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正文卷 ------------ 第一章 地狱中的疯批美人 这是哪里? 自己又为什么会在这里? 川云觉得身体飘忽忽的,落不到实处,周身被大片的白雾笼罩,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拨都拨不开。 一片死寂,她听不见任何声音。 脑袋也沉沉的,似乎少了一根弦;心中空落落的,不知道自己该想起什么来才好。 心下忍不住产生一丝恐慌来。 强行让自己镇定下来,她抬了抬头,发现只有天空是灰蒙蒙的,是这里唯一的色彩。身边似乎有什么东西窜过,细看之下又不大看得真切,只能看见一团灰色的残影。 “川云~” 寂静的空间里突然有人唤自己名字,空灵幽静,声音绵长,川云顿时惊出一身鸡皮疙瘩来,不敢妄动。 她下意识眺望远方,依旧是白茫茫的一片,但那呼唤的声音却越来越近。 她这怕不是撞鬼了。 “川云~” 那道声音再次响起来。 “是谁?别在这装神弄鬼,出来!” 川云高声喝道,同时也不断地在心里给自己壮胆。 团结就是力量,团结就是力量…… 同时她的眼角余光不停地扫视周围,浑身充满警戒,已经做好随时会被突袭的心理准备。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四周白雾开始浮动起来,越来越快,顷刻间便已消失不见。 川云的视线这下才能畅通无阻地观察周身情况。 只见她正身处一条黄沙铺就的小路上,路两旁生长着大片大片叫不出名字的花,许是花季未到,只能看见花苞。 路很平,却没有一个脚印,就仿佛用碾子碾过的一样。 每个地方都透露着怪异。 “来,来,来。” 那人再次开口,川云待在原地无动于衷,她习惯了在陌生环境中以不动制万变。 很快她便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无法控制地向前飘去。 她没看错,她就是在用飘的! 顿时所有的防备在非自然科学的打击下瞬间瓦解,荒诞的念头顿时涌上心头,炸得她头皮发麻。 川云的身体不受控制地飘到一名黑衣女子身前不远处,浮在一条通体墨色的河流上方。 说那是河又不完全是,因为里面流淌的不仅仅是水,还有数以万计的阴魂。有的甚至还能看见人类的形态,或挣扎,或咆哮。 但都无法挣脱桎梏。 她还是什么也听不见,眼前的一切就好像是在看一场无声电影,既怪异又荒诞。 抬眼望去,只见眼前女子脸上笼罩着一层浓稠的黑雾,看不清样貌。 一身仿古黑色甲衣剪裁细致,几处裂痕不显狼狈反而凸显凌厉气势,暗色系内衬长袍泛着精致华贵的云纹,包裹着她玲珑有致的身体,更显曲线曼妙。 三千青丝如瀑,微微凌乱地散在脑后。披风无风自动,显得身形寂寥、落寞。 她绑在腰上的鞭子时刻向外散发着丝丝寒气,让人不敢轻易小瞧于她。 她似乎不是在看自己,而是透过自己看向其他地方,看得入了神,一动不动。 尽管不合时宜,川云还是忍不住心想这女子肯定是个大美人,还是一个忧郁疯批的大美人。 突然,灰蒙蒙的天空变得幽紫,深红色的阴火四处流窜,她方才飘荡过的小路两侧的花朵蓦地盛开,发出火红色光芒,分外妖娆。 大片散发着红色幽光的蝴蝶凭空而来,扑棱着透明的翅膀朝盛开的花朵扑去,散下的鳞粉落在花瓣上后,花朵开得越发灿烂。 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所铺成的地毯,照亮了昏黄的小路。 此情此景,美得若影若幻,就像是一场美梦泡影,一戳即破。 根本就不真实。 彼岸花,火照之路—黄泉路,那剩下的就是…… 川云下意识转过身看去,她的身后以及脚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座石桥,通体透出古朴庄严的气息,一眼望不到头。 那气息似死气又似生气,叫人心生渴望却又不敢接近。 一念生,一念死,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而她此时此刻正身处桥中,丝丝寒气从脚底顺着后腰爬上脖颈,直冲天灵盖。 她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黄泉路上前尘散,奈何桥上入轮回;彼岸花开幽蝶落,幽冥河畔摆渡人。 所以……这里是地狱吗? 而她是……已经死了吗? 眼前的这名女子,就是传说中的“摆渡人”? 摆渡人在,可船呢? 还有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 一个个疑问接踵而至,她心下渐渐升起不甘来。 这时女子突然动了,在川云疑惑的目光下迈开脚步朝她走来,但在距离石桥一步之外又停下了脚步,距离她也仅一米之遥。 那女子先是一只脚踏上石桥,良久都不见有下一个动作,仿佛是做了某种决定般,最后才毅然决然地将另一只脚抬起。 当黑靴落在石桥上的一刹那,变故横生,只见那女子身下的那部分石桥骤然消失。 川云忍不住喊出了一声“小心”来,她下意识伸手想要拉住女子的手,却直直贯穿了过去。 也对,她现在就是一个孤魂野鬼,没有实体,哪里抓得住? 川云自嘲地笑了笑,像是个看客般眼睁睁看着女子极速坠落。 下方就是广袤无垠的冥河,无数阴魂与恶灵游荡在其中,就等着生魂落下扑上去争相噬咬,好饱餐一顿。 川云似乎已经能料到女子的结局了。 魂体面目全非,甚至魂飞魄散。 出人意料的是,女子落入冥河的一刹那,只见无数阴魂恶灵逃也似的避开,好似她才是那个恶鬼般。 甚至没有来得及避开的阴魂恶灵直接幻化出痛苦的面容,肢体疯狂挣扎,扭曲得变了形,最后化为丝丝黑色雾气,落入冥河后被其他的阴魂恶灵尽数吞没,似乎从未在这个世间存在过。 那女子落入冥河中后,身子微微颤抖,像是……在笑。 许是笑够了,她才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自己的衣裳,然后才慢慢地抬步朝岸上走去。 她每落下一步,脚下就是无数张痛苦面具,身后黑雾阵阵,川云好似都能听见他们痛苦的尖叫声、求饶声,而那女子却丝毫不为所动。 简而言之:这是个既强大又冷漠无情的疯批女人。 川云默默地抱紧了自己,心想若是对方一时不快,将自己扔下冥河,那她才是真正的魂飞魄散。 女子上了岸,转过身继续望着冥河的方向,似等,似盼。而离她不远处,一个小小的黑洞正在慢慢形成。 川云看见了,心下升起提防,正在想那东西是什么时,一道漫不经心地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她的思考: “你回来了。” 川云很肯定黑衣女子没有给自己任何一丝眼神,再加上她脸上黑雾缭绕,看不真切,不确定是不是她在对自己说话。 “唉……” 叹息声传来,其中似乎藏着千言万语。 川云其他声响都听不见,周围一直都是死一般地沉寂,唯独这道声音是她一直能听见的。 心中的唯物主义观早就已经破碎成渣,她顾不得其他直接开口质问:“你是谁?” 那个黑衣女子似乎收回了视线,脖子动了动:“你问我是谁……呵呵呵~” 她似乎真的觉得好笑,竟埋首痴痴地笑了。 果然是她。 虽然心中已经隐隐有了概论,但当真确定是她时川云心下还是有一丝震惊的,她一直以为对方看不见自己的。 须臾,女子终于抬起头来,脸上的黑雾瞬间消散,露出一张魅惑众生的绝世容颜,嘴角似笑非笑: “我,即是你。” 望着那张与自己七分相似的脸,川云只觉得头皮发麻。 心中已经勾勒出奈何桥畔的替死鬼找替身的大戏来。 尽管对方实力强劲,川云还是硬着头皮十分肯定地否定道:“不,你不是我,我是我,你是你。” 虽然她的唯物主义观念已经崩塌,但她相信这世间自有法则,只要心中有浩然正气,神鬼不侵。 女子闻言,嘴角的笑意逐渐消失,绝美的脸上慢慢出现阴郁之色,只听她低声喃喃地道:“是啊,你是你,我是我,可是……凭什么呢?” 她突然咬牙切齿地怒目望向之前一直盯着的地方,撕心裂肺地怒吼:“凭什么~” 可前方只有无尽黑暗,没有人回答,就连回音都没有。 女子似乎用尽了力气般瘫坐在地,双眸失去焦距地望着地面,不甘地道:“凭什么是她?你又凭什么唯独将我困在这里,难道就因为我不是最强大的那一个吗?” 川云不知道女子到底在控诉什么,又是在向谁控诉。她本来就长相绝美,向外界散发着破碎的美感。 看着对方如此失意,她竟有一丝心疼,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 “喂,你没事吧!” 川云慢悠悠地飘到女子身侧。 那女子不答,反而抬头看着川云莫名其妙地笑了。 那笑带着狠绝。 川云暗道不好,还来不及飘远,女子就突然起身朝她扑了过来,似乎是要带着她扑进那幽深的黑洞之中。 “呵呵~” 女子的神情已经状似癫狂。 “既然如此,你要逃,我偏偏不如你的意。” 耳边传来女子的癫狂声,川云心下后悔不该因为美色放下戒备之心. 身后的黑洞近在咫尺,泛着幽暗的光。 她有些害怕了,尽管她已经死过一次了,但和魂飞魄散相比还是不值一提。 川云用尽力气地挣扎:“不,我不要魂飞魄散。” “不要魂飞魄散。” “不要~” ------------ 第二章 是只活王八,就离谱 不要~” 川云猛地睁开眼睛,脑海中在现世生活的记忆瞬间苏醒,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只是做了一个噩梦而已。 后背还有些微微发凉,心中也是一阵后怕。 还真的以为自己要魂飞魄散了呢,幸好只是个梦。 她松了一口气。 可是……自己不是已经死了吗? 她叫川云,是一名隐藏真实身份卧底在第一线的缉毒警,一年前因为联合警方侦破一起重大跨国贩毒案后身份被内鬼暴露。 她身着警服的正装照不断地在毒贩圈子里流传,引起各方毒贩警惕。 连着之前她协助警方侦破的案件也一一被毒贩挖掘出来,一时间她被多方黑势力盯上。 毒贩们的报复远比想象中可怕,往往为达目的誓不罢休。 他们趁她出门在海鲜市场挑螃蟹时,在人群中挟持了一个小伙子为人质,并在其身上绑了十公斤的烈性炸药。 且爆破时间极短,根本不给她拆弹的机会,她果断连人带着炸药一起跳进海里。 一条生命和千万条生命相比,孰轻孰重,她分得清。 死前的记忆尤为清晰,烈火袭来的痛苦也只有一瞬,川云没有感觉到太多痛苦就失去了意识。 意识恢复后她做了个噩梦,彻底清醒过来就到这个陌生的地方了。 因为自己是死无全尸,所以才会在潜意识里害怕魂飞魄散的吧! 川云心想。 她很肯定自己在那样的境地下是活不下来的,甚至就连留下全尸都只是妄想。 只能是碎成肉渣渣,成为大海中各种鱼类的食物,最后化为‘米田共’。 倒也印证了那些毒贩口中咒骂她“碎尸万段,死无全尸”的下场。 没有尸体,没有骨灰,曾经构想过的盖着国旗下葬的后事也只能是奢望。 心脏的跳动尤为清晰,虽然很缓慢,但她十分确定自己是活着的。 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手...…她的手呢? 怎么动不了? 是谁把她捆住放罐子里了? 压下心头的慌乱,川云竭力地从罐子里伸出头去,再猛地抬起来,额头却突然撞上了一堵邦邦硬的墙。 撞得她头昏脑胀,眼冒金星。 难道她没有被炸成碎片,而是被人打捞起来了,又以为她死了,就直接把她封进棺材里了? 别呀,小爷还没死透呢! 川云心下一急,来不及庆幸自己因祸得福,因为双手动不了,只能用头不断地撞着自己的“棺材板”,希望引起他人注意,重获光明。 如若不然,没有被炸死,反而被闷死在棺材内就亏大发了。 她不知道撞了多久,撞了多少次,仿佛不知疼痛地撞着,直到一缕光线从上方打到脸上,才猛然回过神来。 所以……她这是把自己的“棺材板”给撞裂开了? 靠,什么垃圾木材,不知道死者为大吗? 无良奸商,以次充好,连死人的东西都敢克扣,缺德玩意儿。 川云心里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一鼓作气地准备将棺材板撞破。 直到棺材板碎裂了一个口子,她才蹬着脚像条毛毛虫似的爬了出去,敛着眼睑疯狂地喘粗气。 活着的感觉可真好啊! 泥土潮湿的气息疯狂传来,视线之内也皆是泥土。 川云愣了愣。 她这是……已经下葬了! 呵……要是让同事们知道她刚从自己的棺材里爬出来,还不知道要笑掉多少人的大牙呢! 她忍不住心想。 右侧传来丝丝动静,川云下意识转过头看去,一颗巨大的蛋却挡住了她的视线,那颗蛋看起来比她还要高一些。 啊这……哪里来的恐龙蛋啊? 怎么还和自己葬在一块? 川云震惊,见这种场面的机会可不多,说出去她能吹一辈子。 “碰碰碰~” 沉闷的敲击声不断地从蛋壳内传来,川云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颗蛋,有些好奇里面到底会不会孵出小霸王龙来。 很快蛋壳碎裂,一颗镶嵌着一对眯眯眼,长着尖尖颚的小脑袋露了出来,正和她大眼瞪小眼,尤其是那还隐藏在蛋壳里的甲壳无不在告诉她这是个什么东西。 这一刻,川云的世界观受到了震撼。 这……不是乌龟吗? 刚破壳体积就如此之大? 这怕不是变异了吧! 刚破壳的‘小’乌龟见着了川云,使出吃奶的劲爬出了蛋壳,落在泥土上,瞬间身上的黏液沾得满爪子都是泥土。 望着如此熟悉的场景,突然川云脑袋中的一根弦“啪”地一声断了。 不会她也是…… ‘小’乌龟径直爬到川云面前,用‘小’脑袋蹭了蹭她的脸,蹭得沾了她一脸的泥土,豆豆眼湿漉漉的,眨巴眨巴地望着她。 川云僵着头看看前方,再看看左边,皆是正在哼哧哼哧爬出蛋壳的小乌龟。 而她的身后…… 伸长脖子回过头看去,果不其然,一颗破裂的蛋壳正大喇喇地摆在那里。 她不会是从里面爬出来的吧! 不会吧!不会吧! 心下又惊又疑,川云不敢再乱看下去,实在是这个念头太荒诞了,尽管事实已经摆在了那里,但一时没有瞧见自己的样子她就一时不会相信。 终于下定了决心,川云垂下头想看看自己手,一块硬硬的东西限制住了她脖子活动的幅度。她一时不敢去想那是什么东西,只是试着动了动手,发现困住自己的“罐子”四周有小缝隙,连忙试着伸出手去。 当看见一双皱着褐色皮的小爪子映入眼帘时,她顿时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世界观彻底崩塌了。 她,一个高智商人类,竟然穿越成了卵生动物,还是穿成了一‘只’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小奶龟! 老天爷!她这是道德的沦丧还是人性的扭曲,为什么要如此惩罚她? 那一直困住她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罐子”,而是她的龟壳;那材质垃圾,一撞就裂的根本不是她的‘棺材板’,而是她的蛋壳。 她不仅成了活王八,而且还多了一、二、三、四、五……十五。 整整十五个兄弟姐妹。 川云:…… 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福气给你要不要? 给你要不要? 说实话,反正这福气她不想要。 在看待生与死的问题上,川云更希望的是自己死后,小朋友们带着白菊花成群结队的来到她的墓地,肃着脸缅怀地唤一声“英雄一路走好”,而不是笑着打闹着嚷嚷: “啊,你们快来看,这里有一只活王八!” 如今事已成定局,川云缩着脖子艰难地用两只爪子捂住自己脸,比绿豆还小的眯眯眼中流下了两行清泪。 ------------ 第三章 上有凶雕下有猛蛇 短暂地告别了逝去的“人生”,川云没有再继续伤春悲秋下去,很快便开始斟酌起自身的处境来。 她还保留着身为人时的记忆,熟知大自然“物竞天择,适者生存”的规则,也清楚的知道一只刚破壳的小奶龟面临的潜在危险到底有多少。 不说那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就光是地上爬的就有无数种可以收掉她这条小命。 活下去,谈何容易。 可能活着,谁又愿意去寻死? 目前她所在的地方就是一个窄小的土坑,二十多颗蛋只有十五颗成功孵化。 瞧着那近在眼前的洞口说明这个洞挖得并不深,也幸好那母龟在产卵时“巢穴”是倾斜着挖的,且刚好是在一丛杂草下方,所以“巢穴”到现在都没有坍塌。 要不然她刚破壳就得面临被活埋。 乌龟是冷血类动物,龟妈妈不会亲自孵化并养育自己的孩子,而是到了产卵季就自发爬上岸,挑个满意的地挖个坑产下卵,然后用一层薄薄的泥土盖住洞口,就继续回到河里。 产下的卵会借助日光温度、雨水的湿度、在泥土里自然孵化,破壳之后自养自足。 而且她家那只“龟”妈妈显然有些心大,连洞口都懒得遮掩,就直接拍拍屁股离开了。 所以说她和这一群“兄弟姐妹”能成功活到破壳日简直就是死神特殊关照了。 不然,在此期间哪怕随便爬进来一条小蛇,‘她’们都只是别人,不,应该说只能是别的动物的腹中之物。 尽管‘她’们如今已经破壳而出,但龟壳相比较破壳多日的小乌龟来说,还是太软了,很脆弱。待危险来临之时,就算是缩进龟壳里也无济于事,只能是瑟缩着等着死神的镰刀挥来。 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这里,既然龟妈妈在这里挖巢穴,说明这里离河边不远。只要‘她’们能及时到达河边,回到族群,那么就能有很大的几率活下去。 川云试着和身边这群在洞内爬来爬去,相互撕咬龟壳得起劲儿的小乌龟们交流,试了好一会儿也发不出叫声来。 她这才想起乌龟没有声带,只能利用呼吸道来发出声音。 她试了试,张开嘴巴用了用力,顿时一阵尖细的喘气声从自己口中发出,吓得她赶紧闭嘴。 声音一经发出,所有小奶龟都顿了顿,随后像是捅了蚂蚁窝一样,整个土坑里传来此起彼伏的状似喘息的声音,引人遐想。 TMD! 好羞耻! 川云决定这一辈子都不发出声音了,那感觉谁听了谁知道。 她要赶紧逃离这块“是非之地”。 眼前的都只是一群灵智未开的普通乌龟,全凭动物习性在摸索世界。 乌龟是群居动物,所以她只要做个表率第一个爬出洞口,相信后面所有的小乌龟都会跟着一起爬出去。 于是川云深呼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不断地在心里告诉自己: 反正没认识的人知道,成为乌龟也不错,起码在野外生存有房有保障,还活得久。 才开始挥动着四肢,极不协调地手脚并用朝洞口的方向爬了起来。 心里很羞耻,但是她不说。 一些还在相互攀爬龟壳的小奶龟见状,连忙也跟着一起爬了起来。 熟悉了之后,其实乌龟爬行的速度也不慢,只是爬起来有些费力而已,和保全性命相比,川云自然不吝啬这把子力气。 她哼哧哼哧地刚爬到洞口,还来不及看外面是何种景象就见眼前突然出现一个不速之客——蛇。 心底咯噔一声,“完了”两个字充斥着大脑。 只见它蛇头立起,蛇信子“呲呲呲”作响,腥臭味扑面而来,两米多长的蛇身大概有成年人手臂粗,蜿蜒曲折地在其后。 黑黝细腻的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叫人不寒而栗。 真是天要亡她,说啥来啥,买彩票都不见这么撞大运的好吗! 川云一动不动地僵在原地,下意识的反应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黑蛇锐利的眸子,想以此镇慑它。 但她似乎忘记了,她有一双比绿豆还小的眯眯眼,可忽略不计。 再说她面对的敌人是谁? 那是蛇,人们公认视力不好,一米之外人畜不分,捕食猎物全靠红外辐射在大脑里形成的红外图像。 尽管乌龟严格上来说也算冷血动物,但是他们刚刚破壳,身上还是有温度的,也在被狩猎的范围内。 川云采取的计策还是有一些用的,起码黑蛇见猎物一动不动,心生戒备,没有立即发出攻击。 但这个局面很快就被身后一群爬出洞口,且口中仍在发出喘息声的小奶龟们打破了。 蛇突然猛地发出攻击,朝着最显眼的川云咬去,速度极快,像一道闪电,长长的獠牙又尖又细,一看就知道有剧毒,沾之即死。 一直保持戒备的川云右爪子用力拍地,整个龟身开始翻倒,爪子还顺道猛地拍在了蛇头上,借力将整个龟身在地上滚了十多圈才停了下来,离开了攻击范围。 她躲过了致命一击,但她身后的那些真正的小奶龟们就没那么幸运了,好几只直接被黑蛇砸进了泥土里,生死不知。 小乌龟们顿时被吓得发出更尖锐的喘息声,四散开来,那场面,简直堪比车祸现场。 川云扫视一眼周围环境,这是一片杂草并不怎么茂盛的沙地。 和她想得不差,周围不只她们这一个“乌龟窝”,大概每隔几十米就有小乌龟不间断地从泥土里爬出来,一只追着一只朝着一个方向跑去,在地面上留下了无数道长长的拖痕。 看来那八成是去河边的路了。 当然,现下这块区域也不止一个“捕食者”,只见天空中盘旋着十几只大鸟,振翅高飞,遮天蔽日,鸣唳惊空遏云,响彻云霄。 川云认出来那是白肩雕,又名御雕,体羽黑褐色,头和颈较淡,肩部有明显的白斑,在黑褐色的体羽上极为醒目。 喜啮齿类、小型中型哺乳动物和鸟类为食,食谱之广得难以想象。 那可是能将成年龟壳瞬间撕成两半而食的恐怖存在啊! 真是流年不利,上有凶雕下有毒蛇,这简直就是地狱式开局。 那条蛇不知道是不是记恨上了她的那一巴掌,直立起身子转过头朝着她吐蛇信子,继续蹿过来要咬她。 川云见状,沿着地上的痕迹拔腿就跑,使出了浑身的力气。 当一个人在面临死亡威胁的时候,崩出来的潜力是无限的,即使是乌龟,也是能跑出不寻常的速度来。 而川云就是其中的翘楚。 只见她速度极快地在地面爬行,超越了一只又一只同样逃命的小奶龟。 而那条蛇也紧追不舍,丝毫不在意身边一只又一只的唾手可得的食物。 臭蛇,烂蛇,小气蛇,不就是被扇了一巴掌嘛,这么记仇,心眼真是比针眼还小,怪不得这辈子只能做条蛇。 见黑蛇还在追自己,川云心里忍不住骂骂咧咧起来。 她的速度就算再快,但和一条蛇的捕猎速度相比,微不足道。不费吹灰之力追赶上来的黑蛇对着弱小的她又狠又准地咬了上去。 心里突然涌起毛骨悚然之感,川云能感觉到黑蛇的唾液滴在自己的龟壳上,但那骇人的感觉却像是来自于他处。 可能是她这只乌龟速度非比寻常,就在黑蛇咬上来的那一刻,一只早被川云吸引注意力的御雕长唳一声,几乎同时猛地俯冲而下。 那本该要抓上龟壳的利爪却阴差阳错地抓上了黑蛇的头颅,来不及反应的黑蛇下意识蛇身缠上它的爪子,最终被滑翔着的御雕带走了。 生命危险暂时解除,但生命威胁依然存在! 川云丝毫不敢放松警惕,那令人颤栗的恐惧感在她面对十公斤TATP烈性炸药都没有出现过,而在这一刻,是那么的强烈。 在这块陌生的领域,弱肉强食是常态。 这一刻对她生命威胁最大的从来就不是黑蛇,而是盘旋在天空中的那一只只御雕。 知道自己被盯上了,川云知道继续跑下去只会死得更快,于是她立即停下脚步,果断地用两只爪子开始疯狂刨土。 如今唯一能活下去的办法,那就是藏在地下。 御雕是候鸟,不会一直停留在一个地方,等猎食填饱肚子后,它们就会离开。 地面上单方面进行的“屠杀”还在继续。 川云不知道自己刨了多久,爪子何时破的都不知道,只是机械性地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动作,血混合着泥土被她不断地用小短腿蹬在身后。 她只知道自己刨得越深,藏得越深,活下去的机会就越大。 直到刨到意识模糊,力竭,再也抬不起爪子为止,她才彻底陷入昏迷。 ------------ 第四章 猎人沦为了猎物 夜幕降临。 川云是被憋气憋醒的。 虽然她是只乌龟,但也需要呼吸新鲜空气。 也幸好她是只乌龟,才能在空气稀薄的地下待这么久。 浑身上下传来难以言喻的疼痛,尤其是双手……不对……现在应该是双爪,像是被万根灼热的利刃刺着,又像是肌肉犹如麻花一般,拧作一团,刺激着她的神经。 还能感受到疼痛,那就证明她还活着。 川云抬起颤巍巍的爪子,克服身体上的疼痛朝来时的路刨去,尽管土质疏松,刨出去的速度远远比下来时慢多了。 很庆幸她是利用肺部进行循环呼吸的,一路上土里稀薄的空气也足够她活下来。 刨着刨着,她的爪子渐渐麻木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川云感觉到周围土里蕴含的空气变多了,心里顿时涌起澎湃,燃起生的希望。 于是加快速度向上刨去。 月夜下,自然界一场场动物之间的屠杀正在悄悄预谋着。 川云终于刨开最后一层土,小心翼翼地探出小脑袋,眯眯眼借着银白的月光打量着周围。 周遭一片寂静,看似安全,实则暗藏危机。 就在离她三米远处,一丛略枯黄的杂草下方,一条拇指粗细的小蛇正缠在一块破裂的龟壳上,豆豆眼微微眯着,一脸满足地舔舐着里面残存的血肉。 到处都是被撕成两半的幼龟壳,鲜血与内脏洒了一地。 还未来得及孵化的乌龟蛋,早已经破损,流淌着带着血丝的蛋液和还未发育完全的部分尸体,无数飞蝇和甲虫附着其上。 足见其死得有多无辜、有多惨烈。 心下沉了沉,川云动了,贴着地面拔腿就朝着记忆中河边的方向跑去。 夜晚没了来自空中的天敌,她活下去的几率可达八成。 幸运女神这一次似乎开始眷顾她了,一路上没有突如其来的危险,直到感受到空气中浓重的水汽,地上的杂草茂盛了起来,川云才慢了下来。 看来她离河边很近了。 就在这时,一个老朋友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是那条方才被御雕带走的黑蛇。 不用多说自然是已经沦为了猎物,开膛破肚,死相极惨。 她看见的只是它的皮,数以万计的蚂蚁附着其上,榨干它那最后仅剩的一点儿血肉,连颗眼珠子都没有留下。 原本黑黝细腻的鳞片破损得厉害,依然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却诉说着世态炎凉。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猎人最终沦为了猎物。 川云默默地绕开了它的尸身,并不是产生了兔死狐悲之感,而是她有自知之明。 天下大势,浩浩荡荡,顺之者昌,逆之者亡;蚍蜉撼树,不自量力,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她只是一只刚破壳不久的小幼龟,又饿又累,一只蚂蚁她尚且可以一巴掌拍死,可一群蚂蚁却足以让她血尽而亡。 所以不得不防。 还是早些回到族群,在它们的庇护范围内成长,只有这样她才能在这弱肉强食的动物界有一丝反抗之力。 心下是这样美好打算的,可真当到达河边准备沉入水底时,她毫无准备地被一只大概篮球般大小的成年乌龟一巴掌给拍到了岸上。 岸上被拍得四仰八叉的川云:我去你叉叉!!! 有没有搞错,脾气这么暴躁,你是龟,我也是龟,美好的家园需要咱们共同努力去建造,龟龟家族需要我们一起发扬光大。 逃脱升天的我好不容易回归族群,你居然搞个人英雄主义,要不得,要不得啊! 川云心中哀呼,在原地十分艰难地试着将身体翻转过来,却奈何四肢太短,一时无可奈何。 真的好气! 附近其他成年龟听到动静,好几只浮出了水面,睁着眼皮子漫不经心地瞧了眼,皆又继续耷拉着眼皮沉入水底了。 最后,川云好不容易翻转了身体,却又困又累到了极致,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再去试探附近其他成年龟的领地意识了。 在身边随意啃了株常见的水草,嚼巴嚼巴混着一口水吞了,肚子这才好受了些。 苦自然是苦的,可她现在还有挑剔的资格吗? 川云暂时决定摆烂。 在一处小水洼里挑了一根被水草掩映的一截枯木,钻进树洞里,闭上眼睛就沉沉睡了过去。 她太累了。 其实这块水域大多都是有主的,尤其是这里还有不只一只成年龟,脾气火爆,领地意识强。 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一群咬合力巨大的龟群。 一般普通的小动物可不敢来,她睡得很是放心。 睡梦中,川云无意识中将头与四肢皆缩进了自己的壳内。 第二日,当灰暗的天边洒下第一缕金光,川云睁开了眼。 她愣愣地看着朝霞映红了宁静的水面,河两岸草丛中不知名昆虫的叫声混杂着潺潺流水声,与林中早起觅食的鸟儿一起谱写出一曲黎明的乐章。 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给万物带来希望的曙光。 希望的……曙光吗? 看着已经因为发炎而红肿,毫无知觉的两只爪子,川云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陷入了迷茫。 此后她该如何做呢? 从昨晚的状况来看族群是靠不住的。 死是不可能死的,为今之计首要目的是要好好的活下去。 嗯,为了活着,那就先从治疗这双爪子和找食物开始吧! 她的目光逐渐变得清明,直至变得坚毅。 爬出枯木,川云尽量不动用前肢爬行,用胸前的龟壳作为支撑,借助双脚提供的动力悄悄地靠近另一处的河岸。 不一会儿她果然在茂盛的水草掩映着的草丛里发现了鱼腥草,还顺道发现一个隐蔽的野鸭窝,里面静静地躺着大概七八个蛋。 川云分别趴在一颗颗野鸭蛋上,咽了咽口水,在感受到里面皆传来生命的律动后,才有些失望的离开了。 可惜了这补钙和蛋白质的机会。 锁定了一株鱼腥草,她随后侧身用后肢开始整株地挖了起来。 鱼腥草的叶子不仅能消炎,抗菌抗病毒,提高身体免疫力,其根还能用作食物,在云贵川那边统称为折耳根。 目前,这也是她作为一只前肢都受了重伤的幼龟,最唾手可得的食物与药物。 暂时先保证不饿死、病死,至于其他的,还是等伤好之后再说吧。 川云刨的动静并不小,在靠近河岸边好几只甲壳发黄,斑纹上圆圈十分密集的老龟浮出水面,眼神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又继续闭上眼沉下去了。 看得川云小心脏怦怦跳,那些乌龟的体型可是她的十多倍,见它们并没有过来揍自己,松了一口气,下意识慢了动作。 心想就算自己成了乌龟,尊老爱幼还是很有必要的。 事实上她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讨生活,大清早地扰人清梦,是个活的都会有点脾气,她怕把人家惹急了挨群殴。 见挖得差不多了,她用嘴巴叼着沾着泥土的鱼腥草小心翼翼地靠近水边。 发现并没有龟龟过来驱赶自己,于是便大胆的将鱼腥草扔水里,用头摁着洗了洗,顺道洗了把脸,叼起鱼腥草后就逃也似的赶回自己的临时“巢穴”。 ——那个小水洼里的枯木树洞里。 她将鱼腥草都扔进树洞,继续用同样的方法往返几次将剩下的都洗净搬了回来,作为存粮。 也不知道算是幸运还是不幸,一次搬运的途中一不小心滑进了水里,鱼腥草立马顺着水流飘远了,她游得不快,根本追不上。 许是这片水域的成年龟们觅食去了,她并没有被为难。 就在她爬上岸的时候发现靠近水面的草丛里有两个野鸭蛋,趴上去还能感受到温热传来。 是新鲜的野鸭蛋! 心中一喜,川云嘴角露出了来到这个世界后的第一个微笑,从外表上看来,也只是嘴角微微上扬而已,看起来憨态可掬。 许是心下有了对生活的希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感觉前肢都恢复了些知觉。 将前肢和头摁在野鸭蛋上,后肢熟练的一蹬,用滚的方式把两个鸭蛋都运回了“巢穴”。 将鱼腥草与野鸭蛋整整齐齐地码在树洞里的一角,她咬断几片叶子在嘴里嚼巴嚼巴,混合着口水一起吐在自己的前肢上。 且不停地催眠自己:口水是自己的,不嫌弃,不嫌弃。 鼻尖的‘破卵齿’啄破蛋壳,晶莹剔透的蛋液瞬间流了出来,川云赶紧伸头过去美美的喝了个半饱,剩下的半个肚子则用折耳根填了。 做完了这些一上午就过去了,到了正午,阳光透过枯木上裂开的缝隙落在树洞里。 已经秋季中旬,阳光落在身上并不怎么灼人,反而暖洋洋的。 胃里得到了满足,川云懒洋洋地靠着洞穴开始晒起了太阳,困意袭来,渐渐的睡着了。 这一次,她做了一个美梦。 不久的将来她靠武力征服了这一片水域所有的龟龟,将龟龟的族群发扬光大。 使幼有所养,老有所依。 这里所有的龟龟都对她心悦诚服,向她献上最甜的水果,最新鲜的野鸭蛋。 正当她美美的喝着最新鲜的蛋液时,一只老龟突然急冲冲地跑过来,一脸焦急地喊道:“不好了……大王,师傅……师傅又被妖怪给抓走了。” (°ー°〃)!! 川云猛地睁开双眼,从枯树裂开的缝隙可以清晰的看见蓝天白云,微风和煦,夹杂着丝丝草腥味传来,心旷神怡,林中鸟儿叽叽喳喳,悦耳动听。 这些一一都在无比清晰地告诉她已经穿成一只乌龟的事实,仿佛之前生为人经历的种种,恍如隔世。 还有那梦,就……离谱。 果然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惜,她不是孙悟空,不会七十二变,更不会一个筋斗云就翻越十万八千里。 事实上她翻个跟斗,连只蚂蚁都砸不死。 ------------ 第五章 吾命休矣 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这天太阳落下山头,红霞刚褪去,晚霞才不过露了头,天上就淅沥沥地下起了小雨。 和日常一样再普通不过的一场绵绵秋雨。 川云见状连忙在附近叼了几张宽大的叶子,费劲地爬上枯木,搭在了缝隙处,防止雨水侵入树洞里。 雨势眼看着有越下越大的趋势,她担忧地望了望自己的头顶,这时刚好一阵狂风呼啸而过,瞬间卷走了那几张叶子,只孤零零地留下几道缝隙。 川云…… 枯木失去遮挡,雨水顺着缝隙渗入,成股流下,竟形成了一个个小水帘,而树洞也彻底成了“水帘洞”。 川云一时有些哭笑不得。 “八月秋高风怒号,卷我屋上三重茅。” 杜甫当时的苍凉心境这下她是彻底感同身受了,若是此刻做阅读理解的话肯定能得满分。 唉…… 生活不易,龟龟叹气。 小窝已经有大半都被打湿了,川云默默地往里面为数不多的干燥的地方挪了挪。 就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摆烂了! 她来到这个世界后就没遇到过几件好事。 一破壳就差点葬身蛇口,好不容易死里逃生避开白肩雕活了下来,又发现自己摊上了一个“管生不管养、还不待见幼儿”的族群。 刚出生就得为自己的口粮奔波,还要时时刻刻防备自己成为别的动物的口粮。 找了个“窝”想着暂时安定下来,这还不到一天的时间就下起了暴风雨,刮走了她的“毛草”屋顶。 她也太倒霉了。 现下唯一值得欣慰的就是她“双手”的恢复速度了,才一个下午的时间竟痊愈了。 就这速度。 离谱! 但她很满意。 川云很确定她刨的就是些普通的鱼腥草,稍稍有些消炎效果而已。 说不定…… 她真有可能不是只普通的乌龟,说不定是哪个神兽大佬遗留在这个世间的后代,身负上古神兽血脉的神兽宝宝。 对,一定是这样。 川云闭上眼,学着以前看过的那些玄幻小说里主角慢慢吐纳气息,十分虔诚地开始冥想,心想待会儿脑海说不定会弹出什么上古传承出来。 一分钟过去…… 狂风从脑门呼啸而过,脑海中什么也没有。 不急,可能是时间还不够。 她把头缩回壳内。 十分钟过去…… 还是什么也没有。 不急,一定是她还不够心诚。 她再次把头伸出来。 一个小时过去…… 枯木浮了起来,她跟着在水面上荡啊荡。 去它的上古传承~ 看着已经没过自己四肢,且已经灌进壳内的雨水,川云觉得还是自己更靠谱些。 她爬到树洞口,发现周围原来的小水洼已经连成一片,变成了一个小湖泊,许多和她同期的小奶龟在里面悠哉悠哉地游来游去,好不惬意。 河里的水位上涨了,从原来的清澈见底变得浑浊湍急。 河岸边,不知何时已经满是爬上岸的乌龟。一眼望过去,大的,小的,老的,少的,皆缩在自己的壳里,规避危险。 这些都是她现如今的“族人”。 它们大部分都很有耐心的等在河岸旁,没有走远,缩在自己壳里一动不动。有的甚至连头都懒得伸一下,只待雨停、水位下去之后,再重新“划分”领域。 一场秋雨一场寒,天气冷了,预示着寒冷的冬季就要来了。 这片区域的生存资源有限,没有“划分”到领地,那就代表不能在冬天来临之前填饱肚子,很大几率可能会在冬眠的时候饿死,开春后不再醒过来。 川云还保留有身为人的意识,实在是无法和其他小幼龟一样以蜗牛、蚯蚓以及鼻涕虫这一类软体动物为食。 她刚醒来那会儿就试过了,实在是无法过自己心里的那一关。 她是人,有着自己的骄傲,即便现在成了乌龟,但也抹灭不了她曾经身为人的事实。 但如果一直这样下去,活着,谈何容易。 轰隆隆~ 低沉的天空响起了闷雷。 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河里的水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上涨,河岸边许多成年龟来不及反应就被卷走了,只留下一地泥沙。 周围树木沙沙作响,低沉的山鸣声伴随着震响的雷鸣声传来。 这是…… 山洪爆发的前兆! 心中警铃大作,川云转过身下意识就想要推着那个剩下的鸭蛋跑路。 这可是个补充能量的好东西,在这个气候恶劣的野外,是最珍贵的食物。 只是在手摸上鸭蛋光滑细腻的蛋壳上的一刹那,川云便弃了这念头,改用自己鼻尖的“顶卵齿”敲破蛋壳,将整个头都伸进去快速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带着个鸭蛋逃命很显然是个累赘,丢了又可惜。 先饱一顿吧!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她喝了个九分饱,随后便利落地跳出树洞,落入水中,四肢不太熟练地划拉着水游出浑浊的“小湖泊”,使出全身力气往地势高处爬。 很快,她费力爬到地势稍高些的大树下的灌木丛中,回过头时,刚好看见她的“窝”被山洪卷走。 河岸边大多的成年龟都已经不见了身影,正往地势高处爬的,大部分都是些小奶龟和老龟,成年龟竟只是少数。 河面拓宽,开始不断有连根被拔起的大树漂流而下,只见上面的小松鼠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树枝上窜来窜去。 她甚至还看见好几头野猪在洪水中挣扎咆哮,但很快就被浑浊的洪水淹没,彻底没了声息。 河床中更是传来不同于机车、雷声、爆破的声音,似天崩地裂般。 一瞬间,到处都是动物的嘶吼与咆哮。 万幸的是,她在山洪暴发前离开了。 不然,也只能是那些惨死的亡魂之一。 川云深刻的感受到了在大自然灾害面前的无力,以及生命的脆弱。 她还来不及感叹伤怀,这时只听身后“轰隆”一声炸响,是雷劈在了附近的山崖上。 紧接着的是响声震天,地动山摇。 “轰隆轰隆……” “哗哗哗……” 她亲眼看着身后的山体像是被纸盒一样揉捏,垮的垮,塌的塌;一棵棵树木似小木棍似的倒的倒,断的断。 是泥石流。 md ,到底有完没完。 看着极速朝自己涌来的泥石流,川云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躲开,只能尽可能的将自己缩在龟壳内,在被泥石流卷入的那一刻,整个脑袋里只充斥着四个大字: 吾命休矣! ------------ 第六章 清水炖王八 川云被泥石流一起卷入山洪中,身体瞬间失去控制权,不停地在山洪里面翻滚沉浮。 眼前一片浑浊,身体被流沙碎石撞来撞去,撞得她头昏眼花。 脑袋昏昏沉沉的,随时都有可能陷入昏迷。 但她知道,此刻自己绝对不能昏迷,如若不然,她这条小命算是彻底交代在这了。 川云咬紧了牙关,强打着精神,在一次山洪猛烈撞上岸边一大块山石的瞬间被抛至空中。 她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龟壳裂开了。 川云探出头来快速扫视周围,发现离自己一米远处的山洪中有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 那是她现下最后可以抓住的稻草。 于是她尽量控制自己身体的平衡往那处落下,但也只是拉进半米的距离,剩下的那半米就好像是生与死的距离。 再次落入山洪中,川云借助周围的碎石和山洪推进的力量,一蹬一蹬地往大树方向靠近。 就算再难,她也要活下去。 在“双手”触碰到树枝的一刹那,她心下一颤,连忙手脚并用地紧紧抱住,慢慢地往树枝粗壮些的地方挪动。 任凭山洪如何拍打,她都抱得牢牢的,随着大树一起浮沉,撞击。 意识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脑海中突然闪现一个女子身披黄金盔甲的身影,她浮在半空之中,气势凌厉,一人一剑,对立于千军万马之前,如一棵松柏,背脊是那么的挺直,没有丝毫怯意。 随着画面转换,尸山血海,断兵残将,她孤身一人身处硝烟中,浑身狼狈,双眼血红。 她猛地用力将佩剑震入地下,踉跄着身子半跪在地,一滴血泪从她眸中落下,融入地上的血水中。 川云还来不及细看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 “旺旺旺……” 川云在一阵狗吠声中恢复意识,那道声音熟悉得令她想哭。 她没死,她还活着。 有狗叫声,那就说明附近一定有人家居住。 想到此,顿时就热泪盈眶了。 她终于……找到组织了。 听到舔祇的声音传来,后背隐隐传来一阵疼痛,川云猛地睁开眼,从壳里伸出头来,一条温热的舌头恰好从她脑袋上舔过,留下黏糊糊的口水。 川云连忙又将头缩了回去。 原来是一条浑身挂着干泥块的大黄狗正甩着尾巴在舔她的龟壳,似乎舔得很开心,像是小孩子找到了好玩的玩具似的。 浓重的土腥味传来,想到脑袋上全是它的口水,,心里一阵嫌恶。 她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被山洪冲到了岸边的石头上,河水虽然还有些浑浊,但已经没那么湍急了。 此时太阳正当空,想来她可能是昏迷了一整夜。 或许是她刚刚突然伸出头来的动静吓着了大黄狗,它连忙退后好几步,前肢微曲,身子前倾,对着她发出一阵低吼,干泥块唰唰地落下。 想靠近又不敢,又怂又爱玩的样子叫人好笑。 川云见状,连忙从壳里伸出头和四肢,朝着山林爬去。 虽然四肢还有些疲软,但爬还是能爬得动的。 她得赶紧趁大黄狗判断出她是否有威胁性之前离开这里,这狗一看就是那种性子顽劣的,不然也不会滚了一身的泥。 不用想川云都知道自己的龟壳已经裂了口子,很有可能大黄狗刚刚就是在舔祇她龟壳上的血液。 也不知道这个地方的狗吃不吃野生动物…… 哎……管它吃不吃呢,还是先逃命要紧。 大黄狗见状,几步就跟了上去,双眼一直盯着一心逃命的川云。 许是对未知生物的忌惮,它并没有轻易靠近,只是偶尔用自己的爪子刨一刨她,又极速后退。 见她没什么危险性,就越发胆大了,还换着爪子刨着玩。 真是烦不胜烦。 川云停下来对着大黄狗呲了呲牙,胸口下意识就发出迅速而短暂的威胁与警告声。 大黄狗见状,似乎更来劲了,直接一爪子就把她给拍翻过了身去。 以大欺小,不讲武德。 川云四脚朝天地在原地挣扎,许是肚子饿了没什么力气,奈何怎么努力就是翻不过身来。 大黄狗还时不时刨她一下,在原地转圈圈,玩得不亦乐乎。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遇上这等顽劣的狗。 她难啊! “大黄~回家了。” 这时,一道小孩子稚嫩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汪~” 大黄听见了声音转过头去,兴奋地对着那个方向叫了叫,像是在回应,然后就如同一阵旋风似的跑走了。 川云松了一口气,小孩子什么的果然都是小天使。 突然,只见大黄猛地停下,又掉头回来了,一张大嘴嗷呜一声就朝她咬来。 川云连忙将四肢都缩进壳里,心也沉了下去。 大黄咬住川云的龟壳,一颠一颠的地朝着刚刚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似乎高兴得很。 看来它是舍不得放弃她这个好玩的玩具,决定打包带走。 狗,崽子。 川云就这样背朝地四肢朝天地被大黄带着一路跑。 她稍稍伸出头来,侧过头只见四周景色疯狂变换,看得眼都花了。 这速度好快,简直了。 心中涌起一阵羡慕来。 她要是只狗就好了。 大黄一路带着川云穿过一片树林,跨过一座石桥,就到了一处亭台水榭,曲径通幽处的一户人家。 这房子的式样…… 川云心中咯噔一声,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大黄就径直跑进了大门,带着她速度飞快地往左侧的小院门窜去。 只见这一处是一个更大的院子,亭台楼阁皆有之,处处都是人生活的痕迹。 许是近“人”情怯,川云将脑袋缩回了壳内。 “哎呀,二郎您瞧,大黄又乱捡东西了。” 一阵抱怨声传来。 川云从壳内望过去,见院门口是一个身着一身蓝布对襟衣裳,打扮类似古代书童的男子在说话,手里还拿着一把扫帚,方才应该是在扫地。 似乎大黄以前经常捡东西回家,书童对此很不满。 她莫不是被炸到古代了吧! “无妨。” 一道清冽干净的男子声音响起,似一汪清泉涌进心间。 她还未来得及看那人长什么样,就突然一阵头晕眼花,被大黄扔在了那个男子的脚下。 从她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大黄狗子疯狂地摇着狗尾巴一脸憨憨的模样,一个劲儿地对着那男子献殷勤,真是不忍直视。 被当成玩具送人的川云表示:我或许不是真的人,但你是真的狗。 她突然想起同事曾经提过他外婆养过一只猫,非常喜欢捉老鼠,但每次捉到老鼠并不会吃,而是会放在他外婆的脚下,等待他外婆的夸奖。 没想到有一天她也能瞧见这种名场面,还是以“老鼠”的视角亲身经历的。 她这辈子就没这么无语过。 “大黄乖。” 那男子果然上手摸了摸狗子的脑袋,也不知道有没有摸得一手泥灰。 大黄狗子立即咧着嘴耷拉着舌头,发出很有节奏的呼吸声。 笑什么笑,你的开心都是建立在本姑娘的痛苦之上。 哼~ 川云心中腹诽,老老实实地缩在自己的壳内。 在人类面前她还是暂且老实些吧,若不然等着她的就是一锅清水炖王八。 ------------ 第七章 金主爸爸上线 “哎呀,二郎,这丑东西居然是活的,还会咬人。” 书童突然一惊一乍道,将自己受伤的手指摊在二郎面前告状,脸上满是委屈。 他许是没见过乌龟这种生物,就好奇地用扫帚戳了戳。 川云起初没理会他,老老实实地缩着不动,没想到他见她没动静,居然直接上手敲了起来,敲还不过瘾,竟还想用手掰。 叔可忍婶不可忍,真当她没脾气了是吧。 于是她迅速从壳内探出头来,在书童手指上咬了一口,又缩回了壳内。 让你敲,呵~还想掰,不叫你尝尝厉害,你都不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川云只是给他个教训而已,下手知道轻重,并没有见血,但皮是破了的。 她也怕惹恼了那个二郎,血溅当场,成为一锅王八汤,还是留一线的好。 毕竟打狗还得看主人。 “这是一只刚破壳不久的小幼龟。” 二郎突然出声解释道,语气温和,就是听起来有气无力的,话里话外似乎并没有怪罪她咬人的意思。 就算怪罪也没用,只要不是立马血溅当场,她之后找着机会就逃走。反正大门口就有一条河,只要避开了大黄,逃走轻而易举。 川云对自己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说起大黄,咦,狗子呢? 见四周没了狗子的身影,川云心中升起逃走的念头。 “龟?”书童愣了愣,明显不明白。 “就是玉林夫子。” “哦~原来是王八呀!” 川云闻言心里呕出一口老血来,闹心得很。 不会说话就闭嘴。 书童一脸恍然大悟,之前他去镇上书斋采办笔墨纸砚时听人说起过,说是陈员外得了一只老王八送给县令老爷他爹贺六十大寿,县令老爷可高兴了。 而且他还听说那王八还有个好听的名字,就叫“玉林夫子”,象征着长寿安康,遇难吉祥之意。 镇上都传遍了。 没想到他家大黄竟给家里带回来一只活王八,那可是求也求不来的祥瑞啊! 真是好大黄,没有白瞎二郎平日里喂给它的大棒骨头。 “大黄这次干得不错,呵呵~” 书童真心夸赞道,瞬间看川云的眼神都变了,恨不得烧香把她供起来。 察觉到其眼神变化的川云紧绷着的心放松了些许。 看来和前世一样,乌龟在世人眼里主祥瑞,不会轻易打杀,眼下命应该是保住了。 书童抬头高兴地道:“老爷医术那么厉害,再有了这玉林夫子保佑,二郎您的身体定能好全。” 听书童说起,川云这才注意到那个所谓的二郎一直端坐于一辆木质轮椅上。 她慢慢伸出脑袋来瞧去,只见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孔出现在视野里,咋一看老练沉着,波澜不惊。 细观下其眉眼清冽,容貌昳丽,一袭白衣尽显出尘气质。 但其脸色却苍白如纸,身子也是单薄得厉害,很明显已经病入膏肓了。 下一秒嗝屁死掉都没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怪可惜的,年纪轻轻,人不错,长得也还行。 “呵~” 二郎自嘲地笑了笑,但也只不过是一瞬,随即语气平静道:“给三郎送去吧。” 书童有些惊讶,不解道:“啊?小的觉得……”您更需要。 “常山。” 二郎抬了抬手,敛下了眸子,明显不想多说。 “是。” 常山点头遵命,许是刚刚被咬过心里还有阴影,蹲下来用袖子将川云兜着快步出了这处院子,不敢直接用手触碰。 一路上川云陷入了纠结中。 她刚破壳不到三日,独自在野外生活她是能保证自己活下来,但也仅仅只是活下来而已。 再加上她情况特殊,自然也就导致了食物“匮乏”。 她外表是只乌龟,但内里实则是个人,骨子里还是向往热闹的,注定无法远离人烟太久。 她的目的就是要活下去,可到哪活着不是活。 这户人家瞧起来像是个大户人家,似乎很是看重“祥瑞”。瞧着那二郎品性还不错,其他人应该也差不到哪里去。在这里她只要老老实实的当个“吉祥物”就成,简直就是送上门的金主爸爸。 心里想通了,川云也就不纠结了,决定暂时先待在这里,看看情况再说。 书童常山带着川云穿过长廊,路过池塘,最后到了一处独立的小院子外。 看着紧闭的院门,他身子颤了颤,犹豫了半响还是上前扣响了院门。 “三郎,在吗?常山给您送东西来了。” 敲了半天也没人来开门,常山试着推了推,门果然“吱呀”一声开了。 看来三郎可能不在院内,他暗暗的松了一口气。 但他还是没有选择进去,而是靠在院门上,将头伸了进去,四下张望道:“三郎,您在吗?” “三郎~” “什么东西?” 孩童稚嫩的声音突然从后方响起,吓得常山抖了抖,连忙转过身去,见是大黄和自家三郎,磕磕巴巴地开口道:“三……三郎,您……您方才上……上哪去了?” 他家三郎可是这一带出了名的倒霉蛋,靠近他的也会一起跟着倒霉。虽不至于丧命,但次数多了他也挨不住啊! 也就大黄傻,喜欢跟着三郎到处跑,每次都搞得一身狼狈。 川云想起来方才在河边听到过这个声音,原来是这家的三郎。看起来也不过八岁左右,长得倒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一双漆黑的眸子炯炯有神。 但现在从整体看上去可不怎么样,只能说十分狼狈,背上背着个小背篓,手上拿着把沾着泥土的小锄头,一身绸缎衣裳没几处是好的,不是粘上了泥巴就是被撕裂成口子,那小脑袋上到现在还插着一根毛草呢! 还有那发冠上黑中带白的东西……是鸟屎吗? 咦~ 川云别过眼看向他身后,只见原本还能看出毛色的狗子现下浑身泥浆与苍耳,就跟一烂泥鳅似的。 所以这是熊孩子带着狗子刚掐架回来? 三郎闻言嘻嘻笑了,拍了拍小锄头,不回答反问道:“常山,你确定想知道?” “不……小的不想……不想。” 常山连连摇头道,他就礼貌性地打个招呼而已,连忙将袖子里的东西拿给三郎瞧。 “三郎,您看。” “是二郎命小的给您送过来的。” “呀,是只小王八。” 三郎又惊又喜,左手接过川云,放在手心里一个劲地瞧,抬起头来咧嘴笑道:“替我谢谢二哥。” “是。那小的……这就回去复命了。” 说完,不等回答便逃也似的跑走了。 ------------ 第八章 白家兄弟俩 川云静静地趴在鱼缸底,一动不动地看着两条黄金鲤鱼远远地绕着她游来游去。 可鱼缸就那么巴掌大点地方,再怎么游也还是在她的视线之内。 直到脑门上方一条鲤鱼拉了泡屎,她才动作迅速闪到一旁去,随后划拉着爪子浮出水面透透气。 她在这里待了近一个月,从那三郎将她扔进鱼缸后就再没见过他管过她,整日在外面和狗子疯跑,只是吩咐每日派人往鱼缸里仍一条半死不活的小鲫鱼,想来是给她的口粮。 显而易见,他们这是把她当成鱼来养了。 她是缺这条小鲫鱼当口粮的人? 笑话。 她缺的明明是房间里桌上摆的那一块块色香俱全的糕点好吧! 许是小孩子容易饿,房间里的桌上每日都会备上几份色香味俱全的糕点,以备不时之需,且每日一换。 但那三郎大部分时间都是一天到晚在外面疯跑,日升出门,日落回家,糕点倒是便宜了她。 川云偷偷浮在水面上,眯眯眼悄悄打量四周,见丫鬟小厮都不在,于是身手利落地翻出鱼缸,落到架子上,再轻车熟路地沿着架子爬下,一跃挂在桌布上,借着桌布往上攀爬。 这一个月来她几乎每日都会翻出鱼缸爬到桌子上吃几块糕点,吃饱后就在屋子中溜达溜达几圈。 要是有丫鬟小厮进来她就偷偷爬到架子脚缩着不动,丫鬟小厮看见了自会将她再放回鱼缸中。 至于被扔进鱼缸内的小鲫鱼,她可是亲眼看着被两条金鱼分而食之,速度不要太快好吗? 要不是她爪子锋利,第一天晚上就给了它们一顿教训,两鱼一龟才不会相安无事地待一个月。 它们打不过她,但很记仇,平日里喜欢耍一些小手段,比如一块孤立她、抢食、趁她不注意往她脑门拉屎等等。 在川云看来,都是些小把戏,她都懒得和它们计较,也就它们把那条半死不活的小鱼当个宝。 她可是有高级口粮的龟龟。 这一月她从打扫房间的仆人口中断断续续地得知了这一户人家姓白,家主白老爷,医术很好,在这一带是个远近闻名的神医。 据说手下救过的人上至皇亲国戚,下至黎明百姓,甚至街头乞丐,只要是求到他面前的都会出手相救,且看情况收取诊金。 品性高洁,誉满杏林,如华佗在世。 白家在民间很有威望。 但尽管如此,家家也有本难念的经,白老爷也不例外。 其长子白蔹,即那天她见到的二郎,据说他一出生百鸟欢鸣,祥云万里,天降甘霖,结束了离国三年的旱灾。 但不幸的是,他一出生便就是个病秧子。 甚至有高人断言,他活不过二十岁。 白老爷倾尽了毕生所学也束手无策,只能到处寻求名贵药材堪堪保住自己长子性命。 但尽管如此,白家二郎即便惊才绝绝,满腹经纶,却也是不良于行。 白老爷是个爱子如命的父亲,妻子与他平日里吩咐家中仆人一律唤长子为二郎,目的迷惑小鬼,盼阎王迟些收回他儿子性命。 其小儿子白术(zhu),唤三郎,一出生看着倒像是个有福气的孩子,性格跳脱,长到八岁无病无灾,但却是个倒霉蛋。 尚还在襁褓中喂奶时不止一次被噎得小脸通红,差点断气;刚学会走路就掉进了水井中,救上来时也仅剩一口气。 就连照顾他的婆子们大多都被折腾得只剩一口气了,之后丫鬟小厮们打扫屋子也只能趁白家三郎不在的时候打扫。 三天一小伤,五天一大伤,这些都只是常态。 凡是出门上街游玩,整条街道都会被殃及,鸡飞狗跳,车马乱窜。 普通人轻则受伤,重则残疾。 因此商贩与镇民只要听到白家三郎这个名字,第一反应就是逃之夭夭。 可以说是人嫌狗憎也不为过。 尽管如此,他们也没有丝毫怨言,因为白三郎是白家的孩子,他有一个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父亲。 但白家夫妻俩人心善,自家三郎又是个爱动拘束不住的,日子久了也自形惭愧。 为了不给百姓带来麻烦,散了家中大部分仆人,留下些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且自愿留下的家仆,举家搬迁至郊外的庄子里。 平日里愈加积福行善,只盼望自家两个儿子能得个善终。 川云听了都忍不住啧啧摇头,心想这白夫妻俩可真倒霉,大儿子是个病秧子随时可能撒手人寰。 而小儿子是个超级倒霉蛋,身边无数危险潜伏,也是个随时随地可能死亡的。 这一不小心就是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 咬了口栗子糕,川云发出满足的喟叹。 她可不觉得白家二郎和三郎兄弟俩可怜。 家世富裕,吃穿不愁,有个温和能干的父亲,还有个善良慈祥的母亲,已经很幸运了。 哪像她直接投身成无父无母的小幼龟,刚破壳就是面临生死危机,孤苦无依,随时随地可能成为他人口粮。 她自己都这么可怜,有何立场去可怜人家? 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甚至,比她还惨的比比皆是。 有这时间还不如多吃一口栗子糕呢! 吃饱喝足之后,川云利落地滑下桌子,见房门没有关,想着出门晒晒太阳,于是沿着家居、房檐爬了过去。 