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卷 ------------ 1楔 子 仲夏夜的藜城,清冷的月光洒落尘埃,地上所映出的是夏花繁枝的剪影,风吹动着花叶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月下那迷蒙的暗影摇摇曳曳,宛如深夜里蛰伏待醒的精灵,迷幻而又奇诡。 午夜时分的街道上人烟稀疏,家家户户都已熄灯入睡,唯有一户豪华的大宅院里却是灯火通明,人声喧嚷,熙熙攘攘地仿佛炸成了一锅。 这里是邵家大宅,中原甚有地位的一个世家,连续三代的当家都与江湖中人有着极深的渊源与交情,其名势不容小觑。 “老爷,夫人难产,恐怕……恐怕快不行了!”一位年过七旬的老妪从房中疾步小跑而出,神色慌乱,额上冷汗涔涔。她是全藜城最有经验的产婆,曾经从未在此事上遇到过搁浅。然而这一次她是真的慌了,邵夫人竟是生了三日三夜都未将腹中的胎儿顺利产下,看眼下的这种情形,怕真的是凶多吉少。 “老爷……您是要保住大的还是小的?” 原本就烦乱不已的邵巍听到这话后愈加暴躁起来,转过头去对其狠狠怒斥而道:“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告诉你,两个都不准有事!倘若出了什么差池,你们全家今后就别想再在藜城呆下去了!” “是是是……”那老妇哆嗦着用汗巾擦拭着额头,旋即再度扭身入了内室。 邵巍深深蹙着眉头,目光一刻不停地盯视着房门,一边在外不安地来回踱着步子。每每听到屋中产妇的一声叫喊,心头就像是被揪起来的那般惊慌。 此时的邵府已然混乱作了一团,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院中莲池里的那些莲花,这一刻居然闪耀着淡淡的绯色之光,而波面上则凝结了一层细小的冰霜。 府院之内是众人忙进忙出,就连端茶送水的丫鬟们都在为夫人和即将出世的公子或小姐捏一把冷汗。接连在大门守了三日的那几名家丁实在是受不住了,这才找了个空闲,靠在门边打了个小盹儿。 “叩叩叩――” 三声清脆的敲门声蓦然响起,那几名刚刚才合上眼,还未真正进入梦乡的青年家丁一下子便惊醒了起来,连忙快步走到府门前微微敞开了一道门,抬眼望去――但见一名身着白色道袍的年轻女子正静伫于府门之外,其右肩上挎了一个小背囊,素颜朝天,面容清秀恬然,让人看着很是舒服。 然而如此清丽的女子,那一双眸子却很是怪异――双瞳异色。她的左眼瞳竟是异于常人的浅青色,然而却是半分光泽也无,仿若死鱼眼睛一般。男家丁略微惊讶地望着,一时之间竟看得呆住了。 “小女子深夜赶路疲倦不堪,可否在贵府借宿一晚?”并未在意跟前之人的打量,那女子轻声开口道,声音如银铃一般清透悦耳。 “哦……姑娘请稍候片刻,待我先去禀告老爷。”男家丁这方回过神来,对其礼貌地颔首,而后便快步进了院中。 不出片刻,那人便走了出来,神色歉然地说道:“实在对不住了姑娘,近日府中出了些事,老爷心情甚差,所以……” 面对他们的拒绝,白衣女子并未表现出任何的失落之态。她抬眸往门内觑了一眼,曼声开口:“恕小女子冒昧一问,贵府夫人是否正在诞子,并且三日未产?” 闻言,家丁吃了一惊,他满脸疑惑地打量着跟前的陌生面孔,“看姑娘眼生得很,应该是外地人吧,你如何会知道……” 那女子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弯眉浅浅一笑,“小女子云游各地多年,略懂一些接生之法,可否容我一试?” “这……” “姑娘当真有这个本事么?”邵府的管家不知何时从门后闪现而出,望着这名深夜访客,侧身行礼,“姑娘请随我来。” …… …… 内室之外,几乎所有邵家的人都聚集在了走廊和庭院中,目光焦虑地盯视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里面唯剩了柳夫人和那名陌生的女子。 邵巍忐忑不安地在门前来回踱着步子,眉头紧蹙,心下暗念:那女子身份来历不明,虽说有异于常人之能,但这毕竟是关乎于他妻儿的生死存亡,岂能如此草率地便相信了她……他长长地叹了一声,如今也是无可奈何,唯有死马当活马医了。但倘若真出了什么岔子,他是绝对不会放过那人的。 邵巍深深地吸了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地瞥到了庭院的那一池莲花,此刻正泛着淡淡的绯色柔光。他略带诧异地望着那处,竟是有些怔神。 “哇――” 一声清脆而嘹亮的婴儿啼哭声倏忽响起,将邵巍飘忽不定的心绪瞬间扯了回来。他心头乍然一振,扭身疾速向门口走去。 房门被敞开了,身着白衣道袍的素颜女子走了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婴儿。 “恭喜,贵夫人诞下的是名女孩。” 闻言,原本春光满面的邵巍脸色突然暗了暗,不过只瞬间便又恢复了先前的那副欣悦之态。而此时的柳夫人由于方才产子的疲累,已然昏睡了过去。 邵巍小心翼翼地接过自己的女儿抱于怀中,感激地望向前人:“今日真是多亏姑娘出手相助,我的妻儿方能平安保住。还请问姑娘芳名,家住何处?邵某翌日必将登门重金答谢!” “呵,举手之劳不足挂齿,谢礼就免了吧。”白衣女子温婉一笑,抬指理了理鬓边垂落的发丝,轻吐出了几个字,“小女子念琴。” “念琴姑娘一看便知是世外隐士,岂会在意金银财宝,既是如此那我也不强求。姑娘乃是府中上宾,今夜便安心留在府中歇息吧!”邵巍闻言也不勉强,望着她笑了笑,继而迫不及待地将眉目转到了怀中女婴身上。 这名女婴长得十分灵气可爱,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动着,仿佛是会说话一般。白嫩柔软的小脸上红晕点点,更是惹得人无比疼惜。邵巍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的女儿,却在不经意间目光瞥到了婴孩左肩上的一个淡红色胎记,眉头不禁微微蹙起,脱口而出:“这是……” “红莲落尘倾天下,业火焚心惶人间……”白衣女子此时突然极轻地喃喃了一句。 “嗯?姑娘方才说了什么?”就站在女子身侧的邵巍自然是听到了,抬首疑惑不解地望向她。 念琴只是轻睇了那女婴一眼,笑道:“我自小便随家师学了一手占卜算卦之术,邵爷可要我为令嫒卜上一卦?” 邵府的当家闻言微愣,眉宇间露出了一股半信半疑之态,就这样凝眉看着她半晌,继而颔首示意她继续。 那女子唇角微扬,慢步走至廊下背对着众人,神色莫测地望着庭院中的那一池莲花。此时的红莲不知何时已然恢复了常态,波面安澜如镜。她微眯着眼眸,原本黯淡无光的左眼瞳此时突然泛出了幽幽的暗芒,恍若有一泓流光似水在眸间潺潺浮动着。半晌,她徐徐开口:“此女乃非寻常之人,长大后会有倾城的容貌,婀娜的身段,天下男子皆会为其所倾倒。只是……”话锋倏忽一转,语气中带有几丝不易察觉的严肃,“此女命中携莲带火,亦正亦邪,会不断招来血光之灾,注定她一生将跌宕起伏,漂泊不安。但将来的运程究竟如何,这就要看天意,以及她自己的造化了……” 起先,邵巍的脸上满是骄傲与自豪;听到后半句,面上不由得浮起几丝愠怒之色,但终究是忍了下来,没有发作。 念琴仰起头看着深蓝色的夜幕,此时突然有一颗流星划破了天际迅速落下,她的眸色暗了暗,幽幽笑出了声:“这或许是一个咒吧,究竟能不能解开呢……” 声音极轻极淡,天知道她到底是在说给谁听。 正卧于内室中的邵夫人在这刻刚好醒了过来,喃喃叫唤着想要看自己的女儿。 “天色不早了,姑娘一路辛苦,便早些随丫鬟回屋歇息吧。”邵巍并没有再与她多言,只是颔首淡淡一笑,随即怀抱着婴孩转身向内室走去,不以为意地挑了挑眉 ――江湖术士之言,岂可信之? 望着他急促进屋的背影,白衣道女浅浅弯了弯唇,接着便随了一名侍婢回客房休憩去了。 翌日,那一个名唤念琴,并且有着双瞳异色的神秘女子不知何时已悄然离开了邵府,从今往后便再也未见其身影。 时光如水,就这样过了十八年…… ------------ 2第一章 囹圄倩影 “小姐,你就别再闹了!当心伤了自己啊!!” 看着从湖水中央持续不断涌出的那一柱柱冰棱,侍女无能为力,只能站在岸边上焦急地大声叫唤着。 “小颜你看,我‘化水为冰’的能力越来越厉害了!哈哈~” 听到丫鬟的呼唤,立于湖中心冰块上的少女却并没有停手的意向,反而更加妄为。但见水中又持续高耸出了数方奇形怪状的巨大冰柱,就连水位都开始下陷变浅。 岸上的婢女此时早就吓青了脸,想阻止却又无可奈何,于是便慌不择言地告道:“小姐若是再不停下……那我、我就去告诉老爷了……” 闻言,湖中少女的面色倏忽一变,抬举着的双手重重地垂了下来。瞬时,高耸至半空的冰柱于陡然间全数化为了液态,就这样快速地往空中直直倾泻而下。原本还算平静的湖面因突然而至的剧烈沉落而漾起了层层波涛,高低不平地起伏动荡着。立于湖畔的娇小侍女被猝不及防地溅了一身的水,然而静伫于湖中央的小姐却若环了一圈保护层,滴水未沾。 “不玩就不玩咯,干嘛将爹抬出来压我……”那女子恹恹地嘟囔着,径直往岸上徐步走来。所行之处的湖面上竟连连结起了冰层,在她踏上岸后便又融化为水。 小颜这才舒了一口气,无奈地皱眉看着她:“老爷已经嘱咐过奴婢多次了,让我千万要看好小姐,特别是不能让别人发现小姐有此种异能。我求小姐稍微安分一些,别再让小颜受到老爷的责骂了……” 眼前的侍女近乎央求地楚楚开口,那女子仿佛根本就未听到一般,兀自把玩着垂落于自己胸前的发丝。好像又想起了什么趣事,她忽然双眼放光地对小颜说道:“对了,我前几日又新做了一种点心,很美味的~来,我现在就带你去尝尝!”她说着便拉起了小颜的手欲往屋内走去。 “啊!……不要!”黄衫侍女突然大叫着抽出了自己的手腕,神色惊惧,如同被恶灵桎梏般地慌乱。 被抵拒的罗衣少女顿了顿,然后她回过头去,低声开口:“小颜……你在怕我么?” 看到女子眼中所显露出的隐隐凄凉,小颜心下一颤,快步上前紧紧拉住了她的手,略带哭腔的急急道:“不是的小姐……小姐待我恩重如山,若不是小姐搭救的话我早就已经冻死在街头了!奴婢喜欢小姐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害怕你呢?” 她拼命地摇着头,心里对方才的那个举动感到无比愧疚。小姐已经够可怜了,她怎么还能这样子伤她的心呢? 小颜至今犹能清晰地记得那个严寒的冬夜,苦命的她因全家人瘟疫病故而颠沛流离,沦落街头。就在她奄奄一息以为就此命亡的时刻,她见到了这个身影,宛如天女一般地对她这个卑贱污垢的女孩伸出援手,将她带回了家。从此之后她便暗自下定决心,要以自己的一生来报答这位女子的救命之恩。 “就这样吧,我要回房了。”然而少女只是淡漠地撇下了这句话后便转身拂袖而去,并没有过多的表示。 小颜有些心酸地看着她渐远的背影,低眉深深地叹了口气。 其实小姐的本性是很纯真善良的,都是因为那些自家与外在的压力而改变了自己,让她成为了现在这副任性骄纵的怪异性格。可小颜知道,这一切都不是她的错。 小姐只是一直想要获得真正的爱护与关心,如此而已。 一路迤逦回到了香闺临水轩,女子满脸漠然地踱到了榻边坐下,深深吸了几口气,而后伸手到枕下摸出了一枚如凝血般鲜红剔透的玉佩。 “这世上什么人都惧怕我,除了你吧……”手指轻轻摩挲着玉身上的莲花印记,她低声喃喃,“可是你到底在哪里呢……” 少女深深地凝望着那枚血色莲花,神色落寞。半晌,她自嘲地冷笑了一声,一头栽倒在床,双目直勾勾地盯着顶上的房梁。 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偏偏是她遭受到了这种命运,为什么她就不能是一个正常人呢?! 心底仿佛被冻结上了冷冷一层冰霜,透凉一片。 邵菡卿第一次发现她有这种异能的时候,是在她七岁那年。 那一日,她与青梅竹马的明峙渊共同在后院里玩耍。其间她一不小心便掉入进了莲池中,原以为湖水会将她娇小的身体所淹没,年少的明峙渊当时也吓得完全不知所措。谁料就在她的身子刚刚接触到波面的那一刹那,池水竟在瞬间冻结而起,救了她一命。 化水为冰。于是邵菡卿此后便有了这一项特殊的能力。 起先,父母及他人并没有过于在意,反而为女儿拥有这种异才所骄傲。但也偏偏是这个,令她原本自由美好的童年时光从此暗无天日! 就在那之后第二年的某一日,林员外携着他十岁的独生子拜访邵府,恰好邵菡卿那时候不在家中。父亲与林员外在正厅中谈事,百无聊赖的林小少爷就在邵府院内到处徘徊瞎晃,走着走着便见到有一所小庭院甚是好看。山石环绕,碧波细流;更有韶亭美木,菡萏浮水,青石铺地。 所有孩童的好奇心都是重的,男孩瞧见这么个美丽的地方,当下一喜便兀自走了进去。 这院子里所居住之人自然是邵府的千金。 擅自入院的少年在小庭内观望了片刻还觉不够,眼瞅着四周无人,干脆就只身进入了房屋之中。他东走西晃到了女儿家的闺房里,好奇地打量着闺中精致好看的摆设,无意间就被软榻上的那枚玲珑血玉所吸引了去,一时心喜便拿起在手中把玩。 说来也巧,邵菡卿这时候刚好回来,进屋后赫然见到自己的心爱之物被他人所夺,心下一急就跑上去与他争夺起来。然而顽劣的小少爷非但不还,反而还想将此物据为己有。他躲过邵菡卿的抢夺,径直飞奔出了屋外,一边跑还一边对着身后的女孩大笑着。 “快把它还给我!不然我就杀了你!”忿怒无比的邵菡卿就这样大声吼了一句。 就在这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她的话音刚落,只见旁边的池塘就开始翻滚,旋即一泓湖水自池中飞溅而起,于陡然间便凝结为了细长的冰锥形态,向着那男孩的胸腔便直直穿透过去。瞬时间鲜血四溅,滚烫的热液泼洒了她的一身。 邵菡卿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血腥的画面,一时间竟忘了呼喊。等到府中所有的人乱作一团的时候,她这方回过了神,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林员外已然悲痛欲绝,抱着男孩渐渐冰冷的尸体跪倒在地,放声哭号。 父亲惊怖地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男童的尸体,口中喃喃低念着些什么。 而女孩则是一直哭喊着说自己的后背很疼,如火烧般的灼痛。 母亲颤抖着轻轻掀开了她的衣物往里睇去,而后惊恐地尖叫出声 ――就在邵菡卿左肩上那一出生便存在的淡红色莲花胎记,被人血所浸染之后竟显现出了比原来更加明晰而又深刻的烙痕,嫣红无比,在血液的融合下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父亲沉重地摇头叹息着,母亲则是紧紧将她拥在怀中,泪流满面…… 自那日之后,年幼的少女便独自住进了韶湖香居之中,这个父亲特地为她而筑的居所。整座阁楼枕于湖上,华美绝伦;景致空旷神怡,清灵雅谧。但却与世隔绝,伶俜寂寥。 父母告诉邵菡卿说,这样做是为了保护她,不让她受到伤害。而当时的女孩也天真地认为,父母只是暂时生气了才会把她关起来,以为过不了多久便会来此接她,让她重新和大家生活在一起。于是,她便听话地乖乖住进了这个风景秀丽的世外桃源,等待着父亲的怒气消褪而去。 起先,邵菡卿很是喜爱这个地方。因为一向厌恶喧嚣和管教的她终于能在这里无拘无束地生活,能同鱼鸟共乐,可与自然静处。她并不是很想回去。 然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随着时间的不断蹉跎,就算再新奇美丽的事物也终会有厌倦的那一刻。渐渐地,邵菡卿开始感到了孤独与无趣,且这种心情越来越深刻强烈,她甚至感到了史无前例的恐惧。每日平淡如水的生活简直快让她崩溃,还有那些寥寥无几的侍婢们,都对她敬而远之。 除了小颜。 小颜是邵菡卿在路边救回来的孤女,准确地说应该是她捡回来的。 那个严寒的冬夜,在明颢山庄的少庄主明峙渊护送邵菡卿回家的途中,她偶然见到了蜷缩于街角处的那个女孩,面色已然冻得苍白如雪,呼吸轻微。邵菡卿见状不由得心生怜悯,便将这可怜的姑娘带回家,让她作了自己的贴身侍婢。 所以,就在得知邵菡卿将要移居到韶湖香居后,感恩于小姐的她当然是随之同往。也正是因为有她的陪伴,女子才不至于感到那么地寂寞。可是她今天早上的那个举动,着实很令邵菡卿心寒。 这里需要提到一个人,就是自小与邵菡卿青梅竹马的少年,明峙渊。 由于邵家一直以来便和武林中人的关系较为密切,尤其是那些在江湖上颇有权势和名望的家族,更是与其走得近些。明颢山庄是江湖中威信较大的武林世家,父亲邵巍与明老庄主的交情也甚为深厚。所以邵菡卿自小便与明家的公子相识,经常在一起游乐玩耍,时间久了二人便如青梅竹马般的要好。而且据说,二人尚在娘胎之时便已是指腹为婚的了。 于是就在邵菡卿被幽囚于韶湖香居的这段日子里,明峙渊每隔几日都会来此处探望她,一直一直,从未间断…… 春去秋来,四时花开。邵菡卿就这样默默地在这里盼着,期望父母能快点过来将她接走。 然而光阴荏苒,就这样迟迟过了近十年。如今的邵菡卿已然出落为了一个娉婷佳人,那绝美的容颜宛如莲花的开绽。只可惜,这曼妙的丽人景致却被周遭高高的围墙所遮挡,无人能看得见这囹圄中的可人儿。那如牢笼中所幽囚的金丝雀一般的悲伤心情,无人知晓。 于是,她变了。原本乖顺温婉的性格逐渐变得骄纵任性,并且还日益加剧。这突然转变的古怪性情让本来就惧怕她的婢女们更是对她退避三分。 邵菡卿之所以这样做,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能够引起她那位严父的注意。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父亲,如今的她并不快乐。 遗憾的是啊……这种方法却并没有起到任何的效果,相反地,从前父母都是经常来看望她,之后,来往的次数就越来越少。从原来的每两三天,逐渐变为了十多日来一次,每月来一次,以至到现在的几个月才来看她一次。 应该是他们太忙了吧,少女不断地安慰自己。弟弟不是还小么?他们是该好好照顾他的。 如此想来,邵菡卿心里才舒坦了一些。 可是,如此孤单如囚犯般的生活一直延续了那么多年,眼看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少女不禁有些心死丧亡了。她自嘲地笑了笑,讥笑自己内心的那份天真与单纯。 她早便知道父母不会再管她了。对于她这种妖物,人人巴不得她尽早死。 好,那就死给你们看吧! 邵菡卿在过去的一段日子里曾多次尝试着自杀――或割腕,或自缢,或服毒……想尽了一切办法来让自己的生命终结,但奇怪的是却从未成功过。每次不是有丫鬟突然闯入阻止了她,便是自杀工具莫名其妙地坏损,这让邵菡卿觉得十分地不可置信,随之而来的是无奈和绝望。 如今,就连死都死不了了么? 过着这种生不是生,死不得死的生活。邵菡卿着实是很痛苦。 最后,少女终究是选择了放弃,就这样无望如行尸般地活下去吧…… 收起了那枚血玉,邵菡卿甩了甩头,重新振作而起。 “啊,看看今天还有什么好玩的呢~”只瞬间少女便又恢复为了昔时的那份欢欣,提裙往屋外行去。 “莲……”身后忽然传来了一声飘渺的呼唤。 “谁?”邵菡卿警戒地回头,然而四周却是空旷一片,毫无人迹。 笑,看来如今寂寞得连幻觉都出现了啊……她自嘲地扯了扯唇角,扭身轻快地向后堂方向走去。 身后,一个虚浮的幻影忽闪忽现,紧紧盯视着少女远去的背影,长长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看不到其他神色,只有唇边那一抹邪佞的笑容若有似无。只一霎那,暗影便已消失不见。 “我们又要见面了……” ------------ 3第二章 重见天日 炎热的夏日里,蝉鸣声声,凉风习习,宁谧的韶湖香居隐隐透着一抹不食人间烟火的脱凡气息。湖面平静无澜,唯有数条游鱼浮到水面时,才微微泛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恍若平滑的镜面在微微颤栗着,更加突显了其中的幽静。 一个鬼魅般的身影蓦然闯入,在苍翠的树林间簌簌地来回穿梭着,足尖轻掠过池塘,波面沿着他的路径而漾起了泠泠潋滟。 突然间,只听到“咔”的一声响,但见有无数密集的利箭从两岸的杂草丛中极快地击发而出,往这个“入侵者”身上径直飞射过去,接连持续不断。而来人仿佛早便知晓了此处布有这种机关,迅捷地拔剑、出鞘、舞动,一连串熟练无误的动作,轻轻松松地便将那一支支利箭给斩断挡了开去。待所有暗器都发尽,此人居然毫发无损。 “诶呀呀,不愧是当代武林世家明颢山庄的少庄主啊!这么厉害~”一个清脆如银铃般的声音从顶上响起,素衫男子抬头,见到一袭萌黄缠身的俏丽少女正坐在屋顶上,似看好戏般地拍手咯咯笑着。 “我说邵家大小姐,好歹在下也是经常来陪你解闷,你不至于每次都用这种方式来迎接我吧?”明峙渊故意把“迎接”二字加重了语气,略带调侃地开口。 “那是我爹弄的,与我有何干系啊?”邵菡卿故作委屈地撇了撇嘴,轻叹一声,“唉,没想到就连峙渊哥哥也开始讨厌我,那我活在这世上还有什么意思?我自杀好了……”说着竟真的站起身阔步向前走去。 “小菡!!”看到从屋顶上坠落的那个人,素衫男子心下一沉,一点足尖往那个方向疾速飞跃而去,伸手将少女抱住落回到了地面。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样做很危险?”明峙渊略带责备地道,“若是受伤了怎么办!” “嘻嘻……我就知道,只要我一有危险峙渊哥哥就会马上来救我的,你最好了~~”面对少年的责怪,邵菡卿并没有任何不悦之意,反而喜笑颜开地伸出双臂搂住他,眉眼弯弯地笑着。 明峙渊无奈地看着怀中宛如猫儿般撒娇的少女,扯了扯嘴角――是啊,自幼时起他待她便如掌中珍珠般地疼惜,无论什么事情都是依着她顺着她。她是他的青梅,他是她的竹马,二人向来都是两小无猜。所以就在得知邵菡卿迁移到了这么一个远离人烟、伶俜寂寥的隔世之居后,他便时常如今日这般过来寻她,陪她度过这百无聊赖的一天,哪怕每次都要面对那些无比烦琐的机关暗器。 就算她的性情再倔再犟,就算她有异于常人之能。她是他的小菡,这一点,永远都不会变。 可是,为什么眼前这被他默认为是自己未婚妻的人,竟将要成为别人的妻子?! “小菡……” “我知道你今天要来,所以特别做了莲花糕等你来一起吃呢,我们快走吧!”邵菡卿打断了男子即将出口的话,欢快地拉起他的手就往屋里走去。 明峙渊垂眉看了一眼被她握着的手,没有开口。 临水轩中,两个少男少女坐在桌旁惬意地品食着糕点。素衫男子单手托腮,看着身侧的少女吃得满嘴的星星糕屑,唇边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你干嘛一直在看我……”似乎是察觉到了身侧之人的目光,邵菡卿抬起眸子望向他,疑惑地问。 “我说你啊……”明峙渊缓缓地伸出了右手,将她颊上的那几点屑粉抹去,笑道,“总是这么不文雅,将来如何能嫁得出去?” “你……我嫁不嫁得出去你管不着!”邵菡卿撇了撇嘴,一把夺过了男子正要送入口中的莲花糕,甩进盒中,悻悻地哼了一声,“不给你吃了!哼!”说着便端起了糕点盒欲往门外走去。 “好好好,是我错了行不行?”明峙渊连忙拉住了发脾气的少女,对着她哄道,“像邵大小姐这般温柔贤淑的女子,天下英豪们巴不得个个都将你娶回家当菩萨供着。只有你看不上他们,哪儿能轮到他们选择的余地。” “哦?是么~”听到他所说的这些好话,邵菡卿忍不住笑出声来,微眯了眼睛看着他,“那么你呢?若是我嫁给你的话,你会不会娶我?” 明峙渊怔了怔,似是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问。只见他沉默了片刻,对着眼前戏谑的少女正色开口道:“我会娶你的。” “啊?”邵菡卿怀疑是不是自己听错了,明峙渊怎么会说这种话。但看着他此时认真的表情又觉得很不对劲,遂连忙流转了目光,“对了……我还有事,先走一步……”说着便要转身离开。 “哐当――”,一声清脆的落响蓦然而起,糕点盒被打翻在了地上,盒中的莲花香糕洒了一地,屋中瞬间便浮起了一股淡淡的香甜之味。 “小菡,跟我走吧,我会带你远离这个地方。从此以后再不会有人打扰我们,你也不会再受到伤害了。” 明颢山庄的少庄主突然间伸出双手紧紧扣住了少女的肩膀,眼神坚毅地凝视着她,这是他从未有过的认真。 邵菡卿并未反映过来,只是惊讶地望着跟前这个自小为伴的男子,脑中一片迷惘。 ――他到底在干什么啊…… xxxxxxxxxxxxxxx 邵家大宅中,一个身材高俊的中年男子直直穿过了回廊,后面一名风韵犹存的妇人紧紧追随着。 “老爷……老爷!您当真要把卿儿就这样嫁了么?她再如何也是我们的女儿啊!” “夫人。”邵巍停住了脚步,转过身来对她敛容而道,“正因为卿儿是你我的爱女,我才要将她尽快嫁出去。现在几乎全中原的人都已知晓卿儿的事,她如何才能找得到婆家?如今好不容易有人来提亲,岂能错失了这个机会?” “可是……可是那西域之人来历身份不明,言行举止诡异,我担心卿儿她……” “夫人所言差矣。”邵巍截下了她的话,摇了摇头,“此人乃是堂堂西域幻溟宫宫主,不管是身份、地位或者权利,全都比中原那些自以为纵横天下的武林世家要高得多,卿儿能嫁给他,可谓是她前世修来的福气!” “但是……” “幻溟宫主明日便亲临府邸接人了,我现在便去将卿儿带来。”他一边说着,一边叫上了陈管家与几个下人随之离开。 柳夫人无奈地看着丈夫远去的身影,阖眼深深地叹了口气。 一艘乌篷船迤逦驶过静谧的湖面,邵巍神色恍惚地看着眼前这清幽宜人的景致,不禁轻叹了一声。 这个地方,他已经很久都没有来了,想必深居院中的那个人一定有在怨恨着自己吧,将她锁在这里长达近十年的时间。如今的卿儿,已经出落为一个美人了。 想到这里,心中隐隐浮起了一阵抽痛。不是他故意要这么做,但是为了邵家的声誉与利益,他必须要舍弃一些东西,否则他将难以在中原立足!就像多年前的那一次事件,倘若不是他耗费了天大的心思与财力并举,并且承诺说会将自己的女儿永远幽禁;不然以林员外那爱子如命的性情,肯定会闹得不可开交,那么他邵巍在中原的名望与权位定会一落千丈,自己苦心多年所得到的一切必将全然覆灭! 总是会有人为了一件事而选择牺牲另外一件事,任何人都无可避免。 所以卿儿啊,你不要怪爹…… “老爷,到岸了。”陈管家提醒了一声,随即向甲板上的主子伸出了手去。 “嗯……我们走吧。”邵巍这方回过神来,扶住管家的胳臂踏上了岸,接着便径直往临水轩走去。 “你们在做什么?!”邵巍刚走到香闺的门口便看见了这么一幕――窗扉前,明颢山庄的少庄主用手紧紧扣着女儿的肩膀,少女则是睁着一双乌黑灵动的大眼睛茫然地看向前人。地上撒了一地的糕点,空气中隐隐透出了一股香甜,一种暧昧的气息弥漫于四周。 “……邵伯伯?”明峙渊这方惊觉到了来人,急忙放下了置于邵菡卿双肩的手,向后退了一步。 “爹……?”邵菡卿有些讶然地看着突然而至的父亲,几月不见,她先是欢悦地呼出了口,但转瞬间即变为了一贯的淡漠冷然,哂笑,“今天是什么日子啊,爹来做什么?” 邵巍并没有理会自己的女儿,而是慢悠悠地走到了素衫男子的跟前,目光清冷地看着他,“老夫很感激明少庄主平日里来陪小女解忧,但明颢山庄可谓是中原一代武林豪族,不想如今却做出此等无礼之事!” 其实从明峙渊第一次闯入韶湖香居时他便已经知晓了,只是碍于邵明两家的友好渊源,他才没有过多地理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可是明峙渊今日对女儿做出的这等举动,着实令他很是忿怒。 素衫男子抬头望了一眼邵府的当家,没有说话。父亲与邵巍的关系,他自然是清楚得很。 “卿儿,爹来接你了,从此以后你再也不必住在这里了。”邵巍没再理睬少年,转过头去对女儿慈和地说道。 “什么?”原本满脸漠然的邵菡卿闻言乍然一怔,她不可置信地回视着父亲,喃喃开口,“爹的意思是……我自由了?” “是,你自由了。”邵巍和蔼地望着女儿微笑,对她伸出手,“现在就跟爹走吧!” “等一下!”就在少女刚刚将手放到了邵巍的手掌上时,一声吼叫突地响起。素衫男子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对她说道,“不要去,小菡。你爹是骗你的,他只是想要将你嫁出去,他只是想要永远地摆脱你而已!” 明峙渊终是将那话说了出来,他有些激动地望着眼前的女子。不就是自由么?倘若这样就能够解救邵菡卿的话,那他也可以。不必去理会家人的反对和那些江湖人士的指指点点,只要能够和心爱的女子长相厮守,不论付出什么他都愿意。 就在明峙渊吼出了那番话以后,屋内有一瞬间的沉默与寂静。 “嫁人……”片刻之后,邵菡卿略带惊疑地嗫嚅着这两个字眼,她扭头看着跟前的中年男子,“爹,这是真的么?” 邵巍面有愠色地盯着明峙渊,但只是须臾,他便转回了原先的那副温和神情,甚至还带有些许的诱惑:“卿儿,爹是为了你好。倘若你成亲了,今后便可获得自由;但若是你不愿意,你就还是得继续呆在这个地方……” “我同意!”邵菡卿几乎是没有半分犹豫地脱口而出。她已经受够了这个鬼地方,只要能让她离开这个牢笼,不管让她做什么她都愿意。 “呵呵,真乖。”邵巍宠爱地轻抚着女儿的头发,唇角微扬。他太了解这个女儿了,那不顾一切的决绝气质很是让他欣赏。 “小菡,你……”明峙渊愕然地看着跟前的少女,万万没想到她居然会答应得这么干脆。他退了一步,右手握着剑柄的力度渐渐加重,神色哀怒地看着她,“你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从小就已在一起了,你怎么还能……”话锋蓦然一转,明峙渊扭头直直地看着邵府的当家,父亲的至交之友,低声开口,“邵伯伯,我和小菡已经是指腹为婚的了!” “峙渊贤侄,与其关心我女儿还不如尽快赶回去看看你爹。”邵巍只是淡淡地截断了他的话,“方才明颢山庄有人来报说,明老庄主病重,已然快不行了。” 听到这话明峙渊悚然一惊,完全没有预料到竟会有这种突发状况。近来父亲的确是有染病在身,自己也是日日夜夜都伴在他身边亲自照料着,不敢有半分松懈。今晨看着父亲尚在沉睡之中,并且气色还算红润,就抽了空来这里探望一下心仪之人。却不曾想到,居然未及半日就有得如此突变,一时间心急如焚。 他转眼看了看身旁的黄衫女子,垂下了眸子,眼神复杂地变换着,似是在做一个难以抉择的判定。 犹豫了片刻,最后终是下了决定,他抬眼深深地望向少女,沉重地对她说了一句:“小菡,我一定会去找你的,你等我!”随后便点足飞跃出了屋外,转瞬便已不见。 邵菡卿遥望着窗外那已然消失的身影,双唇紧抿。 对不起,她实在是不想被继续囚禁在这里了。 于她而言,自由便是最大的幸福…… ------------ 4第三章 旧居繁绪 一行人离开了韶湖香居后回到邵府,邵菡卿抬眸打量着这个真正的家,一时间竟有种恍惚迷离的感觉。 将近十年了……这个家的样子也遗忘得差不多了呢,以至于如今从心底油然腾起了一种陌生的隔阂。 女子就这样跟在父亲的身后,一边走一边探看着周围的环境,走到中院的时候,突然从前方传来了一声急促的叫唤,将邵菡卿的思绪给瞬间拉了回来。 “卿儿!”柳夕姚欣喜地奔过来将女儿抱住,略带哭腔地道,“娘多月不见你了,快来给娘好好瞧瞧。” “娘……”邵菡卿看着眼前的母亲有些愣怔,不过只片刻她便恢复为了以往的淡然,微笑地立在原地任其打量着自己。 柳夕姚温和地看着女儿,手指轻轻拂过她的眉眼,慨叹道:“卿儿可真是越来越美了,连娘都羡慕起你的容貌了呢。可是,为什么偏偏……”她说着便哽咽了起来。 “好了,娘。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别说这些了……”邵菡卿安慰着母亲,眼波流转间瞅到了方才一直躲在母亲身后的小男孩,她眨了眨眼,有些惊喜地对他伸出手去,“这就是弟弟么?好可爱~” “啪”的一声,这个年仅十一岁的孩童重重打开了少女的手,对着她大声叫道: “我不认识你这个妖怪,离我远点!” 语毕,此刻在庭院中的所有人全都沉静了下来,侍人们相互对着眼,却是不敢出半点声响。 “岚儿!”邵夫人生气地一把拽过男孩的胳膊,厉声斥道,“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可是你的亲姐姐!” 一向被娇宠惯了的小少爷见到娘亲如此大声地对他训斥,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 “呜呜……外面的人都这么说……连隔壁的阿青姐姐也说她是妖怪……都是因为她,小虎子他们都怕我,不愿跟我一块儿玩了……呜呜……” “岚儿,你……”邵夫人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愣愣地看着跟前号啕大哭的孩童。半晌,她回过头来,“卿儿……” “对了娘,我的房间都还在吧?”黄衫少女仿佛根本就没听到一般,依旧淡淡地笑着,“我好多年都没有回来住了,我先回房看看。”说完便径直往后院走去,浑然不管身后哭号的男孩以及众人异常的目光,小颜则抱着行囊在后紧紧跟随着。 “吱呀”一声,女子轻轻推开了院中那扇尘封已久的雕花朱门,施施然踏步而入,抬眼细细打量着这间熟稔而陌生的屋子。 这是她的闺房,在她搬迁韶湖香居之前便一直住在这里。虽然间隔了近十年之久,但她依然能在这里嗅到属于她的淡淡气息。 邵菡卿走到铜镜前,伸手轻拂而过,一层厚厚的灰尘粘在指尖。 呵,果然如她所想,这里的人,都已经将她遗忘了…… 突然间只觉鼻头一酸,少女猛地将头仰起,把眼眶中那冰凉的液体收了回去。 她绝对不能够流泪,这根本就不值得! 隔壁的阿青,可是她少时的亲密玩伴呢。什么姐妹情深,什么结义金兰,还不是同那些大人一样? 他们,同样的丑恶嘴脸! 凭什么要为他们流泪?! “小姐……”小颜突然走进将她的思绪打断,蹙眉看着这一间尘土满布的屋子,“小姐先出去一下,待我把房间打扫了小姐再进来吧。” “不用了。”邵菡卿拍了拍手上的灰尘,淡淡地说,“反正只住一晚,以后都用不着了……就这样吧。” “哦……”侍女低低应着,略带同情地瞥了瞥小姐,将怀中的行囊放下,便跟着她走出了屋外。 邵府内外挂满了大红灯笼,张灯结彩,那一股婚嫁的喜庆之息缓缓曼延开来,然而却是说不出的悲凉和落寞。邵菡卿只是沉默地站在院中,冷眼看着府里的下人们忙进忙出,内心却毫无任何欢乐可言。 真是没有想到,自己出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远嫁于他方…… 此时,明颢山庄后院内,素衫男子焦急地在庭中来回踱着步子,眉宇间的那一抹雾气愈渐浓郁。 “我爹他怎么样了?”看到从房中走出的那名老者,明峙渊一个箭步至其跟前急促问道。 “唉,老夫已经尽力了。”医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面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少年,“明老庄主的病,乃是多年奔波劳苦所淤积而下的恶疾,如今已无可救治,再加上其年事已高……还请少庄主准备后事吧。” 闻言,明峙渊当即一怔。连这人称“妙手回春”的神医程宵都无能为力,那天下还有谁能治得好他? “渊儿……”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唤,明峙渊连忙将思绪收回,敛容快步没入了内室。 “爹……”看到榻上父亲的憔悴面容,明少庄主哽咽着上前紧紧握住了那只枯瘦的手。 “渊儿,爹自知就快不行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你定不可让我失望啊……” “我不会的,爹……渊儿一定会让明颢山庄独步于江湖,您不必担忧……”明峙渊略带嘶哑地开口,眼眶渐渐湿润。而后他蓦然一振,似乎是抓到了什么救命稻草那般,对其父开口告道,  “对了爹,还有师父!如果师父在的话他一定可以救你的,我这就去请师父出山!”说着便要起身欲走。 “渊儿……”明老庄主及时拉住了青年的手腕,将他拉回到了自己的身边,摇头深深叹息着,“人命终有时,无须再强求。为父自知熬不过今日了……况且,空灵谷与此处相距甚远,恐怕你们尚在途中我便一命呜呼了……” “爹……”此时的明峙渊早就已经涕零如雨,却只能无力地跪在榻前,不知所言。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算是最为人道常情,但也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苦痛。 看着榻前悲伤泪流的男子半晌,明老庄主终究是问了出来,“你刚刚是不是又去邵府找菡卿了?” 明峙渊顿了顿,继而老实的点了点头。 “唉……渊儿啊,为父劝你不要再与那女子牵扯上任何关系了。”病卧于榻上的那老人摇了摇头,对跟前的爱子告道,“世间女子何其之多,你为何总对邵菡卿放不下心来?你师妹竹仙儿便是个难得的好女子,你便娶了她吧,也为明家延续香火……” 闻言,明峙渊完全怔住了――仙儿?他一直都是把她当做妹妹般爱护,岂能与她成婚?况且他今生就只会爱小菡一个人,怎么可能再去娶其他的女子? 他刚想出言拒绝,却是听到父亲一阵阵剧烈持续不断的重咳,伴随着身体的不断颤栗,握着他的手也逐渐用力。 “爹!!”明峙渊心下一颤,胸口如撕裂般的疼痛,不禁紧紧回握住了父亲的手。他默默地垂下眉目,忍住了心中的苦涩,沉声应道:“好,爹不管说什么渊儿都答应。” “呵呵,你的确是爹引以为傲的儿子啊……那我便可安然离去了……”老庄主微微笑着,目光突然流转至了远方,眼神飘忽不定,唇瓣微微张合着,“是时候该去找你娘了,她在那里,一定等我等了很久吧……” “爹……你说什么?”明峙渊惊慌地抬起头看向父亲,只见他缓缓将手伸向了前方,似乎是想要抓住些什么,口中不停地喃喃着无法听清的话语,犹似梦呓一般。紧接着,他的手突然间就垂落了下去,双眼闭合,进入了永世的长眠。 “父亲――!”沉痛的低吼声响遍了整座庄园,继而传来的是男子撕心裂肺的哭喊。这位曾经风靡了整个中原,凭着自身之力与“三傲”一手创建起明颢山庄的武林豪雄,就这样离开了人世。 从此,江湖中的传奇人物便又少了一位。不管这个人昔日如何叱咤于江湖,但此已然成为了过去,并且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被人们所渐渐遗忘。 三日后,明峙渊正式承接了父亲的遗愿,成为了明颢山庄的庄主。 他当场在父亲的坟墓前暗自立誓,一定会将明颢山庄驰骋于天下;并且,一定要把那个人得到。 ------------ 5第四章 西域幻溟 “哈啊――”夏至的清晨,湖畔小亭中,邵菡卿单手支额倚在石桌旁,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脸上尽是浓浓的困意,然而这困倦的神色却丝毫掩盖不住她光鲜亮丽的袭人风采。 “小姐昨晚没有睡好么,怎么这副没精神的样子?”侍女端着一碗冰糖红枣羹走了过来,将它递给了斜倚于桌边的少女。 “嗯,我几乎一夜没睡呢。”邵菡卿接过碗,舀了一口放入嘴里细细咀嚼着,漫不经心地答道。 “为什么呢?”小颜略带惊讶地看着眼前这散漫的女子,不解地说道,“小姐今日便要出嫁了,怎能不养足精神呢?而且……小姐的这一身装扮也不太适合……” “我也不知道原因,估计是睡不惯这里吧。”邵菡卿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旋即懒懒地开口,“管他出嫁不出嫁,只要能离开那个笼子就行了,其他的我才不在乎……” “小姐?”小颜疑惑地望向突然停语的邵家千金,这才发现少女此时的视线飘在了自己的身后,于是小颜顺着她的目光回头睇去―― “少爷。”看到了静站于身后的孩童,婢女微微欠身行礼,退到了一旁。 邵菡卿望着那个男孩,笑着地对他勾了勾手指,“岚儿?过来这边儿~” 邵岚,是她的亲弟弟。在她迁居韶湖香居的前一年母亲生下了他。自她离开以后便只见过这个孩子寥寥数次,并且还是母亲偷偷抱他来的。婴儿时期的邵岚很是可爱,圆圆的脸蛋粉嘟嘟的,就像一个粉|嫩的水蜜桃般招人喜爱。但也只是仅仅见过屈指可数的几次而已,在父亲知晓后便再也没有来过,自然是觉得生分。 父亲为何会对她们姐弟俩见面之事如此反感呢? 或许,是不想让这个可爱的孩子沾染到她身上的不详气息吧,她如是想着。 面对前方女子的温柔笑容,男孩没有理会,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凉亭阶下。 邵菡卿拿了一块杏仁酥起身走出了亭子,到了男孩跟前蹲下身子,将手中的糕点晃了晃,笑道:“要不要吃?这可是姐姐亲手做的,很好吃的哦!” 始终还是个孩子,对于美食和诱惑没有任何的抵抗力。男孩看了看她的脸,再看了看她手中的点心,狐疑地接过来小小地咬了一口。 “好吃!”邵岚笑了,两个小小的酒窝可爱地挂在颊上,完全没有了先前的那份敌意与排斥。 “我说得没错吧~”邵菡卿也忍不住弯眉笑了起来,“亭子里面还有更多好吃的东西呢,跟姐姐来吧。”说着便向弟弟伸出了手去。 孩童有些微愣地看着少女如花般绽放的笑颜,任凭自己被她牵领着带入了亭中。望着石桌上琳琅满目的各类糕点,男孩伸出白胖胖的小手抓起它们塞进了口中。 “姐姐,你做的东西真好吃!”男孩一边吃一边口齿不清地说着,“比张婶婶做得好吃多了~” 这是邵岚第一次叫她姐姐,邵菡卿只觉心下一暖,手指轻抚着弟弟的脑袋,微笑道,“是么,那姐姐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好不好?” “好啊好啊!”邵岚开心地欢呼着。 “诶呀小姐!你怎么还在这里呢?”一声刺耳的惊叫蓦地在耳边响起。原本正沉浸在亲情之中的那一抹温暖氛围忽然被扰乱,少女原本欢愉的心情也瞬时间散了一大半。她转过头去,冷冷地瞥着神色慌张的来人,“怎么,我在哪里还用得着你管么?” 看见她冰冷的眼神,侍婢倩儿不知为何升起了一股凉意,连忙低下头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不是的,奴婢不敢……是老爷叫奴婢尽快赶来为小姐更衣,所以……” “不用换了,就穿这个吧。”她淡漠地回了一句。 “可是……” “岚儿。”邵菡卿截断了侍女的话,站起身来转了一个圈,轻笑着询问面前的孩童,“姐姐这么穿好看么?” 男孩眨眼看着此时一袭水红色缨络纱衣的少女,明媚而娇艳的笑脸让他有些迷眩,脸刷地就红了,连忙低下头道了一句:“好看。” “听到了么?少爷说好看。”邵菡卿折过身子俯睨着亭下那人,“还不走?” “是……”倩儿虽说是新来不久的侍婢,却也多多少少的从府上其他老婢口中听说过了一些旧事。关于邵家千金身怀异能,在其儿时便用“妖术”杀过人的过往。传言虽然夸张了些,然而始终是心有余悸,不敢多去招惹,匆忙欠了欠身之后便离开了。 邵菡卿站在凉亭中,目光讥诮地看着那人快步离去的背影。 “姐姐……你要走了么?”身后传来了邵岚轻轻的疑问声。 红衣女子回过了神,走过去坐在他身旁,抬指轻轻点了点孩童的额头,笑道:“岚儿在说什么啊,姐姐怎么会走呢?” “可是,爹爹说要把你嫁人。”男孩略带不安地抬头看向她,眼中有些微的不舍,“阿青姐姐告诉过我,她说女儿家只要是嫁出去,以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姐姐,你要离开了么?” 邵菡卿微微一怔,丝毫没有料到他的这个弟弟竟会舍不得自己。她缓缓笑开,露出了极其温暖的笑容,如同春风拂柳般宜人。 “就算姐姐去了其他地方也会回来的,有这么可爱的弟弟,我怎么舍得离开呢……” “卿儿!”突然响起的那声厉吼使得邵菡卿忍不住浑身一颤,就连正在品食点心的邵岚也跟着吓了一大跳,手中的糕点“啪”的一声掉落在地。 是父亲的声音,邵菡卿秀眉微蹙,心想肯定是方才那个小丫头告的状。 “有什么事情值得如此大呼小叫的?把岚儿都吓坏了。”女子弯腰将地上的糕点碎末捡起来放到了桌上,安抚地摸了摸邵岚的发丝。这才懒懒地起身向前望去,果然看到了父亲那张愠怒异常的脸,还有立于父亲身侧的那一个陌生的人影。 瞬时,她感觉到全身一阵阴寒,一种说不出的奇异感觉自心底涌出。 邵菡卿自小便在韶湖香居中长大,基本上便未与外人交过面,但为什么见到那人,竟会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邵菡卿是从来都不相信这几个字眼的,此刻也忍不住开始质疑起来。 那名男子很年轻,约莫二十三四岁左右,面上蒙着黑纱,看不见容貌。即使如此,仍能感觉到其眉宇间渗透有一股王者之风,眼神微微带有一丝阴冷凌厉,再伴有几抹忧郁。他长身玉立,一袭玄色锦袍加身,上面绣有一圈圈浅淡的银色浪纹,长长的衣袂在清风的拂吻中肆意飘扬着,宛如白昼里的暗夜精灵。 邵菡卿因长期被“囚”于韶湖香居内不得外出,除了明峙渊之外便没有再见过其他男子。而明峙渊本就是个潇洒帅气的英俊少年,中原不知有多少千金小姐倾慕于他。可眼前的这名男子,虽说面带黑纱,容貌难辨,却是比明峙渊更为耀眼,也更为魅惑。只是此人少了明峙渊的那一份明朗,让人从心底便觉得他很是难以接近。 “卿儿,你怎么这身打扮?我不是告诉过你今日要出嫁么!”邵巍满脸不悦地走了过去,浓眉微皱,对女儿严厉地喝斥道。 “我……”邵菡卿这方回过神来,与此同时那种似曾相识的错觉还在她脑海中萦绕不断,她有些神智恍惚,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咬着唇低下了头去。 黑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了一抹讥诮,转瞬即逝。 “就这样了,走吧。”他并没有任何的介意,只是漠然地道了一句,旋即便转身离开,未再多看那女子一眼。 “是,一切听从宫主的安排。”邵巍在一旁谄笑着,回首对女儿催促道,“还不快随着宫主走!” 邵菡卿怔怔地望着那个玄衣男子的背影,心中一片诧然。 莫非,他就是幻溟宫的宫主,自己未来的夫君? 漫天的风沙飘扬在空中,天地间一片茫茫。那一支长长的迎亲队伍在沙尘中缓慢地移动着,放眼望过去都是黑压压的一片颜色,其间的那一抹嫣红便显得格外地突兀与诡异。 华丽的肩舆中,一袭水红色华服的少女静默地盘膝而坐,眼眶微红,颊上还留有淡淡的泪痕,双手紧紧揪着下身的裙摆。 是的,她哭了。因为母亲曾经说过,女儿家在出嫁之时是必须要哭泣的,所以她很听话地流下了眼泪。那一刻,她看到了母亲也同样淌下了泪水,看到了父亲那略微释然的笑容,看到了弟弟依依不舍的表情,还有路上行人的指指点点…… 真是人生百态。 她深深地叹了口气,或许她今后都不会再回去了吧?而他们也是希望自己这一辈子都待在西域,永远都不要再出现的吧…… 她抬眼望着前方那座与她同样高华的肩舆,那里面坐的是她的夫君。可是她却发现,打从一开始这个男子便没有正眼看过她一次。就连现在,他虽然是坐在自己的前方,但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回过头来瞧过她一眼,仿佛他们是陌生人一般。这让邵菡卿有些心寒,她以后的生活究竟会如何?她,会幸福么? 算了……邵菡卿摇了摇头,唇边泛起了一抹苦涩的笑――只要自由了便好,其余的,已经不重要了…… 这支如幽灵般诡谲的队伍就这样在沙漠中迤逦游走着。不知过了多久,大漠退去,绿洲突现,一座硕大而华丽的宫殿渐渐浮现在眼前。 整座城堡呈全黑色,琉璃般晶透的壁面在日光的照耀下放射出熠熠光辉,宫殿四周是被清冽的泉水包围而成,有一条琉璃走廊直直通向殿门,其上方写着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幻溟宫”,则是雪白的琉璃体。其中之惊艳华美,犹如阆苑仙境,就连身出贵族豪门的邵菡卿都看得痴了,更别说小颜这个陪嫁过来的婢女,此时惊叹得连嘴都合不拢。 他们踏着琉璃走道步入了宫殿之中,就在队伍全部没入的那一霎那,原本昏暗的正殿在顷刻间陡然明亮起来!周围的那一盏盏琉璃壁烛毫无预兆地凭空点燃,宛如蛰伏了千年的精灵,在刹那间乍然苏醒而来。 出身中土的少女从未见过西域的这些稀世珍宝,睁着一双水灵黑亮的大眼睛好奇地四处东张西望。 真是太美了!见过了此时如幻境一般的宫殿以后她才发现,自己曾经所住的那个地方是多么地寒酸。 等等……方才的那些人呢? 邵菡卿因一时的兴奋而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沿途护送他们的黑衣侍者们此刻已然不在身旁。望向小颜,她也是一脸迷茫地站在原地,不明所以。 而前方肩舆内的男子也早已没了踪影,邵菡卿从肩舆上慢慢走了下来,略带惊疑地打量着四周,竟是空旷一片,唯有清亮的脚步声在殿内幽幽回响。 “喂……”一个低沉散漫的嗓音从后方传来,邵菡卿猛地回过身,见到一袭黑衫的俊美男子正襟危坐于前方的冰晶座椅上,唇畔那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妖冶而蛊惑。 此时的他不知何时已将面上的黑纱除去,完美的五官,鲜明的轮廓,邪魅的笑容,竟是令邵菡卿一时间看得痴了。 “从今日起,你叫莲姬,不准踏出幻溟宫半步,并且此生此世都归我所有!” 这名男子,是幻溟宫宫主。 也是她的夫君。 他叫做,魑炎。 ------------ 6第五章 水镜迷象 漆黑的环境下伸手不见五指,一个孤独的身影在这无际的黑暗中缓缓游走着,如火般红艳的裙裳正无声地在黑暗中肆意飘扬,诡谲而奇艳。 “这里是哪里……?” “好可怕,我不要呆在这……” “谁来带我离开……?” 绯衣少女满脸泪痕地徘徊着,但无论她走了多久,始终都无法摆脱这片黑暗的绝境。 “莲……我带你走吧……”有一个声音飘渺地响起,在她的耳际缓缓萦绕。 ――是谁在说话? 少女下意识地举目四顾,但映入眼睑的仍旧是漆黑一片。 “莲,随我走吧,我带你通往极乐。”声音在此刻突然间变得真实而清晰起来。少女睁大双眼盯着前方,这才发现有一个小小的白色光点,而后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亮,到最后那一团白光竟然幻化为了一个人形,但依然有些淡淡的模糊。 “莲……随我走吧!”白衣男子向她伸出了手,对着她温柔地微笑。 少女怔怔地看着那个白亮的身影,缓缓将手放了上去,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少女感到脚下蓦然一空,整个身体便如羽翼般地凌空坠落了下去。四周逐渐被黑暗所包围,那个白影也随之越来越遥远,少女惊惶失措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些什么。 不要丢下我一个人……! “……不要!!”邵菡卿猛地一头坐了起来,局促地喘着气,胸口上下地剧烈起伏,身上那一件  薄薄的衣物早已被汗水所浸透。 ――又是那个梦。 过了许久邵菡卿才缓缓平定下来,深呼吸了一口气,掏出枕下的那枚血玉,神情落寞。 浑然忘了这是第几次做这个梦,好像从幼时起便一直重复着这个梦境。梦中那个温文儒雅的男子到底是谁?为什么每次在她把手伸向他的时候便消失不见?他犹如和煦的阳光一般,给了邵菡卿难以言说的温暖,让她即使独处于韶湖香居时,也能感受到那名男子所带来的熨帖。 手指轻轻摩挲着掌心的莲花纹路,这是她第一次做这个梦时,那名男子送予她的。犹能记得当时的情景,白衣男子轻抚着她幼时红彤彤的脸颊,在给她这枚血玉时便说,让自己等着他,他一定会来接她的。当时不过就以为只是个梦而已,待邵菡卿次日醒来时,竟发现她小小的手心里紧紧攒着这朵红莲。原来,所有的这一切都是真实的。 于是,邵菡卿将此玉看得比她的生命更加重要。 于是,她便一直等待。等着她命中所定的真命天子来给她极致的幸福。 然而命运弄人,邵菡卿终究是为了摆脱幽禁的折磨而另嫁他人了。但是她清楚地知道,现在的这个夫君,并不是她所等候的那个人。 她背叛了他,也背叛了他们之间的承诺。 但这也是情非得已的决定啊!她已经被幽囚了长达近十年之久,任谁人都会被那种暗无天日的生活所击溃,她再也无法忍受这种痛苦了。那种生不是生,死不得死的折磨,她再也无法持续下去。她不过个极其平凡的女子,无法做到心若止水般的淡然,随波逐流。 所以,请原谅,她已成为别人的妻…… “小姐,发生何事了?”似是被邵菡卿方才的惊叫声所惊醒,侍女小颜睡眼惺忪地走了进来。 作为邵菡卿的贴身丫环,她自然是随了小姐陪嫁至此。 “没什么……”邵菡卿飞快地拂去了眼角的泪水,侧过头淡淡地开口,“只是做了个噩梦罢了。” “小姐……”小颜看着榻上这孤寂的身影,悻悻地嘟囔着,“姑爷也真是的,新婚之夜居然把新娘子一个人落在这里,太过分了……” 闻言,邵菡卿心下一颤,旋即垂下了眉眼。 下午,就在那人说了那番话后便扬长而去,没有再去理会她,就连寝殿都是让下人带她去的,晚膳也是让侍女们送过来。仿佛她根本就不存在一般。 邵菡卿苦涩地扯了扯唇角,回想起了离别时父亲那抹惬意的笑容。 其实她清楚得很,虽然她长期与世隔绝,不闻世事,但每次明峙渊过来的时候她都会缠着他告诉自己外面的世界,所以对于江湖中的变化她还是知晓的。西域幻溟宫是近年来新起的一股势力,宫主魑炎年轻有为,技艺超群,仅凭其一人之力便横扫了整个西域,建立起了属于他自己的领域。从此便纵横西域,声名远扬,势力不容小觑。而父亲呢,为求得此靠山自然是将她当作了交易品,一来可以把她这个辱没家门的妖物给清理掉,二来则是可以巩固邵家的地位和权益,中原和西域两地双收。 邵菡卿讥诮地冷冷哼了一声,一抹清冷漫上眼睑――这种父亲,远离他也罢! 如今还有些放不下心的,便是她的母亲还有弟弟,却是有些怀念他们呢…… “没事了小颜,你去睡吧。” “哦……”婢女低应了一声,退回了隔壁。 此时的水晶雅室里唯剩了邵菡卿一人,她默默看了手中的莲花玉佩半晌,而后起身下了玉榻,随手提了一件大氅披上便走了出去。 这里是她的寝殿“浮莲水榭”,与其他的玄色宫苑不同,此处全部都是由淡紫色的水晶和琉璃构建而成。院内共嵌有五方莲花池,池中的液体并不是流水,而是西域特产的葡萄酒;莲花也不是真正有生命之花,而是全以琉璃而精制的琉璃花。嫣红的娇莲浮于紫红色的酒液之上,在荧光剔透的晶壁下显现出妖艳而绮丽的浮光掠影。 整座宫殿硕大而空旷,少女只是随着自己的感觉行走着,浑然无知此时的她已经来到了魑炎的寝宫内。 邵菡卿顺着这条幽廊一直向前,路上出奇地安静,并未见到任何人影,直到她走到了一面高大的镜子跟前。她惊奇地看着镜面中几乎与真实无异的自己,诧异它为何能够如此明晰地映照出人像来。 女子慢慢地向着镜子伸出手去,就在指尖刚触及到镜面的那一瞬间,宛如水滴落入到了安澜的波面,那镜子竟从她的指尖处泛出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缓缓向四周扩散开来。随后整个镜面都开始波动颤栗,原本只是投映的单纯画面变得支离破碎,旋即逐渐拼合为了一整幅会动的影像。 ――画面中,一个衣裳似火焰般炽热的女子背对着她静伫于海浪之上,长及脚踝的发丝被海风吹拂着飞舞在半空,出尘绝俗,飘然若仙。 身后有一名男子缓缓靠近,同样纤长的黑发在空中肆意飘扬着,席卷着清风。女子缓缓回过头来对身后的人微笑,笑得倾国倾城…… 邵菡卿的瞳孔在这瞬间猛然收缩了一下,整个人都呆住了,脑中一片雪白――画面中那名女子的容颜,居然和自己一模一样! 只是更多了几分恬静与淡然,那双眼,那片唇,那个轮廓……简直就是从一个模子里面印出来的! “谁允你进来的?!”一个冰冷的声音蓦然在身后响起,邵菡卿一惊,下意识地将没入水镜的手指给收了回来。就在她的指尖刚刚离开镜面的那一瞬,原本完好的影像在陡然间全部破裂,万千块碎片竟如瀑布般地向女子倾泻下来。 “小心!”邵菡卿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见一个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将她移置到了另外一处地方。 黑衣男子反手轻轻一挥,那些倾倒的镜片在刹那间便回复为了原状,一如之前的那般完好无损。 “日后没我的允许不要随意走动。” “嗯……”邵菡卿怔怔地看着眼前男子的双目,点头应道。 这是她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观察魑炎,发现他的眼眸居然是淡蓝色,幽邃无比,仿佛一弯深不见底的幽潭,望进去了便无法移开视线。邵菡卿感觉有些目眩神迷,头晕晕的。 “快回去吧。”魑炎流转了目光,倏地松开了置于她腰间的双手,低声道了一句便扭身离开。 少女望着男子渐远的背影,眉头深锁,心底的疑问又加深了一层 ――方才所见的那些影像是怎么回事?这个男子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娶她呢…… ------------ 7第六章 暗夜双影 这是一片恍若仙境的世外桃源,满目的繁花深林与溪涧流水,居然同时存有着春夏秋冬四个季节的花草树木。花香满园,蝶舞翩飞。微风清沁,木林苍苍。然而如此宜人之地,位于中央的那座黑色宫殿却是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无时无刻不散发着诡谲的气息。 一袭素衣缠身的青年男子长身立于殿外,只是单看跟前这一座华美宫殿的外观,便也止不住的惊叹。 “明庄主,请。”黑衫蒙面侍女躬身对他行了一礼,冰冷而低沉的声音毫无任何起伏。 明峙渊这方回过神来,对她微微一颔首,而后便举步欲往殿中走去。 “庄主,请让老夫随行。”一位年过半百的男子快步上前拉住了他,身上所散发的英气令人心生敬畏。 “不必了,燕伯伯。”明峙渊对他笑道,“我不在的这几日,庄中还需有人掌事,您先回去罢!” 燕穹是明颢山庄的“三傲”之一,曾与明老庄主共同纵横于江湖。虽已年迈,但却宝刀未老,一手“傲霜飞剑”依然如昔日那般凌厉,深得武林中人的敬佩。也正是因为有他们“三傲”的扶持,明峙渊才能如此迅速地便在江湖中鼎足,接承明颢山庄之位。 “可是,只有庄主一人……” “燕伯伯不会如此小看我吧!”素衣男子笑了笑,“侄儿再怎么说也是威震江湖的明颢山庄庄主,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您就不用担心啦!” 燕穹略带无奈地看着眼前男子的戏谑笑容,都已是堂堂一庄之主了,却还是如从前的那般毫不沉稳。 但他也不勉强,垂眸沉吟了片刻,道:“既然如此,庄主便安心在此办事,老夫就先回了。”旋即他转过身正对着宫殿,似是有意地大声开口,“倘若我家庄主有何闪失,老夫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定不会饶了此处的任何人!”语毕,他霍地抬手向着旁边一掌劈去,但见一颗及腰粗壮的葱茂大树就这样被拦腰劈断,“轰”的一声直直倒了下去,惊飞了此间的一群鸟儿。 黑衣侍婢只是静默地站于旁侧,并无任何惧色。 “庄主保重,老夫告辞!”燕穹微微揖了一礼,之后便驾马驰骋离去。 明峙渊看着远处那渐没的背影,唇畔弯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然而就在他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面上便被突然而至的阴霾所淹没。 ――我倒是要看看,这个纵横西域的幻溟宫主究竟是个怎样的货色!! “吱嘎――”,黑色琉璃殿门由内向外缓缓敞开,明峙渊只觉眼前一亮,身旁两侧的琉璃壁灯一盏一盏地接连燃起,将暗色的殿堂瞬时间照得通明一片。 “欢迎贵客。”一个声音幽幽从前方传来,明峙渊抬眼望去,见到一身华丽黑装的男子正襟危坐于中位,单手支颚,长顺的黑发如瀑布般倾泻于双肩,一对幽邃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这就是魑炎,小菡的丈夫么? 明峙渊略带敌意地看着他,眼眸微眯,右手不自觉地轻轻按上了腰间的银灰色佩剑。 龙舌,在方才看到此人的一瞬间发出了一声低鸣――这个男人,绝非善类。 待明峙渊在宾位上就座后,魑炎淡淡地问道:“不知就幻溟宫与贵庄盟好一事,明庄主意下如何?” 明峙渊也淡然一笑,道:“久闻幻溟宫驰骋于西域,势力非凡,我明颢山庄能与宫主结盟,自然是幸事……”话语在这时蓦然停顿而下,明峙渊的眼神一滞,目光牢牢地锁住了殿中的某处角隅。 “呵,是么。”黑衣男子仿佛并未注意到他的异样神态,唇边勾起了一抹笑,却是隐含着几分讥诮与轻蔑。他执起了一旁桌上的酒杯,饮了一口淡淡道,“既然庄主不远万里亲临来至西域,便在宫中小憩几日如何?” “嗯,那就打扰了……”明峙渊无心地回答道,然而这视线却久久停留于那个地方,心下百转。 ――方才的那个身影,是小菡吧…… 邵菡卿一路小跑着回到了浮莲水榭,入屋后便烦乱地在室内来回踱着步子。 明峙渊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本来她方才是想去找魑炎询问一些事情,却在路经正殿时看到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吓得她连忙退了回来。而他也似乎也是发现自己了吧…… 自少时开始,她便已然察觉到男孩对她的异常宠爱与顺从,她知道明峙渊喜欢她,可她一直以来都将他当作是自己的哥哥,因为她的这颗心早在少时便已交给了那位梦中的白衣公子。而如今的她也成为了别人的妻子,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和他亲密无间了。所以,为了不再节外生枝,她唯有尽量避免与他会面。 “小姐……小姐?”侍女这时突然从屋外走了进来,略带惊喜地说道,“明庄主来了!” 邵菡卿顿了顿,继而回首对她告道:“听着小颜,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出去,膳食的话你送进来就行。若是魑炎问你就说我病了,明白了么?” 最后一句话她自认为有些多余,因为他的现任夫君基本上就不太理会她,根本就没必要担心他会关心自己。 “啊,为什么?”小颜不明所以地蹙眉看着她,一脸的茫然,“小姐不是自小便与明庄主关系很要好么?他来了应该高兴才对呀!” “我……不想再见他了……”邵菡卿略带失落地垂下了眉眼,低声对她再次叮嘱道,“总之你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语毕,她兀自上了玉榻侧身躺下,不再言语。 此时的空气有些微凉,女子将她娇小的身子全部缩进了罗衾之中,闭上了眼睛。 入夜,渺无人烟的幻溟宫更是显得幽深而空寂。一个暗影在宫苑殿室中穿梭着,避开了众多黑衣侍者的眼线,朝着那个方位逐渐逼近,不出片刻便已来到了浮莲水榭境内。 此时的明峙渊迷惑而又惊异,他一直都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而移动着身形,心底仿佛有一股无形的牵引在引导着他前进,所以他才能如此轻易地便找到了这里。 就在傍晚时候,他巧妙地从一个侍婢的口中套出了邵菡卿的下落。原来她在嫁进宫后便一直是住在此处,并未与幻溟宫主共居。当时的他听到这个消息后莫名地松了一口气,随即便决定当夜去寻她。 素衣男子悄声进入了浮莲水榭之内,紫色的琉璃水晶和着淡淡发红的酒液,摇曳的光影投映在了他的脸上和身上,他一抬眼,立即就被眼前流光溢彩的华美装设给惊艳到了――满目的琉璃水晶漫入眼底,幻彩照人,不必掌灯便可以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布局,如此华美而又梦幻,好似身处阆苑仙境之中。然而此时并不是欣赏和惊叹的时候,他定了定神,凝眉向前探去,但见水榭中央有一座精致华美的小阁楼。明峙渊暗暗揣测,那里应该就是小菡的寝殿了。 他纵身一跃到了那座水晶小阁前,打量了一番确定四周无人,便伸出手要去推门,然而就在手指刚碰到门壁的那一瞬间便如针扎般地弹开了去,指尖有微微的刺痛感。 “呵,结界么?”明峙渊冷嗤了一声,旋即向后退了三步,抽出腰间的龙舌宝剑,将内力凝聚于刃上,手起刀落向着门上一刀斩去。 “咔”的一声低响,仿佛有无形的墙壁被砍裂。当他再次伸手去触摸之时便已无任何阻隔,他嘴角微扬,稍一用力便揽开了房门。 室内很黑,但凭借着晶壁上的光耀,还是能够依稀辨得清眼前所见到的。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水晶和琉璃精制而成,其中之华艳,绝非言语能够叙说得惬当。明峙渊屏息潜入了阁中之后,便向里间探去。 一个精致如玉琢般的可人儿正熟睡于玉榻上,安谧的环境之下甚至还能听到她均匀细微的呼吸声。幽蓝的光影映照在女子微红的脸颊上,令她散发出了几分梦幻的美艳。 明峙渊心下一动,走过去凭坐在了榻沿,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少女绝美的脸庞。 从女子离开的那时候起,他便一直都有在想念着她。 “唔嗯……”仿佛察觉到了脸上的酥|痒之感,邵菡卿迷迷糊糊地咕哝了一句,缓缓睁开了双眼。 “……峙渊哥哥?!”看到了榻前的那张面孔,邵菡卿倏地一头惊坐了起来,瞪大了双眼,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我来找你,你不开心么?”明峙渊温柔地看着她,轻声开口。 “可、可这里是幻溟宫啊!”邵菡卿有些紧张地攒着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略带惊慌地道,“你快回去吧,若是被他发现的话就糟了……” “小菡,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如果只是因为自由的话,那我同样也能给你!”明峙渊望着她,忿忿地道,“你我早便已指腹为婚,如若不是我们的爹后来反悔……唉!”他心下一时愤慨,举拳重重地捶打在了旁侧的水晶桌上,瞬时间桌面上便横裂了一条细缝。 女子有些哀伤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峙渊哥哥,其实我一直……” “小菡,你真的幸福么?”明峙渊截断了她的话,认真开口,“你以为你爹是真的为你好才会让你嫁到西域的么?你在这里,还不是每天都被禁于此地,不过是换了一个环境,这与你在韶湖香居时的日子有何差别?” 邵菡卿怔怔地听着眼前男子的这番话,默默不语,眼眸逐渐转为了黯淡。 不可否认,明峙渊说的确是如此。 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出了邵府那个牢笼之后,便可以无拘无束的生活;以为就只有父亲会把她给幽囚起来,不理不睬;以为哪怕嫁给了一个自己不爱的男子,但只要能获得自由便是好的。 然而,终究是她太天真了。 她丝毫没有想到,自己来了西域之后的待遇竟会是如此凄凉。不仅日日夜夜都要守在这空旷阴冷的幻溟宫中不得外出,她的这个夫君还对她不闻不问。比起从前在韶湖香居,这里除了小颜之外更加没有其他人能与自己说话。 “小菡,跟我走吧……”明峙渊向她伸出了手,柔声低语,“我带你离开这里,从此以后我们会一直幸福地生活在一起的。” 邵菡卿只是静静地凝望着男子真挚的眼神,内心几乎是快被他给打动了。然而半晌过后,她终是低低地吐了一口气,“峙渊哥哥,你走吧……我是不会跟你离开的……至少现在不会……” 邵菡卿自是难以忍受这种折磨,但是在她还没有弄清楚自己身上的“诅咒”是从何而来,在她还没有得知为什么魑炎要娶她之前,她是绝不会就此轻易离开的。她始终都有一个感觉,魑炎必定是知道一些关于自己的事情,所以她一定要弄清楚了才可罢休,为什么她的命运会是这个样子? “小菡……”明峙渊有些讶然地注视着跟前女子的眼眸,那不同于以往的深邃与成熟,让他觉得既陌生又遥远。他扣住了邵菡卿的双肩,不解地问道,“你究竟是怎么了?是不是魑炎在你身上下了什么咒?” 邵菡卿有些悲凉地看着跟前迷惘和焦虑的少年,扯了扯唇角。明峙渊虽然是她的青梅竹马,从小与她一同长大,却是从不曾真正了解过她。而她一直以来便早已习惯了戴着多种不同的面具生活,到了后面连她也分不清究竟哪一个才是真实的自我。这种多重的人格有时候也会令她恐惧,也难怪明峙渊会一时间无法接受。 “我……”邵菡卿刚刚开口,便见眼前有一袭紫光闪过,被扣住的双肩蓦然一松,一个黑影挡住了自己的视线。 “明庄主果然好身手。”突然闯入的玄衣男子幽幽地开口。 “彼此彼此。”明峙渊甩了甩佩剑,目光冰冷地看着他。 邵菡卿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何事,魑炎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的面前。眼波流转间睨到了墙隅处有一排细长的尖针,正微微泛着紫色的光芒。 邵菡卿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抬头看向明峙渊,“你没事吧峙渊哥哥?” 听到意中人的关问,素衫男子粲然一笑,“放心吧小菡,你峙渊哥哥可是很强的,怎么会有事呢!” 邵菡卿舒了一口气,随即扭头望向了身前的人,试图解释道:“这个人,他是我的结拜兄长……” “你想怎么死?”魑炎没有理会少女,而是对执剑少年淡淡开口。 “哦?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明峙渊也敛下容颜看着他,微微抬起了剑,蓄势待发。 “等一下!”原本坐在榻上的女子终于忍不住跳下床,张开了双臂挡在他们二人之间。此时的她只着了一身淡粉色的中衣,正正面对着她的夫君,“放他走。” 玄衣男子依旧阴沉着脸,语气冰冷,“闪开。” “放他走!”邵菡卿略略激动提高了音量,语气却是有些颤抖。她见识过魑炎的身手,那不是一般人可以修成达到的。她知道,若是他们真打起来的话,明峙渊绝不可能是他的对手。 “小菡,你不要阻挡我们,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个幻溟宫主究竟有何能耐!”明峙渊说着便持剑走了过来。 “够了,明峙渊!”女子突然间回过头去沉声对他吼道,“想想你的明颢山庄,难道你想你们明家的基业与声望就此毁于一旦吗?” 邵菡卿是个聪颖的女子,她当然知道明峙渊这次不远万里来到西域,并不只是为了想要见她那么简单。明颢山庄才新任庄主,为了奠定与拓展自身的势力,他们当然是要选择与现今风靡于整个江湖的幻溟宫结成盟友。 果然,一言及到家族,明庄主便犹豫了。他敛下了步伐与攻势,可那双眸子却依旧片刻不离地看着眼前面色肃静的女子,神情复杂。 他总是这样,一到紧要关头便无法立即做出抉择。就像此时此刻,他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倘若选择了小菡,那么他明家在江湖上的声价便会趋降,甚至还会引发中原同西域的不和,到时候他有何颜面对得起死去的父亲和诸多江湖俊杰?但若是他就此离去,眼前这个如玉人一般从小被他珍视的女子便会被他人所夺,那么他的感情归属又将落往何方? 一边是家族的利益,一边是自己的幸福。他究竟该如何选择? 邵菡卿深知明峙渊的秉性,所以并没有出声扰乱他的思绪,只是静静等待着他的答复。而那名玄衣男子此刻也是出奇地沉默不动。 踌躇了半晌,明峙渊终于开口了。眉宇间那苦涩的阴霾一闪而过,他深深地叹了口气,对着眼前的夫妻二人缓缓开口,嗓音低沉:“明某深夜误闯夫人香居,实属意外,还请宫主莫要怪罪。” ------------ 8第七章 幻溟幽狱 氤氲的雾气充盈了整个浴室,温热的水面上浮满了五颜六色的花瓣,随着延绵的烟霭缓缓飘出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邵菡卿有些昏昏沉沉地靠着池壁,头上仰着,她已经泡了将近一个早上那么久了。 她默默回想着那日所发生的事情,就在她对明峙渊吼出了那一番话后,自幼便踟蹰不定的少年终是做出了他最后的抉择。而他也在次日的清晨便匆匆离去,甚至都没有与她道别,这让邵菡卿有些莫名地心酸。看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是没有人再要她了啊…… 想到这里,邵菡卿只觉鼻头蓦然一酸,她深吸了一口气,急忙将头没入了水中。 四周现在全都是水,就不会再有水泪之分了吧。 邵菡卿在池中微微睁着双眼,清澈的泉水在眼前潺潺流动着。然而就在此刻,她看到满池的温泉在瞬时间陡然变色! “啊――!!”邵菡卿猛地一头窜出了水面,急促地喘着气,胸口剧烈地起伏着。而这时的泉水又恢复为了原状,清澈而温暖。 天……刚才那是怎么回事? 是她的幻觉么?他看见周围的水色全部都变为了深红。那种景象,就像是她八岁那年,她失手杀死的那个男童泼洒在她身上的那种液体。 ――是血的颜色! ――左肩骤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灼痛! 背后忽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邵菡卿吓了一大跳,愠怒地回过头厉叱:“我不是叫你先回去么小颜?像鬼一样的吓死人啊……”然而就在她转过头去的那一瞬间她便惊住了。 “你……你来这里做什么……”看着前方的那一袭黑衫渐近,邵菡卿有些害怕地伸手扶住了池边的台阶,身体往池内缩了缩。虽然他们已为夫妻,却依旧陌生如初。 “你肩上的莲花是怎么回事?”黑衣男子不知何时已然走到了池边,自上而下俯视着她,冷冷开口。 “……你是说这个么?”邵菡卿折头瞥了瞥左肩,“我出生时便有了,我也不知道……呀,你做什么啊?!”她话还没说完肩膀便被一只手给牢牢扣住了。 “果真是如此……”魑炎满脸惊异地盯着少女的左肩,眼眸深处仿佛有团炽焰在燃烧,女子肌|肤上的那朵莲花烙印随着他手的力道而越渐深刻和血红,“原来你真的是……” “好痛啊!你放开我!”邵菡卿此时早已顾不得他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语,只是在痛苦地挣扎着。肩上本来就如火烧般的灼痛,她哪里还受得了他的桎梏? 听到了她的求饶声,魑炎这才将手松开。他站起身子,面色复杂地睨了一眼泫然欲泣的女子,撇下了一句话便扬长而去。 ――“今晚到幻室来找我。” 玄衣男子就这样径直快步走到了他的寝宫中,衣袂与发丝随着他的动作而翩然翻飞着。待他走到了水镜跟前,镜面上便自动生出了那一幕幕熟稔的画面。 倏地,那男子乍然发出了一阵阵肆虐的狂笑,响彻殿宇。 “莲姬啊莲姬,我终于找到你了!你知道么,我寻觅了整整一千年,但从前的每一个轮回都不是真正的你。如今,你终于出现了!哈哈哈哈……” “可是,她为什么和你如此不同……”仿佛突然间变了一个人,魑炎伸出手轻轻碰触着镜面上那名女子的脸庞,如同凝视着他此生最为珍爱的人,指尖触及处泛起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我一直都在寻你,寻了那么那么久……我曾经是如此地衷情于你,可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似乎突然回忆起了什么悲痛的往事,他顿了顿,将手猛地往水镜里狠狠一砸,原本只有细微波澜的镜面刹那间便泛起了层层波涛,支离破碎。而镜面上所显示的那名女子也于一瞬间破裂开来,恍若碎了的万千花瓣。 魑炎突然间抬手紧紧按住了自己的左胸口处,那里正传来了一阵阵灼热的刺痛之感,令他的双眉都忍不住微微皱起。 “呵,好戏还在后头呢……”一抹阴枭与怨毒于瞬间便浮上了幻溟宫主的眉宇之间,衬得他俊美的容颜中透出几分妖媚,“我要你为我这千年来所受到的折磨和苦恨付出无上的代价!!” 入夜,整座幻溟宫全都转化为了黑色,琉璃的天顶上垂悬着如繁星一样的点点亮光,这让本就阴暗的城堡显得更加的空寂萧条。 很神奇,这幻溟宫仿佛是与天地间同为一体似的。白昼里,它有着同外界一般的淡淡光明;而到了夜晚,它便会自然而然地转变为了黑暗。更加奇幻的是,人在宫殿中竟然还能感受到春夏秋冬四季的更替。这让出身中土的邵菡卿感到既新鲜又诧异。 “小姐,您的肩膀还疼么?”小颜将新的湿布拧干,递给了伏于榻上的少女,担忧地问道。 “还行吧,已经好很多了。”邵菡卿接过湿巾将其覆在了左肩,胎记的灼痛感稍稍减缓了一些。她阖目浅思,回忆着今日所发生的种种,希望能得出点儿什么头绪来,但想了半晌脑子里仍然一片迷茫。索性不再费神,有何疑问待会儿亲自去问魑炎好了。 “对了小颜,你知道幻室在哪里么?” “幻室?”正在为邵菡卿更衣的婢女微微顿了顿,“不就是小姐上次误闯的那个地方么。” “哦……那我去了。”邵菡卿觑了一眼身后的侍婢,疑惑她为何会知晓得那么清楚。不过也没过多在意,换好了衣裳后便走了出去。 偌大的城殿中,那一袭宝蓝色纱衣在其中缓缓移动着。偶尔有数个黑衣侍人从旁掠过,对这个新临的身影微微欠身以行礼,而后便又如魂灵般的默然离去。 邵菡卿凭着前次的记忆行走着,然而眉头却不由自主地拧在了一起。 ――奇怪,上次她去幻室的时候,分明是很容易便找到的,如同有一股引力在无形间指引着她。但为何这次却像只迷途羔羊一般找不着路呢? 西域幻溟宫是很庞大的,整座宫殿共有二百多间殿室,几乎有她们藜城的一半大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她又如何能将其了解得透彻? 邵菡卿心烦意乱地走着,只觉得周遭的环境越来越阴暗,也越来越陌生,几次都想掉头回去,但还是忍了下来。突地她感到脚下蓦然一空,整个人便如羽翼般地凌空坠落了下去,眼前一片漆黑。 “啊――”邵菡卿发出了尖锐的喊叫声,手臂慌乱地向四周挥舞着,想要抓住些什么。但周围空旷一片,唯有呼呼下落的风声在耳畔作响。 现在的这个情形……简直同她的那一个梦境一模一样! 好可怕! 邵菡卿的一双眼睛睁得浑圆,内心早已被恐惧所覆盖,这个宛如无底洞般的深渊已然将她的思绪全部抽走,她失却了任何的思考与反应能力。 ――水! 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少女蓦地想到了她的这个异能。如今的她已能熟练地运用她的这一特异,不仅可以冰与水的形态互换,还能将其转化成介于二者之间的柔软状态,人坠入其中既不会淹死也不会摔死。 这个念头刚起,邵菡卿只觉身体一轻,仿佛被什么软软的东西给托住了,停止了往下坠落的险境,而是缓缓载着她向下飘沉而去。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刚接触到地面的那一霎那,身体下的那一团软物便在陡然间融化为水,就这样洒了一滩在地上。 邵菡卿惊魂未定地跌坐在原地,半晌过后,悬着的一颗心这才安定下来。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而后抬眼望向四周――依旧是漆黑一片。 少女颤悠悠地从地上爬起,发觉手上黏糊糊的很不舒服,估计是方才承载她的那种液体所残留下来的吧……然而她并未过多在意,在裙摆上胡乱抹擦了几下,从怀中掏出了一支火折子将其吹燃了开,借着微弱的火光向前缓缓探去。但觉脑袋越渐沉重,呼吸也变得有些浑浊。 走了几步路,邵菡卿看到右侧的墙壁上嵌有一个烛台,她便举起火折子将蜡烛点燃。 “刷刷刷刷――”她的火焰刚碰触到烛心,蜡烛便亮了起来,然后是一整排,紧接着整个地室内的灯火于一瞬间全数点燃! “天……这是……”邵菡卿满眼惊怖地看着眼前的这副场面,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面色一变,手中的火折子“啪”地一声掉落在地。 这里是幻溟宫的地下幽狱,在她的前方镶有数潭满盈而黏稠的血池,池面上泛着一簇簇白色的小泡沫儿,正散发着一阵阵难以言喻的腥臭味。血池呈六芒星态而布局,中间一条黑色琉璃通道将其平均分割为了两半,走道尽头那处有一间黑色的小屋子,房壁上刻满了密密麻麻的繁复咒文,阴森而诡异。 邵菡卿不自觉地用手紧紧揪着她心口的衣料,感觉自己胸臆中的那个器官快要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了。而此时的手仍旧是湿黏的,她缓缓低眉察看,赫然发现自己的双手竟是嫣红一片,已然染满了鲜血。她再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身,同样的也是鲜红一片。 邵菡卿的瞳孔猛地一缩,先是望了一眼前方的血池,然后又看了看自己,顿了顿,忽然间恍然大悟 ――莫非,刚才搭救自己的液体,就是这些池子里的血么? 这一时刻,她只觉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从小到大,她何曾受过如此惊吓? “谁……”一个冰冷如霜的男声蓦然凭空响起。 邵菡卿双肩一颤,警惕地举目四顾,然而周围却是一片阒寂,并无半个人影。 邵菡卿咬着下唇,双脚微颤着向后移动,她后悔自己就这样只身进入了这个鬼地方,好奇心果然是能害死人的! “原来是你啊,呵……”那个声音突然在她身后清晰地响了起来,带有着些许的兴奋与蛊惑,“怎么,是不是千年未见,太过于思念……所以来主动找我了?” 少女猛地一回头,映入眼底的竟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魑炎?!” 然而话刚一出口她心底便否决了,她诧异地望着那张与自己夫君完全相同的面容,秀眉紧蹙,“不,你不是魑炎……你是谁?” 邵菡卿深深地凝望着他的眼睛,虽然同为淡蓝色,却是阴暗而残酷的,与魑炎的迥然不同。虽然魑炎也是个极度冰冷的人,但邵菡卿心底知道,他是绝对不会露出这种眼神来的。 想到此处她乍然一怔――为何她会如此深知魑炎的本性? 闻言,那男子稍微顿了顿,旋即露出了一抹明朗的笑,却是看得邵菡卿心里止不住地发寒。 “你说得对,我并不是魑炎。”他也回视着邵菡卿的眼眸,伸手勾起了她的下颌,缓缓凑近,“我是你永生永世都无法忘怀的人……” 少女呆呆地看着那双妖媚而蛊惑的眸子逐渐逼近,脑中一片雪白,仿佛被下了定身咒一般,一时间竟忘了抗拒。就在他们的双唇刚要接触到的那一瞬间,眼前男子的脸色突然一变,身体于刹那间便破碎了开来,全身上下都化散为了碎屑和粉末。满尘的齑粉迎面向着女子飘去,穿透过了她的身体,疾迅地钻进了那间黑屋子里。 “不是叫你不要乱闯的么?你把我的话当成什么了?!”真正的幻溟宫主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少女的面前,满脸愠怒的盯着她。 “我……”邵菡卿有气无力地半眯着眸子望向他,方才的那些粉尘让她很不舒服,似乎有些还随着她的呼吸被她给吸了进去,只觉胸口处瞬间便涌起了一阵灼热之感,整个人无比昏沉。她刚一出声便直直晕倒了过去,魑炎伸出臂膀抱住了她柔似无骨的身体,默默地垂眸看着她。 “我警告你,罹。若是你敢多嘴或是做出何种肆虐之举的话,我不会放过你。” “是么……”黑色石屋中响起了低低的冷笑声,饱含着讥诮与轻蔑,“你要如何不放过我?杀了我么?呵……你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我若是死了,你的魂魄也将灰飞烟灭……况且,凭你能杀得了我么?” “闭嘴!” “哈哈,那个人,你寻觅她的轮回转世已有上千年了吧?这一世,她们两个简直长得一模一样呢!”那被唤为“罹”的人并没有停口的意向,反而还发出了一阵阵肆虐的狂笑,“她之前的每一个轮回,不论男女,全都被你沦为了奴役,但这一次可不同哦,我看你很疼她嘛……” “给我闭嘴!”魑炎对着那一个方向厉叱,凌厉的杀气从他的体内爆跃而出,紧接着两侧的血池便开始翻滚,几股鲜红的液体从池中飞溅而起,在陡然间凝结为固态,径直向着黑屋穿透进去。一阵沉闷的声响从里面传出,那是利器刺破身体的余音。 “灰飞烟灭又如何?别以为我不敢杀你,倘若还有下一次,我就不会再放过你了。”黑衣男子重重地冷哼了一声,环抱着怀中的女子,转瞬便消失不见。 此时有黑红色的血液从石屋底下漫溢而出,沿着地面淌进了旁侧的那一池血潭中,恍若打翻了的墨瓶,缓缓向四周漫延开来。然而诡谲的是,屋中那人竟并无半分痛苦之色,唇畔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阴枭而又毒辣。 “业火如华,红莲一度……当赤色莲花开遍天地的刹那,我将灭毁整个世界!” 当魑炎抱着女子再度出现时,他们已是身处浮莲水榭的内室之中了。 玄衣男子将邵菡卿轻放在了玉榻上,抬袖一挥,她身上便已无半点血迹,换了一袭全新的雪纺纱衣。整间室内萦绕着一股淡淡的清香,沁人心脾。 魑炎凭坐在榻沿,垂眸看着榻上的女子,神色漠然。而后他突然伸出了手,手指在女子的脸颊上来回摩挲。 “连他也看出来了……莲姬,这次果真是你么?” 魑炎低声呢喃着,他深深地看着昏睡中的邵菡卿,眼前似乎有两个身影重叠在了一起,目光逐渐由冷漠变为了柔和。他继续轻抚着邵菡卿的脸颊,另一手撑在了枕边的玉榻上,缓缓低下了头去,就在彼此的双唇即将碰上的那一瞬间,玄衣男子的面色骤然一凛,迅速地站起身背对过去,再度恢复了素日的冷然之气。 躺在榻上的女子此时动了动,而后她挣扎着张开双目,一眼便瞧见了跟前的这个身影。 “你醒了?”玄衣男子背对着她低声开口,冰冷的语气里毫无任何感□彩。 邵菡卿顿了顿,这才回想起了方才在幻溟宫地下室里所发生的种种,猛地一头惊坐而起。 “……你是谁?”女子坐在玉榻上,双目紧紧地盯视着这个黑衣男子。 “我是谁?我是你的夫君。”像是听到了什么悠谬之语一般,魑炎讥诮地一笑。 邵菡卿蹙眉望着他,讷讷开口,“那么,刚才那个人又是谁?为什么会跟你长得一模一样?那个地方是做什么的?” 玄衣男子依旧是语气冰冷,“我有说过你可以问这么多问题么?” 邵菡卿顿了顿,换了一个问题再道:“那你……为什么要娶我?天下女子何其之多,何为偏偏选中了我呢?” 她自始至终都有一种感觉,认为眼前的这名男子有些似曾相识,他与她之间一定有着某种必然的羁绊。 玄衣男子并没有出声,只是沉默地立在原地。 “你……是人么?”邵菡卿小心翼翼地开口。 “哦?”魑炎这才转身走过来凭坐在榻沿,漠然地望着她,“那你以为我是什么?” 他的那双眸子宛如黑洞般,此时泛着幽蓝的光,仿佛要将人吸进去一样。而邵菡卿始终只是一个十八岁的懵懂少女,与他双目对视时只觉两颊一热,连忙赧然低下了头去。 由于幻溟宫的地下幽狱里瘴气浓重而浑浊,邵菡卿也在其中呆了有一段时间,所以此刻她的脸色仍旧是有些苍白。那如白瓷般细嫩的颊边飞上了两朵红云,宛如一抹朱砂在白绢上晕染了开来,显得万分娇艳动人。 魑炎望着她怔了怔,旋即霍地站起身转过去负手而立,声音冰冷如霜: “你不必知道这些,你早已不再是从前的你了。你只消明白,从今往后,你叫莲姬,不许踏出此处半步,并且永生都归我所有!” 邵菡卿愣愣地遥望着男子渐远的身影,内心凄凉一片,泪不由自主地便顺着她绝美的脸庞滚落了下来,濡湿了她的双腮。 ――难道,这就是她所向往的生活么? 竟是如此的,无望啊…… ------------ 9第八章 暗中情愫 幻溟宫的夜晚总是犹如深海般沉默寂静,高悬于顶部的夜空好似幕布一样笼罩而下,繁星点点,淡云稀薄,偶有几颗恍若流星的光点划破空际,拖曳着长尾在顶部留下了一道迷蒙的弧度,看上去好似真的一般。 邵菡卿正在水榭内室中沉沉地睡着,然而不知为何却总也睡不安稳,恍惚中感觉到有个目光一直都在注视着自己,颊上也似乎传来了若有似无的酥|痒感。 她翻身咕哝了一句,缓缓睁开了眼睛,睡意朦胧地望过去。 一个黑影正坐在她面前,手指轻轻触摸着她的脸庞,一丝轻微的凉意自那人的指尖处传来。 室内虽然有着琉璃水晶的光华映照,但此刻却是逆着光,邵菡卿看不清楚那人的容貌,下意识地惊叫出声。 那人皱了皱眉,抬手打了个响指,身侧的一盏琉璃壁灯便凭空亮了起来,映出了他的绝世容颜。 “魑……魑炎?”看清楚了那人的样貌,邵菡卿吓了一跳,连忙一头坐了起来,抓着被子往后挪了挪,看着他的眼睛,“你来这里干什么……” 那双眸子幽邃如深潭一般,淡蓝色的眼瞳中仿佛有一道流光盈盈,人一旦望进去便无法移开视线,甘愿为此沉沦。 邵菡卿只觉得脑中一片混沌,身体也变得有些轻飘,神志朦胧间眼前倏忽一黑,魑炎突然将手掌覆上了她的眼眸,略带冰冷的体温让邵菡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不要直视我的眼睛。”男子淡漠地开口,手掌一直停留在邵菡卿的双眸上。他就这样平静地望着她半晌,而后突然间缓缓靠近,吻上了女子的唇。 邵菡卿心下猛然一颤――他这是在干什么?他居然……吻了她…… 这是邵菡卿有生以来的第一个吻,竟是在这种状况下毫无征兆地就发生了。于她而言,这一个吻,没有丝毫的感情与心动。 邵菡卿本能地想推开他,但身子却是无法动弹,只能僵直不动地任其亲吻着,脑中一片空白。 他的唇同样也是冰冷的,此时在女子的唇瓣上轻啄游移,如此温柔的举动,仿佛突然间换了另外一个人。 邵菡卿的双目被魑炎的手掌所蒙住,眼前一片漆黑。在这种状况下与一个虽说是自己的丈夫,却是极其陌生的男子亲吻着,邵菡心底莫名地涌出了一丝焦虑,硬生生强制自己压了下去。 “莲……”唇齿相依间,魑炎低吟出了这个名字,气息缓缓变得灼热,耳边只听到彼此的呼吸声。然而他就只是在亲吻着女子,并无其他的举动,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倏然静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双唇相离,男子的手掌也随即敛回。还未等女子出声,他便低低道了声“睡罢”,紧接着头也不回地出了屋子。 此时的内室中唯剩了邵菡卿一人,尚在迷茫和惊讶中回不过神来,半晌之后她重新拉着被子躺下,然而这心绪却是已被扰乱,无法再度安心入睡了。 此后的这段日子里,魑炎每晚都会来至浮莲水榭,在邵菡卿尚未入睡之时,漠然地走近坐在榻沿,用手掌覆住女子的眼眸,轻柔地去吻她。除此之外便无任何举动,更加没有和女子多言。 起初,邵菡卿总是处于一种极度紧张和忐忑的状态,接连几夜都无法安稳入眠。不过渐渐地到后来也就习惯了,知道他每晚都要来一趟,便随他去吧。 只是令邵菡卿感觉最为奇怪的是,为什么魑炎每次都要蒙住她的双眼,他为什么不让自己看他呢?邵菡卿从以前就察觉到了,魑炎的那一双眸子不同于常人,只要望进去了便无法再转移开视线,仿佛是入了魔障一般。 邵菡卿几次都想找机会去注视魑炎的眼睛,然而每回不是那人及时转移了视线,便是自己眼前一黑,双目再度被其手掌所覆盖。虽说她与他四目相对的时间极其之短,却总是有一种刹那间的错觉――魑炎的那一双眸子,自己似乎很是熟悉,并且还从心底腾升起了一种眷恋不舍的情愫。 邵菡卿不解,非常地不解,多次向魑炎询问而起,那人却是什么话都不与她多说。 一天又过去了,此时正到了夜晚,邵菡卿褪了鞋袜,抱膝坐在玉榻上,一双小脚白生生地露了一半在裙外。她默默地低垂着脑袋,等着魑炎的每夜来访。 似乎是等了很久,却仍是不见那人的影子,邵菡卿皱了皱眉,抬眸向门口望去,心中浮起了一丝困惑――平常的这个时候,那人早便来过走了,今晚是怎么了? 有些事情,一旦接连持续了一段日子,人们便会不由自主地去习惯它,其间若是突然中断了,难免会感到刹那间的不安。而邵菡卿每日都呆在幻溟宫里,成天寸步不离无所事事,对于在此处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情都是极其敏感的。 女子就这样直直地望着门外半晌,心想魑炎要来便早点来,不要再如第一次那样,大半夜地将她给吓醒了。 又过去了半刻,门外还是没有任何动静,此时的邵菡卿仍旧毫无睡意,枯坐了一会儿后终是按捺不住,下榻穿鞋,披了一件大氅便走了出去。 她出不了这个宫殿,但她也不知道自己想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殿中游走着。不知不觉间,女子突然发现自己所在之地很是熟悉,一条笔直的玄色幽廊直直通向前方,她歪头回忆了片刻,而后瞬间恍然想起,幽廊尽头处是她上次所见到的那一面硕大的水镜,这里应该是魑炎的寝宫。 邵菡卿当即便茫然了,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就这样站在原地皱眉踟蹰着。不知为何她的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一个人影,那个唯有在她面前才会犹豫不决的青年,也是这世上最宠溺她的人。 峙渊哥哥,这是邵菡卿自小到大对他的一贯称呼。 就在女子怔神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越的响声,将她飘远的思绪给拉了回来,她侧耳仔细聆听,那响声“叮咚叮咚”的,似乎是滴水的声音。 邵菡卿迷茫地皱起眉来,此时的好奇心已然蓬发而起,她深吸了口气,轻步往幽廊深处直直走去。 随着邵菡卿的不断深入,那个声音越发地在耳边明晰起来,清透而空灵。 幽廊尽头处那个白亮亮的圆点逐渐放大,邵菡卿知道那就是水镜,上次她所见到的奇异画面便是由此映出,水滴声应当是源自于此。 邵菡卿一直都轻声朝前走着,极为小心谨慎。耳边的水滴声就只持续了片刻便倏然停止,女子下意识地放眼望去,而后浑身一怔,连忙侧身躲到了旁边的廊柱后面,平定了下心绪,皱眉探头望过去――就在不远处那面巨大的水镜跟前,一袭玄衣长身而立,右臂平伸向前,半条手臂已然没入了水镜之中,由外泛出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仿佛被风吹皱了的一池春水。 邵菡卿仰头盯着那面硕大无比的镜子,想从中看出什么端倪,然而这次的水镜里却是未曾显现出任何画面,唯有波光潋滟不断。她又把视线转移而下,这才发现原本站在水镜跟前的那个黑影竟会突然不见了。 邵菡卿愣了愣,下意识地想转身,没想到刚回头便看到魑炎神不知鬼不觉地站在她身后,心下一颤,双肩也跟着抖动了一下。 “你……”邵菡卿讷讷地出声,你了半天都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方才就只是眨眼的时间,他的速度居然会快到如此境界。 玄衣男子只是沉默地注视着女子,这一次的他并没有伸手去捂住女子的眼睛,深邃的眸子里隐隐泛出了妖异的光芒,摄人心魄。 而邵菡卿也就这样回视着他,不知为何,这刻的自己在与他对视之时并无感觉到任何的晕眩之态,她看到魑炎那双幽蓝色的深瞳里清晰地映出了自己的脸庞,是一张迷茫而无措的脸。与此同时她倏然腾升起了一种错觉,觉得魑炎瞳中所映出的那个人并不是自己。 二人就这样双双对视着,女子的神智逐渐变得恍惚起来,眼神也变得为之涣散,不由自主地缓缓抬起了右臂,伸手覆上了跟前男子的脸颊。 “炎……”邵菡卿喃喃低吟了这么一声。 魑炎本是满脸漠然,此时乍然一怔,神色突变,双手霍地扣住了女子的双肩,低声道:“你叫我什么?” “炎……”女子又喃喃唤了一声,手指在他的面庞上来回轻抚,神色依旧恍惚而迷离,唇边擒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这种神情,分明是被迷了心智才会显现而出的。 ――终究只是个凡人,再如何都无法抵御得了他的妖瞳之力。魑炎知道,若是再这样继续下去,邵菡卿的心魄迟早会被惑乱的。 魑炎皱眉看着跟前的女子半晌,面色瞬息万变,而后他吐了口气,放开了女子的双肩,抬起右手食指在其眉心处轻轻一点,女子的眼神于刹那间就变得清明起来,而后便见她恢复了以往的神态,面色惊慌地看着自己。 而魑炎也转为了一贯的冷然之息,背过身去对其淡淡开口:“今后没有我的允许,不准走出浮莲水榭。” 女子正要出声询问缘由,却见魑炎反手一挥袖,周遭的环境骤然一变,自己下一刻竟是站在浮莲水榭的庭院之中了,身侧浮水莲花的流光掠影晃花了她的眼睛。 邵菡卿的脸色一变,连忙向着庭外跑去,不想才刚跑到门口就被一个黑衣侍者给拦了下来。 “夫人停步,没有宫主的指令,您不得擅自出去。” 邵菡卿膛目结舌地望着那个黑衣人半晌,胸臆间逐渐便涌上了一股难以言说的怨怒,只觉心中梗塞无比。 女子低低冷笑了数声,最后望了一眼魑炎寝宫的那个方向,一甩长袖,转身回到了房间。 ------------ 10第九章 陌上花开 “夫人,宫主有令,您不得离开此处半步。” 听闻此言,邵菡卿柳眉横竖,厉声道:“我是这宫里的女主人,你竟敢一次又一次地阻拦我?” “宫主之命不可违。”静伫于水榭之外的黑衣侍人仿佛没听到她的话一般,仍旧面无表情的冷冷开口。 “你……!”邵菡卿一时语阻,忿忿地看着他,一跺脚,转身恼火地回了屋。 ――简直是太莫名其妙了!自从那晚他们在水镜相遇之后,魑炎便叫人严守于浮莲水榭之外,不允许她外出半步,而魑炎也没有再过来找她,就这样一直将她幽囚于此将近了一个月的时间。 ――“你在这里,还不是每天都被禁于此地,不过是换了一个环境,这与你在韶湖香居时的日子有何差别?” 一时间回想起了明峙渊的这句话,心口陡然一阵绞痛。 邵菡卿越想越是觉得上天不公,本以为只要离开家了便自由地活着,就算是嫁给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人也就认了,只要能够脱离那个囚笼便好。然而为什么,如今的她还要继续承受着这种生活? 她不甘心,难道她将来都要如此暗无天日地活下去么? 她要离开,她一定要逃脱这个牢笼。不要再管那个男人身份有多可疑,他们之间又有何关联,她一定要离开这里! “小颜!” 隔壁的侍女听到呼唤后连忙赶了进来,问道:“小姐,有什么事吗?” 粉衣少女面色平静地看着她,唇畔漾起了一弯极淡的笑靥: “我要你帮我一下。” “哎呀不好了!小姐她出事了!”流光闪耀的浮莲水榭内,一名侍婢慌慌张张地窜了出来,一直跑到了庭院门口才停住脚步,对着门外的黑衣侍者急急告道,“暗灵大哥你快去看看,小姐晕倒了!” 幻溟宫中所有侍者的名字都是以“暗”字开头为姓,眼前的这名男子便是其中之一。然而他只是淡淡瞥了一眼小颜,毫无任何动静。 小颜看他居然没反应,先是怔了怔,旋即她略带哭腔地开口:“宫主临行前不是叫你好好看守这里的么?倘若小姐真出了什么岔子,你我二人如何向你家主子交代啊……” 听她如此一说,暗灵那原本僵硬的表情这才有了些微的变化。他皱了皱眉,而后便转身向里屋走了过去,小颜紧跟其后,脸上是隐隐的笑容。 “夫人?”暗灵轻揽开了屋门,却发现室内并无一人。突然间他感到身后扫过了一阵风,下意识地迅捷出手挡下了邵菡卿的偷袭。 “夫人,你……”暗灵这一句话都还未说完便全身一震,急急甩开了桎梏于邵菡卿左肩的手,他万分惊惧地盯着自己的手掌,满眼的惊恐――他那只碰了邵菡卿左肩的手,竟然从指节处开始逐渐碎化,沿着手臂一路曼延开来。只是须臾的时间,暗灵的整个人居然全部都化为了一堆粉末,黑色的袍子将其覆盖在了地上。 “天……为什么……怎么会这样的……” 此时的邵菡卿面色一阵青一阵白,她茫然无措地眼睁睁看着黑衣侍者就这样在自己跟前化为了齑粉,全身止不住地颤栗。 ――她方才就只是想将暗灵击晕而已,根本没有想过要害他的性命!可是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小姐,成功了么?”侍女听到屋内没了动静后便走了进来,刚没入房间便看到女子满脸惊恐地立在原地,面色苍白如雪。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瞥到了角隅处,竟是凭空多出来了一件黑色的袍子,下面还有许多的黑色粉末。 奇怪……暗灵他人呢? “小颜……”她刚要开口询问,却是听见邵菡卿那略带颤抖的嗓音传入耳畔。她抬首,看到了小姐满是泪水的脸庞,眼神无奈而又凄凉,唇畔勾起了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容,倾国倾城。 “我又害死了一个人……” xxxxxxxxxxxxxxx 赤日炎炎似火烧。 广袤的大漠中,一行嬉闹的队伍迤逦驶过,驼背上所载的是琳琅的服饰珠宝,那一辆宽大而华丽的驼车里不时地传出女子阵阵的欢声笑语,为眼下这燥热的行途沁出了几丝清凉爽心的韵味。 “瑾姐姐~垣市究竟是个怎样的地方呀?”一个身穿蓝衣的俏丽少女拉着中央一名红衣女子的手腕,欢喜地问道。 “不是跟你说过了么蕊儿,垣市不仅是个繁华的城市,聚集了许多达官贵人与纨绔子弟,还是一处风景秀丽的地方呢。”那女子微笑着回答,面上的笑容温暖而明媚。她不过才二十出头的年华,便已是中原第一青楼“陌上花开”的当家。不止容颜芳华妩媚,还有相当了得的本事,无论是黑道或白道都会敬让她三分。而中原竟没有一个人知道其真正的底细,宛如从天而降的奇女子让人捉摸不透。 “我才刚来不久,好奇嘛……”少女嘟囔着坐回了原位。 “当真只是因为好奇么?”花魁香玫一脸坏笑地打趣道,“恐怕是蕊儿心急,想在垣市寻个如意郎君吧?”语毕,整个车厢中的姑娘们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香玫姐你……哼,我不理你啦!”蕊儿羞得俏面通红,埋下头去暗自绞着手指,不看众人。 香玫笑了笑便不再言语,将目光移到窗边看着外面广袤的大漠,心绪却在不知不觉间已然飘远而去――一月未见,不知那人还好么…… “好了别再闹了,大家坚持一会儿,我们马上便可以回家了。”陌上花开的当家适时地打断了众人的话。 “叩叩。”几声轻敲车窗的响音从外传来,一个低沉的男音叫唤道:“夫人……” “怎么了,谢承?” “前方有名女子晕倒于沙漠之中。” “哦……长的如何?” “她……很美。”谢承老实地回答,方才他在前方探路之时,无意间发现了这名女子,便下意识地凑过去探了探她的鼻息。虽说气息微弱,但毕竟还是个活人。本来他不愿多管闲事,但眼睁睁看着这美丽柔弱的少女被沙尘所湮没,他实在是于心不忍。 红衣女子沉吟了片刻,刷地掀开帘子飞身轻跃而出,裙带翻飞,只转眼间便落在了那名昏睡之人的跟前。 ――这是个约莫十□岁的少女,一身淡粉的滚边纱裙衬出她清新而华美的气质。她双目紧闭,面色苍白,五官却精美得不似凡人。奄奄躺在这一望无际的大漠中,宛若浮在海上的一片蝉羽,如此地惹人心怜。 “她……”红衣女子看清这个面容后惊愕地睁大了双眼,一时之间竟说不出半句话来,满脸的不可置信。 这一张脸……简直和那个人一摸一样! 莫非…… “夫人,您认识她么?”仿佛察觉到了陌上当家的失态,谢承疑惑地走上前问了一句。 “没什么……”仅须臾间女子便恢复了往昔的平静,她垂眸望着大漠上这个昏睡的粉衣少女,淡淡开口,“将她带走。” 邵菡卿醒来时发现自身处于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室内的装设极其华丽高贵,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居所。 “姑娘醒了?”一个悦耳的女声倏地响起,她回过头,看到一名身着大红色百褶裙的俏丽女子正向她缓缓走来。她刚想开口询问,却发现喉头干涸无比,竟是发不出一个音节。 “先喝口茶润润喉,然后再说话吧。”女子淡笑着递给了她一杯清茶。邵菡卿接过了立即仰头将其一饮而尽,待喉咙润泽了之后她才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话当是我先问姑娘才对吧?”那女子挑了挑好看的眉梢,曼声开口,“此处是‘陌上花开’,我是这儿的当家,你可以唤我瑾娘。” ――陌上花开? 邵菡卿顿了顿,脑子里飞快搜寻着这个微熟的字眼。貌似以前有听明峙渊跟她提起过,似乎是中原一家极其闻名的青楼,她怎么会在这里? 那日就在邵菡卿无意间将暗灵杀死后,她原本是想放弃逃走的,是小颜再三催促之下,她才略微收拾了些行装。本想带着贴身侍婢一同离开,但小颜始终不肯走,说是为报小姐救命之恩,愿留下假扮她助其顺利逃脱。无伦邵菡卿如何规劝她都没用,万般无奈之下,少女唯有自行离开。 在出宫的途中,邵菡卿小心翼翼地避开了殿中侍者的眼线,可他们却总是如魂灵一般地神出鬼没。就在她即将走到宫殿门口的时候,突然迎面撞上了一个黑衣侍婢。邵菡卿当时完全惊呆了,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在此时发生――那侍女仿佛没看到她一样,竟毫无阻碍地从她的身体上穿透而过。 邵菡卿那时候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胸口那里有些微的发烫,于是愣愣地低下头察看,这才发现胸怀处正泛着微红的光,柔柔地闪烁着。 正是那枚血玉所散发而出的光彩。 于是,邵菡卿便凭着这块玉的奇异力量,成功逃离出了幻溟宫。却没想到半途中竟然会因体力不支而晕倒在了浩瀚的沙漠中…… “姑娘……姑娘?”瑾娘的呼唤声将女子从遐思中拉回。 “啊……什么?”邵菡卿这方回过神来,抬眼茫然地望向她。 “现在该姑娘告诉我,你是什么人了吧?”红衣女子对她心不在焉的状态并没有介意,微笑地看着她,“依我看来,姑娘可非普通的江湖儿女。” 邵菡卿怔了怔,随即低下头道:“我本是出身于官宦世家,因家道崩落而颠沛流离至此,倘若不是姐姐出手相救,我恐怕早便一命呜呼了罢……” 瑾娘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没有多语。 “请问姐姐能否将我收留而下?”邵菡卿倏地昂起头对她问道。 瑾娘微微一顿,似是没料到她居然会这么说。 “丫头……”红衣女子单手支颚,唇角微扬,“你可知我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就要我收留你?” “我知道这里是名扬天下的第一青楼‘陌上花开’。”邵菡卿认真地回答,“如今以我单单一个女子是很难在江湖中存活的,眼下除了寻一个栖息之所外,我想不到还有其他更好的办法能让我安定下来。” 邵菡卿的直言快语使得瑾娘深深地凝望着她,半晌,瑾娘温婉一笑:“欢迎姑娘加入我们陌上花开。” 女子顿了顿,而后惊喜地开口:“这么说,姐姐答应了?” “有如此貌美艳丽的姑娘入我陌上,只会让我们的生意越来越红火,这种有利无弊的便宜事,我何故不应?”红衣女子端起茶杯轻抿了一口,弯眉笑道,“只是,姑娘既然来了青楼,便该有个花名,总不能就叫原来的名字吧?” “此处是叫‘陌上花开’,是否姑娘们便是以花为名呢?”邵菡卿思索了片刻,“那我就叫‘血莲’吧。” “血莲?”瑾娘挑了挑眉,淡淡扫了她一眼,“确是个特别的名字。” “那个……我可不可以只卖艺,不卖身?”邵菡卿试探性地询问。 “这个自然可以,那姑娘你便是‘似水’了。”看到少女茫然的神情,瑾娘解释道,“陌上花开中有‘流年’和‘似水’之分,流年即红倌,似水即清倌。” 绯衣女子站起了身,面对着她敛容宣告道:“从今往后,妹妹便是‘似水’的花魁――血莲!” ------------ 11第十章 莲断根尽 血色残阳,染遍了西边的整片苍穹,那一汪暗沉的滔滔汪洋在斜晖的映照下更是显得压抑袭人,怨气密布。 有一袭黑衫飘然隐现,在无际的海波上微微颤动着,犹如一片黑色的羽翼浮于其间,冷漠得毫不沾染此处所漫布的哀怨之息。 “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了那名女子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那美丽的容颜宛若莲花的开落,此时在他的眼前忽闪忽现,原本安澜不惊的内心深处似乎漾起了层层潋滟。玄衣男子一震,连忙闭上了双眸,将眼前的景象用黑暗隔绝了开,待内心重新平定之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 魑炎默然地静伫于海畔之上,俯望着跟前这片无际的海洋,内心百感交集。 ――这里是溟海,他的故乡。也是他与她第一次相识的地方。 光阴荏苒,如今已是过去了整整一千年,然而这么久的时间里,溟海的怨气却仿佛从未消褪过半分,依然同千年之前的那般强烈。令他每每来至此处都感觉似是有百万双眼睛在盯视着他,那种恶狠狠的怨憎神情,仿佛是要将他生吞了一样。 因为千年前的那次灭族之灾,他便是这千古的罪人,罪无可恕。 然而,那真的是他的错么……? 玄衣男子悲凉地扯了扯唇角,将紊乱的心绪缓缓压了下来。而后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前移动了几步,突然纵身一跃至了半空中,衣袂与发丝俱飘。只眨眼一瞬之间,他的身形便在陡然间幻化为了犹似龙的形态,紧接着便俯身向着海底直直刺入了进去。 ――莫非他就是那高高在上,执掌着天地万象的龙之一族? 不,不是。 他虽然有着与龙无异的外形,有鳞有爪;但是,他却没有龙角,足上也就只有三个爪子,而龙却是有四爪。 无角三爪之龙,称为蛟。 只因其形态与龙相似,故而又被众生称之为蛟龙。 或许正是由于二者在形态上极为相似,但身阶地位却是完全不同,龙与蛟自来便是互为天敌,世世相争不得安宁。 龙族高尚为仙,而蛟只是为妖。 一个卑贱的种族罢了…… 那条庞大的蛟龙在溟海中蜿蜒疾速地穿梭着,纯黑色的鳞片在水波的流转下闪着幽幽的光熠,海中的刺骨寒流恍若冰霜般紧紧吸附在他的身上,令他的鳞片都开始冻结起了一小层霜花。 魑炎不由得轻皱眉头――这片海,积聚了太多的怨气和憎恨,果真是越来越冰冷了…… 然而他却并没有理会寒毒的入侵,身形一转,便向着溟海海底的寒熔洞径直没入。 每一个境内都有着属于此界的圣地。而蛟类所栖的溟海圣地便是这寒熔洞,一般蛟类严禁进入此地。 寒熔洞,顾名思义,就是极寒与极炎的交汇之地,冰与火共存。只要此处不被灭毁,那么溟海之地便仍旧为蛟类之境。 由于同属于蛟族的后裔,所以魑炎毫无阻遏地便进入了洞中。 整个寒熔洞内混杂着寒冰与炎溶,其中密布的是半阴半阳的诡谲气息。放眼望去,幽洞中央的圣台上栽植着一株鲜红色的莲花,莲蕊处是一小簇炽焰在微微跳跃着,而外围的花瓣则是冰霜的化形。二者在海流中轻颤摇曳着,浮现出了迷蒙炫丽的幻影。这极阴与极阳的绝妙融合,使得整个洞中增添了一丝绮幻之感。 此时有不少蛟族的游魂游曳而过,但只要一靠近这里它们便会如烟霭一般地消散逝去。唯有魑炎还一如常态地立在原地,完全不受洞内阴阳两极的任何影响。此时的他已然化为了人形,慢步走到了圣台跟前,深深凝望着那朵红莲,面色漠然。 这应该是最后一株生长于溟海之中的业火红莲了吧……没想到它竟真的是持续开放了千年之久,这一株刚好是第十朵! 玄衣男子悠悠伸出手去握住莲茎,毫不犹豫地便想将它连根拔起。 ――怎么回事?! 魑炎诧异而迷惘地看着手中毫无动静的红莲。从前都是不费吹灰之力地便可将它取走,为何现在却不行? 魑炎的面色倏地一沉,将身上的灵力聚集于右掌之处,再一次施力扯动其根部,而后只觉掌心处一阵剧烈的灼痛。他下意识地松开手退了几步,低眉瞥了一眼右手上的伤口,神色凛然,原本淡蓝色的眸子逐渐变冷变暗。 “呵,我倒是想看看,就凭你一株小小莲花还能奈我何!” 语毕,他再次纵身一变幻化为了原形,在寒熔洞中旋绕了几转,而后便向着那朵红莲径直呼啸过去。但见一个纤长的黑影飞速掠过,待回到地面时已是人体,而圣台上的那一株莲花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不见,摇摇垂曳在了黑衣男子的唇畔。眼看着那朵绯红艳丽的莲花在转瞬间便萎谢成了毫无生气的暗红色,炽热的莲蕊也于刹那间冻结为了冰霜! 玄衣男子从齿间取下了那朵莲花收起,神色漠然地觑了一眼前方空无一物的圣台,转身拂袖扬长而去。 与此同时的陌上花开,新来的似水花魁血莲忽然晕倒在地,一抹嫣红自左肩如泼墨般荡漾开来。 “啊――大姐不好了!血莲姐姐晕倒了,背上还流了好多的血!”蕊儿惊惶失措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大声叫喊道。 瑾娘见状快速上前扶起了那个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女子,轻轻掀开了她的衣领往里睇去,眉眼间满是殷忧与不安。 ――那一抹血,妖而艳。从邵菡卿的莲花胎痕上缓缓溢出,浸透了她的整个左肩膀。 竟是如此地,触目惊心…… 当魑炎踏进幻溟宫的那一刻起,他便已察觉到了不对劲――那名女子的气息,已经不见了。他面色一凛,径直往浮莲水榭的方向行去。 雅室的门被一把揽开,玄衣男子目光冰冷地扫视着这间小阁,空无一人。 “给我出来。”魑炎极其冷淡地开口。 只见罗帐处微微动了动,一个娇小的少女从后面瑟缩着走了出来,颤颤地叫了一声:“姑爷。” 魑炎走到她跟前俯睨着她,问:“你家小姐呢?” 小颜“咚”地一声跪在了地上,睁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楚楚看着他说:“小姐她今晨想要逃跑,奴婢在一旁规劝了几句,然而小姐非但不听,还用计害死了暗灵大哥,呜呜呜……” 魑炎闻后微微一怔,略带惊疑地开口:“她是如何杀了暗灵的?” “奴、奴婢也不太明白,只见暗灵大哥在无意中碰到了小姐的左肩,然后他就开始慢慢地融化……最后就变成了那一堆粉末……”小颜指了指房间角隅处的那堆齑粉和覆在上面的黑袍。 玄衣男子扭身走过去蹲下身子察看,用指拂起了一些粉末凑到鼻尖轻嗅,神色蓦然一变――没错,是焚烧的焦味,看来这一世当真错不了。 “你叫小颜?”魑炎起身后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奴婢是……”粉衣侍女乖顺地点头应道。 “呵,很好。从此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我要让你亲眼见到你家小姐最终的惨状!” 他侧过身,唇畔又是那一抹若有似无的邪佞笑容,让小颜心中不由得起了一层寒霜。 “居然敢和我玩儿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呵……莲姬,我就放任你几日,不出数月,你一定会哭着回来找我!” ------------ 12第十一章 风尘女子 繁华的垣市,处处都弥漫着一股子奢靡浮艳的气息。作为全中原最为富饶的城市之一,这里聚集了诸多的达官贵族与豪门世家。他们重在享受,挥金如土,富家千金,纨绔子弟,讲究的是排场与阔气,其中属南宫家系的权势最为庞大。 而垣市的繁盛还有另一个原因,便是那坐落于垣市中街的陌上花开,被誉为中原的第一大青楼,此时正沉浸在喧嚣与热闹之中,门庭若市,客如潮流。楼中的贵公子们来自五湖四海,比以往的生意还要兴隆得多。 他们都是慕名而来,不惜跋涉千里,只为一睹这新来的花魁――血莲的袭人风采。 据说这位血莲姑娘不仅貌似天仙,人长得倾国倾城,而且琴棋书画是样样精通,更别说那舞姿身段,更是惹得人魂牵梦萦,目眩神迷。作为似水的花魁,她只卖艺不卖身,那清丽的气质更是衬得她不食人间烟火的脱凡气息。只来了短短一个月,便将陌上花开以前的红牌,流年的花魁香玫给比了下去。 为此,香玫心中很是不悦,但碍于瑾娘对她的关照,终究是默默隐忍了下来。 这刻,陌上花开的大厅中坐满了各地的华贵公子爷,都是在心焦地等待着血莲的出场,只有其中一桌的两名青年男子,此时正漫不经心地捧觞闲聊。 “怎么,就连堂堂明颢山庄的庄主也来凑这个热闹,为了一名青楼女子不远千里来至垣市?”一名身着灰色华服的俊逸青年笑着调侃道,为桌上的两个杯子斟满了酒。他便是全城首富南宫家的独生子南宫翊,中原几乎所有的大酒楼都属于他们南宫家的管辖之内。 “南宫兄就莫再开我的玩笑了,明某只是云游路经了此地,想增添些我的江湖阅历罢了。”绿衫男子无奈地笑笑,举杯轻呷了一口酒。他似乎很是倾心于素雅的服饰,那一袭淡绿色的长衫衬得他由内而外地透出了一抹温润之感。然而腰间那把从未离身的佩剑龙舌却是不在。 “哦,是么?”南宫翊把玩着指上的酒杯,微笑地看着好友,“不过说真的,这个血莲姑娘倒的确是个美人胚子,待改日我介绍与明兄认识认识,或许能一解明兄的无聊哦~” “如此醉人的女子还是留给你吧,我就不用了。”明峙渊只是摇了摇头,天底下的女子再多再好,他也不愿去理会。他只有他的小菡,这段情,永生皆不变。 南宫翊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唇角微扬,悠悠品尝着杯中之酒。 这时候突然响起了鼓乐作曲声,如春风泠泠般绵延飘入了众人的耳朵里。全场的气氛瞬时间高涨起来,人人都举目往台上望去――只见一名十□岁的女子从后堂翩然而出,莲步款款。身着了一袭水红色双蝶云形千水裙,手挽紫霞罗牡丹薄雾纱,低垂鬓发斜插了镶嵌珍珠的琉璃制宝钿。淡扫蛾眉眼含春,皮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眉间朱砂一点,嫣红的唇角朝上微微弯起。 这个人是…… “小菡!――”宾座上蓦然响起了一声惊呼,众人吓了一跳,齐齐转头向后看去――只见明颢山庄的年轻庄主满脸愕然地一头站了起来,直勾勾地盯着台上的少女,满眼的诧异和不可置信。 女子在听到这声叫喊时,舞蹈的动作蓦然一滞,下意识地回头朝着台下扫了一眼,目光定在了那名素衫男子的身上,面上神色疏忽一变。 “你这是干什么?快给我坐下!”南宫翊也是愣怔了片刻,不过只瞬间他便反应过来,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制住了明峙渊,起身对众人颔首歉然笑道,“我这位朋友认错人了,一时失态,还请诸位见谅。” “血莲姑娘请继续……”然而当宾客们的目光再转回到台上时,却发现那名女子已然不见。 “血莲妹妹因身体不适先回去了,接下来便由香玫来为诸位歌舞一曲罢!”一袭绛紫色华服的香玫对着台下众人欠了欠身,随后便和着曲拍舞动了起来。 没了血莲,场上的氛围立即便消褪了大半。但香玫终究是红透了一时的花魁,也甚是招人喜欢,大家并无太大的怨言。 “明兄,你刚刚为何……咦?”南宫翊刚想询问好友方才为何会如此失态,谁料他刚一回头便发现身旁的男子不知何时也失踪了。 南宫翊此时也不觉浮起了一丝疑窦――莫非那两人真的认识? 他站起身来,似是突然察觉到了某个目光,男子顿了顿,回头朝台上望了一眼,对那人浅浅一笑,接着便转身走了出去。 邵菡卿几乎是飞奔着逃出了大厅,到了一棵大树前停了步子,扶着树干微喘着气,脸颊泛起了两朵红晕。她深深地蹙着眉头,神色茫然不已。 方才那个人,是峙渊哥哥么?……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的?瞧他刚才那个样子,应该是认出自己了……那现在该怎么办呢?她的确是很想念他,难道要出去跟他相聚一场么? ――不,绝对不行。邵菡卿知道自己是绝对不能和明峙渊会面的,倘若他们遇见了,明峙渊一定不会容许她继续呆在这个地方,或许还会强制性将自己带走。他再如何也不可能抛下他的山庄,一旦消息传开了,父亲和魑炎必定会来抓她,那她岂不是又回到了从前那种暗无天日的幽禁生活? 所以……她绝对不能够暴露自己的身份。 邵菡卿站在原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平定了一下心神,刚想转身回阁楼,抬头却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伫立于前方不远处。 一袭淡绿色长衫飞舞在深蓝的夜幕下,月华洒落在男子清俊的脸颊和英挺的身上,为他的整个人都镶了一道细细的银边。那双深邃的眸子一动不动地温柔注视着她,万千情愫尽埋于眼底。 “小菡,我好想你……”半晌,那男子轻启唇齿,低沉的嗓音和着夜风被徐徐送了出来,犹似梦呓一般地萦绕于耳际。 邵菡卿当即瞳孔一缩,怔怔地望着他。这一瞬间,她仿佛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眼前的这名男子好似陪伴了她穿越过千年的时光,从未离开过…… 然而只是刹那,邵菡卿便立即回过神来,极力压制住了自己内心所泛起的波澜。胸腔中仿佛有千斤巨石重重堵压而下,令她喘不过气来,然而她却不得不强忍着这种苦涩。 绯衣女子向前走了几步,抬起一双清澈的眸子望向前人,问道:“公子是来寻人的么?想要找谁可以告诉我一声,血莲去帮公子找来。” 此刻的明峙渊只觉心中酸楚无比,他无奈而悲凉地看着这名假装与他陌路的女子,嗓音低沉,“小菡,我实在想不明白。你宁可沦落风尘也不肯与我在一起,我究竟是哪里不好了?” 听他这么说,邵菡卿心下一颤,只觉胸口中再度涌起了一股酸痛之感,好似排山倒海般扑面而来。一颗心都要被揪起来了,眼泪也几欲夺眶而出。然而她仍是在拼命压抑着自己,面不改色地望着他:“我叫血莲,公子怕是认错人了……天下之大,出那么些个容貌相似的人也不足为怪。” “我肯定你就是小菡,就算是你化作了灰我也认得出来,怎么可能认错?!”明峙渊有些激动地上前紧紧扣住了女子的肩膀,大声说道。 邵菡卿只觉肩上一痛,却并没有立即挣扎,只是怔怔地凝视着他,“公子……” 邵菡卿后来觉得,倘若这个状态再持续那么半刻,她估计就会心软了,或许真的会跟他回去也说不定。 她始终都觉得,自己亏欠了明峙渊太多太多,这份情债,是她无法偿还的…… “诶呀,小弟方才还在四下寻觅,明兄究竟是去了何处,不想却在此处偷会佳人啊……”一把金边折扇适时地挑开了置于少女双肩的手,懒懒地道。来人正是南宫世家的少爷――南宫翊。 “这是我和她的私事,不用你管。”明峙渊漠然开口,目光依旧片刻不离地望着那名女子。 “私事?”南宫翊眯眼一笑,手摇折扇缓缓而道,“血莲姑娘是在下倾慕已久的意中人,而我自小便是与她相识,明兄若是不信,可去询问家父。” “自小相识?呵,为何从未听你提起过?”明峙渊子冷冷一笑,不以为意。 “哈哈,此等琐碎杂事何必见人就说的。”南宫翊笑着把扇一收,一伸臂搂紧了跟侧女子的腰身,在她耳畔轻语,“你说是么,莲儿?” 邵菡卿秀眉微蹙,显然是对这男子的举动很是不悦,但眼下的她毫无退路,唯有将这场戏给演完了。 “是呢,莲儿上次说过有礼物要送给翊哥哥的,我们快走吧~”女子对着南宫翊娇声笑道,伸出雪白的柔荑牵起了他的手,完全没有去看明峙渊一眼。 灰衣男子挑了挑眉,顺势也环住了女子的肩,他侧过头去对着一旁尚在发愣的明峙渊颔首告道:“小弟有事先告辞了,改日再同明兄共饮。”之后便挽着女子翩然离去。 此时的庭院中清寂漫漫,唯有明颢山庄的庄主一人独自站在月色之下。他怔怔地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回想着方才那女子的妩媚笑靥,内心迷惘――如此浮艳的笑容,会在小菡的脸上出现么? 小菡如今应当是在西域幻溟宫之中,按理来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莫非,他真的是认错人了? 明峙渊刚想追上去再弄个明白,耳边突地刮起了一阵凉风。他迅捷地闪身出指夹住了那一枚飞镖,拆下了镖上的那一张小纸条。 “如欲拿回龙舌,则至南疆取得定魂珠。” 明峙渊无奈地扯了扯唇角,扶额浅叹――怎么偏偏是这个时候来了任务。 他最后瞅了一眼那个方向,叹了口气,纵身一跃便消失于夜幕之下。 宁静的夜晚,冷风吹着枝叶发出了簌簌的轻响声。月色洒落尘埃,地上所投映出的是花枝树叶的剪影,摇摇曳曳的。邵菡卿侧头望了望远处那已然消失的身影,无奈地阖上了双目。 不是她无情,而是她真的无法与明峙渊在一起。他们二人自儿时起便已相识,彼此之间太过于熟悉,自己一直以来都将明峙渊看作是亲哥哥一般,这怎能产生爱人之间的情感呢? 世间无奈之事甚多,任谁都无可避免。叹只叹,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我要走了,方才多谢公子为我解围。”邵菡卿漠然地抽出了自己的手,淡淡道了一句。 “姑娘请留步。”南宫翊拉住了正准备离开的红衣女子,微笑地看着她,“既然姑娘也说是在下帮了你一个大忙,那姑娘是否该表示一下以报谢恩呢?” 南宫翊深深地凝睇着她,那一双不知倾倒了多少女子的桃花眼,在夜色的辉映下隐隐透着几分蛊惑。 “对不起……血莲真的不舒服,改日我再答谢公子吧……”邵菡卿扶额低声说着,此刻的她只觉喉中干涩得难受,一种异样的饥渴之感逐渐在她的心底曼延开来。 可恶,又是那种感觉!自从邵菡卿上次莫名其妙的晕倒之后,她便时常会有这种怪异的反映――那是对鲜血的渴念。 所以她现在就只想尽快离开这里,因为她不知道还能克制住自己多久。 邵菡卿刚一转身,不想却被一个拉力猛地扯了回去,男子的嘴唇就那样毫无征兆地印了上来。 邵菡卿惊愕地愣在原地,一时间全然忘了反抗。只觉得南宫翊那柔软的唇瓣在她的唇上缓缓游走着,而后他轻轻开启了她的唇齿,一丝腥甜的液体滑入了她的口中。 ――是血的味道! 邵菡卿当即心下一悚,双手用力将他推开了去,瞪大了双眼。 “你……你对我做了什么?!” “诶呀,没想到在下一时激动,竟然连舌头都咬破了呢。”南宫翊粲然一笑,抬指抹了抹唇,“这一枚香吻就当是姑娘的谢礼好了,改日我再来拜访。”说完,他轻摇折扇扬长而去,邵菡卿则是满脸羞恼地站在原地,愤愤地瞪着男子渐远的背影。 等等……那种感觉怎么突然间消失了? 邵菡卿这方诧异地轻抚着自己的心口,方才那种对血的渴念,此刻竟会一点感觉都没有了! 莫非是因为她饮了南宫翊的血的关系么? 不可能的……以往她自行解决的时候,可是要饮下整整一杯的鲜血才可以恢复原态的啊,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邵菡卿怔怔地立在原地,心底一片迷惘…… ------------ 13第十二章 千慕传说 季秋的早晨,邵家大院中,一个身着华服的男童蹙着眉头,满脸愠色地快步穿过后院,侍女倩儿端着一碗枣糖羹在后紧紧追随。 “少爷,这是老爷和夫人特意交代奴婢给您做的,少爷就快吃了它吧!” 邵岚突然间停下了步子,转过身去瞪着她说:“我才不要吃你们做的点心,难吃死了!” 侍女面色为难地开口:“可是,老爷吩咐过奴婢……” “岚儿,发生何事了?”一个中年男子此时正往这边走来,他刚刚从明颢山庄探访而归,面上有些微的倦意。 “爹爹~!”看到来人,男孩跑过去抓着他的衣服,邵巍微笑着将他抱起在怀里。 “岚儿乖,告诉爹,你为什么不吃这些东西呢?”邵巍宠爱地对怀中孩童笑着,这般温和的笑容,却是从未对他的女儿邵菡卿展现过。 “我才不要吃她们做的东西呢,难吃死了!”邵岚执拗地嘟囔着,一脸的厌恶与排斥,他抬起头迷惑地问向父亲,“爹,为什么姐姐还不回来啊?” 闻言,邵巍的面色倏忽一沉,“你问这个做什么?” “只有姐姐做的东西最好吃了,岚儿只爱吃姐姐做的点心,我要姐姐快点回来!”邵岚大声地说着。他至今犹能明晰地记得那个一身红衣的美丽女子,对他露出了明媚而温暖的笑容,拉着他的手给他吃最好吃的糕点。不知为何,邵岚总是无法忘怀那个笑脸,就这样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她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你完全可以忘了你还有这个姐姐!”邵巍冷冷地道出了这番话,将怀中的男童放回了地上,之后便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 年幼的邵岚只是怔怔地看着远处渐没的背影,心底陡然间生出了一股厌恶。 这一刻,他甚至有些憎恨他的父亲。 这个为了一己私利,不惜亲手毁掉自己女儿幸福的冷酷男人…… xxxxxxxxxxxxxxx 华美的屋阁中,一个妙龄女子正倚在桌旁仰头狂饮着什么,一抹鲜红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淌下,一路滑进了她的衣襟里,宛如一条赤色小蛇,蜿蜒地爬了进去。 饮尽了那杯液体,邵菡卿坐回到了椅上,双目呆滞地看着她残破的手腕。腕上的那一道血痕已然凝固了,暗红色的伤疤丑陋地翻露在皮肤外面,刺痛了她的双眼。 半晌,邵菡卿才缓缓从匣中拿出了一卷白纱,自己将那伤痕累累的手腕包扎了起来。然后她双手掩面,全身因为悚惧而微微颤栗着。 自从她在两个月前无故昏倒了一次之后,她便时常感觉到了这种邪异的饥渴感。起先,她并未过多在意,只是拼命地饮水,希望能够缓解喉中的干涸。不想这非但没有任何效果,反而还日益加剧。折磨得她心力憔悴,身子骨更是一天不如一天。 然后就在某日,她一不小心弄破了自己的手指,当那滴鲜红的血珠冒出指尖的刹那,一股腥甜的气味钻入了她的鼻息,恍若饥饿的小兽见到了鲜嫩的猎物一般,她急促地将手指放入口中吸吮起来。饮完手指的那些血后还觉不够,竟然亲自执刀将自己的手腕割破,只为一解心底的那份欲念。 ――居然会沦落到自己喝自己的血。 怪物……简直就是个怪物! 连自己都讨厌自己,更何况是别人? 于是从今往后,邵菡卿只要一察觉到自身有这种异样的感觉,便会独自一人悄入进房,锁好房门之后便开始了这种自我伤害的解救行为。 邵菡卿怔怔看着镜中满嘴鲜血的自己,泪水就这样沿着她绝美的脸庞滑了下来,濡湿了她的双腮。 唯有人类的鲜血才可以止住喉中的干渴,邵菡卿不愿意伤害到其他任何一个人,所以,她只有自己伤害自己。 半晌过后,少女慢慢止住了泪,心境也缓缓平定下来。她用丝巾抹净了唇畔上所残留的血渍,随手提了一把油纸伞便起身推开门走了出去。 今日恰好有闲时,邵菡卿不愿呆在屋中胡思乱想,便想独自上街随处逛逛。 繁华的垣市,即使是在燥热的白日里也是热闹非凡,车如流水马如龙。邵菡卿只信步走了片刻便已觉无趣,她在一家酒楼之前停下了脚步,举目往门牌上望去 ――千慕楼。 确是个风雅的名字。 邵菡卿浅浅弯了弯唇,施施然踏步而入。 “哟,血莲姑娘您可算是来啦!可让小的我等候多时了!”邵菡卿刚进入楼中,便有一个店小厮满脸堆笑地迎上前来。 “我们认识么?我可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邵菡卿挑眉看着那人,虽说她在垣市生活已有数月,却是极少出入于此等酒楼之中。 “呵呵,是有一位公子特地让小的在此等候姑娘。”那人欠身赔笑道,“姑娘请随我上天字一号雅间。” “是哪位公子要寻我?有事他不会自己来陌上么?” “这个……那位爷命小的不可多话,姑娘见了他自会知晓一切。” 邵菡卿皱了皱眉,不过也并未过多在意,再加上心里好奇,便随着他步上了阁楼。 “请姑娘在此稍等,那公子即刻便到。”入了雅室,店小二哈腰行了一礼后便关上房门离去了,屋中此时便只剩下了邵菡卿一人。 邵菡卿在其间悠悠踏着步子,抬起头静静地环视着这一间屋子,雅致的陈设,清幽的氛围,从铜炉中萦绕而出的香气清淡而又略微迷醉。桌上摆了些饭菜,还在冒着热气,似乎是刚刚才端上来的。一壶酒半浸在盛着热水的碗盘中冒着热气,徐徐飘溢出了一股清醇的酒香。这让邵菡卿  原本烦闷的心情在刹那间便愉悦了起来。 “不知血莲姑娘对在下所安排的这处地方是否满意?”一个清亮悦耳的嗓音蓦然从后方响起。邵菡卿回眸,看到一袭白衣胜雪的俊逸男子手执折扇,从紫檀屏风后面走了出来,那一双迷倒了万千少女的桃花眼正笑笑地看着她。 “是你?”邵菡卿略微诧异地开口,浑然没想到约她见面居然是南宫世家的少爷南宫翊,垣市首富家的公子。 “一日不见兮,如隔三秋。姑娘可知自那日一别后,在下食不安寝不寐,每时每刻都在念着姑娘。今日一见,可算解了我的相思之苦了呢。”南宫翊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女子的身侧,暧昧的看着她。 “是么?那血莲可真是荣幸啊,能被南宫少爷所青睐。”邵菡卿哂笑了一声,挪了一步拉开了彼此间的距离。对于这些花花阔少和纨绔子弟,她向来是不齿的。 “呵呵,姑娘说笑了。”不想南宫翊又上前挨近了一步,含笑而道,“在下早已倾慕姑娘多时,不知姑娘可否赏个脸陪我喝一杯呢?” 邵菡卿瞥了瞥他,心想反正也闲来无事,既是有人免费招待她又何故不应呢?于是她懒懒地踱到了桌前坐下,手托香腮看着那一个精致的白玉酒壶,问:“公子这喝的是什么酒?” 看到女子的举动,南宫翊薄唇一扬,收起折扇也坐到了桌旁,亲自斟了两杯热酒,递了一杯给对面的女子,“姑娘可先尝尝,看猜不猜得着?” 邵菡卿接过杯子浅啜了一口,毫不犹豫地开口:“酱香茅台。” “哈,没想到姑娘不仅琴棋书舞画样样精通,也是一个品酒高手啊!”南宫翊看上去似乎很是喜悦。 邵菡卿微微扯了扯唇角,算是给了回应。 “在下总是姑娘姑娘的叫,未免显得有些过于生疏,可否唤你为‘莲儿’?” “公子想如何唤我便如何唤我吧,我不介意的。”邵菡卿随性地答道,又抿了一口杯中之酒,道出了自己的迷惑,“我想问,公子是如何得知我今日会来此处的?” “莲儿觉得,‘千慕楼’这个名字如何?”然而南宫翊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将酒杯托在指尖把玩着,淡淡开口。 “不错,是个典雅的名字。” “不错啊……呵呵~”南宫翊挑了挑眉,又问,“这家酒楼乃是在下所建,莲儿可知我为何要叫此名?” “既然此楼名曰‘千慕’,应该是对爱人的思慕之情吧……”邵菡卿想了想,眯起眸子笑问,“莫非这酒楼,是公子为心上之人所建的么?” 南宫翊微微一怔,他侧头看着邵菡卿半晌,随后缓然而道:“关于这千慕楼有一个传说,你可愿听?” 邵菡卿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秀眉微微蹙起。这人是怎么回事啊,问他东他偏要去扯西。 不过女子还是点了点头,“血莲洗耳恭听。” 白衣男子沉默了片刻,手指轻轻拨弄着那把金边折扇,然后他缓缓站起,走到窗前背过了身去,用一种讲故事般的口气徐徐而道:“在一千多年前,仙魔共存的时代,天界有一位伺花天女受命掌管着九天寰宇之花‘业火红莲’。她是全天界中最为圣洁美丽的仙子……当时九天之上有同为仙者的曜神,御宇日月星辰之光,他一直以来都倾慕着这位伺莲圣女。他曾经对她表过心意,但每次都被委婉地拒绝了。看着她,曜神觉得此女便如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高雅圣洁,任何人都无法染指半分。于是呢,曜神便决定就此默默守护着她,并不奢求她能被自己所拥有……” “果真是唯美的传说啊……”仿佛也被这个故事所牵动,邵菡卿慨叹了一声,抬眉问道,“那后来呢……莲花仙女是不是被他的真情给感动了?他们有没有在一起?” “在一起?呵……”南宫翊冷笑了一声,旋即他转过身来坐回到了椅子上,双目直直地盯视着眼前的女子,声音低沉,“就是这样一位高贵圣洁的天女,她居然爱上了妖类!妖……这是多么卑贱和邪恶的种族!况且仙妖之恋根本就是被禁止的,是禁忌之恋。更为可笑的是……她为了让那个妖魔修为成仙,居然敢私自窃走业火红莲,跑下凡去赠予那个妖物,简直是悠谬之极!!”他说着将手重重地拍上了桌子,一阵剧烈的抖动,就连杯中的酒水也被颤动着洒出了一些。如此过激的反应,就好像是在诉说着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一般,邵菡卿吓了一跳。 “南宫公子……” “哈,这大逆不道之事当然是逃不过天帝的法眼!”然而南宫翊仿佛是身临其境般地投入,依旧滔滔不绝地叙说着,“天帝知晓后雷霆震怒,深重地惩罚了他们――伺花天女被打入了轮回,受尽千年轮回之苦;那个染指了天女的妖物也被诛灭了全族,永世不可超生……”一直说到了这里,南宫翊的语气才稍稍缓和了几分,“即使如此,那位一直以来都默默爱恋着天女的曜神却仍旧钟情于她,所以他特意建造了‘千慕楼’,以来缅怀他这段长达千年的思慕之情……” 讲到最后南宫翊的情绪才逐渐转为了平静,然而那双眸子却依旧一动不动地注视着跟前的女子。 “这的确是个唯美深情的传说……”被他的这种眼神望着很是不自在,邵菡卿流转了目光,低声宽慰道,“原来公子也是位性情中人,但这故事终究只是个传说,还望公子莫要太过于投入了……” “是呵,只是个传说罢了……”南宫翊也移开了视线望向窗外,半刻之后他轻轻笑了笑,再度恢复为了以往的悠闲神态,“时候不早了,在下便送姑娘回去吧。” 陌上楼前,一袭白衣与一袭黄衫相互交映,任谁看来都是一幅郎情妾意的和美画面,这为萧瑟的秋季增添了一抹旖旎的色彩。 “便到这里罢。”邵菡卿微微欠了欠身,含笑而道,“血莲多谢公子今日的款待。” “莲儿说的哪里话,能与你相约一聚可是在下的荣幸呢。” 邵菡卿笑了笑,正准备伸手去将油纸伞收起,却忽然被南宫翊给一把抓住了手腕,正巧碰到了今日的伤口处,她手臂一颤,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你的手怎么了?”南宫翊垂眸看着女子手腕上的白纱,松了松力道,眉头不自觉地蹙起。 “没什么,小伤而已,过几日就好了。”邵菡卿轻描淡写地说着,将自己的左手给抽回来隐在了身后。 南宫翊抬眸凝望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这目光中竟隐约流露着一抹心疼之色。 “时间不早了,血莲要进去了,公子也早些回去歇息吧。”女子并没有在意南宫翊的异样神情,微颔首,接着转身往楼中缓缓走去。 白衣男子目送着她远去的身影,英挺的双眉一直皱着,神色难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晌,他扭身没入了四周的人群里,不一会儿便消失在了街道之中。 此时的夕阳洒满了西边的半面天空,竟是红的有些诡异。 谁也没有注意到,庭院中假山后面香玫的身影,一抹嫉恨挂在了眉畔…… ------------ 14第十三章 惊魂之夜 广袤的大漠,一行黑色的队伍在沙尘中迤逦前行着,放眼望去如同幽灵般缥缈诡谲。 “娘,我们真的要去看姐姐么?”华丽的肩舆中,一个年幼的男孩抬起头问道,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澄澈而又灵动,“怎么走了那么久都还没到啊?” 自从邵菡卿离开了之后,邵岚便时常挂念着她。这并不止是因为她所做的食物很美味,更重要的是那张笑靥如花的面孔,恍若春风拂煦般的温暖明媚。不知为何,男孩总是无法将其忘怀。也是他非要吵着闹着要去探望姐姐,哪怕是见上一面也好。 有时候连邵岚自己也觉得很不可思议,虽说他们是亲生姐弟,但却仅有过短短几次的接触而已。似乎有一根细弦牵动着他的心,令他总是难以释怀。 “就快到了,岚儿。”柳夕姚轻抚着怀中孩童的脑袋,温和地说道,“我们一家人马上就可以团聚啦。” “不要忘了我之前所说的话,确认卿儿无差池之后我们就离开,府中还有许多事务要等着打理,可没那么多闲功夫呆在那儿!”坐于身侧的邵巍沉声开口,一脸的不耐。 妇人抿了抿唇,没有再多言,只是低眉将怀中的男孩抱得更紧了一些。 果然不多一会儿,邵家三口便进入了幻溟宫。看着眼前殿宇的华贵装潢,他们都不自禁地深深吸了一口气。 待众人全部入座后,邵夫人先是东张西望地寻了半刻,却是一直未见到女儿的身影,她略带焦急地开口问道:“卿儿在哪里?她过得好么?” “岳母大可安心,她好得很。”位于主座之上的玄衣男子微微一笑,继而提高音量唤了一声,“菡卿,还不快出来见过你的父亲母亲?”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身穿淡绿色百褶裙的俏丽女子从旁侧莲步走出,一直到了那妇人的跟前,抬眸望着家人,轻启唇齿唤道:“爹,娘。”语调婉转,犹如山涧中的泠泠泉水一般清脆悦耳。 “卿儿……”柳夕姚连忙起身搂住了自己的女儿,从头到尾细细打量着眼前娇美的少女,确定她无差池后便问,“你过得可好?在这里习惯么?娘很担心你啊!” “多谢娘的关心,卿儿很好。”邵菡卿浅浅一笑,接着扭头睇了一眼身后的男子,唇畔勾起了一抹温馨而甜蜜的弧度,“夫君对我很是疼爱,我很喜欢这里。” 