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1 大雨滂沱。 今年b市的夏天特别奇怪,一向以高温蒸笼著名的城市,居然一扫以往沙漠火焰的热情,连日来都是以阵雨和阴天为主。今天下午天本来就是晴的,到了傍晚的时候,便阴了下来,等我从沃尔玛购物出来,天空中已经密密麻麻地下起了大雨。 街上的人跑得跑,奔的奔。街边那个老短斤少两的西瓜大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收拾好了摊位,拉起小车就走,比城管来了都迅速。他老婆搂着小孩,用一个大大塑料袋子遮住小孩光溜溜的脑袋,跟着他一同离去。而怀中小孩却伸着手指着奔走离去的冰糕大姐,嚷嚷不止。 我一手打着新买的彩虹伞,一手舔着雪糕,躲在商场的门口。那小孩不知就怎么看见了我,顿时两眼放光,像着了魔似的,手指颤抖着指向我,她母亲朝我瞅了一眼,眼神幽怨而深邃,让我心肝一抖,她又回头怒骂了小孩两句,可怜的小屁孩嘴巴一瘪,放声大哭,吹起了两个晶莹剔透的鼻涕泡泡。 我悲天悯人的舔了一口雪糕,无不伤感地叹道:阿弥豆腐,孽缘啊! 等了一会儿,雨势渐小,天却完全黑了下来。我撑开雨伞,开始往学校里走。 沃尔玛离学校不远,从宿舍出发,也就20来分钟的路程。我想快点回宿舍,便抄了平日不怎么走的一条小路。 这条路两边种着高大的杨树,沉默地站在雨夜里。因为路比较偏,很远才会有一盏朦胧的路灯,因而更是衬得两侧的黑暗充满了让人想象的空间。 淅淅沥沥的雨声。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有一种原始陌生的安静。 我忽然想起前两天学校发送的邮件,说有一个女学生半夜被抢了包,就在这条路上,邮件末了还提醒广大女性同胞,出门尽量成群结党,走阳关大道。 可是现在,我一条都没有占到――我独自走在偏僻的小路上。 心里有些害怕,不由加快了脚步。 这个时候,我看到前面有一个人。 那是一个青年男子。因为没有伞淋着雨,他走得很快。我看着他的背影,在雨夜里穿梭,步伐迅速,却走得很稳,很巧妙地利用树叶的遮挡,尽量使自己少淋一些雨。可饶是这样,他的头还是被浇了个透,一小搓一小搓地立着,在远处昏黄路灯的掩映下,折射出油亮的光泽。 他背着一个包,隐约可以看到a大几个字。 原来是是校友。 我的心里踏实了一些,一声不吭地跟在他后面。走了一段路,雨势又开始加大,他的步伐也跟着变快,我举着伞提着东西,渐渐有些跟不上。眼看距离越来越远,而到宿舍还有一段漆黑无人的路,我忍不住开了口。 “前面那位兄台,要不要一起?” 他果然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面露疑惑的表情。或许是雨声太大,没听清我说的什么,我赶紧两步跑过去,将伞遮到他头顶,亲切友好地道:“同学,雨大,我有伞,可以一起走。” 他稍微迟疑了一下,等弄清楚后,笑了笑,如我所愿地没有推迟:“好吧,那谢谢你了。” 说着,又如我所愿地接过了伞,道:“我个子高,我来打吧。” 我如他所愿地将伞递了过去。 孺子可教也。我在心里点头。 “你住那栋楼?”我问。 他想了想,道:“我先去图书馆。” 好孩子啊好孩子,我心里默叹。又听见他问:“你呢?” “十九楼,正好顺路。”我朝他露齿一笑。 他朝我粲然一笑,似乎有点腼腆,并不多言。但是在漆黑的雨夜,两个陌生男女在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并肩而行,多少还是有点尴尬。我想起他背后的书包是新生入学时学校发的,除了大一小孩儿,基本不会有人背,所以有些倚老卖老明知故问地道:“你是新来的吧?” “嗯?”他显然吃了一惊。 我面露微笑,高深莫测地指指他的包。 “哦。”他似乎是明白了,笑道:“算是吧。” “什么专业的?”学姐表示关怀。 “建筑。” “是吗?”我忍不住瞅了他一眼,道:“这么巧,我也是建筑专业的。” “哦?”他似乎也没料到,问:“大几了?” 我有些不满的瞥了一眼他,什么大几了,一点礼貌都没有,难道不知道在前面加一个尊称“学姐”么? “大三。”我没好气地道。 “哦。大三年级,我不是很熟。” 我心里哼了一声,好大的口气,大一的小屁孩,能认明白授课老师就不错了。还什么跟大三的不熟。刚刚给我留下的大一儿童特有的懂事青涩的好印象,全然没有了。 “现在课程紧么?”他又问。 我挑眉,用一种“学姐现在心情不好不想告诉你”的眼神看着他,懒懒道:“你大三时就知道了。” 他稍稍一愣,继而摇头一笑,转而道:“这么晚了,以后不要单独一个人出来。”我正要开口,他又向右方扬扬下巴,道:“图书馆到了。今天多谢你。你叫什么名字?” 我掀起眼皮看他,心中的学姐气势完全被激发,眼神中充满了不屑和责备。我就这么冷冷地看着他,一言不发。可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屁孩,肯能喝多了三鹿奶粉,反射弧出了问题,居然完全没有被我的女王气势震倒,还在那傻乎乎的等着我回答。我心虽有不甘,但还是决定大发慈悲,不和残疾儿童计较,一声不吭地夺过伞,冰冷地吐出两个字。 “学姐。” 转身,留给了他一个孤高华丽的身影。 回到宿舍,乔娜躺在床上捧着手机津津有味地看着小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董白白抱着电脑,不停地刷着微博。只有吴欢见我可怜,没人搭理,从网游中勉强扭转半个头,朝我示意了一下。我见怪不怪地收拾收拾东西,眼看就要9点半了,又慌慌张张拎了澡筐往澡堂跑。 每次进澡堂,我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自己第一次来洗澡的情景。 我家住南方,因气候原因,很少有人洗澡会去澡堂。即便是学校,宿舍基本上也有独立卫生间。若实在是条件不允许,学校有公共澡堂,里面也会有独立的隔间。因此当我第一次来到这个可以容纳数百人同时沐浴的澡堂时,我震惊了。 我从来没有见到如此多的光条条白晃晃赤-裸-裸的裸-体! 她们或苗条或丰满或肥胖或干瘦,都有条不紊正定自若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或是脱衣或是穿衣或是摸沐浴露或是冲淋,完全没有注意到一个初来乍到的人,在浴室飘渺缭绕的蒸汽中,三观受到了强烈的震撼。 我当时是多么想大呼一声,何其壮哉! 然后照下此刻的情景,微博一条,与遥在南方的亲朋好友分享! 可是当时做的,只是脸不变色地,让自己迅速变成了这白条条中的一员。 赶紧的吧,一会儿就没热水了。 回去后我兴高采烈地和宿舍同学分享,可她们都是北方人,根本不能引起她们的共鸣。虽然后来我也习惯,可每每去澡堂,还是会想起第一次的那好笑的情形。 回到宿舍,其他三人依旧是我走时的样子。我打开自己的电脑,随便打开几个网页,忽然听见董白白杀猪般嚎叫一声:“程宁,明天是不是有建筑学概论一课?” 我想了想,掸了掸桌上课表上的灰,然后朝她点了点头。 建筑学概论本是大二的课,但是我大二学年专业课学分不够,所以大三才补选的。董白白本来学分已经够了,但是觉得无聊,又想着我一个人作为老人去上课挺可怜的,便也与我一同选了。可这课选上了我们便没有去上过,老师一般也对凑学分的高年级学生睁只眼闭只眼。只是听说这个课还挺火的,通俗易懂,上课老师英俊帅气谈吐风不凡风趣幽默,不少别的院系的同学也都被吸引过来,课堂每次都还坐得满当当的。 我听着董白白那句话似乎有些不安,便问道:“怎么了?” “我记得上周有个小学妹给我说过,”董白白哀怨地道,“明天老师要看一下大家写的结课论文提纲。” “是么?”我淡定地打开百度文库,“什么题目?” “题目不定,”董白白道,“貌似这学期这老师带着同学们去实地参观过许多建筑,所以论文只需对一个你感兴趣的建筑加以阐述便可。” “哦?”我想这老师还真是负责任,又问道:“那随便说两个去过的地方,我帮你一并下载了。” “我不也没去上课么,”董白白耸耸肩,“不知道啊。” 这下不好办了。 我想了想,道:“建筑实地参观咱以前不也去过么,故宫、天坛、颐和园什么的,一般都是必然会去的地方,写这个不会错吧?” 董白白回忆了一下,道:“可是当时不是这门课,也不是这个老师啊。” “应该没事儿吧。”我安慰道,“高年级同学,老师都懂的。而且我写天坛,你写故宫,我就是喜欢天坛,你就是对故宫感兴趣,有错吗?” “没有。”董白白坚定地点了点头。 ------------ 22 建筑学概论是周三早上第一节课,之前本来是在系馆的一个小教室,可是由于课程太火,旁听人太多,教务处不得不将课改在了新修的逸夫楼的大阶梯教室。 因为我和董白白这学期一次课都没有去过,连第一节课点到都是拜托小学妹应的,所以我俩足足提前了15分钟进教室,想提前打听点情报,可没想到,这会儿,已经有许多人在教室里坐着了。 而且前排居多,第一排和第二排全部坐满。 而且目测,百分之八十皆为女生。 我俩对视一眼,心觉诡异,找了个靠后靠边的座位。 这门课的老师叫顾长熙,听说是留洋博士,新来学校还没有一个学期。因为之前教授这门课的老师突发心脏病去世了,便由他接了过去。据白白认识的那位小学妹介绍,这位顾老师就是刷新了学院出勤率、一血建筑学学生懒散自由的前耻的奇葩老师,因为他的爆炸帅气、爆炸幽默、爆炸有才、爆炸温柔,使得底下一片学生,特别是女生对他痴心崇拜,言听计从。 或许是这位小学妹说话有口音,我听完了好半天也不能理解,为什么她一定要反复强调这个老师非常“暴躁”? 正想着,上课铃响了。 我环顾了一下四周,乖乖,座无虚席,后面还站着两个目光虔诚的男同学。 也不知道被掰弯了没有。 然后老师来了。 我忽然不自觉地抓紧了白白的手,倒吸一口凉气。 董白白侧目:“怎么了?” “没什么。”我忙松开了手。 “还颇有些姿色。”董白白摸着下巴,咂摸道。 走上讲台那人身着休闲白色t恤,单肩背着一个半旧的印有a①38看書网。他闲庭信步般地走上讲台,放下书包,朝底下淡淡一笑,道:“同学们早,我们又见面了。” “老师早。”底下立马有同学回应。 他微微露齿一笑,右边脸颊出现一个淡淡的酒窝,显得有些俏皮可爱。他一边同大家亲和地寒暄,一边不紧不慢地拿出电脑,打开,然后道:“今天主要是检查一下同学论文的情况,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我知道有的同学上我这门课很辛苦,很早就要来占座,可能连早饭都没有吃,所以我们尽早结束今天的课程。” 此言一出,底下立马鼓掌。他抬头朝底下扬一扬眉,继续道:“话不多说,切入正题。我念一个同学的名字,念到的同学就把你的论文大纲交上来,然后就可以走了。” “好狠。”董白白在我耳边道:“其实就是变相点名。幸亏我们今天来了。” 我瞅了瞅台上那人,默然不做声。 无意中,我瞥了一眼旁边同学的论文题目,稍微愣了下,又戴上眼镜瞅了瞅旁边的旁边同学的论文题目,心里警觉起来,忍不住捅了捅前面的同学,小声问道:“同学,你还记得老师布置论文的要求么?” 那位同学是一位认真听课记笔记的好同学,反身递给了我们一个小本子,我瞄了一眼,脑袋轰一声就大了。 如果你的建筑师,试从规模、空间品质、材料、建筑主体等方面,描述一下你将如何建造你心目中的家。 怎么不是调研一个你感兴趣的建筑? “你确定是这个题目么?”我又捅了捅前排同学。 那同学显然不满意我对他的质疑,用一种“你上课没听讲”的眼神看着我。 我颤抖着手将本子递到白白跟前,怨念地看着她,她显然也被这题目下了一跳,完全不知所措,着急道:“这么会这样?明明是……” “事到如今,”我叹一口气:“赶紧想想怎么圆场吧。” 她写的是故宫,我写的是天坛。 故宫虽离谱,但好歹还真是一个住宅,只是这个住宅大得离谱。她大不了一拍胸脯,说自己就是羡慕皇帝老二坐拥天下的气质,所以我心目中的家,便就是如那紫禁城般辉煌,同时还可以把我的三亲四戚七姑八爷都接到家里来住。 多么的光宗耀祖! 可是我写的是天坛啊。 天坛是古代皇帝祭天、祈谷的地方,是用来祭祀的坛庙建筑,跟“家”八竿子打不到一块,怎么说也说不圆啊。 多么的异想天开! 董白白同情地看着我,显然是明白了我的处境。 可就在这时,一个朗润的男声在头顶响起:“程宁。” 我浑身一哆嗦。 “程宁同学,有没有来?”男人锲而不舍,似是寻觅。 我心里当时只闪过一个念头,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索性一咬牙,硬着头皮将那两页白纸交到讲台上,转身就走。谁知那人本来是在看着花名册,随意瞧了眼论文,稍愣,遂抬起头来看着我,彻底愣住了。 第一秒疑惑,第二秒吃惊,第三秒,他朝我粲然一笑。 我心肝一抖,扯着嘴角,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冤家路窄。 他就是昨晚那个“大一小屁孩”。 而刚刚那一笑,明显表明,他已经认出了我这个“大三学姐”。 没想到只过一夜的时间,他便改头换面成了我的老师。可这老师装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喜欢装嫩? 昨晚月色朦胧,灯光昏暗,我隐约只觉这大一新生发育良好,可没想到居然发育过剩成老师了。 他脸上似乎没有什么异常表情,翻了翻我那两片纸,粗粗看了下,目光略过我,又朝着底下同学,笑意盈盈地道:“你们程宁学姐的论文,是我目前所见最有意思的一篇。” “学姐”这两个字,明显有被强调的意思。 而底下的学弟学妹,很配合地面露好奇之色。 我心里强忍着怒火,干巴巴地答道:“谢谢……老师。” “不过,我真的很想知道,这个地方,”那人伸出修长的食指,指了指论文的题目,“为什么会是你心目中的家?” 我怒目而视。 “好吧,”那人亲切又温柔地转过身,在黑板上用粉笔写下飘逸俊秀的两个字:“天坛。” 他帅气地将粉笔往槽里一扔,问大家:“有没有人觉得,这个地方,是你心目中的家?” 我不禁捏紧了拳头,脸刷一下变得比黑板还黑。 底下的同学多多少少已经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偷偷笑起来。 “赞同的同学,请举个手。” 有人明目张胆地笑起来。 “没有吗?”男人又一次发问:“这是一个开放的课堂,无所谓对错。” 这个时候,我看见角落里,董白白颤颤巍巍地举起了一只手,像一只随时会在风雨中凋零的花儿。 我登时热泪盈眶,大有冲过去抱着她大哭一场的冲动。这孩子真实在,明知是坑,还往下跳。 那人也看到了,他笑眯眯地冲白白扬一扬下巴,示意她站起来,“那位同学,你也这么觉得?” 白白骑虎难下,看我一眼,点了点头。 “那么,你的论文写的是什么呢?” 白白没想到这么快就引火烧身,左顾右盼,犹豫半天,终于嚅嗫出两个字:“故宫。” 底下的人再也忍不住,哄堂大笑。 我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那人似乎也被逗乐了,指了指白白,又指了指我,道:“你们两个,下了课来我办公室一趟。我们聊聊。” ------------ 33 建筑学院老师的办公室一般都在系馆三楼。 学校上午一共有两大节课,两节课中间有20分钟的休息时间。很多老师趁这个时间都会回办公室休息一下。 顾长熙的课是第一节。我和董白白灰溜溜地跟在他后面,这个点回系馆,肯定在会在三楼碰见许多老师,于是寻了个借口,尿遁了一会儿,才拖拖拉拉地走向他的办公室。 顾长熙的办公室在305,很小,向阳,窗前种着几盆绿油油的盆栽。两张老式办公桌子面对面摆放着,显然对面还有一位老师,不过不在。 他见我们来了,便示意我们随便找椅子坐下。 我和白白互换了下眼神,顺从地坐下。 沉默少许后,他双手十指交叉相握,搁在桌上,道:“你们俩都是大三的?” 我心想我昨晚不就告诉你了么。 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我俩低眉顺目地“嗯”了一声。 “哪个班的?” “一班。”我说。 闻言他忽然看着对面的空桌,意思不明地笑了一笑。 “怎么想起来选大二的课?”他又问。 “学分不够。”我老老实实回答。 “你呢?”他问白白。 我赶紧扯了扯她的衣角,暗示她千万不能说实话。哪个老师知道学生选他的课,不过是为了陪同学好玩而已,都不会给她好果子吃。 可白白这个同学实在是太实在了,她眨着小鹿般无辜的眼神,伸出一根葱般的玉指,指了指我:“陪她。” 当时我就想蹬地而起,扑向顾长熙的双腿,表示自己的清白:“老师,我根本都不认识她!” 果然,顾长熙眯起眼睛,似笑非笑道:“很好。你们感情倒是很好嘛――” “不是的,”我赶紧替白白补充道,“白白同学其实是想来学点知识,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 “是么,那你呢?” “我当然也是啊。”我把头点得如捣蒜一般。 “那么好,”顾长熙朝我展开一个颠倒众生的笑容,松手指了指桌上一片纸,“你来说说,从我的课堂上,你学到了什么,会让你觉得理想中的家竟是天坛。” 终于转入正题了。 其实我和白白来之前就已经知道,顾长熙肯定知道我俩根本没有去听课,论文也是随便当的,所以早就准备好被他劈头盖脸大骂一顿然后回去重写的心态了。可是没想到,这厮却有点得理不饶人,非要在那里装傻。 我想起之前看过一个视频,是一只猫抓住了老鼠,却不给它一个痛快。猫一松手,老鼠就跑,然后又把它抓回来,然后又放,又抓…… 我此刻就觉得自己是那只会被玩死的老鼠。 我怎么知道家是天坛那模样,文章又不是我写的! 痛定思痛,沉思片刻,我忽然仰头问对面那人:“顾老师,您知道为什么我大二会少学分么?” 他显然没有想到我避而不答,反而问他问题,稍稍扬眉,一副等我编故事的表情:“哦?为什么?” “因为,”我垂下头,低低地道:“大二那年,家里出了事情……我有家人,去世了……我不得不赶回去,所以错过了选课的时间……” “程宁……”董白白握住了我的手。 “去世之后,我心里一直难过,”我眼睛盯着自己的脚尖,缩着肩膀,“后来您说,题目自定,跟家有关,当时我就想到了天坛……” “因为,天坛是古代皇帝祭祀祈福的地方,皇帝认为,那里离天最近,可以和上天对话,在我的理解中,那里就是可以触摸到天堂的地方,我的家人,也一定在那里,所以,我心目中的家,就在天坛。” “因为跟家人在一起,才是家。” 顾长熙在我头顶,久久没有声音。 “顾老师,程宁选这个题目,是有点……独特,但是绝对没有敷衍您的意思,”董白白赶紧趁热打铁,信誓旦旦地道,“因为我们知道,敷衍您,就是敷衍知识,而敷衍知识,到头来还是害了我们自己。” 我抬头偷瞄了一眼顾长熙,见他嘴唇紧抿,似乎有一点动容,目光看着我,好像又没有看着我,神思似乎飘得有点远。 我丢给董白白一个眼神,白白立马会意,用哀求的声音道:“顾老师……” 顾长熙回神,眼波微动,轻叹一下,道:“如果是这样……我之前也不知道……”不过,他继而话锋一转,“那董白白同学,你呢?” 果然姜是老的辣,这么快就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董白白也没有料到这么快就又引火上身,面露难色地看了我一眼。 我可以说自己是思念亲人,选了天坛;难道董白白说自己是太想当妃子,所以选了故宫? 我无可奈何地轻叹一声,举起了小白旗:“顾老师,董白白同学的文章,是我帮着写的。” 顾长熙扫了我俩一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漫不经心地笑道:“我这门课,虽然很轻松,也没有考试,期末就交篇论文,但是,结课论文帮着写,就相当于是在考场上作弊,程宁同学,你是想大四的这个时候,再重修一遍这课吗?” “不是的,顾老师。”我赶紧认错:“我们错了。” 董白白也表明立场:“顾老师,我们再不会这样了,我保证回去重新自己写一篇。” 顾长熙盯着我俩,手指在木桌上似是随意地敲打。他不说话,我看见光从窗户照进来,衬得他面目英挺,左脸沐浴在阳光里,睫毛纤长,在眼角处投下一层阴影,阳光帅气。 可我同时也知道,就在这样阳光帅气的皮囊下,心里不知在盘算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沉默了稍许,他终于开了金口:“念在你们是初犯,我便不在追究,下不为例。” 我和白白同时松了口气。 “不过,”他接着道,“董白白同学,你的论文……” “我明白,”白白迫不及待地道,“我重新写,坚决不会再让任何人染指我的论文。” 顾长熙点点头,又看向我:“程宁同学,你的那篇论文构思和切入点都很独特,与自己的亲身经历有关,但是,话题稍微有点沉重,如果你想写,尽量从人文建筑的角度入手,不要融入太多的情感和抒情句子。毕竟,这是一篇建筑学的论文。” “谢谢老师。” “有什么不懂的地方,过来找我,”顾长熙走过来,亲切地拍拍我的肩,柔声笑道:“回去好好写,你若写不好,董白白同学也会跟着没分。” ------------ 44 红果果的威胁! 我和董白白一路咒骂着走回宿舍,到门口的时候,白白忽然停下来,试探性地问道:“小宁,你会好好写的吧?” 我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一脚踹开了寝室大门。 “干嘛呢?”吴欢从网游中回神过来,见我们脸色不善,关掉yy,摘下耳机,“不过啦?” 我恨恨地一屁股坐在床上,“欺人太甚!” “怎么了?”乔娜从床上探出个脑袋。 董白白叹气一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个明白。 吴欢听完,皱起眉头,很不满地道:“这老师明显还不懂我们年级的规矩。” “都高年级的人了,”乔娜从床上下来,安慰道,“什么大风大浪咱没经历过,不跟他一般计较。” “下次别让我再看见他!”我咬牙切齿。 “不会的,不会的,”乔娜道,“没机会了,咱除了必修,学分都修满了。要不给你推荐部小说吧?转移下注意力,最近有本《梨花非离》不错。” 我想想自己的论文,没出息地瘪瘪嘴:“要是和天坛有关,我就看。” 乔娜笑着拍我脑袋一下,又蜷回床上去了。 “对了,”我由她一拍,想起一事,“前天我碰到孙学长了。” 此言一出,白白和吴欢都转过来,朝我暧昧一笑。 我回了她们一笑,缓缓道:“孙师兄问我们最近怎么样,怎么都没有见到乔娜呀?我就说乔娜前两天感冒了,身体抱恙,凤体欠安,人都瘦了,孙师兄就非常惶恐啊,问我们周六有没有空,想请我们吃饭,关心关心乔娜同学――” “啊,那你怎么说的?”乔娜问。 我贼贼一笑,瞅了瞅满怀期待的白白和吴欢,道:“周六晚六点,柳林餐厅,不见不散。” “哦也~”白白和吴欢齐声欢呼。 孙师兄叫孙志扬,是电子系研一的学生,比我们大两届。乔娜小的时候学过舞蹈,基础不错,大二的时候,加入了学校的交谊舞社,很快就成了舞社的新星。到大三的时候,孙志扬加入了舞社,那时乔娜舞伴正好毕业了,孙志扬就做了乔娜的舞伴。接触一多,孙志扬就被乔娜清秀的脸庞、迷人的风姿给迷住了。 孙志扬典型一理工科男,相貌平平,不过脑袋还比较灵光,知道先下手为强,所以只要舞社搞活动,乔娜在,孙志扬必在。有事儿没事儿帮我们宿舍打打水,时不时请我们吃吃饭,看场电影,倒还挺懂得笼络人心。 我们问过乔娜想法,乔娜总是摇摇头,说感觉不对。 我们宿舍四个同学都没有谈恋爱。并不是我们眼光太高,建筑学的同学活动范围是在是有限。由于专业性质的问题,建筑学院专门有一栋教学楼,每个班有一个固定的教室,每个同学有一个固定的桌。这样一来,就方便了大家画图赶图,也方便了大家――宅。加上学建筑挺辛苦,别人画眼线时我们画墨线,别人上唇彩时我们上淡彩,别人画眼影时我们画阴影。于是,别人约会时,我们就只能寂寞地画手绘了。 生活圈子小,撒网面窄,基数小,概率自然就低了。 所以,我们四个人,到了大三下,都光荣地升级为了剩斗士。 而乔娜同学,较之我们又稍微好点,至少还有个备胎。 有时候我觉得孙师兄也挺可怜的,乔娜虽然不明说,但也不答应,不来电吧,孙师兄请客吃饭什么,倒也一样不落下。当然,这里面有不少我们蹭吃蹭喝乱点鸳鸯的因素,但是如果乔娜言明拒绝了,我们也不会再去参和一脚。 人就是奇怪,不喜欢的人对你好,你会拒绝这个人,却愿意享受这份好。 无关道德,只关人性。 这时,乔娜忽然面露得色,略带报复性地道:“程宁,即便周六吃饭,你也去不了。” “为什么?”我奇怪。 “你手机没电,你爸爸打电话到宿舍来,说周六让你回家吃饭。”乔娜洋洋得意道。 我掏出手机,果然自动关机了。 屏幕漆黑,倒影出我的表情,我呆呆愣了一会儿,才“哦”了一句。 可是晚饭过后,我们就提前享受了福利――孙师兄请我们去东门吃西瓜。 学校东门有个西瓜摊,到了七八点稍微凉快时,老板就会摆出小桌子和小凳子。很多同学买了西瓜,就会一起坐在那里边聊边吃。 我们七点到那里的时候,发现不止孙志扬一个人,他旁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长发飘飘的漂亮女生。 正当我们疑惑,还未开口,孙志扬立马就解释起来:“这是我表妹,亲的,姑姑家的女儿,也在我们学校,英语系,大二。” 小姑娘朝我们摆摆手,大眼睛忽闪忽闪,甜甜一笑。 我们心里偷笑,孙志扬虽说是跟我们大家说话,可以眼睛明显是看着乔娜在解释,又是表妹又是亲的,紧张地连话都说不清了。 我们仨好笑地看了乔娜一眼,乔娜不自在地别过头,道:“我们坐下吧。” 那小姑娘也挺会来事,自我介绍道:“我叫张欣,你就是乔娜学姐吧?” 乔娜略有吃惊,那姑娘瞧了眼孙志扬,笑道:“常听我哥哥提起你。” 乔娜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我和白白对视一眼,这小姑娘可比他哥厉害多了。 这个时候孙志扬抱一冰镇的大西瓜过来了,张欣赶紧起身接过来,又招呼大家吃,天气较热,我们也不客气,也就一边聊一边吃起来。 没聊良久,我们就明白为什么今天孙志扬会带他表妹过来了。 外语学院一向是女多男少,稍微有一点八卦的消息,一准是她们学院的人先知道。这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就知道我们专业来了一个特别英俊特别儒雅的年轻男老师,先跟我们打听打听,这个老师目前是在教授什么课,在哪个教室,什么时间,她想亲自去听课。 我脑海里正过滤着宣传橱窗里的那一张张教师的证件照,自我检讨着这么年轻儒雅的老师,怎么自己还不知道,又听见那小学妹透露出一个关键信息:“据说那老师姓顾。” 董白白瞧了我一眼,我装作吃认真吃西瓜,没做声。 乔娜啃了一口西瓜,忽然道:“小宁、白白,你俩上那什么课的老师,是不是姓顾啊?” “什么课啊?”白白装傻。 “就是那什么建筑学概论?”乔娜还怕我们想不起,又提醒道,“就是让你们重新写论文的那个老师?” “哦……你说那课啊,”白白没好气地道,“老师好像是姓顾,不过是个糟老头啊。” 张欣一脸疑惑:“不是啊……” “哦,也有可能是这样,”我解释道,“人是挺年轻的,只是长得比较着急,所以……” 张欣摇摇头,“不对,你们看。”说着就从包里掏出一张信封,然后又从信封里小心翼翼地取出一张照片。 照片上不是别人,正是顾长熙。 照片上的他正对阳光,表情微微含笑,英俊帅气。 “还可以嘛……”乔娜忽然瞧到我和白白的脸色,忙改了话题,问张欣,“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张欣嘿嘿一笑,“你们学院不是有老师的宣传栏嘛……上面就有老师的照片啊……” “你干的?”一直沉默的孙志扬忽问。 “当然不是,”张欣连忙澄清,“我只是借用同学的,回去还要还的……” 我们彻底无语了。 最后离开的时候,张欣要了我的电话,说下周三上课一定跟我一起去,不见不散。 ------------ 55 晚上快睡觉的时候,我接到了父亲的电话。 “爸爸。” “小宁,我上午给你打过电话,你手机关机了。” “没电了。” “那你们寝室同学告诉你周六回家来吃饭了么?” “嗯,说了。” “那就好,周六晚上没事吧?” “没事儿。” “行。要我来接你么?” “不用了不用了。我自己来就行。” “哦。这样也行。别忘了啊。” “不会的。” “那……你早点睡吧。” “爸爸再见,晚安。” 挂了电话,屏幕的灯一会儿就灭了。 手机是我上大学时候买的,带一个像素不高的摄像头。手机壳左上角的漆有一点磨损,父亲多次提出给我换一个新的,我都没答应。 我打开手机,翻出一张照片,看了许久,终于沉沉睡去。 周三是一个分水岭。每周一过周三,很快就到了周末。下午的时候孙志扬往宿舍打了个电话,估计是请她们先去唱歌,董白白和吴欢兴高采烈地拖着无精打采的乔娜出去了,宿舍一下冷清了不少,我上了会网,也收拾东西出门了。 路过学校水果摊儿的时候,我想了想,买了两斤桃子和一爪香蕉。 公交车上摇摇晃晃将近一个多小时,我抱着一堆水果坐得昏昏欲睡,就在快要睡着的当即,听见售票员拉着嗓子报站——我到了。 父亲这房子还是在我来这上大学之前买的,电梯房,面积不大,两室一厅,不到七十平米,但是地段好,城市的三环边上。这几年全国房价一直飙升不下,在寸土寸金的b市 拥有这样的一套住房,已经是个不大不小的百万富翁了。 刚来b市的那阵,我看着四周林立的高楼大厦,曾豪情万丈地希望自己能拥有那万家灯火中的一盏。但是经过了这几年的大学生活,才发现,远处的万家灯火始终是在远处,别人的,不是你的。 按响门铃,开门的是秦阿姨。 “哟,小宁来啦。” “阿姨好。” “赶紧进来,难得回家一次啊,你爸正在厨房忙着呢。”秦阿姨热情地给我取拖鞋。 正说着,我爸围着个围裙,从厨房探出一只快聪明绝顶的油头,瞧见我,道:“小宁。” “爸爸。”我打个招呼。 “等会就吃饭啊,”他朝我笑笑,看到我手上的东西后,眉头一皱,“回家还买什么水果。” “顺路买的,我看这桃子和香蕉都还挺新鲜的。”我笑道。 “我来吧。”秦阿姨赶紧接过去,“你看你这孩子真是客气。先在沙发上坐会儿吧,多多学钢琴去了,一会儿就回来,回来我们就开饭啊。” “嗯,不着急。我还不饿。” 秦阿姨指指客厅,“桌上有水,渴了自己喝。无聊就打开电视看。我帮你爸看会火去。” “阿姨您忙。” 秦阿姨显然对我的懂事表示很满意,点点头进了厨房。 秦阿姨名叫秦珂,是我父亲现在的合法妻子。 我刚上小学二年级,父母感情不合,协议离婚了,我跟了母亲。也是那一年,父亲来到了b市,遇到了大学时的学妹秦珂,一年后,我同父异母的弟弟,程多多,出生了。 直到高三那年,父亲又好像忽然想起了我这个女儿,执意向我发出邀请函,力邀我到b市念大学。我当时对大学没有特别的挑剔,父母离异后,我与母亲一直相依为命,我在意妈妈的感受。 妈妈一直知道我喜欢画画,喜欢建筑,而b市是国际化大都市,a大恰好建筑学又全国闻名,在父亲的极力怂恿下,母亲终于点了头,我虽有迟疑,但还是最终来到了a大,念自己心仪已久的建筑学。 我百无聊赖地坐在沙发上,指针滴答滴答地度量着我的耐心,这个时间段,电视里播的全是少儿节目和动画片。我随意换了个台,勉勉强强地看着喜洋洋和灰太狼。 快六点半的时候,程多多终于回来了。 程多多比我小将近九岁,今年刚上初一。可现在的孩子都发育得好,个头一蹭就一米七多,只是瘦的很,跟个竹竿似的,背一硕①38看書网,戴一夸张的黑框眼镜。一回屋就闻着香味就风风火火往厨房蹿,“爸,这么香,今儿吃什么呀?” “你姐回来了,打招呼没?” “姐?哪啊?” 我从沙发窝里直起身子,跟他笑笑,表示自己的存在,“多多。” “姐,好。”程多多有点腼腆。 “妈,”程多多转身给自己灌了一大杯水,“今儿老师夸我了,说我进步大。诶,妈,可乐呢?” “乖宝贝,”秦珂擦擦手上的水,从厨房出来,一脸喜悦,“老师都夸你啥了?”又转身从冰箱里取一瓶冰镇可乐递给程多多,“快跟妈说说。” 程多多随意往沙发扶手一歪,牛饮一口,“说我手指灵活,进步快,下节课去就不再练七级的练习曲,改练八级的了,我们这一批里,我是头一个呢。” “是吗?”这次说话的是我爸,他端着个锅铲,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厨房门口,显然也十分高兴,“那不错,不过不许骄傲,要继续努力啊。爸给你做了你最喜欢的红烧肉。” “知道了爸。” “乖儿子。”秦珂宠溺地摸摸程多多的头。 “摸什么摸,”程多多条件反射地一甩脑袋,非常不满地道,“头可断,发型不可乱。” “好好好,不乱不乱,不摸不摸。” 由于程多多回来了,我们很快地开饭了。 吃饭的时候我很少话,吃饭完我主动收拾桌子准备去洗碗,爸爸却一把夺过我手上的筷子,道:“你去歇会,我一会儿送你。” 我还没开口说什么,父亲又转身瞅着程多多,“你去洗,记得把厨房收拾利索。” “为什么又是我,我的手可是弹钢琴的手。”程多多哀嚎。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我为什么要给你做饭,快去,别啰嗦。”说着又轻轻踢了他一脚。 我看了眼父亲,又看了眼程多多,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走的时候,父亲替我拎起包,坚持出要把我送到电梯口。 秦阿姨欲言又止的眼神在父亲身上停留了一阵子。 楼道的灯是声控的,父亲家在十二楼,我按了电梯的下行键后,灯一下又灭了。 楼道安安静静的,父亲站在我的身边,我俩却都沉默无言。电梯的显示灯不断变化着,1,2,3,…… 黑暗中,我看不到父亲,感觉不到他的存在,甚至觉得就我一个人站在这里。我也希望父亲能向跟程多多一样跟我说话,亲切自然,无隔阂,有父爱的威严和慈爱,为我的进步感到欣慰和喜悦,吃完饭也轻轻踢我一脚,半是严厉地让我去洗碗,而不是像招待客人一样,对我以礼相待。 想起他离开我那年,我也才八岁,还没有程多多这般大小。 忽然一阵动作的声音让楼道重新恢复了光明,我看到父亲打开我的包,正往里面放一个信封。我倏然意识到那是什么,条件反射般地伸出手去阻拦。 “爸爸……” “小宁,”父亲看着我,“别亏待自己。” “不用,爸爸,”我尽力阻止他的手,“我不缺钱。” “拿着。”父亲似乎有些愠怒,“爸爸给的钱,有什么不能要的。” “我真的不缺。”我坚持着。 “拿着!”父亲的话变成了简单的重复。 我看着父亲的眼神,有期待,也有专属于父亲命令般的威严。 我停止了手里的动作,低声道:“谢谢爸爸。” 父亲将包递给我,重重地拍了拍我的肩。 我背着包心思重重地走出小区。 没走多远,看到路灯下有个人影十分眼熟。 那人穿一身休闲装,背对着我,正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他的步伐悠然从容,路灯将他的身影拉得修长。走着走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转身朝我这个方向走过来。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秒,我一下认出这人是顾长熙。 第二秒,我立马反应迅速地低下头,趁着灯光昏暗,心里默念:你认不出我,认不出我。 没想到那人眼神却是极好,没走两步,我听到前方似是不确定地声音:“程宁?” 还是被认出来了。 “顾老师?”我佯装偶遇惊讶状。 顾长熙走过来,笑道:“我看着像你,试着叫下,没想到真是你。” 试着叫下,你以为召唤小狗呀。 心里这么想,可嘴上还是乐呵呵地道:“这么巧,顾老师。” “这是去哪呢?” “回学校呀。” “行,早点回去吧。”顾长熙点点头,不再多说,便朝前走去。 我松了一口气。 顾长熙走了两步,忽然又折返回来,“我也正准备回学校,要不我送你吧?” “不不不……”我连说三声“不”,立马又停住,这样的拒绝毕竟太□太伤人,忙堆起一脸笑,道,“哪让您破财伤神地送我回去呢,您别客气,别客气……” 我习惯性地捋捋耳边的发,忽然发现头上空空如也,想起来时的帽子落在沙发上,顾不得顾长熙,朝他摆摆手,“顾老师,我帽子落家里了,先走一步。” 十九楼很快就到了。 家里的门虚掩着,有温馨的灯光泄到走廊上。我伸手正准备敲门,忽然听到里面有声音传来。 “老程,你是不是又给她钱了?” “我说你怎么老是胳膊肘往外拐呢,她都是一个成年人了,头脑健康四肢健全,有书读有学上,不缺吃不缺穿,你干嘛老还给她钱呢?” “就算你是她爸爸,但是多多不是你儿子了?他那么聪明那么懂事,你就算不为我着想,也得为你儿子想想啊,他要上中学、上大学、上研究生,要成家要立业,哪样不花钱啊?不说远的了,就说多多现在学钢琴,下次课换八级的练习曲,学费也得跟着涨了,一次课两百,一个月就将近一千,钱花花地都着走了,虽说心疼,但这也是该花的钱啊。可你倒好,出手倒也大方,我说你干嘛执意要送她呢?那信封里装的可是多多好几个月的学费吧?”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暗地里给她钱,老程我提醒你,你可只有多多这一个儿子。” …… “行了,别说了,我心里有数。” 我的手顿在空中,半蜷着的手捏成了拳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终究还是垂了下来。 我站在门口,知道父亲就站在门里,而我们之前,隔得又真正只是这一道门么? 我打开包,将个从未打开过的信封取出,放在门口,敲了敲门。 来不及等电梯,我从十二楼顺着楼梯,一路狂奔而下。 ------------ 66 从一楼出去的时候,我已经上气不接下气。 刚出小区,忽然路边一辆小车闪了下车灯,有人冲我鸣笛。 我眯起眼睛,只见从车上下来一人,正是顾长熙。 他居然没走。 “顾老师?”我有点惊讶。 “走吧,等你呢。”他朝我扬了扬下巴。 我也无心推迟,索性拉开车门一屁股坐了进去。 顾长熙拉手刹的时候看我了一眼,忽然笑了,问:“你帽子呢?” 我愣了一下,看向窗外,敷衍了一句,“不要了。” “其实刚刚我也是忘了东西。” “哦。什么?”我勉强配合。 他指了指方向盘下,打趣道,“车钥匙,不过却不敢不要。” 一点都不好笑。 见我不答话,他从镜面一扫,似乎注意到什么,又道:“刚刚见你从里面出来是气喘吁吁的,怎么了?” 想到刚刚的事,心里又有些难以释怀,我换了个坐姿,看着窗外的街灯一盏一盏往后移动,恹恹地答了一句:“锻炼身体。” 他侧脸看了我一下,再没说什么。 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抬手开了车里的cd机。 轻柔的女声缓缓流淌出来,唱着不知名的外国歌曲。歌声如丝,我渐渐被吸引,心中的难受和烦闷也渐渐被抚平。 一抬头,顾长熙听得也些出神。 我悄悄打量起他来。 他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一只手撑着下巴支在窗缘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不是头一次见他,但不管是大雨那夜,还是上课之时,都没有认真看过眼前这人。 他的发髻很高,露出光洁而饱满的额头。 眉毛很浓,或许武侠里的长眉入鬓,说的就是这样。 眉骨有点高,有点欧洲人的感觉。 眼睛是双眼皮,睫毛不算翘,但很长。眼下有卧蚕,据说这样的眼睛,就是传说中的桃花眼。 鼻子异常挺拔。 笑起来的时候,右边脸颊有一个淡淡的酒窝。 平心而论,顾长熙应该算是长相不错的人。但也没有三头六臂,不知为何会将那帮女生迷得神魂颠倒,特别是我一想到之前的际遇和悲催的论文,心里就更提不起气来。 我忽然想到一提到他就两眼桃花的张欣,不知如果她坐在这里,会作何反应。 是会还是尖叫道晕倒,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我忍不住嘴角微扬,轻轻笑了一下。 没想到被他发现了。 “在想什么?”他问。 我当然不会告诉他实话,临时找个话题:“顾老师是b市本地人?” “算是吧,老家是这里的。” “怪不得。” “怎么?” “您说话的口音有点像南方人,分不清l和n。” “怎么?”显然他自己没有注意到这点。 “我的‘宁’是n,是鼻音,而您有次叫我的时候,发的是l的音,听起来有点像‘程玲’。” “哦?”他稍微一愣,继而淡淡一笑,“这倒真还没有太在意。以后我注意点。” 他谦虚的态度弄得我倒不好意思起来,搞得像在给他提意见。 “名字不过代号而已,”我表现得很大度,“而且一般我们也不会太在意这些,这并不会妨碍您对知识的输出,一看您火爆的课堂就知道。” 他莞尔一笑。 果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我再接再厉继续道:“据我所知,很多其他专业的同学都悄悄来旁听。” “是么?”他从后视镜里扫了我一眼,“跨专业的同学也能听懂?” “当然能!”我乘胜追击,“建筑本来就是静止的音乐,是美的象征,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更何况您的课堂浅显易懂,深入浅出,通俗而生动,活泼又不失水准,简单却不乏高雅,但凡来上你的课的同学,无一不被您的个人魅力深深折服!” 听到我最后那句话,顾长熙笑着转过来,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那一眼到底是对我的赞许还是什么,但从他的表情上可以确定,他内心深处还是很满意的。 “程宁,我发现你文采还不错。” “哪里,顾老师您过奖了。”我谦让道。 “我一般都实话实说,而且你还有一个优点。” “什么?” “反应灵敏。” “没有吧……”我有些害羞。 “一般反应灵敏的人文思应该也灵敏,再加上你不错的文采,”顾长熙一边打着方向盘,一边道,“所以,我很期待你的那篇论文。” 诶?我看着慢慢转动的方向盘,脑袋一时转不过弯来。 怎么又扯到论文了? 我还不知道如何接话,又听见他道:“我买了几本书,其中有一本是关于天坛的专著,还有一本上有篇论文是探讨中国建筑与文化之间的关系,对你的论文比较有借鉴价值,周一上午我在办公室,你来取一下。” 一听这话,我心里便犯了愁,周一上午本来已经和白白她们说好去唱ktv,非节假日,又是上午,团购的活动,连唱5小时每人平均才10块。ktv是离学校稍微有点远,但是周一上午大家都没课,中午那里还提供免费午餐,本来多好的一件事儿啊,又被搅黄了。 我踌躇道:“顾老师,我……” “我很少借人①38看書网,”顾长熙一边看着车窗外,寻找靠边停车的位置,一边慢慢说,“怎么,不想要?” 说完还眼梢微挑,看我一眼。 到嘴边的话,只好吞了下去。 我心里无语地哀叹几声,万般不情愿,可嘴上还得感激涕零道:“好的,谢谢老师。” 回到学校刚过九点,宿舍楼下正是热闹的十分。 如今的大学校园已经比较开放,男女之间谈情说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而我妈最初送我来学校的时候,看着这一对对牵手搂腰的情侣,面色不佳地转过头来,总结道:“我看你们学校谈恋爱的人挺多的。” 言下之意似乎很不满这风气,还略带对我有点警告。 我心里无不悲哀的想,这都什么年代了,早恋的机会都没有了,难道真的要等到黄昏恋吗? 当然,大部分人都不会有我妈这般古老的思想,比如我们宿舍楼下的这群荷尔蒙喷溅的同学。 一般来说,不通过调查访问,只要看晚上女生宿舍下的情况,就能大体知道这栋楼住得是哪个年级的学生。若是楼下的男女同学告别时期期艾艾,依依不舍,但最多只有礼貌性地拥抱,那么这栋楼住的同学是大一的新生。若是楼下的男女同学告别时会躲到比较阴暗的角落,隐蔽地做一些发人联想的事情,那么这栋楼极大可能住的是大二的同学,他们还有一丝害羞。若是楼下的男女同学在灯光下肆无忌惮地拥抱在一起,大方热情地进行吻别,甚至不惜牺牲自我为路过的人展示法式长吻,那么这栋楼基本上都是大三及其以上女同学的闺房了。 她们和她们的男友们在经历了大一大二的铺垫后,已经成功升级,臻化到恍若无人之境的级别了。 而宿管阿姨也会与之同时进阶,对眼前的人和物视而不见,只会在锁门的时候出来吆喝:“姑娘们,都回来吧,还有明天呢~~~~~~~~~” 我庆幸妈妈来的时候只在白天看到情侣牵手而已,若是见到晚上这幕,肯定得给我退学。 一进宿舍,董白白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我跟前,嘿嘿一笑:“小宁~嗯?” 白白笑得有点让我毛骨悚然,“怎么了?”一看宿舍只有她一个人,我又问,“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吴欢和乔娜呢?” “她们去洗澡了,”白白又阴森一笑,“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我奇怪地看着她。 “我都在阳台上看见了,你从车上下来的。是谁是谁?什么时候开始的?那车是什么牌子的?” 我无语地白了她一眼,“白白啊,你真是人如其名啊,我今天已经够倒霉了,别说了行么?” 去父亲家吃饭本来就不太愿意,走时又听到秦珂的那段话,心情更糟。回来又雪上加霜地碰到顾长熙,被戳到痛处不说,周一的娱乐节目还泡汤了。 一想心里就窝火不已。 白白不死心地碰了碰我的肩,“还是不是朋友,我都看见了还不承认?” 我懒得理她,走到阳台收拾衣物,准备去洗澡。 “说说嘛,”白白紧随其后,朝我挤眉弄眼,“我不会告诉别人的,是官二代还是富二代?” 我继续自己收拾自己的东西。 白白见我意志坚定,一声不吭,使出了狠招:“你要不说,等她俩回来了,我告诉她们。” 吴欢是我们年级出了名的八卦之星。此人生平两大爱好:网游和八卦。要是这事被她知道了,即便我是尼姑,也会被调查出有私生子的事情。 人言可畏。 “好吧。”我转过身去,“我告诉你一点。” 白白一见有戏,眼睛都亮了。 “他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 “那是什么?” “龟二代。” ------------ 77 如果扎小人真的有效的话,我真想绑一个,上面贴上顾长熙的名字,把他扎成刺猬。 周一我按时抵达他办公室的时候,他居然不在。 天知道我是顶着多大的压力才告别宿舍那帮人的,特别是在乔娜和吴欢都不能理解的表情衬托下,董白白看我的眼神是有多么的犀利和意味深长。 可是当我按时到他办公室时,他却不在! 但这次他对面桌的老师却在了,好巧不巧,竟然是我们的班主任,陶青。 大学班级也是有班主任的。但是这个班主任和中学的已经大不一样,每学期开学和期末的时候,陶老师会跟我们开班会,大一大二的时候,平日里会请我们喝点咖啡聊聊家常,和同学们都挺亲。只是因为目前她怀孕快6个月,行动不便,即便是在系里,也很少看到她了。 没想到顾长熙居然和陶青是一个办公室,而且还是面对面的座椅! 忽然就想到那日初到他办公室,当他得知我是一班的同学时,眼神却笑瞥了一眼对面空空的位置,我现在才明白,那一眼是有多么的危险。 如果他要打我的小报告,比抿一口茶还要简单。 “程宁,怎么了?”陶青问。 “陶老师好,”我决定速战速决,“我是来找顾老师的,他好像不在?” 陶青扶了扶眼镜,思索了一下,“本来是在的,接到个电话,刚走。找他有急事?” “没有,”我摆摆手,“我是想找他借两本书,参考着写论文。他不在就算了,我另找时间再来。” “要不我给他打个电话?”我们班主任一向人美心灵也美,说着就掏出了电话。 “不用不用。”我赶紧摇头,“真不用。” 陶青似有不解,我意识到动作有些激烈,灵机一动,想了一个权宜之计。我做了一个听筒的动作,道:“打电话有辐射,对胎儿不好,要不您把电话告诉我,我待会自己打给他?” “也行,”陶青笑道,“那你自己和他联系吧。” 说着,就念了一串数字,让我记下。 我道完谢正准备离开,陶青忽然想起什么,道:“程宁,你的论文是不是和天坛有关?” 我心里一动,难不成顾长熙真的跟陶老师说了这事? 我不动声色,又听见陶青道:“今天早上我看他整理来着,聊天时他说要借给某个同学写论文,那,”陶青指了指顾长熙桌子靠窗那侧,“顾老师就放在那里的,你看看是不是?” 我走过去,果然有一本崭新的天坛专著和一本建筑学杂志。 阳光照在精装的硬皮封面,天上面是一张天坛的照片,天高云淡,祈年殿坐落在汉白玉的基座上,红墙金瓦,熠熠生光,让人感到一种圣洁感。 可底下几个烫金的字几乎亮瞎了我的眼。 “templeheaven” ――为什么是英文的! “是吗?”陶青好心地问。 “是的。”我艰难地点点头,抱起那两本书,艰难地离开了办公室。 白白她们唱歌这会儿也没回,我决定去教室呆会儿。 专业教室在五楼,每个同学都有一个自己的天地。有爱学的同学还自己买了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种书。 当然,大多数都是落满了灰的。 不知是不是真的有这么一个规律,买书的人都很少翻动自己的书,反而找别人借来的书,却会认认真真的看完。 基于这个想法,我的桌子上面非常整洁,一本多余的书都没有。 只有一个孤单站立的老式竹制笔筒。 我刚一把书放到桌面,邻桌的雷一楠就凑了个脑袋过来。 “咦,你居然也买书?”他问。 “不是。借的。”我信手翻了翻那一页页密密麻麻的纸,出了图片,其他的一点都不能引发我的阅读欲。 雷一楠起身过来,瞧了瞧,“天坛的,我靠!中国古建看全英文的!程宁,你丫要逆天了不是?” 雷一楠是b市本地人,说话一口本地腔。从大二起就开始和我坐邻桌,我曾戏称你将是我最后一个同桌,并因此敲诈了他一顿饭。 “哎,别哪壶不开提哪壶,”我长叹一口气,“写论文用的。做做样子吧。上厕所的时候可以翻翻图片。 “你也太奢侈了吧?”雷一楠笑着将书扣过来,“靠,怎么贵,100多刀的书你当《知音》用?”说罢又提了提那厚厚一本专著,“你怎么不说你是借来练肱二头肌的?” “别说我了。几天不见,干嘛去了?”我夺过他手里的书,这么贵,我可不想弄坏了赔给顾长熙。 “想我了?”雷一楠身子一歪,坐到我桌面上,嬉皮笑脸地问。 “可不是,”我笑道,“方案还有好多没有弄呢,正缺打下手的。” “别介,”雷一楠朝我摆手,“我自己还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呢,上个星期方案刚刚被老乔毙了。这会儿痛苦着呢。” 说到老乔,是我们学院挺严厉的一名老师,四十多岁,头上顶一地中海。刚上大一那会儿,我们有个课是平面构成,授课老师刚好有他。我本着一颗爱学习的赤子之心,整整一个国庆节都在专教画图,没想到一上课他只虚眼瞄了我图一眼,皱眉问道:“你觉得美吗?” 当时我差点以头抢地耳。 除此之外,他还有如下著名句式。 “你觉得这可行吗?” “你觉得你天真吗?” “你觉得我是你妈吗?” …… 还有: “墨线不分线性,我要扣分哦。” “水彩成次不分明,我要扣分哦。” “设计有硬伤,我肯定要扣分哦。” …… 于是,私底下,我们也叫他“扣老师”。 而这次的设计课,雷一楠的指导老师刚好是老乔,于是我同情地拍拍雷一楠肩,“节哀顺变。另外,别太完美主义,送你一句话。” “什么?” “设计就和婚姻一样,永远不可能完满。” 晚上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 “外婆,我是小宁。” “找小宁?她不在。”外婆耳朵有点不好使。 “是我,我是小宁,外婆。”我找了个没人的角落,大声重复了一遍。 “哦哦,是小宁呀。呵呵。”外婆在那头笑,“我还以为是同学找你呢。” “外婆,我给你买的助听器您没有用吗?” “那个东西戴着不舒服,而且我又不聋。” “不聋不聋。外婆您最近身体还好吧?有没有天天去测血压?” 外婆年近七十,外公去世得早,现在就她一人住,身体还算硬朗,就是血压有点不稳,时而有点飙高。 “测的测的,你放心吧,最近学习辛不辛苦?” “还成。”我怕她不放心,又补充道,“挺好的。” “就是身体最重要,千难万难千万别为难自己的身体,别熬夜,对了,你爸爸有没有叫你去吃饭?” “叫了的。” 外婆在电话那头“哼”了声,“让他给你弄点鸽子汤补补,每次你放假回来,都瘦的跟什么似的。对了,那他有没有给你钱?” “……给了的。我没要。”我不想跟外婆说实话。 外婆又“哼”了一声,“别要,谁要他那臭钱,当初走时那么决然,现在看你长大了,漂亮了,出息了,就知道有个女儿了,想认你了,理都别理他……我们宁宁也是命苦,遇到这么个父亲……他们那家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幸亏你妈妈……偏偏……” “外婆外婆,”我一听不对劲,赶紧切换话题,“天气变热,您别不开空调,舍不得钱。” 老年人一向节约,要是我不在家,三伏的天气都只吹电扇,空调常年都用一个布罩子给罩住。 “我心里有数。宁宁,你差不差钱?我过两天让阿聪帮忙再寄点过来?” “我还有的。您别担心。” “哦,那就好。”外婆似不放心,又叮嘱道,“千万别苦了自己。” “我知道。” ------------ 88 张欣是一位勤奋的好同学,至少在早起这件事儿上,我是干拜下风。 周三一大早,当她楚楚动人地立在我们楼下时,我和董白白都有点愣神。张欣同学底子本来就比较好,皮肤白嫩细腻,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高鼻小嘴,笑起来还有两颗可爱的小虎牙。而今天,她略施淡妆,一头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身着一条浅粉色的荷叶花点缀的连衣裙,还真有点“清水出芙蓉,自然去雕饰”的感觉。 我们都有点被惊艳到了。 “还行吧?”张欣同学有点害羞地问。 “啪!”我们还没有答话,只见一位早起打水的男同学,一头撞到了电线杆上,壶胆碎了一地。 我们三个女生都捂嘴笑了起来。 我和白白抱着昨天新打的论文提纲,带着张欣,风风火火地走进了位于逸夫楼的教室。 不过这次的情形和上次去不太一样,我看了看表,还有五分钟上课,教室里的人却还有大半都没有来。 我和白白本想按照惯例,坐最后一排,却被张欣一阵好说歹说,陪她坐到了第三排。 上课铃声响,顾长熙背着个印着a①38看書网走了进来。 张欣有点激动,掏出包里顾长熙的照片,对照着真人,反复对比一番后,转过来脸对我感慨道:“还是真人帅,学姐,你不知道你们有多幸福。” 我和白白对视一眼,如果她和我们一样,也如此忐忑地坐在这里等着交论文的话,也许就不会再有心情发出这样的感想。 顾长熙放下包后,一扫教室,微微皱了下眉,半开玩笑道:“我今天是不是走错教室了?怎么少了这么多同学?” 不少同学左看看又看看,果真,平日150人课堂,今天只稀稀拉拉地坐了30人不到。 我们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张欣更是一脸好奇。 “发生什么事了?有人知道么?”顾长熙问。 没有人回答。 “那就有些遗憾了,”顾长熙倒也不生气,耸耸肩,边说边从包里掏出一袋沉甸甸的东西来,“我有个朋友上个星期要从瑞士回来,我就让他给我的学生带点手工巧克力,没来的同学就没有这个福气了,来了的同学咱就多吃点。” 底下有同学鼓起了掌。 “顾老师,”角落里忽然有人举起了手,“顾老师,我们今天下午交图……” 怪不得。 建筑学的教学很有特色,我们的专业课没有考试也没有论文,一个学期前八周和后八周各有一个建筑设计,一般到了快交图的deadline,大家就会变得非常忙碌,这个现象俗称“赶图”。而赶图一般都会涉及到如下几个字眼:熬夜、通宵,以及逃课。 顾长熙的这门课是大二建筑学的限选课,主力军当然是大二的同学。而今天大二的同学交图,言下之意就是昨晚估计大家都通宵了,而且说不定现在还有不少同学在连轴转,眼都没有合一个。系里对迟交作业的同学很严,设计再好,一旦迟交,期末成绩就会被大打折扣。所以我们宁愿逃课,也要拼死拼活地将设计图交上去,以免拖图被扣分。 所以,今天顾长熙的课就变得门庭稀落了。 我在心里冷笑,顾长熙啊顾长熙,你也有今天。 那说话的同学可能是大二年级的代表,他印堂发黑脸色发青,一看就知没休息好,是硬撑着来上课的。想必昨晚也是一宿没睡。 他旁边还坐着个女生,也是一脸菜色昏昏欲睡的样子。 这个现象并不是某个年级特有,但凡建筑学都会出现这样的状况,而这,也是任课老师最痛恨的。 发言的那位同学话说一半便没声了,估计是没有胆量再说下去。 外专业的同学都不太明白那位同学未完之话,愣愣地看着顾长熙,等他发话。 顾长熙沉吟稍许,似惋惜道:“这么点儿人,上课也挺没意思的。” 张欣捂着胸,心疼道:“我的心都快碎了。” 顾长熙又用稀松平常的语气道:“既然这样,那今天的课就到这里吧。我们下节课再见。” 我有点吃惊。 被学生放了鸽子,他居然一点都不生气。 底下的同学揣测着老师的用心,不敢相信,也不敢动。 顾长熙倏尔笑了,好脾气地道:“真下课了,同学们可以走了,走时记得拿巧克力。” 十秒钟后,同学开始悉悉嗖嗖地收拾书本,有两个胆大的女同学走到讲台上,当真拿了两颗。 “我听说有很多外系的同学来旁听我的课,” 顾长熙若有若无朝我这里瞄了一眼,温柔地笑问跟前那两名女生,“你们是么?” 此二人一愣,继而呈现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羞涩地点了点头。 “谢谢你们。”他说。 不公平!我在心里怒嚎。这是赤-裸-裸地专业歧视! 对别的专业同学如春风般温暖,对待本专业的同学却如严冬般冷酷! 我们才是交了学费来上建筑学课程的同学! 我们才是上帝! 特别是我! “白白,”我恨恨地道:“我们是不会稀罕那巧克力的,对吧?” 董白白的身子本来已经起到一半,听见我的话,僵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她看看讲台,又看看我,终于一咽口水,重新坐了下来。 “学姐,”张欣主动地站起来,高兴道,“那我帮你们领了哈!” 不一会儿,教室里的同学走地所剩无几。 我俩等着交论文,所以拖到了最后。 顾长熙扫了我俩一眼,却朝那两名大二的同学招招手,示意他们过去。 “带给没来的同学,”顾长熙将剩下的巧克力包好,递给那名男同学,“平时抓点紧,熬夜通宵对身体不好。今天就当给你们放的假。” 男同学顶着黑眼圈,差点热泪盈眶:“谢谢顾老师。” 顾长熙拍拍他的肩,“我也当过学生,你们经历过的我也都经历过,连通几宵了?” “两宵。” “你呢?”他问旁边那女生,打趣道,“走路都快睡着了。” 那女生比划了一个数字“三”。 “年轻就是厉害。吃早饭了么?” 他俩摇了摇头。 “是回建馆么?” 他俩点了点头。 “走吧,”顾长熙朝我和白白招招手,又回头朝他俩道:“我送你们回去。” 直到从顾长熙的车上下来,我都还有点不敢相信今天的经历。 顾长熙课堂的教室在学校西边的逸夫楼,建筑系馆在学校东边,要是步行的话,大约要20分钟。今天他为了体恤熬夜的同学,居然开车从学校西门出去,饶了一大圈,又从学校的东门进来,将车停到了建馆楼下。 途中还停车一次,他掏钱、我跑腿,给大二的同学买了热乎乎的豆浆包子。 被同学放鸽子不生气就已经很难得了,更难得的是,他居然还把他们送了回来。 要是换做别的老师,遇到这样明目张胆有预谋地逃课,早就上报教务处了。 我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疼得很,表明我没有做梦。 我心中有些不安,思索着平日那阴阳怪气的顾长熙今日怎么忽然转了性,变得如此的慈眉善目,我甚至可以感受到他的一举一动都散发着圣母般的光环。 这太不正常了。 我忍不住悄悄跟大二的女生打了个预防针:“尽量别吃那个巧克力。” “为什么?”小学妹用充满血丝的眼睛瞪我。 “可能过期了,瑞士文,我们都看不懂。”我严肃地说。 下车的时候,我感到背后有一道诡异的目光。 转身过去,发现董白白一脸不可思议。她看看顾长熙的车,又看看我,眼里闪烁着莫名激动的光芒。还没等我开口,她便一句噎死了我:“那晚是顾长熙送的你,对不对?” 完了,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 99 无论我跟董白白如何解释我对顾长熙只有阶级敌人般的恨,且此恨比珠穆朗玛峰还高、比贝加尔湖还深,董白白都表示出明确的不相信。 我只差以死明志了。 “没关系的,”董白白说,“现在谈恋爱性别都不是问题了,你又何必拘泥于世人的眼光?” “真不是那样……”我泪眼汪汪。 “好吧,”白白叹口气,“我会替你保密的,但是结婚时你要免了我的红包。” 我:“……” 好在建筑学概论这门课是一周才一节,这周我将论文交给了顾长熙,即便是他对我有不满,也只能为难他憋肚子里一周,下周再见了。 其实并不是我不想好好写论文,只是我这个论文从最开始的选题就错了。我昨天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来研究顾长熙借给我的那两本书,看到一半就发自内心地想睡觉。我真想敲开他的脑子看看,他将这个借给我,是想显摆自己有文化有品位,还是故意让我为难。 白白居然还没有良心地说我和顾长熙有点不正常,明明只有他不正常。 在系馆,我碰到了陶青。 这两天院里的电梯坏了,但凡上下楼走只有走楼梯。后勤集团迟迟不派工作人员来修,学院师生习惯了直上直下,都有些抱怨。 陶青挺着个大肚子,一手拎着一大摞书,一手扶着栏杆,颇有些吃力的慢慢向上走。我快走两步接过她手里的东西,“陶老师,我帮您。” 陶青朝我一笑,“谢谢你,程宁。” “不客气,”我说,“陶老师,今天有晚课?” “没有。过两天学校要检查卫生,我来办公室收拾收拾东西。” 寒暄一阵,我有些担心地看着她的大肚子,“您要是有什么需要,给我们打个电话就成,您看这费劲儿,挺危险的。” 陶青拂汗笑笑,“这电梯要修好了就没事儿了。” 我有点好奇,问:“陶老师,您猜宝宝是男是女?” 陶青摸摸肚子,一脸幸福地道:“男女都一样,不过现在觉得女孩好,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生男孩是建设银行,生女孩是招商银行’。现在房价那么高,要是男孩,以后还没钱给他买房娶媳妇儿呢。” 我跟着傻乐,道:“我看您肚子挺大,若不是双胞胎,很可能就是女孩,我妈生我的时候肚子就挺大。” “是么?你刚生下来多重?” 我想了想,“好像是7斤1两。” 陶青略有吃惊,“那你小时挺胖啊,现在一点都看不出来。” 我嘿嘿一笑,“是有点,我上初中前都有点婴儿肥。” “是吧,一般小孩到了初中都会变瘦,然后开始长个子。” 我想了想,也笑道:“可不就是。” “您一会儿需要怎么打扫卫生?”我又道,“我这会儿没事。” “也成,稍微擦擦①38看書网,收拾立正就行。” 说话间,就走到了办公室。办公室小,东西也不多,不两下就弄完了。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顾长熙推门进来了。 他先看见我,一怔,再看见书架后的露出的半个大肚子,脸上呈现出明了的表情。 “顾老师。”我没骨气地先跟他打招呼。 他冲我点点头,“做清洁?” 陶青听到声音,从书架后走出来,“这不院里要搞卫生么。你怎么也来了?” “我从楼下路过,见灯亮着,还以为是走时忘关了。” 陶青又道:“上次借书那同学是程宁吧,你不在我就让她拿走了。” 顾长熙没说话,只是笑了笑。 陶青摸摸我的头,开玩笑地道:“你没在顾老师的课堂上捣乱吧?” “没,没有,”我有些紧张地拉拉衣角,听陶青这口气,顾长熙应该还没有跟她说过我逃课、不好好写论文的事儿,我心虚地瞅了一眼顾长熙,“哪能啊。” 顾长熙有那么一两秒的时间只看着我不说话,我也眼巴巴地看着他,不知情的人还以为我俩是一对要生离死别的情侣,其实我明白,如果要死,那个人也是我。 终于,他眼波含笑,慢慢对陶青道:“程宁啊,挺乖的。” 我松了一口气,算他还有点善心。 陶青也道:“程宁是不错,今天替我拎着那么多东西上来,还主动帮我打扫卫生。” 顾长熙一听就笑了,顺口接道:“这么巧,要不帮我也一块收拾了吧?” 我就知道,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陶青老公接走她后,办公室就只剩下我和顾长熙。 我环顾了一圈,硬邦邦地问:“顾老师,我能做啥?” 顾长熙坐在电脑桌前,盯着屏幕,不停按着鼠标,抬手指指我跟前那个小沙发,“其实也没什么事儿,你把那沙发上收拾收拾,不要的就扔垃圾倒了。” 就这点事儿? 我一下就轻松起来,心情愉悦地收拾沙发。办公室小,沙发也小,上面堆了些杂志,还有些打印过的表格,背面画了些草图。我把杂志归了类,放在书架上,又屁颠屁颠地去倒了垃圾。 “顾老师,完事儿了。” 顾长熙还是看着屏幕,头也不抬,只“嗯”了声。 我看他像是在专心画图的样子,便也不说什么,就背起书包准备离去。 “书都看了么?”他忽然问。 “差不多吧。”我停下脚步。 “我这两天忙,还没来得及看你写的论文,”他从屏幕前抬起头来,带点促狭地笑道:“书能看懂么?” “有点,困难。”我实话实说。 “过来。”他朝我招手。 我挪着步子,不情愿地走过去。 “说实话,那本专著我看着都会有些吃力。”他合上电脑,从左手边抽出本书来,“可是你为什么不把中文翻译拿过去看呢?” 我瞅一眼他手中之物,欲哭无泪。 “我那天放了三本书,上面两本是英文原著,下面一本是《①38看書网翻译。杂志我想你应该能看懂。只是那本专著有点难,所以我特意给你找了本翻译。回来我还吃惊不小,以为低估了你的英语水平,原来你根本都不需要翻译。” “顾老师……”我哭丧着脸道,“您怎么不早说……之前你说两本,我就拿了两本啊……” 顾长熙好笑地看着我,“那书明明就放在一起的,而且,看不懂为什么不来问我呢?” 我无言以对。 难道我告诉他只有自己脑袋被门夹了才会来找他么? “拿去吧。”他将书放到我跟前,看了我一会儿,似有点恨铁不成钢地道,“看样子,这次交的论文也不用看了。” 我咬着唇不知道说什么好。 “程宁。”他忽然道,“陶老师说你是个好孩子,我也相信你是个好孩子。” “那天下雨,一路上有许多人打着伞从我身旁走过,但是只有你一个人叫住了我,让我这个陌生人跟你打一把伞,这让我很感动。”顾长熙正经地看着我,道,“虽然当时你对我有点不满意,可能到现在也一直对我不满,但是我还是要说,你是一个不错的同学,是一个善良聪明、心思细腻的孩子。” 原来那晚他一直记得。 “顾老师,”我心里忽然没有了底,有一种真相被拆穿的慌乱,“我没有对你不满。” 顾长熙并不接话,过了稍许,他又道,“但是我对你有点失望。” “刚刚陶老师问我的时候,我看你一直看着我,嘴上虽没说话,但我懂你的眼神,我想这样的好孩子,应该再给她一次机会,所以我替你打了马虎眼。但是,一想到这么性格纯良的孩子,在我的课堂上居然一直逃课,论文也不好好写,我就觉得有些痛心。” 我低下头,眼睛盯着脚尖。 顷刻,我听见他轻叹一声,“你都大三了……” 我承认,心里有些东西被触动了。的确,作为一个学生,连续逃课、马虎应付老师写论文,无论怎么说都是不对的。而且老师发现后,一直宅心仁厚,对我循循善诱,虽有软硬兼施,但是都是为了纠正我的学习态度,将我拉到正轨上来。甚至为了我胡编乱造的一个论文题目,还煞费苦心地帮我找资料。 而我却一直耿耿于怀,不能理解老师的用苦良心。 再一想到顾长熙那晚等在楼下送我回学校,大二同学因通宵了不上课也不计较,反而放假让他们休息,心里的愧疚就又多了一份。 这样说来,顾长熙其实是一个好老师。 “顾老师,”我低声道,“我认识到错误了。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他站起身来,我看到他的脚尖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抬起头,见他微微俯视着我,一双眼睛漆黑如墨,沉静深邃。 “您这么做都是为了我好,我不应该敷衍您。”我不敢直视他,低头继续道,“我会改变自己的学习态度的。” “理解就好。” “嗯。”我点点头。 “既然这样,”顾长熙笑吟吟地朝我低下头,“我也就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这儿还有几张cad图纸没画,你这么聪明乖巧的孩子,一定很快就会画完。” “抓点紧,”他柔声又补充,“今晚建院大爷赶人之前交给我。” 说完,又坐回电脑桌前摆弄他的电脑。 我站在原地,眨眨眼睛,不太明白他的话。 “还愣着干嘛――”他扬声催促,“我已经发到你校内邮箱了,快去查收!” 回到宿舍,我发现自己的手心有几道深深的指甲印。 那是过于愤怒却又得不到发泄,只好握着拳头强忍下去的证据。 熄灯后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更让人心烦的是,今晚一直有个男生在楼下弹吉他,曲调喑哑,声音沙哑。 女生楼下有男生弹吉他唱歌本来是挺正常的一件事儿,但是哥们你也看看时间吧,都熄灯了,而且我们宿舍就在三楼,我连他唱歌间隙擤鼻涕的声音都能听见。 我忍了又忍,最后终于醒悟,是可忍孰不可忍。 于是我冲到阳台上,朝楼下大喊一声:“注意素质,请勿发春――!” 夜空一下安静了。 ------------ 1010 前段时间天气还老下雨,一过六月中旬,气温“嗖”一下就飙上去了。 学校住宿条件都挺一般的,许多宿舍都是六人间,有个小阳台,每层楼有公共厕所和水房,没有浴室。寝室内条件也挺艰苦,上床下桌是祖坟上冒青烟才能遇到的待遇,大部分还是□十年代的铁质上下铺,稍微一动床就咯吱咯吱响,幸亏宿舍都是同性,不然还很容易引发联想。 这些硬件马虎我们也就忍了,可最关键的是,这么热的天气,宿舍还没有电扇。没有电扇我们也忍了,自己花点钱买一个小电扇吹得了,可关键是学校还要断电!每天晚上11点,当断电铃声清脆地划破校园夜空时,我们都忍不住哆嗦一下:与炎热做斗争的时候开始了。 曾经某个深夜我被一阵持续不断的悉悉嗖嗖的声音惊醒,那声音如同许多耗子在偷摸地啃食什么东西,又想鬼片里某种灵异的配音,让人头皮发麻浑身起鸡皮疙瘩,彼时夜色朦胧窗外一片寂静,深睡的同学呼吸均匀而绵长,我大着胆子将头探出床外,月光下,只见我的上铺董白白,穿一件白色的睡裙,散着一头乌黑的头发,站在我床边的凳子上,挥汗如雨地洗刷自己的席子。 “白白,大半夜的你搞什么鬼,吓死人了。”我怒道。 “太热了,睡不着,”白白有些委屈,“我把席子打湿一下,能凉快些。” 也正是由于此番惨不忍睹的条件,到了夏天,女生寝室的同胞们都会穿得特别清凉,如果早上在厕所见到半裸身体的同学,请不要大惊小怪。这绝对不是因为个别同学特别贫穷或者是个别同学特别开放,更不要以为你遇到了女流氓,因为天气实在是太热了。 晚上睡觉我们也将宿舍门打开,希望能和对门产生点穿堂风。可b市夏天的热是如同蒸笼般的热,很难迎面吹来凉爽的风。 曾经有一条微博让我热泪盈眶,它是这么说的: 我打b市走过,那住在寝室里的同学如蒸笼里的包子。 阵雨不来,夏天的温度不降。 你的凉席如小小的电热毯,恰若蒸笼的热气不减。 蚊香不点,寝室的蚊子不歇。 你的床是小小的蚊帐紧掩。我湿湿的汗水是失眠的见证。 我不是人,我是熟透的小笼包。 就是在这样炎热的天气下,期末来临。本打算放假就回家的我,忽然又有了点踟蹰。 事情是这样的。 之前我跟雷一楠提起过,假期想找点实习。同学实习一般都是去设计院实习,至少两个月,但我的情况又有点特殊,由于外婆在家,我顶多只能干一个月。这样就比较麻烦,大的设计院都不太乐意要我这样的同学。雷一楠是本地人,这方面消息比较灵通,我就让他帮着打听点。 上周的时候,他跟我回了信,说他有个亲戚从美国回来,成立了一个建筑事务所,现在差人手,问我愿不愿意去。时间大约是六月底倒八月初的样子。 我有点犹豫,若是答应了,回家就只有大概二十天的样子,但雷一楠又非常及时地补了一句:“待遇很丰厚,按天计算,一天120块,餐补另算。” 我掰着指头算了下,这样少说也有4000多块,差不多能交下学年的学费了。 于是我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周五下午没课,雷一楠带我去事务所。 事务所在东三环,地铁直达交通方便。事务所不大,隐藏在一栋年代有些久远的改建的工厂里。室内的设计挺有感觉,工厂靠窗那边架起了一个小阁楼,阳光从硕大的工业用窗户招进来,红砖和铁的搭配另有一番滋味。 雷一楠远远地指了一个靠着绿色盆栽的空座,“你可能坐那儿。” 我“哦”了声,又问,“楼上是做什么的?” “那是老板的办公室。” 说话时,正好有一个人端杯咖啡站在栏杆边上,看着楼下,颇有点俯瞰众生渺渺的感觉。下面大概坐了十几个人,都在认真地面对着电脑。 “真是资本主义。”我瘪瘪嘴。 雷一楠“哼”了一声,“你懂什么?《奋斗》就是在这儿取的景。” “没看过。” “土气。”他不屑地说。 “我是懒得跟你争,”我不服气地道,“演米莱那个演员后来跟演陆涛那个结婚了,还生了个女儿叫文爱马,谁不知道啊。” 雷一楠转过来的表情好像吃了一个大苍蝇,他大笑了几声,然后忽然温柔地看着我道:“小宁,你真是太可爱了。” 我鸡皮疙瘩碎了一地。 我没猜错,楼上那个端咖啡的人,就是这里的大老板,也就是雷一楠的叔叔,雷强。 “程宁同学你好,”他亲切地跟我握手,“欢迎你加入我们团队,感谢你在我们最需要帮助的时候出现,希望你能在这里工作愉快。” 雷强正经的架势弄得我有点不知所措。 雷一楠在一旁笑,“叔叔,你吓到她了。” “是吗?”雷强笑道,“我其实很平易近人的,这里的人都叫我michael 。” “我没有英文名字。”我摸摸后脑勺。 “没关系,程宁这个名字就很好。不介意的话,我们可以叫你橙子?脐橙?血橙?柠檬橙?柑橘橙?抱歉,我所知道的橙子就只有这几个种类。” “……小宁吧。” “ok,小程,”雷强打了个响指,指了指我座位旁边那个大约三十来岁的女人,“那位是胡姐sara,你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找她。” 胡姐听见我们在谈论她,便站起身来亲和地冲我一笑。她戴一副半框的眼镜,短头发,穿着着一件宝蓝色的衣服,下面穿着看不出材质的军绿色长裤,感觉有点像八十年代的工厂职工,很符合这里工厂主题。 自我介绍后,我才知道她大名叫胡莎,居然是宾夕法尼亚大学的高材生。 “真是人不可貌相。”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朝雷一楠感慨。 “是吧,”雷一楠道,“我也看不出来胡莎只有26岁。” “什么?我说的是她的学历……”我有点吃惊,“我还以为她三十多了……” “你都学建筑三年了,难道还不知道这是最摧毁女生的一门专业?” 我赶紧从兜里掏出随身携带的小镜子。 “别照了,”雷一楠道,“这跟你没关系。” “为什么?” “你又不是女的。” “……” “雷一楠,”我看着手里雷强的名片,“我记得你爸爸好像也是搞建筑的?” “是的。” “你妈妈呢?” “建筑师。” “……别告诉我你一家人都是干这个的。” “很不幸你猜中了。我爷爷、我奶奶、我叔叔,包括我堂姐,都是干这行的。” “天哪。”我惊呼。 “知道‘样式雷’么?”他挑眉。 “知道啊。”――“样式雷”是清代的一个雷姓大世家,专门给皇帝盖房子。――我忽然想到了什么,瞪大眼睛,“不是吧?你是雷家后代?” “嘿嘿,我一向很低调。” 因为学校的课程还没结束,所以我不能天天呆在事务所。事务所也很人性化,允许我把图带回学校画,若是有事再让我过去。而工资照算。 我心里挺美的,觉得捡了个美差。跟外婆说这事儿的时候,外婆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问这是不是我爸的意思。我有点奇怪,告诉她父亲还不知道这件事。她“哦”了声,说有点想我,希望我早点回去。 我答应了。 ------------ 1111 一晃就到了周二。 中午的时候我接到胡姐的电话,说是甲方要改方案,让我过去一趟。 我跟的这个项目是一个办公楼,挺简单的一个建筑类型。但是甲方要求很多,要求在建筑中体现企业的文化内涵、要保守而又让人眼前一亮、要让已入职员工感受到家的温暖、要让想应聘的新人感受到人性化的气氛…… “说来说去都是屁。”胡姐一针见血地指出,“无非就是想省点设计费。” “这也能省?”我好奇。 “甲方就是先提出一大堆的要求,先声夺人,唬住你,看吧,我提的要求你都达不到吧,达不到怎么办,少钱呗!” “哦――”我恍然大悟。 “昨天看到微博上那句话我都心酸。”胡姐泫然欲泣。 “啥?” “甲方虐我千百遍,我待甲方如初恋――”胡姐语气一换,气势昂扬,“他日我得成甲方,虐遍天下设计院!” “说得好!”我拍掌,“不过,胡姐,那时可能我还在设计院,您手下留情。” “乖――”胡姐笑着过来捏我的脸,“到时候姐疼你!” 方案改得比较急,周五要汇报,所以跟这项目的人都留下来加班。我一个实习生虽不是主力,但觉得食人之禄就应该忠人之事,也不好意思走。晚饭吃的加班餐,二十块钱一份,可实在是觉得难吃,我觉得自己的手艺已经够差了,没想到还有比我更差的,更没想到手艺如斯还开了餐馆。 这样一想,我愈发怀念妈妈的手艺了。 走的时候已经临近12点,地铁早已停运。胡姐关切地说她家就在附近,可以先住她一晚,明天早上再回学校。 我想这么晚大街上一个人都没有,打的回去时有点害怕,正想答应,忽然一拍脑门想起明天第一节就是顾长熙的课,又只好谢别胡姐,一个人坐车回到了学校。 回到寝室,只有董白白的手机还在床铺上发着幽幽的光。 “还没睡?”我问。 “等你呢。”白白翻了个身,支起下巴,“去哪疯了,明天第一节有课还回来这么晚。” “事务所加班,”我解释道,“怎么了?” “今天在院里碰到顾长熙了,”白白道,“他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我听着有种不祥的感觉。 “就让你明天别忘了去上课。” “哦,吓死我了。” “诶,小宁,你说顾长熙是不是真的好像对你青眼有加?”白白又开始八卦。 “有吗? “没有吗?” “有吗?” “没有吗?” “你烦不烦,还睡不睡觉了。” “哦也~!” 这周是第十六周,学校的最后一个上课周,这也就意味着,明天一过,我再也不用面对顾长熙的嘴脸了。 想到这事儿我就发自心内的愉悦,早上漱口的时候忍不住哼起了《国际歌》:“起来饥寒交迫的奴隶,起来全世界受苦的人……” 或许是最后一节课,顾长熙的课堂尤其火爆。我走进教室的时候,甚至可以感受到整个教室溢满了香喷喷的雌激素,无数隐形的粉色爱心在教室的上空飘来荡去。 进门的时候我看到了张欣,她坐在第二排,脸成花痴状,根本无视我和白白。 八点正,顾长熙准时迈进了教室。 他仍是不紧不慢地步伐,走上讲台,用眼一扫底下的学生,似乎略有点吃惊,又带了点满足,笑着跟学生打个招呼,然后开电脑。 今天是他讲的最后一节课,却是我第一次听他的课。 他上课并不用书,只是将投影仪接上电脑后,转过身去,用另一只手在黑板上龙飞凤舞地写下一个单词“scale”。 “今天我们来谈谈尺度。”他一手插在裤兜里,斜靠在讲台边,问,“什么是尺度?” “距离。”底下有人说。 “尺子。” “大小。” “长短。” “女明星是否一炮而红的衡量标准。” 教室里哄堂大笑。 “有点道理,”他也笑,露出浅浅的梨涡,“这名同学一下将概念深化了,建筑中,人是不可缺少的衡量标准。” “没意思!低俗!”我扭头对白白说,却看见白白一只手支着脸,颇有些陶醉,“以前怎么没发觉他声音这么好听。” 我一听这口气就觉得不对,提醒她:“论文论文……” “哦哦,”白白回神,抹掉口水,“真是无趣,我都快睡着了。” 我满意地点点头。 说话间,幕布上投射出了一张照片,是罗马的万神庙。 “罗马万神庙,”顾长熙用激光笔指着屏幕,道,“罗马最古老的建筑之一,也是古罗马建筑的代表作。圆型的平面,穹窿式的屋顶。” “穹顶中央开了一个直径8.9米的圆洞,可能寓意着神的世界和人的世界的某种联系。当然,”顾长熙淡淡一笑,“你也可以认为是因为当时技术不够先进,没有办法合上,所以留了个大洞在顶部。” “这是一个很大体量的建筑,在当时看来,可以用‘huge’这个词来形容。具体有多大呢?”他切换了到下一张图片,上面用数字做好了标注,“穹顶直径达43.3米,顶端高度也是43.3米。” 他夸张地用手比划了个圆筒的姿势,打了个比方:“就像一个非常圆圆滚滚的大胖子,但是这个胖子大概有――13层楼那么高。” 底下有女生笑。 有同学低声惊叹,因为从图片上看,万神庙不过上下分了三层,怎么都不像有13层楼那么高。 “不信?”顾长熙笑眯眯地道,“那我们看这张。” 屏幕上出现了万神庙的内部空间,里面有圆形矩阵排列的神龛,穹顶上是一圈圈方形向内凹陷的图案,太阳光从洞进圆来柔和漫射光,照亮空阔的内部,有一种宗教的宁谧气息。 而里面的人,显得格外矮小,大概只有食指那么长。 大家脸上出现恍然大悟的神情。 “所以,”顾长熙走下讲台,将手撑在第一排同学的课桌上,总结道,“刚刚我说人是建筑中不可缺少的衡量尺度,在这幅图上就显而易见。光看图片,不知道大小,而有人在里面,就能知道个大概。同学们在做建筑设计的同时,要充分把握好尺度,当然,”顾长熙话锋一转,笑着一笔带过,“做人,也要把握好尺度。” 第一排的同学把头点得跟小鸡琢米似的,好像脖子里装着的不是骨头,而是弹簧。 这时候,我看见顾长熙似乎瞄了我一眼。 心里立马警觉起来。 顾长熙按了下激光笔的控制键,万神庙消失,夕阳下的天坛缓缓出现在投影仪上。 不知是因为最近见得太多,人太敏感还是什么,我陡然徒生一种不妙的感觉。 “天坛”,顾长熙亲切地道,“明清两代帝王祭祀上天的地方,它也是宗教建筑,但是带给我们的感觉和万神庙比,就大不一样,有没有同学来谈谈?” 语毕,底下同学清一色地将头一低,动作整齐划一。 我赶紧埋头装作做笔记。 顾长熙在讲台上踱了两步,忽然道:“我记得有个同学写论文是写的天坛,不知她今天来了没有。” ------------ 1212 我停住手中的笔,墨水开始在白纸上氤氲。 白白用余光瞥了一眼我,“冷静,小宁。” “没来?”顾长熙扫了一眼台下,颇有些惋惜地道,“学校有规定,凡是无故逃课三次以上的同学,就自动算做挂科,我来看看……” 不等他话说完,我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白白紧紧地捉住我的手,“别冲动,冲动是魔鬼。” “哦!原来来了!”顾长熙故作惊讶状,然后微微一笑,慢条斯理地道:“那这位同学主动站了起来,我们就听听她的看法吧。” 全班都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 “对不起,”我梗着脖子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顾长熙笑了,“不知道你站起来做什么?” 心中怒火焚烧,我觉得我胃都气痛了。 “这位同学有点紧张,”顾长熙非常善解人意地道,“来,我们给她点掌声。” 底下掌声哗哗地响了起来。 如果这个时候有两个我,一个我必然是僵直站立,眼神如烈士般视死如归,另外一个我必然是二指指向苍天,一遍又一遍的咒念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小宁,”白白把我的论文递到眼皮底下,“好汉不吃眼前亏……” 我瞄了一眼论文,并不接,一扬脑袋鼻孔朝天,道,“顾老师,我没有去过万神庙,更没有去过天坛!” “没有?”顾长熙更加吃惊了,似是思索道:“我要是没记错的话,第九周的星期三,我带着同学们……” “去过,去过!”我见他又要翻我逃课的旧账,忙改口。 “去过就好,”顾长熙笑得有点坏,“我其实是想说那天我带着同学们去的地坛,那里离天坛很近。” 我的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胃一遍又一遍的绞痛,胃酸直往上涌。 我不说话,眼睛瞪着他,以沉默跟他对峙着。 这个时候,白白忽然站起来:“顾老师,我有话要说。” 顾长熙瞄了眼董白白:“你说。” “天坛的祈年殿和罗马万神庙在平面上都一样,都是圆形平面,但是因为在尺度、规模和建筑类型用材上不同,带给我们的感觉是不同的。”白白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纸,抬起头来接着道:“但是我觉得最不同的,是它带给我们思想上的冲击和灵魂上的震撼。天坛的面积是故宫面积的4倍大,但是当你行走在里面的时候,却丝毫感受不到这个尺度的巨大。因为天坛建筑只占总面积的1/4,剩下的,都种植苍翠挺立的松柏。植物的簇拥,更能衬托出整个建筑群的幽静广袤,好像这不是凡俗之物,而是某个未能发现的空间,这个空间不接地气,只存在于天上……” “……祈年殿坐落在高6米的白石雕栏环绕的三层汉白玉圆台上,颇有拔地擎天之势,壮观恢弘。三层攒尖式的屋顶层层缩小,屋顶直指青天,仿佛是帝王在认祖归宗……” 董白白歇一口气,瞄一眼纸,正准备开口,顾长熙忽然打断了她:“好了,董白白同学,你说得很好。谢谢你。” 董白白维持着口型,看了眼我,只好坐下。 “程宁同学,”顾长熙深深看了我一眼,“你也坐下吧。” 我仇视着他,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 课间休息的时候,我趴在课桌上,动都不想动。 “怎么了?”白白摇了摇我,“像只斗败了的公鸡。” “你才像公鸡!你们全家都是公鸡!” “说错了,”白白纠正,“是母鸡!” 我干脆别过脸去。 “别气坏了身子,”白白安慰道,“最后两个小时,撑过去,一辈子就再不会见面了。” 我不想说话。 “不舒服吗?”她问。 “胃都气痛了。”我捂着肚子。 “很疼吗?脸色是有点不好。” “都怪顾长熙!”我咬牙切齿地道,“一而再再而三地让我当众出丑,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他!” “要不要请个假?” “我说胃疼他会相信吗?现在离开,更像是战败而逃。” “有道理,”白白赞同道,“那你怎么办?” “忍一忍,”我伏在桌上,“顾长熙我都忍了,还有什么不能忍的。” 讲台上一直有同学围着顾长熙问着问那,一副不懂就问勤奋好学的样子,我实在搞不懂为什么顾长熙可以和他们相处融洽,而和我却始终不对盘。 第一次上他的课,我俩的梁子就结下了。他当众让我被低年级的同学笑话,让我颜面扫地,然后又被请到办公室,被受到他法西斯般的威胁,帮他画图,还用那本韦伯在世都看不懂的英文专著刺激我的英语,今天,又在众目睽睽下,对我进行了赤-裸-裸的调戏挖苦讽刺! 想到这里我就激愤难忍,在上次办公室还想和他和解,真是脑子进水了。 第二节课顾长熙讲了些什么,我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我侧脸趴在桌上,望着窗外,想起可能昨晚的快餐有问题,加上今天大动肝火,所以才会胃疼。模模糊糊中,我感到课堂上的人群又沸腾了起来,虚眼瞧了下讲台,原来是顾长熙有小礼物要送给大家。 又是小恩小惠!我从心眼里鄙视他,有本事你送房子呀!你不搞建筑的吗?! 顾长熙的礼物是一把一米五白色的小卷尺,可以随身挂在钥匙扣上。他给每位同学都准备了一把,包括来旁听的同学。 这下可不得了了,本来就快执手相看泪眼的同学们,更加舍不得她们心心念念的顾老师了。有个女生在领尺子的时候,泪眼汪汪地看着顾长熙,忽然可怜巴巴地道:“顾老师,我能拥抱一下您吗?” 顾长熙愣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像兄长一般张开了双臂,礼节性地拥了一下那位同学,鼓励道:“继续努力。” 那女生哭得更厉害了,活像是被顾长熙非礼了一般。 有人开了先河,下面的人就变得非常有默契,每个人领完尺子,都和顾长熙拥抱一下。 我和白白趁着人多混乱,往教室门口溜。 “程宁学姐,”快到门口的时候,张欣叫住我们,颇有些奇怪,“你们不去领尺子吗?” “我们一会儿回来再领。” “回来就没有了!”张欣摇头叹息,一把抓住我的手,扎进了人堆。 小姑娘可能是练过的,力气奇大,把我一下就甩到了顾长熙前面,我听见有同学非常不满我的插队。 面对我的出现,顾长熙倒也没有表现出什么。他一脸和蔼可亲的样子,温和地向我摊开手,好像要给我鼓励。 我望过去,见他舒展着那双好看的眉毛,两眼含笑,面容亲和。唇角微微扬起,右边脸颊的梨涡若隐若现。 有那么一瞬间,我真还觉地站在面前的是一位充满亲和力、充满魅力的老师。但是下一秒,我又立马清醒过来,世人总是被一副好皮囊蒙骗。 我就在我准备扭头就走的当下,白白从背后捅了下我。 我顿时明白,白白是在提醒我,当心顾魔头的打击报复。 我两眼含泪,极其抗拒地、缓缓地向前倾着身子,心情如壮士扼腕般的悲壮。可就在我刚刚接触到他的时候,我的胃忽然一阵抽搐,有东西忍不住地往上涌。于是我伸出的手条件反射般地换了方向,一把推开顾长熙,冲到人群外,扶着墙根吐起来。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偌大的阶梯教室只剩下我痛苦的呕吐声。 白白一个箭步冲过来,拍着我的背,急急地问:“小宁,你怎么了?” 我做了个手势示意她没事,大口地喘着气。 顾长熙也走了过来,可他来得太巧了,我抬头看了一眼他,一波未平一波起,又翻江倒海地吐起来。 在场的人再次石化。 第二天,我成了整个学院的名人。 大家都知道,有位同学和顾长熙老师拥抱后,不能自己地吐了。 顾老师过去安抚她,她一看见顾老师,又吐了。 ------------ 1313 暑假终于如期来临。 大三的暑假,大学都开始为未来做打算。吴欢准备着毕业后出国留学,报了个暑假的新东方班,董白白找了份设计院的实习,我要留在事务所,只有乔娜回家避暑。 还好,宿舍三个人,不孤单。 每逢毕业,学校话剧团都会有毕业年级的同学演出毕业大戏。今年的毕业大戏叫《恋爱的犀牛》,在学校剧场连演三天,场场爆满。学校是网上抢票,我每天7点准时守在电脑前,终于在最后一天抢到了一张票。 《恋爱的犀牛》讲的是一个爱情故事,里面的男主人公痴傻地爱着女主人公,为她做他所能做的一切,但女主人公却始终没有动心,她爱的是另外一个文艺小青牛。男主对女主的爱就像他饲养的犀牛一样,偏执而倔强,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 剧中男主人公反反复复地吟诵着对女主人公的爱:你是我温暖的手套,冰冷的啤酒。 说老实话,我觉得这出戏隐喻挺多的,就是没太看懂。 散场时,黑压压的人群一片,从剧场往夜色深处散去。 这个时候,我听见有个人在叫我的名字。 “程宁,这儿!” 我循声望去,是好久不见的孙志扬。 孙志扬看见我有点兴奋,穿过人群挤到我跟前来,“最近忙什么呢?” “考试、交图。”我答。 我知道孙志扬的兴奋点在哪里,因为碰到我,就又可以打探到乔娜的消息。 果然,孙志扬环顾了一圈我的四周,有些失望,“就你一个人?” “是呀,还是好不容易抢到的票呢。” “哦,我之前还跟乔娜说有多的票,可她没搭理我。” 这个乔娜,我心里恨恨道,一点不都体恤我守在电脑前的艰苦。 “哦……”怨归怨,我不能出卖朋友。 见我不答话,孙志扬又问:“你是回宿舍?” “嗯。” “我顺路,送你吧。” 学校的绿化做得很好,路边是人工种植的草坪,夏天正是绿得发亮。草丛中蟋蟀在唱歌,有人远远地在弹吉他。 我和孙志扬边走边寒暄。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我,有些慎重有些紧张,欲言又止。 “小宁,”他说,“有句话,不知该不该说。” 他这个神情搞得我也有点紧张。 “什么?”我问。 月光如练,洒在他脸上,我甚至可以数清楚他脸上的青春痘。 我没来由地想,要是忽然孙志扬跟我说:“小宁,我其实喜欢你。” 天哪,我要怎么办?我可不喜欢他! 还好,他说:“小宁,我觉得我坚持不下去了。” 我虚惊一场,但同时感到吃惊,我知道他说的是对乔娜,但是还是忍不住要确定:“你说什么?” “乔娜,”孙志扬有些艰难地道,“一直对我冷处理。” 其实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实。在宿舍,我几乎没有看见过乔娜跟孙志扬打电话,很多时候,孙志扬只有打到宿舍来。出去玩的时候,乔娜也想尽办法和大家呆在一起,极少给孙志扬独处的机会。 我有些为难,口是心非地道:“别泄气呀,日久见人心,乔娜也没有拒绝你不是?” “可这跟拒绝有什么区别?”孙志扬脸色暗了下去,有些自嘲的道:“有些事,说与不说,就在那里。” 我找不到话来安慰他。 “小宁,你跟我说实话。乔娜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没有,据我了解,应该是没有。”我摇头。 “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对我的看法?” 我想了想,仍是摇了摇头。 “那是为什么?怎样才能让她心动?”孙志扬痛苦地问。 我叹一口气。 熄灯后,我接到雷一楠的电话。 “怎么样?事务所累么?”电话那头放着喧闹的音乐,我跑到阳台上才能听清楚他的声音。 “还行,你在哪呢?怎么这么吵?” “在外边跟朋友玩呢。” “真不是好孩子。” “这不放假了么。” “这个点打电话,也不看看人家睡了没。” “明显你还没睡嘛。” “喂――”我忽然想到孙志扬,踟蹰了一下,问:“雷一楠,你说心动是什么感觉?” “什么?”他大声问。 电话里喧闹的声音逐渐变小,像是他拿着手机在往安静的地方走。边上有人跟他打招呼,他应付了两声,直到一声关门声隔绝了所有的喧嚣,雷一楠方才问我,“你刚刚说什么?” “……没什么。” “你是不是情窦初开了?” “瞎说什么,我要挂了。” “那你刚刚问我那问题干嘛?”他不肯放弃。 “问问而已。不说拉倒。” “好吧,我可以告诉你,但你也得回答我一个问题。” “不要涉及隐私,不要人身攻击。” “那还有什么好问的。” “我真挂了。” “好吧,”雷一楠投降,“让我想想,心动就是――” 我竖起了耳朵。 “哎呀,我心动过太多次了,都忘了什么感觉了!” “……我挂电话了。” “不过我知道心动后的感觉。”他及时补充。 “什么?”我已经将手摁到了结束键上。 “他让你流泪,让你心痛,即便这样,他站在那里,你还是会走过去牵他的手,不由自主。” 雷一楠的姑姑在学校旁边,有一个一室一厅的小居室。他姑姑常年呆在国外,这个小居室就给了雷一楠使用。大一那阵儿,雷一楠请我们班同学去他家烫过几次火锅。后来听说她姑姑把房子租了出去,我们也没有再去过。 直到大二的一天。 那天我买了东西刚下公交,就看见雷一楠带一夸张的白色耳机,晃悠着往他姑姑家的方向走。我叫了他两声,他没有听见,我忽然好奇心作祟,偷摸跟在他后面,想看看他干嘛去。 我想,若是收房租,我正好让他请客。 门铃按响,我正准备从背后出现吓他一下,谁知门口出现一个穿着沙滩裤、赤/裸着上身的青年男子,他见着雷一楠腼腆一笑,然后雷一楠搭着他的肩,俩人亲密地走了进去。 关门的瞬间,我看见那名男子的耳钉在逆光中一闪。 这事儿我没有跟他提过。 后来又有一次,寒假结束我回学校,雷一楠说他刚刚领了驾照,在练车,正好可以顺路来接我。可我等在火车站门口喝了半天的西北风,连个鬼影都没有见到。正生气时,雷一楠打电话告诉我,他暂时有事来不了,让一个朋友来接。 不一会儿,一辆非常帅气的银色跑车风一般地停在我的面前。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虽然不认识车牌,我也知道这是辆价格不菲的好车。 从车上下来一名青年男子,大晚上还酷酷地带一墨镜,问我是不是叫程宁,我有点懵,又瞥了眼远处辛苦执勤的民警,点了头。然后这帅哥从红色的紧腿裤兜里掏出一个iphone ,拨了几个键,直接放到我耳边。 “小宁?我朋友接到你了吧?”那头传来雷一楠的声音。 “这是你朋友?”我有点吃惊,瞄了一眼靠在车边的那人,背过身去,“你这是什么朋友,别是黑社会的吧?我都不敢上他的车。” 雷一楠在那头笑,“对呀,我就是黑白两道通吃啊。跟你开玩笑呢,放心吧,这是我侄子。” 我看那人似乎等的有点不耐烦,便挂了电话。 汽车平稳地滑入车流。 雷一楠的侄子开车十分专注,目不斜视,我甚至怀疑他连左右镜都不看。夜晚的城市车辆很少,公路笔直地通向远方。汽车像一头银色的豹子奔跑在北方冰冷的夜间气流中,车尾的排气管发着低沉的噪音。 我看着仪表盘上的液晶显示数字一点一点增加,变成三位数的时候,我忍不住善意地开口:“这条路上没有计速器吗?” 侄子掀起眼皮从后视镜里瞄了我一眼,然后轰了一脚油门。 热脸贴在冷屁股上。我瘪瘪嘴,自讨没趣。 过了一会儿,他说:“我叫翔。” “程宁。”我说。 “知道。”他从嘴唇里蹦出两个字。 又冷场了。 我觉得好歹人家这么晚来接我,还开着这么好的车,还是应该主动一点,化解人与人之间冰冷的隔阂,让世界都充满了爱,所以我开始寻找两人共通的地方:“雷一楠在忙什么呢?” “鬼才知道。”他哼了一句。 “哦,他是挺忙的。”我只能自己给自己圆场。 “so,你跟他很熟?”他语带讥讽。 我愣了一下,“是挺熟的呀。” 语毕的瞬间他的脸就跨了下去,我感到车内的气温顿时低了十度。我不知道自己哪里激怒了他,又怕开口不小心又触到了他的禁区。 我猜测他的年龄应该和雷一楠不分上下,或许稍微小一点。我心生奇怪,从没有听说雷一楠有这么大个侄子。 正在这时候,我接到了雷一楠的电话。 “到了么?”他问。 “快了。”我瞅了一眼翔紧绷的腮帮子,捂住嘴有些担心地问,“雷一楠,你侄子今天还好吧?” 话音未落,我忽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刹车声,接着身子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前推,安全带深深地嵌入我的身体,几乎勒断了我的腰。我不由自主的尖叫起来,手机被猛地摔倒了玻璃上。 “你干什么?!”我怒不可遏地朝翔大叫。 翔绷着一张脸转过来,用零下三十度的温度对我说:“侄子?” 我一头雾水,还未从吃惊和愤怒中回过神来,车锁“嘭”的一声解开了。 “下去!”他朝我厉声喝道:“下车!” 莫名其妙!我紧咬着嘴唇,火冒三丈地狠狠一甩车门,刚关上,汽车“轰”地一声飙了出去。 没出去多久,跑车忽然又刹住,在公路中间霸气地压过双黄线,“吱――”一声停在我前面,墨色的车窗摇下一个缝,我的手机被扔了出来,在地上弹跳两下,停在我的脚前。 “你他妈的神经病啊!”我忍不住朝他大吼。 跑车轰鸣着引擎,尾灯一闪,一溜烟消失了。 我就这样,在b市寒冷的夜晚,被独自抛弃到了一个自己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地方。 我捡起手机,电池后盖都没有了,试着拨通电话,居然通了,我中气十足地冲电话吼了一句:“雷一楠,我要和你绝交!” 然后,我拨通了警察叔叔的电话。 ------------ 1414 足足有一个星期,我都对雷一楠视而不见。 不过经过这件事儿,我隐隐察觉到了什么。那晚将我耍在大街上的翔,耳朵上也戴有一颗闪亮的耳钉。 雷一楠属于典型的阳光男孩,身高一米八,爱打篮球,爱穿红色的24号篮球服,露出小麦色的皮肤和匀质的肌肉。梳着简单的寸头,浓眉大眼,笑起来有一口洁白整齐的牙。照例说,应是花边新闻不断的人物。可从大一到大三,我都没看见他跟哪个女孩传过绯闻。 倒是有大胆的女生给他抛过媚眼、递过情书,却没有了下文。 几件事串联到一起,我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吃惊和震惊是巨大的,随后伴随着深深的同情。虽然现在社会已经十分开放,但是公然出柜,还是需要很大的决心和勇气的。 所以在雷一楠诚心道歉,且请我吃了一顿大餐后,我决定大人不计小人过,和他恢复革命友谊。同时我也决定暗地里帮他隐瞒这个秘密。既然他没有说,我也不能去捅破。有了这层默契后,在和他的交往中,我变得开放和包容许多,他渐渐成了我唯一的男闺蜜。 雷强的事务所虽小,但里面精英可不少。除了带我的胡姐是宾大的研究生,隔壁坐着的徐超john毕业于国内建筑学的龙头老大q大,徐超隔壁的马可心marry毕业于老四校里的t大,还有马可心隔壁的张叔,资历最老,从业已经快20年。可他人老心不老,保持着一颗童心,居然是事务所里最早开始玩苹果系列产品的人。 当然,这里最牛掰的人还是我们的大老板雷强,哈弗大学建筑学毕业,又在美国建筑大师斯蒂文霍尔的工作室工作过,那履历和经历,可是一般人望尘莫及。 上午我正坐在事务所画图,董白白一通电话打了过来。 “小宁,你查成绩没有?听说建筑学概论的分数出来了。” “是吗?”我一听便坐直了身子。 那日白白扶着我离开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顾长熙。论文是白白帮我交的,之后顾长熙也没有再找过我,一切都平静无波。 我挂了电话便打开网页,登陆学校的网页查成绩。输入学号和密码之后,便是一阵长长的等待。学校的教务系统老旧又缓慢,每逢学生选课和查阅成绩的时候,总会出现传说中的“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不舒服”的症状,要不是“402 bad gatway”就是“服务器忙,请稍后再试。” 我刷了一遍又一遍的网页,填了无数次验证码后,屏幕上终于出现“欢迎!程宁同学”。 我打开这学期的课表,在树形列表里找到了“建筑学概论”,然后深吸一口气,点了鼠标左键。 时间停止了。 我想顾长熙很可能给我一个70分,要是还有良心的话80分,90分我是不敢奢想了,再不济60分我也认了,只要不给我不及格,大家何必要撕破脸皮斗个你死我活呢。 可是我睁大眼睛,成绩那一栏却写着: 缺省配置。 天灵灵、地灵灵,谁来告诉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怕是浏览器的问题,又下载了一个最新版本的谷歌浏览器,倒腾半天登进系统,成绩那一栏几个字清晰明确:缺省配置。 我愣在那里,像是不认识汉字一般,等着屏幕瞧了老半天。 估计是我这番的忙乎引起了隔壁胡姐的注意,她凑过来问:“怎么了,小宁?” 我把情况如实告诉了她。 “怎么会这样?”她疑惑,“可能是学校系统出了问题吧?要不要打电话问问你们老师?” 这句话提醒了我,我想起那日陶青给了我顾长熙的电话。我掏出手机,翻到通讯录g的那一栏。 可就在要拨出去的时候,我又犹豫了,说心里话,我实在是不想和顾长熙再有什么交集,这通电话打过去,不知道又会受到他什么样的嘲笑讽刺。 胡莎在一旁似乎瞧出了些端倪,给我打气:“小宁,没事儿,你就跟老师实话实话,他能理解的。” 舍不得孩子套不找狼,我一咬牙,心一横,电话拨了出去。 电话“嘟嘟”响了两声,便接通了。 “喂――” “喂!顾老师,”我深吸一口气,挺着腰杆,用不卑不吭地语气道,“顾老师,我是程宁,就是上您建筑学概论课的那位大三的同学。”怕他想不起来,又加了一个定语,“就是上次一见您就吐了的同学。” “哦,”他似乎记起了我,公事公办地问,“什么事?” “是这样的,我听同学说课程的成绩出来了,就上网查成绩,结果发现成绩那一栏写着‘缺省配置’。” “缺省配置?”他似乎在笑,“怎么会?” 你问我我问谁,成绩是你给的好不好。 我不吱声。 “这样吧,”他在电话那头道,“成绩是我给的,但是是教学科的老师输入电脑里的,可能在输入的时候出了点问题。我帮你问问。” “哦――,谢谢顾老师。”我松了口气,又想到一个关键的问题,便有点小心翼翼地问:“顾老师,您还记得我是多少分么?” 我想,要是挂了科,便不用去改成绩了。就写个“缺省配置”在那里,时间一久,说不定学校就忘了当初到底怎么回事。每年开学都有很多同学去查成绩,希望涨点分,这个时候我也可以跟着去趟一脚,就说之前看到成绩有80分,不知为何开学就显示是“缺省配置”了。 说不定人品爆发还能蒙混过关呢。 我正盘算着小九九,又听见顾长熙道:“那么多同学,我怎么记得?回头我问了教学科老师,你自己上网查吧。” 说罢,电话就挂了。 我垂头丧气地收了电话。 “怎么说?”胡莎问。 “老师说帮我查查。” “挺好的呀,”胡莎抿了一口咖啡,“我们上学那阵,学校老师压根都不管我们。成绩都是随机给的,好像是要满足一个正态分布,有多少人不及格,都是有硬性规定的。” 这话听得我心惊胆战,我不禁皱眉,“这不公平啊。” “是不公平,有同学一学期都没有来听课,结果还80多,有同学辛辛苦苦做了一个学期的笔记,最还还不及格呢。” 我想我就是那个一学期都没怎么听课的同学,不过却不敢奢望顾长熙能给到我80多。 “不服气的同学还上报教务处,要求查卷子查成绩,可是――”胡姐耸耸肩,“卷子上能扣分的地方可多了,就算是这道题他给分少了点,但下道题他随便可以找出一个理由给你零分。即便是卷面分挺高,但你还有平时成绩么,那也是可以在总成绩里倒扣分的。” “为什么啊?”我不解,“老师没有必要这样对学生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胡莎一脸高深地告诉我,“若是同学申诉成功,老师确实给分不公,是算教学事故的。所以你想想,哪个老师愿意这样做?” 事务所的空调是立式的,扇叶转过来的时候,我感到了阴风阵阵。 阿弥陀佛,我希望只是学校网络系统出了毛病,没有显示我的成绩而已。 见我沉默不语,胡莎总结道:“所以我说你这位老师还挺好的,愿意帮你问问。对了,我听见这位老师姓顾?” “嗯。” “我记得我有位师兄毕业后就去了你们学校,”胡姐眼里闪着光,“你老师叫什么?” “顾长熙。” “ohgosh!”胡莎捂胸呈祈祷状,“真的是他!” “你认识?”我被她的激动搞得有点懵。 “当然!哦――不!准确地说,是我认识他,他不认识我。噢也不对,其实是我也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我!” “……我糊涂了。” “我入学宾大的时候,他刚刚走,没见过真人,只在各种活动奖励的照片中见过他。不过人不在江湖,江湖却少不了他的传说。”胡姐如数家珍地娓娓道来,“顾长熙本科和研究生都在q大念的,研究生毕业后,交换到了宾大两年,然后又在美国盖里的工作室干了一年多,后来我们听说他回国了。” “盖里工作室?”我有些不相信。 胡姐有些屈才惋惜地道,“是啊,据说他离开的时候,很多公司都向他伸出了橄榄枝,其中不乏跨国大公司和世界著名事务所,还有位宾大教授才貌双全的女儿向她抛出了绣球,但没想到,他居然回国做了大学老师。” “天哪,”胡莎接着又长叹,有似还不肯相信,向我确认问:“你的顾老师是不是又高又帅,眼睛深情如一望无际地汪洋,鼻梁挺立如同希腊雕塑,笑起右边有个酒窝,足以让全世界阳光都失色?” “……”我为难地点了点头。 “ohgosh!”胡莎惊呼一声,居然兴奋地一伸双臂将我拦在怀里,“孩子你真是太幸运了!下次照点他的照片给我看!” 我没有想到胡莎三十岁沧桑的外表下,居然有一颗二八少女的怀春之心。她拉着我的手情不自禁地向我倾吐他认识的顾长熙是有多么的优秀,在宾大的时候,是多么的受教授的器重,他的结课作业,又是如何引起了轰动。我甚至开始怀疑胡姐认识的那个顾长熙和我认识的那个顾长熙是不是同一个人,难不成顾长熙会有一个双胞胎哥哥? 末了,就在胡莎泡沫星子满天飞快要结束的时候,她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走到事务所的书架上,从最上面取下一本书来。 那是一本国内响当当的建筑杂志。 “哪,”胡莎一边查阅目录一边道,“顾长熙手头功夫十分了得,他本科的时候,参加了一个全国水彩比赛,得了一等奖,我的老师曾让我们当范图临摹,我印象特别深。” 说着,就翻到了那页。 早年建筑行业计算机作图还不那么普遍的时候,一张纸,几只笔,就是建筑师的敲门砖。建筑师要能说,但更要能画,你说得好听,吹得天花乱坠的,甲方可能会点头。若你同时能画,可以将说得用图纸直观的表现出来,甲方可能就直接签字了。 我探个脑袋过去,只见那页上画的是江南的建筑,马头墙圆拱桥,炊烟人家,白墙黛瓦,云烟袅袅,午后的阳光懒懒散散地洒在这一隅的人间天堂,世外桃源的意境呼之欲出。我不禁有点呆了,我看过很多计算机的效果图,但远远比不上画图中那若有若无的寥寥几笔。 更让我吃惊的是,我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地方――那是我生活了十七年的地方。 底下有一行小小的落款:熙,于庚辰年仲夏。 ------------ 1515 ------------ 1616 “michael,你总算来了。”开门的是一个年轻人,长得文质彬彬。 “不好意思,路上塞车,”雷强拱手赔笑,扫视一眼屋内,“jeff呢?” 今天吃的是中餐,室内有一个大的圆桌,我环顾一周,大约坐了5、6个人,中间那两个位置被人空了出来,明显是留给jeff和雷强的。 屋内的人见雷强进来,微微欠身,朝雷强笑着打招呼。 “jeff去厕所 ,马上回来。”那人道,指指我问雷强,“这位是――” “事务所的程宁。” 我冲他微微一笑。 “你好。”年轻人朝我伸出手,“space的郭武清,也称‘国务卿’,当然,也有人称我‘无情哥’,导致我一直单身。” 正说着,郭武清朝身后扬扬手,“jeff。” 我转过身去,大吃一惊。 继而终于明白,这位jeff为什么喜欢吃饭有女性在场。 因为她自己就是个女的。 从电视上、从杂志上、从小说中,我都认识到,饭桌上是男人的天下,他们喜欢在饭桌上大呼小叫、说着荤段子,拼死拼活地喝酒,偶尔还会调戏下服务生妹妹,乌烟瘴气,混乱不堪。于是,饭桌和应酬在我的个人字典中,是带有贬义倾向的,代表着社会的阴暗面。我想,这位海外归来的jeff说不定也有着和我一样想法,不喜欢一大群男人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张牙舞爪,所以特意吩咐雷强要带女生来参加。 jeff礼貌地冲我打招呼,然后给雷强做了个大拇指。 雷强瞄了一眼我,会心一笑。 各位就坐后,我老老实实地坐在了圆桌的最边上。雷强和jeff亲切而投缘地谈着项目的事情,周边的人不断点头,时而说一两句拍马屁的玩笑话,整个饭局的气氛舒缓而融洽,俨然一次高层聚会,全然不似我想象中的那般低俗。 没有人搭理我,我就努力扮演好花瓶的角色,埋头苦吃,大家一起举杯的时候,我也就跟着喝一两口。 饭局进行到一半的时候,一个挺着大肚的人走了进来,手里端着杯白酒。 “哟,老雷!我刚刚就看见你身影像,没想到真是你。” “原来是吴局,没想到你也在这里。”雷强起身。 “这不跟建设局的人一起吃饭嘛,西区那个高层你也知道的,难整的很。跟朋友聚会?” “辛苦辛苦,”雷强举杯,“这位是space空间的jeff,旁边也是他们事务所的。” jeff朝吴局淡笑点头。 吴局在jeff身上梭巡了一阵,继而笑道,“来来来,大家一起干了这杯。” 酒尽之后,吴局咂摸着道:“还是你老雷豪爽,早知道就让你们事务所做了,还请什么库哈哈。” 雷强客气赔笑道:“以后还希望吴局多多关照。要不坐下来一起吃?” 吴局含笑扫了一眼在坐的,眼睛在我身上停留少许,轻晃了下空酒杯,笑道:“不用了吧?” “一杯酒怎么能就走呢,”雷强招呼服务员,“再来副碗筷。”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吴局顺势拉开了我身边的椅子,还未坐下,就听见雷强道:“吴局怎么能做那里,你要坐主席。” “哪那么多讲究,”吴局随意将双脚一摊,颇有些不满地道:“就你资本主义国家回来的,官僚主义。” 话毕,忽然好像意识到旁边坐着个人,转头问雷强:“这位是――” “事务所的程宁。”大官当前,我赶紧报上姓名。 “你这怪蜀黍,”吴局用空酒杯遥点雷强,似笑非笑地道,“净招些小萝莉。” “实习生而已。”雷强解释。 雷强对这个吴局的人挺客气,我估摸着他应该是一个不小的官。官大一级压死人,何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学本科生。吴局坐在我身边,我动作也不敢做大,夹菜的范围瞬间就小了一半。 也不知道他们谈到了什么,吴局忽然拍拍我的肩,转头亲切地问我:“你说是吧,小宁?” 我此时正包着一口饭,听他对我说话,愣了一下,然后含糊地点点头。 他满意地转过脸去。 这个时候,我察觉到了不对劲。 今天气温直逼40°,我下面穿一条牛仔短裤,上面穿一件无袖的衣服,他粗短的手指拍过我的肩后,继续往下,若有若无地在我肩下的皮肤上磨蹭了两下。 手中的动作微顿,我不动生色地往侧边移了下位置,暗中提高了警惕。 谈话继续进行着,不知他们又怎么扯到了大学生教育的问题上来。我听见吴局不以为然地道道:“你们说的这个都没有道理,最有发言权应该是小宁。” 说着,就要转过来问我。 我一下站起来,向前倾身,伸着胳膊,夹了一片离我最远的菜。夹菜的同时我不忘颇有些腼腆地道:“大家说的都有道理。” 余光中,吴局的手,抬起来,僵在那里。 有那么一刹那,我感到屋内的氛围发生了一点微妙的改变。但是大家都没有表现出来,该吃的吃,该喝得喝,有人机智地讲话头接了过去。吴局更是不漏丝毫痕迹,抬起来的手自然而然地放了下去,说话声音依旧平稳。 我忍不住用眼神向雷强求助。 他与我对视了一眼,站起身来替我解围,向吴局举杯:“来!吴局,今日难得一见,我再敬你一杯!” “瞧你这话说的,你老雷哪次请客我没有赏脸,”吴局端着酒杯,不碰也不喝,半笑道, “这话让不知情的人听见,还以为我真摆官架子。倒是我还担心你们事务所,吸收太多外国营养,反而不适应中国本土文化了。” “哪里哪里,怎敢在吴局面前造次。”雷强再次举杯。 “哈哈,你这老雷啊……”吴局大笑两声,酒杯清脆一碰,“我就喜欢你这性格,做人就是放得开!要是你们事务所都你这样,项目刷刷都批给你们!” “有您这话,我做梦都得乐醒!”雷强打个哈哈,二两白酒一饮而尽。 坐下的时候,雷强丢给我一个眼神,让我自己机灵点。 吴局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一杯白酒半点犹豫都没有。吴局来之前,我们喝的是红酒,雷强也喝了点,不多,但红酒后劲大,这会儿喝了点白酒,雷强的脸色就有点不对劲儿了,红得跟猪肝似的。 吴局却依旧停着个啤酒肚,红光满面地跟桌上的人一来我往,一点醉意都没有。 jeff和吴局并不熟悉,雷强是主力,碍于情面,jeff被连带着也跟着喝了几杯。到最后,我看到jeff每次放下杯子,都轻轻皱一下眉。 两轮下来,每个人都喝了不少。我暗自庆幸吴局的注意力终于从我折利率移开,可就在这时,我忽然看到桌下有一只手,缓缓地伸向我的大腿。 那只手又肥又老,手背上汗毛长而密,根根可数,无名指上戴着一枚夸张的亮闪闪的黄金戒指,与黑色的皮肤形成鲜明的对比。而这只手的主人,表面上却与桌上的人依旧谈笑自若。 我最担心的事儿终于发生了。 我佯装镇定,心中其实又怕又急,可又不能大声呼救。眼看那只爪子就要落在我的腿上,我当机立断,深吸一口气,筷子一松。 “哎呀!”吴局大叫。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慌忙起身,诚恳道歉,自责不已:“刚刚筷子没夹稳,烫到您了!您没事儿吧?” 屋内的目光瞬间凝聚过来。 吴局脸上的笑意荡然无存,他铁青着一张脸,用湿毛巾擦去刚从沸腾的汤锅里夹出来的一抓青菜。 我一脸歉意继续自责:“真没想到这青菜把您手烫着了,我以为它会落在我的大腿上。” 在场人的神情变得多样起来。这里除了我,哪个不是人精,刚才的情形虽未言破,但大家都已心知肚明。有人暗笑有人看戏。雷强默不作声,jeff却暗中为我做了个大拇指。 离开时,吴局脸色阴沉,连来时带的酒杯都没有拿。 走出包房的时候,我感到一种深深的脱力感。 这顿饭吃得我心惊胆战高度戒备,当我看到大厅宽敞的空间、明亮的灯光时,情不自禁地大松一口气,就好像从黑暗一路跋涉终于走到了光明,有种重获新生的莫名激动。 雷强的步子有点飘,但是神智还是清醒的。jeff在一旁参扶着,我默默地跟在后面。 大家在大厅告别后,有车的就先开车走了,没车的也打的走了。雷强本是开车带我来的,但这会儿,显然是不能再开车回去了。 jeff皱着眉头看了眼雷强,颇有些无奈:“不能喝还逞什么能。” 雷强扶额摇头苦笑,看了下手表,然后拨了个电话。 ――老程吗?我是michael。 ――我在金堂,喝了点酒,不能开车。 ――好的,我在大厅等你。 雷强和jeff都住在光华路,而我要回学校,虽不是顺路,但他俩决定先绕路把我送回去,再回家。 坐在沙发上等待时,我才知道,jeff是美裔华人,和雷强在美国相识,同在盖里的工作室都干过一段时间。 “您为什么要取jeff这名呢?”我问。 刚学英语那会儿,老师就告诉我们,外国人是很直接的,他们的名字本身就代表着性别。比如女生可以叫sara、betty、carol……男生可以叫mike,jim,bruce……这是文化里的一种约定俗成。如果有男的叫jennifer,就好像中国男人取名叫芙蓉姐姐。 可没想到,到了大学,我还真认识了一位女士,名叫jeff。 “这个嘛……”jeff 有些无奈的耸耸肩,“这个社会是男人的社会,而我又是个女权主义者,所以我的生活总是充满了矛盾和斗争,为了找到一个平衡点,我干脆取了个男人的名字。” 我表示不理解。 “这样,在你们的世界中,看我是个男人,有男人的领导能力和强硬作风;而在我的世界中,男人即是女人,达到了一个完美的统一。” 我被她奇怪新颖的逻辑搞得有点晕,余光瞄了一眼雷强,却发现他已经靠在沙发上睡着了。 “jeff,”我有点担心地道,“今天我让吴局有点难堪,雷老板会不会也给我脸色看。” “no,”jeff笑道,“michael是一位很有原则的人,从不会迁怒于别人。而且今天晚上你非常勇敢机智,我很欣赏。” “谢谢,”我心里踏实了一些,“如果是在平时,我肯定会揍他一拳。” “真巧!”jeff拍手道,“我要是你,肯定不揍他一拳。” 我不好意思地低头笑了一笑。可笑容还没有散去,心又被提到了嗓子眼。 jeff冲着刚从走廊里出来的一个人热情地扬了扬手:“ken!” 真巧,我心里对jeff说,这个人,我也认识。 ------------ 1717 上世纪60年代,美国哈佛大学有个著名的心里学家提出了“六度分割”(six degreesseparation)的理论。简单来说,“六度分割”就是在这个社会里,任何两个人之间建立一种联系,最多需要六个人(包括这两个人在内),无论这两个人是否认识,生活在地球上任何偏僻的地方,他们之间只有六度分割。 我想,我和顾长熙的分割,肯定小于六度。 看样子,顾长熙刚刚也是从一个饭局出来。他看见jeff,便停了脚步,跟同出来的人打了个招呼,大步走了过来。 我自欺欺人努力把自己缩到最小,别过脸去,窝在沙发的角落。 但事实证明世界是物质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我假装自得其乐地哼哼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曲调,陶醉地沉浸在自我的世界里,可还是听见顾长熙的声音:“程宁?” “嘿嘿,”被发现,我堆起一脸的笑,“顾老师,好久不见!” “你怎么在这里?”他今天穿着一件浅色的格子衬衣,下面配了条深蓝色的经典款牛仔裤,比起在学校少了份书卷气,多了份――好吧,我不情愿的承认――成熟英俊。 “你们认识?”jeff插话。 “她是我学生。” “不是吧!”jeff睁大的眼睛,“原来是真的,你真的当了老师?” “是啊,”顾长熙笑道,“有什么不可么?” “可是可以,就是,啧啧――” jeff摇头,“有点可惜。”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我干得可是大事业。”顾长熙幽默地说。 “好吧,阿ken,我承认你的脑子和我们不一样。” 顾长熙笑。 原来顾长熙的英文名字叫ken。 他的眼神扫过我,目光又落在正在酣睡的雷强身上,疑惑:“michael这是――” 居然他们三人都认识。 “你们那个吴局,简直太厉害了,”jeff可怜地解释道,“你看michael都这样了,我们正等人来接呢。” “吴局,哪个吴局?”顾长熙微微皱眉,又转向我,“程宁怎么在这里?” 我举手做投降无辜状:“顾老师,我在雷老板的事务所实习,今晚被拉过来当壮丁。” 顾长熙不置一词。 “小宁很不错的,” jeff亲切地过来搂着我的肩,“跟吴局斗智斗勇,我很欣赏。” 我心里大叫不好。jeff啊,你干嘛跟顾魔头说这个?