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 ------------ 血落蔷薇 姐姐死的那一天,惷光如一幅巨大而明艳的绸缎,铺开漫天漫地的晴丝万缕,袅娜如线,看得韶光亦轻贱了岁月。 我跪伏在姐姐的床前,被满眼的血刺得睁不开眼,泪水模糊中,我只知道点头,“姐姐,你放心,你只管放心……” 姐姐大睁着眼,空洞却又带着强烈的企盼,“皇上呢,皇上还没来么?” 我心下一酸,眼泪更加汹涌,“已经有人去回皇上了,说是御书房有人在回事儿,皇上就要来的,姐姐别急。” 姐姐已无光的眼睛就亮了一下,却随即又黯淡,“我……我怕是……等不及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终于忍不住,抱着她的身子大哭了起来,“姐姐你不会有事的,姐姐你别丢下我,姐姐你别把我一个人留在这个鬼地方,我害怕,我害怕啊……” 姐姐的眼角有泪滴下,气息却弱了下去,“汐儿,对不起,姐姐没力气了,姐姐……没……没……,”怀里的身子慢慢的冷了下去,鼻端的血腥气愈发的浓,我的心越来越沉,却不敢抬头,不敢出声,我拼命的告诉自己这只是我的错觉,姐姐只是累极了,姐姐只是睡了…… “皇上,”身后有了动静,满屋子人齐齐下跪。我抱着姐姐的手臂在颤抖,“姐姐,皇上来了,皇上来看你了,姐姐,姐姐……,”我发疯般的叫,泪水一滴一滴落在姐姐的脸上,她的脸苍白如纸,如蝶翼般的睫毛扇子般安静的合着,安静美好得像是画上的人。 “姐姐……,”我尖声叫了起来,身子一软,就倒了下去。 醒来时,已在我自己的屋子里,素青色绣着芙蓉花的帐幔低垂着,影影绰绰的就见谁在帐幔外低低的啜泣着。我才动了动,幔子一掀,是银蝶欣喜的带着泪的脸,叫道,“主子醒了?” 窗子半掩着,有风透过纱幔吹进来,带着蔷薇的极浓郁的香气,扑进我的鼻翼间,却分明是那样的血腥刺鼻,我心里一刺,身子猛的一挺坐起,撕心裂肺的喊,“姐姐……” 银蝶一把抱住我,“主子,贵嫔主子已经去了,人死不可复生,活着的人得好好保重啊。” 我怔怔的看着银蝶,突然,我一把推开她,跳下床光着脚就往外冲,银蝶忙扑过来抱住,“主子,天要黑了,您这是要去哪儿?” “放开我,我要去看姐姐,我要去看她……” “主子,见不到了,”银蝶扑通跪倒,只死抱着我的腿不放,“贵嫔主子的身子已经被送出了宫了。” “身子已经被送出了宫?”我惊得整个身子都麻了般的,“怎么可能,怎么可能这么快就送出宫?” “是太后的意思,说贵嫔主子死于小产,血煞气太重,不宜在宫内停灵安棺。皇上便下了旨,命当时就送去静安寺了,”说到这里,银蝶哭得身子发软,“二小姐,太后和皇上好狠的心啊……” 我身子一晃,就跌坐在了银蝶身边…… 窗外,蔷薇的香气那样的浓,正是惷光无限好的时候,我那如蔷薇花般明媚的姐姐,香消玉殒在这个红墙金瓦天下至贵的地方,魂魄无归…… 我恨! ------------ 入宫 一 我的姐姐是京城里一顶一的美人儿,见过姐姐的,都这样说。 这样的话传进家里,爹娘是欢喜的,唯有姐姐却皱起眉头,很是不高兴的样子,有时,还暗自垂泪。我开始时不明白,每每见姐姐不开心,总忍不住要问,“姐姐,别人夸你生得好,你不高兴么? ”姐姐便握着我的手,“傻汐儿,水能载舟,也能覆。舟,大凡女子招惹祸事,多半,都是从这容貌中来。 ”我成日里只知道和弟妹抓蟋蟀玩雀儿,从不肯在别的事上用半点功夫,竟是听不懂这样的话,“女子生得好,引得别人倾慕,那时一家有女百家求不好么?生得丑就嫁不出去了啊。 ”姐姐顿时涨红了脸,又羞又恼的一指头点在我的额角上,“说什么呢?女孩子家家没羞没臊的。 ”我捂着额角吃吃的笑,“我羞不羞臊不臊的不要紧,但是我知道宇哥哥家派了媒人来了,现就在大厅里呢。 ”不想姐姐不听这话还好,一听之下,眼泪竟刷的就下来了,她怔怔的看着我,终究还是一句话没说,转身而去,留下我在园子里茫然不明所以。 我虽才十三,可姐姐喜欢宇哥哥,我却是能看得出来,怎么他家派人来提亲,姐姐竟不高兴么? 但很快我就明白了,那一日,宇哥哥家的媒人竟只坐了半盏茶的时候便去了。父亲来到后堂冷笑,“欧阳家真是不自量力……” 我在窗外听得明白,这才知道,原来,姐姐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 可奇怪的是,家道中落的宇哥哥家派人来提亲,父亲不允,达官显贵家派人来提亲时,父亲同样不答应,只说女儿尚小,暂不忍许人。 这样一拖,就是两年,我十五岁,姐姐十七岁了。到了这年的夏天,父亲将我们姐妹叫到书房,长叹一声,“咱们云家的兴亡荣辱,就只能寄托在你姐妹二人的身上了。” 我不明所以,姐姐道,“父亲放心,今年的大选秀,女儿和妹妹定会好好表现,力求中选。” 父亲极安慰的点头,“泽儿,你长大了。” 我牵一牵姐姐的袖子,“大选秀?” 姐姐回头向我笑,眼里却有一丝压抑不去的忧伤,“今年秋天是每隔三年一次的选秀,你我的名字都在内务府的名牒上,”说到这儿,她握一握我的手,“父亲在朝堂上屡受杨家针对排挤,咱们家已是岌岌可危了。而杨家依仗的是两个入宫为妃的女儿,咱们云家要想平安,就只能……” 她停住不再说下去,我心下却已明白,杨家和父亲是多年死敌,在杨家两个女儿入宫受宠后,其气焰更是嚣张,处处打压排挤父亲,朝中大臣趋炎附势,自然都帮杨家。父亲在朝堂之上早已举步维艰,步步惊心了。而既然杨家靠的是女儿,云家想要与其抗衡,就只能也送女儿入宫,并且,一定要受宠。 我懵然看着姐姐,心里时而清晰时而迷茫,竟不知,是如何退出的书房。 ------------ 入宫 二 终于到了大选的时候,我几乎是抱着壮士断腕的悲壮去参的选,初选,二选,竟很容易就过了,到得落凤凤皇帝亲选的前一晚,姐姐决然的对我说,“汐儿,明儿若不能中选,姐姐便落发为尼。” 我惊得握住姐姐的手,惶然道,“姐姐容貌倾国倾城,皇上岂有看不上的。” “倾国倾城么?”姐姐手指轻抚面颊,却一阵苦笑。 小丫鬟春巧轻手轻脚进来,取出一封信寄给姐姐,“大小姐,欧阳公子的信。” 姐姐身子一颤,我心里也一跳,宇哥哥一直是姐姐心里愈合不了的伤疤,而自两年前欧阳家的媒人被拒,宇哥哥就再没来过,怎么到得今日,却有信来? 姐姐对着那信怔了一会儿,终于接了过去,却抬手就放在了烛火上,我和春巧吓了一跳,才要去抢时,就听姐姐语气悲呛的道,“我誓要进宫,宫外的恩怨是非已与我无关,这样的东西看了只会搅乱心神,还是烧了的好。” 我手指渐凉,只觉得烛火摇曳里,姐姐的脸分外凄凉。 第二天的皇帝亲选,姐姐妆容精致,衣袂若仙,高高在上的那个男人只看了第一眼,便赐了玉如意。姐姐捧着玉如意退出大殿时,远远向我一笑,笑容里有欣慰,也有一丝说不出意味的悲凉。 终于到我时,我因姐姐已经中选,便是我不被选中,云家孬好还有姐姐可以指望。如此一来,心下便有了几分松懈,行礼,跪磕,规规矩矩的站着,殿内静悄悄没有一点声音,若不是眼角所及之处,尽是繁华迤逦的衣角,我定要以为这座富丽堂皇的大殿内只余了我一人。 却并没有等多久的样子,上面一声,“赐,如意。” 我心下先是一惊,再是一喜,我也中选了,我可以不跟姐姐分开了。 云家两个女儿全部中选,自是无上的荣光,父亲的脸上第一次有了笑脸,那一日,云家门外的爆竹,足足响了一天。 我和姐姐皆被封正六品贵人,于九月初八入宫,姐姐是此次入宫的新人中,容貌最为出众的,在入宫的当晚便侍了寝,第二日,皇帝一道旨意,晋姐姐为正五品容华。 这道旨意一下,宫里一阵哗然,虽说侍寝第二日就晋升位份的大有人在,但一升就是两级却从未有过。众妃一边咬牙一边又挤出笑脸送礼道贺,一时间,姐姐住的翠梧轩热闹至极。 我自然是真替姐姐高兴的,抱着姐姐笑,“姐姐,你这样也算有宠了罢?爹爹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姐姐却只是苦笑,“傻汐儿,我才进宫便如此风光,且先不说那两位杨妃,这满宫的嫔妃哪一个不是眼里长了刀子的盯着我,”她抚着我的头发,又是担忧又是怜惜,“汐儿,这个地方步步凶险,你可要小心啊。” 相比于两年前的懵懂,十五岁的我已是成熟了许多,于世情多少知道了些,当时凝然点头,“姐姐放心,我一定会谨言慎行,不给自己和家人惹祸。” ------------ 入宫 三 姐姐点头,“以后咱姐妹就在这个地方相依为命了,你要记住,除了姐姐,这宫里谁的话你都只能听一半,也只能信一半,话出口前先要三思,知道了吗。” “嗯。” ------------------------------------------------------------------------------------------ 不知是不是沾的姐姐的光,皇帝宠幸完姐姐,紧跟着就翻了我的牌子,只记得那夜我紧张得直发抖,光溜溜的在那个男人身下哆嗦着,儿臂粗的烛光下,他身上的龙涎香让我昏然欲醉,他在我耳边轻轻的笑,“你,倒是好玩儿得紧……” 整夜,他就只对我说了这一句话,我颤抖着不敢接话,任由他将我摆弄来拨弄去,最后累得极了,竟在他怀里沉沉睡去。 待醒时,已是天亮,我吓得一激灵,教习嬷嬷清楚的告诉过我,宫妃侍寝,到三更天时便要退出,否则便是违反宫规。 枕边自是早就没了人,偌大的寝殿内只有我一人裹着薄毯在瑟瑟的抖,只惶急间,帘幔一挑,一个小太监探头看了一眼,就急步进来,“小主醒了?小主请随奴才来。” 我正是没主意的时候,一听这话仿佛抓到根救命稻草,将毯子紧了一紧,就慌忙跟了过去,却见帘幔外面一个小宫女正捧着套衣服等着,一见我,三下五除二的帮我穿戴收拾好,再向外轻轻击掌,之前那小太监闪身进来,“皇上见小主睡得香甜,就没让奴才们吵醒小主,五更天皇上去上朝时吩咐奴才,待小主醒了,再悄悄儿的将小主送回去。” “哦,哦哦,”我如蒙头苍蝇般,“如此,多谢了。” “唉哟,这奴才可不敢当,”小太监虽嘴上恭敬着,脸上却已笑成了花。 遮遮掩掩直到进了自己住的院子,我一颗心方才落了下来,唤过银蝶取了银子赏了那小太监,我才进屋,就见姐姐正一脸寒霜的坐在妆台前,怒冲冲的等着我。 “姐姐。” “你怎么才回来?宫里的规矩都忘了么?”姐姐脸色更冷。 我嗫喏了半天,到底还是告诉姐姐,“我,我不小心……睡着了。” “睡着了?”姐姐腾的站起,“你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你竟然敢睡着了?” 我垂着头不敢回嘴,银蝶忙过来劝,“大小姐,二小姐也不是有意的,而且,皇上下旨命不许人来静梧小筑吵搅二小姐,便是要帮着遮掩的意思,如今宫里没人知道呢。” “皇上帮着遮掩一次,还能帮着遮掩两次?”姐姐更怒,“而且,皇上这道旨意一下,等于是告诉满宫的人他有多怜惜你,我前面才招得大家的眼里生了刀子,这边你又引得那刀子更亮,若你不是云家的女孩儿倒也罢了,如今可不是引得那两位杨妃非除咱姐妹不可?” 我被姐姐这番话吓得腿软,“姐姐,这,这可怎么办?” 姐姐看了我半晌,最终长长的叹了一声,答非所问的道,“汐儿,别怪姐姐骂你,其实,也实在是难为你了。” 我心下一热,忙抱住姐姐,“姐姐,你放心,我,我以后一定小心。” ------------ 入宫 四 中午时,就有人来传旨,我被晋升为从五品小仪。 姐姐长舒了一口气,“还好还好,之前见皇上对你极怜惜的样子,我十分担心他也将你晋两级,若是那样,只怕不能容咱们姐妹的人,就不只是那两位杨妃了。” 我想了想,却又不明白,“姐姐,咱们进宫不就是为了得宠吗?” 姐姐点头又摇头,“是要得宠,可是不能这么快,咱姐妹除进宫来,眼前还是一抹黑,更无半点根基可言,这时候的荣宠不过是无根的浮萍,经不起半点风吹雨打,倒不如先图个踏实安稳,待根基牢固宫内情形分明了,再图其他。” 我忍不住叹,“姐姐,你实在睿智,怎的我平日里竟看不出你心思竟如此细腻。” “睿智么?”姐姐却苦笑,“记不清有几年了,我便开始为今天修行演练,眼里看的书上写的,不知道记了多少,只求入宫后能保个平安求个圆满。” 我顿时惊住,“姐姐,你几年前就知道要入宫?” 姐姐嘴角的苦涩更重,“我十二岁那年,伯父为杨家谗言所害,落得个丢官送命的下场,临死前,伯父对父亲说,宫中一定要有我们云家的人,一定要有!” 我默住,父亲兄弟两人,大伯膝下单薄,只得一个儿子,唯有父亲生了一子三女,大伯死时,小妹尚在襁褓,我才十岁,要送女入宫,唯有姐姐合适。 “三年前选秀时,我却病了,不能参选,而杨家却又有一个女儿中了选,杨家愈发嚣张跋扈,挤兑得父亲毫无还手之力,父亲为求自保,曾托病想要辞官,皇上却不允。看着父亲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汐儿,我胆战心惊,也心如刀绞呵,”姐姐说到这儿,已是落下泪来。 我被这番话惊得呆住,再想不到在姐姐的心里竟藏了这许多的沉重,我更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来提亲求娶姐姐都被拒绝,原来,不管是姐姐还是父亲,他们都知道,姐姐是要进宫的人。 直到这一刻,我才明白姐姐这么多年的眼泪。 ---------------------------------------- 因着姐姐的提点,接下来的日子虽如履薄冰,却也没什么大的凶险,我被封小仪后,便没有再升,皇帝也甚少翻我的牌子。姐姐却风头不减,小半年后,又晋至从四品的嫔位,满宫妃嫔都阿谀道,“云嫔妹妹入宫短短日子便进位四品,想来那三品的主位娘娘也只在朝夕之间了,那时还要请妹妹多关照提点我们呢。” 姐姐淡淡笑道,“嫔妾惶恐,不敢觊觎妃位,姐姐们说笑了。” 丽嫔将一朵蔷薇簪在姐姐的鬓上,笑道,“云姐姐过谦了,如今皇上的心里眼里都只看得见云姐姐一个,三五日的再怀上皇嗣,那时皇上和太后更要高兴,封妃又算得了什么?” 姐姐抬手取下蔷薇,反簪在丽嫔的头上,笑得恬淡,“能为皇上开枝散叶,是我们的福分,其他的,多想便是僭越了,”说着,她曲膝向几位位份高的妃嫔们行了一礼,“嫔妾身上有些不适,先告退了,”说完不待众人反应,便携了我的手离开。 ------------ 入宫 五 待离得远了,我才问,“姐姐,你不高兴么?” “这些人笑里藏刀,字字句句只把人朝坑里拖,我又怎么高兴得起来?”姐姐掸一掸袖子,淡淡道。 我低头看着脚下的青砖,“是啊,口口声声主位娘娘的,生生是希望这话传进太后和皇后的耳里,觉得姐姐是个轻狂不知事的,恨不得再定姐姐个觊觎高位,心怀不轨,立时便打进冷宫才合了她们的心意了。” 姐姐转头看我,倒笑了,“汐儿,你比以前精进了,看事情通透多了。” “小半年来,连着三个妃嫔或被贬或被赐死,我若再不提着些精神,明儿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呢,”说到那三个妃嫔,我犹自心惊,那三个人里,两个只是言语上不谨慎,触犯了龙颜,就被赶去了冷宫,而被赐死的那个乃是屋子里搜出了巫蛊用的纸人,便被皇帝一道旨意赐了白绫。 而懂得个中奥秘的人却都说,她其实是得罪了庆妃,被栽赃嫁了祸。 庆妃,是三年前杨家第二个选进宫的女子。第一个,是皇后以下位份最尊的熙贵妃,同样姓杨,是庆妃的姐姐。 宫中妃嫔虽多,三品以上的妃嫔却只得一个贵妃,一个妃,两个婕妤,而杨家的两个女儿尽在其中,如此风头难怪杨家在朝堂上趾高气昂,跋扈嚣张。 姐姐被封嫔位的那一晚,曾握着我的手说,“想要让父亲不受杨家钳制,只能咱们姐俩在宫中盖过杨氏姐妹,但她们的身份着实尊贵,又入宫日久根深蒂固,除非是怀上皇子,否则,想撼动她们实在难。” “可皇上后宫嫔妃虽多,却一个孩子也没有,他,他是不是……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我期期艾艾的道,这也确实是我心内疑虑许久的。 姐姐却皱了眉,“别胡说,皇上能有什么问题?这些年,后宫中并不是无人有孕,就连庆妃也怀过龙种,只是,都没能保住罢了。” “怎么会都没保住呢?”这样的事我自然也是听过一丝半点的,然而一来有孕的人极少,二来受了孕后却无一顺利临世,我依旧觉得是皇帝的雨露有问题? 小时候,我无意中翻到过一本医术,上面就清楚的写着,若男子身体有暗疾,便不能令女子有孕,或勉强有孕,其胎也不能顺利生长至临世。 那时候很多事不明白,看过也就忘了,到入得宫来,耳闻目染了这许多事后,不知怎的,我竟无比清晰的记起了这一段来。 姐姐哪里知道我脑子里在转什么弯,只蹙着眉,“若连庆妃都落了胎,这背后……”她不再说下去,语气里尽见沉重。 --------------------------------------------------------------------------- 说到有孕,姐姐到第二年年初的时候,竟就有了孕了。 太医将这个喜讯报到皇帝跟前时,年近中年,膝下尚无一子的皇帝喜出望外,当即赶到翠梧轩,大肆打赏外,更下旨将姐姐晋为正四品的贵嫔,赐号:“荣。” ------------ 孕 一 说到有孕,姐姐到第二年年初的时候,竟就有了孕了。 太医将这个喜讯报到皇帝跟前时,年近中年,膝下尚无一子的皇帝喜出望外,当即赶到翠梧轩,大肆打赏外,更下旨将姐姐晋为正四品的贵嫔,赐号:“荣。” ----------------------------------------------------------------------- 丽嫔事后笑道,“可不就是我说的,姐姐今儿升了贵嫔,明儿不管产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进三品是一定的了。” 婉贵嫔道,“若是公主,自是封个婕妤,若是皇子可就不得了,少说也得是个昭仪。” 姐姐不耐烦,按着性子敷衍一阵,便呵欠连天只做困倦,众妃也是个知趣的,见状便各自告退。却见和婕妤慢吞吞走在最后,待人都散尽了,她突然回身,忧心忡忡的向姐姐道,“妹妹,别怪我多嘴,你如今有孕在身,可要……可要小心啊,”说完不等姐姐反应,便转身急急离去。 姐姐倒怔了一怔,才回头向我道,“这位婕妤娘娘向来是个话少的,瞧着也忠厚,倒不想她今儿会跟我说这样的话?” 我想了一想,“看她的话里,竟是藏了许多不能明言的东西,姐姐,倒不可不听。” “其实她不说,我也早就想到了,父亲送进来的信里也是千叮咛万嘱咐,”姐姐抬手取下头上的步摇,“只是这宫里哪个有孕的不是千防备万防备,可最后还不是……” 我唬得一把抓住她的手,急道,“姐姐,可不兴说这些晦气话,你一定会顺顺利利产下皇子,绝不会有事。” 姐姐便笑了,她低头轻抚小腹,脸上溢起一丝做母亲的温柔,“真想不到,这肚子里居然已经有了个孩子,呵呵……” 我的目光落在她的肚子上,不知道为什么,心内有一股深深战栗,有一种我不敢直视不敢面对的恐惧,在胸腔里盘旋不去…… 姐姐,你可千万要保住孩子,千万不能出事儿。 -------------------------------------------------------------------------- 心有所忧,至此我便日夜不安,整日里只守在姐姐的身边,想着往日里耳闻的那些传闻,我心惊胆战,将姐姐吃的用的我必得要亲眼看过亲口尝过方才放心。父亲再有信进来,却不是给姐姐了,每一封都送到我手里,命我无论如何要保证姐姐和腹中孩子的安全,并要我不要在姐姐面前显露半丝紧张的情绪,以免姐姐不能安心养胎。 父亲的来信无疑更增加了我的压力,心急担忧之下,我的嘴角起了一串串的水泡。姐姐见了,心疼不已,命将皇帝赏赐给她的时鲜瓜果成篓的送到我屋子里,让我吃了去火,又道,“如今我有身孕不能侍寝,可宫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谁知道会被谁趁了这空子去?你可不能在这时候出幺蛾子。” 一边是姐姐有孕,一边是固宠,这两重大山仿佛是个枷锁般牢牢的套在我的脖子上,箍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低下头,心下突然就觉得厌倦,突然就在想,这样的日子,几时能到头? 姐姐见我脸色不好,便就不再说什么,只拍拍我,让我先好生休养身体。 ------------ 孕 二 在我们的紧急防范下,姐姐的身孕已近三个月,抚着肚子,姐姐轻笑,“过了三个月,胎气就稳固了,那时也能少担些心。” 我也摸了一摸姐姐尚平浅的小腹,想象着那里面正有一个小生命在悸动,而我云家上下的兴亡都托系在他的身上,心下不免也有些激动,笑问姐姐道,“你说,他生出来后,是依世俗规矩叫我姨姨呢?还是按宫里的规矩叫我云母妃?” 姐姐的脸上尽是一个做母亲的柔光,轻声的叹,“叫姨姨也好,叫云母妃也罢,我只盼他能平安出生,平安成长。” 我忙点头,“一定会的,皇上前儿已经下旨,命太医院务必要保好姐姐名字安康,否则,要把那院首推出去砍头呢。” 姐姐却又起了忧色,“哪一个妃嫔有孕,皇上不是这样吩咐的呢,可就连庆妃都……” 我心下便是一跳,赶紧道,“姐姐别乱想,各人的福分罢了,杨家历来跋扈嚣张,不积福德,是天不佑她,可怎么能跟姐姐你比。” 姐姐无奈的笑,“你别安慰我了,什么天不佑她,分明,是着了谁的套儿?” “庆妃也会……着别人的套儿?”我有些不敢相信,“她和熙贵妃在宫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不对别人下手就好了,哪还会被别人下了手去?” “我听说,她小产时尚未满三个月,胎儿出来后,很清楚的看得到身上的青紫,这种情形,分明是中了毒的,”姐姐皱着眉,显然是觉得我太天真。 我哪里是天真呢,这样的传言我自然也听说过,但在姐姐跟前我哪里肯认,“姐姐,你也说是听说的了,这样的消息大多以讹传讹,若是真的,以她们姐妹的性子如何肯善罢甘休,还不将宫里闹个底儿朝天?” “唉哟,那还不叫闹翻了天呢?因她小产,宫中连着杖杀了一百多人,涉及的七八个妃嫔直接赐死,据说,宫里那段日子连井水都是红的,血腥味呛得鸟儿都不来,”言及于此,姐姐一脸的惊悸。 我也被听得惊住,半晌,方才拍一拍胸口,道,“真是那几个妃嫔下的手?” “谁知道,但依我瞧来,她们十有八九是冤的,能在庆妃身上下手的人,岂是泛泛之辈,哪里会这么容易就露出蛛丝马迹来,”说到这里,姐姐脸上忧色愈发浓烈。 “你的意思,是真正的下手之人根本就没有被查出来,躲在这宫里不知道什么地方,正阴测测的窥视着每一个受宠有孕的妃嫔?”我被这样的想法瞬间吓得一身冷汗。 姐姐语气幽幽,“希望,是我多想了。” 看着姐姐,我心里有些下沉,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姐姐游离茫然的表情,以往,她纵是伤感哀怨,却又是坚定有主见的,从来,不曾有过现在的样子。 正想要再说什么,却见姐姐的贴身大宫女的金蝶急匆匆进来,“主子,庆妃娘娘派人送了些燕窝来。” ------------ 孕 三 正想要再说什么,却见姐姐的贴身大宫女的金蝶急匆匆进来,“主子,庆妃娘娘派人送了些燕窝来。” “庆妃?”我有些意外,熙贵妃和庆妃姐妹除了皇后外,向来眼高于顶,从不屑对别人多说一句多看一眼,分明就是高高在上的仙人般,让人只能仰望,怎的今天却来给姐姐送燕窝? 疑惑归疑惑,却是一丝儿也不能怠慢的,姐姐示意我避进幔子后,才命金蝶,“快请进来。” 观音座下的童子大似佛,高高在上的庆妃娘娘身边的人,自然得用“请”的,金蝶赶忙答应一声,去了。 只得一会儿,就见帘子一挑,竟是庆妃身边的大宫女燕儿亲自来的,进门就笑着给姐姐请安,“请贵嫔主子安。” 姐姐忙站起身双手扶住,亲热的笑道,“燕儿姑娘太客气了,快坐。” 燕儿倒也不客气,半点不见外的坐下,笑道,“我家娘娘得了些好燕窝,想着贵嫔主子今有了身子,正是用得着这些的时候。内务府和敬事房表面上殷勤,背地里还不知怎么着呢?便急急的命奴婢送了来给贵嫔主子。” 姐姐便感激涕零的样子,“我哪里敢当娘娘这样高深的心意呢,娘娘金尊玉贵,这样的东西也只娘娘配享用,给我吃可不糟蹋?” 燕儿笑得眉眼弯弯,“贵嫔主子过谦了,别的且不说,主子肚子里可怀着龙子呢!我们娘娘说了,凭她是谁,在贵嫔主子肚子里这块金疙瘩面前,就什么都不是。” “娘娘这话可羞死我了,既如此,便请姑娘替我谢过娘娘厚意,明儿一早我去给娘娘请安去,”姐姐边说,边使眼色给金蝶,金蝶忙取出早就准备好的一只玉镯,双手捧到燕儿面前笑了道,“这是我们主子谢燕儿姐姐的,不是好阿物儿,还请姐姐别嫌弃。” 燕儿忙站起身推脱,“唉哟,奴婢给主子当差而已,贵嫔主子这样可就太客气了,奴婢可不敢收。” 姐姐接过镯子,拉过她的手笑,“是姑娘在跟我见外呢,可是觉得没你们娘娘赏的好?”言笑间,手一推,那镯子已套在了燕儿的手腕上。 燕儿便也就罢了,只那笑意在脸上堆了个百分百,“对了,我们娘娘还有事儿吩咐奴婢给主子说呢,”说到这儿,她眼光朝屋子里左右一扫。姐姐即刻会意,忙命金蝶带着人退了出去,这才问,“姑娘,娘娘有什么吩咐吗?” 燕儿的神情已凝重起来,朝四边看一眼,确信周围没人了,才低声道,“吩咐都不敢,主子即将为皇上诞生龙子,可知道这宫里的规矩么?” “规矩?”姐姐有些惊异的样子,“是指……” “位份低的妃嫔生子,要交给位份高的妃嫔抚育,为的是怕生子的妃嫔母凭子贵,骄纵宫闱。也是为着孩子将来的前程,抚育的母妃地位高,那时子凭母贵,轮出身时也不输了人。” 姐姐便怔住了。 ------------ 规矩 一 这样的规矩我们自然是知道的,原是由前朝传下来。只前朝时更狠,所生之子一旦被立为太子,为防外戚弄权把持朝政,太子生母都要赐死。到得大越朝,太.祖皇帝仁慈,下旨命废除生母赐死这一条,宫妃所生的皇子,位份低的交由位份高的妃嫔抚养,若是被立为太子登了基,则养母生母同为太后,彼时,养母生母两房外戚彼此牵制,倒就不怕了。 不得不说太.祖皇帝这道旨意实在人性,既解决了外戚弄权之忧,也不会让宫妃因为怕生皇子而使尽手段避孕堕胎。只是,凡事有利必有弊,如此一来,宫妃便由想尽办法堕自己的胎,改为想尽办法堕别人的胎,皇嗣依旧艰难。而侥幸生下来的皇子,更又成了高位妃嫔们费尽手段争夺的对象,一旦争夺不得,便下手毁之,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得不到。 这其间种种血腥,骇人听闻。 此时,燕儿乍然提起这件事,不但姐姐怔住,便是躲在帷幔后面的我,也愣住了。 半晌,姐姐才嗫喏着道,“祖宗传下的规矩,我自是知道的,这孩子生下来,若是皇子,应该是……要交给皇后娘娘抚育的吧?” 她的话里带着不确定,皇帝膝下无子,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皇帝的第一个儿子自然是要交给嫡母抚育的,可既然庆妃命燕儿来提这样的话,自然不会是为了提醒姐姐这个。 燕儿果然笑了,“皇后娘娘身子体弱娇贵,皇上怜惜,要她只安心养着身子,连宫中的事务都不忍心让她操劳,像抚养皇长子这样劳心劳力的大事儿,皇上……自然更不舍得去劳累她了。” 她这话说得极其圆润,皇后入宫便无宠,有名无实是宫中人尽皆知的事儿,后宫大权如今尽在熙贵妃的手上,若不是当今皇帝是个讲体统的人,便是连宫妃每日给她的请安也都要免去了。 “既如此,那时我只凭皇上安排做主罢了,”姐姐答的滴水不漏。 燕儿看着姐姐,想了一想的样子,就笑了,“皇上宠爱贵嫔主子,自是也要问问贵嫔主子的意思的。” “那……,”姐姐看一眼燕儿,“燕儿姑娘的意思是?” “奴婢哪里有什么意思呢?”燕儿笑得一脸嫣然,“是娘娘命奴婢提醒贵嫔主子,要知道如今宫里的风朝哪儿刮罢了,”说着,她就起了身对着姐姐一福,“奴婢奉娘娘命,还得去永曦宫一趟儿,奴婢告退了。” 直待外面的脚步声去得远了,我才从帷幔后转了出来,向姐姐道,“姐姐,她这不是明摆着要跟皇后抢小皇子么?” 姐姐点头,“我奇怪的是,皇后无宠,她和熙贵妃在宫里大权独揽,想要抚育皇子其实很容易,为什么还要来我这儿费心思?” “对啊,”我也奇怪,“如今位份高的妃嫔就那么几个,除了她们姐妹和皇后,就只有两位婕妤娘娘了,皇后都不能跟她们争,更别说那两位婕妤娘娘,她们显然是多此一举。” ------------ 规矩 二 “对啊,”我也奇怪,“如今位份高的妃嫔就那么几个,除了她们姐妹和皇后,就只有两位婕妤娘娘了,皇后都不能跟她们争,更别说那两位婕妤娘娘,她们显然是多此一举。” ----------------------------------------------------------------------------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这背后,有什么猫腻?”姐姐面带忧色沉吟着道。 “姐姐,”我唯恐姐姐忧心,忙安慰道,“凭她谁跟谁抢?你是小皇子生母总是一定的,咱只管护好这龙胎别出岔子就好。” 姐姐却道,“话是这么说,可如果这孩子被杨家姐妹抚育,咱们家……咱们家跟杨家可是死仇哇。” “那又如何,杨家处处针对咱们家,无非为的是争权夺利,在利益面前,朋友会变成敌人,敌人也会变成朋友,如果杨家姐妹真的抚育了姐姐的孩子,那这孩子就是两家人共同的利益,他杨家再傻也不会再跟咱们家过不去的,”我将姐姐面前凉了的茶水倒掉,去红泥小茶炉上续了热的放到姐姐面前,笑了道。 对于这一点,我心中其实是不忿的,杨家和云家何止是死仇,分明是生生世世不可原谅的血仇。大伯惨死后,父亲曾咬牙对天盟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但无奈的是,杨家有两个身为皇帝宠妃的女儿做后盾,声势如日中天。而云家却摇摇欲坠岌岌可危,根本不能跟杨家抗衡。如今,姐姐的身孕是云家唯一的希望,在云家的根基未稳前,和杨家和平共处,是唯一的出路。 姐姐叹了口气,却话题一转,“皇上昨儿翻了你的牌子?” 她突然问到这个,我的脸便红了,低头扭着衣角,“姐姐……” 姐姐却脸色凝重,“皇上对你好么?” “皇上……对谁都好,”我有些黯然,每次侍寝我都无比的紧张,承恩时哆嗦得不像样儿,皇帝先还觉得我羞窘的样子有趣,时间久了便觉得烦。昨儿晚上虽翻我的牌子,却从头到尾都没跟我说句话,整个过程中,我是个只会发抖的闷嘴葫芦,他面无表情的忙完,便吩咐人送我回屋,离开侍寝的大殿时,我不知为什么,突然的便泪如雨下,那里面是我的夫婿,我却只觉得,我其实只是个工具。 但其实,我本来就是个工具,不但我,便是姐姐,庆妃,熙贵妃等,这满宫里的女人,无一不是皇家用来开枝散叶,繁衍子孙的工具。 我幼年时跟着堂兄溜出府去看皮影戏,对戏里的郎情妾意半懂不懂,到得再大些情窦初开了,眼瞧着宇哥哥对姐姐百依百顺万般温柔,心里便免不了憧憬一番,总想着,我将来的丈夫不敢说要天下最好的男儿,却要是对我最好的人,他看着我时的笑,不能比宇哥哥看着姐姐时的少。 但当我躺在皇帝的怀里时,我就已经知道,那不过是一场梦,一个传说,就如同小时候奶娘说的神话故事般,永远,永远都不可能有实现的那一天。 ------------ 夜惊魂 一 回到静梧小筑,银蝶忙不迭吩咐人伺候我洗浴更衣,“主子今儿乏了,用了晚膳就早些安歇了罢。” 我懒懒的靠在暖榻上,眼睛却只盯着她朝香炉里丢香沫子,那安息香不同于惯常用的茉莉,是我喜欢的芍药味儿,入鼻清香淡雅,很是宁神。 银蝶见我不说话,回头看看我,试探道,“要不,主子看会儿书?” 我一拂裙带子的穗子,却问,“皇上今儿翻的谁的牌子?” 大约是我从来没问过这事,银蝶有些惊异的看了看我,才道,“听着传下来的信儿说,今儿翻的是贵妃娘娘的牌子,主子,您……” 我身子朝软垫里靠了一靠,想了一想,“找件大氅来,我要去御花园里逛逛去。” 我答非所问,银蝶更是糊涂,朝窗外看了一眼,“这会子天都要黑了,主子还要去御花园?” 我已经起身,有点不耐烦的,“快点。” 银蝶是我自小儿就在身边伺候的,于我的脾气很是知道几分,当下便不再问,将那大氅捡厚的取了一件过来给我穿裹好,唤小宫女儿带了要用的物事,便扶着我出了门。 御花园离我的静梧小筑并不远,走了半盏茶时间,便到了御花园的梅林。说是梅林,其实并不大,此时早过了梅花绽放的时候,指甲盖大的绿叶点点蔟簇,看着倒也满眼绿意,我心下一畅,便寻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了下来。 银蝶愣道,“主子不去找些花儿瞧,怎么倒坐在这里了?” 我抬头不耐烦的看她一眼,“那些花儿有什么好瞧的?” “怎么?”银蝶其实不笨,却抵不住我阴晴不定的性子,想问又不敢问。 我闭了眼坐着,也懒得跟她说什么,天虽还冷,却好在没什么风,梅树上绿叶的清香丝丝入鼻,分明胜过这世间无数的花香。 每次我心烦,我都喜欢来御花园里,找个安静的地方坐着,闭上眼睛,耳边是风声,鼻翼间是花草的气息,每到此时我便会恍惚,好像我还在宫外的家中,没有父亲的紧箍咒,没有姐姐的忧心忡忡,没有宫妃间看不见的明争暗斗,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的,安和。 可是世事总不如人愿,无论我怎么欺骗自己,睁开眼来,我还是在这个地方,我再不可能有回去家里的时候,我再不可能,和哥哥有去郊外踏青,溜去庙会上看皮影戏的时候了。 但好在,有姐姐在身边陪着我,她那么那么的疼我,有她在身边,便是这里的墙再高,屋子里再冷,我也不会寂寞。 姐姐,我的姐姐…… 不知道坐了多久,身上便有了些寒意,银蝶终于按捺不住的开口,“主子,宫门要下钥了,咱们回罢。” 我睁开眼看看四周,天已经黑得透了,小宫女们早掌起了灯笼,影影绰绰的灯光里,梅林显得无比的幽深。 我便点头,“回罢。” 银蝶一听大喜,边扶了我起身,边命小宫女收了坐垫,一面道,“前面的园子门只怕要关了,咱们走西边的偏门罢。” “那边远,走北偏门吧,”我道。 ------------ 夜惊魂 二 “主子不可,”却是提灯笼的小宫女穗儿急忙道,她朝四边仔细的看了看,压低了嗓门,“那边太偏,据说,据说有不干净的东西。” “是啊是啊,”在右边扶着我的小宫女巧儿也忙点头,“那边不干净,便是白天都没什么人走,到了晚上更没人敢去呢,咱们还是走西偏门的好。“ “胡说,”我冷声斥道,“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说这些糊涂话儿,传出去被人打死,我可不管你们。” 穗儿和巧儿都吓得跪下,“主子饶命,再也不敢了。” 我“哼”了一声,便扶着银蝶头也不回的向西偏门而去,银蝶一边命穗儿打着灯笼在前面仔细照路,一边训斥她们,“天这样晚了,不说早些伺候主子回屋歇着,倒拿这些胡话来吓唬主子,不过是偏了点儿,就敢说有那样的东西,你当这满宫的人都是吃素的?” 穗儿和巧儿对视了一眼,哆哆嗦嗦却也不敢回嘴,只是脚下却都加快了步子。我轻拍银蝶的手背示意罢了,不过一时,便过了北偏门,相比于其他地方,这里确实偏僻,高高的福寿山下一条鹅卵石小道蜿蜒着向御河边伸去,顺着御河边再走几步过了小桥,便是东夹道,静梧小筑就在东夹道靠里的地方。 鹅卵石上自是不如平地好走,加上两边都是高蜓茂密的竹林,黑沉沉看不到半点星光,穗儿手里的灯笼摇摇晃晃显得分外的不真实,饶是我胆大,心下也忍不住有点害怕起来。 才加快了步子想要早点到御河边,忽听不远处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像是要哭又不敢哭,不敢哭却又忍不住,拿手死命的捂住嘴的呜咽声,又像是春天的猫在不满的低吼,我一愣,脚下便停了,“什么声音?” 银蝶扶着我的手很是一紧,穗儿和巧儿已“啊”的尖叫起来,那声音却停了,我细细的听了一听,“原来是风吹过竹林的声音,走吧。” 巧儿紧贴着我的身子已在哆嗦,穗儿手里的灯笼也在发抖,我看着她们的怂样儿,心下顿时恼火,却又不能在这里训斥她们,只得瞪她们一眼,大步的朝前走。 不想才走几步,那声音竟然又响了起来,更像是离得近了,却真真切切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我恨,我好恨啊……” “啊……,”巧儿腿一软就跌坐在地上,穗儿“嗷”的蹿到我身后,手里的灯笼一扔老远,咕噜噜滚去了路边,烛火“呼”的点燃了灯笼上的纸,倒将周围照得更加明亮了。 我和银蝶紧紧的贴在一起,大着胆子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却见风吹松竹,啸声呜咽,又没了动静。 “主子,”银蝶的身子颤抖着,牙齿打颤的说,“不会真的是……是那个……那个东西吧?” 我咽了口吐沫,也觉得腿脚发软,却强自道,“不会的,皇上瑞气万千,宫里绝不可能有这样的东西,”说到这里,为了印证我这句话,我大着胆子朝前走了两步,扬声叫道,“什么人在那边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 夜惊魂 三 风声大了些,竹枝呼啦啦的一响,穗儿又“嗷”的一声,我突然就有些怒了,抬脚对着这不争气的东西下死劲踹了一脚,喝道,“起来。” 穗儿却分明并没有觉得疼,动也不动的软在地上,两个眼睛却死死的盯着竹林内,带着哭音道,“主,主子……” 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我倏然一惊,就见竹林深处,一个白色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我浑身寒毛瞬间一炸,尖声喝问,“你是什么人?” “哈哈哈……,”一串喋喋怪笑声传来,却分明是女子的声音,“这里竟还有活的人,太好了,太好了,哈哈哈……,”笑声随着风声在竹林间穿插着,分明是寒夜鬼哭。 我身上一阵阵发凉,脊背上却湿漉漉黏腻一片。摔落在地上的灯笼已烧成了一堆灰屑,天上无星无月,那个白色的身影掩在竹影间,模糊不清,声音却更又近了几分,“我恨,我好恨啊……,来,你们来陪我,来陪我……” “啊,救命啊,”穗儿终于承受不住,尖声大叫了起来,巧儿被这声音一惊,也跟着大哭,“救命,救命……” 银蝶身子一软跌跪在地上,却犹自在叫,“主子,主子……” 我的身子也抖如风中落叶,可心里越慌就越挪不动步子,眼睁睁看着那白影离我们越来越近,只觉一股森冷的气息将我团团围住,我竟然还能抬起手指,轻颤着指向她,“你好大的胆子,皇宫内苑禁卫森严,你敢在皇上的眼皮子底下装神弄鬼,侍卫就在边上,你就不怕么?” 这一番话分明是虚张声势的,然而话音才落,鹅卵石道的那一边就有人喝问,“什么人在那边?” 随着问话声,就有灯光一闪,一队侍卫打着灯笼急奔了过来,巧儿大哭着叫,“有鬼,有鬼啊……” “有鬼?”那队侍卫转眼已到眼前,领头的抬眼看见我,忙先行了个礼,再问,“请问您是哪宫的主子?出了什么事?” 我的目光还在那白影的地方,灯光亮起后,不过一眨眼的功夫,那白影已消失不见,松竹林间黑漆漆的只听得见风声在狰狞的呜咽,而方才的那一瞬,分明只是梦一般。 银蝶哆哆嗦嗦的上前福了一福,“侍卫大哥,我家主子是静梧小筑的云主子,刚刚因御花园里一棵杏花开得好,主子就多站了会儿,这就回去迟了,路过此处……” “路过此处的时候,这丫头被山石子绊了一跤,摔跌了灯笼,花了眼就叫唤起来,并没有什么,”不等银蝶说完,我忙抢过话头,轻描淡写的带了过去。 “主子……,”银蝶和穗儿忙看向我,被我狠狠的瞪了一眼,吓得一缩鼻子,忙闭了嘴。 那头领看看我们,又看看四周,倒也不多问,恭敬的道,“既如此,就由小人派人护送主子回屋。” 我点点头,就扶了银蝶的手,“走吧。” 便有两个侍卫一个打了灯笼在前引路,一个在后面护着,穗儿和巧儿狼狈的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才走几步,忽听耳边有极轻的一声叹息“唉……,”我猛回头,却见松涛阵阵,风中尽是竹叶的清香,根本,没有什么人。 ------------ 夜惊魂 四 回到静梧小筑,才进门,我就喝命将穗儿和巧儿两个每人掌嘴十下,并立刻撵出去。巧儿和穗儿唬得魂飞魄散,扑通跪倒,“主子,奴婢不知犯了什么错,求主子饶恕,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 “犯了什么错儿?”我怒视着她们,“情形不明之下,你二人全无半点护主之心,更传递妖言风语,蛊惑人心,今儿只是撵了你们出去,已是大大的便宜了你们,此番去后,但再有半句今天晚上的话传出去,我定让人打发你们去暴室,不死不出,”说着,我一甩手里的帕子,仰头进屋。 外面响起一阵抽耳光的声音,巧儿和穗儿阵阵哀嚎,银蝶朝外面看了看,有些不忍的向我道,“主子,为什么要打她们呢?她们只是胆儿小罢了。” 我正捧着碗热茶大口大口的喝着,一颗心心犹自砰砰的跳,对银蝶叹了口气,道,“非是我要为难她们,今儿晚上的动静实在有点大,定是要传出去的,而皇上和太后又绝不许宫里有半句这样的传言,我不这样做,明儿被贬责的人就是我了,”说到这儿,我将茶碗一放,看向银蝶赞道,“倒是你机警,只说我看杏花儿时间长了,才耽搁到那时候,只是我也怕你后面说漏嘴,忙才掩饰了过去。” 银蝶将那碗里的茶水又续了些,才道,“奴婢当时也是唬得发了晕的,但见有人来了,胆子就壮了些,因想着若说大晚上的主子只在那无花无果的梅林里做到那时,却有谁信呢,只好随便扯了一句,后面的事奴婢也怕传出去被人笑话,原也是想着要胡乱拿话敷衍了的。” “还是你聪明,不像那两个蠢货,还没怎么样就先自己慌得那样儿,”想到刚才那一幕,我寒毛又是一炸,“银儿,你说刚刚那个……那个……” 银蝶心有余悸的一缩脖子,“主子,您也觉得她真的是……鬼……,”说到最后一个字时,她心惊胆战的朝四边看了一下,就好像那个白影就在身边般的,一脸的惊秫。 我拧着眉想了半晌,才一声长叹,“在这样的地方,又哪里少得了冤魂屈鬼呢,罢罢罢,今儿是我大意了,以后天黑后无事少出门罢,惹不起还躲不起。” “主子说的是,”银蝶忙点头应着。 -------------------------------------------------------------------------------- 因怕惊了姐姐的胎气,这样的事我便没敢在姐姐跟前说。宫中却果然有了些传言,好在我事前就防备了,倒也没闹出大的动静来。 又过得两月,姐姐的肚子便显了怀,皇帝极是高兴,大加赏赐不说,每隔三五日的更还亲自来陪姐姐一会儿,有时我正在姐姐那儿陪伴遇上了,他对我也和颜悦色,并不因我侍寝时的木讷而嫌弃的样子。 虽然,至上次侍寝后,这两个多月来,他再也没有翻过我的牌子。 我有时就在想,他到底是因为我的木讷而不愿再翻我的牌子?还是新宠正欢,无心垂顾于我呢? ------------ 血殇 一 姐姐因孕不能侍寝后,最得宠的是和我们一同入选的李贵人。 这让姐姐很是恨我不争了一阵子,“宫里的风头向来都是今日东边强,明天西边盛的,瞧着今儿我是有宠,可如今我有了这身孕不能侍寝,皇上又是个贪新鲜一日不能闲的,这一年半载的下来谁知道会被谁趁了这空儿,等我生完孩子,皇上的心早去了不知多远了。我只盼着你争气,咱姐妹俩总有个人是能占住这缺儿的,偏偏你却……,”说到这儿,她顿住话,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我脸上早涨得血红,眼泪在眼眶里来回的打着转儿只不敢落下来,姐姐便软了语气,长长的叹了一声,却道,“唉,汐儿,难为了你了。” 她不说这话还好,这句话一落,我眼泪“哗”的就流了满脸,“姐姐,是我没用,不知道为什么,每当单独和皇上在一起时,我都紧张害怕,唯恐就出了错给家里惹了祸。” 姐姐不想竟有这一出,愣了许久,才问,“你怕?” “是的,我怕,”我点头。 姐姐又怔了半晌,才伸手摸一摸我的脸,“也难怪你怕,他虽是咱们的夫婿,却更是一国之君,天下之主,伴君如伴虎呵。” “姐姐,”我心下一松,只觉得进宫以来所有的委屈都全为人所知了,当下伏在姐姐的腿上“呜呜”大哭吗“我也想着他是我的夫君,可是我又总想着那两个只是言语上不谨慎便被他打入永巷的妃嫔,他不也是她们的夫君么?” “汐儿,”姐姐叫了一声,却也流下泪来,哽咽许久后才叹了一声,“其实,这就是我们的命了。” 我们的命! 我顿时,愣住了…… ------------------------------------------------ 姐姐的身孕稳固,我心下也多少松了口气,满宫妃嫔的眼睛齐盯在姐姐的肚子上,明里阿谀奉承,背地里除了咬牙,就又猜测谁会成为这孩子的养母。而继庆妃后,高高在上的熙贵妃面对我们姐妹时,脸上也有了笑意,极好的滋养补品齐往姐姐屋子里送不说,更隔三差五的派人来嘘寒问暖,体贴至极。 想是杨家真的是铁了心要当这孩子的养母,朝堂之上,杨家竟也不再针对父亲,更有三五回,还明里暗里有帮父亲解围之势。这样的情形看在满朝文武的眼里,谁又不是那聪明的,明里暗里也就有了见风使舵的意思。父亲受惯了他们的挤兑,此时咋然一松,更是暗叹女儿入宫的好处,连着来信叮嘱我和姐姐一定要巩固住皇帝的恩宠,护好龙胎。 窗外蔷薇花已经吐了蕊,是我喜欢的那种极浓郁的香气,银蝶剪了两枝进来,欢喜的道,“主子,这花儿开得像比咱家里的要好呢?” 我放下父亲的信,“哧”的轻笑, “宫里莳花局精心培育出来的花儿,自是要比咱家里野生野长的好,你这点眼力劲儿也没有。” 银蝶将花放桌子上挑挑拣拣,边翘着嘴儿,“罢咧,奴婢自是没有主子有见识的,且先挑几支给贵嫔主子送去,她最爱这样的呢。” ------------ 血殇 二 姐姐爱极各种香花,春天的蔷薇,夏日的芍药栀子,尽是心头大好,每到花开时节,屋子里都要用清水养上几支,满屋子的香气。 “你倒记得清楚,”我便过去帮着挑选,才拈起一支来,却听院子里是谁尖声叫道,“不,不好了,主子,主子……” 我一惊,忙丢下手里的花出门,才到门口就迎面撞过一个人来,扑通跪倒,“云主子,贵嫔主子身上无端见红,金蝶姐姐命奴婢速来请主子,主子……,”她话未说完,我已惊得魂飞魄散,拎了裙角向门外急冲而去…… ------------------------------------------------- 姐姐的屋子和我的静梧小筑离得并不远,待我赶到时,廊下的宫女们也低低起了哭声,一见我,忙齐齐见礼,“云主子……” 我冲进屋子里,直扑向床前,“姐姐,你怎么了?” 姐姐已脸如金纸,唇上再不见一丝血色,听了我的声音,颤颤的睁一睁眼,“汐,汐儿……” 我第一次看见姐姐这个样子,唬得身子直发软,屋子里已来了好几个太医,我回头向他们吼道,“我姐姐怎么了?昨儿还好好的。” 太医院的院首忙躬身回,“回云主子,贵嫔主子像是……像是被人下了极重的催生之物,她,她……” 边上金蝶已“呜”的一声哭了出来,“主子,我家贵嫔主子的孩子……没了……” “什么?”我脚一软,就跌坐在床前…… --------------------------------------------- 一碗碗的药汁向姐姐的嘴里灌下去,再从嘴角溢出来,金蝶边用帕子不停的拭着,边哭着向我道,“贵嫔主子早上起来还好好儿的,按着往常习惯用的早膳,又喝了安胎的药,就说要去院子里坐一坐,奴婢才扶着主子走到门口,主子的肚子忽然就疼起来,不等太医到,下面就下了大红……”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眼泪哗啦啦的流,徒劳的握着姐姐的手一刻也敢松,突然想到,“皇上知道吗?” 金蝶点头,“小四儿已经去通报了。” 正说着,银蝶进来低声回,“主子,小四儿回来了。” 说话时,她看看我,又看了看床上的姐姐,神色间颇有些复杂。我愣了一下,便忙挣扎着起身来到外面,小四儿正站在廊子下抹眼泪,我忙问,“皇上呢?” 小四儿扑通就跪下了,呜呜的哭着道,“回云主子,奴才无能,没能见到皇上。” “什么?”我这一惊又不小,“这么大的事儿,怎么见不到皇上?” 小四儿的眼泪更加凶,“赵公公说,太后娘娘有重要的事儿,亲临御书房找皇上,任何人不许打搅。” 我牙齿打颤,四月的天气已经极暖了,我却连指尖都是凉的,“你,你再去守着,告诉赵公公,太后一离开,即刻回皇上。” “是。” 小四儿跌跌撞撞的又去,我头晕目眩,身子摇摇欲坠,忽听屋内金蝶的哭声又响了几分,银蝶急出来向我哭道,“主子,贵嫔主子叫您,有话要说呢。” ------------ 血殇 三 我几乎是连滚带爬的扑了进去,姐姐的脸上已是雪白一片,连金色也看不见了,她竭力的想要抬起手,挣扎半天却也只动了动手指,我忙紧紧的将她的手握住,“姐姐,你,你要说什么?” “汐,汐儿,”姐姐的目光已经迷离,语句却还清楚,“我……我是不中的了,咱们家……咱们家以后就只能……只能指望你了,你要记……记住,无论如何……不能让……让自己出事儿,一定……不能……” 我拼命摇头,泪落如雨,“不,姐姐你别胡说,你会好的,你会好起来的。” 姐姐微微闭眼,摇一摇头,“是……是我大意了,准备了那么多年,防备了……这么久,却还是……却还是……,”她的眼角有一滴泪滚了下来,嘴角却溢起一丝凄迷的笑,“若早知道我不过是……是白来一场,那一年杏花……开时,我就该……就该随了……宇哥哥去了。” “姐姐……” “汐儿,你……你替我转一句话给……给宇哥哥,但有来生,我……我定不负他,”姐姐的泪大滴大滴的滚下,“你,不要忘了,不要忘了……” 我拼命点头,“我不会忘,我不会忘……” “姐姐以后不能……不能再在身边护着你,你要小心,要小心……,”姐姐的眼里尽是对我的担忧和不舍,“但得皇上对我有半点……半点顾念,想来,想来也会善待于你。” 我哭得止不住,除了点头我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我知道,我知道……” “皇上呢,皇上还没来么?”她眼里泛起强烈的企盼,“我有话对皇上说呢。” “就来了,就来了的,”我心里更疼,却无论如何不敢直言,只得拿话搪塞,“前朝事忙,皇上就要来了的。” “我怕是等不及了,”姐姐的眼皮慢慢垂下,“我累了,汐儿,我没有力气了。” “不要,”我终于崩溃,“姐姐,你不能丢下我,你不能把我丢在这个可怕的地方,我害怕,我害怕呀……” 可饶是我那样那样的呼喊,姐姐的身子却越来越冷,越来越冷…… 窗外蔷薇开得那样旺那样旺,御花园里的惷光那样好那样好,我的姐姐却没了,走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季节里…… 我的鼻翼间尽是刺鼻的血腥之气,我无助的张开眼四下的看,可看到哪里,哪里都是血红一片,是姐姐的血,是姐姐的血…… 我好恨! ------------------------------------------------ 姐姐去后,我心力皆伤,直在屋子里躺了半个月,方勉强下地。 银蝶见我憔悴颓伤,饮食不进,急得嘴里起了泡,“主子,人死不能复生,去了的已经去了,活着的还得要好好活着不是?您今儿这样糟蹋自己,可是要贵嫔主子九泉之下也不能安心么?” 我默然回头,许久才哑声道,“你,你说什么?” 银蝶见我终于肯开口,眼泪流得更凶,“贵嫔主子临去前曾说过,云家只能靠主子了,贵嫔主子更托主子要给欧阳公子带一句话的。主子若不好好保重自己,贵嫔主子岂不死不瞑目?” 【青鸾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这文到底怎么样?有喜欢的亲们请可以留言给青鸾哈】 ------------ 相争 一 金蝶正端着一碗银耳汤进来,见状也流泪道,“二小姐,大小姐无端遭此大祸,皇上虽下旨命彻查,可查来查去也不过如前几遭一样不了了之,只一群服侍的奴才倒了霉,奴婢若不是二小姐下死命的保,只怕也已经被杖杀了,奴婢倒不是惜这条烂命,只贵大小姐死得不明不白,一日不替大小姐报了仇,奴婢没脸去黄泉地下见她。” 她只如在家中时称呼我和姐姐,却陡的让我仿佛五雷轰顶,我猛抬眼看她和银蝶,心中惊颤如绞,是了,是了,我已经没有姐姐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可以关心我保护我,也再也没有人提点我,我更还要化身为一堵墙,为自己遮风挡雨,为云家遮风挡雨,为姐姐报仇雪恨! 我竟然,到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 -------------------------------- 一晃,又是一个月。 这一个月里,我忍着恨,咬着牙,安生的将养着自己的身子,待脸上终于见了血色,便如常开始每日去给皇后太后请安。 姐姐的死,在宫里很是掀起了阵风波,各宫都在议论,明里暗里却尽是松了口气后的幸灾乐祸,这样的脸色在见到我时,也并不收敛。 皇后的靖宁宫里,李嫔一边用绢子拂着裙摆,一边向我道,“原想着荣贵嫔能为皇上产下个皇子,这宫里也好热闹欢喜下,偏荣贵嫔竟是个福薄的,身子太弱保不住皇嗣,还丢了自己的命,真是叫人不知道说什么好?” 婉贵嫔也点头,“可不是么,太后为了这个皇嗣,不知道念了多少声佛,偏荣贵嫔太不争气,依我说,她就是咱大越的罪人。” 这样明目张胆的落井下石听在我的耳内,分明就是锥子般刺得我心欲碎,我正咬着唇想要说什么时,眼角余光一瞟,心下顿时冷笑,脸上却只做凄惶,“贵嫔主子的意思是,没能顺利产下皇嗣,就是大越的罪人?” 婉贵嫔从鼻子里“哧”出一声来,“皇嗣是天家骨血,不能护得皇嗣平安降世,自然死不足惜。” “是吗?” 她话音一落,忽听身后传来一声冷如寒冰的声音,众人回头一看,只见庆妃扶着燕儿,竟不知在门口已站了多久? 婉贵嫔的脸刷的就白了,她赶紧起身就朝李嫔身后缩,不想李嫔比她还快,身子一扭避开,三两步就去角落里站着去了。庆妃缓缓走到婉贵嫔面前,冷冷问,“你刚刚说的什么?” 婉贵嫔的脸愈发的白,讪讪强笑着道,“嫔妾,嫔妾并没有说什么。” 庆妃面沉如水,只吩咐,“掌嘴。” 话一说完,就见燕儿上前毫不迟疑的“啪啪”两掌就扇在了婉贵嫔的脸上,斥道,“你的意思,就是我家娘娘也是大越的罪人了?” 婉贵嫔的脸上瞬间红肿,却连捂都不敢捂,她扑通跪下,颤着身子求饶,“娘娘饶命,嫔妾原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嫔妾……,”她结结巴巴只是圆不上话,哗哗的眼泪直将精致的妆容糊成了水彩碟子般。 ------------ 相争 二 满屋妃嫔默然无声,唯恐一个不慎就惹祸上身。我站在角落里,远远的看着庆妃,想着燕儿那日对姐姐说的,“要知道这宫里的风朝哪儿刮?” 我们自然是知道这风朝哪儿刮的,我们更知道姐姐肚子里的孩子将是杨云两家表面缓解的纽带,但凡杨家不再咄咄逼人,用父亲的话说,云家就有缓过气翻身的时候,只等云家根基稳固了,就是为大伯报仇的时候。 所以,对于杨家姐妹的心思,我们并不打算拒绝。 可是,孩子没了,杨家姐妹的如意算盘也就没了。 如此,愤恨的又岂能只是我们云家? 只见庆妃冷冷对婉贵嫔道,“本宫竟不知自己早已是大越的罪人,如今本宫这个大越的罪人更掌了你的嘴,更是罪不可赦了,你还不快去找皇上替你做主?” 婉贵嫔早没了之前的趾高气扬,一个劲的在地上磕头,“嫔妾嘴贱,请娘娘恕罪,请娘娘恕罪。 “哼,”庆妃扶着燕儿的手越过婉贵嫔,去皇后座下右边首位上坐下,傲然道,“既知道是自己嘴贱,以后就闭上你那张臭嘴少说话,没的招人憎厌。” “是,嫔妾谨遵娘娘教诲,”婉贵嫔虽还泣泪交流,却显然松了一口气。 殿内正乱纷纷的闹着,就听内殿珠帘一响,有人笑道,“哟,这是在闹的哪一出儿?” 众妃忙齐声拜下,“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施施然至凤位前坐下,端然抬手,笑道,“免了。” 她垂目看向婉贵嫔,“婉贵嫔怎么了?” 婉贵嫔张了张口,却又拿眼偷瞧庆妃,庆妃冷冷的“哼”了一声,才挤出一丝笑来道,“不过是有人嘴贱,嫔妾替皇后教训了下,”说完,眼光如刀至婉贵嫔脸上一扫,“你说,是不是?” 婉贵嫔自然知道堂上这两位谁轻谁重,慌忙点头,“是,庆妃娘娘说的是。” “皇后娘娘您瞧,嫔妾没有说错吧,”庆妃轻轻一拂绢子,笑顔如花。 皇后语气淡淡,“如此,有劳妹妹了,”说着对婉贵嫔皱眉,“你这副妆容怎还能见人,还不赶紧退了。” 婉贵嫔如蒙大赦,慌不迭的告了退。转身经过我面前时,却拿眼如刀子似的在我脸上狠狠一剜,嘴角是毫不掩饰的冷笑。我轻轻转过头,只当没看见,在这个地方生活,须知得意不能太早,更该知道祸从口出要谨言慎行,她连这点子时势都审度不了,有这一天也是迟早。 待婉贵嫔退了,皇后才对庆妃道,“婉贵嫔本就是个上不太了台面的,是皇上念自己还是太子时遭遇刺客,是她的父亲舍身替皇上挡了一剑,这才晋了她为贵嫔,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却和她置气?” 庆妃摆出恭谦的样子,嘴角却是明显的嘲讽,“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嫔妾想着,怀有皇嗣不得顺产便是死罪,那不能怀有皇嗣白费了皇上的雨露岂不更要罪该万死,她在皇后娘娘的宫里说这样的话,分明是讥讽皇后娘娘这些年来连皇嗣都不能有过,嫔妾气愤不过,这才出手教训,否则今儿你也胡说,明儿她也胡说,这宫里岂不是没了规矩。” ------------ 相争 三 她这番话一出,满堂妃嫔顿时都白了脸,谁也想不到庆妃竟将婉贵嫔的话生拉硬扯到如此荒唐离谱的地步,无端将皇后如此羞辱,皇后无宠,一年到头难得被翻几次牌子,却哪来的身孕。 皇后的脸色便也变了,嘴角的笑也冷了几分,“倒是妹妹想得周到了,如此说来,本宫更替贵妃气愤,本宫身子不好,难伺候皇上几回,不得有孕还说得过去,贵妃常被皇上恩宠,竟也不得有孕,婉贵嫔那话明着是讥讽本宫,本宫瞧来倒更像是在讥讽贵妃了,”说到这儿,她目光在左首下空着的那首位上一瞧,“咦,贵妃今儿又没来,身子还没大好么?” 宫中贵妃位上只得熙贵妃一人,是庆妃的嫡亲姐姐,皇后竟是轻而易举便将庆妃的话踢了回去。庆妃不想皇后竟将矛头转向了自己的姐姐,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竟就带了点冷笑,“贵妃娘娘白天要处理后宫事务,晚上又侍奉皇上,皇上怜惜她劳累,前儿就下旨要她这几日无须来向皇后娘娘请安了,怎么皇后娘娘不知道么?” 皇后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贵妃劳苦功高,皇上体恤是应该的,本宫前儿还对皇上说,后宫事务太过繁重,恐累坏了贵妃,最好让妹妹你替贵妃分担些才好,皇上也说有道理呢。” 皇后这话一出来,满屋子妃嫔就都愣了,庆妃如此明显的挑战蔑视,她不但不恼,竟还要帮忙抬举了庆妃? 我右手边坐着的韵贵人便低低的对我道,“姐姐,皇后娘娘这是知道自己不得皇上的心,竟屈尊要讨好庆妃娘娘么?” 我远远的瞧着皇后眉目清淡的面孔,那种不惊不恼云淡风轻的表情,又哪里有几分是在屈尊讨好别人的样子。 摇摇头,我低声斥道,“妹妹可是疯了,这是什么地方?你也敢胡说八道?” 韵贵人便一缩脖子,冲我吐了下舌头,笑了。 听了皇后的话,庆妃显然也是一愣的样子,“是,是么?” “妹妹要是不信,只等着罢了,三五天内,皇上的旨意就要下来了,”皇后放下茶碗,懒懒的靠进身后的软垫,“天儿不早了,都退了吧,本宫也乏了。” 大家巴不得这一声,便都起身告了退,慢慢的退了出来。 ---------------------------- 才出靖宁宫,和婕妤就向庆妃笑道,“恭喜娘娘就要有后宫协理之权了。” 庆妃面上却一冷,“不过是皇后娘娘白说笑的几句话,和妹妹竟也信了。” 和婕妤脸上就一红,嗫喏的道,“怎,怎么就是白说笑呢,皇后娘娘不是说,皇上三五天内就要下旨?” “那也是皇上下旨之后的事儿,这会子说恭喜还嫌早,”庆妃显然并不领和婕妤的阿谀之情,冷脸说完便上轿而去,晾下个和婕妤当着大家的面站也不是,走也不是。 还是恭婕妤过去道,“听说园子里的芍药都开了,姐姐要去瞧瞧不?” 和婕妤忙点头,“我也听说了,正说要去摘些回来泡茶呢。” 二人说着也不趁轿,各种扶着小宫女儿慢慢的去了。 ------------ 相争 四 待二人去得远了,李嫔在后面“哧”的冷笑,“这宫里的戏啊,如今可是越来越好看了。” 韵贵人忙问,“戏?什么戏?” 李嫔一脸瞧不上的样子对韵贵人一撇嘴,“凭他什么戏,左右没你什么事儿,”说完一甩帕子,也去了。 韵贵人平白的被李嫔这一呛,眼圈儿都红了,委屈的回头看我,“云姐姐……” 我握一握她的手,叹了口气,“她说的有道理,这场戏里确实没咱们什么事儿。” 然而话虽这样说,我心里却突突的刺疼着,真的没有我们什么事吗?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一场戏里除了主角外,更要有无数的配角铺垫,两军将领之间的功勋里,垫脚的是无数的小卒的白骨。 所以,我一定要小心。 ------------------------------------------ 回到静梧小筑,我便命屋子里的人都退了,只留金蝶银蝶,问道,“你们觉得皇后是什么样的人?” 金蝶和银蝶一愣,金蝶便问,“主子的意思是?” 我端起茶碗喝了一口,便将方才靖宁宫里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问道,“你们说,皇后真的是在讨好庆妃?” 金蝶想了想,轻轻摇头,“皇后身为正宫,虽然无宠,可言行德容上并无错处,皇上是极顾念体统的人,无端不可能废她,她也算是地位稳固,不至于这样卑贱自己。” 银蝶也点头,“奴婢也觉得这里面有名堂,皇后在还是太.妃时就无宠,可从头到尾不争不闹,没半点介意的样子,按理说,一个根本不介意自己受不受宠的人,又哪里会去低三下四的讨好比自己位份低的妃嫔?” “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了,”我放下茶碗,嘴角已满满尽是笑意,“如此说来,那李嫔倒真真是个眼睛毒的,她竟也看出这宫里有场大戏要开演了。” 金蝶略一思衬,就笑了,“主子的意思是……” 我点头,赞道,“借矛攻盾,好主意。” 银蝶便也明白了,笑说,“感情皇后是想让她们姐妹自己先闹嫌隙呢,我就说嘛,哪有人会好性儿到这脓包的地步,平白的许别人爬在自己头上作威作福?” “只是,”我却又皱眉,“这样浅显的把戏,连我和李嫔都看出来了,杨家姐妹又岂能看不出来?” “主子多虑了,在权和利前,每个人都是自私的,”金蝶却看得清楚,“想来皇后赌的就是看她们有没有私心罢了,那治理后宫的权利反正不在自己手上,管他是一个人分,还是两个人分呢?” “金蝶姐姐说得有道理,”银蝶抚掌笑,“要这样说,咱们只看热闹罢了,且瞧着她们闹去。”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看热闹归看热闹,咱们也要谨言慎行,提防被人当了垫脚石去,”我正色告诫。 “是,主子放心,”银蝶拿个软垫朝我腰后塞了一塞,又问,“主子今儿可还头疼?” “好些了,你去瞧瞧小厨房里早上的那糕可还有,我倒有些饿了,”我懒懒道。 见我居然有胃口,银蝶极高兴的答应一声,忙就去了。 【没什么人评论啊,真心想知道这个文给大家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欢迎大家留言啊?觉得不错的就收藏下吧】 ------------ 侍寝 一 我转头看向窗外,一株如火的石榴正开得欢喜热闹,而姐姐已经去了一个多月,我心下一涩,眼里就酸热了起来,忙使劲闭一闭眼,将泪意逼了回去。我告诉自己,一日不找出对姐姐下手的人,我就一日不许自己流泪。 我又有什么脸流泪? 姐姐去了,难道我只会哭? -------------------------------------- 到傍晚时,忽有敬事房的人来传旨,今儿我上晚妆。 打赏了那报信的奴才后,金蝶喜滋滋的对我笑道,“恭喜主子了。” 这确实是大好的事,我已经有两个月没被翻牌子了。 可是为什么,此时此刻的我,心中竟无半点的欢喜,当所有的一切都带了心机算计,那么除了累和悲哀,还有什么? --------------------------------------- 五月的夜里还是有点凉,我被裹在薄毯里,止不住的发颤。被送进皇帝的寝殿后,被暖融融的龙涎香熏了许久,我方才有些回缓。寝殿内伺候的小太监恭敬的回,“云主子稍待,皇上还在御书房呢。” 我点点头,将身上的毯子裹得紧了些,便去御榻前的小杌子上坐下,御榻上明黄色的被褥已铺展开来,明黄色的软烟罗的幔子安静的垂着,一小宫女儿用小盘子托了个香炉,放进幔子里细细的熏着安息香,见我在看她,她羞羞的抿嘴一笑,手上却不停,不多时忙完了,将香炉收好,就端过一盏热茶来给我,“晚上天儿有些凉,云主子且先喝口热茶罢。” 御前行走的人向来比其他屋子里的奴才们体面,满宫妃嫔凭她是谁见了也得客气三分的,今儿却如此客气待我,倒叫我有些受宠若惊,我忙接过热茶,道了谢后,笑了道,“你叫什么名字?” “回云主子话,奴婢叫阿泽,”小宫女笑得眉眼儿弯弯的回。 我手猛一颤,差点将滚热的茶水尽数泼在自己的身上,“阿泽?” 阿泽不解的看我,“主子,怎么了?” 我尴尬的笑一笑,“没,没事。” 阿泽,是姐姐的名字! 心下正黯然,忽听外面一阵轻轻击掌声,阿泽脸色一肃,“皇上回来了。” 我忙放下茶碗,起身跪下接驾,不多时,就听脚步声响,一双明黄色双龙盘珠缎靴停在我的面前,一只手伸来扶起我,“你来了,等久了吧?” 我边顺着他的手起身,边垂首笑答,“臣妾刚到不久呢。” 他握一握我的手,“冷么?” 我抿着嘴笑着摇头,他看一看我,突然低头仔细在我脸上看了又看,“你今儿倒大方得很。” “之前臣妾只想着皇上是天下之尊,心下这才紧张,”我的脸顿时热了起来,忙低头做含羞状,“这些日子细思想,皇上原是臣妾的夫婿,哪有女子在面对自己夫婿的时候紧张害怕的呢,竟是臣妾闹了笑话了。” “哈哈哈,”皇帝顿时大笑,“你倒是有趣,嗯,你说的对,朕是你的夫婿,哪有在自己夫婿跟前紧张得那样儿的?” ------------ 侍寝 二 我轻轻点头,边伸手替他解开衣上的扣子,“皇上朝务繁忙,可要用些宵夜么?” 他伸一伸腰,“不必了,朕累得很,就歇了罢。” 阿泽便过来帮忙伺候他更衣洗漱了,他摆手命阿泽退了,便一把抱起我,低头含住我的耳珠轻笑道,“小东西,朕就看看你今儿是怎么服侍你的夫婿的?” 我脸上顿时滚烫,直将脸埋在他的怀里,“皇上……” “哈哈哈……” …… ------------------------------- 竟是一夜旖旎,待我醒来时,已是天亮。 我慌忙起身,待要寻那毯子时,阿泽捧着一套衣服笑嘻嘻过来,“主子别急,皇上说了,主子身体娇乏,命待你睡醒了再送你回去呢。” 我依旧慌,“这有违宫规呀,而且,看时辰也来不及给皇后娘娘请安了。” “云主子不用担心,皇上已下旨,道昨儿夜里伤了你的身子,命让你将养三日,不必去靖宁宫请安呢,”阿泽边利索的给我穿衣打理,边笑。 我正系着衣带的手一顿,“皇上真这样说?” 阿泽点头,“是呢,所以云主子不用着急,赵公公都安排妥了的。” 我这才长吁一口气,洗漱后,依旧如第一次侍寝时那样,由两个小太监遮遮掩掩的将我送回了静梧小筑,小筑外,金蝶正着急的等着,一见我到了,慌忙将我接进屋,待关上了门,方才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好主子,怎么这么久?可急死奴婢了。” “皇上留我越久,就越是好事儿,”我去软榻前坐下,端起一碗茶慢慢的抿了一口,才笑了道。 “皇上下旨说主子昨儿夜里伤了身子,奴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韵贵人和张容华又都因此来瞧主子,奴婢只好推说主子已歇下了,这会子不便见客方才推了,”金蝶边将一碗燕窝羹端到我面前,边回道,“幸好这两位位份没有主子高,若是庆妃和那两位婕妤派人来,奴婢可怎么推得?如何能不急?” “你说得有道理,你放心,不会有下次了,”我放下茶碗,向她笑道。 金蝶便点头,随即又喜笑着问,“主子,皇上既留了您这么久,是……成了吗?” 我摸一摸头上的发簪,嘴角溢起一丝苦笑,“在迷蝶散的威力之下,想不成也难啊。” 金蝶小心翼翼的替我取下那支发簪,又小心翼翼的用帕子包好放进妆盒的抽屉里,这才道,“这东西竟有那么厉害?” 我阖上眼,想着昨儿晚上那明黄色软烟罗帐幔内,皇帝伏在我的身上,目光迷离,面色潮红,急促的呼吸炽热的喷在我的脸上,他一遍一遍的咬着我肩上的肌肤叫道,“你这个小妖精,往日见你总是木木的样子,不想放开了以后竟是如此迷人,你是妖精附体的么?” 我忍着肩上的疼,舌尖轻舔着他的唇吃吃浅笑,“是呀,臣妾就是妖精,专门来吸皇上骨髓的,怎么,皇上怕了么?” “哈哈哈,朕乃真龙天子,岂会怕你这个小东西,来,小妖精,拿出你全部的道行来,”他又一口咬在我胸口的丰盈上,下。体的坚。挺再次深入,我其实已经极累极疼的了,忍不住“啊”的轻叫出来,他却得意的笑,“小妖精,你不行了吧,哈哈哈……” ------------ 侍寝 三 “皇上……勇。猛,请怜惜臣妾些罢,”我眼里盈盈有泪,他竟低头用舌尖舔去,滚热的唇贴上我的,“宝贝,不要怕……” 他叫我不要怕。 当我看见他开始为我癫狂时,我其实,早就不怕了的。 父亲费尽心思寻来的这根簪子,顶上的玉珠看似翠绿剔透,其实内里早已缕空,塞入无色无味却药力持久的迷。情之药,这种迷。情药乃是父亲花重金至云南苗族一巫女处寻来,男子闻之会情兴大动,而女人以及太监闻了却丝毫无碍,皇宫之中只有皇帝一个男子,这样的东西在这个地方竟是再适合不过的了。 父亲知我不如姐姐机灵,千辛万苦寻来这个原是给姐姐的,不想簪子还未送进宫,姐姐就已经香消玉殒,父亲悲痛之余,这支簪子便只能交给我,并在信上极巧妙的告诉我它的奥秘之处,临了,父亲道,“当今之世,若无非常手段,就只能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望汐儿能贯通此理,万事灵透。” 接到父亲的信,我紧握着那根簪子,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 我不知道在背后翻云覆雨的那只手到底是谁的,但姐姐死得如此之惨,我又怎么能就这么算了? 可我位份低微,别说给姐姐报仇,便是在宫中立足都难,不用非常手段,我如何能在宫中站稳脚跟,翻出背后那只黑手来? 将那根簪子轻轻插入鬓间,我对金蝶道,“将那两百两金子和那两支玉如意分别给江桓和赵大全送去。” 江桓是敬事房的总管,而赵全是皇帝的贴身大太监,我已两个月没有承宠,若要媚。惑皇帝,自然得要让他想起我,而想要让他想起我,就绝少不了人帮忙,江桓和赵大全,缺一不可。 两百两黄金和两支玉如意自然打动不了他们,打动他们的,是父亲几年前就开始一点一点的人情和财物双管齐下的渗透,说到未雨绸缪,再没有人比父亲更领悟得透。 只是他伤心的是,他这一切的安排原只都是为了姐姐所预备,可天不佑人,姐姐被害,到此时,他将一切希望都押在我身上,不过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 因皇帝下旨要我休息三日,接下来的两天我便理直气壮的不去靖宁宫请安,但我侍寝时伤了身子这样的消息却传了出去,便有人不真不假的过来探望,想知道我到底是伤了哪里,怎么就伤了? 我盖着件小薄毯,配合的蔫蔫躺在软榻上。张容华看着我的脸笑,“姐姐脸色这样差,皇上竟这样的不知怜惜人呢。” 我抓起手边的书对着她的肩膀一拍,佯嗔道,“你想哪去了,是我在给皇上倒茶的时候不小心扭伤了脚。” “哟哟哟,”张容华却笑得更欢,“伺候的奴才都哪去了?倒要你去亲自动手?” “我自是没妹妹那么受皇上的怜惜,连倒杯茶都不舍得让你动手,你是来对我炫耀的么?”