玄衣男子没有说话,一手撑腮,淡笑着看向那名女子。 “既是如此,那娘便放心了……”闻言,柳夫人如释重负地长长吐了一口气,紧接着将身后的孩童给拉上前来,笑道,“你弟弟岚儿呀,他老想你了,时常嚷嚷着要来找你呢!” 邵菡卿流转视线,目光柔和地望向自己的弟弟,“是么,岚儿真是乖啊……”说着便向他缓缓伸出手去。 “啪——”这个年仅十一岁的男童突然间一把打开了女子的手,望着她扭眉叫道,“你根本就不是姐姐!你们到底把姐姐藏到哪里去了?!” 言讫,众人皆是一愣,就连魑炎的眸底都闪过了一抹不易察觉的惊诧,转瞬即逝。 “岚儿你在胡说些什么啊,她怎么可能不是你的姐姐呢?”柳夫人眉头微蹙,略带嗔怪地看着他。 “姐姐有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又黑又亮的,那么漂亮。可是这个人没有,她才不是姐姐!”邵岚忿忿地叫嚷着,撇着小嘴,“你们把姐姐藏到哪里去了?为什么不放她出来?” 听他这么一说,少女的眼底闪过了一丝焦虑,不过只瞬间便又恢复了之前的平静。她蹲下身子,微笑地看着邵岚,眉眼弯弯,“岚儿今天怎么连姐姐都不认识啦?我不是曾经还答应过你,要做好吃的点心给你吃的么?姐姐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呢,难道你忘了么?” 听到了这话,邵岚微微一顿——这是他和姐姐之间的承诺,是没有其他人知道的。 然虽如此,男孩依旧是拧着眉头,但相比起方才的狐疑明显是散了许多。他一动不动地看着跟前那双微笑的眸子,半晌,终是低下了头,没有再多言。此刻他的心底突然有了一个想法,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一种决心——他想要长大,想要变强,这样就会有足够的能力将姐姐带回家,也就能够全力保护她了…… 男孩低头冥想着,小小的拳头紧握成拳。 “岳父应该有许多事务要忙吧,怎还有闲情停驻于西域?”仿佛不想与他们再多纠缠,幻溟宫主幽幽地开口打破了这份宁静。 “说的是,府里还有要事尚未解决,老夫即刻便要回中原了。”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和自己的女儿说过一句话,直到了这时,他才略微看了一眼身侧的少女,淡淡地道了一句,“小女,就拜托宫主照顾了……” “一般人果然是不能同她相比的。” 暮色西下的幻溟宫,那一抹夕阳的余晖直直从宫外透射了进来,照耀在玄衣男子绝美的脸庞之上,恍若镶了一道细细的金边,令此时的他光彩袭人。 身后的女子身着淡绿色的百褶裙,清雅动人。方才还是邵菡卿的脸,然而现在却变成了小颜的面容。 “每个孩童都有一双纯净而澄澈的眼睛,在他们的眼中,天地万物都能被最纯粹的看穿。这就是你为何会被他如此轻易便看破的原因,小颜。凡人根本无法及得她半分……” 身后的侍女神色呆滞地站在原地,一脸迷惘地看着玄衣男子渐渐远去的背影。 她不明白魑炎为什么在知晓小姐逃跑后不去抓她,不明白为什么要让自己扮作小姐的样貌来欺瞒邵家的人,更不明白他和小姐之间究竟是有着怎样的羁绊…… 不过这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如今她唯一在意的,便只有刚才的那一句话。 ——凡人,根本就无法及得邵菡卿半分! 一股嫉恨的心绪从胸臆中蓦然浮起,逐渐曼延至了眼睑。 正是因为她的这种小女人心态,为了一己的私利与私情,后来竟会头脑发热地便将群魔之首给释放而出。 也就是因为她,使得不久之后的整个人间生灵涂炭,造成了无可弥补的天下大乱,惨绝人寰…… xxxxxxxxxxxxxxx 垣市,陌上花开庭院中。香玫单手撑着额头斜躺在藤椅上,默默遥望着南宫翊远去的身影,捏着扇柄的手指不由得渐渐加重了力道。她闭了闭眼,深深地呼了一口气,将此时心底的那股酸涩之感强制压了下去。 她本不愿多想,但如今这情形却如何能让她不多想呢? 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自己的面庞,那光滑白|皙的肌|肤细润如温玉柔光若腻,仿佛随时都可以滴出水一般。 然而,如此一张妩媚绝丽的容颜,却并不是真正为她所有。有谁知道在这一张面皮之下的她,曾经的悲哀与苦楚呢…… 想到这里香玫心头蓦然一紧,她轻揉额角,阖目平定了一下心神,将铭心的往事掩埋至了脑海深处。 当双眼再次睁开时,眼底的酸涩已然消褪不再,那一双明眸闪烁下隐隐溢出的是一抹不易察觉的阴冷。 “哎,血莲妹妹来陌上也有一段时月了,我这个做姐姐的是不是该去探访一下呢……” 华美的厢房中,一袭水红色缨络纱衣的美艳女子正倚于软榻上闭眼小憩,衣袂裙角处所映出的是一朵朵禇红色的莲花纹路,一如其名。 “咚咚——”,几声短促清脆的敲门声突然由外传来,少女乍然而醒,懒懒地舒展了下腰身,起身向门口走去。 “香玫姐?”看到门外所立之人,邵菡卿微微怔了怔。 “今日恰好有闲时,我便来探望一下妹妹,顺便带了我亲手做的芙蓉羹给你尝尝。” 邵菡卿目光下移,见她手捧一个托盘,上面放置着一盅精致的瓷碗。 “姐姐有心了,快请屋里坐吧。”邵菡卿颔首微笑,侧身将来人迎进了房中。 香玫步入屋后便将托盘摆放在了桌上,而后她抬眸环视着四围,赞叹道:“哎,妹妹的这住处可真是典雅舒适,不想你才来了短短数月便有得如此待遇,真是了不得呢~” 面对她的这番话,邵菡卿只是微微扯了扯唇角,浅笑不语。 “我说妹妹呀,这羹若是再不喝的话可要凉了,到时候可就失了味道了哦。”香玫笑着将桌上的那盅芙蓉羹端起,慢步向邵菡卿走来,“妹妹快趁热喝了吧……” 突然“咣当”一声脆响,原本盛着热羹的器皿蓦地摔落在地,汤汁四溅,瓷碗也被砸的七零八落。 “啊,我可真是太不小心了!对不起啊,妹妹……”香玫满脸歉然地说着,蹲下身子慌乱地去捡拾地上的碎瓷片,却因一时大意而不小心割破了手指,鲜血就这样止不住地从指肚上流淌而下。 “香玫姐你没事吧?”邵菡卿见状连忙掏出了怀中的白绢,快步上前裹住了她的手指为她止血,一抹鲜红自白绢上晕染开来。 此时的空气中隐隐弥漫出一股腥甜的味道,这让邵菡卿不自觉地动了动喉咙。 “姐姐你等一下,我去帮你拿药。”邵菡卿赶紧转移了目光,转身欲走,却被香玫给一把拉住。 “这个就不必劳烦妹妹了。”香玫轻轻笑了笑,柔声道,“妹妹有所不知,我这身子骨奇特得紧,用其它陌生的药物便会有所不适,就只能用自己独配的药呢,妹妹可愿陪我回去上药?” 邵菡卿回眸看了看眼前的女子,本想婉言拒绝,然而想到她终究是因为自己而受的伤,于是点了点头便随她一同走了出去。 此时已至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斜斜地洒在了邵菡卿的脸颊上,犹似醉酒后的酡红,亦如一抹血在唇畔荡漾开来,竟是显得有些诡异。 香玫拉着她的手进入了她的香居,端茶送糕点,如同亲人那般热忱地款待她。 “香玫姐不用这么客气的,血莲还是先为你上药吧……”自从邵菡卿进了陌上以后,香玫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不冷不热,今天这突如其来的热情很是令她不自在。 闻言,香玫先是顿了顿,而后转眸微笑地看着她,招招手,“那妹妹就过来吧。” 望着香玫那笑靥如花的面容,邵菡卿有一刹那间的迟疑与猜忌。谁料她才刚刚踏出了一步,后颈上突然传来了一阵剧烈的疼痛,令她几乎立即便失去了意识。 就在这最后的一刻,眼前那张明媚而得意的笑脸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然而邵菡卿却清楚地看到了这笑容背后所掩藏的那抹嫉恨与不甘,充盈了她的眼睑。 看来这一回,她是真的栽了呢。 眼前一黑,邵菡卿直直晕厥了过去…… 萧瑟的秋夜,冷风微微席卷着街道两旁的枝叶,发出了沙沙的清泠声响;天边浮着一抹暗云,缓缓飘游而来,隐约传出了几声隆隆的沉闷之音。 僻静的小巷里,有一男一女两个孩童的身影,衣衫褴褛,面部肮垢,一看便知是流浪之人。 垣市虽然繁华富饶,但在街角巷隅处还是依然可见到少许落魄穷人的影子。这是自古以来都存有的生活现象,极富与极贫的天壤之别。 “哥哥,你是不是饿了?肚子叫得那么大声呢!”小女孩瑟缩着偎依在男孩的怀中,小声说道。 “没有啊,刚刚那是打雷的声音呢。”男孩爱恋地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笑道,“是不是饿了,阿羽?” 年仅八岁的女童没有开口,只是抿唇微微低下了头。 “你等着,我这就去找吃的。”男孩站了起来,将身上那一件破旧的斗篷脱下来覆在了她的身上,“乖乖的不要乱跑哦,我马上回来!”说完立刻扭身跑出了巷子。 那被唤作阿羽的女孩遥望着兄长离开的背影,拉了拉身上的斗篷,紧抱双膝缩坐在角隅,将头埋于臂弯之间,静静地等着今晚的充饥之物。 “哒哒哒……”不一会儿耳畔便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响,以为是哥哥回来了,女孩欣喜地抬起头来,然而当看到眼前这个陌生的人影之后,她乍然间发出了一声惊呼。 “啊——” 此时的男孩正在不远处的一家烧饼店旁边小心翼翼地盯视着,以趁老板不备之时下手偷两个饼子充饥,却在这一时间忽然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叫喊。他心头一紧,连忙向着那个方位径直狂奔过去。 “阿羽?!阿羽你怎么了……”一口气跑回了那个小巷,男孩先是惊了一跳,而后他快步走到妹妹身侧将其护在了怀中,对着那一袭红衣警惕地吼道,“你是什么人?想要做什么?!” 然而绯衣女子并没有搭理他们,只是目光呆滞地朝那边瞥了一眼,继续搀扶着墙壁,步履蹒跚地朝前走去,左手紧紧揪着胸前破碎的衣襟,只片刻便离开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哥哥……哥哥你看到没?刚才那个姐姐的嘴上,有好多血啊……”平静之后,女孩颤巍巍地拉了拉兄长的衣袂,小声开口。 “阿羽乖……现在没事了……”没再理会方才的那一袭红衣,男孩轻轻拍了拍怀中女孩的后背,安抚着她。接着他从怀里掏出了两张热腾腾的饼子,递给了妹妹一个。这是他方才跑过饼摊时①38看書网摸走的。 “呀,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呢!”见到眼前的食物,女孩欣悦地欢呼出声,双手接过烧饼便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仿佛刚才的那一幕从未发生过一般。 男孩满脸宠溺地看着身侧的人儿,扬了扬唇,遂也低下头狼吞虎咽了起来。 有时候,温情,便是如此地简单和容易。 昏暗的天空中,那一抹阴云逐渐浓郁,不一会儿便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此时已至了深夜,空旷的街道上毫无人烟,唯有一袭耀眼的红衫在其间缓缓移动着。夜风吹扬起了她的衣袂裙角在空中翩然飞舞,恍若深蓝夜幕下一簇闪耀的炽焰,奇诡而又妖媚。 邵菡卿步履飘忽地在街上走着,神情恍惚而木讷,恍若游魂一般。雨水打湿了她的发丝和衣衫,她唇畔上的那一抹殷红也被雨水混杂成了淡红色,沿着脖颈淌入了她的领口里。她死咬着下唇,右手紧紧揪着胸前残破的衣襟,指尖因过于用力而微微泛白。 ——不,这根本就不是她的错!倘若不是香玫算计和谋害她,倘若不是那个人企图污辱她,她根本就不会因为内心的恐慌而无意间爆发出了嗜血之性,那么也就不会发生刚才那如此惊悚的一幕! 那个人……她不是有意要杀死他的! 这根本就与她无关!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遇到这些事情?! 此时的邵菡卿已然出了垣市,奔进了城外的一所林子里面。她如发疯一般地狂奔着,尖细的树枝划破了她的脸颊,留下了几道细长的血痕。绯色的衣衫早已被濡湿了,衣袂裙角处也沾染上了许多泥泞,如此地狼狈不堪! 现在的她该怎么办?她已经没有任何地方可以去了。 不管是藜城的邵府还是西域的幻溟宫,过去的,现在的……对她而言已然无路可至,无家可归。 她自始至终都是一个人……不,一个怪物……罢了。 不知就这样奔跑了多久,女子终于再也支持不住。她停下了脚步,眼前一黑,膝下一软,接着便直直栽倒于地。 或许,这生命的终结,对她来说会是一种解脱吧……她不想再继续下去了。 就这样,默默地离开便好了。 邵菡卿阖上了眸子,唇畔扬起了一抹释然的笑靥,倾城绝艳。 ——可否就这样,一直沉睡下去…… ------------ 15第十四章 天池龙女 这里是西域幻溟宫,满室的琉璃与水晶在夕阳的照射下交辉相映。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光华在偌大的殿宇之中忽闪忽现,为这清冷萧条的的宫殿沁出了一丝旖旎。 水镜跟前,一袭玄衣静伫于地,右臂向前平伸着,修长的手指浸入在了水镜中,从指尖处泛出的涟漪一圈一圈缓慢颤动着扩散开来,每每抖动一次便会出现一个不同的场景――华美的庭院,喧嚣的集市,僻静的小巷,葱郁的树林,汗漫的大漠…… 没有……还是没有! 几乎她所有可能出没的地方全都看过了,然而那一个身影竟会于瞬间便杳无踪迹,仿佛从人世间蒸发了一般。 像这样突然间就没了她的消息,魑炎的心里竟会闪过一丝慌乱。 玄衣男子面色一凛,猛地将右臂抽回,转过身去负手而立。原本微微颤动着并且显示着城镇画面的水镜在一瞬间褪化为了黑色,闭合而上。 他眉头微蹙,脑中飞快地寻思着,内心烦躁不已。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那个女人,才短短几天没有去关注她,今日再去查看时却已不见其踪影,竟然连气息也无法再度察觉到,便真的像从人间消逝了一般。 莫非她……出什么事了么? 神思恍惚的幻溟宫宫主此时正在空寂的殿室里信步游走着,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浮莲水榭境内,这是她夫人曾经的栖息之所。 水榭之内流光溢彩,暗香浮动。更那池中水碧生凉,莲荷凝珠含芳,庭中香雾缭绕。满池的莲花在水晶和琉璃的映照下折射出了绚丽的光熠,迷幻而炫目。 此情此景,就连魑炎也看得痴了,眼底浮起了一层氤氲。他缓步走到池塘边蹲下身子,伸手捧起了一朵红莲至跟前,漫不经心地观赏着。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他微微扬起了唇角,幽邃的眸子间似乎有一泓潋滟在潺潺流动着,令此时的他由内而外地散发出了一抹浅浅的轻柔之态。 曾几何时,自己也是如现在这般,凝望着一株莲花发呆呢? 呵,已经太过于久远了,久到连他自己也记不明道不清,那究竟是爱恋之情抑或是利用之心? 或许曾经他的确是有过那种倾慕爱恋的情愫,可是现在呢,他是否还在爱着她? ――可笑,这怎么可能。 那个自以为圣洁冰清的天女,倘若不是她的背叛与出卖,他们蛟类岂会受到全族灭亡之灾?那他又怎么会成为祸害全族的罪人? 那一段纠结的过去已然深深烙在了他的内心与脑海,就这样一直追随折磨了他近千年之久。他几乎每日每夜每时每刻都能无比真切地感受到,同族冤魂们对他的怨愤与憎恨。那种恶寒的目光与破碎的嘶吼,始终萦绕于他的眼前,他的耳畔,他的心底,挥之不去。 所以他对于她,如今就只剩下了无尽的恨。这是永远都无可磨灭的,怎么可能还有爱?! 玄衣男子此刻的面色逐渐被冰冷所淹没,眸底的柔光也被阴枭所遮蔽。就在这时,水晶雅室里蓦然传出了几声细微的响动,魑炎心下一震,将手中的莲花甩下,一个闪身便径直跃入了内阁。 只见一个可人的少女独自一人在屋中,黑亮的长发湿漉漉地垂散在两肩,身上只着了一件轻薄的纱衣,紧紧贴在了她的肌|肤之上。房内香气四溢,烟霭弥漫,看似是有人方才沐浴过的景象。 “啊――宫主!”见到这突然闯入的人影,小颜蓦地一声惊叫了起来,连忙抓起了旁边的衣物胡乱地遮住了自己,双颊绯红,她怯怯地望着他,“宫主你……怎么会来这里……” 看清了屋中那人竟是邵菡卿的贴身丫鬟,魑炎原本略微振动的心情霎那间便冷了下来。他淡淡扫了那名女子一眼,哂笑:“这本来就是我的宫殿,有何处地方我是不能来的?” 小颜微微一怔,低下了头去没有开口。 魑炎的心情本来便是不快,他不耐烦地转身向门外走去,却被小颜上前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宫主……”女子轻咬着下唇,支支吾吾的细声开口,“天色已晚,若是宫主不嫌弃的话,小颜愿在此侍奉宫主安寝……”说话间时不时地抬眼偷偷瞄着他。 “哦?”闻言,玄衣男子先是顿了顿,继而不由得轻笑了起来,却是蕴含着极度的讥讽与轻蔑。他甩开了拉住他臂弯的那只手,走上前去伸指挑起了女子的脸,捏着她的下颚微微用力,“你这是在背叛你家小姐么?” 似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说,小颜怔怔地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蛊惑容颜,在与魑炎四目相对时,那双妖异的眸子令她产生了些微的晕眩,“我……” ――又是这种难以言说的莫名之感。 似乎是进入了幻溟宫之后,小颜心底便会时常不由自主地浮出很多怪异的情绪和想法,从而做出了一些连她自己也无法理解的举动来。过去的她对于小姐一直都是诚心服侍,可为什么,来到幻溟宫以后的她会变成这种样子呢…… 她不知道,其实自己早已被跟前这人给不知不觉间蛊惑了心智,凡人根本就无法抵挡得了自他身上所散发而出的魅惑。就好似是无尽深渊一般,一旦陷入了,便是万劫不复。 “呵呵,有趣,这就是丑陋的人类啊……还是说,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狗,嗯?”魑炎在说这话时,目光冰冷而恶毒,然而唇角却是止不住地上扬。那种喜憎交加的诡异神态,令小颜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寒颤,然而她却并没有任何挣扎的意向,只是怔怔地看着他。 “怎么?你不是说要侍寝么?”玄衣男子压低了嗓音,低沉而又魅惑。他一手紧紧搂住小颜的纤|腰,另一手摩挲着她的脸颊缓缓下移,“好久都未碰过人类的女子了,今夜便让我来看看你们的丑恶嘴脸吧!” 随后只见他衣袂微扬,雅室的门于刹那间便闭合而上。 纱幔飘飞,香帐低垂。屋内云雨翻腾,春|色旖旎;而雅室之外的那一池池莲花,依旧如昔日那般,静默地闪耀着它们淡柔而绮丽的光彩,无人问津…… xxxxxxxxxxxxxxx 鸿雁南飞之季,夏花萎谢,秋风习习。塞外衰草寒烟,院内露凝霜重。曾经满池的红莲如今唯剩了残叶与莲蓬,落寞地浮在波面上,掩住了池中游鱼的影子。那一株株静伫于庭中的枫树,秋风一扫,偶有几片红枫叶子随风飘零而下,铺在了青石小道上不染尘埃半分,落到了莲池水面上惹来了一群群鱼儿们的啄食。再加上时不时有几抹倩影穿堂而过,留下了暗魅余香在其间萦回缭绕。秋意虽寒却也沁出了几丝旖旎之态,唯妙不已。 后堂里,一袭绛紫色华裳的女子柳眉微蹙,迷惑地低声喃喃着:“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就失踪了呢……蕊儿,你近日来都没有见过她么?” “没有啊,大姐……”身着粉色长裙的少女也是同样迷茫地皱着眉头,“已经接连几日都没有见到血莲姐姐人了呢,我以为她生病了,几次前去探望她,可是都不在呢……” 此刻蕊儿的心底亦是一片茫然――好好的一个大活人,怎么会说不见就不见了呢,居然在垣市找了几天都没有找到。 “依我看……血莲妹妹怕是走了吧。”流年的花魁懒懒地倚在桌旁,端着茶水浅抿着,漫不经心地开口,“她不是说她是什么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么,又岂会久留于这般烟花之地?定是受不了此处的歌舞升平与奢靡浮艳之息,走了呗。” 瑾娘并没有理会香玫的那番话,单手支颚斜倚于窗边,轻轻蹙着眉头。目光飘忽不定地望向窗外,神色有些恍惚。 “瑾姐姐……瑾姐姐!” 一时走神的她这才反应过来有人在唤她,侧头询问:“嗯?怎么了采薇?” 名唤采薇的黄衣女子微一颔首,告道:“有一位公子说要见你,已经在大堂候着了。” “哦?来找我的?”瑾娘挑了挑眉梢,继而又再次问出了她一贯的话语,“长得如何?” 她是个十分注重外相的女人。凡尘的男子皆是低俗肮垢之物,令她心生厌倦;稍微感兴趣一些的,便只有那张面相了吧。 “唔……那公子长得很俊呢。”采薇轻声答道。回想起方才初见那人时,自己也忍不住看得痴了,心想这世上怎会有长得如此标致的男儿,就连身为女子的她也艳羡起那人的容貌来。 看到黄衣女子那略泛潮红的脸颊,瑾娘饶有兴趣地朝她眨了眨眼,戏谑地开口:“哟,能让咱们采薇都心动的男子,肯定不会是泛泛之辈咯~好,我这就去会会他!”说着便移步走了出去,采薇则是跟在她身后,早便已经羞红了脸。 “不知是哪位公子来寻瑾娘呢?”抬起皓腕纤指撩开了纱帘,那一双如波眼眸淡淡往前睇去。 一袭玄衣闭眸静伫于窗扉前,柔柔的阳光倾洒在其身上,仿佛为他镶嵌了一道细细的金边,令他宛然透出了几分如梦似幻的感觉。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这方睁开双眼转过了身去,唇角微扬,幽幽开口:“好久不见了。” 淡蓝的眼瞳中这时正泛着微微的光泽,一贯冰冷的眸子里竟是沁出了一抹极其少有的笑意。 瑾娘怔怔地站在原地,仿佛脱了线的木偶一般,一动不动地呆望着那个身影。唇瓣微微翕动着,却是吐不出一个字来。捏着裙摆的手指逐渐用力,一张脸由白转青硬是换了几副神情。 “魑炎……”半晌,瑾娘才缓缓吐出了这个名字,依旧诧异而茫然地望着他。 真的是他么?整整一千年了……瑾娘全然没有想到还能有机会再度见到这个人。然而即便是过了如此长的年月,如今真的见到了,心底还是会难以自制地泛起层层波澜,久久不能平定。 他为什么会突然来访?自那之后一直到现在的这段时间里,他都从未在她的视野中出现过。或者可以称之为不屑,于他而言自己便如一个陌生人那般无关紧要,一直以来都只是自己扮演着一个多情的局外人,默默地见证着他和另外一名女子的感情之路。 如今的他就这样真真切切的站在自己跟前,是为了什么?是特意来找自己的么? 呵……当然不可能了。瑾娘暗地里冷哼了一声――在他的心里,自始至终都只爱着那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有她的位置?想必也是感应到那个人出事了,所以才会来找她打探的吧…… “大姐……大姐你怎么了?你们认识么?”看到瑾娘那神思恍惚的木讷神情,立于身后的黄衣女子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一位久未谋面的故人罢了。”陌上花开的当家这才从遐思之中回过神来,敛了敛容颜,对着前方的那个男子欠身温婉开口,“请公子随瑾娘移步至凤语阁。” 采薇惊羡地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心下不禁啧啧感慨――大姐真的是不简单啊,江湖中不管是什么人她都能攀上点关系,然而她的身世背景却是无人知晓。 这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并且从何而来的呢……? 雅致的房间里烟霭绵长,清香四溢。屋内的摆设虽然极其简洁,但却始终弥漫着一股子华美之息,让人不自禁地便可感觉到居于此间主人的不凡之处。 有泠泠的秋风自半掩的窗扉外吹透进来,将房中的那一串水晶风铃吹得叮当作响。然而紫衫女子却并不去掩上窗户,依旧安静地凭倚在窗畔,闭着双目沉默着。 那一袭玄衣也是同样没有说话,背对着负手而立,正在仰头看着挂在墙上的那一幅龙腾图,神色漠然,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半晌,他徐徐开口:“千年不见,你变得沉静了。”他侧过身子望着窗边的那个人影,唇角微扬,面上依旧是极其淡漠的神情,“瑾娘?我还是觉得凰汐这个名字更加地适合你。你说是么,高高在上的龙七公主?” 听到了那个名字,原本淡漠平静的紫衫女子身体陡然一震,仿佛有层层波涛排山倒海般的涌卷而来,脑海中鸣鸣作响。 凰汐…… 口中喃喃低念着这个熟稔而陌生的字眼,女子的嘴角扯起了一个淡淡的弧度。 ――这个名字,她已经丢弃了近千年之久了。以为今后永远也不会再提起,以为自己早就已经将它忘却。然而就在方才听到那人唤她的时候,心里的那一根细弦还是不由自主地颤动了一下。 而那过去的陈年往事,一如从香炉中缓缓溢出的馥郁幽香,不断地绵延萦纡而上,自她的脑海中逐渐浮现而出,充斥了她的整个心绪。 瑾娘眉心一紧,像是极度不愿意回忆起过去的一点一滴,硬生生地将那些踊跃于脑海中的画面给强制压回了心底。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慢步走至桌旁,提壶为那人沏了一杯热茶推过去,笑道:“凰汐早已不在,如今的我只是瑾娘,请用吧。” 玄衣男子轻瞥了一眼桌上的茶杯,冷冷一笑:“人类的东西,我不屑于碰。” 瑾娘微愣,继而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扯了扯唇角,“千年未见,你依然如从前的那般桀骜孤高。”手指轻轻摩挲着杯缘上面的纹路,女子淡淡开口,“你今日来寻我,就是为了莲姬的转世吧……魑炎。” 闻言,幻溟宫主回过头去望着她,唇畔勾起了一抹邪魅而蛊惑的笑容,那双淡蓝色的眸子幽邃无底。 “你变聪明了,瑾儿……” 那日的一整个下午,陌上花开的当家都和这位身份奇特的美男子在内阁中私聊着,谁也没有离开过。而姑娘们就只是艳羡于大姐的魅力,倾慕于这位客人的容貌。 没有人知道,在那里面的真身其实是一只蛟和一条龙。 这是千百年来仙妖之间的第一次交会,目的就是为了那个曾被预言过倾世天下的红颜,如莲花般开落的奇异女子。 ------------ 16第十五章 只若初见(上) 一盆凉水猛地泼在了女子昏睡的脸上,她浑身一震,随后缓缓挣扎着张开双眼,见到漆黑昏暗的四周,只有一小片烛光在侧前方微弱地闪烁着――这是个完全陌生的环境。 后颈上仍能感觉到有细微的酥麻和疼痛,脑中的晕眩之感也尚未完全消退,四肢无力的她只能轻轻地挪动了一下身体。 “美人儿,你终于醒了?” 在听到这个陌生的声音之后,邵菡卿这方惊觉着一下子坐了起来,头脑也在霎时间清醒了不少。她惊慌地瞪大了双眼,愣愣地盯着此时正向她走近的男人。 “你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邵菡卿记得那时候在陌上花开,自己随了香玫回屋上药,却是突然遭到了袭击,紧接着便不省人事了……莫不是她被香玫带到了什么地方? “啧啧,可真是个傻丫头呀,被自家姐姐卖了都不知道呢~”那个长相猥琐的男子一边说着一边走到她旁边蹲下身子,故作怜惜地叹道。 “姐姐……”邵菡卿是个聪明的女子,才微一提点便即刻反应了过来,她难以置信地开口,“你说的是香玫姐么?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害我?!” 自从她入了陌上花开之后,从未得罪过任何人,更别说是香玫了。她自认为自己已经做得够温顺谦逊了,并无半分无礼之处啊!难道香玫就只是因为自己抢了她花魁的风采才这样做的么? “哎,不是我要害你,要怪就怪你人长得太美,不仅诱的爷心痒难耐,也成了别人走红的绊脚石……”见到邵菡卿那楚楚可怜的动人模样儿,那个男人的心里非但没有一丁点儿的同情和怜悯之心,反而是唇边勾起了一抹□。他不由分说地便将旁侧的女子给一把搂了过来,另一只大手极不安分的在其身上胡乱揉摸着,“宝贝儿乖,我会让你很舒服的~”说着便低头吻上了她的脖颈。 “不要啊!――放、放开我!!”邵菡卿尖声惊叫着,使出全身力气去挣扎、去抵挡。然而她始终是女子,论力气怎能比得过一个大男人?她越是反抗那男人便越是牢牢桎梏着她,眼看着自己便要失身于一个如此猥琐之人,邵菡卿泪若雨下,近欲发狂。 就在这一瞬间,女子的心底蓦然涌出了一股奇异的感觉,曼延至了全身。 ――那对血的渴念,又出来了! “你……你快走开啊……!”邵菡卿直勾勾地瞪着顶上的房梁,双目渐渐转变为了赤红色,她维持着自己最后的一丝理智对那男人警告道。 “你就别再挣扎了小美人儿,没人会来救你的!”然而男子对邵菡卿的异常反应还全然不知,依旧继续着他的动作。 此时邵菡卿的喉头无比干涸饥渴,再加上身体上的挣扎反抗与内心的惶恐不安,使得她喉间的干渴感更甚加剧,与此同时左肩上也传来了一阵灼痛之感。 女子面唇泛白,全身止不住地颤栗着,想要压制住心底的这一份渴念不让其爆发而出。然而她越是压抑自己,这种感觉就越是强烈,仿佛有一团炽焰在她的喉中燃烧一般,肩上的疼痛感也逐渐加剧。她皱紧眉头,死死咬着下唇,双手紧握成拳,指甲几欲嵌进了肉里。 “啊――!!” 终于再也无法忍耐,邵菡卿不顾一切地一把扯过那个人,偏头就对着他的脖颈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大沽大沽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流淌进了女子的口中,润泽了她原本干涩的喉咙。那男人根本就没反应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只觉颈上一痛,便被人死死咬住了脖子,紧接着便看到那原本娇弱的女子瞬间就变身为吸血鬼一般,开始吸食起自己的鲜血来,任他如何挣扎都无济于事,仿佛那女子突然间有了神力一般。 不够……不够!还需要更多的血液来弥补内心的恐慌和绝望! 邵菡卿这一发便不可收拾,仍然毫不停歇地猛吸着那个男人的鲜血。内心和意识分明是在无比强烈地抗拒着,想要停下来;然而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无法控制,双手紧紧抓着那人的肩膀和胳膊,因太过于用力连指甲都深深地嵌入到了他的皮肉里,鲜血渗进了指缝间,染红了她的双手。 不知吮吸了多久,身上的灼痛之感逐渐褪去,邵菡卿这才缓缓松开了口和手。而眼前的这个男人竟就那样直直地歪倒在地,随后便再无任何动静。 邵菡卿怔了怔,伸出颤抖的手指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冰冷一片,已然无气了。 绯衣女子突然意识到自己方才做了什么,面色苍白地望着身前的那具尸体,死死咬着下唇,唇瓣上赫然便印出了一道血痕。而布满她眼底的是无限的惊惶与恐惧,还有一丝……绝望。 ――杀人了……她居然又杀人了! 邵菡卿一脸愕然地望着自己的双手,掌心和指缝间已是染满了血红色的痕迹,全身住不住地颤栗着。 ――不要……她不是妖怪……她不要变成妖怪!! ――为什么她会是这个样子?谁来救救她?! 不要…… “不要啊!――” 少女猛然从噩梦之中惊醒过来,额上冷汗涔涔,面色苍白如雪。此时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胸口上下剧烈地起伏着,神情慌乱。 难道刚才的……只是梦么? 感觉好真实……就像是刚刚才发生过一样……可那明明都已经是过去的了,现在想起来仍旧是心有余悸…… 过了许久女子才缓缓平定下来,抬手轻轻安抚着心口。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似的,她微微一怔,先是看了看自己,旋即便霍地抬起头来打量着四周――这是一间雅致的竹舍,室内的装设清新而典雅,几乎所有的家具都是以竹子制成的。而此时的她正坐躺在青竹榻上,身上覆了一床干净的白色软被,衣物亦是重新换过的浅绿色长裙。案上的小香炉里缓缓喷出的香气轻淡而悠然,在房间中萦纡缭绕着,令她的整个身心都感到无比地舒畅与宁静。 ――这里是哪里?她不是应该死了的么?怎么还会坐在这里? 邵菡卿极力回忆着那日的情形,就在她无意间杀死了那个男人之后,她如发疯般的一路跑出了垣城,进入了郊外密林里面,而后便毫无知觉地晕倒了……为何她现在竟会毫发无损地坐在这里,莫非是有人救了她么? 更为奇怪的是……邵菡卿对这个地方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在睡梦里来过似的。 ――梦?难道说她还没有醒过来么?…… 一时之间邵菡卿如堕五里雾中,脑子里乱成了一团麻。然而她越是用力地去想,头就越发地疼痛,她用手指轻抚着额角,让自己先镇定一下。 女子掀开软被无力地下了榻,走到桌前斟了一杯茶水饮下,而后便缓缓步出了屋外。她刚走出门口便被顶上那刺眼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忍不住抬手挡在了额前,待适应之后才缓缓睁开眸子放眼望去――这是一个被修篁竹林所重重围绕的世外桃源,目及之处皆是一片绿油油的景致。碧竹苍翠,小桥流水,雀鸟翩飞,鱼蝶共舞。一阵清风掠过,将漫山的竹叶吹动着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袅袅如若天音。这是唯有自然方能吟唱出的梵曲,沁人心脾。 邵菡卿缓步走下台阶,环视四周细细打量着,柳眉微蹙,内心茫然――这个地方,如此亲切而熟悉……自己肯定是来过的,可为什么她却想不起来了呢? 一阵箫声蓦然传入耳际,令邵菡卿原本紊乱的心绪在陡然间清明过来,如同满是乌墨的池子被滤净了一般,亦如被天池之水洗涤过一样,整个人清透而又舒畅。 邵菡卿怔了怔,随着箫声往竹林深处寻去。 秋风徐徐吹掠而过,那一袭绿衫与周遭翠竹同为一色,隐于其间翩然而肆意地飞扬着;三千青丝如瀑流,亦被微风吹挽着轻舞而起,发丝与衣袂俱飘。此情此景,恍若坠入凡尘的凌波仙子,画中谪仙。 那悠扬的箫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清晰。不知走了多久,竹林褪去,一副荷塘碧水图赫然映入眼帘。邵菡卿眼前乍然一亮,同时亦有一丝迷惑染上眉间――奇怪,眼下分明是鸿雁南飞的季节,可为何还会生得莲花? 邵菡卿在其间缓缓踱着步子,四处环视,箫声在这一时刻倏然而止,但闻一个温润的男声自身后悠悠传来: “身体还没复原,可不要随意乱跑哦。” 女子一顿,连忙转过身去寻视那声音的来源,只见黑色玄武岩上有一袭白衣胜雪背对着她盘膝而坐,手上把玩着一只青玉箫,长发随意地被束起,阳光柔柔地洒在了他的身上,温润如玉。 那男子回过头来对她微笑,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邵菡卿的瞳孔在霎那间紧缩了一下,愣愣地看着那名白衣男子和煦的笑颜,恍若游梦。 ――十多年来的辛酸与悲楚,此时犹如翩飞的落花碎满了一地。花开为谁谢,花落为谁悲,往昔难堪再回首。想起了自儿时起到现在的山盟海誓、承诺之言,忆起了曾经无数次闪现于梦境中的那一个温雅的身影,内心仿若波涛狂澜。 她静静凝望着那张熟稔而又陌生的笑脸,不知为何泪水就那样毫无征兆地滑落下来,濡湿了她的双腮。 “为什么……为什么你到现在才来……” 左肩此时传来了一阵蚀骨般的钻心疼痛,女子眼前一黑,再次晕倒而去。 恍惚中,她见到那一袭白衣迅速飞身下来抱住了她,爱怜的眼神中带有几抹难以读懂的复杂之色,最终是被那无尽的温柔所覆盖。 邵菡卿微微扯了扯唇角,闭眼在他怀中昏昏睡去。 ------------ 17第十六章 只若初见(下) “新荷雨后滴珍珠,鹭相呼,燕相呼。一水轻摇,摇动绿扶疏。花底浆声谁唱远,惊飞起,蝶双双,向月出……” 陌上花开的庭院中,一名粉衣女子在其间浅唱轻吟着,扭动纤腰蹁跹起舞。青丝墨染,若灵若仙。轻歌曼舞,颜姿绰约。伴着红叶纷飞,即使是无边秋色漫漫也由此沁出了一抹旖旎之色。 这舞,这曲。跳得如此婀娜,唱得这般迷醉,便只为了那一人而已。 “翊,你在想什么呢?”察觉到那男子心不在焉了半日,香玫终是忍不住停下了舞姿上前问道。 “嗯?没什么啊……”南宫翊这方回过神来,把扇一合,对着跟前的女子招了招手,笑道,“玫儿累了吧,快过来歇歇。” 香玫抿唇浅笑,慢步至了他身侧撩裙而坐,歪头看着他,“翊还没告诉我,你刚刚在发什么愣呢?” 她笑得很开心很明媚,仿佛好久都未曾如此欣悦过了。像现在这般依偎在南宫翊的身侧,感受着他所带来的温情,这让香玫觉得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他们初识相知的那一段日子,无比地愉悦温馨。 果然,只要血莲不在,他便会自然而然地回到自己身边了。 看来她那时候的所作所为,都是对的啊,她并无半分懊悔之心。 “你啊……”蓝衣青年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眯眯地说,“除了想你还会想谁?你方才的舞姿那么美,可把我看得痴了。” 依旧是玩世不恭的笑容,仿佛南宫翊对谁都是这么一副灿然如阳光般的笑脸。他是个八面玲珑的人,对于处事及交友都有着相当圆滑的方式和手段。也难怪,作为垣市首富南宫家的独生子,今后要继承的可不止是他爹的家产,更重要的是,几乎全中原的大酒楼都是他们南宫家的连锁店,他自然不能如其他纨绔子弟那般不学无术,只懂得花天酒地享受天伦之乐。他肩上的重担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扛下来的,没有几分真本事叫他今后如何发展与继承家业? 闻言,香玫撇了撇嘴,故作不悦地嗔道:“你心里哪里只有我一个人了?前些日子不是还沉浸在某个新人的温柔乡里么,现在倒是会贫嘴……” 香玫自然是故意将这话说给他听的,女儿家的这点小心思任谁都无可避免。总喜欢找些诸如此类的话题来试探自己心仪的人,即使对方说的是假话也罢,依然能够喜从中来。 “是啊……说起血莲,好久都没见到她了呢。”听香玫这么一提,南宫翊也来了兴致,疑惑地望向她,“她最近跑哪儿去了?我好几次来寻她都不在呢。” 本来香玫的心情还是好好的,闻言立即便垮下了脸,冷哼道,“我怎么会知道?人家以前本来就是富贵豪门的千金大小姐,哪能跟我们这些自小便出身青楼的女子同流合污。”她轻瞥了一眼身侧的男子,手指把玩着胸前的一绺青丝,漫不经心地开口,“我看她定是受不了烟花之地的奢糜之息,走了呗!” “呵,是么……”南宫翊眯起眼睛轻笑着,不知为何唇畔那处却隐含有一抹不易察觉的鄙夷。他突地把扇一开,起身对着凭倚于桌边的女子拱手一笑,“在下想起家中还有要事待我去办,便先行告辞了。玫儿,再会~”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摇扇离去。 香玫一时半刻还没有反应过来,这南宫翊怎么会突然这样说走就走了。待她回过神之后,那人的身影却已然消失于庭园之中。 粉衣女子怔怔地望着那处地方,不知道在看什么,眼神涣散,目光毫无焦距。 为什么……为什么这一年来,南宫翊对她总是忽冷忽热?以前的他可从来不是这样的啊! 香玫还记得当初相识之际,南宫翊为自己所做的那一切。在陌上花开中,除了她以外便从未寻过其他的姑娘,更别说会对自己如此了。曾经的他是这般地爱护和关心自己,然而如今却因为另外一个女人而冷落了她,这实在是很令她伤心和悲愤。 鼻头蓦然一酸,女子猛地仰起头来,与太阳直直对视着。灿烂的阳光刺痛了她的双眼,眼角不由自主地便泛出了泪来。她闭上眼睛缓缓垂下了头,扶额低叹。 “人生若只如初见……” 其实香玫的身世是很可怜的。她连自己的父母,自己姓甚名谁都不知道,自记事时起便已长于烟花之地青楼之中。瑾娘说她是个孤儿,见有几分姿色便留下了她,其余的话并未多讲。而那时候懵懂单纯的她也便信了,就这样安安分分地留在了陌上花开。 起先,香玫就只是个端茶送水的小丫头,后来随着年龄的增长,出落得越来越美丽,也就自然而然地成了似水。香玫本想一直都维系着似水的身份,她不愿让任何男子污了她的身。 那时的香玫与现今的血莲一样,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清丽如出水芙蓉般纤尘未染。深得富家公子们的喜爱,其中属南宫翊最为特殊。 南宫翊是垣市首富南宫家的独生子,俊逸潇洒,倜傥风流。可偏偏这身体却一向欠安,面色总是有些微微地泛白,但却更加从中透出了一股儒雅之态,虽玩世不恭却也不乏沉稳。偶然的一日,他随友人一同来到了陌上花开欣赏歌舞,而出面迎客的便是似水的头牌香玫。 第一次见面,她本在台上拨弦吟唱,却在二人四目相对之时,都看得痴了。心底忽然腾升而出了一股异样的情愫,而南宫翊的眸中似乎也流动着几丝难以读懂的神色。 那是香玫此生以来第一次动了感情。或许一见钟情的感觉,便是如此罢。 于是自那日以后,南宫翊便时常来寻她,或是赏歌跳舞,或是吟诗作赋。二人相依相随,共赏花开月落。 然而好景不长,如此温馨惬意的日子仅维系了短短一年,那一次事件的发生,扭转了她的一生。 就在香玫的某次接客中,一位对她觊觎已久的客人在酒醉后企图污辱她。女子当然誓死不从,情急之间咬伤了那个人。谁料那名客人竟然一怒之下便拿起刀来,毫不留情地就割破了香玫的面容! 鲜红的热液顺着女子的脸颊流淌而下,那一朵清丽而娇艳的芙蓉,竟于一瞬间便萎谢成了血染的残莲。而那时的香玫,只有十八岁,正是芳华绚烂之年。 质大地,恨苍天。天公为何妒红颜? 陌上花开的当家在知晓此事后娇颜大怒,以楼中规制惩处了那个无礼之客――剁去了他的右手,江湖中亦无人敢问津。 虽说这仇是报了,然而容颜被毁的女子却是心死成殇万念俱灰,终日守闺不出,对镜掩面而泣。其他姐妹们也是无可奈何,只能暗自惋叹。 ――如今的这副样子,叫她如何再与南宫翊相见? 与其如此,不如不见。 就在香玫以为,自己的这一生就要这般暗无天日地持续下去时,南宫翊的出现,将她挽救而归。 如果说那时候的香玫是黯然的月亮失去了光辉,那么南宫翊对她而言便如灿然的阳光,给予了她无限的光明和希冀,让她重新再度泛起了熠熠光彩。 不知这位南宫家的独生子耗费了多大的心思与气力,从江湖中请来了一位从未听闻过的古怪神医。这名唤苍雒的怪医宣称,除了医人治病之外,他擅长的还有易容之术。就算再如何残破不堪的脸面,只要在他的手下,不消多日便可恢复为往昔的容颜,甚至还可比以前更为绝色。 然而奇怪的是,这怪神医既不要钱财也不要珠宝,帮人医治了,只需留下当事人的一滴真心泪和一滴鲜血即可。 望着眼前男子那一双澄澈而深邃的眸子,少女双唇紧抿,心中是说不明道不出的痛,最后她终是点头应允了。 卧榻,闭眸,昏睡,手起,刀落,修脸,换面…… 当双目再次张开的刹那,女子已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她。 百花缭绕风再起,媚颜更胜了从前。 ――天!这真的是自己么? 香玫难以置信地望着镜中自己的容颜,就连覆在颊上的手指也忍不住微微颤栗着。 这一张脸,已然超越了从前的那份姿色,光鲜夺目。 这便是南宫翊为她所带来的重生…… 眼泪在这一瞬间滑落了下去,与此同时指尖蓦然一痛,泪水与血液相互交融着落进了一个精巧的琉璃瓶中。 苍雒转手收回了那个小瓶子,唇上扬起了一个浅浅的弧度。不知这怪医是为了眼前这对有情人终成眷属而高兴,还是因为自己手里的这几滴血泪。 自此之后,香玫和南宫翊便日日相伴,相携相依。南宫翊一如既往地只来寻她一个人,甚至比从前更加爱护她。但是香玫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个青楼女子,这样的身份是注定不可能与他长相厮守的。于是香玫在那时便已决定了,不会奢求让南宫翊将她从楼中赎出,那就将自己成为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陌上之花吧! 陌上花开里有个规矩,除了花魁之外,凡是身为似水的女子决不允许拒绝任何客人的指名;但是流年却不同,身为流年的女子可以挑选客人,遇到不喜欢的可以适宜地拒绝,而流年的花魁更是有此等权力。 所以,为了成为只属于南宫翊一人的女倌,香玫毫不犹豫地选择从似水转为了流年。 初夜拍卖的那一日,香玫紧张而略带兴奋地站在台子上,目光扫视着台下,寻觅着南宫翊的身影。可找了半天都没有见到他,心下不由得有些忐忑。 他答应过自己一定会来的,香玫这样不断提醒着自己。 然而当最后的一口价落定,却还未见到那人的身影时,香玫的心终于冷了。 那一晚,她从似水转为了流年,自此之后便可只做那一人的陌上之花。然而可悲的是,陌上花开绽,初次采撷之人却并不是自己心爱的那个他…… 十日之后,南宫翊来寻她。 他告诉香玫,那晚自己之所以没来,是因为家里出事了――母亲病猝而逝,他不能离开。 香玫背对着他怔了半晌,眼泪一次次忍不住夺眶而出。最终是她妥协了,她紧紧拥着那个男子,“好,我原谅你。” 那个夜晚,南宫翊留在了她的房间。两人共榻而眠,然而南宫翊却只是拥抱着她入睡,并无其他举动。 香玫静静地聆听着耳畔男子均匀的呼吸声,心底却涌出了一股失落和忧伤。 一夜静默,辗转难眠。 就算世界于此刻终结也毫无怨念,我依然能够带着你的温度永世长眠…… 不久之后,南宫翊突然生了场大病,并且一病就接连卧床一月有余。 香玫自是很担心他,但以自己的这个身份岂能随便进出南宫府邸?只会遭来旁人的闲话,诋毁了南宫家的声望,她不愿这么做。无奈她唯有默默忍受着自身的煎熬和相思之苦,祈祷南宫翊的身体能够早日康复。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更别提是有数十日未见,相思之情更是难以言说。 当南宫翊康复之后,当他再次出现在香玫的面前,女子那雀跃而欣慰的心情已无可用言语来表述。 女子依然如往昔一般对他笑对他亲,然而男子却是有些不同于往常。 那种关爱备至的眼神,莫名的消逝了,恍若流星一般湮没于天际。而他对自己似乎也没有了从前的那份热心,竟是有些淡漠。更甚的是,自从新人血莲进入了陌上花开之后,南宫翊竟然频频去找她,全然忽略了自己!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你会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莫非是那次的大病将你病糊涂了么?! 看到南宫翊对血莲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宠爱,香玫的心仿佛是被刀割一般。尖锐的刀刃一下一下地绞着她的心脏,好痛! 没有人可以抢走我的东西,我得不到的,别人也休想得到! 人类是如此感性的生物,特别是对于女子而言,所以感情最终是胜过了理智。于是,香玫便遣人去毁了血莲,毁了那个跟曾经的自己如此相似的女子。 ――一旦没有了那个人,你就会回到我的身边吧,香玫如是想着。 然而,现今的这种状况却是令香玫无比费解――血莲既已不在了,你为何还是对我忽冷忽热的呢?曾经那个温柔如斯的你,究竟去了何方? 为什么…… 此时的夕阳已然洒遍了天际,香玫就这样怔怔地坐在庭院中,发了一个下午的呆。想着过去,忆着曾经。眼角那幽忧的湿润最终只化为了一声哀叹,和着秋风轻吐而出。 拾起了桌上的那一把纨扇,女子缓缓起身向着后厅踱步离去。 “有幸识君春风暖,不叹秋水云烟寒。人生若只如初见,何当柳岸执手谈……” ------------ 18第十七章 如梦似幻(上) 邵菡卿感觉自己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梦境中,四周仙霭袅袅,风烟漫漫,女子手执红莲,垂眸静伫于凛池碧波之上,脚下的那一池红莲仙葩在青虹白雾中闪耀着熠熠光辉。如梦如雾,似真若虚。 一袭绯红色纱衣飘然若霞光翩舞,及踝的长发也浮扬于空。然而奇怪的是,此刻竟丝毫看不清那人的容颜,如同被迷雾朦胧了双眼,模糊一片。唯一可依稀辨认的,便是那张脸上所显现出的宁静与柔和,那般柔雅若青莲般的气韵,是自己从未有过的。 ――“你是谁?” ――“我就是你。” 女子缓缓睁开了双眼,对着她微笑,神色柔和淡然。 ――“你是我……那我又是谁?” 周围逐渐变得越来越亮,刺得邵菡卿睁不开眼睛,只感觉到那名女子的身影缓缓向着远处飘去,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 清新典雅的竹舍中,一袭白衫侧身坐在榻沿,修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榻上女子的刘海,面色温柔,然而眉宇间却隐含着一抹淡淡的忧悒。 “水……”沉睡中的女子恍惚地喃喃念出了这个字,白衣青年伸手到旁边取了一杯茶,一手扶起了尚在昏睡的女子,另一手将茶水递到她唇边缓缓喂她。 “唔……”随着那一口清茶入喉,邵菡卿这方逐渐清醒了过来,没想到睁开眼后所看见的第一个人,便是拥着自己的这名男子。 邵菡卿当即一怔,脑中一个激灵,刷地便坐直了身子,颦眉望着跟前这个陌生而熟稔的人,似是在踌躇着什么,眼神迷茫而又带着些微的惊喜。半晌,才低声徐徐问道:“你是谁?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白衣男子看着邵菡卿的举动,不由得扬唇笑了起来,“姑娘,我们认识么?” 他的笑容很温和,如沐春风一般。 “我们……不、不认识……”邵菡卿咬着下唇,支支吾吾地开口。她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与这人说明,告诉他就是自己曾经无数次所梦到过的人么?世界上怎会有如此蹊跷而荒唐之事。 邵菡卿迷惑地望着那男子,讷讷地开口,“你……叫什么名字?……这里又是哪里?” “此处名唤叶迦山,我是玄圣。”白衣青年浅笑着,淡淡答道。 “玄圣……?”喃喃低念着这个名字,兀自忆想了半刻,邵菡卿终究是摇了摇头――很陌生的名,难道是她认错人了么?真的……那就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虚幻而飘渺的梦境而已,从来不曾真实存在过么…… 女子仍是有些不甘心,抬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衣襟处,却是捞得个空荡,面色蓦然一变。她霍地抬起头来望向玄圣,神色慌乱地开口:“我的玉呢?我的那块血玉呢?!” 见女子如此紧张的神情,白衫男子依旧微笑着,“血玉?你指的是这个么?”他说着伸出了握着的左手,手指略微一动。但见一个系着白绳的鲜红色玉佩便从掌中滑落,在空中摇曳晃荡着。有缕缕阳光从竹窗中投射而入,照耀在了玉身上,如同为其镀了一道金边。而玉面上所镌刻的那个莲花印记,似乎也在泛着淡淡的红光,如此光鲜而夺目。 “没想到十多年了……你竟然还会如此爱惜地将它戴在身边。” 玄圣就这样凝视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有着太多太多的复杂神色。欣慰、怜惜、爱护、关怀……还有一抹忧伤和无奈。 邵菡卿当即一顿,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抑或是产生了幻觉。十几年……他为何会知晓自己的事情? 莫非……这所有的一切,并不只是一个虚渺的梦境,而都是真实的么? “你、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邵菡卿极力压制着此时内心的波澜,声音却是忍不住地在颤抖。她在等待那个人的答复,忧心而又充满着希冀,但不论什么答案都会给她无比沉重的打击――倘若这个人当真是梦中无数次出现的男子,那为何不一早就带自己离开?倘若能早点离开那个称之为家的牢笼,就算是海角天涯邵菡卿也愿与之相随,为何会狠心让她一人受尽这十八年来的折磨?如若不是,邵菡卿亦会绝望。原来这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虚渺的幻梦,是她自欺欺人罢了……望穿秋水,凭栏苦守,数载风华,却是梦到尽头终成空…… 白衣男子深深地凝望着眼前的女子,伸手拂过了她的眉眼,眸中闪过了一抹心疼之色,“我知道,你受了很多苦,我也能感受到你内心的悲哀和无助……不过已经没事了,现在,还有今后,我会都好好的保护你,再也不会让你受到任何的伤害……” 如果是平常的女孩子,在听到这般真挚如誓言的话语后,定会忍不住心下动容。然而邵菡卿就只是默默地望着玄圣,泪水在其眼眶中旋绕不定,她双唇紧抿,强忍着自己眼泪外涌的冲动,唇畔缓缓勾起了一个哀凉的弧度,继而淡淡开口:“是么……这句话,你在我八岁那年也同样说过。” 玄圣怔怔地望着女子那落寞而悲伤的眼神,一时之间竟是有些恍惚,仿佛看着的并非只是眼前的这个人,目光犹似跨越了恒久的过去。他一伸臂将邵菡卿拥入了自己怀中,轻抚着女子柔顺的发丝,轻声在其耳边开口:“是我不好,应该早就带你离开的……从现在开始,我一定会全心地守护你,再不会让你受伤了。相信我,莲姬……” 邵菡卿的泪水终是忍不住滑落下来,濡湿了她的双腮。她静静地依偎在白衣男子的怀里,感受着那个人所带来的温暖,然而却在听到那个名字的刹那间面色陡然一变。 “你叫我什么?”邵菡卿从男子怀中挣出,支起了身子,惊惑地看着他。 男子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口,同时对她这过激的反应也有些愣怔,不过他只是微微一笑,轻声开口,“没什么,是我叫错了,应当唤你菡卿才是。” “不,不是这样的……莲姬……这个名字,魑炎以前也有说过……”此时的邵菡卿有些混沌不清,目光涣散地游离着,似是陷入了什么回忆之中。有模糊的影像从她的脑海中一闪而过,想抓住却又无可奈何,竟是牵扯着连太阳穴都隐隐作痛了起来。她抬指按着额角微微用力,眉心紧蹙。 “莲姬……你们为什么要如此唤我?我……我究竟是谁?”榻上的女子睁着一双迷茫的眼睛,询问地望向玄圣。左肩上正传来了丝丝的灼痛之感,令她的身体都忍不住开始轻微地颤栗。一抹嫣红印上了她后背的衣衫上,宛若花开一般,缓缓地静绽开来。 “红莲…………业火…………”邵菡卿无意识般地脱口道出了这几个字眼,身体依旧在颤栗着。 玄圣并没有回答女子所提出的问题,也没有为女子口中所言之话感到些微的诧异与不安。他只是一直盯视着邵菡卿被鲜血染红了的后背,半晌,淡淡开口:“你肩上的莲花胎记,让我看看。” “……什么?”邵菡卿惊讶地回视着这个男子,女儿家的身体岂能随随便便地就在其跟前示出?而且……他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上有这个胎记? 难道说,玄圣也和魑炎一样么?抑或者他们之间有着何种关联? 魑炎与自己素昧平生,但是却莫名地娶了自己,并且还说了许多奇怪的话语。那日她在幻溟宫水镜里面所见到的那些画面是如何一回事?镜中的女子为何与她长得一模一样?自己迷失于幻溟宫地下幽狱的那次,那个与魑炎有着相似容貌不同眼神的男子又是谁? 还有如今在她身侧的这名男子,邵菡卿知道此人绝非等闲之辈,或者可以说,他和魑炎根本就是同一类人。 他们,都不是凡人。 那么自己呢?如果不是邵菡卿的话,那自己又是什么? ――莲姬……莫非她就只是这个名字的化身么?…… 各种费解之事如潮水般席卷而来,邵菡卿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 见女子毫无反应,玄圣并未多言,再次将女子揽入怀中,面色淡然地伸手便掀开了她的衣领。 肌|肤若凝脂般白|皙,然而却印有一个鲜红色的莲花胎痕。花蕊处渗出了一滴血珠,恍若夏荷上划过了一颗晶莹的露水,就这样沿着女子光洁的脊背淌了下去,留下一道血痕,凄艳而又蛊惑。 邵菡卿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先是一惊,孰不知该作何反应,只能默默地伏在玄圣的肩头不敢乱动,手指紧攒着他的衣袂,咬着下唇,身体微微发抖。 白衣男子凝眉深深地望着邵菡卿肩上这一朵莲花,沉吟了半晌,手指不由自主地抚上了那胎痕,面上神色瞬息万变。 ――这个胎记……似乎,比从前又长大了一些…… 二人就这样相互沉默了半刻,最后,玄圣终是轻叹了一声,将怀中女子的衣裳整理完好。 “你累了,睡一觉吧。” 邵菡卿抬眸正要开口,玄圣伸手在她的头顶上一拂而过,女子便昏昏沉沉地睡过去了。 将女子轻放在榻上躺好,为她掖了掖被角,玄圣缓缓踱步走出了竹舍。 此处是一个被修篁竹林所圈围的世外桃源,目及之处皆是养眼的青绿。白衣男子环视了一圈,走到了竹栏前停下,单手扶上了栏杆,扣起指尖轻轻敲击了三下。当第三声敲击音结束,眼前的景致在霎那间便焕然一新――原本是漫山的青竹绿叶,此时再放眼望去已是有点点嫣红散布于其间。 接天竹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红莲、翠竹、青石、流水。清幽静谧中透有一股柔情暖意,别有一番滋味在山间。 “还是这样的环境比较适合你呢……” 白衣男子轻抬眼眸,淡淡扫视着跟前的这一池池莲花,唇畔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红莲划痕根深种,孤影寥落无人怜……莫叹,莫叹……” ------------ 19第十八章 如梦似幻(下) “接着说嘛,玄圣~月神最后到底有没有跟那个竹妖在一起啊?” 叶迦山顶,莲池之畔,身着浅紫色纱裙的曼妙少女双手托腮坐在青石凳上,睁着一双黑亮水灵的大眼睛,专注地倾听着玄圣的诉说。 白衣男子端起茶来浅抿了一口,微笑着继续讲述着那个故事: “月神被贬下凡尘,化名为了泷少居于无名楼中;竹风不忍其孤独受苦,放弃了成仙之道,在历经千年后也跟着下了凡间去寻他。二人从此便在无名楼中过着与世无争、逍遥自在的日子。再然后,他们认养了一个子嗣名唤修冥,无忧无虑地生活着……” “好圆满哦……”邵菡卿听得入了迷,自己也不由得跟着陶醉起来,忽闪着眼睛,狐疑地望向玄圣,“这只是个故事……不会是真的吧?” “当然是真的了,不然我哪来这么多心思凭空编造了说给你听?”玄圣轻轻一笑,“况且,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是嘛……”邵菡卿将信将疑地睨了玄圣一眼,也并未对此过多介意。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女子略带迟疑地问道,“对了,你方才说,他们二人都是男子吧?那怎么可以……”邵菡卿一时语顿,有些难以开口。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他们二人同为男子,又岂能互生爱慕之心是吧?”似是看穿了女子的心思,玄圣淡笑着说道,“普天之下,万物之间,芸芸众生皆是平等。只要真心相爱,是男是女又有何妨?”白衣男子的面上突然浮出了一抹鄙夷之态,冷笑了一声继续道,“人类之所以无法接受此等爱恋,就是因为被那些世俗礼教牵绊所至,还有他们口中所谓的伦理冈德……简直是肤浅,全然不懂真爱究竟为何物!” 言及此处,玄圣顿了顿,继而也忍不住自嘲而笑――他又有何种资格去说别人?或许连他自己都不清楚,爱是怎样,情为何物吧……倘若那时候的他真的可以做到为了心爱之人不顾一切,或许这之后的悲剧都不会发生。 可惜,有些事情是已为天定,就算自己豁出去了也是同样无可挽回的吧……天命始终难违…… 白衣男子扯回了思绪,抬眸见到跟前女子那一副怔忪的神情,不由得轻笑起来。弃杯于石桌之上,起身对着尚在发愣的邵菡卿伸出了手,柔声笑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家吧。” 原本还在遐思中的邵菡卿这方回过神来,望着那男子如沐春风的笑容,点了点头,遂也伸手与之相握,起身随他离开。 “真是羡慕他们敢爱敢做的性子呢……” 青翠的山林竹间荷塘点点,有一白一紫两个身影在其间缓然漫步着。前方是微笑如春风般和煦的俊逸青年,牵挽着一个容颜宛若芙蕖般清丽的曼妙少女。任谁看来都好似一副郎情妾意的和美画面。 现今的气候已然渐渐入了冬,然而叶迦山却仍旧是一幅春意盎然的景致。在这里,感觉不到任何的寒冷之息,唯有绵延的春意与温暖,四季如一。 邵菡卿任玄圣拉着自己的手,柔顺地跟在他的后面,目光一直都追随着他的身影,抿了抿唇浅浅笑开――近日都是和玄圣共同居住在这叶迦山上,自己住在竹舍中,玄圣则寄于她隔壁。叶迦山很大,玄圣每日都会带着她去山中观赏游玩,看奇花异草,听山风溪语。而玄圣每次都会换以不同的方式来逗她开心,生活简单却充满着乐趣。邵菡卿从来没有如现在这般满足过,摆脱了从前的幽禁日子,如今的这个才是她真正所向往的生活。或许,人生所要追求的境界,也不过如此罢。 只是令邵菡卿感到很迷茫的一点是,现在的日子显然已经令她很满足了,这甚至是她过去从未奢求过的。但为何,自己内心的深处还会有一种空落的感觉,仿佛缺失了些什么…… 步伐在此刻突然停下了。 “嗯?怎么了卿儿?” “那是什么?好美啊……”邵菡卿仰起头,怔怔地望着前方。 玄圣沿着女子的目光望过去,但见不远处的悬崖边上长有几株淡粉色的小莲花,除了花蕊是粉红色的之外,洁白的花瓣上也点缀着几抹浅浅的嫣红,在陡峭的山崖边儿摇摇欲坠,很是惹人怜爱。 “那个叫石莲花,与其他的莲花不同,没有优越的生存坏境,它只生长于陡崖峭壁的石缝之间。”玄圣淡淡解释道,“生命力很顽强的家伙呢。” “石莲花?我从来都没有见过这种花呢……”邵菡卿往前走近了一步,目光依旧未从那里移开,神色有些飘渺,“居然能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生长,好厉害啊!” 石上所生之莲,没有和煦的阳光加以照耀,亦无清澈的湖水加以浇灌,就这样自生自长于悬崖之巅。饮风烟雨露,耐严寒霜冻,却依然能在悬崖之巅存活而下。究竟是什么,使得这一小小花儿有如此坚毅的生命力呢? 此刻的邵菡卿突然想到了自己,虽然命运颠簸无奈,却也曾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受许多人的宠爱。然而却在一次次的打击与伤害之下,多次想过要放弃与寻短,这般无志之举,在眼下的这一瞬间竟是有些自讽起来。 ――难道自己,就连这小小的石莲花也不如么? 可是,自己所受到的那些苦痛与折磨,又有谁能够真正理解呢…… 玄圣见她一直望着崖上的那几朵石莲出神,微侧首笑问道:“卿儿很喜欢它么?我去把它摘了送给你,如何?” 正在望着石莲发怔的邵菡卿闻言微微一顿,惊讶地回过头来,“摘了它?这怎么可能……石莲花可是生长在那么高的峭壁上呢。” “只要你想要,我就可以去把它给摘下来。”玄圣云淡风轻地一笑,带有一抹不易察觉的狡黠。还未等邵菡卿答复,但见其身形一闪,人便朝着悬崖那方簌簌掠去。 邵菡卿只觉有一阵清风拂过面颊,眨眼便不见了跟前男子的身影,下意识地扭头跟着望过去――一个白色的影子在山崖间飞速地移动着,只见其形未见其身,只须臾的时间便飞掠移到了顶峰。 邵菡卿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仰起头望着。此等身法,根本已然超越了凡人之所能,就算是轻功超群的明峙渊也未必能达到这种境界。果然,玄圣绝不是凡人! 此时的白衣男子已经移至了那几株石莲花旁侧,双足轻点于峭壁之上,单手抠进了旁边突起的崖石缝隙间。有徐徐山岚如过眼云烟般飘渺浮过,玄圣望着眼前的这几株石莲,在山岚雾霭之中飘摇垂曳着,扬唇浅笑,一伸手便将它们给扯了下来。 白衣男子正要转回身去向邵菡卿招手,然而足下的那一块青石却在这一瞬间碎裂了开来。玄圣不慎,手脚同时一滑,整个人居然就这样直直跌落了下去。 “玄圣!――”邵菡卿浑身猛然一颤,脱口惊呼了出来。胸腔内的那一颗心仿佛也随着他跌落至了崖底,眼睁睁看着那一袭白衣宛如落叶般坠落而下。 “玄圣!……玄圣!”紫衫女子大喊出声,疯一般地朝着白衣男子坠落的方向狂奔而去,内心急如焚烧。 怎么会这样的?玄圣不是非凡人么,怎么可能还会从悬崖上坠下而毫无自救的能力呢? 邵菡卿疾奔了过去,第一眼便瞧见了那个白色的人影,此时正一动不动地闭眼昏睡于地,左手上还紧紧捏着那一株石莲花。 “玄圣……”邵菡卿声音颤抖地唤道,缓缓移到他跟前蹲下身子,伸手摇了摇他。 “玄圣,你怎么样了?快醒来啊…………” 然而对方却是半点反应也无,依旧紧闭着双眸。 邵菡卿只觉心一下子就凉了大半截,双唇微颤着,深吸了一口气,伸出手指去探他的鼻息――已经没气了。 女子嗵的一声就跌坐在了地上,面色煞白,几欲哭了出来,“玄圣……玄圣!你不要吓我啊,快点醒醒……!” 为什么……为什么?老天爷难道就吝啬到这种地步,连这么一点幸福都不能给她么?为什么她总是无法遇到自己真心相依的人,就算遇见了也要如现在这般,让他离开自己么?这个世界,为什么对她如此不公?! 泪水从眼眶中泛滥而出,濡湿了女子的双腮。此时的邵菡卿宛如一个被抛弃的孩子,无助地抱膝蜷缩在一旁,埋首于双臂之间,低低抽噎着。 或许她就是这么一个怪物吧,不止给自己惹来了这一生的麻烦,也为他人的命运而带来了不幸。 十指紧握,指甲已然陷进了皮肉里,邵菡卿闭着眼睛,死死咬着下唇,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儿哭声。 “卿儿……”顶方突然传来了一声熟悉的呼唤,同时亦感觉到有只手在轻柔地抚摸着自己的发丝。 邵菡卿一怔,随即猛地从臂弯间抬起了头,见到白衣男子此时正完好无缺地立于自己跟前,那一双如水的眸子无比柔和地看着她。 “你、你怎么会……你刚刚不是已经……”紫衫女子睁大了双眼,断断续续地开口,似乎还未从方才的惊慌中缓过神来。 “我没事的卿儿。”玄圣微微一笑,依旧是那如沐春风的笑容,“抱歉,让你担心了……” “你觉得这样很有意思么?!”他的话还没说完邵菡卿便激怒地截下了他,瞪着他颤声开口,“我以为你就那样死了,我有多担心你,你知道么?”泪水再一次忍不住夺眶而出,邵菡卿停了话语,别过了头,咬唇不去看他。 “好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么?不要再哭了。”玄圣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将手中那一株完好无损的石莲花递给邵菡卿,笑道,“你要的,我帮你采到了。” 邵菡卿愣愣地接过了那朵白色的石莲,这比一般的莲花都小了许多,还未有一只手掌大小,握在手里仿佛随时都会碎了一样。 “答应我,以后不要再跟我开这种玩笑了,我真的受不了……我不想再有人离开我了……”邵菡卿扭过身子凝望着玄圣,认真开口。 闻言,白衣男子顿了顿,与她对视着:“你刚刚……害怕了?” 邵菡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垂下眸子低声说:“嗯,很害怕,害怕你就这么走了,然后丢下我一个人……” 玄圣突然间就沉默了,神色复杂地注视着邵菡卿,幽邃的眼眸仿佛看进了她的眼底。 被男子这般盯视着显然有些不自在,紫衫女子刚要转过身去,就被一个温暖的怀抱所圈围。 “……玄圣?”邵菡卿对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有些无措,然而却并没有挣扎,只是任他抱着,略微迷惑地唤了一声。 “不要动,就这样让我抱一会儿吧。”玄圣俯首在其耳畔轻语,搂着她的双臂不由得紧了紧。 邵菡卿“嗯”了一声,遂也将头轻靠在了玄圣的肩上,手也顺势环上了他的腰。 崖下林间,一白一紫两个身影就这样相互偎依着,静静感受着彼此的温暖。微风吹扬起了他们的发丝与衣袂俱飘,在山岚朦雾的笼罩下,恍若画中谪仙一般的旖旎飘渺。 而女子手中的那一朵白色石莲,亦在恍然之间被清风吹拂着飘离出了掌间,朝着天边缓缓飘浮而去。 相濡以沫,相依相随。 这种感觉,是否就是爱呢? 可是……为什么内心深处却还存有那一种空落的感觉? 邵菡卿依靠在白衣男子的肩头,遥望着那朵石莲花游离远方,直至消逝不见。 ------------ 20第十九章 溟海相逢 西南之极,有海名曰溟海,乃为世代蛟族栖息之所。 然普天之下,万物之间,有仙、龙、人、蛟、魔之阶层。 其中,龙与仙同等,而蛟低卑为妖,龙蛟二族代代相争,最为仇视。 昏暗的天空覆盖着大地,浓厚的乌云也仿佛在缓缓沉落着。压抑而诡谲的气息弥漫于西边的整片海洋,海面上时而波涛汹涌,时而安澜如镜。无风,无雨,然而那大海竟是无风而起浪;下雨,刮风,那片海竟是平静不受半分波及。就好似那中了邪的凡人,如此诡异而琢磨不定。 有一袭黑影飘伫于茫茫大海之上,镶着淡银浪纹的玄色衣袂被狂风吹卷在了空中,猎猎作响。眼前是一只只幽魅鬼影在海中飘荡游曳着,一声又一声破碎的低吼弥漫于四周,使得原本就怨气密布的溟海变得更加地阴森可怖。 魑炎静伫于溟海之上,发丝与衣袂俱飘,面色凛然地平视着前方,轻轻吐了一口气,闭眼,又张开。他双手缓缓抬升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划了一道符咒。只见虚无的半空中逐渐显现出了一个五芒星状的淡淡光圈,有源源不断的暗色气焰从玄衣男子的身上飘溢而出。他迅速地低念了一句,五芒星于霎那间便发出了一道刺眼恢弘的光芒,对着整片溟海就这样直直激射了出去。一时间,只见原本幽暗的海洋变得如同白昼一般的光亮,那片光芒逐渐扩散,恍若泰山压顶般地直直覆上了海面。 这一过程持续了将近半柱香的时间,在此期间,玄衣男子一直保持着最后划完符咒的那个动作。他微闭着双眸,口中不断地低颂着,不敢松懈片刻。直到那些漂浮于溟海之中的邪魅全部都消逝散去,魑炎这方收了术法,微微垂首,有些疲惫地喘息着。 ——溟海乃为我蛟族之境,岂是尔等妖邪撒野的地方?! 魑炎再度抬起了眸子,那一双淡蓝色的眼瞳此时正泛着幽幽的光泽,深邃无比,然而眉头却是紧紧皱着。 近来不知为何,总是会有其他的妖邪鬼魅在溟海附近飘游流连,徘徊不去,似是想要入侵之态。若不是有他一直守护着,后果真的难以设想,溟海,恐怕早已不再是溟海了吧…… 像如今的这种情形,曾经是从未出现过的,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莫非,是天界的那群神不守信用,自己又被耍了么? 一时间,魑炎只觉得怒火一阵阵地涌上心头,千年前的那一幕幕影像也于瞬间便翻上了脑海。双目有些泛红,戾气也不由得缓缓溢出。 “这是你的错,你不该去怨任何人……” 耳际突然传来一个声音,玄衣男子一震,霍地抬起头举目四顾,却是空旷一片。 “是谁?给我出来!” 那个声音只响了一次便消失了,此时唯剩了汹涌澎湃的浪涛声在这空茫的环境下回旋不断。 魑炎因为方才的那个施术已然虚耗了大量的灵力,在尚未恢复过来之前,他的力量暂时是处于薄弱状态。虽说他一直都是很警惕地戒备着四周,不想却还是未察觉到会有其他的气息接近于他。 他冷冷环视着周围,那一双冷厉的眸子精锐如鹰眼。回想着方才的那个声音,似是有些熟悉……他活得太久了,超越了千年的光阴,以至于有些事情都已经模糊不清了。 魑炎的灵力正在渐渐复原着,隐约能开始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气息。 那种气息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像与那个人是一样的,不似凡间的飘然仙气。 玄衣男子的瞳孔猛地缩了一下,面色倏然一变。而后他缓缓勾起了唇角,戾气褪去,随之漫上眼睑的是冰冷与蔑然。 “呵,不想贵为天界之人也如此鬼鬼祟祟,真是可笑啊!” 他将双臂环于胸前,垂着眸子,清冽的海风朝他徐徐吹来,扬起了他的发丝与衣袂俱飘。他就这样静伫于海畔岸边,妖媚的容颜上挂着不可一世的邪侫笑容,笑意极浅,却是足以蛊惑人心。 这便是拥有妖瞳之人与生俱来的魔力,任何人都无法抵挡得了自他身上所散发而出的魅惑,能够悄然无息地便将人的心魄摄走。 这世间上独一无二的眸子,唯他一人所持。只要他想,随时都可轻而易举地惑乱于天下。 但魑炎终究是没有这么做。 双方就这样僵持着此时的沉默,谁也没有开口。到了最后,终是那个凭空而起的声音打破了这种诡异的阒寂。 与方才的那次不同,原本飘渺无定的声音此时突然间变得清晰起来,真实感觉到了有人在一旁开口说话。 “不想千年未见,你依旧如昔日的那般桀骜孤高呢……” 话未说完,便突觉有一阵凌厉的风刃向他直袭而来,白衣男子迅捷闪身,避过了那一击,在空中翻转了一圈后稳稳落到了岸边的一块礁石上。他抬眸看着那一袭黑衫,忽然轻笑出声:“我说,有必要如此么?我们似乎并没有什么纠葛吧?” 魑炎斜睨了那人一眼,扭过头冷冷哼了一声,“只要是那上面的人,不管是谁,我都恨!”话锋蓦然一转,魑炎勾起了唇角懒懒问道,“像曜君这般高高在上的神祗,不知是为何而下凡的呢?”转眸望向他,语气变得调侃起来,“不会是专门来看我的吧?” 玄圣微眯了眼眸看着他,此时幻溟宫主的眸子里流动着一潭幽幽的蓝光,恍若蓝色的炽焰在其间闪耀跃动着,与他四目相交时会自然而然地产生一种微醺的错觉,竟是真的有些无可抵御。 ——果然是妖瞳呵…… 玄圣随即转移开了目光,摇了摇头,注视着眼前的这一片溟海,淡淡开口:“只是恰好路经此地……”话语在这时候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也是想来看看此处的境况而已。” 魑炎沉默了须臾,随后挑了眉眼侧头望向他,良久,幽幽问道:“说吧,她是不是在你那里?” “她?”玄圣闻言不禁笑了出来,饶有兴趣地回视着魑炎,疑问,“哪个她?” “你少跟我装蒜,这一直以来便是我与她的羁绊,与你根本就毫无任何关联!”魑炎显然是动怒了,他转过身来神色冷然地盯着那名白衣男子,身上所散发而出的杀意和戾气,连海波都被牵动着澎湃而起,在其身后翻卷起的层层波涛如排山倒海,却并不会将他所淹没,仿佛这一整片溟海都被其所掌控而簇拥着他。 玄圣有些怔神地看着眼前的情态,蓦然觉得此刻的魑炎有一种霸气凛然的王者风范,仿佛高高凌驾一切之上的气度,不知为何自己竟会莫名地浮起了这一念想……而自己似乎是从未和这个人有过打斗吧,不知若是真的打起来了,双方究竟是谁会胜出呢? 玄圣定了定神,敛回了他的思绪。现在不该是胡思乱想的时候,或许曾经的他会有这份好斗争强之心,然而如今的玄圣,过了千百年的时光,看透了世事沧桑,浮云霞光抹去了他内心的重重波澜。现下早已是无心,也无力去争夺些什么了,他真正所要寻求的,不过只是平静与祥和而已。 “我来此处并不是想跟你斗法的……”白衣男子轻轻摇了摇头,垂眸低叹,“我只想告诉你,无论在做什么事情之前,都要先考虑清楚后再下决定,你已经错得太多太多了……” “你知道,为什么近日来都会有妖邪鬼魅在溟海之界游曳么?”睁开了双眼,玄圣突然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 魑炎怒火中烧,正欲飞身对此人出手,却在听到那一句问话之后,动作与术法骤然一滞,微眯了眼看向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魑炎,你真的不该连那最后的一朵业火红莲也摧残了……”玄圣对其发作之势全然不惧,只是淡淡地看着跟前的玄衣男子,艰涩地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似是而非的无奈笑容,“你们蛟族如何与我无关,我只是觉得可惜,可惜莲姬对你的那一片苦心,竟会被你生生而废……” 闻言,玄衣男子陡然一震,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玄圣怎么会知道自己的行为所举?自从千年前的那件事以后,自己与他就从未相见过……为何他竟会知晓这一切? 业火红莲,乃是天地间最为神圣之物,五百年才得以开一次花。其花性阴阳共融,两极相交。既可普度芸芸众生,亦能反噬世间万物。亦正亦邪,无畏无双。自古以来,不知有多少魑魅魍魉欲求得此物,从而妄想雄踞凡尘。 然而,就是如此神圣之物,竟会在溟海中生长了整整十株! “你究竟还知道些什么?!” 此刻的魑炎思绪开始紊乱,脑海中不断地闪过了很多人影和画面——父亲对他的期望,蛟类同族的异样眼神,绯衣娇颜的圣洁天女,那一株株艳丽的业火红莲,自己体内的异常之态,耳边回绕的莫名声响,天帝的雷霆震怒,龙皇的得意神色……好多好多,然而最终停伫于他脑海中的,却仍旧是那一袭手执红莲的翩跹绯衣。 内心从未像现在这般不安,魑炎感觉自己的脑袋就快要炸开了! 然而不远处的玄圣却是极其淡然的,面对玄衣男子的疑问,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深深地看了魑炎一眼,旋即垂下眸子轻叹了一声:“魑炎……原来你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早就被这仙界之人惹得近欲发狂,此刻的幻溟宫主再也无法容忍下去,霍地抬起手掌便向那人直直击去,发丝被凌风吹袭得四下乱舞,在这一刻竟是显得有些狰狞。谁料玄圣在刚触及那人掌风的一瞬间,便即刻化为了一阵虚渺的烟雾,缓缓朝着四周飘散开来。 “幻象!” 此时的魑炎,眼瞳已然全部变为了赤红色,那种冷厉邪魅之息从身上不断地扩散溢出。他刚想再次出手,玄圣的气息却在霎那间忽然消失无踪,但闻一个飘渺的声音从顶空徐徐响起,传入了魑炎的耳中: “红莲落尘倾天下,业火焚心惶人间。莫问生灵何涂炭,只道无情负相知……放手吧,魑炎……不要再执着下去了……” 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玄衣男子就这样愣愣地立在原地,目无焦距地遥望着天际。这一刻,他的心底恍然腾升起了一种错觉。 ——莫非,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么…… 突然间他浑身一震,抬手死死地按住了自己左边的胸膛,眉头紧拧——心口,又疼了。 魑炎的面色骤然一凛,狠狠地一甩长袖,仰首对着天空厉声怒吼: “全都是怨你们这些所谓的天人,根本毫无天道可言!我魑炎从来都没有做错过任何事情!自始自终都是你们的错,还有那个莲姬!” “哈哈……你们给我看着吧!总有一天我会靠自己的实力来证明,我们蛟族根本就毫不卑微于你们,甚至可以超越这世间任何一族!” 张狂而凌厉的声响萦绕于天际,直至传到了溟海海底。 那一处名为寒熔洞的蛟族圣域,在失却了那一朵业火红莲以后,逐渐地透出了一股莫名的绝望之息。 哀冷,凄绝,无可回轮…… ------------ 21第二十章 天坠浮莲(小修) “玄圣~玄圣……?” 同往常一样,邵菡卿起床梳洗完毕后便到隔壁的竹舍去寻那白衣男子,然而推开门后却是不见其人影。 床被整整齐齐,桌上的茶壶里也没有残余的茶水,好似他昨晚就没有回来一样。 “奇怪,人呢?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去叶迦山顶的么……” 绯衣女子在玄圣的房间中踱步徘徊着,青葱般纤细白皙的手指轻拂过屋内的器具摆设。这些都是属于玄圣的东西,仿佛能由此而感受到玄圣那熟悉的气息。 想到二人近来在山中相依相伴的生活,邵菡卿的唇角不由得浅浅弯起了一个弧度,温暖而又满足的笑着。 已然习惯了那人时常伴随于自己左右,如今突然寻不到他的身迹,这是从前未曾发生过的,心下难免会有些担忧和忐忑。 等了半刻未见人影,亦不知去何处寻他,叶迦山如此之大,独自这样毫无头绪地去找一个人亦是很困难的。 ——莫非,玄圣这刻已经在叶迦山顶峰上等着她了?今次玩儿的又是什么游戏呢? 脑海中突然闪现出了这一个想法,一抹促狭的笑意自邵菡卿的唇边漾开,精神也跟着振奋了起来。 “好,那我就来看看,你今天又想跟我玩儿什么花样~” 绯衣女子抬手拂了拂发丝,正要提裙出屋,却在不经意间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墙角处有一个影子闪过,动作蓦然一顿,迷惑地朝那边望去。 “是谁?出来吧……我已经看见你了。”邵菡卿小心翼翼地往角落处移着步子,一边试探性地轻唤。 “哔哔……” 听到这叫声,邵菡卿轻呼了一口气,继而无奈地扯了扯嘴角——不想竟连小小的一只老鼠也会把自己给吓到。 不想再去理会,邵菡卿转身正要离开,谁料刚扭过身去便见到了突然冒在跟前的一个小东西,使得她毫无征兆地颤了一下,待看清了那物才镇定下来,随之而来的是满心的好奇。 ——这个小东西不过才一尺的高度,犹似鸟类的浑圆身子,淡白色的羽毛上相互交错着一条条火红色的纹路。尾巴也并不是寻常鸟儿的尾翼,而是有两条细长如绸缎般的翎羽拖曳在其身后,头顶上的那一团橙黄色翎毛犹如炽焰一般微微颤动着,似鸟而又非鸟。更奇异的是,它那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仿佛有着灵性一般,此时正专注地凝视着眼前的少女,那种犹似熟稔的目光,令邵菡卿的心不由自主地跟着触动了一下。 “你是什么东西呀?是玄圣叫你来的么?”绯衣少女蹲下了身子,缓缓向它伸出手去以示友好。 那奇物望着她的举动,眨巴了一下眼睛,居然就这么大胆地朝邵菡卿移了过来,亲昵地蹭了蹭她的掌心。 邵菡卿是头一次见到如此珍奇可爱的生物,好似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对着它弯眼笑开,索性再伸出了另外一只手,双手一起将它捧起来凑近看着。 “呐,小东西,你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玄圣在哪里啊?” 始终是人兽有别,那只似鸟非鸟的小兽哔哔地叫了几声,挪近蹭了蹭邵菡卿的脸颊。 “唉……我听不懂你的话呢。”邵菡卿轻叹了一声,摸了摸它的小脑袋,“那我就叫你火鸢,好不好?” 仿佛是听懂了少女的话,那只小兽一下子便来了精神,眨巴着一双小①38看書网地叫了一声。 “那小火鸢,你知道去叶迦山顶的近道么?带我去好不好?” 火鸢歪着脑袋看了她片刻,继而展开了翅膀,从她掌心间飞了出去。 邵菡卿随即也站了起来,抿唇笑了笑,提裙跟着它步出了竹舍。 四季如一的叶迦山,暖风徐徐迎面拂来,阳光照耀下的竹影婆娑,一簇簇嫣红的菡萏在翠篁之间若隐若现,使得这清幽淡雅的竹林也沁出了一股柔和的旖旎之态。 有一袭绯衣在山间轻快地踱着步子,嘴里哼着小曲儿,手中的竹条轻轻荡悠着,竹尖滑过路边的湖面漾开了一圈圈细小的涟漪,惹得池中游鱼们一阵莫名的急窜。彩蝶翩舞,群鸟轻歌,晨曦里清泠的露水自竹叶间滴淌而下,毫无征兆地滑落于眉心处,惹得那女子不由自主地全身轻颤了一下。 “如今外面的世界,是到了什么时节呢?应该是冬季了吧……” 整座山就那两间竹舍建于半山腰之上,路程本就不算遥远,再加上途中有火鸢小兽的引路,邵菡卿不出半刻便已到了叶迦山顶,俯瞰着顶峰的壮丽景致,心情大好。 “哇……那么美的地方,玄圣以前居然都不带我来呢,哼~” 绯衣女子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将双臂舒展开来,闭上了眼睛,笑意盈盈地感受着叶迦山这纯粹的自然之息。 “如果我一开始便是生于长于这里,那该有多好……” 原本是欢愉轻快的心情,此时蓦然间变得有些忧悒。女子眉心微蹙,自知这种心态很是不宜,但又无法立即就转变回来,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抿唇低叹了一声。 自怨自艾,暗自神伤……似乎这是自小独守于韶湖香居所延续下来的心性。在那里,只有她一个人居住,虽然唯美恍若世外桃源,然而孤独一人的寂寞,形单影只,清冷寂寥。内心的哭诉无处去叙说,也无人能够真正懂得她心底的那一份悲凄与哀凉。 人少庭宇旷,夜凉风露清。菡萏满院气,松子落阶声。无言独上高楼,却是无语凝噎…… 仿佛是看出了绯衣少女的忧闷之态,那只似鸟非鸟的奇兽挥着翅膀凑近飞来,落在了邵菡卿的左肩上,蹭了蹭她的脸颊,轻叫了一声。 “嗯?我没事的小火鸢,是我的老毛病又犯了呢……”邵菡卿侧过头去看着那一只小兽,淡淡笑开,“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免得玄圣回来了以后找不到我。” 自知那人并未在叶迦山顶,邵菡卿失落地轻叹了一声,最后再朝着山巅云崖处望了一眼,转身准备下山。 一直以来都并无异样的邵菡卿,谁料就在她刚刚扭过身去的那一刹那,一阵强烈的剧痛在她的胸口处曼延开来,全身突地一颤,双腿一软,猝不及防地令她捂住胸口半跪了下去,喉中不禁发出了一声低吟。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才的那种疼痛很诡异,除了纯粹的痛感之外,仿佛还察觉到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在隐隐浮游一般。 “……” “谁?!”邵菡卿惊异地抬起头举目四顾,方才分明是有听到什么声音传入耳际,真实得恍若那人就在她耳边说话一样,不应该是幻觉。 ——与其说是在自己身旁,倒不如说那是从她体内发出的声音一般。 体内……想到这里,邵菡卿只觉得脊背发凉,全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 “莲姬……” 无比清晰而真实的叫唤声再度重响于耳畔,绯衣女子脑中一个激灵,她再一次地左右顾盼,却仍旧是空旷一片。 似乎是忍无可忍,邵菡卿突然直起身来,对着这空无人烟的山崖上放声大喊:“究竟是谁在装模作样的?给我出来!” 一旁的火鸢小兽似是受到了惊吓,挥着翅膀往后退了一些距离,停在了一旁的枝干上,滴溜溜地转动着眼珠,狐疑地看着眼前突然间情绪大变的女子。 “到底是谁?……魑炎,是不是你?!”此时的胸口又是一阵猛烈的抽痛,邵菡卿紧紧揪着衣襟,用力之大简直就快要将衣料都给扯破了。她面色微青,双唇泛白,额上冷汗涔涔,步履不稳地朝着崖边走了几步,目无焦距地遥望着前方,沉声开口,“我们之间究竟是有着何种渊源与纠纷,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到底是……” 邵菡卿扭过身去刚欲再喊,然而话语却在这一瞬间戛然而止——就在绯衣女子跟前,有一袭黑衫静伫于地,山风吹曳起了他的衣袂与额前的发丝俱飘,虽是低垂着眉头和眼睑,飞扬的发丝也遮掩住了他的眉目,然而那不可一世的气场却是依旧未减半分。 “魑炎……你……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邵菡卿难以置信地讷讷开口,一双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那人。 “呵呵,我的莲姬,你看清楚了,我可真的是那卑贱的蛟儿?……”黑衣男子曼声说着,缓缓抬起了双目,深蓝色的眸子里透出了一抹邪侫,似笑非笑地注视着眼前目瞪口呆的少女。 “……你是……竟然……竟会是你……”看到那一双眼睛,邵菡卿的瞳孔猛然一缩,面色已是全白,竟是情不自禁地往后退着步子想要远离那人。 “罹……”毫无征兆地便将这个名字脱口而出,不知道何种原因,邵菡卿此时的心底忽然涌出了一股恐惧感。 听闻她叫出了自己的名字,玄衣男子挑了挑眉,却是满脸笑意,“哟,看来莲姬仙子的记性真是不错,过了那么久还仍然记得我呢~究竟是,恨得太深,还是爱的太狠……”就在邵菡卿离崖边只有几尺距离的同时,玄衣男子伸手一拉便将女子拥入了怀中,一手轻抚着她鬓边的发丝,笑道,“再往后退的话,你可就要坠落悬崖,粉身碎骨了哦。” “……我宁愿就这么死了,也不希望我的这一生过得如此纠结和痛苦。”被桎梏于怀中的邵菡卿并未挣扎,只是目光冷冽地望着他,漠然开口。 “呵……是么?”将鬓边的手指转移到了女子的脸颊,轻轻一拂而过,罹朗声笑了起来,“那你就去死吧……” 说完,玄衣男子俯首在邵菡卿的唇上落下了一吻,搂住她肩膀的双手蓦然一松,再顺势往前轻轻一推,女子便这样朝着身后空旷无底的悬崖直直坠落了下去。 “灭亡,抑或得生……就看你自己的造化如何了……” 就在跌落悬崖的那一瞬间,绯衣女子恍然中听见了罹的这一番话。 仿佛是有千斤巨石重重地压在了她的心口,让此刻的她胸臆中一片堵塞,竟是快踹不过气来。 ——难道自己,真的就这样死去了么…… 想向玄圣大声呼救,然而喉中仿佛是有团火在灼烧,她说不出任何一句话来。 伫于崖巅的玄衣男子从清晰逐渐变得模糊,邵菡卿眼神空洞地望着上方。凛冽的风声在其耳畔飒飒作响,让她忽然间有种耳鸣的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一滴晶泪自她的眼角处毫无征兆地滑落而出,立即被凌风吹散着迅速化去。 神智仿佛被逐渐地抽离而出,邵菡卿整个人都感觉混混噩噩的。 朦胧中,她似乎看到眼前漫过了一片红白夹杂的庞大羽翼,恍若炽焰一般向她迎面拂来,然而却并未感受到任何的灼热之息。忽然间只觉身体一轻,似乎被什么柔软的东西给托住了。 仿佛有莲花的香味在四周弥散开来,周边是雾岚青山蔼蔼浮云,竟会有一种飘飘欲仙的错觉。 最后,绯衣女子无声地笑了笑,缓缓闭上了双眸,接受着她宿命的安排。 ——“倘若我既不想独死也不愿苟活,那该如何是好……” -- 与此同时的八重天云台之上,佛陀讲法,妙口生莲;仙乐四起,天女散花。 祥和庄重的氛围,所有于云台上打坐的圣人尊者无一不在平息听法。 就在这时,静坐于其间的一名白衣圣者在刹那间猛然睁开了双眼,侧头向着西北方位望去,面上满是惶然之色。 “曜之尊者,汝心有杂念。” 佛陀只那一声浅浅的呓语,便将其思绪倏地拉回,白衣圣人面上的不安瞬时间消褪而去,再度垂下了眼睑,凝神静听。 佛陀高坐于莲台之上,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阖上双目,继续着每日的梵唱。 然而,即使是上天下地无所不晓的佛陀似乎也是没有留意到,方才白衣圣者轻蹙于眉间的那一抹忧虑之色,转瞬即逝。 “莲……” ------------ 22第二十一章 南疆奇遇 这是一个空旷而漆黑的洞穴,昏暗潮湿,阴冷森然。滴滴答答的水滴声在空洞的坏境中萦纡不断地回响着,从中透出的是一股子腐臭的气息,甚至还夹杂着一抹血腥味,刺鼻而令人作呕。 深山幽洞原本便该是极其冷寂的地域,幽邃得仿佛毫无生气一般,就连兽类都很少出没于此,更别说是人类了。然而此时此刻,却在这里闻见了粗重而沉闷的喘息声,甚至还伴着一阵阵嘶哑的低吼。 黑暗中,一个身影突然间朝着洞穴中央的那一个人颤微微地挪了过去,直直地朝前平伸着两条苍白枯槁的手臂,欲向那个男子的颈间抓去。 察觉到了身后逐渐逼近的腐臭气息和嘶哑的低吼声,浅衣男子身形敏捷地往旁边一闪,抽出了袖里剑,反手狠狠刺进了那个身影的体内,继而再将短刃拔出,凝神聚气,对着它的头颅奋力削去,瞬时间那颗断了的头颅便骨碌碌地掉落到了地上,紧接着那一架躯体也栽倒而下。 直到这最后的一个僵尸被消灭,浅衣男子终于松了口气,步履不稳地扶着一旁的石壁斜靠在了青石边上,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珠,调整着自己的内息。 南疆一带果然是诡谲之物甚多,很早以前便听说了南蛮地区多有僵尸毒物出没,刚开始还不曾相信,没想到如今这回是真正的大开眼界。 果真,没有龙舌剑的助阵,功力便是减去了大半,这一次的任务险些就丢了自己性命。 待到内息调理完毕,明峙渊再度睁开了双眼已是精明一片。虽说因方才的搏斗而搞的衣衫褴褛,形象很是狼狈,却是并未消减他的英姿与气度。 将手中的那一小颗定魂珠抬了起来,看上去小小的一颗珠子竟在昏暗的洞穴中闪耀着柔和变彩的光芒,为这漆黑的环境顶起了一片光明。明峙渊笑着浅叹了一声:“唉,这次为了夺得你这么个小东西,可把我给害惨了。” 把珠子小心翼翼地纳入了怀中,明峙渊拍了拍衣上的尘渍,直起身子便准备向洞外走去。谁料才刚走出了短短几步,突觉有一阵剧烈的疼痛从左脚踝处袭来,竟是挪不动半点步子,明峙渊心下一紧,急忙扭头察看――只见地上有一具僵尸正用手死死地掐住了他的左脚,只剩了下半部分的脑袋竟然还能活着,就这样张嘴朝着他的小腿肚一口咬了下去,顿时间鲜血直流而下。 “呃啊!――”强烈的痛感从腿间扩散到了全身,明峙渊忍不住吃痛低吼了一声。然而已来不及再多想,他迅捷地一把抽出了腰间的短刃,毫不犹豫地对着那具僵尸就是一刀刺入,继而旋转刀柄一割,力道恰好地将撕咬自己的那半脸给横着齐齐削了下去。 断了颅的僵尸动作一滞,但那抓着明峙渊左脚的那一双手却仍未放开,一直维持着这一个举动。明峙渊蹙着眉头,一脸嫌恶地将它狠狠踢开,僵尸瘫软地倒在一旁便再也没了任何动静。 解脱了桎梏,浅衣男子俯身察看了一下自己腿上的伤口――小腿肚那里已经被僵尸给咬破了口,鲜红的血液混杂着黑色浊液从伤口中淌了出来,伴随着一阵阵又麻又痛的感觉。估计是中了尸毒了吧……明峙渊如是想着,俊眉紧蹙。眼下最要紧的就是尽快离开这个诡异的洞穴,不能在此过多停留了,等出去了再想办法将毒给逼出来。 浅衣男子从自己的衣衫下摆处撕了一条布料,熟练而迅速地包扎了一下腿部的伤口,再封了腿间的几个穴道止住毒性的曼延,起身便向着洞穴出口处跑去。 奔跑的过程中,明峙渊只觉得头脑越渐地沉重和晕眩,左腿已然开始变得麻痹,许是脚上的尸毒开始发作了。但此刻他是绝对不能在这里就松懈的,至少得出了洞穴才行。 浅衣男子艰难地拖着步子往外走着,视线开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了,却仍然毫不停歇地移动着脚步。 就快到了……再坚持一下吧…… 不知跑了多久,就在他踏出洞口的那一瞬间,温煦的阳光照射在了他的身上,只觉浑身一松。浅衣男子终于支持不住,脚一软,眼前一黑,跟着便直直栽倒于地…… - “峙渊哥哥,我在这儿呢,快来呀!~” 身着淡粉色衣裙的曼妙少女开心地笑着跑着,时不时地回过头来对着身后的少年嬉笑。 “等一下小菡……不要跑那么快啊!――” 男孩一直都跟在女孩的身后跑着,他想加快步伐,但无论如何都无法追上前面的那个影子。 “小菡……小菡你快回来啊!!” 眼前的画面在骤然间就发生了变化,原本还是稚嫩幼小的男孩,在奔跑的过程中逐渐转变为了年轻挺拔的少年,而前方的那个粉红色身影竟是离他越来越远。他一直跑一直跑,迫切地想要追上那名女子,无奈的是不论他如何努力,就只能眼睁睁地望着那个影子渐行渐远,直到被周围的漆黑全部淹没不见。 似乎是,再也追不上了吧………… “小菡……” 明峙渊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迷了多久,似乎是当他重新恢复了知觉的那一刻起,便是从喉中脱口而出了这个名字,再然后就发现自身躺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 “唔……”一手支榻,另一手捂着有些微痛的额头撑起了半个身子,明峙渊眯起眸子粗略地扫了一眼四周,似乎是一间简陋的小茅草屋。此时的他由于还处于昏昏沉沉的状态,再加上天色已然有些昏暗,眼前的境况看着有些迷蒙。 “啧…啧…啧…”在朦胧之间似乎有模糊的水渍声在茅屋中传了开来,明峙渊突然间觉得左腿间又痒又痛,仿佛被千万只蚂蚁在噬咬一般,于是他迷茫地低头朝腿上望去。 不看还好,一看明峙渊立即倒抽了一口气,全身上下的寒毛都不禁竖了起来――只见他的左小腿间已是染上了半片青黑之色,上面爬满了犹似蚂蝗一样的东西,全都紧紧地吸附在了他的肌|肤之上,这种恶心至极的场景,恨不得他想立即拿把刀将这只腿给砍下来。 “倘若不想你的这条腿从此废掉的话,就不要动。” 明峙渊刚要挪动身子便听见耳边传来了这句话,让他的动作瞬时间僵住。 “什么人?”浅衣男子警戒地眯起鹰眸朝那边睨去,恍惚中看到有个影子缓缓朝这边移来,右手不由自主地便往腰间探去,轻按在了短刃刀柄上,准备蓄势待发。 但见一个修长的身形执着烛台慢步走近,紫衫加身,长发翩然。与自己完全相异的服饰装扮,一看便知是异族的男子。 待明峙渊看清了那人的容颜后,一时间竟有些愣怔。不为其他,乃是由于此人的容貌俊美得连女子都比不上,俊朗之中带有一抹媚态,明峙渊亦是第一次见到这世间竟会有如此貌美的男子。乌黑的发丝柔顺地披散在其身后,及发尾处以一根深红色的头绳扎束而成,后面拖曳着长长的流苏。 ――罂粟之花,不知为何,明峙渊此时的脑海中突然闪现了这一株妖冶而诡异的植物。 紫衣男子睨着他轻笑了一声,仿佛是读懂了他的心思,漫不经心地开口:“罂粟吗?相比起另一个人,我尚且不能自比为此物,你想错了。”说话间已然走到榻沿侧坐而下,降低了灯烛视看着他腿上的伤口。 闻言,明颢山庄庄主满脸诧然地看着他,眸中染尽了不可思议的神色――此人究竟是谁?竟还会懂得读心术这等高深的术法? 明峙渊凝眉看着跟前为他查伤的男子,暗暗揣测着此人的身份,却突然想起此时根本就不是想这个的时候。他记得自己是在出了山洞之后便已昏迷过去,再加上腿部的尸毒……倘若未能及时解毒的话,恐怕早就已经毒发身亡了,而如今却是完好无损地躺在这里,莫非眼前的这名男子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踌躇了片刻,明峙渊终于狐疑地开口问道:“这位公子,是你救了我么?你是……” 紫衫男子并未答复明峙渊的问话,而是先将烛台放置到了一边,从布囊里面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木匣,揭开其盖,一阵馥郁且浓烈的奇特香气瞬时间弥散开来,竟是熏得明峙渊有些昏昏沉沉的,眼前仿若被蒙上了一层薄雾,整个人如坠五里雾中。还没完全看清楚那人的动作,待回过神后再度凝神望去,原本紧紧吸附在自己腿上的那些“蚂蝗”,不知何时已被他全数收在了那一个小木匣里面,与此同时,方才那股浓郁的香气也在这一霎那消散无味。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明峙渊瞪大了双眼,诧异地看着自己□在外的左腿,完全不敢相信方才所发生的事情――没想到只短短一会儿的功夫,被尸毒所染污的肤色便已恢复正常,连麻痹和疼痛的感觉也随之无影。 “噬毒蛊本就是以毒为食,因毒而生,毒性越强,育之越快。咬你的这位可是个年过数百的老僵尸了,毒素自然猛烈……”那名男子抬着那个木匣晃了晃,微笑地看着里面不断扭曲蠕动着的小蛊,不紧不慢地说道,“最近我的这些小家伙们可是饿得紧,还多亏了你这次的尸毒喂饱它们呢。” “……蛊?”明峙渊回想起方才他腿上的那一幕就觉得作呕,此刻的肠胃里面又是一阵翻江倒海,急忙将那一个画面从脑海中移了出去,深呼吸平定了一下心态。如今再度仔细打量了一下跟前这个人,知其并非中土人士,即在南疆出没,那便多半是南疆人了,便开口问道,“你是南疆人么?” 紫衫男子将木匣合上盖子,放进了一旁的布囊里面,微侧首看着他轻笑,“只有苗疆人才用的苗蛊,南疆与苗疆,自古有好多人以为这两处是同一个地方,其实不然。”他一边说着,一边手执烛台站起身来,往前踱了几步又停下,话锋蓦然一转,带着微讽的语气笑道,“小子,我看你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吧?当真是年少轻狂,南蛮之地岂是能随意独闯的?若不是今日有幸碰上我,恐怕你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此等话语自是听得明峙渊一怔一怔的,心想这人着实怪异得很,外表看上去年纪轻轻,也并未比他大了多少,况且只初次见面便用如此口气对自己说话,委实令他不快。 然而终究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再加上明峙渊看得出此人并非等闲之辈,便也不再介怀。遂敛了眉目,随手往怀中一掏,却是捞得个空荡,不由得心下一紧,霍地抬头看向那人,“我的东西是不是被你给拿走了?!” 这是此次任务所得成功的唯一证据,只有将它交给师父才能够换回自己的宝剑龙舌。倘若因方才的不慎而掉落在了那个山洞里面,自己岂不是又要返回去寻找?如此麻烦! “你的……东西?”闻言,紫衫男子的唇畔勾起了一抹玩味的浅笑,右手手指一抬一勾,一颗如鹌鹑蛋般大小的珠子被其拈在指间把玩着,有柔和的淡白色光晕萦绕于其手指之间,“你来这里,就是为了这颗定魂珠么?” 听他道出了定魂珠之名,明峙渊不由得眉头一皱――此人果然非同寻常! 传闻南疆深处之幽穴洞底有宝珠“定魂”,珠身虽小但却霞光似锦。已逝之人将其纳入口中则可保全尸首永久完好不会腐化,失魂之人将其纳入口中便可聚魄安神不会就此失魂散魄,平常之人将其佩于身上即可辟邪养心保持容颜未老。若非从师父那处得知,明峙渊根本就不晓得这世上竟会有如此奇珍。而师父亦是从祖师爷口中得知此物,并将其记载于自撰的卷册当中,并未流通与外界。 此次任务花费了他三天两夜的功夫,若非师父提前教导了他人剑合一的第三重境界与其他剑法,再添之自己亦是领悟力较好。否则,恐怕他这次是真的有去无回了。但看这名男子年纪与他相当,竟好似天下之事无不知晓一般,着实令人惊叹。 明峙渊除了心底的佩服之外,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还好珠子没有掉落在幽洞底下,他不必再去挺而走险闯那一趟鬼门关了。而与此同时的他也溢出了一抹慌乱――倘若这名男子想与他争夺此物,自己这刻身心疲惫重伤未愈……真正打斗起来的话恐是有输无赢,应当如何是好? “放心吧,这种东西对我没什么用处,我才不感兴趣呢。”还未待明峙渊开口,紫衫男子便轻哼了一声,将手中的珠子随手扔到了明峙渊的怀里,转过身去悠悠整理着自己的包囊。 明峙渊手捧定魂珠,足足怔了片刻有余,这才回过了神将珠子纳入怀中收好。他有些茫然地看着那人的举动,缓缓道出了自己心头的迷惑,“你我二人素不相识,你为何要救我?况且你救了我……就不要什么报酬么?” 紫衫男子闻言略顿,继而大笑出声,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转身走到榻前垂眸看着他,唇畔依旧是那抹玩味的浅浅笑意,“记住了小子,别将我与那些俗人混为一谈。我做事向来不为原因,想做就做了,况且……”他扬唇缓缓一笑,伸指挑起了明峙渊的下颚,略带轻佻地开口,“我看你长得还不错,如此美人儿,若是英年早逝的话,该有多可惜呢。” 明峙渊显然是从未被人如此调戏过,并且还是一名男子,皱眉嫌恶地推开了他挑自己下巴的手,神色微怒地瞪了那人一眼。 “哈哈……”看其这副别扭反应,那名男子笑得更欢,然而也并未再多言,弯腰提起榻边的那一个布囊,含笑而道,“天下也没有白得的便宜,倘若你我二人日后还能再遇,我定会要你为我做一件事。”说完,便转身向着屋外走去。 “喂,我是中原明颢山庄的明峙渊,你究竟是什么人啊?”在那人将欲离开的时候,明峙渊及时出口问道。 紫衫男子顿了顿,继而回首对他淡淡一笑,“无名楼,紫塞。” 遥望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身影,明峙渊有些茫然地喃喃着:“……无名楼?从未听说过江湖中还有这么个地方……” ------------ 23第二十二章 空灵仙谷 在中原的东方,有一座仙谷名作空灵,距今已时隔百年之久。其满山遍野皆是栽植以翠竹养心修身,故而使得谷中年年四季常青,空寂清灵之息绵延散发而出,但凡来此谷者无一不觉其大有仙境阆苑之气,空灵一名由此得来。 据先人传言,此地原本是一荒谷,鸟兽绝迹,草木皆无,人气罕至。更甚有附近的村民传闻,此乃“鬼谷”,每至夜深人静之时便会有鬼魅窜出,专门逮食夜归的行人。虽说是流言蜚语不可确信,但又确实有人在夜晚路经此谷之时,见到四周有疑似鬼魅的影子在飘忽摇曳,甚至还听见了莫名的哭喊声,幽幽戚戚地传来。弄得当地一带人心惶惶,过了申时便家家关门闭户,不敢出外。 遥想当初如此荒凉而清寂的幽谷,如今为何竟被人称为了阆苑仙境?这便要归功于曾经恰好路过此地的一位道人了。 那时正值季秋之月,有一名出家修道之人正好游历到了此地,听闻当地人传言说此有鬼谷,但逢夜晚便会有妖邪出没。一是心下好奇,二是修道之人向来慈悲心肠,也想为附近的村民除了这些祸害,于是便决定当夜独自前往这“鬼谷”去探个究竟。 平常村民们路过此谷时都要绕道而行,没想到如今这修行之人刚一踏进这座荒谷,非但没有感到此地有任何邪魅之息,竟觉浑身如若被天池之泉洗涤过一般。有如醍醐灌顶,甘露滋心;整个人神清气爽,志宇轩昂。于是当即便下了决心,要在此处安居驻足,潜心苦修。 当地人知晓后自是觉得不可思议,一致都认为这道士是个疯子。劝谏了几日后未果便也不再去理睬,反正那个荒谷也是无人问津,他爱怎么折腾就由他去吧。 起初,那里并未有何显著的变化,依旧是荒凉幽寂的空谷,只知道那个道人从进谷之后便寸步未离开此地。唯一神奇的就是,自从那日以后,人们便再也没有听到什么幽戚的鬼哭声了。 似乎是过了一年之久,有一日村人巡山之时,突然间发现那原本杂草丛生、枯木横亘的荒谷已被大片的青绿所替代。此时的山谷已然不再是草木绝迹、凄凉荒芜的鬼谷了,而是逐渐变为了清静宁谧、竹影婆娑的灵谷。曾经的邪魅之息已然消失无踪,取之而来的是从中透出了一股子祥和灵动之气,令人不禁心旷神怡,豁然开朗。 谁也不知道,那个修道之人是如何在短短一年的时间内便将这一整座山谷变得焕然一新,也不知道这一位老道究竟来自于何方,姓甚名谁。只知他终日都守于此谷之中修身养性,钻研术法,在江湖中已然成为了一个谜样的传说。似乎是活了百余年之久,收养了唯一的一名弟子,取名为风行雅。在其仙逝之后,便将这谷主之位传授给了这名弟子,空灵谷中唯一的两代传人。 而江湖上也有传言,说此人门下其实收有两名弟子,另一名是位女子,专修堪舆占卜之术法。因其曾为不少凡人占卜算卦而泄了天机,遭到天罚,故而从此隐居息影,却也不知真正归身何处。 然而传言终究只是传言罢了,谁也不曾见过。 ――如此,无名无姓,来去无影,江湖人称,空灵谷人。 -- 清风徐徐卷帘开,竹影飒飒覆溪沿。 眼下是一片四季常青的翠竹林海,漫漫遍布于整座山谷之中。虽说是严冬之际,气息寒凉,但却仍旧绿意盎然空寂灵,清风飘渺沁人心。 “仙儿姐姐!”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小男孩,手上抓着一株绿色的植物,蹦蹦跳跳地朝着前方的女子跑去,一边跑一边用稚嫩的声音喊道,“我找到啦找到啦,你要的就是这个东西吧?” 听到孩童的叫唤,原本正俯身蹲在青石边采药的女子微微直起了身来,转头向后探去,“末末?” “仙儿姐姐你看~你要的就是这种花儿吧?”名叫末末的男孩一边说着一边摊开了手中的那一株草花,凑上去递给她看,脸上满是自得之色。 绿衣女子伸手拈起了孩童手中那株花叶,拿至跟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不是的哦,这只是一般的冬兰而已,并不是金钗石斛。”她一边说着,另一只手将方才刚刚拔起的新植株捧到他跟前,耐性地解释道,“这两种植物虽然很是相像,乍看之下几乎并无异样,但是终究存在着不同。一般人是很不易将两者分辨而出,但熟悉药草的人就能辨认了。” “哦,原来不是啊……”见自己被否定,男孩有些微的失落,鼓着腮帮子低下了头,抓着自己手中那株一无是处的植株轻轻晃荡着。 “虽然末末找错了,可是冬兰也并不是没用的花草哦,也是一味药呢~”仿佛看穿了孩童的挫败感,女子安抚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微笑着收好了药草站起身来,“好了,我们再去找其他的草药吧。” “嗯!”末末弯起眼睛笑着点头,随后便向着另一个方向跑开了。 绿衣女子望着男孩蹦蹦跳跳的身影,扬起唇角缓缓笑开。然而就在刚扭过身去的这瞬间,她听到了一声奇怪的响动,动作蓦然停滞。 “是什么人擅闯空灵谷?”绿衣女子探过身去,略带警戒地开口道。 “叽叽――哔~~” 女子狐疑地蹙了蹙眉,这似乎并不是人类的响动,空灵谷一直以来就只有一个进出谷口,并且还被师父设下了结界,不管是人或兽,只要心有邪念,哪怕只有半分,都是无法入内的。 心下忧虑,于是她小心翼翼地往声源那处寻去,拨开了挡在眼前的那一丛枝叶,赫然看见居然有一个人躺在了草地上。 来不及多想,绿衫女子快步上前走近了这名“天外来客”。 ――眼下这人是名女子,一袭耀眼的绯色纱衣,面色苍白如雪,双目紧闭,然而神态却很是安详。 奇怪……她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空灵谷就那一个谷口,最近从未见到有任何生人进出。 正当女子迷惑之际,旁边的草堆里突然冒出了一个小东西,朝着她“哔哔”地叫了几声,随后竟大胆地走近她,歪着脑袋蹭了蹭她的裙摆。 “这是……鸟儿么?不对……”绿衫女子惊讶地看着身侧的这一奇异飞禽,似鸟而又非鸟,仔细看来似乎有淡淡的光圈萦绕于其身之上,红色的翎毛犹如炽焰一般轻微跳跃着,不似人间凡物。 据传言而说,空灵谷从兴起至今虽已历经了百年之久,却是并无多少生人来此,而自己幼时便已被师父捡回,长久居于空灵谷中,亦未见到有何外人贸然来访,这“从天而降”的女子,究竟是如何一回事呢? 思忖了半刻未果,绿衫女子摇头浅叹了一声,走到那女子跟前蹲下身子,将药篓子换了个方位斜挎于腰间,而后将地上昏迷的女子背起,举步往竹舍方向走去。 “先带你回去再说吧……” -- 晌午时分,清雅竹屋,风铃悠悠摇坠。 冬风蓦然而起,将静挂于屋檐上的竹风铃吹曳得飘荡起来,相互碰撞着发出了叮叮当当的悦耳声响。 一鹤发老者正于竹舍偏厅之中打坐养息,一袭深青色长衫,衣摆拖曳于地。其看似已年过耄耋之际,然而神态却是无比安然平和,眉宇之间犹见风雅,有一种道骨仙风之态。 一片细长的竹叶随风悠悠飘曳而进,老者依旧闭着双目,只一抬臂收袖之间,那枚叶片便安好的平躺于其掌心。 青衣老者这方缓缓睁了眼,拈着那一枚竹叶在指间来回把玩,口中轻吐出了两个字:“大凶。” 老者浓眉微皱,流转了目光朝窗外望去,平静的神色之中带有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如今这世道国泰民富,百姓安居乐业,何来大凶之兆? 莫非……天真有难测风云,不久之后将会照临一场异样的浩劫么? “哒哒哒……”此时有步履之声正由远及近地传来,竹舍之外响起了女子清婉的声音。 “师父,徒儿回来了。” 老者瞬时间敛回了神思,将手上的那一片竹叶轻置于软榻之旁,撩袍起身出了偏厅。 “仙儿,这是何人?” 见到爱徒所带来的那一名绯衣女子,青衣老者出口问道,心下也当之疑惑――这女子看着很是眼生,并非是附近村人。 名唤仙儿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把尚在昏睡的人轻放到了软榻上躺好,抬起头对着眼前的老者恭敬答道:“她是徒儿今日在谷中采药时发现的,不知为何一直到了现在都还昏迷不醒。”低眉睨了一眼熟睡的女子,带着些许同情的目光,仙儿抬眼复道,“师父,您能救救她么?” 说完她下意识地侧头朝门外望去,发现原本一直跟在她身后的那只小兽竟会突然不见了,眉心微蹙,面上露出了一抹疑惑之态。不过她并未多去在意,转了眉眼望向了跟前的这名老者,等待着他的回复。 空灵谷人没有开口,只是静静注视着那名女子的容颜,半晌无话,浓密的双眉却是缓缓皱起。 “……师父?”见尊师一脸沉默的样子,仙儿有些不安地喊了一句,却见跟前的老者突然间转身进了另一个房间,待他出来时手上竟是握着一把利剑。仙儿见状当即一惊,脱口而道,“师父,您拿师兄的龙舌剑出来是要做什么?” “此女万万留不得……今日不除,将来必为大祸。”空灵谷人一边蹙眉淡淡地说着,一边握着剑柄将剑缓缓拔出,逼近了沉睡于榻上的绯衣女子。 此时的绿衫女徒完全愣怔了,自小以来从未见过师父动过如此干戈,一时间只能无措地站在那里。 然而她终究是本性纯善,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将这一女子给杀害?虽说她素来都是温和柔顺从未忤逆过师命,就算这个陌生女子是祸害世人的红颜祸水,但她仍旧是要阻止,她想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师父究竟是为何会做出此等骇人的举动? 就在空灵谷人挥剑斩下的那一刹那,仙儿蓦地只身挡在了其跟前,双手抵住了老者举剑的手腕。 “……师父,请您剑下留人啊!” ------------ 24第二十三章 破镜重圆 冬阳迎春雪尚飘。 这一个冬天似乎比以前还要更为严寒与长久。对其他人而言倒是并无所谓,不过是厚实的冬袄和棉被穿盖得再多些日子,只要暖暖地在家中安心等待着入春的时节便罢了。然而对于耕作的农人来讲,这是非常不利的――比以往更为干冷寒凉的天气,这意味着今年要被冻坏的农作物将会为之更多。虽说因受空灵谷仙气的影响,其附近的村落与外界相比之下并未如此寒冷,却终究是难以抵挡得了大地下所腾升而起的清寒之息,这不管是人为抑或术法都难以改变的。 万物为谁而春?众人所食盘中之餐,唯有耕耘的农人方知其收获之苦。 淅沥沥,甘雨落。久未降雨的冬日,此时的乌云正缓缓聚集而来,不一会儿便下起了微微小雨,细若牛毛。这令眼前的整个村庄都染上了一层雾色,朦胧飘然,云浅风轻。大多数村民皆已回屋避雨,唯有三四个较为调皮的孩子,顶着小毡帽在池塘边互相追逐打闹着,好一幅生动活泼的田园嬉戏图。 一名浅衣男子从蒙蒙雨丝中缓步而来,步履沉重而拖沓,一看便知是长途跋涉后极其倦怠之人。挽发的髻子已然有些松散了,微乱的发丝随意地披散在了其肩上。身上所着的衣物也有些褴褛,隐约还带着干掉的深红色血渍,现今看来已然浅淡了许多。 冬日细雨如丝,然而他却并未携带任何雨具来遮雨。许是觉得自己如今已然狼狈不堪,就算再让雨水浇淋几下也无伤大雅。 浅衣男子的步子走得很慢很重,突然间他停了下来,只抬眸轻扫了一眼前方,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池塘边的那几个孩童身上。温和的眼神,清浅的笑容,雨水沿着他俊逸的面庞滑下,让他瞬时间透出了几分宛若洗尽铅华般的轻柔之态。 可惜,他却注定是最惹尘缘之人。 男孩们一个个顶着小毡帽在水塘边你追我赶闹得正起劲,似乎谁也没有注意到这个陌生的人影。唯有其中的一个孩子,仿佛察觉到了有旁人的目光,迟疑地偏过头去张望了一番,正好就与那名浅衣男子的目光相撞。 孩童刚开始并未立即认出这名狼狈的男子是何人,上下打量了他好久。而男子也立在原地不动,大大方方地任其打量着,唇边一直挂着清浅的笑意。蓦地,那名孩童的眼睛一亮,大大地喊了一声“明大哥”,随后便蹦蹦跳跳地朝着那名男子奔去。 男子应声答了一句,微弯下了腰,一伸手便将跑近的那个男孩给抱了起来,动作熟稔而又亲切。 “末儿今天有没有和你仙儿姐姐去采药啊?可有学到了些什么?” “当然有了!”末末大声地回答,眼睛一眨一眨地望着跟前的男子,“今天和仙儿姐姐一起去找那个……唔,金斛石钗!我找到了好几个,仙儿姐姐把我夸得脸都红了~” 闻言,浅衣男子不由得摇头轻笑,抬手刮了刮男孩的鼻梁,“是金钗石斛才对吧?你明大哥我呢,虽说不太明晰药理,但也知道得不少哦,你是唬不到我的。” 末末被他说得羞红了脸,低头撇着小嘴支支吾吾:“反正名字都差不多嘛,真是的……”一时间仿佛想起了什么,他再度抬起头来说道,“对了,仙儿姐姐今天在谷里捡到了一个陌生人呢,都不是我们村子里的,我第一次见空灵谷有陌生人诶~”男孩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这才发现刚才只顾着和这名男子叙旧,竟连自己的衣衫都被雨水给淋湿了。此时的降雨显然比刚才小了很多,男孩将自己的小毡帽顶在了他和男子的头上,为彼此遮雨。 “哦?”浅衣男子有些好笑的看着末末顶帽子的举动,唇角止不住地扬起。他似乎对末末所提之事并未如何在意,伸手在男孩肥嘟嘟的脸颊上捏了一把,随口问道,“那末儿说说,捡到了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孩童翻了翻眼皮,眼珠子咕噜噜转着像是在回忆,“唔,一个全身都穿着红色衣服的姐姐,长得很漂亮很漂亮呢~” 红衣……女子……? 听到这句话,明峙渊的瞳孔在刹那间猛地收缩了一下,继而又马上恢复为了平静,有些自嘲地笑了笑。 不知为何,如今只要一提及红色,脑海中便会即刻浮现出那一个身影――绯裳蹁跹,灿若明霞。那个他此生唯一挚爱的女子。当初以为自己与她两小无猜,早已暗定婚约。却没料到,天意弄人,自己还是无法得到她。 明峙渊啊明峙渊,你果真是中毒太深了,如今的她已然远嫁于西域,又岂会出现在这里? 倘若真在此处遇见了她,自己定将倾尽一切与她在一起,永不分离。 不过……一切也都只是假设罢了,不可能实现。 思及此处,明峙渊缓缓垂下了眸子,唇边笑意未减,却是隐隐透着一抹难以言说的苦涩。 “明大哥……明大哥?”看着眼前的男子突然失神,末末有些小心翼翼地唤他,“你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有点儿累了……”明峙渊抬眸对着怀中的孩童轻轻一笑,弯身将他放到了地上,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时候不早了,末儿快回家吧。”说完便转身独自离开。 -- 明峙渊没想到自己才跨进竹舍便看到了这样的一幕――尊师风行雅正高高提举着自己的龙舌剑作势欲斩,正对着前方的那名女子竟是自己的师妹竹仙儿,剑气与杀机瞬时间弥漫了整间屋子。 明峙渊看到这场景先是怔了一下,还来不及开口询问,便急速瞬移到了二人之间挡开了彼此,有些茫然地对着跟前的老者开口,“师父,就算师妹再做错了何事也不必如此啊?” 语毕,众人皆是一愣,竹仙儿率先上前一步开口,“不是的师兄,你误会了,师父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作何解释,断断续续的语不成句。 空灵谷人见势缓缓将剑敛于身后,摇头叹了一声,“渊儿你在想些什么,为师岂会伤害自己的徒儿?” 此时的明峙渊如坠五里雾中,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面上茫然之态更甚,“那师父您这是……” “为师要斩的,是你身后的那名女子。”风行雅将目光缓缓移到了浅衣男子的身后,不知为何,他的这一句话说得极轻极淡,恍若呓语那般飘忽。 明峙渊怔了怔,方才因二人的惊人之举而全然忽略了其他,并未发现此屋中竟还有别人。于是他顺着老者的目光扭头看去―― “这是……小菡?!” 看到榻上这张熟稔的面容,素衫男子明显地怔住了――邵菡卿,她不该是在西域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一团团疑惑瞬间涌上了明峙渊的脑海,然而他此刻却来不及多想,霍地转身走过去坐在榻沿,凝眉望着跟前的女子,随后伸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指尖处传来了熟悉的柔软触感,竟真的是她。 明峙渊这时候有些情绪激动,一连唤了邵菡卿几声,见其半点反应也没有,双眉不由得皱了起来,便问:“她这是怎么了?你们在何处发现她的?” 空灵谷人依旧是持剑站在旁边默不作声,竹仙儿见状上前一步说道:“我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从何而来,今日在外采药之时,我就见她晕倒在了谷中……师兄,你们认识?” 明峙渊没有作声,只是深深地望着榻上这名昏睡的女子,脑中仔细揣度着师妹的这番话,眉头拧得更紧。 一直沉默着的空灵谷人神色淡淡地看着自己的爱徒,半晌才缓缓出声:“渊儿,你认识这名女子?” “嗯,这就是渊儿曾与师父提起的……我未过门的妻子……”素衫男子说这话时稍微顿了顿,目光扫过了跟前老者手上的佩剑,微怔,继而恍然地开口,“师父你……方才要杀的人难道是……” 风行雅没有说话,明峙渊将眸子转向了静伫于一旁的师妹,竹仙儿看着他点了点头,即是默认。 “不……怎么会……?”明峙渊下意识地侧身护住了邵菡卿,俊眉紧蹙,坚定的语气里容不下一丝犹豫,仿佛此刻在他身后的是珍宝一般,“师父你为何想要杀她?这无论如何都不行,我绝不允许!” “渊儿……你可知这女子的真正来历是何?”执剑的老者有些诧异地看着爱徒的举动,十年以来他从未忤逆过师命,而今却是为了一名女子而出言不逊,眉宇间不禁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意,“此女面相泛有重重莲火之息,往后必定会因她而招致天祸啊!” “为什么……为什么你们人人都说她是什么祸国妖女?”闻言,明峙渊也忍不住怒火中烧,抬头不解地望向师父,压低了嗓音道,“小菡一生命苦,自幼便被亲生父母囚禁于韶湖香居,连最基本的自由都没有,就这样孤独生活了十年之久。现又因他父亲的一己私利而背井离乡远嫁于西域,连半分幸福都未曾得到过……”话语至此停顿了片刻,明峙渊将女子爱怜地搂在了怀中,手指在其颊边温柔地轻抚着,“小菡……这一次,我无论如何都不会放手,更加不会让你受到伤害了……” 一直在旁侧静望的竹仙儿,在看到师兄此时的神态和语调后也不由得微微愣怔,他与她同门多年,竟是从未见他有过如此柔情的一面。自二人相识起到现在,明峙渊确是待她很好,然而终究是如亲兄妹一般的情感,未曾对她流露出其他的温情。而自己也是习惯了吧,也并未多想过……而今看到了这个场面,竟是从心底涌出了一股微微的酸涩之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何种原因。 空灵谷人亦是并无任何动作,只是沉默地望着榻前的这两个身影。 一个是来历不明且有天祸之容的女子,今日所觉察到的不祥之息或许正是来源于此;而另一个则是自己的爱徒,天资聪颖,侠义心肠,或许他便是这空灵谷的下一代传人。 “孽缘……孽障啊……”身着深青色长袍的老者摇头长叹了一声,这一声叹息无奈而又凄凉,似是已然预见了将来,为爱徒今后的波折命运而不忍的倾吐。他伫立在原地半晌,阖眸,又睁开。最后终是将剑缓缓收回进了剑鞘之中,闭目不语。 “师父……多谢师父手下留情。”明峙渊感激地说道,同时也松了一口气,他知晓这是师父妥协的表现。自他入门的那时候起,自己从未抗逆过师父的任何指令,今日是他第一次不从师命,亦是最后一次。 方才因为素衫男子的情绪激愤,其身上原本愈合的伤口又沁出了几丝鲜血,染红了他自己,还有怀中女子的衣衫。 “啊,师兄……你流血了,快先去止血吧!”竹仙儿眼尖,率先发现了明峙渊身上还负着伤,心想许是这次的任务所致,有些焦急地开口。 “我没事的仙儿,不用担心。”明峙渊丝毫没有在意身上所负之伤,依旧抱着怀中恍若活死人一般昏迷不醒的女子,轻声低喃着,“相比起小菡的命运,我这伤又算得了什么?”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沿着女子脸部的轮廓轻轻摩挲,素衫男子低垂着眼睑,默默凝视着眼前至爱之人的面孔。 这就是他心心念念朝思暮想的人儿,如今的自己已然能够真实地触摸她拥抱她,却仍是无法将她真正解救而出,这怎不令他悲痛? 已然经历过了生离,他不愿再看见死别。 一滴清泪从浅衣男子的眼角滑下,落在了昏睡之人的唇上。除了他自己,没有人看到。 “唔……” 就在这时,明峙渊突然听见了怀中人的一声嘤咛。声气极小,但明峙渊确确实实是听到了。 “小菡……小菡你醒了么?”浅衣男子心下一震,试图去唤醒她,搂着她轻轻地摇晃。 站在一旁的空灵谷人和竹仙儿这时候也是微怔,全都抬起了眼睑,注视着榻上的这名女子。 “莲花……莲花……”绯衣女子仿若是陷入了梦魇一般的低低呓语着,秀眉轻蹙,口中不断地喃喃着这个词眼。 瞧她有了动静,明峙渊心底蓦地狂喜起来,手掌轻轻地抚着邵菡卿苍白的脸颊,柔声唤道:“小菡?快醒醒。” “嗯……”原本在昏睡中的女子晃了晃脑袋,挣扎着将眼皮缓缓睁开,对抱着她的那名男子眨了眨眼睛,神色迷惑。 “太好了,你终于醒过来了!你放心,从今往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永远不会……”浅衣男子一边说着,再度将邵菡卿拥入了怀中,侧头轻吻着她的发丝。 “……你是谁?” 就在明峙渊说完了那番话以后,绯衣女子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嗯?你在说什么呢,我是你的峙渊哥哥啊。”以为女子刚刚醒过来还有些神智朦胧,明峙渊柔声提醒她。 “……小菡?你在叫我么?我是谁……峙渊哥哥又是谁……”绯衣女子一脸茫然地看着他,眼神如初生婴儿般澄澈干净。 …… 一时间语塞,浅衣男子有些急了,双手抓着女子的双肩,蹙眉看着她,略微提高了音量,“小菡你是怎么了?你是邵菡卿,我是明峙渊啊。我们自幼年起便是青梅竹马,你怎么会不认识我?” “你……你干什么啊……”邵菡卿看着跟前突然间暴躁起来的男子,神色微怯,挣扎着想要摆脱他的桎梏,“这是什么地方?你、你放开我……” 一直静默的空灵谷人一个跨步行至榻前,将左手抬起轻置在了绯衣女子的天灵盖上。女子于刹那间便安静了下来,明峙渊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师父的举动,一时间也不敢去打断。 “她的记忆全都没了。”少顷,青衣老者将手缓缓敛回,淡然开口,“似是有高人将她的记忆消去,如今的她脑中一片空白,什么过往都不存在了。” “什么……” 明峙渊怔怔地听着老者所言,目光呆滞,半晌都没有任何反应。 他只是笑,不停地低笑――什么记忆都没有?那岂不是说他们之间所发生过的所有一切,不管什么往事邵菡卿全都给忘了?他们彼此十余年的感情啊……居然在一瞬间就全都消弭无影了! 天意么?连老天都不给他们再在一起的机会…… 突然,明峙渊及时转念一想,等等……或许这对他来说并不是件坏事。 倘若真的能够重新开始,这未尝不是一个好的开端? 此时的邵菡卿似乎有些晃过了神来,但仍在用陌生而迷茫的目光打量着周围的一切。浅衣男子定了定心神,扭过了身去正对着她,双手捧起了她的脸颊,用无比温柔的眼神凝视着她,柔声轻语: “记住,你是邵菡卿,我叫明峙渊。我们是一对夫妻,很恩爱很幸福,并且这一生,我们都不会再分开,彼此相爱至永远……” ------------ 25第二十四章 空谷幽莲 入夜,更深露重,星媚月明。 空灵谷的夜晚很是宁静,恍若一弯平静且不受半分波澜的春水,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虽说空灵谷与叶迦山都是翠竹芳草碧连天,然而本质却是不同的。 叶迦山四季如春始终如一,山间红莲点点繁花不谢,更接近于不似人间的仙境气息。而空灵谷则与之相异,虽说同是翠竹长青之景象,四季却是分明得很。春夏秋冬,严寒冷暖,都能感受得到其中之变迁,由此可见,空灵谷更接近于人之性。 竹舍剑庐前,一名浅衣男子在门口徘徊不断,迟迟都未入内。 ――今日无心惹恼和顶撞了师父,此刻还真不知该如何面对他,得好好考虑一下待会儿进去了要如何说话…… “你站得也够久了,进来吧。”一声低唤从庐内传来,浅衣男子闻言顿了顿,轻叹了一口气,伸手推门而入。 素衫老者正襟独坐于屋中主榻之上,双目闭合,气息静淡。明峙渊近前了几步后停下,微颔首,恭敬地唤道:“师父。” 剑庐,顾名思义,自古以来便是专门铸剑炼剑之地,庐中应当是置满了铸剑所用的各种器具,其间自当火光燎燎,烟灰渺渺。然而空灵谷中的剑庐则不一般。 庐内清雅异常,陈设简易,并无那些所谓的铸造器具,也无火光炭味。只一鼎一池一木置于其间。熏香袅然环木而绕,香茗清逸临池而置。青铜古鼎,奇木斜立;碧波小潭,碎石铺地。古韵之息悠远流长,令人不禁心生喜爱。 空灵谷人就这样盘膝安坐于软榻之上,轻抚着古琴,十指在那丝丝的细弦之上流畅地舞动。动作极其优雅,然而弹出的琴声却是犀利的,听得明峙渊心底莫名的压抑。 浅衣男子并没有开口阻断琴声,只是静伫于一旁凝神倾听,直到这一整支曲子全部弹完。 “你可听出了此曲所含之意?”风行雅没有抬头,只是淡淡而道。 听闻老者开口,明峙渊这才将紧绷了半天的身体和心神给放松下来,轻吐了一口气,缓缓平定着自己的内息,前额上已然渗出了少许汗珠――空灵谷人方才所弹的那一曲琴音中,是渗入了内力于其中的,并分布在了宫商角徵羽五个音节里面。他在宫、角、徵三音中混入了内力,故而琴音即可伤人。而宫、角、徵三音分别对应的是人体的脾、肝、心部位。倘若不是自己及时发现此琴音中所含之玄机,严守真气护住了这三处要害,恐怕如今早便已经心肝脾俱伤了…… 不过这次师父亦是手下留情,并未渗入太多的内力来为难他。回想之前他有一次任务失败,师父为了惩戒自己,竟在全部五音中都渗入了犀利的内功。而自己那一次是真的没有捱过去,五脏俱伤,休养了整整一月多余才恢复了身子。 想到这里,浅衣男子的唇边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 “徒儿多谢师父手下留情,今后必不再犯。”明峙渊并未正面回答尊师的问话,而是单膝跪地,俯首恭敬而道。 素衫老者微蹙眉看了一眼跟前的男子,轻叹了一声,似乎亦是不想再追究下去了。提了衣摆起身下榻,缓步走到了剑池边停下,负手而立,“说吧,此次任务结果如何?” 见尊师并未动怒,明峙渊这才站直了身子,从怀中掏出了一粒如鹌鹑蛋般大小的闪亮珠子,走到了老者跟前,“请师父过目。” 空灵谷人接过那颗珠子仔细察看了片刻,一连阴霾了数日的神情在此刻终于浮起了一抹笑意,“不错,这的确是定魂珠。”将珠子用一个墨绿色的精致小匣子装好了置于一旁,而后他正对向剑池,微微转动了一下手指,但见一把银灰色的长剑从池水中腾飞而起,往明峙渊那方向飞去。 浅衣青年下意识地伸手去接,长剑正好不偏不移地落在了他的手中。 “龙舌……太好了,多谢师父!”明峙渊开怀一笑,将爱剑捧在手中轻抚着,紧接着他突然有种异样的感觉,觉得龙舌似乎与曾往不太一样,但又说不清具体是何处不同。 “剑身……好像比原先轻了那么一些……”思忖了半晌,明峙渊终于踟蹰着开口,他抬头望向前方的老者,神情略微迷惘,“师父你……对龙舌做了什么么?” 空灵谷人闻言微怔了片刻,转过身来看着他,唇边扬起了一抹满意的弧度,“从前的你都未曾察觉到,然而你这一次的敏锐力很好,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发觉到了龙舌如此细微的变化,不错。”素衫老者悠悠踱到了剑池边的茶台之旁,执壶沏了一杯茶自饮着,曼声复道,“但凡武器大都是以斩杀为本,不管是人或畜,甚至妖邪之物,时间久了利器本身便会沾染上某种血煞之气。如此一来,则使用者也易被其不详之息所侵染,屠戮之心会随着武器而日益不断增长。修为高深或是坚定之人尚能自控,倘若是意志薄弱之人,到最后恐怕是会误入魔障,变为杀人如麻的嗜血狂徒吧。” 浅浅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空灵谷人继续说道:“为师每间隔七个月就要将你的剑收回,在空灵谷的剑池中浸泡一段时日,就是为了要消除此剑上所沾染的煞气,唯恐你有朝一日心智受其所控,走火入魔。” 听到此处,明峙渊已是脸色微白,然而这一直以来的疑团也随之而解,顿时间恍然大悟――难怪师父每过一段时间就要将他的龙舌剑收走,并且还分配与他不同的任务,每一次的任务几乎都花费了他好几日的时间。一直以来的这种行为令他很是不解,就单纯地认为是尊师想要不断地磨炼他,也就未曾在意过。直至今日,他才知晓了此间缘由,原来竟是这么一回事。 浅衣男子垂眸暗忖着,龙舌剑乃为尊师所给,自是与其他宝剑不同。不论是威力、剑气抑或其他,都比他所见过的其他宝剑要更为凌厉。然而这把宝剑究竟是从何而来,因何而得,他却是一无所知。 “渊儿,此次所行可有何奇闻所见?” 明峙渊刚想开口询问龙舌的来历,在听到尊师的这个问题后又将话给咽了回去。他侧首想了半会儿,似是在回忆,“应该是没有什么特别之事吧……啊,对了!”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明峙渊连忙开口问道,“师父可有听说过无名楼?” 这一次在南疆的奇遇令他难以忘怀,他至今犹能记得那名异族男子绝世的容颜和高超的手段。况且又是救过了他一命,自然令他记忆深刻。 “……无名楼?”素衫老者低声念出了这三个字,执着茶杯的手略微颤了颤,面上的惊诧之色一闪即过。他回过头来望着眼前的弟子,浓眉微蹙,“你从何处听来此名?” 见尊师如此神色,明峙渊或多或少地有猜到了一些。师父阅历甚久,应当是知晓那个地方,甚至是与那处的人相结识。便一五一十的将此次经历全部说给了他听。 “从未听说过此地,江湖中根本就不存在这个地方。”没想到就在明峙渊全部阐述完了事件经过之后,素衫老者竟是如此回答,“许是江湖中人故弄玄虚编造而出,你不必过多在意。倘若他日再遇到这类奇人,能远离就尽量远离罢。” “可是师父……那个人……” “行了,你这几日也足够疲累了,早点回去歇息吧。”还未等明峙渊说完,空灵谷人就打断了他的话,随后也并未再多言,弃杯于桌上,便转身离去。 -- 出了剑庐,明峙渊站在门前长叹了一口气,抬手轻抚着额角。 其实师父是知道的吧,关于那什么无名楼的事,但为何不告诉他呢?莫非自己……还不足以令师父完全信任么? 浅衣男子涩涩的牵扯了一下嘴角,摇了摇头,索性不再去想,将龙舌重新佩于腰间,便举步向竹林间走去。 夜深月明,一路上寂静无声,只有稀薄的月光从片片竹叶缝隙间透射而过,零零散散地铺洒在了地上摇曳晃荡着;矮矮的草地上生长着些许白色的小花,一簇一簇的,恍若夜空中繁星点点,又似月夜中飞花漫舞,透出了几分神秘之感。 明峙渊行走于竹林之间,此时的他已是困倦之极,一心只想着回屋安寝。眼角的余光倏然瞥见了一抹身影匿于翠竹之间,仿若惊鸿一瞥。 “……仙儿?”空灵谷中本就没有外人居住,除了师父与自己,余下的便唯有他的师妹,所以明峙渊当即想到的人就是他的这名师妹。 黑夜之下辨人自是没有白日里那么清晰,明峙渊寻着身影走上前去,想要劝导师妹早些回屋歇息。这时候,凭借着月光的照耀下,蓦然现出了一抹红袖翩飞,令他瞬时一顿。随即几个跨步走上前去,默默站在女子身后凝望着她。 墨绿色的翠竹中,那一袭红衣似火就这样安静地抱膝蹲坐在了一块玄武岩上面,高昂着脑袋,遥遥望着天上的那一轮明月。淡白色的月光洒在她身上,令她此时透出了一股不似人间的脱俗气息。 “小菡……”浅衣男子见状忍不住低唤出声,轻轻走近了女子的身边,对着她柔声笑道,“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呢?” 女子这才察觉到了有旁人接近,先是惊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将望月的目光敛回,依旧抱膝坐在岩石上,摇了摇头,“我……我睡不着……” 明峙渊的心底陡然划过了一抹疼惜,也跟着坐到了岩上,抬手轻抚着女子柔顺的发丝,“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小菡,有什么不开心的就尽管跟我说,别闷在心里知道么?”浅衣男子耐心地对她安慰道,而后想了想,略加试探地开口询问,“以前的事情,你真的是完全都不记得了么?哪怕只是一件事情也好。” 邵菡卿低头沉默了片刻,似是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片刻之后她抬起脸来,对着眼前的男子再度摇头,“我什么也想不起来,脑子里空空的……每次感觉脑海里有什么画面浮起,但很快就又不见了……好像是有人在阻止着我……阻止我想起以前的事情……” 明峙渊静静地听着女子的言语,蹙紧眉头思忖着,想从中获取些许线索,然而却是百思不得其解――小菡不应该是在西域么,怎么会凭空出现在空灵谷里面?且不说西域和中原相距甚远,若是她想逃离那处,单凭她这样一个不会武功且从未在江湖中行走过的女子,怎么可能在荒原大漠中存活至此?就算是真逃了出来,她那个夫君又岂会如此轻易地放过她,早便遣人来捉她回去了……而如今她竟会离奇地出现在此,并且曾经的所有记忆还全都消失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浅衣男子有些烦躁地捂着额,他素来很是反感思考这些繁琐的问题,而恰好此时这些不解的疑问一个个都萦绕于他脑际,他感到相当头疼。 “……夫君,你怎么了?”邵菡卿见他一直沉默不语,有些担心地问道。 明峙渊还没反应过来这声“夫君”是在叫他,一时间有些愣怔,待他回过神后,竟是有些惊喜地望向那女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邵菡卿歪着脑袋看着他,那双眼眸仿佛初生婴儿那般澄澈纯洁,“你不是说过了我们是夫妻么?妻子不就应该唤丈夫为夫君的么?” “……”明峙渊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向前凑近了一些,轻轻执起了女子的双手,望着她,“你能再叫我一次么?” 绯衣女子略带迷惑地回视着他,突然间轻笑了起来,“夫君,你怎么啦?” “我没事……”浅衣男子无比温柔地抬手摸了摸她的长发。 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明峙渊深深凝睇着跟前的女子,满目的柔情尽显眼底。这一刻,他是真的觉得,只要拥有了这女子,其他所有的一切都无所谓了。 清冷的夜风在这个时候突然掠起,吹在人身上有些发凉,令明峙渊都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我送你回去吧小菡,当心受寒了。”怕女子身体单薄经受不住夜风的侵袭,明峙渊略带担忧地开口。 “啊……你看,那是什么?!”绯衣女子蓦然间惊呼出声,抬手指着天空,“月亮……月亮变成绿色的了!” 明峙渊闻言微诧,也跟着仰头望去,但见那原本白色的明月居然真的变为了通透如水的鲜绿色,在黑色的夜幕之下莹莹发光,简直是令人不可思议的现象。 夜风依旧轻轻地吹着,将草地上那些细小的白色花瓣吹挽到了半空中蹁跹飞舞,竟真的好似月夜中百花漫舞,唯美而浪漫。 明峙渊怔怔地望着眼前无比曼妙神奇的景象,不知为何脑海中突然浮起了当地的一个传说: “苍穹之下,有这样一个传说 当圆月变成通透如水的绿色时 洁白的花瓣会随风飞舞,包围整个月亮 这个时候,所有这里的生命,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在月光下所许的一切愿望,都将会成为现实……” “好美啊……”女子完全沉浸在了此时如梦幻般唯美的景象中,忍不住轻声感慨。 明峙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执起女子的手望着她,带着些许激动的情绪对其开口:“小菡,趁现在快点许愿吧!” 邵菡卿有些困惑地看向突然间兴奋不已的男子,“许愿?为什么……” “这是当地的一个传说,当花瓣飞舞,月亮变成绿色的时候,只要虔心许愿,就能够成为现实!” “……是真的么?真有这样的传说?”邵菡卿还有些不可置信。 “当然是真的,我怎么可能会骗你呢。”浅衣男子认真地点点头,绕到了女子的身后,从后面轻轻环抱着她。二人一同站在月光之下,明峙渊凑到女子耳畔柔声,“相信我,不论你许的什么愿望,将来都会实现的。” 绯衣女子没有说话,就这样乖乖倚在明峙渊的怀中,仰头静静地望着那一轮通透如水的绿色明月,点了点头,缓缓将眼睛闭合而上。 明峙渊看着怀中的女子,微微笑了,也跟着闭上了眼眸。 半刻之后,月亮逐渐恢复为了原先的雪白之色。 