你难道英文里有个词叫“white lie(善意的谎言)”吗? jeff全然没有注意到我的表情,绘声绘色地跟顾长熙描述了当时的场景。 果然,顾长熙的眉毛拧了起来。 “这样,”顾长熙沉吟少许,像家长一下帮我做了决定,“我正好要回学校,程宁跟我一起。” “那就太好了!” jeff一把将我推向顾长熙,“我和雷强也不用绕道送小宁了。对了小宁,这是我电话,以后有空常联系。” 我木然地和jeff互换了电话。 我在酒店门口等顾长熙去取车,站在前坪的时候,我看到顾长熙走向了一辆非常拉风的宝马越野车。 我记得他的车是一辆标志像是卫生十字的车,白白告诉我这是雪佛莱。没想到,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今天他居然开了辆宝马越野车。 他站在车前,低头摆弄钥匙,车应声而响,然后绕过车头走向驾驶室,可半天却没有坐进去。正当我疑惑时,旁边一辆小车的车灯亮了两下。 ――原来宝马旁边那辆才是他的。 他在车里朝我招手,我有些失望地跑过去。 “顾老师,”我系好安全带,“我还以为刚刚那辆宝马是上您的呢。” 他启动汽车,开玩笑地道,“对不起,老师让你失望了。” “哪有哪有,”我二指指天呈发誓状,“您的车虽不是宝马,却是我做过的最舒服、最安全的车。” “你还坐过哪些车?”他问。 “……公交车。” 他的嘴角翘了翘。 “对了,”他想起刚才那事,“你在雷强的事务所实习?” “嗯。” “怎么找到他哪里的?” “雷一楠介绍的。” “雷一楠?” “哦,他是我同学,是雷老板的亲侄子。” “怪不得。” “怎么?”我觉得他话中有话。 “没什么,”他话锋一转,“不过老雷怎么带你这个实习生来这种地方?” 顾老师,您终于说了点体己的人话了。我在心里默念,不由嘴上也带了点哀怨:“事务所的女性都临时不在,我是被迫滥竽充数的。” “喝酒了?” “……喝了点。” 这个时候,红灯亮起,车缓缓停在停止线前。 借这个时机,顾长熙转头打量眼我,“一点点?” “……大概四杯。”我不由向后了下脖子,比划了一下一杯的多少。 “呵,好酒量嘛,”他挑眉半笑,“看不出来啊――程宁。” “嘿嘿,”我有点自豪,“从小练出来的。” 我说的是实话。小的时候,父亲爱喝酒,而且是白酒。我妈说我一岁多的时候,我爸饭后二两酒,我就站在旁边眼巴巴地看,看久了,我爸就用筷子尖沾一点,点在我的嘴唇,我兴高采烈地舔了一口,立马被辣的哇哇直哭。我妈一边责备我爸一边也忍不住笑。不过从此我就和酒结下了不解之缘,酒量倒是渐渐练出来了。 但是和同学吃饭,我们都是不喝酒的。我妈从小就教导我女孩子不要轻易在外面喝酒,喝醉了很危险,所以外人面前我都滴酒不沾,除非特殊情况,比如刚才的饭局。 我正洋洋得意之时,看到他皱眉摇头。 “你还是学生,尽量少参加这样的场所。等你工作了,这样的饭局想避都避不开。” 我心里不屑地瘪瘪嘴,我又不是主动请缨的。见他又要开始说教,我岔开话题:“顾老师和雷老板和jeff很熟?” “嗯,以前在美国留学时认识。” “顾老师您人脉真广!”我拍马屁。 “行了程宁,”顾长熙一边打转弯灯一边道,“你这点劲,应该用在学习上。” 听出话里的讽刺,我蔫了下去,不吭声了。 “成绩查到了么?”他又问。 “噢!对,”我觉得还是要跟他道谢,“看到了,谢谢顾老师,您真替学生着想。” 这句谢谢是真心实意的,可他回我的反映,是若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真是自讨没趣!我更不想跟他说话了。 很多时候,在他不言语的时候,顾长熙给人的感受是沉默而内敛的。他有很好的教养和学识,像深水的河流平静地流淌,偶尔不经意间,让你触碰到他深藏在河床上的礁石。他礼貌、绅士,长相出众,替学生着想,但却不知为什么,在我和他的接触中,我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指尖掠过深山中的山泉,温柔,却有点冷。 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快一点。 夜晚的校园十分安静。顾长熙将我送到宿舍楼下,我开了车门,到了谢,在宿舍楼下仰头看,上面一片漆黑。 我叹了口气,硬着头皮敲响了阿姨的门。 学校宿舍的门禁是刷卡的。女生宿舍到了晚上12点,宿管阿姨就会关了门禁,在门把手上挂一把链子锁,要进入寝室,就得从阿姨的房间穿过。当然阿姨也是人,是人就是要睡觉的,所以阿姨对晚归的同学都没有好脸色,脾气好点的会劈头盖脸的训斥一顿,然后登记你的名字学号,上报学院;脾气不好的,干脆不会给你开门。 刚住进来的时候我们还愤愤不平,惊奇大学校园怎么可以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对面寝室的同学还去学校论坛发了帖子,揭发阿姨惨绝人寰的行径,帖子都上了校园十大热帖,事后却不了了之。 针对这种情况,我们一般会有两个选择,要么赶在锁门之前回来,要么就不会来。 但是,我有第三种选择。 我住的这个寝室在三楼,而宿舍楼边有一个二层的小平房,屋顶是可以上人的那种,两栋建筑之间有一颗高大的树,从理论上讲,我是可以从平台爬到树上,再从树上进入宿舍的阳台。 所以在狂敲阿姨门20分钟无果的情况下,我无可奈何地选择了第三种方案。 我刚刚登上那个小平台,忽然一道耀眼的车灯从漆黑的夜里照了过来。 我眯着眼睛,从指缝中勉勉强强认出那是阴魂不散的顾长熙。 “程宁,你干什么呢?”他下了车,远远冲我大声道。 我有点懵,“顾老师,您不是走了么?” 他有些无奈,“你敲门的声音让我以为这里被爆破了。”看我姿势僵硬地站在那里,一副作奸未遂的样子,又重复了一遍,“你在那里干什么?” “啊。呵呵,没什么啊,”我甩甩胳膊,“锻炼身体啊。” 顾长熙一语就挑破了真相,“进不去宿舍?” 他逆着光,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却觉得这话里透着点幸灾乐祸。 “啊,阿姨上厕所去了,我一边锻炼身体,一边等她来给我开门。” 他看着我,一副头大如斗的样子。 “你下来。”他冲我招招手。 我不明所以,没有动。 他看了下表,对我说,“程宁,我明天8点要参加一个会议,这个会议非常重要,我不希望开会的时候精力匮乏,而且,我相信你雷老板的事务所也不喜欢上班迟到的同学,所以我给你提一个建议,不要浪费时间,下来。” 顾长熙说话的时候,站在那里,身躯挺直,脸微侧,耳根到下巴的轮廓被汽车镀了一层光,线条格外明显,我的心忽然就被这根线拨动了一下,我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我想,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能用手指,循着这条弧线,缓缓抚摸,会是什么感觉。 心里这么想着,步子鬼使神差地向前迈动。 而这样的结果,就是在台阶快下完的时候,脚忽然被什么绊到,我不由自主地向前倾去。 我看到顾长熙快步向我走来,显然是想扶住我。在这万分紧急的关头,我又冒出一个不相干的念头:如果他抱住我,他身上是什么味道,有没有像其他归国回来的老师用香水? 忽然很想知道。 可想象是丰满的,而现实是骨感的。 在他赶过来的当即,我一个狗啃屎,抢先一步伏在了他锃光瓦亮的皮鞋前,与大地母亲深情拥吻。 丢死人了!我心中懊恼不已,趴在那里,僵直地做挺尸状。 顾长熙好心地将我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道:“我只是提了个建议,你也不必行此大礼。” 语气中明显憋着笑意。 我瞪了他一眼,反身一瘸一拐地上了车。 ------------ 1818 当汽车驶出校园的时候,我蓦地意识到有个问题很重要: 这是要去哪? 我相信顾长熙作为学校的老师,肯定不会带我去一些不三不四的地儿,听他刚刚的语气,似乎只想快点给我找个能托身的地方。 我思来想去,觉得最大的可能就是将我送到宾馆,暂时休息一晚。 但事前我一定会跟他表明,我们学生是没有钱的,你是老师,你看着办。 睡意渐渐泛上来,我靠着车门,微阖着眼睛,看着窗外。深夜的街道宁静而空旷,人影全无,只有呼啸而过的车辆。这个城市,终于从白天的喧嚣归于了短暂的安宁。 建筑大师柯布西耶曾说:“住宅是居住的机器。” 那么,城市是什么? 城市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搅拌机。时间的齿轮运转起来,每个人的生活、故事,伴着大红色的细高跟、黑色领带间的古龙香水、建筑工地上轰鸣声和浓浓的汗臭味,还有泥土翻开的芳香和枯叶打转的叹息,在这个巨大的搅拌机里拆碎、混合、交换,夜晚被安静地铺成城市公路的第n环。 眼前之景逐渐熟悉。 “顾老师,”我一个激灵直起身子,“您这是把我送到哪?” 他看了我一眼,“我记得那次我遇到你,你说你家在这边……” 那次是我从父亲家出来恰巧碰到他,没想到他还记得,居然要把我送到父亲家里去。 “不!顾老师!”这哪能行,我情急之下大叫一声。 他显然被我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一脚踩了刹车,汽车在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划出尖锐刺耳的声音。幸亏后面没有车,不然肯定会被追尾。 汽车停稳后,他扫视一下左右镜,然后缓缓转过来,问:“怎么了?” “我、我……” “你最好快点,四个‘我’字了。” “我要上厕所!顾老师,我尿急!” “程宁同学,”他眉毛微挑,眼目一凌,“老师也是有脾气的。” “顾老师,”我赶紧投降,颤抖着道,“我是真的想上厕所……” “你马上就到家了。” “顾老师,”我泫然欲泣,“我没有家里钥匙。” “敲门。” “他们都不在家。” “程宁同学,我再提醒你一下,老师也是有脑子的。” “顾老师,我没有骗您,”我想到一个应急的借口,“我弟弟去外地比赛,家里人都陪着去了。” “你还有弟弟?”顾长熙将信将疑。 “是的是的!要不这样,”我决定破釜沉舟,扮演起可怜的小白菜,“我回去敲门,您在楼下等着,看看我家里的灯亮不亮。前提是――”我补上一句,“您忍心让我再吃一次闭门羹。” 顾长熙眉毛凝成了疙瘩,看了我一会儿,似乎相信了,然后问了一个让我无法回答的问题:“那怎么办?” 那怎么办? 谁知道怎么办?! 是谁自作主张故作聪明带我来的这里?! 是谁?!!!!!! 我心里有无数马景涛在咆哮,但脸上却做出无辜可怜状,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长熙沉默地看了我少许,无可奈何的叹了一口气,我敏锐地捕捉到其中有一种认栽了的叹息,然后他重新启动了车子。 “顾老师,我们……” “去我家。” “方、方便吗?”我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就是要方便吗?”他一语双关。 “……” 顾长熙居住的小区就在父亲家的旁边,不过是比较老式的六层板楼,没有电梯。我心怀忐忑地跟着他爬到六层,进了屋。 换鞋子的时候,顾长熙忽然对我说:“你先在客厅坐一下。”然后进了卧室。 我知道第一次去别人家,贸然进卧室是很不礼貌的。所以顾长熙进卧室后,我理智地选择了等在客厅。我邪恶地想,要是冒冒失失地进去,看到某种盛着不明液体的胶状东西,或者一大堆用过的餐巾纸,那会有多尴尬。 顾长熙的房子不大,一室一厅,家具是经典的黑白系列,简洁精致。靠着墙有一壁到房顶的书架,上面排列着密密麻麻地①38看書网籍都有,建筑规划专业的、文学的、地理的,还有我看不懂的文字的,甚至还有一本很老旧的硬壳的绘画版的《三国演义》。 书架角上靠着一把枫木颜色的吉他。上面有一层浅浅的灰。 我手指轻轻滑过,琴弦发出悦耳的声音。 “程宁。”顾长熙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后,手里拿着一件半旧的t恤。 我一下收回手,碍于刚刚在车里的情形,此刻仍是夹紧尾巴做人,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这件衣服是干净的,卫生间里有新的洗漱用品。今晚将就一下。洗漱就休息,时间不早了。” 我乖乖地“哦”了声,谨慎地道:“顾老师您别生气,我就打扰您一晚上。” 他摇头笑笑,“我从来不跟学生计较。” 我松了一口气:“您真好!顾老师您会弹吉他?” “会点。”他一笔带过,用手一指,“卫生间在那里,一会儿你睡卧室。” “那您呢?” “沙发。” “不,我睡沙发吧。我睡眠很好的。”我是罪人,怎么还敢喧宾夺主。 “就这么定了,已经快3点了。”他似乎不愿再讨论。 “顾老师……” “去吧。早点休息,晚安。”他将t恤塞到了我手里。 顾长熙的t恤很大,我洗完澡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像个孩子偷穿了成人的衣服,短袖成了连衣裙。当我光着脚丫打开卫生间的门时,他已经躺在沙发上了,从我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他将脑袋搁在扶手上,头顶冲着我,发色黝黑。身上搭了件薄薄的空调被。 我踮着脚,蹑手蹑脚地抱着衣服进了卧室。 这显然是一个单身男青年的卧室。墙壁四周没有挂着的装饰,床单和枕套都是商场里随处可见的条形样式,桌上放着一个笔记本,旁边落了一大叠书,有几张纸散落下来。 我捡起来,是钢笔速写。 线条肯定简洁,画面层次丰富,作品一气呵成,我不得不承认,真的很帅。 我将纸压回①38看書网桌上立着整间屋子里唯一一张相框。 照片是合照,上面有三男两女,坐在青绿的草坪上。我一眼就认出了顾长熙,他剃着呆板的寸头,右手抱着把吉他,左手揽着旁边同学的肩,笑容十分灿烂。 不过照片上的顾长熙却很年轻,甚至有点年少,像高中生。 我想,这张照片一定对他有特殊意义。相片中的人,一定是他的铁哥们。 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才可以和顾长熙有亲密的关系。 环顾卧室一圈,我就像一个偷摸潜入别人家里的娱记,企图窥探到顾长熙的某些不为人知的隐私,比如抽屉的一角露出一点黑色的东西,抽开一看,居然整整一抽屉都是收集的女人的丝袜,或者转身碰倒一本书籍,翻开一看,居然是本图文兼并的春宫秘籍……诸如此类,我希望触摸到顾长熙地某个机关,回学校了去爆料。但遗憾的是,卧室本来就不大,东西也不多,除了散落的那几页纸,其他都堆放地整整齐齐。 只是床上的薄被叠得有些敷衍,床单也不甚平整。 我忽然明白,顾长熙为什么要让我在客厅等一下,原来是为了进来叠被子。 我忍不住想笑。 我躺到床上,屋外的光透过床帘的缝隙照进来。有车过的时候,房顶上会出现一条被拉长的光带,然后光带慢慢变短,又慢慢被拉长,最后一闪而过,屋内又暗了下来。 视觉消退,嗅觉变得敏感。 我闻到一股淡淡的,若有若无味道。 我忽然想起自己穿着顾长熙的t恤,头下枕着顾长熙的枕头,身上搭着顾长熙的薄被,他的东西,他的味道,已经全然悄无声息地将我包围。 那是一种什么味道? 我扯起胸前的t恤,深吸了一口气,清爽的,有淡淡洗衣粉的味道,有太阳的味道,还有些遥远的,仿佛来自美国尼加拉瓜大瀑布的水汽的味道,闭上眼睛,似乎可以看到横跨瀑布的彩虹。 不知为何,我又想起张欣手里的那张照片上顾长熙的笑容,让人心安,让人感到莫名的踏实。而那笑容又逐渐立体丰满起来,变成了刚刚跟我说“晚安”的那张脸。 就这么想着,我渐渐进入了梦乡。 ------------ 1919 我做了一个梦。 骄阳似火的天气,我一个人蹲在地上,无所事事地看着蚂蚁忙忙碌碌地爬来爬去。它们仿佛认得一条未彰显的轨迹,虽然具体的行程是曲折绕着圈儿的,但是总体来说,它们知道是从西边的那片树叶出发,绕过小小的沙粒丘陵,穿过路边的青草,往着东边而去。它们的步伐快速,头上的触角灵敏,遇到障碍物就果断转变方向,像受过训练的军人,毫不迟疑。 于是我想,是不是万物冥冥之中,都会有一个既定的轨迹。这样的话,如果某些事我们不能预料,便是我们看不到这个轨迹;有些事我们不能接受,便是我们还不能理解这样的轨迹。 这时,我听见身后有人唤我。 我缓缓起身,缓缓地扭动脖子,可刚刚站到一半,地上出现了鲜血。 一滴,两滴……我兀然反应过来,我流鼻血了。 小的时候,我常常流鼻血。鼻血往往来得没有缘由,偶尔打个一个喷嚏,甚至是上厕所的时候一用力,鼻血就会不期而至。突发不说,鼻血来了还不容易止血。奶奶说这时娘胎里带出来的,没有办法,但后来去了医院,医生很快出了结果:贫血。 对症下药后,情况有了很大改变。可还是给我留下了不小的后遗症――但凡遇到流鼻血,我必然紧张心慌,以为自己死期将至。 而此刻,我的心已经狂跳起来。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鼻子,可立马手心便有黏糊温热的感觉,摊开一开,全是血,我惊慌失措,血却越抹越多。 我惊呼一声,梦醒了。 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来,窗外已大亮。 我顺手摸到枕边的手机,摁下开机键,半天却无动静,一看又是没电了。我赶紧从包里掏出备用电池,开完机后,6点58。 真是个奇迹,我心里忍不住自我表扬一番,自从上了大学之后,从来没有这么早自然醒过。若是早上没有课,宿舍在10点之前,几乎都是没有任何生命迹象的。 片刻后,手机的短信声响了起来。 雷一楠:怎么样?我叔叔的大餐不错吧? 雷一楠:别喝太多酒。 雷一楠:到宿舍了么?给我回个电话。 雷一楠:你丫那破手机怎么又关机了?! 最后一条与前一条隔了一个多小时,显示的时间是昨天晚上12点。 手机刚放下,董白白的短信又到了:手机又没电了?晚上回来么?我们给你留门。 我也有点懊恼自己这个不争气的手机,总是无声无息地关机。但同时也有点高兴,有人惦记总是好的。我想了想,决定等会给白白打个电话,然后编辑个了短信给雷一楠。 三秒钟后,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我有点吃惊,谁这么早给我打电话,一看,居然是雷一楠。 “喂――” “喂――你终于肯开机了。”雷一楠瓮声瓮气地道,明显是刚刚被短信声音吵醒。 “不好意思啊,”我道歉,“昨晚手机没电了。” “你那破手机啥时候换啊?跟个宝似的,尽是关键的时候掉链子。”雷一楠声音清醒了一些,开始进行不满的抱怨, “啊――”我打了个哈哈,“这么早打电话有事么?” “啊――这个,”雷一楠停顿了一下,似乎换了个耳朵,“昨晚我婶婶给我电话,问我叔叔手机咋不通,我就给你打电话问问,没想到你的也不通。” “……昨天你叔叔被灌得有点多……可能没听见。” “那他开车了么?” “没有。” “那就好,不然我就惨了。” “跟你有什么关系?” “昨天他的车限号,借的我的车啊!醉酒驾车车主也要被牵连的。” “你有车?” “过生日我爷爷送的。怎么,羡慕吧?” “……□(diao)-丝!” “你――!”雷一楠在那头咬牙切齿,忽然又问,“那你怎么回学校的?” “我……”我转了个身,目光扫过桌上那个相框,阳光照进来,正好给它镀了层金。我有点犹豫,难道跟他说我没有宿舍,住到了顾长熙的这里? “你没有回学校?”雷一楠敏感地嗅到了气息。 “回了的……” “不对啊,你要是在学校怎么会这么早起床,喂!你不会昨晚露宿街头了吧?” “没有,你乱想什么。” “程宁,”雷一楠郑重地道,“你肯定有问题,你要知道,如果你出了什么问题,我叔叔作为最后见到你的人,是有法律嫌疑的。” “……你真是神经病人思维广。” “你到底在哪里啊?”雷一楠的声音变得不耐烦,在我迟疑的当下,电话那头传来被子翻动的声音,然后是穿拖鞋的声音,“我这来找你。” “雷同学,”我举起了小白旗,“我告诉你后可不要大惊小怪,不要发生任何联想,ok?” “你说了我考虑一下。” “……我在顾长熙家里。” 电话那头安静了,我知道他肯定在消化这个消息,这是爆发前的沉默,我正准备接受雷一楠惊悚的八卦,没想到听筒里传来一句淡淡疑问声音。 “顾长熙是谁?” 我这才想起来,雷一楠没有选建筑学概论的课,而顾长熙又是新来的老师,所以还不认识他。我大松一口气,刚刚白白戒备一番,答道:“就是一个朋友。”怕他再问,我敷衍两句,匆匆收了线。 顾长熙的房子老是老,但是朝向很好,我一只腿跪在床上,拉开窗帘,阳光立马就洒满了整间屋子,我眯起眼睛往下眺望,楼下有三两个穿白色运动服的老年人院子里在打着太极,满头银丝在光照下甚是耀眼。旁边有两只狗在花坛中走走停停,到处嗅嗅,很是悠闲的样子。 我深吸一口气大清早的空气,清新、自然。 真是美好的一天。 可心情,在转身的下一秒,有了180°的转变。 顾长熙的床单是白色的,上面有淡淡的浅绿色条纹,在我转身的刹那,我看到这张浅浅的床单中间,盛开了一朵鲜艳的红花。 ――是的,我来例假了。而且在顾长熙的床单上,留下了印记。 我心中大叫不妙,赶紧检查了身上的t恤和被子。还好,因为睡觉的时候t恤自然地往上卷,所以只有床单上留下了印记。 阿弥陀佛,如来佛祖耶和华,神仙姐姐活菩萨,谁来告诉我怎么办? 我当时冒出来的第一个想法就是卷起床单,一不做二不休,从阳台上扔下去。可是扔下去后呢?当顾长熙进来看到被剥了皮的床,我要如何解释? 难道我飞舞着手臂,看着窗外,天真无邪学小燕子,道:顾老师顾老师,它都变成蝴蝶飞走了! 这招肯定不行,顾长熙又不是小孩子。我又想,若是动作快的话,将那块血染的地方搓吧搓吧,说不定能蒙混过关,可问题是,这一洗,床单中间那块必定就是湿的,若是顾长熙问起来怎么办? 我总不能说,那是我流的梦口水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站在床前,看着那暗红色的血迹,仰天长叹:真是悲剧的一天。 怎么办……怎么办…… 难道我要跟顾长熙坦白,说,顾老师,不好意思我亲戚来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自己把床单搓了吧…… 就在我一筹莫展之际,门外有了响动,我听见悉悉嗖嗖收拾东西的声音,然后是由远及的脚步声,接着三声敲门声起,我的心也随之抽搐了三下,顾长熙的声音传了进来:“程宁?” ------------ 2020 节日双更(一) 我从惊慌中回过神来,眼睛盯着门,不知如何答应。 “程宁?”顾长熙又问了一遍。 “顾、顾老师……”我结结巴巴地道。 “醒了?” “醒了。” “出来洗漱吧,一会儿我开会顺路,送你去事务所。” “啊?” 我还没有反应过来,顾长熙的拖鞋声又远去了。 时间迫在眉睫,而我呆坐在床前,看着床上那一摊血迹,六神无主。愣了半天才想起把自己的衣服换上,可刚换上,催命的敲门声又响起来了。 “好了么?”顾长熙问。 “好好、好了。”慌乱中,我顺口就答了句。 “我可以进来下么?”他似乎将手放到了门把手上。 “不!不可以!”我想都没想,一下从床边站起来,斩钉截铁地拒绝了他。 估计顾长熙也在门外愣住了,没有料到遭到我如此断然又猛烈的拒绝。半秒钟后,他的声音又淡淡传进来:“那你出来了再说吧。” 脚步声又远去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顾长熙八点得去开会,我也得去事务所,拖延下去必然不能解决问题。思来想去,我忽然想到以前在小说里看到的一个桥段,心中立刻有了计较,我将床单一裹,抱起来就往卫生间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股脑将床单塞到了洗衣机里面。然后趴在洗衣机上,啪啪啪一阵狂按按钮。 顾长熙本来是坐在客厅沙发上的,见我出来就站了起来,我估计他本来是想去卧室,但是又被我风一样的速度吓到了,有些奇怪地走过来。 我一步当前,本能地护着身后的洗衣机。 “怎么了?”他问。 “顾老师,”我挤出个笑容,结结巴巴地道,“我昨晚睡了您的床单,怕您嫌脏,帮您洗洗。” 他身子稍微往前倾了一下,我立马挡在前面,“这点小事儿,我就不用麻烦您了。” “不是——”他往右边移了一步。 “顾老师!”我打断他,“我已经加了洗衣粉了!” 他无奈地轻笑一下,指了指水缸,“里面没有水啊。” 我小心地回头看,果然没有水进去,但是依旧保持着母鸡护小鸡地动作,戒备地道:“我会弄的,顾老师,您放心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顾长熙眼神稍稍在我身上停留了一下,我生怕他还赖在这里不走,忙将话题转移到他身上:“顾老师,您不舒服么?” “怎么?”他问。 我眼神掠过他双手放在小腹的地方,关心地问:“顾老师您是不是肚子疼?要不回去坐回吧?” 经我提醒,顾长熙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自在,他淡淡道:“没有。”然后,终于转身走向了卧室。 他打开衣柜,取了一根皮带。 我松了口气,赶紧反身捣腾洗衣机。 我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边开关,电源良好,洗衣机的水管子也接上了龙头,可就是没有水进来,就在我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又听见顾长熙在客厅问:“还没弄好?” 我转过身去,顾长熙已经穿戴整齐。 “还没有,”我答道,见顾长熙又朝我这边走来,又紧张地道:“顾老师,您真不用忙活这事儿!”见他没有停止,我伸手做制止状:“您过来我跟您急!” 他有些好笑地看着我,步伐却径直走到了门口。他一边换鞋,一边随意地问:“我要去买早餐,你要带点什么吗?” “没有!”我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极力欢送他:“没有,顾老师,您赶紧去买吧!” 顾长熙没再说什么,拎着钥匙出门了。 顾长熙走后,洗衣机仍是没有反应。我灵光一闪,想到了什么,跑到厕所洗手台,拧开水龙头,终于发现了雪上加霜的事实真相——停水了。 呜呼哀哉!天要亡我,我有何奈! 我知道北方河流湖泊少,城市用水多为地下水,水源紧缺。不像在我家乡,水资源丰富,从来不为吃水的问题头疼。宿舍的吴欢是北方人,曾经一度痴迷于网游,有次居然隔了两个星期都不洗澡。我们都对她嗤之以鼻,她却反驳教育我们道:你们都不懂,我这是环保。今天节约一滴水,留给后人一滴血! 这个时候,我真想紧紧握住吴欢的手,跟她说:“你节约了那么多水,可留给我的还是今天的泪啊!” 不一会儿,顾长熙回来了。 他将东西放到桌上,瞅了一眼卫生间:“都弄好了?” “嗯,”我点点头,眼睛只看着桌上的豆浆和小馒头,“您放心吧。” 顾长熙也没有多说什么,招呼我先吃,然后又去卧室拿东西了。 我嘴里吃着东西,心里却惦记着刚刚的事儿,眼睛瞄着卧室,心虚地怕他想起什么,要是再详细地问我,我要咋办。我滴溜溜地瞧着他,看他在卧室收拾了电脑,然后又拿了个黑色牛皮封面的笔记本,一并放进了电脑包里,走了出来。 当他看到我的时候,他眼里有了一丝讶然。 我察觉到,停下手里的动作,嘴里包着一口粥,努力表现出平静的样子,只用好奇的眼光看着他。 “没事儿,你吃吧。”他继续说。 我不明所以,目光跟着他逗留了一番,再低下头,却发现两碗粥不知何时已经被我喝光,盘里的小馒头,有且只剩下了一个。 不知不觉中,我居然把他的那份也吃了。 我大窘,起身道:“顾老师……” 他不介意地摆摆手,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可乐,问我:“喝吗?” 我赶紧摇头。 他拧开瓶盖喝了一口,我看到他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或许是冰镇的味道刺激到了,他的眉毛微皱,然后抿了一下唇,像是回味。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点过分,顾长熙一大早起来买的早饭,全都被我吃了,自己只有喝冰冷的可乐。 “顾老师,”我想起以前看的一则报道,忍不住劝道,“可乐喝多了不好。” “怎么说?”他扬眉。 我回想了一下,好像那报道是说可乐喝多了杀精。 可显然这样的话是说不出口的,我换了一下思维,临时变了一个非常没有重量的借口:“可乐是甜的,会长胖。” 他不以为然地笑笑,将可乐放回包里,看了下时间,问我:“好了么?好了咱就走。” 我狗腿地点点头,收拾好桌上的快餐盒子,然后去拿自己的包。 在事务所实习用不着背电脑,所以我用的是一个很大方的米奇黑色挎包。尽管肩带地方的皮革已经有了些许磨损,但我还是舍不得换。一是这包我心仪了很久,二是因为这包着实实用大方,款式经典,颜色经脏,在我最喜爱的包中,名列前三。 虽然,我目前只拥有三个包。 我挎着包兴冲冲地走到顾长熙面前时,他已经收拾好东西,倚在门口的柜子边看手机。我乐呵呵地冲他宣布:“顾老师,我好了!” 他抬起头来,似乎对我的反映有一点点意外,但也没多说,拎起包,道:“走吧。” 虽然昨晚的睡眠挺少,但我精神却出奇得好。或许是早上的突发事件让我的神经格外兴奋,在车上我忍不住主动跟顾长熙聊起天来。说的是些乱七糟八的零碎小事儿,儿时的趣事儿较多,但我总是一个人说着说着就自个乐起来。相比之下顾长熙就要冷静很多。他的注意力大部分放在了开车上,偶尔附和一两句,没有主动提起任何话题,和我的眉飞色舞形成鲜明对比。 我想,大概是因为早上没吃饭,所以聊天都会没有精神吧。 顾长熙将我送到了事务所门前。下车后我挥舞着双臂,大声向他致谢道别,过了好远,还能从车的右镜中看到我舞动的身影。 一天的光景很快过去。 一般发育健康的女性,都会在随身携带的包里放两片卫生用品,以备好朋友的临时造访。晚上回学校的时候,我想起今天包里的救急已用,而宿舍也没有了存货,于是便去了超市。 然而在掏钱包的时候,我动作冻结了。 里面有一包紫黑色的东西。 虽然我惯用的品牌是粉色包装,而作为一名有数年经验的女性,我一眼就认出了那是什么。 我万分惊讶,不知何时包里会出现这样的东西。拿出来一看,居然还是苏菲夜用加长型。 收钱的胖阿姨非常不满地道:“小姑娘给你说了进超市的时候要封包的,幸亏我们超市没有这个牌子,不然你又说不清了。” 我惶惶点了点头,却浑然不知应答,心思只放在那包卫生用品上。 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小姑娘?”胖阿姨又提醒我,指了指手里拿着的两包粉色七度空间:“你还买么?” 我回过神,匆匆付了钱,走时又被胖阿姨叫住,居然是忘了拿找补的钱。 事情太诡异了。 我从来不用这个牌子,这肯定不是我自己买的。 那会是谁? 忽然,我灵光一现,拍拍自己的脑子,一个可怕的念头冒上心来:难道是顾长熙? 天哪! 登时我只感觉脸上一阵发热。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这个想法,但思来想去,除了他,还会有谁呢?我早上的异常反应肯定引起了顾长熙的注意,或许他早已明了,却没有点明。所以才会在下去买早饭的时候,自然地问我需不需要带点什么。而我却当时没有明白,只顾着琢磨如何盘弄洗衣机。 出于教养和礼貌,此时此刻,我也许应该掏出手机,给顾长熙发一条短信,为他的体贴和细心道谢,也为自己的后知后觉表示抱歉。可一想到自己一大早的囧样,包里背着他买的东西,还兴致高昂地与他高谈阔论,就恨不得打个地洞钻进去。 同学,如果你那天在学校操场边,看到一个手里拿着苏菲加长型卫生用品,走路魂不守舍喃喃自语忽而用力猛打自己脑门的女生,那一定不是我。 ------------ 2121 节日双更(二) 实习的时光,就是这包鼓鼓的东西,由充实到瘪的过程。 即便是这样,在用完的时候,我看着那桌上那包紫色的东西,我回想起那日的情形,仍忍不住一阵脸红,然后又不自觉地笑起来。我想不出顾长熙拿着这东西的心情,他会尴尬么?会难堪么?是故作镇静若无其事,还是也会脸红? 手指慢慢抚过那塑料的包装,我又忍不住研究,顾长熙拿起这包卫生用品的时候,会在哪里留下指纹呢?会刻意覆盖住包装上关键的字眼么? 果然yy是一个自娱自乐的好东西。 就这么想着,脑袋忽然被重重地拍了一下。 “我就一直发现那天晚上你回来了魂不守舍的。”白白站在我身后,肃然道。 我被下了一跳,又被她的神情逗乐,“你说什么呢?” 白白搬了个椅子坐在我跟前:“说吧,抗拒从严,坦白从宽。” 我哑然失笑,心却有点虚:“你让我坦白什么?” “那晚,你没有回宿舍,去了哪里。” “你怎么想着问这个?” “交代,别岔开话题。” “我去网吧呆了一晚。” “网吧卖这玩意儿?”白白朝那卫生用品努努嘴。 “卖啊。”我嘴硬。 “小宁,我那天晚上担心你好久,”白白垮下脸来,起身,“没想到你这么不把我当朋友。” 白白真生气了。 我们宿舍四个人,从大一到现在,关系一直很融洽。但我和白白因为是上下铺,关系更是要铁一些,有事儿都没有互相瞒过。见她起身时的表情,我心一软,拉住她的手,嚅嗫着将实情告诉了她。 “我擦!”白白直接爆了句粗口,睁大眼睛,“你们……你们……” 我就知道会有这结果,抚额叹气:“白白同学请收起你丰富的想象力,我睡卧室他谁沙发,其余的什么都没有。” 白白盯着我研究了许久,见我一脸正经,也不再乱八卦,只是表情依旧狐疑。 “小宁,你觉得不觉得,顾长熙好像真的对你有点、有点……”白白皱眉思索出一个词,“特别。” “没有。” “真的,你仔细想一下,从上课开始到现在,顾长熙在你生活中出现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一点?” “不是。” “他会不会对你一见钟情?” “不可能。” “可你必须得承认你俩真的很有缘分。” “……”我翻了个白眼。 董白白的八卦固然是空穴来风,但是最后那两个字,却莫名地留在了我的心里。 缘分。 真的有缘分么? 好像……有那么一点点吧?比如,他的画中为什么会有我的家乡?比如,我和雷强吃饭也能遇到他?还有,阴差阳错地借宿他家?还有,那包让人尴尬的夜用苏菲。 目光又落回桌上那包干瘪了的粉色包装上,我本想将它扔进垃圾桶,可现在又改变了注意。我沿着折痕叠了下包装,将它平平整整地压在了抽屉的最底下。 日子仍是一天天重复过着。由于项目的原因,我离开事务所的时候比预计晚了一个星期多。暑假的日子剩下无几,回家的计划也就此落空。我对外婆觉得愧疚,但是碍于情面,又不好在最后的时刻离开事务所,而且最让我欣慰的是,这样算下来,我可以拿到5000块,完全可以交下学年的学费了。究其根源,我还得感谢雷一楠帮我牵的线,□说吃水不忘挖井人,于是我给雷一楠发了个短信,诚挚地表示了我的谢意。 事务所是很人性化的,实习生离开事务所都会组织一个欢送会。欢送会不是在外面订餐,而是所里的人自己买点东西,在小厨房搞一个聚餐,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很有家的感觉。虽然这个假期只有我一个人在那里实习,但是我们的雷老板还是表示这个必须得有。胡莎提议大家这次吃涮羊肉,所里的人一致通过。 我有点受宠若惊,很是感动。 晚餐的时候,来了个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的人。 “喂――”雷一楠嬉皮笑脸地过来,“不认识我了?” “没有……”我放下手中的菜,在围裙上背了背手,有些惊奇,“你怎么来了?” “我为什么不能来?”雷一楠探着脑袋在厨房环视一圈,“事务所聚餐这样的美事我怎能错过呢?”又转头问胡莎,“――是吧,胡姐?” 胡莎正在榨橙汁,仰起脸来,道:“别光吃不做,过来帮我削橙子。” 雷一楠笑嘻嘻地走过去了。 大家聚得差不多的时候,雷老板来了。徐超堆满图纸的会议桌收拾出来,很有情调地放了一个三叉烛台,点了三根蜡烛。只是今晚的主题的羊肉涮锅,看着盈盈闪烁的烛台和冒着热气腾腾煮着肉的涮锅,这情景确实是有点――混搭。 不过这丝毫不影响吃饭的气氛。 我是无肉不欢的类型,事务所又都是熟人,所以没有顾忌形象,吃得大快朵颐。很快碗里的料都被沾完了,我看麻酱放在雷一楠一侧,于是向他伸手,大声说:“再给我来点尿。” 涮锅里的筷子刹那间都停住了,只有红色的锅底在翻滚。 雷一楠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我察觉到周围人反应,回想刚才说的话,终于意识到不妥。我本来是想说再来点“料”,但是因为自己是南方人不太分l和n的音,刚上大学那阵还被同学善意地笑了好一阵,下定决心苦练普通话,终于改正了这个毛病,谁知刚刚吃得太高兴,一没注意,将“料”说成了“尿”。 太窘了。 我正准备解释,雷一楠却早已反应过来,放下筷子夸张地拍着桌子,狂笑起来:“你说加什么?说的什么?” 胡莎他们也忍不住笑起来。 我的脸一下就红了,有点不好意思,赶紧岔开话题冲雷一楠道:“把麻酱给我。” 雷一楠却端起麻酱,仔细看了眼,大笑道:“不成,这不是,你要的还要去现取呢。” 我更加窘迫了,佯装生气道:“别闹了,赶紧给我。” 雷一楠仍是大笑不止,丝毫没有把麻酱给我的意思。 “好了,雷一楠,”雷强笑着制止了雷一楠,“饭桌上说这个你烦不烦。” “叔叔,你可太小瞧程宁了,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可在你的想象范围之外。”雷一楠终于放弃这个话题,将麻酱递给了我,却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有次我跟她抱怨,说最近吃什么拉什么,肠胃不太好,你猜她怎么说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扫视周围一圈,饭桌上的人非但没有觉得恶心,还一脸好奇地看着雷一楠。 天哪,事务所的人口味也太重了。我心惊。同时飞给雷一楠一个眼刀,警告他要是再敢破坏我的形象一点,回去有他好果子吃。 “她啊……”雷一楠慢悠悠地卖起了关子,瞄了我一眼,却更加得意,毫无禁忌地道:“程宁居然跟我说,那你干脆直接-吃-屎-好了。” 张叔一下笑喷了出来。 我彻底落拉了脸,争辩:“雷一楠你瞎说什么。大家别信,他胡诌的。” 大家却笑而不语,用一副欣赏打情骂俏的神情看着我俩。 我恨不得直接给雷一楠的嘴上贴个封条。 “这臭小子说话都不经过大脑,”雷强夹了一块儿羊肉在锅里涮了涮,打着圆场,然后又冒了句话,“怪不得一直找不到女朋友。” 我幸灾乐祸地瞅了眼雷一楠,心想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有句话怎么说来着? 噢,对了,多行不义必自毙。 雷一楠表情明显僵了一下,还逞强道:“叔叔你说这个干什么?围着我转的女生多了去了,我一个都瞧不上。” 我埋头吃东西心里偷笑,是啊,可问题就是偏偏出在这里啊。 雷强不信,扭头问我:“是这样么,小程?” “啊?……哦,嗯――是这样的。” “说来听听。” “这个……好像是有女生给他写过情书吧?” “是吗?”雷强来了兴趣,“然后呢?” “下文我就不清楚了,”我将皮球踢给雷一楠,“这事儿得当事人才清楚。” 雷一楠瞪了我一眼,草草含糊道:“没看上。”一副摆明不愿交代的样子。 虽然我知道内在的原因,但是恶趣味想看他的好戏。 雷强转向我,问道:“小程也不知道?你俩关系不最好了么?” 言语中颇有试探的意味。 我心一惊,撇开自己:“这我真不知道。” “我还以为,你俩什么都会说呢。”雷强开玩笑地道,眼神却有点意味深长。 我目光扫过雷一楠,却发现他明显已经发现雷强的言外之音,却一副不肯解释的样子,不怀好意地看着我,我心里呜呼一声,莫不是雷一楠要我做他的挡箭牌? 雷强抿了口果汁,接着八卦的风,又问:“小程呢?你有没有男朋友?” 我羞涩地摇摇头。 雷强哈哈一笑,看了眼雷一楠,拖着尾音“哦――”了声。 雷强没说什么,但这个“哦”却有点恍然大悟的感觉,事务所的人眼神一亮,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我怕雷强再继续话题,赶紧岔开话题:“老板别只说我们呀,您也给我们分享一下您跟婶婶的故事吧。” 语音刚毕,雷强表情一讪。 我诧异,看向雷一楠,他的面露诡异之色,欲言又止。 我心虚起来,莫不是这触到了雷强的禁区? 胡莎一句话道明了原因,她打趣地道:“怎么可能,老板追了jeff那么多年,一直还单着呢……” 我目光一顿,不由移向雷一楠,却发现他也正凝神看着我。 ------------ 2222 那日饭吃到一半,雷一楠中途接到个电话,支吾几句便神色匆匆地走了。我个人理解为是他跟我撒了谎让我说错话,心里愧疚,不敢直面我,所以临时遁走。念在他介绍了这么好的实习机会给我,我也就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跟他深究。 日子一晃而过,转眼就开学了。 每学年开学的时候,学校都会做一个调查,让学生填写一份问卷。问卷分两个部分,前个部分是自己对自己上一学年的总结和这学年的展望,下个部分是你写一些对学院、学校的一些意见和建议。 前半部分还好,学院的导员都会认真看,而后半部分,我们私底下认为,就是撑门面打酱油的。问卷每年都写,也从未发现学校有什么质的改变。比如我们曾经认真地提出宿管阿姨的事情,却一直没有得到解决。我们甚至怀疑这些白花花的纸收上去后,是否真的有人看过。 一般开学时班主任陶青会组织大家聚一聚,喝点咖啡聊聊天,这个时候顺便就将这份应付的差事了结了。因为觉得没有人会看,所以我们在给学校的建议那一栏写得也不甚认真,颇有调侃的味道。有好几次陶老师看见都很无语,又好气又好笑。 今年也不例外,周一收到班长李静的通知,说周三在东门咖啡厅,全班聚会,不见不散。 在去的路上,白白问我:“你今年有啥对学校想说的?” 我笑:“没啥好说,就想问问学费能不能再便宜点,你呢?” 白白想了想:“我最近读了一本书。” “什么?” “一本林徽因的传记,叫《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这有什么关系?” “我想跟校长说:校长,开学了,这空调,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若安不好,夜晚走路小心点。” “哈哈……”我被白白逗笑了。 短信通知的时间是下午三点,我们到的咖啡厅的时候同学已经来了不少。建筑学是小班教学,我们班总共才20来人,围坐咖啡厅露天吧台一圈。吴欢和乔娜先我们一步到,给我俩占了座。 见人来得差不多了,班长李静就发了调查问卷。假期有的同学去实习,有的回家,有的出游,许久没见,大家一边聊一边写,很是热闹。忽然不知谁从人堆里冒了句话出来:“都三点二十了,陶老师怎么还没来?” 大家一下安静了,又有人道:“不对啊,陶老师不是怀孕了么?还能出来给我们开班会吗?” 这句话引起了大家的注意。我想起6月份的时候在系里碰到陶青,那时大概她就有六个月的身孕了吧?这样一算,这会儿正是应该待产在医院,怎么还会来学校? 同学们都心觉奇怪,目光看向发通知的李静。李静掏出手机,向大家展示,表示自己的清白:“这是陶老师给我发的短信,我念给你们听:李静你好,请通知班级同学周三下午三点在东门咖啡厅聚会。谢谢!” 有人将信将疑地拿过来,看了一遍,还真是陶老师发过来的。 这事儿更诡异了。 有人建议李静给陶老师打个电话核实一下。 就在大家议论纷纷之时,董白白碰了碰我的肩,眼睛却盯着门口:“小宁,你看那人是谁?” 我扭头看去,只见一个熟悉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匆匆从推门而进。门口的贝壳风铃清脆作响。 我一时错愕。 那人眼光往咖啡厅里一寻,很快锁定了我们桌,露出和蔼可亲的笑容。他走到我们桌前,身子一歪,轻松坐上高脚椅,将双手放到流理台上,扫视一眼在坐的同学,开口道:“不好意思,路上塞车来迟了。这两个月陶老师不方便,我就是你们的代班主任。” 代班主任? 大家面面相觑,这事儿之前都没有听说过啊。 我更是愣在那里。 见大家面露疑惑,他问:“之前陶老师没有跟你们说过?” 大家整齐地摇摇头。 他舒展眉毛,盈盈一笑,道:“没关系,陶老师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叫顾长熙,你们可以叫我顾老师。当然老顾、小顾都是可以的,但‘熙熙’就算了。” 我当场僵住。 有同学忍不住低笑,气氛一下缓和不少。 顾长熙环视了一圈,眼角一弯,道:“头一次跟大家见面迟到,是我不好,今天咖啡算我的。” “顾老师,”李静道,“我们已经付过了。” “是吗?”顾长熙有点惋惜,“迟到真不好,连付账的资格都没有。” “我们每年都这样的,”李静解释,“用的是班费。” “那这样,”顾长熙想了想, “我也给班级做点贡献,我有一张这里的会员卡,以后你们想喝咖啡,就算我的。” 李静看看大家,迟疑。 “好歹给个机会,算我将功补过,好不好?” 顾长熙颇似委屈的表情再次逗笑了大家,李静也不再推托,道:“谢谢顾老师。” “班上是谁在管钱?”顾长熙掏出会员卡。 “生活委员。” “那谁是――”顾长熙的眼神自然而然在同学中梭巡。 大家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转了过来。 圆桌只坐了二十来人,而每个人的目光就一把明确清晰的箭头,齐刷刷向我投来。于是顾长熙的目光在众人的引导下,成功落到我身上。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我只好扬了扬手,示意他:“我,程宁。” 顾长熙本是二指压卡,准备将卡推出来,听到是我,动作一顿。他淡淡一笑,手却收回了卡,道:“那完事儿我再给你,正好还有别的事情。” 我心里咯噔一下,怯怯看向他。而他说完便移开了目光,那神情再稀松平常不过。 其他同学不知道我曾经上过顾长熙的课,更不知道私底下我和顾长熙有过交集,以为顾长熙找我只是因为班级的事情,所以也没人觉得奇怪。而白白却在旁边不动声色地捅了捅我,目光暧昧而玩味,蕴含了极大的信息量。 我心中哀叹,埋下头,用双手悲催地搓脸。 顾长熙说完这事儿便和同学聊开了,家长里短的,亲和而幽默。 雷一楠恰好坐我右边,聊着聊着,他忽然转过头来问:“程宁,你觉不觉得这个老师的名字很熟?” 我大叫不妙,雷一楠你怎么可以将有限的记忆力用在无限的八卦上面? 我面露无知之色,否定:“不觉得。” 雷一楠眉头仍皱,似在思索,我心虚,夺过他手中的调查问卷,打断他:“看看你今年都写了什么。” 雷一楠一下捂住:“不行。” “那就更得看了。”我坚持。 “看了你也不明白。”他让步。 “看了再说。”我夺过来,问卷的题目是:最为即将离校的大学生,你最后想对学校说点什么?(建议意见均可) 我很不满意这句话,我们虽然是大四,但建筑学是五年毕业,学校这样写,显然没把我们算在里面。 雷一楠在下面空白的地方写了两个大大的黑字:爱过。 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由一笑,爱谁?爱学校吗? 雷一楠一把夺了回去,轻蔑地看了我一眼。 “看过网上那个经典的笑话么?”他问。 “什么?” “最后一个问题,爱过。” 我一头雾水。 雷一楠再次轻蔑地看了我一眼,不屑解释。 我哼了一声,懒得理他。这时班级的聚会也接近了尾声。李静收了问卷,我听见还有男生约顾长熙有空一起打篮球。 同学们稀稀拉拉地开始往外走。 我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深情目送,自己原地待命不能动。 白白走时给了我一个同情的目光,默默地递来一张纸条,我打开一看,上面也写了俩字:缘分。 待抬头,她已和吴欢乔娜勾肩搭背渐行渐远,末了还回头冲我嫣然一笑。 这个死丫头! 就在我准备冲白白做鬼脸的当下,顾长熙不紧不慢地出现在我的眼前。 ------------ 2323 不知为何,刚刚大家都还在的时候,顾长熙的出现除了让我觉得吃惊和意外,并没有让我有其他感触,而现在大家都散去,偌大的圆桌边只剩下我和他,我心里忽觉不安和别扭,手捂着咖啡杯,不停摩挲,有种想看他又不敢看的感觉。 好像,我有一点紧张。 “顾老师,”我佯装镇定,“您有什么事儿?” 顾长熙将胳膊搭在吧台上,倚着半人高的桌,问我:“实习结束了?” “嗯。” “雷老板还大方吧?” “嗯。” 他笑了一下:“怎么那么紧张,我又没要你请客。” “没有。”我扯起僵硬的嘴角,“有什么好紧张的。” “今天看到我,有没有很吃惊?” “还好吧。” “我想起一则笑话。”他抿了一口咖啡。 “什么?” “英语老师问一个学生,‘how are you是什么意思’,学生想how是怎么,you 是你,于是回答‘怎么是你?’。老师很生气,又 ‘how old are you 是什么意思’,旁边一个学生理直气壮地站起来,很自信地回答:怎么老是你。” 我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心里是不是有这种感觉?”他也笑了,问。 “没有,”我摇头,正想用个词语来形容,白白刚才写给我的那两个字忽然就跳进了我的脑海,我想了下,又觉得太过暧昧,便道:“老师和学生本来就是要经常打交道的。” 顾长熙点点头,又道:“虽说你们都是大学生,成年人了,我也只是你们的代班主任,但是在陶老师不在这段时间里,我还是希望每位同学都好好的。之前我没有上过你们班的课,对班上同学情况的了解也不多,如果同学们有什么想法或者难处,你可以直接向我反映。” 他的话题转换的有点快,明明还在唠家常,一下就切换到师生交流了。我有点懵,不知如何回答,只道:“咱班同学都挺乖的,顾老师您费心了,有什么事儿我一定向您传达。” 他看了我少许,缓缓开口:“生活,有什么困难么?” 我的手停了一下,道:“挺好的啊。没困难。” 顾长熙墨色的眸子淡淡地看着我。 我莫名被他看得心里发虚,咧嘴一笑,反问道:“我能有什么困难?顾老师要给我发奖学金么?” 顾长熙并没有坚持这个话题,他倏尔一笑,一笔带过:“如果有困难可以跟我说,但如果是奖学金,我得先翻翻点到记录。” 又被戳到痛处,真是无语又无奈!我放低了语气,带着央求:“顾老师,我已经知错了。孔子曰,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您就别再老提这事儿了。” “你也有软脾气的时候?”他惊讶,“上次在课堂上的表情,我以为你要吃了我。” “哪有,”我狡辩,“我当时只是胃不舒服。” “真的?” “比真金还真!” “那我就放心了。” “怎么了?”我疑惑。 “那天我回去照了好久的镜子,”他一本正经地道,“我以为自己已经恶心到天理难容的程度,居然让人一见就想吐。” “顾老师,”我想起那天的场景,忍笑,“对不住,我真不是故意的。” “你啊……”顾长熙摇头叹息一声,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卡,“这里的会员卡,收好了。” “谢谢顾老师,”见他心情颇好,我道:“我偶尔自己来喝一杯么?” “可以啊,”他居然同意,“不过你得带上我,或者回头把卡里的钱补上。” 我瘪瘪嘴:“顾老师真小气。” “是没你度量大,”他笑着附和,“早饭可以吃两个人的量。” 我一时赧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正好他把卡递过来,我用收卡的动作掩饰了心中的羞涩。有一种奇妙的感觉涌上心头。刚刚我们谈论的话题仅限于课堂和学习,而他刚才的那一句话,好像一下跳出了某个方框,让我觉得有什么不一样了。 或许他并没有待我不同,而我却觉得比起其他同学,和他多了一些牵连。 “顾老师,”我想了想,鼓起勇气憋出一句话来,“我可以跟你弥补上那顿饭。” “哦?”顾长熙扬眉,认真思索了一下,婉拒道:“这倒不急。” 我有些失望。 谈话接近尾声,就在我把卡放进包里准备离开之时,顾长熙又道:“倒是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什么?”我问。 “如果方便的话,找个时间把床单还给我。” 我手中的动作顿时一滞。 我闻声看去,只见顾长熙姿势优雅地抿了最后一口咖啡,然后自然流畅地合上钱包,或许是有感应,他淡淡瞥了我一眼,表情不甚明显,而后又将钱包放进裤子兜里。 最后那句话,说得那么随意,有人推门进来,风铃声响,那句话仿佛就随风消逝在空中。 而我却当场呆住三秒钟,第四秒的时候,血液重新开始在身体里流动、奔腾,一股热流冲上脑袋,从耳根蔓延到脸颊。 我实在不知道如何回应这句话,脑袋一阵发懵,只凭着最后的一点本能,应道:“哦。好的。”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点点头。我姿势僵硬地拿起包,几乎是落荒而逃 作者有话要说:有时候,我觉得顾老师也挺坏的。 你们觉得呢? 这章好像有点短【摸下巴】 嘿嘿,收藏此文章★~点我收藏我吧~★ ------------ 2424 床单……床单! 中国有句古话:逃得过初一逃不过十五,我想,这真在我身上应验了。 暑假在顾长熙家借宿的故事,其实并没有就此结束。 因为那天顾长熙家停水,所以床单的问题一直像一把刀一样悬在我心口,让我心神不宁。我平时虽然脸皮挺厚,但要真将血红的真相放到一位男老师眼前,我还做不出来。犹豫再三,我决定一不做二不休,偷摸将床单背了回来。 我想回宿舍把床单洗干净了,再找个时间还给他。学校有自助洗衣房,三块钱一桶,平时我都攒了一桶衣服才去洗,而对于顾长熙的床单,特殊问题特殊解决,一缸就洗了床单一件。可没想到这样,床单中间还是有淡淡的血印。于是我又在宿舍水房支起了搓衣板,专门针对那一块顽固地方进行清理,而问题,恰恰就出在这里。 洗到一半的时候,由于我用力过猛,稀薄的床单中间被搓出了一个洞。 这下可好了,好心办了坏事,我眼瞅着那块破洞,哭笑不得。 要是将这样的一条床单还给他,他会不会认为是我一个大屁打穿了床单,所以才不肯给他? 既然木已成舟,我心一横,那就且随流水从此逝吧。我想,顾长熙是一位体贴又细腻的大学老师,应该不会在乎一条床单的得失。 何况,还是被鲜血染红过的。 可没想到,事实却如此不遂我愿。 他居然还要要回去? 他好意思?! 在回宿舍的路上,我痛苦又悲愤地想,顾长熙作为拿着工资的大学老师,为何要跟我一个学生斤斤计较一条床单?那天给我买了苏菲,明显就是已经知道了我的窘迫,也应该知道床单上必然有了猫腻,现在要回去,夜晚再睡到这样的床单上,他的屁股不会有意见吗? 憋着一股气,我义愤填膺地打开了宿舍的门。 白白倏然一下从电脑前伸长了脖子,冲我不怀好意地粲然一笑。 我无视她的表情,目光直接锁定到桌上一盒包装精致的月饼上。 “谁买的月饼?这么好!”我问。 白白转了头,朝看小说的乔娜不怀好意地粲然一笑。 我立马明了,临近中秋,这肯定是孙志扬送的。想起暑假在学校碰到孙志扬,他毫无斗志地跟我说几乎要缴械投降,那表情沮丧到了极点,而一开学,却又恢复了精神,重新对乔娜展开了攻势。 感情,果然总是让人不由自主。 乔娜仍是一副局外人的样子,躺在床上举着手机,压根都不搭理我们。 吴欢直接道:“孙志扬送的。在楼下等了好久呢。” “唉,”白白配合叹气,“咋就没有人给我送呢。” “你缘分没到呗。”我抢白。 白白嘿嘿一笑,也不恼,我们仨人的目光都很有默契地看向乔娜,而她干脆换了个姿势,背对着我们看小说。 我们忍不住叹息,半真半假地跟乔娜开玩笑:“娜娜,你也别一副看透红尘高高在上的样子,孙志扬虽然不是官二代也不是富二代,可怎么说也算是一个潜力股,人家导师可是个院士。虽然不是高富帅,可对你的心还真是天地可鉴啊。” 这话说的一点不假,从孙志扬开始追求乔娜开始,他的真,是我们有目共睹的。乔娜虽不会明说自己喜欢什么,但细心的孙志扬总是会发现,然后乐颠颠地买来给她,偶尔还会对上乔娜的冷脸,却依旧热情不减。 我有次亲耳听见孙志扬一同学打击他:“天涯何处无芳草,她那么冷,小心把自己冻感冒。” 孙志扬道:“感情就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就算她是座冰山,我也得给她捂化了。” 听得我都很感动。 因为父母离婚的原因,我妈很早就防止我早恋,上了大学,也害怕我感情受到伤害,总是小心翼翼。而在她给我打的若干预防针中,我觉得有一点是挺正确的。 男人不管有不有钱、有没有背景,真心实意对你好,才是最重要的。 这话听着有点空,而当我看到孙志扬时,我觉得有点实了。 这样看来,乔娜确实有点不服好歹的样子。 白白坐到乔娜床边,摆出一副知心姐姐的样子,语重心长地劝道:“娜娜,你也老大不小了,眼前放着个这么好的,别不珍惜啊。” 乔娜被我们说得有点烦,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捂着耳朵道:“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东西,一盒月饼就要把我卖了。” “这真不是,”白白道,“其实我们觉得孙师兄也挺好的,而且你……” 话说了一半,又被咽了下去。 我和吴欢对视一眼――这里面有问题。 “而且什么?”吴欢怂恿。 “什么什么啊?”乔娜心虚。 白白道:“那天孙志扬过生日,我看见乔娜在阳台上立了很久,犹豫要不要给孙志扬打个电话……” “乔娜……你动心了哎!”吴欢兴奋地宣布。 “没有,我才没有!”乔娜狡辩。 “怀春少女还害羞?” “真没有!” “还不承认?快快快,给孙志扬打个电话,让他请我们大餐!”吴欢示意我。 “没有!”乔娜一下从床上站起来,劈手夺过我的手机,一下甩在床上,大声道:“说没有就没有!我没有对孙志扬动心!也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你们不要瞎捣乱好不好!” 说罢,气呼呼地摔门而去。 宿舍一下安静下来,剩下我们三个人大眼瞪小眼。 “乔娜生气了?”白白问我。 “我们太过了?”我问吴欢。 “到底怎么了?”吴欢问白白。 问完我们仨不约而同地摇摇头。 宿舍四个人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以前比这个尺度大的玩笑我们也开过,也没有见乔娜生这么大的气。 “乔娜心里是不是有什么心结?”半天,白白冒出一句。 我们仨同时看向桌上那盒月饼,十分困惑。 晚上,我去图①38看書网。 一个人走路的时候,总是会不自觉的加快步伐。我想着下午乔娜的事儿,一不留神,头顶一痛――不知不觉地撞到了电线杆上。 “哎哟!”我捂头大叫,真是人不走运,连电线杆都欺负你。 “想什么呢?” 扭头看去,雷一楠正好到篮球场边上捡球,看到了这一幕,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心里郁闷,也不想多言,我白了他一眼,抬腿就走。 “嘿。”他叫住我,拍着篮球走过来,“怎么那么小气?我看看撞傻没?” “有事儿吗?”我讨厌这种带有落井下石的关心,特别是在心情不好的时候。 “程宁同学你这态度是不对的,今天吃火药了?” “没事儿我先走了。” “嘿,”雷一楠情急之下一把抓住我的手,我瞪他一眼,他赶紧放开,“别走啊,我下午不是故意的。” “什么?” “我写那俩字就是逗学校玩儿的,没别的意思。那笑话你回去一查就明白了。” ――原来他还以为我是为了下午填问卷的事儿生气呢。 “哦,”见他态度端正,我也收了脾气,“我没生气,就是觉得最近运气特不好,连走路都会撞电线杆。” “这事儿有啥好气的,”他放开篮球在地上拍了拍,收起搂在臂弯里,浮起一抹笑,“走,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儿,岔一岔厄运。”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码文了一章,400来字,很肥。 嗯!自我表扬一下。 ------------ 2526 雷一楠带我去的地方,是一个酒吧。 这是b市有名的酒吧一条街,临水做轩,荷叶摇动。下了车他驾轻就熟地带着我七拐八拐,绕到一条偏僻的小道,那里有一扇红黑格子相间的门,上面写着两个狂草的字:无欢。 我一看就乐了,问雷一楠:“吴欢还开了个酒吧?” 他也乐了,道:“我第一次来也觉得好巧,不过咱班吴欢可能还没有时间搞副业。” “是的,”我应和,“网游的小号就够她忙的了。” 雷一楠笑瞥我一眼,推开了门。 轰鸣的重低音,缭绕的烟雾,刹那将我们包围。 有侍者端着餐盘立在门口,雷一楠路过的时候顺手取了两杯饮料,一杯是鸡尾酒,一杯是橙汁。然后将橙汁递给了我。 “我为什么要喝橙汁?”我抗议。 “小程嘛,所以喝橙汁。”他抿了一口酒,做享受状。 我不甘,转身就要换,他拉住我,道:“这里酒水很贵的,不要浪费。” 我将信将疑:“真的?” “真的,”雷一楠严肃地跟我咬耳朵。 “那你还带我来?!”我怒。一想到自己的钱包,就一阵心痛。 “带你见见世面嘛,也算是建筑调研了对不对?”他头头是道,“物质都是虚的,重要的是你精神享受了。” 我瞪他一眼,却又经不住左右环顾起来。我是第一次来酒吧这种场所,对这里的一切都刺激着我的感官,年轻陌生的面孔,晃动的人群,疯狂的音乐一声一声堪堪落在心上。我感到新鲜和好奇。不过很快这种感觉就过去了,我就像一滴油掉入了水中,被水包围,却不能融入其中。 舞池中疯狂舞动的人群,明灭旋转的灯光,还有怪异唱腔的歌曲,让我失去了兴致。 我坐在沙发上,蔫蔫地咬着吸管。 不远处晦明不清的角落里,有情侣肆无忌惮地耳鬓厮磨。 我觉得难为情,转了个身子,雷一楠正好将最后一口鸡尾酒一饮而下,继而起立,大声冲我道:“去玩玩儿?” 我瞄了眼台上衣着片缕性感扭动的长发美女,坚定地摇了摇头。 “走嘛!”雷一楠盛情向我发出邀请。 我触电般地缩回了手。 雷一楠大笑:“土包子!”大步走出卡座,自个融入到了火热的舞蹈海洋中。 沙发上,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喧闹的音乐充斥着我的耳膜,周围是high到极致的人群。而我一个人并腿端坐在这里,手里端着半杯橙汁,穿着圆领白色t恤和牛仔短裤,没化妆没涂指甲,如果再在脖子上系一条红领巾,就是一个标准的小学生,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舞池里的人大声地叫嚣跳动,满头大汗,而我静坐着,却觉得空调丝丝吹得有点冷。 我有些后悔了,不应该跟雷一楠来这样的地方。 就在我准备离开的时候,一个穿着hitpop类型短袖、漏了很多洞牛仔裤的美女,端着两杯酒走了过来。她有一张年轻的面孔,头发极短,耳朵上钉着很多耳钉,在昏暗的灯光下熠熠闪光。 “一个人?”她径直坐在我身边,递给我一杯酒。 我瞄了眼他,没接。 “学生?”她将酒杯放在桌前,盯着我的橙汁轻笑。 妈妈从小就教育我不和陌生人说话,何况是在这样的场所。 我没吱声。 她又笑了笑,从包里掏出一盒烟,将烟盒放在桌面上,抽出其中两根,露出烟嘴,又放了一个zippo打火机在上面。 她不点,也不抽,似乎是等着别人给她点。 做完这一切后,她便二指夹起高脚杯,歪在沙发靠椅上,微微一笑,冲我一举杯,眼睛毫不避讳地看着我,缓缓品了一口酒。 那表情,好像我就是她的下酒菜。 我不由浑身一哆嗦。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不用多想,我当机立断放下手里的橙汁,提包走出了卡座。舞池的音乐振聋发聩,我在重重人影中四处寻觅,找到雷一楠的时候,他正和一位妙龄美女你来我往,玩得正起劲。. 我黑着脸拉他走出舞池。 我跟他说我要回去,虽然他意犹未尽不太情愿,但见我态度坚决,也没多说。在出门的廊道上,我又停住。 “怎么了?”他问。 “上个厕所再走。” “外面有公厕。” 我觉得好笑,指指他身后的标识,“这里就有,为什么要去外面?” 他犹豫了一下,道:“好吧,你跟我来。” 我有些奇怪,尾随其后,拐过墙角他大手一推,一头便直接扎进了女厕所。我吃惊不已,心想雷一楠真是喝醉了,正想叫住他,这时从女厕所里面却出来了个男的。 我眨眨眼睛,这显然不在我的理解范围内,雷一楠从里面探出个头来,招呼我:“进来吧,没事儿了。” 我止步不前,他又道:“赶紧的,我在外面给你守着。” 我狐疑地往里瞅瞅,厕所三个隔间的门都开着,显然已经没了人,我这才放心地走进去。出来的时候,雷一楠一只手撑在门口,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样子,我正想取笑他,却见到刚才跟我搭讪的那位女生,正大光明地走进了对面的男厕所。 我惊掉了下巴。 出了酒吧,我的耳朵还处于耳鸣状态。 今晚的遭遇让我很失望,甚至有一点点生气。我知道雷一楠的课余生活很丰富,偶尔在与他通话的时候,能听见里面热闹的喧嚣声。这让我有一点错觉,觉得年轻的生命就应该是风风火火,充满刺激和新鲜感,而不是一天到晚老老实实捧着课本做书呆子。我渴望了解到校园外面光鲜的生活,对雷一楠的生活有一点歆慕和好奇,所以在他说今晚带我来酒吧的时候,我既害怕又心动,但好奇占了上风,所以我跟着来了。 而亲身体验的结果,却让我大失所望。我不喜欢这样的地方,那里躁动的荷尔蒙、混乱的秩序和潜在的危机,都让我没有安全感。在我的人生价值体系评判标准中,这几乎就要被算到不三不四那一栏。 夜晚的风凉凉地吹着,沿着湖边一溜都是夜市。我闲闲地走着,雷一楠碰了碰我:“怎么兴致不高?” “有点疲倦。” “要不要逛逛?” 我不置可否,信步走着,眼睛漫无目的扫过街边玲琅满目的商铺。忽然眼睛被一个小小的工艺品所吸引。 那是应今年荷花节做的一套小小餐具,便携性的,里面是可以组装的筷子、勺和叉。最重要的是,这套餐具是淡淡的绿色,花纹是被巧妙艺术化的荷叶,荷杆出水很高,像天鹅般露着长长的脖子,十分优雅,和顾长熙淡绿色条纹床上用品,像极了一个系列。 我心里一动,一个想法浮上心来。 而看到价格的时候,又有些沮丧。 “老板,”我拿起一套示意他,“这个还能便宜点么?” “哎哟小姑娘,你真是好眼神啊。这个可是限量版的,不能少的。” “少点吧。夜晚做个关门生意,明天才会兴隆啊。” 老板摇摇头,表示不卖。 我念念不舍地将餐具放回了橱窗。 我想餐具应该比床单实用,建筑学的老师经常会扮演空中飞人的角色,像顾长熙这样的单身老师,很少会在家中开火。而如今外面餐饮卫生让人堪忧,若是能有自己随身携带的餐具,既卫生又环保。而这套餐具又造型优美,即使是不使用,亦可以当工艺品收藏。 我又掂量了一下床单和餐具的价格,如果赔张床单给顾长熙,肯定是要简单便宜许多。而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个声音犟直而强烈地告诉我,应该将更好一点的餐具送给他。 可如果买了这个,我又怎么找个说词送给他呢? 好像,弄坏了床单,就理应陪床单,而若用其他物品代替,就显得有些不太妥帖。 甚至,有一些突兀。 我纠结起来。 老板见我犹豫不决,开始施展他的本领:“小姑娘你就不要再犹豫了,我家就只有这一套了,别家都没有了。你看看这做工这创意,性价比还是蛮高的啊。你买回去,不论是自己用还是送人,多拿得出手啊。有些事儿,过了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我抬眼瞄了眼老板,心一横,一咬牙,终是买下了这套餐具。 作者有话要说:抓头发,卡文了。 过度章节,下章顾老师出马。 跪求灵感君。 收藏此文章★~点我收藏我吧~★ ------------ 2626 周一上午没课,我正好去三楼学院告示栏查看张贴的通知。路过顾长熙办公室的时候,偷瞄到他正在办公。 我飞快地跑回五楼教室,从书包里取出餐具,捂在手里,又做贼般的溜回到三楼。 我心里不停地打着鼓,却又人格分裂般地不断给自己鼓气。我想好了说词,就跟他说床单洗了晾了却又被风吹走了,所以买了给餐具当做是赔罪。依照他的脾气,他肯定不会生气,而我又担心,若是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跟我客气,不要床单也不要餐具了,那我该怎么办。 正想着,305的门忽然开了。 顾长熙夹着笔记本走出来,正好跟我撞个了面对面。 我措不及防,一下将餐具藏在背后,拽地死死的。 “顾老师。”我云淡风轻向他打招呼。 他回我一个笑:“有事?” 他的嘴角浮起淡淡的酒窝,笑容自然又亲切。而就在这一刻,我忽然改变了注意,刚刚想好的话全然不见了踪影,手里的餐具顿时没了拿出来的勇气。 “啊?没事儿,我来三楼看看通知。” “嗯,奖助学金的通知出来了,你自己留点心,有合适地要积极申请,别误了时间。” “我知道。谢谢顾老师。” 极其短暂又普通的对话,说完他便走了。 此时正值上午大课之间的休息时间,三楼走廊里来来回回都是回来或者离开的老师。我看着顾长熙的身影转过那堵玻璃砖墙,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背影,慢慢的,那背影也渐行渐远了。 而我站在这里,兀自松了口气,却又恨自己不争气。 不过就是还一个东西,至于这样么。我有正当的理由,为何却躲躲藏藏如同做贼。 我回了神,正欲离开时,偷瞄到顾长熙办公室的门还开着。 或许他不会离开许久,所以走时没关门。 我又回头瞅了眼他离开的方向,确定他没有回来,然后推开了门。 陶青因修产假,桌上的东西很少。相比之下,顾长熙桌上的东西便多了许多,左侧堆着一大叠书,右侧是一些文件夹,中间空出来玻板下,还压着许多通知和信手塞的名片或电话号码。 我将那套餐具放在玻板正中央,打量一番,觉得那素雅的主题还挺适合办公室的书香气的。而下一秒,我又觉得放中央太扎眼,将餐具移到桌面3/4的地方,临走时,我又拿了张白纸,盖住它一半的部分,制造出随手一放,却又半遮未盖的表象。 然后我又偷偷摸摸地掩上门离开。 回到教室,我才想起刚才放了东西却没有留名! 我掏出手机,准备给顾长熙发条短信。 写什么好呢? 我想了想,写道:顾老师,床单因被风刮走,特买一餐具代替,望您喜欢。 写完念了一遍,觉得少了点诚意,改为:顾老师,床单因被风刮走,十分抱歉,特买一餐具代替,望您喜欢。 完了我又念了一遍,还是觉得不妥,推敲再三,我将“特”字去掉,并修改了最后一句话:顾老师,床单因被风刮走,十分抱歉,我买了一套餐具代替。希望您不要介意。 这样显得非常正式了,不矫情不傲娇。我再次确认之后,按了发送键。 刚放下手机,短信声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急急打开,瞥了一眼便泄了气,上面写道:中秋佳节至,国庆大假来!金沙国际整容中心为您解决眼带皱纹,斑点面部松弛等烦恼,国庆七天8.8折优惠。等你来哦,亲! 晚上,吴欢在跟家里人通话。 吴欢家离b市很近,只有两个小时的车程。但她回家的次数却不是很频繁,一个学期也就2、3次。不知是因了我们这代独生子女的关系还是什么,在我的同学中,对待家里的人的态度,往往是缺乏耐心和主动,比如吴欢此刻,面对的电脑,右手点着鼠标,左手举着电话夹在左耳,说话语气兴致缺缺。 ――嗯。 ――嗯。 ――嗯。 ――知道了。 ――好了我知道了。 ――好好好,您说。 …… ――靠,又来个杀小号的!没事没事,不是说您,您说你说…… …… 同学之间常常开玩笑八卦,当事人往往缴械投降时,而我们却在兴头上不愿罢休,有人说这就是树欲静而风不止。 其实,下面还有一句,子欲养而亲不待。 我走到阳台上,主教还有上自习的人,灯火通明。 b市的夜空总是迷蒙一片,天边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片高低起伏的建筑轮廓线。天空不是纯粹的黑色或深蓝色,视线的尽头迷蒙着红光,仿佛国画里的退晕。――这是大城市的标志,只有霓虹灯的漫射,才可以让夜晚染上胭脂的颜色。每天广播里都会播报各种指标:大气污染程度、颗粒指数、能见度、全年预计晴朗天数……不知什么时候,这些干瘪死板的数字已经成了衡量人们生活环境的标准,我们生活在一堆数字里,生活在量化了的世界里。我想起顾长熙在课堂上说人是重要的衡量尺度,而事实上,现实中我们总是被衡量。 幼时的夜晚总会有风带着小桥流水的潮气拂过耳旁,暮色四合时我总爱眯着眼睛去追寻最后一抹阳光。家的前面有一块草坪,我怀念躺在潮湿的青草上,那时满眼都是亮闪闪的星星,秋日的夜里,母亲用一贯温和的声音,跟我讲古老的童话故事。 她说,每一个逝去的人,都会化作天上的星星,低头注视着她所爱的人。 眼睛一阵发酸。 这时,兜里的手机滴滴叫了起来。 我打开一看,顾长熙:看到了,谢谢! 愣了一下,我才反应过来这是顾长熙迟来的回应。 我以为上午顾长熙回了办公室,看到那套餐具,就会回我短信,可我守着手机等了一下午都了无音信,我想可能顾长熙不会回短信了,老师嘛,不管多亲和,总还是要有点架子的。 就在我失望之时,他的短信又不期而至了。 心里落空的地方,好像又被填满了一点,刚刚低落的情绪似乎也被抚平一些。可紧着着,又有点失望,短信上的六个字信息量太少了,他怎么现在才看到?害我苦等了一个下午。还有,他喜不喜欢呢? 我摆弄了一会儿手机,鼓起勇气又发了条短信过去:顾老师,不用还床单了吧? 两分钟后,短信回了过来:不用了。末尾还有一个冒号和括号组成的笑脸的符号:)。 我忍不住低笑起来,上次顾长熙跟我说的时候,半真不假的样子好像真的是非床单不可,今天去他办公室我还忐忑不安,不知能否过关,而这会儿短信三个字,轻松就将这件事儿做了了结。 另外,我也没料到顾长熙也会用符号来表达自己的心情,我以为老师都是一板一眼的,不屑于网络语言。 我想趁热打铁,将缠绕我心中许久的疑惑问出来,我想问他,顾老师,您是真的很缺床单么?可转念一想,这样太过直白,于是我手指翻飞,又大着胆子编辑了一条短信: 顾老师,下周班级有采购,您要带点什么吗? 发完我忽然觉得最后那句话怎么这么耳熟…… 这次顾长熙回的短信字数多了些,清楚地做出了解释:不用。之前要床单,是因为朋友要离家一阵子,你洗干净了我正好送他做遮布。 …… 我真是太傻太天真了,我还真以为他是缺床单。事实上,只有我这样五讲四美的好青年才会保持如此艰苦朴素的想法。 而顾长熙显然是明白了我的言下之意,我可以想象得到他在发这条短信时,肯定在偷笑。 我干瘪瘪地回了他五个字:哦,让您失望了。 很快,他的短信又来了:我很喜欢那套餐具。 我眨眨眼,盯着屏幕,出了半天神,一股暖暖的甜甜的感觉在心里弥漫开来。 此次临近中秋,隐隐可见远处的天空挂着个半圆的月亮。今晚上楼下有男生弹着梁静茹的《勇气》,琴音款款,歌声悠扬,歌者的思念和情怀在校园里荡漾:“爱真的需要勇气,去面对流言蜚语,只要你一个眼神肯定,我的爱就有意义……” 我轻轻扬起了嘴角。 回什么好呢。我是不是应该说:“您喜欢就好。”还是简单的发一个笑脸的符号,在对话美好而恰当的地方,适可而止? 正想着,手机又响起了短信声。 顾长熙:今天上午在系里碰到你,是因为这个事么? 我知道此刻我并没有面对这顾长熙,而脸却局促地红了。我踌躇着,是实话实说,还是云淡风轻地告诉他只是偶遇呢。 犹豫的时刻,手机快刀斩乱麻地帮我做了决定:屏幕一黑,没电了。 真是应了雷一楠那句话,关键时刻掉链子! 我赶紧摸出另外一块备用电池,悲催地发现也没电了,学校宿舍是11点断电,女生宿舍此刻黢黑一片,我无奈地叹了口气,想着就这样莫名其妙地结束了,顾长熙会不会觉得我很没有礼貌。 我坐在床边发呆。 白白正好要过来睡觉,见我还坐她床边不动,揉揉我的头发,问:“思春啦?” “去去去。” 白白环顾了一眼四周,跟我咬耳朵:“小宁有什么事儿你别瞒我,好玩的说出来分享一下,倒霉的说出来我开心一下。” 我推了她一下,表示了心中的不满,她笑着躲开,又问:“刚刚见你在阳台上站了好久,干嘛呢?” “发短信。” “骗谁呢,发短信能发这么久?” “我又不是编辑一条长短信。” “聊天?我更不信了。” “短信怎么就不能聊天了?” “要文字聊天你就用电脑,打字多快;要说话聊天你就打电话,直截了当。用电话做电脑的事儿,又耗时间又少钱。”白白认真地跟我算着账,“电话60秒才一毛二,你能说多少句话?短信①38看書网几句话?就傻子无聊时才用短信聊天。” 完了还瞥我一眼,那眼神,极其不屑。 我当场炸毛:“董白白我今晚要在你上铺跳踢踏舞!”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有没有这样的时候, 面对着某个人, 心怀忐忑, 字字斟酌。 说多了,怕出差错; 说少了,怕词不达意。 ------------ 2727 学校有个内部论坛,每日都会置顶最火热的帖子。我们学校以理工科为主,所以火的帖子一般都有呈现闷骚蛋疼需排忧解难的的特点,比如:“给□(diao)丝男的忠告!”“怎知浮生不是梦”,或者“忽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 今天最火的是依旧是一篇跟表白有关的帖子。 楼主是一位在线等解答的痴情汉子,大体情况是这位汉子喜欢上了一位妹纸,却一直羞于表白,俩人关系一直处于游离暧昧边缘。现在汉子不知道该如何进行下去,请大家来支招。 我浏览了底下的回复,挺逗的。 一楼:洗洗睡吧。 二楼:洗洗睡吧。 三楼:洗洗睡吧。 四楼:洗洗睡吧。少说多做! 五楼:洗洗睡吧。少说多做! …… 队形一直保持到第十楼,才有个叫“一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人说了句正经的话:你俩平时如何联系? 楼主大喜,终于有人指导,道:短信。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她肯回么? 楼主:基本是一问一答。 一天不打上房揭瓦:有戏,鉴定完毕。洗洗睡吧! 我对着屏幕笑起来,说了等于白说。 笑过之后,我心里一动,眼睛不自觉就扫到桌上的手机。 昨晚手机停电,我和顾长熙的短信被迫结束。其实同时我也有点庆幸,这样正好不用回答他最后一个问题。今早上起来已经时隔好几个小时,这样,应该也不用回了吧? 我想起白白昨天晚上跟我说的话,内心深处好像被轻轻勾动了一下。 好像,确实很少有人用短信聊天,至少老师们应该是吧?辅导员通知我们往往也是一通电话,清楚明了。去事务所实习,大家也很少用短信。一般工作了的人都会觉得短信要一个字一个字的输入,很是麻烦。 刚上学那会儿,同学之间还流行发短信。而随着年纪地增加,出了群发通知,我们也很少用短信了。 更何况是你来我往,闲着聊天的。 就像,帖子中说的那样。 而昨天,我却和顾长熙,似乎是这样聊天了? 我数了数,昨天顾长熙一共回了我四条,不多不少。出了中间解释床单问题的那条字数较多,余下每条都只有一句话。 这个结论,又让我有点莫名的、小小的失落。 正想着,白白扯着破喉咙在背后无比兴奋地冲我吼了一嗓子:“小宁,国庆去甘肃玩,去敦煌,好不好!” 我吓了一大跳,“白白你中邪了?” 她兴高采烈跑过来,拉着我的手,道:“不是中邪,是中奖了!”说着掏出一张礼券来,我定睛一看,不由愣了,继而搂着她的脖子在她脸上狠狠亲了一口。 白白前段时间在苏宁给家里买了个热水壶。当时苏宁在搞推销,满100就可以参加抽奖活动,二等奖是敦煌双飞双人游。没想到,董白白平时一副不靠谱的样,还走了狗屎运,中了个二等奖! “白白,你真是好样的,不愧我平时那么疼你!” “哎呀,你真恶心!”白白抹了一把脸,“会长癣的!” “我不会嫌弃你的!”我立刻表白,“天涯海角,我都不弃不离,何况是敦煌!” 白白憋住笑,“小声点,我可是正常性取向。” “我俩都非法同居快四年了,你还装什么纯洁?” 扑哧一声,远处桌的胡楠也忍不住笑起来。 白白这个消息太好了,就像是天上掉了个大馅饼,让我俩足足激动了一个星期。苏宁只提供来回的飞机票,到那里具体要怎么玩儿,还得我们自己定。我俩上网又是查攻略又是定住宿,终于赶在国庆预定高峰前,把所有的事儿都落实了。 吴欢抱着被子,蜷在床上,跟乔娜道:“瞧她俩那小样。”语气冷淡。 乔娜万年不变地举着手机,头也不抬:“搞基么不是。”语气冰冷。 我和白白捂嘴笑: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 9月30号晚上,学院在学校会堂举行迎新活动。 我们作为大四的高年级学姐,自然不会再被拉去当观众。可人就是这么奇怪,当初大一大二的时候,让你去参加这样那样的活动,硬性的又不能请假,心里怨念颇深;而到了大三,凑人数不在需要你,你又觉得自己好像被冷落了。 从澡堂回宿舍会经过会堂,我提着澡筐看到会堂灯火通明,时不时爆发出一阵喧嚣,鬼使神差地移动了步子,萌生了进去瞅一眼的想法。 会堂早已没有了位子,门口堵着一堆人。前排是不指望了,我扫了一遍后排,看到倒数第二排的左数第三个位子没有人,上面只放着个书包。 我走了过去。 “同学,请问这里有人么?”我笑眯眯地问。 “不好意思,这里有人的。”回答我的是一个长相憨厚的小学弟。 “这样啊……”我有点遗憾,有点可惜,打着商量的语气说了一句让人无法拒绝的话:“没关系,我就坐一会儿,你朋友来了,我就起来。” 小学弟脑子里还在拐弯时,我将湿漉漉的澡筐就地一放,将书包塞给他,一屁股坐了下来。 主持人正在报幕,这会儿文艺节目告一段落,马上进行的项目是颁发“最受欢迎老师”的荣誉。 每一年教师节前后,学校都会在各个学院组织学生投票,评选出一名最受学生欢迎的老师。今年也不例外,主持人每念道一个学院的老师,这个老师就会上台,自己学院的学生就会爆发了一阵欢呼声。就像亲友团一样,欢呼声越大,就说明这个老师越受欢迎。我竖着耳朵听主持人念名字,念叨我们学院时,漂亮的女主持人声音出现了一丝波动:“建筑城规学院,顾长熙老师。” 我的心也波动了一小下。 紧接着,在全场轰鸣暴动的尖叫声下,一个熟悉的身影,仍是不紧不慢的步子,登上了舞台。 难得的,他今天穿了一身深色西服。 那日在系里碰见顾长熙后,我便再没见过他。一是因为不再上他的课,二是因为大学的班主任也确实不必日日围着同学转。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似乎没怎么变,冲同学们含蓄地笑笑,不知是聚光灯的问题还是服装的问题,他显得儒雅而绅士,好像又好看了一些。 也许是因为周围的老师要么矮要么胖,所以衬得他格外出众。 当然,也不排除为了上台他去刻意化了妆。 前面有人高举着iphone对着舞台照相。我也掏出手机,拉近了焦距,可由于坐得太远,手机像素又太低,照片上每个人都被灯光照得惨白惨白的,跟被铺了面粉似的。 这时主持人已经念完名字,老师们都站到了舞台上。我想顾长熙作为我们的代班主任,我是不是该上去献个花? 而遗憾的是此刻我刚洗完澡,脚上穿着一双拖鞋,头发湿淋淋的滴着水,整个一包租婆的形象,更何况我也没有准备鲜花,总不能送他澡筐吧? 可显然我是杞人忧天了,一位美女各捧着一大把的鲜花,冲上舞台,直奔顾长熙,弥补了我的遗憾。 我认出来,那是张欣。 能评上“最受欢迎的老师”还是挺不容易的,这是学生的最大的认可。有的老师激动地说着自己的人生座右铭,有的老师颤抖着说着自己从业的艰辛困苦,以亲身经历鼓励学生继续努力,有的挺有哲理,有的就挺啰嗦的。轮到顾长熙的时候,他接过话筒,微笑着扫过底下千名学子,待大家安静下了后,平静地说了三句话: “谢谢大家的厚爱。我叫顾长熙,有空选我的课,交流更多。谢谢大家!” 观众一时愣住。 顾长熙说完便将话筒递给下一位老师,一两秒后,大家恍然大悟,继而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有热情的学生还吹起了哨子。我也忍不住笑起来。旁边小学弟一边鼓掌一边问我:“这是哪个学院的老师,有意思!” 我颇有点得意地道:“我们学院的,建筑学的!” 想着还要回去吹头发,颁完奖后,我便离开了。 刚出演出厅大门,便碰到顾长熙捧着束花从后台走到大厅。 “顾老师!”我喜滋滋地道。 “程宁。”他看上去心情颇好,“来看晚会?” “对,刚刚看到你在台上领奖,比其他学院老师都帅!” “就你爱拍马屁。”顾长熙笑,“那怎么不给我送束花?” “我?”我拎了拎手中的澡筐,无奈地道,“我要上来只能给您送尼龙澡花,您要么?” 他瞧了眼我,笑而不语,又问,“国庆有没有计划?” “有!”我点头,“我和董白白准备去甘肃玩。” “领略一下塞外风光挺好。” “嗯!” “怎么去?” “双飞。” “舍得呀。” “没,”我略带羞涩,“白白请客,她中了奖,商家提供机票。” “有这等好事?”顾长熙道,“真是不错。就你俩女生?” “嗯。” 听到这话,顾长熙很轻地皱了下眉头,然后换了个报花的姿势,微微颔首,嘱咐道:“注意安全。” 我又点点头。 大厅里满是来来往往的人,有观众,有工作人员,也有提着衣摆匆忙而过的演员。大厅的一侧立着一个铜质的球面雕塑,余光中,铜镜就像一个哈哈镜,我站在边缘,被压得又矮又瘪,而顾长熙正好在中央,一身笔挺的西装,风姿卓越,看向我的眼神专注而认真。 没来由的,我的心漏跳了两拍。我陡然窘迫起来,自己怎么这么一副形象就出现在他跟前,眼睛不敢直视他,转而盯着他手中的花。 那是一束娇艳欲滴的鲜花,外围是满天星,里圈是粉色一圈的康乃馨,中间的部分,是香馨的白百合拢着含苞待放的玫瑰。 我可以清晰地闻到花香。 我等着顾长熙说“再见”结束此次谈话,澡筐里的水漏了一滴,刚好滴入我的仿制crocs的拖鞋里。 大约过了2、3秒,顾长熙忽然问,“宿舍有花瓶么?” “嗯?”我回神。 顾长熙低头看了眼手中之物,轻轻顺着着边拢了拢浅紫色的包装纸,我疑惑地对上他的眼睛,那里一双深眸漆黑如墨。就在我不明所以的当下,他淡淡地开了口,语气就似春天里的斜风细雨:“这个送你吧,我不带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两天实在太忙,更新稍微慢了点, 大家的回复我都抽空有看, 无奈手机回复不方便。 请见谅。 ------------ 2828 当我手里捧着这束花走出礼堂数百米,一脚差点被台阶绊倒,才彻底从晕晕乎乎地状态中反应过来。 顾长熙送了我一束花? 送了我一束花?! 我不是在做梦吧? 在这沿途的几百米中,有不少同学向我投来了注目礼。是的,如果一个女生拖着拖鞋穿着睡衣湿着头发提着澡筐,夜晚行走在校园的路灯下,手里捧着一束拉风的鲜花,神情却云里雾里梦游一般,确实会非常引人注意。看到的人,估计都不太理解。 不止别人,连我自己不能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眨了眨眼睛,停下脚步思索:顾长熙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我头一次如此慎重甚至是深情地看着手中之花,或许不应该有其他的想法,可脑子的思绪却像开枝散叶般的发散开来。我想,也许顾长熙是懒得带回家,或者是害羞怕走在路上太拉风,所以只是想将花迅速从自己手里处理掉。 可是他完全可以随便找个垃圾桶扔了呀!为什么要送给我呢?他难道不知道“送花”这两个字有多敏感,会引发联想,引发歧义的吗? 回想着刚刚的细节,自己听他那么一说,也就没多想,瞧那花还挺新鲜的挺漂亮的,像是今天刚摘的,也就傻乎乎地接了,鬼使神差般,又像是很早就已经开始期望了。可现在捧在怀里,却全然不是刚才那个感觉,只觉得手中之物成了烫手的山芋。 我诚惶诚恐地看着散发着香味的花束,一朵朵带沾着水滴的鲜花转眼就拧成了麻花。 我努力回忆刚刚顾长熙的神情,大厅里的灯光照得他发色黑亮,他的眼睛藏在高高的眉骨下,嘴角好像噙着笑,又好像没有笑,大厅里的一切都变得云蒸雾罩起来,而他说话的语气却又是那么的云淡风轻。他只说了一句话,表达清楚意思明确,细细一想,却又是那么不明不白的一句话。他仿佛只是随意将花转手给了一位恰好巧遇的同学,并不代表任何其他的意思。一切的发生如此顺理成章,哪怕遇到的是男同学,他一样也会借花献佛。 这个类似于安慰的想法让我的心跳稍稍稳了一些,而平稳之后,却有点刹不住脚,慢慢滑向低处。我忽然发现,手里的这束花,让我慌乱让我无措,却不期地与心中某个暗点对接了。 那个暗点,我努力将它找出来,它却像泥鳅般,调皮地溜走了。 真是要命! 我揪着头发,一路苦恼回到了宿舍。 而刚进宿舍,手里花便不是花,成了瞬间引爆的定时炸弹。 董白白是第一个爆炸的,她睁大眼睛盯着我,问:“有人送你花?” 一句话引起了连锁反应,乔娜从床上探出头来,吴欢摘下了耳机,每个人都目光炯炯地盯着我,似乎要将我盯出个洞来。 我走到阳台放澡筐。 白白的追问如追尾弹飞来:“小宁,谁送你的花?!你是不是有啥新情况?” 我不知如何作答,讷讷回到床前坐下。 事实上,我很苦恼,也很困惑,我有一腔忧愁却无处排遣。 而八卦之风永远是东风不败。白白、乔娜和吴欢联袂对我展开了猛烈的攻击,劲头之猛犹如红军飞夺飞落泸定桥,不拿下阵地誓不罢休。 我瞅了她们三几眼,开始啃指甲。 白白一个巴掌就拍落我的手:“你不讲话也就算了,还不讲卫生了。” 我委屈地收回手。 一向镇定的乔娜也看不下去了,戳了我一下脑门,道:“小宁你这是怎么了,这是喜事儿,让我们帮你把把关啊。” 听她这么一说,我更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最后还是吴欢说了一句体己的话,她说:“咱也别为难小宁了。不过小宁,咱宿舍四人一直都挺要好的,如果你有啥事不方便说,我们也不强求,但是有啥需要帮助的,别不好意思开口。” 我抬眼看向吴欢,张了张口,目光滑过那束花时,又闭上了。 她们仨也瞅着我。 我叹气一声,就将今天晚上的事情不带任何感情的、以说明文的方式叙述了出来。 三人听罢,俱是一愣,然后乔娜和吴欢就开始嬉皮笑脸地开起了玩笑。只有白白看我的眼神,不觉又深了几分。 乔娜道:“不会吧?!” 吴欢摸摸下巴,映衬:“顾老师长得又帅有那么厉害,哇塞,小宁你捡了个高富帅!” “胡说什么,他就是随手一送的,要是我不在,他、他也会放垃圾桶的。” “小宁啊小宁,”乔娜过来指指我的鼻子,“你要信就算了,我们的智商是不会信的。” “就是!”乔娜附和,“这花估计得好几百块吧,好端端的干嘛要扔。顾长熙肯定是借花献佛,从而掩藏事实的真相。” “肯定有图谋!”吴欢斩钉截铁地总结。 我盯着桌上那束花,无奈地揉脸。 白白冲她们使了个噤声的眼神。 过了小会儿,乔娜分析道:“好像是有点不妥,但也不能说明什么吧。” 吴欢难得没有八卦,道:“顾老师毕竟是我们的老师……” 我皱着眉头,听她们你一眼我一语,句句都有道理,而谁也不知道哪句到底是真,蔫蔫地趴在桌上。 白白盯了我半天,问:“小宁你到底在纠结什么呢?” “我……”被问住。 是啊,我在纠结什么呢? 白白又道:“小宁你想想,如果是别的人送你花,比如――孙志扬?” 我哭笑不得地看了眼乔娜,道:“这个替换毫无意义。” “那换一个,比如随便一个异性路人甲。” 我仔细考虑了下这个设想,也许我会惊喜会激动,毕竟是一束花呀,却绝对不会到心烦苦恼的程度。 我没说话,而白白忽然道:“你不是在纠结送花这件事本身。” “什么意思?” “送是谓语、花是宾语,而你纠结的,是句子的主语。” 主语? 我一时愣住。 而脑子里却醍醐灌顶般,晕晕乎乎的找不着北的状态刹那间烟消云散了,我好像忽然终于意识到了连日来忐忑惶恐患得患失的症结所在,董白白最后的那句话,恍若一语惊醒梦中人。 心里立马变得舒宁和清晰,这个认识,可以完美的解释为什么我会买餐具代替床单,又为什么会徘徊在办公室犹豫不决,又为什么,会流连回味与他的短信。 而片刻后,这个认识却让我更加惶恐起来。 宿舍一下安静了。乔娜和吴欢探究地看向我。 我目光闪躲,不知如何应对,摇头支吾道:“白白你瞎说什么。” “不是真的吧?”隔了半会儿,吴欢道。 我更加慌乱起来,只觉得宿舍此刻每个人的眼睛都如同火眼金睛,打着探照灯一般,照得我不敢直视。 吴欢问我,而我也问自己。 而答案呢? 似乎有点不言而喻。 乔娜和吴欢呆住。 “你想不想知道?”白白走过来,歪着头看着我的眼睛。 “什么?”我惊。 “顾老师的想法。” “你要干嘛?”我警惕。 白白笑:“我们问问他。”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大家的留言。 谢谢大喜童鞋的地雷,这可是我第一个地雷,真的大喜哦。 爱你们。mua~! ------------ 2929 我一个条件反射站起来,大声道:“问什么啊?白白你别捣乱啊。” 白白推了推眼镜,目光缓缓在我脸上溜达,嘴角挂着了然的笑:“我问,你紧张什么。” 我心急,凄惶地看着她,脸上一阵发热,而出口却是:“别――你要问什么?” 白白端坐到电脑前,道:“顾长熙不加了咱班的qq群么,我就问他对你什么感觉。” 我慌忙冲她扑过去,白白又笑道:“瞧你那傻样,我才没有你那么傻。” 乔娜和吴欢也围坐了过去,并向我保证:“我们不会乱说的。不然你自己来。” 我平时少用qq,所以并不知道顾长熙加了班级的qq群,正在我吃惊的当下,董白白已经打开了聊天窗口,朝我道:“顾老师在线。” “等一下!”我大叫。 她们停下来,等着我发话。 我早已乱了阵脚,只走过去,盯着对话框,半天道:“你们问什么得先让我看看,我点头了你才能发送,我说停止你就不能再问。” 白白一阵点头微笑,可那笑更让我心里发毛。 她转过头,手指在键盘上翻飞:“顾老师好!”打完字后,她看向我,等我的允许。 我点头。 聊天发了出去。 那边立马有了回应,顾长熙:白白同学好。 董白白继续寒暄:顾老师还没有睡? 顾长熙:还没。 白白:顾老师国庆打算出去玩么。 顾长熙:还未定,可能会离开学校几天。 白白扭头瞅瞅我们,用目光询问下一步如何进行。 乔娜道:“你就直接问他今天是不是送了小宁花,什么意思,是不是喜欢小宁。” 吴欢否定:“你傻呀,怎么能这么说话。” “直截了当啊。” “我们跟他又不熟,要这么说话你让人家怎么看小宁,而且,”吴欢瞅了我一眼,“我们连顾长熙有没有女朋友都不知道呢。” 这是个问题,我们都默认他是单身,而谁也不知道他真的是不是。 “那怎么问?”白白道。 吴欢思忖片刻,道:“委婉一点,你就问是不是和女朋友一起出去玩,句尾加一个猥琐的笑容表情。” 我默不作声。就在白白打字的当下,顾长熙发了一条信息来: 国庆你和程宁去甘肃,两个女生,要多注意安全。 白白的字打到一半便停了下来。 她们仨的眼光不约而同地转向我,直白而大胆,暗藏了千言万语,照得我脸上火辣辣地一片。 我别过脸去。 白白满意地回头,将剩下的半句话发了出去。 我盯着屏幕,又开始不安地咬指甲。 等待的时间是漫长的,这次顾长熙并没有立马就回话。白白很有经验地道:“他可能上厕所去了,或者是在浏览网页没有看到。” 乔娜冒了句,“要是顾长熙真是和女朋友一起出游,怎么办?” “可能性不大,”吴欢摇头。 “为什么?” “顾长熙如果有女朋友,早就被人肉了。” 乔娜拍着吴欢的肩膀笑,可一笑完,大家又看向了我,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 就在这时,对话框里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提示。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接着,屏幕出现了两个简单字:不是。 没有答非所问,仅仅是就事论事,却完全不是我们希望得到的答案。 沉默片刻后,吴欢总结道:“小宁你还有希望。” 乔娜把屁股往中间一挪,挤开白白,道:“你们都不把功夫使在刀刃上,再磨叽一会人家都下了,让我来。” 我心惊胆战地看着乔娜,生怕她问出什么越轨的话来。乔娜感应般的望向我,想了想,输入道:“顾老师,我今天晚上好像在学校门口看到你了。” 我心惊,正欲阻止,消息已经发了过去。 我站到乔娜身后,准备随时掐死她。但很快顾长熙有了回复:嗯,今天有个颁奖,就在礼堂,我还碰到了程宁。 没想到顾长熙会主动提起这一茬,大家再次不怀好意地瞅了我一眼。乔娜脸上露出胜利得意的表情,炫耀地看了我们周遭一圈。白白及时提醒她:“你现在用的是我的号啊,千万别败坏我的英明。” 乔娜不屑地朝她挤挤眼,驾轻就熟输入道:“哦,我没去,顾老师领奖了?祝贺祝贺,我认识您的好多别学院的粉丝呢。” 瞧这马屁拍得。 不过顾长熙已经熟悉了我们的伎俩,处变不惊发了个万能回复:呵呵。 真是毫不费力地四两拨千斤。 而话题到这里,好像又有点进展不下去了。 乔娜也有点犯了愁:“顾老师有点油盐不进啊,说话像是在娱乐圈打拼过的人。” 吴欢瞅瞅我,又瞅瞅电脑。光标在聊天对话框闪啊闪。 “你快点。”白白催促,“要断电了,我电脑没电池。” ”别催。”乔娜挠头,情急之下一行字发了出去:“那有人跟您送花么?” 终于问到这个问题了。 那边回答很爽快:有啊。 乔娜停顿了一下,回头看向我,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见,我知道乔娜肯定要问关键部分了,心里咚咚咚打起鼓来,震得太阳穴都一跳一跳的。 我忧愁地皱着眉头,犹豫不觉,表情像个优柔寡断的更年期妇女。 “关键时刻了,”白白蛊惑地道:“小宁你不想知道么?” 乔娜和吴欢殷切热切地看着我。 说不想,是违心的话。可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后果呢? 不敢想。 我思忖半天,如果顾长熙轻描淡写地谈论此事,正大光明,我便以后再不胡思乱想了。 可,如果万一,我说万一,他的话含义深远、引人联想呢? 白白的话又回响在耳边,我想起自从认识他以来,似乎真的比别的老师接触地都要频繁,他的笑,他温和的语气,他淡淡的神情像电影快进般在我脑海闪现。那么多巧合,那么多不期而遇,让我的心不由自主地加速了跳动,我期望又担心,心乱如麻。 死就死吧! 可还未等我下达最后命令,乔娜便自作主张继续跟进:“顾老师您一定很喜欢吧?鲜花留在家里可以美化空气哦。” 看见那一行字,我脑袋翁一声就大了。 太明显了,太赤-裸-裸了。 乔娜怎么可以就这么问出去了呢?这让我情何以堪,让我以后如何在他面前做人? 我现在只有一个冲动,那便是先掐死乔娜,然后自杀。 可冲动归冲动,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盯着屏幕,在害怕和期待的双重折磨下,等着他的回答。 又是漫长的三分钟,我的手心已经隐隐捏出了汗。 终于,屏幕上出现了“对方正在输入”的字眼,而那字眼忽然又消失,像是对方停止了打字。 白白急得拍桌:“真是龟二代啊,打字这么慢!” 我咽了咽口水,站姿僵硬严正以待,如临大敌却又如同接受审判。 过了好一会儿,“输入”的字眼又重新浮现,很快,简短的7个字出现了: 嗯,但我花粉过敏。 就在这时,电脑“呗儿”一声,屏幕一黑――宿舍断电了。 整个寝室陷入了安静的黑暗中。 作者有话要说:哎呀呀,顾老师你太黑了! 话说我最近在读一本书, 然后就接到那个书中之地的项目, 所以我已经想好第三个坑, 便从那里的一个故事开始。 ------------ 3030 这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我睁着眼睛,透过宿舍阳台的玻璃窗,看到外面的路灯萧索而孤单。夜深天凉,窗户因室内外的温差蒙上一层雾气,灯光变得朦胧迷离起来。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校园外居民楼的灯一盏一盏地减少。 最有一盏熄灭时,心中好像也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我翻了个身,又悄然叹了一口气。 花粉过敏。 是啊,这么正常又普遍的原因,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如果不是因为特殊的原因,有哪个老师会把特意送他的花,转手就送给别人? 顾长熙明显就只是急切地想处理这个东西,而我又是恰好路过,所以他就做了个顺水人情。 而我却孔雀开屏地曲解了。 我揪着头发,悔恨地闭上眼睛。他是老师,我仅仅是过他课堂百名学生中的一员。每一年他都会有这么多的学生,犹如过江之鲫,而我不过是长江中最平凡最普通的一只,既不学富五车又不貌美如花,或许若干年后他都不记得有个叫程宁的学生,又怎么会对我有其他的意思? 而刚才我居然受了白白她们的撺掇,鬼使神差地有那么一点点、一点点神思恍动……好像她们那么说着,那么分析着,还真有点是那么回事儿了。我差点就信以为真了。 而当我看到顾长熙最后那几个字时,脑海最初的反映却居然是空白一片,茫然半天后,心脏忽然一紧、又一松,交替的间隙,失落见缝插针地涌了上来。 我真是异想天开自作多情。 一想到这个我又羞愧难当,我哀叹一声,像鸵鸟般用被子捂住了头,悔恨交加,我怎么可以有这样的念头!我真想借一把神奇的黑板擦,把今晚发生的一切都擦得一干二净。 黑暗中,那束花静静地立在乔娜的花瓶中,发出幽幽的香味,每一朵盛开的花,都向我绽放嘲笑讥讽的笑容。 胡思乱想了半宿,天微微发亮时,我才迷迷糊糊地进入了梦想。 白白和我的飞机票是早上7点20,从学校感到机场快的话也要将近一个小时,如果在加上换票登机的时间,我们至少在5点半的时候整装待发。而事实上5点半的时候我俩刚刚睁开眼睛,盯了时钟半天忽然反应过来情况十分严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洗漱,乒乒乓乓在宿舍捣腾半天,成功吵醒乔娜和吴欢后,我们火速离开宿舍赶往机场。 还好,6点50的时候,我们已经坐在等待区了。 因为是早班飞机,候机的人并不多,大都各自看着杂志或者盯着墙上的屏幕。机场的空间异常的高,红色的结构杆件暴露出来,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平坦的水泥地和等待命令的飞机。脚下的大理石砖被清洁工人打扫得锃光瓦亮,地面的一切都倒影地清清楚楚。 我捏着手里的机票,上面写着:北京――敦煌,七点二十分。 白白问我:“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我闷声道:“不饿。” 白白递过来一包萨其马。 我推还给她,反问:“飞机上不会有早餐么?” 白白叹了口气,冒了句:“咱俩好好玩。” 眼神欲言又止。 其实并不是我刻意要装深沉,只是确实困得要命。我现在的状态就跟通宵赶图、一大早兴奋地交图后的状态一样,只剩下打完鸡血的后遗症:头昏、乏力以及斗鸡眼视力。 所以一上飞机,我就调整好座位,系好安全带,头一歪,睡着了。 我又做了一个梦。 我又梦到那日我流鼻血了。梦境就像电视连续剧一样,接着往下演。 我惊慌失措地挥舞着小手,奔向家里。奶奶系着围裙从厨房出来,塞给我一团纸,血很快染红了纸团,并顺着漏在鼻孔外的地方往下渗血。奶奶有些慌了,她拿起电话拨给了妈妈,我瞪着小眼听着听筒里漏出来的“嘟――嘟――”声,而好久,都没有人接。 我心里如同千万只猫在抓,急切的盼着门外。 妈妈怎么不接电话?她怎么还没来? 妈妈! 我的灵魂好像脱离了身体,缓缓盘旋到空中。偌大的老屋中,一位老妇束手无策地守着一个垂髫小孩,小孩鼻血一直不止。 我觉得自己快死了。 我含着泪花死死地盯着门外,正是夏末秋初的时候,太阳西斜,映着门口的荷塘一片残花败柳,惨淡不堪。 等待无果,我扣着门框,撕心裂肺地放声大哭起来。 而醒来时,飞机平稳的在空中穿梭,机内一片安详。 美丽的空姐用温柔的语调告诉我们还有半个小时飞机降落,并向我们播报着市区里的温度。 白白告诉我,在我睡觉的时候,错过了一盒面包和一份饮料。中途飞机遭遇云层,颠簸起来,所有的人都吓白了脸,而只有我一个人像安若泰山,睡得跟死猪一样。 我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换了个角度,望向窗外。 天空如洗,蓝得发亮。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像棉花糖一般浮在天上。幼年的时候,我总会猜想天上的云朵上是否真的有神仙,甚至臆想自己会不会就是某位神仙的童子,某一日天上云朵间会突射一道金光,牢牢将我笼住。一位鹤发童颜地老者凭空出现,和颜悦色地告诉我,凡间历练结束,情劫安然度过,我的意中人早已在天宫等候。 我又无端联想到《大话西游》里紫霞经典的那句话:我的意中人会踩着五彩祥云来接我。而我猜中了开头,却没有猜中结局。 莫名就有些伤感。 敦煌市区并不大,下飞机后我们直奔预定好的青年旅社。马路两边是高大的胡杨树,树后是颇有西域风格的建筑,仿古建筑的飞檐翘角、古色古香的青灰瓦是整个城市的主基调。汽车停在一栋黄色的房子钱,门前刷着温暖的红漆,路边的胡杨树黄绿参半,蓝天映在白色栅格的玻璃窗上,格外高远。天气晴好,风景如画,一扫我心中的不快,情绪瞬间就高涨起来。 “白白!”我深吸一口气,诗情大发,高呼:“两只黄鹂鸣翠柳,一行白鹭上青天。” “啥?” “垂死病中惊坐起,问天再借五百年!” “……” 我和白白计划的是今天在敦煌市区玩一玩,中午吃了一碗当地有特色敦煌酿皮子,晚上去夜市一顿狂挑狂砍最后捧回了四个夜光杯。第二天一早我俩精神抖擞地收拾好东西,慕名去参观鼎鼎大名的嘉峪关,而悲催的是,汽车在一望无际地沙漠中狂野地奔跑到终点站后,我俩才发现坐错车了。 我俩一脸无语地下了车,于我们一起的,还有一个高高瘦瘦的男生,二十出头,学生打扮。 汽车绝尘而去后,站台上就剩下我们三孤零零的身影。 举目四望,不知何所在。 “白白。”我深吸一口气,“你说这趟车是可以到的。” “我真傻,真的。”白白悲哀地向我诉说,“我单知道这趟车是可以到嘉峪关的,却不知道我们竟然坐反了方向……” 我:“……” 这时,那位男生向我们走了过来。 “hi,”他露出洁白的牙齿,朝我们有些腼腆地一笑,挠挠脑袋,“我是和你们一个旅社的。昨天登记的时候,排在你们前面。” “我没有恶意。”他两手一摊,“瞧,我是一个人来敦煌旅游的,早上吃饭时无意中听你们的计划,所以我就跟着来了,但是没想到……呵呵,路线好像出了点问题。” 我和白白对视一眼,有点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我俩都没吭声。 他见我们没说话,便直接从包里掏出钱包,挑明了目的:“我叫常磊,是r大的研究生,这是我的身份证和学生证,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因为我来之前比较匆忙没有查路线,而你们似乎准备充分,但没有男生一起壮胆,所以我想是不是可以一起旅游,好有个照应,你们看行不行?” 怕我们不信,他主动将身份证递过来,又强调了一遍:“我真的没有别的想法,如果不方便,我也不勉强。” 白白接过身份证,翻看了几遍,递给我一个眼神,我又打量了一下常磊,见他斯斯文文戴副眼镜,背一菲斯诺斯的包,也不像打家劫舍的人,回忆了一下,依稀记得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于是我从白白点点头,同意了。 经过这么一个小序曲,等我们到嘉峪关时,已经是日上中天了。 景点人流如织。我们蹭了一个旅行团,讲解听了个大概,然后在城门上找了个阴凉的地方坐了下来。 我盯着那土黄色砖墙,他们沉默地列队,一个叠着一个,一个挤着一个,在一望无际的旷野里栉风沐雨地屹立了几百年,有些感慨,道:“其实瓮城是一个挺缺德的建筑。” 常磊正在喝水,听见我的话,便停住,问:“怎么这么说?” “你看,”我指了指这一圈围和的厚厚城墙:“当你走进来,便意味着你离死亡不远。” 常磊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底下人头点点,一目了然,他回头道:“是挺有道理的。” “所以处在中心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我也喝了一口水,道:“特别是周围的人比你都高太多。” 常磊看了我一眼,笑着抿了一口矿泉水。 他笑起来的时候也有个酒窝,只是在左边脸颊。说话的夸奖很诚恳,搞得我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我笑笑,没接话,从背包里掏出一个速写本和一支钢笔。 “你会画画?”他问,“美术专业的?” “不,建筑学的。” “这么厉害,”常磊惊叹,“怪不得。” “什么?” “我以前有个表姐就是学建筑的,特别有才,我很佩服她,可惜我自己却没有画画的天赋。” “这个就是熟能生巧而已,其实我画得也很糟。”我一边谦虚,一边开始描摹瓮城的轮廓。 常磊一直在旁边看着我画,我不习惯被人看着的感觉,透视都有点乱。盯了一会儿,常磊又道:“画完能送我么?” “这个?其实很差的。” “挺好的。我挺喜欢的。作为交换,晚上请你们吃饭吧。” “这个好!”一直沉默的白白忽然从旁边冒了句出来,在常磊身后朝我挤眉弄眼,“小宁你慢慢画,不着急。” 作者有话要说:到这里,本文所有的存稿都已经放完了。 每个读者的建议我都在看, 有读者说发展有点慢, 其实在我的理解中, 虽然现在社会已经很开放,虽然故事已经发生在大学, 但学生和老师走在一起,还是要跨越一定的阻拦和障碍, 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容易。 我的身边,就有师生恋的例子,而且不是he的。 所以现在存稿完了,正好也是一个契机, 让我好好重新想一下,怎么样让他俩迅速发展,同时自己不觉得别扭。 一周之内恢复更新。 不出意外的话,下章顾老师出马,敦煌将是一个转折点。 抱拳! ------------ 3131 第二天我们出门的时候,常磊已经在大厅等我们了。 其实有个男生作伴是个不错的选择,比如今天我们计划的旅程是莫高窟-鸣沙山月牙泉-晚上在沙漠露营。几乎都是户外的活动,景点的水和食物贵的要命,我们走时背了两大瓶农夫山泉和一大包吃的,常磊同学都非常自觉地放到自己的菲斯诺斯旅行包里,而且从不叫苦叫累。 对于这点,我和白白都非常满意。 莫高窟洞穴内部没有灯光,全靠导游一边讲解一边用手电照明比划。因为专业的原因,我和白白来敦煌之前对莫高窟都查了些资料,一路蹭了下来,觉得收获颇多。而常磊虽不怎么了解,但也对这个世界文化遗产的瑰宝表示了极大地兴趣,俨然一副好学生的样子,不懂就问。白白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地满足,非常有派头地跟他耐心讲解。我想这小妮子装老师还真像,自己便寻了个地儿,摘了帽子,靠着栏杆,有一下没一下打着扇。 敦煌日昼夜温差很大,这会儿太阳高照,整个世界都明晃晃的。我眯了眼向远处看去,连绵不断的群山像褶子一般,一浪一浪地向地平线的尽头延伸。天是纯蓝的,地是纯黄的,两者交接的地方,横着一条起伏而清晰的天际线,像建筑学里的小颤线。大自然永远是最伟大的手法主义者,极致的纯粹和简单却又表达出世间最广阔的两样东西。一条公路由远极近,在天边拐了个弯,笔直地通到景区跟前,而就那么一扭,目光中的公路越来越宽,刚刚消失的繁华声便也随之回响到了耳旁。 拥挤而聒噪的人群让我顿觉口干舌燥。 我回头瞅了眼白白,她还唾沫横飞地跟常磊讲着课,常磊时不时点点头。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停了一下,看过来,白白丢给我一个眼神,让我稍安勿躁。 我把包扔给白白:“我去上厕所。” 景区的厕所单独建在洞窟的外面。排了半天队,回来的时候,白白一个人撑着下巴,兴致盎然地看着外面,见着我,兴奋地指着下面,道:“小宁你看,吵架了。” 景区大门外有一圈零售的小贩。有个摊贩和游客发生了争执,我听着飞来的只言片语貌似是假钱的事儿。围观的人渐渐多起来,很快把当事者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我皱皱眉:“注意素质,没事儿瞎起哄,可别说我们是清华的学生。” 白白转过头来大笑:“甭装了,你能听懂他们的方言么?” 我仔细听了会儿,摇摇头,又问:“常磊呢?” “他也去上厕所了,你没碰到他吗?” “没有啊。” 白白转过头:“你前脚走他后脚就跟着去了。” 我环顾了白白身边,我转这一圈少说也有一二十分钟了,心里咯噔一下,慌忙问她:“那我们的包呢?” 白白四下看了看,周围空空,脸色骤变,道:“刚刚放脚边上的啊,我看热闹来着……” 一种不祥的感觉涌上心头,白白也有所意识,她朝厕所的方向仔细瞧去,那边来来往往都是人,根本没有常磊的身影,眼圈登时有些发红,着急道:“不会吧,他不会是骗子吧……” 白白这么一说,我也有了点慌乱,佯装镇定地拉住她的手,虽没有底气,但还是编了个逻辑安慰道:“也许人家是解决大的呢,我们要不再等会。他身份证都是在旅行社登了记的,应该不假。况且咱俩俩学生,也没有值钱的东西,有啥好骗的。” 白白一听,反而哭起来:“身份证真假有什么关系。我刚刚还跟他说讨论出游是跟团还是穷游好,还拿自己做例子,说还剩了好几百块钱呢。” 我深吸一口气,自欺欺人地挤出一句话:“几百块钱,现在骗子都不入眼了。” 白白侧过身,用手捧着脸,嚅嗫道:“我还跟他说,你剩得更多,带了好几张卡都没有用……” 一听这话,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我上前两步,白白立马快速地怯弱退后几步,活像我要吃了她。我又好气又好笑,面对她委屈的样子,心里的火也发不出来,咬着牙憋出一句:“我明明只有两张卡!一张还是捡的!” “两张不也是几张么,”白白吸一下鼻涕,争辩,“加上学校一卡通,就三张了。” 我头都大了,想起一句名言: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除了手机,我的包里装了所有我的家当,包括钱包、衣物、绘画的本子和笔。东西倒是不多,也不贵重,只是钱包里的身份证和银行卡都不见了很麻烦。更重要的是,因为之前计划的是今晚在沙漠露营,明天白天的飞机回学校,所以早上我们把房间也退了。 天哪。 我抱着最后一丝侥幸,半是安慰白白,半是自我暗示,道:“等等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和白白就地坐在栏杆边上,像两个失足儿童,守着最后一抹希望。我估摸着要是面前有个碗,肯定会有人往里投币。 十五分钟过去了。 半个小时过去了。 无数形形□的脚步从我们跟前迈过,却没有一双停留下来。 一个小时候后,我翻遍了全身上下口袋,好歹翻出了10块8毛钱;她裤兜一扯,掉出来一包餐巾纸。 “这下完了。”白白一屁股坐回地上,扑起一阵灰尘,“小宁,这可怎么办?” 我看着她,心里有些茫然。如果报警,一时半会儿也追不回常磊。而且就算追回了,钱多半已经用完,而我们的证件对他无用,肯定早被已扔掉。 呆了一会儿,我问白白:“你这边有什么亲戚朋友么?” 她摇头。 在她开口前,我也摇头。 见状,她长叹一声,再次摇了摇头。 “完了,”她喃喃道:“都赖我,小宁,都是我不好。如果不是我大意的话,东西也不会被顺走,咱也不会沦落到这地步。这次,只有神仙能救我们了。” 说完她便低泣起来。 她一脸颓唐愧疚,我的气也消了大半,我想安慰她,但却说不出什么实在的话来。我也是天涯沦落人,又恨那个骗子又为眼下担忧。景区外面吵架的人还在那里纠缠不休,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几乎堵住了公路,我无端就有些生气,那些人有那么好的精力,怎么就不来关心一下我俩这可怜的受害者呢? 目光尽头遥遥地驶来了一辆白色豪华大巴,敦煌一般旅游大巴都是黄的,这个白的格外扎眼。司机老远就开始冲着人群鸣笛。挡在路中的人群开始没有反应,司机估计也见多这场景,也不怕事儿,开着车就往人堆里扎,叫骂声、汽笛声混作一团。接着又跑来了几个制服模样的保安,驱赶人群。最终人类在机械面前选择了臣服,人群散开,大巴车趾高气昂地从人群正中间开道过去。靠大门墙边一溜都是景区专用停车位,大巴车不紧不慢地在最盛的一棵胡杨树下停车靠边。不多时,“滋溜”一声,汽门开了,从车上稀稀拉拉下来一些人,人模人样的,景区的接待人员立马就迎了上去。 人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潜意识中都会有逃避的想法。比如这会儿,我就不自觉就忽略了眼前的白白,将刚刚的难题搁置一边,将注意力转移到这大巴车上来。 我正想着这群人这么拽,到底是何方神圣,忽然其中有个人仰起脸来。 他就像每个刚刚下车的人一样,到了景区门口,自然而然地,第一件事儿便是抬头打量这依山而建的莫高窟。可就这随意的一抬头,便让我浑身血液瞬间凝固。 我不禁地张大了嘴,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来。 小的时候,我曾经对放大镜很感兴趣,用它在烈日下聚光点着了一张白纸,好奇这么小的东西却可以汇集那么大的能量。 而此刻,那时的感觉又回来了。每个人站在那里,都像一个小点,而那个人的点却格外的明显,他仰头的刹那,我可以清晰地感觉到他因太阳的直射而眯了下眼,刹那间,所有的太阳的在那里聚集,周遭失色,那个点发出了光。 仿佛从天而降。 我用腿踢了踢白白。 “怎么了?” 我失语,用手示意她。 她疑惑地站起来,顺着我的目光看去,半晌,她道:“神仙真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咧,求表扬。谢谢11117048同学的地雷。鞠躬~! ------------ 3232 半个小时后,我意犹未尽地放下了手中的海碗兰州牛肉拉面,完了还用舌头添了下嘴唇。 顾长熙坐在我和白白对面,问:“要不要再来一碗?” 我俩对视一眼,犹豫稍许,摇了摇头。 顾长熙没说什么,只微微侧身,招来服务员,又点了一份金银馒头。 我和白白从对方的眼中都看到了暗中欣喜的火花。 在这半个小时之内,我和白白一边狼吞虎咽地消灭面条,一边义愤填膺地向顾长熙讲述了今天我们惨绝人寰的遭遇,由于过于激动,我还不小心将唾沫喷到了顾长熙的脸上。 我讪然地低下头,装作不知道,又飞快地刨了两筷子面。 今天能碰到顾长熙,实属是走了狗屎运。九月底的时候,中国建筑学会在兰州召开了一个古代西域建筑的研讨会,邀请了我们学校两位老师出席。会议一共五天,前三天是正儿八经开会,后两天便是主办方组织参会者到处游玩看看。顾长熙因为学校的事儿耽搁了,昨天才到,而会已经结束,所以就直接参加了参观游览环节。 而今天,恰好他们也到敦煌。 我和白白喋喋不休唾沫横飞将自己的受骗经历添油加醋地描述了一番,整个过程中,顾长熙一脸平静,也不插话,以至于我俩话毕之后三人之间产生了一阵冷场。 大约实在是不能冷下去了,顾长熙终于意思般地开口道:“说完了?” 我俩愣了一下,点点头。 顾长熙表示知道了,然后招手:“服务员,买单。” 出乎意料的平淡。 我有种感觉,好像我和白白刚刚是深闺怨妇在向报社情感热线的记者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诉苦,而采访完毕,记者收集到资料,便一语不发地准备离开了。 这时,有东西忽然晃了我的眼睛。 我寻光看去,原来是顾长熙忘了取下他胸前的参会者工作牌,招手的时候,因身体的动作而微微摇摆,反射了一下太阳光。我盯着那胸牌上的头像,先是为上面的身份吓了一跳,然而仍是很想戳着他的照片问:“喂,你不应该说点什么吗?你的学生被骗,你不应该表示出极大地愤怒和深切的同情吗?” 当然,这样的话是不能说出口的。白白半藏半掩地道:“顾老师……” “嗯?” “那个……咳咳。”白白碰了下我,示意我说。我说不出口,回碰了下她。 我俩扭扭捏捏的当下,顾长熙似笑非笑地问了句:“你们还想买单?” “不是,”白白咧开嘴角的缝,小心地道:“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顾长熙正在收拾服务员的找零,阳光的一角正好抹到他的手。他的手指很长,手指从指根到之间均匀变细,骨节并不粗大,却很分明。指甲剪得很整齐,泛着水色的光泽,大约有七八个指甲上有白色的月牙。 据说,指甲月牙多的人,身体健康,还有,性-欲很强。 哎呀呀,我怎么无端想到这些。 