说到这儿,我转头对韵贵人道,“你瞧瞧,还有这起子不害臊的人,不说心疼下我的脚,倒给我填堵来了。” 【对不起,今天先更新一章吧,其他稿子都锁在小黑屋里,但是今天有点不舒服,实在撑不下去了】 ------------ 心机 一 韵贵人直笑得岔了气,“要我说,你们两个竟都不知脸红,这要让云沁轩那位听见了还不得气死?” 云沁轩是婉贵嫔的屋子,若说皇后无宠,她更是连皇后都不如,进宫几年,被翻牌子不过十次,每每见谁有宠,都要在背后恨声咬牙,直骂是狐媚子。 说到婉贵嫔,张容华当即“啐”了一口,“她得不到皇上的心就罢了,偏还犯贱。荣贵嫔去得那样惨,满宫里谁不难过心疼?偏她幸灾乐祸不说,还落井下石对云主子口出不逊,只活该她立刻就遭了报应,落在了庆妃娘娘的耳里。要我说,今儿得罪了庆妃娘娘,她以后的日子可有的难受了。” 我瞬间像是有千万根针在心里乱刺,痛得喘不过气来,姐姐死后,我的心也像是被剜掉了一块,我不敢想起姐姐,也不敢听别人提起姐姐,我用回避来逃避那种切肤的痛楚,我着实,很懦弱。 韵贵人不停的向张容华打着眼色,张容华便猛然省起的样子,忙以帕子掩口,歉意的道,“云姐姐,妹妹唐突了,不该提起荣主子的。” 我在袖子里狠狠的掐了下自己,强逼着自己镇定,“妹妹是在替我姐姐打抱不平,我哪里会怪你呢。” 张容华容色戚然,“说到打抱不平,我这心里还真是替荣姐姐不平,好好儿的龙胎,眼瞧着好几个月了,竟然就那样被人明目张胆的下了催生药,白害了荣姐姐的命。皇上和太后竟就不了了之了,可惜了荣姐姐和那苦命的孩子了。” 凭我怎么的忍,眼里的泪却终究是忍不住,我咬着牙道,“我姐姐位份低微,便是生下的是个皇子,也并不能妨碍到谁,我实在想不到会是谁这样狠心,对我姐姐下这样的毒手?” 韵贵人也红了眼圈,点头道,“荣姐姐出了那样的事儿,宫里谁不吃惊,后来大家私下里说到这事儿时,都说必定是在那碗安胎里出的岔子,只盯着那碗药便该能找出下手的人来。可谁能想到皇上先还轰轰烈烈的命严查,可不过半个月,便就不再提了,虽杖杀了一帮子奴才又有什么用,主子生不生皇子又能碍到哪个奴才的份儿?” “可不就是,”张容华点头道,“所以大家都说,皇上心里必定是有了谱的了,只是不肯动那个人而已。” “是吗?”我有些狐疑,“皇上膝下无子,有什么人是比皇嗣重要的?” “这就是姐姐你年轻见得少没看透的地方了,”张容华却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姐姐就没有想过,为什么那两位进宫没几年,就一路青云扶摇直上了?” “你的意思是?”我顿时一惊,忙问。 她却又轻轻摇头,“我哪里有什么意思,这是进宫这些年来,这宫里的蹊跷事儿我见了不止一件,有时候呢,人脸上可以糊涂,但是心里不能糊涂,姐姐,我这样说,你明白吗?” 她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我却一脸迷糊懵懂的看着她,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 心机 二 送走张容华和韵贵人后,金蝶轻手轻脚的进来,向我道,“主子,方才那两位小主跟您说的什么?” 我正用护甲在茶碗上来回轻轻的划着,听她这样说,我将茶碗“砰”的朝桌子上一顿,“她们能说什么,不过是在指明我报仇的方向,好当她们的刀子罢了。” “怎么?”金蝶明显一惊的样子。 我将张容华二人的话对她说了一遍,冷笑道,“听说,张容华之前也有过身孕,却在去御花园赏荷时不知怎么就落了水,小了产。之后她一度向皇上哭闹,说是熙贵妃指使的人推的她,被皇上斥责她无凭无据乱攀咬人,一怒将她从嫔位降到容华。她今儿明里暗里的直指杨家姐妹,可不就是想借我的手为她报仇么?” “可她有一句话说得有道理,大小姐去后,皇上暴怒,连下几道旨意命务必查出下手之人,可闹了半个月就不了了之,这背后不可能没有缘由?”金蝶蹙眉道。 我点头,“我也想到了的,但那时庆妃曾让燕儿过来极明白的传话,想要当姐姐孩子的养母,我们又是同意了的,这样一来,她们就定不会再对姐姐下手,不是吗?” “那,二小姐的意思是,害死大小姐的人不可能是杨家姐妹?” “是的,这种可能确实不大,”我仔细的分析给金蝶听,“姐姐生前,我和她曾说到庆妃的身孕也曾遭人毒手,那时候就想到这宫里有只看不见的黑手。熙贵妃是她的亲姐姐,自然是不可能;而皇后不管有宠还是无宠,庆妃上面位份最高者就只有熙贵妃和她,熙贵妃和庆妃是嫡亲姐妹,自是不能做孩子的养母,如此,那孩子稳稳当当就归了她,她还是稳坐中宫之位,也不可能下手。那么,这只黑手会是谁呢?” 金蝶听得白了脸,“就……不能是其他的妃嫔?虽是位份不如她们,但嫉妒眼红又或者就是报复也定是有的,。” “你是说就像张容华那样的?”我却觉得可能性不大,“这一点倒是能站得住脚,可那时她们防范的那样的紧,就凭张容华这样的人,哪里有那样的神通呢?” “所以,主子是觉得,皇上虽心中有数,忌惮的却并不是安和宫和永曦宫这两位?”金蝶问。 “我也不知道,如果不是这两位,那会是谁呢?”一股疑团在我心里越凝越重,我将满宫嫔妃在心里筛了又筛,却着实想不明白,会有谁是皇帝也忌惮不能动的? 窗外石榴花开得愈发的红火,可是我透过缠枝喜鹊登梅的窗格子看出去,却分明就是大团大团的殷红血腥,在这份血腥后面,更掩藏着层层我看不透的迷雾,我再一次觉得这重重红墙碧瓦的深宫像一只大张着的猛兽的血盆大口,我,韵贵人,张容华,乃至皇后,庆妃姐妹,都是它嘴里的食物,只等它一高兴一闭嘴,我们便全部万劫不复,永堕沉沦! 这样一想,我的心便直直下沉。 ------------ 心机 三 当天晚上,银蝶命人出去打探后,回来告诉我,“皇上今儿并不曾翻谁的牌子。” 我满意而笑,命服侍我洗漱睡了。 到得第二日傍晚,我正站在廊下逗着雀儿,就见敬事房的小太监笑嘻嘻进来请安,“恭喜云主子,皇上才翻的云主子的牌子,命云主子上晚妆呢。” 我点头,命银蝶,“赏。” 那小太监得了赏欢天喜地的去了。我施施然进屋坐下,银蝶欢喜的进来,“皇上居然连着翻主子的牌子,这在以前可都没有过的呢。” 我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瞧你那点出息。” 银蝶却笑,“奴婢是替主子高兴。” 我也不理她,转头和金蝶相视而笑。金蝶向来比银蝶机灵,又比她稳重,所以父亲当年才会把她放在姐姐身边,以做姐姐的左膀右臂,到得姐姐出事后,姐姐屋子里的奴才们全被捆去了慎刑司,金蝶因是我们家里带进宫的,又有我一力保证,方得赦免,并被我要来留在我身边伺候。 而我的那些计划兹事体大,为防多生事端,只有金蝶知道。 金蝶边安排人摆晚膳,边对银蝶道,“还不叫上两个小宫女去御花园摘些花瓣回来给主子沐浴呢,却没的在这儿贫嘴。” 银蝶一吐舌头,便忙就去了。待她出了门,金蝶才压低了嗓子道,“主子,今儿只带那簪子罢,奴婢怕伤了主子的身子。” 我摇头,“不行,我一定不能半途而废,我一定要让他以后离不开我。” “主子……,”金蝶的语气里尽是担忧,“有句话叫做来日方长……” “哼哼,来日方长么?”我忍不住冷笑,“除了这句来日方长,你忘了更还有句话叫做夜长梦多么?” 金蝶便顿时就不再说话了。 -------------------------------------------- 这一晚的侍寝,依旧如我所料,皇帝直在我身上折腾了一夜,他咬着我的耳珠道,“小妖精,你到底学会了什么魔法?让朕对你欲罢不能了。” 我轻笑,“臣妾哪里会什么魔法?是皇上喜欢臣妾罢了。” “哈哈哈,你说的对,朕就是喜欢你这样热情如火的样子,”他点点我的鼻子,“朕之前见你呆呆的只觉得有趣,不想你开了窍后竟更有趣。” “皇上,您又来取笑人家,”我撅着嘴,伸手就去捏他的鼻子,腕子上的檀香手珠在他鼻翼间摇来晃去,“您再这样说,臣妾以后不伺候您了。” “你大胆,”他顿时板起了脸,“这满宫妃嫔哪一个不是天天盼着朕翻她的牌子,你倒敢说这样的话?” 我却半点不怕的,嘴巴翘得更高,“是呀,宫里有那么多姐妹等着伺候皇上,臣妾哪敢独占皇上的恩宠呢,自然是要让皇上雨露均施的了。” “雨露均施,”他气的使劲一咬我的肩膀,“好贤惠的小东西,你就这么想让朕对她们雨露均施么?” 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借着这份疼痛,我适时的落下泪来,“皇上并不是臣妾一人的皇上,不让皇上雨露均施,臣妾还能怎么样呢?” 【昨天因不舒服所以只更了一章,今天更三章补上,抱歉哈。】 ------------ 心机 四 他顿了顿,很认真的看了看我,“汐儿,你……不开心?” 他居然叫我“汐儿,”这样亲昵又这样的熟练自然,我咬一咬唇,做出竭力隐忍的样子,惶恐道,“臣妾不敢,臣妾妄动妒念,请皇上责罚。” 他拥着我的手便紧了一紧,却问,“为什么妒?” “妒还要问为什么么?”我倒怔住,“臣妾只是……只是希望能够时刻都陪在皇上身边,希望皇上只对臣妾好,就如同小时候看的皮影戏里,才子佳人一生一世,你眼里只有我,我心里只有你。但,但臣妾也知道,皇上自不是那些凡俗的男人可比,臣妾实不该有这样的荒唐念头,臣妾以后不敢了。” “是吗?”他仔细的看着我的眼睛,像是在验证我是不是在说谎? 我心下到底有些忐忑起来,“皇上……” “哈哈哈,”他突然就笑了,笑得畅意欢喜,“女孩儿家有这样的情怀总是难免,朕是你的夫君,你希望和朕一生一世相守,怎么就荒唐了呢。” 我小心翼翼的看着他,“皇上,您……您不怪罪臣妾?” “不怪罪,怎么会怪罪,”他低头在我的唇上一点,“只是朕还有后宫众多妃嫔,你眼中只有朕,朕却不能眼中只有你,但朕心中只有你可好?” “真的?”我又惊又喜,但随即我就撅嘴,“皇上骗人,臣妾姿容寻常,也无甚大贤德,皇上心中怎会只有臣妾一人?” 他凝目看我,“朕倒也不明白这是为什么?只知道自前夜你侍寝后,这两日朕的心里就总是想到你,想到你分明娇憨俏皮的像个孩子,可却又媚惑迷人得很,朕竟从未有像前夜那样的情动的时候。今儿敬事房呈上绿头牌时,朕一眼就看见了你的,竟不由自主的又选了你。” “是这样的么?”我心下有止不住的冷笑,眼里却尽是感激的样子,“臣妾谢皇上垂怜。” 他捏一捏我的脸,笑道,“你要什么,朕赏你?” 我笑,“臣妾只要皇上江山稳固,龙体康健吉祥。” 他大笑,“好一张巧嘴儿,你不说,朕偏要大赏,嗯,就将你晋至嫔位罢。” 我大惊,“皇上不可,臣妾无功无德,如何能无端连晋两级,那时众姐妹不忿,非后宫之福。” 他有些不悦起来“推恩却宠便是有德,朕说能晋便是能晋,谁还敢说个‘不’字?”说到这儿,他低头看一看我,“汐儿,你不欢喜么?” 我将脸窝进他的怀里久久沉默,再开口时,语气里便有了丝戚然,“其实,臣妾知道皇上是顾念臣妾才失了姐姐,心下垂怜,要让臣妾高兴呢,”我一把抱住他,“臣妾……谢主龙恩。” 他听出了我喉间的哽咽,伸手捧起我的脸,修长的手指轻轻划过我的面颊,无声拭去我眼角滚落的泪水,“荣贵嫔横遭毒手,朕……朕心甚痛,你放心,朕一定会找出幕后下手之人,给她一个交代。” ------------ 心机 五 我点头,“宫中虽都在传言说,皇上其实已经知道是谁下的手,只是不能动他。但臣妾觉得天下之人莫非王臣,有什么人是皇上不能动的呢?那些不过都是流言,臣妾从来都是不信的,今儿有皇上这句话,臣妾心里便安稳了,臣妾替姐姐谢皇上洪恩,”说着,我已裹了薄被翻身下床,对着皇帝行了三拜九磕的大礼。 皇帝的脸色却“唰”的冷了下来,也不拉我,只问,“宫中传言……说什么?” 我含着感激的泪抬头,做懵懂无辜状,“传言说,说皇上早知道是谁下的手呀,只是不敢动那个人罢了,”说到这儿,我赶紧摇头,“臣妾是不信的,皇上英明圣主,哪里有皇上不敢动的人,而凭她是谁,又有谁是能胜过皇嗣重要的?”我低下头去,“只是,不管臣妾怎么解释,却没人肯听罢了。” “汐儿,你告诉朕,都是谁大胆,敢在背后说这样的话?”他的语气柔软了些,探身拉我坐到他身边,柔声问。 只是他的语气听着柔软,却分明带了极尖利的森冷,我陡的打了个冷战,霍然抬头,眼里已尽是惊恐,“皇上是……是要……” “说,”他抬手抚着我的长发,分明还是很温柔的样子,可是我感受到的却只有杀气,我猛的一颤,脱口道,“是……是婉贵嫔和李嫔,她,她们……” “是她们,”他微微一阖眼,轻声的道。他抚着我的头发的手慢慢下滑,落到我的腰上时,他的手腕一紧,就又吻了过来,“汐儿,睡罢。” “皇上,”我赶忙推他,眼睛瞧着桌上的铜漏,“三更了,臣妾该退了。” 他却将我搂得更紧,“不要离开我,不要……” 不知道为什么,我竟隐隐觉得他的声音里分明含了一丝颤抖,就像是……像是一个溺了水的人好容易抓到了一根稻草,无比的害怕,又无比的希望…… ---------------------------------------- 待我醒来时,天已大亮,有了前两次的经验,我不慌不忙驾轻就熟的回到静梧小筑。金蝶经过了前夜,心中也早就有了数,见我回来,她吩咐人准备水给我沐浴更衣,并屏退了小宫女们,这自己一人留下伺候。 待我脱了衣服坐进飘着花瓣的木桶内,她才低低回我道,“主子,昨儿夜里如何?” 我脱下簪子递给她,抬手默默的看着腕上的檀木香珠,半晌叹了口气,“一动欲念,一动情兴,这两样东西竟如此的厉害!” “皇上已经对主子动情了吗?”金蝶也吃惊,“这才两晚上而已。” 我点头,冷笑道,“他昨儿夜里对我说,从今往后他的心里就只有我。” 金蝶大喜,“真的?” 我将香珠褪下交给她收好,“他是被迷蝶散和唤情香所迷,便是丑如无盐看在他眼里也是妩媚可爱的,说这样的话并不稀奇,要想真正的控住他的心,光靠这两样是不行的,还要使点手段。” 金蝶细细的搓洗着我背上的肌肤,半晌才道,“奴婢只怕伤了主子的身子。” ------------ 心机 六 迷蝶香和唤情散只是引子,真正的诱因是我每日里服用的固心丸,只有体内服有固心丸,才能吸引嗅了迷蝶香和唤情散的男子,但固心丸药力极强极霸道,进入人体后,平时还无碍,一旦碰上迷蝶香和唤情散,便反噬其身精血,天长日久后,看似容颜妩媚,实则经脉血液皆受其伤,空留了一层皮囊。 父亲传进这样的东西来时曾嘱咐又嘱咐,非万不得已,轻易勿用。 可我论容貌在宫内不算第一,论心机亦未必是最好,不走险招,只怕连自保都是难的。 姐姐死后,我的眼泪也流干了,那一日,我站在那狭长的红墙夹道中,突然惊觉至此以后,我下半生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只能被孤独的困禁在这里,从头到尾,一个人…… 而我在孤独挣扎的时候,那高高的宫墙外犹有我的家人在殷殷期盼着我能带给他们护佑,我除了豁出命去拼,还能怎么样? 当金蝶知道我的决定后,不是不惊的,可是,惊了之后,她又能怎么样? 将大把的金珠银钱砸出去后,江桓和赵大全果然不负我和父亲所望,成功的让皇帝在冷落了我许久后,终于又翻了我的牌子。那一夜,我硬着心咬着牙强逼自己挤出所有女子的媚态风情,当时其实是极生硬的,然而在迷蝶散的作用下,皇帝竟觉得我比谁都妩媚。 迷蝶散,唤情香,先引发他的欲,再挑引他的情,我从来都不知道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东西。只是那巫女却说得无比的明白,这世上万物都脱不了相生相克,再怎么强大的巫术都造不出绝对利己损人的东西来,杀敌一千自伤八百,女子在用这样的东西牵制男人的心时,其自身就已经开始受伤了。 --------------------------------------------- 晋升我至嫔位的圣旨到中午时颁下,宫里自然又是一阵议论,到我第二日去靖宁宫请安时,众妃先一阵阿谀,继而就听和婕妤状似无意的道,“前儿才说妹妹侍寝时伤了身子,皇上下旨免去妹妹给皇后娘娘三日的请安。可怎么三日未满,皇上就又翻了妹妹的牌子,可真是不怜惜妹妹的身子呢。” 我脸上顿时一红,只做恭谦妆,“娘娘说笑了,皇上只是怜悯嫔妾才失了姐姐,这才多顾念了些。” 边上恭婕妤用帕子点一点唇角,“荣贵嫔进宫后,皇上一直对她恩宠有加,今儿突然的去了,皇上心下难过,待她嫡亲的妹妹好些倒也不奇怪。” “要说爱屋及乌,我倒也是能想到的,可这爱屋及乌怎么就及得这样儿呢,”和婕妤却不以为然,“我屋子里的小吉祥昨儿因赶早去内务府给我取东西,经过浣玉溪那儿时,就看见云嫔妹妹正从皇上的寝宫里从来,由两个小太监护着一路回了静梧小筑。小吉祥将这事儿回我的时候,我就想着,且不说云嫔妹妹这身子还没好,怎么侍寝不是三更就要回的么?怎么那时候了,妹妹您竟才出皇上的寝宫?” 【抱歉,先更一章吧,欠的一章后面一起补上】 ------------ 针对 一 她这话一出来,满屋子的人顿时齐刷刷都看向我,皇后皱着眉问,“云嫔,这是真的么?” 我头皮唰的一炸,人就怔住了,那两个小太监送我出来时,真真是万千小心的,怎么,竟还是落进了别人的眼? 见我不说话,和婕妤脸上就带了些得意,“云嫔妹妹,皇后娘娘在问你话呢?” “回……皇后娘娘,”我手心里已紧张得沁出汗来,却心知躲不过,硬着头皮起身向皇后行了一礼,“嫔妾……并不明白婕妤娘娘说的什么?” “嗯,”皇后见我否认,便又将狐疑的目光转向和婕妤。 和婕妤柳眉一挑,“怎么,你不承认?” 我抬头看她,“宫中规矩,宫妃侍寝不得过三更,便是嫔妾忘了,皇上寝宫里的奴才们也会提醒,更何况,皇上的寝宫是什么样的地方?便是嫔妾想不顾祖宗规矩要留到天亮,又哪里能够呢。婕妤娘娘您说是不是?” “你……,”和婕妤显然被我这番话给噎住了。我不再看她,回头向皇后又行一礼,“皇后娘娘若是不信,只管派人去皇上的寝宫查问便是。” 这样说时,我已是笃定皇后不可能派人去皇帝的寝宫查问,不单是皇后,在坐的妃嫔也没有一位敢,而皇帝自然也知道宫内的规矩,他既然许我待到天亮,又下旨帮我掩饰,就自然也不可能承认,寝宫里的奴才们更是人精儿,又哪里敢出来说半个字? 这样一想,我的心便就一定,不卑不亢的在堂中站着等皇后发话,果然,皇后沉吟了一会儿后,就对和婕妤道,“云嫔说得有道理,皇上的寝宫不是谁能去便去得了,谁想不走就不走的。想来,定是你屋里的那奴才看花了眼了。” “皇后娘娘,”和婕妤显然没有料到我很轻易的就推了个一干二净,不忿的叫了起来,“小吉祥也怕认错了人,一直跟着她直进了静梧小筑才回的屋,怎么可能错?” “婕妤娘娘觉得皇上对嫔妾的宠爱已到了无视宫规的地步?”我不明白她为什么就咬着我不放,我不明白我和她无冤无仇的她好端端为什么要跟我过不去?说话间语气里就带了丝恼怒,“据嫔妾所知,便是贵妃娘娘和庆妃娘娘,也都不曾有过这样的荣宠,婕妤娘娘既认定了嫔妾违背了宫规,嫔妾便和娘娘一起,去皇上跟前请罪罢。” 我说着便做势去拉她的手,她脸色一变,猛将袖子一甩,对我喝道,“放肆。” 我回身扑通跪倒,对着皇后边磕头边流泪,“皇后娘娘,嫔妾昨儿被皇上晋封至嫔位,心下正在欢喜,不想今儿婕妤娘娘就说嫔妾违背了宫规,嫔妾莫名其妙却也辩无可辩,只求皇后娘娘替嫔妾主持个公道。” 皇后在宫妃间虽没什么威信,可她到底贵为皇后,当了面大家也都要敷衍几分。此时和婕妤却毫不顾及她皇后的颜面,当面顶撞,皇后显然也有几分恼火,我这会子又哭又求的,就听她道,“云嫔的话有道理,和婕妤,你为一句奴才的话就来质疑皇上才晋封的妃嫔,可还将皇上放在眼里么?” ------------ 针对 二 皇后搬出了皇帝,和婕妤再大胆也有些变色,她讪讪的闭了嘴,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目光一转,却又看向了我身边稳稳坐着的庆妃,庆妃却从头到尾不发一言,端着一碗茶啜得那叫一个认真。 我心下却顿时有数,难怪和婕妤会无端找我的麻烦,却原来如此! 杨云两家的仇隙由来日久,之前为姐姐的孩子她们来示好,可姐姐母子双亡后,云家于她们也就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如此,不管那小吉祥昨儿早上有没有看到我从皇帝的寝殿内出来,杨家姐妹都是不会放过我的。 一山向来难容二虎,杨家和云家,就只能留一个。 --------------------------------------- 回到静梧小筑,我才发现身上湿腻腻的尽是冷汗,唤银蝶备了水给我洗浴了,我才留下金蝶,细细将靖宁宫的事说了一遍。金蝶当时也惊出一身冷汗,“那小吉祥看见主子了?” 我点头,“好在我当时反应快,想着这样的事儿只要我不承认,她们也不能当面去问皇上去。只是和婕妤今儿明显的针对我,却显然是受了安和宫那位的指使,说不定就是永曦宫那位的意思也未可知?” “安和宫和永曦宫是嫡亲姐妹,向来同气连枝的,是谁的意思都一样,”金蝶却冷静,“奴婢奇怪的是,当初主子和贵嫔主子才进宫时,倒不见她们姐妹把咱们怎么样?如今贵嫔主子去了,只留了主子您一个,她们倒这时候对您下手了?” “关于这一点,我也是奇怪的,”我揉一揉额角,点头道,“而且,熙贵妃位高权重,却深居简出,便是偶尔去给皇后请安时见着了,也是一脸冰冷倨傲再不能亲近半点的,进宫这么久,我竟还不知道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性情?” “要说皇上对这位熙贵妃真是宠上了天呢,奴婢背地里打听过,说皇上对她千依百顺,若不是碍于无故不能废后,皇上立她为后都是有的。” “可是我看皇上倒不像是个昏聩好迷惑的人,我也是用了迷蝶散和唤情香才引得他乱了心神,那熙贵妃虽样貌出众,但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样貌出众的人,我着实想不明白皇上为什么会如此宠爱她?”这一点,不单是我疑惑,便是姐姐在时,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金蝶想了一想,“如今只得走一步看一步了,主子如今是靠的那两样东西才引得皇上暂时意乱情迷,在主子还没有站稳脚跟时,还是要小心的好,像小吉祥这样的事儿,以后可再不能发生了。” “你放心吧,”我点头,却冷笑,“只是和婕妤既然要抱杨家姐妹的大腿,索性,我就成全她抱个够。” “主子的意思是……” 我用帕子点一点唇,“不急,你且等着看罢了。” 说话间,就又到了傍晚,敬事房小太监笑嘻嘻来传旨,“皇上有旨,命云嫔主子上晚妆。” 却是金蝶在外面迎他,道,“请小公公替我家主子回一声儿,我家主子身子不适,今儿晚上是不能侍奉皇上的了。” 那小太监显然一愣,“怎么,云嫔主子病了?” ------------ 针对 三 那小太监显然一愣,“怎么,云嫔主子病了?” 金蝶道,“病不病的也不好说,主子心上憋闷一天了,直是喘不过气来,午间用膳时也没进几口,我这儿还正要唤人传太医呢。” “如此,那我就回话去了,”那小太监倒也不耽搁,忙就去了。 金蝶回身进屋,先看看四周,才向我低笑,“主子,太医一会儿就到了,您可得稳住了。” 我将书朝桌上一放,“让病人充好人难,好好儿一个人要想弄点病气出来却容易,只看皇上能熬得了几天罢?” 迷蝶散,唤情药,一但催发出去,中招的人便有如中蛊,三五日不见便抑郁难熬,我要让皇帝想我。 我更要让皇帝因想我,而在意我心中所想。 太医果然来得快,我歪在软榻上,蹙眉捧心,面色痛苦。太医左把脉右把脉,自然是看不出个名堂来,可我痛楚难受得连侍寝都不能去了,他自然也不敢就说我无碍,只得细细的向金蝶询问我的日常饮食。 金蝶便详细的回了,临了,她道,“早上还好好儿的,可自给皇后娘娘请安回来后,便心闷难解,连茶饭都不能进的,本也想着一会就好,不想到了下午就更加重了起来,竟是连侍寝也不能够的了。” 太医踌躇半晌后,便开了一个方子,道,“主子的身子并无大碍,按这方子吃上两剂便就该妥了的。” 金蝶答应着送了他出去,回来便将那方子递给我,吃吃笑道,“这王太医竟是个极老实的,给主子把脉时,可怜那胡子都要被揪光了,思量半天才开出这个方子来,也不知道在心里嘀咕了多久呢?” 我看一看那方子,随手朝案上一丢,“既让吃两剂,你便命人按时去御药房端回来罢。” “主子还真要吃啊?”金蝶倒吓了一跳。 我笑,“是啊,不然这‘病’可怎么能好?” ---------------------------- 并没有等多久,就见赵大全亲自来给我请安,隔着帘子道,“皇上听说云嫔主子病了,心里放心不下,命奴才来瞧瞧可有碍?” 我靠在软枕上,喘嘘嘘的道,“有劳赵总管了,我着实病得不是时候儿,让皇上不能安心,劳烦赵总管替我向皇上告罪,说我很是不安。” 赵大全忙笑道,“主子这话重了,谁还没个三灾六病的,皇上心疼主子还来不及,哪舍得怪责呢,主子且安心养着,不过三五日,便就要好了的,”说着,他便起身告退。 我忙命金蝶将那五两一锭的金锭子取了两锭包好给他,边道,“借赵总管吉言了。” 待赵大全去了,我命银蝶,“命人去打听打听,看皇上今儿翻的是谁的牌子?” 不多时,就见银蝶进来回,“皇上翻的是庆妃娘娘的牌子。” 我.朝软垫里靠了一靠,忍不住要笑,翻谁的牌子其实不要紧,我在意的是,皇帝今儿没有迷蝶散和唤情香,他面对别人时,会是怎样的一个感觉? 【昨天只更一章,所以今天更三章,补上昨天的,不好意思哈。另外:谢谢给青鸾留言和打赏的亲们,你们的支持是青鸾的动力。】 ------------ 病 一 因着病了,第二日自然就没去靖宁宫请安,御药房送来的药,一律被倒进了马桶里,我命金蝶关上静梧小筑的门,耐心的等着。 我病了的消息,宫里自然都知道了的,韵贵人和张容来瞧病的时候,很尽职的将宫里的动静告诉我,“姐姐知道么?皇上一早儿下旨,将丽贵嫔和李嫔褫夺了封诰,打进永巷了。” 我一惊的样子,“她们怎么了?” “谁知道呢?”韵贵人摇头,“好好儿的,并没有什么征兆,皇上就突然的下了这样的旨意,丽贵嫔和李嫔直是喊冤,却无论如何也没有用的了。” 想到那夜在寝宫里和皇帝的对话,我绞着帕子不再说话,那日之所以报了这两个人,实是恨及了姐姐惨死,她们却还落井下石,便想借着这个机会让她们吃点苦头,却没想到皇帝这样绝,问也不问直接就将她们打入了万劫不复之地。 虽还留有性命,却比死还更惨几分。 “云主子也惊着了罢?”张容华看一看我的脸色,道,“不但是云主子你,大家都吓了一跳呢,这两个都是久不见宠的,便是皇上不待见,却也不曾犯过什么,却无端就被贬了,大家都吃不透怎么回事?” 我终于稳住神,便道,“皇上是圣明君主,断不会无缘无故的废黜贬斥她们,想来定是这两人背后做了什么不能容的事儿了。” 韵贵人忙笑,“要这样说,倒也有理,不过,”说到这儿,她小心的回头四下看了看,确定周围没有别人,这才压低了声儿道,“不过大家都说,该是前几日她们两个在靖宁宫说那什么流失皇嗣该死的话,刺了庆妃娘娘的心了,昨儿晚上可是庆妃娘娘侍的寝呢,定是她在皇上跟前说了什么,所以天一亮,皇上就下了那样的旨意命废了她们。” “哦,”我倒不知道外面竟有这样的说法,细想一想,竟果然就是如此的巧合,当下倒忍不住要笑,忙定一定神,只做不敢相信的样子,“这个……” “我前儿说什么来着?她得罪了庆妃娘娘,庆妃娘娘是不会让她好过的。”张容华便接话,“荣贵嫔去得那么惨,她们还黑着心说那样的话,真真是报应。” 见她提起姐姐,我心中才涌起的对这二人的一丝歉意瞬间全无,脸上却悲戚起来,恨恨道,“要这样说,她们也是活该了。” 张容华正小心的看着我的脸色,见我如此,她忙点头,“可不是呢么?可恨的是这宫里从来就不缺那缺德的。云嫔主子晋位后,我和韵妹妹都替姐姐高兴,姐姐却在这时候病了,宫里人有那起子眼皮浅的,就又都说姐姐是个没福泽的,受不起皇上的这份恩典,这才才晋了位就病了。” 我便皱眉恼怒,“都是些什么人在背后嚼这样的舌根?谁还没个三灾六病的,就是太后娘娘,一年里也有个三五日的要静心休养不是?” ------------ 病 二 “可不是这个理儿呢,”张容华道,“只是那起子人嘴贱惯了,恨人有,笑人无,从来都是这样的。” “她……她们欺人太甚,”我气得直喘气,金蝶一见,忙过来替我抚着胸口,急道,“主子息怒,何苦为那些人伤了自己的身子。” 张容华和韵贵人不想我反应竟这样激烈,一时都吓得站了起来,手足无措的道,“姐姐怎么了?可是要叫太医?”嘴上说着要叫太医,神色间却犹豫,我看在眼里,忍不住暗笑,倒也不吓她们,边摆手边调整好呼吸,半晌才摇头,“罢,罢了,别闹得谁都知道了,我才晋了位份,外面那些人不定怎么等着揪我的错儿呢,若知道咱几个背地里议论这些个,不知道怎么去皇上和皇后跟前编排咱们呢?” “正是呢,”张容华顿时松了一口气,“也是嫔妾的不好,不说让姐姐清清静静的养着,倒来说这些。姐姐先歇着罢,我们告退了,”说完不待我回答,便和韵贵人慌慌张张的去了。 等她们去得远了,我才将身边的靠枕一扔,坐起身来,“快将那茶沏一碗来我喝,渴死我了。” 金蝶“噗”的一笑,边给我倒茶边道,“主子竟这样会演戏,三俩下就将她们给吓跑了。” 我接过茶一口气喝完,这才长长舒出一口气,“我实在讨厌这两个心怀不轨的人,感情在她们的眼里我竟是那么的痴傻无城府,能由得她们当枪使的,竟挑唆着我记恨别人,指望我明儿病好了,逮谁都替她们咬一口呢。” 金蝶拿梳子替我顺着散乱的发丝,点头道,“奴婢只奇怪这张容华到底想做什么?要说她恨庆妃,想借主子的手去报仇倒也是有的,可今儿话里话外的除了告诉主子那庆妃有多狠毒无情外,更还想让主子连其他人都恨上呢。” 我抬头,看着桌上一枝清水养着的芍药,淡淡道,“哪还要什么理由呢,在这个地方活着,做什么事都不需要理由。” 金蝶看了我一眼,“那主子是要顺她们的意么?” “顺,怎么不顺?”我轻笑,“既然她们觉得我是个蠢人,那我便蠢着好了,不是说,难得糊涂么?” 金蝶了然的一笑,“主子真是聪慧。” ------------------------------ 太医给我诊脉诊得极殷勤,我却愈发蔫蔫的不见好,到得下午,便有人在外面报,“皇上驾到。” 我和金蝶对视而笑,金蝶麻利的放下幔子,便跪去门边接驾。脚步声传来,帘子上的银铃“当啷”一响,就见皇帝大步进来,“汐儿,你怎么样了?” 我喘吁吁的挣扎着就要起身,嘴里叫道,“给……给皇上请安。” 他一把按住我,“你别动,免礼。” 说完,他转头问边上的太医,“云嫔怎么了?” 那太医的额头上尽是细密的汗意,嗫喏着不知怎么开口,皇帝的脸就冷了起来,低喝道,“说。” ------------ 病 三 “是,云嫔主子像是抑郁难解,气血不舒,臣连着开的都是疏肝解郁的方子,不知道怎么的,竟没什么起色,”用金蝶的话说,这太医确实是个老实人,纠结了半天,说出来的话依旧不知圆滑。说完后,他“咚”的磕下头去,“臣无能,请皇上治罪。” “抑郁难解?”皇帝的脸就冷了下来,“好好儿的,怎么会抑郁难解?”他拉着我的手,“汐儿,你不开心么,还在想荣贵嫔?” 我低头咬着唇沉默着,眼里却有泪一滴一滴的滚下来,落在他的手背上。他便俯身抱住我,“荣贵嫔的死朕也很难过,只是人死不能复生,又有朕陪着你,你还有什么开解不了的呢?” 大约在他看来,他能说出这样的话实是不易的,可我却恨不得咬破舌尖啐他一口血痰,然而心下再怎么恨,脸上还是得撑住了,我边做出很乖的样子点头,边不露痕迹的对进蝶使了个眼色。金蝶会意,便上前两步,扑通跪倒,道,“皇上,我家主子也不全是因为想念贵嫔主子,她……她……” 她这样欲言又止要说不敢说的样子,果然让皇帝皱起了眉,皇帝回头看她,“怎么?” 金蝶低着头,却将牙咬了又咬,最后一副豁出去的样子道,“主子之前都还好的,就是昨儿早上去给皇后娘娘请安,回来后就胸闷气堵郁郁不欢的了。奴婢问主子怎么了,主子又不肯说,奴婢问跟去的奴才们时,她们也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奴婢心下着急,可也不敢去皇后娘娘屋子里去打探去,这就……” “是吗?”皇帝便低头问我,“汐儿,给皇后请安时,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眼睛眨啊眨,便泛出泪花来,却摇头,“皇后娘娘宽厚贤良,臣妾……臣妾给她请安时,并没有发生什么事。” 话这样说,表情却委屈到了极点,皇帝的眉便皱得更紧,他想了想,便命赵大全,“是,宣皇后身边的如意来。” 如意是皇后的贴身大宫女,若说我在靖宁宫里发生了什么事,如意是绝对知道的。 我却一把拉着皇帝的袖子,神色凄楚可怜,“不,不要。” 皇帝显然有些怒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便畏畏缩缩的样子,直朝四下里看,皇帝便一挥手,“你们都出去。” 赵大全便带着满屋子的太医宫女齐齐退了个干净,待金蝶放下帘子掩上门,我才身子一歪投进了皇帝怀里,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呜呜”的哭了起来,“皇,皇上,大是不好了。” 皇帝才将我拥住,一听我这样说,忙问,“怎么了?” 我便边抽抽搭搭边将昨天靖宁宫内发生的事说了一遍,临了,我一脸不安的道,“臣妾违背了宫规,虽当时抵死不认,可心里到底害怕,臣妾被责罚事小,更怕因此而让皇上落个贪恋美色无视宫规的昏聩之名,皇上……” “所以,你便吓得怕了,连给朕侍寝都不敢再去?” ------------ 病 四 我低着头,委委屈屈,“臣妾心恋皇上,见了皇上就舍不得走,唯恐再落了谁的眼里去,那时可就……” “你放心,那个奴才虽亲眼看见你前儿清早才从朕的寝宫里出来,但是你没有承认,也不会有人敢问到朕的跟前来,这件事便算是过去了。和婕妤也是为的宫中规矩,倒也不是刻意针对你,你不要对她介怀,”他抚一抚我的发,柔声道。 我做出乖巧的样子点头,却又伸手去点他的鼻子,腕上的檀香珠在他鼻子前晃来晃去,爱娇的道,“那,臣妾想让皇上陪臣妾用了晚膳才去。” 他的眼里便明显的溢出水来,反手握住我的,“好,小东西,就知道你最粘人。” 我靠进他的怀里,“臣妾一介小女子,黏糊自己的夫君又有什么不可以。” “哈哈哈,好,你说了算,你说了算,”皇帝畅怀大笑,低头就吻上我的唇,在我耳边低低道,“你如今……身子可好些了……” “皇上,这,这大白天呢,”我的呼吸逐渐急促,身子慢慢融化在他的轻怜蜜吻里,一点一点的软了下去…… 窗外石榴红艳如火,却也红火不过屋内的旖旎,纱幔上金钩一落,掩住满床风光…… ------------------------------ 皇帝果然陪我用了晚膳才去,我再命人打听时,说他今儿晚上未翻牌子。 金蝶边给我揉捏着肩膀,边道,“皇上下午宠幸主子,命敬事房的人记档时,敬事房的眼光明显的就不一样了,敬事房总管王昆转头就来奉承,将不知哪里搜罗来的好人参孝敬了五六枝呢。” 我靠在软枕上,却高兴不起来,“这风头敬事房的人看得见,安和宫和永曦宫也定是看得见的,她们已经开始对付我,这下子就更加要加紧了,要说这个我还不是很担心,我担心的,是朝堂之上,杨家也势必要拿捏父亲的了,只怕为了防止父亲因我而得势,一举盖过他杨家,阴招儿毒手都要使出来的了。” 金蝶的手停了一停,“要这样说,那可怎么好呢?不得宠,云家日子不好过,得了宠,云家就更不好过,倒让人不知道怎么办呢?” 我咬一咬牙,“只能让父亲他们撑住了,等皇上完全顾念我的时候,便是杨家要让他废黜我父亲,他也是要想想我的了。” 想到这儿,我突然就有些烦躁,“他今儿倒说那和婕妤只是为的宫规,并不是刻意针对我,倒让我别对她介怀。他自己蒙在葫芦里以为天下太平万事大吉,却不想这宫里早已经处处杀机,满地血腥。他若不是皇帝,我若不要借他的手护佑家人,我这一世都不要见到他。” “主子,这话可别混说,若传出去那可是杀身大祸呢,”金蝶唬得脸都白了,忙掩住我的口阻拦,“大小姐曾说过,凭他怎么样,但凡进了这里,往日什么样的心就都要收起来,熬着,憋着,一切只为了自己能活着,家人能活着。” ------------ 黄雀在后 一 “姐姐,”我的眼泪刷的就落了下来,“难道,我就要这样过一世了么?” 金蝶忙紧紧的抱住我,“主子别怕,再怎么样,还有奴婢和银蝶陪着你呢。” 我点头,反手紧紧抱住她,“对,对,还有你,还有你们……” ------------------------ 既是皇帝说了没事,我自然就不好再“病”下去,三两天后便恢复了每日的定省。 和婕妤再见我时,脸色总是阴沉一片,我因知道她是庆妃姐妹的人,便也没有了好气对她,恭敬之外,更不多和她说一句话。 倒是庆妃每每见我,都笑颜如花,“云嫔妹妹可大好了?瞧这气色倒好得很呢。” 我行了一礼,笑道,“谢娘娘惦记着,嫔妾原无大碍,是皇上放心不下,非要嫔妾好生养着,嫔妾惭愧,让大家担心了。” 庆妃的眼里轻忽一闪,便感叹,“可怜见儿的,自荣贵嫔去后,皇上心痛难解,见着妹妹你也如同见了她一般的,把万千的柔情尽寄托在妹妹你的身上,唉,荣贵嫔地下有知,也定要瞑目了的。” 她分明是在告诉我,皇帝这些天对我的怜宠只是因为姐姐,边上和婕妤等人便就都露出了兴味的笑。我却并不以为意,点头跟着叹息,“皇帝待姐姐着实情深恩重,姐姐如今不在了,我这个做妹妹的除了要尽自己的心服侍皇上,更要替姐姐尽一份心,皇上也正因如此,对嫔妾也诸多照顾了些,唉,姐姐若泉下有知,也会放心的。” 庆妃的表情便有些古怪,她仔细的看了我一眼,“嗯,妹妹这样想,很好呢。” 和婕妤却哧笑,“要这样说,皇上倒要给你双份的宠爱才是了,也难怪前儿到天亮了才出皇上的寝宫呢!” 我不意她竟然还死咬着这件事不放,有了皇帝那天的话,我的胆气便粗了许多,当下便腾的起身,眼中含泪道,“婕妤娘娘口口声声认定了嫔妾违背宫规,便是皇后娘娘主持了公允,娘娘您还不依不饶,既然如此,嫔妾便去皇上请罪罢。” 说完,我掩面大哭,转身出门。身后众妃纷纷急叫,“云嫔……” 我充耳不闻不肯回头,皇后急道,“快,拦住她。” 如意飞奔着出来抱住我,笑道,“好主子,快别这样,让皇后娘娘多担心啊,”嘴上说着,手却不露痕迹的在我手腕上一掐,随即就脱了手,“哎哟,云主子,云主子……” 我心下顿时会意,便看也不看她,拎起裙袂出了靖宁宫,门外树荫下,停着各个宫妃的轿子,我也不看是谁的,随便坐上一个,喝道,“去皇上的御书房,快。” 我满脸是泪,口气又决,那几个小太监们对视一眼,竟也不敢怠慢,抬起轿子脚下如飞,直向御书房而去。 ----------------------------- 御书房门外,赵大全正翘着兰花指低声训斥着几个小太监,抬头看见我一脸是泪的下了轿,他顿时一惊,忙就过来,“云主子,您这是……” 我看着他,“我要见皇上。” ------------ 黄雀在后 二 赵大全看看我哭到身子直哆嗦的样子,倒也不迟疑,道,“云主子稍等,奴才这就去回皇上。” 并没有等多久,赵大全就急急出来,“云主子请进。” 这时候,皇后也已经带着众妃赶到了,众妃有的惊惧,有的分明就是等着看好戏的样子,我回头朝和婕妤扫了一眼,便抬脚进了御书房,身后,是赵大全不卑不亢的声音,“婕妤娘娘,皇上未曾宣召,奴才不敢让您进去。” 我心中冷笑一声,已进了屋子,皇帝正低头在写着什么,听到我的脚步声,他抬头一看,便一惊的样子,“汐儿,你怎么了?” 我委委屈屈的样子向他行礼,“臣妾见过皇上,请皇上救命。” “救命?”他已起身来到我身边,伸手拉起我,“怎么回事?” 我似再忍不住委屈般的,投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哭道,“皇上跟臣妾说,小吉祥看见臣妾的事儿算是过去了,让臣妾不要介怀婕妤娘娘。臣妾听皇上的话,便以为没事了。可婕妤娘娘今儿又当着皇后娘娘的面问责臣妾,她是不肯罢休的了,皇上,臣妾是要被她治罪的了。” 边哭,我边拿帕子拭着眼泪,晚上的檀木手珠有意无意的在他眼前晃动,“如今皇后娘娘带了她和众姐妹都来了,臣妾害怕,请皇上救我。” 他抱着我的双臂便紧了起来,低喝道,“她真是……,”说到这儿,他顿了一顿,便转首吩咐,“让她们进来。” 我看他似怒非怒的样子,心下便有些吃不准他的意思,然而听着外面脚步声已到门口,也就不能窝在他的怀里,拿绢子擦了眼泪,去边上规规矩矩的站着。他看看我,倒笑了,轻轻摇一摇头后,自去御座上坐下。 皇后带着庆妃等人进来行了礼,皇帝点点头,示意她们坐下,却对着皇后问,“怎么回事?” 皇后看看我,又看看面色不安的和婕妤,就将事情经过都说了一遍,皇帝越听越皱眉,向和婕妤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和婕妤正偷偷留意着皇帝的脸色,见问忙不迭的跪下,“回皇上,是,是臣妾屋子里的奴才亲眼看见的,臣妾不敢胡说。” “嗯,”皇帝边手指轻击着桌子,边就转头向赵大全,“那日云嫔侍寝,你是什么时辰送她回屋的?” “回皇上,依照祖宗的规矩,是三更天。” “清兰,你听见了,”皇帝语气极淡的。 和婕妤便有些惶恐,她看看我,突然又将眼角扫向庆妃,却见庆妃脸色刷的一冷转头避开,和婕妤低下头沉默一会儿,就低低嘀咕道,“皇上……皇上宠爱云嫔,便是留到天亮,又哪里肯认呢。” “你说什么?”皇帝顿时一拍桌子,喝道,“你放肆。” 皇后便腾的站起身子,指着和婕妤道,“你混账,为一个奴才的话,你质疑皇上圣旨封晋的妃嫔不说,这会子就连皇上你也敢怀疑,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 黄雀在后 三 和婕妤忙摇头,“不,臣妾不是这个意思,臣妾是说,是说……,”她伸手一指我,“臣妾屋子里的奴才当时也怕认错人,一直跟在她后面,直到她进了静梧小筑方才回去,这怎么可能错得了?” “她没有错,就是朕和云嫔在说谎了?”皇帝的脸已经冷得像冰,他对赵大全吩咐,“去,那贱婢口舌生事,不敬主上,着杖毙。” “是,”赵大全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这边和婕妤顿时变了脸色,“皇上,皇上不要啊……” “哼哼,不要么?”皇帝的眉间尽是怒气,“朕念你也是为的宫规,倒也不欲加罪于你,但你竟敢连朕都质问怀疑,着实可恨,今褫夺你的封号,降至嫔位,禁足半年,好好反省去吧。” “皇上,”和婕妤顿时大哭,“臣妾知道错了,皇上您饶了臣妾吧,皇上……” “皇后,”皇帝又转头看向皇后,“你今后要多加教导众妃嫔,这样的事儿以后不许再有。” 皇后忙屈膝跪倒,“臣妾遵旨,实也是臣妾的失误,请皇上降罪责罚。” “罢了,”皇帝一摆手,“你身子不好,也是难为了你,退了吧。” 众妃早被这场变故惊得白了脸,当下便忙齐起身告退,风一般的去了。 -------------------------- 我慢慢的走在最后,才拐过影壁,就见如意正站在门边对我笑,我停住脚,就那么看着她,她四下里看了下,就低声道,“请云主子随奴婢来,皇后娘娘要见您,”她朝我身后看了一眼,又道,“请主子一个人来。” 我想了想,倒也不推辞,摆手命金蝶别跟,便跟着她走,她却不走那宽敞的青砖夹道,从御书房后的竹林子拐出去,顺一条鹅卵石小路带着我走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进了一个小园子,园子里有个小池子,皇后正带着一个小宫女,坐在池子中的小亭子里喂着鱼。 我上前恭恭敬敬行礼,“给皇后娘娘请安。” 皇后将手中剩余的鱼食丢进水里,拍一拍手,笑米米回头,“云妹妹来了,快坐。” 如意殷勤的用帕子掸一掸美人靠,扶我坐好,又去桌上将棉包护着的茶热热的倒了一碗,双手捧过来,“云主子先喝口茶消消渴。” 我接过茶,却不喝,只拿眼看着皇后,“皇后娘娘传嫔妾来,是有事要吩咐嫔妾么?” 皇后抬手为我理一理鬓边的碎发,极亲切的笑,“妹妹怎么说这样见外的话,本宫虽贵为皇后,但和妹妹同侍一夫,便是自家姐妹不是?闲暇无事和妹妹饮茶赏鱼不也应该?” “皇后娘娘身份尊贵,哪里是嫔妾这样卑下的人敢与之并肩的,能侍奉皇后娘娘,是嫔妾的福气,”我极谦卑的笑道。 她似极满意我这样的态度,嘴里却道,“云妹妹知书理,懂进退,宫里姐妹虽多,却都比不得妹妹,也怪不得皇上高看你云家的女孩儿。” 我吃不准她到底什么意图,便只笑看着她不说话。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又笑吟吟看了我半晌,才又道,“听说,熙贵妃的父亲和你父亲一直不和?” ------------ 黄雀在后 四 她这样单刀直入,倒让我怔了一怔,随即轻描淡写,“家父和杨司马只是政见不一样罢了,说不和倒有点过。” 皇后却一副极了然的样子,抽绢子掸一掸裙角,“是吗?” 我心知皇后既然跟我提起这个,自然是有话要说,当下便依旧只低头含笑,就见皇后果然道,“那,本宫怎么听说,你的大伯父当年是因为熙贵妃的父亲在皇上跟前参奏贪墨,以致被罢官丢命;而你父亲在朝堂上更是屡受排挤,几次险些乌纱不保,更曾被卷进五王谋逆的案子里,差点就被满门抄了斩?” 我不意她竟打听得这样清楚,当即就白了脸,脱口叫道,“皇后娘娘……” “好妹妹,你不肯在本宫面前说他人的是非诉自己的委屈,本宫心里是知道的,但凡事总有个是非黑白,也这总有让你说理的地儿,你无须苦苦压抑这些,白让自己和家人委屈。” 我听着她这话里显然有话,当下便做懵懂,“皇后娘娘的意思是?” 不等皇后开口,边上如意已接过话去,“云主子还听不明白么,皇后娘娘这是要帮你做主呢。” “真的?”我惊愕的看着她们,一脸的不敢相信。 “云嫔是觉得本宫没有这个能力么?”皇后看了看我,脸色便有些淡了下去,“你是不是觉得,熙贵妃受皇上万千宠爱,又有后宫大权在握,本宫根本动不了她的家人?” 我心里虽然确实有这想法,但嘴上自然不能承认,忙道,“嫔妾不是这个意思,嫔妾只是想着,大司马位高权重,宫中又有熙贵妃和庆妃二位娘娘依仗,朝堂上更是如老树盘根枝横交错,如此人家,就是皇上也不能轻易动得,便是皇后娘娘要为嫔妾做主,又如何做起?”说到这儿,我起身敛袂而跪,言语诚恳真挚,“非是嫔妾藐视皇后娘娘,实是此事非同小可,嫔妾也只是据实而言,请皇后娘娘恕罪。” 皇后倒叹,“本宫就说你是个实心孩子,果然如此,”她亲自俯身拉我,“你起来。” 我就着她的手起身,眼中已是含泪,“家父在朝中艰难,嫔妾不是不知道,也不是没有想过要帮助父亲,奈何家父官微职小,嫔妾虽进宫侍驾,然后宫不得干政,嫔妾又哪里敢在皇上跟前提半个字呢,若得皇后娘娘帮忙,嫔妾虽万死也不能报皇后娘娘的点滴之恩。” “你知道就好,”皇后将我拉坐在她的身边,看着我的眼睛极真诚的道,“杨司马依仗两个女儿受宠,在朝堂上嚣张跋扈,天下百姓都敢怒不敢言,本宫身为一国之母,便是冲着这点也不能容。只是,一个好汉三个帮,云嫔,本宫需要你的帮助。” 她说得极直白的样子,我却依旧懵懂,“帮助?嫔妾能帮皇后娘娘什么呢?” 她就笑了,“一人计短,两人计长,你只须和本宫齐心,不愁杨家不除,至于怎么做你且先别管,到时候,本宫会告诉你。” ------------ 顺水推舟 一 我赶忙点头,“是,嫔妾谨遵皇后娘娘的安排教诲。” “好,真是本宫的好妹妹,”皇后满意而笑,牵了我的手转头指向那池子里,“来,你瞧这鲤鱼长得多好?” 我看一看,也笑,“是呢,只是,它们生得再好,也只能是鱼,永远是成不了龙的,鲤鱼能跳龙门不过是世人的痴想罢了,皇后娘娘您说是吗?” “云主子说得对及了,”如意端过一盘樱桃来,笑得如花招展,“那乌鸦便是站得再高,也成不了凤凰,不过白得意几天罢了。” “如意姑娘真是聪慧呢。” “云主子缪赞了。” “……” -------------------------------------------- 待回到静梧小筑已是正午,金蝶正焦急的等,一见我便忙迎上来低声问,“主子跟如意去了哪里?又不许奴婢跟着,可急死奴婢了。” 我笑,“能有什么?不过是见着我在皇上跟前儿有点儿小宠,便个个争着要拿我当枪使。” 金蝶一惊,“怎么?” 我不慌不忙的进屋坐好,便将皇后的话一字不漏的说了一遍,临了,我冷笑道,“我就说她之前的淡然无争是假的,果然就是这样。她不忿熙贵妃姐妹已久,背地里不知道下了多少功夫,便连我父亲和杨家的恩怨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如今晓以利益形势,想让我死心塌地听她的使唤,哼哼,我却要做一次得利的渔翁了。”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金蝶却愁,“只是主子既答应了,只怕就不能做那坐山观虎斗的闲人了,到时万一有个不慎,不能全身而退可怎么好?” 她的话显然大有道理,我阖上眼,“你说的,我也想到了,只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想做闲人是不可能的,只能且走且看罢。” “主子……,”金蝶的眼内尽是忧色。 -------------------------------------------------- 和婕妤被贬至嫔位后,宫内众妃看我的眼神便有些不一样了,当面对我时,都无比的客气,我却并不因此而骄纵,待人谦卑有礼,如此这般一段日子下来,日子过得倒也平静。 皇帝已完全为迷蝶散和唤情香所惑,从三五日翻一次我的牌子,改为最多隔一天就要见我,我倒觉得这样有些太过迅捷,唯恐欲速不达,倒隔三差五的托病推辞一番。皇后对此很是着急,连着命太医来给我好生诊治,恨不得我能夜夜都笼络住皇帝,彻底绝了杨家姐妹的荣宠。 我自是不能对皇后明言,只能摆出个不争气的样子随她教训,她便恨铁不成钢,“难得皇上如此宠爱你,偏你这身子这样不争气,若是能像荣贵嫔那样,三五时的怀上个孩子,那时便想要做什么,皇上顾忌着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容易得多的,唉,你啊……” 我倒不以为意,“可一旦怀上孩子,便就不能侍寝,皇上身边总是不能少人服侍的,那时,难保就不被谁钻了空子去,所以,嫔妾倒也不急。” 【话说,青鸾每天都会上来看看评论,看有没有亲们给青鸾提的意见,可是都没有,呜呜呜,呃,不过,有位亲建议青鸾改下简介的,因为后面还没有整理好,这两天就会修改好哈】 ------------ 顺水推舟 二 皇后想了想,却也只能点头,她回头看向桌上白瓷官窑花瓶里清水养着的栀子,半晌,才幽幽道,“皇上膝下……可是一个孩子也没有呢!” “是啊,”我心中一动,便忙接过话,“嫔妾也是奇怪的很,要说怀上龙子的人不是没有,可怎么千防万防,就还是会落了人手呢?”这样说时,我眼里“唰”的就流下泪来,只觉得心里大痛,“我姐姐已四个月的身孕,胎像已经稳固了,可竟被人直接下的催生药,活生生的……” 皇后眼内也有水光闪动,“是啊,荣贵嫔去得实在是惨。皇上还对本宫说,荣贵嫔若生的是皇子,那便是他的皇长子了,大越的皇长子再没个给嫔妃抚养的道理,到时便交于本宫照顾,本宫是满心欢喜的盼着呀,结果……” “什么,”我心下却顿时一惊,“皇上说,若我姐姐生的是皇子,是要交给皇后娘娘抚育的?” “怎么?”皇后便有些怒,“你不信?还是觉得本宫不够资格?” “不是,天下之人再没有比皇后娘娘更合适了,只是,只是嫔妾也隐约听说,皇上会把孩子交给熙贵妃?”我忙道,心内却如五雷急轰,庆妃让燕儿来传达了要做孩子的母妃的意思时,我和姐姐还奇怪说,皇后无宠,定是争不过杨家姐妹的,庆妃根本不必把心思动到姐姐这儿来。可此时皇后却很明白的说,皇帝要把孩子给皇后抚养。 这岂不是说明,这宫中的形势风头,根本就不是我和姐姐看到的那样,庆妃那样做真的不是多此一举,而这宫里的水到底有多深,我也根本不知道? 我有意无意的说出熙贵妃,与其说是应付,不如说是试探,我要看看皇后怎么说? 皇后很是看了我一眼,就笑了,“熙贵妃?就凭她也想当孩子的母妃?呵呵呵……,”她一指如意,“皇上便是将孩子交给这个奴才照顾,也不可能交给杨家的人抚育,她是在做梦呢。” “怎么?”要说皇后前面的话让我吃惊,这一句更仿佛是惊雷,震得我浑身酥颤,我脱口问,“为什么?” “为什么?”皇后的嘴角尽是讥讽,“那你就不必知道了,要记住,在这样的地方呆着,知道的越多,你死得就越早。” 我木木的坐着,心内千旋百转,还是心有不甘,然后皇后已明显不肯再说,她命如意道,“去,将前儿家里送进来的那支好首乌取来,给云嫔带回去滋补滋补身子,便是不急着怀孩子,你也不能三不五时的病病歪歪,耽搁了正事儿。” 我无奈,只得起身告退,“嫔妾谨遵娘娘教诲。” -------------------------------------------------------- 出了靖宁宫,想到皇后刚刚说的话,我只觉得心内被压了块大石般,沉甸甸的坠得喘不过气来。便扶了金蝶的手,“去御花园里走走去。” 金蝶瞧一瞧我的脸色,便点头,她命跟的人先退了,自己扶着我慢慢的向御花园去,边道,“北苑的栀子据说开得极好,又安静,主子既是想静一静,便去那里罢。” ------------ 鬼劫 一 我无可无不可的点头,“好。” ----------------------- 北苑确实安静,松柏翠竹以外,便是满地的栀子和茉莉,原是为了采集制作熏香而植,到得初夏天气,这里便成了香的海洋,除了那特讲究的妃嫔,各宫都息了香,剪栀子和茉莉回去闻香。 我坐在一丛栀子后,金蝶将栀子捡两朵开得好的掐了别在我的衣襟上,笑道,“这天然花香的味道就是要比制的香闻着好,明儿奴婢让莳花局的人搬两盆放到咱们的屋子里去。” 我拈过一朵花来,放在鼻子下面嗅了嗅,却兴味索然,问金蝶道,“你觉得皇上真的宠爱杨家姐妹吗?” 金蝶一愣,“主子怎么问起这个?” 我便将皇后的话说了一遍,“皇后说,皇上便是将孩子交给她身边的奴才抚养,也不可能给熙贵妃?” 金蝶也怔住,“皇后娘娘真是这样说的?” 看我点头,她便沉默了,半晌后才道,“要这样说来,庆妃当时软硬兼施想要做贵嫔主子孩子的养母,原来竟是为的这个?” “是啊,若这背后果然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内幕,庆妃改想从我们身上着手,就情有可原了。”我点点头,眉头却颦得更紧,“只是,如果皇上不想让杨家的女儿有孩子,那……,”突然,一个可怕的念头瞬间冲进我的脑海里,我脱口道,“那庆妃的孩子岂不是……” 我顿时被这个念头惊得手酥脚软,金蝶也白了脸,半晌,她才低声道,“主子的意思是,庆妃的孩子其实是……皇上……啊……,”她一把捂住了嘴,和我面面相觑,再说不出话来。 这样的可能实在太惊骇,我再也无心坐下去,便起身道,“罢了,回罢。” 金蝶忙过来扶着我,“是该回去了,日头都到头上了,眼见着就热了呢。” 我点点头,抬扇子边遮住额头,边就急急往回走,走着走着,我突然发现不对,停住脚四面看时,心下就咯愣一惊,心不在焉之下,我们竟然无意识的从最近的北门出来,来到了上次遇险的那个鹅卵石道上。 那次的事,为防惊到姐姐,我打发了穗儿和巧儿后,严命银蝶不许在任何人跟前提半个字,是以金蝶毫不知情,她见我停住脚四下张望,不解道,“主子,怎么了?” 我强忍住心里的余悸,摇头道,“没事,快走吧。”说着话,我脚下加快,只想赶快离开这里。 但怕什么来什么,才走了几步,就听一个声音阴森森的响起,“你又来了……” 我惊得脚下一踉跄,金蝶也唬得顿住身子,“谁,是谁?” 我紧紧抓着金蝶的胳膊,只觉得脚下发软,“快走,快走。” “主子,是谁在说话?”金蝶还有点懵懂。 我正不知怎么说时,就听那个声音喋喋歼笑,“还想走么?”说话间,就见一道白练刷的飞来,我眼前一花,还没反应得过来,只觉腰间一紧,人已腾空飞起,耳边是金蝶尖厉的惊叫,“主子……” ------------ 鬼劫 二 却已是凉风过耳,竹啸远去,再识不清什么了。 -------------------------------- 冷,阴测测的冷…… 我渐渐的有了意识,却只有这种感觉。有湿腻腻的什么从我的脚上慢慢的蠕动过去,冰冰凉凉的让我忍不住尖叫出来,我翻身想要坐起,却扑通一声摔倒,跌在一堆脏臭的不知道什么东西上面,这一摔,却让我的脑子里彻底清醒,我猛的想起,我应该是和金蝶正走在御花园北门后的那条甬道上,竹林阴森,喋喋的阴冷笑声,如光般的白练…… 我拼命的想要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可脸上却被蒙得死死的见不到一丝光,恐惧让我又一次尖叫,“来人,救命,救命啊……” “哈哈哈,”熟悉的阴笑声又在耳边,伴着笑声,一只凉到令人打颤的手从我的脸上慢慢的划过,那个声音附在我的耳边低低的笑,“这脸皮子可真好呀,水灵水灵的,萧敬可真有福气。” 虽是笑着,可齿间却咯咯直响,分明带了无尽的恨意。我听得一激灵,萧敬,是皇帝的名讳。 她的手停在我的下巴上,使劲一抬,将我的整个脸捏转向她,“只可惜,你来错了地方,你不该到这个地方来,你不该。” 我牙齿打颤,却终于还是鼓起勇气问,“你,你是谁?” 其实自她叫出皇帝的名讳时,我便已想到她不是鬼,鬼不会在大中午的出现,更不会在提到皇帝的名字时,语气间带了那么重那么重的恨意。 “我是谁么?”她的声音竟有些飘忽,她陡的尖声大笑,“是啊,我是谁呢?” 她一把卡住我的脖子,那么那么的用力,似要将所有的恨意全融入进我的身体里,她恶狠狠道,“我是谁?我是鬼,我是一个连轮回都不能去的鬼。” “咳咳,咳咳咳,”我激烈的咳嗽着,大口大口的拼命想吸气,面皮却已因窒息而开始发胀,直觉得连眼珠子都要被挤了出来,就在我以为自己就要被她掐死的时候,只觉她狠命的将我一甩,她的力气极大,我硬生生的被扔出老远,撞在一面墙上又滚跌到了地上,却到底被我脱离了那堆湿冷腥臭的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被反绑着的手在地上摸了一摸,分明是砖头。 我顿时明白,我应该是被关在一间屋子里,而这样的天气,可以如此湿冷,又可以毫不顾忌我会尖叫的地方,应该是地下无疑。 “我好恨,我好恨,”屋子里却传来她癫狂的嘶吼声,伴随着这嘶吼声的,是一阵阵激烈的捶打墙壁的声音,“萧敬,萧敬……” 饶我猜到她不会是鬼,却也被她这样的反应吓到魂魄俱散,我甚至连救命都已经喊不出来,只拼命的朝墙角缩去,在心内绝望的寻思着,碰壁和咬舌,哪一个能让我死得更痛快些? 正掂量这咬舌怕是下不了口,还是碰壁算了,突然就听远远一阵脚步声传来,有“哗啷”打开铁门的声音,就听一个男子深沉的低喝,“阿诺,你又发疯了。” 原来,这个女子叫做阿诺。 ------------ 鬼劫 三 阿诺却像是极怕这男子,被他一喝骂,瞬间安静,语气里虽有委屈却无比恭敬,“是。” “没出息,”那男子有些鄙弃的低斥一声后,脚步声就到了我跟前,有淡淡的仿佛艾草的香气沁进鼻端,让我被这满屋子的恶臭熏得发晕的头脑顿时一阵清爽。虽心内害怕,我却竟然有了放松的感觉,连僵硬的身子都缓缓的软懈了些。 有两根手指伸来,轻轻抬起我的脸,我正要甩开,他却已经放了手,只淡淡问,“她是谁?” 阿诺道,“她就是最近很受宠的云嫔。” 我心下顿时一跳,她竟然知道是我? “云嫔,”他的语气依旧淡,“前些天死的那位贵嫔的妹妹?” “是。” 这样的对话听在我的耳里,我心下更惊,怎么他们竟对宫里的人和事都了如指掌的样子?他们到底是什么人?此番抓了我来,又是为了什么? 这男子似沉吟了一番,才道,“你恨的人是萧敬,何苦抓她这个不相干的人来?” “可她是萧敬喜欢的人,”阿诺的语气里瞬间又充满了恨意。 “喜欢的人,”这男子倒觉得好笑,“除了……,你觉得萧敬还会喜欢谁?” 周围一阵沉默,阿诺竟不反驳他的话,四下里顿时安静起来,只有几道沉重压抑的呼吸清晰可闻…… 我鼓起勇气,问,“你,你们是谁?你们为什么要抓我?” 却没人回答我,身边悉悉索索,那股艾草的清香随着脚步声渐渐远离,待又听得一声铁门响后,那男子的声音远远传来,“把她处理了,别总是发疯。” “是,”阿诺应道。 我顿时头皮一麻,“你们要杀我?” 周围安静得听得见血管里血液流动的声音,无人应我,我又连着叫了几声,耳边却只有我的回音,我拼命挣扎着想要起来,奈何身子被捆得粽子般,任我怎么扭动也无济于事,我终于死心,眼里唰的流下泪来,难道,我真的就要死在这个诡异阴森不为人知的地方了么? 想着金蝶最后那一声惊叫,此时,她该已急得没魂了罢? 皇帝呢,他可知道消息了?此时是不是已经在满宫里寻找我了? 而父亲可知道消息了吗?姐姐才去,我若也跟着出了事,他白赔了两个女儿的性命,从此再无依仗,可会绝望? 云家自此怕也再难出头了罢? 一瞬间,种种念头纷纷袭来,我又是害怕,又是绝望,但更多的却是愤怒,人到绝处胆儿肥,我恨声骂道,“我不知道你跟皇上之间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冤有头债有主,你再恨再怒你该去找害你的人,我一个弱小女人无能为力和你们的恩怨全不相干,你抓了我一个无辜的人来是什么道理?” 没有人回答,只一道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粗重,仿佛压抑已久的岩浆随时都会喷涌。我知道我的话已起了作用,顿时就觉得痛快,对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啐了一口,又道,“你说我皇上喜欢的女人,却不知道她最喜欢的女人是杨家那两个女儿,入宫不久便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后宫大权尽交于手不说,更纵容她们的父亲在朝堂之上嚣张跋扈,任意妄为。你杀了我,他不过是少一个妃子,但后宫里女人那么多,少我一个立刻有不知道多少的女人补上去,他根本连心疼都不会有,更别说会让他伤心。” ------------ 鬼劫 四 粗重的呼吸声中,更夹带了咯咯咬牙的声音,我心下大喜,便趁热打铁的又道,“你们既知道我才死了姐姐,便该知道我姐姐是怎么死的,更该知道她死前也极受宠,可在那样的惨死之后,却连身子都没能在宫里多放一个晚上,当夜就被送出去了,”说到这儿,我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因为害怕,因为绝望,因为伤心,更因为长久的压抑,我那样那样的伤心却不能说不能哭,到得此时,我终于可以不管不顾,肆意的哭个痛快…… 正哭得酣畅,一只手抓在我的胳膊上一拎一提,是阿诺,她道,“地上凉,你坐着吧。” 她的语气竟纳罕的带了几分温柔,我倒有些怔住,木然的顺着她的手坐在一个凳子上。阿诺又道,“你渴不渴,我倒杯水给你?” 此时的她平静又体贴,仿佛之前的癫狂全不是她,我愣愣的点一点头,她这样的变化,倒让我不知如何应对了。 她将一个茶碗凑到我的唇边,我才要喝,心下又是一惊,突然想到,这碗茶里,会不会是有毒的? 我分明记得那男子临去前曾吩咐她,把我处理掉。 但我只顿了一顿,便张嘴就着她的手将这碗茶饮了个干净,若果然有毒,若果然她此时就要解决了我,又哪里是我不肯喝这碗茶就能逃得过的? 而我之前又骂又哭中,分明已经告诉她,杨家姐妹才是皇帝的心爱之人。看她那么那么的恨皇帝,我无法想像她和皇帝之间有什么样的爱恨情仇,但如果可能,也许,说不定,她会因为这份恨,而去对付熙贵妃和庆妃。 杨家和云家是死仇,但得她除了杨家姐妹,杨家就没有了依仗,那么,云家便也就能松一口气,继续的苟延残喘下去。 这是我临死前,唯一能为家人做的了! -------------------------------------- 一碗茶喝干,却没有我想像的那种腹痛如绞,阿诺沉默着,我也不开口,周围又安静起来,边上竟有水漏,我听着水漏那一点一点的滴水声,不多一刻,竟就睡着了。 这一觉居然睡得极沉,到醒来时,我却是睡在床上的,身上盖着床毯子,身子依旧被捆着,又酸又麻的动弹不得,正四下里转头想着要不要叫人,就听阿诺道,“你醒了?” 我顿住身子,许久,才问道,“你……会杀我吗?” 她却笑,“你怕死?” 我哧笑,“你觉得呢?” “我瞧着你倒是不怕的样子,”阿诺还是笑。 我却摇头,“你错了,我怕,怕极了。” “那,你给一个我放了你的理由?”阿诺道。 我想了想,“好像没有?若你放了我,皇上问起来,我定是要说的,那时候,你和你的同伙就要暴露,所以,你们好像没有放我的理由。” “你倒是挺聪明呢,”阿诺咯咯的笑,“那你还问?” “我怕死啊?而且,我就觉着既然你知道我是谁?就断不会无端的只是为了杀我而抓我,你抓我来,或许有什么别的原因?”这一点其实是我的猜测,对于被恨冲昏了头脑乱了神智的人,我很难保证她不会因为泄愤而随便抓了人来杀着玩儿。 ------------ 鬼劫 五 阿诺笑得更开心的样子,“跟聪明人说话就是省力,那么你说,我为什么要抓你来呢?” 我想了想,便老实摇头,“不知道。” 阿诺的笑声却一顿,“云渊是你父亲?” 虽是问我的意思,语气却极肯定的。我点头,“是。” “那么,你爹的性命即将不保,你可知道?”阿诺又道。 我一惊,“怎么可能?” 姐姐死后,杨家虽又恢复到以前的嘴脸,可皇帝到底已经开始宠爱我,断不会立刻就要了我父亲的命,不是吗? “就知道你还不知道,”阿诺便笑得有些得意,“五王谋逆的案子近日又被翻了出来,杨正列举三十七条罪证,直指你父亲为五王党,便是萧敬有心包庇都不能够了,你说可能不可能?” 竟有这样的事?我顿时心跳如鼓,连齿尖都惊得凉了,“这是诬蔑,我父亲当年和五王只是平常来往,并无深交,更别说是什么五王党,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便是欲加之罪,你父亲又能如何?”阿诺讥讽道,“满朝上下尽是杨氏一.党,他说天上下的雪是黑的,又有谁会说那是白的?便是萧敬,面对众口一词,他不也只能无可奈何。” 我心知她说的有道理,当下心里便凉透了,若是连皇帝都无能为力,姐姐和我做的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我突然想到姐姐临死前说,“若知道她不过是白来这里一场,那年杏花开时,她便该随了她的宇哥哥去……” 而她托我带给宇哥哥的那句话,我还没能带给宇哥哥,若父亲的谋逆罪尘埃落定,全家必定不是下狱便是抄斩,而我作为罪臣之女,又如何还能陪侍御前,那时即便不是一条白绫赐了死,也定是落在永巷之中,终了此生的了。 然而很快的,我便抬一抬头,面向阿诺的方向简洁明了的问,“你们要我做什么,才肯帮助云家?” 她既不是无端抓我来,又直言云家处境,自然是要以云家的处境为挟,让我答应他们的条件了。既如此,我倒也懒得跟她们矫情周旋,开门见山。 “看不出,你不单聪明,而且识时务,既然你都把话挑明了,我倒也不跟你打哑谜,”此时的阿诺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阴森癫狂,若不是我听着还是她的声音,直要以为是不同的两个人了,就听她接着道,“我要你从此听我的号令,按我的指令为我办事。” “弑君?”我并不傻,以阿诺对皇帝的恨,她很可能就是这个要求,我直截了当的道,“这可不行,若是弑君,不说我的家人,便是我九族的九族都在被斩之列,那时岂不是更惨?” “才说你聪明,你竟又蠢笨如猪了,”阿诺却鄙视,“若要杀他,我还用等到现在?” “那,你的意思是……” 阿诺却手一伸抽开了绑在我身上的绳子,笑道,“你只须听我的吩咐,我定保你云家富贵荣华平步青云便罢了,若是害怕,回头见了皇帝,你只管把我的话告诉他去,你只管问他,‘可还记得一个叫做阿诺的?’” 【抱歉,今天有点不舒服,眼睛很疼,先只更一章吧,回头补上,对不起哈】 ------------ 鬼劫 六 说到最后一句时,她的语气又带了几分凄厉,咯吱咯吱响的牙齿分明是恨不得生吃了皇帝! 我想了想,就忍不住苦笑,“只怕我前面才问了他这样的话,后面我即刻就要被他杖毙的了。你的名字……显然是他心底深处无人能碰触的禁忌。” “他自然是禁忌的,否则,他就不会杀光所有知道阿诺的人,”她恨怒的语气里,瞬间带了无尽的悲伤哀凉…… --------------------------- 我是在御花园的梅林里被找到的,金蝶抱着我又哭又叫,我睁眼看时,却是一脸的迷茫,“怎么了?” 金蝶见我醒了,顿时大喜,又哭又笑的道,“主子,你醒了?“ 我茫然四顾,陡的惊起,“我怎么在这里?” “前儿您在北偏门被……被人掳走,皇上着急,命人翻遍了皇宫都找不到您,大家都说您已经……已经……,”金蝶”呜呜“哭着,“奴婢只当再见不着主子了。” 这时,围在身边的侍卫中,领头的一人上来请了安,便道,“金蝶姑娘先别忙着哭,快带主子回屋传太医罢。” 金蝶忙擦擦眼泪,扶着我起身,那边不知何时已传来了小轿,上了轿后,轿夫们脚下如飞,不一会儿便到了静梧小筑。 太医来得极快,正替我把脉时,皇帝便也到了。 我连惊带怕,到得此时放才缓过神来,一把抱住他,便“呜呜”大哭起来,“皇上,臣妾以为再见不着您了?” 他抚一抚我的头,却不安慰我,问,“到底出了什么事?这两天你到底被人抓去了哪里?” 我怔一怔,慢慢的松开手抬头看他,只觉得心下微微的发凉,我用了幻情之药媚惑于他,在我差点和他生死殊途之后,他也是一声关心都没有,我很难想像若他没有中我那幻情药,此时此地,他可会站在这里? 阿诺恨怒悲凉的嘶吼又在耳边,我看着他的目光也冷了起来,却垂头低泣,“臣妾……不知道。” “不知道?怎么会不知道?” 我摇头,“臣妾那日只觉得身子突然间就飞了起来,随即,就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梅林里,中间发生过什么,臣妾真的不知道。” “你是说,这两天你一直都是在昏迷之中?” 我点头,泪涟涟的看他,“听金蝶说,臣妾失踪了两日,是吗?” 他脸上阴晴不定,只拿眼在我身上上下打量,我吃不准他到底在想什么,心里多少有些发慌,便试探道,“其实,其实臣妾觉得……觉得那是……鬼……” “胡说,”皇帝顿时大怒,“朗朗乾坤之下,怎么会有那样的东西,你放肆。” 我知道怪力乱神之说向来是宫中大忌,当下忙翻身下地跪倒,哭着将之前在那里也遇过一次的事告诉了他,临了,我道,“臣妾也知道此话不可乱说,所以臣妾并没对谁说过,更将那两个奴才给打发了,可这次……这次……,”我抬头看看他,便狠心一咬牙的样子,“臣妾虽昏迷不知事,但恍惚中又好像总有个人在臣妾耳边哭,说,说,说什么阿诺什么敬哥哥的……” “什么?”就见皇帝猛一个踉跄,整张脸都惊得呆住了…… 【补今天的,呵呵】 ------------ 流言 一 阿诺果然是皇帝心内的禁忌魔障,他狠狠盯着我的脸,瞳孔抽搐,仿佛下一刻就要开口命人将我杖杀。我心下发紧,嘴上更不敢停,“也可能是臣妾昏迷中被魔障了,入的梦障。臣妾只是不敢欺瞒皇上,真事也好,幻觉也好,总是要回给皇上知道的。” 他停了许久,才弯下手挽起我,“定是梦障的了,你是白天里被掳劫,这世上便是有这些脏东西,大中午的又如何敢出来,你既然回来了,就什么都别想了,好好的歇着吧。” 我边抽泣,边点头,却又不甘心的样子,“可是皇上,若不是……不是那个东西,那么会是谁做的呢?” 他便有些不耐烦的样子,“朕会派人去查,你就别管了,以后……以后少往那边去,”说完,他一甩袖子,转身而去。 我看着他大步的出门,身子竟然是微微有些踉跄的,便知道他不过是拿话敷衍于我,那什么阿诺什么敬哥哥,分明就是一根针,已经深深的刺进他的心里去了。 ----------------------------------- 我这番被劫,分明是滚热的油锅里被泼了一瓢水,瞬间炸了锅。各宫无不议论此事,有说鬼神的,亦有说我是被人报复,更有甚者,直指我失踪的那两日里,不定遭遇了什么?便是有失桢洁只怕也是难说? 我自然是要留心这些的,前面的话别人怎么说我都无所谓,但后面这句却是我无论如何不能容的。那日我被阿诺送到梅林里时,特意将身上衣物着理整理,不肯让人想到腌臜龌龊的地方去,更有意将事情朝鬼怪的地方引,如此这般,皇帝便是想查,却也会因为事关他内心的禁忌而忌惮回避,最后只会不了了之。 但若要硬被人在我的桢洁上做文章的话,却要我今后如何在宫中自处? 