邵菡卿已然睁开了双眼,而明峙渊还依旧在紧紧地抱着她,没有松手的意向。 “……夫君?”邵菡卿被他抱得有些脸红,极轻地喊了一声。 “嗯……”明峙渊低低地应了一句,没有动作。 “我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嗯……我们走吧。”半晌,明峙渊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了怀中的女子,而后牵着她的手便往竹舍方向慢慢行去。 “刚才许了什么愿望呢?”竹林穿梭间,素衫男子终究是忍不住开口问道。 “唔……那夫君许了什么心愿呢?”邵菡卿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抬起眸子眨眨眼睛望着他。 还没有完全适应这个称呼,明峙渊在听到女子这么唤他的时候心中仍是存有着喜悦之情,他笑了笑,道:“这是秘密,说出来就不灵了哦。” 邵菡卿不依的撇了撇嘴巴,咕哝着:“既然不能说出来你还问我……那我也不说啦~”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竹舍门前,女子说着便走向前进了屋中,似是在犹豫着什么,她略带羞涩地回过头来,轻声开口,“这么晚了……夫君,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安寝呢?” 明峙渊看着她微怔,瞬时间脸上便如火烧般的灼热了起来,吞吞吐吐:“那个……你、你最近身体较弱,还是好生休养着吧,我明天再来看望你……”说完头也不回地好似逃跑般的离开了,邵菡卿则是不解地望着他远去的背影。 -- 月明星稀,此刻已过了亥时,当是歇息的时候了。 明峙渊一路脸热着回到了自己的竹舍中,倒了一杯冷茶饮了,这方渐渐平静下来。回想起刚才女子的羞赧神情,唇角止不住的上扬。 虽说是失去了所有的记忆,然而心性还是如从前那般,灵动狡黠,单纯可爱。偶尔露出的小女子娇态,委实让人心生爱怜。 浅衣男子起身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户向外看去,如碧玉盘般圆润的明月高高悬挂于空,柔白的月光洒满大地。 他就这样痴痴地望着,任凭深夜的冷风吹来,扬起了他的发丝轻轻飞舞。 愿望么…… 倘若我既要江山,亦求美人,会不会很贪心? ------------ 26第二十五章 始于终止(小修) 黄烟滚滚沙河流,艳阳烁烁几时休? 无穷大漠,滚滚沙尘。似雾非雾,似烟非烟。 此处是荒漠万里的西域,有江湖上传言,似乎这里自古以来便是群魔汇集之地,妖邪鬼魅经常在此为非作乱,导致西域大漠人兽绝迹,草木荒芜,但凡旅人路经此地皆是绕道而行――人们宁可多走几天的行程,也不愿来这个诡谲而又邪异的地方冒险。 据闻,数年前于此突然惊现了一名年轻的奇异男子,仅凭一人之力便横扫了整个西域之都,许多魑魅魍魉都拜倒在了他的脚下。更甚的是,他竟在这里建立起了自己的殿宇“幻溟宫”,之后便在西域独霸一方,使得江湖人闻风丧胆。 说来也奇,自从幻溟宫建起之后,西域大漠突然间就恢复成最初的平静。曾经那些为非作乱的妖邪们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再也没有出现,也没有于此发生过任何异事。渐渐地,就连过往的人群也随之多了起来。 再据闻,那名横扫了西域的幻溟宫宫主,似乎是无人见过他的真面目。曾有一些好奇心甚重的江湖侠客,特地不远万里迢迢来至西域拜访此人,但求见一见他的庐山真面目。却是在荒原大漠中连连寻觅了三日三夜,最后终是怏怏失意,无果而归。 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是没有人能够找到他的。 然而就这么个谜一般的人物,谁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娶了邵家的千金做妻子。虽说邵家在江湖上也是具有一定地位和权势的豪门,勉强算来也是门当户对。可是啊……十年前在邵府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件事,江湖上可谓是无人不晓的。有人说,邵小姐是妖孽转世,故而从小就开始吸取男童的精血;还有人说,邵小姐之所以被关在家中不得外出,是因为每逢夜晚就会变身为妖怪出去杀人吸血,其父无奈之下才将她幽囚起来;等等诸如此类的传言应有尽有……总而言之,江湖纷乱,人言可畏。 所以像魑炎这般如此厉害的角色,年纪轻轻便已然在江湖上占据了一席之位,为何会娶这么一个女子作为妻室呢?众人对二人成婚之事相当费解。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江湖之大,无奇不有吧…… -- 幻溟宫中,高华的殿宇间流光幻彩,华美之余还恍然透出了一股浅浅的清寒之意。这是冬日的气息,如今的俗世间,已然至了深冬。 虽说在沙漠汗漫的西域之都,四季都如夏日一般炎热干燥;而幻溟宫之内却是截然不同――四季变迁,严寒冷暖,几乎都与人世间等同。 所以从这一个角度上来看,幻溟宫与空灵仙谷颇为相似,比叶迦山更接近于“人之性”。 幻溟宫内有一处禁地,被称作幻溟幽狱。既为禁地,必是禁止他人随意进出的地方,然而,里面到底幽禁着何人何物,竟是无人知晓,就连幻溟宫中的侍仆们都不甚清楚,只道其内煞气横生,毒瘴密布,擅闯者死。除了魑炎以外,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去那个地方。 “把你的身体借我,我会给你这世间上至强无双的力量。” ――不…… “只要你能按我所想的去做,我会助你得到天下的一切。” ――我不要…… “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已经没有任何选择,更加没有能力可以与我抗衡了。” ――走开…… “你不是想要那个女子么?我来让你得到她吧,只要你能为我所用。” ――“我叫你滚开啊!!!” 原本在熟睡中的魑炎随着这声厉吼一下子惊坐了起来,额上冷汗涔涔,全身都随之散发而出了一股浓烈的戾气,气喘连连。 没想到,居然又梦见那个人了…… 刚刚从梦魇之中醒来的男子忍不住摇头浅叹,单手支着额,定了定神,随之而来的则是一声讥诮的冷笑。披了玄色大氅起身下榻,那双冷厉的眸子中幽芒烁烁。 看来,是时候该作一个彻底的了断了! 长长的衣袂略微翻飞,只转眼之间,那一袭玄衣便瞬移到了幻溟宫的幽狱之中。但见他长身静伫于呈六芒星布局的血池之上,脚踏黑色玄武岩,面色冷峻地望着前方那一间贴满了符咒的黑屋,沉默不语。 源源不断的深红色浓稠血液从玄色密室底部缓缓流出,浸入到了四周的血池里,无比腥臭的气味从内散发而出,恶心至极。 “你来做什么?”从密室中突然传出了一个声音,飘渺而又虚无,却是带着些微的讽刺,“怎么,凭你的力量找不到她吧……现在来求我了?” “呵……是啊,罹,我来求你了。”玄衣男子轻笑了一声,低垂着的眸子突然抬起,杀气腾腾地望向前方,厉声吼道,“我求你今日就彻底地在我眼前灰飞烟灭!”话语刚落,他迅捷地抬掌对着前方一挥,原本封闭的玄色密室瞬时间向四处爆裂开来,碎了的残垣断壁掉落进了旁边的血池里面,浓稠的黑血也随之飞溅而起,黏在了周围的石壁上,再一滴一滴地滑落到地面。 没有了密室的遮蔽,幽狱中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坦然于眼前――于那处位置上有一座正圆形的石台,台面上深深刻画着六芒星的咒印,印迹凹坑处是满溢的鲜血,此时正沿着石台表面不断地缓缓流下,淌进了四周的血池里面。石台上有一个衣衫破碎的男子,呈大字躺在六芒星的咒印之上,似是有无形的枷锁在牢牢桎梏着他的四肢,故而使他完全动弹不得。而那些鲜血就这样从他的四肢动脉处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将其身下的整个石台全都给染红了。如斯场景,简直是令人触目惊心! “让我灰飞烟灭……?哈哈,你在说笑话么,魑炎?”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此等折磨,那人的面上并没有显现出任何的痛苦之色,反而肆虐地大笑了起来,“你别忘了,你只是个卑贱的蛟儿,而我是群魔之首。连天帝都不敢将我随意释放而出,单凭你,是杀不了我的。” “别将我同天上的那些东西相提并论,你说不行,我偏要一试。”幻溟宫宫主冷笑了一声,飞身跃到了那个石台跟前停下,俯睨着眼下之人,“你还记得这个么?”他缓缓伸出了左手摊开,只见其掌心处突然动了动,一株似嫩芽般的小苗就这样从他的手掌心里面歪歪扭扭地钻了出来,而后越来越大,直到小苗长成了一株完好的赤色莲花。 整个的花形差不多有成人手掌那般大小,与普通莲花无异。然而,它的花蕊竟是冉冉烈火之态,花瓣则是冰霜的化形,皆呈赤红之色,有淡红色的流光在其间萦绕不断。它在魑炎的掌心间诡异地轻轻扭动着,恍若蛰伏了千年的精灵,一不小心就会爆发而出。 “……业火红莲!!” 罹脱口而出,满脸不可思议的神情,目光诧然地望着那一株只有手掌般大小的莲花,“你怎么会有这个?难道你……又去溟海了么?不……不对……业火红莲若是强制采摘,在根断的刹那便会萎谢而亡,不可能会这样存活着……”他牢牢盯着立于跟前的玄衣男子,认真开口,“你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那人此时的慌促之态,魑炎的唇角止不住地往上扬起。他抬起了另一只手,悠悠逗弄着悬浮于掌间的那株赤色莲花,而红莲也似是有灵性一般,花瓣若有似无地飘过来轻触着他的手指,在他的指间留恋嬉戏。 “的确,若是平常的业火红莲,在我拔去它根茎的那一瞬间便已经死亡了,怎么可能还会一直存活到现在呢……”将轻抚花瓣的手指敛回,玄衣男子再度望向那个与自己同相之人,唇边勾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你忘了么,罹,这刚好是生于溟海的第十株业火红莲啊……莫非是我把你关得太久了,你已经变糊涂了么?” “第十株……溟海的红莲……”被桎梏着的人丝毫动弹不得,却是不断重复着这些话,脸色早已变得惨白如雪,“你的意思是……这一世真的……” “我不惜以我自身的血肉来喂养它,你觉得我是为了什么?”幻溟宫宫主突然间压低了嗓音,手捧着那株赤色莲花俯下身去,在罹的耳边低声开口,“已经一千年了,你缠了我这么久的日子,今天是该结束了……接下来的事情,也与你无关了,你就安心的去吧……” “魑炎!你别忘了,我就是你,你就是我,你若是杀了我,你也活不了多久的!”鲜血染身的男子突然间厉声吼道,一动不动地盯着他的眼睛。那双倾世的妖瞳,除了曾经九天之上的那位伺莲圣女之外,便唯有这个人才可以与之长久对视而不被其所惑。 “你要是现在解开我的封印还来得及,倘若你我二人携手,带上业火红莲,到时候天下便可唯你我独尊!何必在此自相残杀?!” “……自相残杀?哈哈,真是抱歉啊,我从来都没有将你视为自己人……而是,我的敌人!”话语刚落,魑炎立即就将栽植着业火红莲的手掌狠狠刺进了罹的体内,而后他催动自身妖气,“噗”的一声响,整株的业火红莲全都没入进了罹的身体之中。 此时此刻,漫入那人体内的赤色莲花突然间阴阳交错,在罹的身体上浮现出了犹似“冰火两重天”的现象,并且逐渐曼延至了他的全身。与此同时,魑炎的那只手也深切地感受到了这种威力,在将红莲刺入那人的身体之后就连忙将手给抽了回来,然而却还是免不了被业火红莲给灼伤了。 玄衣男子直起身子,神色冷然地垂眸望着地上那人。 从足部开始,罹的身体逐渐化为了细细的齑粉,自下而上的曼延。 ――以前我没有办法奈何你,而这一次,足以令你魂飞魄散了吧! 魑炎如是想着,原本严峻的面孔上如释负重地缓缓笑开。他就这样立于一旁冷冷地观望着罹的不断消逝,一种复仇的快感瞬间涌上心间,令他此时快慰无比。 终于可以解脱了啊……这千百年来,他无时无刻都不在期盼着这一天的到来,那个一直在他体内肆意妄为的魔物。时至今日,才算是对自己真正的救赎。 即便他们二人真的是同命相牵,一人若死另人也相随而亡,但魑炎却毫不顾忌,方才在对那人狠下杀手之时没有任何的犹豫。 他这次是铁了心要赌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一切,哪怕是用自己的性命去做赌注。 所以不论最后是输是赢,他都要放手一搏。 这也是他唯一的机会了,今日之后,倘若那人不除,或许以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将其彻底击溃。 玄衣男子就这样冷眼观望着跟前的画面,脑中千回百转。然而不知为何,他的内心深处却陡然升起了一种难以言辞的诡谲之感。 他觉得此时此景与他所想的有些不太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来是何处怪异,眉头不禁微微蹙起。 ――对了!是罹的反应!将死之人在最后这一刻不可能还一点反应都没有! 魑炎心头一震,目光凌厉地望着眼下那人――即将灰飞烟灭的罹,此刻的面容上竟然毫无任何痛苦与绝望之色,相反地,他的唇边竟会有一抹浅浅的弧度,之后突然间就放声大笑了起来: “――业火如华,红莲一度……当赤色莲花开遍天地的刹那,我将灭毁整个世界!!” 魑炎的面色陡然一变,满脸诧然地望着他。这时的罹已然全部化为了一堆黑色的齑粉,与石台上浓稠的黑血混合在了一起。 那个曾令世间万物闻风丧胆的噬魔,如今已然灰飞烟灭,不得重生了。 既已湮灭不再,却为何还要说出那种话来呢? 玄衣男子愣愣地站在原地半晌,回想着罹方才的那句话,百思不得其解。除了惊异,还有一丝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 他不断喃喃重复着那些话,面上神色瞬息万变。而这时候的心口上又传来了那种异样的灼痛之感,只是他已无暇再去顾及了。 “业火如华,红莲一度……” “这究竟是终结,还是开始……?” 这刻的魑炎正沉溺于他的深思之中,所以他并没有注意到地上那细小而微妙的变化――那些黑色齑粉缓缓地溶进了血色之中,随着液体的流动而蜿蜒流进了其中的一方血池里面,而后慢慢沉淀,直至消失不见…… ------------ 27第二十六章 记忆复失 “呃啊――!!”原本在空灵谷竹林间散步的邵菡卿蓦地一声惊呼,双手捂着自己的心口,脚一软便瘫坐了下去。 “怎么了小菡?”与她并肩同行的明峙渊见状连忙蹲下身子搀扶着她,脸上满是担忧之色。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觉得……觉得心口很疼很疼……好像是有什么东西突然撞了进来,好难受……咳咳――”邵菡卿的脸色都变白了,有气无力地说着,紧接着就连连咳嗽了起来,忽然间一口血就这么毫无征兆地从口中喷出。瞬时,淡粉的衣裙上红梅点点,看得人触目惊心。 “小菡!小菡你怎么了啊?!”明峙渊连忙将昏迷的女子搂于怀中,神色慌乱地叫唤着她,唤了几声依旧无济于事。不敢再过多耽搁,他打横抱起了怀中的女子,起身便向着竹舍方位疾步走去。 “咦,师兄你怎么又回来了?还有邵姑娘她……怎么了?”正于竹舍中拂尘的绿衫女子,见到神色慌张的男子怀抱着那名女子匆忙而入,有些不解地问道。 “仙儿,快去帮我叫师父过来,快点!”明峙渊显然已经顾不得解释什么了,一边将粉衣女子安放于榻上,一边催促道。 竹仙儿见状也不再多问,连忙放下拂尘,扭身进了内屋。 “小菡,你千万不要有事啊……”素衫男子凭坐在榻沿,紧紧握着女子的手,面色担忧地望着她。 不一会儿,空灵谷人和竹仙儿一同从里屋走了出来。 “渊儿,何事唤我?”空灵谷人淡淡开口。 “师父,小菡方才不知为何就吐血昏迷过去了……师父您救救她吧!”明峙渊连忙站起身来,迫切地望着跟前的老者,诚心开口求道。 青衫老者望了一眼在榻上昏睡的女子,缓步走过去,明峙渊遂退到了一旁,与师妹共同静默观望。 将手掌伸出,悬于女子的脸部上方,老者缓缓聚气,但见一团淡白色的柔柔光芒在掌间聚集而起,恍若白云浮空般轻盈。 明峙渊站在旁边担忧地望着,双拳慢慢握紧。 少时,气息散去,风行雅将悬于半空的手掌敛回,神色复杂地望着榻上的这名女子,嘴唇动了动,没有开口。 “师父,小菡到底怎么样了?”素衣男子终是忍不住打破了这份沉默。 空灵谷人并没有立即回答爱徒的问话,只是站起身来,缓缓向着窗边走去,背对着他们负手而立,轻叹道:“这一次,为师也看不出任何端倪。这是她命中注定的劫数,旁人根本就无法勘破。” “劫数?怎么会……”明峙渊有些难以置信地望着尊师的背影,宁愿相信是自己听错了,然而那一个个字却是如此切切实实地印在了自己的耳中。突然间他想起了自己的父亲,连神医程宵都无能为力,最后终是这么走了。 最珍贵的人,已经失去了一次,他不想再失去第二次。 “师父,您就不能想想办法么?”明峙渊仍然不死心,上前跨了一步,望着老者的背影,恳切地求道,“我知道师父您……您有贵为天人之力,尘世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难倒你的。” 竹仙儿只是在一旁静默地看着,没有开口。 “渊儿!”空灵谷人似乎有些动怒,转过身来微微瞪着爱徒,眉间染上了一层薄薄的怒气,“为师何时自诩过自己贵为天人?你怎能如此胡说八道!” 素衫男子显然没料到师父竟会发如此大的火气,连忙闭口不再言语,垂了眸子,默默地望着地上。 “我从开始便说过了,此女面泛莲火之息,妖异非常。这类人一旦稍有差池或不测,极可能随时随地被其体内的妖火所焚而亡,这并不为奇。”言及此处,明峙渊的脸上满是惊恐之色,空灵谷人继续说着,“不知为何,今日的她似乎又有另外一股不明之气息在其体内流窜不定,与她自身的莲火相抵触抗衡,我记得她才来这里的时候是完全没有这种现象的……” “……莲火?不明之气?这些是什么?”明峙渊迷茫地低声喃喃,蹙紧眉头思索着,“可是小菡以前从来都没有过任何异象的啊!” “为师也说不清这些妖邪火气究竟为何。近日我夜观天象,见三垣星区之中皆有星象错位不定,此乃大凶之兆……”青衫老者摇了摇头,片刻后,他侧眸看着自己的爱徒,认真开口,  “渊儿,这女子实属异类,今后恐怕会因其而招致大祸,当真留不得。” 明峙渊默默地听着老者的话语,神色从忧虑最终转为了愠怒,他万般不解地看向尊师,略微提高了音量对其说道:“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要如此针对于她?我知道小菡的身上自小便有着异于常人之能,但这绝对并非她所愿啊!她既不是妖妃也不是媚后,更加不可能去惑乱君王朝臣。倘若有朝一日真的天降大祸,又岂会因这一名小小的女子便可令世间大乱?我就偏不信这个邪!” “师兄……你怎么能用这种口气跟师父说话?”见明峙渊如此大的反应,原本静伫于一旁默默观望的竹仙儿也忍不住上前一步劝解道,“师父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苍生着想,不会弄错的。” 明峙渊俊眉微皱,睨了师妹一眼,“仙儿,这里不需要你多说话,退下。” 绿衫女子微微一愣,看着跟前的男子半刻,抿了唇垂首不再言语。 一直以来竹仙儿都是乖顺而柔婉的,不管是在尊师还是师兄的面前,辈分最小的她向来都对他们言听计从,从未忤逆过。如此温顺的女子,自然很受他人的喜爱,而明峙渊却觉得是理所当然,一直以来都将她当做是妹妹一般对待。殊不知,这如山中溪涧般清丽婉顺的女子,自小便对这位师兄心生爱慕之情,只是自身未曾发觉,更加没有开口提过。 所以方才明峙渊的这句话,无疑使得女子心里酸酸的痛。 空灵谷人默默地看着跟前面色倔强的男子,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过去的自己,即便是从小清修的他也曾经年少轻狂过,这股子血气是再如何都无法磨灭的。他微闭了眼眸,脑海中缓缓浮起了一些过去的片语残影,却是极其零散,混沌一片。而后他睁开双眼,犹豫了片刻,再度低声询问:“你当真不肯让我斩了她,哪怕她今后会害了你自己?” “是的,我早已决定,一人做事一人扛。倘若日后有何差池,我明峙渊一人承担,绝不会连累其他的人!” “唉……孽障啊……”空灵谷人扶额深叹,面上满是无奈之色,“天命如此,我意难改……” “师父……”明峙渊愧疚地低声唤他。 “事不宜迟,我们就开始吧。”空灵谷人也不再多言,长袖一甩便直直上了软榻盘膝而坐,双手合十,低声告道,“渊儿,还不快将她扶坐起来。” “原来师父你……”素衫男子心下一喜,连忙上前扶起了昏睡中的女子,等待尊师的发功。 空灵谷人白眉微扬,合掌轻轻吐纳聚气,但见一团蓝白色的浅淡光芒缓缓聚集于其双掌之间,隐隐透着一股清寒之息。紧接着,他手捧这团白气向着女子的后背平推而去,蓝白色的光团缓缓灌入了女子的体内。 “好冷……”明峙渊扶着女子低低道了一声,原本火热的触感竟只在瞬间就变得奇冷无比,从掌心直直曼延进了心底。他有些担忧地望着女子苍白如霜的面孔,唯恐她的身子受不了如此强烈的冲击。 “唯有这清寒之内息方能暂时抑制住她体内纵横的妖火……记住,这只是暂时的,我也不知道它何时会再度发作。”渡气完毕之后,青衫老者缓缓将掌收回,起身下榻,沉声而道,“渊儿,牢记你方才说的话,今后不论在此女身上所生何事,切莫牵扯到了他人。” “多谢师父出手相救,徒儿谨记……”将尚在昏睡中的粉衣女子轻轻拥在怀里,明峙渊点头答允着。此时邵菡卿的体温已经恢复了平常,原本苍白如雪的脸色也逐渐红润起来。 “太好了,那邵姑娘什么时候会醒来呢?”一旁的竹仙儿见状也不禁露出了欣悦的神色。 “这就不好说了……快则少顷,慢则几日吧……”空灵谷人踱到了案几旁,斟了一杯茶自饮着,眉心浅浅蹙起,心下惊惑不已――就在方才渡气之时,那人体内的妖火之息仿若有着强烈的吸力一般,竟是欲将他的灵气给全部摄走。倘若不是自己掌控得当,恐怕体内之气就被那人所噬去了。 这是空灵谷人自始至终都从未见过的异状,简直太诡异了。 “咳……咳咳……”几声短促的咳嗽将屋内三人各自的神思全部拉回集中起来,首先反应最大的自然是明峙渊。他拥着怀中轻咳的女子,欣喜地尝试着唤醒她,“小菡?” “唔嗯……”随着一声软软的轻哼,原本尚在昏睡中的女子缓缓睁开了眼睛。 “小菡……你真的醒过来了,太好了!”明峙渊将她搂在怀里,脸颊轻蹭着她柔软的发丝,“刚刚真是吓坏我了……还好你一切平安。” 竹仙儿默默看着这一幕,双唇紧抿。 “……你是谁啊?”刚刚才清醒过来的粉衣女子迷茫地看着眼前陌生的面孔,疑惑地开口。 明峙渊恍若当头一棒。 “……我是谁?我是你峙渊哥哥啊!”素衫男子明显是急了,他扶着女子的双肩,认真地凝望着她,“这一出戏码你上次就用过了,换个其他的好不好?别耍我了啊……” “我不认识你啊……你……你要干什么……”邵菡卿依旧神色茫然地看着他,身体因为害怕而轻轻颤抖着,“这里是什么地方……?” 见到邵菡卿的这种反应,明峙渊瞬间就懵了,他怔怔地望着眼前这个完全不认识他的女子,不可置信地摇着头,“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啊……” “为师早便已经说过了,此事不足为奇,只是没想到……居然还是记忆丧失……”风行雅缓缓走了过来,叹了一声,肃然开口道,“这女子体内莲火纵横,不死已是万幸,难免会有其他的症状产生,也就不足为怪了。” 素衫男子默默地听着这席话,目光始终都停留在邵菡卿的脸上没有离开,这时的他已然说不出任何话来了。真是不知道他上辈子造了什么孽,上天怎么能和他开这种玩笑呢?难道想和心爱的人在一起,竟会如此困难么…… 他抬指轻抚着额角,一种说不出的疲倦和绝望在心口不断曼延,无可奈何。 -- 本以为只要像上次那样,失忆了只要再帮她制造了记忆便可。 然而万万没想到的是,邵菡卿竟是每过一天就把前一天的事迹给全部遗忘了。 这样有了今日忘了昨天,明天过了今天又忘了,日复一日的不断忘却,对明峙渊来说简直是一种痛苦的折磨。 ――谁将烟焚散,散了纵横的牵绊;听弦断,忘掉那三千痴缠…… ------------ 28第二十七章 噬魔惊现(上) 幻溟宫中有一处特别的地方,名为浮莲水榭。 一如其名,水榭中彩莲烁烁,酒池潺潺,流光异彩。与宫中其他的殿室不同,这里有着梦幻般曼妙唯美的景致,人在其中仿佛是置身于五彩斑斓的琉璃之间,恍若阆苑仙境。 这里本是幻溟宫宫主之妻邵菡卿所拥有的,然而现在居住于此处的人竟变作了邵菡卿的贴身丫鬟,小颜。 她之所以会居住在这里,并不说明她能够取代邵菡卿的位置,而是另有缘由――魑炎要让她亲眼看到她家小姐最终的惨状;同时也要让邵菡卿知晓,这个从小便被她视若姐妹的贴身丫鬟,就是出卖她的人。 对于这些所谓的人性丑态,魑炎似乎颇感兴趣。 小颜自是不清楚魑炎与小姐之间究竟有着何种羁绊,也不想去究根问底地寻求答案,因为她并不在乎。对于魑炎,她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毕竟这人与自己有过肌|肤之亲。 小颜知道这一切都只是她的一己痴恋,魑炎就只当她是一个身份卑微的贱婢而已,抑或是,纯粹发|泄|欲|望的工具? 二人之间并无任何感情所言,而在彼此交|欢之时,自己无一是被蒙上了双眼,无法得见那人的形貌半分。然而寂静深夜中耳边的低沉喘|息,还有那人带给她身体上的极致快乐,自己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 如此这般妖冶魅惑的男子,一旦沉溺进去,便当真是万劫不复…… 不过话说回来,这几个月在幻溟宫的生活还算是惬意,居住安逸,吃穿不愁。唯一令人不快的,就是她必须终日守在宫中,无法离开此处半步。而她也不敢随意乱跑,唯一令她觉得安心的地方,便只有这浮莲水榭了。 ――小姐的这种痛楚……她觉得现在可以深刻体会得到了…… 小颜就这样坐在琉璃台阶上,呆呆地望着酒池中的点点浮莲。这里所有的莲花皆是琉璃制成,光鲜亮丽,璀璨异常。水面上映出了她的脸,容貌虽非绝色之相,但却也清丽秀气。 有时候小颜也会心生内疚,没想到自己竟会因为妒忌小姐的绝艳之色而出卖了她。每每思及此处,胸口便揪心地难受。 她知道这是恩将仇报的卑鄙之举,倘若不是被小姐相救,她恐怕早就已经命丧黄泉。感恩之意尚存,然而却总是抑制不住自己的这颗心――凭什么明颢山庄的少庄主从小就把她捧在手心里爱护?凭什么她都这样了还会有人肯娶她?凭什么她天生就有着一副倾城之貌?凭什么,自己没有这么好命呢…… 一次又一次的嫉恨心膨胀,令她逐渐丧失了理智,最后终是无法克制,从而做出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之举。 她已被惑,根本就无法控制得住自己的身心。 ――对不起小姐……请不要怪我…… 慌忙将眼睛闭合起来,小颜不再去看那些美丽的莲花,因为她每次一看到莲花就会不由自主地想起邵菡卿,进而就想到了自己曾经所做的那些事情,如此的肮脏。 这种饱受内心折磨的日子,还要持续多久呢…… 小颜努力地想将自己从忆想之中抽身,就在这时,她突然听见有水波荡漾的声音自耳边传开,她愣了一下,抬眼向前望去――但见一朵小小的琉璃莲花突然从池中悠然腾升而起,慢慢地飘到了她的面前。 小颜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被这种场面给惊吓而到,脚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 “你……你是什么东西?”她颤巍巍地小声开口。 那朵莲花自是不会开口说话,先是围绕着她转了一圈,而后停在了她的面前,用根部蘸了些池水,以根尖部位在琉璃地板上缓缓写出了一个字。 “……‘救’?”小颜念出了那字,而后迷惑地抬起头看着那一朵莲花,“你的意思是……你能救我出去么?” 漂浮在半空的琉璃莲花上下摆动了一下,以示女子说对了。 “真的……?”小颜有些欣喜地望着那朵莲花,但仍还有些不可置信,“那该怎么做呢?幻溟宫守卫森严,我是无法逃离出去的……” 飘浮在半空中的琉璃莲花再度围绕着她转了一圈,随后便缓缓地向着门口飘去。 小颜还有些踟蹰地愣在了原地,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一朵浮动的莲花,眼看着它逐渐飘远,担心它一个眨眼就不见了。来不及再多犹豫,小颜提起裙摆便快步跟了上去。 无知的女子就这样跟着那朵莲花在幻溟宫中行走着,随后她发现了一个问题,除了她自己以外,宫中的其他侍者根本就看不见那朵花的存在。 小颜在这里本就是个无足轻重的人,而魑炎此时也恰好不在宫里,别人对她的走动根本就不会在意,谅这么个手无寸铁的女流之辈也做不出什么事情来,只要别出了宫殿就好。 幻溟宫的布局是复杂而又庞大的,小颜一路上心惊胆战地跟在那一朵莲花后面弯弯绕绕地走着,只觉得越走越不对劲,环境逐渐变得陌生起来。 不知走了多久,就在小颜刚要询问的那个时候,飘浮在半空的琉璃莲花突然间停了下来。 “怎么了……?”女子小心翼翼地开口。 莲花就只是在原地停滞了短短片刻,而后便以缓慢的速度向着左前方飘移而去。 小颜也不敢在此停留,连忙又跟了上去。没想到她刚拐过弯去,就见眼前赫然出现了一道逐渐向下的石阶,阶梯下漆黑一片,看不清任何东西。 无知的女子这时候只觉得后背开始一阵阵地发凉,望着地下那似乎永无止尽的黑暗,不敢再挪动半步。 那朵浮莲似乎是猜到了女子的怯意,没有立即向着深处飘去,而是先围绕着女子周边转悠了一圈,紧接着莲蕊中心处竟燃起了星星火光,在阴暗的环境中闪现出了一丝光明。 看到突然亮起光火的莲花,小颜那原本惧怕的心理才稍稍有了些微的安定,然而还是无法立即挪步。 显然地,莲花这一次并没有再继续等她缓解的意思,而是幽幽沿着石阶朝地下漂浮而去。 但见眼前的光明蓦然一逝,小颜愣了愣,却是再也不敢多加踟蹰,连忙提起裙摆小跑了跟上去――在黑暗之中,唯有光明才是最令人相信希望的存在。 阴暗而又潮湿的地下石阶中,唯有一朵莲花在空中缓缓飘游着,后面紧跟着一名女子,清秀的容颜上满是惶然之色。 眼下的处境已是进退两难,无从选择。若进,则不知前方等待她的是何种变况,是危险还是安逸?无法揣测而出;若退,此时亦是无路可去,或许她这一辈子都要留在这幻溟宫里服侍魑炎,终生不见天日。想自己为人下属,唯唯诺诺了这么十几年,倒不如现在放手一搏,说不定真的会有转运的机会。她只是一名毫不起眼的小小婢女,就算是逃了魑炎也不会去在意。倘若她这次真的能从此处逃离,那么她今后的一生将重获自由。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再也不必寄人篱下,低人一等了。 小颜如是想着,情绪又是激动又是忐忑,胸腔里的一颗心七上八下地跳跃着。 单纯的少女浑然不知,她这一去,不仅犯下了滔天罪孽,还自食其果,自己竟是真正地永不见天日。 -- 一人一花,就这样沿着这个地下通道一直无止境地走着。只觉四周越发地阴冷森然,与幻溟宫的感觉截然不同。小颜心下估摸着魑炎会不会要回来了,于是小声问道,“我们还要走多久啊……” 那朵飘浮的莲花自是不会应答她,仍旧向着深处缓缓飘着。 一股冷冽的寒风蓦然从下向上地袭来,小颜忍不住浑身一颤,步履也跟着踉跄了一下,连忙抬手扶住了身旁的石壁稳住身形。冰凉的触感从掌心直直传进了心底,似乎还有一些黏黏稠稠的感觉,小颜下意识地将手给迅速缩了回来,凭着那朵莲花所发出的幽幽光芒,她隐约看到了四周,原本黑色的石壁不知何时已然全部变为了血红色,当下直直倒抽了一口气。 随后她的目光前移,赫然发现那朵发亮的莲花此刻居然不见了。 眼前瞬时间漆黑一片,唯有瑟瑟的风声在耳边时有时无地响着。 “啊――!”陷在黑暗中的女子早就已经吓得花容失色,却是动也不敢动,只能蹲下身子来,抱着脑袋放声大叫道,“我不要逃了,我……我要回去啊!” “既然来了,何必赶着回去?”一个熟悉的男声突地在耳边凭空响起,飘飘幽幽的,虽然不太清晰,但小颜的反应却是强烈得很。她一下子猛然睁开了双眼,全身在这一刹那变得冰凉无比,面上是止不住地惊惶――是魑炎的声音,他居然这么快就发现了,他会杀了她么? 无穷的恐惧和绝望曼延至女子的心底,她紧紧地环抱住了自己的脑袋,目光不敢往上挪动半分,情急之下她只能拼命地为自己辩解着,“我……我错了宫主,我不该乱闯的……是那朵莲花……是那朵莲花带、带我进来的……” “既然是莲花引你而来,你又有何可惧?”那个虚渺的声音这时候变得明晰起来,低低笑了笑,而后以温和的语调开口,“小颜,站起来。” 蹲在地上的女子依旧瑟瑟缩缩地在发颤,听到这与魑炎完全相异的口气,这才踟蹰着慢慢抬起头向上望去。 但见一袭蓝衫飘逸若仙,此时正负手站立在自己跟前。唇畔带笑,眉目如画。 就在小颜见到这张脸的时候险些叫出声来――如此温润的笑,面容竟是和魑炎的一模一样。倘若不是她从没见过魑炎的笑颜,女子恐怕就真的以为站在眼前的这名男子就是魑炎本人了。 但是小颜依旧颤巍巍地开口唤了一声,“魑炎宫主?” 果然,那男子笑着摇了摇头,面上神色温煦而又儒雅,他看着跟前的女子,轻声缓缓而道:“我不是魑炎,我叫罹。” ------------ 29第二十八章 噬魔惊现(中) “……罹?”小颜满脸疑惑地望着他,“你是谁啊……?” 名唤罹的男子并没有立即回答她,而是上前一步,轻轻执起了女子的手,“随我来。” 小颜就这样跟在他身后,此时才开始悄悄打量起四周的境况来――这里是一座大宅院,极其典雅的装设和布置,熏香袅袅满院飘溢,廊下小桥流水菡萏浮波。小颜完全没有想到,在幻溟宫之下居然会存有这么一个地方。 二人直直穿过回廊后进了一间小屋,蓝衫男子颔首将小颜请了进去,缓步移至了床榻边,停住。 “这是……”小颜望了一眼于榻上之人,随后再转眸望向罹,满脸的不可思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罹垂下眸子看着榻上熟睡的人,半晌,沉声开口,“他就是我……”没有在意身侧女子的惊讶之色,罹继续说着,“幻溟宫宫主将我囚禁在此多年,倘若今日没有遇见你,或许我的这一生都将永远在此沉睡不醒。” “……遇见我?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小颜茫然地看着他。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数吧,你可以将我从这里解救而出。”男子这时候才将低垂的目光敛回,转头看着跟前迷惑不定的女子,认真开口,“同时也只有我,才能让你从这里逃离。” “真的吗?你……真的可以救我出去?”小颜先是欣喜地叫出口,而后她愣了愣,眉头轻轻蹙起来,小声道,“可是你说……我能解救你?可是我什么都不会……” 蓝衣男子笑了笑,安慰她说,“其实这很简单,只须你一臂之力而已。”他走近榻前,弯身将沉睡之人上半身的衣衫小心翼翼地轻轻解开,“你看到他胸口上的东西了么?” 小颜连忙跟着上前一步去察看,目光在榻上人的胸前略略扫了几眼。始终是个女子,从未如此近距离地见过男子敞胸露怀,心下难免羞涩,面颊微红地摇摇头,“我什么都没看到啊……” 罹叹了一口气,略带无奈地说道:“你别紧张,心情放松,凝神再仔细看看。” 小颜点了点头,深呼吸了一口气,再度睁开眼往那里看去―― “呀,我看到了!是一朵花!好像是……莲花啊……” 小颜惊讶地呼出声,瞪大双眼望着眼前神奇而又震惊的现象。只见从那男子的胸口处钻出了一朵赤红色的莲花,莲蕊似火焰一般微微跳跃着,花瓣则似乎是冰霜的化形。小颜从未见过这样的莲花,绝美至极,令她情不自禁地看呆了。 罹扯了扯唇角,这凡人完全没有半分的悟性和灵气,居然过了这么久才能看到业火红莲的原形。他此时的心情可是相当急切的,方才还一直在担心,倘若这凡人无法帮他的话,该如何是好。 虽说内里心潮暗涌,但表面上依旧是最初那份温润如玉的平淡神色。罹对着跟前讶然的女子温和地笑,“现在,来,请将你所看到的这朵莲花摘下来,好么?” “……我来摘?”小颜不解地看了他一眼,有些迟疑。 看到她举棋不定的模样,罹笑了笑,带着些许诱惑地开口:“我不但能够救你出去,还可以改变你的命运,让你拥有比邵菡卿更加绝色的容貌,令你一生享福。” 听到他的这句话,小颜的双眼亮了一下。果然,方才说了这么多就只有这句话是最具效果的。 小颜心下除了惊喜之外,还有迷惘――为什么这人会知道关于她的事情呢? 不过只是稍微想了半会儿,她并没有特意去询问。小颜当下最希望的,就是能尽快将眼前这人给救了,然后自己也能够逃离于此。 女子这一刻的脑海里不知为何全都充斥着方才罹的那一句话,好似无形中的蛊惑一般,于是她慢慢地向那朵莲花伸出手去…… “好烫!!”指尖刚刚接触到莲花的茎部,小颜便惊呼了一声,如若被尖针扎到一般地将手给缩了回来,讷讷地开口,“我动不了它啊……” 一旁的蓝衣男子见状后沉吟了片刻,语气平淡地说道:“在采摘之时,一定要心平气和,心存善念,万万不可有半分恶念抑或邪思。”目光缓缓移向那名女子,轻声开口,“你方才在想什么?” “我……”小颜抿了抿唇,有些心虚地喃喃着,目光有些无措地四处游离。不错,就在她看到那朵赤色的莲花之时,心中自然而然地便想起了邵菡卿,从而也就忆起了自己过去的所行所想。 “我……我再来一次……”闭眼定了定神,小颜强制压下了内心的那份波澜,再度向着那朵莲花伸出手去―― 幸好,这一次的感觉与上一次相比之下并没有很强烈,只是掌心有点微微的灼热之感而已。 女子随即松了一口气,手上微施了力度,往上一扯,欲将那朵莲花给拔下,然而却是丝毫未动。 “咦,怎么回事?”女子一连拉扯了好几下莲花都无动于衷,好似铁长得一般,于是她茫然地转眸望向身边的男子。 看着她如此幼稚的举动,罹再次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曾经千万年间所叹的气合起来都没有今日叹得多。他想了想,尽量用凡人能够理解的简单话语对其耐心地解说道:“心诚自然灵,天地万物皆有灵性,唯心诚者方能动其身。此莲花不同于一般的莲花,你在采摘它的时候是万万不可分神的……你像刚才那样静下心来吧,想着美好的事物,心存善念,切莫存有邪恶之思。再来一次,一口气将它摘下来。” 小颜似懂非懂地听着,满脸狐疑地点了点头。然后她再度闭上了双眼,脑海中回想着昔日的种种―― 严寒的冬夜里,她独自一人凄凉地蜷缩在街巷角隅,饥寒交迫,身体冻得发僵。就在她以为自己即将被冻死街头的时候,一个宛若天女般的女子出现在她面前,对她伸出了援助之手。 从此她便住进了邵府,虽说是以下人的身份在府中生活,但那名女子却将她视若姐妹般对待,给她吃给她穿给她住,从来都不曾亏待过自己。 自那日之后,小颜就有了归宿,有了一个家。不必再像从前那般流浪街头,也不再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 其实对小颜来说,那一段日子,的确是很美好啊…… 此时的房间里面熏香袅袅,雾霭腾腾,弥漫在周围的是一种能让人沉浸在过去美好记忆中的香。女子就这样认真回忆着,面上浮现出了暖暖的笑意。由于她已经完全沉浸在了曾经的忆想之中,所以丝毫没有察觉到,在自己手中的那朵赤色莲花,此刻所闪耀的光熠竟是变得有些忽明忽暗起来,根部已然开始摇摇曳曳。 站在一旁的蓝衣男子亦是没有发出任何声响,面上神情淡然,而那一双鹰眸却是紧紧盯视着那一朵闪耀不定的莲花,片刻不移,似是要将那朵花给看穿了一半。 忍耐……马上就要成功了…… 突然间,只听到“啪”的一声轻响,莲花只瞬间就齐根断落在了女子的手中。 ――成功了! “啊!我摘下它了!”小颜高兴地欢呼而起,双手捧着那一株断莲转过身,“但是……它为什么会变黑了呢……”看着手中逐渐暗淡无光的莲花,女子迷惑地问道,而后她抬眼询问地望向跟前的人。 蓝衣男子并没有回答她,只是直勾勾地盯着女子手上的莲花,半晌都没有出声。 “……罹,你怎么了?”见男子没有反应,小颜有些迟疑地唤了一声。 “终于来了……这一天……哈……哈哈哈哈……”仿若完全没有听到身侧之人的话语一般,罹仍旧凝视着那一株断落的莲花发怔。随后他突然间就大笑了起来,而且笑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为放肆。 小颜被其突如其来的巨大变化给吓了一跳,捧着莲花的手一颤,断莲直直地掉落在了地上,刹那间便碎化为了黑色的齑粉。 但见眼前的蓝衣纷飞,只眨眼的时刻那名男子便已消失不见,小颜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原本躺在榻上的那人不知何时也消失掉了。 小颜整个人顿时懵了,还没等她惊呼出口,四周的环境也随之开始变换――豪华的宅子,美丽的池塘,雅致的陈设……所有方才所见到的一切,都全在片刻的时间里消逝无影,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黑暗,还有浓重的腥臭味。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啊――”看着眼前破碎的残垣断壁和满溢的血池,小颜惶恐地大叫出声,双脚一软人便跌坐在了地上。 一袭黑色长衫轻然飘到了女子的跟前停下,从上往下俯睨着她,唇畔带有一抹不可一世的浅笑。其身上所蕴含的气质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若不是他自己承认,根本就无法想象这么一个好似天下都尽在他掌控之中的人,曾经竟会是幻溟幽狱的阶下之囚,被生不如死地折磨了上千百年! 小颜似乎察觉到了前方有人,连忙抬起头望过去,脱口便惊呼而出:“魑炎宫主?!” 黑衣男子笑了笑,低声开口:“刚刚不是才见过么,这么快就忘了?” 小颜无比惊讶地望着那一张脸,瞬间恍然大悟,“……罹?你是罹?” 罹微笑着点了点头,心情似乎很是不错。然而方才的那份温煦柔和之态却是已然消逝不再,似乎从来就未出现过一般。 待确认之后,小颜的那份恐惧感才稍微减小了一些。她强制压下了此刻内心的惶恐,哆嗦着站起身来,鼓足了勇气,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我救了你,那么,你该带我离开这里了吧?” 罹微笑地看着她,“你就这么想得到救赎?” 女子点了点头,虽说心下害怕,却仍是一脸坚定的模样。 罹扬了扬唇角,对她招手而道,“那你过来吧。” 小颜怔了怔,似狠下心般地咬了咬牙,慢慢地挪着步子走近了他。 黑衣男子抬起右手,伸出食指在女子的额前轻轻这么一点,女子便直直栽倒于地,之后便再也没有了任何气息,只有一双眼睛还在死不瞑目地大大睁着,面上毫无表情。 “俗人在世免不了的苦难多重,唯死方能彻底超脱俗世之忧。” 他转过身来,唇畔上那抹邪佞的笑容若有似无,幽蓝的眼眸逐渐变深变暗。 “不知道魑炎若是见到我,会不会很吃惊?” ------------ 30第二十九章 噬魔惊现(下) 此时的魑炎正飘然独伫于溟海之渊,凛冽的狂风不断地向他席卷而来,使得其发丝与衣袂在空中肆意乱舞,飒飒作响。 这里是西南之极的溟海,蛟族世代栖息之地。不论四季皆是在诡谲地澎湃着,好似从未安定过一般。就连海水也是压抑的黑色,四周与海洋中已然没有了任何生物的存在。 而这一刻的海面上,竟是连连飘浮着一具具妖邪鬼魅的尸体,使得这整片的溟海更加如死潭般阴森可怖。 玄衣男子面色冷然地望着前方许久,而后才低声捏了一个诀。但见原本浮满海面的那些尸体们只刹那间便如烟灰一般地消散逝去,海水也逐渐转变为了沉寂。 魑炎缓缓闭上了眼睛,眉宇间透出了一股无耐和烦躁。 自从那日,他将最后一株生长于寒熔洞的业火红莲给拔除之后,便时常会有鬼怪邪魅莫名地出没于溟海附近。而他一次又一次地施术为其解救,如今也是很不耐烦了。 其实他完全可以撇下这里一走了之,在西域潇洒稳当地做着他的幻溟宫主,从此不问红尘是非,遨游于天地之间,如此地逍遥自在。 然而魑炎终究是没有这样做,他并没有将溟海弃之不顾。哪怕这里如今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但他仍然坚持不懈地守护着这里,他曾经的故土。 没办法,谁让整个蛟族,如今就只剩下他一人健在了呢? 千年前的那次灭族之灾啊……玄衣男子垂下头,深深长叹了一声。距今已时隔千年之久,按理来说曾经的往事早就该随之遗忘。但是为什么,他每次只要一来到这里,过去的那一幕幕影像便会不由自主地浮上脑海,好似是昨日才发生的那般,竟会如此的明晰和深刻。 时间越久,这些记忆反而会越发地深刻,无奈他根本就是心不由己。 魑炎抬起头来遥望着天空,暗青色的空际上总是浮游着浓厚而灰暗的乌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却总也抹不开,化不散。 就如他心底的魔障,无以化解。 他犹记得,就在一千多年前的时候,这片溟海还是澄澈的深蓝色,天空也是纯粹而干净的,没受任何染污。在这里,孕育着成千上万的蛟族同类,他们在海底惬意地生活,修行。 但是为什么,似乎只是转眼的时间罹,就变成了如今的这个样子? 呵,他已不愿再去多想了…… 就在魑炎沉浸于过去与现在的遐思之时,突然有一个长长的影子从海面上一跃而起,径直向着玄衣男子急速掠去。魑炎本能地反手一挡,那个长影应声而落在了岸边的砂石地上。他不耐烦地侧头望去,以为是哪个不知死活的小妖前来自寻死路,却在目光刚刚移过去的那一瞬间就完全愣怔住了。 “蛟魂……?”玄衣男子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开口。 在他的前方不远处,一个半隐半现的蛟龙魂魄正奄奄一息地蜷缩而躺着,本就虚幻的形体此时正随着凌风的吹袭在一点一点的消散。 这是一只蓝色的幼蛟,还尚未化作人形,就连额上象征着成年的三片黑鳞都未长齐,其年岁还不过二百。 玄衣男子来不及多想,连忙瞬移到了岸边蹲下身子,右手轻覆在了那些蓝色的鳞片上方,欲用自身之灵力为那条幼蛟守住它的精魂,然而他如剑的双眉却是深深皱起――魑炎感到十分地不解,为什么同属于蛟族的魂魄竟会向自己发起攻击? 那一条蓝色的幼蛟本就是个幽魂,如今岂能挨得住魑炎的攻击?但见它的身躯逐渐被海风吹拂着缓缓散开,不出片刻便已消散不在。 玄衣男子沉默地望着眼前的这片空地,就这样保持着屈膝而蹲的姿势,半晌都没有任何动静。 直到有飘渺的歌声缓缓传入了他的耳际,他这才心神一震,下意识地侧头向着溟海的方向望过去。 “这是……蛟族的歌谣……” 魑炎站起了身来,视线一直都停落在那片海上没有移开。熟悉的吟唱声由模糊逐渐变得明晰而清楚,充溢了他的整个脑海。 玄衣男子静静地站在岸边听着,紧接着他突然见到前方的海面上竟会凭空浮现出了一些浅淡的影像――有很多很多的蛟族同类都飘游在了海上,成人形的、未成人形的。他们在一起唱歌,跳舞,狂欢,一如千年之前的那般逍遥自在。 一个蛟族女子向着他飘游而来,在他面前妩媚地舞动着曼妙的身姿。魑炎看着她,唇角微微扬起,眼神却依旧冰冷如霜。 女子起先只是在魑炎的周围舞着独属于蛟族的舞蹈,到了后来,女子竟是将身体朝着玄衣男子的方向蹭过去,紧贴着男子的身体厮摩。 幻溟宫主不动声色地立在原地,眼神平视着前方,面上没有丝毫表情的变动。 那名蛟族的女子绕到了魑炎的身后,张开双臂搂抱住了他,一条修长的细腿缠上了魑炎的健腰,倾身在其耳边婉转而媚惑地开口:“炎……还记得我么……”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将身子转正了面对着他。 “炎……你不是想要我么?来啊……”蛟族女子抬起脸来媚笑着,然而映入玄衣男子瞳孔中的,赫然已经变为了另外一张女子的娇容。 ――莲姬,曾经九天之上的伺莲圣女。 幻溟宫主终于是无法再忍耐下去了,但见他面色倏忽一凛,抬袖往前方一挥,原本还在他跟前纠缠的妖娆女子,以及方才海面上所浮现出的一切影像,全都于顷刻之间消散不在,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不自量力,竟敢在我的面前施展幻术!” 幻溟宫主嘲笑了一声,双手环抱于胸前,凝眉冷声开口:“究竟是谁?出来吧。” 真正惹怒魑炎的,并不只是幻术的挑衅,关键在于它竟会显现出那名女子的容颜来蛊惑他。无论对方是仙还是妖,都绝非一般。 本还算是安澜的海面,在魑炎说完这句话以后忽然开始澎湃而起,洪波汹涌,好似是暴风雨即将降临一般。 玄衣男子一时之间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有些诧异地望着眼前骤然异变的大海,浑然不知溟海为何会发生如此大的突变。 “哈哈哈哈哈……”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响彻天宇,似乎连海水都被这笑声给颤动了,翻滚起一层一层的波浪,惊涛拍岸。 玄衣男子被那笑声惊得顿了一顿,而后瞳孔猛地一缩,面上神色瞬息万变,最终定格在了惊措和不可置信的表情之上。 “……罹?不……这怎么可能…………” 溟海在澎湃中翻跃而起了层层的波涛,足足有几丈之高,刹那间便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海墙。而那一排汹涌而起的洪波在翻腾中逐渐发生了变化,到最后竟是化成了一张完整脸面的轮廓。 魑炎诧愕地抬头看着那张在波涛中显现而出的脸,与自己的面相一模一样。但他知道,这并不是他自己。 “……不可能的!我已经用业火红莲将你杀死了!三界之中,没有任何生灵可以抵挡得了九天寰宇之花的威力!” 由海浪幻化而成的那张脸至高而下地俯睨着跟前的玄衣男子,突然就笑了起来,表情极其生动,好似真人一般。 “既然你有这么多的疑问,你为什么不回去你的幻溟宫看看呢?放心,你马上就会知晓答案了,哈哈哈……” 语毕,原本有数丈之高的波涛海墙瞬间就这样直直地倾泻而下,海水撞击着岸边的礁石发出了巨大的轰轰声响。不一会儿,这片浩瀚的海洋就再度恢复成了以往的死寂。 玄衣男子的左胸口此时蓦然间一个抽痛,他有些愣怔地立在原地,而后衣袖翻飞,身影便朝着西域的方向急速飞掠而去。 溟海自开始就从未出现过那个魔罗的气息,如今的他肯定还在幻溟宫里! -- 一道黑色的身影疾迅地闪现于幻溟宫正殿之中,他已然察觉到了异常,宫中所有的侍卫及侍婢都已不在了。 魑炎只在殿中停留了顷刻便消失不见,而这一次的他,再度闪现时已是身处幻溟幽狱之中。 玄衣男子面色沉静地打量了一眼四周,朝着本是黑色密室的那个方向行去,最后在中部的那个大圆石台前停了下来。 石台表面上镌刻着六芒星的咒印,凹坑处的血迹早就已经变干变暗,与之前并无任何异样。唯一不同的,就是石台之上多出了一具女子的尸体。 小颜,如今的她已然变成了一具浑身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死尸,只是还未完全腐化。 魑炎蹲下身子察看着这具尸体,面上没有丝毫的同情之色。紧接着他突然发现,就在小颜的右手掌上,有着被严重灼烧的伤痕。 魑炎顿了顿,继而恍然大悟――看来她是被施了幻术,从头到尾都被那人所摆布了啊。 玄衣男子看着小颜那张死不瞑目的脸,一丝懊悔浮上心头――是他大意了,竟然会将一个人类女子留在了宫中。 就在这时,魑炎剑眉一皱,闪身飞跃而起,同时甩袖反手一挡,那一枚向他击发而来的光波便撞击在了一旁的玄武岩上,将岩石击得粉碎。 “罹!别跟我躲躲藏藏的,出来!!”魑炎显然是暴怒了,对着虚空中厉声喝道。 整座幽狱里面仍旧是没有半点声响,玄衣男子的目光变得冷厉无比,淡蓝色的眼瞳逐渐变深变暗。他默声捏了一个诀,而后向着虚空中一把伸掌抓去,将那一个虚无的“东西”给瞬间拖了过来。但见玄衣男子的手腕一紧,那个“东西”也在下一刻反抓住了魑炎的手腕。 虚幻的身形逐渐在半空之中变得清晰可见,却是半分惧色也无。 拥有着两个相同面相的人,此刻正在互相对峙着,蓄势待发。 “你真以为单凭那朵小小的莲花便能置我于死地?魑炎,你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 玄衣男子紧紧皱着双眉,没有出声,手上的力道却是在逐渐加重。 “你之所以不立即去把莲姬给找回来,就是担心我会趁虚而入来迷惑她吧?可惜世事无常,如今连你都无法寻到她了,哈……有些事情并不是由你所想的那样去进行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失望?” 魑炎面色一变,掐着那人脖子的手蓦然收紧,“闭嘴!” 看着跟前之人骤然变色的神情和反应,罹并没有任何停止的意向,而是继续大笑着开口:“我想你应该知道吧,三界之内,唯有拥有着纯白色灵魂的人类方能破得了业火之咒。那个女人,虽说她心地并不太纯善,但尚能为我所用。”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着魑炎缓缓凑近,唇边扬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要不是你刻意将她留了下来,我想我根本就没有重生的机会。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好好感谢你一番?哈哈哈哈……” 玄衣男子的双目此时已然转变为了赤红之色,他厉声怒吼:“你给我闭嘴!!”旋即他高高抬起了手臂,以掌作剑,对着那人直直向下斩去。 然后令魑炎万万没料到的是,就在他的手掌刚刚与之触及的一刹那,跟前的人便如烟霭一般地消散无影。 “又是幻象?不可能,我分明已经……”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胸腔之间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便感觉有湿润的热液在身体上逐渐曼延开来。一口血就这样从嘴里喷出,继而喉头翻滚,大量的血液便从唇边徐徐溢出。魑炎一时间站立不稳,双膝一软便半跪在了原地,左手支地,右手捂着自己空洞的胸膛,不断地喘息咳嗽着。 “我早就说过了,我是群魔之首,而你只是个卑贱的蛟儿……”罹不知何时蓦然出现在了玄衣男子的身后,微笑地说着,语气漠然。他绕到其跟前,左手挑起了魑炎的下颚,伸出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在魑炎的双眉之上流连摩挲,指尖缓缓下滑,停在了他微闭的双眸上。 “多美的一双眼睛,能够倾乱于世人……”罹轻声笑着,指尖在其眼皮之上来回轻抚,动作极其柔和,就像是在抚摸情人的双唇。 然而魑炎却不是这么认为,他只感到有止不住的寒意在身上曼延,无奈自己此刻却是半分力气也使不出,胸口间的空洞已然夺取了他的一切力量。现在的他只能任其举动着,毫无还手的余地。 察觉到那人的一阵颤栗,罹缓缓扬起了唇角,似安慰般的语气开口:“别怕,我只是觉得,反正你也快死了,这双妖异的眸子对你也没什么用了,干脆就废了它吧。” 罹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的神情,丝毫不顾跟前人的挣扎和喊叫,两手指尖小心翼翼地挑开了魑炎的眼皮,而后双指用力朝里一挖,一对鲜血淋漓的眼珠子就这样从魑炎的眼中掉出,咕噜噜地滚落在了罹的手掌间。 “啊啊啊――!!!”凄厉的叫喊声响彻了整座幻溟幽狱,两行血泪沿着魑炎俊美的脸庞滑落而下。 罹将染满了鲜血的右手往回一抽,同时左手也随之松开,笑看着玄衣男子毫无生气地直直倒地而下。 “其实我还真不希望你这么快就死了,不然后面就没多大乐趣了。” 将手掌间的那对眼珠子收进了一个精致的小琉璃瓶中,罹最后望了一眼瘫倒在地上的那人,纵身一跃便没了踪影。 ------------ 31第三十章 落花有意 南宫家的公子近日重病不起,一连卧床半月有余。 这是江南垣市近几日来最为关注的话题。 南宫世家本就是个豪门望族,几乎全中原的大酒店都是他们南宫家所管辖和承包,可谓是全中原数一数二的财主。南宫鸿经商多年,熟谙经营之道,并且广交中原商人,生意蒸蒸日上。这奔波了大半辈子所打下来的江山产业,到最后自是要传给他的子嗣,而他唯一的儿子便是南宫翊。 说起这个南宫翊,还真是个成器有为的青年。他并不像有些富家阔少那般,仗着自己家世显赫便成天游手好闲,纸醉金迷,沉溺享乐。虽说有时候做人较为轻浮放诞,可一旦处理起正事来却是沉稳干练,令他老爹很是满意。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这南宫鸿已然厌倦了商场间的尔虞我诈之争,早有退隐之心,想将自己的这一番产业继承给自己唯一的子嗣。然而巧的是,南宫翊竟会突然间抱病不起,并且是一连卧床半月有余,前后不知请了多少位郎中来都看不出个所以然。 而此时陌上花开的绛绣阁中,几个姑娘们凑在一起侃侃闲谈着,所聊的话题自然又是关于南宫家。 “喂,你们说这南宫公子……该不会是被鬼上身了吧?” “这可不能乱说啊采薇……你还真信这世上有鬼呢?” “那不然呢?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病倒了,还请了多少大夫都看不好呢,难道是患了绝症?” “嘘……你就别再乱说了,消停会儿…………” 芝兰瞪了她一眼,悄悄指了指此时正站在窗边的香玫,对采薇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很多事情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姑娘们个个都知道当下的流年花魁与南宫翊的关系很不一般,遂连忙闭了嘴不再继续讨论。 “唉……想想南宫公子年轻气盛,潇洒风流,当真可惜了……” 采薇耸耸肩膀轻叹了一声,然后她站起身来撑了个懒腰,悠悠问道:“对了,绿衣姐什么时候回来?我想让她帮我重新画幅丹青。” “绿衣她出游了还没回来,估计要再过一段时间吧。” “哦……都好几个月了还不回来,玩性还真是大。”采薇撇了撇嘴,提着裙摆转身出了门。其他小姑娘们也随之陆续出去忙活了,此时的绛绣阁中唯剩了香玫与芝兰。 “香玫姐,你不要在意刚刚采薇说的那些,她无心的……”芝兰小声对其开口道。 “我知道,我不会跟她计较的。小兰你出去吧,我想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香玫依旧凭窗而立,目光望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神色淡然。 芝兰见状也没再多说什么,放轻了步子走出去,合上房门默默离开。 有清凉的微风徐徐不断地自窗外而入,拂过了蓝衣女子的脸颊,吹得屋檐上的风铃叮当作响。 如今的时节,已然是到春天了。 香玫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了那一方丝绢,手指在上面轻轻抚摸着,丝绢的右下角绣有一株青翠的柳树。很精致的女红,是出自香玫之手。 “草熏风暖,杨柳依依……” 香玫暗叹了一声,将这方丝绢紧紧地攒在手里。这原本是要送给南宫翊的,当做是他们二人的定情信物,只是迟迟都未送出。 倘若自己是陌上之花,那么南宫翊便是这株青柳,给予了自己从未有过的依靠和安心。 但是,为什么他会突然抱病不起?为什么请了那么多的名医都无法医治他呢? 香玫想起了以前,南宫翊也是因为生了一场大病,而后就开始对自己不理不睬。 难道……这次生病以后,你又能够回到从前的样子么? 香玫抬指轻抚额角,无奈自己怎么会有如此肤浅和幼稚的想法。 蓝衣女子直起了身子望向窗外,她决定了,今晚去见一见南宫翊。 只是她不知道该如何进得去南宫府邸,凭她一介青楼女子,贸然前去只会惹来周围闲话不断。 或许可以找个人帮忙……等到晚上了,应该会比较方便吧。 -- 入夜,街道两旁的人烟逐渐稀少。虽说眼下已入了春,但这夜里的冷风却还是凉的很,不经意间钻入领口都能惹得人一阵寒颤。 “芝兰,你帮我在外面把风,若是我过了三盏茶的时候还没有出来……你就先回去吧。” 此时的香玫一袭深紫色裙裳,在深夜之下还算难以辨认。她在下午的时候就已打点好了一切,买通了南宫府邸后门的那两个家丁,约了芝兰在门口把着风,准备当夜暗访南宫府邸。 还好南宫府中其他守夜的家丁并不多,香玫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着众人寻向南宫翊的房间,不出片刻便来到了南宫翊的房门之前。 女子最终还是要确认一下,于是回头打量了会儿四周,见无人经过,她便伸出食指轻轻在纸窗上戳了一个小洞,将脸凑近了向里望去。 一个单薄文弱的身影斜靠在榻上,右手捂着口鼻止不住地咳嗽着。 真的是翊! 香玫差一点就脱口而出,幸好她及时忍住了。 “少爷,再喝点儿药吧,老爷吩咐过的……”侍婢端着药碗在一旁,苦口婆心地劝道。 “不用了,你先下去吧。”南宫翊摆了摆手,示意她离开。 婢女无奈地叹了口气,将那一碗中药摆回到了桌面上,默默掩上门走了出去。 由于香玫是提前躲在了旁边的一棵大树背后,所以那侍婢并没有发现她,直到那人走远,香玫才小心翼翼地从树后走了出来。 她静静地站在南宫翊的房门前,手抬起了又放下,犹豫着要不要叩门。每每听到里面的一声咳嗽,她的心就如被揪起那般的疼。 “谁在外面?”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询问,吓得紫衫女子当即颤栗了一下,然而她还是没有立即开口。 “究竟是谁?再不说话我就叫人了。”南宫翊警惕地说道。 “别……是我,香玫……”女子小声地回了一句。 “……玫儿?”原本还躺在榻上的男子略微一怔,而后他刷地一把掀开了被子,向着门口走去。 “吱呀――”一声,房门被南宫翊迅速打开,他望着跟前的这名女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玫儿你……你怎么来了?”只着了一件中衣的男子站在门前,有些愣怔地开口。 “我……”抬眼看到男子衣衫单薄,而此刻夜风清冷,香玫亦怕再让他的身子受凉加重病情,连忙关怀地开口,“门口冷,进去说好么?” 南宫翊点了点头,侧身让女子进了屋,将房门掩上。 二人进了屋后并没有立即开口说话,一时间相顾无言,沉默僵持了半刻。 “你还好么?”两人竟是在同一时间开口说话,并且说的还是同一句话,只字不差。 香玫立即就红了脸,同时也为彼此的默契而感到心暖。 南宫翊轻咳了一声,他望着跟前的女子,将话题转移了开来,“玫儿,你今晚怎么会来这里的?” “听说你重病了,我就想来看看你……”紫衫女子说着,瞥到了桌上的那一碗药水,伸手将它端了起来,递给了南宫翊,“药快凉了,你先把它喝了吧。” 南宫翊看了一眼那碗黑压压的药,转过头去淡漠地开口:“放着吧,我用不着喝那东西。” 香玫端着药碗上前一步,蹙起眉头望着他,关切地劝道:“你不吃药你的病怎么会好呢?听我的话,把药喝了好么?” 面色苍白的男子只是一味地摇头,唇边扬起了一抹苦笑,低声喃喃着:“谁也救不了我,我好不了了……” “什么好不了,我不许你胡说。”香玫将药碗放在了桌上,站在男子跟前执起了他的手,“你还记得那位叫苍雒的神医么?就是帮我修脸易容的那个人,他的医术这么高超,有他在,你肯定会好起来的!”(好吧苍雒再度口头客串了~) 南宫翊顿了顿,继而垂下了眸子轻叹:“像他那般云游四海的世外高人,不是人人都能见得到的,算了吧……” “为什么见不到?翊,你告诉我他住在哪里,我去帮你请他来,一定可以找到的!” “玫儿,你就别再白费心思了。”南宫翊抬起头来,认真地望着面前女子的神态,此刻是如此地关切和担忧。他笑了笑,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女子的脸颊上轻轻摩挲着,语气柔和,“能看到你这么关心我的样子,我就已经很满足了。其实,人生不过数载,先死后死又有什么分别呢……” 听到南宫翊这么说,香玫的眼泪瞬间就滑了下来,不由自主地就伸开双臂紧紧抱住了他,靠在他肩头轻声呜咽,“翊,我不许你死……你要是死了,我绝对会记恨你一辈子的……” 南宫翊只是深深地叹息,将怀中的女子搂得更紧了一些,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犹豫着什么,半晌,他缓缓出声:“玫儿,其实我……” “翊儿,这么晚了你还在跟谁说话呢?”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蓦然从屋外传来,使得房内的男女二人皆是一惊,尤其是南宫翊,一张脸已然开始变色。 “不好,是爹回来了!” ------------ 32第三十一章 流水无情 南宫鸿外出办事深夜而归,在路经爱子南宫翊的房间时隐约听到了屋内有谈话的声响,见其房门未锁,便顺手一推开门而入,却是见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在房中,此时正满脸泪痕地与爱子拥在一起。 此情此景,令南宫鸿吃了一惊,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是个什么状况。而南宫翊也没想到父亲居然会就这么冲进来,一时之间也是无措地看着他。 “翊儿……你们这是在做什么?这位姑娘又是?”南宫鸿将目光转移到旁边的女子身上,仔细打量着她,“这位姑娘……看起来似乎有些面熟。” 香玫也是心下忐忑,低了头去不敢说话,一双手紧紧揪着下身裙摆。 南宫翊担忧父亲会看出什么端倪,连忙上前将香玫挡在了身后,对其父说道:“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听说我病了,就特意来看看我。爹,我马上就会叫人将她送回家的,您就先回去吧。” “等等,这位姑娘……似乎是陌上花开楼里的人吧……”南宫鸿突然想了起来,眉间瞬时便染上了一层怒意,“翊儿,你怎能与青楼女子在一起?” 陌上花开在中原一带可算得上是闻名已久了,更别说在垣市,几乎是家喻户晓。人人都知道,这陌上花开虽为烟花之地,但楼中的姑娘却是个个惊才绝艳姿色动人,那里不止是风月之所,更加是文人交汇之地。 然而南宫鸿却不是这么认为,他觉得风尘女子便是风尘女子,就算再如何的文采风流,也注定是堕落之人。他可以接受南宫翊偶尔去这些地方花天酒地一番,却无法忍受爱子与她们长久来往。 或许这就是老一代人的陈腐思想吧,始终都走不出这个观念之外。 南宫翊听到这话当下顿了顿,他很清楚他爹的脾性,是绝不容许他跟青楼女子常往来的,连忙否认道:“不是的爹……您认错了……” “你休要瞒我!翊儿,你平常去那些地方我不管你,没想到你竟越发地放肆,今日居然把姑娘给带到自家来了!成何体统!”南宫鸿似乎气得不轻,说话不留半分情面,铁青着脸望着跟前的男女,对外高声喝道,“来人,将这女子给我轰出去!” 话音刚落,便见门外冲进来了三五个大汉,气势汹汹地向着房中的紫衣女子走去,架起女子就开始往外走。 “不要……翊……”香玫早就被吓坏了,却是无力地在那几个大汉手中挣扎,回过头去惊慌地看着南宫翊,“救我……” “全都给我住手!你们谁敢伤害她,就是在跟我作对!”南宫翊突然间大吼了一声。那几个大汉怔了怔,再怎么说也是家中的少主子,惹了他以后也没好日子过,遂停了步子不再举动。 “好你个忤逆子……现在连你爹的话也不听了,我……” “爹,在此之前您能听我说几句话么?听过了之后您再将玫儿赶出去也不迟,不然您会后悔的。”南宫翊上前一步截断了父亲的话,神色认真地望着他。 似乎是从未见到儿子有过如此严肃的神情,南宫鸿顿了顿,继而坐回椅子上冷哼了一声,“那你说,我倒要看看,你能如何说服得了我。” 南宫翊抬手挥了挥,示意下人退出去,然后他关上了房门,将惊魂未定的女子扶起,让她坐到了椅子上。此时的房中唯剩了他们三人。 “这件事情……我本来是一辈子都不愿意提说的……但是爹,你为什么要逼我呢?”南宫翊一边说着一边望向旁边的中年男子,面色无奈而又悲痛。 “你要说什么就快说,别拐弯抹角的。”南宫鸿有些不耐地开口道。 只着了一件单薄中衣的青年摇头叹了口气,他看了一眼旁侧神情茫然的香玫,似乎是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终于缓缓开口说道,“爹……玫儿是你的女儿。” “什么?!”南宫鸿和香玫刷地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喊出了这两个字,二人都是一副诧异万分并且难以置信的模样。 南宫鸿的反应最为强烈,他一掌拍在了桌面上,对着自己的儿子厉声吼道:“胡说八道!你为了救这名女子,竟会编造出如此荒谬的谎言,简直是胡闹!” “翊,你在开玩笑吧……”紫衫女子也是有些发懵地走了过去,轻轻扯了一下南宫翊的衣袖,“我知道你是不想我受委屈……但是你不用这样说的……” “爹,我只想问你一件事,此生你除了娘之外,你还有没有其他的女人?”南宫翊并没有理会香玫,而是继续对他爹沉声说道,“若是有的话,那么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位姑娘,便是你和那人的私生女。” 南宫鸿一听这话就瞬间沉默了下来,低垂着脑袋,似乎在努力回忆着什么,神色瞬息万变,半晌过后,他才喃喃吐出了两个字:“寂芳……”似乎是突然间又想起了其他的什么事,他摇着头否决道,“不……不可能的,寂芳她直到去世前都从未跟我提过她怀孕之事……” 南宫翊长叹了一声,万般无奈地开口:“爹……是娘,一切都是娘谋划所为。娘暗自查到了你给芳姨安排的居所,每天都遣人去盯视着她,待她产下了婴儿之后便将其掳走,并还恐吓她说,要是不想她的女儿丧命,就绝对不许对你说起这件事。” 中年男子此时的神情已是转化为了滞涩,他抬起头来望着自己的儿子,“你娘……?” 南宫翊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芳姨为了救女儿,答应了娘的要求,却不想娘并未守此承诺,竟是将这名女婴卖到了青楼之中……”说完,他的目光转向了一旁从刚刚便一直沉默的香玫身上。 紫衫女子面色苍白地呆呆望着跟前的男子,嘴唇微微翕动,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显然是被震惊到了。 南宫鸿也跟着望向香玫,神情亦是惊诧万分,但是蓦然间他似乎发现了什么,霍地转过头去看着南宫翊,“对了翊儿,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事情的?” 南宫翊当即一愣,似是没料到父亲会突然这么问,一时间不知该作何解释,低下头没有说话。 南宫鸿见儿子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不由得皱起了双眉,走近几步咄咄逼人地望着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是如何得知我与寂芳的事情?快说!” 被父亲如此一逼问,南宫翊也是心有不耐,他长长地吐了一口气,抬起头来与父亲正视着,低声开口:“好吧,事到如今我也不想再隐瞒什么了,这一年来我过得实在是很累……反正我也活不了多久了,今天我就把所有的真相都告诉你!” “爹,你不是一直都对娘的突然死亡很迷惑么?我实话跟你说,娘就是我失手杀死的!”南宫翊红着双眼,一口气将心里的这些话给全盘托出,似是豁出去了一般决绝。 “你……!!”南宫鸿此刻已是面色青白,二话没说抬手对着跟前的男子就是一巴掌,跺脚对着他厉吼而道,“你再给我胡说八道!我今晚就打死你!!” “呵……”南宫翊冷笑了一声,抬起手背擦去了嘴角溢出的血丝,他一脸绝望地看着父亲,沉声继续说道,“那晚,母亲为了让我和玫儿断绝往来,将那件事告诉了我,并还威吓我说,要派人去毁了玫儿……我当时真的是无法接受,或许是因为一时之间情绪失控,我看着娘的奸险笑容,竟会失手将她推倒在地,却没想到……她的头部居然撞上了桌角……” 南宫翊说到最后,神情已然是变为了痛苦之态,他双手抱头蹲在原地,泪水瞬间就泛滥而出,濡湿了他英俊的面颊。似乎是饱受了很久的折磨一般,他目光游移,颤声开口:“这一年里……我每个晚上都会梦见娘,梦见她用那种无比仇视的眼神盯着我……我几乎每晚都无法安然入睡……我是不孝子……我是凶手……但是她为什么要这么坏?!倘若她那晚没有告诉我事情的真相……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南宫鸿此刻是说不出任何话来了,就这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今晚所听到的这些事情已经狠狠地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之内。他用手捂住心口,深深地喘息着,低垂的眸子下毫无任何表情。 “不会的……这怎么可能呢……”沉静了多时的香玫这时候终于是忍不住,她颤抖着挪向此时正蹲坐于角落的男子,拉着他的手臂摇晃,“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们……一定是你们认错人了对不对?你不是说你妹妹被卖到青楼了么?我来帮你找……一定可以把你妹妹找出来的!!” 香玫的心底到现在还存有一丝念想,她始终都无法相信今晚所听到的一切,哪怕是自欺欺人,她也无法承受这种结果。 南宫翊缓慢地抬起头来看向眼前的女子,是如此地憔悴与柔弱,他轻轻拉住了自己臂弯上的那只手,唇边扬起了一抹苦涩的笑,“我也希望这不是真的……但是,玫儿……你的确是我的亲妹妹……” “你还记得那晚么?你由似水转为流年的那一晚,我之所以没来,就是因为……”南宫翊瞬间哽咽,偏过了头没有继续再说。 香玫倒抽了一口气,突然想起来就在自己初夜拍卖的那晚,南宫翊的确是没有来,而他娘也恰巧是在那几日去世的…… 整个房间里瞬间就沉寂下来了。 “我知道这些年来你受了很多委屈……” “不会的,你胡说……我不相信,我死都不会相信!”原本安静的紫衫女子突然间变得狂躁起来,她打断了南宫翊的话,一把将自己的手臂从其掌间给抽了出来,泪水不断地从眼眶中决堤而下,“你们不就是想要我走么……好,我走就是了……但我是绝不会相信你的!!” 香玫说完就站起身狂奔而出,任凭身后南宫翊如何呼唤,她都没有回头没有停下步子。 南宫府邸的家丁们一个个看着紫衫女子从自家少爷的房间中一路冲出了府外,亦是无人敢去追赶和阻拦。 此时的天空中下起了蒙蒙细雨,漆黑的夜晚如同被涂了一层淡墨,瞬时间变得朦胧起来。 香玫在雨夜中发疯一般地狂奔着,绛紫色的衣袂随着她的跑动纷飞乱舞,却是因为沾了雨水的缘故而逐渐变得厚重而拖沓。已然湿透的一张脸颊上早就分不出泪水和雨水,整条清冷的街道上就她一个人在奔跑,犹如一只被雨水打湿了的紫色蝴蝶,显得如此的薄弱。 她不相信,她再如何也不会相信今晚所听到的一切。南宫翊不可能是她的哥哥,她和南宫翊之间绝对不可能存在有任何血亲关系的! 她此生唯一所爱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她的哥哥呢?她绝对不会相信的! 香玫在街道上不顾一切地肆意狂奔着,脑中混混噩噩。直至她跑到手脚发软才停下步子,无力地靠在街边的一根门柱上稍作休憩。 在原地愣着站了许久,香玫这方发觉有隐约的歌声笑语传入耳际,她抬起头来望过去,见到华丽的阁楼前是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陌上花开。 陌上花开缓缓归……自己竟是不知不觉间来到了这里。 也是,如今她唯一的家,也就只有这个地方了罢。 香玫这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一个或许知道她真正身世的人,今夜无论如何都要将这件事情给弄清楚。 于是她站直身子,毫不顾忌地便从正门踏步而入。 “这么晚了,这位姑娘来找谁呢?”香玫刚刚进了楼,便迎面走来了一名黄衫女子懒洋洋地招呼着,待看清楚来人的容貌,女子整个人都怔住了,“香……香玫姐?” 这话刚一出口,原本在大厅中玩乐的人们都将目光好奇地转移到了门口。但见一个浑身都湿透了的紫衣女子站在堂中,发丝凌乱地散落在额前,如此狼狈的一人,任谁都想不到她竟会是陌上花开的流年花魁。 香玫并没有在意周遭人的异样眼神,现在的她什么都不想顾及了,只想知道事情的真相。 “采薇,瑾娘现在在哪里?” “大姐?大姐在内阁呢……”黄衫女子诺诺地开口,抬手指了指楼上。 香玫点了点头,继而面不改色地向着阁楼上跑去,完全没有多看其他人一眼。 一群小丫头站在楼下羡慕地望着那女子远去的身影,忍不住心下赞叹:整个陌上花开似乎就只有香玫姐姐敢直呼大姐的名儿了吧?真是有气势啊~ 咦,好像还有个人也是这么直呼大姐名讳的。只是那人本性贪玩,一出游便是多月未归,一回来便是活跃万分,使得整座楼都不得安宁,多出去玩玩儿也好。 陌上花开的画师,陌绿衣,据说也是个妙人儿呢…… -- 陌上花开楼总共分为三层,一楼大堂乃是聚众同乐所用,众人皆可以在此处共同把酒言欢,欢歌曼舞;二楼厢房乃是单独待客所用,每个姑娘每次只接待一名客人,既可吟诗作赋,亦可花前月下,只要别坏了楼中规矩便可;而三楼内阁便是众姑娘们的休憩之地,外人不得擅自闯入,否则便要严惩不贷。 香玫一口气便奔上了第三层楼,用手顺着胸口调整着呼吸,继而走到了瑾娘的凤语阁前,抬手扣门三下。 “谁在外面?”屋内传来了瑾娘慵懒的声音,香玫语气平淡地回道,“大姐,是我。” “香玫?进来吧。” 听到屋内的回应,紫衫女子推开门应声而入,一进屋便嗅到了淡淡的熏香气味,她无声地笑了笑,“大姐还是一如既往地喜爱龙涎香。” “龙涎香有行气活血、散结止痛之效,多闻闻自是好的。”随着说话声的传来,瑾娘从内室姗姗步出,此时的她着了一袭华丽的淡青色罗裙,看起来无比的妩媚妍丽。她刚出来一看到香玫的样子就怔住了,柳眉不禁轻微蹙起,“香玫,你这是怎么了?” 香玫并没有答其所问,而是望着她低声开口:“大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瑾娘见她并没有想要回答的意思,遂也不再追问,站在原地回视着她,“你想问什么?我知道的话就告诉你。” “你曾经对我说你是在巷角处捡到的我,这是真的么?”香玫的表情严肃而又认真,“我要听实话。” 瑾娘微微一愣,略带诧异地望了跟前狼狈的女子一眼,不知她为何会蓦然提及此事。 “都这么久了,我怎么还会记得。”瑾娘慢悠悠地踱到桌旁坐下,为自己沏了一杯茶水浅抿着,“进了陌上就是我的人,以前的事情就忘了它吧。” “不是的大姐,这件事对我真的很重要……”香玫有些急了,快步走上前去看着她,“我究竟是被你捡来的……还是有人将我卖给你的?” 瑾娘执杯的手指略略一滞,轻声笑了笑,“凡人还真的是喜欢打破沙锅问到底呢……”她抬眸望着香玫,“你真的想知道?哪怕这真相对你来说很残忍?” 香玫顿了顿,继而肯定地点头。 “好吧……”将最后的一口茶水饮尽,瑾娘将杯子放回到桌上,浅浅叹了一声,“你说得没错,你的确是被人给卖到这里来的。” 香玫的身子晃了一下又站好,此时的她嗓音已然有些沙哑,强耐着性子问道,“那个人……是谁?” “那人并没有告诉我他的身份,做我们这个买卖的也从来都不关心这些,但我知道那是谁的人。”陌上花开的当家抬起头来,唇边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说来也真是稀奇,那人竟然还倒贴出钱来想封住我的嘴,只为了要我隐瞒这件事情。” 香玫闻言诧异看着她,瑾娘无谓地又笑了笑,继续道:“对于这种人我是相当不屑的,但再如何也是桩买卖,诚信至上。若不是你今日问起,我或许永远都不会说出口。” “你说你知道那个人是谁……?”瑾娘说了这么多,香玫似乎就只听到了这一句话。此时的她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了,就在等她这最后的结果。希望瑾娘说的,并不是她今晚所听到的那样。 “那个人,是垣市首富,南宫家的下人。” 香玫只觉脑中“轰”的一声响,恍若晴天霹雳一般,她呆呆地望着陌上花开的当家,半晌无话。 “不可能的……你们骗我……你们全都在骗我!!”紫衫女子突然间竭斯底里地大叫了一声,继而转身狂奔出了房外。 “香……香玫姐?”蕊儿这时候正从屋外经过,见到陌上花开的流年花魁好似发疯一般地跑下楼去,叫她也不应,刚想追上去探个究竟,却被瑾娘给唤住了。 “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你现在去找她只会帮倒忙。”华衣女子摇头叹了一声,若有所思地喃喃着,“没想到她也是个痴情种,真是可惜……” 香玫不顾一切地冲下阁楼跑进了后花园,此时的她脑中一片空白,已是再无任何力气了。 她靠着树干瘫软地坐在地上,泪水瞬间就濡湿了她的双腮。 香玫望着头顶上漆黑的夜空,突然间就笑了,她笑老天为何如此不公。 曾经的她还可以默默地对南宫翊付出她的真心,而如今,她却是连爱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香玫终于知道,为什么南宫翊一直以来都与她保持着距离,虽然对她宠爱有加,但是却从未碰触过她的身子,哪怕是在她做了流年之后。 原来那人一直都知道他们是兄妹,却从不曾告诉于她。 原来那人之所以会对自己倍加关爱和宠溺,并不是因为爱情,而是兄妹之情。 原来……竟是这么回事…… 此时的雨水已经停了下来,然而夜风还依旧是清冷的。微微一吹,便将满树的桃花吹卷着飘落而下,瞬时间整个夜空中都飞起了纷纷扬扬的花瓣,恍若梦幻一般。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自己的空想。 如梦一般,转瞬即逝…… ------------ 33第三十二章 神秘男子 近几日来,中原一带陆陆续续地有人离奇猝死,起先这只是发生在平民百姓之间,大家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直到这事儿出到了明颢山庄中,众人才不得不对此开始关注起来。 说来也奇,这些离奇而死的人不管谁的死状全都一样,皆是全身僵硬,双目翻天,身色发黑,体瘦如柴。出动了多少名医和仵作都无法查出确切死因,使得中原一带人心惶惶,不得安宁。 而此时明颢山庄的下人房中,冰凉的地板上躺着同样冰凉的尸体,旁边有一名素衫青年和两位年过半百的中年男子,正在察看着它。 “还是眼朝天体发黑皮包骨,跟那些人的死状一样。” “叶伯伯,那您看出什么来了么?”见中年男子终于有了动静,素衫男子忍不住上前问道。 “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叶懿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叹道,“我已经将明季从头到脚地仔细检查过了,他身上没有任何的伤口,不是被利器所杀。” “那会不会是中毒身亡?” “也不是,死者的体内并无半分中毒的迹象。”另一名中年男子依旧蹲在那具尸体旁,皱眉说道,“一般来说,这中毒而死的人在其胃部或是肌|肤之上可感应得出毒性,但还是没有。” “况且就算是中毒……究竟是何种毒物能让人如此呢?” 叶懿站在窗前沉思着,而后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身来低声,“邱麟,说起下毒,倒是让我想起了蜀中唐门……” 名唤邱麟的中年男子听到这话后眼光一亮,但仅是瞬间,他便摇头否决道:“唐家早在百年前便已全部灭门,不可能还有生还者。即便是有,这一百多年了也不可能存活到现在……” 一连探讨了半日也没有个头绪,看来这个案子着实不简单。三个人站在原地沉默不语,暗自思忖着。 由于三人此刻都在房中专心致志地思考着近日的离奇死案,浑然没有注意到有人敲门而入。 “庄主,大厅有客说是来找你的。” 一个声音唯唯诺诺地传来,明峙渊侧头望了一眼那个报信的家丁,淡淡开口,“谁来找我?” “那名公子说他姓夏,是庄主的故友。”小家丁抬头望了一眼跟前的男子,“还说……是庄主日夜思念的人……” 刚开始知道这个消息的明峙渊精神一个抖擞,却在听到后半句话的时候额上青筋爆出,嘴角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 与此同时,房中的两名中年男子都不约而同地转过脸来,神色怪异地看着他们的庄主。 “咳……我知道了,我这就过去。”素衫男子揉了揉额角,继而转身对着身后那两人拱手而道,“两位伯伯,渊儿有事要去处理一下,先告退了。”说完便走了出去。 此时的房中唯剩了叶懿和邱麟,他们与燕穹并称“中原三傲”,曾辅佐明老庄主打下了一片江山,同样属于江湖中的传奇人物。也正是因为有他们三人的扶持,明峙渊才能如此迅速而顺利地便接掌下了明颢山庄,无人敢不服。 但见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沉吟了片刻,紧接着异口同声地喃喃而出:“看来是时候该给庄主准备婚事了……” -- 人间四月芳菲尽。眼下的时节春暖花香,风和日丽。冬季的严寒已然消退隐去,随之而来的是春回大地,满目鲜活,这是一年之中最为舒适的时光。 明颢山庄地处藜城郊外,周遭皆是以鲜花绿草圈围而成,数条清澈的溪水在其间潺潺流动,从内由外地透着一股子清新的气息。与其他地方不同,这里虽然远离城市的喧嚣,但并非缺失活气,山庄四围也居住着不少边郊村人。而他们平时与山庄往来也较之密切,一旦遇上了什么难处,明颢山庄中的人都会去帮助去解围,于是众人都道明颢山庄是江湖中最为亲和的武林世家。 明颢山庄之所以会荣得个如此誉名,是因为明颢山庄的庄主本就是个乐善好施、温和随性之人。 其实像明峙渊这样的好男子,自是不愁婚娶之事,曾有多少名千金小姐欲嫁给他,上门说亲的也是不少,却是每次都被他给婉言拒绝了。所以直到了现在,这庄主夫人之位还是空空如也。 熟悉明峙渊的人自是知道他早便心有所属,一直都对心中那人难以忘怀,故而久久不娶。但于其他外人来说就不是这么想的了,他们觉得,一个人到了这种年纪还不谈婚论嫁,无非就一种原因,那便是――此人乃为断袖。 江湖中的传言素来很快,这些流言蜚语自是会传到明峙渊的耳朵,不过每次他都是无谓地一笑而过。面对这些谣言,一旦解释起来只会越描越黑,索性不去理会,待这潮过后自会风平浪静。 而事实也确是如此,众人见明大庄主对此毫无任何反应,也就不再继续议论,自讨没趣了。 所谓的江湖纷乱,人言可畏,只要你自己先放宽心,不管什么流言蜚语到最后都会不攻自破。而明峙渊在这一点上做得实在很好。 此时的明颢山庄庄主穿过了一个个后院回廊,不一会儿便来到了正厅,人尚未进入便听到有说笑声隐约传来,遂敛了步子站在珠帘后观望。 一个身穿浅葱色长衫的俊逸青年正懒洋洋地倚在桌边吃着豆沙糕,另一手拿着折扇轻摇,感觉很是惬意。他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左右,肤色很白,再加上五官清秀,有一种介于男女之间的柔和之态。 就连那几个端茶送水的小丫头们也忍不住站旁边多望上几眼,趁着自家主子不在的时候跟那人套套近乎,不知是哪位富贵人家的小公子生得这么好看。 “夏公子是打哪儿来的呀?” “我住在东南边儿的浮音茶楼,有空来找我喝茶吧~” “……哪里的东南边?夏公子说清楚些嘛~” “这具体的位置我也不好说,你想来的话就叫小渊儿带上你吧……” “夏风回!!”一个声音蓦然从背后响起,但见明颢山庄的年轻庄主一脸怒气地走到那名俊秀男子的跟前,睁目怒视着他,“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许叫我什么小渊儿!” 方才的那几个小丫鬟们见到自家主子出现,连忙低着头轻笑着跑开了。 “什么‘什么小渊儿’……我可从未如此叫过你,你就爱冤枉我。”名唤夏风回的男子无比委屈地撇了撇嘴,紧接着他迅速从盘子里拈起了一个豆沙糕来,双眼放光地对着明峙渊开口,“话说你家这糕点的味道挺不错,是谁做的?” “夏公子,是我是我~”一个娇俏的小丫头站在旁边招了招手。 夏风回顺着那人望过去,上下打量了一眼,而后竟开始滔滔不绝地对她称赞起来:“哎呀这位姑娘你一看就是心灵手巧秀外慧中贤良淑德的人谁娶到你可真是天大的福气呀~”夏风回一口气将这话全部说完,惹得那丫头顷刻间便是羞红了脸。 明峙渊无奈地抬手挥了挥,示意那一群丫鬟们退下,她们互相望着吐了吐舌头,转身跑进后堂各自做事去了。 此时的正厅中唯剩了明峙渊和夏风回两人,明峙渊没说话,夏风回自然也不开口,继续一边吃着豆沙糕一边摇着折扇,惬意十足。 “我说……你以后可不可以不要再这样乱开玩笑了?”终是明峙渊打破了沉默,略带无奈地说道,“无人的时候你想说什么便说什么,我假装没听见就成了。可是当着我那一群家丁的面,你能不能别讲些让我尴尬的话?” 夏风回将手里那块刚要入口的豆沙糕放下,一脸茫然地望着明峙渊,一双灵动的眼珠子转来转去,“我刚才说什么了么?” “你来的时候是怎么跟明青说的?我日夜思念之人??” 看着他略微恼怒的神情,夏风回突然间就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还以为是什么话呢让你如此在意,原来是这个啊~”夏风回笑得前俯后仰,好不容易才收住了笑声,立马换上了一副认真无比的表情,“难道不是么?你若不是日夜思念我,何故飞鸽传书让我速速赶来?” “本就是谣言不断,你还来搅局……”明峙渊继续无奈地望着眼前这个变脸比翻书还快的人,“我请你来的目的,不是已经在信件里面写得很清楚了么,完全是有事相托啊。” “啊~这个我记得我记得,不就是验尸嘛……”夏风回依旧笑意吟吟地摇着扇子,悠悠开口,“这种事情你应该去找那些技艺高超的仵作大夫,或者是你武林中的朋友。我只是一个开茶楼的,做小本生意,从不踏足江湖中的恩怨,寻我有何用?” “是么……那么夏风回,我倒真的想知道你究竟是谁。”明峙渊也笑了起来,转身为自己沏了一壶茶,举杯浅啜了一口,“浮音茶楼之位飘忽不定,若不是由你告知,我根本就无法找到确切位置。而每次到你的茶楼我都发现了一个问题,虽说地点有所不同,但都是无一例外地隐于偏僻无人的郊野山林中。其间常有盗贼野兽出没,你究竟是如何保全你的茶楼完全不受危险之境的?” 明峙渊与夏风回本是萍水相逢,却在无意间成了好友。他至今犹能记得,数年前的某一天他到浮音茶楼与其喝茶叙旧,有名客人突然间栽倒于地,看似是中了剧毒,当场身亡,连他自己亦是无能为力。许是不想让这个茶楼沾染上死气,更不想日后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一直在旁边默不作声的夏风回立即上前,救人手法极快,竟是让明峙渊都来不及看清楚他的动作。完毕之后夏风回便轻松地走开了,而不出一会儿那人竟真的醒了过来,让所有在场的众人目瞪口呆。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上居然真有能够起死回生之人,若不是明峙渊亲眼看到,他简直就无法相信。完全想不到素日里如此闲游懒散的一人,竟会有这等本事,从此以后他对夏风回都是刮目相看。 明峙渊几次心下好奇询问他的来历,却都被夏风回给搪塞过去不愿告知。暗自打探了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无法得知此人的身份背景,很是神奇。 “我知道你的本事不小,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份我也不会勉强,我这次只是想让你协助我查出这件事来,事成之后我自然会给你好处的,如何……”明峙渊侧过头,发现身旁的椅子一空,那人不见了。 “喂喂,不就是调查个案子么,那么罗嗦,你不走我可要走了啊!”夏风回不知何时已走到了门口,对着他挥手唤道。 明峙渊抬指揉了揉额角,真拿那家伙没办法…… -- 这里是明家下人房明季的屋子,他大概有十七八岁左右,正值血气方刚的年华,昨夜突然就毫无动静地死去了,一直到了今早,其他家丁才在房中发现了他的尸体。为了保护现场,所有人都没有碰过房里的任何东西,只拿了一块白布将尸体掩盖而上。 明峙渊和夏风回共同站在房中,夏风回抬眼四处打量了一番,而后才将目光落到了地上的这具尸体上。他走过去蹲下身子,以两指夹住了尸体上白布的一角,将其缓缓掀开。 “怎么样?有没有看出什么来了?”明峙渊在一边等得心焦,也跟着蹲身在其旁侧询问而道。 夏风回没有做声,只是从头到脚细细地看着那具尸体,然后他突然转过头来凑近明峙渊,脸对脸简直就快要贴上去了。 “你要干嘛?”明峙渊被夏风回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往旁边挪开了一些距离,皱眉不解地望向他。 夏风回只是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而后咧嘴一笑,“我突然发现,小渊儿你干着急的样子也甚是有趣啊!” 明峙渊闻言顿然一窘,心想这人究竟是怎么回事,在此等严肃的场面居然还会有心思调侃他人。 “咳咳……好了不逗你了。”看到明峙渊微微变色的脸,夏风回这才止住了笑意,悠悠转回头继续查看着那具尸体,再对明峙渊悠悠伸出了手去。 “你又要做什么?” “竹片啊,我要撬开他的口。” “……我怎么会有那种东西。” “你连工具都不准备齐全,验什么尸啊……”夏风回摇头叹了一声,伸手往怀中一掏,捞出个小布囊来。他将布囊铺放在自己腿上,单手将布囊打开,但见一排细细的银针在内整齐地排成了一条直线,夏风回取出了最边上的一小根,毫不犹豫地将针刺入了那具尸体的胸口。 “快闭气!” 听到夏风回的话,明峙渊来不及开口便连忙屏住了呼吸。但见那具尸体突然间张开了口,一缕青黑色的烟雾从它口中犹如小蛇一般徐徐扭出,接着便一条线地向着门外急速飘去。 夏风回一怔,以极快的速度转手将尸体胸口上的那根针□收好,继而迅速起身快步跑出,对身后的素衫男子焦急唤道,“快点,千万不能让那东西跑了!” 明峙渊不明所以,但此刻也顾不得多问,随着夏风回一路追了出去。 二人循着那缕若隐若现的黑烟在庄园中疾奔,然而那烟却像风一般的迅捷,明峙渊和夏风回拐过一道弯去便发现它已消失不见,无法追踪。 “怎么可能呢……”夏风回朝四处看了看,眉头不自觉地蹙起。明峙渊回头,看到跟前人的样子略微一顿,自他们相识起,几乎从未见过夏风回露出如此认真的表情。 “啊――!!” 明峙渊刚想问个明白,却不想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尖叫。 夏风回一顿,低低道了声“不好”,立即掉头顺着原路跑了回去,明峙渊也紧跟其后。 “啊!!明季他……他他诈尸了!!救命啊――”院中再度响起了一声惊叫,夏风回听出这是方才做糕点的那个小丫头的声音,紧接着又有几声其他人的叫喊,二人心头一紧,步履如飞地向着下人房赶去。而当二人走进院中的时候,连明峙渊都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满脸惊愕地望着眼前的场景。 原本在地上躺着的那具死尸此刻居然站了起来,伸着双臂晃晃悠悠地在屋里打转,而后竟向着门口一歪一斜地慢慢走了出来。 “啊!!――”又是几声尖叫,还好那屋子附近没有人在,大家都在庭院中或者其他的房间里。不过似乎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一幕给震惊到了,瞪大双眼站在原地,惊恐无措地看着那具诡异的行尸。 除了夏风回,此时毫无任何惧色。他抬眼看了看天上,虽然已至下午,但阳光依旧充足炽烈。他再望了望那个房间的位置,虽处极阴之地,但不远处便能被日光所照射。 夏风回瞅了一眼身旁的明峙渊,此刻似乎同样也是被震惊得呆愣在那里。他叹了口气,抬起手来在食指间狠狠一咬,指头上瞬间便破皮出血。 似乎是嗅到了血腥气味,那具行走的尸体突然间转换了方向,身体晃悠着朝夏风回这边直直走了过来。 “夏公子!!”见到这种情形,有丫鬟忍不住惊呼出口。 而夏风回就那样抬着出血的手指,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具尸体缓缓走来。 僵硬的尸体从台阶上蹒跚而下,动作迟缓,地面上开始显现出它的影子,炽热的阳光洒落在它的身上,尸体突然间便开始颤抖起来,发出“哧哧”的诡异声响。 “呃……呃……”似乎是受到无比痛苦的折磨一般,那具尸体的喉中发出了嘶哑的□,阳光照射在它身上开始冒出浓烟,然而它却依旧毫无意识地张嘴向着夏风回走来,似乎对鲜血的渴念已然超出了一切。而在日光的直直照射下,尸体周身都不断地冒出了青黑的浓烟,伴随着诡异的“哧哧”声响。只是还没走出几步,它便全身焦黑地栽倒于地,之后便没了任何动静。 “没事了,等下用火烧了它吧。”夏风回平静地开口,将流血的手指敛回,掏出丝帕来轻轻擦拭着指尖的伤口。 院中的人们都还没有回过神来,依旧面色发白地站在原地。 “夏风回……这是怎么回事……”明峙渊惊魂未定地看着地上那具焦黑的尸体,一脸的茫然与惊讶――僵尸……这种东西怎么会出现在中原? “其实我刚才很想用你的血来引诱它,说不定它会走得更快。”俊逸青年笑了笑,继而他转头,对着明峙渊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小渊儿,你相信这个世界上有鬼么?” ------------ 34第三十三章 幽夜苍茫(上) 傍晚时分,明颢山庄的家仆们依照夏风回所言,将那具焦黑的尸体搬去了后山无人处,用火焚烧而尽。起先,没有任何下人敢去碰触那具尸体,然后夏风回一脸无所谓地说,要是半夜再度诈尸了他可不管,咬死一个是一个,他就全当看热闹了。众人一听都吓得不轻,那几个男家丁这才壮着胆子将尸体给运走。并且还通知四周的村民们,但凡去世之人是这种死相的,必定要尽快将其火化。 此时的明峙渊刚刚从后山处理了那尸体回来,夜幕降临,月色苍茫,人们差不多都已睡下了。 素衫男子一路上若有所思地走到了庭院中,突然一缕夜风划过,令他打了个寒颤,这让本就毫无睡意的他更加不想回房睡觉。于是便随意寻了身边的一块青岩上坐下,垂头沉思。 今日他所看到的那个尸体,的确是僵尸没错。以前他曾到南疆一带取过定魂珠,虽说那时候是在幽暗的山洞里视线不清,但从那些僵尸身上所散发出的恶臭,以及嘶哑的低吼,是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所以就在明峙渊一看到明季的尸体时,他首先第一个反应便是僵尸。但师父曾说,僵尸一物只会出现于蛮荒边陲一带,现今已是少之又少,且怕光,白日里不会出来活动,他便推翻了这种假设。却没想到,那个竟真的是僵尸。 那么,它是如何会出现在中原的呢? 明峙渊不解,关于这个话题,师父并没有告诉他太多,只简单跟他说了消除僵尸的方法,一者便是将其头颅割下,二者便是让其被日光所照射,三来便是用符咒桎梏消除。明峙渊入门多年,所学习的大都是武术剑法内功一类,从不曾触及法术道符,于是这第三个方法,对他来说亦是无用。 除此之外空灵谷人便没有与他说再多了,更加没有告诉他僵尸的形成和由来。所以明峙渊所知晓的关于僵尸的一切,便仅此而已。而明峙渊也是心有懊恼,怪自己当初怎么不再多问一些,或许这时候就能用得上了。 不过当初本以为就只会在那次的任务中才会碰上僵尸,却没想到,如今居然会在中原地带发现了僵尸的踪迹。所谓的世事无常,当真是谁也无可预料的。 明峙渊有些烦躁地揉揉额角,继而他抬头,遥遥望着顶上那一片深蓝色的夜空,此刻如同幕布一般地笼罩着大地。心情开始逐渐地平静下来,思绪也忍不住随之飘远。 “小菡……” 一声低低如呓语般的叹息从素衫男子的口中吐出,和着夜风,恍若流萤拂面般地轻柔。 已经七日未见了……你,还好么?是否还记得我呢? 明峙渊本打算处理完庄中事务之后便速回空灵谷,却不想竟会遇到这等麻烦事,让他的行程一拖再拖。明峙渊知道,邵菡卿每过一天就会将前一日的事迹给全部忘记,就算回去了也不会记得他是谁,但他心里却能感觉到,至少邵菡卿现在是需要他的。 将望天的目光收回,明峙渊垂下了头去苦笑,他发现自己实在是很感情用事。父亲在世时便多次告诫过他,太过于感情用事之人,容易被儿女情长为之牵绊,日后将难以成就大业。 或许真的是如爹所说吧,他难成大业,自始至终都不愿意为了那些名利去争夺什么。所谓的声名权势,在明峙渊的眼里根本就不堪一提,他真正所要追求的生活其实很简单,能够和自己心爱的人做一对平凡的夫妇,生下一男一女,然后执手共度余生,这便足够了。 而他心里的那个人,毫无疑问地便是邵菡卿。或许在不久之后,他便真的能与心爱之人携手共度,哪怕邵菡卿的失忆病无法救治,他也不会在乎…… 明峙渊就这样想着念着,唇边不自觉地扬起了一抹浅浅的弧度。 “啊!”神思游离间只觉头上顿然一痛,似是被什么东西给敲了一下,明峙渊低呼出声,皱眉抬眼向旁边望过去。 “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你在这儿数星星么?”一袭浅葱色长衫从旁边飘过,手中折扇呼啦呼啦地摇着,“啊不对,你刚刚分明是低着头的,难道在数蚂蚁?”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弯下身去,故作神情专注地望着地面,一双眼睛滴溜溜地转,“天色这么暗居然还能瞧得见蚂蚁,看来小渊儿的眼功非一般的高,在下真是佩服佩服啊~” “……”明峙渊无语,此刻的他没有任何心思跟身边的人斗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好似压了一块大石头。 夏风回抬头,见明峙渊突然沉静了下来,不同于以往那样对他露出既无奈又可气的表情,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他将手中的折扇一合,也跟着坐在了明峙渊的旁边,“让我来猜猜看,我们明大庄主现在心里所想之事究竟为何……”夏风回故作深沉地思考了一番,继而拿着扇子在手心轻敲了一下,恍然而道,“啊我知道了!明大庄主此刻正在为人而忧愁,并且还是名女子,此乃世人所谓的相思病也~” 夏风回故意拖长了口音,明峙渊闻后略微一怔,诧异地侧头望向他,“你怎么知道我是在想人?”说话时无意间瞥到了夏风回的左手,原本修长白皙的食指此刻却被包裹得如同一个小粽子。想起夏风回今日是为了明家的人才受的伤,心头当即便涌起了一丝愧疚,平日里能言善辩的他也不由得讷讷起来,“那个……你手上的伤还好吧?” “这种小伤还不至于要我的命,不过我可都把它记到你的账上了以后绝对是要讨回来的~”夏风回又是半点咯噔都不打地将话给说完,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一般。他晃了晃那根包得像小粽子一般地手指,笑眯眯地看着明峙渊,“看来我猜对了,你在想谁呢?” 明峙渊顿了顿,没有立即回答。他缓缓抬头望着夜空,面色柔和,唇角微微扬起,“夏风回,你有爱过谁么?” “爱?我可没这么无聊啊成天想这些……我看小渊儿你是思春了吧~”夏风回打趣道。 “无聊么?的确是吧……”明峙渊笑着叹了口气,如墨般的眸子依旧直直地遥望着月空,半晌,他徐徐开口,“你知道么?有种感觉很奇妙,你见到她的时候会满心欢喜,忍不住想去亲近她保护她;见不到她的时候便会怅然若失,好似丢了魂儿一样,心里止不住地会去想她,念她。她高兴了你会跟着她开心,她哭泣了你会为她心疼。她的一举一动都彷佛在牵动着你,让你为之沉沦……好像……你们本来就是同一个人那样……” 明峙渊恍若无人般地说着,不知他到底是在说给身旁那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过去从未对任何人所提过的心里话,今夜居然会如一锅粥般地全都倒了出来。或许是他真的憋得太久了,一旦这种想要宣泄的心情散发出来就无法再控制得住。 夏风回没有出声,只是在旁边静静地听着,唇边依旧带着那一抹惯有的笑意,看不出其他表情。 “所以……就在得知她即将嫁给别人以后,我是多么想带着她一走了之,海角天涯,让所有人都无法找到我们……然而,直到后来我才发现,这些都只不过是当时的妄念而已,倘若要我真的去做,我根本就放不下……”明峙渊苦笑了一声,将望月的目光敛回,原本平静柔和的面色上浮起了一抹难以言说的忧伤和无奈。他侧头凝视着庭院中的那一池荷塘,菡萏尚未开放,只有几片光秃秃的荷叶飘浮在水面上,显得如此伶仃寂寥。 “在幻溟宫的时候,她居然叫我走,我的心瞬间就凉了……不过她说的对,我所要背负的责任太多太多,就算我无心去争夺那些名利,但我还是无法抛下我的明颢山庄,还有父亲对我的期望和遗愿……这些,我全都无法放下……”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明峙渊扯了扯嘴角,唇边勾起了一抹自嘲的笑,“在空灵谷的那个晚上,我许下的心愿,便是希望江山与美人双全,是不是很贪心呢?” “是不是……很贪心呢……”素衫男子再度重复了一次这句话,伴随着幽幽的叹息声,呢喃而出。 突然感觉到眼中一阵酸涩,明峙渊急忙将凝视着荷塘的目光转移,仰起头合上双眼。从不嗜酒的明峙渊此时突然很想饮酒,这满腔的愁绪,他很想以酒将其吞咽而下。 他在担心,虽说邵菡卿如今是与他在一起,但他心底不知为何还是有一种莫名的不安,总感觉这种境况持续不了太久,不知何时又会再次失去她。 直到眼中的酸涩感全然消失,素衫男子这才睁开了眼睛,星眸似水般划过一道潋滟。这是明峙渊有生以来第三次想流泪,第一次是为了母亲的逝世,第二次是为了父亲的逝世,而这一次,是因为他不想失去他心爱的女人。 连明峙渊自己都感到很无奈,所谓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可他居然会为了一名女子而想哭,真是没用啊…… 夏风回依旧是一言不发地坐在明峙渊旁边,此刻的他安静得出奇,低垂的眸子下没有任何表情。 明峙渊甩了甩头让自己恢复原态,眼看当下天色已晚,他也略略有了睡意,便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筋骨,随口而道,“喂,你还不睡呢?” 见夏风回半天都不回答,明峙渊疑惑地转过身去,此时院中空旷只余他一人,哪里还有夏风回的影子。 明峙渊以为那人又在跟自己胡闹,不想再去理会,转身便要回房。谁料他刚一扭身,便见到一个人直愣愣地站在他跟前,竟是面色青黑,双眼翻天。 明峙渊一时之间全然愣怔住了,有刹那间的晕眩之感,静寂的环境下唯独只听见自己胸腔中的那一颗心在狂跳不止。 ------------ 35第三十四章 幽夜苍茫(下) ――僵尸!!明峙渊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字眼,那东西此时就在他面前,脸与脸的距离还不到一尺之遥。明峙渊当即被吓了一跳,龙舌不在手中,此刻的他毫无任何武器在身,脸色在顷刻间已是变得煞白,刚想低呼出口,身后突然冒出了一只手迅速捂住了他的口鼻。 “嘘……别说话。”夏风回不知何时蓦然出现在了明峙渊的身后,一手捂着他的口鼻在其耳畔低声开口,另一手往自己怀中一掏,一根细长的尖针被夏风回拈紧在了手中,于月色之下闪耀着幽幽暗芒。 “我们现在没有退路了,身后是青岩。等下我数一二三放手,你闭着气闪开就好了。” 明峙渊点了点头,同时用眼角瞥了一眼身边的夏风回,见他说话时嘴巴完全没有动。难怪从刚才起就觉得奇怪,他在耳畔说话,竟完全没有感受到热气的呼出,原来这家伙还会腹语! 那个僵尸缓缓地抬起手来,口吐青烟向着明峙渊他们靠近,眼看着那长长的指甲就快要戳到明峙渊的脸上了,他又被夏风回弄得无法动弹,一时之间脊上冷汗直流而下。 “一……三!”随着夏风回一声喝下,明峙渊在他放手的顷刻间闭气侧身闪到了一边。但见夏风回迅速地将手中的尖针向着那个僵尸插去,出手快准狠,眨眼间那根针便已钉在了僵尸的喉咙正中部位。 “呃……呃……”被尖针插喉的僵尸发出了痛苦的□,嘴唇微微张合,似是有什么东西想从里面迫切地钻出。 “上次是我大意,这次可不会再让你跑掉了。”夏风回轻笑一声,将包裹在自己左手食指上的那块白布迅速解开了摊平在手掌上,中心处是他已然干燥了的淡淡血迹。夏风回低低念了一句什么,从僵尸的口中突然间就扭出了一缕青黑色的烟雾,“咻”地一声便飞进了那块白布的中央,夏风回迅速将它裹了起来,打了两个结才小心翼翼地揣进怀里。 明峙渊在旁边一脸震惊和茫然地看着夏风回,但夏风回并没有立即去理会他,走近刚才的那具僵尸,以双指夹住了它喉间的尖针,一下子将针给拔了出来。 明峙渊这下终于看清楚了,夏风回这次所用的针不同于以往,而是一枚金针。 “唔……”倒在地上的那人轻轻哼了一声,面色和指甲已然恢复为了原状,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跟前一张放大的脸,微微一愣,忍不住惊呼出来,“夏、夏公子?!” 方才那个面容可怖的青面僵尸,原来竟是做豆沙糕的那名小丫头。 “庄主……?我……我怎么会在这里的啊……”小丫头明显地记不起来方才所生之事,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两人。 明峙渊此刻也是无比震惊地望着她,全然没想到刚刚攻击他们的那个僵尸居然会是这个小丫头。目光无意间扫过了她的脖颈,光洁白|皙的皮肤上竟毫无任何被针扎过的异样,面上惊讶之色更甚。心想,必定是刚才的那枚金针所致。 似乎察觉到了自家庄主直盯盯的目光,小丫头有些尴尬地低下了头去,抬手捂着颈项处。 “再看你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真是的。”夏风回白了明峙渊一眼,继而柔和地对女子微笑,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没事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明日再与你说。” 小丫头看到夏风回对自己露出如此温和的笑容,颊边泛起了一片红晕,她没再多问,只是乖巧地拍拍衣服站起来,对着那二人欠了欠身,而后便匆忙小跑回了房间。 “哎哎,这么可爱的女孩子,若是刚才一不小心死了,那就可惜了。”夏风回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摇头轻叹。 “夏风回……”明峙渊突然走到了夏风回的跟前,想起他方才那些流畅而麻利的动作,迷惑地望着他,“难道你早就预料到今晚会出事了?” “那是肯定的啊,不然我早就回房睡觉去了,哪儿有空闲陪你聊到这么晚?” “……那你怎么不早说啊?还有,你既然预料到了你还这么晚出手?” “我为何要说啊,我这不是念在我们老友(小夏儿你指的其实是基友吧,掩面!)一场,想给你一次亲眼观望尸变的机会嘛,这可是百年难得一遇,错过了多可惜呢~至于我为什么早不出手……我就是想近距离观察一下小渊儿害怕的样子啊~” “……夏风回!你居然耍我?!” “诶呀天色太晚了,明天可要早起出发呢不然误了大事你可别怪我啊~” “夏风回你给我站住!!” “…………” xxxxxxxxxxxxxxx 深夜的西域大漠苍凉无比,鸟兽绝迹,更别说还能有人类的踪迹。浩瀚的沙漠在月色的笼罩下仿若大海一般,此刻竟在无声地起伏流动着。 有一片绿洲在大漠的深处忽隐忽现,犹似海市蜃楼一般虚幻飘渺,而幻溟宫就隐匿于这片绿洲之中,只是不知为何竟会以此种方式倏然显现而出。仿佛丢却了原有的精魂和灵气,显得如此沧桑。 硕大的幻溟宫中毫无任何身影,先前的那些黑衣侍者不知所向何方,整座宫殿之中透出的是一股难以言说的阴冷森然。就连宫里那唯一梦幻旖旎的地方,浮莲水榭,如今也是变得暗淡无光,池中残花败叶。 而此刻间,唯一有点动静的便是幻溟宫的禁地幻溟幽狱。 幽狱中,漆黑的环境下唯有墙壁上那一点点微弱的蓝色烛火在摇曳晃动,血池中的血液已然变得干稠,由内而散发出了比从前更为刺鼻的腥臭味。位于中央的六芒星石台上躺有两具尸体,女子的尸首如今早已被腐烂得不成人形,一堆堆乳白色的蛆虫在其血肉间来回的蠕动,恶心至极。 唯一不受半分摧残的便是那一袭倒下的黑衣,在经过了那么多时日后的躯体仍然是完好无损。 一只乳白色的蛆虫从旁边缓缓蠕动爬来,却不想连那人的手指都还未触及,瞬间便化为了一缕青烟消散而去。 玄衣男子的手指突然间动了动又停下,似乎在极力挣扎着什么,左手臂费力地抬起了一些高度,一团黑色的光雾在其掌心缓缓凝聚。但见女尸身上的那一堆堆乳白色蛆虫正在一个个地迅速化成了青烟,紧接着是成片成片的蛆虫,在顷刻间全都化为了青色的烟雾向上腾升而起。 与此同时,玄衣男子也缓缓站立了起来,低垂着脑袋,将手中的光雾轻轻翻转着面向自己。那些飘浮在半空中的青烟仿佛是收到了指令一般,对着玄衣男子的方向急速飘去,最后全都没入进了男子的身体之内。 原本空洞的胸腔此时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滋生复原着,不一会儿便已恢复为了常态,胸前的肌|肤完好如初,毫无任何疤痕。魑炎合着双眼将头缓缓抬起,妖俊的脸颊上有两行清晰的血泪,而今已然干涸变成了暗红色。将掌中的光雾向上捧起,让它覆在了自己的双眸之上。 片刻之后,玄衣男子垂下了手臂,颊上的血痕已然消失不见。他猛地睁开了眼睛,淡蓝色的眼眸如同深潭一般幽邃。 只是在那一双眼睛里,突然就没了从前的那份芒彩,更别说是任何妖异之色了。他此刻的眼睛,早已失却了曾经那份摄人心魄的神韵,黯然无光,与盲人无异。 这世间唯一一个拥有妖瞳的人啊…… 魑炎伸手抚上了自己的双眼,指尖有些微颤地在双目之间来回轻轻游走,面色却依旧如从前那般冰冷无波。他定了定神,这一次的伤损对他来说严重了些,他需要时间来恢复一下自身的灵力。 如今唯一能让他静修的地方,便只剩下溟海圣域了。至于幻溟宫,他不想再看见这个地方,就抛弃掉吧。 而那个夺去了他双目的魔,魑炎发誓自己绝对不会就此放过,将来定会要他万劫不复! 随着一阵黑烟的散去,幻溟幽狱再度恢复为了从前的死寂,阴冷森然…… ------------ 36第三十五章 出发垣市 清晨,天边刚刚泛起些微青白,数个男家丁正在明颢山庄外围忙活着些什么。他们手中各自拿了一个小碟和一支毛笔,碟子里盛放着公鸡血和朱砂混调而成的颜料,五个人分别处于庄外东南中西北的位置,即五行中所对应的木火土金水。但见他们站定了位置后便开始蹲下身子,拿毛笔蘸了蘸碟中的颜料,伏在地上仔细地涂画起来。 他们正在画符,画一种谁都没有见过的诡异符咒。 一般按理来说,画符的最佳时间应当是选择子时或亥时,据说在这个时候是阳消阴长、阴阳交接之时,灵气最重,其次午、卯、酉时亦可。然眼下卯时刚过,正好进了辰时,画符的最佳时段全都已经过去了。 明颢山庄庄主此时正站在山庄大门前,看着这些家丁里里外外地忙活,依照夏风回所交待的,用朱砂血在地上仔细认真地画符。不仅如此,他们还在四周村民们的房屋外也画下了如此符咒,以避邪灵。 明峙渊望了一眼身旁正在吃豆沙糕的男子,此时正一脸的悠闲无谓之态,眉头不禁微微蹙起。不是他不信任夏风回,只是其所用之法着实怪异了些,也并无确切的根据。今晨问他画符为何不选在子夜,结果那人嬉皮笑脸地对他伸出手去说了句,“不给我十两银子我就不告诉你”,明峙渊很无语地望着那只手,于是作罢。 “夏风回,你是除妖师么?”想起此人近日在庄内的各种言行举止,以及他对僵尸鬼怪的一切应对措施,如此熟稔的手法,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达到的。明峙渊一直都对他的背景很是好奇,莫非他就是以除妖师的身份行走于江湖之中的么? 夏风回的嘴里还塞着半块豆沙糕,咀嚼了几下将其吞了,拍了拍手,转过身笑眯眯地望着明峙渊,慢悠悠地向他伸出了手去,“不给我二十两银子我就是不告诉你~” 明峙渊无语地看了看天,再度作罢。 “我说,你怎么就不尝试一下?说不定我真的会告诉你呀。” “得了吧,我认识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若真的会告诉我那才是有鬼呢。” 夏风回刚要开口,却被明峙渊给截了下来,“我知道你又想与我斗嘴了,我认输了行不行?时间不早了,咱们赶紧起程吧,垣市离这里并不算太远,走山路的话一个时辰便可以到了。” 夏风回闻言望了望天空,此时太阳都还没有钻出来,这就叫时间不早了……? 正在二人说话间,已有旁人牵来了两匹骏马,一白一黑,皆是上等马匹,看似可日行千里之远。 “你想骑哪一匹?这可是我明颢山庄中最为优秀的马匹了,两匹都一样。”明峙渊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里是止不住地自豪。 夏风回没有回答他,将手中的那一袋子豆沙糕放下,走近那两匹马儿跟前,左三圈右三圈地看了又看,最后抬头问了句:“有没有红的?我要骑红马。” 明峙渊扶额,无奈这人居然连马都要挑剔。 “康伯,就选匹红色的马给他吧。” “可是庄主,庄内最好的红马,今晨已被叶懿先生骑走办事去了,而剩下的那匹……实在是不怎么样。” 夏风回摆摆手笑道:“无事无事,劣马到我这儿就能变好马了,我就骑那一匹!” ---- 从明颢山庄东南方向出发,那里有一条山路可直通垣市城郊,是最为接近的一条近道了。只不过毕竟是山野小路,走的人也比较稀少,百姓们总是担心会遇上什么强盗土匪半路抢劫,那在这一片荒郊野外,便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此时的明峙渊一袭墨色长衫,骑在那匹黑色骏马上,看上去毫无疑问的俊逸非凡。旁边齐肩走的是夏风回,浅葱色的服饰,配着身下那匹不怎么高大的红马,人本清俊,整体看来却总是有几分怪异之感。 俗话说,路遥知马力。就在二人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路途里,夏风回已是主动叫停两次,眼下是第三次喊停下休息。 “小渊儿休息会儿吧,我家小红儿走不动了。”夏风回一边说着一边跳下马来,满脸心疼地用手抚摸着他身侧的红马。 明峙渊回头瞅了那匹马一眼,此时正在气喘气喘地打着响鼻。他无奈地叹了一声,也跟着从马背上跳下来,拉着缰绳将马牵到了一棵大树旁将其拴好。至于夏风回对他的称呼,他早便习以为常,私底下基本上不会去在意,唯有在人多的场合中他会警告夏风回不可这么唤他,不过这警告似乎也没起什么效果。 “给你良驹你不要,偏偏要选这么个劣马,耽误行程。” 夏风回一听就不高兴了,挑了挑眉毛哼道:“喂喂,你这是看不起我家小红儿吗?正因如此才要多将它拉出来驯驯啊,哪里有一出生便可日行千里的?” 明峙渊耸了耸肩便没再开口,从马鞍旁的包囊里捞出了一个竹制水筒,侧身斜斜地倚在树干上便开始饮了起来。 林中这时候吹起了清凉的风,明峙渊一袭墨色长衫,随着清风飘曳而起,那逆风的垂发下,眉目如画。 夏风回就这样站旁边看着他,手摸下巴,仿佛是在欣赏一件难得的艺品,面上却是神色难辨。 “……你干嘛?”似乎察觉到了旁人直盯盯的目光,明峙渊有些怪异地斜睨着他。 “我一直都觉得很神奇诶……”夏风回笑眯眯地凑近了明峙渊的跟前,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笑道,“这一路上我叫我那匹马都是叫‘小红儿’,而‘小渊儿’你……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诶……” 夏风回特意在那两个称呼上加重了语气,还拖着长音。明峙渊一怔,瞬间反应过来,刚欲发作,却是耳朵一动,敛容沉声开口,“你听到什么了么?” 夏风回原本在笑眯眯地等着明峙渊的反应,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再胡闹,侧耳凝神听去,似乎是有那么些动静。明峙渊提起龙舌剑,二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朝着声源处掠去,隐匿在一堆杂草树丛后蹲身望过去。 就在前方不远的地方,有七八个大汉手持长刀,个个虎背熊腰凶神恶煞的模样,一看便不是善人。中间被圈围着的人,为首的是一名女子,其余四人都是些较为清瘦的男子。在他们中间还有一辆镖车,车上插有一支青白色三角小旗,上书“青松”二字。 没想到这一来就遇上了抢匪打劫的戏码,只是这次抢的不是百姓,而是一家镖局。 青松镖局,明峙渊想了想,明家一直以来似乎很少与镖局的人打交道,所以他自己对这一行当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倒是听说这家镖局的名头很大啊,这都敢抢?莫不是看着眼下运镖的人除了女子便是瘦弱的男子,正好可以趁火打劫一番? 明峙渊本就是个仗义之人,想到这里已是怒火开烧,正要准备起身冲出去,却被夏风回给一把拉了回来。 “旁人遇难,我们岂可袖手旁观?都这时候了你还想着要看热闹?”明峙渊瞪着夏风回,而夏风回却是一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吧,轮不到你出手,没几分真本事的能出来走镖么?”见明峙渊还是一副放不下的样子,他又再补充了一句,“要真不行了,你再赶出去救人也不迟啊~” 明峙渊被夏风回死死拽着不放,唯有皱着眉头又蹲回了原地,手按在剑柄上,只要情况稍有不妙他便会立即出击。 “几位好汉,小女子运的这趟镖还真没什么好抢的,都是些破布烂绸,对你们也没用啊……不如就等下次吧,我一定会奉上些好玩意儿来给几位好汉的~” 唯一的那名女子好言开口了,一身浅蓝色的干练贴身女装,发上斜插了一枚水蓝色的碧玉发簪,乌黑的发丝柔顺地披散在其肩背上,腰上佩着一把精小的粉红色双刀。简洁不俗艳的装扮,温婉而灵动的气质,相貌虽不是很美,却给人一种异常舒适的感觉。 看似强盗头头的一个彪汉上下打量了一眼跟前的女子,突然间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恶心的黄牙,他色迷迷地对那女子开口道,“大爷我这次不抢东西,就觉得小娘子长得还不错,跟着爷回去,让你做压寨夫人!” 女子默默地望了眼那山贼的一口黄牙,她始终都是临危不乱的模样,弯了眉眼柔和地微笑答道:“小女子已有婚约在身,怕是没这个福分呢……” 夏风回在旁边的草丛堆里观望着这一幕,突然间很想大笑一番,忍了又忍,最后终归是好不容易忍住了。然而他并不是一个很能克制住自己情绪的人,特别是欢乐的情绪。于是便将这种想要大笑的冲劲儿转移到了其他部位――他的手还在拉着明峙渊的胳膊,此刻是越来越用力。 明峙渊极度无语地看着身旁这人莫名其妙的举动,胳膊被他拽的生疼,连忙掰开了他的手掌,将自己的胳膊给解救了出来。 听女子这么一说,强盗头头明显地不悦,刚要发作,却听得不远处的一声叫唤:“老大!!我看到这里有两匹马,都上等货啊,一定能换不少银子!!” ------------ 37第三十六章 风语桃夭 耳边一声叫喊,形势骤然扭转。 这个时候愣怔的人换成了明峙渊和夏风回,两人在草堆里齐刷刷地回头,见到一个强盗小子正站在他们方才休息的地方,喜滋滋地动手解着缰绳。 夏风回这次是真的无语了,哪儿来的小喽啰,偏偏在这时候捣乱。神思回转间却是感觉颊边一阵凉风掠过,明峙渊已是第一时间出手。 夏风回捂着额摇摇头,可惜这场难得一遇的好戏居然就这么结束了。 那强盗小子的缰绳还没解开,忽见一个人影闪过,下意识地叫了一声,还没反应过来人便栽倒在了地上。那边的强盗们听见弟兄的叫喊,怔了怔,呼唤道:“老八你咋了?” 半天都未听到弟兄的回应,正要叫手下的人去瞅瞅,蓦然间只听得“咚”地一声响,一个彪悍的身形倒落在地,竟是他们方才口中的老八兄弟。 “……什么情况?……你、你是谁?” 一名墨衫男子长身而立,手执一把银灰色长剑,双臂轻轻环于胸前,神色淡然地望着跟前的一群人。 “什么什么情况?这位公子可是出了名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恰巧看见你们这几个匪徒在此为非作歹,于是就来狠狠教训你们一顿咯~”夏风回这时候才从草丛堆里面出来,靠在一旁的树干上懒洋洋地开口,“你们打不过他的,快点儿逃命吧!” 强盗们一听这话就怒了,一个个恶狠狠地盯着明峙渊,心想这么个黄口小儿竟会有如此大的口气。于是随着强盗头子的一声令下,几个彪汉便抡起了手中大刀,气势汹汹地向着墨衫男子杀将而去。 ……………… 片刻之后,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全是那些彪悍的身体,一个个鼻青脸肿,有气无力地倒在一旁摊睡着,斜对面是明峙渊和夏风回的马匹。 墨衫男子拍了拍衣服,转身对着镖车旁边的那几个人笑道:“你们都没事吧?” 为首的那名女子走了出来,笑着摇了摇头,“没事呢,多谢公子相救,小女子清雨樱缨,感激不尽。” “清雨樱缨……?”明峙渊一听这名字就怔住了,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就是青松镖局的女当家?” “是呀,青松镖局里就只有我一名女子可以走镖,不是我会是谁呢?”与方才面对强盗的态度截然不同,女子瞬间就显得落落大方起来,语调也变得更为轻松。 明峙渊打量了那名女子几眼,原以为这女镖头再如何也该是个彪悍的女子,否则怎么能挑起整个镖局的重担呢?却不想今日一见,居然会是名如此灵动婉约的小女子,怎不令明峙渊感到诧异?遂连忙抬手对着她揖了一礼,歉然笑道:“明某眼拙,没看出姑娘身份,失礼了。” 青松镖局最先本是叫清雨镖局,由清雨青松开创而下,跑了好几十年的镖,从来都没有出过任何差错,可谓是镖中之首。青松总镖头有一名独生女叫清雨染虹,自小便开始学习武艺,从记事时候起便随着家父走镖,吸取了不少运镖经验。清雨青松过世之后,她为了纪念父亲,便改名为了青松镖局,继承了她爹的产业。而清雨染虹,也是镖行以来的第一名女总镖头,名震江湖四海,至今仍可听到别人提起她的名号。 不过这些,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这青松镖局的历史,距今也长达百年之久了吧。 岁月如白驹过隙,不复再来。 清雨樱缨并没有在意,反而展开眉眼笑了起来:“今日亏得明庄主相救,庄主想要什么谢礼可尽管吩咐,待樱缨跑了这趟镖回去,定会遣人送到明颢山庄的。” 墨衫男子有些讶然地顿了顿,“你怎么知道我是明峙渊?” 女子扑哧一笑,粉嫩的双颊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她抬袖掩了掩唇,曼声开口:“这世上姓明的,并怀有一身好武艺的男子并不多,再加上你手中的这一把银灰色宝剑,你方才打斗之时完全没有将剑拔出,可见公子对这把剑爱护相当,非紧急关头绝不滥用。”见明峙渊愣怔的神情,女子又笑了笑,抬手指了指剑茎部位,继续说道,“这上面所雕刻的是银龙吐舌的纹路,不是宝剑龙舌又是什么?姓氏为明,武艺高超,侠义心肠,再佩有宝剑龙舌。放眼江湖之中,除了明颢山庄的庄主明峙渊之外,还能有谁呢?” 明峙渊怔怔地望着跟前这女子半晌,最后吐了口气,赞叹笑道:“清雨姑娘果然是聪敏异常,明某佩服。” “只是这谢礼,明某当真不能要。今日之举,任何人见了都会挺身相救,算不得什么的。”  明峙渊想了想,继而爽朗笑道,“姑娘若真要答谢的话,不如便与明某交个朋友可好?” “能与明庄主相交为友,是樱缨的荣幸.日后庄主若是有何难处,尽管与我说,樱缨定会竭力相助于你的。” 明峙渊微笑地望着那名女子,正要再度开口,却不想被一旁的夏风回给截了下来,“我说,你们这也太客气了吧,听你们说话怪别扭的……明峙渊,你刚才不是还急着赶路么?”夏风回抬手指了指旁边那一匹黑色的马,“你再不过去的话,你这路上唯一的解渴之物,就要被你的马儿给耗光了哦。” 明峙渊闻言转过头去,看到自己的那一个竹水筒此时正倾斜地倒在地上,黑马正要低下头伸舌去舔。 “啊!”明峙渊低呼了一声,连忙跑了过去。 夏风回笑眯眯地看着墨衫男子搭救水筒的举动,而后他转了脸来望向女子,悠悠走了过去。 “这位公子,你是……”清雨樱缨眨了眨眼睛看着他,方才这名男子始终都站在一旁没有任何的举动,还不知其身份是何。不过能与明峙渊相交的,想必也是位深藏不露之人。 “我只是个无名小卒,说了你也不会认识的。”浅葱色长衫笑了笑,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问道,“清雨染虹是你什么人?她现在还好么?” 女子听到这句话后微怔,继而一脸诧异地开口:“婆婆在很多年前便已逝世了……公子你,认识我婆婆么?” 夏风回也顿了顿,面上闪过了一丝惊讶的神色。他沉默了片刻,扯起唇角低笑了一声,却是隐含着一抹难以察觉的苦涩之感,“原来如此,已经去了么……”他偏过了头去,瞅着女子腰间的那把双刀,轻声询问:“能不能把它借我看一下?马上就好。” 清雨樱缨有些茫然地望着跟前的男子,不过她并没有拒绝,也没有多问,将腰间的佩刀解了下来,双手递给那名男子观看。 “这是婆婆流传下来的双刀,名为‘桃夭·朔桃’。母亲和我都用过,虽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却是比任何一把刀都要好使呢,我也是非到万一绝不用它……” 夏风回沉默地接过了双刀,一手捧着它,另一手在其刀面上轻轻摩挲。白玉色刀柄,精钢打造的细薄刀刃,刃面泛粉色,共一尺有余。桃夭的刃面上阳刻桃花泛淡粉色,朔桃则是阴刻泛蜡红色。整体刀型细长柔婉,做工极其精致细腻,这是唯有女子才能使用的武器。 ——还是和原来一样,只不过终究是历经了那么长的岁月,比起从前要感觉更加陈旧些,温婉中平添了一抹淡淡的沧桑感。 夏风回无声地笑了笑,这不知不觉间,一切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在这把双刀上刻下的,是难以叙说的往事。甚至连他自己也无法完全忆起曾经的那一幕幕影像,如今在他的脑海中,从前的画面早已是变得朦胧而模糊。 夏风回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很重感情的人。缘来缘去,人聚人散,这一切他都看得很淡,所以一直以来的他都是自由毫无牵挂的,就好似天上的风烟一般,去留无意。但是为何在这一瞬间,他的心底竟会油然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失落? 那个傻丫头呵……当初要是听他的劝告放下红尘,如今他们二人兴许还能凑成一对活宝,逍遥于天地之间,何等悠闲自在。也不至于弄得现在阴阳相隔,竟真的是老死不相往来。 清风吹散,往事如烟灭…… 夏风回目光柔和地凝视着这把双刀,低垂的眉目下看不到其他表情,修长的手指在刀身上流连了很久,然后他突然抬起头来对女子说了那么一句:“倘若我说我长生不老并且与你家婆婆有一段未了前缘你会相信吗?” 又是半点咯噔都不打地一口气说完,而清雨樱缨显然是对这话没反应过来,一时间唯有怔怔地望着夏风回,神色迷惑。 “哈哈……”夏风回笑了几声,将双刀还给了那名女子,笑眯眯地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好好将你们家镖局的名声发扬光大吧!” 之后便是两路人马的互相道别,紧接着就各自分道扬镳去了。 后面的这一段路途上,夏风回出奇的安静,也没有主动喊停下休息,一个人骑在马背上默默地望着远方,偶尔兴致来了便和明峙渊斗上几句,但都没有说太久。这反而让明峙渊感到了反常,询问了多次他都不正经回答,亦或是东拉西扯地搪塞过去,明峙渊见状也不再追问。 由于没了中途的走走停停,后半部分的路程走得还算快,二人到达垣市的时候还不过正午。 “我们先去找我的一个朋友。”进了城后,明峙渊和夏风回便跳下马来,二人双双步行而走着。 “什么朋友?男的女的老的少的贫的富的美的丑的?”夏风回再度恢复了他的一贯嬉笑作风,好奇地问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比我还有本事呢。”二人到了一个府邸前停下,明峙渊迷惑地望了望门前四周的白布和白灯笼,不知是发生了何事。他皱着眉头,敲了敲府门上的门环。 半刻之后,“吱呀”一声响,府门敞开了一条缝儿,一名身着丧服的下人伸出脑袋探出去,竟是有些吃惊地望着来人,“……明庄主?” “阿辛,我找你家少爷,他在家么?” 名唤阿辛的下人一听这话,脸色瞬间就变白了,咬了咬嘴唇,哑声开口:“我家公子……不日前已经去世了……” “……你说什么?!”如若五雷轰顶一般,明峙渊目瞪口呆地站在南宫府邸门前,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 38第三十七章 物是人非 所谓的物是人非,就是东西和境况还是如从前的那般模样,而人却已不是原来的人了。有些人一旦远离了某个地方多时,如今再度返回,多多少少都会有一种熟悉而陌生的感觉。就好比是离了枝头的花木,倘若再将它重新嫁接回去,短时期内总会有几分难以相融的突兀之感。 陌绿衣却是恰恰相反,她外出游玩了数月有余,而今重返垣市,放眼望过去,街上的人群少了许多,但终究还是那些,倒觉得这个城镇的气息有些不同于以往。 那到底是些什么不同的气息呢?她也说不上来,便是这第一直觉让她感到有点奇怪。 不过这女人嘛,都是异常敏感多心的。 陌绿衣耸了耸肩膀,将腰间的流苏穗子握在手里轻轻摇摆着。一袭浅绿色碎花罗裙,娇俏可爱,人如其名――绿兮衣兮,嫩柳鹅黄。 陌绿衣朝四处看了看,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一座酒楼的牌匾上――千慕楼,这是垣市中最大最好的酒楼之一了。她贪玩成性,眼下也并不急着要回家,于是便兴冲冲地向着那酒楼的方向行去。 此刻恰是正午时分,本以为楼中会有不少饮酒食饭的人,谁料,陌绿衣刚一踏进门时便怔住了,偌大的酒楼中除了店主和几名店小二之外,便只有一桌人,还是两名男子,竟会如此的冷清。 陌绿衣不由自主地蹙起了眉头,想当年千慕楼的生意可是异常火红的,楼中几乎随时都会有不少客人在其间把酒小酌,不知今天是怎么了。 店小二一脸无精打采地倚在桌边,看到门口有人,精神一振,连忙迎了出去。 “客官里边儿请,请问想来些什么?” 陌绿衣选了靠窗边的一个位子坐下,双手撑在桌面上托着腮,眨了眨眼,“一壶青梅酒,再要一小碟酒浸过的青梅子。” 店小二点了点头,接着便转身进后堂吩咐去了,不出一会儿便将那些东西给端了出来,态度仿佛在顷刻间转变了一般,极其礼貌地低头说了句,“姑娘请慢用。” 陌绿衣笑着点点头,执起酒壶自斟了一杯,梅子的青花淡香和酒水的香浓醇厚交揉在一起,瞬间便朝着四周弥散开来。女子浅啜了一口,伸手再从碟子里拈了一颗梅子含入嘴里,果香交融,口感酸甜怡人,令她满足地眯起了眼睛,惬意地享受着当下这一刻的愉悦之感。 尝遍了各个地方的青梅小酒,除了那里之外,便是这垣市的青梅之味最为纯正。 “喂,你真不打算吃啊?我是很喜欢美食,并且会毫不吝啬地吃掉它们,但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实在是吃不完啊!不能就这么倒掉吧?我可是从不浪费粮食的,会遭天谴的诶~” 一个圆润而清亮的声音传入了陌绿衣的耳朵里,她一边饮着酒,一边微侧了头望过去。就在她斜对面的那个桌上有两名青年男子,一个身着墨色长衫,姿容英挺,气质不凡,却是紧紧皱着眉头,一脸阴霾地坐在那里,眉宇间透着一股浓浓的哀愁。坐在他旁边的是一名身穿浅葱色服饰的男子,皮肤白皙,长相清秀俊逸,此时正拿着筷子往自个儿碗里夹菜,整个人都是容光焕发的模样,刚才那话应该是出自此人之口。 由于整座千慕楼中就只有他们三个人,所以即便是很平常的谈话彼此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难得会遇上这么两个俊男子,陌绿衣瞬间便来了兴趣,静静地在一旁边饮酒边倾听着二人的谈话。 墨衫男子摇了摇头,依旧低垂着脑袋,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陌绿衣眨眨眼,这人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莫非是个闷葫芦(话说羽毛差点写成闷油瓶了噗~)? “唉,生老病死乃是人之常情,更何况人死不能复生,你就节哀顺变吧。”那个性情明朗的青年安抚地说了一句,往他碗里夹了块肉给他,“吃饱了才有力气继续调查不是?” 陌绿衣一手撑头,眼珠子灵动地转了转,心下感慨,看来还真是兄弟情深啊~ 墨衫男子看着碗里的饭菜,终于低声开口了,他长叹了一声,“南宫翊再如何也是我的朋友,却不想年纪轻轻便撒手人寰……” “你说什么?!”突然响起的一声叫喊令在场的两名男子都吓了一跳,墨衫男子皱着眉抬起了头,一片鹅黄嫩绿就这样映入了他的眼睑。 “南宫翊?你说的是哪个南宫翊?”绿衣女子双手撑在桌面上,倾身向前望着他们,面色惊讶,语气也有些急促。 身着浅葱色长衫的男子颇有兴味地上下打量了一眼跟前的女子,笑了笑低声道:“据说是垣市首富南宫家的独生子……” “这……这怎么可能呢……”陌绿衣瞬间就懵了,面色有些泛白,恍若无人般地喃喃着。她缓缓直起了身子,秀眉紧蹙,表情严肃地望着跟前的两名男子,“你们确定这是真的吗?” 墨衫男子一直都是皱着眉头没有说话,而旁边的浅葱色长衫则是异常认真地点了点头。 绿衫女子再度愣怔了片刻,面上神色瞬息万变。随后她定了定神,唇边勉强扯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小女子家住陌上花开,二位公子能否赏个脸来做客呢?” ---- 华致的雅阁中烟霭绵长,清香袅袅,整间房里皆是以青绿之色弥漫全屋,不论是墙壁抑或地毯,无一不透着一股清新自然之风,故将其命名为“绿绡阁”,是陌上花开众多待客厅的其中之一。 夏风回手摇折扇,站屋里东瞅西瞅着,止不住地连连称赞此楼装设之华美。 “小渊儿,你说那陌姑娘会不会就是南宫翊的相好?看她刚刚这么紧张的样子呢~” 明峙渊没有回答夏风回,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垂眸沉思。 今日在南宫府邸听他们的下人说,南宫翊在五天前便已病逝,这拖了一个多月的病情终究是不治而亡。但好好的一个男子,怎会突然间就暴病而逝?并且还发生地如此措手不及?明峙渊事觉蹊跷,想进府探访一下南宫前辈,却是被婉拒在外。心想许是南宫鸿老来丧子悲痛欲绝,故而无心见客。他便不再强求,向南宫家的下人打听了一番便走了。 而明峙渊也是到了今天才知道,原来南宫翊心中所念的人竟是陌上花开的流年花魁,而香玫居然会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果然南宫翊上次跟自己说的,小菡是他从小的心仪之人,毫无疑问地是他胡说八道。 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而今斯人已亡,明峙渊也不想再去追究什么了。 明峙渊此刻心中的疑团很多,僵尸死案最先的发生地点就是在垣市,而后才陆续曼延到了中原的其他地方。他和夏风回这次前来,就是想要在这里查出线索,而垣市中最能帮助他们的便是南宫翊。却不料,如今就连南宫翊也相继而亡。 莫非……南宫翊也是被僵尸给害死的么?倘若真是如此,那为什么南宫家的其他人都没有出事呢? 一时之间仿佛身坠五里云雾之中,明峙渊叹了口气,有些烦躁地抬指揉了揉额角。 “公子年纪轻轻,仪表不凡,再加之名利有成,身世显赫。如此成功一人,何故哀叹?” 