顾长熙将钱包收好后,抬起头来,问:“你们原本什么计划?” 白白卡了一下壳,道:“我们本打算下午去鸣沙山月牙泉,晚上在那里露营。” 顾长熙点头,起身,言简意赅:“走。” 我和白白不明所以,迟疑。这是去哪? 顾长熙回身,居高临下地直视我俩眼睛,半晌,道:“你们作为大学生,就这样就被骗了,我实在是无话可说。这会儿带你们去报个警,但也别指望东西找回来,就当买个教训。下午我也不跟他们去了,免得你们又出什么事儿。”他摘下工作牌,放进随身的包里,又道:“飞机就别想坐了,我给我朋友打电话说下情况,运气好的话,你们还能硬座回去。” 之前顾长熙一直少言少语,现在一下蹦出这么多话,内容不咸不淡不够宽心,语气不冷不热还略带不悦,让我有点懵,特别是最后一句“硬座回去”,更是让我消化了好半天才明白。白白也有点出乎意料,拿眼瞅我。而顾长熙说完这话,就径自往外走了。 我想确认刚才的信息,问白白:“他刚才说什么?” 白白回想了下,冒出句话来:“他说我们很二。” 果然不出所料,骗我们的人是个惯骗,派出所已经接到不少这样的报案了。警察挺客气的,办事效率也很高。这常磊并非本地人,真名叫许晓风,流窜作案已久,诚如顾长熙所说,要找回来我和白白遗失的东西挺困难。 我和白白蔫蔫地走出派出所,好好的一次旅行被搅成这样,本是高高兴兴地坐免费飞机而来,现在却弄成了有去无回的地步。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我闷着脑袋拖拖步子往前走,到门口的时候,顾长熙停住脚步,看了我们会儿,面色稍缓,道:“别想了,已经没事儿了。吃一堑长一智。” 我和白白兴致不高,也没说话。 过了阵,他放柔了声音,带了些劝慰又道:“别让自己的情绪被他人左右。你们不是还要去鸣沙山么?” 我看看表,将脚下一块小碎石踢地老远:“都这点了,还能去么?” 他笑,目光清澈语气轻快,道:“正是好时候,走吧。” 鸣沙山和月牙泉是一个景点,离莫高窟不远。去的时候门口买票的人已不多。因为是旅游旺季,所以门票都100多一张。学生证是有优惠的,而偏偏我和白白又弄丢了。我觉得这样花钱有点冤枉,何况还是花顾长熙的钱。我妈从小就教育我:吃人的嘴软,那人的手软。我见着前面排队的有几个学生摸样的,便主动跟顾长熙提出说:“顾老师,您把钱给我吧,我去排队。” 白白明白我的意思,附和:“顾老师咱去门口等小宁吧。” 顾长熙瞧了我两眼,或许是觉得我跑腿还挺自觉,所以也没说什么,爽快地掏出几张红色的票子来。 我乐颠颠地跑过去,敲了敲前面一女生的背,礼貌地道:“同学。” 她转过身来。 “是这样的,”我面露腼腆之色,“我和同学出来玩,没有带学生证,只带了学校的一卡通,景点都不认这个,不给打折,我想是不是可以借下你的。” 那女生犹豫了下:“这可以吗?售票员不会对着照片看人吗?” “试试吧。应该是可以的。如果不行就算了。”我瞅了瞅眼前这位长发飘飘、杏眼高鼻的美女,道,“咱俩还长得挺像的,就是你头发比我长点、长得比我好看点。” 女生扑哧一笑,倒也爽快,道:“行,等我买了就借你吧。”末了又问:“你们同学共几个?” “两个。”想了想,我又改口,“三个。算上我三个。两女一男。” 我屁颠屁颠地跑回去,把门票和找零递给顾长熙。他瞄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讶异。 我挺有成就感,颇自豪地道:“拿着吧,顾老师,检票的人不会看的。” 他无可奈何地笑了一下,没批评我耍小聪明,当然也没夸奖我,转而递给我一包东西。 我打开一看,是丝巾、墨镜、牛仔帽和一双靴子样的东西。 今天太阳晴好,紫外线也挺强烈,来鸣沙山玩儿的人无一不是将自己全副武装起来,特别是珍爱自己皮肤的女性朋友,除了出门已经抹了好几厘米厚的防晒霜,外面几乎都清一色的丝巾蒙面,墨镜遮眼,手里还支一把防辐射的太阳伞,乍一看挺像阿拉伯那边的人。我和白白本也有这些装备,无奈遭遇了常磊。没想到顾长熙挺细心,还主动帮我们买了这些。 我又仔细看了一下袋里的东西,一边乐呵呵道谢一边将帽子和墨镜戴上,问:“怎么还有个靴子?” 顾长熙道:“那是鞋套,一会儿骑骆驼用。” “啊?!”白白闻声大叫。 “怎么了?”我问。 “我不骑骆驼。” “怎么不骑呢?”我疑惑地看着白白,很是不解,“来都来了,就算是被宰也要体验一下啊!” (-_-!小宁同学,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算是被宰,也是顾老师被宰啊) 白白道:“我不骑,你们骑吧。我有次骑马被摔下来了,一直都有阴影。人家都说瘦死的骆驼都比马大,摔下来不是脑震荡也是脑残了。骆驼走起来晃得不得了。”白白坚定地摇头,退后两步,“我坚决不骑。” 我很无语。果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顾长熙倒是神色淡然,解围道:“景区很大,要是徒步挺辛苦的。这鞋套本是骑骆驼走沙漠防沙的。董白白不骑骆驼也行,景区内有电动摩托。” 一进景区大门,充斥眼帘的无边无际的漫天黄沙,瞬间炎热的焚风吹来,高耸又平坦的砂丘一座接连一座,我在心里默叹:这就是货真价实的沙漠了。 入口不远处停放着沙地摩托车,紧挨着便趴着一群骆驼。它们大部分微闭着眼睛,嘴跟上了发条似的不停的地嚼着东西,来了客人头也不抬一个。我想这骆驼是不是太疲倦了,从早到晚要接一天的客,哪怕是小姐也有个休息的时候吧,一会儿会不会特别狂躁。 这么想着,只听见顾长熙在耳边忽道:“骆驼都很温顺的,看似冷漠,其实很通人性。它们胆子很小,你若在它背上不小心掉了东西下去,都会吓到它。” 我“哦”了声,低头瞧了眼地上大大小小栗子般大小的东西,循着个平坦点的路径走过去,又听见顾长熙道:“那是骆驼粪。” 语气中竟隐着点捉弄的笑意。 我回瞅了他一眼,道:“不臭,倒还有点草香。” 他也云淡风轻地“哦”了声,眉眼中依旧是不显山露水的笑意,煞有介事地道:“那可以多闻闻。” 虽知是反话,我却莫名有些开心,不接这茬只随口问道:“顾老师,您是不是以前来过?” 说这话的时候,我正低头注意脚下的骆驼粪,这里骆驼挺多,所以粪便也挺密集,我走得不快,这样也能为后面跟着的顾长熙开条道来。直到避过了好几个小山堆的密集区后,我才意识到顾长熙并没有回话,然后一声淡淡地“嗯”传来,竟是像隔了好远。 我放慢了步子,踮着脚,又问:“什么时候?” 这时,听见一声大吼:“小宁,顾老师,咱们殊途同归,我先出发啦!” 我闻声望去,只见白白坐在一帅哥司机后面,酷酷地戴一墨镜,头上顶一帽子还是歪的,同行的还有两个借我们学生证的同学。白白张牙舞爪地冲我俩挥挥手,摩托轰鸣一声,扬起一阵风沙,走了。 也不知道顾长熙有没有听见我刚刚的话,我转过身去,不知何时,顾长熙在我十步之遥的地方拐了个弯,另辟蹊径,走向了骆驼群。 他说:“我去挑骆驼。”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了。没去过敦煌,以上场景全是yy, 若去过的同学觉得不合实际之处,欢迎指出。 这周更得挺慢的,但是收藏居然不掉反涨。 真是惊喜。感谢支持我的童鞋们。 ^_^。爱你们,mua. ------------ 3333 不多时,顾长熙便带着个肤色黝黑的当地人,一人手里牵着一匹骆驼,走了过来。 我瞅着这俩骆驼,高大是挺高大,长得也很健壮,只是一身毛稀稀拉拉,有点像癞子,嘴里仍是唧唧歪歪地嚼着东西,有点像痞子。有只骆驼还着装不整,屁股上的毛几乎掉光,活像被脱了裤子。 顾长熙怎么选了两个屌(diao)-丝骆驼。 待走近些,顾长熙道:“这个季节骆驼正在脱毛,不碍事。” 我瞅了瞅跟前那只,如果不掉毛的话,它应该是一只白色的高富帅:双眼皮、长睫毛、鼻子有点长——这在骆驼的圈子里,应该就是鼻梁高挺了,见我打量它,它也停下了嘴里的功夫,瞅着我,眼睛又大又圆,呆呆地向我卖萌。 我凑上前去,摸了摸骆驼的毛,跟它拉近关系:“骆驼啊骆驼,我没嫌你丑,你也别嫌我沉。咱俩互不嫌弃,你带我好好逛逛,山里来的人没见过这么多沙子,就靠你给俺开开眼界了。你要是渴了就吱一声,俺给你喝山里忒甜的农夫山泉。” 那骆驼像是听懂了,居然哼唧了一声。 我大喜,没想到自己的外交手段已经高超到可以跨越种族的地步了,回头兴高采烈地朝顾长熙道:“你瞧,它听懂了!” 顾长熙“嗯”了一句,却仍是调整骆驼嘴里的绳子,自顾自地说了句话:“不好意思,刚刚把你弄疼了。” 我愣了一下,瞬间明白,嘴里哼了一句,扭过头也拍拍骆驼,道:“骆驼啊,你可看清楚了,一会儿我让他坐你上面,你自己想这么撒野就怎么撒野。组织给你充分的信任和自由。” 顾长熙调整好绳子,扭过头来,好笑道:“骆驼不小气,也不记仇。”眼光却是一直落在我身上,像是无声地拿我做对比。 我说不过他,瘪瘪嘴,不甘心,却又只有低声哼一句。顾长熙踩着沙子一步一步走过来,瞄了眼骆驼鞍子前飞起的要掉不掉的毛,轻轻一带,丢掉,才道:“就算真听懂了,那也是表示抗议。” 我瞪眼:“为什么?” 他不急不慢地道:“因为你蔑视它生存的尊严。骆驼是耐旱的。” 我恍然大悟,一时语塞,心里却仍是不服气,感情绕来绕去还是在被取笑,隔了会儿嘴上才做样子的“哦”了声,脸别过去,重重地“哼”了一声。 谁知那人却听见了,还明知故问:“怎么了?” “没什么,”我没骨气地道:“鼻子不舒服。” 背后传来低沉的轻轻的笑。 “我要上去啦!”我忽然心浮气躁,大声宣布,抓着缰绳就要往上爬。 忽然就有一只手伸过来按住了我的手臂,我生来骨节就小,手腕在女生中也算细的,那手握了一圈之后还长出一段指头来,被握住的地方瞬间在干燥的沙漠里感到清晰的湿意,而还未及我回神,仅仅是在我动作停住的当下,那手又松开,一环凉爽的感觉刹那逝去,而那里的皮肤却莫名热起来。 顾长熙收回手,只道:“等一下。”说罢便用巧劲儿向下拉了拉绳子,骆驼乖顺地跪下来。他走过到我跟前调了调坐骑的高度,摁了摁骆驼背上垫子的厚度,又视察了一下牵绳,左手拉着,右手握着垫子前的钢圈,道:“踩着镫子上,别慌。” 我方才明白这骑骆驼跟骑马不太一样,上来下去都得等骆驼跪下来,你坐稳妥了,它才站起来。我朝顾长熙点点头,将脚套进镫子中,手扶着钢圈,左脚一使劲儿,右脚一跨,眼瞅着差一点高度,腰间忽然凭空多了一股外力,不轻不重,点到为止却又恰到好处,我吭哧一声伏坐到骆驼背上,那股力又消失了。 我的心不明所以地噔噔跳起来,耳旁又传来身边之人低低的声音:“骆驼起身时幅度较大,抓紧,别叫。”而我听完便十分应景地慌乱起来,还来不及平复,眼前的视线立马来了一个极大地转折,身体不由自主地往后扬去,所见之物只有浩瀚蔚蓝的天空。我一声尖叫还未出口,身体仰到一定程度又停止了,接着又是一阵往前扑,我死命抓紧了钢圈,方至此时,视线才回归平视。 我出了一身虚汗。晕晕乎乎间,想起紧张之时顾长熙好像没头没脑地说了句话,我仔细回想一番,原来他说:“你这般大的时候。” 彼时一阵风刮来,带着燥热的气息和沙子的土味,我眯着眼睛看顾长熙干净利落地坐上骆驼,整套动作驾轻就熟行云流水,引来不少人驻足赞叹,我顷刻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原来他听见了我最后那句话。 顾长熙领来的那个人叫刘亚根,是骆驼的主人兼景区的导游。与我们同行的还有另外几位游客,待大家骑上骆驼之后,刘亚根便将骆驼串在一起,牵着领头那只骆驼,向沙漠深处走去。此时临近黄昏,入目尽是黄色的沙丘,鸣沙山如一条金色的游龙,以一种优美的姿态向蓝天游去,那线条极其优美、富有动感。 我不禁吟出了口:“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顾长熙走我前面,闻言扭头略带赞赏:“还挺有诗情。” 我咧嘴笑,又道:“我还想起一首歌。” “什么?” 我咳嗽两声,清清喉咙,扯着破嗓子嚎道:“你挑着担 ~我牵着马~迎来日出走遍晚霞……” 前面有好几个人听见都转过来投以一笑,顾长熙也忍不住朗声笑起来,声音低沉而悦耳,周遭是驼铃的叮当和众人的欢笑,而在我听来他的频率却格外独特而清晰。他的脸映着夕阳,面部的线条俊朗而优美,漆亮的眼睛却是目不转睛地看着我,满是笑意。 我的脸忽而就有些发热,后面几句立马就跑了调,声音也越来越小,就像旧时随身听没电时候的声音。我意识到后立马闭了口,脸上一阵飞红。 而顾长熙还是笑,那笑容中却似乎包含了点别的意思,他的目光谈不上深情也说不上含蓄,而嘴边的酒窝却让他看上去自带了点醉意。他的身体随骆驼行走产生轻微晃动,看上去潇洒又闲适,好像不是行进在沙漠中,而是闲庭信步在江南的竹林。我只感觉到四周的空气好像被人“轰”一声点了一圈火,心扑扑乱跳,手心冒出了汗。 我小声道:“晃眼睛。”慌忙取出了墨镜。 眼前顿时罩了一层暗红,前面那人的眼神也不复刚刚那般夺目,我仍是不敢正面看他,暗中隔着墨镜瞄了一眼,他慢慢转过身去。 我轻吁了一口气,而还未恢复,只觉眼前视线忽然一变,身体不可控制地往前倾去,我大叫一声,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人就一个轱辘从骆驼背上梭出去,直接栽倒了沙丘中。 嘈杂声忽起,瞬间细小的沙子带着灼热的温度涌入我的口腔和耳朵,我本能地挥舞着手,慌乱中很快有一人将我从沙粒中拔-出-来,我不可抑制地大咳几声,不顾形象地吐了几口沙,又用手抹了抹脸上,才大口地喘着气。 慌乱中有人问:“有没有哪里伤着?” 我只觉得脸上呼啦啦地疼,沙丘挺软,其他部位并不很疼,便摇了摇头。又想到这里的沙子被太阳烤了一天了,现在手放里面都跟练铁砂掌似的,心里无不悲哀地想,完了,肯定被烫伤了,这下可毁容了,咋整,我还没有男朋友呢。而适时眼睛里进了沙,睁也睁不开,闭也闭不上,难受地要命,眼泪就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 有一瓶清凉的矿泉水递到嘴边,而刚到又凭空消失了。周边陆陆续续有各种声音传来,鞋走在沙漠里特有的摩擦声,疑问的、好奇的、关心的、道歉的说话声,骆驼哼唧声。我的世界被各种声音充斥,忽然就有一道声音跳出来:“你把头往前仰点。” 我的心一下就定了下来,我配合向前探着身子。一股凉悠悠的水从高处落到我的左眼上,低落的速度和落在眼皮上的轻重度都恰到好处。水顺着脸颊流到下巴,那里垫着一张柔软的纸,被一只手轻轻地托着。 右眼如法炮制。 我睁开眼睛,光明重现,第一眼,是顾长熙的眼睛。 他抽出几张湿巾,将我脸上的沙抹了个大概,问:“哪里疼?” 我盯着他,呆了半晌,愣愣地摇了摇头。 他看我一眼,半笑:“还能发花痴,脑子坏了,眼睛没事。” 我窘然回神,掩饰:“有事!我受伤了!” 他正眼看过来:“哪里?” 我忧伤地捧起脸,自顾自怜地道:“我破相了。” 他拆开我手打量:“你这算整容,自带高原红,挺好的。以前脸色太白了。” 不带这样落井下石的。我正欲反驳,忽然一人急急忙忙插话进来:“同学实在是不好意思啊,你没摔着吧?这沙子挺软和的,应该没啥吧?”那人说话也不喘气,噼里啪啦一堆:“今天这事儿是有点意外,咱家骆驼胆子小,你落一纱巾下去从它眼前飘过,它以为是啥妖怪来了,便吓了一跳。这骆驼一害怕就往地下扑,所以你也就跟着滚下来了。你看——”他略微停顿,示意了一下周边停下来的人和骆驼,“还能骑么?能骑咱就走吧?” 刘亚根虽说是在问我,却是盯着顾长熙。我配合地看顾长熙脸色,他不看人家也不答话,将人晾在一边,敛了笑,微蹙着眉,只将水递给我:“漱下口。” 我乖乖接过来,清理了一下喉咙。包着一口水,也不知道往哪里吐。 顾长熙显然是明白我的难处,道:“你也不是第一次对着我吐了,这会儿还讲究什么?” 我一愣,想起他说的是那次上课的事儿,鼓着腮帮子瞪他一眼,于是又哗哗将水当着他的面吐进旁边的沙里。 顾长熙又问:“还想骑么?” 我瞄了眼蜷缩在那里的骆驼,觉得它真是不中用,枉费了这么大一身皮囊,而又怕它回去吃刘亚根的鞭子,心生可怜,道:“想。” 顾长熙也看了眼那骆驼,问:“不怕?” 我想了想,小声:“有点。” 顾长熙直起身子,抖了抖身上的沙,径直走到骆驼前。刘亚根忙跟了过去,慌不迭地跟顾长熙说些什么,顾长熙没啥反应,瞅着那骆驼半天,才开口说了几句。说完刘亚根立马表现出为难的表情,又噼里啪啦地说起来,还一边摆手,顾长熙打断他,表情颇为不耐烦。不久顾长熙返身朝我走来。 “走吧。”他拉起我,“你骑我的骆驼。” “哦,”我起身,头上衣服上的沙子纷纷扬扬地往下掉,我退后几步,拍干净了,问:“那我的骆驼呢?” “你的骆驼受惊不肯起来,”他说,“也不能太耽搁别的游客的时间。 走了两步,我脑子才回过弯来,我骑顾长熙的,那他骑什么?难道——我俩骑一个? 眼看他走进骆驼,我忽然紧张地要命,我还没做好准备呢,这、这也太快了吧! 要是我坐前面,那他岂不是要从后面伸出胳膊搂着我?要是我做后面,那我岂不是也要从后面抱着他? 一想到顾长熙宽厚的背、温热的怀抱,还有他身上淡淡的味道,我脑子里立马意淫无数。 “怎么了?”他察觉到我的异样。 “顾老师,”我扭扭捏捏欲语还休,道:“我挺沉的,骆驼能承受得了么?” 他愣了一下,继而①38看書网意而促狭的笑:“我牵着你走。” 我的脸“刷”一下又红了,这下可不是高原红,是猴屁股了。 我们重新启程的地方离月牙泉已经很近,下了这个沙丘便是。极目望去,一派青翠扑入你的眼帘,让人不觉心向往之。刘亚根很快就牵着其他游客走到前面去了,那匹胆小的骆驼在吃了刘亚根一鞭子后,畏畏缩缩地跟在后面,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我心里有点疑惑,顾长熙牵着骆驼带我走,省去了刘亚根的麻烦,这应该是很好的事儿。而刚刚顾长熙和他交流的时候他却一副为难的样子,与顾长熙讲价还钱许久。 我俩休息了一会儿,也出发了。刚刚上去我还感觉别扭,试图说服顾长熙不用这样。两句之后我就发现顾长熙有一个特点:就是他决定了的事,很难做出改变,你跟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他会很绅士很耐心地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态度是干脆而果决,让人往往没有办法拒绝。 我想起暑假那次在他家,对于谁睡沙发这件事儿,他也是这样处理的。 于是我乖乖地爬上了骆驼的背。同时,对顾长熙保持目不转睛的察言观色,我想要是他稍稍皱一下眉头,我就立马拒绝呆在骆驼背上,义无反顾地下来与他同行。 而他只是牵起骆驼的绳,迈开了步子。 骆驼晃晃悠悠地往前走着。 两人之间忽然没了话。 我看着前面那人的背影,不由出了神。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沙漠里,鸣沙山的沙子细而软,每一脚走下去,都像踩在棉花上,不着力,而每一脚拔起来,又会扬起些许的沙子,悄无声息地消失在风中。他走得不快不慢,仍是平常的步伐,丝毫看不出半点吃力。他的身躯挺得笔直,像极了远处屹立不倒的胡杨树,有顶天立地的气势和铮铮的品性。 大漠落日,驼铃悠悠。 多年以后,每至入梦与他有关,我总会梦到那个背影,孤寂而坚定,有如沙漠中的山,炙热却沉默。 作者有话要说:补全了。自我表扬一下,挺肥的一章。 话说“拔-出-来”三个在晋江都会被"口口口”,你说这晋江到底在想些什么? 多谢大家的关注! 特别是催文的童鞋, 真的很诚心谢谢你们! 2012/10/30首发 ------------ 3434 黄昏时候的鸣沙山是最美的。 你的眼前是一望无际地沙漠,天穹覆盖着大地,地平线像一个巨大的圆在你的四面环合,天苍苍,野茫茫,一种高远寂寥的感觉不留神就涌上了心头,你感到无力,甚至昏昏欲睡。而猛一抬头,一颗红红的夕阳冷不防跳入你的眼帘。它就那样悬吊在那根细细的地平线上,像一个要熟不熟的鸡蛋黄,你会担心如果有一只苍鹰展翅横穿过去,会不会就戳出橙红色的液体来。 近处的月牙泉,含着一汪永不枯竭的眼泪,千百年来注视着。 怪不得来之前顾长熙说:“正是好时候。” 我震惊了半晌,才猛然回神,大呼:“白白,赶紧照相啊!” 白白是在我和顾长熙小等了10来分钟后才跟我们汇合的。进景区的时候,她迫不及待地乘着沙地摩托和我们分道扬镳。我和顾长熙骑着骆驼,中途还出了点小岔子,没想到还比这小妮子先到。 白白也被这瑰丽的景色震惊了,晕晕乎乎地被我从梦中惊醒,赶紧掏出相机,我俩大摆pose,玩的不亦乐乎。拍了会儿,白白朝远处招手:“顾老师,过来跟我们一起照相吧!” 顾长熙正在绑帐篷,眯眼逆光看了我们一眼,隔了会儿,系完绳子,停下手里的动作,走了过来。 他接过相机,大致看了下构图,歪头示意我俩朝右一点,我捉摸着步伐挪了一点距离,拉着白白立正站好。 他说:“我数一二三。来,1、2――” 我屏神凝气,一丝不苟地冲着镜头列出露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我想此刻我脸上的肌肉一定很僵硬,而越是这么想,却越觉得僵硬,甚至面部微微颤抖起来。 他忽然从相机后面探出头来,冒出一句:保持姿势,别笑。 我和白白扑哧一声就笑出声来。 快门声响。 白白乐颠乐颠跑过去瞅相机屏幕,满意地点点头,又道:“顾老师您和我们一起照一张吧。” 我的目光落到顾长熙身上。 顾长熙瞅瞅四周,问:“找谁呢?” 我们安置帐篷的地方在一处高地,景色奇佳,而人烟稀少,周围确实没什么人,要有人,也隔了老远,只见几个移动的黑点,靠喊话才能听见,白白这个提议也只能作罢。我不动声色地咽下失落。 沙漠的夜色来得晚,而一旦太阳沉到地平线下,气温就明显开始下降。顾长熙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推篝火,又支起架子,弄起了烧烤。火烧得很旺,霹雳巴拉直响。 我好奇,一边添着柴火,一边问:“顾老师,这些是从哪里搞的?刚刚租帐篷的时候没见着有这些啊。” 顾长熙手里仍是串着东西,瞄了一眼我,浮起一抹神秘地笑,反问:“想知道?” “嗯!” “刚刚你摔下来后,我跟刘亚根提了点要求,”他将新串号的肉串架到火上,轻描淡写地道,“我跟他形容了一下你的本领,然后稍微威胁了一下他。” “啊?”我有种不祥的感觉。 “我说你摔得很严重,一哭起来就会跟拧开的水龙头一般。如果不答应你的要求,你就会大哭大闹,不但要求上医院做全身检查,还要告到他领导那里去,让他丢了饭碗。” “这――”我好气又好笑,终于明白得刘亚根为何有不情愿的样子,嘴里不满地嘟哝道:“您怎么把我说的跟泼妇一样,我明明没有这样啊!” “是吗?”他正眼瞅我一眼,表情带点诧异带点疑惑,然后轻飘飘地纠正道:“那我搞错了。不过你是功臣。” 白白手里捧着矿泉水过来,只听见后面俩字“功臣”,顺口就笑嘻嘻地接口道:“来,这第一串就给功臣!告诉我熟了没?” 我瞥了眼她信手拿起的一串肉,还泛着鲜红色,瞪她一眼,道:“没熟地给我吃,我才不做小白鼠。” 白白乐颠颠的道:“你懂什么,人家外国人就要吃这种半生不熟的,这才叫情调!” 我反驳:“什么情调,闹坏了肚子你就和医生调情去吧。” 此话一说,我立马住了嘴。我和白白之间说话无所顾忌,什么话都说,刚刚一来二去,就忘了身边还站着个顾长熙。 我偷瞄一眼他,他低头撒着作料,神色淡然,不作反应。为了防晒,他今天穿着一件长袖格子衬衣,此刻袖管高卷,露出结实有力的手臂。我正待仔细看去,他忽然抬起头,将手中那串递来:“这串熟透了。” 我愣了一下,那串肉兹兹地冒着热气,胡椒孜然混合着羊肉特有的香味直窜进我的鼻子,嘴里的口水开闸般地泛滥开来。 我暗喜,半是推脱地接过来:“这怎么好意思呢,谢谢顾老师。” 他看着我,嘴边挂着淡淡的笑,眼睛映着火光,格外地晶亮。 浩瀚的夜幕在他身后展开,银河中闪亮的群星如幕布上点缀的宝石。 夜色真美。 我琢磨着这么美好的夜晚,特别适合秉烛夜游、深谈交心什么的,小说中的篝火之夜,往往皆是隐藏无数jq的地方。今晚夜色如此之美,会不会也有什么东西如火星子般蹦出来。心理面这样想着,脑海里不由盘桓出了几个想问顾长熙的问题。所以在吃完烧烤后,我很主动地帮着收拾东西,希望能快点进入正题。 这时,有“嗡嗡”的机械震动声响起来。 我循声望去,顾长熙的手机被随手放在就地而铺的野餐布上。我捡起来交给他,无意中瞄了一眼,上面已有5个未接来电。 顾长熙漫不经心地一瞥,顺手放进兜里:“谢谢。” 我心觉奇怪,但也不好说什么,正想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顾长熙的手机又响了起来。 “顾老师,”我指指他的裤兜,“你手机又在震动。” 他仿佛毫无感觉,经人提醒才有所意识,但仍是不置可否地“嗯”了句,掏出手机并不接,只朝我道:“程宁你去帮我拿瓶水,谢谢。” 在我和顾长熙的接触中,他从来不使唤人,还总是帮着别人。现在他让我去帮他拿水,明显是要支开我,我也便十分知趣懂事地离开了。拿水的时候我偷偷观察他,他低着头,屏幕的光照到脸上,一半亮一半暗,表情晦明难辨。他盯着屏幕好久,但终究是没有接。 我慢吞吞地走过去,将水递给他,没忍住还是开了口:“顾老师,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 “没有,”他接过水,放在地上,道:“时间不早了,你们该睡觉了。作息要规律。” 他的语气淡淡的,如往常一般,却透着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礼貌的疏离。 气氛忽然就不一样了。 我心里有些不安,迟疑了小会儿,问:“顾老师,是不是我们拖累您了?如果不是因为碰到我们,您也不会带着两个大累赘……” “不是。”他说,“你们能有多麻烦?” 我咬着唇,踌躇,脚踢着底下的散沙。 “怎么了?”他问。 我若有所思地道:“有名言云,生前何必贪睡,死后自会长眠。” 顾长熙被我的逻辑逗笑了,他走过来,低头看着我,问:“怎么,你还想当知心姐姐?” “顾老师,您虽然是我的老师,”我努力使自己看上去理直气壮一些,“但俗话说得好,良师益友、良师亦友,不当你姐姐,但能算半个朋友吧,说不定我能帮您点什么呢。” 顾长熙又笑了,“还想当我姐姐,拐着弯占我便宜呢。” “哪有!”我急着争辩,“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想帮帮你。”最后几个字声音越说越小,细如蚊蝇,也不知他听见没有。 “我知道你的意思。” 我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漂流瓶,拇指般大小,透明的玻璃瓶里装着月牙泉边的五色沙,递给他:“在月牙泉的时候,听人说这个能保佑人快乐一生。” 他略有惊讶,仔细看了会儿,不做评价,只莫名道:“不灵的。”却还是伸出手接了过去,顺手想放进包里,忽又看了眼我,转而戴在脖子上。 我心里一下窃喜起来。 顾长熙轻轻地道,“谢谢你,真是个傻孩子。” 我本挺高兴的,而一听这话,就没来由地反感起来。以前我总是讨厌成长,拒绝长大,不愿意迈进成人的行列,而一听他嘴里的“孩子”二字,却觉得格外刺耳。 我皱起眉头颇有些不悦:“顾老师,我不是小孩子了,我跟你一样,都是80后。还有,你谢谢我是个傻孩子是什么意思?笑话我傻么?” 顾长熙再次无奈地笑起来,语气中也多了点劝哄地味道:“当然不是。我是在真心地夸奖你。但是你也得知道,不是每个人每件事都需要别人的帮助和安慰;也不是每件事都值得你去帮助和安慰。” 面对如此委婉却明显的拒绝,我的一肚子话到了嘴边又咽下去了。我明白顾长熙的意思,瘪瘪嘴,道:“好吧。” 在我转身之时,顾长熙的声音又传来:“谢谢你,程宁。” 我身形一滞,觉得有些莫名,望向他,道:“谢我什么,我什么都没有做。” 星空下,顾长熙拿着手中的五色沙瓶,示意我,一脸真诚,对我做了个两字的口型。 刚钻进帐篷,白白就一脸坏笑地凑过来,“怎么魂不守舍的?yy一下,现在睡在这里的是顾老师,你是不是就觉得有劲儿?而且是特劲爆的那种。” “去死,”我伸出手去捏她的脸,“你瞎说什么。” “嘿嘿,人总是讨厌说实话的人,因为他们不想面对真实的自己。” “才没有。”我冷哼,“哪里来的歪道理。” “你敢说你心里没有点想法?还有,你和顾老师两人骑骆驼过来,有没有发生什么?赶紧地交代。” “你以为这是写小说啊。”我心虚的掩饰,转移话题,“你抛下我们自个儿骑摩托跑了,还好意思说。” “天地良心,”白白做心痛捂胸状,“我牺牲自我给你们创造二人世界,居然好心得不到好报。” “喂!”顾长熙的身影映在帐篷上,我慌忙去捂白白的嘴,“小点声。这里太安静了。” 白白眼睛瞪得老大,我不松手回瞪她,她败下阵来,点点头,我方才放开了手。 “别胡说。”我叮嘱,生怕被顾长熙听见。 “开玩笑嘛。” “玩笑也不能开!” “好好好,不开不开,那你开我的好了。” “你又什么好开的?你的存在本来就是上帝在开玩笑了。” “……” “嘿嘿,说不过我了哈。”我得意。 “没有,我只是想起了一句名言。” “什么?” “三人行,必有吾爱。如果爱,请深爱。” 作者有话要说:哦也,我更新啦。 同志们表霸王我呀~! ------------ 35炼爱 清晨,我是被冻醒的。 早上沙漠气温极低,我醒了便睡不着,干脆穿好衣服走了出去。 天空是淡淡的蓝,夜晚璀璨的星辰已看不见,东边遥远的地平线泛着白,又慢慢的退晕到天上。 仍是宽广无垠的大漠。 不远处的高地上,有一个身影。 他坐在一块不大的岩石边,一只腿搭在另一只上面,衬衣的袖口被随意地翻起,左手指尖夹着什么。风吹过掠起他的衣摆,浩瀚的天际下,显得萧索而落寞。这个场景看上去特别有王家卫电影的感觉,连随风飘起的沙粒都有独孤求败的意味。 我不是背影控,但却觉得顾长熙的背影格外有味道。昨日夕阳中,他牵着骆驼,背影沉默而厚重,充满力量。而今日砂岩上,他一人独坐,太阳未出,地上只有一个浅浅的轮廓,显得单薄而脆弱,不知为何就飘逸出些许孤独的意思来。 我走了过去,悄悄坐在他的身边。 顾长熙见我略有吃惊,“起了?” 我也有些吃惊,目光落在他的左手上:“顾老师您抽烟?” 他哂笑一下,将烟放进口袋中,道:“戒了,但偶尔过一下烟瘾。” 我这才发现他手里的烟并没有点着,只是吸的时候烟头会如小灯泡般亮一下,也没有熏熏袅袅地烟雾出来,原来是电子烟。 但这个发现十足让我惊奇许久,愣神的时候听见顾长熙问:“没有法律规定老师不许抽烟吧?何况我现在都戒了。” 我回神,笑道:“没有。顾老师怎么起这么早?” 他回头,极目看向天边,那边的白光愈发明亮,天边的云彩映出点粉色,我登时就明白了,又有些怨念地道:“您怎么不叫我们一起起来看日出?!” 他扯扯嘴角:“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叫?” 呃――我不好意思地“嘿嘿”两句,挠了挠头。我和白白一向睡眠挺好。 等待的时候有点无聊,不过我却觉得就这样静坐着也挺好。 隔了会儿,我注意到他腿边放着一个a4大小的画板,好奇心起,指着问:“那是什么?” 顾长熙递给我:“刚刚画的速写。” 我接过来,只见苍茫的大漠中,有一片郁郁葱葱的绿地,一牙弯弯的月牙泉。胡杨树以遒劲的姿态直指苍天,一座高高的塔楼静默地鸟瞰着四周,高傲而突兀。寥寥几笔便勾勒出浓重的西域自然风光,透着厚重而沧桑古老的历史。 生命的顽强和时间的广袤,跃然而出。 底下有一行小小的龙飞凤舞的字:熙,于xx年x月x号。 我想起胡莎曾经给我看过的画,心里一动,问:“顾老师高中时候是在c市读的吧?” 我以为他会吃惊,没想到他淡淡看了我眼,嘴边半挂着笑:“嗯,你也是c市的吧?” 这下轮到我惊讶了,在我的设想中,应该是我告诉他、他吃惊,没想到事实却反了过来。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惊讶之外我又觉得欣喜。 我的表情泄露了我的心思,他又道:“陶老师给了我班级同学的花名册。” “原来如此,”我道,“嘿嘿,那咱俩还挺有缘的。我看过您大学时期得奖的画,画得就是c市那座著名的美人桥吧?” 他点点头,皱眉思索道:“那是很早之前的事了,我都快忘了,你怎么会看到?” “去事务所实习的时候在一本九几年的杂志上看到的,”我道,“胡莎您认识么?也是宾大的学生,小您几届,她给我翻出来的。” “哦,”他做恍然大悟状,又道:“不认识。” 我脑海里忽然翻出一件事儿,但又不确定,打趣地试探道:“顾老师读书时肯定是叱咤风云的人物,很多小学妹粉丝,不记得也是正常的。还有,顾老师您说话别那么沧桑,年纪轻轻就一副往事不堪提的样子。” 听完这话,顾长熙眉眼弯起一梢笑意,一副不和我较真的表情。不知是朝霞的原因还是什么,他的脸却浮起一层淡淡的粉色。 目光扫过手里的画,我由衷发出赞叹,“太厉害了。画得真好。” 或许是挺得太多这样的赞美,顾长熙只微微一笑。 “顾老师,您听说过吗?”我指着图中的一处问。 “什么?” “胡杨树特别顽强。生前三千年不死,死后三千年不倒,倒后三千年不腐。” 他点头叹道:“生命的奇迹。” 我附和,“我小的时候,便希望自己下辈子做一个树。” “为什么?” “因为站得正行得直,不依赖别人给人添负担,却带给别人树荫。” “是吗?”他意味深长地看我一眼,“小小年纪就渴望独立。” “嘿嘿,”我不好意思地伸伸舌头,“我还能背很多跟树有关的诗呢。我记得高中语文课本中有一则舒婷的《致橡树》,当时语文老师念得时候深情并茂,都快把我感动哭了。” “这么多愁善感,”顾长熙道:“现在还能背出么?” “不行了,”我摇摇头,学着他的口气,“老了老了,那诗太长,早忘了。” 顾长熙低低一笑。 “不过我倒记得一则短的,那是我最喜欢的一首。”我又道。 顾长熙的目光锁着我,带着鼓励。 我便轻轻地念出来: “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 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 一半在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 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 我念诗的时候,眼睛不敢看他,只看着远方,仿佛这样才能隐藏我心中的不安和紧张。远远的地平线上已经有红色的光散出来,我不知道我的脖颈是否有光芒照到,但却可以肯定地感到我的脸颊一阵发烫。 我总是很容易就脸红。 一首诗完,两人之间又是短暂的沉默。 我悄悄转眼看过去,顾长熙也眯眼看着远方,心思不知想着什么。清晨温暖的阳光给他俊朗而坚毅的侧脸轮廓镀了一层光,线条从饱满的额头到笔挺的鼻梁再到微凸的喉结,分明而柔和。他兜里的烟不知何时被拿了出来,却又只是仅仅夹在了二指之间。 我偷摸地打量他,带着贪念又有点肆无忌惮,英文里有一个单词叫“bittersweet”:痛苦中的甜蜜,其实就是痛并快乐着。我想我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自从上次白白在qq上问过顾长熙后,我的心里早已不能回复之前的平静。昨天看着顾长熙的身影,我心里又忍不住自己:我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真的喜欢上他了么? 他那么的和蔼可亲,长相英俊却谦虚温和,兼具人格魅力和学术魅力,在众多学生中有着极高的威望和影响力。这样的人,在我看来,就如天神般存在,几乎就是一个发光体。他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一举手一投足都散发着圣洁的光辉,让我们这些学生如浴芳泽。而命运的伟大齿轮,却鬼使神差地让他老出现在我平静地生活中,出现在校园之外,让他走下神坛,拯救我与危难之中,让我总能有机会偷窥到他不为人知的一面,这些机会又给了我无限回味和揣测的空间。这果真是如白白所说,冥冥之中注定有缘分么? 我有些痴了地看着顾长熙,心里五味陈杂。我从来没有想过我可以坐到离顾长熙这么近的地方,清晨宁静,他的气息近若可闻,天地之间仿佛只剩我们两个人。我甚至对那个常磊报以由衷的感谢,如果不是他,这样的场景永远不会发生。 我自私地想,今天过后,未来未知。顾长熙并不知我想,但起码这一刻,他是属于我的,但是这份苦涩与美好,永远不会有别人知道。 我和顾长熙之间隔了大约二十厘米,我明白: 这二十厘米,就是我们的距离。 或许是我盯的时间太久,他略有察觉,侧脸过来,我赶紧做贼般地低头,下意识地找水喝。正巧一阵风刮过来,几粒沙进了我的眼睛。 “怎么了?”顾长熙问。 “没事,”我揉揉眼睛,“可能进了沙。” “别揉,让泪水自己将它冲出来。” “不行,太疼了。” 听见一声轻叹,顾长熙道:“我看看。” 下颚被忽然轻轻抬高,我顿时浑身僵硬,如同被点穴。接着眼睛被轻轻地掰开,我条件反射地不停眨着眼皮,视线一片混乱,然后一阵温温的气息缓缓地吹过来。 不知为何,难受感褪去,我却更想流泪。 “好了么?”他问。 “嗯。”我吸吸鼻子,睁开了眼睛。 顾长熙的脸就在眼前,我不知何时我俩的距离已如此之近。他的眼睛墨玉般,黝黑一片,看不到底,像一幅浓淡皆宜的山水画,清晰地映着我的倒影。 时间静止,心跳失重。 片刻后,他忽然放开了手。我慌乱地垂下头,想刚刚是要找什么来着,手碰到身边的水,才想起是要喝水。我飞快地拧开瓶盖,抿了口,那畅快的感觉从口腔一直蔓延到胃里,也让我稍微缓了下心。 我调整好心态,转过头去,却不期对上顾长熙的眸子,他的目光――我揣测,是不是盯着我的唇? 我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却忽然觉得更加口干舌燥起来。 他轻咳一声,很快收回了目光。 气氛有些怪异和尴尬。 我觉得似乎应该说点什么打破现在僵硬的气氛,想了半天,才找回主题,我问:“顾老师,那您最喜欢什么?” 半晌,他轻轻淡淡地开口:“我也喜欢树。” 呃,气氛好像更加尴尬了。 “啊哈!”我灵机一动,大叫一声,顾长熙瞳孔不易察觉的被放大了一下。我喜滋滋地对顾长熙道:“顾老师,我刚刚朗诵了一首诗,您作为交换,送我一个礼物吧。” 他似乎也松了一口气,问“什么礼物?” 我拿起身边的画,晃了晃,一脸膜拜的表情:“这画送我吧。” 他爽快地答应了。 我心里大喜,恢复本色,得寸进尺地凑过去:“那再给我写两句话吧!” “什么?” 我眺望着无垠的天际和苍翠的胡杨林,一时激情澎湃,忍不住大声唱出来: “苍茫的天呀是我的爱,绵绵的青山下面花正开!” 顾长熙握住笔的手不禁一抖。 远处,一轮红日喷薄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入v了,首先在这里感谢大家的支持。 入v本是三更,但是为了顺应后面的情节, 我将三章合为两章了,字数是没有变的。 嘤嘤,我还是说话算数的,不能喝水长肉的…… 求勾搭的微博 ------------ 36炼爱 美好的场景是被一阵机械的蜂鸣声打断的。 顾长熙掏出手机,瞄了一眼,掐掉,神情忽而收回,然后站起来道:“走吧。” 我和白白最后是坐硬卧回的学校。那日顾长熙说硬座回去,估计是吓唬我们。我俩可怜巴巴地跟着他去了火车站,出来一列车员摸样的人接待,估计跟顾长熙是熟识,俩人寒暄一阵,列车员便领着我俩上了火车。走上火车一看居然是硬卧,我和白白乐的差点没给顾长熙烧三株高香。欢喜一阵过后又反应过来,不过是硬卧而已,比起我们原计划的飞机,差多了。 果然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我和白白没有身份证,那列车员拿出一个本和一根笔,让我和白白将名字和身份证号码写下来。 那列车员扫了一眼,问:“程宁?你俩谁叫程宁?” “是我,怎么了?”可别是要把我撵下去啊。 “没事,”那列车员打量一番我,若有所思,摇头笑笑,走了。 我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回到学校后,日子一如往昔。有事儿没事儿的时候,我会装作去看通知,趁机在老师办公室溜达一圈,瞄瞄305里面的人在干什么。而多半时候,305的门是关着的。 后来在系里也碰到过顾长熙几次,我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他点头回应,然后便走了。我盯着他的身影,目送好久。 “唉。”白白叹气,戳我的脑袋瓜子,“孽缘啊。” 我拿下她的爪子,不置一词。 白白回到学校,就跟宿舍里的吴欢和乔娜大倒苦水,当然也引出了顾长熙。我自然是被一番巧言令色,拐着弯地八卦和开玩笑。 “你说你这是何苦呢,”白白道,“我要是你,管它三七二十一,上去问个明白。免得自己在这里单相思、活受罪。” 我低头,半天憋出一句毫无新意地话来:“我跟他是不可能的。” 白白一听就乐了,道:“瞧你这话说的,跟拍港剧似的。这年头,有啥不可能的,郎情妾意,合法合理。” “别胡说。” “我可看明白你了小宁,平日里叽叽喳喳火眼晶晶的,不过就是个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角色。啥事儿一碰上顾长熙,你保准蔫。”白白头头是道地道:“我说的也并无道理,咱在甘肃那阵,我是看得真真切切,顾长熙看你那眼神跟看我那眼神,根本就是两码事。那哪里是老师看学生的眼神啊,就跟看……看猪肉似的。” “你这时啥比喻?”我皱眉。 “就是准备把你吃进肚子里的眼神。” 我白她一眼。 “不是这眼神,”白白纠正,“你还得温柔一点、深邃一点、动情一点、含情脉脉一点……” “董白白!” “要这么说就奇怪了。”吴欢插话,“要说顾老师针对咱小宁有啥意思,那这回来这么久了,也没见着有啥动静啊,这到底是啥意思啊。” 吴欢的话让我心里一凉,的确,回学校后,我和顾长熙见面的次数不超过三次,除了正常的见面打招呼外,再无交集。偶尔我看到他的qq在群里亮着,都想跟他说点什么,打开了对话框后,又一个字一个地删掉,再关掉对话框,转而一遍一遍地、跟强迫症似的刷新着他的个人信息,仿佛这样,就能多了解一些他。而他的个人资料永远都那么单调简单,很多信息都用的是系统默认值,除了姓名用的是本人真名,其他就跟临时申请的小号无异。 “所以你们就别再这里瞎掰了。”我掩饰心中的失落。 “老师嘛,总会是有他的难处。虽说这年头师生恋也不奇怪了,但是发生在我们身边的,还真挺少的。”白白分析道,“这要是在古代,可是乱伦呢。” “胡说什么呢,”我不禁反驳,低低嘟哝道,“我没想那么多。” “这顾长熙不是玩弄女学生感情吧,”吴欢冒出来一句,“勾引了却不动真心,只玩玩而已,享受别人带给他的崇拜。小宁你可别上当啊!” 越说越不对劲儿了,我颇有不满地看向吴欢,正欲打断她的话,一旁默不作声地乔娜忽然沉不住气“刷”一下站起来,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走了。 对于别人的事儿,乔娜是很少参与的。除了上次一时兴起和大家起哄、在qq上参与此事后,很少再对此事发言。特别是这次从甘肃回来后,白白带回来的消息那么重弹,炸起来的也只有吴欢而已,乔娜一般只是附和着笑两句。 我们其实心里都觉得古怪,但都觉得这可能和孙志阳有关。自从上次白白捅破乔娜对孙志阳有点意思后,我们都觉得乔娜有点不同了。到底那里不同,却也说不出来,或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儿,不愿意跟你提,并不是因为跟你不亲,只是你与此事无关。 立冬一过,天气一天比一天凉起来。 天气预报说本周西伯利亚有寒流南下,气温将跌落8度。有个段子说现在有三种人的话不能信,一是官员,二是专家,三就是天气预报员。果然,这周气温直接跌至零下,骤降了10度。 我穿着长过膝盖的羽绒服,将自己裹成一个大红色的粽子,缩着脖子,揣着手,慢吞吞的往专教走。 白白说南方人普遍比北方人耐寒,我一半赞成一半反对。南方冬天是湿冷,室内没有暖气,潮湿的冷空气如影随形,黏糊糊地贴着你,贪婪地汲取着你的热量,若是没有太阳,阴雨绵绵,挂在阳台上床单往往一个星期都不会干。而北方的冬季冷得非常直率,一如它爽朗的太阳。要刮风就可劲儿地刮风,要下雪就洋洋洒洒地下雪,空气干燥,气候分明。对我来说,只要抵住了大风,气温再低,也不如南方阴润的潮气蚀人心骨。 所以我的羽绒服从来都是过膝的,白白说我走在雪地里的背影就像一只胖企鹅。我也从不介怀,我说,没关系,因为认识我的人也已经认识我了,而不认识我的人反正也不认识我。 白白对此嗤之以鼻。 等电梯的时候,意外遇到了顾长熙。 我佯装镇定,心扑扑直跳。 他冲我点点头,我叫声“老师好”,然后便静待着电梯的数字变成1。 很快电梯门开了。 我俩一前一后走进去,他摁了“3”,问我:“5楼?” 我点头。 他便帮我摁了“5”。 电梯的空间中只有我们俩人。不锈钢门上映着我俩的倒影,顾长熙今天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长款英伦风的呢子大衣,质地良好,裁剪得当,显得他身形挺拔而高挑。而我依旧是胖企鹅造型,里面塞了一件保暖内衣两件扎实的毛衣,外面再裹一层圆圆滚滚的羽绒服,臃肿而肥胖。我头一次觉得白白的话真的很有先见之明。 或许我也应该去买一件紧身超薄的高腰羽绒服,下面穿条经典款格子短裙,再配上一双黑色亮皮长靴,像所有不怕冷的女生装扮一样,去掉学生气,走向成熟。 “陶老师快回来了。”我正自个琢磨着,顾长熙忽然开口。 “哦?”我直觉问道,“怎么这么快?” 顾长熙余光瞥我一眼,似笑非笑。 我察觉刚刚的话似有不妥,好像有点嫌弃陶老师之意,连忙又问:“陶老师生了?” “嗯,生的个女孩,9月底生的。”他道:“大概下周就回来吧。” “呵,”我拍手乐道,“之前我就说可能是女孩,还真算准了!” 顾长熙看了我一眼,付之一笑,没说话。 三楼到了,他打个招呼,走了出去。 进了专教,我才回过味儿来,心里随之一紧――陶青回来了,也便意味着顾长熙的代班主任工作结束了。 果然,第二天便收到班长李静的通知,说下周五老地方开班会。 陶青胖了一圈,脸色红润,浑身上下散发着初为人母的喜悦和神圣气息。大伙很久没见着她,也很是想念,喝着咖啡家长里短的聊开了。我们用班费给小宝宝买了个小小的婴儿车。她连连称谢,很是喜欢。 虽然我上周便从顾长熙嘴里得知了此事,但是第一眼看到是陶青给我们开班会时,心情还是有点复杂,我以为顾长熙会给我们开最后一次总结性的、带有告别意味的班会,没想到他的离开一如他第一次的出现般,没有铺陈交接,直接以另外一人的出现来替代。我有点失落,但很快又被亲切的气氛代替。在学院的年轻老师中,陶青是一位我崇敬的老师。她在古建方面颇有建树,专业能力强。虽然没有带过我们班的课,但作为班主任她一直尽心尽责,修完月假返工第一件事儿便是想着我们班的同学,平时跟大伙说的话、讲的事儿,从来也不打官相,是实实在在为学生着想的。 聊到一半,有同学问起顾长熙还会不会来,陶青说顾长熙下午有事儿,晚点会到。我又觉得这个下午的等待有了意义。快四点的时候,顾长熙夹带着屋外的风雪,走了进来。 我看见他脱下那件深色的风衣,抖落肩上的雪花,外面风雪肆虐,而他整个人却暖如春风。如果他来的路径边放有枯萎的花草,一定会随之活过来,开得如死如生。有时候我们赞美一个相貌普通的人,若是赞美人的外貌会显得虚伪,便会含蓄地说整个人很有气质;但如果把“气质”这个词用到顾长熙身上,那可真是实打实的赞扬,也许还不够,得用“气场”。 我想起顾长熙给我的贵宾卡还在手上,便自做主张地给他点了杯原味咖啡。他抬头瞄了一眼我,礼貌道谢。 我猜顾长熙可能偏好这种口味,我曾三次看到顾长熙喝咖啡,都是这个。 谈话因顾长熙的加入更加热烈起来,整个咖啡馆在这个寒冬之日都洋溢着暖暖的气氛。看得出来,顾长熙和陶青私交也不错,原来陶青丈夫的家人曾经和顾长熙的奶奶家是隔壁邻居。我又想起那个“六度分割”的理论,世界真的是小。 有同学趁机八卦,问陶青:“陶老师,顾老师长得又帅、人又好,从小是不是就有很多女生喜欢?” 陶青笑看顾长熙一眼,顾长熙摇头略笑。陶青捂嘴笑道:“可不是,要不是我出现得早,恐怕你们师公也跟顾老师跑了。” 大家听了直笑,顾长熙嘴边的笑意也深了几分。我偷偷盯着那笑,忽然生出一丝不舍之情。顾长熙的眸子不期然扫过来,我心头一跳,脸上一热,不敢直视,慌忙低头假装在本子上写东西。 不久,顾长熙起身,要有事先走。今天班会也开得差不多,大家便都散了。 快到寝室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急急忙忙问白白:“你见着我的本子没有?” “什么本子?”白白一头雾水。 “就我今天带的那个啊!我准备放你包里,你嫌沉不让我放的那个!” “没太注意,怎么了?”白白更加疑惑。 我看看她,再想了想,一拍脑袋:“哎哟,坏了!” 说罢也不理她,着急便向咖啡馆奔去。 刚刚我们聚会的桌上早已被收拾得一干二净,我跟服务员打听,她说收拾桌子的时候没有本子,我又问最后走的人是谁,她回忆了下,说是我们的那位男老师。 我只觉脑子“翁”一声就大了,一颗心如同飞流直下三千尺。我返身推开大门,外面风雪及至,白茫茫的一片,哪里还有顾长熙的影子。我心里一凉,应景般顿时一片空白。 完了,我悔道,这下可玩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表霸王我,爱您们,mua~! ------------ 37炼爱 我曾经写过一封情书。 那是我长这么大,头一次写的情书,也是唯一的一次。它不算真正意义上的情书,因为我写的时候,没有读者,没有对象,只是因为一个游戏。而没想到的是,爱开玩笑的命运,却帮着它寻寻觅觅这么多年,终于找到邮寄地址,认了主归了根。 事情是这样的。 高三毕业的时候,所有的同学疯的都跟脱缰的野马,含辛茹苦寒窗苦读了十载,终于一朝沉冤得雪获得解放,每个人都兴奋地眼睛通红那劲头都跟吸食了海洛因似的。考完最后一科英语后,班长组织大家去吃散伙饭,再去ktv释放我们无处安放的青春。吃散伙饭的时候我们这群荷尔蒙激发的孩子就已经喝了不少啤酒,到了ktv,气氛更是high,有人提议玩真心话大冒险,我不幸被抽中,半昏未明的灯光中,同学们的眼神都渴望从我这里得到爆炸的新闻,可当时的我真是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别说恋爱,就是暗恋都还没有萌芽,于是有人指了指班上最会打篮球的男同学,撺掇我去吻他,还要舌吻。 那男生高高帅帅,站在角落里,似笑非笑地盯着我看。 那时我虽头一次“舌吻”这个词,还不知其意,但脑子还是清醒的,我当然不从,但又不能扫大家的性,便主动提议说,这样好了,我写一封情书,昭告天下。 有人说好,问我写给谁,又要如何昭告天下。当时晕晕乎乎,我也不知道写谁,迷糊间,忽然想起高考前老师曾以不少优秀的校友事迹激励我们,当时有个传的神乎其神的学长,高三时以数理化生物计算机五科全国竞赛一等奖被学校以大熊国宝般的供在宣传栏里,我们从高一入学便听说了此人的传奇,可惜的是树大招风,总会引人妒忌,所以宣传栏的照片学校总贴总会被人撕,后来学校便干脆不贴了,但事迹还白纸黑字地印在那里,那空白的一览活像了一个排位。当时我们小小年纪的心里既是膜拜又是不以为然,嘴上不屑地道不过是教育体制化下的应试机器。后来又听说此人过于优秀高三未毕业便被国外xx牛大学录取,攻读计算机去了,一下鲤鱼跃龙门跳出了体制外,我们又自叹弗如,只能埋头苦读了。 想到这里,我便借着酒劲,说,好,我就对那学长表白。明日写了就贴他那空白照片的地方去。 同学们大笑拍手叫好。很快有人拿来了纸和笔,那个时候的我阳光而忧郁,阅读了许多青春伤痕文学,又苦于作文总是写司马迁、孟姜女等励志死人,一腔水做的柔情无法宣泄,这篇情书就成了我泄洪的口子,不多时,洋洋洒洒一千多字,写得含蓄而动情,偶尔跳出来几个大胆露骨的词汇,既充满了怀春少女的羞涩又沾染了深闺怨妇的三分嗔怨。 我在情书的第一行写道: 吾郎顾长熙: 王羲之在兰亭饮酒微醉因而有了《兰亭集序》,李白对酒当歌因而有了《将进酒》,写完我眯着眼当着大伙的面声情并茂地朗读了一番,众人笑倒一片又起哄叫好,我满意地点点头,有一种文人骚客附体的自我满足感。 因此,我人生中情书的第一次,就这样诞生了。 当然,第二天这情书是没有贴出去的,大家疯玩闹完后,第二天睡到快日落才起,昨日种种已成往昔,三年的高中生涯便如同远处的夕阳,渐渐被地平线塑封。 而这封情书,我作为纪念,便一直压在了一个比较重要私密的本子里。 我从来没有想到,在此事将近4年之后,居然又和现在扯上了关系。我早就将“顾长熙”这三个字抛到了脑后,直到顾长熙给我们上课,我也没有想起生命中曾经这三个字似曾相识。后来慢慢恢复了写日记的习惯,偶然翻到夹在其中的情书,浑身有一种被电到了的焦灼感,但左思右想又不敢当真,那学长明明是本科便去了国外念计算机,而顾长熙却是在国内呆到了研究生才出的国。 也许同名同姓的人不少。可这同名同姓,现在却要是害死我了。 我不敢想象顾长熙要是不经意看到那封情书会有什么反应,那里面的文字让我现在读起来都忍不住面红心跳,这要是真让他看到了,这、这还如何是好。从甘肃回来,我明白了我的心,却从未想过有什么下一步,而现在这封情书,明显是要把我将火坑里推啊! 想到这里,我心里慌成一团乱麻,小鹿般怦怦直跳。思忖片刻,我果断转换方向,往教学楼奔去。 我一路忐忑地直奔三楼,今天是周五,这会儿老师们基本都下班了,所幸的是,305的门半掩着,里面有柔柔的灯光透出来。 一路狂奔,我额头上都冒出了汗。我扯下围巾拿在手里,蹑手蹑脚地往305走去。 近了些,有人的对话从里面断断续续地传出来。 ――也真是难为你了,刚生完孩子就来给同学们开班会。 ――这不有老人在家里么,离开校园太久,自己好像都衰老得快了,我走的这段时间,班里同学都还乖吧? ――这群孩子都挺乖的,刚刚奖学金下来,我一看,呵,咱班好几个呢。 里面传来陶青轻柔又满意的笑。我松了一口气,估摸顾长熙开完班会是和陶青一起回了系里,还没有时间看我的本子。 俩人又就班上的最近的概况说了会儿,陶青走前可能跟顾长熙叮嘱过同学的情况,我听见顾长熙着重说了好几个同学的的情况。我想顾长熙平时不做声不做气的,并没有刻意地跟我们打交道,也许连班上同学的名字都叫不全,没想到私底下却对我们了如指掌。 我想他们可能还得聊会儿,便想先敲门进去拿本子,而刚走到门口,脚步顿住了。 顾长熙说:“程宁挺好的,挺纯的一个小姑娘。” 我不由弯起了嘴角。 顾长熙又说:“就是心思挺重,藏得挺深。” 陶青说:“她从小和妈妈相依为命,而妈妈却又刚刚走了不到一年……虽说爸爸在本市,但也是自成家庭了,又有了个儿子。程宁跟他来往似乎并不多。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咱也不能说什么……不过这样家庭的孩子,多半心里是脆弱的,何况又是个女孩。有时候看到程宁嘻嘻哈哈地笑,我都觉得心挺难受的。特别是生了豆豆后做了母亲,哎……”声音竟有些哽咽。 我听得有些走神,有东西晃晃悠悠地从脑海里飘过,直到听到“啪嗒”一声轻响,我回神,在发现一滴泪顺着脸颊滴到了鞋上。 顾长熙说:“这些情况我都知道……我比你更能理解她的感受,她比我们想象中坚强。” 陶青似乎叹了口气,又道:“不过长熙,你也别因为一些特定相似的因素,就对她格外另眼相看,她,毕竟还是个学生。我担心……”。 陶青没继续,或许是被无声打断,有一阵儿,没有声音传出来。 半晌,陶青又问:“今年去甘肃了吗?” 顾长熙道:“十一刚去。” 陶青道:“你也不能老这样。” 顾长熙道:“今年是最后一次了。” 陶青问:“为什么?” 顾长熙缓缓道:“总要迈过去。” 良久,室内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也不知是谁的。 我傻站在门口,手里一松,围巾掉到了地上。 这时,门忽然开了。 窗外是铅黑的云,天色一片惨淡。走廊有一盏灯坏了,时明时灭,昏昏暗暗的,光从305里面照出来,明与暗的切换间,我下意识地虚了下眼睛,有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眼前,我措不及防,条件反射的立刻蹲□,佯装刚好到达、刚好围巾掉落、刚好我在捡,起身的时候,又不忘用它不经意地擦了下脸。 “程宁?”顾长熙的语气中透着惊讶。 “顾老师好。”脑袋一片混沌,我凭着最后的本能强装打着招呼。 “你怎么在这里?”顾长熙盯着我的脸,神情竟有点慌张。 “呵呵,我找陶老师呀。陶老师――”我害怕他发现了什么,边说边越过他,径直走了进去,却全然忘了来这里的真正目的。 陶青反应很快,掩饰掉吃惊,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有什么事儿?” 我朝她腼腆一笑,“就是想你了,上楼的时候看你办公室亮着灯,所以过来看看。” 陶青面色一松,朝我背后的顾长熙道:“那顾老师您先走吧,我坐会儿再走。” 我没转身,只半侧脸,稍缓,听见顾长熙道:“好。再见。” 门吱呀一声被掩上,好像是有扇门关在我的心上。那一个字“好”如一根针扎在我的心头,那一声“再见”如被录音,反反复复地在我耳边回荡。 我的左胸腔好像被挖成了一座空山,里面充满了刚刚顾长熙和陶青谈话的回音,一声比一声大,一句比一句响,我着了魔,定了神,我背对着顾长熙,姿势如同等待,却心里知晓他其实早已对我转身。 我忽然生出一个奇怪的想法,是不是我在他的心里,或许就是某个人背影? 作者有话要说:两件事: 1、这周会日更。 2、苦逼地大周末出差,苦逼地出差还要码字,苦逼地码字到深夜,你说, 你们好意思霸王我么? 还有5个小时可睡,床啊,我来咧~! ------------ 38炼爱 我不能追问。 他是老师,我是学生,我又能以什么样的立场和角色去询问顾长熙的过去?就算是乔娜,和我们同吃同住了快4年,她心里有事儿,我们也不能硬性的刨根问底。 或许,这就是顾长熙最后一节课的真谛:尺度。 人与人之间,总要有个安全的距离。 顾长熙每每和我们遇到,私底下从来没有摆出过老师的架子,有长辈的威严,有个大哥哥般的关照。我曾悄悄的想,也许他对我是有点不一样的。或许他对我没有其他想法,但只要有一点点于别人不一样,我也心满意足甘之如饴。 不要那么多,只要一点点,就够了。 可是没想到,这一点点,并不如我想象中那么简单。诚如一句话所说: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不会有无缘无故的恨。 我以前想,顾长熙对我好,是出于老师的责任和义务,所以即便是心里总是起起伏伏,总是从甜蜜地顶端跌到失落的深渊,总是为他悄悄地喜、为自己悄悄地悲,也从来不奢望他这样的人,会低头看着他身边的学生。暗恋是苦涩的、卑微的,我面向着他,阳光照在我微笑的脸上,心中的感情却如同阴影,在他看不见的黑暗地带无限延伸。 可我只要看着他,心里就莫名的满足。 而刚刚陶青和顾长熙的谈话,却让我百般惦念,很不是滋味。 是出于同情?还是有别的原因? 风雪肆虐,心冷如灰。 我穿着皮靴,一步一步顶着北风往宿舍走。寒风中,我的眼睛一阵酸痛,几欲流泪。我想起在敦煌的时候,顾长熙也曾这样牵着骆驼,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漠里。黄沙漫漫,而他的背影几乎撑起了整个天地,只怕当时我的两只眼睛都成了跳跃着粉红爱心。我是那么痴念地看着他走过的一步一步,心中洋溢着激动、崇拜,还有满满的甜蜜。可是现在想来却满腹酸涩,甚至忍不住要自我怀疑,这真的就是爱了么? 上大学前,母亲怕我在恋爱中受伤害,曾一本正经地给我进行了恋爱启蒙。她说爱不光光是两个人的相互吸引,更重要的是理解、包容和责任。可是我对顾长熙,别说理解,就是了解都算不上,除了知道他在橱窗里显示的基本教育情况,其他的一无所知,家里有什么人、年龄究竟多大、有过什么经历统统不知,更别说情史,就连那封情书上的名字和他是不是同一个人都无法考证,我这份喜爱,是不是太过于苍白? 在鸣沙山的时候,我在坐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他的敏感和忧伤触手可及,可我却也只能暗地里看着,走不进去。 我很小就和父亲分开,成长的经历中少有男性对我如此亲近,更别说什么恋爱经历,也许正因如此,顾长熙才会对我有特殊的吸引力,也许我只是把对他的倾慕和崇敬,误当成了爱慕。 我想,是这样的。除了这样,这份情感再也没有别的出路了。 神思恍惚中,我瞥一眼前方,眉间轻轻一抽。 有个穿黑色大衣的身影等在前面,雪地黑影,分外明显,让人凭空生出一些错觉,像是很久很久以前,就这样等着了。这会儿雪下得很大,他立起了衣领,手揣在兜里。我眯起眼睛,看见眼前的雪一片一片地落在他的头上、肩上,又悄无声息地融化在我的心里。 “程宁。”他说。 我上前两步,有些不敢相信:“顾老师,您、怎么在这里?” 他哈出一口气,缓缓道:“我等你们陶老师。”末了又加一句,“雪大,顺路开车送她回去。” “哦,”我心里一空,可还是好心地提醒道,“但陶老师的老公刚刚把她接走了啊,她没跟您说吗?” 顾长熙没啥反应,只淡淡道:“是么。” “是的。”我异常坚定地冲他点点头,心想难道我还会为这点事儿说谎吗,又劝慰道:“顾老师,那您赶紧回去吧,外边挺冷的。” 顾长熙点点头,脚步却没有动,我心生奇怪,又听见他没头没脑地问:“冷么?” “啊?”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别只顾风度,穿那么点。”他道。 我低头环顾了一下自己的装备,过膝羽绒服,带绒雪地靴,帽子围巾一样不少,整个人几乎被包得严严实实,准确而又严格地贯彻着“没有最胖只有更胖”的方针路线。唯一不足的就是出门时忘了手套,所以手一直揣在兜里,看起来像是因为冷而缩成一团。若再要加衣服,就只能干脆裹棉被了,哪里又穿少了? 顾长熙道:“都这么大人了,要学会照顾自己。”说着,轻轻拍拍我的帽子。 我“嗯”了声,看见他向我伸出修长的手指,看到雪纷纷扬扬地在眼前飘落,心里却哀求地想:求求你,不要再这样对我好了。 隔了小会儿,顾长熙又问:“陶老师,有没有跟你说换班委的事?” 我莫名摇头:“没有。” “哦,”他漫不经心地道,“那你们聊了些什么?” “没什么啊,聊了下豆豆小宝贝。她还给我看了手机里豆豆的照片。” “嗯,”顾长熙应了句,瞄了我一眼,又道:“刚刚……” 话才开口,我的手机忽然急促地响了起来。我对顾长熙做了个不好意思的手势,一按接听键,董白白的声音急促的从里面传来:“小宁,你快回来吧,大事不好了!” 我别过身去,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白白的声音几乎快要哭出来:“乔娜要跳楼,你快回来吧!” 我心中大惊,神色一变,慌忙向顾长熙道:“对不起顾老师,我先走一步,有点急事。” 顾长熙一把拉住我,问:“什么事?需要我吗?” 我微微一顿,心里计较一番,白白说的情况不明,贸然叫顾长熙去似乎不太妥帖,迟疑地瞬间,顾长熙松手,又不放心地嘱咐:“有事给我电话。” 我应了一声,飞快地往寝室奔去。 我回到寝室的时候,乔娜埋在白白怀里低泣,吴欢含泪站在一旁,摸着乔娜的头,桌上放着一部手机。 我走过去按了下,早已没电。 我把吴欢拉到阳台,悄悄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吴欢忧虑地扫了一眼室内,欲言又止。 我心觉不妙,凭着直觉问:“是因为孙志扬吗?” 吴欢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我有些着急,把吴欢拉到栏杆边,又问:“你这是要急死我啊!赶紧说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吴欢叹了口气,悲愤地将事情的经过讲了一遍。 听到最后,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瞪大眼睛,透过玻璃看向室内,乔娜的身影那么瘦小,蜷缩在白白怀里,像一只受伤的小鹿。 果然乔娜对孙志扬的抗拒是有原因的。 不,准确的说,是对爱情的抗拒。 只是没想到,这份抗拒,却异常地让人感到意外和愤怒。 乔娜在高中的时候,暗恋过一位男老师。那是一位年轻风趣的男老师,教她们班的数学,青春期的女生对帅气的男老师有着别样的情怀,乔娜也不例外。只是乔娜理科成绩一直不理想,心觉自卑,怀揣心思,却总是在那位老师面前抬不起头来。而这位老师似乎略有察觉,主动提出私下辅导。随着乔娜成绩的提高,乔娜对那位老师的情感更是有增无减。 可遗憾的是,那位老师在高二的时候便被学校派去西部支教,一去就是一年,乔娜听见他归来的消息时,已接近高考,与他同归的,还有他即将步入婚礼的喜讯。 乔娜的心是隐忍而难受的,那段时间仿佛有一把钝到极致的刀在她心里慢慢地磨。她一边艰难地咀嚼消化着这个消息,一边还得勉强打起精神面对高考带来的压力。终于,她不堪重荷病倒了,那位老师也来看她了。 他们之间仍是隔着一层膜,谁也没有说透,可又有着一股不言自明的意思。当天晚上,乔娜意外地收到男老师的短信。 他向她发出邀请,他说:晚上,我在家里等你。 乔娜收到这条短信的时候,心情是复杂而震惊的。她知道他的未婚妻下月才会回来,当然也意识到这条短信意味着什么,考虑再三,她删掉了这条短信。 可第二天,他的短信又如期而至。他说:我昨晚等了你一个晚上,今天你会来么? 乔娜谁也没说,独自想了很久,仍是删除了这条短信。 第三天,他的短信带了些无言的痛苦。他说:娜娜,下月结婚,可我还想着你。 那天晚上,乔娜去了。 他缠着她,直到他的未婚妻出差归来。 二周后,婚礼如期举行。 乔娜以为,这段经历过去便过去了,只怪自己太傻太天真,太过于痴情。而没想到的是,大二一个偶然的机会,她听说这个老师因作风问题已被学校开除,原因竟是致女学生怀孕。她想起那个时候,那个男老师总是事后给她吃药。 那个夏天,她在家偷偷哭了一个暑假。 从此以后,她彻底关闭了心房,即便是遇到孙志扬这样的紧追猛打,也根本无心搭理。 可是时间一久,她看到了孙志扬的好,心里悄悄产生了变化。 今天,孙志扬给乔娜电话,跟她彻底表白,乔娜震惊、欢喜,又忧愁犹豫,矛盾再三,最后,她终于豁出去赌一把,她闭着眼睛,以第三人称的身份,跟孙志扬讲了这个故事。 而故事刚刚讲完,乔娜还捧着一颗心期期艾艾地在等他的回答,那边却冰冷地挂了电话。 再拨过去,对方已关机。 说到最后,吴欢几度哽咽。我深深吸一口气,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老师!把他千刀万剐十遍都不能解心头之恨!可怜的乔娜又怎么会那么地傻,傻到让人生气的地步。我捏紧了拳头,狠狠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卑鄙、无耻!”压了好久,一句“诱-奸!”才好不容易地没有冒出来。 乔娜听到我的话,从白白的怀里抬起一双泪眼,削弱的肩膀微抖,弱不禁风。 我心里一软,走过去紧紧拥住她,道:“娜娜,一切都过去了,别再去想了。” 乔娜只无声地流泪。半响,才幽幽地道:“这辈子,我就这样过了。” 她目光空洞双眼发红,我心里一慌,恨铁不成钢地拍她:“你瞎说什么呢!这不是你的错!为何要用别人的错来惩罚自己!” 我将她掰过来,捧着她的脸,迫使她的眼睛看着我,我一字一句地道:“娜娜,人生很长,会碰到无数的挫折和困难,但是我们都要勇敢地迈过去。活着的时候我们要开心一点,因为我们会死很久。” 说到最后的时候,我的声音也有些颤抖。母亲临走的时候,我守在床前,她那个时候已经气息微弱,但还是力求吐字清晰地对我说:“宁宁,妈妈走了,你一个人,以后不管遇到什么挫折和困难,你都要勇敢地面对,妈妈会在天上保佑你……” 白白递给我一张纸,我才发现自己脸上挂了两行清泪。我用手随意抹掉,拿纸轻轻擦掉乔娜的泪痕,乔娜忽然情绪激动地放声大哭:“可是……小宁,我好不、好不容易决定重新开始,我跟孙志扬说,我不想骗他,将自己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呈现在他面前,可是你看到了啊!你看到了啊!结果是什么,你看到了啊!他一下就撂了电话!明天我的丑事就会在整个学校传开,每个人都会对我指指点点,你让我怎么面对,要我怎么继续生活……” “娜娜!”白白捏住乔娜的肩膀,力图让她镇静下来,“不会这样的,你想太多了……” 乔娜一个劲儿地摇头,像一个上了弹簧的木头人,泪水跟化雪似的,滴滴答答地往下流。 就在这时,吴欢忽然道:“你们听,是什么声音?” 话音刚落,只听见楼下传来高昂的呐喊,像宣誓一般:“乔娜,我爱你――” 我们愣住,那是孙志扬的声音。 乔娜挂着泪痕缓缓站起来,吴欢冲到阳台瞅了一眼,然后捂住嘴转过来,叫道:“娜娜,你快来看!” 乔娜满脸写着震惊和不可置信。我们同她一同走过去,天色已黑,大雪已停,只见楼下的雪地上不知何时被人画出一行硕大的:“i love you。”中间有片空地上的雪被扫得干干净净,上面用燃烧的蜡烛摆放出一颗爱心的形状,下面还摆着一个数字:521。 孙志扬在雪地里仰起头来,对着乔娜高声喊道:“乔娜,到现在为止,我们认识有521天零18个小时,在过去的每一天里,我都在期望能有今天的机会让你接受我。在这521天里,我有过挣扎,有过犹豫,甚至一度想放弃,但是每次看到你,我又总是不由自主地被你吸引。如果你不嫌弃我这些过去,请你下来,好吗?” 隔壁探出了好多女生,这会儿都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起哄。孙志扬一同来的几个同学也站在雪地里,一声又一声地叫道:“乔娜!乔娜!……” 乔娜的泪水又溢了出来,呆立在阳台上。 我侧脸问乔娜:“你还在等什么呢?” 乔娜回神,像是猛然被惊醒,下一秒她转身奔出门外,连羽绒服都没有拿。 不过还好,当她抵达楼下时,孙志扬便张开怀抱,紧紧地将她搂在了怀里。 我们仨都悉数松了口气。 那天晚上,乔娜很晚才回来,见着我们都有点不好意思。白白明知故问,笑嘻嘻地道:“娜娜,你怎么眼睛有点肿,嘴巴也肿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挺肥的,信息量也挺大的。 顾老师有些小别扭,因为他的坎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跨过去。 他还没有正确认识到自己的心。 乔娜的事儿,之前肯定没有人想到吧? 哼哼,让你们猜剧情! btw,看到标题的时候,有没有人想歪? 嘿嘿,想歪的同学自行面壁去。 爱你们,mua~ ------------ 39炼爱 乔娜的事儿终于以happy ending的方式结束了,我们都打心眼里为她感到高兴。皇天不负有心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我们直叫喊着要乔娜两口子请我们吃饭,要好好宰他们一顿。乔娜捂着嘴直笑,开始死活不答应,后来终于在我们的淫威下妥协。闹了小会儿,乔娜去洗漱,我却坐回电脑前,一声不吭径直打开了百度。 我输入关键字:师生恋。 网页上跳出很多师生恋的链接,大多是丑陋地、不堪的新闻,我咽了一下口水,打开一个百度知道,上面是一个女学生对她与辅导员暧昧关系的困惑,下面有一个最佳答案,我拉动滚轴,屏幕上的字一个一个地蹦入我的眼帘: “……在菁菁校园中的少男少女,除了和同学朝夕相处外,接触最多的就是在学校学识渊博、谆谆教诲的老师,老师热心的教导、关怀学生,所以常带给学生许多幻想、崇拜甚至是喜爱。所以师生恋一直以来都层出不穷……” “……师生恋不是一个特殊的现象,是一种很正常,很普遍的现象,在老师和学生的接触中,容易产生某种异样的情感……” 接下来它头头是道得列举了师生恋的弊病,比如社会影响极差、无疾而终的极多,最后它总结道: “由此可知,“师生恋”凶多吉少。师生之间的情谊因为很真诚、纯洁,所以很美,很动人。有无数师生间动人情谊的美好故事在社会上流传。如果你的心灵深处也产生了对老师的崇敬、倾慕,那么请你珍惜,不要用非分的欲念和失误的行为去玷污它。一旦师生情谊变为师生恋或越轨行为,就失了它的美好与纯洁性……” 最后一段话看得我触目惊心,我又扭头看向阳台上哼歌歌曲漱口的乔娜,心里忽觉一阵闷堵,奇怪又复杂不可名状感觉涌上心头。 我越看心越乱,索性“啪”一声关掉网页合上电脑,站起来,决定去阳台洗把冷水脸。 这时,一阵娇滴滴地女声响起:“大爷~接电话啊……啊~啊~啊~哦!!快、快……” ――我的电话忽然响了。 吴欢投来极其鄙视的眼神,强烈表达出对我新换铃声的不屑和不满。 董白白递给我,神情古怪,欲言又止。 我无所谓地嘿嘿一笑,接过来,笑容随之凝固: 屏幕上跳跃着三个字:顾长熙。 我瞅了眼大伙儿,又瞅了瞅手机,乔娜的事情刚刚结束,这个时候收到他的电话,是有点太敏感。而铃声直响,大有誓不罢休之意。我拿起手机走到阳台,按了接听键。 “喂,顾老师。” 那头传来他的声音:“程宁,刚刚没事儿吧?” ――原来他还惦记着刚刚我匆忙的告别,居然打电话来询问。 “没事儿,”我有些感动,正好乔娜已洗漱完走进室内,我略去实情,用居委会大妈的口气道:“嗨!小两口闹脾气,床头吵架床尾就合了。” “哦,那就好。”他的声音带了点笑意,带着理解。 电话那头很安静,那点笑意就像一片海绵吸水般,迅速在我心里扩散开一阵暖意。我看到玻璃窗上映着的那个打电话的人,面带微笑,眼含羞涩,活像一个跟男朋友煲电话粥的热恋中的女生。 心中一下惊醒。 “顾老师,”我想起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换了下语气,斟酌着措辞,小心翼翼地问:“今天在咖啡馆,你有没有捡到一个黑色的厚厚的本子?” 那头想了一下,应道,“嗯,有。” 我的心只踏实了一秒钟,然后又一下紧绷起来,我唯唯诺诺地道:“那本子是我的,顾老师您能还给我吗?” 顾长熙径直道:“行。” 我松了一口气,可又不放心,心里千回百转地琢磨着这口气是看过我的本子呢还是没看过呢。听他这么迅速的回答和正常的语气,应该是没有吧?如果我再开口问,岂不是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思?搞不好倒还引起了他的注意,回头还认认真真地去瞅有什么猫腻呢。犹豫的当下,那头冷不防问道:“你下午来办公室是为了这事?” 我一愣,心想他怎么知道,那头又缓缓开口,半是明了半是晦涩:“办公室的玻璃门,透光不透影。” 听完这话,我瞬间呆住,这么说,他一直知道我站在门口。 那么,他和陶青的那些对话,也是故意说给我听的么? 两耳忽然嗡嗡作响,一片枯黄的叶子从窗前飘过,打着转,被寒风毫不留情地吹落。 心头的那点暖意,一下被驱散了。 脑子里愣愣地,半天,我听见自己的声音万分艰难地想确认:“顾老师,您知道我站在门口?” 那边没说话,只“嗯”了句。 我张了张口,却发不出音,仿佛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隔了小会儿,电话那头又有声音传来:“程宁,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远方崇拜’?” 我勉强打起一份精神,回应道:“没有。” 顾长熙的声音如同电流般,缓缓流淌出来:“这是驴友中颇为流行的一个词,也是很多人远足的最根本的动力。因为人们总是觉得幸福在山的那一边,他们从未涉足、从未体验,因陌生而神秘,因好奇而向往。其实山的那头还是山,是更多无穷无尽的山。但这点也很容易理解,人总是对不了解的人和物产生特殊的注意,就像对远方的无知和追求而产生出崇拜之情。” 我木着脑袋听他说完,头一次觉得中国的语言是如此的博大精深、晦涩难懂,我微微合了下眼睛,咽下那股酸楚的感觉,然后心平气和地道:“哦。” 可心里却不由想,是因为陶老师的话所以你会跟我说这些么?好了,我都明白了,我刚刚在网上都已经查阅过了,虽然你说的是另外一个词,但也请不要再说了。 沉默片刻,顾长熙又缓慢而低沉地道:“在敦煌的时候,你同我坐在岩石上看日出,我就想跟你说,那时的场景最适合解释这个词,因为你看到的连续起伏的沙丘辉煌壮大、超出你的想象,或许你向往、倾慕,但远方的远方,只能是干燥的沙粒和炙热的沙漠。” 听到他提及敦煌的那个清晨,我心头莫名一阵抽搐。原来那么早他就想跟我说了,可最后一丝挣扎在我心里拉扯,我摇摇欲坠地反驳道:“可是沙漠中,不还有月牙泉么?” “没了,”顾长熙的声音依旧沉稳,内容却毫不留情地打破我最后的幻想,“月牙泉在80年代以前就已经没有了,你所见的,不过是人工蓄水勉强维持的假象。” 我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我和顾长熙只隔着一通电话,而他的声音却好像从宇宙的另一端传来,让我感到极为陌生。我虽不聪明绝顶,但也不傻。混混沌沌中,只有胸口有个地方痛得格外尖锐,如痉挛一般。水汽在眼前迷蒙,又散了,又迷蒙,又散了,使我的整个世界呈现出奇异的切换状态,它一会儿清晰,一会儿又模糊不清,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世界,就如同我从未想过有这样的顾长熙。 我忽然就想到一句话,以前觉得特别文艺,现在却特别应景。我吸一口气,嚅嗫着,小小地、轻轻地道:“我知道,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 那头也没了声音,半晌,顾长熙道:“程宁,你很聪明。” 我苦笑一下,这句话毫无夸奖之意。 然后电话那头,忽然轻轻地、几乎低不可闻地叹一口气。 而我还是听见了,我以为我已经石化,可我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这声叹息。它从我呆滞的右耳朵进,又从麻木的左耳朵出,在脑海里绕了个圈,不动声色地席卷着快乐的或是忧郁的、多情的或是惆怅的,统统打了个包,然后不留一丝痕迹地飘走了。 仿佛我和顾长熙之间,不再是隔着一通电话,而是千山万水。 话已至此,最后,顾长熙道:“时间不早了,先挂了,明天上午来办公室取本子吧。” 我极其简洁地道:“好。” 心里却哀哀地想,取不取已不是重点,看没看过,也无关紧要了。 上午没课,我晃晃悠悠、磨磨蹭蹭,到快中午下班才去办公室。 我在门口瞄了一眼,里面只有陶青一人,便推门进去。 陶青看了我一眼,有些吃惊地问:“程宁你眼睛怎么了?昨晚熬夜了?” 我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道:“昨晚看小说可能看太晚了。” 陶青嗔溺地骂了我一句:“以后可不能这样了,作息得有规律。” 我连连点头,目光扫过顾长熙整理得整齐的桌面,底气不足地问:“顾老师呢?” 陶青道:“找他有事?” “嗯。” 陶青笑道:“那可不巧了,顾老师作为学术交流的老师,被学校派去美国了,要好几个月才回来。” 我闻言一愣,问:“什么时候的事儿?” 陶青道:“本来开学就要走的,替我当班主任才拖到现在,今天一大早的飞机。” 我眨眨眼睛,没回过味儿来。 陶青见我一脸茫然,关切地道:“有什么急事吗?” 我摇头,“没有。” “取书?”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 陶青紧紧盯了我片刻,道:“要是取东西,你看看顾老师桌上有没有,要是有,你就拿走吧。” 我心虚地走到顾长熙桌前,我曾经偷偷在这里放过一套餐具,在左边3/4的位置,现在,这里静静地躺着一本黑色封面的本子。 我拿起来,跟陶青告别,走出办公室。 走到一半,我心里觉得不对劲,我翻开本子瞧了瞧,不觉皱了皱眉头,又抖了抖,还不死心,最后一页一页地将本子翻了个遍,但结果仍是―― 情书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我知道不管怎么卖萌装可怜都不能浇灭你们心中的愤怒, 所以我已经把自己脱干净洗干净,躺地上任你们鞭笞, 完了再爬起来乖乖的去码另外一章。 %>_<%,可是我还是忍不住要吐糟, 两天加起来只睡了10个小时人你伤不起啊! 我都不想跟老板强调我的性别了,我只想强调一下我的自然属性――人,就心满意足了…… 面对如此苦逼却勤劳、打碎了牙满口血也只往肚子里吞、内心流泪却只将笑容展现给别人、外表阳光内心忧郁的作者,你们不应该鼓励她、安慰她,发誓只爱她一个人吗? ------------ 40炼爱 日子随着顾长熙的离去,渐渐恢复到原来的平静。 周末的时候我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和两毛钱的公交车钱,例行公事般的去父亲家吃了一顿不知所味的晚餐,然后又花了一个小时的时间和两毛钱的车钱,原路返回。 这次大家气氛都好的不能再好,只是父亲从此之后再没有提出给我钱的事儿。 一路寒风肆虐,寒冷一直吹到心里。 路过球场的时候,看到雷一楠在打篮球,便向他打了个招呼。 他兴致勃勃地跑过来。 “大冬天的还打户外篮球,冷不冷啊你?”我缩着脖子问。 “生命不息运动不止,懂不懂啊你?”他笑嘻嘻地回答,还伸出手准备扒掉我头上的帽子,被我识破奸计,及时制止。 “看我打会儿篮球吧。”他忽然说。 我皱着眉头看向他,篮球场高高的高压氙灯把场地照的如同白昼,他的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我,额上因为运动冒出了湿湿的汗意。他脱掉了外套,穿着一件棕色的薄薄的圆领毛衣,领口立着里面的衬衣。袖子被卷起来,头上冒着腾腾的的热气,像蒸着要出笼的包子。 “完了一会儿请你吃夜宵去。”他又说。 这句话着实打动了我,晚上在父亲家确实没有吃饱。我擤了擤鼻子,嘟嘟嘴,道:“那你得快点,冻死我了。” 雷一楠大方又爽快地道:“瞧你那弱不禁风的身子,跟林妹妹似的。接着!”他甩过来他的羽绒服,让我披在身上,又指了指球场边背风的角落,“坐那儿去,看哥哥我是如何风靡全场的!” 雷一楠说话一向自大,我听了只觉好笑,也没有反驳,走过去安安生生地坐好。 我觉得男人的世界和女人的世界是两个完全不同却平衡的世界。就像男人看女人的审美水平和女人看女人的审美是不一样的。男人看女人大多时候倒是很符合素描的美学理论,很有逻辑也很科学,先看整体大关系:比例如何,腿长不长、屁股翘不翘、腰细不细、胸大不大,如果这里面每一项都能只用最后那个形容词来形容的话,那基本上男人就可以下结论――这是个美女,当然如果长得不错,那就是个尤物了。而女人看女人,多半都是从局部开始,从脸庞便可以下结论:若是大眼睛高鼻梁白皮肤樱桃嘴,便是美女;若是塌鼻子三角眼黑得很大嘴巴,类似于凤姐,便是丑女。顶多最后加一项注释:脸挺好看,就是身材不行,但结论仍会是“美女”。其实这也挺好理解,男人是很多时候用下半身思考,他们最敏感的是异性身上的荷尔蒙味道,因而自然属性做了主导;而女人喜欢三五成群、拉帮结派,是最最典型的群居动物,因而社会属性做了主导,而同性的好身材又丝毫不能带给她们生理上的快感,于是只能从样貌管中窥豹便可以一锤定音。 而我看着雷一楠在球场上活动的身影,有些犯了愁:雷一楠看男人和女人又是以什么角色去看的?我暗自琢磨着,他身材高大身姿矫健,应该不属于下位的角色,那么在他的眼里,世界上就应该是三种人,男人攻――男人;男人受――女人;女人――博士,即为第三种人。 我被自己这个无聊又新颖的想法逗乐了,拢了拢雷一楠宽大的羽绒服,悄然笑起来。 这个时候,雷一楠正好进了一球,灵活地左躲右闪,帅气的三步上篮,场上一阵吹口哨之声。他回过头来冲着我的方向得意一笑,像是在炫耀,正好对上我笑容。 我朝他招招手,表示鼓励。 他用眼神向我示意,又返身投入球场。 旁边有两位女生的话语传来。 甲问:“那男生是谁?刚刚上篮动作挺帅。” 乙答:“建院的雷一楠,你不知道?” 甲:“他就是雷一楠啊!我以前听说过,但是对不上号。” 乙:“嘿嘿,今天见识了吧?不过你看了就看了,别有其他想法。” 甲嘻嘻哈哈哈地道:“为啥?他有女朋友了么?就算是有,也没关系。我去给他松松土,没有拆不散的夫妻,只有不努力的小三。” 乙道:“别瞎非功夫了,我认识好几个姐妹都或明或暗地跟他表白过,都没有下文。” 甲问:“为啥?!莫非……他是gay?” 我心里一惊,这事儿大家都知道了么? 只听见甲慢悠悠地道:“心里有人了呗。” 乙无不惋惜地道:“还是个痴情的种子啊。” 我听了心里为雷一楠松一口气,又不禁暗自发笑,直为这群无知的小姑娘感到惋惜。我抬眼朝球场看去,雷一楠在场上生龙活虎,动作行云流水,连连进了好几球,整个球场就属他最抢眼,引得观众一阵阵掌声。引得少女的芳心也不足为奇。 上大学之前,我曾经也如同每个花季少女般,描摹着那个心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他没有实体参照,只有个大概的轮廓,也许会有下列定语:利索的短头、一米七八的个子,不要太瘦,最好能打点篮球或者是踢足球,不一定是风云人物,但一定要对我好,对我温柔……可这样的人迟迟不出现,直到少女粉红色的泡泡渐渐被时间戳破,终于一直等待的虚幻人影渐渐清晰,可偏偏越发清晰,我却越是难过,也越不敢面对。 再回头一想,雷一楠倒还挺符合我的标准,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还是个不错的人选,但可惜的是,他又是个gay。 没来由的,我想到一句话:男人在遇到真爱之前,都以为自己是个直男。 我泄气地瘪瘪嘴,顿觉心里又难过了一分。 一阵风吹过,带来几许清爽干燥的男性气息。 一场精彩的篮球赛在我的胡思乱想中结束了。 雷一楠兴冲冲地跑过来,我起身把羽绒服递给他,他立马摆出一副非常不屑地样子,臭屁地抹了抹头上的汗,热得跟刚从非洲回来似的,皱着眉头道:“你先帮我拿会儿,我热得要死。” 我讨厌他这幅神情,搞得我好像是他的丫鬟保姆,便将衣服取下来,道:“你先披着。” 雷一楠哼哼两声,置若罔闻,往旁边瞥了一眼,又闷头灌了一大口凉水,慢条斯理地道:“你帮我拿一会儿又怎么了?” 我奇怪地瞅他一眼,“你少胳膊少腿么? 雷一楠用极其鄙视的眼神看着我,道:“等我喝完这瓶水。”然后又举起农夫山泉慢慢地、跟小姐品茶似的抿了一口。 我的递出衣服的手悬在空中,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正巧刚刚坐旁边的那两位女生经过,不由朝我们多看了两眼,然后窃窃私语地走了。 我赶紧再上前一步,温柔地好言相劝:“这么冷的天,现在不披着,一会儿就感冒了。” 雷一楠放下手中的水,抬眼瞅我一眼,缓缓接过羽绒衣,忽而问:“我想到一句话,披着狼皮的羊,听说过么?” “嗯?” “没什么,”他穿上羽绒衣,却仍是不扣,敞着衣衫,顺手拎起我的包,道:“说你过河拆桥而已。走,吃麻辣烫去。” 我愤愤地想跟他争个明白,可一听见吃麻辣烫,心里的小火立马被浇灭了。我看雷一楠打球的时候,肚子已经毫不留情地提了多次意见,一听到他说东门外的麻辣烫,嘴里的唾沫开始泛滥了――这个季节吃麻辣烫,暖和又爽口,要是再辣出一身汗,那就更完美了。刚刚还觉得雷一楠小孩气,现在再看他一眼,又觉得金无足赤人无完人,小雷同学的形象立马又光辉高大了起来。 我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心里嘿嘿偷着乐。 走到东门九点多,正逢下课,正是店家生意火爆的时候。 我俩在角落里找了个恰好两人的座儿,然后他看着包,我便去选菜。 不一会儿我便捧着一大把荤的素的回来了。 “吃的完么?”雷一楠问。 “这不有你嘛,”油开了,我将选的配菜悉数放进锅里,朝他甜甜一笑,“长身体的时候,别亏待自己。” 雷一楠夸张地浑身一哆嗦,“真是花别人的钱舍得啊,”又指着我的包问:“没见你背过,新买的?” “嗯,”我应道,之前那个,被人在甘肃顺走了。 雷一楠不出我所料地露出幸灾乐祸的笑容,我懒得搭理他,低头瞅着锅里,又听见一阵丁丁铛铛的金属碰撞的声音,抬头一看,雷一楠跟幼儿园小孩儿似的,不知何时从包里掏出了我的钥匙,正炯炯有神地盯着看。 “这是什么?尺子?”他问。 我一把夺过来,瞪他:“你不知道女生的包是不能随便翻的么?” 他毫不让步,惊讶道:“你是女的?” “狗眼不识泰山。”我讽刺。 他嘿嘿一笑,换了语气,讨好道:“借我看看,我还没见着那么小的尺子呢,你还真专业啊,卷尺随身带啊!那尺子有一米么?” 我径直将钥匙串放进了兜里,又起身将包从他那边拿了过来,对他比划了一把叉。 “又不是什么宝贝,藏着掖着做什么。”雷一楠不满地伸手过来要夺,我举起筷子及时夹住他的手,仰着脖子宣布:“锅开了,开吃。食不言寝不语,现在谁再说话谁就是猪。” 雷一楠闻言一愣,然后便盯着我大笑起来,我心里一阵发毛。周围有人投来好奇的目光,我埋头吃了半口,只觉得那目光像压力一般向我涌来。我皱眉用筷子敲敲他的碗,凑上前去压低声音道:“干什么呢?发疯别扯上我。” 雷一楠马上道:“你是猪!” 我愣住半秒,雷一楠趁机又不怀好意地补上一句,“还是头母猪!” 我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地蹦出三个字:“雷、一、楠!” “食不言寝不语!”雷一楠飞快地重复一遍我的话,“现在谁再说话谁就是猪!” 我的牙咬的咯咯直响,雷一楠说完便埋头十专心地如同好学生上课般的开始吃东西,一边吃一边还忙不迭地往我碗里夹菜,顺带露出讨好地笑容。 我又好气又好笑,憋了半会儿,终是忍不住笑出来。 他也舒展面容,跟着笑起来,露出两排整齐洁白的牙齿。 “你知道么?”我想起之前那岔,道:“刚刚看你打篮球的时候,听见有女生议论你。” “说我什么?” “讨论你有没有女朋友。有人想挖你的墙角。” 雷一楠闻言一笑,“什么墙角?我有墙角可挖么?” “没有么?”我尾音上扬,略有所指。 雷一楠无奈地摇摇头,闷头吃东西。 我也点到为止,不好再说什么。 过了会儿,雷一楠冒了句:“那么你呢?” “我什么?” “有没有男朋友?” 我闻言大笑:“雷一楠你今天穿越了么?才认识我么?我有没有男朋友你不知道?” 雷一楠被我笑的有点尴尬,掩饰般的弥补:“也许你有,但是没有告诉我。” 我有些失语地看着他,仍是忍不住想乐:“怎么这么八卦,忽然良心发现关心我?” 他煞有介事地点点头,道:“人即便是没有精神需要,也会有生理需要,我很关心你。” 我脸上一阵发烫,嘴上却开玩笑地道:“这话说的,难道我有需要,你还要牺牲自己满足我?” 雷一楠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下,露出温柔如水的眼神,然后郑重其事地道:“真正的兄弟,就是在你需要男人的时候,做你的男人。” 我放下筷子,捂着肚子笑瘫在座椅上。 “有那么好笑么?”雷一楠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摆出一副困惑不解的样子。 我擦了擦眼泪,努力控制住我的嗓子不让它破音,道:“你别说了,赶紧吃饭。” “那我再问一个问题就不问了。” “十万个为什么。” “没有男朋友,那你总喜欢过人吧?” 我慢慢捡起筷子,否认:“没有。” “你露出破绽了,脸色变得如此之快,回答却如此迟疑。”他紧紧盯着我,下结论,追问,“快说说。” 我抬起眼皮子看他,“最后一个问题已经问了。” “那这是最最后一个。” “没有最最后一个。” “女生怎么那么小气?!” “某人刚说我不是女生。” “……说一下又不会死。” “雷、一、楠,”我无奈地连给他夹了堆东西,“没有就是没有,吃饭好么。你不饿我还饿呢。” “好吧,”他妥协,深深地看我一眼,“你说没有,就没有吧。”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既然你们都点进来了, 那就留个言吧:) 稍后补齐 电脑回来了,补齐了 谢谢木子菲鱼和宜吃宜睡指出的错误,已纠正,谢谢! 11/19 ------------ 41炼爱 日子就像每天7点准时播放的新闻联播,每天都那么点事儿,但每天好像事儿都还不同,还挺多,有时候还挺新鲜。放假前夕雷一楠问我有没有空,他手里有两个活儿,问我做不做。我跟他打听了一下,大概是临近放假方案又赶,不好找人,所以薪酬还是挺丰厚的。我当然是挺愿意的,不过天上没有白掉馅饼的美差,这个活儿挺清闲,就是去一个事务所帮着做做建筑模型,没什么技术含量,但就是消费时间。 说来也巧,事务所不是别人的,就是jeff的space事务所。上次吃饭后我和jeff还互换过电话,但萍水之交,后面也没有再联系过。 腊月的天寒风呼呼的刮,雷一楠前两天患了感冒,早上吹了点风,一个劲儿地擤鼻涕,缩着脖子揣着手,全然没有了平日高富帅的闪亮形象,可偏偏还不愿意拉上羽绒服的拉链,硬是要半敞着,显露出里面新买的毛衣。 他炫耀地指指里面那件,“好看么?” “只要风度不要温度,”我嗤之以鼻,“新买的?” “嘿嘿,”他略有得意,又问,“猜是什么牌子的?” 我想了想,道:“动物园批发市场我看见过……就是忘了什么牌子了……” “切,”雷一楠笑,然后低声说了个“p”开头的三个字的牌子。 “你就炫富吧,”我鄙视他,“当心在路上被仇视社会的人扒个精光。” “哈,来呀,”雷一楠将拉链又拉下几许,露出一副欠揍的屌-diao丝表情,“求扒、求耍流氓。” 我直接给了他一个白眼。 “这款好像还有件女士的,”他淡淡提道,又瞅我一眼,“你应该穿上还挺好看的,你穿什么型号?” 我连连摆摆手:“把我卖了看能不能买一件。丫鬟的命就不要做小姐的梦了。” 话音刚落公交车忽然来了一个急刹,一车人多米诺骨牌般地向前倒去,司机怒不可遏地摇下车窗,向外面探出头骂骂咧咧,一个黄毛青年骑着自行车晃晃悠悠地从车前驶过。 雷一楠本是面对着我站着,个子又比我高,急刹的当下我便措不及防地一头栽进雷一楠怀里。 真别说,他的怀抱还挺暖和。 我满脸通红灰头土脸地重新站好,拉开和他的距离。 他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这么快就来扒了?” “没一句正经话。”我低头道,又把目光移到腰上,命令道,“手,拿开。” 雷一楠不以为意地放开手,重新拉住顶部的吊环,身子却稍微让开一点,让我也有了个可以抓住吊环的缝。他略有不满地咕哝道:“好心没好报。”然后又忽然换了表情,像明白了什么,笑嘻嘻地道:“不过我知道了,看不出来啊。” “喂、喂、喂,”我红着脸及时打断他,“别太过分啊。” 雷一楠仍是嬉皮笑脸地看着我,眼神得意忘形、肆无忌惮,看得我真想踹他一脚。忽然又听见他把话题转移了回去:“小宁,你也别太钻钱眼里去了,我看咱班就你对挣钱最有兴趣,但又没有见着你怎么花,你是不是有什么困难?” “人各有志,你这种公子哥不会明白的。” “我怎么不明白了?人生苦短,及时行乐。你不知道哪天你就会突然挂了,剩下一大推事情你都还没有体验,不挺遗憾的?” “这就是你的人生观?” “算是吧。” “肤浅。”我批评道。 “那你说说怎么才是高尚?”雷一楠不屑,一边说一边夸张地模仿,“在临终的时候半闭着眼有气无力地说:我的整个生命和全部精力,都献给了世界上最壮丽的事业——为解放全人类而斗争”,这样才算有意义?” 我笑道,“也没那么伟大。” “那是什么?难不成你现在就开始挣钱准备买房子了?” “别那么低俗好么,现在实习钱是一方面,经验也是很重要的,你自己能学到东西。” “别跟我打官腔,你以后要做一辈子的项目,着急这一会儿么?” “所以说你这种公子哥是不会明白的,这是个鸡生蛋蛋生鸡的问题,你不懂。” “好吧,”雷一楠哂笑,却并不放弃,“可能一时半会儿说不清,那你现在大四了,毕业有什么打算?” 这一下问倒了我,不少同学从大三就开始规划自己的路,要出国的忙着学英语,要考研的早早开始收集信息。学建筑如果希望有所成就和提高,一般本科结束后都会去国外好的学校深造。历年来我们学院排名靠前的同学都会放弃学校保送的资格,出国留学。我不是没有想过这条路,但是一打听出国的经费,我又只能远观了。考虑到家里的情况,直接工作是应该是最好的途径,但心里又觉得有点遗憾和憋屈,现在大学生满大街都是,从整个人生规划来看,这个文凭是远远不够的。 思来想去,我敷衍地答道:“没想好呢,走一步算一步吧,也许毕业就直接工作了。” “工作?”雷一楠马上问,“在a市还是回你老家?” “哪里肯收留我就在哪里吧。” “瞧你那口气,你能保研么?你的综合成绩应该能排到前20吧,一般前20都可以保研的。” “到时候再说吧,”我被问得有点烦,反问他,“你呢,你怎么打算的?” “我只能出国,我们一家人都是这个套路:在国内念本科、出国镀金,最近我爷爷说,我小唐妹本科也不要在国内念了,已经帮她联系好了美国的学校,跟我一起走。” “哦,那挺好的。”我有点羡慕。 “有什么好的?你的每一步都被人安排好了,自己一点选择权都没有。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喜欢这行呢。我其实最向往的就是开着敞篷车满到处跑,周游世界。哪天如果我跑到西部乡村去当老师,你也别觉得奇怪。” “知足吧你,站着说话不腰疼,”汽车摇晃,我轻轻给他一拳,“那你准备去哪个学校?” 雷一楠稍微停了一下,然后说了个在建筑学响当当的美国学校:宾夕法尼亚大学。 我一时怔忪,心里被什么无形地东西扯了一下。 “别用一副爱上我的表情看着我,”雷一楠解释道,“因为我们家很多人都从那里毕业……” “我知道,挺好的。”我由衷叹道,脑子里有些东西翻出来,场景就像车窗外的行道树,一幕幕往后褪去。 雷一楠看了我一会儿,像是自言自语地道:“学建筑就得出国学。国内起步晚,直到民国时期才开始有建筑学这一说,很多建筑鼻祖像梁思成、林徽因、童寯都是取经西学才荣归故里的。国外技术新、视野广、平台大,有你想象不到的宽广世界……” “你瞎咕哝些什么呢?”我打断他。 “没什么,”他嘿嘿一笑,“要不你也跟我出国吧?”说罢微微一笑,面带蛊惑,甩出一个十分诱人的诱饵,“我可以帮你搞定推荐信。” 我先是被他夸下的海口吓了一跳:对于出国,教授的推荐信很重要,很多人挤破脑子去好一点的工作室无偿贡献自己的劳动力,往往就是希望最后工作室的头头能给写一封推荐信。又转念一想,或许雷一楠真的还能做到这一点。但是这又能帮到我什么呢?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我故意摆出一副见鬼了表情看着他,稍缓,瘪瘪嘴,实话实说地道:“没钱。” 雷一楠盯着我没说话,那神情像是在犹豫什么,而这时,车到站了。 我们到的时候,jeff不在。与我一起做模型的还有两个其他学校的。我正准备假惺惺地向雷一楠表达了诚挚又深厚的谢意,不巧他电话响了。他瞄了我一眼,转过身鬼鬼祟祟地说了两句便撂了,然后便向我道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那两个女生很八卦,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送你这人是你男朋友吗?挺帅的。” 我透过玻璃窗向外望去,冬日树枝稀疏,门外高大的杨树下停着一辆拉风的银色跑车。一个穿着大红色羽绒服的妖冶男风情万种地靠在车边,耳垂处闪过一点光。雷一楠大步走向他,俩人上了车,引擎一声低鸣,车开走了。 我一挑眉毛,耸耸肩,好笑道:“怎么可能。” 在工作室的第三天我才见到jeff。她出差归来,一路风尘,看到我,热情地过来和我做了个拥抱,连怀抱里都还带着少许外面寒冷的气息。我明显感觉到工作室因为她的回归气氛产生了细微的变化,果然,jeff回归也带来加班的消息,前几日5点半准时下班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今天晚上大部分人都留下来吃工作餐。 “怎么样?还适应么?”吃完饭,jeff端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走到我跟前。 “挺好的。”我朝她微微一笑。 寒暄一阵,jeff向我聊起这个项目:“这个是一个免费的项目,在西部的大山里面。我们希望能改善当地孩子受教育的情况。为了增大它的可实现性和降低它的成本,我们尽量做得原生态一些,我刚刚跟当地政府做完汇报回来。” 看着jeff一脸疲惫的神情,我不禁肃然起敬,道:“这是公益项目,应该大力推广。” jeff朝我莞尔一笑,道:“说起来,还是你们顾老师牵的头呢。” 顾长熙?我疑惑地看着jeff。 jeff接着道:“顾长熙回国之后,在西部偏远地方呆过一段时间,对那里的生存条件和教学设施深有感触。很早之前他便跟我说起过这个,我也是个公益热心人,便一拍即合,他负责找赞助商,我负责出方案。只是回国之后很多事身不由己,拖到现在才真正开始实施。”说到这里,jeff脸上竟有一丝愧疚之情。 可我的心思还放在她的前半段话上,顾长熙曾经去西部支教过? 他怎么会去那里支教?这是不是有点太大材小用了? “你不知道这事儿?”jeff读懂了我的神情。 我茫然的摇了摇头,忽然深思一动,一个念头如深海里一滑而过、粼光一闪的游鱼,问:“是不是在敦煌那边?” jeff稍愣,问:“那你怎么知道在敦煌?” 我想了想,摸摸脑袋,只道:“十一去敦煌玩的时候碰到顾老师,所以瞎猜的。” jeff看我的表情有点古怪,盯着我问:“你在敦煌碰到顾长熙?” “嗯。”我被她看得有点发虚。 jeff的眼睛在我身上逗留,似乎想从我的脸上获取更多的信息,我鼓起勇气直视她,问:“怎么了?” “哦,没什么。”jeff淡淡地应了句,明显不愿多说。 “jeff,”我露出一副八卦的样子,问:“你跟顾老师怎么认识的?” jeff回答很简单:“你们顾老师在美国其实已经小有名气,华人圈子又小,就认识了。” “嘿嘿,”我赶紧跟进,“那他有没有女朋友?” jeff警惕地看我一眼,“学生八卦老师,可不是什么好习惯。” “说说嘛,”我眼巴巴地露出无辜的眼神看着她,开始撒娇卖萌,“我们都很崇拜顾老师。你知道吗?他被列为我们学院镇院之宝,他的粉丝都谐音叫“西施”,他的一切都被我们熟知,包括他最喜欢的颜色、最爱吃的食物、最喜欢听的音乐,甚至他的三围。可唯独在感情这片,我们一无所知……为此我们感到很遗憾,深觉自己不够专业、不够资深,不少西施一想到这点,走路走着走着就哭了……” jeff闻言笑起来,口风也有了一点松动:“我只知道一点点。” 我立马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做出“少女的祈祷”卖萌姿势,一脸憧憬地看着她。 jeff想了想,冲我眨了眨眼睛:“有一个吧。” 虽做过心理建设,可闻言心中还是一抽。我勉力稳住心绪,不让自己的表情露出破绽,仍是一副好奇的表情,也朝她眨了眨眼睛,继续问:“然后呢?” “然后就是——”jeff 伸出手刮了刮我的鼻子,“没了。”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这章的主题是, 你不在江湖,江湖却还有你的传说。 顾老师也算是间接出场啦~ 这章又是4000+字。撒花~ 话说下章要不要顾老师出场呢?要不要出场呢? 有没有“西施”的想念?有没有尖叫声?让我听到你们的声音…… ------------ 42炼爱 “没了”是什么意思? 我心里千回百转的绕着弯,是话到这里没了、还是感情没了、还是人没了? 要是后来分手了,又是为何要分手? 那现在呢? 顾长熙去甘肃和她有关吗? 我,又和她有关吗? 无数思绪像藤蔓一样蜿蜒缠绕在我的脑海,胀得我透不过起来,只觉得前女友真是个无比强大的物种。我想趁这个机会问明白,可恰巧身后有人高呼jeff的名字:“jeff,过来看看这个角度怎么样?” jeff应了一声,像得到援救一样,端着咖啡走了。 一肚子问题到了嘴边又不得不咽下,我坐在模型边,看着这个巨大的沙盘,心乱成一锅粥。我最讨厌这样话说一半便悬吊在半空中,就好像你看见一个高高挂在上面的诱饵,踮起脚扬起脖子张着嘴,却始终够不着,感觉脖子已经骨质增生、嘴里口水已流了一地,却仍是只能干瞪着眼看着,束手无策。 希望迟迟不来,苦死了等的人。 我闷声叹了口气。 事情一旦过了说话的点和气氛,就很难再提及了。 事务所外面有一块小小的庭院,四周种着耐冬的植物,地下铺着细碎的鹅暖石,东边有一块小地准备弄一些娱乐休闲设施,一群工人在那里忙忙碌碌地搭建脚手架。最后一天中午歇息的时候,我端着奶茶看着这外面的景致发呆,忽然就进来一人,再定睛一看,稍微有点诧异,紧接着心里不怀好意地一乐。 ――雷强来了。 “雷叔叔。”我从飘窗上跳下来,跟他打招呼。 雷强见我一愣,然后笑道:“小程?跳槽到jeff这里来了?” “没,”我捧着暖手杯不好意思地道,“过来帮帮忙而已。” “jeff找的你?” “不是,”我道,“雷一楠介绍的。” 雷强微微挑眉,然后点点头,转而道:“我先进去找jeff了。” “好的。”我心照不宣地跟他示意。 我想jeff和雷强也挺有意思的,双方认识多年,应该都互相明白对方的意思,可为什么不放□段在一起呢?自从知道雷强坚持不懈追求jeff多年却不得之后,每次看到雷强,我都觉得他若无其事的外表下面总写着四个大字:欲求不满。而再反观jeff,没结婚没生孩子的女人总是老得很慢,虽然干建筑这行很辛苦,但jeff总是意气风发的样子,有一种难以言说的从内而外的美丽和味道,如同被岁月和经历打磨过的璞玉。 正想着,我的那颗八卦之心不知不觉又痒痒了,忽然后脑勺被人重重地敲了一下。 “想什么呢,叫你都不应。” 我扭过头去,不知何时雷一楠也跟着来了。 “老敲我脑袋,小心自己脑袋有天被砸。”我问,“你怎么来了?” “你今天最后一天,发工资,我等着你请客吃饭答谢恩公呢。” “谁说要请你吃饭的?” 雷一楠掰着手指头,数了数,“类似这样的实习经验,我少说也帮你找过两三次了吧?你少说也有五位数的进账了吧?这么好的机会我自己都没舍得用,留给你,你不应该对我怀着一颗感恩的心吗?” “是吗?”我想了想,看着他那副胜券在握的脸,道,“一般是这样的,古人常说‘大恩大德,无以回报’,我觉得挺对的,无以回报就不报了。” “你可真够狠的。” “多谢。” “还很扣门!” “大恩不言谢。”我优哉游哉地喝了口奶茶。 看着雷一楠那副恨恨不平的样子,我顿觉心情大好,怪不得雷一楠平时爱捉弄我,原来把自己的幸福建立在别的痛苦上是一件这么快乐的事情。我乐了两分钟,忽然想起一事儿,贼眉鼠眼地往里瞅了瞅,放下茶杯,把雷一楠拉到外面,问:“你知道你叔叔、jeff、还有顾老师他们都认识吗?” “不知道啊,怎么了?” “哦,”我有点泄气,“那没什么了,我还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呢。” “怎么想起问这件事儿?” “好奇而已。”我嘟嘟嘴,目光扫过远处那一片在冬季里仍青翠的植物,暗叹一声,从翻出兜里翻出钥匙串,有一下没一下地拉着卷尺,让它伸出来又弹回去、伸出来又弹回去。 “你是想打听顾老师的消息吗?”雷一楠问。 “算是吧。”我心不在焉地道。 “你对他很好奇?” “很多人都对他很好奇,不是吗?”我反问。 “程宁你知道吗?”雷一楠面对着我,居高临下地道:“你每当心里有鬼、或者不好意思、或者不自在的时候,总会有一些小动作,要么是挠脑袋、要么是捋头发、要么就是开始折腾东西。” 雷一楠明显话中有话,我停下手里的动作,看向雷一楠,一字一句地道:“我、怎么、心里、有鬼、了?” “你不用这么激动,我就是说说而已。”雷一楠将手揣到兜里,若无其事地道。 我一听更恼,皱眉追问,“我、怎么、又、激动了?” “你看你就是这么敏感,”雷一楠轻描淡写地道,“我不过总结一下你的习惯性动作,又没有爆料我叔叔和jeff的-奸-情又没有说你和顾老师有一腿,你这么敏感做什么。” 一听到最后一句,我有些急了,紧紧地看着雷一楠,严肃地警告他:“注意你的言辞用语。” 雷一楠也紧紧地盯着我,丝毫不退让地问:“哪一句?” “每一句!” 雷一楠双眉紧拧,眼神却忽然忘我头上看去,脸色骤变,只听见身后一声惊呼“小心!”我心头一慌,下意识地要转身,可还没有有所动作,却被人狠狠一推,惊慌失措间只见一根带着铁锈的钢筋脚手架直直地砸向雷一楠的头顶,我尖叫一声,眼前之人一米八的个应声倒下。 “嘭哐!”金属管子落在地上,发出尖锐的声音。 “雷一楠!”我大叫着跑过去。 我过去搂起雷一楠的头部,一道血很快从前额发髻的地方流下来。我不敢去动他的伤口,慌忙从口袋里掏出餐巾纸擦拭他的血。他的神思似乎有一点恍惚,像是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儿,看着我也像不认识我般,我心里一阵莫名地害怕,又难受得要命,慌慌张张、结结巴巴地问:“雷一楠,你、你……” 雷一楠缓缓回神,对上我的眼睛,缓缓恢复了一些光亮。他伸出右手抹了下前额,看了看,只道:“流血了……”也许是感受到了痛,他的眼角不自觉一抽,喃喃道:“真他妈疼……”左手下意识地试着从地上撑起来。 我赶紧制止他,“你别动,我们马上去医院!” 外面的声音惊动了室内的人,雷强和jeff也闻声跑了出来,一见这情形,jeff当机立断:“我去开车。”雷强大步走过来,看着地上的钢管,沉着声音问:“怎么回事?”我马上道:“钢管不知为何倒下来了,雷一楠为……”雷强只听了半截,便扶起雷一楠,起身的那一刹那,雷一楠头上的血径直顺着脸流下来,滴到了地上。 鹅卵石上溅出了一朵花,红得触目惊心。 我心里被什么东西狠狠地一揪,又想起一事儿,急急忙忙返回工作室拿了一卷餐巾纸,塞进我的包里,一并带出来。返身的时候,jeff已将车停好,雷强扶着雷一楠踉踉跄跄地往车那边走,脚步明显有些轻浮,走得歪歪扭扭,像是多少天没有吃饭一样。若是平时,我肯定会借机对雷一楠明朝暗讽一番,而此时见着此情此景,却有一种想哭的冲动。 走到快车门的地方,雷一楠忽然停住,撑着车门俯身吐起来。 我的心里又是一沉,努力控制住在眼里打着转的泪水,三步并作一步地奔了过去。 一阵手忙脚乱的检查后,雷一楠被确诊为颅外出血,伴有轻微脑震荡,好在没有伤及大脑内部,但由于有呕吐和眩晕现象,医生建议我们留院查看半天。 我静静地立在雷一楠的床边,雷强去交钱办手续,jeff坐在病床边的椅子上。雷一楠的头部被裹了一圈厚厚的纱布,像一个夸张的紧箍咒。他闭着眼睛,安静地睡着了。他的睡相安静而沉稳,呼吸绵长,与平日聒噪浮夸的形象判若两人。冬日的阳光斜斜照进来,在光洁的墙面上打出一片黄色的温暖。 在来的路上,我已经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雷强和jeff说了个大概。他们并没有怪我,反倒安慰我让我别自责,而我自己明白,若不是因为雷一楠,现在写在床头的病人名字就是“程宁”。 一想到今日对雷一楠说的第一句话,心里又是愧疚难过几分。 本是开玩笑的话,没想到却一语成谶。 “jeff,”我趁着这会儿雷强不在,吞吞吐吐地开口,“我会把医疗费补上的。” jeff讶异地看着我:“你补什么?雷一楠是在我的地方被砸的,按理说也是我给出啊。” “可是……怎么说也是因为我雷一楠才躺在这里的。” jeff摇头笑笑,拉过我的手让我坐下来,轻言细语地道:“小宁,别想太多,雷一楠本来也没什么事儿,对不对?这跟你没关系,不要什么相干不相干地都往自己身上揽。雷一楠想英雄救美,那也要付出点代价,英雄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我低着头,没仔细琢磨这话,只勉强“嗯”了声。 jeff又道:“抢着跟你雷叔叔付住院费,还不如买点好吃的给雷一楠补补。” 我觉得有道理,点了点头就要起身:“那我马上就去买。” jeff又一把拉住我,好笑道:“不急这一会儿,刚刚跑上跑下你也累了,先坐一会儿。再说雷一楠睡着,你买来他也不能吃。” 我被jeff 的温柔搞得有点无措,无端想起公安机关审嫌疑人前,总会和颜悦色地进行一番推心置腹,砰砰升起一种不安的预感,果然,隔了会儿,jeff看着我,半开玩笑地道:“小宁,你和小雷是不是在……?” jeff话只说了一半,可我立马明白剩下一半是什么。我心里咯噔一下,连连摆手否认:“没有,jeff,你误会了。” jeff对我的反应毫无意外,只看着我笑:“害羞?” “没有、没有,真没有。”我澄清。 jeff意味深长地道:“上次雷强给我说,你去他那里实习,也是雷一楠牵的线?雷一楠很少有女性朋友,即便有,介绍去雷强那里实习,你也是头一个。小宁,雷强是雷一楠的叔叔,带你去那,便相当于见了他的家人。如果不是关系匪浅,雷一楠会这么做么?”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层,听jeff这么一说,陡然一惊,发现好像自己已经被雷一楠绕到一个大圈子里面,很难自圆其说。我又想起那次在雷强工作室聚餐,雷强有意识的试探,而雷一楠明白,却执意拿我做挡箭牌,不肯多做解释,顿时心中大叫不好,只怕这样下去,事情会越演越真,到最后更是难以澄清了。 我急得额上出汗,“jeff,你听我说,真不是这样,你们都误会了,雷一楠这么做,是因为……” 话还没说完,最关键的信息就要脱口而出,而就在这节骨眼上,jeff身后一直安睡着的雷一楠,忽然睁开了双眼。 他直勾勾地看着我,又缓缓抬手指了指脑袋上的绷带,意有所指,于是我的话被成功地阻截在嘴边。 心里那个无奈和恨呐! 门口涌进一阵风,我只觉人生无比的凄凉。 雷强拿着一沓票据进来了,后面跟着两个白大褂护士。 jeff清清淡淡地冲我弯着眉眼一笑,并不在乎我没说完的话,起身向雷强询问信息。两个护士开始摆弄仪器,查看输液瓶,又摆放了一大推药品。 再看一眼床上之人,那人闭着眼睛,俨然一副安然熟睡状。 作者有话要说:不出意外的话,现在更新的频率是隔天一更。 要是出意外的话,我也不知道了……【捂脸遁走】 这两章是过渡章节, 我知道对于很多人来说没有楠竹女主对手戏的章节都是废话, 但是也是必要的啊亲!【迎面两条面条宽泪】, 话说这雷一楠我越写越爱了, 肿么办肿么办, 要不要扶正? 师生恋、师生恋……! 要不让他和顾老师一对好了! ------------ 43炼爱 雷一楠这头的事儿还没有解决,我的电话匆匆又响了起来。来电是老家c市的区号,号码很陌生,我狐疑的接起来,没听两句,心就皱缩起来。 ――外婆血压飙高,已住院。 电话是邻居阿聪打来的,跟我大致说了下外婆的情况,昨天他去家里查电费,外婆忽然晕厥,送往医院一查,血压居然飙到了200,医生立马让住院观察。我心里一急有些责怪地问怎么不早点告诉我。阿聪在电话那头颇有些无奈地道,是外婆不让,说不应让我分心。 我一听眼泪就下来了。外婆身体还算硬朗的,怎么就忽然血压不稳住院了呢? 挂了电话,我跟雷强和jeff说明了情况,立马买了最近的一趟航班回家。 因为订得急,机票一点折都没有打。这会儿我也来不及心疼钱,心心念念着外婆的情况,祈祷能快一点到家。 五个小时后,华灯初上时,我提着行李,蹑手蹑脚地走进外婆的病房。 病房是三人间,电视开着,低声播放着新闻联播。靠外两张床上都住有人,一位是中年妇女,病床周边摆了一大圈的鲜花,一个跟她轮廓相像的年轻女子坐在一旁给削苹果,水果刀和苹果皮发出细小的摩擦声音。中间那张住着个老头,旁边放着盆水,腾腾冒着热气,护工这会儿正在给他擦拭身体。 外婆在最靠里的那张床上。此刻她歪头睡着,右手露在外面,液体从透明的塑料管进入她的身体。床边的柜子上孤零零的立着一个样式老旧、磨得发光的保温杯。 我鼻子一酸,那个杯子,比我年龄都还大。 也许是好心人见她睡了,便关了她那头的灯,却显得那个角落更加孤独昏暗。 这个场景让我陡然想起了一年前那个似曾相识的场景。心里害怕抖动地厉害,一阵强烈的酸意不可抑制地涌上来,我默然大骂自己不孝。 我走过去,轻轻捂着外婆的手背。老人的手很瘦,皮肤松弛,不均匀地覆着些老年斑,上面青色的血脉凸显,金属针头埋在里面,药水由此进入,手冰凉。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悄然捂了一会儿,感觉到她的手渐渐转暖,便扯了被子给她盖上。 正巧阿聪从病房外面进来了。 我起身迎去,阿聪见着我心里也踏实了很多,将情况跟我说了一遍,我越听心里越凉,愧疚感铺天盖地地涌来,几乎要将我淹没。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我不敢确信地问。 “是啊,”阿聪瞄了一眼熟睡的外婆,叹口气道:“今年这是第三次了。” “可是……”可是我却什么都不知道。 阿聪又道:“你外婆心疼你,硬是不让我们说。前两次只是血压高,我陪着她来医院开了点药,便也压下去了。可这次不知怎么就这么狠,一下就晕倒了。”末了又神情紧张地盯着我,嘱咐道:“可别说是我叫你回来的,就说是你自己回来的。” 我心不在焉的点点头,消化着阿聪的话。他的每一句都让我听得心惊胆战。又听得阿聪道:“小宁你读书远,但老年人没照应也不行,年岁大了,血压很是问题。原来住你楼上的张婆婆,还记得么?上个月脑溢血突发,在午睡时候就不声不响地走了,最后一句话都没留下。” 我闻言又是一惊,心跳如雷。阿聪无不惋惜的叹了口气,继续道:“我建议你在家里请个护工,或者,最好让你外婆去你舅舅那儿。” 我想了片刻,有些犹豫。 阿聪看着我,语重心长地道:“小宁我虚长你几岁,说话冲了点你也别在意。我知道你舍不得你外婆,她这一走,国内就只剩你一个人了。可是你想过你外婆没?你一年也就是寒暑假的时候能回来陪着她,三百六十五天你最多能陪她不到两个月,也就是一年天数的零头,那剩下的两百多天呢?她得一天一天的一个人孤孤零零地熬过。万一,我是说万一,你外婆跟张婆婆一样,在你不在的两百多天里的某一天走了,那怎么办?你想过没有?” 我猛然一惊,回想着阿聪的话,心里愈发难受,窗户上倒映出外婆瘦弱的身影,良久,我低低地道:“只怕外婆不愿意。舅舅倒跟我们说过好几次,外婆总嫌远。” 阿聪摇头:“你外婆是放不下你,特别是去年……” 阿聪说到一半便没说了,我知道他指的是去年母亲去世的事儿。外婆膝下一共一儿一女,舅舅读书颇有天赋,大学毕业后工作了两年,觉得水平不够,便赶在八-九学潮前出了国。在美国辛苦打拼了几年,拿了绿卡,渐渐安顿下来。外婆也去美国玩过一次,可只呆了一个月便回来了,只说那里听不懂也说不出,跟个瞎子聋子似的,没意思,再也不愿意去了,听得我们直笑。那时国内还有母亲和我,还可以照顾外婆。可去年母亲一走,国内便只剩下我和外婆相依为命。舅舅很害怕外婆白发人送黑发人心里难以承受,回来奔丧的时候便跟我们商量过,问外婆要不要过去跟他生活。可外婆想也没想地拒绝了。 我知道,她留下来,主要是因为我这个还没有自立的孙女。 我沉吟半晌,做了决定:“谢谢你阿聪,我会跟外婆做工作,等过完这个年,她血压稳定些,便让她舅舅去那里。” 有了这个决定,这个年我过得格外珍惜。巧的是这一年的初一是2月14日,恰逢情人节,除了满天飞的复制祝福短信,还有满大街的玫瑰花。 晚上掺了外婆散步回来,外婆忽然问:“小宁,你有没有谈朋友?” 我一愣,外婆什么时候也开始八卦起来,直道:“哪有,没有的。” 外婆又问:“那有没有人给你送过花?” 我直摇头,心里被什么东西轻轻搔过,“没有的。” 外婆瞪我一眼,颇为不满地道:“你们同学也太没有眼光了,我们家小宁这么优秀,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 我抿嘴一笑,笑得有些苦,心里只道:这辈子,唯一收到花,也就顾长熙转手送的那束乌龙花。 外婆瞅我的地表情又道:“要是小宁有喜欢的人,也可以主动去追求,我老太婆支持你!” 我只含笑应允:“好。” 此时有人放了烟花,整个夜空绽放出大大小小绚丽的花朵,硫磺味充斥着周遭,渲染出浓烈的节日气息。 我望着天空不由出神,本没有想起那个人,外婆这一提,我又不自觉地想到他。 在这举家团聚的日子里,顾长熙回国了吗? 今天是春节,也是情人节,他会和谁一起过? 他会思念谁吗?她吗? 会,又那么一点点想到我吗? 兜里一阵震动打断了我的思绪,掏出来一看,不禁乐出了声。 雷一楠发了条短信过来,他这样写道:做人就要喜羊羊,开心何必去偷菜!人生茶几杯洗具,豁达欣赏你最帅;情人节里把年拜,迷恋哥哥就来爱! 我给他回了个最简单的节日快乐,然后顺手把他的短信复制了,灵感一来,把最后一句改成“其乐融融把乐开怀”,便准备群发出去。 刚按发送键,手机便提示我,同时选的发件人太多,要删除几个。 我的手机比较老旧,只能同时群发10个人,我指着屏幕挨个挨个数了10个人,恰恰只多了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顾长熙。 