上一次卷入泥石流中受了重伤,她一直在休养,已经好久没见过阳光了,她都感觉自己要发霉了。 放眼白家三郎的房间,偏间书籍多得咋舌,摆满了好几个书架子,都放得高高的。 川云够不着,也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 书童常山隔一阵子就会抱着几本书放进来,而白家三郎整天在外疯跑,她都没看见他翻看过。 这要是说出去,谁信啊? 要不是每晚回来睡觉的是白家三郎,她都要怀疑这是白家二郎的房间了。 自打上次在脑海看见那个陌生女人开始,她就发觉自己变得奇怪起来,精力充沛得很,总感觉身体里有种莫名奇妙的力量。 看着眼前三尺多高的门槛,川云蓄力一跃就轻松地跳上了门槛,趴在门槛上陷入了深思中。 或许,她真的不是一只普通的乌龟。 果然小说诚不欺我。 自己也是有金手指的人了。 心下忍不住的窃喜,爪子一松身体就突然失去平衡,从门槛上摔了下去,掉到了门外的石阶上。 甲壳传来一丝疼痛,川云愣了愣。 一个都月过去了,怎的她背壳上的伤还没好全? 之前她双手受伤那么重不过一个下午就痊愈了。 这不正常啊。 心下涌起慌乱来。 她不允许自己是一只普通的小乌龟。 她肯定是特别的。 回想之前的种种,川云脑子一热,突然一个荒唐的念头在心中升起。 有奇效的或许是……她的唾液。 想到此,川云连连在地上吐了好几口唾沫,借助门槛把自己弄翻过身来,背壳在地上来回碾压,以保证自个的唾沫沾满甲壳。 就在川云正碾得起劲的时候,眯眯眼突然对上一双目瞪口呆的眼睛。 要完,是白家三郎那个倒霉孩子回来了。 ------------ 第九章 他有朋友了 他没看见吧? 应该……没有吧? 川云心中一阵发虚。 想到方才自己的所作所为,连她自己都觉得荒唐,更不要说别人了。 有没有可能才八岁的孩子并不包括在“别人”之内呢? 川云心中仍抱着一丝侥幸。 她趴在院子里亭子中的石桌上,装作和普通乌龟一样,许久才会慢吞吞地动一动。 白家那个倒霉蛋白三郎就趴在她的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她,脸上表情犹疑不定。 许是他才从外面野回来,乌黑发亮的头发乱糟糟的,发冠上还残留着几片没有清理掉的枯叶。 这次倒是没有鸟屎。 之前的绸缎衣裳已经换成了棉布袄子,几处不知被什么植物扯破开的洞里还往外翻着棉絮,沾着几个苍耳与篦马鬃。 甚至两只衣袖都还沾着一大圈的黏黏草,有些都发黑了。 果然是熊孩子,而且还是个倒霉熊孩子。 同样浑身沾满黏黏草的大黄狗子摇着尾巴绕着石桌转来转去,一会儿嗅嗅自家主人的衣角,一会儿吐着舌头望望石桌上的“玩具”,一会儿在亭子柱子上蹭来蹭去,想必是在挠痒痒。 川云因为心虚,缩进了壳中,名副其实地当起了“缩壳乌龟”。 这时白家的倒霉蛋突然惊讶出声:“小豆丁,你背壳上的伤好了呀?” 神他喵的小豆丁,看不见老子这一身威武凶猛的战甲吗? 川云心中愤慨,但依然缩在壳中,雷打不动,大有我就是不鸟你,看你能奈我何的意思。 却自动忽略了他口中的“伤好了”三个字。 白二郎手中突然多了根淡粉色渐变的长条椭圆形状的野草,有些类似狗尾巴草,但颜色又不大像。 他将野草伸进川云的壳内,来回地扫个不停。 川云根本无处可躲,脸上痒得厉害,叫人直想打喷嚏,她气急了一口咬住面前的狗尾巴草。 小屁孩,玩我呢是吧! 感受到手中的昆仑草另一端传来力道变化,白三郎嘴角微微上扬,开始缓缓地拉动起来。 川云哪能让他如愿,咬得越来越紧。 不知不觉中他竟将她的脑袋给拉出了龟壳。 等川云回过神来时,这才发现自己中计了。 小屁孩,年纪不大,心眼倒不小。 居然和她玩引蛇出洞。 川云翻了个白眼,并没有再将头缩回去,干脆将四肢也伸了出来,她倒是要看看这倒霉熊孩子想干什么。 “你居然会翻白眼。” 白三郎震惊道。 或许他的这只小乌龟和别的乌龟不一样。 他的这一只可能极通人性。 想到此,他心中隐隐有一些期待。 川云:…… 其实本姑娘会的还有很多呢,全说出来吓死你。 “难怪之前秋桑抱怨要换个渔盆,说是小豆丁你总是喜欢翻出来……” 白三郎自言自语,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蹙眉道:“莫不是你想要逃走!” 怎么说话呢,本姑娘要是想走早就走了,怎么可能会“逃”。 川云忍不住再次翻了个白眼。 “难道不是吗?” 白三郎这下有些不确定了,敛下眼思索道:“这几日房中的糕点花样都比以前多了不少,方才奶娘还问我最喜欢其中哪一式样,以后也便多做些,可我记得一直都没动过那些糕点啊,除非……” “……那些糕点都是你吃的。” 白三郎语气十分肯定道。 川云微微惊讶地看着义正言辞的小倒霉蛋,心下倒有些对他另眼相看了。 人虽然倒是倒霉了些,还是挺聪明的,也难怪那么倒霉了,人却还活得好好的。 白三郎见自己的话被认同了,高兴得跳了起来,咧嘴笑道:“小豆丁,被我说对了是吧,其实你一直都听得懂我们说话。” 明明都知道了还废话。 还有,叫谁小豆丁呢,她同意了吗? 不对啊。 照他的意思,难道…… 他方才是在诈她? 不是吧,这小屁孩才八岁吧,心里的弯弯绕绕就已经这么多了吗? 要是放在前世,那可还是小学一年级的淘气宝宝,天天放学回家不是想着玩泥巴就是爬树摸鸟。 她还以为这小屁孩每天出门就是去玩泥巴和摸鸟去了。 是她大意了。 难道这小子是误打误撞? “小豆丁,我们做朋友吧!” 白三郎突然凑近,离川云只有一拳距离,天真无邪地道,一双如清水般干净的眸子笑成了月牙。 他循循善诱道:“以后每日我都会给你吃好多美味的糕点,你不喜欢待在渔盆中我就专门给你做个舒适的小窝……” 川云有些不争气的心动了。 可是…… 做朋友,她现在就是只小幼龟,在许多人看来,充其量就是只中看不中用的小宠物而已,哪有资格和人类做朋友。 川云没理他,眯眯眼看着院子一角种类繁多的花草出神,自我emo中。 看着看着,川云越发觉得不对劲,细看之下才发现院子一角种植的都是些品种珍稀的名贵药材。 黄精、野山参、何首乌、灵芝…… 还有很多她见都没见过的药材。 再看看放在石桌上刚刚挠她的那根野草,好家伙那压根就不是什么狗尾巴草,而是十分珍稀的昆仑草,对生长条件要求极其严格,一般都长在深山老林中。 想到小倒霉蛋每天回家都背着的小背篓,拿着小锄头,浑身狼狈的模样。 她目光有些复杂地看着眼前眉开眼笑、天真灿烂的白家三郎。 怪不得他房中会放如此多的书籍,怪不得他如此倒霉白家夫妻俩还纵容他独自一人满山遍野的乱窜,就让一条狗子跟着。 或许所有人都看走了眼,其实他白家三郎才是白家最不简单的那一个。 川云是相信这个世界上是有那种天才的,拥有与生俱来的天赋能力:卓绝的创造力、想象力、行动力。 俗称天造之才。 和他比起来自己却投身成乌龟…… 于是川云再次陷入emo中。 白家三郎很高兴,因为他终于有朋友了。(单方面的) 他从小到大都没有朋友,除了爹娘和二哥所有人都害怕靠近他,害怕他给他们带来厄运。 其实他一直都知道家中的下人害怕他,虽然不至于厌恶,但也是不愿意和他多接触的。 这些年只有大黄会一直陪着他出门采药,陪他玩,逗他开心,但是大黄根本就听不懂他说的话。不管他说什么大黄都是吐着舌头,摇着尾巴绕着他转圈圈,根本无法交流。 虽然小豆丁也不会说话,但是它通人性,能听懂他说的话,有时候还会对他的话做出反应,这样就够了。 他要求得不多,就一点点而已。 ------------ 第十章 白切黑什么的不要太正常 白三郎是个说话算数的小屁孩,说好要每日给她吃好吃的,住舒适的小窝,就马上付诸了行动。 她的口粮从每日一条半死不活的小鲫鱼换成了一块块精致美味的糕点,生活质量嘎嘎上涨。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那个舒适的小窝居然……是挂在小屁孩腰上的布兜子。 起初她还以为小屁孩只是为了方便暂时带着她而已。 白三郎晚上会将川云放进挂在床前装饰精巧的小篓子里,然后抱着被子和她秉烛夜谈(自言自语),说着自己曾经的见闻与困惑,直说到哈欠连连,上下眼皮子互相打架才肯罢休。 搞得她也得被迫熬夜,就为了听小屁孩的碎碎念。 而白天他几乎都会把她带在身上,不时用手摸摸,感受她的存在。 一点儿也没有另外给她找窝的打算。 白三郎年纪虽小,但所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他这个年纪之外,川云还以为他思考事情应该会成熟些。 但现下看来只是她想多了。 在小倒霉蛋看来,他的朋友就得时刻和他在一起。 吃穿住同行。 这种行为是很幼稚的。 但是出现在一个八岁的小孩身上又十分正常。 其实川云心里很清楚,小倒霉蛋只是太孤独了。 白家夫妻俩一天在外忙着给自家两个儿子积福行善,十天半月的都不回家。 至少她来这里一个多月都没见过他们。 而白家二郎重病缠身,平日里不良于行。 他们都不可能时常陪伴在这个天生倒霉的白三郎身边。 白三郎很懂事,自己照顾自己,给什么就吃什么,从不挑剔。 但就是因为太懂事了所以更加缺少陪伴。 但她不会心疼他,相比较起来她更心疼自己,至少小倒霉蛋还是个人。 她连做人的资格都被剥夺了。 布兜子有些颠簸得难受,川云暂时也还能忍受,毕竟她对这个世界的了解太少了,需要借着白家三郎来熟悉这个世界。 白家三郎多了个诉说心事的树洞,而她则多了个了解这个世界的工具人,两人各取所需。 有利益的牵扯这段关系才会更加牢固。 这很好。 和小倒霉蛋一块待了三天,这三天不知为何他都没有出门,整天捯饬他的那些草药,川云也终于见识到了他到底有多倒霉。 白三郎每日大概早上五点起床,在偏间看半个小时的书后,就去院子里照顾他移植的药草。 半个小时的时间,他可以翻看十多本医书典籍,川云都怀疑他不是在看书,而是在翻着玩。 但那小脸认真的模样又不像。 唉~小屁孩的世界她不懂。 或许真的是天才吧! 白三郎在院子里捯饬草药期间,会有无数的鸟儿从上空路过,然后留下一坨坨翔证明来过,好巧不巧的,几乎全部都会落在他的身上以及周围,一坨都不例外。 也不枉他倒霉蛋的名头。 川云和狗子都没沾到这份幸运。 小小年纪的白三郎似乎早有预料,头上早早戴了顶帷帽,这才没有直接落在头发上。 每当这时,大黄狗子都会龇牙咧嘴的对着那些鸟儿犬吠,边叫边跳起来想吓走它们,而回应狗子的则是空中持续飘来一坨坨的翔。 白三郎则会笑着抬起头,和大黄解释说小鸟们是看他太辛苦,送肥料来了,是在帮他,别吓着人家。 就连大黄都看得出来,川云自然也看得清楚,那些鸟儿就是故意的。 一只鸟儿路过看见小倒霉蛋后,会在空中盘旋好一会儿,终于憋出屎后,还会呼朋唤友地唤其他鸟儿一起赶来往他头上拉屎。 就和那鱼缸里的两条金色鲤鱼一样。 她就不信他看不明白。 而且每当这时,白三郎的眉间就隐隐有一小团黑雾,一闪而逝,她细看去又没有了。 而且只要一闪,保准他又有倒霉事发生了,她就曾亲眼瞧见他在院子里平地打滑,被一颗小石磕破了半颗门牙。 不偏不倚,门牙就摔在那颗小石子上。 这特喵的太玄学了,第一次看见时她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 直到不只一次看见这样的异常后,川云这才确定小倒霉蛋之所以这么倒霉,很有可能是身负什么诅咒。 毕竟小说什么的也不是白看的,脑补什么的她最擅长了。 但她也没办法帮他解决,她就是一只乌龟而已,又不是惩恶扬善的道长。 至于她为什么看得到而别人看不到,她归结为自身体质特殊的原因。 写字留言提醒他什么的她是万万不会做的。 他现在对她而言就是个给她提供吃住的金主爸爸而已,她只要扮演好“倾听者”这一角色就够了。 她可不会相信被鸟儿如此羞辱还能说出“是在帮他”这句话的人是个好相于的。 一般这样的人,有两种极端的体现,不是积善,就是极恶。 白切黑什么的都不要太正常。 她前世见得多了。 至少暂时她还不知道白三郎是属于哪一种。 川云可以放心的让他知道自己有灵性,至于她可以有灵性得能和人一样进行自我思考,甚至与人无障碍交流,或者说她本来就是一个人。 这些她通通都不会告诉他。 因为人性,往往是最复杂的东西。 她赌不起。 川云很喜欢葛优摊在院子中的小板凳上,沐浴着日出时天边洒下的第一抹金光,好似能溜进她身体里一样,浑身舒适,给她一种又强壮了的错觉。 “小豆丁,大黄,我们一起去找二哥吧!” 白三郎似乎很高兴,将炮制好的药材按照药方分配好,然后过来抓起还在晒太阳假寐的川云放进布兜子中,脚步都轻快了不少。 看来他很喜欢他二哥。 原本在院子中跑来跑去扑蝴蝶的大黄见状,连忙跑过来用嘴巴叼过白三郎手中药包的麻绳,似乎是做了很多遍。 它摇了摇尾巴,一边回头看一边跑在最前面带路。 白三郎见状喊道:“大黄,跑慢些儿,仔细摔着。” 他话音刚落,就听前面一阵“呜呜”声传来,是大黄痛苦的叫声。 白三郎见状连忙小跑了上去,川云也从布兜子里伸出头来看去,原来是大黄直接撞上了池塘边的假山上,正疼得直在原地转圈圈呢! 好家伙,白小倒霉蛋直接变身为白小乌鸦嘴。 看来倒霉真的是会传染的,她还是得小心些,毕竟她现在可是挂在小倒霉蛋身上呢。 一人一龟一狗很快就到了白家二郎的院子外,白三郎不知为何一脸踌躇,做了好久的心里建设才敢踏进院子。 进院子时白二郎正捧着一本书本坐在院子里晒太阳,常山正在往石桌上放早饭。 常山第一眼发现了白三郎,他吓得端着盘子的手一抖,下意识戒备地四下看了看,然后才扯出一抹笑提醒道:“二郎,三郎来了。” 白二郎闻言,放下手中的书本,露出一个温和的笑。 谦谦君子,如沐春风。 他开口道:“是阿术(zhu)啊!来得刚好,一起用早膳吧!” 白三郎听到久违许久了的“阿术”心颤了下,瞥了一眼二哥坐的轮椅,视线像是被烫到了,连忙转移。 “二哥,我‘四’来给你送药的,‘自’于早膳,我……已经用过了。” 白三郎一脸乖巧道,解释了自己突然来这里的原因,也拒绝了和哥哥亲近的机会。因为之前磕破了半颗门牙,说话还有些漏风。 白三郎见自家二哥还是好好的,这才放下心来。 他不想给二哥再次带去厄运。 小屁孩吃没吃早饭川云比谁的清楚。 想必是越在乎,就越不敢靠近。 “让阿术费心了。” 白二郎知道弟弟对于那件事还有心结,心下叹了一口气,扫了一眼大黄嘴里叼的药包,眼底一片柔和。 这是他唯一的弟弟,小时候总喜欢跟在他身后叫哥哥,但因为自小运道不好,长大了后就不亲他了,而他也是自顾不暇,无法再做好哥哥的责任保护他。 反而却要他帮自己找药 真是惭愧。 白二郎伸出手去,大黄见状立即屁颠屁颠地上前,将绳子递到他手中。 川云看得目瞪口呆,突然觉得大黄狗子除了“狗”了点,其实还是很通人性的。 ------------ 第十一章 他死了,哥哥是不是就能好了 在白二郎的再三挽留下,白三郎最后还是没有舍得离开,选择留下陪哥哥用早膳。 他小口小口的吃着白二郎给他夹的菜,在口中辗转许久才会咽下。每夹一次他就小声说一声“谢谢二哥”。甚至就连喝粥都不敢发出稍大点的声响,好似生怕打断这一场来之不易的平静。 常山在一旁眼珠子骨碌碌地转动,四下张望,就连亭子上方都不放过。 川云发现两兄弟的相处方式很奇怪,不像普通兄弟那般亲厚,反而多了一丝疏离客气。 这样的小倒霉蛋还是她第一次见,全程小心翼翼,战战兢兢,一点儿也没有他在自己院中时的积极乐观,从容自信。 在她看来,此刻的小倒霉蛋更像是一个缺爱的孩子。 但他的“缺爱”又和别人的“缺爱”不一样。 别人是得不到,而他是不敢要。 看得川云都有些心塞了,不知道是不是她脑补过了头。 可她忍不住啊。 她现在说不了话,只能以这种方式给自己找乐子了。 不看了不看了,闹心得紧。 川云干脆缩回自己的壳内。 两兄弟的早饭吃了将近半个时辰,也不知道是不是一粒米反复嚼了四五遍,白三郎才舍得放下碗筷来。 白二郎也陪着放下碗筷。 “二哥,我吃好了,该回去了。” 白三郎一副乖宝宝模样。 “阿术可是有什么难事?可以和二哥说说。” 白二郎眉头淡淡蹙起。 “没有。”白三郎摇头,怕哥哥误会自己,紧接着解释道,“二哥别担心,阿术就是回去做功课而已。” “你年纪还小,功课不急,可以慢慢学,父亲的医学典籍不会则个长腿跑掉的。” 白二郎已经从常山那里知道了三郎在慢慢搬空父亲的书房,于是忍不住捉呷道。 他的阿术如此聪敏好学,他是骄傲的。 “二哥~我都已经八岁了。” 白三郎的脸微微有些红了。 “呵呵呵~就算阿术八十岁了也还是我的弟弟。”白二郎笑出了声,眼中有很明显的怀念之色。 多久了呢,好像自从他这双腿废了之后,三郎就没再和他撒过娇了。 “嗯。”白三郎轻不可闻地应了声,咧嘴笑了。 他也希望八十岁的时候喊二哥时,二哥还能回应他。 他也正朝那方面努力着。 “阿术,陪我去园子里逛逛吧!” 白二郎看着白三郎道,话里话外意思其他人不用跟着。 “二郎……这……” 一旁时刻警戒着的常山一脸惊恐,很担心二郎竖着跟着三郎出去,横着回来。 不是他说大话,三郎或许这辈子注定亲缘寡淡,这倒霉体质加诸在亲人身上的后果在二郎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最多跟着就是倒霉些,而二郎却是会有性命危险的,不然夫人老爷也不会给三郎另僻独立的小院子了。 虽然没有明说禁止,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希望兄弟俩尽量少见面。 白二郎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多言。 常山见状住了嘴,心想大不了他偷偷在后面跟着就是。 老爷对他们一家恩重如山,保护两位公子他义不容辞。 二哥要和自己一起散步,白三郎有些犹豫,又有些期待,一想到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心中升起一丝侥幸来。 于是他打发走大黄,默默地走到白二郎身后,小小的身子推动起轮椅来竟然丝毫不费力。 看着两兄弟走远,常山正准备跟上,突然肚子一顿搅疼,连坏屁一个接着一个忍不住地往外崩。 他看了看兄弟俩的背影,咬牙握拳,最后还是扶着肚子“哎哟哎哟”着跑向茅房。 轮椅缓缓朝园子驶动,与地面摩擦的“咯吱”声回荡在路上,显得偌大的白宅异常的安静。 白二郎关心道:“阿术可有想好日后要做什么?” “治好哥哥的病。” 白三郎想也没想就回答道,额角不知何时起了一层薄薄的密汗。 也不知道是因为其他还是因为推轮椅的缘故。 白二郎无奈的摇摇头道:“阿术可有问过自己心底最深处的想法?” 父亲和母亲一心扑在自己的病情上,可自己的身体每况日下,让他们放弃自己,为人子的他又不忍说出口。 他不希望阿术也是如此。 他还那么小,应该有自己的理想,追求,而不是日日围着自己转。 白三郎想了想,很是认真的回答道:“我想像父亲一样做一个救死扶伤,悬壶济世的当世名医。” 顿了顿,补充道:“比他还厉害。” 那样就可以治好二哥的病了。 “我们阿术从小就聪明伶俐,学什么都快,二哥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白二郎变身夸夸机,兴慰的笑了。 白三郎脸皮子有些薄,不好意思地转移话题道:“二哥呢,可有想过要做什么?” “我啊……” 白二郎抬头望向枝头叫得正欢的鸟儿,眼中有向往之色,却没有言语。 白三郎看看树上的鸟儿,再看看自家二哥,握着轮椅把手的手紧了紧。 他小声道:“等阿术长大了,阿术就和哥哥一起去外面游学……届时阿术保护二哥可好?” “好。” 白二郎笑着点头答应。 “一言为定。” 白三郎惊喜道,眉眼都带着笑。 “一言为定。”白二郎作出承诺。 听着两人兄友弟恭的谈话,川云更心塞了。 她想起了前世还在上大学的弟弟。 她十八岁时不顾父母反对考入警校学习,二十岁父母在飞机上遭遇毒贩挟持,双双遇难,只留下了小她八岁的弟弟川阳与她相依为命。 二十三岁时她为了报仇毅然决然选择假死,抛弃了“川云”这个见得光的身份,将弟弟托付给恩师在旁暗中照料,以“麻雀”为代号进入毒贩圈子卧底。 那时候她的弟弟还没有成年,就再次经历丧亲之痛。 她死的时候才二十八岁,卧底五年,因她落网的毒贩不知凡几。 她上辈子对得起父母,对得起很多人,可唯一独对不起的人就是川阳。 也不知道他现在过得怎么样了。 川云还在自我emo中,耳边就突然听到“扑通”的一声传来,紧接着只听小倒霉蛋惊呼一声“二哥”,然后又是扑通的一声。 她所在的布兜子瞬间渗水,几乎泡在了水中。 布兜子不知何时已经从何三郎腰间掉落,川云连忙爬出去,朝周围望去,到处都是摇摆的水草。 好家伙,她现在正在白家的那个池塘底下。 怎么回事? 两兄弟聊心事咋聊着聊着跑池塘边来了,自古池塘为事故频发地,怎么一点就没有自觉呢? 她抬头望去,只见两兄弟正在水中扑腾着,水花四溅。 两人在水里不断沉浮,互相呼唤对方,其实相距也不过一米而已,但却怎么也跨不过这个鸿沟。 显然都不会水。 “阿术……别怕……” 白二郎满脸焦急,看着弟弟满脸惊恐,他这时还不忘安抚。阿术自小就怕水,却还是在他落水之际跟着一起跳下来,这让他很是心痛。 更是痛恨自己的无用,只希望常山赶紧带人赶过来。 “二哥……二哥……咕噜咕噜。” 果然,他靠近哥哥就是在害哥哥,若是……他就这样死了,那哥哥……是不是就会好了。 想着想着,白三郎慢慢停止了扑腾,任池水没过自己的脸。 看着弟弟被水淹没,白二郎满脸绝望,难道他们兄弟俩只能是这样的结局吗? ------------ 第十二章 傻缺白二郎 “来人……来人啊~救命~” “呜呜呜~谁来救救阿术……” 白二郎平时一副少年老成模样,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且足不出户的少年郎。 见自家弟弟沉下去没再浮上来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脸上滚落的不知是池水还是泪水。从那双猩红的眸子中可以看出,他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 池塘实际上并不深,最深处大概也就一米七左右,但对于白家三郎这个才八岁的孩子来说却是汪洋。 尤其是他怕水还不会游泳。 白二郎倒是身高八尺有余,可惜双腿动弹不得,尽管以前学过游泳,但也只能堪堪令自己浮在水面上。 以他身体瘦削、且缺乏锻炼的体质,坚持不了多久也会跟着沉入池底。 再加上刚刚在水中挣扎,两人离岸边越来越远,相距也越来越远。 看着小倒霉蛋停止了挣扎,闭上眼睛泰然面对死亡的样子,川云就知道他放弃了求生的意志。 他想死。 心下微颤。 脑海中闪过初见小屁孩时他背着小背篓,手拿小锄头时一脸阳光,且眉眼坚毅的小模样。 还有他试探她成功时狡黠的笑容。 再到一连三天勤勤恳恳地为自己哥哥炮制药材,甘之如饴的样子。 这些无不表达出小倒霉蛋并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除非……他是为了…… 呵呵……真不愧是倒霉蛋啊,还是个小傻子,不会真的以为他死了白二郎那家伙就能健步如飞,长命百岁吧? 果然还是八岁的小屁孩,想法就是天真。 幼稚。 川云有些生气了。 此刻的白三郎已经因为窒息陷入昏迷中,似一片凋零的树叶,慢慢往池底沉去。 突然一团黑雾从他眉间窜出来,盘旋在他的头顶,雾体越发凝实。 而小倒霉蛋眉头紧锁,似乎是陷入了梦魇中。 照这个样子,根本等不到常山带人赶来救援。 那团黑雾不会是想……夺舍吧! 心中一有了这个念头,川云就急了,没有再眼睁睁的看下去,连忙划水游过去,在小倒霉蛋沉入池底的那一刻背壳顶在了他的脊背上,却被猛地压进淤泥中。 她知道自己这是不自量力,妄想以弱小的身躯救起白三郎。 可她真的不想小倒霉蛋就这样轻易地溺死在这一方小小的池塘里,他那么聪明,还那么小,未来还有无限的可能。 还有……小倒霉蛋若是就这样死了,被邪恶的东西夺舍,她又得花时间去找“金主爸爸”了。 他不能死。 身后传来小倒霉蛋有力的心跳声。 他还活着。 被压着的川云十分吃力,小倒霉蛋的身体像铁块一般,在水中似有千斤重,使他一直稳稳地沉在水下。 根本不符合常理。 想到那团盘旋在他头顶的黑雾,以及它的目的,川云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怒吼。 “给我滚~” 她喝道,一道类似音波的力量在池底荡了开来,随着距离的推远水波逐渐壮大。 她不是有金手指吗,可为何现在她连一个小屁孩都救不了? 那这金手指她要来何用? 突然想起川阳来,川云心中升起难过。 她没有看见,在她怒吼出声后,整个池底都震了震,水草疯狂乱舞,还掀翻了一池的鱼,那团黑雾也被瞬间震散。 身上的重量骤然减轻,川云来不及继续难过竭力地扒拉着四肢向上划,虽然还是很重,但她的金手指赠送的力气这时起到了作用。 小倒霉的身体被带着动了动, 终于……他们离开了池底。 川云不敢耽搁,十分吃力地把小倒霉蛋送往水面。 他已经窒息太久了。 常山上完茅房紧赶慢赶地来到园子里,远远的就看见自家二郎在池塘中呼救,而三郎却不见人影。 只见水中二郎扑腾的双手越发无力、声音细弱蚊蝇,显然就要坚持不住了。 他吓得心肝脾肺都在发颤。 小祖宗们呦,他就离开一会儿,咋就弄成这样了呢? “常山,快救……阿术~” 白二郎此时已经力竭,就快坚持不住了,池水不停地往他口中灌。待看见常山后,连忙声嘶力竭地喊,眼中崩出绝处逢生的希望来。 他的阿术有救了。 常山跳入池中,却是不顾白二郎的意愿将他强行捞上岸,才准备转身去捞白三郎。 就在这时,岸上传来一阵急促的奔跑声,由远及近,他来不及反应瞬间一道疾风似的身影从他眼前闪过,“扑通”一声跃入水中,十分灵活地潜入了水底。 是大黄! 很快白三郎便浮在了水面之上,大黄的头也跟着从水里露了出来,四肢在水里疯狂地刨动,扛着人往岸边游来。 “汪旺……” 大黄对着常山一阵吼叫。 常山不再多想,赶紧跳入池中将白三郎拉上岸。 “阿术……阿术……” 白二郎脸色发白,嘴唇哆嗦,踉跄着身子“扑”过去抱起白三郎小小的身躯,身体却止不住地发抖。 他的阿竹……他的阿术…… 大黄在一旁夹着尾巴转来转去,口中发出急促的“呜呜”声。慢慢靠近几步,前肢匍匐在地,它嗅嗅白三郎的衣角又起身猛地跳开。 来来回回,反反复复。 见主人还是没动静,它整个身子匍匐在地,耷拉着耳朵断断续续“呜呜”的叫着,隐隐中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白二郎薄唇紧抿,眼泪止不住地大颗掉落,扫了一眼跪在岸边的常山,闭了闭眼,冷声质问道:“你为何……不先救……三郎?” “也是……都怪我……是我执意要留下阿术……” 白二郎闭眼流泪,陷入无尽的悔恨中。 常山默默地跪在岸边,垂着头没有辩解。 他没有听二郎的话先救三郎,是因为他有私心。 他自小与二郎一起长大,在他心里,二郎的命自然比三郎的重要。 再说二郎就在他面前挣扎,难道要让他眼睁睁地看着二郎溺死,而去水里捞不知道沉在何处去了的三郎吗? 他做不到。 对不起……三郎。 川云从岸边的池水中伸出头,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情十分复杂。 一个个的都在干什么? 不赶紧进行施救却在这里伤春悲秋,咋滴?流点“猫尿”人就能醒过来了? 是她的话没死也被他们气死了。 川云很郁闷。 一时的“一时情急”她很理解,可一直的“一时情急”就很过分了,还有时间在这里兴师问罪。 呵~ 傻缺白二郎。 读书读傻了吧。 其实不怪常山选择先救他,毕竟是人都会有私心,就像她方才从来都没有想过要救他一样。 在她这里,白三郎的命比他白二郎的珍贵。 ------------ 第十三章 哎,它就是喜欢玩。 “咳咳~” 白三郎比想象中要命大,在没有任何抢救措施下竟然悠悠转醒,口中不断呛出水来。 常山垂着脑袋苦一张脸跪在一旁自我检讨,而白二郎还处在“我弟弟没了,都怪我”的极度悲伤中。 只有大黄,耳朵动了动,一个激灵猛地窜起身来,对着白二郎怀里的小主人“旺旺”地叫了两声,随后吐着舌头直喘气,尾巴摇个不停。 “二哥~” 白二郎缓缓睁开了眼,却看见伤心欲绝的二哥,连忙开口唤道。 一声虚弱的‘二哥’传来,将白二郎拉回了现实。 “阿术?” “三郎?” “阿术你醒了~” 白二郎喜极而泣,激动得双手颤抖。 “三郎你没死~” 常山眼中一亮,扑身上前来。 岸上传来一阵阵呼唤声,你唤一句我叫一句,跟唱双簧似的。 川云见小倒霉蛋醒了,爬上岸放心地缩进了自己的龟壳中。 她刚刚透支了力气,此刻太累了,需要休息。还好小倒霉蛋没死,要不然她就白忙活了。 也幸好大黄及时赶到将人带走,它的速度比她快,力气比她大,缩短了他窒息的时间。 白二郎的情绪此时已经镇定了下来,但双眼已经哭得红肿,带着一丝“弱美人”的怜态,他摸摸弟弟的脸又摸摸头,心疼的出声哄道:“阿术你还有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告诉二哥。” “二哥我没事。”白三郎对着二哥摇摇头,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 他从来没有见过二哥如此狼狈失礼过。 都是因为他啊! 二哥的怀抱很温暖,他很留恋。 可二哥身体本来就不好,方才自己还害得他落了水,病情肯定加重了。 白三郎不想让二哥这么担心,于是想要起身,却被摁住了。 白二郎显然不相信自家弟弟的话,那个笑在他看来既苍白又无力。他寒着脸侧身对一旁正殷勤看着的常山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唤人。” “是,小的这就去。” 常山反应过来,连滚带爬地站起身,想了想脱下衣物就要披在白二郎的身上。 白二郎眼神微眯,常山手一抖,转手就披在了他怀中的白三郎身上。 在那样的目光中他原地踉跄了下,稳住身子就赶紧往前院跑。 白宅的家仆不多,偌大的白宅每日都需要打理,忙完了还要去前院帮忙炮制药材,遣人给老爷夫人送去镇子上,根本没有人有时间在园子逛。 所以从两人落入池中挣扎呼救,再到常山赶来捞起两人,就没有一个下人得知情况的。 这会儿除了偏院厨房里还忙着收拾的人,大家几乎都在前院处理药材。 大黄见状,摇着尾巴上前去舔舔小主人泡得发白的小手,口中还发出“呜呜”声。 似悲鸣,又似欢愉。 白三郎侧目看见了大黄,慢慢从白二郎的怀里坐起身,小手摸上大黄的脑袋,一张小脸满是认真地道:“谢谢你大黄。” 在陷入无尽黑暗的时候,他一度以为自己会死去,突然感觉身后一道强劲的力量传来,将他推离了黑暗。 是大黄,让他重新看见了光明。 他下意识摸了摸腰间,空空如也,眼中划过一丝黯然。 他把小豆丁弄丢了。 见小主人又和自己玩了,大黄高兴得扑上前,在白三郎的脸上舔来舔去。 白二郎见状,喝道:“胡闹,大黄你给我退后。” 大黄被吓得退后,舔了舔鼻尖,以为是主人们在和自己玩笑,立即窜上前用自己的爪子扒拉一下白二郎的手臂又猛地退后,“旺~”地叫一声。 然后又上前扒拉。 白二郎身上的衣袍质地是蜀中云锦,由细腻强韧的丝线编织而成,比之绸缎还轻薄不少,一不小心就挂在了大黄的爪子上,它猛地一退后直接把他袖子给刮花了。 白三郎见状,连忙开口:“二哥,我没事的,大黄它刚刚救了我,它这是在高兴这次我又没死成呢,二哥你别怪它。” “住口,什么死不死的,此话日后不许再说。”白二郎的脸顿时黑了。 大黄救了自己的弟弟,他自然不会真的怪罪它。 他嘱咐道:“你刚醒来,少说些话,多休息。” 大黄见另外一个主人摆起了臭脸,以为要教训自己,撒着脚丫子绕着两人跑了一圈,但因为爪子上还挂着线头,结果就是直接导致白二郎的袖口被拆成了一根根丝线,露出一截白得不正常的干廋手臂。 那丝线松松垮垮地缠在两人身上,十分滑稽。 “大黄~停下。” 白二郎右手捂着自己的手臂,气急败坏地怒斥道。 他越怒斥,大黄就跑得越欢,围着两人绕了几圈后它就开始跑远,跑一段距离它又会停下,然后回头看见主人张牙舞爪的模样后,又继续跑远。 大黄:哎……咱就是玩。 直到白二郎被拆掉了一整只袖子,常山才姗姗带着人赶来,他果断绞断丝线。 自己的手臂赤裸裸地暴露在众人面前,白二郎整张俊脸黑沉得能滴出墨来。 常山见状赶忙招呼小厮将一身狼狈的两人抬走。 好吵! 川云都快烦死了。 她好累,不想动。 好想睡觉。 突然眉心一阵发烫,一个东西从她的脸上滚落下来,她吓了一跳,整个人瞬间清醒。 她用爪子将那东西扒拉出龟壳,伸出头看去,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颗牙齿,如玉般质地细腻温润,通体奶白色,隐隐约约有些透明。 是她的那颗“顶卵齿”。 它怎么还在? 不是应该在她破壳一周后就自动脱落了吗? 说真的,因为平日里用不到,所以川云早就已经忘记了这颗牙齿的存在了。 如今都一个多月了,这会儿才掉……川云鬼使神差地将牙齿重新扒拉回自己龟壳内。 心想她既然不是只普通的乌龟,那么这颗牙齿必定也不是普通之物。 先藏起来总会没错,倒不是想着可以拿去卖钱。 绝对没有。 可是藏在哪儿呢? 川云陷入沉思中。 突然,她感应到自己的龟壳里似乎多了一个陌生的区域,爪子够不到,于是她试着用自己的意识探过去。 这一探可不得了,她居然……发现了一个小空间。 顿时心中一阵激荡,像是火星撞了地球一般,令人难以置信。 她竟然……有空间! 川云能感觉到空间的大小不过一个立方米,里面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她试着将自己的“顶卵齿”放入那个空间,然并没有成功? 川云有些气垒,心想难道真的是她的错觉? 她不信邪的用爪子去扒拉一颗石子,试着用意念将它收进空间里,那颗石子瞬间在青天白日下消失,再一看,果然它已经在自己的小空间里了。 这不是她的错觉,她终于有自己的空间了。 哈哈哈~ 川云仰天大笑三声,她终于能实实在在的感受到自己的金手指了。 先前没反应,很有可能是那个空间有限制,兴许它就是自己的一部分,而牙齿也是自己的一部分,所以才会放不进去。 很有可能她本人也是无法进入那处空间的。 想到此,川云并没有感到失望。 她很知足,有也总比没有好。 ------------ 第十四章 咬得嘎嘣脆 所有人都走了,池塘边再次恢复了安静。 川云还处在自己得到“空间”的惊喜中,原本已经‘逃’走了的狗子不知何时已经折了回来,突然就出现在她面前。 两只前肢一左一右地放在她身侧,整个身子卧了下来。 大黄是一只身材庞大威猛的成年犬,除了胸前有一块类似口水垫的白毛,通身都是金黄色的毛发。 样子长得有点像金毛,但耳朵又是中华田园犬的模样,毛发也没金毛那么长。 它耷拉着舌头喘了喘,翘起的尾巴左右扫动,湿漉漉的杏仁眼从上往下看着她,看起来憨憨的,蠢笨蠢笨的,有点可爱是怎么回事? 见了很多次,川云自然知道这是它开心时的表现。 想必是方才见她救了小倒霉蛋,所以才会对她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之前在小倒霉蛋身边的时候,都不带搭理她的。 市侩。 川云不喜欢这种俯视加仰视的方式,尤其是自己还是仰视的那一方。 于是川云直将自己的脑袋往后仰,本能的用两只‘手’尽可能地将身体撑起来。 她是怕狗子的口水落在她身上而已。 她有轻微洁癖。 川云这样想着。 实则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刚刚那种奇怪的姿势让她突然想起了上辈子那些流行霸道总裁文的总裁突然壁咚女主的桥段。 神特么壁咚,为什么现在她面前的是一狗子? 为什么总是要让她经历这种“一言难尽”的奇奇怪怪的视角? 真是郁闷。 输人可不能输阵仗。 川云昂首挺胸地蹬着大黄,‘手’一抖,被她夹在腰与龟壳缝隙之间的那颗“顶卵齿”就掉了出来。 两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 大黄:哇,新朋友给的骨头。 川云:靠,她的牙齿。 大黄乐呵呵的低头,舌头一卷就把“顶卵齿”卷入了口中,“咯吱咯吱”咬得嘎嘣响。发现咬不动,干脆直接吞了下去。 然后接着吐着舌头看着川云,发出很有节奏的呼吸声。 它很开心,非常开心。 川云都看愣了。 这也太饥不择食了吧! 哎不对,那是她的牙齿啊,那么的不普通,她都舍不得拿去换钱,却被如此普通的大黄给吃了。 赔了,赔了啊! 川云心中一片哀嚎。 大黄对表达喜欢的东西时很直接,那就是直接上口舔,它也如此做了,直接就是一舌头‘拍’在川云的小脑袋上,川云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愣在原地。 “旺旺~” 大黄开心地对着川云吼叫一声,再次喷得她一脸的口水。 见大黄张嘴还有要继续的趋势,川云赶忙速度极快地将头与四肢都缩进壳内,忍住想爬进池塘里“洗刷刷”的冲动。 最后大黄舔在了龟壳上。 它见“朋友”缩了脑袋,只剩个硬邦邦的壳子,十分不高兴的叫了叫,还用爪子刨了刨。 似乎在问:嘿,朋友,在吗?出来玩。 被大黄当做朋友是种什么体验…… 容她想想…… 想到方才小倒霉蛋被大黄一阵猛舔的一幕…… 川云打了个寒战,听说狗还吃‘屎’,她就亲眼见过,也不知道大黄吃不吃。 想到此,脑袋和脖子上传来口水的黏腻感异常清晰,她十分嫌恶地抖了抖。 她不配做大黄的朋友。 川云斜着眼,余光瞟到身侧就是池塘,而前方的狗子已经将脑袋放在了它的前肢上,黑黝黝的眼珠子不时看看上面,看看左右两边,百无聊赖的样子。 川云觉得她还是回归山川河流吧! 靠自己养活自己,丰衣足食。 川云从未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如此地向往野外的生活。 于是川云趁大黄不注意,猛地伸出头和四肢来,一跃而起,“咻”得一声窜进水中,疯狂扒拉着四肢想着快点游到池塘深处沉下去才好。 大黄还以为“新朋友”是在和自己玩耍,几乎是在同时,也跟着窜了出去,在水下刨着四肢,十分灵活,见她游得没它快,还不忘刨她一爪子。 似乎是在说:嘿,兄弟,你没我游得快。 她忍。 被刨了一下,川云连忙浮上水面,这时大黄又跟着浮出水面,吐着舌头游在她前面,不时还转过身来对着它“旺旺”直叫。 好像再说:速度快点啊,我前面等着你哦。 这狗子到底想怎样? 是想上天吗? 川云停下来,眼神幽怨地看着大黄。 行,你是大哥,她服了行了吧! 她发现了,这蠢狗就是她的克星。 川云转过身,慢慢地朝岸上游去。 大黄正吐着舌头高兴地划拉着水,见新朋友走了,连忙掉转方向游回来,慢慢地游在她身侧。 不时还疑惑的看看她。 怎么不玩了呢? 川云不想理大黄,爪子有一下没一下地划拉着水。 大黄还以为她是不高兴,突然直接上前张开大口就咬住她的龟壳,兴冲冲地朝岸边快速游去。 川云已经佛了,无语望青天中。 爱咋咋滴吧! 大黄带着川云上了岸,在原地抖了抖身上的水,然而并没有放下她,而是一路穿过园子,很快就回到了白三郎的院子中。 才溺水清醒的白三郎再次从鬼门关走了一遭,虽然以前没少经历这种事,但白二郎还是不许小厮们将他独自送回他院中。 而是两人一起去了前院,吩咐煮了姜汤与抗风寒的药一起喝下才放心来。 他还派人去通知了在镇上的白老爷夫妻俩。 此时白三郎的院中空无一人,府里最“珍贵”的两位“主子”均出了事,就连平时这个时辰打扫的丫鬟小厮都争相跑去帮忙去了。 此时不趁着机会刷脸,何时刷呢? 大黄没有停下脚步,而是带着川云奔跑到白三郎的房前,抬起两只爪子就一阵扒拉房门。 很快房门就被它扒拉开了。 它钻进屋子里,径直跳上桌前摆放的红木漆圆凳上,两只爪子扒拉上桌角,随后歪着头轻轻地将川云放在了桌子边缘。 川云还处在懵逼状态中,看着周围熟悉的场景,不明白大黄究竟想要干什么。 大黄两只爪子还放在桌子边沿,它对着川云的身后叫了叫,随后便安静的将脑袋放在了爪子上。 川云愣了愣,转过身,只见一碟碟摆盘精致、花样繁多的糕点映入眼帘,散发出诱人的香味。 好家伙,大黄这是想借花献佛,讨好她? ------------ 第十五章 这惩罚他受了 收到两个儿子落水的消息,白家夫妇当天晚上就心急火燎地回了。 见到自家两个儿子还活着,两人一路高高悬起的心才放下,皆感叹积德行善的益处。 虽然还是免不了出事,但至少命还在。 他们都已经习惯了。 白老爷单名一个“芨”,在镇上开了间医馆,名为“白家医馆”,排场大,名声响,请了许多大夫出堂坐诊,上门求救的病人不计其数。 大病小病皆收治,无一例外,贫苦人家诊费可免,只收取部分药材费用。 他为了以示心诚平日里也是亲自请脉问诊,开药写方子,白夫人在旁协助,抓药研墨,照看病患做得得心应手,半点不假手他人。 白老爷自然而然地挨个给两个儿子请脉,一通检查下来,发现小儿子毫发无伤。只是身体有些虚弱,受了些许惊吓。 他松了一口气,心想开几副益气滋补的补药、安慰几句也便好了。 却不知他的小儿子今日已经在鬼门关前又走了一遭了。 大儿子的情况远比他想象中还要糟糕。 他竟在他身上探出了“七怪脉”,脉息咋疏咋窄,脉来节律不匀,散乱无序,时快时慢,乃血气将脱,病属垂危。 白老爷神情郑重。 自家二郎看上去还是好好的,精神头也不错,还不忘关心嘱咐三郎,很清楚这只是暂时的。 想到此脉相又为“死脉”,反应的是脏气将绝,脉络枯竭之症状。 今后过后的每一日他都将以燃烧生命为代价。 最后油尽灯枯、精力耗竭而死。 白老爷心神震荡,只感觉自己脑袋飘忽忽的。 怎会如此? 二郎的病所需的药材每日都是备的足足的,珍贵药材也不缺,其中一些珍稀的还是小儿子特地送来的。 他问其出处时,小儿子也只说山里寻的,再加上他拘束不住也不想拘束,便也就由着他了。 二郎吃的药都是他应对症状亲自写的药方,吩咐厨房每日按时煎煮,虽不能治根但也可暂缓。 可如今他才不过一个多月没有回家,二郎的病就急剧恶化成这般模样。 不该如此的。 难道家中是有恶仆作祟? 岂有此理。 不过一瞬,白老爷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摇摇发晕的脑袋。 他果然是头脑发昏了。 白家的仆人大多都是老一辈留下来的忠仆,对白家衷心不二,当值的小厮丫鬟又是其中这些人的子女,老实可靠,都是些好孩子。 负责给二郎煎药的人都是他亲自指定的,再加上有常山亲自监督,药材被调换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转而想到二郎的性子,除非…… 想到那种可能,他的脸色蓦地黑了 果然不出白老爷所料,白二郎当天晚上便突然发起了高热说起了胡话,陷入了昏迷,最后演变成出气多,进气少了。 夫妻俩顿时急得手忙脚乱,扎针的扎针,煎药的煎药,稍稍好转了之后就一切按部就班,井然有序,根本无暇顾及小儿子。 于是,白三郎当晚就被小厮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白三郎知道自己现下医术实力欠缺,不如父亲,留下也只是添乱,很是乖巧的跟着离开了。 从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他的存在只会给人带来麻烦。 他不只一次面对过死亡的威胁,那种慑人心魄的寒冷早就已经刻在了他的骨子里。 但他并不恐惧。 死亡对于他来说不过是另外一种解脱,可对于他的亲人来说那将是无尽的痛苦。 他也想好好的活着,也曾抱怨过上天的不公,为何偏偏如此苛待他? 可是回头看到恶病缠身的二哥,看到为了他们兄弟俩累死累活的爹娘,他也就不怨了。 娘说过,因果轮回,好人自有好报。 他不能一昧的去埋怨,要学会去接受。 或许真的是他上辈子作了太多孽,欠下了数不清的因果,所以上天才会在这辈子如此惩罚他。 他白术在此立誓,这个惩罚他受了,日后定当做个好大夫,救死扶伤,积德行善,就当是在为上辈子的自己赎罪吧! 白二郎暗暗决定着。 ☞☞☞ 白老爷怪不得能成为远近闻名的神医,论实力还是非常强劲的,白二郎当天夜里就退了烧,平静下来后睡了过去。 白夫人坐在床前看着终于睡安稳的儿子,头靠在丈夫的肩上,捂着嘴小声地啜泣,发出类似小猫般“呜呜”的声音。 越哭越伤心,锥心刺骨般的情绪猛地袭上心头,眼看就要蔓延出来。 最后实在是控制不住她便跑出了屋子,最后跑到院门口,顺着院门瘫坐在地上,双手掩面大声的哭泣。 哭泣声中带着绝望,绝望中带着悲鸣。 她上辈子到底是做了什么孽,这辈子得如此报应?要报应也该冲着她来,为何要让她的儿子来承受? 阿蔹,她苦命的孩儿。 白老爷静静的坐在床前,神色复杂的看着自己的长子。 妻子崩溃离开他并没有前去安慰,因为他知道迟早有会这一天,这都是命。 作为一家之主,他不能自乱阵脚,就算是白家倒了他也不能倒下。 没了阿蔹,他们还有阿术。 白老爷就这样静静的在白二郎的房中坐了一整夜,第二日出房门时,鬓角已经隐隐发白。 于是白宅中所有的下人都在私下里议论:二郎要病死了,老爷伤心得一夜白了发,夫人哭得两只眼睛都快瞎了。 川云还趴在屋子中的桌子上,她自己“有房子”栖息,在哪儿都一样,她就懒得挪窝了。 白二郎昨晚被小厮抱回来的时候身体看上去很虚弱,不过他并没有闭眼休息,而是睁着眼睛平躺在床上,直直盯着上方的蚊帐。 他看了一整夜,两眼放空,目光呆滞。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尤其是在今晨时突然听到丫鬟小厮们的议论声,说是白二郎要病死了,他猛地坐起身来。 掀开被子就要下床,突然他似是想到了什么,下床的动作顿住,随后低头嗤笑一声,又重新将脚放回了床上。 他十分平静的弯腰拉起被子盖到胸口,然后又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再次看着蚊帐愣神。 床那边传来动静,川云没有理会,缩在壳内任凭他作死。 反正她已经吃饱了,还趁丫鬟收走糕点时偷偷转移了几块进小空间里,暂时饿不着她。 她现在还有些生气,小倒霉蛋有时候看上去挺聪明的,没想到竟会有如此愚蠢的想法。 这白家二郎本身就是先天不足,母体里带来的病又如何会因为他的死亡而好起来? 她能救他第一次,但不会救他第二次。 现在白二郎要病死了也实属正常。 川云心中没有一点儿波动,因为在她看来,白二郎不过一个陌生人而已。 甚至于小倒霉蛋对她来说,也只能算是一个稍微熟悉点的陌生人罢了。 ------------ 第十六章 二郎啊,做人要讲良心 白二郎在第二日午时醒了过来,这一次醒来,恍如隔世,且身体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疲惫。 口中干涩发苦,鼻尖弥漫着熟悉的药香味,他无意识皱起眉头。 他不过就是睡了一觉而已,下巴怎会如此酸痛,感觉像是被强行灌过汤药一样。 到底怎么回事? 他下意识就想坐起身来。 可是手脚软绵无力,根本无法撑起自身,脑袋也昏沉沉的,晃一晃就是一阵眩晕感袭来。 他这是……终于要死了吗? 想到此白二郎的心中并没有恐惧,有的只有前所未有的轻松。 以及那一丝被他强行忽略的负罪感。 见屋中并没有他人,侧目望向窗外的梧桐树梢,一只鸟儿站在枝头喳喳鸣叫,啄啄脚丫子再啄啄翅膀,在光影斑驳的树叶间跳来跳去。 心头的迷惘与怅然消失,他轻轻弯起嘴角,纤瘦细长的五指在床沿上轻点,似是在应和。 常山端着汤药进屋,见床上的人醒了,脸上露出欣喜之色,随即惊呼出声:“二郎醒了。” 然后就端着药跑出了房门。 “老爷,夫人,二郎他醒了。” 他速度极快地朝主院跑去。 ☞☞☞ 白二郎看着床前正殷切看着自己的父母,心下轻轻叹息一声,垂首道:“是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原本好听的声音变得沙哑,似锯木头般难听。 “你确实是不孝。” 白老爷两撇胡子翘了翘,冷着眼道,眉间可见愠怒之色。 爹爹在压抑自己愤怒,为什么? 白二郎心中蓦地闪过惶恐,霎时浓重的负罪感袭上心头,令他呼吸一窒,喘不过气来。 难道爹爹他知道了…… 白二郎想撑着床榻坐起身来,却怎么也起不来,脸和脖子顿时涨得通红。 尽管如此,他的眼睛依旧紧紧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眼神中带着犹疑之色。 “二郎才刚醒来,你这又是发的什么疯,要发脾气就滚出去。” 白夫人见状瞪了自己夫君一眼,带着警告,连忙上前止住儿子撑在床榻上的手,神色担忧道:“二郎你别起来了,你身体还很虚弱,此刻不宜妄动。” “娘已经让厨房做了粥,等会儿等你好些了就送来。” “娘我没事。”白二郎强撑着眩晕开口,手背上青筋凸显,看样子还是要坐起身来。 白夫人无法,只得扶起他坐起身来。 白老爷在一旁看着,脸色臭得发黑。 “谢谢娘。”白二郎背靠在床头,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他的眼神在特意躲闪自己的父亲。 “瞧你这孩子,也不知学了谁,与为娘如此生分。” 白夫人瞬间红了眼眶,起身背过身去,大颗眼泪无声地滚落。 白老爷没有瞧见妻子落泪,也就没有上前安慰,反而看着自己的“好大儿”嗤笑一声,还语气阴阳怪气地道:“是啊,还很聪明呢,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反正他是生不出如此自作聪明的“好儿子”。 白二郎闻言,心下一颤,再也不敢心存侥幸,僵着身子转头看向背对自己的娘亲,开口道:“娘,孩儿有些话想单独和爹说说。” “好,娘这就出去。”白夫人连连点头答应道,头也不转就急步出了屋子。 她怕再不出去,会忍不住再次痛哭出声。 “怎么,这么着急把你娘支开,是怕你娘知道你干的好事,你没脸见她吧?” 没了妻子这一顾忌,白老爷再也掩饰不住脸上的怒气,恨铁不成钢地怒喝出声。 他了解自己的妻子,方才面上不显,实则心底却是心疼坏了二郎,此刻定是又跑出院外去哭了。 白二郎闻言,泪珠瞬间滚落,落在手背上异常滚烫。 他此刻已经恢复了些许力气,随即就扑下床来,左手十分吃力地靠着床榻跪在床前,随后双手叠放附在额头,扣首道: “爹,对不起,谢谢您没有将这件事告诉娘。孩儿的病本就药难医,孩儿不想再拖累您们了。” 顿了顿,他闭了闭眼,最后还是开了口:“孩儿……累了。” “你累了?” 白老爷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般,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儿子,气得双手发抖。 他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老泪纵横。 “你娘十月怀胎生下你,你说你累了?” “你生下来恶病缠身,你娘听了道士的话说你福缘薄浅,活不过十八岁,不顾还怀着阿术仍跑去医馆照顾病患为你积福德,日夜辛劳,导致早产。你说你累了?” “你老爹我虽没有为你做什么,但这些年至少也算是舍了这张老脸,四处奔波为你求药。你却跟我说你累了?” “阿蔹啊,咱做人得讲良心啊!” 白老爷发出一声悲鸣,许是真的伤了心,背脊都弯了下来。 白二郎趴在地上没有起身,浑身颤抖着压抑住哭声,眼泪不断地顺着额头与手背沁入毯子里。 “你娘与我自知对不起你,没有给你一个健全的身体,我们也在竭尽全力弥补。” “可你将每日的汤药偷偷换掉,你这样不仅是在践踏你娘的良苦用心,还是在把你爹的脸丢在地上踩啊!” 白老爷紧紧地捂着胸口,呼吸都不顺了起来,一张老脸憋得通红,显然是被气狠了。 “爹……孩儿……没有。” 白二郎颤声道,却没有解释,因为此刻说再多的话都只是辩解。 “事已至此,日后想如何……都随你吧!”白老爷摸一把脸,佝偻着背转身出了房门。 他和妻子这些年不顾二郎的意愿强行留住他,或许真的错了。 二郎如今已是时日无多,确实是不该再强求他了。 唉…… 白二郎闻言,身形一震,抬起了头,通红的双眼一下子就瞟见了父亲鬓间的白发,再也忍不住痛哭出声。 他真的错了。 他只顾自己得到解脱,却忘了身后还有着关心爱护他的亲人。 因为自己的自私,他伤了爹爹的心,他可真混蛋。 白二郎咬牙单手撑起身来,一巴掌扇到自己的脸上,却因为力气不足直接从脸上滑落。 ------------ 第十七章 统,是你吗? 自“顶卵齿”掉落后,川云总感觉心神不灵,脑海中总是隐隐约约闪过一些陌生的记忆画面,十分凌乱。 许是因为这些并不是她的记忆,细想之下根本记不起全部,强行去记也只会让脑袋似炸裂般疼痛。 川云只得罢手。 那些画面连不成片段,但还是不难从中看出,里面主人公的脸和她第一天来到这个世界时做的那个噩梦中的疯批女子一模一样。 甚至可以说就是她。 却又可以说不是她。 因为画面中的女子身着一袭连襟白衣,及腰的长发颜色很浅,像是透明般虚幻。其身形影影绰绰,虚虚实实,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一样。 脸还是那张脸,但给人的感觉却完全大相径庭。 噩梦中的女子脸上带着怨恨,眼神十分犀利,蕴含着对世间万物不屑一顾的冷漠。 尤其是她浑身散发着寒冷与凌厉,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回想梦中那疯批女子拉着自己一起扑进黑洞中时的疯狂,直到现在心都还为之发颤。 魂飞魄散啊,想想都可怕。 而那白衣女子却给人一种十分温和的感觉,莞尔一笑,灿如朝阳。水灵灵的丹凤眼看来看去,满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浑身散发着平易近人的亲切。 她赤着脚站在一片白色花海中,花海中每一朵娇花都开得十分绚烂,一朵挨着一朵,周围却漆黑一片。 那花她认得,是曼陀罗华,又名夕颜,花型极有特色,漏斗状的花冠是其最大的辨识特征。 那幅画面诡异非常,川云在不知不觉中竟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很确定那个白衣女子不是自己。 可若是那女子不是自己,那么她又是谁? 甚至还与原本的自己有七成相似。 不对! 她脑海中的这些记忆是以第二人的视角所看到的,而这些记忆不是她的,那是谁的? 是那个疯批女子吗? 可是那个女子只是她梦中虚构出来的人物而已,自己怎么可能会有她的记忆? 川云怀疑自己精神分裂了。 可是那个噩梦真的很真实,真实得仿佛她亲身经历过般,在掉入黑洞那一刻,产生会“魂飞魄散”的绝望也是真的。 难道那个噩梦不是梦……是真的…… 她是疯了吗? 居然会这样想。 她现在明明就还活得好好的。 她不能再想了。 川云睁开眼,只见屋子里光线暗淡昏黄。 她从壳里伸出头来,望向窗户外,漆黑如墨,不知不觉中竟已经天黑了。 下意识抬眼看向床榻之上,发现早已经人去“床”空,再扫视一眼屋子,也并没有小倒霉蛋的身影。 想到他昨日看着白二郎跟看个宝贝珠子似的,很有可能是偷偷跑去看他二哥了。 毕竟,白二郎就要病死了,他去看看也很合乎常情,不去看才奇怪呢! 他躺在床上发呆了一整天,想必也是在犹豫要不要去看他二哥吧! 川云暗暗心想。 突然觉得小倒霉蛋也挺心酸的,小小年纪就要为大自己将近一轮的同胞兄长操心,暗道也难怪不长个。 这时一声细微的翻书声传来,她下意识抬眼朝隔壁偏间望去,只见一阵烛光摇曳,光影斑驳。 这是……小倒霉蛋在看书? 川云尽可能爬到圆桌边缘,伸长脖子望去,视线只能看见一片宝蓝色的衣角。 小倒霉蛋今日挂在床头的外套就是这个颜色。 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情逸致看书,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在偏房看医书典籍。 他很可能不相信自己的兄长会就这样病死,所以还在找救治之法? 川云有些不确定,觉得小倒霉蛋不应该如此愚蠢才是。 若是有救,白二郎的病也不会拖到今日了。 都要死了,做什么都是徒劳。 川云收回视线,忽略掉心头的失望,默默地从自己的小空间里拿出一块栗子糕,双手抱着就啃了起来。 真好吃! 果然这世间唯有美食不可辜负,其他的都只是浮云。 她心想。 突然,眉心传来强烈的灼烧感,痛得她脑仁一阵发晕,川云手一抖,栗子糕从它爪子落下,滚下了圆桌,掉在了地上。 “主人~主人~” 这时脑海中突然响起陌生人的声音来,川云愣了愣,这时门口传来声响,她那里会在意,直接忽略。 能在她脑子里唤她“主人”的…… 难道是……她的系统到账了? 川云心中猛地升起狂喜来,所有的怅然与失望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闭上眼睛立即在心里亲切的问候:“统,是你吗?” 没有回答。 难道是害羞了? “统子,是你吗?我知道你来了。” 依旧没有。 怎么回事? 方才那道声音明明很清晰,不可能是她幻听了啊! “主人,饿~呜呜~” 那道声音再次在脑海里响起。 “系统,你到底出不出来?再不出来就永远别出来了。” 系统久久不回应,川云心下也有些生气了,虽然有系统是很好,但她也不是没了它就不能活。 现在它唯一的作用就是帮她变成“人”这一点用处,要不然她才不想像小说中那些主角一样,不得不被迫去完成各种任务,被系统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甚至完不成任务还有惩罚,可憋屈死她了。 想着想着,川云也不急了,很有耐心的等着,现在就看谁先崩不住。 反正是它先出现在她脑海中的,又不是她求着它的。 “主人,主人,豆豆~糕糕~” 脑海中那道声音再次响起,川云忍不住嘴角一勾,心里比了个耶。 “主人”叫得可真好听,但谁是你主人,我可还没同意呢! 糕糕?豆豆? 那是什么东西? 心里突然划过一种不祥的预感。 川云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一双漆黑似点墨的瞳孔定定地看着自己,小倒霉蛋不知何时已经从偏间走到了圆桌旁,弯下腰一脸好奇地看着她。 见川云睁开了眼睛,白二郎开口了:“小豆丁,你刚刚是在笑吗?” 小小少年模样认真,满眼都是真诚。 川云愣住,想到自己刚刚确实是笑了,但她又不能似人那般直接点头承认,于是只是一双眯眯眼看着他,装作一脸迷茫的样子。 “主人,主人,糕糕~”脑海中那声音又响了起来,川云眼神中闪过一丝不耐。 有完没完。 一旁的白二郎眼神一闪,嘴角微微扬起今日的第一抹笑容。 川云心中藏着事,没有瞧见。 “汪汪汪~”犬吠声从下方传来,川云猛地转头过去,心都提了起来。 是大黄,什么时候进来的,难道是小倒霉蛋…… 她刚刚有听到它的声音吗? 没有吧。 “豆豆,豆豆,糕糕~饿~饿~” 看着大黄湿漉漉的眼神,脑海响起类似稚童的声音,再想起自己眉心的那颗被它吞掉的“顶卵齿”,此刻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 大黄的嘴角的栗子糕碎屑已经证明了事实。 她压根就没有系统,而那声“主人”也不是喊她的,她只是……豆豆而已。 神它喵的豆豆。 ------------ 第十八章 寻仙 川云最近很焦虑,因为她发现自己是真的能听得懂大黄说话。 它每天围在小倒霉蛋身边打转,“主人,主人”的喊的勤,叽叽呱呱,聒噪得很。 每当有鸟儿路过院子朝着院子里拉屎的时候,它就跑到院子里对着天上的鸟儿一阵狂吠,直到把它们赶走为止。 在别人听来就是很普通的狗吠声。 而她听道的版本却是:“臭鸟,欺负主人,快滚,快滚,呸~呸~呸~……” 玩得忘乎所以时还不忘过来扒拉她一下,她连忙缩进壳中回避才躲过被糊得一脑袋的口水的后果,只是脑袋里全都是“豆豆”。 问:有生之年听到一只狗子骂街是种什么样的体验? 川云表示:奇奇怪怪的事情经历多了,也就不稀奇了。 就是挺眼前一亮的,解闷子挺好。 不仅如此,从那晚起小倒霉蛋也不知道想通了什么,又重新回到了之前生活的样子。 他每日天不亮起床,半个小时的读书时间延长至了一个时辰,然后在饭前捯饬捯饬院里移植的草药,饭后就提着把小锄头,背着个小背篓出门上山去了,大多都是天黑后才会回家。 每日如此,雷打不动。 他每次上山都会带上大黄,并没有带上她。 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那次落水之后,白二郎就没有再将她时时刻刻带在身上过,床头的“吊床”也被他亲手拆掉了,还亲手用木头给她搭了个小窝。 却摆在了偏间。 他没问过她落水之后是怎么回来的,也没有再像之前那样和她彻夜长谈。 唯一不变的是他依旧每日给她提供精致美味的糕点,给她准备独立的小窝,就是有些粗糙了点。 但他没有食言,一直记着他的承诺。 小倒霉蛋似乎长大了些,也成熟了些。 脸上的笑容也少了些。 ☞☞☞ 这天夜里,月亮爬上柳梢头,星光略微暗淡,白二郎突然赤着脚盘腿坐在川云的小窝前,小声地开口:“小豆丁,你睡了吗?” 他歪了歪头,见小豆丁的脑袋还在壳外,那就是还没有睡,于是神神秘秘地道:“我可能……中邪了。” 中邪? 正在疏理自己和两个女子只之间的关系的川云回过神来,睁开眼睛看着一脸谨慎的小屁孩,好一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 想到他眉心处时而出现的黑雾,还有那日盘旋在他头顶的东西。 心想可不就是中邪了嘛! 还有孤魂野鬼天天盼着你嗝屁,好占你身子呢! 白二郎继续自言自语的道: “最近我看了不少野史杂记,不只一本着墨离中原万里之外与西域交界地有一山,名耶罗,相传那里打开通天之道的唯一通路。 每十年打开一次,有缘人可进之。届时定会有无数人前往。 我决定了,待我十五岁之后,我就辞别爹娘去寻仙人为我解除邪术。 小豆丁,你会陪着我的对吗?” 他口中这样说着,却埋着头敛下眼,没有看川云,很明显他在期待些什么。 什么? 寻仙人? 川云有些惊讶。 是小倒霉蛋没睡醒还是她没睡醒? 耶罗山,还是打开通天之道的唯一通路…… 噗嗤~ 川云嗤笑一声。 她还功德圆满,原地飞升呢? 谁瞎编的野史,不知道这样会误导小孩子的吗? 川云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看了白二郎一眼,心道原来这小子这几天都是在看“小说”,她还以为他是在查医书呢。 看“小说”就算了,更离谱的是他居然还信了。 是也他太单‘蠢’了吧! 刚这样想,她的眉心一热,脑海中就响起了大黄的梦中呓语:“主人…鸡腿……鸡腿……嗷呜~” 川云…… 自溺水的小倒霉蛋被大黄救起之后,他就把它的窝挪到了他房门外的右侧,每日伙**致的照料着。 狗窝的位置稍稍靠近侧间,所以这几天川云夜夜不得眠,一闭上眼睛满脑子里不是“主人”,就是“鸡腿”、“骨头”,甚至还有“糕糕”,偶尔还有“豆豆”。 真的,大可不必如此念叨。 川云翻了个白眼,缩进了壳内,不想理会眼前的白二郎。 要不是他,她何至于大晚上不睡觉来疏理脑海中陌生人的记忆。 谁愿意被迫天天熬通宵?她明明是一只龟,却生生活成了一头猫头鹰。 她都没地儿说理去。 白二郎见状身形一怔,小豆丁是不相信他吗? 于是他满脸失落地离开了。 看着小倒霉蛋失落的背影,川云突然有点……嗯怪不是滋味的。 毕竟她的灵魂是一个成年人,而小倒霉蛋却切切实实只是一个小屁孩而已,虽然平日里很是乖巧懂事,做事沉稳,但到底也不过才八岁。 她有种大人狠狠打击了小孩子丰富的想象力的错觉。 而她就是那个蛮不讲理、自负自大的“大人”。 于是,川云开始认认真真地思索起白二郎口中的“仙人”来。 脑海中莫名闪过一道身着黄金战甲立身于千军万马之前的身影,那是她之前陷入昏迷时梦见的人。 那人当时就是悬浮在半空中,手中执一把长剑,剑身寒光乍现,明明独身一人,她却握出了身后拥有千军万马的即视感。 所谓的仙人,是不是就是像她那般? 心中隐隐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却又不知道是什么,道不出,言不明。 若是她做一系列假设: 假设那些记忆都是真的。 假设这个世界真的存在仙人。 假设白衣女子也是真实存在过。 记忆中白衣女子是站在一片盛开的白色曼陀罗华中,曼陀罗华是冥花中的一种,与红色的曼珠沙华一样生长在冥界。 而她做的那个噩梦中也见过一片红得似滴血的曼珠沙华。 若是她做的“噩梦”并不是“梦”。 若是那个疯批女子也不是虚构的。 若是落入那个黑洞并不会魂飞魄散。 而她拥有黑衣女子的记忆。 川云很清楚她这并不是夺舍,她就是从一开始就投生成一只乌龟。 那么这所有的一切就只有唯一一个解释:她吞噬了那个黑衣女子的灵魂。 所以她才会有那个女人的记忆。 若是这样想,那么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白衣女子为黑衣女子所见,“仙人”也为黑衣女子所见。 因自己吞噬了她,所以自己也见她所见,感她所感。 川云只能这样强行解释了。 那些记忆总不能是她精神分裂强行杜撰出来的。 ------------ 第十九章 解锁新人物 一系列的假设得出的结论太过匪夷所思,川云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 这已经颠覆了她的认知。 她接受了二十八年的现代科学教育,一直信奉的是“无神论”,“神”对于她来说,就是一种古老的传说。 可脑海中的记忆又十分强烈地告诉她,这个世界上就是有仙人的,而且还很有可能,她的这具躯壳里有……两个灵魂。 一想到那个冷酷无情的疯批女人,川云打了个寒颤。 和这里的超自然力量比起来,她就是个普通人,并不觉得自己有能力吞噬掉那人。 她更相信是那人看不上这具躯壳。 ☞☞☞ 第二日天气很好,阳光明媚,晴空万里,白二郎饭后照常带着大黄上山了。 才吃过早饭不久,川云的肚子就又有些饿了,圆桌上空空如也,大部分糕点被白二郎带去了山上当干粮,而丫鬟小厮要在午后才会来这里打扫,收走早上的碗筷,并奉命摆上几盘糕点。 所以她只能从自己小空间里的拿出存粮来填填肚子。 吃饱后,川云趴在屋檐下,静静的望着天空发呆,望着望着她竟不知不觉闭上了眼,待反应过来后想睁也睁不开了,但意识却十分清醒。 一股神秘的力量控制住了她,那感觉有点像鬼压床。 不是吧,这青天大白日的,鬼压床,闹呢! 难道是那个疯批女人…… 想到此川云既惊恐又无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那人很强大,她若是强行要这具躯壳的控制权,她根本反抗不了。 她只是想活着而已,怎么就这么难? 自从顶卵齿掉落后,这些超自然力量就出现得越发频繁了。 又是怀念大黄的一天——肚子里的定卵齿。 突然,她的脑海中开始出现一片白色花海,还有那个白衣女子,身影较之前清晰许多,也凝实许多,不再像之前那样虚幻,随时随地会消失一样。 这次不再是某个记忆画面,而是一个片段。 白衣女子好奇地在那一方地域逛着,突然,她似乎是听到了什么声响,脑袋四下张望。 下一刻只见她将宽大的袖子随意挽起,露出一截皓洁如雪的手臂,一脸疑惑地拨开一丛曼陀罗华,顿时一个浑身赤裸的幼童露了出来。 幼童双眼禁闭,蜷缩着身子,双手放在膝盖与胸前。 这是一种极缺乏安全感,自我保护的姿势。 细细看去,那是一个女童,长得十分精致,玉雪可爱,有着一头银发。 白衣女子定定地看了女童一瞬,随后弯腰将她抱起,并扯下自己的裙摆包裹了起来,抱在怀中。 整副画面没有任何声音,像是一场无声的电影,诡异,十分诡异。 随后画面开始跳跃,小女孩已经长大,大概六七岁的样子,眉目如画,睫如扇羽,琼鼻玉立,一身纯白的纱裙更加趁得她肤如凝脂,小小年纪已经初具风华。 她喜笑颜开地围在白衣女子身边跑来跑去。 很美,很温馨的面面。 随着小女孩移动画面拉开来,原来那片白色曼陀罗华花海边缘就是一条河,河水缓缓流动,清澈见底,透着无限生机。 一条条游鱼鳞片泛着银光,在河中窜来窜去,相互嬉戏,远远看上去,隐隐约约闪着无数光点,似银河那般璀璨。 小女孩拉着白衣女子和她来到河边,赤脚一下子踏进河中,只在河边缘蹦蹦跳跳,与其中游鱼嬉戏,笑得好不开怀。下一瞬她趁着女子不注意将河水拨在她身上,然后十分顽皮地朝她吐了吐舌头,一溜烟地转头跑远了。 熊孩子无疑了。 川云心想。 只见那白衣女子用袖子擦了擦脸,笑着摇摇头。 她的眼中,满满都是宠溺。 又是一阵画面翻转,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一脸不舍地拉着一个胳膊撒娇,而胳膊的主人背对着川云,川云看不见他什么模样。 只见他一身黑衣劲装,头戴黑色圆帽,墨色披风随风飘动,看身形有些眼熟。 她似乎已经接近谜底了。 川云的心忍不住提了起来,祈祷那人快些转过头来,她好瞧瞧他是谁。 似是和川云作对似的,那副画面就是不跳过,那人也没转过头来。 终于就在那人要转过头来时,画面戛然而止,身上的神秘力量也消失无踪。 川云十分郁闷地睁开眼。 她怀疑有人在逗自己玩,但是她没证据。 转念一想她也不是全无线索,最起码这一次,她解锁了一个新人物—— ——白衣女子看着长大的少女。 “咕~” 肚子传来一阵声响,川云这才回过神来,却发现太阳不知何时已经落山,天边逐渐被晚霞染红。 小倒霉蛋还没有回来,因为之前有比这更晚才回来,所以她觉得也没什么奇怪的。 川云爬到房门口,一跃上门槛,却发现圆桌上空空如也。 丫鬟没来换糕点。 怎么能偷懒呢! 川云无法,小空间的食物已经被她吃光了,实在饿得不行,只得回想了下厨房的位置,好像是靠近前院,于是跳下门槛就朝前院爬去。 因为金手指力量的加持,她如今的速度比之前快了不少,至少也是大黄的三分之二。 到了厨房周围,川云悄悄地靠近,从厨房门口慢慢探出头去,却发现厨房空无一人,于是她跃过门槛。 边爬边观察周围,也不知道厨房的那些人怎么管理的,到处散落在地的菜叶子,连菜刀都掉在了地上没人捡,各种调料的味道弥漫在厨房里。 虽然白家不怎么注重规矩,但这是不是也太松散了些? 川云抬眼扫视一遍。 许是饭点已过,案板上一个菜都没有,更不用说糕点了。只有灶台上还有一个蒸笼在冒着丝丝白烟,应该才停火不久,她靠近了些隐隐还能闻见肉包子香。 偷拿不好吧! 川云有些犹豫。 “咕咕~” 肚子叫的声音再次传来。 试着做了下心里建设,川云在心里告罪道:“白老爷,白夫人,对不住了,就拿你家几个肉包子救救急,就当是之前救你家儿子的报酬吧!” 果然,这样想心里好受了不少,川云奋力一跳跃上灶台,稳稳地落在锅盖上。 看了看身后,川云有些欣喜,她还是第一次试着跳这般高,轻轻松松就上来了。 她果然不是一般的乌龟。 一股作气跳上蒸笼,川云一点一点地磨开笼屉,顿时又大又白的包子露了出来。 美食在前,川云拿了一个包子进空间,心想小倒霉蛋的命还是值点钱的,于是又收了五个包子进空间,在心里祝白宅一家人“六六大顺”。 站在笼屉中,肉包子的香味一个劲地往鼻尖里钻,川云没忍住又收了两个,在心里将“六六大顺”改成了“恭喜发财”。 “不行,你不能再拿了。”川云咬着自己的前肢,不许它朝白胖香软的“小包子”伸出邪恶之手。 正当她与自己作斗争时,周围突然暗了下来,她下意识抬眼朝窗外看去,只见窗外的上空笼罩着一大片浓稠的黑雾,正在以极快地速度曼延,似乎是要将整个白家包裹住。 ------------ 第二十章 白家危已 川云连忙跃下蒸笼,落在地面上,迅速出了厨房。 因为这一会儿的耽搁,那团黑雾已经将整个白宅笼罩住了,尤其是主院的上空,浓雾如墨,黑压压的一片。 阴风阵阵,透着一丝邪气。 怪不得厨房中的一片狼藉,她哪里还不知道是出事了。 总不可能是要下雨吧! 川云没有再看下去,连忙朝着主院赶去。 她有种预感,白宅一定是发生了了不得的事情。 厨房离主院并没有多远,川云花了一刻钟的时间便到了目的地。 此刻主院门大开,她隐隐约约能听到里面有断断续续的哭声传来,含着几分惊恐。 川云悄悄地靠近院门,蓄力翻过门槛就沿着屋檐缓缓的移动着,刚到院子附近,她慢慢伸出头望去,就看见一个灰衣男人背对着自己。 她小心翼翼地爬到一根柱子下的花盆后,掩藏身形。 只见那灰衣人侧身靠在台阶上,右手撑着脑袋,左手甩着自己的鬓发,在空中打圈,邪里邪气的双眼饶有兴致地望着下方。 台阶下跪着白宅所有的下人以及主子,除了小倒霉蛋,几乎都在这里了。 特别是在众人身前,还横躺着六具尸体,脖子以下全是血,连地面上都淌满了血。 触目惊心的一幕让还活着的众人身子止不住的颤抖,像筛糠似的。 川云看了看,死的人有男有女,有老又少,都是家仆,皆是死不瞑目,面上表情惊恐万分。 尤其是其中还有一具尸体应该是刚死不久的,脖子处的血还在缓缓冒出,泛着丝丝热气,流窜进空气中,浓厚的血腥味弥漫。 可见,他们生前遭受了很大的痛苦。 石阶下大多人都是捂着嘴一脸惊恐,想哭又不敢放声大哭的样子,只能小声的发出悲鸣。 川云看见了白老爷,白夫人,以及白二郎,皆狼狈地摔在众人之前,三人紧紧地依靠在一起,一脸戒备地看着石阶上的黑衣人。 “想好了吗?” 灰衣人开口问道,语气透着漫不经心的意味。 白老爷张开手护在妻儿的面前,胡子抖了抖,硬着头皮声音低哑道:“大人,您所说的东西我们一家并没有见过,如何拿得出?” “哦,不说。” 灰衣人慢慢坐起身来,摆了摆手,就见人群中一个小厮突然身体不受控制地飞出人群,脖子落在了他的手中。 川云屏住了呼吸,心中十分不平静,这人竟然拥有超自然力量。 看来白家……危已! “啊~”小厮恐惧得大叫出声,疯狂挣扎着,艰难地开口求饶,“大人,饶了小的吧,饶了小的吧。” 顿时石阶下的丫鬟小厮瑟瑟发抖,人人自危,胆子小些的直接害怕得发出尖叫声。 “聒噪~”灰衣人不满,大拇指轻轻捻动,被他握在手中的脖子被轻易地划开了一个口子,鲜血立即迫不及待地喷涌而出,顺着脖子流进了衣襟里。 脖子被划开的小厮眼睛顿时瞪得像铜铃,张着嘴试图喘息,血却涌得越发快。他双手试图扒拉开灰衣人的手,却怎么也扒拉不动。 许是血沾到了手,黑衣人十分嫌弃的放手,将还在挣扎的小厮扔在了石阶下,落在那些尸体旁。 顿时所有人再次禁声,涕泗横流。 灰衣人拿出一块帕子擦了擦手,扔在一旁,就像看艺术品一样看着小厮捂着脖子在原地挣扎,最后发出了嗜血的笑声,眼带笑意地看着白老爷。 “不急,本君有的是时间等,半个时辰后本君会再问一次的。” 他抬手指了指下方跪着的其他仆人,意有所指道:“他们可都看着呢,可要想好了。” 被指到的人皆瑟瑟发抖,惊恐慌张地试图躲在别人的身后。 “老爷,您就说了吧!仙长要什么东西,您就别藏着掖着了,您救救大家吧!”一个年纪大概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开口道,身下明显有一滩水渍,不用想都知道那是什么。 他的一席话相当于在默认白老爷有那东西,只是不想交出来而已,一时把白老爷架在火架上烤。 “啪~” 一位年纪大概六十多的老者一巴掌扇到中年男人的脸上,怒吼道:“逆子,再敢胡言乱语,你老子我先撕了你的嘴。” 中年男人讪讪然地捂着脸,不敢再出言以复。 随即老者转头,浑浊的眸子望向灰衣人,告罪道:“大人,老爷既然说没有,那东西定然是没有的。老朽在白家待了一辈子,白家有什么东西自然清清楚楚,您再逼东西也是拿不出来的啊~” “白家祖祖辈辈世代行医,我家老爷也积德行善了一辈子,求求您,就放白家一条生路吧!”老者双手放在身前跪拜,整个上身匍匐在地上,“老朽愿意奉上这条老命给大人泄气。” “常……叔。” 白老爷哆嗦着嘴皮开口,用袖子掩着呜咽声。 他知道,今晚不管那人有没有得到东西,白家众人都活不了。 只求三郎不要突然回来,好好活下去才好。 “爷爷~” 跪在老者身后不远处的常山忍不住开口,连忙扑身过去试图将老者拉起。 老者紧紧地握住孙儿的手臂,仿佛使出了全部力气,随即对着孙儿摇了摇头。 他的意思很明显,别管他。 白二郎握着拳头咬着牙愤恨地看着前面的灰衣人,他眼中的恨似乎下一刻就能化为实质,但都被白老爷一一挡住了。 若是让那狠心的人看见,下一个死得惨烈的定是二郎。 作为父亲,尽管只能活一刻钟,他也是愿意为自己儿子争取的。 看着家仆一个个实死在自己的面前,他也很心痛,这人心狠手辣,性子乖戾,丝毫情面都不讲,一来就是用人命威胁。若是他知道是什么东西,早就将东西交出去了,怎么可能会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如此痛苦地死去。 “可真是祖孙情深呐!”灰衣人拍了拍手,啧啧地摇头,随即单手撑着脑袋再次靠在了石阶上,嘴角勾起,看着跪伏在地的老者不紧不慢地道:“不急,下一个就是你。” 老者紧紧地抿着唇,浑浊的眼神中满是绝望,随后老泪纵横,也不知道是在哭自己还是白家。 望着眼前的一幕,川云只觉得血气上涌,可理智告诉她,她不能出去,她不过是一只破壳不久的小幼龟,虽然有金手指,但也没办法和这种超自然力量对抗。 她很弱小。 这一刻,她无比清醒的知道了这个事实。 可难道她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白家众人死在自己的面前吗? ------------ 第二十一章 那“东西”不配为人 “谁?” 灰衣人耳尖一动,突然低喝出声。 他迅速翻身而起,右手成掌侧身推出,只见一道暗红色的玄光从他的手心出现,倏然朝着身后的花盆打去。 正藏身在花盆中的川云来不及躲开,便被那道暗红色的玄光打了个正着,直接飞出了花盆,结结实实地撞在墙上后又落回地面。 川云被撞得头晕眼花,心神震荡,只觉得一道陌生的力量通往四肢百骸,霎时整个人都麻了。 此刻她只想无语问青天,方才她气息不稳只有一瞬而已,居然暴露了自己的藏身之处,还中了那人一招。 虽然她感觉自己身体没什么严重的,兴许那道玄光就是看着危急而已,实则没什么力量,但心下还是充满了挫败之感。 此人对周遭环境变化十分敏感,而且比她想象中还要强。 这下好了,她也不用纠结了,直接可以和白家人一起手拉手奔赴地狱了,很有可能还能等到小倒霉蛋一起。 …… “什么东西?” 上方一道疑惑声传来,川云甩了甩眩晕的脑袋,抬头望去,只见灰衣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闪身到了自己的身前,此刻正居高临下看着她。 周身的杀意浓郁,好似下一秒就能化为实质。 川云终于看清了他的长相,额上斜眉入鬓,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透着丝邪里邪气,整体五官似刀雕刻般立体,从她的角度看去,俊美非常。 一袭不显眼的灰色长袍罩身,靠近了她才发现其料子十分细腻泛着光泽,瞧着并不普通,尤其是窄袖上竟还袖着一圈精致的纹路,看起来就像是一个身份尊贵的世家公子。 可惜就是长成这样一副“相貌堂堂”的一个人,竟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魔鬼。 老天也真是瞎了眼。 他就像是在看只动物一般随意玩弄着生命,欣赏着人在死神面前剧烈挣扎,最后绝望死去的样子。 在他的面前,人命如草芥。 若非亲眼所见,川云也是难以置信的,这已经刷新了她三观的下限。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哦,原来还有一只漏网之鱼。” 灰衣人不屑地嗤笑一声,原本俊美的脸旁变得丑陋了几分,他十分恶劣地伸出脚刨了刨,接着用力一脚将川云踢到了石阶下。 她在地上滚了好几圈,从一滩滩血水中滚过,最后停在那已经死去的小厮的尸体脖子下方。 川云感觉更晕了,血腥味不断地钻进自己的鼻腔,熏得她想呕吐,温热的血水不断地滴在自己的龟壳上,沁进脖子以及龟壳内,她这才反应过来身处何地。 顿时,只觉得头皮发麻,浑身的鸡皮疙瘩都冒了出来,被血沾染的地方,无比滚烫。 她连忙手脚并用,踉跄着爬到了一旁稍稍干净些的地方。 这些仆人都已经死了,身体却还要如此被人践踏,羞辱…… 一时之间,愧疚、愤怒、罪恶、无奈等复杂情绪在心头交织,让她一时喘不过气来。 川云上辈子见过很多死人,也亲眼见过不少毒贩极其残忍地虐待叛徒的画面,但她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抱着终有一天将那些人绳之以法的心态忍着,从来都没有像今日这般狼狈。 她刚刚从死去的那些人的鲜血中爬过,粘稠的血夜沾在她的爪子上,踩在地上十分滑腻。 胸口被一阵怒气堵着,无处发泄,慢慢的她感觉到自己身体中方才散在四肢百骸的力量逐渐凝聚在眉心,鼓鼓地跳动。 她想若是愤怒可以杀人,此刻这“东西”早就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是的,川云此刻非常想杀了他。 她都不愿意称这“东”为人。 他不配。 老天爷,如果你长眼了,就马上劈死这个禽兽不如的东西吧! “哦,竟然还活着。” 灰衣人脸上闪过惊讶,这“小东西”一而再地被他将近四成的功力击中,居然还没死?瞧着还生龙活虎的。 于是他忍不住看了好几眼,但不管怎么看眼前的小东西都是只普通的小王八。 他伸出手,想将那小东西弄来手中仔细瞧瞧,探探它到底有何奇异之处,但瞟见它浑身沾着粘稠的血液,眼中闪过嫌弃,便也罢了手。 等此间事了了,他有的是时间搞清楚。 “小豆丁~” 常山口中小声念叨,看见被扔到众人之前的小乌龟,眼睛中充满了绝望。他没想到此人竟然如此心狠手辣,连只小王八都不放过,爹爹竟然还妄想老爷交出东西后能活下来,只怕是到时候死得更快吧! 他侧目望了眼脸色苍白,面色如纸的二郎,眼神一黯,心里祈祷三郎千万别回来。 自从三郎让他去老爷书房搬医术开始他就知道,三郎天资聪颖,成熟稳重,是最能接下老爷衣钵的传人。 若是白家…… 三郎活着,至少白家还有个后人,将白家的医术继续传承下去。 众人见到眼前这人连只小动物都不放过,皆满脸恐惧,抖得越发厉害,皆开始不停地跪地磕头求饶道:“仙长饶命,仙长饶命。” 顿时,白家主院中求饶声、哭声此起彼伏,堪比菜市场。 他们已经恐惧得无法控制自己了,皆忘了眼前这人最是听不得“吵闹”。 “闭嘴~” 灰衣人果然面色不耐,连眼神都恼怒非常,手一扬就朝着众人打出一道刺眼的暗红色光芒,顿时所有人皆口吐鲜血,倒地不起。 白二郎在看见那人抬起手的瞬间便想扑身至父母身前,却因为全身无力反而被白夫人压至怀中,而白老爷则扑身护在妻儿身前。 “竟然下手重了。” 灰衣男子蹙眉道,定定看着自己的右手,似乎很不满意它没有控制好力道,对于身前那些口吐鲜血倒地的人丝毫不以为意。 川云此刻忍耐已经到了极限,眼睛死死地盯着那人的脖子,想着她若是蓄力一跃落在他脖颈,再用爪子抓断他气管的可能性有多大。 突然,她发现眉间居然在吸附着那些方才打进她身体中的超自然力量,并快速凝聚,从原先一个鸡蛋大小变成兵乓求大小,再是花生大小,绿豆大小—— 竟还在不停地缩小着。 川云心中闪过狂喜,没想到她居然还有这个功能,借力打力,将敌人打在自己身上的攻击化为自己的力量。 很好,现在她要将他的“东西”还回去。 ------------ 第二十二章 纯灵之体 “何方妖道,竟敢在此兴风作浪?” 一道凌厉的声音突然从上空传来。 正准备去检查白老爷死没死透的灰衣人眼中闪过阴鸷,下一瞬突然脸色大变,抬头望向浓雾已经散了大半的上空,暗叫不好,闪身就想要逃走。 川云哪里能如他的意,此刻眉间的“力量团”已经浓缩成米粒大小,瞧准机会就朝着灰衣人眉心发射而去。 她只有一次反抗的机会,既然要动手,那么她就要一击必中,使其一击必死。 在她眼里,那团“力量团”就和子弹没什么区别。只要“一枪”打爆他的头,除非他有通天的本事,她就不信他还能继续猖狂。 白老爷一家老小几十口惨死在她的面前,她定要他付出血的代价。 或许是因为川云现在还很弱小,“力量团”的速度并不是很快,深红色的玄光肉眼可见,向外散发着浓浓的杀意。 灰衣人正被上空身份来历不明的人吸引了注意力,再加上他并没有戒备“毫无还手”之力的川云,因此没有及时发现她的动作,待反应过来想要侧身躲过已经迟了。 “力量团”瞬间在他脸上炸开,虽然最终没有打在他的眉心,但也打中了他的右脸,顿时大半张脸变得血肉模糊,极其可怖。 “啊~”灰衣人十分恼怒地捂着自己右脸,唯一还能看见的左眼变得猩红,满是愤恨的看着川云。 终日打雁,没想到今日被一只其貌不扬的“小王八”啄了眼。 很好。 好得很。 他抬手就要对着川云发出致命攻击,手决还未完全打出,空中就倏然飞来一道白色玄光打在其胸口,他顿时口吐鲜血,顾不上报复就直接狼狈地闪身逃窜。。 他的速度极快,不过一瞬便已消失无踪。 几乎是在同时,只见院子白光一闪,一个老者蓦地出现在院中。 银发白须,满脸慈悲,身着一袭素白的道袍,衣诀翻飞,飘飘欲仙,一身正气,手持一根浮尘挎在臂间,顿时浑身散发出得道仙人的气息。 仙人? 川云傻眼,这些人接二连三的在自己面前上演大变活人,叫她心情如何能平静? 同时心底涌出一股强烈的渴望,她要变强,让这世界的人不敢再任意欺她,辱她,看不起她。 这个世界并没有她想象得那么简单,这里不是普通的古代。 方才经过了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活下来,她已经不甘平庸了。 她明白了只有自己拥有绝对的力量,她才会拥有话语权,才能好好的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如若不然,只能是案板上的咸鱼,任人宰割。 既然这位老者是仙人,那么所在的地方定是仙界无疑,若是她能随他去,或许,修炼成人身也不是没可能。 川云暗暗心想,胸口顿时鼓鼓地跳动起来。 老者抬眼扫视院中,待看见满地血污、血流成河的画面,顿时怒了,喝道:“孽障,竟犯下如此业障,当真死不足惜。” 他愤怒地甩袖一挥,笼罩着整个白府的的黑雾顿时消散,露出了还未完全消失的晚霞。 此刻已经临近傍晚,黑雾消散后整个白家都亮堂了几分,可见那些黑雾有多浓厚,就像是一道结界,将白家与外界隔绝。 与此同时,正狼狈逃窜的灰衣人再次口吐鲜血,暗红色的黑雾立即从身体内急不可耐地钻出,萦绕在周身,慢慢向外消散。 他被自己布下的结界反噬了。 灵力大失。 灰衣人捂着血肉向外翻卷的右脸,左脸爬上浓浓的恨意,暗骂一声狗拿耗子多管闲事的老道,总有一天,他必要将伤他至此的他和那只“小王八”碎尸万段。 亲眼看见老者露了一手,川云眼中一亮,想也没想就朝着老者爬过去。 机会都是靠自己争取的,尤其还是成仙的机会,她不想放过。 老者察觉到动静,转头看了过来,待看见的是一只还活着的、普通的小乌龟,顿时长叹:“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然众生有灵,有灵以为生。小家伙,你能在那孽障手中活下来,也算是你的造化了。” 所以呢? 仙人快带我走吧! 川云殷切的看着眼前的老者,一双豆豆眼亮得发光。 一般这个时候,高人不就应该说:既然如此,你我有缘,那么就随我一同回去吧! “哦,竟还有人生还?” 老者突然开口,注意力顿时被吸引。 川云一愣,也随着老者的视线望过去。 只见老者朝着白老爷所在的位置走去,拂尘一扫,已经死去的白老爷和白夫人的身体顿时腾空,悬浮在空中。 老者左手挽着拂尘,右手打出一道法决,翻掌对着白二郎就输出柔白的玄光,玄光消失在白二郎的身体中,原本只剩一口气的白二郎眉宇动了动,然后紧紧的蹙起。 “纯灵之体?” 老者惊呼一声,挽着拂尘的手抖了抖,随即加大灵力的输入。 拥有纯灵之体的人天生对天地日月灵气亲和,不用多加修炼便能将其化为自身灵力,万年都难出一人。 “这等好苗子竟出现在凡人界,还强行用药物压制十几年,导致灵力与药力相饽,肉身受损,当真是鼠目寸光,暴遣天物。” 老者白须抖了抖,满脸的惋惜,眼中满是恨“铁”不成“钢”。 若是这孩子早早的成为自己的弟子,此刻想必早已半步成仙,盛名天下了。 怎么可能如此狼狈,惨遭贼子灭门,差点身死魂灭。 这时,白二郎眼皮子抖了抖,眼见要清醒过来,老者突然拈出一道玄光打在他的眉心,白二郎再次晕了过去。 纯灵之体? 川云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 心中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唉……” 老者长叹一声,望着陷入昏迷过去的白二郎,苦口婆心道:“孩子,你天赋异禀,注定未来的路不平静。若是你潜心修炼,未来必定一片坦途,甚至问鼎苍穹。” “你不该活在当下,被仇恨蒙蔽双眼,如若不然,必生心魔,危害世间。” “前尘旧梦如尘散,痛苦的记忆,就都忘了吧!” 川云闻言十分失落,知道自己修炼成人的机会遥遥无期了。 唉,算了,靠人还不如靠己,发生了那么多事,她竟然还将希望系在他人身上,真是愚蠢。 老者话毕,转身看向浮在半空中的夫妻两人。 不知者不怪,在临死之前还不忘将儿子护在身下的人定然是十分爱护自己孩儿的,应当也不知那些药才是害他重病缠身的罪魁祸首。 不知道也好,起码走得安心些。 “你们安心的走吧,这孩子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他郑重承诺道。 随即扫视一眼周围,语气肃然道:“此地已然怨气丛生,若是不及时处理必使这一方百姓不得安宁。” “各位,得罪了。” 话毕,只见他手掌翻飞,整个白家顿时燃气熊熊烈火,一点一点地将白宅吞噬。 老者一甩衣袖,和白二郎一同消失了。 川云见状急了,死老头子将白二郎带走就算了,咋还把房子还给点了呢,小倒霉蛋可还没回来啊。 等他回来发现家没了,哥哥没了,爹娘也没了,还不知道如何发疯。 灭火呀! 她第一反应是灭火。 可……咋灭呢? ------------ 第二十三章 全都没了 白宅的火势越来越大,把天都给映红了。 热浪扑面而来,川云正打算离开,突然,一阵阵黑雾从地上躺着的死者的太阳穴窜出,不断地朝着天边一个方向涌去,那好像是深山的方向。 那东西是…… 戾气——人在死不瞑目时天府凝聚的一股浊气,会随着死者的死亡被五识封闭。 戾气轻者浊气会随着时间流逝尸体慢慢腐化而消散;戾气重者浊气则会一直留在人的天府之中,甚者保持肉身不腐,直至变成怨气,发生尸变。 川云脑子里莫名其妙地出现一堆东西,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 只是因为她想知道,便知道了。 但这种感觉并没有让她觉得开心,反而心底沉甸甸的,那感觉十分不真实、甚至是虚幻。因为那并不是她亲身经历的阅历,倒像是别人硬塞进她脑子里的。 难道这也是那个黑衣女人的记忆? 记忆时有时断,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川云的心情十分浮躁。 到底是谁在吸取这些人的戾气? 吸取戾气又用来干什么? 难道是修炼? 是妖道还是……妖怪? 又或者是那个灰衣人回来了? 眼看火势就要烧过来,川云知道不能再继续待下去了,不管是不是黑衣人杀回来了,她都必须先离开这里。 此刻逃出白宅已经不现实了,她就没想过走离开白宅这条后路,“仙人”施法点房子,自然是连大门都不会放过的。 走大门无异于自寻死路。 于是她朝着池塘所在的地方快速跑去。 白宅的大火整整烧了一整夜,直到黎明时火势才慢慢变小,等到天大亮后,白家只剩一片废墟。 一阵微风吹来,吹起一地火灰弥漫在空中,也不知道会迷了谁的眼睛。 ☞☞☞ “旺旺~”(豆豆~) “爹……娘……二哥……” 沉在池塘底的川云听见了大黄和小倒霉蛋的声音,尤其是脑袋中传来大黄焦急唤自己的声音,连忙浮出水面,朝着主院的方向看去。 想着去见看看小倒霉蛋……和大黄,但不过一瞬她就犹豫了。 昨夜里,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浮出水面换气,因为火势太大,连池水都被考烫了,隔一段时间水位就会下降一截。 要不是她钻进水下的淤泥中,想必这下早就已经熟了。 川云一整夜都不敢闭眼,就怕眼睛一闭,池塘水被烤干,再次睁眼时就成了一只“烤王八”。 小倒霉蛋回来了,那他…… 唉…… 满门被屠,谁能不痛?不恨? 此刻川云最能感同身受,当初她在警校学习,在得知自己父母被劫双双惨死的消息时,当场恨不得将那些毒贩抓来生吞活寡。 以至于后面有了她自愿接受秘密任务,抛弃身份甘愿去当卧底,最后惨遭报复死无全尸。 尽管如此,她依旧不悔。 当时她还有一个亲弟弟与自己相依为命,尚且能做得如此绝决,那小倒霉蛋呢? 他什么也没了。 爹爹,娘亲、哥哥、幸福的家——都没了。 甚至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他该如何是好? 难道要自己写字告诉他,他全家被一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妖道所杀?他哥哥被一个仙风道骨的仙人带走当徒弟去了,下一个“问鼎苍穹”的就是他? 先不说荒诞。 若是真的如此做了,他势必会对自己产生隔阂,毕竟她这只“普通的”小乌龟都还活着,而他的父母兄弟却全死了。 或许他这一生都会活在仇恨之中,为了报仇选择去寻那所谓的缥缈的“仙缘”,若是寻不到为了修炼报仇雪恨,不折手段也不是没可能,就像灰衣人那样的。 又或许,他第一个杀的,就是自己,觉得是自己给他白家带来的危险。 毕竟,自己在没来之前,他白家一直好好的。 人性,就是这般,不可琢磨。 川云堵不起,也信不过。 说到底,她也不过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罢了。 可白家众人到底惨死在自己的面前,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三郎,毕竟他还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就算当时的情况,她无能为力。 “爹,娘,二哥~” 白二郎悲痛欲绝的声音响彻这个白家废墟的上空,川云回过神来,再次望了望主院位置。 想了想,最终她还是爬上了岸朝着主院而去。 小倒霉蛋毕竟也当了她将近两个月的“衣食父母”,在这个时候她不能就这样离开。 川云到达主院附近时已经没有了白三郎的声音,就连狗子的声音也没有,她一急,就要赶过去。 就在这时,只见大黄正疾速的朝自己奔来,在看见自己后就朝着自己一阵犬吠: “旺旺……呜呜呜~” “豆豆——主人——主人——呜呜呜~” 川云当然不会自恋到那句“主人”是在唤自己,唯一有可能的是白三郎发生了什么事,大黄才会如此慌乱。 大黄靠近后,习惯性地张开嘴巴嗷呜一声,就把她叼在口中,朝着主院狂奔而去。 川云:……!! 就无语,就不能好好说话吗,上开就动口。 但一想到方才大黄一回来就找自己,那焦急的声音不似作伪,毕竟它就是个傻的,心智不高,没那么多心机。 她就暂且原谅它这一次,毕竟事情从急。 大黄带着她用了不到十秒便到了昨晚发生命案的院子里,只见白三郎已经昏迷在地,浑身狼狈,右手紧紧握着一块类似黄金做的牌牌,握得手都沁了血。 川云没来得及细看,大黄就轻轻地将她放在了白三郎的身旁,四肢卧了下来,对着陷入昏迷的白三郎叫了几声,然后双眼含泪的看着她,嘴里发出一阵“呜呜”声来。 大黄在哭。 还在哀求自己救他。 这是川云在听懂大黄说话后第一次听到它哭,还哭得如此伤心。 之前它不是一脸憨傻地跟在白三郎身边“主人,主人”的叫着,就是跑到院子中理直气壮地和空中路过的鸟儿吵架(单方面的),以及连做梦都是各种“骨头”和“糕糕”。 吵得她不得安宁。 现在来求她,是因为上次在池塘里见自己救过他,所以才会觉得自己有能力再次救他吗? 或许,它不是傻,只是活得简单,没心没肺,很多事情不想懂而已。 ------------ 第二十四章 一口唾沫一个丁 川云看了看,发现白三郎晕倒的地方恰好是白老爷和白夫人尸体所在的位置,如今只剩下一大一小两个烧焦的疙瘩,分不清谁是谁,像块煤炭一样黑乎乎的,隐约还能看见一丝灰黑色的烟升起。 想必白三郎是认了出来,所以才会一时接受不了,最后伤心过度得失去意识。 周遭白家仆人的尸体也是一样,被烧得不成人样。 此刻晴空朗朗,万里无云,阳光照在身上,看着眼前凄惨的场景,川云却一点儿也感觉不到暖意,反而一阵阵寒意从心底升起。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原来不止是适用在动物界,人类也是如此,或者说,在这个世界是这样的。 白三郎身上的衣裳破损得很厉害,这儿刮破一个口子露出沾着血块的棉絮,那儿破了个大洞露出血淋淋的伤口。 再加上已经入了冬,冷空气嗖嗖地刮,一天比一天冷。 没了棉衣的保暖,白三郎又在山上待了一整夜,露出在外的皮肤早已被冻得青紫,小模样惨兮兮的。 毋庸置疑,他伤得很重。 川云下意识扫了眼整个趴在地上伤心欲绝的大黄,只见其浅金色的毛发十分凌乱,腰腹侧方也尽是血污,想必也是受了伤。 她刚刚竟没有第一时间发现,真是惭愧。 川云仔细看了看,发现从她的位置刚好可隐约瞧见大黄背上有一道伤口,她在原地跃起来望了望,伤口两指宽,皮毛外翻,深可见骨。 伤得这么重,狗子现在一定很痛吧! 川云爬到大黄的面前,抬起爪子安慰地摸了摸它的脸颊。 身为“同僚”,她就暂时心疼它一下下吧! 大黄趴在地上“旺旺~”叫一声,随后叫得越来越慢,越来越小声,眼皮耷拉着闭了闭,“呜呜”几声后,便彻底闭上,没了动静。 川云愣了愣。 它刚刚在唤她“豆豆”,语气带着一丝撒娇,以及一丝难过。 狗子……不会是……死了吧? 川云不知道为什么心底突然升起一丝难过来,赶紧用力地拍拍它的脸,直到看见它眼皮子抖了抖,才停了手。 没死就好。 川云松了一口气,在这个陌生的世界,在威胁来临时,它是第一个关心自己、寻找自己的。 即使它只是只狗子,她也不想它死。 川云没有犹豫顺着狗子的后腿就攀上它的后背,正准备往它伤口吐几口唾沫,停下动作又想了想,最后还是往自己爪子上吐了口唾沫,开始在狗子伤口边缘涂抹起来。 随着她爪子的移动,沾上她唾沫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变小,就在伤口即将愈合的时候,她停了手。 若是让大黄的伤口全部愈合,那么等白三郎醒来后就不好解释了。 白三郎不是傻瓜。 从狗子身上滑下,川云来到白三郎的身旁,正准备将手中还残留的唾沫抹在他身上还在沁出血的伤口处,就见他的眉心黑影一闪,一团黑雾从他的眉心窜出,开始盘旋在他的头顶。 川云见状连忙后退好几步。 这一次,那团黑雾比较之前大了好几倍,从起先一个乒乓球大小变成了如今的篮球大小,也凝视了不少。 这一次她能清楚的感受到里面传来邪恶的力量,似怨气又似戾气,但又不全是,里面还夹杂着一丝浓郁的魔气。 魔气? 脑袋里突然出现这个名词来,川云下意识蹙眉,她虽没见过魔气,可也是知道这个东西的,在前世那些仙侠剧中这种东西可是弑杀,灭绝人性的存在。 还有那戾气…… 想到昨晚白家众人被抽走的戾气,难道就是这个邪恶的东西吸走的? 而且它看上去比之前强大了不少。 难道它要趁此机会夺舍? 绝对不能让它得逞。 川云神情郑重起来。 依照之前的情况看来,只要白三郎没有彻底死亡,它就无法夺舍。 也许它需要的只是白三郎的尸体。 不再多想,川云连忙爬到白三郎身侧,在自己的爪子上狠狠地吐了两口唾沫,直接全部糊在他看起来最狰狞的一处伤口,伤口瞬间消失,变得光洁如初。 川云来不及感叹自己唾沫的堪比“神药”,她爬到白三郎的身上,速度极快的“一口唾沫一个丁”地涂抹,直到那团黑雾消失后她才慢了下来。 在她涂抹的过程中,大黄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此刻正抬起头静静的看着她的动作,双眼冒着亮晶晶的光芒。 见大黄狗子已经看见自己的一系列动作,川云也不打算遮掩了,她在警校时有上过训犬课,有些经验,于是直接指了指它,示意它过来身侧,然后做了个让它趴下的动作。 大黄果然十分聪明,也和她默契十足,也有可能是她那颗“顶卵齿”的作用,大黄直接起身走到白三郎身侧,然后趴下,吐着舌头看着她。 川云见状,很满意,给了它个赞赏的眼神。随即从白三郎的身上跃下来,直接咬住他肩膀上的衣服一角,用力地拖动,最后在筋疲力竭之前终于将他拖到了大黄的背上。 川云在大黄的背上歇了会儿,跳下去就往白三郎那个独立的小院子的方向走去,走一步一回头,示意大黄跟上。 许是因为独立院子的原因,她刚刚在上岸时瞧了下,那处的院子并没有化为灰烬,房子框架也是没有垮的,房间是房间,房顶是房顶,暂时还能住人。 带着白三郎,她也不知道该去哪里,第一想到的就是那个地方,现下情况也只能先把他带过去了。 大黄见川云走了,连忙小心翼翼地起身,驮着自家主人跟在身后。 在这个时候,它唯一能信任的就是‘豆豆’了。 见狗子跟了上来,川云更满意了,原来大黄比她想象中聪明得很多。 一人一狗进到院子里,房子比她想象中保全得还要好,屋顶和墙壁上只有很少的地方成了木炭,但也不妨碍房子的稳定性。 甚至就连大门都还在,严严实实的,只是表面变得漆黑而已,这一坨那一块,丑陋得很。 这处院子很像刚燃起大火就在一分钟内就被迅速扑灭的样子。 可川云一直待在池塘底,她记得清清楚楚,昨晚并没有人来灭火。 她回头看了眼趴在大黄背上的白三郎,心下迷雾丛生。 奇怪,太奇怪了。 ------------ 第二十五章 好人不长命 “听说住在栖云镇郊外靠山的白神医家燃起了大火,大火整整烧了一夜,却不见一个人跑出来,人大概是死绝了。” 消息以掩耳不及迅耳之势,仅仅不过一个晚上,便在附近各个小镇上传得沸沸扬扬。 不断有人听闻消息朝白家赶去。 此刻白家大门口,已经跪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人数大概有两三百之多,却没有一个人敢跨进白家大门的。 他们大多都是白家治愈的病人。 桥对面河岸上也站满了人,大多都是栖云镇的镇民,有的是隔壁几个小镇上的镇民,有的是行脚的客商,皆是专程赶来的。 却没想到白家已然是一片废墟,他们皆满脸唏嘘,神情悲怆。 白神医是好人啊,可惜…… 前方跪着的人大多脸上、身上满是火灰,好几个直接被熏成了黑人,眼中满是怔然,脸上滚着热泪,将脸颊上部分火灰带走,顿时脸上白一块黑一块的,形成了明显的沟壑。 他们都是昨晚得知白家着火的消息第一时间赶来灭火的人,只见身前一个个木桶滚翻在地,去河边的路都被他们踏平了。 可是他们这么多人,却救不了一个白家。 昨晚火势才刚起,便被下地干活回家的农人发现了滚滚浓烟,起先还以为是山火,连忙告知里正并招呼村民灭火,顺便遣人上报官府派人来救火。 秋季刚刚过去,山中非常干燥,有时一个天雷劈上去就会引起山火,火势要不了一会儿就会越来越大,呈燎原之势,他们曾不止一次经历过。 所以村民们格外注意山上的动静, 大伙儿火急火燎地赶到之后才发现是白家失了火,当时正火势冲天,滚滚黑烟,他们没有丝毫犹豫便在白家宅子前的河沟里打水救火。 很快官兵也到来了,开始指挥村民有秩序打水的打水,救火的救火,分工很明确。 可是那火十分怪哉,随着一桶桶水不断地浇在白家大门上,那火就像是遇着了火油一般,烧得越来越大,越来越迅猛。 这火邪乎。 难道是天火? 众人心惊,握着木桶的手皆不停地发抖。 也不知道是被吓的,还是被气的。 官兵无法,只得驱退已经陷入震惊中的村民去桥对岸,就这样,一行人站了一整夜,眼睁睁地看着大火一点一点地将白家馋食殆尽。 漆红的大门燃烬掉落,雕梁画栋的宅子倒塌,成为废墟。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老天爷就是这么的不长眼。 当白家大门掉落在地的一瞬间,终于有汉子忍不住痛苦出声,抱着脑袋蹲下呜呜哭了起来。 没人知道此刻他有多无力,明明一开始白家的火是能救的,但却怎么也扑灭不掉那邪火。 白家不该得如此结局的。 随着一声哭泣声传出,众人再也忍不住跟着哭出了声,好几个还指着天咒骂,为什么不收了那些罪恶滔天的大恶人,反倒将天火降在白家,尽不干人事。 河对岸有几个六七岁的小孩小声地和自家大人解释白家的大火是一瞬间燃起来的,刚一开始还是蓝色的火焰,很漂亮的。 几个大人一听连忙捂住自家的孩子的嘴,抡起巴掌对着屁股就是一顿胖揍,小孩被揍得怕了,打着哭嗝再不敢开口。 几个小孩凄惨的哭声在一阵啜泣声中并不显得突兀,反而因为哭得很是伤心难过,令那些行脚商都忍不住擦了擦眼,泪湿了满襟。 周遭有好事者听见了,便迅速传了开来,后面直接演变成白家惹了天怒,老天爷特地降下天火,一把火将白家烧了个干净。 白宅是受过诅咒的地方,不宜踏足,周遭受过白家恩惠的几个小镇的镇民自然是不信的,但为了一家老小,也不敢轻易踏足已成为废墟的白宅。 最后还是由几个父母过世,无儿无女的老鳏夫力排众议站了出来,进入了白宅,匆忙地带出了主院中白家夫妇与众人的尸体。 几人自然是看得见白宅中有一栋独立的院子矗立在哪里,但没有一个人敢多看几眼的,更不用说提及与踏进了。 他们都清楚那是白家小公子的院子,那是一个更邪乎的存在。 很有可能白家的大火就是他招来的祸端。 虽然心里清楚,但谁也没有言明,皆默契的尽可能地寻找尸首,因为在他们眼里,白家只是对他们有恩惠的白家而已。 他们不能让白家众人死了也心寒,走得不得安宁。 因为尸首已经被烧得看不出了人样,大伙决定厚葬白家每一个人,尽管其中有白三郎。 人死都死了,他们何必跟一个八岁小孩计较? 众人当即便在白家废墟前拉起了油布,从镇上运过来几十口棺材,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灵堂。 百姓要自愿出钱让白家众人入土安息,没钱的就出人力。 附近几个镇子里家财万贯的员外听说了这个消息,也捐出一大笔银钱,由栖云镇书院最正直,受人尊崇的老院长牵头主持。 县太爷得知白家是惹了天怒的消息才被灭门后,怕事情传出后影响自己的政绩,下令白家的丧事不许大办,派官兵要将白家众人的尸首拉去乱葬岗埋了。 得知消息的百姓们立即匆匆赶往,将白宅围了个水泄不通,不许官兵靠近一步。 百姓这边至少三四百人,官兵们不敢轻举妄动,更不用说动手打人了,这些人中也包括了他们的兄弟父母,他们被相熟的乡亲们指着鼻子骂狼心狗肺,闹得家人们都没脸,一脸嫌恶地看着他们。 他们面面相觑,心下戚戚然,也知道他们犯了众怒,可他们也只是听命令行事而已,招谁惹谁了? 于是官兵们也摆烂了,象征性地往哪儿站一站,就派人回县衙如实禀告。 就这样,百姓和官兵僵持了三日,这边不许出灵,那边不许拉走埋去乱葬岗。 白家众人的尸首在灵堂停灵了三日,因为尸首已经被烧焦,并没有腐臭,只是百姓们怕惊扰了白老爷和白夫人的英魂,耽搁他们投胎转世,于是便急了,和官兵们闹了起来。 好几个官兵在几个性子莽撞的汉子面前被揍得鼻青脸肿,气得他们当场扒了自身的“官皮”,咒骂几声县老爷“不做人”后,就嚷着要一同给白家众人送灵。 顿时白家上上下下一共三十口棺材,一个一个皆被乡亲们抬往山上,身后跟着人山人海,哭声震天响。 白家世代生活在栖云镇,以医术传家,治病救人为已任,尤其是到了白芨家主这一代医术更是妙手回春,悬壶济世,受过他恩惠的人无数。 可惜好人没有好报,到了他这一代,白家,绝户。 ------------ 第二十六章 活死人 白三郎昏迷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黎明十分醒了过来。 他没有再哭,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手用力地握着那块令牌,被川云遗忘了的伤口顿时鲜血汩汩地涌出,顺着金牌流进身下的毯子里,像朵朵盛开的红梅,逐渐晕染开来。 他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神空洞,神色木然。 第一个发现白三郎醒来的是大黄。 它半夜被饿醒,怎么也睡不着,两只眼睛就这样在黑暗中骨碌碌地动着。 它知道给自己包子吃的豆豆就在桌上,于是起身跳上圆凳,前肢趴在圆桌边缘,将脑袋放在前肢上,静静地看着缩进壳内的豆豆,喉咙偶尔才会发出一道低沉的呜呜声。 它知道豆豆很累了,在睡觉,可是它真的好饿好饿啊! 突然,它鼻子嗅了嗅,猛地转头朝着床上看去,见是自家主人睁开了眼睛,连忙窜过去疯狂地甩着尾巴,发出一阵抽气似的响声。 见主人不理会自己,于是它将前肢放上床头,舌头小心翼翼地舔着主人的脸颊。 白三郎原本空洞的眼珠子动了动,慢慢的有了神采。 却仍旧没有动作,依然陷入他自己的世界里,那丝刚出现的神采也逐渐消失了。 见主人还是没动静,大黄急了,连忙转身一个助跳窜到桌上,用爪子一个劲地刨还在熟睡的川云,一个不小心用力过猛就将她直接给刨下了桌面,掉在地上。 发生什么事了? 发生什么事了? 川云猛地一睁眼,意识瞬间清醒,就看见木质房梁映入眼底,其上雕刻着十分精美的牡丹花,惟妙惟肖。 随即只见大黄的脑袋从上方伸到视野之内,眨着无辜的眼睛巴巴的望着自己。 它这好像是……站在桌子上。 川云:……?? 她睡觉之前记得自己是在桌上的,这下怎么跑到桌下了? 难道是自己睡觉不老实掉下来了? 不应该啊,桌子那么大,她的睡姿得多糟糕? 川云脑子开始迷糊起来,还以为是自己记错了,闭上眼摇摇头,迫使自己清醒清醒。 昨日她让大黄将白三郎放在床上后就让它守着,自己则去白宅其他地方逛了逛,看看还有什么东西留存了下来,一直没休息。 再加上前晚一整夜不敢合眼,昨晚好不容易可以安稳的睡一觉,天都还未亮又被猛地惊醒,吓得她出了一身的冷汗。 还以为是出什么事了呢! 原来是自己摔下“床”了。 下次还是不要在桌子上睡觉,太不安全了。 川云心想。 见豆豆醒了,大黄连忙跳到桌下,张开嘴就要像往常那般来“叼”她,川云见它的动作直接瞪了它一眼,发出死亡凝视,那眼神好像在说:“你敢”。 大黄接收到她的意思,立马委屈地看着她,似乎是知道自己刚刚做错了,顿时耷拉着耳朵,埋下头,发出一阵呜呜声。 “豆豆~豆豆~” 大清早的脑子里响起一连串的‘豆豆’,那感觉十分的令人不爽。 尤其是它还先委屈上了。 川云也是无语,她还什么也没说呢! 能让狗子如此激动的,怕也只有白三郎醒过来这回事了。 她挑了挑眉,十分不屑,绕过圆桌,直接爬到卧榻前,抬头望去,由于她“太矮”,什么也瞧不见。 一旁的大黄见状,又不敢上前来咬住她扔到卧榻上去,一时间急得在房间跺爪子,左右窜来窜去。 川云才懒得理会它,就让它急,要不是见它昨天关心自己,她才不会救它,更不要说给它包子吃了,饿死它才好呢! 她可是现在都还记得它当初对自己都做了些什么,不可原谅。 川云一个跳跃跃上床榻,只见白三郎正睁着黑黝黝的眼睛望着床幔顶,眼神黑洞洞的,没有一丝神采,像是只会眨眼皮的机械人。 一阵血腥味争先恐后的钻进鼻腔,川云扫了眼他握得已经泛白、甚至变形了的右手,微微一叹,摇了摇头。 这小子已经陷入迷惘,身体上的疼痛她可以帮忙治愈,可心里的痛还要靠他自己撑过去。 若是他一时看不开,这辈子就算不死,怕也只是活死人一个。 川云转身跳下卧榻,并不打算帮其治愈右手上的伤口,这伤口留着至少能让他感觉到痛,提醒他还活着的事实。 若是他成了活死人,没了活下去的意志,那她也没有再帮他的必要了,还不如各自安好,他成他的活死人,她寻她的仙缘,成她的精。 只是大黄……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饿死。 哎,算了,想这么多。 她又不是它的主人,轮不到她操心。 她还是去附近找找食物吧! 小空间内的包子就剩六个了,得到关键的时候才能动。 见川云要走,大黄急了,连忙拦在她的面前,十分固执地看着她,眼中带着乞求。 川云叹了一口气,伸出爪子朝着大黄挥了挥,示意他伸头过来。 最近大黄也逐渐学会了看川云的眼色行事,连忙驱起前肢将脑袋送了过来。 看着自己面前的大脑袋,川云伸出爪子在它脸颊上拍了拍,再给它一个放心的眼神,又指指床上的白三郎,示意它看好他。 川云已经很努力的在表达自己的意思了,也不管它看没看懂,直接就绕过它出了房门。 大黄转过身,愣愣的看着她的身影,倒是没有再追上去,它将四肢屈起,整个身子卧了下来,将脑袋放在地板上,睁着两只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门口。 川云昨日已经将整个白家转了一圈,在死老头子的“仙火”之下,什么也没有留下,只有白三郎这一处院子还保留完整,所以她只在这处院子中寻找食物。 她记得他的院子中是有小厨房的,平日里大黄受伤了就是他自己配的药,在小厨房捣碎给大黄敷上。 尤其是自从大黄从池底将他救起后,他还会熬药汤让大黄喝下去。 大黄也是个会讨人欢心的,只要是白三郎给的东西,无论再难吃,它都会吃下去。 川云不知道它和白三郎之间有什么故事,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踏进小厨房,直接跃上冷透了的灶台,用爪子扒拉开锅盖,便见里面摆着个白瓷盘,瓷盘里放着两个孤零零的白面馒头。 之前丫鬟小厮每日清晨送早膳时都会给白三郎准备干粮,一齐带过来后用火温在锅内,等他吃完早膳后就会自行将馒头带到山上去吃。 这两个馒头很有可能是白三郎那日上山拿剩下的。 看着看着,川云便看着那两个冷馒头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她该怎么办才好? ------------ 第二十七章 送灵 川云带着两个冷馒头回到白三郎的屋子,刚一踏进房门,就见一阵疾风似的东西迅速朝自己飞扑过来。 寒毛一立,吓得她忙缩进壳中。 