我心下恼恨,偏皇帝明显被我那句话引发了心魔的,连着独宿,我便是想见他也不能够。 正在心急的时候,突然就又传来赵才人也被人掳劫的事儿,乱哄哄找了三日后,被人在御河边的一处芍药丛里找到,醒来后所言和我差不多,也道是半昏办迷中,有人对她叫,“你去帮我问问敬哥哥,是不是忘了阿诺了?” 这话传进皇帝的耳里,皇帝大怒,命将赵才人割了舌头,关进永巷永不许出,更命若再有人议论此事,一律拔去舌头,是奴才的就发入暴室,是妃嫔的就打入永巷。 伴君如伴虎,宫里的都是聪明人,皇帝的脾性谁不是摸得清楚明白,这道旨意一下,是个人便都明白了,八成那闹鬼一说不会是空穴来风,否则,皇帝不会如此在意。 流言瞬间停止,再无人敢提,至此,不但那御花园的北偏门无人再敢靠近,便是御花园都少有人敢去。 而对于我的那些污言秽语,自此也终于算是没了。 我长长的松了一口气,只可惜,白可怜了那赵才人。 ------------ 流言 二 金蝶事后曾悄悄的问起过我那两天的遭遇,我自然不会瞒她,细细的告诉她后,我忧愁而又愤怒,“杨正欺人太甚,我父亲一让再让,他却要赶尽杀绝,想来他今儿对云家出此杀招,无非是见我在宫中有得势的势头,想要斩草除根,杜绝后患的了。” 金蝶是家生子,她的父亲兄长都在云家做事,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若云家一但倾垮,云家的下人也定难逃此劫,金蝶不觉急出了眼泪,“那位什么阿诺竟有那么大的本事,真的可以保下咱们家么?” 我想了想,“她自己可能没多大本事,但,她身后的那个人……” 那个满身溢着艾草清香的男子,那个语气低调平静却又不乏威严的男人,显然,是阿诺的主子。 但,我突然想到,他在看见我的脸时,根本不知道我是谁? 也就是说,阿诺将我掳过去,根本不是出自于他的命令。 那么,阿诺和我之间的交易,到底有几分可信? 这个人会承认我和阿诺的这份交易,来帮助云家吗? 这一点,我很是忐忑。 ---------------------------------------- 待得宫中流言平息后,皇后派如意悄悄儿的来瞧过我,同样是问我那两日到底经历了什么?我将回禀皇帝的话对如意又说了一遍,临了哭道,“我实在不记得到底发生了什么?如今想来还在后怕。” 如意便安慰,“云主子吉人天相,这才逢凶化吉,之后必定大富大贵,前途无量了。” 她这话看似诚恳,实则不过是场面上的客套,我心下冷笑,脸上却感激涕零,“承蒙皇后娘娘惦记,这份心意嫔妾万死不敢忘,请如意姑娘替我转告皇后娘娘,道我这辈子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等我身上稍好些,我便过去给皇后娘娘磕头请安。” 如意淡淡的笑,“云主子且安心养身子罢,其他的再说,”说完又嘱咐了几句,便告了退。 ------------------------------------------ 待得银蝶将如意送走,我才抓起一个茶碗“啪”一声,狠命的摔在了地上。金蝶皱一皱眉,也不看那满地的碎片,只过来轻抚着我的背,“主子是在生皇后娘娘的气么?” 我气得流下了眼泪,咬牙切齿道,“她一心只想拿着我当棋子儿,满口里要为我云家做主,可朝堂之上杨正已将我云家满门尽置于刀口之上,她不但不让我知道,还假惺惺的要我为她出力,世上再无这便阴险可恨之人。” “是的呢?”金蝶也恨恨不已,“她让如意过来,无非是想知道主子身上还有多少利用价值?到得见主子身上没什么可利用的了,那贱婢立刻就变了嘴脸,对主子敷衍了事。” 我抬手拭去眼泪,咬牙冷笑,“也罢了,不过都是彼此利用,且只看谁道高一丈罢了,你等着瞧吧,但凡我过了眼前的这几天,就有她来求我的时候儿。” 金蝶凝神想了一想,便就也冷笑,“算来,皇上已经有近七八天没有翻过主子牌子的了。” ------------ 暗流 一 我伸手,自枕下取出那串檀木香珠,“是呢,看来那阿诺不但是他心内禁忌,还禁忌得很深,不然,不会连唤情香都压制得住。” 按常例,他中了迷蝶散和唤情香后,三两日内若见不到身种固心丸的人,必定心痒难熬坐卧不安,可如今连着七八日他都没有要见我,可见他心内被阿诺分神钳制到了什么地步? 只是依旧庆幸,想来若不是这迷蝶散和唤情香起了作用,被割掉舌头的人,就会先是我了。 --------------------------------------------- 后宫里一时风平浪静,然而平静下却分明又暗藏汹涌激流,众妃每日聚往靖宁宫给皇后请安时,都脸上淡淡眼神诡涌,特别是在见到我时,更是如见了鬼般的避之唯恐不及。 我也不理她们,每日正常给皇后请了安,便安静的坐着,待众妃告退时,我再如往常慢慢走在后面,意欲留下来同皇后私话的样子,皇后初也肯同我说几句,不过问几句那两日的遭遇,便就命我退了。待到后来几日,皇帝依旧没有翻我的牌子,便有如意拿话阻挡,道皇后疲累,根本不容我再有半点逗留。 我心下边好笑,边也想不明白皇帝为何能熬这么多天不见我?便是心上再乱,迷蝶散和唤情香也早该发了。 思来想去不得明白,傍晚时,我便扶了金蝶去了御花园,借着御花园内人烟稀少无人瞧见,我顺顺利利的沿着北偏门上了那道鹅卵石小道,三转两转到了之前遇见阿诺的地方,我摘下一片竹叶放在唇边,悠悠的吹出一串欢快的鸟叫声。 三声长又三声短后,并没有等多久,就见阿诺一身宫女的打扮,慢慢的从一丛竹子后闪了出来。我放下竹叶看着她,“我只当姐姐终究也是女人,再心黑手辣也是有限,不想对那赵才人竟半点怜香惜玉的心都没有,平白的害得她生不如死。” “你觉得是我害的她?”阿诺语调冰冷,“害她的是心里有鬼的萧敬,我从头到尾可不曾动过她一个手指头。” 竹林荫密黑沉,阳光难透,阿诺的脸惨白如纸,表情五官极僵硬,我使劲的眨一眨眼想要看清她的模样,她似立刻就明白了我的心思,冷冷斜睨我一眼,“别看了,我脸上戴着人.皮面具,是不会让你知道我的样子的,”说到这儿,她顿了一顿,语气突然的低了下来,“若真让你看见我的脸,你会后悔的。” 我怔了一怔,便只能一笑,“倒是我蠢了,你又如何肯让我看见你的脸呢?” 她从鼻子里轻轻“哧”一声,一回头看见金蝶,她将金蝶上下狠狠打量了一番后,转头对我道,“这个丫头瞧着倒像忠心的很,说起来,你也是个狠心的,只是自己在刀山火海边上淌着,不说让她离得远远的,还把她拉进来。”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慢慢走向一边的石凳坐下,“她的命和我的命是拴在一起的,但凡我进了那刀山火海,她也一定跑不了的。” ------------ 暗流 二 阿诺抬手摘下两片竹叶,放在唇边欲吹不吹,半晌,她将竹叶一丢,突然问我,“我很奇怪一件事,既然你也跟萧敬提过我,为何他割了那赵才人的舌头,却不曾把你怎么样?” 我心下顿时一紧,金蝶也紧张起来,我向她暗暗的摇一摇头,示意她别开口,我向阿诺道,“想来,是那时宫中的流言还没有起来,他自然也不肯将这事儿闹大,而赵才人么,”我看着她似笑不笑,“怎么不是姐姐你为了帮我才掳的她么?那时宫里都在盛传我已经桢洁不保,姐姐掳了她,又让她说出那番遇鬼的话,难道不是为了告诉大家,我和她一样,真的只是遇了鬼的么?” “我就知道瞒不过你,”她笑着坐在我对面的石凳上,“这事儿也确实没什么可深想的,只怪那赵才人的嘴忒过贱了些,竟敢在背后对我不敬。” 我顿时竖眉看她,那几日宫中传言颇多,而我对皇帝说过的那番话亦不知被谁传了出去,一时满宫的人私下里都在奇怪谁是阿诺,谁是敬哥哥?赵才人嘴巴如何贱我亦不知道,但她却能对宫里的动静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却是我怎么也想不到的。 她便是再有本事,她背后的那个男人便是再有神通,也总有他们的手伸不到的地方,我一直这样想。 可此时此地,我却开始动摇了。我突然在想,在我的静梧小筑里,是不是也有他们的手眼呢? 顿时,我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 -------------------------------------- “你叫我来,是不是为了皇帝一直不翻宫妃牌子的事儿?”阿诺竟像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居然将我的心思看得一清二楚。 这让我又是一惊,我更相信静梧小筑里必定是有他们的人了。但却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自从宫里连着闹了‘鬼’之后,皇帝便深居简出,除了上朝外,就连太后都难见他一面,我想,应该是被姐姐的名字刺了心了。” “哼,”她却只是冷哼一声,戴着人皮的脸看不出丝毫表情。我看了她一眼,又道,“不过这样看来,皇上对姐姐并不是不在意哪,只才听见一个名字,便把他惊得那样儿。” 她目光悠远,透过竹林幽幽看出去,竟不知飘向了哪里,“亏心事做多了,心里总是怕的,真正的九五都不能免,何况虚龙假凤……” “虚龙假凤,”我被这四个字惊得身子一晃,腾的站起,边上金蝶也叫出了声,“什么?” 她又从鼻子里哼出一声,便只道,“你放心吧,他虽没有翻你的牌子,也并没有翻别的谁的牌子,如此,他且只管躲他的,躲得越久越好,”说到最后这四个字时,她又是咬牙切齿,更在痛恨中带了一丝畅意,就分明,是有什么事已经遂了心,畅了愿的…… ----------------------------------------- 阿诺虽没给我什么明确的答复,我却也不能再问什么,便带了金蝶再慢慢从北偏门回到御花园,随便转了一圈,让金蝶将花花草草摘了一捧,也就回来了。 ------------ 欲加之罪 一 然而才进静梧小筑,就见如意带了几名五大三粗的老嬷嬷正在门口站着,远远的见了我,上来冷冷的见了一礼后,就对我道,“皇后娘娘懿旨,命云嫔往靖宁宫问话。” 我顿时愣了,便是皇后因我没了利用价值而疏离我,也不至于如此的不客气罢,而且,现在这个时辰摆出这样的阵势,分明不是什么好事? 我便犹豫,如意脸上半点笑意也没有的又催了一遍,“请云主子随奴婢走吧。” 我看看金蝶,又看看如意,心知躲不过,心下越是忐忑,下意识想叫金蝶去找人求助,心下却陡的一凉,姐姐去后,这整个皇宫里,我还能找到谁帮忙? 皇帝闭门日久谁也不见,那阿诺虽和我达成同盟,却分明是为了她和她背后那男人的利益,若我当真命在一线回天无术,她自然不会管我,并且,以他们那诡异的身份,亦自然不会冒着暴露身份的危险来救我。 意识到这一点,我心下便有些凉了。 --------------------------------------------- 满心忐忑的到了靖宁宫,我才进门便吃了一惊,当堂坐着的除了皇后,更有甚少露面的熙贵妃,只见她神色肃然端庄,稳稳正正的坐在皇后左手稍下的位子上,正翘着缀了虽细下却圆润闪亮的小南珠的护甲,端着一碗茶慢慢的喝着,其气势神态,分明她才是那坐在凤位上的人。 进宫至此,我只在宫里有大年节的时候,见过她几次,之后她便都以处理后宫事务,身子劳累的借口,从不来靖宁宫半步,除了皇后外,宫中以她位份最高,又掌握着后宫大权,她的永曦宫竟要比皇后的靖宁宫更要高高在上些,没有她的传召,满宫妃嫔谁也不敢进永曦宫一步,如此,一年到头,满宫妃嫔都见不到她几次。 今时今日,宫中风平浪静,她却陡然现身靖宁宫,而皇后更用这样的阵仗传了我来,到底是为什么? 我心下更沉。 却也只能依规矩跪倒,恭恭敬敬的请了安,熙贵妃看也不看我,皇后也并不叫我起来,开口就是,“云嫔,你可知罪?” 我一惊,“什么?” “放肆。”皇后柳眉一竖,“本宫问你可知罪?” 我脑子里飞快转动,想着到底是哪件事出了纰漏? 巫术? 还是阿诺? 心里发慌,脸上却还死命的绷着,“皇,皇后娘娘此话怎讲?” “哼,”皇后冷哼,“还在装傻,来人,把她们带进来。” 一个小宫女答应着出去了,不多时,却是穗儿和巧儿两个哭哭啼啼的被带了进来,我见是她们两个,心里倒落了一落,这两个人自然是扯不上那巫术和阿诺的了。 然后待她们跪下磕头口口声声喊饶命的时候,我还是奇怪,“怎么是你们?” 穗儿抬头对我看了一眼,又“咚咚”的磕下头去,哭道,“皇后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那天奴婢二人本是提醒了云主子的,可云主子不听奴婢们的话,定要从北偏门出来。奴婢二人无奈只得跟着,出北偏门后才走一半路,便,便就遇了……遇了……,”她突然就大哭起来,“皇后娘娘贵妃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不敢说那个东西,奴婢怕被割了舌头……” ------------ 欲加之罪 二 我更是莫名,穗儿说的应该是我第一次在御花园北偏门遇险的事,却提这个做什么? 这边巧儿也是连连点头,眼泪鼻涕一脸的哭着,“是,是的,奴婢二人有提神过云主子,是云主子不肯听……” 熙贵妃终于开口,她平静缓慢的语调里自有一分威严,“云嫔,你立心去沾惹那种晦气东西,是为的什么?” 我被眼前这一幕正闹得不明所以,被她这一问,我大瞪了眼脱口而出,“没有为什么?嫔妾并不知道那里……那里有那个……” 已经好几日不见皇帝,我甚至已经开始怀疑那迷蝶散和唤情香并没那巫女说的那样,一但种入便终身不解。此时的我深知皇帝对鬼魅之说极为禁忌。第一次我有唤情香庇佑,而此时皇帝竟离奇的压制住了唤情香,我心下着实无底,竟也连一个“鬼”字都不敢说出来了。 而此时此日,皇后和熙贵妃用这样的阵仗把我传到这里,显然不是为了要安慰我那一日的受惊。熙贵妃的这句话,亦实在问得我不知所向? 熙贵妃面容淡淡,“你经了那个东西不久,荣贵嫔便失了胎。本宫和皇上曾说起过此事,想不明白这宫若要对哪个妃嫔的肚子下手,都是不露痕迹一点一滴的做,似荣贵嫔这般径直被人下了极强劲的催生药,却还是第一次?嗯,云嫔,你就什么要说的吗?” 她竟将话题陡然转到了姐姐身上,我身子一颤,顿时就“唰”的一身汗,“贵妃娘娘……” “嗯,”她狭长的丹凤眼里有着明了,“你说罢。” 我木着身子怔怔看着她和皇后,半晌后,我突然就明白了过来,“怎么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我姐姐一尸两命,是,是跟嫔妾那日遇见那样的东西有关?” “何止有关,”皇后冷笑,“身怀有孕的人,阴气极重,平时都要靠佩带平安符咒等避逃邪气。这两个奴婢告诉你北偏门有不干净的东西,你不说远远避着,却还偏要从那边经过。你姐姐自有身孕后,一直深居简出,皇上为能让她安心养胎,更是下旨不许别的妃嫔去搅扰,整个后宫里,就只有你和她最亲近。” 我越听,心里就越亮,身子也越来越凉,“皇后娘娘是说,嫔妾是故意要去的那里?” “难道不是吗?”皇后又一次冷哼,“你和你姐姐同时进宫,你姐姐被皇上万千宠爱,你却鲜少被翻牌子,你心怀嫉妒,所以你想借着那里的阴邪之气,冲了荣贵嫔肚子里的龙胎,本宫没有说错罢?” 我只觉得连齿尖都是凉的,“嫔妾冤枉,那可是嫔妾的嫡亲姐姐,从小到大对嫔妾都疼死有加,她若生下皇子,嫔妾在宫中亦有所靠,嫔妾怎么可能嫉妒自己的姐姐,更怎么可能会有谋害姐姐肚子里孩子的想法?” “唉,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却是熙贵妃叹了口气,她对身边一个小宫女点头,“拿过来罢。” ------------ 欲加之罪 三 “唉,就知道你不会承认,”却是熙贵妃叹了口气,她对身边一个小宫女点头,“拿过来罢。” 我死死盯着那个小宫女,心里急跳如鼓,着实想不出会有什么是能拿来证明我是故意的要去沾染那鬼气的?就见小宫女将屏风边小桌上的托盘捧了过来,托盘上覆着一条薄薄的帕子,掀开帕子,就见一个白色绢布缝制的小布人静静的躺在里面,小布人的身上,横七竖八插着银针,此时天色已晚,屋子里有小宫女在掌灯,明亮的烛火下,银针上的光泛着森冷的阴寒。 巫蛊? 我只是瞄了一眼,背脊上就已密密的全是冷汗,历朝历代的后宫里,巫蛊都是第一大忌,犯禁者,死! 熙贵妃将那小布人朝我面前一丢,“这是从你屋子里找到的,你家里带进宫的那个丫头也已经招认说,是你命她缝制的这个,并日日夜夜的扎刺咒骂不休。而你姐姐身中的催生之药,亦在你的屋子里发现,今儿想来,也难怪荣贵嫔当日那样的防范却还能着了别人的手,原来下手的人是她最相信的亲妹妹,她再怎么防备,可哪里会防备自己的亲妹妹呢?”说到这儿,她回头向皇后一笑,“皇后娘娘,您说是不是呢?” 皇后忙笑,“妹妹说得极是,极是,”她迎合的脸上,更带了丝阿谀讨好,熙贵妃便抿出一丝笑来,只是这笑里,却更多了一丝得意和轻蔑。 我被她这一番罪名压下来,已是惊得魂飞魄散,大声叫道,“胡说,嫔妾没有做过这个,嫔妾也没有什么催生的药,嫔妾怎么会害姐姐,那可是嫔妾嫡亲的姐姐……” “放肆,你敢对娘娘不敬,”就见一个圆脸大眼的大宫女冷脸扬声对我呵斥。细细认时,乃是永曦宫的宫女领事,熙贵妃的贴身大宫女月芽。 “嫡亲的姐姐又怎么样?”熙贵妃冷笑,“飞燕合德也是嫡亲的姐妹,人前欢颜笑语,背后还不是斗的你死我活,皇帝在飞燕的宫里住一晚,合德都要闹个天翻地覆。” 她言之凿凿,竟就做死了我的罪,我气得浑身发抖,“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东西便是当着嫔妾的面从嫔妾屋子里搜出来嫔妾都不会服,何况放在这里给嫔妾瞧?你说嫔妾家里带来的那丫头……那丫头……”我突然顿住,我家里带进宫的丫头,谁,金蝶,还是银蝶? 熙贵妃的嘴角又泛起讥讽的冷笑,“嗯,你家里那丫头却如何呢?” 不过瞬间,我脑子里已百折千回,将金蝶和银蝶在心里翻来覆去的掂量了百千回,总觉得无论哪一个都不可能背叛我。然而若果然都没有背叛我,皇后和熙贵妃又怎么分明是胸有成竹早有准备的样子? 又惊又怕又慌,我心中更有一股熊熊怒火,这二人任是哪一个,云家都待之不薄,若果然做出背主弃义的事来,我便是做鬼也不饶她。 ------------ 欲加之罪 四 看着熙贵妃,我咬牙,“贵妃娘娘说嫔妾家里带来的丫头已招认这些东西都是嫔妾的,可知重刑之下必有冤案,更该知重利之下必有诬告。姐姐待我向来疼护有加,我们姐妹骨肉情深,再无半点嫌隙。但不知贵妃娘娘是听了谁的胡言乱语,还请贵妃娘娘替嫔妾做主。” 熙贵妃一张俏脸刷的就冷了下来,她抓起茶碗“啪”的迎头对我砸下,指着我喝道,“放肆,真真是好一张利嘴,竟能黑白颠倒狡辩得这样儿,你当本宫是昏聩之人么?”说着,她看一眼月芽,“给本宫狠狠掌她的嘴。” 月芽显然是就等这一句话了,闻言答应一声抬脚就到了跟前,我大惊,还来不及反应,月芽已扬手“啪啪啪”的打了下来,她的手上功夫显然是久经历练的,才一巴掌,我脸上就已经火辣辣燥热刺疼,再连着几掌后,我只觉耳里嗡嗡响个不停,唇边嘴角先是刺疼,继而便麻得没了知觉,嘴里却有甜腥一片…… 月芽还在一掌又一掌的打下来,我终于受不住,被打得扑倒在地上,眼角余光看去,就见熙贵妃嘴角溢着一丝快意的笑,皇后却是一脸复杂,我看着眼前这两个宫中位份最高最尊的女人,心里恨到滴血。我拼尽力气大声叫道,“我冤枉,那些不是我做的,你们无凭无证不能这样对我,不能……” 激愤之下,我连“嫔妾”都不再自称,不等熙贵妃开口,月芽更怒,“你还在无礼,不知死活。” 我抬头,狠狠一口血痰啐过去,“呸,贱婢,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东西?竟敢对我动手,回头我定拆了你的皮。” 月芽显然气极,她反笑了出来,抬头向熙贵妃道,“娘娘您听听,她还在做梦呢?怕是想着皇上会来护着她罢?”说着,她笑容一冷,低头道,“你还是死心早日认罪的好,你犯下这样的滔天大罪,便是皇上和太后在这里,也是立时便要将你赐死了的,还是给自己求个痛快罢。” 我看着她,心下突然就明白了,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个局,我近来一天比一天受宠,杨家必定早就当我是眼中钉,只是苦于皇帝宠爱,我又防得紧,她们一时无法下手。如今皇帝深居简出不入后帷,于她们便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熙贵妃主掌后宫大权,只要皇帝不在跟前,她想做什么不可以? 如此,她才会用这两样可笑的根本经不起推敲的东西,便要来解决掉我的命。皇后显然是心中有数的,只是她虽有皇后之名,真正的后宫之主却是熙贵妃,她在扳回实力之前,根本不可能帮我多说一句话的。 到此时,我突然就有一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感觉。我费尽心思给皇帝下那情蛊又如何,且不说那情蛊到底有没有用?这些日子他除了上朝,根本不见任何人,我便是被熙贵妃凌迟了,他也不会知道,更别说来救。 那么,阿诺吗? ------------ 刀悬颈上 一 我记得,阿诺分明那样笃定的说,杨家要置云家于死地,而她们,会帮我。 便是和我的结盟只是因为她的利益,却到底是我唯一的希望了,可是这份希望无比的薄弱,就如我前面想的,她在出手之前,必定要先掂量算计,看值不值得?看会不会暴露自己? 眼前既是熙贵妃专为我设的局,求饶辩解便都无用,我努力的挣起身子,傲然昂头,“随便拿出两样东西来便要我认罪?皇天在上,你们当老天没有眼睛么?”转头看向熙贵妃,我冷冷的笑,“贵妃娘娘,您金尊玉贵高高在上,却当真就以为一切尽在你手了么?嫔妾只问您,为何我姐姐进宫几个月便有身孕,而您进宫这么些年,肚子却还没半点动静呢?” 我这话一出来,熙贵妃和皇后同时变色,皇后反应更快,急指我喝道,“放肆,打嘴。” 月芽一愕,她看看皇后又看看熙贵妃,却不动手,显然是不愿受皇后的指令,这一停之下,我已经昂天而笑,“哈哈哈,您看似位高权重风光无限,可在皇上的心里您到底算是什么?您自己清楚。” 皇后的脸已发白,熙贵妃却不怒反笑,傲然扬声道,“本宫入宫七年,由从五品一封再封,如今位正从一品;又得皇上信任,命本宫帮皇后娘娘处理后宫事务。如此这般,你倒说本宫在皇上的心里是什么呢?” “是么?”我讥讽大笑,“既如此,怎么娘娘您七年都不能给皇上怀上一个孩子?是贵妃娘娘您身体有碍不能成孕吗?” 熙贵妃白净的瓜子脸上满满的漾起一丝红晕,好看的杏眼久久的看着我,眼内分明已溢起一股杀气。我心知刀已经悬在头上,只等她一声喝令我便性命不保,但此时此地我除了祈求上苍有奇迹出现,根本已经不抱了希望。人到绝处反倒没了顾忌,我又道,“嫔妾听说,是皇上不想让他的皇儿从贵妃娘娘您的肚子里诞下来呢?” 若我注定要命丧于此,我也不能让她们人好过,我方才话一出口,皇后便着急命打我的嘴,正因为此话乃出自于她的嘴。熙贵妃位高权重,必定不是愚钝之人,深宫七载能步步高升,哪能没她的聪慧过人之处,自己一直没有身孕,她难道不着急不疑惑? 便是她一直都以为是自己身体的缘故,此时听了我的话,她也必定要暗地里思量思量。而我在说此话时,和此事毫不相干的皇后的反应却是比她还要激烈,更加上我的目光有意无意的飘向皇后,她便是再迟钝,也能悟出此话定和皇后有关? 否则,以我一个才入宫不到一年的小小妃嫔,如何能知道这样的话来? 我能为家里做的,就只有这些了,只盼之后她们能鹬蚌相争去,但凡熙贵妃转移了注意力,会不会,杨家以后的注意力也会跟着转移到皇后一族上去呢? 我闭一闭眼,在心里喃喃的念,“姐姐,黄泉路上你若还没去得太远,等一等我。” ------------ 刀悬颈上 二 熙贵妃终于出口,“你心狠手辣毒害皇嗣,更胡言疯语妄议圣上,其罪当诛。本宫得皇上旨意,命本宫治理后宫,本宫不敢辜负皇上重托,定不能容你这样的人留着,”说到这儿,她扬声吩咐,“来人,先将她关到西华宫去,待本宫回禀了皇上,再来处治她。” 西华宫,宫中关押获罪妃嫔之处,入了西华宫,不死无出。 我看向皇后,她目光一闪避向别处,一句话也不说。 那几个五大三粗的老嬷嬷早已在等着,得熙贵妃一声令下,便如狼般的扑了过来,薅着我的头发就把我拎了起来,发根刺疼,我嘶嘶的直吸冷气,嘴里的腥气更浓,我挣扎着抬手一摸,却是鼻腔里一股蜿蜒的小溪流淅沥而下,低头看时,胸前衣襟上湿腻血红一片,竟不知已流了多少的血下来…… “别磨蹭,快走,”一个矮胖的老嬷嬷大声喝道,猛一脚踹在我的腿弯里,我才勉强站起的身子又被踹得跪跌下去,才滚的一滚,就被人抓住我的头发,几个人连拖带拽的将我拖出了靖宁宫。 ---------------------- 夜色深沉。 风却大了,初夏的夜晚本有些微凉,我身上的衣衫本就淡薄,又被血水汗渍一沁,早就湿得透了,那股子风一扑,我便激灵灵的打起冷战。才出靖宁宫的门,就见一人死命的挣脱在钳制着她的人,哭喊着扑了过来,“主子,主子……” 我努力睁开肿起的眼睛,就着靖宁宫门廊下的灯笼看时,却是金蝶。她披头散发,满脸是泪,抱着我叫道,“主子,这是怎么的了?好好儿的,怎么就要把主子这样了?” 一个老嬷嬷过去狠狠将她一脚踹开,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瞧瞧这里是哪儿,也是你嚎丧的地方么?” 她的力气竟然极大,金蝶被她踢得一咕噜滚了出去,却不喊一声疼,飞快挣扎起,又连滚带爬的过来叫,“主子,主子……” 待我看清楚她是金蝶后,心下便又是喜又是惊,惊的是,宫中只有金蝶和银蝶是云家的人,金蝶既在这里,那么,熙贵妃最里的那个家里带来的丫头,便该是银蝶了;喜的是,相比于银蝶,金蝶所知更多,如此,幸而背叛我、背叛云家的人,不是金蝶。 这群老嬷嬷被金蝶缠裹得不耐烦,便叫道,“既是你如此不舍得你主子,那就一起去罢。”说着,就有谁一把抓了金蝶的胳膊,拖着我们向西而去。 红色的宫墙夹道两旁,隔许多步才挂一气死风灯笼,影影绰绰只好让人瞧见个路,这个时辰,夹道上并没什么人,便有三两个奴才经过,又哪里敢向我们瞧一眼。我身上的血腥气顺着风散了一路,我绝望的回头,看一眼这金贵富丽的地方,想到小时候,但烦年节,门上便会有乞丐来唱莲花落,其中一句就是:“祝主家,养个儿子中状元,生个女儿当娘娘……” ------------ 牢狱 一 生个女儿当娘娘? 我是听不懂这样的话的,那时祖母还在,我便牵着祖母的袖子问,“奶奶,娘娘是什么呀?” 祖母瘪着没牙的嘴笑道,“娘娘呀,那可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女人,她们住在最漂亮的屋子里,穿最好看的衣服,吃最好吃的东西,有一大群人伺候她们,而且,她们什么都不用干。” “哇……,”我无比羡慕惊叹,从此在我的心里,娘娘们便是天上的仙女,娘娘们住的地方,便是天堂。 可当我终有一天来到这里时,我才知道,娘娘们不是仙女,这里也不是天堂。 这里住的是一群一群的夜煞修罗,这里处处都是血腥冤魂,这里,是地狱! ---------------------------- “那边是谁?” 忽听前面有人冷冷问。随即一个小太监小跑着过来,低声问,“前面是清王殿下,命问是怎么回事儿?” 拖着我的这群老嬷嬷便脚下一顿,便有一位扬声答,“回清王殿下,奴婢们是慎刑司当差的,奉贵妃娘娘命,送一个获了罪的妃嫔去西华宫。” 说话间,一座轿辇已停在了跟前,一位形相清隽,丰姿逸爽的男子也不起身,只把身子朝我这边探了一探,就觉一股清凉醒脑的香气淡淡而来。我鼻翼间尽是血腥之气,正腌臜得难受,被这味道一冲,竟觉得脑子里清爽了几分。只见他神色淡然却又不乏威严的道,“皇兄这几日身子不清爽,最恨人腌臜鼓噪,怎么你们却弄得哭天喊地的没个清净?” 那老嬷嬷便朝金蝶狠狠瞪了一眼,回头谄媚的道,“清王殿下吩咐得是,奴婢们记住了。” 清王只将目光在我脸上转了几转,又淡淡问,“她是哪一宫的,却犯了什么事儿?” “回殿下的话,这位是住在静梧小筑的云嫔,要说犯了什么事儿,嘿嘿嘿,上面倒没说,奴婢们也不敢问,”这老嬷嬷嘿嘿笑着,竟是答得极圆滑。 清王点点头,搭在轿辇扶手上的手指微微一抬,边上低喝一声起,那群人便前呼后拥着去了。 那老嬷嬷待清王等人去得远了,便刷的拉下脸,回身狠狠给了金蝶两个耳光,“你再哭叫得惊了哪位主子,我今儿个就结果了你。” 金蝶吓得一激灵,哭声立时便止住了。 --------------------------- 西华宫自然是皇宫里最龌龊肮脏最阴冷的地方。我和金蝶只被朝院内一丢,领头的老嬷嬷对迎出来的几人冷冷吩咐,“贵妃娘娘吩咐,此人罪不可赦,着你们好生看管,三两日就要处置了的。” 那几人忙不迭答应,将我和金蝶七手八脚的拖扔到西偏角上一个又脏又臭的小屋子里,喝道,“进了这儿可就不再是主子娘娘了,有半点不老实,可揭了你们的皮,”说着将门咣当一带,便都去了。 金蝶扑过来抱住,显是被之前那老嬷嬷的两个耳光吓住了,倒不敢大哭,压低着嗓子呜呜的道,“主子,咱们千防万防,竟想不到熙贵妃会借着这个时候对咱们下手,如今可怎么办呢?” ------------ 牢狱 二 我靠在她的怀里,抬手为她拭一拭脸上的泪,歉意道,“苦了你了。” 她原是姐姐的人,和银蝶一起从小就伺候我和姐姐,四人虽是主仆,其实情同姐妹,四人里更以她的年龄最大也最稳重。随我和姐姐进宫后,银蝶虽贴心,却不及金蝶沉稳有智谋,如此,自是被姐姐当成了军师,待得姐姐去后,她更成了我的左膀右臂,于情分上,其实更是不同。 如今,银蝶背主离心,她却不离不弃。我虽身在鬼门关上,却无比欣慰背叛我的不是她,亦更歉疚她因是我的人而陪我遭殃。 金蝶却又哭又笑,“主子此时怎说这样话来,咱们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奴婢小时父母双亡,狠心的叔父要将奴婢卖入青楼,奴婢愤而跳河宁死不从,是老爷和夫人救的奴婢。入了府后跟着二位小姐,说是个下人,但吃穿用度上并不比二位小姐差多少。二位小姐入宫前,夫人曾私下里将奴婢叫过去含泪叮嘱,要奴婢好生照顾二位小姐,奴婢当时是发了誓的,便是粉身碎骨,也定要护二位小姐的安危,”说到这儿,她再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是奴婢无用,竟没护得了大小姐,今儿二小姐也被人陷害关进了这里,奴婢无用,便是死了,又有何脸面去见云家的祖宗和大小姐……” “金蝶,”我反手一把抱住她,“你待我和姐姐忠心耿耿,姐姐九泉之下对你也定是心有感激的。熙贵妃说我家里带进来的人招认了我使用巫蛊之术害姐姐,我当时就想着千万别是你,却果然不是你,我,我好欢喜……” “巫蛊?”金蝶分明并不知道熙贵妃到底是用了什么罪名将我关在这里,一听这话,忙问,“什么巫蛊?难道是……,”漆黑的屋子里,我看不见她的神色,却听她的语气突然尖利,“银蝶,是银蝶……” 我靠在她的肩膀上,慢慢将靖宁宫内的事说了一遍,道,“我和姐姐只带了你和她进宫,不是你就定然是她了,只不知道她为何要背叛我?云家待她不薄,我也待她不薄,若说她是羡慕杨家那两个女儿的富贵,可近日我也算是很受宠,便是皇上最近没翻我的牌子,可皇上也没翻别人的牌子,也未必我就是那失宠了的,她何至于背主离心去改跟别的主子?” 金蝶默默不语,许久,方咬牙道,“往日里只见她娇憨无心计,也想着她不堪大用,可怎么也想不到她竟会做出背叛诬陷自己主子的事来?” “知人知面不知心,”我苦涩的叹,“阿诺曾告诉我,杨家欲以五王党的罪名将我云家连根拔起斩草除根,让我跟她合作,可还没等她有什么动静,杨家就已经对我先下了手。哼哼,我故意去招引鬼祟以图冲坏姐姐肚子里的龙胎?便是我真有此心,我又哪里有这样的胆子去招惹鬼祟?我又哪里能肯定会从鬼祟那儿全身而退?杨家竟真的狂妄嚣张到如此地步么?他们甚至懒得去想一个能圆得过的说辞,根本无所谓皇上信不信。” ------------ 牢狱 三 我越说越是激愤,亦惊觉杨家的力量竟有如此之大,我更突然想到皇后说过的那一句:皇上便是将姐姐的孩子交给如意照顾,都不可能让杨家的抚育,想当皇子的母妃,熙贵妃只是做梦的…… 皇后在说这番话时,语气里更多的尽是讥讽和得意,我当时只顾想着她前面的那句“皇上要将姐姐的孩子叫给她抚养”的话,虽知这番话里大有文章,竟并未多想。 此时看来,这后面竟不知藏了怎样不为人知的内幕? 可,和我还有什么关系呢? 慎刑司那几个老嬷嬷临去时说过,过几日,我就要被处置了的……” 只是宫中形势瞬息万变,朝夕之间便有无数可能,熙贵嫔是个聪明的人,她如何会愿意“过几日”呢? ----------------------- 我挣扎着起身四下擦看,这间屋子里黑漆漆连个窗户都没有,唯门已破得狠了,倒有几丝月光至那破裂的缝隙里投进来。我过去扒着缝隙朝外看,却见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一个人,不但不见人,更连门上的灯笼也没有一个。 我对着外面看了许久,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然而想来想去,却又想不出哪里不对劲。金蝶过来,也扒着门缝朝外看,问,“主子在瞧什么?” “我总觉得这里有点不对,”我回答,“却想不起来是哪里不对?” “不对?”金蝶见我这样说,便也对外面细细的看,半晌后,她仰脸茫然道,“奴婢没瞧过哪儿不对啊。” 我摇摇头,在屋子里转了几步,屋子里又脏又臭,落脚处软绵绵竟都不知所踩何物,我掩住鼻子,强忍住恶心叹道,“若说外面是被金玉包裹了的地狱,这里就是地狱中的地狱了,在外面你熬一熬还能活,到了这里,只怕心力稍弱点的,即刻便就要疯了。” “是呢,”金蝶道,“奴婢听说,前些时的李嫔和婉贵嫔进了这里没几天,就都疯了,整天不是傻呵呵的笑,就是大喊大叫,说皇上又宠爱她们了,要封她们为贵妃呢,唉……” “大喊大叫……”我心内突然灵光一闪,“对了。” 金蝶吓了一跳,“怎么了?” 我回身握住金蝶的手,“这周围如何竟是静悄悄的?这里可是西华宫呢!” 作为关押获罪妃嫔的西华宫,从前到后自是不知关了多少罪妃在这里,这些人在被关进来前,谁不是金尊玉贵的主子娘娘?谁能受得了这里的腌臜卑贱?用金蝶的话说,婉贵嫔和李嫔才进了这里没几天,便就疯疯癫癫大喊大叫。她们这样,别人又能好到哪里去? 这样的地方,该极“热闹”才是? 可此时此地,整个西华宫不说有人大喊大叫,更是连哭声也听不见一句,竟像是整个西华宫里,就只有我和金蝶两个的? 金蝶极聪明,她愣了一愣后,随即也低低惊叫,“是啊,可是这里……居然这么安静?” ------------ 牢狱 四 我只觉手心里湿腻腻的尽是冷汗,一股凉意自脚底慢慢蜿蜒而上,瞬间散至全身,我陡然觉得恐惧,一种死亡的气息牢牢的将我裹住,我怕到浑身发抖…… “主子,您想到什么了?” 就着门缝里透进来的惨淡月光,我看着金蝶慌乱不解的脸,惨然而笑,“金蝶,也许,今儿晚上就是我们的断命之时了。” “什么?”金蝶身子一晃直要跌倒,她扑过来抱住我的胳膊,“怎么会?她们不是说要过几天的么?” “熙贵妃是个聪明人,她知道夜长梦多,皇上之前又对我颇为宠爱,她定是要借着皇上这几日失魂落魄不进后宫的时候除了我,之后再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了,”我苦笑摇头,回身抬手指向门外,“西华宫满宫静寂,焉知不是将其他人都赶去别的地方关着去了,” 月光惨淡,金蝶的脸色更是惨白一片,“主子的意思是,她们把那些人都转移了,好今天晚上来结果了咱们?” 我闭上眼,只觉得满腔悲愤,“老天无眼……” 金蝶不知道是怕得狠了,还是已经绝望,久久的沉默不语。我心念百转,一时想着云家此时已经不知道怎么样了?一时,又想着姐姐和我竟都是白进宫一趟,赔了幸福丢了性命,落得个两头皆空。姐姐悲凉凄厉的话还在耳边,“若早知道我不过是白来一场,那年杏花开时,我便该随了宇哥哥去……” 我对皇帝不抱指望,可一夜夫妻百日恩,我和姐姐终究是服侍了他一场。他对我情动时,虽只因唤情香之故,我却也希望他多少对我是有些不同的,就如同我第一次侍寝时,他笑说,“你倒是好玩的很……” 便只是比别人“好玩”些,我也希望他待我能多少有些不同。不是因为我多少爱恋于他,而是,他能够顾念这一点点不同,而终究记起我们姐妹,从而对云家满门心生怜悯,留他们一命。 如此,也不枉了我们姐妹入宫这一场。 而相对于皇帝,我其实指望阿诺更多些,即便明知不过是各人的利益,却也希望自己到底对她们是有点用的,从而,来救我一命。 但得我在,终究还是有希望的,不是吗? ---------------------- 时间并不因我是希望还是绝望而停滞,月亮慢慢的就站到了头顶,我终于收起了所有的妄想,安心等死。 我不是束手待命之人,亦不是不怕死,然而在这样牢固如铜墙铁壁的地方,我没有飞天遁地的本领,除了认命,好像,我确实没有什么办法。 却见金蝶慢慢的过来,有些犹豫的说,“主子,咱们真的就要在这里等死了么?” 我回头看她,“你还有什么办法吗?” 她低着头,沉默半晌才道,“奴婢有个想法,不知道主子会不会觉得奴婢是贪生怕死痴心妄想?” 我迷起眼睛,却依旧看不见她的表情,我道,“你说?” ------------ 惊恨 一 她低着头,又沉默了一阵,才鼓足了勇气道,“奴婢想着,一但连主子也……,那么,老爷和夫人岂不是彻底没了指望。所以,奴婢就想着,但有一丝希望,咱们也不能放弃,是不是?” 我拧眉,“已经到了这个时候,有什么想法你就尽管说罢,这时候你还吞吞吐吐?” 她轻轻的叹了口气,“奴婢想的是,或许,熙贵妃不会杀奴婢。” 我心头一跳,“若如此,实在很好。” “可是,大小姐和二小姐的仇,金蝶却不能不报,老爷和夫人待金蝶恩重如山,金蝶亦不能不管,”金蝶语气沉重凄凉,“如此,大小姐和二小姐未完成的事,不如,就由金蝶来竭力完成。” 我倒有些糊涂了,“你是指……” 她扑通一声跪倒,咚一个头磕下去,“当时老爷在云南向向巫女求迷.情药时,因是大小姐和二小姐两位都在宫内,是以装有迷蝶散和唤情香的簪子手珠只有一份,固心丸却有两颗,为的是让大小姐和二小姐同时种进身体,再轮流用迷蝶散、唤情香去巩固君心。一来,两位小姐可以同时受宠;二来,也是两位小姐轮换着接触那香散,可减少接触好少些损伤身体。如今固心丸只二小姐种了一颗,还剩下一颗只请二小姐告诉金蝶藏在何处,若金蝶侥幸能逃得了性命,那一颗固心丸,便由金蝶种下罢。” 我不意她竟是这样的想法,看似石破天惊,却又不能说没有道理,我怔怔的看着她,一时,竟不知说什么? 金蝶见我犹豫,又“咚咚”连磕了好几个头,哭道,“主子,奴婢也知道这个想法太过荒唐,奴婢也不是怕死,可奴婢细想之下,熙贵妃要对付的是云家,奴婢虽是云家的奴才,若今儿她果然要对主子下手,奴婢想来也没有活的希望,可奴婢又想着事有万一,奴婢和主子但有一个能留得命在,活着的也总是有点希望,而死了的,也总是没有白死……” 月光下,她哭得像是个泪人儿,我心下瞬间柔软,激动感慨如六月钱塘江水般澎湃。我蹲下身子,双手去扶她,“好姐姐,你哪里就是痴心妄想呢?若你果然有一线生机,我虽即刻就死了,心下也多少有些希望。” 她抽抽嗒嗒的抹泪,“奴婢只怕主子觉得奴婢是贪那荣华富贵的,从此瞧不起奴婢。” 我凄然而笑,“世人眼里这样的荣华富贵,其实是身在油锅刀口上,稍有不慎便粉身碎骨万劫不复,这一点,只瞧我和姐姐就知道了,”抚一抚她的发,我含泪又道,“那粒固心丸被我收在一个粉绿色荷包中,放在床头小屉里。你若果然能侥幸留有性命,云家便托付给你了。” 金蝶却一愣,“粉绿色的荷包,里面只有一个梅花形的小玉坠呀?主子记错了罢?” “哦……”我心下“咕咚”一跳,顿时,就窒息得喘不过气来。 ------------ 惊恨 二 “主子,您再想想?”金蝶又道。 我却久久、久久的再说不出话来。月上中天,月光更亮,金蝶的脸模糊不清,只目光如寒夜的冷星般,让我的心一点一点的发凉,我终于开口,问她“金蝶,我姐姐待你怎样?” “大小姐待奴婢极好,”她点头,“主子这时候为什么问这个?” “那,我呢?”我不答又问。 她又点头,“主子待奴婢也是极好。” “那,你又为什么要这样做?”我到底忍不住满心刺痛,低声嘶吼出口。 “主子在说什么呢?奴婢做什么了?”她有些惊慌的,伸手欲来扶我。 我一抬手避开,喋喋冷笑起来,眼泪却“唰”的糊了满脸,我咬着牙道,“我竟如此的蠢,如此的信你,我真的以为离心背主的人是银蝶了,却原来,是你!” “主子,”金蝶惊叫,“主子这是说的哪里话?” “还不承认吗?”我脸上泪水更是汹涌,恨自己识人不明,“那床头小屉里放的是我至家里带来的一些用来做念想的小玩意儿,虽无有几样值钱的,我却极宝贝,向来不许人碰。你却怎么知道那粉绿色的荷包里,装的是一个梅花形的小玉坠?” “这……,”金蝶已有些慌乱,“这个……,那天,那天本是……本是奴婢在帮主子整理东西,不小心带出了那小屉,翻洒在了床上,所以,所以奴婢就收拾了下,这才瞧见的,主子,奴婢不是有意要看您的东西,更不曾背叛出卖主子。” “是吗?”我此时已连身子都冷得发颤,“那个小屉分两层,上面一层是普通的玩物,我看重的东西都在下层,而那小玉坠因着重要,我用丝绢包了好一层,用那小荷包系得极稳妥,即便那小屉真的被无意中带出翻洒,也不可能两层全都翻洒出来,你不打开那荷包,你更不可能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东西?” 说到这儿,我狠狠一个耳光扇过去,“你分明是早就寻过了那固心丸的。我刚刚才又想起,在我被带出靖宁宫时,你竟像是早就知道我遭受了什么般的,两只眼睛都哭得肿了,一见我就扑过来又喊又叫。而如意在带我去靖宁宫时,虽神色不善,却并没有明白的就说是为什么事,不是吗?” 月光清浅,金蝶的脸色惨白一片,她倒不慌了,捂着脸定定的看了我半晌后,便就笑了,“不想二小姐如此聪慧,竟是比大小姐还强好几分呢。” 我心下又一紧,“你说什么?” 她笑意更浓,嘴角满是讥讽,“只是再聪慧,却也还是晚了,那粉绿色荷包里那梅花形的小玉坠是吗?奴婢早就该想到了,固心丸未必就是一颗丸药啊,哈哈哈……” 她向我福了一福,“奴婢谢二小姐赏。” 我心下突突乱跳,只觉得有一丝什么东西在心上钻来撞去,只是想不清楚。我扑过去紧抓着她的肩膀,“你刚刚说,我比我姐姐聪明,是,是什么意思?” ------------ 鸠酒 一 她使劲将我的手一甩,冷冷后退,“二小姐还不明白么?大小姐有孕时,身边防范得固若金汤,那催生药换了别人能下得进么?” 我脑子里“嗡”一声,分明是被一记炸雷响在头顶上,只惊得我心胆俱裂,我哆嗦着指向她,“你是说,姐姐中的催生药是,是你下的?” 到了最后,我的声音已凄厉如鬼,却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金蝶却又轻叹,“我进云府十年,老爷和夫人待我不薄,大小姐待我也好,我其实,并不愿意这样做。” 我眼泪哗哗的流,尖厉的叫,“那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 金蝶却只淡淡看了我一眼,“只是主子待我再好,我也终究只是个奴才。当年我被叔父逼得跳河时,我便发誓,这一跳,若老天爷垂怜,让我能留得命在,我便一定要成为人上之上衣锦荣归,让我叔父一家好生瞧瞧。” 我恨得连齿尖都是冷的,“所以,你便做出今日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情?可我家又碍了你什么?我姐姐有身孕,皇宠日深,你跟着我姐姐又哪里耽误了你将来衣锦荣归?” 历朝历代的皇宫,都有个规矩,凡宫女到得二十五岁时,就要被放出宫回家嫁人。而以姐姐待她的情分,她出宫时的赏赐绝对可以让她风光无限扬眉吐气的回家。 “哼哼,皇宠日深?”她却又冷笑,“大小姐再怎么有荣宠,又能争的过杨家姐妹?未进宫前,老爷受杨家挤兑,几番全家性命不保。大小姐和宇公子情深意重却忍痛割爱,若不是被杨家逼得无路可走,她又何苦抛舍下爱人进宫侍驾?进了宫有了身孕又如何,杨家依旧是随时就能要了她的命,我不愿意下药,自然有人下药,那时死的不光是大小姐,我也不能活,既然这样,我苦苦熬着又有什么意义?” “金蝶,我倒没想过你竟是如此的一个识时务的人呢,”我一边流泪一边笑,“若朝堂上的大臣边境的将士尽都是你这样的人,我竟不知道国还怎么成国,家还怎么成家了?” “忠也好,义也罢,命都没了就什么都是空的,”金蝶却无视我的讥讽,“我知道二小姐瞧不起我,但事到如今,难道不正说明我才是对的,念亲情顾别人的都死了,只有我这个自私自利的还好好的活着,并且,会活得很好。” 我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既如此,你就让我做个明白鬼吧。你告诉我,姐姐有孕时,杨家姐妹明明是想要做那孩子的母妃的,缘何又要对姐姐下手?” “说起来,害死大小姐的人,却是皇上了,”说到姐姐的死,金蝶居然也流下泪来,她抬手抹一抹脸,“那时,杨家姐妹找了我一个错处,喊打喊杀之后,便是逼我为她们所用,当庆妃将那包催生药交给我,命我下在大小姐的饭菜里时,我也又惊又疑,拿这样的话问了她,她说,皇上已经明确的告诉她过,大小姐的孩子生下后,不论是皇子还是公主,都要交给皇后抚育。” ------------ 鸠酒 二 “所以,她得不到的,也不让皇后得到,”我心下顿时明白。 金蝶点头,“正是。” “那么,今儿对我下手,是因为我r益受宠?”我又问,“怎么你竟没有告诉她们,我的受宠是因为那迷。情香?”说到这儿,我随即了然,“哦,你定是说了的,否则,你这会子却为什么跟我要那固心丸呢?” “二小姐的心思很灵透,竟是一通就百通了,”金蝶赞赏的点头,“你突然受宠,她们姐妹自然是奇怪的,找了我去问时,我哪里敢瞒呢,自然是要据实以告的。” “于是她们就要在皇上彻底被我俘获前杀了我,于是她们更安排了你在我临死前,骗走我的另一颗固心丸,”我心下已亮如明镜,竟是什么都明白了,“只不知道你有没有告诉过她们阿诺的事,阿诺那一帮人我虽不知到底是什么人,但宫里的一举一动明显尽在他们眼内,你今儿为了杨家姐妹背叛了我,我总是她们的一颗棋子,只怕,她们就要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了,你还不快让你的新主子铲除了这祸根去,好保你千秋万代的风光荣华下去。” 金蝶似听不出我话里的讥讽,摇头道,“不,我只告诉了她们迷蝶散,固心丸和唤情香我要留着自己用,”说到这儿,她轻轻一笑,“二小姐,你便放心去罢。我说过的话总是算数的,你家待我不薄,你们的仇,我总是要替你们报的,如此,也算偿了今儿我负你们的这一场。” 我不意她心思竟比我想的还要深,倒愣了一愣,竟笑了道,“好,好,此时看来,你将来倒是个能成大事的,如此,我倒要先谢你了。” 金蝶默默的看了我一会儿,“如此,二小姐,奴婢就送您去了。” 太多的变故,让我已经麻木得不知道怕,我看着她,“由你动手么,是白绫还是鸠酒,好像,还应该给我准备个匕首才是?” 她看看我,并不答话,到那门前抓住门环,咣咣的使劲敲了三下,外面很快响起脚步声,不多时,就听“咣啷”一声,门被打开,几个粗壮的老嬷嬷提着灯笼进来,对金蝶道,“成了么?” 金蝶点点头,对那几个老嬷嬷道,“她到底是我曾服侍过的,几位嬷嬷瞧我面上,给她……利索着些罢。” “姑娘放心罢,”其中一个老嬷嬷端着个托盘,“只要她识好歹,我们也不为难她。” 金蝶深深的看了我一眼,“二小姐,您……一路走好,奴婢不送了,”说着,便福了一福,转身头也不回地去了…… ------------------------------ 有点点凉风,顺着门缝钻进来,扑在我的身上,沁骨的凉。 我瞧着放在墙角一张破桌子上的托盘,里面整齐的放着让宫妃魂飞魄散的三宝,鸠酒,白绫,匕首…… 闭一闭眼,我只觉得眼里涩涩的难受,眼泪像是早都被风吹干了。我好像并不怕,可是我的身子在激烈的发抖,看着那道破旧的门,好像离我并不远,可是我的脚却软的连挪一挪的力气都没有,我死死的盯着它,就在想,我这辈子,还能有活着出那道门的时候吗? ------------ 鸠酒 三 这几个老嬷嬷却不容我拖延,领头的一位客气却又冰冷,“云嫔主子,请吧。” 我竭力镇定,“我是皇上圣旨钦封的妃嫔,没有皇上的圣旨,谁也不能要我死。” “唉哟,云主子到这会子还没弄明白这宫里是怎么回事呢啊?”这老嬷嬷就笑了,“皇上下旨,命贵妃娘娘掌管后宫,但有那心怀不轨行为不端的人,小错当惩,大罪当杀,皇上是许了贵妃娘娘先斩后奏的。” 她的嘴一张一合,分明是当我在说一个笑话。我看看她,再看看另外几个粗壮的老嬷嬷,便觉得我果然就是一个笑话,她们都是熙贵妃的人,我却跟她们讲理? 云家的人向来骄傲,便是死得冤枉死得不甘,可又怎会做那屈膝求饶的事。我咬一咬唇,拖着发软的腿来到那桌子前,问,“那敢问嬷嬷,这里面哪一样,可以让我死得利索畅快些?” 她们想是倒不料我竟然很爽快的样子,一时都有些愣,离着近的老嬷嬷便指一指那只白色小瓷杯,“这里面装的是鹤顶红,只要一口就能送了你走,要说利索,倒是这个好些。” 我牵扯着面颊上僵硬的肌肉,冲她笑笑,“如此,多谢了。” 这一声“谢”更让她的眼睛猛的睁得老大,我不再看她,对那酒杯死死的盯了一眼,伸手就取在了手里。 可饶是我怎么样的告诉自己要死得从容和骨气,却还是克制不了身子的颤抖,我的手一直一直的在哆嗦,我不想,我害怕,我真的害怕…… “云主子,您这是要奴婢们帮您吗?”为首的那嬷嬷冷冷道。 我咬牙,艰难摇头,“不用。” 我眼里终于再次落泪,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欲望,仿佛一记记重锤拼命敲打在我的心上,可是我知道我活不了了,便是我不肯就死,这几位要断不能饶我。这种恐惧和绝望,让我彻底崩溃,我使劲的闭上眼,扬手就将那酒往嘴里倒去…… 屋外的风更猛了,我甚至已经闻到了那鸠酒独特的香气,冰凉的杯口方触唇,忽听外面猛然一阵脚步声,有人高喊,“助手。” 我一愣停住,那几个老嬷嬷显然也有些意外,还没等反应过来,那门已经被人踹开,几个小太监急步进来,最当头的一个劈手就抢下了我手中的酒杯,远远的丢在了地上,随着酒杯的破碎声,赵大全满脸汗的进来,一眼见我好端端的站着,就见他长长的嘘了口气,竟先是抬手拭了拭自己满头的汗,才来我跟前道,“云主子受惊了。” 我还在愣着,身子却哆嗦得更是激烈,“怎,怎么回事?” 一时间,我竟不敢往好的地方想。 赵大全一边喝令将那几个老嬷嬷都捆了,一边向我道,“皇上得知云主子被贵妃娘娘关来这里,放心不下,立刻就命奴才来接主子出去,不想,不想竟然就……,”说到这儿,他怒极的样子,回身使劲朝离得最近的一个老嬷嬷脸上狠狠的抽了一巴掌,“好大的胆子,竟差点就害了云主子的命……” ------------ 死里逃生 一 我到此时放才信了眼前的一切,我到此时方才确定自己已从鬼门关被拉了回来,惊、怕、恐惧、绝望,更加上又累又饿,我眼前一黑,身子软软倒地…… ------------------------------- 也不知昏迷了多久,醒来时,守在床前的是一个脸很生的小宫女,一见我醒了,她欢喜笑道,“主子醒了,奴婢这就唤太医进来。” “你,你是谁?”我有些茫然,四下看时,又确实是在我自己的屋子里。 “奴婢名叫锦儿,”小宫女眯着眼笑,“江.总管因主子没人伺候了,特地拨了奴婢来服侍主子。” “没,没人伺候?”我顿时奇怪,“我屋子里的人呢?” 锦儿脸色便一肃,“主子还不知道呢?这里之前服侍的人,都……都……” “都什么?”我身子一挣坐起,心中突突的急跳,“他们人呢?” “主子快躺好,”锦儿急奔过来,扶我重新躺下,边道,“至主子被……被带走后,这里的奴才们也都被……被带去审问拷打,这会子个个身上都有伤,所以……” 我心下顿时明白,熙贵妃是个狠人,为了坐实我的罪名,她自然要功夫做足,便是静梧小筑里血流成河,她也是要屈打成招几个,好在皇帝跟前做个交代的。 “我身边有个家里带进来的宫女,叫做银蝶的,她,她怎么样了?”一想到银蝶,我不觉心如刀绞,相比于老成稳重的金蝶,银蝶要单纯许多,所以,从小就贴身伺候我的人虽是银蝶,我却更看重金蝶,可谁知老天作弄,今时今日捅了我一刀的,竟是我依以为重的金蝶,何其讽刺,何其悲哀! 锦儿摇头,“奴婢是主子被接回来后才被指过来的,并不知道这位姐姐如何了?主子请稍安,奴婢先命人给主子传太医,再让人去打听下这位姐姐的情况去。” 我闭上眼,“太医就算了,你只让人赶紧看看银蝶去,”锦儿似有些犹豫,“主子身子虚软,张太医日间来时还特意嘱咐过,道主子一醒就赶紧派人传告于他,皇上也下旨命太医好生看顾主子,如何能就算了呢?” “日间?”我猛睁开眼,转头看看黑漆漆的窗子,再看看床边的烛火,“我昏迷了多久?” “主子昨儿夜里被接回来,就一直没醒过,中间断断续续的梦呓惊叫说胡话,皇上来陪了主子好半天,等主子终于平静了些才去了。到此时,主子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了呢,”锦儿答道。 “我竟……昏迷了这么久?”我怔怔的吃惊,突然,我猛想起一件事,便喝命锦儿,“你出去,让我先静一静。” “主子?” “出去,”我不容置疑的喝道,锦儿一脸疑惑,却也不敢停留,只好一步一回头的出了门。 我待她拉上了门,这才抬手一拉,将床上的帷幔尽数扯下,急翻身将床里的小屉打开,一股脑的倒在床上,就见那只粉绿色的小荷包正静静的躺在那堆零碎散乱的东西中间,我打开荷包,那梅花形的固心丸幽幽的散发着它独特的说不出名字的清香,闻之欲醉…… 这样的香气,只有身子里种有固心丸的人方能闻得到,在旁人看来,这确实就只是一只普通的小玉坠,没什么稀奇之处。 ------------ 死里逃生 二 只是,为什么它居然还在这里? 金蝶急急而去,难道不是为了来取走它? 想了想,我又起身去到妆台前打开妆匣,装了迷蝶散和唤情香的玉簪和香珠也都还在。我更加疑惑,突然又想到,西华宫中,我提到阿诺时,金蝶依旧回避了。 此时细想,金蝶的心竟分明就是一潭见不到底的深水,便是有西华宫中那番对话,我也依旧看不清她。 ------------------------- 银蝶伤得很重。 锦儿来回我这句话时,我“唰”的就是满眼的泪,我觉得我对不起她。 锦儿说:“用刑的人下手挺重,逼银蝶姐姐承认一些事儿,可是银蝶姐姐咬紧了牙就是不松口,竟就被上了拶子,”锦儿小心的看着我的脸色,“主子放心,奴婢已经让太医给银蝶姐姐瞧过了,太医说,虽有两根手指被夹断了,但已经接续上了,将养时日就能养好的。” 我点点头,“你安排个利索小心的人去贴身服侍她,吃的用的也都跟我一样,”即便如此,我满心的歉疚也不能稍减分毫,我其实应该亲自去瞧瞧她,去跟她说对不起,但是,我竟然没有勇气。 虽然我之前并没有不信任她,但我居然更相信和看重另外一个不如她的人,这让我羞愧,这让我觉得是对她的侮辱。 ------------------------------- 第二天早上下朝后,皇帝来看我。 这是至我被阿诺放回后,第二次见到他。 我蔫蔫的躺在床上,一见他,眼里就滚下泪来,“皇上,臣妾以为再没有见到您的时候了。” 我其实是真伤心,伤心于在那样绝望的生死关头,我竟然没有一个可以指望可以让我期盼的人。 他将我抱入怀中,“汐儿,朕不是在这里吗?” 我伏在他的怀里,“幸得皇上派人去得及时,再迟一点……再迟一点……,”再迟一点点,鸠酒就已入喉,生死便再无回天! 一想到这个,我便是一身又一身的冷汗。 而其实,我更想知道的是,熙贵妃既想让我死,自然要将消息掩住了的,皇帝魂神难顾,自然也想不起我来,却怎么就被他知道了这一切的呢? 正想着要怎么问,他已经一脸庆幸的样子,“多亏六弟来瞧朕,在朕跟前问了一句,否则……,唉,说起来,贵妃也着实糊涂,竟不问青红皂白就要将你……将你……”他神情复杂,竟看不出是惊多还是怒多? “清王?”一股沁鼻的清香仿佛又在鼻翼前,我眼前闪现出前晚那个神情俊朗的男子的脸。他是先帝的第六子,生母是先帝最宠爱的一个贵妃,身份高贵,命却薄,生他是难产,据说都没来得及看他一眼,便咽了气。 生母难产而死,他便被先帝交由当时的皇后,当今皇帝的生母抚养,难得的是,皇后是个极贤良仁厚的人,待他更甚亲生,也因着是在皇后身边长大,他和皇后所生的皇帝从小儿就比其他兄弟姐妹亲厚,到得先帝驾崩,皇帝继位的第一件事,便是给他分疆列土封他为清王,更顾念太后年老,特许他在太后有生之年留住京城,不去封地。 【这一段有点小卡,头又疼,夜也深的很了,只好去睡觉,白天有事,到晚上时补上吧,见谅见谅】 ------------ 死里逃生 三 然而虽有太后和皇帝眷顾疼爱,可他却是个只好吟风弄月的闲散性子,任是太后和皇帝说破了嘴,他也不肯为朝廷政事多上一分心,如此这般,倒十次里有九次把太后气得够呛,直恨他不长进。 却也只有他,可以在那个时候还在宫内行走,便是皇帝不肯见人,也不会不见他。 -------------------- 皇帝抚着我的头发,“贵妃性子是急躁了点,也是为宫规皇嗣的缘故,今番你虽受惊,却好在有惊无险,你不要记恨贵妃,知道吗?” 有惊无险? 在我从阎王殿前捡了条命回来后,他却说我有惊无险? 我看着他,心底一点一点的凉,只觉得这世上再凉薄的话全堆在一起,也没有此时此地眼前的这个人说出的这句话让人心寒。 然而,我的脸上却一点一点的浮上笑意,我用从来都不曾有过的娇嗲柔顺回答他道,“皇上说的是,臣妾……并不敢记恨任何人。” “嗯,”他极满意的笑,“朕不会让你白受委屈,赵大全。” 赵大全在帘子外恭敬应,“奴才在。” “颁朕旨意,云嫔无端受惊,却心无怨愤,其谦恭柔顺当为后宫表率,今晋为贵嫔,赐号:顺。” 赵大全答应一声,便领着一屋子的奴才们对我道喜,“恭喜贵嫔主子。” 我欢喜的笑,忙不迭唤锦儿打赏,又窝进皇帝的怀里,低低的感激,“皇上待臣妾,这样的好。” 他抱住我,将下巴在我的额头上轻轻的蹭,“朕向来就喜欢乖巧听话的女子,更何况是你。” 为着我身子尤在发虚,他只坐了一会儿,便就去了,临行前吩咐锦儿好生伺候,又叮嘱我安心休养,语下又比之前体贴亲热几分,倒让我不解。 ----------------------------- 大约是因着我死里逃生后,皇帝又晋了我的位份,我在宫里的地位就诡异了起来,明里,并没有谁敢对我如何,暗底里却一拨一拨的来探望我,只叹熙贵妃不知受了谁的挑唆胡说,竟差点就害我丢了性命,又道幸而我命大能够死里逃生,大难不死,我必定是有后福的。 我只默默的听着,待得她们说完了,我突然落下泪来,“有没有后福谁知道呢?我只想着那一日赵大全再迟去一时半会的,我便再没有见到众位姐姐妹妹的时候了。要说贵妃娘娘也是为的宫规皇嗣,我并不怪她。我只不明白我是得罪了谁?竟会被人去贵妃娘娘跟前泼我那样的脏水,更污我害了自己的嫡亲姐姐,我这心里实在跟坠了块石头般,无论如何平复不下去。” 自我被赵大全从那群老嬷嬷的手里抢回命后,我再没出过静梧小筑的门,也再没见过金蝶,竟不知熙贵妃未得逞后,置金蝶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而我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居然也没有半点问责熙贵妃的意思,不敢不问责,他更连问一问个中情由都没有,只晋升我的位份,再给我一个“顺”字,安抚了了事。 ------------ 挑拨 一 若在以往,皇帝赐号算是件极荣耀的事,但我却从来没有像此刻般的恨这个“顺”字,顺就代表不反抗,代表任他作为,代表我的懦弱我的没有底线,代表我的无能为力…… 我在心里翻来覆去的琢磨了许久,也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对熙贵妃如此容忍? 是他太过偏宠熙贵妃吗? 若在以前,我定会如此以为,然而皇后的话犹自在耳,皇帝便是将孩子交给一个奴才抚育,也不可能交给杨家的人…… 而庆妃的孩子,很有可能亦是死于皇帝之手。 如此这般,我无论如何都不会再以为,皇帝会宠爱熙贵妃到千依百顺的地步。但既然如此,他却又给杨家姐妹那么高的位份荣宠,更将后宫大权更交予熙贵妃一人,是何道理? 找了个机会,我将这几天发生的事和心中的疑惑细细的写在信上,托江桓帮我转交给父亲。我告诉父亲,若能弄清皇帝宠幸杨家的背后的真正原因,便是云家扳倒杨家报仇雪恨的时候了。 大伯的死,姐姐的死,何等深的仇和恨! 杨家,若不血洗你满门,我云汐便是死了,也永世在九幽受苦,绝不轮回! ----------------------------------------- 我哀哀凄凄的说着这样的话,那些妃嫔自然是要拿话开解,丽嫔忙道,“姐姐还用问么?还不是有那起子眼皮子浅的,见皇上宠爱姐姐,心下因妒生恨,便去贵妃娘娘跟前儿搬弄是非,贵妃娘娘又是个性子烈的,自是容不得这样的事儿,如此方才险些要了姐姐的性命。但清是清,浊就是浊,便是老天爷也不肯让姐姐平白丢了性命,这才让姐姐被清王遇上了。” 韵贵人也笑,“正是呢,还有句古话说的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姐姐是贵人,想来这也是老天历练姐姐的意思。” 我这才笑了起来,却道,“瞧妹妹说的,现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几位在,我哪里就是什么贵人呢?我知道是妹妹拿话在宽慰我,谢谢你了。” 一直沉默的张容华却突然冷笑一声,“顺主子向来好性儿,便被人欺到头上也只当是该受的,却不想知道是谁在背后捅的主子一刀么?” 她的话全不似旁人的圆滑,竟是字字尖利带刺,话音一落,满屋子的人就愣了,丽嫔冷下脸喝道,“顺贵嫔正在心郁难解的时候,你不说拿话开解着,却胡说的什么?” 张容华却不怕她,拿帕子掸一掸衣带上的穗子,“丽主子也是个聪明人,您既知道顺主子是被人在贵妃娘娘跟前挑唆了,却不让顺主子想想是什么人在贵妃娘娘跟前给她下的绊子?今儿顺主子若让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赶明儿不定就轮到谁了呢?这风要是长了,却有谁是有那好命的,个个儿的都能被清王殿下遇上呢?” 此话一出,满屋子人瞬间都变了脸,丽嫔的脸白了又青,半晌才道,“那要你说,该如何呢?” ------------ 挑拨 二 张容华不答她的话,只回头问我,“顺主子,嫔妾只问您屋子里的那位金蝶姑娘呢?” 我终于冷了脸,一字一句的挤出,“你问她做什么?” “顺主子别动怒,嫔妾不过是听说那位金蝶姑娘如今被关在慎刑司里,却又听说被下令不许对她用刑,嫔妾心下奇怪,这才问主子一声,”张容华道。 自那日以后,我没有见过金蝶,亦没有打听过她的消息,不是我不想知道,而是身边的人全是新换的,天知道各宫各屋的人安了多少眼线在这里?我既不知道谁是那能信的,自然就不会指派谁去为我做这样的事儿。索性闭上了眼,摆出一副不知这宫内深浅轻重的憨傻样子来,随这些人背后的那些主子笑了去。 在我还不能完全俘获皇帝的时候,在我还没有足够的实力的时候,韬光养晦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看着张容华,只做不解,“那日我被关进西华宫,她也是陪我被关进去的,随后就又被带走,我竟不知她居然在慎刑司里?嗯,她没有被用刑么?进慎刑司居然能不被用刑,这倒是稀罕?” 我又双手合十,极庆幸的样子,“但说起来,她能不受苦,倒是侥幸了,阿弥陀佛。” 张容华深深的看我一眼,“怎么顺主子就不想知道,她为什么被关进慎刑司?” “我这个主子做主子的人被人诬陷,她是我的奴才,自然也免了受池鱼之苦,”我一脸茫然,“怎么,有什么不对?” 张容华的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似讥讽,似嘲笑,更有些轻蔑不屑,随即恢复平常,“我的顺主子啊,您就是太善良了,她若是受你的牵累,怎么会不被用刑呢?” “那是怎么回事?”却在韵贵人在问。 张容华端起茶碗轻抿一口,用帕子点一点唇角,才道,“嫔妾听说,她和那位沈嫔走得极近呢?” “沈嫔?”我不意她提到的竟是被贬后的和婕妤,倒大是意外,“皇上将她褫夺了封号,有婕妤一路降至嫔位后,不是将她禁足半年的么?” “禁足又怎么样?顺主子也不看她平时和谁走得近,”张容华却笑,“有那两位罩着她,被贬斥也好,被禁足也罢,人家除了不能见皇上的面,还不是过得滋滋润润。不过话又说回来,贬斥禁足之前,她又见过皇上几回了?哈哈……” 我皱眉看她,就有些不耐烦,“妹妹到底要说什么?怎么我们几个就只听妹妹在这儿弄玄虚,打哑谜的么?” 张容华眼底的轻蔑就很浓了,嘴里却叹,“唉,顺主子,您还不明白么?您的这丫头必定是跟长乐宫那位勾搭上了,只怕长乐宫那位只是烟幕弹,背后着力的其实是……,”说到这儿,她将脸向永曦宫方向转了转,却不再说了。 我看着她,心下不由暗暗佩服,不但是佩服她的眼光,更佩服她的胆量。其实这背后的蹊跷,满宫的人应该都看出来了,却谁都在跟我打哈哈,只有她这样当着旁人的面,这样直截了当的给我说了出来。 【今天更新三章,有一章是补昨天的,惭愧惭愧,青鸾最近不太舒服,又穷忙穷忙的,嗷呜嗷呜嗷呜……】 ------------ 挑拨 三 我知道她说这些话,背后定是有她自己的目的,然而这份胆量魄力,却由不得我不钦服! 我看着她,突然想到,一个篱笆也要三个桩,便冲她这份勇气,我或许可以考虑跟她达成同盟。 那边丽嫔却已变了脸,指着张容华怒道,“如此无凭无据的事,你怎么敢满口胡说?若是传去永曦宫,你自己倒霉也就罢了,却还要带累了我们么?” 张容华却不卑不亢,“丽主子罢了,关着门说的话,就只咱们四个知道,嫔妾身为说话的人自然不会出去传,顺主子性情和善更知道轻重,也不会去说,韵妹妹是嫔妾的表妹,嫔妾和她同气相连,若嫔妾有个什么不好,她也好不到哪儿去,自然也不会说,那么,丽主子,您会说出去吗?” 丽嫔勃然变色,“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张容华起身,跪倒,眼里已是滴下泪来,“嫔妾身份低微,人小言轻,在宫中举足艰难,不过是挨日子,顺主子和丽主子人好心好,对嫔妾姐妹向来诸多关照,嫔妾姐妹一直铭记于心。今儿顺主子出了这样的事,嫔妾心中不免凄凉,想着连顺主子这样的人遇上这样的事都是九死一生,明儿轮到嫔妾时,却又是怎样的下场呢?嫔妾就想着,今儿这里关了门,都是要好的姐妹,不防把话说得明白点,有什么好还是不好的,自己姐妹一来也能担待,二来,大家齐心帮着些,便是明儿就死了,好歹,死祭生辰时,也有个人背地里能给自己上柱香的。” 我才想着要不要拉拢她,她倒已说出这样的话来,却生生的浇灭了我对她的指望,韵贵人是她的表妹倒不说,我和丽嫔是怎样的心意,她完全没有弄明白,便就开门见山的大亮了自己的门庭,这样的人勇气自然是有,但心计智谋上,要么深沉不可测,要么,就是太过冲动不顾后果,凡事,只凭着一腔热血,性子也忒过急了些, 不管是哪一样,都不是我要的。 我端起茶碗慢慢的抿了一口,也不说话,倒看着丽嫔。丽嫔的脸色变了半天后,便放缓了容色,长长的叹了口气,道,“说起来,在这样的地方活着,谁不是在刀口上滚过的,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也还是……,”说到这儿,她语气一顿,便将目光投向了我。 几双眼睛便顿时都对向了我,我心下忽然一明,难道,这三人是做下了局来我跟前演这样一场,不过是等着我表个什么态的? 我端着茶碗,只抿了一口又一口,仿佛那碗里装的不是普通的茶水,而是上好的甘霖醇露,直到将一碗茶都喝得干了,我方才笑了道,“皇上英明神武,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也是宽和仁善之人,但凡我们每个人规规矩矩,谨言慎行,却又干那刀口什么事儿?我虽去那西华宫受了一场惊吓,却不也好端端的在这里坐着呢么?” ------------ 挑拨 四 她们显然没有想到我竟然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顿时就怔了,张容华脸上的妆被眼泪早泡得花了,此时微张着嘴发愣的样子尤为可笑,我看一看她,又道,“你说我屋子里的金蝶和长乐宫的沈嫔走得频繁,又觉得沈嫔和永曦宫走得近,不过是人往高处走罢了,我便是不忿又能如何?只能说人各有志,只凭她去的了。” “顺主子……”却是韵贵人叫了出来,“您竟是如此的好性儿呢,别说是宫中,便是普通人家也容不得奴才对主子背了心,您倒看得这样开?” “看不开又如何?”我语气淡淡里已是带了疲倦,“才张妹妹也说了,她现背后的新主子十之八九是永曦宫那位,我拿什么去跟永曦宫那位争?良禽择木而栖,只盼着她以后风光了,能顾念我这个昔日旧主一二,也是我的造化了。” 张容华哭了半天,却只换来我这般滴水不漏的回答,她看看我,又看看丽嫔,最后跟韵贵人对视一眼,脸上便有些讪讪。我适时的伸手将她扶起,“妹妹也别担心难过,只须学得我那金蝶一二,保个自身又有什么难?你看我进了西华宫差点丢了命,她作为我的奴才,虽进了慎刑司,却不是好好儿的连个刑都没有被上么?” 张容华终于忍不住了,跺脚道,“我的好主子,嫔妾要说的是,您八成是被您那个奴才给卖了,只怕就是那沈嫔前面去永曦宫给您捅的刀子,后面再让您这个奴才给假口供把您的罪名坐实了。您却还一直都蒙在鼓里呢?” 我“唰”的拉下脸,冷冷问,“那依妹妹说,我倒是该如何?” “这……,”张容华被我一呛,顿时涨红脸,她张嘴想说什么,却迟疑半天,到底没有说出什么来。 -------------------- 送走了她们三个,我命锦儿扶我去那廊子下坐着,正是太阳偏西的时候,太阳不冷不热的晒着,脚边两株栀子开得正好,香气热哄哄的让人心醉,我向来爱这些香花儿,便唤小宫女拿剪子来,亲手选那好的剪了几枝,命分一半送去给银蝶,余下的,都用清水养在屋子里。 锦儿笑道,“主子倒跟奴婢见过的其他主子不同呢,别的主子娘娘们都嫌这些花儿的气味太俗,只好用内务府供进来的上好的熏香薰屋子,偏主子不让用熏香,只用这些花儿的。” “她们懂什么呢?熏香虽好,却到底是人工捏制过的,哪像这些天生地长的花儿的香,咋一闻是不如那些人制的熏香,可细细久闻下来,却还是这些花香让人沁心爽神的,全没有熏香那般让人发晕,”说到这个,我心下顿时又是一痛,我这个习惯原是从的姐姐,她自小就爱这些花啊草儿的,屋子里从不肯让人放半点熏香。我那时却偏爱跟她捣乱,常将她辛辛苦苦养育的芍药牡丹等摘了喂给下人们养在后偏院里的鸡鸭,姐姐先还被我气得哭,待得再大些,她便再不发火,每每花开,她都摘了来簪在我的发鬓衣襟间,然后用擦的铮亮的铜镜让我照了道,“瞧,我家汐儿多好看啊。” ------------ 夜审 一 铜镜里那个黄毛丫头左照右照,便臭美得笑咧了嘴,再见花开,便再不去便宜那些鸡鸭了。 “姐姐,姐姐……,”我低低的叫着,瞬间便是满眼的泪,锦儿在边上一见,顿时吓住,“主子怎么了?” 我摇一摇头,“没什么,有点头晕。” “头晕?奴婢这就让人去传太医,”锦儿急忙道, 我摆手,“你罢了,别一点事闹得人尽皆知,怕宫里人不知道我轻狂吗?” 锦儿便有些不知所措,“那,要不,奴婢命人去寻些艾草来给主子闻一闻,或许能清清头脑也说不定。” “嗯,”我无可无不可的点头,然而很快的,我就猛的回头,“艾草?” “是,是呀,”锦儿正要往外走,为我这一声又站住,“主子,您不喜欢艾草?” “去罢,”我摆摆手,脑子里却分明被一个惊雷炸到心神俱颤。我突然想起,前两日红墙夹道中,我被慎刑司的人拖往西华宫时,那偶然遇上的清王殿下身上的香气,正是我被阿诺抓去时,那男子身上的艾草气味。 而这世上喜欢艾草的男子,有很多? 可再想想,我心里就又迟疑,他们的声音不同。 