也许这就是天意,我想。我删掉他的名字,再按发送键,一串信息带着新年的祝福,畅通无阻地散播了出去。 短信走了,而我的心却莫名堵住了。 我拿这手机发了半天呆,终于鼓起勇气下定决心,调出顾长熙的号码,写道:“新年……” 我只跟他说“新年快乐”,就像跟陶青说的一样,跟所有学生给老师发的短信一样。 可“快乐”两个字还没有编写,我便又改变了主意,停了下来。 算了。 写了和没写一样,就像,喜欢和不喜欢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应朋友之邀, 去看了《少年派的奇幻之旅》。 电影挺不错的,有几个场面让人叹为观止。 可是我还是忍不住睡着了。 因为我实在是、太、累、了…… 最多还有一章,顾老师就回来了…… ------------ 44炼爱 过完年,还没有在家呆到元宵,学校便开学了。 到了大四下,每个人明显都不同了。建筑学虽说是五年学制,但我们实际呆在学校时候,还是在集中在前四年。大五的上半学年是去单位实习,下半学年是毕业设计。但往往在大四下,最后一门课出了成绩,大家的去向就基本明显了:要出国的同学忙着去学校教务处开证明、算绩点、 提前实习碰瓷找各种渠道请著名教授写介绍信……决定留在国内的同学,先看自己能不能保研,若能保研,ok,顺利通过高枕无忧,大五一年也会格外轻松,上半年实习,下半年游遍中国;若不能保研,两条路:考研的考研,找工作的找工作。 所以大四这一年尤为重要,特别是最后一学期颇有点一锤定音的意思。正因这样,大家都卯足了劲,希望最后成绩单上的分数能高一点。学院辅导员给我们开过几次动员会,各种政策和公示也陆陆续续地在三楼公告栏贴出来:有先支教两年再回来保研的、有先参军再保研的、有获奖保研的,当然名额最多的还是靠自然综合排名取前20名保研的。 我私下估量了一下自个的分量,支教、参军保研的就别想了,一是自身不太愿意、二是即便我愿意也没有份――条件之一便是要求报名学生是优秀干部;竞赛保研也没戏,因为大学四年我忙着接私活,根本都没有正儿八经参加过什么竞赛。唯一能指望的就是排名了,我的成绩是属于中等偏上的那种,高不成低不就,建筑学我们这届4个班百来人,要排到前20名,我还是有点困难。但最关键又最庆幸的是,排在前面的诸多牛人同学都会不屑地放弃保研资格,选择出国,这样一来,排在后面的同学便顺利前进,参加保研。 只是不知道我们这届前面会走多少人,幸运之神会不会降临到我头上。 从内心来说,我还是挺想保研的。一是咱学校建筑学不错,牌子挺硬,许多外校的同学考研挤破脑子想考进来,而本校的同学不用加入考研大军,只轻松考个快题、面个试就可以顺利读研,相比起来我们真是捡了很大的便宜;二是现在为了解决就业压力,政策鼓励大学生读研,保研的研究生不用交学费,每个月倒还有几百块的补贴,导师一般也会按月发点钱,自己再接点私活,生活自给自足是完全没有问题;三是经过一番国内国外艰难的思想工作,外婆终于点了头,四月份的时候舅舅会把她接到美国去,如果我顺利读研,她老人家也会放心许多。 能顺利保研当然挺好,但是我还是得做好两手准备,要是没有资格,我还得去找工作。思来想去,还是回c市比较适合我。留在b市固然挺好,但生活压力大、节奏快,我一个小姑娘留在这里没有多大意义,还不如回家乡去,至少,母亲还在那里。 理清楚思路后,我便给陶青发了条短信,一是想详细跟她咨询下保研的事儿,二是也想问问她有没有好点的人脉关系,如果找工作,老师帮着介绍会很有优势。 很快,时间约定在周三上午,地点305。 九点钟,我如约推开305的门,室内透着阳光,一片敞亮。陶青从案前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朝我温柔一笑。 “陶老师好。”我打着招呼走进去,发现她的对面,意外地还坐着一个人。 其实理应说,这时情理之中的事儿,只是我没想到,顾长熙回来了。 初春的季节,春寒料峭,怕冷的人都还没有卸下厚重的羽绒服,他却只穿着一件浅蓝色的格子衬衣,靠背上搭着件薄薄的深色风衣。在我的印象中,他总是穿很少,即便是在冰天雪地的时候,也是穿着稍微厚一点的呢子大衣。我进来的时候,他正在伏案改着学生的作业,长睫低垂,神情认真而专注。明媚的阳光从他宽厚的肩膀流淌到桌面,跟前作业纸白花花一片,衬出此人俊美的侧面,透明的塑料签字笔反射了阳光,一下跳到我的眼里。 顿时,眼睛一花,心跳一停。 谁说的,工作时的男人,有一种不能抗拒的魅力。 顾长熙闻声转过来,看见是我,淡淡点了点头。 我沉心静气,礼貌叫了声“顾老师好”,走到陶青桌前。 陶青笑着向我推了推桌前一张银白色锡箔纸,上面放着几块的巧克力,道:“顾老师从美国带回来的巧克力,尝尝?” 我余光扫了扫顾长熙那边,他打完招呼后便又低下了头,专心改作业,我道:“不了,我吃过早饭的。” 陶青道:“每一块味道都不一样,我刚刚吃的那块酸死了,从没有吃过那么酸的,牙都疼了,你尝尝,看看还有些什么味道。” 我摆摆手,委婉拒绝:“手没洗。” 陶青表情略有遗憾,一旁静默的顾长熙忽然冒出话来,“我这里有牙签。”说罢,便放下笔,从右边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牙签来。 我有些意外,但恭敬不如从命,抽出一根,照着纸上散落的黑色小方块,随便戳了一个放到嘴里。 “什么味道?” 陶青问。 我小心翼翼地抿了一下,“有点甜。” 陶青好奇地看着我:“还有呢?” 我轻轻嚼了两下,忽然感觉唾沫加快了分泌,舌尖一股发麻,忍不住微微皱眉,脸颊不由自主地轻轻颤抖,含糊着口音道:“有点苦。” 陶青被我的样子逗笑了,递过来一杯水,“我的那个是酸的要命,你的这个是又甜又苦,老顾你带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微微侧过脸去,背着顾长熙,不想让他看到我脸颊抽搐的样子,只听见他淡淡道:“别人送的巧克力,我也没尝过。” 又甜又苦,我默默地回味着。 陶青无奈笑笑,转了话题,问:“小宁是要跟我聊聊今后的打算?” 我这才想起今天来的真正目的,便坐下来一五一十地跟陶青说了自己的想法,也想听听她的意见。一席话完,陶青赞同的点点头,道:“找工作我能帮你。我可以介绍你大五上学期的时候去设计院实习,我有个同学在那里,实习完一般就可以留下来。你是想留在b市吗?” 我摇了摇头,道:“还是回家。” 陶庆有些迟疑,但还是问:“为什么?你父亲在b市……” 我打断她,表情轻松地道:“b市生活压力太大,我可不想当一辈子房奴。” 陶青心里明白,也不在说什么,只点点头含蓄地道:“小宁,现在我们需要给自己定位一个清楚的人生规划,选择那条路、怎么走,一定要想好,做出的决定一定是要经过深熟虑的。” “我知道,”我顺着她的话往下讲,“所以我还琢磨着另外一条路,想跟您咨询下今年保研的情况。” “保研也是一条不错的路,”陶青稍微松了一口气,道,“你算过自己的绩点了么?” “算过,3.8的样子,不算太高。现在成绩还没有全部出来,所以年级排名也不知道,我只能算自己的。”我实话实说。 “一般来说4是很稳妥的。但是每年情况都不一定,今年政策还不知道……” “至少得六月底。”顾长熙忽然抬起头来,冒出一句。 我以为顾长熙一直都在认真地改作业,没想到他会冷不防插一句。 顾长熙停下笔,压了压手中的一叠纸,放到一边,抬起头看着我,缓缓道:“等6月份你们成绩、排名全部出来,系里会研究相关政策,然后上报学校,批示下来后就会公布。这个程序进行的时候你们已经放假,所以9月开学时你们才会真正知道。” 我不知为何顾长熙会忽然接这茬,疑惑当下又听见陶青解释道:“今年是顾老师在负责保研的事情,你可以多问问顾老师。” 我有点吃惊,心里默了默,转过身去,斟酌着开口:“顾老师,那这名额……” 顾长熙十指交叉放在桌前,沉吟片刻,道:“每年保研的名额,我是说正常保研的,都维持在20个上下,是按年级总人数的前20%算,不出意外的话,今年也是这样。你们年级四个班一共101名学生,排开3名留学生不算,一共98位,保研的名额算下来就是20位,也就是说,年级前20名都是有保研资格的,前5名还有保送外校资格。” “前20名……”我喃喃道。 “你是想保送外校吗?”顾长熙又问。 “不是。”我摇头,“咱学校就挺好的,”心里却道,外校也挺好的,换个环境认识新的人,不过自身没有那个资格。 顾长熙似乎满意我的回答,接着道:“那可以争取保送本校,咱学校各方面都挺好,你也没有那么大压力。” 我想着自己的绩点,有些沮丧地低下头,手掌中有三条清晰横线,我想起以前曾有个高僧给我算命,说我这辈子不会有大风大浪,只是年轻时小坎不断,25岁之后才能安定。我当时对封禁迷信相当反感,笑言年轻就是要多折腾,不然对不起这大好年华。外婆在旁赶紧摇头,还问是否有什么破解的方法。 而回想着这一路走来的日子,早年父母离异,去年母亲去世,不久外婆也将要去美国,而自己如今前途未卜,飘摇未定,竟觉得应验了大半,心中一阵唏嘘。 或许是见我许久未言,顾长熙以为是名次的问题,又听得他略带磁性的声音送来安慰:“每年排在前面的同学都有出国的,会空出来不少名额。” 我心里明白,但总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道:“前20名还是有点困难,得看前面出国的同学有多少。” 能走多少就走多少吧,我默默祈祷,国外有更广阔的空间,不要留在国内和我挤独木舟了。 正想着,眼前的身影动了动,听着上面顾长熙的声音传来,稳定又清晰,一个字一个字地嵌入我的心里:“这学期加把劲,希望还是很大。每年政策都会有细微的调整,说不定,”他顿了顿,补充道,“今年会有别的照顾政策。” 我不敢抬头 ,闷着“嗯”了声,嘴里残留的苦涩巧克力味,又慢慢透出一丝甜来。 作者有话要说:顾老师回来了,西施们在哪里?! 顾老师回来了,西施们在哪里?! 一般情况是,留言给力,我更新就有动力; 没有留言,我以为没有人看,哎,心里就拔凉拔凉的,不想更文……【捂脸遁走】 ------------ 45炼爱 有了顾长熙的最后一句,我觉得生活忽然有了希望和动力。 雷一楠期间又问过我有没有时间,他手里又有活儿,我婉言拒绝了。 董白白乍呼呼地拉着我打量了好几遍,不可思议地道:“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你被潜规则了、还是找干爹了?” 我狠狠地戳了戳她的眉头,没好气地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白白嘿嘿直笑。 时不时,我会去三楼公告栏瞅一瞅,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的公告。路过的时候,我会顺带往305室看一看。这仿佛已经成了我的一个习惯,走过门口眼睛就像被点了魔似的往里瞟 。有时候305的门是关着的,有时候是半开着;有时候顾长熙在,有时候不在。也许是这学期他负责了一部分教务工作,所以在办公室的时间要多一点。如果在的话,我会偷偷放缓一点脚步,又在他抬头发觉前,迅速迈开步子走掉。 人一旦用心专注于一件事情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冰雪融化,初春过去,大地回暖,风儿吹着白云走,学校里路径旁的杨树开始往下掉毛毛虫一样的花,花儿又无声消融在泥土里。 四月底的时候,外婆被舅舅接去了美国。 那天天气异常的好,惠风和畅,万里无云,太阳明晃晃地照得人有点睁不开眼。头天晚上我失眠了很久,以至于第二天精神恍惚,连告别的具体场景都忘了。 我一个人独自走出机场航站楼,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的那一刻,有一架飞机从头顶滑过。刚刚好不容易忍住的泪,又轻易地流了下来。 我轻轻地擦掉,低着头,靠着墙根默默往前走。 我知道眼前是忙忙碌碌来来回回的人,拖着行李,不知从哪里来,又不知往哪里去,不管脸上表情是惊喜是匆忙还是迷茫,锃光瓦亮的地面都只会留下他们模糊的身影。机场没有鸟,也没有树,极目望去,只有宽阔的车道和巨大的水泥立交桥。再远一点,是密密麻麻的高耸的楼房,楼房的间隙是蔚蓝的天空,没有电线杆或者电缆的阻拦。我面对的城市有古老的文明和鲜活的生命,九百六十平方米的土地会以这里为时间基准,道路如血管般在平原上由里向外铺展开去,有各式各样的人过着各式各样的生活,每天都有不同的事情发生。 而在我心里,这已经是一座空城。 兜里的手机在震动。 我掏出来,上面有一个未接来电,是父亲的。 想起外婆走前跟我叮嘱的话,犹豫片刻,按了del键,将来电记录删除。 这碰巧这阵电话又来了,我一按删除键,电话就接通了,我盯着屏幕上,无可奈何的将听筒放到耳边。 “小宁。”父亲知道今天外婆会离开。外婆走前,虽然是打心眼里不情愿再跟父亲打交道,可为了我,还是跟父亲通了好长一段时间的电话。 “爸爸。”我应道,尽量将声音放缓。 “在干什么?” “没什么,刚刚送完外婆,在往学校走。” “哦。还顺利吗?” “嗯。” 顿了下,父亲像是有所察觉,忽然问:“你在哭么?” 我没说话,眼泪却又开始掉。 “小宁?”父亲的声音变得关切。 “没有。”我平抚一下心情,轻轻道。 半晌,父亲说:“晚上来家吃饭吧。” 我轻轻摇头,想起电话那头是看不见的,才道:“不了。晚上要做作业。”说完心里却更加酸楚。 “很急么?” “很急,明天交。” 父亲没再说话,像是叹了口气,道:“那你先忙吧,过两天你也要生日了,到时候给你办一办。” “不用,最近都很忙。”我推脱,心里无声一动,我有多少年没和父亲一起过生日了,他一提,反倒觉得陌生和突然。 “在忙也要吃饭。”父亲忽然变了语气,带了点威严,缓了缓,又叹息道,“过两天我再给你电话。” 然后电话便挂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头微微往上扬,天依旧蓝得刺眼,一点也不符合今天伤离别的主题,仿佛是故意逆其道而行之。 电话依旧握在手里,我又翻出那张不知已经被我看了多少遍的照片,上面是我和母亲的合照,那年我大一,母亲送了这部手机作为礼物。 我在心里默念:妈妈。 再次接到父亲电话时,已是三天后,我正在三楼橱窗看有没有新的通知,电话就响了起来。 “爸爸。” “这周六有空吗?”父亲问,声音听上去颇为愉快。 我踌躇了一下,脑子开始飞速的转,嘴里含糊道:“周六啊,还不知道呢……” 我知道父亲打电话来肯定还是让我去吃饭。我不是不愿意亲近父亲,弥补这些年残缺的亲情,可愿景是一方面,真正亲临体验又是另外一方面。我已经长大,这些年的空白已经成了事实,而父亲也另成家庭,有了他自己的天伦之乐。无论我们如何想亲近,都像是横空在互相的生活中生生插了一脚。 我犹豫着,捂着电话用脚踢了踢墙边的深色踢脚线,忽然察觉到身边有人悉悉嗖嗖折叠纸张的声音,侧脸一看,心里一惊,电话差点掉地上。 顾长熙不知何时站到了我的右边,正在用大头钉将几张表格钉在宣传栏里。察觉到我的眼光,他转过头来,微微低头向我示意,考虑到我在讲电话,他并未开口。 有一阵淡得不能再淡得气息缓缓飘过来,又缓缓将我包围。 我立马变得心不在焉。 “小宁,你在听吗?那就这样定了啊!”父亲在那头兴高采烈的道。 “啊?什么?定什么?”我慌忙回神。 “你刚刚答应了啊,周六晚爸爸带你出去搓一顿,就在星辉!” “星辉?”我刚刚重复了一边,还未来得及问明白,父亲那头就撂了。 我颇为无奈地收了线。 顾长熙手里的工作基本已经做完,我瞄了他一眼,他似乎也没有准备跟我聊天的兴趣,眼睛盯着其中一张表,表情微妙。 就在我准备悻悻离去的时候,忽听见旁边人问:“你住302寝?” 我顿住脚步,疑惑:“是啊,怎么了?” 顾长熙没说话,长眉微挑,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表格某处。 我顺势看去,顾长熙手指的那一栏正是19楼302寝,后面写着:“不达标”三字。备注一栏几个字看得我目瞪口呆,羞愧无比:床被凌乱,桌面堆满杂物,阳台盆子泡有不明衣物,有异味。 我才反应过来上周班长李静是有通知我们,学校会有寝室卫生检查。按照我们学院的惯例,大四和大五的同学寝室由于摆放过于后现代和解构主义,所以已经不参加卫生检查的行列,于是我们也没有当回事儿。没想到这次学校宿舍检查却较了真,我顺着这一溜往下看,大四大五的寝室无一幸免。 大学寝室不叠被子是司空见惯的事儿,女生寝室桌面堆有各类化妆品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而关键要命的是最后一句 “不明衣物和有异味”,一下让我脸色绯红。其实阳台那盆也不是什么异物,是白白来事儿弄脏的床单,恰好用专用洗衣液泡在盆里,味道也是洗衣液的味道,只是——泡了一天,可能有点变质。 情况有点尴尬,我本是清白的,可顾长熙看我那眼神却让我有点烧,于是我当机立断立刻与寝室三人划清界限,表明自己是一等良民:“顾老师,那盆衣物是白白泡的,我一向是爱干净整洁的!” 顾长熙只看着我抿嘴笑,嘴角露出好看的弧度,表情好像在说 “解释等于掩饰”。 我心里一慌,脸上开始发热,想着如何才能把自己洗白,顾长熙却没有追究,冒出来一句:“男朋友?” 我一愣。 “男朋友约你吃饭?”顾长熙将视线移回宣传栏,把一张表格角上的褶皱抚平,轻描淡写地问。 我脑袋转了转,明白过来,原来他是在问刚刚电话的事情。我把头摇得跟波浪鼓似的,连忙澄清:“不是啊,是我爸爸说要给我庆生,一起出去吃饭……我、我觉得可能没有时间……什么男朋友?我哪里有男朋友,顾老师你误会了……” 说到这里,顾长熙清清淡淡地转过头来,目光沉静,眼神幽深,嘴上不置一词,眸子却深沉发亮。尘埃在空气中飞舞,他的眸中有两道光,射进我的心里。于是,尘埃中开出了花。 我的话被这一动作无声打断,隔了一两秒,才意识到刚才说得话怎么那么多、那么急。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又慌张了起来,那眼神看得我没了主意,心里在害怕,害怕再持续一会儿,我就要丢盔弃甲抱头而逃。 果然是道行太浅,他只用了两句话,便让我心神不宁慌忙解释。 “哦。”半晌,他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毫无信息量的感叹词,轻轻一笑。 我仔细向他望去,希望能捕捉到点什么。而他的脸色平静,神色淡然,右脸颊梨涡若隐若现,目光聚集在我脸上,似乎思考着,还有话要说。 我的弦依旧紧绷着,再站立一会儿恐怕就要晕厥过去。此情此景我很想拿着扩音器对着顾长熙的耳朵,中气十足地吼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娘我快挺不住了!” 就在这时,楼道里响起了脚步声,由远及近。 顾长熙把手插回裤兜里,终于开口:“回办公室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摆出一幅“恭送皇上”的表情,道:“顾老师再见。”待他一转身,便一溜烟跑回了专教。 我刚刚喝了口水压惊,雷一楠稍后便到了。 我想原来是他在上楼,怪不得脚步声那么重,生怕不知此爷驾到。虽然响起的那一刹那,直教人心惊动魄,可话说回来,还得多亏了他的脚步,帮我解了围。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不觉已经写了14万字了, 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啰嗦的…… 这周又上榜了, 可现实是我要周更2w,而存稿为0. 55555……【喂,谁逼你去申榜的么?】 多谢大家的留言支持, 希望两万字后,男女主人公可以滚床单了。 ——真的吗?真的吗? →_→才不相信呢! ------------ 46炼爱 雷一楠咋咋呼呼地走过来,拍一拍我的脑袋,道:“跟你说个好事儿!” 我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正想说“拍、拍、拍,拍你妹啊!”,后来一想起寒假的事儿,又住了口,懒懒搭了个腔:“说罢,哀家听着呢。” 雷一楠把椅子一横,坐在我跟前,语气颇为诱惑:“盖里在三里屯有个建筑展,开幕那天他会亲临,去不去?” 闻言我眼睛一亮,盖里是享誉全球的建筑大师,名闻世界的西班牙古根海姆博物馆便是出自他手,如果能慕名能见着大师本尊,那真是太好的一件事儿了。我又想起顾长熙在美国时,曾在他的工作室干过,算起来顾长熙也算是他的一个学生,我又是顾长熙的学生,那盖里岂不是成了我的师尊了? 想到这层关系,我心里便蠢蠢欲动了,无言涌起一种出人头地、□diao丝逆袭成功的自豪感。就像一名无名侠客流浪江湖多年,身世未卜、飘渺无根,而一身技能浑然天成却不得其解,寻寻觅觅多年后,偶然得到一个机会终于找到答案找到组织了――原来自是出自名门啊! 我当机立断跟雷一楠道:“去!果断要去!拜见师门啊这是!群发一个吧,让咱班同学都去。” 雷一楠无可救药地看着我一眼:“你以为买菜想去就去?要票的啊!” “――啊……”我幡然醒悟。 雷一楠贼兮兮地从兜里摸出两张亮膜的纸张,在我面前晃了晃:“这票只送不卖的,我好不容易才管我叔叔要的两张。怎么感谢我吧?” 我眨眨眼:“就两张?”言下之意,就是我和你? 雷一楠非常不满地“哼”了声:“一票难求,两张很不错了。” 看着他那副神气十足的样子,刚刚的兴奋和激动渐渐冷却,我有些犹豫起来。 “怎么,”雷一楠探究地看着我,嘴里仍是玩笑话,“吓尿了?” “什么时候?”我问。 “周六晚上。” “不去了。” “为什么?”雷一楠瞪着眼睛,十分疑惑,“你不是很喜欢盖里吗?千载难逢的机会啊,再过几年那老头说不定就挂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难道你想到时候去他坟头哭吗?” “真去不了。”我想起父亲的电话,正好推脱道,“已经有安排了。” “什么安排?” “吃饭。” “一定要去?” “是的。” “和谁?” “和……”我忽然打住,盯着雷一楠问:“和谁也需要跟你交代吗?” 雷一楠也盯着我,寸步不离地问:“是秘密吗?我不能知道吗?” 我无名有些恼,跟他摊牌:“我又骗你的必要吗?我爸要给我过生日,你说我能不去吗?” 雷一楠不说话了,过了会儿又问:“你周六生日?” “不是,周六还差几天,而且我一向只过阴历。” “那你为什么要去?” “谁知道呢。”我瘪瘪嘴,雷一楠怎么会理解我的生活和难处。 雷一楠把票收回兜里,补了句:“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呢。” 我心里一动,嘴上仍不动声色地道:“你有什么好躲的。” 雷一楠仔细瞅了眼我的表情,见我一脸正常,松了口气,颇有些委屈地道:“前段之间问你做不做项目,你不做;来不来专教,你也不来。今天问你去不去建筑展,你也不去,还真容易让人误会。” 我口不说心却想,就真照你说的那样,才会被误会呢,嘴上道:“我在图书馆上自习。” “听说你想保研?”他转了话题。 “嗯。” “之前不是说要工作吗?” “现在好像保研又有点机会,做两手准备吧。” “还是出国吧,别在国内挤了。” 我没接话,一句话倒是轻巧,可现实总是让人清醒。 见我没吭声,雷一楠自己找了个台阶下:“保研,也挺好。想找哪个导师?” “不知道。还没想那么远呢。” “那怎么行,好点的老师都挺俏的,这事儿就是先下手为强。像张强老师、李煌平老师、黄青老师这些,都挺火的。你是想跟建筑设计的?古建的?还是规划的?技术的?我个人挺喜欢张芬老师,大二他带我的餐馆设计……” 雷一楠絮絮叨叨地说开了。 我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窗外杨树高大,新发的叶子绿得惹眼,像被阳光抹了一层油。风过时,树叶摇摆、沙沙作响。杨树前是一溜停车坪,有个男人正好从车上下来,我静静看着他,走进了学院。 星辉是b市挺出名的一家餐馆,以江湖家常菜为主,起步早、品牌老,是城里颇为高档的餐厅。当然,这样的地方消费也是颇高的。当我如约周六晚赶到星辉时,见着店里古色古香的装潢和隐隐约约的丝竹之音,受宠若惊的同时,心里总有些不安。 服务员将我引进包房,我推门一看,父亲坐在圆桌那头,正襟危坐;秦珂一身得体素色旗袍,含笑坐在父亲身旁。或许是保养得好,秦珂看上去比父亲年轻好几岁。 这无疑是一副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和谐画面,而在我看来,心里却颇不是滋味。 我挤出一丝笑容,跟父亲和秦珂问好。见只有他俩,不禁问:“多多呢?” 秦珂站起来道:“他今晚学钢琴,不管他了。”说罢又过来拉着我的手,让我坐在父亲身边,然后又坐在我的身边,笑道:“今晚你是主角。” 我被夹在父亲和秦珂之间,几次想争夺秦珂的手,都没能成功,只得将就着坐着。服务员递上来一本精美的菜单,秦珂打开后推到我跟前,道:“想吃什么就点什么。别心疼钱,要看得你爸。” 我侧脸瞅了眼父亲,从进门到现在,他都一语未发,我心觉奇怪,正巧他也对上我的目光,神色微动,温柔又慈祥地道:“点吧,随意点。” 我把菜单推到他跟前:“爸,你点吧,你知道我爱吃什么。” 父亲的笑容凝了片刻,又将菜单轻轻移回来,道:“自己点吧,我怕我点的不合你胃口。” 我不再推脱,闷着头可劲儿点了几个最贵的菜。 说实话这顿饭每道菜味道还真心不错,只是我怎么吃怎么觉得气氛别扭。来秦珂一直在活跃气氛,生怕我们仨冷场,天南海北地扯一些不相干的事儿,不涉及程多多、也不涉及现在他们的生活,话题放之四海而皆准,安全又大方。我琢磨着怎么着面子上也得抹得过去,便也应和着。父亲话不多,总是给我夹菜,我说够了我自己来,可他还是一个劲儿地给我夹菜,有时候问问我的学习近况。 吃着吃着,我没觉得三人的关系变得亲近,反而生出鸿门宴的感觉。 我想到一句话: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 喝完最后一口汤,我缓缓放下筷子,索性问道:“爸爸,您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要说?” 父亲估计没想到我这么直接,愣了一下,目光越过我看向秦珂,颇似有点犹豫。秦珂很快会意,挽着我,问:“小宁,刚刚你说你是准备保研?” 我点点头,“嗯。” 秦珂露出温柔的笑:“保研挺好的,你弟弟多多以后有你一半优秀我就满足了。” 我也假笑着敷衍:“多多肯定以后比我优秀。” 秦珂是个明白人,满意笑笑后,也不再兜圈子,看着我直奔主题:“小宁,咱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天约你出来,确实是想请你帮点忙。” 我早知会有事儿,不慌不忙地道:“您说。” “是这样的,小宁你一路念到大学,也明白教育在孩子成长过程中的重要性。多多下学期就初三,等他读完初三后,我们准备把他送到美国的学校去。那边的教学比中国的开放自由,也不用参加高考这个独木桥。” 说到这里,秦珂停了下来,看着我,等着我的回应。 我不动声色,配合地道:“是挺好的。” “可是……”秦珂顿了下,瞄了眼父亲才接着道:“你也知道去美国念书会给家庭很大的经济负担,如果要去的话,中国家庭要提供相应的财产资金证明。如果多多去念高中三年,至少要提供100万的资金证明……” 说到这里,我心下已经明白了个大概,心里涌起阵阵不爽,有些疑惑又有些好笑,开门见山道:“阿姨,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可是我也不过是个本科生,经济也没有独立,我又能帮到什么呢?” 秦珂轻轻挪了挪身子,朝父亲的方向咳了咳,父亲并没有接话,秦珂只好又朝我温柔笑笑,道:“小宁,多多是你的弟弟,等我跟你爸百年之后,他就是这世界上唯一和你有血缘的人了……” “阿姨,”我径直打断她,“您不妨直说。” 秦珂抿了抿唇,像是下了决心,终于道:“我听说,你母亲去世的时候,给你留了50万……不、不、不,小宁,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们只缺30万,你现在保研,也不需……我们也是找你借,等我们有了钱……” 我瞪大双眼不可置信的看着秦珂,忽然意识到也许我应该看的人是父亲。我猛然扭过头去,父亲并没有看过,只低着头兜里掏出一根烟,点燃,一时间,室内烟雾缭绕。 “爸爸,”我颤抖着声音问:“这是你的意思吗?” “小宁,你听我说……,你不要误会,”父亲有些慌乱,“我们没有别的意思……” “爸爸!”我又唤了一声,有些激动,“没有别的意思,那是什么意思?那可是妈妈留给我的遗产,是给我的嫁妆啊!” “小宁,”父亲伸出手来放在我的肩上,试图安慰我,“我知道一时半会儿你难以接受,可是如果我们有别的办法,也不会找你了……” 我看着父亲的眼神,里面有隐忍、有期望、有无可奈何,他手掌温暖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我的肩上,我想起童年的冬天,他大大的手掌总会捂着我冻得通红的小手,生怕我受一点委屈,而如今,那个爱我、疼我的父亲,哪里去了? 我猛地一下站起来,斩钉截铁地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父亲也站起来,拉着我,道:“你现在不要这么绝对……” “绝对?”我气极反笑,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憋在心里许久的话脱口而出,“你有没有想过那笔钱对我意味着什么?我早就失去了你,失去了父爱,后来又失去了视我如生命的母亲,我现在就是一个孤儿。你走的时候那么绝对彻底,什么也没留给我;现在妈妈走了,只留下了她一生含辛茹苦攒的钱,难道你也要一并拿走吗?你不觉得这样很过分吗?难道不问心有愧吗?天下有你这样的父亲吗?!” 父亲的脸色陡然变得很难看,大声喝止:“程宁!” 秦珂一看形势不好,立马站起来,抚着父亲的一起一伏的胸膛,打着汤圆:“老程你别跟孩子生气。小宁你也是的,你父亲起早贪黑,赚钱也不容易,我们不还是在跟你商量么……” 我径直对着秦珂道:“阿姨,你也是做母亲的,你有没有想过,有天会个人跟你一样,管程多多要你留给她的遗产?” 秦珂一下住了嘴,也垮下了脸。 我推开身后的椅子,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夺门而逃。刚迈出包房,一只手便被父亲拉住。 他的眼神有些焦急,但仍是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压着语调道:“小宁,多多毕竟是你的弟弟……” 我心痛万分,那我算什么,抬头直视他的眼睛,大声质问:“那我是不是你的女儿?!” 错愕、吃惊、意外、惶恐和心痛,诸多复杂的感情在父亲的眼里一闪而逝,可他还是牢牢地抓着我的手,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冷冷的男声:“程宁,你在这里干什么?!” 仅仅这一句话,即便是语气冰冷带着愠怒和不满,可在我听来已经胜过千句天籁之音――那么熟悉和低沉,每一个字扫过我的心都无端带给我安全感,就像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我鼻子愈发的酸楚,而内心却安定平静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没啥好说的…… 低头码文去。 btw,你们说怎么虐虐顾老师好? ------------ 47炼爱 我转过头去,不期然见着顾长熙。 他就站在我身后三步距离的位置,身姿挺拔,落拓沉静,一只手插在一侧的裤兜里,另一只手挽着外衣。眼里却是冷冷的光,浑身散发着寒意。 不知道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又不知道刚才那一幕,他看到了多少。 父亲闻声也一愣,手里不知不觉松了劲儿,我趁机挣脱他的手,退后两步。 一时间,场面凝住。 “过来。”顾长熙忽然开口。 我明白他是在叫我,而却不明白为何他会出现在这里,又不明白为何见我会有恼怒之意,见他的样子,心里莫名发憷,犹豫了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你是……”父亲疑惑地打量顾长熙。 顾长熙仍是看着我,我在他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走向他,虽然只有几步,不足两米,但我觉得好像走了很长的一段路,每走一步,都好像要跨越很多阻碍和荆棘。 他不说话,只是看着我,只是静静地注视着,等待着,仿佛从来没有见过一个人走路般。他的眼神那样的专注,甚至带了一丝叹息。我感到压力从四面八方如海水般向我涌来,我顶着千军的重力,终于走到他跟前。脑子一片空白,心又如同被千斤顶坠着,紧紧的扯住嗓子眼,拽的我吭不了声。 他伸出放在裤兜里的手,搂着我的腰轻轻一带,将我揽到身边。 我立刻活了过来。 他低着头,皱眉问:“怎么回事?” 我含糊着、考虑着,不知如何开口:“顾老师……” 顾长熙细细研究着我的表情,眼中是不显山露水的疑问,眼光顺势又看向父亲,忽然语气冰冷地问道:“今天晚上不是你值班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我心下一惊,刚刚松了的一口气又被提了起来:顾长熙在说什么?什么值班?我瞪大了眼睛看向他,不能明白他的话,是我刚刚被气糊涂了还是顾长熙出毛病了。 父亲也被这个突发的场面搞得有点懵,走上前来一步,看看顾长熙又看看我,问道:“小宁,这是你的老师?” 我不想对父亲说话,但作为中间人又不得不说什么,只勉强开口道:“这是顾老师。” 我本应该也向着顾长熙介绍父亲,可话到嘴边实在说不出口,好在父亲倒是自来熟,他脸色一松,微笑着向顾长熙道:“顾老师你好。我是程宁的父亲。” 顾长熙只露出三分笑,不卑不亢地朝父亲点点头。 “小宁,”父亲把注意力转移回我身上,向我召唤,“咱回去吧。” 我低下头,错过父亲的眼睛,我不想看他。 “这孩子,别任性……”父亲见我不语,有些着急,准备拉我。 顾长熙身影微动,不动声色地制止了他。 “这孩子刚刚跟我闹了点小别扭。”父亲有点下不来台,不好意思地朝顾长熙笑笑,一副家长无可奈何地表情,又冲我慈祥又温柔地劝哄道:“小宁,你老师还在这儿呢,咱回家吧。” 我仍是不动,不声不响地扯了扯顾长熙的衣角,他轻微侧身瞄了一眼我,又转了过去。 顾长熙将左手上挽着的大衣换至右手,正好挡在我前面,片刻后,他用低沉的嗓音不紧不慢地道:“是这样的,程先生。程宁今晚本应在系里值班,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她没有向学院请假,私自旷工,导致有好几通重要的越洋电话打到系里没人接,当我的手机接到他们的电话时,我们的合作学校已颇有不满。学生还没有走向工作岗位却已经学会擅离职守,这不是我们所希望见到的。” “不过——”顾长熙语气微微一转,顿了下,余光将我一扫,继续看着父亲道,“我想她一定很重视家庭亲情,所以才会偷偷离开工作。当然,这情有可原,但是我们还是希望学生能协调好工作和生活,学院专门有一项思想测评分是衡量学生工作的,这和奖学金、保研都息息相关,也希望家长对于我们的学校工作也能多给予点支持。” 此言一出,我和父亲俱是一愣。父亲怔住,大概是没有想到顾长熙会跟他解释这般,而我心下一惊,是没想到顾长熙居然可以想到一个这么周全的借口,以学院的名义为我编了一个善意的谎言,还有什么劳什子的合作学校,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顾长熙虽然明上是在批评我,而实际上却是暗里地在为我解围。 我揪着自己的衣角不停地拧啊拧,无言感动在我心里蔓延,鼻子又有些发酸。 他总是在这样的时刻出现,我闭上眼睛默默地想,总是。 可是这又能说明什么呢? 我又不忍去想。 父亲面露难色,可仍心有不甘,在他说话前,我抢先开了口:“顾老师,我错了。” 顾长熙转过来头来,瞧着我,轻轻拍拍我的肩,却没再说话。 “爸爸,”我艰难地叫出这两个字,酸涩地道:“再见。” 说罢,我转身,头也不回地朝门口走去。 屋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大雨。 我站在星辉门口,愣愣地瞧着这瓢泼般的雨柱,一道车灯打过来,密密麻麻地银白色细线在黑色的夜幕里细细地织着。 我犹豫了片刻,一头扎进了雨帘中。 雨点带着凉意和湿润的气息,重重地打在我的身上。我想起小的时候曾经顽皮,也曾在细雨濛空中与伙伴一起玩耍。那个时候母亲总是在屋内嗔怪地唤我回去,而我却捂着耳朵置之不理,任凭小雨将额前碎发打湿,散散地搭在眼前。 此刻,我多想她能再骂骂我。 泪水和雨水在脸上交织,我越走越快,心中越发拥堵,好似连日以来的隐忍和退却都到了一个极限,我听见自己的胸膛中烈烈地跳着,在寻找一个突破口喷泄而出。我不由自主地迈开步子,索性在雨夜中奔跑起来。 去哪儿? ——不知道。 方向? ——不知道。 我只是机械地盲目地在这大雨中奔跑着,重复着人类最初的本能动作。街上的人打着五颜六色的伞,躲在他们自己的一方天底下,向我投来惊异奇怪的目光。也许,他们在想,看哪,这是一个疯子。可是那又怎样?我不想理也不想看,自顾自地奔跑着,冰冷地空气从我的鼻腔进入肺里,又带着体温变成我眼前呵出的白气。街灯和行道树在我的眼角一一向后掠去,好像往事一幕一幕地在眼前重演。我想起那本金灿灿的《天坛》专著,想起那晚闪烁的白色屏幕,想起敦煌一望无垠的黄沙,想起黄昏系馆楼下纷纷扬扬的白雪…… 我忽然想嚎啕大哭,哭这一路的心酸和难受,哭这一路的起起伏伏,我觉得自己好像是一叶扁舟,在一片汪洋里,随着铺天盖地地暴风雨飘来荡去,一会儿被推入浪尖摇摇欲坠,一会儿又被打入谷底几乎溺水窒息。 世界广袤,天地浩大,谁也不知道这叶微小又无助的小船。 谁也不知道这艘小船里小心守候的一抹亲情。 还有—— 她期期艾艾、卑微谨慎却见不得光的感情。 天边一道闪电撕夜空,像一条狰狞的蛇的图腾,城市在一个秒针刻度的时间中变得如同白昼,我不由闭上了眼睛。 而下一秒,我撞上了一个温热的胸膛。 像一堵墙,横在我的身前。 我睁开眼,跌入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退后一步,顾长熙就立在我一尺之遥的地方,额前滴着水,衣衫尽湿,衬衣紧贴在他的胸前,随着他的呼吸浅浅起伏。 他抬起手,环过我的肩,将那件宽大的外衣套在我的背上。他的气息和暖意瞬间将我包围,雨下那么大,而内里却是干燥暖和,并未被水打湿。 我深吸一口气,心里百般滋味翻腾而过,几乎沉溺。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顾长熙对我来说就是毒品、就是罂粟,就是我万劫不复的深渊,就是我从娘胎里带出来的原罪。 雨仍是没完没了地下着。 他立在黑暗的雨夜里,山一样沉默。 半晌,他微微叹一口气,用手指抹去我脸上的水痕,低声问:“跑什么呢?” 我嘴唇颤抖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雨刷机械地在玻璃窗前摇摆,不懈地同雨滴做着斗争。 车里开着足足的暖气,虽说已经进入初夏,但b市早晚昼夜温差大,加上又淋了雨,刚刚上车,我就实打实地接连大了三个喷嚏。有人说一个喷嚏代表有人想你,两个喷嚏代表有人骂你,三个喷嚏呢?——你是真的感冒了。 顾长熙见状,从车后座的一个小袋子里翻出一张还未拆封的白色帕子,递给我:“先擦擦。” 我不言不语地接过来,默默擦着头发。 汽车一发动,收音机里自动发出了声音。 刘若英的声音从电台里缓缓传出:“每一次当爱再靠近,感觉他在紧紧地抱住你,他骚动你的心、遮住你的眼睛、又不让你知道去哪里……” 我静静地听着,歌词一字不落地落入我的耳里,我将头扭向窗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旋律飘荡在密闭的车厢里,心事随之起伏。 “今天我们的主题是‘那些年我们错过人’,”主持人柔美的声音在音乐渐进结束的时候响起,“雨夜总是容易让人沉湎怀念过去,也许每个人心中都会有那么一个人,他存在于你的过去,却还在影响着你的未来。可无奈的是,最初我们相遇,最后我们却分开,今夜,你有没有想起那些年,你曾错过的某个人?” 莫文蔚独特略带沙哑的声音,由弱渐强,从收音机里流淌出来:“ 我看透了他的心, 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 他的回忆清除得不够乾净…… 我看到了他的心, 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 他不爱我,尽管如此—— 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 我蜷了蜷身子,心里异常难受,就是在这个角落,我第一次细细打量了顾长熙的长相,也同样是在这个角度,我偷偷用侧脸去探测他的表情,他神情专注,残留的雨水挂他乌黑短立的头发尖,汇集变大后,随着地球的引力顺着他的脖颈溜进了他的领口。 而他的表情却是——面无表情,似乎根本没有听见,也有可能心念他事。 或许是察觉到我的注视,他从反光镜里瞄了一眼我,问道:“还冷吗?” 我回神,将头摆正,道:“不冷了。” 他却仍是抽出一只手去调试暖气,顺便换了台。 “下面是实时路况,据东三环的司机反映,之前我们报到的星辉饭店门前发生的车祸现场已经基本被清理,道路也逐渐恢复畅通。遭遇车祸的是一名在a大就读的年轻女大学生,伤势严重,目前已送往医院急救。在这里呢,小编也忍不住要跟大家啰嗦几句,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请大家在街上行走的时候,都遵守交通规则,千万不要横穿马路,重蹈这位大学生的覆辙……” 我的心没来由地随之一抽,停了片刻后,又加大力度般地“咚咚咚”狂跳起来。愣神的当下,感到汽车缓缓停住。紧接着,一只手“啪”一声关上了电台。 “下车吧。”顾长熙拔下了车钥匙。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还会有一章。 小宁和顾老师独处哦~~~ ------------ 48炼爱 我披着顾长熙的外衣,晕晕乎乎地跟他进了门。 这是我第二次来到他的住所,但和第一次的心情遭遇全然不同。上次我来时我有如一个精明八卦的娱记,每走一步都希望嗅出号外的气息;而这一次到来,我就像一只被暴风雨洗礼过的落汤鸡,脑袋混沌心神呆滞,寒冷从体外侵袭入心。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直接带我来这里,但却觉得这个结果一点也不意外,仿佛有些顺理成章的意思。 顾长熙开了灯,室内一下变得明亮。黑白的中式格局,满墙的书籍,一切照旧。 我慢吞吞地换好鞋子,把湿嗒嗒的包放在鞋柜旁的地上,又从肩上卸下外衣,拎在手里,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顾长熙道:“放地上吧。” 我想了想,只道:“谢谢你顾老师,我洗了再还给您。” 顾长熙走过来,我不想跟他争,索性一股脑儿抢先先将衣服放进包里。 他颇有些有些无奈:“那你也先让我把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吧。” 我动作顿了下,又只好把好不容易塞进去的衣服掏出来,衣物本来外面就湿了,经我这么一塞,就有点皱巴巴惨不忍睹了。 他似乎也不甚在意,从兜里取出一个皮夹子,然后径直将衣物扔进了洗衣机。 我本想说点什么,可又想,随他而去吧。 立了一会儿,顾长熙打破平静:“先去洗个热水澡,一会儿得感冒了。” 我低声嗯了句,收拾了东西,走进浴室。 起初还不觉得,一经过顾长熙的提醒,这会儿真觉得冷了,虽然顾长熙把他的防水外套给了我,但在这之前,我就已经被雨水淋湿。六月初的天气,我只穿了两件衣裳,一件是略微贴身的t恤,外面罩着件宽松的运动外套。可现在被雨水打湿,都紧巴巴地裹着我的身子,从前胸后背两个方向往里渗着凉意。 我拧开花洒,热气腾腾的水流从莲蓬上洒下来。 一时间浴室云蒸雾罩,我看着镜子中的那人,明明是如花似玉的年纪,脸上却写满了疲惫和厌倦,说不上是苦大仇深,可那不自觉淡淡缩着的眉头中,又总是在诉说着无边无际的愁绪。头发一缕一缕打成结,散乱地搭在额前发后,因为哭过,眼睛又红又肿,偏偏被泪水洗过后反而更加明亮。一张小脸惨白无色,却衬得哭过后的嘴唇格外嫣红。 正当我对着镜子发呆,门外传来顾长熙的声音:“水合适吗?” 我回神,伸手探了探,答道:“合适。” 顾长熙的身影在厕所门前稍事移动,接着道:“你的衣服我放门口凳子上了,没有新的,将就穿一下。我出去一会儿,你收拾好了再开门,我再进来。” 浴室的水哗啦啦地流着,我断断续续地听不清楚,便索性关了水流,正巧听见他最后一句话清晰地传来,握住开关的手顿时一僵。 什么叫“你收拾好了再开门,我再进来”? 正当我怔忪时,只听见一声沉重的关门声,像是有人带上了防盗门。 我努力拼凑着顾长熙的话,终于明白,原来是我进来洗澡时,没有拿换洗衣裳,而等顾长熙想起时,我已经开始了洗澡的进程。现在再送进来,显然是不太方便,顾长熙只好将衣物放在门外的凳子上,而自己为了避嫌,便走了出去,只把我一人留在了屋内。 “顾老师?”我关上水,尝试着叫了一声。 没有人回答。 紧张的心又松了下来。 二十分钟后,我草草擦了擦头发,换上顾长熙给我预留的加大号t恤,拖拽着淹没脚跟的裤子,打开了防盗门。 顾长熙住的这栋楼是老社区,楼道是装着声控灯,但效果不太好,上楼的时候需要人发出较大声响才会亮。我打开防盗门的时候,楼道一片漆黑,平台的地方,隐隐约约亮着一点猩红的火星。 “顾老师。”我不太确认地发声。 声控灯亮了。 那点红光也闻声灭了。 顾长熙在窗户的平台上摁了摁手中之物,返身走过来。 “洗完了?”他一边换鞋一边问。 “嗯。” 我应道,他经过的时候,我闻到了明显的烟味。 “怎么不吹头发?”他直起身,目光淡淡扫过我头顶。 “没找到吹风机。”我实话实说,发现在我洗澡的时候,他也换下了之前的湿衣服,套上了一件半旧不新的圆口长袖衫。 “等等。”说罢,他走向电视机旁边的小柜子,帮我拿吹风机。我顺势关上门,快合上的时候,我无意向楼梯口扫了一眼,声控灯熄灭的瞬间,我看到那里静静地躺着几节抽完的烟头。 “吹一下吧,免得头痛。”顾长熙将吹风筒递给我。 我默不作声地接过来,寻了个离沙发近的插座,一摁开关,吹风筒风力十足地鼓吹起来。室内一时无话,耳边只有吹风筒嗡嗡的聒噪声音,我背对着顾长熙,也不知他在做什么。但直觉上却无端觉得有一双眼睛直盯着我在看。吹风筒里的热气吹得我脸颊发烫,让我更加觉得如坐针毡,浑身难受不自在。吹头发的姿势也不由拘谨起来,背直僵硬,一边吹还一边忙不迭地将飞起来的头发往下摁。直到觉得发根一处有烫得有点痛,才醒悟过来是冲着一处吹太久了,慌忙一转风向,只听见“兹――”一声,一搓头发被吸到吹风筒后面的过滤器里,吹风筒立马停止了工作。 我心里咯噔一下,人一旦倒霉,连吹个头发都能被卡住。 “怎么了?”沙发上传来顾长熙起身的声音。 “没什么。”我僵硬地转过头,不以为意地道:“头发缠里面了。” 顾长熙拔掉插头,正要走过来。 我赶紧偏头阻止:“不用不用,我一扯就出来了,你看――。”说罢我用力一拉吹风筒,正想演示给他看,谁知力只用了一半,听见几声清脆地“嘣蹦”声,头发崩断了几根,脸就已经疼得抽筋了。 “顾老师,”我心里一叹侧着脸对他说:“你能帮我个忙吗?” “什么?” “找把剪子来。” 背后没了音儿,我正纳闷,忽然感到一人的气息陡然临近,我不由竖起了全身的感官细胞,一只手轻轻地隔着衣物搭在我肩上,另外有一只手从我手上接过了吹风筒。 “别动,”顾长熙道,“我帮你看看。”呼吸像羽毛一样扫过我的头顶。 雨仍在窗外缠缠绵绵地下着,雨滴打在金属的雨棚上,叮叮咚咚的声音从半扇未关的铝合金窗户中传进来,像无数石子落进了平静的湖水中。 我一动不动,高度紧张,全神戒备,只得乖乖地坐在沙发扶手边上。顾长熙轻柔又耐心地将头发一缕缕地从被搅住的金属网中取出,而我却觉得有更大的一张网在向我张开。 期间我听见一根头发崩断的声音,他问:“疼吗?” “不疼。” 然后便又是沉默。 一缕发丝从额前耷拉下来,我却不敢将它理到耳后。 我屏息静气,只觉时间走得格外漫长。忽而听得顾长熙道:“好了。”最后一缕头发被放下。 我不由松了一口气。 背后那人又问:“还吹吗?吹风筒只是保护性关机。” 我摸了摸散在肩上的头发,半湿半干,吹也行,不吹也行。 还未开口,便又听见身后之人道:“你继续吹,我去阳台。” 我微微扭头,只见顾长熙将吹风筒放在茶几上,顺手抹了一包茶几上的东西,直起身,推开客厅的门,径自走到了阳台。他将那扇半开的窗户拉到全开,对面住户的灯光和电视声隐隐约约地投射进来。不多时,阳台亮起了一个猩红的火点。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还是独处……进一步的独处…… 我在写理头发的时候,心思和小宁的头发一样纠结, 氛围这么好, 要不要进一步,要不要进一步?挠头…… ------------ 49炼爱 不多时,头发干了,窗台上的烟火也熄灭了。 我回想着刚才的场景,心里有些跳跃又有些不安,害怕尴尬又莫名有些期待。有一种感觉在强烈地跳跃着,想要呼之欲出,而我却不敢直视它,潜意识中选择忽略。 我捋了捋耳边的一抹发,绕在指尖泛着乌黑的亮泽,虽然不见,但我知道上面残留着顾长熙的指纹。 顾长熙的沐浴露和洗发露是市面上最常见的那种,或许男士对方面要求不高,不像我们去了超市会东挑西挑,对功用、味道、价格对比一半天才决定买哪一款。但就是这样随意挑选的一款,带着在平常不过的香味,淡淡的,仿佛随风即逝的,却轻轻地从头发林中散发出来。 就好像顾长熙的气息。 客厅的门一下又被推开,一股凉风涌入。 我顺势抬头看去,顾长熙进来,对上他的目光,又低下头来。 他进了门转身将手中的一盒烟放进电视机下的柜子里,我想着僵坐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儿,见着茶几上的吹风机,便主动拾起来走过去,交给他。 “好了?”他问。 “嗯。”我应道。 他接过去,蹲□子将吹风机放到抽屉的第二格里。 “顾老师,”我记起之前他说已经戒烟,而今日却又抽起来,想随口一问,但又觉得这样没话找话的意图太明显,到嘴边的话便换成:“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 而说完话我便后悔了,因为班上有位男生是个烟枪,他的女朋友常常会嘟着嘴嗔念地怨他:“少抽点,对身体不好,还要我吸二手烟。” 可接下来的场景一般是,那男生一脸认错不已追悔莫及的样子:“对不起,那吸原味的吧。”边说边就吐着烟圈吻了过去。 然后两人一阵打情骂俏。 可说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可以确定同学的场景不会在这里上演,但却不确定刚刚那句话说的是否恰当。我琢磨着自己的语气还是刚正不阿的,出发点也是正确的,可仍是不敢去看顾长熙的脸,只听见他问:“熏着你了?” “没有。”我低声应道。 他站起身来,隔着半米的空气,我确实闻到一点烟草的味道,但不知为何,却不像别的烟那样呛人,反倒是另一种带着阳刚的香味。 我甚至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我头发里的香气,在悄无声息地向他靠拢,两种味道在空气中萦绕盘旋。 远处一道闪电闪过,平地起了一声惊雷。 我不由一颤,吓了一跳。 顾长熙看了眼窗外,问:“害怕?” 我也将视线移向窗外,夜色正浓,雨越发的大了,雨帘中楼房中的灯火稀稀拉拉,影影绰绰。 我咬了咬嘴唇,摇了摇头。 顾长熙低头看着我,温言道:“休息吧,还是你睡里间,我就在外面。” 我踌躇片刻,终于扯了扯衣角,开始往卧室挪动步子。心里有些发憷,一些片段在脑海里不由自主地开始播放。我深吸一口气,强力收拾心情,走向卧室。 刚刚走到门口,毫无征兆的,屋内的灯一下灭了。 “顾长熙!”我登时大叫。 “我在。”说话间,顾长熙的声音已到跟前。 我凭空一抓,捞到他的衣角,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感觉到眼前有个人。我死死地抓住那一角,紧张地问:“怎么了?” “停电了。”顾长熙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大概是刚刚的闪电击倒了电线杆。别怕。”他换了一只手拉着我的小臂,但人好像却要离开。我的心一下又紧了起来,不由自主地反手握住了他的手。 “我去拿手机,在茶几上。”他似乎明白我意,安慰道。 我微微松了口气,可仍是不松手。很快有一团白色的小光冒了出来,手机屏幕亮了,刚好映在顾长熙脸上,使他的脸颊散出奇异的光辉,仿佛可以驱走四周的黑暗和恐惧。 也不过几秒的时间,可再次看到他的样子,我的心安然沉静下来。 这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刚刚情急之下,我好像大叫了一声“顾长熙。” 虽然我当着他的面每次都是毕恭毕敬地称其为“顾老师”,但私底下和白白她们谈及他时,都是直呼其名,可就是这样喊来喊去成了惯性,遇到突发情况脑子一急,顾长熙的大名便就脱口而出了。 不过顾长熙好像刚刚也没有注意到。我又侥幸地想。即便是听到也没什么吧,名字本身取来不就是让人叫的么。 饶是这样自我安慰,可我还是感觉脸一阵发热,心中一阵发虚。 “家里好像还有蜡烛。”顾长熙的声音打破我的思绪。 我回神,点点头,像一只六神无主丢了主人的小狗,追寻着他手里的那一点光亮,看着那一只修长的手在柜子里翻出一小截蜡烛,然后“噗”一声,那手又单手划开打火机,一簇火苗由小到大,扭动着腰肢,发出微小明亮的光。 “只有这一根了吗?”我不禁问。 顾长熙低头又在柜子里翻了一阵,才抬起头略带抱歉地解释道:“现在几乎没停过电,所以家里也没有储存的。” “哦。”我只得作罢。 “害怕?”他端详着我,又问。 “还好。”我硬撑着,窗外隐隐传来一声闷雷。 “没有经历过停电?”顾长熙笑问。 “不是。” “我在这里。” 我不由向他看去,他也看着我,眼神中有让人信任和安定的魔力。 手机屏幕灭了,室内又黑暗了一点。 烛火升起一点青烟,袅袅在黑暗中消失。 我忽然想起一句话:共剪西窗烛,却话夜雨时。 真好。我对自己说。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尖锐的女声响起:“大爷,接电话啊,快点。快、啊啊啊啊……!” 我浑身一抖,迅速反应到声音从我裤兜里传出来。我不敢想象顾长熙听到这铃声会不会有些联想,心里直骂是谁赶着时间点给我电话。我赶紧从兜里摸出手机,关了铃声,抑扬顿挫的女声被即时掐断在空中,可看到来电显示的名字,我犹豫一瞬,果决地按掉,并调了静音。 而那边却大有不罢休的意思,电话按掉立马再打来,屏幕有规律的明暗切换着。 我心中一恼,干脆关机,将手机扔到茶几上,瞄了一眼顾长熙,发现他也看着我。 “骚扰电话,”我干笑两声,“总是让我去买房。” 他不置可否,神情稍有迟疑,但还是道:“或许你应该给你父亲报个平安。” 我不做声,心里隐隐作痛,以沉默否认他的提议。 蜡烛“荜拨”跳了一下。 “困吗?”顾长熙问。 我摇头,睡意早已被黑暗和雷鸣驱散。 “不如我们聊聊。”他提议。 “聊什么?” “随便。话题你起。” 我明白顾长熙的意图,想起在敦煌的那晚,便恶作剧地回应道:“顾老师也相当知心姐姐了么?” “有这个荣幸吗?”他毫不忌讳地承认。 我迟疑一小下,应道:“今晚让顾老师见笑了。” “没有,”顾长熙否认,“其实每次见到你我都想笑。” ……我是长得有多、幽、默。 “他是我爸爸。”我幽幽地开口,“旁边那位不知你看见没,是他现在妻子。” “我知道。” 我心里了然,顾长熙做过我们班的代班主任,肯定对每位同学的家庭背景都有所了解,可一想到今晚的事儿,我觉得难以启齿。 “或许我能帮你点什么?”顾长熙问。 “不能。” “为什么?” 我索性直言:“因为他找我要钱。” “要钱?”顾长熙微微愣了一下,估计没有想到这个设想。 “是啊,”我挤出一抹笑,“我弟弟要出国,家里需要钱。” “你有什么钱?”顾长熙皱眉。 “母亲的遗产。” 那边没了声音。 “可笑吧?”我自顾自地道,“他离开我的时候,我才8岁,我都没来得及好好体会父爱,这种爱就已经过早地从我生命中消失。直到快上大学时,才渐渐又和他建立了联系。可是时间的鸿沟已经横在那里了。我想,虽然现在不亲,但有总还是比没有的好。” “他说我生日将近,一起庆祝下,我本不打算去的,但又想到很久没和他一起过了,说不期望,是不可能的。可……” 我叹了一口气,剩下的话淹没在叹息中,心中愈发难受,自嘲道:“顾老师,你知道他为什么会离开吗?――因为我是女孩。” 顾长熙不语,只是深深地看着我。 因为是女孩,所以离开,所以那么喜欢程多多。 气氛忽而被我搞的有些沉重,我换个话题,问:“说来也巧,顾老师你怎么会也在星辉?” 顾长熙眼波微动,只道:“刚好路过。” 我略有疑惑,要是路过的话,怎么会出现在饭店的大堂里? 未等我开口,顾长熙又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不知道,”我低了语气,却肯定地道:“我不会给他钱。那是母亲留给我的。” “顾老师,”我抬起头看他,希望找到答案,“我这样做对吗?” 顾长熙注视着我,眼睛里有一个包容万象的寰宇,有我渴望寻找到的启明星。稍许,他轻缓地道:“我希望我能帮你,但那是你最珍贵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替你决定。无论你如何做,我都尊重你。” 说罢,我感到手心微微一重――他轻轻捏了下我的手。 一瞬间,我的脑子轰地一声炸开了,这比我今晚经历的所有事都让我感到震惊。窗外一道闪电划过,我的心里也顿时随之天花乱坠般地开始闪电乱劈。我倏然反应过来,刚刚停电时我握住顾长熙的手。因为害怕黑暗和闪电,我只是直觉地握着,那双手宽大而温暖,让我的心有了着落,却一直忘了抽出来。 而他似乎也没有意识到,只是任由着我握着。 我触电般地将手缩回来,脸上不可抑制地变得非烫。而这个动作却让牵手这个事实变得格外突兀明显。想到我趁着黑暗对顾长熙进行了无声无息却经久不息地占便宜,心里那个喜啊,又带着点后怕,飞快地瞄了一眼他的表情,他神色一怔,又不动声色地掩盖了过去。 “我害怕。” “我以为你害怕。” 我俩同时出声,又同时一愣。怔了半晌,顾长熙转而低声一笑。 烛光摇曳,我呆了下,也跟着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胆子需要进一步锻炼。”他正色下结论,又问,“你什么时候生日?” 我收了笑,望向窗外,忽然不想争辩,也没有吭声。 “怎么了?”他似有察觉。 “我不过生日。” “为什么?” “没事儿啊。” “程宁?”顾长熙唤我。 我莫名一阵哽咽,只能“嗯”一句,而话刚出,一颗滚烫的泪珠滑落到脸上。 “好好的,怎么哭了?”顾长熙忙问。 我只摇头,别过脸去。 “怎么了?”顾长熙又问,“我说错话了么?” 我想说没什么,真没什么,可一开口只怕泪水会泛滥,泪眼朦胧中,顾长熙的眼神焦急而关切。我拼命地憋着泪水,不想再一次失态,可心里的泪水又翻江倒海地涌上来。 我想让他知道,你别再说了,可顾长熙还在问:“发生什么事儿了?” “妈妈……”我喃喃道,脑海中只有这两个字。 我不确定顾长熙听明白我的话没,也不确定他是否明白这两个字的意思,脑海一片混乱,心中被苦意充斥,忽然有人将我轻轻拥抱入怀。 哭声戛然而止。 可他却说:“哭吧。” 我愣了一刹那,索性放声大哭起来。事后想起,这铁定是一个让人啼笑皆非的场景,我扑在高大英俊的学院雌性杀手的青年才俊顾长熙怀里,嚎啕大哭,边哭边撕心裂肺地喊着他:“妈妈……” 这是突破了xy染色体局限的关系么…… 可当时我全然没注意这些,只觉得自己的苦意就像一个快被撑破的气球,那一句“哭吧”如同一根闪着光的尖针,轻轻一扎,所有的防备顷刻崩溃。管它是同情还是别的什么,此刻我只想沉溺在这个怀抱里,不需要再强颜欢笑,也不需要故作坚强,只是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情:让泪水肆无忌惮地冲刷着我脸庞。 “妈妈走的时候,也是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外面下着雨,打着雷,”我断断续续地蒙在他的胸膛里,诉说着,那日的情景历历在目,“我从外面进去,远远的,她安静地睡在床上。她看上去很疲倦,没有力气了,但神志还有一点点,她看见了我……” “她看见了我,流出了一滴眼泪,只有这一点力气了,她只能用这一点力气看着我,不能动,也不能说话,我的泪一下就下来了,也像今天这样流着,不,是不一样的眼泪,我也不说话,只是安静地流泪。我想求她留下来,我想求求她,无论怎样也好,求她留下来,可是……她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外面又是一声惊雷,我浑身一颤。 顾长熙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背。 “我想,她可真是天底下最狠心的母亲,就这么眼睁睁地抛我而去了。我永生永世都会记得那天,因为那天,”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正好是我的生日。” “以前有人说生日便是‘母难日’,以前我不懂,现在,没有人比我更懂了……” 我絮絮叨叨地说着,有一句没一句,到后来眼泪也流干了。顾长熙的胸膛像一堵温暖的墙,整个过程中他一语未发,却又强烈地存在着,心跳从起伏的胸腔下一声声坚强有力地传来。 我把脸贴在上面,把我的事讲给他的心听。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的眼皮开始打架,我蹭了蹭鼻涕,倦意涌上来,我睡着了。 作者有话要说:赶在世界末日之前,证明我是活着的。 对不住大家,年底了,事儿来如山倒,事儿去如抽丝。 欢迎大家画圈圈诅咒我的头头和甲方。 ------------ 50炼爱 我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我看到自己呆呆地坐在房门口,手抠着门把手,鼻子里塞着一团染着血迹的卫生纸,花猫般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目光空洞,看着远方。 有一片阴影落到我的跟前,我抬起脸,看到一个人逆着光,伸出手来,拉着我,端详了我半天。 我望着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道:“鼻血……” 他轻轻地安慰我:“已经止住了。” 我缓了一下,又忽然道:“妈妈……” 他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怕他不明白,重复了一遍:“妈妈……” 他慢慢蹲□来,蹲到与我视线齐平的地方,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不说。 我忽而也说不出话来。 这双眼睛极为眼熟,明亮而深邃,睿智而内敛,目光中沉淀着压抑的情感和语言,有理解、有关切、有心疼和不忍,像一汪冬日里深潭,潭水平静,底下却暗涌着波涛。 他握紧我的手,道:“别再难过。” 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心里却变得异常踏实,脑子也恢复了一丝清明,我抓住他的手,问:“你是谁?” 他动作一僵,我感到他的手正要抽离出去,心里一慌,不加思索地要抓住他,身子向前一倾,却好像踩空一脚,跌入万丈深渊,只听见“扑通”一声闷声 ――我醒了。 准确地说,我是把自己摔醒了。 我环视了周围两秒,才想起我还在顾长熙家里、的木地板上。 我迅速撑起身子,企图站起来,却感到浑身酸痛乏力,鼻子塞、脖子僵,脑袋如被驴踢了一般的疼痛。 我不禁“哎哟”了一声。 门口出现一人,正是顾长熙。 我一看到他,第一反应是尴尬不已,这么大睡觉还睡到地上就算了,关键是还被人看到,心里懊恼着,立马三下五除二地翻身立坐起来。 他有些好笑地走过来:“你真是有本事。” 我嘿嘿傻笑,掩饰道:“晨练、晨练。”出声的时候喉咙有些干痛,我没在意,站起来的一刹那脑袋却有些眩晕,顾长熙立马扶住了我。 “怎么了?”他问。 “不知道。”我也有些纳闷。 顾长熙正眼瞧了我两眼,腾出一只手来就要摸我的脸。 我下意识地一退,顾长熙手停了一下,却仍是伸到我额头上贴了贴,皱眉道:“好像发烧了。” “发烧?” “估计是昨晚雨给淋的,你先回床上躺会,我去拿温度计。” 我自己摸了摸额头,温度似乎是要比手心烫一点,心想可能是有点感冒,但也不会太严重,坐回床头的间隙,顾长熙一手拿着温度计一手端着杯水,走了过来。 五分钟后,温度出来了,38度。 顾长熙从抽屉里找出两盒药,倒在瓶盖里两颗胶囊和几粒黄色的药:“把药吃了,躺一会儿。” 我看了看他,接过来吞掉,在他的注视下咕噜咕噜地喝完一杯水,然后乖乖躺倒了床上。 阳光透过玻璃窗户撒进室内,三道光沿着被单褶皱延伸到床沿,再流淌到地板上。浅绿色的窗纱被微风浅浅地吹起来,柔软地像没有腰肢的女人。天空经过昨晚暴雨的洗礼,一层不染,格外湛蓝。 顾长熙坐在我旁边,室内一时安静无话。 昨晚的事儿,仿佛随着夜晚的逝去和暴雨的停歇,也悄然无声地过去了。我和顾长熙谁也没有提,或许,也不知道该怎么提。 这个话题,太过敏感。 药效很快呈现,很快,我感到昏昏欲睡。 就在我快要入睡的时候,听见顾长熙忽然问:“今天你有没有什么事?” 我睁开眼,问:“今天星期几?” “星期天。” “哦,没有。” “好,那你睡吧,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我含糊地“嗯”了一声,很快进入了睡眠。 过了中午,情况变得糟糕起来。 高烧不但没有退下来,反而还冒到了38°5,我觉得浑身发烫,心脏咚咚直跳,更要命的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我的嘴里有一颗龋齿,不知为何,那颗牙齿也跟着痛起来 ,右边脸颊出现了轻微的浮肿。 顾长熙要我张开嘴看看,我想着自己一上午起来也没有洗脸刷牙,死活不好意思开口,紧咬着牙一副宁死不屈的神情,他又好笑又无奈 ,从靠椅上拿起我的衣服,丢给我:“穿好衣服,咱去医院。” 我一听就想退缩,我从小就害怕医院,一闻到苏打水的味道就条件反射地屁股痛,我松了牙关和顾长熙打商量:“啊,可不可以不去,我吃消炎药就可以的。” 顾长熙居高临下:“不行。” “我不喜欢医院。”我忍着痛嘟囔道。 顾长熙略微无语地看着我:“多大的人了。赶紧起来。”说着就往外走去。 我拽着衣服,坚持:“真的不用,吃药就好。” 顾长熙走了两步,步子顿了一下,两秒钟后返身走过来,脸上是再正常不过的表情:“那我给你换衣服。” “不用、不用,”我立刻把头塞进被单里,“顾老师我马上就好。” 顾长熙停在床边一尺的地方,淡淡道:“好,五分钟后我再进来。” 真的不是开玩笑,也不是夸张,我对医院有一种恐慌。我曾经分析过这种恐慌的来源,一是因为小时候爱流鼻血,好几次在家止不住送到医院,医生用最粗鲁最原始的压迫止血法――往鼻子里硬塞棉条,直到不能再塞,整个鼻腔已出现了轻微变形才作罢,所以从小医院在我的印象中,除了苏打水的味道,还有浓浓的血腥味;再加上后来母亲在医院病逝,雪白的医生大褂、雪白的墙壁、雪白的天花,总让我想起那晚冰冷的雨水和母亲苍白的脸庞,所以对于医院我已经产生了本能性的抗拒和排斥,顾长熙带着我走进医院的第一步,我的双腿已经开始不自觉的发软。 顾长熙察觉到我落后几步,回来微微扶着我坐到绿色塑料座椅上:“你先等会儿,我去挂个号。” 我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 他将一个保温杯放在我身边,问:“要不要喝点热水?” 我摇了摇头。 他看了我一眼,起身离开。挂了号,先去看感冒。看诊的医生挺利索,刷刷龙飞凤舞地开单子,验了血,听了心肺,又让我“啊――啊――”翻着白眼张嘴检查扁桃和口腔,接着又刷刷开了几张单子,让我们转战口腔科。 口腔科的医生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带着手套在我嘴里摸了一圈,又用器材检查了一下口腔,问了几个问题,我发着烧又牙疼得厉害,有气无力地“嗯嗯啊啊”了几句,她翻起眼皮瞅了瞅我,厚嘴一撇,侧身转向顾长熙:“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还犯这种病?一般小孩才会由发烧引起牙痛,而且多半是爱吃甜食引起的。知道自己有龋齿,平时还非甜的不吃吗?” 我蔫着不想搭腔,顾长熙愣了一下,看了看我:“以后会注意。” 女医生翻了个白眼,一边低头写单子一边道:“说都是这么说,吃的时候哪里还会记得痛的时候呢?自己有龋齿就要留心,她记不住,”女医生瞄了眼顾长熙,“你应该多提醒她啊。” 我脑袋虽然晕晕乎乎,但也察觉出这医生肯定误会我和顾长熙的关系了,正想开口解释,却听见顾长熙好脾气地道:“好的,谢谢提醒,以后不会给她吃甜的了。” 女医生用鼻子“嗯”了声,放下笔,把单子一撕,交给顾长熙:“先去缴费吧,这牙不能要了,得拔。” “啊!”我大叫一声,捂着腮帮子:“一定要拔吗?” 女医生像看神经病人般的看着我:“不拔怎么办?难道你要一直痛下去吗?这牙不拔,你的烧就一直退不了,你知道你这牙都已经烂到牙根了吗?不想拔牙你早干嘛去了?” 我心里有些窝火,可惜牙痛说话也有些不利索,刚张口顾长熙放了一只手在我肩上,朝着女医生道:“拔了牙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女医生抬起头看着顾长熙,平铺直叙:“没啥影响,至少不会再牙疼。要是实在不想拔也可以,输几天液消炎,但是以后还会发作。” 我眼巴巴地看着顾长熙,他侧头看了下我,轻声道:“要是不拔牙,以后还是会疼的。” “那,拔牙疼吗?”我的屁股已经条件发射地发痛了。 “要打麻醉。”女医生冷不防冒一句。 “我去缴费了?”顾长熙征求地道。 “等会儿,”女医生忽然道:“生理期吗?” 我有点难为情,轻轻摇了摇头。 “好,那没事儿,你去吧。”她冲顾长熙道。 半个小时后,我的牙躺在了洁白的医用器皿上。 因为嘴里塞着棉花,麻醉没有过去舌头也不听使唤,我仍是说不出话,顾长熙低□子问我:“感觉怎么样?” 我朝他眨了眨眼睛。 他笑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好点没?” 我点点头。 他又笑了一下,我看到他的额头上渗出的细小的汗珠。 我“哼哼”两句,指了指身边的座椅。 “没事,”顾长熙扶着我刚刚起身,女医生一边脱下手套一边道:“休息一会儿就去输液吧,还得消炎。” 我一听就瞪大了眼睛,怎么还要输液? 谁知那女医生接下来的话更让我目瞪口呆、满面通红,她用再稀松平常地口气道:“这两天你们注意点避孕措施,拔牙用了药,若怀上,对孩子不好。” 我闻言石化,而顾长熙的动作只微微顿了一下,转而有礼貌地微笑道:“谢谢。” 回到学校时,已是晚上8点多。 下车的时候,顾长熙仔细盯着我的脸,问:“是不是又烧了?脸怎么还这么红?” 我没敢告诉他脸红是因为他下午的话。 “不烧了,”我赶紧捂住自己的额头,“好多了。” 顾长熙抬起来的手伸在半空,又轻轻地落了下去。 “谢谢你,顾老师。” “不用。” “要的要的。真的要的。”我认真地道:“今天这么辛苦你,害得你饭都没有好好吃,等我好了,我请你吃大餐。还有,今天你垫付的钱,我明天送到你办公室来。” “你先养好病。”顾长熙淡淡道。 “肯定要给你的。”我坚持道,“这是原则问题。” 顾长熙凝神瞧了我一两秒,忽而展了眉眼,道:“那请我吃大餐吧。” 车灯昏黄,我生出一丝恍惚,觉得眼前的场景有些不真实,揉了揉眼,一切都还没有变,于是愣愣道:“那好。我先走了。” 刚走没两步,后脑勺被人敲了两下。 “我就觉得像你。”一转头,雷一楠嘻嘻笑道,“怎么了?精神不好?” “生病了。”我蔫蔫地道,眼睛不由瞥向他的身后,顾长熙的车早已远去。 “我早就瞧出你有病了。” 我瞪他一眼。 “你这是怎么了?”雷一楠指着我的仍肿着的腮帮子问,“整容的填充物?” 我捂住脸颊,道:“别看了。整容有照着高晓松的样子整的吗?刚刚拔了颗坏牙。” 雷一楠一听就乐了:“你别说还真像,要是再摇把画扇子就十成十的像了。” 我白他一眼,不理他往前走。 雷一楠笑着在后面唤:“矮大紧!” 我头也不回地往寝室走。 雷一楠仍在后面道:“矮大紧,我今天去医院复查,好像看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吁一口气,努力恢复更新中。 感谢大家对我的包容和支持。 下一篇文没有10w字,暂不考虑开新坑。 ------------ 51炼爱 雷一楠最后一句话,成功地制住了我的脚步。 我回过头,心想没有这么巧吧,将信将疑地问:“你看到我了?” “是啊,”雷一楠点点头,“我今天去医院复查,在二楼厕所那边看到个人特别像你,叫你名字来着,你还不搭理我。”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到你?”我有些心虚,一边观察他的神情,一边飞速地运转着脑子,生怕他还看到了别的什么。 “四点多的时候吧,你是不是被一个护士掺着去上厕所。” 我想了想,大概是有这么一回事,输液到后半段,我实在是憋不住了,顾长熙便叫了个护士陪着我去了趟厕所,没想到居然叫雷一楠见着了。 不过庆幸的是,他看见的只有我。 “不记得了,”我打了个马虎眼,“脑子晕晕乎乎的。” 雷一楠瞧了我一眼,有点狐疑,道:“你一个人去的医院?” “是啊。”我镇定地瞧着雷一楠。 “怎么不叫宿舍人陪一陪你?或者给我打个电话也行,我就顺带带你一块儿去了。” “没什么大病,拔牙而已。” “哦。” 就在我正准备结束对话回头走时,雷一楠又冒了句:“今天你猜我在医院还见到了谁?” 我呼吸一滞,不由顺着他的话问:“谁?” “顾老师,顾长熙。” 我的心陡然一慌,可脸上还是绷着再正常不过的表情,我看向雷一楠,揣测他跟我说这话的用意,而他也一副再正常不过的表情,神情轻松,眼神明亮,嘴角微微勾起,好像在跟我谈论天气一般。 “他?”我佯装惊讶。 “我看见他在取药,本想过去跟他打招呼,刚好轮到我的号了,等我复查完出来,他已经不见了。” “哦。”我稍稍松了一口气,无若其事地道,“这年头生病的人还真多。” “你没有看到他?”雷一楠开始探究。 “没有啊。” “哦,我还以为你俩是一块儿来的呢。” “怎么会?”我打个哈哈,笑着道:“不是不是,不是一起,我没有看到他。” “哦。”雷一楠也跟着笑了下,不过看起来有点假。 我有点经受不住这样的对话,脚力也有些发酸,提前主动结束了对话:“我得先回去了。” 雷一楠目光沉沉,点点头,“多休息,再见。”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这句话一点不假。感冒拖拖拉拉过了一个星期才彻底好转。再加上拔了牙,介于雷一楠对我红肿的腮帮子的形容,这个星期我只去了几次系馆,偷偷瞄305办公室的时候,顾长熙都不在。我有点失望,又为他没有见到我这个女版高晓松形象感到庆幸。期间收到他两条短信,无非是说记得吃药和注意事项,我捧着手机琢磨了半天,最后又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礼貌地回复了谢谢,并再三强调会请他吃饭表示感谢。 这次顾长熙倒没让我等很久,直接打了个电话过来。 “程宁,怎么样?感冒好了么?” “基本上好了。” “牙呢?” “不疼了,也不怎么肿了。” “那就好。”停顿片刻,“以后尽量少吃甜食。” “记住了。”心里悄悄涌起一丝甜蜜。 “请客的事……” “顾老师!这事儿我们之前就说好了的!”我一听对方语气不对,立马中气十足地宣布,“这不能赖掉,你不能欺负一个病人!” 电话那头略微停了几秒,然后顾长熙低沉的略微带笑意的声音缓缓传来:“有人请客我怎么会拒绝呢?我是说请客的事儿能不能稍微缓一缓,因为明天我要去外地参加一个学术研讨会,至少得一个星期才能回来。” 我愣了愣,倏然反应过来顾长熙是在向我解释,欣喜盖过失落,喜道:“可以可以,这个可以有。回来前你联系我,我好去订餐。” “订餐?” “哦――”这个词有点隆重,我忙解释,“其实就是团购。嘿嘿。” “好吧,”顾长熙笑,“再联系。” 收了线,我握着手机呆了一会儿,忽然站起来,大叫两声“yes! yes!”。我觉得浑身充满了活力,每一个关节、每一个细胞都跳跃着、叫嚣着、欢呼着,一身能量无处释放。我颠颠跳跳地跑到阳台,意识到自己可能会过于兴奋不自觉地跳下去,赶紧又跑回来。正巧董白白拎着一堆零食从门口进来,看见我后脸色陡然变得惊恐:“你怎么了?跳大神呢?” “生命在于运动!”我声音一扬,换好运动鞋,擦着她的肩跑出去,道:“我去跑步!” 回头的刹那,我的笑眼里,只有白白不解惊愕的表情。 快到六月底的时候,顾长熙终于回来了。 我捉摸着这顾长熙是得回来了,今年他不还负责保研的事儿么,学生都快要放假了,他怎么着也得回来主持主持了。 我这么想,心里还是带了一点主观情绪的。等待的日子是漫长的。我每天都等着顾长熙给我打电话,手机二十四小时从来都没有关过机。有一次偶然没电了,被我及时发现,立马回寝室充上了电源。我生怕就是在这个时候顾长熙打电话来而我没有接到,左思右想了半天,鼓起勇气给他回拨了一个过去,心里的忐忑如钟鸣击鼓,而事实却是对方一个熟悉的女音传来:“对不起,您所拨叫的电话不在服务区……” 后来又试着拨了几次,仍是这个结果。 我有些气恼,但终究是无奈。后来又有一点担心和不安,关注周围有没有什么大学老师遇难的新闻,所幸铺天盖地的都是房价上涨、股票下跌。 我松了一口气,对着镜子瘪瘪嘴,说不上什么心情,狠狠地戳了戳手机通讯录上的名字。 时间约定在周六。白白曾经给我推荐过一个物美价廉、环境优美的餐馆,在市十六中旁。我上大众点评瞅了瞅,评价还挺高,关键是还在搞活动,当机立断就团了个二人券,并和顾长熙约定11点在十六中门口见。 我害怕第一次请顾长熙吃饭就迟到,很早就出了门,10点40不到,我就抵达了。 因为是周末,中学关着校门,平日里卖东西的小贩也没了踪影。人行道边种着高大笔挺枝繁叶茂的绿树,阳光透过叶子洒下斑驳的光影。我眯着眼睛等了一会儿,秒针刚刚才转了两圈。 我无所事事。 旁边走过一对母子,小孩四五岁,光着头。 “妈妈,我想尿尿。” “马上就要到家了。” “憋不住了!” 年轻的母亲皱起眉头,瞅了瞅四周,目光停在学校大门前,“要不去学校里上个厕所?” “好!”小孩撒腿就跑。 “等会!”母亲高叫,“你一个人行吗?快去快回!” 小孩“嗯”了声,在我面前麻利地、以他瘦小的身子穿过铁门栏杆之间的缝隙,一溜烟不见了。两分钟后,他又如法炮制地从缝隙钻出来,被母亲牵着手走了。 他们走了,我心里却痒了。我小的时候挺胖,开始发育之后就变瘦了。白白曾经非常羡慕我的身材,说怎么吃都吃不胖,我表面谦让心里得意。我观望了一会儿这铁栏杆,觉得时间还早,脑袋一抽,做了一个决定。 事实证明,世界上并不是缺少二,还是缺少犯二的机会。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或许是真想证明自己挺瘦,我学着那小孩的姿势,把自己的头探进了两根铁栏杆之间。 挺好。勉勉强强可以进去。 于是我又进一步将自己的右边肩膀送进去,也刚刚好,我小小地窃喜了一下,再往里面一挪,忽然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来。 是的,我好像、应该、也许、或许、maybe,是被卡住了。 我的腿一只在学校里,一只在学校外,维持着扎马步的姿势,脑袋定格在栏杆之间,被迫看着学校升旗台上一面鲜红的国旗,在那里飘啊飘啊飘。 我试着将自己拔-出-来,可奇怪的是,明明我可以把自己送进来,现在却拔-不-出-去-了。 我停在那里,树枝上的知了一声声地鸣叫,好像在嘲笑我的愚蠢。 我思索了半天,终于明白,虽然我也很瘦,但是那个小孩是没有发育的男孩,而我却是一个发育了的女性,虽然不够大,但我也是有胸的啊! 平时羡慕大胸的人,现在只恨自己为什么不是飞机场! 欲哭无泪,后悔莫及。 周六学校门卫是没有人的。此时周边行人了了。 难道我就要以这个样子等待顾长熙吗? 呼叫吗?打110?可是这样一来,我肯定得上新闻了。 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进入娱乐圈。 就在我一筹莫展快要哭出来的时候,耳边响起了熟悉略带疑惑的声音:“程宁,你在做什么?” 妈妈以前教育我,跟人说话要正视别人的眼睛,这是起码的礼貌和尊重。可现在我实在是无法将脸转过去,我只能惨兮兮地看着那面国旗,头也不回地道:“顾老师我能不回答吗?你能先把我弄出来吗?” 五分钟后,我终于能见着顾长熙的正脸了。 不过看到他那副想笑又不笑还憋着想笑的表情,我觉得不见也挺好。 实在是没有什么比这件事儿更丢人了,约了你期盼的人吃饭,却最后被他从校门栏杆里狼狈地、像拔萝卜般地-拔-出-来。这实在是太心痛了,包括了心理上和生理上的。 顾长熙后来问我还好吗,我觉得他肯定是诚心的,这么不人道的问题他怎么问得出口,因为我觉得我的右胸都快要被撸道腋下了。 吃饭的时候我还有点耿耿于怀。 顾长熙倒是心情很愉悦,眉眼疏朗,脸颊酒窝若隐若现。饭吃到一半,他说起这次开会地方在一个山上,有些偏远。 我顺口就接了句:“怪不得我给你打了好几个电话都不通。” 说完我就有些后悔,顾长熙果然问:“有什么事儿吗?” “没有,哦”我当然不可能将实情告诉他,急中生智,“就想问问保研的事儿。” “正好昨天学校组织各学院开会,我们学院的比例和名额跟往年没有变化。”顾长熙轻轻将筷子搭在碗沿上,问,“名次出来了吗?” 我一听就不由瘪瘪嘴,“20来名左右吧,哎……” “小小年纪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顾长熙笑着道,“刚刚看见你被卡住,也没有这么忧愁。” 我瞪了一眼他:“顾老师,这两件事能比吗?还有,刚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其实要想想,还真挺像的。” “怎么像了?” “都是在被卡住的位置,但都稍稍一用力,就能挤进去,或者挤出来。” 我仔细一想,还挺在理,不过仍是没好气地朝他瞥了一眼:“顾老师就别老拿我开涮了。” 顾长熙低声一笑,又道:“别泄气,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 “什么?”我来了精神。 “人文学院今年针对家庭特殊或者贫困的同学,有照顾,不知这个政策我们学院会不会也新增加。” 我咬着橙汁的吸管,顿了顿,没接话。 顾长熙也隔了两秒,才道:“这不是什么坏事,程宁。” “也不是什么好事。”我含着吸管含糊地道。 “我也只是一提,”顾长熙转了话题,“如果到时候需要,我希望你能把握机会。毕竟这关系着你的前途。” 我闷头“嗯”了声,“谢谢,”想了想,又道,“我这学期挺努力的,绩点会上去,说不定就挤进前20了。” 顾长熙深深看了我一眼,忽然举起杯中橙汁,微笑:“提前祝贺你。” 我懵了一下,直到意识到顾长熙的手还悬在半空,才慌忙举起自己的被子,对上他的眼睛,又迅速移开,轻轻地道:“谢谢。” 透明的玻璃杯在空中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 杯中橙汁随之晃荡。 我知道,我的脸,又无声无息地红了。 明明喝的不是酒,但是我却有点醉了。 轻柔的女声浅唱着不知名的歌曲,缱绻的、缠绵的、环绕在我们的周围,犹如倾诉着对情人的思念。百叶隔绝了窗外阳光的直射,反射进一道道柔和的、像日光灯管般的光柱,贴在墙上,那里刚好挂着一幅苏东坡的词:《江城子》。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我抬起眼睛,看着顾长熙,道:“顾老师,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什么?” “你有女朋友吗?” 作者有话要说:我今天在微博上说更新,真的更新了~ oye~ 好饿,去吃饭了…… ------------ 52炼爱 我能清晰地看到,在听到我问题之后的一秒钟内,顾长熙眼角的细微的皱纹不动声色的眯了眯,他的眼神变得深邃,神情却变得迟疑。他的脸有一半映着从外面折射的柔和的阳光,有一半却躲在直挺鼻梁的阴影里,而我却又一半是亮的。我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也这样看着我。我的呼吸为刚刚不假思索就开口的话付出了代价,它开始变得紊乱,当目光瞥道铁架上蜿蜒曲折的带有复古风格的栏杆,我觉得那些缠绕的曲线好像在慢慢地延伸,爬上我的双脚,蔓延至我的脖颈,慢慢地收紧,让我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时光好像滞留,我和顾长熙之间,只剩下强烈的心跳声。 每一秒都考验着我的心智。 忽然顾长熙眉头一紧,向我迅速伸出手来,我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在我人中处一抹,直问:“怎么流鼻血了?” 我有些愣,下意识地低头一看,果然他的手上有一抹鲜红的血迹,心里咯噔一下,头皮不自觉发麻,我已经好多年都没有流过鼻血了,而就在低头的一瞬间,一滴鲜血“滴答”一声,低落在雪白的餐补上,绽放出鲜红的花。 我感到浑身一阵发软,背后冷汗淋淋,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股浓浓地铁锈斑的血腥味。我本能地用手擦,食指上立马感受到了温热的、黏糊的液体。 我在心里大叫:镇定、镇定…… 最后一眼,我看到的是顾长熙无声的唇形和焦急的眼神。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被安全带绑着,躺在汽车的后座上,鼻子里塞着一团硬邦邦的东西。车窗外的景致刷刷地飞一般地往后掠去。 我爬起身来,发现时速表飙到了快一百二。 “顾老师,”我搭在前座沙发的空隙间,轻轻吸了口气,“市区能开这么快吗?” 顾长熙或许正专心看着路况,没留意到我的起身,听到我说话,他从后视镜里瞄了一眼,车速明显放缓,找了个路树成荫的地方靠了边。 他下车打开我的车门,躬身探进来,脸绷得紧紧的:“感觉怎么样?好些了么?” “嗯。好多了。” “想喝水吗?”他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瓶橙汁,帮我拧开盖。 我摇了摇头:“不想。” “怎么回事?”他盯着我看,“你晕血?” “是的。”我有些难为情地承认,“我挺奇怪的,不晕别人的,只晕自己的。” “为什么?” “我也不知道,或许是心里作用吧,我小的时候就很爱流鼻血,一流起来就有止不住的趋势,后来一流鼻血我就害怕,见不得自己的血从鼻子里出来。” “去看过医生吗?” “看过,但没有用。长大后流鼻血的症状消失,我也没管它了。” 顾长熙没有说话,我看了看四周,问:“刚刚我们是要去哪里?” 顾长熙神色仍是有些紧张,道:“去医院的路上。” 我不禁笑道:“这个不严重,我通常睡一小会儿就醒了。” 顾长熙看了看表,欲言又止。我想起自己鼻子里还塞着东西,问顾长熙:“车里有镜子吗?” 顾长熙打开后座上方的车镜。 我往里瞅了瞅,鼻子外端的卫生纸还是白色的,没有血渗出来,我又咽了咽口水,喉咙里也没有血腥味,说明鼻血已经止住了。这时,我的心才放下来。 “你除了晕自己的血,还晕其他的吗?”顾长熙替我收好镜子,问,“比如西红柿是什么的?” “不。我就只跟自己过不去。” “那你每个……”顾长熙说到一半,忽然意识到什么,噤了声。 我有些好奇,看向他,却发现他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还未等我看明白,他忽然从后座靠椅后取出一个方形的小盒子。 “我的?”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打开看看。”他莞尔。 我迫不及待地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个笑容可掬的小人,戴着橙子皮的帽子,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捧着个橙子,正撅着屁股冲着我咧嘴大笑。 “这次出差的地方盛产橙子,可惜这个季节没有。那天我在一个手工作坊店一看到这个带着橙皮的小人,就联想到了你。” 这个突如其来地惊喜震得我发了傻,我不知如何回应,半天,才想起应该有一个礼节性地回答,于是我像一个得了失语症的人,磕磕巴巴地道:“谢、谢,谢谢!” 顾长熙表情变得柔和,也看着我笑。 我爱不释手地拿起那个小人左看看、右看看,沉浸在对它的探索中,摸到帽檐的时候,发现小人的帽子是可以打开的。我掀开小小的橙皮帽子,小人的脑袋里有一个精致的暗格,里面有一张折叠好的纸。 我顿了一下,疑惑地看向顾长熙。他仍是看着我笑,不语。 我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手指,可还是带着轻微颤抖地、小心翼翼地打开了那张纸。 上面写着: 祝程宁小朋友生日快乐! 顾长熙 时间正好是我生日,却是阴历。 ――居然他还记得。 莫名的情绪涌上来,鼻尖一阵发酸。 可他怎么会记得?更何况,那天应该正是他出差的时候。 “喜欢吗?”头顶传来他的声音。 我狠狠地点点头,已经忘了如何说话。 “我想,阴历的生日是可以庆贺的,愿你每天都如同这个小人,乐呵呵的。” 我心里一震,闭上眼睛,明明是欣喜得要命,可是泪却滑了下来。 母亲走的那天,我就想,这辈子,我再也不可能过生日了。可我又在想,会不会有那么一天,有一个人,会懂得我的苦和我的盼,可以一起与我承担死的痛苦和生的欢乐,在某个特定的日子,重新为我点一盏生日的蜡烛,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现在,这个人出现了吗?我在心里不停地追问自己,是这个人吗? 可这个人,总是轻易就让我流泪,狂喜的、或者痛苦的。 “怎么了?”顾长熙有所察觉,低下头来,细细地问,“不喜欢?” 我摇了摇头,用手背抹了抹脸,忽而又点了点头,大声道:“不喜欢!” “为什么?” 我指了指那张纸,嘟囔道:“我不是小朋友了!我之前就跟你说过。” 顾长熙愣了一下,继微笑道:“只有小朋友才会又笑又哭。” 我擦干净自己的泪,厚着脸皮狡辩:“谁又笑又哭了?!” “小朋友啊!” 我瞪着眼看向顾长熙,想“哼”一句,却发现鼻子还塞着,包含情绪的鼻音根本发不出来,只能怒目而视。 顾长熙低笑一声,温言道:“小朋友有什么不①38看書网你年纪轻,‘朋友’是说你有亲和力,对待每个人都如同朋友般。有时候,你挺让人羡慕。” “为什么?”我也被这个新颖的说法逗乐了,同时也感到好奇,“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就和你手上的那个小人儿一样,带给人的,都是由内而外的快乐,那种快乐,好像真的触手可及。” 顾长熙说这话的时候,表情严肃,眼神专注,好像不是在评价一个人,而是传达一个非常重要的真理。我忽然想起那晚在甘肃,在浩瀚的星河下,顾长熙跟我做了一个两个字的口型,我之前一直以为是“谢谢”两个字,而刚刚听见他的话,心里一动,那两个字好像是“快乐。” 我不禁问:“顾老师,难道你不快乐吗?” 顾长熙笑笑:“英文里快乐怎么讲?” 我不明白,但仍是老实回答:“happy。” “幸福呢?” “好像也是happy。” “所以其实你是在问我‘你幸福吗’,”顾长熙夸张地耸耸肩,挑眉轻轻道,“这个问题难度太大。” 作者有话要说:2013/01/20 首更。 ------------ 53炼爱 大四结束后,建筑学的同学都会去实习。 学校有对口接应的事务所或者设计院,当然你也可以根据自己的需求自己找,只要找的单位符合学校关于单位资历的要求即可。交志愿表之前,雷一楠特意跑过来问我要不要去他叔叔或者jeff的单位,高薪清闲,又有熟人照应。我找了个借口说想去国营企业学习学习,服从学校安排便拒绝了,他阴阳怪气地哼了几声,走的时候那①38看書网要把我给宰了。 我心里默默地想,要是真去了,你叔叔或者jeff的八卦试探的眼神就真要把我给吃了。 六月底学校课程一结束,我就去b市设计院一所实习。今年一所还有个实习男生,叫王凯,但不是我们学校的。一所对员工要求挺严格,实习生都发一个工作证,上下班还得打卡,标准的朝九晚五。估计是男生都爱睡懒觉,上班第一周,王凯就迟到了一半时间,中午吃饭时间,也老看他在打电话,时不时还掏出个本子在写写划划。我有些好奇,某天午饭时间,端着饭盘坐到他对面。 “嗨。” “你好。”他刚刚放下电话。 “可以坐这里吗?” “当然。” “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 “你说。” 我清了清喉咙,问:“你每天这都是在忙些啥呀?” 王凯愣了一下,不好意思地笑笑,又瞅了瞅四周,道:“我还在做一份兼职,我是我们学校的新东方校园代理。” “哦,”我明知故问,“是那个新东方烹饪学校吗?” “业务还没有发展那么广,”王凯咧嘴笑道,“现在仅限于英语学习,以后会向你说的方向发展的。” “真厉害,”我也笑,“那你代理些什么呢?” “我主要是负责出国英语的,比如托福、雅思、gre之类。学校里有想报名的同学就可以直接联系我,不用还跑到新东方学校交钱。我还能帮着给安排上课时间。” “找你有折扣吗?” “有一点,不多。” “嘿嘿,那你怎么提成啊?” 王凯腼腆一笑,有些羞涩,“也没多少,刚刚可以弥补迟到被扣的钱。怎么,你想报名吗?” 我摆摆手,道,“我没这想法,只是好奇问问。” “你要是想学英语,可以找我,我还能给你便宜点。” “是吗,”我道,“我在准备保研。对出国没有想法。” “哦,”他有点可惜,但仍是道,“保研挺好的,成绩优秀的人才有资格保研。” 知道王凯这份兼职之后,我们似乎成了同一条壕沟的战友,正巧老大出差不在所里,他干脆把工作证给了我,让我偷摸着帮他打打卡。我想这不过是一个顺手人情,就答应了。实习结束的时候,他请我吃了顿饭作为答谢,同时表示我要是上新东方 ,一定要第一时间想到他,他保证给我安排最合理的时间和最低的价钱。 我点头笑应了。 今年夏天太阳特别毒,到9月初开学的时候,我皮肤的颜色深了一个色系。假期的实习平淡无奇,中途倒是父亲还给我打了几次电话,开始我没接,后来心一软也接了。他也没再提钱的事儿,俩人若无其事地说两句也就挂了。 我松一口气,然后又叹一口气。 报到第一天在食堂碰到雷一楠,一个暑假没见他也黑了不少,高高端着个餐盘立在人群中,见着我眼睛一亮,挤开人群走了过来。 我问他假期实习怎么样,不知怎么就聊到了学院另一位自己开事务所的老师身上。 那老师叫赵春齐,没带过我们年级,但在学生中口碑挺好,师出名门、教学优良,没有架子、待人温和,嘴角常挂着笑,给人儒雅温良的感觉。 让我吃惊的是,雷一楠带给我的却是一个重磅消息。 “你知道赵老师的老婆是谁吗?”他问。 “谁啊?” “他的第一届学生中的一个女生。”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 “对,师生恋。”雷一楠意味深长地补了一句。 我的心突突直跳起来,这个消息太突然了,赵春齐少说也有五十岁,那么事实发生的时间至少倒退二十多年。那个时代不比现在开放,虽说是自由恋爱,但这样的事情一出现,人们思考的重点肯定是“师生”而不是“男女”,老师的神圣感和纯洁感会像一个无形的金丝牢笼,困住自由的情感,那得有多大的勇气才能做到如此的洒脱自由。 没想到那样儒雅的老师,年轻的时候也会做出如此惊天动地的事。 雷一楠喝了两口疙瘩汤,漫不经心地瞧了我两眼,没吭声,像是在等我消化这个消息。我扒了几口饭,吞了两口,心里渐渐有了点底,而脉搏还没有完全平复,雷一楠又扔出了一句,这一句,比上一句更让人惊心动魄。 “最近他们离婚了。” 我一口饭登时就喷了出来。 “谁、谁说的?” “这事儿我能胡说吗?”雷一楠递过来一张纸巾。 我胡乱抹了两下,仍是不相信地瞪着他,眼里写满了疑惑。 这个消息的重磅性,丝毫不亚于刚刚听说赵春奇师生恋的程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当初轰动一时的感情,能抵住舆论的压力和世俗的眼光,肯定是真挚而热烈的,怎么还是在平淡的时光里无疾而终了呢。 岁月果真是把杀猪刀。 “是真的,”雷一楠重复了一遍,忽然又提了一句,“你知道赵春奇和白面的事么?” 我脑袋没有回过弯儿来。 白面是才来学院三年的一位老师,年轻女海龟博士,三十岁出头,教低年级的课程。自己开一辆mini cooper,甚是拉风。喜欢穿高跟抹香水,穿着永远深色系,唯独一张小脸抹得惨白惨白的,所以底下大家都叫她“白面”。 平时同学八卦的时候我也听到些风言风语,但听了就一笑而过了,没想到雷一楠会提到这茬。 雷一楠继续说:“你知道他们暧昧么?” 我含糊道:“听说过一点,但那都不能信。” 雷一楠盯着我皮笑肉不笑地道:“程宁你就是这样,明明都写到脸上了,还不愿意挑明。知道就知道呗,那天我亲眼看到赵春奇和白面坐在一辆车里,甚是亲密。” 我心里“咯噔”一声,脸上有些发热,还存着点侥幸心理,不以为然道:“就这点?也不能说明什么呀。” “你是单纯还是装傻?”雷一楠恨铁不成钢地道,“假期我还在商场里碰见过他俩一起吃饭。” 我低头扒了一口饭,“然后呢?” “然后你个鬼啊,”雷一楠拍了一下我的头,“我肯定换道走了啊,难道还走上前去,说,啊,赵老师好,白面老师好,你们来吃饭啊,真巧啊!” “哦,就这样啊。” “这料还不够猛?“雷一楠瞪我一眼,又循循善诱地道,“你想啊,假期老师也不上班,怎么会就在一起吃饭了呢……” 我有些听不下去了,把筷子一撂,盯着雷一楠的眼睛,道:“你这么八卦做什么?” 雷一楠冲我眨眨眼睛,面露无辜之色:“分享啊,顺带和你一起讨论讨论。” “讨论什么?” “你说,当初赵春齐和他老婆在一起的时候,没有经受过世俗眼光的拷打么?没有经受过他人的阻拦么?肯定经受过的,但他们还是一起手牵手走了过来,这段感情肯定是深沉又坚定的,可为什么这么难得的感情,现在却仍是以失败告终呢?” “不是因为白面么?”我白了他一眼。 “错。”雷一楠斩钉截铁地否定,“内因才是最关键的。” “你看赵春奇,是一个特别享受生活的人。人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富有人格魅力,而内心却仍如同青年人一样,对整个世界充满了新鲜感和好奇心,这样的人,是一个不错的人,但在感情上,却不一定是靠谱的人。” “你是说,他很花?”我讥讽地问。 “也不能说是花。”雷一楠道,“这应该是一种人性。每个人的天性不同,有的人对于新鲜美好的事物就特别敏感,骨子里有一种浪漫的因素。” “这样的人,并不会只对一个人敏感,是会对一类人敏感,你既可以说他专情,也可以说他多情。某个人的出现,只是一个引燃点。就像他的学生,她只是在合适的时间出现,赵春奇的机关被引发了,所以他们一起了;而现在,白面出现了,赵春奇的机关又被引发了,天性使得赵春奇愿意和白面在一起,也许他又体会到了逝去已久的快乐。但这样的快乐都不会很久,因为它是接替型的。” 嘴里残留的饭菜我嚼了很久,才和着雷一楠的这一番话咽下去。或许是嚼得太久,味蕾竟然尝不到一丝味道。我慢慢擦干净嘴巴,慢慢收拾了餐盘,抬起头向雷一楠,缓缓扯出一丝笑:“你分析得真有道理,这已经超出八卦的范围了。” 雷一楠绅士地替我端起餐盘,也微微若无其事地偏头一笑:“八卦就是八卦而已。别想太多。” 【ps:谢谢乌明同学的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我争取在过年前完结此文…… ------------ 54炼爱 食堂外面是一片光溜溜的硬质石材铺地,留了几个树池的坑,但也没种树。9月的太阳仍是很毒,地面反射着太阳光,映得整个世界惨白一片。迈出食堂大门的一瞬,室内外的强烈对比不禁让我眯了眯眼,我停顿了一下继续迈步,脚步却有些虚浮。 进系馆左边的墙上就是教师橱窗栏,今年新生入学的时候,破碎的玻璃已经被修好,但里面老师的资料却没有人完善。我走到“骨干队伍”那一栏,头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赵春齐的照片。他虽年到中年,却没有发福的老相,体型保持良好,长相轮廓分明,长眉如刀,鼻梁挺直,嘴唇微微上扬。若是时光倒流20年,赵春齐铁定也是建院数一数二的美男子。 照片中他眉目含笑,神情温润。而这双笑眼里,看到的又是哪个她? 我鬼使神差地往顾长熙的那一栏撇去,寥寥几行黑体小字,上面贴照片的地方,仍是一片空白。 诚如一年之前,我站在橱窗前留意他的资料时。 没想到,时光已经过了一年,可过了一年,我还在原地。 我忽然又想起二楼的展厅一直有本校毕业的优秀同学的作业,心里莫名一动,急急走到二楼,一个作业一个作业认真的探寻。终于在一个90年代初的水彩优秀作业里,看到“指导老师:赵春齐”的字样,而上面的学生名字娟秀温婉,一看就知是女生的名字,再顺着往上看到贴着的作者照片,我心头一震。 我以前也和白白她们来参观过、膜拜过师兄师姐的作品,却从来没有想过在这些作品里,有一个低调地隐藏着一份建院的秘密。 虽然像素不高、还是黑白照,发型也不一样,可那模样和轮廓,分明就是卸了妆、小清新版的“白面”。 我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呼吸缺氧。我想,或许这并不是那个“她”的照片,这只是我的猜测,可没来由的,一句话不期然涌上心头: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的每个人都像你。 难道真的如雷一楠所说,这种人,专情专的是一类人,不会是一个人。他的情感如同他的生活,需要新鲜的活力的东西,他的情感,有看不见的接力棒。 竹马可以老去,而青梅却是相继开放。 所以这样的“师生恋”,即便是克服了外在的困难和险阻,也注定走不到永远。 那个下午,我像被试了定身术般,在这个作品前站了许久。照片上的那名女学生,和我差不多年岁,纵然是黑白照,也掩饰不住花样年华的风采。太阳沿着窗户边爬进来,照在我的手上,像给我戴了温暖的手套,而我的心里,却像被灌了冰冷的啤酒。 直到白白的电话打来。 “小宁你知道保研政策和名单出来了吗?” “真的?”我浑身一震。 “贴出来了,就在系馆三楼。” “怎么样?”我迫不及待地问,“你知道结果了吗?” “不知道,我还在宿舍呢,”白白道,“我马上也赶过来。” 挂了白白的电话我就立马往三楼走,还没走几步,电话又响了起来。 我看着手中的来电显示,踟蹰一下,还是按了接听键。 “程宁,保研的事儿出来了。”顾长熙说。 “是吗?”我应道,“谢谢顾老师。” “谢我做什么?你知道结果了吗?” “还不知道。” 顾长熙那头时不时传来人声,他像是在走路,有浅浅的呼吸声。他轻轻笑了一声,又问,“你现在在哪儿呢?三楼现在挤满了同学呢。” “哦……我就”我刚刚想说“我就在二楼,”就听见楼道里传来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接着,顾长熙的声音同时从楼道和电话里传来。 “你不在系馆吗?” 我止住了脚步,退了几步,躲在楼道口门后,忽然撒了一个慌。 我捂着电话压着嗓子道:“我……我不在。” “哦,”楼道里的脚步停住,隔了两秒,下楼的脚步声又复响起,顾长熙道:“那你回来了就去三楼看看吧。” 说着声音已越来越近,我从门缝里看到一道颀长的影子沿着楼梯踏步一折一折地走下来。走到我跟前的休息平台时,他不知为何止住了脚步,影子从空空荡荡的楼道里直直地横在我的面前,然后不动了。 我屏住了呼吸。 “你在听吗?”他问。 我捂住手机,不敢做声。 “喂?”他又问。 我依旧没有回答,这一扇门无声无息地将我掩在后面。 那道影子将手机从耳边移到眼前,像是在查看信号,在他还未将手机移回耳边时,我忽然掐断了通话,按了关机键。 过了好一会儿,脚步声才再次响起,再渐渐远去,空旷的楼梯间又恢复了安静。 三楼果然是人山人海,一大推脑袋凑在告示栏前,不住地往前探。学校为了公平起见、防止暗箱操作,每年保研的政策和学生的名次是同时出来,有的年份政策还会先于名次,为的就是杜绝有人根据名次来划定政策。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对自己的情况有个底,但是人就是这样,不到黄河心不死,非得看到盖棺定论,才踏实下来。当然,这个踏实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人是塌心了,有的人是死心了。死心的,大概就是之前觉得自己挺危险,但又怀着侥幸心理,觉得可能某一个环节在意料之外,于是自己又有资格保研了;而如今名单一出,确实没有自己,那么也就死心了。而塌心,大概就是之前自我评价能上,现在看到名单,果然事事尽在自己的掌握中,于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而我是属于比较特殊的一类,最后结果未出来之前,我都是悬着的,但是又估摸着自己能上。这就挺折磨人,因为给了你希望,但同时又告诉你在这个希望的泡泡下顶着一根针,随时就会失望。就好像凌迟一样,是杀是剐没有个痛快,一点点的耗着你的耐心和心绪,让你没个底。 而今天,我终于也踏实了。 我的名次按照正常顺序是排在年级第27名,但是据可靠消息,前20名至少有8个同学是决定要出国的,虽然也挺悬,但有惊无险,我今年顺利保研,已是板上钉钉的事儿了。 一想到这儿,我高兴得差点没跳起来。我瞅了瞅四周,有的同学面露喜色,有的就神情黯然。我强烈抑制住内心激动的情感,再一次看向墙上那白纸黑字,确定了自己的名字,然后又开机对着那张白纸“卡擦”一声,美美地收进了口袋。 我从上到下看了看名字,白白做事儿傻乎乎,学习可不傻,四年的综合排名居然名列第3,吴欢本也是在前20名之列,但她是决定要出国的。雷一楠排名前十,当然也是要奔赴资本主义国家的。可惜的是乔娜,没有保研的资格。 喜悦的同时又有一丝伤感慢慢蔓延上来,这个名单决定了我的去向,也同时决定着别人的去向,四年共同走过的轨迹,在这一刻,开始分岔了。 正想着,听见旁边有人说:“诶,今年还有个新的政策?” 说完便有人一字一句地念道:“……学习成绩优良、勤奋刻苦但家庭条件贫困或特殊的同学,可根据自身的情况,向学院……” 我的心停跳了一下,眼睛再次看向名单。 刚刚只顾喜悦,却忘了看相关的政策。果然,学生排名的后面,是密密麻麻地各种保研政策说明,其中就有一项,写着“特殊保研”。 我想起顾长熙之前跟我说的,学院可能会有新的政策,没想到,这个“可能”是真的。 大标题下罗列了几项要求,大概是名次、表现和家庭情况和一些附属说明。 我一一看去,好巧不巧,正好我的情况,均在各项符合的要求之列。 那一刻,我的呼吸好像被人掐住了。 大约是愣了有点久,旁边不知是谁推了一下我:“程宁,你盯着这个保研政策看做什么?你又不需要。” 是啊,我可以正常保研,不需要特殊保研。 可是,那“特殊保研”的几个字,却好像被复印到了我的脑海里。 有谁能告诉我,这说明了什么吗? 或者有人来告诉我,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那一刹那,我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难言的冲动,我掏出手机,迅速拨了一个号,可在这人头攒动的三楼,我最终还是没有拨出去。 楼道里涌进一阵风,宣传栏里张贴的纸张被掀起了角,哗哗作响。 【ps:28日更新,谢谢开心同学的捉虫!】 作者有话要说:本是打算隔天一更,所以就应该是27号。 没想到发文的时候修文赶脚来了, 一修,就变成28号了…… ------------ 55炼爱 下午白白就张罗着请关系好的同学吃饭。 我觉得这似乎有点太张扬了,毕竟只是保研的名单确定,后面还有一系列填报表格志愿和复试的流程,只有拿到学院确定的通知书了,那个时候才能真正的高枕无忧。虽说本学院的老师肯定对自己的学生都有照顾,一般都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我还是觉得这样有点太高调了。 “怎么会呢?”白白捅了捅我,“你不请客他们还不答应呢!咱俩今天一起请了,还划算!” “那你都打算请谁?人多了我钱包可有意见。” “就咱寝室的,要不,再加上隔壁寝室?小范围的,不高调。男生我就叫了雷一楠和孙志扬。” “你说……”我还是有点犹豫,“乔娜没保上,咱这样……会不会是给人家伤口上撒盐?” “娜娜没那么小气!”白白大力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再说她现在准备考研,人家孙志扬忙着给她补习,正是培养俩人感情的好时候呢。” 晚饭就设在学校东门的柳林餐厅。以前孙志扬追乔娜的时候,我们老跟着来蹭饭。一来二去,这个餐厅自然而然就成了我们聚餐时候的小食堂。餐厅的老板也挺实惠,凡是a大的同学来吃饭,一律9折。 吃饭的算上我一共有八名同学,我们宿舍四个,隔壁同学两个,再就是雷一楠和孙志扬。去的时候餐厅没包间了,我们就靠着进门的窗户边坐个一个大圆桌。刚一落座,雷一楠就大声嚷嚷开了:“老板赶紧拿菜单来!我们要点菜!” 白白笑:“感情像多少年没吃过饭的!” 雷一楠接过菜单,正儿八经地看了眼我和白白,道:“铁公鸡请客,能不积极主动、感恩戴德一点吗?” “你说谁是铁公鸡呢?”我问。 “谁接招谁是。”雷一楠慢悠悠地道,朝老板气定神闲地点菜,“老板,来一烧鸡公!” 老板娘脸上乐开了花,飞快地在点菜本上写下。 “吃吃吃,今天你就傻吃吧!”我不解气地回嘴。 孙志扬也乐了,对着乔娜道:“你们同学真有意思。” 娜娜看看我,又看看雷一楠,只笑不言。 “今天咱要不要喝点啤酒?”点完一轮菜,雷一楠又提议。 “你们喝啤酒吗?”孙志扬问。 在座的女生齐齐摇头。 “别那么矜持好么,”雷一楠皱眉鼓动,“平日里画图说方案可生猛了,一个个跟女金刚似的。今天是程宁和董白白的大喜之日,我们少喝点吧。” 白白也乐了,点点头:“那就喝点吧。” 和同学吃饭有一个好处,就是自然随意。不用想着给别人添菜,也不用担心自己被别人灌酒。除了开头大家都齐举杯为我和白白庆贺喝了一杯,后面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了吃饭上面。席间大家也聊了聊跟保研相关的事儿,我还担心乔娜听了心里难受,但这小丫头估计he的小说看得挺多,对生活依旧充满了希望。 “相信我、没问题,明年继续和你们做研究生同学!”乔娜豪爽地道。 孙志扬搂一楼乔娜的肩,语气宠溺:“你肯定行的,不行我都不答应,我可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在学校继续念博士。” 白白瘪瘪嘴,一副看不下去的表情,搂着我埋怨:“小宁他们太过分了,妇唱夫随,晒甜蜜呢!” 吴欢应声用筷子敲了敲碗:“喂喂喂,真正被抛弃的人在这儿!你们好歹都有个伴,想着我要一个人孤身去国离乡,我这眼里就饱含着泪水。” 吴欢边说还入戏地抹眼泪,热得众人大笑。 雷一楠夹了一筷子菜,忽然道:“也是,看着大家就要各走个的了。” “这只是短暂的离别,”白白问,“你们出了国还是得回来报效祖国的吧?” 吴欢点点头,而雷一楠喝了一口酒,没吭声。 “对了,你们在跟导师联系了吗?”孙志扬问。 我和白白摇摇头:“还没有。” “最好早点找,”孙志扬道,“我们保研那阵,名单还没有定下来,就有很多人在积极地跟老师联系了。每个老师手里的名额都有限,这事儿就是先到先得。好的老师都很抢手,你们早点联系比较好。” “嗯。”我受教地点点头。 乔娜问:“你们有想跟的老师吗?” 白白想了想,道:“我明天想跟赵春齐老师联系联系。” “啊?”我闻声手一抖,碗里的汤也洒了出来。 “怎么了?”白白问。 “没事儿没事儿,汤洒了。” “吓死我了,小心点,我还以为你是对我找赵老师有意见呢。” “不是,”我连忙否认,咬着唇,有些心虚地道:“赵老师,挺好、挺权威的,就是怕找他的学生挺多……” 说话的时候我无意中瞄到雷一楠,发现他正心照不宣地看着我。 乔娜“咯咯”笑起来:“白白成绩那么好,年级第三呢,程宁你就不用为她操心了,倒是你,你想跟谁?” “我……”我一时还真没打算,实话实说道:“我本以为自己不能保研的,所以之前也没往这方面想。” “嘿嘿”,白白贼眉鼠眼地盯着我笑,神情暧昧,一语双关,“是吗?没有心仪的老师吗?” “顾老师!” 吴欢忽然扬声一叫。 我吓了一跳,一股凉意“嗖嗖”从脊梁骨窜到后脑勺,我瞪大眼睛朝吴欢看去,却看到她喜气洋洋地站起来,冲着我的后方招手。 我扭过头,顾长熙居然站在身后。 大概是他刚好路过餐厅,我们坐的位子又离门很近,吴欢嗓门大,一出声,顾长熙就听见了。 虚惊一场,我摸摸胸膛,心里无声怨道,吴欢啊吴欢,人吓人是会吓死人的。 白白笑嘻嘻地堆起一副欠揍的表情,幸灾乐祸地看着我。 顾长熙见到我们神情微微一愣,继而浮现明了的表情,走进来微笑地道:“聚餐呢?” “嗯。”吴欢道,“我们正庆贺白白和小宁保研成功。” “哦?”顾长熙轻轻扫过我的眼睛,“那是得庆贺庆贺。” 我映衬着点点头,干笑道,“嘿嘿,是的。” 白白一脸讨好地问:“顾老师您吃了吗?我们也刚刚开始,一起吧。” 顾长熙婉言拒绝,道:“不了,我已经吃过了。”说罢扫了眼大家,也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我的目光刚刚对上他的,又听见他道:“这样,我借花献佛,祝贺董白白和程宁同学保研成功,其他也同学也学业有成。” 说着,就顺手举起一杯啤酒,端了起来。 大家纷纷举杯。 觥筹交错,杯声轻鸣,我低着头,也不知道都跟谁碰了杯,却想起那日我请他吃饭,中途他忽然举杯跟我说,提前祝我保研顺利。 如今确实顺利。这么说来,我其实还得谢谢他的金口。 电光火石之间,我又想起下午橱窗栏里哗哗作响的白纸,心里蓦然一动,有个想法,好像,被证实了。 保研的时候,学院的政策和学生的名次是分开。 学生的名次是教学科的老师负责,学生分数从学校的成绩系统直接调出,计算机再统计,绝对不会有差错;学院的政策是研究生办公室负责,那里的老师组织开会、讨论、制定以及和学校接洽。我的成绩,七上八下,在最终名次确定下来之前,很有可能是没有资格保研的。到时候如果真的没有,那怎么办? 我想,那个时候,我就可以申请“特殊保研”。 怪不得,顾长熙那日就说,提前祝你保研成功。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吧?知道我即便是第一条路走不通,他也为我铺好了另一条路。 下午的那个电话,是要跟我说这个吗? 一股难言的感动迅速从心头向四肢百骸涌去,我不禁抬头看向,他眯着清亮的眼睛,嘴角的酒窝盛着浅浅的笑意,也正看着我。周边的同学都跟他说着谢谢,客套也好、真心也好,我却觉得嗓子一阵发木,徘徊在嘴边的“谢谢”,怎么也说不出。 如果真是这样,这番用心良苦,又岂是一声“谢谢”就可以一笔带过的?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灰蒙蒙的一片,雨滴落在地面,激起黄色的微小泥点。我的脑子里好像装满了浑浊的雨水,水波荡漾,不甚清明。 顾长熙什么时候走的,我都不知道。 “回神了,”白白悄悄拧了一下我,贼兮兮地笑道,“真没出息,魂都跟着人跑了。” “没、没有,”我慌慌忙忙喝了一口汤,低头掩饰。 对面两个隔壁寝室的同学是第一次看到顾长熙,等我回神了,其中一个忽然幽幽开口,甚为惆怅:“下雨了,他有没有带伞呢?” 其余人:“……” “诶,”吴欢好像发现了新大陆,两眼冒光地道:“你们看见顾老师刚刚喝的杯子没?” “怎么了?”大家一头雾水。 吴欢转过头,像饥饿的狼看到了新鲜的食物,冲着我道:“他刚刚用的是小宁的杯子!”那语气,好像是《名侦探柯南》里的名言:真相只有一个! “哦――”大家很配合“哦”了一句,眼神意味深长地在我身上扫荡。 我低头看去,我有两个杯子,一杯是茶水,一杯是啤酒。啤酒之前满上了,我只喝了一口,现在却见了底。 “间接接吻哦……”乔娜趁热打铁地补了一句。 我的脸有些烧。 “你们都太不纯洁了,”我澄清,“那杯我都没怎么动过。乔娜你也是的,怎么能一天到晚都想着接吻呢。” 乔娜笑着吐了吐舌头,歪倒在孙志扬身上,可还是不放过我,道:“刚刚不说选老师吗?我觉得顾老师就挺好。人又年轻、又帅、又多金,人品、师品都顶呱呱的好,据说,家里还挺有背景……” “停停停!”我一听不对劲,赶紧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你这是在选老师吗?” “这才是重点!”乔娜起身对我打了一个响指,眼睛发亮,“你要是升了辈分,变成了师母,可得罩着我们!” 一桌人都忍不住笑起来。我揉揉额头,有些无奈。雷一楠喝了一口酒,也不知冲着谁问,忽然插了一句:“顾老师有带研究生的资格吗?” 笑声停住,乔娜思索道:“有吧。” 雷一楠伸长筷子在盘里挑着肉,头也没抬,不冷不热地道:“要副教授才有资格招收研究生。他才来学院几年,我看未必。即便是有,他也没有带研究生的经验,学院老师之间明争暗斗,跟着他吃亏的还不是学生,还不如找个资历老道的老师。” 大伙还沉浸在乔娜的笑话中没反应过来。雷一楠说的是大实话,我耳朵听着,心里却有点不舒服,闷着没吭气。白白冲我眨眨眼,道:“这事儿小宁我俩再琢磨琢磨,回去仔细研究一下老师的资历和方向,反正,听孙师兄的没错,不管找谁,先下手为强。” 作者有话要说:剧透一下 下章和下下章都会是高潮。 我得好好想想,好好改改。 ------------ 56炼爱 吃完饭后吴欢嚷着还要去唱歌,孙志扬说正好他手里有一张学校附近ktv的会员卡,可以给不少折扣,于是一群人又浩浩荡荡地向ktv进军。 兜里的手机不停在低鸣,提示我没电了。我想唱完歌估计挺晚了,碰巧充电器落在了系馆,便跟他们说我先去取充电器,回头直接来ktv。 雷一楠一个劲儿地叮嘱:“你一定要来啊,等着你付钱!可别逃单!” 我恨恨地朝他的背影竖了一个中指。 学期伊始,老师和同学都还不忙,晚上的系馆灯明晃晃的,人影却挺少。熬夜通宵的时候还没到,不少专业教室都是黑的。我走过中庭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一栏老师的宣传照片,忍不住停下脚步琢磨着导师的事儿。 晚上乔娜的话说得我心思飘渺,神思晃动。我走到顾长熙的资料前,情不自禁地伸出手,隔着玻璃用之间轻轻地划过他的名字。 他的学生……我轻轻地念出口。 心里一团乱麻。 我头疼地叹了口气,绕到橱窗背面去。背面的老师偏向于建筑技术和建筑物理,我挨个看了一遍,心里更没底了。 对面忽然传来俩人对话。 甲道:“你想好找谁没?” 乙答:“还没呢。” 我听这声音挺耳熟,像是隔壁班的张岚和李秋夏。