果不其然,下一刻她听到一阵舔舐的声音响起,近在耳畔,顿时自己的龟壳就像是水帘洞一样,黏腻的口水不断地从自己眼前成股流下。 川云:……!! 大黄开心的舔着豆豆的壳壳,还不忘用脑袋蹭一蹭,他就知道豆豆一定会回来的。 被蹭得在地上一阵滑动的川云:…… 自从遇到大黄之后,她这辈子没经历过的离谱事都干了一遍。 ☞☞☞ 傍晚,天边像是被泼了浓墨一般,慢慢朝四周浸染,逐渐暗淡下来。 原本还躺在床上没有任何精神气的白三郎瞳孔突然急剧收缩,毫无预兆地坐起身来,鞋都没穿就脚步踉跄着跑出了房门。 因为受到了高温的烤灼,院中原本生长着的珍惜药材藤蔓基本都枯死了。 正在院中随着川云一起刨野山参的大黄听到动静,转头见是自家主人的身影,对着他的背影就是一阵“旺旺”直叫,撒着脚丫子就跟了上去。 吃了一嘴巴土的川云:……!! 她转过头,刚好看见白三郎和大黄一骑绝尘的背影。 顿时一阵郁闷。 这一人一狗,没一个省心的。 没办法,将野山参扔进小空间里,她只得跟了上去。 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川云能夜视,所以对她没什么影响,只是她的速度并不及他们,很快就跟丢了。 但她知道白三郎去了哪里,他定是想起来去给自己的亲人收尸去了。 尸首都敞了两天两夜了,这下才去是不是有些晚了? 刚到达主院附近,川云便听到了人们不断说话的声音传来,甚至还看见大门所在的方向有阵阵火光。 她悄悄的爬到白家大门附近,小心翼翼伸出脑袋看去,发现了熙熙攘攘的人群,外围还有很多带刀且穿得清一色的官差。 官差单方面的被另一边的人群咒骂,什么话恶毒就怎么骂,而官差们一个个单手按刀柄,一脸忍辱负重的样子。 气氛有些焦灼。 瞧着模样,两方人马像是在对质,而且时间看上去已经有一阵子了。 但瞧着也不像是官差抓捕犯人的样子。 川云靠近了些,这才发现大门一侧搭了几个简易的棚子,里面摆放着的是一具具黑色的棺木。 她数了数,刚好三十具,正好对上白家人死去的人数。 棺木的前方还设了一个简陋的灵堂,不停地有人赶来烧纸祭拜,口中念念有词,声音被夜风吹散,川云隐隐约约听到“一路走好”几个字。 这些都是来给白家敛尸的百姓吗? 一时之间,川云十分震撼,没想到白家夫妇如此得民心,赶来吊唁的人比她想象中还要多。 那既然白家夫妇的尸体已经被收敛,那白三郎…… 川云一侧头,刚好瞥见白三郎的身影,他静静地趴在已经破损的大门墙壁废墟处,利用阴影将自己藏了起来。 他双眼定定地看着那些棺木,神色无喜无悲。 川云看不透他在想什么。 而大黄,则是已经撒着脚丫子跑到了几具棺椁旁,每路过一个棺椁就停下鼻子嗅一嗅,最终对着两具不起眼的棺椁叫了叫,眸中隐约还夹着泪花。 意思不言而喻,那就是白家夫妇的棺椁。 大黄一开始出现并没有吸引太多人的注意,大伙儿都忙着商量如何才能避过官差,让白神医一家入土安息。 直到听到一阵狗叫声,才有人反应过来,怕惊扰死者安宁,连忙用木棍去将狗撵走。 也有附近的村民认出了那是白家三郎养的狗,但因为白三郎邪乎,尤其是看见狗子眼中还有眼泪,更觉得邪乎了。 于是谁也没敢做那出头鸟,都怕平白给自己招来祸端。 即使他们知道很有可能狗子只是通人性而已,但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没有开口。也没去做那驱逐的事,老老实实蹲在哪里,一动不动。 大黄结结实实挨了不明真相的人几棍,惨叫着夹着尾巴逃窜,大伙儿大多都是些普通庄稼人,也不是那等心狠之人,见它溜了,也就没再继续追。 都说狗能看见人们看不见东西,当狗子对着棺椁叫的时候他们心里也是一阵戚戚然,头皮发麻。 白家众人不仅死得冤,还极惨,他们心里也清楚。 之所以还在这,不过是基于对白老爷人品的信任,就算死后也不会将怒气撒在他们身上罢了。 白三郎没有不管不顾地跑过去祭拜自己的父母和哥哥,因为他自己心里清楚,在那些人心中自己是不祥的存在,要不是因为白家,他们或许早就已经放火烧了自己。 但他对他们并没有恨,也没有怨。 白家出了事,他们还不忘过来收敛尸首,为白家众人守灵祭拜,他并不想给他们带来麻烦。 既然众人以为他死了,那他就死了吧。 只是这灭门之仇,他白术这辈子都忘不了。 白家宅子前,灯火通明,不断地有人做马车赶来吊唁,也不断地有人离去,直到黎明十分都未停止。 白三郎就这样他静静地趴在废墟旁,陪了家人一整夜。 大黄蜷缩在他的脚边,十分安静,这一刻,它似乎也明白了什么,耷拉着眼皮十分难过地看着夜空。 它好想豆豆,可是这个时候它要陪着主人才行,主人很伤心。 在生与死之间,动物是最敏感的。 第二日清晨,官差与百姓的摩擦一触即发,因为理亏,也因为受过白家恩惠,官差并没有还手,只是一个劲地后退着。 但众怒难消,还是不断有官差脸上挂彩,直到第一个官差扔掉自己官帽,丢了弯刀,怒喝一声:“老子不干了,这缺德断子绝孙的事,谁爱干谁干。” 这句话就像打在了众官差的心上,他们三日未曾好好休息,上司不断数落干事不力,亲人与乡亲们埋怨他们良心泯灭,忍耐也到了边缘。 于是不断有官差跟着丢了官帽,扔了弯刀,甚者还扬言要去抬棺材。 就这样,官与民之间原本一触即发的摩擦顿时消弭。 众人齐心一通忙碌,不过半个时辰就安排好了送灵事宜,庞大的送灵队伍出发,此时也没了天亮不送灵的规矩,也不怕冲撞了生者,再加上是阴天,送灵一事十分顺利。 白三郎在山上摸熟了,走山路跟着送灵的队伍,而大黄则一直跟在白三郎的身后。 而川云,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跟在一人一狗的后面,大清早的不好好睡觉反而来爬山。 ------------ 第二十八章 钮钴禄氏白 一整日天空灰蒙蒙的,乌泱泱的云在空中游荡,好似下一刻就会下雨般。 最后到底没有下雨,只是送殡的途中刮起了妖风,随葬的扎纸随风不断地摆动,发出的声响响彻山谷,好像也在为白家发出悲鸣。 送灵的队伍一脸肃穆地跟在送殡队伍后,不敢发一言,生怕打扰死者安息。 男人在前方抬棺抱扎纸,妇人扶老人牵小孩,有序得很,慢慢朝山上涌动。 随着白家一个个棺椁入土,一个个新的坟包垒了起来,在这一处风水极好的荒地里显得十分诡异。 直到傍晚送殡的队伍和送灵的人群陆陆续续的离开,白三郎这才有机会祭拜自己的父母。 他“扑通”一声跪在一块大墓碑面前,对着一干坟豖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抬起头红着眼看着一个个坟包沉默不语。 大黄四肢趴在他的身侧,仰头对着天空“呜呜”叫,像是在哭。 看着那些坟包,它这一刻似乎也懵懵懂懂的明白了些“死亡”的含义。 全程川云就跟一个局外人一样,没有任何参与感,静静地看着人世间众生百态,生老病死。 白三郎心里像是作了某种决定似的,眼神变得越发坚毅起来,双手握拳,然后站起来转身就走。 川云猜测他应该是在暗暗发誓定要报仇雪恨。 “大黄,走了。” 白三郎突然招呼一声,离开的脚步十分沉稳。 被落下的川云:……?? 敢情她这一整天当了个空气。 不过他既然肯说话了,想必也是想通了,至少她可以安心的离开。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白三郎已经决定终其一生也要找出仇人,报灭门之仇,而她的路,绝不是陪着一路。 她十分清楚,她有自己的道。 大黄见状,也跟着起身,埋着头边走边给鼻子通气,发出一阵响声,情绪随着主人一阵低落。 川云深深地看了一眼白家众人的坟豖,脑海里回想起他们当时死时的玄幻场景,心里叹息一声。 白三郎一介普通人,怎么去和那人对抗? 那人明显是个修行之人,他送上去也只是枉费性命而已。 川云心中从来都没有跳出来过“帮不帮他”这个选项,因为在她看来,现在的他就是蚍蜉撼大树,不自量力。 再说她自己都还未找到自己的道,如何帮他? 那日她之所以能伤了那人,不过也只是因着他轻敌,没有对自己设防,且被那老者吸引了注意,侥幸而已。 川云心里十分清楚,再来一次,她在他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所以,她要变强。 强大到可以主宰自己的“人生”。 川云不打算告诉白三郎实情。 就让让白三郎带着这一份报仇雪恨希望活下去吧,毕竟不管如何活着都是活。 总比知道自己这辈子报仇无门要好。 现实是绝望才是最残忍的,令人生不如死。 白三郎走得很快,等川云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坟场只剩她一人了,她正在考虑要不要就此离开时,大黄“旺旺~”叫的声音传来,一阵“豆豆~”在脑海炸响。 她倏地抬头望去,下一刻只见大黄突然从幽深的林子里钻了出来,正朝自己的方向奔来,浅金色的毛发在暗沉的的天色下格外显眼。 ☞☞☞ 趴在大黄的脑袋上,川云的嘴角不自觉勾起,心里涌出一股喜悦,至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只狗记挂着自己。 大黄带着川云才到白家的废墟附近,远远望去只见那处有一道火光冲天而起,大黄停下脚步抬头望了一瞬,随即对着那处疯狂吼叫。 主人。 主人。 它撒起脚丫子疯狂朝那边奔去。 川云连忙用爪子它的耳朵,这才免了被颠下来的命运。 果然,大黄给她的感动永远超不过一秒。 大黄的速度一直都很快,尤其是在它尽全力奔跑之后,不过半分钟它就带着被颠得晕头转向的川云到达了目的地,最后在一道站得笔直的小小身影后停了下来。 大黄就这样静静得看着,黑黝黝的眼珠子里映出一道火光,还有那道小小的身影。 川云忍着想吐的感觉,抬眼望了过去,只见白三郎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一身棉布衣裳,身后还背着一个小包袱,笔直地站在火势冲天的小院子大门前。 火光打在他坚毅的小脸上,最后一丝稚气在此刻从他的脸上消失。从此之后,他不再是活在白家羽翼下的白三郎,而是钮祜禄氏白术。 忒……川云摇摇头甩掉脑子里发散的神经,看着眼前的白三郎,心想他确实是在一夜之间被迫完全长大了。 白三郎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爹爹专门为自己建造的小院,眼眶再次红了起来。 垂头看了眼连疤都未留下一道的右手心,苦笑一声。 自小到大他体质就很特殊,只要身上留下什么伤口,在六个时辰内必定自行痊愈,恢复如初,这件事爹娘守得紧,连哥哥都不知道。 娘说这是福缘,可他却觉得这是惩罚,惩罚他霉运一生,亲缘寡淡,受尽发肤割裂之痛后,却能在顷刻间恢复如初。 这是那里来的福缘? 这等福缘,他白术承受不起。 既然曾经的白三郎已经死了,那就彻底死去吧,不能因为他的存在,而让白家饱受争议。 爹爹,娘亲,二哥,阿术会好好的活下去的,还会为你们报仇雪恨,到时候带着仇人的首级回来见你们,以慰你们的在天之灵。 白三郎心中许下承诺。 他转火过身,见大黄就在不远处看着自己,皮笑肉不笑地扯了下,现在陪着他的就只有大黄……? 小豆丁! 借着火光看着白三郎微微震惊的瞳孔,川云就知道自己这一整天果真成了空气。 唉,她也不怪他,他醒来后就一直躺在床上陷入自己的世界里,清醒后又一心只顾着父母兄弟,心心念念都是想着报仇之事,哪里有多余的精力顾虑自己,自己不过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玩伴而已。 人之常情罢了。 “小豆丁~”白三郎从大黄脑袋上将川云放在自己的小手上,眼神很是真诚地道,“谢谢你还活着,也谢谢你……” 没有离开。 “我确实很谢谢我自己。”川云腹诽道,眼睛左右乱瞟,没敢看白三郎的眼睛。 她这不是心虚,而是……惭愧。 白三郎对她越真诚,她就越惭愧。 当时的境况,她救不了白家众人;如今,也不能告诉他他的仇人是谁。 虽然她也不知道那人到底是谁。 ------------ 第二十九章 她就是“她” 白三郎背着小包袱带着大黄借着月光连夜离开了栖云镇。 渴了就在路边山沟沟中掬一捧生水解渴;饿了就寻些还未完全掉落的野果子裹腹;走累了就在山野中寻棵树和大黄相互依偎着闭眼睡觉。 如今已然入了冬,晚上带着寒意的夜风十分凌厉,刮得脸上生疼,白三郎似乎感觉不到,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看起来似乎早就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但谁能想到其实在三天前,他还是一个含着金汤匙长大,吃穿不愁的白家小公子。 深夜,川云突然从白三郎和大黄之间夹着的布兜子中伸出头来,疯狂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上一次被憋醒还是她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那天,当时为了躲避御雕的捕杀,她挖了个深洞钻进去,力竭陷入昏迷后因为缺氧而被憋醒。 这一次睡觉被憋醒…… 她也是无话可说。 沿着白三郎的腿爬下,川云抬起头透过树叶缝隙望向天空那一弯孤月。 月下的山,巍峨蜿蜒,沉寂默然。 月光洒下,使树下落满一地的碎银,周遭虫鸣声隐隐约约,断断续续,越发显得环境清冷孤寂。 白三郎并没有明确说他要去往何处,只是一直往东南方向走着,可不管他要去哪里,离开了栖云镇就是好的。 那日她狠狠伤了那人的脸,想必等他恢复后定会回来找自己报仇。 那人有非凡的本领,届时用些不为人知的手段找到自己轻而易举,可白家本来就只剩下白三郎一个了,她不能害白家彻底绝了户。 这也是她打算离开的原因之一。 不知道大黄是不是发觉了什么,一晚上那两只眼珠子除了睡觉的时候,一直注意着她,当她疑惑望过去时它立马对着她吐舌哈气,疯狂地摇着尾巴,一副讨好的模样。 甚至睡觉的时候她和白三郎也是挨着它的,等她闭眼了它才会闭眼,她根本找不到机会离开。 大黄和白三郎走了上半夜,已经很累了,正在沉睡中,此刻正是离开的好时机。 川云刚抬起爪子挪动一步,只听身后一声道“娘”的呼唤声传来,其中还夹杂着一丝呜咽,可以听出其主人十分伤心难过。 她转过头望去,只见靠着大黄的白三郎紧紧闭着眼睛,蹙着小眉头,似乎是陷入了梦魇,脸上淌满了泪水,小模样哭得好不可怜。 她收回了爪子,稍稍侧目,直接愣在原地。 只见大黄正睁着两只黑黝黝的大眼睛静静地看着自己。 这大半夜的,尤其还是在树荫下,看着着实渗人。 它……是才醒的吗? 川云不太确定,突然有点心虚。 于是她洋装一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直接在原地当起了“缩头乌龟”。 缩着缩着困意突然袭来,她陷入了梦乡。 这一次,她又做了那个梦,在梦中终于看清楚了那只胳膊的主人长什么样子,转过身来的“他”竟然和白衣女子长得一模一样。 不,应该说她就是那个疯批的黑衣女人。 她带着和白衣女子一样温和的笑看着青葱少女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浑身上下散发着温柔,甚至压下了腰间散发着寒意的长鞭。 川云称那为“母性的光辉”。 画面一闪,黑衣女子长发一丝不苟地束在头顶,头戴黑色毡帽,面无表情地手握长鞭,朝着一道道类似魂魄的人精准挥去,顿时打得他们神魂不稳,且惨叫声、求饶声连连。 果决狠厉,冷漠无情。 她不为所动的样子与踏在冥河之中的样子简直一模一样。 她就是“她”。 川云十分确定。 白衣女子与那黑衣女人为一人,这是她从一开始都没想过的,毕竟两人前后给人的感觉差异太大了。 还有……她刚刚是不是能听见声了? 川云猛地回过神,意识一下子从梦中抽离,郁闷地睁开了眼。 她从壳内伸出头来,看了看天色,月亮西陲,黎明将至。 下意识地朝大黄和白三郎的方向望去,白三郎已经停止了梦魇,只是眉头仍未舒展,脸上的泪痕还清晰可见。 而大黄,竟然还在强睁着眼皮幽幽的望着她,眼皮子耷拉着,带着浓浓的疲惫之态。 想闭眼又不敢闭的样子,尤为可怜。 川云:?? 难道它一直没睡觉? 心中忍不住升起一丝心疼来,觉得又好气又觉得好笑,狗子真是傻得可爱,想必是这些日子它对自己产生了依赖之心,所以才会这么怕自己离开吧! 叹了口气,川云爬到狗子面前,抬起头来看去。 大黄见状清醒了不少,怕吵醒自己的主人只敢发出很小的咕噜声。 川云刚伸出爪子它就心领神会地忙将自己的头颅低了下来,眼神中带着一丝委屈,满满都是依赖之色。 依赖? 川云心一颤,将爪子放在它的脸颊如同上次一般拍了拍,意思是让它放心,自己暂时不会离开,它可以安心睡觉。 知道豆豆不会离开,大黄旋即放下心来,将头蜷缩在自己的爪子中央,闭上了眼皮子打架的眼睛。 大黄会对自己产生依赖,这是川云万万没有想到的,她一直以为大黄怕自己离开只是害怕白三郎遇到了危险没人救他而已。 狗狗果然十分赤诚,喜好直白,喜欢你的话巴不得多跟你贴贴,舔你几下,不喜欢你鸟都不带鸟你一下的。 很幸运,这两种极端的感觉她在大黄这里都一一体会过了。 可是……天下无不散筵席,自己早晚是要离开,暂时留着只是还没有想好去往何处而已。 而狗子的主人是白三郎,它不可能会同自己离开的。 或许,暂时和一只狗子成为朋友也不错,她自己还是一只乌龟呢! 谁也不嫌弃谁。 ☞☞☞ 当天夜晚,白家废墟再次燃起了冲天大火,随风见涨,漫天火光。 有半夜起夜的村民远远的瞧见了,但一想到白家屋子已经被烧得精光,很是疑惑不解。 烧得精光的好像除了……白三郎的院子! 众人想到这里头皮又开始发麻,心中直打鼓,没几个村民敢过去救火的。 最后到底还是怕大火烧山,牵连他们,几十个村民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最后带着一堆黄符,大蒜与装着黑狗血的木桶结伴赶了过去。 黑狗:狗在家中睡,祸从天上来。 众人到达之后发现果然是白三郎的院子烧了起来,火星子四溅,但谁也不敢靠太近去救火,只是在边缘地带及时扑灭火星子,做好隔离带,保证火势不会被引到山上去。 如今山上干燥得很,一个火星子都可能烧起来,于是便自发三三两两成队,在山上巡逻了起来。 这时他们突然反应过来,那天白家宅子的大火似乎并没有烧到白家宅子外的一草一木,他们也没有像这般巡逻。 好像那火,是专门对付白家宅子来的。 难道当真是天火? 那老天可真是不长眼。 ------------ 第三十章 被一人一狗气炸的一天 在一个月的时间里,白三郎每到一个地方,就靠给乡间百姓瞧病换取食物与铜板,鲜少进入当地的小镇,除了瞧病几乎很少与人接触。 瞧病的大多都是那些条件穷苦没钱去医馆又走投无路的人家,他一般只收取裹腹的食物就走,从不借宿。 老实巴交的人家看他是个孩子心里过意不去还会给一两个铜板当做诊费,他照样致谢伸手接过,用作盘缠。 他虽然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但理论知识丰富,得了白家几代传承医书、笔记的经验,一张嘴巴叭叭说得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有时候他遇到不解的问题,亦或是疑难杂症都会专门用自己以前的宣纸裁剪的小本本记录下来。 他的小包袱里除了一支自制的炭笔,笔记本,就只有一身薄质的秋衣,用作换洗,连一身棉衣都没有多带一件。 川云对此深深感叹,果然有能力的人不管走到哪儿都有底气,只要肯努力,有毅力,都不会饿死。 很显然,白三郎就是那种有能力的人。 让川云意想不到的是,一次路过一个小镇,他居然跨进了点心铺子,用本就为数不多的铜板买了三块栗子糕,然后小心翼翼地放进自己的小包袱里。 川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为了自己解馋,当真在饭点他拿着半块栗子糕放在她面前时,她心下还是十分震惊的。 甚至……狠狠地感动了一把。 白三郎面无表情地用手捏着半块糕点,放至她眼前,她立即伸头去咬,他手突然一退,她直接咬了个空气。 川云:?? 她抬眼不解地看着他,还以为他不想给她吃了,接着只见他又将那半块糕点送至她面前,甚至还左右晃了晃。 依旧神色认真,面无表情,接着只见他动手一抛,那半块糕点就抛至半空之中,随即呈抛物线趋势下落。 他的意思很明显,就是希望她能自己用嘴巴去叼住。 川云:。。。 你当逗狗呢! 川云顿时气呼呼,并没有去接那半块栗子糕,而是直接将脑袋缩进了壳内不理他,连瞪他一眼都懒得费那力气。 虽然她现在确实很饿,但她不受那气。 真的,这辈子她已经无语太多次了,都不想回味了。 想起来都是泪。 还感动呢,呸,脑子有病。 果然有什么样的狗子就有什么样的主人,原来都是言传身教的。 一旁已经垂涎三尺的大黄目不转睛地盯着,好像这个游戏已经玩过不只一次了。当栗子糕抛至空中的瞬间,它猛地一个跳跃至空中,接着张开嘴,栗子糕落下后刚好掉进它的口中,不偏不倚。 落在地后它囫囵吞枣地咀嚼几下,然后就咽下肚子了,随即再次两眼放光的看着自家主人。 好像再说:主人,再来再来。 从龟壳内将一切尽收眼底的川云“乌鸡鲅鱼”(网络词汇,形容超级无语),原来白三郎不是在“逗狗”,而是在“训狗”。 她再理会他,她就是狗。 白三郎见小豆丁缩回了壳中,知道它是不高兴了,连忙从自己的怀着拿出另外半块糕点小心翼翼地摊在手心,然后放在她的面前。 “小豆丁,抱歉,我下意识就……”白三郎话音顿住,觉得自己怎么说都不对,只得使用万能道歉模式,“我不是故意的。” 川云没理会他,直接在壳内闭上了眼睛,全身上下都在散发着:莫挨我,惹急了我,咬人! 大黄见主人不和自己玩游戏了,有些失望,情绪低落地呜呜一声,尾巴也耷拉着。接着它见主人又拿出了好吃的糕糕,顿时又开心了起来,吐着舌头目光灼灼地盯着栗子糕,尾巴再次疯狂的左右摇晃。 眼见主人将糕糕递给了豆豆,大黄眼中稍稍有些失落,但不过一瞬又开心了起来,旺旺叫两声,豆豆饿了,还没吃呢! “豆豆~饭饭~” 脑袋里响起狗子的说话声,川云也不理会,她现在很生气,狗子来劝也没用。 大黄脑子似乎是天生少一根玄,它对他人情绪的进准接收只在关键的时候才管用。它见川云久久不出来,直接上来就是一抓子刨了刨川云,一不小心引力过猛将川云弄得翻过了身。 大黄一急,又刨了刨,其实是想帮豆豆翻回身来,但因为太过激动一出错,直接让川云在原地转起了圈圈。 对于乌龟来说,肚子是它的软肋,翻身太久大部分器官压住肺部会导致窒息死亡,所以川云是下意识地伸出四肢和脑袋来,还没等她克服眩晕用力地翻过身来,白三郎就主动帮了她一把。 趴回地面,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很好,又是被这一人一狗气炸的一天。 早晚有一天她要甩了他们。 白三郎一脸严肃地看着做错了事的大黄,一本正经的教训道:“大黄,以后不要再这样对小豆丁了,它会很不舒服的,还会有生命危险。” 他似乎知道乌龟翻身太久会导致窒息而死。 川云有些惊讶。 没想到他小小年纪不仅看了那么多医书,并学以致用,运用在实践上,甚至连这种冷门知识都有涉猎。 天才就是天才,比不得比不得。 大黄似乎知道主人是在数落它,埋着头耷拉着耳朵听着,偶尔发出一阵“呜呜”声。 ☞☞☞ 一个月后,一行三……一人一龟一狗终于到了一处繁华的府城。 府城的城墙高达十几米,三米高的木质包铁大门刷了红漆,目测城墙厚度可达三十厘米,气势恢宏,坚若磐石。。 白三郎排队交了两文钱,就背着新换不久的小背篓进了城门,小小的身体哼哧哼哧地迈着步子,看起来单纯好骗,人畜无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偷跑出来的小孩。 川云趴在大黄的脑袋上,抓着它的耳朵,等白三郎走远后,大黄就趁着两个守门的侍卫一个不注意猛地蹿进了城门,朝白三郎追去。 一个正在收入城百姓铜板的黑脸守卫余光瞥见一道残影蹿过,回过身来什么也没瞧见,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揉了揉眼睛,用胳膊肘拐了拐身侧的同僚。 问:“你刚刚有瞧见什么东西没?” ------------ 第三十一章 街溜子 另外一个守卫转过头来随意瞟了一眼,又转回去继续忙着收入城费,漫不经心地回道:“没有啊,咋啦?” “没事,兴许是我眼花了,看错了。”黑脸侍卫摇摇头,随即小声嘀咕:“奇怪,我刚刚明明瞧见了一只狗影~” “是的官爷,那确实是只狗,草民方才也看见了,速度老快了,那狗脑袋上还趴着只王八哩。” 一个三十左右的瘦高个男人在这时开口应和道,说到此降低了声音:“草民之前见村里人在河中抓过,最后送去镇上王员外家了,得了十两银子呢!” 说起银子他忍不住又多说了几句,眼中满是艳羡,却不贪婪。 周遭响起一顿抽气声,显然是不敢置信这“王八”竟这么值钱。 他的前面还有四人在排队进城,听他开口后就都回过身来瞧热闹。后面排队靠近些的行人听得清楚,其中几人若有所思的样子。 那只狗和那只王八,他们也都瞧见了。 现在的有钱人都喜欢养“王八”吗? “进城干嘛!” 自己的话得到了赞同,黑脸侍卫挺高兴的,随即随意开口唠嗑道。 “回官爷,家慈突发重病,进城寻大夫瞧一瞧。” “如此有孝心,不错,可别耽误了病情,快进去吧!” “回官爷,这钱……” “不用了,留着拿去给你娘治病吧!” 黑脸侍卫大手一挥,钱都不收了,直接放人。 “谢谢官爷~谢谢官爷~”瘦高个男人连忙弯腰致谢,说完步履匆匆进了城门。 “哎~官爷他怎么能插队呢?” “是啊,他都没给入城费呢?” “是的嘞~” “官爷您可不能厚此薄彼。” … 老实排队的众人见状,好一阵怨声载道,对此表示非常不满。 “官爷今儿个我高兴,让谁进谁就能进,老老实实地排队进城,不想进的,混蛋~” 黑脸侍卫脸一肃,朝前面叫得最欢的人厉声道:“进城干嘛,户籍呢?路引呢?” “回官爷,小的家中粮罐已经见了底,此次进城是为了买粮,方才进去的人也没……” “叫你拿你就拿,没有的话那就别进城了,滚吧!”黑脸侍卫神色十分不耐烦道。 “官爷~” 那人急了。 “再废话把你送大牢吃公家饭去,滚~” 黑脸侍卫也是个暴脾气,声音稍稍大点就把人给喝住了,那人忙连滚带爬地跑走了,生怕迟了要被拉去牢狱里吃“公家饭”了。 “是个眼皮子浅的,你和他一般见识作甚?” 另一个侍卫转过头看着他,不解地开口开口。 “一个大男人偏偏要当那碎嘴婆子嚼舌根,看不惯。” 黑脸侍卫实话实说道,手中也不停地收取入城费,扔进一旁箩筐中。 另一个侍卫摇摇头,耸了耸肩。 算了,反正也不关自己的事。 ☞☞☞ 自从白家惨遭不幸后,白三郎已经一个月没有倒霉了。 对此他也察觉到了,很是不理解,明明之前的自己一出门必会摔得全身是伤,甚至骨折,身体自动痊愈后他才敢回家。 且上山不是遇见野猪就是野狼,两者为他打架的场面他都遇到过。 而现在,他大摇大摆地走在街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想到以前的自己只要一上街必会害得乡亲们鸡飞狗跳,一地鸡毛,乡亲们基本都躲着他。 而现在,看着人群如潮,来来往往的马车平稳地从自己身边驶过,白三郎只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之所以进城一则是为了印证心中猜想,二则是打算去药店卖掉他近几日炮制好的药材,用作去肇州的的盘缠。 他要去都城,亲自问问那人,白家有何对不起他,为何要害得白家家破人亡。 他定要让他也体会到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他发誓。 大黄驮着川云老老实实地跟在白三郎的身侧,不敢作妖。 第一次看见古代集市的盛况,川云两只小眼睛正瞪得圆溜,小脑袋左右张望,看得应接不暇。 小混沌、肉包子、糖葫芦…… 看着都好好吃的样子。 大黄每天晚上总是被饿醒,它一睡不着就会趴下她面前,用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她,不停地喊着“豆豆,饿~”。 她被吵得烦了,就拿出了小空间里的包子堵住它的嘴,如今小空间已经空空如也。 白三郎寻了几个路人询问医馆位置,按着说法找过去,却一直未到目的地,次数多了,他便产生了怀疑,很快便发现自己好像正在被人刻意带着往一个地方引去。 是他吗? 白三郎敛下眼中的暗潮汹涌,神情阴郁,小手紧紧地攥了起来。 一刻钟后,白三郎被几人围在一条昏暗的巷子里,围着他的那些人这里散着一个,那边蹲着一个,还有甚者嘴里磕着瓜子,瞧着皆一脸懒散没有正形的样子。 大黄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劲,两颗黝黑眼珠子幽幽地盯着众人,喉咙处发出一阵低吼,似乎他们敢有异动,它就会猛地扑上去。 了解大黄的知道他傻,但在第一次瞧见它的街溜子们面前,它体型壮硕的身躯让他们有些忌惮。 川云猜测这些人大概都是附近的街溜子,手里没钱了,于是想办法“借”点钱花花。 可找一个八岁小孩子……除非他们想…… 川的心中升起愤怒,愤怒之后就是担忧,这些人很有可能是人贩子的走卒,他们想拐卖儿童。 几人明里暗里对着白三郎好一阵打量,随即相互靠近咬起耳朵起来,川云隐约听到“颜色好”、“模样正”、“发了”等关键性词语。 看来他们真是遇上人贩子了。 “小弟弟,你家大人呢?” 其中一个看上去二十三四岁的年轻男子开口道,眼珠子在白三郎身上一个劲地打量。 “他们去了一个很远的地方。” 白三郎仰头一脸单纯地开口,说的话一半真一半假。 他双手捏着自己肩膀上的背带,紧了松,松了又紧,看上去很像遇上陌生人套话满是紧张的样子,但眸中却没有意丝害怕的清绪,反而含着一丝讥讽,讳莫如深。 “哦,是吗?” 那男子语气怪异道,与其他几人面面相觑,隐隐点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喜意。 好像在说:涉世未深,单纯可骗,尤其是父母办事去了,不在身边,可拐。 白三郎穿着打扮一看就是外乡人,小小年纪却透着丝书生气的俊雅,所以人一出现在城中他们便盯上了,知道他在找医馆便故意找人将他引了过来。 这等货色要是弄到手送过去,他们肯定大赚一笔,就是那只护主的狗有些难办,咦……居然还有只乌龟,这东西也挺值钱的,发了发了。 “饿了吧,走,哥哥带你去吃面条去,可香了。” ------------ 第三十二章 四根糖葫芦 芃州府城是一个州郡的中心,自然热闹非凡。街道上贩夫走卒,牛骡车马,来来往往,络绎不绝。两旁商贩叫卖声不断,浓浓的生活气息扑面而来。 白三郎已经两年未看到过这幅景象了,自从他记事后,最喜欢的就是偷偷溜出家门,去街上买四串自己最喜欢的糖葫芦。 一串给爹爹,一串给娘亲,一串给二哥,最后一串留给自己。 但每次他都会害得街上变得乌七八糟,每次都能把爹爹气得直跳脚,但又奈何不了他。 自从爹爹与娘亲决定将白家迁至郊外起,那会儿他也渐渐懂事了,就再也没有上过街。再次看到眼前熟悉又陌生的场景,心里难免涌出一股惆怅,恍如隔世。 “糖葫芦嘞,好吃又香又甜的糖葫芦~” 街头一处巷子口,一小哥扛着糖葫芦走了出来,正卖力的叫喊着。一串串红彤彤的果子整齐地插在抗在肩头的草垛子上,在阳光下泛着透亮的光泽,惹人馋得紧。 小孩子们央着大人要买,不给买就要哭闹,终于买了之后才心满意足的露出笑颜,吃得香甜。 “三哥哥,我想吃糖葫芦。” 白三郎坐在街边的馄饨摊子桌旁,对身旁正在剔牙的张三开口道。 若是细瞧的话,还能从他的眼神中看到一丝渴望与难过。 方才他们一路上已经互通姓名,白三郎只说自己叫三郎,张三也没细究,可能是想着反正都要转手卖掉,知不知道都无所谓。 都啥时候了,还想着吃糖葫芦? 和大黄一起趴在桌底的川云十分不理解,看白三郎的模样应当是知道了眼前六人目的不纯,她不懂他为何还要跟着他们一起离开。 若是当时只是了一时周旋才答应,那现在周遭可到处都是人,馄饨摊老板娘还一直不停地偷瞄这边呢。 她相信只要他开口喊一声,定会吸引众人注意,然后帮着报官,说不定还会立马有人站出来相帮。 毕竟这个世道上,好人还是比坏人多的。 “都老大不小了,还吃什么糖葫芦?” 白山对面正在嗑瓜子的胖子嫌弃的开口,说着还佯装凶狠的瞪了他一眼,意思是让他安分些,别多事。 殊不知,他肥胖的脸将眼睛挤得只剩一条缝,模样十分滑稽,看相貌年纪不过十八九岁。 他们一起的原先有五人,后面到了馄饨摊后又赶来一个十七八岁的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气宇轩昂,到了之后在原地气喘吁吁喘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也不知道去干了什么坏事,白瞎一副好像貌。 张山闻言,停了停手中剔牙的动作,用拇指弹了弹剔牙的小指,开口吩咐道。“小四,去买一根回来。” “三哥~”胖小四不依。 “我要四根。”白三郎要求道,也不急着解释。 “嗳……你这小破孩,还得寸进尺了还。”胖小四微怒,暗想,不过就是一个阶下囚,还真当自个是娇公子呢? 他猛地一拍桌,将正在看街上大媳妇、小姑娘们的几人吓了一跳。 “张四,你个鳖孙滚犊子玩意儿,干啥呢?吓得老子一跳。” 平日里跟张四不怎么对付的男人不满地回过头就开口咒骂道。 胖小四瞬间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这泼猴可真烦,老是一天天挑自己的碴。在场的其他人都还没说话呢,他倒是有意见了。 很显然,张四也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主,不然也不会连一个孩子要几根糖葫芦就出声喝斥。 “老子想干啥就干啥,关你屁事,你个……” 泼猴。 川云在心里默默地接话道。 “小四。” 张三适时出声喝止了张四继续说下去,眼神轻飘飘的看了一眼瘦成似只猴的男人,最后收回视线看向张四,声音软了几分。 “去给三郎买四根糖葫芦吧!” 哟,还舍得下本钱。 川云对张三有些另眼相待了,若是此刻白三郎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屁孩,那么此刻一定被糖葫芦给糊上了眼睛。 别说“三哥哥”了,喊亲哥都愿意。 “三哥~咱们钱本来就不多,你还惯着这个……”张四还想坚持,不想妥协,小嘴叭叭叭。 “去~”张三的语气不容置疑。 被打断话的胖小四瘪嘴,昂着头瞪了白三郎一眼,转过头对着张三叫嚣道:“那我也要。” “行,都依你。” 张三点点头,眼中有一抹宠溺划过。 被称为“泼猴”的男人见状,不屑地撇撇嘴。 张三张四看着名字很像,可他知道这两人并不是亲兄弟,自己都跟着三哥好几年了,一起干了几十单,也算得上是他的左膀右臂,可张四才来两年,三哥就如此纵容他。 有好的都先想着他,也至于如今变得这般……叫人不忍直视。 哼,他不服。 一旁十分安静看着这场闹剧的白三郎将目光放到正往糖葫芦小贩赶去胖小四身上,若有所思。 张四最后买了九根糖葫芦回来,在买的时候他想了想,三哥可是自己的三哥,给别人都买了四根,自己才一根,心里顿时极度不平衡起来,于是买了五根才罢手,心里终于舒坦起来。 这些都是他的。 “小破孩,呐~给你。” 张四一脸施舍地将四根糖葫芦扔在了白三郎面前的桌上,还故意拿着剩下的五根在他眼前晃了晃。 白三郎没理会他,只觉得这人光长年纪不长脑子。 以前爹爹每次回家,都会瞒着娘亲给自己捎一根糖葫芦,可是以后……再也没有了。 连家也没有了。 白三郎看着身前的四根糖葫芦,敛下眸子,掩饰掉里面的暗潮汹涌,糯糯地开口道了声:“谢谢哥哥。” 胖小四看他真诚道谢,顿时觉得没意思了,撇嘴咬了颗手中的糖葫芦,啧,好酸~ 什么嘛,也没有很好吃的样子,还要央着买那么多,果然是小屁孩,事多。 白三郎并没有张四态度不好就发脾气不接受,反而从自己的袖子里抽出一块藏青色的手帕,小心翼翼地将糖葫芦全部包了起来,放进自己的小背篓子里。 一旁看着他动作的张三不解道:“三郎怎的不吃?” “娘亲说过,饭前不许吃甜食。”白三郎一脸天真无邪地道。 看着三郎此刻眼中的赤诚,张三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了,三郎有多纯洁,自己就有多邪恶。 他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经的影子。 曾经的他也是如此赤诚地相信过他人,可一腔热血后自己得到了什么,背叛,陷害,绝望…… 事情到了这一步,他已经回不了头了。 ------------ 第三十三章 他笑得很凉薄 几人在吃馄饨时,馄饨摊老板娘一直盯着几人看,似乎要将几人盯出几个窟窿来。 馄饨摊老板瞧见了,连忙拉过自己的娘子,附耳说了什么,老板娘这才收回了视线,背过身去连连叹气。 从川云的角度,刚好可以读到那个老板的唇形,他说的是:“这群人可是这附近出了名的霸王,身后有人的,听俺的这闲事咱别管,也管不了。” 犯不着为了一时冲动得罪了他们,说不定还会搭上自己家的馄饨摊子,甚至一家子性命。 川云看他们的反应便已经知道他们打算袖手旁观,她也没觉得这些人凉薄,反而觉得这才是人之常情。 这些人不是普通的街溜子,他们只是普通人,惹不起。 毕竟“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这话也不是光说说而已的。 或者,说不定白三郎也有自己的计划,用不着别人插手。 她也只能这样乐观的想想了,毕竟她也帮不了他。 白三郎乖巧地跟着几人来到西街的一处院子,不吵也不闹,一路上顺利得让人隐隐感觉心头发毛。 许是觉得三郎对六人的态度不错,大黄也就没在对他们抱有防备,很开心的走一段跑一段,蹦蹦跳跳的,不时吐着舌头回过头来看白三郎一眼,又继续撒着欢。 它今天终于吃饱了。 完全忘记了半个时辰前它还想撕掉这几人。 川云已经习惯了它这样间歇性地发疯,毕竟是免费的代步工具,她也没好意思再提那么多要求。 她依旧趴在大黄的脑袋上,若有所思地看着几人都进了院子,垫后的几人四处张望,见没人尾随,这才小心翼翼地关上院门。 都是习惯性的行为,想必是亏心事情做多了,也怕遭报应吧。 进到院中后白三郎第一时间打量了这处院子,这是一个三间屋子带一个厨房的小院子,院子不大,甚至算得上有些狭窄了,除了才刚进来的几人,并没有其他人影。 川云见他这副模样,便知道他果然另有打算。 胖小四进了院子就直接往厨房窜去。 瘦猴与剩下的几人十分自然地瘫坐在小院中的木凳上,争着喝桌上的水,小院的东北角还晾晒着一些衣物,很显然他们平日里就是住在这里。 张三似乎觉得这样没什么,转头很是自然地开口:“三郎,你先暂时先待在这里,我们已经给你爹娘留了口信,等过了申时末他们就会来接你。” 话里的意思就是:你先暂时老老实实地待在这里,等下午五点后买家一到,你就可以跟他们走了。 川云听得明白得很。 他没有一点儿做坏事的自觉,连气都不带喘一下的,说这话就像是家常便饭那般稀松平常,很显然是惯犯了。 “哇……这里好大呀!”白三郎口不对心地开口,可爱的肉包子脸上满是惊讶,一脸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川云闻言十分无语地扯了扯嘴角,暗道你白家宅子占地至少上百亩,光你院子里种药材的地都比这大好吧! “也还好吧!”张三讪笑道,心想三郎可能是哪个穷秀才的孩子,怪不得小小年纪身上总是有一股文雅的气息,想必是受了父母的熏陶。 白三郎一脸好奇的开口:“三哥哥,这里就我们吗?” 你们拐卖的那些其他无辜孩子在哪里? “对的。” “哦哦。”白三郎收回视线,点了点头,语气中似乎有些失望。 “三哥,我饿了。” 这时胖小四在厨房里扯着嗓子大喊道,随即声音又传了过来:“厨房里都没吃的了。” 话毕,他掐着腰直接从厨房里窜了出来,脸上很是不满。 张三似乎很怕他生气,连忙出声哄道:“小四别急,三哥这就让葛兴他们做饭,给你做最喜欢的红烧肉,管饱。” 他这话一出,瘦猴不乐意了,忍不住呛道:“你刚不是才吃了三碗馄饨吗?这才过了多久啊,你又饿了,你是猪吗?还红烧肉,我们哪有那钱,你真当钱真有那么好挣,都是大风刮来的是吧!” “葛兴,闭嘴吧你。”张三呵斥道。 叫葛兴的瘦猴死猪不怕开水烫,气呼呼地道:“要做让栓子他们做,反正我不做。” 说完,就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门,摔门而去。 见走了一人,白三郎小小的眉头蹙起,小手伸进篓子里。 不只是他,那个最后加入且长得浓眉大眼的十七八的小伙子似乎有心事,眼神总是不经意间地瞧那没有完全关上的院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哪里一样。 一直当看客的川云发现了,总觉得这人身上的气息很奇怪,明明此人的容貌气度在这群人中如此出众,却能很“路人”地跟在几人的身边,巧妙地融入其中,叫人不觉得违和。 怪,实在是怪。 小院中的气氛很僵硬,摊在石桌上的三人面面相觑,下意识坐直了身子。 张三的脸色十分的不好,手都握成了拳,最后还是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松了开来。 而胖小四似乎只选择性地听取“红烧肉”“管饱”这几个字,其他的话一概不听。 “几位哥哥,三郎有东西想要给你们瞧瞧。” 白三郎在此时突然开口,打破了院子中的僵局。 “什么东西?” 和帅小伙一起坐在石凳上的两人连忙出声询问,几乎是异口同声,似乎很想赶紧转移众人的视线。 “你们都近些,娘说了,叫我好好收着,不给别人知道,我只给你瞧一眼。” 白三郎像是一个炫耀自己玩具的孩子,紧紧地握着小小的右手,右手下方悬挂着一个月牙白流苏穗子,在阳光下泛着流光溢彩,一看就是用那种珍稀飞禽的羽毛制作而成。 川云认出来了,那流苏穗子是当时系在那块他昏迷时紧紧握着的金牌上的,她见过,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拿出来的。 光穗子就已经如此珍贵,那么手中的…… 张三几人下意识屏住了呼吸,连忙围着了白三郎的小手站了一圈。 而胖小四一脸不以为意,随意扫了一眼,只是觉得有些好看而已。他伸手想要去碰,却难得被张三打了下手背,气鼓鼓地哼了下,但到底好奇里面的东西,就没有走开。 白三郎见状,轻轻咧开嘴笑了。 这是至白家覆灭以来,川云第一次看见白三郎笑,但不再是曾经那么无忧无虑调皮捣蛋的笑。 他笑得很凉薄,凉到好似眼前几人都已经是死人了般。 他不会是……想毒死他们吧! 川云心一颤,有些不敢相信白三郎会变成她想象中的那个模样,冷漠无情,心狠手辣。 可若是他真的变成了那个模样,又怪得了谁? 他还是个孩子,一夜之间家破人亡,才不过一个月,人贩子见他独自一人,又起了心思想拐卖他。 他就算杀了他们,好像也没什么不对的。 或许……她也是不想他为了复仇,到最后双手沾满鲜血吧! ------------ 第三十四章 行侠仗义的少年 就在张三几人凝神摒气地俯身看去时,白三郎小手一张,露出一个墨绿色的小圆球在手心,晶莹剔透,其中还夹在着丝丝黑色纹理,给人一种这绝对是上等墨玉的视眼错觉。 以张三为首的几人明显呼吸一滞。 原本凭三郎这一单开张至少能吃一年,没想到竟还有这种意外之喜,现在至少翻了两番。 就在几人生了将其占为已有的心思时,只见白三郎手猛地一握紧,“噗嗤”一声响,他手快速一扬,顿时绿烟漫天,还未反应过来的众人吸入鼻腔中,不到一秒都一一倒了下去,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川云见状,只是微不可闻地的叹了叹,白三郎下手可真是利落,丝毫不给对方求饶的机会,只是一想到曾经他调皮狡黠的笑容,心里某个地方就一直在下沉。 他终是回不去了。 大黄见众人突然倒在地上,主人一个人站着不动,还以为是要做什么游戏,于是在众人身上跳来跳去,然后一下子也跟着四脚朝天地瘫在地上,吐着长长地舌头,像条死狗一样 只是如果忽略它那双瞪得老大的眼睛的话就更像了。 被突然摔下地的川云没眼见这死狗的模样,沉闷的心绪一下子消失无影无踪,冒起一股无名邪火。 看着倒下的几人,白三郎脸上的稚嫩蓦地消失,换而之的是一片冷意,眼中丝毫不掩饰的嫌恶。 他俯下身子将还沾着绿色粉末的右手在张三的身上抹了抹,站起身喊了一声“大黄,走了”就朝院门而去。 还以为他们拐了其他小孩藏在这里,顺道帮一把,却没想一个都没有,想必是被拐卖出去了。 平白耽搁了他将近两个时辰,结果就这群小喽啰。 至于找出他们身后的主谋这事他从未想过,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没有时间浪费在这里。 “你就这样走了吗?” 一阵好听的少年嗓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白三郎猛地一回身。 只见一个少年不慌不忙地从地上爬起身,一脸兴趣盎然地看着自己。 白三郎记得他是最后在馄饨摊上才与众人汇合的,回来后就一直静静地待在一旁没怎么说话,他也就没太注意他。 至于他出众的相貌他更不以为意了,自己的哥哥长得比他好看一百倍,少年在他这里顶多算清秀而已。 他连着后退了好几步,如临大敌道:“你没晕?” “这蒙汗药就这点药效怎么可能药倒我。” 那少年一脸骄傲地开口,昂首挺胸,浑身散发着贵不可言地气质,他想了想又改了口,一脸惊奇: “哦,不对,这不是蒙汗药,这绿不拉几的东西应该是你自己从草药里面提取出来的吧,可瞬间致人陷入深度昏迷,倒是比蒙汗药药效还要来得好。”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白三郎眼中浮现出一丝疑惑,小小的身体有些僵硬。 此人被自己暗算了不生气反而在这同自己讨论迷药的药效,怕不是脑子有病,就是企图说这些来让他卸下防备,好对付自己。 可他不怕自己的迷药,若是对付自己,自己能有还手之力吗? 难道……今日他就要栽倒在这里? 想到此,白三郎浑身散发着浓浓的阴郁气息。 那少年见小孩防备心更重,连忙摆手道:“小兄弟你放心,我不是坏人。” 白三郎愣了下,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瞪得老大,在外人看来有些萌萌哒。 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一个响指打出,只见一个黑衣人瞬间从围墙上跳进院子中,抱着一把剑面无表情、神色恭敬地的站在他的身后。 少年指着黑衣人向白三郎解释道:“这是我的……朋友,我们是近几日才游历至芃城的,听说这里民风淳朴,美食遍地,我便带着……和朋友一起来瞧瞧,果然不虚此行。只是……”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意逐渐消失,换而言之的是一脸怒气。 “没想到这芃城里的害群之马竟敢如此明目张胆的当街行骗小孩,与人勾结行那拐卖的不良行径,简直无法无天。” “于是我便花了几日功夫与他们相熟了起来,混入其中,打算找出他们身后的主谋,将这些丧尽天良的人一网打尽,还这芃城一片太平。” 少年说得振振有词,热血沸腾,但凡心里还心存正义都会为此愤愤不平地表示加入,为其摇旗呐喊。 可惜……他遇到的是白三郎,刚刚经历家破人亡的白三郎。 他的心很小,小到分不出一点空间来装那行侠仗义之心。 现在他满心满眼就是找到金牌的主人,为自己一家报仇雪恨,以慰亡魂。 “哦。”白三郎轻声点头,他知道此人身份不简单,自己并不想与之接触,随即道了声,“你忙。” 接着便面无表情帝地看向已经抬起脑袋疑惑看着这边的大黄,招呼一声:“大黄,走了。” 他说走就走,转身不带一个犹豫的。 大黄见状,一个激灵起身就朝白三郎的背影跑去,跑着跑着脚步慢了下来,它总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 被留在原地的川云心中呐喊:是我,蠢狗子你把我给忘了。 “慢着。” 少年见状出声,黑衣人闻言一个闪身就到了白三郎面前,手中的剑并没有出鞘,只是用它拦在他的面前。 他的主人说了,不许此人走。 白三郎转身,目光不善地看向贵气少年:“公子想如何?” “我不想如何,哎……小伍你让开。”少年连忙用手弄开黑衣人的剑,将他隔在自己的身后,兴高采烈地说出自己的计划: “我有个想法,咱们可以将院中这些人绑起来藏在屋中,然后在这里等到申时末,待那来接人的来了我们就可以顺着来人找到主谋。届时官府顺着留下的线索自会来人救我们,这样就可以抓到幕后之人了。” 听着少年天真甚至有些蠢的想法,白三郎并没有出言打击他,而是开口道:“为什么我们现在不选择去报官。” 反而要自作聪明地去独闯凶穴,是嫌自己命太大了吗? 他之所以敢跟着这几人回来是因为自己有把握对付他们,虽说最后出了眼前少年这个意外。 但这也是明晃晃地提醒自己:他只有一条命,不能随意去冒险。 “若是报官的话还怎么找出幕后之人?”少年显然不同意此举。 “哥哥,我今年才八岁。” 白三郎已经不想和他多费口舌了,只得告诉对面少年一个很明确的现实,提醒他自己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而已。 不像他有人保护。 刚刚借着生气离开的瘦猴葛兴怕是早就嗅到了危险,已经借机跑路了。 只怕是就算等到申时末,也不会有人来。 “那好吧。”少年冷静了下来,觉得自己的想法有些偏激,要求一个八岁小孩随自己去匪窝冒险,显然过分了。 “咦……张四那胖子呢?”少年突然发现院中少了一人,连忙看向自己的护卫。 黑衣护卫一脸懵地摇摇头,表示他也不知道。 一旁眼睁睁看着胖子变成一股白烟消失在原地,川云陷入沉思中。 ------------ 第三十五章 钓大鱼 胖小四不见了,三人在小院里一阵寻找,能藏人的地方都翻了,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到底是被他溜走了。 “都怪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公子责罚。” 被唤作小伍的黑衣人“砰”的一声单膝跪地,垂首请罪道。 这一下来得突然,少年一时没反应过来。待他反应过来后,赶忙俯身去扶起黑衣护卫。 “小伍你快起来,都说了此事不怪你了。” 他微微有些尴尬地回头看了白三郎一眼,解释道:“我叫越晨,其实小伍是我的护卫,我家里人派来保护我的。” “嗯。”白三郎点点头,面无表情。 “你不生气?”越晨有些惊讶。 “这是你的事情。” 白三郎不以为意道,他抬眼认真地看着这个行侠仗义,毫无顾忌带一护卫行走江湖的世家贵公子,心下一涩。 不久前,他也和他一样,无忧无虑,有理想,有抱负,盼望着长大后治好哥哥的病,之后游历世间,专门撰写各种疑难杂症的医书,流传于世,成为和父亲那样的悬壶济世的一代名医。 可是……他都还来不及长大,爹娘二哥就…… 白三郎神情落寞地收回视线,但也不过一瞬,换而之的是一片坚定。 以前的“白三郎”早就已经死了,早就被乡亲的一同与白家众人埋葬,现在的他,不只是为了自己活着。 趁人不注意窜进厨房收刮的川云出来时,恰好瞧见这一幕,白三郎眼中一闪即逝的怅然若失,她都看得一清二楚。 心下闷闷的,她发现在他的身边待得越久,就越心疼这个故作坚强的小男孩。 她相信大黄会一直陪着他。 可狗子的寿命大多只有八、九年,最长也就二十年寿命,若是大黄去世了,白三郎要该怎么办才好? 她有想过,只要自己苟得住,她的寿命至少也是千年打底,而白三郎的寿命不过百年,不到她的十分之一。 要不要她…… 不,她现在不够冷静。 川云甩甩脑袋,甩掉脑子瓦特了才会有的荒唐想法。 川云,你要冷静,你日后要成为强者,将命运牢牢地把握在自己的手里,好不容易重活一遭,你要强大自身,勇往直前,不能将希望放在他人身上。 想想那晚的那个黑衣人…… 想想在面前虐杀白家众人时的无能为力…… 为了遏制自己的荒唐想法,川云不断地在心里提醒自己,她要变强,她要成精,她要幻化成人。 她可以陪他走一段,但绝不是一路。 心中变强的念想再次坚定起来,川云没敢看白三郎,只是朝着依然还昏迷在地的张三爬去,一双小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胸口。 她记得,刚刚张三就是从那里摸出碎银子给那胖子的,肯定不止一块。 尽管她现在只是一只乌龟,但也清楚,要想在这个世界活下去,钱,才是硬道理。白三郎与越晨都是家境优越的公子哥,不操心这个,她得支棱起来。 “其实也不算什么私事,你想知道的话告诉你也无妨。” 越晨一脸无所谓的样子,显然他神经有些大条,没注意到白三郎的情绪变化。 “可我不想知道。”白三郎无情拒绝。 “不,你想知道。” 越晨仿佛听不懂似的,十分执着。 白三郎:……?? 没有等到白三郎点头答应,越晨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他说得很简单,只说自己来自肇州,爹爹是大官,外祖家经商,此番实则是偷偷跑出来的。 白三郎本就没有窥探别人家事的想法,静静地站在那里,左耳进右耳出。要不是那黑衣护卫抱着剑直挺挺地站在院门口方向,他早就走了。 “对了,小兄弟还没问你真名叫什么呢?” “三郎。” 越晨:……!! 哼,繁衍。 “那三郎此番是打算去哪里?”越晨十分好奇,没有再细究他到底叫什么名字,心想终有一天他会知道的。 他与张三他们一同在城门口“狩猎”,这孩子一出现在城门口就被盯住了。 他很好奇,一个才八岁的小孩怎么会独自一人进着繁华的府城,也不怕被人贩子拐走。 哦……也对,他确实是被拐走了。 而自己好像也是其中的一员。 至于其他试图拐卖他的人…… 看着躺在地上的三人,越晨忍不住对着张三就是几脚。 这些人太坏了,看三郎如此有经验的样子肯定不止遇到一次这种情况了。 “找人。” 白三郎答非所问,显然是不想告诉越晨自己是去肇州,他或许是怕这样说了之后,对方要央着一同上路,路上好有个照应。 “你找谁啊?我可以帮你,是住在府城里吗?” 越晨很是热心上前,笑眯眯地开口,右手自然而然地搭在白三郎的肩头,不过一瞬,白三郎一个退步,他的手就悬在了空中。 “不用。” 白三郎独来独往惯了,他不喜与他人太过亲近,有自身的原因,也有其他的原因。 从小到大,只有爹娘哥哥不顾他倒霉的体质,一直试图陪在他的身边。 至于其他人,虽然眼中没有明显的嫌恶,但实则对他也是避之不及的,他心里清楚得很。 越晨尴尬的收回手,咧嘴笑着摸摸后脑勺,他再迟顿,此时也知道了面前的小孩对自己有戒备之心。 ☞☞☞ “世……公子,人恐怕是不会来了。”府城州判张立语气恭敬地对着越晨道。 此刻已经天黑,早就已经过了申时末,众人却没有等到一个人影,可见是事情走漏了风声。 越晨没理会他,只是自个一手抱臂,一手托着下巴在小院子里走来走去,蹙眉思索着。 “难道是胖小四?”他停下脚步突然转过身开口道,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看着白三郎的位置。 白三郎摇摇头。 “啊,不是啊。”越晨有些失落。 “我不知道。”白三郎开口道,听起来像是解释。 “没事,没事。”察觉到这一点的越晨连连摆手,指着州判带来的官兵,道,“剩下的事交给他们就好,他们定会查个水落石出的。” 他似乎很高兴。 白三郎不说话,只是低眉顺眼地站在那里。 他本来早就打算离开的,可是后面突然出现一众官兵,说是要配合他们钓大鱼。 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地带人过来,是只老鼠都吓走了,还如何钓大鱼? 真是可笑。 州判见这小祖宗不理自己,也不生气,依然笑眯眯、一脸恭敬地点头应和:“公子说得对,府衙定会给您……们两位一个满意的交代。” ------------ 第三十六章 要他三更死,就活不到五更 第二日黎明,万物还沉浸在美梦中,灰蒙蒙的天边才刚刚出现一丝光亮,一阵急促地敲门声在一家小客栈里响起。 “砰砰砰~” 白三郎睡眠极浅,“唰”地一下睁开眼睛,侧过头眼神不善地看向映在房门上的人影。 同样被吵醒的川云十分郁闷趴在炭盆旁,她发现今日自己格外的嗜睡。 她嫌弃的看着身旁趴着的大黄,只见它歪着脑袋双眼紧闭,嘴巴微张还流着哈喇子。 昨晚上客栈老板在与老友喝酒划拳,这狗子过去瞧热闹,许是老板喝大了,拿着自己喝酒的碗就豪气地给它倒了一碗,还扬言不醉不归,喝到最后还在客栈里学着狗子一阵“旺旺”叫,引得好些住客哂笑。 