 凌霄推开椅子,抱着朱珊转了个方向,捧着她的小脸:「你不要陷进去,我只是客观的讲述,她这几年所做的弥补。」 朱珊摇头:「我不懂。」 凌霄一把把朱珊抱进怀里:「她的罪,司***裁判,但你作为情感审判者,恨或是不恨都没有问题,我只是希望,你不要陷进去,不要折磨自己。」 过了好一会儿,朱珊感觉凌霄都把自己抱热了,才点了点头。 当时,朱珊其实不太明白凌霄的意思,她只是单纯的信任凌霄。 后来,她有些岁月的沉淀,才清楚理解了他当时的话。 所有的所有,不管怨与恨,憎或厌,都是正常情愫,但是别让这些负能量的情绪影响自己的生活。 朱珊很庆幸,凌霄陪着自己长大,不管是小时候,还是回国后。 同时,她也遗憾,曾经和凌霄错失的近六年时光。qs 一月下旬,官方账号「玉和公安」连发了好几条警情通报,关于印日集团以任先礼为首的高层,关于为他「保驾护航」的政权链,除了先前披露的一些罪行,居然又爆出很多新的罪行。 凌霄的事也发了通报,上面说凌霄在刚发现任先礼罪行时就已经通知警方,后续的所有行为都在警方的可控指挥下配合进行,没有任何违规行为。 律协也发布了对凌霄的检查通报,确认凌霄从业以来,未有任何违规行为。 网上一片哗然,议论纷纷。 有唾弃以任先礼为首的印日集团高层和那些***的,也有赞扬凌霄不畏权势,勇敢检举的。 好像一切都在往好的发展。 但是朱珊却注意到,所有通报中,没有任兴延。 朱珊正疑惑,凌霄就打来电话,问她能不能请假,去趟警察局。 朱珊请了假,出电视台时,凌霄已经在外面等着了。 她上车,系着安全带:「去警局做什么?」 凌霄眉梢轻轻扬起:「让你出口恶气。」 朱珊听出了,家长带着自家小朋友要去跟别家小朋友干架的感觉。 到了警局门口,凌霄拿出一个U盘和一份文件:「你现在,去把任兴延抓回来。」 朱珊猛地抬头,大眼睛圆溜溜,丰盈的小嘴微微张开。 凌霄被她可爱住了,凑上去轻咬她脸颊。 朱珊往后仰,嫌弃的擦脸:「口水。」 凌霄没理她,笑着给她说:「这个文件,有任兴延的罪行,这个U盘,是你被任兴延绑走那天,你自己录下来的。」 「我?」朱珊还没听过到底录到了什么,举着U盘,「里面有什么?」 「你待会儿和警察一起听。」 朱珊仰头看着凌霄。 那天下午,有阳光,金光洒在凌霄脸上,把他漆黑的瞳孔都照出一圈光晕。 朱珊突然想起他曾说过的话。 ——拜什么佛?求什么菩萨? ——拜的人那么多,菩萨哪里管得过来? ——我就不一样。 ——我只管你一个人。 ——你所有事,我都帮你。 凌霄捏了一下朱珊脸颊:「任先礼早有打算,让任兴延全身而退。」 「嗯。」 「珊珊。」凌霄微微俯身,眯了眯眼睛,「该让他痛了。」 朱珊愣了两秒,重重的点头。 她转身往警察局里走的时候,被一道折光闪了一下眼睛。 她回头,看着凌霄胸前的金色徽章,然后一边退着往里走,一边笑。 凌霄「啧」了声,凶巴巴:「看路!」 直到看不见朱珊背影,凌霄才转身摸出手机,拨通电话:「任兴延马上进去了,好好刺激一下任先礼,逼他说出更多。」 凌霄挂了电话后,深深吸了一息冬日的暖阳。 这世界就该这样。 任先礼那样的人,要下地狱。 而朱珊,应该站在阳光下。 ****** 临近过年,朱珊最后一次去警局,签署了一系列文件。 那天她请了假,但是事情办理的格外顺利,于是从警局出来她直接去了宇森大厦。 她去,是想给凌霄一个惊喜的。 朱珊自己进门,Doreen没在工位上,她桌子鲜少的没打理,杂乱的堆放着各种文件。 朱珊往里走,大办公室里职员少了一半。 她继续往里走,碰到Doreen抱着文件出来。 Doreen先开口:「珊珊,你在接待室坐会儿吧,凌律办公室有客户。」 朱珊应了声,然后在接待室等着。 她没关门,正好可以看见大办公室。 越看越觉得奇怪。 照理说,临近过年,提前一周请假回家很正常,可是现在的景象分明不是,好多桌子都空着,只剩电脑和光秃秃的文件篮。 朱珊站起身,跑去跟Doreen打听,这才知道,凌霄事业遭遇了危机。 因为他前段时间的风波,好多企业合作提出了解约。 毕竟,没有企业敢聘请,一个会举报自己公司的律师。 朱珊一直只看见网络上的舆论风向,多是赞扬他不畏强权,大意凛然的言论。 她就以为,凌霄没事。 可她忽视了在这个行业,凌霄这种行为完全背弃了对客户的「信任」,相当于自断后路。 一个无法被客户信任的律师,职业生涯,就算毁了。 ------------ 第九十八章 我抱着你 朱珊往办公室里瞅了一眼,喃喃问:「那些员工...」 Doreen:「我们律所的大部分客户,都来自于企业,也是我们律所的主要客户源,现在业务少了,大家也有自己的考量,去其他地方了。」 朱珊理解的点头。 这就是,饼小了,不够分了。 这时,凌霄正好送客户出来,朱珊立马站到一旁。 她听见两人的谈话,心下一阵酸楚。 她想起,凌霄曾经说过,他是专攻刑事诉讼的律师。可是那个女客户却在说,让他多帮她争取抚养费,这是离婚诉讼,是民事诉讼。 送完客户,凌霄转身牵着朱珊回办公室,脸上没有丝毫不虞:「你怎么来了?赵律师呢?」 「赵律师去法院了,我看见时间还早,所以来找你吃晚饭。」 「好,马上处理完事情就去吃饭。」 朱珊没说话。 两人进入办公室,刚闭上门,朱珊就不走了。 凌霄转头,看着她:「怎么了?」 「凌霄,我都听说了。」 凌霄本来也没打算瞒着朱珊,扯了扯她手臂:「过来,我和你说说话。」 朱珊这才跟着他过去。 凌霄一边处理着简单的公事,一边语气闲淡:「我打算让出公司所有权。」 「没其他办法吗?」 「什么叫没其他办法?」这话听上去像是不得己而为之,凌霄不羁的扯了扯嘴角,懒懒道,「其实这些年,我有些累了。」 「......」 「我现在吧,钱也赚了,名声也有了。」凌霄敲击键盘的手指顿了一下,看向朱珊竟有些得意之色,「你老公现在这样,算不算功成名就?」 朱珊没说话,看他无所谓的样子更内疚了。 凌霄看她那招人心疼的模样,叹了口气。 她可真是磨练他脾气的好利器。 凌霄认命的收敛不正经表情,勾了勾手指:「过来。」 朱珊没有犹豫,站起身绕过办公桌,直接坐到他怀里抱着他,软绵绵的靠在他肩膀上。 「珊珊。」凌霄轻轻环住她的身子,「我没做错,对吗?」 朱珊点头:「对。」 「不管有没有发生你父亲的事,我也一样会举报印日集团,懂吗?」 朱珊闭上眼睛,点头:「懂。」 「这个世界有各种各样的规则,但是不对的,我们不能去迎合,是吗?」 朱珊又点头:「是。」 「好了。」凌霄拍了拍朱珊脑袋瓜,咂咂嘴巴,「其实我也没多喜欢律师这个行业呢。」 朱珊睁开眼睛,伸手摸了摸凌霄心口的位置。 她摸到那枚律师徽章,手指细细的摩挲上面的纹路。 赵律师不戴。 李尚也不戴。 他们都不戴。 连旁人都说,不出庭还佩戴律师徽章的好少哦。 可他却说他不喜欢律师这个行业。 凌霄把朱珊往腿上拢了拢,双手环过她身子,怡然自得的敲击键盘。 他一半认真,一半玩笑的自嘲:「我迷茫啊。」 朱珊眨了眨眼睛,拽他衣领:「凌霄,刑法第36条是什么?」 凌霄手一顿,低头看着朱珊卷翘的睫毛:「什么?」 朱珊没搭话,似乎在等他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凌霄笑了笑,继续打字,脱口而出:「民事赔偿责任。」 朱珊又问:「那第136条呢?」 凌霄:「危险物品肇事罪。」 朱珊:「第236条呢?」 凌霄:「合同诈骗罪。」 朱珊:「第336条呢?」 凌霄:「非法行医罪。」 朱珊:「第436条呢?」 凌霄:「武器装备肇事罪」 朱珊:「第536条呢?」 凌霄「啧」了声,不客气拍朱珊脑门:「刑法一共就452条。」 朱珊揉了揉脑门,撇着嘴「哦」了一声。 凌霄视线又转到电脑屏幕上,继续打字:「问这些做什么?」 朱珊往凌霄怀里蹭了蹭:「凌霄,你不迷茫。」 敲击键盘的声音戛然而止。 朱珊吸了口气,柔弱无骨的小手抚上凌霄脖子:「凌霄,我都陪着你。」 凌霄亲了亲她额头:「好。」这就够了。 两人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家。 吃饭时,服务员向他们推荐了白葡萄酒,朱珊很有兴致,可是想着凌霄开车,失望的摇了摇头。 凌霄看出她眼里的馋虫,直接让服务员包了一瓶带回家。 回到家,凌霄就开始醒酒。 然后两人找了一部电影,窝在沙发里小酌。 最近,他们都太疲惫了,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 现在一放松下来,全身就跟没骨头似的。 客厅关了灯,有些昏暗,电影是慢节奏的爱情文艺片,色调很沉,有点复古。 其实朱珊没怎么看,就觉得倒在凌霄怀里很舒服。 她像只小猫一样,蹭过去蹭过来,终于把凌霄蹭起火了。 凌霄把她手上的酒杯夺了,压着她倒在沙发上,还顺势拨了拨她头发,避免压着。 电影场景在转换,不同的光影流转在凌霄脸上。 他把她手往下拉,声音染上情欲的沙哑:「乖乖,你看你干的好事。」 他就那么肆意的盯着她。 有几分凶,像是真的在指责她。 又有几分忍耐,像是在暗示她应该主动做点什么来补救。 朱珊的手都快着火了,却被他按得纹丝不动。 密密麻麻的吻落下来,朱珊呼吸都来不及,也记不得反抗了。 直到凌霄轻轻啃咬她圆润的肩头时,朱珊才回过神推他:「别在这儿,我会掉下去的。」 她的声音绕着调子,带着喘息,不想拒绝,倒像求饶。 欲绝还迎,凌霄喜欢的很。 「不会。」他撇开她脸侧的发丝,哄她,「我抱着你。」 朱珊咬着唇,看着他。 凌霄缓慢的眨了下眼睛,低头亲她脸颊:「最近真是一点开心事都没有。」 朱珊:「......」 朱珊妥协了,抱着他肩膀吻他。 凌霄手抓住朱珊已经掉落肩头的衣领,刚打算往下,突然一阵突兀的轻音响起。 两人同时一顿。 伴着开门声,朱珊一脚踢开凌霄,连带着自己也没扒紧沙发边缘。 两人都掉到沙发下。 跑是跑不了,朱珊急忙往凌霄怀里缩。 凌霄也尴尬,抱住朱珊侧头一看,凌妈和凌樾也是一脸尴尬。 凌霄从地上坐起身,朱珊连脖子都是红的,使劲儿往他怀里钻。 他把她抱起来往房间走:「你们自便。」 都快走到房间门口了,朱珊听见凌妈抑制不住的激动声:「你们继续,别管我们。」 朱珊回到房间就裹进被子里,打算把自己闷死。 凌霄拽了好几下被子,都被朱珊踢开。 她是真的气急了:「我都说不要在沙发上了!!!」 这不是意外吗? 凌霄轻咳一声:「乖乖,你搞错主次矛盾了,我们应该换门锁的密码。」 狗男人! 狗男人啊! 这个时候还乱说! 朱珊掀开被子,喘了口大气,然后踢凌霄:「就怪你!你出去!出去!」 凌霄抓住她脚踝:「我能去哪儿?」 「我不管!你出去!」 凌霄把她腿一推,就着被子把她一同抱住:「没必要解释,明早再出去!」 朱珊本来想反抗,又不敢叫大声,只觉得吃大亏了。 第二天,朱珊还不愿意出去。 后来,还是凌霄说她再不出去,凌妈就要亲自来叫她,她才屈服。 饭桌上,朱珊努力扒饭,连头都不抬。 偏偏,凌樾还在桌下踢她脚。 朱珊头埋的更低了。 凌妈给朱珊夹菜:「珊珊,下午我们出去逛逛吧?」 朱珊点头:「好。」 下午,凌妈带着朱珊出门,直接到了商场金饰店。 在柜台前,凌妈指了一个造型极其夸张的黄金粗镯子。 朱珊眼皮直跳,这戴得出去吗? 下一秒,她的手就被抓起来,把着黄金镯子朝她手腕上抹。 朱珊瞪大眼睛:「阿姨?」 售货员小姐姐已经开始夸:「阿姨,这是未来儿媳妇吧?长得真漂亮!你可真是好婆婆!」 凌妈:「不是未来儿媳妇,就是我儿媳妇。」 朱珊抽了抽手:「阿姨,干什么呀?」 「珊珊,结婚都得买这些。」 朱珊:「......」 接着,凌妈又选了项链,戒指,耳环等,每一样都是夸张得不行。 朱珊受不了了,把凌妈拖走。 到商场外,朱珊才说:「阿姨,我不想要那些。」 凌妈理解了:「那你喜欢什么?我们就买什么。」 「不是。」朱珊摆手,「我什么都不想要。」 「结婚怎么能什么都不要呢?」 「我和凌霄...已经结婚了呀。」 「那不是没办婚礼吗?」凌妈牵住朱珊小手,「你看,你这不是还叫我阿姨吗?」 朱珊:「......」 凌妈又把朱珊往商场里拉:「我看你们感情这么好,我高兴。」 「......」 「我跟你说,办婚礼很麻烦的,你们得先去把婚纱照拍了,还得订酒店,订场地,选婚礼策划,选喜糖,选喜帖款式......」 朱珊听得一头雾水,她什么时候说要办婚礼了? 凌妈太激动了,拉着朱珊逛了一下午商场,看见婚纱店差点都要把她拉进去。 两人回家已经是傍晚,提着大包小包。 一开门,凌樾就凑上来翻着各种盒子:「卖什么了?买这么多?」 朱珊笑得无奈,这都是在她各种阻挠下的结果,要不,都得叫货拉拉了。 晚饭桌上,凌妈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然后一脸兴奋的把手机递到朱珊面前:「珊珊,你看这个婚礼现场,怎么样?粉粉的,你喜欢吧?」 朱珊眯着眼睛笑,然后踢了一脚凌霄。 凌霄夹着菜,语调很冷:「妈,我们自己的事,自己 有计划。」 