正在深思之间,忽听耳边传来了一个慵懒温软的声音,明峙渊赶紧抬头,见陌上花开的当家慢悠悠地走了进来,其身侧是方才所见的女子陌绿衣,此刻秀眉深锁,脸色很不好看。 夏风回抱着双臂站在旁边,眯眼看着前方这位气质华贵的女子半晌,再看了看屋中墙壁上所悬挂的那幅龙腾图,而后转了眉眼默默然,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瑾娘在软椅上坐下,撩了撩裙摆,似乎察觉到了夏风回的目光,微抬头看了他一眼,眉目清俊倒是个美人,其余并无发觉什么异常,遂敛回了视线,望着明峙渊笑道:“就是这位公子寻瑾娘呢?不知有何指教?” “在下是想询问姑娘一些事情……”明峙渊抬手对她揖了一礼,极其礼貌地开口,“中原以垣市为首,近日发生了连连离奇命案,不知姑娘这里,可否有危险?” 瑾娘闻言笑了笑,继而淡淡地回道:“多谢公子关心,楼里的姑娘们都还算命好,并无任何意外发生。” 明峙渊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前些日子,垣市首富南宫家的独生子因病而亡,姑娘可知晓?” 瑾娘看着墨衫男子一副小心翼翼的神情,突然间就掩唇笑出了声来,“明公子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不必如此拐弯抹角的。瑾娘身居垣市,若是连这个消息都不知道,那我岂不是枉活了?” 明峙渊干咳了一下,忍不住失笑而道,“是在下过于拘谨,倒不如姑娘落落大方,当真见笑了。”明峙渊也的确不想再绕弯子了,于是便直接进入了主题,“在下知道姑娘的消息向来灵通得很,能否帮在下打听一事?” “哦?你想知道些什么呢?”瑾娘微微扬起了唇角,饶有兴趣地看着明峙渊的脸。 明峙渊也是极其认真地回视着瑾娘,神色凝重,“在下想请姑娘帮忙打听南宫翊的真正死因。”他顿了顿,有些试探性地再补充了一句,“若是可以的话,还请姑娘能够协助我在垣市调查此事的起因缘由。” 瑾娘只是低垂着眉目静静地听着,唇畔带笑,没有说话。 ------------ 39第三十八章 迷雾渐浓 “瑾……咱们就帮帮他们吧。” 见女子半晌都未回话,陌绿衣也在一旁开口劝道。 陌上花开的当家自始至终都保持着浅淡的微笑,似乎所讲的这些事情都与她无关一般。她兀自执壶沏了一杯茶饮着,片刻之后,缓缓开口:“像这种案子,公子应该去找官府衙门才是,怎地来找上我一个弱女子了呢?” 明峙渊笑了笑,摇头道,“如今的朝廷官府早已是败烂不堪,假公济私之辈随处可见。天性薄凉,视人命为稻草,我从来都不愿跟他们打交道。”他慢条斯理地说着,也为自己沏了一杯茶,“倘若真正断除了这些祸害,从今以后众人都可恢复往常的生活,再也不必担惊受怕,对大家,对我们都很好,不是么?” 瑾娘再次笑了起来,其实对她自己而言,那些东西,除不除去都毫无差别,于她根本就没有任何的威胁。 不过她并不打算拒绝明峙渊,她很想见识见识,这名凡人究竟想要如何去做。 夏风回一直都斜斜地倚在旁边观望着这一幕,今晚的他居然没有出任何声响。因为对于夏风回而言,什么场合该不该说话,以及跟什么样的人说什么样的话,他向来是了然得很。眼下的谈话与他毫无干系,更没必要将自己牵扯进去,他所要做的,只是在明峙渊有难之时尽点微薄之力而已。所以这一刻的他很明智地选择了闭上嘴巴,静静观望。 “帮忙的话倒是谈不上,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但瑾娘只说一遍,还请公子听清楚了。”陌上花开的当家浅啜了一口杯中的香茗,曼声开口,“第一,南宫翊的死因,既不是生病,也不是被僵尸所害;你若真想知道,就自己去后山掘他的坟吧。第二,垣市后山的西北处有一座乱葬岗,那里可能有你想要的答案,不过唯有夜晚方可寻到。第三,倘若你们在外面遇上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能逃就逃吧,别硬拼,要真出了什么意外,可别怪我事先没提醒过你们。” 墨衫男子的双目陡然一亮:“姑娘的意思是,南宫翊的死因就潜藏在他的尸体里,而垣市后山的乱葬岗也就是近日来妖邪的出没之地,是这样吗?” 瑾娘只是微笑地看着他,没有答话,即是默认。 明峙渊也当即沉默了下来,仔细回想着女子方才说的这些话,一脸的迷惑与惊讶。本以为至少要花上个几天的时间用来调查此事,却不想她竟会直接脱口而出,好似早就已经知晓了一般。 其实明峙渊这次能在瑾娘这儿打听到消息,不是因为其他,完全就是他的运气好,恰巧碰上瑾娘今日心情不错。倘若是遇上了她阴霾的时候,恐怕连见个面都困难,更别指望着她会与你说这么多。 于是众人都一致觉得,这名女子年纪虽轻,气场却是异常强大,不好招惹。 “第四……”瑾娘说到这里语气一顿,转了眉眼看向旁边一直沉默着的夏风回,笑道,“我看这位公子的胆识倒是不小,竟敢亲自将妖物携在身上,不怕被它给噬了么?” 语毕,众人皆是一愣,明峙渊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茫然地看向夏风回。而夏风回本人也是顿了顿,似是没料到这话题居然会突然扯到他身上,不过只瞬间他便恢复了以往的随性之态,站直了身子,笑着伸手往衣襟里一掏,摸出了一个小布团子在手上垫了垫,“那日在明颢山庄捉到了一只小妖,无处可放便只能暂时携在身上了……”他说着,望向了侧方的华衣女子,唇边扬起了一抹玩味的笑意,“若是姑娘想要的话,在下可以双手相赠啊~” 瑾娘轻笑着摇了摇头,将手中的杯盏轻置于桌上,“我又不是炼妖师,要那个做什么。”她看向夏风回,语气淡淡,“瑾娘只是想提醒公子一声,这妖邪之物还是尽早远离的好,一旦被其缠扰上身,到时候麻烦可就大了。” 夏风回笑得一脸坦然,却是并未多言,将那一个布团子重新放入了怀中,抬手对她揖了一礼,“多谢姑娘关心,在下谨记。” 看跟前这人如此安然无惧的神色,瑾娘挑了挑眉,不过也没有再说什么,撩了裙摆缓缓起身,对着明峙渊莞尔一笑,“瑾娘要说的便是这么多了,希望公子能够一切顺风,有什么难处可尽管来找我。只是这日后的接待,自然不会如今日的这般便宜。” 明峙渊笑了笑,也抬手对她揖了一礼,“明某在此谢过姑娘了。” 陌上花开的当家微微一颔首,最后再看了眼那一袭浅葱色身影,继而便转身走出了屋子。 此时的绿绡阁中突然间一片寂静,唯剩了陌绿衣、明峙渊和夏风回。三人各怀心事,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陌姑娘,在下能否去见一见香玫姑娘?”半刻之后,终是明峙渊打破了沉默,他觉得,若要了解到南宫翊的更多事情,便唯有先从香玫身上下手了。 “唤我绿衣吧……”陌绿衣转过了身来,面色依旧阴霾着,她长长叹了一声,惋惜地开口,“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玫儿现在已经疯了,你就算想问也问不出什么来的。” “……疯了?”明峙渊有些难以置信地开口,“为何?” 陌绿衣缓缓踱到了窗台边停下,放眼望向庭院中的那一簇簇嫣红。桃夭如血,灼灼芳华,然而却始终只是刹那的开绽。恍若人的一生,短短数十载,不过烟云一瞬之间。 “就在南宫翊过世的那天,玫儿一时接受不了这个打击,就疯了……”陌绿衣低声开口,语气中是掩不住的哀戚,“从那以后,玫儿就开始神志不清,一直躲在房间里面不肯出来,姐妹们再怎么劝说都没用,找了大夫也看不好……” 陌绿衣说着便有些哽咽,回想起过去他们一起玩乐的场景,自己经常故意在南宫翊的面前调戏香玫,看南宫翊的好笑反应;抑或是像月下老儿一般地撮合他们俩,看两人互相对望时的羞赧之态。那时候的日子,的确是很欢乐的。 陌绿衣真的没想到,自己才出游了短短数月,归来之后却是一切都变了。身边的两个挚友,一个英年早逝,一个神志不清,余下一个她,该如何是好? 人的一生恍若镜花水月,缘何阴晴圆缺,缘何人聚人散,无人知晓。 “时间不早了,我已经给二位公子准备了饭菜和雅阁,今日你们便在楼中住下吧。”似乎是不愿在人前失态,陌绿衣回过神后轻轻说了这么一句,便垂头向着门外走去。行至门口时,陌绿衣突然停了下来,抿着唇低声开口: “还望二位公子……能够尽快查出真相……” ---- 转眼间就到了下午,明峙渊和夏风回在楼中吃过晚饭,向姑娘们道了谢,便说有事要外出。临行前,芝兰好心地提醒他们,务必要在亥时之前赶回来。 此时的凤语内阁中,陌上花开的当家凭栏而望,视线一直都在那身浅葱色长衫上来回流连。 那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头?非人非仙亦非妖,自己竟会完全看不出此人的真身。 莫非,他已经跳出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了么?这怎么可能呢…… 瑾娘蹙眉望着那个逐渐远去的背影,心中百转千回,神色凝重。 “瑾,只有他们两个人的话,会不会太危险了?若是真的遇上了什么不测……” 陌绿衣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近来,略带担忧地随着瑾娘的视线望了出去。 瑾娘依旧靠在窗边儿,神色淡淡地摇了摇头,道:“我已经事先提醒过他们了,听与不听都在于他们自己。如今我能帮的已经帮了,剩下的事情与我无关。” 陌绿衣微蹙眉地看着跟前这一脸无谓的女子,似是对她的反应有些无奈,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是听得门口传来了一声焦急的呼唤。 “大姐――大姐!!” 二人同时转过了头去,瑾娘微侧身淡淡开口,“怎么了蕊儿?” 一个身着鹅黄罗衫的娇俏小丫头快步跑了进来,停在瑾娘跟前,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香、香玫姐姐她不见了!”待说完这话以后才注意到了旁边的绿衫女子,她抬起头来眨眨眼睛,“咦,绿衣姐姐也在这儿呢。” “蕊儿,究竟是怎么回事,玫儿怎么了?”陌绿衣却是无暇与她招呼,语气有些焦急地问道,“怎么会不见了呢,你们有四下找过吗?” “楼里的各个角落全都找遍了,就是没有啊!”蕊儿有些发怵地瞥了一眼窗外,怯怯开口,“已经到傍晚了,香玫姐姐若是晚上还不回来……” “行了,你们不必再找了。”但见瑾娘抬起右手,用拇指分别点了点其他的手指,神态松缓,曼声而道,“香玫不会有事的。” 说完,她再度靠回到了窗边倚着,目光又缓然飘到了屋外。 陌绿衣微蹙眉看着瑾娘片刻,继而也转回了目光,挥挥手示意蕊儿退下。蕊儿则是一脸莫名和不解地望着她们,不过始终是相信大姐的能力,停顿了片刻后便下楼吩咐去了。 夜,开始渐深。 ------------ 40第三十九章 魑魅魍魉(上) 夜幕逐渐降临,此刻的垣市街道上清冷异常,见不到半个行人,就连巡夜打更的人影都无法觅到。从前的喧腾夜市,如今早已不复存在。 据垣市的百姓所述,这里几乎每晚都会莫名而死去一两个人,连青天白日里都看着人少,更别说到了晚上,已经没有任何人敢独自出门了。 垣市城郊的后山脚下,有两名青年男子在树林间不断徘徊。冷风时不时地吹过,顶上的枝叶发出了簌簌的响声,在夜间听来好似是有人在幽幽啜泣着,诡异森然。 就连明峙渊也止不住地打了个哆嗦,将领口的衣服紧了紧。 “怎么,知道害怕了?”夏风回突然就凑到了明峙渊的耳边,略带戏谑地低声开口,“现在回去睡觉的话还来得及呢~” 耳边的吐息让明峙渊觉得痒痒的很难受,连忙往旁边退开了一步,皱眉望向身侧的男子,“我何时怕过了?”他瞅了一眼地上那些乱七八糟完全看不懂的符图,正整齐地在前方入口处罗列成了一长排,略带惊讶地开口,“你全都画好了?” “是画好了啊,我可不像你的那些家丁们,画这么几个简单的符咒还要浪费那么久的时间。”浅葱色长衫耸了耸肩,将画符用的笔墨摆放在地面上,继而悠悠抬起双手,右手指在左手掌心间来回拨弄着,看似打算盘的举动,而后他昂起脑袋,故作深沉地说道,“老身这次出山可是帮了明庄主不少的忙,又是救人又是收妖又是画符,不知明大庄主该如何答谢老身呢?” 明峙渊忍不住笑了出来,摇了摇头道,“放心吧,绝对不会亏欠你的,到时候你想要什么我都会竭力满足。”他说着,有些迷惑地望向地上的符画,“只是你在山脚下画这些有何用处?为什么不等到了山上再画?那里才是妖邪所聚集之处啊。” “你没听瑾娘下午说的那些话么?倘若真遇上了不干净的东西,能逃则逃,莫要硬拼。”夏风回双手抱胸,一脸的悠闲之态,“这地方应该是那些僵尸的老巢穴了,白天不敢出来,到了晚上就开始作祟。只是出于某种我也不知道是什么的原因,它们就只聚集在这一片后山之中,不敢入城,但每晚还是会有个把僵尸窜出来害人……”夏风回甩袖一指地上的那些符画,语气淡淡,“所以等下若是逃跑的话,必定要从这个出口逃离,否则你就等着做僵尸的口中食吧。” 明峙渊有些微怔地听着夏风回的这番话,眉头不自觉地皱起,“现在都还没有上山,你怎么就先想着逃跑了?有你和我在,难道还对付不了几个僵尸么?” “我们只是凡人,很多事情都是无法解决的。”夏风回弯身将地上的那两盏灯笼点燃,提起了其中的一盏递给身旁的墨衫男子,笑得一脸真诚,“相信我,等下一定会逃的。” ---- 不知不觉间已到了亥时,明峙渊和夏风回并没有听芝兰的话在这之前赶回去,而是渐渐向着后山西北方向移步。 在傍晚的时候他们便打听到了,南宫翊的坟墓位于后山的西边,正巧与他们的此行在同一条路上,于是便决定先去调查南宫翊的死因。 掘人坟墓这种行为实在是很缺德,但为了查明真相,纵有千百个不愿意也唯有硬着头皮去做了。于是,这种事情自然是交给了明峙渊,而夏风回就只是负责验尸而已。 二人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沿途夏风回都顺手做下了醒目的记号,免得他们待会儿逃跑下山时迷失方向。 明峙渊对于夏风回这种一来就做好逃跑准备的行为很是不屑,遥想当初在南疆之时,自己单凭一把短剑便已对付了不少僵尸,更别说现有龙舌在手,区区几个行尸走肉又岂在话下? 偌大的山林间漆黑一片,唯有两团雪白的灯火在其间忽闪忽现,乍眼一看还以为是两簇鬼火在飘荡。两名男子这一路走来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片刻之后二人便到了南宫翊的坟前,明峙渊特地将灯笼贴着石碑缓缓靠近,幽暗的火光下映出的是一个熟悉的名字。 明峙渊声不可闻地叹了一句,南宫翊与他相交还算友好,不想却是英年早逝,还发生地如此措手不及,着实可惜了。 夏风回拍了拍明峙渊的肩膀以示安慰,而后便将手中的灯笼摆放在了墓碑旁,双手抱胸斜靠在旁边的一棵树干上,等着墨衫男子动手。 明峙渊瞥了身侧的男子一眼,从小兜儿里掏出了事先准备好的工具,而后便开始掘坟了。 这一片坟头上的土壤都有些湿润,也很新鲜,看得出是不日前才下葬的。而明峙渊终究是练过武的人,干活的动作很快,埋于土中的棺木不到片刻便显现了出来。 夏风回的眸中突然间闪过了一道精芒,双眼放光地盯着那口棺木打量着,而后竟忍不住开口赞叹道:“这南宫家不愧是有钱人诶~连棺材都是用昂贵的梓木制作而成,做工那么精细,再加上那些繁复的花纹,看起来好华丽啊!” 明峙渊闻言,用极其怪异的眼神觑了夏风回一眼,浑然搞不懂他为何会对死人的东西那么感兴趣。不过他并没有说话,继续埋头苦干,将棺木上的七个镇钉给一一拔了下来。 “看你动作挺麻利顺畅的嘛,莫非以前经常干这个?”夏风回在旁边津津有味地看着,好奇开口。 明峙渊瞪了他一眼,将工具搁置在一旁,手指扣紧了棺材盖子的两侧,用力朝上一掀,盖子就被掀了起来。 棺木中静静地躺着一名白衣男子,面色苍白,双目紧闭,是已然去世了的南宫翊。 明峙渊拍了拍手上的泥土,正要将南宫翊的尸体给拖出来,突然间听到身后传来了沙沙的响声。估计是因为做贼心虚,明峙渊惊了一跳,下意识地起身拉住夏风回躲进了旁边的草丛里面。 待他们躲好了才发现,那两盏灯笼此时还默默地挂在坟头上,本想出去灭了,却是已经来不及,那个黑影已经走了过来。 由于此刻光线昏暗,再加上角度问题,明峙渊和夏风回看不清楚来人的相貌,只见其身形窈窕,衣上裙带飘飘,应该是名女子。 没想到这么晚了居然还有女子敢独自上山,明峙渊扯了扯唇角,不管那人是谁,只希望她能被眼前的掘坟场景吓到,然后就快点逃下山去吧。 一般来说,但凡正常人见到眼前的这一幕绝对是会被惊吓到的。却不想这女子竟然会循着灯火而来,特地走到了南宫翊的墓碑前停下,伸出手指去轻抚石碑上的文字。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她居然在坟坑前蹲下身子,将棺木中的尸体给拖了出来。 “翊……他们居然让你睡在这么冷的地方……”那女子开口了,一手紧紧抱着南宫翊的尸体,另一手在其脸颊之上来回轻抚,语气温柔,“是我不好,这几天一直都没来看你……放心吧翊,玫儿不会扔下你的,我现在就带你回家,好么……” 明峙渊和夏风回这次是完全愣住了,丝毫没有想到,已然疯了的香玫居然会深更半夜地跑来跟南宫翊以这种方式“私会”。 那女子无比留恋地抱着怀中的尸体对话,此时的她神志不清,但是却非常清楚地记得自己所爱之人是谁。明峙渊看了半刻,此时却是再也按耐不住,闪身跃到了其身后,抬手在女子颈后一掌落下,她便直直晕了过去。 “你这是做什么啊小渊儿?”夏风回从草堆后钻了出来,不解地望着他,“人家小两口如今好不容易团聚了,你就让他们多说说话呗。” 明峙渊垂眸看着躺地上的这两人,沉默地摇了摇头,想说什么,可是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他太清楚爱上一个人的滋味了,那是一种足以能让人发疯的魔咒,一旦深深爱上了就再也无法自拔。他不忍心看神志不清的香玫对着所爱之人的尸体留恋,这种场面实在是令人难以接受。 “我们开始吧……”墨衫男子将晕倒的香玫抱起,小心翼翼地安放在了一旁的草地上,再让南宫翊的尸体平躺在地,“夏风回,你能验出南宫翊是如何致死的么?” 浅葱色长衫把那两个灯盏安置在了旁侧以用来照明,蹲下身子,从头到脚仔细观察着地上的这具尸体。 奇怪,这人死了也有段日子了,且不管身上的肌肤完好无损,为何就连一点腐臭的气味都没有? 夏风回伸出手去,有模有样地这儿摸摸那儿捏捏,折腾了半刻都未看出个所以然来,面上闪过一丝茫然之色。而后他皱了皱眉,从怀中掏出了那一个布团子在手上把玩着,似乎是在踟蹰着什么。 明峙渊不解地望着夏风回的举动,好奇他究竟要如何做。却见他突然将小布疙瘩解开,与此同时他的另一只手从袖中摸出了一根银针,迅速插|进了尸体的胸口上,在尸体张嘴的瞬间,他①38看書网地将手中的布团反盖上了南宫翊的嘴巴,将他的口堵得严严实实。 “你……你这是干什么?!”明峙渊的脸色有些微变,在那里面的不是妖邪之物吗?他怎么能将那东西放进南宫翊的嘴里?要是像上次一样尸变了该如何是好! 夏风回没有出声,维持着这个动作足足有半盏茶的时间。而后他缓缓执起丝布抬手,尸体没有任何的动静,明峙渊刚要松一口气,忽见其口中缓缓腾升起了一物,他连忙下意识地屏住呼吸,却听得夏风回低低道了句“无事”,他瞅了夏风回一眼,恢复了正常呼吸。 就近日而言,惊诧一词似乎都是用于明峙渊身上,而这次终于轮到夏风回了。但他并没有将这种心境流露在脸上,只是沉默地望着跟前的这具尸体,清秀的双眉一直皱着。 在这个人的身上居然会带有一股仙气,并且还久久不散。刚才的他只是想随意尝试一番,早已做好了其即将尸变的准备。却不料此人体内的仙灵之息居然会真的把这妖邪之气给镇压住了,这是他根本就没有想到的。 夏风回望着眼前这一个小小的淡白色光团,此时正在逐渐地湮灭消散。他抿着薄唇,面上神色瞬息万变。 早就听说中原一带近期连连发生了邪异命案,原以为就只是僵尸一类的邪物按耐不住寂寞,出来做做小怪而已,于是他很干脆地便答应来协助明峙渊,也为自己闲散无聊的生活寻点乐趣所在。但如今看来,这件事情所涉及的繁杂程度,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料想范围之内了。 居然会牵扯到人、仙、妖三界,这种情况简直就是百年难得一遇啊……夏风回突然有点后悔,他还真是不该管这个闲事。 夏风回本就是个无拘无束悠闲散漫之人,成天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他实在是不希望哪天一不小心就惹祸上身。 不过这件事情,如今管都管了,他是不可能退缩而去的。 夏风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唉,谁叫自己是好人呢,人太善良了就是没办法。 他收走了那根银针,拍拍手站了起来,对明峙渊说道:“好了,将他放回去吧。” “……你这就检验完了?”见夏风回点头,明峙渊追问道,“那快告诉我他的死因是什么?” 夏风回笑眯眯地指了指地上的那具尸体,“你先把他埋进去了我再告诉你~” 半刻之后,明峙渊将尸体小心翼翼地安放进了棺材里,盖上棺盖,重新拿土掩埋完好。 “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吧……”明峙渊刚转过身,却是被夏风回给一把捂住了嘴巴。 “看来我们被包围了呢,一切事情的真相就只有等我们回去再说了~”夏风回在明峙渊的耳边用腹语低声开口,他给了明峙渊一个眼色,再望了望四周。 明峙渊身体一震,方才几乎将所有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南宫翊的身上,一时之间竟会毫无察觉到周边的异状。他俊眉微皱,右手按在了腰间的龙舌上,准备蓄势待发。 此时的山林中静寂非常,却是有嘶哑的喘息声在周围不断曼延,听着是越来越多。 夏风回将捂住明峙渊口鼻的手放下了走开,明峙渊刚要拔剑出鞘,眼前突然飞过来一个影子,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接,竟是尚在昏睡之中的陌上花开流年花魁香玫。 “快跑!!”夏风回大声喊道,转身便开始向着山下的原路跑回,明峙渊一愣,然而此刻来不及多想,将女子背于身后,也跟在夏风回的后面快步跑去。 二人一边要认准来时的路线,一边还要分神去注意四周会不会突然有僵尸跳出,所以这一路跑下来,速度相较于往常是大大下降。 “临兵斗者,皆阵列前行!”夏风回一边奔跑着一边念咒,手中摸出了一张赤红色的符箓,在空中轻轻一划便燃烧了起来,而后猛地挥手往后一扔。 明峙渊背着香玫,随着那符纸回头望过去,脸色瞬间就白了,竟会有一群青面僵尸跟在他们身后跑着,动作竟会与常人无异。方才险些就被它们那尖锐的指甲给抓住,幸亏夏风回的那一道符。符纸落定处瞬间就焚起了一道赤红色的火墙,将那一群僵尸给分离了开来。 “快跑!那个小符支持不了多久的!” 听夏风回这么一说,明峙渊完全不敢松懈半步,箭步如飞地向着山下跑去。果然不出片刻,身后再度响起了嘶哑的低吼声,越来越近。就在明峙渊觉得自己将近力竭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他们已经跑出了山林之外。 “呃……呃呃……”那一群僵尸原本还打算继续再追,不知为何跑到了山脚下便无法出去,好似有一道墙将它们阻隔了一般。明峙渊低头一望,地面上的那一排符咒此刻正泛着暗红色的光芒,瞬时间恍然大悟。夏风回果真说得不错,倘若到了山上再去画这些符图,还没画完便已成为了僵尸的口中食。 明峙渊和夏风回松了一口气,看着前方被阻隔了的数百只僵尸,此时正张牙舞爪地想要挣扎而出,张着血盆大口,着实可怕。 “还好我这次是混了我的血进去……不然真的是抵挡不了啊……”夏风回弯下腰喘息着,用手不断地给自己扇风,“今晚应该不会再有人死了。” 明峙渊将背上还在昏睡着的女子靠在一旁的青石上,刚要开口说话,却是听见耳边蓦然响起了一声尖锐的笛声,与此同时,原本还在暴躁嘶吼的僵尸们突然间就安静了下来,似乎是收到了指令那般,全都齐刷刷地转过身,向着山上慢慢地走了回去。 明峙渊和夏风回二人一怔,夏风回皱眉望着山顶的方向半晌,似是在纠结着什么,最后缓缓说了句:“小渊儿……你介不介意再跟我上去跑一趟?” ------------ 41第四十章 魑魅魍魉(中) 某古书中有记载如此:“人新死,魂不散,地府有管掌乐,鼓吹引亡者入幽冥,不得升天,谓之惑灵也。” ---- 夜半子时,这是一天之中阴气最为浓重的时候。青白色的月光直直洒向大地,将山脚下那二人的影子拖得极长,被夜风吹扬而起的衣衫上仿佛镶了一道淡淡的银边。 明峙渊看着前方那群渐行渐远的僵尸,随后一脸愕然地望向夏风回,“你什么意思?”语毕,耳边再度响起了一声笛音,婉转而凄清,使得明峙渊再度一震,困惑地转眼望向了山顶之处――莫非顶上有人?并且能够以笛音来控制这些僵尸的行动么?亦或者说,此次命案的主谋就在这座山上? “你以为我喜欢去那鬼地方啊?今晚不去明晚还不是一样得去,我已经不想再往下拖了,尽早解决了吧。”夏风回说着,走到了一棵大树旁蹲下身子,那里放着一个小碟子,是夏风回在上山之前用来画符咒用的的颜料,如今还剩有浅浅一滩的红色,却是干燥燥的,不再湿润。 夏风回轻叹一声,伸手在地上拈了一小撮细土放进去,而后他左右望了望,似是在寻觅着什么,突然间起身走到了香玫的身边,左看看右看看,二话没说就将她发上的金钗给拔了下来。夏风回把小碟子放在青石上,一手拿着那金钗,另一手向着身旁那人的腰上摸去。 “喂、你干嘛啊?”明峙渊原本在旁边好奇地看着,见夏风回这举动条件反射地往后一躲,皱眉瞪着他。 夏风回挑了挑眉,好笑地看着墨衫男子的动作,“我只是想借你的短刀一用啦~” “哦……”明峙渊点点头,将腰间的那把短刃解下来递给他,“你出门在外都不带点防身之物的?” “除非是遇上真正的高人,否则这一般的强盗土匪还真动不了我。” 明峙渊想了想,倒的确是如此。 夏风回忍笑再看了一眼跟前这男子,一手接过了刀,用刀刃贴在那枚金钗上小心翼翼地刮削了起来,被刮下来的细碎的金色粉末全部都落进了那一个小碟子里。 “好,再接下来就是水了,水在哪里呢……”夏风回把玩着手中的短刀,四下张望寻觅着。但这附近既没有池塘也没有水井,他轻啧了一声,视线扫过了一圈,最后在墨衫男子的身上定格下来,嘴角缓缓扬起。 明峙渊看到夏风回的那种眼神,不知为何后背会有种凉凉的感觉――这家伙又想干嘛? “小渊儿~有事要你帮忙哦,过来吧~”几乎是以诱哄的口气说道,浅葱色长衫对着他勾勾手指示意他走近。 明峙渊此刻是非常地不想过去,因为每次一见夏风回露出这种表情,接下来所要发生的事情定会让他感到既无奈又无语。但是没办法,夏风回是明峙渊自己请来的,眼下有事要他帮忙,他自然是必须得上。 于是明峙渊不请不愿地走了过去。 “啊!你干什么?”墨衫男子才走近几步,就被夏风回极迅速地一把抓住了左手,而后只觉小指一痛,那人竟将他的手指给割破了,鲜血瞬间冒了出来。 “前两次都是用我的血,这次当然是要用你的咯~”夏风回不紧不慢地说着,端起小碟子一滴不漏地将明峙渊指尖流出来的鲜血给全部接下,唇边扬起了一抹笑意,“没有水,就只能用人血来代替了,说不定效果会更好。” 明峙渊就这样抬着手臂,默默看着自己的鲜血一滴一滴地落在那小碟子里,没有说话。 有了血液的润泽,碟子中的那些东西便开始融合在了一起,夏风回晃了晃那碟子,从旁边的树干上折下了一根嫩枝,用其在碟上混着鲜血均匀地搅拌。估摸着差不多了,夏风回将染血的枝叶随手一扔,从袖中摸出了一根极为细长的金针,将混合了金粉、土壤和木脂的鲜血全都涂抹在了金针上。 “行了,大功告成!”看似极其复杂的步骤,而夏风回就只用了不到片刻的时间。他将那根金针晾干后用白帛包好了放怀里,拍了拍手道,“我们出发吧!” 明峙渊看着那根针,有些迷惑的问:“金木水火土,不是还差一个火么?”终究是见过夏风回那么多次的除妖,几乎每次都是牵扯到了五行之术,所以现在的明峙渊基本上能够猜出他要做的是什么了。 夏风回朝他翻了个白眼,“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脚步蓦然一顿,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过头笑眯眯地指了指一旁尚在昏睡中的女子,“在上山之前呢,你先把这位姑娘安全送回陌上花开吧,我在这儿等你。” ---- 一深一浅两个身影此时正向着后山西北处前行,由于有了之前的行路标记,所以他们这次的上山速度很快,半刻之后便到了南宫翊的坟墓之处,再朝北上就是后山的乱葬岗。 此次途中他们没有遇到任何的僵尸或者邪物,一路上都出奇的通畅,偶有几声笛音响起,却仿佛是在为他们引路一般,二人加快步伐向着山顶匆匆而去。 不知走了多久,夏风回突然间拉住了明峙渊的胳膊,对他使了一个眼神。明峙渊心领神会地点点头,二人屏息悄声缓行,突见前方一亮,他们连忙蹲下身子匿于草丛之中,抬眼望过去―― 就在前方的乱葬岗草堆中,近似一百多只青面僵尸围聚在了一起,双膝跪地,朝前直直平伸着双臂,万分虔诚地一次又一次俯身跪拜,动作极其整齐。而它们膜拜的对象正被它们簇拥在中间,盘膝坐在了一块很大的青石墓碑之上,吹奏着一支银黑色的笛子。月光洒落在那人的身上,依稀可见其身形容貌。 坐在那里的是一名女子,一名绝美的女子。 墨衫男子的瞳孔骤然一缩,似乎全身上下的血液都在这一刻冻住了。他想起身冲出去,幸好夏风回①38看書网地将其一把拉住,但他此刻的气息却已然紊乱了。 夏风回惊恼地瞪着明峙渊,诧异他突然之间的举动。见他竟在不觉间恢复了气息,心下一惊,刚想点其穴道,那人却已经挣脱了他冲出去了。 夏风回目瞪口呆地望着现身而出的明峙渊――他是要去找死吗? 墨衫男子从草堆里跑了出来,缓缓走向前去,视线一直都停留在那名吹笛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一袭绯色薄衫翩跹若霞,三千青丝如瀑布般倾泻在身上。她一直闭着眼睛静静吹奏着,黛眉微弯,唇色不点而嫣,肤色白如雪,眉间朱砂一点,无比地娇艳美丽。 笛音凄清而又婉转,在寂静的深夜里盘旋不断,恍若幽魅浮影。 身旁的僵尸们依旧毫无意识地俯身跪拜着,没有其他的动作。直至女子一曲奏罢,所有的僵尸都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伏地不动。 将唇边的银笛放下,女子缓缓从那块青石墓碑上走了下来,轻薄的绯色纱衣松垮地披在身上,凉风吹过,下身裙摆被风突然掀起一角,露出一截细白的小腿,窈窕曲线展露无疑。 明峙渊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被下了蛊毒,迷了心智。 夏风回依旧隐匿在后方的草丛中,他对明峙渊这种突然的举动很是困惑,于是便决定按兵不动,先看看情况再说――其实夏风回心里还有另一种想法,他觉得此刻的这种场景,稍后肯定会有一场难得的好戏可以看。那两人现在看上去简直就像是离别已久的爱人好不容易相遇了一般,倘若自己这时候也跟着冲出去,岂不是太煞风景了? 那女子悠悠走到了明峙渊的跟前,抬眸望着他,眼里恍若有一池春水潺潺流动着。 “峙渊哥哥……”女子软声开口,呵气如兰,极其娇媚。 夏风回翻了翻眼皮,这两人居然还真的认识啊…… 明峙渊抿着唇,皱眉看着跟前的女子,没有说话。 见他没有反应,女子干脆大胆地凑上了前去,想要伸手勾住明峙渊的脖子,却不想刚抬起手就被明峙渊给一把反剪在了身后,无法动弹。 “峙渊哥哥?!”女子似乎完全没有料到他居然会这么做,一时间都忘了挣扎,双手被紧紧地扭在了身后,诧异地低呼出声,“你、你干什么啊?” “你究竟是谁,居然敢假扮我的女人,以为我看不出来么?”明峙渊冷冷开口,眸底染上了一层凉意。 原来小渊儿这家伙已经有女人了啊,还这么漂亮,居然都不告诉他……夏风回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继续蹲草丛里看戏。 那女子顿了顿,双肩微微发颤,突然间就笑了起来,背对着男子幽幽开口:“这么容易就被看穿了么……原来我始终都不如她……”女子偏过头来望向明峙渊,弯起唇角扯出了一抹艳丽的笑,“那么,这样呢?” 话语刚落,墨衫男子只觉眼前漫过了一片绯红,紧接着手上的触感一变,他下意识地松手退开了几步,与此同时那名女子转过身来正对着他,一步一步地走近。 “你……”看到跟前这曼妙而光|裸的胴|体,明峙渊瞬间有些慌措,虽然知道此人并不是邵菡卿,却是顶着一张邵菡卿的面孔,甚至比她还要更加娇媚几分,明峙渊的脸有些微红,急忙别过了头去。 “峙渊哥哥……恐怕你从没见过她这个样子吧?如何,有没有动心啊……”女子媚笑着走近他,双手搂上了男子的肩膀,倾身向前紧紧贴着他的身体,在他的耳边吹了一口气,娇声轻语,“你怎么就不看看我呢……我难道不美么?” 她柔软光|裸的身子就这样紧贴在明峙渊身上,再加上极其暧|昧的挑逗,任何一个正常的男人都无法拒绝得了如此诱|惑。明峙渊想一把推开她,然而当双手碰上那柔软而略带冰凉的肌|肤时,一层薄汗沁上了掌心,令他的双手有些微的颤栗,突然间就使不出任何力气了。 墨衫男子无意间对上了女子的眼眸,发现她此时正楚楚地撇着嘴角凝望着自己,这种模样,像极了从前跟他撒娇时候的邵菡卿。 “小菡……”一时之间似乎有些恍惚,眼前有两个人影交错重叠在了一起。明峙渊眼神迷醉地凝视着跟前的女子,一手搂着女子的后背,另一手抚上了她的脸颊,指尖传来微凉的细腻触感,他的手颤了颤。 明峙渊很久以前就对邵菡卿有了爱意,一直到了现在都从未变过,连他自己也不清楚为何会对邵菡卿如此迷恋,打心底深深地去爱,这是一种无法言说的奇妙感觉。 而夏风回此刻正躲在草丛里极其淡定地瞅着这一幕,作为旁观者的他突然在想要不要回避一下,如此香|艳的场面,不知道看了以后会不会长针眼。 唉唉,小渊儿,你可要撑住咯…… ------------ 42第四十一章 魑魅魍魉(下) 月色如水,夜风缓缓吹袭而过,地上所映出的是两个几欲交叠在一起的身影。 见明峙渊逐渐放下了戒备心,那女子笑得更加明媚,搂紧了明峙渊的脖子凑上去,唇印上了他的唇。 二人突然间的唇齿相依,明峙渊还尚未反应过来,只觉唇上覆了一片柔软的触感,却是冰凉冰凉的,这让明峙渊瞬间寒颤了一下――这并不是人类该有的温度。 原本恍惚迷离的神智在刹那时变得清明起来,眼神也为之变得澄澈――该死,居然会把这个邪物当成了邵菡卿的替身!明峙渊面色一凛,一把将那名女子推开了去,迅速抽出了背上的龙舌,毫不犹豫地向着女子的右肩砍下。 “啊――!”一声凄厉的叫喊响彻山间,□的女子被猝不及防地砍了一剑,跌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肩膀,伤口处不断地流出了黑色的液体,伴随着一堆堆乳白色的蛆虫掉落而下。她惊愤地看着明峙渊,尖声开口叫道,“好……既然你那么急着找死,那我成全你!” 语毕,女子身形一转,绯色衣衫翩然飘起,瞬间便重新套回到了她的身上。紧接着她手腕轻抬,那一支银黑色的笛子蓦然出现在其指间,将笛子凑到唇边,手指轻动,曲乐幽幽飘出,却是极其凌厉和诡异的调子。 随着笛音的曼延,原本伏跪在地上的所有僵尸们全都站了起来,紧接着它们僵硬地转过身子,伸长手臂向着明峙渊缓缓逼近。 上百只僵尸集体围攻而来,明峙渊却是一点惧色也无,手执龙舌,一一砍下了将欲扑上来的僵尸的头颅。然而这些僵尸却不同于从前所见到的那些,除了砍去头颅之外,还必须再在它们身上补一剑,原本一击就可以毙命的现在都变为了两个出击,而明峙渊一个人要对付那么多的行尸走肉,始终是体力有限,半刻之后便开始气喘连连。 “还不出来帮忙!”明峙渊突然对着某个方向大喊了一声。 原本还坐在草堆里的夏风回拍了拍手,懒洋洋地站起来,挑了挑眉毛,这家伙终于想起他了啊! 站在中央青石墓碑上的那名女子见到忽然窜出的人影,眉间微皱,吹出的笛音比方才的还要更加阴冷凌厉,另一波僵尸向着夏风回的方向移去。 夏风回神色淡然地望着那一堆行尸走肉,扬了扬唇角,而后他突然足尖轻点一跃而起,脚踏着那些僵尸的头顶,如蜻蜓点水般向着中央处的女子迅速掠去,其身形之快,竟是连明峙渊都看不太清楚。 女子本在专注地以笛音控制着僵尸的行动,毫无预料到夏风回竟会朝着自己飞跃而来,不过她的反应甚快,连忙举起笛子如舞剑般地向着夏风回的方向划了一道,但闻“嘭”地一声响,瞬时间火光四冒。 “夏风回!”明峙渊下意识地脱口喊出,以为他被那道光给击中了。 女子得逞地扬起一抹笑,眯眼望过去,面上笑意蓦然一滞――烟火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数个形形色|色的尸体,却是唯独不见那一袭浅葱色长衫。 “我说……你今晚也闹够了吧?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不是你该呆的地方。”身后响起了一个清亮的声音,女子一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突然间只觉胸口传来一阵灼痛,一根血红色的金针穿带着一张正在焚烧的符纸,此刻正深深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啊啊啊啊――!”女子惨叫出声,发疯似的在地上到处乱滚,手中的银黑色长笛随着她滚落在了旁边的草丛中,与此同时四周的那些僵尸仿佛突然间定格了一般,不再动作。夏风回见状连忙上前执起了这支笛子,向着旁边的青石上狠狠砸下去。 没碎,于是夏风回又再狠狠地敲了几下,一边敲击着还一边念着咒,但始终都无法将其弄碎。他翻了翻眼皮,无奈地看着手中的笛子。 “让我来!”原本在僵尸堆里的明峙渊几个跨步冲了过来,举起手中的龙舌,对着青石上的那支笛子奋力砍下。 “咔哒”一声响,那支银黑色笛子果真在龙舌剑下断成了两截,而后慢慢地化为了齑粉随风而逝。 夏风回略带诧异地看了一眼明峙渊手中的长剑,没有说话。 “啊――!主人!主人快救我啊――!!”在地上痛苦翻滚着的女子嘶声叫喊着,双手覆上了胸口的那根金针想将其拔出,却不料手指刚一碰触到那针便是被狠狠弹了开去,根本就无法触及其半分。 听到女子的呼喊,夏风回怔了怔,还有主人?莫非这女子并不是最后的主谋,而只是一枚棋子,掀起这一祸事的难道还另有其人么? 他连忙抬起头来举目四顾,却并未发现还有其他邪物的气息,心下疑虑更甚,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果然……这件事一点都不简单。 明峙渊看着地上那女子痛苦到扭曲的脸,此时竟然开始慢慢地产生了变化,逐渐变为了另外一张面孔。 明峙渊皱眉看着,隐约觉得这张脸有些面熟。 这是…… “……小颜?!” 明峙渊脱口而出,一脸的难以置信。这不是邵菡卿的贴身丫鬟么?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竟然还变作了妖怪? “明……明庄主……救救我吧……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小颜的身体在这时候已经开始燃烧起来,被焚烧的地方不断有乳白色的蛆虫掉落而出,一只一只的在她身下的草丛里肆意扭动着。她嘶哑的声音带着哭腔,万分艰难地朝着墨衫男子的方向爬去,“我再也……再也不会妒忌小姐了……放过我吧……” 明峙渊听得一头雾水,难道她这刻出现在此是与小菡有关么?可是小菡近期以来都是居于空灵谷中,就算是从前在陌上花开遇见她的时候,也并未见到小颜的身影,这究竟是如何一回事? 一个个疑团瞬间汹涌而来,明峙渊面上神色瞬息万变,一时间竟忘了避让女子的接近,眼看小颜那带着青黑色火焰的手指就要碰上了明峙渊的长衫,幸好身旁的夏风回一把将他给拉了下来,皱眉看着他,“你今晚是怎么回事啊……不要命了?” 明峙渊回过神来,没有去理会夏风回,而是紧盯着女子沉声开口问道:“你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还有,你的主人是谁?”他顿了顿,不知为何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那袭玄衣,一双鹰眸于瞬间变得犀利无比,“那个人,是不是魑炎?” “魑炎……宫主……?”小颜有些茫然地喃喃着这个名字,似乎是忆起了极其恐怖的回忆,她面色一变,双手抱着脑袋颤声开口,“是他……不……不是他……是同一张脸……但、但不是他……” 明峙渊听着女子语无伦次的话,眉头皱得更紧,刚想再度询问,却是听得女子再度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叫,但见她身上的青黑色火焰烧得越发猛烈,好似是突然间被催促了一般,女子的身体也越发迅速地开始粉碎。 “夏风回,快点让这火停下来!我还有话要问她啊!”明峙渊在一旁焦急地喊道。而夏风回此时也是突然间就傻了眼儿,有些无措地看着跟前的场面。他无法制止,也不知道该如何制止。 不过才顷刻之间,那名女子的身体便全部化为了黑白夹杂的细碎粉末,上面轻轻地覆了一层绯色薄纱。 两名男子怔怔地望着跟前的这一堆齑粉,半晌无话。 “这些尸体以后都不会再尸变了,明天叫人来把它们烧了就成,僵尸案也应该不会再发生了……”话语至此缓缓而顿,继僵尸之后,兴许还会有其他的东西出来作乱吧,到时候的人间又是何种光景?夏风回没有说出口,抿了薄唇默默然。 明峙渊只是垂眸看着地上,方才无比娇艳的女子在刹那间就变为了一堆枯骨齑粉,在红纱的覆盖下,犹如骨灰一般地缓缓飘散出死寂的气息。男子垂着头,微乱的发丝寥寥散落在其额前,遮住了他的双目,他动了动嘴唇,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出声。 自古红颜变白骨,怎见白骨生红颜?一切都不过是镜花水月,弹指瞬间而已。 一眼万年,唯独不变的,或许就只有这份情吧。 半晌,墨衫男子抬眼望了望天,清澈的眸子里映出了夜空上的点点星光,他扯了扯嘴角,淡淡开口:“天就快亮了,我们回去罢……” xxxxxxxxxxxxxxx 黎明前夕的垣市后山,比深夜之时更为寂静和清冷。风不断吹动着树叶发出细微的声响,在此刻听来更像是有人在幽幽地哭泣。 一袭白衣不知从何处忽然缓降而下,足尖轻踏在了南宫翊的墓碑之上。看似飘摇欲坠的身形,却是站得无比稳健。身上的若雪白衣随着晨风飞扬而起,好似画中谪仙。 他垂眸望着身下的这一堆坟包半晌,而后将右手抬起,食指对着它轻轻一点,下方的那一片坟土便开始慢慢地滚动,从中间往两侧逐渐翻腾而下。不出片刻便露出了土中的棺木,紧接着那顶上的棺材盖子向上凭空一掀,里面的尸体也全然显露而出。 白衣男子依旧是神色淡然地垂眸望着,伸出右手,将掌心朝下,但见尸体的嘴巴突然张开,从内缓缓飘出了一缕淡白色的光团,直直向上腾升而起,最后飘进了男子的掌心之中。与此同时,棺木中原本完好无损的尸体在刹那间便开始有了腐化的迹象。 男子拢了手掌将其敛回,指尖再一轻点,棺材盖子便又凭空合了上去,散落在两边的坟土也渐渐从中合拢,坟包一如之前的那般完好无损。 白衣男子缓缓仰头望着天空,面上依旧淡漠如初,突然间唇齿微启,仿若呓语般地喃喃道出了三个字:“安息吧……” ------------ 43第四十二章 身份之疑 身居垣市的人们听说僵尸案一夜被破,刚开始全都难以置信。主要是他们无法想象,单凭一名外来的青年男子,丝毫没有动用一兵一卒,只短短一夜间便将近日令中原人心惶惶的邪异命案给解决了,这事实,任谁都是难以相信的。 在向百姓们证明并且担保了多次都无效以后,明峙渊无奈,唯有亲自率着一群身强体健的壮年男子白天上山,将后山乱葬岗上的那些尸体们全部焚烧火化。此后的这些天里,垣市乃至中原一带果真就无人再离奇猝死,僵尸案至此终结。 短短几日之内,明峙渊便已声名远扬,这使得明颢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权势比从前更为稳固和显赫。于此同时,倾心于明峙渊的女子也是多不胜数。 光是垣市的媒婆就跑了好几趟,但都被明峙渊拒绝了回去,其拒辞不过都寥寥数语:“在下已心有所爱,只此一人,非其不娶。”弄得媒婆每次都是怏怏而归,心仪他的女子们伤心掩面而泣。 夏风回不止一次地对明峙渊说,这种行为是相当不厚道的,你可以伤人,但绝对不可以伤人的心。这就好比是刺杀与下毒,同样的取人性命,比起短暂痛苦的刀剑之伤,毒药的折磨更加让人难以忍受。 明峙渊怪异地觑了他一眼,问道:“那你就能接受你完全不爱的女子吗?” 夏风回手摇折扇,唇角弯弯地回答:“人怕出名猪怕壮,你要没那么优秀就不会有这么多人来缠上你了,这就是我让你千万别对外提起我的原因之一。” “只是之一?还有其他的原因呢?”明峙渊好奇。 夏风回再度露出了他一贯的戏谑笑容,对着明峙渊悠悠伸出了手去,“不给我三十两银子我就是不告诉你~” “…………” ----- 明峙渊因为解决了僵尸案,为中原百姓们除去了这一祸害,从而受到了广大人群的尊敬和崇拜。只不过这明峙渊本就不是一个追求名利之人,况且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件事的功劳多是在于夏风回,若无此人的从旁协助,这案子恐怕到了现在都还是不明真相。 明峙渊几次想将此事公布于众,却是一次又一次地被夏风回给阻拦了下来,还威胁他说,倘若公开了,以后要再遇上什么麻烦事儿,绝不帮他,这令明峙渊相当费解。 明峙渊突然间很佩服夏风回,做人能低调到这份儿上,着实不易。 陌上花开的姑娘们殷勤地邀请他们二人在楼中多休息些日子,吃住一律免费,闲来无事的时候还会给他们唱唱曲跳跳舞什么的。明峙渊心念邵菡卿,本打算翌日就离开垣市,却是盛情难却,再添之夏风回已是先行一步应了下来,明峙渊不好兀自推托,只好答应了她们在此小住上几日。而作为当家的瑾娘也并非是个斤斤计较之人,不差这几个小钱,也就随他们去,算是给二人为民除害的报酬。 晨风吹过,朝阳冉冉而生,两名青年男子此时正坐在陌上花开西院中的凉亭里小憩。明峙渊仍旧是穿着他最喜爱的素衣,头发以一根竹簪高高束起,神色淡淡。他并不像那些家世显赫的纨绔子弟们,追求华美高贵的外表,于他而言,自然简洁即是最好。 旁边的夏风回正在悠闲地品尝着桃花酥,一袭浅黄色锦缎圆领长衫,发束上插了一枚白玉簪,眼角弯弯,一双眸子灵澈如水,衬得他越发的俊俏。与明峙渊不同,夏风回很讲究外在的享受,既然有了这个条件,自然是要尽可能地吃好穿好,否则就太对不起自己了。 一个是素衫淡影云浅风轻,一个是华衣锦绣光鲜明艳,二人在此刻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 “我说小渊儿,你要不要尝尝这里的桃花酥?比环儿做的豆沙糕好吃多了啊~”夏风回边吃边开口称赞着,从明颢山庄带出来的那一袋子豆沙糕,如今早已不知去向。 素衫男子心不在焉地瞥了身旁那人一眼,而后转了眸子看向远方,没有说话。 夏风回见他毫无反应,放下了手中的糕点,眯着眼睛凑了过去,视线在他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继而以一种调侃的语气说道:“明大庄主……此刻莫不是在思念佳人?” 明峙渊顿了顿,似是被戳中了心事一般,面色瞬间有些微红,不过他仍是一脸镇定,淡淡开口:“什么佳人,你不要胡说八道。” “我有胡说八道么?”夏风回掏了掏耳朵,懒懒而道,“在山上的那一晚我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什么‘我的女人’之类的……还有啊~”夏风回望着他,唇边扬起了一抹玩味的坏笑,“瞧你那时候差点就把持不住的模样……我猜,小渊儿你肯定从没碰过女人吧?” 明峙渊又是一脸无奈地听着夏风回的话,他别过了头去,略带尴尬地低声说道:“是又如何……与你有何干系……” “噗……”夏风回刚饮了一口茶,这时候全喷了出来,他一边咳嗽一边抬袖擦拭着唇边的茶水,强忍着笑,用极其夸张和暧昧的眼神上下打量着明峙渊,“我就随便一问,原来小渊儿你还真是处|男身啊!” 素衫男子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用眼角瞥了一眼身侧那名行为夸张的男子,“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很有经验?”他挑了挑眉,再道,“你比我还要小上几岁,莫非已是万花丛中过了?” “非也非也~在下可是从未行过男女之事的哦!”夏风回摇摇手指,一脸严肃认真地看着明峙渊,“跟你说哦,每次做那事儿就相当于破一回气,人会老得很快的……”他抬手摸了摸自个儿脸皮子,自我陶醉地说道,“不然我活了那么久还是如此地年轻英俊,你以为是什么原因啊……” 明峙渊额上的青筋又跳了跳,他突然觉得,和夏风回交谈着实是件相当累人的事情,几乎每次都是以自己的无语状态结尾。 迄今为止,能让明峙渊感到最没辙的人就只有两个,一个是邵菡卿,另一个便是这夏风回。 刚好一男一女,注定是他命中的克星么…… “小渊儿你就说说嘛,你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啊?以前就听你提起过了。”夏风回还在不依不挠地好奇问道,“相貌的话应该就和那晚上的妖女一样吧?那很漂亮诶!我记得你好像叫了她一声‘小菡’……全名是什么?” 素衫男子听他这么一提,也跟着随之想起了那晚上的女子,眉头不自觉地皱起,摇了摇头道:“不,小菡没那么妖冶的,她连胭脂都很少涂抹,即便如此依旧是很美丽……”想起了自己的心仪之人,明峙渊皱起的眉头这才缓缓舒展开来,他轻声笑了笑,唇边扬起了一抹柔和的弧度,“她叫邵菡卿,是个……很特别,很可爱的女子。” “哦,邵菡卿~~”夏风回瞅着跟前这人一脸幸福的模样,若有所思地摸了摸下巴,笑道,“既然你那么喜欢她,为何不娶了她呢?” “娶她……”明峙渊喃喃念着这个词眼,不自禁地苦笑了一声,“我在很久以前就这么想过了,可是父亲他……”言及此处他突然停了下来,没想到竟在一时之间就顺着那家伙的话说下去了,他皱着眉头瞥了夏风回一眼,刚要数落他几句,却是蓦然间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极其认真地对夏风回开口,“对了,你还没有告诉我南宫翊的死因是什么?” 华衣男子原本笑眯眯的表情倏忽一顿,他转了转眼珠,似是在回想,“我没有告诉过你么?我记得在山上我就已经说过了啊。” “那时候我们都被僵尸给包围了,没来得及说这个。”明峙渊皱着眉头,低声问道,“他的死因究竟是何?” 夏风回垂着头,手指在他腰间的那一把折扇上轻轻拨弄着,唇边是那一抹惯有的浅浅笑意,半晌,他悠悠开口:“小渊儿,我记得我以前就问过你,你相信这世界上有鬼怪邪神么?” 明峙渊怔了怔,似是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这么个毫不相关的问题,遂流转目光沉思了片刻,继而点头答道:“我相信。” 明峙渊本是从来都不信这些的,但自从他上次在南疆执行任务,亲眼看到这世上还有僵尸的存在,从此之后他便真的相信了鬼神一说。 而这一次的僵尸命案,更让他坚信了在这世界上除了人之外,还有其他神鬼一物的存在。 但这与南宫翊的死因又有何关联呢?瑾娘不是早就说了他并非是被僵尸所害的么? 明峙渊不解地望向夏风回,却见他无声地笑了笑,抬眸看向自己,用一种略带玩味的语气开口而道:“那么你可相信,即便是九天之上的仙人,也会无意间就伤人性命呢?” “……仙人?”明峙渊瞪大了双眼,有些不可思议地与夏风回对视着,“你的意思是……南宫翊是被神给害死的?!” “咳,别说‘害死’那么难听的话嘛,说不定是无可奈何,另有缘由呢?而且我也只是猜测而已啦,也不是如此笃定的……”夏风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将腰间的折扇抽出来一把打开,眉目带笑,“好了,这话题到此为止,再说下去会遭天谴的。” 夏风回突然止住了话题,伸手去拿石桌上的桃花酥,却是手腕一紧,被明峙渊给一把抓住了。 “我说小渊儿,你这样可是会让别人误会的哦……”华衣男子瞅了一眼自己被抓的手腕,并没有动,他笑眯眯地开口,“我倒是无所谓,莫非你真想让众人以为你是断袖?” 明峙渊丝毫没有理会夏风回的这番戏谑话语,他望着身侧这个始终都嬉笑如初的男子,目光逐渐变得深邃,这是夏风回都难得一见的严肃与认真。 而夏风回本人也觉得此刻的明峙渊很不对劲,连忙抬手到他眼前晃了晃,“喂喂,怎么了你,中邪了?” “都到现在了你还不能告诉我,你究竟是谁?” 闻言,华衣男子微怔,继而低笑了一声。他轻轻拨开了抓着自己的那只手,眼底含笑,“我是夏风回啊。” “你很清楚我指的是什么。”明峙渊依旧神色敏锐地望着他,“为何你会知道那么多常人无法知晓的事情?什么鬼怪邪神,对你而言仿佛是家常便饭一般。我随了空灵谷人那么多年,如今也仅见过两次僵尸而已,但你的岁数比我还要小,对付那些邪物却是易如反掌。就算你真的是除妖师,阅历甚多,但如此老练和利落的身手,你不觉得跟你的年纪很不相符么?” 他双眉紧皱,目光灼灼,“夏风回,你究竟是人、是妖、还是仙?” ------------ 44第四十三章 分道扬镳 晨风徐徐吹过,风中隐约飘来了一股子淡淡的桃花香味,只是不知,这香味是源自于周围的桃花树,还是桌上的这一盘子桃花酥。 “……仙?……妖?哈哈……小渊儿你真是太抬举我了,原来我在你眼里竟会如此了得啊!”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一般,夏风回忍不住笑出了声。 “相比起我来,瑾娘其实更令人怀疑吧?作为一名青楼女子,她对此事所能预料的范围及程度已然超出了常人之所及。”夏风回止了笑,神色淡淡地听着明峙渊的这番问话,却是突然岔开了另一段话题,“还记得那晚我在后山脚下跟你说的话么?垣市是僵尸案首发之地,但那些僵尸为何就只聚集于后山之处,不敢入侵呢?据我猜测,说不定就是与这陌上花开的当家有着莫大的关系。” 闻言,明峙渊的脸色骤然一变,“这跟她有何关联?” 夏风回粲然一笑,摇了摇手中的折扇,“其实我的血呢,并没有那么神通广大,单凭我的那些血符,根本无法阻止得了如此多数量的僵尸。我那晚也是冒险而行,不过看来我的运气不错,竟真的让我给猜着了。” “你猜到什么了?”明峙渊皱眉。 夏风回四处张望了一番,缓缓凑近了明峙渊的耳边,拿扇遮住了他的下半边脸,低声开口:“瑾娘她并不是人类哦,本事大着呢~” 明峙渊怔了怔,诧异地转过头来望向夏风回,正要开口,却被其挥手拦下,“行了,我知道的就这么些了,能告诉你的我也已经告诉了,你别再问,我也不会再说。所谓的天机不可泄,我可不要遭天谴呢。” 他摇着折扇,不紧不慢地说道,“其实呢,每个人都有些一技之长,而我正好是对鬼神之说兴趣颇厚,偏偏这次摊上了,也就顺便让我发挥了,纯属巧合啊~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异类,否则就不会跟你相处这么久都不打你主意了,而我也从没害过你不是?”他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明峙渊的肩膀,语气也有些无奈,“现在还不是时候,你逼我也没用的。等以后时机到了,你自然就会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了。” 明峙渊默默地望了夏风回良久,面上神色变了又变,英挺的双眉一直皱着,最后他终究是妥协了下来,吐了一口气缓缓道了声:“好罢。” 夏风回抿了抿唇,也没再多说什么,转了眉眼望向院中那一池尚未开花的莲塘。 一时之间,庭院中静谧非常。 夏风回本在漫不经心地观赏那一池莲塘,不知看到了什么,眸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异色,他站起身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向着亭外那一池莲塘走去。 “怎么了?”明峙渊疑惑地问道,也跟着他起身走了下去。 “眼下才四月天,怎会有开得如此红艳的莲花啊……”夏风回微微皱起了眉头,低声呢喃。 明峙渊顺着华衣男子的目光望过去,果真在池塘的角隅边缘处发现了一朵巴掌大小的红莲,此时正在骄阳下静静吐露着芬芳,无比妍丽。然而令人感到奇怪的是,整座池子里面唯独就这一朵莲花开绽而出,在一方碧绿之中突兀地展示着它的嫣红,红得近乎妖冶。 夏风回缓步上前蹲下|身子,仔细打量着脚边的这一株红莲,神情极其专注。 明峙渊以为他在思考着什么,没有打扰,便静静地站在旁边等着。 “这应该算是奇花异草吧……说不定可以拿回去给九儿酿酒呢~”夏风回若有所思地自语着,随后他扬了扬唇,朝那一朵莲花伸出了手去。 “啊――!!”华衣男子蓦然间低呼出声,右手刚刚触及到花茎,就如同被针扎一般地迅速缩了回来,他皱眉看着那株莲花,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怎么了?”明峙渊不解地询问道,夏风回抬着右臂摇摇头,此刻的掌心间正传来了一阵阵难以言说的灼痛感,竟是令他的整条手臂都有些发麻。他用下颚指了指池中的那株红莲,对明峙渊说道:“你试试看,能不能将它给摘下来。” 明峙渊狐疑地望了夏风回一眼,看他刚才的反应,这朵花应该是碰不得的。不过他也是心下好奇,并未多想,向着莲花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去。 令人难以置信的是,红莲被明峙渊很轻易地就给摘了下来,完全不费一点力气,连明峙渊自己都吃了一惊。 夏风回瞪大了双眼,愣愣地望着跟前的素衫男子和他手中的莲花,半晌,讷讷出声:“没可能啊……” 明峙渊完全搞不清楚状况,茫然地捧着手中的红莲,询问地望向夏风回,“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碰不得,我就碰得?” “我还想问你呢……”华衣男子撇了撇嘴,用力地甩了甩右臂,手上的麻痛感逐渐消散。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方白布摊开在了地上,对明峙渊说道,“把它放进去包好,我要带回去好好研究。” 明峙渊点头,将手中的红莲放在了白布上,将其小心地包裹了起来。 有了丝布的隔离,夏风回再去碰触就毫无问题了。他拿了那莲花站起身来,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二人双双转头去看,但见几抹窈窕倩影匆匆穿廊而过。带头的是清倌女子芝兰,她看见了院中的明峙渊和夏风回,敛步顿了顿,转身向着身后的那几名女子耳语了几句,之后便独自向着两名男子款款走来。 “明公子,夏公子。”芝兰走到他们跟前,欠了欠身,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欲言又止。 “姑娘怎么了?有什么话,直说便可。”明峙渊微笑而道。 芝兰望着他们,柳眉微皱,似是在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少顷,她低了头轻轻说了一句:“楼中姑娘锦葵,方才在南院暴毙而亡……” ---- 陌上花开□有四个庭院,各为东、西、南、北。明峙渊和夏风回本在西院,此刻要行至南院并无多少路程,只需出了西院南下即可。 三人快步赶到了南院,见到有几个姑娘围成了一圈,看样子似乎是还未张扬出去,所以并无多少人围观。 那几个姑娘回头见到了赶来的三人,连忙怯生生地往旁边挪了挪,为他们让出了一条道。明峙渊率先上前一看,脸色在刹那间就变了,就连身后的夏风回也不禁皱起了眉头,灵澈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难以言语的困惑之色。 就在他们的前方,有一名女子闭眼平躺于地,衣衫整齐,面容安静,身上毫无任何血迹,总的来说,死去的她并无异样。然而诡异的是,就在她左胸口处的血肉上,竟生生地长了一小株红色的莲花,破衣而出,娇艳无比。一如方才在西院的池塘中所见到的那朵,如血一般地红,红得妖冶异常。甚至可以说,这一朵莲花比刚才的那一朵还要再红艳上几分,仿佛就快要滴出血来了。 这是女子唯一的异状,亦或许是其真正的死因。 莲心一线,这是从未见过的奇相。 明峙渊上前探了探女子的脉搏,已然全无声息了。 “锦葵本在庭中赏花,不知为何就突然倒下了,等我们赶过去的时候,就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芝兰有些发怵地望着女子胸口上的那朵红莲,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这朵花……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周围的几个小姑娘们也是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个噩耗,个个都在拿着帕子默默拭泪。 “小渊儿,你快用你的剑把这花给斩了,不能再让它继续开绽下去。”一直沉默着的夏风回突然开口,他往后退了一步,视线始终停留在了那一朵血红的莲花上,面上是极其少见的严肃神态,“考验你剑术的真正时刻到了,只砍花别砍人,我相信你应该会给这姑娘留一个完好无损的全尸……” 素衫男子皱眉听着夏风回的那番话,他也是觉得这朵花着实诡异,不可多留,于是伸手握住了剑柄,将龙舌一把抽了出来,惹得周围的姑娘们一声低呼,却是动也不敢动地呆站在原地。 明峙渊深吸了口气,缓缓将内力凝聚于剑尖部位,而后他屏住呼吸,手起刀落只是刹那间。但见锦葵胸口上的那株红莲瞬时就碎裂而开,紧接着不管是花瓣还是花蕊,竟然全部都化为了一滩血水,就这样泼洒在了女子的身上,将衣衫浸得血红一片。 “啊――!!”如此血腥的场面自然是惹来了周遭女子的一阵尖叫,在场众人皆是愣住了。 明峙渊则是松了一口气,幸好,他没有伤到那名女子。 陌上花开的当家不知何时已经到来,站在了一旁静静观看着,却是默不作声,无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夏风回赞许地看了明峙渊一眼,再看了一眼龙舌剑,而后他跨步走近了蹲下|身子,再度探了探女子的脉搏,稍微展开的双眉在这时刻又皱了起来――原本以为尽早斩了那红莲之后,女子会有生还的机会,却不想竟还是无力回天,果真是事与愿违啊…… 只是那朵红莲……它会生长在人体上必定是需要媒介的,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从血肉中开绽而出。莫非锦葵也是与他一样,无意间触碰了那朵红莲,而这花就只会对女子有害么? 然而令夏风回感觉最为诡异的是,那朵莲花竟会以血化成……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真是太复杂了……夏风回如今已是完全不想再去管这件事情了,这已然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之内。相比起他的那一帮朋友,夏风回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 华衣男子拍了拍手站起身,正要与明峙渊阐述自己不想再深入此事,突觉耳边一阵凉风袭过,直直向着身侧的素衫男子呼啸而去。夏风回一时间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见明峙渊迅捷地出手一夹,一枚墨绿色的飞镖已被其精准无误地夹在了两指之间,素衫男子则是一脸司空见惯的淡定模样。 夏风回顿了顿,连忙昂起头来四处张望,却是并未发现有何外来的气息。虽然那一枚镖并不是冲着自己而来,但他还是被惊吓到了。谁人的身手,竟是连他都无法察觉而出。 想到这里夏风回抬指抚了抚额,再度觉得自己还是太嫩了。 明峙渊展开了镖上所携的那一小张纸条,寥寥数字,却是让他的脸色在瞬间就暗了下来。夏风回忍不住凑头去看,一眼便瞧见了纸上那仅有的七个字: “邵姑娘不安,速归。” 字体清丽隽秀,应该是名女子所写。 夏风回见状挑了挑眉,心想现在连借口都不用找了,真轻松。他抬手一拍明峙渊的肩膀,似笑非笑地说道:“好了,从现在开始,我回我家,你找你女人,咱们就此分道扬镳吧!” ------------ 45第四十四章 重返空灵 近些日子来,江湖上总是流传着一个消息:西域幻溟宫突然间销声匿迹,下落不明,西域一带又有邪魔开始作乱。 江湖中人对于这个消息是半信半疑,有些人甚至为了验证它的真实度,决定亲自下西域走一趟,却是一去不回。有一半人觉得此事的确蹊跷诡异,信以为真;另一半人则不然,他们认为在西域大漠中迷路纯属常见现象,于是继续对此持怀疑态度。 毕竟在江湖上,中原同西域甚少有何牵连,即便是与幻溟宫结盟的明颢山庄,在听到这个消息后也仅是诧异了片刻,对山庄而言并未有任何影响。 人都是如此,除非是跟自己有切身关联的,否则就算再如何轰动的事情,也仅仅当做是茶余饭后的话柄罢了。 唯一有点骚动的便是藜城邵府。 这消息一在藜城传开之后,邵夫人立刻便慌乱了起来,就连向来对女儿不太关心的邵巍,近日来也是愁眉不展。而作为邵菡卿的亲弟弟邵岚,在听到这消息后以为姐姐已经死了,当场就哭了起来,吵着闹着要去西域见她最后一面。邵夫人自然也想去探望女儿,确保她如今平安与否。 但邵巍却是不同意。 江湖中的传言他亦听过不少,不管是真是假,他都不愿意去冒这个险――倘若他们一家三口当真有去无回,那整个邵家该如何是好? 人的这一生总是会面临着很多抉择,而在邵巍的心中,名利和声望始终是排在最前面。何况如今的他已有了邵岚这一子嗣,可为邵家延续香火,这便足够了。 邵府的当家是邵巍,他要是不同意,便没人敢与他唱反调,于是邵夫人唯有忍痛作罢,接连好几个夜晚都在为女儿牵肠挂肚,暗自抹泪。 而邵岚对于父亲的反感,亦是一天比一天还要严重。他无法承受父亲竟会对自己的亲生骨肉不管不顾。 年仅十二岁的邵岚此时正趴在自己房中的窗台边,呆呆望着庭院中那一池含苞待放的粉色莲花,神情落寞。 不知不觉间,又是一年夏日将至。而那名笑靥如花的女子,估计是再也无法相见了吧…… xxxxxxxxxxxxxxx 明峙渊在垣市和夏风回分别之后,立即就快马加鞭向着空灵谷的方位奔去。 关于今日在陌上花开中所发生的离奇死亡,瑾娘似乎并不想让明峙渊插手,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既然明公子有要事在身,就快些回去吧,此事瑾娘自会处理,不劳公子费心了。” 当时的明峙渊由于心系所爱之人,毫无任何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见瑾娘这么说,他也就罢了。待确认了小菡平安之后此事若还未解决,他便再来此处调查亦可。 而在听了夏风回今日的那一席话之后,明峙渊对瑾娘突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惧意。这名女子若非人类,那她到底是什么呢…… 素衫男子驾着骏马在林间飞驰着,眉心紧蹙,这不过才短短十数日,竟是接连发生了一个又一个的诡异事件,简直就快令他措手不及了。 明峙渊突然想起了锦葵,今晨就这样猝死在了花园中,胸口上还长出了那一株妖异的红莲,心头蓦然一紧――莫不是小菡也遭到了如此祸事?连师父都无法解决之事,究竟会有多可怕? 素衫男子越想心越慌,狠狠一夹马肚,黑马长啸了一声,更为迅速地奔驰起来。 ――小菡,等我! ---- 半个时辰后,明峙渊回到了空灵谷,一路上从未休息过的他,后背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了。虽说夏日已近,气候炎热,但谷中竹林间的风却依旧是清凉的,吹透过他浸了汗水的衣衫,明峙渊还是感到了一丝冷意贯穿全身,令他原本就有些朦胧的神智瞬间清明了不少。 进了最后的一片竹林,当那所高大的翠绿竹舍出现在眼帘的时候,明峙渊一跃下地,连马都来不及牵拴,人便迅速没入了竹舍之中,独留下那匹黑色骏马还徘徊在院中气喘气喘地打着响鼻。 宽阔雅致的竹屋正厅,全都是以翠竹装置而成,地上铺了一层浅青色细毯,人走在上面感觉十分软实,就好似在草坪中踏步一般。 一名老者盘坐于中位,此时正悠闲地品茗。浅衣女子则是跪坐在一旁的竹席之上,安静地煮着茶水,清幽茶香弥漫于全屋。 明峙渊快步冲进屋里,见到眼前这场景时怔了怔,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 “师兄,你回来啦?”竹仙儿率先出声,带着些许欣悦的语气,而空灵谷人只是淡淡看了他一眼,继续悠然地饮着茶。 “嗯,刚到……”素衫男子随性答了一句,上前几步半跪于地,微颔首恭敬而道,“徒儿拜见师父。” 空灵谷人浅啜了一口茶水,长有厚茧的指腹在杯壁之间来回摩挲。所用的茶具是冰裂釉,随着热烟袅袅,那些杯壁内外的浅绿色纹路正逐渐加深,恍若交错相生的繁枝树杈,在雪白的杯壁上开出了一片葱郁之森。 “听说,前些日子在中原发生的邪异命案是被你所破,仅是你一人之力么?还是有谁暗中助你?” “是徒儿……”明峙渊下意识地说出了这三个字后收口,似乎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他顿了顿,复道,“还有徒儿的几位挚友一同相助。” 空灵谷人微皱眉看向跟前的弟子,半晌未出声,而后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心不在焉……仙儿,带你师兄下去吧。” 明峙渊有些茫然地抬起头来,却见竹仙儿已经起身走了过来,对男子招了招手,“师兄,我带你去见邵姑娘吧。” 明峙渊瞬时精神一振,对着尊师再度一颔首,而后便也跟着起身走出去了。 玄衣老者依旧坐于厅中,神色淡漠地看着徒弟离开的背影,之后便继续品着他的茶水。 ---- 位于空灵谷西边的竹楼是由多间竹舍组合而成,中间最大的是正厅,周围分布有三间侧堂,再外围是五间内室,有多条竹桥可通至各处房屋,呈半圆弧形状圈围而成。剑庐和藏书阁则位于空灵谷的西北方,空灵谷人一天中至少有三个时辰都是在剑庐抑或藏书阁中静修。 明峙渊和竹仙儿出了正厅,越过侧堂,很快便来到了邵菡卿的内室之外。 素衫男子略带焦急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抬眼便瞧见里间的竹榻上躺着一名女子,其身上覆了一层软被,看似正在熟睡。 “……小菡?!”明峙渊当即心下一沉,快步上前凭坐在榻沿,下意识地伸手往女子的鼻息间一探,而后立即松了口气,高悬着的一颗心终于放了下来,他侧头望向身旁的那名浅衣女子,疑问道,“仙儿,这是怎么回事?” 终究是经历过了那么多的事件,此时的明峙渊已不再如从前那般沉不住气,举手投足间已是稳重了不少。 “邵姑娘并无大碍,只是……”竹仙儿略微顿了顿,似乎是在斟酌用词,“变得有些嗜睡。” “嗜睡?”明峙渊不解地望着她。 竹仙儿秀眉微蹙,“就是说……除了晚间的正常睡眠之外,她白天也会沉睡不起,一睡就是整整两个时辰。” “原来是这样,那叫醒她就是了啊。”明峙渊再度松了口气,他不以为意地笑笑,俯下身去开始轻轻呼唤女子,然而一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任何的反应。他微微皱眉,伸手去捏了捏女子红润的脸颊,“起床啦,小懒虫!” “没用的,师兄。”竹仙儿叹了口气,“邵姑娘一旦在白日里睡下了,无论如何都是叫不醒的,我试过了。” 明峙渊的动作一滞,收回手来沉默了片刻,问道:“那从她睡下时起到现在,有多久了?” 竹仙儿歪头算了算,“快两个时辰了,应该差不多要醒来了吧。” “嗯。”明峙渊点头,伸手为榻上的那名女子拨了拨额发,“那我就等她醒过来吧。” 浅衣女子也跟着点了点头,站在竹榻旁边陪师兄一起等着。 此时的房屋中轻烟袅袅,檀香幽幽,是令人心安的感觉。只是屋中无人说话,不免显得有些清冷。 “仙儿,最近可还好?”片刻之后,是明峙渊打破了这种沉静。 “嗯,邵姑娘在你出门的这段日子里,除了嗜睡之外,还和以前一样,仍旧是每隔一天就将昨日的事情给遗忘了。” 明峙渊默然了一会儿,低声道:“我问的是你。” 竹仙儿顿了顿,仿佛有些吃惊,微低了头去,抿唇浅浅笑开,“我很好,谢师兄关心。” “嗯,那就好。” 寥寥几句,而后便没有再继续说什么,紧接着又是一阵沉默。 不知为何,自从邵菡卿来到了空灵谷之后,明峙渊与竹仙儿便经常处于一种无言以对的状态,这是从未出现过的状况,明峙渊不知缘由为何,竹仙儿亦是不知。 她只知道,从前与师兄之间的相处和乐融融,二人从未有过争吵和不快。但自从看到了师兄对邵菡卿的那种关爱之后,她的心底便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内心经常会隐隐作痛。 竹仙儿自然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但她与香玫不同,她对邵菡卿并没有半分的敌意,反而对她很是同情。一名女子沦落至此,着实是很可怜的。 然后不知何时,竹仙儿的这种心情被尊师风行雅无意中发觉,前几日在教导完她药理之后,尊师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万事万物,一切皆缘。缘尽则散,缘来相聚。万法随缘,顺其自然。” 女子很明白尊师的意思,不过是想为她解开这个心结而已,于是便暗自一人想了好几天。她非顽石,不需要轰轰烈烈地去证明和抢夺自己的感情;她只是一颗温润如水的碧玉,随波而流,随缘而生,倘若此生因缘已尽,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放手,在一旁诚心祝福。 不属于她的,再如何强求也是无法得到,只会徒增悲伤罢了。 竹仙儿就是这样美好的一个女子,温顺柔婉,贤淑宽容,与世无争,几乎女子中所有的优良品性都在她身上显现而出。然而如此一女子,却是注定要在空灵谷中清修一生。恍若一块通透温润的碧玉,被永久地置放在了封闭的竹匣中,只要匣子不打开,便无人知道其内竟会有一块如此珍贵的碧玉。 空灵竹间绿衫浅,疑似仙女下凡间。若问佳人何处往,却是孤身守青莲。 竹仙儿望着身侧的那名素衫男子,她的师兄,有万语千言想与他说,此时却是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清风拂过,屋檐上所悬挂着的那些竹风铃吹得叮当作响,打破了屋内长久的寂静。 就在这个时候,明峙渊突然感觉到竹榻上那人轻轻动了一下。 “小菡?你醒了?”明峙渊略带惊喜地开口。 沉睡中的女子此时又动了一下,而后她缓缓睁开了双眸,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自己跟前的男子。她眨了眨眼睛,神色有些茫然。 明峙渊知道邵菡卿已无自己的任何记忆,正要出声解释,却没想到女子竟会突然坐起来,下一刻便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急急地唤道:“夫君!” ------------ 46第四十五章 莲心一线 那一声“夫君”叫出来后,明峙渊瞬间怔了一下,面色惊讶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邵菡卿紧紧抱住了明峙渊不松开手,如猫儿一般乖顺地伏在他的胸前。而素衫男子本人似乎也是全然没料到此种状况,当场愣住,一时间不知作何举动,就这么让女子抱着自己,他转过头去询问地望向师妹,“小菡不是失去记忆了么?” 竹仙儿见状也是一脸的茫然,摇着头迷惑地开口:“不应该啊,师父昨日才来看过,邵姑娘的确是全无记忆的啊……” 此时的邵菡卿紧紧抱着明峙渊的腰身,将脸颊贴在了他的胸膛上,略带哭腔地轻声开口:“夫君怎能好几日都不归,留下我一人在此……” 明峙渊又怔了怔,不过他只顷刻便恢复了原态,将女子轻轻拥入了怀中,柔声说道:“我这不是回来了?放心吧,我是不会扔下你的。” 竹仙儿默默看着这一幕没有出声,只是自觉地退了出去,此时的竹舍中唯剩了明峙渊和邵菡卿二人。 “对了夫君,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半刻后,粉衣女子从明峙渊的怀中抬起头来,朝他神秘地眨了眨眼,“那个地方很美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连师父和仙儿我都没有告诉呢。” 明峙渊宠溺地看着她微笑,“哦?是什么地方呢?” “我不告诉你,先带你去了再说吧~”邵菡卿说着,将身上的软被掀开了下榻,拉着明峙渊的手走了出去。 二人一路上有说有笑,邵菡卿看起来精神很好,整个人红光满面,就如从前在韶湖香居时一样,丝毫没有任何带病或者不适的迹象。 这让明峙渊有种错觉,莫非她这次是真的好了么,总感觉这太突然了…… 路途并不远,邵菡卿带着明峙渊七拐八绕,最后拐进了一处隐秘的山洞里。这是明峙渊从未来过的地方,心下不禁有些迷惑――他入门空灵谷已有多年,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这个地方? 这个山洞真的很隐蔽,本就不大的洞口几乎全被翠竹给遮掩住了,邵菡卿将挡在洞前的竹草扒开,二人一同钻了进去。 原以为这就只是个极其普通的洞穴,等进去了才发现里面其实并不一般。整个洞穴并不是很大,其内置有两张石凳和一张石桌,显然是有人经常来此停留。顶部是空的,抬头便可直接观望于天。蓝空白云,在洞中皆可看得一清二楚。再加之四周的石壁上还有许许多多大小不一的洞孔,光线也可以直接从这些小洞中透射而入,可谓是别有洞天。 而在石壁上除了有那些洞孔之外,还刻有一些不易察觉的繁复花纹和字符画,零零散散地分布于山洞壁面之上。 明峙渊走到了一面石壁跟前,伸出手指轻轻触摸着那些凹进去的奇形怪状的字画,双眉不禁微微皱起。 这些东西看起来似乎有很久的一段年月了,不可能是小菡最近这几日刻上去的……难道是师父么?也不应该啊,师父的武学造诣在于剑术和内功心法,而这些字符画好像是与五行八卦有关的。 空灵谷中有谁是精通于阴阳五行之术的么?明峙渊迷惑地想着,神思百转,脑海中这刻突然闪过了江湖中的某个传言――据说第一代空灵谷人,也就是他的祖师爷,曾经收有两名弟子,分别是一男一女。除了师父风行雅之外,他应该还有一位师叔,专修堪舆占卜之术。 莫非,这石壁上的字画就是她留下来的? 若真是如此,为何他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位师叔呢,也从未听师父提起过有关于那人的任何事迹。 “夫君,你快来看呐!” 明峙渊正在忖度着石壁上的这些诡异字画是从何而来,忽闻耳边传来了一声呼唤,他敛回神思,转身朝着前方走去,不想才跨出了两步,他便再也无法动弹了。 就在他的侧前方不远处,邵菡卿正蹲身在一个小池子跟前,池中的水清澈见底,清晰地映出了女子妍丽的容颜。然而就在这方池水上,竟会漂游着好几朵艳红的莲花,大小各异,每一朵都红得仿佛是要滴出血来了。 这就是让明峙渊瞬间就无法动作的原因――眼前的这些莲花,与今晨在陌上花开中所见到的那两朵红莲一模一样! “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我一早醒过来,枕边就会有一朵红色的莲花,然后我就把它们全都放在这里了……还有一次更神奇呢,我正在饮着茶,从杯底忽然就冒出了一朵小莲花来,你看,就是这个!”邵菡卿说着,将那朵只有拇指般大小的红莲捧在手心,站起身准备给一旁的明峙渊观看。 “小菡,别碰它!!”素衫男子面色一变,连忙快步上前,抬手一挥将邵菡卿手中的那朵红莲打落在地。 “夫君你……这是干什么啊?”邵菡卿的双手此时还抬在半空,蹙眉不解地望着他。 “小菡……这些莲花是怎么出现的?”明峙渊的目光一直都停留在那些血红的莲花之上未曾离开,面色有些发白。他想起今晨在陌上花开的那一幕,如血般妖冶的红莲竟会从女子的心口中长出来,由鲜血滋润而生,心底就止不住地慌乱起来。这一直以来都安定宁和的天下,为什么会突然发生了这些事情? “我刚刚就说过了啊,我每天一早醒来之后就发现了,我也不知道它们究竟是从何而来……”望着跟前男子突然变色的脸,邵菡卿也有些担忧,她侧头望着那一池红莲,抿了抿唇,“可是它们真的很美,而且从来都没有害过我的。” 明峙渊一直皱着眉头,越看那些莲花就越是觉得它们刺眼,如烈焰一般灼烧着他的双目。他觉得这种莲花实在很诡异,是万万留不得的,凡是对小菡有威胁的东西,他一定要将其摧毁。于是他向着那个池塘缓缓走去,抽出了腰间的龙舌佩剑,还未等邵菡卿开口,他便举剑对着其中的一朵莲花一斩而下。 莲花被瞬间斩碎,却并没有化作血液,而是如同普通的红莲一般,莲瓣和莲蕊的碎屑在水中散落了一池。 明峙渊微怔,莫非这与他所见到的那些不是同一种莲花么? 邵菡卿被男子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不过只瞬间她便反应了过来,连忙上前拉住了明峙渊的胳膊,蹙眉望向他:“夫君你这是做什么?为什么要毁掉它们啊?” 明峙渊没有答话,只是紧紧盯视着池水中的那片红莲,而后他突然发现,方才被他斩碎了的莲花,此时正在发生着极其微妙的变化――花瓣和花蕊正在逐渐化为了齑粉,但是却并不会沉入水底,竟是在缓缓向上腾升而起。 明峙渊怔住了,而身侧的邵菡卿自然也是看到了这个景象,有些惊异地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那些红色粉末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飘然升起,在半空中逐渐凝合为了一朵莲花的形态,由内而外地透出微亮的红光,在水面上泛起了一层晶莹闪耀。然而这朵莲花就只在空中停滞了顷刻的时间,紧接着它突然朝着边上的二人迅速直袭而去。明峙渊一惊,下意识地举剑猛然一挥,与此同时挡身在了邵菡卿的跟前将其护住,避免让她受到任何的伤害。 莲花齑粉被明峙渊这么奋力一斩,瞬间便在半空中消散了开来,但还是有少许部分未受到剑气的影响,径直向着明峙渊迅速飘去。素衫男子一时之间反应不及,突觉胸口上传来了一阵莫名的灼痛,那些发着红光的红莲残末只瞬间便全部没入了明峙渊的身体之内。 “咳……咳咳……”明峙渊单膝半跪于地,一手用剑支着身体,另一手捂住了自己的胸膛。他并没有觉得任何的疼痛,只是感觉自胸口上逐渐曼延出了一种又热又痒的感觉,让他止不住地咳嗽起来。 “夫君!夫君你怎么样了?!”邵菡卿眼睁睁看着那些诡异的齑粉侵入进了男子的体内,一时间急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连忙上前扶住了男子,心下担忧他是否受伤,来不及多想,伸手摸上了他的衣襟作势要解开查看。 怎么会这样的?这些莲花已被她留存了多日,从未出现过如此状况,不知今天是怎么了,居然会向他们突然发起攻击。 “我没事的……”明峙渊握住了那只在自己胸前胡乱摸索的手,摇头低声道,“别担心……” 明峙渊双目微红地低喘着,方才就在那些粉末进入了他的身体后就感觉到了刹那间的灼痛,然而下一刻便什么感觉都没有了。胸腔中似乎有一股热流在缓缓地流窜着,这时候反倒是觉得身体突然间舒服了不少。 明峙渊紧皱着双眉,莫非,片刻之后的他也会如陌上花开的锦葵一般,自心口长出一朵莲花来么?何其诡异。 “是我不好,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邵菡卿忽然间低声开口,拉着明峙渊的衣袂,神色中满是歉疚和慌乱。 “傻瓜,这不关你的事。”素衫男子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脸颊,语气温柔,“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只是这些莲花……”话语至此蓦然而顿,明峙渊的目光倏忽转移到了邵菡卿的身后,略带惊讶地喃喃出声,“师父……?” 邵菡卿也随即一顿,顺着明峙渊的视线回头望过去。 但见一名墨衫老者直挺挺地立在洞口,神色复杂地看着他们二人以及那一池子的红莲。 邵菡卿似乎很怕空灵谷人,见他朝这边走来,便缓缓退到了明峙渊的身后。 “师父您……您怎么来了……”明峙渊直起了身子,依旧诧异而茫然地看着跟前的尊师,而后他似乎想起了什么,将邵菡卿护在身后,有些艰难地解释道,“师父,这不关小菡的事,其实她也是被……” “明峙渊。”墨衫老者倏然间打断了他的话,目光清冷地望着二人身后的那一池莲花,漠然的语气里没有丝毫的情感起伏,仿佛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该弟子屡次忤逆师命,不听尊师之言,犯下多重禁忌,死不悔改。即日起将此人逐出师门,从今往后再非我空灵谷门下弟子,不许踏入谷中半步!” 似乎有幽幽的余音回荡在四周,伴着细微的风声,越发突显出了洞中的薄薄凉意。 阴冷的山洞里,此时忽然寂静一片…… ------------ 47第四十六章 逐出师门 作者有话要说: 喵~~~~大家看这里看这里!!! 这一章节的完整内容现在已经全部都发上来了嗯! 话说时间过得可真快,上卷马上就要结束了啊啊!!! 羽毛君最近存文紧张,于是接下来的这半个月里要缓更存文!亲们体谅一下啊~! 因为下卷比上卷还要更纠结,要一边设谜团一边解谜神马的... 几个主角的前世过往会在下卷里面详细叙述出来,无名楼也将在下卷正式出场!! 于是敬请期待-0-~~~~ 继续附上有爱的小漫画,【空谷竹语】,这是其二: (手机党看不到的童鞋改天上电脑了来看吧~都是些很有爱的人设和漫画哈!) 大家再看这里!!~ ・此文从下章开始入v,4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章节,请看过的读者不要重复购买:) ・千字三分钱,评论满25字的可以送分,字越多送的分也就越多~ ・希望亲们能够继续支持羽毛君,你们的支持是我写文的动力:) ・请大家一定要登陆了看哦!!这样积分才能送得出去哈~ ・在这里看文的福利就是:会有各种有爱的人设、漫画、和yy小段子(11年圣诞节福利是小明的桌宠一只),这是其他盗文网站所没有的哦xdd ・大家不要霸王我嘛t t,多多交流才会有爱啊~~><
  据江湖中传言,空灵仙谷自创建至今已然约有两百年的光景了。第一代空灵谷主无名无姓,足足活了一百多岁才安然仙逝而去,可谓是长寿。第二代空灵谷主风行雅,现今高龄八十有余,仍旧是鹤发童颜,神采奕奕,如斯看来,此人亦是长寿之命。 江湖上的各路中人很早便听闻空灵谷是个神秘仙地,早些的传闻还较于实际,只道空灵谷是个极宜修养身心之处,但凡入谷者,只要潜心跟随谷主清修数年,如此便可健康长寿。 这本来是个极其平凡的传言,而后不知为何,随着岁月的流逝竟会越传越玄乎。传言被硬生生地转为了流言,已然到了造谣生事的地步。其中,最为离谱的一个便是――但凡入谷者皆可长生不死,与天地同寿。 这长生不死自古以来便是凡人最为向往的一个境界,不知有多少帝王和药师都对此梦寐以求,耗费了无数的时间与精力,只为求得这不老不死的神药,然而求到最后终究只是一场空幻。但尽管如此,却还是有不少后人异想天开,继续寻求此境。由此可见,长生不老的诱惑着实是巨大不可估量。 于是就在众人听闻了这个流言之后,不管是真是假,一个个都不辞辛苦地远上空灵谷登门拜求,并且还经常彻夜不眠地守在空灵谷主的房外,只求能与风行雅一见。这些人为了能在谷中长留而下,可谓是煞费苦心。他们最初本是打算拜入空灵谷门下做其亲传弟子,若是弟子做不成就做侍仆,侍仆做不成就做杂役,杂役做不成就做伙夫。倘若连这些都行不通,即便只是当个小小的看门人,也是有一大群人愿意争相而上。男女老少,应有尽有。 起先,风行雅还有耐心与他们好言相劝,可是到了后来,随着谷中的外人越来越多,每日一觉醒来所要面对的就是门外那一群人的央求跪拜。不仅惹得自身心烦意乱,就连周边的村民也被其所扰,多日不得安宁。于是,即便是清修多年的空灵谷人,到了这一步终究是忍无可忍,干脆直接在谷外设了一道结界,但凡心有邪念之人,无论如何都无法踏入谷口半步。 空灵谷主的这一招甚是管用,众人因对空灵谷心存贪念而被其结界所阻,丝毫无法接近此地。这时间一久众人便没了坚持,今后再往此处奔走的人也就越发地稀少起来,空灵谷再度恢复为了以往的安然宁静之态。 说到此处定然会有人疑惑,风行雅面对这么多江湖俊杰的拜求都置之不理,那他是如何挑选出明峙渊和竹仙儿作为谷中唯一的两名亲传弟子呢? 关于这个问题,众人必定会一致认为,明峙渊为拜入空灵谷门下肯定是耗费了很多心思,历经了多重考验,最终是打动了风行雅,故而将其收入门下。总而言之,如此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神秘门派,想要拜入其中定是要历尽千难万险,这中间所经之事绝对是极其曲折而坎坷的。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从空灵谷人结识明峙渊再到他收徒的这一过程,其时间不过短短半日而已。 就在十年前,风行雅外出云游,路经藜城郊外之时,突然从树林间窜出了一只凶狠的野狼,虎视眈眈地龇牙瞪着他。空灵谷人不想随意伤生,正要飞身跃过,却在这时候奔出来了一个十多岁的小男孩,手拿短刀挡在了风行雅的跟前。他的整个身子都在止不住地颤抖着,却是毫不退缩。眼看着那头狼就要扑身上前,说时迟那时快,一记竹镖自空灵谷人的袖口飞出,准准刺入了那头狼的体内,男孩因此免遭一难。 当年的这个孩子,便是少时的明峙渊。 或许就是因为这次的因缘巧合,空灵谷人将明峙渊纳为了弟子,并且决定把毕生之武学全都教导于他。 世间有为法,皆是因缘显现。或许这个孩子,便是风行雅命中注定的唯一弟子吧。 明老庄主在得知空灵谷主欲将明峙渊纳入门下这一消息后,除了刹那间的惊讶与意外,余下的便是满心欢喜,毫不犹豫地便答应了下来,并在明颢山庄中举行了郑重的拜师仪式。自此之后,空灵谷便是明峙渊的第二个家。 岁月如流水,明峙渊十三岁拜入空灵谷门下,至今已有整整十年之久。而竹仙儿在其入门之时便已是居于谷中,据说是被师父给捡回来的孤儿,比明峙渊略小几岁,便唤他作师兄。 十年了,明峙渊一直视尊师如同义父,除了爹以外,他最为敬重的便是他的这位师父。然而明峙渊此生都无法相信,尊师竟会突然间就要将他逐出师门,不带一丝一毫的犹豫。这整整十年的师徒情义,竟是在今日一斩而断! 素衫男子此刻微闭着眼眸,脑海中不断浮现出了他曾经在空灵谷中生活的一幕幕画面,挥之不去――师父在指导他剑术时候的严肃之态,师父在他完成任务后所流露出的赞许,师父在跟他疗伤之时的担忧不安……最后一刻呈现于脑海中的,赫然是方才师父将他逐出师门时的决然和淡漠,清冷地仿佛他们形同陌路一般。 十年……这真的是不短了。 明峙渊再度感到了想哭,只不过这次的泪是留在心里,而非眼眶。 父亲说得对,他就是如此一个感情用事之人,注定他此生都将被世俗情感所牵绊。 “师父……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原本躲在明峙渊身后的女子突然上前一步走了出来,泪水沿着她的脸颊缓缓流淌而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哭腔,“我会离开的……求您不要怪罪于他……” 面对女子的楚楚央求,空灵谷人自然是没有去理会。 “没用的小菡……我们走吧。”明峙渊睁开双眼沉声开口,他很清楚师父的脾性,一旦下了决心就无人可以阻挡。他缓缓将手中的龙舌收回了剑鞘之中,低垂的眉目下看不到其他的表情,似乎是在极力平定着自己的心绪。而后他突然执起了邵菡卿的手就开始往洞外走去,踱出了几步后又停下,扭过身看向那名老者的背影,哑声开口,“最后……能否让弟子向您最后一拜?” 风行雅仍旧是一动不动地背对着他,没有出声。 明峙渊松开了邵菡卿的手,在原地站好后双膝而跪,将龙舌轻放在了一旁,正对着空灵谷人,一拜、二拜、三拜,无比恭敬地对着他叩了三个响头,沉闷的磕头声在山洞中隐隐回响。 “倘若日后有需要我明峙渊之处,上天入地在所不辞……师父……保重……” 明峙渊强忍着内心的苦涩,略带哽咽地把这句话给说完,正要伸手去拿龙舌,倏忽想起了这剑本就是属于空灵谷,自己既已被逐出师门,则此剑亦不该带走。正踟蹰间,忽闻耳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嗓音,“我既已将龙舌赠你,那它便是属于你的。你拿走吧,我已无需此剑。” 明峙渊只觉喉头一哽,几欲要涌出泪来,心口上仿佛压了千斤巨石一般让他喘不过气。他紧紧执起龙舌站起身来,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却终究是没有开口。 明峙渊默默地望了一眼站在他跟前,自始至终都未回头的尊师,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拉起邵菡卿,步履沉重地走出了这个山洞。 此时的洞穴中唯独剩了风行雅一人,就那样负手站在原地,久久未动。 一滴水珠从洞顶中的石尖上坠落而下,正巧滑进了墨衫老者的衣领,他略微一颤,这方缓缓睁开了双目,久未跌宕的心绪在这刻终于有了一丝起伏。 依旧是淡漠如初的神情,然而眸低却是隐了一层难以言说的哀痛。 “孽缘……一切都是孽……”风行雅抬起头长叹了一声,就一直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而后他敛回神思,忽然走近了左前方的一面石壁跟前,看着石壁上的那些字符画,手指在其上轻轻来回触摸着,神色有些恍惚,动了动唇,却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似乎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风行雅骤然将手抽回,转身拂袖走了出去,在距那个山洞大约有三丈之远时停下,抬掌聚气对着身后猛然一挥,“轰”地几声连响,本就不大的山洞在刹那间便是全部倾塌而下,四周沙石飞扬,掀起了一片尘土在竹林间飘飞。 空灵谷人回过身来,沉默地注视着那处地方良久,最后无声地长离而去。 xxxxxxxxxxxxxxx 明峙渊与邵菡卿同乘一匹马自空灵谷中缓缓而出,二人在这一路上皆是沉默不语,气氛很是压抑。 邵菡卿坐在前面的位置,双手一直紧紧揪着下|身的裙摆,想说些什么来宽慰一下明峙渊,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好几次都是话语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难受得用贝齿咬着下唇,似乎唯有这样方能止住她几欲涌出的泪水。 “别咬了,当心把嘴唇咬破。”身后的男子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语气平淡地好似刚才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然而嗓音却是沉沉的,毫无半点精神。邵菡卿知道他是在强制压抑着自己,更是难受得一言不吭。 明峙渊见她一言不发,轻轻叹了一声,从马背上跳下来,牵着缰绳踱到了路边,对坐在马上的女子伸出了手去,“我们休息一下吧。” 邵菡卿点头,扶住明峙渊的手翻身下马,而后便兀自坐在了旁边的一块青岩上。 空灵谷四周方圆数里之内都是栽植以翠竹,放眼望去是成片的碧绿竹海,在清风的拂吻下好似水波一般潺潺流动着,发出了沙沙的悦耳轻响。 明峙渊把缰绳拴在了一根竹竿上,从马鞍旁的包囊里取出了竹水筒,先递给了身旁的女子,女子摇摇头没有接,他也不多言,便仰头自个儿饮了起来。解了渴后他便沉默地转头望向竹林的深处,面上毫无任何颜色,也不知是在想些什么。没有人说话,唯有风吹动竹叶的沙沙声在耳边不断回旋。 像这样沉寂下去的感觉非常地不好受,明峙渊知道,想随意聊点儿什么缓和一下氛围,却是无话可说。 “夫君……”半刻之后,终是邵菡卿打破了这种沉默,她轻声开口问道,“我们现在要去哪里呢?” 素衫男子垂下头沉吟了片刻,而后缓缓出声:“明颢山庄,我们的家。”此刻的他嗓音沉沉的,不温不冷,听起来依旧有些隐隐的压抑。空灵谷是他的第二个家,如今的他已被逐出师门,眼下唯一可去的地方便只余下明颢山庄了。 “明颢山庄……”邵菡卿望向远方,略带恍惚地喃喃念着这几个字。 “怎么了?”见女子忽然露出了这副神情,明峙渊有些紧张地开口,“你记得明颢山庄么?” “不知道……只是隐约觉得有些耳熟……”邵菡卿摇头。 明峙渊微皱双眉注视着她半晌,而后道出了自己心底的疑问,“那你为何竟会记得我?”明峙渊顿了顿,继而往前靠近了一些距离,目光灼灼,“小菡,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已经想起从前了?” 邵菡卿与明峙渊双双对视着,神情在这一时间变得有些迷离,她轻声呢喃着,好似梦中呓语一般,“我也不知道……最近我的脑子里总是会浮现出一些奇怪的画面,断断续续的,感觉很混乱……一旦我用力地去想,脑袋就会很痛很痛,好像……是有什么在阻止着我……阻止我想起过去的一切……” 明峙渊默默地听着,此时的他其实很矛盾,既希望邵菡卿能够回忆起过去的一切,毕竟他们之间有着十余年青梅竹马的感情,他不想这些在邵菡卿的心中就此消逝不再;而另一方面他又希望邵菡卿能够忘记过去,忘记曾经所有不美好的回忆,与他重新开始。 明峙渊强忍着内心忐忑不安的心绪,轻声询问道:“那你可有想起什么来了?” 邵菡卿并没有依明峙渊所愿而忆起了他们彼此间的往事,她遥遥望着远方,眼神飘忽不定,仿佛那些画面此刻又再度浮上了她的脑海之中,眸底晕开了一层薄雾,她徐徐开口而道:“这些天我总是梦到同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的莲花和白烟,而我就站在这中间……我还隐约看见了一个黑影,他说他找了我很久很久,似乎是叫什么炎……” “魑炎?!”明峙渊下意识地脱口呼出,满脸震惊地望着跟前的女子。一时间似乎有些失控,他顿了顿,霍地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邵菡卿的双肩,眼中所透射而出的精芒不知是愤怒还是悲凉,“为什么?一直以来都爱着你,守在你身边的人是我,你为什么会梦到他?他不过是你名义上的丈夫,并不是真正的爱你。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与你携手共度余生的人,就只有我明峙渊!” 此时的素衫男子已是情难自控,向来都对邵菡卿无比温柔的他,今日居然会朝她吼了起来,抓着女子双肩的手有些颤抖,他想不通,邵菡卿和那该死的魑炎究竟有着什么关系?! 他突然想起了那夜在垣市后山上所发生的那一幕,邵菡卿的侍婢小颜不知为何竟会变作妖孽,而她口中所提到的,与魑炎有着相同面孔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倘若邵菡卿与魑炎的确有着某种不可言说的关联,那在邵菡卿逃离幻溟宫之后那人为何不去寻她?而且最近江湖上的传言,幻溟宫突然在西域一夜消失,又是作何解释呢? 一时间所有的疑团全都蜂拥而至,明峙渊只觉心乱如麻,脑中一片混沌。 “魑炎……?”粉衣女子有些茫然地嗫嚅着这两个字眼,丝毫没有注意到此时明峙渊的异样反应。她神色恍惚,目光遥望着远方。对于这个名字,她似乎有些印象,却是什么都无法忆起。 明峙渊见她还在提那人的名字,心中一股无名业火陡然升起,正要发作,却在眼角余光处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白色身影。他倏忽一顿,迟疑着将目光移了过去仔细认看,紧接着明峙渊的脸色陡然一变,扶着邵菡卿双肩的手也忍不住颤了一下。 究竟是何方神圣能比邵菡卿更为重要,让他的注意力只瞬间便完全转移到了那人的身上,无暇再去顾及邵菡卿此时心里所想之人究竟为谁。 但见素衫男子面色苍白地望着侧前方那个逐渐走近的人影,嘴唇微微翕合着,隔了好久才艰难地从喉中挤出了那三个字: “南宫翊……” ------------ 48第四十七章 空谷余音 在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离奇古怪之事是凡人无法解释得清的。比如僵尸是如何形成,为何它们时经百年后还仍然存在于世;再如,这世间是否真有鬼神之说,亲眼见过的人自是深信不疑,而很多人或许这辈子都与鬼神无缘,若非亲眼得见也就不会信邪。倘若真要由此而弄出一套说法来,的确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众说纷纭,谁也不能肯定谁说的就一定是真实,于是便有了诸多未解之谜。 明峙渊这人也算是见多识广,自小便随了空灵谷人磨练,在江湖上闯荡多年,见过的世面还真是不少。再加之前段日子与夏风回共同经历了一拨诡异的僵尸邪案,在其震惊之余也同时让他大开眼界。年经轻轻便有得如此刻骨经历,着实难得。 然而此时此刻,不知是何方神圣显现而出,使得明峙渊一扫其沉稳之态,只瞬间就脸色发白,膛目结舌地怔怔望着前方。直到他吐出了那个名字,连脊背都在隐隐发凉。 “人死不能复生”这句话是从古至今的不灭定论,谁也无法逆天意而为之。然而如今在明峙渊前方的这人,竟然会是在半月前便已去世了的南宫家的独生子。明峙渊至今犹能清晰地记得,那晚上他去垣市后山掘墓时,已然死去的南宫翊躺在棺木中的神态,令当时的他唏嘘不已。 明峙渊确定南宫翊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而南宫翊是独生子,除了香玫是他爹的私生女儿之外,便再无其他兄弟姐妹。况且这世上拥有两张相同面孔的人简直少之又少,更别说现在还会如此巧合地出现在他面前。于是在排除了种种推论之后,剩下的便只有一种可能。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假扮一个已逝之人?”明峙渊恢复了原先的冷静,他松开女子的双肩走上前去,将女子护在身后,如鹰眼眸警戒地望向那人。 白衣男子执扇缓缓走近,一双桃花眼随着他的笑容弯了起来,“在下南宫翊。” 明峙渊微怔,竟是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胡说八道,南宫翊已经死了!”明峙渊就只诧异了顷刻,下一时便冷声吼道,心中陡然升起了一股无名业火,正要走上前去一把撕开那人的人皮面具,却是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阵细微的呻吟。他脚步一滞,连忙转头去看。 但见邵菡卿背对着他,突然捂着左肩跪倒于地,全身止不住地颤栗着,左后背的衣衫上赫然印开了一抹嫣红。 “小菡?!”明峙渊心下一紧,连忙转身向后走去,不想才跨出了短短两步,身子便再也无法动弹,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没用,仿佛被施了定身咒一般。 这是怎么回事,身体居然动不了了…… 正诧异间,却见眼前一片白影飘过,那人竟先他一步跃到了邵菡卿的旁侧,蹲身揽住了她。 难道这个人的目标是小菡?明峙渊的心里当即凉了一截,费尽全力地想挣开身上桎梏,却是无济于事,他一怒之下厉声吼道:“有什么冲着我来!不许碰她!” “南宫翊”根本就没有理会明峙渊,他一手揽着女子,另一手轻轻解开了她的衣服,女子左肩上的衣物缓缓滑落,逐渐露出了后背上的肌肤。 “……你!”明峙渊见状怒火中烧,将欲再喊,却是在看到邵菡卿裸|露出的脊背后声音戛然而止。他倒抽了一口气,脸色再度变得苍白下来,目瞪口呆地望着。 天……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 在女子左边后背的肌肤上,竟然全都爬满了血红色的花瓣烙痕,鲜血自皮肉中不断地渗透而出,乍看之下,竟是无比的触目惊心! 白衣男子似乎也对他此时所见到的场面有些吃惊,揽着女子的手轻颤了一下。他紧皱着眉头,直直地盯着邵菡卿的左肩,眉眼间是难以言说的不安和殷忧。 这个烙印简直太诡异了,已然超出了他的想象。 “呃啊……好痛……好痛啊!……”邵菡卿仿佛失去了意识一般,紧闭着双眼,无力地靠在白衣男子的身上,手指紧紧揪着他的衣袂,全身止不住地在发抖。背上的鲜血与冷汗混合在了一起,沿着肌肤流淌而下,将男子的衣襟也染得通红一片。紧接着她的身子突然一软,倒在男子的怀中便没了动静,似乎是疼晕了过去。 “小菡!!该死的你放开我!!”明峙渊这刻是完全慌了,心中暴躁无比,他催动内力激烈地挣扎着,汗水不觉间已然湿了他的脸庞。忽见一旁的白衣男子把手轻轻一抬,明峙渊即刻便毫无征兆地晕倒在地。 白衣男子皱眉瞥了一眼倒在不远处的明峙渊,而后缓缓转回了眉目,将女子轻柔地抱在怀中,低头吻了吻女子的额头,在其耳边柔声轻语:“好了,我们回去吧……” 随着一阵清风掠过,三人于刹那间即已消失不在。唯剩了那一匹黑马还在竹林间悠悠踏着马蹄,嘶鸣长啸。 ---- 此时的西南之极,溟海圣域寒熔洞中,一条巨大的黑色蛟龙正盘旋于圣台之旁,静静修养着生息。仿佛是受到了何种惊扰,原本闭合着的双目在这一时间陡然睁开,幽蓝的眼眸深不见底,然而却是毫无半分芒彩,仿若失却了灵性的玉石。 在其额上有三片明显不同于其他鳞片的黑鳞,呈月牙状,这是蛟类成年的象征。位于中间部位的那一片正月形黑鳞,此时不知为何竟会突然朝某个方向歪了一些距离。然而黑蛟却仿佛并未察觉而到,只是一直盯着东边的方位,巨大而纤长的身体轻微扭动着,似乎有些蠢蠢欲动。 足足过了半刻,它才终究是缓缓平定下来,敛回视线,再度垂首闭目,继续着它每日的静修。 xxxxxxxxxxxxxxx 夏日的微风清爽宜人,再添之空灵谷周遭竹海遍野,一座座竹制的小茶楼隐现于碧绿之间。几乎每日都会有不少人邀约而至,煮上一壶热茶,或吟诗作对,或倚竹欢聊,如此的自在逍遥。 这里民风淳朴,人情纯善,倘若能在此处度过一年之中最为炎热的时光,与翠竹共舞,与清泉同伴,那是最好不过了。 “举杯邀明日~对影成三人~~” “我说庆子,咱们都粗人来着,可不比那些文人雅士,你就别再这么说话了成不,让人听着寒颤啊!” “我们也算是偷得浮生半日闲,偶尔来附庸风雅一下,何乐而不为啊~” “成成,你念你的诗,我喝我的茶,到时候茶没了可别再让我请你啊!” “啧啧,没想到你一大老爷们儿,竟是如此的小家子气,有何颜面对你家父老啊~” “哈哈哈哈哈……” 茶楼中时不时地传来了阵阵欢声笑语,为炎热的夏日增添了一股沁凉之感。来此小憩的大多都是附近的村民,村中上下不过几十口人家,平常来往多了基本上都是熟识之人。所以茶楼角隅处那名宁静的外来女子,在周遭喧腾欢畅的氛围下便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姑娘,您要不要来点茶果子?我们这儿的茶果在当地可是十分美味的呢。”店小厮这时候走了过来,殷勤地开口问道。 那女子看上去约莫二十岁出头,一身整洁的白色道袍,素颜朝天,举止文雅,让人感觉很是舒服。只不过其头上戴了一顶白纱帷帽,遮住了她的半张容颜,那一双如水眼眸看得不太真切。 女子对着他轻轻摇了摇头,用手指了指前方那一群畅所欲言的人,示意自己只需饮茶聆听便可。 店小厮见状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就这样靠在一旁的窗边儿,围听着众人畅谈。 “诶,你们听说了没,明颢山庄的庄主明峙渊被空灵谷主给逐出师门了!” “啊?不可能吧,他可是空灵谷主唯一的亲传男弟子啊……” “谁知道呢,据说是因为一个女人而被逐出谷的。” “哇,还真的是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话题到此似乎暂告一段落,店小厮随性地一转头,发现刚才还在身旁饮茶的那名女子不知何时已然离去了,桌上留了几枚铜板。 店小厮四处张望了一番,茫然地伸手挠了挠头,将桌上的杯盏和铜钱一并收拾了,乐颠颠地跑进了后堂。 茶楼中依旧是以往的和乐融融之态,谁也没有注意到方才一晃而过的外来女子。 ---- 微风煦暖,竹影依依。林间一道白影若现,犹似一抹轻纱在竹林间翩然曼舞。 耳边的欢声笑语逐渐远去,直至周遭被宁静之息所全然掩盖,唯剩了风吹竹叶的沙沙声响在脑海中萦绕不休。 不知走了多久,白衣女子停下了脚步,举目遥遥望着空灵谷的方位,闭了闭眼,又睁开,面上神色淡然而莫测。 “晚秋迟步念新叶……一纸墨拓与琴埋……” 突然间她浅浅吟唱出了这两句词,和着风声竹语,袅袅如若天音。 清风在这一时刻缓缓拂过,掀起了女子帷帽上垂落的白纱,瞬时间白纱下的整张容颜便显露而出。 依旧是素颜朝天,只是那一双眸子却是不同于常人――双瞳异色,她的左眼瞳竟是呈浅青之色,此刻正泛着幽幽的暗芒,恍如一颗水润通透的猫眼石。 “天命之轮回,如今是真正地开始运转了……” 犹似梦呓一般的话语从她口中缓缓吐出,声音极轻,飘渺如烟。 白衣女子就这样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眺望了半晌,随后默然转身,朝着谷外的方向逐渐走远离去。 ------------ 49番外 ·南宫翊 花落无期(上)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眼底浮花,转瞬即逝。 ――题记 “少爷,满金堂的秦公子给您捎了封信。” 一大清早地便听见门外传来了敲门声,我依旧坐于窗边翻阅着手中的书卷,淡淡道了句:“进来吧。” 房门被轻声打开,侍童规规矩矩地走近,双手递上了一纸信笺。我随手将其接过摆在了桌上,顺便扫了跟前那人一眼,却是觉得有些眼生,便问:“似乎没见过你,是新来的么?” “回少爷的话,我叫阿辛,前几日才进府的。”说话时他一直都循规蹈矩地低头站着。 我一看他的这副模样,心想此人许是被父亲训过,才会变得如此战战兢兢,便笑了笑说道:“我跟爹不同,在我面前就随性些吧,不必如此拘谨。” 那侍童顿了顿,抬起头感激地看了我一眼,而后对我拱了拱手,便退了出去。 我将书卷放在了桌上,一手拿起了那信笺打开来看。用的是上等的洒金笺,却只有寥寥数字,显然是为了摆阔。心下不禁暗讽一声,将那一张纸笺折好后随意夹进了一本书里,执起桌上的那卷书册继续翻阅起来。 ---- 冬意尚未完全退去,眼下这天气仍是有些阴凉。 今夜是上元灯节,家家户户都是张灯结彩。垣市的主街道上灯火辉煌,人群熙攘,喧腾非凡。空中烟花绽放,将漆黑的夜晚照得通明一片,喜庆欢闹之息无处不在。 今年元月时,花市灯如昼。月上柳梢头,眉下人依旧…… 我着了一袭深碧色霜纹锦袍,手执一把紫檀木十三骨折扇,缓步踏进了垣市中最大的青楼,陌上花开。 我并不喜欢出入这些烟花之地,即便是这被誉为中原第一青楼的陌上花开,每每来此都不过是为了应酬罢了。 “南宫兄你可算来了,可叫我们好等呐!” 刚进大堂便听见耳边有人呼唤,我侧头,见到满金堂赌坊的二公子已经走到了我面前。 “实在抱歉,让秦兄久等了,稍后南宫翊自罚一杯。”我对他拱了拱手,歉然一笑。 “无妨无妨,南宫少爷诸事繁忙,今日能来已是给足我面子了。哈哈,这边请!”他说着便将我迎至了大厅中最为华贵的那张八仙桌前,桌旁此时已是坐满了人,放眼望去,几乎都是垣市中身家显赫的公子爷们,相识的不相识的都有在场。 我暗自笑了笑,秦朔啊秦朔,众人都道你头脑简单毫无心机,如今看来果真如此。今晚你到底是给你自己结交广友,还是在为我创造客源?况且你这宴客也不会挑地方,居然会选在青楼。 待众人都相互一一敬酒,客套问候了一番坐定之后,先是秦朔大肆畅谈了半刻,却都是些无关紧要的话题。我静坐于一旁微笑聆听,偶尔附和几句。待他一通话全部说完,出现了片刻的沉寂。他略带尴尬地看了我一眼,我这才以打圆场之名悠悠出声,与在座众人款款而谈起来。 时而滔滔不绝地叙说我家中原各地酒楼之境况,时而对在场人士的家产与业绩予以奉承,时而捧觞敬酒闲谈乐事趣闻。原本是秦朔做东,到后来却是转为了以我为中心。我眼角瞥到了身旁的赌公子脸色越来越难看,我假装没发觉,继续与众人款谈。 我是个商人,凡事想到的都是利益当先,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 正在畅聊之时,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琵琶声响,方才一直都插不上话的秦朔此刻终于得以开口,他打断了我们的谈话,拍了拍手朗声而道:“近来陌上花开新选了似水的头牌,今日我请诸位来此的另一原因,便是想让诸位好好欣赏佳人美曲!” 在座的基本上都是些纨绔子弟,听见有美人可赏,都不约而同地心下一喜,连忙往台上望去。我无谓地笑了笑,也跟着转眸看了过去。 台上的是一个十八九岁的姑娘,一袭逶迤拖地的紫色云烟衫,风髻雾鬓上斜插了一朵绛紫色牡丹,纤纤素指在琴弦上优雅地拨动着,看起来的确是妩媚万分。 我懒懒地摇着扇,风尘女子始终都是这种味道,见多了便如同看家里的饭菜一般,毫无任何兴趣。 正要转了眉目,却见女子这时候蓦然抬起眸来,一双眼波澄澈犹如泉水,丝毫没有任何风尘之息,妩媚中透出了一抹难以言说的清丽绝俗之感。我愣了愣,一时之间竟无法移开视线。 女子幽幽开口吟唱出声,嗓音极其清亮,和着婉转悦耳的琵琶曲调,犹如天籁。似乎是察觉到了我的目光,女子眨了眨眼睛,下一刻便与我四目相对,我看到她的眼神滞了滞,随即一抹红云浮上了她的脸颊,连忙转移了视线专心吟唱。 一时间,我仿佛听到了自己胸腔中心弦拨动的声音,久久无法平静。 直到这一曲唱罢,女子抱起琵琶对众人鞠了一躬,继而缓缓向台下走去。而我的视线从未在她身上离开,于是就在她转过身去的刹那间,我看到她最后往我这一方向瞧了一眼,见我也在看着她,脸颊又是一红,急促地转过脸快步走了。 这便是我第一次遇到香玫,如春水映梨花。此后我无数次地回想而起,还是觉得这实在是我们的缘分。 一抹笑意自我唇边漾开,从未见过这风尘女子还有脸红羞涩的时候。这名女子,确是有些不同。 “南宫兄……莫不是你看上那丫头了?”秦朔这时候突然凑了过来。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他,只问道:“那女子便是陌上新选的花魁么?” “是啊,香玫可是似水的头牌呢!唉,只可惜是个清倌,不然的话我早就去关顾她了。”秦朔眯眼一笑,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略带调侃地开口,“本以为像南宫兄这样的公子爷经常流连于花丛之中,对这些很是了然呢,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不知道呢?” 就你这样儿,谁与你睡了还真就是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我回头望着他微笑,“比起这些无关紧要的消息,我更在意的是如何将我家的酒楼遍布中原各地以求最高的盈利。手中若无分文,想什么都是白日做梦。”语毕,将折扇一合,眼看着今日这场宴客也到了尾声,我起身面相众人揖了一礼,说家中尚有要事处理,便先行告退。 出了正厅大门,我调转身形便向着后院走去,随意唤住了院中的一名女子,礼貌地微笑开口:“姑娘夜安,可否告知于在下,香玫姑娘的闺阁是在何处呢?” 那女子侧头望了我一眼,忽然挑了眉眼轻笑:“这不是南宫家的公子么?真好兴致呐,方才在大堂里还没看够,想私下会面来了?” 我失笑一声,并不想与她多言,从袖中摸出了一张钱票递给她,“还请姑娘如实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那女子笑着接过了那一张票子,拈在指间抖了抖,另一手指向她身后的一座高阁,笑得妩媚:“香玫妹妹方才正巧接了一位客人,在二楼的绯织阁呢,公子是等下一趟呢,还是直接冲进去抢人?” “多谢姑娘相告,在下自有分寸,先告辞了。”既已知道了香玫的去向,我便不再与她纠缠,抬手对她揖了一礼,便直直向前走去,身后传来了那名女子渐远的调笑声:“我家香玫妹妹是清倌儿,公子可要温柔对待哦……” 一路悠闲地上了高阁的二楼,寻了许久才见到了那间绯织阁,果然是房门紧关,想必是还在接客。我记得秦朔有提过她是清倌,充其量不过是与人吟诗作画一类的,便安心步至了门外的回廊边,斜倚栏杆摇扇静候着。期间时不时有女子从身旁走过,掠起了一抹暗香浮动于鼻尖缠绵萦绕。心下慨然,这就是所谓的温柔乡啊……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我从来都不认为自己会有如此耐心。就在这时,忽闻身后吱呀一声响,我回头,见房门被敞开,由内径直走出了一名相貌儒雅的男子,看起来心情甚是不错。 我瞥了一眼那人逐渐远去的身影,直接跨步进了绯织阁。 一袭紫衫正弯腰收拾着桌上的杯盏,鬓间一朵牡丹绽开,整个人好似是从水墨画上走出来的一般。见我突然进入,她怔了怔,似乎很是吃惊,而后缓缓蹙眉开口:“是哪位姐姐的客人?这房间尚未收拾好,请移步到隔壁的绛绣阁吧。” 我走近几步至她跟前,手摇折扇笑了笑,“在下南宫翊,是特意循着姑娘而来的。” “……找我的?”女子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与我保持着距离,抬起头疑惑地看了我一眼,“可是我并未接到掌灯的任何传话。” “嗯……那就算给我个特别关照可好?姑娘不也是同样地想见我么?” “我哪里想见你了?”香玫有些急促地开口否定着,双颊又是一红,蹙着眉头将脸转去了一边,“胡说八道……” 看着她弯弯蹙起的柳眉,我忽然很想伸手去将它抚平,不过我忍住了,唇边笑意未减:“既是如此,方才在大堂之时姑娘何故对我依依不舍?” “我有么?”她哂笑。 我不紧不慢地道:“有没有姑娘心里最清楚不过了,就如我很清楚自己对姑娘依依不舍这般。” 那时候的香玫不过才二九年华,很是青涩单纯,听闻此言后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答复,遂低了头不再出声。 我知道她并没有对我反感,便轻声走到了她的身侧,俯在她耳边低语:“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看到她的颊边又是一抹红,抿了唇轻声:“香玫……” “那我以后便唤你玫儿吧?”我自顾自地说着,将手中的紫檀木十三骨折扇放进了她的手里,扬唇一笑,“时间不早了,今日我落了东西在姑娘这里,明日再来取回。” 未等她回应,我便转身出门而去。 ---- 回了家我躺在榻上,脑海中一直都是那名紫衫女子的身影,挥之不去。 第一次见到香玫,我心里便始终有一份感觉,觉得她就是我心底的那个人。 莫非,这就是所谓的一见钟情么? 我笑了笑,转身合眼睡去。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直都很喜欢小南宫和小玫儿这一对,于是在番外里面叙述一下他们的过去吧。 只可惜,有情人难成眷属。 ps:最近间接性低气压,人为什么要活得这么累呢? ------------ 50番外 ·南宫翊 花落无期(下) 翌日,我以拿回折扇之名再去找了香玫,意料之中,她对我并未存有任何反感之意。一回生二回熟,于是就在此后的那一段日子里,闲暇之时我都会去寻她,每次去那陌上花开,便只寻她一个人。 直到后来我终于可以确定,我是真的爱上了她,而她也同样对我有情,这是彼此都心知肚明的。 既是两情相悦,便当双宿双栖,然而却始终有一个障碍横梗于我们之间。 我是垣市首富南宫家的独生子,父亲向来都对这些烟花风尘之地很是嫌恶,我却偏偏爱上了一名青楼女子,不知这是否为一种讽刺?哪怕香玫是只卖艺不卖身的清倌,但始终是出生于风尘,这是无法磨灭的事实。 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娶她进门,但我知道父亲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我明媒正娶的。做妾尚可勉强,但她是我此生挚爱之人,我亦不会再对其他的女子动情。唯她一人可作我妻,我又岂能让她屈身为妾? 既是如此,我便不娶了罢……就这样与她在一起便好。 我自是没有与香玫提过这些话,依旧是每日不间断地去寻她,原以为这种相依相守的日子会一直延续下去,谁料好景不长,如此温馨惬意的幸福就只维系了一年而已。 一切事态的转变,都在那一天。 那夜,我照旧去寻她,却是第一次被拒之门外。直到我去问了绿衣才知道,原来香玫今日在接客之时被一名客人酒后非礼,她抵死不从。贞洁是保住了,却是换来了脸上的一道长长的伤疤。 我完全怔住了,连忙奔去了香玫的闺房,然而女子竟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开门。几次想要强行进入,却听见屋中女子一次次的央求和哭喊。 我最终是心软了,胸腔中的那个器官仿若刀割一般,阵阵生疼。 好……既然你不想让我见到你被毁的脸,那我就找人治好你,哪怕要找一辈子,我绝不会让你的这一生就此暗无天日! ---- 从那日起,我踏遍大江南北寻访了各路名医。倘若能将她的面容修补完好,不管多少的诊金我都给,却是无人能够接下此担。就在我濒于绝望之际,偶然遇到了一名年轻的怪神医,他信誓旦旦地对我说可以治好香玫的脸,并且不要一分一毫,只需当事人的一颗真心泪与一滴鲜血即可。 他便是苍雒,不知从何而来的神秘之人,更加不知道此人的身份背景是何。而当时的我早已顾不了这么多,一心只想将我所爱女子的脸面修好,其余一切都不重要了。 我站在香玫的房外苦苦劝了她一天,动之以情,最后她终是答应了下来,我松了口气,翌日便将那名怪神医引进了陌上花开,让他为女子修面易容。 我站在房外,整颗心都在狂乱地跳动着,我这一生从未有过如此紧张的一刻。唯一的这一次,便是为了香玫,我此生至爱的女子。 直到房门被打开,苍雒平静地唤我进入,我强压着内心的不安走入房间,一眼便瞧见了铜镜跟前的女子。我轻声唤她,而后她转过脸来,一张容颜绝色倾城,竟是比先前的那一张脸还要娇媚动人。 我看得呆了,原以为要花上好几日方可完全复原,却不想这名怪神医竟会如此地妙手回春。 香玫望着我,泪水瞬间便湿了脸庞。苍雒在这一刻将她的泪水和鲜血收进了一个琉璃瓶中,唇边扬起了一抹奇异的笑。 我将女子抱紧在了怀中,轻吻她的眼睛,爱怜地安抚着她。 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看来老天真的是垂怜与你。 当时的我以为,在经过了这件事后便不会再有何种变故了。然而终究是我太天真,老天原来始终都不肯放过我们。 几日后,香玫突然跟我说她想从似水转为流年,即由清倌变成红倌。我一怔,连忙询问她原因,她告诉我说,身为流年便可拒绝不喜欢的客人,而流年的花魁更是有此权力,她就只想做我一个人的陌上之花。 我再度怔住了,我知道她完全是为了我才下的这个决定,我也很高兴她会如此钟情于我。但有一点我始终介意,转为了红倌就意味着她以后便不再限于只卖艺不卖身了,我不允许有任何男人碰触她的身子。 她笑着吻了吻我的颊,调皮地说道:“那你就把我盯紧一点儿呀~” 我笑,将她柔柔抱在怀中,俯身在其耳边低语:“好,那你转红的初夜,我便拿走了。” ---- 数日后,香玫拍卖初夜的消息传遍了垣市全城。我们本是不愿声张,但陌上花开的规矩始终都要遵守的。那一晚,我身揣万金正欲出门,却是遇到了母亲铁青着一张脸出现在我的房门跟前。 也就是在那一晚,母亲告诉了我一切事情的真相,香玫竟会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面对母亲的这一席话,我完全不能相信,神智混乱间我怒火攻心,双眼发红地将母亲往旁边重重一推,却不想她的后脑竟会正巧撞到了桌角上,当即死亡。 我面唇发白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丝毫没有发觉到父亲是何时进入的。我当时怕极了,望着父亲那一张悲痛欲绝的脸,谎称母亲是意外摔倒身亡。 那一夜,我成为了一个杀人凶手,所害之人是我的亲生母亲。 那一夜,我自是没有去陌上花开,获得我女人初夜的,是其他男人。 那一夜,我终于知道,原来我的女人早便与我有了深刻的情感羁绊,然而却是兄妹之情。 一瞬间,只觉天地间全都崩溃了,再也容不下我…… ---- 十日后,我去陌上花开,见到了极其憔悴的香玫。几日不见,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我向她道歉,求她原谅。她背对着我隐忍了半刻,最后终是谅解了我。 当夜我便留在了她的房中,我与她共榻而眠,就这样静静抱着她入睡,维系了整整一宿,毫无其他举动。 夜寂静,人未眠。我清楚地听见怀中女子发出了低低的叹息,内心仿若刀绞,抱着她的手臂再紧了紧。 这夜睡在我枕边的,是我此生唯一至爱的女子。然而我却无法碰触她半分,只因她是我的亲妹妹。 这斩不断的至亲关系,便让我一个人来独自承担吧…… ---- 这接下来的日子,我仿若行尸走肉一般。 每个夜晚我都会沉陷于梦魇之中无法自拔,不得安眠。于是,身体素来欠安的我就此一病不起。 然而即便是卧病期间的我,仍旧是每晚梦魇缠身,眼看着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我知道我所剩的时间不多了。 如今的我已无存活之心,唯一放不下的,便只有香玫,我此生唯一爱过的女子。 我与她,不想今生就此匆匆而过,每每念及此处,心痛如绞。 直至我遇到了玄圣,那位高高在上的神祗。 他突然间出现在了我面前,说可为我续命一年。但前提是,他会时常侵入我的体内,为他完成他所想之事。 我不知道他为何会偏偏选中了我,因为他并没有告诉我任何缘由。我本有选择和考虑的余地,但那时候的我将近气绝。而所有濒于死亡的人在听到可以为己续命这句话之后,不管什么条件都会即刻答应的吧,我自然也不例外。 玫儿,倘若能与你最后相守这一年的时光,也足够了吧…… ---- 翌日当我醒来的时候,就发现我的病痛完全好了。只是这身子和思维仿佛不受我控制一般,很多时候都好似自己睡了一觉,而在我睡着的这期间却是以我的身份发生了好多事情。 比如这千慕楼是何时而建,为何我会经常去找一个名唤血莲的女子……等等诸如此类的行动,都是我无法控制和得知的。 最重要的是,我看到了香玫眼中所流露出的悲伤。 我曾不止一次地与玄圣说过,要善待香玫。他每次都点头说好,但我知道,他其实并没有将我的话放在心上。 想想也是,他贵为神祗,而我不过是个卑微的凡人,又是个将死之人,有何资格要求于他呢…… 我再度感到了心酸与不忍,眼看着时光如水般流逝,一年之期将至,而我与香玫的相依相守,却只有断断续续的半年时间而已。 终于,我再度一病不起,而这一次,我知道是我的最后期限了。 我不愿吃药不愿看病,每日就静静地呆在房中,看日升月落,花开花谢,同时也在安静地等候死亡。 我以为直到我人生的最后一刻,都不会再与香玫见面,却不想那一晚她竟会亲自上门来找我。我见到她之后,起先是大喜,随之而来的便是绝望。 就算见到了又如何?我始终都逃不过这一劫。 我……必死无疑。 本想在那晚与她最后温言软语一番,谁料父亲竟会突然出现,打破了我与她曾经所有美好的回忆。 她终于也是知道了一切真相,拉着我的手问我这一切不是真的,我看着她梨花带雨的面庞,只能无助地苦笑。直到她发疯一般地推开我冲了出去,我凄然地看着她的背影,心底一片冰凉。 我知道过了今夜,此生我便再也无法见到她了。 我想追出去,然而身体却是不受控制地瘫软在地,无法挪动半分。然后只觉胸口间血气上涌,一口血便从我的嘴里喷了出来,雪白的衣衫上瞬时间红梅点点,凄绝而艳丽。 我仰起头苦笑,看来这次,的确是逃不过了…… ---- 我躺在床上,气若游丝,眼前一片迷蒙,似乎有人在旁边哭泣,而我却是根本感受不到了。我只觉得生命正在从我的体内一点点地流逝,身体似乎在向上缓缓飘起。 就在这一刻,原本空白的脑海中蓦然浮现出了那个身影。一袭明艳的紫色云烟衫,鬓间一朵牡丹花绽放开来,那双眸子清澈如同泉水,正在望着我微笑。 “翊,你以后可要盯紧我哦,别让其他人把我给拐走了~” 耳边传来了那名女子的娇声细语,我突然间就笑了出来,想要伸手去触摸她的脸庞,张着口呢喃却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原来,爱上一个人只需一瞬,而放下一个人,却要一辈子…… ---- 第一次遇见你,如春水映梨花。 虽然你现在的容颜比从前更为娇媚动人,但我还是喜欢你原先的那一张脸。 不管你是我的妹妹还是什么,我都一如既往地爱着你。 倘若真有来生的话,你我便做陌生人吧,或许这样就能与你结为夫妻了。 玫儿。 今生今世,来生来世。 “再见罢……” ―――――――――――――――――――――――――――――【上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上卷终于完啦,撒个花~~~!! 这章节是上卷的最后一章,于是附带的东西有点多~又是画又是歌的=-= 先来小南宫和小玫儿的情侣图吧~毕竟这两人在下卷基本上就没戏了嗯... 这一系列的文对我来说有特殊意义,想要认真对待,所以就给它写了首同名主题曲。 羽毛君填词废柴,业余翻唱,大家别拍= =... 5sing音乐地址:fc.5sing./www.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com 《血莲烙》 曲:董贞《誓言》 词:千羽凌 唱:千羽凌 枯萎红莲艳 一朵朵花开遍野 残破容颜绝 谁为谁湿了眼帘 花开花谢的那年夏天 风中隐约传来你的诺言 月升月落的那个迷蒙冬夜 为你轻许愿 命运交织生死的因缘 你我偶然相遇天地间 海边花飞满天 飘落了思念 今生只为你留恋 青翠叠山峦 幽幽竹铃飘香远 殷红漫溪沿 魂魄散沉睡千年 水镜绕指尖回忆重演 粉末浸透入身莲心一线 红莲染血伴乐声飘扬天边 望白骨遍野 浮生若梦爱恨缠绕间 轮回几度情义恒久远 血莲烙印燃遍 涂炭了人间 殊途同归心香一瓣 忽然间 你我终于发现 曾经拥有的那一切 早已被幻灭 浮生若梦爱恨缠绕间 轮回几度情义恒久远 血莲烙印燃遍 涂炭了人间 殊途同归心香一瓣 ―――――――――― ps:本文将于该月17日入v,详情请关注文案...~~~~~~~ ------------ 51第四十八章 推针去毒 这是一个宽阔的庭院,风清暖阳,鸟语花香,青石铺地,小潭碧波。从中透出的是一股子安静宁和的氛围,有淡淡的茶香药味弥散其间,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感觉。 夏风回嗅着这气味一路徜徉而至,走到一座阁楼前停住步子,正要习惯性地抬手去敲门,右手刚抬起了一半又顿住,他略带无奈地瞅了一眼自己此刻被布包裹着的手掌,撇了撇嘴,将右手缓缓垂下,转而换成左手去敲门。 “谁啊?” “是我。” “你是谁啊?” “你出来看看就知道了呗。” 屋内没了动静,夏风回就这样懒洋洋地靠门边站着,而后只听“吱呀”一声响,那扇雕花朱门缓缓打开,一个与他差不多大小的青年男子探出了脑袋。素衣皂袍,异于常人的银白色发丝向后随性地束起,却并未有任何突兀违和之感。 夏风回站直了身子笑眯眯地望着他,那青年一时间似乎有些茫然,上下打量了跟前的男子几眼,直到对上了他那双笑笑的眸子,这方恍然大悟般地开口:“哦……原来是小七啊,进来吧。” 夏风回咧嘴一笑,颠儿颠儿地走了进去。仿佛是在自家一般,进屋后毫不客气地往红木椅上一坐,眼睛东瞅西瞅着:“小冷哥今天不在?” “他出去了。”银发青年掩了朱门后缓缓走近,也跟着坐到了一旁的椅上,侧眸扫了一眼夏风回的右手,转了视线在他的脸面上游移着,微笑打趣道,“今儿怎么不去你的茶楼了,还易了容跑到我这儿来晃悠?” “唉~我倒是十分想去啊,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也……”夏风回故作哀伤地长叹了一声,抬起自个儿的右手晃了晃,“我受伤了,今日特来求医。” 银发青年闻言微怔,继而故作惊讶地眨眼看向夏风回,“咦,特来寻我求医?我记得,七公子不管是毒术还是医术都是相当了得的啊,谁能把你伤成这样?我一定要去好好拜访一下!” 夏风回没有答话,只是笑了笑,而后他低下头,将右手上包裹着的纱布一圈一圈地给解了下来。 银发男子在旁边打着哈欠,一脸悠然地看着跟前男子的动作,直到夏风回将整个右手给完全袒露出来,他的神情在刹那间变得严肃起来。 但见夏风回的整个右手掌,此刻竟是乌黑一片,仿佛被墨染了一般。 银发男子一顿,皱眉望着他的那只手半晌,出口的第一句话竟是:“小七你碰女人了?” 夏风回一脸无奈,嘴角抽了抽,“什么女人啊……我清心寡欲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说破戒就破戒……”话还没有说完,他就被银发男子给一把抓住了右手腕,力道之大仿佛是要将他的手捏断一般,疼得他龇牙咧嘴地大叫,“喂苍雒你要干嘛,想谋杀我啊?!” 见他挣扎,苍雒反而更加大力地抓着他的手腕动脉处,瞪了他一眼道,“别废话,帮你疗伤去。”说着便迅速将他拉进了侧厅的药房里,夏风回无声地撇了撇嘴,唯有乖乖忍痛随他而去。 房里堆满了成百上千种各类药材,屋中弥漫着一股极其浓烈的药草味。这不同于在庭院时候的那种淡淡药香,夏风回刚踏进房间就开始感觉头脑一阵发懵,几百种难闻的气味瞬间往他的鼻腔内钻入,令他几欲晕了过去。 苍雒显然是早已习惯了这种味道,面不改色地拉着夏风回直直走向药房的里间,让其躺在软榻上。随后他燃了一炉香,原本那些浓烈呛鼻的药味只一瞬间便全然消失了,唯有淡淡的清香在屋中缭绕,很是好闻。 苍雒将夏风回的右手掌拉伸至榻外,下面置了一个小铜盆。紧接着他不知从哪儿摸出了一把细长的小刀,二话没说就在夏风回的右手腕上划了一道,瞬时间伤口处便流出了浓稠的黑色血液,一缕一缕地滴进了下面的那个小盆里面。 夏风回脸色微白,显然是极痛,不过他并没有出声,只是紧皱眉头安静地看着。 见黑血放得差不多了,苍雒用几根银针将血脉封住不让血继续流失。他以一指切脉,仔细看了看夏风回依旧青黑的手掌,皱眉对其低声开口:“待会儿可能会很疼,你能忍得住么?要不要……我先把你给绑起来?” 夏风回此刻的前额上已是渗了一层薄薄的细汗,方才一见到苍雒的那种表情,他就料到了这伤势定然不轻,却不想竟会严重到如此地步。虽然夏风回的外表看起来颇有几分娇贵之气,仿佛是从小便锦衣玉食娇生惯养的小少爷,但其内里却并非如此,他有着与外表截然不同的成熟和坚韧。 当然,苍雒亦是如此,二人虽然看起来年纪相仿,但苍雒却是比夏风回还要更为资深与老练。 夏风回似乎犹豫了一会儿,继而扯起嘴角笑了笑,坦然道:“苍苍,你就尽管用你的方法来医治我吧,没事的,我不会乱动。” 苍雒点点头,活动了一下自己的双手,将夏风回右手腕处的那几根银针迅速拔掉,让其的手掌向上张开。然后不知从哪儿又摸出了一个小布囊,将其摊在榻沿完全展开,数十根细小的银色尖针整齐地摆列其间,每一根都约莫有人的小指般长短。 论长度这已经算是最短,但对于此刻的夏风回而言,再如何短小的针用在他身上都是一种痛不欲生的折磨。 苍雒下针的手法极快,只顷刻间便将那数十根银针全部扎进了夏风回的右手。但见夏风回的整个右手掌和手指上全都密密麻麻的扎满了银针,看上去就好似刺猬一般。 夏风回紧紧抿着唇没有发出任何声响,他知道现在根本就不算什么,真正折腾人的还在后面。 苍雒从旁边拿来了一个小瓶子,打开盖子,自半空将瓶中的淡紫色液体缓缓倒在了夏风回扎满尖针的右手上。 一阵钻心的灼痛感自手间传递开来,淡紫色的神秘液体顺着那些尖针逐渐渗透进了夏风回的肌肤之内,令他的那只手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夏风回极力克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叫喊出声。 “关键时刻要到了,小七你千万别动啊!”苍雒说着便站起身来,伸出了自己的右手停放在那些尖针的上方,与夏风回的手掌相对。而后他缓缓聚气,掌心下逐渐凝合出了一团淡白色光雾,飘浮在了那些针尖和他的手掌中间,而后缓缓地化作了一个右手的形态。 苍雒此刻的神情也是极其专注,就连额上也跟着冒出了点点汗珠。但见他的手臂缓缓往下压去,原本只是在夏风回皮肉上的那些尖针也随着这股压力齐齐往下,深深地埋进了夏风回的血肉中。 “呃啊啊――!!”夏风回终究是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脸上早已被汗水所湿透。这般要命的剧痛,他已经好几十年都没有尝过了,一时之间还是无法说忍就能完全忍住。 “千万别动!”银发男子低声喝道,手臂继续往下缓缓压去,那数十根尖针则随着他的压迫而更加深入进了夏风回的血肉里,逐渐穿透了进去,针尖开始从他下面的手背皮肤中刺破而出,竟是变成了纯黑色。 夏风回全身一震,又发出了几声痛苦的喊叫,身体绷得紧紧的,极力压制着自己想要抽回右手的举动。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尖针逐渐从他手上的肌肤中刺透而入,黑血沿着尖针一滴一滴地落进了盆中。上半部分还尚未没入肌肤时候的针是银色,等到了下半部分穿透而出的竟会变作了黑色。这种硬生生而又缓慢的穿刺感,让此时的他痛不欲生。 这一刻,他是真的很恨那个女人,那个给他下毒的女人,哪怕曾经的他是相信过她、爱过她的。 夏风回极少痛恨过谁,如今也唯有在这种生不如死的状况下,才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旧怨。 “推针去毒”的这个过程原本只需片刻,但对夏风回来说却犹如过了好几百年的光景。正当他被这种疼痛折磨得神思恍惚将欲晕倒之际,但觉右手一轻一凉,那种疼痛感突然便消失不在,整只手感觉清凉凉的,耳边传来了一个说话声。 “还好你找我找得及时,现在已经没事了。”银发男子呼了口气,拍拍手挺直了身子说道。而后他低头瞅了一眼地上的那个小盆,盆中密密麻麻的堆满了数十根黑色的尖针,诡异非常。 “实在是痛啊,早知道我就去找紫塞试试……”夏风回瘫在榻上,有气无力地抱怨着。 银发男子瞥了他一眼,“紫塞擅用的是以毒攻毒之法,并且还是蛊毒。你若真找上他了,说不定他会拿出一大堆恶心的虫子来爬你身上,那才是真的生不如死呢。” 夏风回闭眼,脑海中即刻便浮现出了自己右手上爬满各种毒虫的画面,令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果断还是觉得苍苍的这种疗法更为可靠。 “你很坚强,一般人碰上这种程度的痛楚,早便昏死过去了,你居然还能挺下来……”似乎倏然间想起了什么,苍雒疑惑地望向他,“对了,你若不是碰了女人,这毒缘何会发作?” “不是女人,而是一种至阴之花……唉……”夏风回此刻是一点力气也没有,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解释不动了。他侧头望了一眼自己的右手,虽然上面还留有斑斑黑色血迹,但如今已然恢复了原态,皮肤上的黑色毒素也随之褪去了。夏风回吐了口气,抬眼对跟前的男子轻声说道:“苍苍,谢谢你。” 苍雒见状也不再追问,笑着摆了摆手,将夏风回的右手清理干净,涂抹上药膏。而后执起了一卷纱布,将他的右手掌给小心翼翼地包扎了起来,认真叮嘱道:“你的这只手在一个月内都不能使用,否则会落下病根的。” “一个月……?”