大黄是个馋嘴的,什么都吃,这一点从它能兴高采烈吃下白三郎熬制的中药的汤就已经体现得淋漓尽致。 “三郎,三郎,你快起来,我跟你说发生大事了。” 越晨双手不停地拍着房门,神色焦急,护卫小伍在一旁抱着铁剑靠在围栏上,安安静静的看着。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睡觉了,是那个鳖孙王八蛋不长脑壳,看老子不好好……” “……” 一阵抱怨声在客栈响起。 客栈中其他的客人被吵醒了,皆不约而同地口吐芬芳,正想开门出来揍那扰人清梦的鳖孙一顿,教他好好做人。 却不成想看见了始作俑者背后那道抱着剑的高大人影投过来的眼刀子,顿时秒怂,皆躲在房门后面面相觑,只敢眼神不善的看着越晨的背影,小声诅咒:生儿子没屁眼。 无辜的客栈老板赶忙披起棉外套起床来,揉了揉太阳穴,苟着背往双手哈了一口气就出了门。 越晨显然已经习惯了以自我为中心,并没有意识到他现在的行为给别人带来了很大的困扰,见房门久久不开,依然不管不管地敲着。 “哎哟我的小祖宗,小的叫您爷了成不成,小人就是小本生意……”客栈老板神色慌张地小跑着,靠近之后接收到高大护卫的冷气,下意识抖了抖,气喘吁吁道,“我说……这位公子爷,这大清早的你不睡其他人还睡呢!” 此时天色已经亮了大半,客栈里已经能隐约瞧见人的五官、服饰。 越晨闻言手一顿,下意识扫视一圈,待看见一扇扇门后一双双幽怨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的收回手,讪笑道: “对不住老板,是在下欠考虑了。” 说完,他对着门后的众人道:“抱歉各位,是在下的不是,在这里给你们赔罪了。” 话毕,他掬了一躬,诚意十足。 众人见他姿态放得如此的低,正想耀武扬威好好教训一番,护卫小伍换了抱剑的姿势,眼神冷冰冰的,他们立即像个皮球般泄了气,骂骂咧咧地关上了房门。 客栈老板见其他房客似只鹌鹑一样不敢有怨言,他又那里敢有? 那黑衣人一看就是惹不起的煞神。 他摆了摆手,啥也没说,就迈着虚浮的步子回了自个的房间,应该还在宿醉中。 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露出白三郎已经脱掉婴儿肥的小脸。 “三郎你可终于开门了,可愁死我了。” 暖意扑面而来,越晨搓了搓有些冻僵的手,回过头朝着小伍示意了下,抬脚就进了房门,推着白三郎小小的身体进了屋子。 紧跟其后的小伍很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越晨一进入房间,没等白三郎开口说话就自顾自地往留有一丝缝隙的窗口走去,似乎是想要关上窗户。 他很自来熟,简直就是社交那啥症患者,而且还是重症。 川云在心里吐槽,心想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让白三郎拿他没辙。 “别关窗户,屋内有炭火,会中毒。”白三郎提醒道。 “没事,我宁愿被毒死也不想被冻死。”越晨用力地关紧窗户,转过身小声抱怨道,“也不是知道这是什么鬼天气,突然这么冷。” 白三郎见他进屋后一直不说正事,提醒道:“发生了什么大事?” 被这一提醒,越晨瞬间想了起来,怒气冲冲道:“我跟你说,这芃州的知州简直不做人,我刚刚收到消息,张三等人在天亮前就已经被砍了头,就在街口的那个菜市场。” 他猛地一拍桌子,脸上满是怒气。 川云闻言,由于职业习惯,她下意识就在心里判断了起来。 不用想,处置得如此随意,显然不是杀人灭口,就是只想敷衍越晨这个涉世不深的世家贵公子。 “所以……他给的交代你满意吗?”白三郎没有义愤填膺地一同咒骂知州,而是一语指中要害。 他静静的看着越晨,这个年纪大了他将近一轮的少年,遇事如此心浮气躁,可见他家里权势涛天,且对他极尽偏宠,所以才会如此不顾后果的咒骂一州之长。 他……到底是谁? 越晨闻言脸色有些铁青:“你是说……他这是为了给我一个交代。” 白三郎点点头,心想这人既然来自肇州,家里权势应当不小,会不会也认识那人? 为了拉进关系,好询问那人的消息,于是他提醒道:“也不一定是知州,想想昨日那个形迹可疑的州判。” “不是知州……州判……哼——该死的小人,我说怎么人迟迟不来,原来是通风报信了。”越晨蹙眉,想到自己还专门去府衙带人,越想就越后悔。 白三郎忍不住补一刀:“是你亲口说把人交给他们处理的。” “可我只是交代他们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并没有让他们直接把人杀了啊!” “你又怎知他们没有查出来?” “怎么可能这么快,我又不是傻……”白三郎想也没想就否认道,很快他就顿住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你的意思是……他们……”越晨有些不敢置信,心里的“官商勾结”怎么也说不出口,脸色越来越臭,最后咬牙切齿道,“他们这是准备把我当傻子耍。” “你有证据吗?” “这还要什么证据,本公子就是证据。”越晨从胸口拿出一块金牌,十分豪气地拍在桌上,瞬间霸气侧漏,“本公子要他三更死,他就活不到五更。” 白三郎看着被拍在桌上的金牌,双手猛地握紧,瞳孔一震收缩。 ------------ 第三十七章 流泪的大黄 “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令牌?” 白三郎捂着胸口睚眦欲裂地看着桌上无比熟悉的东西,呼吸都慢了半拍,竭力地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他的胸口处就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之所以挂在胸口,是想无时无刻地提醒自己:他从来不是为自己而活。 越晨发觉白三郎情绪已经有些不对劲,不自觉地就放小了声音,实话实说道:“这是……我们南家的令牌。” “南家!”白三郎错愕,心下感受到了欺骗,逐渐破防,眉眼处逐渐染上怒气,怒不可遏,“你不是姓“越”吗?” 他突然怒喝出声,把屋中的主仆二人都下了一跳,小小少年满脸的怒气。 越晨自知理亏,小声嘀咕着: “我说我叫越晨可也没说我就姓越啊!” “再说,你不也连名字都没告诉我嘛。” “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我?” 他仰着头越说越觉得自己有道理,于是理直气壮地看着白三郎。 “出去。”白三郎指着房门十分决绝道,脸上掩饰不住的嫌恶。 他没办法和仇人有关的人好好说话,甚至是给他一个好脸色。其实在他的心里,已经作了无数种毒死南越晨的设想,可每想到此,他心中的另一个自己就会狠狠的批判他:南越晨是个好人,你怎么能杀害无辜之人呢! 可他白家满门惨死,又何曾不无辜? 傲娇的南越晨见了,哼一声,甩袖就走。 谁还不是个宝宝了,从小到大他就没受过这等委屈。 小伍拿起桌上的令牌,深深地看了一眼这个奇怪的小孩,转身走了。 这突如其来的矛盾是川云怎么想都没想到的,果真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在这里居然还能碰上仇家,尤其这人还是…… 第一个主动靠近小倒霉……蛋的人。 他果真是很倒霉。 川云抬眼看向白三郎,只见他正看着挂在胸口的令牌发呆,浑身散发着阴郁之色,她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或许,时至今日,孤身一人的他仍渴望得到关心。 毕竟,他再坚强,也才八岁。 于是川云慢慢爬了过去。 她的动作吸引了白三郎的注意,他弯下腰将她放在身前的桌上,将头靠在了川云的背壳上,神色有些迷茫:“小豆丁,他居然是南家人。” “南家人就这么多吗,处处可见,难道我要一个个……” 都杀了吗? 白三郎的眼睛还睁着,但他的灵魂已经出窍了,没有了一丝神采。 他陷入了无尽彷徨中。 挂在他脖子上的令牌随着他的动作落在川云面前,她这次看得很清楚,精致的花纹相互缠绕,中央簇拥着一个“南”字,这确实是那日挂在灰衣人身上的东西。 是他在躲避她攻击的时候掉落的。 在川云低眉思索的时候,白三郎眉间凝聚出一团小小的黑雾,快速从房门窜出,朝着菜市口的方向而去。 不过几个呼吸间,那团黑雾便又窜了回来,浑身笼罩着一层浓郁的戾气,正准备回到白三郎的眉心。 已经回过神的川云瞧见了,下意识就朝那黑雾挥起了自己的小爪子,那黑雾似乎有什么忌惮,在空中流窜,不敢靠近。 “汪汪汪~” 大黄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睛,突然开口一阵吼叫,那叫声十分愤怒。 川云看得清楚,它这是在对着那道黑雾吼叫,眼中还带着一丝惊恐,但还是踉跄着起身,朝着那道黑雾跃起来,似乎是要去咬它。 那黑雾的速度实在是快,大黄抓了几次抓不到,反而被耍得团团转,于是直接跑到主人身旁,仰头对着川云一阵告状: “黑黑坏,欺负主人,欺负大黄,豆豆报仇,呜呜呜~” 大黄竟看得见那东西! 川云有些震惊。 大黄叫着叫着惊竟不断地流出了眼泪,愤怒的叫声逐渐变得凄惨起来。 白三郎被大黄一阵阵的凄惨叫声拉回了现实,连忙起身蹲下去抱住大黄的脖子,急切道:“大黄你怎么了?大黄~你可别吓我。” 这些年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只有大黄还在了。 要是大黄出了什么事,他该怎么办? 那黑雾趁白三郎远离了川云,一下子就猛地窜回了他的眉心,闪烁了几分,消失无踪。 大黄还在仰头悲鸣,眼泪不断地流出,平日里还端着沉稳模样的白三郎一阵慌乱。 川云见状,一个跳跃直接到了他的脑袋上,伸出爪子在它脑门拍了拍,它这才逐渐平稳下来。 或许大黄曾见到了十分恐怖的场景,所以才会对那黑雾如此又惧又恨。 因为自己不会说话,无法和大黄交流,川云猜不到大黄是何时起能看见那团黑雾的,是一开始就能,还是自从吞下她的牙齿开始才能看见的。 她今日看得很清楚,那团黑雾惧怕自己。 为什么? 明明自己毫无攻击力。 这一切的一切都像是一个个谜团,困扰着川云。 梦中的女子是如此,黑雾也是如此。 这明明都和她丝毫没有关系。 ☞☞☞ 天还未完全大亮,白三郎就背着自己的小背篓离开了客栈,城门一开就率先出了城门,半点不做停留,朝着肇州的方向而去。 白三郎心里想得清楚,他要去肇州找到那人把事情查个清楚,在此之前绝不杀无辜之人。 在川云看来,白三郎这就是落荒而逃,再留在那座城里,他怕是会被自己折磨得失去理智,不顾一切的去杀掉南越晨吧! 在一路往东南方赶路的途中,天上下起了瓢泼大雨,白三郎走得匆忙,并没有准备伞和蓑衣,或许是为了惩罚自己,也没有像往常那般去躲雨,而是一直在雨中走着。 他知道就算生病自己死不了,所以无所顾忌。 淋了一天的雨,再加上粒米未进,他最后到底是病了,整张小脸变得通红,但仍在不停地向前走着。 川云也只能趴在大黄的脑袋上眼睁睁地看着什么也做不了。 或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心里好受些。 这时,前方的路上突然出现一道人影模糊地出现在雨幕之中,整个人横躺在地上。 白三郎见了,连忙迈着沉重的步子小跑过去。 躺在地上的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年纪大概在六七十之间,身上穿着破烂的麻衣,缝缝补补,这一块那一块。 “老爷爷,你醒醒?” 白三郎连忙扶起老人,此刻脸上已经没了阴郁之色,换而之的满是担忧,怕老人有事,帮他诊起了脉。 随即松了一口气,人没事,只是受了些凉而已。 这时老人醒了过来,咳了咳,颤巍巍地开口道:“是一个小娃娃啊,放心,老头子我死不了。” 白三郎抬头四下看了看,荒芜人烟,试着抬起这位老人,感觉似有千斤重,力气也不够。 “别忙活了小娃娃,你若是有心救我,就去前面的村子里唤人来,我在这里等你们。” 颤巍巍的手指了一个方向。 “好的,老爷爷,您等我,我这就去唤人来。”白三郎连忙爬起身,头在原地有些晕,他摇了摇脑袋,冒着雨就朝着老人所指的方向跑去。 这一切发生得突然,就几个呼吸间而已,川云还没反应过来白三郎就已经跑了。 ------------ 第三十八章 神秘村落外的“果冻墙” 陪着主人淋了一天的雨,大黄有些恹恹的,并没有跟上前去,而是趴在一旁不远处的大树下,等着自己的主人回来。 川云趴在它的脑袋上,心情十分不平静,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十分违和。 但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地方违和。 直到白三郎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路的尽头,这时路边突然窜出两个人影来,打着精致的油纸伞,年纪大概四十来岁,身上穿的皆是绸缎棉衣褂子,看着就是生活富足。 川云再次看向那个老者,一下子便发现了违和之处,这雨都下了一整天了,按道理来说村子就在附近,出门怎会不带蓑衣与雨伞? 他只是老了,又不是脑子瓦特了。 “世叔~”两人压低声音齐声喊道,悄摸摸过来扶起躺在地上的老者,争相为他撑伞。 大黄见状一个激灵起身,一脸防备的看着偷偷摸摸的两人,把还在思索没反应过来的川云直接给抖落在了地上。 川云:……?? “那小娃娃去村里了?”老者一改面上的虚弱,口不结巴了,手也不抖了,变得生龙活虎起来。 果然,是骗局。 川云想到被骗得团团转的白三郎,心下开始担忧起来,想赶过去拦下他又怕打草惊蛇。 果真是倒霉蛋,才出蛇窟,又进狼窝。 很明显又是团伙作案。 老者十分嫌弃身上的破烂衣裳,直接脱了扔在其中一人身上,露出一身绸缎衣裳。 “是的,那小娃绝对跑不了。”那人接过衣裳,脸上满是讨好。 世叔可真厉害,骗小孩一骗一个准。 另外一人见状,赶忙脱下自己的棉衣披在老者的身上,老者给他一个赞赏的眼神,顺手拿过伞。 大黄见状,刚想要叫出声,川云赶忙用爪子拍了拍它的爪子,大黄立即低下头,她摇了摇头,示意它不要叫出声,随即爬到那棵树后面躲着。 大黄见状,回头看一眼三人的位置,不情不愿地跟着躲到了大树后。 “都还愣着干什么,赶紧回去,叫那小娃娃的父母发现了可不妙。”率先抬步向前走了几步,步履平稳,精神矍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他回过头抬眼往大树的方向瞧去,雨幕之下,看不大真切,但能确定的是早已经没了大黄狗的影子。 “世叔,您瞧什么呢?”一手抱着衣服一手打着伞赶上来的中年男人疑惑道。 老者没答,只是瞪了男人一眼,随后转身朝着村子所在的地方走去。 另外一个男人年级稍大些,忍不住嘲讽:“多嘴,世叔出山,有些东西也是你能问的?” 他哼一声,夺过对方手中的伞,接着笑得满脸成了菊花,追着老者喊:“世叔,您等等我啊!” “哼,说得自己好像很清高似的,马屁精,要不是为了保住我家幺儿,才不和你们蛇鼠一窝呢!” 男人对着怀中的破烂衣服狠狠吐了几口唾沫,扔在地上踩了好几脚,才捡起来重新挎在自己的臂上,扯出一个狗腿子笑容,冒着雨快步往村子的两人追去。 川云在大树后看得很真切,这些一个个戏精,在人前一套,人后一套。 “呜呜呜~”大黄耷拉着耳朵,用鼻子拱拱川云的龟壳。 “豆豆~主人……主人……” 川云发现大黄最近智商变得越来越高了,如果说之前它只是一个四到五岁的稚儿,那么到现在至少也是八九岁可以独立思考了,能分辨好坏。 也不知道白三郎情况如何,她必须得进村去打探一下情况。 川云一下子跳跃在大黄的脑袋上,拍了拍他的脑袋,爪子朝村子所在的地方指了指,大黄得到指令,立即来了精神,朝着那个方向跑去,它也不傻知道悄悄的跟在三人后面。 三人走了一段路,一个隐秘的村落出现,他们径直进了村子。 在川云的眼中,整个村落被一个很奇怪的光圈包裹着,似水圈一样晃动,里面的房屋似乎在晃动,虚幻得很。 怪。 川云还未让大黄停下,它自个就停下了,驱着四肢戒备的看着村落的方向,低声发出怒吼声,显然它也能瞧见光幕。 她跳落在地上,朝着那个光圈走去,伸出爪子朝着光圈戳去,它竟然像块果冻一样往里凹陷。 她进不去! 川云一脸懵,不信邪地朝那块“果冻”撞过去,一下子被弹了回来。 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居然进不去。 大黄见到她的动静,止住了低吼,快步朝她跑过去。它亲眼看见豆豆被那东西欺负,顿时不乐意了,直接俯下身,爪子在地上刨了刨,就朝着那东西冲去。 意外的是,它并没有被弹开,而是直接冲了进去。 大黄瞪大了一双眼,回过头不解的看着豆豆。 川云也很不解,伸出爪子再次朝了“果冻”戳去,依然进不去。 好家伙,这东西区别对待,就是不准自己进去是吧! 她对着狗子勾了勾爪子,示意它出来。 大黄见状,十分配合地跑了出来。 她指了指大黄的嘴巴,再指指自己,然后将头和四肢缩回壳内,意思就是让他咬住自己的龟壳,带自己进去。 大黄十分上道,显然这操作它熟啊,张开嘴巴啊呜一声就一口咬着它的壳快步朝着“果冻”墙跑去,顺利穿了进去。 川云不知道这是什么原理,但很显然,这里有不同寻常的东西,而且已经超越了普通人的认知。 大黄显然没那么多考虑,豆豆让他跟进去,它就进去,反正豆豆的意思总不会错的。 整个村落很安静,土地肥沃,屋舍俨然,连声鸟叫声都没有,处处都是人生活的痕迹,但又不见一个人影。 这时,一阵空灵的铃音传来,韵律摄人心魄,极容易沉溺其中,铛铛铛,铛铛铛…… 大黄向前的脚步越来越慢,眼神开始迷茫起来。 已经回到大黄脑袋上的川云察觉到不对劲,一个暴栗拍在大黄脑袋上,大黄瞬间清醒了过来,一阵“嗷呜嗷呜”地叫出声,在原地跳来跳去。 “豆豆,疼~”大黄很委屈。 川云不知道大黄有没有看见,但自从她穿过那道“果冻”墙之后,这个村落的上空到处都弥漫着怨气,想靠近村落又下不来,也出不去,似乎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了。 尤其是村落的中心位置,怨气更加的重,都凝成了实质。 川云咋舌,不禁怀疑起白三郎的身份来,他不会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吧。 从小家破人亡,报仇的路上总是以弱小的身躯遭遇奇事,深陷其中,然后主角光坏加身,顺顺利利地度过,逐渐升级打怪,成为一代宗师。 川云越想越觉得自己真相了。 ------------ 第三十九章 神明赐永生 脑补归脑补,川云不敢去赌那亿万分之一,在知道村子中心不对劲后,还是义无反顾地选择了往那个地方而去。 她在村口发现了白三郎的小背篓以及从不离身的金牌,却不见他的身影,可见他是出事了。 将金牌和小背篓收进自己的小空间里,川云心下开始焦灼起来。 这个村落处处都透露着不同寻常的气息,怨气在上空流窜,遮住了大部分光线,导致整个村落的光线变得暗淡。 越往前一步,心就愈加凝重一分,潜意识里告诉她,不能再往前走了,前面有危险。 那危险是要命的。 可她不能停下,一想到白三郎单薄的肩膀,稚嫩的脸庞,坚毅的眸子,这些都在提醒她他只是一个孩子而已。 然而就是这样的一个孩子在经历家族被屠戮,亲人皆亡的情况下却固执地不在人前掉一滴眼泪,只是每到午夜梦回十分才敢宣泄自己愤恨,泪湿衣襟。 太招人心疼了。 所以那天晚上在野外她才会收回了已经迈出去的爪子,想着再陪他一段路,那是她对他眼泪的妥协。 川云知道,若是自己选择去救他可能会后悔一时,可若是不救他,她会后悔一辈子。 白三郎对她来说终究是不同的,是她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不求回报对她好的人,也是第一个说要和她做朋友的人。 况且,她现在也回不了头了,如今她的身后,来路已经在她踏进村落的刹那间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浓浓的白雾弥漫。 和噩梦中的那个场景一样,死一片的寂静。 总有一些人,一些事在特定的时间里比仙缘、长生更重要。 大黄喉咙中发出很小声的“呜呜”声,足见它心里的恐惧,但为了主人,它没有退后一步,仍在坚定地向前走。 有豆豆在,主人一定会没事的。 川云感受到大黄的恐惧,用自己的爪子不停地轻拍它的脑袋,试图安抚它。 自从它有了灵智之后,它的胆子好像越发小了。 一‘人’一狗很快靠近了村落的中心,村里的人果然全部都聚集在这里,大概一百多人,皆有序的围在一座类似祭台的下方。 祭台设在一棵巨大的龙血树下方,树身高达十几米。主干异常粗壮,直径达一米以上,树上部多分枝,树态呈Y字形,像锋利的长剑密密地倒插在树枝顶端。叶带白色,结黄橙色浆果。 祭台上,一个头发花白的女人身着一身黑色长袍,黑色兜帽将白发遮掩了部分,只见她手中握一枯木权杖,直挺挺地站在摆满祭祀用品的案桌前,干裂得起秃噜皮的嘴唇一张一合,似乎是在念叨什么。 她脸上肌肤红润有光泽,看上去大概三十来岁,睫毛与眉毛一样,白得如雪,一眼看上去视野冲击力极强。 祭台下方的人个个面上虔诚,双掌朝天,对着祭台上方跪地俯首,口中同样念念有词,似在祈求神明赐予。 川云一眼就认出了人群中哄骗白三郎的那个老人,以及另外两个中年男人,只见他们与众人一样跪在地,双目紧闭,一脸虔诚地对着祭台磕头。 树枝上挂着一根根红绸,红绸上挂着铜铃,无风自响,似古老时代传来的吟唱。 很明显他们在进行一种很古老的祭祀仪式,若不是盘旋在龙血树上空的怨气太重,川云也会以为这只是村人们的一场很普通的祭祀而已。 她扫视一圈,并没有发现白三郎的踪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些人既然在祭祀,那就说明一定有祭品。 白三郎很有可能……就是那个祭品。 川云已经不敢想象若是祭祀完成后会发生何事,她只知道若是等祭祀完成之后,白三郎肯定没了。 她要打断祭祀。 怒气一时上头,川云直接指了指祭台的方向,大黄见状,像支利箭般毫不犹豫“咻”地一下蹿了出去,跳上了祭台。 在众人未来得及反应之际,大黄直接将祭台上的东西搅合得乱七八糟,最后掀翻了案桌,香灰、符纸漫天飞舞。 而川云则更是从大黄的脑袋上跃下来,扑在了那个女人的手上,一爪子下去,女人手下意识一松,枯木权杖应声落地,断成两截,而她皓白如雪的手腕也汩汩的流出液体,却不是鲜红色的,而是奶白色的。 奶白色的……血! 这还是正常人吗? 川云连忙跳落在地,事情看来比她想象中要棘手、复杂。 女人痛呼一声,见自己的手腕流血了,连忙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神色狰狞的看着落在地上的川云,咬牙切齿道:“小东西,你敢伤我,我要你死。” 话毕,朝着川云扑来。 匍匐跪在地的众村民回过神来,见祭台被一条狗和一只乌龟捣乱成这个样子,顿时恼羞成怒了,皆喊着“快,快赶走它们”,然后众人一哄而上,皆跳上祭台开始驱赶。 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有男有女,年纪大概都在四十岁以上,反应力有些迟钝,动作也不怎么灵活。 川云和大黄在祭台上不断闪躲,很轻松就能避开抓捕。 很快,被穿云抓伤的女人的皮肤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松弛,脸上皱纹也逐渐显现出来,一头柔顺的的白发也变得枯干毛糙。 感受到自己皮肤的变化,女人顾不上继续来抓川云,连忙用手捂住自己的脸。再看见自己越来越枯燥的头发,眼中满是不敢置信,随即疯狂地尖叫起来,里面夹杂着惊恐。 女人手腕上的伤口怎么也止不住,还在不断地向下滴着奶白色的血液。 其他人见状,皆止住了动作。 他们其中有的在抓捕逃窜的川云和大黄的途中有被同伴误伤的,也有被大黄牙齿刮破的,无一例外地开始流出奶白色血液,皮肤逐渐变得褶皱起来。 村民们开始陷入慌乱,不管是受伤的、还是没受伤的都直接跪倒在原地,不断地对着头顶的龙血树磕头,祈求神明不要收回恩赐,请赐予他们永生。 已经逃窜下祭台的川云和大黄停下,看着众人的动作,川云心下狠狠一震。 他们的生机在随着血液的流逝而消失,人也因此慢慢变老,而且他们的伤口不会自己愈合,就像一个个瓷娃娃般。 这个村子的人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 第四十章 好大一朵蘑菇云 在众人跪拜祈求神明饶恕的时候,龙血树上的铜铃突然停止了响动。 暗红色的树身开始极有规律地伸缩,其内似有血液在涌动,从根部往上游走,凝聚在树梢,向外发出淡淡金光,其中还似有若无地夹杂着丝丝黑线。 空气中流窜的怨气一接触到那金光,瞬间消弭,其余的似老鼠见了猫逃命般避了开来。 金光越来越强盛,竟驱散了上空大部分浓厚的怨气,黑丝缠绕着金光,对着那些怨气张牙舞爪。亮光从外界洒在树梢,与金光交汇在一起,相得益彰。 一瞬间有些像冲出黑暗的光,给人们带来希望的既视感。 被驱散的怨气并没有就此消失或者离开,而是远远的围绕在龙血树的周围,咋一看,整体形状有些像“蘑菇云”。 还是一朵黑色的蘑菇云。 村民们见神树显了灵,脸上惊喜交加,磕头的频率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重,不顾额头沾着的泥泞,口中连连喊着:“恭喜仙姑,贺喜仙姑,修得仙道。” 他们用这种方式来告诉所有人,他们是神明最忠诚的信徒。 看着这幅场面的川云的眉头紧锁,并不觉得这一切是仙迹,因为在金光驱散怨气的同时,她竟然听到了一个奶声奶气的求救声: “姐姐,请救救我……救救我……” 那道声音的气息十分微弱,但却很焦急,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似的。 反应没有给予反应,假装没有听见一样,只是头皮控制不住地发麻。 突然,一阵狂风大作,吹得铜铃发出阵阵声响,枝头的红绸漫天飞舞。 也搅得她心绪不宁。 下了一整日的大雨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泥泞的地上倒映着金光,风一吹,波光粼粼。 地上的沙砾伴随着雨滴扬在了空中,天地更加灰暗阴沉起来,雨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蒸发,伴随而来的就是刺鼻的粉尘味。 这时,四面八方无数的怨气朝着“蘑菇云”涌去,却不敢靠太近,只是在四周盘旋,越来越多,渐渐在上空形成了一个如龙卷风似的风场。 风场遮蔽了上方的光亮,四周也隐隐成了风墙,成包围的状态,有朝金光逐渐压过去的趋势。 这风吹得十分妖异,越来越大,川云发现自己竟有些站不住脚了,只能靠扒拉住身旁的大黄才能稳住身形。 黄橙色的浆果开始不间断地掉落,铜铃开始没有丝毫规律的震动起来,散发的声音极其嘈杂刺耳,令人心烦意乱。 铃音隐隐带着一阵阵力量波四散开来,震得跪在下方的村民耳朵里流出了奶白色的血液,他们也顾不得,脸上带着疯狂的喜意,眼神却十分呆滞。 他们见天上下起了“果子雨”,还以为是神明的恩赐,随即用双手来接,在地上抓,最后不管是石头还是果子都胡乱的塞进口中。 他们已经陷入了疯狂,很明显跟铃音有关。 川云一“手”扒拉住大黄的爪子,一“手”捡起一颗果子来,捏破之后,只见里面汩出来的竟是鲜红的血液。 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心中似乎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但细想之下又记不起来。 大黄害怕得瑟瑟发抖,耳朵隐隐也有血迹,匍匐着身子对着龙血树歇斯底里的吼叫,眼中隐隐能看见泪花。 “豆豆……主人……黑黑坏蛋……疼呜呜……” 铃音对川云没有影响,她顾不得安慰大黄,感觉到妖风的力道还在不断地持续加大,最后迷得眼睛都睁不开。 那些村民依旧在原地疯狂地捡着‘血果子’塞进口中,一个个张着血盆大口,场面十分诡异,叫人不敢直视。 “姐姐……救命……”那道声音再次响了起来,气息比一开始还微弱。 川云依然无动于衷。 这时,川云的眼前突然形成一道光幕,闪现出一副画面,只见村民们抬着一个个类似人形状的长条东西,扔进了龙血树的树洞中,村民们簇拥着,欢呼着。 那被扔下树洞的一个个身影中,就有白三郎。 川云见状,心顿时成了铅块,不停地往下沉。 “主人……主人……”大黄对着光幕不停地吼叫,显然它也能瞧见,叫着叫着眼中竟不断地流下眼泪来,显然是看见了它的主人。 它想朝着那个树洞跑去,可根本穿不破那道风墙,只能在原地吼叫,“主人主人”的呼喊着。 “秊姐姐……救我……” 那道声音这次弱得几乎已经听不见,川云不知道为何,在听到那声“秊姐姐”之后,突然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直至彻底破防,眼泪不受控制地大颗大颗地滚落。 她好难过,却不知道为什么。 那声‘秊姐姐’,是在唤她吗? 川云开始不自觉地朝着龙血树走去,裹挟着的风自动让出了一条通道,等她反应过来时发现自己竟已经走到了龙血树前,爪子抚上了树干。 树干发出一道微弱的金光,气息很纯净,包裹着她的爪子,似乎是在留恋什么。 熟悉的气息传来,心中突然升起一个很强烈的念头,她不能让这道金光消失。 绝对不能。 这种念头一起,直接让她上头,想也没想地跳进了树洞中,却没看见还待在原地的大黄在原地怒吼,却怎么也穿不过那道风墙。 就在川云跳入树洞的一刹那,树洞彻底消失,围绕在四周的风墙也消失了。 金光呈弱势被压下,黑丝顺着树干退了回去,怨气形成的龙卷风开始不停地顺着树干,从上到下,进入地底。 大黄连滚带爬地跑到大树下,口中呜呜直叫,两个爪子快速地在树根处刨着,丝毫没什么作用,却一刻也不曾停下来。 “主人……豆豆……” 摄入心魄的风场消失了,迷漫在空中的沙砾并没有消失,黄沙漫天。 村民们依然争相往口中塞着果子,他们就像陷入了迷障,脸上带着幸福的笑意,他们好似已经看见了身为神明信徒的自己,被点化成仙的场景。 却不知他们的伤口依然还在不停地躺着液体,生机止不住地消逝,皱纹,白发,老年斑皆一一显现。 ------------ 第四十一章 无脸女人(二更) 在落入树洞后川云才意识到自己都做了什么,但下都下来了也不可能回得去,于是将脑袋缩回了壳中,想着即将面临的危险,心里忐忑不安。 她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敢孤身跳下来,难道这就是不知者不惧,光脚不怕穿鞋的吗? 她更加倾向于自己被迷了心窍。 树洞并不深,川云很快就踩在了软绵绵的地上,小心翼翼的伸出脑袋看去,树洞里的光线有些暗,不大看得清楚,适应了隐约也能瞧得见些。 只见视野之内错落着许多树根,树根上挂着长条形状的东西,有点眼熟…… 等等…… 川云用爪子拍了拍下方,软软的,弹弹的,还传来一阵温热。 想到脚下踩着一个人,川云连忙爬到地上,用爪子探了探他脖颈处的脉息,发现还活着。 包裹在爪子上的金光突然强了些,微弱的光线照亮周围,映入眼中的场景变得清晰起来,只见附近躺着七八个小孩,生死不知。 甚至头顶的每一根树根上都挂着人,都是些孩子和少年。 树根从胸口穿堂而过,血液顺着树根往上流淌,根部盘曲错节,无数怨气顺着树根朝那地方涌去,形成一个黑紫色的雾团。 像一个幽深的洞口,永远填不满似的。 她还在挂着的人影中看见了南越晨那小子以及他的护卫,就是不见白三郎。他们主仆两人被树根悬挂在半空中,胸口微微起伏,显然还未死透。 其他人有的还面色红润,有的面色惨白,有的直接成为了骷髅架子,就剩一层皱皱的皮包裹,足见是挂在这里时间久了。 尤其是地上的一角,骷髅架子堆满了,小山似的,按着骨龄来看,大多都只是孩子,真真是人间炼狱场。 心中的愤怒无以复加,这树妖竟如此残害“祖国的花朵”,在外被村民奉若神明,在内却如此肮脏不堪,行这如此血腥阴邪之事,绝对不可饶恕。 “秊姐姐,龙龙来帮你。” 一道轻得几乎不可闻的声音响起,包裹在她爪子上的金光突然凝聚成小小的一颗,米粒般大小,飞快地朝着她额间冲去,钻进了额头中。 这一刻,川云前所未有地感受到了身上无比强大的力量,那道金光像是一把钥匙一样,打开了她体内的潘多拉魔盒,释放出了她禁锢在躯壳中的灵魂。 川云发觉自己是漂浮在半空中的,她看了看自己,身着一袭素白的衣裙,手是手,脚是脚,浑身散发着柔和的金光。 心下一喜,她终于不是乌龟,仰视这个世界了。 她现在有一种很莫名的自信,现在的她……很强。 试着将力量凝聚在右手,抬了起来,一道雏形为鞭子的金光随着她的心意朝那些树根斩去,刹那间,所有树根应生而断,空中的尸首哗啦啦地掉落在地,穿过他们胸口的断树根瞬间枯萎,最后化为粉末消散。 “啊~”几乎是在同时,一道凄惨的女声尖叫起来。 “是谁?”这一次是一道男声,低沉有磁性,十分好听。 一息之后,男女声混合在了一起,不敢置信地道:“竟然是打魂鞭。” 她的气息变得杂乱无章,似乎神魂都在颤抖。 盘踞在树根底部的黑紫色雾团幻化成一个身材玲珑的女子形状,有手有胳膊,却没有脸。浓厚的怨气萦绕在她周身,显然她没有完全吸收掉。 随着无脸女人离开树根底部,一个小小的身影露了出来,只见白三郎被一团黑雾包裹在其中,随着她的离开,怨气不断地涌进黑雾中。 一切都发生在呼吸之间。 川云看着空空如也的右手,心中满是不解,不懂她口中的“打魂鞭”是何意? 至于自己挥出的为何是鞭子,她只是觉得顺手而已。 无脸女人似乎很忌惮川云手中的‘鞭子’,再次用那不男不女的声音嗤之以鼻道:“什么时候人界的闲事归冥界的阴差管了?” 她语气中的颤抖暴露了她内心的恐惧。 冥界?阴差? 什么东西乱七八糟的。 不管了,知道怕就好。 她的话川云听得云里雾里,但这并不影响她解决面前的无脸女人,随即肃声道:“你做了恶,就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她心念一动,抬手间,就见无数根鞭子笼罩在周围,形成一个密闭的牢笼,让那无脸女人无处可逃。 “你私自离开冥间,擅自插手人间事,已然已经触犯了戒律。”无脸女人见状似乎慌了,狐假虎威道,“你若是杀了我,我必到冥王面前揭发你,叫你永堕阎罗。” 她的声音一下子男,一下子女,一下子男女混合出声,永远不知道下一句是哪个声音在说话。 “呵”川云嗤笑一声,“你乃天地之灵,却不感念上天恩德,转修了邪道,死后自然是魂消天地,如何去得了冥界?” “告得了……我……的……状。” 最后一句川云一字一顿说道,等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话之后心里咯噔一声。 自己怎么会知道这些? “爹……娘……”一道虚弱的声音传过来,顿时两人同时朝白三郎看去。 只见他还陷入昏迷中,周身笼罩的黑雾更加的浓郁,已经有了圆桌大小,不断地吸取怨气,还在不断地壮大中。 无脸女人见状,重新变幻成一团黑紫色的雾气,直朝着白三郎涌去,川云心下一急,直接朝她挥出一鞭。 黑紫色的雾气直接被劈在一旁。 “你干什么?” 女人尖锐的惨叫声响起,黑雾再次幻化成无脸女人的样子质问道,身形较之前变得暗淡了不少,看来是被打魂鞭打散了不少。 也难怪她会这么怕自己。 川云觉得这无脸女人这个问题很弱智,蹙眉道:“你要杀我的朋友,你却问我要干什么?” “朋友?”无脸女人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你说他是你的朋友?” 男女混合的声音再次响起来:“他做的恶,我可是半分都不及呢!” “你和他做朋友,还不如和我做姐妹,咱们有了这不死树,总有一天与天地同寿。管他什么仙道,都是狗屁。”无脸女人出声诱惑道。 川云没理会她话中之意,只认为她在胡言乱语,嘲讽道:“不必了,你还是想想以你妖灵之身,如何去得了冥界吧!” 威逼利诱都用上了,也不过如此。 “我不是妖灵,我乃人,我乃人。”无脸女人歇斯底里地一再强调,似乎这样川云就会放她一马。 “我不管你是人是妖,在我这里,你做了恶,就该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川云手微微一握,四周的金色牢笼逐渐变小,只将无脸女人笼罩在其中。 她没注意到,笼罩在白三郎周身的黑雾抖了抖,瞬间大部分钻进了他的眉间,只敢留小部分在外,继续贪婪地吸取着怨气。 “哈哈哈哈……”无脸女人见自己逃不了了,随即幸灾乐祸地笑出了声来,喃喃道,“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 第四十二章 白三郎死了 川云不懂无脸女人最后那句话是何意,那个“他”又指的是谁,她正要握紧右手将囚笼收进,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慢着……” 川云回过头,发现是一个杵着半截权杖的老妪在开口,只见其面容苍老,形似枯槁,一双眼睛深深地陷进眼窝里,眼神中带着赤裸裸的恨意,仿佛下一秒就会凝为实质。 她很瘦,佝偻着背,一身黑袍罩在身上,空荡荡的,看着真的就只是衣架子而已。 是她。 那个一开始站在祭台上的女人。 不过一会儿不见,没想到已经变得如此苍老。 发现老妪的身影,原本还在幸灾乐祸的无脸女人脸色瞬间变了,不顾灰飞烟灭的后果激动得一遍遍地撞着囚笼,咒骂道:“你个老女人,谁让你来这里的,赶紧滚出去……滚啊……” 女声和男声再次混杂在一起,透着一丝焦急与绝望。 她每撞一次,身形就变谈一分,顿时一阵黑紫色雾气围绕在她周身,逐渐消散。 老妪充耳不闻,眼中闪着泪意,手中捏着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威胁道:“放了我女儿,不然……” 她扬了扬手中的东西,另外一只手握着一把乌黑光亮的匕首,锋利的刀刃冒着丝丝寒光。 川云这才发现老妪手中的是自己的躯壳。 她妄想用自己的躯壳来威胁自己,放过这个作恶多端的妖灵。 呵呵,真是笑话。 她川云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被人威胁。 上辈子她宁愿带着炸药跳海炸死,也不愿自己逃跑。 现在她宁愿做一个孤魂野鬼,也不愿意再…… 受此威胁! “不然如何?”川云嗤之以鼻,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老妪,右手没有一点儿犹豫一下子握紧,囚笼瞬间收缩成篮球大小,乒乓球大小,米粒大小,最后炸了开来。 几乎是在同时,女人的声音从愤怒变为惊恐,接着惨叫,最后是求饶,咒骂,最后彻底消失。 黑紫色的雾团炸裂,一缕缕淡紫色的雾气开始在这处小空间里流窜。 一切都发生在几个呼吸之间。 “啊……”老妪反应过来,张大嘴巴,却只发出十分低哑的声音,仿佛下一刻就会撕破了嗓子。 “疯子……疯子……”她不敢置信的看着川云,随即狠狠地抬起拿着匕首的右手,朝着左手中的小乌龟挥去,川云见状立即朝她打出一道金鞭,想要阻止她,但金鞭却在靠近她的瞬间消散了。 她毫发未伤。 怎么会这样? 川云看着自己的双手,十分不解。 “老身是人,打魂鞭如何能伤得了老身。”老妪笑得疯狂,毫不犹豫地将插进龟壳中,狠狠地扔在脚下踩几脚,才踉跄着跑向那一缕缕雾气,颤抖地伸出双手想要去抓住。 她伤心痛苦地大喊道:“阿英……阿英……” 老妪的眼中突然流出血泪来,却又不敢相信自己女儿就这样死了,试图用自己的手将那些流窜的雾气抓住,留住女儿。 望着眼前的一幕,川云心下没有一丝动容,无脸女人或许以前是一个人,也是老妪的孩子,可这里死掉的任何一具尸体又何曾不是一个有父母的孩子。 看着自己被插了一刀的身体,川云仿佛感觉到自己的腰子在隐隐作痛。 算了,她都已经摆脱了那具躯壳,还是……不回去了吧! 反正都已经被插了刀子。 随着无脸女人的死,周遭的树根突然开始大面积枯死,挂在白三郎胸口的树根也是一样,最后承受不住他的重量直接断裂。 见白三郎坠落,川云下意识就飘过去想要用双手接住他,但他却直接从她的手心里穿过,摔在了地上。 川云:…… 她救了,但又好像没救。 就在白三郎掉落在地上的瞬间,原本已经疯魔的女人突然扑过去,手中的半截权杖毫不犹豫地插进白三郎的心口,抽出来后再插入,血顿时飞溅出来,洒了她一脸。 一切发生得是那么的突然,始料未及,跟开玩笑似的。 权杖在插入白三郎胸口的瞬间,原本昏迷的白三郎猛地一睁眼,一双漆黑的眸子与悬浮在空中的川云双目而视。 他起先是震惊,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随后心口的疼痛让他反应过来自己的处境,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口中却不断地呕出血来。 他没有看是谁杀了自己,而是一直瞪着空中的女人,嘴角噙着一抹嘲讽的笑。 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仙人,可为何不去惩罚那些坏人,反而要让他白家家破人亡。 娘说好人有好报,为何他看不到? “阿英要你死,你就不能活……阿英要你死,你就不能活……”老妪彻底陷入疯魔,手中的动作不停,不断地插在白三郎的胸口。 川云睁大了双眼,满是不可置信,小倒霉蛋他…… 她从来都没想过小倒霉蛋会死得这么潦草,她以为他会如小说中的男主角一样,为家族的覆灭报仇雪恨,自此后逐渐变得强大,性子变得冷心冷情,最后再遇上个女主角,被其治愈,从此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一直是她的构想,也是她对他衷心的祝愿。 而事实上呢,他却在这个又破又小的树底下,永远的失去了生命。 他都还没有未来得及为白家报仇雪恨,不该如此的,不该如此的。 川云猛地朝老妪扑去,想要推开她,阻止她继续残害小倒霉蛋的身体,可却直接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 她触碰不到她,根本阻止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无可奈何。 眼眶顿时酸涩起来,可她却哭不出。 她现在就是一个孤魂野鬼,还不如身为小乌龟时有用。 川云朝着自己躯壳冲去,却猛地被反弹回来。 她回不去了! 川云又急又怒,一时又不知道自己在急什么,在怒什么。 “秊姐姐,您的躯体承受不住您此时的灵魂。” 稚嫩的声音在脑子里响起,川云像是抓住了一根稻草般,急切的道:“你可不可以救救那个孩子……” 川云知道是那道钻进自己脑海的光团在说话,那无脸女人明明是妖灵,却有个人类母亲,她就猜测她很有可能原本是一个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妖灵。 很有可能就和那道金光有光。 ------------ 第四十三章 阿英(二更) “对不起,秊姐姐……他已经死了,现在的龙龙……无能为力。” 自称为龙龙的人小声道,似乎在对他不能救那个孩子而感到抱歉。 自从无脸女人死后,他的声音比之前有气力了不少。 “已经死了吗……” 川云这才有了小倒霉已经死亡的真实感。 等川云回过神来,才发现老妪已经倒在了一旁,一双浑浊的眼睛瞪着她,似乎在死前也要记住她的模样,其面容比较之前更加的苍老,气息也在逐渐减弱。 按照这个速度下去,她老死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这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明明之前还不是这样的,怎么突然之间就变这样了? 自从进了这个神秘的村落之后,这里的每一个地方都透漏着荒诞,龙血树,无端变老的村民,无脸女人…… 尤其是她,竟然灵魂出窍,还莫名其妙挥出一条无形的鞭子。 川魂突然心中一颤,想起来梦中的那个疯批的女人来,她的腰间就系着一条长鞭。 是……它吗? 长鞭,黑毡帽,黑衣黑袍,脑海里回忆起那个女人肃着脸冷漠无情的样子,突然感觉她的装扮真的很像无脸女人口中的阴差。 想到自己第一次梦到她时的场景,就是在冥河畔。 难道……她真的是阴差。 难道……那真的不是梦?那个女人真的和自己共同拥有同一具身体?可是自己已经灵魂出窍?那她呢?她在哪? 还有打魂鞭怎会在自己的手中? 想到她曾经说过:“我就是你。” 想到此,川云只感觉头皮发麻,全身冒冷汗,觉得这一切比眼前碰到的无脸女人还要荒唐。 “到底发生了何事?” 她此刻无比想要弄清楚来龙去脉,这道声音的主人认识自己,她有种感觉,它一定会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回答。 川云的话刚落,那道金光就从川云的额头钻了出来,停在额间,光芒较之前更加暗淡。 微弱的光芒震了震,不答反而急切地问道:“秊姐姐,您忘记龙龙了吗?” 语气中夹杂着期待,又有些害怕,害怕听到不想听到的答案。 “你是谁?”川云应声问道。 “龙龙就是龙龙呀。”金光闪了闪,语气十分失落,“秊姐姐说这里适合龙龙修行,您会常来看龙龙的,可是一万年了,秊姐姐一次都没有来。” “秊姐姐把龙龙忘记了。”龙龙很委屈。 一万年…… 川云震惊:“你认识我?” “龙龙当然认识秊姐姐。” “我是谁?” “秊姐姐啊~” 川云:…… 问了相当于白问。 她想了想,换了个问法:“你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那道金光没有回答,光团灰暗了下去,片刻之后他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小心翼翼地开口:“秊姐姐,您……自己看吧!” 光团突然疯狂闪动起来,只见龙血树原本还有未枯死的地方生机被抽取,逐渐涌进川云眉间的光团中,顿时金光大振,整个树底被亮光撑满,那些在流窜的黑紫色雾气停了下来,每一个雾气都开始闪现出画面,她细细看去,发现那居然是一个个小孩的生前事。 这些流窜的每一个雾气,竟然都是一个灵魂碎片! 看了看角落堆积成山的尸骨,以及小倒霉的尸体,川云心下黯然。 白家的人都死在了她的面前,而她都无法救他们,白老爷白夫人是,小倒霉蛋也是。 想到那个被抹去记忆被仙人带走修道的白二郎,川云突然有些后悔了,后悔没有早些告诉白三郎,在这个世界上,他不是一个人。 川云还沉浸在愧疚中,这时,一缕被金光依托着的黑紫色雾气飘了过来,她回过神看去。 只见雾气中闪现的是一个叫阿英的女子的生前事。 是那个无脸女人的名字。 她认真地看着阿英从牙牙学语的稚儿变成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她的父亲是一个文雅的秀才,母亲是个温文贤淑的女人,举手投足间像一个落魄的贵族小姐。 家底很殷实。 因为家中父母恩爱,又只得她一个女儿,所以她的童年格外的逍遥自在。 在同村的女孩相比较,她过得很幸福,是她们羡慕嫉妒的对象,因此,从来都没有女孩子愿意和她做朋友。 童年时期的她很孤独。 村子中心有一棵古树,颇有灵性,有很多人愿意不远千里前来求姻缘,子嗣,甚至前程,且极其灵验。 川云看了看,确定那就是这棵龙血树。 阿英听老人们说那棵树很早就在那里了,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他们这个村子叫“古树村”,就是由此而来。 所以她喜欢对着古树树干上的树洞诉说自己的心事,以及村里那个小朋友又欺负她了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她只是诉说,却从来都不曾开口许愿,这一诉说,就是整个孩童时期。 少女时期的阿英长得比同村的女孩都漂亮,前来村子提亲的媒人都踩破门槛,但没有一个是入得了她父母眼的。 他们只有这一个女儿,自然是想挑一个好的,希望自己的女儿幸福一生。 这挑来挑去,最后拖到了二九年华,村子里的同龄女孩早就已经成了婚,孩子都能撒着脚丫子到处跑了,阿英也成了村子附近有名的老姑娘。 她的一双父母隐隐有些急了,最后挑了一个县城里已年过弱冠的秀才,几乎将整个家底都作为嫁妆欢欢喜喜地将女儿嫁了出去。 但不过一年,阿英就突然孤身一人回到了家门,衣衫破烂,浑身是伤的跪在家门前。 她的一双年迈的双亲见状,母亲直接晕厥,父亲气得直指着天骂那秀才不是人,居然停妻另娶,她的母亲醒来,母女娘抱头痛哭,父亲坐在一旁连连叹气。 最后,已经年迈的一双老人在第二天一大早,趁着女儿还在沉睡,搭着伴出了家门。 川云猜测夫妻两人应该是去了县城找阿英夫家人为女儿讨要说法。 画面一闪,就见阿英身着一身镐素,跪在灵堂前烧纸钱,灵堂上方摆着两个排位,赫然就是她的一双老父母。 他们死了川云有些惊讶。 或许是那段时期的记忆太过沉重,灵魂碎片不愿意再回忆起,她也没有见到到底发生了何事,但也能猜得到些。 只是转眼之间,阿英双手淌着鲜血,一身狼狈的跪在了古树前,不停地磕着头,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许什么愿。 ------------ 第四十四章 不死神树 阿英在祈求,若是神树有灵,希望能让她的一双父母活过来,她愿意代替他们死去。 此刻她周身的气息不再纯净,隐隐约约有一丝煞气。 十几年都未曾有反应的龙血树,这一次听了阿英的诉求竟金光大闪,幻化出一只小金手来,递出一粒黄橙色的浆果。 紧接着,几个金光闪闪的小字浮现在她的面前: 不死药 刹那间,关于不死药的信息浮现在川云的心头。 不死药,乃不死神树万年结一次的果实,又为血果,由树灵往其中注入一滴精纯的灵力才方能所成不死药。 不管是妖还是魔,甚至是仙人,都极力渴求得到的东西。 往往一棵不死神树,一千年才能修炼出一滴,何其珍贵的东西,居然说拿就拿? 而且,那段信息告诉她,不死神树是惰木,根本不可能生出有自我意识的树灵。 川云难以想象,在这个仙人,凡人,邪魔存在的世界,有了树灵的不死神树,且有可能只有这一棵,一旦传了出去,该引起怎样的腥风血雨? 阿英是个聪明的姑娘,连忙双手接过神树的给予,不断地磕头感谢,仿佛不知疼痛,磕得额头都肿了。 她风风火火的跑回家中的灵堂前,却在两副棺材前犯了难。 最后,她选择将不死药放进母亲的口中,棺材中的女人头发瞬间变得雪白,面容变得红润年轻,肌肤吹弹可破,甚至比阿英看上去都要年轻貌美些。 女人睁开了眼睛,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女儿,随即从棺材中坐起身来,阿英顿时扑上前去,抱着母亲的脖子哭得稀里哗啦。 阿英母亲死而复生,样貌大变,已经不食人间五谷。为了不被村民发现,将母亲当做妖怪烧死,阿英开始紧闭房门。她将父亲的尸体吊在井中,然后出门去坐在神树下,像小时候那样,一点一点地讲着自己出嫁后的故事。 或笑或哭,皆有之。 以及她的父母是如何被她狠心的丈夫雇人乱棍打死在街头,这一段她很平静的说着,没有哭,就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一样。 古树村民发现,阿英家设了灵堂,却没有出殡的消息,而且阿英一个人坐在古树下就是一整天,自言自语,哭哭笑笑,因此她疯魔了的消息传遍整个村子。 第三日,县城的官差找上古树村来,上门就要抓捕阿英,原来她亲手杀掉了她的丈夫,手段极其残忍,听说是剁碎了喂了野狗。 消息传遍村子,举村哗然,村民们皆又惊又恐,扬言要将她赶出村去。 突然,灵魂碎片里闪现大婚之日的洞房花烛夜的画面,笑得如烈火般炽烈的女子一身大红喜袍,朗声道:“若是你日后负了我,我定将你剁碎了喂野狗。” “得卿相顾,永不相负。”俊秀的男人新婚之夜许下海誓山盟。 转眼就投入了另外一个女人的怀抱,何其可笑。 父母双双被害死后,绝望中的阿英变得犀利毫无感情,想是冷了心。 她开始变得冷静起来,眸中全是仇恨的光芒。 她似乎很了解她的丈夫,于是耐心地在青楼守着等猎物上门,最后将男人捉奸在床,迷晕之后在青楼的厨房中分尸,最后一块一块地放进拉潲水的车,拉出了城门。 扔给了山上的野狗,它们都不吃。 “果然是臭男人,连野狗都嫌弃。”阿英嘲讽道,眼中满是狠绝。 灵魂碎片中的画面又切回官差上门,将阿英抓捕归案的场景。 阿英没有一点儿反抗,当场在古树下就认了罪,回过头最后再看一眼家门,毅然决然地转身跟着官差归案。 公堂上,阿英不仅老老实实地认了罪,面无表情地签了罪状,还当堂将她如何分尸的过程都描述了出来,以及抛尸地点。 一开始县老爷与看热闹的百姓不以为意,以为是女人太恨自己的丈夫所作出的幻想,但当真等官差将一块一块尸体呈上公堂时,顿时引得公堂内外震惊一片,呕吐不止。 官差被村民带着闯入阿英家,阿英母亲得到消息早已经躲了起来,他们在井中搜到了阿英父亲,早已经有腐烂的迹象。 事情传出去后,村民皆骂阿英不孝,且心狠手辣,死有余辜。 毫无疑问,阿英最后死得既仓促又潦草。 秀才娘恨极了她,拿出家中几乎全部家财贿赂县太爷,三日后便在菜市口被砍了头,尸体扔到了乱葬岗上。 因为是阿英的灵魂碎片,画面到她死后就没有了。 “这就没了?” 她就看了阿英身为人时悲惨的一世,根本和她所问的问题毫无关系。 很显然,龙龙就是那不死神树的树灵,对于他为何会沦为如今这幅惨样,还是没有作答。 这时金光闪了闪,那缕灵魂碎片飘远,金光自身幻化出一个画面。 阿英死后的当天晚上,她母亲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背着个鼓囊囊的草席跪倒在龙血树下,不停地磕着响头,祈求神灵救救自己的女儿。 神灵竟也显了灵,救了她,但并没有显现用何种方法,下一个画面阿英的身影就已经站在了树下。 但她的状态显然不是人的模样,脸色惨白,身形透明,像是……一个灵体。 画面到这里戛然而止。 见此画面,川云突然感觉一股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她不明所以。 “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帮她?” “阿英救过龙龙,秊姐姐一万年没有来见龙龙,龙龙还以为你不要龙龙了,所以……”金光闪了闪,有些心虚地道,“龙龙想提前修炼出人身,离开不死神树,去找秊姐姐。” “可是……龙龙没有听秊姐姐的话,急功近利,眼看就要消逝在自己的心魔中,是小阿英救了龙龙。” “秊姐姐说过,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只求问心无愧。” 龙龙很支持阿英报仇雪恨,虽然方式它不是很赞同,但在人界待了近万年,它也深知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道理。 而且阿英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了代价,死过一次了,他为何不能救她? “所以……你都……做了什么?” 川云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有种直觉,这龙龙定是用了顺人不利己的法子。 ------------ 第四十五章 求求你,别说 “龙龙用了秊姐姐曾经救过龙龙的办法,用不死神树的树心,重新凝聚阿英的魂魄,等七七四十九日之后,她就能去冥界,转世投胎了。” 龙龙语气很欣喜的开口,似乎已经亲眼见到了阿英可以投胎转世的那一天。 不死神树的树心,是整颗树的中心所在,若是在强者的帮助下将破碎的魂魄与之缔结契约,就能重聚神魂,成为树灵,修炼万年便能修成人身,离开神树的束缚。 若是强行缔结契约,只要有一点邪念,它就会无限地放大人性,让其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神也难自救。 不死神树,又称不死邪木,乃一种禁树。 对不死神树树心的记忆突然出现在川云的大脑。 “你如此放心她,就不怕她反噬?” 川云想也没想脱口而出,突然反应过来,一棵神木两个灵魂,想必龙龙会变成如此,就是遭了阿英的暗算。 龙龙没有回答,沉默片刻后,他叹息一声,道:“阿英重聚神魂后,不想去投胎转世,再加上龙龙受了重伤,又炼制出了不死药,打不过阿英。 阿英想尽快修出人身,于是她用结界将古树村隐藏起来,让人轻易找不到入口。 