那男子的声音低沉磁厚颇有威严,而清王虽也不乏威严,声音却清越慵懒,再没有半点那男子的阴霾森冷。 他们,完全不是一个人! ----------------- 到了晚上,皇帝来陪我用晚膳,我蔫蔫的没有胃口,皇帝见我没精神,安抚了几句,也就去了。 待皇帝去后,我命锦儿,“给我更衣,我要去慎刑司。” 锦儿不意我大晚上的居然要出去,张口便想劝,却在对上我冷冽的目光时闭了嘴。一番收拾后,我坐了小轿悄悄的来到慎刑司,迎出来的正是前几日对我又撕又打的那几位,一见我顿时都有些慌,我却面色淡淡,“罢了,你们也是当着差,那晚的事不怪你们。” 这几位顿时大松一口气,喜笑颜开,领头的殷勤的扶我坐在椅子上,又不停张罗人倒上茶,亲手捧过来,小心翼翼问,“贵嫔主子这会子来,是……” 我的脸刷的一冷,“把金蝶给我带来。” “这……,”她却有些为难的样子,很是迟疑。 我抬眼,“怎么?” “贵嫔主子不知道,这,这贵妃娘娘有话,命单独关押她,不许任何人见呢,”这老嬷嬷讪讪的笑了回道。 我拿绢子在袖子上一掸,“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 “这……” “又或者说,我去皇上跟前请道旨?”我语气幽幽,“至那件事后,皇上为了让我欢喜,将我晋至贵嫔,更曾私下里对我说,只要我高兴平气,那天对我不敬的奴才我说杀谁就杀谁,嗯,但不知嬷嬷信不?” 这几位老嬷嬷顿时就变了脸色,扑通通齐齐跪倒,“贵嫔主子饶命。” 我.朝椅子上一靠,“那么,这金蝶我到底能不能见?” “能,能,”老嬷嬷一迭声的答应着,急慌慌吩咐,“快,快去带来。” 我将茶碗上的盖子轻轻一磕,心下发恨,金蝶,别的事我都能既往不咎,但是,要了我姐姐命的催生药,竟是你下的,就绝不能饶…… 【今天在外面忙了一天,太累了,先更一章吧,老规矩,欠的后补,对不起哈】 ------------ 夜审 二 我将茶碗上的盖子轻轻一磕,心下发恨,金蝶,别的事我都能既往不咎,但是,要了我姐姐命的催生药,竟是你下的,就绝不能饶…… 金蝶很快被带到,身在慎刑司,竟依旧衣着齐整,容色红润,鬓发一丝不乱,果如张容华所说,被“照顾”得极好。 我嘴角溢起一丝轻蔑,摆手命屋内人退的一个不剩,便对金蝶笑,“金蝶姐姐容光焕发,果然好一副出人头地的风采。” 她见是我,便是屋内灯光昏暗,依旧能看得到的脸色发白,“主,主子……” 我点头,起身围着她走了两步,轻轻的叹,“姑娘果然是聪明人,知道山高水低择枝而栖,便是到了慎刑司,也能一丝无碍,你选的新主子果然够意思。这些年让你在云家做个奴婢,实在是我爹娘有眼不识泰山,真真是委屈你了。” 金蝶被我这一阵讥讽刺得浑身发抖,她颤了半晌,终于“咚”一个头的磕下来,“好主子,是奴婢瞎了眼黑了心做下了丧尽天良的事,可奴婢真的是被逼的,如果奴婢不答应,她们就要杀了奴婢,奴婢,奴婢……,”她“呜”的哭了出来,将头在地上磕的“咚咚”响,“求主子救救奴婢,奴婢今后一定给主子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求主子救命……” “救命?”我倒诧异了,“现放着你的好主子帮你平步青云从此一人之上万人之下,我等今后还要仰仗金蝶姑娘扶持,怎的金蝶姑娘倒说起这样的话来?可是在变着法儿取笑我人小言轻么?” 金蝶眼泪成河,刷刷的流,“好主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现落在这里,生死只在朝夕之间,只求主子能不计前嫌,救奴婢这一回,奴婢从今往后但凭主子指使,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 我更奇了,“生死只在朝夕之间?怎么说?” 她扬起脸,白净的脸庞上尽是惶恐和懊悔,“奴婢全是被逼的,其实内心里并不想真的要帮她们什么,所以即便是那装有迷蝶散的簪子也并不想交给她们。前晚从西华宫出来后,奴婢随便将主子的簪子拿了一支交给了熙贵妃,其他的东西一样没有动,都还给主子好好的保留着呢。只是,假的终究是假的,她迟早发现不对,那时奴婢就没命了。好主子,您瞧在奴婢对您多少还有点忠心的份上,救奴婢这一命罢,求您了,求您了,”说到这儿,她又磕下头去。 我森森冷笑,“说你聪明,你还真是聪明,到这时候还想骗我。我那时一只脚已经被人送进了阎王殿,却还说我的东西给我保留着?哈哈哈,你随便拿了支簪子给她,无非是因为她身上没有固心丸,便是给了她真的,也一样没有效果,所以你索性三样全部留着,打算自己用,对吗?金蝶姑娘?” 金蝶的脸色泛出死气,她哀哀的哭,“可是,奴婢也并没有将那阿诺的事告诉她,不是吗?” ------------ 夜审 三 “你自然不会告诉她,”我陡的俯下身子,语气冷冽如冰,“你不但不会告诉她,只怕你还要去找那阿诺再添油加醋一番,好借阿诺的手帮你除了她们姐妹。所以我说你很聪明。只是你却再没有想到,我生死关头居然还会被人救下,更晋位一级。熙贵妃眼见形势不对,随即就将你发在了这里,”我顿了一顿,语气加重,“经手这件事的所有奴才中,就只有你一个人,被发在了这里,其他人,丝毫无恙。” “啊?”金蝶显然完全没有想到这一点,脱口叫道,“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冷笑,看她像看一个白痴,“慎刑司的人不过是在奉命当差,西华宫的人也同样是在受命当差而已,便是皇上也不好就说她们有什么不对。至于熙贵妃,难道你觉得皇上会惩治她?” 金蝶面如死灰,“整件事,就只有我一个人被,被……” “她现没有把你怎样,无非是你身上还有些能利用的东西,比如,那支簪子?”我毫不怜惜的告诉她真相,看着她越来越绝望的脸,我心下竟是前所未有的畅快,我语气突然一轻,“其实,我要救你,真真是易如反掌呢。” “真的?”她大喜,原本已煞白的脸瞬间涌上一丝红润,“奴婢谢主子,奴婢谢主子……” “谢早了,”我慢慢坐回椅子上,带着猫戏老鼠的畅意,“我救你很容易,可是,我不会救你。” 她一愣,“为,为什么?” 我脸上的笑一点一点的凝固,“你帮她们杀了我姐姐,却来问我为什么?” “主子,”她魂飞魄散,一个急扑过来抱住我的腿,“好主子,奴婢是被逼的,是被逼的……” 我抬脚狠狠踹开,“你是被逼的,所以我姐姐就该死?你是被逼的,所以我就该救你?” “主子,奴婢知道错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金蝶涕泪交流,又扑过来苦苦哀求,“好主子,您救奴婢一命,您让奴婢做什么都可以,求您了,求您了……” 我低头看她,“真的?” “真,真的,”她又涌起一丝希望,连连点头,语气却并不确定。 我心下顿时涌起一丝厌恶,脸上却笑,“好,我确实要用到你,若你办不到,便是你被她们活剐了,我也不会管你。” 她欣喜若狂,“好,好,奴婢一定做到,一定做到。” “你且先安心等着,到时我会命人来通知你,”说完,我便摆摆手,扬声唤进外面的人,吩咐,“带她回去罢。” ----------------------------- 金蝶带着殷殷期盼被带走后,我便唤过那领头的老嬷嬷,从袖子里摸出一包银子放在桌上,淡淡道,“今儿晚上,给我结果了她。” 那老嬷嬷一惊,“啊,这个……” “贵妃娘娘不许动她,是么?”我含笑看她。 “是啊,贵妃娘娘是发了话的,奴婢,奴婢很为难啊。” ------------ 夜审 四 “嗯,为难么?”我低头看着护甲上的金镶玉的鎏花,“皇上说,只要我能平了心气,这次经手的奴才们我说要处置了谁就处置了谁。若到明儿早上她还活着,那么,我就一定不让你们几个看到后天早上的太阳,是她死,还是你们死,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贵嫔主子饶命,”一屋子人便扑通通又跪了满地,“不是奴婢们不为主子用心办事,奴婢们怕的是贵妃娘娘那儿不好交差,到时,贵妃娘娘一样会要了奴婢们的命啊。” “这我可管不了,这世上本就没有两好的事儿,你们得罪了我,想什么都不做就让我饶了你,这不可能,”我冷笑,“再说了,慎刑司的手段我不是没听说过,进了你们这里的人,有服毒自杀的,有上吊自杀的,别人想死,你们也拦不着不是?” 这群老嬷嬷面面相觑一番后,那领头的一咬牙,“行,奴婢们为了贵嫔主子,今儿也豁出去了,只求贵嫔主子能念着奴婢们一片忠心,他日多提携奴婢们一些,奴婢们便感恩不尽了。” 我便笑了,将那包银子朝前推了一推,“这才是了呢,一个好汉还要三个忙,我也一样需要忠心的人当左膀右臂不是?” “贵嫔主子说的是,”那老嬷嬷是宫里的老人,手头眼头自是有几分功力,到此时也就利索的收了那银子,“主子放心,那小践人一会儿奴婢们就去结果了她,保证不会留半点痕迹。” “你们办事儿我很放心,”我起身朝外走,“我会记着今儿这一着的。” 夜凉如水,天上有点点星子耀着幽幽冷光,我扶着锦儿抬头看去,突然想起老人们说的,人死后便都成了天上的星,不知,哪一颗是姐姐? 几个老嬷嬷们一边嘀咕一边忙着安排什么,我知道那都是为金蝶准备的,我不是天性狠毒的人,可形势却逼着我不得不下这样的手。我要为姐姐报仇,我更不能让那些秘密从她的嘴里泄露出去,所以,她必须死! 而有时想来,人有些私心倒也不是坏事,若不因了私心,金蝶如何能将那固心丸和阿诺的事,尽都一字不露呢? 只是世间百态,果然都是瞬间就变的,前两日是她站在西华宫里看着我垂死绝望,不过三两日,死到临头的人,就变成了她! 可想而知,人活在世,凡事还是别得意太早的好。 从慎刑司回来后,我闷头就睡,这一觉,竟睡得香甜无比,梦也没一个。 待醒时,天已经大亮了,我看看案上的水漏,便懒懒起身,唤锦儿给我梳洗更衣。锦儿边给我系着衣带边低声回,“才慎刑司有消息过来,说前面在咱们这儿伺候的金蝶,不知道为什么昨儿晚上突然自尽了呢。” 慎刑司的人下手果然干净利索,我正拿着一根簪子对着铜镜比划,闻听手上一顿,心下到底升起一股悲凉,她到底是从小儿就和我一起长大的,往日欢笑嬉闹的情景还在眼前,却已经是这样的结局下场。 ------------ 金蝶死 一 我淡淡的“嗯”了一声,扶着她的手起身,问,“银蝶只两日如何了?” “奴婢刚刚才去瞧了她,气色比之前好多了呢,手上的伤肿也消了些,”锦儿道。 “我去瞧瞧她。” “主子这会子去?”锦儿有些奇怪的样子,自出事以来,我不知是心中愧疚还是怎么,虽命人对银蝶无微不至,却一直不曾去看过她。 我点头,脚下不停的往后院下人住的地方去。银蝶的屋子在后面偏西角上,倒也干净光亮,她正坐在床上由一个小宫女伺候着喝药,一抬眼见我到了,惊得忙就要下地,“主子怎么来这了?屋子里腌臜。” 我过去一把摁住她,“你好好歇着,不要多礼。” 接过那小宫女手里的药碗,我用小勺舀起喂她,她眼中便有些泪意,“主,主子……” 我掩不住满心的歉意,“银蝶,从今以后,在这个地方,就只有咱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她一愣,“怎么?” 我闭一闭眼,“金蝶昨儿个夜里……去了。” “去,去了?”银蝶眼里的泪越来越浓,“她,她去哪了?” “她,自杀了,”银蝶显然还什么都不知道,我自然不会告诉她真相,但脸上的悲呛却是真实的,“她被熙贵妃关在慎刑司,昨儿个夜里寻了短见。” “金蝶姐姐,”银蝶尖声哭喊起来,伏在枕上大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样的?” 我抚着她的发丝,语气悲凉,“银蝶,你要记住,要想好好儿的在这个活着,咱们俩个就得一条心,你不能背叛我,我要不会……放弃你。” 但你若背叛了我,这么多年的主仆之情,也就到头了。 -------------------------- 出了门,我便命传辇去靖宁宫请早安,锦儿担忧,“主子还没用早膳呢。” “饱了,”我抬起金丝攒绣的绢子点一点唇角,径直上了辇轿,轿帘落下时,就见锦儿分明一脸的莫名其妙。 我疲累的闭上眼,这两天来这么多事,一件件一桩桩的堆在心头,我哪里还有胃口。 ------------------------- 靖宁宫内,一进屋,满屋子的气氛便微妙起来。我却并不奇怪,给皇后请了安后,便自去我的位置上坐下。自我被阿诺掳过后,宫里本就事多,先是皇帝拔了赵才人的舌头,将她打入冷宫,再就是皇帝不见后宫众妃,以至于连皇后都以为我失了宠,再接着就是我那生死关头却被皇帝所救,更又晋升一级以安抚我。如此种种,众妃当面虽不说什么,心底里不定怎么嘀咕? 才坐好,恭婕妤就对我笑,“顺妹妹今儿气色极好呢。” 我含笑做恭谦状,“大概是嫔妾昨儿夜里睡得安稳,是以精神比往日足些,却哪里比得上娘娘光彩照人呢。” “唉哟,妹妹真会说话,”恭婕妤就笑,“依我瞧,不是睡得好吧,我听说皇上昨儿晚上还陪妹妹用膳来着,是皇上的恩宠让妹妹心意顺畅,这才容光焕发的吧?” ------------ 金蝶死 二 众妃在赵才人被打入冷宫后,便无一得见圣颜,偏皇帝一而再的来静梧小筑陪我,满屋子的妃嫔眼里自是个个冒火。我只做看不见,羞答答的低头,“姐姐拿嫔妾取笑呢。” “哟,这哪里就是取笑了,难道皇上昨儿晚上不是去的你屋子里?”恭婕妤咯咯的笑。 却听庆妃冷冷出声,“不过是皇上偶然想起了去瞧一眼,恭妹妹的眼皮子就这样浅起来?” 她这样突然的出语带刺,恭婕妤的脸上顿时就挂不住,她朝庆妃看了看,幽幽的道,“嫔妾年老色衰,许久不见皇上的面,自然是羡慕的,哪比得娘娘青春少艾,皇上心里眼里的都惦记着。” 庆妃话里带刺我并不奇怪,但恭婕妤居然敢顶回去我就意外了,吃惊的看着恭婕妤,就见恭婕妤虽脸上带笑,眼里却冷得像个刀子,转头见我看她,却又对着我一笑。 庆妃的脸便阴了起来,却又不知怎么发作的样子,她狠狠瞪了恭婕妤一眼,便转头看向皇后,“皇后娘娘,嫔妾听说皇上前些日子龙体像是有些不适,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果然是真,还请皇后娘娘劝诫皇上要节制龙体,多加保重才是,”说到这儿,她的目光有意无意的瞟向我,“嫔妾进宫这几年,皇上龙体向来康健,却不知近日为何如此,皇后娘娘可得好好留心呀。” 我心下一沉,便知她这番话又是冲着我来,姐姐的仇加上西华宫的恨,我咬紧了牙根暗自发狠,但得我不死,我定要叫你姐妹不得好死!心里恨着,脸上却笑了起来,“庆妃娘娘这话说得极是呢,皇上昨儿还对嫔妾说,他早些年身子确实很好,这两年却精神一日不如一日,嫔妾还让太医院好生替皇上滋补将养来着。皇后娘娘确实要好生留意才是。” 我和姐姐进宫不久,之前正是杨家姐妹受宠的时候,她搬起的石头,我只管砸回她的脚上去罢了。 虽只是口舌之争,无有大用,我心下也畅意的很。 皇后端起茶碗轻抿一口,这才叹道,“众位妹妹心疼体恤皇上,本宫如何不明白呢,只是这样的事儿不是一天两天能弄得清的,只要众位妹妹尽心伺候皇上,不要生事让皇上烦恼,便是皇上的造化了。” 她虽不受宠,可终究是皇后,这样的话说出来,众妃自然都要起身受训,“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 又说了几句话后,皇后便命大家退了。我扶了锦儿出来,迎头庆妃正站在轿边,见了我阴阴一笑,“顺贵嫔,昨儿夜里你屋子里的大宫女金蝶在慎刑司自缢了,你可知道?” 我静静的站着,点头,“嫔妾听说了。” “你不奇怪么?” 我笑,“在西华宫时,她对嫔妾说,她要做个人上人,嫔妾那时候并不明白她一个奴才怎么做那人上人?问了她又不说。嫔妾那时被人拿鸠酒正逼着,心里正是惶恐害怕的时候,也顾不上这些,到后来赵大全奉皇上旨意来救了嫔妾,之后,嫔妾就没见过她了,怎么,她竟是这样的去做人上人么?” ------------ 庆妃夜访 一 看着她的背影,我心下冷笑,你们姐妹只当别人都是你们鼓掌之间的玩物么?一边对我下杀手,一边又来试探,我便索性不给你藏着掖着,却又只说一半留一半,倒看你当着人前,该如何接话? ----------------------- 回到静梧小筑,我去密室里给姐姐上了一柱香,便闲闲的在屋子里画画弹琴。金蝶的死才只是开始,所有的事都只是才开始,我知道敌人是谁?我却不知道该如何走后面的路,如此,我除了防备,就只能等。 当晚,敬事房有人来传话,让我上晚妆。我头也不抬,让锦儿回复,“贵嫔主子身子尚未大好,不敢以残病之身侍寝。” 自皇帝中了我迷.情药后,为了抓牢他,我并不会一翻牌子就去侍奉。在家里时,我曾看过个戏本子,里面说道:越是想要抓住哪个男人,就越是要欲拒还迎,让他觉得你随时都会离开他。男人对于掌控不住的物事有近乎狂热的迷恋和执着,越是你离得远,他就靠你越是近。 我深以为然。 锦儿知道我反复无常的性子,自是不敢说什么,只得依着我的话去回了。那敬事房的人也已经习惯,得了答复便回去回话。半个时辰后,却是御前侍奉的小太监前来,道,“皇上要贵嫔主子好生安养。” --------------------- 命锦儿赏了他,我便命小宫女伺候我洗漱,我才要解衣,就见锦儿急急进来回,“庆妃娘娘派了两个小宫女儿来送东西。” “庆妃,给我送东西?这时候?”我有些奇怪,想一想,便拢好衣服,“让她们进来。” 今天庆妃在靖宁宫外说的话着实有些奇怪,又赶在这时候让人来送东西,我倒要瞧瞧她在打什么主意? 却是她的大宫女燕儿,领着一个低头搭眼的小宫女进来,一进门,燕儿就道,“请贵嫔主子屏退屋子里的人,娘娘有话让奴婢单独跟主子说。” 我有心要看她们在玩什么鬼,便示意锦儿带着人都退了,待门上的帘子掩下,燕儿居然又不放心的去掀开帘子仔细的瞧了一瞧,方才回头,却是对那小宫女点头,低声道,“外面没有人了。” 她如此小心的样子,让我心下一愕,才要问时,就见那小宫女抬起头来,向我盈盈一笑,叫道,“妹妹。” 竟赫然就是庆妃。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起身,“娘娘……” 她施施然来到我跟前,抬手拦住我不让请安,笑道,“妹妹别多礼,本宫今日这般打扮的过来,妹妹就应该知道,本宫没拿你当外人。” 我实在是糊涂了,便只拧着眉头看她,只是不说话。她也不管我,自去凉榻上坐了,向我道,“妹妹是不是奇怪,本宫为什么要扮成这样的过来?” 我毫不掩饰的点头,“娘娘金尊玉贵,若有吩咐只管让个奴才来传个话就好,却扮成这副模样亲自过来,嫔妾确实……惊讶。” “妹妹真是个爽快人,不错,本宫今儿过来,确实是有件极隐密的事要和妹妹商量。” “什么事?” 庆妃脸色一肃,凑到我耳边低声道,“你姐姐是本宫的姐姐杀的,本宫来帮你报仇,怎么样?” 【呃,今天就只发一章了哈,这个文发到这里,后面就要上架了哦,后面的更新青鸾会努力快些,希望大家能够继续支持,谢谢,明天发一万字……】 ------------ 庆妃夜访 二 便是那日熙贵妃要打我进西华宫,我也没有此时这般震惊。 我看着她,竟是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她的神情却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再看不出半点说笑的样子。 半晌,我才结结巴巴道,“娘娘,您,您说什么呢?” 她便冷笑,“云汐,你装什么糊涂,你姐姐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那金蝶既说要做个人上人,身份低贱的她能靠谁?你姐姐有孕时,你整日守在她身边防护严密,那催生药就能堂而皇之的被下在你姐姐的吃食里,这一切,你敢说你心里没点谱儿?” 她居然,把话说到了这份上。14885527 我看着她,脑子里瞬间清明起来,思绪急速的转了几转后,我便也正了神色,“既是娘娘把话说得明白,真人面前,嫔妾也就不说假话了,金蝶那晚在西华宫里时,确实已明白的承认,我姐姐的催生药,是她下的,”说到这儿,我的目光朝她脸上一扫,“她说,是你们姐妹逼她做的。” 我说得清楚却又圆滑,那晚在西华宫,金蝶分明说得无比清楚,那包催生药是庆妃交给她的,而此时庆妃却对我说,杀死我姐姐的人,是她的姐姐。 我想知道她到底要做什么?所以,我给她留退路。 庆妃一听,顿时冷笑,“本宫之前便让燕儿来传话,要做你姐姐肚子里孩子的母妃,如何会又无端的对你姐姐下这样的毒手?下手的人,是永曦宫那一位。” “是因为皇上要把孩子交给皇后抚育?” 她看看我,“你居然知道?” “是皇后娘娘亲口告诉我的,她说,皇上便是将我姐姐的孩子交给一个下人抚育,也不会交给你们杨家的人,”挑拨离间煽风点火添油加醋诸如此类的事,我云汐也一样会做,我甚至可以做得更好,你们要拿我当刀子,我不妨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将你们招待我的这些好伎俩,一一的还给你们。 皇后并不是她表面上的淡然,而此时庆妃唱的这一出若不是演的戏,便竟是她们姐妹也并没有表面上看到的那般和睦,这趟水我自然是希望越浑越好,且让你们自己先猜忌争斗一番去。 庆妃果然脸色一变,“她居然这样说?” 我此时已经淡定,安然的坐在她的对面,淡淡笑道,“或许,她也只是信口胡说图个嘴上爽快也是有的,毕竟,这么多年她都被你们姐妹压着,心下嫉恨嘴上自然就恶毒了。” 庆妃沉默半晌,便道,“妹妹说的有道理,那等子闲人倒也不用管她。只是永曦宫那位得了这个消息后,便对本宫说,这孩子既是不能为我们姐妹抚养,那便不能留了。本宫其实还是舍不得的,毕竟是皇上的亲生子呢,可是她的心真的狠,半点都不肯听我的,”说到这儿,她轻轻一叹,“说起来,那包药还是本宫交给你那奴才的,本宫心里好生愧疚啊。”10sp9。 我牙齿打颤,手指在袖子里紧紧的捏成拳,咬牙道,“娘娘倒真是……坦白……” 她看向我,“你也别恨我,那药在谁的手里过一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不肯放过你姐姐,她是一定要除掉你姐姐肚子里那孩子的。” 我看了她许久,忽然道,“嫔妾很奇怪,她可是您的嫡亲姐姐,你们该是同气连枝,一命同生才对,您今儿却来跟嫔妾说这样的话,倒是叫嫔妾如何想呢?” 她笑,“本宫知道你必定会奇怪,这样的话传出去,谁都会奇怪。可就因为如此,那个人才不会防备,才会被我们杀个措手不及。” 这样说时,她一脸的森森冷笑,脸上竟有无尽的怨恨,仿佛那永曦宫里住的不是她的亲姐姐,还是她要生噬其肉的刻骨仇人。 我被她脸上的神情惊住,只觉得连指尖都是凉的,却道,“既然娘娘将话说到了这份儿上,我便也直言,杨家和云家向来不和,我的大伯父因你父亲而死,我的姐姐又因你们而死,你觉得你今天这番话,我是信,还是不信呢?” 她端起手边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你应该信我,你就不想想,怎么那天晚上,清王就那么巧的遇上了你?” “怎么?”我又是一惊,那晚我被拖去西华宫时偶遇清王虽不是秘密,可皇帝是听了清王的话才知道我遇险,所知之人却甚少,怎么她竟知道? “那几日皇上深居简出,便是我姐姐也难见他一面。我虽知道姐姐要对你下手,却哪里拦得住。恰好清王殿下那晚进宫给太后请安,是我等在太后宫外悄悄的求他救你,否则,以他淡泊懒管闲事的性子,他怎么会管你一个小宫妃的死活呢?”庆妃又是讥讽又是好笑,却又透了无比的诚恳,让人不能质疑她话里的真实度。 “如此说来,我这条命竟是娘娘救的,”我依旧不解,“可是娘娘为什么要这样做?嫔妾自问和娘娘并无交情,更有家族血仇在先,便是你和你姐姐不睦,我的死活也无干你事,不是吗?” “你说的一点不错,本宫和你们姐妹全无交情,你云家便是死绝了,不干本宫的事,”庆妃点头,坦然承认,“只是于我个人来说,你云家却和我又有什么仇怨呢?家族里那些个恩怨我又做什么要管他?我该尽心的,是给我母亲报仇,”说到最后这一句,她已是字字咬牙。 我心知她今日乔装而来,若不是她们姐妹商量好了演戏给我下套,便定是有缘故的。是以此时她这样说,我意外,却又不意外。我并不接话,只定定的看着她,等她说下去。 “不知妹妹可能想得到,一个失宠的妾带着一个庶出的女儿艰难熬日子的挣扎?”她慢慢回头看我,灯光烛影下,她脸上满满的尽是悲伤,“我的母亲,只是杨家的一个妾。” 我顿时奇怪,“不是说,你和你姐姐是一母同生的嫡亲姐妹?” “呸,”庆妃顿时一脸激愤,她狠狠的朝地下“啐”了一口,恨声道,“那个践人也想当我的母亲,她也配?” 我沉默,心下是抑制不去的震惊,每个豪。门大家里都会有外人不知的纠葛恩怨,而出身又一向是世人最忌讳最介意之事,杨家对外人宣称次女亦是正室所出。然而庆妃此时此地却能对我坦言她的母亲只是个妾,且不说这背后到底藏了怎样的恩怨情仇?她显然是真的要和我结盟的。 她双泪交流,语带悲愤,“我母亲生性软弱,因生得好,进府之初也颇受了几天宠,大娘自然是容不得的,母亲失宠后,她便下狠手的折磨我母亲,更冤枉母亲和……和下人行为不轨。我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一晚,那么大那么大的雨,那么冷那么冷的夜,我在母亲的怀里正睡得香,她们……她们突然就闯了进来,不管我怎么哭怎么求,她们硬是将母亲给拖走了,我光着脚追出去,就看见母亲一身单衣被丢在雨里,大娘的眼睛那么冷,那么冷……,她笑得那么得意,那么得意……” 她的泪愈发汹涌,我仿佛看见一个身子单薄的小女孩在滂沱大雨中嚎啕无助的哭着要母亲,而她的母亲却被一股无情的势力死死的摁住,再不能回身来抱一抱她,亲一亲她…… 那该是怎样的悲呛和绝望? 饶是我对杨家姐妹那么那么的恨,此时听了这番话,也禁不住心胆俱寒,我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轻拍,虽心中已经知道答案,却还是问,“然后呢?” “然后?”她的牙齿“咯吱吱”的响,“然后我就被人强行抱走,母亲被人按在泥水里,却还拼命的向我喊,:薇儿,外面冷,快回去,快回去……”她被我握着的手紧紧的攥着,不停的颤抖,“从那以后,我就再也再也没有见过母亲,但凡我哭着找母亲,就要挨打,那个践人骂我是践人生的贱胚子,她生的女儿也对我百般欺辱嘲笑。等我终于大了些,我就发誓一定要为母亲报仇,我一定要将那践人和她的女儿都踩在脚底,将当年她们母女施诸在我和母亲身上的,加倍奉还。” 说到这儿,她抬头看我,“现在,你该明白我为什么要救你、要跟你联手了罢?是的,我就是看中你和你姐姐骨肉情深,所以我知道你一定不会放过杀你姐姐的人。我们有共同的仇人,皇上近来又那样的宠爱你,只要我们联手,大仇得报近在眼前!” 话说到这份儿上,我还有什么犹豫的,我当即点头,“好。” 她还有泪的脸上便绽开一丝笑意,“为了不让她起疑,当着人前,我都会言语带刺的针对你,今天这样,以后也这样。如此,谁又能想得到,一命同生的亲姐妹会是仇人,针锋相对的两人却是盟友呢。” “娘娘好计谋,倒是云汐愚钝,没能看得透娘娘的深厚用心,”我握一握她的手,深为感叹。 “话不说不明,如今你我既已心意相同,以后便就好说话了,”她拭去脸上的泪,肃正了神色,“只是,你还得提防皇后,她绝不是表面上瞧着的那般忠厚宽和,其心狠手辣不下于永曦宫的那个践人。” 我心头一跳,“是么?” 她冷笑点头,“她外表的温婉贤良,都只是障眼法,皇上从来不待见她,只碍着体质和皇家的体面,她又到底没犯什么错儿,是以也就没有废后,可是她却不甘心看着后宫大权旁落她人之手,背底里翻云覆雨折腾个没完,却把别人都当傻子。” 想着皇后之前要和我结盟的事,我心下倒吃不准庆妃此时说这番话的意思?只得一笑,“她身为皇后,在宫中却只是个摆设,换是谁都心意难平,只是要在这样的地方取胜,光有谋还不行,还要多多少少有些恩宠,她现没皇上撑腰,又能做什么呢?” “妹妹说的是,皇上的恩宠最是要紧,所以,”说到这儿,她向我深深的看了一眼,“金蝶说,你用迷蝶散迷住了皇上……” 我知道她得了金蝶的话后,迟早会问到这个,倒不奇怪,索性点头,笑道,“那迷蝶散是家父偶然得来,卖药之人说得天花乱坠,我却是半信半疑,不过是姑妄试之,只是如今,那东西已在永曦宫那位的手里了呢。” “我瞧着倒是有用的样子,可惜,可惜了,”她便极懊恼,“让你父亲再去寻几味来罢。” 我摇头,“若是真有效,就不会是随手能得之物,我父亲当年也是机缘巧合,得自西域一游商之手,如今天高地广,却去哪里找给他药的那人呢?” 庆妃便咬牙,却又无可奈何,看看天时不早,她便起身,“天儿不早了,本宫也该回去了,妹妹,从今往后永曦宫那位便是你我共同的仇人,咱们两个可得齐心哦。” 我伸手扶着她送到门口,边笑,“娘娘放心,能得娘娘之力,想来我姐姐很快就能瞑目了。” 门上银铃声响,她和燕儿打着灯笼去了,我站在窗内看着她的背影,心下却是浮浮沉沉,竟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有句老话,叫做人心莫测,自金蝶后,我再不敢相信任何人,便是庆妃今日将她往日的卑贱荣辱剖析得那样清楚,我也依旧不敢全信于她,焉知这不是她们姐妹的新招数?是便久她我。 可,若是真的呢? 我命锦儿研磨铺纸,连夜给父亲写信,要父亲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查明庆妃的生母到底是谁? 若庆妃果然是庶妾所生,且不说她到底是不是真的要和我结盟?杨家以庶出之女冒充嫡出自抬身份,亦是犯了欺君之罪了的。 所谓知己知彼,总是没错的。 ------------------------------------- 过了两天,皇帝再翻我的牌子,我便不推了,精心梳洗妆扮了一番,被送去了他的寝宫里。 皇帝正拿着本折子在看,见我到了,笑米米过来抱住我,“汐儿,你今儿气色倒好。” 我娇娇的笑,“臣妾为了可以早日服侍皇上,每日都按太医的嘱咐喝补药呢。” 他摸摸我的脸,“你身子一直不好,朕确实不安心的很。” 我抱着他的脖子,半是撒娇半是挑。逗的点着他的鼻子,“皇上怕不只是不安心这么简单吧?” “你个促狭的小东西,小脑袋里都在想些什么?”他故意板起脸,呼吸却急促起来。他低头吻住我,舌尖如蛇般蹿入,我身子一软,跌进一团松软的被褥中,他的身子跟着压上来,唇已由我的耳垂,颈项一路向下,如火般星星点点将我燃得浑身颤栗,我整个人都像是没了力气,只一声一声的低喃,“皇上,皇上……” 金钩摘下,明黄色帐幔垂落,纱幔外的烛光影影绰绰,身上的男人卖力的努力着,我嘴里呢喃呻。吟着,心里却冰冷一片,毫无温度。 --------------------------------- 不知缠裹了多久,他终于停了下来,将我拢入怀里,喘。息着道,“汐儿,朕已经……好久没这样开心了。” “是吗?”我伏在他的怀里,手指有意无意的在他的胸口上画着圈子,“说起来,皇上确实有好久没有宠幸臣妾了呢,嗯,也怪臣妾的身子不争气,总是三病五灾的,嗯,不过,好在还有其他姐妹可以服侍皇上。” 大约是我划得他有些痒,他边躲边握住我的手,将我的指尖放进嘴里轻轻一咬,低斥一声,“调皮,”又在我脸颊上亲了一口,才道,“朕这些天来并没有翻别人的牌子,不知为何,朕只想要你,”这样说时,他就又吻了过来,我身子一翻躲开,“咯咯”的笑,“皇上只管拿这样的好听话来哄臣妾,却不想着这样的话若是传了出去,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她们听了该有多伤心。” “她们么?”皇帝却不以为然,“妒是七出之中的大忌,她们知书达理贤惠温良,不会的。” “是么?”我重又窝进他的怀里,贴着他的耳边低低道,“可是,若皇上对别人说这样的话,臣妾可是会伤心的呢。嗯,臣妾不够贤惠,还请皇上恕罪。” 他却大笑,“那等贤惠事儿就只管交给皇后贵妃去做,你嘛就想怎样便怎样吧,哈哈哈……” “是吗,”我顿时大喜,“皇上可是金口玉言,要是臣妾以后拈酸吃醋了,皇上可不许不高兴。” “小东西,朕许你拈酸吃醋就是,只是,别太过了哦,”许是他此时确实高兴,言语间对我便有些纵容,虽知道伴君如伴虎,他此时的话并不能当得几分真,我却也依旧高兴。相比于一站在他面前就噤若寒蝉的众妃嫔,他肯和我这样如寻常夫妻般的调笑,算起来,也是好的一面罢? 我做了这么多算了这么多,不就是要他待我和其他嫔妃不一样吗? ------------ 荷湖夜遇 一 他摸一摸我的头发,又道,“三日后,是太后生辰,朕打算摆宫宴为太后庆祝一下,你可替朕想一想,这宫宴设在哪里的好?” 他突然的转了话题,我倒有些反应不过来,怔了一怔后,顿时就心惊,他或许真的只是随口一问,但这样的事,他不是应该和皇后或者主持后宫事务的熙贵妃商议才是? 我迟疑着开口,“皇上这话,不是应该和皇后娘娘商量么?” 他看一看我,“嗯,你倒是小心,无妨,朕不过想多听几个人的意见,让太后合心意才是最重要的,你且说来听听?” 我想了想,“这些天热了,御花园滴翠湖里的荷花虽还没开,可荷叶却已生得极好,风一吹那荷叶香沁人心肺,通身凉爽,臣妾想着,不若就去那滴翠湖里的流香阁,便是不吃什么好东西,光瞧着那满眼翠绿的荷叶闻着那香气心里就欢喜许多呢。” “哈哈哈,还是你的想法独特,不若那些人说来说去都是搭戏台,摆宴席,这个宫装饰华丽,那个屋子宽敞富贵的,陈腐老朽竟没半点新意,”皇帝大笑,“就定在流香阁吧。” 我本是为着这样的事儿招忌,是以为避讳而随口胡说,不想他竟然就拍板落定了,我又是一惊,忙又道,“皇上不再听听其他人的意见么?” 他手指挑起我一缕发丝,“太后久闷在禧寿宫中,去滴翠湖上宽一宽心定是很好的,不用再问了,”说罢不待我反应,便低头又吻了下来,我稍挣扎一下,便柔顺如丝,婉然而受了…… ------------------------------------ 太后的生辰自不比其他,皇帝一道旨意,上上下下便轰轰烈烈的忙了起来,内务府竭尽奉承不说,各宫妃嫔也不肯放过这个讨好太后让皇帝欢喜的机会,都费尽心思的选了各种精巧的礼物送往禧寿宫。太后平日里深居简出,我进宫这些时日来也只在大年节里见过几次,而以我的位份,每次都只能远远的站着,根本没有近她跟前的机会。 为这次太后的生辰,父亲也颇费脑筋,左挑右寻终于找来一尊紫檀木雕琢而成的观音像,观音像是高僧开过光的,檀木的香味亦有清心静气之效,和.平日里太后礼佛时所焚的香味道相像,只是她焚的香是人工所制,这个却是突然檀香,可供放于内室,安心静神之余,又能避免烟雾熏燃之苦。 这样的东西一来不乏贵重,二来,更因为难得,更显得我用了心。我看了也觉得好,太后生辰之日一到,我便命锦儿小心的包裹好,自己亲自抱在怀里,上轿来到禧寿宫贺寿。 禧寿宫难得门庭大开,里面彩灯高挂,人来人往,喜气洋洋。 宫里的姑姑见了我忙迎上来,边接过我怀里的观音像边笑着向里面通报,“顺贵嫔到。” 有小宫女撩起帘子,我扶着锦儿的手款款而进,屋内珠环翠绕,衣香鬓影,太后坐在正中,身周围了一群公主命妇,正“咯咯”笑着说着什么?她左边下手坐着皇后,右边便是熙贵妃,见我进屋,熙贵妃目光自我脸上一扫,便转向一边,顾自和身边一个圆脸大眼衣着华贵的女子说得高兴。 摸他替下三。我到太后跟前大礼拜下,之前那姑姑将观音像呈给太后看,这样原不过是走个过程,只等太后点点头便就抱去后面收起来的。太后正跟一帮人说得高兴,此时却停了,侧头来瞧那观音像,那姑姑一见,忙将观音像放在桌子上,小心的打开包裹着的丝缎,顿时一股檀香四散开来,太后拿手轻轻向鼻端扇了扇,便笑,“这却是个好东西,”她低头看向我,语气慈和,“这观音是你请的?” 我忙磕头,“太后寿辰,臣妾拿不出什么好东西孝敬,这是臣妾的父亲至江南瑶华大佛寺请来的,臣妾只愿观音娘娘可以护佑太后年年康健,岁岁安和。” “好孩子,真是有心,”太后笑道,“哀家正想着要请一尊观音,你却替哀家请来了,”她命人将那观音送进禧寿宫的小佛堂,又命人给我包了个大大的红包,就让我去一边坐着吃茶果。 我的位子紧挨着恭婕妤,才坐下,恭婕妤就低低的笑,“妹妹今儿这份礼可是占了头筹了呢。” 我细思量她这番话,便就有些懊悔,当初只想着要让太后欢喜,却没想到这一层,上面有皇后熙贵妃等人,我的东西居然盖住了她们,岂不是又添一份嫉恨。 只得苦笑着对恭婕妤道,“不过是一尊观音像,哪里就能占头筹呢,众位娘娘们的东西必定是更好的。” “好不好不是你我说了算的,得看太后更喜欢哪一个,”恭婕妤拈起一颗樱桃放入口中,边吃边看着我笑。 我心下叹气,才要再说什么时,突然就听外面一阵清朗的笑,“怎么这尊观音像竟也是送给母后的么?倒让儿臣惦记懊恼了好几日。”随着笑声,就见一紫莽袍镶金玉带头戴紫金冠的男子满面春风的进来,他几步走到太后跟前跪下,行着三拜九磕的大礼,道,“儿臣祝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贺寿来迟,还请母后责罚,”嘴上说着责罚,脸上却笑嘻嘻的没一点要认罪的样子。 来的正是清王萧寒 太后便板起脸,“嗯,你也知道你来得迟?” “母后别生气,儿臣任母后责罚就是,”他向前膝行几步,嬉皮笑脸的以手作拳,在太后的膝上轻轻捶打,皇后便“哧”的笑了出来,“母后,清王殿下如此孝顺,母后就饶了他罢。” 太后也绷不住了,扑哧笑了出来,伸手在清王手上做势一拍,佯嗔道,“罢了,既没那心就别这会子虚情假意。” “啊呀母后,儿臣冤枉,儿臣冤枉,”清王苦着脸叫,“儿臣是为了贺礼的事方才来迟,”说到这儿,他便四下里张望,“方才兰姑姑抱出去的那尊紫檀观音是谁送给母后的?若没猜错,该是从瑶华大佛寺里请来的罢?” 太后便有些诧异,“你知道?”她指一指我,“是顺贵嫔孝敬的。” 我忙起身,远远向清王福了一礼,却不说话,眼角微抬,就见清王的目光如炯炯星子,在我脸上一扫而过。他此时的语气神态分明只是一个在母亲的怀里撒娇的顽皮孩子,全无半点那晚红墙夹道中的清冷威严。 我正心神恍惚时,他向我点一点头,就已转过脸去,“实在是巧,儿臣半年前就已派人四下里寻找今儿给母后的寿礼。两个月前,儿子的人在瑶华大佛寺看见这尊观音像,就绘了图命人送进京城来给儿臣定夺,儿臣当即就觉得好,可待传下话去后,那边又回复说,就在等儿臣定夺的这空当儿,那尊观音像竟已被别人抢了先了。儿子虽懊恼却也没法儿,后面再怎么挑拣都觉得不如它,后千辛万苦才又寻到一尊玉弥勒佛,虽不如那观音,却也不差了,只这玉佛路途遥远,虽千赶万赶,也到今儿早上才到了,儿子正是在等这尊玉佛方才迟了呢。不曾想才进门,迎面就见兰姑姑抱了那观音像出去,那观音的画像儿臣见过,又是紫檀木的,天下再无第二尊,是以儿子一眼便就认出来,定是瑶华大佛寺那尊无疑了,”说到这儿,他向太后笑道,“可见是母后的福泽深远了,那观音娘娘是注定了要来保佑母后的呢。” “是么?”太后斜睨清王一眼,便笑道,“算你有心。”14885527 清王便起身对外击掌,门帘一掀,就见几位太监小心翼翼抬着个木盘架子进来,架子上,一块鲜艳的大红绸子严严实实的蒙住,清王上前将红绸一掀,众人顿时一阵惊叹,就见木架上一座半人高的玉弥勒佛通身剔透,晶莹流光,正咧嘴欢喜大笑,仔细看,上下竟似无一丝杂质的,绿得直似要滴下水来。 如此玉佛,必要用整块的玉石雕琢才行,而如此大块的本就难寻,就更别说玉质还如此绝佳的,便任你有倾国之富,于这样的东西也只能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太后显然也被惊住,半晌方才回过神来,却直摇头,“寒儿,太过奢了。” 清王扑地又拜,“母后辛苦多年,儿臣和皇兄都誓以天下养,凭他什么好东西,也不过是个物件,只是儿子们的一片孝心而已,还请母后不要推辞。” 边上就有人来劝,“太后,这是清王殿下的一片孝心,以太后的福泽尊贵,再好的东西都受得起,今儿这样大喜的日子,可别扫了清王的兴呢。” 太后这才点头,“好孩子,你是哀家一手带大的,哀家哪里不知道你的孝心呢,以后别再这样了。” 清王笑着点头,“一定。” 太后就命将清王送来的玉佛也送去禧寿宫的小佛堂,回头对大家笑道,“哀家会日日在这两尊像前祷告诵经,以祈求国泰民安,百姓顺遂。” “太后慈心,”众人拜倒。 ------------------------------------------ 皇帝很快知道了这件事,到得傍晚,大家便转移到了流香阁,才坐定,皇帝就到了,一进来就笑,“儿子听说母后今儿得了两尊圣佛灵像,恭喜母后了。” 太后笑得欢喜,“寒儿孝顺,你的顺贵嫔也有心。” “是吗?”皇帝不看清王,却转脸向我,笑吟吟道,“汐儿心思向来单纯,年少不识事,却有这样的细腻?怕是她家里人的主意罢。” 我一时不明白他这话里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到阿诺说的,杨家正要以五王党的罪名对云家下手…… 之前庆妃深夜来访时,我便有心要提一提这事儿,却又吃不定她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我便不愿让她看见我内心的惶恐着急,便忍下不提。而皇帝又一而再的翻我的牌子,枕间席上亦竭尽温存,是以,我便想着,那件事该已没那么严重了罢? 阿诺说过,只要我肯跟她合作,他们便会保我云家富贵平安。 和父亲通信时,我亦有提过此事,父亲的信上便尽是叹息,道杨家着实逼人太甚,在姐姐母子双亡后,随即就撕去了之前才伪装出来的和气,处处掣肘钳制,但五王党一事,却是还没见动静的。 这样的结果让我无比费解,想不明白到底是阿诺说谎?还是在阿诺等人背后已经起了作用,压制了杨家?又或者,是杨家正暗里准备,还没有开始? 种种猜测让我r日如坐针毡,有心要在皇帝跟前探个口风却又不敢,忐忑之下,皇帝却突然似话有所指,怎不让我吃惊? 我紧咬了唇,慢慢上前跪下回禀,“臣妾因想着太后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见过?宫里又什么样的好东西没有?这才请父亲替臣妾留心,太后虔心礼佛,臣妾便要家里人在这上头留心,倒没想过别的。今儿和清王殿下如此巧合,也只是巧合罢了。” 皇帝摆手让我起来,又命赏我十颗南珠,便就不像话里有话的样子。我稍稍有些放心,然而眼光四扫处,却见众妃都面色难看,目泛阴冷的看着我,才定了些的心就又一紧,聚宠于一身,便是集怨于一身呵,我实在不智,竟在这样的日子里,平白的招这些事。 如此,我心下更是大悔。 ------------------------------------- 心下既存了后悔懊恼,便食不知味起来,后来大家怎么入席,大家怎么说笑,歌舞怎么精彩,我全都没了心思,如坐针毡的熬到了一半,我便再耐不住,悄悄的离席,却也不敢走远,便就下了流香阁,顺着流香阁四面通达的廊桥走到一个小亭子里,此时众人都聚在流香阁,此时天色已黑得透了,亭子四角分别挂着一个小小的气死风宫灯,灯光透过绯红色的灯纱照出来,影影绰绰的透着几分喜气,风一吹,轻轻的摇,满湖的荷香清洌醒脑,深吸一口气,只觉得满心的污浊尽皆散去,我坐在美人靠上,憋闷了一天的心终于有些松活起来。 然而才闭了眼想小憩一会儿,就听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我睁眼一看,赶忙站起,含笑道,“清王殿下。” 清王正以手抚额,极难受的样子,听到我的声音回头一看,就有些意外,“皇嫂。” 我回了个平礼,“殿下不在流香阁中,怎的来了这里?” “皇嫂不也来了这里吗?”他放下手,含笑反问。 我向前两步,敛一敛衣袖,便端端正正的拜了下去,“前些时亏得王爷在皇上跟前提醒,才能让我留得这条性命,云汐在这里谢王爷的救命大恩了。” 虽然庆妃说,清王是得了她的相求来救的我,但是人前背后的表面功夫到底还是要做足,不管清王是得了谁的委托去皇帝跟前开的口,终究还得他肯,不是吗? 清王忙抬手虚扶,“本王只是提了一提而已,是皇兄知道你人品端正,定不会做那歼佞之事,这才让赵大全去救的你,却不干本王什么事。” 我却坚持着拜完,这才起身看他,宫灯映照下,他的脸色有些虚白,我便皱眉,“王爷是喝多了酒么?怎么也不叫人跟着?” 他摆摆手,去那美人靠上坐下,笑道,“我想清清静静的呆一会儿,要那些子鼓噪的人跟着做甚?”他看看我,“怎么皇嫂也没有叫人跟着?” 我就笑,“我也是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呆一会儿。” “哈哈哈,”他顿时大笑,“皇兄后宫里那么多妃嫔,此时无不在流香阁内尽心说笑伺候,盼着能得皇兄欢喜,唯有你倒躲来了这里,嗯,本王是多喝了几杯,有些头晕来到了这里,皇嫂却是因为什么呢?” “我么?”我唯有苦笑,“我素来不喜欢太热闹的地方。” “呃,”他竟深深的看了我一眼,“这样的性子倒是少见。” 此时他离我近了些,身上的艾草香味更加清晰真实,我心下一阵恍惚,忍不住又想到那日被阿诺抓走时,那个声音低沉森冷的男子。 看一看他,我忍不住问,“王爷可曾听说,这宫里有鬼?” 他一愣,“鬼?” “是啊,我前些日子就曾莫名其妙被掳走,却是昏迷了两日后被丢在御花园里的梅林内。当时宫中一直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后来,赵才人也遭了这个,醒来后就胡言乱语,皇上恼怒,将她拔去了……舌头,关进了永巷。嗯,这么大的事儿,王爷不可能没有听说过吧?”我问。 他却笑了起来,“这世上怎会有鬼?真真是无稽之谈。” “那么,”我咬一咬唇,到底还是问了,“王爷知道阿诺是谁吗?”10sp9。 【其实这两章早就要发,但因为今天上架,设置上有点问题,所以拖到现在才出来,抱歉】 ------------ 荷湖夜遇 二 “阿诺?”他面色依旧平静,眉头却微微拧起,眼中分明有着惊讶。 我点头,定定看着他的眼睛,“记得我昏迷之时,隐隐约约像是听到一个女子在哭着说什么敬哥哥,什么阿诺?赵才人失踪几天后,也道是有人要她帮着问什么阿诺?之后流言虽然表面上平息,背地里却依旧在传,都在猜那阿诺是谁?” “好奇心可以有,但是别太过,很多时候,人都是死在自己的好奇心之下,”他却笑了,“本王一向奉行这句至理名言,是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凭是什么阿诺不阿诺的,本王都不曾留心。” 说罢,他起身站起,“本王出来散一散酒气,也该回去了,皇嫂既是怕鬼,也别在这儿逗留了,回罢。” 我点点头,“王爷说的是。” 抬头间,那边锦儿已经打了灯笼寻了来,向我道,“皇上寻主子呢。” 清王便意味深长的样子对着我笑,“皇兄竟一刻也放不下皇嫂呢?” 我顿时红了脸,一时竟不知说什么,他却又摆摆手,“虽是偶遇,却到底是孤男寡女,若是被人瞧见了总是不好,皇嫂先走罢。” 我不意他心思竟如此细腻,不觉感激,先去被他调侃的羞恼便就散了,曲身福了一福,我便随着锦儿离去。 出了亭子,荷香仿佛更甚,只听身后有人低低吟哦,“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 我脚下一顿,忍不住回头看去,他此时换了一身月白色的袍子,天上没有月亮,几个小宫灯的光影影影绰绰,他的脸模糊不清,然而满湖的荷香下,我突然觉得天地间仿佛只剩了他一人,和那荷,和那香,浸为一体…… 此花此叶长相映。 世人向来都只爱花,谁又将那叶多看了几眼? 我心下突然就觉得一阵悲伤,古往今来只知道历朝历代的帝王将相,他们身边的女子,却如长河沙砾,永沉河底,竟是连这叶都不如了。 -------------------------------------- 回到流香阁才坐下,皇帝就命赵大全端来一个琉璃盏装着的樱桃,远远笑了道,“你最爱这个,这一批是杭州进来的,却是比之前的都好,拢共只有五篓,朕已命人送了一篓去你屋里。” 我忙跪下谢恩,“谢皇上。” 他摆摆手,“嗯,你刚刚去了哪里?” “臣妾方才有些头晕,是以去下面的廊桥上站了一站,”我答道,“风吹着那满湖的荷叶香,竟是比其他的香味都好闻呢。” 诺阿哭一什。“你既爱闻这个,朕命人搬几缸送到你那儿去,”他又转头向太后笑,“儿子记得母后以前也爱个花啊草的,明儿也命人送几缸去母后院子里去。” 太后却叹气,“哀家年纪大了,已经没了年轻时拾掇花草的心,不过荷花和芍药这两样香味清雅,哀家倒还是喜欢,说起来今儿皇帝把哀家的寿宴设在这里,哀家很是合心意,皇帝费心了。” 皇帝就笑,“儿子不敢居功,虽一心想要让母后欢喜,却也想不出这好点子来。是顺贵嫔建议的这里。” 从早上那檀木观音像时起,满宫妃嫔,特别是皇后和杨家姐妹就没有个好脸色给我,到得此时皇帝又是赐我樱桃,又是赏我荷花,更到此时又当太后面夸赞是听我的提议选的流香阁,一屋子人脸上的笑大多已挂不住,特别是熙贵妃,眼里已像是生了刀子般,狠狠的剜在我身上。10kfm。 太后的这一场生辰,竟是给我招来满宫的嫉恨了。 我心下便苦笑不得,只恨自己聪明反被聪明误,心下一次次告诫自己不要太过招摇,行起事来却如此的不着调,若是姐姐,定不会如此。 想到姐姐,我心下立时一痛,姐姐去后,这红墙金瓦的牢笼中,便余了我孤身作战,前有追兵后无援助,才只是几个月,我已在生死上滚了好几滚,这长长的年月,我竟不知几时是个头了? 只听熙贵妃阴阴出声,“这地方虽清雅,可到底夜凉露重,臣妾为太后的身子着想,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敢提这样的地方。还是顺贵妃胆子大,到底,她年轻些……” 这样的话一出来,有些妃嫔的嘴角就有了幸灾乐祸的笑。沈嫔忙点头,“贵妃娘娘说的是,太后喜欢这个地方,还是白天来的好,晚上风凉,太后还是应该换个地方才是。” 我脸露惶恐,扑通跪下,“是臣妾失误了,只想着太后凤体康健,精神又好,却总是在禧寿宫内诵经礼佛不问世事,未必闷了些,这才给皇上提了地方,却不曾想……不曾想……,”我嘴里说着不曾想,却不接下去说我不曾想到了什么?吞吞吐吐惶惶恐恐之下,太后的脸就冷了下来,“怎么,哀家已经老到大夏天的都吹不得风了么?” 熙贵妃和沈嫔顿时白了脸,慌忙起身跪倒,“臣妾失言,请太后恕罪。” 太后冷冷“哼”了一声,转过头不言语,皇帝见太后不喜,脸色自然也就不好看,“沈嫔本在禁足之期,朕因母后寿诞,这才特赦了你,你却大喜的日子口舌生贱让太后生气,倒是朕的错了,罢了,来人。” 赵大全躬身应道,“奴才在。” “传朕旨意,沈嫔侍上不恭,言语无德,降位两级,依旧禁足,”他却不说禁足的期限,脸带厌烦的摆手,“带她回去好好反省去吧。” 沈嫔脸色苍白,惊得话都说不出来,直等到赵大全来到跟前,恭敬的道,“小仪主子请随奴才回吧。”她方才回过神来,立时大哭,“皇上,不要啊,嫔妾只是说错了一句话,您就要将臣妾连降两级?臣妾知道错了,请皇上饶恕臣妾,臣妾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皇帝已经不耐烦,“你总是口舌无德,上次降你的位份,朕以为你已经吸取了教训。可今天你才得赦令,就又开始犯了旧病,太后这样的好日子,你竟然触太后的兴致,其心可见。” 说着,他目光朝赵大全一扫,赵大全忙对沈小仪道,“请小仪主子随奴才回罢。” “不,”沈小仪使劲一挣甩开了赵大全的手,她向前膝行几步,大声哭喊起来,“皇上,您好狠的心,臣妾本已是三品以上的主位娘娘,您为着几句话,便将臣妾的位份一降再降,便是您不顾念臣妾服侍了皇上这么些年,也要顾念顾念您自己的颜面吧,这要是传了出去,可叫世人怎么说呢?” 说到这儿,她猛回身指向我,“每次都是因为她,皇上,您每次都是因为她来责罚臣妾,便是臣妾嘴笨舌拙不会说话,皇上又何至于如此无情,半点不顾念臣妾伺候皇上这么多年的情分。” 既是太后的寿宴,流香阁中此时自然就不只是后宫妃嫔,更有王公皇亲位份高的权臣命妇不知多少,之前见太后冷脸皇帝发怒,大家都静了下来,此时沈小仪这样又哭又说,满屋子人都面面相觑,竟全都听了个清楚明白。 太后的脸就更是阴郁,她“腾”的站起身子,向皇帝道,“这成什么体统,”说罢一甩帕子,扶了位老姑姑转身就走。 皇帝顿时大怒,他“啪”一拍桌子,指着沈小仪喝道,“来人,送她去西华宫。” 西华宫,我差点一命呜呼的地方。 饶是我早预料到皇帝要发怒,也还是吓得心一抽,张嘴便想要求情,却听得耳边“嗯哼”一声清咳,我回头看时,只见清王正站在离我两步的地方,竟不知几时回来? 我目光过去时正对上他的,就见他轻轻向我摇了摇头,分明是示意我不要多嘴。我心下瞬间清醒冷静,顿时满身的冷汗,进宫这些日子,皇帝的脾性我已算是知道了几分,在他的眼里,皇家的体面尊严才是最重要,此时沈小仪在太后的寿宴上当着满堂皇亲的面,暗喻皇帝迷恋美色昏庸无情,无论是皇家颜面,还是他身为帝王的尊严,都不会饶恕。 如此,此时此地谁插嘴求情,谁遭殃。 感激的向他点一点头,我不露痕迹的向边上挪了一挪,隐在恭婕妤的身后。恭婕妤亦被眼前一幕正惊得脸色发白,却一眼就发现了我的举动,回头深深看了我一眼。 有了皇帝这句话,赵大全便不再顾念上下尊卑,答应一声后,招手唤来几个健壮些的宫女,上前一把揪住沈小仪的胳膊,嘴上道,“主子请罢。” 却总算还念着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没对她撕扯拖拽,几个宫女将她从地上强拉起,为防她再哭喊,一个宫女拿帕子死死捂在她的嘴上,硬生生的将她架带了出去。 熙贵妃显然也被这一幕惊到,自和沈小仪一起跪下向太后请罪后,便就没有起来。皇帝处置了沈小仪后,回脸时,脸上却有一丝笑意,“贵妃,地上硬,快起来。” ------------ 波澜诡起 一 我顿时又是一惊,沈小仪虽对我充满敌意,然而说实话,我亦觉得她落得现在这下场实在有些冤,说到底,她也不过是言语上不谨慎而已,不论是降位还是打入西华宫都实在太过。而这件事其实算是熙贵妃招起来的,但皇帝却从头到尾不曾说她这位始作蛹者半句。 若沈小仪还在,她看见皇帝对熙贵妃这充满怜惜的一句,不知该是如何的痛断肝肠寒透了心呢? 熙贵妃一反在众妃面前冰冷高贵的样子,一脸惹人生怜的胆怯生生,“皇上,臣妾方才言辞无状,惹太后生气,臣妾该死,请皇上下旨将臣妾也发去西华宫罢。” 说到这儿,她星眼含泪,眼看着就要哭出声来。 “贵妃不过是紧张太后凤体,何罪之有,”说着,皇帝回头命庆妃,“快把你姐姐扶起来。” 这一幕看在我的眼里,只觉得又是心寒又是纳罕,竟不知皇帝的心到底有多深?若皇后的话是真的,姐姐的孩子皇帝情愿交给一个奴婢都不愿交给杨家,显然杨家的两个女儿并没有表面上那样受宠,可皇帝向来一意独行,不喜欢的女人,他又为何如此隐忍? 皇帝在我的眼里,成了一个谜? --------------------------- 寿宴不欢而散,皇帝又亲去禧寿宫安抚了太后一阵,便传旨命大家散了。 回来的路上,丽嫔直抚胸口,“嗳哟,可吓死我了,你们说,长乐宫那位是不是得了失心疯啊?” 张容华冷笑,“她不过是想抱永曦宫那位的大腿,再跟着踩顺姐姐一脚,不想却逆了太后的意,说起来,也是活该她倒霉了,也不想想今儿是什么日子,再怎么样今儿也该安分些。” 韵贵人低低的笑,“也是顺主子反应快,话怕人磨,她们打量着那样的话必定叫太后欢喜她们孝顺体贴,却不想越是有年轻的人,越是恼别人说老,顺主子不过三两句,就把她们的话拐了个方向,触了太后的忌讳。” “瞧你说的,像是我有多聪明神算似的,”我扫了韵贵人一眼,淡淡道,“是她们自己轻狂,拿太后当那老弱病残的人看待,怎不叫太后生气。” “顺主子说得是,”韵贵人点头,“说到底,是她们咎由自取罢了。” “我却为沈氏抱屈得很,她不过是顺着永曦宫那位说了一句,便就要被降两级,挑起这话端的人却什么事儿都没有。唉,可怜她一个高高在上的三品娘娘,硬生生被降到从五品,便是这份埋汰她也受不了啊,”张容华拿绢子轻轻的扇着风,却边说边拿眼瞟我。 我只做看不见,亦不再接她的话,她便有些悻悻,好在前面一拐弯,便就走完了这段同走的路,大家互道了声安,便就各回各屋了。 回到静梧小筑,银蝶已经命人给我预备好了洗澡水,站在廊下对我笑道,“奴婢想着该是主子回来的时候了,正想着命人去接呢,却就已经到门口了。” 我过去捧起她的手看了看,嗔道,“你的手还没好,不说在屋子里养着,却来这风口站着做甚?” 她抽回手,笑道,“奴婢已养了好些天了,现已没什么大碍,再则,也只是动动嘴罢了。”vexn。 我进屋脱下外面的大衣裳,只着一层薄纱绢的亵衣在妆台前坐着让锦儿给我拆发髻,边对银蝶和锦儿笑道,“今儿满宫的眼刀子都朝着咱们来了,你们以后可得小心些。” 银蝶一愣,“怎么了?” 不等我开口,锦儿咕唧咕唧的边说边笑,将这晚在流香阁发生的一切尽都说了,临了,她很有些后怕的道,“奴婢当时可怕得很呢,贵妃娘娘向来不是个善与的,今儿她虽没被责罚,可心里必定是记恨上主子的了。” 银蝶也脸发白,眼内含泪道,“金蝶姐姐才被她给逼死,今儿又仇上加仇,主子,这可怎么好?” “该来的躲不掉,”我心内不是不担心,可却也知道怕亦无用,待锦儿给我用丝带盘绑好头发,我起身欲去洗浴,却见锦儿期期艾艾的道,“主子,要不……您明儿去给贵妃娘娘赔个不是去?” “赔不是?”我回头定定看她。 “奴婢进宫三四年了,于贵妃娘娘的性子很是知道些,她心可狠着呢,前年一位贵人得罪了她,被她随便安了个罪名就活生生打死了,”锦儿畏畏缩缩一脸害怕,“她掌控后宫大权,皇上又对她千依百顺,连皇后娘娘都怕她三分,主子您还是……还是……” “我还是去她那儿赔个礼求个饶是么?”我替她把后面的话说了出来,“只是,你觉得有用吗?” 云家和杨家本就是血仇,再加上姐姐的死,我和杨家姐妹不共戴天。熙贵妃就算不知道我已经知道姐姐的死是因她而起,但云杨两家水火不容却绝对清楚,于形于势,熙贵妃都不可能放过我,锦儿的想法真是天真。 边坐进浴桶,我边问,“今儿皇上翻的是谁的牌子?” 银蝶忙答,“小七刚去打探了,说皇上今晚本不曾翻谁的牌子,可寿宴结束后,却去了永曦宫了。” “哦,”我的嘴角便慢慢的溢出一丝笑意,想来,金蝶送给熙贵妃的那根簪子,今天晚上要派上用场了。 --------------------------- 就在大家正为沈氏被发入西华宫而惊诧时,又出来一件让大家更吃惊的事。 太后生辰的第二天,皇帝下旨,道熙贵妃兢兢业业操持后宫事务多年,更贤良淑德,温良有加,晋为正一品皇贵妃,着钦天监择选良辰吉日,为她办册封大典。 正一品的皇贵妃,只比皇后矮半肩,实同副后! 前面的满朝文武,后宫的众妃嫔包括我,都倒吸一口凉气。谁都以为太后的寿宴上,便是皇帝偏袒不肯问责熙贵妃,却无论如何也要心里不痛快几日,再无这个时候晋封她位份的道理。而皇贵妃又实同副后,虽说她之前掌管后宫事务好多年,可上面终究还有个皇后,她说到底也只算个协理之权,到得此时,却是名正言顺了。 于是大家背地里就都在猜测,皇帝是不是要废后了?事语冤打。 ---------------------------------- 这样的事,影响最大的自然就是皇后,这天去靖宁宫请安时,皇后虽依旧温良端正,精神却到底有些不对,只说得三五句话,便命我们散了。 可我上轿才走了一半,就有位小太监如飞的追上来,贴着轿子低低叫了声,“顺主子请回头,皇后娘娘找顺主子说事儿。” 轿子一顿,我抬手将轿帘掀起一角,“皇后娘娘可曾经说是什么事么?” 他摇头,“奴才不知。” 我想了想,便吩咐,“回头。” 放下轿帘,我嘴角便溢起一丝笑,皇后,你终于来求我了。 皇后在靖宁宫的后偏院里的紫藤架下等我,此时早过了紫藤的花期,却还有三两串浅紫的花嘟噜挂着,虽只有三两串,却极香,我深深的吸了一吸花香,才福身对皇后道,“给皇后娘娘请安,不知皇后娘娘召臣妾来,是有什么吩咐么?” 皇后笑颜如花,“顺妹妹快坐,人后就别拘礼了。” 我倒也不客气,款款去她对面坐了,却低头对着桌上的茶壶吸了口气,笑道,“这是什么茶?好香。” “是雪芽,”她居然亲自动手给我斟倒了一碗,笑道,“这是今年新供的,妹妹尝尝可喜欢?” 我端起茶碗抿了一口,便叹息,“臣妾实在想不到,自己居然还有命来喝皇后娘娘的这一碗好茶。” 这句话一出来,皇后的脸色便就一僵,她轻咳一声,“嗯,妹妹是在怨怪本宫那晚没有替你求情么?” 我只默默的看着她,只含笑不说话,她眼内瞬间闪过一丝怒色,却很快就平息了。她摆手命如意退下了,紫藤架下只余我和她两人后,她才深叹一口气,自嘲道,“永曦宫那位独掌后宫大权几年,早就不将本宫放在眼里,她那天一来是见妹妹你受宠,你们两家有仇,她唯恐你将来压过了她,立心要除了你;二来,也是杀你这只鸡给本宫这个猴子看了,她神通广大,竟然在本宫身边也安.插了眼线,你我之前的走动全落在她的眼里。本宫当时越是为你求情,你就死得越惨,所以,本宫才只好反其道而行之,倒像是和她一样巴不得你死般的,盼着能打消了她的疑虑,倒肯放你一马,只可惜……,唉,皇上下旨,她协理后宫事务,是有生杀大权的,她要杀你,本宫也是拦不住呵。” “叫皇后娘娘费心了,”我放下茶碗,言语中有掩饰不去的讥讽,“好在云汐命大,阎王殿前还能被拉了回来,也是皇后娘娘福泽护佑的缘故了。” 【那个,文文上架了,青鸾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这个文的,大家冒个头啊】 ------------ 波澜诡起 二 她似并未听出,话锋一转的道,“她如今被封皇贵妃,只怕,你云家的日子就更难过了罢?” 我苦笑,“云家的日子,又几时好受过?” “你知道吗?杨正昨儿递上了折子,道你父亲是五王的心腹,皇上大怒,已命人查办了,想来此时你父亲已被下在狱中,”说到这儿,皇后微微诧异,“怎么,你却不知道?” 我已是手脚发凉,前些日我r夜忐忑戒备,却因一直都风平浪静,是以慢慢就放松了,想着或许真的是阿诺的人帮我消除了这场祸,又或者,就是杨正改变了主意?更可能是阿诺为了利用我而编的谎话。舒榒駑襻 可我怎么也没有想到,却在此时发生了。10ggk。 而这么大的事,我竟连半点风声也未得知。 江桓,赵大全,都不曾来告诉我。 这说明,这件事已经发展到了很严重的地步,否则以我此时在皇帝跟前的受宠,和父亲平日里着意拉拢贿赂他们的程度,无论如何他们都会来我跟前报一声信,以表示他们眼里心里都有我,都有我们云家。 宫里的风朝哪吹?朝堂上的风朝哪儿吹?有谁能比皇帝跟前贴身伺候的人知道的清楚?似她杨皇怕。 我惊到极点,也怕到极点,看着皇后许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说起来,也是妹妹你这些天太过招摇的缘故,若不是前儿太后的寿宴上你风头太过,想来杨正也不会这么急的下手。妹妹,你到底年轻啊,”皇后边说边叹,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语气,“偏你的肚子又不争气,白侍寝了那么多次,到得此时,你却叫本宫怎么帮你?” 我脑子里嗡嗡的响,一身一身的出冷汗,却心知她此时既叫了我来,定不是只为说这个。我身子一滑,便扑通跪在地上,“求皇后娘娘救救嫔妾一家老小,嫔妾今生来世,愿给皇后娘娘当牛做马,以报皇后娘娘的大恩。” 皇后手指在茶碗上轻轻的画着圈儿,“妹妹,你可让本宫好生为难啊。” “只要皇后娘娘能救嫔妾的家人,嫔妾生生死死只凭皇后娘娘差遣,刀山火海绝不犹豫,”我“咚咚”的磕头,指天发誓。 “唉,罢了,”皇后长长的叹了口气,她一咬牙,像是豁出去了般的,“要想救你的家人,只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我急忙问。 她俯身凑到我耳边低低说了几句,我只惊得身子一颤,“这个……” “怎么,你不敢还是不愿?”这回轮到皇后的脸上满是讥讽,“你父母家人的命都在刀口上悬着了,便是鸡蛋碰石头,也好过什么都不做,那可是半点希望也没有呢。” 我憋得涨红了脸,好半晌,我才发狠一点头,“嫔妾……听皇后娘娘的。” ----------------------------- 出了靖宁宫,我直奔御花园北偏门,然而任我吹竹叶吹得嘴唇发肿,阿诺也没有出现,我愤怒又无奈,只得离去。 回到静梧小筑,我将屋子里的人都撵了出去,这才关了门伏在床上闷头大哭,姐姐死了,金蝶又背了心叛了主,阿诺不见踪影,经历了金蝶的背叛后,便是我歉疚于银蝶,我亦依旧不敢如以前那般相信她,此时此地出了这样大的事,我竟是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而皇后的提议实在太过惊险,一着不慎便是满盘皆输,那时便是皇帝不想杀我云家,也是非杀不可了。 我确实很害怕。 ---------------------------14938796 杨正告父亲为五王党一事,宫内竟是半点不漏的,后宫众妃嫔见我时,依旧如往日般当面阿谀,背后怨咒,皇帝也依旧翻我牌子翻的勤。而我以往侍寝时的妩媚动人风情万种本都是装出来的,到得此时心忧如鼓,已是连装也装不出来了。 时间不长,皇帝便察觉了,问我道,“汐儿,你有心事?” 我心里一慌,忙强力镇定,“没,没有呀?” “那你怎么心事重重的?”皇帝似不悦,皱眉道。 对上他那洞察敏锐的眸子,我心下便有些慌,又不敢说,只得道,“太后生辰那日,因臣妾提议将宫宴设在流香阁,是以招惹得皇贵妃当庭长跪,沈,沈小仪被发去西华宫,更因此引得大好的日子让太后生气,臣妾心里……很不安。” “就为这个?”他眉头稍展,不以为然,“太后气的是沈氏口无遮拦,与你无关,沈氏是咎由自取,皇贵妃朕也并没有责罚她,便是那天跪了一会儿,也是她自己言语不注意的缘故,须怪不得你,如今她被封皇贵妃,后宫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便是有些不开心也该发散了,你就别多想了。” 我低着头,犹犹豫豫的道,“可是,却有人说,皇贵妃已经生了臣妾的气,难免以后……,”我投进他的怀里,“皇上,臣妾害怕。” 他久久的定定的看着我,目光深的让人看不透,我心下渐渐的便开始发毛,才想要说些什么时,他却长长的叹出一声来,搂住我的肩膀道,“汐儿,你放心……” 放心什么,他却没说。 不知为什么,我心下突然就是一定,想到他对杨家那种种诡异的态度,我深觉这里面定有缘故,如此,就算杨正要杀我的家人,皇帝内心却定非这么想。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父亲被定了罪,罪臣之女又能好到哪里去。他现在却叫我放心,表面上,是让我放心自己,但显然,应该是有更深的意思在里面。 我当即大喜,抱着他的脖子便扭股儿糖似的在他怀里腻了起来,手腕上的檀木香珠在他的鼻子下蹭啊蹭,“皇上,这可是您说的,臣妾那晚在西华宫都被吓死了,臣妾,臣妾再也不要有下一回。” 他果然有了笑意,点头道,“好,好,朕明儿给你换个屋子,让你住得离朕近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朕立刻就知道,好不好?” “真的,太好了,”我更是欢喜,不是为换个屋子,而是,他既然肯这样待我,显然是一种信号,说明我圣宠更甚,说明云家的女儿在皇帝的心里有分量,如此,朝中大臣在逢迎杨家时,对我父亲被参五王党一时,也不得不谨慎,不敢胡言乱语随便的落井下石。 “皇上待臣妾真好,”我主动的吻了上去,往日是装是敷衍,这一次,却是真心实意…… -------------------------------- 第二天一早,皇帝就果然下旨,命将我挪去关雎宫。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这是宫内最靠近皇帝寝宫的地方,亦比别的地方精致清雅。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样的地方自是满宫后妃都惦记的,据说庆妃曾几次向皇帝请求过要住这里,都被皇帝驳了。 今天却给了我住。 听了旨意,我硬是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昨晚他说要让我住近点,我再想不到会是这个地方,心下更喜,一边命银蝶多拿银子赏了来颁旨的奴才,一边命锦儿赶紧打叠东西。 相比于寿宴上那一篓樱桃,这件事显然更让众妃眼红,却又分明在昭告着我云汐已非往日可言,不管愿不愿意,这道旨意颁下不久,祝贺的人和礼便流水般的来,我摆出极受用的样子,在堂前陪着众人喝茶说笑。 丽嫔向我笑道,“姐姐如今已是贵嫔之位,皇上如此疼惜宠幸,想来进位三品只在不日之间了。” 我笑着谦虚,“妹妹万不可说这样的话,这要是传出去,还不当我是那轻狂的,整天的在觊觎高位了么?”话这样说,我却笑得欢畅,当真是轻狂得意之极。 为今之计,我只盼所有人都知道我的受宠,好在朝堂上心有忌惮,不敢太过附和扬正的参奏,不会一边倒的定了我父亲的罪。 丽嫔和张容华不露声色的对视一眼,就见张容华眼内的鄙弃愈深,我看在眼里,丝毫不以为意,我突然就明白了,这本就是一个大戏台,每个人每天都在努力的演戏,谁演得像是真的唬得住人,谁就赢了。 反正都是演戏,那就演罢。 -------------------------------- 搬进关雎宫后,我便命银蝶悄悄儿的去找赵大全。父亲被参,他却一个信都不来给我透,自是有他的小九九,而到此时我风头不但不减,更有大胜从前之意,却也不怕他不来。 到得晚间,他果然就来了,见面就笑嘻嘻的捧过一个精美的匣子,道,“恭贺顺主子入住关雎宫,这是奴才寻了许久才找来的一对镯子,虽不看在主子的眼里,却是奴才的一点心意,还请主子笑纳了。” 看着匣子里那对绿得滴水的镯子,我心里便更加的定了一定,“赵总管怎么客气,你帮了云家帮了我那么多,我尚未谢你,你倒给我送起礼来,可叫我怎么好意思?” 【如无意外,青鸾会尽量努力每天两更,只是字数太多,所以可能不会一起更,亲们以后在上午看了后,可在下午啊晚上的再来看看。】 ------------ 莫测 一 “主子快别这么说,能为主子效命,是奴才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赵大全谦恭又殷勤。 我笑一笑,命屋内人都退了出去,便直入主题,“此番请赵总管来,是为我父亲现在天牢里,想请赵总管托相熟的人关照关照。” 他一愣,惊愕道,“主子知道?” 我便浮上丝怒气,“怎么赵总管觉得我是住在那井里么?外面都闹得那样了,我还能不知道?” 赵大全便有些讪讪的,“非是奴才不来告诉主子,实是皇上严命不许泄露一字半句,怕,怕惊了主子。” “怕惊了我?”皇帝竟对我如此上心? 赵大全走到窗前,对外仔细看了一看,才回身压低了嗓子对我道,“云大人虽被下在天牢里,但并未受苦,主子的家人也依旧好好的在府里,云府被皇上下旨命御林军严密看守,府里的人固然出不来,外面的人却也进不去,主子姑且放心吧。” 我终于得了句实打实的消息,心里直沉甸甸的像是坠了块石头,却如何能放心得了,“朝堂上是怎么说的了?” 父亲被关押,家人被禁锢,我在宫内却如火如荼,皇帝的内心实在诡异的让人猜测?杨正一心要将云家斩草除根,而我的风头日劲更必定是他的心腹大患,我不信他在朝堂上会无所动作。 果然,赵大全道,“这几天的早朝时,杨司马一而再的要皇上即刻将云家抄家处斩,将主子……赐死,”他小心翼翼看我一眼,“主子别担心,皇上不会答应的,否则,皇上就不会将关雎宫拨给主子住了。” 而他赵大全也不会来给我送礼。 我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不担心却不可能,俗话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如今我父亲已经被杨家给惦记进天牢了,朝堂上的风微妙诡异,稍有不慎便是皇帝也无法掌控,我如何不急? “夜长梦多呵,”我喃喃道,突然,我心头一动,“你方才说,御林军守在我家府外,我家的人固然出不来,外面的人却也进不去,是什么意思?” “奴才的意思是,云大人若真是五王党,府里定少不了和五王有关联的物件。皇上现将主子家府上围得铁桶一般,却又只是围住,不进去搜,是为的什么呢?”