「你有什么计划?」凌妈不以为然,「珊珊你晚上看看婚纱店什么的,我最近有空,可以帮你参考。」 「啪」的一声,凌霄放下筷子。 他没说话,但是态度已经摆明了。 凌妈看了他一眼,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朱珊又踢了凌霄一脚,凌霄才继续吃饭。 凌妈和凌樾就在家里住下了,说等朱珊放假一起回老家过年。 除夕前一天,电视台好多同事早已经回家,朱珊坚守到最后一刻,收拾好东西,提上电视台发放的福利,打车回家。 她看着车窗外时不时闪过的中国结,红灯笼,心里又涩又暖。 朱珊给小姨打了个视频,也祝小姨新年快乐。 小姨还在F国,一点过年的气氛也没有,说待会儿还有酒会要参加,没几句就被助理叫着匆忙挂了视频电话。 其实朱珊还挺羡慕她小姨那样肆意的性格,仿佛什么都不能束缚她。 但朱珊不同,她喜欢有人惦念,也喜欢有惦念的人。 朱珊嘴角微微上翘,依着车窗,感觉视线越来越模糊,头越来越沉。 直到车停下,她才掀开异常沉重的眼皮,看见车窗外黑漆漆的一片。 朱珊头很疼,喉咙很干,张了好几下嘴才发出轻微的声音:「司机师傅,这路,是不是走错了?」 驾驶位的男人侧过身子,鸭舌帽下一张清秀且青涩的脸,对她温和的笑。 这人朱珊见过。 在新闻里。 他是任先礼的二儿子,任兴弦。 他才17岁,一直在国外上学,因为生病,刚回国不久,是这次事件中,唯一全身而退的任家人。 ------------ 第九十九章 能不能,快一点 夜里九点。 朱珊失踪三个小时后。 警察厅里,凌霄坐在椅子上。他弓着背,双肘曲着撑在膝盖上,埋着头闭着眼睛,手掌撑着额头。 不时有人从他面前走过。 那些慌乱又紧急的步调,都会让他心沉,让他眼皮不自主的轻颤。 “凌律。”宋警官从里厅走出来。 凌霄倏然睁开眼睛,起身,大步迎上去:“怎么样了?” 宋警官带着一个年轻警察往外走:“监控显示那辆出租车去了城南,我和小立现在往那边走。” 凌霄跟在后面:“我也去。” 宋警官看了眼凌...... 沈修忍不住愣住了,他使劲儿的回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大约就是有人敬酒,然后他喝了,喝多了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夜色很好的遮掩了叶政一刹那的慌乱,他像是个努力掩盖谎言,却被人轻易戳穿的孩子,眼中闪过不属于他的马乱兵荒。 正是大团圆之时,天上白云全部消失,一连十个太阳全部出现,气温徒然拔高。 这个秋千跟整个别墅的装修十分的不搭,很显然是沈重后面给她建上的。 他冲陶宝招了招手,陶宝盯着他看了半晌,确定这妖没打歪主意,这才靠近。 这手机,是某牌的最新款式,她上次挖了一条大新闻,报社奖励给她的,否则,以她的工资肯定买不起。 看着院长妈妈现在满脸的笑容,应该还没有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对,请问您哪位?”陶宝一边回答一边给沙僧几人使眼色,几人顿时紧张得四处张望,生怕遇见什么埋伏。 “这是谁的歪理邪说,一点事实根据都没有!”唐棠趁机要推开挡在门口的叶政。 “这叫近墨者黑,别以为我不在国内生活就不懂。”白冰丢给他一个白眼。 这五个杀手更是感觉颜面扫地,做杀手这么多年,他们还是第一次遇到周天这样疯狂的家伙。 松鼠鳜鱼这道菜,是淮扬菜的代表菜,按理说跟粤菜没多大关系。 虽然拍档多管闲事,农伯年见罗妹子听得一愣一愣的,傻了。机不可失,他用手比划动作,示意迪丽莎继续讲,尽量拖延,让他有时间去救人。 车技倒是非常好的,只是车子很不给力,动力不足,再怎么激烈驾驶,也没什么速度与激情。 工作室的灶台是饭店后厨用的那种专业灶台,也是不少网友戏称的“行星发动机”,这种灶头的火力很强。 林默一听道:“这些盐其实是我让人演了一场戏,在这江面上就把这盐放进了万家的船中。”随后来林默将自己如何让人故意撞船,然后假装掉入水中,把万家的人全都吸引住,随后再趁机将几袋盐放入万家的船中。 就在那水滴在苏传身体中散开刹那,原本存在与苏传身体之中的庞大死气立刻开始转变,化作了盎然的生机,游走他全身。 至于他的儿子怎么知道汪员外今天比武招亲,那可是他很久之前埋在汪员外卧底传来的消息。 张六两慢慢沿着看台中间的过道走着,边走边记着每一处的地形,因为有后期邵飞章要给自己地图看的原因没有着急去数这看台的层数,而是直接上了看台最高的一层,俯瞰着整个体育场。 被官者的罪行一般不波及其主人,但是,若有袒护或放纵嫌疑被官者的领主,没收其所领,若此领主没有所领,则将代替被官者受刑。 项远东刚一松开柴胡,柴胡一个转身就狠狠的扇了项远东一耳光,紧接着,还没等项远东回过神来来,忽然,项远东便感觉下身一股劲风袭来,紧接着,只听‘砰’的一声闷响。 ------------ 第一百章 背弃 朱砂惊恐的看着手上的刀,又挣脱不了,只能瞪着任兴弦:「你说什么?」 「我爸爸,杀了你父母,你杀了我。」任兴弦看着朱珊,嘴角勾起淡淡的笑,「为你的父母,报仇。」 朱珊摇头:「你疯了。」 「这不是天经地义吗?」任兴炫,「你难道不为你父母报仇吗?」 当然要。 可是任先礼已经被抓了,会被审判,公正的审判。 而她的报仇,不会是在任兴弦身上。 任兴炫噜了噜嘴:「你知道吗?我爸爸根本不记得对你父母做过的事,他做过太多太多如此的事,他根本不记得。他不会对你父母,或者是你产生任何愧疚,他甚至不会觉得自己做错了。他只会觉得...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被抓到了呢?」 朱珊理解不了,依旧摇头。 「你不恨吗?」任兴弦又对朱珊笑,「我爸爸最疼我和我哥了,你杀了我,就是为你父母报仇。」 「不要。」朱珊颤着声音,「司***审判他的罪行,他会收到惩罚。」 「不会的。」任兴弦突然凑近,脸部五官在朱珊眼前放大。 他在请求别人杀了自己,那样瘆人的话,他眼眸里除了淡然,居然有些兴奋。 朱珊一把扔下刀,撑着冰凉的水泥地往后退。 她感觉手指都冻僵了,全身都寒冷。 任兴弦继续凑近:「我爸爸早就买通了关系,他不会受任何惩罚,他会去国外,过着体面又优渥的生活。你不杀了我,就没机会报仇了。」 朱珊嘴唇发颤,摇头:「你骗我,他会被判刑,他肯定会。」 「姐姐,真的不会,你好像还不知道他的势力,他能做出那么多违法犯罪的事,哪能这么容易被审判?」任兴弦微微皱眉,似乎在睥睨朱珊的天真,重重道,「我哥会跟他一起走,他们都不会收到任何惩罚。」 任兴弦捡起地上的刀,扔到朱珊脚边,发出冰凛的声响。 他指着左边的一个大箱子:「你看,那是炸药,今晚十点钟会自然引爆,你脚上的链子打不开的,你今晚一定会死。」 朱珊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大箱子上一个电子器,正在倒计时,一秒一秒的跳动。 任兴弦: 「你说,你父母死之前,都在想什么呢?」 「应该是在想你,毕竟你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唯一的牵挂。」 「他们肯定很不想死,因为还想看着你长大,看着你结婚,看着你生孩子。」 「可是,他们没有机会了。」 「因为我爸爸没跟他们反抗的机会。」 「你父母就像蝼蚁一样,被我爸爸毫无愧疚的杀死了,他甚至都不记得你父母是谁。」 「你父母面临死亡的那一刻,可能还会想,我的宝贝女儿,唯一的宝贝女儿,会不会为我报仇呢?」 「你不替他们报仇,就没人替他们报仇了。」 「姐姐,你看看那个倒计时,你没多少时间了,你就要去见你的父母了,你高不高兴啊?」 「我觉得你会很高兴,对吗?」 「但是你父母肯定不高兴。」 「因为,你就算马上要死了,也没有勇气帮他们报仇。」 「......」 凌霄看着视频,听着任兴弦句句的蛊惑人心,低哑道:「珊珊,别相信他。」 视频里,朱珊低声哭,然后手指动了动,抬起头看了看旁边的计时器,又看了看任兴弦,最后,视线停在地上的利刃上,长时间没有眨眼睛。 凌霄呼吸越来越沉重 。 「珊珊,不可以。」 「不可以。」 观看直播的人已经近万,弹幕越来越多。 【这剧本,不错啊。】 【这女的演的不错,这男的不行,太没有情绪了。】 【这男的演的很好啊,我觉得好瘆人啊,变态就是这样的,没有正常人情绪。】 【真的没人报警吗?】 【这剧本越来越离奇,很明显是假的啊。】 【这女的不是记者吗?】 【记者记者记者!】 【前段时间,大律师的老婆!】 【卧槽,怎么回事?】 【报警吧!】 【听他说话,越来越瘆人了!】 【......】 凌霄关了弹幕。 他听不见宋警官和小立在说什么,他只听见自己一句一句低喃。 ——不可以。 朱珊腿动了动,缓缓伸出左手按在地面上,借着支撑力她身子微微前倾,右手颤抖着捡起地上的刀。 与此同时,任兴弦情绪终于有所波动,那是一种兴奋,他凑近朱珊,说着更刺激她的话。 突然,手机屏幕一黑。 凌霄猛地抬头,引入眼眶的是旋转的黑暗。 他甩了甩脑袋。 冷静。 凌霄,你要冷静。 珊珊在等你。 你可以阻止的。 可以的。 耳边的嗡鸣声渐渐消失,凌霄听见小立说,技术部干扰,已经全面掐断了直播信号。 车辆停下。 凌霄抬头:「怎么停了?」 宋警官:「凌律,接下来,往哪边走?」 不算昏暗的路灯下,左右两条路。 一条路灯延绵,一条村间小道。 没有任何指引,宋警官把决定权交给凌霄。 凌霄思了两秒,指着村间小道:「这边。」 宋警官应了声好,然后驾驶汽车驶入无路灯的村间小道。 凌霄看着像是无尽头的暗黑小道,额头溢出一层细汗。 罪犯,都会选择阴暗的角落,这是一种逃避惯性。 凌霄,你不会选错的。 可是,万一选错了,就离珊珊...越来越远了。 凌霄闭上眼睛,太阳穴不住的跳动。 「等一下。」凌霄出声。 刹车声异常犀利,划破静寂小径。 宋警官回头:「凌律?」 凌霄没睁眼,声音很虚,很颤:「我、我不知道,我选不了...我选不了......」 宋警官和小立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宋警官手指点着方向盘,看着逐渐起雾的夜色:「凌律,珊珊在等你。」 「我知道。」这三个字,凌霄说的很痛苦。 突然,凌霄抬起头:「查一下,查一下这附近,有没有印日集团名下的产业或者办公楼。」 小立立马给局里打电话。 凌霄低头思索:「应该是有些年月的楼房,装修老旧,应该会有电脑,信号不会差,可能废弃了,但肯定废弃的不久。」 小立把这些信息都传递回去。 接下来,就是等。 宋警官和小立下车,站在路边,给凌霄留出空间。 宋警官点了支烟,回头看了眼车内的凌霄,长长叹气。 凌霄脑袋微,视线一直盯着手腕上的表。 大概五分钟,车门被拉开,宋警官和小立速度上车:「查到了,有家制药厂,印日集团名下的,因为印日集团被查,刚被封。」 凌霄心里的气,终于缓过来一息。 宋警官立马调转方向盘,同时拨通电话,联系制药厂附近的分局,立马前往支援。 凌霄提醒:「有炸药。」 ...... 时间一秒一秒跳动,凌霄的太阳穴也跟着跳动。 突然,宋警官的手机响起,他按了接听。 凌霄身体前倾,手指抓住前排椅背套着的布料。 车辆音响里传出一个男声:「找到了,目前正在检查炸药。」 宋警官:「人质呢?人质安全吗?」 「人质暂时安全。」那个男声欲言又止,「只是那个嫌犯...已经死了。」 空气瞬间凝结,无人说话。 最后,还是凌霄开口:「怎么死的?」 「是人质......」 他还未说完,凌霄大声打断:「不可能!」 小立不敢出声。 宋警官急问:「会不会是自杀,或者其他?」 「我们当时进去,人质双手握住刀柄,半扑在嫌犯身上,刀刃直接插入心脏部位,我们都看见了。」 凌霄缓缓闭上眼睛,垂下头,无力的靠在前排椅背上。 挂了电话,车内又安静下来。 只听见,凌霄狠狠捶了一拳椅背。 很快,车辆驶入废弃制药厂,不远处停着一辆鸣叫的警车。 凌霄下车,往里跑。 宋警官探出身子:「凌律,你不能去!」 凌霄跟没听见似的冲进去。 宋警官哀叹一声:「小立,你来熄火。」 说完,他跟着跑进去。 凌霄听着声音,很快找到朱珊。 旁边几个警察,正在小心翼翼抬动炸药包,任兴弦半坐在椅子上,胸口插着刀,刀刃全部没入,只剩刀柄,已经死亡。 而朱珊,坐在墙角处,双臂抱住双腿,脑袋埋进膝盖里,全身都在抖。 凌霄走过去,颤着音:「珊珊。」 他蹲下,去碰朱珊,朱珊像是受惊的小猫,身子颤得更厉害了。 凌霄跪下,抱住她:「珊珊,我来了。」 朱珊还是挣扎,发抖。 凌霄亲她发丝:「乖乖,我来了。」 朱珊似乎终于回神了,哑着嗓子不敢置信:「凌霄?」 「是我。」 「凌霄——」朱珊哭出声。 旁边的警察来拉凌霄胳膊:「你不能接触疑犯!」 凌霄猛地回头,双眼全是血丝,厉声:「她不是疑犯!