夏风回虚弱地笑了笑,却是调侃的语气,“你不是自称神医的么?怎么还要一个月……这么久呢?” “呃……这也对哦……连我的病人都要一个月才能完全康复,这样会辱没我的名声诶……”苍雒皱起眉头来想了想,然后一拍大腿,朗声笑道,“这样吧,你先在我这儿住下,我这些天就好好研究研究,保准你的右手不出几日就能变得与以前一模一样,如何?” 夏风回故作怀疑地望了他一眼,继而点了点头,“如此甚好……” “那么小七,你可是又欠我一条命哦~”苍雒勾起了一抹狡黠的笑意。 夏风回咧嘴一笑,笑容中尚带有几分无力之感,“放心,我不会赖账的。” 苍雒微笑地拍了拍夏风回的肩膀,将地上的这堆东西给收拾了,再对他叮嘱了几句,而后便向着药庐匆匆走去。 夏风回敛回视线,全身都瘫软无力地躺在榻上,目光涣散地望着顶上的房梁,心内却是将那句话念了个四五遍遍还不够: ――“为了那个毫不相关的案子竟是快去了自己半条命,小渊儿,这笔帐我以后绝对要向你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 52第四十九章 重返叶迦 邵菡卿又回到了那一个梦境之中。 四周弥望的是一潭清池碧波,荷叶田田,莲花嫣嫣,有白色的烟雾不断从周围茫茫散开,好似身处阆苑仙境一般。 她依旧是长发曳地,裙带飘飘,周身被仙霭花叶所重重圈围着。只不过这一次的她,却并未见到那个黑色的影子,而是另外一个全然陌生的面孔。 “你是谁?” 邵菡卿神色迷茫地望着跟前这个比她年轻几岁的男子,绿衫翩翩,眉目如画。 “莲姬,我是阿叶啊!” “……阿叶?” ……阿叶?……谁是阿叶?! 女子在这时候突然间就惊醒了,下意识地坐了起来,身上早已被冷汗所浸透,衣衫上面的血迹不知何时竟已不见了。 又是梦么……为什么她总是会做这些莫名其妙的梦境? 邵菡卿喘了好久才逐渐平定了心绪,而后她缓缓抬眼,见到周遭这一陌生的场景,瞬时一愣。 这是一间清新雅致的竹舍,屋内熏香袅袅,是一种令人心安的氛围。 难道她又回到了空灵谷?……可是不对啊,虽说都是以竹而制成的房屋,但这里和空灵谷的感觉却是截然不同的,她从未见过这个地方。 邵菡卿紧皱着眉头仔细回想,那日就在她与明峙渊一同从空灵谷出来之后就不知道遇上了什么事情……等等,明峙渊呢? 邵菡卿当即一怔,连忙四处张望着,急急地唤道:“夫君?夫君?!” 一连喊了几声都毫无动静,女子心急如焚,连忙扭身下榻朝着屋外跑去,然而她刚跑到门口便迎面撞上了一个人的胸膛,发出了一声闷哼。 “你没事吧?”那人轻轻圈住了她,柔声询问。 “没事……”邵菡卿揉着额头抬起脸来,看见跟前这人的时候她怔了一下,脱口便问,“你是谁?” 男子本是微笑的表情,听她这么说神色一滞,微侧首望向她:“你不认识我?” 邵菡卿摇头,一脸的困惑之态。 白衣男子正要抬手抚上女子的脸颊,邵菡卿却是急急向后一躲,眼中流露出了一抹惊慌之色,紧接着一连串问题随口而出:“你是谁?这里是什么地方?” 似乎是没料到女子会有如此反应,那人略微一顿,继而将停在半空中的手敛回,缓缓走进了屋中,邵菡卿则是一脸戒备地往后退步,不知他有何企图。 这名男子很奇怪,进屋后就只是兀自走到桌边坐下,为自己沏了一杯茶饮着,既没有看女子也没有说话,二人就这样双双沉默了半刻。 邵菡卿狐疑地皱眉望着他,显然是没有耐心了,她正要扭身跑出门去,耳边却响起了一个温润的声音,“方才你叫谁夫君呢?” 邵菡卿脚步一滞,她看了那人一眼,没有说话。 白衣男子仍旧悠然自得地品着茶,将杯盏托在指间把玩,唇角微微向上扬起:“莫不是竹林里跟你在一起的那名男子?” 邵菡卿一震,显然是戳中了她的要害,她抿了抿唇,忐忑不安地望向那名男子,低声开口问道:“你把我夫君怎么样了?” 夫君…… 这个词眼,从未听她念起过,此时竟会突然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微妙之感。 白衣男子静静把玩着手上的杯盏,没有答话。他扯了扯嘴角,勾起了一抹略微泛涩的苦笑。 近日以来他都委任在肩,并无闲暇时刻得以下凡。在此期间,不知女子受到了何种伤害,竟是连他都无法忆起,心中除了无奈便是疼惜。 “你想恢复记忆么?” 半晌,他淡淡地说了那么一句。 “嗯?”邵菡卿显然是没料到那人会突然发起这么个询问,怔了怔,有些茫然地看向他,眸低隐隐泛出一丝期盼的光芒,“你能治好我的失忆症么?” “我可以试试。”白衣男子放下了手中的杯盏,起身走到前方的榻前停住,对邵菡卿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 邵菡卿有些狐疑地望着他,踟蹰了半刻,而后深深呼了口气,走过去坐在软榻上。 “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女子轻声询问。 白衣男子一顿,继而扬起唇角缓缓笑开,语气柔和:“我叫玄圣,一个永远都不会伤害你的人。” 语毕,他默声捏了个诀,抬起双手将十指微微张开,轻按在了邵菡卿的头部上方。 邵菡卿只觉脑袋一轻,好似醍醐灌顶般的感觉,让她整个人无比舒畅,便缓缓闭上了眼睛。 逐渐地,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脑海中不断地旋绕,却是支离破碎的。似乎有一股外来的力量正在帮她寻找这些画面,试图将它们拼合连接而起。 ――少时的青梅竹马,永不离身的玉佩,第一次被鲜血染身,近十年与世隔绝的生活,再到垣市的陌上花开,继而又是空灵谷,最后才来到了这里…… 不对! 这些并不是她的所有记忆。 关于邵菡卿和魑炎在西域的,还有他们从前在叶迦山的那几段记忆,为什么会无法寻到? 相比起邵菡卿在凡间的其他记忆,玄圣更想看到的是她在西域和那个人所发生的一切,还有就是在叶迦山时,她为何会突然消失不见。 这两段记忆究竟是被谁给封印了,竟是连他都无法窥探和解除? 白衣男子皱了皱眉,闭眼继续施术,手指按在邵菡卿头部上的力道略微加大。 “不……好痛……放开我……”女子似乎突然间受到了何种折磨一般,脸上开始显现出痛苦的神色。她面唇发白,无意识般地摇头低喃着,想要摆脱头部的桎梏。 玄圣并没有松手的意向,而是继续闭眼施着他的术法,在邵菡卿的脑海中不断搜寻着那些记忆片段。 “不要了……我……我不要再想了……好痛啊……!!”邵菡卿挣扎得越来越激烈,但不知为何却总也摆脱不了男子的桎梏,脑袋中仿佛是有一团火在燃烧,她感觉她的头就快要裂开了! “啊――――!!” 终于,她忍不住地放声大叫起来,与此同时玄圣感到有另一股力量正在与他的术法相抗衡,一时间还来不及作出反应,瞬间就被那个力量给猝不及防地抵挡开来。他松开手连连后退了几步,额头上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玄圣抬手拭了拭额上的汗珠,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怎么会这样?那层结界竟会如此强固,凭他的力量居然会完全无法将其解除?! 邵菡卿坐在远处,依旧面唇发白地闭着眼睛,双手死死地按住太阳穴,略带颤栗地喘息着缓缓恢复她的神智。半刻之后她重新睁眼,目光比方才显然要清明了许多。她抬眼打量了周围片刻,最终将视线落在了那个白衣男子身上,想起他刚刚对自己的所行所举,邵菡卿蹙起眉来问道:“你究竟是谁?!” 玄圣皱眉望着前方的女子,正要朝她走过去,却见跟前有个影子迅速地一闪而过,一名素衫男子执剑护在了邵菡卿的跟前,银灰色宝剑上散发出了凌厉的剑气与杀意,他冷冷开口道:“别过来,否则我不客气了。” 玄圣止了步子,皱起的眉头却是缓缓舒展开来,只瞬间便恢复为了以往的那一份淡然之态。 事情在这时候似乎变得有些烦琐。 “小菡,你没事吧?” “峙渊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听到这个称呼的明峙渊骤然一怔,回过头看着她,脸上拂过了一丝惊讶,“小菡……难道你……想起来了?” 邵菡卿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面上神色瞬息万变,而后她用手指了指前方的那名白衣男子,缓缓开口而道:“就是他让我回想起过去的……” 明峙渊再度怔住了,他刷地回过头来紧紧盯视着那名陌生的白衣男子,上下打量了他半晌,似乎想到了什么,瞬时间恍然而道:“你!……你就是假扮南宫翊的那个人?” 然而玄圣就只是淡淡地看着他们,既没有动作也没有说话。 明峙渊的目光一凛,执剑的右手也随之一紧,他望着那个人,沉声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人?这里又是什么地方?你将我们带到此处又是为了什么?” 白衣男子望着他们,又侧眸望了一眼窗外,神色淡淡。除了方才在为邵菡卿寻觅记忆的过程中他露出了些微的焦虑与急躁,平常的他始终都是一副淡然如云的状态,似乎世间之事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玄圣并没有立即回答明峙渊所提出的问题,也不管此刻的气氛是如何地僵硬和怪异,他扫了一眼前方神色警戒的二人,缓缓踱到了一旁的桌边撩袍而坐,为自己沏了一杯茶,瞬时间茶香袅袅,向着四周弥散开来。 明峙渊和邵菡卿见状都怔了怔,双双不解地望着那人,奇怪他此时居然还能如此悠然自得地品茗。 那名白衣男子浅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水,这才望向他们曼声开口:“这事说来话长……我叫玄圣,此处是我与卿儿的居所,叶迦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连更三章嗯~~ 希望大家可以继续支持羽毛君哦,我会勤更文的:) ------------ 53第五十章 天界之人 时值盛夏的叶迦山中并未有任何炎热之感,依旧如过去一般,四季如春,繁花叶茂,远离喧嚣,犹如仙境。 翠绿的竹舍中清雅异常,茶香悠然袅袅,三人在屋中神色异同,各怀心事。 邵菡卿低头努力回忆着,一副茫然而又不解的神情;玄圣则始终都是保持着他淡然如云的状态;而明峙渊在听到玄圣的那句话以后,脸色明显变得有些难看。 “这里是你和小菡的居所?”素衫男子就仅是刹那间的不安,他冷笑了一声说道,“小菡一直以来都是与我在一起,怎么可能会跟你住在这种地方。” 他回过头来望着身后的女子,轻声问道:“小菡,你认识他么?” 邵菡卿缓缓抬起脸来望着他,神色依旧迷茫,但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不记得了……但我真的不认识他,也从没来过这里……” 明峙渊闻言挑了挑眉,转头冷笑着看向那名白衣男子。 “她的记忆没有恢复完全,很多事情都无法忆起。”玄圣摇头叹了一声,将手中的杯盏轻置于桌上,而后他抬起头来看向明峙渊,笑得云淡风轻,“不信的话,我可以帮你试试。” “试?你要如何来试?”明峙渊再次冷笑,将邵菡卿完全护在了身后,手中的龙舌宝剑依旧直指那人,“像你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你以为我会相信你么?” 玄圣有些好笑地看着前方男子的举动,面对他一次又一次的发问,玄圣并不急着想要解释什么,而是将目光缓缓后移,望向了明峙渊身后的那名女子,淡淡地开口问道:“卿儿,你还记得魑炎么?” 明峙渊闻言一怔,满脸的不可思议――此人为何竟会认识魑炎?他为何会知道魑炎和邵菡卿是有关系的?就算是听到了江湖中的那些传言,但邵菡卿自小便深居邵府从未外出,无人识得她,他为何会知晓眼前的这名女子便是西域幻溟宫宫主之妻? 莫非,这个叫玄圣的人和魑炎原本就是一伙儿的么?魑炎那时候之所以不急着寻回小菡,难道就是因为有此人可以善后? 看来……这个人也绝非等闲之辈,万万不能大意。 明峙渊鹰眸微眯,正打算着与此人来个一决高低,却是听到身后的邵菡卿发出了一句低喃:“魑炎……又是谁?” 素衫男子一怔,刷地回过头皱眉望向她,“小菡,你不记得魑炎?” 魑炎是邵菡卿在幽禁了十年之后让她得以重获自由的人,她不可能连这个都给遗忘了。 邵菡卿此刻依旧是面唇泛白,一脸迷茫地望着他摇头。 “如何?这下可相信我了?”玄圣望着明峙渊淡淡说道,“我跟你一样,都想要治好卿儿的病,我们不妨合作一下,或许会更有成效。” 明峙渊深深地皱着眉头,好像是在思忖着什么,面上神色瞬息万变。半刻之后,他沉声开口:“即便如此,依旧不能说明你和小菡有何干系,若非眼见为实,否则你就算再如何解释我也不会相信的。” 玄圣抚了抚额,有些无奈地叹了一声,心想凡人还真是固执,不追究到最后誓不罢休。 “好吧,既然你们如此执着,那我就让你们一次看个清楚。不过我事先提醒你们,不要对眼前所见到的太过于惊讶。” 白衣男子瞥了明峙渊一眼,淡淡道:“先把你的剑收起来,我不是来与你打斗的。” 明峙渊犹豫了半会儿,见那人身上并未透出任何的戾气与杀机,这才将龙舌缓缓收进了剑鞘之中。但他依旧保持着戒备心,将邵菡卿小心翼翼地护在身边。 玄圣缓缓站了起来,默声捏了个诀,右手在空中轻轻划了一圈。但见半空中逐渐浮现出了一个画面,从若隐若现缓缓过渡到了明晰清楚,里面出现了两个熟悉的人影。 “这是……” 明峙渊的脸色瞬间就变了,匪夷所思地望着那幅凭空出现的影像。邵菡卿也是一脸愕然地直直望着前方,嘴唇微微翕合着,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口。 画面中就邵菡卿和玄圣两个人,时而在深山竹林间追逐嬉闹,时而在荷塘凉亭中举杯对酌,时而在浅草碧溪旁交头耳语……二人相依相随,好似神仙眷侣一般。 一幕幕二人独处的情景在眼前逐次闪过,最后所浮现出的画面是他们在崖下紧紧相拥的那一瞬,一朵白色的石莲花在空中缓缓飘远。 本来明峙渊在看这些的时候就窝着一肚子火气,此刻更是血气上涌,几欲爆发出来。 “妖术,这些必是你幻化而出的假象!看我不破了你的……”明峙渊的话还没说完,却是感到身后的女子突然从榻上站了起来,缓缓向着前方走去。 他动作蓦然一滞,回头望向邵菡卿道,“小菡,你怎么了?” 邵菡卿呆呆地望着那个画面,神色恍惚而又迷离,她缓缓转过头去看着那名白衣男子,唇瓣微动,轻声嗫嚅着:“你是……” 玄圣此时也在直直地望向邵菡卿,没有说话,却目光灼灼。 明峙渊惊讶地看着女子,莫非他们以前是真的认识么?那些画面上所显现出的一幕幕影像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他们……真的在这里居住过一段日子么…… 明峙渊皱眉,心底油然而升起了一股难以言语的酸涩之感。 “玄圣……?”邵菡卿双手捂着脑袋左右摇晃着,秀眉几乎紧紧地拧到了一起,神色痛苦地喃喃,“玄圣…………你……你到底是谁啊……?!” 邵菡卿可以感受到这名白衣男子于她的重要性,只是她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每次脑海中一有什么熟悉的画面闪过,头就好似炸开般的疼痛。 “……小菡?小菡你冷静一点,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明峙渊见她突然这么大的反应,有些担心地伸臂揽住了她,却发现她竟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着,连忙抱紧了她。 “小菡你怎么……”明峙渊的一句话尚未出口,只觉手上倏忽一暖,似是沾染上了什么热液,他勾头一看,但见自己揽着邵菡卿的右手上已是被血浸得嫣红一片。 位于侧前方的白衣男子见状也是心下一紧,随即抬袖一挥,原本还浮于半空中的那些画面瞬间便如烟一般的散化开来。他闪身到了明峙渊和邵菡卿的跟前,作势要将女子给夺过来,明峙渊自是不肯,抱紧了邵菡卿朝他大吼而道:“你害她害得还不够么?你究竟想要如何?!” “闭嘴!我这是在救她,给我闪开!”玄圣说着便将明峙渊给一把推开了去。 明峙渊他毕竟只是个凡人,就算再如何地武功高强,始终都无法与神魔抗衡。 或许是因为一时情急,方才玄圣的那一推力道有些过度,令明峙渊连连后退了数步,唇边溢出了一丝鲜血。 明峙渊皱紧眉头盯着他,这个人究竟是何来头,方才的那一掌,绝不可能是常人该有的力量。 但见玄圣将邵菡卿抱着一同坐在了榻上,邵菡卿早已是全身无力,就这样背靠在他胸前,左肩上渗出的鲜血染红了身后男子雪白的衣衫。 玄圣一手稳稳扶着她,另一手就开始缓缓聚气,掌心瞬时间便浮起了一圈淡白色的光团。他托着这团白光,将其缓缓灌输进了女子的左肩之内。 邵菡卿看起来神色痛苦,全身都在微微颤栗着,显然这一过程对她而言是极其折磨的。 鲜血在这时候才缓缓地止住,女子也逐渐平定了下来,然而玄圣却是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如今看来,似乎是连他的力量都无法阻止得了那个烙印给邵菡卿带来的伤害了…… 邵菡卿此时已然有些昏昏欲睡,玄圣用手在她头顶上一拂而过,她便真的睡着了。玄圣将她轻轻安躺在榻上,为其覆上了软被,而后起身走至窗边,目光望向窗外。 此时的竹舍内有瞬间的寂静。 “你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吧。”半晌,是玄圣打破了这份沉寂。 一直站在旁边默然不语的明峙渊看了一眼在榻上熟睡的女子,紧接着低声开口:“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扮作南宫翊的模样?” 玄圣依旧望着窗外的景致,面色波澜不惊,他轻声道:“如果我说我非凡人,你信么?” 素衫男子心下微怔,非凡人?他不解地望向玄圣,脑海中似乎有什么记忆片段在闪动,而后他倏然一顿,似乎想起了什么似的,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难道你就是害死南宫翊的那个仙人么?!” 玄圣似乎是被他的这句话给愣住了,神色略微一滞,不过只刹那便恢复为了以往的淡然之态,他回头望着明峙渊轻笑道:“看来你知道的不少么。” 明峙渊皱眉,心想夏风回猜的果然是对的,眼中闪过了一抹锐气,他沉声说道:“你既为仙人,为何要去害南宫翊?” “我害他?”白衣男子好似是听到了什么无稽之谈一般,唇边勾起了一抹嗤笑,“若不是遇到我,南宫翊早在一年前便已逝世了。” 玄圣转过身来,淡淡地看着明峙渊一脸震惊的模样,道:“那时候的他病入膏肓,而我恰好想借助凡人之体长留于尘世间。一年之期,我为他续命一年,他的躯体可为我所用,这是一笔交易,我们互相都承诺过的。” 素衫男子皱着眉头,似乎是在仔细琢磨着那人的话,“那你为何要侵入他的体内,这跟他死了又有何种差别?” 玄圣摇头:“我并非时时如此,我的元神也会吃不消。半年吧,我侵占他的身心约莫有断断续续的半年时间。” “仙人不都是无所不能的么?你为何非要这么做?你这样做的目的究竟是什么?还有,你和小菡到底是什么关系?” 白衣男子听着那人的连环式发问,没有答话,他觉得现在完全没必要跟明峙渊说这么多。 玄圣缓缓抬眸,唇边扬起了一抹极浅的笑意,“关于你所提出的问题,我今后自会慢慢地来答复你。你不觉得现在最重要的,应该是如何救人么?” “这并不只是关乎个人的性命,更重要的是天下苍生。”他说着,扫了一眼正于榻上熟睡的女子,眉宇间是隐不住的担忧,“卿儿她……时间不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玄子曝光身份咯~小明吃醋咯~小菡又晕了~~~~~~ 于是,今天日更一万真是有点可怕啊远目…… 咳咳,要先缓缓哈~谢谢大家的支持:) ------------ 54第五十一章 妖魅再现(上) 已然废弃了的西域幻溟宫中一片死寂,这里没有任何的生气。黑暗笼罩着整座宫殿,唯有点点蓝色的火光在其间幽幽跳跃着,映在了殿内的琉璃墙壁上反射出了诡异的光耀,阴冷森然。 一袭玄色长衫逶迤拖地,缓缓踏上了正殿中的那个巨大座台,在一个极其华贵的冰晶座椅前停下,伸手覆上了它的一边扶把处,其上所雕刻的是一只无角龙头的形态,蛟。 玄衣男子的手掌在那个蛟头扶把上来回摩挲着,唇边始终都保持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半刻后他将手敛回,原本是蛟头模样的刻纹,此时竟变作了一个狰狞的鬼面。 玄衣男子抬袖轻轻一挥,整个幻溟宫只瞬间就变作了另外一种模样。原先那光彩闪耀的琉璃水晶已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面面阴冷僵硬的石壁,四周有黑色锁链纵横交错,阴风飒飒,寒气逼人。从中弥漫而出的是一股子难以言说的阴枭鬼气,看上去就好似人间烈狱一般。 据说,就在魔罗所聚集处的极地之下,有禁域名曰烈狱,便是如幻溟宫现在这般样子,甚至比此处还要更为诡谲和可怖。 玄衣男子满意地打量着周围的环境,而后他闭上眼睛将双臂缓缓张开,口中默默念诵着什么咒语。突然,只见一条黑色的狭长气流从他体内缓缓钻出,紧接着由内而陆续钻出了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数不尽的黑色气流自男子体内源源不断地飘散出来,恍若丝带一般在空中若隐若现地凌乱飞舞着,发出了一声声凄厉的哀嚎,响彻殿宇。 这些全部都是来自于极地之下的妖魅邪魔,它们在玄衣男子的体内寄存,仿若蛰伏的精怪,并且可以维系这种待醒状况长达千万年之久。一旦时机到来,在罹需要之时便能将它们释放而出,全部为他所用。 这就是摩罗之首的可怖之处,世间邪魔皆能被其所掌控,从而即可唯他命是从。而一旦这些妖魔有朝一日占据了整个凡间,那是连天帝都无法阻挡的弥天灾祸。 这个传说中的群魔之首,众生将其称之为噬魔,也就是罹。 然而就是这么一名令众生都震摄的魔罗之首,究竟为何会曾被魑炎,这小小的一个蛟族所禁制呢? 这其中真相,除了他们二人之外,或许便真的是无人知晓了罢…… 直到体内的黑色气流不再游出,罹这方缓缓垂下了双臂,睁眼望向了前方。 跟前是数不尽的魑魅魍魉,正以气流的形态在空旷的殿宇和锁链之间缭乱飞舞着,仿若一条条若隐若现的白色缎带。由于刚刚才将它们释放而出,所以现在还尚未立即成型。而由虚转实的这一个过程,是需要时间的。 罹抬眸扫视了一眼在殿宇中不断飞窜的邪魔,双眉不禁微微皱起。 单凭这么些个魔罗,要想雄踞凡尘还远远不够,而他自身的力量也还没有完全恢复。 ――果然,那个封印真是太强固了。是我小看你了么,莲姬,直到最后还被你给摆了一道? 不过,这样似乎更有意思。 太早结束的戏码,实在是没有什么看头。 他一挥长袖,从袖口中骤然飞出了一物滚落在了地上,紧接着缓缓变大,最终化为一个女子的身形。 “主人……救、救我啊……”身着绯纱的娇小女子趴在地上,一手捂着不断燃烧的胸口,一手支地,朝着罹的方向颤栗着爬去。 玄衣男子冷笑了一声,朝前走了几步到其跟前蹲□子,伸手捏住了女子的下颚,冷冷道:“就你这么个废物,在山上还有胆子向我求救,真是可笑。” “不过凡人也就这么点能耐,那我留着你也就没什么用了。”说着,自他掌间缓缓溢出了一股青黑色的烟雾,由上到下地逐渐覆盖了女子的全身。 “……主人!不!……不要……啊啊啊啊!!――”凄厉的喊叫响彻殿宇,女子从脸部开始,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逐渐碎化为了黑色的齑粉。从头到脚,最终洒了一堆在地上,黑色的粉末上面覆了一层绯红的轻纱。 玄衣男子拍了拍手起身,唇畔缓缓勾起了一抹笑,他坐到了跟前的冰晶座椅上,抬起右手,掌心上瞬间便浮现出了一小块金黄色的鳞片。 “似乎还有个老朋友在阻碍着我的行动呢,只不过时间太久,不知如今的她是否还记得我。” 罹悠悠把玩着指间的那一片龙鳞,低垂的眉目下看不见其他的表情,唇边依旧是那抹不可一世的笑。 半晌,他合拢手指紧握成拳,似乎传来了鳞片逐渐碎裂的轻微响动。而后他摊开手,原本完好无损的龙鳞在刹那间便已成为了一堆齑粉,从男子指间的缝隙中缓缓散落于地。 他一甩长袖,好似是发出了一句无声的指令一般,那些原本还在空中凌乱飞窜着的妖邪于刹那间便停滞而下,齐齐转向了冰晶座椅上的那个人。 罹唇边带笑,十指交叉着抵在下颚,低沉而蛊惑的嗓音在殿宇间幽幽响起: “准备好了么,我的朋友们,好戏就此上演。” xxxxxxxxxxxxxxx 垣市陌上花开,若叶阁丹青画坊中,一袭浅碧色碎花罗裙的娇俏女子正执笔在宣纸上作画。翡翠而制的青绿色笔管,笔毫据说是以天山白狐之毛而制成。用此笔所绘出的图画皆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而当今世上能拥有此笔之人,便唯有这陌上花开的年轻女画师,陌绿衣。 众人都知道此笔不同于一般的毛笔,只不过,它究竟是从何而来,由谁而制,为何会落入到陌绿衣的手中,这又是一段未解之谜。只知其富有一股灵性,宛如兵器一般会挑选适合自己的主人,可辟邪,名曰“翠狐”(啊噗,不是昆明的翠湖啊这个~)。 当然,仅凭一支好笔是绝无可能画出一幅绝世佳作的,最重要的还是作画之人的绘画技巧,能否达到人画合一的境界。 陌绿衣可谓是中原举世无双的绝妙画师,自己手中的任意一幅画都是价值不菲。据说曾有人为了她所绘的一幅山水图而一掷千金,然而陌绿衣却并未将其卖出。对于这些以金钱来衡量作画的人,她向来是不齿的。 然而如此一名才貌双全的奇女子,为何会一直守在陌上花开这一烟花风尘之地不肯离去,这其中缘由,无人知晓。只道是,奇人必有奇想,有些高人喜好隐居世外脱离世俗之扰,或许她就是偏偏爱上了这凡尘的喧闹之息吧。 陌绿衣本在案上专心一致地作画,纤纤素指握着那笔管在宣纸上勾勒着一朵红色牡丹。不知为何她的手腕倏然一抖,一点墨汁滴在了纸上缓缓扩散着晕开,好好的一幅美人拈花图就这样废掉了。 女子执笔的手蓦然停顿了下来,缓缓直起身子,微蹙眉看着眼前这幅已然作废了的图画,神色难辨。 “怎么了绿衣姐?是不是我方才动了一下影响你作画了?”说话之人是楼里的姑娘采薇,见陌绿衣突然停滞的举动,有些不解地站起身来朝桌案方向走去,低头便瞧见了案上的那一幅丹青画像。 依旧是栩栩如生惟妙惟肖,只不过画中那朵娇艳的牡丹花上面却是晕开了一片墨迹,影响了整幅画的美态。 采薇略怔,几乎从未见过陌绿衣作画会有失手的一幕,今日是怎么了? “绿衣姐……?” “没什么,今日状态不佳,明天我再帮你重新画一幅。”陌绿衣淡淡回道,皱眉看着这幅画半晌,而后她轻轻将画执起,毫不犹豫地便撕了它。 “啊……就算是画废了一朵牡丹也不用这样的啊,你的画那么美,就这样毁掉简直太可惜了……”采薇本想阻止却已来不及,只能惋惜地看着陌绿衣手中那些残碎的纸张。 陌绿衣丝毫没有流露出惋惜之色,只摇了摇头道:“我不会保存任何的失败品,既然毁了就没必要再留着它了。” 采薇撇了撇嘴,摇头叹了一口气,心里忍不住在想:虽然那幅画有瑕疵,但再如何也是出自陌绿衣之手,拿出去兴许还能卖上不少银子呢。 “时候不早了采薇,你就先回去吧,待我明日画好了丹青就叫人给你送过去。” 耳边突然响起了这句话,采薇缓缓回过神来,略带茫然地看向跟前的女子:“那我明天何时再过来?” 陌绿衣弯唇浅浅一笑,一边收拾着一边开口道:“你的体态姿容神韵我都已经记下了,明日无需再来,好好接待客人去吧。” 采薇眨了眨眼睛,用极其赞赏的目光看着陌绿衣,笑着说道:“不愧是绿衣姐呀,这么厉害,你可真是咱们陌上花开的宝呢!” 陌绿衣闻言忍不住扑哧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皓齿。她笑得很好看,宛若一朵清丽绽放的水仙花。她转过身来看着跟前的女子,挑了挑眉眼笑道,“行啦你这个丫头~尽说些好听的,快回去吧。” 采薇吐了吐舌头,朝她俏皮一笑,而后便扭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软风自窗外飘曳而进,将房中的那一串串挂铃吹得叮当作响。 时光如流水般悄然而逝,夏日已近结束,不消多久便又是迎来这满目霜红的寥寥秋季。 此时的若叶阁中唯剩了陌绿衣一人,正盯着自己桌上的那支翠狐出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她皱眉望着那支笔半晌,而后伸手将其轻轻纳入怀中,也走出了门去。 陌绿衣一路上惴惴不安地来到了凤语阁前,见房门未扣紧,便坦然走了进去。 依旧是龙涎香,陌绿衣刚踏入屋里便闻到了这股香味,令她原本焦躁不安的心绪在刹那间烟消云散,随之漫上心间的是一种平和淡然之态。 “怎么了绿衣?”瑾娘正于里间软榻上闭目养神,察觉到有人突然进入,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便淡淡开口。 陌绿衣并没有立即回应瑾娘的问话,而是先将房门给掩上了。紧接着她径直走入里间,在瑾娘身侧的榻沿边撩裙而坐。 “瑾,你有没有觉得最近很奇怪?”陌绿衣丝毫没跟瑾娘客套,直接进入话题。 “奇怪?”陌上花开的当家轻笑了一声,仍旧是闭着双眼以手支额,懒懒地侧身斜倚在榻上,唇边勾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尘世间本来就很奇怪。” “我知道你很清楚我指的并不是这个。”陌绿衣微微皱起了眉,面上再度泛起了先前那一抹不安的神色,她犹豫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从我这次回来之后我就始终有一种感觉,垣市,或许还有中原的其他地方,都变得跟从前不一样了。且不说前几个月的僵尸邪案,我总觉得,将来还会有更多诡异的事情会发生。” 瑾娘闭眸默默地听着,神色未变,而后她慢慢睁开了眼睛看向身旁的女子,淡淡开口:“就算是真有邪魔作乱又怎样,只要有我在楼里,它们便无法接近,你不用担心。” 陌绿衣闻言微怔,有些诧异地望着瑾娘道:“那垣市的百姓怎么办?” 瑾娘只是微微一笑,“他们如何,与我何干。”说完便再度闭上了眸子养神去了。 陌绿衣抿唇看着她,半晌未开口,最后只是幽幽一叹,便起身出了屋子。 她知道,瑾娘并非凡人,又岂会将尘世俗人的性命放在心上? 这名女子,向来都是傲气孤高的,无人能任其左右。 ---- 夜幕开始降临,黑暗逐渐笼罩大地。 陌绿衣独自一人站在窗前望着空中月色,手指摩挲着自己的那一支翡翠玉笔,心底的不安却如浪潮般翻腾开来。突然间只听到身后一阵响动,陌绿衣心下微震,霍然转头厉声喝道: “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恭喜小罹儿重现江湖!!好久不见,实在是不容易哇!!~ 于是关于陌上花开~~大家可不要忘记还有这个地方的存在嗷嗷!! 于是……是谁半夜三更地跑来调戏良家妇女?! 请待后文分解-,- ------------ 55第五十二章 妖魅再现(下) 陌绿衣并没有在室内点灯,放眼望去是一片黑暗,唯有淡淡的月光从窗外洒落而入,竟是显得有些诡异。 然而她却并没有慌神,见喊了一声没反应,便冷静地移到旁边的桌上点亮了灯烛,屋子里瞬时间明亮了起来。 她执着烛台缓缓向门口走近,结果一眼便瞧见了错挂着的门栓,陌绿衣眉目微皱,看来这人还在自己房中。 眼角的余光蓦然瞥到了一个身影闪过,陌绿衣警戒地转过了身去,却是见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玫儿?”待看清楚那人的形貌之后,女子这才呼了一口气,方才紧绷的情绪也随之放松了下来,她将手中的烛台轻置于桌上,略带无奈地看着她道,“原来是你啊,刚刚吓了我一跳,这么晚了你来找我有什么事情么?” 然而香玫就只是垂着脑袋站在陌绿衣的跟前,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开口,安静得有些出奇。 “玫儿……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陌绿衣见状微微皱了皱眉,正要伸手去拉香玫的胳膊,手抬到了半空中却倏忽停了下来。 ――等等,她感觉到了不对劲。 香玫由于无法接受南宫翊突然去世的事实,从而变得有些疯癫,却是无法医治。瑾娘担心她出事,再加之曾经有一晚上,她竟会独自一人跑到后山去掘南宫翊的坟墓,便将她锁在了屋中。一来是便于照料她的饮食起居,二来也是为了保证她的安全。虽说这种方法着实是委屈了香玫,但每日还是会有不少姐妹前去看望她。按理来说,眼下的香玫应当是被锁在她的阁子里,而这种时候也该是安寝的时间,那她是如何从自己的房中脱出,并且还一声不响地潜进若叶阁呢? 这最大的可能,恐怕就是中邪了吧。 陌绿衣念及此处,连忙将手敛回,蹙眉看着跟前一动不动的女子,脑海中飞快寻思着对策。 她只是一名画师,不过比常人多了一份先天灵感,吉凶来临之前兆尚可揣测一二,倘若真要让她去应付这些鬼怪邪灵,她是无论如何也做不来的。 那眼下这刻该如何是好?她完全就不知道任何驱邪之法,瑾娘的内阁也离此相距甚远,她又不能开口呼救,免得将此事传开,打草惊蛇,或许还会诋毁了陌上花开的名声。 陌绿衣咬了咬唇,决定再如何也要搏上一搏,先看看能不能拉回香玫的神智。 她定了定心神,脸上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对香玫轻声说道:“玫儿,你还记得南宫翊么?”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香玫的身子颤了颤,抬起脸来望向陌绿衣,喃喃着出声:“南宫……翊……?” 她不抬头还好,结果一抬起脸来差点把陌绿衣吓得失口叫喊出声。 只见香玫这时候的面色竟是连一点血色也无,如同白雪一般的苍白,就像是下葬了多日的死人脸一样。最可怕的是她那一双眼睛,黑色的瞳仁不知为何居然不见了,白色的眼珠上布满了鲜红的血丝,两只眼睛上满是红白夹杂,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跟前的女子,看起来异常骇人。 陌绿衣瞬间倒抽了一口气,心下陡然漏了半拍,好不容易才强忍住了内心狂涌而出的恐惧感。不过还好她没有叫出声,就只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南宫……翊……”香玫又喃喃念了一声,双目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陌绿衣的脸,开始一步步地向她靠近。 陌绿衣此刻的心跳得飞快,她一边后退着与香玫保持距离,一边强作镇定地轻声开口道:“是啊……他就在隔壁的房间呢,我带你去吧,你乖乖跟我来就行了……” 陌绿衣原本是打算将香玫诱哄着带去瑾娘的凤语阁,只要忍过这一段路程就好了,到时候瑾娘自会有法子应付。 可惜事与愿违,这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是出乎自己预料范围之外的。 就在陌绿衣刚准备转身的那一瞬间,只觉腕上一紧,香玫已是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腕。 “玫儿,你……” “你们骗我……”香玫紧紧抓着陌绿衣的手腕,霍然抬起头来望向她,双目圆睁,声音低哑着开口,“南宫翊早就已经死了……你们骗我!!” 陌绿衣完全愣住了,丝毫没料到香玫竟会突然产生如此大的反应,将要挣扎,却见香玫的手指瞬间就转移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你们骗我!……南宫翊已经死了……是你们……就是你们这些人将他害死的!!”女子面目狰狞地低吼道,此时她身上哪里还有香玫的影子,早已被邪灵所附体。她双手掐着陌绿衣的脖子将其抵在了墙上,力道逐渐增大。 “玫儿……你、你放手……快醒醒啊!……”陌绿衣此刻是想叫都叫不出声,颈间不断收紧的痛感,让她感觉快要窒息了,一张脸憋得通红。陌绿衣不断地挣扎着,想用手去扒开香玫的手指,怎料那人的力道之大,她的反抗根本就起不到任何的效果。 不行……绝对不能放任香玫这样继续下去,否则自己今晚真的会死在这里的! 颈上的力道越来越重,陌绿衣甚至感觉到了香玫的指甲已然嵌进了自己的肌肤内,头脑瞬间有些发懵。她眉头紧皱,使出全身气力,将身子猛地往旁边一挣。怀中的那杆翡翠玉笔一不小心便从衣襟中滑出,“当啷”一声掉落在了脚边。 不知为何,香玫原本正掐在陌绿衣颈上的双手蓦然松了松,似乎对那支笔有些忌讳。 陌绿衣眼神一亮,趁着香玫松手的瞬间连忙蹲下了身子,一把捡起了脚边的翠狐,紧紧握着它指向香玫。 看来附在香玫体内的那个邪灵果真是很忌讳这支笔,一时之间都不敢贸然再近陌绿衣的身,只能与她保持着一段距离,朝她暗哑地低吼。 “从香玫身上离开!”陌绿衣一边握着那支笔逐渐逼近,一边对其沉声喝道。 但见跟前女子的脸色骤然一变,原本惨白的脸颊在下一刻竟是变为了深青色,双目也在同一时刻变得赤红,口中獠牙也随之长出。它低吼一声,伸出右手一把提起了旁边桌上的铜制烛台,迅速朝着陌绿衣猛挥了过去。 房中即刻便被黑暗给全部笼罩。 陌绿衣根本就及不上它的速度,再加上眼前突然一黑,她只是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避过了要害,然而举着翠狐的那只手却还是免不了遭到了撞击,左手背上一阵火辣辣的疼,鲜血瞬时间直流而下,而她手中的翡翠玉笔也被撞得飞到了墙角处。 没有了翠狐,陌绿衣是一点自保的余力都没有了。此时的她命悬一线,危机之下再也顾不得其他,正要大声向瑾娘求救,然而那邪灵却丝毫不给她任何机会出声,飞身一跳朝她扑了过来,再一次紧紧地掐住了她的脖子,张开嘴便一口咬了下去。 疼痛和窒息的感觉瞬间朝陌绿衣齐涌而来,她睁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地怔怔望着前方――难道自己今晚当真会命绝于此么? 不……她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来得及去做,她不甘心! 最重要的是……她还有一个很重要的承诺,此生此世,她必须要坚守下去!(话说俺突然想起了很催泪的那一句,“承君此诺,必守一生”……) 陌绿衣想挣扎,但是颈间的痛感似乎已然将她的力气给全部抽除,她的神智也开始变得有些模糊,目及之处似乎被蒙上了一层迷雾。 就在陌绿衣以为自己今晚当真要命绝于此的时候,却看到眼前飘过了一片青纱,紧接着身上一轻,原本束缚着自己的那道力量在下一刻便消失了。而陌绿衣显然知道此刻来救她的是何人,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是体力不支,身子一歪便倒了下去。 那个青面獠牙的邪灵被那卷青纱给掀翻在地,与此同时一个曼妙窈窕的身影显现而出。来人正是陌上花开的当家,瑾娘。 瑾娘看了一眼倒地的陌绿衣,见鲜血正从其颈间汩汩地流了出来,她微皱眉,连忙蹲□去展开右手,掌心上即刻就浮出了一片淡黄色的鳞片。紧接着她将手掌翻下,就着那鳞片轻轻按在了陌绿衣颈上的伤口处,有淡黄色的光芒缓缓自其颈间晕开,鲜血瞬间便止住了,伤口也在迅速地愈合。 见陌绿衣没有了生命危险,瑾娘这才收手起身,转过脸冷眼望向前方那个刚刚从地上爬起来的邪灵,幽幽开口:“是谁派你来的?” 邪灵没有回答女子的问话,抑或是在其变身后并没有开口说话的能力,它目光凶狠地盯着方才攻击自己的那名女子,纵身一跃便朝她直直飞扑了过去。 瑾娘目光一凛,抬起右手朝前一挥,纤长的水袖应声而出,直直地卷向了那只邪灵的脖子,而后便开始逐渐收紧。 那邪灵仅是被瑾娘的一段纱所桎梏,面上却露出了极其痛苦的表情,似是有另外一股无形之力在压迫着它。双手十指在颈间的布料上胡乱撕扯着,竟是无论如何也无法将看似轻薄的青纱给扯断,口中发出了“哧哧”的怪异声响。 瑾娘冷笑了一声,一手握着青纱的另一头拽紧,另一手的五指微微收拢,那只邪灵仿佛突然间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停下了挣扎的举动,而后它缓缓张开了嘴巴,从中逐渐腾升起了一团青色的光雾。 瑾娘迅速将水袖从香玫的脖子上收了回来,正要对那团光雾出击,却见那团青光正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在半空中变换为了一段文字: ――“千年未见,龙族安否?小小薄礼,还望笑纳。” 文字之后它再度变回了原来的光雾形态,浮游在了空中少顷,而后竟缓缓向着瑾娘的方向飘去,停在了她的跟前,紧接着又开始发生了变化。 瑾娘见那团光逐渐靠向自己,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神色戒备地盯着它,随时准备蓄势待发。 奇异的是,自那青光中悠悠显现而出的,并非是何种邪物,竟是一对完好的龙角。只是其形态稍小,且只有二枝分叉,还是一条尚未成年之龙的龙角。 瑾娘瞪大了双眼,满脸不可置信地望着跟前的这对龙角,唇瓣微微翕合着,面色在一时间变得无比苍白。 这……这竟是她的……! 那团青光在这时候蓦然间消失了,原本还浮在半空的龙角也在同一时刻往下坠去,瑾娘见状连忙伸手将它们接住紧紧抱在了怀里,全身止不住地在颤抖着。 是它……竟会是它!它居然出现了!! 为什么会这样……它不应该是被封印在了魑炎的体内么?他们不是早就已经合为一体了么? 莫非近期以来的这些诡异事件,真的是它所为?它是要来报复的么? 女子秀眉深锁,双目微微泛红,惧意混合着恨意从眼底逐渐暗涌而出,好似沉寂了千年的山洪在瞬间爆发了一般。 她感觉到有一股异常浓重的不详之息扑面而来,天地间或许即将要面临着一场浩劫,而这一回,甚至比千年前的那次灾祸还要可怕! 轮回不灭,万劫无期。 任谁都无法阻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jj那个抽啊,我都不太敢发文了= = 更新有点缓慢请大家体谅一下... 于是,吓到绿衣的人大家猜对了木有?~~ 嘿嘿,要是木有的话那我的效果就达成了xddd 于是这次放上的是小罹儿的半身人设全图~~~ 好久不见,出来跟大家打个招呼吧xdd (手机党的亲们有空换电脑了来看吧~) ―――――――――――――――――― 罹(不要问我他手上托着的那东西是神马……画师姑娘口味略重~): 性别:男 年龄:未知 种族:魔 身份:群魔之首 性格:阴狠毒辣,冷酷残暴 武器:未知 战斗力:未知 嗜好:未知 专长:未知 喜欢的人:自己 喜欢的颜色:黑色 喜欢的食物:未知 讨厌的人:……? 最大的愿望:雄踞寰宇,天下尽在其掌控之中 ・ps:咳咳,好多未知...小罹儿已经神秘到连我这个亲娘都无法看透他的地步了-a- ―――――――――― 咳咳,大家都知道小罹儿和小炎儿长的是一样的,具体哪里不同呢,来一张罹人设修改后的脸给大家瞧瞧~ 真的是有不同哟~小炎儿的那张脸要更柔和一些,不会露出小罹儿的那种残酷表情:) ------------ 56第五十三章 天镜之相 话分两头,此时的叶迦山竹舍中依旧是那三人的身影。 邵菡卿正卧于榻上沉沉地睡着,面容安宁。玄圣斜倚于窗边看着屋外景致,明峙渊则是一脸深沉地望着靠窗的那名男子,二人皆是静默不语。 这般沉寂维持了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明峙渊见那人不仅毫无开口的迹象,并且还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下不禁有些气郁,于是便再一次沉声询问道:“你究竟和小菡有什么关系?如今为何要来纠缠于她?你方才说小菡时日不多,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白衣男子闻言稍顿,缓缓将眉目转了回来,却并未看明峙渊一眼,也没有打算回应他的话,只是垂下了眸子,面上神色淡然依旧。 纠缠……? 这话说得似乎甚为不妥,玄圣却并未在意。时过千载,如今的他性子早已变得清淡无波,鲜少有何人何事能够真正撩动他的心绪。 他并非是有意要隐瞒,而是他根本就不知该从何说起。关于那件事情,所牵扯到的实在是太多太多,绝非凡人能以理解,玄圣打从一开始便不想让明峙渊介入其中。 可是当下看来,此人为了邵菡卿宁可付出一切,是无论如何也赶不走了。玄圣虽为九天之人,法力高深,但终究被天规所束缚,绝不可在尘世间频繁使用仙术,否则稍有不慎便会被天帝所知晓,从而严惩于他。由于玄圣曾经对南宫翊施过一次返生术,那么他在短期之内便不能再对明峙渊施加任何的术法了。 莫非,真要将他留下来么……区区一介凡人,性命微细犹如蝼蚁,能做得了什么呢? 仅在这短短一瞬之间里,玄圣的脑中已是百转千回地绕了好几个圈子。突然间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面色倏忽一沉,丝毫不顾跟前明峙渊一脸的困惑之色,转身便向着床榻的方位走去。 那名女子还尚在沉睡之中,呼吸均匀轻微,若不是那张白得像纸一般的脸色显出了她此时的异状,便真的是与寻常人差不了多少。 玄圣侧身坐在榻沿,看着沉睡中的女子半晌,然后轻轻将她扶起来靠在自己身上,手掌覆上了她的左肩。 虽说隔着一层衣料,玄圣却依旧能感受到自掌心处传来的阵阵灼热之感,烙得他的手生疼。 卿儿她,一定很痛吧。 玄圣微微皱起了双眉,搂着女子的力道有些加重。如今的他很是疑惑,邵菡卿即便真为莲姬的转世,肩上的确会出现莲花印记没错,但不应该会有如此强烈的反应,更加不会以血相祭。从前的他还以为这是正常的,现在看来,此等想法简直是大错特错! 这其中必定暗藏着一些他不为知晓的玄机,然而究竟是何人何物,居然一直潜伏了十多年都无法令他察觉而到。 莫非,卿儿在不知不觉间被人给下了咒?抑或是,发生了某些他所不为知晓的变故? 疑点到如今已是越积越多,看来他必须要亲自去探查一番了。 玄圣正在锁眉深思着,双手依旧搂着怀中的女子未放开。一旁的明峙渊缓缓走近了停在榻前,这次的他并未对玄圣的此番举动产生任何的不悦抑或激愤之感,只是垂眸看着沉睡中的女子,也不再追问先前的那句话,而是换了一个问题开口道:“她肩上为什么会有那种痕迹?” 耳边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玄圣的沉思,他朝旁边瞟了一眼,皱紧的眉头逐渐舒展开来,抬起眼来询问地望向身侧那人:“你难道一直都不知道卿儿的肩上有这个胎记?” 明峙渊嗤笑了一声,“男女授受不亲,我怎能看得到那处地方?” “是么?”玄圣悠悠将眉目转回,唇边漾起了一抹浅笑,略带玩味地开口,“我曾听卿儿说过,你是她夫君。” 明峙渊面色一暗,竟是瞬间说不出话来。作为中原第一大武林世家明颢山庄的庄主,他是个绝非一般的人物,不论文武智勇,皆令江湖中人所钦佩和赞叹。唯有面对与心爱女子有关之事的时候,他才会变得这般吞吐,好似懵懂青涩的少年一般,未谙情事。 明峙渊略带尴尬地站在原地,玄圣却似乎并未再打算给他回应,将怀中的女子小心翼翼地放回到榻上,一拂袖便往门外直直走去。 明峙渊满脸不解地望着他,将要叫唤,却是听得那白衣男子轻声开口对他道了一句:“给你们一天的时间,待我弄清楚来龙去脉之后即刻返回。” 还未等明峙渊回话,便见门口一缕白烟散开,那人竟在眨眼间便已消失不在了。 ---- 玄圣刚离开了叶迦山,便迅速朝着九霄云台的方向腾云而去。 天上地下,无论何处都有属于那里的圣域,就如溟海的寒熔洞一般,天界的圣域是九霄重阁,唯有上等仙尊方能出入一二。然而即便是贵为曜神的玄圣,也并非能够来去自由,必须要持有天帝的手谕。 而在这九霄重阁之上还有一方云台,其内置有一面天镜,无论是天上地下抑或人间,只要是你心中所想,在天镜上都可一一呈现而出,绝无虚假错漏。 所以玄圣这次要来的便是这处地方,他想亲自来查出邵菡卿肩上那块嗜血胎记的真正由来。而天地间唯一能够让他看到过去的,便只有这云台上的天镜了。 为免被其他仙尊发现他私入天界圣域,所以玄圣这一路上都是绕道而行。不过也就顷刻的时间便来到了云台跟前,将足下的那一片祥云散开了去,垂手轻盈踏步而上。 九霄云台本就处于天界圣域之上,若非持有天帝的手谕,否则即便是再如何上等的仙尊都是禁止入内的。所以在这里,除了守卫的几名仙童之外,很难再看到其他天人仙使的影子。 然而奇异的是,素日里都至少有两名仙童在此把守,今天不知为何,在云台门外就只见到了一个蓝衫小童,正斜倚在天柱旁打着小盹儿。 玄圣并没有趁机潜入,而是先朝着四周张望了一番,最后将目光滞留在了云台两侧的那四个天柱之间,眯眼细看了一会儿。此时的他已然恢复了仙君之态,白衫翩跹,仙雾缭绕,周身闪耀着淡淡霞光,这是执掌日月星辰之光身份的象征。 玄圣坦坦然地走了过去,似是有意地轻咳了一声。 原本还靠在柱子上打盹的小仙童突然间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睁眼抬头,在看清楚来人之后有些诧异地低呼出声:“曜……曜神??” 玄圣没有说话,只是微笑地看着跟前的仙童。 那小童见其一直微笑不语,心下陡然一凉,连忙弯身作揖急急告道:“这云台每日都是清冷异常无人而至,我也只是偶尔才偷个闲,还望仙君莫要怪罪于我……” 见其这副小心翼翼的模样,玄圣笑着摇了摇头道:“仙童不必如此,我并非是受天帝之命而来这里的。” 那小童闻言微怔,抬起头来一脸迷惑地望向他:“那仙君这是……” 玄圣朝里面看了一眼,依旧微笑而道:“本仙只想借天镜一看,仙童能否通融一二?” 小童闻言再怔,似是没料到这高高在上的曜之尊者竟会有私入天界圣域之念,不过只即刻他便反应了过来,连连摇头开口:“不可不可,此处乃是天界圣地,若无天帝手谕,任何人都是不得进内的。” 仿佛早就料到了会是如此答复,玄圣轻笑着道,“方才仙童也说了,这里清冷异常无人而至,不会被发现的,只需仙童小助一臂之力即可……”说话间他抬起了右手,自掌心间缓然浮出了一物,手腕一转将其塞进了那名仙童的怀中。 尘世间有行贿贪赃一说,天界亦是不会例外。 那小童还未来得及出声,只是下意识地低头去看自己的手中之物是何,待看清楚之后双眼蓦然一亮――竟是一串龙眼菩提子。 龙眼菩提子,乃为天界中难得的珍贵之物,每粒之上均有一个三角状眼,似龙眼一般,故得此名。它既是修行者必备之物,又是驱邪增益之品。若持此珠长期修行,功德倍增。 这种珠子于玄圣而言,随处可得,并无稀奇;但对这些身份平平的小仙童来说,可谓是不可多得的上品。 这便是身份悬殊的差距所在,无论何处都是一样。 蓝衫小童有些心动地望着手里的这串菩提子,收不敢收,归还却又不舍,一时间唯有捧着它愣站在了原地。 玄圣看着他踟蹰不定的模样,微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本仙仅占用这一炷香的时间,期间若有不测,皆由本仙独自承担,与仙童无关。” 那小童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眸子疑问地望向跟前的白衣男子:“那仙君……是要进去做什么呢?” 玄圣一看有门,心下暗自舒了一口气,抬手轻轻拍了拍蓝衫小童的肩膀,笑道:“私事而已,只需借镜一用,还望仙童速速引入。” 蓝衫小童见状也不再多问,又垂首沉默了少顷,然后将手中的那串龙眼菩提子纳入怀中收了,示意玄圣退后几步。紧接着他转身走到离自己最近的那两根天柱之前,双手合十,闭眼默念了几句繁复的咒文。 原本空无一物的云台前方此时突然闪耀出了一小圈蓝色的光屏,看似竟是一道门的形态,恰好足够一人进出。 玄圣微眯了眸子看向前方那道凭空出现的光门,心想方才还好没有因一时莽撞而妄自潜入,否则这次便是真的要遭到天罚了。 “小仙只能替仙君开这么大的门,再大就会被天帝发现了,仙君要快去快回啊!”蓝衫小童一直站在门前保持着双手合十的动作,略带焦急地催促道。 玄圣见状自然也不多耽搁,一个闪身便迅速进入了那道门里面,而后只觉得眼前突然一亮,周身已是被白色所全然覆盖。 恍若身处皑皑白雪之中,目及之处皆是一片雪白,再看不到其他的颜色。 此处便是九霄云台的内部,九天中置放天镜的地方,玄圣亦是第一次来这里。 白衣男子原以为天镜应当是置于如何隐蔽的地方,却不想他刚刚踏入其内,眼前便闪过了一道刺眼的光芒。他抬眸,见到正前方有一排白色的石阶向上延伸,尽头处是一面硕大无比的镜子,方才的那道光芒便是从此而发出的。 玄圣一时间有些愣怔,然而此时此刻却容不得他多想,连忙将思绪敛回,朝着顶端快步踏阶而上,只少顷便走到了天镜跟前。 玄圣有些讶然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天镜,,他是头一回见到这天界的圣物,硕大的镜面居然会如同宣纸一般,呈全白之色,上通天下通地,一眼望去都看不到尽头。 就在此刻,恍如白纸一般的镜面上逐渐清晰地映出了白衣男子的全相,他定了定心神,缓缓抬起了右臂,指尖轻触在了镜面上。 仿若安澜无痕的水面突然落入了一滴水珠,有一圈圈细小的涟漪自玄圣的指尖处缓缓曼延开来,整个镜面都开始微微晃动起来,犹如梦幻。 玄圣闭上了双眼,集中思绪,欲将自己脑中所想之物逐渐传达至天镜之中。 在上天之前他便已经深思熟虑过了,自邵菡卿出生之后他就一直守护在其身旁,此期间并没有任何可疑之人接近过她,那么唯一的可能,便只有在邵菡卿尚未出生或是正要出生之时。 尚未出生时候的可能性不大,还在娘胎中的婴儿是无法对其下咒的。 莫非,偏偏就是在邵菡卿出世的那几日里,有谁特意接近过她么? 微荡的白色镜面上依旧映照着那名白衣男子的身影,然而玄圣此刻的脑海中已是缓缓浮现出了一些画面,恍若泼墨一般的晕染开来,逐渐转换为了一幅幅动态的影像。 ――一切陡然回到了十九年前,正是邵菡卿诞生的那一晚。 邵家夫人难产,一连生了整整三日都未将婴孩成功诞下,前两日都未曾发觉有任何异状,直到了第三个夜晚,邵府中赫然出现了一名不速之客。 ――“小女子云游各地多年,略懂一些接生之法,可否容我一试……” ――“小女子念琴……” ――“红莲落尘倾天下,业火焚心惶人间……” ――“此女命中携莲带火,亦正亦邪,会不断招来血光之灾,注定她一生将跌宕起伏,漂泊不安……” 这女子一身白衣道袍,素颜朝天,清秀恬然,那双美丽的眸子竟是双瞳异色。 ――就是她了。 玄圣微微皱眉,将注意力全都转移到了那名女子的身上。一时之间,女子的音容相貌充斥了他的整个脑海,不断回旋。 玄圣在恍惚间觉得有些熟悉,只不过熟悉的并非是那人的音容样貌,而是自她身上所散发而出的那股异样的气息。 “这个人……似乎是……” 玄圣陡然一震,双目在这一时刻猛然睁开,与此同时脑海中的那些画面也在顷刻间便没了踪影。他的手指依旧停留在镜面上,从指尖处所曼延开的波纹向着四周一圈一圈逐渐散开,如梦似幻。 白衣男子怔怔地站在原地,神色在刹那间变得莫测而又难辨,似是反应了好久,才微微从唇齿间吐出了那三个字,犹似梦呓一般: “无名楼……” 作者有话要说:铛铛铛铛~~从本章起,无名楼就开始逐渐现身了哦~~~ 这个姑娘不知大家还记得不,上卷的开头和结尾都有出现过,算是一个隐藏神秘人物~ 嘿嘿,话说整个下卷就是故事的高那个潮了哟,开始越来越精彩了! ------------ 57第五十四章 上古神兽 “无名楼……?” 不错,的确是无名楼,在天界一直都是个禁忌,延续了成百甚至上千年的时光。无人提起,鲜少人知道真正原因是何。 方才在天镜中所看到的,那个名唤念琴的女子,非人非仙亦非妖,已然跳出了三界之外,不在五行之中。天地间唯一能够容得下这类人的,便只有那处地方了。 只是玄圣想不明白,为何那里的人会莫名介入到其中呢? 白衣男子的思绪在一时之间突然有些紊乱,然而此时此刻却不能在此过多停留,遂连忙将手敛回。只见他顷刻间便化作了一缕白烟,朝着那道光门迅速飘曳而去,只眨眼的功夫就瞬移到了云台前方的那根天柱之旁。 蓝衫仙童的反应也是甚快,见那人出来后连忙将术法收回,原本还闪耀着淡淡芒彩的光门在下一刻便闭合而起,云台上只瞬间就恢复了最初的那份清冷之态。 那小童望了玄圣一眼,心说果然是上等仙人,行事速度如此之迅捷。 而白衣男子也仅是停顿了片刻,此刻的他心思根本就不在这里,俊秀的双眉一直都在轻皱着。他没有多言,对蓝衫小童道了声谢,便匆匆撤离而去了。 玄圣此行的目的已然达成,也查到了邵菡卿肩上那枚诡异胎记的始作俑者,本应速速下凡回至叶迦山。然而不知为何,心里却总是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奇异感觉,似乎还有什么关键的事情在等他去做。 一时之间有些茫然踌躇,玄圣腾着云,在天宫外漫无目的地徘徊着。 “喂喂!当心啊――!!” 耳边突然响起了一声叫喊,玄圣这方回过了神来,却见一个庞然大物径直朝自己狂奔而来,与此同时迎面吹来了一股酒香。还来不及看清究竟是何,身体就下意识地闪开避过,继而才转头朝那物望过去。 龙头,马身,麟脚,形态如公狮,毛色灰白,竟是天界中的巡视神兽――辟邪。 它背对着玄圣抖了抖身上的皮毛,紧接着前蹄离地,缓缓直起身体,逐渐化为了人的形态。 淡蓝色的长发以一根兽骨簪固定束起,一袭月白色长衫,衣摆处带有灰色的绒毛加以装饰,看上去颇有几分风流蕴藉之态。若不是方才亲眼见到他变身的情景,实在难以想象此人的真身竟会是外相凶猛的辟邪神兽。 “曜君,别来无恙否?” 他转过身来,对白衣男子露出了一个明朗的笑容。 “原来是辟邪清钺。”玄圣微顿,继而也微笑回应道,“不知仙兽对我有何不满,竟至于突然袭击?” 辟邪神兽在外相上并无太大差别,若非化作人形,否则很难将它们一一区分而出。眼前的这位清钺,算是辟邪兽族中的一名例外,其余辟邪皆爱珠光宝气,他却偏偏喜好风雅,着实神奇。 “咳,吾辈一时脚滑,还望曜君多担待。”说话间已是踱到了玄圣面前,竟是隐约带着一股酒气。 玄圣略微打量了他一眼,见其眼神迷离,颊边泛红,心下了然,便微微笑道:“碰上我倒是无妨,若是让天帝发现你巡视之时擅自盗酒吃……”话语到此蓦然而顿,弯着唇角看他反应。 清钺怔了怔,继而干笑了一声道,“每日都在这天宫之外来回巡游,既无妖邪进犯,更加不会有瘟疫疾病扰乱天界,平淡又乏味,实在是无趣得紧。方才恰好路径天酒池,便顺道去舀了几杯酒吃,也并非不可如此啊。” 玄圣闻言忍不住笑了出来:“早闻清钺君巧舌如簧,我说不过你。”语毕,他本想就此而离,却是眼睛一亮,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侧头望向身旁那人,“你方才说……天酒池?” “是啊,天界中的琼浆玉液皆是在天酒池中所酿造而出,你可是堂堂的曜之尊者,别告诉我说你不知道哦。”清钺边说着边露出了一抹戏谑的笑。 玄圣没有答话,只是微眯了眸子看向远方,也不知道是在望什么。然后他缓缓收回了视线,淡笑着开口道:“据闻这天酒池畔曾住有一位掌酒之神,能酿出天地间最为出色的美酒。像清钺这般爱酒之人,想必以前也是经常会寻他举杯对酌吧。”他摇头轻叹了一声,略带惋惜地说道,“我虽为曜神,却也是继月神之后才真正入了这位子,充其量不过两千多年的仙龄,与清钺君近万年的道行相比,尚且只能算是晚辈后生。看来我此生是再也无缘尝得那绝世佳酿了,当真可惜……” “呃……曜君先莫叹。”见玄圣突然唏嘘不已,清钺安慰道,“你若真想饮尝这酒,改日我可以带你去与那人会会,咱们也可小酌一番。” 玄圣的眸中闪过了一道光又迅速隐去,继而以一种迷惑而担忧的神情望向跟前的男子,“可是那掌酒之神不是早就被贬下凡,去了‘那个’地方了么?那处乃是仙家的禁忌之地,倘若不慎被发现……我岂能为一己私欲而拖累与你?” 清钺只是粲然一笑,自信满满地开口道:“曜君尽可放心,到时候我会提前与那人相约而出,绝不会踏足那个地方的。” “我也知道清钺君必定是胸有成竹,方能说出如此笃定的话语。”玄圣微颔首,似乎还是有些忧虑,面上茫然之色又多了几分,“只是我很不解,那地方飘忽不定,即便是用了仙术也是无法定位的,你是如何能寻到其确切位置的呢?” 闻言,辟邪并没有立即回应,而是先四下张望了一番,旋即才上前一步凑近到玄圣耳边,低声开口:“曜君有所不知,上古神兽的嗅觉是天地间最为灵敏的,对我们而言,没有什么地方是寻不到的。特别是那些,同属于上古神兽的气味……” 玄圣微怔,双目在瞬间陡然一亮,心底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唇角不禁悠悠弯起――当真是老天相助,竟会在这时候让他遇到了辟邪神兽,偏偏这清钺君饮了酒之后会如此豁然,只瞬间便解开了困扰他多时的难题。 事不宜迟,他必须要马上动身了。 “清钺君当真是本领高强啊,佩服佩服。”玄圣微笑地赞赏着,对跟前这男子揖了一礼,温和而道,“我突然想起还有要事待我去办,清钺君的美意我就先收下了,等改日一定与你相约同去饮那绝世佳酿。今日便先行一步了,再会。” 与辟邪神兽道别之后,本要急于下凡的玄圣一个身形调转,便直直朝着天界凛池的方向腾云而去。 ――上古仙兽么,看来这次要请窃脂下凡相助了。。 xxxxxxxxxxxxxxx 在天界之中有一潭凛池碧波,是曾经饲养九天寰宇之花业火红莲的地方。这里原本是红莲遍染,蝶舞翩飞,霞光似锦,香雾缭绕,旖旎唯美之息悠远绵长。如今千年过去了,霞光仙气飘渺如初,却是少了那片嫣红的景致,没了四处翩飞的蝶影,由内隐约溢出了一股清冷寂寥之感。 一袭白衣蓦然飘入到了这片香雾光影之间,似乎是怕惊扰了其中的宁静一般,他轻声缓步而行。不知从何处来的一滴水珠正巧沾在了他的衣袂上,男子微微一怔,伸指将那水滴轻拂而去。 指尖的那抹湿润还未散去,玄圣抬起手指凑到鼻前,轻轻嗅着那股气味。 果然,不管是莲姬还是莲花,只要缺了这其中的任何一个,凛池之水便会失却其原有的灵性。更别说现在二者皆已不在,这天界之水,便与凡尘的差不了两样,甚至会变得越发地浑浊。 玄圣垂下了眸子,依旧是风轻云淡的神色,然而内心中的那根弦却是在隐隐拨动着,颤得他胸口间一阵阵地发疼。 他至今犹能清晰地记得,那位圣洁如冰的天女手持红莲立于凛池岸边,一袭绯裳翩跹若霞,及踝的长发随风舞起,伴着四周茫茫的仙霭香雾,犹若梦幻。 仅是这一个场景,便使得他从此身陷情沼难以脱出。 或许,这真正的万劫不复,就是由此开始的吧…… 白衣男子无声地轻叹,将飘远了的思绪缓缓敛回,随后他抬眸,朝着深处慢慢走去。 若无意外的话,他觉得窃脂神兽应该是在这里。 “火鸢?” 玄圣朝内试探性地轻唤了一句,一边四处搜寻着那个影子。 “哔哔――?” 耳边突然传来了这个叫声,玄圣一喜,连忙转头再次唤道:“小火鸢,是你吗?” 但见旁边的那堆树丛轻微抖动了一下,紧接着从树后缓缓走出了一只生物。 那物看来似是飞禽,体形修长匀称,约有一人多高。淡白色的丝滑羽毛,上面分布有一条条相互交错着的火红色纹路。两条纤长如绸缎般的尾翼拖曳在其身后,随着它的动作而轻盈地在摆动。头顶上那一团橙黄色的翎毛如炽焰一般微微颤动着,双目赤红,喙尖而呈淡黄之色。 这便是上古神兽窃脂,以火织羽,好盗脂膏而食之,故以此名。性情虽然温和,可一旦发起怒来便会产生漫天的毁灭之火,所到之处无一幸免。 玄圣转身正对着它,微笑地朝它招了招手道:“过来。” 窃脂望着玄圣眨了眨①38看書网地叫了一声,随后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生了变化,最终变成了一个十四五岁少女的模样。 “曜哥哥!” 少女一袭红白相交的轻盈羽衣,明眸皓齿,灵动可爱,向着跟前那人开心地跑了过去。 玄圣微笑地接住了扑过来的女子,柔声道:“小火鸢乖,曜哥哥想先问你一个问题。” 少女有些好奇地抬起头来望着他,一双大眼睛灵动地眨着,“曜哥哥想问什么呢?只要是火鸢知道的,都会告诉你的。” 白衣男子温和一笑,抚着她的发丝轻声开口:“你可识得,上古神兽白泽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日更神马的……对我来说真的是有点要命……特别是像我这种在苦逼上班的人…… 唉,这半个月我加把劲吧,然后下半个月缓更休息一下…… 于是这次来小火鸢的人设,那只团子鸟嗯~ 辛苦闺蜜了= =你慢慢画吧,不用跟我的进度同步= = ―――――――――――――――――― 火鸢(窃脂): 性别:雌 年龄:四位数 种族:兽 身份:上古神兽窃脂 性格:单纯乖巧、天真活泼 武器:无 战斗力:未知 嗜好:以火织羽,喜欢蹭人 专长:以火织羽 喜欢的人:主人、阿叶、曜神 喜欢的颜色:红色 喜欢的食物:脂膏 讨厌的人:身上有浑浊气息的 最大的愿望:能和喜欢的人在天宫一直静修下去,希望以后能成为像凤凰一样美丽高贵的仙兽 ------------ 58第五十五章 解救之法(上) “白泽……?” 少女顿了顿,似乎对玄圣所提出的这个问题很是意外。 “对,白泽。”玄圣应道,略微低下头去再度询问,“你可以嗅到它的气味吗?” 少女望着玄圣点了点头,面上流露出了一丝茫然之色,“可是,白泽神兽不是早就已经灭绝了么……曜哥哥你问我这个是要做什么呢?” 白泽本是昆仑山上的仙兽,身形巨大,通体雪白,皮毛中藏有淡青色的神秘花纹,头上长有一对硕大而细长的弧形犄角。能说人语,可通万物生灵之情,晓天下鬼神之事,乃为世间一大圣兽也。 如此神圣之兽,应当被世人所供奉和敬仰。然而,或许就是因为白泽有通天彻地之能,天帝对它们一直心有担忧,恐其有朝一日会惑乱于凡间,便想将其除去。 天帝的手段固然高绝,短短数日之间,几乎所有昆仑山上的白泽神兽都惨遭灭亡。最终似乎唯剩了两头白泽,是一对兄弟,侥幸脱逃而出,故而免此一劫。 说来也奇,自从那两头白泽神兽逃离了昆仑山后便从此下落不明,谁也不知道它们究竟去了何方,今后再没了动静,天帝见状也不再追究。 兴许是那次的屠戮过大,数日后竟会有怨气密集于整片的昆仑山巅之上,恍若黑云一般飘游在空中无法散去,并且一聚就是七七四十九日。 这昆仑山一直以来便是块圣地,也是修炼之人的常去之所,天界中亦是有不少仙家会腾云而至这昆仑山,潜心修行。本来是仙气飘渺、华光普照之地,如今却突然变得黑云密布、怨气不散,使得来此修行的仙家无一不被其煞气所扰,无法静修,这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 天帝在知晓此事后,亲自腾龙到了九霄云台上去查看天镜。不知是看到了些什么,翌日竟会忽然昭告大赦于天下,并且还亲自到昆仑山去祭拜。足足花了三日的时间,昆仑山上所聚集的那一片黑云和怨气才缓缓散开,此山这方再度恢复了从前的那一份宁静祥和之态。 从此以后,不管是白泽还是那段往事,便成了天界中的一个禁忌,谁也不可提起。 然而千百年间,在诸位仙家的口中也传开了不少的流言蜚语,这不论在何处都是无法避免的。 比如那两头白泽神兽,似乎已然逃落到了凡间,并建起了自己的一片领域,准备日后向天界之人报复。 再比如,它们广纳世间仙妖人兽,在三界之内皆有所涉,然而天界之人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寻得其确切位置,很是诡异。 等等诸如此类的传言,不外如是。 那个地方,据说就是无名楼。 只是天界之人无法踏足,便无从得知其更多的讯息。 谁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原因,本来仙者位于九天之上,御宇众生,任何地域皆可畅通无阻,偏偏那处地方就是个禁忌,并且还接连延续了成百上千年之久。 窃脂虽为上古神兽,但终究对天界之事不甚了解,再加之其尚且年幼,本性纯真,自然不清楚这些繁杂的前尘旧事。 “此事说来话长,我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现在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小火鸢帮忙。”白衣男子抚着少女的发丝,柔声问道,“你家主人现在危在旦夕,你可愿下凡相救?” 火鸢原本是一副茫然不解的神色,在听到此言后乍然一怔,瞪大了双眼看向玄圣,讷讷开口:“主人……危在旦夕?” “是的。”玄圣点了点头:“倘若不立即动身的话,恐怕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我去!”火鸢想都没想就应了下来,伸手拽住了玄圣的衣袂,急急说道,“曜哥哥,主人现在是不是在叶迦山?我到底该怎么做呢?” “你别急,先听我说。”玄圣轻轻拍了拍少女的肩膀,柔声叮嘱道,“你道行尚浅,还不能以人形游走于凡间,否则就会流失仙气。所以你要答应我,下凡之后必须要以飞禽之态现世,无论如何都不可化作人形,也不能开口说话。” 火鸢看着玄圣一脸严肃的样子,自知事关重大,也极其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听曜哥哥的!” 玄圣呼了一口气,心中的那块石头在这时候终于是暂时放下了。如今一切差不多已准备妥当,就只剩下明峙渊的那一关,对他而言亦无任何难处。 “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边走边说吧。” 语毕,玄圣轻轻将袖一挥,两个身影在顷刻间便已消失不在。 xxxxxxxxxxxxxxx 叶迦山的竹舍中,素衫男子站在原地,怔怔地望着门外,方才玄圣凭空消失的地方,神色讶然,半刻都没有回过神来。 这就是仙人么……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好似凡事尽在其掌控之中。 但小菡就只是凡间女子,按理来说并不该有任何的瓜葛,他们之间究竟是有着怎样的关系呢? 明峙渊默默然了片刻,而后举步开始向门外走去,他想要探探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没想到才刚走到了门口,便听见耳边“咣”地一声响,似乎有一道无形的墙壁将他给挡住了,竟是无法走出这间屋子。 明峙渊微怔,心想难道是结界么? 素衫男子朝四周扫视了一番,看到房屋周围似乎是有一道淡淡的光圈覆盖而上,他收回视线冷笑了一声,缓缓从剑鞘中拔出了他的龙舌宝剑,将自身内力逐渐凝聚于剑刃之上。 银白色的刃面上泛起了一圈淡淡的芒彩,这是龙舌的剑气与明峙渊的内力产生了共鸣之态。他双眉微皱,握紧剑柄,手起刀落向着前方的那道结界用力砍下。 沉闷的响声再度而起,但见跟前的那道光屏微微闪动了一下,紧接着又恢复了原状,很明显男子方才的那一刀完全不起任何的效果。 明峙渊哧了一声,再次将内力凝聚于剑刃,又朝着前方猛挥了几剑,沉闷之音频频响起,刃上的芒彩也随着剑身的舞动而交辉相映。 谁料那光屏仅只是闪动了几下,带出了数道五彩的光芒,却依旧毫无损破。而明峙渊此刻的虎口已是被震得生疼,执剑的右手已然有些微颤。 英挺的双眉不经意间再度皱起――果真是仙凡有别,凭他一己之力根本就无法对抗。 素衫男子长吁了一口气,似是放弃了这种无用挣扎,将手中的长剑收回到了剑鞘之中。而后他转身,向着竹榻的方向缓步走去。 榻上的女子还在熟睡,只是那一双秀眉却是微微蹙着,似乎陷入了什么不好的梦魇之中。 明峙渊侧身坐到榻沿,伸手覆上了女子的双眉,用手指将她蹙起的眉目轻轻抚平。 然而不知为何,邵菡卿的眉头一直都在皱着无法展开,明峙渊的手指在其眉目间停留了一会儿,最终是缓缓收了回来。 他注视着女子的睡颜,无声地叹了一口气,继而轻轻地握住了邵菡卿的手,贴在了自己的颊边,就这样安静地看着她。 明峙渊现在什么都不愿意去想,能像这样子守在邵菡卿的身边,哪怕只有弹指一瞬,于他而言也是最为珍贵和美好的时光。 他曾不止一次地想过这种相濡以沫的生活,但是为何,与自己心爱之人长相厮守却是如此困难呢? 本以为触手可得,如今看来却是这般的遥不可及。 女子在这时候突然动了一下,动静极微,但明峙渊还是第一时刻便感觉到了。 素衫男子一喜,连忙出口唤道:“小菡?” 邵菡卿皱了皱眉,似是挣扎般地缓缓睁开双眸,眼前的人影由模糊逐渐变为清晰,待完全看清之后,发现此人竟是明峙渊。 邵菡卿张了张嘴想说话,无奈喉头一片干涸,她吐不出半个字来。 明峙渊很是细心,见其唇瓣干裂毫无血色,便从旁边的桌上沏了一杯茶过来。 邵菡卿被明峙渊搀扶着坐起身来,伸手接过了那杯茶水,慢慢饮了下去。 “谢谢峙渊哥哥……”饮完茶后,她轻轻道了这么一句。 明峙渊淡淡一笑,手指抚着她的发丝,柔声开口:“感觉好点没?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邵菡卿看了他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然后闭上眼睛,抬指按在了自己头部两侧的太阳穴上。 “怎么了,头很痛么?”明峙渊有些紧张地望着她,语气关切。 “没什么……”邵菡卿叹了一口气,将双手垂了下来,而后她抬眼望了望四周,迷惑地问道,“这是哪里?那个叫玄圣的人呢?” “我醒来的时候就已经在这里了,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明峙渊也叹道,望向跟前的女子,“那人应该还会再回来……小菡你,真的认识他么?” 闻言,邵菡卿垂眸沉默了半晌,然后摇头低声道:“他帮助我恢复了记忆,但我真的不记得他了,只是感觉这人,对我来说好像很重要很重要……” 明峙渊只觉心头一梗,没有说话。 那个人很重要么……那他呢? 素衫男子这时候突然怀念起了曾经空灵谷中的日子,虽说邵菡卿失去了记忆,重复不断地忘记往事,但对他而言,那段日子却是最为珍贵,也是他一直所向往的。 二人虽不是真正的夫妻,但每次邵菡卿唤他夫君的时候,纯粹而真切,让他多次误以为邵菡卿便是他的妻子。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人就是这样,曾经活在自以为是的世界中,当某一天事实全部摆在眼前的时候,才发现一切都是那么地残忍。 “小菡……你有没有怪我?” “嗯?”邵菡卿不解地望着他。 明峙渊扯了扯嘴角,转开视线低声道:“在空灵谷的时候,我对你说我们是夫妻。” 此时的邵菡卿已然恢复了记忆,除了魑炎和玄圣的那两段经历之外,其余过往皆已记起。只不过似乎没料到明峙渊会突然提起这个话题,邵菡卿有些微怔地看向他。 室内有片刻的寂静。 “我知道峙渊哥哥一直都对我很好,你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害我的人,我又怎么会怪你呢?”邵菡卿缓缓笑开,拉起了跟前男子的手握在掌间,柔和地看着他,“在所有人都怀疑我,远离我的时候,是峙渊哥哥一直陪在我的身边,保护着我,关心着我,甚至为了我跟你师父断绝情义,这些,我一直都知道……” “小菡……”从未听过邵菡卿对自己讲过这类话语,明峙渊心中有些动容,侧过头凝视着她的双眼。 邵菡卿也这样与他双双对视着,眸中是从未有过的柔情似水,她抬起手,指尖拂过素衫男子的额,再滑到眉,最终停在了男子的颊边,感觉自掌心传来了微凉的温度。 “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自己不要醒过来……就这样一辈子,也够了……” 邵菡卿恍若无人般地喃喃地,不知是说给跟前的男子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其实,她一直都清楚明峙渊对自己的这份心意,从少时起到现在,他对她都是无微不至,宠爱有加,这已然超出了青梅竹马的关系。敏感如她,又岂会没有发觉呢? 有如此优异的男子在身边,任何一名女子都应该会忍不住动心的吧。然而不知为何,邵菡卿对于明峙渊,却是无论如何也产生不了那种爱恋之心。 就好似天际的万里浮云,纵然晨风有意去挽留,最终也是换来了云朵的飘渺散去。看似在同一天空下咫尺相近的风和云,竟是永远也无法相触的,远若天涯的距离。 莫非这份情债,注定是要纠缠一生么? 世间千般苦,这才是最最折磨人心的吧…… “小菡,你怎么哭了?” 颊上一抹湿热掠过,邵菡卿这方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在不知不觉间流下泪来,下一刻明峙渊已经伸手为她将泪水拭去。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又开始不舒服了?” 看到明峙渊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邵菡卿的眼中再度涌出了几行清泪。 这个傻瓜,竟会痴情到这等地步,纵然时光荏苒,却依旧对自己关爱如初,不计回报。 邵菡卿感觉心中有个地方瞬间抽痛了一下,张了张唇,想说什么又无从开口,就这样沉默地凝视了明峙渊许久。突然间她伸手紧紧抱住了跟前的男子,闭眼将脸埋进他的怀中。 “小菡……?” 明峙渊微怔,下意识地环住了女子,正要询问,却是听得耳边响起了一个清冷的声音。 “你们还想抱多久?”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里面的白泽神兽!!嗷嗷,好有爱的>< 于是这里来了一段小明和小菡的微感情戏,咳咳,是挺微的... 话说圣诞节将至,画师姑娘准备给大家来个福利~ 大家先来个角色投票吧~选出此文里自己最喜欢的人物,最后票数最多的那个角色,画师姑娘就给大家弄个桌宠~ q版的桌宠小人哟~~很萌的说~~ 不管文中的哪个角色都行~跑龙套的也没问题~ 小菡、小明、小炎儿、小玄子、小罹儿、小南宫、小夏儿、小香枚、小仙儿、瑾娘、小念琴、团子鸟等等等等……想到的没想到的都行,只要是在此文里面出现的人物就好啦~ 由于画师姑娘需要时间来完成作画,所以要赶快投票嗷~在圣诞节之前画师姑娘会弄好,然后分享给大家,多有爱的说-v- ------------ 59第五十六章 解救之法(下) “你们还想抱多久?” 依旧是淡淡的语气,却无任何温度,甚至还隐约带有一股凉意。 邵菡卿听到声音后连忙从明峙渊的怀中离开,二人双双回头,见到一袭胜雪白衣站在门口,此刻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明峙渊皱眉,似乎对他的突然出现很是不悦。 “哔哔~~” 一声清脆的啼叫随之传来,只见从玄圣的肩后缓缓冒出了一只红白相间的奇异生物,似鸟而又非鸟,不过才一尺的高度,正趴在玄圣的肩膀上,扭着脑袋梳理羽毛。紧接着它转过头来,朝屋内眨了眨眼睛,随后羽翼一抖,刷地展开翅膀,向着邵菡卿的方向飞去,一头扎进了女子的怀中。 “什么东西这是?” 明峙渊和邵菡卿一脸的茫然惊讶之色,从小到大他们从未见过这般长相的飞鸟,也不知究竟是何种飞禽。不过这小东西似乎并无敌意,也甚是可爱,一个劲儿地往邵菡卿怀里蹭,仿佛撒娇一般。 邵菡卿有些愣怔地抱着怀中如团子一般的鸟儿,几丝迷茫,还有几丝莫名的熟稔之感,只是她想不起来到底是在哪里见过这个小东西。 白衣男子就只是看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翩然走进了屋中坐下,为自己沏了一杯茶慢慢饮着。 那鸟儿在邵菡卿的怀中扭搭了一会儿,然后退了出来,似乎这才注意到了旁边的陌生男子,歪着脑袋望了他半晌。 赤红色的细小双目微微眯起,火鸢注视着跟前的素衫男子,突然间蹬腿一跳,竟是扑进了明峙渊的怀中,亲昵地蹭了蹭。 于是除了明峙渊和邵菡卿之外,这次惊讶的人还有玄圣。 窃脂为莲姬座下神兽,对她亲昵是自然,但为何对这名凡人也是如此呢? 白衣男子看着在明峙渊怀里轻蹭的鸟儿,双眉不由得微微皱起:“小火鸢?” 听到玄圣的叫唤,窃脂扭过身子啼叫了一声,张开翅膀飞进玄圣的怀中,仰起脑袋望着他眨眨眼睛,又叫了几声。 邵菡卿和明峙渊自是听不懂窃脂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但见玄圣这时候陡然一怔,紧接着以一种异常讶然的目光投向明峙渊,面上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之色。 他蓦地站了起来,动了动唇,似乎想要说什么。本在玄圣怀里的窃脂小兽因其这一动作而滚到了地上,又重新蹦起来,歪起脑袋迷惑地瞅着他。 明峙渊显然是不理解玄圣为何会突然以这种眼神看着自己,皱了皱眉,漠然道:“你看什么?这次又想耍什么把戏了?” 白衣男子既没有回答也没有解释,只是神色复杂地盯着明峙渊,双唇微微抿起。 曾经困惑了他多年的一个疑点,如今算是彻底解开了――为何这个人会与邵菡卿有着如此深刻的羁绊,为何他会对她如此情重意浓不顾一切,为何二人直到现在都无法走到一起…… 原来,这所有的一切并不只是巧合。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当真是谁都逃不过。 玄圣突然觉得很好笑,天意弄人,无论是谁都无法逆天意而为之。 那么这一次,他就偏要跟天赌这一把! 玄圣摇了摇头,道了句“没什么”,便缓缓坐了下来,面色恢复为了从前的那一份云淡风轻。他看了一眼邵菡卿,最后还是将视线移到了明峙渊的身上。 “我找到解救莲……卿儿的方法了。”仿佛换了个人似的,玄圣对明峙渊的语气忽然轻了下来,就连从前的那种淡漠态度都没了大半。 明峙渊似乎并没有察觉到玄圣的转变,听到这句话后精神一振,脱口而道:“是什么方法?” 白衣男子为自己沏了一杯茶,道:“需要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无名楼。” “啊??”明峙渊下意识地呼出了口,脸色一变。 见他如此反应,玄圣微微皱起了眉头,“你知道那个地方?” 明峙渊剑眉一拧,没有说话,眼珠左右转动着,似乎是在思忖什么。 “峙渊哥哥?你没事吧?”邵菡卿在一旁有些担心地问。 玄圣知道明峙渊有所顾忌,便说道:“这关乎卿儿的生死,有什么你直言便是,或许我可以告诉你想要的答案。” 这次不满的人换成了邵菡卿,她柳眉微蹙,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向玄圣:“你究竟是什么人,凭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说我性命堪忧?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无需外人干涉。” 女子如此犀利的话语使得二人微怔,明峙渊有些惊讶地看向身旁的女子,而玄圣则是再度感到了好笑。 少了那几段记忆,她的性情就还如从前的那般尖锐么,他真是拿她一点法子都没有。 等等……还有件事情他觉得不对劲。 若只是不记得魑炎的话还尚有可原,但不应该连他都给彻头彻尾地遗忘了。 玄圣犹豫了一会儿,抬眸望向邵菡卿,“你身上可有携着一枚血玉莲花?” 邵菡卿微怔,缓缓从怀中掏出了那一枚血红色的莲花玉佩,诧异地看着那男子,“你怎么知道我身上有这块玉的?” “这个我稍后再与你解释,你能先回答我几个简单的问题吗?” 邵菡卿和明峙渊对望了一眼,抿了抿唇道:“好。” “你这块玉是从何而来?” “是我的家传之宝。” “你小的时候有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梦?” “……没有。” “在到空灵谷之前你是在什么地方?” “陌上花开……” “你记得南宫翊吗?还有他在千慕楼里跟你说的那个故事。” “记得……” “好吧……”玄圣叹了一口气,将手中的杯盏放回到了桌上。如今的他可以断定邵菡卿的记忆的确是错乱了,那个封印并且篡改过她记忆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但既不是魑炎,也不会是无名楼的人。具体是谁还无从得知,玄圣至今也只能揣测到此。 白衣男子起身走到竹榻前,垂眸看着女子半晌无语。 邵菡卿则是迷惑地仰头望着他,刚想开口说话,只觉那人的手掌在自己头顶上一拂而过,瞬间便感到昏昏沉沉的,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 玄圣扶着邵菡卿让她躺好在榻上,随后走到了窗台前停下,放眼望向屋外。与此同时火鸢小兽也蹦上了竹榻,蹲在枕头边略带担忧地看着沉睡中的女子。 明峙渊在此期间一直都没有出声,只是暗中揣度着玄圣的一举一动。他皱眉看了一眼邵菡卿,也站起身来走下台阶,望着玄圣的背影,沉声开口:“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想你应该早就发现了卿儿的异常,想救她却又无能为力吧?”玄圣依旧望着窗外,“我已经找到了可以彻底解救她的办法,只是需你一助。” 明峙渊闻言有些惊讶,却是挑了挑眉,“有什么事情是仙人无法办到的,需要我一个凡夫俗子出手?” 玄圣轻笑了一声,并未回答明峙渊的这个问题,而是转过身望向他,“我方才提起无名楼,瞧你的反应,似乎知道那个地方?” 明峙渊微皱眉,心想这人怎么和夏风回一样,问他东偏要去扯西。不过眼下也无法顾忌那么多,于是点了点头表示默认。 “你去过那里?” “没有,只是与楼中的某人有过一面之缘。” “那个人是谁?” “他叫紫塞。” “紫塞……?”玄圣缓缓扬起头来,他还真不知道这号人物。 不过,这些对玄圣来说并不重要。明峙渊没必要对自己说谎,或许就真的如他所说,只是曾与无名楼的某个人偶然相遇过罢了。 明峙渊见玄圣沉默不语,也不知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便直接问道:“莫非无名楼里有解救小菡的方法?你方才所说的需我一助,就是要让我去那里?” 玄圣唇角微弯,点头道,“你说对了。” 明峙渊眯了眯眸子,“那你为何不去?” “我若是凡人的话当然没问题,可那个地方,是我们仙家无法踏足的……”白衣男子叹了一口气,语气颇有些无奈,“你就说你愿不愿意吧,我不勉强你。” 明峙渊看了一眼榻上的女子,毫不犹豫地答道:“谁说我不愿意的?我当然要去了。” 玄圣低垂着眸子,淡淡开口:“无名楼不是一般的地方,此番路途定会艰险万分,即使如此你也……” “我知道你的意思,即便如此我也不会退缩。”明峙渊截断了玄圣的话,扬唇一笑,“小菡既是我的青梅竹马,也是我的心仪之人,如今她有难在身,我又岂能袖手旁观?必定是要首当其冲第一个去救她的。” 玄圣顿了顿,没有说话。 “我知道你一定在想,我堂堂一介男儿,竟会为了一名女子而甘愿付出这么多。”明峙渊笑了笑,坦然道,“真正喜欢一个人,就是希望看到她能够好好的,即使她心里的那个人并不是我,我依旧会竭尽全力去帮她。看到她幸福和满足的样子,那我也会开心了。” 玄圣没有开口,只是沉默地听着素衫男子的这一番话。 如此豁然和大度的心态,着实令人钦佩。而玄圣身为九天之上的神祗,竟是快比不上这一名凡人了。 果真是……莲叶一心,旁人始终无法与之相比。 “你说吧,究竟要我如何去做?”明峙渊似是已然对玄圣放下了那份戒心,迫不及待地问道。 白衣男子看了看明峙渊,又看了看榻上的邵菡卿,唇边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他指了指女子枕边的那只鸟儿,“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明峙渊跟着玄圣的目光望过去,摇了摇头。 “那是九天之上的窃脂神兽,单凭你我是无法寻到无名楼的确切位置的,只有它才能带你去到那个地方。” “……神兽?”明峙渊再度愕然了,这么个小东西,竟会是天上的仙兽? “窃脂在人间不可显出真身,等日后你就知道它绝非凡鸟。”说话间玄圣已是走了过来,面色凝重地对明峙渊开口,“时间紧迫,我只能长话短说。出了这叶迦山你只需跟着窃脂就行,它嗅觉灵敏,自会带你尽快到达无名楼。但你只能一个人进去,窃脂会先行回到叶迦山,等你寻到解救卿儿的法子之后我再派它去接你。” 明峙渊不解,“难道它也不能进去?” 玄圣叹道:“是的,只要身处天界就无法踏足那个地方。不过你不用担心,窃脂可时行万里,速来速归,绝不会耽搁的。”突然间他抬起右手,自右手掌心间逐渐变幻出了一物,竟是面圆形的银镜。 “倘若在无名楼中寻到了什么线索,你要尽快告知与我,如此方能共想对策。”他说着,将手中的镜子递给了明峙渊,严谨叮嘱,“这是我的宝器,你逢夜晚之时将其面临皓月之光,用手指在镜面上书写,我这边就能马上看到了。记住,万万不能丢了它。” 明峙渊伸手缓缓接过镜子,“是否有个期限?” 玄圣沉吟了片刻,道:“越快越好,最迟七七四十九日之内,否则卿儿性命堪忧。” “好……我会尽快赶回来的。”明峙渊点了点头,侧眸望向榻上的女子,面色微忧,“那小菡……” 玄圣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道:“如今不管是中原还是其他地方,随时都会有妖邪出没,卿儿唯有在这里才是最为安全的。” 明峙渊有些迟疑,目光一直停留在邵菡卿的脸上没有离开,半晌过后,他转回视线望向玄圣,“好,我相信你。” 如此干脆的答复,竟是令玄圣都有些吃惊,原以为明峙渊至少会纠缠上几句。他扬了扬唇,“为何突然之间变得如此信任我了?” “像你这般的高人,倘若真要对我们不利,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与你交涉?”明峙渊向前走近了一步,眯眼看着玄圣,低声道,“不过我要提醒你,你绝对不可以碰她,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 白衣男子摇头笑叹了一声,道:“你放心,我不会的,仙家忌讳女色。” 明峙渊笑了笑,侧头望了一眼窗外,天色微暗,现下已过黄昏,“那我明日一早便出发无名楼,在此之前我需要写一封书信回家,毕竟这么多天出门在外,我需要交代一下庄中事务,到时候恐怕要借你的仙法一用。”他一边说着一边向着屋外走去,“还有就是,我饿了,待会儿变点东西出来吃吧。” 玄圣沉默地看着素衫男子远去的背影,唇边扬起了一抹极淡的笑意,却是隐含着无法言语的苦涩和无奈。 ――不管是一千年前还是一千年后,始终都是他们这几个人的轮回纠缠。在无尽的命运流转中,该来的终究会来。 这就是命啊……天意所定,任谁都逃不开,避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jj那个抽啊……抽得我心肝儿都在那个颤啊= = 唉,不是我不更,实在是被抽得无力去更了orz 于是小明终于要上无名楼了哦耶! ------------ 60第五十七章 飞来横祸 霜叶红于二月花。 时过秋分,如今的尘世间早已吹起了瑟瑟秋风,而叶迦山却始终四季如春,到处都是花红草绿的盎然景致。 明峙渊站在竹榻跟前,一袭墨色长衫,令他整个人看起来又稳重了几分。 榻上的女子还在沉睡,面容平和,一眼望过去就真的是与常人无异。 只不过,她竟是睡了整整一天都还未醒来。气息完好,脉象正常,就这样沉沉地睡着,恍若活死人一般。 明峙渊走上前凭坐在了榻沿,凝视着熟睡中的女子,伸手在她脸颊上轻拂而过,面上是止不住的担忧之色。 他沉默地望着邵菡卿半晌,随后缓缓低头,在邵菡卿的额头上极轻地落下了一个吻。 “小菡……等我。”虽然知道邵菡卿听不到,但明峙渊还是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了这么句话,好似承诺一般,然后才依依不舍地走出了屋子。 “卿儿不会有事的。”刚出了竹舍,耳边就响起了一个温润的声音,“只要你能赶得回来,她便不会出事。” 白衣男子站在栏前,面上神色极其淡然,而明峙渊的眉宇间却始终凝聚着一团阴霾,无法散开。 玄圣用眼角的余光瞅了明峙渊一眼,从怀中掏出了一方折叠好的白帛,递给了他。 “这是什么?”墨衫男子有些茫然。 “你到时候直接去无名楼找一个叫‘念琴’的女子,把这个东西给她看,我想她应该会明白的。”玄圣走近一步,认真叮嘱道,“然后她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你都要一字不漏地全部告诉我。” 明峙渊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将这方白帛给打开了来,一眼便瞧见了帛上那仅有的四句话: “红莲落尘倾天下,业火焚心惶人间。 莫问生灵何涂炭,只道无情负相知。” 金黄色的字色,看上去似乎是贴金。 明峙渊愕然,这是什么意思………… xxxxxxxxxxxxxxx 虽说这叶迦山春意盎然,四季如一,却是高耸入云,巍峨连绵,与凡间山峦全然不同。再加上引路的窃脂神兽从未与凡人打过交道,不懂得肉体凡胎,很多事情都是凡人无法做到的,引领速度极快。所以在从叶迦山腰一路走到山脚下的这段路程,明峙渊已是明显地感到了体力不支。 “不行了……我必须要休息一下……”墨衫男子疲惫地靠在了一颗大树上,气喘连连。 原本还在前方引路的窃脂小兽转了身子飞了过来,停在了一旁的枝干上,歪着脑袋不解地看着跟前这人,奇怪他为何不能同九天之上的那些仙使一样腾云飞行。 “你可是神兽,而我只是个凡人,当然不能追上你的速度了。”仿佛猜到了窃脂心中所想,明峙渊叹了一口气。他拭了拭额上的汗珠,问道:“你叫火鸢?是那个玄圣的坐骑么?” “哔~~”窃脂对着明峙渊叫了一声。 “……那个玄圣究竟是什么人?他和小菡到底有什么关系呢?”明峙渊再问。 “哔哔~~”窃脂歪歪脑袋,又对着明峙渊叫了两声。 好吧,始终是人兽有别,他完全听不懂这小家伙在说些什么…… “像这样走下去,真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才能到那什么无名楼……”明峙渊抱怨出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窃脂也咕噜地嚷了一声,似乎同样意识到了这个问题。以当下的这种速度前行,简直是太耗时间了,它不想让主人有任何意外。 曜哥哥曾告诫自己说,既不能变成人形也不能开口说话,那么,化为原形载他一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吧? 窃脂犹豫了片刻,突然展开双翅飞到地上。明峙渊转了眸子望向这位神兽,不知它想要作甚。 但见从窃脂的身上逐渐散发出了淡红色的光芒,原本只有一尺高度的小鸟此刻竟开始有了变幻,身形变大且变长,最终长到了一人多高。 明峙渊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这一幕,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丝毫无法想象这只好似家宠一般的鸟儿,真身竟会是如此模样。身上的羽毛仿佛火焰一般在燃烧着,华美无比。 窃脂朝着明峙渊走了过去,赤红色的双目静静地盯视了他一会儿。随后它侧过去矮下了身子,示意明峙渊上来。 “你的意思是……亲自载我一程?”明峙渊讷讷问道。 窃脂点了点头,将身子又矮下了几分。 明峙渊似乎还没有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依旧神色愣怔地看着跟前向他屈身的仙兽,只感觉有阵阵的暖意莫名袭来。他皱了皱眉,试探性地伸出手去触摸窃脂的如火羽翼。原以为会被其给灼伤,没想到当他抚上去的时候却是半点伤害也无,仅是感到了一股暖暖的温度自掌心传来,让他觉得很是舒服。可不知为何,明峙渊心里突然升起了一种莫名的感觉,觉得自己是熟悉这个温度的。 但他确确实实地是第一次见到窃脂神兽,这一点,绝对不会有误。 那这种莫名的熟稔之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窃脂见明峙渊半刻也没个举动,鸣叫了一声以示催促。 素衫男子这方回过神来,敛了思绪,轻身一跃便跳到了窃脂的背上,稳定身形盘膝而坐。 窃脂再度鸣叫了一声,缓缓直起身子,紧接着一展双翅,迅速朝着顶空腾翔而上。 ---- 飘渺而轻盈的云彩漂浮在周身,如梦似幻。不过毕竟是入了秋,上空的风有些微凉。但只要有窃脂在身边,宽大的羽翼不断扇动着带起股股暖意,即使再冷的风吹过来也会变得暖融融的,让人舒适无比。 明峙渊稳稳地坐在窃脂背上,自上而下地俯瞰着人世间,不论是高峰山峦还是江川流水,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渺小。他忽然想到了邵菡卿,想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陪他看尽山河万里,踏遍天涯海角,就这样,一直一直…… 原本飞得好好的窃脂仙兽这时候忽然朝右猛地偏了一□体,明峙渊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差点从它背上滑了下去,还好他及时拽住了窃脂的羽毛,连忙问道:“怎么了火鸢?” 窃脂没有动静,只是瞬间加快了飞翔的速度。明峙渊只觉眼前一花,身体猛地向后倾去,连忙紧紧拽住了窃脂的皮毛,以防自己掉下去。 若是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的话,毫无疑问的是死路一条。 窃脂扇动双翅的频率蓦然加快,明峙渊感受到了更为炽热的风朝自己灌了过来,迷惑它为何要如此急速地飞赶。正在茫然之际,突觉耳边划过了一道更为炽热的劲风,恰是贴着他飞扬的发丝擦过去,明峙渊连忙转头去看,只见有一道黑色的光芒迅速在他身后如烟般散去。 窃脂再度朝着某个方向猛偏了一□体,又是一道黑光擦身而过,所到之处带起一阵灼热的劲风。 明峙渊一惊,下意识地低头向下望去,又看见了一道黑色的光箭朝着这个方位迅速袭来。 明峙渊瞬间恍然大悟,原来火鸢方才是在躲闪和避让这些突袭他们的暗箭! 究竟是谁?是谁要阻止他们的行程?! 窃脂的反应很快,身子一偏又闪了过去,黑色的光箭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而明峙渊这次终于看清楚了,附在箭上的好像黑色光雾一样的东西并不是光,而是火焰,呈全黑之色的诡异火焰! 窃脂似乎有些发怒,长长地鸣叫了一声,躲闪和飞翔的速度越渐加快,与此同时它身上的羽翼也开始有了微妙的变化――它的那一片片羽翼竟是有了化火的迹象,仿若火焰一般地燃烧了起来,周身温度急速升高。 上古神兽窃脂,平日里性情温和,可一旦发起怒来便会产生漫天的毁灭之火,足以燃烧一切。 明峙渊见状大喊不妙,人体已经无法承受窃脂的高温,手掌被烫得通红一片,他本能地松开了手,身体一歪竟滑了下去。 “啊――――!!”明峙渊大喊出声,整个人向着地面直直坠下。 窃脂一怔,连忙压下了自身的怒气,调转身形朝着明峙渊的方向迅速飞去,稳稳接住了他。 “哔――!”一声凄厉的长鸣划破天际,明峙渊扭头,发现一支带着黑色火焰的利箭刺入了窃脂的皮肉里,之后便如烟雾一般地迅速散开了去。 “火鸢!!”明峙渊脱口喊道。 窃脂因为疼痛而在空中微微痉挛着,止不住地颤抖,却是一直都极力平稳着身形,以免明峙渊摔落下去。 然而那支箭的威力似乎很不一般,窃脂仅坚持了一会儿便已无力再翱翔下去了,但它仍旧是在克制着体内之火,避免让自己的怒气灼伤了明峙渊。 朦胧中,明峙渊似乎听到了一声急促的“抓紧我!”,嗓音清脆细润,就像是一名少女在自己耳边说话一样。然而还来不及等他多想,便觉身子猛地一沉,窃脂已是向着地面直直坠落而去了。 明峙渊闭上双眼,紧紧地抱着窃脂修长的颈项。耳边风声如啸,劲风刮着他的皮肤有些微痛,竟会有种耳鸣的感觉。 在这一刻,他脑中所想的并不是他的生死,也不是他今日能否逃过此劫。 而是――倘若没了他,小菡应当如何? 紧闭的双目在这时候忽然感到了一阵灼热之感,似乎意识被忽然抽离了一般,明峙渊的脑中一片混沌,白雪茫茫…… ---- 此时此刻的某一处地方,一袭玄衣高高立于一座山头之上,手中的玄色长弓流动着如同火焰一般的光耀,随着山风的吹袭而狂乱地舞动着。 他一动不动地眺望着某个方向,长长的发丝垂落在其额前,遮盖住了他的双目,无法看到他的真实表情。 许久过后,玄衣男子的唇边缓缓勾起了一抹似是而非的笑,邪佞而放肆。 “看来以后还得再多练练箭法才行呢……” 他收起了那张弓,长袖一甩,整个人便如雾霭一般地消散而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如题,小明和团子鸟栽下去了!!!!! 射箭的这货究竟是谁啊这么坏!!! 小明!团子鸟!!为了革命,乃们一定要挺住啊~~~~~~~ ps:jj你再抽下去人都跑没了!!!! ------------ 61第五十八章 初得机缘 “啊!——”邵菡卿惊叫了一声坐起来,双手捂在心口,深深地喘息着,额上冷汗涔涔。 她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从高空中坠入了深渊。而那个梦境居然如此真实,她直到现在都还能感受到胸腔中的那一颗心在狂跳不止。 这是非常不祥的感觉,内心仿佛瞬间被挖空了一般。 “怎么,做恶梦了?” 耳边响起了一个温润的嗓音,邵菡卿抬头,见到一袭胜雪白衣坐在榻边的桌前,一手撑腮望着自己。 她顿了顿,下意识地四处张望着,脱口而问:“峙渊哥哥?” 白衣男子语气淡淡地道:“他走了。” “……走了??”邵菡卿只觉胸口一堵,瞬间说不出话来。 明峙渊不可能扔下自己的,邵菡卿非常相信这一点。若非是有异常重要的事情等他去办,否则他绝不会不辞而别。 邵菡卿深吸了一口气,将心绪缓缓平定了下来,问道:“他去哪里了?” 玄圣见其如此迅速地便冷静下来,眸低闪过了一丝惊讶,不过只刹那间便恢复为了以往的淡然之态,“他去寻找救你的法子,在此期间你就安心住在这里吧,不会有事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沏了一杯茶端起,走到竹榻跟前,递给了榻上的女子。 邵菡卿犹豫了一下,接过杯子来钱抿了一口,低声道:“那他多久可以回来?” 玄圣想了想,“最少也要十数日吧。” “那个地方……危险么?” “不知,因为我从没去过。” “……”邵菡卿默默垂下了眸子,没有说话,握着杯子的手指微微用力。 没想到,明峙渊终究是为了自己而只身冒险。掩藏在她心底的那一份歉疚,此刻又再度加深了几分。 他既然都知道自己无法去爱他,如今又是何必呢…… 那么眼前这个人,是想让自己一直呆在这里么。过去被父亲囚禁了十年,现在又要被人所桎梏? “卿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见女子沉默不语,玄圣凭坐在了榻沿,伸手想要抚上她的脸颊。 邵菡卿微怔,下意识地往后一缩,避开了玄圣的动作,男子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 “你为何要如此抵触我?”玄圣淡淡开口,语气里却是隐含着一抹无奈。 邵菡卿张了张嘴,却是不知该如何作答。虽说与这人并不熟悉,但也不讨厌,为何会那么敏感呢? 邵菡卿想了想,应该是他帮自己拾回记忆的那个时候吧,令她到现在都还有些后怕。 女子至今犹能记得那时候的感受,这名男子的十指按压在了自己的头顶上,仿若有十根钢针同时刺入了她的头颅。此等痛感是无法用言语可以表达而出的,她不愿再承受第二次了。 所以在当玄圣想要接近她的时候,邵菡卿本能地就会对他有所抵触,这是人的正常反应。 玄圣并没有多言,只是叹了一口气,将悬在半空的手敛回,起身轻语:“你再休息一下吧,我过会儿给你带吃的。”跟着便走出了屋子。 邵菡卿望着白衣男子的背影,依旧默默地坐在榻上,目光迷离。而后她蜷起膝盖用双手环住,将脑袋搁放在了膝盖上。 心底的那一份不安之感还在延续,女子咬紧下唇,缓缓闭上了双眼与外界隔离。 朦胧中,似乎听到了那个人的温柔细语,在她耳畔轻声说道: “小菡,等我……” xxxxxxxxxxxxxxx 从高空中坠落的感觉是怎样的? 身体失重不断下坠,大脑完全无法思考,会有耳鸣的感觉,却是能够清晰地听到飒飒风声在耳际回旋不止。身心都好像变得不再是自己的,仿佛处于一个浮游的太虚境界。 除此之外,还有一种飞翔的感觉。 这让明峙渊产生了一种刹那间的错觉——像这样不断下坠的感觉……竟是有些熟悉。 只不过这种感受仅维持了极短的时间,下一刻明峙渊便觉得耳边风声一滞,随之传来的是紊乱不堪的簌簌声响,好像是枝叶互相刮动而引起的。 四周仍然被高温所环绕,明峙渊根本就无法将眼睛睁开,却又对周围的境况十分好奇。刚想挣扎着张开双眼,突觉怀中和脚下蓦然一空,整个人猝不及防地朝下跌去。 而明峙渊终究是练过武的人,这一下倒是没有让他狼狈摔倒。在周边的热感骤然消失的那一瞬,他本能地睁开眼睛,反应迅速地用手护住了头颅,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后安然无恙。 明峙渊平稳落地后连忙抬起了头,映入眼帘的竟是满目的葱郁绿色。 他这是……掉进森林里面了么? 对了,窃脂神兽呢? 明峙渊眉头一紧,迅速起身向四周探寻着,边找边喊:“火鸢?你在哪里?” “哔……” 一声极其微弱的啼叫在后方响起,明峙渊微怔,继而转身朝着声源处赶去。 “火鸢……?”男子拨开草丛,见到一团毛绒缩在一棵大树根旁,正在瑟瑟颤抖,并发出了一声声细小的呜咽。 此时的窃脂由于身负重伤,为了不让灵气再度流失,它变为了凡鸟的大小和形态,恢复成仅一尺的高度。 明峙渊快步走上前去蹲在它跟前,伸手覆上了窃脂颤抖的身躯,眉头不由得拧了起来——体温时冷时热,伤势似乎颇为严重。 明峙渊只是凡人,浑然不知该用什么办法来为这天界仙兽疗伤,再加上他本身也不是很懂医理。若是仙儿在场的话……兴许还能想出医治窃脂的法子。 就在明峙渊不知所措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了一个极其细微的响动。 “谁?” 动静极小,但明峙渊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起身将窃脂护在后方,抽出了腰间的龙舌佩剑。 丛林间持续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明峙渊鹰眸微眯,莫不是碰上了野兽大虫? 无论是什么东西,他都必须要保护窃脂不受到任何的伤害。 响动越来越近,明峙渊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将剑直指前方,蓄势待发。 前方的草丛蓦然一开,竟是从树后走出了一名女子,明峙渊当即愣住,一时间还来不及作何反应,手中的长剑依旧指着前方。 那名女子也怔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着明峙渊,随后将目光移到了那柄长剑上,眉头微微皱起。 “呃……对不起,在下失礼了。”明峙渊见状连忙将龙舌收回到剑鞘之中,颔首赔礼道,“方才听到响动还以为是有野兽出没……惊吓到了姑娘,真是对不住。” “不碍事的,公子不必自责。”女子只顷刻间便恢复了常态,再扫了一眼明峙渊腰间的龙舌,抬眸微微一笑,“小女子今日上山采药,只是恰好路过此处而已。” 采药人……?明峙渊有些迷惑,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这名女子素颜朝天,身着素衣,装扮整洁,背后挎着一个药篓子,看上去的确像采药人没错。 要说唯一的异样,便是她的那一双眸子吧,其中的一只眼睛并不是如常人一般的黑瞳,竟是泛着青灰的色泽,看上去颇有些诡异。 不过这明峙渊也算是见多识广,连僵尸都与他打过正面交道,如今也就没有太过于惊讶,只是多看了两眼罢了。 女子朝前走了几步,一低眼便瞧见了明峙渊身后那只瑟瑟发抖的鸟儿,便道:“公子有朋友受伤了?” 朋友……?明峙渊茫然了一下,随着女子的目光回头望过去,见窃脂神兽正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这才意识到女子口中的朋友竟是指它。 然而明峙渊却来不及多言,连忙蹲□子将窃脂抱在怀里,小心翼翼地查看着它的伤势。 在其左翅上有一团被明显灼伤了的黑色痕迹,并没有流血,但那一片的羽翼却是没了大半,看起来有些不堪。 再怎么说窃脂也是为了保护他才受到了这么严重的伤害,否则以窃脂的灵敏度,是完全可以避开那支箭的。 这如火焰一般炽热和耀眼的翎毛啊……明峙渊突然觉得很心疼。 “世间万物皆有灵性,不知是谁竟会下如此狠手。”采药女子不知何时走到了明峙渊的身旁,开口而道,“小女子略懂医理,不如让我给它瞧瞧?” “它……”明峙渊有些犹豫,窃脂并非凡鸟,若是让其他人知道了,不知会不会惹出事端来。 不过也不能弃窃脂于不顾,必须要将它的伤势尽快医治才行。这名女子看起来并非是不通事理之人,倘若她到时候发现异样,便与她好言解释吧。 明峙渊犹豫了片刻,将窃脂轻放在了旁边的一块苔石上。 采药女将背上的药篓子放在一边,只用右手在窃脂左翅的伤痕上轻轻拂过,便道:“看来是被祸崇邪气所伤,并无大碍,我以火烧化冰台而敷之,可以减轻它的痛苦。” 她微侧眸望向明峙渊问道:“公子可有带火折子?” “哦,我有。”明峙渊闻言连忙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递给她。 采药女一手接过火折子,另一手从药篓里面摸出了一片绿色如手掌状的叶子,将火折子轻轻吹燃了,凑近那片叶子将其燃烧起来,一种奇异的味道朝着四周缓缓曼延开来。 按理来说,一般的叶子在被火燃烧之后会变焦变脆,但这种叶子则不同,在被火焰燃烧之后竟会慢慢软化起来,变得好似粘稠的膏药一样。 女子见烧的差不多了,将手中的火折子灭了还给明峙渊,紧接着抽下了发间的一根银簪,将燃烧后的膏状物用银簪的尖部挑起,而后轻轻涂抹在了窃脂的伤口上。 女子的动作极快,整个过程算起来不过是几次眨眼的时间。 “哔……”窃脂发出了一阵虚弱的叫声,身体轻微颤了颤。不过它也算是配合,就这样乖乖一动不动地任女子将药物涂抹在它身上。 “好了,只需多加调养数日即可,在此期间它将无法飞行。”采药女子收回了手,把银簪上残余的膏状物擦干净,将其再度插进了自己的发间。而后她扯出了一方白纱,将窃脂的伤口小心翼翼地包扎了起来。 不能飞行?明峙渊微皱眉,那窃脂该如何返回叶迦山呢?事情似乎变得有些繁琐。 明峙渊将窃脂轻柔地抱在怀里,对跟前的女子颔首谢道:“多谢姑娘相救,在下感激不尽。我叫明峙渊,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采药女却突然截断了明峙渊的话语,道:“我救了公子的朋友,不知公子以何答谢呢?” 明峙渊微怔,“不知姑娘有何要求?” 采药女笑得明媚,上下打量了跟前男子一眼,轻声道:“我想问公子一件事情。” “姑娘请说。” “我想知道公子身上的这柄剑,是叫何名?” 明峙渊有些茫然地看着这名女子,不明白她问这个问题的意义何在,莫不是她看上了龙舌,想要他转手相赠?其他东西倒是可以,唯独这剑这是万万不行的。 “此剑名为‘龙舌’,莫非姑娘对这剑……?” “你放心,我没说要它。”采药女见明峙渊一脸紧张的模样,忍不住咯咯笑出了声。突然间她上前几步走到了明峙渊面前,凑过头去闭眼在他肩上轻嗅了一下。 “姑娘你这是……?”明峙渊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距离,不解地望着她。 “公子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那女子泰然自若地看着男子的举动,微笑而道:“宝剑配英雄,明公子将来必有一方大的作为。” 还未等明峙渊说话,采药女便弯身将药篓子重新背起,对着他淡淡一笑:“今日与公子相遇实属缘分,小女子就此拜别,后会有期。” 明峙渊还没有回过神来,见她转身欲走,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喊道:“姑娘稍等,你可知道无名楼该怎么走?” 采药女微微一顿,但并没有转身,只是轻声开口:“以公子当下之位,往东方一直走,到最高山顶即可。”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远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于是最近工作好累...这个月由于某些原因估计是没得休息了,身心有点疲惫= - 天气冷了人也变得懒精无神的,就想呆在家里不愿意出去。 今晚据说有月食,可是昆明的夜空都红红的什么都看不见,唉,难饱眼福啊~ 最近存文有点紧张……接下来的时间要多抽出时间来码字存文了,不然心里没底... 于是投票还在继续啊!!!想要谁的桌宠就快点留言给我吧,画师姑娘也好尽快完成xddd ------------ 62第五十九章 江湖无名 明峙渊觉得这座山实在是有一种说不出的诡异之感。 他依照那名女子所言,朝着东边的方向一直走,不到一会儿就发现自己竟是在原地绕圈子。而在转了三个来回之后,明峙渊终于是停了下来。 莫非那个女子是在骗他么?明峙渊摇头叹气,真是没有想到,那姑娘表面上看起来纯善,却是个心术不正之人。而如今这江湖,当真是谁都不可全信的。 明峙渊刚想调转身形从其他方向出发,怀中的窃脂神兽突然叫了一声,顺带着还轻轻啄了他一下。 团子鸟朝他翻了个白眼:继续往东走,你这个呆瓜! 明峙渊自是不明白窃脂想要表达什么意思,不解地望着它:“你怎么了?” 窃脂“咕噜”地哼了一句,从明峙渊怀里挣出跳到地上,从旁边随意叼起了一小根树枝,垂下脑袋在地上写出了几个字。 ——“东,闭眼行。” 墨衫男子微怔,没想到这小东西还会用嘴写字! 不愧是天界神兽,竟会如此通灵,明峙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它。 窃脂吐出树枝,纵身一跃跳进了明峙渊的怀中,懒洋洋地蹭了蹭。 明峙渊下意识地接住它抱在了怀里,微皱眉看着地上的那几个字,半晌,迷惑地开口:“你的意思是……让我闭上眼睛继续往东边走?” 窃脂点点头,又叫了一声。 “……好吧,那我再来一回。”明峙渊叹了口气,眼下也是别无他法,只能再尝试一次了。 他面朝东方,闭上眼睛,举步朝着前方缓缓走去。毕竟这里是森林,到处都是树木草丛,明峙渊担心途中会遇到碰撞,所以他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 然而令明峙渊感觉很奇怪的是,他朝那个方向走了很久,却是并未有任何障碍,仿佛广阔的平地一般畅行无阻。 不知走了多久,只听耳边又响起了一声窃脂的啼叫,明峙渊止步问道:“是不是可以睁开眼了?” 怀中的小兽并无任何异状,明峙渊迟疑了片刻,缓缓将双眼张开,然后看到了令他无比惊异的第一幕。 原本是丛林遍野的森林平地,此刻竟会凭空出现了一道石阶,向着山顶,延伸而上,还有山岚雾霭飘浮其间,就像天梯,一眼过去都望不到尽头。 明峙渊还没有回过神来,依旧满脸诧异地站在原地——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窃脂见他不动,鸣叫了一声表示催促。明峙渊晃过神来,觉得纵有千般迷惑,也该先上去了再说。于是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举步朝着石阶而上。 这条石阶相当之长,明峙渊往上跑了好久,气喘吁吁,感觉竟还是在原地踏步一般,依旧看不见山顶,于是他又停了下来。 如今不管是前方还是后面都一眼望不到头,仿佛又回到刚才的那个死循环里面了。 明峙渊皱眉思忖,莫不是又要闭上眼睛再来一次?这相同的戏码,还会再重复第二遍么?况且在黑暗之中走陌生的路,这让他感到非常地不安。 明峙渊这时候突然想起了夏风回,那人熟谙鬼神灵异之事,倘若有他在场的话,说不定还可以想出什么点子来。只不过那家伙向来都是居无定所来去无踪,想要在短时间之内找到他,还真是件难事。 然而此刻也是别无他法,只能暂且一试了。 墨衫男子叹了口气,抱紧窃脂,闭起双眼,缓缓跨上了石阶。然而他走了还不到十步,忽觉脚下一空,整个人就这样直直坠落下去。 “啊——”喊叫之声响彻天宇,明峙渊眼睁睁看着自己从高空中不断坠落,却是一点自救的办法都没有。 窃脂虽为神兽,但终究是身负重伤,无法飞行,只是一个劲儿地往明峙渊怀里钻。 眼前白雾茫茫,耳边风声如啸,脑中一片空白,没有任何的思考能力。这是明峙渊在一天之内第二次从高空中坠下。 然而,此刻的他却并没有第一次的绝望和恐慌,内心里竟会异常的平静和安宁。 ——又是这种感觉,自高空中坠落而下,仿佛是在竭力追逐着什么。 就在神思朦胧间,明峙渊似乎看到了几个模糊的身影在眼前晃动,浮于云端,却是看不清任何人的面容。 其中一个形似女子的身影朝着他的方向缓缓走来,明峙渊还没看清楚她的脸,便见那个人影纵身一跃,竟是跳了下去。 墨衫男子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自己的身体却好像突然间失去了控制一般,下一刻居然也跟着那个人影跳了下去。 耳边唯有风声作响,向下坠落的速度非常之快,然而前面的那个影子却是越来越远,直到再也看不见。 似乎是……再也追不到了吧…… 再也追不到了………… ---- “……公子?……公子?” 耳边好像有人在说话,听起来很清澈的嗓音。 难道他没有死么?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下来,还能活着? “……公子?公子你没事吧……” 明峙渊缓缓张开双眼,挣扎了好几次才勉强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就在他跟前,站了一名长相俊秀的男子,手执一灯,微弯下腰来看着他。 一旁的窃脂见明峙渊醒了,兴高采烈地蹦进了他的怀里,歪着脑袋亲昵地蹭了蹭他。 明峙渊任凭团子鸟在怀中扭来蹭去,一手撑地,另一手捂着脑袋坐了起来,茫然地看向跟前的这个陌生男子:“……你是谁?这是什么地方?” 那人挺直身子,笑了笑道:“这里是无名楼,我是掌灯萦莲,公子可以唤我莲帅。” “无名楼……?掌灯……?” 墨衫男子一怔,这么说,他已经到了? 明峙渊此刻的脑袋还有些昏昏沉沉,他有些不可置信地抬眼望向四周,发现唯独自己身处的这座山峰隐现于万里云海之间,其余峰峦却似小荷尖尖,只在云顶上露了那么一角。 明峙渊回头,看到身后的山壁上嵌着一方形状怪异的黑匾,不知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上面写了龙飞凤舞的三个字:无名楼。 然后他转眼望向山壁两侧,上面还刻有一些诗句,看上去应该有些年月了,写的是: “殇沫红尘暖千秋,挥剑傲天只影游。 拟攀风前揽明月,踏破山门芷墨逢。 枭遥五洲任平生,紫薇浮动满乾坤。 左客无名楼下醉,便知不负广陵春。” 明峙渊微愣,如此豪壮气魄的句子,真的就是无名楼么?没想到他竟会阴差阳错地落到了这里,难不成……真的是天意? 执灯男子见其一直盯着石壁上的那些诗句看,便笑着解释道:“这是我们大楼主刻下的句子,距今已有很多年了呢。”说着,他侧身引路,前方赫然出现了一道青石阶梯,“外面天寒,公子请先随我入暖阁吧。” 明峙渊再度四处张望了一番,抱着窃脂跟随其后。 这次的石阶并不算长,不一会儿他们就走到了最顶端,映入眼睑的是一座庞然高阁,极其华丽。阁楼主色为偏暗的青红两色,镶嵌有金色纹路,看上去异常壮观威武。而在屋脊上还置有两个张口吞脊状的吻兽雕像,雕工栩栩如生,看起来好像是活的一样。 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在踏进正厅的那一瞬间,明峙渊只觉迎面拂来了一阵暖风,融融暖意曼延至了他的全身。 明峙渊却在这个时候突然止住了脚步。 “怎么了公子?”掌灯萦莲不解地回眸望向他。 明峙渊垂头看着怀中的窃脂,微皱眉低声道:“它不能进去。” 萦莲闻言也随之望向那只团子鸟:“哦?为何?” 明峙渊没有说话,他记得玄圣在离别时千叮万嘱过,千万不能让窃脂进无名楼,想来这个地方对窃脂来说应该是很不利的。 “公子的这只鸟似乎并非凡间之物,但此刻它好像受了重伤,倘若再不医治的话,恐怕性命难保呢。” 明峙渊怔了怔,连忙去查看窃脂受伤的左翼,果然发现在其伤口周围已然开始发黑了。 “我们楼里有全天下最好的医师,可以帮忙医治。”萦莲微笑着说。 明峙渊顿了顿,抬头问道:“请问这附近可有医馆?” 萦莲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微笑的神情,反问了明峙渊一句:“那公子来之时可否见过这附近有村庄小镇呢?” 墨衫男子语塞,他是被窃脂给载来的,一直都翱翔于高空之上,哪里还能注意得了地面上的境况。 他再度犹豫了,窃脂身负重伤不能飞行,也就无法回到叶迦山,而他也不可能扔下窃脂不管。若是再拖下去,不知窃脂的这一条翅膀会不会废了。 再怎么说也是天界神兽,如果真的因为他而废掉左翼的话,明峙渊觉得自己必定会因此而折寿的…… “公子莫不是担心我会害你?”萦莲看着他道,“真要害你的话,我便不会救你们了。” 明峙渊有些诧异地开口:“我从高空中坠下……是你救了我?” 萦莲笑了笑,没有答话,从衣袖中捧出了一本深青色的小簿子,递给了明峙渊:“看公子是第一次来无名楼吧,不知是要找谁?这是我们的牌谱令,里面记录了楼中所有人的资料,公子请过目。” 一提到这个,明峙渊的精神马上来了,但他丝毫没去理会那本小册子,开口便直接问道:“念琴姑娘在么?我来找她的。” “念琴么,她今日恰好有事出去了。” “……那她什么时候会回来?” “这可不好说,快则少顷,慢则几日吧。” 明峙渊一听这话,刚起来的那股精神头瞬间就没了,忍不住垂头叹了一声。 萦莲见他一脸萎靡之相,笑了笑道,“公子要不要先找别人?我们楼里的女子除了念琴,还有暖秋、舞桐、夕傲、瑞殊也都很不错的。” 明峙渊摇头,此次他来无名楼的目的就是为了找这个名叫念琴的女子,她若不在,找其他人又有什么用? 就在这时候,不知从何处飞来了一只白紫相间的小鸟,落在了萦莲的肩膀,凑到他耳边唧唧喳喳地叫了几声。 大概是因为见到了同类的缘故,明峙渊怀中的窃脂有了一点精神,对着那鸟儿叫了几声。 小紫鸟听到鸣叫,扑腾着翅膀飞到了明峙渊的跟前,好奇地瞅着他怀中的奇异飞禽。 执灯男子将手中的小簿子放回袖中,走到明峙渊跟前微笑而道:“念琴姑娘晚间便会回来了,在此之前,请公子先到浮音阁处喝杯茶吧,楼中的柩音传话来说想要招待公子呢。” “……浮音阁?……柩音?”明峙渊一脸茫然,这个名字从来没有听说,更不可能认识他。倒是这个浮音阁,让他想起了夏风回,那家伙的浮音茶楼里也有这两个字。不过世间之大,有那么几个重名也不足为奇。 萦莲见他迷茫的表情有些想笑,侧身指路道:“公子既是好奇,便去一探究竟吧,只需跟着这只紫色小鸟即可。”他指了指明峙渊怀中的窃脂,“公子将它交给我吧,我马上带它去找人医治。” 那只紫色的小鸟在墨衫男子的周围啼叫着飞来飞去,示意他跟上自己。明峙渊担忧地看了看怀中受伤的小兽,略带迟疑地将其交给了执灯男子。 “请务必将它治好,拜托了。” 萦莲微笑着接过了窃脂抱于怀中,站在原地看着明峙渊逐渐远去的背影,悠然轻笑。 ---- 明峙渊跟着那只紫色的小鸟一直往里深入,周围都是一片黑暗,就他走的这一条通道是光明的,却是看不清前面的路途。 不知走了多久,明峙渊突觉眼前一亮,自己下一刻竟是身处在了一个鸟语花香的庭院中。 他抬头,看到了一座华丽的阁楼,大门敞开,匾上写有“浮音阁”三个字。 那只紫色的小鸟此刻不知飞到哪里去了,明峙渊四处张望了一番,缓缓走进了那座阁子里面。 “朋友远道而来,未曾出门相迎,真是失敬失敬啊~” 一个清亮的男声传入明峙渊的耳朵里,墨衫男子回头,见到一个陌生的蓝衣青年正朝着他这一方向缓缓走来,而方才的那只紫色小鸟就停在了他的右肩上悠闲地梳理着羽毛。 明峙渊微皱眉看向那名逐渐走近的年轻男子,心底不知为何会油然腾升起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感觉 ——这个人,他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作者有话要说:小明终于到无名楼了!!!撒花之~\(≧▽≦)/~~ 由于这段时间jj抽搐,所以羽毛君会缓更一段日子,顺便存存文嗯~ 这次圣诞小福利的投票结果是,小明夺冠~ 于是到平安夜那晚,羽毛君会更新还有献上画师姑娘做的有爱桌宠,敬请期待:) ps:无名楼里面的诗句,大多数都是楼中人的原创,不是羽毛君写的哦,我在此特别备注一下~ ------------ 63第六十章 故人新颜 江湖上好像真的没有人听说过无名楼这个地方。 之前明峙渊从南疆回来,他便四处打探了有关于无名楼的消息,却是一无所获。 没有人知道无名楼,更没有人知道那个神秘的苗疆男子是谁。 然而江湖中绝对不会埋没任何人才,明峙渊亲眼见过紫塞的本事。虽说只有短短一面,但这种人绝对足以让人过目难忘。 但事实是,竟会没有人一个人听过无名楼和紫塞的名号,这让明峙渊很是费解。 如果非要说出一个知情的人,或许就是明峙渊的尊师,空灵谷人风行雅。 明峙渊至今犹能记得那一个晚上,在他叙述完了南疆的事迹之后,师父脸上一闪而过的奇异神情。虽然只有极短的一瞬,但还是被明峙渊察觉到了,仅这一点便足以说明师父肯定是知道那个地方的。 但师父为什么不说呢?是故意不告诉他,还是不愿意提起…… 就在蓝衣青年走向他的这段时间里,明峙渊脑中已是百转千回绕了好几道弯。 蓝衫青年踱到了桌边坐下,沏了两杯茶,执起了一杯自饮着,微笑道:“公子从那么远地方来想必很辛苦吧,喝杯茶解解渴?” 明峙渊注视了他一会儿,也跟着坐在了桌边,执杯饮了一口茶水。上等的茶叶,满齿留香。 “你叫柩音?” “是啊。” “你认识我么?” “你觉得呢?” “……你为什么要接待我?” “这个嘛……”蓝衫青年把玩了一会儿手中的杯子,然后放下,起身走到明峙渊面前,微弯下了腰,双手撑在椅子两侧,近距离望着他,认真开口:“实不相瞒,我与公子在前世有一段未了之缘。只不过前世你是女儿身,却不想今生你竟会变作了男子……” 明峙渊沉默了片刻,然后幽幽开口:“够了夏风回。” “…………哈?” “我知道是你。” 蓝衫青年还没有反应过来,明峙渊皱眉抬头与他对望着,紧接着蓦然伸出手去捏住了那人的脸。 “喂喂你这是干什么,非礼啊?!” 那只紫色的小鸟被他们的举动给惊吓到,呼扇着翅膀飞开了。 明峙渊捏着他的脸皮站起身来,面无表情地开口:“除了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会这样逗我。” “痛痛痛!小渊儿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残暴了啊!”蓝衫青年才不管他的那张冰块脸,痛得大喊大叫。 明峙渊松手,神色冷冷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什么时候骗你了?”他一边揉着自己的脸颊一边嘟囔着,“还有,我什么时候说我认识你了啊?” “除了你之外,没有人会叫我那个称呼。” 蓝衫青年闻言怔了怔,似是无奈而又想笑地看着明峙渊,许久,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你真是不可爱。” 墨衫男子这时候已是走到了他的面前,黑着一张脸瞪着他。 而夏风回也在回望着他,一副茫然和不解的神情:“小渊儿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啊,难道我们前世真的有缘?” “……”明峙渊忍住了心底的那股火,淡淡开口:“你到底是谁?” “啊,这个问题啊~”夏风回歪歪嘴角,笑得一脸轻松,“夏风回是我的本名,柩音是我的艺名。嗯,不过我还是更喜欢夏风回这个名字,比较适合我,你说是吧?” “我不是问你这个……”明峙渊此刻看起来颇为无奈,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以前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也是无名楼的人?” “也……?”夏风回并未答复明峙渊的问话,而是极其巧妙地岔开到了另一个话题,“小渊儿,莫非你除了我之外,还见过楼里的其他人么?” 明峙渊挑了挑眉毛,“你先回答我,我再跟你说。” “这样啊。”夏风回掏了掏耳朵,“那算了,反正我也不感兴趣,那就谁都别说好了。”语毕,他悠悠踱到桌边,沏了一杯茶慢饮着。 明峙渊扶额,瞬间觉得有点头疼。 两人僵持了半刻,最终是明峙渊败下阵来,他叹了一口气,“你知道紫塞么?” 夏风回微怔,回头望向他:“紫塞……?你说你见过的那个人就是他?” 明峙渊点了点头,看夏风回的神情,两人必定相识,不知他会给自己透露些什么情报。 “紫塞啊~~”夏风回放下茶杯走到明峙渊跟前,有些激动地说道,“那可是咱们楼里数一数二的美人儿啊!你怎么遇见他的?他对你做了什么?小渊儿你别看他外表一副女人的媚态,那人可是非常诡异凶险外带阴晴不定的本性啊……” 夏风回说得滔滔不绝,但一旁明峙渊的脸色已是越变越难看。 “咳咳,好了不开玩笑了……”夏风回适时地住了嘴,换上了素日里的惯用表情,“那你这次来无名楼,莫非就是来找他的?” 明峙渊摇头,“我跟他仅有一面之缘,并无瓜葛。我来找的,是一个叫念琴的女子。” 夏风回听到这话,突然以一种很嫌弃的表情看向明峙渊。 明峙渊见状,有些紧张地问道:“……怎么了?她现在在哪里你知道么?” “我说小渊儿啊……”夏风回摇头叹道,“在我印象里你并不是那种薄情寡义的人啊,没想到你居然狠心抛弃了你家小菡,跑到这里来私会新欢了……” 夏风回话还没说完,差点又被明峙渊给一把逮住。他大笑着侧身躲开,转了一个圈后斜靠在了窗边,眉眼弯弯地看着那名墨衫男子,微笑而道:“我可以帮你在极短的时间内引荐楼中的任何一个人,但是小渊儿,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这个人原来早就知道自己此行时间紧迫,刚才果然又被他给耍了。 明峙渊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到桌前饮了口茶,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夏风回摸了摸自个儿脸皮子,漫不经心地答:“哦,这是楼中秘传的易容术。” “那现在和以前,哪张脸才是真正的你?” “当然是这个咯,你刚才不是捏过了嘛,是我自己的脸皮。” “……那你到底有几岁?” “十九。” “……夏风回你是妖怪么?” “大概也许可能是吧~” “………………” ---- 时至傍晚,天色开始逐渐变暗。明峙渊站在浮音阁顶楼的窗台前远望着,月色迷离,灯影憧憧,目及之处几乎全都是形色不一、华丽非凡的阁楼和庭院。然而他却感觉整个无名楼中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怪异之感,让他无法安心,所以他并不是很喜欢这里。 身后有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明峙渊回头,看到夏风回从门外走了进来。 “琴儿已经回来了,我们走吧。” 一黑一蓝两个身影在庭中步行,周边的光线都是昏暗的,唯有他们走的这条路不大一样。每走一步,地面上都会亮起一片光晕,仿佛在为他们指路一般。而旁边的花丛草木间也飞着许多萤火虫,星星点点的亮光在夜幕之下显现出迷蒙的光影。 夏风回带着明峙渊七拐八绕,最后在一座小阁前停了下来。 他伸手到了半空中,那只在前方引路的小虫突然朝他手上飞了过来,抓起一颗圆圆的东西就飞走了。 “你给那萤火虫什么东西呢?”明峙渊好奇地问道。 “……谁告诉你那个是萤火虫了?”夏风回向明峙渊投过去了一个‘你很没见识’的目光,解释道,“这是一种蛊,只能在夜晚出没,它能带你去你任何想去的地方,只要你心中所念即可。但是这玩意儿有点奢侈,是以珍珠为食,所以最后你必须要给它一粒珍珠。” “吃珍珠?若是不给会怎样?” 夏风回笑得一脸诡异:“你可以试试,但绝对不会是什么好事。” 蓝衫青年悠悠转过身去,抬手触碰了一下挂于门栏之上的那一串彩色小铃铛。伴着清脆的响声,阁门应声而开。 夏风回招招手率先走进,明峙渊跟随其后。 “琴儿,你在么?” 夏风回挑开帘子入了内室,看到一袭粉衣坐在案前,正执笔书写着什么。听到有人叫唤,她这方摆下毛笔,起身相迎。 “啊……你……是你?!” 明峙渊后脚跟着进来,抬头一看那女子的脸,瞬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粉衣女子一脸淡淡的表情,完全没有丝毫的讶异,仿佛一切都尽在其预料之中一样。她笑了笑,轻声开口:“白日里与公子一别,不想这么快便又见面了。” 明峙渊紧紧皱着眉头望向那名女子,而夏风回则是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突然间他转过身指着明峙渊大声嚷道:“好啊小渊儿,你是不是背着我又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了?!”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存文呢,大家久等啦,献上更新~顺便祝大家圣诞节愉快!! 嗯~这里是久违的存稿君~羽毛君现在估计在聚餐中-,- 这次的双蛋节小福利,是画师姑娘精心制作的小明q版桌宠一件~里面还包括了各式各样的酱油角色,很有爱很给力的哟xdd 我很用心地在进行这一系列的文,画师姑娘也在很用心地作画~感谢一直在支持我的基友和读者们~ 大家要是喜欢的话,就留个言吧~表霸王我啦o(>﹏<)o~~~ 于是贴上桌宠的下载地址~ >>>>>>【血莲烙】小明桌宠网盘下载:, 网盘网页地址:115./file/bhkzd6oh# ------------ 64第六十一章 镜中奇相 夏风回那话刚一说完,女子就忍不住掩唇笑了起来。 与白日里的素衣素颜不同,此刻的念琴着了一袭粉纱罗裙,化了妆容,更显女子娇媚之态。 明峙渊有些发愣地看着女子的那一张脸,放眼江湖上的众多女子之貌,这可谓是极其姣好的面容。但不知为何,当他凝视着那个面孔时,心里竟会油然而升起了一股莫名的怪异之感。 “我说小渊儿,有你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瞧的么?眼珠子又要掉下来了。”夏风回忍不住打趣道,顺手推了他一把。 明峙渊下意识地回头,当看到夏风回的这张脸时他又愣了一下。刚开始并没有刻意去观察,夏风回前后的这两张脸面虽说不同,但都是同样清秀的面孔,介于男女之间的阴柔之态。若不是熟悉他那双总是发笑的眼睛,明峙渊恐怕还真无法那么快的认出他来。 明峙渊突然想起了前段时间在南疆遇到的紫塞,身为男子,却是长得比女人都要好看。还有刚开始见到的那名掌灯,也是长得极其好看。 明峙渊似乎发现了无名楼中人的一个特点,即是“媚”。 师父曾经说过,相由心生。即便是女子,长得过于妖媚也是不行,狐媚之相容易惹来祸端;更别说是男子,倘若长着一张比女人还要好看的脸,再怎么都不会是吉相。 如今见了无名楼中的四个人都是这样,不知其他人也否如此呢…… 夏风回见明峙渊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有些不可置信地问道:“小渊儿,咱们不会是前世真的有缘吧……” 明峙渊这方回过神来,有些尴尬地从夏风回脸上转移了目光。他敛回了神思,对那名女子拱手而道:“在下明峙渊,想问念琴姑娘一些事情,事关人命,希望姑娘能够如实相告,在下感激不尽。” 念琴这时候已是站在桌边沏好了三杯茶水,坐下来将手一抬,微笑开口:“二位公子请先入座喝杯茶吧,明公子所问,念琴若是知道,必会告知。” 面对自家人,夏风回自然毫不客气,颠儿颠儿地走了过去举杯就饮。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杯盖,一边连连称赞女子泡的茶香醇可口。 但明峙渊却不同,他本就有事在身,如今哪里有闲情在这里品茶聊天。他略带焦急地说道:“在下多谢姑娘的美意,只不过当真是时间紧迫,容不得我在此过多停留,还望姑娘体谅。” 念琴轻啜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缓缓抬眼看着他笑:“那公子想问什么?” 明峙渊心下微喜,将要开口,却是用眼角余光看了夏风回一眼,似乎有些犹豫。 蓝衫青年头也没抬,依旧把玩着手中的杯盖,唇角微微扬起,“需要我回避一下么?” 明峙渊皱眉看着夏风回半晌,最后叹了一口气道:“算了。”紧接着他望向女子开口问道,“姑娘可认识一个叫‘邵菡卿’的女子,以及一个叫‘玄圣’的男子?” 夏风回垂着脑袋,挑了挑眉目,小渊儿这次果然是为了老婆来的,看来他猜对了。只是后面那个名字他倒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不知是何方神圣。 念琴靠在桌旁,单手托腮,摇了摇头道:“不认识。” 明峙渊皱眉,这玄圣到底是怎么回事,都不认识了还如何能救得了人? 那女子看着明峙渊的焦虑神情,淡淡一笑:“公子到底想问什么就直说吧,或者是……有没有什么信物要交予我的?” 明峙渊一怔,她怎么知道自己有东西是要交给她看的? “啊小渊儿,我刚才忘了跟你说,琴儿可是我们楼里的神婆哦,算卦占卜那些可是非常灵验的。”夏风回在一旁插嘴道。 “……神婆?”明峙渊有些茫然。 “小七,你是不是想让我送你几个草人玩玩儿呢?”念琴眉眼弯弯地看向身旁的蓝衫青年,笑得一脸纯真。 “咳……说错了说错了~念琴姑娘是我们楼里的神算子,天上地下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夏风回又是变脸比翻书还快。 明峙渊不知道他们在扯什么,不过也没有心思去多想,毕竟眼下做正事才是最为重要的。他从怀里拿出了那一方包好的白帛,走上前递给了那名女子。 念琴伸手接了过来,轻轻将其展开,一眼便瞧见了那上面的四行诗,似乎是以朱砂作为颜料来写,①38看書网一般。 明峙渊自是也看到了那几行诗,瞬间脸色一变。他明明记得玄圣给他这白帛的时候,字色是金黄色的,如今怎么会变作了红色? 夏风回一脸好奇地够头过来看,不过似乎也是看不懂,有些茫然地询问跟前的女子:“琴儿,这是什么意思啊?” 念琴没有回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白帛,半晌过后,幽幽笑出了声来,“看来明公子那位朋友的脾气还真是不小呢……”她说着,将那块白帛给仔细地折叠起来,放进了腰间的荷包里,对着跟前两名男子微微欠身说道,“请二位公子稍候片刻,我去换一套衣裳再来。” 明峙渊有些不解地看着女子进屋的背影,拍了拍身旁的夏风回:“她要干什么?为什么还要换衣服?” 夏风回白了墨衫男子一眼:“你问我我问谁去。” 明峙渊:“你们不是自家人么?” 夏风回:“那我跟你还前世未了缘呢,我怎么猜不出来你现在心里想什么?” 明峙渊:“…………” ---- 此刻已是戌时,庭院中依然月色迷离,灯影憧憧,放眼望去几乎全是形色不一、华丽非凡的亭台楼阁。 地面上随着他们的走动而亮起了一片片白色的光晕,只不过这次他们并没有要那种蛊虫来引路,都是那个名唤念琴的女子在前方带着他们走。 明峙渊悄声问夏风回:“她怎么不用那东西带路了?” 夏风回随口答道:“或许是因为她的珍珠不太多吧~” “那你的珍珠岂不是很多了?”明峙渊再问。 夏风回摇头:“不是,只不过我并不是太稀罕那玩意儿。” “哦。”明峙渊点点头,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听她刚才,叫你小七?