赵大全笑得意味深长。 我细细的砸摸着赵大全的话,心下渐渐明亮。确实,若我父亲和五王是一.党,家中又怎能少了和五王有关联的东西?便是没有,杨正也会让他有,否则,可怎么定我父亲的罪呢? 但皇帝命人围住了云府,却不进去搜找,一来,自然是给我家人时间好寻找消除掉这些祸患;二来,亦是不让杨正的人再进去使坏,浑水摸鱼让我家里或少点什么,或多点什么? 如此看来,皇帝显然是心里有数,知道我父亲是被冤枉的。 而他让我住进关雎宫,亦应该是给朝堂上的人一个信号,他不想云家倒。 但这也是我费解的地方,身为帝王,不想让哪个臣子死,居然还要费这样大的周章? 他到底在顾忌什么? 既是顾忌了,关了我父亲却大宠特宠我,岂不还是矛盾? 心内安定了些,但这种种谜团却缠绕得我的脑袋嗡嗡的响,我实在忍不住了,问赵大全,“皇上……是不是对杨正有什么顾忌?” 赵大全①38看書网的一闪,“主子说什么?” “若我没猜错,皇上根本不想处置我云家,亦并不是真的有多喜欢杨正的这两个女儿,他根本就是为什么原因在忌惮着杨正,”我索性将话挑明了,“若不是一而再的事关我云家,我也看不透这一点。只是这样的事到底隐晦,赵总管或不知道,或不想说,我都是明白的。” 赵大全却早已经白了脸,他死死的盯了我一眼,颤着声儿道,“奴才劝主子,要想安稳长久的活着,有的事儿就还是少打听的好,”说到这儿,他向我打了个揖,“天儿不早,奴才不敢搅扰主子休息,奴才告退。” 说罢,他不等我开口便急转身往外走,我忙站起身叫道,“赵总管留步。” 他脚下一顿,回过头时却是满脸的警惕,我暗叹一声,便将桌上一个盒子捧起,双手送到他的面前,“赵总管为我云家费心,这几颗珠子亦是我的一点心意,请赵总管收下罢。” 他送我的镯子我收下,是我受了他巴结讨好的意思,我送他明珠,是我看重感激外加着重收买的意思。 他是个聪明人,只稍稍推辞,便就收下离去。vexn。 待他去后,我深为自己方才的莽撞后悔,皇帝忌惮杨家,自不会是小人,只怕便是他整天在皇帝跟前伺候的赵大全也未必知道。云家正在生死关头,我却口无遮拦冲动莽撞,实在是不智之极。 但看赵大全的反应,他应该是知道点什么的,是以,方才如此郑重的警告我。 他既然肯警告我,说明,心还是在我这一边的。 ------------------------------------- 第二天给皇后请安过后,我只觉心里发闷,便也不想回关雎宫,就扶着锦儿去御花园里的梅林里坐着。天将近午,六月的天气,已经很热了,梅林里葱葱郁郁,极是荫凉,梅林旁种着几丛晚芍药,花枝妖娆,香气沁人,历来是我最爱的,我深吸了几口后,顿觉满心满肺都是沁凉清爽,便对锦儿吩咐,“我像是有些饿了,早膳时的那枣泥糕很好,你回去取几块来。” 我向来不喜人多,便是出关雎宫,也只带了锦儿一个,锦儿便就有些为难,她四下里看着,“奴婢去了,留主子一个人在这里……” 托便内父。我摆手,“青天白.日的,你还怕我丢了?去罢。” 锦儿只得答应,忙忙的去了。 自赵才人被打进冷宫后,御花园便就少有人来,而这里靠近北偏门,来得人就更少,此时此地,四下里竟只剩了我一个人,我乐得清静,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梅树,闭目养起神来。 风声轻掠,林叶轻啸,清洌醒脑的芍药香宜人脾肺,我心下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唯有在这样的地方,我方能完全的放松下来,不觉,朦胧欲睡…… 正昏昏沉沉,突然一阵细细的哭声传来,“……我要熬到什么时候?……不要,……我也不知道……”哭声呜呜咽咽,分明有着无限的隐忍和委屈。我瞬间被惊醒,第一反应就是,这样的地方,竟然有人敢来这里哭? 除了我知道那“鬼”是阿诺,别人都视这里为鬼门关般的,非不得已绝不肯来,这就是为什么我放心的让锦儿离去的缘故,在皇宫这样的金碧牢笼里,越是没有人的地方,才越安全。 可是,却有人来这里哭? 那哭声是个女子的声音,时断时续,哀怨伤心不已。我忍不住起身,轻手轻脚的顺着那哭声找了过去,直走了半盏茶的功夫,那哭声便仿佛就在耳边了,拨开树枝,我定眼细看时,顿时大吃一惊,就见林荫深处,一对男女紧紧抱着,男人衣着简单,背对着我,女子衣饰却华贵的很,虽面向我这边,头却伏在男子的怀里,身子一颤一颤的哭得正伤心。 这分明是哪宫有些体面的大宫女和侍卫私下相会,放眼整个皇宫,也确实是这个地方最安全的了。 我先前的吃惊到此时已变成了会心而笑。宫规虽严,可姐姐和宇哥哥的遗憾却总在我心内萦绕,天长日久后更成了一根刺,刺得我恨不得时光能够倒流,那时参加选秀的只是我,姐姐披着大红的嫁衣,欢欢喜喜的去嫁她喜欢的人…… 再看了一眼那对情人,我便打算离开,却听那男子低低的说了句什么,那女子哭着摇头,“我已经等了五年了,可五年来他还不死,我到底还要等多久?” 这句话完全不是情人之间的你侬我侬,我这一惊更甚于刚才,才抬起的脚顿时僵住了。 他们要谁死? 还盼了忍了五年? 那男子又在说着什么,他的声音极低,我再怎么凝神也听不到一个字。好在这女子显然激动,声音便也大些,她哭着埋怨,“五年前你便让我忍,我忍了五年,也等了五年,可五年了,他还活得好好的,我只怕我等不到他死,我自己便先就要熬死了……” 这声音,竟似有些熟悉。 我心下疑虑更甚,不觉那将枝叶拔的更开了些,只盼着那女子可以抬起头让我看一眼。那男子轻轻的拍抚着她的背,不再说话,这女子哭了一阵后,便平静了些,“那个东西,你确定是在那地方?” 男子点点头,女子便叹息,“罢了,凭它是什么,我豁出去想了法子给你弄出来,只盼,只盼……,”说到这儿,她从男子的怀中抬起头,满眼深情的看向他,“只盼你能早日成功,我们也好……早日在一起……” 她这一抬头,我险些脱口叫出声来,却赫然竟是――皇贵妃杨雪! ------------ 莫测 二 我以为我最吃惊的时候,无过于庆妃深夜前来,说她要帮我报仇,除掉她的姐姐。舒榒駑襻可是我错了,便是泰山崩于眼前,我亦不会有如此的震惊? 后宫中冷艳高贵位高权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贵妃,竟会在这个偏僻幽静的地方对一个男人说,她已经等了五年,可是那个人——还不死。 这样的话从她的嘴里出来,那么那个让她等了五年还不死的男人,自然便该是皇帝——萧敬了。 我再想不到,她居然会盼着他死! 而这个男人又是谁? 会让堂堂皇贵妃如此失态的男人,势必不会是寻常之人。我忍不住朝边上走了两步,希望哪怕只是看到他个侧脸。那人却对杨雪又说了几句什么后,便挽起杨雪的手朝另一个方向而去,梅林浓密,他们的背影很快不见。我怔怔的站在当场,一时,竟有些怀疑自己方才看到的是不是幻觉? 远远听到锦儿寻找我的叫声,而那两人才走出不远,我唯恐惊动了他们,忙急急顺原路退出来,就见锦儿带着个小宫女正捧着个食盒站在我之前坐的地方焦急掌握,我轻咳了一声,道,“我困了,回罢。” 锦儿看看食盒,又看看我,倒也不敢问什么,她扶了我的手,又指着那芍药笑道,“主子可要将这芍药剪几枝带回去?” 我心绪昏乱,无可无不可的点头,那小宫女便放下食盒将那芍药捡要开不开的选了几朵剪了,我抽出一朵自己拿着放在鼻翼下闻着香,叹息,“在这样污浊的地方,却难得它还能如此的纤尘不染。” “污浊?”那小宫女却奇怪,四下里看了看,“这里不是……很干净么?” 我一笑,也不理她,扶着锦儿径直出了梅林,向东偏门而去。方才的事太让我惊讶,我得回去好好的理一理。 然而才走几步,忽见有人唤,“前面是谁?” 我一惊,忙转身看时,就见一群宫女太监拥着杨雪,远远的站着看我。 我直觉浑身的寒毛唰的一炸,连头皮都麻的没了知觉,我木木的站着,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锦儿上前屈膝行礼,“回皇贵妃,我家主子是关雎宫的顺贵嫔。” “顺贵嫔,”杨雪扶着月芽的手,慢慢来到我的面前,她目光如刀在我脸上狠狠一剜,“皇上让你住进关雎宫,你便连规矩都欢喜得忘了么?” 我还在发愣,锦儿急得直拉我的袖子,低声叫,“主子,主子……” 我终于回神,忙跪下见礼,“给皇贵妃请安,嫔妾……嫔妾是有些困倦,正神智迷糊着,这才没反应过来,还请皇贵妃恕罪。” “困倦了?”杨雪朝我们手上的芍药花看了一眼,脸色就阴沉下来,藏着只有我听得懂的杀气,“你们……来了多久了?” 我忙答,“回娘娘话,嫔妾因爱这芍药,便过来坐了坐,并没有呆多久。” 她看看花,又看看食盒,问道,“食盒里装的什么?” 那小宫女忙将食盒打开,里面除了一碟子枣泥糕,还有一小盅燕窝羹,杨雪亲手打开盅盖,那燕窝羹冒着丝丝热气,显然是才出锅不久,她将盅盖盖上,冷冷道,“既带了吃食出来,怎的这么急就又要走?”以我震前要。 她却指那小宫女,“你说?” 我便知她是不信我的话,背脊上冷汗一层一层的冒,可她既然要那小宫女回答,便是不许我有任何暗示出来,我若表现得惶恐急切,便是不打自招了。虽说我和她本就已各不相容,但现在显然并不是她和她背后的杨家了,更有那个神秘的男子。 我不得不小心。 捏着冷汗低头跪着,我脑子里急速的运转,想着一会该用什么样的话去圆这小宫女的话? 那小宫女却是个嘴笨的,见杨雪容色冰冷,她哆哆嗦嗦半天方才回,“回娘娘,主子说困倦了,要回去歇着,所以这才没来得及用。” 杨雪脸色终于有了丝缓和,我看她眼里分明是松了口气的样子,她冷冷瞟了我一眼,道,“你倒真是会折腾,”说完,便一甩袖子,扬长而去。 我不意这小宫女笨竟有笨的好处,这一关竟稀里糊涂的被混过去了,一口气松下来,我的腿已经软的没了力气,锦儿忙又扶又抱的将我扶起来,叫道,“主子怎么了?” 我抬手拭一拭额上的冷汗,“没事,天儿热,我头有些疼。” 锦儿忙扶我坐在路边的假山石子上,“奴婢让小青去传轿。” “不用了,想是方才太阳晒了一下,坐一会儿就好,”我索性让小青打开食盒,端出燕窝羹喝了几口,又将那枣泥糕吃了两块,这才拍拍手起身,“没事了,嗯,这芍药着实好,我送两枝给皇上去。” ------------------------- 皇帝的寝宫是宫内气宇最为恢宏的乾华宫,和关雎宫隔着一个人工小湖,湖上架一道廊桥过去,不过三五句话的功夫。 我手捧芍药,笑吟吟的到了御书房,赵大全见是我,忙笑着迎上来,“贵嫔主子来瞧皇上的么,清王殿下正在里面和皇上说事儿呢,只怕这会子皇上不得空儿见您呢?”14938796 我便笑,将那芍药交给赵大全,“我也没什么事儿,只是见这芍药开得好,便剪了几枝来给皇上添助个雅兴,赵总管趁空儿帮我送进去就好。” “好咧,贵嫔主子放心,”赵大全笑嘻嘻接过芍药,我点点头,便转身准备回去,却见一小太监脚下无声的急奔了出来,向我行礼道,“皇上传贵嫔主子进去。” 我脚下一顿,看向赵大全,赵大全就将芍药又交回给了我,笑道,“定是皇上听见贵嫔主子的声音了,贵嫔主子,请罢。” 我一笑,接过芍药捧在怀中,轻拎裙角曼步而进。皇帝坐在靠窗的竹榻上,正和清王说笑着,见了我,便笑,“汐儿过来,看六弟给朕带的好东西。” 这边清王已经起身,含笑道,“给皇嫂请安。” 我将芍药交给阿泽,福身给清王行了个平礼,“王爷好。” 皇帝手里正握着一团奶白色的东西,托到我面前笑道,“汐儿,你可认得这个?” 我双手接过来细看,却是一块玉,入手凉润丝滑,大热的天握在手里,竟是通体都凉爽舒畅。我奇道,“这应该是一块玉,但,怎么却凉丝丝的?” 皇帝大笑,“这是六弟才淘腾来的好阿物儿,冬暖夏凉祛病驱邪气,是举世难求的好东西,也亏得他有这个本事,竟能被他找到这一大块来。” “臣弟别无长处,只爱捣鼓些山石花鸟,母后每每痛责,都是皇兄护着臣弟,惭愧,惭愧,”清王嘴上说着惭愧,脸上却无半分惭愧的意思。 我笑着将玉放在桌上,“臣妾见识浅薄,竟是从来没见过这样神奇的东西。” “六弟府上这样的好东西还有很多,汐儿,你喜欢什么告诉他,让他回家翻去,定都是绝品,”皇帝笑。 清王便夸张的苦起一张脸,“就知道皇兄惦记臣弟的那些好东西,找了由头来搜刮,不给,就是不给。” 皇帝跟前,他竟敢如此的大胆放肆,我惊讶的看着他,一时竟忘了男女避嫌的规矩。皇帝哈哈大笑,指着他对我道,“堂堂清王,竟像个护食的娃儿,羞不羞?” 我忍不住笑,“皇上和六王兄弟情深,六王不过是个在哥哥面前撒娇的弟弟罢了。” 皇帝点头,“父皇在时,便常教导我们,要父爱母慈,兄友弟恭,朕和六弟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最好,另外几个兄弟虽不如咱们两个亲近,却也和气,只有五弟他……” 说到五王,他的脸色便阴郁了下去,三年前,在封地悄悄拥有重兵的五王试图杀兄篡位,被斩杀于皇城之外。一场大乱虽被平息,五王的谋逆却成了皇帝心中永远的痛。那一年,他大开杀戒,将朝中大臣彻底清洗,稍有异议的便格杀勿论,大越朝直落得个哀鸿遍野,血流成河…… 我因父亲被杨正诬陷和五王有牵连,便是赵大全告诉我皇帝不想杀我父亲,但伴君如伴虎,云家几十口的性命只在皇帝的一念之间,此时我到底瓜田李下,不敢停留,便屈膝告退道,“皇上和六王有事要商,臣妾不敢多留,告退了。” 皇帝摆摆手,“去吧,朕晚上去你那儿用晚膳。” 当着清王的面,我脸不由一红,应一声便退了出来。赵大全在门外侯着,见我出来忙躬身奉承,“主子好走。” 我点点头,抬脚时,屋内皇帝却又是一阵爽朗的笑声,不知清王又说了什么好笑的话? 想到不久前梅林内,杨雪靠在一个男人的怀里哭着说,她已经忍了五年,也等了五年,可是他,却还不死……10ggk。 我回头问赵大全,“看皇上很高兴的样子,六王来多久了?” 赵大全笑,“六王爷已来了半天了呢,只是皇上因瞧折子,才得的空儿见的他。” “那六王就在这儿干等?” “可不,可是有奴才陪着他闲话,六王爷倒也没闷着。” “哦,”我点点头,心下却狐疑,梅林中,那个男人是谁? 我曾想过会是清王,但,清王却在这里。 ------------ 毒侵 一 梅林之遇成了我心里的迷,父亲的事,却有了转机。舒榒駑襻 三日之后,赵大全来告诉我说,早朝时,朝中威名甚重的老将军李诚突然跟杨正唱起了反调,在杨正咄咄逼人要皇帝早日将云家定罪抄家时,他逐条反驳杨正例举的那些所谓的罪状,更指出五王谋逆时日已久,五王党羽早就剪除干净,此时杨正如此指摘我父云柏,并非要将云家满门抄斩,其心未免令人怀疑? 杨正在朝堂上向来呼风唤雨惯了,便是有些大臣不肯和他同心,却也明哲保身不会当面和他顶撞交恶,李诚是朝中老臣,将一个中庸之道向来奉行得极好,今日一反常态言辞激烈处处针对于他,实是他没有想到也受不了的,他暴跳如雷,李诚却针锋不让,杨正虽恨极,一时却也拿李诚无法,李诚除了德高望重外,两个儿子更是手握重兵。是少数几个让杨正无可奈何之人。 二人相争之后,自然都要请皇帝,皇帝极为难的样子,索性就让他二人一起往云府,看着御林军搜检云家,乱哄哄忙了一通下来,自然是什么都没有。杨正大约之前早就做好了功课,在朝堂上胸脯拍得极响,道云家若搜检不出什么,定当堂向我父亲赔礼,让皇帝治罪。这样的结果自然是杨正想不到的,而不依不饶的人却换了李诚,到得此时,朝堂上竟又有人慢慢的转了口风,开始向李诚靠拢。 闹了两天后,皇帝便借机赦了父亲,更为了给父亲压惊,对云家大肆封赏了一番,父亲不但没有被压倒,更得以官升两级。这样的结果看在满朝文武的眼里,便个个都说,云家的女儿在宫中受宠,父凭女贵,云家是要翻身的了。 我将这个消息在姐姐的灵前焚香而告,含泪低语,“姐姐,我如今眼前迷雾重重,实在不知下一步怎么走?庆妃,皇后,阿诺三方见我受宠,都要拿了我当棋子,我避不了也不能避,唯有咬着牙走一步是一步,姐姐在天有灵,请保佑汐儿有惊无险,顺顺利利。” 天热无风,白幔低垂,漆黑色的灵牌上,是我亲手写上的姐姐的名字,那“云泽”二字在我的睡里梦里,不知叫了多少次…… 玉骨久成泉下土,墨痕犹锁壁间尘! 姐姐的笑声分明还在耳边,一切,却已经那么那么的远…… ----------------- 父亲转危为安后,皇帝的心情也极好,对后宫的嫔妃们也和颜悦色,多有赏赐,这日内务府给我送来几样,我翻检时,就见一块玉的玉色极是眼熟,拿起来看时,触手竟是和那日皇帝给我看的那块一模一样。内务府来的人笑道,“六王爷孝敬了皇上一块好玉,皇上命宫内的巧匠分割雕琢成三块玉佩,一块送去了禧寿宫,一块皇上自己用,这一块,皇上命送来给主子。” 这块玉我倒是真的喜欢,命赏了内务府的人,我便将这块玉佩挂在脖颈上,想着晚上若是我侍寝,该如何的谢恩。 小七出去打听一番后,却来回,“皇上今儿翻的是皇贵妃的牌子。” 自从杨正在朝堂上吃了瘪,杨雪的牌子就被翻得多了起来,显然是有安抚杨家之意。我心里讥讽皇帝只会这一招,一边倒也乐得轻松,用了晚膳后,我歪在竹榻上看了一会书,便命银蝶服侍我沐浴,准备安睡。 然而才脱了外衣,就听外面一阵脚步乱响,锦儿几乎是急冲了进来,白着脸儿嚷,“主子,皇上,皇上不好了……” 我才皱眉,银蝶已喝道,“放肆,胡说什么?” 锦儿直跺脚,却越急越说不连贯,“才有信说,皇上在永曦宫……在永曦宫中了毒了。” “什么?”我惊得一哆嗦,手里沉沉的象牙梳噗通落在浴桶里,水花直溅得我一身,我顾不得更换衣服,抓起才脱下的外衣胡乱一套,边急往外冲,嘴里道,“快,快备辇。” “主子,您可不能就这样子过去,”银蝶急追出来,拦住我为我整理好衣服,又用发带将头发束好,边对锦儿急道,“皇上如今怎么样了?可有大碍,你快说啊?” 锦儿道,“传信的人并没说,奴婢也不知道啊。” 我心急如焚,好容易等银蝶将我拾掇得勉强能见人了,我急往外跑,然而才到门口就见一队御林军过来,领头的人高叫,“太后懿旨,各宫关门闭锁,不得私下走动通气,不得擅自外出,违令者,杀。” 我倒吸一口冷气,一边吃惊于向来不问世事的太后反应竟如此迅速;一边就诧异,皇帝中毒,为何太后下这样的旨意?难道…… 才只是稍稍一想,我便已通体冰凉。 ------------------------------ 各宫既然都被禁了足,外面到底是什么样了?自然就不得而知。我每日里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急得坐立不安,银蝶见此,便问,“主子是在担心皇上么?” 我便有些怒,“难道我会是担心那皇贵妃么?” 银蝶脸便有些红,“皇上乃是九五之尊,自是吉人天相,定会无事的,主子不用太忧心了。” 我指一指门外,“每座宫室都被团团围住,宫中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的,至今不见半点松懈,像是皇上已经平安的样子吗?” 我确实着急的想要知道结果,但其实,我担心的不是皇上的生死,而是,杨雪怎么样了? 那日梅林中,杨雪对一个男子哭道,她已经等了五年…… 如今皇帝终于命悬一线,我害怕那个男子会浑水摸鱼,借机成事。 可让我没想到的是,太后瞧着温和不问世事,行起事来竟是如此的雷厉风行,想必此时整个皇宫都已经铁桶一般,便是他要趁机作乱,只怕也是难的罢? 想到这儿,我忍不住森森冷笑起来。 杨雪,便是你已经等了五年,也未必就会如你心意,只看老天肯不肯帮你了吧。 ----------------------------------林梅然有抄。 又等了几日,守在各宫门外的御林军终于撤了,然而太后依旧有旨,不许宫妃私下互相打听走动,若是发现,一律发入西华宫。 我心下顿时一松,如此便是皇帝无碍的了,但凡皇帝无碍,那就是梅林中那男子没有得手了,既不是杨雪的人得了势,我便再也不怕。于是,我命银蝶吩咐下去,关雎宫即日起只开偏门供粗使奴才取送物件,其他的,一律不许出关雎宫一步。 “怎的外面没有人守着了,主子倒更加小心的?”锦儿自是不明白。 银蝶却斥她,“主子这样做,自是有主子的道理,还要跟咱们做奴才的解释么?”10gfz。 锦儿吓得一吐舌头,忙去了,我看着银蝶笑,“你倒是好威风。” 银蝶却叹气,“奴婢这觉得这个丫头话多得很,宫里眼瞧着像是比之前松了,谁知道是不是外松内紧的等着人落套呢?” 我不意她竟想得透这个,顿时感叹,“还是你聪明。” 银蝶摇头,“出了这么大的事,宫里表面上只是命人看禁着各宫不许走动,背地里还不知闹成了什么样儿呢?天知道已经死了多少人的,主子闭门不出是对的。” 我想说什么,却又没说,只起身来到密室给姐姐的灵前焚了一柱香,看着那香烟袅绕,我才松不久的心,又沉甸甸的紧揪在一起…… ----------------------------- 皇帝这场毒竟中得极深,直到一个月后方能勉强起身。朝堂上的事,则由太后和清王暂时联合处理。而杨雪在真相被查明前,被太后下旨命先禁押在永曦宫,向来由她处理的后宫事务,亦被交回给皇后。14938775 但即便他日能证明她的清白,这后宫大权想再要回来,可就难了。 这段时间内,皇帝亦有宣我相见,他握着我的手道,“汐儿,这一次,差点就是朕再不能见到你了。” 我的眼泪“哗”一下,顿时流了满脸,“皇上乃真龙天子,行走间都有神佛保佑着,如何会有那样的时候呢,臣妾求皇上再别说这样的话。”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脸色却变了一变,神情也有些恍惚的低声喃喃道,“真龙天子……” 我点头,“皇上是真龙天子,真龙天子自然是要吉人天相的,这不,皇上不就没事了。” “这哪里就算是没事了,”皇帝的脸色灰白,“宫中防备向来严谨,朕竟然还被人下了毒,说明这宫里已经不干净了,待朕养好身子,朕必定要将这宫里好好的肃整肃整。” 这宫里几时又干净过了的?我心下冷笑,脸上却犹犹豫豫,“那毒……不是在永曦宫里得的么?” 皇帝深深看我一眼,摇头道,“不会是皇贵妃,且不说朕待她不薄,她如今位同副后,所有荣华富贵尽都系在朕的身上,毒死了朕,对她有什么好处?再者,便真是她想要让朕死,她也不会蠢到在自己的屋子里下手。” 她不想你死? 她盼你死已经盼了整整五年了呢,我同情的看皇帝一眼,却只能点头,“皇上英明,果然是这个道理呢。” 但心里还是有些吃惊,皇帝竟不信这事是杨雪做的。 这是不是说明,皇后辛辛苦苦费尽心机安排了这场局,白费了功夫? 【想问问各位亲,这篇文的情节是不是很平啊?青鸾看来看去,十分的想掀桌】 ------------ 毒侵 二 是的,这场局,其实是皇后设的,我是她的帮手,而庆妃,是我的帮手。 杨雪哪里会在这时候给他下什么毒呢?若要下,她五年前就会下了。 我不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但显然那个男人要她给他去取个什么东西?在那件东西到手前,在那个男人成事前,她怎么可能对皇帝下毒!还是如此明显的下毒? 只是这背后的蹊跷又有多少人知道?皇后跟前我一字不提,庆妃跟前我更是露也不露。敌人可以成为盟友,盟友也会很快重新是敌人,而那件事可以是刺向杨雪的刀,亦可以是杀我的剑,我为什么要说? 我的附和让皇帝欢喜,他握了我的手笑,“她之前差点误了你的性命,你却没有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是个心胸宽广恩怨分明的人,汐儿,朕很喜欢你。” 我顿时红了脸,“皇上这样说,却叫臣妾惭愧了,臣妾哪里有皇上说的这样好,而且,其实,其实……” 我期期艾艾不肯说下去,似极犹豫为难。皇帝便拧了眉,“其实什么?” 我摇头,“臣妾不敢说,想来,也是臣妾小人心了的。” “你说罢,便是说错了什么?朕恕你无罪就是,”皇帝自然不可能允许我吞吞吐吐,语气坚决,不容回避,我只得道,“其实臣妾也有想过,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同样的道理,正是因为有皇上方才说的那些原因,所以,所以……” 后面的话我不再说下去,皇帝的脸却已经黑了下来,他定定的久久的看着我,“你的意思是?” “臣妾不敢妄议,只希望皇上仔细的查探这件事,不管是别人下的,还是……还是……,但总是要揪出那个大胆忤逆的人来的,否则皇上身边藏着个刀子,可怎么行呢?”我将话似是而非的圆和了过去,看着皇帝的眼神真挚而又诚恳。 皇帝的脸上依旧阴郁,我知道我的话他其实已经听进去了,凡事都有两面性,只看说的人怎么说了。而为君者大都多疑,生死存亡之后,毒药嗜身痛彻心肺之时,对下毒者自然是愤怒而又痛恨。更加上,他并不是真的有多宠爱杨雪。 他终于摆了摆手,“你先回去吧。” “是,臣妾告退。” 窗外,凉风习习,桌上我带来的晚栀子的香气极宜人,散了一屋子的药气,我向边上的阿泽点点头,嘱咐了几句,便出门而去。 ------------------------------ 却并未回关雎宫,我径直去了滴翠湖。流香阁中,皇后容色慵懒,全无丈夫尚缠绵病榻时该有的愁容。我极恭敬的跪地请安,她淡淡道,“免了。” 我又恭恭敬敬的谢了恩,起身恭恭敬敬的垂手立着,皇后靠在身后的软垫上,问道,“他怎么说?” “回皇后娘娘,皇上……似不信毒是永曦宫那位下的,”我将皇帝之前的话一句不漏的给皇后学了一段,“只怕咱们的力气都白费了呢?” “他这么说吗?”皇后顿时气得银牙紧咬,“倒是本宫疏忽了,只是,人既是在她的屋子里中的毒,皇上信不信她都脱不了干系,便是太后跟前她就过不了。” 我点头,“是啊,太后命将她禁闭在永曦宫里,只等查到证据便就要处置了她。只是,嫔妾却担心她的父亲……” 太后和清王一起处理朝政时,对外只说皇帝是龙体微和,中毒的事却不知有没有传出风声去?若杨正知道皇帝是在永曦宫中的毒,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大女儿更因此被幽闭,只怕就要狗急跳墙的了。 他在朝中党羽甚多,跺一跺脚便是金銮殿不能摇三摇,却也免不了会颤两颤了。 而我心里更担心的是,万一杨雪和那男子私通的事他是知道的,此时见女儿被禁,杨家危在旦夕,他一不做,二不休,联合了女儿的那个情。人做出什么事来,可是大大的不妙。 皇后虽然不知道后面那一层,却也能听出我这句话的份量。她起身来到窗前,默默对着窗外看了半晌,才道,“宫内消息封.锁甚严,但也难保杨家在宫内没有眼线,本宫倒要再加点力气了。” 我不知道她的加点力气是怎么个加法,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内心其实有点自危,便低着头不接话。皇后回头看向我,“皇上此时还肯见你,可见待你果然是不一样的。你再见他时,想法子吹一吹枕边风。后面的事儿,本宫就不用你来做了。” 我心下顿时一松,忙躬身应了。皇后又道,“把那东西丢了,将你屋子里清理得干净些,若有什么痕迹出去,本宫可保不得你。” 我又应了一声,她才摆手,“去罢。” -----------------------------------vexn。 回到关雎宫,我避了人,悄悄将多宝格架子上的一只银瓶里倒出个小包来,打开纸包,将里面的东西尽数倒在净桶内,再将那纸丢进熏香炉里燃了,这才唤了银蝶进来吩咐,“皇上中毒,宫里人人自危,你亲自带着人将关雎宫内外都彻底的清理一遍,看有没有哪宫的主子娘娘们给咱们送的好东西?” 银蝶神色一凛,哪里敢怠慢,立时便带人将关雎宫翻了个底儿朝天。我执着扇子坐在廊下,对满院子的宫女太监们道,“宫里这些天出了什么事儿,不用我说了罢。这可不比其他,稍沾惹点腥气在身上,便是抄家灭族扒皮抽筋的事儿。我心下警惕,不肯让这把火烧到关雎宫,你们心上也得有点数,有那手脚心思太过活泛的,都给我趁早清醒,这件事不比其他,一旦有什么,我倒霉,你们也没一个跑得了,那时关雎宫满宫难存。” 众人的脸色顿时都变了,有的面面相觑,有的相顾无言。关雎宫的首领太监陈来道,“主子放心,奴才们对主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便是有那起子眼皮子浅身在曹营心在汉的,奴才也定帮主子盯得紧紧的,不许他得了手去。” 众人随之附和道,“奴才们对主子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我点头,“不但咱们自己宫里要干净,跟其他各宫也不要有什么走动,谁知道这事儿最后会落在哪一家呢?却招那嫌疑去?太后已经说了,宁可错杀一百,不肯放过一个。” 众人神色又一凛,脸上惊惧之色更重。我这才满意,扶了锦儿的手便起身回屋。 ------------------------------------------ 第二日,我又被传召去乾华宫伺候,这一次,清王却在。事知要然。 皇帝向我摆手,“自家人,你们之前又是见过的,男女有别什么的也不用太拘着。汐儿,你昨儿的话朕已经说给了六弟。你说的有道理,越是想着不可能的事,就越是难说,朕已让六弟好生去查了。” 我有些惶恐的样子,对清王道,“六王爷,我昨儿只是据事而言,未必皇贵妃就真的会做这样的事,你可得查仔细了,万勿冤了皇贵妃。” 清王笑一笑,眼如点漆灿若繁星,“皇嫂放心,事关皇兄和大越朝的江山体统,臣弟绝不敢疏忽怠慢。” 我这才来到皇上跟前,温言问,“皇上今儿的气色比昨儿好呢。” 皇帝点点头,“王良栋说,朕身上的毒已经清了,只是朕中毒太深,还须好生调养,但已无大碍了。” “真的吗?太好了,”我欣喜若狂,双手合十,向天祷告,“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哈哈哈,”皇帝笑了,向清王道,“你瞧瞧她,几时竟进了佛门了。” “皇嫂牵挂皇兄龙体,欢喜是应该的,”清王笑。 又坐了一会儿,皇帝便面露倦意,我和清王便告退出来。出了乾华宫,我上了廊桥欲回关雎时,就听身后清王叫了声,“皇嫂请留步。” 我诧异,回身看他,“六王爷有事?” 他眉带忧郁的过来,却看看我身边的宫人,道,“臣弟有事欲和皇嫂商量,可否……请皇嫂让她们都退到一边去?” 我看着他郑重其事的样子,显然是很重要的事,当即不敢怠慢,摆手命银蝶带着小宫女们退下廊桥,这才问,“什么事?” 清王神色凝重的看着我,“皇嫂心思敏捷,本王实在钦佩,只是本王有一点不明,皇嫂在皇兄面前说的那话虽然有理,可若按皇嫂的话说,别人却又可以因为皇嫂推断的这一点而进行栽赃,不是吗?” 他的眸子如一潭深水,平静幽深中,却又分明有一股寒意。全不似他前几日在太后跟前撒娇撒痴插诨打科的样子。我心下顿时一凛,只觉得现在的他,好熟悉。 这样的感觉让我奇怪,我甩甩头又看他一眼,熟悉的感觉却更甚。我忍不住就奇怪,进宫前我从未见过他,进宫后和他相见亦是不多,我到底是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 【昨天头痛如裂,所以只更新了一章,今天下午看会不会好些,若好一点,晚上前还会有更新,对不起大家。】 ------------ 刀口 忍着心里的惊疑,我点头道,“王爷此言甚是有理,之前和皇上说到此事时,我亦道世间很多事其实都可反亦可复,不该以常理来推敲。皇上亦是认同的呢。” “皇嫂见识竟如此不俗,小王很佩服。” 我低头谦虚,“王爷缪赞了。” “只是小王就在想,若皇上中毒果然是皇贵妃所为,皇贵妃又是为的什么呢?”清王眉头微拧,却将目光看向我。 自然是为了梅林中和她相会的那个男子。 只是这样的话我自然不会在清王面前说出来,“一个人要做什么事,外人哪里知道原因呢?皇贵妃若不是被人诬陷,她为什么这样做也只能问她自己了,”说到这儿,我点一点头,“王爷事务繁忙,就请便罢,告辞了。” 清王又看我一眼,便拱手道,“送皇嫂。” -------------------------------- 回到关雎宫才坐下,就有小七进来回,“云府老爷有信来。” 接过信打开,父亲在信上道,“现还留在京中的先帝之子,除了清王外,还有三皇子和七皇子。先帝共有八子,大皇子七岁夭折;二皇子是当今皇帝;三皇子身体有疾,常年不能出门,被皇帝恩旨许留在京中养身体;四皇子因参与五王谋逆被永禁北疆荒寒之地;六皇子是清王,七皇子因生母良贵太妃有疾,得皇帝恩准,留在京中伺候;先帝的皇子中,只有八皇子安安份份呆在封地。” 那日梅林之后,我便在想那个男人是谁?我先怀疑是清王,因为能够自由出入皇宫的人只有清王,但,很快赵大全就证实了不是他。而那日杨雪说,盼他能早日成事。 成什么样的事呢? 或者说,一个欲在皇宫里找什么东西,而又能让一个身份高贵的宠妃苦熬五年,等着皇帝死的人男人,除了和皇位有关联的天家男子,又还能有谁? 不是清王,就只能是其他皇子。 于是,我传出信去,请父亲帮我查一查先帝之子的状况,最重要的,是有哪些皇子还在京城? 皇帝萧敬不同于其他人,他过于顾念体制,除了清王可以自由出入皇宫,其他皇子王孙皆不可随意进出。更不许和后宫有所交集,后宫中人也不许议论打听朝政和外男事务,是以,我只知有几个皇子还在京城,其具体情况却一点不知。 父亲在信的后面又将各个皇子的情况很详细的列了张表,年龄相貌封地性情等等,全都说了个详细,我逐条看下来,最后,将目光落在了七皇子庆王萧远身上。 敬王萧远虽排行老七,其实只比清王小两个月,相貌亦是不俗。父亲在信上道,据说先帝在时,对这个儿子极是宠爱,狩猎出巡时都带着他,他母妃的身份亦不低,如此,曾一度让人以为先帝会立他为太子。 曾有机会登上皇位之人最后却落了空,心有不甘自是难免,更重要的是,他在京中。 三皇子江王萧启虽也在京中,可身有重疾连门都出不了的人,能有个康健的身体在阳光下自由的行走才是他最大的祈望吧!而即便他的心大,又走得动吗? 我斟酌着给父亲回了信,让他留意庆王,不可与之太近,亦不可离之太远,更不可与之交恶,谁也不知道后面会发生什么事?给自己留三分退路,总是没有错的。 而不管是不是他,小心点,也总是没有错。 写完信,我只觉得头疼,后宫本就已刀来枪往的如战场,皇权之争更有颠覆只在朝夕之间的势头,成王败寇,我便是能靠那迷。情之物掌握住了皇帝又能如何? 看来,报仇倒不是最重要的事了,如何能在这杀戮之颠保住自己和家人,才是我最该做的。 ------------------------------------------- 存了这样的念头,我便去找阿诺,当日父亲被赦后,阿诺在约定的地方等我,面对我的愤怒,她却笑了,“你父亲如今不是好好的么?” “可是他差点就死了,我云家差点就被满门抄斩,”我怒声道,“我连番来找你,你却根本不出来,你竟如此的不守约定。” 她“哧”的轻笑,慢慢吐出两个字,“蠢货。” “蠢货?”我更怒,却在看见她眼内的嘲讽和不屑后,瞬间明白,“怎么,那,那李诚……” 她嗤之以鼻,“李诚和你父亲向无交情,平白的为什么要为你父亲说话?” “李诚是你们的人?”我大惊。 她冷冷一眼,“你就别问了,不该知道的别知道,否则,你云家会死得更惨。” 我顿时一个激灵,我半点不怀疑她这句话,她们的势力已渗透得这样深,背后还不知藏着什么?她们既然能将云家从杨正的刀口下救出,也能再推回去。 而原来所谓的转机,竟然只是人力所为,根本不是我和父亲所以为的,朝堂上的风头已经朝云家倒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让我顿时又觉得沮丧。 我开始对那日出现在地窖中的男人好奇,我十分的想知道那是个怎么样的人,虽我蒙着眼看不见他的样子,可他寥寥几句,却冷峻的没有半点温度,足见行事之凌厉。 到得梅林之事后,我偶尔也在怀疑,那个男人会是那梅林中人? 但很快我又否定,梅林之人若是他,就断没有在朝堂上帮云家,打压杨家的道理,他巴不得杨正能都揽朝纲,好为他所用呢。 左想右想不得其解,在阿诺跟前我却又不欲多生事端,那件事实在太过惊骇,但凡从我的嘴里吐出一个字去,第一个死的人,很可能就是我! ------------------------------ 依旧是竹林中的老地方,我将银蝶留在下面的鹅卵石道上,独身一人过来,摘了竹叶吹了不过一会,阿诺便无声无息的站在我身后,叫道,“你来了?” 我丢下竹叶转身,“阿诺姐姐。” 她眼一眯,“你叫我姐姐?” “我虽没见过姐姐的脸,但,但想着姐姐行事沉稳老练,应该是年长我几岁的,”我笑道。 她目光闪烁,却突然问,“据说,他让你住进了关雎宫?” 她口中的他,自然就是皇帝萧敬。 我笑,“你还用得着问我么?这宫里什么事儿能瞒得过你们?” 她并不答我的话,久久的看着我,面具后一双眼睛阴霾中尽见狠毒,“他,居然让你住进关雎宫!” 我就有些愣,“这关雎宫怎么了?” 不就布置得精巧些,离乾华宫比较近么? 阿诺越来越激动的样子,牙齿发出“咯咯”的轻响,不停的道,“他竟然让你住在关雎宫,他竟然让你住在关雎宫……”vexn。 看她神色不对,我心下就有些慌,我是经过她发狂的时候的,神智癫狂有如疯虎,至今想来都心有余悸。 “姐姐,”我才叫了一声,她已身子一晃到了我跟前,一把就掐住了我的脖子,不停的尖声嘶叫,“他居然让你住进关雎宫,他居然让你住进关雎宫……” 她手劲极大,人又是在癫狂之中,我顿时整个人被她钳制住,我张着嘴,拼命想叫也叫不出来,心口像是被塞进了一块大石头,我使劲的张嘴呼吸,却连挣扎都挣扎不了……,我的眼泪刷刷而下,想着,我这是要死在这里了吗? 突然,就听极轻微的“啪”的一声,随即,阿诺一甩手摔开了我,自己抱着胳膊痛苦申银。我死里逃生,唯恐她再扑过来,忙不迭起身想逃,她一眼看见,抬脚就要过来,我惊得魂飞魄散时,忽听不远处一声低啸,阿诺身子一顿,便站住了,那啸声又起了两次,阿诺恨恨的看我一眼,身子一拧,便蹿入林间,消失不见。 我跌坐在地上,只觉得腿脚发软,挣扎半天方才勉强起身,跌跌撞撞的要走时,脚腕处却一阵刺痛,我疼得倒吸一口冷气,身子一软,又跌坐了下去。 四下里寂静无人,只有呜呜的风吹过竹林的声音,虽是常来,我却没有一刻是比现在更害怕的,我不知道阿诺还会不会再回转,更因着银蝶还在下面,我不敢在这里多呆。虽然皇帝严令不许提起,可是宫里都知道这地方闹鬼,银蝶却独身一人在那鹅卵石道上呆着,若被巡查的守卫们看见,焉能不怀疑? 服该其嫂。我吸一吸气,强咬着牙起身,扶着竹子一步一跳的艰难的往下走,可一只脚本就难走,又是下坡的地更是难上加难,才走了两步,我脚下被一绊,人就直滚了下去,头狠狠的撞在一块石头上,我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醒来时,发现自己竟躺在一个竹榻上,身周白纱拂动,荷香阵阵,却是在一个亭子里。 一阵恍惚后,我忙四下里看,忽听一阵琴声悠扬而起,如潺潺流水,清脆流畅,我坐起身,发现脚腕上缠裹着干净的白布,痛感已经轻了许多,头却眩晕涨疼无比,我身子一晃,差点就跌下榻去。 ------------ 第一卷 ------------ 迷雾重重 一 琴声忽一停,清风拂动中,一男子笑吟吟进来,“你醒了?” 却是清王。舒榒駑襻 我怔怔的看着他,“我,我怎么在这里?” “皇嫂晕到在御花园北门的竹林里,小王正巧路过,因想到前些日子皇嫂和赵才人遇鬼之说,如今宫中正是多事之时,唯恐再起事端,便避了人先将皇嫂带来了这里,”说到这儿,清王歉意道,“未经皇嫂允可,还请皇嫂恕罪。” 我前后一想,果然他思虑得有道理,忙笑道,“王爷救了我,又考虑得如此周详,我谢王爷还来不及,如何还提到怪罪二字。” 清王眸子一闪,“只是,皇嫂怎么会晕到在那儿?” 我顿时一愕,那里人烟稀少,我又是在那儿吃过亏的,按理,我是再不可能往那边去的,此时却独自晕倒在那里,怎么解释都说不过去。脑子里急速运转,嘴上却难免张口结舌,他却眉头一拧,“难道,皇嫂又是被人掳了去的?” 声琴因却王。我很想点头说是,然后看他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我,心下霎时警醒,越如此,到越不能顺着他的话说,我索性一咬牙,狠了心道,“我,我是自己想去瞧瞧,不想,却崴了脚,又摔了下来……” 他嘴角慢慢浮起一丝笑,眼里是我看不懂的意味,“皇嫂……想去瞧瞧?去瞧什么?” 我垂下头,半晌才道,“我上次就是在那里出的事,醒来后人虽然是在梅林里,可是我总觉得那里有些不对,更想知道我昏迷中隐隐约约听到的那个阿诺到底是怎么回事?于是,我就……” “于是你就孤身一人想去看个究竟?”清王摇头,“皇嫂也太鲁莽了,便是心中有疑虑,该告知皇上,让皇上派人去查,你孤身前去,万一有个什么不妥,可怎么好?” 他这样说时,目光已分别在我的头上和脚腕上扫了一眼,分明就是说,瞧,可不就出了事了。 我却叹一口气,“赵才人才只是说了那阿诺的名字,就被皇上下旨拔了舌头,皇上如今又龙体有恙,我哪里敢提半个字?” 清王从桌提起卓上的小茶壶,斟了一杯茶送到我手边小几上,“只是这样的事终究太过犯险,而且,小王奉劝皇嫂一句,事不关已高高挂起,在这个地方活着,知道的越少越好。” 我抬眼看他,“听王爷的意思,你是知道阿诺的?” “本王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很干脆的道,“再则,她是谁,对你有意义吗?” “我,我只是好奇,”我端起茶碗掩饰的喝了一口,“而且,我不太相信这世上真的有鬼?” 他叹,“好奇心太甚,有时候不是好事。” 我便顺势下台阶,点头,“王爷说的是。” “嗯,”他嘴角溢起一丝笑,“你的贴身宫女就在外面,小王离去后,她自会进来服侍你,今日之事小王不会对外流露半个字,你放心。” 我感激,“你救了我两次了呢,我该怎么谢你?” 他已经起身,闻听笑道,“举手之劳,说什么谢不谢的,皇嫂见外了。”说完,他拱手一礼,便转身而去。 不久,银蝶红肿着眼睛进来了,她半是急切,办是嗔怪的,“主子怎么会受伤晕倒的?是,是主子要见的那个人把您怎么了吗?” 有了金蝶的前车之鉴,阿诺的事我并未对银蝶提起,只说约了人在这里相见。银蝶自是奇怪我在深宫之中,并没什么贴心之人,却来见谁,被我迎头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当即便不敢再问,由着我的吩咐办事。 我不答她的话,只道,“今儿的事一个字都不能露出去,对外只说我自己不小心踩空了台阶摔的就好,”见银蝶点头,我又问,“六王爷怎这么巧的救了我?” 那地方我没有去的理由,清王也没有,不是吗? “奴婢在那小路上正等得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六王爷正带了只波斯猫要去禧寿宫孝敬太后,顺着御河经过时那波斯猫突然跳脱了手跑到林子里去了,王爷派人找猫的时候,发现主子晕在了林子里,”说到着儿,银蝶满心感激,“六王爷真是好,道宫里这会子正是事儿多的时候,主子独身一人受伤晕倒在那闹过鬼的地方,传出去又是事儿。他严命手下人不许漏半个字出去,悄悄儿的将主子带来了这里。主子,主子脚上的伤,还是王爷自己亲手给您包扎的呢,说是在主子醒前,不宜先惊得别人。” “什么?”我的脸腾的就红了,“竟是,竟是他给我包扎的?” 男女授受不亲,叔嫂之间更是沾衣掠袖便为失节,更何况是肌肤相触?我涨红着脸对银蝶道,“你怎不拦着?” 银蝶含着一泡眼泪,委屈的道,“王爷说若再迟主子的脚只怕就要残了,又不能去找太医,奴婢心里着急,哪敢拦着。好在,没有别人看见。” 我心知不能怪她,亦不能怪清王,事有缓急,只能从宜。 -------------------------------------------- 回到关雎宫后,便将我摔伤的消息传报给皇帝,皇帝命赵大全亲自来瞧了,又命太医好生诊治,又发怒要惩治关雎宫的奴才,被我拦了,对赵大全道,“本是我自己不小心,又因我喜静不肯多带人出去,偏银蝶又被我指使着回来拿扇子,可怪不得这些个奴才。” 赵大全便笑,“主子如此体恤那些个奴才们,真真是菩萨心的。” “菩萨心不敢当,谁不是爹生娘养的,凭是谁,也不能无端的打骂他们不是?”我笑道。 “主子说的是,”赵大全看看外面,便压低了声音,“皇上这两日连着过问永曦宫那位的事儿,显见是对主子那日的话上了心了呢。” “是么?”我心里便有些欢喜,“六王爷可曾查到些什么没有?” “倒也还没查到什么?六王爷和皇上商议到此事的时候,只说不明白皇贵妃若毒死了皇上,又能得到什么好儿?”赵大全却摇头,“皇上命六王爷且把注意力放到杨正身上去试试?” “哦,皇上是以为杨正要谋反么?”这倒是个意外收获,皇帝但凡对杨正起了忌惮之心,想来杨正垮台也就不远了吧。 赵大全却轻声一哼,“凭他自己怎么谋得了反,要谋反也得师出有名啊?” “总管说得有理,”我突然心念一动,“但,他若是和先帝的哪个儿子勾搭了,要保哪个王子皇孙的造.反,可就难说了吧。” 赵大全神色一凛,“主子的意思是,他和哪个王爷暗中勾结,这才让皇贵妃对皇上不测?” 我忙道,“唉哟,我哪里就有什么意思?不过是顺着事儿那么一说,真相如何还得六王爷好生查了才知道,我们哪里就能胡说的呢?” 赵大全深深看我一眼,笑道,“只要能进得了皇上的耳朵,就不算胡说。”14965891 我笑一笑,突然将话锋一转,“对了,赵总管可知道,为何我这关雎宫竟空置了这么多年不给人住?是,是有什么原因么?” 关雎宫布置得富贵而又精巧,离乾华宫又近,宫内众妃无不乌眼儿鸡似的盯着,却空置这许多年,之前我也并未多想,可是阿诺却因为我入住关雎宫而大受刺激,癫狂若疯,就由不得我不多想。 这里面,一定有原因? 赵大全却神色一闪,笑道,“自然是皇上没有遇上可心的人呗,这里离皇上的寝宫太近,若不是让皇上很喜欢的主子娘娘,成日里靠边住着,皇上岂不厌烦?” 他的话圆滑却又无懈可击,我便知他或是不肯说,或是真的不知道,再问也是无果,便就不问,换银蝶进来,将沉沉的金锭子取了两锭赏了他,就让他去了。 站在雕琢了喜雀登枝的缠枝梅的窗棂子后,看着赵大全的背影,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他是皇帝贴身伺候的大太监,品阶虽不高,却是一等一的红人,满朝上下谁不巴结,宫中妃嫔不管有宠无宠也都要给他七分面子,他如何却肯帮我这么个小小的贵嫔? 若说得我点好儿卖我个人情,倒也还说得过去,可是他居然会将皇帝对杨雪的态度说给我听,分明就是站在我这边的样子,若说我会下重金收买他,杨正杨雪难道不会?而杨家在朝堂上如烈火烹油,杨雪高高在上形同副后,庆妃杨薇亦是位份极高,无论哪一点都比云家重得多,他为什么会舍杨家,来帮我?10njl。 这样的疑虑一出来,我背心里便是满满的冷汗,这些日子以来,我竟没有想到这一层,竟露了许多的底给他。若他其实是杨家的人,我该如何才好? 抬眼看天,我突然就觉得这看似富丽堂皇的皇宫里,其实处处迷障,阿诺,地窖中的男子,杨雪,梅林中的男子,关雎宫,皇帝……,等等等等,全都是个迷,直压得我头顶上黑沉沉的,看不见一丝光亮…… 【这两天事儿太多,先每天只更一章吧,忙完这个星期就要好些了】 ------------ 正文 ------------ 迷雾重重 二 对赵大全的疑虑还没有消除。皇后便已对庆妃下了刀。 后宫大权到手后,皇后才算是成了真正的皇后,皇帝龙体有恙,朝政由太后和清王处理,皇后便在后宫开始大肆清理,昔日杨雪的亲信被她一一清扫,各部各处尽都换了她的人,铲除异己时的心黑手辣竟更过于杨雪。一时,后宫中人都直叹往日看走了眼,皇后哪里和“宽和无争”四字相干了? 这一切,庆妃看在眼里,极是恼火的对我道,“咱们俩个忙了半天,倒让靖宁宫那位捡了便宜,她如今在宫中这般闹腾,永曦宫那位的人手被她铲除了个干净,只怕,下一个就要来对付本宫了。” 我将一碗茶递到她手边,笑道,“那倒不至于,后宫大权虽是回到了她的手中,可她的脚跟儿到底还没站稳,娘娘的父亲在金銮殿上亦不是吃素的,便是她想动,皇上也不答应啊,不然皇贵妃这时候怎么还只是幽闭呢?” 她便冷笑,“本宫也知道永曦宫那践人一时是动不了的,不过是消减消减她的锐气势力,如今她失了后宫大权,便是折了她的翅膀了,我后面再慢慢的消磨她,不怕她不趴在我的脚下磕头,哼哼……” 亲生姐妹却如死仇,这让我有点不寒而栗,我的父母家人向来友爱相亲,父亲别说是妾,便是个服侍的屋里人都没有,和母亲十几年来一直相敬如宾,而我们不但嫡亲的姐弟四个很相亲,便是和伯父家的哥哥感情也是好的很,似杨家姐妹这般的骨血相残,实是我难以理解的。 只是这又干我何事呢?她们若牢不可破,我又从何处攻破起? 端起茶碗闲闲抿了一口,“嫔妾当时以为,皇贵妃出了那样的事,皇上定是要将那后宫大权交给娘娘您的,想不到却让皇后白捡了现成,她空有皇后虚名这么些年,如今终于得掌后宫大权,做回名副其实的后宫之主,背地里不知道要偷笑几回了。便是想对付娘娘您,一时之间她又哪里能够呢,不过先费心巩固自己的实力罢了。只是皇上一直不待见她,便是后宫大权交回给了她,又能留几天呢?” “也是呢,否则当初也不会被永曦宫那践人掌握了这么些年?”她点点头,身子慢慢靠在竹椅上,目光越过红墙金瓦幽幽的看出去,半晌才又道,“母亲大约至死也想不到,她生的女儿竟有皇妃之命罢?如今她的女儿更要一步一步将那对践人母女踩下去,终有一天,将她们打入万劫不复之地,而我的母亲,我必定要让她以正室的身份入葬杨家祖坟,让她九泉之下吐了这口气。” 想到她的事世,我心下到底有些测然,忍不住道,“也许,令堂大人要的只是她的女儿平安幸福呢?” 她一怔侧目,“你说什么?” 扫清体日。我淡淡道,“为人父母的,未必要的都是那些表面上的荣华富贵,儿女是不是平安快活,可能倒更在意些。” 她低头想了一想,突然就笑了,“你倒跟本宫说这样的笑话儿,也不瞧瞧咱们身处的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可是能让你快活得起来?” 我便语塞,她看看我,笑道,“你倒是和别人想的不一样,若是我们都在宫外,若不是咱们两家嫌隙已深,我倒是愿意和你做个真姐妹。”vexn。 我看看她,她的笑里有着无奈,亦有着遗憾,一瞬间我也感慨起来,没有谁生下来便和谁有仇,若不是那些父辈们种下的血海深仇,若不是她和我都被这家族的血海深仇缠裹得再也脱不开来,以她这样爽直的性子,我们原也真的可以做个知心手帕交的。 点点头,我道,“要做个真姐妹今生怕是不能了。今儿咱们结盟对付永曦宫那位,他日娘娘得偿所愿,嫔妾姐姐的仇也报了,那时娘娘能念一念今日这句话的情分,放嫔妾一条生路,嫔妾便感恩不尽了。” 她目光一闪,笑容也就淡了,“世间事瞬息万变,他日如何谁也料想不到?你如今深得皇宠,本宫便有心要将你如何,怕是也不能够的罢?” “皇上心里喜欢的是谁,娘娘还能不清楚么?”我笑得谦卑,“他对嫔妾不过是一时新鲜,过得三五日也就撂开了手,唉,今日花虽好,明日花更红,红颜未老恩先尽,君恩浅薄呵。” 庆妃不说话,脸上的笑容却一点一点凝固,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那个狐媚子……” ------------------------------------- 皇后对庆妃下手时,离庆妃和我说这些话才几日。 那日皇后在流香阁对我说,她要加点力度的时候,我便知道皇后要做些什么,可我以为她定是要冲着杨雪去,倒也只等着看热闹,可再想不到,她枪口一转,竟然指向了庆妃。 我自然不会告诉皇后,这次皇帝在杨雪处中毒,庆妃亦有参与其中;我更不会告诉庆妃,设计皇帝在永曦宫中毒,皇后才是主谋。借皇后的矛,用庆妃的盾,皇后觉得我办事得力,庆妃觉得我聪慧过人,但其实这件事中,我不过做了个中间人。 这天一大早去靖宁宫请安时,就见靖宁宫中气氛有异,皇后往日常坐的凤位前垂了帘子,她却脸色阴霾坐在帘子前的左下首。众妃进门都觉得奇怪,但皇后此时已今非昔比,大家虽面面相觑,却又谁敢问,给太后请了安后,便规规矩矩的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了。 庆妃来时,亦比往日恭敬了许多,按规矩向皇后请安,皇后眼皮不抬,“怎的来这么迟?” 大家就一愣,庆妃来得虽不算早,要说迟却也牵强。庆妃的脸色便也就有些冷,语气却还谦恭,“回皇后娘娘,嫔妾,嫔妾早起时有些头晕,这才迟了些。” “头晕么?”皇后冷冷一睨,“便是头晕,也该命个奴才来禀告一声儿,否则今儿你也头晕,明儿她也头晕,本宫跟前竟一点规矩也没有了么?” 众妃各自对视一眼,心下顿时了然,皇后这是在找庆妃的岔了。 她被杨家姐妹压制了这几年,便是再好的性子也不能没办法怨愤,今儿皇贵妃因皇帝中毒被幽闭,中宫大权终于回到了皇后手中,皇后自是要报一报仇,出一出这几年来的怨气的了。 庆妃几时受过这个,当即涨红了脸,语气不觉强硬起来,“嫔妾虽有疏忽,却决无怠慢皇后娘娘之意,还请皇后娘娘明察。” “放肆,”皇后顿时大怒,“本宫面前,你竟如此无礼?” 庆妃扑通跪倒,气势依旧昂然,“嫔妾只是就事说事,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气量宽宏,若为一言一语苛责嫔妾,嫔妾倒无话可说了。” 她言下之意,分明已经在说皇后是欲加之罪无理加责了。 如此的针尖对麦芒,眼见一场大闹就在眼前,众妃你瞧瞧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吱声。皇后却又笑了,“你是在讽刺本宫气量小么?嗯,本宫若只为这件事叱责你,倒真显得本宫小气。那么,另有一件事,倒不知你如何解释?”说到这儿,她的脸唰的一冷,“庆妃,你心黑手辣,强用催生药打掉荣贵嫔腹中的龙嗣,害得荣贵嫔一尸两命,母子双亡,你该当何罪?” 她陡然的喝出这一句,不但满殿皆惊,我亦是大大的吃了一惊,当日庆妃确曾对我承认过,下在我姐姐身上的催生药,是她亲手交给金蝶的,可真正要我姐姐死的人其实是杨雪。而我对她这番话自然是半信半疑,只觉得不管是她杨雪还是你杨薇,这笔血债总是要记在你杨家的帐上的。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此事我只在内心隐忍,以为徐徐图之,却再料不到皇后竟突然的在这个时候提了出来。 庆妃身子一颤,眼睛就瞪圆了,她停了一停后,从牙齿缝里挤出一句,“皇后娘娘,您、说、什、么?” 皇后眼波微转,唇边讥讽的意味更浓,“你那燕儿已经招了,太后的人想来此时也已经在你屋子里找到了那催生药,你倒来问本宫说的什么?” 太后的人? 我忍不住抬眼看向皇后,到此时我方才明白,她那日在流香阁说的要加点力度,竟是加在了这里。 她竟是把太后都搬动了,看来,她今儿是铁了心要把庆妃也打压了下去。 她这一招太出乎我的意料,我转脸看向庆妃,边在脑子里急促运转,事情闹到了太后跟前,以太后在皇帝中毒时的雷厉风行,显然不是老聩昏庸的人,若被太后抓住了这件事深查下去,难免会牵拉到皇帝中毒这件事上来。 皇后不知道那件事庆妃亦有干系,否则,打死她也不会走这一步棋的了。 一念至此,我只在心内暗暗叫苦。 【这文有没有人在看啊,呜呜呜,怎么连条评论都木有人留捏?各种伤心……】 ------------ 风起 一 庆妃的脸顿时就变了,她死死的盯着皇后的脸,像是要从皇后的脸上看出什么来?皇后却是面色冷冽,容色不苟,“太后慈悲,说只要你好生的招了,念在你伺候皇上还算尽心的份上,不会赐死你。” 可宫中最惨烈的惩罚,又如何是那一个“死”字? 庆妃的身子微微的发颤,半晌方挤出一句,“皇后是要将本宫当成第二个顺贵嫔么?”vexn。 皇后眼睛一眯,“你说什么?” 庆妃冷笑,“当日有人在嫔妾的姐姐面前禀告顺贵嫔以妒残杀荣贵嫔,彼时亦是有章有据,嫔妾的姐姐信以为真,差点就酿成大错,误了顺贵嫔的性命。怎么皇后娘娘今儿要在嫔妾身上也来这么一遭么?” 皇后白净的面颊上浮上一层红晕,她一拍桌子,腕上的镯子叮叮作响,“庆妃,你竟然将本宫和那对皇上下毒的罪妃相提并论么?” 庆妃丝毫不让,“罪妃?皇上还没有将嫔妾的姐姐定罪,皇后娘娘就称呼她是罪妃是不是不妥当?再者,她是她,本宫是本宫,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五王和皇上亦同是先帝所出,五王大逆不道,可皇上却是九五之尊万金之体,怎么皇后娘娘也要将五王和皇上相提并论么?” 她这番话说得已是极重,却又叫人反驳不得。皇后的脸涨得更红,她看着庆妃直点头,不怒反笑的,“好,好,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了。你不信本宫没有关系,难道太后的人你也不信么?”说到这儿她向如意问道,“你去瞧瞧太后派去的人搜查得怎么样了?再把那燕儿带进来。” 如意点点头,不多时就有两个老嬷嬷将燕儿带了进来,就见燕儿披头散发两眼通红,进来第一眼先看见庆妃,顿时吓得腿一软跪了下来,叫了声,“娘娘。” 庆妃眼内冒火的过去,从牙缝里挤出,“听说你‘招’了,你都‘招’了些什么?” 燕儿颤着身不敢搭腔,皇后冷冷道,“该说的她都说了,便是你此时吓唬她,也改不了口供,本宫带她带这里来,不过是为了让你死心,当着满宫姐妹的面,该认的就认了罢,也是你敢做敢当的意思。” 惨生太心。庆妃恨声道,“重刑重利之下出冤供,便是屋子里搜出了什么,谁放去的还两知呢?皇后娘娘却叫嫔妾说什么认什么呢?” “庆妃的口齿果然伶俐,要照庆妃这样说来,普天之下的犯人没一个是有罪的了,”皇后眼里仿佛生了刀子,她不再看庆妃,低头对燕儿道,“你说罢,你主子都做了些什么?” 燕儿哆嗦着,战战兢兢半晌才结结巴巴回道,“回,回皇后娘娘,我家娘娘从,从皇贵妃那儿取了……取了催生药,亲手交给荣贵嫔身边的金蝶,让,让金蝶下在荣贵嫔的吃食里……” 屋内众妃都倒吸一口冷气,饶是我早听庆妃说过此事,此时听来也是一阵伤心,我转过脸去,却又想着,庆妃和我私下结盟的事燕儿亦是知道的,她今番连这事都说了出来,其他的事也定不会瞒,这可如何是好? “金蝶?怪不得那个奴才会自尽了,卖了自己的主子,新主子又不保她,不自己痛快利索的寻个死可还等什么呢?”皇后点点头,又问,“皇贵妃也参与其中了,是么?” “是,是的。” “嗯,”皇后又点点头,“可是荣贵嫔和她们无冤无仇,她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燕儿看看庆妃,又看看皇后,便将庆妃姐妹欲做皇子养母落空,便索性将我姐姐肚子里孩子除去之事都说了个仔细。直把庆妃气得脸发白,但她显然也想到了更深一层,不露声色的和我对视一眼,我缓缓的摇一摇头,可到底在示意她什么,我自己也糊涂? 既然提到了皇贵妃,皇后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她慢慢的将话题就引到了皇帝的中毒上去。我苦笑着和庆妃又对视一眼,千防万防家贼难防的事,从来都是亘古不变的至理名言,威逼也好,利诱也好,我栽在金蝶身上,她显然也要栽在这燕儿身上了。 不等燕儿开口,庆妃突然笑了起来,“皇后娘娘前面道皇贵妃对皇上下毒,且不说我和姐姐的一身富贵全系在皇上身上,再无对自己丈夫做这样事的道理,便真就有这心思,如此大的事怎么会让她一个奴才知道?皇后娘娘想将我姐妹一网打尽,也忒心急了些罢?” 她这话说得已是极赤。裸明白,皇后终于也变了脸色,喝道,“你和皇贵妃是嫡亲姐妹,同气连枝。她做出这样的事儿,你是她的嫡亲妹妹,要说不知道谁会相信?” 庆妃顿时大哭,“皇后娘娘这是立了心要置臣妾于万劫不复么?毒杀圣驾何等大的罪名,便是事情出在永曦宫,皇上也下旨命好生严查,不肯就冤了我姐姐,怎么皇后娘娘无凭无据就要给臣妾定下罪么?臣妾要去见皇上,皇上啊……” 一边哭,她就起身急向外奔,竟然就欲去乾华宫喊冤的了。 “站住,”突然就听帘子后有人低低叫了一声,声音虽低,却有着不容人抗拒的威严,庆妃脚下一顿,慢慢的就转过身。有小宫女上前将殿中那道帘子挽起,就见太后正沉着脸,赫然坐在往日皇后坐的位置上。 大家这一惊非小,忙齐齐跪倒,“给太后请安。” 太后点点头,她向庆妃道,“你过来。” 庆妃敢跟皇后顶撞,在太后面前却不敢有半点放肆,她有稍许迟疑后,便来到太后跟前跪下,哽咽了道,“臣妾冤枉啊,请太后为臣妾做主。” 太后也不多说废话,径直问,“你这个宫女儿说的是怎么回事儿?” 庆妃摇头,“臣妾完全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这样说,臣妾真的没有做过,不但臣妾没有,臣妾的姐姐也没有。” 就在这时,门外有人回,“太后派去安和宫的人回来了。” 皇后忙吩咐,“快传。” 庆妃到底发虚,转头看向门外,脸上的神色已是浮游不定,就见几个老嬷嬷快步进来,向太后呈上两个小纸包,回道,“回太后,奴婢们在安和宫翻检时,不但发现了这包置死荣贵嫔的催生药,更有一包红色的药末,经太医检验,正是皇上所中的鹊桥散。” “什么?”这番话不但满座皆惊,太后、庆妃和我也都齐声叫了起来,只听庆妃尖声叫道,“不可能。” 确实不可能,鹊桥散之所以叫鹊桥散,取的是牛郎织女两者鹊桥相会之意,这份毒药很奇特,它分别由两种不同药性的东西配置而成,若分别使用都不会有事,只有两种遇到一起了,方才能置人于死地。 当日皇后将这副鹊桥散交给我时,曾说道,“这副药需二合为一方能有效,你在皇上去你那里时,将这个下在皇上的茶水饮食里,皇上在你那儿日积月累之后,哪怕只沾的另外一份的一星半点,也会毒发,只是这样的药毒发时虽看着吓人,却并不立刻就死,在医理中也是寻常可见之物,太医一眼看能看出来,所以皇上只会毒发,是死不了的。” 我记得当时自己极是害怕,抖着手接过药后,却也疑虑,“皇后娘娘针对的是永曦宫那位,却要怎样才能让人想到是她下的手呢?”我看看药,“永曦宫防卫极严,只怕,这另一份药是送不进去的。” 皇后就笑,“谁要你送进去了,这药还有个好处,就是不会立刻发作,你可随身带着,哪一日他要去永曦宫时,你寻个机会下在他的身上,便可让他在永曦宫里毒发了。” 捧着那两包药,我如捧着两个烫手至极的火炭,忐忑不安的回了屋,却又对皇后的话不敢就信,便命小七寻了几只猫儿狗儿来几番试验,见果然都如皇后所说,我这才有些放心。 但想来想去,我终究还是觉得皇后所言甚险,皇上固然常来看我,但要似她说的那般凑巧却难,我更怕那药量但有半点掌握不好,皇上还没出我的屋子便就犯了毒,我岂不是除杨雪不成,反害了自己九族的性命? 皇后实在是毒。 可当时我父亲尚在天牢,生死难卜,即便皇后许诺救我家人做不了数,可如果能扳倒了杨雪,除了杨家,我云家的威胁岂不是就消除了? 我咬着牙开始按皇后的指示,将其中一包一点一点的加在皇帝的吃食里,而另外一包,我想来想去,便觉得找庆妃是最合适的。那日她对我吐露过身世后,我传信出去让父亲查探,父亲几经波折后,终于查出竟果然就是她说的那样,她的亲生母亲,只是个庶妾。 我绝口不提皇后,将计划说了一遍后,庆妃稍一考虑便答应了下来,杨雪怎么防备,也不会想到该和她一命相连的亲妹妹会算计她,并没有多久,庆妃就得了手。 ------------ 第一卷 ------------ 风起 二 应了下来,杨雪怎么防备,也不会想到该和她一命相连的亲妹妹会算计她,并没有多久,庆妃就得了手。 皇帝在永曦宫中毒的消息一传出,我和庆妃便立刻将手上的药全部消除清理干净,更默契的不走动不通气,如此,任由满宫里搜得个天翻地覆,也都没有在我二人的身上找出什么痕迹来。 但此时,太后的人却在安和宫里找到了鹊桥散,并且,是两者相合完整的一包。 庆妃的身世一但揭穿,燕儿的话就再不会假,那时我和庆妃如何说得清楚? 皇后的脸色果然就阴了一阴,见太后要说话,她忙道,“母后,庆妃和顺贵嫔虽在母后跟前失仪无状,但,她们的话,却又不无道理。”和中消相。 我再掌不住,身子一滑就跌跪在了地上,“太,太后……” 皇后道,“云杨两家不和的事,臣媳也曾听说过,若说皇上在永曦宫中毒,是顺贵嫔要嫁祸皇贵妃,倒也能说得通,可内务府的玉牒上清清楚楚的记着,庆妃是杨正的正室所生,她和皇贵妃是同母嫡亲的姐妹,又哪里来的什么和顺贵嫔结盟好为生母报仇的事儿?” 鹊桥散一份为二时,其名正是牛郎、织女。 皇后突然转了话锋,大有帮我和庆妃的意思,太后就有些意外,“怎么说?” 她低头看着燕儿,“哀家再说一次,若你说的都是瞎话,敢胡乱攀咬人,哀家定不饶你。” “说吧,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太后不再看我们,她一甩袖子坐好,从齿缝里挤出一句,“哀家倒要看看,皇帝的这后宫里到底都是些什么样的人?”vc。 庆妃的目光却刀子般死死的落在我的脸上,我也确实慌了,本能的向她摇头,她嘴角溢起一丝冷笑,突然,她仰头而笑,“哈哈哈,为了除掉我和我姐姐,有些人真是费的好心机啊,鹊桥散,嗯,名字倒好听,只不知那牛郎织女却在哪里?” 太后的脸蒙着深浓的寒霜,她一字一句的向我道,“顺贵嫔,怎么这里还有你的事儿呢?” “奴婢,奴婢没有?”燕儿捂着脸,整个人都已经软瘫了。 庆妃转过头冷笑,“你高攀得起么?” 庆妃喊了那一声后,唰的就转头来看我,眼内尽是疑惑和愤怒。我脚下一晃,顿觉头皮发麻,这份无疑是皇后做的手脚,她不知道将鹊桥散送进永曦宫的人其实是庆妃,便玩了这一出栽赃来。 皇后的脸顿时紫涨起来,她连连点头,“好,好,庆妃果然见识高,”她转头看向太后,“不知母后对这事有何看法?” 燕儿唬得魂飞魄散,眼泪流了一脸,“太后,奴婢不敢,奴婢说的都是实话啊,我家娘娘恨毒了皇贵妃,她们是要联合起来对付皇贵妃……” 她这番话瞬间提醒了我,我便也一个头磕下去,向太后哭道,“太后,臣妾冤枉,臣妾根本不知道什么鹊桥散,更别提拿这个给庆妃娘娘去毒皇上,且不说皇上是臣妾在宫中的依仗,庆妃娘娘和皇贵妃可是嫡亲姐妹,臣妾便是再怎么愚钝痴傻,也不会做出这样的蠢事来,”说到这儿,我泪汪汪抬头,“其实,臣妾的父亲和庆妃娘娘的父亲向来不和,满朝文武无人不知,前些时杨司马更曾参奏诬陷臣妾的父亲和五王有所勾结,若不是皇上英明,我云家就已被满门抄斩了。臣妾又怎能和杨家的人结盟?” “你胡说,”我扬手狠狠给了燕儿一耳光,“燕儿姑娘,我和你家主子虽然不睦,却也并没有得罪了你,你为什么要害我?” 我先还为皇后的话一喜,可等到皇后说到最后时,我的心就又一沉,我假借和燕儿说话时,话里藏针的威胁皇后出手相帮,皇后不是傻子,她安排的事情,发展却不在她预料之中,她自是明白这把火再烧下去势必就要烧到她的头上,便是再怎么样的气急败坏,也该赶紧收场。可是她虽按我的意思开始打圆场,后面却让太后去查庆妃的身世? “住口,”太后一拍桌子,“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皇后摆摆手,“有没有胡说倒也不急着定论,依臣媳想,应该将庆妃和顺贵嫔先关押起来,母后再派人去查一查庆妃的身世,看她到底是杨正的正室所生呢?还是杨正用一个低贱的庶出女儿冒充嫡出欺瞒皇上?” “这,这……,”燕儿呜呜的哭着,目光一对上她,便畏畏缩缩的躲了开去。庆妃流下了眼泪,她向太后郑重的磕下头去,“太后,您不觉得这事越来越离谱了吗?皇后先前说臣妾是皇贵妃的同谋,现太后的人从臣妾的屋子里找到皇上所中的毒不说,臣妾的这奴才竟又说那毒本是顺贵嫔交给臣妾的,倒又把皇贵妃给撇清了?臣妾心下已是糊涂的很,只求太后娘娘明察秋毫,给臣妾做主。” 我心下只觉一阵发寒。 皇后已是立了眉,喝道,“原来皇上中毒,你也有份,如今证据确凿,庆妃,你还有什么话说?” 事情发展到现在,大家都明白皇后是早就有了准备的,否则太后也不会坐在帘后。太后手里捧着那包鹊桥散,眉眼间已尽是凛冽,她看看皇后,又看看庆妃,就将那包药放在手边的小桌上,却问燕儿,“皇上在永曦宫中了毒,永曦宫主位是你主子的嫡亲姐姐,这毒药又是从你主子的屋子里找出来的,嗯,你可有什么说的吗?” 燕儿唬得咚咚直磕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她定是恨我在和她联手时,居然和庆妃也有所瓜葛,她更要担心太后顺藤摸瓜之下,我再供出她来罢。 “啊?”相比于之前,燕儿的这番话分明是平地里响起个炸雷,众妃齐声惊呼后,太后和皇后都腾的站起,齐喝道,“你说什么?”皇后忽的转头,目光如刀直插在我身上,眼内亦是有惊有疑。我身子一软,差点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我咚的一个头磕下去,“求太后给臣妾做主。” 内务府的玉牒自是不能作假,太后蹙眉道,“那就是这个奴才在胡说了?” “嫔妾自然是信太后的,可也只信这东西确实是从嫔妾的屋子里找出来而已,谁放进去的,也只有放的人明白罢了,”庆妃森森冷笑,“顺贵嫔前些时才有了这样的事儿,怎么皇后娘娘就忘了吗?” 闹了这一早上,又事关皇上中毒,太后的语气极是阴霾森冷,燕儿一听就慌了,“没有,奴婢没有胡说,奴婢没有胡说。” “你真的不知道?”太后的目光却如针般直刺过去,燕儿一哆嗦,人就软了下来,她指着我道,“那药,那药是顺贵嫔交给我家娘娘的,说,说让我家娘娘在皇上去永曦宫的时候,借机下在要给皇上吃的吃食里,皇贵妃其实不知道……” 我恨恨的啐了过去,“之前就有人传说,我姐姐是被你们姐妹害死的,如今你的宫女也招了,太后娘娘皇后娘娘都在这里,你还有什么话说?” 燕儿一边哆嗦,一边就将我和庆妃的事来了个竹筒倒豆子,殿上众妃的脸上渐渐就有了了然,皇后的眉头却越拧越紧,看着我的眼里已是有了杀气。 “你没有么?”我咬牙切齿,“你胡言乱语,平白的扯着我不放,你说这药是我给你主子的?我还说这毒药是皇后娘娘给我的呢?”说到最后这一句时,我目光不露痕迹的向皇后一瞟,才又道,“只是你此时说的却是无凭无据,若是我说,我定要编得妥妥当当,半点破绽没有,让皇后娘娘反驳不得半点,那才是本事了。” 燕儿惨白着脸,眼内亦有惊疑,她颤着身子道,“奴婢,奴婢没有见过这个东西的,奴婢不知道。” 皇后的脸色就有些变,她飞快的朝我看了一眼,就向庆妃冷声道,“你还在狡辩,现是太后的人在你屋子里找出的这样东西,本宫你可以不信,难道太后你也不信么?” 我那时两边都没有说透,自以为是聪明绝顶,谁料想事到头来,却只是自掘坟墓,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太后却又突然转过头对燕儿道,“你方才的话是真的么?若是敢乱攀扯人,哀家定不饶你。”却听庆妃冷冷道,“燕儿,本宫竟不知你编故事的本领这样强了?嗯,你怎不说这在座的众位主子娘娘都是本宫的同谋呢?” 我怔怔的看向皇后时,皇后却避开了我的目光,殷殷看着太后。太后想了一想,便点头,“嗯,就依你说的罢,既是她们各执一词,哀家便派人去好好的查一查。” “是,”皇后的嘴角浮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回头吩咐,“将她二人带回各自的屋子里去,给本宫好好的看管着。” 庆妃的脸直发灰,她狠狠的瞪一眼燕儿,转头,就把目光落在了我的脸上,那眼里分明就是一团火,恨不得即时便将我烧成灰烬…… ------------ 风起 三 出了靖宁宫,我正随着押送我的嬷嬷往关雎宫时,庆妃突然几步过来,扬手“啪”的狠狠给了我一耳光,她眼内的火一直没有熄灭,此时太后皇后不在跟前,那把火烧得更旺了,她狠狠的盯着我,骂道,“践人。舒榒駑襻” 这一幕发生的极突然,身周的奴才们顿时懵住。因着她位份比我高,我眼泪汪汪的捂住脸,却只是不敢吭声,庆妃又狠狠的往我脸上啐了一口,这才恨恨离去。 关雎宫里此时已是一团乱,太后的人翻箱倒柜的翻检搜查着,边顺手就将一些金珠玉饰塞进自己的衣袋里。我也顾不上这些,进了寝殿便扑在竹榻上嚎啕大哭起来,银蝶已知道发生的事,她抱着我不停声的劝,“主子先别哭,太后最是公正的,定会还了主子的清白。” 我摇头,一边是真的心慌,一边也是为了做给太后的人看,“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只怕说不清。” “主子,”银蝶的脸愈发煞白,“身正不怕影子斜,您没做的事儿,谁能冤枉得了您,再者,还有皇上呢?” “皇上?”我低低的叫了一声,忽然就一把抓住银蝶的手,“快,你快去回皇上。” 