她是受害者!」 这时,旁边检查炸药的警察大声道:「先把炸药搬去空地,时间快到了!」 宋警官也过来,指着凌霄和朱珊:「这里我看着。」 几个警察合力抬起炸药往外走。 房间又静下来。 宋警官按章把记录仪打开,然后去查看任兴弦。 凌霄抱了朱珊好一会儿,听见她气息稍微平稳了一些,把她从怀里拨开。 他摸着她脸颊:「乖,先告诉我,任兴弦是怎么死的。」 朱珊瞳孔猛地紧缩,侧头看着任兴弦的尸体,浑身又开始颤抖。 凌霄握住她肩膀:「珊珊,告诉我。」 朱珊看着手上的血,想起刚才那一幕,不住的搓手,低声哭:「对不起...我...... 」 瞬间,凌霄把朱珊抱进怀里:「没关系,没关系。」 他一边说着,一边摘下自己的律师徽章。 他亲吻她发丝,语调颤抖: 「珊珊,没关系。」 「每个人都有另一面。」 「那不是你!」 「你没错!」 「你没任何错!」 「你会没事的。」 那一刻,凌霄摘下了他的信念,背弃了对律法的信仰。 ------------ 第一百零一章 她有没有哭? 当时的朱珊并不知道凌霄内心的挣扎,她只觉得他的话,对她来说可以抚平这世界所有的困苦。 他是她黑暗里,唯一能抓住的。 所以,她抓着他衣服,语气虽顿挫,但也急于说出那些独自面对的可怖:「我当时...当时看见那个炸药,我觉得我会死,我会死...所以,凭什么任先礼要逍遥法外?他杀了我的父母却受不到惩罚,凭什么?我...我想报仇...对不起凌霄,我当时...我当时那样想......」 就像他说的,她当时变成了另一个人,现在她想起来,都觉得可怕。 凌霄抱紧朱珊,感受着她的呼吸和喘气,还有抽噎。 朱珊:「可是...我举起刀的时候,我看见一点折光......」 凌霄身子一顿,心里有个点突然波动:「什么?」 朱珊推了一下凌霄,从他怀里抬起头,举起自己的手腕。 她脸颊有些黑色的灰渍,因为横七竖八的眼泪已经凌乱不堪,但她的眼睛依旧清澈闪亮。 朱珊看着手腕:「手、手链。」 凌霄垂眸,握在她肩头的手在抖,他看见她白皙的手腕上,有些血迹,大衣袖口下,一条细细的钻石手链在摇晃。 是他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在举起刀的那一刻,朱珊脑子里一闪而过的景象,是在温暖的家里,凌霄用火柴给她点生日蛋糕的蜡烛。 ——手链虽然不贵,但是它有个名字。 ——叫云霄。 他当时看着她,脸上印着烛光,眼里是她,悠悠甩着火柴,这样跟她说。 朱珊抬手,紧紧扯住凌霄衣领,整个身子贴上去。 她闭着眼睛,侧耳听着他的心跳,语调很轻,很平静:「我知道,我的英雄一定会来,我的英雄一定会让坏人被审判。」 所以,她不能那样做。 凌霄愣了几秒,然后狠狠抱住朱珊。 他仰着头,看着白色天花板,徐徐吐出一口气。 他肩膀松懈下来,摸着她发丝:「珊珊,任兴弦是怎么死的?」 「他握住我的手,自己杀死了自己。」朱珊想到自己的手被紧紧握在坚硬的刀柄上,一寸寸的没入人肉时,又因她的回力,刀刃回抽,冒出一股一股鲜血,满满的血腥味,到现在都还未散去。 朱珊身子又开始发颤,但她强调:「我真的,没有,我没有要杀他,我挣脱不开,真的是他自己。」 「没事儿了。」凌霄摸着她后脑勺,心终于落下来。 这句话,对朱珊说。 也对他自己说。 凌霄今晚失了理智和正常思考,现在终于缓和过来。 他拨开朱珊,看了看她脚上的铁链,然后握住她肩头,严肃道:「我现在不能抱你,你坐在这里别动,别怕,可以做到吗?」 朱珊愣了两秒,然后点头。 凌霄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披在朱珊身上。 他拢了拢衣领,把她全部包裹,然后抓着她肩头凑上去,亲她额头:「乖。」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帮朱珊洗清嫌疑。 很快,来了很多人。 警察封锁了现场,凌霄不能再呆在里面。 他离开时,消防队正在切割朱珊脚上的铁链,而她躲在衣服下,大眼睛看着他,对他说,没事。 凌霄下楼,把刚才录屏的直播重新看了一遍。 偏偏,那个画面停在了朱珊捡起刀的那一刻。 李尚到现场的时候,凌霄站在夜色里,挺拔的身子在发抖。 他说他是冻的。 其实,他自己也不能确定。 简单交流着,朱珊被警察从楼里带出来。 凌霄想上去,但是控制住了。 他不能上去。 他看着朱珊从他面前走过,对视的时候,他对她用唇形说了两个字:别怕。 朱珊很乖的点头,扯着嗓子:「凌霄!我不怕!」 她的声音大,却在颤抖。 凌霄瞬间眼眶有些湿。 他转身,拍了一下李尚肩膀,低着头:「交给你了。」 「好,我跟着去。」李尚问,「你呢?」 「我等徐法医。」 现场没有第三个人,上万网友看见朱珊拿起刀,刀上有她的指纹,四个警察亲眼看见她握着刀柄扑在任兴弦身上,而刀刃陷入任兴弦心脏。 他只能等法医那边的结果,再做下一步打算。 ****** 除夕。 早晨七点多。 凌霄看见苏检察官从警察厅里走出来。 他迎上去:「苏检察官,你看到尸检报告了吗?上面说伤口自下而上,且有......」 「凌律。」苏检察官打断他,转身冷冷道,「你不是她凌律吧?是不是越界了?」 凌霄咬着牙,大声强调:「我只是在跟你陈述事实!你不能......」 他突然顿住,眼睫颤抖,随即垂下眼皮:「苏检察官,抱歉。」 苏检察官和凌霄有过三次审判庭对峙。 除了审判庭之上,两人没有过多的接触,但是凌霄能看出他眼里的敌意。 或许也不叫敌意。 苏检察官也是第一次见凌霄这般模样。 他没戴眼镜,没抓头发,脸色苍白,还有新冒出的青色胡渣。 他没了那份在审判庭上的自信、自傲、嚣张,而是和他接触过的很多案件家属一样,低眉垂眼,卑微到了极点。 苏检察官见过他那样桀骜,所以内心才更感触。 凌霄手指掐进掌心:「苏检察官,我请你,不要......」 苏检察官讪笑一声,打断凌霄,语气非常讽刺:「请你不要侮辱我的职业。」 「......」凌霄微微颔首,再次道歉,「抱歉。」 苏检察官眯了眯眼睛:「坦白说,我确实一直敌视你,但是那只是在法庭上。」 「......」 「在专业上,我还是钦佩你的。」 「......」 「凌律,前段时间的新闻我也有关注,你堵上你的职业生涯,举报了自己的委托人。」苏检察官,「我也是刮目相看。」 ****** 当天中午,李尚从厅内出来,告诉凌霄,各项检测都已经出来,检察院那边表示证据不足,朱珊没事了。 凌霄当时站着,听着这话忽地脑袋一空,像是填了一脑子的棉花。 他视线晃悠,脚上无力地往后退了两步,还是李尚眼疾手快扶住他。 李尚皱眉:「你怎么这么烫?」 「这不冬天?」凌霄站直,嘴角上浮,语气轻挑,「容易感冒啊。」 「你去医院吧,这边还有些程序,我来看着。」 凌霄摇头:「我等着她。」 「你吃饭没有?」 「吃不下。」 「你这是折磨谁?」李尚「啧」了声,「珊珊中午都吃了两盒盒饭。」 中午的阳光从警察厅门口照进来,在地上印出一个平行四边 形的光影。 凌霄站在光影里,笑:「她向来胃口好,也乖。」 李尚还想说两句,凌霄已经转身去打电话,告诉家里,这边没事了。 李尚也管不了他,劝告自己出于人道主义不能见死不救,于是骂骂咧咧,去买了饭和感冒药。 凌霄精神不太好,饭吃的很慢,李尚就坐在旁边,跟他讲朱珊那边的事。 他说炸药是假的,是任兴弦拿来骗朱珊的。 直播被切断后,他试着重新入侵,但失败了。 后来,他一直企图刺激朱珊,让她杀了自己,可朱珊不肯,再后来,他听见警笛声,于是算着时间拉着朱珊的手,把刀刺进了自己的心脏。 李尚说完,愤愤道:「才17岁,半大的孩子,真是变态。」 凌霄吃得变不多了,把饭盒收起来,口袋打了个结:「她有没有哭?」 「没有。」李尚看着凌霄,「珊珊平时看上去挺弱的,可刚才说起这些,很镇定,很冷静,她还挺坚强的。」 凌霄起身,去扔垃圾。 他对李尚的话不置可否。 朱珊胆小,却也勇敢;怂,但也正义;经历了很多很多不好的事,依旧坚强。 她一直很好。 凌霄吃了感冒药,又因为一晚上没睡,困得很,坐在冰凉的排椅上,靠着打瞌睡。 朱珊傍晚时才出来,穿着凌霄的外套,长度到了小腿下面,扣子扣得紧紧的,像个偷穿大人衣服的小朋友。 她本来好好的,看见凌霄那刻就控制不住的流眼泪,张开双臂跑过去要抱。 凌霄轻笑,抱住她,嗓子沙哑:「能不能有点出息?不是说了不要怕,不要担心吗?」 朱珊吸了吸鼻子,这个时候了,他居然还教训她。 她没忍住,小拳头锤他胸口,带着哭腔:「你好烦啊。」 「是,我烦。」他握住她拳头,点头。 朱珊身子一顿,发现他嗓音不对劲,仰着头:「你嗓子怎么了?感冒了吗?」 凌霄眉梢挑起来:「有点儿呢。」 「是不是很不舒服?」朱珊立马脱下外套,踮着脚给凌霄披上,「你快点穿着。」 「就嗓子有点痛,怎么还给我披上衣服了?」 朱珊没理他:「我们去医院。」 凌霄抬起手,手指上勾了一个袋子,里面有药盒和瓶装药水,他吊儿郎当的晃了晃:「买了药了。」 朱珊还没看清袋子里的药,凌霄已经拉起她的手往外走:「珊珊,回家过年了。」 「......」朱珊抿着唇角,回握住他的手指,「好。」 回到家,凌妈一把把朱珊抱住,查看她有没有事。 她把朱珊转了两圈:「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凌樾也在旁边说着叽叽喳喳的担心话。 凌霄神经不太好,可能因为生病,也可能因为一夜未睡,现在又紧又密的聊天声他听着有些烦,脑袋也痛。 凌霄揉了揉太阳穴:「我们要先洗个澡,还没吃晚饭呢。」 凌妈:「儿子,你感冒了?」 凌霄:「买药了。」 凌妈点了点头,然后和凌樾一起出门。 本来计划今天是要回老家的,谁知道发生这样的事,冰箱里没备菜,他们一整天都担心着,也没做年夜饭,只能趁着这会儿出去买点吃食。 等人走了,凌霄才牵着朱珊往房间走。 朱珊顿了顿:「一起洗吗?」 「不然呢?」 「......」朱珊没说 话,但步子停了。 凌霄转身,眉头微蹙,有些抱怨朱珊的无情:「我生病了,等会儿热气一蒸,没准会晕倒。」 朱珊:「......」也对。 朱珊放开凌霄的手,挽着他胳膊往房间走:「你不舒服,就靠着我。」 凌霄「嗯」了一声,给了些重量给朱珊。 朱珊:「我先帮你洗,然后我再洗。」 凌霄:「那多浪费时间,还得吃年夜饭呢,我饿死了。」 朱珊:「......」也是。 ------------ 第一百零二章 偷偷藏了很多年 进洗手间后,凌霄先把朱珊衣服脱了,仔细检查她全身。 朱珊脸有些红,视线乱飘:「我没受伤。」 「心里呢?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朱珊摇头:「没有。」 单独面对任兴弦的时候她确实害怕无助绝望,可是当凌霄出现,抱住她的时候,那些感觉就全然消散。 后来,朱珊在警察局里的那十几个小时里,警察同志、苏检察官、李尚等等,所有人都对她关心、安慰,对这件案子认真、谨慎。 她知道,她能这么快洗脱嫌疑,是各个部门从温暖的家里赶回来,熬夜加点的成果。 她哪里还有不舒服? 她不会因为任兴弦这样的人,忽视这个世界的善意和温柔。 洗完澡,朱珊坐在洗漱台上,仔细的给凌霄刮胡子。 刮完,凌霄摸了一把下巴,认可:「还行。」 朱珊得意的弯了弯嘴角。 再出来时,凌妈和凌樾已经回来。 附近的饭店都已经闭门,他们只买了一点小摊熟食,甚至还在桌上摆了几个口味的方便米饭。 这是很寒碜的年夜饭,但朱珊却觉得美味。 他们都觉得美味。 吃完饭,大家坐在沙发上看春晚。 凌霄不太舒服,简单说了两句话就回房间了。 凌妈放下瓜子,有些担忧:「我儿子好像很不舒服啊,樾樾,你去看看你哥。」 凌樾刚放下手机,朱珊已经站起身,把抱枕塞给凌樾,自告奋勇:「我去。」 朱珊回房间,一眼没看见人,于是去洗手间。 她推开洗手间门的时候,凌霄已经脱了上衣。 他声音比傍晚更哑:「我出了身汗,再洗个澡。」 朱珊上前:「我帮你。」 可她手还没碰到人,就被抓住了。 凌霄垂眸看着她,眼神在她脸上转,最后把她手抬起来:「刚才不是说手都酸了?」 !!! 他眉梢挑起来:「还要来啊?」 刚才洗澡的画面又跑到脑海里,朱珊耳边似乎又传来他低沉的喘息声,她感觉手心开始滚烫,似乎那个炙热的东西还在她手心抽动。 她猛地收回手:「你好烦啊,明明就是你......」 「那是你在我身上摸来摸去。」 她明明是帮他洗澡! 朱珊被反咬一口,气得想踢他,不过想着他生病,就只是瞪了他一眼。 凌霄逗完她,笑得肆意,握住她肩头把她转了一百八十度,往门外推:「我自己洗,很快。」 这次,凌霄把洗手间的门反锁了。 本以为一起洗澡是福利,该死不死的感冒了,什么都不能做,简直是折磨,一点也不痛快,可不能再让她进来。 朱珊趴门上,听见水声才离开。 她手机已经关机很久了,现在在床头充电。 朱珊半窝在床边,把手机开机。 一时,好多信息涌入,都是关心她的。 朱珊一一回复后,打开网络平台。果然如宋警官所说,昨晚的相关消息已经全部屏蔽。 