低年级的时候我们一起上过公共课。 张岚道:“你不是读完研究生还打算出国吗?我建议你找老一点的老师,到时候好要推荐信。” 李秋夏道:“可别。你看咱学院资历深厚的老邓、老杨,有几个研究生是按时毕业的?又有几个是没有被留在手底下继续读博的?他们资历老,但思想也挺腐朽的。我上次跟老邓的一个女研究生聊过,她说你要是想着以后进高校任教或者做科研,读老邓的研究生挺好,他可以一路护航你到博士后;要是没这打算,就别在他手下浪费青春了。” 张岚道:“这我也听说过。年轻一点的老师普遍都会开明一些。你知不知道咱学院的顾长熙?” 李秋夏道:“听说过,据说学历和经历都挺牛的。” 张岚道:“你可以跟他聊聊,或许对你出国有帮助。” 那头安静了一会儿,忽然听得李秋夏道:“唉,我跟你说一个事儿,你别声张。” 张岚问:“什么?” 李秋夏压低了声音:“我觉得一班的程宁,好像跟顾老师,有点……”声音又小了点。 张岚声音陡然提高:“什么?不会吧?” 李秋夏赶紧扯了扯张岚:“你那么大声做什么?”又低声道:“真的,我好几次在学院看到他们一起,还有一次……我看到他俩单独在外面吃饭……” 李秋夏的声音越说越小,一股凉意却从我的脚底直蹿入头顶。我以为我和顾长熙的接触是没人知晓的,是暗地里的,是我和他之间的秘密,而刚刚听到她俩的谈话,才惊觉或许事实并非我想的那样简单。我在八卦别人的时候,殊不知自己也已成为了别人话题中的主人翁。 也许在我不知道的时候,我已被别人的眼睛所注视,而我尚茫茫然不知情。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后背立刻冷汗涔涔。 就在这时,兜里的电话响了起来。 对面立刻响起了离开的脚步声。 我掏出来一看,摁掉。电话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大有誓不罢休之意。我无可奈何地摁了接听键。 “喂,爸爸。”我没好气地道。 电话无非是无意义的嘘寒问暖。到了最后,父亲忽然问:“小宁你保研的事儿怎么样了?” 我有些吃惊,怎么这么巧,今天下午名单才贴出来,晚上父亲就问起来了。 我吞吞吐吐地答道:“名单上有我,但是学院还要审查和复试,最后还不一定呢。” “后面的程序都是做做样子吧?照这么说应该就没有问题了吧。” “没有。”我敷衍地道:“后面挺关键的。” 父亲似是不信,沉吟会儿又道,“那要不要找找关系?我看上次那个老师、是姓顾是吧?找他……” “别!”未等父亲说完,我急急抢白,“千万别,保研的事儿我心里有数,你就别瞎操心了。” “哦……能保上就好。”父亲欲言又止。 我装作听不懂,没来由地想到一事,试探地问道:“爸爸,春节前你是不是给外婆打过电话?” “电话?”父亲有些支吾,“没有啊,哦,好像有一次……哎,不记得了……” 听到这里,我心下已经明白了七八分,激动打断他的话:“你那个时候是不是就想着妈妈留给我的钱?所以你打电话跟外婆也是说这事儿?” 父亲在那头极力否认:“你听谁说的?你外婆吗?你今天怎么想着问这事儿?” “爸爸!”我有些哽咽,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你知道外婆一直血压不稳吗?你知道她接了你的电话后,血压飙升,差点没了命吗?你有什么跟我就行了啊!外婆她那么大年纪了……” “小宁,我那次只是一提,没想到……” 我不想再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含泪挂了机。身子像脱力般,无力地靠在身后的墙上。 本来就淡漠的父女之情在那场晚宴之后更是雪上加霜。每一次电话双方都如履薄冰、小心翼翼,而一旦触及敏感话题,矛盾立刻被激发,只剩争吵。 别人家的父女,也是这样的吗? 刚一挂机,电话又响了起来。 我看也不看就摁掉。电话又响,我又摁。第三次响起来的时候,我索性一把抓到耳边,吼道:“ 请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那头静了两秒钟,才有人出声:“我才给你打电话啊。” ――原来是雷一楠。 我缓和了下心情,带着歉意道:“不好意思,我搞错了。怎么了?” “你怎么了?”雷一楠径直问,“还没来,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什么。我很快就到了。” 我匆匆挂了电话,抹去眼角的泪,心情沉重地走到五楼。 专教一个人也没有。 充电器放在抽屉里。最近专教失窃,学院给同学的抽屉也上了锁。下雨偏逢屋漏,我掏出钥匙在锁眼里转了半天也没打开,心里有些着急,又把所有的钥匙都试了一遍,仍是打不开。一股无名之火“噌”一下就冒了起来,我不管不顾地摇着钥匙,像发泄般,抽屉被书桌和锁束缚着,上下抖动,发出“砰砰”的巨大响声。我像跟谁斗着气,卯足了劲拧钥匙,只听见一声清脆的金属声――那根小小的钥匙,断了。 一半在锁眼里,一半在我手里。 我看着这断匙,心下茫然,索性把钥匙链往桌上一扔,伏案失声痛哭起来。 也不知过了过久,有人轻轻拍我的肩。 “怎么了,程宁?” 我转过身,雷一楠站在在我身后,神情关切。 我止住哭声,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脸上的泪,抽搭两声,问:“你怎么来了?” 雷一楠从兜里摸出一包餐巾纸,扯出一张递给我,还是问:“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我接过餐巾纸,道:“谢谢。”顺手指了指锁,“钥匙断了,锁打不开了。” 雷一楠紧张的表情松懈下来。他松了一口气,一脸好笑地看着我,挑起眉毛,伸出一根手指对着锁,又拿起我的钥匙,摇了摇,不相信地问:“就为这事儿,你就哭成这样?” 我“嗯”了一句,别过脸去。 “不至于吧!”雷一楠一边说一边找工具,半开玩笑地道,“我还以为铁公鸡是为今天破费而哭呢。” “你才是铁公鸡,你们全家都是铁公鸡!”我小声反驳。 “小气!”雷一楠轻笑一声。 他拿起锤子和起子,叮叮咚咚地开始撬锁,我这才察觉到他的头发和肩膀都是湿的。 不知何时,外面的雨已经大了。 忽然,耳边的敲打声停住,淅沥沥的雨声凸显出来。 雷一楠道:“要不,我不出国了吧?” “什么?”我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看,”雷一楠道,“一个锁坏了你哭成这样,以后要是锁又坏了呢?” “说什么呢?”我笑起来,“什么逻辑。” “我说真的。”雷一楠放下手中的工具,认认真真地看着我,表情严肃, “我也可以保研。我排名还在你前面呢。” “喝多了吧你。”我感到意外,奇怪地问,“你怎么可以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呢?再说,你要是参加保研,不也是在挤兑我的名额吗?” 雷一楠低头不语,过了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语气坚定:“那你跟我一起出国。” “雷一楠,”我敛了笑,不得不正经地看着他,“你今天怎么了?怎么尽说胡话?” 雷一楠不理我,垂下眼帘看着锁,自顾自地道:“如果你现在开始报新东方班都来得及,国外有的学校只要托福或者雅思的成绩就可以,推荐信我可以帮你弄,作品集也……” “雷一楠!”我扬声打断他,“你究竟怎么了?你出国不是早就定好了吗?” “我怎么了你还不知道吗,程宁?”雷一楠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急切地看着我,大声地问,“难道你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有那么一两秒钟,我觉得整个人有一种被震飞了感觉,我紧紧盯住雷一楠的嘴唇,不可思议地想,他、他到底在说什么? 我触电般地缩回手,倒吸一口凉气,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语气肯定地下结论:“你今天喝多了,我不跟你计较。他们还在ktv 等我们。” 说罢,我拿起充电器就往门口走,刚刚迈步,一只手就被雷一楠抓住,他说: “你心里有顾长熙,怎么会对我有感觉?” 脚步被生生停在那里。 我转过头来,看着雷一楠,一字一句、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雷一楠抬眸,嘴边扯起一抹苦笑,自嘲地道:“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以为大家都不知道?” 双目一阵眩晕,刚刚张岚和李秋夏的对话又回响在我的耳边。 最害怕的事情终于来了。 我强打精神,放慢语气,勉力重复了一遍:“你说什么?” 雷一楠缓缓站起来,直视我的眼睛,道:“小宁,别再自欺欺人了。其实很早就开始了对不对?去年你补修的课就是顾长熙的对吧?还有去年你在我叔叔那里实习的时候,有一晚是不是借宿在顾长熙家里?只是当时我还对这个名字没有印象。你别激动,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可是后来呢?” “后来你旁敲侧击地跟我打听顾长熙的事情,你也许自己不知道,每当你听到‘顾长熙’这三个字,神情是那么专注,又是那么温柔,好像生怕漏掉了一点关于他的信息――你听我说完,还有那天在医院,你真的以为我是分开看到的你和顾长熙吗?” 雷一楠的话像一连串炸弹在我心里炸开,震惊当下,我忍不住问:“那天你是故意来试探我?” “是,我故意的。”他大言不惭地承认。 “为什么?”我生气地问,“赵春齐的故事也是你别有用心地讲给我听? “是的。”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有意义吗?你太无聊了!” “是,我无聊。有没有意义我自己知道,关键是你,小宁,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雷一楠,我的事不要你管,”我被问得发慌,可仍死守着最后的阵地,气恼地道,“我跟顾长熙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赶紧出你的国,别在这瞎捣乱!” “还不承认,”雷一楠一举抓起桌上的钥匙链,眉头紧锁,质问道,“这把尺子也是顾长熙送你的对不对?怪不得你这么宝贝,上次看都不许我看。那次钢管砸到我的头,也把这把尺子砸破了一个角,可你都不舍得扔。那你每次看到这把尺子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上面也曾沾染过我的血呢?” 我一时语噎。 可他说的,每一句都是真的,每一句都让我感到无措。 空气中,只剩下窗外的杨树叶,在雨夜中哗哗作响。 “小宁,现在你还想否认吗?”雷一楠苦涩地问,俊脸上写满了痛苦。 “我、我……”我好像被敌人切断了所有后路 ,茫然四顾,却听见一片楚歌。 雷一楠痛苦,难道我就不痛苦了吗? 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我上前一步劈手夺下钥匙,索性承认:“是又怎么了?你根本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雷一楠步步紧逼,反问,“我怎么不懂了?” 我强忍下一口气,扭头就走,雷一楠大跨一步,横在我面前,居高临下地问:“你说我怎么不懂了?我不懂,那顾长熙懂吗?你以为他是什么好……” 我再也听不下去,一句话脱口而出:“你不过是个同性恋!怎么会懂得我对顾长熙的感情?” 说完我就后悔了。 空气凝固了两秒,顷刻被雷一楠劈开。 “同性恋?”雷一楠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突然大力拍了一下桌子,“谁他妈说我是同性恋?!” “对不起,雷一楠,我不该这么说……” “谁说的?”雷一楠像一头发怒的狮子,瞪着红眼,咄咄逼人,“这就是你从来不考虑我的原因?是谁告诉你的?顾长熙?” “没有谁告诉我,我亲眼看见的!那次你带我去的酒吧,不就是同性恋的酒吧吗?这四年一直没有女朋友,在你叔叔和jeff面前,不都拿我在做挡箭牌吗?还有,之前你所谓的那个开跑车的‘侄子’,真是你的侄子吗?” 雷一楠身形一滞,深吸一口气,才道,“小宁,你误会了,我可以跟你解释……” 我有些疲惫地摇摇头,再次迈步。今天晚上实在是太混乱了,我根本无心再跟他争下去:“没什么好解释的。你也不必跟我解释。” “小宁……”雷一楠不死心地唤我。 刚走几步,雷一楠的话忽如惊雷般在我身后炸开:“程宁,你知道顾长熙为何对你特别?你看看我手中这张照片,她也叫程玲,和你的名字只是‘l’和‘n’的区别。她是谁?她就是顾长熙念念不忘的前女友!”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烟凉红尘扔的手榴弹。 这章挺肥,求表扬…… 下章还有更生猛的信息量…… 哇咔咔,我好爱丁丫!(*^__^*) ------------ 57炼爱 时间好像被定格,我机械地、一点一点地转过身去。 雷一楠像个胜利者般,向我高举着一张照片。 照片我见过。 那是我第一次去顾长熙家里,在他书桌上见到的那张照片,也是整个屋子里唯一的一张照片。 照片像是抓拍的,上面三男两女,正值青春年华,似乎在说什么有趣的事儿,笑得十分灿烂,堪比三月-春-色。 当时我就猜测,这张照片或许对他有特殊的意义,没想到,一语中的。 雷一楠指着上面一个长发齐肩笑容甜美的女孩子,锐利地道:“她就是程玲,和顾长熙从高中开始同学。他们在大学相恋,在一起整整五年,差不多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五年,小宁,他们相爱的时间比顾长熙认识你的时间都长!你们不但名字相像,你仔细看看这照片,觉不觉得有点面熟?像不像你自己?” 我的目光一点一点地往上移,心却一寸一寸地往下降。 那个轮廓,那个笑眼,真的有些神似。 “小宁,”雷一楠上前一步,抖着手中的照片,言辞激动,“你以为顾长熙真的是对你有感觉吗?她之所成为顾长熙的前女友,不是因为他们他们分手了,更不是因为他们不爱了,是因为飞来横祸,她死于一场意外的车祸!这是顾长熙心中永远的遗憾和痛!”雷一楠深吸一口气,重重地补上一句,而那句话,直接把我打入了十八层地狱。 他说:“别傻了小宁,你不过是个替身而已!” 胸口忽然一阵钝痛,好像一把生锈的大刀在那里慢慢的磨。雷一楠站来那里,手举照片,好像一名警官举着证据,大声地向我宣布最后的真相。我陌生地看着他,仿佛从不认识般。 “她小时有很长一段时间在敦煌长大,他们定情也在敦煌,小宁,还需要我说什么吗?” 室内,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我惶然无措的站在那里,面对着这一张照片。照片上的每个人都在笑,顾长熙也在笑,那笑容我好像熟悉万分,又好像从不认识。他旁边的那位女生也满脸笑意,充满了讥讽和怜悯。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所有的疑惑都有了解答,所有的事情都变得理所当然。 青梅枯萎,竹马老去,从此我爱的每个人都像你。 我应该怎么做?转身而逃吗?捂住耳朵放声大哭吗?还是哭着喊着去揪着顾长熙的衣裳,揭露他欺骗纯情女大学生的感情? 当真相扑面而来的时候,我固然惊愕、难受、愤怒,可是我又能是清白的吗?我何尝不贪恋他英俊绅士的外表?何尝不贪恋他细致入微的关怀?何尝不贪恋他的一颦一笑,那一点点对我的与众不同?那次从敦煌回来,他已有所拒绝,在电话里委婉地和我说明“远方崇拜”,我明明已经听懂,可不还是一如既往地向他靠近,享受他给我的每个眼神、每句叮嘱吗? 感情就是一条势不可挡的河流,它夹着我泥沙俱下,根本不给人思考退出的机会。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自己的嗓音好像从破烂的风筒里传出:“你为什么要给我说这些?” 雷一楠握住我的双肩,低头看着我,满眼是细碎的痛楚:“小宁,对不起,我不是真心想让你难受,可看着你一天一天地沉沦下去,我的心比玻璃轧还要痛苦。你看看你现在,惊慌失措、诚惶诚恐,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活泼开朗的程宁吗?你为顾长熙牺牲这么多,他知道吗?――顾长熙他根本不适合你,你那么好,为什么一定要做别人的替身呢?” “谁说我是替身了?”雷一楠最后一句话激怒了我,我一把挥开他,跳起来,吼道,“如果你不说,我还可以有所幻想;如果你不说,我就完全不知道……可你偏偏要捅破这张窗户纸,偏偏要让我知道……”我伸出双手捂住脸,可泪水很快从指缝中流出来,“现在,我还能如何面对他,我还能如何面对自己……我还如何能心安理得地在学校保研……” “不要留在学校了好么?”雷一楠低声下气地恳求,“我们一起出国,不好吗?” 我咬着唇拼命摇着头。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拒绝什么,只是好像个机器一样,拒绝着,否定着今晚的一切。 良久,听见雷一楠微不可闻地道:“你好好考虑下,我等你。” 说罢,他越过我,拉开前门走了。 像是一句结语,像是一声叹息,也像是一个承诺。 门自动合上,“吱呀”一声。 专教又只剩下了我一个人。 我弯腰捡起先前丢落在地的充电器,从桌上拿起钥匙,拖着步伐,朝门走去。 今晚就像一出戏,谢幕了,我的灵魂也出窍了。 悲哀像流水一样,由慢及快,在这个雨夜,淹没了我的心。 如果所有的故事都有真相,是不是所有的真相都这样令人无法呼吸?如果我的故事一定会这样惨败不堪,那么真相可以不可以来的慢一点、再慢一点,不要这样势如破竹、迫不及待? 从小母亲就教育我,以后无论做什么,生活不管穷富,职业不论高低,人活着,一定要有尊严,要有骨气。她生我的时候,我的脊柱先天健康,发育良好,不求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大人物,但也千万不能委曲求全、蝇营苟活。 可现在的我,卑微低下、小心翼翼,又和蝇营苟活有什么区别?我可以不管不顾撕破脸皮地跳起来,发泄我心中的哀怨,大声指责顾长熙是个骗子,可是我何尝又不是像个小偷般,霸占着别人的爱,享受着一个死人的福利? 从座位到门只有几步之遥,而我却走了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关灯的瞬间,一道惊雷平地响起,我忽然看到后门开着,那里恍若立着一个人影。 冷汗顷刻而下,我慌忙开灯,只见顾长熙拄着一把黑伞,兀然立在那里,嘴唇紧抿,脸色苍白。 伞尖处,已积了一小摊雨水。 作者有话要说:哎…… 忽然觉得自己不是亲妈…… ------------ 58炼爱 我不知道顾长熙为何会出现在后门,也不知他站了多久。 我看着他,他看着我,四目相对,两下无言。 周遭安静地可怕。 “程宁……”他终于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 我本是维持着拉灯的动作,听见这声名字,“啪”一声,手中钥匙掉下来。 二十二年来,第一次,我觉得自己的名字是那么刺耳。 “程宁”和“程玲”,我还曾笑话他“l、n”不分。我记得当时正好有一缕车光扫过来,他闻言神情微怔,然后表情淡淡地礼貌地说会修正。 也许这只是无意识流露出的口误,而恰恰无意识的,偏偏却是最真实的。 “顾老师……”我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微笑,勉强回应。此时此刻,我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或者,已经什么也不需要说了。 顾长熙安静地看了我两秒,目光又切换到地面上的钥匙,一言不发,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就这么看着眼睁睁地他,不知所措。我想我这时应该是张大鼻孔、伸出右手做出尔康的经典动作,阻止他的前进,可一种强烈的宿命感却猛然攫住了我的咽喉,让我发不出声来。 还差一步的时候,我猛然惊醒,后退一步。小腿撞上身后的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顾长熙的步子停滞了一下,忽然在我面前躬身下去。我吓了一跳,往后跃了一步,他的身子微微一顿,然后伸手捡起那串钥匙,站起来,向我摊开手掌。 原来他只是捡钥匙。 “……不要了。”我别过脸去。 “为什么?” 我轻轻地道:“你看这钥匙,明明都断了,还能开锁吗?尺子早就破了,也不能量了,还留着做什么?” 刹那间,好像有什么东西飞速地从顾长熙的眼中掠过。可我还没有弄懂,它就消逝了。 顾长熙没有说话,撰紧手掌,将那串钥匙链放进了口袋。 俩人之间又是沉默。 窗外雨声渐小。刚刚激动的情绪仿佛也随着这场雨的减小渐渐趋于平静。室内的每一分每一秒的安静都对我来说像是煎熬,我和顾长熙这样的面对,诚如雷一楠所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我率先打破沉默:“先走了。” 在我转身的刹那,顾长熙忽然一把拉住了我。准确地说,是刚好握住了我的手。他的手大约握过伞,指尖是凉的,而手掌带着温热的湿意。如果再用点力,恰好就可以和我十指相扣。 可他仅仅只是握住,不轻不重,却成功阻止了我的步伐。 “等一下。”他有些急促地道。 我转过身来,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又不声不响地挣脱开了手。 顾长熙的眼神从来都是明亮的,好像雪霁初晴的早晨。而在我松手的瞬间,我分明看到他的眼眸暗淡了一下,好像十五的月亮,蒙上了一层乌云。 “有些话,我想对你讲。”他缓缓地道。 我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心情百般翻涌。 顾长熙深深吸了一口气,眼里的情绪复杂。我不知道他想对我说什么,可心里还残存着一丝希望。等终于他再开口时,声音竟是异常的低沉喑哑:“程宁……” 可他刚刚一开口,我就控制不住想捂住自己的耳朵。我敏感地打断他:“别说了……” “小宁……”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别……”我已经有所预料,痛苦地摇头。 顾长熙身形一滞,适时的噤了声。 良久,他声音低哑地道:“如果不想听,我可以不说;是不是我不说,你就不会那么难过?” 强烈的酸意再次涌上鼻头,我的心早已苦涩不堪。脑海里好似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哀求地道:请你不要再亲口说一遍了,求你。另一个却殷切地看着他,祈祷着,希望他告诉我,那些都是假的。 我听见自己说,“好,如果你要说些什么,那我问,你答,好么?” “……好。” 我平了平心绪,道:“你怎么会出现在后门?” “今天我恰好值班,例行上来看看。”他飞速地回答。 “我和雷一楠的对话,你都看到听到了?” “……嗯。” “那么,”我继续下去,“那张照片,是不是真的?” “哪些……” “是不是?” “……是。” 我的心小小地抽搐了一下。 “那么,他说的话,”我闭上眼睛,嘴唇不住地哆嗦起来,“是不是真的?” ――求求你,告诉我这都是假的吧,告诉我那都是雷一楠因为嫉妒愤怒瞎编乱造的,那张照片根本就是一个毫无意义地巧合,你可以有前女友,你可以有千千万万个前女友,但是你就是没有一个跟我姓名长相都相似,明明去世了却还永远活在你心中永垂不朽的程玲…… 良久,我却听见耳边道:“是的。” 声音有些颤抖。 很轻很轻,轻到几乎微不可闻,像羽毛落地般,但却如一记闷锤狠狠地砸在我的心上。 眼泪再次滑落。 “好了,谢谢你,顾老师。” 我迈开步子三步并作两步往前奔走,刚走几步,身后被人猛地一拉,忽然跌入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怀抱。 这个气息,多么让我着迷。 “对不起……”他紧紧地抱住我。 我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而清醒之后,眼泪簌簌地掉落。 为什么真相来得这么急、这么猛,而这个道歉却来的那么晚、那么迟? 我强忍着,抽抽搭搭道:“顾老师,你、没有什么、什么对不起我的……” “别说了小宁,”顾长熙将他的头埋在我的右肩窝里,“是我不好……” 可我忽然却像个没事儿人似的,断断续续地道:“没有、顾、顾老师,我只是您的学生,您只是我的老师,您这是、是说什么呢……” “程宁……”他扬声制止了我的声音。 我呆呆地立在他的怀里,半天不再说话。 “你怎么现在才知道?才跟我说?”我忽然转过身去,心里的情绪喷涌而出。我拍打这他的肩,嘶哑的哭道,“你怎么可以骗我呢?!你这样瞒着我、兜着圈把我骗得团团转,看我的笑话,很开心吗?你知不知道我这里很苦啊!” 我指着自己的心,干脆破坛子破摔,朝他哭喊道,“你一定不知道这种感觉有多痛苦,我无数次地跟自己说,这是一条不归之路,快回头、快回头,可是……你是一个活生生的个体,你会笑、会对我生气,会耐心地开导我,会关心我的生活学习,几乎就是我生活中的光和热……我的生活,一半是冰一半是火。我总是在不断的犯错,又不停的警告自己,反反复复,就像一个吸毒的人,欲罢不能。可是,这样的煎熬,我谁也不能说,我只能忍着憋着,我不能将自己的感情说出口……” “我曾经自作多情地想,你对我或许是有一点点不同的,说不定,还是有一点点喜欢我的。不多,但是有一点点,也足够了。可是……”与我名字相似的那两个字浮现在眼前,我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我真的没有想到,原来,其中真的有缘由,是因为我的名字我的模样,真的和你的前一任那么的相像。我能理解,这段感情在最热烈的时候,戛然而止,给你留下了无线的念想。但是……”我深呼一口气,尽量平复自己的心情,“你不该把我当做她的替代品,而我对你的感情,也同样是不能复制的啊……” “够了!”顾长熙忽然厉声打断我的话,他的眉间早已深深地锁着一个“川”字,眼神幽深,甚至带了点痛苦凄凉。 我吐出了心中长久抑制的话,竟意外地感到轻松。 “你怎么能这么想呢?”他深深地看着我,问道,“我在你心里竟是这样的不堪吗?” 那神情,竟好像一个无助的孩子。 我的心,不由一抽。 我见过很多时候的顾长熙。 在讲台上侃侃而谈的顾长熙。 私底下温和绅士的顾长熙。 对学生体贴关怀的顾长熙。 面对粉丝镇定自若的顾长熙。 甚至处罚学生慢条斯理不紧不慢的顾长熙。 可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惊慌失措的顾长熙。他眼里透露出来的光是那样暗淡,好像一只岌岌可危的缺氧的蜡烛,挣扎又焦急。他的嘴唇,明显是想说些什么,可是又好像不知如何开口。 “那你让我怎么想呢?”我哀婉地看着他,低低地问,“你要是我,你会怎么想?” “小宁,你是你,你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一个你,从来不是谁的影子,也不是谁的替身。” “那么她呢?如果没有她,最开始的时候,你会注意到我吗?会对我另眼相看吗?” 顾长熙紧紧盯着我,眼里几番明灭,忽然深深叹了口气。 仿佛有更多的话,无从诉说,都融化在了这声叹息里。 我听见这声叹气,一颗飘忽起伏的心,陡然停了下来。我好像整个人都已经麻木,所有的感觉触觉随着着一声叹息都烟消云散。我掰开顾长熙的手,眼神空洞地看向他。之前我一直渴望着有一天,可以这么近距离地,接近他、靠近他,可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却悲哀的发现,我始终只能与他遥遥相望,永远隔着云遮雾绕的千山万水。 作者有话要说:更晚了,抱歉。 上一章看到很多童鞋的留言, 深得我心。 之前记得很多人强烈要求要虐老顾, 就在我准备放开手脚开虐的时候, 却又看到很多人赶紧让他俩在一起…… 你说你们……哎,呵呵 【再次谢谢红尘同学的手榴弹,鞠躬~】 ------------ 59炼爱 亲爱的妈妈: 我很想您。 你在天堂还好吗? 很久没有这样和您聊天了,女儿不孝。上次送您的花你收到了吗?希望您喜欢。 外婆现在被舅舅接到美国去了,您放心,他们都很好。 妈妈,我很想跟您聊一聊。 就像小时候,我睡在您的身边,在夜里,和您说着心底的话。 妈妈,您的女儿长大了,她爱上了一个人。 他在我生命中出现的第一瞬间,我就注意到了他。他高大、英俊、优秀,耐心又温柔,绅士又内敛。当然,您的女儿不是肤浅地迷恋他的外表,您跟我说过,爱情来到的时候,会是一种感觉,当时我懵懂又崇敬,现在我终于知道了。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让我想想,就好像是忽然能让你清晰地感觉到四季的变化,忽然能让你郁闷的心情变得阳光灿烂,你走在路上,走着走着,想着他,就会不自觉地步伐轻快、哼起小曲。 它的出现一点也不惊心动魄,但是它却能轻易地掌控你的呼吸;它的存在从来都悄无声息,但是它却能简单地控制你的心跳。 有句诗怎么说来着,哦,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是的,就是这样的感觉,不知不觉地,我会在乎他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忍不住会去猜,去探测,去看他的眼睛,又害怕我的眼睛轻易就泄露了我的秘密。您一定理解我的心情,您年轻的时候也这样心动过吧?我有个很要好的朋友,雷一楠,还记得吗?他曾特别文艺地跟我说,心动就是他让你流泪,让你心痛,即便这样,他站在那里,你还是会走过去牵他的手,不由自主。 现在想来,爱情不就是这样吗? 妈妈,写到这里,我不知如何写下去了。您或许会感到欣慰,因为您的女儿终于情窦初开,终于对爱情有了自己的理解,终于找到自己合适的人了,如果您在,您会鼓励我,让我大胆去追寻吗? 可是,当我告诉您,他是我的老师,您还会鼓励我吗? 妈妈,请您不要责怪我。 我从来没有想过会爱上自己的老师,可是,当我发现的时候,它已经根深蒂固地存在于我的灵魂里了。 妈妈,这段感情我埋藏得很深,我没有跟别的人讲,旁人的风言风语我也从来没有去理会。至始至终,我都是一个感情的哑巴,三缄其口。可是嘴巴不说话,却丝毫不影响味蕾尝到苦涩。上大学前,我跟每个花季少女都一样,花痴过,憧憬过,希望能在大学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希望享受一场白衣飘飘的爱情,不管它的结局是悲是喜,过程是笑是泪,我都愿意尝试。可是没想到等待我的却是这样的一场不能说的爱恋,这场爱恋,一开始就注定是卑微的、苦涩的、孤单的,我的生活,就像六岁时,您带我去少年宫学游泳,教我蛙泳的老师特别凶,他总让我要闷头闭眼在水里游两米,才能浮出水面换一口气。 我跟您抱怨,说憋得慌,喘不过气,没有阳光,看不到方向。 现在,我仍是这样抱怨,却也甘之如饴。 妈妈,我曾经想,现在虽然开放,但是对于师生恋还是有些苛刻。所以,我悄悄地打算着,等我毕业了、工作了,不再是学生了,我再勇敢地去追寻我的感情。可是,现实却不允许我这样打着小算盘。 有个诗人叫臧克家,他曾经有一首诗这么说的:有的人活着,可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可他还活着。 现实就是这样的。 您说天下之大,可偏偏还是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我的老师,有一个很爱很爱的女友,她的名字和我几乎一样,她的样貌和我也几分神似,可惜的是,她死于一场车祸。 所以,您一定明白我想说的话,我在不知不觉中,成了别人的替身。 您别生气,您跟我说过,爱情不论对错,只分先后。 谁让他们爱得如火如荼的时候,我还只是一个干瘪的初中生呢?退一步想,即便是我先一步遇着他,没有前人的铺垫,想必也不能引起他的注意。 如果您在天堂遇到她,请转过她,她真的很幸福。 妈妈,我向您道歉,您跟我说的自尊自重,我在这场暗无天日的爱情里,几乎快忘却了。 不活还好,被浇过一盆冷水后,我又清醒了,我都想起来了。 妈妈,说了这么说,我想跟您说下我的打算。现在我大五伊始,幸运地有了保送本校研究生的名额,这本是值得庆贺的事情,但是我却犯了愁。 妈妈,原谅我,我不想再在这个学校呆下去了。 妈妈,您留给我的嫁妆,我想先动用一部分。您的女儿不傻,即便是现在开始准备出国,辛苦一点,都来得及。 妈妈,您说,我做得对吗?您支持我吗? 渴望在梦中与您相会。 非常非常想念您的女儿程宁 即日 桌上的应急灯黯淡地几乎快熄灭。宿舍里的白白、吴欢和乔娜,都已经进入了?鸬乃?摺:诎盗?肿潘闹埽?蛭镆黄?材?4餐返囊构獾缱又拥蔚未鸫穑?3鲇陌档睦豆狻□ 我渴望着与母亲在梦中相见,可却一夜无眠。 第二天,我便联系了暑假一起实习王凯。在听明白我的意图后,他在电话那头二话没说打着包票:“这事儿没问题,我安排一下,这周末应该就能上课,一会儿我确定了把地址和时间短信发给你。” 我连声道谢。放下电话在桌前想了一会儿,我又给自己大概列了个计划表,瞅了瞅觉得差不多,便拎起包出门取钱了。 回来的时候,吴欢正在阳台洗衣服,见着我,两手泛着白花花的泡沫扭着头对我道:“小宁,我今天碰到你爸爸了。” “我爸爸?”我不由一愣,“在哪儿?” “在系馆。” “系馆?” “是啊,他没跟你联系?我还以为他是来找你的呢。” “没有,我不知道这事儿,他来干嘛?”我心生警觉。 “他在教师橱窗栏转了一圈,见着我就拦住我,问我们学院是不是有个姓顾的老师?” 我心头一跳,忙问:“那你怎么说的?” “我点了点头。” “就这样?”我停下手里放东西的动作。 “他又问顾老师在哪个办公室。我就跟他指了指三楼。” 我暗叫不好,父亲来不通知我,只问顾长熙的地方,无论是出于什么动机,我都直觉没有好事儿。我不禁懊恼地埋怨吴欢:“你怎么跟他说了呢?” 吴欢被我问得一愣,片刻后贼兮兮地做恍然大悟状,“这么快就见老丈人了?别紧张嘛……” 我的眉头快皱成了疙瘩,又不知如何吴欢解释。吴欢见我脸色不大对劲,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又安慰道:“你别担心啊,这一时半会儿地肯定见不着,今天不学院开教职工大会么?办公室都没人。” 我闻言稍稍一松,这是学院的例会,每周一次,大约两小时。我看了看时间,父亲要是见不着人,不一会儿就会走。那么,他与顾长熙就不会碰面。 可是,饶是这么想,我的还是感到惴惴不安,父亲找顾长熙,又有什么事儿呢? 这周六,我便上起了新东方。 让我吃惊的是,一起的还有王凯。 “你怎么也……”我问。 “嘿嘿,上次分太低了,”他不好意思地笑笑,“准备正规学一次,重新考。” “你上次托福多少分?” “105,”他挠挠头,有些羞涩。 “……” 我要到时候能考这分,一不会重考,二也不会花这么多钱来上新东方了。 我不由多瞧了他两眼,觉得这孩子是有点憨。 再过了两天,系里开始统计保研的名额。 统计是在动员会上进行的,人手一个志愿表。雷一楠坐在我不远处的前面,我看见他刷刷添了几笔,很快便上台交了单子,出了教室门。 临出门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不知看向何处,然后走了。 背影很快融化在门外的光线中。 不多时,手机震起来。 我打开看,雷一楠的短信,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号。 我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我咬着笔头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想,原来心心念念的,不过如此轻飘飘一张纸。 我又抬头看了眼讲台,系主任油头秃顶,憨态可掬地坐在话筒前,笑眯眯地看着大家,满眼期待。也许是大家都低着头,我抬头便显得格外明显,系主任发现我后,将目光移向我,笑得更加眯眼,又从眯成缝的眼中,透出明亮的殷切的光芒。 我赶紧低下头来。 纸张的名字下有两行字,写着“是否愿意参加保研”,后面是有两个方框,“是”一个,“否”一个。如果在“是”后面打钩,你得继续做选择题,是选择本校,还是外校。 我提起笔的时候,瞄了眼窗外,适时已临近九月底,荷叶开败,知鸟噤声。 我在“否”的后面,重重打了一个勾。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是双更哦~ 艾玛,忽然觉得自己好伟大…… 【谢谢 shirely、大喜的地雷】 ------------ 60番外 公交站边已等了许多人。车刚刚一到站,人群就跟洪水泄闸般地用上去,这个时候,你走也得走,不走别人也会推着走,一大群人咋咋呼呼、前推后搡刚挤上车,司机轻瞄一眼后视镜,一踩油门就走了。 肥胖的女售票员开始开始在车厢中游挤,扯着嗓子喊:“往里走走往里走走,要下的提前换啊……”时不时,还会推你一把,确定你已经被压榨到不能再压榨。 此时正逢初夏,天气渐热,却又够不上开空调。满车人都是汗,随便身边一人蹭你一下,俩人都跟擦了润滑剂似的,黏糊糊地全是油。 顾长熙好不容易在靠窗的地方拉着一吊环,刚刚站稳,司机一个急转弯,一车人就被耍的东倒西歪。 他不由往后挪了一步,还没回身,一个短头发小姑娘跟泥鳅似的从人缝里挤出来,一步占据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完了还不忘回头朝人群里招手:“快过来小宁,这儿有地儿。” 他还没见着另一个人在哪,一人就跟变魔术似的,一下钻到了他跟前。 过来的时候,小姑娘乙抬眼瞧了一下他,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笑了一下,眼里又带了点得逞的狡黠。 顾长熙觉得这笑容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还来不及细想,又一波人群涌上来,他只能再次往后退,身后是一个重量级的大妈,前-凸-后-翘。他不好意思再挪,只能稍稍提一口气,侧过身去。 他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并且自我安慰着,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站了。 公交车七拐八拐地在车流中穿梭着。 忽然两个清脆的声音,像喜鹊般,叽叽喳喳地从周边嘈杂的声音中蹦出来。 ――诶,你看到没?刚刚过去那路车的车号是731。 ――731?那不是当年日军在东北的实验基地么? ――是啊,真奇怪。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那天我还看到一路车的车号是438。 ――不是吧?真有这路车?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车来的时候,道路协管员还挥舞着小旗冲路边等车的人喊:靠边儿啊,438来了啊…… ――哈哈,这公交公司怎么想的…… 顾长熙本是无意听到这番话,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说话的正是那两个挤到他前面的小姑娘,短头发的侧着脸在笑,另外一个后脑勺对着他,乌黑柔顺的马尾辫,在他跟前晃啊晃。 车里闷得慌,窗边一大叔咕哝几句,呼啦一声把车窗开到最大,风猛然灌进来,几根又黑又亮的头发丝扫到他拉着吊环的胳膊上,带着些许酥-痒。他想起之前在国外,女人的身上头发上总是喷着香水,而这几根头发,若有若无,细得好似随时会断在风中,飘散出很淡很淡的清香。 他想起前两天在看到的百年润发的洗发水广告。 这俩小姑娘全然没有意识到她们的谈话引起了身后之人的注意,仍是嘻嘻哈哈地说着有趣的事儿。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蓝白相间的简单样式校服。稚气刚刚开始褪去,而女人的妩媚还没来得及展现,正是无忧无虑的好年纪,清灵灵的人儿在阳光下一照,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顾长熙被笑话所吸引,不禁又瞧了眼跟前这笑嘻嘻的两人。 有好长一段时间,顾长熙都不明白,为什么豆蔻年华的少女都这么爱笑。无论说什么,都会嘻嘻一笑,尴尬了会笑,不明白了会笑,心照不宣的时候会会心一笑,没啥可笑的时候,她们仍是付之一笑。 你若是不明白问她们为何而笑,她们仍是相视一眼,仿佛藏着什么秘密,捂嘴直笑。 后来去西部当了半年老师,面对底下眼巴巴又带着娇羞的女学生时,他才明白,笑,是她们这个年龄段最万能的语言,也是最独有的特征。 思绪刚到这儿,后面忽有一人要下车,推了他一把,他瞄了眼窗外的站牌,被人推搡着匆匆下了车。 跟前那抹乌黑的马尾辫,早已没了踪影。 学校跟记忆中的没太大变化,他随便走了走,只是在橱窗前停留了一阵。他看着自己的名字摆在橱窗的当中位子,下面是密密麻麻地各种优秀事迹简介,而上面却是空留着贴照片的地方。而那地方又空得有些诡异,徒有双面胶的痕迹,显然是照片被人撕走。 他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那洋溢着赞美之词的简介,再对着那一处空荡荡的照片栏,忽然对自己有些陌生。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自己当年的班主任。 班主任吃惊不小,俩人寒暄一阵,班主任又情不自禁地唏嘘万分。 临走时,他拍了拍顾长熙的肩,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我们都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人还得往前走。” 他闷声点了点头。 他不想再遇到往昔的熟人,便绕道橱窗后面。背后是满墙的爬山虎,夏季的时候,整栋建筑都是绿的,风吹过,像绿色的波浪般起伏。 他轻轻眯起了眼睛。 此时,一段对话从橱窗那头传过来。 ――你觉得这人是人吗? ――这事儿你不能问我,你得问他妈。 ――哈哈,不过我听说,一般有点问题的人,都会在其他方面表现地异于常人,那谁,文字读写障碍,数学方面却是天才。 ――有句话不说的吗,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必然会另开一扇狗洞。 ――这话说的好!今晚语文考试我写到作文里去。 说完这句那边有小半会儿没声,像是对着橱窗在研究什么。顾长熙侧头看去,橱窗下面露出两双女生的脚,小腿光着,一双穿着白袜小皮鞋,一双露着脚丫子,趾头圆润晶莹剔透,大拇指微微翘着。 对话又响了起来。 ――你说,他为什么总是没有照片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也没有,也许是被人撕了吧。 ――好端端的干嘛要撕呢?该不会是太影响市容了吧? ――可能是吧,太丑了,会影响学校的升学率。 ――那为什么有要留出贴照片的地方呢? ――可能吧,压力太大,学校总得让我们发泄。 ――我觉得你逻辑思维挺强的。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为什么我每次推算遗传的概率时都会错呢。 ――你可以借鉴下他的经验,这不写着,人家生物也是全国竞赛一等奖。 接着一声轻叹,带着点不甘,又点着点不屑:算了,人家是体制教育下的暴发户,我们只是排泄物,有何可借鉴的。 说着,那两双脚,就从橱窗前噔噔噔的离开了。 顾长熙从背后绕出来,又见着一马尾辫,头发摔动幅度极大,趾高气昂地挽着女同学的胳膊走了。他回味着刚刚俩人的对话,不禁莞尔。 也许他自己没发觉,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笑。 又是一个初夏。 顾长熙带着某人饭后散步,俩人故地重游,又转到满墙的爬山虎前。 俩人在橱窗前站了一会儿,数了数去年的高考辉煌成绩。某人忽然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低叫一声:诶,没了。 周边站了几对家长,纷纷侧目。 顾长熙疑惑,问:“什么没了?” 某人指着橱窗的一块儿地儿,瞪大眼睛道:“你原来不是被贴在这儿的么,怎么没了?” 家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移到顾长熙身上。 顾长熙揉了揉额头,颇有无奈:“多少年了,总不能一直贴在这里吧。” 某人似有不甘,又有些不平,道:“我上学那阵,一直都在这里,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直贴在这里,多激励人心啊。” 顾长熙好笑:“你不跟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么?” “是啊,可是你是沙滩啊,我们在你这个学霸面前,都是死路一条。” 顾长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忍俊不禁。 有家长似乎听出点端倪,忍不住凑过来旁敲侧击地问:“你们,是校友?还是同学?” 顾长熙转过头去:“校友。” 家长神情放松,轻吁一口气。 等他远去,顾长熙又道:“其实我想说师生。” …… 站了一会儿,顾长熙正准备带某人打道回府,忽然某人蹦出一句话,娇滴滴地问:“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上我了?” 顾长熙愣了一下,“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你说嘛……是不是很早?” “很早是多早?” “就是……”某人喳喳眼睛,“在我还不认识你的情况下。” 顾长熙迟疑了,皱起眉头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会儿,他看了看四周,不确定地问:“在这里说?” 某人疑惑,环顾一圈,并不觉得不妥,仍是闪着两颗星星眼,不容置疑地点点头。 顾长熙妥协,看了眼橱窗,开口道:“吾郎顾长熙,见字如面。三日不见……” 某人神情诧异,忽然间醒悟,伸出手去捂顾长熙的嘴。 “你、你……” 顾长熙打住,半笑不笑地装着无辜:“不你让我说的吗?后面还有……” “打住打住!”某人着急地打断顾长熙,“你偷看我的、我的信还好意思……” “你的信?不是写给我的吗?里面还有几个错别字,‘的、地’也不分……” 某人红脸半天,羞得不再说话,半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学校贴了你的照片,总是会被撕,你说,为什么你总是被撕?” 顾长熙无奈地耸耸肩。 某人一脸得逞的样子,指指他的鼻子:“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满脸青春痘,好比月球表面,很破坏市容?” 顾长熙闻言放慢了步伐,想了想,半晌,微笑道:“是吧,也许那个时候的我太丑,会影响学校升学率;也许压力太大,学校得有地方让你们发泄。”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章有点虐, 大过年的,挺不好意思, 放点甜蜜的番外上来。 ps:这两天晋江特别抽筋, 留言回复系统总说我回复重复, 人在做天在看啊, 哪里重复过…… 所以有的留言没有回复成功, 之后试试, 谢谢大家的支持! ------------ 61炼爱 过了秋分,白昼减短,黑夜加长。 没有图要赶,毕业设计也还没开始,来专教的人越发的少。填完志愿后我心如止水,仿佛又回到了为保研而奋斗的日子。下午我在专教安安静静地背了一下午单词。3个小时2个list,效率一般,不快不慢,打开电脑上的测试软件,竟然正确率高达98%。这是几天来最高的一次,我有些意外,出于意料的顺利,让我总觉的这似乎昭示着什么。 傍晚临近,我收拾了东西往下走。 天色阴霾。 楼道里飘着淡淡的烟味。 快到三楼的时候,味道有些明显,我猜想或者是系里某个老烟枪老师又忍不住在走廊抽烟了,路过的时候望了一眼,遥遥地,便看到了罪魁祸首。 窗边靠着一人。 他一只手随意放着,另一只手的手肘搁在窗台上。身旁环绕着寥寥的淡青色烟雾,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烟,前面横着一截长长的灰烬,还未掉落。 他半侧着脸看着窗外,然后转过来吸了一口,烟头像被注入生命般顿时鲜活了起来。他长吁一口,吐出半数烟雾,指头点了点,积攒的烟灰纷纷飘落。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顾长熙抽烟。 第一次是在敦煌,也许是为了解烟瘾,他还抽的是电子烟。 第二次是和父亲闹翻,借宿在他家。 第三次,便是现在。 外面天色不好,像是一块用脏了还没有洗的抹布,又像是用旧的毛笔沾了水随意在宣纸上抹了几笔,残留的墨迹浮在天上,深一块、浅一块,铺得非常不均匀,空挡中间留了很少的白,晦涩不明。 他的神色也亦如此。 这个时候,他抬头忽然朝我这边看来。 当时我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巧知道有个人在那里呢?后来想了想恍然大悟,刚刚下楼楼道里尽是咚咚咚的脚步声,忽然停住了,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可我已来不及抽身。 “程宁。”顾长熙把烟头在窗台上摁了摁,扔进旁边的垃圾箱中。 我没有动,出于礼貌,远远地“嗯”了声。 “有空吗?”他向我走来。 “我约了董白白,她就在……” “我们谈谈。” “可是她……” “不会太久,”他抬起手腕看表,“十分钟?” 我看向别处,犹豫着,顾长熙已推开305房间的门:“进来吧。” 我走了几步,停在门口,“既然没有多久,就在这里说吧。” 顾长熙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放了下来。 他看了我两秒,将两只手揣进裤兜里,立在门口,道:“好。” 我原地不动。 “你放弃保研了?”他开门见山地问。 我知道这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在负责保研,他肯定知道,便点了点头。 “为什么?” “我想出国。”我径直道。 “因为这个?你之前不是一直希望留在本校保研吗?” “我改变主意了。” 顾长熙皱起了眉头,不知是因为我的善变,还是轻率。 “是不是你父亲的意思?”他似不信。 “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更正。 “现在准备出国,”顾长熙缓缓地道,似乎在字斟句酌,“有点晚了,正常情况下,大五上都出于扫尾工作了。你现在英语……” “我现在已经在上新东方,十一月参加考试,同时也在准备作品集,推荐信我正在联系之前实习的事务所,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我飞速地打断他的话。 也许是没有料到我转变如此之快,动作跟进地也如此之迅速,前一秒还在祈祷渴望保研,下一秒就洒脱地放弃保研转而出国。顾长熙沉默半晌没有说话,身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系主任夹着办公包从隔壁房间出来,我不得不跟他打了声招呼。 “干嘛呢,小顾。”他冲我笑了一下,转而问顾长熙。 “跟同学聊下天。”他道。 系主任回头看了下我,拍拍顾长熙的肩,客套地道:“辛苦辛苦。”转身走了。 身后又有几位老师下班,眼光时不时在我和顾长熙身上带过,我硬着头皮,和认识的老师都一一打招呼。 也许这真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可是我仍是僵持在原地,不想挪动。好像脚步一动,立场和意念也跟着动了。 “程宁,保研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顾长熙的语气轻缓,仿佛在哄一个哭闹不听话的小孩子,可内容却是正儿八经的,“就你的情况而言,我个人觉得保研比出国更适合你。出国深造固然好,但你时间太紧,程序复杂,而且还涉及到奖学金的问题。国外……” “顾老师,”我觉得好笑,直白地问,“您不也是出过国的吗?为什么就不赞同您的学生出国呢?” “出国是因人而异,最好的不如最适合自己的。前程不是儿戏。” “我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我向学长学姐咨询过,也和同学一起申请,互相有个照应。” 顾长熙不以为意地笑:“哪个同学?” 我想也不想丢出一个名字:“雷一楠。”――雷一楠不好意思了,虽然现在你还不知道我要出国,但我帮你做了那么久的挡箭盘,这次轮到你帮我了。 “雷一楠?”顾长熙哂笑一声,“他选择的保研,怎么又在出国?” 我惊诧万分的看向顾长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顾长熙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重复:“他选择的保研。” 这句肯定的话彻底将我震惊了,我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有一种想要立马冲到雷一楠跟前的冲动,把着他的肩膀狂晃他,问他是不是疯了。 “怎么会呢?是不是弄错了?”我魂不守舍地问,惦记着那晚雷一楠跟我说的话,“他不一直要出国吗?” “或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半晌,顾长熙看着我道,眉头微皱,眼神幽深。 我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消息中,根本无从回应。 窗外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天灰蒙蒙的一片,城市的天际线隐藏起来。远处几栋高房子若隐若现,仿佛海市蜃楼。雨水洗刷掉跟前杨树树叶的灰尘,露出叶子本来的油亮的绿色,在一片灰色基调的背景中,格外惹眼。 “如果你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顾长熙不疾不徐,颇有深意地道。 我抬头看向他,猛然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心里顿觉不快。斗志在瞬间复苏,我下巴一扬,利落地道:“我出国是自己的事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我相信雷一楠的选择是笔误,他也是会出国的。” “是吗?”这句话好似激怒了顾长熙,他敛了眉目,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清楚去哪个洲、哪个国家、哪所学校了吗?每个学校有什么申请要求,要多少封推荐信,要多大纸的作品集、要多少分的英语成绩,你都明白了吗?有奖学金吗?有宿舍吗?是什么方向明白吗?学几年知道吗?”他顿了一下,“要是申请得不理想,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一连串的问话像打机关枪一般喷射出来,我有些措不及防。 这些问题,我最多只能勉强打上来一两个。最后那个问题,我更是想也没想过,也不敢想。 我垂下眼帘,不泄露自己的心慌,强撑着底气道:“这些我心里都有打算,我已经在做准备了。” “还来得及吗?你想过可操作性吗?” “今年不行,明年还可以申请。” “明年就一定有把握?那这虚废的一年你如何打算?”顾长熙毫不留情地追问,“好好的保研要放弃,就换来这个?” 我已乱了阵脚,心里的话不经过大脑冲口而出,“那不然怎么办,难道厚颜无耻地留在学校保研吗?你以为你是谁?我又不是程玲!你管我那么多?” 话一出口,我便知道,我和顾长熙之间最后那根线,也崩断了。 他愕然。 刚刚的发问使得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而这一刹那,他脸上的血色全数褪去,肤色变得苍白。 无数情绪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我维持着说话的口型,也忘了闭上。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有清冽风吹进来,夹杂着雨。 我惊觉自己有些过分,打人不打脸,话说不揭短,我怎么偏偏去触碰他的禁区呢? 顾长熙深深地看着我的脸,那目光若是激光,我的脸或许就会被戳出两个洞来,他轻叹一声,然后异常平静地道:“果然是这样。”竟是很深的自责和挫败感。 我不知道他说的“果然”指的是什么,还不知如何开口,又听见他生气又痛惜地道:“小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太傻了,傻得简直让人痛心疾首。你以为出国就可以一走了之?你以为逃避就是上上策?你以为你走了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在留在这里吗?” 我的心又开始抽搐,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坚强了,可是听到这些话,又不由自主地痛起来。 “你的前途远比我重要太多太多。”他轻吐一口气,缓缓地道,“如果不想见到我,我可以不带研究生,可以申请外派支教;处理一下,我们可以完全不见面。实在避免不了,我可以离开学校,这都没有关系。你何必要放弃保研,把自己逼到出国的道路上呢?” 他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我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两人不再见面,不再有联系。可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却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皮鞋没有打油,木然没有光泽,足尖的棕色牛皮被蹭掉了一块,露出粗糙的泛着白色的颗粒质感。 “留下来吧。留下来,好么?”他轻轻地问,说得很慢,很温柔,像窗外的细雨,带着低低的请求。 我几乎难受得无法呼吸,离别的痛苦仿佛已经提前上演。我不禁抬头回望他,眼前之人浓眉深目,眼里却是一样的悲伤。 “来不及了,”我指了指表,艰难地开口,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几个字,“十分钟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我在想, 为什么一定要到快要hold不住的时候, 人才肯吐露心声呢? 这个时候才呈现真实的自己, 不怕太晚了吗? 【ps:谢谢hira口天草会妹子的地雷, 要过两天就过年了, 我得帮家里准备下年货, 不能保证日更了。 但更新是一定的。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 62炼爱 华灯初上。 吃完饭后,我给雷一楠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我刷完宿舍门禁,远远便看到他风风火火地朝我们寝室楼走来。 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那头气喘如牛,我问他有没有时间,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那晚雷一楠和我在专教针锋相对后,我俩再也没有联系过。 连眼神都在刻意回避。 而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那头除了呼吸起伏较大,声音平稳毫无任何异常,仿佛那天的事情,只是我的一场梦。 我看着他快步走来,无端想起微博上前两天看到的一句话:我见过最帅的男生,是柔柔的春风中,刚打完篮球来不及擦汗就跑到我宿舍楼底下等我的他。 可这样的他怎么可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竟然一拍脑袋放弃出国转而保研。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上次被钢管砸坏脑袋后尚未复原。故事的开头明明是写着我要保研,他要出国,而到头来却是我要去国离家,而他坚守国内。 如此戏剧。 “找我?”他走到跟前,显然刚刚运动过,头发被汗水打湿,一根根立起来。 “嗯。”我踟蹰一下,“有点事儿想问你。” “好。” “要不要换个地方?”宿舍门口时不时有人进出,或者有人拥吻。 “行,去哪?” “随便走走吧。”我没有好的提议。连电话,都是眼睛一闭才打的。 “那边走边说。”他道。 宿舍在学校西边,我们沿着校内的主干道往东走。两边是整齐排列的银杏树,树与树之间,密密麻麻地停着自行车。 “说吧,究竟什么事儿?”他问。 “你……听说你保研了?” “对。”他似乎已有所预料。 “为什么?”我皱眉驻足。 问完之后,才发觉这句话问得如此可笑。 他倒轻松,仿佛没有察觉:“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我仰起头,重复。他一脸无所谓,让我无端有些生气,想扒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豆腐渣。 “保研不好吗?”他反问,恍若无知,“那么多人都在保研,你也在保研,怎么就不许我保研了?” “可是你准备出国很久了啊,是谁给我说国外平台好,视野宽?是谁一心想着要出去深造?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呢?” “那有什么关系?在最后决定之前,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他满不在乎地道。 “那你的家人呢?你怎么跟你的家人交代?” “交代什么?保研的是我,出国的也是我,我只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雷一楠,”我被他的话抵得词穷,有些急了,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些,“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长大呢?你就这样游戏人生、拿前途开玩笑?” 说完这些话,我忽然觉得底气不足,这些话,我从另外一个人嘴里,听到过相同的意思。 雷一楠却笑了,仿佛早有准备,讥讽地道:“这就是你今天找我的目的,当我的说客?你放心,就算是我保研,也不会挤兑掉你的名额,你是倒数第二个,虽然……” 看着他笑皮笑肉不笑的脸,我气得只想跳脚。好端端地为他着想,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 我不等他说完,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我想起忘了一件事儿,又转过身去,雷一楠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好似散步。 “雷一楠,”我朝他道,“纠正你一个错误,我没有保研。” “什么?”他脚步一顿,接着大步跨过来,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没有保研。” “你怎么……!小宁,”他语气急切,“你怎么放弃了呢?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需要告诉你,我给我自己有交代就可以了。”我不紧不慢地道。 雷一楠被噎得不轻,过了两秒,忽然明白了什么,紧紧盯着我问:“你要出国?”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缓缓往前走。 “是不是?”他一下绕到我前面,堵住我的去路。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 “是不是?”他又问,声音有些激动,“你默认了?” “小宁,你、这……你、真……”雷一楠忽然结巴起来,侧身走了两步,又回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眼里迸发出难以言表惊喜之情,亮得好似操场上的疝气照明灯:“我、我,小宁,你之前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我、你这……你今天其实是想跟我说这件事儿对不对?” 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挣扎着要逃离开,还没有来得及,忽然被雷一楠一把拥在怀里。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砰砰直跳。 “我太高兴了……小宁,对不起,我刚刚误会你了,对不起,明天我就去跟系里说,我不保研了!不保研了!”雷一楠把我摁在怀里,情不能自已地大声宣布。 坏了坏了,我心里大叫,完全跑偏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朦胧的路灯下,雷一楠的神情兴奋无比,高兴地像一个捡到宝的孩子。 我推开他,退后了小半步,心有不忍:“你别这样。” “怎么了?”他上前一步。 我看向别处,不知说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有些苍白无力,只避重就轻地抓住关键:“你明天就去和系里说你出国吧。你不保研了。” “会的,我会的!”他拉起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又捂在两只手掌间。 我吓了一跳,非常不自在地抽回手来。我言不由衷地想,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我预想的轨道,不过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曲线救国殊途同归也是可以的吧? 雷一楠的表情在我抽手的瞬间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浮现出陕北人民春节扭秧歌般喜庆又憨厚的笑容。我低下头去不看他的眼睛,那样的笑容简直让我不忍直视。 雷一楠或许是认为我还有着初恋女儿玲珑般的娇羞,接下来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只摸了摸我的头,叹息般地感慨道:“终于等到这天了……你不知道我有……”他笑了一笑,像是喃喃自语般,他又道:“要是你早点准备出国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上新东方,一起挑选学校,一起准备事宜……你现在才准备,好像有点晚了,呵呵,你怎么忽然就想通了呢,好似直接转了个一百八十度,让我有点防不胜防,噢不,是措不及防……” 话忽然就停在这里了。 我埋着头迅速朝前走去。 “程宁!”雷一楠在我身后大叫。 我置若罔闻地往前走,大步地,逃一般地。 雷一楠三步并作两步,再一次堵在我前面,脸上喜悦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幡然醒悟后的恼怒与痛苦,他问我,质问一般:“这就是你要出国的真正原因?” “我要回宿舍了。”我左顾而言他,试图从他身边越过。 我往左,雷一楠往左;我往右,雷一楠往右。我完全没有办法越过他,情急之下只好冲他道:“你让开。” 雷一楠毫不客气地横在我前面,言辞犀利:“亏我刚刚还那么兴奋,我还真以为因为我,原来还是因为他?” 我的心小痛一下,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雷一楠冷笑道:“我真他妈是自作多情。我就说你怎么会转变这么大呢?你就那么一说,我就开始想着我们一起出国的打算,我甚至还在想马上给我叔叔打电话说帮你要推荐信,我……”他忽然转过身去,狠狠地提了一脚路边的银杏树,金黄的树叶唰唰直往下掉,惊起树丛中鸳鸯无数。 “雷一楠!”我不禁大叫出声。 雷一楠仿佛没有听见,他偏过头朝着黑暗的树丛,良久,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我兄弟说的对,因为爱了,所以就可以卑微到尘埃;因为不爱,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他妈真是贱!” 我的心狠狠地颤抖起来。 他的话,活像是在骂我。 “小宁,你总是有本事,让我一秒钟天堂到地狱。”他背对着我,又说。语气分明是颓唐的,但平静地让人心碎。 左右为难的感情,进退维谷的境地,逼得我几乎快哭出来:“别这样好吗,雷一楠,我们以前不是很好的朋友吗?我们就一直做朋友不好吗?你这样做,就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失去一个贴心的好朋友啊!友谊地久天长,不是吗?你为什么要把一段真挚的友谊搞得一塌糊涂呢?你一定要我们见面尴尬,最后老死不相往来吗?你明明不愿意保研,为什么非要逼自己放弃出国转而保研呢?” “那么你呢,明明不愿出国,为什么非要逼自己放弃保研转而出国呢?”他霍然回头,冲口而出。 路过的人时而向我们投来奇怪的目光,或许他们想,这两人是在干嘛?然后又见怪不怪地走掉,心想,情侣又吵架了吧。 我和雷一楠对持着,像两头遍体鳞伤困兽,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仿佛谁先说话,谁就破功。 其实,我和他,分明是最应该惺惺相惜的人,却拼命戳捅着彼此的命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周围人好奇的目光越来越多,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轻轻地道:“不要任性了,雷一楠,别拿前途当儿戏。每个人最起码要对自己负责,不是吗?” 雷一楠看着我,露出奇怪的笑容,半是嘲讽、半是真心:“这句话,我可以原封不动地,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快乐! 丁丫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蛇年分外妖娆哦~ 还有,要多多支持丁丫, 在准备新坑哦~o(n_n)o~ ------------ 63炼爱 那晚争吵后,和雷一楠的关系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吃饭食堂遇到,他装作视而不见;碰到同学一起打招呼,他连眼睛也不曾身上扫过,仿佛是透明的空气。 其实很想问问他最后想得怎么样了,是否回心转意;可每当拿起手机,想起那晚的争执,却不知以什么立场和资格开口。 说实话,的心里挺难过的。 没过两天,陶老师问有没有时间,想找谈谈。 知道她想跟谈什么,心里并不情愿去,但班主任的面子,还暂时没有胆子拂开。事情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也只有硬着头皮面对了。 办公室只有陶青一个,顾长熙的位置是空的。 陶青堆起笑容,拂开沙发上堆起的杂物:“坐,小宁。” 乖乖坐下来。 “假期很累吗?”陶青问,“开学好像瘦了点。” “还行吧。” “暑假哪儿实习的?” “b市设计院一所。” “哦,那所工作量挺大。上一届去那实习的同学回来都抱怨苦。” “有点,”点头,“不过学的东西也挺多的。” 陶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端起跟前的茶水吹了吹,热气袅袅。 知道,一般谈话之前都会寒暄一些家长里短,活跃气氛,作为铺垫。 果然,陶青抿了一口茶,寒暄阶段结束,话题进入了正题:“听说,好像要出国?” “是啊。” “不保研了吗?记得上学期咱俩聊天的时候,还多关心保研的事儿,现名额下来了,怎么倒还放弃了?” “陶老师,”想了想,把之前准备好的话全盘托出,“您也知道,国外大环境比较好,学的东西多,读研究生也只要1-2年,时间短回国却是洋文凭;而国内研究生一般都是3年。已经国内读了5年的本科建筑,很想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体会不同的生。而且您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他们都国外,也都鼓励出国。” 说完这一席话,鼓起勇气看着陶青的眼睛,表现出坦荡的表情,等待她的反应。 她也看着,茶香氤氲,知道她一定端详的表情,考虑那段话时出于的真心,还是说词。 确实,之前那么期望关心保研的事儿,私下到处打听,生怕自己不能上,而现名额下来了,却毫无征兆地一百八十度转弯了,怎能不让奇怪生疑? 半天,陶青笑了一下,开口道:“小宁,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见的情景。” 没明白。 陶青继续道:“还记得报道的那天是九月六号,天气很热,中午吃过饭,就空调室里休息,准备晚上给们开班会。就是这个房间,也就是这个窗口,无意中往外一瞥,看到光秃秃的水泥地里有个姑娘,一个顶着烈日,很吃力拖着一个跟她半高的大箱子,挥汗如雨。那个时候学校允许三轮车有偿帮托运,有个师傅经过她,他俩聊了几句,然后三轮车师傅摇摇头走了,剩下小姑娘一个继续那拖箱子。” 听得目瞪口呆,不知为何陶青会提起这茬,朦朦胧胧间好像记起是有这么回事儿,支支吾吾地道:“怎么……那、那师傅也太黑了,没几步路,张口就要二十……” 陶青兀自笑了,“当时就想,这小姑娘可真是倔,不知道是哪个系的。没想到晚上,就班会上见到了。” 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听不出陶青这话是褒是贬,只能咧嘴一笑。 陶青看着,继续道:“如果情景再现,一定会跟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说,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为难自己。” “陶老师……”讶异地抬起头。 陶青认真对着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其实,如果给那车夫二十块,虽说会觉得不值当,可却不会再让自己一个艰难地行走;或者,可以暂时拖着箱子找个树荫,或者冷饮小店,歇一歇,耐心等一等,等时间过去。可以求助,也可以等待,没有必要一定顶着烈日,拖着箱子,一个倔强艰难地往前走。不论是谁,看见都会心痛。” 陶青戴着眼镜,温和关切的目光从薄薄的镜片后透出来,忽然想起母亲的眼神,慈爱温暖,又仿佛能洞察一切,叫所有的心思和防备都一览无余。 有点尴尬难堪,继而心下又一片坦然,甚至有点感动,也许她已经知道了,却没有点破,更没有责备,反而这般推心置腹地开导。知道她是真心为好,但又不知这是因为出于她本身,还是某的说客,还是兼而有之。她说得对,是个倔强的小姑娘,生下来脑袋上就有两个漩,母亲说这样的孩子会犟得跟头牛。出国这个决定,是做得很快很突兀,还带了点任性,可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最最起码,它可以维持最后的尊严。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弃甲而逃的意思,可它同样也给时间,没求助,但可以等待,等待自己走出这一段时光,生必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临走的时候,朝陶青露出感激明朗的笑容,希望她能放心。陶青释怀地朝一笑,可眼中还是有隐隐的担忧。 没想到这个担忧,下午就实现了。 “小宁怎么不保研了?”父亲电话里劈头盖脸就问。 “怎么知道?”不由反问,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事儿,根本没他说。 “别管怎么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好好的读研究生机会怎么放弃了呢?出国?要出哪门子国?哪有钱出国?” 更加惊讶了,出国这事儿根本都没有跟他提过只言片语,如果说保研的事儿是打电话问的学校,勉强可以接受,但放弃保研可以是找工作,他怎么就知道一定就是出国了呢?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语气也变得不善:“出国比保研好,程多多不高中就要出国读书?”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父亲有些火,声音也大起来,“这么重要的决定,都不跟家里商量一下,自己蒙头埋脸就做主张,这么多书都白读了?赶紧去跟们老师说,不出国了,要保研,听见没有!” 电话里隐隐还有秦珂的附和声。 心里冷哼一声,又有些悲哀,道:“板上钉钉了,还怎么改?” 说完之后格外地冷静,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好整以暇地等待父亲的爆发。 有种报复的快感。 果然,父亲那头气急败坏地嚷道:“定下来了?什么定下来了?不行不行,那马上来们学校,跟们老师说是烧坏了脑袋瞎做的决定,马上就来。” 一听父亲要来,也有些急了:“来做什么?不要……”“来”字还没有出口,耳边忽然没了声,拿到眼前一看,手机又关键的时候没电了。气得直跺脚,恨恨地把手机扔进包里,瞄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想也没想一把就拽住他,“借手机用下。” 他淡淡瞄了一眼的手,仿佛不认识般,心下一慌,他抽手就走了。 “雷一楠!” 他顿住步伐,隔了几秒才转过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也不看一眼,冷冰冰地递过来,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也顾不得那么多,抓过手机,默了默号码,谁知拨两个数屏幕上就出现一整串号码,没来得及细想,电话就通了,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 “是。” “小宁?怎……” “哪儿?”问。 “马上就出门了,就学校系馆等。” “来了也没有用,什么都盖棺定论了,学院名单都公布了。” “……!,别说了,一切等来了再说,们一起去找顾老师。” “找他做什么,认识他?”心里一痛,“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做了决定,谁也不能阻止!” “程宁!”父亲那边也吼了起来,“警告别那么任性,只要是爸,就得听的!不保研可以,但不能出国!” 气得浑身发抖,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涌。 “不要们的钱,但却知道们想要的,”怒上头顶,反倒出奇地冷静,冷冷地道:“那笔钱是母亲给的,出国用它天经地义,们想留给程多多,没门!” “好啊,程宁,”父亲那边也万分激动,恶狠狠地道,“真是没想到自己养了个白眼狼!不让来,偏偏要来,让们老师同学都来看看,是如何孝敬的父亲,如何关爱的弟弟的!” “不吃这一套!”再也忍不住,冲着电话大喊,“这个国出定了!” 说罢,狠狠一掷,电话带着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砸了墙角。 捂着脸,脱力般地蹲□来,蜷成一团。 心力交瘁,周围的一切都与无关。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旁边蹲下来,声音有些冰冷又有些无奈。 “好像扔的是的电话。” 心下茫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尝到无边无际的恨意。 “喂……”有不耐烦地推了一把。 霍然起身,径直走到墙边,找到那手机,用尽全身力气,踢了一脚,又死死地碾脚下。 雷一楠冰冷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薄怒:“干什么程宁?” “干什么?”冷笑地看着他,“倒不如问问干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活着, 还没有被工作累死, 而且打算用余生来忏悔停更的日子。 丁丫抛头鼠窜ing…… 【ps】谢谢红尘妹子,在我停更的日子,还给我扔了个地雷…… 感动地掩面而泣…… ------------ 64炼爱 “干了什么?”雷一楠接口就问。 深吸一口气,指着地上的手机,一字一句地问:“怎么会有父亲的电话?” 雷一楠一愣:“之前碰过一面,伯父就问要了。” 上前一步:“那么保研的事儿,出国的事儿,都是告诉他的?” 雷一楠眼神闪了一下:“……他问,难道不说?” “……”气得说不出话来,怪不得父亲能及时了解的动向,的每一丝风吹草动他都了如指掌,原来他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了内线,而这个内线不是别,竟然是最亲近的朋友――雷一楠。愤怒像一个充气的气球心中快速膨胀起来,尝到一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滋味,眼睛死死瞪着雷一楠,视线变得模糊。 “唉,别哭啊……”雷一楠冰冷的面具终于破碎,眼露慌乱,道:“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懂个屁啊,”又急又气,忍不住朝他大声嚷嚷起来,“什么都不知道,跟他胡说什么?! 那是的家事儿,有什么资格说长道短的?!……” “没说什么啊,”雷一楠也急了,慌忙澄清,“程叔叔就是关心保研上没上,都如是回答的,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他关心保研上没上?”好像听到一个巨大的笑话,“他那是什么关心?他关心的是手里的钱!还跟他别的什么都没有说,还嫌说的不够多吗?还想跟他说什么?” “程宁?”雷一楠愣愣地看着,又惊讶又发蒙,他眼里还闪着询问和争辩的光,可开口语气却软了下去:“对不起,程宁。可能是做得不对,但先别着急,先跟说怎么了。跟爸吵架了?” 无奈的冷笑,若真是平常家父女吵架就好。可惜这天下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即便是血浓于水,最终也会为了钱财反目成仇。起初父亲的示好,还以为是想弥补这多年来散失的亲情,到头来却发现他的最终目的只是手里的钱。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一种冰凉的悲怆,旁若是被外算计,被外欺负,起码还可以回到家里的温暖港湾,而却偏偏相反,欺负自己的不是外,反而是亲生父亲。 看着雷一楠,心中万念起伏又万念俱灰,听见自己咬着牙、压抑着语气,对雷一楠说:“如果还认这个朋友,请不要再跟他有一丝联系。” 雷一楠有些尴尬,试图劝慰:“程宁别任性。他是爸爸,以前和爸爸也闹过脾气……” “不是,”打断他的话,仰起头,愣愣地道:“他不是爸爸。” 墙角爬过一只小小的壁虎,仰着头空气中嗅了嗅,嗖嗖嗖地迈腿爬走了。 “说什么?”雷一楠瞪圆了眼睛。 平静地看着墙角,古井无波地道:“没有爸爸。” “说什么?!”身后忽然炸起一声惊雷。 扭过头去,只见父亲气急败坏地站身后,身旁还站着秦珂。 好了,他们终于还是来了。 “说什么?再说一遍!”父亲大步跨过来,劈头就问。 忍着泪,一声不吭,转身就要走。 父亲一把抓住:“程宁今天把话给说清楚了,什么叫没有爸爸?不说清楚甭想走!” 的手被抓地生疼,迫不得已转过身来。雷一楠见势不好,上来拉住和父亲,打着汤圆:“叔叔,小宁,们别激动,有事好好说咱好好说。” “同学,也看见了,”父亲扭头就冲着雷一楠道:“程宁连亲爹都不认了,说、说读那么多年书有什么用?省吃俭用含辛茹苦把她养大,还没指望着她给点赡养费,先倒六亲不认了……大伙都来看看,来评评理,”父亲提高了声音,“怎么养了个这么不孝的女儿……” 此时临近吃饭的时候,学院来来回回的不少。虽说们站的地方是个角落,但是父亲声音一大,已有不少朝这边看过来。 极力控制着情绪,压着声音道:“行了,有什么事们出去说,别再学院里闹。” 父亲见面露妥协,倒也没有深究,道:“也别出去说,正要找们老师。” “他不。” “都没有说是哪个老师,怎么就知道不?” “哪个老师都不。” “、这孩子……”父亲又要爆发。 “别生气,老程。”秦珂上前一步,用眼神制止他,转过头来,轻言细语地对道:“小宁,也知道们今天来的目的。说到底,们也是为了好,一个女孩子家,离乡背井的,跑那么远,又是何苦呢。若是想深造,国内也不是不好啊,阿姨打听过了,像这样保研的,还会有助学金和奖学金……” “够了够了!”受不了这样的表面一套心里一套,厌烦地打断她,毫不留情地道:“也别说了,心里想的什么们彼此都清楚得很,没有必要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猫哭耗子假慈悲,阿姨您请回吧,们都请回吧,别再装模作样地做无用功了。” 秦珂的脸迅速一阵红一阵白,忍了忍,终究没说话,眼睛却像刀一样逼向父亲。 “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父亲瞪着眼睛。 又有朝这边看过来。 “回去吧。”不想再纠缠,也不想让看笑话,几乎是恳请地哀求他们。 父亲似乎没有听到,反而伸手朝门口示意了一下,高声叫道:“顾老师!顾老师!” 的心顷刻停跳了一拍。 门口真的是他。 顾长熙皱眉眉头走过来。 “顾老师,们正找您。”父亲跟看到救星一般。 “什么事?”顾长熙问,又扫了一眼。 “是程宁的父亲,您还记得吧?――上次找过您的。”父亲迫不及待地道:“您看啊,现是这样的,程宁这孩子吧,死心眼倔脾气,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好好保研名额放弃了,要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国,还跟们说这什么学院都公布了,顾老师,这们得跟您核实一下。” “是这样的。”顾长熙听不出什么语气。 父亲噎了一下,不死心地问:“是哪样的啊?” “保研名单已经公布了,就贴学院三楼。” 父亲和秦珂对视一眼,秦珂不相信地问:“公布了?顾老师,这、这不算数吧?看这都没有征求们家长的意见呢,这小孩儿的意思不作数的。” 顾长熙冷淡一笑:“保研的这批学生都成年了,学院的文件公布了自然就是定下来了。” 父亲面露难色,上前一步低声对顾长熙道:“顾老师,这,看,们家的情况也了解,程宁要出国,们这做父母的,实是舍不得,觉得女孩子留国内念研究生就可以了,更何况,说了也不怕您笑话,们家确实也没有这个经济实力让她出国去。这孩子吧,”父亲看了眼,又朝顾长熙道:“从小心眼倔,们就希望一是看学校能不能通融通融,把她的保研名额再加上去,谁没有脑袋烧糊涂犯错的时候呢;二是这女孩子长大了就不听父母的话了,您是他的老师,您帮们劝劝她,开导开导,做做她的思想工作――这孩子打小就听老师的话。” 顾长熙有些冷漠地道:“这事儿您难了,公布的名单不是做样子过家家,说改就改,还有什么公平性可言。” 父亲看了看顾长熙,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似乎非常不理解顾长熙的不通融。秦珂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扫过一眼,对顾长熙道:“顾老师,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那一眼,让猛然感觉不安。 秦珂轻扯着顾长熙的衣袖,往前走了两步。顾长熙神色如常,低头听她低语,听着听着,脸色板了起来。很少看到顾长熙生气,而从这个侧面看去,顾长熙眉头皱起,眉峰更胜,任谁都能一眼看出眼里的怒气。疑惑又不安,看向父亲,他的眼神竟有些闪躲。咽了咽口水,有几个词从秦珂的嘴里飘出来,那么轻,空气中一闪而逝,又那么重,惊原地,如遭雷击。 她说什么?她竟然说什么? 连雷一楠的脸色都有些难堪。 “说什么?”上前一步,大力拉开秦珂。 “小宁,这个,自家面前……”秦珂苍白地想要解释。 “这是要做什么?”返身质问父亲,眼泪眼眶里打着转,“们这是要做什么?卖女儿吗?” 父亲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秦珂低声地道:“小宁,话怎么这么难听呢。那天晚上们都看到了,们都没有说什么呢,当然,们是的娘家,也不是反对…… “住嘴!”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大门口,怒不择言,“从哪来滚回哪儿去!” 秦珂脸色一顿,倒也不生气,说出来的话却是更加尖锐难听:“小宁,这样说真是有娘养无娘教了。们是真心为好,看一个出国就是好几年,留顾老师一个国内……” “啪!”一抬手,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秦珂的话。 眼泪顺着脸颊滴到下巴,却感到一种痛快。秦珂捂着脸,像见着鬼一般地看着。空气冷静了两秒,她忽然亮开嗓门,尖叫道:“杀啦!杀啦!”说着,一个巴掌冷不防就挥了过来。 “干什么呢!”一声低喝。 一阵风过,顾长熙握住秦珂的手,面色铁青:“撒泼换个地方,这是学校!” “谁撒泼了?刚刚是谁撒泼了?”秦珂大嚎。 “雷一楠,去叫保安。”顾长熙径直道。 “好好好,”秦珂冷笑着,故意扩大了声音,“老师不为师表,勾引女学生;女儿不孝敬父母,奸-夫-淫-妇狼狈为奸,这是什么地方?呸,还学校!” 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整个如同掉进九层冰窖,浑身麻木,像个局外看戏一般,仿佛一切都不关的事。身体里好像血脉贲张,心情却好像死一般。看见父亲好像要去捂住秦珂的嘴,雷一楠慌慌张张地带了保安来,然后有个的脸眼前无限放 作者有话要说:嘘一口气, 最近几章貌似矛盾都很激烈…… 下章不吵架了。 ------------ 65炼爱 模模糊糊,影影憧憧,仿佛好多人在眼前晃动,又有好多人在耳边低语。 我睁开眼,头顶一片雪白的墙壁。 “醒啦!”有人叫道。 是董白白的声音。 怎么会是她? 我转过头去,一双、两双、三双、四双……好几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我眨了眨眼睛,他们也跟着眨了眨眼睛。除了白白,还有好几个其他同学。 “这是哪儿?”我看着自己手上的点滴。 “校医院。”白白道,“你忽然晕倒了,吓死我们了。”说完还夸张地拍拍胸脯。 “我怎么会晕倒?” “医生说你低血糖,最近太累了。要喝水吗?” 我摇摇头,白白还是给我倒了杯水,里面加了点红糖。 “你怎么在这儿?”我又问。其实我想问的是,我父亲呢?顾长熙呢?他们去哪儿了?你们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白白若无其事地道:“你病了我们来看你啊。” 不对不对,明显不对,这个借口太没有水平了。我看向白白,她正好低头由在倒水。倒是另外几个同学,眼神闪躲,见我醒来,关心几句,便都走了。 我心里的问号就跟泉水似的涌出来。 “怎么回事?白白,你什么时候见到我的?我爸爸呢?顾长熙呢?刚刚那事……?” 白白放下手中的东西,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坐下来,捂着我的手道:“小宁,唉……” “怎么了?”冥冥之中感到不安。 “你父亲和后母也真是的,怎么想到学院闹起来,”白白颇有些气恼地道,“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弄成这样。还有,你父亲也真是做得出来,拿女儿的名声和前途做底牌,他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我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那一句“非得弄成这样”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地荡漾,问:“成什么样了?” 白白咬着唇,看着我表情迟疑,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心脏不安地跳动,可是仍固执地问:“说啊。” 白白哀叹一声,低声道:“你那后母吧,哎,反正就是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说你,和、和顾老师……呃,你要出国也是他怂恿的……这事儿吧,因为你之前不一直要保研,现在忽然要出国,大家都挺惊讶的。今天你那后母来一闹,那谁,”白白瞧了眼我的神色,声音又低了一些,“刚好又负责这一块儿,所以吧……其实我也挺奇怪的,你这转变太快了,但是看你天天忙得要命,也没有好意思问……” 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急速向着一个无底深渊落去。我又岂不知三人成虎的厉害?指不定现在多少人见面的第一句问候语都变成:“唉,你知道下午那事儿吗――顾长熙和程宁的?” 他们会怎么看?怎么想呢? 建院出了师生恋?噢,不,这还不是最精彩的,高-潮-是,学生为了老师转变了前程,人家学生家长都闹到学院里来了! 是,我出国是因为他,却全然不是大家臆想的那个原因啊! 愣了半天,我忽然问:“你们都看见了?” 白白支吾道:“我确实是路……” “很多人看到吗?” 等了半天,白白也没有回答。 也是,我自嘲地轻笑,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多余了。秦珂那阵势,又有几个人听不见? “这个……”过了会儿,白白又道,“你晕过去了,刚好院长下班……” 闻言我心脏一阵紧缩,不由抓紧床单,看向白白,她说了一半便没说了,可那没说的一半,我已经从她的目光中读懂。 “小宁,”白白关切地俯身看着我,咬牙切齿地道,“你千万别多想,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都明白是你那继母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看大家的反应普遍都是对继母的不齿和鄙夷,舆论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轻微地摇摇头,什么舆论?看笑话吗? 我打断白白的话,看着空荡荡的病房,问:“他们呢?” “谁们?” “我父亲,还有顾长熙?” “他们……被送走了。噢,对,医院其实是顾老师把你送过来的,本来你父亲可能还有点想来看你的意思,但被顾老师冷眼一横,还有那女人还在喋喋不休,最后还是走了……不过啊……我看刚刚顾老师那个脸色非常的不好,我生怕他下一步就要挽袖子打你继母了,噢,这当然是我自行脑补,但是那神色真不是假的,你一晕倒,他打横就把你抱起来了……”白白停顿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小宁,你和顾老师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愣了愣,视线收回到天花板,白白也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很想找个人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一场不该发生的暗恋吗?即便是师生恋,那又怎么了,犯法还是叛国了?――何况这根本都算不上“恋”,这只是一个在我人生道路上啼笑皆非的一段感情。 我不都说了我累了,我乏了,我放弃了、灰心了、反省了,我斩断一切往前走了。为什么会忽然间窜出来那么多相干、不相干的人,全都开始对我指指点点了呢?我保研不保研,出国不出国,对这些人这么重要吗?当初的当初,没有这么一回事,我跟学院里的每一个学生都一样,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现在我不保研,要出国了,父亲跳出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不孝;秦珂跳出来了,不予余力地败坏我的名声;雷一楠为了我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可友情也没有了;顾长熙好像终于对我有些不同了,可是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为什么大家都齐心协力地把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面推进呢? 如果我的决定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他们不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想,为我考虑考虑,想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做,而他们那么做,我会开心吗?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脸庞忽然有温热的触感,我回神一看,白白没了踪影,有一只手,动作轻缓地在为我抹泪。 是顾长熙。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的目光中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开口却只是轻微的安慰:“别哭,没事了。” 我平缓了鼻尖的酸意,看着透明塑料管里的点滴,平直地问:“院长呢?” 面颊上的手停留了一下,顾长熙道:“他来看你的时候,你还在睡,后来走了。” “他说什么了?” “你在担心?” “……不,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是我没有说。 我发了会儿呆,听着自己心跳的节奏和点滴声声同步。 “今天的事,我已经跟院长说明,你不必往心里去,已经没事了。”他说。 可我却忽然激动地转过头去,盯着他问:“顾老师,现在这样粉饰太平,还有什么用?” “怎么是粉饰太平?” “今天的事,想都不用想就会知道学院上上下下肯定传疯了,大家都指不定怎么想我和你的关系,你现在这样说,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么呢?秦珂在那里说得头头是道,和你我表现出来的情况又一一符合,连董白白都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堵得了悠悠众人之口?” “我们什么关系?”顾长熙微微皱眉,“又要堵什么众人之口?” 我有些吃惊,事情到这一步了,顾长熙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跟个没事儿人一般,他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还是明明已经很懂却装作不懂。我不想再拐弯抹角,也不想去探测他的九曲十八场,索性挑明了道:“现在人人都觉得我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大家明里不说,可私下里肯定不亦乐乎地讨论着‘师生恋’这个词。造成什么影响,我不说,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这你不用担心,我刚刚跟院长说明了。”顾长熙打断我的话。 “说明什么?” 顾长熙看了我一眼,理了理跟前被我捏皱的床单,简短地道:“我确实喜欢你,也希望你出国深造,你父母是因为钱的问题恼羞成怒,但是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我听见第一句话后脑子“嗡”一声就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长熙,他的嘴一张一翕,声音像隔了一层真空传入我的耳里,让我产生了幻听的错觉。 “你……”我张开嘴,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顾长熙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总是想着别人,自己会很累。如果有什么,我是老师,也是冲着我来。更何况,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什么没什么事儿?”我简直有些抓狂,“你这么一说,还是没什么事儿吗?这更说不清了啊!你这不是落井下石、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一口气蹦出这么多四字成语,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缓了缓,看见顾长熙眉头更深。 “你怎么不明白呢?” “我是不明白啊!顾老师,子虚乌有的事儿你非得给落实了,清白的关系非得给扯上关系了,你这是为什么啊?” “是啊,”顾长熙深深地看着我,顺着我的话问,“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被问得噎住了声。 顾长熙的眼眸是墨色的,医院的灯光不强,显得眸色更加深邃。他看着我,眼神并不压迫,可又带了点不容许含糊的意思。我的心咚咚狂跳起来,心思飘忽过来飘忽过去,好像一个氢气球被人拽得忽高忽低,忽重忽轻。 有那么一刹那,我想到一种可能,感觉自己的呼吸忽然加速,输液管的液体滴下来,好像滴入一个寂静的深潭,涟漪一圈一圈,由小到大,由粗到细,扩散到无人知晓的边际。水滴声滴答滴答,清脆清晰,我听着听着,心思又被拽了回来。 我思索了一阵,轻轻地道:“顾老师,谢谢你。但是你实在没必要这么做。你和我不同,我马上就要毕业,还有几个月就拍拍屁股走人,可你还得留在学校继续当老师,你还得面对学生面对学院的领导。你做这么大牺牲,实在不值得,我也很过意不去。” “不,不对,”顾长熙敛了眉目,看着我的眼睛,“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你们应该看懂了吧? 顾老师真是有点闷骚傲娇啊…… 还有啊,盗文的同志稍微缓一缓吧, 我憋了这么久发一章你一下就秒盗了, 让我情何以堪啊。 跟你商量缓个两三天,成不? ------------ 66炼爱 小的时候,我一度非常喜爱画画。小孩子的关系总是很微妙。同班有个女生,似乎不太喜欢我,她父亲给她买了一盒18色的蜡笔,她便天天有意无意拿着蜡笔在我面前炫耀。我心里很不服气,装作不屑一顾,但回家了又偷偷央求父亲很久,一哭二闹、撒娇卖萌、死缠烂全部用上,终于得到了一套36色的蜡笔。 可真实捧着那一盒蜡笔时,我却反而有些失落,我数着那一根根彩色的蜡笔,它们排列的顺序像彩虹一般渐变,我居然感到不知所措。 真奇怪,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就像刚刚,我听见顾长熙对我说的话,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震惊、吃惊、讶异、甚至还有隐隐的害怕,却唯独没有欣喜。 我难道不应该欣喜吗?我那么迷恋他,迷恋他的身影,他的笑,他说的话,迷恋他侧脸英俊的线条,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能用食指抚摸那根线条,用指纹去记录他的轮廓。 我喜欢他。是的,我满脑子都是他,我喜欢得很辛苦,我从心眼里,像龟裂的大地渴望甘霖般的,渴望他对我的情感的回馈。 我无数次在梦里,对着无应答的电话无声地问:我喜欢你,顾长熙。你喜欢我吗? 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吗? 现在终于等到答案了,他说,我对你的感情,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我竟不知如何回应。 “顾、顾老师,您说什么呢,别开玩笑了。”我言辞苍白地道。 “我像是开玩笑吗?”他看着我,镇定自若,不慌不乱。 “……诶,顾老师,这瓶水马上输完了。” “起码还有一个小时。” “啊!厕所!我要上厕所!” “程宁,你逃什么呢?”顾长熙一把按住我,一针见血地问。 “那我该怎么办?”我躲闪不及,蒙头就问,“我应该双手合十两眼桃花,等待你的深情告白,投入你的怀抱,抓着你的肩膀对你又哭又笑,对你感情的施舍感恩戴德?” “这怎么是感情的施舍?难道你不信这是真的?” “我只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话已至此,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顾长熙,平静地道:“是,我是喜欢你,可是却没有想过用这份感情捆绑你、束缚你,来获得你感情对等的交付。你根本不用担起任何责任,这本就是一场独角戏。我想,这不过是一场暗恋,许多人都会有一场青涩的、无疾而终的感情,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什么丢脸的。现在,出了这么多事儿,人人皆知,我只想快速结束掉它。” “结束什么?” “结束……也是,”我哂笑道,“从未开始,谈何结束?” “它已经开始了,”顾长熙语音一顿,“程宁,有些话我们不说,并不代表我们不是。” 心里忽然激荡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他一直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不早说?我①38看書网自话,自作多情。 我觉得愤怒又好笑,五味陈杂,激动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武断呢?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怎么能你一个人说了就算了呢?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说开始就开始?是谁跟我说的远山崇拜,现在又是谁在跟我告白?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性别、你的教育背景,什么我都不知道,你长在什么样的环境,经历过什么样的事儿,我统统都不知道!就这样在一起,不觉得好笑吗? “你想了解什么?”顾长熙也有些急促,“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我的家庭?我是家中独子,父母早年离异,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已另有家庭。我的存款?卡和密码都可以给你。我的房产?还是……” “不是!”我摇头否认,心里的话冲口而出,“我不关心你这些,我只问你,你了解我吗?喜欢我什么?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儿,你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对吗?我对你而言到底是谁,旧爱还是新欢?” 顾长熙微微一怔,面色稍变,皱眉道,“你纠结的就是这个?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快乐、你的阳光、你的坚韧,你就像一个喜气洋洋的小人儿,让我能看到太阳。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好像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微笑的。你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况且,”他停了一下,“她已经去世多年。” “她是谁?你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吗?” “程宁……” 这个名字刺痛了我,我一把从床上跳起来,也不管手背上还插着针,猛然拉开病房的窗帘,正值上晚课的时间,外面尽是匆匆赶路的学生。 “你看,外面尽是和我一般大小的学生,现在的孩子,哪个又不是健康活泼、乐观向上的?我这样性格的人,一抓一大把,若不是巧合,你怎么又会注意到我?” ------------------------------------------------------------------------------- 以下内容重复: 小的时候,我一度非常喜爱画画。小孩子的关系总是很微妙。同班有个女生,似乎不太喜欢我,她父亲给她买了一盒18色的蜡笔,她便天天有意无意拿着蜡笔在我面前炫耀。我心里很不服气,装作不屑一顾,但回家了又偷偷央求父亲很久,一哭二闹、撒娇卖萌、死缠烂全部用上,终于得到了一套36色的蜡笔。 可真实捧着那一盒蜡笔时,我却反而有些失落,我数着那一根根彩色的蜡笔,它们排列的顺序像彩虹一般渐变,我居然感到不知所措。 真奇怪,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就像刚刚,我听见顾长熙对我说的话,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震惊、吃惊、讶异、甚至还有隐隐的害怕,却唯独没有欣喜。 我难道不应该欣喜吗?我那么迷恋他,迷恋他的身影,他的笑,他说的话,迷恋他侧脸英俊的线条,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能用食指抚摸那根线条,用指纹去记录他的轮廓。 我喜欢他。是的,我满脑子都是他,我喜欢得很辛苦,我从心眼里,像龟裂的大地渴望甘霖般的,渴望他对我的情感的回馈。 我无数次在梦里,对着无应答的电话无声地问:我喜欢你,顾长熙。你喜欢我吗? 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吗? 现在终于等到答案了,他说,我对你的感情,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我竟不知如何回应。 “顾、顾老师,您说什么呢,别开玩笑了。”我言辞苍白地道。 “我像是开玩笑吗?”他看着我,镇定自若,不慌不乱。 “……诶,顾老师,这瓶水马上输完了。” “起码还有一个小时。” “啊!厕所!我要上厕所!” “程宁,你逃什么呢?”顾长熙一把按住我,一针见血地问。 “那我该怎么办?”我躲闪不及,蒙头就问,“我应该双手合十两眼桃花,等待你的深情告白,投入你的怀抱,抓着你的肩膀对你又哭又笑,对你感情的施舍感恩戴德?” “这怎么是感情的施舍?难道你不信这是真的?” “我只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话已至此,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顾长熙,平静地道:“是,我是喜欢你,可是却没有想过用这份感情捆绑你、束缚你,来获得你感情对等的交付。你根本不用担起任何责任,这本就是一场独角戏。我想,这不过是一场暗恋,许多人都会有一场青涩的、无疾而终的感情,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什么丢脸的。现在,出了这么多事儿,人人皆知,我只想快速结束掉它。” “结束什么?” “结束……也是,”我哂笑道,“从未开始,谈何结束?” “它已经开始了,”顾长熙语音一顿,“程宁,有些话我们不说,并不代表我们不是。” 心里忽然激荡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他一直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不早说?我①38看書网自话,自作多情。 我觉得愤怒又好笑,五味陈杂,激动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武断呢?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怎么能你一个人说了就算了呢?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说开始就开始?是谁跟我说的远山崇拜,现在又是谁在跟我告白?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性别、你的教育背景,什么我都不知道,你长在什么样的环境,经历过什么样的事儿,我统统都不知道!就这样在一起,不觉得好笑吗? “你想了解什么?”顾长熙也有些急促,“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我的家庭?我是家中独子,父母早年离异,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已另有家庭。我的存款?卡和密码都可以给你。我的房产?还是……” “不是!”我摇头否认,心里的话冲口而出,“我不关心你这些,我只问你,你了解我吗?喜欢我什么?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儿,你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对吗?我对你而言到底是谁,旧爱还是新欢?” 顾长熙微微一怔,面色稍变,皱眉道,“你纠结的就是这个?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快乐、你的阳光、你的坚韧,你就像一个喜气洋洋的小人儿,让我能看到太阳。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好像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微笑的。你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况且,”他停了一下,“她已经去世多年。” “她是谁?你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吗?” “程宁……” 这个名字刺痛了我,我一把从床上跳起来,也不管手背上还插着针,猛然拉开病房的窗帘,正值上晚课的时间,外面尽是匆匆赶路的学生。 “你看,外面尽是和我一般大小的学生,现在的孩子,哪个又不是健康活泼、乐观向上的?我这样性格的人,一抓一大把,若不是巧合,你怎么又会注意到我?” ------------ 正文 ------------ 67炼爱 顾长熙说得对,父亲和秦珂果然没有再找过我。那日他说秦珂不会再来,我权当是客气的安慰,没想到事情真如他所言,消失地如此风平浪静。我细细回想起顾长熙说这话时,语气肯定,神情自然,反倒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当然,我肯定不会打电话去问候父亲那倆老人家,问他俩到底为何不再来骚扰我,显得我如此空虚寂寞冷。 ——我虽然被气晕了,但还至于气傻。 我在寝室呆了三天,几乎足不出户,连饭都是白白给带回来的。第四天的时候,学院开会,每人必到,我不得不参加。我头天晚上甚至做梦,梦到会议的主题就是对我进行批斗,底下的人对我指指点点,院长在台上双手叉腰,声嘶力竭地呵斥我扰乱常纲,不知廉耻。我被喷得一脸口水,下巴尖滴答滴答地滴着粘稠的唾沫。醒来时我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我还是有些怕的。 第二天我心惊胆战地去开会,可令我吃惊的是,那日的事好似并没有成为大家的谈资,周边的人待我往常,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提,一切照旧——至少我看到的情况是如此。 也许八卦都有个新鲜度,时间一久,就渐渐淡了。 没有老师找我谈话,院长看到我,居然也是满脸慈祥,笑容和煦。 时间静悄悄地溜走。 一周后,我不经意在三楼看到一则通知: 顾长熙公派出国,为期一年。 第二天,我收到了英国一所学校的通知书。 作者有话要说:别急别急, 还有一更。 ------------ 68炼爱 你是否知道,晚上天最黑的时候是在半夜三点,那个时候城市灯光进入睡眠,太阳还没有醒来,天空宁静而安详。 你是否知道,夜晚最凉的时候,是在黑夜将近、黎明将至之时,露水开始酝酿她的眼泪,嫩绿的新叶在微凉的气温中悄然生长。 你是否知道,人的体温夜晚低于白天,温差浮动在0.5―1c间,但若长时间从事夜间工作,人体体温也会晨昏颠倒,夜高昼低。 …… 这些我都知道。 刚来英国的时候,我表现出了极其不适应的症状。第一学期课程繁重,有理论课也有设计课,每日看到的听到的全是叽里呱啦的英语,学校又大,经常迷路。初来乍到没有朋友,一个人吃饭也随便弄弄。水土不服导致我满脸开始长痘痘,没什么事也不愿意出门,不愿意和人交流,稍微有些联系的,也就认识的那几个华人朋友。 我开始彻夜失眠。 每天早上快7点才能浑浑噩噩地进入睡眠,而睡两个小时,人就醒了。只有中午两个小时的午睡我才能稍微睡得沉一点――这几乎成了我生命最重要的补给点。而外国几乎是没有午休习惯的,我简直快要被自己弄到崩溃。 长时间睡眠问题让我出现了轻微的神经衰弱。我常常好像听见背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刚刚记住的东西过一秒就忘得一干二净,看到老师跟我说话嘴唇一张一翕却不知所云,或者耳朵忽然会出现电台波频的声音――好像某个外星人在向我发射信息。 两个星期后,我和外婆视频,她老人家一看到我就在那边哭得呼天抢地,边哭边骂我不听话,不去美国,自己又不会照顾自己,面无血色,瘦成了竹竿,又大声呵斥舅舅,让他定机票,要过来照顾我。 我也跟着哭,看着电脑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她骂得对,我很想她。 外婆当然不可能过来,没过几天,有个陌生男人敲开了我的门。 “你好,请问是程宁小姐吗?”来人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高高个子,干净斯文。 “你是?”我一头雾水。 “张翔是不是你的舅舅?” 我更不明白了,有些戒备地看着他,点了点。 “你好,我是许峰,是你舅舅的朋友。”他向我伸出了手,面露微笑,“他应该跟你提起过。” 我礼节性地和他握手,轻轻地指尖触碰,很温暖。 我想起来了,舅舅跟我提过,他有个英国朋友过两天回来看看我,我猜想,这里面肯定很大一部分有外婆的担心。 熟识后我了解到,许峰在美国念书时和舅舅相识,颇受舅舅照顾,后来到英国定居,俩人还有往来,这次是受舅舅所托,特意过来看看生病的我。 “我没有生病啊。”外婆总是会大题小做。 许峰瞧着我,摇摇头,道:“你上唇苍白,这是脾虚;面颊消瘦,眼白有些暗黄,太阳穴发青,显然休息不好。把舌头伸出来。” 我眨眨眼,还是照做。 “舌苔很重,加上你这个,”许峰指了指自己的脸,“内分泌失调,体内有热火。” 我脸上发烫,他没好意思说我油光满面的青春痘,所以指的是他自己的脸。 “嘿,你怎么说得头头是道的?”我有些难为情,赶紧转移话题。 “我是医生。”他笑。 “是吗?”我不相信。 “是的,我在国内学了五年中医,后来因为家庭移民的关系,到美国才学的西医,但是老本多少还记得点。”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原来眼前坐了个高人,有些调侃道,“学医的人是不是一见着人就开始条件反射观察、望闻问切,每个人都好像是自己的病人?” “不是,”他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 “为什么?” “我的号很难约。” 我差点惊掉了下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呵呵,逗你玩儿的。”他朝我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右侧隐约可见一个酒窝。 那一笑,让我蓦然有些失神。 “怕不怕喝中药?” “呃,什么?”我回神。 “三服药,就能调理好你的身体。”他自信满满。 “英国还能喝道中药?”我再一次吃惊。 “当然。”他笑起来。 许峰真的没说错,那日我随他去了他住的地方,城郊的一栋大别墅,门前有一颗很高很大的树,树荫很浓密,叶子也比较大,上面长着红色的斑点。现在正是结果的时候,果上通常有毛刺,很硬,果实看上去像中国的板栗。 下了车,有个类似管家的人中年妇女在捡树下的果子,听见声音,抬起头朝我们微笑点头。 大树旁边,有一口中世纪留下来的井。 别墅后面还有一个很大花园,种着各种植物。许峰跟我说这也是他的药园。 我有些激动,妈妈,这就是中国男人祖祖辈辈的终极梦想:“农妇、山泉,有点田”啊! 许峰去给我取药,我在花园随意逛逛。一阵微风轻扬,扶起耳边的发丝,我深吸一口气,草木和泥土夹杂的味道,沁人心脾。 忽然闻到一股中国农村特有的异味,我皱皱眉头,循着味道找去,居然发现了一个猪圈。 “这、这毫无除臭处理的猪圈,在英国允许吗?”我捂着鼻子闻许峰。 “理论上,是不太和谐的,所以邻居都不知道。”他居然知道“和谐”,“但一般人都不会找到这里。”说罢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好像在说:物以类聚。 我黑了满脸青春痘的脸,拂袖便走。 末了听见他好似在后面喃喃自语:“今天好像改了风向……” >_< 以下内容重复: ------------------------------------------------------------------------------- 你是否知道,晚上天最黑的时候是在半夜三点,那个时候城市灯光进入睡眠,太阳还没有醒来,天空宁静而安详。 你是否知道,夜晚最凉的时候,是在黑夜将近、黎明将至之时,露水开始酝酿她的眼泪,嫩绿的新叶在微凉的气温中悄然生长。 你是否知道,人的体温夜晚低于白天,温差浮动在0.5―1c间,但若长时间从事夜间工作,人体体温也会晨昏颠倒,夜高昼低。 …… 这些我都知道。 刚来英国的时候,我表现出了极其不适应的症状。第一学期课程繁重,有理论课也有设计课,每日看到的听到的全是叽里呱啦的英语,学校又大,经常迷路。初来乍到没有朋友,一个人吃饭也随便弄弄。水土不服导致我满脸开始长痘痘,没什么事也不愿意出门,不愿意和人交流,稍微有些联系的,也就认识的那几个华人朋友。 我开始彻夜失眠。 每天早上快7点才能浑浑噩噩地进入睡眠,而睡两个小时,人就醒了。只有中午两个小时的午睡我才能稍微睡得沉一点――这几乎成了我生命最重要的补给点。而外国几乎是没有午休习惯的,我简直快要被自己弄到崩溃。 长时间睡眠问题让我出现了轻微的神经衰弱。我常常好像听见背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刚刚记住的东西过一秒就忘得一干二净,看到老师跟我说话嘴唇一张一翕却不知所云,或者耳朵忽然会出现电台波频的声音――好像某个外星人在向我发射信息。 两个星期后,我和外婆视频,她老人家一看到我就在那边哭得呼天抢地,边哭边骂我不听话,不去美国,自己又不会照顾自己,面无血色,瘦成了竹竿,又大声呵斥舅舅,让他定机票,要过来照顾我。 我也跟着哭,看着电脑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她骂得对,我很想她。 外婆当然不可能过来,没过几天,有个陌生男人敲开了我的门。 “你好,请问是程宁小姐吗?”来人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高高个子,干净斯文。 “你是?”我一头雾水。 “张翔是不是你的舅舅?” 我更不明白了,有些戒备地看着他,点了点。 “你好,我是许峰,是你舅舅的朋友。”他向我伸出了手,面露微笑,“他应该跟你提起过。” 我礼节性地和他握手,轻轻地指尖触碰,很温暖。 我想起来了,舅舅跟我提过,他有个英国朋友过两天回来看看我,我猜想,这里面肯定很大一部分有外婆的担心。 熟识后我了解到,许峰在美国念书时和舅舅相识,颇受舅舅照顾,后来到英国定居,俩人还有往来,这次是受舅舅所托,特意过来看看生病的我。 “我没有生病啊。”外婆总是会大题小做。 许峰瞧着我,摇摇头,道:“你上唇苍白,这是脾虚;面颊消瘦,眼白有些暗黄,太阳穴发青,显然休息不好。把舌头伸出来。” 我眨眨眼,还是照做。 “舌苔很重,加上你这个,”许峰指了指自己的脸,“内分泌失调,体内有热火。” 我脸上发烫,他没好意思说我油光满面的青春痘,所以指的是他自己的脸。 “嘿,你怎么说得头头是道的?”我有些难为情,赶紧转移话题。 “我是医生。”他笑。 “是吗?”我不相信。 “是的,我在国内学了五年中医,后来因为家庭移民的关系,到美国才学的西医,但是老本多少还记得点。”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原来眼前坐了个高人,有些调侃道,“学医的人是不是一见着人就开始条件反射观察、望闻问切,每个人都好像是自己的病人?” “不是,”他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 “为什么?” “我的号很难约。” 我差点惊掉了下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呵呵,逗你玩儿的。”他朝我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右侧隐约可见一个酒窝。 那一笑,让我蓦然有些失神。 “怕不怕喝中药?” “呃,什么?”我回神。 “三服药,就能调理好你的身体。”他自信满满。 “英国还能喝道中药?”我再一次吃惊。 “当然。”他笑起来。 许峰真的没说错,那日我随他去了他住的地方,城郊的一栋大别墅,门前有一颗很高很大的树,树荫很浓密,叶子也比较大,上面长着红色的斑点。现在正是结果的时候,果上通常有毛刺,很硬,果实看上去像中国的板栗。 作者有话要说:半更,明天补齐! ------------ 69炼爱 许峰站起来,走到跟我跟前,将毛毯捡起来,问:“饿了吗?” 我迷迷蒙蒙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检查自己周遭一圈――一切安好,衣扣未动。 看来我真的小人了。 谁知这一幕刚好落在许峰眼里,我一抬头就看到他无可奈何地抽抽嘴角。不过他也没说设么,修养良好,叠好毛毯后领着我下楼了。 农妇大婶已经做好了饭菜,三菜一汤,一荤两素,热气腾腾地端放在餐桌上。许峰非常绅士地跟大婶说了句:“thank you.”大婶荡漾着满脸春意,搓搓围裙,一脸娇羞地离开了。 我一口一口地啄着中国味十足的番茄鸡蛋汤。 很好喝。 番茄是后面花园种的,非转基因植物,绿色无污染,酸甜味十分地道。黄澄澄的鸡蛋散打在汤上的,周边点缀着绿色的葱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磨磨蹭蹭地快到晚餐结束,我看许峰也没有打算说话的意思,便开口赞叹:“这晚餐真好,让我不禁有了还在国内的幻觉。” 许峰礼貌地回道:“苏珊精通厨艺,对中国菜很有一手。” “她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不,她不爱吃中国菜。” “呃……好吧。”那农妇大婶你专研中国菜的动力是什么…… “你不打算跟我谈谈下午的事儿?或者,诊断结果?”预热完毕,我切入正题。 “我还在想,你能憋多久。”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医生不应该和病人主动提起?”我皱眉,心有不悦。 “不。你若想说,你自然会开口。”他胸有成竹。 这真是一个玛丽苏的医生,我暗想,自信得有些自负。 “好吧,我尊敬的医生大人,请你开开金口,告诉我失眠的原因是床板太硬了吗?” 他放下筷子,将放在胸前的桌上:“你怎么不问我,你那个人的名字是谁?” 我心里有种预感,手中动作顿了顿,但又不敢确认,勉强装着笑,搪塞地问:“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顾长熙。”他淡淡的开口。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自从毕业之后,这三个词几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事实上,在他离开之后,我毕业之前,他出现在我生活中的频率就已经很低。我们毕业的时候他没有回来,毕业典礼自然没有参加。 毕业照上有所有教过我们的老师,唯独没有他。 出国之后,我有了新的环境、新的朋友,加上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让我头昏脑涨、应接不暇,本科的生活离我越来越远,“顾长熙”这三个字也变得极浅极浅,如同天边快要隐没的群岚。 我没有刻意去想,但事实上,我出国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已经达到了。 可是忽然的,毫无征兆的,这三个字,被一个根本不认识他的局外人,不带感情地念了出来。 我措不及防。 我感到一瞬间的陌生,彷徨间,抵触和逃避又飞快地涌上来。我故作镇定,脸上却感觉好像被人不留情面地撕开了一层皮,又好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被人戳开了一个小孔,在“嘶嘶”地漏气。 “嘿,我的碗快被你的筷子戳出一个洞了。”许峰善意地提醒。 “哦。”我住了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 “他是谁?”许峰问。 “一个――朋友。” “活着?” “嗯。” “活的怎么样?” “……不知道。”我如实答。 “你希望他怎么样?过得比你好,还是不如你?” “我……我不知道。” 我希望他过得好吗?是的,应该是这样的吧。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觉得心很痛很痛。他会忘了我吧?会有新的女朋友吗?会沉沦缅怀那一段时光吗?会黯然失色、暗自憔悴吗?还是依旧神采飞扬毫无影响地站在讲台上传道授业?那他在医院受伤的表情,对我说的话,那个吻,又算什么? 也许我并不希望他过得有多好。我卑鄙地想。 “说说你们的故事?”隔了会儿,许峰问。 “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抬起脸看着他,有些奇怪,“催眠的时候,我没说吗?” 许峰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你很疲倦,不能催眠很久。” “哦。”我有些失望。 “没关系。”他善解人意地转了话题,“再喝点汤?你好像很喜欢番茄鸡蛋汤。” “不了。我已经饱了。”我谢绝。 “好的,”许峰微微一笑,“我送你回去?” “谢谢。” 临走的时候,许峰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上了二楼,几分钟后,他递给我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糖元似的东西。 “今晚睡眠有问题,可以吃一颗这个。”他说。 “安眠药?” “安神的,跟糖果一般,甜的。” 我接过来,口道谢谢,心里却有些不爽,这人这股自信是怎么来的,好似比我还了解我,今晚铁定会失眠似的。 我今晚肯定不会失眠!要失眠,也是因为下午睡多了! 于是我回家便将药瓶放进了柜子里,当然,结果是―― 我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失眠更加严重。 之前我也失眠,但是却苦于找不到办法,只能自己对自己干瞪眼,而那次经过他一提,好像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奇怪的是心里却没有感激,莫名有些愤怒。 我给许峰打了个电话,苏珊大妈接的,一口浓重的英国腔跟我说许大夫有客人,请我稍等。等了两分钟也不见有人拿起听筒,我心有不满地挂了。再过了一会儿打过去,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起,是许峰本人,声音听上去却略带疲惫。 “怎么了?”他问。 “上次回去后,我失眠严重了。”我特意强调了“上次回去”,剩下的话我没说,想必他也明白。 沉默少许,那头道:“过来吧。” “你是准备和我分享你的故事了么?”许峰坐在沙发的对面,开门见山。 “我……我其实并不确定,上次你和我催眠后,就像引燃了一个导火索。说实话,我脑子很乱,但是又好像在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我可能会说很多废话,但又怕耽搁你太多时间。所以,我想问问,你的诊费是怎么收的,我也好组织语言。” 许峰眼里闪过一丝讶然,然后含笑道:“没关系,诊费算到你舅舅头上。” “不不不,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你最好还是告诉我,这样我也能心安一点。” “封口费?”他一眼识破。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我有些窘然。 许峰轻笑一下:“我是按小时计费,收费因人而异。时间由苏珊记录。一个疗程――几个小时,也可能是几个星期后,我会主动提出结算一次。当然病人也有这个权利。” “那我能问问价格的浮动范围是?” “免费的有,上千的也有。”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比国内10068人工语音服务贵多了啊。人家是免费,你要强行跟她聊天她还不能先挂,态度不好你还能发短信给差评0分。 许峰瞄了我一眼,一句话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给你人情价再加学生价,每次你不要空手来就成。”又半笑道:“你这犹豫半天,平日我都坐收上千了。”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也觉得这样废话下去就是浪费时间,决定开口述说,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正当我踟蹰之时,许峰忽然向前倾身,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道:“看着我,别逃避。放松,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都随你。就像多年的老朋友。” 许峰的皮肤很白,眼睛是内双,这一刻却很深邃。他的五官并不是很出众,只是一双剑眉格外浓黑英气。他走在众人中,或许并不出挑,却总能让人一眼就看到。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带动脸部肌肉,右侧那个酒窝,若隐若现。 “你让我想起了他。”我有一瞬的失神,转而诚实地回答。 “这个开头真是……”他浅笑一声,“挺好。继续。” “他是我的老师。”我咬了咬嘴唇,闭上眼,大学的往事纷沓至来。是谁在说话,是谁在低笑,是谁在皱眉,又是谁在落寞地转身……场景旋转,那些人和事就像是在无痕大雪下蛰伏了一冬的野草,终于得找时机,冰雪融化、艳阳高照,它们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讲台上,他似笑非笑地道:“我记得有个同学写论文是写的天坛,不知她今天来了没有。” ――小车里,他冷冷地看着我:“程宁同学,我再提醒你一下,老师也是有脑子的。” ――宿舍的阳台上,滴滴的短信传过来,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温暖:我很喜欢那套餐具。 ――浩瀚的沙漠里,他牵着我的骆驼,步伐从容坚定;看着那个祈福的漂流瓶,又叹息般地道:“不灵的。” ――黄昏的小雪中,他拍拍我的帽子:“都这么大人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不安的夜里,他的声音好似从宇宙那头传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远方崇拜’?” ――夏夜的雨里,他山一般地站在我面前,轻轻地用我入怀,却只道:“哭吧。” ――生日的那天,他拿着那个笑呵呵的橙子小人,问:“喜欢吗?” ――保研出来,他打电话给我,那头有浅浅起伏的呼吸声:“看到结果了吗?” ――真相揭穿的那晚,他站在后门,嘴唇紧抿,脸色苍白,仿佛惶然无措。 ――三楼的走廊,烟雾袅袅,他面无表情,强压愤怒:“好好的保研要放弃,就换来这个?” ――雨打青苔,他的声音很慢很慢,一字一句:“留下来吧。留下来,好么?” ――医院的白墙,他眼神漆黑,很低很低地问:“不要走,好吗?走了,也一定回来,好吗?” …… 许峰递给我一杯红茶,热气腾腾。 一室安静。 默了会儿,许峰道:“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这点我们能达成共识吗?” “不,结束了。我已经出国了,我告别了本科时光,也告别了那所学校,也告别了那个人。”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只是单方面结束了这个故事。你明明没有放下,却自欺欺人地跟自己说结束了,一遍一遍地进行自我催眠。就好像床上堆了一大叠你和他的照片,你一展被子,将他们全全盖住,过去好似就可以一笔抹杀了。小姐,世界上真的没有忘情水,你逃到英国来,就算逃避开了吗?没用的,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的。人的感情很奇怪的,好似橡皮筋,你越是想逃得远,它将你扯回来的拉力就越大。你现在整夜整夜的失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可是见你之前,我就已经失眠,这并不一定就是原因。” “相信我,一百三十四次顾长熙,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他欠了你很多钱。” 我沉默不语。 “人念念不忘的因素有很多,爱恨哀怨念皆可有之。你知道你的是什么吗?” “爱太低、恨太迟、怨念太不甘,全盘无法收拾,只好一走了之,于是悲哀地自欺欺人。” “没那么夸张吧。”我苦笑。 “每个人成长的环境都会影响他的性格。你的家庭环境给你留下了阴影。你渴望两情相悦白头到老的爱情,但是很遗憾,原谅我不得不说,你的父母没有给你做出榜样。所以你对感情保守,害怕付出得不到回报。可你偏偏又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我知道,国内虽说已经观点开放,但是对于‘师生恋’还是有所顾忌的。听起来有些像飞蛾扑火。所以你的爱很低很卑微,几乎是小心翼翼。也许刚开始你的清醒的,准备扼杀这一段青涩的单恋。你努力过,你坚持过,但是于事无补,你还是沉沦了――这是很正常的,感情不是人能控制住的。若是能控制,那便是佛了。” “所以这段感情一开始就不平等了。你在付出,你在渴求回报,慢慢发现顾长熙居然有了反应。你又开始纠结了。纠结是真的还是假的,是进是退。后来你终于决定破釜沉舟,权且一试。可半路忽然跳出来个程咬金,告诉你是个替身,是个偷取死人爱情的强盗。是的,这真要命,真让人难以接受。换做是我,也一时不能接受。你发现原来顾长熙对你感情的回应是有目的的,他心中还供着一尊活佛,你不过是个祭祀品。特别当你发现,你以为敦煌是属于你和他的圣地,其实却是他缅怀旧情的寄托所,你更难受了,你甚至有一点愤怒。” “是的。我很难受。现在想起来还是很难受。”我坦言。 “这个问题很简单。开头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厄?嗯――你让我想起了他。”我想了想。 “为什么?” “他的眉毛很浓。他的右脸颊,也有个酒窝。” “那你会爱上我吗?” 我无言。 “你看,因为我和他某些地方的相似,你会注意到我,会留意我,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给我一些别人没有的特权,可是这能说明什么,你爱我?” 最后那句话问得很直白,我脸有些微微发烫。 “这个道理很简单,对不对?但是你知道,这就是机会。时间会养成习惯,习惯会带来依赖。时间会去死皮,也会带来生机。时间一久,你忽然觉得我也不错,说不定也爱上了我。感情就顺理成章了,他一定也跟你解释过,但是你并没有听进去,对吧?” 我叹了口气。 “所以最后顾长熙终于和你说明,和你表白,你都不肯接受,不肯原谅他了。你不爱他了吗?不是,除了爱,还有了恨和怨,还有不甘。每个人都爱自己,当你发现自己付出那么多,那么卑微,你觉得不公平、不心甘,你很生气.。所以你咬准了这个死理,不肯松口。潜意识中,你觉得自己是被辜负的,被欺骗的,可是事已至此。即便是他在挽回、在努力,你也不愿意了,你也想报复对吗?家庭、学院,旁人的眼光,让你觉得疲惫。还有你朋友的事,让你觉得对不起你的朋友。你处理不了这一堆事儿,只好逃了,不顾一切地想逃,可是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已经走了。哪怕最后是不了了之,时间也会抚平一切。”我喃喃地道。 “可是心还在惦念。一个人掩埋,很辛苦吧?之后,你们再没有联系过吗?” “没有。我几乎不怎么上qq,本科的同学少有来往,他们也不知道我具体的通讯地址;在英国的几个,联系得也少。” 隔了会儿,许峰不置可否,道:“好吧。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行吗?” 我点点头,舒一口气,心中莫名好似顺畅了许多。我抬头跟许峰说“谢谢”,发现他脸上倦意更深。 “下雨了。”他凝视窗外,又转过头来,微笑着,带着点笃定:“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 嗷嗷嗷~ 写着写着我有点喜欢上这个医生了…… ps:这张挺肥的。:) ------------ 70炼爱 我做了一个梦。 阳光明媚,头顶隐约可以听见远处鸽子飞舞的哨声,抬头看到主教楼顶上那一排开国领袖题的手笔:xx大学。 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我环顾四周,只见高大的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被过滤的阳光在林荫道上撒下一路光斑,有脸庞稚嫩的同学从身边经过,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我找不到目光出处,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好似实体一般,仿佛可以感触,可以握住,带着灼热的温度。我想起一张模糊的脸,看不清眉眼,却知道脸的主人高大健壮,有铁铸般的臂膀和宽厚的胸膛――那应该是一个男人。 场景切换,身后是一片白花花的粉刷墙,忽然那张脸逐渐清晰,五官深刻如同希腊雕塑。他渐渐凑近,轻轻的、试探性地碰到我的唇,一点点侵蚀,唇齿厮磨,辗转缠绵,小心翼翼,又压抑地低声呢喃,像似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一下惊醒。 室内半昏半亮,床头柜上的闹钟告诉我时间是清晨7点 。 睡衣全无,穿衣起身。我到卫生间冲了一把冷水脸,抬头看到镜中之人肤色健康,气色良好,两颊因刚刚的搓揉泛着两团粉红。 虽然我只睡了五个小时,但这已是出国以来,我最久的一次自然睡眠。 也是出国以来,我做的第一个梦。 也是头一次,我自发地想起顾长熙,想起他的脸。 没有意外,仿佛情理之中。 可是为什么是个春梦!>_ 窗外气温降低,昨夜的小雨今日已变成零零星星的小雪。门前垫了薄薄的一层雪,留有浅浅的脚印。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下下来了。 我在窗玻璃上哈了口气,给自己画了一个笑脸。 瑞雪兆丰年,这是一个好兆头。 周末的时候,我如约去了许峰家。 “你看上去脸色不错。”他站在门廊,朝我微笑。 “谢谢,现在晚上睡眠好了许多,多多少少能正常点了。”我一边脱外衣,一边回道。 “事情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许峰绅士地帮我挂号外套。 “今天还是照旧吗?” “不。今天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许峰领我去吃了一顿饭。餐毕回到车上,我坐在暖气十足的车厢里,难以置信地足足盯了他两分钟,直到他耳根泛起淡淡的红色,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是吧?你会是带着我去见你的前女友向情敌耀武扬威向旧爱表示世界上少了她你一样会过得很好吧?“ “喘口气。”许峰递给我一瓶水,脸色有些尴尬。 “怎么跟演电视一样。”我打趣。 许峰默默地发动了汽车,不接话。 我知趣地噤声。 雨刷有规律地刷着挡风玻璃,隔了会儿,许峰忽然道:“我认识她快二十年了。”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青梅竹马。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不痛不痒地评价道:“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可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他又毫无征兆地道。 我不由侧目看向他,这个侧脸白净光洁,也许是医生懂得保养,许峰的肌肤光泽很健康。我想,这张脸上可能曾经也如我长过坑坑洼洼的青春痘,但终究还是被时光磨平了,再看不出痕迹来。 心中竟生出柔柔的悲伤来。 他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你觉得他怎么样?” “那个他?shehe?”我问。 “当然是男的。女的还用问吗。”他说得理所当然。 这却难住了我。当着许峰的面,我若是说好,他肯定会生气;可若是说不好,又是间接否定那位女士的眼光,见他那么维护那位女士,许峰也不一定就会高兴。 踟蹰一番,我又说了个不痛不痒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这事儿吧,都是鞋子合不合适,脚才知道。” 许峰闻言看了我一眼,四目交接,他不做评论。转过头去,轻轻咳嗽了几声。 他今天有些感冒,我忙问:“要不要把温度调高点?” 他摇了摇头。 我琢磨了刚才说的话,忽然发现,那这就是影射其实许峰不适合她咯?――果然还是说错了话,还刺激了病人。 我住的公寓前面有一条小巷子,国外周一到周五夜生活都很少,下了班人就乖乖地回家陪老婆孩子,到了夜间路灯悠悠地照着飞舞的小雪,安静得有些吓人。推开车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咽了咽口水,迟疑稍许,还是转过头来对许峰道:“那个……呃,今天去我那坐坐?” 许峰轻轻地瞄了一下车上的时间,22点42,然后不声不响地看着我,眼里隐藏着吃惊。 “别别别,”我一下就明白许峰的意思,生怕他误会,又补充,“我不是那么意思,我是说――今天我室友不在。” 厄……好像那个意思更明显了,因为我看到许峰的脸微微发红了…… “怎么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嗯……耽搁你宝贵时间一点点好么?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因为学校里面的公寓贵,所以留学生一般都会自己在外面租房子。我租的房子是老式坡屋顶楼房,总共三层,第一层是门面,第二层住着房东。我住在第三层,同住的还有两个中国留学生,其中一个在英国有亲戚,其中一个在英国有男友,这两天都不怎么在家。 我带着许峰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然后到小院后面,指着白茫茫的雪地,道:“就是在这儿,这几天我出来倒垃圾,都会看到一串清晰的脚印。” 许峰顺着我的手指看去,那头连着阴仄的石头巷子,再往外便是大街。 “或许是房东。” 我摇摇头:“他们一家出去度假去了,还拜托我看房子呢。而且这个院子又不直接临街,谁会没事儿到这里来呢?” “或者是某个你的追求者?夜夜来此思慕。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你房间的窗户。”许峰抬起头看向建筑。 我有些不满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像小偷来踩点呢?报道好几起中国人被抢的事情了。” 许峰哑然失笑:“你又不是来旅游的,又没有炫富,怎么会呢?” “你作为一个医生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 “我是医生又不是警察。”他仿佛无所谓。 “那好,要是我明天出了什么事儿,你作为最后见到我的人,有重大嫌疑。” 许峰笑出了声,又在院子里走了走,转过来瞧着我,忽然道:“也是,我要是胆小,也不敢一个人住一栋楼。” “你……”我瞪着眼睛,“是真的有脚印!绝对是男人的脚印!” 许峰笑意更深:“好吧,你进去收拾东西,今晚去我那,怎么样?” 我还想解释,其实我没有那什么的意思,即便是去你那住,也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不要想歪了。许峰却抖了抖肩上的雪,轻咳两声:“我生病了,不能等太久,十分钟。” 先更半章 ―――――――――――――――――――――――――――――――――――――――――― 我做了一个梦。 阳光明媚,头顶隐约可以听见远处鸽子飞舞的哨声,抬头看到主教楼顶上那一排开国领袖题的手笔:xx大学。 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我环顾四周,只见高大的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被过滤的阳光在林荫道上撒下一路光斑,有脸庞稚嫩的同学从身边经过,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我找不到目光出处,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好似实体一般,仿佛可以感触,可以握住,带着灼热的温度。我想起一张模糊的脸,看不清眉眼,却知道脸的主人高大健壮,有铁铸般的臂膀和宽厚的胸膛――那应该是一个男人。 场景切换,身后是一片白花花的粉刷墙,忽然那张脸逐渐清晰,五官深刻如同希腊雕塑。他渐渐凑近,轻轻的、试探性地碰到我的唇,一点点侵蚀,唇齿厮磨,辗转缠绵,小心翼翼,又压抑地低声呢喃,像似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一下惊醒。 室内半昏半亮,床头柜上的闹钟告诉我时间是清晨7点 。 睡衣全无,穿衣起身。我到卫生间冲了一把冷水脸,抬头看到镜中之人肤色健康,气色良好,两颊因刚刚的搓揉泛着两团粉红。 虽然我只睡了五个小时,但这已是出国以来,我最久的一次自然睡眠。 也是出国以来,我做的第一个梦。 也是头一次,我自发地想起顾长熙,想起他的脸。 没有意外,仿佛情理之中。 可是为什么是个春梦!>_ 窗外气温降低,昨夜的小雨今日已变成零零星星的小雪。门前垫了薄薄的一层雪,留有浅浅的脚印。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下下来了。 我在窗玻璃上哈了口气,给自己画了一个笑脸。 瑞雪兆丰年,这是一个好兆头。 周末的时候,我如约去了许峰家。 “你看上去脸色不错。”他站在门廊,朝我微笑。 “谢谢,现在晚上睡眠好了许多,多多少少能正常点了。”我一边脱外衣,一边回道。 “事情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许峰绅士地帮我挂号外套。 “今天还是照旧吗?” “不。今天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许峰领我去吃了一顿饭。餐毕回到车上,我坐在暖气十足的车厢里,难以置信地足足盯了他两分钟,直到他耳根泛起淡淡的红色,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是吧?你会是带着我去见你的前女友向情敌耀武扬威向旧爱表示世界上少了她你一样会过得很好吧?“ “喘口气。”许峰递给我一瓶水,脸色有些尴尬。 “怎么跟演电视一样。”我打趣。 许峰默默地发动了汽车,不接话。 我知趣地噤声。 雨刷有规律地刷着挡风玻璃,隔了会儿,许峰忽然道:“我认识她快二十年了。”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青梅竹马。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不痛不痒地评价道:“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可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他又毫无征兆地道。 我不由侧目看向他,这个侧脸白净光洁,也许是医生懂得保养,许峰的肌肤光泽很健康。我想,这张脸上可能曾经也如我长过坑坑洼洼的青春痘,但终究还是被时光磨平了,再看不出痕迹来。 心中竟生出柔柔的悲伤来。 他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久等。 这周工作繁忙, 其中两天还是连轴转, 所以先把之前屯的半章放上来, 稍后补齐。 五一前的一周会更加繁忙, 估计更新有些困难, 还请大家多多包含。 ps:本章会放老顾出来。 ------------ 71炼爱 我愣了两秒,忽然一把拉过窗帘,“哗”一声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是他吗?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来找我的吗???? 他又怎么知道我就住在这里???? 我转过身来,背抵着窗台,思绪混乱,心跳如鸣。 许峰对我的一惊一乍有些奇怪,不解地问:“怎么了?”说着就要捞开窗帘去看个究竟。 “别!”我反应过来,①38看書网拉住窗帘,横在他前面严防死守。 许峰收了手,看着我半晌,好像明白了什么,亦真亦假地问:“要不要报警?” “报警?”我瞪眼睛。 “是的,抓个现行。” 我:“……” “我看看?”许峰见我迟疑,又凑上前来,试图找个缝隙。 “不行。”我条件反射地遮住他。 我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让他看到底下的人,只是身体在思考前已经做出了反应。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再次遇到顾长熙的情景,我甚至以为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不会再见到顾长熙了。跟许峰接触的一段日子里,我的心在慢慢沉寂,慢慢平稳,我正在走回一个正常的程宁,一个认识顾长熙之前的程宁。 日子平淡如水,心境平静无波。可是刚刚那一眼,就像一颗陨石摩擦了大气层带着熊熊大火,从十万八千里的高空“咚”一声砸进了我的心湖,湖面掀起了滔天大浪,整个湖水都沸腾了,我就像里面的一条鱼,极度缺氧,几乎要翻着白肚皮泛到水面上。 许峰探究般地看着我,这时,门铃响了。 我猛然一惊。 许峰看了我一眼,安慰道:“没事。我去开。”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许峰一走,我好像失去了依靠,不得不靠在一侧的桌旁。我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心里紧张到了极点,也矛盾到了极点,好想去看看,又恨不得找个衣柜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藏起来。 我听见许峰的脚步声踏在木地板上,渐渐走远,到了门口,金属锁扣开合的声音传来,然后,他英语道:“你好。” 那人用英语回:“你好。” “请问你找谁?”许峰问。 “程宁是住这里吗?”那人道。 许峰没有说话。 “我是她大学的老师。”那人又道。 有一阵安静,然后传来了脚步声,咚咚地,有力地,不拖沓地,越来越近。我站在这里,脚趾头甚至能感觉到木地板的共振。 许峰站在我面前,笑道:“程宁。” 我愣愣地抬起头,聚焦,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 时光好似一部默片,缓缓地,缓缓地,一帧一帧地播放着。 瘦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瘦了,顾长熙消瘦了。 脸变窄了,下巴颏也变尖了。人一瘦五官就会显得更加深刻,浓眉高鼻,一层未变,轮廓却更加分明,人倒显得更加英俊。或许是外面冻的,他脸色不太好,下巴泛青,透出些许疲倦,从雪地里走来,身上也沾染了些风霜的味道。 只是那双眼睛仍是如黑夜般深邃幽暗,一声不响、一动不动,梦里灼热的温度再次袭来。 我望着他,有些心痛,有些贪婪。 他没说话,我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声许峰的轻咳。 我恍然回神,收回心情,竭力压制住心惊:“顾、顾老师?” 他看着我,声音略带沙哑:“程宁”。 “这,这是我朋友,许峰。”我不知如何接下去,慌忙之中地拉过许峰,向他介绍。 许峰被我拉了个趔趄,又很快稳住身形,绅士地伸出手,温润礼貌地用中文道:“你好。” 顾长熙看向许峰,伸出右手,寒暄:“你好,顾长熙。” “久仰大名。”许峰露出八颗牙齿笑。 我赶紧又拉了一把许峰,他肩膀一斜。 顾长熙目光淡淡扫我一眼,又问:“许先生是中国人?” 许峰点头:“家里移民过来。” “难怪。” “别站着说话。”许峰忽道,“请坐。” 许峰只是出于礼貌随口一说,却让我窘迫不已。因为在许峰去开门的时候,我只顾着发呆,根本没有一点迎接客人来访的意识,所以屋子里该乱的还是乱,该脏的还是脏,除了玻璃茶几上被擦去的东西,一切照旧。 说完这句话,许峰也有点尴尬,朝我使①38看書网收拾一下。” 我回看了下沙发,脸腾一下就红了,埋头跨过去,一把抱起一叠衣物,感觉手腕处吊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刘敏留下的布料少得可怜的粉色-情-趣-内衣,挂在我手腕处,晃啊晃的。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让许峰看到也就罢了,可是,怎么能让顾长熙也看到呢。 我发誓,等她俩回来了,一定罚她们抄“约法三章”一千遍! 正想着,听见顾长熙淡淡道:“不用了。” 我转过身去,觉得室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顾长熙的静静地将室内扫了一遍,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一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许峰微笑着道:“一起吧,我们也是回来收拾东西的,”转头朝我人畜无害地笑,“小宁你收拾完了吗?” “啊……啊?” “顾老师,要不要送你一程?”许峰又问。 我猛然察觉不对劲儿,一个劲儿地扯许峰的袖子。想开口解释,许峰却朝我微微皱了皱眉。 顾长熙倒也神色正常,道:“谢谢,我开车过来的。”又转向我,“程宁,你电话多少?” 我木着嗓子报出手机号。 顾长熙摆弄了一下手机,我兜里有滴滴的铃声响起。他将手机放回包里,抬起头来:“有空再联系,再见。” 转过楼梯那个角,都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人走很久了。”许峰凑在我旁边道。“咱也走吧。” 我呆呆地嗯了声。 许峰道:“没出息。” 我回过神来,问:“你怎么知道?” “这么明显。”许峰笑道,“要不要我测下你的心跳?保证还在110以上。” 我没再理他,回屋看见床上收拾好的东西,改变了想法。 “许峰,谢谢你,我不去了。”我站在门口道。 许峰稍微愣了下,但也没有太意外,墨色的眼眸看了我会儿,道:“出于你的安全考虑,我还是建议在你房东回来之前,先住我哪儿。” 此时这个理由明显已经站不住脚,但我也没有反驳,任他说着,两个人都听得懂的谎话。 见我不语,许峰主动过来帮我提了东西,揉了揉我的脑袋,又柔声道:“我觉得,你还需要时间。” 我沉默,明知这样或许已经不好,但还是跟他去了别墅。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日顾长熙并没有立马离开。他坐在车厢里,静静地点了一根烟。烟刚过半,便看着我和许峰一前一后地出来,许峰帮我拎着包,帮我打开了车门,俩人有说有笑地坐好,汽车尾灯一闪,眼前又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两天后,房东一家终于回来,许峰那里毕竟离学校远,我也就搬了回去。 走的时候,许峰看着我,忽而道:“真还有点舍不得你了。” 我不由一笑:“真矫情。你知道现在流行一句什么话么?” “什么?” 我学着《甄嬛传》里华妃那个经典的动作,拿腔拿调地表演着:“贱人就是矫情。” “好哇你,拐着弯骂我呢。”许峰作势就要打我。 我慌慌张张要躲,许峰的手掌到跟前却变缓,轻轻落在我头上,摸了摸。 “看着你,我就想起以前的自己。” “你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年轻漂亮可爱?”我反驳。 “是的,”许峰哑然失笑,“你比我好太多。” 我满意地开了车门,刚伸出一只脚,却忽觉依依不舍,心里惦念着一件事,还没有拨开云雾见天日,又转身回来,看着许峰,有些犹豫:“如果……那我……” 许峰自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 “follow your heart.” 可有些事情,我们根本无法预料。 我回去的当天夜晚,隔壁的中餐馆忽然发生了爆炸。房东的这栋房子半边墙壁都给炸没了。爆炸声、尖叫声乱成一团,我和房东一家慌忙从浓烟烈火中跑出来。路边挤满了人,不一会儿,消防车和警车呼啸而至。 大火把雪地都染成了红色。 我穿着睡衣睡裤,踏着一双棉布拖鞋,站在雪地里,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浑身直发抖。 上一秒还是温暖的被窝,下一秒一切就葬送火海。 若是晚了一步,会是什么光景。 房东太太看着被火苗吞噬的房子,几乎站立不住,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她的老伴站在她身边,老泪纵横,但紧紧地搂着她。 很快有警察过来问我问题,周围很吵,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大概知道他是在问我名字。我哆嗦着嘴唇说,程宁。警察让我说英语,我又口齿不清地报出护照上的名字。警察又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仍是没有听明白。他看我交流有些困难,问我有没有朋友在附近。我又愣愣地摇了摇头。 这时我对一切都愣愣的,却意外看到顾长熙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寒冬腊月的天气,他额头上却滴着汗。脸绷得紧紧的,眉头锁成了川字,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着,眼神焦灼而慌乱。他忽然看到了我,张口喊了一声,混乱中我仍是没听清,但他已朝我冲了过来,是的,冲过来,一句话也没说,紧紧地,将我一把拥入怀中。 多么熟悉的气息,让人心安地想流泪。 “谢谢,谢谢。”漫天火光中,我听见他喃喃地说。 抱了几秒,他忽然松开我,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手忙脚乱地把我围城一个粽子,又上上下下地仔仔细细地将我大量检查一番,才问:“有没有受伤?”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眉眼,冲天火光让每个人的神情都无处可藏,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我,只有我,那个小小的我,瞬间有些哽咽,摇了摇头。 他二话没说,只再一次抱紧了我。 迟来的害怕和后知后觉,让我不禁哭出了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怀抱,跟身旁的警察交涉了一番。警察点点头,顾长熙又前去跟安慰了一下房东,然后带着我离开了火灾现场。 顾长熙驱车径直赶往了医院。 他的直觉没有错,因为这次爆炸发生在我的睡梦中,而我的房间又里餐馆很近,所以听觉受到了损害,左耳被医生诊断为“爆震性耳聋”。 这种耳聋既有外界物理性损伤的原因,也有内在神经性的原因——就是被吓的。幸运的是我的情况不是很严重,靠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和修养就可以康复,并不需要住院。 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顾长熙一直抓着我的手,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手心握久之后传来的汗意。从现场到医院,我的耳朵都出于嗡嗡的状态,所有的事情都是顾长熙在做。他很镇定,做事有条不紊,只是在开车前往医院时,我看到他插入钥匙孔的手在微微发抖。 等着拿药的空隙,他紧张的神情似乎才微微松了一点,问我:“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靠得很近,我听出了他的担忧,摇了摇头,问:“你怎么会来?” “你没看手机?”他反问。 “没有。怎么?”晚上手机没电了,我便放在一旁充电,也没有留意,现在更是不可能找回来了。 “哦。”顾长熙并没多言,神情却略微有点失望,只道:“我看电视里有新闻报道。 我也“哦”了声,将头靠在墙上。 正准备微阖上眼睛,休息一下,听到旁边顾长熙忽然道:“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 我讶然地睁开眼,将头转过去。 “真的,”顾长熙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当我过来只看到冲天火光时,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连往下想的勇气都没有。”说完,他哂笑一下。 “谢谢。”我愣了愣,低声说,“我当时也吓坏了。” “所以我们应当更加珍惜。” “什么?” “我那里还空一间房。”他说。 我再次惊讶的抬起头,他又说:“至少今晚你得将就一下。” 刚说完,我的号到了,他起身拿药。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感谢催文的同学, 真心感谢~ 【ps】 感谢 大喜扔了一个手榴弹 ------------ 第一卷 ------------ 72炼爱 (www.13800100.cOm) 可是这一次,我不想再不清不楚地跟着他走了。【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www.13800100.cOm】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而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和他现在的关系已非师生,若说朋友都觉得尴尬,如果非要找个词来形容,也许只有不痛不痒的中性词“熟人”比较恰当。 往事一幕幕横在那里,过去还没有划上句号,现在怎么就能轻易开始下个章节? 顾长熙站起来,我也一下站起来,语气疏离客气:“不了,顾老师,今天太晚,麻烦你这么久,已经很不好意思了,非常感谢。” 顾长熙静立两秒,道:“不麻烦。” “不去了。我有朋友就住在这附近。” “什么朋友?” “我室友。” “许峰?”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声。但这个“嗯”是回答的上一个问题。许峰不是我室友,但我确实是想去找许峰。 顾长熙低头看了下表,问:“这么晚了,你去打扰他,方便吗?” “方便。”我想也不想地回。 我说的是实话,看在我是病人他是医生的情况下他也会收留我,再不济,看在我舅舅的份上他肯定也不得不收留我。而顾长熙作为局外人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只是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不辨喜怒地道:“那你给他打个电话,我送你过去。” 我有些无语,拍拍空落落的口袋,我现在所有家产都已葬身火海,哪还有什么手机? “用我的。”他倒好心,把自己的递过来,还特意调到了拨号的界面。 可我拨了三个数字便放弃了——这年头都用来电显示,谁还记得号码? 我垂头丧气地将电话还给他,嘴里没说话,心里却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好整以暇地把手机收起来。 “走吧。打扰谁不是打扰呢?”他并不在意,再次向我发出邀请。 我还能说什么?我现在身无分文,举步维艰,几乎失去了一切与他人联系的方式。我也明白一分钱难倒英雄的道理,干脆把顾长熙给我的外道裹得紧了些,起身默默地跟在后面。我把心里的不爽和不愿压到最低,只若无其事地强调:“那麻烦您了,我就打扰一晚,明天一早就过去。”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一定要坚守立场! 顾长熙闻言停了一下步子,我闷头跟着差点撞到,他侧身扶住我,语气平淡如水:“走错方向了,车停那边。” 有首歌这么唱的:“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其实世界上让人搞不懂的事情真的太多,就如同我不懂为什么有的人在哪里都是有房有车,一副高富帅浑然天成的样子。 顾长熙的房子居然是三室一厅,中式风格,设施齐全,如果不是买的,那至少也应该租了很长时间。进屋顾长熙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两个喷嚏,传染得我也打了两个哈欠。我想起他把外套给了我,自己就穿着件羊毛在衫冰天雪地地忙来忙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这时再把外套给他也多此一举——屋里本来就有暖气,谁也穿不住。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默然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进了间客房。 顾长熙从衣柜里翻出一套三件套,我很有默契地走过去,帮着展开被套和床单。顾长熙个子高,铺床的时候一抖,床单便像降落伞般展开了。我自然而然的走到床的另一边,弯腰平了平床单的褶皱,顺手扯过被套的两个角,顾长熙抬头看我一眼,遂低头扯住另外两个,我俩展开胳膊一抖,被子乖乖的与被套合二为一了。 做完才发现,一切自然地让我别扭。 顾长熙站在对面,指示:“洗漱用品洗手间有一套新的。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 走到门口,他又叮嘱:“最好平躺,或者右侧着睡。” 我依旧点点头。 然后,再无他话,他轻轻帮我掩上了门。 还是稀里糊涂地就来了他的家。一想到这点,我就郁闷不已。 为什么跑出来的时候不带上手机? 为什么平时不多背几个急用的号码? 为什么,在他提出来的时候,不再坚持一下? 程宁啊程宁,长点心吧!心里有个小人,揪着我耳朵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恨恨地跺了两下脚,一屁股坐在床上,由于用力过猛,差点被反弹到床下。 ——连他家的床也欺负我。不行!明天一早就得走!必须走! 跟顾长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3点多,晚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我倒在床上很久不能入眠。我关了床头灯,开始还能听见顾长熙在外面走动的声音,再过一会儿,一切声音消失,世界陷入彻底的宁静。 几个小时前,我也如现在一般,睡在这个城市另一边的床上,一声巨响后,我失去了一切身外之物。虚浮空洞的夜晚,那声爆炸震耳欲聋,逃亡的关头早已忘了害怕是何物,整个脑子里充斥着最原始最迫切的生的欲望,我想要逃,不顾一切地寻找着出路,沸腾的火海几乎要将人的生命蒸发枯萎。那么一瞬间我眼前忽然浮现妈妈的脸,我想泪流满面,可眼泪还未留出便已被蒸发,我甚至想,如果我死了,死在这异国他乡,会不会有人记得,会不会有人为我留一颗眼泪,会不会多年以后,还出现在一个人的梦里。 从火场里出来我整个人都是蒙的,跟个机器人一样,五官六感全然不见。直到那一瞬,在那么多陌生的面孔里,忽然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眼睛的主人不顾一切的挤出人群,人才仿佛活了过来。顾长熙抱着我,我没有理由不回抱他,如果是个僵尸,我想这个时候,我也会狠狠地抱住他。死而复生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我明明想笑可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程宁?程宁?”有人轻轻拍打我。 我睁开眼睛。 “怎么了?做恶梦了吗?”床头点了一盏温暖的灯,顾长熙坐在我跟前。 我的眼睛适应光线,窗帘拉着,不知道几点。 我疲惫地“嗯”了声。 “都过去了,好吗?那都是梦,是假的。”顾长熙语气异常温柔。 我似懂非懂的“嗯”了声。 “再睡一会儿,好吗?现在才六点。” 梦境跌落到现实,是从未有过的踏实,我非常顺从地点点头。 顾长熙轻轻帮我压好被子。 “我以为我会死。”我喃喃地道。 顾长熙的手一顿,“怎么会呢?现在一切不都好好的吗?” “可是如果晚一步,或者我再睡死一点,就不会再睁开眼了。” “没有如果,别瞎想了。今天这个意外,刚刚新闻说了,没有人员伤亡。” “我好像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顾长熙笑了,“小姑娘,睡吧。” “你刚刚说‘谢谢’,是什么意思?”我拉住他的手。 “什么谢谢?” “在火灾现场,你抱着我,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顾长熙低头看着我:“我在感恩。” “感恩什么?” “感恩一切,让你还能站在我跟前的人和事。” 我有些哽咽,问:“你当时害怕吗?” 顾长熙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我忽然很想抱着他,想听他心脏,是否已经由脆弱恢复了铿锵有力。 这么想着,我就这么做了。 顾长熙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他就展开双臂,迎接我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好像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我以前很介意和他的感情,小心翼翼,所以和他有身体的接触也很在意。而现在,感情和心境不一样了,好像身体的接触,也不那么重要了。 我趴在他宽厚的肩上,闻到他头发上还有洗发水的清香味,问:“我要是死了,你会难过吗?” “别胡说。”他轻拍了我一下。 “会吗?”我固执地问,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会。”他道。 “会记得我很久吗?” “嗯。” “为什么?” 顾长熙胸膛起伏了一下,道:“我说出来,你能接受吗?” 我沉默。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嗡嗡的:“我困了。” 顾长熙长长叹息一声,把我轻放回床上。 “帮我订闹钟。”我忽然想起,“一会儿去学校报个平安。” “睡醒了再说,晚点也没关系。” “我现在失去联系,不想让人担心。10点。10点也差不多了”。 顾长熙见我坚持,拿出手机拨弄几下,放在床头。 过了一会儿,我察觉不对,再次睁开眼睛:“你怎么还在这儿?” 顾长熙有些窘然,起身:“我怕你再做噩梦。” “你坐在这里,我睡不着。”我用被子埋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 “好,那你睡吧,我走了。” 浅浅地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时,还不到九点。顾长熙说他走了,不过是拖了一个靠椅,远远地守在门口,身体微斜,两手揣着,像是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我有些想笑,又不禁感慨,也不忍心叫醒。忽然兴起,不知为何想留下这一幕,看到床头柜上有个iphone,想也没想地摸过来。 那个诺基亚,在我一次不小心将它弄到马桶里后,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罢了工,我不得不换了个新的,正巧也是iphone. 所以刚刚看到床边的手机,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就摸过来,全然忘了自己的早已西去。而看到屏保的那一刹那,我才明白拿错了手机,可眼睛,却一时不能挪开。 图片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旭日东升,霞光万丈。一串不大不小的脚印,一个不高不矮的侧影。侧影不知看着什么,只呆呆立着,黑发未束,肆意散着,在风中凌乱飘逸,根根分明。 ——那是我。 那片沙漠,应该是在敦煌。 黄沙、黑发,面与点,大与小,死与生,完美的画面。 可我对这张照片毫不知情,连站立的位置都毫无印象。 一切看来,恍如隔世。 我看着照片里的那个我,三年前的我,百感交集。 那个时候的我,经历单纯如那片蓝天,心思坦荡如那片黄沙,感情纠结如我飞扬的头发,束不住,人为捋到耳边,又经不起风沙的诱惑,飘散飞舞。 那个时刻的我,面对这荒芜沉寂地沙漠,在看什么?想什么? 可无论想什么,我都不会想到,那个我一直默默追着的人、有口难言的人,正悄悄地站在我身后,默默注视着我,把那一刻封存进了手机。 那一刻,顾长熙又在想什么? 我拿着手机,抬眼朝门口看去,顾长熙眼合着,眉惯有般地微皱,仍未醒。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像深海里的礁石,静水流深,岿然不动。不擅长说感情,不擅长表真心,不擅长做解释,做的比说的多,沉默,是他的代言人。 我把手机轻轻地放了回去。 窗外时而有或远或近的人声、车声,把婆娑世界投射进来。 缩回温暖的背后窝里,我想,就这样下去,会怎样? 一定要一个结果吗?之前我已经很看重结果了,我害怕“师生恋”这个烙印,害怕“替身”这个标签,害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就像个含羞草一般,刚刚一触碰,就缩了回去,丢盔弃甲地逃到了英国。 如果再试一次,不回忆,不计较,只想着火灾现场的那张焦急的脸,只记得那句感恩的“谢谢”,只贪婪迷恋那个怀抱,无所顾忌的顺从自己的心意,又会怎么样呢? 勇敢一点吧。程宁。 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投在我的枕边,明亮灿烂,温暖仿佛唾手可及。 这时,床头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心头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 前半章有部分加的内容,看的童鞋不要错过哦~ 本来还犹豫在这个时候,老顾要不要趁热打铁,那啥…… 后来想了下,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交代,先留着吧。 个人很喜欢这章,两人终于有机会慢慢开始说开了。 写到后面竟然有点自己把自己感动了。o(╯□╰)o ------------ 正文 ------------ 73炼爱 顾长熙被铃声惊醒,起身过来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接通。 ――hello。 ――哦,你好。 顾长熙第二句就由英文变成了中文,还看了我一眼,四目对视,他不经意地转了过去。 ――对。嗯。 ――好的,谢谢。但没这个必要。 ――谢谢你的关心。再见。 没说几句,通话结束。 “是找我的吗?”我直觉这通电话和我有关。 “不是。”他却说。 “谁呀?”我又问,“是你朋友吗?我认识吗?” “不是。”他把号码存进电话,看了眼时间,“睡得好吗?” 明显他不愿意告诉我,我有些失望,悻悻地答道:“还成。我们现在去学校吧。” 顾长熙笑了,做到床边,问,“你就穿着睡衣睡裤拖鞋去?” 呃――我都忘了,我现在是个标准的“三无”人员。这个情况确实不太好,估计会被保安轰出来。 顾长熙揉了揉我乱蓬蓬的头发:“乖乖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这个语气和动作太自然了,我愣了一下,等他收回手了,才“嗯”了一句。 顾长熙好似一点没觉得尴尬,神态自若,交代了几句,便走到客厅去拿钱包钥匙。 我还呆呆地靠坐在床上。 他说:家。 他说得那么自然和亲密,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像这个地方,真的是我和他的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心里却有个地方被触动了,带点甜甜的、暖暖的感觉。 好像你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走着,一拐墙角,忽然看到一抹红色的杏花,斜逸出墙头,开得异常热闹。 心里的温暖是不分季节的,哪怕是在这个寒冷的异国冬季早晨。 是的,我心里深藏的感觉,那份悸动和期望,终于破土而出了。 我在默默问自己: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请点头,或者摇头。 心里那个小人,点了点头。 自己跟自己坦白的那一瞬,我忽然觉得异常轻松。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听到顾长熙说“家”的时候,觉得异常得美好。 都不需要任何联想,只要听到他说到这个字,我就觉得世界特别美好。 “早上想吃什么?”顾长熙临出门问。 “呃……”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下意识答了一句,“随便。” 顾长熙没说什么,关门的瞬间,我灵光一动,强烈地想表达点什么,赤脚跑下床,趴到门框上,有些急切地问:“有汤圆吗?我想吃汤圆。” 门顿时停住,顾长熙从门后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然后他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沾满春意的笑意。 “好的。”他说。 顾长熙回来的时候,我刚在洗手间刷完牙。 他拎了两大包东西,我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见就愣了:这是买了多少汤圆啊?超市都被搬空了吧? 顾长熙从包里拿出两袋,我正要接,他却放在一边:“凉的。”又蹙眉瞅我一眼,“怎么不穿鞋?快去穿上。” 顾长熙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古板的小老头。我心里嘿嘿直笑。穿好鞋过来时,见他手里拿着几件女士的衣裤,从内到外,无一不有。 让我惊掉下巴的是,他居然还搞到了两条几乎在国外绝种的秋裤。 我有些赧然,同时有点被感动到了。 顾长熙道:“今天时间紧,没怎么挑,我看差不多你能穿,就多买了几件。等有时间了,再带你去买别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埋头把袋子里其他东西放进冰箱。我瞅着那神情,竟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心里有了点恶趣味,故意问:“这么齐全,常送女生衣服吧?” 他转过身来,敲了敲我的额头,大言不惭地反问:“都快三十的男人,你觉得呢?” “哦……”我嘟嘟嘴,忽然想到什么,觉得自己真是没事儿找虐,瞬间有点低落,不再说什么,闷头打开衣服的袋子。 又听见顾长熙道:“我有个表妹,从小放在我家养,小的时候还一起洗过澡,第一次不方便的时候,还是我给买的卫生用品。” 我讶异地转过脸去,听到最后一句时,脸微微有些发烫,他一副看穿我的表情,问:“脑袋里面都想些什么呢?” 我的脸彻底地红了。 顾长熙去厨房烧水,我大概看了看买的衣物,不但有秋裤,还有内衣内裤;不但有内衣内裤,它们的型号还恰巧就是我常穿的。 我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 等这只虾稍微降了点温,我觉得我应该去做点什么。但事实上煮汤圆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我只能靠在门框上,监工般地看着水煮沸,然后,顾长熙剪开塑料袋,放冰冻的汤圆。 “几个?”他问。 “啊?四个。” “这个数字真不吉利,”他抬头打量了一下我,“六个吧,六六大顺。” 我忍不住想笑。 刚好顾长熙也偏头朝我笑笑。 水汽蒸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脱口而出。 “什么?” “你怎么出现在英国?”我终于问出口,“我毕业的时候,你不被派去美国交流一年吗?” 顾长熙用漏勺拨了拨锅里的汤圆,语气很是平淡:“我现在没有在a大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 “挺正常的,现在都是合同制,合同到期了,可以走的。”他不以为然地道。 “那你合同到了吗?怎么不续签呢?”我记得他来学校最多不超过3年。 他不置可否,静静地道:“忽然觉得留在学校,没什么意思。”完了又笑笑,补充一般:“美国也呆那么久了,每次都交流都是那几个熟人,更没什么意思。” 他说得那么不以为然,仿佛是别人的事儿。 我忽然心痛起来。 他越是神情轻松,我的心就越是觉得难受。 突如其来的疼痛,却像洪水猛兽一般,铺天盖地。我觉得鼻尖有些酸涩,喉咙干干的。 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没说,他也不需要说,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可又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我往前走了两步,一头扎进他的胸膛,死死地抱住他,用肢体语言代替了全部。 “都是我的错。”我埋着头,心里愧疚得要死,“是我害了你……” “嘿,嘿,小姑娘,”他轻拍我的背,解释道,“说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哪那么大本事,害得了我?” 本是玩笑的话,我听了却觉得酸楚无比。我仰起头看着他,抱着点希望,问:“我现在就去跟学校说明,让你回去继续当老师好不好?我跟打电话跟院长说明白,他那么惜才,一定会同意的……再不济,我回去一趟也行……” 顾长熙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居然渐渐挂起一抹笑,我正想说我这么伤心你还有心情笑,忽然他就倾身吻了下来。 我惊得忘了伤心。 他先是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我的唇,停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我的右脸颊,然后再次唇齿相交,舌头慢慢地探进我口腔,像是在探寻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种亲吻,让我有种唇齿相依的感觉。 我紧张地闭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的呼吸,在耳边从未有过的分明。 沉醉了许久,他终于松开了我。 “顾老师……”我尚处于迷糊状态,头重脚轻地喃喃道。 “别再叫我老师,我已不是。”他道。 我慢慢回神,把头埋得低低地,圈住他,想起刚才的事,轻声叫他:“傻瓜。” 【半更,明天补齐】 顾长熙被铃声惊醒,起身过来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蹙眉接通。 ――hello。 ――哦,你好。 ――对。嗯。 顾长熙第二句就由英文变成了中文,还看了我一眼,四目对视,他不经意地转了过去。 ――好的,谢谢。但没这个必要。 ――谢谢你的关心。再见。 没说几句,通话结束。 “是找我的吗?”我直觉这通电话和我有关。 “不是。”他却说。 “谁呀?”我又问,“是你朋友吗?我认识吗?” “不是。”他把号码存进电话,看了眼时间,“睡得好吗?” 明显他不愿意告诉我,我有些失望,悻悻地答道:“还成。我们现在去学校吧。” 顾长熙笑了,做到床边,问,“你就穿着睡衣睡裤拖鞋去?” 呃――我都忘了,我现在是个标准的“三无”人员。这个情况确实不太好,估计会被保安轰出来。 顾长熙揉了揉我乱蓬蓬的头发:“乖乖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这个语气和动作太自然了,我愣了一下,等他收回手了,才“嗯”了一句。 顾长熙好似一点没觉得尴尬,神态自若,交代了几句,便走到客厅去拿钱包钥匙。 我还呆呆地靠坐在床上。 他说:家。 他说得那么自然和亲密,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像这个地方,真的是我和他的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心里却有个地方被触动了,带点甜甜的、暖暖的感觉。 好像你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走着,一拐墙角,忽然看到一抹红色的杏花,斜逸出墙头,开得异常热闹。 心里的温暖是不分季节的,哪怕是在这个寒冷的异国冬季早晨。 是的,我心里深藏的感觉,那份悸动和期望,终于破土而出了。 我在默默问自己: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请点头,或者摇头。 心里那个小人,点了点头。 自己跟自己坦白的那一瞬,我忽然觉得异常轻松。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听到顾长熙说“家”的时候,觉得异常得美好。 都不需要任何联想,只要听到他说到这个字,我就觉得世界特别美好。 “早上想吃什么?”顾长熙临出门问。 “呃……”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下意识答了一句,“随便。” 顾长熙没说什么,关门的瞬间,我灵光一动,强烈地想表达点什么,赤脚跑下床,趴到门框上,有些急切地问:“有汤圆吗?我想吃汤圆。” 门顿时停住,顾长熙从门后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然后他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沾满春意的笑意。 “好的。”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收尾了~ 80章内完结~ 【ps】 谢谢hira口天草会扔的一个地雷,mua~! ------------ 第一卷 ------------ 74炼爱 顾长熙被铃声惊醒,起身过来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接通。 ――hello。 ――哦,你好。 顾长熙第二句就由英文变成了中文,还看了我一眼,四目对视,他不经意地转了过去。 ――对。嗯。 ――好的,谢谢。但没这个必要。 ――谢谢你的关心。再见。 没说几句,通话结束。 “是找我的吗?”我直觉这通电话和我有关。 “不是。”他却说。 “谁呀?”我又问,“是你朋友吗?我认识吗?” “不是。”他把号码存进电话,看了眼时间,“睡得好吗?” 明显他不愿意告诉我,我有些失望,悻悻地答道:“还成。我们现在去学校吧。” 顾长熙笑了,做到床边,问,“你就穿着睡衣睡裤拖鞋去?” 呃――我都忘了,我现在是个标准的“三无”人员。这个情况确实不太好,估计会被保安轰出来。 顾长熙揉了揉我乱蓬蓬的头发:“乖乖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这个语气和动作太自然了,我愣了一下,等他收回手了,才“嗯”了一句。 顾长熙好似一点没觉得尴尬,神态自若,交代了几句,便走到客厅去拿钱包钥匙。 我还呆呆地靠坐在床上。 他说:家。 他说得那么自然和亲密,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像这个地方,真的是我和他的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心里却有个地方被触动了,带点甜甜的、暖暖的感觉。 好像你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走着,一拐墙角,忽然看到一抹红色的杏花,斜逸出墙头,开得异常热闹。 心里的温暖是不分季节的,哪怕是在这个寒冷的异国冬季早晨。 是的,我心里深藏的感觉,那份悸动和期望,终于破土而出了。 我在默默问自己: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请点头,或者摇头。 心里那个小人,点了点头。 自己跟自己坦白的那一瞬,我忽然觉得异常轻松。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听到顾长熙说“家”的时候,觉得异常得美好。 都不需要任何联想,只要听到他说到这个字,我就觉得世界特别美好。 “早上想吃什么?”顾长熙临出门问。 “呃……”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下意识答了一句,“随便。” 顾长熙没说什么,关门的瞬间,我灵光一动,强烈地想表达点什么,赤脚跑下床,趴到门框上,有些急切地问:“有汤圆吗?我想吃汤圆。” 门顿时停住,顾长熙从门后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然后他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沾满春意的笑意。 “好的。”他说。 顾长熙回来的时候,我刚在洗手间刷完牙。 他拎了两大包东西,我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见就愣了:这是买了多少汤圆啊?超市都被搬空了吧? 顾长熙从包里拿出两袋,我正要接,他却放在一边:“凉的。”又蹙眉瞅我一眼,“怎么不穿鞋?快去穿上。” 顾长熙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古板的小老头。我心里嘿嘿直笑。穿好鞋过来时,见他手里拿着几件女士的衣裤,从内到外,无一不有。 让我惊掉下巴的是,他居然还搞到了两条几乎在国外绝种的秋裤。 我有些赧然,同时有点被感动到了。 顾长熙道:“今天时间紧,没怎么挑,我看差不多你能穿,就多买了几件。等有时间了,再带你去买别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埋头把袋子里其他东西放进冰箱。我瞅着那神情,竟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心里有了点恶趣味,故意问:“这么齐全,常送女生衣服吧?” 他转过身来,敲了敲我的额头,大言不惭地反问:“都快三十的男人,你觉得呢?” “哦……”我嘟嘟嘴,忽然想到什么,觉得自己真是没事儿找虐,瞬间有点低落,不再说什么,闷头打开衣服的袋子。 又听见顾长熙道:“我有个表妹,从小放在我家养,小的时候还一起洗过澡,第一次不方便的时候,还是我给买的卫生用品。” 我讶异地转过脸去,听到最后一句时,脸微微有些发烫,他一副看穿我的表情,问:“脑袋里面都想些什么呢?” 我的脸彻底地红了。 顾长熙去厨房烧水,我大概看了看买的衣物,不但有秋裤,还有内衣内裤;不但有内衣内裤,它们的型号还恰巧就是我常穿的。 我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 等这只虾稍微降了点温,我觉得我应该去做点什么。但事实上煮汤圆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我只能靠在门框上,监工般地看着水煮沸,然后,顾长熙剪开塑料袋,放冰冻的汤圆。 “几个?”他问。 “啊?四个。” “这个数字真不吉利,”他抬头打量了一下我,“六个吧,六六大顺。” 我忍不住想笑。 刚好顾长熙也偏头朝我笑笑。 水汽蒸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脱口而出。 “什么?” “你怎么出现在英国?”我终于问出口,“我毕业的时候,你不被派去美国交流一年吗?” 顾长熙用漏勺拨了拨锅里的汤圆,语气很是平淡:“我现在没有在a大了极品桃花运。”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 “挺正常的,现在都是合同制,合同到期了,可以走的。”他不以为然地道。 “那你合同到了吗?怎么不续签呢?”我记得他来学校最多不超过3年。 他不置可否,静静地道:“忽然觉得留在学校,没什么意思。”完了又笑笑,补充一般:“美国也呆那么久了,每次都交流都是那几个熟人,更没什么意思。” 他说得那么不以为然,仿佛是别人的事儿。 我忽然心痛起来。 他越是神情轻松,我的心就越是觉得难受。 突如其来的疼痛,却像洪水猛兽一般,铺天盖地。我觉得鼻尖有些酸涩,喉咙干干的。 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没说,他也不需要说,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可又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我往前走了两步,一头扎进他的胸膛,死死地抱住他,用肢体语言代替了全部。 “都是我的错。”我埋着头,心里愧疚得要死,“是我害了你……” “嘿,嘿,小姑娘,”他轻拍我的背,解释道,“说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哪那么大本事,害得了我?” 本是玩笑的话,我听了却觉得酸楚无比。我仰起头看着他,抱着点希望,问:“我现在就去跟学校说明,让你回去继续当老师好不好?我跟打电话跟院长说明白,他那么惜才,一定会同意的……再不济,我回去一趟也行……” 顾长熙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居然渐渐挂起一抹笑,我正想说我这么伤心你还有心情笑,忽然他就倾身吻了下来。 我惊得忘了伤心。 他先是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我的唇,停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我的右脸颊,然后再次唇齿相交,舌头慢慢地探进我口腔,像是在探寻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种亲吻,让我有种唇齿相依的感觉。 我紧张地闭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的呼吸,在耳边从未有过的分明。 沉醉了许久,他终于松开了我。 “顾老师……”我尚处于迷糊状态,头重脚轻地喃喃道。 “别再叫我老师,我已不是。”他道。 我慢慢回神,把头埋得低低地,圈住他,想起刚才的事,轻声叫他:“傻瓜。” 吃了早饭,顾长熙送我去学校。昨晚事发突然,老师和同学见着我安然归来,也都放心了。导师还特意给我休了一个星期的假,让我好好休养一下,不着急去上课。 回来的路上,我看到顾长熙的钥匙链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小小的方形东西。 其实,昨天顾长熙开车送我去医院插钥匙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并没多想。 今天再次看到,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一把卷尺,只有一米五长。 顾长熙曾经在最后一节课上,给上课的每个同学都发了一个。他说初学建筑的同学,身上应该随时带把小尺子,没事猜一猜、量一量,培养自己的尺度感。 我也有一个。而且我的那个因为被钢管砸到过,白色的塑料壳破了个角,腹面微微有点凹陷。卷在里面的尺子被卡住,已经拉不出来了。 曾经我很舍不得,但后来还是把它扔了。 就跟他钥匙链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没想到现在,它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和三两把金属钥匙挂在一起,挂在锁孔处,随着车身轻微地摇动。 我悄悄把脸别向窗外,良久,才回过头,扬起笑脸,问顾长熙:“下午我们去大使馆吗?我想尽早把护照办下来。” 顾长熙侧脸看了眼我,道:“你脸色不是很好。下午还是休息休息吧,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他一说,我确实感到疲倦,说话总觉得左耳还是嗡嗡的。 一夜未睡,顾长熙的眼底也泛着青,不过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侧脸依旧英俊得无懈可击。高富帅还是高富帅,即便有了黑眼圈,也只是有黑眼圈的高富帅。 我想起之前的一个困惑,问到:“我一直特想问你,我们是校友吗?c城一中橱窗里的人,是你吗?” “高中?”他问。 “嗯。” “应该是吧。” “真的?”我感慨这真是缘分,可又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我记得那个人高中收到美国好几所大学的offer,一毕业就去某个牛叉大学学计算机去了。可你不一直在国内学建筑,读完研究生了才出国的吗?专业和时间都不对啊。” “是这样的,可最后又不是这样。” “什么意思?”我疑惑。 “后来,”顾长熙轻踩刹车,停在红灯前,隔了两秒才说,“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留在了国内。”。 我心好像被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看向他。 我惴惴不安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长熙侧过脸来,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过两天,带你去见个人。”他说。 中午是顾长熙下的厨,弄的三菜一汤,味道还不错。吃了饭我抢着要洗碗,我以为他会跟我客气,本想着做做样子,争执争执就算了。没想到他只问了一句:“你会吗?”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说:“那好吧。谢谢。” 那样子极为稀松平常,又真诚至极。 我觉得我就是爱干自己给自己刨坑的事儿…… 洗碗的时候,我还在幻想,他会不会来帮我寄围裙,双手环过我的腰,轻轻地帮我在后面打个结――可事实是,他家围裙是一体的,从头上一套就ok了……冲碗的时候,我又幻想,他会不会来帮我捡碗,水冲走我手上的泡沫,我扬手就可以弹他一脸的水,他不甘心,也打湿手回弹我,俩人嬉做一团――可事实是,等我把厨房都收拾干净了,他都没有进来一步。 当我把围裙都挂好走出厨房的时候,看到他坐在地毯上摆弄茶几上的东西,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家庭主妇…… 看到我出来,顾长熙倒还有些惊讶:“动作挺快的。” 我轻哼一声,心里评价:不自觉!真虚伪! 顾长熙指了指桌上的手机,道:“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这是我以前的手机,很久没有用了,得充会儿电。你先用着,回来时我给你带个新的。还是要以前那款吗?” “随便。”我擦了擦手,瘪瘪嘴,“越便宜越好。银行卡都被烧掉了。” 我以为他会说,没关系,先用我的,我有钱。 没想到我只猜到了一半,听见顾长熙道:“没关系,先用我的。等护照办下来了,咱就去银行重新办卡。” ……话是说得没错,可是听起来怎么就不可心呢。 我懒得理他,困意袭来,道了句:“困了,我睡觉了。” 然后径直进屋,扑倒在温暖的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收尾了~ 80章内完结~ 有人能猜出老顾带小宁去见谁吗? 猜对有奖哦~ 【ps】 谢谢hira口天草会扔的一个地雷,mua~! ------------ 75炼爱 下午起来的时候,顾长熙已经走了。 沙发上放着堆叠好的衣服,外面穿的一叠,里面穿的一叠,帽子手套又是另外一叠。 看着这一堆衣物,我有种真的就此住下来的感觉。 瞬间一个词从脑海里蹦出来:同居。 这,这是要同居了么? 和,顾长熙? 可昨天晚上,我还信誓旦旦地握拳发誓,一早就要离开这里,投奔许峰的怀抱。 几个小时候后,我却完全改变了想法。 可见我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的,因为女人都是善变的。 顾长熙的电脑放在客厅茶几上,半合着,没有关。 我没有偷窥别人电脑的习惯,只是盘膝坐在地毯上,登陆上了我的qq。 一上线就收到一则离线消息,时间是早上六点半。 许峰:程宁,看到这则消息后请速与我联系,让我知道你还安好。下面留了一串电话。 我才想起来,忘了给许峰报平安。他找不到我,必然很担心,我又害怕他会告诉外婆和舅舅,搞得大家都惶惶地白担心,拿起顾长熙留下的还在充电的手机,拨了过去。 可令人沮丧的是,许峰的电话居然关机! 这个时候你关什么机啊! 电话不通,我只能留言:我很好,现在在顾长熙家里,请勿担心。你电话打不通,请开机后拨打电话:……我翻弄这顾长熙这部电话的本机号码,忽然一条短信进来了。 ――ken,很久不见,愿你在中国过得愉快。今天是你的生日,不知你是否已有佳人相伴。anyway,happybirthday!――jennyfer 我愣了愣,记起ken是顾长熙的英文名字医道丹途全文阅读。 更让我惊讶的是,居然今天是顾长熙的生日?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手里电话又是一阵响动,另外一条短信又飞了进来。 ――也许你早已不记得我,也许这个号码早已没人使用。我也不知为何,每年今日,总会想起你,生日快乐,阿熙。 没有落款。 因为手机是关机充电的,所以现在开了机,短信纷沓至来,主题都是生日祝福。 我傻了眼,原来今天生日是顾长熙。 我呆坐在地毯上,像一个不小心闯入别人家里意外获得别人**的孩子。如果我不知道他的生日,那么今天对我来说会跟以往的很多天一样,过得极其平淡,而现在我知道了,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我的心潮有了波动。我犹豫着,要不要就装作一切不知道,可当目光看到沙发上那三堆整齐的衣物,我立马做了决定,胡乱套了一身衣服,出了门。 我径直赶往许峰的别墅。 我来这里有三个目的:一是鉴于电话不通,便亲自来跟许峰报平安;二是来拿我身份证复印件。当我发现雪地里脚印的时候,便多长了个心眼,把身份证复印件连同衣物都放到了许峰这里。现在护照被烧,重办需要这些。最后一个目的,我想跟许峰借点钱。 可当我到达时,却只有苏珊大妈一人。 “许峰呢?”我问。 大妈好客地给我沏了杯茶,略带惊奇地问:“许先生本来是上午的飞机,但一直没有联系上你,就推迟了。后来知道你没事,他又临时定了机票,下午四点才走。” “他去哪儿?什么联系上了我?”电话不通原来是在飞机上,可他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我? “是啊,”苏珊大妈笑着反问,“上午许先生不和你通过话吗?” 我更加疑惑了,更正:“我没有跟许峰通过电话。你是不是搞错了?” 大妈瞪着蓝色的眼珠看着我:“不可能,许先生挂电话的时候还笑着说:现在终于放心了。” 我满肚子疑问,只得等许峰开机了问个究竟。暮色四合,苏珊大妈热情地留我一起享用晚餐。今天她新学了一道中国菜,是西红柿炖牛腩,厨房香味阵阵。我忍了忍口水,婉言拒绝。本想着找许峰借钱,没想到人却不在,我又不好找苏珊开口,只能作罢。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把所有的衣兜都翻了个遍,终于在一件尚未清洗衣兜里翻出了两张张皱巴巴的20英镑。 我由衷感谢我乱放东西的习惯。 可这点钱,又能买什么呢? 从许峰那里赶回市区,天已经完完全全黑了下来。街上店铺陆陆续续开始打烊,我赶在最后一刻冲进了平日经常光顾的一家蛋糕店。 “很抱歉小姐,今天糕点都卖完了。”店主大叔略带歉意地跟我说。 环顾四周,空空的展示柜如同我空落落的心。 忽然,我眼睛一亮,指着柜台一个角楼,惊喜地问:“那里不是还有一个生日蛋糕吗?” “是的――呃,可是有位客人事前订购的。” “可是你们不都打样了吗?他还没有来取?” “没有……” “卖给我吧登科全文阅读。”我双手合十,做祈祷状。 大叔有点为难地看着我。 “生日都是一晃而过,今天不来取,即便是明天来了,取走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他今天失约不来取,你将它转卖了,明天他来了,你给他做一个新鲜的,我相信他非但不会生气,还会特别理解。”我振振有词地道。 我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掏出那两张皱巴巴的英镑,哀求道:“求求你了,今天是我弟弟的生日,他、他患了重病……生命危在旦夕,也许……也许这是他最后一个生日了……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求你将它卖给我吧。” 大叔看了我半晌,忍不住扑哧一笑,连连点头:“好吧。不过,我可爱的小姑娘,撒谎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我大喜,完全忽略他最后一句,恨不得凑上钱去亲他两口。 大叔问我巧克力生日牌要写点什么,我想了想,接过他手里的奶油棒,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写道: 顾,生日快乐。 直呼其名,似有不妥。可我也不想再叫顾老师。 大叔小心翼翼地帮我把蛋糕包起来,又笑眯眯地问:“顾是你的男朋友吗?”一副八卦味十足的表情。 我愣了愣,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 “祝你们幸福。”大叔把蛋糕递过来。 走到楼下,我习惯性的抬头望去,顾长熙的那一层,是黑的。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沉,有一点点说不出的失望。 同时我也狐疑,这么晚了,顾长熙还没有回来吗? 我又想可能是没开卧室的灯,所以看不出来。我拎着蛋糕,有一点点按耐不住的激动,有一点点不可抑制的紧张,又有说不清的甜蜜和喜悦,仿佛还没有尝到蛋糕,心里已经承满了蜜糖。 他会吃惊吧?会喜欢吗? 进门厅、坐电梯,然后我叩响了房间的门。 【老规矩,稍后补齐】 ------------------------------------------------------------------------------- 下午起来的时候,顾长熙已经走了。 沙发上放着堆叠好的衣服,外面穿的一叠,里面穿的一叠,帽子手套又是另外一叠。 看着这一堆衣物,我有种真的就此住下来的感觉。 瞬间一个词从脑海里蹦出来:同居。 这,这是要同居了么? 和,顾长熙? 可昨天晚上,我还信誓旦旦地握拳发誓,一早就要离开这里,投奔许峰的怀抱。 几个小时候后,我却完全改变了想法。 可见我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的,因为女人都是善变的都市猫忍。 顾长熙的电脑放在客厅茶几上,半合着,没有关。 我没有偷窥别人电脑的习惯,只是盘膝坐在地毯上,登陆上了我的qq。 一上线就收到一则离线消息,时间是早上六点半。 许峰:程宁,看到这则消息后请速与我联系,让我知道你还安好。下面留了一串电话。 我才想起来,忘了给许峰报平安。他找不到我,必然很担心,我又害怕他会告诉外婆和舅舅,搞得大家都惶惶地白担心,拿起顾长熙留下的还在充电的手机,拨了过去。 可令人沮丧的是,许峰的电话居然关机! 这个时候你关什么机啊! 电话不通,我只能留言:我很好,现在在顾长熙家里,请勿担心。你电话打不通,请开机后拨打电话:……我翻弄这顾长熙这部电话的本机号码,忽然一条短信进来了。 ――ken,很久不见,愿你在中国过得愉快。今天是你的生日,不知你是否已有佳人相伴。anyway,happybirthday!――jennyfer 我愣了愣,记起ken是顾长熙的英文名字。 更让我惊讶的是,居然今天是顾长熙的生日?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手里电话又是一阵响动,另外一条短信又飞了进来。 ――也许你早已不记得我,也许这个号码早已没人使用。我也不知为何,每年今日,总会想起你,生日快乐,阿熙。 没有落款。 因为手机是关机充电的,所以现在开了机,短信纷沓至来,主题都是生日祝福。 我傻了眼,原来今天生日是顾长熙。 我呆坐在地毯上,像一个不小心闯入别人家里意外获得别人**的孩子。如果我不知道他的生日,那么今天对我来说会跟以往的很多天一样,过得极其平淡,而现在我知道了,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我的心潮有了波动。我犹豫着,要不要就装作一切不知道,可当目光看到沙发上那三堆整齐的衣物,我立马做了决定,胡乱套了一身衣服,出了门。 我径直赶往许峰的别墅。 我来这里有三个目的:一是鉴于电话不通,便亲自来跟许峰报平安;二是来拿我身份证复印件。当我发现雪地里脚印的时候,便多长了个心眼,把身份证复印件连同衣物都放到了许峰这里。现在护照被烧,重办需要这些。最后一个目的,我想跟许峰借点钱。 可当我到达时,却只有苏珊大妈一人。 “许峰呢?”我问。 大妈好客地给我沏了杯茶,略带惊奇地问:“许先生本来是上午的飞机,但一直没有联系上你,就推迟了。后来知道你没事,他又临时定了机票,下午四点才走。” “他去哪儿?什么联系上了我?”电话不通原来是在飞机上,可他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我? “是啊,”苏珊大妈笑着反问,“上午许先生不和你通过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 明天补齐。 0525 ------------ 76炼爱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路灯昏黄,拉着长长影子。 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这么狼狈过,顾长熙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都已经下定决心了,他怎么还不明白,还那样想我? 他不相信我吗? 我真是觉得难受,从来遭遇过这样的情况。我好心好意地买了蛋糕,将自己的热脸送上去,却贴在了冷屁股上。我活了二十多年,哪怕最后和父亲关系再僵,都没有被人从家里撵出来过。 可是顾长熙却这样做了。 他居然这样对我。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来,留学的生涯固然孤独,却从来没有此刻这么深刻的尝到被抛弃的感觉。凄凉吗?不,我更多的是愤怒,简直是怒不可遏,我停下脚步,狠狠地踢了一脚脚下的雪,雪沫扬起。我恨恨地想,若是顾长熙站在我跟前,我一定毫不留情地揍他两拳。 如果再看到他,我就当从不认识这个人。 他求我、哄我,哪怕他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再回头。 说到做到! 夜里虽冷,可我仍是伸长脖子,昂起头颅,大步往前走去。 身后好似有人叫我。 我只有半秒钟的迟疑,但仍是头也不回地走着。 我知道去哪里吗?不,我根本不知道。可是我也有我的尊严,有我的倔强,我已经为爱牺牲一次了,那样低微的爱,虽然心甘情愿,但是不对等,让我觉得屈辱。 有人大步流星地跑过来,我感到身后的风声,忽然想要逃,可是那人一把从后边把我搂住。 力气大得惊人,我不由往前倾身。 “对不起。”他说,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地贴着我末日咆哮最新章节。 我硬咬着牙,没吭声,身体僵直,无声地与他抗议。 “对不起。”他又重复。 “谁要你的道歉?”我反身推开他,退后一步,大声道,“你不让我走吗?我走了你眼不见心不烦不好吗?” 顾长熙眼里是满满的自责和愧疚,他低头看着我,只道:“我看到蛋糕了。” “那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我想也不想地道。 “是我混蛋。”他径直道,看着我的眼睛,又低声道:“对不起。” 我并不想要听到他的道歉,可听到他骂自己“混蛋”,心里吃了一惊。可我不能就这样挥之即来招之即去,我梗着脖子,瞪着他,不说话。 “回去吧,小宁。别因我的错气冻坏了自己。”他上前一步,语气温柔地不能再温柔,小心地征询着我的意见,“回去,好吗?” 我沉默,生怕一说话,就会不争气地哭。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他过来拉我的手。 “回哪儿去?我现在无家可归,可以回到哪里去?”我触电般地甩开他,刚一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你让我回就回,你赶我走我就得走,我是什么?你寂寞时的派遣,无聊时的兴起吗?” 我想我一定哭得难看极了,就像儿时被人欺负一般,心里的酸意和苦水随着泪水发泄出来。 顾长熙一把我拉进怀里,他的体温传来,我想挣脱,可他的双臂像铁箍一般牢牢困住我。他连声道:“对不起,小宁。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更不该让你走。你也许不知道,刚刚说那段话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么的不情愿。每说一句话,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在我的心上扎。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当我回来发现屋里全是黑的,我给买的衣服还好端端地放在沙发上,我给你留的钥匙和钱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我打你的电话却一声一声地回荡在客厅里,我的心好像一刹那都被掏空了。但我还残存一点希望,我以为今天早上,你做的一切,是对我的默认,你已经接受我了。可是我打开电话,发现你并不是忘带,你用了它,上面只有两通电话,全是打给许峰的,你永远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的难受和绝望。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我这样的感受。” 我愕然。目光尽头是车水马龙的大街,我可以想象那里的繁华和喧闹,而这一刻,周边静悄悄的,只听见顾长熙的声音像冬雪般沉寂,又像秋叶般萧瑟。 “是的,我承认我是嫉妒了,我吃醋了。在我们重逢前的这段时间里,你没有退出我的生活,可是我却在渐渐被你遗忘。我不知道你每天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不知道你会接触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你每天会吃什么,不知道你会为什么事开心又为什么事沮丧,不知道你会不会对别的人动心。晚上看着夜空,我会想,虽然我们在同一片夜空下,但是照耀过你的阳光,再也照不到我身上了。一想到这个,我就会觉得烦躁不安,让我觉得无力失败。可是你与我是不同的,我不能太自私,你还年轻,是春天刚刚盛放的娇嫩的花朵,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生命的魅力刚刚开始展现,你有选择的权利,我对你来说,也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来英国,并非要一定找你。我只是想看看你,看什么,我很难说清。我问自己,如果你过得很好,有了新的伴侣,我应该高兴吗?我很难大度坦然地说高兴。但是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又能带你走吗?你未必还能接受我。可是饶是这样,可我还是来了,我非做不可。” 我渐渐缓了哭泣,夜空高而深邃,顾长熙的声音就在耳边,那么远又那么近:“我去过你现在的学校,我有一个朋友在那里任职,我看过你现在的作品。他跟我聊起你的近况。我曾不下十次,在那个街角处,点着一根烟,看你匆匆过马路,风吹起你的发丝,它飞扬地那么自由。我路过你住的地方,看到你在露台上洗了衣服,慢条不紊地将它们晾起来医道丹途。当然,我也看到许峰进入了你的生活……” 顾长熙停住了声,轻轻地抚上我的头发,可是我能想象,他的眉头一定是紧紧皱着的,那里积聚着巨大的痛苦。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博得你的同情。我不是一个情商高的人,我不善于表达,一开口就伤害了你。可是我怎么舍得你走呢?那些话,我说完就后悔了。没有人明白我有多害怕你离开。特别是当我发现那个蛋糕,脑袋轰一下就炸开了,我追出来,生怕再晚一秒你又会不见了。可如果你不见了,我真不知……你不见了,我上哪里去找呢?世界那么大,可是你却只有一个,弄丢了,我上哪儿去找一个你?” 我本已停止了哭泣,可听到这些话,眼泪又不能自己地流出来了。 我没想到顾长熙一口气说了这多。 以前在学校,他在课堂上可以侃侃而谈;可私底下对待学生,和蔼可亲话却不多。 有一点点疏离,有一点点神秘,即便是后来我和他私下有了交际,他对我来说,也是有距离的。 董白白说他是“谪仙”一般的人物,高高在上,我们只能仰望。 可是刚刚,他却对我说了这么多,这些话,剖心剖腹,真切直白坦诚,让我心也情不自禁地揪起来了。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顾长熙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当我爱情还在卑微的爬行时,我不敢奢想;当我的爱情拨开云雾,我觉得这已经不重要。 我也会有少女的粉色幻想,会憧憬我爱的人,在月圆之夜的樱花树下,和我说着动情浪漫的情话。可刚刚那番话,不是甜言蜜语,也不是海誓山盟,那番话,那么自然那么真实,朴实无华却比任何语言都刻苦铭心。 眼泪流到嘴角,有种心碎的甜蜜。 原来,我们彼此都那么害怕对方的离开。 我胸腔有一处酸胀得要命,一时感情难捺,哽咽道:“我并没有想着要走,我……我只是出去了。今天……我、你生日,我只是想给一个惊喜……你怎么能那样对我,从来没有这么人这样对待我,可是你,你却这样做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抖着肩膀抽泣起来 “是我不对。”他的声音带着胸腔的共鸣。 “我是病人,耳朵还没好,你居然朝我大吼大叫。”我的委屈忽然翻了倍。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他自责。 “你还叫我滚,你上午和我说‘家’,晚上就把我赶出来,你……你……” “我错了。没有下次了。”他保证。 “你生日还有那么多人给你发短信,全是酸溜溜的女性。”我也不知为何我会说这个。 “我都删了。” 我哭得满脸是泪,索性把鼻涕眼泪全蹭在他胸前:“冷死了……” “回去吧?别冻坏了。”他心疼地道。 “为什么要听你的?暴君。” “是,都是我的错,先回去吧,以后都听你的。” “我……我走不动了。”夜晚室外温差极低,我的脚,不知不觉已经冻僵了。 也许是匆忙,顾长熙出来时也没有穿大衣。他脱□上仅有的一件毛衣,套在我身上,往前蹲□子,示意我:“我背你都市猫忍最新章节。” 我有些犹豫。 “来。”他扭头,雪地里的光映在他的侧脸,有种圣洁的柔和。 我依言蹭到他的背上,伸过手臂,把整个人都依附到他宽厚有力的背上。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颗植物,从今往后,这个肩背就是我可以扎根生长的土地。 他缓缓起身,让我错觉,他背起的不是小小的我,而是整个世界。 皮靴走在雪地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累么?”我问。 “不累。”他微微侧头。 我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那里有我魂牵梦绕的气息。 “生日快乐。”我道。 顾长熙的步子顿了一下,偏头笑着:“谢谢。” “我今天去许峰那里,其实就想找他借点钱,给你买生日礼物。” “我在餐桌上放了钥匙和钱,怕你有急用,你都没有看见?” 我低声道:“没有。” 顾长熙浅浅叹息一声。 “昨天你给我短信是做什么?”在医院时,顾长熙曾问我有没有看到短信。 “说来你也许不信,那天我左眼跳得特别厉害,心绪不宁,就给你发了个短信,确认你的安全。”他说着,耳根却染上一层淡红。 “是吗,”我心下感动,感慨道,“也许我们真的有感应。” 顾长熙也轻轻地“嗯”了声。 “你生日很特别,11月22日,光棍和情侣的组合。”我打趣他。 他也笑,道:“幸亏不再是孤家寡人。” 我有点脸红,错开话题:“下午你去哪里了?” 他走了几步,才回答:“我去了趟医院。” “医院?”我惊讶。 “是的。”走进门厅,他把我放下来,凝视着我的脸,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一直在等待时机。” “怎么了?”我有点紧张。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帮我顺了顺耳边的头发,开口:“还记得上次我说带你去见个人么?” 我点点头,握住他手,想给他力量。 “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我想带你去看看她。” “她是谁?”我的心砰砰直跳。 “我母亲。”我松了一口气,可顾长熙神情严肃。他眼里蒙着一层情绪:“但情况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哈~ 这张还是甜甜的吧~ 求表扬~:) ------------ 77炼爱 “怎么了?”我轻扯他的衣角问,“她生病了吗?” 顾长熙伸手摁两了电梯指示灯,叹息般地嗯了声。 “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早就应该去看她。” 顾长熙转过头来,摸摸我的脑袋,无声地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但又无从开口。我想,顾长熙也许还有顾虑,他来了很久,但一直未与我相认,即便是相认,也是今晚才把话说开。自然是没有理由带我去看她的母亲。 不过我也有些奇怪,我对顾长熙的家庭少有了解,以前在学校听白白她们八卦顾长熙家庭条件十分不错,来自高官家庭伐清。但是依照我与他的接触,他几乎并没有表现出一点这方面的信息,穿衣着装都是很自然大众,开的车是雪福来,b市的房子也还是老旧的没有电梯的板房。 他的举手投足言谈举止和在物质方面的表现,毫无世家子弟的样子,倒很像是来自三代清贫的书香门第。 我忽然又想起在出国前夕,我和他在医院有过一次争执,他提起过他父母离异,父亲已有新的家庭,母亲身体不好。只是当时我已无心这些,也没有再问。 如此想来,我的心有些隐隐作痛,继而一阵唏嘘。 我的家庭和他的,竟有些相似。 也许,这些相似,是他最初留意到我的原因,也是我冥冥中向他靠近的引力。 电梯在上升。我低头去看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住你的时候有暖暖的感觉。我的手不大,手指也不长,不像男性的富有力量,也不是什么纤纤葱根,但指头圆润,肤色健康。我默默地伸出去,把手放进他的自然卷曲的手心,穿过他的指缝,十指交叉,然后慢慢握紧。 顾长熙有些诧异,转过头来看我,四目相对的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也无须再说。 “阿姨患了什么病?”我问。 “抑郁症,很久了。”他道。 “怎么……”我暗暗一惊。 “我的母亲大我父亲三岁,他们是自由恋爱,来自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我十六岁的时候,忽然有了个弟弟,但却不是母亲的。”顾长熙说着,忽然哂笑一下,笑容十分苦涩,顿了顿,才道,“母亲受到很大的打击,那时候,精神便有了些问题,但谁也没有注意到。” “她一定很伤心。”我看着他。 “她很爱我父亲。可那时我也不懂,徒有一身血气方刚。”顾长熙说得很平静。但我明白,这种事对于谁来说,都是晴天霹雳,况且还是在那么敏感的年纪,徒有愤怒,却不得要领。 经历一定太痛,说起来才会如此云淡风轻。 我心下黯然,问:“所以他们离婚了?你当年准备出国,后来放弃,是因为这个事情吗?” 顾长熙只回答了一句:“没有。” “什么没有?” “他们没有离婚。一直分居,拖了好几年。” “为什么?”这样的事,还能忍? “我父母都在政府工作,顾及影响,没有宣扬。父亲那时正值职位变动,母亲也还对家庭抱有希望,就一直拖着。可是只过了一年,母亲的精神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问题。” “所以……本来你是准备出国念书的,后来放弃了。” “是的。”顾长熙依旧很平静地答道。我心里忽然很难受,愣愣地看着他。 我明白这种感受。当得知我父亲再婚有了程多多时,我躲在家里哭了一个下午,而那时,我的父母已经离婚。