银蝶看看窗外,就低下了头,“关雎宫的门,已经锁上了……” 是了,皇后命将我和庆妃看押起来,她如何肯让我们去找皇帝求救。更何况皇帝中毒未愈,便是太后也不会允许他被人打扰。唯今之计,我只能盼着皇后有所顾忌,可以帮我一把。 ----------------- 太后的人翻检半晌后,自是查不到什么,不时就去了。 我命银蝶将寝殿的门关好,自己默默的坐在竹榻上想着心事,庆妃此时定在怀疑这一切都是我给她下的套,她在靖宁宫外打我的那一巴掌,有一半应该是为了配合之前在太后跟前演的戏,更有一半亦该是出自对我的愤怒,若不是当着别人的面,只怕她早掐死了我。了了了的光。 皇后应该也是措手不及,她应该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得到,燕儿竟然会把我给扯进去? 她命先将我们各自看押,想来也只是缓兵之计了。 锦儿小心的过来问,“天色不早,主子可要洗漱歇息了?” 我摇摇头,道,“让银蝶留下,你们都去睡吧。” 锦儿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我不耐烦的摆手,“我想静一静,人多瞧着烦。” 锦儿不敢再耽搁,忙就去了。我唤进银蝶,对她道,“拿本书来我看。” 银蝶不意我突然又有了看书的心思,她狐疑的看看我,“主子。” 我心下其实极烦,便拧起了眉,银蝶只好取过一本书来交给我,自己却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在边上只是绞着帕子。我也不管她,自顾拿过书看了起来,却又哪里看得进去呢,不过是在挨时间而已。 好容易到了三更,就听远远的有院门“吱呀”打开,有人轻轻的说了几句话后,就有脚步声直向我住的主殿而来。银蝶也听到了,她一脸惊疑的抬头看我,“有人来了?” 我放下书,终于到了。 门上的银铃一响,竹帘挑起,进来的果然是皇后,就见她脸罩寒霜,进门就对银蝶喝道,“出去。” 银蝶吓得一缩脖子,却站着不动,只拿眼看着我。我点点头,她这才将竹帘掩好,退出去了。 皇后见屋子里没了别人,命月芽去门外守着,便来到我面前,扬手一个耳光打.过来,“你好大的胆子。” 我扑通跪倒,“皇后娘娘息怒,嫔妾不该自作主张,嫔妾罪该万死。” “说,到底怎么回事?”皇后怒气蓬勃,冷着脸坐下道。 我无法再瞒,便将庆妃主动要和我结盟对付皇贵妃的事说了一遍,只是却将时间推迟到皇后交鹊桥散给我之后。临了,我向她哭道,“庆妃来找嫔妾结盟时,嫔妾不是没有犹豫过,可那时嫔妾父亲入狱,家人被禁,生死只是瞬间,而永曦宫防卫极严不说,皇上都是直接就去了那边,嫔妾根本找不到机会。无可奈何之下,嫔妾只得咬了牙豁出去,答应和她联手。为防止是她们姐妹设的套,嫔妾从头到尾不曾提皇后娘娘一个字,只想着,若当真事有万一,只嫔妾一个人扛着罢了。” “也就是说,她真的是庶出?” 我点头,“是的。” “嗯,”皇后又怒又恨,“但你在她跟前不提,在本宫跟前如何也不提?” 我眼泪更是汹涌,“不是嫔妾有心要欺瞒皇后娘娘,只是这样的事儿实在太大,皇后娘娘是为帮我云家才行此计,在嫔妾的心里,这件事从头到尾都只是嫔妾做的,和皇后娘娘无半点干系,嫔妾又为什么要把皇后娘娘给牵扯进来?俗话说,知道的越多,死的就越快,嫔妾无论如何不能连累皇后娘娘您这个局外人。” 我又哭又说,口口声声只将整件事都揽在自己身上,对皇后感恩戴德又义气干云,皇后的脸色稍稍的缓和,“糊涂,本宫若早知道,定不会让燕儿吐出你来,如今你却叫本宫如何保你?” 我哭着磕下头去,“是嫔妾愚钝,成不得大事,如今只求皇后娘娘救我,嫔妾死不足惜,怕的是太后会盯着这件事一直追查下去,那时带出皇后娘娘来,嫔妾便是死一万次,也不能恕其罪的了。” 皇后脸色一冷,“你的意思是,若本宫不救你,你便要将本宫给供出去了?”111bw。 “嫔妾绝无此意,若嫔妾是这样的忘恩负义的人,只叫嫔妾天打五雷劈,不得好死,”我急忙摇头,连连否认,“嫔妾想的是,即便皇后娘娘行事再缜密,也保不齐哪里会有疏漏,若太后决意要将此事弄个水落石出,岂不是夜长梦多?”15019222 皇后定定的看着我,笑得意味深长,“你倒是想得周到?” 我只做听不出她话里的讥讽,恭敬垂头,“如今已是节外生枝,嫔妾只是想着这件事不能再被深挖下去了。” “嗯,你说的有理,也只能这么办了,”皇后点头,“既然事情是从燕儿的嘴里出来的,便让那张嘴闭上就是了。” 她语气轻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极平常的事,我心内却陡的一寒,我知道,燕儿的命,没了。 而她却叹起气来,“本宫来前已千思万想,要怎么帮你遮掩过去?只是兹事体大,太后是势必要盯着的了。本宫想来想去,就只有一个‘拖’字行的通,从今儿起,你就装病罢,太后便是要审你,你昏昏沉沉的又能问得出什么?有这时间让本宫安排布置,也足够了。” 我大喜磕头,“谢皇后娘娘救命之恩。” “只是太后也不是好糊弄的,”皇后摆摆手,从荷包里取出一粒药丸来,“你且服下这颗药罢,明儿药性发作起来,便是太医院的院首也诊不出你是装的了。” 药丸晶莹沁香,有微微的辛辣之气,我接在手中细看,“这是什么药?” “这颗药只是改变你的脉象和气色,于身体却是无碍的。本宫这些年为了不让杨家这两个践人起疑,没少服它,”皇后目光幽冷,“怎么,你不信本宫?” 我忙将它放进口中,将桌上已经凉掉的茶水端过来一口喝干,笑道,“嫔妾怎会不信皇后娘娘的话呢?若不是为救嫔妾,皇后娘娘又为什么要费这样的心?” “嗯,算你是个明白的,”她到此时方才笑了出来,拿绢子掸一掸衣角,便起身道,“天儿也不早了,本宫也不能多留,这些日子你只管住自己的舌头罢。” 我毕恭毕敬的答应着,扶着她送到了门口,月芽迎过来搀了她,却把目光在我脸上一扫,那眼神,竟诡异奇怪得极了。 ---------------------------------- 待得皇后去了,我才从袖口里摸出那粒药来,拈在指间对着冷笑,“只是改变脉象和气色么?” 杨雪心黑手辣,皇后也不是善类,让燕儿闭上嘴不如让我闭上嘴,这个道理我不是不懂。我从来不妄想只凭我方才那几句话,便可以打动得她救我。我口口声声的感恩,不过是粉饰着彼此内心里的算计和防备,病我会装,但这颗天知道是什么东西的药,我怎么可能吃? 突然就想起小时候奶奶还在,伯父为了讨奶奶欢喜,在奶奶寿辰时请了杂耍班子回来,其中一个女子的手指无比灵活,十指翻飞间,不停的变出各种好玩的物件。十一岁的我被牢牢吸引住,大哭大闹的想要知道她的手里到底藏了多少好东西?母亲气得要责罚我,奶奶却舍不得,唤了那女艺人来跟我说解,我这才知道这世上还有种把戏叫做魔术。 那女艺人得了奶奶的赏钱,立心要讨得我欢喜,教了一手简单的手法给我。我自是新鲜的不行,每日的练着,待终于可以表演给奶奶看时,手法虽依旧拙劣,奶奶却每次都夸我,赏我极甜的金丝蜜枣儿吃。为了那金丝蜜枣,我居然将那把戏在奶奶跟前表演了三年,直到十四岁那年,奶奶去世。 ------------ 绝处 时日虽久,手法居然没怎么生疏,皇后将这颗药丸交到我手里时,我不过借着往嘴里放的手腕一翻之际,那药丸就已顺着腕子滚进了袖子里,紧跟着灌下那一大口冷掉的茶水,不过是掩饰我嘴里什么都没有的真相。 幼时的淘气居然在今日有了用武之地,我觉得,这其实是天意! ---------------------- 我一愣,“清王?” ------------------------------------ 月芽走后,我让银蝶去找了只猫儿来,将那粒药拌在肉里喂了那猫,就见那猫先还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很快便倒在地上七孔流血的死了。看着死猫,我连指尖都是凉的,原来皇后命将我和庆妃先各自看押,不过是要先结果了我。 “王爷,”我喘吁吁的叫一声,整个人伏在银蝶的身上摇摇欲坠。清王忙回过头,向我见礼,“皇嫂。” 到得下午,我便知我的防备是没有错的,皇后派了月芽来瞧我的病,眼内神色却是极古怪的,有惊疑,也有不解…… 赵姑姑和清王便起身,“顺主子歇着,奴婢和王爷还要去安和宫。” 听她这番话,竟不像是在疑我和庆妃般,我心下一时喜一时疑,却又哪里能答得上她的话,想了想,我便叹气,“姑姑跟前,有句话我本不该说,可事到如今又不得不说了。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儿,该当明白,有时候是被人挟私报仇,有时候,却只是被人当做垫背的,哪里还需要有仇呢?”vc。 关雎宫门禁森严得三天后,锦儿就在帘子外面回报,“主子,清王殿下奉太后懿旨,要见主子。” 我扶着银蝶要送,赵姑姑自然也拦,透过赵姑姑的肩头,忽见清王站在赵姑姑的背后用口型对我说了句什么?我尚未反应得过来,他已经转身,去了。 只是皇后既想让我死,一次不成势必还有第二次。而我被困关雎宫,太后又盯着燕儿的口供不放,凶险更甚之前的西华宫,这次更无有个清王再给我遇上,竟是凶多吉少的了。 她看看我,又问,“都说是皇贵妃害得你姐姐失了胎一尸两命,你就不恨皇贵妃?” --------------------------- 我看向她,“可现在那落胎药却在庆妃娘娘的屋子里搜了出来,而之前我也被人从屋子里搜出过这样的东西,不是吗?” 清王是宫中唯一对我没有恶意之人,不但没有恶意,更曾救过我两次,在我绝望无援之际,他的到来分明就是一根稻草,不管有没有用,也都比没有的好。 我一听这事竟是让清王来查,不觉又惊又喜,泪涟涟的向他看去,就见他正一瞬不瞬的看着我,被我目光一触,脸竟微微一红,忙就转过了头。 我脸上便一白,“刚刚姑姑说过,太后和王爷定会还我清白?” 她依旧淡淡笑着,“顺主子放心,太后的眼里容不得沙子,只要顺主子没做过,谁也冤不了您。” 燕儿果然没事。 等他们去得久了,我还坐着发愣,想着清王临去前,到底说的什么? 我忙起身,“姑姑客气了,姑姑跟前,云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赵姑姑道,“不用你说,王爷已经派人去查了。” “太后自然不愿意冤了谁?可那燕儿是庆妃的贴身大宫女,总不能平白的出来指贬自己的主子,她若有证有据,却也不能凭主子一句冤枉就揭过去,对吗?”赵姑姑语气依然温柔,话里却自有一股强硬,让我的心一点一点的下沉,我便明白我高兴早了,不由将目光可怜兮兮的投向清王,哀哀叫一声,“王爷?” 说完后,赵姑姑便道,“奴婢斗胆,要问顺主子几句话,还请顺主子先恕奴婢唐突冒犯了。” 她默了一默,才长长的叹了出来,“你说的,太后都想到了,只是太后也说了,皇上在永曦宫被人下毒,这样的事宁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如今那鹊桥散确确实实是在庆妃的屋子里被搜出来,若庆妃的身世果然如燕儿所说是庶出,那时可叫人怎么说呢?” 清王深深看我一眼,道,“假的总是真不了,她那些凭证小王也是会查的,皇嫂放心。” 我在幔子后哼哼唧唧的痛苦呻。吟,心里却好笑。一时药煎好送进来,我自是不会喝,都被泼进了净桶内。银蝶却以为我是真的病了,当下急得跳,“主子怎的不喝药?” 我便欢喜,含泪道,“姑姑,真的吗?” 银蝶一想,却果然就是这个道理,当下也就稍有宽心,我又借口怕见人,屋子里除了银蝶外,连锦儿也不许进来,如此,倒也不用时刻摆出病蔫蔫的样子来。 男女授受不亲,后宫更是森严,怎的让一个男子来妃嫔的屋子里? 我这番话说得意味深长又无比凄凉,倒比千万句的辩解更有力些。赵姑姑自然明白我话里的意思,她脸色黯了一黯,便点点头,“奴婢……明白。” 我摆出喘吁吁的样子摇头,“病死总比冤死的好,只盼老天见怜,太后因为我病着,暂且不来追问我那鹊桥散的事儿,拖得久了,皇上说不定就能得了消息,或许,就能救得我一命。”“燕儿被关在慎刑司,奴婢和王爷才问了她的话,倒也没说别的,”赵姑姑答道。 只要我死了,绝了鹊桥散是来自于她的路,至于我到底是畏罪自杀还是被人灭口,都任由他人议论,于她无干了。 “嗯,”赵姑姑点一点头,“那燕儿说,鹊桥散是顺主子交给的庆妃娘娘,庆妃娘娘和娘娘虽都不认,可是鹊桥散从庆妃娘娘的屋子里搜出来却是不假。这事儿太后也觉荒谬,怕就真的是被人在陷害顺主子和庆妃娘娘,命奴婢和王爷来问顺主子,可是和谁结了仇呢?” 我点头,“我等着姑姑和王爷的好消息。” 我眼泪便滚了下来,“好姑姑,您是不知道,我这两天吃不好睡不好,只想着我到底是得罪了谁?被那燕儿在太后跟前红口白牙的说那样的话,我很害怕。” 然而我却瞬间站起,“他在哪?” 他忙上前两步,抬手虚扶,“为太后和皇上分忧,本是小王份内之事,更何况皇上之前也有旨意,命小王彻查关曦宫中毒一事,小王责无旁贷。” 我想了想,问,“那燕儿……那燕儿这两日可还又曾说过什么吗?” 这一变化极快,我使劲的眨一眨眼,只怀疑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然而此时此地,又哪里容得了我多想,我挣扎着就要起身行礼,“请王爷费心,务必还我清白。” 皇后,你不仁,我不义,便是我明儿就死了,我也决不让你好过。 一想到西华宫内那杯鸠酒,我怕到发抖,我不停的告诉自己,我不能死。但想来想去却又没有别的好办法,百般合计,除了避免皇后要杀我灭口外,就只有咬紧牙关百事不认,看老天爷肯不肯再帮我这一次? 我一看赵姑姑也陪着来,便知她定是代表着太后,如此,清王来关雎宫倒不算僭越礼数了。当下对赵姑姑也客气的见了,赵姑姑神情虽身为太后近侍,神色却谦和,过来扶着我在椅子上坐下,“这是怎么说的,三两天不见,顺主子怎么就病得这样了?” 她的心,果然狠毒!之掩什就。 赵姑姑却回头看向清王,“太后这两日为朝政劳累,招了些风寒,懿旨命清王殿下来彻查此事,清王殿下为人小心持重,定会还顺主子一个清白。” 我心下顿时如被针扎,虽早知皇后是在骗我,她想要除去的人其实是我,到此时亦还是有一口恶气横在心腔子上,怎么也咽不下去,我咬一咬牙,道,“我只是在想,宫里的嫔妃们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别说是鹊桥散,便是寻常的巴豆之物,若是太医院不肯给,我们也弄不到,王爷和姑姑只冲这鹊桥散的来处去查,总是会有些端倪的。” 我略掠一掠头发,便扶着银蝶做出病蔫蔫的样子来到外面。清王正负手站着瞧墙上的一副画,身边,太后贴身伺候的大姑姑赵姑姑正在边上低声笑,“这副画儿的画工倒很是不错呢?” 第二天时,我果然就“病”了,消息传出去,很快就有太医来诊脉,我在幔子后用另一只手时紧时松的压住脉络,太医把了许久,方才迟疑着回,“主子脉象凌乱,似,似是受了寒气了,臣给主子开一贴去寒静养的药,主子服上几次,便可无碍的。” 一边忐忑,一边严密防范皇后对我再次下手,我每天的日子直过得胆战心惊,寝食不安。银蝶见我焦躁,便想要混出关雎宫去找皇帝求救,被我拦住,我怒道,“太后正在找定我罪的罪证,你不说消停的呆着,倒还自己往刀口上撞?” “那日赵姑姑话说得明白,若他们查探出燕儿所言是实,主子又找不到能开脱自己的证据,就要……,就要……,”银蝶“哇”的大哭,“若那时再想着找皇上,便就迟了。” 青鸾来吧发文,到今天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两个多月来,青鸾从未跟各位亲要过月票,推荐,收藏等等,但今天青鸾真心想请各位帮个忙,大家能否告诉我,这个文的缺憾在哪里?有人告诉青鸾说,这个文像甄嬛传,加个清王就更像,但这里面的情节真的是青鸾很费心的在想,很费心的想要不跟别人的文雷同,可宫斗文到底是宫斗文,风格上,自然就还是甄嬛传里面的那些啊? ------------ 鹤顶红 我深知银蝶说得亦有道理,但他中了毒在修养身体,太后决不许这样的事惊动到他,如此,即便我的人真能出得了这关雎宫见到皇帝,太后恼怒之下,只怕更加不妙。舒僾嚟朤 想了想,我忽然眼前一亮,“清王。” 这件事现是清王在查,若清王肯帮我,倒比找皇帝更要靠谱的多。 我将心下所想说了,银蝶大喜,“要见王爷却容易,奴婢只让门上的守卫传告,说有事要见王爷不就得了。” 清王正查着我和庆妃,让他来见我,倒不算奇怪。 银蝶见我认同她的话,极兴奋的出去找人通报,我隔着窗子看着她急急出去,她小小的身子穿过高大的庭院间,渺小得如燕穿林,我心下只觉得悲伤,她是如此,我亦是如此,深不可测的后宫之中,我们微小如脚底的蝼蚁。生死,全由不得自己。 ------------------------- 话传了出去,清王还没到,皇后却又到了。 她见了我后,很是用力的朝我的脸看了几眼,这才道,“你的脸色这样好,难怪太后的人不信你有病了?” 我便奇怪,忙问,“怎么了?” “赵姑姑回禀太后说,你在装病?”皇后神色严峻,更带了丝气急败坏。 我便惶恐,“娘娘……” 她摆摆手,“你只老实告诉本宫,前儿本宫给你的那颗药,你真的吃了?” 我很是奇怪的样子,“嫔妾不是当着娘娘的面服的么?娘娘怎么问这个?” “是么?”她脸色阴霾,“这可奇了,按理,你不该有现在的精神才是?”说着,她重又取出一粒来,却是丢进手边的茶碗里,“太后虽病了,清王将这件事却盯得极紧,庆妃的身世已经瞒不住了,本宫想来想去,你还得“病”的更重些,才能再拖延得几日,不然本宫实在赶不及安排,没法儿保你。” 月芽便捧过那茶碗,双手递到我的面前,“顺主子请用。” 我盯着这碗茶水只觉冷汗直冒,皇后实在阴毒,见我不死,这次更将这药直接化在了水里,我此时便是生花妙手,又如何能藏得起这一碗茶水? 皇后的声音空洞虚无得像是在九天之外,却又无比的清晰,她问,“你在磨蹭什么?” 我颤着身子抬眼看她,冷汗从额头滚下,直滴进眼里,涩涩的难受着。她在我逼视之下,脸色就有些虚的样子,语气却厉了起来,“顺贵嫔,你在等什么?” 我眼光一扫,突然就决定豁出去了。我哭着尖声叫,“皇后娘娘,您行的好计策,您让那燕儿帮您下毒,先嫁祸了皇贵妃,夺回了中宫大权;再借机拉下庆妃娘娘,更要那燕儿在口供里加上嫔妾。您应该早就知道庆妃娘娘是庶出的身世,只待太后查证了这件事,嫔妾和庆妃娘娘联手对付皇贵妃的理由便就能说得过去。那时,您不但夺回了中宫大权,更将皇上最宠爱的皇贵妃、庆妃和嫔妾三人铲除个干净,从此后宫您一人独大再无威胁,高,实在是高的很呢。” 我这样凄厉的一通话,直把皇后说得怔住,她终于反映过来,腾的起身喝道,“你在胡说什么?” “嫔妾说错了吗?”我眼泪更凶,从月芽手里抢过茶碗叫道,“这水里有毒对不对?您假装关心嫔妾,想要哄嫔妾喝下这碗加了药的水,其实是想毒死嫔妾。如此,明儿宫里人若不是以为嫔妾畏罪自杀,便是被杨家给灭的口,却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被人想到您的身上去的。” “你,你住口,”皇后显然被我说中了心事,烛光下,她一张脸涨得通红,她顿了一顿,突然就森森冷笑起来,“既然你已经猜到了,也罢,本宫就让你做个明白鬼,是的,本宫就是要让你死,本宫……” “皇后娘娘,您好狠的心,”我不等她后面的话说出来,便是一通大哭大叫,“嫔妾和您无冤无仇,更不曾得罪了谁,不过是皇上顾念,多翻了几次牌子,皇后娘娘您眼里就这样的容不得,您好狠的心……” 皇后一摆手,对月芽斥道,“你还许她这样胡言乱语么?还不快捂了她的嘴?” 她将声音提高了一些,却是向外叫道,“来人。” 她叫的自然不会是关雎宫里的奴才。我不意她竟然还带了人来,竟是铁了心要置我于死地的了。 月芽早已经过来欲拦,我又是躲又是挣扎,而银蝶等人早就在皇后来时被我支开,此时屋子里竟无半个可以帮我的人,我凄厉大叫,“救命,救命啊……” “住手,”就听一声冷喝,门上帘子一挑,就见皇帝正扶着赵大全一脸怒色的站在门口,他对皇后怒道,“你要做什么?” “皇上,”皇后惊叫一声,整个人都木住了,我和月芽也僵在当场。皇帝靠在赵大全的身上一步一咳的进来,已是气得手指直颤,指着皇后喝道,“你好大的胆子。” 皇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皇上……” “来人,”皇帝却不看他,扬声叫人,外面急急奔进两个小太监,皇帝指着那碗茶吩咐,“传太医来,让他们瞧瞧这碗里是什么东西?”111bk。 “皇上,”皇后的声音凄厉恐惧,边上的月芽突然身子一挺,扑过来就抢我手里的碗。在之前的拉扯中,那碗里的水本已泼了不少,她这一抢,我要躲时已是来不及,只得死死的抓着那碗不放,哭着向皇帝道,“皇上,这碗里有毒,皇后娘娘要毒死臣妾,请皇上救臣妾啊……” 说话间,那两个太监已经赶过来将那碗夺了过去。皇帝不想月芽的胆子竟然这样大,喝命,“将她捆了送去慎刑司,命人好好的审问,却不能让她死了。” 月芽魂飞魄散,直着嗓子对皇后叫,“皇后娘娘救我,皇后娘娘救我……” 皇后身子激烈的颤抖,脸上除了惊恐还有疑惑,似想不明白皇帝怎么会突然出现,她满眼惊惧的看着月芽被拖出去,帘子撩开时,就见屋外跪了好几个身体强壮的老嬷嬷,显然,都是皇后带来的人。 皇帝又是一阵咳嗽,赵大全忙扶着他在竹榻上坐好,一迭声的喊,“太医,快传太医。” 皇帝中毒后,太医本就是在乾华宫里日夜侯着的,乾华宫离关雎宫又近,不过一会儿就飞奔进来两个,在帘子外请安道,“皇上。” 皇帝摆摆手,命人将那个茶碗端出去,吩咐,“瞧瞧这水里有什么?” 验证毒物是太医们的必修课,没过多久,就有位太医在帘子外面回,“回皇上话,水里的是鹤顶红。”15019236 “皇,皇上……,”我只觉得魂飞魄散,身子一颤就软瘫在皇帝的脚边。皇帝伸手拉着我,“你莫怕,朕在这里。” 我伏在他的膝上,泪水哗哗的流,“皇上,臣妾差点就……就……” 皇帝一手抚着我的头,一边看向皇后,眼内尽是凌厉,“皇后,朕没想到你的心竟这样歹毒!” 深深深但帝。皇后一直颤栗着跪在地上,此时见皇帝的话里已带了杀气,她嚎啕大哭,“皇上,臣妾冤……冤枉……” “冤枉?”皇帝气得发抖,“朕亲耳所闻亲眼所见你要毒杀顺贵嫔,你竟然还要狡辩?” “罢了,方才朕已经听得很清楚,也看得很明白,无须再问你什么了,”他摆一摆手,命赵大全,“你亲自押了这不良人回靖宁宫,再去将这件事回给太后,请太后决断。嗯,这件事不许传出去。” 赵大全忙躬身答应,向皇后道,“皇后娘娘,请。” 皇后面如死灰,她的目光在皇帝和我的脸上来回的打着转,突然就笑了出来,她指着我道,“好,好一个聪明机巧的顺贵嫔,年纪轻轻城府却如此的深,你显然早就知道皇上到了,这才喊出方才那些话来,故意让皇上听见,”说到这儿,她看向皇帝,“皇上向来英明,此时竟被这一个叫叫的嫔妃蒙蔽,皇上在永曦宫中毒,从前到后都是她在安排,此时却撇得这样干净!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在皇帝的怀里不停的哆嗦着,眼泪扑簌簌的滴在他的手背上,“没有,皇上,臣妾没有,臣妾和臣妾家人的荣华富贵全系于皇上一身,害了皇上对臣妾有什么好处?难道臣妾想做个贵太嫔么?” 贵太嫔是寡妇。 便是我年才十几,身为皇帝的妃子,若皇帝有个三长两短,我便也只能得后面的皇帝封着贵太嫔的虚名,和其他先帝的妃嫔们一起被打发去偏僻的寿康宫里安养余生…… 皇帝落在我发上的手就一紧,他向皇后缓缓摇头,语气里尽是失望,“方才,朕亲眼看见你要灌她鹤顶红,怎么到这样的时候,你还要狡赖么?” 皇后顿时张口结舌,许久,她才大哭了起来,“皇上,您对臣妾极狠心您知道么?您对臣妾但凡有对这个狐媚子半点好,臣妾即便这会子死了,亦不会有半点怨皇上的。皇上,不管臣妾做什么,臣妾都是被您给逼的,臣妾被您逼了这么多年了……” ------------ 毒心 皇帝的拳头紧握,手指发出“咯咯”的轻响,他不怒反笑,从齿缝里一字一句的挤出,“哦,是朕逼的你?你倒是说说,这些年来朕如何逼你了?” “皇上觉得您不曾逼过臣妾么?哈哈哈……,”皇后仰头无声的笑,泪水哗哗的流得满脸,“皇上,古往今来,历朝历代,可有像臣妾这样窝囊的皇后么?” 皇帝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于是,你就向朕下毒?朕不死,你得回中宫大权除去朕宠爱的三个妃嫔;朕死,你就可以当皇太后,是不是?” 他指着皇后,“只不知道你要立谁当皇帝?” ----------------------------------- 皇帝终于叹了起来,他抬手拭去我脸上的泪,“汐儿,吓着你了?” 皇后脸色惨白,“没有,臣妾没有想让皇上死,臣妾只是想要拿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臣妾只是不想活得这样屈辱。” 摆手命屋内众人退出去,我问赵大全,“深更半夜,皇上怎么会突然来我的关雎宫?” 我分明记得那日在地窖里,那个男子对阿诺说,他除了……,还会喜欢谁? “芊儿,”皇后像是被击中了软肋,身子一颤便软瘫了下来,额头上的汗水淋漓而下,尖声道,“皇,皇上你,你知道了……” 皇帝脸上尽是厌弃,他摆一摆手,命赵大全,“带下去。” “主子不要难过,主子吉人天相,自然是有惊无险遇难成祥的,”赵大全忙安慰。 芊儿? 他居然一直忍着,还忍了这么多年…… -------------------------------- 我拿帕子点一点眼角,“上次在西华宫,也是赵总管及时赶到救的我,今儿又是你陪着皇上来救的我,赵总管,你竟是我的福星了呢。” “没事了,”他显然极疲惫,喘吁吁的又拍一拍我的背,“扶朕去床上躺下。” “我怎么知道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完成心愿。” 既然真相大白,毒是皇后下的,皇贵妃自然就无关了。由太后下懿旨,依旧命杨雪掌六宫事宜,而皇后被命由靖宁宫挪去荒僻的静安宫居住。太后道,皇后给皇帝下毒,说出去一来不好听,二来,背后必定还藏了其他和社稷皇位有关的东西,可意会,却不必言明了。如此,保留她皇后的名分,对外只称她病了,静安宫清净,适合她养病。 赵大全一怔,“主子这话是……”赵大全却愁,“可宫里的规矩却……” 些哗满如。他这话一出来,皇后眼里的泪哗的流得更凶,“如此,臣妾倒要多谢皇上洪恩了,臣妾倒要问皇上,臣妾犯了什么错,让皇上如此厌弃臣妾?” 赵大全忙低声回,“奴才也不清楚,只知道清王殿下来求见过皇上,关着门也不知道说了什么?皇上就急匆匆传旨要来关雎宫,又不许吵得人知道。奴才又不敢问,一进门就见主子屋前几个老嬷嬷鬼鬼祟祟,皇上当即就命人将她们给制住不许出声,和奴才一起站在主子门外直瞧了半天呢。” 我笑了,“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嗯,我听说,她今年秋天就可以出宫了?” 赵大全依旧拧眉苦笑,“她……如何肯呢,唉,奴才是不敢想的了。” “赵总管可是当局者迷了,宫里虽有不许宫女太监对食的严规,但本朝却有太监娶妻的先例,她出了宫就不是宫女了,你在外面置个宅子,我向皇上请旨许你娶亲,你不就可以心愿得偿了。”vc。 我的眼泪再次夺眶而出,有对死亡的惊惧,有劫后余生的欢喜,而更多的却是为这一夜戏剧化的变化,感到不敢置信,我偷偷在袖子里使劲一捏自己,尖锐的疼痛让我倒吸一口冷气,我呜呜的抱住他,“皇上,臣妾……臣妾害怕……” 皇后的眼内尽是惊恐,“你,你竟然……,你居然……你……” 我看着他,笑而不答,他欣喜若狂,扑通跪倒,“奴才谢主子大恩。” --------------------------- 又或者说,他真正喜欢的人,已经不在了。 皇帝久久不言,放在我肩上的手却颤颤的抖,便是明知这怒气不是冲着我,这一刻,我也真的害怕了,终于,就听皇帝一字一句的挤出,“芊儿怎么死的,你当真以为朕不知道吗?” 我赶紧抹了眼泪,起身扶着他上床躺好,又紧着命太医进来把脉,太医回道,“皇上龙体未安,又半夜劳累,更急火攻心,这才伤了精神,”他唤人取来时时备着的老参汤给皇帝喂了,又伺候着皇帝服了药,祝福几句,这才退了。 我忙点头,“谨遵太后懿旨。” “怎么?” 赵大全依旧客气,“皇后娘娘请,”嘴里说着“请”却全无请的意思,一摆手,就有两个宫女过来一左一右扶持起皇后,连拖带拽的出去了,丝毫不顾她皇后的体面。 “这就好了,”我笑道,“若不出宫,还不好办呢。” “哎哟,”赵大全忙道,“主子这话奴才哪里当得起,能为皇上和主子分忧,原是奴才的福气,更何况主子这两次的脱难,奴才并没有做什么。” 越想思绪越乱,赵大全却回来了,他悄悄探头看一眼皇帝,才低声对我道,“太后懿旨,命顺主子好生伺候皇上,务必要照顾得皇上龙体安康。” 我便冷笑,“男人大丈夫,该出手便当出手,她不肯又如何,父母之命能违抗的么?” 那个没有吐出口的名字,是谁呢? 赵大全看着我,眼内慢慢的便有了些欢喜,“主子的意思是……是……” “你说呢?”皇帝的眼内满满尽是愤恨,“芊儿死的时候,朕就在门外看着,就和……刚才一样……” “你终于承认是你做的了,”皇帝点头,“你觉得屈辱是吗?你可知,若不是因为你是先帝钦定的朕的原配正妻,这皇后之位断不能轮得到你,朕对你不薄。” 我就笑了,“吉庆宫那个柳儿果然娇弱如风中弱柳,须得赵总管这样细致贴心的人照顾,方得一世安稳罢。” 赵大全大喜,脸上却有了丝红晕,“怎么主子却……却知道了?” “我总是记着你的,”我语气诚恳,“待得皇上过几日身子好些了,我总让你遂了心愿就是。” 他膝下无子,若他一死,各处番王郡王势必为争夺皇位而天下大乱,那时后果不堪设想。皇后为一己私利置江山社稷于不顾,便是这一点,也足够她万劫不复。 我点头,含泪道,“多亏你们来得及时,不然,我就又……” 皇后被带走后,屋子里就变得寂静起来,只有灯花噼啪的极轻微的一响,天气热,窗是开着的,窗外是几株晚栀子,风吹进来,满室幽香…… 我看着皇帝,也觉得心胆俱寒,得是什么样的忍耐,才能在亲眼见着皇后毒害自己其他的女人却什么都不做,还默默的忍了这么多年? 赵大全神色便更加懊丧,“是,她已年满二十五,在今年的出宫之列。” 我一直都奇怪赵大全为什么放着赫赫的杨家不选择,却来帮我?明里暗里便开始留心他的一举一动,却发现他对恭婕妤身边的小宫女柳儿很是有心,而柳儿虽身份卑微他许多,为人却傲气,从不给赵大全好脸。这到底是皇宫,赵大全在皇帝跟前再得脸,也不能学外面的有权有势之人去调戏和强占女子,灰头土脸之外,更多的是沮丧和懊恼。 至我从大难不死的惶恐惊喜庆幸里回过神后,这一直就是我心内的疑团,难道说,是迷。情香的药性犯了,皇帝克制不住方才半夜来见我?才只是一想,我便摇头,他中毒未愈,又是风冷露寒的半夜,若果然是想见我,也定是下旨宣召我去。 皇帝沉沉睡去,苍白无血色的脸颊凹陷得看不见半点肉。我守在床边,看着他没一点鲜活气的样子,突然就觉得他也未必有多快活,他明显的不喜欢皇后,对看起来很受他宠爱的杨家姐妹亦只是阳奉阴违,背后不知道藏了什么样的苦衷?对于我更只是受制于迷。情香。虽有后宫三千,真正得他喜欢的,却一个也没有吧? 宫里规矩,不许太监和宫女对食,便有那私下里偷偷摸摸来往的,一旦被发现便是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这一点,即便我是个做主子的,也不能破。 这样的消息自然不会让太多人知道,只我和庆妃、皇贵妃由被太后关禁,到突然又都没事,皇后倒被一个“病”字就发去了比西华宫体面不了多少的静安宫,宫内众人谁不是生的七巧玲珑心,嘴上不说,心底里却都是明白人。 庆妃被赦后,背地里并不来见我,当着人前更是乌眼鸡般的。我便思量着她定是恨极了我,好在我和她之间本就只是为了利益临时联手,此时便是翻脸,亦算不得什么。 惭愧,青鸾发现有个地方出了错,皇后贴身的大宫女是如意,不是月芽,月芽是皇贵妃杨雪的贴身大宫女,被青鸾记错了,奈何v章节青鸾无权修改,只好在这里公告一下,也省得后面月芽再出现时,大家奇怪。 ------------ 一生一世一双人 我只是奇怪,既然皇帝已经知道庆妃庶出的身世,怎么竟一字不提,根本不曾过问半句杨家的欺君之罪? 倒是那燕儿和如意极惨,在皇后被发落进静安宫,杨雪重掌后宫大权的当日,便被下令『乱』棍杖毙。p/这二人一个背叛了自己的主子,一个却对主子极忠诚,却都落得这样的下场! ----------------------------- 那日后,银蝶抱着我大哭,“主子,若不是皇上来得及时,您,您……” 我握着她的手,却在想着赵大全说的,那晚清王去见了皇帝,关上门不知道说了什么,皇帝随即就急匆匆的赶来了。不管如何,都是他又一次救了我。 心下感念,就总想为他做点什么,然身为皇帝和太后最宠爱的清王殿下,他什么东西没有,又需要我为他做什么呢? ------------------------------ 隔了几日,我去给太后请安,才进禧寿宫,就见清王衣带生风的进来,当头就叫,“母后,儿臣不愿纳王妃。” 太后由赵姑姑端着一碗『药』正要喝,闻听顿时皱眉,“胡闹,你已经二十五了,哀家有你这么大时,皇帝都八岁了。” 清王在太后面前时,就完全是个孩子,他拧着眉一脸的委屈,“母后想要抱孙子,未必一定要儿臣纳正妃。” 太后将『药』碗放下,扭头看他,“你不愿纳正妃?是为什么?” 他看看太后,忽又看看我,神情竟有些不相符的忸怩,“儿臣……儿臣立誓一定要找个自己喜欢的女子纳为正妃,如今,如今……” 太后就笑了,她向赵姑姑道,“你听听,他这可是孩子话?”她回头向清王道,“有道是妻贤妾美,凭你清王的身份,若有喜欢的女子,一样可纳娶进王府当个侧妃,正妃却势必得人品家世缺一不可,这可不能凭你喜欢还是不喜欢。” “所以,儿臣才情愿不娶,”他显然有些赌气,“若正妃不是儿臣喜欢的人,儿臣天天面对着一个不是自己喜欢的正妃,岂不郁闷死。” “你……,”太后就有些怒,“你放肆。” “儿臣该死,请母后息怒,”清王扑通跪下,脸上却是不妥协的倔强。 眼见着气氛越来越僵,我忙笑道,“太后息怒,臣妾倒是听出点名堂来了。敢情,王爷心里是有了喜欢的人了,不如让王爷说说他喜欢的人是谁?想来以王爷的条件和眼光,他瞧上的女子人品家世差不到哪儿去。在太后的心里,王爷的幸福想来更要紧不是,所以,但凡那女子的家世离得不是太远,太后大可成全了他的心意,也是美事一桩呢。” 太后尚未说话,清王的脸涨得更红,他看着我,一字一字的挤出来,“不劳皇嫂好心,本王没有心爱的女子。” “咦,这就奇了,”却是赵姑姑开的口,赵姑姑边将『药』碗递给太后,“太后先喝了『药』罢,要凉了呢,”然后就回过头来对着清王笑道,“王爷既还没有心仪的女子,如果却非得把正妃之位留着?倒叫奴婢想不明白了。” 清王对赵姑姑极是客气,他顿了一顿,才低低的道,“在小王的心里,只愿能得一个知我,懂我的人,和我相携相守一生。其他的,小王再无相求,”他向太后道,“非是儿臣要忤逆母后,惹母后生气,实是儿臣就这么点心愿,求母后成全。”1l。 他的话清清楚楚完完整整的尽落入我的耳里,我直如惊雷轰顶,整个人惊得呆住,他竟然说,他只想找一个知他懂他的人,和他相携相守一生? 一生一世一双人! 姐姐曾悄悄的躲在屋子里,将这一句写了不知几千几百遍,纸上斑斑点点,尽是她思念宇哥哥的眼泪。而我当时纵是不懂,却亦能感受的到她字里行间的锥心裂肺。姐姐死后,我再想起这句话,便觉得,那是多么多少难,又多么多么美好的愿望!而我这辈子身在这紧迫压抑的宫墙中,只怕是这辈子,也不会遇见得到的了。 可现在,眼前,这个身份尊贵的男人,却对太后说,他要找一个知他懂他的人,相携相守一生,否则,正妃之位宁愿一直空着…… 我的身子微微的颤栗,我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在这个污浊的透着重重杀机的地方,我惊喜居然还能遇见这样如白莲般洁净的男子,纵然,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不可能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突然就开始嫉妒,嫉妒将来那个能在他眼里绽放笑颜的女子,我不知道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但,一定一定一定比我快活,也一定一定一定比我活得轻松,不是么? 我眼里涩涩的,心内却被这股嫉妒拥堵得喘不过气。我死死的看着他的脸,告诉自己,这是一个和宇哥哥一样的美好的男子,可是我此生都不会有这样的福气拥有一个这样好的男人,如此,就多看几眼罢!只我在极怎。 -------------------------------- 太后喝了『药』,取了一颗蜜饯含着,屋子里静默起来,太后的眉头紧紧的拧着,许久,她将蜜饯的核儿吐在手边的小唾盂内,才终于开口,“华丞相家的女儿,聪颖贤淑,生得又好,总是不会让你失望的了。”1496766 “母后,”清王大惊,“儿臣不要什么贤淑聪颖的女子,儿臣只想……” “放肆,”太后的脸就冷了下来,“婚姻大事,向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帝王家的孩子要成婚,更要顾及各方面的利益和权衡,你皇兄身为大越朝的皇帝,亦不能随心所欲。你不说为国出力,为你皇兄分忧,只顾念自己心里那点子没出息的念头,如此不忠不孝,你如何面对萧家的列祖列宗?” 太后的这顿训斥极重,清王的脸一阵白一阵青,却终于还是不敢再说话。太后一拍桌子,“哀家乏了,你们都退了罢,”说着便扶了小宫女的手起身,进了内殿。 看着太后的背影,赵姑姑忍不住埋怨,“我的好王爷,太后的身子好容易见好了点,早上那碧梗米熬的粥竟用了满满一碗,奴婢心里才欢喜些,您这就来惹太后生气。若说这会子您心里已经有了人了,来说这两句倒也还有点子道理,偏又没有,您说您这是闹的什么?” 赵姑姑如同银蝶般,是太后从小儿就在身边伺候的,虽是奴才身份,却是皇帝见了也要叫声姑姑的。清王被她夹枪夹棒的一顿说,不免有些灰头土脸,“姑姑训的是。” 他懊丧的向着内殿磕了个头,便告退起身。赵姑姑向我点点头,笑道,“顺主子也回罢。” 我自是不能再留,向她点点头,就跟在清王身后退了出来。 --------------------------------------- 此时日头已到了头顶,夏日的太阳火盆般烤得人心里发慌。银蝶忙不迭的撑了纸伞过来给我遮挡,我看看清王,就见他眉头紧拧,面『色』灰暗,竟是前所未有的沮丧。 我忍不住叫道,“王爷。” 清王缓缓回身,“皇嫂?” 我缓步来到他的面前,却又实在想不出话来安慰他,只得强笑了道,“华丞相家的女儿我入宫前曾见过,『性』子沉静委婉,相貌亦果然生得极好,太后没骗你。” 他的目光一点一点的冷下去,仿佛冬月寒冰,定定的瞪着我。我虽知他心内不畅快,却也不曾想到他竟不畅快到连劝慰都听不进去,不觉被他冰冷的目光盯着有些发憷,就听他冷冷说道,“难道在你的眼里,本王竟是个只注重女子皮囊的肤浅之人?” “这……,”我语塞,想了想,倒像真的是我话没说妥的样子,只得硬了头皮强笑道,“太后有太后的道理,王爷是皇上的亲弟弟,身份高贵,其正妃又怎能不问出身?王爷将来若有喜欢的人,便是纳为侧妃又如何就不能相守一生了?” 说到这儿,我忍不住一叹,“其实,真心喜欢你的女子,又哪里会在意你是什么身份,你给她的又是什么身份呢?但得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便是比什么都强的了!” 清王的脸『色』微微一变,眼神顿时复杂,“你说什么?” 我浅浅一笑,福身一礼,“我没说什么。我是要谢王爷对我的几番相救之恩,却又无从可报。从此后我只在佛前每日替王爷上香罢了,求菩萨保佑王爷年年月月和美安乐,万事顺心如意。” 他久久不说话,眼里却渐渐的浮起一丝悲凉,他低低的道,“嗯,你……你盼着我和美……安乐么?” 他虽在笑,可那笑竟分明极苦的样子,我心下只觉被什么给狠狠的一撞,呼吸瞬间紧迫了起来。我结结巴巴的点头,“王爷于我有大恩,我……我自然……自然是盼王爷好的……” 他又是一笑,好看的丹凤眼却像是拢了纱,让人有点看不清,他道,“什么才叫好,什么才叫不好呢?若不能按自己想的那样生活,和自己想要的那个人在一起,便是锦衣玉食,佳丽三千,也不过是个孤独鬼,”说到这儿,他身子一转,竟就去了。 连招呼也没跟我打一个。 ------------ 正文 ------------ 妤 一 我怔怔的站着,有些反应不过来。银蝶低声嘀咕,“咦,六王爷今儿这样古怪,连最基本的礼法居然都不顾的?” 我回头看看她,低斥道,“你少胡言乱语,他,他几番救了我,你不可对他不敬。” 银蝶偷偷的吐一吐舌头,便招手命抬过竹轿来,伺候我上轿回宫。 ----------------------------------- 虽是有了太后的话,清王却还是不死心的样子,又去了皇帝跟前哀求,偏皇帝以孝治天下,自是不肯跟着清王胡闹,为了让他死心,竟一道圣旨,当即将那华丞相的女儿华清儿给定为清王妃。 乾华殿传出来的消息是,清王拒不肯接旨,当日一直在御书房外跪着,可皇帝硬是不理,闭门不见。不知是宫禁不严,还是清王有意为之,清王拒婚的消息竟传了出去,到得傍晚时,就见华丞相老泪横流的进宫,请求皇帝撤回旨意,道华家门庭不高,高攀清王不起,说华清儿得知清王拒婚的消息后,二话不说就上了吊,幸被救得及时。vexn。 皇帝见差点闹出人命了,当即大发雷霆,他将华丞相好言安慰后,将清王好一顿痛斥,并道他若再说半个不字,便立斩于午门外。说完便命人将他拖了出去送回清王府,并命亲信去严密看管。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宫内自是人人都知道了清王要将正妃的位子留给他将来喜欢的女子。宫内众妃日常本就闲极无聊,此时便人人议论。丽嫔叹道,“不想清王竟是这样的痴情种子,不知道将来哪家的女孩儿有这样的福气,能成了他的心上人?” 恭婕妤却摇头,“皇上已经下旨,将那华丞相的女儿指为清王妃,这千金大小姐显然是个性子烈的,说话间就要死要活撞墙上吊的,这将来做了清王府的当家主母,今日之仇定是要算在清王将来喜欢的那个女子身上了,哼哼,那女子不定是个什么结果呢?” 她这话一出来,大家就都顿住了,许久,还是张容华幽幽道,“俗话说:一山更比一山高,未必那女子就弱过这华小姐,更有丈夫的宠爱当依仗,那华小姐便是有个主母身份,不还是个没脚蟹么?” 大家就又笑了,“这倒也是,什么正室原配的,到头来,还是得到丈夫的心更靠谱些,”说着,就有人意味深长的向静安宫方向一瞥,其他人随即意会,都“咯咯”的笑了起来。 我拿绢子拭一拭护甲的金片贴花,慢慢道,“如花美眷,敌不过似水流年,美人一旦迟暮,丈夫的宠爱就成了天上的云彩,遥不可及,说起来,就还是身份地位更重要些了。” 众妃就又是一阵沉默,韵贵人显然有些不服,“若说身份地位,那……,”她指一指静安宫方向,“这又怎么说?” 我看着她阴阴的笑,“太后不是说了,皇后娘娘只是去养病。” 我将“养病”二字加重了语气,加上我唇边的冷笑,韵贵人便缩一缩脖子,不敢说话了。皇后的被禁,大家虽知道定不是养病这么简单,亦知道和我、庆妃、皇贵妃有关,但到底怎么个有关法,却又不得而知。这件事宫中本就禁讳,我又是这样的语气,除了韵贵人,其他人也都有些变色。余下的闲聊也就意兴阑珊起来,胡乱说得几句,各人便就都散了。 ------------------------------- 太后既命我好生伺候皇帝,乾华宫我便就随意来去了。皇帝亦不在意,见我每日侍奉汤药的辛苦,倒连番的对我赏赐。他拉着我的手道,“朕往日只见你懵懵懂懂,像个还没长大的孩子,不想你心思竟这样的细腻体贴,朕有你在身边,少费了许多心呢。” 我垂头笑道,“皇上缪赞臣妾了,臣妾不过是伺候皇上些茶水汤点,便是臣妾不在,赵大全难道不会安排这些么?皇上一样无须费心。” “哈哈哈,赵大全又哪能和你比,”他抬手替我掠一掠鬓边的碎发,“他是个奴才,伺候朕是应该的,你是朕的爱妃,却是妻子对丈夫的心,朕自然更加感念你的心意。” 我慢慢的俯下身,将头靠在他的怀里,静静的听着他的心跳声,许久,我才幽幽的道,“臣妾伺候皇上也是应该的。而且,臣妾喜欢跟皇上在一起,只要眼里看着皇上,臣妾的心里就觉得欢喜,更觉得安心。” 他双手正环抱在我的腰上,闻听,双臂便微微的一紧,他低头在我的耳珠上轻轻一咬,“汐儿,你,你说真的么?” 我点头,“自然是真的,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我眼里慢慢的沁出泪来,一点一点的洇在他明黄色的云锦亵衣上,仿佛一朵朵的花,我哽咽了道,“只是臣妾几番都差点再见不到皇上,臣妾心里……害怕……” 皇帝拍一拍我的背,柔声道,“别怕,没事了。” 我带了些赌气的,“皇上上次也说没事。” 他就笑了,“小东西,你竟跟朕顶起真来了。”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想着,下一次时,臣妾只怕就没有这样的好运气了,可以得皇上再次救了臣妾,”我眼泪滴滴答答只是不停。皇帝在我背上轻拍的手就一顿,半晌,他才长长的叹了出来,“罢了,等朕身子大好后,借着你侍奉有空,将你的位份再晋一晋,你只须一级就上了三品主位,那时有金册诰封,便是太后也不能随意将你责罚贬黜。嗯,你放心罢。” 我将脸闷在他的胸口,却哭得更凶,“只要能侍奉皇上,有皇上的宠爱,便只是个最低等的更衣采女,又有谁敢小看呢。臣妾又哪里是在意自己的位份高低,太后又如何会无缘无故的贬黜臣妾呢。臣妾怕的是无端被人栽赃陷害,防不胜防。” “朕答应你,让赵大全选几个贴心可靠的奴才进关雎宫伺候,但你那儿有一丝风吹草动,他们便可随时来报,只要你不曾做过什么,朕总是不会让人冤了你,”他虽这样说,可我却分明听出他话里有许多无力。 我便点头,做出欢喜的样子,“皇上如此有心,臣妾便放心了,谢皇上额外隆恩。” 他点一点我的鼻子,宠溺的笑,“你也知道这是‘额外’的隆恩?” “皇上,”我吐一吐舌头,向他做了个鬼脸。他哈哈大笑,神色间这才松快了许多…… --------------------------------- 大约是为了让我欢喜安心,皇帝并没有等到身子大好,便就有旨意下来,将我晋升为从三品的婕妤,和恭婕妤平起平坐。至此,后宫之中位份在我和恭婕妤之上者,除了被幽闭在静安宫永无出头之日的皇后,就只有杨家姐妹了。 而晋位过了三品后,便不同于平常,皇帝下旨后,更要钦天监再择吉日行册封礼,而册封礼前更有诸多准备,光礼服配饰等等就让我过目了几十次。 但让我欢喜的,却是宫规上明定,三品以上妃嫔,每月可见家人一面,这家人自然是指女眷。 接了圣旨后的第三天,我便要内务府去接了母亲进宫。入宫不足一年,我和母亲竟有恍如隔世的感觉。母亲先按着宫中规矩给我行礼问安,我摁耐住性子待这些繁文缛节全都行过了,便命锦儿带着内务府的人出去用点心。银蝶才关上门,我唤一声“娘,”便扑进母亲的怀里,压着声音“呜呜”大哭,母亲亦泪如雨下浑身颤抖,她紧紧的抱着我,贴在我的耳边一口一声的“我的儿啊,我的心头肉啊……”的叫,银蝶背抵着门跪在地上,亦是捂着嘴哭成了泪人儿……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和母亲才平静了些,母亲拉着我的手,将我上下左右仔细的看,边看边止不住的掉泪,“你姐姐从小就聪明细腻,你父亲原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她身上的,并不曾指望你。不想老天爷作弄,你姐姐竟没你有福,”说到这儿,母亲又忍不住哭出声来,“我的泽儿啊,你死得好惨……” 我抱住母亲的肩膀,哽咽道,“我能有今天,自然是姐姐在天上护佑我的缘故,如今咱们家能安然无恙,姐姐在天有灵,也是安慰的。” 母亲却摇头,哭道,“你到底年轻,这又是年年月月日日的,谁知道明儿会怎么样?你姐姐死后,我埋怨你父亲,当初就该辞了这官不做,凭他杨家多狠,咱们惹不起躲着。可是你父亲却说他发过誓,一定要给你伯父报仇的,倒将我骂了一顿。这糊涂的东西,死了的人已经死了,做什么还要再搭上自己女儿的性命?” 敬看法语。我用帕子一点一点拭去母亲脸上的泪,“听姐姐说,杨正在先帝时,曾因贪墨被大伯和父亲联手弹劾过,至此就恨上了云家。如果父亲辞官回家,彼时,没了身上这层官服护佑着,咱们家就只会更惨,那时无权无势还不是任由杨正搓捏?” ------------ 妤 二 母亲以手捂嘴,眼泪如何能止得住,“可是,伴君如伴虎,而你如今被皇上宠爱,更是集怨于一身,且不说杨家那两个女儿,其他的妃嫔哪一个不是眼里带刀子的盯着你。而从来都是君恩浅薄,你便是有……有固心丸,焉知明天宫里不会进来手段更强的?汐儿,你叫为娘如何放心得下?” 我握着母亲的手苦笑,“娘在外面再悬心,也终究不能帮女儿什么。倒不如欢欢喜喜的安养天年,保重自己的身子,让女儿在宫内可以放心些,岂不是好。” “女儿每天行走在刀尖儿上,做母亲的倒能欢喜快活?”母亲叹一口气,“也罢,你还是尽早的怀上个龙种,他日不管是男是女生得一个下来,也算是有了保障,到那时,我也就多少能放些心了。” “怀孩子么?”我却生生的一激灵,姐姐的死在我心里留下消除不去的阴影,一想到姐姐是被杨雪用催生药硬生生害得一尸两命,我就浑身直打哆嗦,也不知是恨,还是怕? 只是这样的话,我自然不好说来让母亲烦心,胡乱几句敷衍了后,又说到金蝶,金蝶背心离主的事,我早就写信告知了父亲,母亲亦是知道的,当下咬牙切齿,“我若早知道救的是个白眼狼,当年就该将她卖去最低等的窑子里去,也不至今儿害死了我的泽儿。” 边上一直陪着低低啜泣的银蝶却大吃一惊,脱口道,“什么,金蝶姐姐竟然……她竟然……” 她圆睁着两只红肿的大眼睛,满眼都是惊惧和不信,母亲过去拉起她来,语气轻柔却又斩钉截铁,“银蝶,我知道宫中凶险极多,若你害怕不愿呆在宫里,我让二小姐找藉口让了你出宫,送你回去。但,若你不愿出宫,心甘情愿的留下,你就要对二小姐忠心耿耿,绝不许有半点二心,若你不争气学了那金蝶贱婢,我定要老爷将你的家人全部……全部……” 不同于金蝶是买来的,银蝶却是我家的家生奴才,她的父母兄妹都在我家为仆。母亲一世未对人说过狠话,此时想说几句话来震慑银蝶,虽声色俱厉,却到底说不出什么能吓住人的话来。 银蝶才站起,听到这儿扑通一声就又跪下了,“夫人放心,奴婢绝不是那等黑心欺主的人,若奴婢有半点对不起二小姐的,夫人只管将奴婢的家人尽都凌迟了。” 母亲搂住银蝶哭道,“好孩子,只要你好好的照顾二小姐,你的父母兄妹我和老爷绝不亏待。” 银蝶眼泪扑簌簌的落,“夫人和老爷对我家恩重如山,月初家里托人寄进信来,说母亲已经能下地行走了,全是夫人帮母亲寻医问药的缘故。银蝶没什么好报答的,只拿这条命护着二小姐罢了。” “好孩子,好孩子……” 三人不免又哭了一阵,好容易止了泪,我便让银蝶去守着门口,拉着母亲进内室细细的商议,“您回去对父亲说,皇上很奇怪,明知道庆妃只是庶出,却并不问杨正的欺君之罪,倒将这件事提也不提,加上之前种种,皇上明显是在忌惮着杨正什么,你让父亲且先避着杨正些,真再闹出什么,只怕就是皇上也保不得咱们家了。” 母亲点头,“你父亲从天牢里回来,知道皇上对咱们家只围不搜,反而让人来暗示我将家里上下大清.洗,就说皇上定是不想杀咱们的,是杨正联合朝中大臣逼得皇上紧,皇上也没办法。” “那,您可曾清洗出什么来?”我忙问。 母亲叹气,“怎会没有呢,在一些人想不到的犄角旮旯里,五王笔迹的信就好几封,封封夺人性命,直吓得我魂飞魄散,将那些东西烧了后,更让人将家里到处清查,恨不得连瓦片也揭开了瞧,就怕漏了什么?” “防不胜防呵,”我亦觉得庆幸。 母亲点头,“说起来,亏了那李将军了。若不是他仗义执言,你父亲又哪能那么快的出来!” 说到李诚,我顿时想到阿诺的话。心念顿时一闪,我向母亲道,“你回家告诉父亲,让父亲务必留意李诚和谁比较交好?又或者说,满朝上下,谁有能力请得动他说话?” 母亲狐疑,“怎么了?” “你先别问,只告诉父亲,但凡和李诚走得近的,让父亲都离得远着些,”阿诺的事牵连实在太多太广,我亦不想增加母亲的担忧,是以不愿不多说。 母亲见我郑重,倒也不敢多问,点头答应了。我又问了她关于庆王的事,至我排除了清王后,我便传出信,让父亲悄悄儿的留意庆王,并警告务必不可太过亲近。 母亲脸有惊色,道,“汐儿,你到底在怀疑些什么,只让你父亲避着这个躲着的那个的?” 我摇头,“您就别问了,该告诉您和父亲的时候,我定不会隐瞒的。” “你父亲得了你的话,很是留意了七王,可七王虽留在京里,却只操心着贵太妃的病,连王府都很少出,会有什么问题呢?”母亲一脸不解。 “是么?”我喃喃的奇怪,“想来,他这样子只是做给皇上看的,不让皇上怀疑?” 母亲拧眉,“难道……” 我忙笑,“没什么,大约是我想多了,嗯,你只转告父亲,让他谨记五王之乱,切勿和那些个皇子王孙走得太近,天知道后面谁就又出了什么幺蛾子。” 母亲却只是担心我,她握一握我的手,“那些事哪有你在宫里的安危要紧,我只盼你能早日怀上龙种,那时地位就稳固了,便是杨正想对你和你爹下手,也得顾忌着点儿,皇上也能找到理由回护不是?” 母亲的话,让我有着前所未有的屈辱感,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觉得我云家是苟存在杨家刀口下残延喘息的。这样的感觉,让我无比的恨! 我咬牙对母亲道,“您二老等着看吧,总有一天,我要血洗杨家,让杨家上下死无葬身之地,血祭大伯和姐姐。” 母亲又落泪,“我倒只盼你好好儿的。” “娘……” ------------------------------------- 留母亲用过午膳,母亲出宫的时辰就到了,母亲泪涟涟的对我和银蝶千叮万嘱,方才依依不舍的去了。 才送了母亲出门,就见锦儿捧着一封信来回,“回娘娘,才有人送来了这封信,道是极要紧的,让娘娘亲启。” 我接过信,却是寻常的牛皮纸套封住的,“送信的是谁?” 锦儿摇头,“一个面生的小太监,只说,他是从竹林子来的。” 阿诺。 我忙摆手让锦儿退出去,关了门取剪刀拆了信,信上只淡淡写着,“今夜,三更,老地方。”信下角画着一片竹叶,正是阿诺和我约定的记号。 我却有些踌躇,上次去见她遇险的情景还在眼前,她一提关雎宫便状若癫狂,害我摔晕,幸好是被清王遇上,若今夜她再做出点什么,深更半夜的我该当如何自处? 可是这信上的语气却又是不容拒绝的,权衡半天,想到她背后的惊人势力,我到底还是不敢不去。 当夜,我带了银蝶悄悄出了关雎宫,却是有两个小太监早就在关雎宫外的树影里等着我,见我出来忙迎过来低声道,“阿诺姑娘说夜半三更的,担心娘娘的安危,命小的们在这儿护送娘娘。” 二人都低着头,昏沉的灯笼光下,脸影影绰绰的看不清。到此时我哪里还能说什么,便点点头,“好。” 二人于是一前一后的护持着我和银蝶,一路向竹林而去,到了竹林边,他们一人守着银蝶,一人陪我进了竹林,阿诺早就在等着了,冷冷道,“你来了。” 我有点怕她,远远的站着,阿诺立刻便察觉了,“你怕我?” 我想了一想,便老实点头,“是。” 她默默的站着,半晌才幽幽叹口气,道,“对不起。” 我不意她竟会向我道歉,意外之余,倒有些不好意思,于是向前走了几步,“你今天找我来,是什么事?” 她拍拍身边的石头示意我坐下,才道,“据说,皇后要毒杀你,被他当场看见,这才把皇后关进了静安宫?” 我点头,“是。”vexn。 “皇后为什么要毒杀你?” 我皱皱眉,不答反问,“你们耳目众多,怎么这样的事儿倒还要问我么?” 阿诺倒坦然,“我只知道鹊桥散,后面到底出了什么岔子,却不知道。” 这件事倒也没什么好瞒的,我便将我和皇后、庆妃之间的关系牵扯都说了一遍,临了,我讥讽道,“谁曾想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女子,竟如此受人青睐,皇后,庆妃,阿诺姑娘你,竟然都来跟我联手结盟,或对付自己的姐姐,或对付自己的敌人,后宫之中真真热闹的很哪?” 都个且里。阿诺这次倒冷静,全不为我话里的讥讽所动,“大家都找你联手,自是因为你身上有几分宠爱,在他跟前能说得上话也使得上劲儿。你进宫不到一年,便从正六品一升再升至从三品婕妤,显见她们都是有眼光的。只是皇后偷鸡不着蚀把米,想她此时在静安宫中,定已是悔断了肠子了,哈哈哈……” “是啊,我之前觉得她城府很深,今儿看来竟只是个花架子。换是别人,好容易夺回了中宫大权,便是那杨雪一时之间除不掉,没了中宫大权,到底也成了没脚蟹,后面有的是时间慢慢的收拾她们姐妹。偏她却想一口吃成个胖子,那么多年的隐忍亏在这一时的心急上,”说到皇后,我倒替她不值。 阿诺却笑了,“也不能这么说,若不是你这里出了差错,杨家姐妹已经全都中了她的招了,”说到这儿,她似笑不笑的看我,“你最后那几句,是故意说过他听的罢,你知道他就在门口,是不是?” “倒瞒不过你,”点点头,我不觉深深叹出一口气来,道,“也是老天爷不肯绝我,在我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皇上却会半夜突然来到关雎宫,当时正是绝望危急之即,我从妆台的镜子里看见门帘下有着明黄色的衣袍在晃动,当时还只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朝门边走了几步,果然闻到一股极淡的龙涎香。我这才豁出去向皇后叫出那样的话,皇上中的毒本就是皇后让下的,言语上她自然不会否认,我只打断她的话,不让她说出那鹊桥散是经了我的手便罢了。” “你倒是见机得快,”阿诺的话里有讥讽也有赞许,“满宫中人都没有傻子,你只是比较幸运,所以以后还是要多加小心,若你总是出岔子,却也没谁耐烦一直给你收拾烂摊子。” 这样的话听在耳里,我心下顿时恼怒,“也罢了,这次事情闹得这样大,你们在宫内那么多的耳目,难道会不知道?我被禁在关雎宫叫天不应,叫地不灵,倒也没见着阿诺姑娘的尊驾。” 阿诺脸色一冷,就要发作,然后很快的,她就缓了神色,只冷冷笑道,“你若当真以为你这次只是侥幸,我也不说什么,只求你下次还有这样的好运气罢。” 我听她话里有话,忙问,“怎么,难道那六王也是你们的人?” 若是连堂堂清王都受制于他们,那背后那个男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身份? 我为这样的可能感到害怕! 阿诺“哧”的一声,“早就劝过你,不该知道的别问,怎么还不长记性。” 我心下便更是不快,忍不住不耐烦,“怎么阿诺姑娘深夜叫我来,就只是为了教训我么?” “自然不是,”阿诺的语气顿时郑重,“你现在可以随意进出御书房,对不?” 我警觉,“如何?” “大越朝临西疆的兵防图就在御书房内,你设法取出来交给我,”她一字一句说得无比清楚,其语气坚决,根本不容我拒绝。 “你,你们要造.反?”我脱口而出,惊得大瞪了眼睛。 “你放心,江山一直都会是大越的江山,不会落入旁姓之手,”阿诺道。 我却深知这件事非同小可,吓得浑身哆嗦,“这,这兵防图何其重要,如何使得?” “你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阿诺一步一步逼近我,语若寒霜,“我遵守承诺,几番救你和你云家于生死瞬间,你便也只能乖乖的听我吩咐,若有反悔或是给他通风报信,你信不信我会让你和你的家人九族顷刻间万劫不复,死无葬身之地!” 夏夜的风本是凉爽宜人的,吹在我身上却是沁骨的冷,我哆嗦着后退,却犹自硬着头皮问,“可御书房里不见了兵防图,皇上岂会干休,若事情败露,我全家不也一样万劫不复?” “是,你说的很对,”阿诺喋喋阴笑,“所以你就要小心些,我们留着你还有别的用场,可不想你这么早就栽了。” “你……,你……,”我不意她把话竟说得如此赤.裸,抖着身子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又道,“做了,可能不死;不做,却肯定会死。你没有选择。” 我背靠在一株竹子上,已被她逼得再无路可退,过了许久,我方长长的叹一口气,“罢了,我如今已经是你们砧板上的肉,是切是剁还不是由得你们。” 阿诺显然很满意我这个反应,她点点头,“记住小心点,皇后被关去了静安宫,杨家的那两个女儿却比皇后要难对付,据说,前些日在御花园的梅林中,杨雪曾试图为难你?” 我顿时想起那日梅林中的惊险,看着阿诺,我差点就脱口而出告诉她一切,然而我很快的冷静下来,点头道,“她位高权重,和我家又有仇,不待见我自然是有的。” “是吗?”阿诺却“哧”的一声笑,“我还道那ri你冒犯了她什么?她才来拿捏你的呢?” 我叹气,“她是高高在上的皇贵妃,后宫大权一手尽握的,我便是胆子再大,也只能背底里给她使绊子罢了,当了面能忍还是得忍啊。” “这么说,那天你和她只是偶然碰上,你并没有触犯她什么?”阿诺问。 我很奇怪她为什么紧盯着这个话题,疑道,“我位份低微无权无势,小心都小心不过来,哪里敢触犯她什么。阿诺姑娘在怀疑什么吗?” 阿诺深深的看一看我,“不是怀疑什么,而是我了解她的性格,她虽傲横,却不屑理人,若不是那天有什么缘故,哪里会理睬你?” 我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梅林中那一切,想了又想后,到底还是忍住了,我和她终究不是真正可以掏心窝子的人,还是不要将自己在她面前尽数掏空的好。 于是摇头,只做苦笑的道,“她自然也是不屑于理我的,但云家和杨家势不两立,我又有宠,于她多少有些不同的吧。” “真的没有?”阿诺再一次问,“若有什么事,你尽可告诉我,我也好帮你。” ------------ 王大婚 一 “真的没有,”我定定摇头,讥讽道,“姐姐的消息竟这样灵通,当时并没几个人在场,你居然也知道。” 她淡淡的笑“要想百战百胜,自然要知己知彼,宫中哪里没有我们的眼线呢,所以,婕妤娘娘,您若聪明,就别跟我们玩花招。” 我讥讽更浓,“放心吧,我哪里敢呢。” 阿诺站起身,“罢了,你切记小心她们姐妹罢,他可以毫不犹豫的将皇后丢去静安宫,对这两个女人却肯忍的很呢。” “这倒也不见得,”我不以为然,“皇上当年曾亲眼看着皇后毒杀了一个叫芊儿的女子,却还不是封她为后,一直隐忍到今天么?” “什么?”阿诺顿时尖叫起来,她陡的冲到我跟前,一把薅住我的衣襟,“你,你刚才说什么?” 我吓了一跳,顿时想到前几日她因关雎宫而发狂,顿时心扑扑的狂跳,“没,没什么?” “你说,他亲眼看见皇后毒死了一个叫芊儿的?”阿诺虽激动,却并没有那日的癫狂,“你怎么知道的?快说,快说。” “是,是他亲口对皇后说的,我,我在边上听见的,”我不明白这芊儿和她有什么关系,不敢答,却也不敢不答。 “他说,他是亲眼看见的,却不救,是不是?”阿诺显然很在意这一点。 “咳,咳咳咳,”我被她紧拉着的衣襟直勒得喘不过气来,迟疑着点头,“他,他是这样说的……,咳,咳咳……” “哈哈,哈哈哈……,”阿诺手一松笑了起来,压低着嗓子仰天嘶哑的叫,“欧阳芊儿,我只当你是他心尖尖上第一等宝贝之人,却没想到,他居然会任由你被人毒死,他亲眼瞧着你被人毒人也不救你,哈哈,哈哈哈……,你又比我强多少……” 我在边上又惊又怕的看着阿诺,直觉得心下惊雷阵阵,听她的语气,那欧阳芊儿分明是皇帝心头一等一的人,可皇帝却薄情如此,眼瞧着她被皇后下毒,却救也不救…… 这该是何等的心硬如铁? 我直觉浑身冰凉! 阿诺转过脸时,影影绰绰的灯笼映照下,她脸上满满的全是泪。她向我道,“为什么我们女人就这样命苦?一片痴心换来的只是男人的无情抛弃,江山社稷皇权天下,就那么重要吗?” 她话里的哀伤仿佛是刀,直刺得我心里生生的疼,耳边却有个清朗的声音在说,“我只想找一个知我,懂我的人和我相携相守一生……” 我怔怔的道,“也许,只是痴心错付而已!” “痴心错付?”阿诺的眼泪落得更凶,她无声的笑,“是了,是了,我和她都错付了人,错付了人……” ------------------------------ 回到关雎宫,我怔怔的愣了半夜,直到天色微明时,放才睡去。 皇后被禁静安宫后,皇贵妃杨雪成了真正的后宫之主。每日里原本给皇后的请安,便改为去永曦宫给杨雪请安。早上起床后,我简单用了点早膳,便扶着银蝶往永曦宫来。 永曦宫外,丽嫔张容华等都到了,见我齐齐见礼,口称,“给婕妤娘娘请安。” 我微笑摆手,“众位妹妹不必多礼,皇上虽下了旨,但到底册封礼还未行过,大家只如往日般对我就好。” 丽嫔笑道,“婕妤娘娘太过谦了,皇上的圣旨下来,婕妤娘娘的位份已定,册封礼等不过是个形式,哪里有什么不同呢。娘娘不在意,嫔妾等却不能失了规矩。” 张容华等人便跟着点头,“是啊是啊。” 这等阿谀奉承,若是在我初入宫时,我自是十分厌恶,然而此时此地,在我几番至阎王殿上回来后,再听这样的话,我只觉畅快至极,我终于明白了人为什么要高高的站在众人之上了,原来,俯视果然比仰望更让人开心。 永曦宫中,庆妃坐在杨雪的边上,姐妹二人正笑米米的说着什么,见我进去了,庆妃狠狠朝我瞪了一眼,将茶碗“咚”的放在桌上,转过头去不看我。 她这明显的嫌恶让我并不意外,她因了我,在生死关头上走了一遭,恨我自是应该的。杨雪端着一宫之主的架子,倒没说什么,只淡淡瞟了我一眼,道,“顺婕妤来了?” 我纵有满腔恨意,也只能摁耐住性子向她行礼,“给皇贵妃请安。” 她摆摆手,“罢了,坐罢,”转头向边上的丽嫔笑道,“丽嫔妹妹今儿气色倒好。” 她向来冷若冰霜,鲜有笑容对人,竟儿倒这样客气,丽嫔顿时受宠若惊,忙见礼,“谢娘娘惦记,嫔妾不像娘娘,日夜操劳后宫事宜,平日里吃吃睡睡的,气色自然就好些,”说到这儿,她看看杨雪,“还请娘娘为皇上,为后宫众姐妹多保重自己的身子,不要太过操劳才好。” 恭婕妤便在边上笑,“哎哟,丽嫔妹妹如此细心体贴,倒叫本宫惭愧的很,众姐妹也都羞死了吧?” 她这句话明摆着就是在讽刺丽嫔的阿谀奉承,丽嫔的脸上顿时红涨起来,杨雪却笑,“恭妹妹的嘴里几时竟这样锋利了,倒叫本宫坐不住了呢?” 恭姐姐边给杨雪请安,边笑道,“嫔妾便是嘴里有刀子,也不敢对着娘娘使不是,嫔妾方才说的可是真心话呢。” “罢了,你坐罢,”杨雪笑米米没一点生气的样子,吩咐月芽道,“快将昨儿皇上赐的好茶沏一杯来,请你婕妤娘娘尝尝。” 月芽答应着,很快就端过茶来,笑道,“皇贵妃今儿还说,婕妤娘娘最爱这个,命奴婢包一包送去给娘娘呢,一会子娘娘便带回去罢。” 杨雪便斥道,“放肆,你倒是会偷懒,还使唤起婕妤来了?” 恭婕妤将茶碗接过去,揭开盖子闻了一闻,就笑,“是雪山银芽,多谢皇贵妃惦记着了。” 众妃便都围过去说笑奉承,我硬是被晾在了那里。拿绢子拂一拂袖子,我施施然去我的位置上坐下,看看手边的桌上,别说雪山银芽,便白水也没一杯,我心下只觉得好笑,将绢子在手里绞来绞去的玩着,也不管他。 我的位置在恭婕妤下首,和庆妃却是对面,自我进门,她一直就冷着脸坐着,然而不知道为什么,我却总觉得她似有意无意的看向我,我眨一眨眼,想要看清时,她却又转过头去。看着她和杨雪姐妹和睦的样子,我心内有抑制不去的疑惑,之前的事闹得那么大,我不信杨雪不知道,如此,杨雪心下难道竟无半点芥蒂猜疑? 越想越觉得这对姐妹之间诡异,倒想得脑仁子疼,我揉一揉额角,继续看向杨雪恭婕妤等人的说说笑笑。杨雪摆这一出,明显的是在给我下马威,后宫之中到底已是她一人独大,便是众妃不敢得罪我,当着她的面,却更不敢得罪她,从头到尾,没一个人敢来和我说一句话。 好容易挨到杨雪终于说一声,“本宫乏了,你们也退了吧。” 众妃便都起身告退,我慢吞吞走出来,外面的太阳已是极高了,热烈烈的晒的人难受,我扶了银蝶正欲上轿,就见丽贵嫔在边上低低的道,“娘娘,方才,皇贵妃着实过份呢。” 我看了她一眼,笑问道,“怎么说?” 她似不意我竟这样问,一下便怔住了。我冷冷一笑,只觉深深不齿,扶着银蝶的手上轿而去…… ----------------------------------- 回到关雎宫,我因心里烦,便关了门不想见人,小七却来回,“皇上传娘娘乾华宫觐见。” 我顿觉头皮一麻,自从太后命我伺候皇帝后,我便檀木手珠不离身,他日日闻着唤情香,对我依恋越来越深,虽然这是我要的结果,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看到他含情脉脉的眼光时,我便总要想到那日他和皇后说的,他亲眼看着她毒杀了那个叫芊儿的女子…… 他再深情,也不过如此! 他再咬着我的耳垂喃喃情话时,我先是觉得悲凉,再便是觉得反感,到得最后,便满心都是厌弃,他每一次触碰都只让我觉得恶心和害怕,我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居然任由心爱的女子被人毒死,但不管是什么样的原因,在我的眼里,都不可原谅! 阿诺凄厉的声音还在耳边,她说,她们都错付了…… 是的,她们都错付了,这世上不是没有值得的男子,比如,清王! 想到清王,我心里就突的一跳,只觉得有一股细细的温暖,从心头慢慢的蔓延至全身,他几番救我性命,他是宫中唯一一个对我全无敌意的人,有他在,我便觉得安心! 安心? 我突然吓得一跳,几时,我竟对他有了这样的感觉? 小七在外面催,“娘娘……” “哦,”我猛然回神,顿时脸上火辣辣的发涨,忙不迭对镜子照了照,扶了一扶鬓边的珠钗,便就起身,“走吧。” 皇帝并不在寝宫,将养了这些日子,他精神已大是好转,便命将奏章都搬回御书房,开始亲自问政,只碍于身子到底没有大好,让清王随时在身边侯着,繁杂些的事,都让清王去办。 赵大全径直将我领进了御书房,皇帝见我到了,笑吟吟道,“汐儿,你来瞧瞧这个。” 当中的桌子上,一溜放着好几个朱漆大木盘,盘中整整齐齐码放着金线织锦的礼服,和珠环翠绕的凤钗头饰。皇帝道,“内务府把你的品服做好了,你试一试,觉得哪里不妥的,再叫人改去。” 我只觉好笑,“让内务府直接送去关雎宫就好啊,怎么却送来这里,平白搅得皇上烦心。” 皇帝过来扶着我的肩膀,温言道,“朕想早日看到你穿着婕妤礼服的样子。” 我本就心烦,听得此言只觉他甚是无聊,却也不敢表露出来,只得低了头做娇羞状,“皇上……” “哈哈哈,”皇帝大笑,正要说什么时,就听赵大全在外面回,“皇上,清王殿下求见。” 才听到他的名字,我便觉一股血瞬间直冲到头顶,心扑通通的跳得急。皇帝点头,“宣。” 我忙屈膝行礼欲告退回避,他摆摆手,“老六不是外人,你也是常见的,不用回避了。” “是,”我只觉心跳得更急,腿像灌了铅般的挪不动,就那么怔怔的站着,看着清王进来,他先向皇帝见了礼,又向我问安,我深吸口气,强让自己平静,“王爷不用多礼。” 皇帝道,“昨儿那事,怎么样了?” 若自淡线。清王朝我看了一眼,见皇帝点点头,他才道,“回皇上,臣弟依皇上的吩咐,亲往五司衙门里去了,将案宗仔细的翻了一遍,没发现什么不对。” “你提神张大年,他怎么说?” 清王道,“张大年嘴巴很紧,臣弟未得皇上准许,不敢对他用刑。” “嗯,”皇帝点点头,“可以用刑,捡那种毁人意志却只伤筋骨不伤五脏内腑的刑具,在他开口前,不可让他死了。” “是。” 皇帝便笑了,话锋一转,“昨儿母后问了钦天监,腊月十八是个好日子,母后定在那天让你大婚,朕已经允了,明儿便颁旨。” 清王大惊,我在边上亦只觉得心下狠狠一堵,就见清王急道,“皇兄,不用这么急,臣弟,臣弟……”vexn。 皇帝抬手止住他的话,“六弟糊涂,天家儿女的婚姻大事,向来以平衡朝中厉害为紧要。何况,这也并不耽误你将来和自己喜欢的女子在一起,你只须和华清儿相敬如宾便罢,谁要你喜欢她了?”(艾玛,貌似这一句和甄嬛传里的某一段像了,罪过罪过。) 清王满脸激愤不甘,他微微的转一转头,目光恰恰落在我的脸上,分明有着火一样的煎熬和痛楚。我才一怔时,他已经转过头去,对皇帝叹道,“臣弟……谢主龙恩!” 他终于还是妥协了! 也由不得他不妥协,圣旨如山,抗旨者,死! 更何况皇帝拿朝中的平衡来相压,若再不从,便是不忠不孝,他受不起。 