朱珊又玩了一会儿手机,听见「叮」的一声。 她转头,看见凌霄的手机亮着。 朱珊怕他有急事,爬过去打开手机。 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 【凌律师,你好,我是任兴弦。 收到这条短信时,你应该很痛苦吧? 我就是要告诉你,我的 目标,一直,都是你。 我就是想,你看着最爱的人痛苦。】 朱珊手指发抖。 原来任兴弦做这一切,不是针对她,而是针对凌霄。 这条短信应该是提前设置好的,是他事成后,刺凌霄的最后一剑。 告诉他,他最爱的人此刻所受的一切,都是拜他所赐。 太变态了。 朱珊回过神,立马把这条短信删除。 凌霄没必要知道。 一切都结束了。 朱珊删完短信,有些心虚,直接出了房间。 客厅里,春晚还在继续播放,凌樾抱着抱枕已经歪在沙发上睡着了,凌妈也没看电视,抱着手机「呵呵」的笑。 看见朱珊,凌妈招了招手:「他还好吗?」 「还好,他就是出了汗,在洗澡。」 「出汗好,说明感冒快好了。」 朱珊坐过去,凌妈立马把手机递给朱珊,手机屏幕上是一个不到一岁的小婴儿,躺在婴儿床上踢腿的视频。 凌妈眨眨眼睛:「珊珊,你和凌霄也可以要个孩子,你看,多可爱。」 天啊,催生? 朱珊咽了一口口水,把手机还回去:「阿姨,我再去看看凌霄。」 说完,朱珊又躲进了房间。 凌霄正好洗完澡,擦着头发出来:「乖乖,帮我吹头发。」 朱珊「哦」了一声,然后给凌霄吹头发。 头发吹了一半,房间突然印出五彩的光。 开始放烟火了。 凌霄把朱珊手拉下来,夺过吹风机关掉。 朱珊:「还差一点吹干。」 他像没听见似的,半抱着人往落地窗走:「看烟火去。」 「可是…」 「珊珊,我们六年没一起看过烟火了。」 六年… 是啊,六年。 朱珊才二十三岁,六年对她来说,已经占据四分之一还多。 真的很长。 窗外,烟花密密麻麻。 它们在高处像花朵一样炸开,照亮黑夜,流光溢彩,火星向四周窜开,又徐徐落下,消失不见。 朱珊小手捂住耳朵,往凌霄怀里钻。 她的小脸被烟花印上各种颜色,眼睛里都是璀璨,还会可爱的因为「嘭」的爆炸声闭眼睛,埋进他胸口。 凌霄看了她好一会儿,最后视线停在她饱满的唇瓣上,然后叹气。 朱珊突然从他怀里站直身子,小手指着窗外:「蓝色!还有蓝色的!」 她拉着他衣服,抬头:「你快看,凌霄,你快看!」 凌霄在她大眼睛里看见了蓝色的光线。 他抓着她下巴,强势的让她仰头,然后带着怨念的去咬她脸颊。 这次,是真的咬的有点狠。 朱珊快被气死了。 凌霄自己也无语,明明想和她一起看烟花,却因为她只看烟花,有点嫉妒。 ****** 初三一大早,他们一起回了老家。 那天,凌妈心情格外好,晚餐做了一大桌菜。 可她厨艺并不好,大家都吃得非常礼貌。 凌妈却在饭桌上突然发话:「珊珊,你们六月份举办婚礼行不行?」 朱珊咬着筷子。 怎么又是这个话题。 这几日,凌妈对于这个话题就没停过。 凌妈随即看向凌霄:「儿子,你爸过年也回不来,六月份能有空,到时候 举办婚礼正好。」 说到这里,凌妈笑得喜滋滋:「珊珊,我今年退休,你可以要个孩子啊,我帮你们带。」 孩子? 婚礼的话题还未过,又提到孩子,朱珊手上的肉丸子都掉了。 凌妈自顾自掏出手机翻了翻:「你看,我朋友的孙女,多可爱啊。你看她牙齿都没有,还会要吃的,不给还哭。」 凌妈的手一直举着,朱珊只好尬尴的接过手机。 手机正播放一段小视频,里面一个穿着红色小棉袄的小婴儿,正看着丰盛的年夜饭张牙舞爪的哭闹,逗得整桌的人大笑。 朱珊把手机还回去,附和:「嗯,可爱。」 凌妈手指滑动手机屏幕,笑意盎然: 「我儿子长得帅,珊珊也漂亮,我孙子孙女该多可爱啊。」 「你们生孩子啊,到时候什么都不用担心,月子啊,孩子啊,我都包了,你们只管生。」 「对了,现在不是讲究科学孕育吗?你们可别熬夜,还有那个什么备孕的补充剂,也得吃。」 凌妈顿了一下:「我问问我朋友,她儿媳妇吃得那个备孕的补充剂叫什么来着,我一时给忘了。」 凌樾夹着菜哈哈笑:「我辈分是要提高了吗?」 朱珊咬牙,狠狠去踢凌樾的脚。 两人的脚在饭桌底下打的火热。 「够了!」突然,凌霄沉沉出声。 他打断了凌妈的语音,也打断了凌樾和朱珊的打闹。 凌霄放下筷子,眉心微蹙,非常不高兴。 他沉了口气,看着凌妈:「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搅我的生活。」 凌妈脸色忽地尴尬,语气不虞:「我是关心你。」 「关心?」凌霄自嘲的哼笑一声。 凌樾放下筷子:「哥,你干嘛......」 凌霄斜眼看过去:「你住嘴。」 凌樾敢怒不敢言,看了眼朱珊。 朱珊也没明白凌霄为何突然火气这么大。 凌妈重重放下筷子,双手环抱胸前:「好!我们都不说!你说!」 凌霄往椅背上一靠,头微微仰着,看着斜上方,看了很久才出声:「二十七年,你都没有管过我,我习惯了,所以,你现在来管我,就是打搅我的生活。」 「儿子,不是的。」凌妈声音有些虚。 「不是?」凌霄语气没有什么波动,很平缓,所以很冰冷,「我四岁以前,一直跟爷爷奶奶在乡下生活,我一年到头也没见过你和爸几次。」 凌霄顿了顿,又说:「我不到四岁的时候,你生凌樾,需要奶奶照顾,所以才顺带把我接回来。」 「儿子...」凌妈眼泛泪花。 这些,确实是她对他的亏欠。 凌霄放在桌上的手指曲了曲:「你照顾凌樾到六岁,然后把凌樾交给我,又投入到那堆石头中,你是不是不记得我当时还不到十岁,也是小孩?」 「妈妈...妈妈只是觉得你可以。」 「是,我是可以,我会洗衣服,会做饭,会帮你照顾凌樾。」凌霄咬了一下牙,微垂眸对上凌妈的视线,「那是因为我知道,我如果不能帮到你,我又会被送到乡下,不是吗?」 凌妈眼眸睁大,她是第一次听到凌霄这样说。 她一直觉得凌霄是她的骄傲,不管学习成绩,还是生活技能。 他像是上天送给她的礼物,聪明、能干,不需要大人操心。 可是现在,她才知道,凌霄居然是因为这样的想法,才让自己变得不需要大人操心。 凌妈撇开脸 ,偷偷抹了一下眼泪。 凌霄依旧看着她:「我考过第一名,考过最后一名,纹过身,打过耳洞,染过头发…呵!班主任给你打过不少电话吧?你回来过吗?」 凌妈:「对不起,妈妈不知道你当时是...」 「你不是不会关心人,你在外时,会专门打电话问凌樾的成绩,问凌樾的身体,还会给凌樾寄礼物,甚至也会给朱珊寄礼物,却从来没有我的,不是吗?」 凌妈擦掉眼泪,手指拽紧:「儿子,你不喜欢啊。」 「是,是我自己说的,我不喜欢。」凌霄垂下眸,语调低哑,「那是因为,第一次就没有我的,如果我说喜欢,是不是显得…太可悲了一些?」 他不是不喜欢。 是因为没有,所以强调,是自己不喜欢。 凌妈看着凌霄,眼泪不住的滚,最后只能垂着头,喃喃:「对不起...」 凌霄眼睛发涩: 「是,你今年退休了,你突然想带孩子了,但是你有没有考虑过我和珊珊?」 「珊珊才多大,她还没毕业,她自己都还是个孩子,你让她生孩子?」 「还有我,你知不知道我的律所现在......」 凌霄忽的停顿。他闭了下眼睛深呼吸,然后转话题: 「孩子生了之后呢?」 「像我一样吗?没有父母照顾呵护,跟着奶奶过吗?」 「我不想我的孩子这样。」 凌妈摇头。 凌霄喉结滚了滚,站起身往大门走:「我出去逛逛。」 朱珊早已满脸泪水,怔在椅子上。 当她听见关门声时,身子颤了颤,立马抱着外套追出去。 昏暗老旧的街道上,冷风凛凛。 路边的房子,时不时传来欢声笑语。 凌霄一个人,往前走。 路灯很远,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显得寂寥。 朱珊第一次发现,凌霄不是强大的,他也有敏感的情绪,自己一个人,偷偷藏了很多年。 ------------ 第一百零三章 雾 朱珊朝着凌霄的背影跑过去,因为急,她大口大口呼出一串白雾,也让冷风侵入口腔,冻得舌尖发麻。 凌霄听到脚步声,知道是她。 他停了步子,稳定情绪,并没有转身。 然后,朱珊从背后抱住凌霄。 凌霄沉了口气,转身回抱住朱珊,轻声说:「出来干什么?快回去。」 朱珊摇头,她想陪着他。 凌霄看着路灯,呵出一团白雾,然后低头,唇贴着她耳廓:「珊珊,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朱珊点头。 凌霄:「我刚才话说重了,你回去哄哄她吧。」 「可是,你也要哄。」 「我现在已经被哄了,从小,就你哄我。」凌霄拨开朱珊身子,指腹点了点她脸颊,「珊珊,能帮我这个忙吗?」 朱珊看了凌霄几秒,然后点头:「能。」 凌霄扯开嘴角,对她笑:「乖。」 朱珊回去的时候,凌樾刚从主卧房间出来。 朱珊:「阿姨怎么样了?」 「哭呗。」 「我去看看。」 朱珊走到门口,敲了敲门:「阿姨,我能进来吗?」 没人应。 朱珊又敲了敲:「我进来了。」 她推开门,房间很暗,只开了一盏床头灯。 凌妈侧躺在床上,用被子捂着脸,两只脚掉在床沿边。 朱珊轻轻俯身过去:「阿姨,凌霄没有责怪你。」 「我知道。」凌妈声音捂在被子里,「他是委屈。」 朱珊有些眼泛泪光,轻轻的拍凌妈肩膀。 凌妈拉开被子,眼睛有些红:「珊珊,我们真的是很不称职的父母,我以为让他和樾樾没有经济负担,衣食无忧就行,可我忽略了他的感受。」 朱珊继续拍着凌妈肩膀。 凌妈:「樾樾一出生就跟着我,所以我知道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可凌霄不是,他回来时差不多四岁,话很少,看我刚生完孩子身子不利索,会懂事的给我端水,会帮忙摘菜扫地,我把这些当做他的理所应当,我居然不知道他做这些...是怕我把他送回乡下。」 朱珊眼泪又滚出来。 凌霄当时那样小,肯定是彷徨脆弱的。 凌妈:「他班主任给我打电话,说他违反校纪校规时,我觉得他的性子,是骄傲的,是不允许我当面去责怪的。我其实有经常联系他班主任,请他不要过多语言斥责他,不要伤了他自尊,对他加以引导就行,他一直很优秀,我就以为我是对的...可是原来,我错了,我不应该那样,我应该直接给他打电话关心他,我应该回来看他。」 朱珊抱住凌妈。 凌爸凌妈是很早一批的地质学专家,在大学还未毕业时就已经因为优异被选拔投入这项工作,为国家这方面科学做出了很大的奉献。 毫无疑问,他们是聪明的。 可他们,依旧没有做好父母这一职责。 凌妈睡下后,朱珊才悄悄退出房间。 凌樾坐在沙发上,鲜少的没有抱着手机,而是看着天花板发呆。 朱珊走过去:「凌霄回来了吗?」 凌樾摇头。 朱珊充了一个暖水宝,然后围上厚围巾,把耳朵脸颊都围上,只留一双眼睛。 凌樾从沙发上坐直身子,侧头看着她:「你去哪儿?」 「我去巷口,等凌霄。」 凌樾拍了拍沙发:「这儿等,我们一起等。」 朱珊摇头:「我想凌霄早点看见我。」 朱珊出门,因为冷风缩了缩脖子。 她往前走,走到小商店门口,坐在排椅上冷得跺脚。 凌樾也出来,坐在朱珊旁边。 两人都没有说话,看着雾气的上空,发呆。 过了好一会儿,凌樾吸了吸鼻子。 朱珊转头:「你哭了?」 「这是冻的。」但他眼眶都红了。 又过了一会儿,凌樾开口:「佩奇,我从小明明依赖他,信任他,可是为什么不喜欢他,整天想着打败他呢?」 朱珊看了眼凌樾。 可能,因为小时候的喜欢,太浅薄了。 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喜欢。 不知道什么是爱。 凌樾摸了摸心口:「我出生心脏有个缺口,医生说要五岁才能做手术。」 朱珊不知道这事儿:「所以,阿姨是等你做完手术才走的?」 「嗯,可能因为我这个先天性的病,我妈确实管束我多一些,我也曾经嫉妒,我妈不管束我哥。」 「......」 「你说我哥,闷了这么多年,怎么不说呢?把自己搞得那么委屈。」 「他...他也曾经是小孩子,不知道怎么表达。」朱珊缓缓吐出一口气,「等他意识到的时候,大家对他的认知已经形成,他就是懂事的,能照顾人的,自立的,骄傲的…加上叔叔阿姨常年不在家,他就没法再开口了。」 凌樾吸了吸鼻子:「傲娇。」 朱珊点头,心疼的骂:「臭傲娇。」 凌樾抹了把眼泪,忽然激动起来:「爸妈不在,还有我在啊,他应该告诉我啊!」 「对啊,还有我啊!」朱珊指着自己,提高音量,「我也可以关心他啊!」 他却闷在心里,什么都没说。 两人对视,眼泪都包在眼眶里。 来自小时候的默契,凌樾和朱珊抱一块掉眼泪。 凌樾:「我真是心里破防了都,我憋都憋不住。」 朱珊:「我也忍很久了!」 凌樾:「我难受!」 朱珊:「我伤心!」 凌樾:「我比你伤心!!」 朱珊:「我比你难受!!」 凌樾:「他是我哥!!!」 朱珊:「他是我老公!!!」 凌樾:「......」 朱珊:「......」 凌霄站旁边,看着两个裹着厚羽绒服,抱在一起边哭边嚷的人,无奈的揉了揉眉心。 然后,他忽然笑出来。 那边,还在哭嚷着的两个爱哭鬼,终于发现不远处站了个人,立马闭声。 朱珊跑过去,抱住凌霄:「你要回家吗?」 