这是为什么?” 夏风回摸了摸下巴,“因为我在家排行第七。” 明峙渊有些惊讶:“难道你还有六个兄弟姐妹?” “这个啊,时间隔太久,我给忘了~” “…………” 这段路要比刚才夏风回带明峙渊去找念琴的那段路还要更长,两人随着那女子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座阁楼前停了下来。 “我们到了。”此刻的念琴不知为何又变作了白天的那一套素颜装扮,不施半点粉黛,整个人都是清丽淡雅的,这样的她倒是让明峙渊觉得要更好看些。 与其他阁楼不太一样,整座阁子并不算大,形态如尖塔,以红蓝二色组成,屋脊上置有两个张口吞脊状的吻兽,雕工栩栩如生,仿若活的一般。明峙渊想了想,除了大殿和这座阁子之外,其余阁楼的屋脊上似乎并没有安置这种吻兽,至少在他所见之中。 念琴缓步踏上了台阶,阁楼门是紧闭着的,而后她摸出了两粒珍珠,正好按进了门上两侧的空洞里面。 但闻“轰”地一声响,阁门应声而开。 “啊我知道了,琴儿之所以不用引路蛊,就是为了给这里节省珍珠啊!”夏风回恍然大悟。 “好了,进来吧。”念琴轻轻道了一声,率先走了进去,夏风回紧跟其后。 明峙渊在进阁的同时抬头瞧了一眼匾额,看到上面写了篆体的“圭臬”二字,字迹极其工整有力。他歪了歪头,也跟着走了进去。 楼阁之内原本一片黑暗,念琴掌了灯,才微微闪现出了一些光芒,而前方似乎还有隐约的光亮在跃动着,三人向着中央部位逐渐移去。 走了不到一会儿,便见有一面纤细怪状的镜子悬于半空,镜面周边燃烧着红蓝交织的奇异火焰,在黑暗中光辉流转,泛出青红双色的光耀,方才那光亮便是来源于此。 女子停住脚步,将手中的灯盏灭了放置在旁边的一个小石台上,而后她转过身,望着明峙渊道:“好了,明公子具体想问什么便问吧,火齐镜将会告诉你一切。” “这是什么镜子?我以前怎么没见过?”夏风回好奇地望着跟前这面华光闪耀的镜子,问念琴。 “因为你没必要用它,也就没必要见到。”念琴轻声答道,她微笑地看向身侧的那名墨衫男子,“若是问事,则需要准确的时间与地方;若是问人,便要那人准确的生辰八字与所属命格。这两者之间,多一分或是少一分都不行。” 明峙渊闻言微微皱眉,小菡的生辰他倒是知道,可若是要具体到几时几分,这个就真的无法得知了。还有那什么命格……他连他自己所属的是什么命格都不清楚,平常人谁会注意这些东西。 “公子好像并不是太清楚呢,那就由我来替公子发问吧!”女子仿佛早就料到了明峙渊答不出来,她从腰间荷包中摸出了那一方白帛,而后转身面相火齐镜,抬手一掷便将白帛扔向了那面镜子上。 诡异的一幕出现了,念琴刚把那块布抛起,镜面上仿佛突然有了磁性一般,将那块白帛给瞬间吸了进去。 明峙渊和夏风回二人双双一愣。 然而还未等他们全都反应过来,从镜内又骤然掀起了一团火焰喷涌而出,直直朝着他们三人迎面扑来。 “姑娘当心!” 两名男子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明峙渊正要伸手去拉念琴,却被夏风回给及时拦了下来。 “千万不要碰她,我们在旁边看着就好。” 那一团火焰在半空中猎猎燃烧着,显出了青红两色的光耀。而女子就站在火焰的面前,火光映照在了她的脸颊上,原本清丽素雅的面容竟在此刻感觉有些诡异。 原以为这团火焰是炽热的,然而明峙渊却是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莫名寒意,令他的脊背有些隐隐发凉。 女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跟前的那一团烈火,然后缓缓伸出手,指尖与火焰相接触。 原本只是错乱燃烧着的火焰忽然间一个抖动,紧接着便开始流动变幻,火光在半空中逐渐幻化为了一段文字: “莲心七窍,各分东西。天地纷扰,何以得安?” 这句话停留了片刻之后,又再幻化为了另一篇新的文字: “莲心七窍,各分乾坤东西南北间。 一心莲之处,双色独目笑言天机辩。 二心莲之处,青衫白衣莫叹生死叠。 三心莲之处,凛池岸边黑驹白鬃显。 四心莲之处,九霄潭底业火红莲现。 五心莲之处,千年溟海姻缘一线牵。 而后七七归一,心香一瓣。” 作者有话要说:无名楼中少有的奇女子之一小琴登场~于是她各种神婆了~~ 话说2011就要over了,2012马上就要来了,先祝大家新年快乐哈!! 不知末日神马的是真的还是假的,不过...嘛,在末日之前我一定要努力填我无名楼这一系列的坑,不然死不瞑目啊><! 于是亲~都2012了就不要再霸王了亲~给个末日的好评吧!!!! ------------ 65第六十二章 男风盛行 由火焰变幻出来的文字,在半空中若隐若现,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泛着青红两色的幽幽光泽。 明峙渊和夏风回直愣愣地望着那篇文字,两人都是一副惊讶的神情,只不过相比而下,夏风回的惊讶程度要小一些。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暗示着什么? 明峙渊双眉紧皱,这诗中提到的所有一切,都让他觉得很陌生。 念琴沉默地注视着那篇文字,神色难辨,半晌,轻声开口:“明公子,你记住这些话了么?” “嗯……在下记住了。” 念琴点了点头,抬袖一挥,那些火焰即刻便返回进了镜面之中,一如最初的安澜。 “好了,我们走吧。” 在回去的路上明峙渊一直都在暗自思索着,当初玄圣在他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他要找念琴做什么,他也问过,但玄圣不过一句“你到时候便知道了”就将他给打发了。 明峙渊本来就对玄圣没什么好感,见他如此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所以事到如今,倒真是让他感到了几丝茫然和不解。 这一来一去都是弄这些深邃的诗篇,倘若这两人真的是以文字来互相传达讯息的话,为何还要再让他跑这一趟呢? 三人回到了念琴的顾卿阁前停下,念琴转过身来望着明峙渊微笑说道:“今日时间不早了,公子便先随小七回去休息吧,待明日我再来寻你们。” 明峙渊点点头,拱手对她道了句“姑娘好眠”,便与夏风回一同离去了。 二人回到了浮音阁,夏风回将明峙渊带到了客房,点了灯烛,房间顷刻便明亮起来,然而明峙渊的那张脸却是瞬间黑了下来。 屋内的装潢极其华美精致,甚至比南宫家的酒楼装设还要再好上几分。只是这诺大的一间客房,竟会连床榻都没有。最让人震惊的是,里面居然摆着一副大棺材,比平常的棺材还要大上整整一倍。 “夏风回,你这是什么意思?!”明峙渊青筋颤巍巍指。 夏风回不解,“怎么了,这房间有哪里奇怪么?我可是挑了最好的一间房来给你住啊,看我对你多好。” 明峙渊指着屋内一隅说道:“有谁见过房间里面摆棺材的?你这是在咒我么?” “哦,你说那个啊~那是你的床啊,盖子上面有通孔的,一点都不闷!”夏风回走到那棺材面前,伸手一把将棺材盖子给掀了起来,满脸爱惜地在上面来回抚摩着,“我跟你说啊,这用的可是上等的紫檀木,睡起来很舒服的!” 明峙渊脸色又是一黑,“你的意思是……要让我今晚睡棺材……?”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都睡了好几年了。这里面冬暖夏凉,可比一般的床榻要好睡多了……喂喂,小渊儿你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啊?” 明峙渊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凉凉地甩下一句:“我就算是草行露宿也不会睡棺材里面的,等天亮了我再来找你。” 夏风回趴在棺材盖子上,饶有兴趣地看着明峙渊离去的背影,唇边扬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看来今晚过后我应该提醒你一声,大半夜的最好不要在外面乱跑。” 明峙渊从浮音阁出来,在庭院中四处徘徊着,地面随着他的踩踏而亮起了白色的光晕。他朝着南方一直往前走,殊不知在不知不觉间已是走出了夏风回的所属境外。 在无名楼里面,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地域。在自己的这块地上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有人会干涉。可是一旦出了这块境,所有的事情就都不好说了。 明峙渊走到了一处池塘边停下,朝四周仔细张望了一番,确定无人后他蹲□子,从怀中摸出了那一方圆形的银镜。 玄圣说过,夜晚将这面镜子朝向皓月之光,以手指在镜面上书写,即可达到交谈的境界。 不知道是否真的这样玄乎,明峙渊打算一试。于是他就地盘膝而坐,将银镜摆放在了草地上,凝视着它。 淡白色的月光倾洒而下,镜中仿佛有一潭光华似流水般划动,如梦似幻。 明峙渊迟疑地伸出手去,用食指在镜面上写出了这么几个字: “小菡还好么?” 指尖在镜面上轻轻划过,带起了一道道若隐若现的白色淡痕,恍若夜空中流星一闪即逝。 接下来的便是等待,明峙渊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面镜子,神情专注。 然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镜子却始终如最初的平静。 墨衫男子眉目微皱,难不成这就只是一面普通的镜子?其实对于玄圣所说的那一番话,他自己也是半信半疑。 就在明峙渊将要把镜子收回来的时候,镜面上忽然闪过了一道白光,他下意识地偏了一下脑袋避开了那道刺眼的光芒,折回头后发现了那面镜子的异状。 有几缕淡白色的光芒从镜中缓慢升起悬浮于半空,在镜面上逐渐变化为了一句文字: “卿儿安好,无需挂念。” 明峙渊当即愣了片刻,随后精神陡然一振――原来这面镜子真的有用! 他刚想抬手再写,镜面上又迅速飘出来了一句话:“你在无名楼找到念琴了么?” “找到了。” “进展如何?” 明峙渊想了想,将今晚在火齐镜中所看到的那几段诗句一字不漏地告诉了玄圣。 写完之后,明峙渊便安静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那边似乎沉默了很久,因为在此期间镜面上都未浮现出任何的字句。 明峙渊等了一会儿有些不耐,正要准备催促,却在这时候又浮出了一句话。 “今晚先到此为止,明夜再谈。” 紧接着那片白光便随着文字瞬间全部沉入了镜子里面,再没了动静,不论明峙渊如何在镜面上书写,玄圣也没有搭理他。 明峙渊看着跟前的这面银镜,心中陡然涌起了一股火。 这算是什么意思?那人根本就没把自己当成一回事! 墨衫男子冷笑了一声,将那面镜子收起纳入怀中,拍拍衣衫站了起来。 那个玄圣应该也是一时半刻也参透不了诗中的玄机,等明日他仔细研究,到了晚上再与那人交谈。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先找个地方过夜。 明峙渊在庭院中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着,却是并未见到有客栈模样的阁楼。他心里纳闷儿,这么大个地方,都不建个客栈么? 就在他漫无目的地徘徊之时,忽然听到耳边传来了细微的声响。他停住脚步,好奇地往声源处轻声挪去,隐在一座假山后探头望过去,紧接着便见到了令他无比惊异的第二幕。 就在前方的那处丛林里,有两个衣衫不整的人正贴在一起拥吻,口中发出了一阵阵若有似无的喘|息和嘤|咛。 明峙渊的目光下移,这才发现抱在一起的这两个人居然都是男子! 这才是让明峙渊震惊的最大原因。 墨衫男子仿佛被雷当头一劈,当场僵在原地。 “谁在那里?”其中的一名男子似乎察觉到了明峙渊的存在,突然冷冷开口道。 明峙渊这才回过神来,连忙转回身子隐在假山后,神色十分难看。按理来说本是他先窥伺了别人,而现在看来他却更像是后者。 明峙渊很是无言,心想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离开得好。却没想他刚一抬头,就看到跟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人。 明峙渊一怔,这怎么可能,他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的接近。 那个人一袭深蓝色长袍,衣襟半敞,露出了半边胸膛,长发未挽,就这样随意披散在肩背上。本该是不苟言笑的冷峻男子,如今看来却添有几分狂放与不羁。 “公子看起来面生,是第一次来这里,迷路了么?” 语调轻浮,嗓音低沉,说话时隐约透着一股酒气。 明峙渊皱眉看了他一眼,这人应该是无名楼里面的,五官冷峻,轮廓分明,并无一丝媚态。但仔细看来还是会隐约觉得有些不同于常人的怪异,可具体是什么他一时半刻也说不上来。 “在下并非有意打扰二位,抱歉了。”明峙渊低声说完,转身欲走,却被一条手臂给拦了下来。 “既是来了,何必急着走呢?”那男子笑了笑,双手撑在明峙渊两侧的假山上,将他圈了起来。 被人以这等姿式困住,对方还是一名男子,这让明峙渊非常不悦。但终究是自己窥看在先,便忍住了没有发作。 “让开。”明峙渊垂着眸子,凉凉开口。 那男子扬了扬唇,仍旧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身体还顺势向前倾了一些,拉近了彼此二人间的距离,“你是在命令我么?” 随着他开口,灼热的呼吸和浓烈的酒气一齐喷洒在了明峙渊的脸上,明峙渊只觉一阵恶心,不过他始终一忍再忍,“我再说一遍,让开!” 那男子突然笑了起来,非但不让还更加妄为,右手按住了明峙渊的一边肩膀,左手移向了明峙渊的腰身,“我若不让,你当如何?” 明峙渊瞬间怒火中烧,二话没说用力一掌推开了他,紧接着伸手握住了龙舌剑柄正要拔剑,却没想到那人出手竟是更快,明峙渊还没反应过来便被他给钳制住了,动弹不得。 “年纪轻轻,火气还不小么……”男子低低笑着,正要伸手抚上明峙渊的脸颊,却听得耳边响起了一声洪亮的叫喊。 “小绪儿你要对我家小渊儿做什么?他可是我!的!客!人!!” 夏风回不知何时突然冲了过来,奋力将两人给拉开。而明峙渊这时尚在气头上,还想执剑上前,被他给拦了下来。 “我堂堂明颢山庄庄主,何时受过此等屈辱?!”明峙渊怒吼。 “我知道我知道,你先平静下来,等回去了我再与你解释。”夏风回这次难得有耐心好言相劝,一边拖着明峙渊一边对那男子告道,“小绪儿啊你太不厚道了,居然趁人之危,回头我再来找你!” 那名男子在这期间并未出任何言语,只是双手抱臂靠在假山旁,看着那两个絮絮叨叨的背影逐渐走远。然后他扯起嘴角笑了一声,道了句“有趣”,便转身走回了草丛里。 夏风回一路拖着明峙渊回到了浮音阁楼下,明峙渊气愤地甩开了他,火气汹涌,“刚才那个人是谁?居然如此戏弄于我!” 夏风回知道他这次是真的生气了,便继续好言劝道:“哎呀别气啦,你又没有少块肉不是?” 明峙渊啐了一声,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然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侧过头迷惑地望向夏风回,“你怎么会突然冒出来的?” “我?我这不是特意赶过来搭救你的嘛。”夏风回笑眯眯地开口。 “救我?救我什么?若不是你方才拦着我,我早就出手了,我的龙舌剑可不是吃素的!”明峙渊继续愤愤。 “啧啧……”夏风回摇头笑道,“不是我看轻你,小渊儿,论武力,无名楼里的任何一个人,你都没有办法获胜。” “此话怎讲?”明峙渊皱眉。 夏风回耸耸肩,并没有回答明峙渊的问题。他负手而立,仰头望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说起来,我一直忘了提醒你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什么事情?是关于念琴的么?” “我说,你心里除了你老婆的事情之外还能不能想点别的?” “……那你要告诉我什么啊?” 夏风回唇角微扬,回头望向明峙渊,淡淡开口:“你最好别去招惹那些男子,离他们越远越好。” “……啊?” 蓝衫青年看着跟前男子的不解之色,唇角弧度缓缓扩大: “我跟你说,在这无名楼里面,可是异常盛行男风的哦~”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无名楼盛行男风神马的,这是绝对真实的存在,羽毛君力求做到最贴近的还原!! 可怜的小明,差点就被强了……不过放心吧亲,在他还没有享受到前面的滋味之前,我是不会让他后面开苞的!! 啊哈哈哈哈,看我对他多好啊!!赞同我这一想法的亲们就留个言吧!!!! ------------ 66第六十三章 诗中玄机(上) 所谓男风,即是指的断袖之癖。有些男子不喜女色,偏好男色,就如明峙渊方才在庭中所见到的那一幕。 因为这种情感相对于常人来说有违伦理,也就不太被世人所能接受。 毕竟,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儿女,将来与之相伴的竟会是同性之人。 这自家香火无法延续不说,更加会遭到旁人的鄙弃和闲话。 然而,在这世上也有很多人对此不以为然。他们觉得,真正的爱情,无关男女。只要诚心相爱,你是男是女,又有何妨呢? 不过明峙渊终究是从小便受到严谨教育的人,所以一时间对此还无法接受。 他忽然想起了在南疆时候,紫塞对他说过的某一句话,瞬间恍然大悟。 明峙渊满脸震惊地看向跟前的这名蓝衣青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抬手颤巍巍指:“你……难道你也是……?!” 夏风回笑眯眯地看着他,走近了几步:“我是什么?” “难道你也跟那个人一样……是断袖么?” “哈哈哈哈……”夏风回忍不住仰头大笑起来,“你瞎想什么呢,断什么袖,我喜欢的可是女人啊!”足足笑了半刻之后他才止住笑意,对明峙渊戏谑开口,“要是我也喜好男风,你觉得我会放过你么,可爱的小渊儿?~” 明峙渊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又是黑着张脸瞪向夏风回。 “好了不说了,我很困,想回去休息了。”夏风回向四周扫了一眼,而后微笑地对明峙渊善意开口,“小渊儿,你是跟我回去呢,还是打算继续在外面露宿?” 明峙渊沉默不语。 “这大半夜的,要是再接二连三发生什么意外的话,估计你可就没精力去完成你的那些事咯。” 明峙渊眉目微皱,似乎有些纠结。足足犹豫了半晌,他才徐徐开口道:“我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 “哈?” “以后绝对不许将我睡棺材这件事情宣扬出去,否则……” “噗…………” ------ 与此同时的叶迦山,虽已至深夜,却无半分清寒之感。仍是暖意融融,柔光倾洒,一抹白影若现,美好得如同仙境。 这世界上谁都喜欢完美,又都知道没有什么是十全十美的。太过于美好和梦幻的东西,就像指间沙,让人无法握紧。 就如玄圣一样。 玄圣给人的印象,温润如玉,云淡风轻,临危不乱,永远都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声色的样子,仿佛天下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令之动容。 他待人宽容,从未对谁发过脾气。特别是对自己心爱之人,更是呵护有加,关爱备至。 他集中了所有男子该具有的优势,天下女人都喜欢这样的男人。 要说唯一的缺憾,便是这人太过于“云淡风轻”,把所有的心事都掩埋得太深,让人看不透,猜不着。 而在这种平静的表象下,那一颗心负载的是数不尽道不明的前尘过往,并且随着时间的流逝,日积月累,越来越多。倘若有朝一日再也无法承载,爆发而出,那他是否还能继续保持这种云淡风轻的样子?(嗯嗯,对,到那时候小玄子就崩坏了,于是你们猜猜看他到底会不会崩-。-?) 所以,在事情还没有真实发生以前,所有的一切都是个谜。 白衣男子静伫于窗前,垂头望着桌面上的那一方银镜,幽幽叹气。 他是极少露出这种表情的,能让他内心纠结的事情,必定是相当棘手,连他也拿不出个办法。 明峙渊方才所给他的这段文字,他同样是感觉陌生,除了最后几句中提到的那几个地名。 “凛池岸边黑驹白鬃显”中的凛池,是曾经栽植业火红莲的地方,也是莲姬过去的居所,但黑驹白鬃指的是什么? “九霄潭底业火红莲现”中的九霄潭,和九霄重阁一样,同属于天界中的圣域,可那里根本就没有业火红莲。 “千年溟海姻缘一线牵”中的溟海,就是蛟族之境,然而时至今日,那里早就成为了一片废墟,何来姻缘? 莫非,他又要去查看一次天镜么? 上一次是铤而走险,这次恐怕就没那么好运了,随时都会被发现。 一旦被天帝察觉到,他便要遭受天罚,到时候不止自身受苦,恐怕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都无法再下到凡间来了…… 白衣男子皱眉看着眼前的这方银镜,半晌都没有动静,然后他忽然淡淡出声道:“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话音刚落,门外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响动。 粉衣女子没有进屋,只是挨在门边,小声开口:“我的头一直都在隐隐作痛,根本就睡不着嘛……” 玄圣顿了顿,然后回头望向邵菡卿,没有说话。 邵菡卿被他这样望得心里有点发毛,心想自己还真是不该因一时好奇而跑来偷看他大半夜地在做什么,这到最后也没看出什么苗头来。 “我……我回房了……”她小声地又嘟囔了一句,正要转身离开,却被那名男子给拉住了胳膊。 “你……你要干什么?”邵菡卿有些紧张地看着跟前的人,想将自己的手臂抽回。 “你不是说你头痛无法入眠么?我来帮你吧。”语毕,他伸手在邵菡卿的头顶上轻拂而过,女子便睡了过去,身子一歪倒在了玄圣的怀里。 白衣男子打横抱起了她,向着另一个房间走去。他将沉睡中的女子安放在了软榻上,盖好被子,然后侧身坐在了榻沿,静静地注视着她。 手指轻拂过女子白皙的脸颊,最终停留在了她的唇畔,指尖在其唇上轻轻摩挲着。 仙家忌讳女色?从来都没有这种说法,只是他无法碰触这名女子罢了。 如今的希望,就是明峙渊可以早去早归,助莲姬度过这一劫。 至于此后该当如何,他不愿过早去想,便随缘吧…… 白衣男子涩涩一笑,将手敛回,起身离开了这间屋子。 xxxxxxxxxxxxxxx 清晨的无名楼,暖阳风清,朝华物美,处处都透着一股子清新恬然之感。 浮音阁中,一个长相俊秀的蓝衫青年提着铜锣,蹑手蹑脚地走进了一间房,最后在一个大棺材跟前停了下来。 他先是弯腰凑近那棺材听了一会儿,然后直起身子深吸了一口气,一手举起锣槌,对着铜锣就是一阵猛敲。 “锵锵锵锵~!起床咯起床咯!太阳晒屁股咯!~~” 才敲了还不到十下,只见那棺材盖子被猛地朝外一掀,从里面赫然坐起一个人来。 “夏风回你在给我搞什么鬼?!” 蓝衫青年看着明峙渊起床比翻书还快,忍不住乐了起来,“我说小渊儿,要是你在平常人家的棺材里面重演一遍你刚才的那种举动,你猜会不会被人误以为是诈尸啊?” 明峙渊一大清早的脑子都还没有真正醒过来,哪受得了夏风回的这种折腾,于是黑着一张脸望着他。 夏风回收起铜锣,趴在棺材边缘看着明峙渊笑眯眯地说道:“你不还有急事要处理么?我这是来叫你起床的嘛。”他说着,扣起手指敲了敲棺材板子,“看你睡得挺熟的嘛,怎么样,我的棺材果然是很舒服的吧?” 明峙渊微怔,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躺着的这口棺材,其内软棉罗衾,人睡在里面的确是很舒适。但他并非是个贪睡之人,素日里基本都是在太阳升起之前便起来了,没想到今日居然会醒得这么晚。 明峙渊兀自坐着发怔,而夏风回却是站在旁边一声不吭地打量着他。 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明峙渊抬头迷惑地开口:“你在看什么?” 夏风回用手来回抚着下巴,双目微微眯起,“我发现……小渊儿你的身材真是挺不错的啊……” 明峙渊额上的青筋跳了跳,略微隐忍地开口:“夏风回我警告你……你要是再胡乱开这种玩笑……” “哈哈哈,你快点换衣服吧,我不看你总行了吧?”他说着,转身走出了屋子,明峙渊抽抽嘴角,无奈地起身更衣梳洗。 梳洗用膳过后,明峙渊顾不得休息,独自伏在案前,提笔将那两段文字给默写了下来。 夏风回站在旁边捧着桂花糕,一边吃一边观望明峙渊写字。 “你的字写得蛮不错的嘛,明年来帮我写份桃符吧~” 明峙渊没有搭话,将毛笔搁在一旁,双手撑在桌面上,皱眉望着这一纸黑字。 “莲心七窍,各分东西。天地纷扰,何以得安?” 这段文字看起来应该是总的概述,可单凭这么几个字,明峙渊根本无法看出什么端倪来。 “莲心七窍,各分乾坤东西南北间。 一心莲之处,双色独目笑言天机辩。 二心莲之处,青衫白衣莫叹生死叠。 三心莲之处,凛池岸边黑驹白鬃显。 四心莲之处,九霄潭底业火红莲现。 五心莲之处,千年溟海姻缘一线牵。 而后七七归一,心香一瓣。” 第二次出现的这段文字就比较长,应该是对前面那句话的详细诠释。莲心?似乎是要让他寻找这个东西。看诗中首尾两处所说的,这莲心应当是有七个,然而诗中就只提到了五个莲心之处,那剩下的两个又去了哪里? 这个可以暂且不论,如今最重要的一点是,即便全都提到了,可明峙渊对后半句所示的这些句子完全没有任何的线索,那他又该如何去进行下一步呢? 一个个紊乱不清的疑问接连不断地朝着明峙渊汹涌而来,他叹了一口气,抬手抚着额角处。 旁边的夏风回见其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便问道:“喂,小渊儿你没事吧?” “没事。”明峙渊继续叹气。 “单凭你一个人死想是想不出问题来的,要不要我帮你一下?” 明峙渊依旧揉着额角,“这本来就是我的事情,如今连我都弄不明白,你一个局外人还能看得懂多少?” “这可不一定哦~你难道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旁观者清’?”夏风回将那半块桂花糕一口吞了,然后拍拍手,也跟着伏在了案前。 “其他的句子我倒真是看不明白,不过我能看出来这前两句里面所指的人分别是谁。” 明峙渊微震,连忙转过头看向他。 夏风回抬头笑了笑,悠悠开口:“跟无名楼里的人有关。”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马上就要到除夕了,羽毛君提前祝大家春节愉快:) 谜团开始逐渐地一一解开了~~因为无名楼这里的剧情非常关键,所以要写多一点~ 还是希望大家能够多和我交流嗯,不管是好评还是差评,都希望看到大家留下的意见:) ------------ 67第六十四章 诗中玄机(下) ……跟无名楼的人有关?明峙渊彻底茫然了。 他来这里是为了寻找解救小菡的法子,除了夏风回之外,并不认识无名楼里的其他人。而夏风回也跟这档子事毫无任何关联,为何会与无名楼有关呢? 明峙渊皱眉望着他:“夏风回……难道是你……” “喂喂,你别乱猜啊,我只说跟楼里的人有关,又不是指我。”夏风回白了他一眼,然后低下头,伸手指向了第二段文字中的第二句末尾处。 “这句里面所说的‘双色独目’……你想想看,我们这里有谁是这样的?” “双色独目……?”明峙渊低眉思忖了片刻,略微迟疑地问道,“难道是……念琴姑娘?” 夏风回点头,“对,就是她。” 明峙渊不解:“她虽然是双瞳异色,可眼睛是完好无损的啊,为何说‘独目’呢?” 夏风回笑了笑,“她左眼是瞎的。” 明峙渊再度震惊:“……瞎的?……这是怎么回事?” 夏风回没有回答,继续垂下了脑袋,手指往下移了一行。 明峙渊随着他的手指看向那句子,“青衫白衣?这个很普通,有什么问题么?” “我们楼里,正巧有个人叫青衫,和一名常着白衣的男子有过纠缠,这不就是‘青衫白衣’了?” 明峙渊沉默了一会儿,“还有呢?你还看出什么来了?” 夏风回缓缓将手敛回,歪着身子斜倚在了桌边,笑道:“其他的我就真不知道了,很陌生。” 明峙渊再度垂下眸子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抬头不解地问道:“我现在最想不通的是,这件事为什么会跟你们楼里的人有关系呢?” 夏风回摇头,“我不知道,你待会儿可以去问问琴儿。” 明峙渊将要开口,却是听得耳边响起了一个温软的嗓音:“公子想问我什么呢?” 说话之人便是那念琴,此刻的她正斜靠在门边,淡笑着看向明峙渊。今日的她化了妆容,一袭萌黄色碎花罗裙,令整个人看起来光艳明丽。 明峙渊有些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才略微尴尬地转移了目光,同时心下讶异,自己竟会完全没有察觉到这个女子的气息,浑然不知她是何时进来的,看来自己以后还是要勤加练功才行。 念琴缓步走了进来,在桌案前停下,目光落在了明峙渊所写的那一纸黑字上。 “明某字迹丑陋,让姑娘见笑了……”明峙渊正要打算去收起那一张纸,却被念琴给轻轻拦了下来。 女子扬唇浅笑:“公子可窥得这诗中玄机?” 似是没想到念琴一来便单刀直入话题,明峙渊有些微怔,继而摇了摇头,“这诗中所提到的一切,我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顿了顿,略带迟疑地开口,“只是,在下有个疑问……” “嗯?公子想问什么?” “这诗中所提到的某一句里面……似乎与姑娘……” “哎呀,小渊儿的意思是,琴儿你为什么会暗藏于这段文字里面?”夏风回看他吞吞吐吐的模样实在是心焦,便忍不住插嘴一口气说了出来。 明峙渊没想到夏风回会这么直接,瞬间没了话语,抬手轻抚着额角处。 然而念琴只是淡淡一笑,“这诗中所提到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明峙渊惊讶地看着她,夏风回则是瞄了她一眼,心里念叨,果然是神婆。 “依姑娘所言……莫非真的是与无名楼有关?可是为何……” “明公子。”念琴突然打断了他的话,“小女子有一事要说明,希望公子可以先听我道来。” 明峙渊忍住了没再发问,微颔首:“姑娘请说。” 念琴缓步踱到了窗前,目光远望着庭中景致,淡然的语气中听不出其他情绪,“昨日火齐镜中所示的那段文字,本来就是天机,我已经窥探了一次,已是犯了禁忌。倘若再继续说下去,我的阳寿必损。”她说着,转过身来看向明峙渊微微一笑,“我看明公子是个心善之人,想必也不会做出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 夏风回的一边唇角突然不易察觉地扯了扯,似嘲又像讽,不过他就只是站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没有出声。 明峙渊皱了皱眉,丝毫没有想到这居然会耗损人的寿命,他愣了片刻,有些愧疚地开口:“姑娘……明某对此实在是不知,我……” 念琴抬手制止了他的话,轻笑道:“公子不必紧张,昨日之举还不足以耗损我的阳寿。公子往后只需按照我说的去做即可,不必多问,我定会助公子一臂之力。” 明峙渊没想到这姑娘竟会如此诚心地来帮他,感激之态溢于言表,他拱手对念琴行了一礼,低声道:“姑娘相助之恩,在下没齿难忘,今后定当回报。” “明公子言重了,我素来将名利看得很轻,无须回报。”念琴微笑着,抬手指了指墨衫男子腰间的龙舌宝剑,开口道:“念琴只是对公子的这把佩剑颇感兴趣,到时候可否借我观赏几日?” “这个……”明峙渊下意识地摸了摸龙舌剑,似乎有些犹豫,不过想到这姑娘也是帮了他不少忙,总不能这一点小小的要求都拖三阻四,便答应道:“好,待我事成之后,姑娘便拿去看吧。” 念琴满意地点点头,然后提裙朝着屋外慢慢走去,“那么,公子请随我来。” 看着那名女子出了房间,明峙渊正要跟上,却被夏风回给一把拉住了胳膊。 “你又怎么了?我可是要去办正事!” 夏风回挑了挑眉毛,“我也要一起去。” 明峙渊额上的青筋不由自主地跳了跳:“我不是去玩儿的,这件事对我来说很重要,事关人命。” 夏风回没有说话,而是抬起右手在明峙渊跟前晃了晃。 明峙渊看着夏风回那只白白净净的手,微皱眉:“你干什么?” “你还记得在陌上花开的时候,那朵杀人莲花的事情么?” 明峙渊点点头,疑惑道:“怎么了?” “我那时候用右手去碰了那朵莲花,结果差点要了我的命。还好我医治得及时,否则我的这只手可就废掉了。” 明峙渊脸色一变:“……这是真的?” 夏风回笑道:“我什么时候拿过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 明峙渊沉默地望着跟前微笑如初的男子,一抹愧疚涌上心头:“对不起,夏风回,这件事情本来与你无关的……” “得得,别道歉啊,我可不喜欢听那些客套话。”夏风回摆摆手,双手抱胸笑眯眯地看着他,“我只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就行。” 明峙渊语气坚定:“你尽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一定尽力而为。” 夏风回见他这么认真的模样就想笑,于是决定逗逗明峙渊。他轻咳了一声,靠前几步凑近了上去,伸指挑起了明峙渊的一绺发丝,款款而道:“你我前世真的有缘,你就从了我吧!” 明峙渊垂着头,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拳紧握,咯咯作响。 “哈哈哈哈哈……”蓝衫青年笑得前俯后仰,拍了拍明峙渊的肩膀道,“跟你开玩笑的,咱们快走吧,不然跟不上琴儿了哦~” 明峙渊黑着一张脸看着那名男子的背影,无奈地长叹了一口气,也跟着走出了屋子。 于是他们这次再度来到了念琴的顾卿阁,三人在房中半晌无话,气氛很是怪异。 念琴同样也将这两段文字给写了下来,她站在案前,纤纤素手指向第二段文字中的第二句末尾处,对明峙渊说道:“依诗中所述,公子要找的是七窍莲心,并且各分布在了七处不同的地方,而其中的一窍便是在我这里。” 明峙渊迷惑地开口:“七窍莲心?这是什么东西?” “相当于人的七魂六魄,少了一个,人便无法存活;即便是活着,也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无心无神。” 明峙渊静静地听着,忽然意识到,这些所谓的莲心说不定就是小菡遗失的各个魂魄。难怪小菡会记忆错乱,莫非就和这个有关?照这么说的话,小菡现在岂不是很危险了?那他必须要迅速找到这些失落的魂魄,尽快赶回去才是。 沉默之后,明峙渊抬眼望向念琴,“那为什么莲心会在姑娘这里?” “明公子,还记得我先前与你说的那些话么?”念琴并没回答明峙渊的问话,只是淡淡开口道,“我无法告知你任何缘由,公子只需按我说的去做,你的心上人一定会无碍的。” 明峙渊话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心口却像是被堵了一般难受。他平生最不会强求于人,只能无奈地叹了一声,没再多言。 然而明峙渊现在的心思都在这几段文字当中,毫无察觉到念琴又是如何得知自己此行的目的是为了心仪之人。 夏风回在旁边观望着,许是觉得这种气氛有些不对劲,便道:“既然莲心在你这里,你留着也没什么用,就给小渊儿吧。” 然而念琴却是摇头道:“单凭我是没办法将它弄出来的。” “姑娘这话是何意?到底要怎么做,尽管吩咐我便是。”明峙渊明显是有些急了。 “公子稍安勿躁,你可能没明白我的意思。”念琴耐心地解释道,“世事都讲究一个因果,有种才有花,有花才会有果。因果循环,生生不息,谁也不能打破这一常理。由于我这里是莲心所获的第一处地方,无法凭空得到它,所以需要一个引子来诱它出现。” “引子?……什么引子?” 念琴略微思忖了一番,抬眸道:“用的应该是同类东西,比如……非同寻常的奇花异草,公子可有?” “……奇花异草?”明峙渊有些郁郁,他一个大男人,出门在外怎么可能会带这种东西。 他皱着眉头转过身来,正好与夏风回正面相对,脑子里似乎闪过了什么东西,却又无法立即抓住,一时间有些发愣地看着跟前的蓝衫青年。 夏风回与他对视着,看他这模样忍不住乐道:“怎么了小渊儿,你看我是奇花还是异草?” 明峙渊没有搭理他,蹙眉望着他半晌,像是在极力回忆着什么。突然间他双目一亮,上前抓住了夏风回的肩膀,略带激动地开口:“对了!那朵莲花呢!莲花在哪里??” 蓝衫青年一脸茫然的表情:“哈?什么莲花……” “就是在陌上花开庭中见到的那朵莲花啊,你不是带回去了么?在哪里在哪里?” 夏风回任其抓着肩膀站在原地,就这样呆呆望着他半刻,然后缓缓憋出了一句话:“那个……我拿给小九酿酒去了……” 明峙渊大吼:“……你说什么?酿酒?!” 念琴缓缓扬起唇角,幽幽一笑:“那个妖孽啊……” 作者有话要说:求评求小红花啊o(>﹏<)o~~~~ ------------ 68第六十五章 醉语莲归 “妖孽?”明峙渊不解地望向念琴,“那个人是妖么?他要莲花做什么?” 念琴低下头去继续注视着那一纸黑字,没有说话。夏风回在旁边轻咳了一声,嘟囔道:“我这不是看自己留着没用,就转手相赠了嘛……”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唉,算了,既然问题出在我这里,那我就亲自带你去找小九吧。前提是,那朵花如果还在的话……” 九曲回廊锁情薄,佳酿半壶笑独酌。梦醉吾心千尘过,酒醒独念微雨阁。(玉流觞语) 九酿,酒酿,这是个很奇特的名字,而他所在的微雨阁也跟其他阁子不太一样。刚踏入庭院就迎面扑来了一股馥郁的酒香,仅是一嗅人便好似醉了三分,浑浑噩噩地仿佛置身于梦境之中。 夏风回略微用力地拍了拍明峙渊的肩膀,笑道:“你可别醉了,醉倒了我可背不动你。” 经夏风回这么一拍,明峙渊顿然清醒过来,懊恼自己竟会一时不慎而沉浸于这醉酒浓香里面,与此同时心底也浮起了一丝疑问:莫非这人擅于用酒来蛊惑人心么? 二人走到了微雨阁前,夏风回抬手轻轻叩门,唤道:“小九,在么?我是小七。” 屋内许久没有回应。 等了半晌,明峙渊以为那人真的不在家,将要对夏风回说些什么,只听耳边“吱呀”一声响,阁门在这时候打开了。 一个妖娆的男子提着酒壶斜倚在门边,长发披散,神态微醺,眼神迷离。身上酒香四溢,由内而外地透出了一抹风流蕴藉之感。 明峙渊见他第一眼便暗自微讶,心说此人也和那紫塞一样,都有一张勾魂的媚颜。 极美,但是,非常不好的面相。 夏风回轻咳了一声,“小九,上次我给你的那朵莲花还在么?你没有真的拿它来泡酒吧……” 九酿闻言皱了皱眉,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明峙渊一眼,便兀自转身朝着屋内走去。 夏风回朝明峙渊使了一个眼色,二人也前后跟着进了阁子。 屋中装设极其古典淡雅,与屋主完全相异的风格。房中摆置了很多乌木架子,上面放了各种奇形怪状的酒坛子,少说也有百八十坛,看来此人的确是嗜酒如命。 按理来说,那么多种类的酒香混合在一起,异味该是多过于香味,然而明峙渊却发现这股味道非常地好闻,竟真有一种迷醉人心的感觉。 九酿进屋后便将手中的酒壶随意一摆,走到了某个木柜前开始翻找,也不知是在找什么。 明峙渊满眼迷惑地望向夏风回,而夏风回也只是耸耸肩膀,示意他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过了一会儿,九酿朝着二人走来,将手中的一个木匣子递给了夏风回,接着便提着酒壶踱到窗台前,斜倚在榻上继续喝酒去了。 夏风回茫然地接过盒子来打开,一眼就瞧见了那朵赤红色莲花,此刻正完整无缺地躺在盒子中,艳丽如初。 蓝衫青年微怔,继而一脸受宠若惊的模样:“小九……没想到你居然会如此珍惜我送给你的礼物啊,这么多天都没有拿它来泡酒,还将它放在了这么精致的锦盒里……我简直太感动了!” 旁边的明峙渊有些无语的看了看夏风回,没有出声。 九酿轻笑了一声,语气淡淡:“放心,我还不想死,所以不会用它来酿酒的。” “啊?你这话什么意思?”夏风回更加茫然了。 九酿睨了他一眼,“那朵花有毒,碰不得吃不得,你难道不知道么?” “……碰不得这一点我倒是明白,但是能不能吃我就真的不知道了。”夏风回一脸无辜。 九酿又笑了一声,饮了口酒,侧眸望向窗外,没再说话。 屋内有瞬间的宁静。 “这位公子……”片刻之后,是明峙渊打破了这份沉默,他拿过夏风回手中的盒子,上前一步问道,“难道你知道这朵莲花的来历么?能不能告诉我呢?” 饮酒男子看了明峙渊一眼,道:“这朵花是你的?” 明峙渊摇了摇头。 “既然不是你的,何必问这么多。”他又饮了一口酒,晃了晃手中的酒壶,“像这般的烫手山芋,留着只会害人害己,还是尽早扔了好。” 明峙渊微皱眉,解释说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朵花是关系到……” “再如何也与我毫不相干,我不想插手这档子事儿。”没想到九酿竟是毫不客气,直直截断了明峙渊的话,抬手一挥,“哪儿来的回哪儿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请回吧。” 竟会这般目中无人。 明峙渊的心中微微泛起了一股火,正要再度与那人理论,却被夏风回给拉了下来。 “好了小渊儿,东西既然已经到手,我们就快点回去跟琴儿碰面吧。” 一直无波无澜的九酿不知为何却在这时候皱了皱眉,望向夏风回:“琴儿跟你们在一起?” “是啊……这次还多亏得琴儿帮忙呢。” 九酿低眉沉默了一会儿,转过脸去继续望向窗外,“你们走吧。” ---- 二人在回顾卿阁的途中,明峙渊问夏风回:“刚才那个人是什么来头,居然如此目中无人。” 夏风回看上去也是颇为迷惑,“小九平常都不是这样的啊,也不知今天是怎么了……”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眯起眼睛看向明峙渊。 “……你又要干嘛?”明峙渊一看到夏风回的那种眼神就受不了,这家伙肯定又在搞坏心眼了。 “我说小渊儿,莫非你又趁我不在的时候跟小九……”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完全不认识那个人,还有,什么叫‘又趁你不在’?!”明峙渊显然有些抓狂了,语气很是不善。 “哈哈……你别激动,我开个玩笑嘛~”夏风回似乎很喜欢看明峙渊暴躁时候的表情,乐得眉眼弯弯,“那他为什么要对你的事情如此敏感呢?” “这我怎么会知道!” “哈哈……行了行了,别生气了啊,我们到了~”夏风回指了指顶上的牌匾,二人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顾卿阁前了。 此时有悠扬的琴声从阁楼中徐徐传来,婉转如若涓涓溪流,仿若一泓清泉从心上流淌过一般,纵有万千心结,在这刻也瞬间烟消云散了,唯剩了那一曲天籁琴音在耳边回旋。 明峙渊站在原地顿了顿,继而三步跨作两步地朝着楼上奔去。 “喂喂,小渊儿你跑这么快要赶去投胎啊……” 这曲子……是师父那首《水龙吟》的变奏! 墨衫男子循着琴音踏进了二楼的雅间中,看见珠帘后的女子坐在一架古琴跟前,正在专注地弹琴。 明峙渊缓缓走了进去,站在帘子外安静地听着。而夏风回这时候也赶了过来,迷惑地靠在门边望着墨衫男子这种莫名其妙的举动。 女子恍若无人般地抚着琴,直到一曲作罢,她收回手抬眸望向来人,正要出声,却是听得明峙渊率先开口问道:“姑娘为何会弹我师父的曲子?” 念琴微侧首,似乎有些不解:“你师父?” “姑娘方才所弹的,是我尊师风行雅所写的曲子。姑娘你难道认识我师父么?” 念琴不带一丝犹豫地摇了摇头笑道:“世间之大,偶有一两首曲子重合也并非怪事。我不认识你家师父,公子多虑了。” 明峙渊微微皱眉,心说这世上哪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正要再度询问,那名女子已经走到了他跟前,“公子可有找到那奇花异草?” 经她这么一提,墨衫男子顿然想起了正事,心想纵有疑问也该待事情办妥之后再说,遂连忙将手中的木匣递给了跟前的女子。 念琴双手接过盒子将它摆放在桌面上,掀开其盖,里面躺着一朵红艳的莲花,妖冶如血般的颜色,令女子都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姑娘,这花到底是什么来头?”明峙渊见她露出这种表情,心里也很不安,“这朵花是我们在江南一带发现的,似乎……会吸食人血……” “此花煞气太重了……”念琴只是摇头叹了一声,将盖子合了起来。她沉默了片刻,望向身旁的明峙渊,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明峙渊微愣,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现在……应该是申时。” 念琴点点头,继而微笑开口:“那我们就先用膳吧。” 这顿饭明峙渊吃得极不安稳,毕竟事情进展到现在,谜团一个接着一个涌出,但他却又无从得知答案,全都堆积在心里,纵然跟前美味佳肴,哪里还有这么好胃口? 夏风回倒是吃得津津有味,边吃边聊,一副轻松自得的模样,好像凡事都与他无关一般。 念琴则始终是在安静文雅地用着膳,神色淡淡,看不出喜怒哀乐,偏偏这种性情是最让人捉摸不透的,你完全不知道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三人各怀心思吃过了晚饭,眼看着酉时将近,明峙渊还在疑惑念琴为什么会关注这时辰。正要犹豫着该如何开口,女子已经主动跟他说道:“待会儿到了酉时便将灯烛全都熄了,公子拿着那朵红莲,到时候自然会将其中的一窍莲心给引出来。记住,在此期间万万不能有任何的杂念。” 夏风回见念琴这么一副严肃郑重的表情,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那什么……要不要我真的回避一下?” 念琴对着他幽幽一笑,这笑容令夏风回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现在才知道回避,太晚了吧……不过小七,我提醒你一声,到时候最好将双眼闭起,这不是你该看的东西。” 明峙渊一顿:“什么东西会如此可怕?” 念琴微微笑道:“公子无须多问,到时候按我说的来做即可,不会有危险的。” 夏风回连忙喝了一口热茶,感觉脊背开始隐隐发凉。 月落西山,酉时已至。 作者有话要说:小九出场打酱油~~~~他在这部外传里面就这章了,后面应该不会再出现了嗯-,- 关于小九的那四句诗,是楼里玉流觞先生的原创句嗯,我后面都有括弧备注的。 于是说起这次春节的小福利明信片~~见下-w-~ 锵锵锵~春节快来了~你血液中那点娱乐细胞是否已经开始沸腾?不如来参与起这次的小活动吧~ 一共有4张血莲人物的明信片在等着你哟,评论里面留下一句春节的祝福语就有机会把明信片领回家了-v- 我们会通过抓阄的方式抽出4名读者,并由画师姑娘将明信片邮寄给大家~~(活动2天内结束哟大家抓紧时间~4人以上活动就算成立哟!) 以上~~~咳咳...这公告颇有广告意味,表介意,一切都是为了春节的福利啊,很有爱的哦亲-v- ------------ 69第六十六章 莲心一窍·瞳生 夕阳西下,其他楼台都是灯火通明,唯有这顾卿阁中昏暗一片,不仅未点半根灯柱,就连门窗也是紧闭着的,毫无光线透入。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因为什么,明峙渊总觉得今晚的天色暗得比平常还要更早些,酉时一到,周遭便几乎已经黑了下来。 三人共处于一间雅阁之中,无人说话,在漆黑的环境下安静得出奇。明峙渊站在桌前,手中捏着那一株似乎只有他才能碰触的赤红色莲花,感觉自手心缓缓沁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心下忐忑不安。念琴低垂着眉目站在窗前,逆着光,无法看出她脸上的表情。而夏风回则似乎是有意要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独自坐在最边上饮着茶水,没有发出任何的声响。 屋内此刻寂静得都能听到彼此均匀的呼吸声,以及自己的心跳声。 真的是……相当怪异的气氛。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屋内越来越暗,直至再也看不清彼此。夏风回觉得在当下的这种状况,他就算是睁大了眼睛也都无法看清楚眼前的事物,实在是没必要将双眼合起,多此一举。 似乎过了很久,连明峙渊都有些按捺不住了,就在这时候,他的手掌心骤然传来了一阵微热的温度。 莲花?! 明峙渊诧异地低下头去,发现手中的那一株红莲此刻蓦然泛出了微亮的红光。 夏风回见状竟真的乖乖闭上了双眼,扭头面向另一个方向没去理会。他是个理智的人,纵然有再多的好奇,只要是对他不利的,他都不会去冒这个险。 明峙渊有些诧异地望向手中的莲花,正要开口询问,却是听得耳边传来了一声闷哼。 “姑娘?你怎么了?” 回答他的又是一声低吟,明峙渊有些忐忑地朝着窗台方向走去,却被念琴给突然叫住了:“公子……别动……” 明峙渊即刻止步,心下的那一份不安更甚,“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黑暗之中可以清晰地听到念琴压抑的低喘声,似乎在忍耐着什么痛苦,连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抖,“公子……再向右前方走三步……” 明峙渊此刻尽管一头雾水,但他还是依照女子所言,朝着那一方向跨了三步,然后他感觉到念琴的气息离自己很近很近,就快要贴上他了。 明峙渊自小便不太习惯与人近距离接触,更别说还是一名年轻的女子了,他有些尴尬地唤了一声:“姑娘?” 念琴在这期间一直都在低低喘息着,随后她忽然执起了明峙渊空闲的右手,覆上了自己的左颊。 “姑娘!你……”明峙渊显然没有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被这一举动给惊了一跳,正要将手抽回,拇指在这时候突然碰到了一个奇异的触感,动作倏忽一滞。 刚才无意间碰到的那个东西……绝对不是人体肌肤的感觉,那是什么? 念琴这时候缓缓抬起头,睁开眼看向了跟前的男子。明峙渊恰巧与她对视而上,在看到她左眼的时候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下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气,全身僵硬地站在原地。 ――就在念琴的左眼珠上,竟会赫然钻出了一朵细小的莲花,于黑暗之中泛出了淡淡的红色光泽,就像明峙渊手中的那株莲花一样,二者的光芒在此刻交辉相应。 瞳中生莲……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念琴也会因此而死亡么? 明峙渊心下陡然凉了一截,嘴唇微微翕合着,想说什么又说不出口,然而念琴却没有给他出声的机会,握着他的手腕紧了紧,颤声道:“你什么都不要说……趁现在……快点……将它拔出来……”说着,将握着明峙渊手腕的手指松了开去,仰着头,后背紧紧靠着墙壁。 “拔出来?用手?!”明峙渊讶然。 “是的……只有你才能做到……快点!”念琴似乎忍得很痛苦,连语气都不禁变得有些强硬。 一切发生得太过于突然,明峙渊根本就反应不及,抚着念琴左颊的手都开始颤栗起来。 开玩笑……怎么会让他来做这种事情?……从眼瞳里面生长而出的诡异莲花……居然要让他用手给拔出来?! “你晚一分行动我就会多一分痛苦……”念琴的语气非常无奈,此刻的她面唇已然泛白,冷汗沿着她的额头流下,到如此地步还能与人交谈,可见其忍耐力非同寻常,“你将那株红莲紧握手心……摒除杂念……然后一口气摘了它……你可以的……” 虽说是在一片漆黑之下无法视物,但凭借着那朵莲花所发出的幽幽光泽,还是能足以看到女子泛白的脸,以及压抑忍耐的神情。 她……肯定很痛吧…… 明峙渊自然不忍心见念琴这么痛苦,但却始终下不去手。他在担心,担心自己倘若真这么做了,这名女子的眼睛还能要得成么? “明公子……快!!” 念琴这次几乎是吼了出来,她仰起头直直地盯着明峙渊,左眼上的莲花似乎又长出来了一段距离,看起来比方才更加妖艳了几分。 明峙渊知道不能再拖了,他深吸一口气,握紧了左手掌间的那朵红莲,右手指移到了念琴左眼上那株细小的莲花上,小心翼翼地捏住了茎部,开始轻轻地往外拉扯。 然而明峙渊仅只拉了一下就没敢再动了,因为他发现这株莲花的根茎部位居然真的是和女子的眼珠相连在一起的,如同被植入土壤中的花草一般。所以他在向外扯动的时候,可以真切地感受到女子眼眶中的那一颗眼球随着他的动作而受到了牵连,仿佛一用力就会将女子的眼珠给扯出来。 明峙渊这一手全都是汗,他从小到大基本上没怕过什么,而这次是真的怕了。他素来心软,像这种残酷的举动他委实做不下去。 “明公子!!”念琴又吼了一句,长出莲花的那只左眼里开始流出血泪,沿着女子的脸颊迅速淌下。 明峙渊心下一惊,自知真不能再耽搁了,紧皱双眉,左手握紧了红莲,右手的拇指和食指紧捏着念琴眼中的莲花。接着,他一屏气,一狠心,一用力,将女子瞳中的那株异花连根抽出。 念琴迅速抬手捂着左眼跪倒在地,明峙渊则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随即望向手中的莲花――实在是非常细小的一朵,呈淡白色,软软地躺在明峙渊的手掌间,连花带茎不过一指之长,在其根部还牵连着几丝淡淡的血水。 这是……念琴的血么? 与此同时他发现原本握在左手中的那朵红莲不知何时竟不见了,刚要低头寻觅,发现念琴此时还半跪在他跟前,心下陡然一震。 “姑娘?!”还来不及多想,明峙渊连忙上前蹲□子搀扶住她,“你的眼睛怎么样了?” “我没事……”念琴微喘着气,用手捂着自己的左眼处,缓缓直起身体,“莲花……出来了吧……” 明峙渊凝眉望着跟前的女子:“嗯,莲花安然无恙……姑娘你……真的没关系么?” 念琴无声地摇头笑了笑,闭上了双眼,一手摸向了明峙渊手中的那株细小莲花,另一手按在了其心口处。 明峙渊还没反应过来她这是要做什么,便觉胸口一热,念琴竟是将那株莲花渡进了明峙渊心口处的皮肉里,动作之迅速,仅仅只在眨眼之间。 “唯有用这种方法才能完整保全莲心不受损伤……公子不必担心……”话还没说完,女子便软软一歪,整个人倒进了明峙渊的怀里。 “……姑娘?姑娘?!”明峙渊迅速揽住了她,神色慌乱。 “她累晕了……抱她回房休息吧。”耳边忽然响起了夏风回的声音,但见他执着灯烛轻步走近,将灯盏摆放到了桌面上。 微弱的火光映照在了念琴苍白的脸上,颊边还隐约带有一条尚未干燥的血痕,明峙渊瞧见了,抬手小心翼翼地将它抹了去。然后他打横抱起了女子,将她送回房间,安置在了榻上,为其盖好被褥。 这名女子……真的是太奇怪了,看上去年纪轻轻,竟是比夏风回的本事还要高。况且他们二人仅是一面之缘,他第一次来这无名楼便是这般委托,不嫌他麻烦也就算了,为何还要如此帮自己呢? 念琴……到底是谁?这么做,究竟意义何在? 明峙渊站在榻前沉默地注视着昏睡中的女子,神色难辨。 “喂喂,你该不会是对她动心了吧?”夏风回斜倚在门边看着,语气调侃。 明峙渊这次出乎意料的没有发火,俊朗的双眉一直都在微微皱着,“她对我的恩惠实在是太多太多,我真不知道该如何回报她。” 夏风回挑了挑眉,“她为什么要帮你到如此地步?” 明峙渊摇头:“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她……” “怎么?” “……没什么。”明峙渊抬手捂了捂尚在发热的心口,又是沉默了片刻,然后淡淡说道,“我们先回去吧。” ---- 是夜,明峙渊回到浮音阁客房中,站在窗前拿出了那一面银镜,将其面临皓月之光,写下了“已在无名楼寻得一窍莲心”这句话,接着便是等待对方的回复。 那边沉默了许久,镜面上才悠悠飘出了一句话来:“火鸢在哪里?为什么还没有回来?” 明峙渊一怔,这才想起窃脂被那名掌灯带走疗伤一事,心下涌起了一丝不安。 对啊,窃脂如今是在何处?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关于春节明信片的福利还在继续啊! 大家可千万不要把它给忽视掉了啊! 于是这日更实在是要我老命啊! 亲不要潜水了多多冒头啊! ------------ 70第六十七章 白衣何人 “夏风回,无名楼的掌灯在哪里?” 翌日,明峙渊一大清早的就跑到隔壁来找夏风回,行色匆匆。 “掌灯?当然是去暖阁里面找啊……”夏风回明显是还没睡醒,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 “暖阁?” “就是接待人的地方啦。”夏风回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渊儿你要找哪个掌灯?” 明峙渊有些不解:“掌灯还有好多个?” “这是必须的啊,我们这么大的楼子呢,一个掌灯怎么可能忙得过来,你等我给你数数啊……”说着,他真扳起手指头数了起来,“温顺女蒹葭,整天都是一副不温不冷的样子,我打心里觉得她那是笑里藏刀啊……豪放男苍穹,掌灯里面最奔放的人就是他,一般人根本就压不住……冰山女葶苈,光是与她说话我都会感觉到冷,不过她很少露面……自恋男萦莲,一天到晚自信得不得了,见人就自称‘莲帅’……哦呀我跟你说,有一次我居然看见我们楼里的冰山美人小青青也亲自出来接待过客人呢,真是难得!!” “等等!”明峙渊忽然截断了夏风回的话,“萦莲……莲帅?我要找的人就是他!” “莲帅啊……”夏风回摸着下巴,似乎在回想,“啊对了,当初你来无名楼,就是他接待的你,是吧?” 明峙渊连忙问道:“是的,他在暖阁么?” 夏风回摇头:“他不在,今天是苍穹掌灯。”抬头见明峙渊一脸郁闷的表情,他笑了笑,“你不就是担心你那只鸟么?放心吧,它很安全,正在楼主那里养伤呢。” 墨衫男子一愣,“你怎么知道我的鸟受伤了?” 夏风回乐了起来,抬手打了个响指,那只紫色的小鸟不知从何处悠悠飞了过来停在了他的肩上,“就是它告诉我的啊,小伊消息很灵通的~” 明峙渊有些震惊,“夏风回你……还懂鸟语?” 蓝衫青年一脸得意的表情,“那是啊,怎么样,崇拜我吧?” 明峙渊惊讶了片刻,突然想起了什么,迷惑地望着跟前的男子,“你方才说,它在楼主那里养伤?可你们楼里不是有医师么?怎么会……” “这我就不知道了。”夏风回逗弄着肩上的那只鸟,漫不经心地答,“说不准是咱楼主看上你那只鸟了,想霸占了做宠物呗~” 明峙渊一听,脸色瞬间暗了下来。 窃脂乃为天界神兽,倘若真出了什么差池,那他如何跟玄圣交代? 不行,他必须要亲自去看看。 明峙渊俊眉微皱,淡淡问道:“你们楼主是住在哪里,我去找他。” 夏风回顿了顿,缓缓抬头望向他,“你不是吧……”他扯了扯唇角,轻咳了一声,“我刚才那是说笑的,楼主不会要你那只鸟的,放心吧。” 明峙渊的眉头拧得更深了,显然是对他极不信任。 夏风回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坚定:“放心啦,楼主对这些小动物都不感兴趣的,到时候要真如何了就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去帮你要回来!” 明峙渊扶额叹气,“我现在真的不知道,你哪句是真话哪句是假话……” “真即是假,假即是真,真真假假,又何须纠结~”夏风回大笑出声,“小渊儿,与其想这个,不如多花点心思想想你接下来要找的那些东西。” 明峙渊垂眸,“念琴姑娘昨日元气大伤,需要好好休息,我不忍再去劳烦她了。” 夏风回白他一眼,“谁说我们要去找她了?成天往一个姑娘家跑也不成体统啊。” “……那我们该如何做?” 夏风回扬唇一笑,兀自走到书案前,拿出了一张白纸平整地铺开在了案上,对着明峙渊招招手,“你过来看,现在我们已经由那株莲花找到了一窍莲心,按理来说应该可以直接去找第二窍莲心了。” 明峙渊怔了怔,经夏风回这么一提,他蓦然想起来最初那朵被作为“引子”的莲花,在他从念琴瞳中抽出了那一窍莲心之后,竟会莫名其妙的凭空消失了,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这让明峙渊很是费解。 莫非,它就只是为了要引出莲心,莲心一旦出现了,它就没有任何存在的价值了么? 亦或是……那株莲花随着莲心被念琴给一齐植入了自己的心口处,两株异花都以这种方式留存在了自己的体内。 女子口中所述的,唯一保全莲心的方法…… 夏风回见他盯着文字不出声,便继续道:“诗中所提到的‘青衫白衣’,应该就是第二窍莲心的所归之处。无名楼里面正巧有青衫和白衣这两号人物,所以我们可以直接去找他们试试看。” “青衫白衣……?”明峙渊喃喃念着,“这应该是他们的一个别号吧?不知真正的名氏是?” “青衫就叫做青衫隐,至于是不是真名,这我就不知道了。”夏风回执起茶杯浅啜了一口香茶,接着说,“白衣是白夜岚,这人你应该认识的。” “我认识?”明峙渊一脸茫然,“我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谈何认识?” 夏风回笑道:“他就是紫塞。” “……紫塞?!”明峙渊更加茫然了,“这是怎么回事……他有两个名字么?” “也可以这么说吧,两个身份的存在。”夏风回饶有兴趣地望着他,“你要先去见谁?” 明峙渊想了想,觉得去见一个认识的人总比冒然去找一个不相识的人要更为妥当,便毫不犹豫地道:“先去找紫塞吧。” 夏风回微微眯眼:“你确定?” “这两人当中,至少紫塞与我有过一面之交,况且……”他皱了皱眉,接着道,“我还欠他一个人情,这次正好去还了他。” 夏风回神色微滞,原本戏谑的神情在听到明峙渊的这句话后渐渐收敛了起来,他仰头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把杯子放回到桌上,拍拍手道:“行,那我们走吧。” 夏风回刚跨出一步,便觉肩头一重,他回头,看见墨衫男子的右手搭在他肩上,深深地凝视着他。 “夏风回,谢谢。” 蓝衫青年不以为意地歪了歪嘴角,转头走了出去。 ---- “紫塞在斜晖阁啊,挺远的呢……” 蓝衣青年斜靠在池边的一颗柳树旁,逗弄着手上的那只紫色小鸟,懒洋洋地嘟囔着。 墨衫男子走到他跟前,“远?难道他不是住在楼里的么?” “住是住在这里,不过离我这里比较远嘛,这无名楼可是占了整整一座山头的呢。”夏风回叹了口气,放飞了手中的鸟儿,直起身子笑眯眯地看向明峙渊,“来,小渊儿,把眼睛闭上。” “啊?” “啊什么啊,叫你闭眼你就闭嘛!” “你又想搞什么鬼?” 夏风回解释道:“紫塞那里离我这儿还是有些距离的,我不想走路了,打算抄捷径。” “……那为什么要我闭眼?” 夏风回凑近一步,面上难得的严肃表情,“楼中规矩,这不是小渊儿你该看的。” 明峙渊将信将疑地看着夏风回半晌,最后想想还是入乡随俗的好,便将双眼给闭了起来。 半刻之后,似乎并没有发生什么事情,耳边忽然响起了夏风回的嗓音:“好了,你睁开眼睛吧。” 明峙渊缓缓睁开双目,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禁吓了一跳。 “这是什么地方?”明峙渊惊讶地举目四顾,发现原本鸟语花香的庭院,竟好似改了头换了面,到处都是怪石嶙峋,奇花异草,只顷刻间就变作另一个地方了。 “这就是斜晖阁的庭院,我们到了。” “……这么快?”明峙渊还没有回过神来,依旧满脸愕然。 “哎呀,捷径嘛,不快点儿的话怎么叫捷径呢。”夏风回拍了拍明峙渊的肩膀,笑道,“我们走吧。” 二人向着庭院深处走去,不一会儿就来到了一座高阁前。明峙渊抬头打量着这座阁子,觉得跟夏风回和念琴他们的阁楼有点不一样,具体是哪方面不同,他一时半刻也说不上来,就是打心里觉得很是怪异。 夏风回先是左右瞅瞅,然后嘟囔了一句什么,抬手轻轻碰触了一下门上的银铃,阁门应声而开。 夏风回轻咳了一声,“小渊儿你先进去吧。” 明峙渊不解,“我先进?为什么?” “哎呀要你进去你就进去吧!”夏风回二话没说,一把就将明峙渊给推进了屋里。 明峙渊被他这么突然一推,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待站稳后他抬眼打量向四周,发现这阁楼也是极具典雅的装设,看来无名楼的人在居所上的喜好都差不多。 要说不同的话,就是这里有些阴暗和潮湿,感觉除了人之外,似乎还有其他东西的存在…… 明峙渊的脊背莫名地有些发凉。 “喂,小渊儿……你还活着吗……”屋外传来了夏风回试探性的询问。 “……你干嘛不进来?这屋里难道还闹鬼不成?” “要是闹鬼的话还好,至少我能应付。”夏风回这才走了进来,四下张望着,“紫塞估计在二楼,小渊儿你先上。” “又是我?”明峙渊瞪眼。 夏风回两手一摊,“是你要找他的嘛,理所当然是你主动一些咯,这里又没有闹鬼不是?有什么我可以给你垫后啊~” “……”明峙渊说不过夏风回,也不想再啰嗦,转身朝着二楼走了上去。 “有人在么?”明峙渊边走边喊,回廊很长,内侧有很多间屋子,可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回应他,整座阁楼里面仿佛空无一人,寂静得有些诡异。 “夏风回,这到底有没有人在……”明峙渊说着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并无一人,夏风回根本就没有跟他上来。 这家伙,又在耍什么花样了? 墨衫男子叹了口气,回头正要继续前行,刚踏出了一步,就看见正前方的地板上不知何时冒出了一只灰色大蜘蛛,浑身上下长满了细毛,足足有成人的手掌般大小,恰好挡住了他的去路。 明峙渊出生中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个的蜘蛛,此刻有些惊讶地望着。 他往后退了一步,蜘蛛也跟着朝他这一方向挪了一些距离;他往前一步,蜘蛛依旧是朝着他这一方向移动。他往右走,蜘蛛也跟着往右动;向左走,蜘蛛也跟着向左动。几步下来,二者之间的距离已是不到三尺。 明峙渊微微皱眉,隐约觉得这东西似乎有些不妙。 这里是紫塞的地盘,那人生于苗疆,擅用苗蛊,莫非,这蜘蛛就是一种蛊么? 明峙渊虽然从来没有接触过这类东西,不过也曾听周边人提起过,蛊术是由古代遗传下来的一种非常神秘且诡异的巫术,在西南边陲一带闹得非常厉害,谈蛊色变。而这种蛊术不同于其他,除非是深谙巫蛊之人,否则一般人是完全没法应付的。 墨衫男子尽量保持着冷静的心态,右手缓缓按在了龙舌剑柄上。如果这东西等下真有什么动静,他唯有一剑劈了它。 明峙渊就只这一个细微的举动,不知为何竟会无意间惊动了地上的那只蜘蛛。它突然发出了一声很奇怪的叫声,紧接着八条腿同时一蹬,向着明峙渊的脸迅速飞扑过去。 明峙渊吓了一跳,根本来不及拔剑,侧身一闪避开了那物的攻击。那蜘蛛扑空了落在墙上,却是丝毫没有停歇,八脚又是一蹬,再度朝着明峙渊的方向飞扑过去。 墨衫男子此刻已经拔出龙舌剑作好了架势,在那蜘蛛飞向半空的时候猛然执剑一挥,将其一劈为二。 夏风回本在楼下悠哉地等着明峙渊“探路”,突见顶上乍然落下一物,与此同时还带着一股浓烈的腥臭味。他低头一看,巴掌大小的一只灰色大蜘蛛在他跟前的地板上来回抽搐翻滚,因其只有一半身体,被劈开的那个部位流出了一汩汩深绿色的浓汁,溅得满地都是。 不知从哪里钻出了一只奇形怪状的虫子,渐渐循着气味爬到了那半只蜘蛛的遗体上,先是用触角碰了碰,然后张开前齿对其啃噬起来。紧接着不知又从哪里钻出来了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全都朝着那半只蜘蛛的遗体上涌了过去。 夏风回当即顿了顿,低声道了句“不好”,连忙快步向着二楼冲去。 但见墨衫男子执剑站在走廊里,在他脚边是那半只蜘蛛的遗体,剑刃上还黏着那种残余的深绿色浓稠液体,正一滴一滴地滑落在地板上,形成了一小滩汁渍。 明峙渊并没有去看匆忙跑上来的夏风回,而是目瞪口呆地望着手中的宝剑喃喃道:“龙舌……它竟然在……” “在什么在!小渊儿你闯祸了!”夏风回奔过去,一把拉起他就往前跑,“我是让你来探路的,不是让你来杀生的!” 明峙渊不知所以地被夏风回拖着跑,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耳边就响起了一阵窸窸窣窣的怪音。他下意识地回头,只见身后的地板上竟在一瞬间就覆满了各种灰白两色、大小不一的虫子,此刻正如海潮般向他们汹涌而来,少说也有成千上万只的数量。 明峙渊倒抽了一口气,顾不得多问,连忙转回头加快步伐,与夏风回一齐向着回廊深处跑去。 本来只有在地板上的虫子,慢慢地逐渐扩散到了两侧的墙壁上全部都是。 “啊……没路了!”二人到了走廊尽头无路可走,夏风回这时候也有些慌了,急不择言地道,“小渊儿我告诉你,要是我今天真被这堆恶心的虫子埋了,那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明峙渊背靠墙壁,右手紧紧握着龙舌剑,他也丝毫没有想到事情会进展到如此地步。若是几只或者几十只的话还好,那他尚能对付;可是面对这等数量的怪虫,如果到时候一涌而上的话,他真是不知道能有多少胜算可言。 如今的回廊中不管是地板还是墙壁,都已被这些灰白色的怪虫给占得不留一丝空隙,发着窸窸窣窣的诡异声响,正在向着他们缓缓逼近。眼看着即将被包围,明峙渊忽然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味,好像似曾相识。 原本正朝着他们汹涌而来的怪虫此刻乍然一滞,如同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像退潮似的,全部向着反方向速速爬去,只一会儿便没了踪影。 “真是狂妄的小子,想当初我救了你的命,现在你却杀了我的蛊,是何道理?” 作者有话要说:我家小明的苦逼脸和咆哮体最能体现我当下的心情…… 借用一下闺蜜今晚画的第一格小漫-,- 话说第一眼看到的时候吓抽我了,这货是谁啊我去这么狂野,我家小明可是温柔专情的好男人啊有木有= = 咳咳,于是这不算剧透吧,简直越看越喜感啊哈哈哈~~~!!! ------------ 71第六十八章 青衫渐隐 “真是狂妄的小子,想当初我救了你的命,现在你却杀了我的蛊,是何道理?” 蛊虫退散,左侧墙壁上的门窗一一显露出来,那个声音就是从他们最近的房间里面里传出来的。 明峙渊还有些惊魂未定,依旧执剑站在原地。他看向手中的龙舌,原本还粘着些浓稠液体的剑刃,此刻干净如初,剑刃竟在不知不觉中汲取了那种液体。 龙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夏风回早已回过了神来,他并没有注意明峙渊手中的剑,拍了拍他,低声道:“我们进去吧。” 明峙渊顿了片刻,将宝剑收回鞘内,走到那房间跟前,伸手轻轻一推,房门就被打开了,与此同时那异香也消失无影。 屋内装设极其古风,典雅非常,一袭白衣背对着他们坐在镜前,头顶发髻上斜插了一支乌木簪,乌发如绸缎般柔顺地披散在背后,发尾处系着一条深红色缎带,拖曳着长长的流苏。 明峙渊记得这装束,当时在南疆,有让他惊鸿一瞥。 “哎,我说紫塞,你怎么连待客厅里面都养了这么多虫子。”夏风回有些无奈的语气,扭过头去小声嘀咕了一句,“这就是我为什么不先进屋的原因之一。”(众:“那原因之二呢?”夏风回面向镜头露齿一笑:“不给我四十两银子才不告诉你们。”) 那人依旧背对着他们坐在镜前,抬着双手也不知是在自个儿脸上折腾什么,“多么?刚才那些的数量不过是凤毛麟角罢了。”话锋蓦然一转,意有所指且含着几分讽意,“没有被最开始的那种蛊蛛围攻,已经是很不错了。” 明峙渊当然听得懂他话中深意,连忙解释道:“是那蜘蛛先向我发起攻击的,我是因为自保才对它拔剑的。” “自保?”白衣男子冷笑一声,“若不是你先动了杀气,它何故要攻击你?” 明峙渊微怔,的确,是他最先起了杀机,没想到只是按剑那一小小的动作,居然会惊动了那只虫子。 明峙渊一时间无法辩驳,房间里瞬间沉静了下来。那男子似乎不想再对此事追究下去了,并没有继续为难明峙渊。他理了理发丝,撩袍站起身来,转身面向他们,“小七,你今天来找我有事?” “不是我要找你。”夏风回摇了摇头,一指身旁,“是他。” 白衣男子懒懒地转移了目光,饶有兴趣地看向明峙渊。 “你……你是紫塞?”明峙渊盯着那人的脸,神情茫然。 那男子微颔首,“在下紫塞,现在你可以叫我白夜岚。” “可上次在南疆,你并不是这个模样啊……”那张脸感觉要更妖媚,而现在的这张脸则是多了几分俊朗。 “哈哈哈哈。”他笑了笑,上前几步走到明峙渊跟前,“你难道从来都没有听说过,这易容之术,可以改变人的面貌么?” 明峙渊好歹是堂堂明颢山庄的庄主,易容术当然有听说过。只不过这也太不思议了,居然连一丝一毫的破绽都看不出来……墨衫男子一心念着这易容术的神奇之处,只想凑近看个清楚,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此刻已经距离紫塞非常之近了。 紫塞望着近在眼前的某人,唇角弧度突然暧昧了几分。夏风回见状,从后面伸出手往明峙渊的腰上狠狠掐了一把。 “啊!”明峙渊连忙捂着腰缩回身子,转过头瞪了夏风回一眼,“你干嘛?!” “人家紫塞问你话呢,你要回答他啊,这可是基本的礼数啊小渊儿~”夏风回双手抱臂笑眯眯地道。 明峙渊顿了顿,挺直身望向紫塞敛容而道:“是,在下这次前来,除了要报答白公子上次对我的救命之恩以外,还想询问一件事。” “哦?何事?” “不知念琴姑娘可有跟你提过,关于七窍莲心的事情?”明峙渊斟酌着用语,“前几日我在她那里寻得了莲心一窍,若无意外的话,这二窍莲心应当是在白公子这里。” “七窍莲心……?”紫塞抚着下巴踱到窗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 “事关人命,还望公子能如实相告,在下感激不尽。”明峙渊的语气很是诚恳。 夏风回默默看了一眼天花板,心想小渊儿真是不会问话,这莲心七窍的句子是最近才从火齐镜里面显现出来的,按理来说,紫塞应该毫不知情才对。 这绕来绕去,最后应该还是要念琴出马吧。 紫塞凭于窗边思索了一会儿,道:“半个月前,小琴的确是跟我提过此事。” 夏风回吃了一惊,面色微变。而明峙渊则是满脸欣喜地道,“那公子可知这莲心二窍的下落呢?” 紫塞没有说话,忽然抬手伸向了自己的发髻处,抬到一半又倏忽停了下来。他双手抱臂,回头对着明峙渊淡淡一笑:“你先为我做一件事情,我再帮你找那个莲心。” 明峙渊颔首道:“公子请说。” “我要你现在去找楼里的青衫隐,将他的发簪带回来给我。”(哎哟哟,咱们的青青美人快要登场咯~) ---- 一墨一蓝两个身影走在庭院中,本性话唠的蓝衫青年许久都未说一句话。 “你怎么了?”明峙渊见他这样有些反常,便随口问了一句。 “奇怪啊……真是太奇怪了……”夏风回若有所思地喃喃着,无视了身侧男子的问话,“怎么会这么奇怪呢……” “什么事情奇怪?你发现什么了?”明峙渊有些紧张地问道。 “简直就是一种难以言语的奇怪啊……”夏风回负手踱着步子,看似漫不经心地道,“难道小渊儿你不觉得奇怪么?” 明峙渊被他这种没头没脑的问话弄得很是茫然,眉头不禁皱了起来,“你到底想说什么啊?” “唉,小渊儿,我发现你真的是一个很不注重细节的人啊。”夏风回继续无视身侧人的问话,摇头叹气。 “你给我停下。”墨衫男子上前拦住了他,“说清楚了我们再走,到底怎么回事?” 夏风回止了步子,歪着脑袋看向他,“你不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么?” 明峙渊愣了愣,干笑了一声道:“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很蹊跷,我根本就弄不明白,念琴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我总不能逼她吧?” 夏风回扯了扯嘴角,发现他讲的和自己说的根本就不在同一条线上。 其实明峙渊有些时候的确是很单纯,不过,这也是他的宝贵之处,夏风回非常喜欢他这一点。 “我指的是紫塞,他为什么会知道莲心七窍这件事,这根本就说不通。” 明峙渊道:“不是念琴告诉他的么?” “对,我所指的正是这一点。”夏风回难得的严肃神态,上前一步低声开口,“琴儿的占星术确实是出神入化,但再如何也绝对不可能预测出后来火齐镜里面出现的那段谶语。你来这里还不到十日,可念琴却在半个月前就跟紫塞说了七窍莲心一事,你不觉得这太奇怪了么?” 看着明峙渊的茫然之色,夏风回继续解释道:“这几天我特意去查了一下楼中火齐镜的典籍,这面镜子除了可以上通天下通地,还能窥得三界中人的过去和将来。对人的话,必须要有当事人的生辰八字和所属命格,缺一不可,否则绝对是无法开启火齐镜的。” 明峙渊似乎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是,在我来之前,念琴纵使有多大的本事也无法提前预测出那些诗句,对么?” 夏风回笑着点头,“是的,就连我们的楼主都没办法做到。可琴儿的本事根本就不及楼主的千分之一,就更不可能做到了。” “但我这次并没有说出小菡的所属命格,她还不是一样开启那面镜子了?” “关于这一点,我想应该是你带来的那方白帛,比当事人的命格还要起效的东西,否则也不会那么快就可以生成那些谶语了。” 明峙渊听了夏风回的这一席话后,脸色瞬间就变了,“那她是如何在半个月以前就知晓这一件事的呢?” 夏风回摇摇头,“这我也不知道,所以我才觉得奇怪。” 明峙渊沉默,心中对念琴这个人蓦然起了几分忌讳和猜疑。 夏风回见他一脸不安的神情,忍不住笑了出来,轻松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过你不用担心,我相信琴儿不会害你的,你就先按她说的去做吧,没事的。” 明峙渊抬头对上了夏风回的眸子,注视了他许久,“夏风回,你是无名楼的人,为何要这么帮我?” 蓝衫青年挑了挑眉毛,双手抱胸,“小渊儿,你是在怀疑我么?” “不是怀疑,只是不解。” “你这人就是太容易钻牛角尖了,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的为什么。”夏风回好笑地看着他,“你是我在外界唯一的好友,帮你是理所当然;而我在这里的日子也无聊得很,找点事情来做才会更有意思,你不觉得么?” 明峙渊微微皱眉,“就这样?” “那你还要怎样啊……我发现小渊儿你最近真是变得越来越婆婆妈妈了啊!”夏风回抬手作势要敲他,催促道,“还不快给我闭眼。” 明峙渊偏头闪开,“怎么又来?那地方也很远么?” 夏风回:“那是肯定的啊,不然你背我过去?” 明峙渊:“……” 当明峙渊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发现周边的坏境又改变了。这里翠竹长青,浅草碧溪,让人感觉非常舒适。 见到跟前的这片竹林,明峙渊不由自主地想起了空灵谷,他曾经的第二个家。如今已然离他远去,此后再也无法踏足了。 难道,自己将来竟会真的与空灵谷彻底断绝一切么? 他的师父,师妹,以及过去十年间的所有羁绊…… “小渊儿,你怎么了?” 夏风回似乎察觉到了明峙渊有些不对劲,拍了拍他的肩膀。 明峙渊这方回过神来,敛了思绪,摇头道:“没事,我们快去找青衫隐吧。” 夏风回站在原地没有动。 “怎么了?”明峙渊回头不解地望着他。 “咳,小渊儿,你别看紫塞所提的这个要求貌似很容易,那是对其他人而言。可到了青美人这里,估计就要比登天还难了。” “为什么?只不过是一个簪子,我好言相求与他,他不至于会如此小心眼吧?”墨衫男子想了想,“况且,都是同个楼里的人,紫塞拿了簪子之后,应该会再物归原主的吧?” 夏风回忍不住乐了起来,边说边朝着竹林深处走去,“这样啊,那你就试试吧。” 明峙渊微皱眉地看着夏风回的背影,摇了摇头,快步跟了上去。 据夏风回所说,青衫隐所在的这个地方叫做夕影阁,似乎比其他的庭院都还要大。放眼过去是望不尽的竹海,在清风的拂吻下发出沙沙的悦耳声响。 二人走了不到一会儿,草坪褪去,取而代之的是青石铺地。一栋别致而高大的阁楼座落在竹林之间,周围几张石桌石椅,长藤竹榻,让人感觉分外的简洁清雅。 “青青美人好像不在啊……难道紫塞放我们鸽子?”夏风回手摸下巴喃喃出声。 明峙渊只是兀自打量着四周,目光扫了一圈后,最终落在了前方不远处的石桌上。 上面放了一把七弦琴,方才竟没有注意到它。 明峙渊走到石桌跟前,垂眸望着那把古琴。主色为纯玄色,琴面上布有一些好看的不规则的暗青色斑纹。并且,在这把琴上面居然还有许多断纹,看走势似乎是流水断。两种纹路纵横相交,透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 师父说过,古琴断纹不经百年而不出。看来,这把琴非常的古老悠久。 明峙渊伸出手去正要抚摸,突觉身侧有一道劲风向他迅速直袭而来。他连忙收手一个腾空翻,避开了那一道怪风。 墨衫男子眉目微皱,忽闻一个清冷毫无波澜的声音自后方幽幽响起:“别碰。” 作者有话要说:年前的最后一更,楼里的冰山美人小青青终于出场了~(只闻其声未露其面也算是出场啊xd) 话说要过年了,总体来说比较忙吧,于是春节期间缓更存文一下~大家也过个丰富多彩的春节吧~ 过几天估计会再更一章并且放上画师姑娘的新春小漫画,不过她这次也要回老家,可能会画不完,就慢慢贴上来了:) 羽毛君在这里,祝大家新春快乐,龙年吉祥:) ps:话说最近好喜欢火影忍者疾风传的ost曲子啊~><! ------------ 72第六十九章 竹林听音 一袭青衫自阁楼中缓缓走了出来,面容清俊,神色淡然,眉目如画,说不出的绝尘翩然之态。 他的装束很简单,脑后随意挽了个髻,以一支半月型乌木簪固定而起,其余发丝皆如流水般披散在背后。青色的宽袖大袍套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上,随风而起,好似风中竹影。 此人不是媚,而是俊美,美得无以复加,令明峙渊都不禁看得呆愣了一阵。 ――这个人,应该就是青衫隐吧?当真是人如其名。 只见他下了台阶,走到那一个石桌前,抬袖拂过琴面,琴上的那几片竹叶被其扫落在了地上。 青衣男子低垂着眼睑,头也没抬地道了一句:“客人?” “……啊?”明峙渊显然是没有反应过来。 “咳,我们不是客人,不过找你的确是有事情的。”夏风回这次意外好心地帮明峙渊解释。 青衣男子抬头看了二人一眼,没有说话,兀自走到了另一个石桌前坐下,自斟自饮了一杯。 明峙渊见状有些茫然,偏过头对夏风回低声耳语道:“喂,你们不是同一楼里的人么?怎么会这么陌生啊?” 夏风回朝他翻了个白眼,“没办法,青衫向来是惜字如金独来独往,我跟他真心不熟。” 二人在旁边嘀嘀咕咕的不知在说些什么,而青衣男子就只是沉静地倚在桌边自饮着,丝毫没有去理会他们。直到那一杯饮尽,他才淡淡出声:“来者是客,请坐吧。” 夏风回和明峙渊互相对望了一眼,二人一同走到了桌前坐下。 明峙渊从方才起就觉得很奇怪,似乎从进了这座庭院开始,夏风回就突然之间变得安分下来,跟他平常的样子不太一样,仿佛是在忌讳着什么。 不过明峙渊并没有多问。 见二人坐定,青衣男子亲自执壶为他们倒了两杯酒,“公子寻我,所为何事?” 明峙渊举起杯子小敬了一下,微垂眉目,见杯中液体金黄碧翠,便凑近唇边浅啜了一口。味感芳香醇厚,柔和爽口,应该是竹叶青,但是又有些不同寻常。有种难以形容的奇异味道掺于其中,他从没有饮过这种滋味的美酒。 明峙渊将杯子放下,拱手而道:“在下明峙渊,此番前来,想暂借公子一物,不日后定当奉还。” 青衣男子垂眉饮酒,头也没抬,“何物?” “公子发髻上的这支乌木簪子。” 青衫隐依旧神色淡然,却是皱了皱眉,缓缓抬头望向明峙渊,双眸如幽潭一般深邃无底,“是谁让你来的?” 明峙渊不知状况,如实开口道:“是白夜岚白公子,他说……” 青衫隐面色倏忽一凛,还不等明峙渊说完,便毫不犹豫地吐出了两个字:“不借。” 似是没料到此人会拒绝得如此干脆,明峙渊的脸色微微有些难看。然而还没等他开口,青衣男子已是下了逐客令:“公子无须多言,请回吧。”语毕,朝着跟前二人微一颔首,起身向着阁楼方向走去。 “公子请留步!”明峙渊也有些急了,连忙起身告道,“这关系到我最重要人的性命,没有它我就无法继续下一步。这件事对公子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还望公子能够相助。无论什么条件,只要是明某可以办到的,在所不辞!” 夏风回坐在旁边默默地望着明峙渊,一言未发。 没想到青衣男子听到这话后竟真的停了下来,不过他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那两个人。 “你要救的,是你心上人?” “正是。” “你很爱她?” “嗯。” “那她爱你么?” “……” “既是如此,何必做到这种地步?” 夏风回有些意外地看向青衫隐,素来惜字如金的他今日居然会跟一名陌生人说这么多,实在不像是他的风格。 明峙渊垂了眸子,轻声笑道:“没关系,有我爱她就好了。” 青衫隐沉默了下去,许久不发一言。明峙渊就只能看见他的背影,无法看到他现在的表情。 庭院中此刻静寂无比,只听得到风吹动竹叶的声音在耳边沙沙作响。 “我可以把簪子给你。”半晌过后,青衫隐淡淡开口,“不过,能不能拿到手,就看你的本事了。” “多谢公子相助之心!”明峙渊大喜,还以为他的意思是要跟自己比武,便拱手礼让道:“那就请公子先出手吧!” 夏风回连忙放下手中的酒杯站了起来,燃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心说这两人要是过招的话那绝对有看头。 青衣男子微侧头,见明峙渊一副要打架的姿态,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我不是要跟你比武。”他走到摆着古琴的那个石桌旁坐下,语气淡淡,“倘若你能挨过我的一支曲子,我就将发上的这枚簪子送给你。” 明峙渊没想到他所提的要求居然这么容易,丝毫没有多想,便一口应了下来:“好,在下洗耳恭听。” 青衣男子将双手轻覆在琴面上,眉目低垂,“小七,捂住耳朵。” “哈?”这次轮到夏风回反应不过来了,这冰山美人居然在主动跟自己说话。 “要么捂住双耳,要么远离这里,我不想伤及无辜。”手指轻拂过琴弦,淡然的语气中不带一丝一毫的情绪,恍若一池安澜无波的深潭。 明峙渊茫然地望向夏风回,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夏风回耸耸肩膀,走到后方那棵粗大的青竹旁停下,背靠竹竿,抬手捂住了双耳。 青衫隐抿了抿唇,轻声道:“献丑了。” 语毕,只见他手指微弯,右手拨弹琴弦,左手按弦取音,修长的十指在那七根琴弦之上优雅地舞动了起来。 起初是婉转而悠扬的曲调,仿佛涓涓溪流般柔柔地淌过心间,水过无痕,让听者的心绪只瞬间就变得愉悦起来。 明峙渊不禁放松了全身,闭上眼睛听着,逐渐陶醉进了这美妙的琴声之中。 青衫隐睨了一眼前方正在认真听琴的墨衫男子,唇角缓缓扬起了一个好看的弧度。 原本沉浸于乐曲中的明峙渊这时候忽然发出了一声闷哼,手捂胸口倒退了几步,双眉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心口会突然疼了一下? 还没等他想明白,只觉左肋处又是一痛。紧接着,在他的腰后、腹部、以及右胸等部位,又是一阵阵突然而至的震痛之感,毫无征兆。 明峙渊一时间反应不及,手捂胸口半跪在原地,额上冒出了几粒冷汗。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人在暗算他么? “喂,小渊儿你怎么了啊?”夏风回背靠在竹竿上,见明峙渊这样子很是不解。他双手抱胸一脸悠闲,并没有依青衫隐所言捂着双耳。 见明峙渊迷惑的眼神,夏风回解释道:“不就是堵住耳朵嘛,用其他东西还不是照样可以,干嘛非得用手?我抬得胳膊都酸了。” 明峙渊微怔,堵耳朵? 是啊,青衫隐为什么要叫夏风回堵住双耳不让其听声? 明峙渊看了看夏风回,再看了看弹琴的青衣男子,一道光闪现脑海,瞬间恍然大悟。 “莫非……你刚才用的是琴音……” 青衫隐依旧是平静地抚着手下的弦丝,淡淡开口道:“声有五音,宫、商、角、徵、羽,所对应的是人体五脏的脾、肺、肝、心、肾。弹奏之时将内力融进五音之中,故而琴音亦可伤人。”他一边拨动着琴弦一边轻声说着,“这支曲子才弹了不到一半,你就受不了了?” 明峙渊俊眉微皱,果然是这样,他本该一早就猜到的。这人为何会无缘无故地要抚琴给自己听,还让夏风回走远了堵上双耳……原来是这么回事。 只是明峙渊完全没有想到,在这世界上除了师父以外,竟还有其他人也能用琴音来伤人。 当真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倘若自己此番没有上这无名楼,那他一生下来,与那井底之蛙又有何两样? 好在师父从前就经常以这种方式来磨炼他,明峙渊正巧知道该如何应付具有杀伤力的琴音,看来,就连老天也是在帮他的。 他调整了一下内息,站起身来,看着青衫隐微笑而道:“公子继续,在下洗耳恭听。” 青衫隐挑了挑眉,没有说话,继续低垂眉目弹奏着他的这支曲子。 而明峙渊原以为会胜算在手,谁料竟还是失策了。 他照以前尊师所说的,用真气和内力同时护住自身五脏六腑,如此即可免受琴音的攻击。可是不知为何,这招在青衫隐这里却是一点效果都没有,那人的琴音还是毫无阻碍地伤了自己的五脏。 “这不可能……”明峙渊半跪在原地,手捂胸口,面色有些苍白,额上冷汗直冒。 青衫隐仍旧是悠然自得地抚着琴,曼妙的琴声在他的指下如行云流水般地倾洒而出,“你的悟性很高,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要用真气内力护住五脏和心脉,这对于一般的琴音而言确是有效。” 他笑了笑,继续道:“这首《破阵》,前半段是婉转悠扬的调子,到后面就变为了峻急苍劲之势。现在喊停的话,尚且来得及。” 明峙渊咬了咬牙,更刺激的还在后面,刚才的只不过是开胃小菜么? 不,他绝对不能够认输。哪怕他今天要横着出去,也绝对不会轻言放弃的! 这个时候的他,不能靠别人,只能靠自己。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这种琴音攻击不同于其他,师父传授他的那个方法对于青衫隐来说完全没用,眼下就只能随机应变了,无论如何也不能给空灵谷丢脸。 明峙渊静下心来想着,按理来说,只要直接向抚琴那人出击,或者将琴毁坏,让其无法再继续弹奏便可。但他又不能那样做,破坏了这游戏规则。 就在明峙渊思索对策的时候,青衫隐又在宫音和角音里面融进了三分内力。明峙渊这次没有抵住,只觉喉头一股腥甜翻滚,唇边即刻就溢出了一丝鲜血。 夏风回见状怔了怔,上前跨了一步,然后又缓缓退了回来,依旧未发一言。 明峙渊皱紧了双眉,不行,再这样下去他绝对会内伤的。 他重新站起身来,抬头的那一瞬间有阳光从竹叶的缝隙中透进,刺了他的眼睛一下。他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午后,太阳将要西落了。 西……明峙渊似乎突然间意识到了什么。 耳边又是一波旋律响起,节奏渐渐加快,明峙渊仔细听着,在某个重音落定之前特意往旁边一跃,双足正巧落在了一棵粗长的青竹上,竹竿因为他的重量而弯成了一个半圆的弧形,正一上一下地轻轻摇摆着。 明峙渊稳稳地站在上面,这次他感受到的痛楚明显比刚才要轻了很多,至少是减去了一大半,心中不禁大喜,果然是这样! 青衫隐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随着曲调的变化,弹奏的动作也随之加快。与方才的婉转悠扬不同,此刻的调子开始变得磅礴激昂,气吞山河。 感觉到曲调的变化,明峙渊有些烦躁,不过即刻他就恢复了冷静,摒除杂念,认真应付起来。 五音对应五脏,亦可对应五行,同时对应五方。根据五行相生相克之理,只要反应和转换及时,在那个重音落定之前迅速移到其相克的那个位置上去,那么琴声原本的杀伤力也会减掉大半。 方才青衫隐是在宫音中融进了内力,其所对应的五行是土,木克土,而木所对应的方位是东方。明峙渊在宫音落定之前急速转了位置,这才减去了那音色中的一半威力。虽然明峙渊还是能感受到琴声给身体带来的不适,但相比起开始的时候已是好了许多,至少他能够避开掉一半以上的攻击性了。 墨衫男子在竹林间穿梭不断,从一根青竹跃到另一根青竹上,不做半分停歇。他一边要仔细听着那曲调寻找规律,同时还要在脑子里迅速转换出五行相生相对以及相克的关系。全身上下的肌肉及神经都是紧绷着的,实在是非常辛苦。 这是一场脑力和体力的较量,稍有不慎或是反应迟钝,就会有五脏俱伤的危险。 青衫隐面色微凛,抚琴的动作不知不觉间加快加重,原本只是在个把音里面融进内力;可现在听来,几乎每个音节都是厚重的,让人根本就没有余力去思考五行转换的问题。 明峙渊额上的冷汗都流下来了,飞跃的速度也不禁随之加快。虽说他找到了青衫隐抚琴出音的规律,但这种速度还是令他感觉吃不消,他快要到极限了。 墨色的身影在翠碧之间连连飞跃,竹竿因他的频繁踩踏而左右摇摆着,和着琴音,发出了沙沙的声响。 就在明峙渊从一根青竹飞跃到另一根青竹的这个过程中,不慎脚下一滑,身形瞬间慢了几拍。偏偏就在这眨眼的时间里,徵商二音前后袭来,墨衫男子只觉心肺两部位猛地一阵抽痛,一口血从口中喷出,洒在了他的龙舌剑上,剑身在染了主人的鲜血后亮了一下,发出了一声急促的低鸣。与此同时他脚下一软,身体向着地面直直坠落而去。 然而明峙渊的反应很快,在半空中迅速一个回旋翻,落地之时用手中宝剑拄着地面,蹲下双腿稳住了身形没有倒下。 明峙渊以为自己这次真的逃不掉了,正要准备接受下一波的琴音攻击,却不想耳边曲调在这时候倏忽戛然而止。 他惊讶地抬起头,看到青衫隐止了手中的动作,随后缓缓站了起来。 青衣男子翩然踱步到其跟前,垂眸望着他笑了笑,“明公子,你赢了。” 明峙渊微怔,继而唇边漾起了一抹欣慰的笑意――还好,他没有给师父丢脸。 全身心现在终于得以放松,墨衫男子吐了口气,身心俱疲的他此刻再也无法支撑,就地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青青美人的戏份虽然很少但绝对是抢眼的啊,冰山闷骚神马的,最有爱了~ 于是小明这次终于依靠自己的实力而掘起了!!真是不容易啊t u t 咳咳,于是这次附上闺蜜的新春小漫画~~ 虽然春节已经过去了,不过没关系!心中有节就等于随时都是在过节了-w- 这次的漫画主题略抽,关于小明和小七的那些事儿: ―――――――― 【山庄略飞鸡】其一: ------------ 73第七十章 莲心二窍·簪合 “他不会是死了吧……”夏风回一脸没心没肺地走了过来,蹲在昏迷之人的旁边,用手指戳了戳他。 青衫隐皱了皱眉头,没有多言,只是问道:“他是你朋友?” 夏风回一边戳他一边点头:“算是吧。” “他师承何人?” 夏风回漫不经心地答道:“好像是叫什么空灵谷人。” “空灵……谷人……”青衫隐喃喃着,垂眸望着明峙渊,没再说话。然后他抬起右手,将发间的那枚簪子给直接抽了出来,发髻瞬间松散而下,乌发全都披散在了背上,却并没有任何凌乱的感觉,而是多了几分飘逸。 青衫隐将手中的乌木簪塞进了明峙渊的衣襟里,转过身向前走了几步后又停下,轻声开口:“小七。” “嗯?” “你对我,仍心存芥蒂么?” “啊?什么意思?” “这么久了,你对她还无法释怀?” 夏风回笑了:“她?哪个她?” 青衫隐抿了抿唇:“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往事莫提,我早已经忘了。”夏风回驮起明峙渊,对青衫隐爽朗一笑,“我替小渊儿谢你一声,我走了啊。” 青衫隐没有回应,依旧背对着站在原地,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直到那两人离去,青衫隐才微微晃过神来。他向前走了几步,一方白绢从腰间不经意落下,飘到了青石地面上。 青衣男子回头望了一眼,弯身将那方白绢拾起,手指在上面轻轻摩挲着。 原本雪白的颜色早已泛黄,看年代似乎有些久远了,白绢的右下角处绣了一片小小的绿叶,精致而细腻。 青衫隐淡淡地笑了,将白绢叠好纳入怀中收了起来,转身走进了阁楼之中。 xxxxxxxxxxxxxxx “小七,你太坏了,居然要我吃虫子!”一个清脆甜美的声音在不满地嘟嚷。 “你不是鸟嘛,鸟不就是吃虫子的?”这是夏风回戏谑的语气。 “可是……我又不是一般的鸟嘛!” “那也还是鸟啊~” …………吵死了。 明峙渊在睡梦之中感到耳边叽叽喳喳的,头痛欲裂。 “我也要吃桂花糕!” “哎呀我跟你说,鸟类吃这个可是会生病的!” “你胡说!上次暖秋姐姐给我吃了小米粥我都没事!” “因为那是小米嘛,鸟吃了当然没事了~” 吵!死!了! 明峙渊难得想睡一次安稳觉,谁料耳边始终都是这两个声音在吵吵闹闹,一刻不停,最后他实在是忍不住一头坐了起来,“夏风回你给我……” 话还没说话,便听到“咚”地一声响,明峙渊的脑袋狠狠撞在了封闭的棺材盖子上。 ……该死的!谁又把他带进棺材里面来睡了?! 明峙渊一掌便将棺材盖子给掀翻开来,另只手捂着前额缓缓坐了起来。 刚才那一下,实在是,非常的痛。 “大人早安~”那个甜美的声音乖巧响起。 “……” “……大人早安~~” “……” “小七,他不理我……”那个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小渊儿每次起床的时候头脑都不太清楚,习惯就好了~”(每次?小七你是有多了解小明啊噗!) 明峙渊揉着额角,皱眉偏过头去,看到房内除了夏风回之外还有个小姑娘。她看起来十四五岁的样子,一袭淡紫色霓裳羽衣,娇俏可爱。 “你们在跟我说话么?” 夏风回摇着折扇,有些惊讶地朝明峙渊眨眨眼:“我说小渊儿啊,难道青青美人的琴音威力这么大,都把你弄得反应迟钝了?” 经他这么一提,明峙渊想了起来,顾不得头痛,脱口问道:“我们这是在哪里?青衫隐呢?” 夏风回玩味地看着他,“你觉得楼里除了我之外,还有谁会把棺材当床睡的?我们已经回来了啊。” 这就回来了?明峙渊微怔,那簪子…… 夏风回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安慰道:“放心吧,小青青言出必行,簪子在你怀里揣着呢。” 明峙渊又愣了愣,伸手往怀中一摸,果然碰到了一根硬硬的物体。他拿出来,正是青衫隐发上的那枚半月型乌木簪。 “你那时晕倒后就不省人事了,是我辛辛苦苦把你背回来的哦,小渊儿你是不是该报答我一下?” “小七又说谎了!”那姑娘蹬蹬跑过来趴在棺材边,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望着棺材里面的男子,“是我将大人给载回来的,大人不要听小七的,小七最爱胡说了!” 夏风回闻言挑了挑眉,这丫头最近的翅膀真是越来越硬了,看来哪天要好好地“收拾”一下才行。 “小伊,我好像听到你家师父在叫你呢。”夏风回忽然开口道。 “哎呀!修竹师父交代我的功课我还没有做完呢,看来今天又要被训了!”紫衣少女有些着急地跺了跺脚,回头对夏风回一嘟嘴,“都怪小七,害我把正事都给忘了!” 夏风回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 “对了,我叫紫伊,紫色的紫,伊人的伊,大人要记住哦,我先走了~”紫衣少女对着明峙渊明艳一笑,紧接着纵身一跃到半空,于刹那间化身为了一只白紫相间的小鸟,朝着窗外迅速飞了出去。 室内有片刻的沉静。 “那姑娘是……”明峙渊满脸惊讶地看着窗户外面,心想那少女莫非也是仙兽?看起来似乎跟火鸢是一样的,照这么说,那火鸢也会变作人形了?可是他却从来都没有见过火鸢变成人形的模样。 “她是异兽。”夏风回饮了口茶,“不过你别问我具体是什么兽啊,我也不清楚。” 明峙渊收回视线沉默了片刻,没有多问,从棺材床里面出来,一边整理着衣衫一边问道:“我昏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 明峙渊手上的动作一滞,“这么久?” “你虽然赢了青青美人,但还是受了内伤,能这么快恢复已经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夏风回看着墨衫男子的背影,笑道,“你身体可不是铁打的,你是肉体凡胎啊小渊儿。” 明峙渊垂着眸子没有说话,缓缓抬起右手按上了左边的心口处,薄唇紧抿。 其实他可以隐约感受得到,他之所以能够这么快地复原,跟心口的这一窍莲心有着莫大的关联――这东西在不知不觉间保护着他。 ――小菡,是你么?你不忍看我受伤,所以在无形之中默默保护着我? 倘若真是这样的话,那他再受多少的伤害也值了。 明峙渊穿戴好了衣裳,二人一同用了早饭。他摸了摸怀里的那枚乌木簪子,对夏风回道:“我们走吧,去找紫塞。” ---- 这一次去斜晖阁,他们没有遇到任何蛊物的袭击,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紫塞的房间。 当明峙渊把簪子递给紫塞的时候,那人表现出了相当惊讶的神色。 “才两天你就把这玩意儿给弄到手了?” 明峙渊摇头纠正道:“不是两天,是一天。我受了内伤,昏睡了一天一夜之后才过来的。” 紫塞没说话,微眯了眸子看向跟前的墨衫男子。 “莫非,你用的色诱?” 紫塞这话一出,夏风回差点喷了出来,而明峙渊的脸色也是瞬间就变黑了,额上青筋跳了跳。不过他终究跟着夏风回混了这么久,也知道这无名楼里盛行男风,所以当下的反应也没有太过于激烈。 “你误会了……”明峙渊揉了揉额角,语气颇为无奈,“青衫隐以琴音相击,在下勉强挨了过去。” 紫塞闻言挑了挑眉,上下打量了一眼明峙渊,“你小子不错嘛,居然能耐得住青衫的一曲琴音。”他把玩着手里的乌木簪,轻声笑了笑,“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 明峙渊瞅了瞅夏风回,沉默了一会儿,侧头望向紫塞手中的簪子,问道:“在下已经照公子所言将簪子带来了,不知这莲心二窍……” “真是心急的小子。”紫塞轻哼了一声,一手拿着青衫隐的发簪,另一只手倏然抬起,将自己发间的那枚簪子给直接抽了出来。浓密的发丝瞬间披散而下,长长地垂曳在了其背后,好似黑色的绸缎一般。 夏风回见其这一动作,忍不住默默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两人还真是默契,就连卸下发簪的举动都一模一样。 “琴儿跟我说过,将这两枚簪子放在一起便会引出那什么莲心来了。我也想见识见识,你不惜以性命换来的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紫塞说着,将手中的两枚半月型乌木簪放到了桌面上,紧接着往后退了一步,三人一齐站在旁边,静观其变。 然而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了,桌上的两枚簪子什么反应都没有。 “哈啊……要出现就快点出现嘛,我还想回去睡觉呢。”夏风回在旁边打了个哈欠嘟囔道。 紫塞只是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没有说话。 明峙渊微皱眉看着那两枚簪子,神色凝重,脑中速速回想着前几日莲心一窍获得的过程。他记得念琴当时说,只有他才可以做到……莫非,一切都要由自己亲自动手了? 墨衫男子顿了片刻,朝着那两枚簪子小心翼翼地伸出了手去。果然,就在他的指尖刚接触到木簪的一刹那,两枚簪子同时亮起了一片白色的光晕。 三人一怔,注意力瞬间集中了起来,盯视着桌面上的那团白光。 明峙渊用手指轻轻碰触着那片光晕,只是感觉到有点微热的温度,似乎并没有什么危险。他屏住气息,去除杂念,将双手覆在了那两枚簪子上。 神奇的一幕出现了,原本是硬直的乌木簪,这时候突然有了变化。簪子们竟会开始扭曲起来,好似蔓藤一样地相互交缠在了一起,在明峙渊的手下左右扭动着。 明峙渊此刻大气都不敢出,依旧保持着双手微拢的姿势,感觉自手心的温度逐渐变高,像烈火一样。但他知道不能将手收回来,唯有硬撑着。 两枚簪子互相缠绕得越来越厉害,好似小蛇一般地在明峙渊的手下歪曲扭动着。渐渐地,它们开始合二为一,两根毫不相干的簪子在白光的包围中慢慢绞缠变为了一根。 还没等明峙渊反应过来,眼前的簪子又发生了新的变化:原本硬质的木料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绞动成为了一株细小莲花的模样,发簪顶部的半月型部分张开变为了莲花的花瓣,簪子的下半部分则成为了茎。 这便是莲心二窍,比念琴瞳中所生出的那株莲花看起来要稍大一些。明峙渊记得第一窍莲心是呈全白之色的,而这个则是泛着点细微的粉红,是浅浅的淡粉色。 没想到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便目睹了这一超然的变化,明峙渊惊讶万分,正要用手将它捧起,谁料那莲花仿佛忽然间活了起来,自动跃入了他的掌心,还未等明峙渊下一步举动,它便瞬间没入了明峙渊的皮肉里面。 明峙渊低呼了一声,只觉有一股灼灼热流自掌心迅速曼延至了心口处,胸口瞬间如同火烧一般地难受,他忍不住手捂心口咳了起来。 就连夏风回这次也不禁皱起了眉头,“小渊儿你没事吧?” “心口……好热……”明峙渊还在咳着,整条手臂都是火烧的感觉,就这样一直曼延到了他的胸膛,灼烧肺腑。 那个东西……居然一声不响地就钻入了自己的体内,他完全来不及做出任何的反应。 是因为那一窍莲心的缘故么?所以可以自行吸纳其余莲心到自己的身体里,不用念琴的协助。那个女子……究竟对自己做了什么? 沉默了许久的紫塞这时候忽然上前一步走到明峙渊的面前,淡淡开口:“把衣服解开。” “……?” “咳,我说紫塞,现在这时候不太合适吧……要不你换成晚上?”夏风回明显是会错意了,此话一出,明峙渊的脸都青了。 “瞎想什么呢,我对这种小孩子没兴趣。”紫塞轻哼了一声,对明峙渊道,“你刚才说心口热,解了衣服来我看看。” 明峙渊现在的感觉要稍好一些,咳得也没有方才的那么严重了。他看了看紫塞,犹豫了一下,将衣襟敞开,露出了精健的上半身。 就在明峙渊左胸口的肌肤上,印有两片如花瓣一样的小小烙印,如血般殷红。 “哇,小渊儿,没想到你身上还有这么诱人的刺青啊!”夏风回凑近了激动叫道。 明峙渊此刻是一脸惊讶,所以并没有理会夏风回的调侃。 ――这是什么?为什么在自己胸口上会忽然冒出了这么个东西? “你是生来就有这种印记的么?”紫塞问道。 “不……从来没有过。”明峙渊诧异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口,手指抚过那些印记,发现并没有被伤过的迹象,不痛不痒,仿佛自生自长的一般。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明峙渊身上并没有任何怪异的印记,这两个东西肯定是后来才出现的。奇怪的是不多不少正好两片,莫非就是他得到的那两窍莲心了? “这印记是什么时候出现的你没有发觉么?”紫塞又问。 “我也不知道,不过肯定是我来到这里以后才有的。”明峙渊的胸口尚在发热,他又咳了一声。 “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看来这就是你要找的那些莲心。”紫塞说着,走到桌前沏了杯茶饮下,徐徐而道,“在我们家乡有一种蛊,一旦有一只进入人体,其余的完全不用任何外来之力,便会接二连三地自寻而至。中此蛊者,身上会长出黑斑,并且会随着蛊数的增加而增加。直至那人全身上下都布满了黑斑而死亡,它们才会寻找下一个寄主。” 紫塞停了片刻,饮下了一口茶后继续说道:“你在念琴那里得了第一瓣莲心,那么你就是这些莲心的寄主,由此可引出其余的莲心,然后无需任何外力地进到你体内,在你身上留下相应的痕迹。并且,随着你的不断寻找,肌肤上的这些印记会逐一增加。” “哈,没想到在中原还能见到这种神秘的现象,可真是有趣呢。”紫塞将杯盏放回到桌上,唇边扬起了一抹诡异的笑,“或许,到最后你会因此而送命哦。” 明峙渊只是默默地听着,没有说话。 “不是吧,照这么说来,小渊儿你岂不是自寻死路咯?”哪怕是听到这等诡异的事情,夏风回依旧是戏谑的语气。 “自寻死路?这个词用得不错。”紫塞微笑地看着跟前的男子,语气淡淡,“即便如此,你还会继续寻找下去么?” 如此直言不讳的话语,让房间内的气氛瞬间僵了下来。 明峙渊低垂眉目站在原地,额前的发丝遮住了他的半张脸,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明知前方是荆棘满路,那你是否还会继续行走下去? ――为了你爱的人。 “我虽然不是什么叱咤风云的大人物,但是说到的就一定会做到。” 低沉的嗓音略微有些沙哑,语调轻柔却是坚定不移。墨衫男子缓缓抬起头来,扬起唇角悠然一笑:“都出来了这么多天,我必须要抓紧时间赶回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久违了~这次更新间隔了挺长时间-,-不过接下来的这半个月里我就要勤更两万字,打死不进小黑屋-w- 于是咱们的冰山美人小青青~~在这里就是最后一次出场了,神秘人她啊白绢啊神马的是小青青和小七的一个隐藏剧情-,- 想知道他们更多的故事,请期待我无名楼后面的系列(我一部一部来,可能会慢点儿,但是绝对不会坑爹的xd)~~~ 于是这第二窍莲心小明就到手了~~ 继续上未完的小漫画,小明和小七的那些事儿~~ ―――――――― 【山庄略飞鸡】其二: ------------ 74第七十一章 楼中异事 照夏风回所说的,窃脂如今是在无名楼主家养伤,然而她本身对此却并无概念。 她只记得,与明峙渊在暖阁道别后,就被那名掌灯给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当时的她因为重伤在身,气虚无力,头脑昏沉,迷糊中但见两个人影朝她走过来,手指在她的脑袋上轻点了一下,她便昏睡了过去。 等窃脂再度醒来的时候,便是发现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最重要的是,现在的她并不是飞禽形态,而是变作了人形。 少女一手撑着床榻,另一手捂着尚在发痛的脑袋坐了起来,动了动胳膊,发现伤口似乎也没有那么疼了。 是谁救了她么……凡间能有谁可以救得了她……? 外面传来了细微的说话声,神兽的耳朵素来灵敏,于是她掀开被子下了榻,朝着门边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 “你说那丫头是从哪儿来的?”一个清润的男声最先响起,带着疑惑的口气,“总觉得有点蹊跷啊……” “有么?”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语调慵懒,嗓音略微低沉,“不过一只雏鸟而已,没必要放在心上。” 雏……雏鸟?! 窃脂听到这话后非常的不悦,虽说自己道行浅了些,但再如何也是上古神兽,和凤凰是一家的。这两人算什么家伙,居然说她是雏鸟! 窃脂平日里虽然乖巧温顺,但是也极易发怒。一旦怒起来身上便会燃起炽热的火焰,就如现在一样―― “啊……糟了糟了……”少女没想到自身的火焰会因怒气而瞬间燃了起来,而她正巧贴着房门,于是门榄上也烧起了一小片火花。少女一惊,不由自主地低呼出声,连忙用双手将火花给拍灭了。 房门这时候被突然打开,一个温润明朗的年轻男子站在门前,一手搭着门框,低眉看向少女笑道:“我说丫头,你怎么一起来就要放火呢?” 窃脂楞楞地仰起头,望着跟前之人眨了眨眼睛,眉头皱起,仿佛在确认什么似的。然后她的脸色倏忽一变,抬手颤巍巍指:“你……你是……白……白……” “嘘……”那男子微弯下了腰,竖起食指抵在唇前,扬起嘴角淡淡一笑,“好孩子可不能乱说话,不然没糖吃哦~” “行了,左,别逗她了。”慵懒且低沉的嗓音,仿若魔咒一般灌入了窃脂的双耳。那男子将手中最后的一颗棋子落定,抬起双眸望向了前方微怯的女子,语气清冷地不带一丝温度,“上古神兽窃脂,我有话要问你。” 窃脂有些畏惧地看着跟前的这两名男子,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了明峙渊,心下暗自叹了一声。 唉,那个呆瓜…… xxxxxxxxxxxxxxx 暮色西沉,斜阳晚照。无名楼浮音阁中,一袭墨色身影站在镜前,裸|露着上半身查看着自己胸前的那枚印记。 如鲜血般殷红妖冶的两瓣红艳莲花,乍眼看上去的确像是刺青,所以夏风回在第一眼看到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错觉。 明峙渊望着镜中的影像,手指在胸前一拂而过,感觉指尖微烫。 假若这些莲心真是小菡的七魂六魄,那现在留存于自己的体内,岂不是已经跟他融为一体,没有任何距离感了么? 明峙渊此刻的心里并没有感到恐惧,而是涌出了一股莫名的暖意。 他可以明显地感受到,那两瓣莲心在他心间的炽热温度。它们在自己的体内延续着生命,它们是活的。 明峙渊忽然觉得,他和邵菡卿的羁绊就此而加深了――这般心贴心的距离,别人根本就无可比拟。 只不过让他担忧的是,至今才找到了两窍莲心,还有其余五瓣都没有任何的头绪和线索。眼下已经过去了十数日,照这么下去的话根本就来不及。 看来,他有必要和玄圣商讨一下对策了。 明峙渊整理好衣衫,拿起那一面银镜走到窗前,打开窗户让光线照射而入。 夜幕已然降临,夕阳也转为了明月,淡白色的光芒笼罩着大地,四周如水般宁静。他将镜子放平在了桌面上,伸出食指在镜面上轻轻划动着。 “火鸢身负重伤,现在无名楼中治疗。” 这是明峙渊写下的第一句话,他觉得有必要先和玄圣说明一下窃脂的状况,毕竟这神兽是因为保护他才受了那么重的伤。而他也相信夏风回不会骗自己,等过几天得空了他就去把窃脂接过来。 玄圣这一次并没有让明峙渊等太久,才不到一会儿镜面上就出现了一句话: “早料到是如此,事情进展得如何?” 明峙渊一愣,莫非玄圣早就知道火鸢受伤了?那伤它的到底是谁,玄圣是不是也都知道? 还没等明峙渊询问,却见镜上又迅速飘出了一句话:“别问我是谁伤的,我也不知。” 明峙渊一看这话,刚起的那一点兴头瞬间就没了,叹了口气,也不再追问,继续用手指写道:“我已由一二句诗获得了莲心二窍,如今寄存于我体内,其余的暂时未知。” 对方沉默了下来,而明峙渊也不急于催促,猜想着玄圣这些日子估计也探究出来了几句诗中深意,以为他会交代自己什么重要的事情。却不想半晌过后,镜面上只飘出了那么几个字: “你可以和窃脂一起回来了。” 明峙渊望着那句话,足足怔了半晌有余。那玄圣究竟是怎么想的,他不可能一点儿都看不懂那段谶语。依诗中所述,他要找的总共有七窍莲心,这才得了两窍,剩下的完全没有任何头绪,他怎么可能这样就回去了? 墨衫男子一头雾水,将要再问,手伸到一半忽然顿了顿,以极快的速度将桌上的银镜翻了个面底朝天盖上,与此同时转身低喝而道:“谁?!” 房里除了他之外没有任何人影,明峙渊微微皱起眉头,方才明明感觉到身后有动静的,难道是自己多心了么? 他下意识地伸手摸向了桌上的银镜,却是摸了个空。他迷惑地回过头,赫然见到窗台上竟会坐着一个人,还是名女子,此刻正一声不响地拿着那面镜子在手中把玩。 明峙渊一怔,连忙伸手去夺:“还给我!” 女子将银镜往身后一藏,明峙渊捞了个空档,她挑了挑眉道:“柩音人怪,养的客人也怪。见到这么个大活人突然出现在面前,难道不先问问我是谁么,居然只关心你那破镜子。” 那女子一袭素衣,容颜娇美,未施粉黛,语调却是清冷的不带半点情感,从骨子里透出了一抹冷艳的气质。 明峙渊一猜她就是无名楼的人,所以眼下并没有太过于惊讶,便耐着性子问道:“好吧,姑娘是谁,深夜造访有何贵干?” 那女子没有说话,捏着裙角翻身下了窗户,一手抱着那面银镜,另只手朝着屋内的某个角落一指。 明峙渊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那里除了棺材床之外啥都没有,不禁疑惑起来:“姑娘你这是……?” “那棺材本来是我的,姓柩的将它挖了出来,你说我是什么?”凉凉的语气中没有一点起伏,听不出她的喜怒哀乐。 明峙渊一怔,瞪大眼睛看着她,一时间也忘了跟她把镜子给要回来。 难道是女鬼?不会吧……这无名楼到底是干什么的啊,怎么这里的人一个比一个还奇怪…… 那女子见明峙渊一副不相信的表情,冷漠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细微的变化。她弯了弯唇角,朝明峙渊走过去,“你若是不信的话,可以摸摸看我是热的还是冷的啊。”说着竟真的去拉明峙渊的手腕。 好凉!明峙渊刚接触到女子的肌肤就感到一阵寒意传来,连忙甩开她往后退了一步,皱眉望着她――这果然不是人类该有的温度。 那女子微笑着逼近,“你占了我的窝,这笔帐是不是该好好算一算,嗯?” 明峙渊毫不犹豫地开口道:“那棺材姑娘想要的话可以尽管拿去。” 女子依旧是不温不冷的声音,“你在里面睡了那么多天,沾了阳气,给我我还能用么?” 明峙渊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认真地说道:“姑娘放心,在下日后定会多找几位高僧来为姑娘超度,让姑娘早生极乐,这样就不必再飘游于尘世间受苦了。” 女子默默地望着他,没有说话。 明峙渊接着道:“在此之前,姑娘能不能先把这镜子……” “说到底你还是为了你那破镜子!”女子截断了他的话,撇了撇嘴,冷冷道,“高僧什么的,还是留着给你自个儿超度去吧。”说完,将手中的镜子胡乱往空中一抛。 明峙渊见状迅速伸手将其稳稳接住,正要对那名女子说些什么,转过头却发现屋中已经没了人影。 他怔了怔,快步走到窗前朝外望去,夜凉似水,哪里还有什么女子的身影。 难不成……真的是女鬼? 不过她并没有加害自己,也算是个好鬼吧。只可惜,红颜多薄命,长得这么漂亮,只是性子有些怪异,当真是可惜了。 他叹了一口气,将窗户关好,抱着镜子走了回来,到棺材床旁边的时候倏然停了下来,望着那里面的软绵罗衾,眉头不禁微微皱起。 这个……莫非真是那名女鬼的棺材? 当夜,明峙渊改睡地铺,并且一夜未眠。 ---- 翌日清晨。 “哎呀小渊儿,有床不睡你睡地上做什么?你嫌弃我家棺材啊!” 明峙渊昨晚一夜难眠,直到快天明的时候才稍稍打了个盹儿,却不想还未真正入梦,耳边就乍然响起了那个人的叫声。 明峙渊依旧躺在床上没有睁眼,缓缓抬起右手抚着额头,双眉紧锁。 夏风回蹲□子望着他眨眨眼睛,想了想,突然恍然似的喊道:“我亲自叫你你都不起来,小渊儿你这是在对我撒娇吗?!” “……”明峙渊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二话没说一头坐了起来,冷眼望着跟前神清气爽的男子。 “小渊儿你怎么眼眶都黑了啊,昨晚没睡好么?”夏风回仍旧一脸纯良地望着他,“难不成你想试试我家地板的感觉?这我可以跟你明说啊地板绝对没有我那棺材舒服的……” “夏风回……”明峙渊实在忍不住打断了他,语气非常无奈。 “嗯?我在呢在呢~”蓝衫青年笑眯眯。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家闹鬼?” “哈??” “我说你家闹鬼!” “……闹鬼?”夏风回茫然了一会儿,举起三根手指头认真开口,“我跟你说啊小渊儿,我平常虽然喜欢收藏棺材,但绝对跟鬼怪无缘的,天地良心,日月可鉴!” “……那这副棺材从哪儿来的?”明峙渊一指旁边。 “这个啊……隔太久了,我给忘了,哪里记得这么多嘛。” 明峙渊黑着一张脸:“是你去挖人家的坟吧。” “挖坟?”夏风回更加迷茫了,“挖坟这种缺德事儿,我只跟你一起做过,那次还是你下的手嘛,跟我可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哦。” 闻言,明峙渊只觉额上的青筋又爆了一根。 夏风回若有所思地抬手摸着下巴,问道:“小渊儿,你昨晚是不是遇到谁了?” 明峙渊揉着隐隐发痛的额角,没好气地道:“你挖了人家的坟,人家当然会找上门来了。” “哦?”夏风回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那鬼是男是女什么打扮啊?” “是个身穿白衣的冷艳姑娘。” “白衣……冷艳……”夏风回手摸下巴思索着,似乎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他忍不住乐了起来,“原来是她啊~” 明峙渊一怔,“你认识她?” “那当然了,我谁不认识。”夏风回笑眯眯地准备去揽明峙渊的肩膀,“来来,我告诉你下次对付她的方法。” 明峙渊抬手隔开了他,淡淡道:“不用,估计没有下次了。” “怎么?” “我想……我应该快要离开这儿了吧。” “啊?”夏风回不解,“虽然我看不懂其他的诗句,也不知其余诗中所指的人物又是谁。不过七窍莲心你现在才得了两窍,这就要打道回府了?” 明峙渊摇头,“不知道,是玄圣让我回去的。” “玄圣?”听到这个名字,夏风回一脸好奇,“我曾经就听你提起过这个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呢,这么使唤你?” 明峙渊还是摇头,“我也不知道,不是一般人吧。” “哦~”夏风回转了转眼珠子,唇角轻扬,“那他现在在什么地方?难不成……跟你老婆在一起?” 明峙渊没有回答,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悦。 见他这副模样,夏风回也猜着个大半。他拍了拍明峙渊的肩膀,漫不经心地笑着:“其实吧,我好奇的是,小渊儿你身处无名楼中,是如何跟那人取得联系的呢~” 明峙渊闻言一怔,没想到自己竟会在不知不觉间说漏了嘴,心中不由得有些忐忑。 “你别紧张,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一声……”蓝衫青年凑近明峙渊耳边低声道,“这里四处都是眼睛,小渊儿你无论做什么可都要谨慎哟,说不准哪天真被谁给吃了……” 明峙渊剑眉一凛,隐约听出了夏风回话中深意,沉声问道:“你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夏风回耸了耸肩膀,起身走到桌面沏了一杯茶饮着,“照你这么说的话,你现在就要走咯?” 还没等明峙渊开口,夏风回又接着道:“还是说,你舍不得我?” 明峙渊无奈地抽了抽嘴角,没有理会夏风回的调侃,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开口说道:“我心里一直挂着念琴姑娘的眼睛,不知现在好了没有,想去看看她。” 夏风回弯了弯唇,饮着杯中茶水望向窗外。 ---- 二人正午时分来到了念琴的顾卿阁,夏风回像上次那样伸手去碰触门上的彩铃,阁门应声而开。 明峙渊跟着夏风回上了阁楼,见到女子正安静地坐在案前执笔画蝶,左眼瞳仍旧和之前一样完好无损,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 明峙渊跟念琴道明来意,说自己不日后即将离开,结果女子一脸惊讶地抬头望着他,那只浅青色的瞳子在这刻泛出了幽幽的光泽,仿若深潭一般。 她说:“还有一窍莲心隐匿于楼中,公子为何还没取就要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无名楼里的神秘人开始逐一揭开面纱了,只是在这部书里面着笔的不多,毕竟这是外传嘛-w- 于是我这几天真的是在很勤奋地码字填坑啊……上班时候也在偷空写咳咳= = 不要霸王我啦~~留起言来吧亲们!!! 于是继续上小漫画~话说小明一出场就崩了…… 嗯,这个画面我曾经在第六十七章的作者有话要说里面借用过= =真是……各种崩坏||| ―――――――― 【山庄略飞鸡】其三: ------------ 75第七十二章 莲心三窍·焰出(上) “什么,还有一瓣?!” 明峙渊和夏风回都双双震惊了,特别是明峙渊,除了震惊之外还有不解――昨晚玄圣告诉他可以回叶迦山了,这让他以为遗落在无名楼中的莲心到此为止。还好他没有直接离开,否则可就真的麻烦了。 “不对啊琴儿……”夏风回双手抱胸,歪着脑袋道,“如果还有一瓣莲心在楼里的话,我怎么看不出来哪句诗指的是哪个人?” 念琴绘画的手滞了滞,淡笑开口:“我也只是知道人而已。” 明峙渊皱眉道:“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 念琴将手中的画笔放下,并没有回答明峙渊的问话,而是抬眸望向他:“这次我也不拐弯抹角了,我直接告诉公子去找谁,公子也好快去快回。” 明峙渊注视了她一会儿,见她毫无半分想回答他疑问的意思,知道再继续追问下去也是无济于事,便叹了口气道:“好吧,烦请姑娘告知。” “楼里的苍雒,小七可以带你去找他。” “苍子?”夏风回有些茫然,他低头想了想那几句诗,却是并未发现有哪一句可以牵扯到那个人,心里也不由得迷惑起来。 “苍雒?”明峙渊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字,微微顿了顿,然后有些犹豫地开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放心吧,苍子跟某两人不同,他很好说话的。”夏风回知道明峙渊忌讳楼里的人,便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医者父母心嘛,不会坏到哪里去的。” 明峙渊惊讶道:“他是大夫?” “那是,他可是咱楼里医术最好的。” 明峙渊暗自想了想,此人既为医者,救死扶伤,那么心肠应该会很好,这一次的莲心或许没有前两次那么难求。 明峙渊轻轻吐了一口气,振作了下精神,对念琴拱手而道:“多谢姑娘指示,在下这便去寻他。”将要转身出发,却是听得女子在后面呼唤道:“公子且慢。” 明峙渊连忙回头道:“姑娘还有何指教?” 女子起身走到明峙渊跟前,微笑地看着他:“公子这番前去无需使剑,可否趁此时间将宝剑借我一观呢?” “这……”明峙渊紧了紧手中的龙舌,眉目微皱。 念琴见他犹豫的模样,扬起唇角淡淡一笑:“我也是想为公子节省时间,倘若公子现在不放心,那么回来之后借我观赏几日也是可以的。” 说完,便继续回到案前执笔画蝶去了。 明峙渊低头想了想,心说他哪里还有时间陪着这几人耗,时间于他而言是相当紧迫的,这可是关系到小菡的性命啊! 也罢……既然她想现在观赏的话就给她吧,早些看完早些拿回来也是好的。 明峙渊看了念琴一眼,又看了看手中的龙舌,双手捧着宝剑走到女子旁侧,将其轻放在了桌案上。 “这是家师所赠之剑,对明某来说非常重要,望姑娘好生保管。” 女子轻轻一笑:“公子尽管放心,等取了莲心你就过来拿吧。” 明峙渊点点头,低眉再看了龙舌一眼,便与夏风回双双离去了。 此时的顾卿阁中唯剩了念琴一人,秋风从窗外扫进,撩起了案上那张薄薄的画纸在半空轻盈翻卷,竟真的好似蝶舞翩飞,逐渐飘落到了地上。 女子并没有去捡那张画,而是一直望着自己眼前的这柄长剑。 整柄宝剑都是呈现银灰之色,虽无光线照射,却依旧隐隐泛着浅淡的光泽。剑茎部位镌刻的是银龙吐舌的纹路,栩栩如生,剑气凛然。 她看了一会儿,伸手将这把剑提了起来,右手握着剑柄,把剑缓缓抽出。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柄剑依旧如从前那般锋刃无比,完全没有钝化的迹象,崭新如初。 只不过……剑身上似乎沾染了某些祸崇邪气,并且许久都未清洗过了。再这样下去的话,恐怕会影响执剑人的心性。 念琴叹了一口气,可惜她这里没有洗剑池,不然的话倒是可以顺便帮明峙渊将剑上的戾气给除去。 不过……或许可以试试那个…… 念琴捧起龙舌,转身走进了内室之中。 ---- 今天的天气非常不错,清风和煦,暖阳融融。夏风回在前面带路,明峙渊走在后面,旁人看上去就是两名俊逸青年在楼亭水榭间闲庭信步,这也不失为一道养眼的风景线。 明峙渊心不在焉地跟在后面走着,看上去似乎有些忐忑。 “小渊儿。”夏风回忽然转过身来拍了他一下,“你怎么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啊,想你老婆了?” 明峙渊瞥了他一眼,低声道:“自从师父将龙舌交予我之后,它便从未离过我,除非是接下那几个特殊的任务……这已经成了习惯,只要龙舌一不在身边我心里就会不踏实。” “哦~”夏风回摸摸下巴,“我跟你说啊,习惯这玩意儿很难改的,你还是不能太依赖你的那柄剑哦。” “这不是依赖与否的问题……”明峙渊摇摇头,叹了一声,“算了不说了,我们还要走多久?” “嗯?我们已经到了啊。”夏风回抬手一指身后,明峙渊连忙侧头望过去,果真见到了一座大阁子,朱漆绿瓦,很是典雅。 “话说小渊儿,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奇怪的味道?” 明峙渊深深嗅了几下,摇头:“什么味道?没有啊。” 夏风回迷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兀自走到阁楼跟前敲门去了。他敲了三下便停手靠在旁边等着,屋中也没什么动静,突然间只闻“吱呀”一声响,雕花朱门由内被打开,一个年轻男子探了出来。 “咦?” “诶呀,是你啊小冷哥,好久不见了。”夏风回笑眯眯地跟他打着招呼。 这人一身淡雅素装,一头乌黑如墨的细碎中短发,最长的发丝只及肩部,整个人看上去清爽干练。 “小七?你又来看病了么?”男子回应着,将目光转移到了旁边的墨衫男子身上,“咦,这位是?” “好好的我看啥病呢……”夏风回小声嘟囔了一句,然后互相介绍道,“这是楼里的冷轻,这是我朋友明峙渊,我们今天找苍子有事来着。” 明峙渊拱手而道:“幸会了,先生。” “你好。”冷轻微笑地点点头,然后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苍子出去采药了还没回来,你们进来坐吧。”一边说着一边将二人迎进屋中,掩上了阁门。 “苍子什么时候回来呢?”夏风回不管去了哪里都像自家一样,大喇喇往红木椅上一坐,明峙渊则是规规矩矩地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今天要采的草药不多,应该马上就会回来了吧。”那男子动作麻利地沏了两杯茶端过去,笑道,“二位请慢用。” 明峙渊此时正巧口渴,接过茶后道了声谢,看都没看就饮了一大口,没想到一喝下去就立马喷了出来。 “咳咳……这……这是什么茶啊……”他咳嗽着,皱眉看向杯中的茶水,发现居然会是棕褐色的,味道苦中带甜,还有一股奇异的香味。 “咦?”冷轻闻言凑过来一看,“啊,不好意思,拿错了拿错了,第一次来的客人不能喝这个。” 他拿走了明峙渊手中的杯子,重新又换了一杯新的绿茶给他,“公子慢用。” “哈哈哈哈……小渊儿你太逊了……”夏风回在一旁笑得前俯后仰,毫无形象可言。 明峙渊额上的青筋跳了跳,他瞥了夏风回一眼,继而好奇地望向那名男子:“那种茶水在下从未见过,不知是什么茶,竟会如此奇特?” 冷轻正背对着他们站在桌前摆弄茶具,听到这话后肩膀抖了抖,轻咳了一声道:“这是在下所特制的……名为‘卡卡茶’……”(没错!小冷哥是真真正正从现世穿越过来的!他的正剧就是穿越剧-w-) 明峙渊皱眉想了想:“的确从来没有听说过……” 但见那男子的双肩又轻微抖动了几下。 明峙渊和夏风回故作悠哉地饮了几口茶,眼看着杯冷茶凉,明峙渊有些坐不住了,将要出声,忽然听到屋外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他精神一震,连忙放下杯子站了起来。 “我就说今儿出门不利,你偏不信!要不是我生命力顽强,我今天可就撂在那儿了……唉,想我一世英名啊,不过还好没有别人看见……”一个身影嘟嘟囔囔着从外面快步走进,冷轻笑了笑,放下手中的杯盏迎了出去。 “今天怎么啦?”他温和地开口,帮来人接下了大包小包的药材。 来人将背上的药篓子往地上一搁,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屋里的夏风回和明峙渊,仍旧滔滔不绝地说着:“我跟你说啊,这后山上居然会有大黑熊,而且还是修成精怪的那种,它在我采药的时候突然跳了出来,你也知道我胆子小嘛,被它这么一吓差点从山上滑了下去,还好我反应快……” 冷轻好笑地看着他:“那然后呢?” “所谓不打不相识,然后我就跟他聊起来了呗!其实那黑熊怪并无恶意的,它只是无家可归想加入我们无名楼而已。不过你也知道咱楼里的规矩,一般人是绝对进不来的……我口好渴先喝杯茶再说……”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冲进屋子,这才瞧见了房内的两人,脚步一滞,有些惊讶道:“咦,今天有客人?”视线在明峙渊的身上绕了几圈后转到了夏风回的脸上,迷惑地看着他,“小七……你难道是结伴来找我求医的么?” “哈哈,苍子你可真会开玩笑,求什么医啊,我健壮得很~”夏风回大笑出声。 “那你们这是……”苍雒茫然了。 “是这样的,先生。”明峙渊走到苍雒跟前,拱手而道:“在下明峙渊,今日前来是有要事相求,叨扰了先生,还望二位见谅。” “哦,找我的么?”苍雒饶有兴趣地挑了挑眉,顺手接过了冷轻递过来的杯子,坐椅上饮了一口茶,“我这人不喜欢拐弯抹角,既然你是小七的朋友,那就直接说吧,寻我有何事?” 明峙渊看了看跟前的男子,异于常人的银白色发丝,年纪看上去与夏风回差不多大小,却是具备着其他同龄人鲜有的豪爽与直接。果然如他们所言,这人应该是很好说话的。 经过了念琴和紫塞的那两关,明峙渊以为苍雒也会知晓这件事情,便直言道:“是这样的,在下这几日正在寻觅几样东西来救人,也就是七窍莲心。而这其中的一窍便是在先生这里,还望先生助在下一臂之力,在下感激不尽。” 苍雒闻言,一脸茫然地看向明峙渊:“什么莲心……可以吃么?” 作者有话要说:存文紧张,羽毛各种忐忑不安,要加快速度了orz 这段时期估计都是现写现发了,这里有个很大的问题,也是我最担心的,就是以后折回头来看的时候估计会有所修改…… 唉~一切写着看吧,我尽量做到一次性完好,不要到后面了又来增改剧情…… 于是俺就不多说啥了,继续上小漫画~~~ ―――――――― 【山庄略飞鸡】其四: ------------ 76第七十三章 莲心三窍·焰出(下) “啊?”明峙渊有些惊讶,“先生不知道么?难道念琴没有跟你提起过?” “念琴?”苍雒继续茫然,“我跟她不是很熟,也从没听说过什么七窍莲心啊。” “先生你……确定么?真的一点都不知道?”明峙渊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语气也变得急切了些。 苍雒转头望向身后的男子:“轻,你知道他说的那个莲心么?” 冷轻笑着摇了摇头。 “那我们就是真的不知道了哦……”苍雒回过头继续对明峙渊道,“我看你还是再回去好好问问念琴吧,反正我们都在,你可以随时来找我的。” 明峙渊长叹一声:“也只能这样了,真是麻烦先生了,多谢……” ---- 于是二人又回到了顾卿阁,念琴还伏在案上执笔绘画着,见到他们的时候有些惊讶:“你们这么快就找到莲心了?” “竹篮打水一场空,咱们刚刚是白跑了一趟~”夏风回耸耸肩膀,兀自走到一边喝茶去了。 念琴放下手中的笔,走到明峙渊跟前,柳眉微蹙:“明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明峙渊摇头叹了口气,向念琴问道:“苍先生说他完全不知晓莲心七窍一事,无从下手,让我们再来问问你……” 念琴微微一顿,继而轻笑了一声:“看来是我的失误……苍雒的确不知道此事。” 看到明峙渊愁眉不展的模样,念琴笑着安抚道:“公子先别急,他虽然不知情,但我可以肯定莲心必定是在他的居所之内,这是绝对错不了的。” “姑娘的意思是……” “这就需要公子去好好寻找一番了。”念琴提着裙摆坐上了椅子,抬眸望向明峙渊道,“只是这莲心非比寻常,属于无形之物,单凭公子去找的话恐怕会很困难,需要一物相助。” 明峙渊一振:“谁?” “公子来时所带的那只仙禽。” 墨衫男子心下一惊……窃脂?念琴怎么会知道窃脂是天上的仙兽? 明峙渊上下打量着念琴,看这名女子也不像玄圣那样的仙人,她到底是什么? 果然,这无名楼里面的人真是太可怕了……特别是念琴,仿佛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一样,这让明峙渊感到莫名的毛骨悚然,只想尽早离开这个地方。 念琴无时无刻不在观察着明峙渊的一举一动,所以他忽然变化了的神色自然也逃不过念琴的双眼。仿佛看穿了明峙渊现在心里所想的,女子微微一笑:“公子请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念琴只是一介凡人,不过多了些平常人所没有的本事而已。无名楼里的人都有些一技之长,这是很正常的。倘若我真的是怪物……公子还能站在这里同我说话么?” “姑娘你误会了,在下并没有这么认为……” “没关系的,明公子。”念琴截断了明峙渊的话,站起身来微笑地看着他,“我曾经与你家师父有些渊源,所以我不会害你的。” 明峙渊瞪大了双眼:“姑娘你……果真认识我师父?” 念琴笑着点点头:“嗯,等你取了莲心之后我会跟你好好谈的,先去办正事吧。” 明峙渊皱眉凝望着跟前的女子,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喂……我这么一个大活人站在这里,你们居然还能这样眉来眼去的,让我情何以堪啊……”夏风回白了他们二人一眼,问道,“琴儿,那现在我们该去哪里?” “找无名楼主将仙禽接回来。” “……要我带他去找楼主?”夏风回本来一副不情愿的模样,略微犹豫了一会儿,忽然挑了挑眉道,“行啊,没问题,小渊儿咱们走吧!” 明峙渊注视了女子半晌,叹了一口气道:“好吧,我先去取莲心,然后再来找你。”说完,便和夏风回双双离开了屋子,室内又恢复了往常的宁静。 念琴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半晌未动。 “以前你总说我执于一念,其实,你才是最放不下的那个吧。” 一个声音倏忽凭空响起,房间一隅处,有个身影若隐若现。 女子并没有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给吓到,依旧神色淡淡:“不是放不下,只是忘不掉。” “要不要我帮你抹了过去的记忆?” “呵……倘若没有回忆,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念琴凄然一笑,转身进了内室。 ---- 夏风回带着明峙渊七拐八绕地来到了一座高阁跟前,停住脚步,双手一抱:“我们到了。” 这座阁楼高大宏伟,壮丽非凡,与其他阁子不同,又是一种别样的气派,屋脊上置有数个张口吞脊状的吻兽雕像,跟前两次看到的一模一样。而让人奇怪的是,那么高大的一座阁楼,匾额上却一个字都没有。 “这楼怎么没有名字?”明峙渊疑惑地抬头望着。 “这你就要去问楼主了,我可不知道。”夏风回走近明峙渊,拍了拍他的肩膀,神色严肃地道:“小渊儿你去吧,凡事小心,千万不要被吃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跟我一起么?” “我只说把你带到这儿来,可没说要跟你一起去啊。” 明峙渊有些不安地朝阁楼里望了一眼,问道:“这里面……有什么可怕的东西么?像紫塞那里一样?” 夏风回笑了起来:“这个你大可放心,里面什么怪物都没有,干净得很,只是我不想进去而已。” 明峙渊回头,一副毫不相信的表情。 “你不去?那咱们就走咯……”夏风回说着就要举步离开。 “等等!”明峙渊拉住了夏风回,叹了口气,“你在这里等我,我马上就出来。”说完,便独自一人走进了楼里。 夏风回笑看着明峙渊的背影,然后悠哉地往旁边石凳上一坐,抬头望着天空发呆。 今天的天气真的是很不错啊…… 阁楼里的装潢和在外面时候看到的那种华丽大气感是相同的,甚至还隐约有一种莫名的压迫感,明峙渊才刚进去就感觉到了,这里跟其他的阁楼完全就不在同一条线上。 “请问有人在么?”明峙渊在大厅中喊了几声没人答应,便小心翼翼地往楼上走去。其实他心里还是有所担忧,但愿不要再碰到上次紫塞家的那些东西。 上了二楼,明峙渊又喊了几声,依旧没人,心里觉得有些不安,将要折头返回,却是听到了几声很轻的鸣叫。 他精神一振,连忙张望着唤道:“火鸢?是你么?” “哔哔——”又是两声鸣叫响起,这一次的声音要比方才的清晰了许多,明峙渊朝着声源处缓缓移去,推开了跟前的那扇房门。 “火鸢?”明峙渊惊喜地叫道。 原本卧在榻上的小鸟看见来人后一骨碌地翻了起来,紧接着蹬腿一跳蹦进了明峙渊的怀中,一个劲儿的埋头蹭他。 明峙渊抱住窃脂,第一件事就是察看它翅翼上的伤口,确认无碍后方才松了一口气道:“你没事就好。” 窃脂啼叫了一声,又埋头蹭了蹭他。 “好了,我们走吧……”他笑了笑,抱着窃脂正要出房,忽然在这时候感到一阵凛风朝他直面袭来。明峙渊一惊,连忙将窃脂抛到了一旁的安全地域,与此同时侧身一闪避开了那道风,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背后,却是捞了个空,这才想起龙舌剑是在念琴那里。 仅在这短短的一瞬间,明峙渊就被一个人影给桎梏住了,出手之快,让明峙渊根本就防备不及。 “你是谁?放开我!”墨衫男子厉声怒吼。 那人将明峙渊整个儿都压在了墙壁上,目光清冷地看着他道:“什么人,敢私闯我的阁子。” 明峙渊一怔,他的阁子?难不成……这人就是…… “你是无名楼主?”明峙渊即刻变脸,将正欲爆发的怒气给收了回去,神色微歉地开口,“对不起,在下并非有意……喂!你在做什么?!” 那男子根本就没有在听明峙渊讲话,一手按着他,另一手竟在他的身上胡摸了起来。明峙渊双手被制,唯有抬腿去踢,那人却借巧力正好将膝盖抵进了他的双腿之间,让他更是动弹不得。 明峙渊浑身一震,奋力挣扎,无奈这人仿佛天生神力一般,任他如何挣扎都没用,轻而易举地就将他给完全压制住了。 “天赋异禀,骨骼清奇,是个人才,可有兴趣入我无名楼?”那人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手上也停了动作。 明峙渊一怔:“你说什么?” 那男子抬起双眸,神色依旧清冷,扬起了一边唇角说道:“我问你,可想入我无名楼?” “不想。”明峙渊毫不犹豫地道,“你给我放开!” 那男子挑了挑眉,似乎没料到他会拒绝得这么干脆:“入我无名,可得长生,真的不想?” “管你什么长生,不想就是不想,那么啰嗦作甚?放开我!” 原以为那人会发怒,谁料却忽然将手一松,竟真的放开了明峙渊。他退了一步,冷声道了句“蠢小子”,便头也不回地拂袖离去。 明峙渊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人的背影,啐了一声,抱起窃脂速速离开了。 “小渊儿你……这么快就出来了?咦,这是什么鸟啊?好可爱!借我玩儿几天先!” “……我们直接去找苍雒吧。” ---- 于是他们再度来到了苍冷二人的阁子,这次开门的是苍雒,他原本是一脸轻松悠闲的神情,在见到明峙渊怀中的那只鸟后忽然就变得有些古怪。 “这就是你找来的帮手么?” “是的,念琴姑娘说有它在的话行动会比较快。” “哦……没关系,那你们找吧,最里面的那间炼药房你们不能进,其他的都行,别把我的药材弄乱了就好。”说完,就兀自走去跟冷轻饮茶聊天去了。 明峙渊点点头,跟夏风回对望了一眼,低头对怀中的鸟儿说道:“小火鸢,这次可全靠你了。”接着便将它放到了地上。 窃脂站在地板上抖了抖翎毛,瞅了瞅旁边的苍雒,又回头瞪了一眼明峙渊,展开双翅飞到了半空,在房间里兜兜转着圈子。 “就凭这么个小东西,到底行不行啊……”苍雒调侃。 明峙渊没有说话,微皱眉严肃地看着空中的那只鸟。 窃脂在大厅中绕了几圈,倏然就朝着某一方向直直掠去。明峙渊微怔,连忙快步跟上,夏风回见状也紧随其后。 他们穿过了一条小回廊,窃脂飞着飞着,在最里面的一个房间前停了下来,落到地上,凑上去用喙啄了啄房门。 “是在这里么?”明峙渊一喜,伸手就要去推房门,却被一个人影给拦了下来,他抬头,看到来人正是苍雒。 “我说过,除了这里之外,其他什么地方你们都可以随意找。” “先生……” 窃脂见明峙渊半天没有动静,在原地打了几个转,叫了几声以示催促。 明峙渊心下焦虑,抬头对苍雒低声恳求道:“她是我此生唯一所爱,如今危在旦夕,就等着我赶回去救她,否则就真的活不成了……先生既为医者,仁心仁术,我相信你绝对不会眼睁睁看着一个生命就这样逝去的……” 苍雒望着他,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先生,你就给通融一下吧……明某在此发誓,我绝对不会碰里面的任何东西。” 夏风回见明峙渊这么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也忍不住帮他说话:“这房间我以前来过,不就是我上次疗伤的地方嘛,没什么奇珍异宝啊……苍子你就给小渊儿行个方便吧,我以人格担保他绝不会顺手牵羊的。” 苍雒瞥了夏风回一眼:“我可不相信你的人格。” 夏风回顿时气结,给了他一记白眼,扭过头去不再说话。 苍雒望着明峙渊,犹豫了片刻,道:“你可以进去,那只鸟不能进。然后记住你方才承诺的,不要乱碰里面的东西。” 明峙渊先是大喜,然后疑惑:“火鸢为何不能进?” 苍雒淡淡答道:“此屋忌讳生人禽兽之气,一般人我是绝对不给他进去的。” “哦……好吧,那我一个人进去便是。”明峙渊蹲□子,摸了摸窃脂的小脑袋,轻声道:“在这儿乖乖等我。”说完,便独自一人走进房间,其余人在屋外候着,苍雒还特地将门给拉了上去。 窃脂在门外蹦蹦跳跳地看不到屋内情形,仰起脑袋瞪了一眼跟前的银发男子,于是苍雒也不甘示弱地回瞪了她一眼。 这个屋子就是苍雒专门用来炼药的,里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草材料,明峙渊进屋后的第一感觉就是要晕了。这种气味,果然不是一般人可以承受得住的。 里面的装设其实很简单,不是药草就是炼药的器具,有一个大炉子坐落在中央,周边泛着点点火星。 这个炼药炉的构造很是奇特,下层的炉壁上居然会有开孔,人可以从外面直接观察到炉内的情形。然而明峙渊却发现这炉中并没有任何火焰在燃烧,也没有热气冒出,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那这火究竟是从何而来的呢? 明峙渊疑惑地靠过去看,发现炉壁上全都是些密密麻麻看不懂的繁复图案,既不像文字也不像花纹。在空灵谷的时候他也曾见过师父的炼丹炉,却完全不是这种样子的。 明峙渊心里好奇,正想再凑近了看个仔细,忽然间炉壁上的火星一阵翻腾,直直朝着他的脸面扑来,他吓了一跳,险些跌倒在地上。 算了……正事要紧,不管这个炉子了。墨衫男子站直了腰,将要折头走去其他地方,眼角余光蓦地瞥到了什么,动作倏忽一滞。 他皱了皱眉,再度缓缓靠近了那个炉子,仿佛是想确定什么似的,双目微微眯起。 炉身和炉盖部位没有完全贴紧,就在它们之间的缝隙处,有一个很小的东西若隐若现。 这是……莲花?! 明峙渊一喜,连忙伸出手去,谁料只碰到了周边的火星就令他疼得将手给缩了回来,根本就无法靠近。 明峙渊甩了甩发疼的手,眉目微皱——这火是个大问题,得先想个法子将它给灭了才行。明峙渊绕着炉子观察了一圈,发现不管是里是外根本就没有火源,心中惊惑不已,正巧看见旁边有一桶清水,下意识地伸手去提,脑海中却忽然想起了苍雒的再三叮嘱。 不行……看这炉子不似寻常之物,倘若他一桶水浇上去,将这玩意儿弄坏了怎么办,他可赔不起。 明峙渊叹了口气,凝眉望着跟前的这鼎炉子,从他进屋到现在,总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 点点火星在药炉周边轻摇晃动着,偶尔舔舐一下旁边的干草药材,红艳艳的火光在屋中亮起了一片光明。 明峙渊盯着那火焰,脑中忽然闪过了什么,他从脚边随意捡了一根木枝,将其伸进了火焰之中。诡异的一幕出现了,木枝并没有被烧着,居然完好无损。 明峙渊一怔,这才发现了问题所在。 难怪他从刚开始就觉得这房间有哪里不对劲——这么大个冒火的炉子摆在中央,四周居然会堆满了那么多的干草药材,就不怕失火么? 他摸了摸手上的木枝,居然没有一点发烫的感觉,心中的迷惑更甚——这到底是什么炉子什么火啊…… 他小心翼翼地将手再度凑近那火焰,才刚一碰到,马上就如触电般地缩了回来。他低头看向自己发痛的手指,竟会没有任何发红的迹象。 就在明峙渊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忽闻“嘭”地一声响,原本还在舞动着的火焰不知为何在一瞬间全都熄灭了。 明峙渊有些茫然地呆愣了片刻,突然想到这难道不是一个好机会么,此时不动,尚待何时? 他来不及多想,连忙走到炉边,迅速伸手将罅隙中的那朵莲花给一把扯了出来,谁料炉上的火焰在这时又燃了起来。明峙渊避之不及,那火直接烧上了他的肌肤,剧痛无比,令他忍不住大喊起来。 “啊啊啊!!” 门外的几人被这喊声给惊了一跳,苍雒快速推开门跟着夏风回一起冲了进去,一进屋就见到明峙渊抱着手在地上翻滚,面色苍白如纸。夏风回三步跨作两步地走上前去扶住了他:“小渊儿你怎么了?” 苍雒站在旁边四下打量了一番,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了中央那个冒火的炉子上,双眉不禁微微皱起:“你碰我的炉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次又爆字数了…… 话说本来想在这章结束掉“莲心三窍”这段,没想到还是不行,于是写得甚是纠结orz 画师姑娘最近有点忙,小漫画先停一期-,- 今晚修改这章修改了好久,现在眼皮都已经在打架了,不废话,发了文睡觉去也,记得留评啊亲!!~ ------------ 77第七十四章 道别无名 银发男子抬袖一挥,炉壁上的火焰于刹那间全都熄灭。 此时的明峙渊面色苍白,满头冷汗,然而那只手却是一点受伤的迹象都没有,手中的那株淡粉色小莲花不知何时也没了踪影。 明峙渊似乎想说些什么,无奈手上的疼痛让他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嘴唇微微翕合着。 夏风回有些震惊,他从来没有见过明峙渊这个样子。 苍雒一脸淡然地走到明峙渊跟前蹲□子,注视了他一会儿,开口道:“小七,你先出去。” “啊?” “你要出去了我才能救他,还是你想看着他被焚而亡?” “……行行,我在外面等你们就是了。”夏风回瞟了一眼躺地上的明峙渊,起身走了出去,接着耳边“嘭”地一声响,苍雒已是将门给关上了。 “唉……什么世道啊,喜新厌旧,回头我告诉小冷哥,你跟小渊儿独处一室。”夏风回嘟囔着走了出来,低头便瞅见了地上的窃脂,此时正一动不动地望着屋门。 “小团子,你跟我一样被苍子嫌弃了啊……来,咱俩相依为命一下吧。” 夏风回说着就要伸手去抱那小鸟,谁料窃脂迅速往旁边一跳,有意避开了他。 “哟,小家伙,我不信我捉不到你!” 于是夏风回干脆就和窃脂玩儿起了老鹰捉小鸡的游戏,一时间,回廊上鸟飞人跳,好生欢乐的场面。 …… 半刻之后,窃脂终是被夏风回以某个不正道的手段给逮到了。 “嘿嘿,还是逃不出我的五指山吧~”夏风回抱着窃脂得意洋洋地道。 窃脂气得毛都快炸了,在夏风回的怀中扭来扭去,无奈那人抱得太紧,她根本就无法逃脱,瞬时间怒气汹涌,体温频频升高。 “哇呀!!”夏风回忽然大叫了一声,将怀里的那只鸟如烫手山芋般甩开,连忙用手拍击着衣服上的点点火星,“什么玩意儿啊……居然还会自燃!” 窃脂扑腾着翅膀飞到旁边的栏杆上,冷冷哼了一声。 “啧,看来还真不是个省油的灯啊,小渊儿都能治得下你,我还不行?”夏风回眯起眼睛,搓着手再度缓缓逼近,身后的房门却在这个时候打开了,墨衫男子最先走了出来。 窃脂的反应最快,在开门的那一瞬间就直直朝着那屋子飞去,谁料苍雒一个闪身挡了出来,同时将门给迅速合上。 窃脂吃了个闭门羹,在空中唧唧喳喳地叫着,看上去非常不满。 银发男子才不管那么多,直接扔给了窃脂一个白眼,想进去?想得美! 窃脂瞪了苍雒一眼,扑扇着翅膀飞进了明峙渊的怀里,明峙渊默默抬手抱住了它。 “小渊儿?” “嗯,怎么?” “你没事吧?” “没事。” “莲心呢?” “已经拿到了。” 夏风回皱了皱眉,走过去凑到明峙渊跟前,上下打量着他。 “……你在看什么?”明峙渊这才抬眼与他对视着。 “总觉得你有点不对劲啊……刚才你们在屋里都干了些什么了?” “没什么,你想多了。” “是么……”夏风回摸着下巴,目光移到了苍雒的身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苍雒瞥了夏风回一眼:“我只不过是救了他一命,小七你可别瞎想啊。”他走到明峙渊的跟前,对其郑重开口,“务必要牢记我所说的话。” 明峙渊捂了捂心口,垂眸低声道:“多谢先生,在下记住了。”他对苍雒揖了一礼,而后转头望向夏风回,“好了,我们走吧。” 在去往顾卿阁的途中,明峙渊抱着怀中的窃脂,始终都沉默着没有作声,哪怕是面对夏风回的调侃,他也只是随便应付了几句。虽然嘴上没有说,但是夏风回可以感受到明峙渊心里有事,整个人看上去颇为压抑。 “我说小渊儿,苍子到底跟你讲了些什么啊?” 明峙渊摇了摇头:“没什么,先生技艺超群,不仅救了我,还帮我把莲心给找到了,跟头两次的过程没什么不同。”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哦……”夏风回见明峙渊还是一副守口如瓶的样子,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些秘密,如果能说出来,那就不再是秘密了。 至于苍雒和明峙渊到底在那屋里做了些什么说了些什么,估计就只有他们俩自己心里清楚了。 二人不到一会儿就回到了顾卿阁,念琴依旧在二楼画蝶,只不过这幅画是全新的。 “你们回来了?”念琴头也没抬地道,“莲心找到了?” “还好这次没有白跑,不然我可要累死了。”夏风回说着,走到桌边沏了一杯茶饮下。 明峙渊也走到念琴跟前,拱手谢道:“多谢姑娘的指点,如今已有三瓣莲心到手,不知其他的……” “小七,你先回去吧。”念琴忽然截断了明峙渊的话,对夏风回道,“我有点事情要跟明公子单独谈谈。” 夏风回闻言撇了撇嘴,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又要我回避啊……我跟小渊儿可是铁哥们儿,同穿一条裤子的关系,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 明峙渊插嘴道:“我什么时候跟你穿过一条裤子了啊?” 夏风回瞪了明峙渊一眼,这个笨蛋。 “你还是回避下吧,跟你无关的事情,你即便听了也会觉得无聊的。”念琴淡笑。 “唉~好吧……”夏风回耸了耸肩,将要离开,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折头对明峙渊道,“对了,你先把团子鸟交给我吧,我帮你带回去。” “哦。”明峙渊点点头,将怀中的窃脂递给了他。 窃脂一看夏风回要来抱她,两只爪子紧紧揪住了明峙渊的衣袖,还一个劲儿地埋头往他怀里钻,死都不松爪。 夏风回惊讶地看着这一幕,半晌憋出一句话来:“完了小渊儿,它肯定是爱上你了!” 明峙渊:“…………” 夏风回走后,屋中就剩下了明峙渊、念琴,还有窝在明峙渊怀里的团子鸟。 明峙渊默默地看着念琴画蝶,没有说话,外表沉静,心内却是百转千回。 知五行八卦,晓天时地利,通占卜之术……这让明峙渊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一个人,一个他从来没有见过,却跟他有着某种关系的人。 只是他始终都不敢相信,倘若念琴真是他心里所想的那个人,为什么竟会这样年轻?看上去就差不多是与自己同般年龄的样子…… 窃脂瞅着半晌都没有动静的两人,扒拉着明峙渊的衣服爬到了他的肩上,兀自闭目养神去了。 “好了。”念琴画完,将笔放在一旁,两手拈起那张尚未风干的画,朝它轻轻吹了吹。 “庄周梦蝶,孰幻孰真,不过唯心而已。一切都是眼底浮花,转瞬即逝……”女子看着那画,不由自主地感慨而出。她叠起了那画纸放在案上,紧接着转进了内室,再出来时手上多了一柄银灰色的长剑。 “小女子已观赏完毕,现将此剑奉还原主。”念琴说着便将龙舌递给了跟前的男子,明峙渊双手接下,将其拔出来看了看,然后对念琴问道:“姑娘为何对这柄剑如此上心呢?” 念琴淡淡地看着他,没有回答。 “姑娘不是有话要对我讲的么?”明峙渊继续问道,“你不是说……你认识我师父?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什么时候……我也忘得差不多了……”念琴忽然笑了几声,然后侧眸望向了明峙渊,“你师父全名风行雅,对么?” 明峙渊点了点头。 “他现在有多少岁了?” “师父他如今八十有余。” 女子突然沉默了下去,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没有作声。 “姑娘?你怎么了?” “我没事……”念琴低垂着眼睑,淡淡开口,“你师父有没有跟你说过,他曾有一个同门师妹?” “有……” 念琴略微来了兴致:“哦,他是如何跟你说的?” 明峙渊回想了片刻,道:“师父只是曾与我提过有这么一位师叔的存在,其余的并没有多讲。” “那……你可有见过她?” “未曾见过面。” 念琴仰起头来看着跟前的墨衫男子,目光柔和,忽然间她抬手为明峙渊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发丝,唇瓣动了动,似乎想说些什么。 “……姑娘?”明峙渊对念琴的这个举动有点茫然,不过他并没有避开。此刻的他看上去似乎有些紧张,双目炯炯地望着这名女子。 “呵……”念琴轻笑了一声,收回手,恢复为了以往的淡然之色,“你师父曾经救过我,我一直无以回报,你既是他的弟子,我这次帮你,就算是报答你家师父的救命之恩吧。” ……恩人?明峙渊一怔,有些质疑地看向她:“姑娘此话当真?” “绝无虚言。” 明峙渊再问:“那姑娘为何要问我师叔的事情?” 念琴笑了笑道:“我少时曾经偶遇你家师叔,因缘际合,她教过我几年五行占卜之术,也算是我半个师父。” 明峙渊皱眉听着,没有作声,神色略微复杂。 念琴瞧他兀自发愣的模样,忍不住打趣道:“难不成,你以为我便是你那师叔么?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还不成了妖怪?” 明峙渊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姑娘说笑了,在下从未如此怀疑过……” 念琴掩唇笑了笑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公子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我最后想再问你一个问题。” “姑娘请讲。” “公子的这柄剑,有多久没有洗过了?” 明峙渊顿了顿,然后开口:“大概有好几个月了吧。” “嗯……”女子点了点头,“此剑不同于其他宝剑,切勿使用太多,特别是要少沾惹那些血腥邪魅之物,否则会对你不利的。” 明峙渊惊讶地望了她一眼,但并没有多说什么,颔首谢道:“多谢姑娘提醒,在下谨记。” “嗯,无名楼里的莲心已经全部聚齐,公子可以回你原来的地方了。其余的莲心,叫你来的那个人会告诉你下一步该如何做的。” 明峙渊怔怔地看了她片刻,然后单膝跪地拱手而道:“这次多亏姑娘一路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倘若日后相遇,我必当回报姑娘之恩。” “明公子言重了。”念琴将他扶了起来,微微笑道,“有缘,自会再相聚的……” ---- “你为什么不把真相告诉他,还编了这么一个谎言。”昏暗的墙边一隅,有个身形若隐若现。 念琴望着明峙渊离去的方向,淡淡道:“有时候知道得太多也是一种折磨,不如不知道,这样会活得更单纯更快乐些吧。” “那你……” “什么?” “没事。”墙壁上光影一闪,那个身影于瞬间便没了踪迹。 念琴在原地默默地站了一会儿,便继续回到案前画蝶去了。 ---- 明峙渊回到浮音阁的时候,夏风回正在逗弄他的宠物――一只叫做煤炭的老鼠。 明峙渊刚进屋,他立马就放下宠物跑到门口,张望了一番后惊讶地回过头道:“小渊儿,你是自己回来的?” “嗯。”明峙渊随口应着,坐到椅上沏了杯茶喝。站在他肩上的窃脂见到地上有一只老鼠,兴冲冲地展开翅膀朝下冲去。然而那老鼠反应很快,咻地一下便钻入地洞里不见了。窃脂没有得手,气呼呼地在地上蹦来蹦去。 “你居然没有迷路啊~”夏风回跟着走到明峙渊旁边坐下,单手托腮望着他,“我还以为是琴儿遣人送你回来的呢。” 明峙渊抽了抽嘴角:“好歹你也来来回回地带我走了那么多次,这点路我还是认得的。” 夏风回耸耸肩膀,正要开口,明峙渊已是抢先一步问道:“对了夏风回,我想问你几个问题。” “嗯?你说。” “无名楼是什么时候建的,为何我在江湖上都打听不到呢?” “这个啊……我不记得了,反正我进楼的时候它就在了。” “那你是什么时候进楼的?” “这个啊……我也不记得了,很久了吧。” “……那念琴呢?她是什么时候进楼的?” “这个啊……我也不记得了,很久了吧……” “……夏风回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听我说话!”明峙渊青筋暴起。 “你别生气嘛小渊儿,我怎么敢不听你说话嘛。”夏风回一脸无辜地望着他,“可我真的是不记得了呀,你逼我也没用的。” 明峙渊无奈地扶额:“不过才几年的光景,顶多十几年,你难道一点印象都没有?” 夏风回托腮看着他轻笑:“要真这么点时间的话,我当然不会忘记了。” 明峙渊微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咯~”夏风回低头摆弄着茶杯,漫不经心地开口,“此处不同于江湖上的其他地方,进了这无名楼,就等于断了在尘世间的一切念想,从此以后,我们跟外面的世界也就没有任何联系了。不管是人或物,都与我们无关,我们仅是一个旁观者而已。” 明峙渊垂眸静静地听着,沉默了一会儿,道:“我知道,我只是怀疑她的身份……” 夏风回笑了笑:“不管谁人的身份是什么,你即便知道了又能如何呢?该过去的已经过去了,是不会因你而改变的。” 明峙渊再度沉默了。 “唉……”夏风回拍了拍墨衫男子的肩膀,叹道,“有时候见你纠结的样子,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人生在世,不过百年。白驹过隙,须臾之间。很多事情还是看淡点比较好,没必要活得这么辛苦。” 明峙渊继续沉默着。 “对了,那时候楼主要你留下来,你怎么拒绝得这么干脆呢?” 明峙渊微皱眉道:“你怎么知道这件事?” 夏风回笑眯眯地看着他:“只要是在楼里面发生的,我们都知道。” 明峙渊盯了夏风回一会儿,忽然笑了一声道:“呵,你们果然非同常人。” 夏风回连忙否认道:“等等等等,我可是真正的凡人,你别把我跟他们混为一谈啊。” 明峙渊摇头笑了笑,将杯中的茶水一口饮尽,然后对夏风回道:“我明天就要走了。” 夏风回并不吃惊,只是瞟了他一眼,长长叹道:“唉唉,你居然这么快就要弃我而去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本来羽毛君这几天是准备存文来着,不过没榜也涨收给了我不少动力,于是就来更文了-,- 小明的无名楼之旅终于是结束了,无名的客串也应该到此为止了吧~接下来就回归正轨了,不过以后也说不定还会客串几下-w- 小漫画继续~这次画师姑娘还给某两人画了个飞天小女警版本的图,非常有爱-w- 于是先来飞天小女警的~~很萌吧嘿嘿~ 于是小漫画之【山庄略飞鸡】其五: ------------ 78第七十五章 千钧一发 这里是四季如一的叶迦山。 在这座山里面,只有春天,没有夏天、秋天和冬天。所以这里始终都是一副春意盎然的景致,最多几缕绵绵春雨,却是看不到烈日艳阳,红叶落花,还有苍茫冬雪。 邵菡卿无法得知准确的时月,只能每过一天就做一个标记。所以在她床头边的墙壁上,已是刻下了十八道清晰的划痕。 从她来到这里之后,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八日。 这也就意味着,明峙渊离开了半个多月都还没有回来。 又是一道崭新的划痕出现在了墙壁上,连上先前的那些,总共是十九道。 连邵菡卿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她居然无亲无故地在这个地方生活了十九天……不对,或许该用“囚禁”一词会更合适。 虽说这里鸟语花香,景致宜人,但她始终都无法离开这片山,无法接触外面的人,无法看到外面的世界。只不过是换了个更大的牢笼,这与她从前在韶湖香居时候的日子又有什么分别? 儿时是这样,为什么长大以后了还是这样?邵菡卿想不通,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命运? 耳边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邵菡卿直起身子,侧头望向了窗外。 “卿儿,吃饭吧。”一袭白衣胜雪端着一盘菜肴走进,将其摆在了桌上,柔声道,“有你最爱吃的荷叶鸡。” 邵菡卿没有出声,只是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美味的饭菜。这个人,虽然与她从未相识,却是比任何一个人都还要了解自己。她喜欢吃什么样的饭菜,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花草,甚至连她的秉性,那人都摸得一清二楚,仿佛从小就跟她共同生活过一般。这些东西,就连她青梅竹马的明峙渊也不是全都知晓的。 邵菡卿第一次感到了“知己”一词的含义,她也很想亲近他,无奈心里不知为何总是对这个人有着一股莫名的惧意。 以前她耍小性子的时候,明峙渊偶尔还会生个气。然而这个人仿佛从来没有脾气一般,对她百般依顺,简直到了宠溺的地步,从来没有一个人对她这么好过。 那自己究竟是在怕些什么呢?她也不知道。 邵菡卿“嗯”了一声,走到桌边开始坐下吃饭,然后她问了玄圣一句:“你怎么不吃呢?” 那男子笑了笑:“我已经吃过了,你吃吧。” “哦……”邵菡卿低头用筷子拨弄着碗里的米饭,突然想起来,在这里住了这么多天,还从没见过这个人吃饭的样子。 于是邵菡卿就在白衣男子的注视下用了饭菜。关于这个,刚开始她的确是无法适应,不过时间一久也就习惯了,他要看就随他看去吧。 “我想出去走走。”邵菡卿憋了那么多天终于忍不住了。 白衣男子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微笑应道:“好,待会儿我带你出去透透风。” “我指的不是这里……”邵菡卿叹了一声,“我想下山。” 男子执盘的手微微一滞:“下山?” “是。”邵菡卿连连点头,“我不想继续呆在这山里面了,我要去外面的世界。” 男子笑了笑,柔声道:“外面很危险,对你来说只有这里才是最安全的。你听话,稍后我就带你去山顶透透气。”他收拾了盘子正要出屋,身后又响起了邵菡卿的声音。 “已经半个多月了,峙渊哥哥怎么还没有回来?”邵菡卿看着他的背影,语气微凉,“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出事了?” 玄圣淡淡道:“你不用担心,他很快就会回来了,没事的。”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好几天了,每次都说他快回来了,可直到现在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邵菡卿看上去有些生气,“找什么莲心?若是以他人的性命安全来交换的话,我不要!” 白衣男子转过身来看着她,依旧是柔和的语气:“卿儿,这莲心不止关系到你一个人,更重要的是天下苍生。” “天下苍生?呵……”邵菡卿冷笑了一声,“我为苍生着想,那谁为我着想过?”她走到玄圣跟前看着他,压低了嗓音开口道,“倘若不是林员外家的少爷夺走我的玉佩,我怎么可能会失手杀了他?我爹因此而将我囚禁在了韶湖香居,整整十年不让我离开,他有没有为我这个女儿想过?我与香枚无冤无仇,她为何要叫人来加害于我?我只不过是想像普通人一样的生活,为什么老天爷偏要降下那么一个恶毒的诅咒在我身上,让我一世不得安宁?有这么个对我一往情深的男子在我身边,我为什么无论如何都无法对他动情?” 邵菡卿说到最后,连声音都开始变得颤抖起来:“你说的对……天下苍生何其重要……那我呢……我也是一个有血有肉的人……难道我就要如蝼蚁一般任你们摆布么……又有谁来替我着想一下啊……” “卿儿……”白衣男子深深地看着她,满眼的疼惜之色,他伸出右手想去抚摸女子的脸颊,却被邵菡卿给一把推开。 “我今天无论如何都要下山,没有人可以阻拦我!”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快步走了出去,掠起一阵凉薄的风,冷入心底。 玄圣并没有追出去,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手中的托盘和碗筷如烟雾般缓缓消逝不见,而那右手却是一直悬在半空没有敛回。 过了好久,他叹了一口气,慢慢走到窗前,抬眸遥望着天空。 ――前世的孽,究竟是谁的错…… ---- 邵菡卿出门之后就一直往山下跑,跑了很久很久,心底想要解脱的那种欲望越发的强烈起来。 不知跑了多少路,直到她气喘连连双腿发软,靠在了一边的树干上稍作休息,平复着自己的呼吸。 好奇怪,平常玄圣带她去山顶的时候一会儿就到了,如今跑了这么久,为什么还是看不到山脚呢?感觉就像是在原地打转一样。 邵菡卿想着想着,忽然意识到这叶迦山是玄圣的地盘,而玄圣并不是凡人,他不让人走,那谁还能走得了? 一股悲凉感从心底油然而起。 为什么她从一开始就要这样受人摆布?自己的命运,她完全没有办法操控,儿时是这样,现在依旧如此…… 感觉到似乎有他人气息的存在,邵菡卿缓缓回头,意料之中地看到了那一袭白衣,此刻正静静地站在自己身后,恍若谪仙。 “卿儿,不要闹了,跟我回去吧。”那人柔声开口。 ……闹?他以为自己是在跟他撒娇么?真是太可笑了! 邵菡卿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要怎么样你才肯放我走?” 白衣男子不解地看着她:“你就这么讨厌我么?以前你明明很喜欢这里的。” “玄圣公子,我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从来都不认识你,更加没有来过这里。”邵菡卿无奈地道,“什么约定,什么石莲花,我根本就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你要我重复几遍你才罢休?” 玄圣没有作声,目不转睛地注视了女子一会儿,然后他突然上前拉住了女子的手腕。 “你、你又要干什么?”邵菡卿本能地想要挣脱。 “你怎么这么烫?”白衣男子微微皱眉,“有哪里不舒服么?” “啊?”邵菡卿怔了怔,“没有啊……” 玄圣皱着眉头,握着邵菡卿的手微微用力,感觉自她的肌肤内传来了一阵阵微灼的温度。这并不是寻常人该有的体温,难道连她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么? 想到这里,玄圣正要开口说什么,邵菡卿却在这时候忽然颤抖了起来,“身体……好热……好难受……”说话间脸色瞬间变得如白纸一般,身子也随之软了下来。 “卿儿?!”玄圣连忙接住了她,怀中人儿的温度热得骇人,他心下一惊,抱着邵菡卿,调转身形朝着竹屋的方向速速掠去。 进屋后玄圣就将女子平躺在了榻上,此时邵菡卿的脸色已是由白转红,全身都在散发着灼热的气息。玄圣从未遇到过如此状况,唯有先用仙法降低着她的体温,以免她的五脏六腑被这不明妖火给灼伤了。 经仙法这么一护体,邵菡卿明显是比方才好了很多,但身上仍旧是在不停地发烫,即使是身为仙尊的玄圣此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不过邵菡卿暂时是没有危险了。他想了想,坐到床头边儿上以双手十指按在了女子的头部,开始搜寻着她过去的回忆。 ――关于那天在叶迦山顶上,邵菡卿到底是因为什么跌落山崖并且失去记忆的,他一定要搞清楚才行! 玄圣缓缓闭上了双眼,集中精力去“看”邵菡卿脑海中的记忆片段。 这一次的邵菡卿并没有感到头痛欲裂,只是那纤细的双眉一直都在皱着,样子看上去非常的不舒服。 玄圣最先看到的是一片漆黑,什么也没有,紧接着在中央忽然冒出了一个小光点,朝着他的方向逐渐扩散,越来越大,最后仿佛是一团火焰在烈烈燃烧。 这是什么?邵菡卿的记忆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的存在? 玄圣很明显地顿了一下,如剑双眉微微皱起,自身的意识缓缓接近那团异物,正想看个究竟,却没想到那火光忽然迅速朝着自己直涌而来,灼烫的气息只瞬间便将他给全部包围了。 白衣男子一怔,下意识地把手松了开,猛然睁开双眼,起身连连往后退了数步,然后满眼惊讶地看向了榻上之人。 ――他察觉到了,在邵菡卿的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与自己的力量相抗衡,方才的那一团火焰险些就要将他给吞噬掉了。最让人震惊的是,这种力量非同一般,就连玄圣自己也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将其制伏。 白衣男子还想再去探个究竟,邵菡卿忽然在这时候全身颤抖起来,并且发出了一声声细碎的呻吟。 “卿儿……你怎么了?!”玄圣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发现邵菡卿此刻的身体居然在泛着淡淡的红光,而方才的仙术对她来说已经无效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什么也没做啊……难道她真的撑不下去了么? 不……不可能的,人命乃为天定,邵菡卿阳寿未尽,不可能就这样丢了性命的! 就在玄圣惊慌无措之时,门外倏忽响起了一阵脚步声,紧接着便听到了一个声音传入耳际: “小菡,我回来了!” 白衣男子微怔,顾不得其他,迅速回头低吼而道:“快把莲心给我!” ` 作者有话要说:好吧这三个人终于又再碰头了,闺女这次又被我莫名其妙的虐了一下= = 咳咳,于是小漫画继续~这系列的最后一格了哦~ 小明和小七的抽风旅程也到此为止~ 小漫画之【山庄略飞鸡】其六: ------------ 79第七十六章 引叶渡莲 “九……九霄潭?”窃脂一听这地方,脸色都变了,“那里不是天界的禁地吗?” 见少女一脸震惊之色,玄圣笑了笑:“怎么,害怕了?” “才、才不是呢!”窃脂撇了撇嘴,深吸了一口气,抬头望着他认真道,“为了主人,我什么地方都会去的!” 玄圣笑了一声,道:“好了,我们快走吧。” ――为了重要的人,那就鼓起勇气,一往直前吧…… 九霄潭位于九霄重阁的最底层,二者同属于天界的圣域。只不过相较于九霄重阁来说,九霄潭的守卫要松懈许多。因为众仙都知道,只有九霄重阁是藏纳天界至宝的地方,而九霄潭不过是个池子,里面没有任何宝物。它之所以能够被称为圣域,不过是正巧和九霄重阁相连接而已,所以那处向来都是无人把守,天帝对此也并未过多在意。 天界之人素来清傲,没有仙者会对一个池子感兴趣,更加不会有谁因为好奇而跳下去一探究竟。所以那个池子里面究竟有何玄机所在,无人知晓,也无人在意。 当然,玄圣和窃脂也是不知道的。 二人从凛池腾云而来,到了距离天界圣域十丈之外的某个云层上,玄圣突然止了步子。 “曜哥哥,怎么了?”窃脂迷惑地问道。 白衣男子微皱眉看着前方,淡淡开口道:“等下我一个人进去就好,你乖乖在这里等着,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靠近,也不要出声。” 窃脂一怔:“曜哥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九霄潭再如何也是天界的圣域,两个人去太冒险了,必须要有一个人在外面接应才行。”玄圣望了那里一眼,转身对窃脂认真道,“倘若我这次不慎被天帝发现,你千万不要现身,我自有法子将莲心给你,到时候你带着它按照我说的方法去做,知道了么?” 窃脂怔怔地看了玄圣一会儿,忽然略带惊慌地揪住了他的衣袂道:“不……不行,曜哥哥怎么能出事呢,只有你才能救得了主人啊……还是让我去吧!” “傻丫头,这种事情就只能曜哥哥来做,怎么会让你去冒这个险呢。”白衣男子轻笑了一声,抚着少女的发丝,柔声道,“刚才那番话只是以防万一,我好歹也是佛陀亲选的曜神,即月神之后掌管天地日月之光的唯一仙者,即便真被天帝发现了他也不能奈我如何的,放心吧。” 窃脂仍旧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可是……” “丫头,你就这么不相信你曜哥哥的能力么,别想太多了。”白衣男子笑了笑,伸出食指点在了少女的眉心处,停留片刻后,他将手敛回,“我要去了,你千万要记住我刚才说的那些话。” 还没等窃脂回过神来,便觉眼前白衣翩飞,玄圣已是迅速朝着天界圣域的方向腾云而去了。 窃脂隐匿于云层之后,遥望着那人逐渐远去的身影,隐约觉得有一种不祥之感缓缓传来…… ---- 玄圣腾着云,绕过了九霄重阁,直接到达了最底层的九霄潭。果然如他所料,这里并无任何人看守。 白衣男子仔细朝四周巡视了一圈,确定无人后走到了九霄潭边停下,垂眸望着眼前的这潭池子。 按照那句诗中所述,有一窍莲心应该是藏匿于这个潭底,但是要怎么样才能找到它呢? 莫非……真的要他亲自潜下去么?想到这里,玄圣微乎其微地皱了一下眉头,神色有些踌躇。 这九霄潭虽然看起来无用,但好歹也是天界圣域之一,潭中之水自是与他地不同。第一眼看上去清澈透明,仔细观来却是深不见底,仿若乌墨一般。没有人知道这潭子之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也没有人会去在意。所以,若不是涉及到了莲心一事,玄圣或许在今后的几百甚至几千年间都不会过来这里。 白衣男子沉默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蹲□,将手慢慢地探入了这潭池水之中。 水温微凉半暖,让人感觉挺舒适的。池面上因为他的这一举动而荡起了细微的涟漪,除此之外并无任何异常,也无惊险,潜入的话应该是没有问题。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最好还是不要用仙法为妙。 玄圣兀自思索了片刻,闭了闭眼眸又睁开,然后他直起身子,忽然间纵身一跃便跳进了池潭里。 温凉的潭水瞬间就将他给淹没了,然而眼前却是一片漆黑无法视物,不过可以自由呼吸。由于此刻的玄圣不能使用仙法,所以只能随波逐流,顺着水流直下而去。 不知漂游了多久,双足才终于踏在了实处,只是这眼前依旧是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白衣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心说这里若是能像九霄云台那样光明就好了。 谁料这一念头刚起,玄圣再一眨眼便觉前方蓦然一亮,瞬间变得开阔起来,竟真的与九霄云台有几分相像。 玄圣一怔,莫非身在这潭子里,你想什么就会出现什么,所谓的心想事成么? 既然如此的话…… 白衣男子合起眸子,脑海中极力念想着业火红莲的形态。片刻后他睁开眼,仍旧是一片空旷,什么都没有。 看来并非所有的事情都能够如愿以偿呢……他摇头笑了笑,视察了一下周边的坏境,发现全都是一望无际的淡白色,便随意选了个方向走下去。 按理来说其中的一窍莲心就在这九霄潭底之中,如今的他已经到达目的地了,关键就在于该如何去“寻”。 玄圣一边思索一边走着,不知走了多久,耳边倏忽传来了一串银铃般的飘渺笑声,他下意识地抬头,前方赫然出现了一个红色的身影在漂浮游动着,他顿了顿,下意识地停止了脚步。 那个人影朝他转过脸来,露出了一抹极淡的笑容,却是看得玄圣心头一震。 这是……莲姬?? 白衣男子眨了眨眼睛,那抹红色的身影即刻又变做了另外一个人。 ……卿儿?? 玄圣面色微变,快步上前想伸手去触摸那个影子,却是捞了个空荡,女子倩影仿若水中泼墨一般朝着四处缓然散开了,最后消失不见。 玄圣的手臂僵在半空,眉头微皱,半晌未动。 又是几阵虚渺的笑声幽幽传来,玄圣微侧头,看到了刚才的那个红衣女子坐在池边,正在与一只红白相间的大鸟嬉戏。满池的红莲娇艳绚烂,衬得那女子越发美丽动人。 玄圣没有靠近,将悬在半空中的手臂敛回,站在原地默默地看着。 又一眨眼之间,这次的他还看到了一个绿衫少年,半个身子都浸泡在了池水中,正在小心而仔细地用手轻轻擦拭着那一片片莲叶。 紧接着,他看到了他自己,眼中满溢着爱慕之色的自己。 千年前的曜神,那时候的他不过是个晚辈,尚且青涩无知。第一次遇见莲姬便是动了真心,从此深陷情沼无法自拔,最后终是酿成了大错…… 白衣男子缓缓合起了眸子,抬手轻抚着额头,将眼前的那幕场景给隔绝了开来。 一切皆为虚幻。玄圣知道,他看到的其实是自己的心魔。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甘不离于爱,无谓忧或怖。 佛陀当初对月神说这几句话的时候,他还暗自耻笑过那位永堕轮回的尊者。可谁又想到,如今就连他自己也堕了进去。笑人终笑己,他已无资格再去笑其他人。 时光如水,不觉间已经一千年了,他以为自己早已放下,却不想还是在自欺欺人。 那么这个潭子,莫非是能映射出众生内心深处的魔障所在么? 难道只有先对抗了心底的魔障,才能找到莲心? 倘若这九霄潭果然有此奇效,玄圣当然是想在此静坐修行,为自己除去这个心魔。然而眼下当务之急,他等不了这么久。 肯定还有其他的办法,他需要仔细想想。 玄圣就地盘膝而坐,合上双眸,屏气凝神,认真回忆着方才所经之事。 心中真正所求的毫无反应,不经意间一想而过的却真实出现了。看来在这九霄潭里面,显现出的是人无所求之事。 然而,谁又能够真正地做到无欲无求呢? 就连天帝都会有私欲,当初为了扫除威胁而剿灭了所有的白泽一族。要说普天之下真正无欲无求的,或许就只有佛陀了吧。 佛有三身,奈何六尘…… 玄圣的手此刻正垂放在身旁,隐约觉得潭底下有个什么东西在若有若无地蠕动着。 他皱了皱眉,却没有动,只是将掌心朝下,平覆在了地面上。然后他放松身心,闭着眼眸,心中默诵经文。 “凡所有相,皆是虚妄。若见诸相非相,即见如来……” 掌下的动静从无到有,从虚到实,感觉逐渐分明。 “诸心皆为非心,是名为心。所以者何?须菩提!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 掌下的土壤开始破裂,从中缓缓钻出了一物,顶着玄圣的手心开始向上生长。他随着那物的变化将手掌微微隆起,依旧闭眼诵经,心平气定。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掌下那物开始逐渐变化成形,本是如苞一点,如今缓缓绽放开来,直到玄圣感觉到了手心的灼热,他屏气凝神,五指一拢,将那物给一把扯了出来。 “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即是有,有即是无……” 玄圣将手移到跟前,缓缓摊开手掌,与此同时双目猛然睁开。 一朵水红色细小莲花正安静地躺在白衣男子的掌间,周边泛着浅淡的粉红色流光。小小的莲花在男子掌心间轻微地扭动着,仿若水中海藻一般。 玄圣这才舒了一口气,垂眸深深注视着自己手掌间的莲花,扬起嘴角缓缓笑开。 ――终于得到了……多谢佛陀点化! 玄圣愉悦地收起了那朵莲心,起身将要离开,突觉脚下一阵剧烈的晃动,一道刺眼的白光骤然从顶上直射而入,笼罩住了他,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一个震耳欲聋的声响―― “哪位仙家如此大胆,竟敢擅闯九霄圣域?!”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小玄子这次完了被发现了!!打进十八层地狱上刀山下火海扔炼丹炉什么的……咳咳,这是不可能的-,- 总之就是被发现了嗯!被发现会被怎么样呢?不好说啊不好说~~~ 欲知后事如何,请待下回分解-,- 话说现在变周更了啊……真苦逼,鞭挞我吧抽打我吧蹂躏我吧我不介意的t u t ps:此章节有几句佛语是引自《金刚般若波罗密多经》。 ------------ 80第七十七章 莲心四窍·破土 ------------ 81第七十八章 天罚之困 突然降临的变故,令玄圣的动作蓦然一滞,心下陡然漏了半拍。 原本光明开阔的环境,只瞬间便又恢复为了最初的一片漆黑,那道白光从上直射而下,笼罩住了他的全身。 玄圣剑眉一凛,自知此番逃不过这一劫,然而莲心无论如何是必须要送出去的。 他一手握着那株小小的莲花,另一手伸出了食指轻触在唇间,合眸快速地念着咒语,顷刻之间,掌心的莲花便消失不见了。 他缓缓垂下双手,抬头睁眼望向了虚空中的某一点,乌黑的瞳子里映出了一片雪亮的光。 拜托你了……小火鸢…… ---- 此刻的窃脂正藏匿于距九霄圣域十丈之外的某团云层上,她从云缝间朝下望,看到了一群天将和仙尊齐刷刷地站在了九霄潭前,心中焦躁不已。 怎么办,曜哥哥被发现了……天宫戒律森严,擅闯圣域可是要遭到天罚的啊! 窃脂正想出面求饶,突然间只觉眉心处倏忽一烫,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小火鸢……” 是曜哥哥?窃脂下意识地想要开口,却是发现自己忽然就无法作声了。 “小火鸢你别出声,先听我说完。”窃脂环视着周围,发现并未有任何的影子,那个声音是凭空响起的,“我已经拿到莲心了,先前我在你的额上做了记号,所以你现在可以听见我说话。” 窃脂微怔,下意识地抬手抚向了自己的眉心处,这才想起来玄圣临走之前的确是用手指在自己的额上点了一下。 窃脂瞬间安分了下来,开始用意念跟玄圣对话:“曜哥哥你被发现了么?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没事,你别急,先听我说完。”那个声音不紧不慢地说道,“等下我会直接把莲心传给你,你带着它去天酒池找辟邪清钺,让他下凡到叶迦山把莲心带给卿儿。” 窃脂一听这话瞬间茫然了:“为什么要拜托他?我可以下去的啊……” “你不能去,天帝不会不知道你近来跟我联系密切。我此次犯了天条,你肯定会被监视的。”说着说着,那个声音的语气变得有些焦急,“我已经写好了一纸云笺,你到时候把它和莲心一起交给清钺就行了,没事的,相信我。” 此刻的窃脂心绪不定,手掌间这时候传来了一阵微热的感觉,她连忙低下头去,看到双掌间缓缓浮出了一朵细小的莲花,还有一纸云笺。 窃脂将它们小心翼翼地收纳进了怀里:“可是……曜哥哥你……” “别犹豫了,快走!!” 还没等窃脂反应过来,便迎面袭来了一股劲风,将她整个人都给卷起了吹飞而去,眼看着九霄圣域越来越远,那个白色的身影从九霄潭中坦然现身。窃脂只觉脑中一片混沌,随即晕了过去。 当她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竟会身在凛池岸边。 窃脂扶着额头站起身来,茫然地打量着四周。 曜哥哥不是要让她去天酒池找清钺仙君的么,为什么她会出现在这里? 想到这里,窃脂连忙将怀中的那两样东西摸出来查看。莲花的粉色光耀和云笺的淡白色光晕在她的手中交辉相应,还好,没有任何的损坏。只不过……就这样将莲心直接交给辟邪的话,是否太不安全了? 窃脂四下张望一番,最后将目光定格在了凛池之中。她想了想,走过去伏在岸边,伸手去摘下了一朵莲蓬。 淡绿色略微泛黄的莲蓬,这是业火红莲的莲子,如今早已失却了从前的那份鲜活之状。窃脂看着它,心下无来由地犯起了一阵酸。她轻叹了一声,左手举着莲蓬,右手将那株泛着淡红色光芒的小莲花压在了莲蓬之上,念了句咒。但见手中的莲花逐渐由实变虚,最后化为一缕缕流光,前后飞窜着钻入了那朵莲蓬之中,与其合二为一。然后她抽下了自己发髻上的一根羽毛,轻轻一抖,羽毛变幻为了一个精致的小琉璃瓶,她再一念咒,手中莲蓬幻化为了一泓淡粉色液体,全部流进了这一个小瓶子里面。 窃脂合上瓶盖,晃了晃瓶中的粉红色水液。她已经给莲心下了双重保护,非主人不得开启,应该是万无一失了。 那么接下来,她就要立即赶去天酒池找辟邪清钺了。 只是曜哥哥…… 少女缓缓腾云到了半空,最后朝着九霄圣域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凝眉一狠心,向天酒池的方位直直掠去。 ---- 天酒池,乃是天界中酿造琼浆玉液之地,九天之上的所有美酒皆是来源于此。这里曾经住有一位掌酒之神,天下间的一切佳酿皆是由他执掌。素日里除了造酒酿酒之外,还经常邀约众仙友在此把酒言欢,很是逍遥无忧。然而没想到的是,本为上仙之阶,却因触犯了天律而被贬下凡尘,从此之后受尽轮回之苦,再也不得位列仙班。 此上神仙缘颇深,出此事后自然有不少仙家出面为其求情,却是于事无补。天帝对此不留半分情面,连同与他共犯天律的某位上仙,一起贬下了凡尘,历经尘世轮回劫数。 这两位上仙所犯的天条,便是动了凡心。 天界之中本就不容许有情爱,仙与人的结合会遭到天罚,更何况是仙与仙之间。 于是,这天酒池畔便再也没有了这名掌酒之神的影子。琼浆玉液仍在,却是少了从前的那份滋味。 天帝对此并未过多在意,因为这对天界而言并无任何的损失,可有可无,就如凛池的业火红莲一般。 无论是什么东西,唯有牵扯到切身利益的才会被重视,这不管在天上抑或人间都是一样的。 窃脂来到天酒池的时候,发现这里一个影子都没有。这般清冷之状,倒是与凛池有几分相似。她从不沾酒,所以过去都不曾来过天酒池。 醇烈的酒香满溢于空气之中,还未开饮便好似醉了三分。少女只觉眼前微醺,连忙甩甩脑袋恢复神智,朝里深入进去。 奇怪,这辟邪不是天界的巡回神兽么,要找的话应当是去天宫外围,为何会来这里寻他呢? 窃脂走着走着,忽然耳朵一动,她顿了顿,连忙窜进了一旁的草丛里,将自己给隐藏了起来,屏息朝外望去。 一个白色的身影蓦然显现而出,淡蓝色的长发,发髻上斜插了一枚兽骨簪,姿态风雅,悠然自得,不是辟邪清钺是谁。 但见他悠哉悠哉地走到了酒池边停下,伸出右手,手上凭空变幻出了一个小碟子,从竹笕中不断流出的酒液里面接了一瓢,凑到唇边直饮而下。 “唉,还是怀念从前的那段时光啊,玉液琼浆,把酒共欢……”他摇头自语着,又接了一杯酒饮下。 ――原来这清钺仙君喜好吃酒,难怪曜哥哥会让她来这里守着了。 窃脂隐匿在草丛中,正在思考着自己该如何上去与他搭话,耳边却在这时忽然响起了那人的声音:“丫头,大白青天的,你蹲在这里做什么?” 窃脂惊了一跳,猛地抬起头来,正好对上了辟邪近在咫尺的脸,吓得整个人都跌坐在了地上,吞吞吐吐地道:“你你你……你不是在那边喝酒的么,怎么会突然跑过来的!” 白衫男子见少女被吓得花容失色,轻笑了一声,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道:“平常这天酒池里面就只有酒味,今日却多了一股飞禽之息,你说我能不好奇么?” 说完,又继续回到池边饮酒去了。 窃脂细细观察了他一会儿,见此人也并非难以接近,便挪到了他旁边。 “清钺仙君……” 他饮了一口酒:“啥?” “你跟曜君交情如何呢?” 他再饮了一口酒:“还不错吧,我答应过他改日要请他吃酒来着。” 窃脂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心说像这种酒肉朋友,值得信赖么……然而还不等她开口,便轮到辟邪问话了。 “丫头,你来这里做什么?”白衣男子斜倚在池边的一块玄武岩上,轻挑眉眼看着身旁的少女,“以前不曾在这里见过你,今日特地来此,难道就只是为了问我方才的那个问题?” “呃……是这样的。”窃脂平定了一下心态,斟酌着用词,“曜君特意让我来这里,是有一件事情想请仙君帮忙的。” 白衣男子饶有兴趣地望着她:“哦?何事?” 窃脂摸出了怀中的那个琉璃瓶和那张云笺,陈恳开口:“凡尘有人危在旦夕,希望仙君能够下界将此药带给她。” 辟邪晃了晃手中的碟子,毫不犹豫地道:“不去。” 窃脂一愣,似是没料到他会拒绝得如此干脆:“……仙君?” 男子垂眸看着碟里的酒液,漫不经心地道:“与我何干,我为何要去呢。” 闻言,窃脂有些生气,万万没想到这辟邪竟会是这般冷血无情之人,她上前一步道:“仙君此言差矣,佛语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辟邪唇角微扬,依旧垂眸而道:“继续说。” 窃脂此刻有些心急,微皱眉看着他:“况且这还可以为你积功德,助你修行之道。你即便是不念与曜君的昔日友情,但是也能为你自己想想呀!” 辟邪嘴角的弧度又扩张了一些,微侧头望向了身旁略微焦躁的少女:“还有呢?” “你……”窃脂完全不知道他葫芦里卖得什么药,再加上天界的时日与凡尘是不能相比的,再耗下去恐怕一切都晚了,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该如何劝说此人,少女瞬间便湿了眼眶。 清钺素来心软,平常最见不得人流泪,眼下见少女此状自然于心不忍,连忙安抚道:“哎,丫头你别哭啊,搞得像是我在欺负你一样……” 他说着,将手中的碟子一扔,展臂伸了个懒腰:“不就是下界一趟嘛,没什么大不了的,我也正想去下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好酒可吃。” 窃脂闻言一喜,抬头望向他:“这么说……仙君同意了?” 白衣男子笑着点点头:“算了,就当是提前还曜君一个人情,谁叫我以前赌酒输给了他。” 少女破涕为笑,心中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落下了地――幸好,主人有救了。 ---- 此时的天宫正殿中,天帝正襟危坐于御座之上,下面是一群仙尊天将,还有那一袭胜雪白衣。 他孤伫于众神之间,微垂眼睑,面容淡然,平静得仿若一波无澜之水,好似方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 “曜之尊者,你可知你所犯何事?” “擅闯天界禁地。” “你因何擅闯?” “无因。” 天帝看了看眼下的白衣尊者,缓缓抬臂一挥:“来人,将曜君打入天罚。” 随着天帝的一声令下,白衣男子悠悠转过身去,微风吹起了他的衣袂在半空中飞扬,微垂的眸子这时候才缓然抬起,眼底泛起了一片潋滟。 哪怕是被天帝处置,哪怕是被打入天罚,他依旧平静如初。没有人可以看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更加没有人能够窥探其内心。就好似一道光,明明可以清晰而见,却是触手不及。 如梦幻泡影,亦幻亦真…… ---- 说起这天罚殿,是九天中专惩具有仙籍之位的尊者;而其他不入流的小仙,倘若犯罪了就是被关进天牢。然而,天罚殿不止天界有,凡尘间还有一处地方也有,那就是无名楼。 所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无名楼的天罚殿也是专惩犯错的楼中人之地。凡接受惩罚之人,如心存善念,悔过自新,那这里便会成为犯错之人重新开始的轮回之地,所以天罚殿又是无名楼最光明之所在。 可它为何会被叫做“天罚殿”?与天界中的那处地方重名,这是有意还是巧合?估计除了那两位楼主之外,无人知晓。 而在这世间,不论是谁都会犯错,所以天罚殿中偶然还是能见到几个影子,执帚打扫,直到窗明阶净方能抱帚而离。 不过,想要打扫这天罚殿也并非易事。除非真有悔过之心,否则就算你再如何卖力清扫也是无济于事的――倘若连心里的尘土都拂不去的话,那又如何能抹掉外面的灰尘呢?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午时三刻的无名楼天罚殿,一个素净的身影正在执帚清扫着殿堂。乌发如墨,轻妆淡抹,白衣如画,本是绝色女子,只是双瞳异色。 风轻吹过,殿外的那一片竹林被吹得沙沙作响。女子提帚悠悠走到门前,抬手接下了飘落的一片竹叶。 她垂眸轻抚着掌中的那片叶子,忍不住幽幽吟唱而出: “得放手时须放手,乐赏昙花成一现……” ――天命之轮回,究竟是顺行,还是逆转呢?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的更新隔得时间有点长= =我发现每次一写到小玄子就很容易卡壳,真是难产啊orz 于是求评求小红花求包养啊tvt ------------ 82第七十九章 醉兮魂归 “天上风光独好,站得远又高~~” 晴空万里的天际,一朵白云浮上浮下,云团上躺着一个年轻男子,乌发如墨,蓝衫如海,此刻正翘着二郎腿,晃着手上的那一纸云笺。 “这个曜君可真是有趣,怕我下来找不着地儿,还特地画了张路线图给我。” “说起这叶迦山我还真没听说过,究竟是怎样的凡人会对他如此重要呢……我猜肯定是个姑娘,被人家的美色给迷了心窍了。” “说不准曜君这次被打入天罚,就是为了这个凡人呢……真是搞不懂,凡人性命如同蝼蚁,红颜不过转瞬枯骨,哪里有美酒吸引啊……”他咕哝着翻了个身,整个人都趴伏在了云团上,“美酒啊美酒,你现在何方……” 辟邪眯着眼睛,懒洋洋地趴在云团上。周边浮云飘动,在他看来好似一个个酒坛子,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醉人的酒香。 就在男子愣神之时,一阵劲风倏忽掠过,将他手中的那一纸云笺给吹飞了去,他“啊”了一声,连忙掉转身形追了过去。 “哎哎,今天是不是不利于出行啊……咦?”男子说着说着,倏然一顿,鼻尖皱了皱,好似发现了猎物的饿兽一般,将云笺往怀中一揣,朝着某个方向腾云而去。 这味道……没错,是酒味,还是难得一遇的美酒! 男子一路循着气味,最终落在了某个树林里面。他扒开草丛往前方探去,在一片空地上发现了几个酒坛子,那股酒香便是来源于此。 辟邪一边走近一边环视着四周,发现附近并未有人类的气息,心底浮起了一丝疑惑,不过只瞬间就被跟前的这几坛美酒给吸引了去了。他提起一坛酒,揭开封盖,馥郁而浓烈的酒香迅速钻入了他的鼻息,还未开饮便好似醉了三分。 ――只喝一点的话应该没关系吧,他时行万里,也不差这么点时间。 男子往旁边随意一坐,便开始举坛狂饮了起来。 清钺酒量极好,曾经从未醉过,天上的琼浆玉液都不能奈他如何,更别说凡尘之酒了。奇怪的是这次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才饮了一坛下去头便开始昏昏沉沉,困意难耐,就地倒头睡了过去。 这一觉极其安稳,却又似眨眼一瞬。等到辟邪醒来的时候,发现日上三竿,神智已然恢复了清醒。他将酒坛子往旁边一拨,摸了摸怀中的东西,晃悠着起身,捏了个诀腾云飞走了。 碧绿的草地上此刻唯剩了那两个酒坛子,在辟邪离开后逐渐化作了烟尘,最终消逝不见…… ・・ 叶迦山中,明峙渊见邵菡卿熟睡未醒,便打算去外面逛逛,顺便找找看有没有可用的线索。 他在林间信步游走着,看到池中红莲开的正是浓烈,气候却暖意绵延,心里很是迷惑――眼下不是早已经入了秋么,为何还是这个样子呢? 明峙渊晃悠了片刻,发现一点收获都没有,叹了口气,调转身形朝着原路返回。 而竹舍中,邵菡卿还躺在榻上静静沉睡着,旁边有一青衣少女在照看着她,时不时用丝帕为其拭去额上汗珠。 作为玄圣的侍神,玉灵只是一支笛子,没有感情,但有思想,知道眼前这名女子和主人的关系,也晓得他们之间的爱恨纠葛。她就这样淡淡注视了榻上女子一会儿,忽然起身走到窗前,摸出了一支玉笛,凑到唇边开始吹奏起来。 与玄圣温润的笛音不同,玉灵的笛声轻幽而飘渺,恍若一壶幽香袅袅燃起,悱恻缠绵,勾起人前尘旧梦。 ――尘昔,这是能够唤醒人前世记忆的曲子。 飘渺幽然的笛音缓缓传入了邵菡卿的耳际,她本在安睡之中,忽然觉得脑海里乱糟糟的,时不时有一幕幕奇怪的影像忽闪而过。 太阳穴在隐隐作痛,那些画面熟稔而又陌生,想抓却又抓不住,脑海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爆发出一般。 ――快了……还差一点点…… 邵菡卿猛然睁开双眼一头坐了起来,笛声也在这时候戛然而止。 玉灵收起笛子,侧头看向了榻上突然惊醒的女子,道:“姑娘?” 邵菡卿并未回应,垂着脑袋直愣愣地盯着身上的被单,双手紧攒成拳,半晌没有动静。 玉灵皱了皱眉,走到女子身旁,略微提高了嗓音唤道:“姑娘,你没事吧?” 被玉灵这么一叫,邵菡卿似乎有点缓过来了,她掀开被子下了榻,一手抚着额头,在房间里面慢慢踱着步子。 “这是哪里?” “此处是叶迦山。”玉灵看了看她,又补充了一句,“曜君的叶迦山。” “曜君……叶迦山……?”邵菡卿喃喃念着这两个词眼,感觉太阳穴又在隐隐发疼了,按着额头的手指逐渐用力。脑海里似乎还有东西在不断翻腾着,只觉得脑袋又重又沉,非常难受。 “曜君……曜神……?”女子好似无意识般地嗫嚅着,神色恍惚而茫然,她望向身后的那名青衣少女,仿佛在极力回忆着什么,“你……你是……” “我是曜君的侍神,玉灵。”青衣少女往前跨了一步,双手捧出了那一支玉笛,“你还记得这个么?” 邵菡卿凝眉看着那支笛子,正要伸手去接,耳边忽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她动作一滞,转头朝外望去,与此同时玉灵也将那笛子给收了起来。 一个墨色身影走了进来,来人正是明峙渊,他见到邵菡卿时明显地顿了顿,继而高兴地开口:“小菡,你醒了?” 邵菡卿没有回应,只是站在原地皱眉望着他。 明峙渊欣悦地走过去,将要说话,却是在与女子对视的那一刻给哽住了――他看到了一双极其陌生的眸子,清冷淡然毫无波澜,不带一丝情感的眼眸。 怎么回事……这种眼神,和以前的邵菡卿完全就是两个人的感觉。即便是在她失忆的那次,明峙渊都没有现在的这种陌生感。 “小菡你……怎么了?”明峙渊有些担忧地看着她,以为女子再一次失去了记忆,神色有些紧张,“你还记得我是谁么?” 邵菡卿柳眉微皱,眯着眼睛望着跟前的男子,似乎在努力回想:“你是……峙渊哥哥?” 听到这话,明峙渊松了一口气:还好,她并没有失忆。见女子一直捂着额头,便靠近了她柔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头又疼了么?” 邵菡卿原本在目不转睛地盯着明峙渊,被他这么一问才转移开了目光,“没……没什么……”她往旁边踱了几步,忽然开口道,“对了峙渊哥哥,我们怎么会在这里的?以前的事情……你能大概跟我说一下么?” 明峙渊闻言沉默了一会儿,走到女子跟前认真地看着她:“小菡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又失忆了?不过……你刚刚分明喊出了我的名字……” “不,峙渊哥哥,我没事的。”邵菡卿摇了摇头,叹道,“我只是觉得现在脑子里很乱,需要理一理才会舒服一些……” “原来是这样。”明峙渊笑了笑,拉着邵菡卿的手跟她一齐坐在了榻边,为她沏了一杯热茶,“只要有我在,你以后有什么记不起来的事情,我来帮你回忆。” 于是明峙渊就开始叙述起来,从过去到现在,只要是他知道的,他都毫无保留地讲给了邵菡卿听。而玉灵始终都在一旁安静地站着,没有出声也没有表情,无人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片刻之后,明峙渊终于说完,他饮了一口茶道:“好了,我知道的已经全都告诉你了,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要尽快把莲心给找齐,这样才能治好你的病。” 邵菡卿垂着眸子没有说话,双手握着茶杯微微用力,看上去仿佛有心事一般。 似乎察觉到了女子的异样,明峙渊轻声唤道:“小菡,你怎么了?” “没有……”邵菡卿摇摇头,抬眸望向了身侧的男子,有些踟蹰着开口,“你……” “嘭嘭――!!”外面突然传来了几声怪响,屋内三人吓了一跳。 “哎呦喂,没想到那酒的后劲儿蛮大的啊,速度一快就刹不住了……” 院内传来了一个骂骂咧咧的声音,明峙渊皱了皱眉,提起龙舌剑率先走了出去。 “什么人?”他走下台阶,低头就看到了外面草地上有条长长的印迹,一直延伸到了旁边的那堆高草丛里面。 明峙渊小心翼翼地靠进,正要扒开草丛探个究竟,忽见草丛一动,从里面乍然钻出了一个人影。 “应该没人看见吧,不然我的大好形象可就要毁于一旦……”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出来,抬眼正好与明峙渊四目相对。 “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明峙渊警惕地望着跟前这名不速之客,此人相貌俊朗,衣着得体,一看便不是普通人。 那人顿了顿,却并没有回答明峙渊的问话,而是整了整衣衫淡淡问道:“你看到了?” “……?”明峙渊皱眉望着他,面上多了几分茫然之色。 那人往前走了几步:“我问你方才看到了没有?” “……什么?”明峙渊继续茫然。 “嘿,小子……”那人双手抱胸,趾高气昂地笑了一声,“你若是看到了,我可要灭口的哦。” 明峙渊完全听不懂此人在说什么,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举起龙舌严声开口:“我问你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 “啊对,你这么一问我想起来了。”只瞬间那人便恢复为了以往的风雅之态,微笑而道,“我是辟邪清钺,受曜君所托,特来此处救人的。” “曜君?”明峙渊从未听过这个名字,茫然地看着他,“曜君是谁?” 那人将要说话,却在这时候响起了一声叫唤。二人双双折头,见到一名青衣少女从屋内走了出来。 “清钺仙君?”玉灵一顿,迅速小跑而近,目光炯炯地看着那名男子,“是曜神让你下界的么?” 清钺眯着眼睛打量了少女几眼,道:“你是……曜君的侍神?” “小仙正是。” 明峙渊有点诧异地看着这两人:“你们认识么?” “公子,玉灵稍后再与你解释。”青衣少女顾不得跟明峙渊说话,对清钺微颔首而道,“真是有劳仙君了,曜君给你的东西可还保存完好?” “哈哈,那是自然,我做事你们尽可放心。”辟邪说着,伸手从怀中摸出了一个琉璃瓶递过去,“窃脂那个小丫头,怕我偷饮,说什么这是专给女人喝的,男人饮了会雌雄同体、不阴不阳……” 玉灵欣悦地接过这个小瓶,再度对跟前的男子微颔首:“真是多谢仙君了,感激不尽。” “哈哈,不必不必,我也是顺道而已,此等小事不足挂齿。”他笑着挥挥手,四处张望着,“对了,我想见见究竟是什么凡人,能让曜君冒着被打入天罚之险而去搭救……” 说话间他已是跨进了竹舍之中,抬头第一眼便是瞧见了屋中的粉衣女子。他愣愣地看着女子的面庞,下意识地脱口而道:“莲姬……仙子?” 作者有话要说:羽毛君发现停文不能停太久,这时间一久就各种衔接困难了,难产神马的真是折磨死人啊tut 这章其实也算是个过渡章节吧~某神兽抢了点风头咳咳,话说客串神马的最有爱了xd 于是这内容提要,是闺蜜yy出来的,我就顺便用上了吧~ 于是求鞭挞求留言求小红花啊亲们~~ ------------ 83第八十章 阴差阳错 “莲姬仙子?” 清钺才一脱口,下一刻就被自己给否决了。 不对,这女子肉体凡胎,不过是个凡人。只是与曾经九天之上的某位仙子长得相似而已,就是这股气味…… 清钺踱到了女子身边,上下打量着她。 “……你干什么?”邵菡卿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与他保持着距离,皱眉望向他,“你是什么人?” “我是谁不重要,说了你也不认识。”清钺皱了皱鼻尖,若有所思地道,“丫头,最近可有碰到什么邪魅之物?” “啊?”邵菡卿明显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 “话说你这身上感觉不对啊,来我给你瞧瞧……”清钺说着就要伸手去拉女子,这一幕恰好被刚进屋的明峙渊看到,他连忙过去挡开那人,将邵菡卿护在身后,“你要干什么,别碰她。” 清钺见状挑了挑眉,也不勉强,双手抱胸淡笑开口:“你们和曜君是什么关系呢?” 明峙渊道:“你说的曜君是谁?我从没听说过这个人。” 清钺将要再言,玉灵已是抢先一步开口:“他们是曜君的朋友,这次所救之人,便是这位姑娘了。”玉灵说完,回头对明峙渊小声解释道,“曜君就是指的玄圣。” “哦,原来如此……”清钺注视了邵菡卿一会儿,似乎突然间明白了些什么。 “清钺仙君,你方才说……什么天罚?曜君怎么了?”玉灵略微担忧地问道。 清钺叹了一口气:“唉,曜君擅闯天界禁地被天帝发现,已经被打入天罚殿了。” “……什么?!”玉灵一听这话,脸色都变了,怔怔地站在原地。而邵菡卿则是感觉头又痛了,天罚?好熟悉的字眼啊…… “好了,事已办妥,我也该走了。”清钺打了个哈欠,侧头对邵菡卿道,“对了丫头,最后想提醒你一件事情。” “……什么?” “无论今后遇到怎样的变故,莫忘初心。”清钺说完,便笑着走了出去。 明峙渊一脸茫然地看着那人,邵菡卿则是楞楞地垂眸站在原地,也不知是在想什么。 “仙君稍等,我送你一程。”玉灵将手中之物递给邵菡卿,跟着追了出去。 “仙君请等等!”在辟邪将要腾云的那瞬间,玉灵及时喊住了他。 清钺回头道:“啥?” 玉灵跑到他面前,小声问道:“烦请仙君告知,曜君现在怎么样了?” “曜君现状如何我也不太清楚,总之入了天罚殿,这段日子都不能出来了吧。”他耸了耸肩,语气颇为鄙夷,“不就是个破池子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上面那些人就是爱小题大做。” 玉灵沉默了一会儿,抬眸再问:“那么……仙君方才对那姑娘所言的,又是什么意思呢?” 辟邪狡黠一笑,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唇前,幽幽开口:“此乃天机,不可泄露哦……” 话刚说完,便见眼前一阵烟雾弥漫,那人已然消失不见了。 ・ 竹舍里,邵菡卿正握着那一个琉璃瓶出神,明峙渊看着那个瓶子问道:“这难道就是玄圣所拿的莲心么?” “莲心……?” “嗯,就是我之前跟你提到的那个莲心七窍。”明峙渊道,“你快打开来看看吧。” 邵菡卿点点头,将盖子揭开往里看去,粉红色的晶莹液体在琉璃瓶中华光流转,甚是好看。 “不对啊,怎么会是这样的……”明峙渊有点懵,从他以前搜集的那三瓣莲心来看,应该都是实体,却从未见过这种形态的。 正当二人茫然之际,玉灵从外面走了进来:“你们放心吧,这的确是我家主人寻到的莲心,不会有错的。” 明峙渊狐疑地转头看向她:“刚才那个人是谁?” “那是九天之上的辟邪仙君。”玉灵走到邵菡卿跟前道,“这个不能闲置,你快把它喝下去吧。” 邵菡卿微皱眉看着瓶中的液体,犹豫了一会儿,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明峙渊和玉灵在旁边屏息而望,气氛甚是紧张。 清凉甘甜的水液入喉,邵菡卿只觉得胸腔有些发烫,手指一松,琉璃瓶掉落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小菡你怎么了?”明峙渊脸色都变了,连忙上前扶住了她。 邵菡卿全身发软,只能无力地靠在明峙渊的怀中,胸腔乃至喉部感觉如火般灼烧着,一时间难以呼吸,她用手捂着心口,剧烈地喘了起来。 ――好难受……她感觉她快要死了…… “小菡!……” “姑娘!……” 那两人不断地在她耳边叫喊,可她却完全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些什么,脑中嗡嗡一片。 忽然间只觉得有什么特殊的声音在脑中频频回响,逐渐充斥了她的整个脑海……好像是梵唱声?她为什么会听到这种声音?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甘不离于爱,无谓忧或怖…… 是谁……是谁在她耳边说话? 邵菡卿双眉紧蹙,面色痛苦,抬手死死捂住了耳朵,希望将那声音给隔绝开。 一幕幕熟悉而又陌生的影像在脑海中逐一闪过,伴随着无止尽的梵唱声,邵菡卿只觉得脑袋快裂开了,剧痛无比。 “小菡……小菡!!” 耳边的一声叫唤将女子拉回了现实,脑海中的那些影像突然于瞬间消失了,那一声声梵唱也不再响起。 邵菡卿猛地抬头,见到眼前一张放大的面孔,她微微皱眉,隐约觉得这张脸和另外一张脸似乎重合在了一起,让她有些眼花。 “阿叶……” 她似无意识般地呢喃出了这两个字,旁边的玉灵蓦然一怔,而明峙渊则是茫然地问道:“小菡,你说什么?” 邵菡卿闭了闭眼睛又睁开,整个人看上去神色恍惚,想说话却又无力开口。 明峙渊心疼地看着她,想为她做点什么却是无能为力,眉头都要拧到一块儿去了:“该死的,玄圣到底给她吃了什么!” 玉灵这方回过神来,对明峙渊道:“公子莫急,这应该是吸纳了莲心之后的正常反应,让姑娘好好休息吧,一觉睡醒就没事了。” 明峙渊定下心神认真想了想,之前自己在渡给她莲心的时候也是不同寻常,或许……真是如此? 玉灵见明峙渊仍然一副不安之状,便继续宽慰道:“你现在干着急也没用的,先让姑娘回榻上休息吧,她经不住折腾的。” 明峙渊低眉,见邵菡卿一脸憔悴的模样,感觉心又疼了一下。他打横抱起了女子,将她抱到榻上睡好,为她盖了被子,最后俯身在其额上轻柔一吻。 玉灵默默地看了他们一会儿,悄无声息地走到了屋外,从怀中摸出了一片白色的纸张,三两下折成了一只小鸟,捧在掌心,对着它轻轻吹了一口气。但见小纸鸟的翅膀一动,竟是瞬间活了起来,下一刻便朝着天空迅速飞去。 青衫少女独自一人站在原地,远远地望着那只纸鸟直冲云霄,直到不见踪影。 那只白色的小纸鸟朝着上空一直飞,飞越过层层白云,飞越过蔚蓝天空,不到一会儿就飞到了九霄天宫。它在半空中停滞了那么一会儿,然后便朝着天罚殿的方向直直掠去。 “咦,刚才好像有什么东西‘嗖’地一下过去了?” “没有啊,是你眼花吧。” “……辟邪还有眼花的时候?” “咳,咱们该巡视下一个地方了,不然天帝可要说咱们偷懒了哦~” “……” ・ 天罚殿位于天界的最南方,是具有仙籍上神的受惩之地,只不过上等仙家少有犯错,所以这里与天牢的构造不同,仅有一个大殿,凡是入了天罚殿的上仙均是在此悔过反思,待惩受戒。 天规森严,惩罚有轻有重。轻者只需在此思过几日,不久后即可重归九霄;重者除了要在此思过之后,或是被打入轮回,或是被斩首诛灭。然而无论是轻是重,全凭天帝最后的那一句话。 玄圣不知道自己是属于前者还是后者。 此刻的天罚殿内空旷静寂,唯有那一袭胜雪白衣盘膝坐于殿堂中央,气息平静,眉眼低垂。有淡淡的白色光华笼罩在其周围,飘渺似幻。 对于这个地方,玄圣只来过一次。那是在很久以前,自己尚且年少,月神因犯天条而被打入了天罚殿,他来这里探望过一次。然而还没等他来得及造访第二次,翌日,月神就被打入了轮回之道,历经千年轮回之苦。 从今往后,他便再也没有来过天罚殿,更加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亲身打入这个地方。 那么,自己究竟会受到何种惩罚呢? 玄圣鲜少怀旧,然而却在这一刻忽然怀念起旧人旧事来――曾经的月神,曾经的莲姬,曾经给予了他无限光芒的那些身影…… 此生所为何生?此生所为何去?此生所为何求? 仔细想想,如今的他,似乎已然无欲无求了吧。 无欲无求,四大皆空。这应是诸佛众仙最想达到的境界,可为何他却没有感到丝毫的欢欣呢? 白衣男子唇角微弯,吐出了一声浅浅的叹息。 窗外这时候传来了什么细微的动静,玄圣侧眸望过去,见到一个白色的小东西忽闪着飞了进来,最终落在了他的肩上。 那只白色的小纸鸟凑到玄圣的耳边咕哝了一番,然后身子一抖,瞬间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不见了。 白衣男子仍然一动未动,唇角在这刻不易察觉地勾了勾,继续低垂眼睑,默诵经文。 ・ 与此同时九天之上的凛池岸边,窃脂已经得到消息,清钺已将莲心送去了叶迦山。少女将将松了一口气,正要转身离开,后背上的某个部位这时候忽然传来了一阵异样的绞痛,疼得她半跪在了地上。 窃脂一惊,瞬间脸色大变――怎么可能……难道说清钺失误了?!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最近卡文快卡成东非大峡谷了望天…… 这章应该还算是过渡章节,久违的小炎儿这次也快要登场了-,- 这章很隐晦地提了点小玄子的往事,闺蜜这几天也写了一篇关于小玄子的同人文,大家有兴趣可以去看看哈~ 于是送上传送门,大家可以直接戳这里: ------------ 84第八十一章 前尘莫忘 明峙渊近日来发现邵菡卿忽然变了,好像另外一个人似的。 除了言行举止之外,更重要的是她的性格脾气。 似乎是在玄圣离开以后,她就变得跟从前很不一样,少了曾经的那一份活泼,无端多了分沉静之感。 明峙渊几度怀疑邵菡卿是不是又失去记忆了,然而她的确是认识自己的,也记得过去的那些事情,但是一个人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就转了性子。 于是,明峙渊开始怀疑,是不是上次那个什么清钺带来的药水出了问题。 他曾经找玉灵询问过,但玉灵却十分肯定地说不会出错,他也不好再过多质问。 明峙渊记得有一天夜晚,他无意中看到邵菡卿独自一人坐在池塘边捣鼓着什么,悄然走近了才发现,邵菡卿竟会一个人在池边默默用手擦拭着那一片片莲叶。当时的他觉得女子的这一举动十分诡异,却又不好贸然惊动,于是便在一旁观望着,一直守到了三更时候,邵菡卿才回房歇息。 第二天,明峙渊旁敲侧推地询问起女子昨夜之事,邵菡卿竟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明峙渊思考了好多日,心想或许是莲心尚未聚全的缘故,所以邵菡卿现在还处于失魂落魄的状态。 如今最大的问题,就是该如何找寻到其他的莲心呢…… 明峙渊一边走一边想着,今夜是满月,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周边仿佛披上了一层银纱,而他这次又在莲池边看到了邵菡卿。 明峙渊顿了顿,悄声退隐到了树后,静静观望着前方。 身着绯裳的女子气息恬静,坐于岸边用手轻抚着离她最近的一株莲花,将其小心摘下,托于双掌之间,而后缓缓举高于头顶,闭上了双眼。 明峙渊在不远处看着,正在疑惑女子的这一奇怪举动,下一刻就看见了令他无比诧异的一幕: ――原本均匀倾洒向大地的月光,此时忽然有了变化,开始逐渐朝着女子的那一方位慢慢聚集和流动,恍若一条柔软的天河,从上往下地流淌于女子和她头顶的那朵莲花之间。 明峙渊此刻完全被跟前的这一场面给惊得呆住了,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小菡这是怎么了啊……难道是中邪了么,不应该啊…… 明峙渊这时候的脑海中闪过了很多画面,想清理一下紊乱的思路,无奈脑中一片混沌,剪不断理还乱。 墨衫男子心神不定地隐于树后,毫无意识到自己竟会在不知不觉间挪了步子,踩中树枝发出了一声轻响。 “谁在那里?”邵菡卿今晚不知为何异常敏锐,还未等明峙渊反应过来便已开口询问而出,明峙渊叹了口气,从树后现身出来。 “峙渊哥哥……?”邵菡卿完全没料到明峙渊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睁大一双眼睛茫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在这里?” 女子一边说着,一边将高举的双手敛回,原本聚集的月光开始慢慢恢复原样,然而她手中的那一株莲花却始终泛着柔和的光泽,在漆黑的夜里照亮了一片区域。 明峙渊这时候也踱到了池边,低眉看了看邵菡卿手中的那朵莲花,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她的脸上,淡淡问道:“那你呢,半夜三更的在这里做什么?” 女子沉默地看了他一会儿,垂下头去继续抚弄着手中之莲的花瓣,没有说话。 明峙渊微乎其微地皱了下眉头,蹲身在其跟前,抬手覆上了她的肩膀:“小菡?你怎么……” 明峙渊话还没说完,邵菡卿却忽然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淡然如水毫无波澜,明峙渊当即一怔,松开手起身退了几步,眯起眼睛道:“不,你不是小菡,你到底是谁?” 明峙渊忽然想起之前在垣市后山的时候,小颜曾经假扮小菡来欺骗过他,莫非这一次也是……心里开始隐隐不安起来。 邵菡卿听到这话后没有丝毫的异样,只是浅浅弯了弯唇,随后她站起身来走到明峙渊跟前,双手捧着那一株莹莹发光的莲花开口道:“你看着它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明峙渊皱了皱眉,不知跟前这“邵菡卿”为何要顾左右而言他。他暂时忍住了心底的不安,垂眸看向眼前这一株红莲,柔白的光晕在花蕊花瓣间微微闪耀着,的确是美丽异常,让人心生喜爱,至于其他的却是看不出来什么。 明峙渊抬眸摇了摇头,邵菡卿望着他,忽然笑了起来,语气似乎有点无奈:“意料之中,如今的你当然没有感觉了。”说完,便又走到池边蹲□子抚弄莲花去了。 明峙渊足足怔了片刻才回过神来,上前几步敛容开口:“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你们把小菡弄去什么地方了?” 邵菡卿没有答话,对着手中的红莲轻轻吹了一口气,然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入池中,一瞬间,池塘中所有的莲花和莲叶都泛起了淡淡的白色光芒,惊艳无比。 明峙渊目瞪口呆地望着眼前的场面,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邵菡卿站了起来,缓缓转过身看着跟前的墨衫男子,轻声道:“我就是邵菡卿。” 明峙渊回过神来,立马便否决道:“不,小菡跟你完全不一样的,你不可能是她。” “人有千面,瞬息万变,你如何能断定哪一面才是真正的她。”女子笑了笑,问道,“你为何会如此在乎邵菡卿?” 明峙渊顿了顿,看着她低声道:“我父母已逝,如今在这世上对我最重要的人就是小菡,我不在乎她还能在乎谁?” 邵菡卿看着波光粼粼的池面,绝丽的面孔上依旧是淡淡的神色:“你爱她么?” 明峙渊没料到她会问这种问题,面上顿时如火烧般灼热。虽知跟前的女子并不是邵菡卿本人,却是顶着一副邵菡卿的皮相,眼下这情形,倒是跟面对面直接表明心意差不多了。 还未等明峙渊答话,邵菡卿已是走到了他面前,抬手在他的眉眼处轻轻拂过,抬眼深深凝望着男子,眸底透出了一股说不出的心疼之色。 “阿叶,你不该随我下来吃苦的。” 说完,女子掉头便走,却被明峙渊给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什么意思……你究竟是谁?!” 女子没有挣脱,淡然的神色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情绪的变化,她转过头望向身后的明峙渊,扯了扯嘴角幽幽开口:“我是邵菡卿,也是她的前世。” xxxxxxxxxxxxxxx 话分两头,如今的尘世间早已不再像从前的那般安生了。 不知从何时开始,凡间开始有了妖邪作乱。起初只是偶有一两只小妖作怪,从未出过人命,后来不知怎地,妖邪的数量开始日益增多,扰乱百姓,荼毒生灵,更有人不断离奇身亡,搞得人心惶惶,六神不安。 明峙渊和邵菡卿等人由于常居于叶迦山,远离凡尘喧嚣,且未与外界通信,所以对此现状毫不知情,当然他们也完全想不到凡间竟会出现如此状况。 中原不同各地均有魑魅出没,祸害凡人家禽,其中垣市算是受害状况比较轻的一个地方,如今却也是乌烟瘴气,人烟稀疏。 而垣市内唯一没有受到妖邪影响的,便是这陌上花开青楼。由于陌上的大当家瑾娘有仙灵护体,魑魅无法近其身,从而保住了这一楼里的姑娘们。然而大家不可能一直都守在楼中寸步不离,一旦有人离开了陌上花开,单独外出,再加上女子的体质属阴,极易招惹妖邪,所以还是有不少姑娘遭遇险恶…… 瑾娘此时正站在凤语阁楼上眺望着窗外,眉心微蹙,素来性情凉薄的她这时候终于有了些许忧虑。 这个地方,怕是不能在了。 她自己的话倒是全然无所惧畏,不管是上天还是下地抑或入海,三界之内没有她不能去的地方,实在不行可以远远地找处深海,潜在海底睡他个十年八年,这场浩劫总能过去,醒来时依旧明媚如初。 但是其他人呢……绿衣虽是凡人,毫无法力,不过因其命格异常而结交了不少道上的朋友,倘若真遇难了尚能依靠一二,这她可以不用担心。 那楼里的其他姑娘呢,全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肉体凡胎。瑾娘虽然高高在上位列仙班,从未将尘世俗人放在眼里,但再如何也是相处了好些年的姐妹,她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被妖邪所害,完全置之不顾么? 瑾娘轻叹了一声,额头微垂,抬手轻抚着眉畔处。 “瑾……”一袭鹅黄绿衫轻步走进屋内,踱到了华衣女子的身旁,“你在叹什么气呢?” 瑾娘依旧垂着眉目,摇头轻声道:“没什么。” 陌绿衣看了看她,也跟着倚在了窗台边:“虽然我只是个凡人,不过也能感觉到近些日子的异常……你是在担心楼里的姐妹吧?” 瑾娘皱了皱眉,却是没有说话。 “这一次妖孽横空出世,估计不久后的尘世间会有一场劫难吧……瑾,你若是担心的话,为何不上禀天界呢?” 瑾娘闻言冷笑了一声:“上面那些所谓的天人,素来都是自私自利的,倘若他们真的在乎天下生灵,早便来解救苍生了,何须我来禀报?”她缓缓抬眼,清冷的眸子里映出了一丝蔑然之色,“况且,我早就已经和上边划清界线了,此生是再也不会回去的。” 陌绿衣见她这般坚定也不再继续,便巧妙地转了话题:“那这次妖孽的横空出世,你可有什么线索呢?” “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也无法确定,不过应该和那两个人有关……”话语至此,瑾娘蓦然一震,仿佛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眸中精光若闪,“对了,肯定是他!” 陌绿衣被她这一反应弄得一脸茫然:“跟什么人有关?他是谁?” 瑾娘来不及与陌绿衣解释这么多,面色严肃地望着她道:“绿衣,我现在要赶去找一个人,你吩咐楼里的姑娘们不要到处乱跑。”她说着,右手掌心向上平举于腹部,一边聚气一边缓缓将手向上托,直到下颚前停住,张开双唇,从嘴里吐出了一颗淡黄色的珠子,将其放到了陌绿衣的手中。 “这是我的龙神内丹,你好好保存着,只要有它在,任何妖邪都不敢靠近陌上花开。” “瑾,你这是……?”还未等陌绿衣询问,便见眼前一阵烟雾翻飞,瑾娘早已是腾云而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东非大裂谷暂时愈合了一点点,我真是太不容易了t u t 小莲花开始前世乱入了咳咳……瑾娘的悲剧宿命也是从这次拉开了序幕…… 于是,求评论求小红花以鼓励人心啊t u t ------------ 85第八十二章 故人重逢 在千万年以前,仙魔共存的时代,天地共分三界。 九天之上为天界,仙族与龙族共存,御宇天下众生;天地之间为俗尘,凡人奔波于其间,历经生老病死;极地之下为魔域,魔罗妖物禁于此间,不可现世。除此之外,还有一物存在于三界之间,然而却并没有明确归分到其中的任何一界,那便是蛟族。 蛟族在外形上与龙族极其相似,法力广大,寿数千年。它们非人非仙也非魔,既不是活在天上也不是被禁于地下。在凡尘的最西边有一片辽阔无边的蔚蓝色海洋,叫做溟海,蛟族世世代代皆是潜伏于此。 如果非要归类的话,蛟族其实是偏向于妖类的。或许正是由于龙蛟二族在外型上极其相似,而身份地位悬殊之大的缘故,二者一直以来便是天敌,明争暗斗最为仇视。 所以蛟族们最大的梦想,便是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够得道飞升,自由翱翔于九天之上。 只可惜,从蛟儿灭族的那一刻起,这个愿望就永远都不可能实现了…… -- 瑾娘出了陌上花开就直接朝着最西方向腾云而去,速度之快,不出片刻便已来到了那一片领域。 她已经有整整一千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很多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她记忆最深的是当初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溟海一片蔚蓝澄澈,偶有几个化成人形的蛟儿在海面上浅唱低吟,那样飘渺空灵的歌声,是她以前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觉得蛟族美丽多艺的,在天界之上,或许就只有她一个吧。 此时的瑾娘正立于溟海边的一块巨大礁石上,紫色裙带被海风吹卷得在空中肆意乱舞。她放眼望向跟前的这一边海域,眉头越皱越深。 从前那片蔚蓝澄澈的海洋,如今却变得暗沉如墨,仿若一潭死水。 怎么会这样……瑾娘完全没有料到,千年前的那场祸事所带来的后果竟会如此严重,蛟族在一瞬之间全部湮灭,而溟海也变为了现在这般模样。 女子缓缓闭了眸子,她知道,这件事情她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倘若不是自己对那个人的爱慕之心被父皇发现,那蛟族也就不至于会落得如此下场。 这一直都是她的一个心结,虽已过去千年,却仍旧是难以释怀,心底始终都有种难以言说的罪恶感。 那么,如今的她再来这里,算是一种赎罪么? 瑾娘叹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弯□子,将手指浸入到了海水中,冰凉刺骨的寒意,令她忍不住颤栗了一下。 已经上千年了,而蛟族的怨气,仍旧如此深切么,一点都没有减少过……瑾娘感觉心里的内疚又多了几分。 女子将手从海水中敛回,屏气凝神,双手结了一个印,口中念念有词。 如果她没猜错的话,那个人应该是在这里的。 原本平静无波的海面,此时突然间浪潮汹涌,海水开始澎湃,好像有什么庞然大物即将要从海底深处爆发出来一般。 瑾娘的双目微微眯起,凝眉注视着眼前的这一片暗色海洋。 但闻耳边“嘭”地一声响,还未等女子反应过来,便见海里骤然窜出了一物,巨大而纤长的身体直直冲向云霄,在天上旋绕了几圈,变成一道玄色光芒俯冲落地,最终化为了人形。 一袭玄色长衫孤立于溟海岸边,黑发如绸缎般披散在肩后,仅是一个背影,就能感觉到自他身上散发而出的那种孤冷绝尘的气韵。 立于礁石上的如烟紫衫缓缓翩跹而下,在距那人几丈之外的地面上站定,默默望着那人的背影。 果然如自己所料,他真的是在这里。 “你来做什么?”玄衣男子没有转身,语气冷淡得不带半分情绪。 瑾娘踱近了几步道:“那你呢,你又怎么会在这里?” “与你无关。” “是他出来了吧……” “谁?” “噬魔。” 玄衣男子既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海风吹卷着他的发丝与衣袂共舞,而他却若一尊冷冰冰的石像。 “那又如何。”依旧是冰冷的语气,惜字如金,就像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魑炎……”瑾娘低声开口,“你是不是被他伤得很严重,所以才会来溟海休养生息?” 噬魔乃魔域之尊,因其好几万年前闯下天祸,故而被佛陀封印于极地之下,人间从此得以安生。后来不知何种原因忽然被释放而出,与蛟儿魑炎同存一体。魑炎本就天生妖瞳,有蛊惑众生之力,却没想到他竟会迷惑了当时九天之上最为圣洁的伺花仙女莲姬,目的居然是要盗取天界的业火红莲,以便魔蛟二族侵占凡尘。 眼看着九天寰宇之花即将落入摩罗之手,幸好被曜之尊神及时发现并被天帝捕获,而如此重罪导致的结果便是:蛟族被灭,溟海空余;仙子莲姬堕入凡尘,历经轮回;噬魔被永久封印于魑炎的体内,不可现世…… 如此之重的罪状,蛟族全族被灭,但为什么仅有魑炎能够得以存活呢,是天帝慈悲,又或许是其他的什么原因,这个瑾娘就无所得知了。 所以在这千年期间,噬魔都是被封印在魑炎的体内,从来都没有出现过。而如今他的现世,必然意味着他跟魑炎已经彻底分离开了,那魑炎自身一定是受到了难以言说的重创,眼下才会来到溟海疗伤修炼。 然而跟前这人却是只字未提,什么情绪都没有,仿佛所有事情与他一点关系都没有,这让瑾娘很是不安。 足足过了半刻,魑炎才淡淡开口:“被他伤的,我日后定会千百倍地向他讨回来。” 瑾娘皱了皱眉,却是上前一步道:“你怎么样了,伤得严重么?” 魑炎依旧背对着她没有说话,只是轻笑了几声。 “你笑什么?” “堂堂龙族七公主,居然会在乎一只蛟的伤势,你不觉得很可笑么?” 瑾娘顿时语塞,她今天来不是为了跟他拌嘴的。 她叹了一口气道:“你知道现在的人间变成什么样了么,妖孽横生,祸害生灵,如今的尘世已经乱成一团了。” “与我有何干系。”男子脱口而道,声音依旧冰冷如初。 “怎么会跟你没有关系?”不知为何,瑾娘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她盯着玄衣男子的背影道,“这是你前生未了之事,你难道就不想做个了断么?最重要的是,是他将你沦落到这种地步的,你难道要对他视而不见么?” 魑炎原本毫无波澜的心绪在这时候忽然泛起了一点涟漪,却依旧面不改色地道:“多说无益,激将法对我没用的。” 瑾娘看着那人的背影,心内陡然窜起了一股无名火,蹙眉道:“你今天为何一直都不敢正视我?是怕你的眼神将你内心的真实所想都暴露出来么……”她说着,飞身跃到其跟前,抬头将要再言,却是在与那人对视的一瞬间面色大变,顿时说不出话来。 容颜依旧如过去那般绝色俊朗,然而那双眸子却是没了曾经的那份光泽和神韵,看上去竟与常人无异。 “魑炎……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瑾娘整个人都呆住了,讷讷开口。 魑炎并没有任何避让的意向,就这样与她对视着,神色冷然:“你现在知道我的伤势如何了?” “你是说……”瑾娘恍若当头一棒,怔怔地站在玄衣男子跟前,半晌说不出话来。 这世间唯一一个拥有妖瞳的人……想当初,她便是沉浸于此人的双眸之中无法自拔,从此深陷情沼。难道说……噬魔将他的双目给…… 瑾娘只觉得喉头一阵哽咽,虽说已经过去了千年的时光,但心底仍是对他留有些许情愫。瑾娘以为自己早就将他给忘了,然而就在刚才看到他双目被挖,胸口间的蓦然抽痛,才知道自己原来始终都没有忘记他。 情之一字,居然会有如此大的威力么…… 瑾娘深深地注视着男子的双眸,面上是止不住的心疼之色,不觉间缓缓抬起右手抚上了他的眉眼处,轻声道:“是不是很疼?” 玄衣男子怔了怔,转了眸子侧过头去,语气相较于方才稍稍温和了一些,淡淡道:“你要说的话已经说完了吧,我要如何做是我的事情,与你无关,希望你不要干涉。”语毕,他身形一闪化作了一道玄色光芒,只瞬间便没入了海里,随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海风依旧凌厉而阴冷,瑾娘一动不动地站在陆地上,风吹起了她的发丝与衣袂俱飘,美艳不可方物。 她就这样默默地望着前方的那片海域,忽然感觉到颊上湿湿的,抬手一摸,竟是泪水。 她有多久没有流过泪了,几年?几十年?还是几百年? 她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自己想要的一切,也并没有去主动争取过什么。而这一次的她,为了心中所爱,决不会再坐以待毙。 ――魑炎,你的眼睛,我一定帮你夺回 作者有话要说:久未出面的小炎儿终于出场了,作为娘亲我表示实在是对不起他啊tat 话说这章里面的暗线很多,顺便说一句我写到现在已经离结局不远了…… ------------ 86第八十三章 节外生枝 明峙渊从来都不相信有前世今生一说。 每个人从出生起便是一个全新的自己,新的命运,新的生活,新的开始。过去已为浮云,活在当下才是最重要的,凭什么要去承担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哪怕他早就已经开始怀疑…… 邵菡卿在说了那句话之后就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神色清冷淡然如水。 “你说什么……小菡的前世……?”明峙渊一脸惊讶,皱眉看着她,“我不信。” 邵菡卿似乎并不想解释太多,转了眸子淡淡一笑:“一切来得太突然,你不相信也是正常的。” “你说你是小菡的前世,有什么证据么?” 邵菡卿仰头望着夜空中的如玉皓月,半晌过后,却是说了一句无关话语:“你回去吧。” 明峙渊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一脸茫然地道:“什么?” 邵菡卿蓦然转过身来,盯着他步步逼近:“回你的明颢山庄,早日娶妻生子安度余生。你付出的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继续下去了,你救不了邵菡卿,邵菡卿也不需要由你来救。”直到将明峙渊逼得背靠竹竿不得不停下,邵菡卿才敛了步伐,她望着跟前男子惊愕的神情,终是软下语调,低低叹了一声,“不要留在我身边了,否则你真的会没命的。” 明峙渊垂眸望着邵菡卿,原本错愕的表情逐渐变得柔和,他抬手轻轻抚过女子的脸颊,用此生最为温润的嗓音说道:“一切即已开始,我又如何能够半途而废呢?” 邵菡卿闻言猛地抬头,似水眼眸在月光的映照下闪耀着雪亮的光,她动了动唇,最终淡淡一笑:“尘世之繁芜,爱恨之纠缠,前世今生,不过浮生一梦……梦尽缘散时,不过是痛者自痛,伤者自伤……” 还未等明峙渊出声,邵菡卿倏然抬手在他的眉心处轻轻一点,男子只觉得迎面扑来了一阵清幽莲香,跟着便不省人事了。 ・ 翌日,明峙渊醒来时发现自己竟会在竹林中睡了一宿,昨夜的记忆已然朦胧不清,似真若幻。他去找邵菡卿,却见邵菡卿不知何时已恢复了原状,对于昨晚之事竟是全然不知。 往后的好几日,邵菡卿都没有出现过任何怪异之举,明峙渊也没有再在夜晚看见她单独外出。那天晚上就像是他的一个梦,梦醒之后一切为空。这让明峙渊心里的迷惘又增添了几分,几次调查均没有得到任何线索。 光阴似箭,不知不觉间已是在叶迦山度过了十数日,玄圣一直没有回来,邵菡卿也并无大碍,于是明峙渊开始挂念起了他的明颢山庄,在此期间居然没有任何的飞鸽传书,心下颇为忐忑。 邵菡卿瞧他终日心神不宁,猜出了他心有牵挂,叫他先回中原去探望一二。 明峙渊自然放不下邵菡卿,不肯独自离去,终是玄圣的侍神玉灵向他承诺邵菡卿的安危,明峙渊才依依不舍地下山走了。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邵菡卿一定等他回来。 邵菡卿这次表现出了强烈的不舍,跟明峙渊道别了许久才让他离开。直到看不见男子的背影,邵菡卿才转身回了竹舍。 “姑娘……你为什么要打发他走呢?”玉灵不解地问道,面上神色淡然依旧。 女子缓缓踱到了窗边,举目遥望着窗外远方,也不知是在看什么,半晌才徐徐开口:“他要来了。” “谁?” “一个被仇恨折磨了上千年的孩子……” xxxxxxxxxxxxxxx 明峙渊凭着玉灵的指引顺利出了叶迦山,一路快马加鞭径直奔向明颢山庄。途中实在是累得受不了了,便在林中的一家村户前停了下来,准备前去讨碗水吃,敲了好久的门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右手不自觉地用力一推,门居然自己开了。 明峙渊怔了怔,犹豫了片刻后终是走进了屋子。 当时已至下午,天色有些阴沉,屋中没有点灯,周围看得不是很清晰。 “有人在吗?”男子从一开始踏进这屋子就觉得有点不太对劲,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很陌生,但绝对不是什么令人舒服的气味。 他眯着眼睛四处打量着,发现这间屋子里面凌乱不堪,就像被盗匪洗劫过了一般,于是他小心翼翼地继续往里深入,当推开里间房门的那一刻,那种令人难受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紧接着低头便瞧见地上躺着一名男子。 明峙渊一顿,连忙快步冲上前去查看。 “你怎么样了……”还未等明峙渊走近,原本昏迷那人突然间站了起来,转身便向他直直压过去。 明峙渊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只是下意识地用手撑着那人的身体不让他接近自己,抬眸瞧见了那人的脸,不由全身一震――双目突出,面色青白,獠牙尖长,体寒如冰……这哪里是人类,简直就是僵尸! 此刻的素衫男子一脸震惊与茫然,可是那个僵尸的力气却在无形中变得越来越大,将其逼迫得直往后退,直到他背靠墙壁无路可走,身子还一个劲儿地朝明峙渊这边压。眼看着它那爪子和獠牙就快要碰上男子的肌肤,他见状不妙,提脚对着僵尸的腹部就是几个连环踢,趁那僵尸后退的那个空挡往旁边迅捷一闪,抽出背后的龙舌宝剑,手起刀落对着僵尸的头颅一砍而下。 然而没想到的是,那僵尸丢了脑袋身子居然还会动,依旧伸长手臂朝着明峙渊的方向冲来,于是他再度手起刀落,“唰”地一声将其身体一砍为二,僵尸这才倒地了没有再起来。 男子手执龙舌剑站在原地,低头看着地上的那具尸体,双眉不由自主地皱了起来。 奇怪,大白青天的怎么会有僵尸呢,还是在村子里面……莫非是这个地方太偏僻了,才会使得僵尸趁虚而入么? 他蹲身在尸体旁边细细观察着,按装束来看,此人应该就是屋主,而它身上的肤色尚显正常,应该是才尸变不久,就是不知,它是昨夜被咬还是今日被咬的。 正当明峙渊沉思之际,无意间眼角一瞥看到了龙舌剑柄上的那些墨绿色液体,此刻正被剑身所逐渐吸纳进去,他吓了一跳,连忙从旁边随意扯了块布,将剑上的那些尸液给迅速抹净了。 明峙渊不安地看着手中的龙舌,这种现象的出现不止一次了,上回在紫塞那里也是这样,龙舌剑居然会自行汲取了蛊虫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本来谜团就够多了,现在还一个接着一个来……明峙渊叹了口气,把剑收回鞘内走出屋子。他围着木屋绕了三圈,最终在屋后的空地上发现了几个不同于常人的脚印,他蹲下去凑近一嗅,和方才屋里面的那种气味很是相近,看来这附近果然有僵尸的踪影。 明峙渊站起身来朝四周观望了一下,牵了马朝着屋后的方向走,走了一段距离后,忽觉背后的龙舌剑微微震了一下。 男子立即止步,屏息感受着龙舌宝剑的细微动静。他尝试朝着某个方向行走,龙舌随着他的移动而渐渐有了变化,于是他一跃上马,朝着这一方位直奔而去。 龙舌在途中震吟得越来越剧烈,而身下的马儿却在这时蓦然止步,仿佛受到了何种惊吓一般,在原地踏着马蹄嘶鸣长啸起来,无论如何也不敢继续向前。 明峙渊无奈,唯有下马独自一人前进,不到一会儿就瞧见了不远处有一个大村户,比方才的那一家要大上好几倍。此时正院门紧闭,而方才的那股邪佞之息便是来源于此,另外还隐约带着一阵淡淡的血腥味。 难道说…… 背后的龙舌剑忽然发出了一声低鸣,随后便再没有动静了。 明峙渊皱了皱眉,在外面四下打量了一番,一手抽出龙舌走上前去。他正要敲门,谁料手指刚触到门板,门便打开了。 血腥味似乎变得更为浓重了些。 “请问有人吗?”明峙渊将长剑隐于身后,缓缓走了进去,然而院内空无一人,完全没有半点人气的样子。一连唤了几声都没有人应答,心里觉得很不对劲。 耳边突然传来“咔哒”一声响,明峙渊警觉,立即朝着声源处跑去。 那怪异响动随着男子的接近变得越来越清晰,甚至还伴着另一种诡异的声音,他在回廊最深处的那间房门前停下,屏息凑近,侧耳凝神静听。 除了断断续续的咔哒声之外,里面还传来了一阵阵细微的咀嚼声,仿佛是有人在啃噬着什么一样。 明峙渊心下陡然一凉,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了某些非常不好的画面。 莫非这屋子里面…… 那些声响在这一刻倏然停止了。 明峙渊还没反应过来,忽闻耳边“嘭”地一声响,他下意识地迅速往旁边一闪,当其抬眸看到眼前的状况时,一瞬间脸色都变了。 他从一开始进来就猜到了这里一定会有僵尸出没,却没想到这大白青天的居然会冒出来这么多! 但见有六只高大魁梧的僵尸从房间里面一歪一斜地走了出来,其中一只僵尸的嘴巴里还叼着一截手指头,鲜血正从指尖上一滴一滴地淌下来,看来方才的那种咀嚼声便是来源于此了。 明峙渊手提龙舌逐渐后退到了院中,本以为僵尸们怕光不敢过来,却没想到这六只僵尸完全不怕午后的光亮,居然若无其事地跟着他走了下来,手臂长伸,口吐青烟,离他越来越近。 男子知道再后退下去也是没用,便干脆停住了脚步。他砍过不少僵尸,如今早已是得心应手,倏然间星眸一凛,执剑猛然一挥,长剑出鞘如白龙吐信,嘶嘶破风,几道白光闪现,仅片刻眨眼之间,那六只僵尸便倒地不起。 他呼了口气,一边拿布擦拭着剑上的尸液,一边低头观察着地上的这六具僵尸。 有两只僵尸的衣物是破烂不堪的,其余四只僵尸的衣裳看上去还算是比较新软,说不定正是这户农家的主人吧,明峙渊猜想着。 他蹲□子,手指在那些僵尸的身体上摸来按去,发现它们的皮肉已经开始发僵,体温也比他第一次遇见的那个僵尸更凉了几分,应该是尸变了有些时日了。 但是为什么这些僵尸会在白天里自由行走呢,师傅不是说,僵尸最惧怕的就是日光么? 明峙渊盯着地上的尸体,半晌没有动,忽然间他仿佛想起了什么,面色一变,立即转身冲出了这家村户,一跃上马,调转马头直直朝着明颢山庄的方向奔去。 希望他的山庄不要出事才好…… ・ 明峙渊到明颢山庄的时候已经将至傍晚了,太阳缓缓西落,此刻阴气开始渐重。 他这一路过来都觉得非常地不对劲,过往途中居然连个人影都没见到,他骑着马独自奔跑于山林间,只觉得后背上不断涌出嗖嗖凉意,令他一连打了好几个寒颤。 明峙渊到了山庄门前停住,翻身下马独自上了台阶,面色茫然地巡视了一圈――奇怪,这大门平常都会有下人看守着,为何现在却一个人都没有呢? 他皱了皱眉,抬手用力将门给一把推开。 “明青?环儿?小芊?……”他随意唤了几个名字,竟是无人应答,心下颇为不安,正在这时,背后的龙舌剑倏然发出了一声低鸣。 ――糟了! 明峙渊面色一凛,迅速拔剑出鞘向着后堂的方向跑去。此刻的他又嗅到了白天时候的那种怪异气味,只会在僵尸身上散发而出的味道。 浅色的身影在回廊间急速穿梭着,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后堂。他小心翼翼地挪动着步伐,鹰眸四顾,然而除了那股气味之外却并未发现有其他的影子。 正当明峙渊困惑之际,眼角余光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角落似乎有些异动,他屏着呼吸谨慎而行,走了还不到五步,忽觉背后掠起一阵凉意,他猛然回头,抬眼瞬间面色煞白,双目圆睁,惊喊而出:“叶伯伯?!” 作者有话要说: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不自觉我不勤奋更新我砍手我撞墙qaq 咳咳……于是从这章起,小明开始真正进入他最苦逼阶段了……小明啊,亲娘对不起你qaq 于是小炎儿又将出场了!敬请期待吧嗷嗷>< ------------ 87第八十四章 万念俱尽 原本空无一人的房间,只瞬间就挤满了数十个身影,只不过这些并不是人,都是些毫无生命和思想的行尸走肉。 墨衫男子此时已经完全惊呆了,睁大双眼楞楞地站在原地,看着跟前一个个熟悉的面孔,这刻全都变成了面目狰狞的僵尸,他执剑的手都开始颤抖起来。 怎么会这样……这些可都是他的家人啊…… 正当明峙渊处于愕然之时,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僵尸,一口咬上了明峙渊的左肩,瞬时间鲜血直流而下,染红了他的半边衣裳。 明峙渊皱眉闷哼了一声,反身将那僵尸给甩开,原本就蠢蠢欲动的僵尸们在嗅到血腥味之后更是如疯了一般,全部张口朝着他汹涌而来。 “……你们快醒醒啊!我是渊儿!!” 明峙渊大喊着,试图唤回他们的意识,可惜无人听得懂他的话,一个个如饿虎扑食一般扑向了他。明峙渊惊了一跳,却是不敢出剑,只能一味地防守和躲避,眼看着厅内的空间越来越小,明峙渊无奈,只能施展轻功一跃而出,僵尸也跟着蜂拥出去。 原以为在院子中的话会比较宽敞,也会有余力来思考对策,然而当他刚踏入院子便再度震惊了——由于他左肩负伤,流血不止,浓烈的血腥味又引来了其他更多的僵尸,此刻的明颢山庄已经被僵尸围城了。 明峙渊执剑站在院中,无比震惊地望着四周逐渐向他逼近僵尸,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除了山庄里面的人之外,居然还有周边的其他村民……然而无论是谁,他都下不了手去砍杀。 就在明峙渊紊乱之际,突觉右腿肚处传来了一阵钻心的疼痛,他低头一看,一只僵尸正伏在地上啃噬着他的右脚,他吓了一跳,本能地挥剑砍了下去,瞬时间僵尸的脑浆迸裂,腥臭的汁液洒了一地。 手中的龙舌剑在沾染了僵尸的□和主人的鲜血后震动了一下,发出了一声短暂的低鸣。 明峙渊完全没料到自己居然真的砍下去了,而这僵尸似乎是山庄的某个家丁。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四周的僵尸们便再度朝他涌了过来。 明峙渊这一次是真的被吓得手足无措,除了防守和躲避,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他再如何都没有想到,仅短短数月时间,他的家竟会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原来的家人和邻居早已不在,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青面獠牙的鬼怪。他知道他现在不能走,却不知道该如何让这些变作僵尸的人们恢复原状,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去解除它们的魔性。最重要的是,明知是邪,他却因心软而无法下手去斩除。 明峙渊一刻不停地躲避和防卫,本就重伤的他越来越觉得体力不支,头脑开始变得昏沉,视线也有些模糊,他感觉他快不行了。 天色已经渐晚,月光惨白惨白地洒向大地,使得寂静的黑夜更加清冷萧然。 莫非,他今日真的要丧命于此了么? ——就在明峙渊将要晕眩倒地之时,忽觉眼前一亮,自顶端直射而下了一片绚丽的光芒,笼罩住了整个明颢山庄。原本张牙舞爪的僵尸们仿佛被突然施了定身术一样无法动弹。光源处,一袭蓝衫款款飘然而落,夜风袭过,吹起他的发丝与衣袂俱飘。但见他优雅落地,走上前对着重伤男子笑眯眯地伸出了右手:“想让我救你么,不给我五十两银子我才不会救你呢~” (——当然,这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发生的剧情,小明童鞋这次是要一个人去面对接下来的所有波折,于是让咱们停止yy继续回到主题( ̄▽ ̄)~*) 就在明峙渊将要晕眩倒地之时,突觉手中的龙舌剑轻微震动了一下,他茫然地侧头去看,发现龙舌此刻居然泛出了淡青色的光泽,一缕一缕地环绕于剑身周围;剑刃上缓缓浮出了一条隐约可见的龙图腾,栩栩如生,宛如活的一般。 明峙渊惊讶地看着跟前的这一幕,他从来没有见过龙舌剑出过此等异状。然而更令人感到愕然的是,这些僵尸好像很忌讳龙舌剑的这种光芒,一时间全都不敢再度靠近了。 明峙渊正要暗喜,却觉得执剑的右手掌上忽然传来了一股灼热之感,随着经脉逐渐蔓延,瞬时间整条手臂仿佛被烈火焚烧一般,疼痛不已,令明峙渊都忍不住脱口叫了出来。 这种痛感就好比是在苍雒药房的那一次,被炉鼎上的无名之火烧到时候的感觉,而此时此刻,这种痛感还要更为强烈,明峙渊感觉自己的手臂就快要废掉了。 他下意识地想要将剑给甩出去,然而右手不知为何居然完全不受他的控制,想要松手却是将剑握的更紧。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臂不受控制地抬起,然后挥剑,四周的僵尸一个个在他的剑下被劈成了两半,黄绿色的汁液溅了一墙一地,整个山庄中弥散出的是一股刺鼻作呕的腥臭味。 “不……不!住手!给我住手!!” 明峙渊的脸都变白了,他想极力阻止自己的这种滥杀行为,可是右手完全不受控制,仿佛疯了一般在挥剑砍杀着,与此同时他的体力也在频频消耗着,苦不堪言。而龙舌剑在砍杀了数十只僵尸以后,剑身上的那些青色光泽越发强烈起来,明峙渊甚至感觉到自身的意识也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了。 不行……他绝对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了……谁来阻止他…… 就在墨衫男子将要失去意识之前,山庄墙外骤然亮起了一道刺眼的光芒,白光缓缓托着一物逐渐漫进了庭院之中,使得僵尸们连连退避。 明峙渊终于暂时停止了斩杀,而他的体力也基本上到达了极限,他一手撑着剑半跪于地,眯眼望向跟前的这道光仔细辨认着——但见自白光之中赫然走出了一匹白马,竟是玉灵赠与明峙渊的那匹。 明峙渊还没有反应过来,白马已然走到了他的面前,抖了抖身躯,马身两侧蓦然长出了一对双翼,足足有一人之长。 白马长长嘶鸣了一声,弯身将明峙渊驮于背上,紧接着一展双翅,朝着天空飞跃而上。 明峙渊朦朦胧胧地趴伏在马背上,夜风吹得他有些发冷,执剑的右手此刻还在灼灼地疼着。不知为何,他忽然想到了空灵谷,不知他的师父和师妹如今是否安好?强烈的睡意在这一瞬间猛地袭来,身心俱疲的他此刻再也支撑不住,合眼昏昏睡了过去。 ……………… 当明峙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一片竹林之中,天还没有亮,周遭依旧是黑压压的一片,不过他可以清楚地辨出这里是空灵谷外的那片竹海。 奇怪……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来到了这里呢? 救他的那一匹白马此刻已然恢复了原状,身侧的那对双翼不见了,只是在竹林间来回踏着马蹄。明峙渊费力地起身,感觉右手上的灼痛感消失了许多,他看了看手中的龙舌,发现剑刃上的那条龙纹似乎比刚开始又清晰了几分。他不敢过多耽搁,连忙将剑随意清理了一下收回鞘中,还没来得及处理自身的创伤,便朝着空灵谷的方向急急奔去。 他要去找师父,因为他知道师父一定会有办法对付那些僵尸的……还有龙舌,他一定要问清楚,这柄剑为何会有如此异状…… 然而明峙渊终究只是个凡人,方才在山庄里已是快到极限,如今的他又能支撑得了多久?才跑了一段路程就已然不支,而这一次的他则是感到全身都散发出了异样的灼痛感,这种感觉直直传到了他的头部,全身上下仿佛快要爆裂了。 “啊——!!”明峙渊双手抱头伏跪于地,嘶声喊出,额上青筋暴跳,十指用力之大仿佛要嵌进颅中一般,腰间的龙舌佩剑也随之发出了长长的低鸣声。他就这样嘶喊了半刻之后倏然停止,抬头起身之时却如换了一个人,猩红的双目里透出的是狠戾的杀气和阴暗,失去意识的他拔出了腰间泛着红光的佩剑,朝着前方缓步而去…… 来时路,去荒芜。 没有谁能够预料到下一刻将会发生什么事情。 叹只叹,天道无情,人道无常…… 明峙渊感觉自己这一次睡了很久,还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境中,他一直都在奔跑着,前方一朵红莲飘扬远去,他伸出手去想要触摸,却是无论如何也追寻不到。 朦胧中似乎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低头查看却不是自己身上的创伤,四周漆黑一片,只听得见耳边那一声声凄惨的哀嚎不断回旋萦绕,令人头皮发麻。 ——快停止……不要再叫了…… ——这里是哪里……他一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 思及此处,前方恰好亮起了一片光芒,明峙渊见状,毫不犹疑地朝着光源处奔去。周围越来越亮,光线也越来越刺眼,直至再也看不清所有…… 明峙渊忽然惊醒了过来,双眼猛地张开后又迅速闭上,现下已经到了第二天,强烈的日光直射而下,在墨衫男子的身上投下了斑驳的阴影。 明峙渊动了动身体,发现身上的那些伤口愈合了不少,至少现在已经不会再疼了。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钻入鼻息的却是一股浓烈的血腥,睡意立即全消。 他一头惊坐了起来,发现自己身处空灵谷的竹园当中,紧接着便是瞧见了自己衣衫上的斑斑血迹。他缓缓举起右臂,鲜血满布的手掌间紧紧握着的是他的龙舌剑,此刻也沾满了鲜血,剑刃上的那一条龙纹已经完全浮现而出,在鲜血的浸染下透出了无比诡异的光泽。 墨衫男子的心底忽然涌出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他顿了顿,连忙起身奔向了竹舍。 原本整洁典雅的房屋,此刻却仿佛被洗劫过一般不堪入目,桌椅茶杯散了一地,除此之外,墙上地上都沾了不少零星的血迹,明峙渊当即一惊,脱口大声喊道:“师父?仙儿?你们在哪里?!” 一连喊了多声都无人应答,明峙渊有些慌了,迅速掉转身形朝着剑庐的方向跑去。沿途地面上的那一道道血痕令他触目惊心,心跳之快就像要从嗓子眼儿里面蹦出来一样。直到他推开庐门一跃而进,抬眼即是看到了屋内那两具染满鲜血的尸体,脑中瞬时一片空白,手中之剑“咣当”一声掉落在地,男子下一刻便扑身过去惊喊而出 “师父——?!仙儿——?!!”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本来说好的是中元节那天更新应节,结果还是坑爹了qaq 咳咳,话说小明这次真的好苦逼啊!最苦逼的一次了!! 大家要是觉得小明苦逼的话,就留言给小红花吧0w0!! 于是闺蜜画的血莲烙漫画第一话·【莲生】开始正式连载了啊!很有①38看書网啊~传送门: ------------ 88第八十五章 心死成灰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还来花下眠。半醒半醉日复日,花落花开年复年……” 悠然悦耳的歌声自无名楼天罚殿中徐徐传出,好似熏香冉冉蔓延,为这片素来清冷的殿堂院落增添了一丝旖旎之感。 念琴缓缓踱到窗边,随手拾起了窗台上的一片落叶于掌中轻轻摩挲,眉目低垂,嘴唇微弯,神色清淡如云,然而那似水眼眸仅有一只瞳子闪耀着常人的光泽,另一只却若死鱼眼睛一般毫无生机。 ――如今的尘世间,应该快到冬季了吧。 女子悠悠轻叹了一声,抬手将掌心的那片叶子吹飞,放眼望向了窗外的翠竹林海。此时恰好有风微微划过,将万千竹叶吹得哗哗作响,犹如天籁。 竹影摇曳,翠绿欲滴,有风来袭,落音飘絮。念琴望着望着,眼前忽然闪现出了另一个场景与之交错,和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逐渐重合在了一起。 要记得的永远都会记得,哪怕她拼了命去遗忘也无济于事。 山中清辉冷,世事已千年。无意间沧海桑田,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女子徐徐转身走到供桌前,仰头望着跟前这几尊所敬之物。 佛祖之像位居中央,高大宏伟金芒闪耀,低眉慈目俯视苍生芸芸;两侧分别是一尊上古神兽白泽之像,凶猛威武银光熠熠,睁目平视前方护守灵气。 念琴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前方的这尊佛像,忽然间有点想笑,她不明白,楼主如此痛恨天上之人,为何还要将佛像高高敬拜于此呢? 在这个世界上总会有那么多百思不解之事,除了当事人自己,其他人根本就无法明白。 正当念琴遐想之际,耳边忽然传来了“喀嚓”一声轻响,她低头,看见供桌上的那面小铜镜无缘由地裂开了一道口,紧接着又是几声响,镜面顷刻间全部裂成了碎片。 镜碎,此乃不祥之兆。 念琴眉目微皱,伸手将铜镜小心翼翼地拿起,却是无意间将手指割破,鲜血一滴一滴地滚落下来。血液逐渐浸染了镜片间的裂隙,最后拼合出了一个怪异的图案。 女子怔怔地看了一会儿,顾不得指尖伤口,转过身子蹲下,就地迅速卜了一卦。 卦象显示大凶,她抿了抿唇,伸出沾血的手指轻轻抚上了地上的那几枚铜钱,双目闭合,神情严肃。 她的意念开始飘远,脑海中逐渐浮出了一些画面,有两个熟悉的身影在互相搏斗着,从屋外打到了屋内。终于在二人对抗了几百回合之后,老者以六芒星阵制住了发狂的男子。之后的画面不知为何陡然一转,六芒星阵褪去,执剑的男子缓缓走了出去,倒地的竟会是鲜血染身的老者,已然气绝身亡…… ――“师兄!!” 念琴下意识地脱口喊出了这两个字,与此同时双目猛然睁开,神色惊恐,面唇苍白,额上冷汗涔涔。 怎么会这样……那孩子怎么会做出那种事情来呢……师兄如今早已达到人剑合一之境界,又岂会被那孩子给杀死……? 莫非真是那龙舌剑的问题……噬主之力已经如此深切了么……? 然而即便如此……师兄也不可能会被杀死的啊……难道是一时心慈手软才让龙舌趁虚而入的么……? 不可能……不可能的…… 此刻的念琴脑中一片混乱,素来淡然的她鲜少有这种惊慌失措的时刻,她一把将地上的那几枚铜币收起,丝毫不顾自己现今还在受罚之期,敛裙朝着殿外直直奔去。谁料刚跑到天罚殿门口,便被一个人影给拦了下来。 “你要去哪里?”男子淡淡开口。 “我有事要下山。” “你还在受罚,不可擅自出殿。” “我知道,回来以后我自会向楼主请罪的。”念琴显然是没有心情听他说教,将挡于前方的的手臂推开,跑到庭院中央,从怀中摸出了一道白符,凭空一抖,人便消失不见了。 凉风徐徐吹过,偌大的天罚殿中唯剩了方才的那一个男子,站在原地望着念琴消失的方位,许久没有移开视线。 直到身上感到丝丝凉意,他这才发现天空中竟会下起了蒙蒙细雨,已然打湿了他的衣裳。 男子摇头轻笑了一声,转身没入了竹林深处。 ・ 话分两头,空灵谷剑庐中,明峙渊在看到庐中的情况后当场怔住了,手中龙舌“嘭”地一声砸落在地,整个人已经扑了过去。 “师父仙儿!你们醒醒啊!……快醒醒啊!!”他拼命地摇晃着他们的身体,在他们耳边大声呼喊,希望能将他们给唤醒,然而二人的身躯已然开始变冷,残酷的事实已成定局。 ――他的师父,还有他的师妹,已经死去了。 此刻的明峙渊脑中一片空白,伏在空灵谷人的尸体上哽咽着,手指无意间碰到了尊师左肩上的伤痕,他低头望去,发现此伤口狭长深刻,皮肉外翻,最里层的血肉上隐约可见些许银白色的痕迹,呼吸一滞,心下陡然凉了半截。 他屏住气息,再去旁边查看了一下竹仙儿的伤口,在其左胸上也发现了一条同样的创伤,他双脚一软,整个人都瘫坐在了地上。 ――这是龙舌剑造成的伤害。 明峙渊只觉眼前瞬间一暗,险些晕了过去。 他怔怔地望着前方地上的那柄长剑,银灰色的剑身和剑柄上几乎都染了鲜红的血液,然后他缓缓低头望向自己的双手,手掌指缝间亦满是鲜血,几欲将他的双眼刺瞎。 明峙渊现在整个人都在发抖,脸色比纸还要再惨白上几分。 不可能……怎么可能是他杀了师父和师妹…… 阴谋……这一定是阴谋……肯定是有人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将师父和师妹给杀害,然后再嫁祸给他的…… 头颅这时候蓦然一阵抽痛,男子抬手捂着前额,脑海中断断续续地浮现出了之前的一些画面:他原本是想找师父去解救那些变成僵尸的人,然而走到一半就开始意识不清,感觉全身如火烧一般的灼热,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也就全都记不起来了。 他看着自己的右手,手腕处明显可见经脉暴起,血红色如蔓藤般一直延伸到了手肘部位。 莫非真的是自己意志不够坚定……被龙舌给反噬了……? 不会的……他不相信…… 明峙渊吃力地爬到空灵谷人的身侧,手指颤抖着覆上了几欲冰冷的尸体,想再确定一下是否还有其余的伤口,结果真的在尊师的脖颈处看到了一些血红色的印记。 明峙渊顿了顿,将尊师的领口拉开了一些,发现这种奇怪的印记居然一直延伸到了胸口的肌肤上。随后他轻轻抬起了尊师的手臂,掀起衣袖,同样也在其双臂上发现了这种诡异而繁复的印记。 这种图案……似乎是咒印吧。 明峙渊眉头深锁,他从来就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所以此刻完全看不懂尊师身上的这些印记有什么意义。不过如今的他可以确定一点,师父的死亡必定另有隐情。 那仙儿呢? 男子掀开竹仙儿的衣袖,却并未在其肌肤上看到任何印记,然而她胸口的那个刀伤伤及内脏,足以令她致命。 明峙渊瞬间又黯然了下来。 无论如何,终是他……大逆不道。 等他查到了师父的死因,为师父和师妹处理了后事,便以死谢罪吧。 但是山庄呢……还有小菡呢…… 明峙渊颓然跪倒于地,脑袋低垂,眼睛望着地面,泪水瞬间就涌了出来。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坚强的人,他也有很多弱点,会伤心会害怕会无助。这一路走来,大到生死攸关,小到情感私事,所有的挫折他都硬挺过来了,唯独这一次,他除了绝望,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手臂上再度传来了之前的那种灼痛之感,明峙渊蓦然涌出了一阵怨怒,猛地冲过去一把拾起了地上的龙舌剑,挥剑就要朝着自己的右臂狠狠砍下,执剑的手腕这时候倏忽一痛,手中长剑被弹飞到了几丈之外。 “谁?!”明峙渊脱口而道,全神戒备地望向屋外。 一抹白影悄无声息地走了进来,宛如一只白色的蝴蝶,薄纱帷帽遮住了此人的整张容颜,无法看清其相貌,然而即便是如此,明峙渊一眼便将此人给认了出来。 “念琴姑娘?!”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跟前的女子,“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念琴没有回答他的问话,进屋后便是直接朝着空灵谷人的尸体走去,明峙渊一愣,连忙闪身护在了尊师的跟前,严肃而道:“你想干什么?” 念琴止住了脚步,没有开口,只是垂眸望着风行雅的尸体,似乎看到了什么关键的东西,双目微微眯起,左眼瞳泛出了异样的光泽。 明峙渊警戒地看着念琴,心中充满了疑问――她不是在无名楼么?怎么会来空灵谷?她来这里有什么目的?莫非家师的死跟她有关…… 脑中忽然灵光一闪,明峙渊瞬间想起了什么,面色一沉:“当时在无名楼上,你是不是对龙舌剑做了什么?” 念琴顿了顿,似是没料到明峙渊会突然问她这个,摇了摇头:“没有。”说完,想再进一步靠前,被明峙渊给再度拦了下来。 “没有?那为什么龙舌剑在我下楼以后会变成这个样子?”明峙渊有些咄咄逼人,“之前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你说,是不是你想加害我师父?!” 听闻此言,念琴这才缓缓抬头望向明峙渊,苦笑了一声,却是答非所问:“我可以查出你师父的死因,先让我过去。” 明峙渊听到这话一脸莫名,有些气急攻心,只觉右手臂上的灼热感似乎又重了几分,一时间竟会不受控制地抬手朝着女子的头部劈下去。然而念琴似乎早就预料到了明峙渊有此行为,瞬间闪身到了男子的右侧,一手扣住了他右手腕上的脉门,另一手抽下了发间的银簪,迅速刺进了男子右臂的肌肤里。 女子的白纱帷帽因方才的举动而被打落,悠悠飘落于地面,纯白得不染半分尘埃。 明峙渊低喊了一声跪倒在地,身体微微战栗着,额上冷汗直流。右臂上那些如蔓藤一般的血红色经脉,此时逐渐消褪散去,明峙渊瞬间感觉舒服了许多。 念琴见明峙渊平定了心神,这才将银簪从其手臂中抽了出来,收回怀中,紧接着她快步走到了空灵谷人旁侧蹲下|身子,细细查看。 这些血红色的印记……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他的确是发动了那个封印术…… 念琴垂着眼睑,看着已逝之人那迟暮垂老的容颜,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错觉,眼前漫起了一层蒙雾。 距她离开到现在,已经过去多少年月了啊……她依旧年轻貌美芳华正茂,而他却是垂垂老矣满鬓霜白…… “姑娘……姑娘……?”耳边的连连呼唤将她飘远的思绪即刻拉了回来,她侧头,看到明峙渊蹲在自己身侧,此刻的他眼神清明,看来龙舌剑对他的影响力已经全部褪去了。 “念琴姑娘……你能查出家师的死因么?”男子手捂右臂,满目的哀求与诚恳,“在下知道姑娘有通天彻地之能,希望姑娘能够再帮我一次,无论什么条件,在下都会答应……” 念琴默默地望着他,心底无声地笑了一下――何须他苦苦恳求,自己到这里来便是决心要救人的。 “我可以把你师父给救活,但是……”念琴淡淡地说着,起身环视着周围,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真的吗?姑娘当真可以救回我师父性命?太好了……”明峙渊当即大喜,兴奋地追问道,“要如何做?姑娘尽管吩咐便是!” 念琴想了想,道:“需有一个方法来护住他的尸身不被腐坏。” 护住尸身……?明峙渊一顿,突然想到了什么,快步跑到了散落的台架旁,拿起地上的木匣子一个个翻找着。 “你在找什么?”念琴疑惑地问道。 “师父曾说,定魂珠可以守住人的尸体不被腐烂。当初我去南疆的时候已经将它给带回来了,上次我就是见师父放在这里的啊……”明峙渊手忙脚乱地寻找着,然而翻了半天还是没找到,心下不免有些急躁。 念琴面无表情地看着明峙渊坐在地上到处翻腾,自己则是在剑庐中来回踱着步子,她走到一面墙壁前停下步子,伸指摸向了墙壁上的某块不起眼的突起,用力轻轻一按,“咔哒”一声响,墙壁里的方形暗格显露了出来,一个青木匣子安静地摆放在里面。 “是不是这个珠子?”念琴将匣子里的那颗淡白色光珠小心翼翼地托起,问向了明峙渊。 男子此刻已然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无比震惊地看着念琴,以及她手里的那颗珠子,木讷地点了点头。 念琴让明峙渊将空灵谷人和竹仙儿并排躺在一起,把定魂珠放在了二人的中间位置。原本只是闪耀于圆珠上的柔白色光泽,此刻逐渐朝四周扩散,直至将二人给笼罩了起来。 “好了,这两天你一定要在这里守着你家师父和师妹,我快去快回。”念琴说着就朝庐外走去,刚走到门口,身后“嗵”地一声响,她回眸,却见明峙渊双膝跪地,望着她颤声开口:“拜托你了……师叔……” ・ 念琴回到无名楼顾卿阁的时候,这一路上没有人阻拦她,她知道楼主现在肯定已经发现她逃离天罚殿的事了,然而如今的她还不能去向楼主请罪。 “你又要去哪里?”昏暗处,男子执壶低声询问。 “我要去找一个人。” “谁?” 念琴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风仪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这章爆字数了……小念琴又出来打酱油了-。- 本来这里的剧情走向是,小明真的很有可能会把自己的右手给砍了,但是我纠结万分思前想后最终是没有这么写,毕竟小明本来就很苦逼了啊,羽毛娘真心舍不得再把他给弄残了qaq 最近都木有勤更以至于掉了好几个收咳咳~不过俺已经看淡了,反正这系列文是绝对不会坑的,慢就慢点不过肯定会全部填完的嗯! 于是在下章会有个很厉害的角色要出场了,当初在楼里就是一bt(啊喂?!)的存在啊,羽毛君表示写他有点亚历山大~不过我会努力还原的哈,绝不坑爹! 这章里面附上小菡儿时的人设图,画师姑娘的漫画也在努力更新着哟,希望大家多多关注~ ------------ 89第八十六章 求药返生(上) 在无名楼里面有一类特殊人物的存在,那就是“闲云”。 与念琴、夏风回、紫塞、青衫隐他们不同,闲云是个非同寻常的存在,拥有很多特权。别的不说,单是择客、拒客这等权利,便是其他人所不可有的。而风仪除了闲云这一身份之外,他还是楼中军师风前的胞弟。 关于军师风前,也是无名楼最初创始人之一,至今尚未正面登场(羽毛君曾经很隐晦地从侧面提过他好多次了哟~),以后会慢慢介绍,在此先不多说。 说起闲云,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这一名衔,你必须要有超群之技艺,历经重重考核与挑选,最后让楼主和众人心服口服。一旦有幸成为了闲云,大家都会称其为先生,以示敬意。 例如闲云之一的风仪。 念琴在说了那句话以后,屋内有片刻的寂静,半晌,那男子开口问道:“你找先生做什么?” 念琴抿了抿唇,缓缓吐出了三个字:“返生丸。” 男子不知所以,明显对念琴所提的这一丹药名称很是陌生,问道:“返生丸?那是什么?” “是一种能够让人起死回生的神秘药丸,尘世间仅有三粒,一粒不知所踪,一粒在天山,还有一粒,便是在风仪先生那里。” “你的意思是……你要去找先生求药?” 女子点点头,垂下了眉目,抬手轻轻拂过桌上的那几张白色宣纸:“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最近也是最快的唯一方法。” 男子沉默了一会儿,道:“闲云的性情大都孤高怪僻,况且这么珍贵的丹药,岂是说给就能给你的?生死乃是人之常情,你又何须执着?” “……无论如何,我都一定会把返生丸给求到的。”念琴似乎并不想多言,说完这句话后便走出了屋子。 —— 闲云的居所大都清冷寂寥,并不像其他楼阁那样,随时都可以见到友邻互访。所谓高处不胜寒,大部分闲云清冷孤高,鲜少与外人交往,求访者想见一面都难,所以这偌大的院子便显得空旷不已。 闲云风仪惊采绝艳,文采一流,但凡是想见风仪之人,必须要对上他出的对子,否则再如何也进不了他的风仪亭。 而众人都知道,风仪不喜接女客,所以这风仪亭附近鲜少见有女子的身影。 念琴摆弄着手中的鲜花,在风仪亭前徘徊了一阵子,缓缓上前用手轻碰了一下门上的银铃,同时唤道:“先生,你在么?” 话音刚落,大门应声而开,里面传来了一个清润温和的嗓音:“是琴儿么?进来吧。” 她捧花而入,沿途扫视过院落,心下慨然——好些日子没来,这里始终都闲雅清净,让人不经意地便能抛去烦恼,静下心来。她收回视线朝前望去,远远地便瞧见一个白色身影站在案前,正执笔优雅地划着什么,虽说低眉垂首看不清其容貌,然而那一股子清雅之息却是掩都掩不住的。 “今日在山间采花,采着采着就到先生这儿了。”念琴进了里屋,将那束鲜花□了窗台上的花瓶里,而后走到桌案前,看了看风仪笔下的纸张,笑道,“这画的什么?先生好兴致,是不是被我打扰了?” “何来打扰,风仪都快闲出毛病来了呢。”男子悠悠抬头望向念琴,唇边扬起了一抹浅笑。他肤色白皙,清秀的五官里带有一抹俊俏。袍服雪白,一尘不染,顺直的黑发随意挽了个髻在脑后,温和而又自若。 “你送的文房四宝,我都没用过几回,这不是今天闲的厉害,又翻了出来。”他笑着瞥了一眼窗台上的那束鲜花,如墨黑眸微微弯成了一道月牙儿,浅笑而问,“琴儿这次来,莫不是有事相求?” 念琴一愣,显然没料到风仪这么快就看穿了自己的来意,并且还如此直接地问了出来,倒是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见她踟蹰不语,风仪并不催促,仍旧微笑地看着她。 念琴抿了抿唇,低声道:“实不相瞒,琴儿此番前来,是想向先生求一种丹药。” “哦,是什么?” “返生丸。” 风仪并不惊讶,只是笑了笑道:“你这不是还活得好好的,要那个做什么?” 念琴微垂目,面上浮出了一丝淡淡的哀愁:“为了救人……一个对我很重要的人……” 闻言,风仪并没有过多询问,兀自走到了窗前遥望着天空,半晌无话,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念琴站在原地瞧着他清瘦的背影,心中略微忐忑——想想自己还算是有些文采,时常会找风仪切磋文艺,所以二人私交还算不错。然而她也清楚风仪这捉摸不透的性子,此番求药,怕是没那么容易吧…… 正当念琴胡思乱想的时候,忽听风仪悠悠说了句:“我可以把药给你。” 念琴一喜,抬眸感激地望向他,正要说什么,却被风仪给截下了话:“不过我的规矩你也清楚,无论找我要什么,都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果然如她所料,天下哪有亏本的买卖……念琴点了点头,道:“琴儿知道的。” 风仪笑了笑:“那你在这儿等着我,我去去就来。”说完,便走了出去。 风仪走后,念琴就在房间中百无聊赖地踱着步子,她走到案前,看到桌上的那一张白纸,上面斜斜几笔墨痕,应当是风仪方才无心所划。眼角余光瞅见了旁边的白瓷蓝釉小盒上,伸手拿起,揭开其盖,见嫣红一片,竟是一盒胭脂,不由得笑了起来。将胭脂盖好了放回原位,拿起笔蘸了一下旁边的朱砂,寥寥数笔,改成了一束红杏,继而换上了另一只小狼毫,写着小楷:“一枝红杏出墙来……” “也只有琴儿这等姑娘家,才会爱杏花柔媚。只可惜了我这几笔斜线,本似嶙峋硬枝,偏被琴儿加了娇俏花朵。风仪极少作画,那朱砂也涸了,怕是玷辱了杏花之媚……” 风仪不知何时已是走到了念琴身边,眉眼带笑地轻声说道。她一惊,连忙放下笔退到旁侧,但见风仪将手中的一个白色小软盒递了过去:“这是给你救人的返生丸。”紧接着,又把另一个红色小软盒给了她,“这是赤火丹,你把它服了。” 