他眼里的痛楚委屈看在我的眼里,仿佛是一把细细小小的刀子,在我的心上一点一点的满满割着,像是不怎么疼,却又压抑得我喘不过气来…… ---------------------------------------------- 清王大婚的旨意第二天果然就颁了下来,金銮殿上,清王一反之前的激烈反对,接旨后,便走到华丞相的面前口称岳父,大礼而拜。华丞相之前虽为清王拒婚失了面子,此时见清王恭谦有礼,极是尊敬,不免面子里子全赚足了,当下哈哈大笑,双手扶起,口中叫一声“贤婿,”皆大欢喜! 大婚的日子定好,后面便是内务府马不停蹄的准备,如此大事,按例太后和皇后都要负责过问的,但太后身子依旧不见大好,皇后被禁静安宫,这样的事,便落在了杨雪身上,偏杨雪却来求见皇帝,道自己整日忙于后宫事务,又犯了头疼,精神实在短缺。清王大婚乃是大喜事,亦关乎皇家的体面,她唯恐会出疏漏让人笑话皇家没有体统,力辞此事,要皇帝选其他人专心负责。 皇帝头一回,便看见了我,点头道,“如此,这件事就交顺婕妤去盯着吧。” 我却深不以为然,皇族大婚虽繁琐,但大多是内务府按规制办事,说是让人负责,不过是瞧一瞧内务府准备的那些东西,盯着内务府的进度而已,并无太多事体,杨雪分明是借词推脱,背后,不知藏着什么样的居心? 可皇帝已经下了旨,我只得应一声,“是。” 抬头看杨雪时,却见她脸上并无阴谋得逞的得意,相反,却是两眼微红,分明,有哭过的痕迹…… ------------------------------------------ 才回到关雎宫,内务府的人便流水般的进来问询请示清王的大婚事宜,我其实哪里懂这些,便让他们先将皇族大婚的规矩先细细的说给我听了,再让银蝶细细的记下,便按那本流水账命他们逐一准备。皇族大婚上自是比我的册封礼更繁琐,这样忙起来后,我竟将自己的册封礼给忘了,还是银蝶提醒我,三天后,是我被册封的日子。 至此,我成了一宫主位,宫中妃嫔分为三等,娘娘,主子,小主,以三品以上的娘娘为最尊,六品以下的小主为最低,秀女入宫多只被封小主,许多人煎熬一辈子,也只挣到个主子,而我一年不到,便有最底下的小主,跃至最尊贵的娘娘,这在宫里,除了杨家姐妹,我是第三个传奇。 阿诺后来笑说给我道,“你可知道宫里众妃背地里都在骂你什么吗?” 我笑,“自然是狐媚子在类。” 阿诺笑得咯咯响,“何止,更说他是中了邪,才被你这么个狐狸精给迷住;又说是你姐姐的阴魂使的祟,蒙住了他的心……” 我便怒,“我姐姐已经不在了,怎么她们居然还不肯放过一个死了的人么?” “你也别生气,她们啊,是嫉妒,”阿诺倒叹息起来,“想当年别人说我时,比这难听百倍的话都有呢,可是又怎么样,我寒毛都不会掉一根,哈哈哈……” 【为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青鸾请求编辑将上架章节解禁了六章,共两万字,谢谢大家】 ------------ 王大婚 二 “你?”我有些奇怪,“怎么,你也当过他的妃子?” 这话一出来,我就后悔了,我忘不了她两次癫狂发疯形同鬼祟的样子,皇帝萧敬绝对是她心中不可触犯的禁忌,一旦爆.发,面前的人就非死即伤…… 我忙倒退几步,预备着她一发疯我就逃,不想她却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摇头,溢出一丝苦笑道,“若是我做过他的妃子,我又哪里会在这里?” “咦?”我顿时就奇怪了,“那你刚才又说……” “好了,”她打断我的话,“那兵防图呢?” “这个……,”我拧眉,“御书房是重地,只有他在的时候才许我留下,我,我还没找到机会。” “废物,”她眉头顿时竖起,厉声斥喝道,“往日里极聪明的样子,竟只是个废物。” “兵防图非比其他,稍有不慎便会引起他的警觉,那时我云家满门顷刻死无葬身之地,你要我去做这件事,就不能催我,给我时间静待时机,”我淡然抬眸看她,不卑不亢。 “三天,”阿诺冷“哼”一声,“三天之内拿不到兵防图,你我之约便到此为止,而你的家人……,哼哼……” “你拿我的家人威胁我?”我顿时愤怒,“若左右都是死,我又还怕什么?” 阿诺凑到我耳边轻声道,“你就别嘴犟了,我知道你怕的。还是那句话,你做了可能会死,不做,你和你的家人就绝对会死。” “你……” 她“哈哈”的笑,身形已经漂转离去,“去吧,放心,我也不会平白的就让你送命,会有人配合你的。” 夜风清凉,她的笑声已远不可闻,我还在原地站着气怔,只觉得,这是一把雪亮的钢刀,时时的悬在我和家人的头颈之上,不定什么时候就落下来,杀我全家一个血花飞溅,万劫不复。 ------------------------------------------ 心里有阿诺的三天之约压着,册封礼便都不能让我觉得欢喜,硬着头皮应付后,便关在屋子里想着到底要怎么才能拿到那张兵防图?但,这还不是最关键的,最关键的是,我知道这张图定是阿诺身后,地窖中那男子要的,我不知道他是谁?我更想知道他要这张图,到底要干什么? 这是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若我为个人的安危做出祸患江山百姓的事来,我便是死一万次,也难恕其罪! 越想越头疼,却又想起阿诺的另一句话,她说:“大越朝还是萧家的……” 这句话极明显,她身后的那个男人也是萧家之人。 我突然心头狂跳,她身后的这个人,会不会就是梅林中和杨雪幽会的那个男子? 是了,是了,那个男子也曾让杨雪帮他找个什么东西。杨雪还说,只要能帮他早日成事,她豁出去想办法帮他弄出来…… 而杨雪随即就因为皇帝在她的屋子里中了毒而被禁闭,便是有天大的办法也弄不出他想要的东西,于是,就让阿诺来找我。 我突然又想起,那日在竹林中,阿诺曾一直追问,杨雪在御花园中为难我是为的什么?此时想来,倒极有可能只是在试探我,看我到底有没有看见杨雪和那男子的幽会…… 这样想时,却又觉得矛盾,若事情真的如我所想,和杨雪幽会的男子便是地窖中的人,那么,阿诺在提起杨家姐妹时,口气又是那样的不屑?更有甚者,在杨正对我父亲下手之时,他们便该和杨正齐心对付我云家才对,怎么反倒又让李诚出面,打压杨正的锐气,将他在朝堂上呛了个灰头土脸? 越想越疑,也越想越乱,我脑子里嗡嗡的乱着,只觉一团乱麻理也理不清。银蝶在边上看着我紧皱着眉,过来小心的问,“娘娘,您怎么了?” 我无力的向她摇一摇头,自是不好跟她说什么,只道,“我有点乏了,没什么。” 银蝶自得知金蝶的死因后,于言行上便低敛谨慎了许多,她也不多问,只道,“那就歇会儿罢。” 我摆摆手,起身来到廊下瞧小宫女儿喂雀儿,希望能借着小鸟清脆的鸣叫声清一请脑子,可才站一会儿,小七就进来回,“娘娘,华夫人带着华小姐进宫给太后,皇贵妃以及娘娘请安,现下正在关雎宫外候见。” “清王妃?”我心下一跳,忙吩咐,“快请。” “给婕妤娘娘请安,”富态雍容的华夫人带着华清儿进门就毕恭毕敬的行下礼去,我忙亲自扶起来,“夫人快请起,”又拉着华清儿笑,“华妹妹,你可还记得本宫么?”vexn。 华清儿生得标准的鹅蛋脸,一双好看的丹凤眼弯弯笑道,“娘娘还是那样的风华无双,那年在五月庵的芍药花会上,娘娘一手好字让清儿好生羡慕呢。” 五月庵的芍药花会是京中女子每年的盛会,到了那几日,不管是已嫁的还是未婚的,几都要来五月庵观赏芍药,其中猜谜题诗作画弹琴等等,各展其长。那一年,我的颜体才堪堪写得有些能看了,于是在姐姐吟出一首诗时,我便兴冲冲非要题写在五月庵的院墙上,才写得几个字,就有几个女子过来瞧看,姐姐臊得脸红,我却犹不觉得丢人,顾自高兴的写了个龙飞凤舞。 此时华清儿一提,我便也笑了,“惭愧惭愧,年幼无知,不知天高地厚,让妹妹见笑了。” 华清儿却全无嘲讽之意,“娘娘过谦了,当时我表姐就说,娘娘的字虽才只具雏形,但已具力道和风韵,他日定不可小窥呢。” 虽还未正式成婚,她到底已经是钦.定的清王妃,所以对我并不称“民女,”我自是明白这一点,不觉认真的看了她几眼,就见她飞眉入鬓,一双好看的丹凤眼,眼角虽笑,却不乏凌厉。想到前些日清王拒婚,消息一入华府她便即刻上了吊,这样的烈性子,岂是将来能容清王心中另爱他人的? 这样一想,我心中便有些紧,也不知是为了清王还是为了什么?拉着她就在我身边坐下,我笑问华夫人,“怎的今儿这样闲,肯来宫里走走?” 华夫人恭敬笑道,“清儿被册纳为清王妃,礼数上已是皇家之媳,太后娘娘病着,循礼她是要进来请安侍奉的,娘娘又为操持他们的大婚劳累,也该当过来给娘娘请安道乏。”非萧形犯。 我笑一笑,“妹妹大喜,和本宫不日就要成一家人了,本宫又哪里做什么了呢?也是应该的不是,夫人客气了。” “太后方才还夸娘娘贤良,臣妇此时得见,果然如此,”华夫人笑,“难怪皇上待娘娘更甚其他人。” 这样的阿谀奉承,我也就听听,笑着寒暄后,就见华夫人突然期期艾艾起来,我有些奇怪,便问,“夫人有话请直说罢,本宫这里不是外人。” 华夫人停了一停,就道,“臣妇知道娘娘家里有个哥哥,年方二十尚未婚配,不知,是不是?” 云剑! 我一怔,“夫人所问,可是本宫伯伯家的兄长云剑?” 华夫人笑道,“正是。” 我不由唏嘘,“伯父去后,堂兄先是为伯父守了三年孝,后又因伯母缠绵病榻,一直在跟前侍奉,竟就耽搁了,”说到这儿,我奇怪的看向华夫人,“不知夫人问这个……” 华夫人看看华清儿,华清儿便笑,“娘娘这墙上的画真是好,我且去瞧瞧。” 这分明就是回避的意思,我更奇怪了,点点头,命银蝶陪她过去,这才看华夫人,“夫人,您……” 华夫人这才道,“臣妇之所以这样问,其实是……要替臣妇家里的小女儿向云公子求亲。当年云.松大人还在时,我家老爷就见过云公子几次,云公子聪明正直,大方得体,我家老爷极喜欢他,当时就曾和云.松大人笑言他日要招云公子为婿,唉……,”说到这儿,华夫人长长一叹,“可惜云.松大人死得好冤啊……” 伯父是被杨正诬陷贪墨而死,便知道伯父是冤枉的,又有谁敢说出来。华夫人此时一个“冤”字,直让我的头嗡的一声 ,只觉得浑身的血瞬间都涌到了头上,我看着华夫人,很努力的想从她脸上找到说谎欺骗的痕迹,然而她两眼清亮,竟是坦坦荡荡毫不躲闪畏怯。 “夫人是说,想要招云剑哥哥为您家的小女婿?”我问。 “是啊,只是,这求亲之事,向来该是男方向女方求取才是,臣妇和老爷便是再爱那孩子,到底也老不下脸皮遣媒人去你家提亲。,今儿臣妇带清儿入宫,一是给太后、皇贵妃还有娘娘请安,二来,就是想关了门老着脸皮跟娘娘说一说这个,想请娘娘背后将此事问一问云大人,若不嫌弃华家门庭低微,就……,”华夫人红着脸笑道。 我却拧眉,“得夫人和丞相抬爱兄长,本宫感激不尽,但,本宫的伯父到底是背着贪墨的罪名死的,伯母又一直病着,其家道早中落了,虽有家父帮衬,到底不是长久之计,二小姐金尊玉贵之人,岂不委屈?” 我其实更想问的是,你们公然将女儿嫁给我堂兄,岂不是摆明了跟杨正最对? ------------ 之不得 一 华夫人笑得一脸霞光,“不瞒娘娘说,这些我们不是不知道,只是云公子的人品端正贵重,性情又纯孝,相比如今京中的那些纨绔子弟,不知好上多少。臣妇家女儿虽只是蒲柳之姿,却也想要找个可靠的良人托付终身,不至被那些靠着租上的荫功才得鲜衣怒马之徒耽误了。” 我笑,“哥哥为人虽谦和温良,却也没夫人夸的这样好。嗯,既得丞相和夫人青眼,本宫自是期盼好事得成,促进良缘佳话一段。本宫今儿就传信出去,向家父问一问哥哥可有聘了女子?” 我这话其实说得极圆滑,华家在朝中亦算得上有声势,女儿又被新册聘为清王妃,他家和皇家做了亲家。分明是鲜花着锦,如火如荼。而我云家虽也比之前好了一些,大伯却到底有个贪墨的名声在那里,他家金娇玉贵的女儿多少人家求不到,却巴巴儿的要许给哥哥,很难说背后没有什么蹊跷? 如此,这般大事,我自是不能一口答应。 华夫人得了我这样的话,便就不多说,笑嘻嘻又说了些别的。我便命锦儿去请回华清儿,传命内务府将预备她大婚的珠饰送来让她检看,她红着脸,却并不羞涩矫情,很大方的将那些珠饰看了一遍,又提了自己的意见,内务府忙不迭记下,当即命宫中司制按她的要求连夜改去。 她这般作为,让我很是另眼相看,我向来不喜忸怩作态的女子,而她的落落大方甚得我心。我看着她明艳照人的样子,心想:大婚后,清王一定会喜欢上她的罢! 然而才这样一想,我心里便泛起一股酸涩,只觉得她着实好命,清王此时拒婚,只为了可以娶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而那么一个有情有义的男子,只要她真心相待细心体贴,必定会有为她心动从而珍惜她的时候,那时郎才女貌鹣鲽情深,怎一个神仙眷侣了得!不像我,这一生一世都只能困在这重重的深宫之中,处处尔虞我诈杀机四伏,皇帝又生性凉薄,竟半点能温暖人心的东西也没有。 一念至此,我心下只觉悲凉无尽,眼里一涩差点就落下泪来,忙抬手扶一扶发上的步摇,借机拭一拭眼角,才又回头和她们说笑。 母女二人又坐了一刻,便起身告退,我命银蝶取了四支南珠步摇,两支玉如意并一套点金叠翠的珊瑚头饰,赐给华清儿以做添妆之用,华清儿才要推辞,被我盖住手笑道,“妹妹无须客气,如今咱们已经是一家人,假以时日,说不定还要亲上加亲呢,妹妹若推辞便是嫌弃了。” 华清儿只得谢了恩,和母亲告退去了。 ----------------------------------- 华家母女去后,我便即刻给父亲写信,说了华夫人求亲的事。我看不清这背后藏了什么玄机,要父亲定夺此事。 命小七送出信后,我心下烦闷,就带了银蝶去了滴翠湖。此时满湖中荷花已尽开了,红裳翠盖随风摇曳,清洌的香气极是沁人心肺,我顺着廊桥走着走着一抬手,发现不知不觉间,竟已走到了那日清王救了我后,安置我的那亭子里。vexn。 亭子四角竹帘低垂,依稀可见帘内白纱随风飞扬,我恍惚看见那个笑容清浅的男子又站在那里,一脸认真的道,“我只想找一个知我懂我的女子,和我相守相携一生……” “你想要的,是个什么样的女子呢?”我低低的问。 “娘娘,您说什么?”银蝶不解的看着我。 “哦,”我恍然回神,不觉有些慌,忙掩饰道,“那个,我只是在想,华清儿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瞧来倒和别人很不一样呢?” 银蝶就笑,“娘娘说的极是呢,娘娘让她瞧内务府送来的首饰时,她居然毫不客气的指指点点,换是别人家的女孩儿,羞都羞死了,哪里能这样呢?” “嗯,她这也算是真性情,倒比那些装腔作势的人好相处。” “罢了,”银蝶却撇嘴,“一点矜持都没有,哪像个大家闺秀,可命真好,居然能嫁给清王殿下。” 看着她愤愤的样子,我不觉好笑,“太后选她做清王妃,总是有她的好儿,却要你来不平什么?” 银蝶却叹了口气,“在奴婢的心里, 清王殿下那样的人,该娶一个天下最好最好的女子,方才配得上他,这华清儿么,啧啧……” 我更好笑,“那么,什么样的女子,才是你眼中最好最好的女子呢?” 她回头看我,“就像娘娘你啊,在奴婢的眼中,娘娘一直都是最好最好的女子!” 她这话一出来,我便怔住,她眼里的能配得上清王的人,是我? 我眼眶里一点一点的泛出酸来,只觉得在对华清儿的羡慕嫉妒外,更重重的又添了一层失落,我在心内长长的叹一声,“我哪里有这样的命?” 我深吸一口气,强让自己镇定,对银蝶低斥,“胡说什么,让人听见了成什么体统?” 银蝶一吐舌头,便笑着将探到身边的一支白色荷花折了,双手捧到我的面前,“娘娘闻闻这个,香味好闻得很呢。” 我接过花,却叹,“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好啊。” 之中纯臣。“娘娘今儿怎么了?”银蝶皱眉,“这几天,奴婢总觉得娘娘不对劲儿。” 我再忍不住,眼里扑簌簌落下泪来,“银蝶,你不懂……” 我其实很羡慕姐姐和宇哥哥那样的感情,两心相慕情定一生,便是无缘,也不遗憾。这样的美好的东西,在姐姐死后,那一日我站在深长的红墙夹道,意识到自己此生都将留在这里,孤单,无助,凄凉……,我便知道,我此生此世,都不会有。 而那样美好的人,我只以为这世上只有一个宇哥哥,却不曾想,还有一个清王,他气度高华,又恬淡温雅,全无一个皇家子弟该有的傲横,这样的男子,世间多少女子求之不得呵!可他偏说,他想要找一个知他,懂他的女子,相守相携一生…… 银蝶方才的话犹在耳边,我突然就忍不住的想,若,我在进宫前就遇上了他,我会不会喜欢他? 才这样一想,我便觉满心一麻的样子,只觉得四肢百骸都酥软下去,眼里却又是发酸,想着,“我哪有这样好的命?” 脑子里这样翻来覆去,一阵悲凉一阵恨的,便更觉得眼前的日子无比的难熬,只想要找个地方大喊大叫,亦想抱着姐姐能在,我可以抱着她大哭一阵,告诉她我后悔了;告诉她我不想留在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地方;告诉她我也想自由自在的去找一个知我懂我的人,和他相守相携一生…… 然而越是这样渴望,现实就越是残忍悲凉,我这一辈子都只能留在这样无情冰冷的地方,留在那个凉薄的男人身旁,我逃不脱,丢不掉,而任由我是那么那么的讨厌他,我都还要想尽了办法去讨他的欢喜,去笼络他的心,白天对着他笑,晚上再用自己的身。体对其曲意承。欢,我生和死都摆脱不了他…… 我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和他相知相守,真真只能是做梦,此生都无望! 我眼泪越落越凶,银蝶慌了手脚,连问,“娘娘您怎么了?怎么了?”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摇头。银蝶更急,才要再说什么时,忽听亭外有人问,“怎么了?” 这样清朗的声音,分明是天底下最好听的,我忽的抬头,就见白纱曼舞处,那个熟悉的月白色身影正在几步外负手而立,他的眉头紧拧着,眼内却有忧色,定定的落在我的脸上,“发生什么事了?” 我心里慢慢慢慢的,仿佛被什么东西在里面揉来搅去,渐渐的有碎裂的声音,这个人对我很好,他一次又一次的救了我,即便不是他刻意为之,可是除了爹娘姐姐,真的便是他待我最好了。然而这样好这样好的一个男子,他这么近这么近的站在我的面前,可是,却又那么的远,那么的远…… 我紧紧的咬着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银蝶忙上前屈身见礼,“回王爷话,我家娘娘才还好好儿的,突然的就……,怕是身上哪里不好,奴婢才在问,王爷就到了。” 他慢慢走进亭中,身上那股沁凉的艾草香入鼻清心,我不由自主的后退一步,哑声道,“王,王爷……” 他仔细的看一眼我的脸色,“你怎么了?” 他的语气温柔中带着焦虑,眼中忧色更重的样子,“是不舒服么?本王这就叫人去传太医。” “不要,”我脱口阻拦,心里发一阵发慌,慌乱中胡乱找了个借口,“我只是,我只是想念姐姐。” 他便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眉眼间却颇多怜悯,“嗯,荣贵嫔着实可惜了。” 我心底汹涌着灰暗的凄苦和无奈,苦笑道,“那是她的命。” 他皱眉,“你居然信这个?” 我抬眼看他,“怎么,难道不是?” ------------ 求之不得 二 “当知,事在人为,我命由我,不由天纨绔!”他的眼里陡的闪出一簇火苗,灼亮如火炬。 “我命由我……不由天?”我喃喃低语,心腔子里便有些热了起来,然而一想自己身处的现实境地,顿时又泄气,“可时事弄人,人终究是奈何不了天的。” “哼哼,”他却冷笑,“若你自己都已认命,却为什么还要躲在这里流眼泪?那既是她的命,她的死便就是应该的,你又有什么好哭?” “你……”我被他这番话直噎得心塞气堵,恶狠狠的瞪着他,却终究想不出用什么话来反驳神座。 他慢慢的向我又走近了几步,眼里的灼亮更甚,“我怎么?” 咬着牙,我憋了许久才吐出一句,“你一心想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做王妃,到得此时却还不是只能顺应皇上的旨意,娶那华清儿。我倒想知道,你该怎么个不认命法?” 我这番话显然击中了他的软肋,他白净的脸庞慢慢的浮起一丝红晕,紧抿着春沉默了许久,方才一字一句道,“清王妃只能是我心里的那个人,便是别的人顶了这个名号,我心里不认,于她也只是个空而已,”他向我跟前又进了一步,微微低头道,“就比如,现今静安宫里的那一位,你还觉得她是皇后吗?” 终而有地。我心里突的一跳,“你,你是说?” 他突然笑了,“我什么都没说,你说的对,真正喜欢的那个人,如何会在乎我能给她什么名分?而我真喜欢那个人,自然是将我最好的都给她,哪怕,只是在心里。” “可,华清儿何其无辜?” “有些事是要看机缘的,我自会善待于她,给她我所能给的最好的东西,但我不能给的,她也勉强不了我,若她不愿挂个清王妃的名头虚度此生,我会找机会放她走,我能为她做的,只有这些了。”他叹一口气,“我长跪御书房外拒婚,便是要为她负责,可既然她以性命相要挟,她的结果如何,也就只能她自己承担了。” “可,华清儿风华绝代,性情大方,你又怎知不会喜欢上她?” 他轻笑,“有时候喜欢一个人,只是因为她是她,和她是否风华绝代性情大方没有关系。” “哦……” 原来,他竟是用这样的心去对待即将到来的那场大婚。对华清儿,我已从开始的羡慕嫉妒转为怜悯,我忍不住感叹,“虽不知你将来会喜欢一个什么样的女子,但,她的命真好!” 然而他听了我这话,眼里的火苗却唰的熄灭了,慢慢的,他脸上浮起一丝难以察觉的伤痛,苦笑道,“她的命……好么?” “你……你是不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他这样的神色看在我眼里,分明是落寞凄凉至极,我心下一动,脱口问道。 他眉头微微一跳,瞧着我的眼神更是复杂,他定定的看着我,许久才低不可闻的叹息,“你,就别问了。” -------------------------------- 从滴翠湖回来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竟比之前宽松了许多,是因为知道那华清儿只是得了个清王妃的虚名?我果然是个心胸狭隘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我苦笑着腹诽自己。 但,清王最后那样的落寞萧索,他让我别问时,眼神是那样的无奈。我几乎就想问他,你一定是有了喜欢的人罢,你不是说你的命只由你,不由天吗? 可不知为什么,我居然没敢问。 我怕,我怕刺到他,我怕引得他更伤心,更难过…… 是的,我觉得他伤心难过,我觉得,他心里一定藏着什么让他极端不快活的事,可是他不能说,又或者是,不敢说。 那日,他对太后说自己要找一个喜欢的女孩子做他的清王妃时,我就曾替太后问他,可是已经有了喜欢的人了?vexn。 他说没有。但,既没有,又缘何对那华清儿一眼未见,就已否定了她? 有却不说,便是不敢,他居然不敢? 难道说,那个女子的身份太过卑微低下,绝无可能被太后和皇帝答应封为清王妃,所以他情愿虚位以待,一生只认她是自己的妻子? 想来,就是如此了! 我心下就又一沉,才有些松泛的情绪又慢慢的沉重下来,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眼里有泪落下,只觉心痛如绞。银蝶吃惊的看着我,“娘娘,您到底怎么了?怎么又哭了?” 对着她惊疑的目光,我陡然一惊,是了,我怎么又哭了? 为什么我的情绪,居然会为了那清王而沉沉浮浮? 难道…… “啊,”我一把捂住嘴,只觉倒吸一口凉气,难道,我爱上他了? 这样的感知,让我瞬间僵住…… -------------------------------- 我病了。 病势汹涌沉重,当夜就发起了高热。 皇帝亲来我床前守着,一连声的命太医好生为我看治。我本就昏昏沉沉,他在床前坐着我就更不愿意睁眼,就那么恍恍惚惚的躺着,却依旧能觉出有无数身影在眼前晃动,我身子愈发的弱,到最后便是想睁眼也睁不开了,有时有极苦的液汁被灌进口中,再顺着嘴角流出来,有谁在耳边一直一直的哭,我心下厌烦,想翻个身躲远一点,却是怎么也动不了,索性不管他,只凭自己睡去…… 待到终于醒来时,已不知是几日之后,睁开眼,只觉得口中干渴不已,屋子里只有银蝶,眼角挂着泪珠儿,趴伏在床前睡着,我眼中酸涩的迷蒙着,却又不想惊动她,就那么木木的躺着,耳边却又响起那个清朗的声音,那个人说,“我想找一个知我懂我的人,和我相知相守一生,”他还说,“我命由我,不由天!” 我命由我,不由天呵! 说这样话时,他丰俊的脸庞温暖踏实,让人无比的心定,无比的想要相信他,想要,靠近他! 我喜欢他,我才知道! 我所有的一切的遗憾失落悲伤绝望嫉妒羡慕,都只是因为他,我才知道! 我想要和他在一起,我想要我身边的可以和我一生一世的人,是他,我才知道! 可我是皇帝的婕妤,他是皇帝的弟弟,我和他的身份分明是天渊之别,便是星星变成了太阳,太阳又变成了月亮,我和他,都不可能! 我的眼泪一滴一滴的顺着面颊滚下,我突然就开始后悔,那一日,我为什么要去觐见太后,若不如此,我便不会听见他对太后说那样的话;哦,我是在那一日就喜欢他的吗?不是,不是,是那一天,那个夜风沁凉的夜晚,太后的寿诞如火如荼的热闹,他却在滴翠湖中的亭子里念:“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我便喜欢他了。 此花此叶长相映,翠减红衰愁杀人,他在感叹千百年来只为映衬红花而生的绿叶;他一生一世只愿和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他几番救我,他告诉我不要气馁颓丧,须知自己的命只由自己…… 萧寒,萧寒,萧寒……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一个萧寒? 我只道喜欢一个人会是无比的甜蜜,和无尽的期盼,但,我到此时才知道,若喜欢一个人,却只能远远的看着,终其一生也靠近不了,是那么让人哀伤绝望的一件事! 姐姐和宇哥哥当年,也定是如此的罢? 相比之下,姐姐更我又更胜几分,她终究是和宇哥哥两情相悦的,她心里有他,他心里亦有她,如此,便是只能天涯海角的两两相望,也好过我这般便是终其一生的苦盼苦想,那个人,都不会知道! ----------------------------------------------------------- 皇帝见我精神了些,大是欢喜,握着我的手道,“汐儿,以后别去滴翠湖了,你身子弱,受不住那里的风。” 我看着他,唇边绽开一丝虚弱的笑,“让皇上担心了,臣妾该死。” 他低头吻上我的额头,“那就好好的养病,早些好起来,朕就不担心了。” 我喘吁吁的闭一闭眼,“臣妾也不是第一次去滴翠湖,这又是大热的天儿。那日却奇怪,回来的时候还好好儿的,晚上要睡时,突然就觉得心口如万针穿刺,疼得喘不过气来,想要叫银蝶,却话都说不出了的。” 皇帝便一怔,“是……这样的?” 银蝶在边上便惊叫,“好好儿,怎么会觉得万针刺心?太医说娘娘只是受了热风寒呀?” 我迷茫的看着她,“是……是吗?” 银蝶又是疑惑又是担忧,却不敢再说话了。我又把目光转向皇帝,“太医说臣妾只是热风寒?” 皇帝眉头微拧,轻轻点头,我不解,“风寒不是头脑昏沉,身体发热么。怎会之前毫无感觉,心口突然瞬间如万针刺心,话都不能说了的?” ------------ 巫蛊 一 皇帝的脸渐渐的就阴郁起来,许久,他突然扬声喝道,“赵大全。” 一阵极轻微的脚步急响,赵大全在屏风后低声应道,“奴才在。” 皇帝将床上的帷幔拉了一拉,沉声命道,“你带人将关雎宫掘地三尺,看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没有?” 赵大全似一怔,然而他很快回过神来,应了声,“遵旨,”脚步声比进来时更急,一溜风的出去了。 不多时,外面的脚步声就多了起来,却都极轻极快,伴随着脚步声,是翻寻物件声,压得低低的呵斥声,赵大全的嗓子尖且细,“都给我瞧仔细喽,若是谁手里过了的东西搜检第二遍时发现了脏物儿,我便只算在他头上,慎刑司可又出了新的好玩意儿,有谁要去试试的,咱家定不让他失望。” 这番话一落,有人一连声的惶恐着,脚步声就变得更急,也更轻了…… 我吃惊的看着皇帝,“皇上……” 他抱一抱我,却只叹,“汐儿,你别怕,有朕在,不会让人伤了你。” 我眼里就落下泪来,“皇上的意思是,臣妾是被人动了手脚?” 他将我的手裹在手心里,使劲的握了一握,“朕因听你说的心口如针穿刺,倒像是被人使了巫蛊术,这才命人搜查你的屋子,”说到这儿,他又一笑,“也未必就是了,朕不过是防个万一,嗯,你别怕。” “皇上,”我软软的叫了一声,满脸的感激欢喜! -------------------------------------------------------- 大约半个时辰的样子,赵大全才进来回,“回皇上,除了娘娘的寝殿,外面都瞧遍了,四下里都平安吉祥。” “是么?”皇帝便命银蝶抱过一床薄毯来,他掀开被子用薄毯将我一裹抱起,大步到外殿的竹榻上放好,才吩咐,“那就将娘娘的寝殿里好好的看看。” 赵大全应旨,手一摆带进几个小太监小宫女就进了我的寝殿,这一次却没过多久就出来了,只见他面如土色的捧着一个天青色的小布人,上面横七竖八的插了无数闪着寒光的银针,双手送到皇帝跟前,颤声道,“皇上,在娘娘睡的床帮内侧,用布带绑了这个。” 皇帝还未开口,我已经惊叫出声,“这是什么?”vexn。 银蝶在边上已尖叫起来,“这上面写着……写着娘娘的生辰八字?” 皇帝的脸铁青,他将牙齿咬得咯咯的响,“好大的胆子,居然在宫中行巫蛊术,”他将那小布人狠狠一摔,“查,给朕好好儿的查,三日内查不出结果,赵大全,你脑袋上吃饭的家伙就别要了。” 赵大全满头满脸的汗,颤着声儿答应着,“是,是……” 尺床风带。我死死的盯着那布人,眼里扑簌簌落下泪来,“原来,原来我竟不是病了,原来……原来是,是这个……” “汐儿别怕,东西已经找到,你没事了,”皇帝忙又安慰我。 我看着他,眼泪啪嗒啪嗒的直是止不住,“臣妾每日只知道侍奉太后,伺候皇上,从不曾也从不敢得罪谁,却为什么一次又一次的有人要置我于死地?上次是皇后,这次不知又是谁?为什么,为什么?” 皇帝的脸色阴霾不定,“朕的后宫之中,绝不允许有这样的事,你别怕,三日之内赵大全一定会查出下手之人,那时朕一定给你出气。” 我哀哀流泪,摇头道,“臣妾要的不是出气,臣妾只是怕防不胜防呵。进宫没一年,臣妾的姐姐就被人强下了催生药,一尸两命母子双亡;臣妾自己先是被人在皇贵妃跟前谗言诬告,以至于差点被灌了鸠酒处死;随即又险被皇后毒杀;皇上封了臣妾婕妤位份,本就是为护臣妾周全,可今儿又……” 我伏在他的腿上泣不成声,“想来是皇上太过宠爱臣妾,这才招得众位姐妹心生不满,皇上……” “她们敢,”皇帝一字一句的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他命人唤进赵大全,语气森冷,“你带人去各宫里仔细的搜,凭她是谁,但有半点不妥,即刻老报。” 赵大全小心的看了他一眼,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停住,答应着去了。 皇帝脸色灰青,他轻轻一拍我的背,唤过银蝶,“好生伺候你家娘娘,若有半点不妥,朕拿你是问。” 银蝶白着脸答应一声,皇帝向我道,“朕在前面还有折子要看,那布偶已去,你也没事了,好生将养身体罢,赵大全查到什么,朕即刻命人来告诉你,”说完便起身吩咐摆驾御书房。 我伏在竹榻上以头磕枕送驾,一时他去了,我才长吁一口气,软软的倒在榻上,吩咐银蝶,“唤人将内殿里收拾好,我要进去睡会儿。” 然而满关雎宫的人此时除了银蝶,上下俱已被赵大全命人捆在了西偏殿里,又等不及内务府重新派人来,银蝶挽着袖子进内殿收拾整理了一番,便扶起我道,“娘娘,进屋睡去罢。” 我靠着她的身子,软软下地,大约是躺得太久的缘故,只觉浑身虚汗直冒,我几乎在挂在银蝶的身上进的内殿,待终于在床上躺好后,我方才舒舒服服的吁出一口气来,向银蝶道,“却看这一次,宫里是如何收场罢?” 银蝶已落下泪来,“奴婢只担心皇上会如贵嫔主子母子双亡时般,最后草草了事?” “姐姐,”我默然流泪,距姐姐去,已将近三个月了,而这三个月于我竟是如此大的变化,我居然只三个月,便由从四品的嫔晋升至从三品的婕妤,而姐姐九泉之下更不知道,她的亲亲爱爱的小妹妹,已在生死上滚了好几滚…… 生或者死,原来只是一线之间,姐姐没有我的命好,她没有遇上清王萧寒。 她没有被救得了! 萧寒! 萧寒! ---------------------------------------------- 却并没有用到三日,第二天下午,赵大全就找到了线索。皇帝来瞧我时,他手捧一匹天青色的料子进来回道,“奴才查到安和宫时,在庆妃娘娘身边一个小宫女的屋子里,发现了这个。” 皇帝向那匹料子看了一眼,脸上就拢了寒霜,“蜀锦?” “是,”赵大全点头,“奴才和内务府核对过了,这匹蜀锦是四川进上来的,只有二十匹。距今为止,皇上只赏过皇贵妃五匹。庆妃娘娘的这一匹皇贵妃转赐的,庆妃娘娘说,她因不喜欢这颜色,便命那小宫女裁剪了做帐子,那小宫女儿因摔跤扭伤了手,是以一时半会儿还没动。” 皇帝看着赵大全,“你的意思是,顺婕妤这里的布偶不是出自安和宫,而做这布偶的料子除了安和宫,现今就只有永曦宫有?” 赵大全有些忐忑,“皇,皇上恕罪,皇贵妃掌后宫事宜,形同副后,其尊贵不比其他主子娘娘,奴才不敢进永曦宫查问。” “哼哼,哼哼哼,”皇帝却对着那布料冷笑,“赵大全,朕往日见你极聪明,怎么今儿这样蠢笨?若这个东西真的出自永曦宫,怎么会用只有永曦宫才有的布料缝制?你是糊涂了么?” 赵大全被这一骂,顿时冷汗淋漓,“是,皇上英明。” 我的脸就一点一点的沉了下来,对着那布料幽幽道,“方才臣妾还高兴,想着终于可以水落石出了。却不想,竟是空欢喜一场。也对,皇贵妃位高权重,哪里将臣妾放在眼里,她自是不会对臣妾做这样的事的。” 话虽这样说,但眼里的泪已是止不住,我翻身朝里,不肯再看身后的任何人。屋子里陡然一静,赵大全和银蝶的呼吸声瞬间停顿,似想不到我竟如此大胆。我只管一抽一抽的啜泣着,已是伤心至极。 皇帝沉默着,亦不知是怒还是怎么?久久的不说话,我心里满满的就忐忑起来,这样的小性子,我以前从不曾有过。在他中毒未愈之时,我便天天佩戴唤情香,眼见他对我迷。恋日深,却总也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今日之举,与其说是恼恨他偏袒杨雪,不如说我更想知道他对我的迷。恋已经有多深? 他终于开了口,语气极无奈的,“汐儿,朕要的是真正对你下手的人,若是冤了别人却放过了真凶,你岂不是还在危险之中。” 他这样的话让我再反驳不得,我这才慢慢的回过身来,哽咽道,“皇上一句下手的人不会用自己屋子里才有的东西,便去了皇贵妃的嫌疑。臣妾父亲和杨司马向来不和,臣妾的姐姐又被传言是皇贵妃姐妹下的手,臣妾半句都不敢质疑皇贵妃,唯恐落一个因私挟报的嫌疑。但皇上方才的话,臣妾真心委屈,皇上前儿赏臣妾的那对镯子,说满宫里只有臣妾有,明儿臣妾也对谁做些什么,然后只须将那镯子放在当场,便就不是臣妾做的了,是么?” 我死命的将身子一挣一滚,扑通一声摔跌在地上,不等银蝶和赵大全反应过来,我已经扶着床沿跪好,咚咚磕下头去,一边流泪一边道,“臣妾并不知道那布偶到底是谁所放,也不敢说皇贵妃有嫌疑,只求皇上还臣妾一个公道,为臣妾除了这个隐患,臣妾害怕,臣妾真的害怕呵……” ------------ 巫蛊 二 皇帝的脸色极是阴沉,他并没有很快的命扶起我,只默然的坐着一动不动。我心下便一点一点的沉,虽早知道他凉薄,却总以为有唤情香的威力相助,他总是要有些不一样的,然而…… 他再开口,语气里已经有了倦懒,边起身边对赵大全道,“顺婕妤心中惶恐,你尽心的去将这件事好好的查一查,让顺婕妤安心,”又对银蝶吩咐,“还不快将你家娘娘扶起来?好生伺候着。” 我就那么含着满脸的泪看着他大步出门,甚至,没有跟我叮嘱一声。 他平日里,分明那样宠我的样子,但只要一接触和杨家有关的事,他便就开始渐行渐冷,想来,便是我死在他的面前,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在有唤情香的迷。惑之下,他依旧如此薄情,到得此时,我已经不再好奇那阿诺曾遭受了什么了? 最惨,也不过欧阳芊儿罢!vexn。 --------------------------------------------- 皇帝去后,赵大全便支开了银蝶,压低声音对我道,“娘娘,您瞧这后面……” 我咬牙切齿,“他分明并不是多喜欢那杨雪,为什么如此偏袒,他到底在忌惮着什么?”说到这里,我抓起茶碗就朝地下摔去,瓷片飞溅中,我恨得心里滴血,“他到底是有多怕那杨正?” 赵大全一动不动的站在碎片当中,看着我叹气,“娘娘,有的事儿,是急不得的。” “急不得?”我转头看他,“杨雪都要拿刀来对着本宫捅了,不定几时本宫便死无葬身之地,那时你还说急不得?” 赵大全过来扶着我坐好,将桌上的温茶倒了一碗双手捧到我面前,这才低声道,“奴才不是不让娘娘急,奴才的意思是,娘娘没急在点子上。” 我一愣,“怎么?” 赵大全轻手轻脚的去门口四下里看了下,小心翼翼的掩好门窗,这才来极小声的道,“奴才侍奉皇上这么久,也是有和娘娘一样的疑惑,后来,就被奴才听到了些流言蜚语,奴才也不敢当真,但今儿瞧着娘娘心焦,便斗胆将这个流言说给娘娘听一听,只是流言终究是流言,娘娘,您就只听听罢,可千万别当真。” 我见他如此小心的样子,也被他带着紧张起来,低声道,“好,你说。” 他轻咳了一声,道,“娘娘可知道,五王为什么要造.反么?” 我眉头一挑,才要开口,他便又笑了,“奴才愚钝,娘娘怎么能知道呢,娘娘若知道,有些事就不会来问奴才了,”他清一清嗓子,才又正色了道,“这个流言就是,先帝大行时留下的遗诏上,本是指明要皇位传给五王的。” “什么?”饶是我再怎么做心理准备,也想不到竟会是这样惊世骇俗的事儿,顿时脱口惊叫,赵大全就白了脸,忙不迭摆手,“唉哟我的娘娘,您别高声啊。” 我的心掩饰不住的急跳,强自压低声音道,“这可是胡说了,皇上登基前是太子,继承大.统是民心所向理顺成章,先帝怎么可能再留别的遗诏?” “娘娘说的是,要不怎么说,这是流言呢?”赵大全叹一口气,“脑子明白的人听了这样的话,自是一笑了之,有那懂事的,更要叱责传话之人,务求将那大逆不道的话赶紧捂住了不许发散出去,可是,可是呵……” a里为知些。 “可是五王没有这样做,他不但没有这样做,还当真了,是不?”我很容易就想到了这个结果。 赵大全点头,“谁说不是呢,五王从小到大,就甚得先帝喜欢,而咱们皇上宅心仁厚,只知恭顺行孝,甜言蜜语上远不及那五王,先帝爷并不是多喜欢咱们皇上,立他为太子,不过是因为他是嫡子。如此这般,这样的传言到了五王的耳里,可就了不得了,五王不但听进去了,还悲愤得恨天骂地,道咱们皇上篡了他的皇位,这一发疯,就将自己送上了死路,那是拽都拽不住哇。” “唉,自作孽,不可活啊,”我听到这里,却皱眉,“可是,这一切,跟杨正有什么关系?” “娘娘您别急呀,”赵大全直摆手,他朝窗外又看了一看,才将声音压得更低的道,“那流言中还说,先帝驾崩时,杨正就在病榻前,那遗诏是先帝亲手交在杨正的手里的……” “啊,”我倒吸一口凉气,“这话若是真的,岂不是他捏住了皇上一个大大的把柄?” “可不正是,”赵大全点头,“奴才这么多年都猜不透这个,皇上确实忌惮杨正,难道说,这事儿竟是真的?” 我想了想,就摇头,“怕是不可能,若真有这样的遗诏,先不说杨正为什么不遵大行皇帝的旨意公布,却还是要让皇上登基,便是这事儿是真的,以皇上的性情,顺利登基皇位坐稳后,他怎么可能还让杨正活着?” “娘娘聪慧,正是这个理儿呢,五王死后,这个流言慢慢的也就止了,外面的人偶尔偷偷议论时,都说那定是五王想造.反,编了这样的谣言命人散步出去,好让自己出师有名罢了。” 我点头,“这话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人有时候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总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杨家为了对付我云家,何尝不是如此。 一日成仇,便世代成仇。 “五王其实极蠢,只凭一句无妄之言便起兵造.反,怎能让天下百姓信服,实在荒谬,”我只是摇头,想到这样的人当年的口碑竟还是极好,众人皆称赞其果断英明,很有大家之风,今日看来,倒是传言不可尽信的了。偏我的家人更差点因这样的人而万劫不复,满门抄斩,此时想来,着实让人觉得气堵窝囊。 赵大全却摇头,“据说,五王曾乔装悄悄进京找杨正验证那遗诏的事,杨正是承认的,并告诉五王那遗诏被他藏在一个很稳妥的地方,但得五王打进京城杀进皇宫,他便取出遗诏,向天下昭告。” 我失笑,“这流言果然传得没了边了,若真有遗诏,杨正又肯帮他,当初又如何会让皇上登基?再者,五王又如何肯等到自己打进京城了才许杨正拿出来,换是本宫,当即拔刀压在他的颈上,不见遗诏便叫他血溅当场,杨正再怎么样,总还是要命的。” 赵大全点一点头,“正因了这些,奴才才不信这事儿是真的,但,皇上忌惮杨正却又是真的,奴才伺候皇上这些年,皇上是什么样的性格,奴才不是不知道,他居然肯这样的隐忍着杨家,是奴才怎么也想不通的。” 我看着他,“那你让本宫要急在点子上,便是要本宫先摸清皇上为什么如此忌惮包容杨家?” 赵大全就笑,“娘娘真是聪慧,奴才肚子里有什么,竟半点也瞒不过娘娘。” 我已在冷笑,“你说了半天,就只给本宫想了这么个主意?不说后宫里那些女人谁不是人精儿;能站在金銮殿上的那些人,又有谁是傻子,谁会看不透这一点,谁不去查?” 赵大全便苦了脸,“娘娘教训得是,只是,皇上今儿的话其实很明白了,他,他不想动皇贵妃,这,这……” 我咬牙,“他在永曦宫中了毒,都不肯动杨,雪,今儿这一番,我也并没报太大的指望,我这样做,不过是想看看自己在他的心里到底有多重了?” “要说,皇上平时还是很喜欢娘娘,”赵大全小心翼翼的看着我的脸色,唯恐我恼,“或许,娘娘未必非得先对付她,可将其他的人先……,”说到这儿,他轻轻举起手,却狠狠的朝下一切,之后,便只看着我不说话了。 我嘴角溢起一丝笑,“你说的有道理。” “那么……,”赵大全等着我下面的话。 我看了他一眼,就指了指静安宫。 …… ----------------------------------------------- 既是奉了皇帝的旨意,要将巫蛊事件查明白了让我安心,赵大全自然不敢怠慢,又过了三五日,整件事便水落石出。 那个布偶用的蜀锦并不是只有永曦宫有,静安宫内也有,当然,以静安宫今时今日的情景,自然不可能是皇帝赏赐,亦不可能大批整匹的得,在静安宫院角的灰烬中,找到了残余的一小块未燃烧干净的碎布料。 皇后自然是不承认的,她身边的小宫女却熬不住打,只得招供道,那布料是她去内务府取皇后夏日要穿的衣服时,因皇后今时不同往日,内务府司制的宫人们自然无比怠慢,不过三两件薄衫,迟迟做不好之余,更是各种呵斥讽刺,她空憋着两包眼泪却哪里敢怎么样,无奈回转时,却在司制局堆在墙角尚未来得及处理的废弃布料中瞧见一块三四尺的蜀锦。皇后被禁静安宫,伺候她的奴才们便也跟着倒了霉,有门路的人自是各找门路换了地方,她无门无道的只能跟进静安宫。主子都已经是那样的待遇,自不必说奴才,她自从进了静安宫,被人欺凌不说,月例上更是被肆意克扣,天儿热了,她身上都还穿的是往年的旧衣裳,苦不堪言。如此,待瞧见这么一块极好的蜀锦,如何肯错过。她捡起细看时,见上面只是裁剪时不小心,被剪破了一个小洞,将那小洞缀补了再绣上花,其实半点不碍的。她瞧瞧四周无人,便喜滋滋的藏起来带了回去,打算给自己做件小衣。不想才进静安宫,就当头被皇后唤去了,得知司制局怠慢,皇后恼恨,却又出不得静安宫半步,气急之下便把气都撒在她身上,对她又是拧,又是掐,她藏在身上的那块蜀锦便掉了下来。皇后看见蜀锦,问明原因后,就对着那蜀锦默默的不知道想着什么,随后,就将那蜀锦拿走了。 ------------ 巫蛊 三 说到这里,那小宫女呜呜的哭,“奴婢并不知道什么布偶什么巫蛊,只是瞧着那么好的料子丢了实在可惜,这才眼皮子浅手上发了贱,饶命,饶命啊……” 事情查到这里,任是皇后再怎么喊冤,也已是洗脱不掉的了,又有给皇帝下毒嫁祸杨雪,并深夜要毒死我的事在先,皇帝得到赵大全的禀报后,连见也是不愿见她,径直一道旨意,命将皇后由幽闭改为关押,虽都是禁于静安宫,但幽闭尚勉强还算是个主子,待改为关押后,便就是实打实的囚犯了,身边侍奉的人祛除得一个不剩,衣食住上也和永巷中的罪妃一样。 只是,这一切依旧都是秘密进行,对外半点没露的,她亦依旧拥有皇后的名诰,她家人的待遇亦依旧和从前一样,再无人知道她在宫内正遭受着什么? 赵大全来回我的时候,笑着道,“皇后这次再无翻身的时候了。” 我点头,“只是,皇上不肯动她皇后的封诰,难道是因为那杨雪?” 赵大全惊异的看我一眼,“娘娘心思果然聪颖,奴才亦觉得是如此。” “皇上并不是真正宠爱喜欢杨家姐妹,却不得不封以高位,自然是因为那杨正,若他此时废了皇后,或皇后死了,只怕他就不得不让那杨雪坐上后位,如此一来,杨正势力更大,根基更稳,这必定不是皇上愿意看见的,如此,即便他已经极厌烦皇后,也还是要留着她当挡箭牌,”皇帝也算是煞费苦心,我忍不住替他一叹,又问,“这次皇后由幽闭改为关押,除了皇上和你我,没有外人知道吧?” 赵大全忙点头,“皇上已经下了严旨,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奴才的脑袋便就留不住了。” 我扑哧一笑,“若有风声传出去,便是皇上肯饶你,本宫也不饶你,几个月后那新郎官儿,你可就别想当了。” “是,是,”赵大全“嘿嘿”的腆着脸笑,“奴才听娘娘的话,已经不去找柳儿了,只等着她出宫时,娘娘替奴才安排呢。” 我拈起一粒蜜饯丢进口中,细细的嚼了,“让你不去找她,是不想在之前引起什么不必要的事儿来。本宫已经命人去找她的家人去为你下聘了,只说你是替皇家办差的,并不说你是太监,聘礼亦自是不薄,她家瞧见那大堆的东西,当即不住口的答应,嗯,你可放心了?” 赵大全又惊又喜,却又多少有点担忧,“可是,她出宫后不肯嫁,可怎么好?” “提亲的人报的是你进宫前在家里时的名字,她不会知道是你。便是不愿意,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在,大喜之ri你只管发抬花轿去抬人,她父母便是捆也是要捆给你的,只是,”说到这儿,我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语气感慨起来,“赵总管,咱手捂心口说句良心话,你是个什么样的身子你自己知道,人家好好儿一个女孩儿被哄进了你家的门,说不委屈是不可能的,便是她闹房里发现是你闹起来,你只可下小心哄着她,拿出你的诚意来慢慢感动她,却不可把你在宫里的威风发在她身上,使什么下作手段的。若本宫知道了,也一样不会饶你。” 赵大全沉默了许久,才道,“娘娘放心,奴才心里喜欢她,自然舍不得对她不好,若,若她终究还是不肯,奴才,奴才也只能……只能……,”说到后来,他已是嘴唇发颤,再说不出后面的话了。vexn。 我不意他倒有此想,心下倒有些意外,为了赵大全能真正的为我所用,我没少花心思,更不惜昧着良心去毁损一个女孩儿的终身,对那柳儿,我心下不是不歉疚的,这才有方才那一告诫,不想阴沉狡诈的赵大全竟有这样的心,我倒为那柳儿可惜起来,若不是天命不佑,赵大全是个阉人,柳儿也算是个有福气的了。 心里叹息,嘴上也就柔和起来,“你是个有情意的,她若是有眼珠子的,便能识得你的真心,女人嘛,一辈子求的不过是个真心实意的人,不是吗?” 他轻轻点头,“奴才,知道。” 皇后被发落后,皇帝在我面前就又意气风发起来,他抚一抚我的长发,笑道,“如今,你可放心了?” 我抿嘴笑,“谢皇上为臣妾铲除隐患,臣妾如今终于可以安心入睡了。” “嗯,”皇帝点头,“她的手段确实是高,她身为皇后,之前又才掌管过后宫事宜,自然知道满宫里,只有那皇贵妃有那料子,于是便做成布偶写上你的生辰八字,再让人偷偷放在你的屋子里。她是在你这儿被朕发落去静安宫的,自然恨你,你死了,便是她报了仇,就算那布偶被发现了,别人也只会怀疑皇贵妃,真真是一举两得的事。” 我却拧眉,“可是,她被禁静安宫也有一段日子了,未必皇上就不会再赏别人那蜀锦?而且,她人在静安宫中,这东西又是谁帮她放进臣妾的屋子里来的呢?”也手在查。 “便是朕后面又赏了谁那东西,总是不会想到她身上去,至于,至于是谁替她把东西放进来的么?”皇帝嘴边的笑边渐渐湮灭,“她为后这么多年,各宫免不了有她的人……” 他越说越勉强,脸上的笑容已经一点也无了,我却只做看不见,笑道,“皇上说的是,想来,定是她之前在臣妾这里的人悄悄儿的放的,嗯,赵总管已将臣妾身边的人都换了一遍了,除了银蝶,锦儿,小七小四这几个臣妾心腹些的,其他的,全都打发了呢。” “嗯,这就好,”皇帝已面有倦意,他话题一转,“汐儿,六弟大婚的事,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他这突如其来的一句,仿佛是一柄长长的极锋利的刀子,在我毫无防范的时候,陡然插在我的心上,我疼得身子猛的一颤,呼吸都顿住了。 “汐儿?”他见我不出声,忍不住皱眉。 我终于回神,长吸一口气,强笑道,“已,已经差不多了。” 他依旧狐疑的看我,“你怎么了?” 我慌乱掩饰,“没,没什么?” “说,”他却只一个字,脸色阴了下来。 我只好道,“皇上问到清王殿下的大婚,臣妾就想起自伯父去后,哥哥侍奉病母,至今尚未娶亲,前两日臣妾的母亲进宫来瞧臣妾,曾说起过华丞相家的二小姐端正芮秀,父亲很想去为哥哥提亲,只是,只是……” 他脸色这才回转,笑道,“这可是一桩美事呢,嗯,只是什么?” 我叹气,“只是大伯当年贪墨,被皇上……被皇上下旨赐死,这样的门庭,华丞相是不会肯答应的罢?” 皇帝顿时“哈哈”大笑,“这有什么难的,朕下道旨意为他们赐婚便是,华良栋便是不愿意,难道还敢抗旨?” 我顿时笑颜如花,“若得皇上下旨,这便是再好不过了,臣妾谢皇上。” 我忙就要谢恩,被皇帝一把拉住,“罢了,说起来,云。松当年……虽糊涂了点,但你如今是朕的婕妤,你那堂兄便也算不得外人,朕给他赐婚也是该的,”说话间,他脸上竟颇有几分讨好我的意味,我心下微微纳罕,却为这个结果而高兴。 那日华夫人有意结亲后,我传出信问父亲的意思,隔日母亲便进宫来见我,告诉我说,父亲接信后很是烦恼,若拒绝和华家结亲,定会因此和华丞相结下嫌隙,至此朝堂上又多一个对手;若是答应了,就如我之前担忧的,华家算得上是门庭显赫之家,却要将女儿嫁给家道中落的哥哥,又怕这里面藏了什么阴谋? 如此,很是进退两难。 若是能由皇帝赐婚,有那道圣旨护佑着,云家门庭光耀之外,华家再想借这段婚姻生什么事,也是要掂量掂量的了。而哥哥虽家道中落,亦不会因此让华家小瞧了去。 如此一举几得,实在算是意外之喜。 ----------------------------------- 皇帝第二天就传旨命赐婚,这道圣旨一下,果然就惊了许多人,没人想得到皇帝居然会为哥哥赐婚,赐的还是华家的女儿。据后来母亲进宫说,那日之后,到云家贺喜的人就络绎不绝,伯母经此喜事,竟也精神了许多,病好了大半。 华夫人再进宫请安时,亦欢喜的道,“臣妇上次归家后,久等不到云家提亲的人来,只以为定是华家门庭太低,云家瞧不上的了,却想不到娘娘竟是这样的心思。” 我微笑道,“华夫人这话说得本宫惭愧,且不说丞相在朝中德高望重,深受世人敬仰,只说臣妾哥哥家早今非昔比,丞相和夫人若不是真心垂青,臣妾的哥哥哪里能高攀得上呢?是以父亲说,若是能请得皇上赐婚,借着皇上的圣旨方当得起华丞相的这番青眼呢。” “华家两个女儿都得皇上赐婚,一个是清王殿下,另一个虽看着不如清王,却也是个有才能的人,家夫和臣妇脸上有光,心下更是安慰,从今后,臣妇腆着脸儿和娘娘算是一家人了,凡事只请娘娘多关照罢,”华夫人笑着说。 关照? 我心内一跳,脸上却不动声色,点头道,“自然,自然,本宫今后有什么,也须请夫人多指点了。” “臣妇不敢,娘娘有事,只管吩咐,”华夫人说得无比真诚。 【很抱歉今天拖到现在才更新,感冒了,头疼,难受得想去死,所以,就……】 ------------ 雨浓情更浓 一 送走华夫人后,我就在心里嘀咕着她那句关照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这才是华家想和云家结亲的原因? 但,他家门庭显赫位高权重,如今女儿又成了清王妃,和皇家做了亲家,有什么事,是需要我一个小小妃嫔关照的?因此还不惜将女儿嫁入云家? 却是越琢磨越不明白,倒将我想了个头晕脑子疼,索性就丢去一边,去竹榻上躺了,向银蝶吩咐,“本宫要睡会儿,任是谁来都不见。” 银蝶答应一声,便将竹榻边上的丝幔放下,以防有那小虫子进来扰我,才拾掇好,锦儿就进来回,“娘娘,内务府遣人来问娘娘示下,道给清王妃大婚的礼物准备好了,是送来给娘娘瞧一眼再送去华府给清王妃试穿,还是直接送去?” 我心下一刺,顿时就一股无名火直冲脑子,我忽的起身,猛的掀开丝幔,伸手抓起一个茶碗“啪”的就摔在了地上,喝道,“你瞎了眼,没瞧见本宫歇着呢么?” 锦儿唬得魂飞魄散,普通一声跪倒在地,“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银蝶上前斥道,“没眼睛的东西,往日见你倒也算伶俐,怎的今儿这样混账糊涂,还不滚出去呢,告诉内务府的人,娘娘歇下了,下午晌儿再来回话。” 锦儿吓得屁滚尿流的出去了。我却哪里还睡得着,恨恨的一捶竹榻,向银蝶道,“给我更衣,我要去趟竹林。” 银蝶自然知道竹林是什么地方,自我她去见阿诺后,她虽不问,却也知道那个人和我的关系非同寻常,但她和金蝶不同,我不说的事儿,她从来不问。 然而此时听我要去竹林,她却有些犹豫,看了看窗外,道,“外面像是要下雨了呢?” 我已下了榻,顾自穿衣,却不言语,银蝶便知道我态度坚决,只好来伺候我穿衣换鞋,扶我临出门时,她想了想,又带了把油伞,这才陪了我至小偏门出来,直奔御花园北门。 很快到了竹林下,她照旧留在鹅卵石路上,我慢慢来到和阿诺常见面的地方,摘了片竹叶吹了起来,阿诺很快就到了,劈头就问,“兵防图拿到了?”vexn。 我摇摇头,“本宫才从鬼门关爬回来,难道你不知道?” 她却冷笑,“你少来了,那布偶是你自己缝制了放的,以为我不知道么?” 我这一惊非小,“你怎么知道?” 她“哧”的笑,“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当我们是白吃饭的么?” 我久久的默默的看着她,心下却急跳如鼓,那个布偶确实是我自己缝制自己放的,那块蜀锦是赵大全悄悄儿至司制局拿来,但这件事前前后后也就赵大全,我,银蝶三人知道,阿诺他们是如何得知? 难道说,赵大全和银蝶有一人是阿诺他们的人? 这样一想,我心下更如针刺,在经历过金蝶的背叛后,我仿佛被挖心剔骨了一回,元气大伤得谁都不敢去相信,任是银蝶如何的忠心耿耿,我也不敢把所有的底全兜给她。 看着阿诺,我背脊上已尽是冷汗,“明明,那件事我做得很隐秘。” “哼哼,”阿诺冷笑,“你和赵大全那点子把戏,别人看不出来,却瞒不过我的眼睛,我的人亲眼看见他在司制局把那蜀锦的残料藏进袖子里,随后你宫里就出现了蜀锦所做的布偶,这里面是怎么回事,还用问么?”说到这儿,阿诺一摆手,“你们那点子事儿我没有兴趣,我只要那兵防图,云汐,我给你设定的期限你居然视若罔闻么?” 一听不是他们背叛我,我的心慢慢的一点一点的松了下来,虽被她质问,我语气却活泛,“昨儿本宫还在御书房里下仔细的找,但是确实找不到放在哪里?你确定是在御书房?或者,皇上挪去了别的地方?” 阿诺就怒了,“你少糊弄我,明儿此时,你交不上兵防图,婕妤娘娘,您就等着瞧好的,”说着,阿诺转身就走。 “等等,”我忙叫住她,“阿诺姐姐。” 阿诺不耐烦的回头看我,“怎么?” 我期期艾艾半晌,便叹一口气,问,“阿诺姐姐,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问完这一句,我便往后连退了两步,这句话我本是大了胆子问的,我深知她有心病,难免会因这句话而触发疯魔,但,我心里憋得太苦,苦到便是黄连在口也感觉不出,我发疯的想要找人倾述,我想问一问别人,我这到底是不是爱上了萧寒?我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大婚,我却如坐针毡?而面对这一切,我到底应该怎么办? 可这样的心思无异惊世骇俗如晴天疲累,满宫之中,我除了阿诺,还能问谁? 阿诺听后,脸色虽慢慢的有些灰白,却并没有如我所害怕的发疯,她的嘴角慢慢的溢上一丝意味深长的笑,讥诮道,“怎么,你也爱上了他?” 她口中的“他”自然是皇帝萧敬,我赶忙摇头,“不,不是。” 我并不担心被她知道我的大逆不道,身为宫妃却爱上皇帝以外的男子,自然是要赐死并将母家满门抄斩,可对于阿诺来说,爱上皇帝才是罪该万死的罢。 果然,她嘴角的笑意更浓,却没有了讥诮,“嗯,你爱上了谁?” 我低一低头,沉默半晌后,“清王。” “哦,是萧寒,”阿诺低低的笑,“你倒是好眼光。” 她这一声赞,我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些欢喜,抬头看她,“你的意思是――他很好?” 她点头,“他当然很好,儒雅清正,真诚执着,先帝在时,最喜欢的儿子就是他呢。” “不是说,先帝最喜欢的儿子是五王?”我奇怪了。 “五王?”阿诺顿时冷笑,“那算个什么东西,先帝是为了清王,才对五王疼爱有加的样子,好让别人把心思放在五王身上罢了。” “什么?”她这句话让我顿时又是一惊,“先帝为了清王?什么意思?” “那都是很久之前的事了,”阿诺却已不愿再说,她看一看我,“你刚才说,你爱上了清王?” 妃门结今。我点头,苦笑道,“本宫爱上了皇帝以外的男子,如此不守妇道触犯宫规,便是在民间,也是要被津猪笼的了。” 阿诺却不屑的从鼻子里哧出一声,“呸,我们想喜欢谁就喜欢谁,去他的妇道宫规,去他的浸猪笼。” “咦,”我不意她竟如此激动,“阿诺姐姐,你……” 她看向我,眼睛闪亮得像是天上的星子,耀耀生光,“云汐,你记住,想爱谁,就去.爱,只要那个人值得,前面便是刀山火海又如何?我们好容易来这世间一遭,难道是为了受那混账女训女戒的束缚?”她仰脸向天,笑得极豁然又极妩媚,“不,我们要为自己活,我们要去爱我们想爱的人,我们要去过我们想过的日子,前面的路是崎岖还是平坦,都不要后悔,便是我们一直都不争,不抢,不求,最后也一样是要死,既然左右都是要死,我们为什么不能按我们想要的那样去生活呢?云汐,你说是不?” 她这番话如在往常,我定要当成大逆不道的惊世骇语来听,可此时此地,我竟是前所未有的顺耳,连带着她脸上那无表情的面具也看着亲切了几分,忍不住点头,“你说的有道理,就,就是要这样呢。” 她见我赞同她的话,就笑得更畅,“所以,我不问你是怎么爱上清王的?我也知道明白你的内心此时是什么样的纠结折磨?因为这些我都经历过,我教你一个办法,夜深人静的时候,你捂住自己的心口问自己,在死和不爱那个人之间,你更怕哪一种?” 我脱口而出,“后一种。” 她大笑,“你想也不想就有了答案,嗯,其他的,你还要问么?” 我想一想,只觉心里赫然豁达,便摇头,“不问了。” 我爱萧寒,这个事实想来这辈子我都改变不掉了。而在这个寂寞深宫中,我的余生都注定只能是杀戮和算计,而无论将来我是高高在上还是跌落尘埃,都逃脱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寂寞和灰暗,并且,最后,我都将走向死亡。 既然人终有一死,既然死才是所有人的最后结果,那么,我为什么要让这个过程只有血腥,杀戮,和算计呢? 爱他,或许是我在这道黄金牢笼内,唯一的亮色了。 而至于他是不是爱我,已经不重要了! --------------------------------------------------- 和阿诺道了别,我顺着青石板小路去和银蝶会和,天上渐渐的飘起了雨点,凉凉的滴在我火热的面颊上,有中沁人心肺的畅快,我并不急着出竹林,仰起脸闭着眼睛,细细的去感受夏日的雨点带给我的愉悦,自姐姐死后,我已经很久没有如此开心了。 雨点慢慢的大了起来,滴滴答答的落在竹叶上,沙沙的响,我脸上已经全湿,我贪恋的伸舌头去舔嘴边的雨水,咸咸的,却又隐隐有丝甜…… “你在干什么?”突然,我耳边传来一声压制的怒吼。 正沉浸在欢喜愉悦中的我不绝一惊,猛回头看时,就见清王正撑着把油伞,边怒瞪着我,边急向我走来,他将伞遮在我的头顶,抬手就拭我脸上的水渍,大约是我的脸上太凉了,他的手才落在我的脸上,眼里的怒意就更甚了,低喝,“你在做什么?下雨了也不避一避?” ------------ 雨浓情更浓 二 举手投足间,他身上的艾草香愈发清洌扑鼻,有着让我安心的熟悉,我怔怔的看着他,脑子里有瞬间的恍惚,我居然慢慢的伸出手去,一点一点摸上他的脸,是他么,是他么,我不是在做梦,我不是在做梦? 他脸上的怒意一僵,人就呆住了,许久,才一把握住我的手,哑声低喝道,“你,你干什么?” 他的手指修长温暖,将我的手紧紧包住,我愣愣的看着,突然就落下泪来,可不就是梦么?现实里,他怎么可能握我的手,我的手,怎么可能会有停留在他手里的那一刻? 但既然只是梦,那就让这个梦停留得久一点罢,我眼里慢慢滴下泪来,却反手握住了他的,紧紧的,紧紧的,捞捞握住,我看着他,含泪喃喃,“我这么近,你却……那么远……” 他正一脸惊诧的盯着我反握住他的手,闻听我这一句,嗓子更哑,“什,什么?” 我摇一摇头,身为女子的矜持,让我即便是在梦里,那些话也依旧说不出口。我默然用力将自己的掌心和他的掌心印了印,再次感受了他掌心的温度后,便慢慢的将手抽离出来,梦,该醒了。 然而他的手却一紧,低头向我逼了一步,“你方才说什么?” 我踉跄着后退,“没,没有。” “没有么?”他明明还是平日里温和的样子,眉眼间却有了丝陌生的凛冽,“我明明听见你说,你这么近……” “没有,真的没有,”雨渐渐大了,飞溅在竹竹上再溅在我的脸上,雨水的冰凉让我终于清醒,我分明已经听见了银蝶在不远处压着嗓子叫我,我开始发慌,我急切的想要逃离…… 他抓着我的手却更紧,嗓子嘶哑难闻,“近的人,明明是我!” 轰,我的脑子里就“嗡”的一声,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看着我,又说了一遍,“近的人,明明是我!” “什,什么?你说什么?”现在轮到我语无伦次了。 他苦苦的笑,言辞清晰一字一句,“近的人,是我,远的人,是你。” “什么……意思?”我才清醒的脑子又为他这句话带得懵住,难道,难道他…… 他看着我,却不再说话,随即,他手一伸将我拥入怀中,他身上清洌的艾草香瞬间扑了我满身满脸,他贴在我的耳边说,“云汐,我说,我离你很近,而你才是离得远的那一个,你才是……” 我整个身子都僵住了,然而脑子里却又无比的清明起来,我分明听见了自己的心里在欢唱,我从来不知道,一个男子的声音会这样的好听,我更不知道,一个男子的胸膛可以这样的温暖和宽广,我被他紧紧的拥在怀里,听着他强而有力的心跳,便是大雨如瓢泼般磅礴猛烈,然而更有股与世隔绝般的安静,这一刻,我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全。 他喃喃的在我耳边还说着什么,但我除了他的心跳,什么都听不到,风声,雨声,他的呢喃声…… 什么时候,他的微凉的唇印上了我的,碾压辗转间,他的舌却如火般的热,一点一点的挤进我的齿间,我不知是要迎合还是想推却,舌尖颤颤的抵过去,却立刻就被他捉住了,含咬允吸,我身子渐渐的发软,终于,瘫在了他坚强有力的臂弯里…… 他抱起我,将伞牢牢的遮住我的头脸,一步一步向竹林深处而去,不知走了多久,迎面竟有两间竹屋,房檐上挂着竹筒制成的风铃,风雨中,扑扑的响着,听在耳里,却是不一样的感觉。 有什么人低低叫了声“王爷,”我顿时紧张,然而身子才一颤,他就拥得更紧,对那人“嗯”了一声,便抱着我进了屋。竹屋虽小,却有厅有房,他转进房里,将我放在一张竹床上,低头对我笑道,“这里是我偷闲小憩的地方,除了我谁也不敢进来,你放心。” 我轻轻点头,却羞怯的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身上亦早湿得透了,不知道是冷还是激动,浑身瑟瑟的哆嗦着,他道,“我找个宫女来伺候你更换衣服。” 我却害怕,排斥任何人见到我在这里,忙叫一声,“不要。” “不要?”他有些不解,“你衣服都湿透了,不赶紧换下来,会冻坏的?” 我依旧摇头,“不要。” “傻瓜,你不冷么?” 我点点头,又摇摇头,想一想,又点点头,他“吃吃”低笑,“你到底是冷,还是不冷?” 我只觉得脸上发涨,身子却软的面条一样,想起身,却正撞上他低垂下来的脸,他顿时误会,低头又吻住我,喉间低低的叫,“汐儿,汐儿……”vexn。 他的唇上明明是微凉的,落在我的肌肤上却生了火般,走到哪里烧到哪里,而我就是那锅里的水,被这团火烧得沸腾翻滚,他的手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挑开了我的衣带,湿漉漉的衣裙一件一件的落在地上,他火热的身子终于贴上了我的肌肤,我幸福得浑身发颤,终于从喉咙里低低的叫了出来,“萧寒,萧寒……” 窗外的雨更强更猛,风声穿过竹林的呼啸声,前所未有的好听,我闭上眼,滚烫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滑下来,又被他一滴一滴的允去,他道,“别怕,我在这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又仿佛是很久,我猫一样的蜷在他的怀里,羞得不敢抬头。他轻笑着吻我的额头,“汐儿,汐儿……” 我将光。裸的身子朝被子里又缩了一缩,他更大声的笑了起来,却不再逗我,披了件衣服起身出去,不多时,端回一个小托盘进来,叫我道,“汐儿,快起来喝姜汤,今天淋了这么久的雨,别病了。” 我想到自己光。溜。溜的身子,却哪里好意思起身,被他过来硬从被子里捞起我,取了一件他的月白色长袍给我裹上,他仔细的看一看我,就笑,“汐儿,你穿白色很美。” 我才缓和了些,被他这一句又闹了个大红脸,只得转了头去看那托盘里的姜汤,却并不只是姜汤,更有几样精致的小点心引人食欲,他笑道,“这几样小点心御膳房里是没有的,你尝尝怎么样?” 我端起姜汤喝了几口,就觉一股暖意自心腹间升起,逐渐蔓延至全身,暖洋洋的极舒服,看看窗外犹自不停的雨,我愁道,“我屋子里的银蝶还在那鹅卵石子路上等着我呢。” 他却笑,“我已经命一个眼生的奴才,接了她去别的地方等着了,你放心。” 我就笑了,问他,“那,你怎么会经过竹林的?” 距离上次我崴脚昏迷,这是第二次,如此人烟稀少又闹鬼的地方,他总是往这里跑做什么? 他点一点我的鼻子,“就是想来这里静一静啊,嗯,你怎么又来了这里?” “我……,”我顿时被他问住,是呵,我怎么又来了这里? 他看看我,就问,“难道,你还是不死心,又想来查你上次遇鬼的事儿?” 我得了这个台阶,自然忙不迭点头,“嗯,那个,我总是不信这世上有鬼,你说呢?”这样问时,我很是有些心虚的看看他,心下无尽歉疚,萧寒,不是我不信任你,而是兹事实在体大,我不敢对你说,也不能对你说。 他皱眉,“不管是人为还是鬼祟,你都不该自己过来查,便是有疑问,只管拍侍卫们去,你一个单身女子,若再像上次那样昏迷在竹林里,未必我会有那么巧的时候,能再救你一次。” 看着他脸上满满的担心,我很是感动,忍不住点头,“嗯,我下次……我下次会小心的。” 是小心,却不是不会,我还是要来的,我也只能来。 他显然并没有听出我语气上的弊病,只很是无奈的摇一摇头,“不管发生什么样的事,自己的安危最重要,你明白吗?” 我点头,“明白。” 他轻轻将我拥入怀中,语气也柔了下来,“汐儿,你入宫不到一年,已几番遇险,我,我很担心你!” 他这么一句,所有前尘往事瞬间涌上心头,他几番救我,几番相助,若不是他,只怕,我坟头上的草都有他的腰高了。 环住他的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他身上淡淡的艾草香一点一点的沁进我的鼻翼,却让我的鼻子酸酸的只想流泪。我闷闷的问道,“那一次在关雎宫,你和赵姑姑去查那鹊桥散,我看见你对我说了句什么话,嗯,你说了句什么?” 那天,他背着赵姑姑用口型对我说了几个字,他走之后我就一直在想他说的到底是什么?然而想来想去,直到今天,我也不敢确定。 他叹气,“傻瓜,我是说‘你放心’,你这都没有看出来么?” 我猛的抬头看他,“你说,那天你说的是,要我放心?” 他居然是要我放心,在我焦心无助的时候,他已经在担忧我了么? 了一惚梦。“是的,”他点头,“太后命我彻查那件事,我自然知道你定是冤枉的,虽当时还没有找到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无辜,但是,我如何能够让你含冤而死,我自然要想办法救你,所以,我让你放心。” ------------ 雨浓情更浓 三 我心里阵阵暖意,滚在喉头上只是出不来,深吸口气,我又问,“那,第一次我被皇贵妃打入西华宫,你半路上遇见我,后来皇上说,是你告诉他的?” 我还记得庆妃言之凿凿,道是她守在禧寿宫外苦苦求他救我,在我因燕儿的话,被禁关雎宫时,我还在想,太后现命他来查这件事,而庆妃曾经求他救过我,如此这般,竟是一切不言自明,无处可辩的了。 他抚一抚我披散在肩上的长发,却道,“汐儿,你是不是有个哥哥,叫做欧阳宇?” “宇哥哥?”我再想不到他居然会叫出这个名字来,这一惊非同小可,“你,你知道他?” 他点头,“他和我算得上是莫逆之交,去年大选秀后,他便托我照顾两个人。” 说到这里,他目光清亮的看着我不说话,我心下已是明了,这两个人,必定是我和姐姐了。 想到姐姐,我不由低下头去,心里涩涩的难过着,姐姐临死时托我给宇哥哥带的话,我一直藏在心里,夜半三更内心煎熬悲伤的时候,总要把姐姐的这句话拿出来咀嚼几遍,如此,便愈发这深宫高墙之内的日子,过不下去。 只是,宇哥哥在我们入宫之后,我们就断了他的消息,几番问父亲和母亲,都是语焉不详,而姐姐的遗愿我又无论如何都要做到,他们越是不告诉我,我越是放不下。 我问萧寒,“宇哥哥如今怎么样了?” “他已经娶了亲,如今在家中温书,预备着今年秋的大考。” “他已经……娶亲了?”我身子一晃,只觉得被一个惊雷炸在头顶。 “是的,就在去年腊月,那时,你们姐妹已经入宫了。 我身子微微的颤抖,怎么姐姐临死都还在惦记想念的那个人,却在姐姐入宫没几天时,就已经娶了别人? 这个事实太过残酷,姐姐临死时的那份凄凉痴念亦成了笑话。我只觉手脚冰凉,连齿尖也是冷的。 萧寒很快发现了我的不对,他扶住我的肩膀,“汐儿,你怎么了?” 我摇一摇头,颓然跌坐在竹椅上,那样一段在我心中如神话般美好的感情,竟然,只是这样的结果! 难怪父母不肯告诉我。 萧寒担忧的看一看我的脸色,“你是不是冷?嗯,再喝完姜汤罢。” “不是,”我强忍住眼里的泪,“我,我只是听你说宇哥哥成亲了,替他,替他欢喜。” “欢喜?”萧寒却摇头,“他那位新婚妻子是他父亲的世交之女,亦是书香门第,性情却算不得温良,听说成亲仅三天,就和他闹了个鸡犬不宁,差点气掉了欧阳老夫人半条命去。唉,依我看,那样的妻子,不娶也罢,”说到这儿,他低头咬一咬我的耳垂,“娶妻当娶汐儿这样的女子,奈何,唉……” 这样说时,他的脸色便黯淡下去。 