凌霄抬手捏她脸颊:「我不回家,你俩继续在这哭?」 凌樾不要脸,否认:「我没哭,我安慰她呢。」 朱珊往凌霄怀里蹭,戳穿他:「他哭了。」 凌樾:「我没有!」 朱珊:「就有!」 凌樾:「没有!」 朱珊:「有!」 凌霄叹了口气,一人给了一个脑瓜崩:「回家了。」 ****** 第二天,饭桌上。 凌妈给凌霄夹菜。 凌霄顿了顿,也给凌妈夹了菜。 事情好像就这么过去了。 假期最后一天,凌妈和凌霄单独谈了话,朱珊不知道他们说了什么,问凌霄,凌霄也不说。 她再多问,他就亲她,亲得她喘不过气。 二月底,朱珊回了一趟SJP,延长了工作签证。 再回来,玉和已经是春天。 在这个万物复苏的季节,朱珊忙死了,可凌霄很空闲。 他已经把律所所有权转让出去了。 零度律师事务所,现在由李尚、赵律师以及另外三位律师共同合伙。 凌霄现在,就接一些法律援助。 无疑,他这样的行为,在网上被网友一片叫好。 但朱珊知道,他并不好。 她时常看见,凌霄坐在书桌前,手上拿着律师徽章,翻过去翻过来的看,眼神却没什么焦点。 那是一种迷茫。 她陪着他,也相信他,很快会走出迷境。 五月的时候,朱珊通过高幸幸联系了TX智能研发部门的负责人,徐菓。 与他们部门,约了一场采访。 朱珊上午跑了一个新闻现场,午饭都没吃就打车到了TX公司大厦。 虽说她不负责采访,但她毕竟是联络人,还是出面打个招呼才好。 结果,人家根本没给她打招呼的机会,说了哪里能去,哪里不能去,就去忙了。 朱珊叹了口气,跟吴静打了声招呼,跑到楼梯间,坐着啃面包。 她手上拿着手机,上面是和高幸幸的聊天记录。 高幸幸:【采访顺利吗?】 朱珊边嚼面包边打字:【挺顺利,但我还没跟他打上招呼,他好像有点高冷,不爱搭理人。】 高幸幸:【没有高冷,他就是年纪大了,不热情,你主动打招呼,他还是会回应的。】 朱珊:【好吧,那待会儿采访结束,我还是去打个招呼。】 朱珊刚点了发送,就听见楼梯间大门「嘎吱」一声。 皮鞋的脚步声回响,伴随着男人磁性的声音,带着哄意:「宝宝,梦都是假的,快睡觉。」 朱珊侧头,往上看,一口气憋在鼻腔里。 这不是那个高冷的负责人吗? 宝宝? 睡觉? 好吧,这么一听确实不高冷了。 徐菓背靠在楼梯围栏上,左手拿着手机,右手撑着围栏:「嗯…有记者来采访,于简他们正兴奋呢…是提前采访,要等我们这边正式公布成果后,才能播报…大概七八月份吧…我没入镜…你现在先睡觉,不然上课没精神……」 朱珊知道听人讲电话不好,拿起手上的东西,打算从下一楼出去。 她刚抱住手上的东西,吃完的面包包装袋就发出细碎的声音。 在空旷的楼梯间,格外响。 朱珊闭上眼睛,然后又睁开,僵硬的抬头,正对上徐菓细长的眼眸。 她尬尴的拉开嘴角,一时不知道该上还是该下。 徐菓视线看着她,对着手机:「你先睡,拜拜。」 然后挂了电话。 朱珊眨了眨眼睛,自己这是打扰他打电话了? 朱珊舔了舔唇,上楼,然后伸出手:「徐工,你好,我是微信上和你联系的玉和电视台《社会热线》的记者,朱珊。」 徐菓看了看她的手,然后伸手握住:「你好。」 朱珊眉头微蹙。 好尴尬啊! 说点什么吧? 可是说什么啊? 哦,对了! 宝宝! 睡觉! 上课没精神! 她抿着唇角,「哈哈」笑了两声:「徐工,你哄孩子 睡觉啊?」 徐菓:「......」 朱珊笑得僵硬:他怎么不说话? 朱珊咽了口口水:「那我不打扰你了,我去看看采访进程!」 说完,朱珊微微颔首,跑离楼梯间。 朱珊跑了很远,然后顺了口气,举着手机按住说话按钮:「幸幸姐,我好像打扰他哄孩子睡觉了,好尴尬啊。」 高幸幸:【孩子?什么孩子?】 高幸幸:【告你造谣哦,我闺蜜正在M国进修呢,他跟谁生孩子?】 朱珊又说:「我听见他说「宝宝,快睡觉,上课没精神」什么的。」 这次,高幸幸回了一个长串的【哈】。 然后,发了个语音过来:「这老男人挺会啊,还宝宝,笑死我了。」 朱珊愣住。 对啊,凌霄还叫她乖乖」,有时候还叫「小兔子」,那她也不是小兔子啊。 糟了! 更尴尬了! 突然手机又震动了一下,朱珊还以为是高幸幸又来揶揄她。 没想到是,舒琪雯的微信。 舒琪雯:【 我亲爱的朋友,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这个世界。经过近半年多与癌症的战斗,我输了。可我解脱了,所以,我再次强调,不要为我伤心难过。 首先我要道歉,我本来是想给我的朋友一人写一封信的,因为我有好多好多的话想说。可当我有这个想法时,每天清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所以,我只能笼统的写一封信,大家见谅啊。 我吧,想了一下自己二十七年的人生,短是短了点,但很精彩不是吗?你们应该都记得我魅力四射的样子吧?我可是一直闪闪发光的人啊!我考入了梦想的大学,当了梦寐以求的检察官,实现了小时候的理想。我其实没什么遗憾,所以你也不许为我可惜。嗯...我还是有遗憾的,唯一的遗憾,就是没有好好谈一段恋爱。在这里,我就想问了,我这么漂亮优秀,怎么就没人追我呢? 哎,我还是要承认,我很舍不得这个世界。舍不得美食,舍不得美景,舍不得你。 如果可以,我想提一个小小,小小的心愿,希望你,不要那么快的忘了我。 最后,咳咳。 再见,我的朋友。 永远美丽漂亮散发魅力的舒琪雯。 】 ------------ 一百零四章 大结局(上) 舒琪雯的告别仪式在五月下旬,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那天,朱珊穿了一条棉质的抹茶绿连衣裙,领口有细细的同色系花边。 她不是喜欢穿裙子的人,可是告别邀请函上说,「请穿上最漂亮的裙子」。 朱珊没有穿最漂亮的裙子,她穿得是最素净的裙子。 可是,她还是因为领口有些小花边,而感觉焦躁不安。 等到了现场,朱珊才发现自己多虑了。 草坪上,还有女孩儿穿着亮色的碎花裙,甚至吊带裙,不管是款式,还是颜色,百无禁忌。 并且,没有人脸上是伤感的情绪,大家都在笑着聊天,更像是好友聚会一般。 凌霄带着朱珊去和舒琪雯的家人打招呼,见了舒琪雯的爸爸妈妈和妹妹。 舒琪雯的妈妈看上去很年轻,画着精致的妆容,穿了一条酒红色的绸缎裙。 她脸上也看不出伤心,笑着说招呼不周,让凌霄和朱珊自便。 舒琪雯的告别仪式,音乐是很夏日气氛的轻音乐,鲜花选的是太阳花。 凌霄说,太阳花是他们大学学校的象征花,意为生长在阳光中,并永远朝向阳光。 朱珊认识舒琪雯并不久,也没有过多的交集,她其实并不了解她,却依旧被她吸引。 直到这一刻,朱珊又多认识了她一点:很酷。 就这么想着,她却因为这个年轻的女孩已经失去生命而感伤。 朱珊意觉不妥,悄悄去了洗手间。 她还未进入洗手间,就听见里面传来隐忍的抽泣声,朱珊看了一眼,是舒琪雯的妈妈。 朱珊没进去,站远了一些。 过了一会儿,抽泣声渐渐停止,然后舒琪雯妈妈走出来。 能很明显的看出来,她补了妆。 她很爱她的女儿。 朱珊背过身去,没敢打招呼,她怕自己的情绪会影响她。 朱珊再次回到会场,看见凌霄和一个满头白发的长辈站在一起。 她离得比较近,听见凌霄恭敬的叫那个男人「严教授」。 严教授声音是沉淀岁月于的浑厚:「凌霄,生命的意义不在于长度,而在于宽度。」 凌霄点头,说:「是。」 严教授:「琪雯这一点,做得比你好。」 凌霄又点头。 严教授:「凌霄,你有没有真正想清楚,只有你自己知道。」 凌霄依旧点头。 那天回家的路上,天突然阴沉下来,然后下起暴雨。 在五月,这是很稀疏平常的天气。 可朱珊刚参加了这样别样的告别仪式,跟那样璀璨的女孩做了告别,她感觉这样忽变的天气,压得人喘不过气似的。 回到家,朱珊去洗手间泡澡。 她躺进浴缸,开了舒缓神经模式,然后玩手机。 新闻刷完,她又点进微信。 意识指然,她点开舒琪雯的朋友圈,最新的状态还是半年前那条,一张纯白色的照片,配字【好想吃火锅】。 朱珊想起那个下午,她被停职,坐在公交车上,和舒琪雯「云吃火锅」。 朱珊返回页面,回到和舒琪雯的聊天页面,往上拉。 「 舒琪雯:【跟你吃火锅真开心!】 舒琪雯:【那你欠我的饭,就算还了!】 朱珊:【这是假的呀,等你回来,我再请你吃火锅,我知道有一家老字号,特别好吃。】 」 她还欠她一顿饭,还没带她吃上 那家老字号的火锅。 再往上,是舒琪雯对她的开导。 「 舒琪雯:【小可爱,律法可以裁判罪犯,也可以是保护人的武器哦!】 」 朱珊忍不住想,当时舒琪雯应该在和癌症斗争,她应该很痛很痛。 可是,病痛的她,却在她迷惑的那个下午,给她指了明路。 再往上。 「 舒琪雯:【好遗憾啊。】 」 那是去年国庆节,凌樾回玉和。 当时舒琪雯应该是要出国治疗,走之前约她吃饭,但她没去,说弟弟回来了。 当时朱珊以为,还有太多太多的机会。 这太让人后悔难过了。 朱珊眼泪在此刻决堤。 凌霄很久没看见朱珊出来,于是进了洗手间,看见浴缸里的人哭得身上都泛了红。 他蹙眉,扯着浴巾把人裹住抱出来。 朱珊曾经听过一句话,死亡不是终点,遗忘才是。 舒琪雯不会被遗忘。 她不止在那个下午,暂时为朱珊指了明路,她对公正、正义的坚持维护了很多人的权益。 她的公道凌驾于生命之上的信念,也曾震撼过凌霄,而在此刻,凌霄终于想明白,冲破了眼前的迷雾。 朱珊回SJP办理毕业事宜时,凌霄捏了一下她脸颊:「乖乖,想不想要一个检察官老公?」 朱珊怔了两秒,在机场紧紧抱住他:「未来的凌检察官,加油!」 ****** 朱珊回SJP时,她小姨不在。 毕业那天,她简单走了程序,拍完照就离开会堂。 往校外走时,她给凌霄打电话。 朱珊声音暖糯糯的:「在干嘛呀?」 「忙。」 听见凌霄那个简短的应话,朱珊突然就想撒娇:「老公,别人毕业都有家长,我没有。」 「那怎么办?」他语气不以为意。 「...!!!」朱珊娇哼一声,「你好烦啊。」 凌霄笑出声:「那我现在飞过来,能赶得上吗?」 朱珊气鼓鼓:「不能。」 「你不是说你老公是英雄吗?」 「那也克服不了客观距离...」朱珊脚下一顿,脑袋里的弦绷了一下。 下一秒,她就听见来自同空间的叫声。 「珊珊——」 朱珊转头,那么多人,可她一眼就看见站在校广场雕像下的凌霄,肆意又帅气的跟她挥手。 朱珊真的惊喜,也真的高兴。 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没羞怯,跑过去直接跳到了凌霄身上,像个考拉一样。 凌霄抱着她大腿,转了两圈,把朱珊头上的学士帽都甩飞,惹的朱珊拍他肩膀。 凌霄带了个小行李箱,说是刚下飞机就赶过来了,可还是晚了一步,没赶上毕业会堂。 他说的时候,拖着语调表示:「珊珊,好遗憾啊」。 可朱珊窝在他怀里,跟没听见似的,翻着手机,里面是刚才拍的照片,她在修图。 凌霄没忍住,圈住她的腰,捏了一下:「怎么回事儿?才一周不见,我就跟个透明人似的了?」 朱珊嘻嘻笑:「我不遗憾。」 「嗯?」 「我太高兴了。」 凌霄也跟着笑。 到家后,把行李箱放下,朱珊就接到小姨的视频电话,提醒她去店里拿衣服。 等她挂 了电话,凌霄问:「什么衣服?」 「晚上的毕业派对,小礼服。」.br> 凌霄皱了皱眉。 朱珊坐过去,圈住凌霄的脖子,解释:「这是我们学校的传统,毕业生狂欢派对。」 凌霄「嗯」了一声,悠悠叹气:「那我要独守空房了?」 「我很快就回来,我的同学去年就毕业了,我没什么认识的人,跟老师他们说说话就离场。」 凌霄满意的点头:「那还差不多。」 下午,凌霄陪朱珊去拿衣服。 小姨给朱珊订了三套小礼服,最后,选了第二条。 裙子肉粉色,肩上两条细细的肩带,连接前胸一块镶钻包边的桃心型布料,桃心剪裁贴合着胸.型,尾部收于肚脐处,后背整个镂空,肩带连接到腰部,腰部立体收紧,勾勒纤细腰身,裙摆微蓬,可爱中有点小性感。 朱珊选这一条,是因为凌霄看得眼睛都没眨,她问的时候,凌霄说了一句:「你瘦了。」 朱珊高兴坏了,她确实瘦了。 回SJP吃得不习惯,又到处跑,一周瘦了四五斤,她体重终于下了百。 朱珊选好了裙子,跟着有人给她做了妆造。 凌霄是第一次见她这样,盯着看了好久。 傍晚,凌霄把朱珊送到学校,然后在校外等她。 朱珊如先前所说,没呆多久就出来,她怕凌霄等得无聊。 凌霄给她裹上围巾,主要是把露出的背部包裹着,懒散问:「吃什么?」 朱珊摇头,一副挑食姿态:「没什么胃口,都不好吃。」 「挑食,所以瘦了?」 「嗯。」说着,朱珊又摸着腰,斜眼看着凌霄,「有这么明显吗?」 凌霄对上她视线,颇有种敢说不明显就会被当场休夫的感觉。 他点头,狠狠咬字:「太明显了。」 最后,凌霄提议去朱珊小姨家后面的那片海滩吃饭。 那条海滩,连接了朱珊小姨家,她的高中,她的大学。在当地,是有名的学校文化街,朱珊再熟悉不过了。 夜幕降临,月亮很大,把周遭都镀上银白色。海滩旁边有条小道,道路两旁是整齐划一的木制小摊位,上面有些小星星灯,商品都是一些手工小玩意。 走在这里,能听见轻微的海浪声,也能感触到轻微的海风。 