用血果当做不死药威逼利诱整个古树村的村民交出孩子,利用小孩鲜血中精纯的力量,炼制肉身。” “阿英疯了,龙龙阻止不了她。”龙龙心情十分低落,“都是龙龙的错,要不是秊姐姐,阿英今日炼制出肉身后,说不定会伤害更多的无辜之人。” 确实是疯了。 川云心中震撼,没想到事情的来龙去脉如此的狗血,从一个渣男负心汉的戏码直接变成报复渣男解刨尸体最后抛尸荒野的惊悚片,最后神树力量加持,演变成玄幻剧情。 这跨度不是一般的大。 而且,这龙龙是不是脑子不好? 从他的语气中似乎觉得阿英如此做并不觉得她做错了,她只是疯了而已。 打不过。 阻止不了。 都只是借口吧! 川云想了想,说出了心中的猜想:“你……不想她死?” “阿英很可怜的。”龙龙小声道,语气同情。 川云闻言心中一冷,生出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心情,指着角落的尸骨生气地道:“那无辜的他们就不可怜吗?” “秊姐姐……”龙龙弱弱地开口,显然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金光闪了闪,“都是龙龙的错,龙龙会弥补他们的。” “死都已经死了,如何弥补?” 川云黑着一张脸喝道,只觉得龙龙说话可笑,心中突然有什么东西一闪而逝,她怀疑地开口:“你是不是对她……” “秊姐姐~”金光突然大喊出声,语气几乎近哀求地开口,“求你了,别说。” “不要喊我秊姐姐,我——不——是。” 川云一字一顿道。 龙龙显然已经不打自招,他竟然对阿英…… 若是龙龙的“秊姐姐”知道他如此,又该是如何的失望? 阿英是很可怜,可她做了什么,她与那些邪魔又有何异? 川云对她生不出一丝怜悯之心。 “对不起秊姐姐,龙龙让你失望了。” 不知道为什么,川云就是很生气,就是恨铁不成钢。 不想理他,他沦落至此,真是活该。 可她为何会心疼? 突然,角落传来一阵响动,川云下意识就打出一道金光,那道金光化为一条鞭子,最后困住了一只肥硕的老鼠。 “仙人饶命……仙人饶命……” 一阵求饶声传来,肥硕的老鼠在原地幻化成一个胖子。 ------------ 第四十六章 来龙去脉 胖老鼠幻化成的人形是一个胖小伙,肉乎乎的大脸盘子像白面馒头,将原本不小的眼睛生生挤得只剩一条缝。 难得的是还能在他脸上看出惊恐的表情,他全身抖得跟筛糠一行,不停地跪地求饶道:“大仙饶命,小妖与这坏蛋可不是一伙的,小妖也从来没有害过人,大仙明鉴啊!” 他刚挖通地道,还未来得及了解情况就被一阵金光震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就被仙人施法困住了。 他太倒霉了,就不该来这里的。 此刻的川云是灵体状态,身体呈半透明状,又浑身向外散发着盛气凌人的金光,很难不让张四将她当成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 处于川云眉心处的龙龙闪了闪,光暗淡了些,他知道秊姐姐在生自己的气,只能尽量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眼前这张大圆脸川云认识,赫然就是昨日在芃州城西巷小院中突然化为一道白烟消失的张四。 他一出现在这里,整个空间都变得拥挤起来。 她没想到他居然会出现在这里,更让她惊讶的是他居然是一只耗子成精。 突然脑中闪现一个念头,她想到阿英炼制肉身所抓的那些孩子,而张四又曾参与儿童拐卖一案。 川云将两件事联系到一起,发现芃州城的拐卖案立即变得错综复杂了起来。 这么一想下去,细思极恐。 参与此事的张三等人被抓捕归案后并没有上公堂,就被按上了罪名仓促处死。身份尊贵来头不小的南越晨扬言要声张正义,处置州判,一天的时间都不到就连同护卫一起被送到了这里。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官商勾结拐卖儿童了,很有可能是“人妖勾结”,芃州城失踪的孩子并没有被拐卖,而是全部都被送到了这里。 若是真的如她所想这般,那么所有的事情在这一刻都变得明朗了起来。 想到此,川云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看着张四的眼神越发凌厉:“你说你同这妖灵没关系,那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她手一握,捆在张四身上的金绳瞬间收紧了些。 前世的职业习惯让她迫切地想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而眼前的张四可能就是一个契机。 张四疼得在地上打滚,死去活来,他知道仙人这是在敲打自己,等身上的束缚变松了没那么疼了连忙爬起来跪着,磕磕绊绊地解释:“小妖……听说……两百年前消失的古树村有一前辈,能炼制……‘不死药’,所以小妖想……” “……想偷些。”他小声道,还指了指身后。 他的身后有一个泥土新鲜的小洞,证明他所说不假,川云也瞧见了。 张四闻言偷偷地抬起头来望仙人一眼,见她没有发怒,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不死药? 他怎么会知道不死药?难道她所作的猜想…… 川云心中一阵恶寒。 “你是想救……”她正想说张三的名字,反应过来现在的自己并不认识张三,连忙止住,换了一个话题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这里有‘不死药’的?” 若是张三等人真的与这里有联系,那么张四一定知道些内情。 “是三哥说的。”跪在地上的张四老老实实地交代。 果然如此。 见他提到了关键人物,川云心中一动:“他是如何得知的?” “是三哥的买家说的,三哥的生意做得很大,三哥说那些达官显贵。” 生意? 他管“卖小孩”为生意? 岂有此理。 她语气冷了半分,也懒得再拐弯抹角套话,寒声道:“你可知那些孩子最终都会被拐卖去哪里?” 原来秊姐姐想知道的是这个。 一旁静静听着的龙龙心中戚戚然,尽管他知道那些小孩都去了哪里,但他不能说,秊姐姐已经很不喜欢阿英了。 虽然他心里清楚,这些都瞒不过秊姐姐。她不问自己是因为自己做错了事,秊姐姐对自己失望了,她不要龙龙了。 龙龙陷入自我怀疑中。 只是一想到阿英还有一块灵魂碎片存于世,且一身邪气已经被打魂鞭打散,也就意味着前尘因果已了,秊姐姐那么厉害,当初自己也是只有一块灵魂碎片,都能重聚神魂,只要秊姐姐肯出手相救,那阿英肯定还有投胎转世为人的机会。 一瞬间,龙龙再次打起了精神,思索着怎样才能说服秊姐姐救救阿英。 见仙人突然开始兴师问罪,张四在见到角落里堆成小山似的白骨,怎么可能还猜不到,顿时整个人都抖了三抖,连连磕头,“仙长明鉴,小妖并没有一同参与,都是三哥……都是三哥他们干的,小妖只是……” 他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下去,一时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最后忍不住呜呜哭了起来,哭得鼻涕眼泪一大把。 他好伤心。 他之所以想让三哥活过来,就是想继续吃好吃的而已,谁知道三哥拐卖的那些小孩,竟然都是送到这里。 仙人肯定知道了三哥和自己的关系了。 完了,他要死了,呜呜呜…… “秊姐姐,龙龙能看透一个人的本质,他并没有说谎。”龙龙急于表现自己,于是邀功道, “你只是冷眼旁观而已。” 川云接话道,没有理会龙龙的搭腔,她心中暗哼一声,上一秒还在为了张三冒死前来偷不死药,下一秒就把他给买了,还真是墙头草。 她相信张四说的话,因为她有一种感觉,若是这张四是个作恶多端的,他定然不可能在打魂鞭的捆绑之下,还能有气力说那么一通话,甚至还有力气哭。 只是,他待在张三身边,吃穿都用着张三染了血得来的银子,终是沾上了因果。 川云已经弄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可是有什么用?事已至此,她什么也做不了,唉…… “你既已成……修炼成人,为何要待在张三此等人的身边?” 这一点是川云最疑惑的。 张四不敢不回答仙人的问话,抽抽噎噎地道:“仙人……不知,小妖只是偶食仙草的小小山鼠,神通……几乎没有,只会逃跑这一招。” “偶然一次救了落下山崖的三哥,三哥说要做牛做马地报道小妖的救命之恩,小妖一时贪心,想找个白吃……” 他有些说不下去了,羞愧得头低了下去。 川云不关心他和张三的纠葛过往,挑重点问道:“何处误食的仙草?” “嗝~大荒山。”张四打了一个哭嗝,愣愣的道。 仙人问这个干嘛? 回过神想到自己的处境,他又开始抹起了眼泪。 看着哭得一脸伤心的张四,川云突然觉得他也没那么坏,罪不至死,于是朝他甩出一鞭子,张四的身上瞬间有几缕黑气外散,最后从一个大胖子变成了一只胖老鼠。 张四见自己变成了本体,两只前肢不停地作揖,似乎是在求她放过他一命。 川云轻叹一声,开口道:“放心,不杀你,这一鞭算是惩罚你贪心不作为。” “你身上的因果已散,日后若是找个地方好好修炼,方可重新修炼成人。” “你走吧。”川云摆手道。 也算是感谢你为我提供一个修炼成人的消息的感谢吧! 她已经知道了打魂鞭为何物,是冥界阴差给作恶多端的阴魂施邢的冥器,身上背负的罪行越大,打魂鞭打在阴魂身上的力量也就越大。 被打魂鞭鞭笞过的阴魂,前尘因果尽消。 当然,能有资格用打魂鞭执法的阴差,都不是简单的。 那个女人真的很强。 ------------ 第四十七章 坏事做尽妄想得善终 得到可以走的消息,胖老鼠如临大赦,转过身咻地一下子朝来时的洞口溜之大吉。 张四走后,整个空间就只剩川云和那道叫龙龙的光团了,老妪早在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咽了气,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看着川云的方向,死不瞑目。 川云丝毫不怵,死人她见得多了。 只见白三郎面色惨白,双眼紧闭,嘴角含着似有若无的笑意,身体被一层薄薄的黑雾笼罩着,尤其是心口权杖所插的位置,浓浓的一团黑雾更加惹眼,似乎在试图愈合伤口。 但心口处的血仍然不断地涌出,丝毫不见凝固的迹象,也不见其滴落。 仔细一看,原来那枯木权杖竟在以榨干的方式吸取他的血液! 以主动吸取人血的东西,川云可不认为是什么好东西。 这到底是什么邪物? 小倒霉蛋的血都快抽干了。 川云不知道他为何要笑,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可因为触碰不到实物,只能在原地干着急。 “秊姐姐,插在他心口的是神树的分支。”龙龙突然出声,并着重的地道,“看其样子,这树枝还有生命力。” 分支,也就是说这截枯木是另外一棵不死神树。 不知道为什么,川云总觉得龙龙目的不纯,皱了皱眉,道:“你想说什么?” 光团闪了闪,奶声奶气道:“他的魂魄显然还未消散,其实秊姐姐您还可以救他的。” 她试探道:“如何救?” “只要秊姐姐将自己的本源力量注入神树分支中,它立刻就可枯木逢春,再将这个孩子的魂魄注入其中,他便能借着神树的力量休养生息,保持神魂不灭,万年的时间便能修炼出肉身,就像当初的龙龙一样。” 龙龙似乎很开心,一股脑地和盘托出。 “既然你以这种方式修炼万年,那你可有修炼出肉身?” 川云发出灵魂拷问,想到某种可能,心冷了冷。 “对不起秊姐姐,是龙龙没用,让您失望了。” “不,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你对不起的是你的秊姐姐。” 川云突然怒声道,嘴角露出一抹嘲讽的笑容: “你口口声声将我当作是你的秊姐姐,可行动上却又无时无刻不在给我下套。你无故助我脱离躯壳,其实是想借我之手除去阿英身上沾染的因果吧?” 想到之前突然形成的风墙与形成龙卷风的怨气风场,川云哼道:“因为你早知道她今日注定会失败,在我下来之前她就已经出了问题,任事情发展下去很有可能灰飞烟灭的危险。 你感应到我的存在,所以故意引诱我下来,是想着若是我出手,她必能留下一丝残魂。 你之所以将这个方法告诉我,就是想趁我不备之时将阿英的灵魂碎片注入其中。 好助她能继续达成所愿。 你让我看她的生平往事,却只将她凄惨的一幕放出来,故意不将她坏事做尽的画面呈现。 你是想我能对她有一丝怜悯之心,当事成之后不会再次对她出手。 你之所以敢如此断定,是因为你觉得你与我是旧识,我不会难为于你。” 川云冷笑一声:“可事实上,我并不是你认为的那个人。还有这世界上哪有这等好事?坏事做尽之后还妄想能得善终。” “秊姐姐……龙龙……没有。” 龙龙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是吗?” 川云握了握拳,一个扬手就将空间一角独属于阿英的残魂碎片捏在自己的手中,慢慢握紧,“你敢发誓说你没有……” 金光微微一抖。 “想好了,只要我一用力,阿英就会彻底溟灭在这个世界上。到那个时候,我自然就相信你——没——有。” “对不起秊姐姐,是龙龙对不起您,求您不要伤害阿英。” 龙龙终于忍不住破了防,大哭出声,奶生奶气的哭声好不可怜。 “别装了。”川云很嫌弃,“万年的时间你足以长大,何必再用小孩的声音?你不累吗?” “秊姐姐……”这次他发出的声音是一个很好听的少年的声音,川云也听过,和无脸女人说话时那道男声一模一样。 “万年前您说过,您会帮龙龙的。” “我不是她。”川云突然觉得好烦躁。 “您就是。”少年很固执,身上的光暗了暗。 “别说了,你就算说再多我也不会救她的,我也不会以这种方式来救我的朋友。” 川云直接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想让他断了这个念想。 想了想,她又道:“我不知道万年前你的秊姐姐为何会以这种几乎禁锢灵魂的方式来救你,或许真的只是单纯的想留住你而已。” “但是我却不赞同这种方式,在这一点上,我就和她完全不一样。你也别再和我争,我说不是就不是。” “你都快魂飞魄散了,少操点心吧。” “秊姐姐……您……您怎么知道?”龙龙语气磕磕绊绊。 他一点没有改称呼的打算,显然是认死理。 川云轻叹一声:“不死神树的力量即将枯竭,你再没有生机可抽取了。” “阿英她得此结局,那是她咎由自取。她能得以保留这一丝残魂于世,已经是她莫大的幸运。或许千百年后,等她赎完了罪,又能重新为人也不一定。” “真的还能吗?”龙龙激动道。 川云不置可否,因为她也不知道。阿英犯下的业障,哪是几百年几千年就能赎完的。 不知道为何,她突然有些惆怅,好像在千百年前,她也曾远远的注视着某个方向,想着那未来看不见的路该如何走。 “秊姐姐,对不起,万年后的第一次重逢,就被龙龙搞砸了。” 龙龙似乎已经放下了心中的执念,真心实意道:“但是龙龙发誓,龙龙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伤害您。” “我知道。” 川云点头轻声应道,早在心里认定在万年前,救过他的秊姐姐就是她在梦中的那个疯批女人,因为自己容貌与她有几分相似,且自己又很可能已经将她吞噬,所以龙龙才会将自己认成是她。 她从来都不认为自己和那个女人是同一个人,因为自己不管是性格还是处事态度都与她截然不同。 吞噬就吞噬吧,不过多了一段记忆而已,只要她还是她,可以自主的控制自己的行为,至于那个女人是谁?在哪? 又有什么关系? ------------ 第四十八章 狗子怎么办? 当龙龙因为神树生机枯竭消散后,川云才知道他之前说的弥补是以何种方式。 只见他是以自身灵魂为媒介,短暂地打开了去往冥界的通道,那通道小得几乎只有黄豆大小。他将所有的灵魂碎片都送入其中,除了阿英的。 她也这才知道了破碎的魂破之所以无法重新投胎转世,是因为他们找不到去往冥界的路。而完整的魂魄死后除非是那种怨气大的,可抵抗冥气的捕捉,其他的基本上都会自行地飘往冥界,无法抵抗。 破碎的灵魂若是碎片齐全,冥界中的冥气会自动为其修补,若干年后魂魄补全可重新投胎转世;若是只是碎片,那可能要等上千万年其他灵魂碎片都自行飘去冥界才有机会补全灵魂,灵魂补全之后又会进行罪行的审判,若是罪孽深重的那又是成百上千年;而如果只是一块碎片,就算去往冥界也无甚好处,很有可能还会迷失在虚无中。 若是游荡在天地间,或许还有机会重塑神魂。 这也是龙龙唯独将阿英的灵魂碎片留下的原因。 阿英去冥界,只有弊端。 而其他的灵魂碎片,都是阿英吞噬其生前骨血时防止魂魄跑出去暴露消息引来仙者注意而吞噬的,她并不依靠抽取凡人的灵魂修炼,所以那些人的灵魂碎片都是齐全的。 只有她自己,因为犯下的业障太大,直接就被打魂鞭捏碎了神魂,只留下一缕残魂留存于世。 或许上天真的有好生之德,尽管她犯下如此大错,还是没有让其溟灭。 张四受一鞭只是被打为原型,也不是川云特意放他一马,而是打魂鞭对他的惩击力道只能是如此。 打魂鞭为冥器,只对付阴魂与妖邪,它就像是一个冷冰冰的审判机器,是就是,不是就不是。 所以说,方才她拿阿英威胁龙龙就是做个样子,她根本无法对阿英的残魂做任何事。 或许,这也是冥界对持有打魂鞭的阴差的束缚,不能为所欲为。 川云将此刻自身拥有的力量归结为是那个女人的力量。 龙龙的灵魂消散,通道关闭,但那道金色光团却未消失,在通道关闭的那一瞬间,川云似乎从里面听到了一声“阿年”传来。 那声音拉得很长,夹杂着急切与担忧,像是远古传来的呼唤,陌生又熟悉。 她绝对没有听错。 川云下意识往后飘远。 因为‘秊’与‘年’同音,一度的让川云误以为那人和龙龙一样,在唤自己,其实她心里很清楚,他们都是在唤那个被她吞噬掉的女人。 看来,那个女人是阴差无疑了。 其实……川云还是有些心虚的,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吞噬她,而那个女人是阴差,实力很强,想必在冥界有自己的势力,倘若自己死后去往冥界,那…… 川云已经不敢想了,她一定要成精,修炼成人才行,再努努力修成仙人或许也不是梦。 冥界那地方,她还是不要轻易踏足了。 所以说,她一定不能死。 川云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地方很排斥,就像是灵魂深处传来的,她好像在哪里待了好久好久,久到她都厌烦了,却无法离开半步。 那个地方就像是一个囚笼,一个关住她的囚笼,若是她能离开那里,她愿意做任何事。 陌生的感觉突然涌上心头,是那么的强烈,强烈得她喘不过气来,川云捂住胸口,喘着粗气。 下一秒,只见那道金团重新窜入川云的眉心,周围的不死神树迅速枯萎,溟灭为烟尘,慢慢消散,直至整棵树完全消失,阳光洒进坑里。 “汪汪汪~”大黄的疯狂呼喊的声音传来,一连串的“主人”与“豆豆”在脑海炸响。 听到熟悉的声音,川云这才想起外面的大黄来,心头突然爬上迷茫。 白三郎死了,狗子怎么办? ------------ 第四十九章 黑雾想夺舍 不死神树消失后,在原地留下一个近三米宽的大坑,正专心刨坑的大黄见阻挡自己的大树消失了,刚想往前冲,待看清大坑之后连忙刹住脚,引起大坑周围的泥土唰唰地掉落。 “呜呜……”大黄被吓得叫出声,夹着尾巴不断后退。 大坑黑洞洞的,在黑夜里格外的显得幽深。 大黄前屈着前肢,向前几步,在大坑边缘徘徊,不时伸出爪子小心试探,口中“呜呜”声不断。 它还是很怕,可主人和豆豆在下面。 犹豫试探了一会儿,它最终还是慢慢的顺着坑壁边缘滑了下去,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直直摔了下去。 在坑底的川云只听到“扑通”一声,重物落地的沉闷声传来,接着就是痛苦的“呜呜”声传来。 她借着身上向外散发着的柔和光芒看去,发现竟是大黄跳了下来,此刻正趴在地上痛苦的叫唤。 川云怕它摔坏了,连忙飘了过去,大黄见到一个亮亮的人飘过来,吓得它一个激灵,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惊慌失措地向后退,边退边叫,边叫边抖,直至屁股都抵在了坑壁上,再也退无可退。 “汪汪……汪汪……(主人……豆豆……)” 它好怕。 川云发现自己每前进一些,大黄就叫得越发大声,那叫声里甚至还蕴含着浓浓的……恐惧? 大黄不会……以为自己是鬼吧! 见大黄眼睛里满是恐惧,叫声也越发凄惨,川云嘴角抽了抽,停了下来,叹了一口气,没好气地道:“大黄,是我。” 大黄听到对面亮亮的东西叫自己的名字,停了停,身子抖得越发厉害。 “我是豆豆。”川云十分不想承认这个土得掉渣渣的名字。 “汪汪(豆豆)?” “是我。”川云点点头,从上而下俯视着大黄,天知道,她想这一刻很久了,终于报了当初的那一“壁咚”之仇。 “汪汪……汪汪……汪汪?(豆豆……豆豆……豆豆?)” “是我、是我、是我。” 大黄刚开始小声地呼喊,到最后眼睛一亮,越喊越大声,川云只得配合的点头,飘到地上蹲了下来,与大黄平视。 “呜呜呜……豆豆……主人……主人……”看见了豆豆,大黄激动得直接朝了扑过去,它没有看见自己的主人,豆豆那么厉害,一定知道。 它想从川云身上得到安慰,最后却直接从她的身上穿了过去。 大黄震惊地回过头看着川云,眼睛瞪得似铜铃,接着它突然瞟见角落里熟悉的身影,自己的主人就躺在那里。 大黄眼眶顿时就湿润了,直接扑过去,看了看白三郎插在胸口的权杖,周围还萦绕着黑雾,它颤着伸出爪子想去刨,见汩出的血液莫名消失,且被那奇怪的东西吸收后,吓得退后好几步,匍匐着身子发出惊恐的叫声。 “汪(坏东西)~” 它最终绕到白三郎头的位置,舌头在他脸上舔了舔,接着整个身子趴在他的身旁,将脑袋放在自己的爪子上,口中发出一阵呜呜的悲鸣,眼中泪水大颗地滴落。 它的主人……死了。 “呜呜……汪汪(主人)……” 对了,豆豆,豆豆能救主人。 大黄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突然抬起头来,站起来转过身朝川云看去,却发现豆豆还是发着光,还看着自己。 它刚想扑过去,随即又停下了脚步,连着退后好几步。 “呜呜呜……”它口中发出一阵呜鸣声,眼中带着一丝害怕与犹豫。 突然它在原地打了个趔趄,像是踩到了什么东西,它下意识看去,发现竟是豆豆。 豆豆怎么在这里,她……不是在哪儿吗? 大黄连忙收回爪子,惊恐地看了看飘着的川云,又低头看了看毫无动静的豆豆,用爪子抓了抓,豆豆还是没反应。 呜呜呜~豆豆……也死了。 “大黄……”川云讪讪然地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大黄很伤心,没有再看川云,而是耷拉着耳朵张开嘴巴,径直地叼着她的躯体和插在她身上的刀跑到白三郎的身旁,放在他的脑袋旁,随后趴下身子在原地“呜呜”地发出悲鸣。 川云飘了过去,绕过白三郎飘到大黄的面前,蹲了下去,道:“大黄,你的主人已经死了,但是插在他身上的东西并不是个好的。你也看见了,它在吸取你的主人血液。现在的我触碰不到实物,必须得由你来将这块烂木头拔出来才行。” 听到有关于自己主人有害的事,大黄连忙抬起头来,泪眼朦胧地看着自称是豆豆的“亮亮人”。 川云定定地看着它的眼睛:“现在,你能做的就是让你的主人走得安心。你能听得懂我说的话吗?” 大黄愣愣地点了点头:“汪(能)~” “好,那你现在别哭了,赶紧帮你家主人把那烂木头拔出来。”川云起身,指了指白三郎的胸口,大黄愣愣地看着川云,许是没想到她居然能听懂自己说话,川云让它起身,它就起身,让它将爪子放在自己主人身上它就听话地放上去,让它咬住“烂木头”,它就听话的咬住。 “好,就是现在,用力的把它拔出来。”川云指示道。 大黄听话的用力拔,不费吹灰之力就将枯木权杖拔了出来,下意识就咬着东西放到川云的脚下,抬起头看着川云,因为它刚刚哭过,眼中还泛着些水雾,眼神十分澄澈。 “汪汪(豆豆,给)~” 随即它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低头将插在川云壳中匕首用同样的方法拔了出来,再次放到川云的脚下。 川云没想到大黄如此聪明,还知道举一反三,忍不住像当初的白二郎一样,伸出自己的手凭空地摸了摸它的脑袋,完全忘记了当初她也曾被当做“物品”送到某人脚下。 虽然摸不到毛茸茸触感,只有一片空气,但她已经开心了。 “你做得很好。”川云毫不吝啬地夸奖道。 大黄听到之后下意识甩了甩尾巴,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尾巴耷拉了下来,脑袋也慢慢垂了下去。 “呜呜……汪~(呜呜……主人)” 它又默默的哭了起来。 许是血液所剩无几,白三郎的心脏也停止了跳动,所以心口处的伤口随着权杖的拔出来,只喷出一点点血液,很快就被一团黑黑雾裹住,血液肉眼可见地凝固,但伤口血淋淋的,怎么也愈合不了。 他已经没有了生命特征,此刻特殊的体质也没了作用。 一大波的黑雾突然从白三郎的眉心窜出,极速地凝成一团,吓得大黄直往后退,愤怒的吼叫:“汪汪……(都是你,都是你,害死了主人)” 川云见状,下意识手心轻轻翻转,逐渐开始凝聚出一团金光,戒备的看着那团黑雾。 它终于待不住了,想夺舍,也要看她同不同意。 ------------ 第五十章 小空间变大了 川云手中的凝聚出金光的刹那间,黑雾竟开始慢慢消散,急切地争相要钻进白三郎的眉心。 川云以为它要夺舍,手一扬,手中立马出现一条金色的无形的鞭子,极快地朝那团黑雾打去,不过金光比较之前暗淡了不少。 她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自从龙龙消散后,就一直在减弱,能打出这一击已经算是极限了。 这黑雾大部分由魔气组成,而打魂鞭专门克制阴邪,按道理来说,应当也是有用的。 黑雾大部分钻回了白三郎的眉心,只剩下一小部分在外,打魂鞭与之接触后,瞬间就将其打散,溟灭在空气中。 和她想象中一样,打魂鞭非常克制它。 而打魂鞭其余的力量在靠近白三郎时,或许是因为他是个凡人,对他不起作用,瞬间消散。 川云心惊,暗道那东西不会是夺舍了吧? 直到看白三郎的躯体一直没反应,川云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想必那东西只是躲在他的体内,因为忌惮自己还并未夺舍。 想到之前它见到自己总是躲躲闪闪,怕是早就比自己还先知道自己的特殊之处。 可见这东西不简单,不容小觑。 “汪汪……汪(坏东西……出来)。” 大黄立即跑到自己的主人身旁,对着白三郎的脑袋一阵怒吼,刚想伸出自己的爪子去将那东西抓出来,又怕伤到自己的主人,于是收回了爪子,急得在原地团团转。 它转过头,看着川云的方向,急切地吼:“汪汪……(豆豆,豆豆……坏东西……主人……打它……报仇)。” 川云无奈地摇了摇头,那东西躲在白三郎的体内,她根本拿它没办法。 “呜呜~”大黄垂头发出一阵失落的呜咽声。 豆豆那么厉害都做不到,呜呜……主人。 突然,川云感觉一阵莫名的吸力从四面八方袭来,拉扯着她的灵魂,还未来得及反应她就突然被吸了过去。 川云的灵魂上的光闪了闪,就蓦地消失在原地,黑洞里光线暗了下来,只有些许朦胧的月光洒下来,但根本没什么用处。 大黄顿时有些慌神,在原地一通喊:“汪汪……(豆豆)……” 叫着叫着,大黄就趴在自己主人身边哭了起来,不时还用脑袋蹭一蹭豆豆的壳,哭得越发伤心了。 主人不在了,豆豆也彻底消失了,呜呜呜…… 一阵头晕眼花之后,川云再睁开眼,发现周围的所有物品、场景都放大了好几倍,尤其是大黄狗子,像是吃了“变大丸”一样,趴在那里就像一个变异的巨形怪兽。 突然而来的视觉冲击让她愣了愣,随即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明明就是夜视功能下的场景。 她这是……又回到了小乌龟的躯壳里? 一时间川云的心情十分复杂,她想回躯壳里时却回不来,不想回来反而强行把她拉了回来。 什么意思?耍人玩? 身上传来一阵难以言喻的疼痛,像马上要散了架一样,当她发现自己可以动用意识查看整个肉身时,于是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扫视起来。 这时她才发现老妪插进龟壳的利刃只是从她的脖颈处往后腰上斜插了过去,并没有伤到她的肺腑。 更让她惊讶的是,之前那个不过一个立方米的小空间,竟然已经变成了一个高度两米的十平米的小房间。 她的灵魂竟然还可以自主地飘进去,严格上来说这可能是她的自我意识。 这也太神奇了。 川云盘腿坐在小空间里,靠着白三郎的小背篓,竟然有真实的触感。 于是她双手撑着下巴开始深思起来。 龙龙之前说过,之前她之所以回不来,是因为自己的躯壳无法承受自己灵魂的力量。 也就是说她并没有死。 而她现在突然回到肉身里,很有可能是因为她灵魂的力量在减弱,已经不足以支撑她灵魂出窍? 想到这个可能,川云心头一阵澎湃起来。 若是她日后灵魂力量强大起来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她可以长时间的灵魂出窍?而不是仅限制于待在这处身体内的小房间里。 已经看见并亲手掌控力量的感觉,让川云已经不在甘于当一个普通且不能说话的小乌龟了。 目前发生的一切都在告诉她,在这个世界只有不断地变强,才是最好的生存方式。 而此刻眼前唯一变强的路,就是去西郊大荒山。 她决定了,她要去大荒山。 而眼下唯一要做的要紧事,就是要好好的安葬白三郎,至于大黄,那就看它自己的抉择了。 做好了打算,川云收回意识,离开了小房间,再次睁开眼睛望着还在不断哭泣的大黄。 她慢慢地朝它爬过去。 大黄正哭得伤心,半点没注意自己身边的豆豆已经睁开了眼睛,并且朝它爬了过来。 当川云的爪子在扒拉到它脖子的一瞬间,她眼见它脖子上的毛发立了起来,然后瞬间闪身退开,口中还发出惊恐的惨叫。 这……属实没想到。 她设身处地的想了想,要是自己在一个黑暗满是枯骨的地方哭得正伤心,突然有人扒拉自己…… 好吧,她承认她这是吓到狗子。 “快快快……大人……就是这里……”这时大坑外面突然传来零零碎碎的声音,距离这里大概五十来米。 川云发现自己的听力变得出奇的好。 有人来了。 得赶紧离开这里才行。 她心想。 狗狗的视力在光线微弱的环境下比人类要强好几倍,且它们大部分时间都是靠嗅觉来分辨的。 大黄瞪着眼睛看过去时发现是‘豆豆’的身影,不确定用鼻子下意识嗅了嗅,待确定确实是‘豆豆’之后连忙跑过去,低下头正准备用舌头舔一舔,川云直接抬起爪子一巴掌拍在它的脸颊上。 大黄愣了愣,下意识还是甩着尾巴看着川云,眼中带着殷切的光芒。 豆豆活了,豆豆活了,那主人是不是也可以。 川云觉得有时候狗子傻点还好一点,像现在这样有了灵识,知道思考反而不好敷衍了。 她不敢看大黄的眼睛,下意识忽略掉它眼中的希望,指了指上面,示意来人了,又指了指白三郎,在再做出一个让大黄蹲下来的动作。 大黄不是第一次看见这个指令,再加上现在他脑袋聪明不少,知道自我思考,一看就知道‘豆豆’是什么意思,知道她要干什么,于是很听话的蹲了下来。 川云直接朝白三郎爬过去,爪子在抓向他肩膀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他光滑的脖子,十指连心,爪子自然也是,微凉的触感直接顺着爪子爬了上来,沁进了心尖,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下。 白三郎是她在这个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也是第一个要和她当朋友的人,而他现在却冷冰冰的躺在地上。 她现下唯一能做的,就是让他入土为安了。 若是她日后真的能变强的话,她遇到那个害白家灭门的妖道,她也不介意帮他一把,杀了那人。 只是现在……她还只是一个很弱小的小乌龟,能做的,真的不多。 只能衷心的希望他一路走好,下一辈子能过得如意,顺遂一生。 ------------ 第五十一章 埋葬白三郎 川云赶在来人之前带走了大黄和白三郎的尸首,从老妪来时的通道快速离开,走之前还顺手将枯木权杖和那把匕首一起扔进了小空间内。 一直到远离了古树村才停靠下来休息,月亮渐渐西陲,寒风刺骨凛凛。 “啊切~”大黄打了个喷嚏,甩了甩脑袋,一不小心将自己的主人从背上甩了下来。 它立刻变得惊慌失措起来,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只得委屈的求助川云:“汪……(豆豆……主人)” 川云看着白三郎已经变得乌青的小脸,像是血液被冻住了,她给了大黄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并示意它休息一下。 她在想,若是将白三郎入土安葬后,那团黑雾会不会趁此机会夺舍他的尸身。 大黄见状呜呜一声,或许它是真的累了,整个身子卧了下来,脑袋伏在自己的爪子上,定定的看着天边那轮朦胧的月亮,仰头“呜呜……汪”叫了一声,似狼嚎,又似狗叫,在深夜里格外的响亮,叫着叫着它又哭了起来。 川云只在旁静静的看着,心情有些沉闷,白三郎死了她确实是难过,但那也只是一时的而已,死者已矣,生者的日子照样还得过。 如今还是尽快将白三郎入土安葬才行,至于黑雾,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他的尸身吧! 她扫视了一眼周围,发现有山有水,风水很不错,土质的疏松程度对她来说也很友好,于是就决定将白三郎葬在这里。 大黄还在伤心,川云没有去打扰它,自个挑了一块方正的地就用爪子哼哧哼哧地刨了起来。 刨累了就躺在坑里休息会儿,缓过来后又继续刨,大黄独自伤心一会儿,直到发觉动静之后,它“唰”地站起身,跑到小坑边缘,俯视下方正在刨坑的川云。 川云察觉到大黄的靠近,停下动作后对着大黄点点头,模样看起来憨态可掬,眼神却十分认真,随即又继续埋头专心刨了起来。 大黄似乎突然明白了这个坑的作用,也跟着用爪子刨了起来,大黄到底是体型比川云大了好几倍,刨起坑来的速度也是她的十几倍,省了不少力。 一龟一狗经过两个时辰的努力,终于刨出了一个半米深长宽适宜的小坑来,刚好可以容纳白三郎小小的身体。 川云将小空间内小篓子中白三郎的换洗衣物全部拿出来,盖在了他的身上,因为刨坑时爪子受了伤,血迹不小心沾上了他的皮肤,瞬间就冒起一阵黑烟,类似邪物在阳光下现出原形的那般,紧接着一丝黑雾从他的眉心钻出来,疯狂挣扎,似乎是想要逃离那个躯体。 那黑雾竟怕自己的血! 川云心中一动,想也没想地拿出那把匕首,毫不犹豫地在自己的爪子上划了一刀,一滴滴血不断地滴在白三郎的身上,正好落在他的手掌心。 突然一大团黑雾从他的眉心涌出,浮在空中疯狂地挣扎,这时让人震惊的一幕出现了,只见滴在白三郎手心的血液沸腾起来,全部飘浮在半空之中,一下子朝那黑雾涌去,瞬间被黑雾包裹。 川云退后几步,大黄也跟着退,在两米之外对着黑雾一阵怒吼:“坏东西……坏东西……还我主人……还我主人……咬死你……咬死你。” 看着大黄毫不犹豫地冲向黑雾,川云下意识大喊:“大黄不要,退后。” 可惜,她说不了话,只能张开嘴巴无声的呐喊,发出‘啊啊’的声音。 她现在就是一只普通的小幼龟,无法动用那神秘的力量,且她也感觉到体内那金团的力量很微弱,根本无法助她灵魂出窍去消灭那团黑雾。 黑雾躲过大黄的袭击,裹挟着血液在空中窜来窜去,大黄也狠狠地摔在了地上,由此可见它刚刚跳起来有多用力,有多恨眼前的黑雾。 川云将黑雾赶出白三郎的躯体的目的已经达到,于是跳到白三郎的身上,盯着空中黑雾的一举一动,防止它再次躲进白三郎的身体中。 黑雾在空中窜来窜去挣扎了一会儿,突然挣扎着朝东南方向极速窜去,像是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拽着,随着一同消失的还有那几滴她的血液。 川云松了一口气,若是黑雾此刻选择夺舍,此刻的她根本阻止不了。 她在爪子上吐了一口唾沫,爪子以肉眼可见速度快速愈合,比之前不知快了多少倍。 今日发身在自己身上的事太奇怪了,不知道为何,她突然嗅到一丝阴谋的味道,脑中却一头雾水。 黑雾走了,大黄单脚跑了过来,看着坑中双眼紧闭的主人,继续伤心的哭起来。 大黄好没用,帮不了主人报仇。 突然,天空零零碎碎地飘起几片洁白的雪花,落在白三郎的脸上,更加显得他死得孤单寂寥。 大黄再次仰天呜鸣一声。 最后,一龟一狗将白三郎掩埋了,川云用匕首在木头刻了块墓碑,上面写着:“白术之墓,友大黄,豆豆留。” 她还将空间中小背篓中用手帕包着的四根糖葫芦取了出来,放在他的墓前,小背篓放在墓碑旁。 当所有都尘埃落定之后,大黄径直地蜷缩在墓碑之前,守着它的主人。 川云缩在自己的壳中静静的在一旁陪着。 黑夜如斯,万物寂静,天上飘起了漫天大雪,洋洋洒洒,很快就覆盖了整个世界。 第二日天大亮后,川云从积雪里爬出来,只见世界到处雪白一片,白三郎的坟头不知何时已经被覆盖,只能看见一个小小的凸起,却不见大黄的身影。 她昨晚太累了,一不小心就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没想到后来下了这么大的雪。 暗叹一声自己心可真大。 循着墓碑所在的方位,川云爬过去开始刨起来,果然刨出了大黄浅金色的毛发,于是她加快手中是动作,将大黄的脑袋刨了出来,只见它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眼皮紧闭,没有动静。 川云还以为它死了,心一急,直接用爪子拍上他的脸,拍了好几次,顿时心如死灰,大黄它竟…… 她还处在伤心中,原本死亡的大黄突然睁开了眼睛,一下子站起来抖落抖落身上的积雪,慌张地四处张望。 主人呢?豆豆呢? 脚下的积雪突然松落,失重的感觉突然传袭来,川云一下子陷入积雪中,还被大黄身上抖落下来的积雪给埋了起来。 川云:…… ------------ 第五十二章 离开 自从白三郎去世之后,大黄就一直守在他的墓前,不肯离开半步。它大多时候趴在他的墓碑前看着他的坟头,清晨伤心的对着天呜鸣,雷打不动。 世界已经冰天雪地一片,刮着刺骨的寒风,好几次川云都见它冻得瑟瑟发抖,但它也坚持为主人守灵,没有离开半步。 一开始川云觉得这很正常,大黄是一只忠诚的狗狗,主人去死了伤心个一阵子很正常,就一直由着它。 其实在一开始将白三郎下葬后她就该离开的,只是在她准备离开的时候看见大黄一副茶饭不思的趴在墓前,对着天空哭泣的时候,她最终还是会在寻到食物后选择回来,因为她怕它饿死在这个冬天。 大黄是在这个世界她熟悉且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她还是希望它能跟着自己一起去大荒山,至少有她在,就饿不死它。 只是她没想到它的一阵子竟是那么的长。 她每天不辞幸苦地到处找食物,把食物放在它的嘴边,它却好说歹说地不吃,默默地流泪,还和她哭诉都是自己没用,保护不了主人的话。 它似乎是在用绝食的的行为来惩罚自己。 川云最后实在没有忍住揍了它,但它还是不痛不痒地趴在那里,不还手,也不叫唤,像一摊烂泥,痛极了最多挪动一下趴的姿势,换一个地方继续挨揍。 就这样一直持续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来大黄没有吃一点东西,有时候许是渴急了就扒拉几口雪进嘴里,又继续悲春伤秋起来。 却不见它有丝毫饿死的迹象,只是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而已,每日精力依然十足,不是哭就是哀叫,不禁让人啧啧称奇。 但川云的耐心已经逐步到了极限。 这天她天刚大亮,大黄照例开始了这一天的祷告,仰着头哀叫。 被吵醒的川云心中突然窜起一股无名火气,她二话没说地揍了它一顿,最后爬到它的面前,十分失望的看着它,最后用爪子轻拍了几下它的脸颊,无声叹了一口气,毅然决然的转身走了。 她在做最后的告别,这一次,她不会再回来。 她用了半个月的时间来等大黄,但它仍固执的守着自己的主人,守着那块方寸之地。 或许一开始就是她错了。 大黄看见了川云眼中的失望,眸子一震,尤其是看着她背对着自己越走越远,大黄终于从墓碑上转移了目光,一下子焦躁的站起身来,看看主人,又看看豆豆,口中发出呜呜声,在原地打转。 它显然是在做抉择。 大黄感觉到‘豆豆’这一次离开,就不会再回来了。 它不想和豆豆分开,可是……它更不想留主人一个人孤独的在这里长眠。 川云朝着西郊大荒山的位置爬着,这半个月她在寻食物的路上,其实碰到不少人,也陆陆续续的听闻了关于古树村的后续。 原来古树村早在两百年前整个村子就突然匿迹,整个村的村民都消失不见了。附近几个村子的还以为那个村子受到了诅咒,尤其是在去那个村子附近的玩的小孩莫名失踪,皆害怕得纷纷选择搬离,慢慢的那一片就慌凉了下来,因为有传闻在一直没什么人走。 因为白三郎是外地人,不懂这些忌讳,所以才会走那条道,白白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而这一次古树村突然重新现世,里面两百多的村民竟然离奇的集体老死在一个设了祭台的大坑前,尤其是还从坑里面发现了堆成小山似的尸骨,甚至还有好几个最近几日失踪的活人。 顿时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了开来,闹得沸沸扬扬,百姓要官府给一个交代,知州却下禁令不许传此谣言,不然打入大牢,但还是堵不住悠悠众口。 芃城的州判惹了大人物,在当天就吊死在了自家的大门口,没人知道是谁干的,其这些年拐卖孩子的罪行被人写在纸上,抛得到处都是。 而知州则因为没有管理好芃州的事务,德不配位,被摘了乌纱帽,押去了肇州的都城候审。 处理这一起案件的大人来自肇州,在那个大坑中居然还有他的亲戚,听说其身后背景还挺大,也怪不得知州也遭了秧。 刚听到这些时,川云脑袋里第一时间浮现了南越晨的脸,没想到他的背景竟如此深厚,也怪不得那日在客栈中大放厥词,要让那州判好看。 至于那州判的死,川云相信和南越晨背后的人脱不了干系,其实在知道古树村的“人妖勾结”的阴谋持续了两百年的时间后,川云就不相信这背后之人只是州判这个管理府衙庶务的二把手那么简单。 她只能感叹权利在这个世界可真是好东西,只要你有足够的背景,有没有证据又有什么关系,不管你做没做过,只要他们认定是你做的,那就是你做的。 毕竟,一个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豆豆仙人,你要走了吗?” 清朗干净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暗含着不舍,在雪地里显得格外的响亮。 川云在除了大黄外的口中听到“豆豆”两字,心中感到一片恶寒,抖了抖胳膊上的鸡皮疙瘩,不紧不慢地转过身,想看看这半个月当田螺姑娘给她送食物的人是谁。 毕竟在这个一片雪白的世界,她一只小乌龟,寻食物谈何容易。 只见南越晨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身后,手中抱着一个包裹,。 川云没感到很意外。 这半月来那些食物总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很显然是特意放在那里的,只是食物出现而不是人,说明那人并不想打扰自己。 她有猜过是古树村中活下来的幸存者,那人在坑底看见了自己灵魂出窍的模样,因为胆子小,又对自己敬畏,所以选择默默的给自己送食物报答。 只是万万没想到居然是南越晨这个世家贵公子。 在知道是他后,她反而松了一口气。 此人心地纯洁善良,济弱扶倾,是个拥有一颗正义的赤子之心好孩子。 川云对着他点点头,回应他是的,然后露出一个迷你微笑,感谢他这几日每日不断地送食物过来。 “谢谢你。”她在雪地里写了这三个字。 她救他,不过是顺手而已,吃了他半个月的食物,反而受之有愧了。 “晚辈没做什么,谢谢仙人救了晚辈。”越南晨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笑得十分羞涩,实则心里激动得乐开了花。 仙人竟然对自己笑了。 “豆豆仙人,这是……晚辈为您准备的食物,您一起带走吧!”说着他将那个包袱放在原地,转身跑走了,跑几米后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大声地保证道:“大黄我会好好照顾它的,派人每日给它送食物,您别担心。” 说完就跑远了。 ------------ 第五十三章 寄居者 南越晨的出现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丝毫没有阻断川云离开的节奏,将他给的东西都扔进小空间后,川云继续朝着大荒山的位置爬去,速度越来越快。 她这个人一旦下了最后的决心,那就一定是走得潇洒,毫不犹豫。 川云又重新变成了一个人,方便是方便,就是这一路上有些孤独,心情也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原本她就离大荒山所在的地方不远,在走了一天之后,天黑之前,川云到了目的地。 她停下了脚步,站在偌大的大荒山之前,只见一眼望不到头的大山高耸入云,白雾弥漫,暗藏着危机。 在百姓之间,流传着一个人人皆知的传说,大荒山是突然出现的,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里面有什么,只知道那是一处禁地,引人害怕的同时又吸引着无数人向往之。 有人说这是仙人的府邸,也有人说这是禁锢妖怪的囚笼。 听说曾经还有很多想要觅得仙缘的掌权者封锁过这座大山,不许普通人靠近,想要探索出里面的秘密,派了无数能人异士前往,但都一一消失匿迹,竹篮打水一场空。 慢慢的,明面上就再也内有人打过这座山的注意的,至于私下里谁都说不清楚。 各种离奇的版本她都听过,但不管是哪一种,不可否认的是大荒山是一座吃人的大山,没有人知道里面到底有多大,因为误入里面的人没有一个是活着回来的。 川云没有忍住回头望去,见仍身后空荡荡的一片,并没有自己期待见到的身影,心底划过一抹失落,于是她转过身毅然决然地抬步跨进了大荒山。 她有预感,这里,才是自己的归处,一旦踏入,那将会是天翻地覆。 在踏进大荒山的一刹那,川云似乎感觉自己进入了一个奇妙的境界,一股莫名其妙的气息从四面八方地往自己身体的毛孔钻入,引得全身舒适。 意识扫视体内,只见那些气息无一例外涌入那团力量近乎枯竭了的光团,她见那团光团闪微弱的闪了闪。 她暂时称“它”为力量团。 川云呼吸一滞,脑袋瞬间闪现“灵气”两个字来。 她竟然可以自主吸收灵气? 那是不是说明……她其实是可以修炼的? 心情稍稍激动几分。 想到那突然窜入她体内的力量团,暗想这一定是她的机遇,她一定得牢牢把握住才行。 只要力量团有足够的力量,就能支撑她灵魂出窍,而不是一直被禁锢在这个小小的躯壳之中。 她越往里走,就察觉灵气越来越浓郁,走着走着她感觉自己的脑袋变得晕乎乎起来,脚步虚浮,左右打晃,那感觉有些类似于喝醉了酒。 她竟……醉“灵气”。 想到这个可能,川云尽量控制自己不去吸收那些灵气,但那些灵气还是不受控制地窜入她的体内,朝力量团涌去。 力量团像是一个饿了几百年的饿死鬼一样,一点儿也不受控制地猛吸着灵气,川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种感觉。 没办法,她强撑着精神在路边挑了个草丛,钻进了一个小小的土坑之中,很快就晕晕乎乎地陷入了昏迷之中。 迷迷糊糊的,她发觉自己身体飘忽忽的,睁开了眼,只见眼前白雾缭绕,视野不断的流转,更惊讶的是她发现自己竟是人身,且身体是化为一道金色的流光,朝着一片虚无飞去。 她竟在天上飞。 且那感觉太过于真实。 川云愣了愣,试图控制身体,却发现根本做不到。 她好像是在一个人的体内,而且这个人并没有死。 难道……她死了……然后又穿越了? 别啊,她之前虽然只是个乌龟,但至少自己可以自主的决定每天想要干什么,去哪里,而不是像现在,不能自我控制,像个外来者一样寄居在别人的体内。 川云只觉得心口堵塞,郁闷得想要大喊出声,但却做不到,动也动不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随着身体的主人挪动而看见她的视野。 她能察觉出来现在寄居的这具身体的主人并不简单,好像还是一个能上天遁地的……仙人。 可能吗? 川云不太确定。 因为她深陷其中,所以不知道这人是男还是女。 这一刻,川云才猛地醒悟过来,不管是做仙也好,做人也好,还是做龟也罢,其实能自由自在的做自己才是最好的。 她是已经死过一次的人了,竟还如此渴望去追逐那些非超自然的力量,甚至还想修炼成仙,哎,她确实是有些急功近利,飘飘然了。 但她丝毫不觉得自己的想法有错,不管在哪里,她一直都认为,只有自己有足够的实力,才能更好的保护自己。 只是她之前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而已。 而现在,她倒是间接的成仙了,还待在一个仙人的体内,但却不能随心所欲地控制自己。 这怕不是专门惩罚她的吧! 眼前一黑,川云回过神来,她发现身体的主人来到了一处光线暗淡的宫殿中,宫殿的装潢并不精美,但处处都透露着不同寻常。 宫殿四周似有若无地飘荡着丝丝灰色的雾气,川云觉得很熟悉,却又不知道那是什么。 宫殿上方有一把黑金色的椅子,向外散发着浓重的威严之力,似乎是在彰显出坐在其上的主人身份的尊贵。 突然,眼前大殿中的空间开始变得扭曲起来,下一秒只见一团灰烟浮现,紧接着凭空出现一个老态龙钟的老头。 老头白发苍苍,衣着朴素,拄着一把雕刻着无数符文的拐杖,浑身气质却摄人心魄,浑然天成,一双无喜无悲的眸子像是看尽了世间百态。 他见到了来人,微微颔首,不卑不亢道:“见过芈大人。” “勾老族长不必多礼。” 川云听到自己开口,不,应该是这具身体的主人不仅开了口,还点了点头,心安理得的受了老者一礼,完全呈高位者姿态。 而且还是一个女子,嗓音似一汪冰冻万年的寒冰,没有丝毫感情。 “晚辈这次私自传递消息请大人来鬼界,是想和大人讨个人情。”勾长老并没有绕圈子,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目的。 川云感受到女子愉悦的心情,她轻笑了一声,下一刻只听她道:“本君的人情可不讨。” 老者眉头一皱,似乎是在斟酌用词,下一刻只见他无声叹一口气:“自然是可与大人同等交换。” “大人请随晚辈来。” 勾长老转过身,朝着大殿深处走去。 身体的主人似乎丝毫不惧,也跟了上去。 ------------ 第五十四章 玄极之镜 勾长老转过身,不知施了什么术法,整个人直接消失在原地,下一秒身体的主人也跟着身形一闪,消失在原地。 川云只感觉到眼前一黑,再一次睁眼就到了一个泛着幽幽蓝光的密闭空间,发出蓝光的光源是一个小球球,静静的躺在勾长老的手中。 整个空间除了有一块两米多高的镜子,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 “玄极之镜。”女子轻声开口,语气平静,没有一点波澜。 “芈大人见多识广,晚辈也就不卖关子了。”勾大人转过身,将泛着幽蓝色光的小球球抛掷空中,神色略显傲娇,道,“这确实是我鬼域年氏一族的镇族之宝,玄极之镜。” 说着他眼中露出一抹黯然:“万物生长,相生相克,即有生就有死。大人比晚辈清楚,鬼域自衍生以来,寿命与天地齐,在世人眼中,就是违逆法则的存在,也因此惨遭神魔唾弃,不得承认。 千百万年以来,也正是因为有玄极之镜的存在,年氏一族才得以留存下来,哎……可惜了,只有这一脉。” “世间万物,生生不息,既然存在,自然有它存在的意义,勾长老何必妄自菲薄。” “芈大人大量。”勾长老恭敬的行一礼。 “勾长老今天日不只是为了告诉本君关于鬼域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吧!”女子似乎已经知道了他的目的。 “自然,芈大人请看。”勾长老走到玄极之镜之前,甩袖挥出一道灰色灵力,打在玄极之镜中,只见玄极之镜上瞬间出现一个画面。 随着那道灵光的打出,勾长老的老态更加的明显,显然是失去了生命力。 画面中,千军万马涌向鬼界,浩浩荡荡,杀气漫天,神魔皆有之。 “这是……”女子声音中多了一丝诧异。 为了催动玄极之镜,他竟不惜动用生机之力。 怪不得这次见面,不过才万年,他就如此老了。 想必是催动玄极之镜的次数太多。 她叹了一口气,不赞同道:“为窥探那一丝虚无缥缈的未来,勾长老不惜动用生机之力催动玄极之镜,此举……不妥。” 勾长老面色沉重道:“为了换取鬼域子子孙孙的未来,晚辈自是愿意舍弃这无所用处的生机。大人方才所看见的是鬼域覆灭的那一日,也是我年氏一族彻底溟灭的那一日。” 他的声音变得沙哑,老态尽显。 “只要本君在一日,就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女子郑重其事道,也算是承诺。 语气中含着一丝只要有她在,他大可不必做如此舍本逐末的事。 勾长老听到这样的话并没有多开心,反而摇了摇头,长长叹息一声,道:“玄极之镜显现的未来一定会发生,若是强行改变,必定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女子接话:“千百万年来,鬼域众族自愿替这天下苍生守着这一处险地,到如今只剩下年氏这最后一脉,本君自然也不能叫你们寒了心,不管什么代价,本君来承担就是。” “为天下苍生……”勾大人自嘲一笑,神色悲哀,“晚辈更希望我年氏一族后人能如普通凡人那般,生老病死,子嗣绵延。” 他脸上悲伤一收,变得愤怒起来:“至于代价,芈大人为这所谓的苍生做的还不够多吗?连这种代价也愿意承担?可这天下苍生最后又如何待你?那坐在玄灵大殿之上的仙帝又如何待你?” “你此话是何意?”女子似乎很是不解。 在女子体内的川云更是听得一头雾水。 “晚辈曾在玄极之镜中,曾看见大人被打下入幽冥地狱的一幕。” 幽冥地狱在冥界的深处,是比十八层地狱还恐怖的存在,反是被打入幽冥地狱的,不是犯下滔天罪行的罪仙就是怨念深到无法净化的恶灵,强行剥夺其生死权利,受那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痛苦,直至神魂彻底溟灭在这个世间。 勾长老收了收自己的情绪,道:“大人请继续看。” 说着他又要打出一道生机之力开启玄极之镜,却被女子打出的一道金光所阻止。 “本君自己来。” 几乎是在同时,只见那道阻止勾长老打出生机之力的金光朝玄极之镜扑去。刹那间,金光一闪,只见玄极之镜中出现一位身着戎装的女子,立身在玄灵大殿之上,上方赫然端坐着一位面色隐怒的帝王。 他张了张口,不知道在说些什么,只见立身于大殿的女子面色肃然,头微扬,双眼直直的看着天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接无视了大殿上方坐着的那一位的存在,以及大殿两旁的其他人。 下一刻,只见戎装女子被浩浩荡荡的天兵天将压往一个地方,与其说是压往,倒不如说其实是女子自个在往前走。 看着玄极之镜的一幕幕,川云只觉得小心脏都在颤抖,一时都忘了呼吸了。 那人她见过,之前她陷入昏迷时,隐隐约约梦到过她独身立与千军万马前的身影,最后满身血污的跪倒在尸体成山的战场中。 还有那立身于大殿上的人,长相竟与那个黑衣女子以及白衣女子一模一样,可气质又与两人完全不同,镜中那人满身正气,时刻向外散发着凌厉的杀伐之气,眼中无喜无怒,但又像是含着悲天悯人的慈悲。 这气质完全不同的三人,竟长得如此相似,而且自己也与她们也有几分相像。 最后镜中那女子在跳众目睽睽之下跳进了勾长老所说的幽冥地狱,与万千怨鬼同在一处。 这玄极之镜中的人是因为女子打出的一道金光所呈现出来的,再根据勾长老所说的话中可以得出,川云所附身的人就是镜中那人。 自己竟在她身体内,川云只觉得不可思议,难道她回到了过去? “这就是勾长老所说的同等交换?”看完自己未来下场的女子很平静的开了口,听不出悲喜。 勾长老显然很意外,但一想到眼前此人身份,又释怀了,点头道:“大人为了各界安宁,替仙界领兵出征,镇守一方,却落得如此结局,晚辈只是为大人感到不忿。” “你不用做那挑拨是非的事,今日你所看到的一切都要烂在肚子里。