我便知他定是想到了和我身份间的悬殊,以及他和华清儿即将到来的大婚,心里便也是一沉,满腔的甜蜜慢慢的蔓延成了苦涩,我抱着他低声问,“你上次在太后跟前说,说你要找一个知你懂你的女子,她,她是谁呢?” “傻汐儿,是你,是你呀,”他喃喃低叹,“欧阳宇托我照顾你们姐妹,你姐姐小产,一尸两命的消息传到宫外后,我看着欧阳宇痛苦癫狂的样子,心下极是歉疚,深恨自己辜负了好友所托,便对你加倍上心。而你本是极活泼的性子,可是慢慢的,你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眉眼间除了悲伤,更多的是防备和恨。汐儿,这一切看在我的眼里,你可知道我有多心疼?” 我却为他之前的某句话吃惊,“你说,我姐姐死后,欧阳宇很痛苦?他不是已经成亲了么?便是,便是那妻子性情再怎么不好,终究是新婚燕尔,他怎么还会为了别人伤心?” “新婚燕尔?”萧寒却止不住的冷笑,“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你道那女子为何成亲几日就和他闹?是因为成亲几日他都睡在书房,是因为,他的心里只有你姐姐!” 我的心“咕咚”一声就落了地,幸而,幸而,他的心还是那颗心,幸而,幸而,他对姐姐,没有变!vexn。 我并不是要他为了姐姐孤苦一生,但我却无论如何也不希望我的姐姐爱的是一个薄情寡义的男人,就如,乾华宫中的那一位! 她嫁的人已是薄情,若爱的人亦是如此,姐姐九泉之下,情何以堪! 一念至此,我心下释然,这才想起他说,他想要的知他懂他的人,是我! 脸上慢慢的发热,心里却又总觉得有点漂浮不定,我犹豫的问他,“我,我其实很平凡,论容颜论德工,我都不是最好的,你,你说你想要的人是我?” 他点头,“说起来,比你生得好比你德容兼备的女子确实有很多,可是太后寿诞那一天,你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荷亭上,远处,是灯光璀璨的天下至富至贵至热闹的宴堂,可是你站在那里,月光皎洁,红裳翠盖,而你身形孤单,分明,是天上的仙女掉落凡间般,那份孤单,无助,清怨,就那么一瞬间,我的心就被你吸引,我不由自主的过去,想要看看是谁?没想到,却是你。” 那一晚的情形又在眼前,我分明记得那日他也是极体贴的,让我带了银蝶先走,为的是孤男寡女共处荷亭,会损我清誉。 可感动之余,我却犹记得我想要知道的事依旧没有弄明白,低头一笑后,我问他,“那,就是因为宇哥哥的嘱托,你才注意到我,喜欢上我的?” 他点头,眸子清亮,“是。” “然后,在我被拖去西华宫时,你就去找皇上,让他来救我?” “是。” 我心里便突突直跳,庆妃告诉我说,是她去禧寿宫外苦苦求的他来救我,而他却说他是偶然遇上,这才提醒皇帝,让他来救的我。 庆妃撒谎! 但,她却是如何得知,我在西华宫被救,是因为清王向皇帝提醒的缘故? 这件事,除了皇帝和我,知道的人并不多,不是吗? 我心下慢慢浮起一丝杀气,你杨家姐妹尽都拿我云汐当个傻子么?想戏耍就戏耍,就利用就利用,实在是欺人太甚! 寿后华庆。“汐儿,你在想什么?”萧寒抬手在我眼前晃了一晃,脸上有着疑惑。 我忙笑,“我,我很感动……” 他轻笑,“你好傻,”将我拥入怀中,他满足的叹,“汐儿,你可知我已痛苦了多久?当我发现自己喜欢了你的时候,我开始想见你,却又怕见你,我不想娶华清儿,我不想娶除你以外的任何人,我找一切机会想见你,可是后宫规矩何其森严,我想见你一面,何其难。” “很难么?”我一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他在宫中明明是来去自如的,乾华宫和禧寿宫中时常看见他的影子,宫中其他的地方亦不止一次的遇上他,怎么他却说想见我一面,很难? 他有些懊恼的样子,“自然是难的,平日里,虽也有遇见你的时候,可是你我身边都跟着那么多人,我想多看看你,想和你说句话,都是绝不能够的,我再没有想到老天爷居然眷顾我,今天让我们单独在竹林中相遇,”说到这儿,他就又一笑,握住我的手放到唇边,“汐儿,你今天……好大胆。” 我的脸顿时就红了,知道他指的定是竹林中我主动摸他脸的事,那时我正处在乍惊乍喜之中,待得他从天而降的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时,我唯一的感觉就是做梦的,是的,我当时真的就以为自己是在做梦,那种飘渺的不真实感给了我莫大的勇气,让我居然敢做出平日里绝不敢做的事来! 就听他期期艾艾的问,“你,你也早就喜欢了我,是么?” 只道襄王无梦,原来流水有情! 他眼里闪烁的喜悦让我哑然欲笑,原来我和他,都担心和煎熬着同样的事呵! 此时看来,那日太后跟前拒婚,竟也是为的我了。 我的心慢慢的沉醉,只想着他说过,便是华清儿顶着清王妃的虚名又如何,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的王妃一定是他喜欢的那个女子,不会是其他的任何人的。 我却再想不到,他内心深处的清王妃,居然是我! 我一直羡慕和嫉妒的人,居然是我自己! 我应该是欢喜的,可是在内心深处却又涌起一股深浓的悲伤,为我和他那未知的前路? 但,不管前路如何,我们终究没有错过,不是吗? ---------------------------------- 雨终于停了,萧寒依依不舍,我亦舍不得离去,但到底身处禁宫大内,处处目光如刀,哪能流连?缱绻之后,萧寒为我穿好早命奴才烘烤干的衣服,带着我回到那竹林下的鹅卵石小道上,这才隐身于竹林内,远远的看着我。 不过一会儿,银蝶也到了,一见我急忙过来问,“娘娘之前去哪了?奴婢担心死了。” ------------ 窃 我笑,“不是派人告诉你我没事了么。舒虺璩丣” 银蝶却凑近了仔细看我的脸,“咦,娘娘今儿很高兴呢,嗯,可是遇上什么欢喜的事了么?” 我脸上顿时一热,想到竹屋中那一切,我只觉满心都是抑制不住的甜蜜,便瞪了银蝶一眼,“你的眼倒尖。” 银蝶见我不否认,便笑嘻嘻道,“娘娘是有什么高兴的事儿了呢?说来让奴婢也高兴高兴。” 我目光悄悄朝萧寒隐身处飞去,就见萧寒正向我打着手势,以口型跟我道别。我轻轻点头,便转身往回走,也不理银蝶,银蝶见我不肯说,只好不问,追上来扶着我叫,“娘娘小心地上滑,别跌着。” 回到关雎宫,一进门,就见锦儿来回,“按娘娘吩咐,将给娘娘兄长的赏赐全选备好了,只等娘娘过目呢。” 我上前细细的检看,想到华清儿的妹妹即将成为我的嫂子,而华清儿虽是清王妃,丈夫的心却不在她身上,这种情形又能比我好到哪里去?心下恻然,便难免将这份心移了些往我那未来嫂子身上。将东西都看了一便后,又命银蝶将我的妆匣子取来,我亲自选了两套头面封了,让送去华府,给华二小姐。 如此,一来是为了减轻我心内对华清儿的歉疚;二来,亦是为了笼络华家,更是不让华家二小姐因我哥哥的家境而看轻于他,让她知道,我哥哥家境虽差些,却还有一个身为婕妤的妹妹! ------------------------------------------------ 自和萧寒坦明了心意后,我的心境再无往日的沉重灰暗,仿佛鼓足了风的风帆般,只觉得看什么都顺眼。皇帝也感觉到了,笑道,“汐儿,你近来气色瞧着倒好,精神也很是不错呢。” 我强忍住心下的不耐,挤出笑来道,“皇上近来龙体大安,臣妾心里欢喜,自己也就神清气爽了许多。” 笑笑时兴遇。他握住我的手,“你是个细致的人,朕中毒未愈的那段日子,你照顾服侍得很是周到,朕的身子好了,你倒熬得清瘦了几分,朕瞧着很是心疼呢。” “服侍皇上乃是臣妾份内之事,便是辛苦,又哪里有皇上处理朝廷大事时的辛苦呢,皇上说这样话,倒叫臣妾汗颜了,”我娇娇笑着,目光却不露痕迹的在御书房内四下搜寻,阿诺立逼着要那兵防图,我眼瞧着是拖不过了,索性豁出去找给她。并且暗暗打定主意,只等那兵防图一交给阿诺,我立刻便找机会让皇帝发现兵防图的丢失,那时他必定要采取措施以做防备,如此,便是阿诺等人得了兵防图,一时也不能动摇大越朝的国基根本。15166411 凡事不能两全,我只能求个中庸,我不想成为大越朝的罪人,我更不想死! 皇帝拍一拍我的手,叹道,“朕的汐儿,很是懂事呢。” 我笑一笑,便靠进他的怀里打了个哈欠,撒娇道,“臣妾有些困乏呢。” 他便抱起我来到西边的小暖阁内,将我放在铺了玉片凉簟的榻上,道,“朕还要看折子,你就在这儿睡一会儿罢,到得用晚膳时,朕让阿泽来叫你。” 我点头,用懒懒的鼻音“嗯”了一声,猫一样在他手心蹭了蹭,便沉沉睡去。 ------------------------------------------------ 却并不是真的睡着了,待得脚步声渐远,屋内终于沉静,我假做翻身,将胳膊压在脸上,从胳膊底下悄悄睁眼看去,暖阁内安息香袅袅生烟,静得听得见绣花针落地的声音, 暖阁内空无一人,只门口一个小宫女守着,我心下一喜,便再翻一翻身,便竖着耳朵听桌上的水漏声,边留意着外面的动静。 并没等多久,就听见外面响起赵大全尖细的嗓子,叫道,“皇上摆驾禧寿宫,”一阵极轻又极整齐的脚步声响了一会儿后,就随着銮驾上叮当悦耳的金铃声远去,四周真正的静了起来。 我伸一懒腰,懒懒的叫,“来人。” 竹帘上的银铃“叮”的一响,那小宫女低着头进来,“娘娘。” 我只说了一个字,“渴。” 她忙手脚利索的倒过一杯茶,双手捧到我的面前,我睡眼朦胧的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便“噗”的吐了出来,怒道,“这是什么东西?” 那小宫女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哆嗦着道,“娘娘,这,这是才沏了温着的龙井……” “谁要你倒这个?本宫从不喝龙井你不知道吗?” 那小宫女自然不知道,便抖得更凶,我摆一摆手,“你去找银蝶,跟着她回关雎宫寻我常喝的雪芽来,快点儿。” 小宫女如蒙大赦,自是不敢怠慢,放下杯子忙不迭的去了。我听着她脚步声远了,便腾的翻身坐起,套上鞋一个箭步冲向靠墙的书架,我之前伺候皇帝时,总见他在这暖阁里阅看一些什么极大的纸张绘就的东西,看完后就命人束好放在这个架子后的夹墙内,大约因着这御书房本就是宫禁重地,那夹墙倒没什么机关,不过将书架上的一个青瓷的仕女花瓶左右各拧两下,就可打开。 我听了下外面没什么动静,便麻利的拧动那瓶子,书架一转,夹墙移动,里面静静的躺着几个长长的匣子,看着匣子,我心里又惊又愁,不知道那么大一张图,便是我拿到了,可怎么才能掩过别人的耳目带出去? 时间却是极紧,根本容不得我多犹豫,我将几个匣子全都打开,仔细的找那西疆边境的兵防图,连翻了几个都不是,算着那宫女快回来了,我的额头上渐渐的沁出了汗,才要关上匣子,打算下次再找时,眼角余光一瞟中,却发现夹墙边角一个不起眼的地方,一只黑黢黢的小匣子静静的躺着,我打开一看,封条上赫然写着肃州兵防四字。 肃州,出关便是西疆,乃边境之城,肃州之防,正是西疆之防。 而这张图既放在一个小匣子里,可见体积亦是不大,我取出来插进袖筒内藏好,便将机关依次收拾好,再急去榻上躺下,半盏茶后,那小宫女和银蝶就捧着茶进来了,我带着恼将那茶喝了一口,便将杯子一掷,“这泡的什么?” 小宫女连番被我无端责骂,吓得哭都哭不出来了,我也不理她,翻身坐起,命银蝶给我穿好鞋,便赌气道,“罢了,回宫。” 银蝶一怔,“皇上不是说,要娘娘晚上一起用晚膳么?” 我怒道,“晚膳时再来啊,这几步路就跑断了你的腿?” 说罢,我气咻咻的径直出门,银蝶不知我火从何来,只好战战兢兢的一路跟着回来。11dtx。 待顺利回到关雎宫,找了借口将银蝶支出去藏好了那图,我这才大松了一口气,命银蝶给我弄了点羹汤喝了,这才去竹榻上歪着,真正的睡去。 ------------------------------------------- 不知睡了多久,醒时已到了下半晌,问银蝶时,乾华宫却并没人来请我过去,心下奇怪,收拾了一下后,便忙又过去,皇帝却还未回来,倒是那小宫女见了我仿佛耗子见了猫,一缩脖子就想躲。 我命银蝶叫住她,笑了道,“之前那雪芽,这么会子该泡开了罢,你去瞧瞧,若还温着,就倒来本宫喝。” 小宫女对我的喜怒无常很是不适应,答应一声后,哭丧着脸去了,不多时捧了茶来,却是要上台砍头的表情,看得我忍不住想笑,忙按捺住了,浅尝一口茶后,点头道,“这会子正是时候儿了,”说完,我笑吟吟看着她,“嗯,你很机灵呢,银蝶,赏她五两银子。” 她这样品阶的小宫女,一个月的月银才三两,此时我一赏就是五两,她很是吃了一惊,大瞪着眼看着我,竟忘了谢恩。银蝶在边上笑道,“可是欢喜疯了么?竟这样盯着娘娘瞧,连规矩也忘了。” 她这才醒神,忙跪倒谢恩,我心下叫一声“可怜,”叫她免了礼去领赏,她欢欢喜喜的去了。 银蝶狐疑的看着我,“怎么娘娘这几日欢喜一阵恼怒一阵的?” 我斜睨她,“主子的事儿,也轮得到你来揣摩,可是我平时太过宠你了么?” 她笑,“换是别人呢,奴婢自是不敢多嘴,但娘娘却又不同,咱们可是从小儿一起长大的,娘娘什么性子奴婢最清楚,奴婢往日里那样没大没小,娘娘都不曾计较过呢。” 我扑哧笑了出来,“你个小蹄子,果然是我平时太过宠你了。” 正说笑着,突然外面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并一连串的拍掌声,银蝶神色一凛,“皇上回宫了。” 我忙扶了她的手迎出去接驾,就见皇帝怒气冲冲的一脚踢开銮驾的轿门,气咻咻的进屋,当头瞧见我也不理,大步进屋后,他一把抓起我才喝过的茶碗“啪”的就摔在了地上,我吓得一激灵,扑通跪倒,“皇上……” ------------ 悲伤身世 一 他转身对我摆一摆手,吩咐,“你回去吧,”不等我回答就命赵大全,“传老六。舒虺璩丣” 见提到萧寒,我心下一跳,忍不住就对他多看了两眼,却见他脸色铁青,两眼通红,分明是要跟谁拼命的样子。我心下顿时捏了一把汗,正想着要不要问一问时,被银蝶死命的一拽,拖了出去。 待回到关雎宫后,银蝶涨红着脸低低的埋怨,“娘娘才是怎么了?皇上的脸色那样难看,娘娘居然还不赶紧走,回头被迁了怒,可是好玩儿的么?” 被她这一埋怨,我心下也有些后怕,萧敬本就是喜怒无常的凉薄性子,急怒之下迁怒于人是很正常的事,我倒着实大胆。 但,他在急怒之下叫传萧寒,我又如何不担心紧张?这样一想,我心下更是不安,热锅上蚂蚁般在屋子里转来转去,想命人去打探消息,又唯恐招人起疑。想了想,我只好先按下这件事,进内殿取了那图藏在身上,出来吩咐银蝶,“我要去竹林。” “又去竹林?”银蝶奇怪,“娘娘昨儿不是才去过?” “多嘴,”我这次是真的怒了,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后,我当先出了门。 ------------------------------------ 竹叶吹响没过一会儿,阿诺就到了,接过图打开看了看,就笑,“嗯,你可比她有用多了?” “她,”我敏锐的捕捉到这个字,“她是谁?” 阿诺收好图,淡淡瞟我一眼,“不该知道的别问。” 我狐疑,“你们还让别人也取过这图?” 阿诺就有些怒,“婕妤娘娘,您想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她的话里带着浓浓的警告,我知道不该再问,然而心下却忽然想起那一日,在御花园内的梅林中,那个男子分明在叫杨雪去取一个什么东西,杨雪说,“只要你能够早成大业,为了我们能早日在一起,我豁出去了……” 这一瞬间,我心下已是明镜般透亮,我想,我知道那天在地窖里的那个男人是谁了?15166411 应该就是梅林中的那个男子,这一点,在之前我只是猜测,到此时,我已经能肯定了,就是他! 只是这样的话,我自然不会说出来,见阿诺眼露杀气,我便也就坡下驴,拂一拂袖子,“罢了,左右也不关本宫的事,只是,你要本宫做的事,本宫已经做完了,你我之间的联盟,也就到此为止了罢?” 阿诺的嘴角溢起一丝讥讽,“怎么,婕妤娘娘如今深得皇上宠爱,身份尊贵,用不着我们了么?” 我冷笑,“阿诺姑娘别尽捡好听的说,本宫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却从来都不曾看见你的影子,便是你说那李诚将军是你们的人,又如何能证明?借机讨巧的事儿一次两次就好,时间长了露了狐狸尾巴,那时可谁的脸上都不好看呢。”11dtx。 既然那日地窖中的男子便是梅林中和杨雪幽会的男子,我便再不信他们会来帮我,杨雪父女一个在朝中位高权重,一个在后宫大权在握唯我独尊,此人想要成事,她们父女算是他的左膀右臂,绝没为个微不足道的我,倒去打压她父女的道理。 我这番话直刺得阿诺的脸涨得通红,她恨恨的看着我许久,才不怒反笑,“婕妤娘娘果然聪慧,把一个过河拆桥玩得如此风生水起,但看在这张图的份上,我也不难为你,他ri你总有求我的时候。” 我原以为她定是不肯善罢甘休的,听得她这样说,我顿时松了一口气,也笑道,“他ri你若有什么事要本宫帮忙,但能帮得上,本宫也不会推辞。” 做人要留退路,这个道理我懂。 阿诺一伸手,“请。” 我福身行了一个平礼,便转身离去。 受人钳制的日子就此别去,我很欢喜。 ----------------------------------------- 皇帝自从禧寿宫气冲冲回来后,竟连着三天没有宣召我,亦没有翻别的妃嫔的牌子,这番变故让我很是奇怪,但奇怪之余,我却又乐得轻松,自我的心里有了别人后,他的每一下碰触都让我排斥抗拒,却又苦于无法回避拒绝,如此,每一次侍寝,都让我如在油锅中般的煎熬。 此时他不宣召我,我心下止不住的欢喜,每日里窝在屋子里或弹琴,或练字。先还为萧寒担心,命银蝶悄悄儿的出去打探后,才得知皇帝找萧寒只是在商议什么,并没萧寒的什么事,如此,我也就放了心。 到第四天傍晚时,突然一个小太监送进一封信来,信上一个字也没有,只画了片竹叶共一串竹筒做的风铃,我心下一喜,便忙命银蝶服侍我梳洗妆扮了,扶着她悄悄儿出了关雎宫,往竹林而去。 银蝶对我去竹林已司空见惯,但见我如此细致的妆扮倒是第一次,一路想问又不敢问的样子,让我看了很是有点烦,她虽被金蝶忠心,却远没有金蝶沉稳干练,所谓世事无两全,想来就是这个意思了罢? 到了竹林,依旧留银蝶在原地等,我一路分花拂柳如飞般往竹屋而去,萧寒早在那青石板小道上等着我,见我到了,他大步迎上来,一把将我抱入怀中,笑道,“汐儿,我好想你。” 他这样热烈直白的话语,直烫得我耳根都发涨,将脸埋在他的怀中,我闷闷的道,“我,我也是。” 他却故意问,“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我扭着身子不肯再说,他“哈哈”笑着将我抱起直奔竹屋,竹屋内清净无人,桌上却放着几样小菜点心,更有一大碗冰镇酸梅汤冒着丝丝凉气,萧寒放下我,用小碗舀了碗酸梅汤递给我道,“天儿热,你尝尝这个怎么样?” 我轻抿一口,只觉入口甜爽清洌,更有一股淡淡的艾草香,不绝奇怪,“咦,怎么和我往日吃的不一样?” 他笑,“这酸梅是我亲手腌渍的,嗯,你喝着好不?” 转转眼寒忍。我看看碗里的汤,又看看他,忍不住惊叹,“你还有这好手艺?” 他脸色却慢慢的阴了下来,许久,才道,“我不学这些个,还能学什么呢?” 他的话里竟是无限萧索悲凉,我心下一刺,便沉重起来,“什么……意思?” 他却又笑着揉一揉我的头,道,“你喜欢吃,明儿我送两坛子去你宫里。” 我拨开他的手握住,拧眉正色问,“你方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才强挤出来的笑瞬间全褪了,眼内慢慢浮上一层浓重的悲伤,“汐儿,你可知道,若我不把精力都放在这些东西上面,我又哪里能够活到现在呢。” “什么意思?”我又问了一遍,声音里已带了惊颤,“你,你是说?” 他点头,“当今太后并不是我的生身之母,我的母妃么……,”他嘴角满满尽是悲愤,“我从小就没有见过母妃,但是我却知道我的母妃是天底下最美丽贤良的女子,只恨苍天不佑,她……她在二十三岁那年生我的时候,难产而去……” 他的眼里有泪滴了下来,滴滴都烫在我的心上,我只觉心里一阵绞痛,忍不住伸手抱住他,结结巴巴的想要安慰,“但,但太后对你极好,不是吗?” “哈哈,哈哈哈,”他仰天而笑,却笑得泪水更加汹涌,“她对我极好,是的,她对我极好!” “怎,怎么?”我惊住了,想到他之前说的,若他不把精力都放到这些东西上面,他又哪里能够活到现在。我的脑子里瞬间一道光闪过,脱口道,“你是说,太后她其实,其实……” 我颤抖着说不出后面的话,若真相如此,就实在太过惨烈,太过骇人了。 他分明已是痛到极点,将头伏在我的胸中,身子激烈的颤抖着,半晌,他才从牙缝里挤出一句,“我要为母妃报仇。” “报仇?”相比于之前一句,这一句又让我吃了一惊,只觉得他的身上藏有无尽的让人不敢细想的血腥,我倒镇定了,默默的拍抚着他的背,待他终于平静了些,我才柔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方便告诉我吗?” 他抬起头,摸一摸我的脸,未开口先长长的叹了一声,才道,“汐儿,世人只看我身为皇子,乃天潢贵胄,尊贵不可言喻,却不知我身后到底藏了多少凄凉悲苦,又是怎样一步步至刀尖上活到现在的。你可知,我有多羡慕你和荣贵嫔,我羡慕你们有相亲相爱的家人,彼此牵挂彼此关照,没有算计,没有杀戮……” 我静静的看着他,安静的不打断,他将那酸梅汤舀了一碗,一饮而尽,才接着道,“世人都说,太后待我有如亲生,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从小到大,我的身边全是她的人,在我很小的时候,当了面她一副慈爱怜惜的模样,可是转了身,伺候我的那些人不是只给我穿很少的衣服,就是给我吃一些很差的东西,而且,我一直都吃不饱,冬天那么冷,嬷嬷们只给我盖一床很薄的被子,我得了风寒,她们也不传太医,更不报给父皇,我几次死里逃生,都亏了以前侍奉过母妃的琴姑姑,若不是她,我,我早就……” ------------ 悲伤身世 二 他的语气酸楚却又淡泊,仿佛说的是别人的事,我却心如拳击,再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样狠虐的事。我想安慰他,却怎么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辞,唯有默默的握一握他的手,千言万语,都只在那一握里。 他却我笑了笑,那笑里分明是无尽的苍凉,“那时,我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和其他兄弟面对承受的都不一样,开始时我不懂,只觉那个慈眉善目温柔无比的女人无比亲切,我便哭着去告诉她这一切,她每次都极心疼的样子,将我抱在怀里安慰,然后当了我的面将服侍我的人叫来重重斥责,可是我被那些嬷嬷们带回去自己的屋子里后,她们待我就更加的变本加厉,到后来,我便难见到那个女人,更难见得到父皇,她们还斥责我说,欲成大器者,必定都要从小磨练,我才吃一点点的苦便要去向父皇母后诉苦,除了是个孬种懦夫,更是枉自给父皇母后添麻烦,是大不孝。这样大的帽子压下来,我懵了,于是我就以为她们都是为了我好,我但有半点怨言,都是懦弱无能。所以,后来我即便见到父皇和那个女人,也不再诉说半句,直到那一天……” 说到这儿,他重重一拳击在桌上,莹白光润的白瓷碗被砸得跳起,碗里如琥珀般的酸梅汤洒了一桌子,他道,“那一天,我听到嬷嬷说,那个女人病了,我便惦记着要去请安,我知道嬷嬷们不会让我去,于是我就趁了空儿偷偷的溜了过去。为怕被人发现,我从后门进了靖宁宫,悄悄的来到了她的寝殿外,才要进去,就听见里面有人在说话,说话的人声音压得很低,若不是我正贴着窗棂子走,我根本不会听见,就听她说道,‘废物,连个小孩子都弄不死,要你们何用?’我一听这话不对劲,便顿住了步子,还在想着,‘是谁要弄死个小孩子?是哪个小孩子?’汐儿,你说,我傻不?” 我心里揪揪的疼,更为这背后的骇人内幕所惊诧,我脱口问,“那个小孩子,其实就是你,对吧?” “是啊,可叹我还不自知,”他点点头,悲愤的道,“我正吃惊疑惑时,就听见一个极熟悉的声音惶恐求饶,说‘奴婢们已经费了很大的心了,故意的不给他吃饱饭,不给他穿够衣服,冬天夜里不给他盖被子,生病也不叫太医,可是这小孽种实在命大,就这么收拾他还是不死。皇上那么疼他,奴婢们也不敢做得太明显,皇后娘娘,您再宽限些日子,奴婢们一定解决了他。’我当时如五雷轰顶,说话的这个人,竟然是我屋子里的管事刘嬷嬷,往日里就数她对我最严厉,却原来……,而她口中的皇后娘娘,自然就是那女人了。”vexn。 我紧握着他的手已颤抖得不能自己,相比于庆妃的悲惨经历,他的幼年显然更是凄凉绝望,那么小的孩子,纵有父亲疼爱,父亲却朝政繁忙难顾得上,更将他交给面如弥陀却心如蛇蝎的人抚养,分明,就是送羊入虎口。 这对于上有父母疼爱,下有姐姐哥哥呵护的我来说,着实不能想象! 他察觉到我的紧张战栗,倒拍一拍我的手已示安慰,才又道,“我当时已经呆住了,只觉得浑身冰冷如堕冰窖,就听见那女人又恨恨道,‘本宫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要了他那狐媚子母亲的命,不曾想他的命却大,挺过了本宫下在他母亲身上的药不说,你们这样的拾掇他都不死?唉,只恨他出生后,皇上挂念那狐媚子,竟将他亲自带在身边,否则,本宫哪能让他活到现在?’刘嬷嬷连声应着,‘是呀是呀,那时候皇上盯的紧,奴婢们实在找不到机会下手,就想着等他大些了,拨了屋子跟教养嬷嬷们单独住的时候再下手也是一样的,偏他的命就这样硬。娘娘,不如,奴婢们直接在他的吃食里下点东西得了,借着老七过去的时候,一并儿给他们俩吃下去,那时便是出了事儿,皇后娘娘只朝长绮宫那个践人身上一推,也就完了。’那女人沉吟了一会儿,就道,‘算了,小心使得万年船,着孽种跟老七不一样,一旦出事儿皇上定是不依的,还是别冒这个险了。幸而他长得太像他那狐媚子的母亲。皇上每次见了都伤心,所以很少见他,不然你们这点子手脚也是动不了的。’刘嬷嬷道,‘是,皇后娘娘放心,左不过这年把,奴婢们总是要结果了他的。’我听到这儿,整个身子已经抖成了风中落叶,用仅有残存的理智拖动双腿又悄悄的退了出去。后来,我哭着去追问琴姑姑,琴姑姑这才告诉我,我母妃进宫后,深得父皇宠爱,却在怀上我时得了一种怪病,身子莫名其妙的青肿,头发掉光,双眼也逐渐的失明,父皇为给母妃治病,曾连杀六个太医,可母妃还是没有保住,在我落地的那一刹便咽了气。母妃在死前,已经隐隐察觉到了什么,这才找了借口把她贬去了浣衣局,以保住她不会被牵连。母妃死后,她时时留意着我,我生病,穿不暖,吃不饱等等,她都看在眼里,奈何她身份卑贱,根本到不了父皇的跟前,无奈之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偷偷的给我送衣送药。我将从靖宁宫里听到的一切告诉了她,她大哭,说原来母妃的死,在皇后下的手,皇后她……好狠毒……” 说到这里,萧寒再抑制不住内心的伤痛,他脸色发青,双肩激烈的颤抖。我抱住他,很想像母亲一样的抚慰他,告诉他不要怕,一切都过去了,有我在,而我会一直在……,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我的身子甚至抖得比他还激烈,我分明听见我的牙齿在得得的轻叩着,为太后的狡诈心狠,为太后的虚伪阴险,更为他这么多年活在这份阴险狡诈的阴影下的沉重艰难,我在想,若是我,我可能挺得过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萧寒终于平静了些,我才慢慢问,“后来呢?” “后来,我记住琴姑姑的话,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安静的回去了,刘嬷嬷等人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对我,我忍着,像往日般逆来顺受,这样的日子又过了两个月,那一天,七弟来寻我玩耍,七弟的母妃有宠,刘嬷嬷等人都很是奉承他,就取了很多好吃的点心来给他尝,七弟嘴馋,连着吃了好几块,突然就叫肚子疼,随即,口吐白沫的晕厥过去。出了这样的事,父皇当即大怒不说,七弟的母妃是当时的良妃,自是也不肯善罢甘休,在父皇跟前又哭又闹,口口声声有人是想害死她的儿子再对付她,她更死盯着内务府的人将我屋子里的奴才们尽都捆去慎刑司拷问,不几日,刘嬷嬷她们就死的死,残的残,我借机将她们之前虐待我的事告诉了父皇,我跟父皇说,这些年多亏了琴姑姑,不然我早就死了。父皇更是惊怒,下旨将刘嬷嬷等人死了的鞭尸,活着的乱棍打死。又命将琴姑姑至浣衣局调来贴身服侍我,时至此时,我才算安全了些,”萧寒说到这里,脸上却并无该有的轻松,反而更是沉重,“只可惜了七弟,白遭了一份罪,其实那药是琴姑姑交给我,我下在他喝的栗米羹里的,药性发作时看似凶猛,其实根本不会伤人性命,不过是要借这件事,清除掉我身边那些豺狼。” 他看着我,嘴角尽是自嘲的苦笑,“汐儿,你看,我为了自保,竟然给自己的亲弟弟下毒,我也不是好人呢。” 我眼里终于滴下泪来,“不,形势所逼,你,你也是不得已!”了合虐千。 在这个不是自己死就是别人死的地方,别人死总是要好过自己死。 更何况,他并不是真的要毒死他的弟弟,那药不伤人命,不是吗? 他摇一摇头,“从那时起,我就变了,我不再像之前那样单纯,除了父皇和琴姑姑,我看谁都是要来害我的,我一边竭尽全力自保,一边想尽办法打消那个女人对我的顾虑。我和琴姑姑想了许久,母妃已死,她还是不肯放过我,无非是因为父皇对母妃的情意极深,所以爱屋及乌,我成了最手父皇宠爱的皇子,而她嫡出的二皇兄却性情沉闷阴霾,最不得父皇的心,她唯恐父皇将来会将皇位传给我。得了这个结论后,我便不在文治武功上用心了,每日里只将精力全花在这些风花雪月的东西上,果然,父皇对我的不长进极是痛心失望,渐渐的,就终于疏离了我,到得此时,她方才算是真正的对我放下了戒心,道我原来只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便随我去了。” “阿寒,”我这样叫他,语气里尽是怜惜心疼,“你这么多年就这样过来的,真是……苦了你了……” ------------ 第一卷 ------------ 悲伤身世 三 “哈哈哈,”他无声的笑,“汐儿,别难过,在这样的地方,谁都活得不容易,我,你,包括皇上,哼哼,谁轻松呢,”说到这儿,他一字一句,“且看谁笑到最后罢了。舒虺璩丣” “怎么?”他这句话分明有名堂,我就有些愣。 他抚一抚我的头,取了块棉布将桌上的酸梅渍擦拭干净了,重新又给我舀了一碗,才道,“活到最后的人,才能笑到最后,不是吗?” 我想了一想,果然是这个道理,就点头,“嗯,你有惊无险这么些年,算是挨过来了,以后……,”以后有我陪着你,便是宫墙高如山,便是身份远如天堑,我总是,会一直在的……11fc9。 他分明懂了我未出口的话,“汐儿,老天终究待我不薄,让我遇上了你,让我没有错过你……” 我伏进他的怀里,久久沉默后,才道,“阿寒,你要记住,这世上除了先帝爷,除了琴姑姑,还有我是你最亲的人,嗯,你和我,都是彼此最亲的人,一辈子都不变,好吗?” 他的喉头有了哽咽,在我耳边低低的道,“好……” 轻风至竹叶间穿过,竹叶如雨点轻敲,沙沙的响,我透过满室的艾草清香抬眸,他的眼睛黑亮如夜晚天上的寒星,让人无来由的安心,我突然觉得有了依仗,我突然就相信,便是这世上的人全都来欺负我,我也都还有他,还有他…… -------------------------------- 待到大家都终于平静,我便问他,“皇上前儿气冲冲从禧寿宫回来,随之就传召了你见驾,嗯,可是出了什么事么?” 他顿一顿,看向我的眼里就有了些担忧,“确实起了点变故,那个女人,她……她让皇上从静安宫释出皇后。” “什么?”纵是之前有千般猜想,我也料不到竟会是这件事,“为什么?” 他摇头,“皇后被禁囚,那个女人早就知道了的,当初将她幽闭在静安宫,也是那女人的意思。此番突然要皇上赦免了她,定是有什么缘故的,但皇上恼怒皇后心黑手辣,不止一次的毒害他喜欢的女子,自然是不愿罢休,可那女人态度坚决,更斥责皇上忤逆她的懿旨,实在大不孝,皇上以孝治天下,这个罪名压得未免太大,如何能不恼火?他召我进宫便是为了商议此事,问如何才能既不赦了皇后,又能息了太后的怒气,而弄清楚这背后的原因更是首要之事。嗯,他这两天尽为这事折腾着呢。” 我心里也慢慢发紧,皇后因我而被禁静安宫,之后的被囚亦是因我屋子里出现的布偶,若说之前的被禁多少是她咎由自取,那么后面的布偶则确确实实是被冤枉,新仇加上旧恨,只怕此时的我在她心中早恨过杨家姐妹千百倍了。若她被赦免回到靖宁宫,即便内宫之权依旧在杨雪手中,她亦到底是皇后,要对付我,我也是防不胜防的了。 哪怕少个朋友,也不能多个敌人,难怪萧寒看着我的目光里,尽是担忧。 我拧眉,“这,别是发生了什么事罢?不然,太后为什么突然要赦免皇后?太后平日里跟皇后也不亲,不是吗?” 萧寒摇头,“皇上也想弄明白这件事,正命韩.正着力彻查禧寿宫和静安宫这两天都发生了什么事?有什么人出入?可韩.正查了三天,却一点头绪也没有,皇上早朝后问起此事,还大发雷霆。”说到这儿,他握一握我的手,安慰道,“你也别担心,即便她真是被赦,也没什么了不得,她这么多年都不得受宠,如今皇上又厌极了她,又有我护着你,便是她想把你怎么样,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我心里这才定了一定,点头道,“嗯,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既然能让太后不惜对皇上发火也要赦免了她,背后必定是有股什么力量在支撑着她,又或者说,是有什么原因在让太后妥协,这么大的事,太后都能妥协,若她执意要将我如何,只怕太后也……” 后面的话我不再说下去,背脊上却有一股又一股的冷汗沁出。萧寒想了一想,神色也凝重起来,他道,“那女人如今对我还算有点相信的样子,既如此,我这就去禧寿宫套一套她的口风,她和皇上正在两下僵持的时候,任何一丝一毫的支撑赞同她都不会放过,而我显然是比较有力度的那一个。” 我看着他,心里便有些歉意,“你心里必定十分厌恶她,却为了我去和她周旋,我,我很感激……” 他俯身在我额上轻轻一吻,“汐儿,你的安危是我最悬心的事儿,只要能保你平安,便是我r日都对着她那张脸,又如何呢?” 他自嘲的一笑,“而且,我已经看了这么多年了,再多看两眼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我靠进他的怀里,心里柔软得仿佛溢出蜜来,“阿寒……” “汐儿……” …… ------------------------------------------ 和萧寒分别后,我回到下面的鹅卵石道上,却见银蝶的神色无比紧张焦急,一见我就急奔过来,压低了声音道,“娘娘,不好了。” “怎么了?”我站住脚,拧眉看她。 她四下看了看,才俯身到我耳边道,“奴婢方才在这里等娘娘,被永曦宫的月芽瞧见了,她过来盘问奴婢半天呢,问奴婢好好儿的在这里做什么?奴婢心急之下找不到借口,只得说自己是想去御花园摘花儿的,却忘了带剪子,便命跟着的小宫女儿回宫取去了。她半信半不信的走了,可奴婢想着她和她主子的为人,此时这周边定是藏了她的眼目也不一定?奴婢想去找娘娘,一来不知道娘娘在哪里?二来又怕跟娘娘走岔了。正着急不知怎么办时,娘娘就回来了。娘娘,这要是让她瞧见奴婢不是在等什么小宫女儿,却是娘娘您从那竹林出来,这可怎么好?” 我顿时头皮一麻,怔怔的看着银蝶,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深宫禁严,我和萧寒的相会本就危险重重,若是让永曦宫的人对我的行踪再起了疑,那我以后再见萧寒就难上加难了。 这样一想,我便觉得要赶紧把这件事通知萧寒,奈何他只能找到我,我却不知道用什么样的途径才能安全的通知他。如此这般,我顿时就两难起来。 四下里看了看,我突然就指着银蝶高声呵斥,“让你带人去剪几支花儿,你倒在这里偷闲,本宫在那林子里纳凉纳得身子都冷了还不见你,便是本宫念你是家里带进来的,平日里对你多抬举了几分,也没你这样托大的!” 银蝶先一愣,随即会意,她扑通一声跪倒在那鹅卵石上,战战兢兢的道,“奴婢该死,娘娘息怒,娘娘饶命啊。” “哼,”我一甩袖子,“饶命?今儿饶了你,下次更要轻狂了,罚你两个月的月银,以后再犯,就贬你去浣衣局。” “是,谢娘娘,”银蝶一边抹眼泪一边起身扶我,“娘娘小心脚下。” 我依旧是气咻咻的样子,一步三摇的昂然回了关雎宫。 一进关雎宫的门,我便命屋内宫人全都退下了,并让锦儿掩了门,这才急急去拉银蝶的裙子,“你怎么样,膝盖青了罢?”15174633 “没,没有,娘娘放心吧,”银蝶挣扎着阻拦。 我拍开她的手,将她粉青色的裙子拉起,银蝶只好挽起月白色的水绸裤腿,只见她洁白如玉的膝盖上,果然已是青紫一片,那坚硬的鹅卵石着实厉害。 他他后且难。我大是心疼,边给她揉搓着膝盖边道,“苦了你了。” 她却笑,“娘娘反应真是快呢,奴婢却没想到这一层。” “唉,”我放下她的裤子,“是我们疏忽了,下次一定要小心,咦,那条道儿因着闹鬼,去的人极少,你在那儿自然奇怪,可她却为什么也在那儿出现呢?” “咦,”银蝶被我这一提醒,顿时也回过神来,“对啊,好端端的,她为什么也去那儿?” “她几个人?” “一个人,”银蝶道。 “一个人?”我更是惊讶,“怎么会,她竟然不怕?” 不知底细的人,便是男子也不敢从那儿经过,更别说月芽一个小小女子! 我顿觉这里面有蹊跷。 那日梅林中,杨雪和那神秘男子相会,我就奇怪她怎么会不怕鬼?到得此时她的贴身大宫女居然敢一个人从那竹林的鹅卵石道上经过,显然更是不惧那里的鬼祟之说。这一切的一切,不都表明她们其实是知道这里面的秘密的。 如此这般,让我更加确定,梅林中那男子,必定就是地窖中的那一个。 而这个男人,十有八九,定是七王无疑! 这件事要不要告诉萧寒,让他对敬王加以提防呢? 我在心里犹豫着。 关于这件事,我其实一直都在犹豫要不要让皇帝知道,不管那个男子是不是敬王,有人要对他的龙椅不利是真的,若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却不加阻止,任由这件事发展下去,其后果不堪设想。而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身为萧敬的妃子,我云家做的是萧敬的臣下,一旦这个人得了手赢了萧敬坐上龙椅,那时一朝天子一朝臣,我和家人亦绝对是要首当其冲,再无全身而退的可能了。 ------------ 同盟 一 客厅里,慕儿杯具的发现,除了她,似乎所有人都有活儿可干。舒虺璩丣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她以为坏东西都不会这些的,结果人家说得条条是道,既能和她难得在家的爹地长久厮杀棋艺,又能娓娓道来中国茶文化的历史和精髓,连她爹地都连声称赞。 陪程曦看狗~血韩剧的时候,那就更厉害了,人家还没出场,林大大就能预测到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会出现什么戏码,搞得最后她妈咪直接缠着他讲剧情,连电视剧也懒得追了。15174805 心满意足的追完剧,程曦也起身去厨房做饭了,林慕辰本来也打算跟着去的,结果她妈咪非得不让他进厨房,最后他只好作罢。 这聊起天来,似乎也是个中高手,刚闲下来,她家二哥就凑过去不知道和他说什么,两个人聊得挺开心的,慕儿忿忿不平的想,能和她二哥聊这么久,这是要取代她大哥的地位么? 受到鼓舞的漾儿也不甘落后,时不时的抱着作业本过来听她的大哥哥讲解,小手这儿比划一下,那儿比划一下,态度前所未有的端正。 备受追捧的林慕辰终于有空休息了,坐在慕儿身边,屁股还没热,吃午饭的时间就到了。 十四五岁的漾儿当即冲出来拉起林慕辰的手,拽着他起身吃饭,连平素和她关系最铁的慕儿也晾在一边。 林慕辰看着苦了一上午脸的慕儿,轻柔的对着漾儿说道:“漾儿妹妹,你的作业还没放回书包吧,乖,放好了再来和慕辰哥哥一起吃饭,去吧。” 机灵的漾儿也意识到自己似乎有点儿过了,聪明的把林慕辰的大手放到她慕儿姐姐的手上,然后调皮的说道:“慕辰哥哥,慕儿姐姐吃醋了哦,你得想办法把我最亲爱的慕儿姐姐哄好了,不然今天就罚你不准吃饭,我走了。” 这话一出,慕儿脸红了,怎么说得她像个小心眼似的,好吧,她就是小心眼,她就是不喜欢坏东西不理她、对着别人笑得那么开心了。 客厅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了,林慕辰也不怕了,握着她的手不放,态度亲和的说道:“乖了,你看,我把漾儿都打发走了,不要不开心了,笑一个,嘻嘻。” “滚,谁像你那么笑了,丑死了。”某女看着紧握自己小手的大手,心情好了不少,没好气的对男人的笑作出评价。 “好好好,慕儿笑得最美了,乖了,走,去吃饭,不然待会儿叔叔阿姨出来了,我可不敢保证他们不会乱想哦。”终于见到光了,林大大的心情极好,就连哄起人来也忒有耐心。 “那你还不放开我,又想故意害我不成?”本来也没什么怒气的慕儿,被人哄了两句也差不多了,再生气就显得矫情了,故作冷硬的说道。 林大大当即放开了她,他爹地从小告诉他,这追老婆是技术活,要一点点儿来,不能超之过急,这小丫头开心了就好,自己也不能要求太多,识相的站起身,拉起某女一起走向饭厅。 饭桌上 气氛十分的活络,程曦作为一家的女主人,很自然的问了林慕辰一句:“慕辰,怎么样,饭菜还可口吧。” 慕辰?慕儿雷住了,原来除了她爹地一个不是自来熟,其他全是。厅厅既道中。11fev。 两秒之后 “阿辰,你随意点,你程曦阿姨就是怕你不习惯。”凌父慈爱的声音响起。 慕儿再一次石化,心里默默纠正她的观点,原来我们全家都是自来熟。 “嗯,谢谢叔叔阿姨,挺好吃的,就是没有慕儿做得和我胃口,她比较了解我,呵呵。”林慕辰状似无心的一句话抛出,众人都惊呆了。 她比较了解我?顿时众人了解了。 慕儿差点儿就可以钻地洞了,这死家伙,就不该对他期待太高,捂脸扒饭,我捂脸扒饭。 漾儿这时候也乐了,不识趣的开口说话,巨无辜的说道:“慕辰哥哥,漾儿想问问你,你和我慕儿姐姐什么关系呢?漾儿听不懂耶。” 慕儿抬头看了一眼明明就笑得很开心的小屁孩儿,小样儿,皮痒了,敢调侃你姐姐了。 林慕辰瞅了一眼慕儿,不知死活的吐了一句,“额,你姐说我们是上司和下属。” “可是我觉得不像啊”漾儿继续纯真的语气说道。 “喔,是吗?那漾儿觉得呢?”腹黑的林大大高深莫测的来了一个喔,将问题反抛给漾儿。 “我觉得你长得像我未来姐夫。”某小可爱一语道破天机。 “嗯,那就把我当你姐夫好了。”某个无耻的男人,自发自觉的省略了未来二字,当起了人家的便宜姐夫。 凌启华和程曦看着如此功力深厚的林慕辰,再看几眼自己那傻不拉几的闺女,被人卖了连骨头都不剩,本来觉得林慕辰是一个还不错的小伙子的,顿时愁容满面了。 “漾儿,吃饭,女孩子家要矜持点儿,不然以后谁要啊。”开口说话的是一直沉默的凌皓宇,他语气温和,将吃饭二字特意拉得很长,意思很明显,给我闭嘴。 可爱的漾儿朝着林慕辰吐吐舌头,乖乖地吃饭了。 吃完饭后 漾儿拉着林慕辰去楼上补习功课,林慕辰想了一下,估计他们一家子还得开会讨论然后表决,也就识相的跟着她上楼了。 慕儿正襟危坐的坐在沙发前,看着面前的三匹狼,战战兢兢的说道:“爹地妈咪,二哥,呵呵。” “他是你男朋友?”说这话的人是程曦,不是疑问,语气很坚定。 “额,这个”,慕儿还在措辞,程曦就打断,提高声贝说道:“不要支支吾吾,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是。”慕儿肯定的回答道。 “你知道他们家的背景?”凌父出声。 “额,我见过他爹地妈咪了,呵呵。”慕儿继续硬着头皮说话。 “那你怎么还和他一起呢?人家是狐狸,你这个小白兔是他的对手?”程曦又说话了。 “他人很好的,真的,不信你们可以问梦雪。”为了维护某人,慕儿一不小心出卖了梦雪,话一出口,她就下意识的望了沉默着的二哥一眼。 “死丫头,还维护他。这么说,梦雪也认识他了,那你还瞒着我们?”凌父又犀利的指出问题之所在。 “爹地,我这不是承诺你们不谈恋爱的么,我哪好意思还没承诺几天就食言呢?慕儿这还不是谨遵爹地妈咪的教诲,你们说我错了吗?”慕儿小妞一脸委屈的模样对着凌家两位大家长说道。 “死丫头,就你牙尖嘴利。”程曦看着强词夺理的慕儿,慈爱的一声呵斥。 “妈咪——”慕儿的一声长唤,又过去搂着她亲亲妈咪的脖子,撒娇,撒娇,我撒,我娇。 “你们俩这就算在一起了?死丫头,搬出去就是和慕辰那臭小子一起住的,是不是?还骗你妈咪,住在梦雪家,都是假的?还好他把你养胖了,不然妈咪我非得收拾他不可。”看电视剧的就是看电视剧的,有了一点儿苗头,就把前面的一堆子想不通的地方串联起来了,程曦一下子脑袋里就想到了一系列的问题,连称呼也自动的变为了慕辰,还臭小子。 “妈咪,你很讨厌耶。”被人拆穿了,慕儿也不好意思了,只能抱着程曦耍赖。 “行了行了,不准抱着你妈咪撒娇,都把你宠坏了,都决定好了?看样子已经是没救了,记得以后哭的时候别回来抱着你妈哭就行,俩女人哭起来还不没完没了。”凌家一家之主凌启华一句话霸气全漏。 “嗯啊,爹地真好,我以后要哭了,那就抱着爹地哭去,嘿嘿嘿。”表决通过的慕儿心情杠杠的好,没事又蹦跶到她爹地这边,送了一个飞吻,调皮的道。 “女大不中留的死丫头,忙着谈恋爱,忘了你奶奶了吧。你奶奶记挂着你好多天了,抽空带着阿辰去看看,陪陪你奶奶,她年纪大了,最疼的就是你和漾儿两丫头了,这恋爱也解决了,那就多陪陪奶奶,知不知道?”凌启华看着儿女们也还算听话,没让他们操碎心,他们也开明,真要狠下心来拆散了这小两口也不见得是好事儿,都大三了,交个男朋友也正常,就这么的吧。 “好,等他有空我们就去,谢谢爹地妈咪,当然了还有二哥,你们最疼我了,嘿嘿。我上去玩儿了,拜拜。”讨到了便宜的慕儿不忘装一下乖,装完了乖就迫不及待的奔着楼上去了。 楼下的三人看着慕儿欢快的模样,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过了半天,程曦才对着凌皓宇幽幽的开口:“看样子,你大哥预言的降服你妹妹的人,就是楼上慕辰那小子了。叶家的大公子,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了。” “算了,由着她去吧,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她开心就好,看这样子,你忍心拆散他们?”凌父又发表高见了,询问的眼神看着程曦。 程曦也只能轻叹一口气,祈祷她的慕儿过得开开心心的了。 被当做空气晾在一旁的凌皓宇看看双亲担心的模样,没说什么,挎着步子走人了。 有些事,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左左在此厚颜无耻的要留言了,呜呜呜呜,我好悲壮,北鼻们冒个泡嘛。评论区也会有一些关于更新的消息、通知,或者公告,北鼻们好歹去看看,冒个泡,求求你们了,呜呜 ------------ 正文 ------------ 同盟 二 我听着她话中有话,也不急。张容华垂头想了半晌,才长长叹出一口气来,“罢了,即便我们明天就死了,今天也总得拼上一拼,博上一搏才是。” 她抬起头,“能否请娘娘屏退屋里的人。” 屋中其实只有银蝶一人,我看看银蝶,点点头,银蝶便垂头退下,临出门时,更将门上的竹帘放下,关上了门。 我对张容华,韵贵人道,“既是要对本宫推心置腹了,这样跪着倒让本宫瞧着不忍心,罢了,起来吧。” 张容华和韵贵人相互扶着起了身,分别在我身边坐下,张容华没开口,先落下泪来,她抽出手绢拭一拭眼泪,才道,“非是嫔妾要对娘娘无礼,实在是……实在是眼见着就没法儿活了,”话一出口,便捂了嘴呜呜的哭出声来。 “表姐,”韵贵人的眼泪也唰的流了满脸,她过去抱着张容华,“表姐,你别伤心,你不是说,满宫里唯有婕妤娘娘能救得了咱们么?你不是说,你留心了这么久,婕妤娘娘其实是个面冷心热的人么?如今咱们将事情细细说给娘娘听,再好好儿的求一求,娘娘不会眼瞧着咱们被皇后害死的……” 她这样说的时候,自己的眼泪却愈发落得凶,我听着里面竟是很有文章,想着自己进宫近一年来的遭遇,若不是那迷。情香,只怕今日际遇还不如她们,心下不免恻然,只是看着她们哭得伤心,我除了轻咳一声提醒,竟不知该说什么? 还是张容华先平静下来,她推开韵贵人的手,站起身子郑重下拜,“嫔妾今日将生死全寄于娘娘身上,不管娘娘肯不肯出手相救嫔妾姐妹,都请娘娘先受嫔妾这一拜。” 她郑重里更多的却是破釜沉舟的决绝,我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站起身子双手去扶,语气也柔和了不少,“在这样的地方活着,本就要互相帮扶,你快别这样,若果然本宫可以帮得上的,本宫不推辞就是。” 韵贵人就欢喜起来,“表姐,娘娘答应帮咱们了。” 张容华却不肯起身,她伏地大礼连拜了三拜,才含泪道,“娘娘,嫔妾姐妹和皇后,皇贵妃有血海深仇呵。” “血海深仇?”我虽也知道她当初有孕失胎,怀疑是杨雪所为,但她今日说她们姐妹和皇后,皇贵妃都有血海深仇,倒是我没有料到的,当下不免吃惊,“怎么说?” 她抹一抹眼泪,“嫔妾姐妹四年前大选秀进宫,嫔妾也曾为皇上宠幸过一段日子,那时嫔妾姐妹虽不如娘娘和荣贵嫔风光,在宫中也是顺风顺水的很,这样一来,嫔妾姐妹就把初入宫时的畏惧和戒备之心消除了许多,就觉得,日子这么过着也很是不错,宫中的日子也没嫔妾母亲所担忧的那样可怕。” 韵贵人点头,“是啊,那时嫔妾还笑来着,道姨母之前还说宫中尔虞我诈,杀人不用刀,哪里就有那么严重呢?咱们姐妹俩好好儿的服侍皇上,待别人再谦和恭敬些,无端端的谁会来招惹咱们。今儿想来,真真是天真幼稚至极。” 张容华回眸看向韵贵人,眼里尽是怜惜和歉疚,“都是为了我,才把你牵连进来,我九泉之下可怎么见姨母的面?” “姐姐又何尝不是因为我,才得罪了皇后,好姐姐,咱们是一根藤上的葫芦,本就是生同时生,死同时死的,”韵贵人抱着张容华哭道。 她二人这一番相拥而泣,把我的心又哭软了几分,好一对姐妹情深!姐姐若在,我和她不也是那一根藤上的葫芦么? 只博就屏。张容华拍一拍她的背,含泪笑道,“好妹妹,且先别哭,娘娘还等着咱们说正事呢。” 她安抚完了韵贵人,便接着道,“进宫三个月不到,嫔妾承老天爷垂怜,就有了身孕,这对于嫔妾姐妹来说,真真是泼天之喜,皇上高兴,将嫔妾由小仪晋位至容华,也是嫔妾年轻不懂事,心下就有了些轻狂,杨家姐妹嫔妾自是不敢惹,可皇后多年无宠,谁瞧着她都只是个摆设,嫔妾自然也不放在眼里,祸,就从这里开始。” “你得罪了皇后?”我问。 她点头,“正是,那一日,韵儿陪着嫔妾去御花园里散步,嫔妾因瞧着一枝兰花生得极好,韵儿就去帮我摘,不想皇后也来了御花园,被她远远的瞧见了,皇后大爱兰花,便命人过来拦阻。韵儿并没瞧见皇后就在不远处站着,又想着不过是一朵兰花,便执意要摘,也不知那宫女回去如何回的话,皇后就大怒,派如意唤了韵儿去痛斥,更命韵儿罚跪在兰花圃中的鹅卵石子上。我自然不能让韵儿受罚,便过去求情,心下其实是不以为然的,想着她不过是白顶个皇后的名儿,又有什么了不起,居然还使起皇后的威风来了。言语中便多有不敬,更拉着韵儿就走,完全将她皇后的威严不当回事。” “你糊涂,”我便叹气,“皇上是个很顾念体制的人,她虽无宠,可到底是皇后,便是皇上再喜欢你,也不可能让你目无尊卑,不顾上下的。” “正是呢,”张容华又是懊悔又是咬牙,“只是,这件事居然是先闹到了永曦宫那位的面前,她当即以嫔妾狂妄无礼,目无尊卑的罪名,将嫔妾姐妹发入西华宫,嫔妾姐妹当即就懵了,除了求饶就是希望皇上能来救我们,可是嫔妾没能等来皇上,却在当天夜里,被几个人趁黑闯进屋子里殴打,每一拳每一脚,都只冲着嫔妾的肚子……”说到这儿,张容华浑身颤抖,目龇欲裂,已将唇咬出血来。 西华宫! 那个血气森浓的夜晚,我在那个地方被人欲强灌鸠酒,其情其景又比她那日好多少? 我颤着唇道,“然,然后呢?” “然后,表姐的孩子自然就没有了,”却是韵儿接过话来,“嫔妾当时本是拼死护着表姐的,可那几个人五大三粗力大无穷,嫔妾哪里能护得住,他们一直一直的对着表姐的肚子打,摆明了就是要打掉表姐肚子里的龙裔,表姐终于晕了过去,她身下全是血,那血粘稠黑红,大片大片的洇了开去,表姐整个人都躺在了血泊里,血气又腥又浓,我从来都没有见过那么多的血,从来都没有……” “啊……,”张容华的身子激烈的颤抖着,她压低了嗓子用尽全身的力气在嘶吼,她的眼泪汹涌喷薄。我分明已经看到了那一幕,一个纤柔薄弱的身子,就那么脸色惨白悄无声息的躺在血泊里,任边上的人怎么叫,却动也不动……vexn。 那是姐姐,那是我的姐姐…… 蔷薇花开时,那花香那样那样的浓,可我却怎么都闻不见一丝那花的香味,我的鼻翼间尽是姐姐身上的血腥之气…… “姐姐,”我在心里暗叫一声,我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来,伸手拉了张容华起身,我道,“妹妹,你和我姐姐一样,都是苦命人呵。” 张容华已哭得不能自己,她软软的坐在椅子上,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韵贵人吸一吸气,接着道,“那些人见了表姐这般模样,知道孩子定不能保了,这才满意离去。我抱着表姐喊救命,满西华宫里根本没有人应答,看押我们姐妹的嬷嬷们跟死了般的,一个人也不出现。我抱着表姐,慢慢的就不喊了,我就想着,等表姐死了,我就解下腰带上吊罢,左右,还是会跟表姐在一起。” 张容华转头握住韵贵人的手,叫道,“韵儿。” 韵贵人反手握住张容华的手,含泪对她一笑,“是韵儿带累了表姐,若表姐死了,韵儿哪里还有颜面活着呢,自然还是去追随表姐的好。” 张容华轻拍韵儿的手,长叹一声后,便转头向我接着道,“也是嫔妾命大,天亮后,嫔妾就醒了过来,和韵儿抱头痛哭,却不知如何是好。嫔妾想着自己的身子都这样了,定是活不了几天的,可不曾想,到得下午,永曦宫那位却又派人将嫔妾姐妹二人送回自己的屋子,还派太医来给嫔妾医治。嫔妾姐妹当时很纳闷,正百思不得其解时,永曦宫和靖宁宫这两位却在皇上跟前打起了官司,互相指责说,嫔妾的孩子是对方派人弄掉的。皇上开始时很是震怒,可三五天后,便只将永曦宫那位罚了两个月的月银,怪她不该将有孕的我关进西华宫,之后,这件事就不了了之了。” 说到这儿,她恨得切齿,“我孩儿的命居然就只值她熙贵妃两个月的月银!” 我亦咬牙,“你的孩儿还能让永曦宫那位少两个月的月银呢,我姐姐一尸两命,却是别人一根头发丝儿也不见少的呢!” 张容华含泪笑得凄凉,“皇上可真是狠心呢,荣贵嫔生前那样的得宠爱,可是才咽气,身子还没凉得透,就被送出宫去了。嫔妾姐妹二人背地里唏嘘不已,感叹皇上竟凉薄至此。” ------------ 同盟 三 韵贵人就冷笑,“表姐,你才知道皇上的性子凉薄么?当日咱们从西华宫被带回去后,我本以为皇上会给咱们做主,可是皇上从头到尾来瞧过你几次?你不过是在他面前陈述那夜下手之人很可能是熙贵妃所派,他当即就恼了你,从那以后,他又翻过你几次牌子?不但如此,更不许人将此事泄露出去,倒说表姐你是自己在御花园里落了水才没的孩子。”(惭愧,这里有个疏漏,前面写到张容华有孕后,被封为嫔的,写到这儿的时候,青鸾忘了,呜呜) 我想起之前的传闻,点头道,“本宫之前听到的,也是这样的说法。” 韵贵人含泪看向张容华,“表姐,你听,你听……” 张容华脸上的泪倒慢慢的干了,她脸上满满的全是恨意,“嫔妾自然是不甘心的,嫔妾狠了心一定要报这个仇,那些人是熙贵妃所派也好,皇后所派也好,嫔妾落到那一步,终究她们两个都有份儿。可是,不管嫔妾想怎样的办法,都动不了她们分毫,倒招得她们开始防备,若不是后来总有其他的事儿发生,分散了她们的心思,我和韵儿早就死了。” “你之前几番在本宫面前或相激,或挑拨,都是为了借本宫的手帮你报仇罢?”我问。 她点头,“嫔妾惭愧,愿领娘娘任何责罚,”说着,她起身又欲下跪。 我一把拉住她,“罢了,都是可怜人。” 张容华眼泪又下来,“娘娘……” 我低头想了一想,“你们如今来找本宫,是因为皇后重返靖宁宫,你们一来不愿意,二来,是觉得皇后这次被赦的情形诡异,你们的处境有危险?” “不但是嫔妾姐妹,娘娘只怕也不能独善其身了,”张容华点头道。vexn。 “本宫有一件事不明白,本宫想知道,你们是凭的什么认定了皇后出了静安宫后,第一件事就是对付本宫呢?” 张容华叹一口气,“也不怪娘娘心里有疑虑,当日皇后突然被禁,大家起初都以为皇后是真的病了,可紧接着您和安和宫那位就没事了。宫中姐妹私下议论时,就都觉得蹊跷,正猜疑不定时,就有人在背地里传说,有人亲眼看见皇后半夜被赵大全从娘娘的关雎宫里带出去,随之就被太后懿旨送进了静安宫。所以……” “有这样的传言?”我不觉一惊,“本宫怎么不知道?” 张容华苦笑,“娘娘如今已今非昔比,再不是当日可言,又整日只在关雎宫和皇上的御书房间来回的,再怎么样的传言,又哪里有人再到娘娘跟前来说呢。” 我心下顿时怒意横生,扬声唤道,“银蝶。” 银蝶忙忙进来,“娘娘。” “去,让小七自己在廊下跪着掌嘴一个时辰,”我冷冷吩咐。 银蝶怔了一下,看一看我的脸色,便不敢多问什么,答应了一声,去了。 张容华抽绢子拭一拭脸,“娘娘也吧不必怪责那奴才,他是娘娘的人,这宫里谁不是鬼精鬼精的,既不想让娘娘知道,在他面前也肯定不会说不是。” “身为奴才,为主子做事自当尽心竭力,能知道的不能知道的,都要想法子知道,若都要等着别人来告诉了才能明白是什么事儿?本宫还要他做什么?”我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看向她二人道,“承蒙二位妹妹看得起本宫,对本宫推心置腹,那本宫也就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本宫虽有皇上宠爱,但集宠于一身,亦是集怨于一身,不管是皇后皇贵妃,还是宫中其他姐妹,视本宫为眼中钉肉中刺亦是难免。本宫虽位份高过你们几许,但几次生死一线后,亦知道独木难支的道理,便是本宫防范再紧密,也终究难免有疏忽打盹的时候。如此,与其说让本宫救你们,倒不如咱们姐妹三人今后一体同心,在宫**同进退的好,三个人互相扶持,总好过自己个儿苦苦支撑的好,你们说,对吗?” 我这话一出来,张容华和韵儿顿时欢喜若狂,二人起身齐齐拜倒,“娘娘肯护佑扶持嫔妾姐妹,嫔妾姐妹感激不尽,今后为奴为婢,只任由娘娘差遣罢了。” 我笑,“才说是今后就是自家姐妹了,二位妹妹就来说这样的客套话,从今以后,咱们互相帮扶着活罢了,谁差遣谁呢?还不快起来。” 张容华和韵贵人到底还是拜了三拜才起身,我很是高兴的样子,越性命银蝶在关雎宫观露亭中备下酒菜,邀张容华和韵贵人赏花看景,饮酒品茶,很是热闹了一下午才散了。 ------------------------------------------------ 待张容华姐妹去后,银蝶小心的进来问,“娘娘,小七还在廊下跪着呢,等娘娘的示下。” 我点点头,“叫他进来。” 不一会儿,小七便眼泪汪汪的颤着腿儿进来了,欲要再跪时,裤腿上血渍斑斑,想是跪了一下午,膝盖早就破了。我摆摆手,唤银蝶搬个小杌子给他坐了,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才问,“知道本宫为什么罚你么?” 我待下人向来宽和,似今日这般惩戒小七,倒还是头一次。小七眼泪鼻涕流了一脸,身子一滑就跪坐在地上,“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我皱眉,“你却说说让本宫饶你什么?又为什么要饶你?” 述主我几。小七颤着身子哆哆嗦嗦半天也说不上来,哭丧着脸道,“奴才……奴才不知道?” 我便指了他对银蝶冷笑道,“你瞧瞧,本宫竟不知要这样糊涂愚钝的东西做什么用?便是养条狗,也知道看家护院,偏他差事当不好,还不知道哪里出了错?是那一时辰的耳光还不够让他警醒的么?” 银蝶神色一凛,看向小七就有些怒,“糊涂的东西,娘娘平时里都让你管什么事来?” 小七这才有些半懂不懂的样子,迟疑的看着我,“是,是宫里有什么话出来?奴才没能及时回给娘娘么?” 我向来因他灵活,便命他留意宫中动静,有半点风吹草动都要来回我,是以他此时一想,便想到这上面去了。我冷哼一声,“那夜皇后被赵大全从关雎宫带出去,本是极隐秘的,可是宫中背地里却都知道了。本宫不问这消息是如何泄露出去的,只问你怎么就没有将这件事来回本宫?” 小七便喊起冤来,“娘娘,奴才从来没有听过有这样的话啊,若是奴才知道半点,岂敢不来回给娘娘,娘娘……” “你该打的就是这一点,这事儿满宫里都知道你却不知道,不打你打谁?”我越想越怒,想着这宫中不知还有什么事是瞒着我的,我心里便觉得又慌又怕,我指着他,“本宫拿你当眼睛耳朵使,不曾想你却是个聋子瞎子,这么大的动静你都查不到,明儿关雎宫上下不定因你的疏忽被人害得怎么样呢。” 小七唬得魂飞魄散,只一个劲的磕头,连饶命都不敢喊了。瞧着他惶恐可怜的样子,我心下慢慢就有些不忍,深吸一口气,我放缓了语气,“罢了,你平日里做事也还勤谨,今儿又已教训过了,这一次就饶了你,以后再也疏忽,本宫的眼里就再不能容你的了。” 小七如蒙大赦,忙不迭磕头如葱捣,“谢娘娘,谢娘娘。” 我摆摆手,“从今儿起,你给本宫好生盯着今儿来的那两位,凭他是怎样的风吹草动,都要来回本宫。” “是,奴才谨记。” “嗯,跟银蝶去取五十两银子,好好的去治治你膝盖上的伤吧,”我将身子慢慢的靠进身后的软枕,打了个哈欠。 惶恐害怕了半日,转眼却就得了五十两银子的赏,小七欢喜得笑开了花,“谢娘娘赏赐,奴才一定竭尽全力,好好的为娘娘做事。” 看着小七屁颠颠出去,银蝶拧着眉一脸不解,“娘娘,您今儿这是唱的哪一出啊?怎么突然和张容华韵贵人这样热乎起来了?” 我叹一口气,“非是我要跟她们热乎,而是,形势逼人呵!” 如此,我除了狠下心做那刀俎,还能怎么样? 张容华,韵贵人! 我在心里暗暗的叹口气,和你们结盟亦是我真心的,但如果事有万一,我就只能拿你们当垫脚石,这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的,却怪不得我! 只是这一刻,我内心的阴险狡诈和那皇后,皇贵妃姐妹,又有什么区别? 皇后被赦,满宫皆惊,皇后却显得无比淡泊,就仿佛之前被囚静安宫的人,不是她。 而她之前在静安宫经受过怎样的遭遇,我心下却极清楚明白,从幽闭到囚禁,算是从头到尾的践踏,她再无宠也总是皇后,皇后的尊号在,皇后的体面却已如足底尘埃,微贱得仿佛笑话,这一点任是谁,怕也不能面对和接受。 皇帝在终于还是无奈的下旨赦她回靖宁宫后,曾将御书房内所有的陈设都砸了个粉碎,赵大全等人跪了满屋子,却都任由碎瓷片在头上乱飞,谁也不敢出声劝半句。 ------------ 下马威(一) ----------------------我扶着银蝶站在门口,远远的看着皇帝暴怒的脸,亦第一次感受到他的无奈,身为帝王,竟不是如世人想像的那般呼风唤雨,不管是杨家姐妹,还是皇后,他再不喜欢再讨厌,也都要忍,只能忍! 不但要忍,还要装作无限欢喜宠爱的样子,笑脸相迎旖旎情深! 这得多大的隐忍多大的耐力,才能让自己在面对不喜欢甚至讨厌的女人时,能够不吐出来! 第一次,我觉得皇帝可怜。(.cOM) ----------------------------------------- 再和萧寒相会时,他将我抱在怀里安慰,“别怕,皇后要再对你下手的话,左右还有我呢。” 我伏在他的膝上,垂散的发丝散了他一腿,我问他,“皇后那夜去毒杀我,是你通知的皇上?” 萧寒叹息,“因为不放心你,所以在关雎宫内外我都放了自己的人,皇后一进关雎宫我就知道了,我让人紧盯着屋子里的动静,自己到乾华宫外候着,当关雎宫里传出不好的信号时,我立刻就进乾华宫,将皇后深夜进关雎宫的事告诉皇上,皇上对皇后一直心有芥蒂,是以一听这个消息,立刻就抱病起驾去了关雎宫,果然在危急关头又救了你一命,”说到这儿,他抱紧我,在我耳边叹息道,“汐儿,一想到那日情形,我就好害怕啊,我差一点,就失去你了。” 我眼里一热,顿觉整颗心都暖融融的,我反手抱住他,“阿寒,谢谢你,若不是你几次三番的救我,我此时坟头上的草都有老高了,我,我很庆幸我能遇上你,我比姐姐幸运……” 他低下头吻住我,“汐儿,庆幸的人,是我!” 他身上的艾草香清淡沁脑,我从来没有一刻像此时般觉得这艾草的香味,居然这样的好闻! 萧寒,我爱你! ------------------------------------------------后门帝口。 皇后回到靖宁宫的第三天,便传话命宫妃开始每日的晨昏定省。(百度搜索:随梦,最快更新) 想到关雎宫的那一夜,我着实有些战战兢兢,硬着头皮到靖宁宫时,杨雪姐妹等早就到了,往日后宫大权在杨雪手中,她本就形同副后,皇后被囚后,她就成了真正的后宫之主,可后宫风云本就在转眼翻手之间,一夜风吹后,皇后回来,后宫大权亦失去,她从真正的后宫之主成为有名无实的副后,由每日别人给她请安,到她来给别人请安,这样的落差任何人只怕也受不了。 可是,杨雪此时却很淡然,就仿佛,一切原本就是这样子,从来,就没有变过! 倒是她身边的庆妃看见我时,微微的眯了眯眼,眼内尽是恨虐和警告,仿佛我只要稍上前一步,她就会当场撕了我。 我咬一咬牙,竭力让自己平静,给皇后请了安,又去杨雪和庆妃面前见礼,三人脸上都是淡淡的,倒也没为难我。我松一口气,便去自己的位置上坐下,眼角余光处,就见张容华和韵贵人正神色极紧张的看着我,我.朝她们轻轻摇一摇头,示意她们镇定。 待后宫众妃全都来齐,皇后端起茶碗轻抿了一口,淡淡微笑道,“本宫因这身子不争气,皇上和太后关心,让本宫挪去静安宫静养,本宫想着,因这身子不争气,让皇上和太后操.了多少心,心下着实不安,越性关了静安宫的门,狠了心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将养自己的身子,折腾了这许多日,到底皇天不负有心人,本宫的身子已调治得无大碍,今番回来见到众位姐妹,本宫心下高兴欢喜得很呢。” 皇后去静安宫的底细,大家虽不尽知,心下却都知道绝不是她口中的养病那样好听,但如今皇后重回靖宁宫,宫中风向诡异,众妃谁不是人精儿,自是谁都装糊涂,当即就都顺着皇后的杆子爬了道,“嫔妾等也日夜想念皇后娘娘,今儿皇后娘娘凤体痊愈,实在是泼天大喜,也是皇后娘娘福泽深厚,满天神佛护佑的结果呢。” 皇后笑吟吟微微点头,“本宫也很是想念众位妹妹们,”说到这儿,她突然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叫道,“嗯,顺婕妤。” 我正如坐针毡,被她这一叫,只惊得身子一颤,但皇后的目光牢牢锁在我的身上,让我避无可避,我只得硬了头皮上前跪下,“皇后娘娘。” 她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微笑道,“皇上这些日子龙体康愈,全是你辛苦服侍的结果,本宫念你劳苦功高,赐你南珠二十颗,蜀锦十匹,嗯,你也累了,也该好生歇息,本宫已命敬事房停了你的绿头牌,待你歇过这一阵子再去伺候皇上。” 她这番话一出来,满堂皆惊,她之前赏赐我时,我只想着她城府着实深,那夜的事不但不提,还用赏赐来捂满宫妃嫔的嘴,没想到竟全不是我想的这样,她话头一转,就停了我的绿头牌。 绿头牌一停,便不能再侍寝,不能再见皇帝,她实在狠! 众妃的脸上各种变化,有惊讶,有意外,但慢慢的就都变成了幸灾乐祸,自我对皇帝用了迷。情药后,后宫中慢慢的便我一人独大,说不招人嫉恨怎么可能?如此,我被停绿头牌,对于她们来说,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儿。 我慢慢的冷静,便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若是平常被停绿头牌,我自然要慌,但今时今日,皇帝已日愈深中我的迷蝶散和唤情香,在皇后被禁后,我吸取往日的教训,但凡见他我都身带那簪子和手珠,他中毒后的身子虚弱,更加无法抵抗,三两日不见我,他将寝食难安,如此,皇后停我的绿头牌,不过是给她自己挖坑罢了。 我虽不知她哪来的胆子,明知皇帝宠爱我,却还敢擅自停我的绿头牌,但不管这背后藏着什么,我都不怕。 当下,我便笑着磕下头去,“谢皇后娘娘体恤。” 她似想不到我竟这样安然,倒怔了一下,才笑道,“平身吧。” 我起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却见张容华和韵贵人都白了脸色,我不露痕迹的朝她们点了点头,便端起茶碗一小口一小口的抿着,仿佛,那碗里装的是天下最好的甘露般。 皇后又回头,却是对着杨雪道,“本宫这些年身子不好,后宫事务很是劳累了皇贵妃哪,本宫想来,心下也是不安的很。” 杨雪微微侧身,垂首恭敬笑道,“嫔妾为皇后分忧,本是应该的。” 众妃又是一阵面面相觑,杨雪向来跋扈,谁见过她恭谦的样子?大家脸上的神色更加凝重,看向皇后的眼里也有了前所未有的敬畏,谁也想不出皇后到底用了什么样的手段,居然可以在眨眼间便由万劫不复一跃至万人之颠? 我想到萧寒曾经对我说过的,是太后以死相逼皇帝赦免皇后,更还皇后以中宫之权。皇帝命人彻查那些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却什么也没有查到。。 只是我有一点不解的是,既然皇后有这样的神通,却为什么被皇帝冷落了那么多年,又由着杨雪跋扈了那么多年?她该早早的就使出这手段来,不是吗? 杨雪的谦恭让皇后很是受用,皇后笑着点一点头,又道,“只是,昨儿本宫翻看内务府送来的账册,有几处亏空却是不明白,江桓说那几笔账是皇贵妃处理的,嗯,回头还要请皇贵妃详细的给本宫解说解说了。” 杨雪的脸终于变了,她死死的盯了皇后一眼,才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是。” 此番一来,众妃的脸色就又是不同,特别是韵贵人,眼中泛红直要当场就哭出来。大家见皇后一上来就拿宫中最得宠的我和杨雪开了刀,分明就是有仇必报的了,她往日不得宠,众妃明里暗里谁将她放在眼里过,此时谁又不怕呢? 看着这一切,我倒忍不住要笑了,皇后这是要立威的了,好吧,那就看谁笑到最后? 以皇帝的性子,即便是因太后相挟逼他赦免了皇后,但他绝不可能让这件事一直这么的下去,不用我挑拨,皇后都一定长久不了! --------------------------------------------- 从靖宁宫回来不久,张容华和韵贵人就到了,一进门韵贵人就开始哭,“娘娘,皇后居然停了您的绿头牌,这摆明了是断了您拿皇上挡护身符的路了,这可怎么办?” 我懒懒的歪在软枕上,淡淡道,“是护身符就不是别人能断得掉的,怕什么?” “那,娘娘的意思是?” 张容花拉一拉韵贵人,“娘娘心中自有主张,你急什么,还是听娘娘说罢。” 我就笑了,向韵贵人道,“还是你姐姐沉稳,”从琉璃盘里拈起一颗荔枝吃了,我才道,“若她此时只对付本宫一个,本宫倒还有些头疼,偏她心太大,一上来就把矛头对准了本宫和永曦宫那一位,本宫就罢了,你们也不想想永曦宫那位可是好惹的,大家且等着看咱们的皇贵妃怎么给她解说那本涨罢。”____________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