朱珊牵着凌霄,像个东道主:「这边一直很热闹,这些摊位可不是想来摆摊就能摆的,需要拿着自己的商品,去跟学校申请,通过了才行。」 朱珊随意拿了个小玩意,放在脸颊旁边:「你看,可爱吗?」 凌霄看着朱珊小脸,点头:「可爱。」 朱珊撇了撇嘴,放下东西,搂住肩上的围巾往前走:「不正经。」 这把凌霄逗笑了,跟上去:「我怎么不正经了?」他可什么都没做。 朱珊没搭理他,继续往前走。 凌霄去牵朱珊的手,她象征性的甩了甩,然后做出心不甘情不愿的屈服模样。 走了几分钟,从右边传来音乐声。 凌霄问:「那边是什么?」 「唱歌的啊,可以点歌。」 「去看看。」 朱珊倒是不知道凌霄还会对这个感兴趣,边走边说:「这些都是大学生在唱歌,点歌需要钱,也算是勤工俭学。」 一个穿着浅色牛仔裤,白色T恤的男生拿着吉他站在话筒前。 朱珊跟着前奏微微摇脑袋。 前奏结束,男生声音清爽好听。 朱 珊愣了愣,甩了一下凌霄的手:「居然是中文歌,看来是ZG人。」 凌霄点头,评价:「还行。」 朱珊偷偷撇了撇嘴巴,说得好像他唱歌很好听似的,唬谁呢? 她可知道他五音不全。 她开始听歌。 「嘿!对面那个女人」 「现在夜已很深」 「咖啡是否还留着余温」 「想起过往的我们」 「曾散步到黄昏」 「也沦落陌路人」 「我从来没想过我」 「这放荡的灵魂」 「不经意间伤了你的心」 「如果我们还有可能」 「我会朝着宠坏你的大路狂奔」 「我们爱都爱了还怕什么」 「爱着爱着过完余生」 「画出雨后的彩虹」 「牵着手,走一程」 「让爱激荡翻滚」 「你是我永远最心疼的人」 「我们爱都爱了还怕什么」 「爱着爱着过完余生」 「全都是我的责任」 「扬起头,哭一场」 「擦干泪别彷徨」 「为了你我愿意奋不顾身」 半首歌曲结束,朱珊跟着人群一起拍手喝彩。 突然,一群人窜入视线,抱着花束和蜡烛,还有闪光灯牌。 灯牌上写着:我爱你。 示爱? 现场迅速摆设完毕,一个男孩牵着一个女孩进入场景中心。 朱珊没忍住,激动的拍打凌霄胳膊:「好浪漫——」 凌霄侧头,微微蹙眉:「喜欢?」 朱珊无意识的点头,视线一直看着那对浪漫的情侣。 凌霄伸手,抓住朱珊下巴,转过她小脸看向自己:「这还不容易?我也给你弄一个。」 朱珊嘟囔嘴,打趣他:「那你现在给我弄一个啊。」 凌霄手指松开,微微俯身凑近朱珊。 他嘴角扯出一抹张扬的笑,轻声:「好啊。」 那一秒,朱珊听见清脆的风铃声。 ------------ 第一百零五章 大结局(下) 朱珊的心狠狠的颤了一下,随之连唇瓣都颤抖。 她回过神,哪有什么风铃声,只有动听的音乐声而已。 而她的眼前,是凌霄那张自傲的笑脸。 他微微俯身,额前的碎发被吹散,姿态谈不上认真,甚至有些散漫。 可朱珊知道,凌霄从不说空话。 所以,尽管他这么云淡风轻的说「好啊」,她也真的会朝那方面想。 朱珊大脑有些混乱,手指拽紧肩上的围巾,大眼睛眨了两下:「什么?」 凌霄嘴角勾出好看的幅度,他伸出右臂,随即音乐声停止,一捧花出现在他手心。 他牵着朱珊往场景里走的时候,朱珊觉得跟做梦似的,晕晕乎乎的。 直到站定,朱珊感受到周围所有人炙热的目光,才慢了好几拍的捂住惊讶的小嘴。 凌霄抿着唇,依旧在笑,拽住她捂嘴的手腕,把花递给她,然后单腿跪下,掏出裤兜里的戒指盒。 他手指长,指节清晰,扭动戒指盒的动作好看,令人心动。 戒指款式淡雅,四枚镶爪承托单颗钻石。 凌霄挑选钻戒的时候很苦恼,但喜欢这颗钻戒的喻意:闪耀爱的纯粹与唯一。 凌霄两指捏着戒环,举着。 他从低处仰望着朱珊,浓墨的眉眼真挚坚韧:「珊珊,我知道,我有很多缺点,我并不是一个优秀的人,我曾经让你很伤心...」 朱珊抱紧手上的花,摇头。 凌霄眼睫颤了颤,垂眸深深缓了口气,然后再次抬头:「我爱你,只爱你,我要和你过完余生。所以,我现在向你求婚。」 求婚? 不是示爱,是求婚! 朱珊呼吸一窒,感觉全身血液都往脑袋冲。 她已经无法开口,激动开心的眼泪是她现在所有的情绪。 凌霄也有未展现的紧张,他捏了捏她手指:「说话。」 朱珊小嘴张了张却发不出声音,只能拼命点头。 凌霄嘴角扯开,放下戒指盒,拉住她右手手腕,拽下来,给她戴戒指。 他声音低哑,有些难控:「珊珊,我来接你回家。」 朱珊看见戒环徐徐戴上她无名指,她感觉有点凉,指尖都颤抖。 她已经无法理清凌霄的话,只知道点头。 周围响起掌声和欢呼声。 凌霄站起来,一把把朱珊拉进怀里。 很多年后,朱珊依旧忘不了当时的心动。 在那个晚上,有白洁的皓月,有温柔波动的海浪,有歌,有花,有人群,有星星灯... 凌霄把她抱在怀里,薄唇贴着她耳廓:「乖乖,我对你的所有承诺,都受法律保护,不可更改,否则心甘情愿,接受制裁!」 那晚回家,大门关闭。 凌霄从后面扣住朱珊的腰,扯了她裹在肩背上的围巾,指尖穿过细细的肩带往下勾。 接着,是温热又湿润的吻,从她的脖子沿着背脊,滑到腰际。 舌尖在打圈,她脖颈轻仰。 朱珊睁开雾蒙蒙的眼睛:「去我...房间。」 凌霄把她抱起来,埋头堵住她饱满的唇瓣,声音模糊不清:「指路。」 朱珊被封了唇,只能用手指。 走了好久,才回到卧室。 进房后,凌霄把朱珊放下来。 她的小礼服太好脱了。 朱珊被凌霄推着往床边走的时候,踩到地上的礼服。 她推他肩膀:「先挂起来。」 「我能 给你买很多。」 这话一落,朱珊已经被推倒在床上。 凌霄力气大,也真的用力。 朱珊声音带着轻吟:「轻..轻一点。」 后来,她又抓住他肩头,羞怯的看着他,咬着唇:「快...快一点。」 凌霄俯身,咬她:「祖宗了,真是。」 ****** 朱珊从没想到凌霄会跟自己求婚,毕竟,他们已经是夫妻。 她也不介意没有那些流程,所以在拥有的时候,像是收到一份意料之外的礼物般喜悦。 这股喜悦延迟了很久,久到回国后,朱珊偶尔还会看着钻戒傻笑。 凌霄坐在书桌前,合上书,撑着太阳穴看床上的朱珊:「傻笑什么?」 「这钻真大。」 凌霄嘴角微微上勾:「你想什么时候办婚礼?」 朱珊欣赏钻戒的眼眸一愣,放下手:「还没想过,我想先考记者证。」 「嗯。」 「你在...暗示我?」 「没有。」凌霄抬了下眼皮,又翻开书,「你什么时候想了,提前通知我。」 朱珊偷偷撇嘴巴。 她确实对办婚礼没什么想法,觉得办婚礼就是让自己累一场而已。 可是去参加了高幸幸的婚礼后,她完全改变想法。 高幸幸的婚礼在11月,地点是瑞典北部海边山崖之上的一个古堡内。 朱珊收到邀请函的时候,咋舌的来来回回看了三遍。 最后,她跑进房间,拿开凌霄眼前的书:「你看。」 凌霄只瞄了一眼,非常平淡:「嗯。」 「你就,嗯?」 凌霄捏她脸颊:「那不然呢?」 「瑞典!古堡!!」 「嗯。」 朱珊呼出一口气,感慨:「这是什么世纪婚礼啊!」 朱珊突然想起凌霄认识高幸幸未婚夫,好奇:「那位陆先生做什么的?」 「小生意。」 小生意?朱珊撇嘴:「小生意能包机让我们去瑞典?古堡之后,还给安排旅游路线?」 「他有钱。」 「......」 后来,朱珊才听凌霄说,那位陆先生是位华侨,曾经的地位和身份,听上去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而那位陆先生,为了高幸幸,现在真的只是在做小生意。 凌霄:「我提议过,以他当时脑部神经受损,主张股权转让协议不具法律效力,但他拒绝了...」 凌霄看着朱珊:「他选择了更想要的东西。」 朱珊理解的点头。 11月,朱珊和凌霄在婚礼日期前两日去了瑞典。 那座古堡坐落于海边悬崖之上,站在花园就可以眺望蔚蓝色的海峡和对岸的丹麦。 婚礼前一天,朱珊见到了新娘,高幸幸。 她裹着长长的羽绒服,未施粉黛,介绍朱珊:「这是珊珊,是位伟大的记者,是与我共过生死的朋友。」 伟大的记者? 共过生死? 朱珊嘴角尴尬的抽了抽。 高幸幸又介绍自己的两位伴娘:「这位是未来的大画家乔静美,这位是......」 高幸幸一顿,突然狂笑:「哈哈哈哈哈哈,这位是徐工的宝宝,叫程亦可。」. 徐工...的...宝宝? 死去的记忆又攻击朱珊,尬尴得她脚趾扣地,忙礼貌点头。 程亦可伸手捂高幸幸嘴:「你说什 么呢!别乱说!!」 高幸幸往后躲:「怎么了?他就是那样叫的!珊珊亲耳听见的!」 程亦可回头看朱珊。 朱珊背脊一僵,小手在胸前摇晃,一脸愁苦的否认。 程亦可有些恼,推了高幸幸一把,闷气的走开。 这时,来了一个男人,把戒指盒塞高幸幸怀里:「这玩意儿自己揣着。」 高幸幸眯了着眼睛看了男人一眼,然后翻白眼:「这是我亲哥哥,祁乐!」 朱珊对祁乐点头打招呼。 果然是亲兄妹,祁乐也长了一双和高幸幸一模一样的狐狸眼。 高幸幸用手捂着嘴,音调却格外大,生怕旁人听不见:「我哥,大名鼎鼎的单身狗!有合适的女孩儿一定要给介绍介绍啊!」 朱珊:「......」 旁边的乔静美突然出声:「我先去看看那边。」 等乔静美离开,祁乐用手挟持高幸幸脖子,往旁边拖:「过来!」 高幸幸挣扎:「陆则言——陆——」 她嘴被祁乐捂住了。 不远处的陆则言听见,侧头看了一眼,对凌霄微微颔首:「失陪。」 朱珊走过去:「你跟新郎聊什么了?」 「那你跟新娘聊什么了?」 朱珊:「......」 凌霄:「闲聊。」 朱珊:「我也是,闲聊。」 婚礼当天,气温不高,但阳光明媚。 高幸幸穿着婚纱,缓缓走向新郎,她长相本就冷艳,此刻像个高傲的公主,这座城堡就是她的府邸。 可是,好贵的公主却在新郎牵起她的手,在她手腕印下深情一吻时,很焦急的提醒:「陆则言,没有这个流程。」 现场笑声一片。 朱珊在嘉宾席中,笑弯了腰。 直到婚礼结束,朱珊才回过神,但心里添满的,是爱情的幸福感。 她突然,也开始期待自己的婚礼。 晚宴上,大家玩的很开心。 朱珊喝了点酒,被凌霄拉走。 他们坐在花园里,看着明亮的星空。 朱珊靠着凌霄:「这里真的能看见极光吗?」 「或许吧。」 那就等一会儿吧,看有没有那个运气。 朱珊酒精上头,觉得天上的星星开始旋转,眼皮越来越沉。 直到不远处传来交谈声。 男声质问:「你要跟他去M国?」 女声不悦:「管你什么事?」 男声:「不是要谈恋爱?谈啊!」 谈恋爱? 八卦之心让朱珊撑开沉重的眼皮,半趴在凌霄肩头转身。 不远处,鲜花拱门下,站着一男一女。 是祁乐和乔静美。 高幸幸不是说他是单身狗吗? 等等! 新娘的哥哥和新娘的伴娘,也就是哥哥和闺蜜偷偷谈恋爱的戏码? 乔静美有些激动:「真的?」 下一秒,她又转身:「别弄得,像是我逼你似的。」 祁乐绕到乔静美跟前:「谈恋爱!你没逼我!我主动的!」 「好啊。」乔静美双手背在身后,仰起头凑近,「勉勉强强答应你。」 「那你还去M国吗?」 乔静美弯着唇角:「画展就一周,一周就回来!」 「乔静美,你蒙我?」 「我可什么都没说!」耍赖!就是耍赖! 祁乐被气笑了:「行,你去!但是先把欠我的东西还回来!」 「什么?」 然后,朱珊看见祁乐抱住乔静美,在!接!吻! 非礼勿视! 朱珊酒醒了,拉着凌霄:「走走走,快走!」 快走出花园的时候,朱珊听见乔静美说:「祁乐,我咬的是你的手臂!」 ****** 回到房间,朱珊已经有些脚步飘忽,她快速洗了澡窝进被子里。 凌霄上床的时候,朱珊半睁着眼睛在看手机。 他把她手机拿开:「不是困?」 「我想等审判结果。」 国内这个时间,是任先礼关于他行贿等罪名的一审时间。 凌霄抱住朱珊:「你睡,我帮你等。」 朱珊也是真的困极了:「前段时间,又有人站出来控告他杀人。」 原来,任先礼身上真的有数不清的人命。 只要有人稍微对他有威胁,他就冷血的夺人性命。 思绪到了这里,朱珊微微睁眼:「凌霄,你上次说,你大二的时候知道我父母的事,所以你当时不让我当你妹妹,真的只是因为我说要去查我爸爸的事,怕我危险?」 事实确实是这样。 凌霄当时想,朱珊那样的脑子,只怕还没查出什么来,小命先没了。 凌霄点头:「嗯。」 朱珊声音突然拔尖:「所以你真的是我回国后才喜欢我的?」 朱珊有些憋闷,她一直以为凌霄从拒绝自己当他妹妹时,就喜欢自己。 天啊! 原来是误会啊! 她还,自己攻略了自己? 凌霄还没说话,朱珊已经闭上眼睛,往他怀里拱:「这样也行。」 凌霄笑:「什么?」 「暗恋太痛苦了,特别是那六年我对你的态度…凌霄,幸好你没有喜欢我那么久,不然我该心疼了。」 「……睡吧。」凌霄亲她额头。 凌霄揽着朱珊肩膀,打开手机,看案例。 过了一会儿,一只柔嫩的小手伸到他脖颈处,然后慢慢摸索到他耳朵,捏住他耳垂,指腹轻轻摩挲。 凌霄本来想随朱珊去,可她小手一直在动,耳边细细碎碎的声音实在让他集中不了注意力。 他把她手拽下来:「做什么?」 朱珊迷迷糊糊睁眼,似乎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她收回小手翻了个身:「我想捏暴力熊耳朵了。」 凌霄:「......」 朱珊声音困在嗓子里:「你知道的,它是我的守护神。」 凌霄:「......」 凌霄放下手机,关了灯,然后从背后抱住熟睡的朱珊。 他凑近她耳朵:「你的守护神,在这儿。」 ------------ 第一百零六章 番外(一) 1.离开 朱珊离开那天,是周三,上午九点的航班。 凌霄提前结束在律所的暑假兼.职,早晨五点半到的玉和。 八月下旬,正值酷暑,凌霄在机场吃了一碗面,T恤都被打湿。 吃完后,他就一直等着。 快八点时,凌樾和朱珊才到。 他们俩站在明亮的电子广告牌前告别。 朱珊那天背了一个双肩帆布书包,双手紧紧捏着背带,低着头眼泪一直掉。 凌樾把她抱住,带着些鼻音:「佩奇,你别哭,没事儿的。」 「我..害怕。」 朱珊艰难说出三个字,已经抑不住抽泣,引得旁人侧目。 可是在机场,有太多离别了。 人们也只是匆匆看了一眼这两个年轻的小孩,便朝自己的目的地去。 凌樾轻轻拍着朱珊,试图平缓她的呼吸:「我听说那里也说中文,还有...你高中学校离你小姨家很近,就十几分钟,还有还有...你不是最怕冷吗?我看网上说SJP没有冬天...你今年冬天不会冷的。」 可是这些话并不能安慰朱珊。 她宁愿一年四季都是冬天,宁愿走很远很远的路去上学,宁愿一辈子不开口说话。 她也想留在这里。 那个国家,全部都是陌生未知的,她脑海里勾勒不出任何轮廓。 心里沉甸甸的,全是恐惧。 凌樾只能说着非常苍白的安慰体己话:「你缺什么,就给我打电话,我给你寄过去...」 朱珊趴在他肩上,眼泪鼻涕一大把,哭得说不出话,只能点头。 广播传来甜美的提示音,朱珊才慢慢控住情绪。 她直起身子,看了一眼凌樾,悲伤情绪又来了。 她低头掉眼泪:「我…要走了。」 凌樾点头,又四处张望:「佩奇,我哥他.....」 「不要提他!」朱珊摇头打断,哭腔里带着厌恶和抗拒。 「佩奇...」 「凌樾,我走了。」 朱珊转身往前走,走了几步又回头,跟凌樾挥了挥手,然后小跑离开。 直到看不见朱珊背影,凌樾才滚出眼泪,从裤兜里摸出纸巾擤鼻涕往回走。 他边走边拨打电话,很快电话就被接听。 凌樾带着一股子气:「哥,你在哪儿?你不是说今天回来送佩奇吗?」 「有事,晚点到。」 「晚点?佩奇都走了。」 「嗯。」 「你怎么这样?你是不是内疚了?大半年不回家,是内疚逃避吗?你逃避就能解决问题吗?现在佩奇走了你都不回来,她永远不会原谅你了,她......」 凌樾还没说完,手机听筒传来「嘟嘟嘟——」的忙音。 凌樾气得眼睛发红,然后大步离开机场。 人来人往的机场,凌霄靠在广告牌后面闭着眼睛。 他是来送她的。 可是,听见那些话,还是没走入她视线。 2.守护神 朱珊刚到SJP时,情况还好,一周后她入学,情绪再度崩溃。 她给凌樾打电话,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我适应不了...呜呜呜......」 凌霄刚洗完澡,路过凌樾房间,就听见他对着手机说「别哭」之类的话。 凌霄眉心一蹙,走进去,抓过凌樾的手机,点了免提放在书桌上。 凌樾刚张嘴,凌霄一个眼神就让他闭了嘴。 电话里,朱珊哭得抽噎:「我听、听不懂,呜呜...听不懂他们说话,中文听不懂,英文、英文也听不懂,呜呜呜...他们说话、说话好奇怪,都是乱、乱的,我不想在这儿,我想回来...呜呜...呜呜呜......」 凌樾瞥了凌霄一眼,没在他脸上看出任何后悔或者自愧的情绪,咬了咬牙:「佩奇,你先别哭,我们想想办法好不好?」 「不要...没有、没有办法...我、我好难过,呜呜呜...凌樾,这边连巧克力球都没有卖,这边什么都没有...呜呜呜呜......」 凌樾:「我以后赚钱了,我去SJP开连锁卖巧克力球。」 朱珊哭得更大声了:「我想回家...想回家…呜呜呜......」 话题又到了最初。 所有的所有,朱珊都只是想回家。 哭了好一会儿,朱珊抽泣道:「我、我小姨要回家了,我小睡觉了,明、明天还要上学。」 凌樾:「好,佩奇,你有事一定给我打电话。」 朱珊噎着嗓子:「我、我知道。」 挂了电话,凌樾直接斜眼看凌霄,气愤的脸仿佛在说:看你干的好事。 可凌霄只是垂眸眨了眨眼睛,没什么情绪。 凌樾撇开视线,阴阳怪气:「佩奇也太惨了吧,哭成这样,明天还要上学,语言不通,吃得也不习惯......」 凌霄转身,往门外走:「我明天回学校了。」 「!!!」凌樾伸长脖子看着门口,提醒:「我的家长会怎么办?妈不是让你给我开了家长会再走吗?」 凌霄脚步一顿,半转身:「那你去告状啊。」 凌樾:「......」 第二天下午,凌霄上了飞机。 可目的地不是北都,而是SJP。 那天气流有些异常,机身颠簸,像凌霄的心。 飞机降落时天色已暗,凌霄等托运,出机场时已经完全天黑。 他找了个酒店办理入住。 深夜,他草草吃了点东西,然后冲澡。 他从洗手间出来,毛巾搭在肩上,坐在酒店椅子上,看着墙角处的黄色纸箱发怔。 纸箱因为托运,有些变形。 里面有巧克力球,有芒果果干等等朱珊喜欢吃的零食。 发梢的水滴到凌霄脖子上,凉凉的,他长叹一息抓过毛巾擦头发。 天亮,凌霄等在朱珊小姨家门口。 是一栋独栋别墅,面朝大海,和凌霄先前在资料上看见的一样。 她小姨经济条件很好。 晨曦中,朱珊一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凌霄已经很久没见过朱珊了,从那晚,他拒绝朱珊当他妹妹,他就没回过家。 那天在机场,他一直在广告牌后,只是在朱珊往检票口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她的背影。 她好像瘦了。 扎了个低马尾,穿着宽松的浅蓝色POLO衫,脖子上一条深蓝色领带,下身是蓝色短裙。 这就是她在电话里给凌樾抱怨的很难看的校园制服。 其实穿在她身上,不难看。 至少凌霄这样觉得。 通往学校的小道,沿着海边,清风阵阵。 朱珊低着头,步子却快。 凌霄跟在她后面,追着她背影。 他没上去打招呼。 好几次,他都加快步伐,却又徐徐慢下来。 他问自己,该说些什么呢? 他想不到。 朱珊学校门口,有一家新开的暴力熊主题商店。 因为刚开业,地上全是礼花,还有穿着暴力熊服装的人偶在门口吸引目光。 朱珊出学校的时候,人偶正在发放小礼品,也挡在她面前,递了一个给她。 她低着头没看是什么小礼品,直接摇头拒绝,然后快步离开。 那天晚上,朱珊发现小姨说话自己能听懂,是因为小姨用了大半年的时间学习普通话。 心里有了一点暖意,朱珊这才注意到,小姨只是不言辞,但是做了很多贴心事。 比如常常出现在饭桌上的中餐,比如她衣柜里满满的新衣服,比如她现在上的贵族学校。 心情好了一些,在暴力熊再次挡在她跟前,给她派发小礼品的时候,她没有立马拒绝,而是看了看玩偶的手心。 暴力熊大大的手掌上,一颗圆圆的巧克力球。 巧克力球? 巧克力球!!! 朱珊一时有些怔愣。 暴力熊手掌抬了抬,似乎在提醒她快点拿走。 朱珊手指颤了颤,然后伸出小手,把巧克力球抓走。 一连好几天,那个人偶都在商店门口派发小礼品,朱珊开始主动去拿巧克力球。 有时候,她还会趁机抓一抓人偶的手臂。 直到有一天,朱珊没看见那个派发巧克力球的人偶,她心里居然有些失落。 她路过商店,步子慢下来,然后又小跑回商店。 商店里,琳琅满目的暴力熊元素商品,朱珊转了好久,也没看见巧克力球。 她鼓起勇气,问店员有没有巧克力球卖。 店员说没有。 店员说那是兼.职的人自己带的。 朱珊逛了逛,然后买了一个暴力熊玩偶。 回家的路上,朱珊举着暴力熊玩偶看了又看。 她觉得,这简直是那个派发巧克力球的人偶的缩小版。 这些日子,她每天起床,就会想去拿一颗巧克力球,这样想着,她居然觉得去学校并没有那么痛苦了。 可能她感觉到了小姨的关心。 可能她现在已经能听懂一大半当地语言。 可能逐渐适应。 也可能因为巧克力球。 朱珊在海边旁边的小径上举着暴力熊转了一圈,裙摆飞扬。 她第一次在这个国家因为感到愉悦而笑:「暴力熊,我命令你,以后,你就是我的守护神!」 开心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 朱珊回家,收到一个已经拆封的纸箱包裹。 家里打扫卫生的阿姨告诉朱珊,应该是寄给她的。 里面是各种各样的零食。 都是朱珊喜欢的。 她捧着芒果干,窝在沙发里给凌樾打电话:「凌樾,谢谢你。」 凌樾正在回家的公交车上,因为吵闹,嚷着大嗓门:「什么?」 「你那边好吵!」 「我在公交车上!」 「我现在心情好多了,已经适应了!」 「适应?那就好!你再哭我就要飞过去看你了!」 「哈哈哈!」朱珊笑,「那你先回家!晚点再聊!」 「好!」 挂了电话,朱珊眼珠一转,从沙发上跳起来,蹲在纸箱前面翻找。 好一会儿,她嘟囔嘴巴:「怎么没有巧克力球?」 凌樾,大马哈! 居然忘记最重要的巧克力球! 不过,朱珊依旧心情好, 拿起芒果干小幅度扔起来,然后用嘴精确接住。 ------------ 第一百零七章 番外(二) 3.挫折 没有人,会一帆风顺。 再优秀,也不会。 凌霄大四时,进入律所实习,他性子本就桀骜肆意,更不会收敛锋芒。 这样的他,如果站在高处,定会叫人称赞钦佩,可他现下只是一个实习生,毫无疑问,一点也不招人喜欢。 包括带他的那个中年律师。 后来,在一起案子里,那位中年律师因为自己的失误,无端迁怒凌霄,便不再管他了。 作为一个实习生,被自己的师傅孤立,就相当于被全公司孤立。 那时,凌霄第一次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选了一条错误的路。 在韩潇约他出去时,他也没有精神。 韩潇看了他好几眼,把资料合上:「凌霄,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凌霄懒散的靠在椅背上,抬了下眼皮:「听着呢。」 韩潇沉了口气,双臂环抱胸前,也靠上椅背,垂眸看着凌霄:「你不要忘了,当初是你信誓旦旦的说那些话,但我现在看你,是要放弃吗?」 凌霄眼皮颤了颤:「......」 见他不应话,韩潇站起身:「是!你是可以随时抽身!」 说完,她起身离开。 凌霄闭了下眼睛,仰靠头看着咖啡店的钢架天花板,凸出的喉结滚了滚。 突然,他包里的手机响了。 凌霄直起身,掏出手机接听。 是律所给他安排的新案子。 凌霄看完资料,自嘲的笑了一声。 这起案子,是警察当场抓获的网.络赌.博违法人员,还有长久的网络监控和账户流水,可以说是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好辩护的? 凌霄还是去了。 看见几个当事人时,凌霄很意外。 被抓的那几个年轻人,身材瘦弱,染着扎眼的头发,面色枯黄,黑眼圈极重,看上去是常年熬夜的面态。 可凌霄依旧能在脑海里回想起他们青春洋溢的模样。 是他高中的同学,是他高中的朋友。 凌霄也有过叛逆期,不止一次。 最严重那次,应该是高三时,在一声一声「成绩!成绩」的呐喊声中爆发。 他们一群人,当时老是一起打球,一起去网吧,一起去台球厅。 他们在台球厅认识一个外校人,比他们大几岁,出手阔绰。 后来,那个人说有门路,要带他们一起去赚钱。 凌霄当时把钱全部留给凌樾,行李也收拾好了,就是要和这几个人一起走。 他觉得当时的生活没意思,成绩好或坏,考不考得上好大学,都没意思。 他反正没人管束,便不想被约束。 他想更自由。 可他最后没走,因为朱珊的爸爸突然跳楼自杀,朱珊在学校被排挤。 他暂时走不了。 那几个人也没走,义气的要等凌霄一起。 后来,让凌霄彻底没走的原因,是朱珊的妈妈车祸去世。 朱珊成了孤儿。 凌霄送那几个朋友走的时候,是一个清晨,在火车站。 他们买的火车硬座,去一个很远的城市。 其中一个和凌霄关系最好的人,进闸机口前大声吼:「凌霄!你真没义气!你会后悔的!」 思绪回来。 凌霄看着眼前几个惶惶不安的、曾经的好友。 他和他们已经是两个世界的人。 他们也认出了凌霄,稍微的怔愣后便 低着头,谁也没有戳破曾经存在过的友谊。 4.结婚 那天晚上,凌霄回到家,正撞见凌樾偷偷摸摸从主卧出来。 他吼了一声:「你在干什么?」 凌樾手一抖,一叠证件从怀里滑落。他忙蹲下身去捡。 凌霄走过去,蹙眉:「你拿这些做什么?」 凌樾蹲在地上,吞吞吐吐:「大学要开学了,我、我们学校要用。」 凌霄眯了眯眼睛。 白日的一切都让他不耐烦,此刻更是没有任何耐心听凌樾胡扯。 他戾气重,语气也自带压迫:「凌樾,别跟我撒谎。」 凌樾眼看瞒不过去,拽紧证件站起身,一脸赴死:「结、结婚。」 凌霄愣了两秒,被气笑了:「什么?」 凌樾:「......」 「早恋?」 「......」 「你才几岁?」凌霄眯了眯眼睛,「证件放回去。」 凌樾:「不。」 凌霄下巴微昂,有些危险:「你再说一次。」 「哥!我是跟佩奇结婚!」 沉默两秒,凌霄似是不相信自己听到的,再次问:「什么?」 凌樾:「我跟佩奇结婚!在SJP,我们的年龄已经能注册结婚了!」 凌霄太阳穴跳动。 「哥,你也知道,佩奇就想回国,她本来就是ZG人,她想回来有什么错?」