“女子开口打断,“直接说你想向本君所讨要的人情。” 说完她又补充道:“你知道本君,什么人情该逃讨,什么不该讨,勾长老可要好好思量。” 勾长老听完激动得抱拳行一礼,热泪盈眶道:“大人放心,晚辈有自知之明,谢大人成全。” 女子没有再说话,显然是在等着对方开口。 ------------ 第五十五章 俄罗斯套娃 “自鬼域诞生伊始,年氏一族就在此繁衍生息,世人只看到我们不用修炼便可获得无上寿命,无论是人、妖,还是神、魔都趋之若鹜。 却不知这里迷漫着的死气会不断地磨损族人心智,直至最后疯的疯,死的死。 这些年各氏族逐渐凋零,只余下年氏一脉,先祖曾留下祖训,禁止氏族人与外族人通婚,导致氏族人子嗣更加艰难。” 勾老族长似乎很爱说故事,一边说着一边在袖子里掏啊掏,口中仍不忘絮絮叨叨:“如今族中已有不少人不满这项族规,望废除这项规定,却不知身为族长的我也是有心无力。” 女子似乎很有耐心,静静的听着。 川云也当故事听,按套路来说他应该是在为接下来所说的话做铺垫。 “禁止与外族人通婚是为了保证血脉氏族人的血脉的纯正,只有血脉纯正的氏族人才能在鬼域生存。”说到这里他声音稍大了些,“那些背着氏族偷溜出鬼域的族人甚是天真,氏族人自出生起血脉中就会被种下束缚之力,一旦离开鬼域,寿命还不如一个普通的凡人。” 他最后才袖子里掏出一个朴实无华的木盒子。 “无上寿命是天道对氏族人的恩典,只能活在鬼域境内是对氏族人的束缚,也是保护。本君以为氏族的各位先祖早就已经很明确这一点。” 女子清冷的嗓音响起,述说着事实。 “可如今其他氏族早已凋零,鬼域即将覆灭,我年氏一族兢兢业业守了鬼域这么多年,难道活该一起覆灭吗?”勾老族长拿着木盒子的手颤巍巍,神色悲鸣。 下一刻,只见他直接扔掉手中象征着氏族人族长身份的拐杖,突然双膝跪地。 他要讨要的“人情”已经不言而喻。 女子见状,一动未动,下一刻只听她叹息一声,娓娓道来:“氏族人为这苍生所做的一切,本君皆看在眼里,实属众生典范,也知落得如此结局对氏族人不公平。 可氏族人血脉中的束缚之力,是由上古十大神君联手种下,且氏族先祖也发出重誓,甘愿为苍生守着鬼域,也算是达成另外一种“契约”。 千万年过去,契约的束缚之力早已深入氏族人的血脉,求同存异共融共存。 本君实力低微,如何帮你废除氏族人血脉中的束缚之力?” 川云听着两人的谈话,一个字一个字的她听得懂,可组织在了一起她就有些不懂了,这一下子又扯出了“上古十大神君”“血脉束缚之力”,咋就越扯越离谱了呢? “大人明鉴,先祖作下的誓言身为后人的我们不敢不听,晚辈不敢奢求氏族人能摆托血脉的束缚之力,只是希望氏族人能在鬼域覆灭后留下一丝血脉。”勾老族长俯首,磕了一个响头,随即将手中的木质盒子高举到头顶。 女子不动声色地微微侧过身,避开他这一大礼,黛眉轻蹙:“原来勾老族长早有准备。” 她伸手,木质盒子轻轻的落在她的手心,盒子打开,只见里面静静躺着一截枯木枝,以及一个小小的灰色光团。 川云认得,那截枯木树枝就是不死神树的分支,原来是从这个老头这里来的,那…那个光团…… 她似乎猜到了些什么。 勾老族长没有说话,只是抬起头来一脸慈爱的看着女子手心的小小灰色光团。 “这是……一丝……残魂?”女子有些讶异。 氏族人一出生,血脉中就会自动被种下束缚之力,但倘若在他出生之前,就毁其肉身,利用生机之力将灵魂与“契约”的束缚分开来…… 何其残忍。 “放肆,你是真当本君不会怪罪于你吗?” 女子似乎是生气了,怒喝出声,周身的怒气化为实质快速散开来,震得老族长直接吐出一口鲜血来。 勾老族长慢慢的立起身子,似乎一点儿也不觉得这么做有什么错,不急不慢地擦了擦嘴巴的鲜血,再次俯首:“大人恕罪,这孩子是氏族人,若是出生,不过百日的时间就会跟着氏族人一起,神魂俱灭。” “这是氏族等了千百万年才等来唯一的机会,摆脱契约束缚的机会。” “若是如此做能让他活下来,为氏族留下一丝血脉,氏族人就算是神魂寂灭,也甘愿。” “求大人成全。” 勾老族长声音颤抖。 他在博,博年氏族人的一线生机。 “这是你们氏族之人自己的选择,本君不会置喙太多,只是……” 女子犹豫:“不死神树还是太过于阴邪。” 勾老族长已经下定了决心:“不管最后结局如何,氏族人都心甘情愿,还请大人出手,将我氏族的希望带出鬼域。” 女子许久都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思考,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道了声:“可。” 木盒子重新盖上,凭空消失在女子手心。 川云猜想她定是有个和自己一样的小空间。 接着只听女子开口赶人:“你先出去,本君还有疑惑未解。” “是。” 勾老族长达到了目的,也不多待,撑着拐杖颤巍巍站起身来,好似下一秒就要摔倒似的。他面色恭敬的朝着面前女子行了一礼,然后慢慢地踱步离开。 见勾老族长走了,女子动了动,四下望了望,最后还不放心的布下一道结界,才满意朝着玄极之镜靠近,再次对着玄极之镜打出一道金光,玄极之镜上再次显现一些画面。 显然,刚刚玄极之镜中的画面并没有全部看完,就被她强行停止了。 她似乎有预感,接下来看到的一幕会超出她的意料之外,所以她并不想让除了她之外的第二个人看见。 看见女子在玄极之镜上的镜像,川云还是愣了愣,她猜得果然没错,这女子果然就是玄极之镜的那人,穿着打扮,浑身气质都与镜中一模一样。 只见玄极之镜中女子的身影再次显现,不过这一次她身着的不再是戎装,而是一身摄人心魄的红衣,手中一把泛着黑色邪气的长剑,使她整个人看起来魅惑众生……妖里妖气! 这……怎么又多出一个? 川云瞬间觉得自己脑袋都大了。 这典型的俄罗斯套娃啊! ------------ 第五十六章 种树的人 女子最后是失魂落魄离开密闭空间,一出去就见勾老族长等在大殿中,她哑着嗓音道:“玄极之镜所显现的未来……” “若有一丝为假,老夫甘愿身死道消。” 勾老族长颔首行一礼,对天发誓,神色凝重。 身体的主人敛眸,没有再开口,在她体内的川云也因此视线收到了局限,身体主人怔愣在原地,虽然不显,但她还是感觉到了。 别说是她接受不了,就算是自己突然看见那种画面也是接受不了的。就相当于突然有一天,她在电视机上看见一则关于自己的通缉令,通缉令就算了,自己还是连环杀人犯的凶手。 这个女子直接从高高在上的神祇,沦为了无恶不作的大魔头,看着她护卫了几万年的苍生沦为她剑下亡魂,这搁谁能接受得了? 半响,女子开了口:“这玄极之镜,本君看着着实碍眼。” 听着这话是要毁掉? 勾老族长闻言连忙作揖道:“全凭大人做主。” 女子抬眼看着他,满意道:“你,很懂事。” 话毕,她身形一闪,直接消失在原地。 勾老族长见状,连忙跑进密室去,只见哪里还有玄极之镜的身影,余下的只有一堆破碎的镜片,甚至就连镜灵都被抓走了。 如此暴遣天物,好痛心。 他走后,玄极之镜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惹得大人如此生气?甚至恨不得毁尸灭迹? 勾老族长踉跄着退后几步,从玄极之镜的碎片上收回痛心的眼神。 鬼域即将覆灭,年氏一族最后一丝希望保不保得住还另说,玄极之镜毁了就毁了吧! “阿爷~” 突然,角落里传来一声女子嘶哑的声音。 “阿若?” 勾老族长猛得回头,就见自己身怀六甲的女儿狼狈的摔倒在地,神色恍惚,脸色苍白的看着自己。 ☞☞☞ 又是眼前一黑,川云再次睁眼时已经到了一个山谷,周围树木青葱,遮天蔽日,连风都吹不进来一丝。 川云猜不到女子要干什么。 只见女子抬起了右手,那木质盒子凭空出现在手心,打开后露出不死神树与灰色光团。 慢慢的两者飞到空中,缠绕在一起转圈圈。 女子抬手朝不死神树打出一个小小的光团,光团将枯木枝与灰团包裹在一起,刹那间,不死神树猛地落地,肉眼可见的速度生根发芽,渐渐长成参天大树。 和古树村中的那棵不死神树长得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古树村并不是在山谷中。 川云心下已经早有准备,当参天大树长成的刹那只是觉得很神奇而已。 大树在没有风的山谷中摇曳,枝头的叶片还抖了抖,落下几片树叶,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树在打“喷嚏”一样,画面诡异得很,让人无端的后背生寒。 “此地背阳,为聚阴之地,可维持阴气千年不散,你可在此潜心修炼。在此期间,你不可离开神树半分,万年……” 女子语气一顿,垂眸道:“只需万年的时间,你便可修炼出肉身,摆脱神树束缚。” 不死神树左右摇了摇,似乎是在点头,而且它摇摆的幅度特别大,好似下一刻就会拦腰截断一样。 它周身萦绕着灰色雾气,只有根部有一团金光在闪烁,与不死神树格格不入。 女子似乎能听见它在说什么,轻笑一声,开口道:“你若是能将我的本源力量尽数吸收,那也是你的机缘。” 她说完正准备转身离开,下一刻只听“叮铃”的一声,她垂下头,只见一块白玉令牌掉在自己的脚下,上面赫然用金丝写着一个“秊”字。 川云也看见了,她没想到龙龙口中的“秊姐姐”居然是这具身体的主人。 突然虚幻不真实的感觉萦绕在心头,令她捉摸不透。 女子伸手,玉佩自动回到她的手心,她侧目看向左右摇晃的不死神树,拒绝道:“这块玉是本君的秘钥,不能给你,不然,你怕是不得安宁。” 不死神树停止摇晃,整棵树的叶子瞬间变黄,一片枯叶应景的落下,似乎是在表达它的失落。 要是再配上一段哀伤的音乐,那就更应景了。 川云十分错愕的看着这一幕,只觉得这不死神树也是一个戏精。 女子最后还是离开了,不曾留下诺言。 川云也反应过来,当初龙龙不过是在框自己而已,又或者说,在万年孤寂的时光里,龙龙自己构想了女子答应会去看望它的一幕,到最后,连它自己都信了。 逝者已矣,川云不想去评判他的对错,也算是明白了所有的前因后果。 ------------ 第五十七章 天降流星 随着她转身离开,周围的场景突然如画卷般自燃了起来,淡蓝色的火焰在画卷上跳动,将所有事物化为烟尘,直到最后变成一个白色的世界。 发生了何事? 太诡异了。 川云察觉到不对劲,开始怀疑起这个世界的真实性来,下意识四处张望,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能动了。 她连忙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激动的摸摸自己的肩,又摸摸自己的脸,幸好她还是她。 无法掌控身体主导权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发现身上穿的还是和上次一样的纯白连衣裙,只是不同以往的是,长发不知何时已经披至了腰间。 一时顾不上思考为什么,她抬眸打量着周围,纯白的一片,什么都没有。 熟悉的感觉袭上心头,她好像曾梦到过这样的场景。 就是遇见那个疯批女人的那次。 只是这次到底是和上次不一样,一团金光突然不知从何处飞来,悬浮在距离她的五米之外,光团在半空中闪了闪。 不知道是不是她眼花了,她竟从中隐隐约约看见一张女人的脸,外貌神态与玄极之镜中一模一样。 川云以为自己看错了,擦了擦眼再次看去,身前却突然多了个人影,吓得她心一颤,直接退后几步。 眼前女子一身黄金战甲,玉冠束发,纯白的内衫绣着淡金色云纹,凸显出她身份的尊贵。 望着和自己几分相似的女子,川云质问道:“你是谁?” 那女子不答,只是定定地看着她,眼神中一会儿似乎有千言万语,一会儿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十分矛盾。 像,实在是太像了。 近距离看着这张时常出现在自己梦中且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脸,川云心中震撼,没忍住上前几步,慢慢地伸出自己的右手,想去摸一摸她的脸。 “你不该回来的。”女子突然开口,清冷的嗓音带着责怪与无奈,吓得川云猛地缩回手,连连退后。 此刻她再不明白就是蠢了,很显然她并没有再次穿越,而是被眼前这个女人,也就是那自动钻入她眉心的光团给拉入了这里,这里的所有一切都只是幻境。 那光团是女子的本源力量,很有可能还残留了她的执念。 此刻川云已经顾不上思考为何她可以借用女子的本源力量,她总感觉背后有人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而她,就是那颗棋子。 川云忍住心中的急切开口:“为什么?” 她就想要个答案。 “唉……”女子叹息一声,化为点点金光消散,只余那团金光不停地在半空中闪烁。 “你不要走,出来说清楚。” 川云很抓狂,这女人也不说清楚,净说些有的没的吊她胃口。 于是她跑到那团金光下方,伸手朝它抓去,她想得很简单,就是逼她出来。 “豆豆~” 熟悉的呼唤在耳边响起,川云猛地睁开眼睛,只见大黄的大脑袋映入眼帘,眼见它伸出舌头就要开舔,她直接抡起爪子拍在它脸颊上,直到耳边响起大黄的痛呼声她才反应过来,方才经历的一幕幕竟只是一个梦,也太真实了。 真的……是梦吗? 川云心中闷闷的。 “汪汪……(豆豆……)” 大黄委屈地看着川云,眼中雾蒙蒙的,噙着生理泪水,由此可见她方才的那一巴掌力道不轻。 川云见了,有些不好意思的缩了缩脑袋。 不对啊,这里可是大荒山,大黄怎么在这里? 它不是还守在白三郎的墓前的吗? 难道还是幻境? 她上前爬了一步,大黄被吓得退后一步,显然还没从“豆豆竟打我”的害怕中走出来。 川云瞪了瞪眼,大黄见了立即乖乖地低下头,她伸出爪子摸了摸它的脸颊,熟悉的毛绒绒触感,爪心还有一丝温热传来。 确实是真大黄。 心中郁闷顿时消散,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竟涌起一股喜悦,嘴角不知不觉地向上扬起,本来就不大的绿豆眼眯成了一条缝。 感受到川云的喜悦,大黄也很高兴,吐着舌头,咧着嘴巴用自己的大脑袋蹭了蹭川她的小脑袋,蹭着蹭着或许是太过于忘我,力道也越来越大。 川云心中察觉到不妙,立即朝一旁跃开,果不其然下一刻只见大黄整个身子都倒了下来,大脑袋像搓衣板一样在雪地上蹭着。 川云:……!! 还是一如既往的蠢。 川云也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此刻她思路清晰,头脑清醒,这才有了精力打量周遭的环境。 天早就在不知不觉中黑了下来,此刻她正身处大荒山的一处小山坡上,离山脚不过几百米,周围参天树木稀稀疏疏,更多的是将近一米的灌木。 天空犹如一块巨大的墨蓝色幕布,零零星星闪烁着几颗星子,给这片雪地带来一丝光亮,四周静悄悄的,一道昆虫的叫声也没有,不免显得有几分幽静。 这时,天边划过几颗流星,为这宁静的一刻带来几分岁月静好,川云抬头看着天空,心中却想着去寻“仙草”的事。 正在雪地上蹭着的大黄睁开了眼睛,见豆豆不见了,猛地翻身起来,就见豆豆在一旁正抬头看着天上的“亮亮”,它好奇的走了过去,趴在她的身边,学着她的样子静静的看着天空。 它发现天上的星星一闪一闪的,微张着嘴巴撑起前肢,一时看得入了神。只感觉那道亮光越来越亮,越来越大,它一时没忍住兴奋地叫出声开。 川云被大黄的叫声拉回了思绪,赫然就见一道白光极速地朝自己所在的方向窜来。 不好,天降陨石。 川云转过头,只见身边的大黄看得一脸兴奋,她暗骂一声,下意识用尽力气撞向大黄的腹部,将自己和它撞飞了出去。 就在她们撞飞出去的瞬间,那道白光猛地砸在她们方才所在的位置,发出刺眼的光芒,“轰”的一声,地上厚厚的积雪被砸得四处飞溅,将川云和大黄掩埋。 周围灌木上的积雪“哗啦啦”地落下,再次为两人凸起的“坟头”添砖加瓦。 川云费力地从积雪里爬出来,伸出脑袋四下望了望,身边不远处的小凸起动了动,紧接着就见大黄的脑袋露了出来。 显然它还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双茫然的杏仁眼见了她,瞬间一亮,吐着舌头用两只前爪在雪地上一阵扒拉,拖着后肢快速朝她靠近了些,样子十分滑稽。 它还以为是在玩游戏。 ------------ 第五十八章 是雪崩 从天而降的天外陨石在地上直接砸出个大洞,川云爬过去看了看,目测至少有两米深,里面有许多碎石散开来,很明显是被砸碎的。 不少碎石上还冒着丝丝热气,腾空升起,导致坑洞边缘的积雪融化,流进坑中,很快就在坑底化为了冰。 大黄也跟着跑到坑洞边缘,伸头看去,圆圆的眼睛瞬间瞪得老大,竖着的两只耳朵一下子耷拉下来,夹着尾巴连连退后,口中发出一连串呜鸣声。 它显然是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方才发生了什么。 大黄很害怕。 它清楚,要不是豆豆,它差一点就落得和坑中的碎石一样的结局。 它只是反应慢了些,不是傻。 川云斜了大黄一眼,知道它还在庆幸劫后余生,于是下意识看向陨石的来处,两道小到几乎可忽略不计的影子在黑夜的掩映下快速地移动着,若不是细瞧的话,很难发现。 那是什么东西? 川云疑惑,好奇地盯着那两道黑影瞧。 两道黑影在空中周旋,一下子靠近,一下子分开,周围不时还有“流星”划过。 它们这是在……打架! 川云:……!! 不好。 她嗅到了危险的气息,立即收回视线,拍了拍还在坑边用爪子不断试探的大黄,掉头就跑。 很显然,天上是两方大佬在进行决斗,神特么流星,那明明是它们互相攻击时所带来的玄光。 自古神仙打架,小兵遭殃,她可不想成为那被殃及的池鱼,丢掉性命的炮灰。 大黄见豆豆突然撒腿就跑,不解地歪了歪脑袋,随后也跟着跑了起来,追上她时候歪着头看她,眼神十分茫然。 显然,它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跑,仅仅只是因为豆豆跑了,它才跑的。 这时上空一阵鸣啼声响起,带着势如破竹的力量,响彻云霄,荡开来的阵阵音波惹得山体瑟瑟发抖,方圆百里的树梢上的积雪“刷刷”地掉落。 川云心中尖叫自己太倒霉,清楚这次危机比才刚来这个世界时遇上的御雕还大,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 我命危矣! 大黄听见鸣叫声,吓得整个身子一抖,直接在雪地里摔了个跟头,迅速翻身起来,连毛发上沾染的积雪都来不及抖落,使出它的终极逃命速度。 它一认真起来,不过几个呼吸间就追赶上了跑在前方的川云,它下意识速度慢了下来,侧头对着她叫一声:“汪……(豆豆……快)” 川云知道自己跑的速度没有大黄快,于是直接跃起身,落在它的后背,紧紧地抓住它的毛发,以防自己被抖落下来。 大黄没了后顾之忧,于是开始提速专心致志地逃起命来。 大黄驮着川云在雪地里左右跳来跳去,不仅要躲避上方灌木掉下来的积雪,还要防止踩到暗洞陷入进去。 也幸好这些年大黄跟着白三郎进入深山,有不少寻路的经验,因此逃起命来游刃有余。 川云回过头朝上空看去,只见两方“大佬”越打越接近地面,隐隐约约像是两只大鸟。 突然两道既然不同的惨叫声响起,声声啼血,震耳欲聋,原来是两只大鸟以几乎自相残杀的方式撞击在一起,又“嘭”地一声爆开,玄光似烟花般在夜空中显现,很美,川云却不敢多看。 因为要命。 不过也只是刹那,玄光很快消失,两者许是都受了重伤,都朝着下方极速坠落。 几乎是在同时,“哗哗哗~”的声音从山巅之上传来,如雷霆之势呼啸而至,她侧目看去,只见山巅上一阵白色涌动,大量积雪如同泥石流般倾泻而下,以极快的速度席卷一切,雪流追赶者气浪,锐不可当。 是雪崩! 两只大鸟的声声啼鸣引起了山体震动,积雪滑坡,从而引起了雪崩。 真是流年不利,明明小倒霉不在这里, 她怎么感觉自己比他还要倒霉些。 大鸟的体型比川云想象中还要硕大,随着其中一只离地面越来越近,它的体长竟有十多米,宽七八米,而且目测坠落的位置就在她和大黄的前方不远处。 大黄的动物本能的反应是往山下跑,似乎是只要下山了就安全了,但这样显然是不对的,它就算跑得再快,也快不过雪崩的速度。 再加上她和大黄本就离山脚不远,一旦她和大黄被掩埋,积雪全都堆积在山脚下,她们很容易窒息而死。 事态紧急,可她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办法,也说不了话,头顶上还有一个随时随地落下的炸弹,她心焦啊! 大鸟似一颗导弹咻地落下,尤其是大黄还进入了它的坠落范围。 这要是被砸到肯定会被砸成肉酱! 必须得拖时间,让大黄可以安全的跑过它的坠落范围。 川云心中焦急,脑子疯狂的转动起来,突然发现体内的那个光团的力量比之前强劲了不少,她下意识就动用那团力量,灵魂瞬间离开了躯体。 灵魂悬浮在一龟一狗的上方。 就在大鸟砸下来的瞬间,川云调动光团所有的力量作用在上方,感觉到手一沉,紧接着泰山压顶的力量传来,压得她魂体都暗淡了不少。 大黄没有回头,也没有抬头,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动物的本能告诉它现在很危险,必须往前跑,往前跑…… 突然,手上的力道一松,上方的大鸟突然化为一道白光,朝着一个方向窜去。 川云当机立断喝道:“大黄,往左。” 大黄听见豆豆的声音,想也没想地调转方向,哼哧哼哧地往左跑了起来。 这时她们距离雪流不过百米。 大黄的余光瞥见雪流,浑身颤抖,嘴里没忍住呜呜出声,但还是没敢调转方向,拼了命的往前跑。 川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道白光,指挥大黄跑路的方向,下一刻只见那道白光消失在前方的一处山坳中。 大黄的速度极快,等近了之后才发现那根本不是山坳,而是一处断崖,危险来临,大黄猛地刹住脚,最后在悬崖边缘停下了。 它夹着尾巴不断地后退,四肢颤抖,小声地“嗷呜”一声。 大黄心有余悸。 差一点,差一点它和豆豆就掉下去了。 川云侧目看着不到十米的雪流,甚至还能看见扬在空中的冰晶。 千钧一发之际,她喝道:“大黄,跳下去。” 大黄闻言,退后的爪子猛地顿住,害怕得连连嚎叫,但还是奋不顾身地选择跳下了悬崖。 ------------ 第五十九章 青霜 川云飘在山洞口,看着眼前的积雪如瀑般倾泻而下,发出“哗哗”的声音。 忍不住发出感叹:绝处逢生也不过如此了。 她和大黄跳下断崖后发现崖壁上有许多藤蔓,而藤蔓的后方竟然有一个一米多高的山洞。 想也没想,下意识她就想抽取光团中的力量操纵藤蔓捆住下落的大黄,试图进入石洞中,没想到真的成功了。 进入石洞后,大黄直接瘫软在地,吐着舌头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条死狗。 因此它也就没注意到角落有了一个不速之客。 石洞的角落,此刻正安安静静的躺着一只全身青羽的鸟儿,体型大概和普通老鹰那般大小,闭着眼睛,生死未知。 浑身青羽流光溢彩,似乎有淡淡光晕笼罩其上,十分漂亮,将山洞都照亮了几分。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有部分青羽十分凌乱,还夹杂的斑斑血迹,一看就是被鸟类啄伤所致。 虽然体型相差甚远,但川云还是认出了它就是方才从天而降,差点将自己和大黄砸成肉饼的大鸟。 在这里看见它,她并没有感到很意外,因为她就是跟着它跳下来的。 自己现在和大黄已经脱离了危险,由此可见,这项决策是对的。 这其中唯一出的差错就是她以为的山坳变成了断崖。 这只青鸟很明显受了重伤,看它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样子想必是在疗伤。 如今她们同是天涯沦落人,川云只希望两方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看着大黄惊恐未定的样子,川云回想到方才它对于自己的话绝对服从,没有丝毫犹豫,心中一时触动。 它这是有多信任自己,所以才会在它自己也很害怕的情况下,义无反顾的跳下断崖。 川云飘到大黄的身旁,蹲了下来,用虚幻透明的手摸了摸他的脑袋,脸上满是……慈爱。 大黄耷拉着眼皮,看见是她,尾巴在地上扫了扫,但身体还是没动,可见是累极了。 见藤蔓还缠绕在大黄的腹部,川云学着方才的方式控制藤蔓,发现根本没有动静。 怎么回事? 难道是失灵了? 她不信邪的又试了一次,藤曼仍旧没有动静。 “青鸟族青霜多谢大人出手相救,大人的大恩大德小仙铭感五内。” 陌生女人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穿云猛地转过身,只见山洞角落里不知何时多了个青衫女子。 青衫女子面容姣好,皮肤白皙,乍一看是一个清丽美人。或许是因为受重伤的缘故,她的脸白得有些不正常,唇上也无丝毫血色。 但还是挡不住她的美,此刻她的美是脆弱的,易碎的。 此刻她正双膝跪地,头微微垂着,敛着眸子,脸上满是感激之情。 山洞上空不知何时悬浮了一颗发光的夜明珠,而那只青羽鸟也消失不见了。 可见青衫女子是那只青羽鸟幻化成的人形。 且从她不自觉扶着腰的动作来看,应当是怀有身孕。 听到她唤自己为“大人”,川云眉头皱皱。 “我不是你口中的大人,你认错人了。”顿了顿,她又道:“我也没有救过你。” 川云知道青衫女子口中的“大人”是谁,无非就是玄极之境中出现的那人,可自己不过和那人有几分相似而已,为何她会将自己认作是那人? 真的只是巧合吗? 青霜听到对方否认,诧异地抬起眸子细细打量起来。 川云也与她对视,一脸坦然,丝毫不惧。 片刻后,青霜优雅的站起身,气势不自觉锐利了几分,她右手抚着隆起的小腹,微微颔首:“小友抱歉,是我认错了,不过……” “你与我见过的一位故人确实有几分相似。” 那人早已元神寂灭,消逝于世间,或可为山或可为水,投胎转世怕是不可能。 出于礼貌,川云也微微点了点头:“没事,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更何况是长得相似之人。” 女子闻言笑了笑,多了几分认真的口吻:“不管如何,还是要感谢小友方才出手,我才免了被直接摔死的结局。” 她这么说,川云就想起来是怎么一回事了,实事求是道:“不敢当,我也是为求自保罢了。” 她知道对方是误会了,但自己也不能直说“我不是为了救你,我只是怕你砸到我而已”的话吧。 青霜是一个聪明人,对于川云的话她心领神会,于是两人都很有默契的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清霜似乎才注意到川云此时是灵体状态,模样稍稍震惊道:“小友这是……?” “我没事儿,功法的原因而已,具体说起来话就长了。” 话里的意思就是:你好奇啊,可我不想说。 涉及到功法,清风也很知趣的没再开口问,长袖一甩,一道白光打在缠绕于大黄腹部的藤蔓上,藤蔓瞬间松开。 穿云见状,心中浮现一个惊人的想法,犹疑地开口:“方才是你……” “举手之劳而已。”女子点点头,与方才川云回应“救了她”的话有异曲同工奇妙。 紧接着她又补充道:“没有我,你亦可自救。” 这哪是举手之劳,明明就是救命之恩。 川云心下有些失落,对于她所说的自救不以为意。 她侧目看了看已经翻身坐起来的大黄,转过头看着对方的眼睛,很是真诚地道谢:“谢谢你。” 青霜轻轻点头,算是承了她的谢意,柔声道:“说了这么多,还不知道小友如何称呼?” “川云。” “川云……”青霜轻声念叨,心下划过一丝失落,暗道果然不是她。 “嗯。”川云点头应和,这种透过自己看别人的眼神还真是让她不爽啊! 青霜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连忙用帕子掩住嘴,好一阵咳嗽之后从放下帕子,只见上面赫然有一滩血迹。 自己伤到了肺腑,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青霜倒吸了一口冷气。 “你……”川云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生死由命。”青霜怅然的看着洞外的雪流瀑布道,皮笑肉不笑地露出一丝惨白的笑容,唇边沾染的血迹为她带来一丝神采,“只是可怜了我儿。” 她垂眸看着自己的腹部,神色温柔,整个人泛着一种母性的光辉。 川云没有再说话,青霜此话一出,就是在告诉自己她活不长了,自己就算说再多也只是徒劳。 毕竟,自己和她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罢了。 ------------ 第六十章 世外桃源 一旁的大黄似乎嗅到了死亡的腐朽气息,安安静静地坐着,转头看看川云,再看看面无血色的青霜,似乎是想到了自己的主人,于是它趴在自己的前肢上,很小声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川云知道大黄这是伤心了,许是因为青衫女子是孕妇,它把她归为了弱者,经历了那么多事,它早已学会察言观色,尤其是对死亡格外的敏感。 这时光团力量突然用尽,她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大黄腹部浅黄色的毛发。 她又得仰望世界了。 川云突然消失,青霜猛地抬头,四处张望,却没发现一丝她的踪迹,连一丝她的气息都没有,眸中满是不可置信。 自己万年道行,就算此刻身受重伤,实力十不存一,但也不至于一个普通灵体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消失都探寻不到丝毫踪迹。 她这么强的吗? 大黄见豆豆突然不见了,唰地抬起头,侧过脑袋见豆豆还在,又放心的趴了下来, 见对方踉踉跄跄地在寻自己,川云忙从大黄身侧爬出来,很人性化地朝她挥了挥爪子,示意自己在这里。 青霜停住动作,看着自己面前动作诡异的小幼龟,心中很惊讶,但面色淡淡,不确定道:“川云?“ 川云点点自己的小脑袋。 “没想到你的真身竟是一只小龟!” 青霜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讶,若不是亲眼所见,她根本就不会相信刚刚那人竟是一只乌龟的原神。因为她在这只小幼龟身上感受不到一丝灵力,好似她就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小幼龟。 难道是自己的问题? 自己竟重伤如此了吗? 川云知道她在想什么,不就是在震惊她一个人竟然在一个乌龟的体内,少见多怪。 她缩了缩脑袋,心下有些黯然。 其实如果不是有人专门提醒,她大多时候都是忘记自己是一只乌龟的事实,倒也不是自我欺骗,而是她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会再次变成人。 青霜见她如此动作,还以为是自己说错了话,于是不再开口,索性盘腿坐下安心辽起了伤。 不管这人实力如何,应当也不会对付自己。 她看人的眼光就没错过,除了…… ☞☞☞ 半个时辰后,外面安静了下来,物种不同的三位待在一个空间里,谁都没有说话。 当然,这也和其中两位不会说话有关。 青霜坐在角落路不时咳嗽,每次都能咳出血来,但她似乎已经看开,神色淡淡,好似自己咳的不是血,而是随意吐了口唾沫。 她站起身来走到山洞口,眺望远方,天边出现的一丝亮光打在她苍白的脸上,轻轻开口:“天亮了,雪崩停了。” 川云听见声音,以为她在和自己说话,从壳中伸出脑袋,就见她望着天边出神,周身气质阴郁。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女人。 青霜收回视线,扫了眼睡得正香的大黄狗,与川云对视:“你们是刚来的大荒山。” 看着像是在问,实则语气肯定。 川云点了点头,她不知道对方在这里待了多久,与其扭扭捏捏说谎还不如直接大方承认。 青霜沉吟片刻,问:“可有目的地?” 川云摇了摇头,紧盯着对方的神态变化,她想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青霜闻言,眸光微动:“我知道一个安全的地方,可敢跟来?” 川云知道对方心思不单纯,可能在打自己主意,可自从进入石洞后,这个女子身上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恶意。 转过头看着睡得毫无顾忌的大黄,感叹它心大的同时点了点头。 自己可以不畏艰险独闯大荒山,可她现在不是一个人,大黄既然选择了自己,那么她就不能辜负它对自己的信任。 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难得有一个伙伴一起走,她要护好它才行。 青霜会心一笑,美眸流转,其实似乎有点点星光。下一瞬,只见她长袖一甩,川云和大黄立即消失在原地,落进她的袖口中。 随后她化作一团白光朝一望无际的大荒山上一处山顶而去。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袖中乾坤?御空飞行? 川云趴在袖口,朝朝着下方看去,只见大荒山掩映在云雾中,虚虚实实,心中顿时生出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震感来。 不怪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这和坐飞机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 自己以后也能如此吗? 川云产生了怀疑,突然觉得那一天离自己好远好远。 青霜最后带着川云和大黄来到山中的一处小溪边,小溪在清晨的阳光下潺潺流动,叮咚叮咚,泛着麟麟波光,活力四射。 沿着小溪往上走会发现一个由好几个小泉眼聚集在一起形成的大泉眼,汩汩冒出的泉水流径到下方,形成一个长度五米且不知深浅的水潭,溢出的泉水往下走,形成了她所见的小溪。 泉眼的后方是一处山壁,山壁下有一个可容一人进入的山洞。 放下川云和大黄后,青霜径直走了进去。 大黄被水流声唤醒,睁开眼睛见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猛地窜起身,瞪着大眼张着嘴巴叫了声,然后四处张望,见豆豆还在自己身边,才没有慌乱。 川云对着大黄醒了,朝它挥了挥爪子,示意它跟着自己进入石洞。 石洞中宽敞整洁,光线很足,不像是天然形成的,反倒像是人工开凿,因为里面的石桌石凳打磨得很光滑,与地面连成一体。 一侧还凿了两间石室,类似于卧室。 这地方有山有水,典型的世外桃源,难道这就是隐世仙人的洞府? 川云带着大黄在青霜这里住了下来,青霜自从进入石室后就封了石门,再也没有出来,川云猜测她应当是在运功疗伤。 小水潭中有很多鱼,每到饭点她就跳进水潭中,拿出小空间中的匕首扎鱼,准头十分精准,每到这时大黄就会兴高采烈地游过去叼起猎物上岸。 大黄是吃生鱼肉的,但川云不是真的乌龟,受不了生鱼肉的腥味,所以她会在小溪边忙碌大半个时辰,就为了刮鱼鳞和去除内脏。 然后费力地在两旁的林子中寻找枯木枝,用从芃州城张三的小院子厨房中顺来的火石生火,利用杠杆原理使用木头将鱼架在火上,另一端用石头固定,不时转一转。 坚持吃熟食是她灵魂作为人最后的倔强。 大黄在见到一系列操作之后,整只狗怀疑狗生。 随后冒起星星眼。 豆豆可真厉害,什么都会,好香,好香,大黄也要。 ------------ 第六十一章 改名黄天霸 大黄每日在周围跑来跑去,似乎很喜欢这个地方,但也不敢跑太远。 到了安全的地方,神经松懈下来之后,川云就发现自己整日打不起精神,很容易犯困,只想趴在石头上晒太阳。 冬日的太阳暖洋洋的,一点也不灼人。 她把自己的情况视作为这是她的冬眠的生物钟发作了。 不行!安逸使人懒惰,懒惰使人平庸,她得去寻仙草。 她要成精,她要幻化成人。 喊了几遍口号,她望着茫茫无际的深林。 大荒山那么大,去哪找? 问青霜? 不行。 青霜在养伤,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来。 自己去找? 可行。 于是川云就开始在附近转悠起来,不仅没有找到仙草,而且还看不见其他动物的踪影,就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除了泉水叮咚声,一片死寂。 诡异,太诡异了。 仙草之所以叫仙草,没有机缘的话那就是寻常人不可得,川云觉得自己没有那大气运,于是便放弃了,转而将希望寄托在修习体内的光团上。 事实上只要光团有足够的力量,她就能灵魂出窍,虽然时间有限,但目前也只能如此了。 而且她可没忘记那天青霜本体掉下来时,是光团的力量为自己挡了要命的一击。 可见她虽然不能用这力量来害人,但用来保命当防御罩还是可行的。 可自她第一次踏入大荒山光团有反应自动吸收灵气外,后面就一直没了动静。 于是川云抱着试试看的态度牵引体内的光团,视野内视,果然见它连续闪动了好几下,光芒虽微弱,但还是能瞧见它对自己的回应。 她心下欣喜,随即缩进壳中,将身心完全沉浸其中。 霎那间,她感觉自己似乎在那光团附近飘荡,光团发出的柔和光芒让她感觉非常亲切,熟悉感油然而生。 接着只见一丝丝白色雾气似链条般连接光团,往光团内部输送。 而她整个人沉迷其中,进入一种玄之又玄的境界。 等她意识再次清醒,睁开眼时发现自己正被大黄呈保护姿态护在脖子下。 她动了动,大黄立即抬起了头,见她醒来,眼中满是惊喜,随即激动的跳起来,疯狂地甩着尾巴,伸出舌头就是一通舔,喉咙发出“啊呜啊呜”的声音。 还好川云有了众多经验,及时缩回了脑袋。 大黄这是怎么回事,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死而复生呢! 死而复生....... 川云心中一个咯噔,暗道自己不过闭了一会儿眼,就相当于睡了一觉般,大黄却如此激动。 不对劲! 于是她直接跃开避开激动的大黄,动用光团的力量,从壳中飘了出来。 见她突然跃开,大黄一愣,视线跟着她移动,见亮亮的“豆豆”又出现了,甩着尾巴对她叫了叫:”汪汪....汪汪...(豆豆活了.....豆豆活了.......) 川云闻言,沉吟道:“大黄,我是不是修.....睡了好久?” 她直接开门见山的说出自己的猜想,说‘修炼’大黄也听不懂,于是她将话说得通俗易懂些, “汪汪....(豆豆不动....主人不动...大黄害怕。) 意思就是它的主人不动就死了,她不动,它也以为她死了。 川云听懂了它的意思,凝眉深思。 她到底睡了多久? 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大黄对着川云叫了一声,然后就往林子的方向走去,边走还边回头过来看她,意思是跟着它。 川云见状飘过去,疑惑的跟在它的身后。 大黄最后在一棵破了皮的参天大树前停下,回过头对着她叫一声,然后用爪子抓了抓大树的破皮出,然后吐着舌头看她。 “这是……”川云靠近细细瞧去,只见泛黄的大树树干上有着密密麻麻的爪痕,她数了数,刚好三十道。 脑中灵光一闪,她瞬间明白了这些爪痕代表的意思,诧异地看向正一脸期待看着自己大黄,激动道:“大黄,这是不是你做的记号?是不是一道爪痕就代表一天,而我刚好睡了三十天?” 三十天,一个月,她竟修炼一个月! 大黄听完她一席话,脑袋一动不动,似乎是在思索她什么意思,但最后还是点了点脑袋。 川云心中高兴,赞叹道::“大黄你也太聪明了吧!” 她蹲下来对着大黄的脑袋就是一阵揉,揉还不过瘾,双手捧着它脑袋一顿搓。 大黄脑袋直接被她搓得变了形,似乎不太适应她突如其来的动手,它下意识就是连连后退。 豆豆好可怕。 怎么能因为害羞就拒绝自己的宠爱呢! 于是狗子退一步川云就上前一步,心中感叹:这毛茸茸的手感,除了她家大黄没谁了! 等等…… 手……感…… 川云猛地回神,看向自己的双手,竟没有之前的那种虚幻透明,她以为是自己眼花了,闭了闭眼再次睁开,又变成了透明。 下意识地她朝大黄扑去,大黄还以为它又要搓自己的脑袋,见状连连后退。 川云直接从大黄的身上越了过去,和之前一样。 这…… 刚刚那毛茸茸的触感绝对不是错觉,而且大黄满脸的嫌弃也不似作假,现在还侧着身子防备的看着自己呢。 怎么回事! 川云心中翻腾,十分不平静,在原地飘来飘去。 她方才确确实实是触碰到了大黄,可她又突然触碰不了。 心中有一个猜想呼之欲出,但她又十分不确定。 “大黄……”川云颤声道,“方才……你看见了吧,我变成实体了……变成实体了。” 心心念念所期盼变成人的梦想就在眼前,且自己无意识中已触碰到,她心中怎么可能平静得下来。 她怕是虚幻,害怕是自己的执念太强,产生了错觉。 大黄见眼前的豆豆突然变得奇奇怪怪起来,一下子笑,一下子愁眉苦脸,还如自己的主人一样自言自语。 豆豆不会是傻了吧? 大黄这样想着,于是它朝不停变脸的川云叫了叫,摇着尾巴走过去跳起来想要舔舔她的手,发现根本舔不到。 但还是不愿放弃,不停地试图跳起来舔她。 平静!平静! 听到大黄的叫声,川云停止飘动,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 不着急,不着急,慢慢来,慢慢来。 见大黄急坏了,川云想要拍拍它,发现手还是穿过了它的脑袋,心底忍不住划过一丝失落,脸上还是扯出个笑容,安慰道:“大黄我没事。” 或许是太高兴,川云突然来了兴致,突发奇想道:“大黄,你现在已经不是一只普通的狗狗了,要不要给你取一个不普通的名字?” 大黄停住动作,歪了歪脑袋,不解:“汪……(名字?)” 它似乎是在思考,紧接着眼中闪过惊喜,不一会儿又划过一丝犹豫,慢慢神色黯然起来。 兴许是在想‘大黄’是它主人给它的名字,主人最喜欢叫它大黄了,它在犹豫要不要换。 见着它神色的变化,川云看懂了它的想法,于是笑道:“放心,大黄是你主人为你取的名字,咱们呢就以它为姓,不改。” 大黄闻言,眼中一亮。 川云见它的样子就知道它同意了,于是低头思索:“叫什么呢……嗯…你这也算是狗子中的佼佼者了,如今一鸣惊人……就叫黄一鸣吧,怎么样?” 她看着十分期待的大黄,询问它的意思。 大黄闻言耳朵一下子耷拉下来,转过身用屁股对着她。 川云知道自己说错了话,大黄不开心了,于是绞尽脑汁地想,终于,她眼前一亮,大声道:“黄天霸~” 大黄闻言,猛地转过了脑袋,耷拉着的耳朵一下子竖了起来。 ------------ 第六十二章 你爱过人吗? 大黄很满意“黄天霸”这个名字,川云怀疑它知道这个名字代表什么意思。 可看着它在原地乐得转圈圈,不停咬自己尾巴的样子,忍不住摇了摇头,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周遭的积雪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融化了,冬日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一阵暖洋洋,川云很惊奇地发现自己竟能感受到阳光的温暖,心中振奋。 回过身看着大树破了皮的位置,方才她太激动就给忽略了,这下子才猛地想起来,这树干与树皮的切口十分平滑,且无一丝凹凸,一看就是被人用极其锋利的利刃从头到尾削掉的。 细细看来,其中有两道痕迹不像是爪痕,反而像剑的刻痕。 脑海中闪过某人忽悠狗子的画面。 她低声喃喃:“难道是……” “你想的没错,确实是我。” 青霜从洞府里走出来,脸色比之前红润了不少,从头到脚无一不精致。她略微嫌弃道:“你一进入修炼境界就忘记了时间,那小傻子还以为你死了呢,在外面一通嚎叫,都吵死了。” 川云转过身,见到是她,下意识道了声“谢谢,它也是担心我。”,但想到两人也不是很熟悉,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可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最后还是的礼貌说了声,“你……可还好?” 青霜敛眸一笑,不以为意:“好不好都那样。” 说着她在小潭边挑了块干净的大石头坐了下来,一脸慈爱的抚摸自己的小腹,抬起头来笑看着川云所在的位置,柔声细雨道:“来,乖乖,见过你干娘,是不是很漂亮!” 川云闻言顿时惊恐,片刻后心中只觉得五味杂陈。 她就说互不相识的,第一次见面就把她和大黄……天霸捡回家,原来是在这里等着自己。 青霜笑得眉眼弯弯,目似点漆,她容貌本就属上乘,似剥了壳的鸡蛋光滑细腻,阳光从侧面打在上面,泛着莹莹光泽,若不是她小腹隆起,看着倒真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少女。 见过她真面目的川云可不会认为她是个单纯无害的。 见对方没说话,青霜敛了笑,眸中的光渐渐消失,变得黯然。 她直是川云,语出惊人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 !! 这种问题可不好回答,一不小心可是要得罪人的。 川云心想,暗暗思量片刻,斟酌了下用词,开口道:“你是一个母亲,我看得到,你很爱自己的孩子。”抿了抿唇,继续道,“所以没有所谓的无不无耻,如果是我,我也会如此做。” 但我不会让自己陷入如此境地。 她暗暗心道。 青霜闻言轻笑出了声,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不管是对亲近的人也好,陌生人也罢,终究会秉持着一颗慈悲之心。 眼前这人似乎也是这样的呢。 只是不知道,会不会沦为和那人一样的结局。 她转头看向幽幽泛着绿意的小潭,突然发出灵魂拷问:“你相信爱吗?” “我信。”川云毫不犹豫地点头。 所以呢? “你有爱过人吗?” 川云回想了下自己的上辈子,于是很是认真地道:“有,我想我是爱他们的。” 自己救过的人无数,虽然最后的结局不大好,但自己也是甘之如饴的, 青霜闻言十分诧异的转过脑袋,黑眸一下子瞪得老大,显然是理解错了川云的意思。 她想了想,解释道:“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爱过……某一个人。” 啧,这经典语录。 川云反应过来她的意思,紧了紧眉,道:“比起爱某一个人,我认为我更爱自己。” “若是爱一个人就是降低甚至否定自己的价值来呈现,那我更愿意将自己的价值最大化,去给那些所需要的人。” 所以说啊,你在这里为那狗男人伤心泪流,为他生儿育女,他还不知道在哪逍遥自在呢! 世界那么大,何必缩小自己。 一点儿也不值得。 川云暗暗摇了摇头,猜测青霜应该是被渣男伤了心,于是带着娃跑这儿来疗伤了。 瞧她模样,定是爱惨了娃儿他爹。 果然哪个世界都免不了渣男负心汉的存在,以及痴心女子真心错付的戏码。 “是吗?”青霜愣了愣,低声喃喃:“原来我为了他竟忘记了我自己。” “可……迟了,一切都太迟了。” 她突然笑了,眼角噙着泪,脸色也越发苍白。 一旁的黄天霸左看一下川云,右看一下青霜,似乎在努力的理解她们口中所说的意思,或许是因为对它来说太过于深奥,它抖了好几遍脑袋,好似这样做就能明白一样。 见自己无意间戳了人家心窝子,川云反而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了,只得道:“你情绪若是波动太大,很容易伤到胎儿。” 青霜知道她这是在安慰自己,停止了笑,刚被泪水洗过的眸子清澈明亮。她认真道:“谢谢你。” 川云愣在原地。 谢我?谢我什么? 谢我说了一番话让你看清渣男?还是说提前谢我等你死后帮你带娃? 可别! 我只说你身为母亲为孩子打算的行为没错,可没说我就愿意当那个冤大头。 川云正准备开口婉拒,青霜似乎已经预见了她要说什么,所以在她还未开口之际整个人突然消失在原地。 这骚操作直接震惊她一百年。 川云知道她不会离开,连忙朝着山洞飘去,却被一道无形的真气给震了开来。紧接着只见一阵白光突然在山洞里亮起,还伴随着青霜痛苦的惨叫声,一声比一声凄惨。 她这是在—— 生产。 不至于啊,肚子还那么小。 难道是…… 难产! 川云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不知为何突然升起一抹着急来。 她想去看看情况,但那道无限的真气阻隔着她。 黄天霸听见了声音,显然是被吓着了,对着山洞的方向一阵吼叫。 “汪汪……(豆豆……仙女……仙女)” 它看看川云又看看青霜所在的山洞,叫声中含着一丝着急。 ‘仙女’是在唤谁已经不言而喻。 川云一脸黑线,神特么仙女,区别对待是吧! 她是土得掉渣的‘豆豆’,别人就是‘仙女’。 ------------ 第六十三章 狗子孵蛋了 这一等就是等了两天两夜,终于在第三日清晨,阳光洒在树梢头之际,所有的一切都沉归平静。 此刻的川云已经是小乌龟的形态了,为了节省灵力,她回到了肉身中。 当阻挡自己的无形真气消失后,川云连忙跃上天霸的脑袋,两者之间早已经有了非同寻常的默契,当川云跃上它脑袋的瞬间,还不等她发号施令,它就快速地朝着洞府跑去。 刚踏进洞口,只见青霜所在的石室门已经碎裂成若干石块,而她也早已化为了本体,不过这次只有一只成年大象大小。 尽管化为了本体,她的眸子依旧很黑,黑得似点了墨般,带着浓浓的疲惫,就这样紧紧的盯着川云的眼睛,眸中似乎还含有千言万语,似祈求,似悲伤,似不舍,似解脱…… 又好似全都有。 川云心中翻腾。 她这是……想撒手人寰。 她怎么能这样? 莫名的感到很气愤,气愤的同时又涌起悲伤来。 同为女子,她为她感到不值。 因为尊重,她不曾问过她发生了何事,那天她又是和谁在打斗,也不曾过问关于那个负心汉的事。 她不想揭人伤疤。 可望着她如此模样,又怒其不争。 熟悉的感觉从心底深处传来,好像在很多年前,她就曾看见过天真无邪的女孩,从一片花圃里偷偷钻出小脑袋,漆黑的眸子满是欣喜,脆生生地唤她一声:“大人,你抓到我了”。 黄天霸这是第一次见到青霜的本体,直接吓得腿直哆嗦,腿软得再也向前挪动不了一步,这是它动物畏强的本能,没掉头跑掉已经算它胆大了。 川云见状只好动用灵力,灵魂飘出了肉身。 见川云已经到了门口,化为本体的青霜十分虚弱的动了动,随即幻化成人形。 只不过她的人形十分透明,非常不稳定,仿佛下一刻就会消失似的。 “大人。”青霜张了张口,发出的声音十分小声,眼神中带着茫然无措,似乎记忆已经错乱了,分不清她和那位“芈大人”的区别。 川云飘到她面前,轻轻点头:“我在。” “他会来的……”青霜抬起了头,满是希冀的看着川云,小心翼翼地问道,“对吗?” 川云闻言没有说话,定定的看着青霜的眼睛,沉默一瞬,终是点了点头。 青霜见状喜极而泣,不舍的看了一眼身侧,那里赫然有一颗蛋,篮球般大小,很显然那是她的孩子。纤纤玉手刚想伸过去摸一摸,她的手却突然一点一点化为白光消散了。 见状青霜似乎猛地清醒了过来,眸中一黯,随后情绪恢复平静,转过头神情郑重地看着她,道:“谢谢你,川云。” 随后便化为了点点星光消散。 那一句谢谢似乎包含了太多涵义。 川云垂眸看着地上静静躺着的那颗蛋,心中思绪万千。 突然,光团的灵力已经支持不住她的灵体,她眼前一黑,就再次回到了肉身中。 再次睁开眼就见驮着自己的天霸发了狂似的跑到那颗蛋旁,她伸长了脖子看去,只见它的眼中满是原始动物才有的凶光,只见它张开大嘴就要朝着那颗蛋咬去,川云连忙抬起爪子就是一个‘大暴栗’。 它脑袋上肉眼可见地鼓起一个包。 “呜呜~”大黄发出一阵惨叫声,痛得在石室里跳来跳去。 川云跳到地面上,护在那颗蛋身前,眼神担忧的看着天霸,它方才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支配了一样。 但她清楚,有她在这里根本不可能有邪恶的东西敢支配大黄,很有可能那只是大黄身为动物的原始本能。 毕竟这颗蛋的母亲是仙鸟族的人,那就注定它不是一颗普通的蛋。 若是身为凡狗的大黄吞下这颗蛋,或许就可以直接获得它的血脉之力,这样的诱惑太大了。 怨不得天霸。 “豆豆……”黄天霸回过神来,已经不记得方才发生了什么,突然觉得好委屈,脑袋好痛,好痛,呜呜。 川云见状,怕天霸还对这颗蛋有想法,指了指身后大自己好几倍的蛋,又指了指它的嘴巴,两只爪子交叠在一起竖着比了一个叉。 意思就是告诉它这颗蛋它不能吃。 黄天霸楞楞的看着,似乎不明白她的意思,尤其是在看到她身后的蛋,眼睛瞪得老大。 好大的蛋啊! 想到以前和主人在山上的时候,它就曾吃过,可好吃了。 虽然被主人揍了,但它还是好喜欢,好喜欢。 可是好吃的好高呀,它都够不到,只能守在大树下。 它好不开心。 这是豆豆给自己的吗 豆豆可真好。 想着想着它的嘴巴里就流出口水来,都忘记了疼痛。 川云见状,哪里还不知道它的想法,于是朝着它挥了挥爪子。黄天霸以为她是要让自己吃鸟蛋,忙吐着舌头屁颠屁颠地跑过去。 川云不由分说地拽过它的一只爪子,轻轻地放在那颗蛋的表面,刹那间,只见蛋壳表面闪起微弱的淡黄色的光芒,里面隐隐约约有一个小小的影子,随即一个小小的类似爪子的小黑影映照在蛋壳之上,与天霸的爪子重合在了一起。 大黄愣了,瞬间闭上了嘴巴,只露出一点缝隙,耳朵一下子耷拉下来,瞪得老大的眼睛连眼白都露了出来。 很显然,它的爪子感受到了蛋壳里面传来了生命的律动,也看见了那只与自己的爪子掌心而对的黑影。 看见它眼中满是惊讶,川云就知道自己目的达到了,她相信让大黄知道这里面有一个生命存在后,它绝对不会再将这颗蛋当做食物来看待。 可川云猜到了开头,却唯独没猜中这结尾。 自从大黄知道那颗蛋里面有一个生命后,就再也不出去浪了,除了饭点会走出石室,其他时间基本都躺在石室内——孵蛋。 第一次看见它这幅样子的川云还以为自己眼花了,擦了擦眼,没看错,它确实是在……孵蛋。 它不会是被她敲傻了吧! 心虚的看了眼它脑袋上还未消下去的大包,小心翼翼唤一声“天霸”,它会回应一声,真的真的只是很小的一声,似乎生怕吓到里面的小家伙一样。 疯了,都疯了。 狗子居然孵蛋了。 ------------ 第六十四章 不对劲的画面 狗子喜欢上了孵蛋,而且已经一发不可收拾。 川云只得随它,于是开始自己每日的修炼。 她试过了,不会再像第一次那样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再一次牵引力量团时,她发现自己能随意的控制自己醒来的时间段。 于是她以告知的形式和狗子说了声,便在另外一间石室门完好的房间修炼起了灵力,期间房门紧闭。 大黄也知道豆豆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很少去打扰她,专心孵蛋。 刚开始时川云会在每日饭点之前掐着点醒来,和狗子一起吃饭,每一天两次,一段时日后,她出来的时间突然变成了一天一次。 狗子对此也一点儿也不在意,眼睛里只有它的蛋,肚子饿了发现豆豆不在后,就自己窜入小潭中抓鱼吃。 直接几口勿圄囵吞枣地生吃完,又继续跑回去孵蛋,兢兢业业的小模样十分认真。 川云见它不傻,不会将自己饿着,于是放下了心,更加专心致志地修炼起力量团。 久而久之,川云越发熟练,于是从一日一次变为了半个月出来一次,慢慢的变为一个月一次,直到半年一次。 两年后。 “汪汪汪……(豆豆……豆豆……)” 狗子在门口疯狂的吼叫。 因为这两年来,但凡那颗蛋发生点小事狗子就会来跑到石室门口骚扰,让她去看一看,不去不罢休。 川云一开始也会非常担忧地去看一看,待去了发现并没有出什么事,次数一多,她也就练就了“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境界”。 于是当盘腿坐在地上的川云再次听到动静,睁开了眼睛,气息吐纳均匀后,下意识抬起已经化为实质的双手,十分满意。 果然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两年的不懈努力,她终于变成了人。 只不过…… 她现在样子看着和普通人一样,然而实际上她只能以这种形态维持三天。 三天过后,她的身体会再次变得透明,虚幻,力量团的灵力耗尽后,则又会被强制拉回肉身中。 无论灵体在哪,都会被强制拉回,虽然她还没试过离开肉身后,可以离肉身的距离有多远。 不过能有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足了。 将肉身小心翼翼的放在石床上的蒲团上,完事后的川云拍了拍手,下意识在身上蹭了下。 她绝不是嫌弃自己的躯壳,而是……许久不当人,她竟格外有些兴奋。 狗子还在门外叫着,还上爪子挠起了石门,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在石室内回荡。 