念琴默默接下了两个小盒,将白色的纳入怀中收好,打开了红色的小软盒,一粒赤红色的丹药滚落于掌心,她双手一颤,脊背凉了凉——一命换一命,先生……莫不是想将她毒死? 仿佛猜中了女子心中所想,风仪轻轻一笑:“你放心吧,这不是毒药,我若真毒死了你,且不说二位楼主,连哥哥也不会放过我的。”说完,便继续回到案前执笔作画去了。 风仪敢作敢为,丝毫不遮掩,所以他从不会说谎,抑或是不屑于说谎。念琴看了他一眼,深吸了口气,将那粒丹药吞服而下…… “记住,以后每逢十五月圆之夜,你必须要来风仪亭找我,否则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的。” 这是念琴临走前,风仪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 另一边空灵谷中,明峙渊依照念琴所言,在这里守着师父和师妹的遗体等候念琴回来。而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他始终都跪在地上,食水未进,这让本就憔悴的他更显沧桑。 明峙渊在这期间想了很多事情,父亲、山庄、师门、小菡、周边友人,还有自己……这二十多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潮起潮落,苦辣酸甜,现在回想起来却是如梦一般。 人生如旅,亦歌亦哭,曲终人散时,不过是痛者自痛,伤者自伤。而这山长水远的人世,终究还是要自己独自走下去的。 梦寐似生……有些事情,一旦过眼,便是烟云。 往事尘埃不过虚空一场,那他……到底是在执着些什么呢……? 明峙渊垂下脑袋,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将飘远的思绪拉回。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师父和师妹都是被自己所误杀,但是为何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呢?这段记忆仿佛被人挖空了一般,脑海里仅残存着些支离破碎的片段,却是怎么都无法完整拼凑起来。 他捧起了旁边的龙舌剑,仔细观察剑身上面的那些龙图腾。虽说到现在血液已经干涸了,但被鲜血侵染过的图腾却仍然光鲜如初,而图腾上所显示的那条龙更是越看越像活的,仿佛随时都会奔跃而出一般。 就在这时,银龙的眼睛忽然迅速地眨了一下,这让原本就全神贯注的明峙渊吓了一跳,双手一颤,差点将剑给扔了出去。 ……怎么回事? 他甩了甩脑袋,再度凝神望过去,发现那条龙又不动了。 应该是自己眼花了吧……明峙渊想。如今的他精力全无,神思恍惚,所以才会出现方才的那种错觉。 他摇了摇头,将剑放下,继续合起双眼跪在原地,等待着念琴的到来。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响起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明峙渊乍然睁眼,回头向外望去,果真看到了那个女子的身影。 “师叔!!”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要末日了羽毛君还木有把这文写完,看来要死不瞑目了有木有qaq…… 咳咳,好了回归正题,这一章严重爆字数了,于是就分为了上下~ 于是!!这两天就趁机日更有木有!!(/≧▽≦/) 楼里的“bt”人物之一风仪先生正式出场~(啊喂乃这么形容不怕被先生sm了么Σ( °△ °|||)!) 话说先生出场的这段是改编自以前他的一个真实演绎~刚开始写的时候压力很大,就去爬了很多先生以前在贴吧的墙,于是发现有一段对话似乎很适合这里,于是就改编了,写完了感觉还不错,毫不违和耶耶耶~~~ 于是在下章会放出一张先生曾经的某个对话截图哟~ 于是各种求收藏求评论求小红花啊~~~~ ------------ 90第八十七章 求药返生(下) “师叔!!” 明峙渊惊喜地喊出声来,连忙起身准备迎上去,谁料刚一站起,整个人便又跪倒了下去,腿上传来一阵阵难以言语的麻痛感,他手捂膝盖低吟出声。 念琴听到那个称呼后怔了一下,但并未多言,只是迅速上前扶起了他,右手在他的双膝上摸了摸:“你从我走后就这么一直跪着?” 明峙渊看着她,点了点头。 念琴微微皱起眉头,叹了口气道:“你这又是何必呢……”说话间以右手两指在他膝盖附近的某几个穴道上按摩了几下,明峙渊只瞬间便感觉舒适了许多,腿也不麻了,然而他来不及道谢,神色迫切地望向女子:“师叔可找到救我师父和师妹的方法了?” 念琴点点头,将要再言,却是被明峙渊给拉到了空灵谷人的遗体旁,抢先而道:“还请师叔尽快施法救我师父吧!” 定魂珠的柔白光芒笼罩在跟前老者的周围,他面容安详,仿佛沉睡过去了一般。念琴看了看他,从怀里摸出了那一个白色小软盒,揭盖取出丹药,将其放进了老者的口中,然后她拿起了地上盒中的那一颗定魂珠,把它放进了竹仙儿的嘴里。 “你家师父半个时辰之后便可以醒过来了。”念琴淡淡说着,站起身来。 明峙渊一愣:“那我师妹呢?” “返生丸只有一粒,我只能救一个人。” “……什么?!” 明峙渊原本雀跃的心情瞬间就沉了下来,走到念琴跟前不可置信地看着她:“那我师妹怎么办?!” 念琴看了看竹仙儿的遗体,淡淡开口:“此女命不该绝,今后或许会有重生的机会……所以我给她含了定魂珠,以保全她的尸身不被腐坏。” “重生……?这人死了,还能复活么……?”明峙渊显然不信,他双膝一弯跪拜于地,低头恳求道,“求师叔救仙儿一命吧,无论什么代价我都可以付出……” 男子说话的语调已经开始有些颤抖,他原以为念琴会将师父和师妹的性命一并救回,谁料最终却只能挽救得了一个人……终究是他大逆不道,倘若他早些发觉出龙舌的异样,如今也就不会被其所控制;倘若他没有回空灵谷,师父跟师妹也就不会被自己误杀……如果仙儿真的救不回来,那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放心吧,我说她不会死,她便一定不会死。定魂珠的功效可达千年,你只需保全好她的尸身即可。”念琴将明峙渊搀扶而起,目光柔和地看着他,微微一笑,“空灵谷能出得像你这般仁义忠厚的弟子,也算是后继有人了。”女子转身拾起地上的龙舌剑,抹净血迹收回了鞘中,郑重道,“这把剑你不可再用,更加不能落入他人之手,我且带回去了。”仿佛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她侧头对明峙渊叮嘱道,“倘若你师父询问起缘由,你就说是得高人相助,切莫向他提起我。”语毕,便头也不回地往门外走去。 “师叔且留步!”明峙渊喊住了她,回眸看了一眼尚未醒来的尊师,轻声问道,“你……就不打算见见师父么?” 女子停了下来,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明峙渊只能看到她的背影,见不到她的表情,足足过了半刻,女子才淡淡开口:“不要叫我师叔,我早已不是空灵谷的弟子……你我缘分在今日已尽,往后再不相见,你好自为之。” 门口一缕白烟飘逝,女子在刹那间便没了踪影,明峙渊默默地望着那个方向,许久都没有动静。 花开花落随风去,缘起缘灭天注定。 果真如师父所说,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过眼,便是烟云…… ―― 这个月的十五月圆之夜似乎比往常要清冷许多,秋色已逝,冬季将至,夜风隐隐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凉意。 无名楼风仪亭中,空旷的院落里还是上次那两个人的身影。 一枚黄叶悠悠飘落在了庭中的桌案上,正巧遮住了宣纸上的那一抹墨痕,白衣男子伸手将它拈起,对着虚空轻轻一吹,叶子打着转儿从他手中飘落在地,之后便再也没了动静。 “你说人要是像这树叶该有多好,虽说渺小脆弱,却无任何忧愁烦恼,遵循自然之道,生死无畏。”男子仿若自言自语般地喃喃着,仰头望向天上的皎月,唇边那一抹浅浅的笑意若有似无。银白色的月光倾洒而下,勾勒出他完美精致的五官线条。 一名女子靠坐在旁边的竹榻上,前额涔汗,双颊泛红,唇色却是白得如雪一般。她双眼微闭,右手紧紧揪住了胸前的衣襟,似是在忍耐着什么痛苦,却始终都没有吭过一声。 白衣男子望了一会儿天,缓缓低头将视线收回,伸手执笔蘸墨,在纸上一边划着一边淡淡说道:“风仪亭中鲜少有女子的身影,来此超于三次的,除了墨姑娘之外,便只有琴儿你了。”仿佛忽然间想起了什么,他执笔的手微微顿了顿,“对了,还有一个丫头呢,差点将她给忘了……”他侧头朝女子望过去,含笑而问,“琴儿,你认识菱子儿么?” 念琴只是默默地看着男子的脸,微微摇了摇头。赤火丹的药性已经开始在她体内发作,烈火焚心的痛楚是常人根本无法承受的,所以现在的她丝毫没有任何力气去回应风仪的问话。 “哦,我忘了,那时距今已过百年,你尚未入楼,又怎么会认识她呢。”风仪自顾自地说着,继续转头悠悠地划着,他笔下生花,一枝傲骨墨梅逐渐跃然于纸上。 男子端详着自己笔下的梅枝,拿起桌边的朱砂看了看,又摇头放下,取了一支新笔,润湿,到柜子里取出一个白瓷蓝釉的小盒,揭开其盖,伸笔蘸着胭脂添色,不出片刻便在墨色的梅枝上点完了数朵花瓣。他低头端详了一番,笑看念琴:“风仪本想将此画赠与琴儿,无奈还是有画无诗……”他扬了扬唇,将纸张举起,“琴儿不妨当场口述两句,风仪恭录于旁可好?” 胸腔中一股火热骤然涌起,念琴忍不住掩口咳嗽了几声,她抬眸望着跟前淡然如云的男子,扯了扯嘴角,缓缓将视线落在了那幅画上,思考片刻后轻声开口:“抚袖执笔忘添墨……墨迹暗哑枯枝落……落红一抹巧香艳……艳梅勘勘亭中坐……”话刚说完,胸腔处再度翻腾涌起了一股灼热气流,令她又重重地咳了起来。 风仪对念琴的这番折磨完全视若无睹,低眉暗自揣摩着她方才所念的那几句诗,继而悠悠笑道:“艳梅勘勘亭中坐?琴儿又在拿我取笑了……风仪怕不得不改几个字才是……”他将纸张重新放到桌面,换了笔在画上边写边念:“抚袖执笔浅添墨,墨迹暗哑斜枝错。错取胭脂描花艳,艳妆寒骨笑情殁。” 提罢,在纸张右下角注上“赠念琴”三个小字,书上日期,方掷了笔。而后他取出自己名印,蘸了胭脂,压在左下注脚,提起画纸走到念琴身侧,对她微笑而道:“让琴儿见笑了,不要嫌弃就好。” “先生……”女子此刻已经开始瑟瑟发抖,身上冷汗直流,却仍然保持着自身那一份矜持之态。她无力地望向跟前白衣胜雪的男子,咬着唇无奈道,“先生玩够了吧……琴儿真的支撑不住了……” 风仪见念琴的眼神逐渐开始涣散,这才恍然而道:“哦,方才只顾着吟诗作画,倒把正事儿给忘了。”他说着,伸手从怀里摸出了一小粒深蓝色的药丸,亲自喂到了念琴的口中,“吃了它就不会再难受了。” 女子将那药丸一口吞服而下,原本灼热的身体只瞬间就冷却了下来,胸腔里的那一股灼痛感也于刹那间便消散不再了,她深深地吐出了一口气,心神这方安定了下来。 还好以前的她挨过了比这个还要痛苦几倍的折磨,如今也就不会感觉到那么地疼了。 女子睁开双眸,眼中已然恢复了清明一片,就连气色也好了许多。她缓缓站起身来,接过了风仪手中的那一幅画,微微颔首谢道:“这次多亏先生相助,琴儿定会将此画保存完好。下个月的十五之夜,琴儿再来向先生讨教文学吧。”说完,便转身离去了。 白衣男子站在原地看着念琴远去的身影,唇边始终挂着那一抹若有似无的浅笑。此时有夜风袭过,将庭中的花草吹得哗哗作响,亦连门口的那一串银铃也跟着叮铃响了起来。 雕栏屏风月凄清,冷烟销魂寂无声。案冷墨香伴纸镇,旷世留守坐空城。 男子随手折下了旁边树上的一截花枝,放于鼻尖轻嗅浅香,而后悠悠踱着步子走回了屋中。 作者有话要说:在此章中,念琴和风仪所念的那两段诗词均是出自他们本人之口,羽毛君引用一下-。- 话说当初在楼里的时候,风仪先生是很多人膜拜的对象,于是来放一张他写那首诗时候的截图吧~ 此人此话均为真实,如有雷同,必是马甲xd ------------ 91第八十八章 一梦千年 “你怎么还不来呢……” ――是谁? “是时候该结束了啊……” ――谁在说话? “放下吧……不要再执迷下去了……” ――到底是什么人? 漆黑的环境下是一片朦胧,玄衣男子的身影如墨染般蔓延开来,深蓝色的发丝像水藻一样肆意飘扬着,那个声音始终在他的耳际不断旋绕,而他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声音的源头。 玄衣男子走着走着,忽然眼前一亮,强烈的白光刺得他瞬间睁不开眸子,但闻耳边忽然响起了一句话: “大胆蛟虫!竟敢私通邪魔上天盗走九天寰宇之花业火红莲,罪不可赦!” 魑炎蓦然一愣,这不是………… 他迅速仰头朝前望去,发现四周不知何时竟会变幻出了一团团云彩,前方一群白衣天人肃穆而立,那一抹炽烈的红和那一袭深邃的黑显得分外突兀。 “我没有私通邪魔!业火红莲也并非是我所盗!”黑衣男子此时已被天将们所制,仍旧抬着头辩解道,“那些都不是我做的!” 场景外的魑炎目瞪口呆地望着跟前的这一切,千年前的回忆如潮水般一涌而出,充斥了他的整个脑海。 “事实胜于雄辩,你手中所执之物难道不是业火红莲?事到如今你还有何话可说?”执掌日月之光的曜之尊者在旁边冷冷开口。 “不……这并非我的本意……”黑衣男子还想再度辩解,却见龙皇上前一步对天帝沉声开口:“蛟族犯下如此重罪,恐将来继续为祸凡尘.还望陛下斩草除根……” 黑衣男子闻言悚然一怔,忽然转头对那个绯衣女子大吼道:“你快说啊!要窃走业火红莲的人不是我,是我体内的……” “陛下!”伺莲仙女却是倏然打断了他的话,弯身伏拜于地说道,“莲姬知罪,甘受天罚!” 黑衣男子一脸诧异,将要再言,竟是发现自己居然发不出声音来。 九天之帝正襟危坐于中央,微微点了点头,淡然的神情中看不见任何情绪,他摆了摆手,轻声道:“莲姬仙子贵为上仙,与溟海蛟虫暗地私通,即日起打入千年轮回,受轮回之苦;蛟虫魑炎,以妖瞳迷惑伺莲仙女,勾结邪神,共同盗取九天寰宇之花业火红莲,即日起剿灭蛟虫全族……” 场景之外的魑炎虽说只是个旁观者,却仿佛身临其境一般,在听到这段话以后神色惊恐,身体微微颤栗起来。 “陛下!”莲姬忽然截断了天帝的话,郑重而道,“魑炎体内藏有邪魔,倘若杀之必定会将邪魔释放而出,莲姬有一方法,可将邪魔永世封印,以弥补莲姬所犯之罪。” 天帝淡淡道:“你说。” “莲姬以业火红莲为诀,将邪魔永世封印于魑炎体内即可。” “你的意思,这只蛟虫杀不得?” 莲姬点了点头道:“这是桎梏邪魔的唯一方法。” 天帝沉思了片刻:“邪魔被封,谅他一只小小蛟儿也奈何不了什么,你且动手吧。” 绯衣女子得旨后缓缓起身,抬手轻轻一挥,凛池中最娇艳硕大的一朵红莲飞起落入到了她的手中。她默念着咒语,一手执莲,一手结印,朝着黑衣男子的方向逐渐走近。 ――“魑炎,我会帮助你们达成心愿的。” ――“相信我,终有一天你们蛟族也会翱翔于九天之上。” ――“你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是我很喜欢你……” 为什么会这样…… 为什么……要欺骗我呢…… 难道曾经所有的承诺……都是为了今日要抓获我而编造的谎言么…… 为什么…… 为什么………… ・ 魑炎猛然惊醒而起,喘着粗气,神情惊恐,眼神涣散,似乎还没有反应过来方才的那一幕只是梦境。 海中游来了一只蛟魂,在他的颊边轻轻啄了一下,他这才晃过神来,逐渐平定下了自己紊乱的心绪。 他深吸了口气,抬头望了望四周,漆黑的环境下除了冰冷就是阴寒,圣台上的那一小截余下的根茎在海水中毫无生气地左右摇摆着――原来他始终都在溟海的寒熔洞里面,没有离开过,方才就真的只是在做梦而已。 只是那个梦…… 魑炎抬手抚了抚额角,努力将脑海中的那一段回忆给隔绝开来,眉宇间逐渐弥漫出了一股隐忧。 凰汐所说的那些话他并非毫不在意,如今噬魔祸乱人间,表面上看着和他毫无干系,他身居溟海,就算噬魔再如何祸乱,似乎也影响不到他。然而事实却并没有那么简单,他处心积虑那么久,预想凭借十株业火红莲之力将噬魔给彻底诛灭,却没想到竟会被一个小小凡人给搞砸了。 倘若任其为非作歹,无需多久,整个凡尘都会被妖魔所占据。到时候别说人间,就连他的溟海也会保不住的。 私人恩怨暂且撇开不论,如今当务之急的是要先解决了那个魔头。 魑炎剑眉一凛,起身走到洞中的某块石壁前,抬袖一挥,壁上赫然浮现出了一面水镜,随后他动用念力,开始集中精力寻觅那一个人的身影。 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他就没必要再顾忌什么了。 镜像中各色画面纵横交错迅速闪过,最终是停留在了那一袭绯衣上。 魑炎微微一怔,过去耗费了多少精力都从未寻到过她,这次为何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叶迦山。 玄衣男子神色迷惑地望着镜面上的那三个字,他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莫非邵菡卿一直以来的藏身之处就是在那里么? 镜像中那名女子的音容娇俏可人,魑炎眯眼望着她,黯然的眼眸中闪出了一道异样的光芒。 xxxxxxxxxxxxxxx 如今的尘世间已然入了冬,而叶迦山却始终春意盎然,四季如一,完全没有任何清寒之意。 玄圣和窃脂自从那日上天之后便没有再出现,明峙渊因自家山庄有变故,至今未归,整个叶迦山就剩了邵菡卿跟玉灵两名女子,难免显得有些清寂。 “姑娘,该饮药了。” 玉灵手捧一个小碗走近,递给了窗前的女子。碗中猩红一片,气味呛鼻。 邵菡卿转过身,目光清冷地看了一眼那碗里的液体,叹着气接过,仰头将其一饮而尽。 在明峙渊离开后的某一天,邵菡卿的嗜血之症忽然发作,渴求鲜血的她完全丧失了理智,如发疯一般地吸食自己手腕动脉处的血液。这让素来平定的玉灵都慌了,情急之下她不得已而杀了生,取了一碗山中虎兽的心头血给邵菡卿饮下,这才暂时抑制住了邵菡卿的嗜血之症。 奇怪的是,那碗血仿佛是一个引子,往后每隔几日邵菡卿的嗜血之症便会发作,非要饮下这一碗猛虎野兽的心头血不可,玉灵无奈,只能将此作为权宜之计。 然而有些事情,一旦开始,便再也停不下来了…… 邵菡卿将空碗递还给玉灵,用丝帕将唇边的血迹抹净,接着便又回到窗边独自遥望天空去。玉灵看着女子单薄的背影,动了动唇,想说什么终是没有开口,收了碗默默退了出去。 和煦的阳光从窗外照射进来,洒在邵菡卿身上,让她感觉暖洋洋的,原本沉郁的心情在这时候逐渐安和了下来,思绪变得有些朦胧,她微闭了眸子,脑海中缓缓涌出了过去的种种画面――那些原本不属于邵菡卿的回忆。 那个日日夜夜被祥光笼罩着的温润清雅的男子,那个由自己亲手制造出的身染莲香笑靥如花的少年,以及那一个,看似冷漠无情,实则孤独脆弱的孩子…… 一梦千年,恍若隔世。 这是如今的她唯一的感觉。 身后骤然掠起了一阵冷风,似是有人悄然潜入,然而女子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出声,仍旧闭眼感受着阳光的沐浴。 她闻到了一股久违的气味,咸咸的,清新的,令人安心。 身后那人也是一言不发,只是逐渐朝她走近,耳边这时候响起了一声呼喊,玉灵已是破门而入,手执玉笛对这不速之客大打出手。可惜玉灵终究只是一个侍神,二者实力过于悬殊,才短短数招便被那人给制服了。 “大胆妖孽!这里可是天界上神曜之尊者的……” 话还没说完,但见那人手指在玉灵的头顶上轻轻一拂,她便睡了过去。 那人转身,看到窗边的女子此刻正目不转睛地望着自己,一脸恍惚之态。 他缓步走近,将要开口,却是被邵菡卿抢先一步问道:“你的眼睛怎么了?” 魑炎悚然一怔,自己黑布蒙面,她为何会……原先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魑炎抿了薄唇,如鹰双眸紧紧盯视着跟前的女子。 邵菡卿朝前走了几步,毫不忌讳地抬眼与他对视着――魑炎是这世间唯一一个拥有妖瞳之人,这双眸子始终都是顾盼生辉,幽邃无底,如同暗夜中的琉璃一般耀眼;而如今他的双眼,黯然无光,毫无生机,浑浊不明,与凡尘间的盲人无异。 难道他……瞎了……? 邵菡卿心下微凉,不禁伸手想去触摸跟前男子的双目,谁料魑炎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她的碰触,凝眉望着她低声询问:“你愿意跟我走么?” 邵菡卿顿了一会儿,将停于半空的手敛回,点了点头道:“好。” ・ 冬日的空中很凉,魑炎携邵菡卿腾云而飞,洁白的云朵在周边迅速掠过。然而寒风猎猎,女子的身体终究单薄,不一会儿就开始瑟瑟发起抖来。 玄衣男子微皱眉看了她一眼,拉开大氅将女子给圈在怀中,她这才觉得暖和了不少,合眼依偎在其怀里。 不知飞了多久,二人终于着陆。邵菡卿睁眼,但见前方水天一色,均是令人压抑的暗沉之蓝,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这里……真的是溟海吗……怎么会变成这样…… 还未等邵菡卿回过神来,眼前便被一个黑影挡住了。魑炎手执一件赤红色羽衣,羽衣上悬挂着一颗晶莹通透的辟水珠,递给她凉凉开口:“穿上它,随我下海。” ・ 溟海之水冰凉刺骨,寒冷入心,海洋中游荡着一条又一条的细长白影,那是千年前死去的蛟儿的魂魄。邵菡卿身着御寒羽衣和辟水珠,丝毫感受不到这种寒冷,然而她可以清晰地瞧见身侧魑炎眉睫上所凝结的那一串串冰花。 溟海极其深邃,二人游了好久才看到底方的那一个洞窟,望过去就好似一座小山包。魑炎施法将结界打开,携邵菡卿一同进入。 这里是寒熔洞,蛟族溟海的圣域,洞内阴阳两重天,冰与火共存,非蛟族后裔无法擅自接近,否则就会灰飞烟灭。 ――然而,这种境界就只是存在于过去而已。 自从溟海被封,蛟族被灭,这一圣域便失却了原来的辉煌和神圣;而在魑炎将最后的一株业火红莲给拔除以后,圣域寒熔洞,连同整片溟海,全都散发出了死寂和绝望的气息。 海水的温度日益寒冷,族人的怨恨也越发强烈,循环不灭,万劫无期…… “你是什么时候恢复记忆的?”魑炎打量着邵菡卿问道。 然而红衣女子仿佛恍若未闻一般,只是立于洞中默默地望着圣台上那一截残余的根茎,面色微白,神情难辨。 魑炎似乎并不指望她回答,继续说道:“我需要你帮我消灭噬魔。” 听闻此话,邵菡卿这才微微动容,侧眸望着跟前的男子。 两人没有再开口,就这样对望僵持了半刻,最终是邵菡卿缓缓将头转回:“可以,不过有个前提条件。” 她走到圣台前,伸手触向那一截根茎,霎时间圣台上红光四溢,照亮了女子苍白的脸庞。 邵菡卿扬唇扯出一抹淡笑,望向魑炎轻声开口:“我要你帮我聚齐我的第五窍莲心。”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一个多月都没有更新,羽毛君真心觉得对不起读者qaq 不过一直都有在坚持码字,虽然速度慢点,但是绝不会坑。 这是所谓末日前的最后一更,当然羽毛君是不相信会有什么末日的,大家都会一直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 这次的更新很欢乐,跟闺蜜近水客的漫画更新同步了~在此附上漫画地址: ------------ 92第八十九章 莲心五窍·旧梦(上) “你的莲心……?”魑炎顿了顿,茫然地看着跟前的女子,“那是什么?与消灭噬魔有何干系?” “你找我不就是想要借用我的力量么?”圣台上的那一截根茎在邵菡卿的触摸下开始呈现出了半透明状的业火红莲的形态,她用双手仔细描绘着,如同在赋予其新的生命,“如今的我心窍不全,与凡人无异,只有将莲心全部聚齐了才能恢复我的法力。” 魑炎面无表情地看着圣台上的那一簇红光,没有出声,仿佛在思忖邵菡卿方才的那一番话,半晌过后他抬起眸子道:“那我该如何帮你?” 邵菡卿弯了弯唇,心想这都过去千年了,他怎么还是如从前那般寡言少语,哪怕是心中有千百疑问和不解,也是不爱说出来的。 邵菡卿悬在半空的双手忽然停了下来,轻声问道:“这业火红莲是被你给拔了?” 魑炎转了头没有回答,邵菡卿知道他不出声即为默认。 仿佛一切尽在意料之中,女子只是幽幽叹了口气道:“罢了,幸好还留有这一截根茎,我尚能用其造梦。” “造梦?” 邵菡卿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那一团红光变得越发耀眼起来:“我会用这业火红莲的根茎来重造千年前的那一个梦境,由你进到梦里去寻找那一窍莲心。” 魑炎长眉微皱:“什么千年前的梦境?” “就是你与莲姬相遇之前的那个时段。”邵菡卿特意避开了“我”这一称呼,她瞟了魑炎一眼,继续道,“我会把你之后的记忆给暂时封印掉,你将以一个全新的自己去经历那过去的一切。” 魑炎微怔:“你的意思是……哪怕是在梦里也有可能会重蹈覆辙么?” 邵菡卿点了点头:“这是入梦的代价,必须要把你之后的记忆给抽离掉才行。” 他盯着女子半晌,忽然大笑起来:“好,那这次我就让你看清楚,我是如何来改变蛟族命运的!” 邵菡卿微微皱了皱眉,没有多言,只是低了头喃喃自语:“希望这一次的你在下决心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入梦的过程很简单,邵菡卿以业火红莲的那一截残余根茎制出梦境,在魑炎入睡后将其后来的记忆暂时封印,从而引领他进入所造的梦境之中。 于是,一切以魑炎的角度,重新回到了千年前的那一天…… 梦境,正式开始。 · 当魑炎睁开眼的时候看见跟前一片蔚蓝无际,耳边不断传来了飘渺动听的吟唱声,他缓缓坐起,发现自己躺在海边,前额有些微痛。他捂着额头,努力回忆却是什么都想不起来,脑中一片混沌。 “魑炎殿下!”耳畔传来了一声呼喊,魑炎侧头,看到一只暗青色的蛟朝他游来,上岸后立即幻化为了一个少年,走到他旁边,低头恭敬道,“蛟王让我来找殿下,要殿下速速回去。” “……父王?”魑炎皱了皱眉,也没有多问,站起来纵身一跃变回原形,冲向了大海。 溟海之水蔚蓝澄澈,墨绿色的海藻飘飘荡荡,随处可见蛟儿在海洋中轻歌曼舞。蛟族是天下间最精通音律的一个种族,所以它们的歌声和舞步乃是最绝。 魑炎潜到海底,化作人形进了宫殿,远远地便瞧见父亲背身站于殿中,他走过去单膝跪地,俯首恭敬道了句“父王”,目光不经意瞥到蛟王的左手,似有负伤之状,将要询问,却是听其忽然开口:“炎儿,今日你满三百了?” “是,孩儿……”话未说完,便觉额头蓦然一热,紧接着是蚀骨的灼痛感源源传来。但见蛟王以右掌抵住魑炎的额头,肌肤相接处发出了“嗤嗤”的声响。 “父王……!放、放开我啊……不要!!”魑炎禁受不住这般痛楚而放声求饶,蛟王这才收手,面色阴冷地看着自身孩儿手捂额头歪倒于地。 此刻的魑炎全身都在颤抖着,前额上象征蛟族成年的那三片黑鳞逐渐浮现而出,却是血肉模糊,分别印着三道鲜红色的恐怖疤痕。蛟族每一百年会在其前额上长出一片黑鳞,到了三百年,即是三片黑鳞长齐的时候,意味着此蛟已然成年,届时全族上下都将为其举行成年仪礼。魑炎从来都未奢求过这什么仪式,却没想到父亲居然会这样对他。 “你可知道是谁将你父王的左手击伤的?” 魑炎如今已然猜出了一二,耐着疼痛颤声开口:“孩儿知道……是龙皇……” “你可知道是谁将你母亲害死的?” “是龙皇……” “你可知道是谁将我们蛟族逼至溟海不得翻身的?” “是龙皇……” “这点小小的痛楚都挨不了,将来如何与龙族抗衡?” “……孩儿知错了。” “呵呵,给我永远记着今日所受之苦,他日等你亲自去找龙族十倍百倍地讨回来!”蛟王冷哼着转过身,一摆手道,“记住,要勤加修炼法术与瞳术,下去吧。” 魑炎咬牙忍着头部的痛楚撤离了大殿,他本想先回自己寝宫养伤,然而海水却让他额上的创伤越发严重。魑炎无奈,只得先到岸上等伤口结痂了再入海,谁料他刚一浮出海面,便见到溟海的东南方位亮起了一束淡红色光芒。他心下生疑,朝着那一方向缓缓游去。 魑炎化为人形后上岸,隐去气息进了东南岸边的那片枯树林。这里虫鸟绝迹,毫无生机,有的只是枯枝烂杈。魑炎远远地瞧见了一个影子,匿于树后定睛望去,但见那人身形窈窕,绯红色裙裳与三千发丝随风飘舞,周边流光闪烁。□的左肩背上,那一片绯红的莲花刺青泛出隐隐红光。仅仅一个背影,却是美得如同一幅画。 这便是魑炎与莲姬第一次相见的场景。 然而魑炎仅被这个画面惊艳了片刻,因为他察觉出眼前这个人乃是九天之上的天女,修为颇深,倘若能够吸了她的精元,自身功力必能提升。 就在魑炎遐思之际,那袭红衣忽然停下了施术,回头问了句:“谁在那里?” 她的声音清泠无波,仿若一池清潭。听之入耳,好似春风拂面。 魑炎并未慌乱,极其干脆地走了出来,二人瞬间四目相对,他这才看清了此人的容颜——绝色出尘,清凡脱俗,宛如一朵清丽出水的芙蕖一样未惹半分尘埃。 魑炎感觉心底陡然漏了半拍,不过仅顷刻他便回过神来,趁此机会对这女子施放了瞳术——他是天下间唯一拥有妖瞳之人,没有谁能够抵御得了他瞳术的威力。 然而这个自信在下一刻便有了存疑,那名女子直直朝他走来,眼神清明,竟无任何受惑之状。 ——怎么可能?无论是对仙、对人、抑或对妖,他的瞳术从未失效过的。 魑炎尚未反应过来,便听得那女子又道了一句:“你受伤了。”紧接着抬手在他前额轻轻一点,原先的灼痛感即刻消失,创伤疤痕也不治而愈了。 魑炎怔了一下,这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手抚额头警戒地望着她:“你对我做了什么?” 那女子微微一笑:“蛟族美丽多艺,不应受此创伤。”说完,她蹲身从泥土中取出了一个仿若根茎的东西,接着便腾云飞走了。 原本枯槁焦黄的树林这时候开始变绿,土壤中长出新生的树苗与花草,一直以来的死寂气息只瞬间便恢复了活力与生机,蝴蝶和小鸟也在林间嬉戏鸣叫起来。 而魑炎还呆呆站在原地,抬头遥望着空中的某一方向,久久不能回神。 烟波流转,繁华三千。 ——为什么……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在魑炎下海回宫的途中碰上了一只蛟,声称所爱之人被魑炎以瞳术所惑,久久不接受其爱意,今日特来与魑炎一较高下。然而事实却是那蛟女定力差修为浅,只看了一眼魑炎的双目便被迷了心智,从此便只爱慕于他。魑炎对此完全无视,却没想到如今情郎竟会亲自找上门来,这笔债说起来也着实有些冤枉了。 不过既是对方挑衅在先,那就坦然接受应战。魑炎虽说只有三百年道行,然势力不容小觑,三两下便将那只蛟儿给击退,最终以瞳术幻象了结了这段纠缠,同时心下起疑——自己的瞳术并未失效,为何独独对付不了那个仙女呢?百思不得其解之后,他决定去找蛟王。 “你所见的那位天女身着红衣,并且能使枯木回春?” “是。” 蛟王没再说话,垂眉沉吟了片刻,忽然间仰头放声大笑起来:“若我没猜错的话,那女子便是九天之上饲养天界业火红莲的莲姬!”他斜睨着魑炎,“炎儿,你可知业火红莲是何物?” 魑炎摇头。 蛟王冷哼了一声道:“业火红莲乃为九天寰宇之花,亦正亦邪,无畏无双,可普度众生,亦可反噬万物。倘若能将莲姬迷惑住为我族所用……炎儿,你知道该如何去做吧?” 魑炎顿了顿,略带诧异地看向父亲,没有说话。 蛟王继续道:“倘若你能以你的瞳术迷惑住莲姬让我们得到业火红莲,消灭龙族,指日可待!” “但是父王,我的瞳术似乎对她没有……” “闭嘴!自己学艺不精无需找借口!”蛟王长袖一甩,却是盯着魑炎的额头问道,“你的伤是谁帮你治愈的?” 魑炎怔了一下,如实回答:“就是那个天女。” 蛟王凝视了他一会儿,转过身凉凉开口:“你且下去吧。” 魑炎回到了岸上,暗自揣摩着父亲所说的那番话,既然业火红莲如此强大,为何不自己上天去取呢?他遥望着天空,面上显出了一丝迷茫和不甘:为什么,就只有龙族能够高翔于九天之上,而他们蛟族就只能游潜于地海呢…… 正当魑炎愁思之际,但见西北方位的丛林处又亮起了一束红光,他愣了愣,迅速飞跃而去。 一袭绯裳红衣飘扬于枯木林间,还是和上回同样的场景,只是女子这次施术后并没有马上撤离,而是疑惑地喃喃自语:“奇怪,上次来时这片树林尚且完好,也并无如此大的戾气啊……” 然后她回头,看到了魑炎,与其四目相对。 魑炎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也定定地回望着她,毫无疑问地再次对其施放瞳术。然而女子还是如往常一样,目光清明地朝他走来,在他跟前站定了道:“你是蛟族,居住在溟海之中的么?” 魑炎没有回答,如鹰眼眸犀利地盯视着这名女子,浅蓝色的眼瞳逐渐变深,幽邃无底,就连周边的眼白都开始随之变色。 这已经是最高层的瞳术,需要时间来发挥其作用,倘若这次也无效的话,那说明自己的术对这女子真是没用了。 果然如魑炎所料,那名女子始终都目光清明地注视着他,最后轻笑了一声淡淡道:“我知道你拥有妖瞳,不过对我无效的。” 魑炎目光悚然一滞,不可思议地望着她,随后瞳色缓缓变浅恢复原状,转移了视线没有做声。 才恢复新生的树林间清新恬然,二人沉默了片刻后,终是女子打破了宁静。 “你是生活在溟海之中的蛟龙么?” “嗯。” “为何近日这里会有那么多的怨戾之气?” “不知道。” “那你……”女子话还没说完,耳边就传来了一阵飘渺动听的歌声,她好奇地朝海边走去,魑炎也跟着走了出来。 蔚蓝无际的大海上,漂浮着各种颜色的蛟,有的还是原形,有的则是化为了人形,还有的是半人半蛟之形态。他们在海波上优雅地轻歌曼舞,唱的是蛟族的歌谣。 女子从林中走出,缓缓到了海边,海风徐徐吹过,她的发丝与衣袂俱飘,仿若画中谪仙。 蛟族的歌声缥缈而空灵,令她不自禁闭起双眼,侧耳凝神静听: 溟海啊,我蔚蓝色的故乡 在西南大地上洒下了一片绚丽的光芒 蛟儿在这里欢唱 蛟儿在这里游荡 蛟儿在这里梦想 总有一天,我们将翱翔于九霄之上 飞跃过千重云海之间,遨游于万里河山之巅 直到有一天,我们不再伏潜于寒冷深渊 这片蔚蓝色的光芒,将会一直升入九天 从此以后,没有哭泣,没有哀伤…… 不同于其他歌曲,蛟族之歌唯有深入了解其含义,才能体会到它们精髓之所在。无感之人聆听此歌仅仅是觉得动听悦耳,唯有将身心融入进去的人才能听懂此歌中所蕴含的悲伤和凄凉。 所以当整首歌听完的时候,红衣女子已然泪流满面。 魑炎并没有为她哭泣而感到惊讶,只是默默地站在其身边,神色平淡却是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哀戚感。 “蛟族出生三百年即可成年,这是蛟族的成人仪礼,届时全蛟族都会为那只蛟歌舞欢庆。”魑炎淡淡解释着,“而蛟族歌谣,便是每次成人仪礼上必唱之曲。” 女子将脸上的泪痕抹净,迷茫问:“那你为何不去与他们同庆?” 魑炎没有回答,只是将眉目压得更低了一些,依旧面无表情。 从他出生时起到现在,从来不知道什么是温暖,什么是爱。母亲在自己出生时难产而亡,父亲是他唯一的亲人,一直以来都对他严厉苛刻,说得最多的话便是要他超越龙族,从未给过他好脸色看。而这三百年,他苦练修为,勤修瞳术,一颗心也已然变得冰冷麻木了。 过去的他时常思念母亲,渴望被爱,期盼着能在三百年的这天成人仪礼上与众蛟族一起欢唱共舞,拥有许多朋友和亲人,这样便足够了。 然而事实却无法给他想要的一切,从他出世的那刻起,他这一生就注定要背负起整个蛟族命运的使命。他天生妖瞳,拥有蛊惑众心之力,父亲以为这是天意,势必要让这一子嗣超越龙族,让蛟族位列仙班,翱翔于九霄之上! 试问……这样的他,如何能像其他蛟儿一样,随心所欲地欢笑和歌舞呢? 听着耳边的欢声笑语和歌曲乐声,魑炎忽然很想笑,却是怎么也笑不出声来,最后也只是干咳了几声。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忽然问了一句。 他漫不经心地回答:“魑炎。” “你的愿望……不,你们蛟族的愿望是什么?” 魑炎的眼皮抬了抬,如实开口:“能够超越龙族,翱翔于九天之上。” “魑炎,我会帮助你们达成心愿的。” 原本黯然无波的心绪蓦然泛起了一道涟漪,他抬头质疑地看着跟前的红衣女子:“……你?” 女子点点头,笑容如沐春风:“相信我,我会帮助你们的。”她望了一眼天色,对他叮嘱道,“明日正午时分你在这里等我。” 魑炎有些愣怔地看着她,最终点了点头。 “我先回天界去了,明日正午,在此约定。”她抬手捏了个诀,即将飞升,却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回眸对着男子温婉一笑,“对了,我叫莲姬。” 那一袭红衣越飞越高,魑炎目不转睛地遥遥望着那处,直到空中再也没了那个影子,然而瞳中的那一抹红却久久都未散去,仿若墨中朱砂一点。 为什么,总是有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胸腔中的那个器官第一次如此强烈的跳动着,仿佛是想极力证明自己的存在。 而这一抹红,竟是深深地印在了自己的眸底,无论如何都化不掉了。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大吼一句:大家新年快乐,蛇年吉祥~~\(≧▽≦)/~ 话说前尘回忆篇真的很纠结,昨天终于把它全部搞出来了,于是今日双更,晚上继续来更新下一章-w- 于是来放张闺蜜画的一张图,所用的梗是小炎儿被莲姬戳脑门儿那里~娇羞别扭的小炎儿最有爱了有木有xd ------------ 93第九十章 莲心五窍·旧梦(下) 翌日,魑炎如约去了溟海岸边,却并未看到那个身影。等了片刻觉得不耐,将要离开,忽见天边隐约闪出一点绯红,跟着越来越近,直至飘落到了自己面前。 “久等了。”女子明媚的笑靥如莲花般绽放,魑炎有刹那间的晕眩之感,连忙转移了目光,讷讷开口:“那个,你今日叫我来是……” 莲姬并未等他讲完,走上前正身面对海洋捏了个诀,举起双手朝上一挥,从其掌心瞬间飞出百千万片花瓣直升上空,而后向着海面缓缓飘落,瞬时间流光漫舞,一片祥和之态。 魑炎满脸诧异地看着跟前的场景:“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业火红莲的零碎花瓣,可除煞驱戾。”莲姬解释着,回头望向魑炎,“能否带我去一趟你们溟海的圣域?” 魑炎一顿,微皱眉看着她:“你要去那里作甚?” “业火红莲不同于其他花草,在一般坏境下是无法生长的,更何况我带来的是‘十心莲子’。”莲姬见他那副警惕的神情,微微一笑,“相信我,终有一天你们蛟族也会翱翔于九天之上。” 魑炎犹豫了片刻,说了句“等我一会儿”便潜进海中,少顷后他复出,手上拿了一件赤红色的羽衣递给莲姬:“这是凤凰之羽,穿上它,隐了身形随我下海。” 溟海之中随处可见蛟族的身影,溟海圣域寒熔洞位于溟海最底层,外人绝不可擅自接近,故而魑炎才让莲姬隐去身形,以免被其他同族发现。 二人到达寒熔洞外,魑炎施法将结界打开,确定四周无人后双双进入。 莲姬刚走进洞中便震惊了,洞内阴阳两重天,冰与火共存,若非自己身穿凤凰羽衣,别说是在寒熔洞内,就连洞外四周恐怕都难以接近。 莲姬问:“这里的阴阳两重天对你没影响么?” “我自小就常来这里修行,习惯了。”魑炎将洞门关闭了,问,“接下来你要如何做?” 莲姬在洞内四处张望着,最后在中央的圣台之前停了下来,她用手在上面缓慢仔细地抚摸,发现这个圣台是用万年古木所制,用它来做业火红莲的栖所,是最合适不过的了。她摊开手掌念了一句咒,自掌心处逐渐显现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种子,呈鲜红色圆形,边缘处有十个尖角,泛着淡淡的红光。 魑炎问道:“这就是你说的十心莲子?” 莲姬点点头,一边默念着咒,一边双掌朝下将莲心逐渐融入进圣台里面,片刻后收手结束,正要与魑炎说什么,圣台边缘忽然爆出了一束火焰,朝着她直直喷射过去。 “小心!!”魑炎想都不想就用自己身体挡了过去,那火焰喷在了他的背部,发出“嗤嗤”的声音。魑炎忍住痛,于瞬间化为了一条玄色蛟龙,携着莲姬迅速出洞跃出海面,落在了西北方的那边树林里。 魑炎此刻已然恢复成人形,半跪于地喘息着,额上冷汗直流。寒熔洞的冰火威力极强,一旦触及皮肉便是蚀骨之痛,虽说他以前在修炼之时吃过不少苦头,但还是难以承受此等痛楚。 “魑炎,你怎么样了?!” 莲姬看他如此煎熬,心下不忍,顾不得其他,伸手开始撕扯他的长衫。 “你要干嘛……”魑炎有些慌乱地想要避开她,然而背部的疼痛仿佛将他所有的力气都抽离了,无奈之下只能任其所为。 “别动,我帮你疗伤。”莲姬将魑炎的长衫掀开,一眼就瞧见了他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痕,竟是新伤旧伤都有,方才被火焰烧到的部位鲜血淋漓,简直让人无法直视。 莲姬为天界的伺莲圣女,饲养九天寰宇之花业火红莲,奉佛祖之命用业火红莲普度芸芸众生,对世间万物慈悲博爱,如今见到魑炎身上这等伤势,心疼万分,连忙用仙术帮他疗伤医治。 魑炎背部的伤痕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着,莲姬因为自身仙术的耗损,左肩上的那个绯红色莲花刺青泛出了淡淡的光芒,魑炎这时候恰好回过头去看到,竟是一时间看得痴了。 直到把魑炎背部上的所有新旧伤痕全都治愈好了,莲姬才停了下来,她长长地呼了一口气,抬头却见魑炎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了,是不是还有哪里受伤了?” 魑炎一愣,连忙收回目光,低声道:“没有……谢谢你。” “或者……你又在对我施放瞳术了?” 魑炎连忙否定道:“不是,我没有……” 莲姬掩唇轻笑了几声,将一个精小的琉璃瓶递给魑炎:“这是天界凛池之水,你将它滴在方才植入十心莲子的圣台之上就行了。” 魑炎接下瓶子收好,有些踟蹰地问道:“你把那个十心莲子种在我们溟海圣域是何用?” “十心莲子是业火红莲的一种特殊种子,仅需一颗便可连续开出十株业火红莲,每一株间隔一百年,当十株业火红莲聚齐,十方功德圆满,也就是千年之后,你们蛟族将会腾飞九霄,位列仙班。” 魑炎先是惊喜,然后皱眉道:“一千年?好久……” “升仙得道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仅需千年的光阴已经算是捷径了,除此之外还需要你们多行善事。”莲姬看了一眼天空,对魑炎说道:“十心莲子需连续十天以凛池之水滋养,从明日开始,正午时分在此相见。” 那一袭绯红再度朝着天边逐渐飘远,魑炎站在林中遥遥望着那一点,回想着方才莲姬为他疗伤时候的画面,手中紧紧握着那一个琉璃瓶,却是觉得自己的心绪再也无法平静下来了…… 自那日起,每到正午时分魑炎和莲姬都在那片树林中会面,莲姬将凛池之水带给他,二人闲暇之余也能一起并坐畅聊,与林间的蝶鸟嬉戏。就连素来冰冷寡言的魑炎,也在莲姬的影响下变得比以前开朗了不少。 那段日子,虽然平淡,却是魑炎感觉最为开心快乐的时光。 然而这种宁静的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在这期间,特别是夜晚的时候,魑炎总感觉自己体内似乎有什么异常,非常不舒服,却是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体内似乎有另一股气息在与自己抗衡,耳边莫名其妙地会响起一些声音,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私语一样。 魑炎也跟莲姬提过此事,莲姬只是让他多多打坐修行,摒除邪念,积善积德,最重要的是莫忘初心。 见莲姬如此说来,魑炎瞬间觉得心安了不少,便听她的话多加修行。 一切的转变,都是开始于那一天。 那日其实跟往常并未有何不同,魑炎依莲姬所言,将莲姬给他的凛池之水滴在圣台上。这已经是连续第九天了,明天最后一日,莲姬将那琉璃瓶交给自己以后,意味着他们二人或许就不能再如现在这般天天相见。想到这里,魑炎心中竟会有一丝不舍。 人一旦有了情感之后便有了牵挂,从而便有了弱点,容易被不轨之物有机可趁。 “你舍不得她吧……” 又是那个诡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魑炎一惊:“谁?” “你想要永远得到她么?” “到底是谁?为什么要一直缠着我?” “按照我的话去做,我会让你如愿以偿的。” “我凭什么要听你的?” “呵呵,你会的……”那声音逐渐飘远,直到再也没有动静,魑炎忽然觉得脑袋很疼,牵连着他的双目隐隐作痛,仿佛有什么不详之事即将要发生一样…… 翌日,莲姬将最后那瓶凛池之水交给魑炎,与此同时魑炎也道出了他这几日的异常之状。 “你是说……身体里面好像有另外一个人在与你相冲?” “是的,他经常会说些很奇怪的话来误导我的思想,我必须要极力压制住自己才能避免受他的控制。” 莲姬皱了皱眉,道:“你过来。” 魑炎乖乖走了过去,莲姬将他双手抬起,自己双手掌心与他紧紧相贴,跟着闭上了双眼,一动不动,也不知是在施放什么法术。肌肤相触间,魑炎只觉心头又是一乱。 “你怎么了,手心为何如此发烫还冒汗?” “没、没什么……” 二人一直维持着这个动作,期间魑炎始终都不敢乱动,片刻后莲姬睁开眼睛,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这几日你千万不可乱跑,我要去天上找一些东西来帮你。” 魑炎微怔:“怎么了,我的情况很严重么?” “若我没猜错的话,你的身体已被邪魔入侵了。” “邪魔入侵……什么意思?” 莲姬眉头紧锁,似乎也不知该如何解释,只是叮嘱道:“这个我以后再跟你慢慢说,务必要记住我的话,这几日千万不可乱跑,静心打坐,安心等我。”说完,便腾云飞走了。 魑炎手握琉璃瓶站在原地,看着莲姬飘远,隐约有一种她不会再回来的感觉。而那一整天魑炎都心绪不宁,脑海中始终是那一抹绯红色的倩影,萦绕不断。 于是,才短短几日之内,果然出事了。 魑炎从未感觉到如此头痛欲裂,脑袋仿佛要炸开了一般,耳边那个声音从未停止过,始终都在扰乱着他的思绪。 “她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 魑炎手捂额头,表情痛苦地喃喃着:“不……她会回来找我的。” “人家可是冰清高洁的天女,而你只是卑贱的蛟儿,她根本不会将你放在心上的。” “不……她不会的……” “既然那么想她,就去天上找她吧。” “我答应过她……你给我闭嘴……” “呵呵……”那声音笑了几声后就没动静了,与此同时头部的痛苦也随之停止,魑炎刚松了一口气,跟前忽然闪出了一个身影,他迅速抬头,待看清那个人之后当即愣住了――眼前这个凭空冒出来的陌生人,无论是身形还是相貌,甚至是那双眸子,都跟自己一模一样! 魑炎手捂额头,下意识地往后退步:“你到底是谁……?” “我就是你。” “……不可能!” “每个人的内心深处都有另一个自己存在,我是另一个你,我叫罹。”那人走到魑炎面前,盯着他的双目,“既然想她,就上天将她带走,以后她就只属于你一个人。我能帮你消去你身上的妖气,让天界之人无法察觉到你,还能助你盗走业火红莲,让蛟族从此位列仙班。” 魑炎感觉头部又开始痛了,他很清楚这个人就是莲姬口中所说的魔物,正在迷惑自己的心智,诱他去做天理难容之事。然而内心却对罹所说的那番话无法释怀,脑海里始终萦绕着那一抹倩影,心中愈发渴求,无法自拔。 “她会回来的……” “她不会回来了……” “她会的……” “她不会……” “会……” “不会……” 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最终存留下来的竟只有这一句话――她不会再回来了! 一瞬间,心沦魔道。 魑炎猛然抬头,原本浅蓝色的双瞳逐渐变色,最终变成了如鲜血一般殷红,周身妖气弥漫,煞气四溢。罹得逞地扬起了一抹笑,将手掌轻置于魑炎的头顶,语气温柔:“来,让我们一起上去找她吧。” 魑炎表情机械地点了点头,罹于瞬间化为了一道黑烟钻进了他的体内,他捏了个诀,化作原形直直向着九霄腾冲而去。 善恶本一念,佛魔由心生。 一念善为佛,一念恶为魔。 或佛或魔,仅在一念之间…… 魑炎上了天界,直接往凛池的方向迅速飞去。由于其自身的妖气已被罹彻底消去,天界之人无法察觉到他的入侵;再加上罹的指引,所以魑炎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凛池。 凛池是栽植九天寰宇之花业火红莲的地方,同时也是莲姬的栖所。这里仙雾缭绕,碧波清潭,霞光似锦,蝶舞翩飞。池中植满了业火红莲,放眼过去一片嫣红,绝艳无比。 “这里有……莲姬的气息……”魑炎身处其中,闭眼陶醉地嗅着这里的味道,心中无比恬静,身后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他警戒地回头,看到一个俊朗的绿衫少年朝他走了过来,抬头茫然地望着他。 “你是哪路仙尊?来凛池做什么?” 魑炎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心中有些慌乱,耳边这时候响起了罹的声音。 “别慌,快用瞳术迷惑住他!” 魑炎镇定下来,半蹲着与其四目相对,轻声问道:“莲姬仙子现在何方?” “仙子她去找曜之尊者了,应该就快……”话还没说完,少年就晕倒了过去。 魑炎默默站起身来,走到距他最近的一个池潭边,垂眸看着这一池业火红莲。 罹在他耳边开口:“你快摘下几朵莲花来。” 魑炎皱眉道:“但是莲姬她……” “魑炎……你怎么会在这里?” 身后响起了熟悉的声音,魑炎一怔,连忙回头,果然看到了那个令他朝思暮想的人。 “莲姬……”魑炎有些愉悦地走过去,竟是主动拉起了女子的双手,痴迷地看着她,“我好想你……” 莲姬对他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抬眼与其四目相对,发现他的双瞳竟是呈鲜红之色,心下惶然,忍不住低声脱口而道:“不……你入魔了!” “什么入魔?”魑炎则是一脸不解地望着她,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这几日你都没有来找我,我以为你出什么事了,就来看看你……” 莲姬既没有挣脱也没有说话,眼神四顾,仿佛在想什么对策。 “罹还跟我说你不会来找我了,但是我知道你不会的……” “……罹?”听到这个陌生的名字,莲姬疑惑地问道:“罹是谁?” “就是我前几日跟你说过的,我体内的另一股气,他叫罹,是另一个我。”魑炎柔声解释着,“今晚就是他带我上来找你的……” 莲姬蹙眉看着魑炎一反常态的言行,心里非常不安,自知此刻不能硬来,只能先哄着他:“好了魑炎,先别说话。这里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我们先回溟海吧。”说完拉着他就要准备下界。 然而此刻的魑炎却仿佛孩童一般,依旧不依不挠地道:“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快讲。” “你是否喜欢我?” “……”莲姬忽然不动了,半晌过后,回头凝望着他,语气柔和,“是。” 魑炎的双目疏忽一亮:“嗯?” 莲姬靠近他,抬手轻抚着他额前的发丝,微笑地看着他:“你虽然还只是个孩子,但是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话还没说完,一束白光朝他们直射而来,将两人各自分离开。 “大胆妖孽,竟敢亵渎伺莲圣女?” 仙雾缭绕之中逐渐浮出了一个身影,白衣胜雪,光华萦绕,竟是执掌日月之光的曜之尊者玄圣。 莲姬完全没料到玄圣会突然搅进来,这件事开始变得棘手,她只身挡在魑炎面前,对玄圣说道:“他不是妖孽,他是我的一个朋友。放他下去,今日之事我自会向天帝请罪。” 玄圣语气清冷地说道:“只是朋友,那方才为何执手相望?他若不是妖孽,那为何满目邪气?” 莲姬闻言一愣,连忙回头,只见魑炎忽然倒在了凛池岸边,双瞳之色已由鲜红变为了深红,煞气开始溢出,稍有不慎便会被天帝发现了! 就连素来从容冷静的莲姬此刻也有些慌了,迅速奔到他跟前,一边以自身仙气守住他仅有的那一丝清明,一边对他说:“魑炎你听我说,我已经找到了救你的方法,你先去寒熔洞以十心莲子之力稳住自己的心,我马上就下去找你!” 此刻的魑炎虽说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但仍旧是有些神志不清。耳边除了莲姬的声音之外,还有另一个声音始终在扰乱着自己的思维。 ――“快摘了业火红莲,不然你们蛟族就完了!” ――“摘了业火红莲,你就能带着莲姬远走高飞!” ――“快摘了它!” ――“快点啊!” ――“快!” 魑炎头痛欲裂,右手也不受控制地朝池中的业火红莲伸去,指尖刚刚接触到花瓣,脑海中竟是响起了一个全新而陌生的声音: “希望这一次的你……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一瞬间仿佛醍醐灌顶,魑炎竭力压制着这股气,化作一缕黑烟离开了天界,朝着溟海圣域的方向急速掠去。 一定要忍住……马上就可以解脱了…… 他进了寒熔洞化作人形,整个身子都趴在了圣台上,双手紧紧按住十心莲子的部位,全力让自己的心神安定下来,却是隐约觉得掌下有什么东西正在破木而出。 那个东西逐渐生长变大,魑炎松开手,见到一株鲜红娇艳的莲花在圣台上长了出来。 终于,到了解脱的时候了! 魑炎双手握住莲花的根茎部位,一鼓作气将莲花整个拔出。 淡红色的光芒四溢飞舞,弥漫住了魑炎的整个眼帘。恍惚中,他似乎看到了那一袭红衣正在朝他慢慢飘来,心中无比恬静安宁。 梦境……终于结束了。 当魑炎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于溟海圣域中,只是如今的寒熔洞早已没有了以前的冰火弥漫,以前的阴阳两极,还有以前的业火红莲。 他手中所握的是梦境中得来的业火红莲,纤细的根茎,嫣红的花瓣,还有略微滚烫的温度。这一觉醒来,梦寐似生,恍若隔世。 魑炎低头痴痴地看着手中的红莲,半晌都没有开口说话,似乎还沉溺在方才的那一个梦境当中,久久都无法回神。 “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一切变相,皆是由自己的心魔所致。” 圣台上的残余根茎此刻已然化为了灰烬,邵菡卿一边说着一边走了过来,将魑炎手中的那一株莲花收走,却是被魑炎给一把拉住了手腕。 “是不是……只要我当时忍住了邪念……蛟族就不会遭此厄劫?” 邵菡卿神色凄然地看着他,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原来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为什么……为什么我到现在才知道……” “魑炎……”邵菡卿想安抚他,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独自一人悲伤流涕。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为什么……为什么啊…………” 为是爱生恨,为是恨生爱。何者是能生,何者是所生。 魑炎无力地跪倒在地上,双手抱头,眼泪就这样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这是魑炎第一次痛哭流泪,哭得像一个孩子。 作者有话要说:到此为止一共两章,前尘回忆特别篇算是结束了~ 小炎儿那时候如果摘了业火红莲的话,就会被天帝和其他仙人发现,所得结局也就是【第八十八章・一梦千年】最开始的那个梦境。 拈花一笑之间,一念可以成佛,一念可以成魔。 很多时候,事情的成败关键仅在一念之间而已。 最近很喜欢听严艺丹的《天命》,词曲都挺带感,推荐给大家,顺便附上歌词,感觉和这两章的内容很配~ 《天命》 词曲唱:严艺丹 天光溅红助长血色烈焰灼烧的疯狂 用灰烬去埋藏残存的仁心忠肠 逆行天命而直上只为冲破注定的困绑 触摸夜空的苍茫迂回反复更彷徨 忘记善恶分裂的幻像 将我生命交由你终结 是宿命无解 因为坚定恒久的信念 不曾有过一丝改变 将我生命交由你终结 我心甘情愿 独醒的痛觉未曾泯灭 还好有你 同我心手相连 ------------ 94第九十一章 尘缘未了 话分两头,此刻的空灵谷中,空灵谷风行雅已然死而复生,正盘腿坐原地,目光呆滞地望着竹仙儿的尸体。他身上鲜血残留,肌肤上那些血红色的咒印也都还,看上去仍然是有些可怖。 “是谁救的我?” 明峙渊垂着头,抿唇低声道:“是一位世外高,徒儿也不知道那姓甚名谁……” “我再问你一遍,到底是谁?” 风行雅的语气变得有些强硬,明峙渊立即收了声,没再说话。 他叹了口气,缓缓站起来,敛了袖袍淡淡开口:“你走吧,今后无需再见我。” “师父?!”明峙渊有些慌了,抬眼脱口而道,“我说、我说……那女子叫念琴,来自无名楼。” 风行雅身形一顿,背对着明峙渊,也不知是想什么,半晌,他问道:“你的剑呢?” “念琴姑娘说我不可再用龙舌剑,也不能将此剑落入他之手,便带走了……师父,她是不是我的……” “渊儿。”风行雅突然截断了他的话,“你走吧。” “……师父!”明峙渊心下一颤,连忙跪倒地,语气恳切,“徒儿知错了,徒儿发誓,将来必定固守于空灵谷中侍奉于师父左右,请师父不要赶我走……” 风行雅叹道:“渊儿,你可知你今日到此地步是何种原因?” 明峙渊一顿,摇了摇头:“徒儿不知。” “你执念太重,私心太强,易被儿女情长所牵绊,这些都是你的劫数啊……”风行雅走到明峙渊跟前,一手将其搀起,“你还有尘事未了,不该守空灵谷,否则永远都解不开你的心结。” 明峙渊有些茫然地看着尊师:“什么尘事未了……师父这是何意?” 风行雅合眸沉吟了片刻后道:“你出谷朝着东北方向而行,所到的第一个城镇,便是你结缘之处。记住务必要多行善事,广结善缘。” 明峙渊没有再多言,只是低着头,目光停留师妹竹仙儿的身上。 风行雅知道他心中所想,便道:“我知道仙儿如今有定魂珠护体,我会将她安置好,你无需挂念。” 明峙渊还是没有出声,默默蹲□来,伸手抚上了绿衫女子的脸庞。她脸颊温热,面容安详,仿佛熟睡过去了一般。 明峙渊突然觉得很难受,仔细想想,他这辈子唯一对不起的,就只有仙儿了吧。 一直以来这个小师妹都温婉乖巧善解意,对自己也是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只是他早便习以为常,从没有将此放心上。 总是要失去了才懂得珍惜和后悔,然而如今一切都已经晚了。 不过明峙渊相信念琴的话,仙儿以后绝对会再度活过来的。 倘若将来………… 明峙渊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收手起身,对着尊师俯首一拜:“师父放心,等此事一了,徒儿定会回来找你们的!” 他最后望了竹仙儿一眼,转身走出屋子,离开了空灵谷。 就让这一切,随缘吧…… - 明峙渊独自一出了空灵谷,没有马匹没有佩剑没有食物,只是依循尊师所言朝着东北方向木然前行。饥渴难耐的他就近找了一条小溪饮水,目光扫过草地,却发现有异常。 林中的草地上居然开出了几朵红莲花,这让明峙渊很是诧异。他走过去蹲身细细观察着,莲花并不算大,只有拳头那么点,却是红得如血一般。 明峙渊瞬间想起了曾经和夏风回垣市所见到的那一株血莲花,心下有些骇然。他从旁边寻了根树枝,往莲花上戳了几下,没有任何反应。于是他大着胆子,一伸手将其中的一朵莲花给扯了下来。 明峙渊将红莲放掌心细细观察着,谁料它竟会忽然凭空扭动起来,吓得明峙渊一把将其甩了出去,与此同时耳边响起了一声叫喊。 这附近居然有……?明峙渊此刻也顾不得这些莲花了,连忙朝着声源处奔去,一眼便看到了一群僵尸和影,其中还有个熟悉的面孔。 “门主……这些都是行尸走肉啊打不死……我们该怎么办?!” 跟前的这票是青松镖局的,领头是青松镖局的女总镖头清雨樱缨,明峙渊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 清雨樱缨皱眉看着四周越来越近的僵尸,右手按腰间的桃红色刀柄上,似乎踌躇着什么,忽见前方一道黑影闪过,明峙渊已经第一时间出手相助了。 “……明庄主?”清雨樱缨有些诧异地望着突然跳出来的,脱口惊呼。 “大家不要慌,这种僵尸必须要先砍其头再斩其身,大家跟我一起上!” 终究是与僵尸打过这么多次交道,如今的明峙渊砍杀起僵尸来那是一个得心应手,五六个僵尸不过一会儿就被解决完了。 “明庄主。”清雨樱缨走过去,对明峙渊感激道,“多谢明庄主又救了我们一次。” “不用不用,我也是恰好路过而已。”他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刀一扔,蹲僵尸跟前开始研究起它们的尸体。 终究是跟夏风回一起看过那么多的僵尸,明峙渊如今也懂了点皮毛,发现这一次的僵尸跟以前的有些不一样,就连妖气也更为浓烈了,死后仍然源源不断地朝四处散发着…… “明庄主这是要去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随缘吧。” “我们正好要去垣市走镖,明庄主不如随我们一起?” “……走镖?”明峙渊感到很惊讶,“你不知道如今的凡尘已被鬼魅入侵了么?” 清雨樱缨笑道:“这个当然知道,所以这是我们镖局的最后一趟镖。” “垣市?是谁的?” “陌上花开的当家,瑾娘。” ——瑾娘!明峙渊听到这个名字如同醍醐灌顶,对啊,他怎么忘了还有这号大物的存! “那我跟你们一起去吧,我正好有事也要去找她。” 于是明峙渊就和青松镖局一行共同朝着垣市出发,而这一路上他们都出奇的顺畅,连一只鬼魅的影子都没有遇到,直至他们进了垣市城,冷清的街道上也是什么都没有,只隐约嗅到了一点点的血腥味。 “难道垣市城里还没有被妖邪入侵……?”明峙渊四处张望着。 “不……要来了。”清雨樱缨忽然抽出了腰间的桃色双刀,只身挡了队伍的最前方。明峙渊还没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忽闻耳边响起了一声怪响,凛冽的妖风瞬间迎面袭来。 “所有屏住呼吸站我身后!”随着清雨樱缨一声令下,青松镖局的手下们全都听话地立于其身后一排,明峙渊见状也跟着站了清雨樱缨的身侧。 但见前方天空中一群黑色不明妖物直逼而近,妖气冲天,压得喘不过气来。清雨樱缨挽起左手的袖口,举刀手臂上划了一道口子,染了鲜血的桃色腰刀骤然发出了一道绚丽的桃红色光芒,直射顶空,那群妖物仿佛像见到天皇老子一般,瞬间朝着四处退散了。 “清雨姑娘你的手……”明峙渊呆呆地望着清雨樱缨手臂上的伤口,却没想到她竟会毫不意地拿布往伤口上一包扎,道:“没事,我们快去陌上花开吧。” 明峙渊顿了顿,跟着大队马一起走了。 因为有那把桃色腰刀的光芒守护着,所以周边即使是有妖邪也不敢靠近。他们到陌上花开的时候将至正午,整座楼里面都是姑娘,却一个个都面容憔悴,想来也是这里快撑不了多久了。 众用了午饭,清雨樱缨先去与瑾娘交谈,明峙渊后厅等候,正思考着等下要如何请瑾娘帮忙,她们便出来了。 陌绿衣明眸皓齿,眨眼调皮问道:“明公子,这次夏公子没和你一起来呀?” 明峙渊漫不经心地回答:“没有,他回无名楼去了。” 瑾娘和陌绿衣不易察觉地怔了怔,然而明峙渊并未注意到她们二的反应,只是补充了一句:“他回家乡去了,他住的那所楼就叫这个名字……”他轻咳了一声,把话题转移开来,“瑾娘跟清雨姑娘谈完了么?” 清雨樱缨点点头,瑾娘看着明峙渊微笑:“不知明公子此番前来又有何事?” 明峙渊知道瑾娘的性子,也不拐弯抹角,便直接说道:“如今妖邪入侵凡尘,使得间惨绝寰,下知道姑娘非等闲之辈,有异于常之能,不知能否有办法将这些妖孽歼灭呢?若有用得着下之处,下必定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瑾娘垂眸看着自己的手指,面无表情地问道:“是谁告诉你我非常的?” 明峙渊一怔,没有说话。 瑾娘再问:“是不是上次跟你来的那个小子?” 明峙渊自知瞒不住,只能僵硬地点点头。 瑾娘继续发问:“那小子是什么来头?” “这个……”明峙渊一脸为难,神情甚是纠结。陌绿衣旁边看不下去了,连忙出来打个圆场:“好啦瑾,明公子不说肯定是有难言之隐的,咱们就别再逼他了,说正事吧。” 瑾娘哂笑了一声,对明峙渊淡淡道:“你想求我消灭这些妖物,那我明确地告诉你,我可没这本事。” 明峙渊望着她:“难道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这一楼姑娘你要如何处理,忍心看她们一辈子呆这里么?” “对,我正想跟你说这个。”瑾娘抿了口茶道,“你可还记得你曾经欠我一份情?” “这是当然,上次承蒙姑娘相助,下方能破得僵尸奇案,可惜尚未来得及答谢,不知……” “我要你这次帮我们陌上保一趟镖,就当做是你上次的答谢之恩。” “保镖……?什么意思?” 清雨樱缨出面解释道:“瑾姑娘这次托我运的镖,就是楼里的姑娘,明公子只需沿途一路护送我们安全到达我的村庄即可,叫慕来村,离这儿不远,不会很久的。” 明峙渊低头思忖着,护送姑娘们到达安全之地?莫非这就是师傅口中所说的善事么…… “好,下一定将楼里的姑娘们安全护送过去。” 瑾娘点点头,起身看了看天,催促道:“时候差不多了,你们最好是赶天黑之前到慕来村。”瑾娘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锦囊袋子递给明峙渊,叮嘱道,“这是驱魔之物,请务必收好,关键时候能救命的。” 明峙渊接过锦囊收好,疑惑地看着她:“你不跟我们一起走么?” 瑾娘摇摇头:“不了,我还有要事去做,楼里的姑娘就交给你们了。” “瑾……”陌绿衣皱眉看着瑾娘的脸,欲言又止,神色很是不安。瑾娘抬手拍了拍她,招呼众上路。 于是明峙渊和清雨樱缨便携着包括陌绿衣内的二十多位姑娘,踏上了去往慕来村的路程。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更新了啦啦啦~~这意味着离结局又近了一步-v-这次我可以很肯定地说,100章以内绝对完结! 于是画师姑娘的孙女小小清雨这次又来打酱油了~此章节属于过渡章~避免拖沓~所以节奏比较快~ 于是快结局了啊!!!求收藏求花花求留评啊!!!!~~~8(>▽<)8~~~ ------------ 95第九十二章 事出龙鳞 “绿衣姑娘,瑾娘为何不与我们同行呢?”在去往慕来村的途中,明峙渊实在忍不住疑惑问道。 “瑾还有一些未了之事要办,没办法跟我们走的。” “但垣市现在这个样子,她一个人岂不是很危险?” “她有能力自保,你不用担心。”陌绿衣叹了口气,忽然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有些事情,真是命中注定啊……” 明峙渊“哦”了一声,许是觉得陌绿衣此刻情绪有些不太好,便没再多问,走着走着到了清雨樱缨的身旁。 “清雨姑娘,你那双刀是什么来头如此厉害,连鬼魅见到了都退避三舍。” “这双刀是我婆婆流传下来的,我只知道这是用上古神器的碎片所冶炼而成,其余的我也不是很清楚。”清雨樱缨上下打量了明峙渊一眼,问,“明庄主的龙舌宝剑呢,怎不见你佩在身上?” 明峙渊一听到龙舌剑心里就抑郁,也不知该从何说起,只道:“龙舌现在家师手中,我未携带。” 之后便是无关痛痒的闲聊胡侃,明峙渊本以为在这护镖的途中会碰上什么非一般的遭遇,比如僵尸劫道,比如妖魔扰乱,众人又是一番生死搏斗。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这一路走来他们都出奇地顺畅,连一只小鬼的影子都没看到。明峙渊怀疑在这队人马中是不是又混进了某个不得了的大人物,要不就是因为清雨樱缨的那对双刀,又或者是,临行前瑾娘给他的这一个锦囊。 那个锦囊明峙渊有偷偷地打开看过,里面放了三张坚硬的鳞片,足足有成人手掌般大小,金黄璀璨,竟是比黄金还耀眼。 夏风回曾告诉他瑾娘并非凡人,瞧这鳞片,莫非是鱼鲤一类的仙神或者精怪……? 那夏风回呢,他又是什么人,如何能一眼就看穿瑾娘的身份? 明峙渊一路上胡思乱想了很多事情,不知不觉间已随着大队人马来到慕来村山头附近,发现这里竟是一片祥和安宁,丝毫未被任何祸祟邪气所侵染。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进了慕来村,村长及村民们全都出来热情款待。清雨樱缨向众姑娘们宣告说从此以后这儿就是她们的家,村里所有人都会将她们视作亲人。姑娘们无一不感激涕零,甚至有些还低头跪谢其收容之恩,此等场面令明峙渊很是动容。眼看着这帮姑娘们总算有了归处,他这方松了一口气,本欲向大家辞别,然而众人非要他在此住上几日才让他走,明峙渊盛情难却,只得应了下来。 当晚,众人大开饕餮之宴,美酒佳肴享之不尽,村民举行了篝火舞会,不论男女老少全都载歌载舞,举酒欢畅。陌上花开的姑娘们起初还有些羞涩,到最后也被村民们的热情所感染,随着大家一同歌舞起来。而明峙渊作为唯一一名外来男性,不会歌舞也罢了,便要他当场舞一套剑法给众人看。明峙渊无法拒绝,便折了一条树枝作剑,在人群中央舞动了起来。整套动作行云流水,连贯洒脱,火光映照在他俊逸的脸上,更显英姿飒爽。舞剑结束后大家鼓掌欢呼,有个村民还扬言说要把闺女嫁给他,吓得明峙渊连忙婉拒。 舞会一直延续到了大半夜才曲终人散,篝火湮灭后的枯木中飘出了一缕缕灰色冷烟,众人都拖着疲惫的身子各自回屋睡觉去了,一切又复归为了平静。 一个白色的身影坐卧在屋顶的稻草堆上,手里提着酒壶独自慢饮着,周遭蝉虫低鸣,偶有几声犬吠,更是衬得这夜晚清冷寂寥。 男子将今晚与众人齐欢的场面在脑子里回忆了一遍,嘴角不由自主地弯起了一个弧度。 他有多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笑过了?似乎是在邵菡卿离开他以后吧,就很少开心过了。而如今的他,山庄被魑魅所毁,自己也被逐出师门,亲友已逝,爱人不再……这就是所谓的一无所有了吧。 看着今天慕来村里的日子,平淡而安宁,明峙渊忽然觉得,其实人这一生所要追求的生活也就不过如此罢。 那么自己到底是在执着些什么呢?他也糊涂了。 不知不觉这一壶酒已经喝完,明峙渊在温暖的草堆上躺着躺着也逐渐睡了过去。这一夜好眠,待他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发现天色已经亮了,有不少村民也已早起干活,又是新的一天。 明峙渊同大家一起用了早饭,跟着便郑重与众人道别了。清雨樱缨和陌上花开的姑娘们,还有村长村民,一个个全都站在村口为明峙渊践行,并且还特意为他准备好了路上所用的盘缠和干粮。 看着跟前的这个场景,明峙渊眼眶都红了,心中非常不舍。 然而这里并不属于他,所以他必须要离开,回到他的命轮里面。 天下无不散的宴席,大家有缘再聚吧…… · 慕来村已经逐渐远去,就剩下明峙渊一个人在树林中漫无目的地徘徊着。玉灵送他的那匹白马不见了,回不了叶迦山,他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去哪里。 走着走着他忽然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前方的草坪上又出现了那种红色的小莲花。然而这次的数量并不是只有一株,而是有一片,在碧绿的草地上散发着妖冶的红光,很美,却是诡异非常。 明峙渊蹲□子随手摘了一朵细细研究着,胸口这时候蓦然一热,他下意识地掏出了怀里的那一个锦囊,发现锦囊袋子里竟会闪烁着金灿灿的光芒,与此同时突觉顶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朝他压了过来,他猛然抬头,只见一道黑影掠过,还未看清那是何物,整个人便昏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当明峙渊恍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一个全然陌生的房间里面,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有些熟悉,却是想不起来在哪里闻过。 “你叫什么名字?” 一个声音蓦然响起,明峙渊吓了一跳,连忙一头惊坐了起来,发现在屋中一隅处坐着个身影。由于那人背对着他,明峙渊无法看到其容貌,只见其白发灰袍,气韵不凡,自有一番仙风道骨之态。 明峙渊坐在床上暂时不敢妄动,眉头微皱,心中困惑不已——这是什么地方?这个人又是谁?方才在树林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居然会一点印象都没有…… “你叫什么名字?”那人又问了一遍同样的问题,语气清冷。 “呃……在下明峙渊……”他一边答着,一边抬眼打量着周围,发现这间屋子的装设极其高贵典雅,深色的墙壁上画着他从未见过的奇异图腾,看来此人的身份果然非同寻常。 “你与凰汐是什么关系?”那人又问。 “啊?谁是凰汐……”明峙渊一脸茫然。 “你从哪里得来的这个?”那人微微侧了点身,将手中的东西给举了起来。 “……什么?”明峙渊下床走了过去,这才看清楚了那人手中所执的乃是瑾娘送给他的鳞片,与此同时也看到了那人的相貌,五官轮廓鲜明而深邃,容貌如画,冷峻中带有一抹温和之态。 明峙渊微怔,除了无名楼里的人之外,他从没见过还有其他人长得这么俊美。 白发男子见明峙渊一点反应也没有,缓缓抬起了双眼与其四目相对。然而就只这一眼,竟让明峙渊觉得有一股无形却强大的压迫感朝他迎面袭来,心魄仿佛被摄住了一般无法动弹。 “你对她做了什么?”那人压低了语气问道,鹰眸微眯。 “这……这是瑾娘给我的……我跟她……只不过是普通朋友……”明峙渊艰难地喘息着,感觉即将快没呼吸了。 白发男子直直地盯着明峙渊,似乎在确认他是否有在说谎,片刻后转移了视线。明峙渊松了一口气,然而后背已经全部被汗水浸透了,正在疑惑间,却见那人突然拿出了一个形状怪异的烛台,一打响指将火焰凭空点燃,两指拈着那张鳞片移到火上烤了起来,瞬时间焦味四溢。 “喂你怎么能随便弄坏我的……”明峙渊一惊,连忙过去准备阻止,谁料刚往前跨了一步便觉腹部上受了一击,紧接着眼前闪过一条狭长的黑影,自己下一刻已是被那东西给抵在了墙壁上无法动弹。 “你……”明峙渊将要怒吼而出,却在看清桎梏自己的是什么东西后戛然失声,满脸的惊恐之色。 ——那是一条长满了坚硬鳞片的尾巴,是一条巨大的鱼尾。 这个人……肯定不是人类! 妖物……他是妖物?! 难不成……自己这一次真的要被这妖物所杀,命丧于此了? 不行……他现在绝对不能死…… 就在明峙渊无措之际,耳边“吱嘎”一声响,房门竟在这个时候被打开了,从外面跑进来一个蓝色的身影,开口便叫: “哎呦喂你还没死吧小渊儿?!” 肤色白皙,容貌介于男女之间的阴柔之态,满面春光灿烂,还有那一双总是发笑的眼睛,来者竟会是明峙渊多年的好友夏风回。 明峙渊目瞪口呆地望向门口,一脸血看着夏风回,浑然忘了自己方才还处于危险之境。 见有他人闯入,原本还桎梏着明峙渊的那条巨大鱼尾刷的一声变小缩回到了白发男子的衣袍下摆里。 “……夏风回?!”明峙渊此刻也顾上不那条鱼尾了,一脸讶然地看着跟前的男子开口道,“你怎么会在……” “好孩子别问这么多问题我可回答不上来哦~”夏风回笑眯眯地截断了明峙渊的话,迅速抬手弹了他的脑门一下,明峙渊当即晕了过去。 晕倒前明峙渊只想对夏风回吼一句:你这个混蛋。 于是当明峙渊醒来的时候果不其然地发现自己睡在一口棺材里,旁边似乎还有人在说话。 “你跟这人啥时候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这是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嗓音清润,只是语气颇酸。 “认识挺久了,我记得以前跟你提过的啊。”这是夏风回的声音。 “是么,不记得了。” “那你到底是在生什么气啊佑佑~” 明峙渊躺不住了,将棺材盖子一掀,冒出头来。 “哟,小渊儿你醒啦!”夏风回笑眯眯地坐在椅子上对明峙渊打了个招呼,旁边一个身着绛紫色服饰的俊美男子斜睨了他一眼,扭过头去没有搭理。 “这是哪里……?”明峙渊慢吞吞地从棺材里爬了出来,茫然四顾。 “这里叫妄言居,是我在无名楼的家。”夏风回答道。 明峙渊顿了顿,继而疑惑地问:“……你家不是在浮音阁么?” 夏风回摇摇手指:“啧啧,你太小看我了我可不止一栋房子的哦~” “哼,这房子也有我的一份,应该是我们的才对!”一旁的绛紫色服饰男子哼哼道。 “这位是……?” “我是七儿的相公。” 明峙渊的脸色黑了黑。 “咳咳,他叫佑珃,是我搭档。” 那男子又哼了一声,没再说话。 “……我怎么会在无名楼?抓我来无名楼的那个人是谁?” “那人是无名楼的军师风前,一般很少在楼中出没,但是为什么你会被他盯上呢?”夏风回手摸下巴意味深长地道,“说不准是他看上你了吧!” “风前……?”明峙渊此刻并没有心思去跟夏风回斗嘴,于是直接忽视了他的后半句话,回想起自己方才被那人桎梏的那一幕扔心有余悸,明峙渊微微皱起双眉,“他是……妖物么?” 夏风回刚要开口,却被佑珃抢先一步道:“风前本是天界龙族之后,因触犯天律而被打下凡尘来。”他凉凉地看向明峙渊,歪唇一笑,“你惹了风前,以后死定了。” “天界……龙族……?”明峙渊听得一怔一怔的,满脸不可置信。 “行了佑佑,你别吓唬他了。”见明峙渊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夏风回中止了佑珃的话,收起了一贯的戏谑口气对明峙渊道,“这次又是什么事情?” 然而明峙渊只是默默地站在原地,双眉紧锁也不知是在想什么,半刻后抬眼对夏风回说了句:“我要下山。” “哈?” “我不能呆在这里,我要下山……”明峙渊说着便往外冲,被夏风回给一把拦住了。 “你知不知道现在的凡间成什么样子了?” “我知道。” “知道还去送死?” “……还有事情需要我去做。” “如今还有什么是你能做的?”夏风回笑了一声,“方才你也听见佑佑所说,这次的事件已经牵扯到了三界,你一个凡人能做得了什么?” “不管我能不能……我都一定要去尝试!”明峙渊推开了夏风回,朝着山脚的方向跑了下去。 “唉……”夏风回双手抱胸站在原地看着明峙渊逐渐远去的身影,摇头叹道,“真是个痴儿啊……” 佑珃瞥了他一眼:“你不觉得他跟以前的你很像?” 夏风回朝他扔了个白眼道:“瞎说,我可没他这么傻。” 佑珃低低笑了几声,一翻身坐到椅子上开始执壶倒茶,夏风回耸了耸肩膀,也回到桌边随他一同喝茶去了。 结果刚过了一盏茶的时间,明峙渊就被人给扛回来了。看似娇弱的素衫女子如风一般走进屋里,二话没说一把便将明峙渊给撂在地上成大字型躺着。 夏佑二人默默地看着跟前这情形,半晌无语。 “那个……小舞,能不能解释下?” “这小子在树林里迷路遇到了黑熊精,多亏我出手相救。他不感激我反而一个劲儿地求我带他下山,那我偏不如他的意。”素衫女子冷哼了一声,“上次是因为那破镜子内有乾坤我不敢动他,这回栽在我的手上……哼哼~” 佑珃一脸淡定地拍手赞道:“小舞好样的!” 夏风回放下杯盏,走到明峙渊旁边蹲□子拿手指戳了戳他,问道:“那你是怎么弄晕他的?” 女子扬起了一抹得意的笑:“长眠散。” “…………” 夏风回扶额:看来小渊儿这次没十天半个月是醒不过来了,唉,还是继续把他放棺材里面吧……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羽毛君明天开始要去三亚旅游,于是旅游前厚道地来一发更新xd 这章虽为过渡段,但是出现了无名楼里的三个隐藏人物哦~夏风回再度出场抢戏ing!! 于是画师姑娘的小漫画前几天也更新了~附上地址,大家直接戳进去看吧!→本文即将接近尾声,来一幅画师姑娘画的小莲花的写实大头照,卖萌求收求评求小红花>< ------------ 96第九十三章 风云突变(结局篇 ·上) 溟海圣域寒熔洞中,魑炎突然感到一阵剧痛从胸口间传来,疼得他单膝跪倒在地。 “你怎么了?”邵菡卿关切地上去扶住了他。 “心口……好痛……好热……”魑炎手捂胸口,双眉紧皱,表情痛苦。 邵菡卿愣了愣,随后二话没说伸手去解魑炎的衣襟。魑炎这次也没有反抗,刚经历过梦境的他恍然觉得又回到了千年前,莲姬第一次为他疗伤时的场景。 魑炎的衣襟被解开,邵菡卿一眼便瞧见了其胸口肌肤上的那个鲜红色莲花印记,如血般绽放开来。 邵菡卿脸色微变,呆呆地看着那个印记,半晌无话。 时间已经不多,该来的终究是要来了…… “这是什么……我怎么也会有这个……”魑炎一脸不解地喃喃道。 邵菡卿缓过神来,将右手掌按在这个莲花印记上,魑炎只觉一股凉意缓缓灌入体内,瞬时间舒适了不少。 “魑炎。”男子刚要说话,却被邵菡卿给截了下来,她看着他柔声开口,“你先带我回叶迦山吧。” 魑炎化作蛟龙的形态载着邵菡卿在天空中飞翔,由于女子身着御寒羽衣,所以她并没有感到丝毫的寒冷,只是安静地伏在魑炎的背上,闭目养神。 “那是什么?!” 耳边突然传来了魑炎的一声惊呼,邵菡卿睁眼望下去,看到陆地上一片嫣红。 “下去看看。” 邵菡卿话音刚落,魑炎便调转身形朝着地面俯冲而下,紧接着一道玄光闪过,魑炎化成人形与邵菡卿一同落定在了林中的某块大岩石上。而当二人放眼定睛望过去的时候,已然完全惊呆了。 原本是绿草如茵的土地,竟会被一朵朵红莲所覆盖,一眼过去都望不到尽头。 魑炎双眉微皱:“怎么会这样?”说着就要伸手去摘那些红莲,被邵菡卿给及时拉住了。 “千万别去碰它。”邵菡卿摇了摇头,“还是先回叶迦山吧。” 二人一路无阻地来到了叶迦山,这里还是一片安好,然而玉灵却是不见了,也不知是去了何处。 “你怎么了,一路上都心神不宁的。”重历过曾经那幕的魑炎此刻无论是对邵菡卿还是莲姬都没了任何恨意,语气也柔和了下来。 邵菡卿摇了摇头,抬眸却道:“魑炎我问你,你的双眼是怎么回事?” 魑炎一愣,似是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这个问题,黯然灰白的眸子注视着邵菡卿许久,半晌后悠悠开口:“被罹挖去了,不过灵力尚在,还能视物。” “……”邵菡卿语塞,想说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只是抬手在魑炎的眼部周围轻轻摩挲着,满脸疼惜之色,“都怪我当初没有及时制住他,否则你的眼睛不会这样。” 魑炎忙道:“不,是我的错……倘若我没有被那个魔头蛊惑得丧失心智,蛟族最后也就不会……”说话间竟是有些哽咽。 邵菡卿叹了口气:“以前的事情不要再提了,我们开始吧。” 魑炎茫然:“开始什么?” “第六窍莲心是在你的体内,现在我要把它解封渡到我这里。” “……为什么会在我体内?你什么时候对我做的?” 邵菡卿微微皱起了眉头,似是在回忆:“这个我记不清了,虽说莲心五窍已然聚齐,但还有两窍没有归位,有些记忆还是不全。”她一边说着,一边就地画了个六芒星咒印,与魑炎一同盘腿坐在了咒印的中央,准备开始解封。 魑炎原以为这个仪式会有多复杂,没想到邵菡卿只是简单捏了个诀,让二人以尊胜空手印相对。 “闭上双眼,抛却杂念,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心观自在。” 魑炎乖乖按照邵菡卿的话去做,只觉胸口间一阵热流翻腾,流经肩膀、手臂、掌心,逐渐向外流去。 ——这种熟悉的感觉,跟千年前在天界,莲姬用业火红莲封印他的时候一模一样! 怎么回事,莫非她那时候就已经将这一窍莲心植入他体内了么? 难道她全都知道了……知道这将来所有一切的命数?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魑炎此刻心神微乱,略有走火入魔之势。邵菡卿惊觉不妙,屏息进一步催动术法,加快莲心的过渡。而她自己也在竭力承受着魑炎体内的这股冲击,全身微颤,双眉紧皱,面唇发白。直到莲心全部渡完,二人双手相离,邵菡卿口吐鲜血歪倒在地。 终究只是**凡胎,刚才那下险些要了她的命。 “你怎么样了?!”魑炎满脸惊慌,连忙跑过去将她扶起在怀里。 “那时候我将业火红莲植入你体内……是避免你将来被罹所吞噬……业火红莲有寄主万年不灭……所以才会一直留存到现在……”邵菡卿无力地倒在魑炎怀中,喘息解释着。 魑炎一怔,将邵菡卿抱得更紧,愧疚道:“是我……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怀疑你的……我这就帮你疗伤!”说着便将邵菡卿的身体扶正,手掌贴着她的后背源源不断地给她送入真气。 没了这所谓的莲心其实跟平常并未有何不同,然而魑炎却总感觉身心有些空洞,似乎少了点什么一样。 邵菡卿不再多言,安心接受着魑炎的治疗,同时也在努力吸纳方才进来的这第六窍莲心,感觉玄仙之力和前世记忆越发完整了。 除了渡莲之外,邵菡卿已经将他们之间的“命之牵绊”给彻底断绝掉了,从此以后,他,自己,还有那个魔罗之首,再无任何瓜葛。 如今还剩下最后的一窍莲心……便是她自己的了。 “怎么样,你现在感觉好点了么?”魑炎知道邵菡卿**凡胎耐不住他的多少真气,适时收了手。 邵菡卿点点头示意没事,回头看到魑炎一脸紧张的模样,忍不住轻声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 “我只是突然想起来,当初你在寒熔洞救我的时候,也像现在这般模样。” 魑炎微怔,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脸颊有些微烫。 “魑炎,到现在还能保持初心不变的,或许就只有你了吧……” 魑炎深深凝视着跟前的女子,心中百味杂陈,似是下了莫大的决心一般,情不自禁地拉起她的手道:“我带你走吧。” 邵菡卿似乎并未感到惊讶,只是笑了笑道:“你认错人了,我现在并不是莲姬。” “无论你是莲姬还是邵菡卿,我都会带你走,我们远离这里,去过属于我们两个的生活。” 邵菡卿动了动唇没有出声,默默望着他许久,刚想开口说什么,忽闻耳边一阵惊天雷鸣,她连忙跑到屋外,却见原本晴朗的天空此刻却如黑夜一般,乌云密布,风声大作,闪电雷鸣络绎不绝。 “这是怎么回事?”魑炎随后走出,看见此景也不禁变了颜色。 邵菡卿突然回头对魑炎喊道:“你快走!”话刚说完,一道闪电劈在了身旁的岩石上将其一劈为二,邵菡卿面色一变,转身迅速捏诀给这里设了一道结界,将那一道道闪电雷击给避开了去。 魑炎自知事态严重,也迅速上前助邵菡卿一臂之力,将结界撑得更大。 “这里不需要你了,你快给我离开!!” “我不会走的!就算是天塌下来了我也要跟你一起面对!” 邵菡卿猛然回头望向他,一脸的惊讶,瞬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然后她露出了一个释然的笑,点头道:“好,我们一起!” 闪电与雷击在叶迦山中纵横交错,将漆黑的天空映得一片雪亮。雷电之后是数不尽的鬼魅妖邪飞窜而来,源源不断。邵菡卿和魑炎从山间共同奋战到了山顶,周遭所有的花草树木都已枯竭衰败,二人开始感到了乏力,然而那些鬼魅的数量仿佛没有止境一般,怎么杀都杀不完。 “不行……数量太多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 正当二人无计可施之时,眼前的鬼魅突然间停止了进攻,仿佛收到了某种指令一般,全部撤了回去。紧接着一道玄色光芒直射而下,黑烟弥散开后,竟是一个熟悉的身影——与魑炎一模一样的妖俊面孔,然而一双眼眸却如蓝宝石般深邃耀眼,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勾魂摄魄的魅惑气息。 “罹——?!” 魑炎脱口惊呼,脸色大变。 罹抬起头来,微微勾起了一抹笑,歪头向二人打了个招呼:“魑炎,莲姬仙子,真是好久不见了呢~” 邵菡卿尚未来得及说话,却见魑炎已经怒吼着呼啸而去了。 “还我双眼!还我蛟族命来!” “魑炎不要!” 邵菡卿没料到魑炎会这么冲动,根本来不及去阻止,眼睁睁看着他朝万魔之首急速冲去,在其刚接触到罹的那一瞬,罹如烟雾般消散,于刹那间侵进了魑炎的体内。 邵菡卿完全怔住了,心下陡然凉了一截。 魑炎攻击的动作停滞了那么一会儿,随后缓缓收掌直起身来,仰起脸长长地呼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向邵菡卿露出了一抹妖娆的笑,原本灰白黯然的眸子逐渐变为了湛蓝色:“不听话的孩子就是要好好教训一下,你说对么?” “你到底想干什么?”邵菡卿镇定地望着逐渐向她走来的男子,冷冷问道。 如今魑炎的身心已被罹所占据,却不知是否还留有他的一丝清明。邵菡卿知道不能硬来,决定先跟他谈谈。 罹走到邵菡卿的身边,顺手挑起了她的一缕发丝缠于指尖把玩,用极其魅惑的嗓音低声开口:“我只是来夺回,本该属于我的东西。” 与此同时的九天之上,玉灵和窃脂已经碰面了,她将叶迦山上所发生的一切全都告诉了窃脂,莲姬的转世现被蛟族唯一的幸存者魑炎所带走。 “什么?!那该怎么办……”窃脂无措地喃喃着,心急如焚。 “我无法进入天罚殿,这个时候只能靠你去找主人了。” 窃脂点点头:“好,我立刻就去,你在这儿等我!”说完,窃脂一展双翅朝着天罚殿的方向速速飞去。 天宫外,清钺和乌曦两大辟邪神兽正驾着云悠哉地进行巡视工作。 “咦,刚才好像有啥东西咻地一声窜过去了?” “哪有啊,你幻听啦!” “辟邪还能幻听?” “嗯,以后多跟着我喝点酒就没事了~” “……” 窃脂变作最小形态悄悄潜入了天罚殿,殿内空旷无比,她一眼就瞧见了那位白衣尊者,正在大殿中央打坐诵经,祥光笼罩。 窃脂迅速飞过去钻进他的耳廓,将近期的情况全都告诉了他。 玄圣脸色一变,猛然睁开眼,素来淡然的他如今也是无法再继续忍耐下去了。 事已至此,他唯一可去的地方便只有一处。 玄圣将最后的那一句经文念完,垂手起身,对跟前的小小窃脂轻声道了句:“走吧小火鸢,我们去找西方如来佛祖。” 窃脂睁大了双眼,担忧而道:“但是……你这样贸然逃跑会被天帝责罚的!” 玄圣扬起唇角,笑容如沐春风:“已经管不了这么多了。” 他现在是否还在爱着那个人,他也不清楚,也没必要去纠结了。 有些人,有些事,不是自己的,注定永远都无法得到。 千年前的他本有机会去改变那一场浩劫,但是他没有;而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袖手旁观。 世间千般苦,苦苦皆不同。唯有放下才能得到自在,玄圣已然悟道。 如今的他,只想去做他一直以来都想做的事情。 如此而已。 所有的一切都在缓缓流逝之中……无论是时光还是生命…… 天命最终的轮回之锁……能否来得及解开呢? 作者有话要说:如题,此章开始进入大结局章节!!!!! 终于到结局了啊真是不容易,让羽毛君泪奔一下~~┭┮﹏┭┮ 这部外传结束了就开始无名楼的正传系列了~现在已经在构思ing~ 于是最后一次求收藏求评论求小红花啊~~"o((>w< ))o" ------------ 97第九十四章 孤注一掷(结局篇 ·中) 叶迦山顶上,那两个人正在互相对峙着,邵菡卿毫无惧色地望着罹的双目,神情泰然。这对妖瞳,唯有她才能与之对视而不被其所惑。 “你要夺回你的什么东西?”邵菡卿往后退了一步,拉开彼此距离。 罹轻挑眉眼,暧昧笑道:“仙子如此聪慧,不如猜上一猜?” 邵菡卿沉默了一会儿,郑重道:“魑炎的妖瞳。” 罹露出了一抹赞笑:“不错,但是只猜对了一半。” “……一半?”邵菡卿怔了怔,连忙追问,“你还想要什么?” “你猜?” “……” 看着邵菡卿变色的脸,罹又笑了起来,他现在的心情似乎颇为不错,语气异常轻快:“反正都到这地步了,告诉你们也无妨。” ――你们? 邵菡卿皱了皱眉,看来魑炎的神智尚且清明,只是和罹共用一体无法脱离,她必须要想个办法才行。 “你知道是谁将我释放出来的么?”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不过他似乎知道邵菡卿答不上来,直接续道,“是龙皇。” “……你说什么?!”邵菡卿不可思议地惊呼出声,“龙皇?不……这不可能……” “世界上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罹轻笑了一声继续道,“当初天帝毁我魔瞳,将我打入极地炼狱,我隐忍万年就是为了要寻求一双配得上我的眼睛。直到有一天我被释放而出,发现居然是九天之上的龙皇为我解的封印,着实令我吃了一惊……” 邵菡卿震惊道:“龙皇为什么要释放你?自古仙魔不两立,你是魔罗之首,他这样做会招致弥天大祸的啊!” “所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当然是因为他自己了,呵……”罹昂首望天,语气平淡,“龙皇放我出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帮他歼灭蛟族,说来也巧,我正好发现了魑炎的妖瞳,虽说比不上我曾经的魔瞳,不过尚能利用,我也就爽快答应了。” “……那你为何不一开始就行动呢?” 罹摇了摇头:“时机未到。” 邵菡卿皱眉:“什么时机?” “那时候魑炎的妖瞳之力还很薄弱,无法为我挪用,所以我篡改了蛟王的某个意识,让他逼迫魑炎加强瞳术的修炼,如此才能与龙族相抗衡。” 邵菡卿的脸色蓦然一变,忆起魑炎曾经跟她说的,自己从小便开始修炼瞳术,竟没想到龙皇居然这么早便将这魔罗之首给释放出来了。 “我本以为要等上千百年的时光才能将魑炎的妖瞳之力完全释放,以便我再统魔界。却没想到的是,竟会碰上了你,执掌业火红莲的莲姬仙子。”罹特意加重了“业火红莲”这几个字,望向身后的女子,勾起了一抹颇有深意的笑容。 邵菡卿愕然:“……” “呵,莲姬仙子的出现,让我想到了一个新玩法。根本就无需我亲自动手,既能迅速灭了蛟族,又能慢慢侵占魑炎的妖瞳。” “你……你说的是……”邵菡卿倒抽了一口气,瞪大了双眼看着跟前残酷发笑的男子。 “没错,是我在溟海两岸制造出死绝气息引你而来,也是我将魑炎蛊惑上天去找你,更是我引诱他去摘下业火红莲,继而被天帝发现……” “够了!你不要再重复这些过往了!”邵菡卿强忍着自身愠意,一字一句地道,“我问你,你除了想夺走魑炎的双目,还要什么?” “哎呀,真是难得一见我们的莲姬仙子居然会有动怒的时候啊……”罹笑得一脸灿烂,继而轻描淡写地答道,“除了魑炎的眼睛,我还想要的,是你的业火红莲。有了这两种力量,统一魔界自然不在话下,顺便还可以去找天帝算算某些旧账,你说是么,哈哈哈哈……” “我的业火红莲?”邵菡卿面色一冷,“这种不是你想要就能要的。” “哈哈,是么,那你可以试试……”罹的话还没说完,便觉眼前一花,邵菡卿竟会突然不见了,紧接着胸口一阵剧烈的灼痛之感,耳边响起了一声“破”,身体仿若撕裂般的疼痛起来,下一刻已是从魑炎的体内抽离出来,摔倒在了几丈之外。 “你怎么样了?”邵菡卿连忙跑过去将魑炎搀起,检查他是否有异常。还好,除了虚弱点以外,其他并没有什么问题。幸好她在方才谈话之时已经趁机将体内的七窍莲心全部归一,而如今的她也只能靠体内这些莲心的力量了,虽说时机尚未成熟,不过勉强还能与罹抗衡一二。 魑炎醒觉得很快,仿佛早就准备好了一般,他迅速转身对着远处的那个身影结印念咒,但见从地下涌出了数十条蛟形锁链,瞬间便将罹给紧紧缠绕起来吊在半空中,锁链与肌肤接触下发出了“嗤嗤”的响声。 蛟噬,此乃蛟族的禁术之一,中此术者将会逐渐被这些锁链吞噬而亡,最终烟消云散,永远不可超生。 “哈……有趣……没想到你们还挺默契的啊……”罹虽说已被桎梏,却丝毫没有挣扎,仍然一脸兴奋,“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吧!” 魑炎冷哼道:“无人能够从蛟噬这个术中脱逃,你必死。”他说着,再度结印念咒,锁链贴着罹的肌肤缓缓蠕动,继而开始往其皮肉里面嵌入进去。 罹这时候突然勾起了一抹诡谲的笑容。 “呃啊!” 耳边响起了一声低呼,魑炎惊愕回头,看见邵菡卿竟也会被凭空吊在了半空,似乎有无形的枷锁在桎梏着她一般,神情痛苦。 魑炎顿了顿,继而对罹咆哮而出:“你对她做了什么?!” “哈哈,我?这应该问你自己才对吧……”罹仰面狂笑,“如今我跟她命连一线,我受伤她自然也会跟着受伤咯!” 命连一线……魑炎怔住了,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怎么回事……罹怎么会跟邵菡卿命连一线呢? “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魑炎怒吼。 照这么说的话,他自己也是跟罹互相牵连的,但为什么他现在却完全没事呢? 看到魑炎焦急暴躁的模样,罹更加肆无忌惮地笑了:“早在很久以前我就已经潜藏在了她的体内,就是在等今天,七窍莲心聚成之日,怪只怪你们谁都没发现而已。” ――什么?! 魑炎和邵菡卿双双怔住了――很久以前,那是什么时候? “多亏你当初将她带来西域,我才有机会去接触她,果然连老天都在帮我,哈哈哈……”罹放声狂笑着,魑炎则是满脸苍白,而邵菡卿又发出了几声闷哼。虽说魑炎已经停止了对此术的施放,然而那些锁链一直都在缓慢地对罹进行吞噬,魑炎看到邵菡卿的衣衫上已经有鲜血不断渗透出来了。 “不要管我,魑炎!”邵菡卿艰难地喊道,“快……一鼓作气除掉他啊!” “哈哈哈,你若是杀了我那莲姬仙子也将堕入地狱永远无法超生,你就看着她灰飞烟灭吧!” “不要管我啊快动手!否则就真的没机会了!” “你忍心看着心爱之人在你面前化作齑粉么,我可是很期待呢~” 魑炎此刻的心绪已然乱成了一团,神情复杂地看着被吊在半空的两人,纠结万分,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名女子的身上,二人对视数秒。倏然间他捏了个诀将此术撤回,迅速抬手接住了从空中掉落而下的邵菡卿。 邵菡卿靠在他怀里喘息着,皱眉道:“你完全有机会除掉他的……为什么要放弃……” 魑炎看着她,坚定开口:“我不会做任何伤害你的事情,倘若你真的灰飞烟灭,那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说话间他觉得眼前开始变得朦胧,连女子的面孔都有些看不清了,他单手抚额,表情痛苦。 邵菡卿感觉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 “你以为就你会做小动作么?”罹静伫于旁边的一块玄武岩上,淡淡开口,“方才附着在他体内的时候我就在慢慢吸收他的灵力,如今已被我完全吸收,他即将失明。” ――失明?! 邵菡卿心下一惊,魑炎这时候已经晕了过去,她抬头望向罹,神色严峻:“把魑炎的力量还回来。” 罹笑了笑:“不还又当如何?” 邵菡卿没再说话,将暂时昏迷的魑炎躺好在地上,微微闭起了双眸。罹只见眼前一花,那个身影又不见了。 呵,又动用业火红莲之力了么,我倒想看看你能用多少次! 罹受了一击,口中喷出鲜血,与此同时邵菡卿也跟着受创吐血。但是她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攻击,而罹竟也没有反击,转眼间二人都已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邵菡卿趁着一个空档捏了个诀,企图将魑炎的力量给吸出来。罹微愕,避之不及,唯有临时设了一道结界,但还是被邵菡卿将那力量给吸去了大半,还以定身咒给定住了。 由于使用了业火红莲,邵菡卿这次并没有被罹所牵连,但是这也维持不了多久。她瞬身移到了魑炎身边,将已夺回的魑炎的大半灵力给他渡了过去。 这一过程需要时间,邵菡卿只能再度借用业火红莲之力来加快速度。 魑炎慢慢苏醒过来,睁开双眼已是发现自己能够视物了,然而体质仍然虚弱。 “卿儿……”魑炎呢喃出声。 “我在,你多忍耐一下。”邵菡卿不敢松懈丝毫,竭尽全力让魑炎恢复灵力。 马上就好了……一定要坚持住啊…… “游戏结束了,莲姬仙子。” 耳边突然响起了那个声音,罹不知何时已解开定身咒站在了邵菡卿的身后。他缓缓抬起了缠绕着黑色光雾的右掌,将要覆在邵菡卿的天灵盖上,忽觉顶上一股强劲的术法朝他袭来,他连忙收手一跃避开了那道攻击,待看清楚来者何人之后眼底闪过了一丝惊讶,继而扬唇缓缓笑开:“没想到连九天之上的曜之尊者也来了,真是稀奇。” 一个人影在烟岚雾霭之中缓缓出现,挡在了邵菡卿和魑炎的前方。白衣胜雪,祥光环绕,云淡风轻,说不出的绝尘翩然之态。 “玄圣……?”邵菡卿惊讶地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不可置信地道,“你怎么来了?” 玄圣回过头朝她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来帮你们了。” “哈,都这种时候了还在我面前打情骂俏?”罹讥笑了一声道,“这时候不管谁来都是送死,那我就像招待凰汐那样,一一成全你们吧!” 凰汐?龙族七公主?瑾娘? 邵菡卿脸色一变:“你把她怎么了?” 罹冷笑着挥手甩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扔到他们跟前,定睛看去,竟会是一张完整无缺的龙皮。 “小小龙女,竟会妄想取我性命,自寻死路!” 邵菡卿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张龙皮,视线朦胧,已然说不出话来了。 “妖孽……我不会放过你的……”玄圣冷冷开口,眨眼间便如离弦之箭冲击而去。 于是接下来就演变成了玄圣和罹两个人的战斗,二人在半空中斗法,一瞬间飞沙走石,风卷残云。 魑炎此刻已恢复了大半灵力,抬头望见玄圣的影子,不由一怔:“他怎么会在这里?”眼角余光瞥到了旁边那一张金色龙皮,他怔了怔,“这是……” 没错,这是凰汐的气息,难道她也………… 邵菡卿此刻顾不上回应他,站在山顶上面色紧张地看着空中打斗的二人,她不想再把谁给牵扯进来,眼下唯有最后的孤注一掷了! “呃啊――!”邵菡卿这时候倏地吐了一口血,双膝一软险些跪倒在地。 魑炎急忙揽住了她,对着空中大喊:“玄圣!罹受伤邵菡卿也会跟着被伤的!” 悬浮于半空的白衣男子闻言蓦然一怔――这是怎么回事?那他岂不是不能再继续攻击了? 罹知道玄圣有了顾忌,更加肆虐地朝他发起猛攻。玄圣一时有些无措,变攻为守,战况瞬间急转而下。 邵菡卿忍着伤痛支起身子,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继而回眸对上了魑炎的双目,神色异常严肃:“魑炎,我现在要集中精力发动一个术,你掩护我。” 似乎被女子的这种神情吓到了,魑炎讷讷地问道:“什么术?” “一个可以将罹彻底灰飞烟灭的术。”邵菡卿深吸了一口气再呼出,抬手抚上了魑炎的脸颊,望着他柔声开口,“答应我,以后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这是魑炎所看到的邵菡卿对他露出的最后一抹笑靥,如莲花般绽放开来。如此美好,令人心动。 天空中似乎飘起了绯色的莲花花瓣,就像当初二人在溟海那时候一样,女子在花瓣中央翩翩起舞,周边燃起了淡淡的绯色之光,如梦似幻。 舞着舞着,魑炎发现那个身影开始逐渐变淡,变得越来越透明。 直到最后……再也看不见…… “莲姬――!!” “卿儿――!!” 魑炎想去阻止,拼命伸手却只触得花瓣的碎末,最终只独留下了一抹余温在指尖萦绕。 他感觉自己好像又一次地失明了,天地间一片黑暗,除了耳边那一声声交错恸喊,再没有其他。 直到千百年之后,魑炎还清晰地记得那名女子纤柔的背影,明明每一步都踏得无比艰难,却仍旧坚定无畏地立于天地之间,绝美的嘴角渗出丝丝血色,如魅似梦,清冷绵长。 倘若他一开始就没去找她,没有将她带进西域,没有拔除那些业火红莲,那结局是否就不会像现在这般惨烈?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没有倘若。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马上就完结了!!! 完结了就开始番外!!! 番外完了开始定制!!! 感谢支持我的朋友!!! 会不断努力填坑的!!! ------------ 100第九十五章 万物归一(结局篇 ·下) “小菡……快逃……快……不……你不能死……啊——!” 明峙渊被一个恶梦所惊醒,醒来之后仍在喃喃自语,满头大汗,眼神惊恐。 “哎呦喂小渊儿你终于醒了啊……”一个清澈的嗓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带着几分揶揄,“看你睡那么死,我可差点儿就要把你给钉进棺材里了。” 明峙渊完全没听他在说什么,整个人混混沌沌的,似乎还沉浸在那个梦魇中无法自拔,双手紧紧抓着夏风回的双肩,语无伦次地喃喃着:“小菡跟魑炎同归于尽了……不……不会的……你不会死的……我马上去救你……” 夏风回一头黑线地看着他,莫非这小子睡太久把脑袋给睡坏了? “小菡……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行……我一定要阻止你……”明峙渊喃喃着,抓着夏风回双肩的手越来越紧。 “喂喂喂,你再这样非礼我我可就不客气了啊……” 一旁的佑珃看不下去了,上前伸出右手两指往明峙渊的额头上一点,明峙渊再度睡了过去。 夏风回抽了抽嘴角:“他都睡成这样了你还让他睡啊?” 佑珃哼哼道:“谁让他这么吵,吵死了。” “…………” 明峙渊这次又做了一个梦,相比起上一个邵菡卿与“魑炎”同归于尽的梦境,这个梦很安详宁静,甚至还带有一丝……温暖和亲切。 梦中,手持红莲的绯衣女子朝他款款而来,笑靥如花。 “……小菡?”明峙渊脱口喊出。 女子摇头:“不,我是莲姬。” “莲姬?”明峙渊重复着,神情迷茫。 女子走到他面前,轻声唤他:“阿叶。” 阿叶?明峙渊突然想起来了,曾经也听过邵菡卿叫他这个称呼,面上疑虑更甚:“我叫明峙渊,不是你口中的阿叶……我跟那个阿叶,是不是有何关联?” 女子微笑着道:“阿叶是你的前世,所以你就是阿叶腹黑老公,强悍妻。” “……我的前世?” “你本是天界凛池中的一片莲叶,是我赋予了你生命和灵力,让你幻化为人形。”女子叹了口气,“然而我没想到的是,我受了天罚,你竟也会跟着我一同跳入轮回……阿叶,你不该随我下来受苦的。莲叶一心,这就是为什么你跟邵菡卿之间的命运总是互相牵连的原因。” 明峙渊怔怔地听着,脑海中似乎有什么画面在不断翻腾着,支离破碎。 他回忆起曾经好几次看到的那些幻象,以及他从高空中坠落时候的那份熟稔之感。 一千年了,他在追寻,他一直都在不断地追寻,却是无论如何都无法触及其半分。 那一朵莲花,那一袭绯衣,在他的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一瞬间仿若醍醐灌顶,明峙渊猛然抬头高呼:“莲姬仙子?!” 女子欣慰地望着他微笑:“看来你全都记起来了。” 明峙渊此刻心潮澎湃,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从何说起,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你的梦境,我只是你梦中的幻化。” 明峙渊再度一怔,突然想起了什么,继续发问:“那小菡呢?小菡现在在哪里?” 女子闭了闭眼眸又睁开,语气淡淡:“她已经转入最后一个轮回,即将功德圆满。” 转入下一个轮回?这不就意味着她已经…… 明峙渊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呆滞,脑中一片雪白。 连最后的一丝牵挂都给彻底断绝了……这人生还有什么意思呢…… 仿佛看穿了明峙渊心中的绝望之息,女子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轻声道:“邵菡卿已经完成了她的使命,化解了仇恨,拯救了苍生,此生无憾。阿叶,我希望你也能完成你的使命。” 明峙渊呆呆地抬眼:“我的……使命?” 女子点点头:“我跟邵菡卿都希望你能好好地活下去,过了这一世,你的元神将会回到天界,到时勤加修炼,将来必可位列仙班。” 明峙渊没有应声,半晌后低低开口:“那你呢?小菡呢?” 女子愣了一下,似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她抬手抚上明峙渊的脸颊,扬起了唇角缓缓笑开:“到时候我们也会回去的。” 明峙渊精神一振,点头道:“好,那我等你们!”说完,他突然发现眼前女子的身影开始慢慢变淡,如烟雾一般开始逐渐消散。 明峙渊心慌了,想要抱住她,伸手一捞却是什么都触不到。 “阿叶,我要走了,记住我的话,一定要好好活下去啊……” 女子淡淡的身影逐渐飘远,明峙渊想追,却是怎么都挪不动自己的脚步。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追不上了吧…… 小菡我答应你,一定会坚强地活下去,直到我们相聚的那一刻…… 明峙渊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居然哭了,流了很多眼泪,满脸泪痕,让夏风回都吓了一跳。 他呆呆地坐在棺材床里一动不动,夏风回问他什么也是一个字不说,就像活死人一般。 除去他睡傻了这一不太实际的可能性之外,夏风回推测他估计是在睡梦中受到什么刺激了。(小冷哥乱入:啊我知道!肯定是睡觉的时候穿越了!我就是这么来的!) “你是不是很想下山?”在夏风回说了那么多都被明峙渊无视掉之后,终于在听到这句话后起了点反应。 “下山……?”明峙渊还有点没缓过来,神情木木的。 “嗯,你现在可以下去了。” “……不是有很多妖魔鬼怪么?” “如今的凡尘已经恢复原样,再也没有那些妖邪之物了。” “……这是怎么回事?” “你去了就知道了。”夏风回笑眯眯地道,“怎么样要不要我陪你一起?” 然而事实却是,陪同明峙渊的人不是夏风回,而是他的搭档,佑珃。 二人在转瞬间便下了山,明峙渊仍旧是一袭浅色素衫,佑珃则是身着与夏风回同样风格的黄衫缎袍。 “你……”明峙渊对佑珃拥有这种瞬移的能力惊讶不已。 “我可不想七儿跟着你东奔西跑地受累。”佑珃不以为意地哼哼着,随手往旁边抽下一根茅草叼在嘴里,“小子,想去哪里尽管说,小爷我无论什么地方都畅行无阻的哦!” 于是明峙渊第一个去的地方是明颢山庄。 当他在外面看到山庄一如从前那般完好无损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这是你家?快进快出,我在这儿等你。”佑珃懒洋洋地道。 明峙渊回过神来,朝佑珃点了点头,急忙快步冲进了院子。 “咦,庄主回来啦?”正在院中扫地的明季一脸兴奋地迎上去作了个揖。 明峙渊目瞪口呆地望着跟前的年轻家丁,不可置信地伸手抓住他的肩膀,仿佛在确定此人是否真实存在一样,语气忍不住地颤抖着:“明季……你、你没死?” 明峙渊很清楚地记得明季那时候已经被僵尸给咬死了,还当场尸变,多亏了夏风回将其制服,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 明季被自家庄主这一举动弄得有些茫然,挠着头道:“没有啊……庄主怎么这么问呢……” “你……” “庄主!!” 耳边又传来一声呼唤,明峙渊转头,见到昔日的“三傲”从厅中走了出来,后面尾随着一群熟悉的面孔。 “燕伯伯、邱伯伯、叶伯伯!”明峙渊惊喜地喊出声,上前紧紧拉住了众人的手。 莫非所有人都活过来了?曾经被妖邪所害的,还有被他误杀的,全部都复活了? 山庄众人见自家庄主回来了当然喜不自胜,张罗着要为他设宴洗尘。明峙渊虽说也想跟大家在一起,但眼下佑珃还在外面等他,便跟众人说自己还有要事待办,便匆匆而离了。 明峙渊出门见到佑珃正坐在树枝上悠哉地晒着太阳,连忙跑到他跟前,目光如炬地道:“请带我去空灵谷!” 于是眨眼间二人便到了这个翠竹如海的山谷,微风清润,阳光煦暖,一切都如从前那般美好。 明峙渊如今最放不下的就是他的师父和师妹,所以当他看到那两个人相安无事之后,他第一反应便是跪拜于地。 “师兄……你这是做什么?”竹仙儿连忙过去搀他。 “师父……仙儿……弟子过去大逆不道……特来请罪……”明峙渊没有起身,依旧垂头跪拜而道,“弟子曾经执迷不悟,犯下滔天罪行,现已诚心悔过,恳请师父责罚……只求师父不要将我逐出师门……” 竹仙儿一脸茫然:“师兄你在说什么啊……你犯下什么罪行了,师父怎么会把你逐出师门呢?” 空灵谷人缓缓走到明峙渊跟前垂目望着他,淡淡开口:“你真心顿悟了?” 明峙渊重重点头:“弟子顿悟了,今后再不会执着一念,必将静心守志,随缘善行。” 老者叹了口气,单手将明峙渊扶起:“不曾拿起,又谈何放下……有道是,佛是过来人,人是未来佛,即便是佛祖,也曾如人这般天真过……” 竹仙儿满脸迷惑,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然而她并没有多问,只是站在旁边静静地听着。 空灵谷人欣慰地望着自己的弟子,叹笑道:“渊儿,你终于顿悟了。” 明峙渊慨然一笑,蓦然回头,与竹仙儿四目相对。 “师兄?”竹仙儿望着他,歪着脑袋问道,“这么久都没见你了,你是去哪里了呢?” 明峙渊看着她暖暖一笑,走过去执起她的双手柔声开口:“无论我去何处,以后都不会再离开你了全文阅读斩龙。” 满目青山空念远,不如惜取眼前人。 已经失去过了一回,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放手。 明峙渊一出谷佑珃便问道:“方才那乖巧可人的姑娘是谁?” 素衫男子并没有为佑珃会得知谷内的情况而惊讶,听他这么问,抬起头缓缓笑开,语气柔和:“她是我将来的妻子。” 最后的两个地方分别为垣市和藜城。 与明颢山庄和空灵谷不同,垣市的陌上花开和南宫翊都已不在;而藜城的邵府,就只有邵岚这唯一的子嗣,邵菡卿仿佛从未存在过一般。 大家的记忆仿佛在突然之间焕然一新了,没有了邵菡卿的存在,没有了妖邪入侵凡尘的恐怖经历。只不过,看似众人都已复活,然而瑾娘和南宫翊却是不见人影。 看来,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回得来,也并不是一切都能回到如初呢。 那些时光,那些事情,那些人,注定是永远只能存在记忆里面了。 缘来缘去,人聚人散,历经红尘多少事,最终不过一场空。 “还有什么地方想去的?”佑珃啃着一串糖葫芦含糊问道。 “没有了……”明峙渊摇了摇头,对佑珃道,“谢谢你帮了我这么多。” 佑珃漫不经心地哼哼:“我不过是不想让七儿跟着你到处折腾而已。” “真的,谢谢你们。” “……咳,不必客气。” *** 西方极乐之地,佛陀正好讲完佛法,众仙尊逐一散去,唯有那袭白衣还静坐在原地,久久未离。 佛陀并不过问,只是闭眼静卧于莲花之上,气息安详。 “佛祖……”沉默了片刻,白衣尊者终是忍不住开口道,“弟子心有迷惘,还望佛祖点化。” 佛陀依旧闭着眼,淡淡开口:“曜之尊者,你在怨我那时未能及时出现挽救莲姬么?” 玄圣一惊,连忙低头:“弟子不敢,多亏佛祖弟子才能免于脱逃天罚殿之罪,弟子只是不解……” 佛陀缓缓睁开双眼,盘腿坐起,抬指轻轻往虚空一点,半空中蓦然出现了一道镜面,紧接着镜面开始晃动,一些动态的影像如泼墨般逐渐浮了出来—— 一袭红衣在九霄云台上默默查看着天镜,镜中的画面迅速一一闪过,陌生的,熟悉的,甚至有些还似曾相识,仿佛经历过了一般。 玄圣一惊,似曾相识?这怎么可能……他感觉心中的迷惑又多了几分。 佛陀蓦然收手,那些影像瞬间化作了一团祥云四处散开了。 “佛祖……”玄圣茫然不解。 “莲姬早在千年前便已知晓她有此一劫,甘心自堕轮回以来完成她的使命。”佛陀微闭双眸淡淡解释着,“万物皆有因果,解铃还须系铃人。莲姬为因果之首,必须要由她自己来完成最后的使命,否则即便是我救了她,将来还是会再有此劫难,无休无止。” 怎么回事……莲姬早就预料到了?还是在天境里面看到的? 玄圣脸色苍白地听着佛陀的这一番话,无法置信。 为什么……曾经泷少是这样……现在莲姬也是这样…… 难道这所有的一切全都是天命所归么? 他不相信。 “龙皇因私放噬魔而犯下滔天重罪,牵连整个龙族被贬下凡纳入四海,沦为半神之位,苦修一千年可飞升成仙;蛟族与溟海复原,苦修八百年可飞升成仙;莲姬舍身解救天下苍生,沦入最后一个轮回,此世结束后返回天庭化为原形,重新修炼;噬魔的最终元神被毁,永世不得超生……如此种种,皆是天命所定之数。” “既然都已预知,那为何不去改变它……”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岂能说变就能变的。”佛陀摇头叹道,“世间万物随因缘变化轮回,永无停歇,唯有看破随缘放下自在才能斩断贪痴烦恼。” 佛陀缓缓睁开了眼:“曜之尊者……汝之修为尚且不够。” 玄圣眉目微皱,垂头叹息:“弟子惭愧。” “世间有为法,皆是因缘显现。机缘成熟,起现行,示现诸相;机缘消散,则一切结束,归于空无。”佛陀轻扫了玄圣一眼,淡淡道,“此后你便跟着我修行罢。” 耳边忽然响起了那一声声梵唱,令玄圣原本躁动的心绪瞬间变得平静下来;除此之外,似乎还有飘渺的歌声缓缓传来,有些熟悉,如梦似幻。 白衣尊者抿了抿唇,微垂眸颔首而道:“多谢佛祖,弟子遵命。” *** “溟海啊,我蔚蓝色的故乡 在西南大地上洒下了一片绚丽的光芒 蛟儿在这里欢唱 蛟儿在这里游荡 蛟儿在这里梦想 直到有一天,我们都将翱翔于九天之上……” 凡尘极西之地,那一片蔚蓝色的海洋澄澈无比,一望无边,偶尔可见几只蛟儿的身影浮在海面上轻歌曼舞,如痴如醉。 一条玄色的成年蛟龙在溟海上空盘旋了几圈,随后便朝着东边某个小镇的方向腾飞而去。 “蓉儿,你躲哪里去了,姐姐都找不到你了哦……” 一个小小的身影在丛林间欢快地奔跑着,后方的喊声越来越远。 “嘿嘿,找不到我找不到我~哇呀——”小姑娘跑着跑着,突然间脚下一绊,整个人往前方跌去,吓得她连忙闭起了双眼。本以为会摔得个狗啃泥,谁料却是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小姑娘慢慢睁开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色镶边的下摆,她“咦”了一声,这才茫然地抬头,赫然见到了一双湛蓝色的眸子,极其美丽,令她整个人都看得呆住了。 “以后不可以乱跑了,会遇上坏人和野兽的。”男子将她扶了起来,柔声说道。 “坏人?”小姑娘眨眨眼睛,“哥哥你是坏人吗?” 男子闻言有点无奈,摇头道:“我不是。” “那你……”小姑娘话还没说完,耳边传来了一声熟悉的“蓉儿”,一个比她略长几岁的女孩朝她跑了过来,“姐姐终于找到你了!” “姐姐,这儿有个大哥哥……咦?”小姑娘一回头,发现刚才的那名玄衣男子竟会突然不见了。 “什么大哥哥小哥哥的。”看似姐姐的女孩拉着小姑娘的手责备道,“你看吧都这么晚了,回去又要被娘亲说了!”一边说一边拉着她的手往回走。 小姑娘乖乖承受着姐姐的责怪,四处张望寻觅着那个人的身影,最后嘟了嘟嘴,默默回家去了。 丛林间,那个玄色的人影逐渐显现出来,遥望着小姑娘离去的方向,目光柔和。 仙、龙、人、蛟、妖、魔,何处是最统一的归属?不过一群红尘痴人,看不破的悲欢离愁。 几度轮回,我们依旧。 这一世,我不会再介入进你的生活。 只求能默默守护在你身边,让你一生四季平安喜乐。 如此,便够了。 【全终】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故事至此已经全部完结了!!!!!!!!!! 一点没坑大家完全可以放心看了!!!!!!!!! 连载了这么久终于结束了真是不容易啊!!撒花!!! 后面的章节全都是番外!!!大家敬请期待!!!! 话说都已经全部完结了!羽毛君打滚求收求评求小红花啊啊啊!!! ①38看書网高速首发血莲烙最新章节,本章节是100第九十五章 万物归一(结局篇·下)地址为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23565/3894090/ ------------ 正文 ------------ 101番外 一叶一追寻 我是你朝圣路上虔诚且卑微的信徒 路过你的眼 即走完我的一生 ――题记 “呀,他好像要出来了呢!” “火儿,小点声,别吓到他了……” 在黑暗中我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四周笼罩着淡淡的莲香,无比安宁恬静。 似乎有股力量在将我向上托起,我努力配合着,试图展开蜷缩着的身体。倏然间我奋力一挣,黑暗褪去,下一刻便被光明所笼罩。 我努力睁开双眼,然后在霞光雾霭之中,我看到了两个陌生的面孔。 一个是身着绯衣绝美无伦的年轻女子,此刻正在温柔而欢欣地注视着我;而另一个则是身着红白羽衣的娇俏女童,眨着双眼一脸的好奇。 就是她们将我带来这个世界上的么?生我造我之人? 我迟疑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妈妈?” “噗嗤!”那个女孩忍不住笑出了声,“仙子仙子,他居然叫你妈妈~哈哈哈哈……” 我面色一窘,红着脸低下了头去。 绯衣女子摇头笑了笑,对我柔声道:“我叫莲姬,从今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修行为善罢。” 莲姬?我看了看四周,清池碧潭,蝶舞翩飞,红莲浮水,莫非她是专门掌管莲花的仙女? “我是上古神兽窃脂,你可以叫我火鸢~”那个羽衣女童忍住了笑,双手托腮看着我,“呐,你叫什么名字?” “我……” “阿叶。”莲姬轻声开口,手指微抬,但见池中一片莲叶飘扬而起,于刹那间变作了一件淡绿色纱袍覆在我身上,“你自莲叶中而生,便叫阿叶罢。”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我本是凛池中的一片小小莲叶,无声无息,无悲无痛,无爱无恨。直到有一天,我被赋予了生命与灵魂,我冲破了黑暗走向光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个赐予了我一切的女子。 莲姬,九天之上最为圣洁的天女。 我因你而生,因你而活。 誓愿永远追随于你,不离不弃。 从那以后我便跟在莲姬仙子身边修行。时而与她共同护养业火红莲,时而与她在凛池中打坐念佛,时而跟着她下界普度生灵,时而陪她与窃脂嬉闹欢舞。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是无比安恬,令人痴迷沉醉。 直到曜之尊者玄圣的出现。 说起这位玄圣仙君,可谓是对莲姬仙子用情之深,曾经被婉拒了一次还不放弃,时常默默地在凛池之外守护着,说实话这也帮仙子挡了不少其他爱慕者投来的烂桃花,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坏。 这日莲姬仙子恰好去了西方极乐之地未归,当我回到凛池的时候便发现了那一袭白衣。 那时候的玄圣还不是掌管日月之光的尊者,却已然仙风凛凛,周身霞光淡影。我不禁感慨,这便是传说中那月神泷少的弟子么?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仙君……” 他蓦然回首,见到是我显得有些讶异。 “仙子今日有事未归,仙君要不明日再来……?” 玄圣低头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我,拱手而道:“劳烦仙童将此物交与莲姬仙子,感激不尽,打扰了。”说完,他翩然离开。 我将手中的东西展开,那是一枚莲花玉佩,工艺细致,栩栩如生,十分漂亮,细看之下果然与仙子甚为相配。 翌日,当仙子回来后我便将此物转交给了她世家庶女。 “这是什么?”她将玉佩拿于手中好奇地把玩着,看样子也甚是喜欢。 “这是玄圣仙君昨日给我的,让我交与仙子。”我望了她一眼,嗫嚅着,“仙子,仙君对你之情……” “阿叶。”莲姬突然打断了我的话,淡淡开口,“爱欲于人,犹如执炬逆风而行,必有烧手之患。我等皆为仙者,是绝对不能有□之心的。” 她说着,将那枚莲花玉佩放进了一朵红莲的花蕊之中,紧接着花瓣缓缓闭合向下沉落,最终沉到了凛池水底。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仙子说的对,□乃为万事苦恼之源,不可执念。唯有放下情执,方能清净梵行。 望着仙子绯红如莲的背影,回想她方才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淡然和坚定,心中倏然产生了一种敬慕之心。 从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那枚玉佩。 就这样过了几百年,我仍旧如最初那样跟在莲姬仙子的身边修行为善,窃脂也在为了自己的升华而勤加修炼着,玄圣仙君替代了月神泷少的位子成为执掌日月之光的曜神。然而凛池中的那些业火红莲在莲姬的培育下越发娇艳炽烈,甚至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其力量在日益增长。这让某些心怀不轨的妖魔开始躁动,天界的守卫比从前更加森严了。 一切似乎都如曾经那般静好,却在不经意间发生着让人难以察觉的微末改变,令原本平静如水的生活开始泛起了一道道涟漪。 第一次发现莲姬不同与往常,是在她多次下界去溟海化除煞气的那段时期。 不知为什么,那些天莲姬仿佛是有心事一般,总是独自一个人皱眉发怔,在凛池中打坐静修的时间也少了,每日都会舀一瓶凛池之水跑下界去。 我自然是很想随她下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无奈我只是一小小仙童,身份卑微,无法自由出入天界,于是便只能亲自去找仙子询问了。 “仙子近日是不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之事?”我一边擦拭着业火红莲的瓣片一边问道。 莲姬微微顿了顿,似乎也不想对我隐瞒,便道:“阿叶,我遇到了一个不幸的孩子,他需要我的帮助,否则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快乐的。” “是谁呢?” “一个蛟儿。” “……蛟族?”闻言我有些疑惑,仙子数千年来从不曾因为谁而扰心,更别说是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的蛟族。其中肯定有内情,到底是什么原因才会让仙子如此不安呢…… “我没事的,阿叶。”似乎看出了我心中所忧,她微笑地安慰我,“只要帮他渡了这个劫数就好,不会对我有影响的。” 我点头,心底的那份担忧久久未散。 希望此事能够早早了结吧,尽快让仙子恢复如初。 莲姬得以安好,便是我一生之所求。 然而这世间总是有那么多的事与愿违。 那日,莲姬仙子恰好去找曜君玄圣,凛池之地便只有我一人留守。 我突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影子,以为是有妖邪进犯,然而却并未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祸崇邪气。 那人蓝发玄衫,气质不凡,心想难不成是某个爱慕仙子的仙君又找上门来了? “你是哪路仙尊?来凛池做什么?”我走到他跟前茫然询问。 他看到我后有些惊慌,不过只片刻他便镇定了下来,半蹲□与我对视着。 他双目呈赤红之色,非常美丽的一双眼睛,让人望着便不想移开视线。 “莲姬仙子现在何方?”他轻声问我,语气柔和地仿佛要掐出水来。 “仙子她去找曜之尊者了,应该就快……”话还没说完,便觉眼前一片朦胧,脑中昏昏沉沉的,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好,我舒服地闭眼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后我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了我此生永远无法想象的场面―― 自己此刻竟会身处天宫大殿之中,天帝正襟危坐于上方,神色威严俯睨众人,莲姬仙子和方才那个蓝发玄衫此刻被数个天将们所圈围着,旁边还有玄圣等其他仙君尊者,一脸肃穆地望着他们。 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正当我迷茫之际,突然听到天帝此刻所下达的谕令: “莲姬仙子贵为上仙,与溟海蛟虫暗地私通,虽说封印噬魔有功,然滔天之罪难以饶恕,即日起打入千年轮回,受轮回之苦……” 天帝说什么……溟海蛟虫?指的是那个蓝发玄衫么?但是为什么要将仙子打入千年轮回?还有私通什么的……仙子和蛟族私通? 不……这绝对不可能……肯定是有阴谋……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忽然看到那一袭绯衣独自朝着轮回道那边走去,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倾身跳进了轮回之中。 我感觉我的心跳在这一刻倏然停止了。 “不!!仙子――” 我不顾一切哭喊着飞奔过去,拼命伸手想去拉住她,却是连衣袂的边缘都碰触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绯色的身影在轮回六道的漩涡中渐渐消失不见。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 轮回的漩涡逐渐将我淹没,我竭尽全力想追上那一点绯色,却发现自身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手中紧紧攥着方才无意间扯下的一瓣业火红莲,我将其融入心窝,印在心底,让自己无论哪一世都要记住她的气息,将她寻觅。 放心吧,无论你身在何方,我必将会一直追随着你。 哪怕要历经千世轮回,万劫不复。 我心甘情愿。 *** 千年之后的某个城镇中,两个小小的身影在互相追逐玩耍着。 “哼,我以后要做男子汉的新娘,才不是你呢~”娇俏的粉衣女孩嘟着嘴嚷嚷着。 “我哪里不是男子汉了……”外表儒雅的男孩看起来似乎颇为不满。 “真正的男子汉可是会打老虎,还会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你肯定不行的嘛,啦啦啦~”小女孩朝他做了个鬼脸后便笑着跑走了,留下男孩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哼,打老虎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这就找一只老虎打去!”男孩愤愤地咕哝着,独自朝着城郊外跑去。 城郊树林中鲜有人烟,并且常有野兽出没,男孩一个人提着自个儿的小短刀,在林中闲游乱荡,走了好久都没遇到一只兽类,心下郁卒,将要打道回府,眼角无意间瞥到了什么,让他瞬间振奋起来――就在不远处有一个老人,此刻正被一只野狼给盯上了。 男孩想都没想就迅速冲了出去挡在老者面前,举起短刀与野狼四目相对。 “老爷爷你快走……我、我帮你对付它!”说话间他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栗,却仍旧毫不畏惧地站在原地,丝毫不退缩。 眼看着那头狼纵身一跃扑向自己,男孩害怕地闭起了双眼,然而等了半天都没个动静,他缓缓睁开眸子,却见那头狼已经倒在地上奄奄一息了。 男孩手举短刀呆呆地站在原地,一脸的茫然和无措。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那名老者轻声询问。 男孩这时候才缓过神来,抬起头望向跟前那人,一双眸子乌黑如黑曜石一般。 “我叫明峙渊。” “好,从现在开始,你便是我的徒弟了。” 世间有为法,皆是因缘显现。 一切都是冥冥注定,逃不开,也躲不掉。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完结后的第一篇番外,关于小明前世“阿叶”的部分~ 看在这孩子从前世一直苦逼到今生的份儿上…… 大家就多来点儿收藏和小红花还有评论留言吧!!!! ①38看書网高速首发血莲烙最新章节,本章节是101番外 一叶一追寻地址为http://www.13800100.com/ 文字首发无弹窗./23565/3894091/ ------------ 101 番外 夏风回的“基”本日记 九品文学欢迎您的光临,任何搜索引擎搜索“九品文学”即可速进入本站,免费提供精品阅读和txt格式下载服务! 我是你朝圣路上虔诚且卑微的信徒 路过你的眼 即走完我的一生 ——题记 “呀,他好像要出来了呢!” “火儿,小点声,别吓到他了……” 在黑暗中我听到耳边有人在说话,四周笼罩着淡淡的莲香,无比安宁恬静。 似乎有股力量在将我向上托起,我努力配合着,试图展开蜷缩着的身体。倏然间我奋力一挣,黑暗褪去,下一刻便被光明所笼罩。 我努力睁开双眼,然后在霞光雾霭之中,我看到了两个陌生的面孔。 一个是身着绯衣绝美无伦的年轻女子,此刻正在温柔而欢欣地注视着我;而另一个则是身着红白羽衣的娇俏女童,眨着双眼一脸的好奇。 就是她们将我带来这个世界上的么?生我造我之人? 我迟疑了一会儿,试探性地开口:“妈妈?” “噗嗤!”那个女孩忍不住笑出了声,“仙子仙子,他居然叫你妈妈~哈哈哈哈……” 我面色一窘,红着脸低下了头去。 绯衣女子摇头笑了笑,对我柔声道:“我叫莲姬,从今往后你便跟在我身边修行为善罢。” 莲姬?我看了看四周,清池碧潭,蝶舞翩飞,红莲浮水,莫非她是专门掌管莲花的仙女? “我是上古神兽窃脂,你可以叫我火鸢~”那个羽衣女童忍住了笑,双手托腮看着我,“呐,你叫什么名字?” “我……” “阿叶。”莲姬轻声开口,手指微抬,但见池中一片莲叶飘扬而起,于刹那间变作了一件淡绿色纱袍覆在我身上,“你自莲叶中而生,便叫阿叶罢。”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 我本是凛池中的一片小小莲叶,无声无息,无悲无痛,无爱无恨。直到有一天,我被赋予了生命与灵魂,我冲破了黑暗走向光明,第一眼见到的便是那个赐予了我一切的女子。 莲姬,九天之上最为圣洁的天女。 我因你而生,因你而活。 誓愿永远追随于你,不离不弃。 从那以后我便跟在莲姬仙子身边修行。时而与她共同护养业火红莲,时而与她在凛池中打坐念佛,时而跟着她下界普度生灵,时而陪她与窃脂嬉闹欢舞。 这样的日子虽然平淡,却是无比安恬,令人痴迷沉醉。 直到曜之尊者玄圣的出现。 说起这位玄圣仙君,可谓是对莲姬仙子用情之深,曾经被婉拒了一次还不放弃,时常默默地在凛池之外守护着,说实话这也帮仙子挡了不少其他爱慕者投来的烂桃花,所以我对他的印象并不坏。 这日莲姬仙子恰好去了西方极乐之地未归,当我回到凛池的时候便发现了那一袭白衣。 那时候的玄圣还不是掌管日月之光的尊者,却已然仙风凛凛,周身霞光淡影。我不禁感慨,这便是传说中那月神泷少的弟子么?果然名不虚传。 “那个……仙君……” 他蓦然回首,见到是我显得有些讶异。 “仙子今日有事未归,仙君要不明日再来……?” 玄圣低头沉默了片刻,从怀中摸出了一个东西递给我,拱手而道:“劳烦仙童将此物交与莲姬仙子,感激不尽,打扰了。”说完,他翩然离开。 我将手中的东西展开,那是一枚莲花玉佩,工艺细致,栩栩如生,十分漂亮,细看之下果然与仙子甚为相配。 翌日,当仙子回来后我便将此物转交给了她TXT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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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此事能够早早了结吧,尽让仙子恢复如初。 莲姬得以安好,便是我一生之所求。 然而这世间总是有那么多的事与愿违。 那日,莲姬仙子恰好去找曜君玄圣,凛池之地便只有我一人留守。 我突然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影子,以为是有妖邪进犯,然而却并未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祸崇邪气。 那人蓝发玄衫,气质不凡,心想难不成是某个爱慕仙子的仙君又找上门来了? “你是哪路仙尊?来凛池做什么?”我走到他跟前茫然询问。 他看到我后有些惊慌,不过只片刻他便镇定了下来,半蹲□与我对视着。 他双目呈赤红之色,非常美丽的一双眼睛,让人望着便不想移开视线。 “莲姬仙子现在何方?”他轻声问我,语气柔和地仿佛要掐出水来。 “仙子她去找曜之尊者了,应该就……”话还没说完,便觉眼前一片朦胧,脑中昏昏沉沉的,这种感觉说不出的好,我舒服地闭眼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后我醒来,一睁眼便看到了我此生永远无法想象的场面—— 自己此刻竟会身处天宫大殿之中,天帝正襟危坐于上方,神色威严俯睨众人,莲姬仙子和方才那个蓝发玄衫此刻被数个天将们所圈围着,旁边还有玄圣等其他仙君尊者,一脸肃穆地望着他们。 怎么……发生什么事情了? 正当我迷茫之际,突然听到天帝此刻所下达的谕令: “莲姬仙子贵为上仙,与溟海蛟虫暗地私通,虽说封印噬魔有功,然滔天之罪难以饶恕,即日起打入千年轮回,受轮回之苦……” 天帝说什么……溟海蛟虫?指的是那个蓝发玄衫么?但是为什么要将仙子打入千年轮回?还有私通什么的……仙子和蛟族私通? 不……这绝对不可能……肯定是有阴谋…… 正当我胡思乱想之际,忽然看到那一袭绯衣独自朝着轮回道那边走去,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倾身跳进了轮回之中。 我感觉我的心跳在这一刻倏然停止了。 “不!!仙子——” 我不顾一切哭喊着飞奔过去,拼命伸手想去拉住她,却是连衣袂的边缘都碰触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绯色的身影在轮回六道的漩涡中渐渐消失不见。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毫不犹豫地纵身一跃,也跟着跳了下去。 轮回的漩涡逐渐将我淹没,我竭尽全力想追上那一点绯色,却发现自身的意识开始变得朦胧。手中紧紧攥着方才无意间扯下的一瓣业火红莲,我将其融入心窝,印在心底,让自己无论哪一世都要记住她的气息,将她寻觅。 放心吧,无论你身在何方,我必将会一直追随着你。 哪怕要历经千世轮回,万劫不复。 我心甘情愿。 *** 千年之后的某个城镇中,两个小小的身影在互相追逐玩耍着。 “哼,我以后要做男子汉的新娘,才不是你呢~”娇俏的粉衣女孩嘟着嘴嚷嚷着。 “我哪里不是男子汉了……”外表儒雅的男孩看起来似乎颇为不满。 “真正的男子汉可是会打老虎,还会路见不平一声吼的,你肯定不行的嘛,啦啦啦~”小女孩朝他做了个鬼脸后便笑着跑走了,留下男孩一个人站在原地发愣。 “哼,打老虎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这就找一只老虎打去!”男孩愤愤地咕哝着,独自朝着城郊外跑去。 城郊树林中鲜有人烟,并且常有野兽出没,男孩一个人提着自个儿的小短刀,在林中闲游乱荡,走了好久都没遇到一只兽类,心下郁卒,将要打道回府,眼角无意间瞥到了 ------------ 102 番外 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