凌樾直直看着凌霄,「许念阿姨不就是嫁给朱叔叔然后入了国籍吗?」 「这是她想的?还是你想的?」 凌樾咽了口口水:「她。」 「那你呢?」 「我...我......」凌樾被凌霄看得心慌,撇开视线,「她说了,我不答应她,她就去找专门做这种生意的,那我能让她找那些人吗?那些都是骗子。」 凌霄:「......」 凌樾咬了咬牙,把因果原由归给凌霄,企图能让他动恻隐之心:「再说了,当时如果你不反对,佩奇哪用去那么远的地方?她现在就是我们妹妹,哪里还有这些事儿?」 说完,凌樾瞧了眼凌霄,脚刚往后退了半步。 「站住——」凌霄伸手,勾了勾手指,「证件给我。」 凌樾看了看手上的各类证件:「哥,这对你有什么损失吗?你不想她当妹妹,她回来也不是你妹妹啊!就我们从小到大的情分,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我帮她回来,不行吗?」 凌霄沉了口气,盯着他:「给!我!」 僵持几秒。 凌樾又咬了咬牙,把东西递给凌霄:「你最近吃什么火药了?」qs 凌霄翻着手上的证件:「对!所以你少在我眼前晃。」 转身前,凌霄提醒:「这事儿我来解决,先别告诉她,我怕她真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 那晚,凌霄很晚才睡。 他做了个梦,梦见他还是小孩子的时候,那些一根长长的枯萎,走在奶奶家后面的山野小道上。 周遭弥漫着大雾,看不见来人,也看不清去路。 他走了好久好久,觉得有些累,但是他不知道该做什么。 他就一直,一直走。 突然,他听见有人在叫他。 「凌霄——」 「凌霄——」 「凌霄哥哥——」 凌霄回头。 清风把大雾吹散,朱珊蹦着跑来,把他往回路拉。 醒来后,凌霄汗流浃背。 他想起高中收拾好的行李,想起去火车站送那几个朋友,想起今天在拘留所见到他们的模样,也想起朱珊...... 凌霄去SJP了。 他刚下飞机到大厅,就看见朱珊张望的小脸。 只一秒,朱珊转身,拔腿就跑。 只留给他,背影。 凌霄看着她背影:「朱珊珊,站住!」 朱珊停下,站在那儿,低着头,肩膀一耸一耸的,像是已经哭了。 凌霄绕到朱珊跟前,沉默了一会儿。他薄唇动了动:「要结婚吗?」 朱珊缓缓抬头,小脸爬满了泪水:「被你发现了,还能结?」 凌霄看着她眼睛,叹了口气:「凌樾只有十九岁,就算你们在SJP注册,他也没法回国去大使馆做公证。」 朱珊吸了吸鼻子,抬手擦掉眼泪:「哦。」 然后,她毫不犹豫的往机场门口走。 凌霄转头,看着她背影。 他来这儿,带着所有证件来这儿,真的只是怕她找一些不三不四的人瞎胡闹吗? 刚才,他从里面出来,撞上她视线的那一秒,是无法言语的欣喜。 又在她速度转身,只留给她背影,到刚才,她眼里慌张和害怕的泪水,到现在,毫不犹豫的离去,都让他的心重重的被拉扯。 不管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但凌霄此刻明白。 他不想看她背影。 她的背影,让他心很疼。 因为他,喜欢她。 可是她才十八岁,才高中毕业,社会认知都不完善。 他现在和她结婚,这个契机和她结婚,是可耻的。 但他也想,给自己预留一个机会。 他冲上去,抓住她手腕:「我跟你结婚。」 注册结婚之后,凌霄要求去朱珊小姨家,他理所当然的被骂了一顿。 去机场的路上,凌霄偷偷看了朱珊好几眼。 她看着车窗外,眼睛弯弯,嘴角也弯弯。 他知道,她这份愉悦,与他无关。 下了出租车,两人往机场大厅走。 凌霄看了朱珊两眼,忽的一步上前挡在她跟前,朱珊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 凌霄被她自然的动作搅了一下心,他说:「别闯祸。」 朱珊点头,看着地面:「嗯。」 凌霄:「婚姻存续期间,不要给彼此惹麻烦。」 朱珊又点头,又「嗯」了一声。 凌霄看着她垂在裤缝边的手,他手指动了动,手臂微微抬起,又徐徐垂下:「如果你小姨不让你送我,你是不是不会...送我来机场?」 突然的话题转折,让朱珊抬眸。 她刚对上他视线,又撇开,没搭话。 也算是默认。 凌霄喉结滚了滚,冷声:「回去吧,我不用你送。」 朱珊点头,轻声:「再见。」 然后瞬间转身。 朱珊没回头,甚至步子没有丝毫停顿,然后上了出租车。 直到出租车在视线里消失,凌霄才轻嗤一声。 她连转身之前,都没看他一眼。 ------------ 第一百零八章 番外(三) 5.放弃 凌霄毕业后,和李尚一起合伙成立了一个小型律所。 他也一直和韩潇里应外合,查找证据。 可他们的调查,就像走入一片沼泽地。 越企图把面前的沼泽拨开,便陷得越深。 韩潇:「我没想到,任先礼居然还有那么多官场关系,这些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们这些肯定不够。」 凌霄当然明白,他们这些证据,只怕还没把任先礼定罪,就会被官官相护给抹掉罪证。 事情,又到了无路可走的地步。 凌霄回公司时,路过Doreen的工位。 他转回身:「我九月份要休年假,麻烦帮我订九月八号去SJP的机票。」 Doreen:「好的,凌律。」 Doreen这时候刚毕业,并没有职场上的圆滑。 她友好提醒:「凌律,你下次可以早点说,这样订机票会便宜很多。」 凌霄抬了抬眉:「我每年九月八号都要去SJP。」 「???」Doreen稍愣,明白了,「好的,我记下了。」 凌霄刚坐下没多久,李尚和凌樾就回来了。 凌樾大学也上的法学院,暑假理所当然被叫来做兼.职。 凌樾一屁股坐下,大嗓门:「哥,今天这个离婚诉讼绝了!男女双方庞大的家产分割没有一点分歧,反而在女儿的抚养权上各不相让。」 凌霄垂着头办公,俨然没兴趣的样子。 凌樾凑近:「结果,你知道吗?女方在庭上突然说,女儿不是男方的孩子,你说绝不绝?」 凌霄依旧没说话。 凌樾自觉无趣,撇了撇嘴巴。 他看了眼空调的位置,用手上的文件扇风:「哥,你什么时候赚钱,搬个好点的地方呗,这地方太热了。」 凌霄薄唇抿直,不悦的抬头看了眼凌樾。 凌樾轻咳两声,把手上的文件和手机放下:「我去上个厕所先。」 凌樾一走,整个空间安静下来,能听见错落的键盘声。 凌霄抬头看着这间不足五十平米的律所。 他心里像是压了大石头。 凌霄,这就是现实。 你看看你这地方,你怎么和印日集团斗? 你就是以卵击石。 你就是自不量力。 突然,凌樾的手机震动两下。 凌霄打眼一看,是朱珊发的微信,还是群消息。 群名四个爱心。 凌霄把手机拿过来,解锁打开。他翻看两下,把手机放回桌上。 然后,闭着眼沉默了很久。 那晚,凌霄把李尚叫去喝酒。 李尚看着一桌子酒,有些懵:「你平时都不喝酒,今天怎么了?你打算把自己喝死?」 凌霄没说话,直接开喝。 后来,李尚接了女朋友电话,再回来,就看见凌霄已经喝趴在桌上,手上还拽着酒瓶。 李尚走过去:「我去!」 他结了帐,刚想扶凌霄,却被一手挡开。 凌霄眼睛半眯,视线没有焦点,嘴角勾起自嘲的笑意:「我!凌霄!算个什么东西?」 李尚:「???」喝醉骂自己? 凌霄仰着头哼笑两声:「我居然,天真的以为,我无所不能!」 李尚:「......」 「我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我想…我想放弃了,然后去找她行不行?我放弃了行不行?」 他微微弓起背,声音越来越小。 李尚又拿出手机:「我去跟凌樾打电话,你先别倒啊。」 李尚打完电话,回来的时候,只听见凌霄喃语:「是我自己把事情搞到这副局面的...是我自己......」 没过多久,凌樾来了。 两人把凌霄往店外扶。 凌樾:「我哥怎么了?最近输官司了?」 李尚:「没有啊。」 「糟了!」凌樾步子一顿,「我哥会不会因为我今天说他办公室很LO,所以不开心啊?」 李尚:「......」 凌霄被放上车辆后座。 他半靠着,声音模糊:「还把她弄丢了......」 凌樾没听清,凑过去,看见凌霄眼角滑了一滴泪。 他怔愣半响,然后凑过去:「哥,你办公室其实也还不错,我是开玩笑的。」 6.接你回家 凌霄九月八号到了SJP。 他穿着黑色休闲裤,黑色T恤,带了一个鸭舌帽,等在朱珊大学门口。 很快,朱珊从里面走出来。 她穿了一件白色的T恤,下摆一圈流苏,下身是白色短裤。 她头发比他上次来长了很多。 她笑着和同学打招呼后转身,头发都在飞扬。 凌霄跟在她身后,跟着她背影,踩着她脚印,走在那条沿海的回家小径上。 朱珊没直接回家,先是去吃了个晚饭,又闲闲逛逛到了傍晚才往家走。 凌霄明明看过她背影很多次了,但今天,他强烈的想,朱珊能回头看看他。 能像小时候一样,软绵绵的说一些话,哄一哄他。 已经…很久没有人哄过他了。 可他知道,这些都不可能。 是他盲目的自信,觉得自己可以解决那些事,把她送到这个地方来。 他以为很快就能接她回家。 她一定会夸他很棒。 可是现在,他解决不了那些事。 他觉得,他好像,永远也只能看着她的背影了。 突然,朱珊转身。 凌霄步子一顿,僵在原地。 他看着她向自己走来。 越来越近。 他薄唇动了动,却异常干涩。 他喉咙里的「珊珊」还未发出音调,她已经从他身边轻快的掠过。 他甚至来不及反应。 凌霄回头,看见朱珊站在一个小摊前,过了一会儿,她付了钱,接过一个带着卡通图案的小纸袋。 凌霄再次看见她朝向自己走来。 他想叫她。 最后,也只是在她走过自己身边时,手指曲了曲,碰了一下她衣服上,柔软的流苏。 夜晚,凌霄坐在沙滩,旁边有年轻人在唱歌。 一直没有人点歌,年轻人开始问周遭的人要不要免费听歌。 这样,还是被拒绝。 他问到了凌霄。 凌霄本想拒绝,可听他口音组词,问了一句:「你是ZG人?」 抱吉他的年轻人一脸惊讶,惊喜道:「你也是吗?我是HK的,我给唱首中文歌吧?」 这样,凌霄没有拒绝他为自己唱一首歌。 他唱了一首粤语歌。 「心中所属唯独你」 「不管分隔千里」 「痴心也在原地」 「旧日片段曾属你」 「紧紧拥 抱不弃」 「终于再没逃避」 「若某天风花雪月如泪」 「我等你悲欢过后如愿再聚」 「俗世间江山雨落无尽唏嘘」 「与沧海一生回味」 「愿晚风将我吹吹进你心内」 「晚灯映花正开」 「月映照伤我心痴情难自禁」 「夜半莺歌叹息我孤身」 「愿晚风心里吹吹散我的泪」 「似风筝把你追」 「愿等你一辈子真情留住你」 「梦里归家那一扇灯」 「......」 凌霄没有免费听,给了他钱。 年轻人后来看见,凌霄在沙滩上留下的中文。 ——我一定接你回家。 7.光 凌霄回国后,把韩潇找出来。 他没有上次的消沉,对她说:「任先礼背后有很多人护他,那我就把他背后的人全部拉出来。」 韩潇这几年也算对凌霄有所了解,并没有质疑他,而是质疑自己:「可是我这个职位,接触不到那些东西。」 凌霄抬起眉梢:「我或许,可以去。」 韩潇皱眉:「你?」 「任先礼老狐狸,可也得要法务啊。」 「可是公司现在有成熟的法务团队,你......」 「只要我站的够高…」凌霄垂眸,一副不死不休的坚定模样,「就不怕,鱼,不会上钩。」 韩潇也表示,事已至此,她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不管凌霄想做什么,她都会尽力配合,以赎罪。 凌霄一直想法设法往高处走,他要站的更高。 他做到了,他的律所也搬到了市中心最为豪华的地带。 律所装修的最后一步,是安装密码门。 凌霄正在旁边打电话,安装师傅叫他:「先生,来设置一下数字密码。」 凌霄对着手机:「稍等。」 他走过去,按下朱珊的出生年月日9899,然后想了一下,又按了自己的出生年94。 按完,他走到一边,继续打电话。 二零二一年,开春。 凌霄接到印日集团的电话,说任先礼想亲自见他。 他知道,他站得够高了。 但他不能急。 所以,一开始他拒绝了任先礼。 后来,在任兴延***案一审输的一塌糊涂,任先礼一筹莫展时,他才装作咬上鱼饵的小鱼。 任兴延案子二审那天,凌霄接到宋警官的电话。 宋警官:「凌律,我们这边抓了一个小姑娘。」 凌霄:「嗯?」 宋警官:「那小姑娘说你是他老公。」 凌霄从办公椅站起来,手指撑着办公桌,手背青筋微微凸起:「什么名字?」 宋警官:「朱珊,SJP人。」 凌霄思绪一顿。 宋警官:「凌律,你还在听吗?」 凌霄咽了口口水,声音低哑:「在,我马上来。」 凌霄拿着外套,去李尚办公室。 他没敲门,打断他的工作:「抱歉,现在和我去趟派出所。」 李尚无语:「任兴延的案子今天开庭,没几个小时了,你去派出所做什么?」 「耽搁不了多久。」凌霄转身,催促,「快点。」 车上。 凌霄看着车窗外。 天际,微微刺目的光线从云层里射出 来。 他薄唇微张:「今天有阳光啊。」 李尚闻言,瞧了一眼:「春天了嘛。」 「嗯。」 「但气温还是冷。」 凌霄嘴角勾起好看的幅度:「不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