这在成人世界是无可厚非的,但孩子在感情上还是非常难以接受。而这样的事发生在顾长熙身上时,不但改变了他的家庭,还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就好像,时光在这里,生生转角了九十度。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门打开,但我们谁也没有动。 就在电梯又要合上时,顾长熙伸出一只手拦住神圣传说之重生无量。门再次打开。顾长熙牵着我走出去。 “我上大学第二年,母亲已经没有继续工作,去了专门的疗养院。没过多久,她与父亲离婚。大约过了一年,父亲再婚,我的弟弟,终于有了完整的家庭。母亲病情时好时坏。或许是想补救,父亲咨询了医生,送母亲到英国休养。” “从那个时候起,母亲再也没有回过国,我也再没有见过他。” 说完这些,楼梯间的灯很应景地灭了。周遭顿时黯淡下去,远处的万家灯火影影绰绰,看似热闹却隔了很远。只有窗前月亮洒进来一片冰凉的清辉。 我握紧顾长熙的手,停住脚步,很小心很轻声地问:“你恨他吗?” 沉默了一阵,顾长熙道:“十六岁时,他分了一半的爱给我,十六岁后,我也只能还他一半。剩下的,只能用责任和义务来填补。”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一时说不出话来。朦胧中我看不清顾长熙的神情,只觉得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仍是沉寂安定,云淡风轻后面藏着光辉的力量,沉淀着岁月洗礼后凝固的舍利子。 进屋后,我换了拖鞋,顾长熙去厨房熬姜汤。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还有一半的爱,我来补。 夜里,我睁着眼睛在床上,睡不着。 我听见隔壁的房间有响动,像是顾长熙起来喝了杯水,然后屋里又没有声音了。 我披了衣服慢慢起身,走到顾长熙的门前。门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床上隐约有个人影。 我站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回躺到自己被窝。 刚睡下,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低低地轻唤,像是不确定:“程宁?” 我没有应声。过了会儿,有轻轻的脚步传来,停在我的门口,我佯装睡着闭着眼睛。脚步声走到床前,停了很久,像是在细细端详,顾长熙伸出手拨开我额前的碎发,帮我掖了掖被子。 他的鼻息洒在我脸上,像是很近很近,然后他直起身,准备离去。 我抓住他的手,眼睛仍是闭着:“你睡不着?” 顾长熙停住,回握着我,反问:“怎么了?” 我睁眼真切切地看着他:“明天我们去看看她。” 顾长熙稍愣,勾勾嘴角:“好的。别担心。” 我怕他没明白,又笨拙地道:“你还有我。” 顾长熙又笑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上帝有个天平,生命中有失去,必然会回馈一份美好。” 听了这话,我也傻傻地望着他笑。 顾长熙静坐片刻,忽然缓缓地道:“还有一件事,我不想再瞒你。” “什么?” “我母亲到英国修养,是因为一件事情加重了病情。”顾长熙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和我有关?”我直觉地问。 顾长熙不置可否,默了两秒,道:“和程玲有关。”说完他又看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突突跳起来:“……怎么……你说吧。” 顾长熙握了握我的手,道:“程玲死于车祸,而肇事者是我母亲战神大魔导最新章节。” 我瞪大了眼睛。 顾长熙的看向窗外,声音飘渺而喑哑,“那日母亲与父亲发生了争吵,情绪失控,驱车离开。我第一次带程玲回家,她去马路对面给我母亲买礼物,再没有回来。” “当时,我就站在马路对面。” 我深吸一口气,一时不能消化刚刚他说的。 我只知道程玲死于车祸,却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我一咕噜爬坐起来,痛楚和狼狈无声无息地在顾长熙眼底浮现,我忽然明白了他之前所有的犹豫、迟疑和顾虑。 “事情发生后,她因精神问题免于刑罚,父亲动用关系将她送到英国。我一度消沉,不愿意联系任何人。正值学校有名额,我交换去了宾大。那两年,她清醒的时候不愿意见我,犯病的时候又不停地问儿子什么时候带女朋友来。我很痛苦。对爱情和家庭持有了悲观的看法。”顾长熙的语气平淡到了极致,好像在说一件根本无关的事,我的心却像针扎般颤抖起来。 “我没有办法责怪去谁,整个事件是一个死结,母亲的病因父亲起,程铃的死因母亲起,一环扣一环,但他们都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如果那天我没有带程玲回去,如果我从来没有认识她,那么一个美好的生命就不会这样逝去,另外一个家庭也不会就受到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害。我甚至认为,这就是现世报,父债子偿,我的父亲背叛了他的妻子,那么我就不配拥有爱人。” 我心中一动,伸出双臂穿过他的肋下,颤声道:“不,不是的,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不,你不知道。”顾长熙道,“我后来遇到了你。那个雨夜,我闷着头在雨里穿梭,你从背后叫住了我,我转过头,雨帘重重,你打着伞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歪头笑问我要不要一起,眼睛好似两道弯弯的月牙。一瞬间,我有种被电击的感觉,在黑暗的雨夜里,我忽然就想到一首毫不相关的歌。” “什么歌?” 顾长熙没有回答,在我耳边轻轻哼唱起来:“you’remysunshine,myonlysunshine,youmakemehappywhenskiesaregrey……” 他的声音低沉舒缓,每一个单词都落在我的心上,荡起层层涟漪。我的眼睛又悄然湿润,半晌却嗔怪地道:“那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 “是啊,”顾长熙喟叹道,“可是感情就是这样微妙奇怪。你就像一束温暖的阳光,投射到我阴暗见不得光的心灵暗角。你总是那么爱笑,开心时笑,说话时笑,连论文没过都还能没心没肺地笑,仿佛天大的事情也阻挡不了你的笑容。和你在一起,我忽然觉得生活又充满意思。我常常觉得自己被关在在一个高而窄的地牢,四周是铜墙铁壁,只在朝南的地方有扇一尺见方的高窗,你就是中午时分能照进来的,我仅有的一抹阳光……” 他这样说着,把我说得如此之好,而我却觉得心底像是有一道温凉的水哀婉地流过。我不忍心再听下去,打断他:“不要再说了。” “不,我还是要说出去来。这些事,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我的内心苍白懦弱、胆小又自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听到这,我的心里酸楚无比,眼泪无声的落在他的肩头,喃喃地重复:“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 有人心痛了么? ------------ 78炼爱 疗养院在城郊。 熄了火,车厢里有片刻安静,我一路的忐忑更显突兀。顾长熙握了我的手,柔声道:“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心里还是不安,问:“有什么要避讳的吗?” 顾长熙想了一阵,道:“我们会先去咨询医生,看看她今天的情况。她――不是很稳定,有时候像只是遗忘了某些事的常人,有时候又异常敏感。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几年前的车祸,之后几年她接触很少的人和事,用了药物治疗后,她的记忆力也不如以前,大概只知道我毕业后在做什么。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提及你的名字。对不起,你能明白吗?”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犹豫。 我心下了然,事情说开了就没有什么再需隐瞒。我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真诚而大度:“我都理解,没什么对不起的。” 顾长熙母亲住在三楼的一个单人间。疗养院是一个u型的建筑,中间有一块儿美丽的花园。护工帮我们推开房门的时候,阳光从窗户泄了一地。 有个极其优美的背影靠在临床的座椅上,本是在看书,闻声转了过来。 “妈。”顾长熙拉着我的手,走上前去。 妇人看清来人,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起身微笑:“长熙。” 我听见顾长熙在耳边几乎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顾长熙的母亲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看到她的母亲,我就明白了遗传的力量:顾长熙的五官很大部分来自她母亲,比如大而深的双眼皮,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她背对着光,露出的脖颈修长,虽皮肤不似二八少女般光洁细腻,但仍有天鹅般优美的弧度。她并没有穿蓝白条的病服,只穿着一件极为素雅的浅色长裙,气质和风华像极了从民国时代走出来的女性。 窗外来带一点风拂起她的一角衣裙,我这才注意到她整个人都很消瘦,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眉间隐约藏着淡淡的愁绪。但是她整个人的优雅而高贵,看着顾长熙的眼神温柔慈祥,压根和忧郁症搭不上关系。 “你怎么来了?不跟你说……”她放下手中的书,朝我们走来,目光落到我身上,笑容微敛,略有疑惑:“这是?” “这是……” “阿姨您好,”我和顾长熙同时开口,他住了声,我面露微笑继续道:“阿姨,我,我是顾长熙的朋友,我叫……顾宁。” 刚说完,我就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看向顾长熙,讶异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表情并无太大变化,手上却紧紧地握住了我。 我俏皮地朝他一笑。 “原来是长熙的朋友,”顾长熙的母亲目光了然,嘴角勾起,右边脸颊出现一个酒窝,“早就让长熙带来给我看看,他却捂着不肯,今天终于算是见到了。” 我面色一红,道:“是我不好,应早些来看阿姨教主如此多娇全文阅读。” 顾长熙牵着我走过去,我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上凭空多了一袋东西,疑惑时顾长熙轻轻将袋子放置一旁,轻言提醒道:“妈,小宁给你买了点东西。” 我有些窘然,我来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一茬,东西自然都是顾长熙买的。但是这也不能全怪我,毕竟,见婆婆这事儿我也是头一次,没经验嘛。 她端详着我,笑意渐深,走到床边的沙发:“来坐,别傻站着。你们来看我我已很高兴,下次别再买东西了。”我以为她只是客气说说,却发现她眼神真诚而慈爱,并非寒暄客套,涌到嘴边寒暄之词吞了下去,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顾长熙母亲的情况很好,拉着我的手,像任何一个贤良长者,也像任何一位普通母亲,和我们聊了许久。她问了我怎么会在英国,我告诉她是在英国念研究生。又问到我和顾长熙是如何相识,我红着脸磕磕巴巴地看向顾长熙,顾长熙轻咳一声,老老实实地道:“我们在同一所大学认识。” 这个答案没有错,可真是又巧妙又隐晦。 谁知她母亲看了眼我,极快就反映了过来,欢快地笑了两声,挪揄顾长熙:“你这个老师教的也太多太久了点吧。” 顾长熙握着我的手,目光坦然嘴边含笑:“为保证教育质量,只能弘扬牺牲精神,实行终身制。” 我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聊到后面,顾长熙的母亲渐显疲惫之色,正当我考虑要不要离去之时,她忽然对顾长熙道:“长熙,你去帮我问问dr.smiths,看看最近有什么新到的适合我的药。” 顾长熙闻言起身,我忽然意识到他母亲是要刻意支开他,他知会地轻抚我的手,让我心安,然后出了门。 “真不好意思,小宁,”顾长熙走后,他母亲忽然柔声道,“让你在这样的场合来看我。” “没有,阿姨,您不必这样说。”我忙道。 “长熙肯定把我们家的情况都告诉你了吧。”她的眼睛大而温柔,因为瘦,所以显得格外有神。 我点点头。 “长熙……”她低低一声,却是沉沉一叹,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没有身在其中的人,是不会有那么深切的感受的。家里的事情,影响了长熙的一生,每次想起那些往事,我这做母亲的,心中是无边无际的悔恨和遗憾,仿佛如刀割一般。思至此,我便想,哪怕是长熙恨我们一辈子,也是我们应得的。” “阿姨,您别这么说,”我忙打断她,“长、长熙他,并没有这样想,他从来没有恨过你们。” “小宁,你信命么?” “命?” “是的,说来好笑。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却曾经一度在沉浸在宿命论里。在痛苦得不得解脱的时候,我甚至对长熙说,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亲情,这样的结局,都是你的命运,没有办法摆脱,你只能接受。我把他当做了垃圾桶,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一股脑地朝他发泄。” 我错愕,顾长熙并没有跟我提及过。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美国的时候,过得非常痛苦,每当坚持不下去他就用刀片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一道痕迹,仿佛这样才能盖过心里的痛。”她的眼中已经有了莹莹泪光。 我知道有的人精神压力太大,会采取自残的方式来发泄;我也听顾长熙提起过他在美国的那段时光,却全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对自己左道方术最新章节。 “跟阿姨说说,”他的母亲殷切地看着我,笑中含泪,“我一直都呆在英国,不知道他在国内当老师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情形。” 我想了想,什么样的情形?说来惭愧,我并没上过他几堂课,只回忆边道:“他很好,教书很认真,待学生很真诚,连别的专业的学生都会来听他的课……有一次同学们因为通宵熬了夜,他居然给大家放假回去补眠,还送了大家瑞士的巧克力……”想到这里,我的语气不自觉的流露出崇拜之情,“他被同学们私下誉为学院的‘镇院之宝’,他的还有粉丝,叫做‘西施’……总之,他很热爱教育,热爱学生,很受学生欢迎,特别是女学生……” 说着说着,他的母亲眼里露出欣慰而骄傲的神情,嘴角自然而然地上翘,而我说到最后,却有些难受起来。 因为他现在已经离开那里了。 “真好。”顾长熙的母亲忍不住感叹,“听你描述,我已觉得很好。可是,小宁,无论他在外人面前如何优秀,如何成熟,如何运筹帷幄,可在我眼里,他仍只是我的孩子。做母亲的,唯一只愿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 “阿姨现在时常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脑子也不甚清醒,但是饶是我这昏头的老太婆,也能看得出长熙对你的爱护和真诚,他的情感世界并不丰富,但……但已经足够坎坷,”她无声捂上我的手,有一丝冰凉,“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能明白阿姨我一个做母亲的心么?” 我想,她支开顾长熙,最想问的就是这句话吧。可我听起来,心里却竟有些感动,甚至夹杂着悲伤和苍凉。我并不是要做一个承诺,这年头,承诺已经廉价得不堪一提;我也无须做什么保证,因为越是保不住的东西才会越需要一个保证,我只需要顺从自己的心意,于是我抽出一支手按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看着她略带疲惫的眼睛,温言道:“阿姨,我理解您的心。之前我也有过顾虑、迟疑和放弃,但到最后,终将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心。我和长熙做的,不过都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如果这也算是宿命,我乐于接受。” 刚出疗养院没几步,顾长熙忽然转身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措不及防,感受到他在耳边的气息:“谢谢你。” 我一愣,试图推开他,笑道,“你怎么老谢我,我都听腻了。” 他没动,道:“我母亲让我出去时,我其实就在门后。” “哈,”我明白他的心意,忍不住拍他一下,故意嗔怪道,“我和你母亲之间的谈话你也敢偷听!” “小宁。”他忽然唤我。 “嗯?” “小宁。” “怎么?” “叫我。” “?” “叫我名字。” “顾……长熙……” “不对。”他坚持起来。 “长熙。”我轻轻地唤着,舌头与口腔碰触。 风低低地吹着云从我们头顶飘过。 这一次,我俩都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尾声。 哦也~这个超级大慢文终于要结束了。 ------------ 79炼爱 日子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回到了正轨。 后来我才知道,现在我们住的这套房子,是顾长熙父亲早年为她母亲置办的。目的当然很明显,为了弥补心中的歉疚。但顾长熙几乎不会和他父亲联系,在物质方面从来没有往来,更不会利用他父亲的职务为自己谋得名利,在国内的时候,两人在同一个城市却从不见面,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打电话寒暄两句。 仅此而已。 他跟我说过他父亲的名字和工作单位,但我一向对政治不敏感,也没挂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我窝在家里看新闻,国内一个全国性会议上出现了一个人物特写,名字似曾相识,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那神情和面容也极为熟悉,我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再留意了下职务,简直要惊掉下巴。 等晚上顾长熙回来的时候,我看着他脱了外套、换了拖鞋,走过来随意端起一杯水喝,也不介意是不是我喝过的杯子,顿觉得还是这样才好,这样的人才真实,有的东西离我这寻常百姓家成长起来的孩子太遥远。我害怕高处不胜寒。 晚上,我坐在客厅地毯上上网。 我的qq用得不勤,今天上线上面居然在线好友颇多极品天骄最新章节。 我看白白的头像亮着,便戳了戳她:白白。 很快有了回复:谁? 我:我啊,程宁啊。 白白:骗子去死!死全家! 我:……我不是骗子,真是如假包换的程宁。 白白:一句话证明你的身份。 我很无语,想了想:第一次和你洗澡,发现你左边屁股上有一颗指甲壳大小的胎记。 这句话打过去之后,那边很久没有动静,我看了看,聊天的人是白白不错,怎么没动静呢? 我:在? 我:不信?那除了这个,你还跟我说过你高中时穿了一件特别中意的裙子,在你喜欢的男生面前走来走去,后来那个男生淡定地告诉你,裙子穿反了……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那边就来了一长串刷屏般的消息。 白白:程宁你这个狼心狗肺没心没肺不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叛国贼出国之前还说好了要每周一封邮件每月一通电话的你这个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家伙一投奔资本主义国家就全然忘了社会主义国家里的亲人朋友什么屁电话什么屁邮件全都没有我给你发邮件你回过两次寥寥数语后来再无消息我还以为你死在大英帝国了我还以为我们寝室当初只住了三个人有个叫程宁人是我大学四年一个人的yy! 我看着这一片黑压压的文字,用了那么多成语,中间没有一个标点符号,全然一副古文的书写模式。我认识她这么久都不知道原来她这么有文学修养,全文只在最后用一个感叹号四两拨千斤地戛然而止。 即便是相隔万里,我也能充分能感觉到董白白同学在大洋彼岸的泼妇般的心情,我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脸,好像觉得脸上已经被喷满了口水。 这孩子也真是,这么长的语句都不用标点,考虑过标点符号的感受吗…… 我很卖乖地打字:我错了,白白。 董白白同学很冷漠:无事不登三宝殿,贵人找我有何贵干? 我知道白白还在生气,讨好她:想你了,爱死你这个调调了。 白白:你丫就是欠抽。 我发了个撅起屁股的小人过去:请君享用。 白白回了我一坨屎。 我开心地笑出了声,对她发起视频聊天的邀请。 白白除了脸变圆了,眼睛变小了,嘴唇变厚了,没啥太大变化。但我肯定不会这么直接地告诉她,我笑嘻嘻地说了句:“看得出研究生生活很滋润啊。” 白白非常不屑地“切”了一声,翻了白眼,开始大倒苦水,声泪俱下地哭诉被导师压榨的各种苦逼。很久不见,我俩的话简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岂能用一个“滔滔不绝”来形容。 说到学院老师的时候,白白稍微停顿了一下,有点不经意又有些小心地问:“你知道顾老师吗?” “啊?”我毫无准备。 “咱们毕业不久,他就回学校来辞职了。” 虽然已经知道,可是再次听说,我还是低下了头,没搭话战魂之金麟天下2最新章节。 “小宁,”白白在那头唤我。 “是因为……”我呐呐自语,又好像是明知故问。 “这个……老师的事情我们学生也不太清楚,”白白变得吞吞吐吐,“反正院长还是挺想挽留的,但是听说是因为私人原因,也没有留住……” “哦。”我干瘪地道,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 白白好像也觉得尴尬,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一脸淫-笑地问我:“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男朋友?” 这个话题……让我更加招架不住。 正想着是跟她坦白还是先敷衍再说,听见她在那头尖叫一声:“靠!小宁,你已经跟男人同居了!” 我被吓了一跳,电脑屏幕上果然在我背后出现了个男人的背影,穿着一身睡衣,像是刚刚洗完澡,还在用毛巾擦头。 三条冷汗从额头上飞流直下――因为顾长熙在洗澡,所以我就在客厅玩儿他的电脑,而且开的是公放。 我惊悚地扭过头,试图阻止顾长熙的入境。可白白的一声尖叫已经成功引起了顾长熙的注意,他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电脑跟前凑:“什么声音?” 只听见电脑里发出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尖叫,接着“哐当”一声,像是凳子倒了,等我再次回头面对电脑时,那头居然空无一人。 “白白?”我慌忙道。 “白白?”顾长熙问我。 两秒钟后,一只手从从视频窗口底部伸出来,然后是白白同学的身子也慢慢扒着桌子爬起来了。 可她的两眼和我们这边的四目一对接,刚刚聚起来的光又开始有涣散的倾向。 “你好,董白白同学,好久不见。”顾长熙脸不变色心不跳,居然率先和她打起了招呼。 “你、你好,顾、顾老师。”白白的表情异常僵硬,看得我十分想笑。 我知道白白心里肯定有一万个为什么要问,一万个草泥马在咆哮,但是当着顾长熙的面,她只能活生生地将所有惊吓、疑惑和吃惊统统咽下去,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可怜的白白同学。 “你们在聊天?”顾长熙问我,一脸无害,“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还未待我说话,白白在那头抢白,“是我打扰到你们了!我现在要睡了,下次再聊!” 我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她那边的头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灰了。 我万分无语地关掉了对话框。 我觉得白白一定产生了不切实际的联想,特别是看到一身睡衣、新浴方出的顾长熙。 说到新浴方出,我不自觉地瞄了一眼身旁那人,头发湿湿的,还滴着水,顺着耳背麦色的肌肤一咕噜就流到了睡衣衣领边。水滴本是晶莹的,此刻却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勾着你的视线往下。原来是一本正经的睡衣,可偏偏上面两颗扣子却没有扣,我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顾长熙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脸颊浮起两处淡淡的可疑的红晕,直起身,问我:“你洗了没?” “啊?”我匆忙收回视线大杯也能罩(禁恋)全文阅读。 “洗漱没?” “洗了。”我连连点头。 “好的,”他低下头来,目光渐渐变得温柔,然后……轻轻地、辗转地,在我的唇上留下一个吻,“那晚安。” 不知道从何时起,每天睡前的晚安吻成了惯例,亲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从最开始的浅尝则止到后来得用手轻轻推开;再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天起,又有了早安吻、告别吻…… 吻是人类传递感情的媒介,它是一个美好的东西。可当这个好东西发生的次数变得多了,我便觉得……呃……好固然是好,但是好像有点危险了。 【半更】 ―――――――――――――――――――――――――――――――――――――――――― 白白:你丫就是欠抽。 我发了个撅起屁股的小人过去:请君享用。 白白回了我一坨屎。 我开心地笑出了声,对她发起视频聊天的邀请。 白白除了脸变圆了,眼睛变小了,嘴唇变厚了,没啥太大变化。但我肯定不会这么直接地告诉她,我笑嘻嘻地说了句:“看得出研究生生活很滋润啊。” 白白非常不屑地“切”了一声,翻了白眼,开始大倒苦水,声泪俱下地哭诉被导师压榨的各种苦逼。很久不见,我俩的话简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岂能用一个“滔滔不绝”来形容。 说到学院老师的时候,白白稍微停顿了一下,有点不经意又有些小心地问:“你知道顾老师吗?” “啊?”我毫无准备。 “咱们毕业不久,他就回学校来辞职了。” 虽然已经知道,可是再次听说,我还是低下了头,没搭话。 “小宁,”白白在那头唤我。 “是因为……”我呐呐自语,又好像是明知故问。 “这个……老师的事情我们学生也不太清楚,”白白变得吞吞吐吐,“反正院长还是挺想挽留的,但是听说是因为私人原因,也没有留住……” “哦。”我干瘪地道,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 白白好像也觉得尴尬,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一脸□地问我:“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男朋友?” 这个话题……让我更加招架不住。 正想着是跟她坦白还是先敷衍再说,听见她在那头尖叫一声:“靠!小宁,你已经跟男人同居了!” 我被吓了一跳,电脑屏幕上果然在我背后出现了个男人的背影,穿着一身睡衣,像是刚刚洗完澡,还在用毛巾擦头。 三条冷汗从额头上飞流直下――因为顾长熙在洗澡,所以我就在客厅玩儿他的电脑,而且开的是公放。 我惊悚地扭过头,试图阻止顾长熙的入境。可白白的一声尖叫已经成功引起了顾长熙的注意,他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电脑跟前凑:“什么声音?” 只听见电脑里发出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尖叫,接着“哐当”一声,像是凳子倒了,等我再次回头面对电脑时,那头居然空无一人一晌贪欢最新章节。 “白白?”我慌忙道。 “白白?”顾长熙问我。 两秒钟后,一只手从从视频窗口底部伸出来,然后是白白同学的身子也慢慢扒着桌子爬起来了。 可她的两眼和我们这边的四目一对接,刚刚聚起来的光又开始有涣散的倾向。 “你好,董白白同学,好久不见。”顾长熙脸不变色心不跳,居然率先和她打起了招呼。 “你、你好,顾、顾老师。”白白的表情异常僵硬,看得我十分想笑。 我知道白白心里肯定有一万个为什么要问,一万个草泥马在咆哮,但是当着顾长熙的面,她只能活生生地将所有惊吓、疑惑和吃惊统统咽下去,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可怜的白白同学。 三条冷汗从额头上飞流直下――因为顾长熙在洗澡,所以我就在客厅玩儿他的电脑,而且开的是公放。 我惊悚地扭过头,试图阻止顾长熙的入境。可白白的一声尖叫已经成功引起了顾长熙的注意,他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电脑跟前凑:“什么声音?” 只听见电脑里发出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尖叫,接着“哐当”一声,像是凳子倒了,等我再次回头面对电脑时,那头居然空无一人。 “白白?”我慌忙道。 “白白?”顾长熙问我。 两秒钟后,一只手从从视频窗口底部伸出来,然后是白白同学的身子也慢慢扒着桌子爬起来了。 可她的两眼和我们这边的四目一对接,刚刚聚起来的光又开始有涣散的倾向。 “你好,董白白同学,好久不见。”顾长熙脸不变色心不跳,居然率先和她打起了招呼。 “你、你好,顾、顾老师。”白白的表情异常僵硬,看得我十分想笑。 我知道白白心里肯定有一万个为什么要问,一万个草泥马在咆哮,但是当着顾长熙的面,她只能活生生地将所有惊吓、疑惑和吃惊统统咽下去,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可怜的白白同学。 活生生地将所有惊吓、疑惑和吃惊统统咽下去,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可怜的白白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要写什么,聪明的孩子已经快猜到了吧…… 请稍安勿躁,因为这会丁丫这个无能的亲妈正在头悬梁锥刺股、绞尽脑汁、拼死拼活地码下面半章的内容…… 然后跟着我默念十遍: 此文是清水文…… 此文是清水文…… 此文是清水文…… 此文是清水文…… …… 这样,之后心里也不会有太大落差了…… ------------ 60 番外 公交站边已等了许多人。车刚刚一到站,人群就跟洪水泄闸般地用上去,这个时候,你走也得走,不走别人也会推着走,一大群人咋咋呼呼、前推后搡刚挤上车,司机轻瞄一眼后视镜,一踩油门就走了。 肥胖的女售票员开始开始在车厢中游挤,扯着嗓子喊:“往里走走往里走走,要下的提前换啊……”时不时,还会推你一把,确定你已经被压榨到不能再压榨。 此时正逢初夏,天气渐热,却又够不上开空调。满车人都是汗,随便身边一人蹭你一下,俩人都跟擦了润滑剂似的,黏糊糊地全是油。 顾长熙好不容易在靠窗的地方拉着一吊环,刚刚站稳,司机一个急转弯,一车人就被耍的东倒西歪。 他不由往后挪了一步,还没回身,一个短头发小姑娘跟泥鳅似的从人缝里挤出来,一步占据了他刚刚站着的地方,完了还不忘回头朝人群里招手:“快过来小宁,这儿有地儿。” 他还没见着另一个人在哪,一人就跟变魔术似的,一下钻到了他跟前。 过来的时候,小姑娘乙抬眼瞧了一下他,似乎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她笑了一下,眼里又带了点得逞的狡黠。 顾长熙觉得这笑容有点熟悉,但是又想不起在那里见过。还来不及细想,又一波人群涌上来,他只能再次往后退,身后是一个重量级的大妈,前-凸-后-翘。他不好意思再挪,只能稍稍提一口气,侧过身去。 他闭上眼睛开始养神,并且自我安慰着,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站了。 公交车七拐八拐地在车流中穿梭着。 忽然两个清脆的声音,像喜鹊般,叽叽喳喳地从周边嘈杂的声音中蹦出来。 ——诶,你看到没?刚刚过去那路车的车号是731。 ——731?那不是当年日军在东北的实验基地么? ——是啊,真奇怪。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那天我还看到一路车的车号是438。 ——不是吧?真有这路车? ——真的,我亲眼看见的,车来的时候,道路协管员还挥舞着小旗冲路边等车的人喊:靠边儿啊,438来了啊…… ——哈哈,这公交公司怎么想的…… 顾长熙本是无意听到这番话,也忍不住翘起了嘴角。他微微睁开眼,发现说话的正是那两个挤到他前面的小姑娘,短头发的侧着脸在笑,另外一个后脑勺对着他,乌黑柔顺的马尾辫,在他跟前晃啊晃。 车里闷得慌,窗边一大叔咕哝几句,呼啦一声把车窗开到最大,风猛然灌进来,几根又黑又亮的头发丝扫到他拉着吊环的胳膊上,带着些许酥-痒。他想起之前在国外,女人的身上头发上总是喷着香水,而这几根头发,若有若无,细得好似随时会断在风中,飘散出很淡很淡的清香。 他想起前两天在看到的百年润发的洗发水广告。 这俩小姑娘全然没有意识到她们的谈话引起了身后之人的注意,仍是嘻嘻哈哈地说着有趣的事儿。十七八岁的年纪,穿着蓝白相间的简单样式校服。稚气刚刚开始褪去,而女人的妩媚还没来得及展现,正是无忧无虑的好年纪,清灵灵的人儿在阳光下一照,仿佛可以掐出水来。 顾长熙被笑话所吸引,不禁又瞧了眼跟前这笑嘻嘻的两人。 有好长一段时间,顾长熙都不明白,为什么豆蔻年华的少女都这么爱笑。无论说什么,都会嘻嘻一笑,尴尬了会笑,不明白了会笑,心照不宣的时候会会心一笑,没啥可笑的时候,她们仍是付之一笑。 你若是不明白问她们为何而笑,她们仍是相视一眼,仿佛藏着什么秘密,捂嘴直笑。 后来去西部当了半年老师,面对底下眼巴巴又带着娇羞的女学生时,他才明白,笑,是她们这个年龄段最万能的语言,也是最独有的特征。 思绪刚到这儿,后面忽有一人要下车,推了他一把,他瞄了眼窗外的站牌,被人推搡着匆匆下了车。 跟前那抹乌黑的马尾辫,早已没了踪影。 学校跟记忆中的没太大变化,他随便走了走,只是在橱窗前停留了一阵。他看着自己的名字摆在橱窗的当中位子,下面是密密麻麻地各种优秀事迹简介,而上面却是空留着贴照片的地方。而那地方又空得有些诡异,徒有双面胶的痕迹,显然是照片被人撕走。 他仔仔细细地读了一遍那洋溢着赞美之词的简介,再对着那一处空荡荡的照片栏,忽然对自己有些陌生。 这个时候,他遇到了自己当年的班主任。 班主任吃惊不小,俩人寒暄一阵,班主任又情不自禁地唏嘘万分。 临走时,他拍了拍顾长熙的肩,语重心长地劝慰道:“我们都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情过去了便过去,人还得往前走。” 他闷声点了点头。 他不想再遇到往昔的熟人,便绕道橱窗后面。背后是满墙的爬山虎,夏季的时候,整栋建筑都是绿的,风吹过,像绿色的波浪般起伏。 他轻轻眯起了眼睛。 此时,一段对话从橱窗那头传过来。 ——你觉得这人是人吗? ——这事儿你不能问我,你得问他妈。 ——哈哈,不过我听说,一般有点问题的人,都会在其他方面表现地异于常人,那谁,文字读写障碍,数学方面却是天才。 ——有句话不说的吗,上帝给你关了一扇门,必然会另开一扇狗洞。 ——这话说的好!今晚语文考试我写到作文里去。 说完这句那边有小半会儿没声,像是对着橱窗在研究什么。顾长熙侧头看去,橱窗下面露出两双女生的脚,小腿光着,一双穿着白袜小皮鞋,一双露着脚丫子,趾头圆润晶莹剔透,大拇指微微翘着。 对话又响了起来。 ——你说,他为什么总是没有照片呢? ——我从来没有见过他。 ——我也没有,也许是被人撕了吧。 ——好端端的干嘛要撕呢?该不会是太影响市容了吧? ——可能是吧,太丑了,会影响学校的升学率。 ——那为什么有要留出贴照片的地方呢? ——可能吧,压力太大,学校总得让我们发泄。 ——我觉得你逻辑思维挺强的。 ——我也这么觉得,可是为什么我每次推算遗传的概率时都会错呢。 ——你可以借鉴下他的经验,这不写着,人家生物也是全国竞赛一等奖。 接着一声轻叹,带着点不甘,又点着点不屑:算了,人家是体制教育下的暴发户,我们只是排泄物,有何可借鉴的。 说着,那两双脚,就从橱窗前噔噔噔的离开了。 顾长熙从背后绕出来,又见着一马尾辫,头发摔动幅度极大,趾高气昂地挽着女同学的胳膊走了。他回味着刚刚俩人的对话,不禁莞尔。 也许他自己没发觉,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笑。 又是一个初夏。 顾长熙带着某人饭后散步,俩人故地重游,又转到满墙的爬山虎前。 俩人在橱窗前站了一会儿,数了数去年的高考辉煌成绩。某人忽然跟发现新大陆似的,低叫一声:诶,没了。 周边站了几对家长,纷纷侧目。 顾长熙疑惑,问:“什么没了?” 某人指着橱窗的一块儿地儿,瞪大眼睛道:“你原来不是被贴在这儿的么,怎么没了?” 家长不动声色地将目光转移到顾长熙身上。 顾长熙揉了揉额头,颇有无奈:“多少年了,总不能一直贴在这里吧。” 某人似有不甘,又有些不平,道:“我上学那阵,一直都在这里,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一直贴在这里,多激励人心啊。” 顾长熙好笑:“你不跟我说,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么?” “是啊,可是你是沙滩啊,我们在你这个学霸面前,都是死路一条。” 顾长熙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忍俊不禁。 有家长似乎听出点端倪,忍不住凑过来旁敲侧击地问:“你们,是校友?还是同学?” 顾长熙转过头去:“校友。” 家长神情放松,轻吁一口气。 等他远去,顾长熙又道:“其实我想说师生。” …… 站了一会儿,顾长熙正准备带某人打道回府,忽然某人蹦出一句话,娇滴滴地问:“你是不是很早就喜欢上我了?” 顾长熙愣了一下,“怎么忽然问这个问题?” “你说嘛……是不是很早?” “很早是多早?” “就是……”某人喳喳眼睛,“在我还不认识你的情况下。” 顾长熙迟疑了,皱起眉头似乎开始认真思考这个问题。过了会儿,他看了看四周,不确定地问:“在这里说?” 某人疑惑,环顾一圈,并不觉得不妥,仍是闪着两颗星星眼,不容置疑地点点头。 顾长熙妥协,看了眼橱窗,开口道:“吾郎顾长熙,见字如面。三日不见……” 某人神情诧异,忽然间醒悟,伸出手去捂顾长熙的嘴。 “你、你……” 顾长熙打住,半笑不笑地装着无辜:“不你让我说的吗?后面还有……” “打住打住!”某人着急地打断顾长熙,“你偷看我的、我的信还好意思……” “你的信?不是写给我的吗?里面还有几个错别字,‘的、地’也不分……” 某人红脸半天,羞得不再说话,半晌,眼珠子滴溜溜一转:“那个时候我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子呢。学校贴了你的照片,总是会被撕,你说,为什么你总是被撕?” 顾长熙无奈地耸耸肩。 某人一脸得逞的样子,指指他的鼻子:“你那个时候是不是满脸青春痘,好比月球表面,很破坏市容?” 顾长熙闻言放慢了步伐,想了想,半晌,微笑道:“是吧,也许那个时候的我太丑,会影响学校升学率;也许压力太大,学校得有地方让你们发泄。” 作者有话要说:前两章有点虐, 大过年的,挺不好意思, 放点甜蜜的番外上来。 ps:这两天晋江特别抽筋, 留言回复系统总说我回复重复, 人在做天在看啊, 哪里重复过…… 所以有的留言没有回复成功, 之后试试, 谢谢大家的支持! ------------ 61 炼爱 过了秋分,白昼减短,黑夜加长。 没有图要赶,毕业设计也还没开始,来专教的人越发的少。填完志愿后我心如止水,仿佛又回到了为保研而奋斗的日子。下午我在专教安安静静地背了一下午单词。3个小时2个list,效率一般,不快不慢,打开电脑上的测试软件,竟然正确率高达98%。这是几天来最高的一次,我有些意外,出于意料的顺利,让我总觉的这似乎昭示着什么。 傍晚临近,我收拾了东西往下走。 天色阴霾。 楼道里飘着淡淡的烟味。 快到三楼的时候,味道有些明显,我猜想或者是系里某个老烟枪老师又忍不住在走廊抽烟了,路过的时候望了一眼,遥遥地,便看到了罪魁祸首。 窗边靠着一人。 他一只手随意放着,另一只手的手肘搁在窗台上。身旁环绕着寥寥的淡青色烟雾,右手食指和中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烟,前面横着一截长长的灰烬,还未掉落。 他半侧着脸看着窗外,然后转过来吸了一口,烟头像被注入生命般顿时鲜活了起来。他长吁一口,吐出半数烟雾,指头点了点,积攒的烟灰纷纷飘落。 这是我第三次看到顾长熙抽烟。 第一次是在敦煌,也许是为了解烟瘾,他还抽的是电子烟。 第二次是和父亲闹翻,借宿在他家。 第三次,便是现在。 外面天色不好,像是一块用脏了还没有洗的抹布,又像是用旧的毛笔沾了水随意在宣纸上抹了几笔,残留的墨迹浮在天上,深一块、浅一块,铺得非常不均匀,空挡中间留了很少的白,晦涩不明。 他的神色也亦如此。 这个时候,他抬头忽然朝我这边看来。 当时我不明白,他怎么就这么巧知道有个人在那里呢?后来想了想恍然大悟,刚刚下楼楼道里尽是咚咚咚的脚步声,忽然停住了,怎么会注意不到呢? 可我已来不及抽身。 “程宁。”顾长熙把烟头在窗台上摁了摁,扔进旁边的垃圾箱中。 我没有动,出于礼貌,远远地“嗯”了声。 “有空吗?”他向我走来。 “我约了董白白,她就在……” “我们谈谈。” “可是她……” “不会太久,”他抬起手腕看表,“十分钟?” 我看向别处,犹豫着,顾长熙已推开305房间的门:“进来吧。” 我走了几步,停在门口,“既然没有多久,就在这里说吧。” 顾长熙握在门把手上的手,放了下来。 他看了我两秒,将两只手揣进裤兜里,立在门口,道:“好。” 我原地不动。 “你放弃保研了?”他开门见山地问。 我知道这个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在负责保研,他肯定知道,便点了点头。 “为什么?” “我想出国。”我径直道。 “因为这个?你之前不是一直希望留在本校保研吗?” “我改变主意了。” 顾长熙皱起了眉头,不知是因为我的善变,还是轻率。 “是不是你父亲的意思?”他似不信。 “不是,我自己的意思。”我更正。 “现在准备出国,”顾长熙缓缓地道,似乎在字斟句酌,“有点晚了,正常情况下,大五上都出于扫尾工作了。你现在英语……” “我现在已经在上新东方,十一月参加考试,同时也在准备作品集,推荐信我正在联系之前实习的事务所,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我飞速地打断他的话。 也许是没有料到我转变如此之快,动作跟进地也如此之迅速,前一秒还在祈祷渴望保研,下一秒就洒脱地放弃保研转而出国。顾长熙沉默半晌没有说话,身后响起了开门的声音。系主任夹着办公包从隔壁房间出来,我不得不跟他打了声招呼。 “干嘛呢,小顾。”他冲我笑了一下,转而问顾长熙。 “跟同学聊下天。”他道。 系主任回头看了下我,拍拍顾长熙的肩,客套地道:“辛苦辛苦。”转身走了。 身后又有几位老师下班,眼光时不时在我和顾长熙身上带过,我硬着头皮,和认识的老师都一一打招呼。 也许这真不是谈话的好地方。 可是我仍是僵持在原地,不想挪动。好像脚步一动,立场和意念也跟着动了。 “程宁,保研是一个很难得的机会,”顾长熙的语气轻缓,仿佛在哄一个哭闹不听话的小孩子,可内容却是正儿八经的,“就你的情况而言,我个人觉得保研比出国更适合你。出国深造固然好,但你时间太紧,程序复杂,而且还涉及到奖学金的问题。国外……” “顾老师,”我觉得好笑,直白地问,“您不也是出过国的吗?为什么就不赞同您的学生出国呢?” “出国是因人而异,最好的不如最适合自己的。前程不是儿戏。” “我不会拿自己的前程开玩笑。我向学长学姐咨询过,也和同学一起申请,互相有个照应。” 顾长熙不以为意地笑:“哪个同学?” 我想也不想丢出一个名字:“雷一楠。”——雷一楠不好意思了,虽然现在你还不知道我要出国,但我帮你做了那么久的挡箭盘,这次轮到你帮我了。 “雷一楠?”顾长熙哂笑一声,“他选择的保研,怎么又在出国?” 我惊诧万分的看向顾长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顾长熙微不可查地愣了一下,重复:“他选择的保研。” 这句肯定的话彻底将我震惊了,我有一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有一种想要立马冲到雷一楠跟前的冲动,把着他的肩膀狂晃他,问他是不是疯了。 “怎么会呢?是不是弄错了?”我魂不守舍地问,惦记着那晚雷一楠跟我说的话,“他不一直要出国吗?” “或许,他有自己的打算。”半晌,顾长熙看着我道,眉头微皱,眼神幽深。 我说不出话来,整个人还沉浸在刚刚的消息中,根本无从回应。 窗外淅淅沥沥地开始下雨。天灰蒙蒙的一片,城市的天际线隐藏起来。远处几栋高房子若隐若现,仿佛海市蜃楼。雨水洗刷掉跟前杨树树叶的灰尘,露出叶子本来的油亮的绿色,在一片灰色基调的背景中,格外惹眼。 “如果你改变主意,现在还来得及。”顾长熙不疾不徐,颇有深意地道。 我抬头看向他,猛然明白了这句话的含义,心里顿觉不快。斗志在瞬间复苏,我下巴一扬,利落地道:“我出国是自己的事情,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而且我相信雷一楠的选择是笔误,他也是会出国的。” “是吗?”这句话好似激怒了顾长熙,他敛了眉目,面无表情地看着我,“那你告诉我,你是如何经过深思熟虑的?想清楚去哪个洲、哪个国家、哪所学校了吗?每个学校有什么申请要求,要多少封推荐信,要多大纸的作品集、要多少分的英语成绩,你都明白了吗?有奖学金吗?有宿舍吗?是什么方向明白吗?学几年知道吗?”他顿了一下,“要是申请得不理想,你想好怎么做了吗?” 一连串的问话像打机关枪一般喷射出来,我有些措不及防。 这些问题,我最多只能勉强打上来一两个。最后那个问题,我更是想也没想过,也不敢想。 我垂下眼帘,不泄露自己的心慌,强撑着底气道:“这些我心里都有打算,我已经在做准备了。” “还来得及吗?你想过可操作性吗?” “今年不行,明年还可以申请。” “明年就一定有把握?那这虚废的一年你如何打算?”顾长熙毫不留情地追问,“好好的保研要放弃,就换来这个?” 我已乱了阵脚,心里的话不经过大脑冲口而出,“那不然怎么办,难道厚颜无耻地留在学校保研吗?你以为你是谁?我又不是程玲!你管我那么多?” 话一出口,我便知道,我和顾长熙之间最后那根线,也崩断了。 他愕然。 刚刚的发问使得他脸色微微有些发红,而这一刹那,他脸上的血色全数褪去,肤色变得苍白。 无数情绪在他的眼中一闪而过。 我维持着说话的口型,也忘了闭上。 走廊尽头的窗户开着,有清冽风吹进来,夹杂着雨。 我惊觉自己有些过分,打人不打脸,话说不揭短,我怎么偏偏去触碰他的禁区呢? 顾长熙深深地看着我的脸,那目光若是激光,我的脸或许就会被戳出两个洞来,他轻叹一声,然后异常平静地道:“果然是这样。”竟是很深的自责和挫败感。 我不知道他说的“果然”指的是什么,还不知如何开口,又听见他生气又痛惜地道:“小宁,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太傻了,傻得简直让人痛心疾首。你以为出国就可以一走了之?你以为逃避就是上上策?你以为你走了我还能心安理得地在留在这里吗?” 我的心又开始抽搐,我以为我已经放下了,坚强了,可是听到这些话,又不由自主地痛起来。 “你的前途远比我重要太多太多。”他轻吐一口气,缓缓地道,“如果不想见到我,我可以不带研究生,可以申请外派支教;处理一下,我们可以完全不见面。实在避免不了,我可以离开学校,这都没有关系。你何必要放弃保研,把自己逼到出国的道路上呢?” 他毫无保留地说出了我的心里话。 我要的不就是这样的结果吗?两人不再见面,不再有联系。可这些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的时候,我却为什么这么难过呢?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皮鞋没有打油,木然没有光泽,足尖的棕色牛皮被蹭掉了一块,露出粗糙的泛着白色的颗粒质感。 “留下来吧。留下来,好么?”他轻轻地问,说得很慢,很温柔,像窗外的细雨,带着低低的请求。 我几乎难受得无法呼吸,离别的痛苦仿佛已经提前上演。我不禁抬头回望他,眼前之人浓眉深目,眼里却是一样的悲伤。 “来不及了,”我指了指表,艰难地开口,用尽全身力气才吐出几个字,“十分钟已经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写完这章,我在想, 为什么一定要到快要hold不住的时候, 人才肯吐露心声呢? 这个时候才呈现真实的自己, 不怕太晚了吗? 【ps:谢谢hira口天草会妹子的地雷, 要过两天就过年了, 我得帮家里准备下年货, 不能保证日更了。 但更新是一定的。 提前祝大家新年快乐!】 ------------ 62 炼爱 华灯初上。 吃完饭后,我给雷一楠打了个电话,十分钟后,我刷完宿舍门禁,远远便看到他风风火火地朝我们寝室楼走来。 我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那头气喘如牛,我问他有没有时间,他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那晚雷一楠和我在专教针锋相对后,我俩再也没有联系过。 连眼神都在刻意回避。 而刚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那头除了呼吸起伏较大,声音平稳毫无任何异常,仿佛那天的事情,只是我的一场梦。 我看着他快步走来,无端想起微博上前两天看到的一句话:我见过最帅的男生,是柔柔的春风中,刚打完篮球来不及擦汗就跑到我宿舍楼底下等我的他。 可这样的他怎么可以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竟然一拍脑袋放弃出国转而保研。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上次被钢管砸坏脑袋后尚未复原。故事的开头明明是写着我要保研,他要出国,而到头来却是我要去国离家,而他坚守国内。 如此戏剧。 “找我?”他走到跟前,显然刚刚运动过,头发被汗水打湿,一根根立起来。 “嗯。”我踟蹰一下,“有点事儿想问你。” “好。” “要不要换个地方?”宿舍门口时不时有人进出,或者有人拥吻。 “行,去哪?” “随便走走吧。”我没有好的提议。连电话,都是眼睛一闭才打的。 “那边走边说。”他道。 宿舍在学校西边,我们沿着校内的主干道往东走。两边是整齐排列的银杏树,树与树之间,密密麻麻地停着自行车。 “说吧,究竟什么事儿?”他问。 “你……听说你保研了?” “对。”他似乎已有所预料。 “为什么?”我皱眉驻足。 问完之后,才发觉这句话问得如此可笑。 他倒轻松,仿佛没有察觉:“我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我仰起头,重复。他一脸无所谓,让我无端有些生气,想扒开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豆腐渣。 “保研不好吗?”他反问,恍若无知,“那么多人都在保研,你也在保研,怎么就不许我保研了?” “可是你准备出国很久了啊,是谁给我说国外平台好,视野宽?是谁一心想着要出去深造?你怎么能就这样放弃了呢?” “那有什么关系?在最后决定之前,一切都是可以改变的。”他满不在乎地道。 “那你的家人呢?你怎么跟你的家人交代?” “交代什么?保研的是我,出国的也是我,我只需要给自己一个交代。” “雷一楠,”我被他的话抵得词穷,有些急了,声音也不自觉大了些,“你怎么到现在还没有长大呢?你就这样游戏人生、拿前途开玩笑?” 说完这些话,我忽然觉得底气不足,这些话,我从另外一个人嘴里,听到过相同的意思。 雷一楠却笑了,仿佛早有准备,讥讽地道:“这就是你今天找我的目的,当我的说客?你放心,就算是我保研,也不会挤兑掉你的名额,你是倒数第二个,虽然……” 看着他笑皮笑肉不笑的脸,我气得只想跳脚。好端端地为他着想,好心却被当成驴肝肺。 我不等他说完,扭头就走。 走了两步,我想起忘了一件事儿,又转过身去,雷一楠慢悠悠地跟在后面,好似散步。 “雷一楠,”我朝他道,“纠正你一个错误,我没有保研。” “什么?”他脚步一顿,接着大步跨过来,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我没有保研。” “你怎么……!小宁,”他语气急切,“你怎么放弃了呢?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不需要告诉你,我给我自己有交代就可以了。”我不紧不慢地道。 雷一楠被噎得不轻,过了两秒,忽然明白了什么,紧紧盯着我问:“你要出国?” 我低下头,没有回答,缓缓往前走。 “是不是?”他一下绕到我前面,堵住我的去路。 我看着自己的脚尖。 “是不是?”他又问,声音有些激动,“你默认了?” “小宁,你、这……你、真……”雷一楠忽然结巴起来,侧身走了两步,又回来一把抓住我的手,眼里迸发出难以言表惊喜之情,亮得好似操场上的疝气照明灯:“我、我,小宁,你之前怎么不早点跟我说呢!我、你这……你今天其实是想跟我说这件事儿对不对?” 我的手被他抓得生疼,挣扎着要逃离开,还没有来得及,忽然被雷一楠一把拥在怀里。 他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心砰砰直跳。 “我太高兴了……小宁,对不起,我刚刚误会你了,对不起,明天我就去跟系里说,我不保研了!不保研了!”雷一楠把我摁在怀里,情不能自已地大声宣布。 坏了坏了,我心里大叫,完全跑偏了。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他的怀里挣脱出来,朦胧的路灯下,雷一楠的神情兴奋无比,高兴地像一个捡到宝的孩子。 我推开他,退后了小半步,心有不忍:“你别这样。” “怎么了?”他上前一步。 我看向别处,不知说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有些苍白无力,只避重就轻地抓住关键:“你明天就去和系里说你出国吧。你不保研了。” “会的,我会的!”他拉起我的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嘴边亲了一下,又捂在两只手掌间。 我吓了一跳,非常不自在地抽回手来。我言不由衷地想,事情已经完全脱离了我预想的轨道,不过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曲线救国殊途同归也是可以的吧? 雷一楠的表情在我抽手的瞬间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又浮现出陕北人民春节扭秧歌般喜庆又憨厚的笑容。我低下头去不看他的眼睛,那样的笑容简直让我不忍直视。 雷一楠或许是认为我还有着初恋女儿玲珑般的娇羞,接下来没有进一步动作,他只摸了摸我的头,叹息般地感慨道:“终于等到这天了……你不知道我有……”他笑了一笑,像是喃喃自语般,他又道:“要是你早点准备出国就好了,这样的话,我们可以一起上新东方,一起挑选学校,一起准备事宜……你现在才准备,好像有点晚了,呵呵,你怎么忽然就想通了呢,好似直接转了个一百八十度,让我有点防不胜防,噢不,是措不及防……” 话忽然就停在这里了。 我埋着头迅速朝前走去。 “程宁!”雷一楠在我身后大叫。 我置若罔闻地往前走,大步地,逃一般地。 雷一楠三步并作两步,再一次堵在我前面,脸上喜悦的表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幡然醒悟后的恼怒与痛苦,他问我,质问一般:“这就是你要出国的真正原因?” “我要回宿舍了。”我左顾而言他,试图从他身边越过。 我往左,雷一楠往左;我往右,雷一楠往右。我完全没有办法越过他,情急之下只好冲他道:“你让开。” 雷一楠毫不客气地横在我前面,言辞犀利:“亏我刚刚还那么兴奋,我还真以为因为我,原来还是因为他?” 我的心小痛一下,好像被蜜蜂蛰了一下。 雷一楠冷笑道:“我真他妈是自作多情。我就说你怎么会转变这么大呢?你就那么一说,我就开始想着我们一起出国的打算,我甚至还在想马上给我叔叔打电话说帮你要推荐信,我……”他忽然转过身去,狠狠地提了一脚路边的银杏树,金黄的树叶唰唰直往下掉,惊起树丛中鸳鸯无数。 “雷一楠!”我不禁大叫出声。 雷一楠仿佛没有听见,他偏过头朝着黑暗的树丛,良久,长叹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我兄弟说的对,因为爱了,所以就可以卑微到尘埃;因为不爱,所以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伤害。我他妈真是贱!” 我的心狠狠地颤抖起来。 他的话,活像是在骂我。 “小宁,你总是有本事,让我一秒钟天堂到地狱。”他背对着我,又说。语气分明是颓唐的,但平静地让人心碎。 左右为难的感情,进退维谷的境地,逼得我几乎快哭出来:“别这样好吗,雷一楠,我们以前不是很好的朋友吗?我们就一直做朋友不好吗?你这样做,就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失去一个贴心的好朋友啊!友谊地久天长,不是吗?你为什么要把一段真挚的友谊搞得一塌糊涂呢?你一定要我们见面尴尬,最后老死不相往来吗?你明明不愿意保研,为什么非要逼自己放弃出国转而保研呢?” “那么你呢,明明不愿出国,为什么非要逼自己放弃保研转而出国呢?”他霍然回头,冲口而出。 路过的人时而向我们投来奇怪的目光,或许他们想,这两人是在干嘛?然后又见怪不怪地走掉,心想,情侣又吵架了吧。 我和雷一楠对持着,像两头遍体鳞伤困兽,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仿佛谁先说话,谁就破功。 其实,我和他,分明是最应该惺惺相惜的人,却拼命戳捅着彼此的命门。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感觉到周围人好奇的目光越来越多,深吸一口气,走过去,轻轻地道:“不要任性了,雷一楠,别拿前途当儿戏。每个人最起码要对自己负责,不是吗?” 雷一楠看着我,露出奇怪的笑容,半是嘲讽、半是真心:“这句话,我可以原封不动地,送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春节快乐! 丁丫在这里给大家拜年啦~ 祝大家新的一年身体健康,万事如意, 蛇年分外妖娆哦~ 还有,要多多支持丁丫, 在准备新坑哦~o(n_n)o~ ------------ 63 炼爱 那晚争吵后,和雷一楠的关系降到了历史最低点。 吃饭食堂遇到,他装作视而不见;碰到同学一起打招呼,他连眼睛也不曾身上扫过,仿佛是透明的空气。 其实很想问问他最后想得怎么样了,是否回心转意;可每当拿起手机,想起那晚的争执,却不知以什么立场和资格开口。 说实话,的心里挺难过的。 没过两天,陶老师问有没有时间,想找谈谈。 知道她想跟谈什么,心里并不情愿去,但班主任的面子,还暂时没有胆子拂开。事情都已经到这一步了,也只有硬着头皮面对了。 办公室只有陶青一个,顾长熙的位置是空的。 陶青堆起笑容,拂开沙发上堆起的杂物:“坐,小宁。” 乖乖坐下来。 “假期很累吗?”陶青问,“开学好像瘦了点。” “还行吧。” “暑假哪儿实习的?” “b市设计院一所。” “哦,那所工作量挺大。上一届去那实习的同学回来都抱怨苦。” “有点,”点头,“不过学的东西也挺多的。” 陶青勾起嘴角微微一笑,端起跟前的茶水吹了吹,热气袅袅。 知道,一般谈话之前都会寒暄一些家长里短,活跃气氛,作为铺垫。 果然,陶青抿了一口茶,寒暄阶段结束,话题进入了正题:“听说,好像要出国?” “是啊。” “不保研了吗?记得上学期咱俩聊天的时候,还多关心保研的事儿,现名额下来了,怎么倒还放弃了?” “陶老师,”想了想,把之前准备好的话全盘托出,“您也知道,国外大环境比较好,学的东西多,读研究生也只要1-2年,时间短回国却是洋文凭;而国内研究生一般都是3年。已经国内读了5年的本科建筑,很想出去走走,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体会不同的生。而且您也知道家里的情况,他们都国外,也都鼓励出国。” 说完这一席话,鼓起勇气看着陶青的眼睛,表现出坦荡的表情,等待她的反应。 她也看着,茶香氤氲,知道她一定端详的表情,考虑那段话时出于的真心,还是说词。 确实,之前那么期望关心保研的事儿,私下到处打听,生怕自己不能上,而现名额下来了,却毫无征兆地一百八十度转弯了,怎能不让奇怪生疑? 半天,陶青笑了一下,开口道:“小宁,忽然想起了五年前,第一次见的情景。” 没明白。 陶青继续道:“还记得报道的那天是九月六号,天气很热,中午吃过饭,就空调室里休息,准备晚上给们开班会。就是这个房间,也就是这个窗口,无意中往外一瞥,看到光秃秃的水泥地里有个姑娘,一个顶着烈日,很吃力拖着一个跟她半高的大箱子,挥汗如雨。那个时候学校允许三轮车有偿帮托运,有个师傅经过她,他俩聊了几句,然后三轮车师傅摇摇头走了,剩下小姑娘一个继续那拖箱子。” 听得目瞪口呆,不知为何陶青会提起这茬,朦朦胧胧间好像记起是有这么回事儿,支支吾吾地道:“怎么……那、那师傅也太黑了,没几步路,张口就要二十……” 陶青兀自笑了,“当时就想,这小姑娘可真是倔,不知道是哪个系的。没想到晚上,就班会上见到了。” 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听不出陶青这话是褒是贬,只能咧嘴一笑。 陶青看着,继续道:“如果情景再现,一定会跟那个倔强的小姑娘说,不管怎么样,一定不能为难自己。” “陶老师……”讶异地抬起头。 陶青认真对着的眼睛,语重心长地道:“其实,如果给那车夫二十块,虽说会觉得不值当,可却不会再让自己一个艰难地行走;或者,可以暂时拖着箱子找个树荫,或者冷饮小店,歇一歇,耐心等一等,等时间过去。可以求助,也可以等待,没有必要一定顶着烈日,拖着箱子,一个倔强艰难地往前走。不论是谁,看见都会心痛。” 陶青戴着眼镜,温和关切的目光从薄薄的镜片后透出来,忽然想起母亲的眼神,慈爱温暖,又仿佛能洞察一切,叫所有的心思和防备都一览无余。 有点尴尬难堪,继而心下又一片坦然,甚至有点感动,也许她已经知道了,却没有点破,更没有责备,反而这般推心置腹地开导。知道她是真心为好,但又不知这是因为出于她本身,还是某的说客,还是兼而有之。她说得对,是个倔强的小姑娘,生下来脑袋上就有两个漩,母亲说这样的孩子会犟得跟头牛。出国这个决定,是做得很快很突兀,还带了点任性,可也并不是一无是处,最最起码,它可以维持最后的尊严。也许有那么一点点弃甲而逃的意思,可它同样也给时间,没求助,但可以等待,等待自己走出这一段时光,生必经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临走的时候,朝陶青露出感激明朗的笑容,希望她能放心。陶青释怀地朝一笑,可眼中还是有隐隐的担忧。 没想到这个担忧,下午就实现了。 “小宁怎么不保研了?”父亲电话里劈头盖脸就问。 “怎么知道?”不由反问,父亲怎么会知道这事儿,根本没他说。 “别管怎么知道。这孩子是怎么了?好好的读研究生机会怎么放弃了呢?出国?要出哪门子国?哪有钱出国?” 更加惊讶了,出国这事儿根本都没有跟他提过只言片语,如果说保研的事儿是打电话问的学校,勉强可以接受,但放弃保研可以是找工作,他怎么就知道一定就是出国了呢? 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语气也变得不善:“出国比保研好,程多多不高中就要出国读书?”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父亲有些火,声音也大起来,“这么重要的决定,都不跟家里商量一下,自己蒙头埋脸就做主张,这么多书都白读了?赶紧去跟们老师说,不出国了,要保研,听见没有!” 电话里隐隐还有秦珂的附和声。 心里冷哼一声,又有些悲哀,道:“板上钉钉了,还怎么改?” 说完之后格外地冷静,甚至有点幸灾乐祸好整以暇地等待父亲的爆发。 有种报复的快感。 果然,父亲那头气急败坏地嚷道:“定下来了?什么定下来了?不行不行,那马上来们学校,跟们老师说是烧坏了脑袋瞎做的决定,马上就来。” 一听父亲要来,也有些急了:“来做什么?不要……”“来”字还没有出口,耳边忽然没了声,拿到眼前一看,手机又关键的时候没电了。气得直跺脚,恨恨地把手机扔进包里,瞄到有个熟悉的身影擦肩而过,想也没想一把就拽住他,“借手机用下。” 他淡淡瞄了一眼的手,仿佛不认识般,心下一慌,他抽手就走了。 “雷一楠!” 他顿住步伐,隔了几秒才转过来,从兜里掏出手机,看也不看一眼,冷冰冰地递过来,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也顾不得那么多,抓过手机,默了默号码,谁知拨两个数屏幕上就出现一整串号码,没来得及细想,电话就通了,愣了愣,简直不敢相信。 “是。” “小宁?怎……” “哪儿?”问。 “马上就出门了,就学校系馆等。” “来了也没有用,什么都盖棺定论了,学院名单都公布了。” “……!,别说了,一切等来了再说,们一起去找顾老师。” “找他做什么,认识他?”心里一痛,“跟他有什么关系?自己做了决定,谁也不能阻止!” “程宁!”父亲那边也吼了起来,“警告别那么任性,只要是爸,就得听的!不保研可以,但不能出国!” 气得浑身发抖,觉得一股热血直往脑门上涌。 “不要们的钱,但却知道们想要的,”怒上头顶,反倒出奇地冷静,冷冷地道:“那笔钱是母亲给的,出国用它天经地义,们想留给程多多,没门!” “好啊,程宁,”父亲那边也万分激动,恶狠狠地道,“真是没想到自己养了个白眼狼!不让来,偏偏要来,让们老师同学都来看看,是如何孝敬的父亲,如何关爱的弟弟的!” “不吃这一套!”再也忍不住,冲着电话大喊,“这个国出定了!” 说罢,狠狠一掷,电话带着一个优美的抛物线,砸了墙角。 捂着脸,脱力般地蹲□来,蜷成一团。 心力交瘁,周围的一切都与无关。 也不知过了多久,有旁边蹲下来,声音有些冰冷又有些无奈。 “好像扔的是的电话。” 心下茫然,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只尝到无边无际的恨意。 “喂……”有不耐烦地推了一把。 霍然起身,径直走到墙边,找到那手机,用尽全身力气,踢了一脚,又死死地碾脚下。 雷一楠冰冷的脸上终于浮起一丝薄怒:“干什么程宁?” “干什么?”冷笑地看着他,“倒不如问问干了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我还活着, 还没有被工作累死, 而且打算用余生来忏悔停更的日子。 丁丫抛头鼠窜ing…… 【ps】谢谢红尘妹子,在我停更的日子,还给我扔了个地雷…… 感动地掩面而泣…… ------------ 64 炼爱 “干了什么?”雷一楠接口就问。 深吸一口气,指着地上的手机,一字一句地问:“怎么会有父亲的电话?” 雷一楠一愣:“之前碰过一面,伯父就问要了。” 上前一步:“那么保研的事儿,出国的事儿,都是告诉他的?” 雷一楠眼神闪了一下:“……他问,难道不说?” “……”气得说不出话来,怪不得父亲能及时了解的动向,的每一丝风吹草动他都了如指掌,原来他身边神不知鬼不觉地安插了内线,而这个内线不是别,竟然是最亲近的朋友——雷一楠。愤怒像一个充气的气球心中快速膨胀起来,尝到一种被欺骗被背叛的滋味,眼睛死死瞪着雷一楠,视线变得模糊。 “唉,别哭啊……”雷一楠冰冷的面具终于破碎,眼露慌乱,道:“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懂个屁啊,”又急又气,忍不住朝他大声嚷嚷起来,“什么都不知道,跟他胡说什么?! 那是的家事儿,有什么资格说长道短的?!……” “没说什么啊,”雷一楠也急了,慌忙澄清,“程叔叔就是关心保研上没上,都如是回答的,别的什么都没有说。” “他关心保研上没上?”好像听到一个巨大的笑话,“他那是什么关心?他关心的是手里的钱!还跟他别的什么都没有说,还嫌说的不够多吗?还想跟他说什么?” “程宁?”雷一楠愣愣地看着,又惊讶又发蒙,他眼里还闪着询问和争辩的光,可开口语气却软了下去:“对不起,程宁。可能是做得不对,但先别着急,先跟说怎么了。跟爸吵架了?” 无奈的冷笑,若真是平常家父女吵架就好。可惜这天下攘攘,皆为利来,皆为利往,即便是血浓于水,最终也会为了钱财反目成仇。起初父亲的示好,还以为是想弥补这多年来散失的亲情,到头来却发现他的最终目的只是手里的钱。想到这里,心里涌起一种冰凉的悲怆,旁若是被外算计,被外欺负,起码还可以回到家里的温暖港湾,而却偏偏相反,欺负自己的不是外,反而是亲生父亲。 看着雷一楠,心中万念起伏又万念俱灰,听见自己咬着牙、压抑着语气,对雷一楠说:“如果还认这个朋友,请不要再跟他有一丝联系。” 雷一楠有些尴尬,试图劝慰:“程宁别任性。他是爸爸,以前和爸爸也闹过脾气……” “不是,”打断他的话,仰起头,愣愣地道:“他不是爸爸。” 墙角爬过一只小小的壁虎,仰着头空气中嗅了嗅,嗖嗖嗖地迈腿爬走了。 “说什么?”雷一楠瞪圆了眼睛。 平静地看着墙角,古井无波地道:“没有爸爸。” “说什么?!”身后忽然炸起一声惊雷。 扭过头去,只见父亲气急败坏地站身后,身旁还站着秦珂。 好了,他们终于还是来了。 “说什么?再说一遍!”父亲大步跨过来,劈头就问。 忍着泪,一声不吭,转身就要走。 父亲一把抓住:“程宁今天把话给说清楚了,什么叫没有爸爸?不说清楚甭想走!” 的手被抓地生疼,迫不得已转过身来。雷一楠见势不好,上来拉住和父亲,打着汤圆:“叔叔,小宁,们别激动,有事好好说咱好好说。” “同学,也看见了,”父亲扭头就冲着雷一楠道:“程宁连亲爹都不认了,说、说读那么多年书有什么用?省吃俭用含辛茹苦把她养大,还没指望着她给点赡养费,先倒六亲不认了……大伙都来看看,来评评理,”父亲提高了声音,“怎么养了个这么不孝的女儿……” 此时临近吃饭的时候,学院来来回回的不少。虽说们站的地方是个角落,但是父亲声音一大,已有不少朝这边看过来。 极力控制着情绪,压着声音道:“行了,有什么事们出去说,别再学院里闹。” 父亲见面露妥协,倒也没有深究,道:“也别出去说,正要找们老师。” “他不。” “都没有说是哪个老师,怎么就知道不?” “哪个老师都不。” “、这孩子……”父亲又要爆发。 “别生气,老程。”秦珂上前一步,用眼神制止他,转过头来,轻言细语地对道:“小宁,也知道们今天来的目的。说到底,们也是为了好,一个女孩子家,离乡背井的,跑那么远,又是何苦呢。若是想深造,国内也不是不好啊,阿姨打听过了,像这样保研的,还会有助学金和奖学金……” “够了够了!”受不了这样的表面一套心里一套,厌烦地打断她,毫不留情地道:“也别说了,心里想的什么们彼此都清楚得很,没有必要这里咸吃萝卜淡操心,猫哭耗子假慈悲,阿姨您请回吧,们都请回吧,别再装模作样地做无用功了。” 秦珂的脸迅速一阵红一阵白,忍了忍,终究没说话,眼睛却像刀一样逼向父亲。 “怎么说话呢?怎么说话呢?”父亲瞪着眼睛。 又有朝这边看过来。 “回去吧。”不想再纠缠,也不想让看笑话,几乎是恳请地哀求他们。 父亲似乎没有听到,反而伸手朝门口示意了一下,高声叫道:“顾老师!顾老师!” 的心顷刻停跳了一拍。 门口真的是他。 顾长熙皱眉眉头走过来。 “顾老师,们正找您。”父亲跟看到救星一般。 “什么事?”顾长熙问,又扫了一眼。 “是程宁的父亲,您还记得吧?——上次找过您的。”父亲迫不及待地道:“您看啊,现是这样的,程宁这孩子吧,死心眼倔脾气,不知道怎么就稀里糊涂地好好保研名额放弃了,要出什么乱七八糟的国,还跟们说这什么学院都公布了,顾老师,这们得跟您核实一下。” “是这样的。”顾长熙听不出什么语气。 父亲噎了一下,不死心地问:“是哪样的啊?” “保研名单已经公布了,就贴学院三楼。” 父亲和秦珂对视一眼,秦珂不相信地问:“公布了?顾老师,这、这不算数吧?看这都没有征求们家长的意见呢,这小孩儿的意思不作数的。” 顾长熙冷淡一笑:“保研的这批学生都成年了,学院的文件公布了自然就是定下来了。” 父亲面露难色,上前一步低声对顾长熙道:“顾老师,这,看,们家的情况也了解,程宁要出国,们这做父母的,实是舍不得,觉得女孩子留国内念研究生就可以了,更何况,说了也不怕您笑话,们家确实也没有这个经济实力让她出国去。这孩子吧,”父亲看了眼,又朝顾长熙道:“从小心眼倔,们就希望一是看学校能不能通融通融,把她的保研名额再加上去,谁没有脑袋烧糊涂犯错的时候呢;二是这女孩子长大了就不听父母的话了,您是他的老师,您帮们劝劝她,开导开导,做做她的思想工作——这孩子打小就听老师的话。” 顾长熙有些冷漠地道:“这事儿您难了,公布的名单不是做样子过家家,说改就改,还有什么公平性可言。” 父亲看了看顾长熙,神色变得有些奇怪,似乎非常不理解顾长熙的不通融。秦珂轻轻咳嗽了一声,目光扫过一眼,对顾长熙道:“顾老师,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那一眼,让猛然感觉不安。 秦珂轻扯着顾长熙的衣袖,往前走了两步。顾长熙神色如常,低头听她低语,听着听着,脸色板了起来。很少看到顾长熙生气,而从这个侧面看去,顾长熙眉头皱起,眉峰更胜,任谁都能一眼看出眼里的怒气。疑惑又不安,看向父亲,他的眼神竟有些闪躲。咽了咽口水,有几个词从秦珂的嘴里飘出来,那么轻,空气中一闪而逝,又那么重,惊原地,如遭雷击。 她说什么?她竟然说什么? 连雷一楠的脸色都有些难堪。 “说什么?”上前一步,大力拉开秦珂。 “小宁,这个,自家面前……”秦珂苍白地想要解释。 “这是要做什么?”返身质问父亲,眼泪眼眶里打着转,“们这是要做什么?卖女儿吗?” 父亲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秦珂低声地道:“小宁,话怎么这么难听呢。那天晚上们都看到了,们都没有说什么呢,当然,们是的娘家,也不是反对…… “住嘴!”气得浑身颤抖,指着大门口,怒不择言,“从哪来滚回哪儿去!” 秦珂脸色一顿,倒也不生气,说出来的话却是更加尖锐难听:“小宁,这样说真是有娘养无娘教了。们是真心为好,看一个出国就是好几年,留顾老师一个国内……” “啪!”一抬手,一声清脆的巴掌声打断了秦珂的话。 眼泪顺着脸颊滴到下巴,却感到一种痛快。秦珂捂着脸,像见着鬼一般地看着。空气冷静了两秒,她忽然亮开嗓门,尖叫道:“杀啦!杀啦!”说着,一个巴掌冷不防就挥了过来。 “干什么呢!”一声低喝。 一阵风过,顾长熙握住秦珂的手,面色铁青:“撒泼换个地方,这是学校!” “谁撒泼了?刚刚是谁撒泼了?”秦珂大嚎。 “雷一楠,去叫保安。”顾长熙径直道。 “好好好,”秦珂冷笑着,故意扩大了声音,“老师不为师表,勾引女学生;女儿不孝敬父母,奸-夫-淫-妇狼狈为奸,这是什么地方?呸,还学校!” 愣愣地看着这一切,整个如同掉进九层冰窖,浑身麻木,像个局外看戏一般,仿佛一切都不关的事。身体里好像血脉贲张,心情却好像死一般。看见父亲好像要去捂住秦珂的嘴,雷一楠慌慌张张地带了保安来,然后有个的脸眼前无限放 作者有话要说:嘘一口气, 最近几章貌似矛盾都很激烈…… 下章不吵架了。 ------------ 65 炼爱 模模糊糊,影影憧憧,仿佛好多人在眼前晃动,又有好多人在耳边低语。 我睁开眼,头顶一片雪白的墙壁。 “醒啦!”有人叫道。 是董白白的声音。 怎么会是她? 我转过头去,一双、两双、三双、四双……好几双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看,我眨了眨眼睛,他们也跟着眨了眨眼睛。除了白白,还有好几个其他同学。 “这是哪儿?”我看着自己手上的点滴。 “校医院。”白白道,“你忽然晕倒了,吓死我们了。”说完还夸张地拍拍胸脯。 “我怎么会晕倒?” “医生说你低血糖,最近太累了。要喝水吗?” 我摇摇头,白白还是给我倒了杯水,里面加了点红糖。 “你怎么在这儿?”我又问。其实我想问的是,我父亲呢?顾长熙呢?他们去哪儿了?你们又是从哪冒出来的? 白白若无其事地道:“你病了我们来看你啊。” 不对不对,明显不对,这个借口太没有水平了。我看向白白,她正好低头由在倒水。倒是另外几个同学,眼神闪躲,见我醒来,关心几句,便都走了。 我心里的问号就跟泉水似的涌出来。 “怎么回事?白白,你什么时候见到我的?我爸爸呢?顾长熙呢?刚刚那事……?” 白白放下手中的东西,哀怨地看了我一眼,坐下来,捂着我的手道:“小宁,唉……” “怎么了?”冥冥之中感到不安。 “你父亲和后母也真是的,怎么想到学院闹起来,”白白颇有些气恼地道,“有什么事儿不能好好说吗?非得弄成这样。还有,你父亲也真是做得出来,拿女儿的名声和前途做底牌,他脑子是不是有病啊?” 我一听心里就凉了半截,那一句“非得弄成这样”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地荡漾,问:“成什么样了?” 白白咬着唇,看着我表情迟疑,我知道那一定不是什么好消息,心脏不安地跳动,可是仍固执地问:“说啊。” 白白哀叹一声,低声道:“你那后母吧,哎,反正就是说了一些难听的话,说你,和、和顾老师……呃,你要出国也是他怂恿的……这事儿吧,因为你之前不一直要保研,现在忽然要出国,大家都挺惊讶的。今天你那后母来一闹,那谁,”白白瞧了眼我的神色,声音又低了一些,“刚好又负责这一块儿,所以吧……其实我也挺奇怪的,你这转变太快了,但是看你天天忙得要命,也没有好意思问……” 我呆呆地看着天花板,心急速向着一个无底深渊落去。我又岂不知三人成虎的厉害?指不定现在多少人见面的第一句问候语都变成:“唉,你知道下午那事儿吗——顾长熙和程宁的?” 他们会怎么看?怎么想呢? 建院出了师生恋?噢,不,这还不是最精彩的,高-潮-是,学生为了老师转变了前程,人家学生家长都闹到学院里来了! 是,我出国是因为他,却全然不是大家臆想的那个原因啊! 愣了半天,我忽然问:“你们都看见了?” 白白支吾道:“我确实是路……” “很多人看到吗?” 等了半天,白白也没有回答。 也是,我自嘲地轻笑,这个问题实在是太多余了。秦珂那阵势,又有几个人听不见? “这个……”过了会儿,白白又道,“你晕过去了,刚好院长下班……” 闻言我心脏一阵紧缩,不由抓紧床单,看向白白,她说了一半便没说了,可那没说的一半,我已经从她的目光中读懂。 “小宁,”白白关切地俯身看着我,咬牙切齿地道,“你千万别多想,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都明白是你那继母信口开河,胡说八道。我看大家的反应普遍都是对继母的不齿和鄙夷,舆论都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我轻微地摇摇头,什么舆论?看笑话吗? 我打断白白的话,看着空荡荡的病房,问:“他们呢?” “谁们?” “我父亲,还有顾长熙?” “他们……被送走了。噢,对,医院其实是顾老师把你送过来的,本来你父亲可能还有点想来看你的意思,但被顾老师冷眼一横,还有那女人还在喋喋不休,最后还是走了……不过啊……我看刚刚顾老师那个脸色非常的不好,我生怕他下一步就要挽袖子打你继母了,噢,这当然是我自行脑补,但是那神色真不是假的,你一晕倒,他打横就把你抱起来了……”白白停顿了一下,有些小心翼翼地道:“小宁,你和顾老师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愣了愣,视线收回到天花板,白白也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也很想找个人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就是一场不该发生的暗恋吗?即便是师生恋,那又怎么了,犯法还是叛国了?——何况这根本都算不上“恋”,这只是一个在我人生道路上啼笑皆非的一段感情。 我不都说了我累了,我乏了,我放弃了、灰心了、反省了,我斩断一切往前走了。为什么会忽然间窜出来那么多相干、不相干的人,全都开始对我指指点点了呢?我保研不保研,出国不出国,对这些人这么重要吗?当初的当初,没有这么一回事,我跟学院里的每一个学生都一样,普普通通,清清白白,现在我不保研,要出国了,父亲跳出来了,指着我的鼻子骂不孝;秦珂跳出来了,不予余力地败坏我的名声;雷一楠为了我改变了人生的轨迹,可友情也没有了;顾长熙好像终于对我有些不同了,可是我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为什么大家都齐心协力地把事情往不可控制的方面推进呢? 如果我的决定真的那么重要,为什么他们不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想,为我考虑考虑,想想我为什么会这么做,而他们那么做,我会开心吗? 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脸庞忽然有温热的触感,我回神一看,白白没了踪影,有一只手,动作轻缓地在为我抹泪。 是顾长熙。 我看着他,他也看着我。 他的目光中好似有很多话要说,开口却只是轻微的安慰:“别哭,没事了。” 我平缓了鼻尖的酸意,看着透明塑料管里的点滴,平直地问:“院长呢?” 面颊上的手停留了一下,顾长熙道:“他来看你的时候,你还在睡,后来走了。” “他说什么了?” “你在担心?” “……不,我很后悔。” “后悔什么?”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可是我没有说。 我发了会儿呆,听着自己心跳的节奏和点滴声声同步。 “今天的事,我已经跟院长说明,你不必往心里去,已经没事了。”他说。 可我却忽然激动地转过头去,盯着他问:“顾老师,现在这样粉饰太平,还有什么用?” “怎么是粉饰太平?” “今天的事,想都不用想就会知道学院上上下下肯定传疯了,大家都指不定怎么想我和你的关系,你现在这样说,不是自欺欺人又是什么呢?秦珂在那里说得头头是道,和你我表现出来的情况又一一符合,连董白白都问我和你是什么关系,你怎么堵得了悠悠众人之口?” “我们什么关系?”顾长熙微微皱眉,“又要堵什么众人之口?” 我有些吃惊,事情到这一步了,顾长熙怎么还这么沉得住气跟个没事儿人一般,他是真听不懂还是假听不懂,还是明明已经很懂却装作不懂。我不想再拐弯抹角,也不想去探测他的九曲十八场,索性挑明了道:“现在人人都觉得我和你的关系不一般,大家明里不说,可私下里肯定不亦乐乎地讨论着‘师生恋’这个词。造成什么影响,我不说,你肯定比我更清楚……” “这你不用担心,我刚刚跟院长说明了。”顾长熙打断我的话。 “说明什么?” 顾长熙看了我一眼,理了理跟前被我捏皱的床单,简短地道:“我确实喜欢你,也希望你出国深造,你父母是因为钱的问题恼羞成怒,但是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来了。” 我听见第一句话后脑子“嗡”一声就大了,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顾长熙,他的嘴一张一翕,声音像隔了一层真空传入我的耳里,让我产生了幻听的错觉。 “你……”我张开嘴,瞪大眼睛,“你说什么?” 顾长熙认真地看着我,一字一句地道:“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看法,总是想着别人,自己会很累。如果有什么,我是老师,也是冲着我来。更何况,已经没什么事儿了。” “什么没什么事儿?”我简直有些抓狂,“你这么一说,还是没什么事儿吗?这更说不清了啊!你这不是落井下石、火上浇油、雪上加霜、把我往火坑里推吗?” 一口气蹦出这么多四字成语,连我自己也吃了一惊,缓了缓,看见顾长熙眉头更深。 “你怎么不明白呢?” “我是不明白啊!顾老师,子虚乌有的事儿你非得给落实了,清白的关系非得给扯上关系了,你这是为什么啊?” “是啊,”顾长熙深深地看着我,顺着我的话问,“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我被问得噎住了声。 顾长熙的眼眸是墨色的,医院的灯光不强,显得眸色更加深邃。他看着我,眼神并不压迫,可又带了点不容许含糊的意思。我的心咚咚狂跳起来,心思飘忽过来飘忽过去,好像一个氢气球被人拽得忽高忽低,忽重忽轻。 有那么一刹那,我想到一种可能,感觉自己的呼吸忽然加速,输液管的液体滴下来,好像滴入一个寂静的深潭,涟漪一圈一圈,由小到大,由粗到细,扩散到无人知晓的边际。水滴声滴答滴答,清脆清晰,我听着听着,心思又被拽了回来。 我思索了一阵,轻轻地道:“顾老师,谢谢你。但是你实在没必要这么做。你和我不同,我马上就要毕业,还有几个月就拍拍屁股走人,可你还得留在学校继续当老师,你还得面对学生面对学院的领导。你做这么大牺牲,实在不值得,我也很过意不去。” “不,不对,”顾长熙敛了眉目,看着我的眼睛,“因为我对你的感情,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你们应该看懂了吧? 顾老师真是有点闷骚傲娇啊…… 还有啊,盗文的同志稍微缓一缓吧, 我憋了这么久发一章你一下就秒盗了, 让我情何以堪啊。 跟你商量缓个两三天,成不? ------------ 66 炼爱 小的时候,我一度非常喜爱画画。小孩子的关系总是很微妙。同班有个女生,似乎不太喜欢我,她父亲给她买了一盒18色的蜡笔,她便天天有意无意拿着蜡笔在我面前炫耀。我心里很不服气,装作不屑一顾,但回家了又偷偷央求父亲很久,一哭二闹、撒娇卖萌、死缠烂全部用上,终于得到了一套36色的蜡笔。 可真实捧着那一盒蜡笔时,我却反而有些失落,我数着那一根根彩色的蜡笔,它们排列的顺序像彩虹一般渐变,我居然感到不知所措。 真奇怪,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就像刚刚,我听见顾长熙对我说的话,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震惊、吃惊、讶异、甚至还有隐隐的害怕,却唯独没有欣喜。 我难道不应该欣喜吗?我那么迷恋他,迷恋他的身影,他的笑,他说的话,迷恋他侧脸英俊的线条,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能用食指抚摸那根线条,用指纹去记录他的轮廓。 我喜欢他。是的,我满脑子都是他,我喜欢得很辛苦,我从心眼里,像龟裂的大地渴望甘霖般的,渴望他对我的情感的回馈。 我无数次在梦里,对着无应答的电话无声地问:我喜欢你,顾长熙。你喜欢我吗? 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吗? 现在终于等到答案了,他说,我对你的感情,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我竟不知如何回应。 “顾、顾老师,您说什么呢,别开玩笑了。”我言辞苍白地道。 “我像是开玩笑吗?”他看着我,镇定自若,不慌不乱。 “……诶,顾老师,这瓶水马上输完了。” “起码还有一个小时。” “啊!厕所!我要上厕所!” “程宁,你逃什么呢?”顾长熙一把按住我,一针见血地问。 “那我该怎么办?”我躲闪不及,蒙头就问,“我应该双手合十两眼桃花,等待你的深情告白,投入你的怀抱,抓着你的肩膀对你又哭又笑,对你感情的施舍感恩戴德?” “这怎么是感情的施舍?难道你不信这是真的?” “我只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话已至此,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顾长熙,平静地道:“是,我是喜欢你,可是却没有想过用这份感情捆绑你、束缚你,来获得你感情对等的交付。你根本不用担起任何责任,这本就是一场独角戏。我想,这不过是一场暗恋,许多人都会有一场青涩的、无疾而终的感情,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什么丢脸的。现在,出了这么多事儿,人人皆知,我只想快速结束掉它。” “结束什么?” “结束……也是,”我哂笑道,“从未开始,谈何结束?” “它已经开始了,”顾长熙语音一顿,“程宁,有些话我们不说,并不代表我们不是。” 心里忽然激荡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他一直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不早说?我自话,自作多情。 我觉得愤怒又好笑,五味陈杂,激动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武断呢?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怎么能你一个人说了就算了呢?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说开始就开始?是谁跟我说的远山崇拜,现在又是谁在跟我告白?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性别、你的教育背景,什么我都不知道,你长在什么样的环境,经历过什么样的事儿,我统统都不知道!就这样在一起,不觉得好笑吗? “你想了解什么?”顾长熙也有些急促,“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我的家庭?我是家中独子,父母早年离异,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已另有家庭。我的存款?卡和密码都可以给你。我的房产?还是……” “不是!”我摇头否认,心里的话冲口而出,“我不关心你这些,我只问你,你了解我吗?喜欢我什么?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儿,你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对吗?我对你而言到底是谁,旧爱还是新欢?” 顾长熙微微一怔,面色稍变,皱眉道,“你纠结的就是这个?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快乐、你的阳光、你的坚韧,你就像一个喜气洋洋的小人儿,让我能看到太阳。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好像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微笑的。你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况且,”他停了一下,“她已经去世多年。” “她是谁?你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吗?” “程宁……” 这个名字刺痛了我,我一把从床上跳起来,也不管手背上还插着针,猛然拉开病房的窗帘,正值上晚课的时间,外面尽是匆匆赶路的学生。 “你看,外面尽是和我一般大小的学生,现在的孩子,哪个又不是健康活泼、乐观向上的?我这样性格的人,一抓一大把,若不是巧合,你怎么又会注意到我?” ------------------------------------------------------------------------------- 以下内容重复: 小的时候,我一度非常喜爱画画。小孩子的关系总是很微妙。同班有个女生,似乎不太喜欢我,她父亲给她买了一盒18色的蜡笔,她便天天有意无意拿着蜡笔在我面前炫耀。我心里很不服气,装作不屑一顾,但回家了又偷偷央求父亲很久,一哭二闹、撒娇卖萌、死缠烂全部用上,终于得到了一套36色的蜡笔。 可真实捧着那一盒蜡笔时,我却反而有些失落,我数着那一根根彩色的蜡笔,它们排列的顺序像彩虹一般渐变,我居然感到不知所措。 真奇怪,人的感情真是奇怪。 就像刚刚,我听见顾长熙对我说的话,看着他的眼睛,心里震惊、吃惊、讶异、甚至还有隐隐的害怕,却唯独没有欣喜。 我难道不应该欣喜吗?我那么迷恋他,迷恋他的身影,他的笑,他说的话,迷恋他侧脸英俊的线条,甚至幻想着有一天能用食指抚摸那根线条,用指纹去记录他的轮廓。 我喜欢他。是的,我满脑子都是他,我喜欢得很辛苦,我从心眼里,像龟裂的大地渴望甘霖般的,渴望他对我的情感的回馈。 我无数次在梦里,对着无应答的电话无声地问:我喜欢你,顾长熙。你喜欢我吗? 有那么一点点的喜欢吗? 现在终于等到答案了,他说,我对你的感情,我说的话,都是真的。 可我竟不知如何回应。 “顾、顾老师,您说什么呢,别开玩笑了。”我言辞苍白地道。 “我像是开玩笑吗?”他看着我,镇定自若,不慌不乱。 “……诶,顾老师,这瓶水马上输完了。” “起码还有一个小时。” “啊!厕所!我要上厕所!” “程宁,你逃什么呢?”顾长熙一把按住我,一针见血地问。 “那我该怎么办?”我躲闪不及,蒙头就问,“我应该双手合十两眼桃花,等待你的深情告白,投入你的怀抱,抓着你的肩膀对你又哭又笑,对你感情的施舍感恩戴德?” “这怎么是感情的施舍?难道你不信这是真的?” “我只是不明白。” “你不明白什么?” 话已至此,我深吸一口气,看着顾长熙,平静地道:“是,我是喜欢你,可是却没有想过用这份感情捆绑你、束缚你,来获得你感情对等的交付。你根本不用担起任何责任,这本就是一场独角戏。我想,这不过是一场暗恋,许多人都会有一场青涩的、无疾而终的感情,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也不是什么丢脸的。现在,出了这么多事儿,人人皆知,我只想快速结束掉它。” “结束什么?” “结束……也是,”我哂笑道,“从未开始,谈何结束?” “它已经开始了,”顾长熙语音一顿,“程宁,有些话我们不说,并不代表我们不是。” 心里忽然激荡起一种难以言表的情绪,他一直知道,他一直都知道,可他为什么不早说?我自话,自作多情。 我觉得愤怒又好笑,五味陈杂,激动地道:“你怎么能这么武断呢?感情是两个人的事儿,怎么能你一个人说了就算了呢?你说不是就不是,你说开始就开始?是谁跟我说的远山崇拜,现在又是谁在跟我告白?我除了知道你的名字、你的性别、你的教育背景,什么我都不知道,你长在什么样的环境,经历过什么样的事儿,我统统都不知道!就这样在一起,不觉得好笑吗? “你想了解什么?”顾长熙也有些急促,“想知道的我都告诉你。我的家庭?我是家中独子,父母早年离异,母亲身体不好,父亲已另有家庭。我的存款?卡和密码都可以给你。我的房产?还是……” “不是!”我摇头否认,心里的话冲口而出,“我不关心你这些,我只问你,你了解我吗?喜欢我什么?如果没有今天的事儿,你永远都不会说出口对吗?我对你而言到底是谁,旧爱还是新欢?” 顾长熙微微一怔,面色稍变,皱眉道,“你纠结的就是这个?我喜欢你,是因为你的快乐、你的阳光、你的坚韧,你就像一个喜气洋洋的小人儿,让我能看到太阳。我喜欢和你在一起的感觉,好像连呼吸的空气都是微笑的。你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人。况且,”他停了一下,“她已经去世多年。” “她是谁?你连名字都不愿意提吗?” “程宁……” 这个名字刺痛了我,我一把从床上跳起来,也不管手背上还插着针,猛然拉开病房的窗帘,正值上晚课的时间,外面尽是匆匆赶路的学生。 “你看,外面尽是和我一般大小的学生,现在的孩子,哪个又不是健康活泼、乐观向上的?我这样性格的人,一抓一大把,若不是巧合,你怎么又会注意到我?” ------------ 67 炼爱 顾长熙说得对,父亲和秦珂果然没有再找过我。那日他说秦珂不会再来,我权当是客气的安慰,没想到事情真如他所言,消失地如此风平浪静。我细细回想起顾长熙说这话时,语气肯定,神情自然,反倒让我觉得有些奇怪。 当然,我肯定不会打电话去问候父亲那倆老人家,问他俩到底为何不再来骚扰我,显得我如此空虚寂寞冷。 ——我虽然被气晕了,但还至于气傻。 我在寝室呆了三天,几乎足不出户,连饭都是白白给带回来的。第四天的时候,学院开会,每人必到,我不得不参加。我头天晚上甚至做梦,梦到会议的主题就是对我进行批斗,底下的人对我指指点点,院长在台上双手叉腰,声嘶力竭地呵斥我扰乱常纲,不知廉耻。我被喷得一脸口水,下巴尖滴答滴答地滴着粘稠的唾沫。醒来时我出了一身冷汗。 其实,我还是有些怕的。 第二天我心惊胆战地去开会,可令我吃惊的是,那日的事好似并没有成为大家的谈资,周边的人待我往常,没有人问,也没有人提,一切照旧——至少我看到的情况是如此。 也许八卦都有个新鲜度,时间一久,就渐渐淡了。 没有老师找我谈话,院长看到我,居然也是满脸慈祥,笑容和煦。 时间静悄悄地溜走。 一周后,我不经意在三楼看到一则通知: 顾长熙公派出国,为期一年。 第二天,我收到了英国一所学校的通知书。 作者有话要说:别急别急, 还有一更。 ------------ 68 炼爱 你是否知道,晚上天最黑的时候是在半夜三点,那个时候城市灯光进入睡眠,太阳还没有醒来,天空宁静而安详。 你是否知道,夜晚最凉的时候,是在黑夜将近、黎明将至之时,露水开始酝酿她的眼泪,嫩绿的新叶在微凉的气温中悄然生长。 你是否知道,人的体温夜晚低于白天,温差浮动在0.5—1c间,但若长时间从事夜间工作,人体体温也会晨昏颠倒,夜高昼低。 …… 这些我都知道。 刚来英国的时候,我表现出了极其不适应的症状。第一学期课程繁重,有理论课也有设计课,每日看到的听到的全是叽里呱啦的英语,学校又大,经常迷路。初来乍到没有朋友,一个人吃饭也随便弄弄。水土不服导致我满脸开始长痘痘,没什么事也不愿意出门,不愿意和人交流,稍微有些联系的,也就认识的那几个华人朋友。 我开始彻夜失眠。 每天早上快7点才能浑浑噩噩地进入睡眠,而睡两个小时,人就醒了。只有中午两个小时的午睡我才能稍微睡得沉一点——这几乎成了我生命最重要的补给点。而外国几乎是没有午休习惯的,我简直快要被自己弄到崩溃。 长时间睡眠问题让我出现了轻微的神经衰弱。我常常好像听见背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刚刚记住的东西过一秒就忘得一干二净,看到老师跟我说话嘴唇一张一翕却不知所云,或者耳朵忽然会出现电台波频的声音——好像某个外星人在向我发射信息。 两个星期后,我和外婆视频,她老人家一看到我就在那边哭得呼天抢地,边哭边骂我不听话,不去美国,自己又不会照顾自己,面无血色,瘦成了竹竿,又大声呵斥舅舅,让他定机票,要过来照顾我。 我也跟着哭,看着电脑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她骂得对,我很想她。 外婆当然不可能过来,没过几天,有个陌生男人敲开了我的门。 “你好,请问是程宁小姐吗?”来人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高高个子,干净斯文。 “你是?”我一头雾水。 “张翔是不是你的舅舅?” 我更不明白了,有些戒备地看着他,点了点。 “你好,我是许峰,是你舅舅的朋友。”他向我伸出了手,面露微笑,“他应该跟你提起过。” 我礼节性地和他握手,轻轻地指尖触碰,很温暖。 我想起来了,舅舅跟我提过,他有个英国朋友过两天回来看看我,我猜想,这里面肯定很大一部分有外婆的担心。 熟识后我了解到,许峰在美国念书时和舅舅相识,颇受舅舅照顾,后来到英国定居,俩人还有往来,这次是受舅舅所托,特意过来看看生病的我。 “我没有生病啊。”外婆总是会大题小做。 许峰瞧着我,摇摇头,道:“你上唇苍白,这是脾虚;面颊消瘦,眼白有些暗黄,太阳穴发青,显然休息不好。把舌头伸出来。” 我眨眨眼,还是照做。 “舌苔很重,加上你这个,”许峰指了指自己的脸,“内分泌失调,体内有热火。” 我脸上发烫,他没好意思说我油光满面的青春痘,所以指的是他自己的脸。 “嘿,你怎么说得头头是道的?”我有些难为情,赶紧转移话题。 “我是医生。”他笑。 “是吗?”我不相信。 “是的,我在国内学了五年中医,后来因为家庭移民的关系,到美国才学的西医,但是老本多少还记得点。”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原来眼前坐了个高人,有些调侃道,“学医的人是不是一见着人就开始条件反射观察、望闻问切,每个人都好像是自己的病人?” “不是,”他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 “为什么?” “我的号很难约。” 我差点惊掉了下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呵呵,逗你玩儿的。”他朝我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右侧隐约可见一个酒窝。 那一笑,让我蓦然有些失神。 “怕不怕喝中药?” “呃,什么?”我回神。 “三服药,就能调理好你的身体。”他自信满满。 “英国还能喝道中药?”我再一次吃惊。 “当然。”他笑起来。 许峰真的没说错,那日我随他去了他住的地方,城郊的一栋大别墅,门前有一颗很高很大的树,树荫很浓密,叶子也比较大,上面长着红色的斑点。现在正是结果的时候,果上通常有毛刺,很硬,果实看上去像中国的板栗。 下了车,有个类似管家的人中年妇女在捡树下的果子,听见声音,抬起头朝我们微笑点头。 大树旁边,有一口中世纪留下来的井。 别墅后面还有一个很大花园,种着各种植物。许峰跟我说这也是他的药园。 我有些激动,妈妈,这就是中国男人祖祖辈辈的终极梦想:“农妇、山泉,有点田”啊! 许峰去给我取药,我在花园随意逛逛。一阵微风轻扬,扶起耳边的发丝,我深吸一口气,草木和泥土夹杂的味道,沁人心脾。 忽然闻到一股中国农村特有的异味,我皱皱眉头,循着味道找去,居然发现了一个猪圈。 “这、这毫无除臭处理的猪圈,在英国允许吗?”我捂着鼻子闻许峰。 “理论上,是不太和谐的,所以邻居都不知道。”他居然知道“和谐”,“但一般人都不会找到这里。”说罢他笑意盈盈地看着我,好像在说:物以类聚。 我黑了满脸青春痘的脸,拂袖便走。 末了听见他好似在后面喃喃自语:“今天好像改了风向……” >_ 以下内容重复: ------------------------------------------------------------------------------- 你是否知道,晚上天最黑的时候是在半夜三点,那个时候城市灯光进入睡眠,太阳还没有醒来,天空宁静而安详。 你是否知道,夜晚最凉的时候,是在黑夜将近、黎明将至之时,露水开始酝酿她的眼泪,嫩绿的新叶在微凉的气温中悄然生长。 你是否知道,人的体温夜晚低于白天,温差浮动在0.5—1c间,但若长时间从事夜间工作,人体体温也会晨昏颠倒,夜高昼低。 …… 这些我都知道。 刚来英国的时候,我表现出了极其不适应的症状。第一学期课程繁重,有理论课也有设计课,每日看到的听到的全是叽里呱啦的英语,学校又大,经常迷路。初来乍到没有朋友,一个人吃饭也随便弄弄。水土不服导致我满脸开始长痘痘,没什么事也不愿意出门,不愿意和人交流,稍微有些联系的,也就认识的那几个华人朋友。 我开始彻夜失眠。 每天早上快7点才能浑浑噩噩地进入睡眠,而睡两个小时,人就醒了。只有中午两个小时的午睡我才能稍微睡得沉一点——这几乎成了我生命最重要的补给点。而外国几乎是没有午休习惯的,我简直快要被自己弄到崩溃。 长时间睡眠问题让我出现了轻微的神经衰弱。我常常好像听见背后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刚刚记住的东西过一秒就忘得一干二净,看到老师跟我说话嘴唇一张一翕却不知所云,或者耳朵忽然会出现电台波频的声音——好像某个外星人在向我发射信息。 两个星期后,我和外婆视频,她老人家一看到我就在那边哭得呼天抢地,边哭边骂我不听话,不去美国,自己又不会照顾自己,面无血色,瘦成了竹竿,又大声呵斥舅舅,让他定机票,要过来照顾我。 我也跟着哭,看着电脑眼泪刷刷地往下掉。 她骂得对,我很想她。 外婆当然不可能过来,没过几天,有个陌生男人敲开了我的门。 “你好,请问是程宁小姐吗?”来人是一个年轻的中国人,高高个子,干净斯文。 “你是?”我一头雾水。 “张翔是不是你的舅舅?” 我更不明白了,有些戒备地看着他,点了点。 “你好,我是许峰,是你舅舅的朋友。”他向我伸出了手,面露微笑,“他应该跟你提起过。” 我礼节性地和他握手,轻轻地指尖触碰,很温暖。 我想起来了,舅舅跟我提过,他有个英国朋友过两天回来看看我,我猜想,这里面肯定很大一部分有外婆的担心。 熟识后我了解到,许峰在美国念书时和舅舅相识,颇受舅舅照顾,后来到英国定居,俩人还有往来,这次是受舅舅所托,特意过来看看生病的我。 “我没有生病啊。”外婆总是会大题小做。 许峰瞧着我,摇摇头,道:“你上唇苍白,这是脾虚;面颊消瘦,眼白有些暗黄,太阳穴发青,显然休息不好。把舌头伸出来。” 我眨眨眼,还是照做。 “舌苔很重,加上你这个,”许峰指了指自己的脸,“内分泌失调,体内有热火。” 我脸上发烫,他没好意思说我油光满面的青春痘,所以指的是他自己的脸。 “嘿,你怎么说得头头是道的?”我有些难为情,赶紧转移话题。 “我是医生。”他笑。 “是吗?”我不相信。 “是的,我在国内学了五年中医,后来因为家庭移民的关系,到美国才学的西医,但是老本多少还记得点。”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原来眼前坐了个高人,有些调侃道,“学医的人是不是一见着人就开始条件反射观察、望闻问切,每个人都好像是自己的病人?” “不是,”他一本正经地道,“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荣幸。” “为什么?” “我的号很难约。” 我差点惊掉了下巴,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呵呵,逗你玩儿的。”他朝我一笑,露出整齐的牙齿,右侧隐约可见一个酒窝。 那一笑,让我蓦然有些失神。 “怕不怕喝中药?” “呃,什么?”我回神。 “三服药,就能调理好你的身体。”他自信满满。 “英国还能喝道中药?”我再一次吃惊。 “当然。”他笑起来。 许峰真的没说错,那日我随他去了他住的地方,城郊的一栋大别墅,门前有一颗很高很大的树,树荫很浓密,叶子也比较大,上面长着红色的斑点。现在正是结果的时候,果上通常有毛刺,很硬,果实看上去像中国的板栗。 作者有话要说:半更,明天补齐! ------------ 69 炼爱 许峰站起来,走到跟我跟前,将毛毯捡起来,问:“饿了吗?” 我迷迷蒙蒙地点点头,下意识地检查自己周遭一圈——一切安好,衣扣未动。 看来我真的小人了。 谁知这一幕刚好落在许峰眼里,我一抬头就看到他无可奈何地抽抽嘴角。不过他也没说设么,修养良好,叠好毛毯后领着我下楼了。 农妇大婶已经做好了饭菜,三菜一汤,一荤两素,热气腾腾地端放在餐桌上。许峰非常绅士地跟大婶说了句:“thank you.”大婶荡漾着满脸春意,搓搓围裙,一脸娇羞地离开了。 我一口一口地啄着中国味十足的番茄鸡蛋汤。 很好喝。 番茄是后面花园种的,非转基因植物,绿色无污染,酸甜味十分地道。黄澄澄的鸡蛋散打在汤上的,周边点缀着绿色的葱花,散发着诱人的香味。 磨磨蹭蹭地快到晚餐结束,我看许峰也没有打算说话的意思,便开口赞叹:“这晚餐真好,让我不禁有了还在国内的幻觉。” 许峰礼貌地回道:“苏珊精通厨艺,对中国菜很有一手。” “她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不,她不爱吃中国菜。” “呃……好吧。”那农妇大婶你专研中国菜的动力是什么…… “你不打算跟我谈谈下午的事儿?或者,诊断结果?”预热完毕,我切入正题。 “我还在想,你能憋多久。”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医生不应该和病人主动提起?”我皱眉,心有不悦。 “不。你若想说,你自然会开口。”他胸有成竹。 这真是一个玛丽苏的医生,我暗想,自信得有些自负。 “好吧,我尊敬的医生大人,请你开开金口,告诉我失眠的原因是床板太硬了吗?” 他放下筷子,将放在胸前的桌上:“你怎么不问我,你那个人的名字是谁?” 我心里有种预感,手中动作顿了顿,但又不敢确认,勉强装着笑,搪塞地问:“我怎么知道他是谁?” “顾长熙。”他淡淡的开口。 这种感觉是很奇怪的。自从毕业之后,这三个词几乎再也没有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事实上,在他离开之后,我毕业之前,他出现在我生活中的频率就已经很低。我们毕业的时候他没有回来,毕业典礼自然没有参加。 毕业照上有所有教过我们的老师,唯独没有他。 出国之后,我有了新的环境、新的朋友,加上刚开始的一段时间让我头昏脑涨、应接不暇,本科的生活离我越来越远,“顾长熙”这三个字也变得极浅极浅,如同天边快要隐没的群岚。 我没有刻意去想,但事实上,我出国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已经达到了。 可是忽然的,毫无征兆的,这三个字,被一个根本不认识他的局外人,不带感情地念了出来。 我措不及防。 我感到一瞬间的陌生,彷徨间,抵触和逃避又飞快地涌上来。我故作镇定,脸上却感觉好像被人不留情面地撕开了一层皮,又好像一个充满气的气球,被人戳开了一个小孔,在“嘶嘶”地漏气。 “嘿,我的碗快被你的筷子戳出一个洞了。”许峰善意地提醒。 “哦。”我住了手,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对不起。” “他是谁?”许峰问。 “一个——朋友。” “活着?” “嗯。” “活的怎么样?” “……不知道。”我如实答。 “你希望他怎么样?过得比你好,还是不如你?” “我……我不知道。” 我希望他过得好吗?是的,应该是这样的吧。可是如果真是这样,我又觉得心很痛很痛。他会忘了我吧?会有新的女朋友吗?会沉沦缅怀那一段时光吗?会黯然失色、暗自憔悴吗?还是依旧神采飞扬毫无影响地站在讲台上传道授业?那他在医院受伤的表情,对我说的话,那个吻,又算什么? 也许我并不希望他过得有多好。我卑鄙地想。 “说说你们的故事?”隔了会儿,许峰问。 “我……我还没有准备好。”我抬起脸看着他,有些奇怪,“催眠的时候,我没说吗?” 许峰没说话,只摇了摇头:“你很疲倦,不能催眠很久。” “哦。”我有些失望。 “没关系。”他善解人意地转了话题,“再喝点汤?你好像很喜欢番茄鸡蛋汤。” “不了。我已经饱了。”我谢绝。 “好的,”许峰微微一笑,“我送你回去?” “谢谢。” 临走的时候,许峰好似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上了二楼,几分钟后,他递给我一个小瓶子,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糖元似的东西。 “今晚睡眠有问题,可以吃一颗这个。”他说。 “安眠药?” “安神的,跟糖果一般,甜的。” 我接过来,口道谢谢,心里却有些不爽,这人这股自信是怎么来的,好似比我还了解我,今晚铁定会失眠似的。 我今晚肯定不会失眠!要失眠,也是因为下午睡多了! 于是我回家便将药瓶放进了柜子里,当然,结果是—— 我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失眠更加严重。 之前我也失眠,但是却苦于找不到办法,只能自己对自己干瞪眼,而那次经过他一提,好像终于找到了罪魁祸首。奇怪的是心里却没有感激,莫名有些愤怒。 我给许峰打了个电话,苏珊大妈接的,一口浓重的英国腔跟我说许大夫有客人,请我稍等。等了两分钟也不见有人拿起听筒,我心有不满地挂了。再过了一会儿打过去,响了很久,终于有人接起,是许峰本人,声音听上去却略带疲惫。 “怎么了?”他问。 “上次回去后,我失眠严重了。”我特意强调了“上次回去”,剩下的话我没说,想必他也明白。 沉默少许,那头道:“过来吧。” “你是准备和我分享你的故事了么?”许峰坐在沙发的对面,开门见山。 “我……我其实并不确定,上次你和我催眠后,就像引燃了一个导火索。说实话,我脑子很乱,但是又好像在急于寻找一个突破口。我可能会说很多废话,但又怕耽搁你太多时间。所以,我想问问,你的诊费是怎么收的,我也好组织语言。” 许峰眼里闪过一丝讶然,然后含笑道:“没关系,诊费算到你舅舅头上。” “不不不,我不想让他们担心。你最好还是告诉我,这样我也能心安一点。” “封口费?”他一眼识破。 “你要这么理解也行。”我有些窘然。 许峰轻笑一下:“我是按小时计费,收费因人而异。时间由苏珊记录。一个疗程——几个小时,也可能是几个星期后,我会主动提出结算一次。当然病人也有这个权利。” “那我能问问价格的浮动范围是?” “免费的有,上千的也有。” 我心里咯噔一下,果然比国内10068人工语音服务贵多了啊。人家是免费,你要强行跟她聊天她还不能先挂,态度不好你还能发短信给差评0分。 许峰瞄了我一眼,一句话解决了我的后顾之忧:“给你人情价再加学生价,每次你不要空手来就成。”又半笑道:“你这犹豫半天,平日我都坐收上千了。” 我愣了一下,点点头,也觉得这样废话下去就是浪费时间,决定开口述说,却发现不知从何说起。 正当我踟蹰之时,许峰忽然向前倾身,握住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轻轻地道:“看着我,别逃避。放松,想说什么,不想说什么,都随你。就像多年的老朋友。” 许峰的皮肤很白,眼睛是内双,这一刻却很深邃。他的五官并不是很出众,只是一双剑眉格外浓黑英气。他走在众人中,或许并不出挑,却总能让人一眼就看到。 他说话的时候,嘴唇带动脸部肌肉,右侧那个酒窝,若隐若现。 “你让我想起了他。”我有一瞬的失神,转而诚实地回答。 “这个开头真是……”他浅笑一声,“挺好。继续。” “他是我的老师。”我咬了咬嘴唇,闭上眼,大学的往事纷沓至来。是谁在说话,是谁在低笑,是谁在皱眉,又是谁在落寞地转身……场景旋转,那些人和事就像是在无痕大雪下蛰伏了一冬的野草,终于得找时机,冰雪融化、艳阳高照,它们破土而出疯狂生长。 ——讲台上,他似笑非笑地道:“我记得有个同学写论文是写的天坛,不知她今天来了没有。” ——小车里,他冷冷地看着我:“程宁同学,我再提醒你一下,老师也是有脑子的。” ——宿舍的阳台上,滴滴的短信传过来,仿佛还带着他指尖的温暖:我很喜欢那套餐具。 ——浩瀚的沙漠里,他牵着我的骆驼,步伐从容坚定;看着那个祈福的漂流瓶,又叹息般地道:“不灵的。” ——黄昏的小雪中,他拍拍我的帽子:“都这么大人了,要学会照顾自己。” ——不安的夜里,他的声音好似从宇宙那头传来:“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词,叫‘远方崇拜’?” ——夏夜的雨里,他山一般地站在我面前,轻轻地用我入怀,却只道:“哭吧。” ——生日的那天,他拿着那个笑呵呵的橙子小人,问:“喜欢吗?” ——保研出来,他打电话给我,那头有浅浅起伏的呼吸声:“看到结果了吗?” ——真相揭穿的那晚,他站在后门,嘴唇紧抿,脸色苍白,仿佛惶然无措。 ——三楼的走廊,烟雾袅袅,他面无表情,强压愤怒:“好好的保研要放弃,就换来这个?” ——雨打青苔,他的声音很慢很慢,一字一句:“留下来吧。留下来,好么?” ——医院的白墙,他眼神漆黑,很低很低地问:“不要走,好吗?走了,也一定回来,好吗?” …… 许峰递给我一杯红茶,热气腾腾。 一室安静。 默了会儿,许峰道:“故事并没有就此结束。这点我们能达成共识吗?” “不,结束了。我已经出国了,我告别了本科时光,也告别了那所学校,也告别了那个人。” “这就是问题的症结所在。其实我们都知道,你只是单方面结束了这个故事。你明明没有放下,却自欺欺人地跟自己说结束了,一遍一遍地进行自我催眠。就好像床上堆了一大叠你和他的照片,你一展被子,将他们全全盖住,过去好似就可以一笔抹杀了。小姐,世界上真的没有忘情水,你逃到英国来,就算逃避开了吗?没用的,逃到天涯海角都没用的。人的感情很奇怪的,好似橡皮筋,你越是想逃得远,它将你扯回来的拉力就越大。你现在整夜整夜的失眠,不就是最好的证明吗?” “可是见你之前,我就已经失眠,这并不一定就是原因。” “相信我,一百三十四次顾长熙,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他欠了你很多钱。” 我沉默不语。 “人念念不忘的因素有很多,爱恨哀怨念皆可有之。你知道你的是什么吗?” “爱太低、恨太迟、怨念太不甘,全盘无法收拾,只好一走了之,于是悲哀地自欺欺人。” “没那么夸张吧。”我苦笑。 “每个人成长的环境都会影响他的性格。你的家庭环境给你留下了阴影。你渴望两情相悦白头到老的爱情,但是很遗憾,原谅我不得不说,你的父母没有给你做出榜样。所以你对感情保守,害怕付出得不到回报。可你偏偏又喜欢上了自己的老师。我知道,国内虽说已经观点开放,但是对于‘师生恋’还是有所顾忌的。听起来有些像飞蛾扑火。所以你的爱很低很卑微,几乎是小心翼翼。也许刚开始你的清醒的,准备扼杀这一段青涩的单恋。你努力过,你坚持过,但是于事无补,你还是沉沦了——这是很正常的,感情不是人能控制住的。若是能控制,那便是佛了。” “所以这段感情一开始就不平等了。你在付出,你在渴求回报,慢慢发现顾长熙居然有了反应。你又开始纠结了。纠结是真的还是假的,是进是退。后来你终于决定破釜沉舟,权且一试。可半路忽然跳出来个程咬金,告诉你是个替身,是个偷取死人爱情的强盗。是的,这真要命,真让人难以接受。换做是我,也一时不能接受。你发现原来顾长熙对你感情的回应是有目的的,他心中还供着一尊活佛,你不过是个祭祀品。特别当你发现,你以为敦煌是属于你和他的圣地,其实却是他缅怀旧情的寄托所,你更难受了,你甚至有一点愤怒。” “是的。我很难受。现在想起来还是很难受。”我坦言。 “这个问题很简单。开头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厄?嗯——你让我想起了他。”我想了想。 “为什么?” “他的眉毛很浓。他的右脸颊,也有个酒窝。” “那你会爱上我吗?” 我无言。 “你看,因为我和他某些地方的相似,你会注意到我,会留意我,甚至会在不知不觉中给我一些别人没有的特权,可是这能说明什么,你爱我?” 最后那句话问得很直白,我脸有些微微发烫。 “这个道理很简单,对不对?但是你知道,这就是机会。时间会养成习惯,习惯会带来依赖。时间会去死皮,也会带来生机。时间一久,你忽然觉得我也不错,说不定也爱上了我。感情就顺理成章了,他一定也跟你解释过,但是你并没有听进去,对吧?” 我叹了口气。 “所以最后顾长熙终于和你说明,和你表白,你都不肯接受,不肯原谅他了。你不爱他了吗?不是,除了爱,还有了恨和怨,还有不甘。每个人都爱自己,当你发现自己付出那么多,那么卑微,你觉得不公平、不心甘,你很生气.。所以你咬准了这个死理,不肯松口。潜意识中,你觉得自己是被辜负的,被欺骗的,可是事已至此。即便是他在挽回、在努力,你也不愿意了,你也想报复对吗?家庭、学院,旁人的眼光,让你觉得疲惫。还有你朋友的事,让你觉得对不起你的朋友。你处理不了这一堆事儿,只好逃了,不顾一切地想逃,可是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 “我已经走了。哪怕最后是不了了之,时间也会抚平一切。”我喃喃地道。 “可是心还在惦念。一个人掩埋,很辛苦吧?之后,你们再没有联系过吗?” “没有。我几乎不怎么上qq,本科的同学少有来往,他们也不知道我具体的通讯地址;在英国的几个,联系得也少。” 隔了会儿,许峰不置可否,道:“好吧。今天的谈话就到这里,行吗?” 我点点头,舒一口气,心中莫名好似顺畅了许多。我抬头跟许峰说“谢谢”,发现他脸上倦意更深。 “下雨了。”他凝视窗外,又转过头来,微笑着,带着点笃定:“今晚可以睡个好觉。”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 嗷嗷嗷~ 写着写着我有点喜欢上这个医生了…… ps:这张挺肥的。:) ------------ 70 炼爱 我做了一个梦。 阳光明媚,头顶隐约可以听见远处鸽子飞舞的哨声,抬头看到主教楼顶上那一排开国领袖题的手笔:xx大学。 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我环顾四周,只见高大的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被过滤的阳光在林荫道上撒下一路光斑,有脸庞稚嫩的同学从身边经过,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我找不到目光出处,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好似实体一般,仿佛可以感触,可以握住,带着灼热的温度。我想起一张模糊的脸,看不清眉眼,却知道脸的主人高大健壮,有铁铸般的臂膀和宽厚的胸膛——那应该是一个男人。 场景切换,身后是一片白花花的粉刷墙,忽然那张脸逐渐清晰,五官深刻如同希腊雕塑。他渐渐凑近,轻轻的、试探性地碰到我的唇,一点点侵蚀,唇齿厮磨,辗转缠绵,小心翼翼,又压抑地低声呢喃,像似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一下惊醒。 室内半昏半亮,床头柜上的闹钟告诉我时间是清晨7点 。 睡衣全无,穿衣起身。我到卫生间冲了一把冷水脸,抬头看到镜中之人肤色健康,气色良好,两颊因刚刚的搓揉泛着两团粉红。 虽然我只睡了五个小时,但这已是出国以来,我最久的一次自然睡眠。 也是出国以来,我做的第一个梦。 也是头一次,我自发地想起顾长熙,想起他的脸。 没有意外,仿佛情理之中。 可是为什么是个春梦!>_ 窗外气温降低,昨夜的小雨今日已变成零零星星的小雪。门前垫了薄薄的一层雪,留有浅浅的脚印。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下下来了。 我在窗玻璃上哈了口气,给自己画了一个笑脸。 瑞雪兆丰年,这是一个好兆头。 周末的时候,我如约去了许峰家。 “你看上去脸色不错。”他站在门廊,朝我微笑。 “谢谢,现在晚上睡眠好了许多,多多少少能正常点了。”我一边脱外衣,一边回道。 “事情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许峰绅士地帮我挂号外套。 “今天还是照旧吗?” “不。今天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许峰领我去吃了一顿饭。餐毕回到车上,我坐在暖气十足的车厢里,难以置信地足足盯了他两分钟,直到他耳根泛起淡淡的红色,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是吧?你会是带着我去见你的前女友向情敌耀武扬威向旧爱表示世界上少了她你一样会过得很好吧?“ “喘口气。”许峰递给我一瓶水,脸色有些尴尬。 “怎么跟演电视一样。”我打趣。 许峰默默地发动了汽车,不接话。 我知趣地噤声。 雨刷有规律地刷着挡风玻璃,隔了会儿,许峰忽然道:“我认识她快二十年了。”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青梅竹马。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不痛不痒地评价道:“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可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他又毫无征兆地道。 我不由侧目看向他,这个侧脸白净光洁,也许是医生懂得保养,许峰的肌肤光泽很健康。我想,这张脸上可能曾经也如我长过坑坑洼洼的青春痘,但终究还是被时光磨平了,再看不出痕迹来。 心中竟生出柔柔的悲伤来。 他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你觉得他怎么样?” “那个他?shehe?”我问。 “当然是男的。女的还用问吗。”他说得理所当然。 这却难住了我。当着许峰的面,我若是说好,他肯定会生气;可若是说不好,又是间接否定那位女士的眼光,见他那么维护那位女士,许峰也不一定就会高兴。 踟蹰一番,我又说了个不痛不痒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答案:“这事儿吧,都是鞋子合不合适,脚才知道。” 许峰闻言看了我一眼,四目交接,他不做评论。转过头去,轻轻咳嗽了几声。 他今天有些感冒,我忙问:“要不要把温度调高点?” 他摇了摇头。 我琢磨了刚才说的话,忽然发现,那这就是影射其实许峰不适合她咯?——果然还是说错了话,还刺激了病人。 我住的公寓前面有一条小巷子,国外周一到周五夜生活都很少,下了班人就乖乖地回家陪老婆孩子,到了夜间路灯悠悠地照着飞舞的小雪,安静得有些吓人。推开车门的时候,我忽然想起一件事儿,咽了咽口水,迟疑稍许,还是转过头来对许峰道:“那个……呃,今天去我那坐坐?” 许峰轻轻地瞄了一下车上的时间,22点42,然后不声不响地看着我,眼里隐藏着吃惊。 “别别别,”我一下就明白许峰的意思,生怕他误会,又补充,“我不是那么意思,我是说——今天我室友不在。” 厄……好像那个意思更明显了,因为我看到许峰的脸微微发红了…… “怎么了?”他轻轻咳嗽了一声。 “嗯……耽搁你宝贵时间一点点好么?跟我来你就知道了。” 因为学校里面的公寓贵,所以留学生一般都会自己在外面租房子。我租的房子是老式坡屋顶楼房,总共三层,第一层是门面,第二层住着房东。我住在第三层,同住的还有两个中国留学生,其中一个在英国有亲戚,其中一个在英国有男友,这两天都不怎么在家。 我带着许峰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然后到小院后面,指着白茫茫的雪地,道:“就是在这儿,这几天我出来倒垃圾,都会看到一串清晰的脚印。” 许峰顺着我的手指看去,那头连着阴仄的石头巷子,再往外便是大街。 “或许是房东。” 我摇摇头:“他们一家出去度假去了,还拜托我看房子呢。而且这个院子又不直接临街,谁会没事儿到这里来呢?” “或者是某个你的追求者?夜夜来此思慕。从这个角度正好可以看到你房间的窗户。”许峰抬起头看向建筑。 我有些不满地看着他:“我怎么觉得像小偷来踩点呢?报道好几起中国人被抢的事情了。” 许峰哑然失笑:“你又不是来旅游的,又没有炫富,怎么会呢?” “你作为一个医生怎么这么没有同情心!” “我是医生又不是警察。”他仿佛无所谓。 “那好,要是我明天出了什么事儿,你作为最后见到我的人,有重大嫌疑。” 许峰笑出了声,又在院子里走了走,转过来瞧着我,忽然道:“也是,我要是胆小,也不敢一个人住一栋楼。” “你……”我瞪着眼睛,“是真的有脚印!绝对是男人的脚印!” 许峰笑意更深:“好吧,你进去收拾东西,今晚去我那,怎么样?” 我还想解释,其实我没有那什么的意思,即便是去你那住,也真的没有别的意思,你千万不要想歪了。许峰却抖了抖肩上的雪,轻咳两声:“我生病了,不能等太久,十分钟。” 先更半章 —————————————————————————————————————————— 我做了一个梦。 阳光明媚,头顶隐约可以听见远处鸽子飞舞的哨声,抬头看到主教楼顶上那一排开国领袖题的手笔:xx大学。 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落在身上,我环顾四周,只见高大的杨树在风中沙沙作响,被过滤的阳光在林荫道上撒下一路光斑,有脸庞稚嫩的同学从身边经过,带着银铃般的笑声。 我找不到目光出处,却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它好似实体一般,仿佛可以感触,可以握住,带着灼热的温度。我想起一张模糊的脸,看不清眉眼,却知道脸的主人高大健壮,有铁铸般的臂膀和宽厚的胸膛——那应该是一个男人。 场景切换,身后是一片白花花的粉刷墙,忽然那张脸逐渐清晰,五官深刻如同希腊雕塑。他渐渐凑近,轻轻的、试探性地碰到我的唇,一点点侵蚀,唇齿厮磨,辗转缠绵,小心翼翼,又压抑地低声呢喃,像似念着一个人的名字。 我一下惊醒。 室内半昏半亮,床头柜上的闹钟告诉我时间是清晨7点 。 睡衣全无,穿衣起身。我到卫生间冲了一把冷水脸,抬头看到镜中之人肤色健康,气色良好,两颊因刚刚的搓揉泛着两团粉红。 虽然我只睡了五个小时,但这已是出国以来,我最久的一次自然睡眠。 也是出国以来,我做的第一个梦。 也是头一次,我自发地想起顾长熙,想起他的脸。 没有意外,仿佛情理之中。 可是为什么是个春梦!>_ 窗外气温降低,昨夜的小雨今日已变成零零星星的小雪。门前垫了薄薄的一层雪,留有浅浅的脚印。 今年的第一场雪,就这样毫无征兆地下下来了。 我在窗玻璃上哈了口气,给自己画了一个笑脸。 瑞雪兆丰年,这是一个好兆头。 周末的时候,我如约去了许峰家。 “你看上去脸色不错。”他站在门廊,朝我微笑。 “谢谢,现在晚上睡眠好了许多,多多少少能正常点了。”我一边脱外衣,一边回道。 “事情正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许峰绅士地帮我挂号外套。 “今天还是照旧吗?” “不。今天可能需要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 许峰领我去吃了一顿饭。餐毕回到车上,我坐在暖气十足的车厢里,难以置信地足足盯了他两分钟,直到他耳根泛起淡淡的红色,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 “不是吧?你会是带着我去见你的前女友向情敌耀武扬威向旧爱表示世界上少了她你一样会过得很好吧?“ “喘口气。”许峰递给我一瓶水,脸色有些尴尬。 “怎么跟演电视一样。”我打趣。 许峰默默地发动了汽车,不接话。 我知趣地噤声。 雨刷有规律地刷着挡风玻璃,隔了会儿,许峰忽然道:“我认识她快二十年了。” 我愣了愣,才反应过来,原来是青梅竹马。 我不知如何开口,只不痛不痒地评价道:“真是很长的一段时间。” “可从来没有在一起过。”他又毫无征兆地道。 我不由侧目看向他,这个侧脸白净光洁,也许是医生懂得保养,许峰的肌肤光泽很健康。我想,这张脸上可能曾经也如我长过坑坑洼洼的青春痘,但终究还是被时光磨平了,再看不出痕迹来。 心中竟生出柔柔的悲伤来。 他的身上,是不是也有一个令人扼腕叹息的故事。 作者有话要说:各位久等。 这周工作繁忙, 其中两天还是连轴转, 所以先把之前屯的半章放上来, 稍后补齐。 五一前的一周会更加繁忙, 估计更新有些困难, 还请大家多多包含。 ps:本章会放老顾出来。 ------------ 71 炼爱 我愣了两秒,忽然一把拉过窗帘,“哗”一声将窗户遮得严严实实。 是他吗? 怎么会是他??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他是来找我的吗???? 他又怎么知道我就住在这里???? 我转过身来,背抵着窗台,思绪混乱,心跳如鸣。 许峰对我的一惊一乍有些奇怪,不解地问:“怎么了?”说着就要捞开窗帘去看个究竟。 “别!”我反应过来,拉住窗帘,横在他前面严防死守。 许峰收了手,看着我半晌,好像明白了什么,亦真亦假地问:“要不要报警?” “报警?”我瞪眼睛。 “是的,抓个现行。” 我:“……” “我看看?”许峰见我迟疑,又凑上前来,试图找个缝隙。 “不行。”我条件反射地遮住他。 我其实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让他看到底下的人,只是身体在思考前已经做出了反应。我从来没有设想过再次遇到顾长熙的情景,我甚至以为在接下来很长的一段时间内,我都不会再见到顾长熙了。跟许峰接触的一段日子里,我的心在慢慢沉寂,慢慢平稳,我正在走回一个正常的程宁,一个认识顾长熙之前的程宁。 日子平淡如水,心境平静无波。可是刚刚那一眼,就像一颗陨石摩擦了大气层带着熊熊大火,从十万八千里的高空“咚”一声砸进了我的心湖,湖面掀起了滔天大浪,整个湖水都沸腾了,我就像里面的一条鱼,极度缺氧,几乎要翻着白肚皮泛到水面上。 许峰探究般地看着我,这时,门铃响了。 我猛然一惊。 许峰看了我一眼,安慰道:“没事。我去开。” 说罢,他轻轻拍了拍我的肩。 许峰一走,我好像失去了依靠,不得不靠在一侧的桌旁。我不自觉地吞咽口水,心里紧张到了极点,也矛盾到了极点,好想去看看,又恨不得找个衣柜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藏起来。 我听见许峰的脚步声踏在木地板上,渐渐走远,到了门口,金属锁扣开合的声音传来,然后,他英语道:“你好。” 那人用英语回:“你好。” “请问你找谁?”许峰问。 “程宁是住这里吗?”那人道。 许峰没有说话。 “我是她大学的老师。”那人又道。 有一阵安静,然后传来了脚步声,咚咚地,有力地,不拖沓地,越来越近。我站在这里,脚趾头甚至能感觉到木地板的共振。 许峰站在我面前,笑道:“程宁。” 我愣愣地抬起头,聚焦,目光落在那个人身上。 时光好似一部默片,缓缓地,缓缓地,一帧一帧地播放着。 瘦了。 我的第一反应是,瘦了,顾长熙消瘦了。 脸变窄了,下巴颏也变尖了。人一瘦五官就会显得更加深刻,浓眉高鼻,一层未变,轮廓却更加分明,人倒显得更加英俊。或许是外面冻的,他脸色不太好,下巴泛青,透出些许疲倦,从雪地里走来,身上也沾染了些风霜的味道。 只是那双眼睛仍是如黑夜般深邃幽暗,一声不响、一动不动,梦里灼热的温度再次袭来。 我望着他,有些心痛,有些贪婪。 他没说话,我也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传来一声许峰的轻咳。 我恍然回神,收回心情,竭力压制住心惊:“顾、顾老师?” 他看着我,声音略带沙哑:“程宁”。 “这,这是我朋友,许峰。”我不知如何接下去,慌忙之中地拉过许峰,向他介绍。 许峰被我拉了个趔趄,又很快稳住身形,绅士地伸出手,温润礼貌地用中文道:“你好。” 顾长熙看向许峰,伸出右手,寒暄:“你好,顾长熙。” “久仰大名。”许峰露出八颗牙齿笑。 我赶紧又拉了一把许峰,他肩膀一斜。 顾长熙目光淡淡扫我一眼,又问:“许先生是中国人?” 许峰点头:“家里移民过来。” “难怪。” “别站着说话。”许峰忽道,“请坐。” 许峰只是出于礼貌随口一说,却让我窘迫不已。因为在许峰去开门的时候,我只顾着发呆,根本没有一点迎接客人来访的意识,所以屋子里该乱的还是乱,该脏的还是脏,除了玻璃茶几上被擦去的东西,一切照旧。 说完这句话,许峰也有点尴尬,朝我使收拾一下。” 我回看了下沙发,脸腾一下就红了,埋头跨过去,一把抱起一叠衣物,感觉手腕处吊着什么东西,低头一看,刘敏留下的布料少得可怜的粉色-情-趣-内衣,挂在我手腕处,晃啊晃的。 我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让许峰看到也就罢了,可是,怎么能让顾长熙也看到呢。 我发誓,等她俩回来了,一定罚她们抄“约法三章”一千遍! 正想着,听见顾长熙淡淡道:“不用了。” 我转过身去,觉得室内气氛一时有些微妙。 顾长熙的静静地将室内扫了一遍,道:“我就是过来看看,一会儿还有事,先走了。” 许峰微笑着道:“一起吧,我们也是回来收拾东西的,”转头朝我人畜无害地笑,“小宁你收拾完了吗?” “啊……啊?” “顾老师,要不要送你一程?”许峰又问。 我猛然察觉不对劲儿,一个劲儿地扯许峰的袖子。想开口解释,许峰却朝我微微皱了皱眉。 顾长熙倒也神色正常,道:“谢谢,我开车过来的。”又转向我,“程宁,你电话多少?” 我木着嗓子报出手机号。 顾长熙摆弄了一下手机,我兜里有滴滴的铃声响起。他将手机放回包里,抬起头来:“有空再联系,再见。” 转过楼梯那个角,都没有再回头看我一眼。 “人走很久了。”许峰凑在我旁边道。“咱也走吧。” 我呆呆地嗯了声。 许峰道:“没出息。” 我回过神来,问:“你怎么知道?” “这么明显。”许峰笑道,“要不要我测下你的心跳?保证还在110以上。” 我没再理他,回屋看见床上收拾好的东西,改变了想法。 “许峰,谢谢你,我不去了。”我站在门口道。 许峰稍微愣了下,但也没有太意外,墨色的眼眸看了我会儿,道:“出于你的安全考虑,我还是建议在你房东回来之前,先住我哪儿。” 此时这个理由明显已经站不住脚,但我也没有反驳,任他说着,两个人都听得懂的谎话。 见我不语,许峰主动过来帮我提了东西,揉了揉我的脑袋,又柔声道:“我觉得,你还需要时间。” 我沉默,明知这样或许已经不好,但还是跟他去了别墅。 很久以后,我才知道,那日顾长熙并没有立马离开。他坐在车厢里,静静地点了一根烟。烟刚过半,便看着我和许峰一前一后地出来,许峰帮我拎着包,帮我打开了车门,俩人有说有笑地坐好,汽车尾灯一闪,眼前又只剩下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 两天后,房东一家终于回来,许峰那里毕竟离学校远,我也就搬了回去。 走的时候,许峰看着我,忽而道:“真还有点舍不得你了。” 我不由一笑:“真矫情。你知道现在流行一句什么话么?” “什么?” 我学着《甄嬛传》里华妃那个经典的动作,拿腔拿调地表演着:“贱人就是矫情。” “好哇你,拐着弯骂我呢。”许峰作势就要打我。 我慌慌张张要躲,许峰的手掌到跟前却变缓,轻轻落在我头上,摸了摸。 “看着你,我就想起以前的自己。” “你怎么可能有我这么年轻漂亮可爱?”我反驳。 “是的,”许峰哑然失笑,“你比我好太多。” 我满意地开了车门,刚伸出一只脚,却忽觉依依不舍,心里惦念着一件事,还没有拨开云雾见天日,又转身回来,看着许峰,有些犹豫:“如果……那我……” 许峰自然知道我指的是什么,他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心。 “follo your heart.” 可有些事情,我们根本无法预料。 我回去的当天夜晚,隔壁的中餐馆忽然发生了爆炸。房东的这栋房子半边墙壁都给炸没了。爆炸声、尖叫声乱成一团,我和房东一家慌忙从浓烟烈火中跑出来。路边挤满了人,不一会儿,消防车和警车呼啸而至。 大火把雪地都染成了红色。 我穿着睡衣睡裤,踏着一双棉布拖鞋,站在雪地里,也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浑身直发抖。 上一秒还是温暖的被窝,下一秒一切就葬送火海。 若是晚了一步,会是什么光景。 房东太太看着被火苗吞噬的房子,几乎站立不住,双手捂着脸痛哭起来,她的老伴站在她身边,老泪纵横,但紧紧地搂着她。 很快有警察过来问我问题,周围很吵,我费了很大的劲儿才大概知道他是在问我名字。我哆嗦着嘴唇说,程宁。警察让我说英语,我又口齿不清地报出护照上的名字。警察又问了我一个问题,我仍是没有听明白。他看我交流有些困难,问我有没有朋友在附近。我又愣愣地摇了摇头。 这时我对一切都愣愣的,却意外看到顾长熙从人堆里挤了出来。寒冬腊月的天气,他额头上却滴着汗。脸绷得紧紧的,眉头锁成了川字,目光在人群中梭巡着,眼神焦灼而慌乱。他忽然看到了我,张口喊了一声,混乱中我仍是没听清,但他已朝我冲了过来,是的,冲过来,一句话也没说,紧紧地,将我一把拥入怀中。 多么熟悉的气息,让人心安地想流泪。 “谢谢,谢谢。”漫天火光中,我听见他喃喃地说。 抱了几秒,他忽然松开我,将自己的大衣脱下来,手忙脚乱地把我围城一个粽子,又上上下下地仔仔细细地将我大量检查一番,才问:“有没有受伤?” 我呆呆地看着他的眉眼,冲天火光让每个人的神情都无处可藏,我在他眼中看到了我,只有我,那个小小的我,瞬间有些哽咽,摇了摇头。 他二话没说,只再一次抱紧了我。 迟来的害怕和后知后觉,让我不禁哭出了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松开怀抱,跟身旁的警察交涉了一番。警察点点头,顾长熙又前去跟安慰了一下房东,然后带着我离开了火灾现场。 顾长熙驱车径直赶往了医院。 他的直觉没有错,因为这次爆炸发生在我的睡梦中,而我的房间又里餐馆很近,所以听觉受到了损害,左耳被医生诊断为“爆震性耳聋”。 这种耳聋既有外界物理性损伤的原因,也有内在神经性的原因——就是被吓的。幸运的是我的情况不是很严重,靠一段时间的药物治疗和修养就可以康复,并不需要住院。 坐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顾长熙一直抓着我的手,我甚至能感觉到他手心握久之后传来的汗意。从现场到医院,我的耳朵都出于嗡嗡的状态,所有的事情都是顾长熙在做。他很镇定,做事有条不紊,只是在开车前往医院时,我看到他插入钥匙孔的手在微微发抖。 等着拿药的空隙,他紧张的神情似乎才微微松了一点,问我:“感觉怎么样?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靠得很近,我听出了他的担忧,摇了摇头,问:“你怎么会来?” “你没看手机?”他反问。 “没有。怎么?”晚上手机没电了,我便放在一旁充电,也没有留意,现在更是不可能找回来了。 “哦。”顾长熙并没多言,神情却略微有点失望,只道:“我看电视里有新闻报道。 我也“哦”了声,将头靠在墙上。 正准备微阖上眼睛,休息一下,听到旁边顾长熙忽然道:“你不知道我刚刚有多担心。” 我讶然地睁开眼,将头转过去。 “真的,”顾长熙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当我过来只看到冲天火光时,脑子里完全一片空白。连往下想的勇气都没有。”说完,他哂笑一下。 “谢谢。”我愣了愣,低声说,“我当时也吓坏了。” “所以我们应当更加珍惜。” “什么?” “我那里还空一间房。”他说。 我再次惊讶的抬起头,他又说:“至少今晚你得将就一下。” 刚说完,我的号到了,他起身拿药。 作者有话要说:我回来了。 感谢催文的同学, 真心感谢~ 【ps】 感谢 大喜扔了一个手榴弹 ------------ 72 炼爱 (.) 可是这一次,我不想再不清不楚地跟着他走了。【138看书网 高品质更新 .】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是一回事,做是一回事,而说出来,却又是另外一回事。我和他现在的关系已非师生,若说朋友都觉得尴尬,如果非要找个词来形容,也许只有不痛不痒的中性词“熟人”比较恰当。 往事一幕幕横在那里,过去还没有划上句号,现在怎么就能轻易开始下个章节? 顾长熙站起来,我也一下站起来,语气疏离客气:“不了,顾老师,今天太晚,麻烦你这么久,已经很不好意思了,非常感谢。” 顾长熙静立两秒,道:“不麻烦。” “不去了。我有朋友就住在这附近。” “什么朋友?” “我室友。” “许峰?” 我含含糊糊地嗯了声。但这个“嗯”是回答的上一个问题。许峰不是我室友,但我确实是想去找许峰。 顾长熙低头看了下表,问:“这么晚了,你去打扰他,方便吗?” “方便。”我想也不想地回。 我说的是实话,看在我是病人他是医生的情况下他也会收留我,再不济,看在我舅舅的份上他肯定也不得不收留我。而顾长熙作为局外人自然不知道这么多,只是盯着我看了半晌,然后不辨喜怒地道:“那你给他打个电话,我送你过去。” 我有些无语,拍拍空落落的口袋,我现在所有家产都已葬身火海,哪还有什么手机? “用我的。”他倒好心,把自己的递过来,还特意调到了拨号的界面。 可我拨了三个数字便放弃了——这年头都用来电显示,谁还记得号码? 我垂头丧气地将电话还给他,嘴里没说话,心里却想,他一定是故意的。 他好整以暇地把手机收起来。 “走吧。打扰谁不是打扰呢?”他并不在意,再次向我发出邀请。 我还能说什么?我现在身无分文,举步维艰,几乎失去了一切与他人联系的方式。我也明白一分钱难倒英雄的道理,干脆把顾长熙给我的外道裹得紧了些,起身默默地跟在后面。我把心里的不爽和不愿压到最低,只若无其事地强调:“那麻烦您了,我就打扰一晚,明天一早就过去。” 吃一堑长一智,这次一定要坚守立场! 顾长熙闻言停了一下步子,我闷头跟着差点撞到,他侧身扶住我,语气平淡如水:“走错方向了,车停那边。” 有首歌这么唱的:“你永远不懂我伤悲,像白天不懂夜的黑。”其实世界上让人搞不懂的事情真的太多,就如同我不懂为什么有的人在哪里都是有房有车,一副高富帅浑然天成的样子。 顾长熙的房子居然是三室一厅,中式风格,设施齐全,如果不是买的,那至少也应该租了很长时间。进屋顾长熙就结结实实地打了两个喷嚏,传染得我也打了两个哈欠。我想起他把外套给了我,自己就穿着件羊毛在衫冰天雪地地忙来忙去,心里有些过意不去,但这时再把外套给他也多此一举——屋里本来就有暖气,谁也穿不住。一时也不知该做些什么,默然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进了间客房。 顾长熙从衣柜里翻出一套三件套,我很有默契地走过去,帮着展开被套和床单。顾长熙个子高,铺床的时候一抖,床单便像降落伞般展开了。我自然而然的走到床的另一边,弯腰平了平床单的褶皱,顺手扯过被套的两个角,顾长熙抬头看我一眼,遂低头扯住另外两个,我俩展开胳膊一抖,被子乖乖的与被套合二为一了。 做完才发现,一切自然地让我别扭。 顾长熙站在对面,指示:“洗漱用品洗手间有一套新的。早点休息。” 我点点头。 走到门口,他又叮嘱:“最好平躺,或者右侧着睡。” 我依旧点点头。 然后,再无他话,他轻轻帮我掩上了门。 还是稀里糊涂地就来了他的家。一想到这点,我就郁闷不已。 为什么跑出来的时候不带上手机? 为什么平时不多背几个急用的号码? 为什么,在他提出来的时候,不再坚持一下? 程宁啊程宁,长点心吧!心里有个小人,揪着我耳朵恨铁不成钢地说。 我恨恨地跺了两下脚,一屁股坐在床上,由于用力过猛,差点被反弹到床下。 ——连他家的床也欺负我。不行!明天一早就得走!必须走! 跟顾长熙回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3点多,晚上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儿,我倒在床上很久不能入眠。我关了床头灯,开始还能听见顾长熙在外面走动的声音,再过一会儿,一切声音消失,世界陷入彻底的宁静。 几个小时前,我也如现在一般,睡在这个城市另一边的床上,一声巨响后,我失去了一切身外之物。虚浮空洞的夜晚,那声爆炸震耳欲聋,逃亡的关头早已忘了害怕是何物,整个脑子里充斥着最原始最迫切的生的欲望,我想要逃,不顾一切地寻找着出路,沸腾的火海几乎要将人的生命蒸发枯萎。那么一瞬间我眼前忽然浮现妈妈的脸,我想泪流满面,可眼泪还未留出便已被蒸发,我甚至想,如果我死了,死在这异国他乡,会不会有人记得,会不会有人为我留一颗眼泪,会不会多年以后,还出现在一个人的梦里。 从火场里出来我整个人都是蒙的,跟个机器人一样,五官六感全然不见。直到那一瞬,在那么多陌生的面孔里,忽然看到一双熟悉的眼,眼睛的主人不顾一切的挤出人群,人才仿佛活了过来。顾长熙抱着我,我没有理由不回抱他,如果是个僵尸,我想这个时候,我也会狠狠地抱住他。死而复生的感觉从来没有这么强烈过,我明明想笑可又忍不住大哭起来。 “程宁?程宁?”有人轻轻拍打我。 我睁开眼睛。 “怎么了?做恶梦了吗?”床头点了一盏温暖的灯,顾长熙坐在我跟前。 我的眼睛适应光线,窗帘拉着,不知道几点。 我疲惫地“嗯”了声。 “都过去了,好吗?那都是梦,是假的。”顾长熙语气异常温柔。 我似懂非懂的“嗯”了声。 “再睡一会儿,好吗?现在才六点。” 梦境跌落到现实,是从未有过的踏实,我非常顺从地点点头。 顾长熙轻轻帮我压好被子。 “我以为我会死。”我喃喃地道。 顾长熙的手一顿,“怎么会呢?现在一切不都好好的吗?” “可是如果晚一步,或者我再睡死一点,就不会再睁开眼了。” “没有如果,别瞎想了。今天这个意外,刚刚新闻说了,没有人员伤亡。” “我好像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 顾长熙笑了,“小姑娘,睡吧。” “你刚刚说‘谢谢’,是什么意思?”我拉住他的手。 “什么谢谢?” “在火灾现场,你抱着我,跟我说的第一句话。” 顾长熙低头看着我:“我在感恩。” “感恩什么?” “感恩一切,让你还能站在我跟前的人和事。” 我有些哽咽,问:“你当时害怕吗?” 顾长熙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我忽然很想抱着他,想听他心脏,是否已经由脆弱恢复了铿锵有力。 这么想着,我就这么做了。 顾长熙愣了一下,但是下一秒他就展开双臂,迎接我这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好像他已经准备了很久。 我以前很介意和他的感情,小心翼翼,所以和他有身体的接触也很在意。而现在,感情和心境不一样了,好像身体的接触,也不那么重要了。 我趴在他宽厚的肩上,闻到他头发上还有洗发水的清香味,问:“我要是死了,你会难过吗?” “别胡说。”他轻拍了我一下。 “会吗?”我固执地问,一定要得到一个答案。 “会。”他道。 “会记得我很久吗?” “嗯。” “为什么?” 顾长熙胸膛起伏了一下,道:“我说出来,你能接受吗?” 我沉默。 “你不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 我把脸埋在他颈窝,声音嗡嗡的:“我困了。” 顾长熙长长叹息一声,把我轻放回床上。 “帮我订闹钟。”我忽然想起,“一会儿去学校报个平安。” “睡醒了再说,晚点也没关系。” “我现在失去联系,不想让人担心。10点。10点也差不多了”。 顾长熙见我坚持,拿出手机拨弄几下,放在床头。 过了一会儿,我察觉不对,再次睁开眼睛:“你怎么还在这儿?” 顾长熙有些窘然,起身:“我怕你再做噩梦。” “你坐在这里,我睡不着。”我用被子埋住半张脸,只露出眼睛。 “好,那你睡吧,我走了。” 浅浅地睡了两个小时,醒来时,还不到九点。顾长熙说他走了,不过是拖了一个靠椅,远远地守在门口,身体微斜,两手揣着,像是睡着了。 看到这一幕,我有些想笑,又不禁感慨,也不忍心叫醒。忽然兴起,不知为何想留下这一幕,看到床头柜上有个iphone,想也没想地摸过来。 那个诺基亚,在我一次不小心将它弄到马桶里后,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罢了工,我不得不换了个新的,正巧也是iphone. 所以刚刚看到床边的手机,也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就摸过来,全然忘了自己的早已西去。而看到屏保的那一刹那,我才明白拿错了手机,可眼睛,却一时不能挪开。 图片上是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旭日东升,霞光万丈。一串不大不小的脚印,一个不高不矮的侧影。侧影不知看着什么,只呆呆立着,黑发未束,肆意散着,在风中凌乱飘逸,根根分明。 ——那是我。 那片沙漠,应该是在敦煌。 黄沙、黑发,面与点,大与小,死与生,完美的画面。 可我对这张照片毫不知情,连站立的位置都毫无印象。 一切看来,恍如隔世。 我看着照片里的那个我,三年前的我,百感交集。 那个时候的我,经历单纯如那片蓝天,心思坦荡如那片黄沙,感情纠结如我飞扬的头发,束不住,人为捋到耳边,又经不起风沙的诱惑,飘散飞舞。 那个时刻的我,面对这荒芜沉寂地沙漠,在看什么?想什么? 可无论想什么,我都不会想到,那个我一直默默追着的人、有口难言的人,正悄悄地站在我身后,默默注视着我,把那一刻封存进了手机。 那一刻,顾长熙又在想什么? 我拿着手机,抬眼朝门口看去,顾长熙眼合着,眉惯有般地微皱,仍未醒。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像深海里的礁石,静水流深,岿然不动。不擅长说感情,不擅长表真心,不擅长做解释,做的比说的多,沉默,是他的代言人。 我把手机轻轻地放了回去。 窗外时而有或远或近的人声、车声,把婆娑世界投射进来。 缩回温暖的背后窝里,我想,就这样下去,会怎样? 一定要一个结果吗?之前我已经很看重结果了,我害怕“师生恋”这个烙印,害怕“替身”这个标签,害怕自己竹篮打水一场空,所以就像个含羞草一般,刚刚一触碰,就缩了回去,丢盔弃甲地逃到了英国。 如果再试一次,不回忆,不计较,只想着火灾现场的那张焦急的脸,只记得那句感恩的“谢谢”,只贪婪迷恋那个怀抱,无所顾忌的顺从自己的心意,又会怎么样呢? 勇敢一点吧。程宁。 一缕阳光从窗帘的缝隙照进来,投在我的枕边,明亮灿烂,温暖仿佛唾手可及。 这时,床头的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心头一跳。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 前半章有部分加的内容,看的童鞋不要错过哦~ 本来还犹豫在这个时候,老顾要不要趁热打铁,那啥…… 后来想了下,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交代,先留着吧。 个人很喜欢这章,两人终于有机会慢慢开始说开了。 (╯□╰)o ------------ 73 炼爱 顾长熙被铃声惊醒,起身过来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接通。 ——hello。 ——哦,你好。 顾长熙第二句就由英文变成了中文,还看了我一眼,四目对视,他不经意地转了过去。 ——对。嗯。 ——好的,谢谢。但没这个必要。 ——谢谢你的关心。再见。 没说几句,通话结束。 “是找我的吗?”我直觉这通电话和我有关。 “不是。”他却说。 “谁呀?”我又问,“是你朋友吗?我认识吗?” “不是。”他把号码存进电话,看了眼时间,“睡得好吗?” 明显他不愿意告诉我,我有些失望,悻悻地答道:“还成。我们现在去学校吧。” 顾长熙笑了,做到床边,问,“你就穿着睡衣睡裤拖鞋去?” 呃——我都忘了,我现在是个标准的“三无”人员。这个情况确实不太好,估计会被保安轰出来。 顾长熙揉了揉我乱蓬蓬的头发:“乖乖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这个语气和动作太自然了,我愣了一下,等他收回手了,才“嗯”了一句。 顾长熙好似一点没觉得尴尬,神态自若,交代了几句,便走到客厅去拿钱包钥匙。 我还呆呆地靠坐在床上。 他说:家。 他说得那么自然和亲密,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像这个地方,真的是我和他的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心里却有个地方被触动了,带点甜甜的、暖暖的感觉。 好像你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走着,一拐墙角,忽然看到一抹红色的杏花,斜逸出墙头,开得异常热闹。 心里的温暖是不分季节的,哪怕是在这个寒冷的异国冬季早晨。 是的,我心里深藏的感觉,那份悸动和期望,终于破土而出了。 我在默默问自己: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请点头,或者摇头。 心里那个小人,点了点头。 自己跟自己坦白的那一瞬,我忽然觉得异常轻松。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听到顾长熙说“家”的时候,觉得异常得美好。 都不需要任何联想,只要听到他说到这个字,我就觉得世界特别美好。 “早上想吃什么?”顾长熙临出门问。 “呃……”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下意识答了一句,“随便。” 顾长熙没说什么,关门的瞬间,我灵光一动,强烈地想表达点什么,赤脚跑下床,趴到门框上,有些急切地问:“有汤圆吗?我想吃汤圆。” 门顿时停住,顾长熙从门后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然后他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沾满春意的笑意。 “好的。”他说。 顾长熙回来的时候,我刚在洗手间刷完牙。 他拎了两大包东西,我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见就愣了:这是买了多少汤圆啊?超市都被搬空了吧? 顾长熙从包里拿出两袋,我正要接,他却放在一边:“凉的。”又蹙眉瞅我一眼,“怎么不穿鞋?快去穿上。” 顾长熙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古板的小老头。我心里嘿嘿直笑。穿好鞋过来时,见他手里拿着几件女士的衣裤,从内到外,无一不有。 让我惊掉下巴的是,他居然还搞到了两条几乎在国外绝种的秋裤。 我有些赧然,同时有点被感动到了。 顾长熙道:“今天时间紧,没怎么挑,我看差不多你能穿,就多买了几件。等有时间了,再带你去买别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埋头把袋子里其他东西放进冰箱。我瞅着那神情,竟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心里有了点恶趣味,故意问:“这么齐全,常送女生衣服吧?” 他转过身来,敲了敲我的额头,大言不惭地反问:“都快三十的男人,你觉得呢?” “哦……”我嘟嘟嘴,忽然想到什么,觉得自己真是没事儿找虐,瞬间有点低落,不再说什么,闷头打开衣服的袋子。 又听见顾长熙道:“我有个表妹,从小放在我家养,小的时候还一起洗过澡,第一次不方便的时候,还是我给买的卫生用品。” 我讶异地转过脸去,听到最后一句时,脸微微有些发烫,他一副看穿我的表情,问:“脑袋里面都想些什么呢?” 我的脸彻底地红了。 顾长熙去厨房烧水,我大概看了看买的衣物,不但有秋裤,还有内衣内裤;不但有内衣内裤,它们的型号还恰巧就是我常穿的。 我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 等这只虾稍微降了点温,我觉得我应该去做点什么。但事实上煮汤圆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我只能靠在门框上,监工般地看着水煮沸,然后,顾长熙剪开塑料袋,放冰冻的汤圆。 “几个?”他问。 “啊?四个。” “这个数字真不吉利,”他抬头打量了一下我,“六个吧,六六大顺。” 我忍不住想笑。 刚好顾长熙也偏头朝我笑笑。 水汽蒸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脱口而出。 “什么?” “你怎么出现在英国?”我终于问出口,“我毕业的时候,你不被派去美国交流一年吗?” 顾长熙用漏勺拨了拨锅里的汤圆,语气很是平淡:“我现在没有在a大了。”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 “挺正常的,现在都是合同制,合同到期了,可以走的。”他不以为然地道。 “那你合同到了吗?怎么不续签呢?”我记得他来学校最多不超过3年。 他不置可否,静静地道:“忽然觉得留在学校,没什么意思。”完了又笑笑,补充一般:“美国也呆那么久了,每次都交流都是那几个熟人,更没什么意思。” 他说得那么不以为然,仿佛是别人的事儿。 我忽然心痛起来。 他越是神情轻松,我的心就越是觉得难受。 突如其来的疼痛,却像洪水猛兽一般,铺天盖地。我觉得鼻尖有些酸涩,喉咙干干的。 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没说,他也不需要说,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可又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我往前走了两步,一头扎进他的胸膛,死死地抱住他,用肢体语言代替了全部。 “都是我的错。”我埋着头,心里愧疚得要死,“是我害了你……” “嘿,嘿,小姑娘,”他轻拍我的背,解释道,“说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哪那么大本事,害得了我?” 本是玩笑的话,我听了却觉得酸楚无比。我仰起头看着他,抱着点希望,问:“我现在就去跟学校说明,让你回去继续当老师好不好?我跟打电话跟院长说明白,他那么惜才,一定会同意的……再不济,我回去一趟也行……” 顾长熙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居然渐渐挂起一抹笑,我正想说我这么伤心你还有心情笑,忽然他就倾身吻了下来。 我惊得忘了伤心。 他先是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我的唇,停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我的右脸颊,然后再次唇齿相交,舌头慢慢地探进我口腔,像是在探寻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种亲吻,让我有种唇齿相依的感觉。 我紧张地闭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的呼吸,在耳边从未有过的分明。 沉醉了许久,他终于松开了我。 “顾老师……”我尚处于迷糊状态,头重脚轻地喃喃道。 “别再叫我老师,我已不是。”他道。 我慢慢回神,把头埋得低低地,圈住他,想起刚才的事,轻声叫他:“傻瓜。” 【半更,明天补齐】 顾长熙被铃声惊醒,起身过来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蹙眉接通。 ——hello。 ——哦,你好。 ——对。嗯。 顾长熙第二句就由英文变成了中文,还看了我一眼,四目对视,他不经意地转了过去。 ——好的,谢谢。但没这个必要。 ——谢谢你的关心。再见。 没说几句,通话结束。 “是找我的吗?”我直觉这通电话和我有关。 “不是。”他却说。 “谁呀?”我又问,“是你朋友吗?我认识吗?” “不是。”他把号码存进电话,看了眼时间,“睡得好吗?” 明显他不愿意告诉我,我有些失望,悻悻地答道:“还成。我们现在去学校吧。” 顾长熙笑了,做到床边,问,“你就穿着睡衣睡裤拖鞋去?” 呃——我都忘了,我现在是个标准的“三无”人员。这个情况确实不太好,估计会被保安轰出来。 顾长熙揉了揉我乱蓬蓬的头发:“乖乖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这个语气和动作太自然了,我愣了一下,等他收回手了,才“嗯”了一句。 顾长熙好似一点没觉得尴尬,神态自若,交代了几句,便走到客厅去拿钱包钥匙。 我还呆呆地靠坐在床上。 他说:家。 他说得那么自然和亲密,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像这个地方,真的是我和他的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心里却有个地方被触动了,带点甜甜的、暖暖的感觉。 好像你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走着,一拐墙角,忽然看到一抹红色的杏花,斜逸出墙头,开得异常热闹。 心里的温暖是不分季节的,哪怕是在这个寒冷的异国冬季早晨。 是的,我心里深藏的感觉,那份悸动和期望,终于破土而出了。 我在默默问自己: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请点头,或者摇头。 心里那个小人,点了点头。 自己跟自己坦白的那一瞬,我忽然觉得异常轻松。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听到顾长熙说“家”的时候,觉得异常得美好。 都不需要任何联想,只要听到他说到这个字,我就觉得世界特别美好。 “早上想吃什么?”顾长熙临出门问。 “呃……”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下意识答了一句,“随便。” 顾长熙没说什么,关门的瞬间,我灵光一动,强烈地想表达点什么,赤脚跑下床,趴到门框上,有些急切地问:“有汤圆吗?我想吃汤圆。” 门顿时停住,顾长熙从门后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然后他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沾满春意的笑意。 “好的。”他说。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收尾了~ 80章内完结~ 【ps】 谢谢hira口天草会扔的一个地雷,mua~! ------------ 74 炼爱 顾长熙被铃声惊醒,起身过来拿起手机,扫了一眼屏幕,接通。 ——hello。 ——哦,你好。 顾长熙第二句就由英文变成了中文,还看了我一眼,四目对视,他不经意地转了过去。 ——对。嗯。 ——好的,谢谢。但没这个必要。 ——谢谢你的关心。再见。 没说几句,通话结束。 “是找我的吗?”我直觉这通电话和我有关。 “不是。”他却说。 “谁呀?”我又问,“是你朋友吗?我认识吗?” “不是。”他把号码存进电话,看了眼时间,“睡得好吗?” 明显他不愿意告诉我,我有些失望,悻悻地答道:“还成。我们现在去学校吧。” 顾长熙笑了,做到床边,问,“你就穿着睡衣睡裤拖鞋去?” 呃——我都忘了,我现在是个标准的“三无”人员。这个情况确实不太好,估计会被保安轰出来。 顾长熙揉了揉我乱蓬蓬的头发:“乖乖在家等着,我一会儿回来。” 这个语气和动作太自然了,我愣了一下,等他收回手了,才“嗯”了一句。 顾长熙好似一点没觉得尴尬,神态自若,交代了几句,便走到客厅去拿钱包钥匙。 我还呆呆地靠坐在床上。 他说:家。 他说得那么自然和亲密,让人产生一种幻觉,好像这个地方,真的是我和他的家。 这个想法一冒出来,我被自己吓了一跳。 可是心里却有个地方被触动了,带点甜甜的、暖暖的感觉。 好像你在冰天雪地里走着走着,一拐墙角,忽然看到一抹红色的杏花,斜逸出墙头,开得异常热闹。 心里的温暖是不分季节的,哪怕是在这个寒冷的异国冬季早晨。 是的,我心里深藏的感觉,那份悸动和期望,终于破土而出了。 我在默默问自己:你还想和他在一起吗? 请点头,或者摇头。 心里那个小人,点了点头。 自己跟自己坦白的那一瞬,我忽然觉得异常轻松。也忽然明白,为什么在听到顾长熙说“家”的时候,觉得异常得美好。 都不需要任何联想,只要听到他说到这个字,我就觉得世界特别美好。 “早上想吃什么?”顾长熙临出门问。 “呃……”我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下意识答了一句,“随便。” 顾长熙没说什么,关门的瞬间,我灵光一动,强烈地想表达点什么,赤脚跑下床,趴到门框上,有些急切地问:“有汤圆吗?我想吃汤圆。” 门顿时停住,顾长熙从门后走出来,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看到他的眼神越来越明亮,然后他笑了,眼角眉梢都是沾满春意的笑意。 “好的。”他说。 顾长熙回来的时候,我刚在洗手间刷完牙。 他拎了两大包东西,我蹦蹦跳跳的跑过去,一见就愣了:这是买了多少汤圆啊?超市都被搬空了吧? 顾长熙从包里拿出两袋,我正要接,他却放在一边:“凉的。”又蹙眉瞅我一眼,“怎么不穿鞋?快去穿上。” 顾长熙说这话的时候,就像一个古板的小老头。我心里嘿嘿直笑。穿好鞋过来时,见他手里拿着几件女士的衣裤,从内到外,无一不有。 让我惊掉下巴的是,他居然还搞到了两条几乎在国外绝种的秋裤。 我有些赧然,同时有点被感动到了。 顾长熙道:“今天时间紧,没怎么挑,我看差不多你能穿,就多买了几件。等有时间了,再带你去买别的。” 他说这话的时候,埋头把袋子里其他东西放进冰箱。我瞅着那神情,竟像是有点不好意思。 我心里有了点恶趣味,故意问:“这么齐全,常送女生衣服吧?” 他转过身来,敲了敲我的额头,大言不惭地反问:“都快三十的男人,你觉得呢?” “哦……”我嘟嘟嘴,忽然想到什么,觉得自己真是没事儿找虐,瞬间有点低落,不再说什么,闷头打开衣服的袋子。 又听见顾长熙道:“我有个表妹,从小放在我家养,小的时候还一起洗过澡,第一次不方便的时候,还是我给买的卫生用品。” 我讶异地转过脸去,听到最后一句时,脸微微有些发烫,他一副看穿我的表情,问:“脑袋里面都想些什么呢?” 我的脸彻底地红了。 顾长熙去厨房烧水,我大概看了看买的衣物,不但有秋裤,还有内衣内裤;不但有内衣内裤,它们的型号还恰巧就是我常穿的。 我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一只被煮熟了的虾…… 等这只虾稍微降了点温,我觉得我应该去做点什么。但事实上煮汤圆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儿,我只能靠在门框上,监工般地看着水煮沸,然后,顾长熙剪开塑料袋,放冰冻的汤圆。 “几个?”他问。 “啊?四个。” “这个数字真不吉利,”他抬头打量了一下我,“六个吧,六六大顺。” 我忍不住想笑。 刚好顾长熙也偏头朝我笑笑。 水汽蒸腾,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脱口而出。 “什么?” “你怎么出现在英国?”我终于问出口,“我毕业的时候,你不被派去美国交流一年吗?” 顾长熙用漏勺拨了拨锅里的汤圆,语气很是平淡:“我现在没有在a大了极品桃花运。” “什么?”我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 “挺正常的,现在都是合同制,合同到期了,可以走的。”他不以为然地道。 “那你合同到了吗?怎么不续签呢?”我记得他来学校最多不超过3年。 他不置可否,静静地道:“忽然觉得留在学校,没什么意思。”完了又笑笑,补充一般:“美国也呆那么久了,每次都交流都是那几个熟人,更没什么意思。” 他说得那么不以为然,仿佛是别人的事儿。 我忽然心痛起来。 他越是神情轻松,我的心就越是觉得难受。 突如其来的疼痛,却像洪水猛兽一般,铺天盖地。我觉得鼻尖有些酸涩,喉咙干干的。 我知道,这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真正的原因是什么,他没说,他也不需要说,我清楚得不能再清楚。 我觉得我应该说点什么,可又完全不知道说什么,我往前走了两步,一头扎进他的胸膛,死死地抱住他,用肢体语言代替了全部。 “都是我的错。”我埋着头,心里愧疚得要死,“是我害了你……” “嘿,嘿,小姑娘,”他轻拍我的背,解释道,“说什么呢,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哪那么大本事,害得了我?” 本是玩笑的话,我听了却觉得酸楚无比。我仰起头看着他,抱着点希望,问:“我现在就去跟学校说明,让你回去继续当老师好不好?我跟打电话跟院长说明白,他那么惜才,一定会同意的……再不济,我回去一趟也行……” 顾长熙哭笑不得地看着我,用手抹去我脸上的泪,看着看着,他的嘴角居然渐渐挂起一抹笑,我正想说我这么伤心你还有心情笑,忽然他就倾身吻了下来。 我惊得忘了伤心。 他先是蜻蜓点水般地啄了一下我的唇,停了一下,手指轻轻摩挲我的右脸颊,然后再次唇齿相交,舌头慢慢地探进我口腔,像是在探寻一个未知的世界。 这种亲吻,让我有种唇齿相依的感觉。 我紧张地闭着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他的呼吸,在耳边从未有过的分明。 沉醉了许久,他终于松开了我。 “顾老师……”我尚处于迷糊状态,头重脚轻地喃喃道。 “别再叫我老师,我已不是。”他道。 我慢慢回神,把头埋得低低地,圈住他,想起刚才的事,轻声叫他:“傻瓜。” 吃了早饭,顾长熙送我去学校。昨晚事发突然,老师和同学见着我安然归来,也都放心了。导师还特意给我休了一个星期的假,让我好好休养一下,不着急去上课。 回来的路上,我看到顾长熙的钥匙链上,挂着一个白色的,小小的方形东西。 其实,昨天顾长熙开车送我去医院插钥匙的时候,我就注意到了。只是当时情况紧急,并没多想。 今天再次看到,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那是一把卷尺,只有一米五长。 顾长熙曾经在最后一节课上,给上课的每个同学都发了一个。他说初学建筑的同学,身上应该随时带把小尺子,没事猜一猜、量一量,培养自己的尺度感。 我也有一个。而且我的那个因为被钢管砸到过,白色的塑料壳破了个角,腹面微微有点凹陷。卷在里面的尺子被卡住,已经拉不出来了。 曾经我很舍不得,但后来还是把它扔了。 就跟他钥匙链上的那个,一模一样。 没想到现在,它又出现在我的眼前,和三两把金属钥匙挂在一起,挂在锁孔处,随着车身轻微地摇动。 我悄悄把脸别向窗外,良久,才回过头,扬起笑脸,问顾长熙:“下午我们去大使馆吗?我想尽早把护照办下来。” 顾长熙侧脸看了眼我,道:“你脸色不是很好。下午还是休息休息吧,也不着急这一会儿。” 他一说,我确实感到疲倦,说话总觉得左耳还是嗡嗡的。 一夜未睡,顾长熙的眼底也泛着青,不过从我这个角度看去,他的侧脸依旧英俊得无懈可击。高富帅还是高富帅,即便有了黑眼圈,也只是有黑眼圈的高富帅。 我想起之前的一个困惑,问到:“我一直特想问你,我们是校友吗?c城一中橱窗里的人,是你吗?” “高中?”他问。 “嗯。” “应该是吧。” “真的?”我感慨这真是缘分,可又觉得不对劲,“不对啊,我记得那个人高中收到美国好几所大学的offer,一毕业就去某个牛叉大学学计算机去了。可你不一直在国内学建筑,读完研究生了才出国的吗?专业和时间都不对啊。” “是这样的,可最后又不是这样。” “什么意思?”我疑惑。 “后来,”顾长熙轻踩刹车,停在红灯前,隔了两秒才说,“家里发生了一些事,我留在了国内。”。 我心好像被只无形的手捏了一下,情不自禁地转过头,看向他。 我惴惴不安地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顾长熙侧过脸来,眼睛里有复杂的情绪一闪而过。 “过两天,带你去见个人。”他说。 中午是顾长熙下的厨,弄的三菜一汤,味道还不错。吃了饭我抢着要洗碗,我以为他会跟我客气,本想着做做样子,争执争执就算了。没想到他只问了一句:“你会吗?”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就说:“那好吧。谢谢。” 那样子极为稀松平常,又真诚至极。 我觉得我就是爱干自己给自己刨坑的事儿…… 洗碗的时候,我还在幻想,他会不会来帮我寄围裙,双手环过我的腰,轻轻地帮我在后面打个结——可事实是,他家围裙是一体的,从头上一套就ok了……冲碗的时候,我又幻想,他会不会来帮我捡碗,水冲走我手上的泡沫,我扬手就可以弹他一脸的水,他不甘心,也打湿手回弹我,俩人嬉做一团——可事实是,等我把厨房都收拾干净了,他都没有进来一步。 当我把围裙都挂好走出厨房的时候,看到他坐在地毯上摆弄茶几上的东西,忽然觉得自己成了家庭主妇…… 看到我出来,顾长熙倒还有些惊讶:“动作挺快的。” 我轻哼一声,心里评价:不自觉!真虚伪! 顾长熙指了指桌上的手机,道:“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在家好好休息。这是我以前的手机,很久没有用了,得充会儿电。你先用着,回来时我给你带个新的。还是要以前那款吗?” “随便。”我擦了擦手,瘪瘪嘴,“越便宜越好。银行卡都被烧掉了。” 我以为他会说,没关系,先用我的,我有钱。 没想到我只猜到了一半,听见顾长熙道:“没关系,先用我的。等护照办下来了,咱就去银行重新办卡。” ……话是说得没错,可是听起来怎么就不可心呢。 我懒得理他,困意袭来,道了句:“困了,我睡觉了。” 然后径直进屋,扑倒在温暖的床上。 作者有话要说:故事收尾了~ 80章内完结~ 有人能猜出老顾带小宁去见谁吗? 猜对有奖哦~ 【ps】 谢谢hira口天草会扔的一个地雷,mua~! ------------ 75 炼爱 下午起来的时候,顾长熙已经走了。 沙发上放着堆叠好的衣服,外面穿的一叠,里面穿的一叠,帽子手套又是另外一叠。 看着这一堆衣物,我有种真的就此住下来的感觉。 瞬间一个词从脑海里蹦出来:同居。 这,这是要同居了么? 和,顾长熙? 可昨天晚上,我还信誓旦旦地握拳发誓,一早就要离开这里,投奔许峰的怀抱。 几个小时候后,我却完全改变了想法。 可见我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的,因为女人都是善变的。 顾长熙的电脑放在客厅茶几上,半合着,没有关。 我没有偷窥别人电脑的习惯,只是盘膝坐在地毯上,登陆上了我的qq。 一上线就收到一则离线消息,时间是早上六点半。 许峰:程宁,看到这则消息后请速与我联系,让我知道你还安好。下面留了一串电话。 我才想起来,忘了给许峰报平安。他找不到我,必然很担心,我又害怕他会告诉外婆和舅舅,搞得大家都惶惶地白担心,拿起顾长熙留下的还在充电的手机,拨了过去。 可令人沮丧的是,许峰的电话居然关机! 这个时候你关什么机啊! 电话不通,我只能留言:我很好,现在在顾长熙家里,请勿担心。你电话打不通,请开机后拨打电话:……我翻弄这顾长熙这部电话的本机号码,忽然一条短信进来了。 ——ken,很久不见,愿你在中国过得愉快。今天是你的生日,yay,happybirthday!——jennyfer 我愣了愣,记起ken是顾长熙的英文名字医道丹途全文阅读。 更让我惊讶的是,居然今天是顾长熙的生日?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手里电话又是一阵响动,另外一条短信又飞了进来。 ——也许你早已不记得我,也许这个号码早已没人使用。我也不知为何,每年今日,总会想起你,生日快乐,阿熙。 没有落款。 因为手机是关机充电的,所以现在开了机,短信纷沓至来,主题都是生日祝福。 我傻了眼,原来今天生日是顾长熙。 我呆坐在地毯上,像一个不小心闯入别人家里意外获得别人**的孩子。如果我不知道他的生日,那么今天对我来说会跟以往的很多天一样,过得极其平淡,而现在我知道了,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我的心潮有了波动。我犹豫着,要不要就装作一切不知道,可当目光看到沙发上那三堆整齐的衣物,我立马做了决定,胡乱套了一身衣服,出了门。 我径直赶往许峰的别墅。 我来这里有三个目的:一是鉴于电话不通,便亲自来跟许峰报平安;二是来拿我身份证复印件。当我发现雪地里脚印的时候,便多长了个心眼,把身份证复印件连同衣物都放到了许峰这里。现在护照被烧,重办需要这些。最后一个目的,我想跟许峰借点钱。 可当我到达时,却只有苏珊大妈一人。 “许峰呢?”我问。 大妈好客地给我沏了杯茶,略带惊奇地问:“许先生本来是上午的飞机,但一直没有联系上你,就推迟了。后来知道你没事,他又临时定了机票,下午四点才走。” “他去哪儿?什么联系上了我?”电话不通原来是在飞机上,可他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我? “是啊,”苏珊大妈笑着反问,“上午许先生不和你通过话吗?” 我更加疑惑了,更正:“我没有跟许峰通过电话。你是不是搞错了?” 大妈瞪着蓝色的眼珠看着我:“不可能,许先生挂电话的时候还笑着说:现在终于放心了。” 我满肚子疑问,只得等许峰开机了问个究竟。暮色四合,苏珊大妈热情地留我一起享用晚餐。今天她新学了一道中国菜,是西红柿炖牛腩,厨房香味阵阵。我忍了忍口水,婉言拒绝。本想着找许峰借钱,没想到人却不在,我又不好找苏珊开口,只能作罢。 我抱着最后的希望,把所有的衣兜都翻了个遍,终于在一件尚未清洗衣兜里翻出了两张张皱巴巴的20英镑。 我由衷感谢我乱放东西的习惯。 可这点钱,又能买什么呢? 从许峰那里赶回市区,天已经完完全全黑了下来。街上店铺陆陆续续开始打烊,我赶在最后一刻冲进了平日经常光顾的一家蛋糕店。 “很抱歉小姐,今天糕点都卖完了。”店主大叔略带歉意地跟我说。 环顾四周,空空的展示柜如同我空落落的心。 忽然,我眼睛一亮,指着柜台一个角楼,惊喜地问:“那里不是还有一个生日蛋糕吗?” “是的——呃,可是有位客人事前订购的。” “可是你们不都打样了吗?他还没有来取?” “没有……” “卖给我吧登科全文阅读。”我双手合十,做祈祷状。 大叔有点为难地看着我。 “生日都是一晃而过,今天不来取,即便是明天来了,取走又有什么意义呢?更何况,他今天失约不来取,你将它转卖了,明天他来了,你给他做一个新鲜的,我相信他非但不会生气,还会特别理解。”我振振有词地道。 我把身上所有的口袋都翻出来,掏出那两张皱巴巴的英镑,哀求道:“求求你了,今天是我弟弟的生日,他、他患了重病……生命危在旦夕,也许……也许这是他最后一个生日了……我把所有的钱都给你,求你将它卖给我吧。” 大叔看了我半晌,忍不住扑哧一笑,连连点头:“好吧。不过,我可爱的小姑娘,撒谎可不是件什么好事。” 我大喜,完全忽略他最后一句,恨不得凑上钱去亲他两口。 大叔问我巧克力生日牌要写点什么,我想了想,接过他手里的奶油棒,用中文歪歪扭扭地写道: 顾,生日快乐。 直呼其名,似有不妥。可我也不想再叫顾老师。 大叔小心翼翼地帮我把蛋糕包起来,又笑眯眯地问:“顾是你的男朋友吗?”一副八卦味十足的表情。 我愣了愣,低下头,羞涩地笑了笑。 “祝你们幸福。”大叔把蛋糕递过来。 走到楼下,我习惯性的抬头望去,顾长熙的那一层,是黑的。 我的心没来由地一沉,有一点点说不出的失望。 同时我也狐疑,这么晚了,顾长熙还没有回来吗? 我又想可能是没开卧室的灯,所以看不出来。我拎着蛋糕,有一点点按耐不住的激动,有一点点不可抑制的紧张,又有说不清的甜蜜和喜悦,仿佛还没有尝到蛋糕,心里已经承满了蜜糖。 他会吃惊吧?会喜欢吗? 进门厅、坐电梯,然后我叩响了房间的门。 【老规矩,稍后补齐】 ------------------------------------------------------------------------------- 下午起来的时候,顾长熙已经走了。 沙发上放着堆叠好的衣服,外面穿的一叠,里面穿的一叠,帽子手套又是另外一叠。 看着这一堆衣物,我有种真的就此住下来的感觉。 瞬间一个词从脑海里蹦出来:同居。 这,这是要同居了么? 和,顾长熙? 可昨天晚上,我还信誓旦旦地握拳发誓,一早就要离开这里,投奔许峰的怀抱。 几个小时候后,我却完全改变了想法。 可见我真的是个如假包换的女的,因为女人都是善变的都市猫忍。 顾长熙的电脑放在客厅茶几上,半合着,没有关。 我没有偷窥别人电脑的习惯,只是盘膝坐在地毯上,登陆上了我的qq。 一上线就收到一则离线消息,时间是早上六点半。 许峰:程宁,看到这则消息后请速与我联系,让我知道你还安好。下面留了一串电话。 我才想起来,忘了给许峰报平安。他找不到我,必然很担心,我又害怕他会告诉外婆和舅舅,搞得大家都惶惶地白担心,拿起顾长熙留下的还在充电的手机,拨了过去。 可令人沮丧的是,许峰的电话居然关机! 这个时候你关什么机啊! 电话不通,我只能留言:我很好,现在在顾长熙家里,请勿担心。你电话打不通,请开机后拨打电话:……我翻弄这顾长熙这部电话的本机号码,忽然一条短信进来了。 ——ken,很久不见,愿你在中国过得愉快。今天是你的生日,yay,happybirthday!——jennyfer 我愣了愣,记起ken是顾长熙的英文名字。 更让我惊讶的是,居然今天是顾长熙的生日? 我还没有回过神来,手里电话又是一阵响动,另外一条短信又飞了进来。 ——也许你早已不记得我,也许这个号码早已没人使用。我也不知为何,每年今日,总会想起你,生日快乐,阿熙。 没有落款。 因为手机是关机充电的,所以现在开了机,短信纷沓至来,主题都是生日祝福。 我傻了眼,原来今天生日是顾长熙。 我呆坐在地毯上,像一个不小心闯入别人家里意外获得别人**的孩子。如果我不知道他的生日,那么今天对我来说会跟以往的很多天一样,过得极其平淡,而现在我知道了,事情变得不一样了,我的心潮有了波动。我犹豫着,要不要就装作一切不知道,可当目光看到沙发上那三堆整齐的衣物,我立马做了决定,胡乱套了一身衣服,出了门。 我径直赶往许峰的别墅。 我来这里有三个目的:一是鉴于电话不通,便亲自来跟许峰报平安;二是来拿我身份证复印件。当我发现雪地里脚印的时候,便多长了个心眼,把身份证复印件连同衣物都放到了许峰这里。现在护照被烧,重办需要这些。最后一个目的,我想跟许峰借点钱。 可当我到达时,却只有苏珊大妈一人。 “许峰呢?”我问。 大妈好客地给我沏了杯茶,略带惊奇地问:“许先生本来是上午的飞机,但一直没有联系上你,就推迟了。后来知道你没事,他又临时定了机票,下午四点才走。” “他去哪儿?什么联系上了我?”电话不通原来是在飞机上,可他什么时候又联系上了我? “是啊,”苏珊大妈笑着反问,“上午许先生不和你通过话吗?”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阅读, 明天补齐。 0525 ------------ 76 炼爱 我漫无目的地走着,路灯昏黄,拉着长长影子。 从来没有这么委屈过,这么狼狈过,顾长熙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都已经下定决心了,他怎么还不明白,还那样想我? 他不相信我吗? 我真是觉得难受,从来遭遇过这样的情况。我好心好意地买了蛋糕,将自己的热脸送上去,却贴在了冷屁股上。我活了二十多年,哪怕最后和父亲关系再僵,都没有被人从家里撵出来过。 可是顾长熙却这样做了。 他居然这样对我。 眼泪再次不争气地流下来,留学的生涯固然孤独,却从来没有此刻这么深刻的尝到被抛弃的感觉。凄凉吗?不,我更多的是愤怒,简直是怒不可遏,我停下脚步,狠狠地踢了一脚脚下的雪,雪沫扬起。我恨恨地想,若是顾长熙站在我跟前,我一定毫不留情地揍他两拳。 如果再看到他,我就当从不认识这个人。 他求我、哄我,哪怕他跪下求我,我都不会再回头。 说到做到! 夜里虽冷,可我仍是伸长脖子,昂起头颅,大步往前走去。 身后好似有人叫我。 我只有半秒钟的迟疑,但仍是头也不回地走着。 我知道去哪里吗?不,我根本不知道。可是我也有我的尊严,有我的倔强,我已经为爱牺牲一次了,那样低微的爱,虽然心甘情愿,但是不对等,让我觉得屈辱。 有人大步流星地跑过来,我感到身后的风声,忽然想要逃,可是那人一把从后边把我搂住。 力气大得惊人,我不由往前倾身。 “对不起。”他说,高大的身躯完完全全地贴着我末日咆哮最新章节。 我硬咬着牙,没吭声,身体僵直,无声地与他抗议。 “对不起。”他又重复。 “谁要你的道歉?”我反身推开他,退后一步,大声道,“你不让我走吗?我走了你眼不见心不烦不好吗?” 顾长熙眼里是满满的自责和愧疚,他低头看着我,只道:“我看到蛋糕了。” “那是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我想也不想地道。 “是我混蛋。”他径直道,看着我的眼睛,又低声道:“对不起。” 我并不想要听到他的道歉,可听到他骂自己“混蛋”,心里吃了一惊。可我不能就这样挥之即来招之即去,我梗着脖子,瞪着他,不说话。 “回去吧,小宁。别因我的错气冻坏了自己。”他上前一步,语气温柔地不能再温柔,小心地征询着我的意见,“回去,好吗?” 我沉默,生怕一说话,就会不争气地哭。 “有什么事,我们回去说。”他过来拉我的手。 “回哪儿去?我现在无家可归,可以回到哪里去?”我触电般地甩开他,刚一说话,眼泪就流了下来,“你让我回就回,你赶我走我就得走,我是什么?你寂寞时的派遣,无聊时的兴起吗?” 我想我一定哭得难看极了,就像儿时被人欺负一般,心里的酸意和苦水随着泪水发泄出来。 顾长熙一把我拉进怀里,他的体温传来,我想挣脱,可他的双臂像铁箍一般牢牢困住我。他连声道:“对不起,小宁。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不对。我不该那样说,更不该让你走。你也许不知道,刚刚说那段话的时候,我心里有多么的不情愿。每说一句话,每说一个字,都像一把尖刀在我的心上扎。但我控制不住自己。当我回来发现屋里全是黑的,我给买的衣服还好端端地放在沙发上,我给你留的钥匙和钱还原封不动地放在那里,我打你的电话却一声一声地回荡在客厅里,我的心好像一刹那都被掏空了。但我还残存一点希望,我以为今天早上,你做的一切,是对我的默认,你已经接受我了。可是我打开电话,发现你并不是忘带,你用了它,上面只有两通电话,全是打给许峰的,你永远不知道当时我有多么的难受和绝望。我希望你一辈子都不会有我这样的感受。” 我愕然。目光尽头是车水马龙的大街,我可以想象那里的繁华和喧闹,而这一刻,周边静悄悄的,只听见顾长熙的声音像冬雪般沉寂,又像秋叶般萧瑟。 “是的,我承认我是嫉妒了,我吃醋了。在我们重逢前的这段时间里,你没有退出我的生活,可是我却在渐渐被你遗忘。我不知道你每天会看到什么样的风景,不知道你会接触什么样的人,不知道你每天会吃什么,不知道你会为什么事开心又为什么事沮丧,不知道你会不会对别的人动心。晚上看着夜空,我会想,虽然我们在同一片夜空下,但是照耀过你的阳光,再也照不到我身上了。一想到这个,我就会觉得烦躁不安,让我觉得无力失败。可是你与我是不同的,我不能太自私,你还年轻,是春天刚刚盛放的娇嫩的花朵,一切都是那么美好,生命的魅力刚刚开始展现,你有选择的权利,我对你来说,也许并不是最好的选择。” “我来英国,并非要一定找你。我只是想看看你,看什么,我很难说清。我问自己,如果你过得很好,有了新的伴侣,我应该高兴吗?我很难大度坦然地说高兴。但是如果你过得不好,我又能带你走吗?你未必还能接受我。可是饶是这样,可我还是来了,我非做不可。” 我渐渐缓了哭泣,夜空高而深邃,顾长熙的声音就在耳边,那么远又那么近:“我去过你现在的学校,我有一个朋友在那里任职,我看过你现在的作品。他跟我聊起你的近况。我曾不下十次,在那个街角处,点着一根烟,看你匆匆过马路,风吹起你的发丝,它飞扬地那么自由。我路过你住的地方,看到你在露台上洗了衣服,慢条不紊地将它们晾起来医道丹途。当然,我也看到许峰进入了你的生活……” 顾长熙停住了声,轻轻地抚上我的头发,可是我能想象,他的眉头一定是紧紧皱着的,那里积聚着巨大的痛苦。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我说这些,并不是要博得你的同情。我不是一个情商高的人,我不善于表达,一开口就伤害了你。可是我怎么舍得你走呢?那些话,我说完就后悔了。没有人明白我有多害怕你离开。特别是当我发现那个蛋糕,脑袋轰一下就炸开了,我追出来,生怕再晚一秒你又会不见了。可如果你不见了,我真不知……你不见了,我上哪里去找呢?世界那么大,可是你却只有一个,弄丢了,我上哪儿去找一个你?” 我本已停止了哭泣,可听到这些话,眼泪又不能自己地流出来了。 我没想到顾长熙一口气说了这多。 以前在学校,他在课堂上可以侃侃而谈;可私底下对待学生,和蔼可亲话却不多。 有一点点疏离,有一点点神秘,即便是后来我和他私下有了交际,他对我来说,也是有距离的。 董白白说他是“谪仙”一般的人物,高高在上,我们只能仰望。 可是刚刚,他却对我说了这么多,这些话,剖心剖腹,真切直白坦诚,让我心也情不自禁地揪起来了。 我从未想过有朝一日,顾长熙会对我说这样的话。当我爱情还在卑微的爬行时,我不敢奢想;当我的爱情拨开云雾,我觉得这已经不重要。 我也会有少女的粉色幻想,会憧憬我爱的人,在月圆之夜的樱花树下,和我说着动情浪漫的情话。可刚刚那番话,不是甜言蜜语,也不是海誓山盟,那番话,那么自然那么真实,朴实无华却比任何语言都刻苦铭心。 眼泪流到嘴角,有种心碎的甜蜜。 原来,我们彼此都那么害怕对方的离开。 我胸腔有一处酸胀得要命,一时感情难捺,哽咽道:“我并没有想着要走,我……我只是出去了。今天……我、你生日,我只是想给一个惊喜……你怎么能那样对我,从来没有这么人这样对待我,可是你,你却这样做了……”说着说着,又忍不住抖着肩膀抽泣起来 “是我不对。”他的声音带着胸腔的共鸣。 “我是病人,耳朵还没好,你居然朝我大吼大叫。”我的委屈忽然翻了倍。 “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他自责。 “你还叫我滚,你上午和我说‘家’,晚上就把我赶出来,你……你……” “我错了。没有下次了。”他保证。 “你生日还有那么多人给你发短信,全是酸溜溜的女性。”我也不知为何我会说这个。 “我都删了。” 我哭得满脸是泪,索性把鼻涕眼泪全蹭在他胸前:“冷死了……” “回去吧?别冻坏了。”他心疼地道。 “为什么要听你的?暴君。” “是,都是我的错,先回去吧,以后都听你的。” “我……我走不动了。”夜晚室外温差极低,我的脚,不知不觉已经冻僵了。 也许是匆忙,顾长熙出来时也没有穿大衣。他脱□上仅有的一件毛衣,套在我身上,往前蹲□子,示意我:“我背你都市猫忍最新章节。” 我有些犹豫。 “来。”他扭头,雪地里的光映在他的侧脸,有种圣洁的柔和。 我依言蹭到他的背上,伸过手臂,把整个人都依附到他宽厚有力的背上。 我觉得自己好像一颗植物,从今往后,这个肩背就是我可以扎根生长的土地。 他缓缓起身,让我错觉,他背起的不是小小的我,而是整个世界。 皮靴走在雪地里,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 “累么?”我问。 “不累。”他微微侧头。 我把头埋到他的颈窝,那里有我魂牵梦绕的气息。 “生日快乐。”我道。 顾长熙的步子顿了一下,偏头笑着:“谢谢。” “我今天去许峰那里,其实就想找他借点钱,给你买生日礼物。” “我在餐桌上放了钥匙和钱,怕你有急用,你都没有看见?” 我低声道:“没有。” 顾长熙浅浅叹息一声。 “昨天你给我短信是做什么?”在医院时,顾长熙曾问我有没有看到短信。 “说来你也许不信,那天我左眼跳得特别厉害,心绪不宁,就给你发了个短信,确认你的安全。”他说着,耳根却染上一层淡红。 “是吗,”我心下感动,感慨道,“也许我们真的有感应。” 顾长熙也轻轻地“嗯”了声。 “你生日很特别,11月22日,光棍和情侣的组合。”我打趣他。 他也笑,道:“幸亏不再是孤家寡人。” 我有点脸红,错开话题:“下午你去哪里了?” 他走了几步,才回答:“我去了趟医院。” “医院?”我惊讶。 “是的。”走进门厅,他把我放下来,凝视着我的脸,道:“有件事,我一直想告诉你,可一直在等待时机。” “怎么了?”我有点紧张。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帮我顺了顺耳边的头发,开口:“还记得上次我说带你去见个人么?” 我点点头,握住他手,想给他力量。 “她现在情况很不好,我想带你去看看她。” “她是谁?”我的心砰砰直跳。 “我母亲。”我松了一口气,可顾长熙神情严肃。他眼里蒙着一层情绪:“但情况可能跟你想的不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哈~ 这张还是甜甜的吧~ 求表扬~:) ------------ 77 炼爱 “怎么了?”我轻扯他的衣角问,“她生病了吗?” 顾长熙伸手摁两了电梯指示灯,叹息般地嗯了声。 “那你应该早点告诉我,我早就应该去看她。” 顾长熙转过头来,摸摸我的脑袋,无声地看着我,似有千言万语但又无从开口。我想,顾长熙也许还有顾虑,他来了很久,但一直未与我相认,即便是相认,也是今晚才把话说开。自然是没有理由带我去看她的母亲。 不过我也有些奇怪,我对顾长熙的家庭少有了解,以前在学校听白白她们八卦顾长熙家庭条件十分不错,来自高官家庭伐清。但是依照我与他的接触,他几乎并没有表现出一点这方面的信息,穿衣着装都是很自然大众,开的车是雪福来,b市的房子也还是老旧的没有电梯的板房。 他的举手投足言谈举止和在物质方面的表现,毫无世家子弟的样子,倒很像是来自三代清贫的书香门第。 我忽然又想起在出国前夕,我和他在医院有过一次争执,他提起过他父母离异,父亲已有新的家庭,母亲身体不好。只是当时我已无心这些,也没有再问。 如此想来,我的心有些隐隐作痛,继而一阵唏嘘。 我的家庭和他的,竟有些相似。 也许,这些相似,是他最初留意到我的原因,也是我冥冥中向他靠近的引力。 电梯在上升。我低头去看他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握住你的时候有暖暖的感觉。我的手不大,手指也不长,不像男性的富有力量,也不是什么纤纤葱根,但指头圆润,肤色健康。我默默地伸出去,把手放进他的自然卷曲的手心,穿过他的指缝,十指交叉,然后慢慢握紧。 顾长熙有些诧异,转过头来看我,四目相对的瞬间,似乎明白了什么,但也无须再说。 “阿姨患了什么病?”我问。 “抑郁症,很久了。”他道。 “怎么……”我暗暗一惊。 “我的母亲大我父亲三岁,他们是自由恋爱,来自同一所大学同一个专业。我十六岁的时候,忽然有了个弟弟,但却不是母亲的。”顾长熙说着,忽然哂笑一下,笑容十分苦涩,顿了顿,才道,“母亲受到很大的打击,那时候,精神便有了些问题,但谁也没有注意到。” “她一定很伤心。”我看着他。 “她很爱我父亲。可那时我也不懂,徒有一身血气方刚。”顾长熙说得很平静。但我明白,这种事对于谁来说,都是晴天霹雳,况且还是在那么敏感的年纪,徒有愤怒,却不得要领。 经历一定太痛,说起来才会如此云淡风轻。 我心下黯然,问:“所以他们离婚了?你当年准备出国,后来放弃,是因为这个事情吗?” 顾长熙只回答了一句:“没有。” “什么没有?” “他们没有离婚。一直分居,拖了好几年。” “为什么?”这样的事,还能忍? “我父母都在政府工作,顾及影响,没有宣扬。父亲那时正值职位变动,母亲也还对家庭抱有希望,就一直拖着。可是只过了一年,母亲的精神已经出现了明显的问题。” “所以……本来你是准备出国念书的,后来放弃了。” “是的。”顾长熙依旧很平静地答道。我心里忽然很难受,愣愣地看着他。 我明白这种感受。当得知我父亲再婚有了程多多时,我躲在家里哭了一个下午,而那时,我的父母已经离婚。这在成人世界是无可厚非的,但孩子在感情上还是非常难以接受。而这样的事发生在顾长熙身上时,不但改变了他的家庭,还改变了他的人生轨迹。就好像,时光在这里,生生转角了九十度。 叮咚一声,电梯到了,门打开,但我们谁也没有动。 就在电梯又要合上时,顾长熙伸出一只手拦住神圣传说之重生无量。门再次打开。顾长熙牵着我走出去。 “我上大学第二年,母亲已经没有继续工作,去了专门的疗养院。没过多久,她与父亲离婚。大约过了一年,父亲再婚,我的弟弟,终于有了完整的家庭。母亲病情时好时坏。或许是想补救,父亲咨询了医生,送母亲到英国休养。” “从那个时候起,母亲再也没有回过国,我也再没有见过他。” 说完这些,楼梯间的灯很应景地灭了。周遭顿时黯淡下去,远处的万家灯火影影绰绰,看似热闹却隔了很远。只有窗前月亮洒进来一片冰凉的清辉。 我握紧顾长熙的手,停住脚步,很小心很轻声地问:“你恨他吗?” 沉默了一阵,顾长熙道:“十六岁时,他分了一半的爱给我,十六岁后,我也只能还他一半。剩下的,只能用责任和义务来填补。” 我的眼睛有些湿润,一时说不出话来。朦胧中我看不清顾长熙的神情,只觉得那双眼睛在黑暗中仍是沉寂安定,云淡风轻后面藏着光辉的力量,沉淀着岁月洗礼后凝固的舍利子。 进屋后,我换了拖鞋,顾长熙去厨房熬姜汤。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还有一半的爱,我来补。 夜里,我睁着眼睛在床上,睡不着。 我听见隔壁的房间有响动,像是顾长熙起来喝了杯水,然后屋里又没有声音了。 我披了衣服慢慢起身,走到顾长熙的门前。门半开着,里面黑洞洞的,床上隐约有个人影。 我站了一会儿,又蹑手蹑脚地回躺到自己被窝。 刚睡下,听见隔壁房间传来一声低低地轻唤,像是不确定:“程宁?” 我没有应声。过了会儿,有轻轻的脚步传来,停在我的门口,我佯装睡着闭着眼睛。脚步声走到床前,停了很久,像是在细细端详,顾长熙伸出手拨开我额前的碎发,帮我掖了掖被子。 他的鼻息洒在我脸上,像是很近很近,然后他直起身,准备离去。 我抓住他的手,眼睛仍是闭着:“你睡不着?” 顾长熙停住,回握着我,反问:“怎么了?” 我睁眼真切切地看着他:“明天我们去看看她。” 顾长熙稍愣,勾勾嘴角:“好的。别担心。” 我怕他没明白,又笨拙地道:“你还有我。” 顾长熙又笑了,若有所思地看着我:“上帝有个天平,生命中有失去,必然会回馈一份美好。” 听了这话,我也傻傻地望着他笑。 顾长熙静坐片刻,忽然缓缓地道:“还有一件事,我不想再瞒你。” “什么?” “我母亲到英国修养,是因为一件事情加重了病情。”顾长熙的目光落在我的身上。 “和我有关?”我直觉地问。 顾长熙不置可否,默了两秒,道:“和程玲有关。”说完他又看着我的眼睛。 我的心突突跳起来:“……怎么……你说吧。” 顾长熙握了握我的手,道:“程玲死于车祸,而肇事者是我母亲战神大魔导最新章节。” 我瞪大了眼睛。 顾长熙的看向窗外,声音飘渺而喑哑,“那日母亲与父亲发生了争吵,情绪失控,驱车离开。我第一次带程玲回家,她去马路对面给我母亲买礼物,再没有回来。” “当时,我就站在马路对面。” 我深吸一口气,一时不能消化刚刚他说的。 我只知道程玲死于车祸,却不知道事情的真相居然是这样。 我一咕噜爬坐起来,痛楚和狼狈无声无息地在顾长熙眼底浮现,我忽然明白了他之前所有的犹豫、迟疑和顾虑。 “事情发生后,她因精神问题免于刑罚,父亲动用关系将她送到英国。我一度消沉,不愿意联系任何人。正值学校有名额,我交换去了宾大。那两年,她清醒的时候不愿意见我,犯病的时候又不停地问儿子什么时候带女朋友来。我很痛苦。对爱情和家庭持有了悲观的看法。”顾长熙的语气平淡到了极致,好像在说一件根本无关的事,我的心却像针扎般颤抖起来。 “我没有办法责怪去谁,整个事件是一个死结,母亲的病因父亲起,程铃的死因母亲起,一环扣一环,但他们都是我至亲至爱的人。如果那天我没有带程玲回去,如果我从来没有认识她,那么一个美好的生命就不会这样逝去,另外一个家庭也不会就受到永远无法治愈的伤害。我甚至认为,这就是现世报,父债子偿,我的父亲背叛了他的妻子,那么我就不配拥有爱人。” 我心中一动,伸出双臂穿过他的肋下,颤声道:“不,不是的,我知道,不是这样的……” “不,你不知道。”顾长熙道,“我后来遇到了你。那个雨夜,我闷着头在雨里穿梭,你从背后叫住了我,我转过头,雨帘重重,你打着伞站在昏黄的路灯下,歪头笑问我要不要一起,眼睛好似两道弯弯的月牙。一瞬间,我有种被电击的感觉,在黑暗的雨夜里,我忽然就想到一首毫不相关的歌。” “什么歌?” 顾长熙没有回答,在我耳边轻轻哼唱起来:“you’remysunshine,myonlysunshine,youmakemehappyhenskiesaregrey……” 他的声音低沉舒缓,每一个单词都落在我的心上,荡起层层涟漪。我的眼睛又悄然湿润,半晌却嗔怪地道:“那是第一次见面,怎么可能……” “是啊,”顾长熙喟叹道,“可是感情就是这样微妙奇怪。你就像一束温暖的阳光,投射到我阴暗见不得光的心灵暗角。你总是那么爱笑,开心时笑,说话时笑,连论文没过都还能没心没肺地笑,仿佛天大的事情也阻挡不了你的笑容。和你在一起,我忽然觉得生活又充满意思。我常常觉得自己被关在在一个高而窄的地牢,四周是铜墙铁壁,只在朝南的地方有扇一尺见方的高窗,你就是中午时分能照进来的,我仅有的一抹阳光……” 他这样说着,把我说得如此之好,而我却觉得心底像是有一道温凉的水哀婉地流过。我不忍心再听下去,打断他:“不要再说了。” “不,我还是要说出去来。这些事,我不是有意要瞒你,只是我的内心苍白懦弱、胆小又自卑,不知该如何面对你。” 听到这,我的心里酸楚无比,眼泪无声的落在他的肩头,喃喃地重复:“我知道了。我全都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补齐了。 有人心痛了么? ------------ 78 78 疗养院在城郊。 熄了火,车厢里有片刻安静,我一路的忐忑更显突兀。顾长熙握了我的手,柔声道:“我母亲一定会喜欢你,不用担心。” 我点点头,心里还是不安,问:“有什么要避讳的吗?” 顾长熙想了一阵,道:“我们会先去咨询医生,看看她今天的情况。她——不是很稳定,有时候像只是遗忘了某些事的常人,有时候又异常敏感。她的思维还停留在几年前的车祸,之后几年她接触很少的人和事,用了药物治疗后,她的记忆力也不如以前,大概只知道我毕业后在做什么。所以,我们最好——不要提及你的名字。对不起,你能明白吗?”最后几个字,他说得很犹豫。 我心下了然,事情说开了就没有什么再需隐瞒。我反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语气真诚而大度:“我都理解,没什么对不起的。” 顾长熙母亲住在三楼的一个单人间。疗养院是一个u型的建筑,中间有一块儿美丽的花园。护工帮我们推开房门的时候,阳光从窗户泄了一地。 有个极其优美的背影靠在临床的座椅上,本是在看书,闻声转了过来。 “妈。”顾长熙拉着我的手,走上前去。 妇人看清来人,脸上露出柔和的表情,起身微笑:“长熙。” 我听见顾长熙在耳边几乎微不可闻地松了口气。 顾长熙的母亲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年轻。看到她的母亲,我就明白了遗传的力量:顾长熙的五官很大部分来自她母亲,比如大而深的双眼皮,高挺的鼻梁,单薄的嘴唇。她背对着光,露出的脖颈修长,虽皮肤不似二八少女般光洁细腻,但仍有天鹅般优美的弧度。她并没有穿蓝白条的病服,只穿着一件极为素雅的浅色长裙,气质和风华像极了从民国时代走出来的女性。 窗外来带一点风拂起她的一角衣裙,我这才注意到她整个人都很消瘦,脸上也没有什么血色,眉间隐约藏着淡淡的愁绪。但是她整个人的优雅而高贵,看着顾长熙的眼神温柔慈祥,压根和忧郁症搭不上关系。 “你怎么来了?不跟你说……”她放下手中的书,朝我们走来,目光落到我身上,笑容微敛,略有疑惑:“这是?” “这是……” “阿姨您好,”我和顾长熙同时开口,他住了声,我面露微笑继续道:“阿姨,我,我是顾长熙的朋友,我叫……顾宁。” 刚说完,我就感到有一道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我看向顾长熙,讶异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他表情并无太大变化,手上却紧紧地握住了我。 我俏皮地朝他一笑。 “原来是长熙的朋友,”顾长熙的母亲目光了然,嘴角勾起,右边脸颊出现一个酒窝,“早就让长熙带来给我看看,他却捂着不肯,今天终于算是见到了。” 我面色一红,道:“是我不好,应早些来看阿姨教主如此多娇全文阅读。” 顾长熙牵着我走过去,我这才发现他另一只手上凭空多了一袋东西,疑惑时顾长熙轻轻将袋子放置一旁,轻言提醒道:“妈,小宁给你买了点东西。” 我有些窘然,我来之前根本没想过这一茬,东西自然都是顾长熙买的。但是这也不能全怪我,毕竟,见婆婆这事儿我也是头一次,没经验嘛。 她端详着我,笑意渐深,走到床边的沙发:“来坐,别傻站着。你们来看我我已很高兴,下次别再买东西了。”我以为她只是客气说说,却发现她眼神真诚而慈爱,并非寒暄客套,涌到嘴边寒暄之词吞了下去,笑着点了点头。 那天顾长熙母亲的情况很好,拉着我的手,像任何一个贤良长者,也像任何一位普通母亲,和我们聊了许久。她问了我怎么会在英国,我告诉她是在英国念研究生。又问到我和顾长熙是如何相识,我红着脸磕磕巴巴地看向顾长熙,顾长熙轻咳一声,老老实实地道:“我们在同一所大学认识。” 这个答案没有错,可真是又巧妙又隐晦。 谁知她母亲看了眼我,极快就反映了过来,欢快地笑了两声,挪揄顾长熙:“你这个老师教的也太多太久了点吧。” 顾长熙握着我的手,目光坦然嘴边含笑:“为保证教育质量,只能弘扬牺牲精神,实行终身制。” 我的脸刷一下就红了。 聊到后面,顾长熙的母亲渐显疲惫之色,正当我考虑要不要离去之时,她忽然对顾长熙道:“长熙,,看看最近有什么新到的适合我的药。” 顾长熙闻言起身,我忽然意识到他母亲是要刻意支开他,他知会地轻抚我的手,让我心安,然后出了门。 “真不好意思,小宁,”顾长熙走后,他母亲忽然柔声道,“让你在这样的场合来看我。” “没有,阿姨,您不必这样说。”我忙道。 “长熙肯定把我们家的情况都告诉你了吧。”她的眼睛大而温柔,因为瘦,所以显得格外有神。 我点点头。 “长熙……”她低低一声,却是沉沉一叹,深吸一口气,“这么多年了,是是非非恩恩怨怨,没有身在其中的人,是不会有那么深切的感受的。家里的事情,影响了长熙的一生,每次想起那些往事,我这做母亲的,心中是无边无际的悔恨和遗憾,仿佛如刀割一般。思至此,我便想,哪怕是长熙恨我们一辈子,也是我们应得的。” “阿姨,您别这么说,”我忙打断她,“长、长熙他,并没有这样想,他从来没有恨过你们。” “小宁,你信命么?” “命?” “是的,说来好笑。我也是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却曾经一度在沉浸在宿命论里。在痛苦得不得解脱的时候,我甚至对长熙说,这样的家庭,这样的亲情,这样的结局,都是你的命运,没有办法摆脱,你只能接受。我把他当做了垃圾桶,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部一股脑地朝他发泄。” 我错愕,顾长熙并没有跟我提及过。 “后来我才知道,他在美国的时候,过得非常痛苦,每当坚持不下去他就用刀片在自己的身体上留下一道痕迹,仿佛这样才能盖过心里的痛。”她的眼中已经有了莹莹泪光。 我知道有的人精神压力太大,会采取自残的方式来发泄;我也听顾长熙提起过他在美国的那段时光,却全然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样对自己左道方术最新章节。 “跟阿姨说说,”他的母亲殷切地看着我,笑中含泪,“我一直都呆在英国,不知道他在国内当老师的时候,是怎么样的情形。” 我想了想,什么样的情形?说来惭愧,我并没上过他几堂课,只回忆边道:“他很好,教书很认真,待学生很真诚,连别的专业的学生都会来听他的课……有一次同学们因为通宵熬了夜,他居然给大家放假回去补眠,还送了大家瑞士的巧克力……”想到这里,我的语气不自觉的流露出崇拜之情,“他被同学们私下誉为学院的‘镇院之宝’,他的还有粉丝,叫做‘西施’……总之,他很热爱教育,热爱学生,很受学生欢迎,特别是女学生……” 说着说着,他的母亲眼里露出欣慰而骄傲的神情,嘴角自然而然地上翘,而我说到最后,却有些难受起来。 因为他现在已经离开那里了。 “真好。”顾长熙的母亲忍不住感叹,“听你描述,我已觉得很好。可是,小宁,无论他在外人面前如何优秀,如何成熟,如何运筹帷幄,可在我眼里,他仍只是我的孩子。做母亲的,唯一只愿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 “阿姨现在时常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脑子也不甚清醒,但是饶是我这昏头的老太婆,也能看得出长熙对你的爱护和真诚,他的情感世界并不丰富,但……但已经足够坎坷,”她无声捂上我的手,有一丝冰凉,“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你能明白阿姨我一个做母亲的心么?” 我想,她支开顾长熙,最想问的就是这句话吧。可我听起来,心里却竟有些感动,甚至夹杂着悲伤和苍凉。我并不是要做一个承诺,这年头,承诺已经廉价得不堪一提;我也无须做什么保证,因为越是保不住的东西才会越需要一个保证,我只需要顺从自己的心意,于是我抽出一支手按在她冰凉的手背上,看着她略带疲惫的眼睛,温言道:“阿姨,我理解您的心。之前我也有过顾虑、迟疑和放弃,但到最后,终将还是说服不了自己的心。我和长熙做的,不过都是顺从自己的心意。如果这也算是宿命,我乐于接受。” 刚出疗养院没几步,顾长熙忽然转身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我措不及防,感受到他在耳边的气息:“谢谢你。” 我一愣,试图推开他,笑道,“你怎么老谢我,我都听腻了。” 他没动,道:“我母亲让我出去时,我其实就在门后。” “哈,”我明白他的心意,忍不住拍他一下,故意嗔怪道,“我和你母亲之间的谈话你也敢偷听!” “小宁。”他忽然唤我。 “嗯?” “小宁。” “怎么?” “叫我。” “?” “叫我名字。” “顾……长熙……” “不对。”他坚持起来。 “长熙。”我轻轻地唤着,舌头与口腔碰触。 风低低地吹着云从我们头顶飘过。 这一次,我俩都没再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尾声。 哦也~这个超级大慢文终于要结束了。 ------------ 79 番外 日子以一种全新的姿态回到了正轨。 后来我才知道,现在我们住的这套房子,是顾长熙父亲早年为她母亲置办的。目的当然很明显,为了弥补心中的歉疚。但顾长熙几乎不会和他父亲联系,在物质方面从来没有往来,更不会利用他父亲的职务为自己谋得名利,在国内的时候,两人在同一个城市却从不见面,只有在春节的时候,打电话寒暄两句。 仅此而已。 他跟我说过他父亲的名字和工作单位,但我一向对政治不敏感,也没挂在心上。直到有一天我窝在家里看新闻,国内一个全国性会议上出现了一个人物特写,名字似曾相识,看着看着忽然觉得那神情和面容也极为熟悉,我恍然大悟如梦初醒,再留意了下职务,简直要惊掉下巴。 等晚上顾长熙回来的时候,我看着他脱了外套、换了拖鞋,走过来随意端起一杯水喝,也不介意是不是我喝过的杯子,顿觉得还是这样才好,这样的人才真实,有的东西离我这寻常百姓家成长起来的孩子太遥远。我害怕高处不胜寒。 晚上,我坐在客厅地毯上上网。 我的qq用得不勤,今天上线上面居然在线好友颇多极品天骄最新章节。 我看白白的头像亮着,便戳了戳她:白白。 很快有了回复:谁? 我:我啊,程宁啊。 白白:骗子去死!死全家! 我:……我不是骗子,真是如假包换的程宁。 白白:一句话证明你的身份。 我很无语,想了想:第一次和你洗澡,发现你左边屁股上有一颗指甲壳大小的胎记。 这句话打过去之后,那边很久没有动静,我看了看,聊天的人是白白不错,怎么没动静呢? 我:在? 我:不信?那除了这个,你还跟我说过你高中时穿了一件特别中意的裙子,在你喜欢的男生面前走来走去,后来那个男生淡定地告诉你,裙子穿反了…… 这条消息刚发出去,那边就来了一长串刷屏般的消息。 白白:程宁你这个狼心狗肺没心没肺不五讲四美三热爱的叛国贼出国之前还说好了要每周一封邮件每月一通电话的你这个欺师灭祖忘恩负义的家伙一投奔资本主义国家就全然忘了社会主义国家里的亲人朋友什么屁电话什么屁邮件全都没有我给你发邮件你回过两次寥寥数语后来再无消息我还以为你死在大英帝国了我还以为我们寝室当初只住了三个人有个叫程宁人是我大学四年一个人的yy! 我看着这一片黑压压的文字,用了那么多成语,中间没有一个标点符号,全然一副古文的书写模式。我认识她这么久都不知道原来她这么有文学修养,全文只在最后用一个感叹号四两拨千斤地戛然而止。 即便是相隔万里,我也能充分能感觉到董白白同学在大洋彼岸的泼妇般的心情,我下意识地抹了抹自己的脸,好像觉得脸上已经被喷满了口水。 这孩子也真是,这么长的语句都不用标点,考虑过标点符号的感受吗…… 我很卖乖地打字:我错了,白白。 董白白同学很冷漠:无事不登三宝殿,贵人找我有何贵干? 我知道白白还在生气,讨好她:想你了,爱死你这个调调了。 白白:你丫就是欠抽。 我发了个撅起屁股的小人过去:请君享用。 白白回了我一坨屎。 我开心地笑出了声,对她发起视频聊天的邀请。 白白除了脸变圆了,眼睛变小了,嘴唇变厚了,没啥太大变化。但我肯定不会这么直接地告诉她,我笑嘻嘻地说了句:“看得出研究生生活很滋润啊。” 白白非常不屑地“切”了一声,翻了白眼,开始大倒苦水,声泪俱下地哭诉被导师压榨的各种苦逼。很久不见,我俩的话简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岂能用一个“滔滔不绝”来形容。 说到学院老师的时候,白白稍微停顿了一下,有点不经意又有些小心地问:“你知道顾老师吗?” “啊?”我毫无准备。 “咱们毕业不久,他就回学校来辞职了。” 虽然已经知道,可是再次听说,我还是低下了头,没搭话战魂之金麟天下2最新章节。 “小宁,”白白在那头唤我。 “是因为……”我呐呐自语,又好像是明知故问。 “这个……老师的事情我们学生也不太清楚,”白白变得吞吞吐吐,“反正院长还是挺想挽留的,但是听说是因为私人原因,也没有留住……” “哦。”我干瘪地道,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 白白好像也觉得尴尬,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一脸淫-笑地问我:“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男朋友?” 这个话题……让我更加招架不住。 正想着是跟她坦白还是先敷衍再说,听见她在那头尖叫一声:“靠!小宁,你已经跟男人同居了!” 我被吓了一跳,电脑屏幕上果然在我背后出现了个男人的背影,穿着一身睡衣,像是刚刚洗完澡,还在用毛巾擦头。 三条冷汗从额头上飞流直下——因为顾长熙在洗澡,所以我就在客厅玩儿他的电脑,而且开的是公放。 我惊悚地扭过头,试图阻止顾长熙的入境。可白白的一声尖叫已经成功引起了顾长熙的注意,他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电脑跟前凑:“什么声音?” 只听见电脑里发出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尖叫,接着“哐当”一声,像是凳子倒了,等我再次回头面对电脑时,那头居然空无一人。 “白白?”我慌忙道。 “白白?”顾长熙问我。 两秒钟后,一只手从从视频窗口底部伸出来,然后是白白同学的身子也慢慢扒着桌子爬起来了。 可她的两眼和我们这边的四目一对接,刚刚聚起来的光又开始有涣散的倾向。 “你好,董白白同学,好久不见。”顾长熙脸不变色心不跳,居然率先和她打起了招呼。 “你、你好,顾、顾老师。”白白的表情异常僵硬,看得我十分想笑。 我知道白白心里肯定有一万个为什么要问,一万个草泥马在咆哮,但是当着顾长熙的面,她只能活生生地将所有惊吓、疑惑和吃惊统统咽下去,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可怜的白白同学。 “你们在聊天?”顾长熙问我,一脸无害,“我打扰到你们了吗?” “没有没有没有!”还未待我说话,白白在那头抢白,“是我打扰到你们了!我现在要睡了,下次再聊!” 我一句话都还没有说,她那边的头像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灰了。 我万分无语地关掉了对话框。 我觉得白白一定产生了不切实际的联想,特别是看到一身睡衣、新浴方出的顾长熙。 说到新浴方出,我不自觉地瞄了一眼身旁那人,头发湿湿的,还滴着水,顺着耳背麦色的肌肤一咕噜就流到了睡衣衣领边。水滴本是晶莹的,此刻却带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勾着你的视线往下。原来是一本正经的睡衣,可偏偏上面两颗扣子却没有扣,我忽然觉得口干舌燥。 顾长熙好像也意识到了什么,脸颊浮起两处淡淡的可疑的红晕,直起身,问我:“你洗了没?” “啊?”我匆忙收回视线大杯也能罩(禁恋)全文阅读。 “洗漱没?” “洗了。”我连连点头。 “好的,”他低下头来,目光渐渐变得温柔,然后……轻轻地、辗转地,在我的唇上留下一个吻,“那晚安。” 不知道从何时起,每天睡前的晚安吻成了惯例,亲吻的时间也越来越长,从最开始的浅尝则止到后来得用手轻轻推开;再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天起,又有了早安吻、告别吻…… 吻是人类传递感情的媒介,它是一个美好的东西。可当这个好东西发生的次数变得多了,我便觉得……呃……好固然是好,但是好像有点危险了。 【半更】 —————————————————————————————————————————— 白白:你丫就是欠抽。 我发了个撅起屁股的小人过去:请君享用。 白白回了我一坨屎。 我开心地笑出了声,对她发起视频聊天的邀请。 白白除了脸变圆了,眼睛变小了,嘴唇变厚了,没啥太大变化。但我肯定不会这么直接地告诉她,我笑嘻嘻地说了句:“看得出研究生生活很滋润啊。” 白白非常不屑地“切”了一声,翻了白眼,开始大倒苦水,声泪俱下地哭诉被导师压榨的各种苦逼。很久不见,我俩的话简直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岂能用一个“滔滔不绝”来形容。 说到学院老师的时候,白白稍微停顿了一下,有点不经意又有些小心地问:“你知道顾老师吗?” “啊?”我毫无准备。 “咱们毕业不久,他就回学校来辞职了。” 虽然已经知道,可是再次听说,我还是低下了头,没搭话。 “小宁,”白白在那头唤我。 “是因为……”我呐呐自语,又好像是明知故问。 “这个……老师的事情我们学生也不太清楚,”白白变得吞吞吐吐,“反正院长还是挺想挽留的,但是听说是因为私人原因,也没有留住……” “哦。”我干瘪地道,实在不知道怎么接话。 白白好像也觉得尴尬,很快就转移了话题,一脸□地问我:“现在怎么样?有没有男朋友?” 这个话题……让我更加招架不住。 正想着是跟她坦白还是先敷衍再说,听见她在那头尖叫一声:“靠!小宁,你已经跟男人同居了!” 我被吓了一跳,电脑屏幕上果然在我背后出现了个男人的背影,穿着一身睡衣,像是刚刚洗完澡,还在用毛巾擦头。 三条冷汗从额头上飞流直下——因为顾长熙在洗澡,所以我就在客厅玩儿他的电脑,而且开的是公放。 我惊悚地扭过头,试图阻止顾长熙的入境。可白白的一声尖叫已经成功引起了顾长熙的注意,他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电脑跟前凑:“什么声音?” 只听见电脑里发出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尖叫,接着“哐当”一声,像是凳子倒了,等我再次回头面对电脑时,那头居然空无一人一晌贪欢最新章节。 “白白?”我慌忙道。 “白白?”顾长熙问我。 两秒钟后,一只手从从视频窗口底部伸出来,然后是白白同学的身子也慢慢扒着桌子爬起来了。 可她的两眼和我们这边的四目一对接,刚刚聚起来的光又开始有涣散的倾向。 “你好,董白白同学,好久不见。”顾长熙脸不变色心不跳,居然率先和她打起了招呼。 “你、你好,顾、顾老师。”白白的表情异常僵硬,看得我十分想笑。 我知道白白心里肯定有一万个为什么要问,一万个草泥马在咆哮,但是当着顾长熙的面,她只能活生生地将所有惊吓、疑惑和吃惊统统咽下去,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可怜的白白同学。 三条冷汗从额头上飞流直下——因为顾长熙在洗澡,所以我就在客厅玩儿他的电脑,而且开的是公放。 我惊悚地扭过头,试图阻止顾长熙的入境。可白白的一声尖叫已经成功引起了顾长熙的注意,他自然而然地转过身来,一边擦着头发一边往电脑跟前凑:“什么声音?” 只听见电脑里发出一声石破天惊般的尖叫,接着“哐当”一声,像是凳子倒了,等我再次回头面对电脑时,那头居然空无一人。 “白白?”我慌忙道。 “白白?”顾长熙问我。 两秒钟后,一只手从从视频窗口底部伸出来,然后是白白同学的身子也慢慢扒着桌子爬起来了。 可她的两眼和我们这边的四目一对接,刚刚聚起来的光又开始有涣散的倾向。 “你好,董白白同学,好久不见。”顾长熙脸不变色心不跳,居然率先和她打起了招呼。 “你、你好,顾、顾老师。”白白的表情异常僵硬,看得我十分想笑。 我知道白白心里肯定有一万个为什么要问,一万个草泥马在咆哮,但是当着顾长熙的面,她只能活生生地将所有惊吓、疑惑和吃惊统统咽下去,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可怜的白白同学。 活生生地将所有惊吓、疑惑和吃惊统统咽下去,表面上装作云淡风轻若无其事。 可怜的白白同学。 作者有话要说:后面要写什么,聪明的孩子已经快猜到了吧…… 请稍安勿躁,因为这会丁丫这个无能的亲妈正在头悬梁锥刺股、绞尽脑汁、拼死拼活地码下面半章的内容…… 然后跟着我默念十遍: 此文是清水文…… 此文是清水文…… 此文是清水文…… 此文是清水文…… …… 这样,之后心里也不会有太大落差了…… ------------ 80 番外 六月份毕业后,我和顾长熙一起回了国。 临走前我问顾长熙,他母亲就这样留在英国了吗? 他回答地有些艰难,看得出他心里也有些挂念和担心。但是我和他都知道,他的母亲,执意想留在这里。 她喜欢这里自由的空气,就像没有任何往事的牵绊和回忆。 我想起那张会常常在国内电视上见到的脸,心里叹一口气,前尘往事要随风何其难。回国,真不一定就对她好。 我对顾长熙说,我们可以经常来看他前妻有毒。 顾长熙弯起了眼角,眼色很温柔。 我们住到了顾长熙在b市的那个老房子里。 没有电梯,不是复式,但是我却觉得异常满足。 这里有顾长熙生活的气息。有一日我一个人在家,腻歪在沙发上无所事事,阳光懒懒散散那地从窗外斜照进来,室内一片温暖。我眯着眼睛不厌其烦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从我这地方,刚好可以看到门口的那个橱柜,我想,这就是顾长熙每天出门换鞋进门脱鞋的地方;橱柜旁边有个茶几,我便想,顾长熙可能会在这里用过电脑;再看到这扇窗户,我又想,顾长熙可能会端杯咖啡,在某个时候,立在窗前看窗外的景色;再瞄到卧室内的书桌一角,我想,十七八岁的顾长熙,也曾经唇红齿白,正经危坐地做着仿佛永远做不完的卷子。 我忽然觉得,虽然这里并没有我的烙印,但是看到这一切,我好像就已经早已融入了他的生活。 那段时光,我们生命中还没有彼此,但我却并没有空缺。 和顾长熙在一起后,我发现他有许多我以往都不知道的方面。他极为好相处,有着自己的原则,但偶尔也会不按常理出牌,有时候冒出一个状况让我措手不及。有次我和他一同去买苹果,那大叔很会做生意,把我夸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而顾长熙非但没觉得夸张,11块钱的苹果给了人20还说不用找了。 还有一次,我和他手牵手走在路上,忽然他毫无征兆地停住脚步,一脸深情地看着我:“小宁,我爱你。”我很感动,同时也当场被吓得魂飞魄散。 更离谱的是有一次,我和他一同去郊游,所到之地是一片人迹鲜有的青山绿水。熄火后,我不禁为郊外清新的空气所陶醉,忍不住打开车顶天窗,伸了个懒腰,享受地道:“这就是大自然的气息!真好!你觉得呢?” “我觉得,”他道,“车震,或许更好。” …… 我和白白说起时,她在那头笑得前仰后伏,含着眼泪给我分析:“这就是失而复得后知后觉综合症。” 当然,我没有和她说那日的郊游。 一日,我与外婆视频聊天,她问起我的个人问题来。 外婆一直都很关注我这方面的动向。本科的时候我是确实没有男朋友,英国的时候开始是没有,后来有了吧……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所以一旦问及这个问题,我都还只是支支吾吾说没有。每当这个时候,她老人家都会在那头沉默半晌嘘声叹息,好似我真的滞销了一样。 甚至有一次,外婆居然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不喜欢男的。我一听脑袋就大了,立马跟她竖起三根手指保证自己的性取向是正常的,她老人家将信将疑地盯了我好久,才冒出一句:“我想我们家小宁也不可能,你从小就对男人好奇,小时候尽往男厕所钻……” …… 可没过两天,我接到一个陌生电话,邀请我去参加一个国内著名的电视相亲节目。我一头雾水,还以为是诈骗电话。谁知那头对我的资料了解地清清楚楚,从姓名到家庭甚至三围血型说得头头是道。我心下骇然:这主办方怎么莫名其妙地就找到我了?还了解地这么详细?谁知主办方更是疑惑:你自己提供的资料、自个报的名,自己怎么会不知道?我云里雾里地婉言拒绝,第二天便接到外婆的越洋电话。她老人家兴致勃勃地问:“怎么样,小宁?那xxx节目组给你打电话没?” …… 事到如此,我只能跟外婆坦白,我谈恋爱了。 外婆在那头噎了一下,然后居然——喜极而泣行脚商人的奇闻异录全文阅读。 ……我难道就真的那么地那么地,看上去,不像能凭自个本事,讨到如意郎君的么…… 好吧,这毕竟也是一件好事儿,舅舅很快也参与到我们的谈话中。我既然都说了,就干脆把顾长熙的情况跟他们都一一交代了。可话题不知怎么又被扯开了,从我家庭离异,到母亲去世,再到一个人在英国艰难留学,再到终于单身二十多年头一次找到男朋友,细数了我的成长经历后,四十多岁的舅舅在那边和外婆抱头痛哭…… …… 我的这群可爱的亲人们吶…… 我不过就是谈了个恋爱而已。 只有在一个地方我做了点技术处理,舅舅在国外呆了多年,我留学也知道,国外对师生恋是严禁禁止的,我有点担心说出来会遭到反对,所以在交代如何和顾长熙认识的这个问题上,我没敢说实话。 我学着顾长熙,只对外婆说:“我们是一个大学的。” 外婆瞅了瞅我传过去的顾长熙的照片,眯起眼角,由衷地赞叹道:“这小伙这真是俊,跟电影明星似的……” 我听了心里那个美呀,嘿嘿。 不过外婆接下来一句差点没让我喷出一口老血来。 她盯了半晌,略有迟疑地问:“不过看着,他……莫不是留了好几级吧?” 晚上逛街,我把白天的事儿跟顾长熙说了。 说到最后,他眉梢微微挑起,侧脸问我:“我有那么老吗?” “没有,没有。”我觉得他脸有点黑,连忙安慰,“您这是成熟稳重,是气质,和年龄无关。” 他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逛到男装区,夏季衣服都在打折,我便怂恿着他买两件,这会儿淘货经济实在。 服务员眼睛很尖,我们稍微停顿脚步,就有个年轻漂亮长发飘飘的小姐过来,热情地推销现在买衣服有多实惠多省钱,那眼睛就跟黏在顾长熙身上似的。 顾长熙的肤色平不算黑,是很健康的那种麦色,对衣服的颜色并没有特别挑剔。但是他的衣服一般都是深色系,以黑色、深蓝为主,浅色的衣服只有一件,还是他表妹送的。 他并没有察觉服务员的眼神,一贯地在一排深色的衬衣里挑选。这时服务员道:“先生您看的那排衣裳质量是挺好,但是对于您有些老气,像您这样的帅哥,应该穿点这样的。” 说着,便挑选了一件白色和蓝色撞色的衬衣,简洁大方,正是门口模特身上打板的那款。 “这款是我们今年的经典款,您身材这么好,穿上肯定效果特别棒,要不要试试?” 照往常,顾长熙会温和地婉言拒绝,而今天他眯了眯眼睛,看着那件衣裳,竟然道:“谢谢,请帮我拿一件我的型号。” 我有些吃惊,不过不得不承认,这件衣裳上身效果真的还不错,他穿着一点不比杂志上模特差。顾长熙问我的时候,随意转了一个身,我听见自己的心跳嗖嗖嗖地在加速。我心里默默地流了一地哈喇子,无意中看见那服务员也两眼发直,两腮发红,赶紧招呼他把衣裳换下来,结账走人。 回到家,顾长熙把衣裳挂到衣橱里,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怎么了?”我问谨言全文阅读。 顾长熙拉开我那边的衣橱看了看,转过身来,看了我两秒,将我拉到洗手间的镜子前。 “看。”他指着镜子里的我和他。 “怎么了?”我的目光对上他。 “你真好。”他语气有些感慨。 我忍不住想笑:“你才知道?” “我比你大将近七岁。”他没笑,若有所指。 我看着镜中的自己,又看着他,明白了他的意思。 我心觉好笑:“你是在担心我有天会趁你老了,跟个小白脸跑了?” “谁那么没有眼光。”他没好气地道。 “这个人。”我指了指镜中的他,“他不但没眼光,还成天瞎担心呢。” “你真香。”他忽然转移了话题,捞开我的头发。 鼻息喷在颈窝处,痒痒的,我忍不住躲闪起来。 “你偷偷用了什么?”他问。 “没有什么啊。”我奇怪,沐浴露都是一样的。 “你的那些护肤品,好用么?”他指了指跟前的几个瓶瓶罐罐,简直成了好奇宝宝。 “还行吧。”他莫不是也想用吧? “今天车里播了一首歌。” “什么?” “水木年华的《一生有你》: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我心里哈哈大笑起来,没想到顾长熙对自己的容颜还挺自信的,只是今晚这情绪却着实不像平日的他,倒像足了成天担惊受怕受委屈的小媳妇。 我憋着笑,嘴上只道:“我只能做到一半。” 他的动作微微一顿。 我继续道:“我可以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 他忽然吻了一下我的颈窝,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脸色红晕,眼神有些朦胧。 他的手悄悄地环到我的肚子上,声音低哑地跟我咬耳朵:“曾经有人还跟我说:‘我和你一样,都是80后’。” “可是八零后,一头一尾,也能差好几岁。”我低声回道。 “你是在说我老吗?”他问,居然张口轻轻咬了我一下。 我吃痛,偏过头来,嘟着嘴瞪他:“你怎么能咬人?” “听说过一个词吗?”他毫无愧色。 “什么?” “老不正经。”他闷闷地坏笑一声,一把打横将我抱起…… 作者有话要说:应该还有一个番外。 快用鲜花掌声来淹没我吧! 快快快! ------------ 81 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