狗子以前见她不理它,过了一会儿就会放弃自动走开,而今天却坚持叫门,可见很着急,想来应该是真的有什么急事,于是川云打开了石室门。 “豆豆……豆豆……” 门才刚开了个缝,大黄就急不可待地往里伸了爪子,使劲地往里面挤。 “天霸……不急……天霸…慢点儿……小心夹到……” 石室门并不是很好开,。 川云连忙出声提醒,倒是被狗子这一激动的举动给惊到了。 黄天霸见豆豆就在眼前,想也没想地就咬住她的群角往外拉。 模样很是着急。 川云知道能让狗子着急的现下就只有那颗蛋了。 甚至它连自己已经化为了实质都没反应过来。 说真的,她有一点点小飞醋。 狗子直接拉着川云来到隔壁破了门的石室内,只见原本躺在石床上的那颗蛋此刻已经飘在了半空中,此刻正不停地高速旋转着,浑身闪烁着黄色的光芒。 许是一时出不来,里面的小家伙急了,在原地转动得更快了。 转着转着,黄色的光芒暗了些,像是后继无力的样子。 狗子眸中满是担忧,紧紧地盯着那颗蛋,还不忘用脑袋拱一拱川云。 意思特别明显,让她不要看戏,快去救它的“蛋”。 这是……要破壳了? 川云心中猜测,本打算袖手旁观,豆豆一直催促她,她只好象征性地抬了抬手,试着往里面输送柔和的灵气。 当她的灵力在接触的刹那间,只见那颗蛋竟如遇甘霖,尽数吸收,光芒又亮了起来。 而那颗蛋似乎一点儿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见状,川云停了手。 灵气的来源消失,悬浮在空中上蛋周围的光芒开始极速的闪动,像是一个小孩子在耍宝一样,好似在说:我还要,我还要。 在动物界,“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不只是对动物只见,产下的卵也是有优胜劣汰的竞争的。 若是连破壳都不足以做到,那么它如何在残酷的动物世界里活下来? 所以川云看着眼前蛋壳中的小家伙,心知它不能完全依靠她的力量破壳,必须得它自己的力量,自己给它蓄了力,已经算是帮它作了弊。 “汪~”狗子疑惑地看着川云,很不解她为什么不帮了。 川云没看它,只是定定的看着漂浮在半空中的蛋。 果然和她所猜想的那样,当帮助它的灵力消失后,它停止了转动,将所有的力量都用在了一个点。 “吧嗒~” 蛋壳破了一个裂缝,随即“嘶嘶”的声音响起,一片片蛋壳碎片掉落在地,悬浮在半空中的蛋速度慢了下来,落在了石床上。 裂缝中突然出现一个橙色的鸟喙,紧接着变成了一个小洞,越来越大,最后钻出一个湿哒哒,淡黄色的小脑袋来,怯生生的躲在蛋壳后。 尤其是在看见和自己长得一样的狗子时,眼睛一脸。 它叫了一声,声音清脆明亮,十分好听。 大黄见状,震惊得嘴巴都忘记闭上了。 川云看着小家伙,脑袋里回想着偏青色系的青霜,再看它的模样,和青霜一点儿也不像。 “难道像他爹?”她站在原地小声叨叨道。 等回过神来时发现小家伙已经完全爬出了蛋壳,而大黄已经不知何时跑到它的身旁,用着自己舌头为它疏理毛发, 这…… 画面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想到小动物刚破壳就会把自己第一眼看到的当做是自己的母亲。 川云:……!! 这真是一个美好的误会,看着狗子一脸认真的样子,似乎乐在其中。 ------------ 第六十五章 青阳 小家伙破壳是在开春,万物复苏的日子,当然,也是鸟儿筑巢产卵的季节。 狗子很喜欢它,亮着眼睛转过头看着川云的反向,叫了一声,意思是希望她为它起一个名字。 川云还处在幽怨中,因为狗子到现在都没发现自己的身体已经成了实体。 “狗蛋。”她故意哼唧一声,语气怪异道,“我觉得这名字就很不错。” 很应景。 再说她也没说瞎话,那颗蛋本来就是狗子在孵化。 狗子瞬间很人性化的翻了个白眼,随即一动不动,直接对着她呲了呲牙。 它似乎明白“狗蛋”这个名字…… 川云连忙改口:“小黄莺,怎么样,和你一样都有一个“黄”字,还是春天出生鸟儿,寓意也不错。” 话毕她忍不住暗道: 小名小黄莺,大名青阳,嘿嘿,和你一点都沾不了边,没想到吧! 还有小黄莺幸好是个女娃,要是个男娃,还不得叫小黄鹰? 救命,饶了她吧! 小黄莺这个名字很好听,狗子这才罢休,尤其是听到和它和自己沾边,乐得直眯眼,头微扬,嘴巴微张,看起来就像在笑一样。 它不会真把小黄莺当成自己的孩子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想到青霜曾经说过让自己当小家伙的干娘,顿时抖了抖鸡皮疙瘩。 幸好她没答应。 狗子似乎很沉迷“爸爸”这个角色,尽心尽力地为小黄莺去除身上的污渍。 小黄莺在它身上闻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陪伴自己许久,所以对它很是信任。 没过多久它就抱着狗子的脚突然哭了起来,不哭也不闹,就是那么抱着不断地流泪,老可怜了。 川云估计它是饿了,但狗“爸”是个新手,第一天上岗,显然不明白它为什么会哭,急得直在原地团团转。 于是她提醒道:“天霸,它饿了。” 狗“爸”脑袋一歪,眼睛瞬间瞪大,它似乎悟了,然后转身快步跑出了石室。 狗“爸”一走,小黄莺瞬间失去了安全感,怯生生地躲在自己的壳后,用含着泪水的眸子看着川云。 川云这才惊讶地发现,小黄莺竟然有一双特殊的眼睛,咋一看与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但细细看来你会发现它的瞳孔是墨绿色的,如一颗上好的玉石嵌入白玉翡翠中,美丽极了。 尤其是刚被泪水洗涤过的眸子,澄澈干净,惹人心怜的样子忍不住让人为其揪心。 “那个……”川云咳了咳,“其实那蛋壳好像也是能吃的。” 她想到小说中的神兽破壳都会首先将自己的蛋壳吃掉,吸收里面的营养成分与力量。 也不知道小黄莺身为青鸟一族的后代,是不是也这样的。 她突然开口,小黄莺吓得缩了下身子,似懂非懂四下望了望,然后依旧盯着她。 川云见它眼神直接从它自己的蛋壳上飘过,停都没停一下,于是忍不住指着它身前的蛋壳提醒道:“喏,就是你前面的那个。” 小黄莺嗅了嗅,又盯着她,没动作。 沟通不了,川云只得作罢。 很快狗子就回来了,川云以为它是跑去小潭里抓小鱼去了,没想到它嘴里竟然含了一颗拳头大的鸟蛋。 好家伙,这一番操作直接震惊她一整年。 随即直接双手抱臂倚靠在石室门口,看着狗子犯傻,把人家的同类还未出生的幼儿拿来吃。 尤其是脑袋上还顶着一窝凌乱的毛发,有好些已经破了,这儿一块,那儿一块,有的毛都掉了。 它这是跑去掏鸟窝了? 一看就是被鸟爸爸或鸟妈妈啄的。 小黄莺在看见它回来的瞬间,扑腾着自己小小的翅膀,张着自己尖尖喙一通鸣叫,狗“爸”见状连忙快步朝着它跑去,将拳头大小的鸟蛋放在小黄莺的面前。 随即在它面前屈起爪子卧了下来,吐着舌头希冀地看着,眼神中满是宠溺,明显透着三个字:快吃呀! 这是最好吃的东西,也是它最喜欢的,它好不容易在树下找到的,它要让小黄莺吃。 黄天霸美滋滋的想。 见它没动,还以为是它不会吃,于是直接用脑袋将鸟蛋磕破了,蛋清顿时沿着壳壁流了一地,狗子没忍住用舌头舔了好些入腹,最后还是控制自己移开了嘴巴。 小黄莺在看到它一系列动作的瞬间,吓得连连后退,看着它的眼神也带了一丝惧意。 它记得自己在小小的房间里待了好久好久,这个小房间和自己的那个小房间一模一样,是不是说明原来这里面还有“另一个自己”。 可是“另一个自己没没有出现,是被吃了吗。 好可怕,好可怕。 见小黄莺一而再再而三的退后,狗“爸”懵了,坐身做起来,转过脑袋朝后看去,一脸的求告知欲。 川云靠在墙上看戏,见状,忍不住摇摇头,打趣道:“今晚咱们吃炖狗肉,要试试吗?” 狗子闻言瞬间起身,咬起半破不破的鸟蛋逃也似的跑出了石室。 见它离开,小黄莺十分不舍地上前一步,翅膀朝前挥了挥,见它没回头,还以为自己被抛弃了,顿时又哭了,眼泪大颗大颗跟不要钱似的滴落。 见此模样的川云忍不住的心想: 小黄莺莫不是小哭包吧? ------------ 第六十六章 口语人言 黄天霸很喜欢带着小黄莺在小潭附近转悠,嬉戏,大多时候小黄莺都是趴在它脖子上,口中不停地鸣叫着,有惊喜,有疑惑—— 以及眸子里满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 川云没想到就这么一晃,居然两年的时间已经过去了。 时间过得可真快。 一转眼,白三郎都已经在地下躺两年了。 她抬了抬头,见天色还很早,天气也不错,想着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干,于是打算去看望一下白三郎。 她已经不间断地修炼了两年了,好不容易变成正常人,时间也只有三天,她不想就这么浪费。 再说后面的日子还长着呢! 川云是个行动派,既然想好了,于是和天霸简要的说明了下想法,揣上自己的肉身后,说走就走。 黄天霸在她口中得知要去看自己的主人时,瞬间眼睛一亮,吐着舌头,尾巴疯狂摇摆。 之前,青霜带着他们来时,袖中的川云一直在看着下方的景象,所以现在脑袋里是有自己所在的地方的方位的大概的图形。 她感叹自己的记忆可真不错,到现在都还记得。 挑了个大致方向,确定之后,一人一鸟一狗就这样出发了。 下山的路没有川云想象中那么简单,在树木丛生的林中穿来穿去,这才发现,原来大黄山毒虫,蛇蚁也不少。 好不容易避过,好几次差点迷失了方向,但最终还是靠着各种野外生存经验让她重新找回了方向。 终于在当天夜里成功的下了山,来到了当初的那个山脚下。 一下山后,黄天霸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急切之心,驮着小黄莺朝着白三郎坟墓所在的地方奔去。 它后面的小黄莺第一次见它跑得如此之快,吓得赶紧用自己的翅膀抱着它的脖子,眼睛紧闭。 川云见状也只是笑着摇了摇头,然后就跟了上去。 心中为小黄莺点了一支蜡,同时还幸灾乐祸的想:想当初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滋味还不错吧! 第一眼看见白三狼的坟墓时,川云有些诧异,没想到已经过了两年,小倒霉蛋的坟上居然一根草都没有长。 太出乎她的意料了。 而且周围还有被人打理过的痕迹。 要不是那块木头刻的墓碑,她还真的以为自己走错了,墓碑上的刻字有很明显的岁月侵蚀的痕迹,但她还是一眼认了出来。 白术之墓,友大黄,豆豆奠。 因为是用爪子艰难地控制着匕首刻的,字迹歪歪扭扭,似一条条难看的毛毛虫。 是她刻的没跑了。 可白家已经没人了啊,是谁来祭奠他呢? 黄天霸知道自己的主人就躺在里面,围着坟墓跑了两三圈,最后停在墓碑前,将头埋在自己的爪子上,喉咙发出咕咕声。 它没哭,只是眼中有很明显的难过。 小黄莺见状从它脖子上滑了下来,虽然它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它能感受到天霸的伤心,于是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对方的脸颊,试图用自己的小翅膀抱住他的大脑袋。 模样要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川云见状,什么也没说,心知小黄莺把天霸当成了亲人,所以才会见不得它难过。 脑袋中关于白三郎的记忆已经有些淡化,此刻就只是有些物是人非的既视感,提不上什么难过。 毕竟她和白三郎接触的时间不过年过多月,如今两年过去,早就已经淡化了。 上辈子,她见过无数的同事死在自己的面前,有的为了民族大义而死,有的因为暴露身份而死,就比如她。 对此,她的心中有的只有最崇敬的敬意。她清楚,既然自己已经踏进了这一行,与他们也只是殊途同归而已。 生死,不过尔尔。 她默默地走到一旁,挑了块大石头,拿出平时用得称手的匕首,牵动身体内的力量将匕首利刃包裹,削了起来。 效果很不错,削铁如泥。 在她的一番雕琢之下,很快一块崭新的墓碑出现在了她的面前,字迹苍劲有力,浑然大气。 不枉她当初苦练书法多年。 感谢孜孜不倦守着她练字的妈妈,苦口婆心劝她认真的爸爸。 想到他们,川云眼神一黯,就算报了仇又有何用,他们已经回不来了,自己也回不去了。 “阿霸~”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川云和黄天霸同时回过神来,竖起耳朵,黄天霸似乎知道声音是从哪里发出的,此刻脑袋突然抬了起来。 而川云还一头雾水,四下张望,却发现没有他人。 刚刚是谁在喊“阿爸”? 难道是…… 川云心中升起这个念头,猛地朝小黄莺看去,只见它扑棱着翅膀在原地跳,昂着脑袋看着黄天霸。 而大黄,也是看着它的,眼神好一阵打量。 “阿霸~阿霸~不难过~” 小黄莺张嘴,发出了小孩子的稚嫩的声音。 川云直接愣在原地,看着吐出人话的雏鸟,突然觉得好违和。 这还是她第一次看到动物口吐人言,甚至就连青霜化为本体时都未曾开口说过话。 虽然说她也不清楚是不是青霜是能说,只是她不想说而已。 这难道就是神兽的孩子? 哦,不对,应该说是仙鸟一族。 不愧是仙鸟一族的后代,刚破壳不久就能口吐人言,这血脉绝对不简单。 心中闪过一丝失落,哎,可惜自己是一只普通的杂毛龟。 ------------ 第六十七章 熟人祭拜 因为是一时心血来潮就没有准备就没有烧纸钱与香烛,只是给白三郎扫了个墓。 很快天就黑了。 虽然已经入了春,但夜风仍旧寒凉,冻得川云直搓手,到最后她干脆自动回到了自己的肉身里。 她的肉身能抗寒,只要缩进壳子,睡觉就能很好的锁住她的热量。 黄天霸情绪低落了一个晚上,小黄莺十分没安全感地陪了她一个晚上。 第二日一大早,川云重新离开了肉身,招呼着该回大荒山了,黄天霸没有拒绝,驮着小黄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它也知道了现在的它和过去不一样,它还有小黄莺,它还要好好照顾它。 感受着脖子上轻得几乎感应不到的重量,黄天霸昂首挺胸,走路一颠一颠的,似乎很高兴。 感受到“阿霸”身上传来的高兴,小黄莺也眯着眼睛笑了,口中不断孩子气地喊着“阿霸,阿霸~” 看着前面脚步越走越快的黄天霸,最后还小跑了起来,在后面跑得手脚酸软的川云实在是忍不住想爆粗口。 没看出来狗子居然还有两副面孔,上一秒还处在郁郁伤心之中,下一秒就屁颠屁颠的乐呵了。 还真是…… “豆豆仙人!” 身后突然传来惊喜声。 川云回头发现是一个眉宇间有点熟悉,但又有些陌生的脸,刚开始脸上还有迷茫之色,接着惊讶,慢慢的对着她傻笑起来,片刻之后关于他的记忆在脑海中回忆了起来。 原来是南越晨,见他手中提着篮子,男子,里面有香烛和纸钱,这附近好像并没有其他坟墓,他的来意已经不言而喻。 川云很礼貌地笑着打招呼:“好久不见,南公子可还好。” 两年过去,他的脸上褪去了曾经的青涩,变得成熟起来,尤其是眉宇间的自信与开朗,说明他这两年过得挺舒心惬意。 南越晨没想到仙人还记得自己,十分激动,顿时脸涨得通红:“越晨很好,谢谢豆豆仙人记挂。” 他说着视线川云的身上移开,不敢多看,又忍不住瞟一眼。 似乎是怕自己冒犯了仙人,又收回了视线,隐隐间眉宇轻蹙,眼中极快地闪过一些懊恼。 川云见他如此局促,忍不住心生笑意,善解人意道:“我叫川云,你可以不用唤我为‘豆豆仙人’。” 因为真的很羞耻。 “啊……”南越晨似乎没反应过来,但口中还是下意识轻声念叨:“川云……” “嗯”川云点头,面带微笑,一脸的真诚,似乎一点也没有生气。 “谢谢你这些日子一直为三郎扫墓。” 她代替天霸开口感谢,不管是隐瞒真相还是因为没有救出他的愧疚,她为自己找不到立场。 南越晨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把心里的话给讲了出来,顿时脸更红了,连脖子都红了起来,羞愧得头都低了下去。 他颤巍巍揖手道:“这都是越晨该做的,再说我和三郎曾经也相识一场,云仙人不必见外。” 他曾经答应过豆豆仙人……云仙人,要照顾好三郎和大黄,大黄已经不见了,所以三郎他必须得照顾好才行,不叫云仙人失望。 他就知道她总有一天会再次回来的,本来是三郎的忌日那日他就该来的,可因为自己的事耽搁了,这下才来祭拜他,没想到居然碰到了云仙人。 可真是无巧不成书。 川云见他执意唤自己为仙人,也懒得再纠正了,在原地笑而不语,知道这是他的一番客套话。 “云仙人,有一事越晨想向你请罪。”南越晨突然开口道。 “什么?”川云有些诧异的看着他,不明白原本就不熟悉的两人间,还有何事值得他专门请罪。 “大黄……”南越晨犹豫的开口,“它不见了。” 怕被对方责怪,南越晨抬起头来,小心翼翼地观察她的脸色变化,见她并没有生气,心中莫名闪过喜悦,但片刻之后又愧疚起来。 责怪自己没做好答应人家的事。 川云没想到他要说的是这个,顿时啼笑皆非:“你不必自责,大黄它没有丢失,他一直与我在一起。” “真的?”南越晨唰地一下抬头,眼中有些不敢置信,他一直以为是自己的不上心,导致大黄丢了,或者是被恶人抓去剖了吃了,还自责了许久。 “真的。”川云点头,“不骗你,它现在很好。” “它还好就好”南越晨顿时松了一口气,压在自己心头的石头松了一块儿。 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川云看了他手中提着的篮子,明知故问道:“你是去祭拜三郎的吗?” “是的。”南越晨有些受宠若惊,没想到仙人会主动问起自己。 ------------ 第六十八章 小黄莺爹爹 和南越晨随意谈了几句,川云便回到了大荒山,许是去看了自己的主人,黄天霸很是开心,带着小黄莺又去疯跑了,川云想研究一下小黄莺都不得,只得再次进入石室修炼中。 此后,她每年都会出来一次看看天霸和小黄莺,为它们烤鱼吃,去给白三郎扫扫墓。 她发现他们过得很好,自己能照顾自己,尽管不知为何林子里已经陆陆续续有了一些小动物,但在这一片林子里他们依旧肆无忌惮。 终于在第七年后,川云从石室里出来的时候,却不见他们的影子,只看见一头母鹿带着几只小鹿在小潭边喝水。 川云一开始还以为是他们在外面疯跑还没有回来,她也没多想,于是去小潭里抓了几条鱼,像往常般烤了起来。 她心情很好,因为这一次她的肉身突然融入她的灵体中,彻底消失不见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她有一种直接,觉得自己很快就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将鱼烤好之后,她等了许久,它们还是不见回来,不知为何川云有些心慌慌的。 于是她打算去找他们,才刚起身准备进林子,就见天霸的身影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它耷拉着脑袋,没精打采的模样地慢慢走着。 川云将它整个打量了一遍,奇怪的是并不见小黄莺的身影,难道是出事了? 她连忙走进,喊了一声:“天霸~” 黄天霸停下脚步,听见熟悉的声音,一下子抬起头,只见其眼眶红红的,还噙着泪。 “汪汪……(豆豆,小黄莺它……呜呜……)” 它发出一阵呜鸣声,哭得很是伤心,它说得不清不楚的,看得一旁的川云十分着急。 “发生了什么事?小黄莺怎么了?”川云蹲下来摸摸它的脑袋,语气温柔地询问。 “汪汪……(小黄莺爹爹杀天霸……小黄莺不许……小黄莺走了。)” 说着它眼泪大颗大颗的落下。 川云听着它的叙述,脑袋里已经有了一副画面。 小黄莺爹爹…… 难道是那个负心汉找来了?他还想要杀天霸? 想到这个可能,川云心头直冒起一股邪火。 他自己不负责任,害得妻女流落在外,这些年要不是有天霸的细心照顾,小黄莺早就死了,他居然还要杀天霸。 这等恩将仇报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为了安慰天霸,川云只得昧着良心道:“咱们不难过,小黄莺这是回家了,咱们要为她感到高兴。” “汪汪……(他好凶,小黄莺怕怕。)” 天霸抬起头来,想到它看到的画面,那人是真的想要杀了它,小黄莺也是不想走的。 可是它好没用,帮不了小黄莺,只得眼睁睁的看着她被带走。 川云知道天霸是希望自己能将小黄莺带回,可是她根本就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再说她还未完全修炼成人,自身能力也是有限制的。 “不管怎么说,他终究是小黄莺的父亲,当初青霜也说过他会来的,想必也是希望她的孩子能在她的父亲的身边长大。” 黄天霸闻言,眸中闪过失落,不知想到什么,随即又开口:“汪汪……(小黄莺……天霸……想见它。) “会的,以后一定会有机会再相见的。”川云露出一个笑容,揉揉他的脑袋。 黄天霸一双眼睛瞪得老大的看着川云,里面闪过不安,道:“汪汪……(豆豆也会回家吗?)” 因为小黄莺一事,它有些害怕了,害怕到最后只剩它一人。 “不会。”川云摇头道,“以为我在哪,大黄就在哪。” “汪汪……(真的?)” “不骗你。” 大黄瞬间高兴了,吐着舌头用自己的脑袋蹭了蹭她的手心。 川云知道它这是缺乏安全感了,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都相继离开,它虽然是一只狗狗,但也是会感到不安的。 带着它回到小潭边,将准备好的烤鱼全都给了它,看它吃得香甜的样子,川云也只得感叹,幸好它性子大条,要不然还真不知道怎么安慰。 ------------ 第六十九章 空间升级 这是云修炼的第九年,如今能维持人形十几日,但法力却很低微,并不能腾云驾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自从小黄莺走后,黄天霸整日郁郁寡欢的,有时候坐在洞口就是一整天,望着小潭的方向发呆。 你唤它时,它才会回过神来摇摇尾巴,你转过身,它就又发呆去了。不过该吃的该吃,该喝的时候该喝,一点儿也不让人担心。 在川云看来,它只是还未习惯而已,毕竟这些年,一直是小黄莺在陪着它。 川云算了算,黄天霸的寿命至少也是十五年了,却丝毫不见它老,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在外面陪了它几日,见它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之后,川云就又进入了石室,她有一种感觉,再来一年,再来一年他就达成目的。 和天霸好好说清楚之后,再三的嘱咐它等着自己,川云就进入了石室。 第一个月,黄天霸会在石室门口走来走去, 第三个月,黄天霸每从小潭中抓起一条鱼,就会跑到石室门口,见门未打开,它耷拉着耳朵,十分失望的自己吃了起来。 第六个月,黄天霸趴在石室门口,眼睛瞟了一眼石室门,失望的收回了视线。 第十个月,黄天霸开始重新再林子中窜起来,追着满山的小动物跑,弄得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它每次路过洞口都会下意识看一眼石室门,但却仍旧不见打开。 第十一个月,因为距离自己主人的祭日很近了,黄天霸见石室门久久未打开,急得在原地走来走去。 它想自己的主人了,它想去看一看。 最后再看一眼石室门,它转身朝着已经熟悉了的路下山。 在黄天霸离开的第三日,石室的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走出来的是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娃,模样按照着川云的样子一比一缩小。 川云有些苦恼的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胳膊,叹了一口气,她终于将自己的肉身彻底炼化,融入了自己的身体中,但即便如此,她能维持的人形也只有十五日。 唯一的好处就是她的小空间,她可以毫无障碍的进入其中,里面的空间已经有了一个近乎篮球场大小。 只是她也不知道自己小孩的状态可以维持多久,她想应当是还需要修炼些时日才行。 走出洞口,在小潭周围望了望,丝毫不见天霸的影子,川云出声喊了喊,也不见它回来,心里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于是她开始在附近找了起来,发现许多天霸的足迹,甚至下山的那条路也有它的踪迹,想到最近是白三郎的祭日,川云就猜测它可能下山看自己的主人去了。 于是想也没想地沿着下山的路寻了过去。 她虽然不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但也是会点小法术的,运用力量裹住双脚,她下山的速度就快多了。 用了不到两个时辰,她就已经下了山,想到今日是白三郎的祭日,于是她转身去了镇上,用曾经在他院子中拔的人参换了银钱,买了个竹篓子,香烛,纸钱,以及七八根糖葫芦,才走去白三郎坟墓所在的位置。 然而她到达的时候,并未看见天霸的影子,远远的就瞧见一个少年在他的坟前,似乎是在烧纸钱。 川云见状,心中一个咯噔,不知为何,突然窜上莫名的希冀。 她靠近了些,见着男子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少年,年纪大概在十二三岁,心中闪过失望,开口道:“你是谁?” 少年听见声音,抬起头来,他刚刚远远就瞧见这小女娃走了过来,还以为只是路过,没想到却停了下来。 看她一本正经小脸鼓鼓的模样,煞是可爱。 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川云皱了皱眉头。 “没笑什么。”少年站起身来,“小妹妹可是有什么事?” 川云见他在打听小倒霉蛋,指了指坟墓,双手叉腰,学着小屁孩的语气道:“这是我家的。” ------------ 第七十章 玄衣少年 川云想试探出少年的目的,却见少年眸中一闪而过的惊讶。 “你哪家的?与墓中之人是何关系?”少年语气中有一丝急切的意味。 川云不答,装作不解地歪了歪小脑袋,仔细观察他的神情变化,然后从篮子里抽出一根冰糖葫芦递给他,一脸天真地道:“吃冰糖葫芦?” “我不吃冰糖葫芦。”少年摇了摇头,似乎还想询问,川云径直转过身,蹲下烧起了香烛纸钱,摆了四根糖葫芦于墓前。 少年就这样站着不动,似乎是知道打断不礼貌,于是一直等着小女孩烧完纸钱。 烧完纸钱,川云起身,想起此行的目的,下意识脱口而出“大黄”,出了口才想起大黄已经改了名,连忙唤一声“天霸”。 天霸既然是来看它主人的,那么定在附近不远处。 这时,旁边的林子中突然发出一阵响声,她以为是天霸,连忙转身看去,就见林子中隐隐约约有一辆马车,外形朴素无华,掩映在灌木丛后,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怪不得她方才没发现。 马车上突然跳下一个玄衣少年,被一个小厮模样年纪稍长些的人扶着慢慢走了过了。 近了些,她才发现那玄衣少年眼睛上罩着一块黑布,走路磕磕绊绊的样子像是个瞎子。 发现了川云的视线,站在她面前的少年也转过身,连忙快步走了过去,在哪玄衣少年面前俯首,双手握拳行了一礼,唤了声:“公子。” 接着又道:“您怎么下来……” 玄衣少年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吩咐身边小厮退下,改用少年来扶他。 很快两人就走了过来,停在了距离川云两米的地方。 “你刚刚……在唤谁?”那玄衣少年开口,川云只瞧见其眉头可见轻轻的蹙起。 回想自己方才唤的是天霸,她疑惑地看着玄衣少年,道:“我的朋友。” 听到是这个回答,玄衣少年脸上肉眼可见地滑过一丝失落,接着又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哪家的?” 川云有些不喜一来就询问别人姓甚名谁,要不是看两人衣着虽朴素,但料子华贵,身份不低的份上,她都要怀疑两人是人贩子了。 脑子转了转,她想了个通用答案:“我爹娘说这些不可以随便告诉陌生人。” “那你能告诉我们你家在哪吗?”玄衣少年身旁的人接话道。 川云没有回答,只是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眯眼看着,还翻了个白眼。 都说了不能和陌生人说了,还换一个说法来套一个小孩的话,我又不是真小孩。 川云心中腹诽,狐疑地看着神色有些不对劲的玄衣少年。 想了想,从自己的篮子里拿出一窜冰糖葫芦递给他,压着嗓子甜腻着声音询问:“小哥哥,是冰糖葫芦吗?” 她手就这样一直举着,玄衣少年还未开口,他身侧的人先开口拒绝了:“谢谢小姑娘,我家公子不吃冰糖葫芦。” 川云不理那少年,视线一直停留在玄衣少年的脸上。 “好。”玄衣少年意外的开口接受了。 “少年你不是……” “苏洵。” 玄衣少年微微摇头,少年连忙闭嘴。 川云以为她还会拒绝,没想到他居然直接接受了,于是将糖葫芦塞进他的手中,只见他握着冰糖葫芦的一端慢慢的放进了口中。 一片叫苏洵的少年见状很是惊讶。 “很甜”玄衣少年突然开口,十分真诚地道谢,“谢谢你。” “不用客气。”川云点头,不知为何,她总是觉得有什么地方违和,不对劲,但又想不起来。 对了,她的大黄,她的天霸还没找到,得赶紧去寻才行,要是一不小心被人抓住,成为一锅狗汤就不好了。 “我有事,先走了。”川云告辞道,最后挎着篮子快步离开。 “去查查,那小姑娘谁家的?”川云离开,玄衣男子身上的气势骤然一变,肃声对着空气吩咐道。 “是。”空气中传来一道声音,并不见人影,不知道还以为那道声音只是错觉而已。 很快,一个黑影便出现在玄衣男子面前,单膝下跪地,禀报道:“公子,属下查到这些年一直是南家小公子南越晨在扫墓,附近的人自然而然地都以为是他家的,他每年都来,今年还将自家的小侄女也带来了。” 玄衣男子听罢,沉吟一声,随后将手中的糖葫芦扔在地,面无表情的转身走了。 苏洵连忙跟上去引路,只留下黑衣人一个人跪在原地风中凌乱,十分不解。 ------------ 第七十一章 书生 川云找到天霸的时候,它正在一小山洞里蜷曲着身子,呼呼大睡得正香甜,身旁挨着一坛倾倒的土陶瓷罐,一闻,酒味扑鼻而来,一看天霸就是喝大了。 许是因为那颗顶卵齿的原因,她寻起它来轻而易举。 看着不时打呼噜的天霸,川云真是有些苦笑不得,这坛酒定是有人珍藏在这里的,且看模样也已经有了不少年份,被天霸给嚯嚯光了,倒是可惜。 因为不知道天霸醉了多久,还要睡多久,于是她直接在一旁找一个地坐了下来,回想方才那个玄衣少年。 越回想越不对劲,他到底是谁? 一时想不通,川云直接将天霸收进了自己的空间里,朝着白三郎的坟墓跑去。 等她到的时候,已经没有任何人的踪影,只看见原地有一串被咬过一口的糖葫芦。 真的是她想多了吗? 转过身看了眼白三郎的墓碑,川云抬步朝着镇上走去。 是该去好好逛逛了。 古树村消失已有十年的时间,原址上早已经形成了一个不小的村落,附近也有其他大大小小的村落,于是自发形成了一个小集市,拿出来买的都是村民们自家生产的东西,也有不少行脚的客商,在这里进行倒卖。 川云穿梭在小集市中,买了些自己所需要的东西,就突然与一行路匆匆的男子迎面相撞上,直接被撞得坐到了地上。 “小生鲁莽,不知撞到了何人,对不住,对不住。” 那男子书生打扮,眼睛似乎有些不大好,手里提着一个药包,有几个药包还掉在了地上,他四下看了看,眼神却径直从她的身上略过,似乎也知道是自己撞到了人,连忙弯腰揖手道歉。 川云起身,看了看自己的手心,已经被磨破了皮,再看还伏着身子的书生有些无奈,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摇头道:“没关系。” 她的声音很稚嫩,软软糯糯的,书生一听就紧张了起来,知道自己撞了一个小女孩,顿时心生愧疚,连忙关心道:“小姑娘,你没事吧,有没有哪里有受伤?” “没有。”川云摇头道。 自己受的伤到时候吐口唾沫就痊愈了,也没必要让他再愧疚下去。 “没事就好。”书生松了一口气,正准备快步离开,就被川云喊停了。 “喂,你的药。” 川云将地上的几个药包捡起,迈着小步子跑过去递到他手中,疑惑道:“你难道就没发现你的药不在了吗?” “谢谢小友,在下的眼睛看不见,所以一时没有注意到。多谢你的提醒。”书生不忘再次感谢。 “你看不见,难道还感受不到重量不对吗?” 明明就是心思不在这里。 川云暗暗吐槽。 “确实是小生走神了,被姑娘给发现了,小生惭愧,小生惭愧。”书生没有解释,只是连连认错。 “小生暂时还有事,先行告辞。”说完就脚步匆匆的离开了。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川云总觉得这人很奇怪,看着一副很有礼貌的样子,却又干着极其没有礼貌的事。 不对劲。 想了想,她选择跟了上去。 ------------ 第七十二章 漏网之鱼 川云一路跟着书生,发现越走越偏僻,最后来到一处破烂茅草屋。 书生径直走了进去,他一路走来知道避开一些建筑物与人,并不像他口中说的「看不见」的样子。 他为什么要说谎? 川云寻了几个人想要询问关于茅草屋的事,那几个人连她还没开口就直直摇头说不知道,然后快步离开,像被恶鬼追一样。 没办法,她最后只得用剩下的糖葫芦去收买小孩,才慢慢了解实情。 茅草屋里面确实住着一个书生,带着一个小男孩,听说是他的弟弟,是五年前来这里的。 只是那个弟弟一开始是个孩子王,淘气得很,奇怪的是到后面就不和这里附近的小孩玩了,每天在自家院子里走一走,晒晒太阳,然后就回屋,之后好几天都不会出来。 还有那书生也确实是个睁眼瞎,这个他倒没有骗人,也不是全瞎,模模糊糊还是能瞧见些,这个川云心里明白,就是重度近视眼。 解惑之后川云也不觉得奇怪了,正准备离开,突然福至心灵,心生一种连她都觉得奇怪的念头来:进去! 在心里天人交战了许久,川云也拿不定主意,未经允许私自进入人家的家里,很明显不礼貌。 可又见书生进去之后一直不见出来,看了看小空间里的天霸,睡得正香甜,想了想,她化为了小乌龟,慢慢的挨着墙壁溜了进去。 她的原型身材小,躲避方便些,到时候也不会轻易被发现,反正那书生也是个睁眼瞎,到时候她缩着不动,说不定也看不见她。 一开始川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想要进去,进去之后就明白了。 茅草屋关得很严实,她干脆放弃从门口进入,直接在旁边刨了个洞。 进入之后,只见茅草屋内只有一张床和一个木桌,两张长凳,木桌上一个茶壶,两个茶杯,其他的什么也没有,甚至就连个放换洗衣物的柜子都没有。 干干净净,整整齐齐,一贫如洗。 这穷得是不是太标新立异了些? 还有,那睁眼瞎书生和他奇怪的弟弟呢? 茅草屋就那么巴掌大点的地方,根本不可能藏人。 先不说那些小孩口中的「弟弟」的真假,那书生可是她眼睁睁看着进来的,根本不可能出去。 除非他不是人,要不然怎么可能消失得无影无踪。 想到方才那个书生的样子,也不像是动物成精的模样,且自己也没有感应到同僚的气息,想了想,川云在茅草屋里寻起来,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机关。 她找了一会儿,在床底发现一个小通道,于是想也没想地钻了进去。 她根本没有多想,她现在的身形能钻进那个小通道,可是却忘了书生一个大男人是如何进去的。 沿着通道一路倾斜着向下爬,通道主要呈圆形,壁上很干燥,不像是刚形成的样子,看样子是专门供人留的气孔。 沿着气孔往下攀爬,很快她就到达尽头,发现 她并没有急着下去,而是选择抓着洞壁,很有耐心的打量下方,但因为距离洞口有些距离,小洞又是垂直着 很快下方就传来了少年的声音:「东西已经给你带来了,我弟弟呢?」 「他很好。」第三个人的声音响起,不男不女,似是满意似是撒娇地道,「好哥哥。」 「闭嘴。」书生出声斥道,似乎不喜欢它这么叫。 「好,我闭嘴。」那不男不女的声音似乎很识时务,随后发出很满意的喟叹。 那书生见状,似乎不怕那道不男不女声音的主人反悔,便离开了 听到那阵熟悉的不男 不女的声音,川云心中一个咯噔,尘封已久的记忆如潘多拉魔盒一样被打开,关于十年前的记忆一下子涌了出来。 白三郎惨死的画面历历在目。 阿英…… 川云心中翻涌,屏住呼吸伸长了脑袋往下方看去,依稀看见一片绿意,那绿意进入视野之后她再也没有再挪动半分,因为那绿意竟也格外的熟悉,是不死神树的叶子。 那是一棵高度大概两米的小树,粗壮的主干冲天而起,一大片绿意聚集在树顶,很显然这就是一棵不死神树。 怎么会? 川云将视野拉回自己的小空间里,见那根不死神树的分支依然还在空间内,并没有消失,她将意识退出来,再瞟过去确定是不死神树的叶子。 她不知道眼前这棵不死神树从何而来,但它既然还在古树村的范围之内,那就说明它和当初那颗不死神树脱不了干系。 很明显,这是个漏网之鱼。 那声音…… 川云停止猜想,说一万道一千,还不如下去亲眼瞧一瞧,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她还未动身,下方一句「公子」传来,她止住动作,只见方才那苏洵的身影出现在下方,且对身侧的玄衣少年道:「我们的人查到就是这里。」 他们怎么会来这里? 川云十分不解,但还是选择了按兵不动。 那不死神树见有外人,神迹消失,看着就像一棵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树苗。 玄衣少年掩映在黑带下的双眼似乎能瞧见似的,不用人扶就径直朝那棵小树苗走去,被苏洵拦了拦,少年摆了摆手,示意无事,最后在距离小树苗一米处站定。 他的头微仰,浑身气质阴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黑色绸带落在在他泛白的脖颈间,川云竟觉得颜色异常的和谐。 川云正失神的想着,脚底下的泥土一松,稀碎的泥土顿时唰唰地往下落,她连忙往上爬些。 「谁?」玄衣少年喝道,带着寒意的声音摄人心魄,他侧着耳朵对着小通道的地方,只见其耳尖在动。 他的听力似乎极好,川云顿时屏住呼吸,大气不敢出。 幸好憋气是她的专长。 苏洵有些疑惑地往小通道的方向看去,见是个只能容一只小猫通行的小气孔,连忙回禀道:「公子,那只是一个小气孔,藏不了人,或许是一只耗子。」 被当做耗子的川云:…?? 玄衣少年没动作,过了常人能憋气的极限后这才放下戒备之心,重新面对眼前这棵小树苗。 「确定是它?」 他似乎是真的看不见。 「公子,据可靠消息,就是它。」似乎是怕少年还不相信,苏洵又道,「公孙先生查了大量史籍,这棵小树确实与十年前那棵神树一模一样。」 「属下十分确定。」 ------------ 第七十三章 终结你的人 查史籍? 看来是早有准备。 玄衣少年没有再开口,站在原地一动未动,不知在想什么。 “挖走。” 他开口吩咐道,随后转身离开。 “是。” 苏洵应声,朝后摆摆手,待命的侍卫立即上前着手开挖。 川云犹豫,是否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不死神树给带走? 不死神树的能力 ------------ 第七十四章 重生者 深夜,月上柳梢头。 川云躲在街尾阴影角落里,看着不远处正对峙的两方人马,心情十分复杂。 只见天霸正处在街道中央,情绪躁动,或站或坐,一副想上前又不敢上前的样子。 它如墨般的眸子死死盯住眼前的人,毛茸茸的大尾巴不停地扫着地面,喉咙发出低沉地呜鸣声,不时会激动地吠出声来,在寂静地夜里回荡。 在川云听来,它一直在呜呜地哭泣,不停地唤着「主人」。 能让天霸唤「主人」的,除了坟头草已经五尺高的白三郎,川云不做他想。 再次想到这个人,她有一瞬间的愣神。 天霸的对面,四个侍卫正一脸严肃地防备着它,做出随时都会出手一击致命的模样,似乎很是忌惮它。 而被护在四人身后的,正是苏洵与那玄衣少年主仆二人。 川云看着玄衣少年那沾了灰尘以及微微凌乱的衣袍,心下瞬间明了。 天霸定是将那玄衣少年看作了白家三郎,趁着月黑风高突破众人的保护防线把人扑倒了,所以侍卫们表情才会如此凝重。 于是她开始细细打量起来。 黑夜中,少年容貌俊秀,身姿挺拔,稍显稚嫩的脸庞在月光下泛着莹莹白光。 极致的黑与白,趁得他似一副油墨画。 薄薄的嘴唇紧抿着,整体干净纯粹,光看长相的话陌生得紧,与白三郎一点儿也不像。 还有年纪也对不上,白三郎也就去世十五年,就算马上投胎,至多也才十四,可这少年,显然已经十七八岁了。 倒是他旁边的苏洵年纪更符合些。 玄衣少年眉头微皱,似有万千化不开的愁绪,这点倒与白三郎一致,小小年纪,想得挺多。 尽管有黑布隔绝,但他的眼睛仍对着前方抽泣的天霸,突然他鬼神神差地抬步上前,喉咙深处唤了声「大黄」,细如蚊蝇。 川云耳聪目明,尽管离得远,但那声「大黄」她也听见了,直接雷得她外焦里嫩。 他竟是白三郎!! 甚至还记得大黄!! 大黄闻言,耳朵猛地竖起,再也忍不住呜呜地发出抽泣声。 几个戒备的侍卫见状面面相觑。 咋滴,公子认识这狗子? 「公子……」苏洵伸手拦住自家公子。 这狗子太邪门了,他不放心。 玄衣少年伸手拂去属下的手,口中清晰吐出一声「大黄——」 他几个跨步上前,张开双臂,狗子咧着嘴直接扑到他怀中嚎啕大哭,生生地将他撞得退后好几步。 清冷的少年眉目舒展,难得露出笑容,他蹲下身子,如前世那般轻轻揉着大黄的脑袋。 「大黄,咱们终于重逢了。」 他低声喃喃道,想起前世的自己就是死在此地,大黄定是舍不得离开,所以这些年来才一直在这苦苦守着自己。 心中一痛,他抱住狗子的脑袋「大黄,以后咱们再也不分开了。」 突然,他好似想起了什么,抬头看着狗子湿润的眸子「大黄,小豆丁呢,你可有见过它?」 「汪……汪(呜呜……主人,天霸好想你,豆豆,对了,还有豆豆……)」 黄天霸从主人怀里爬出来,回头朝川云所在的街角看去,然后咬住主人的衣角往那方向扯。 「白三郎」不解,但还是跟着它移动。 川云见状,连忙用灵力裹挟在脚上,逃之夭夭。 她现下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白三郎。 尤记得白三郎死前的那双眼睛,就那样紧紧的盯着她,嘴角满是嘲讽的笑。 可以这么说,白三郎那时是死不瞑目的。 时隔十五年,她本来都要忘却了,可随着「白三郎」的出现,记忆越来越清晰。 况且,她今后走的路是求仙道,一路险峻丛生,注定了与他不是一条道的人。 既然早已经离别,入了轮回,旧人又何必再相认,徒增烦恼。 不过匆匆过客罢了。 至于天霸,它如今早已不是普通的狗子了,能活多久谁也不清楚。 当年它主人骤然死去,它没能在身边保护,它是自责的,遗憾的。 这些年来,川云心里一直很清楚。 如今再重逢,天霸肯定想要呆在主人身边,保护好他。 可自己早晚还要回大荒山修炼,不可能一直守着‘白三郎"。 等这一世的‘白三郎"百年之后,那时天霸若是还活着,她定会回来接它。 眼下她只能先行避开,后面再找机会和狗子单独说明情况。 黄天霸看见豆豆跑了,以为她要丢下自己,心一急,嘴巴一松,忙狂奔想要追上去。 但川云的速度太快了,它急得汪汪直叫,呼唤‘豆豆"。 察觉大黄逐渐跑远,‘白三郎"心一紧,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想要追上去,大声唤道「大黄,大黄,你在哪?」 在这个世界上,他只剩大黄一个亲人了。 黄天霸闻言,猛地停下,回头看了一眼主人,又看了一眼川云的背影,仰天呜呜叫了一声,最后再看了眼街道尽头,它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主人的身旁,不停地舔着他的手。 ‘白三郎"发觉它情绪不对,但又不知道为何,只得再次安慰地揉揉它的脑袋。 「走,我们回家吧!」 苏洵见状,连忙想要过来搀扶主子,被黄天霸一个咧嘴给吓得不敢动, 黄天霸用自己的耳朵蹭了蹭主人的手。 ‘白三郎"瞬间福至心灵,用手轻轻拉住它的耳朵,板着脸吩咐道「苏洵,前面带路。」 若是川云看见的话,定要好好吐槽一句恭喜天霸荣升导盲犬。 「是。」苏洵只觉见鬼了,这狗子怕不是成精了吧! 果然是他家主子的狗子,就是那么的与众不同。 嗯…… 话说他跟着自家主子也有六七年了,这狗子看着不过才两三岁的模样,主子什么时候养的? 难道主子背着他们在外面养狗子? 他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率先走在前面带路。 其他侍卫则尽责地跟在主子身后,将一人一狗护在中间。 这边,川云一口气跑了三条街才停下。 见黄天霸没有追过来,她松了一口气,心中又莫名觉得酸涩。 她收敛自身的气息,调转脚步朝客栈方向走去。 不死神树还未除去,她暂时还不能回大荒山。 还有白三郎,他到底是什么情况? 明明才过去十五年,现在却已经十七八岁了。 莫非……他是重生者? ------------ 第七十五章 狗子学会了取舍 回到客栈,怕出意外引起骚乱,川云没有再化身为原形。 这些年她为了不浪费灵力,除非必要,她一直都是以小龟的形态。 时隔多年,再次以人身躺在床上,她激动得睡不着觉。 她都十五年没睡觉了。 看着蚊帐顶,川云喟叹一声,开始给自己画起了大饼。 才不过十五年,她修炼成精的目的已经达成。 已经远超大多数同僚,这等修炼天赋绝对是一等一的好。 那距离得道成仙还会远吗? 川云激动。 仙人,那可是凌驾于众生的存在啊! 想着想着,她笑着进入了梦乡。 在梦中,她上天入地,腾云驾雾,一个跟斗能翻十万八千里。 在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觉得自己经历莫名有点熟悉。 她逐渐意识回笼,从睡梦中醒来,瞬间知道了为何会不对劲。 因为那是她无所不能的猴哥啊! 突然川云觉脸痒痒的,她下意识伸手摸,却摸到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猛地睁开眼,只见天霸正趴在床头,正用舌头舔她的右脸,整得黏糊糊的。 川云下意识给了它一个爆栗。 这么多年了,这个臭毛病还没改,一点都不记打。 她都将自身气息收敛了,没想到它竟还能找到自己。 事已至此,川云也不纠结。 黄天霸见她醒来,忙吐着舌头叫了声「豆豆」,连疼痛都忘了。 紧接着它在屋子里开始上窜下跳,在床上撒泼打滚,不时对着她叫唤两声,咬住被子左右甩。 自从狗子灵智越来越高,川云已经很久没看见它如此胡闹了,就和刚开灵智那会儿一样,没有条例地表达情绪。 由此可见,它此刻有多开心。 「天霸,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川云坐直了身子,很是认真地开口。 黄天霸停住动作,立即乖乖地趴在床上,仰着头,精神奕奕地看着她。 「你也瞧见了,我如今的状况与以往不同,你主人也是一样,所以,日后在他面前遇见我,你得装作不认识我。」 黄天霸一脸懵懂,但那句「不认识」它懂是什么意思,它顿时急了,一通汪汪叫「豆豆……不认天霸了,豆豆不认主人。」 「没有,我没有不认你,只是……你看我。」川云站起身,在床上转了个圈圈。 然后蹲下来看着黄天霸的眼睛「我现在和以前已经不一样了,但我不希望别人知道,那样我会不开心的。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能替我保守秘密吗?」 川云一脸希冀地看着黄天霸。 这些年,她已经找到一套拿捏狗子的套路,那就是吃软不吃硬。 黄天霸听见川云说自己是她的朋友,骄傲的挺了挺小胸脯,咧开嘴笑了,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它正准备答应,突然想到了什么,神色有些萎靡「主人……也不能知道?」 它好想告诉主人,自己和豆豆一直没有忘记他,一直一直在这里守着他。 可是……主人听不懂天霸在说什么。 除了主人,只有豆豆对天霸最好了,它不想让豆豆不开心。 可豆豆不认主人,它就要和豆豆分开了。 它不想和豆豆分开。 豆豆是它最好的朋友。 「不能。」川云将揉揉它耷拉着的耳朵,一点儿也不松口。 黄天霸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整个瘫在床上,不答应也不拒绝,喉咙里不时传来呜呜 声。 川云也不劝它,这事就和小黄莺离开那件事一样,得靠天霸自己想通。 天下无不散筵席。 开启灵智之后,它第一件事要学会的,就是别离。 「大黄~」 「大黄~」 屋外传来一阵呼唤声,有‘白三郎"的,也有那个叫苏洵的。 从‘白三郎"的呼唤中,川云能听到焦急,慌乱。 黄天霸听见主人的声音,它抬起头朝屋外看了眼,又看了看川云。 川云对它露出一个微笑。 似乎是已经下了决定,它仰起头,站起身,直奔门外。 跑到房门口的时候它脚步顿了顿,但没有回头。 川云很欣慰,因为这一刻,是天霸真正意义上学会了取舍。 它和它主人待在一块才是最好的选择。 她还要回大荒山修炼,一入定再醒来都不知何年何月了。 她陪不了天霸。 萧然感受到大黄正在朝自己奔来,紧着的心瞬间松了,唇角带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笑意。 一旁的苏洵见它是从一个房间跑出来的,好奇地瞟了瞟,正准备抬脚过去瞧瞧,下一刻房门就被猛地关上了。 他摸摸自己的下巴,陷入沉思。 狗子怎么会从那个房间里出来? 且他们唤了这么久才跑出来。 难道有熟人? ------------ 第七十六章 她的存在暴露了 天已经大亮,川云也没了睡意。 走到窗前将窗户打开,寒风乍地一下涌进来,将她的裙角翻卷。 尽管她只穿了件薄薄的衣裙,却不感觉冷。 自从成为小乌龟之后,川云就不怎么感受得到寒冷了,修成了人身也是一样。 只是现下已经入冬了,她再穿这身出去晃就不合适了。 回想昨日穿着这一身在集市穿梭,定然十分怪异。 川云有点想打自己。 她太心大了,竟露出如此明显的马脚。 若是这个世界有除妖师,将她当妖邪除了,那就完蛋了。 川云心念一动,身上的衣裙瞬间变幻成样式简单,颜色朴素的棉质的衣裙。 这是她的龟壳,自肉身与灵魂融为一体后,能随她心意变换模样。 甚至还能变成防护一体的防御型武器。 最牛的是就算她一年不洗澡,也依旧一尘不染。 当然,前提是她不膈应。 但到底不是真的衣裳,遇上道行深的,认出来只是时间问题,毕竟还残留了小乌龟的气息。 突然,一阵利剑声划破长空,很有节奏性地响彻整个客栈。 川云住在二楼,从窗口向后院眺望,发现院子里一个挺拔的身影正在挥舞长剑,招式凌厉,动作极快,且流畅非常,一时看得她有些眼花缭乱。 少年一头马尾高高束起,头发不是很整齐规矩,散落一点扫着脖颈,额发轻扬。蒙在眼前的黑色绸带随风飘动,衬得他整个人肤白若雪,面如冠玉。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川云没想到有一天他会将这句诗用在‘白三郎"的身上。 上一世他还是软糯糯的小屁孩。 这一世他平安长大了。 成长得这般优秀。 也习武了。 还有板有眼的。 是因为上一世手无缚鸡之力,轻易丢了性命,所以这一世才习武的吗? 川云趴在窗台上,手撑着下巴忍不住猜测。 这一世‘白三郎"是何身份她并不清楚,也不打算弄清楚。 等此间事了,她就回大荒山修炼。 我要成仙! 我要成仙! 我要成仙! 川云收回视线,心里默念三遍,甩掉脑袋纷飞的思绪。 「大清早的还让不让睡觉了。」 「客官对不起对不起。」 「……」 客栈里陆陆续续传来住客不满的声音,还有掌柜的道歉声。 院子里练剑的肇事者停了动作,在知道自己扰了别人的梦,有些无措地站在原地。 川云见状忍不住笑出声来,她突然想起了之前那个萌萌哒的‘白三郎"。 萧然听见笑声,耳尖动了动,下意识抬头望去,这才想起自己如今是瞎子。 他自嘲地笑了。 都重生五年了,自己竟还未习惯。 刚醒来时,十年已经过去。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南家家主竟会暴毙而亡? 握着剑柄的手紧了紧,他周身散发着阴郁。 白家当年发生的事,他也一定会查清楚。 南家欠白家的,他穷极一生也会讨回来。 在石桌下啃骨头的黄天霸见主人动作停了,连忙弃了骨头迎上前去。 川云这才注意到狗子的身影。 似乎是心有所感,黄天霸抬起头,恰好与川云对视,它欢 快地朝她叫了一声。 川云笑着朝它挥挥手。 她确定了,这一世的‘白三郎"是真瞎子,反正也看不见她的动作,于是她放心的朝狗子打招呼。 却忽视了另一双眼睛。 萧然以为大黄是对着自己开心的呼唤,周身的阴郁慢慢退散,轻轻揉它的脑袋。 「大黄,我们回去吧。」 黄天霸不想叫大黄,一点都不霸气,于是它开口,试图纠正主人「汪汪汪……(主人,天霸,天霸,不叫大黄」。」 萧然并不知道它在叫什么,只是露出淡淡的笑容。 黄天霸放弃沟通,似乎也知道主人看不见,自动充当导盲犬,带他回房间。 见一人一狗相携着离开的身影,川云只觉心安,一股岁月静好的念头流淌在心间。 这一世,她希望他平安喜乐。 「砰砰砰——」 房门被扣响。 川云蹙眉,在这里她并没有认识的人,根本不可能有人来找她。 为了表现得自己和常人无异,她还特意让掌柜每到饭点送两菜一汤上来。 现在还太早,不到饭点,店小二是不会冒昧上来打扰的。 川云心中升起戒备「谁?」 门外很快传来回应「客官,要热水吗?」 语气很正常,似乎没有什么异常的。 「不需要。」川云果断拒绝。 门外没了声响,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客官,要热水吗"的声音陆续传来,看来是客栈的体贴服务。 川云松了口气。 她刚炼化肉身,法术低微得很,若是遇上妖邪,有打魂鞭在倒是不担心。 就算遇上人类中的武林高手她也还勉强能逃跑。 怕就怕遇上正道的捉妖师。 跑不掉,也打不过。 川云一直待在房间内,时刻关注不死神树所在的仓库位置。 经过昨晚出事之后,仓库的守备严密了不少,不仅守门的多了,一步一个哨岗,甚至还有巡逻的。 目前只能等饭点了。 是人就要吃饭,吃饭的时候是人防备最松散的时候,到时候她化成原形偷偷从窗口溜进去。 然后速战速决。 昨晚她没想那么多,下意识就走了大门。 果然,她潜意识里还是认为自己是人。 房间里很快飘来饭菜的香味,川云咽了咽口水,心想那么多客人,店小二应该没那么快来,正准备翻出窗户,门突然在这时响了。 这么快? 川云走到门口,扒着门窗往外瞧,隐约看见一个男子,穿着打扮确实是店小二的模样。 手里端着托盘,上面有两菜一汤。 她放心将房门打开,刹那间与外面那人四目相对。 「是你!」端着托盘的苏洵十分错愕,「你怎么会在这里?」 川云被他突然拔高的声音下了一跳,心中mmp,脸上笑眯眯。 「你都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 川云从他手中接过饭菜,自顾自地转身进屋。 「你和大黄很熟。」 苏洵很肯定地出声质问,下意识抬脚想要跟上去,但又想到小姑娘是一个千金大小姐,屋子可不是外男轻易可以进入的。 于是他收回脚,停在门口,抓耳挠腮。 川云没理会他的话,将饭菜一一放在桌上,转身见苏洵还站在门口,并没有冒昧地跟进来,心中生了些许好感。 「白三郎 」的人还是挺规矩的。 她从荷包里捏出一个铜板,放进空托盘中还给苏洵,说了声「辛苦」,直接关门。 「呼~」川云吐了一口浊气。 没想到苏洵这小子观察力这么好,竟这么快就找上她了。 这样看来早晨敲门送热水的也是他。 也怪她不够谨慎,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已经瞎了的‘白三郎"身上,没去注意这个随侍。 她的存在已经暴露,得赶在事态发展最糟糕前,尽快解决不死神树。 ------------ 第七十七章 叶落归根 看着桌上的两菜一汤,川云有些恍惚。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她还没有正式这样吃过饭。 反正苏洵也已经知道了她的存在,川云也没那么多顾虑了。 饭后,川云出了房间,去客栈大厅打探消息。 一眼便瞧见两桌侍卫在 他们似乎并没有要立即出发的打算。 川云不动声色地挑了张离得最近的桌子坐下,竖起耳朵听他们讨论。 「咱们到时候不会真的要挖坟吧?」其中一人有些担忧道。 挖坟?挖什么坟? 川云疑惑。 有人笑了,打趣道「怎的,你害怕?」 「你们不害怕?那可是掘人坟墓,损阴德的很。」 当即有人嘲笑道「人都死那么多年了,你还信那玩意儿?来,喝一点,酒壮怂人胆~」 「哈哈哈……」 大伙一哄而笑。 「哎……你们还真别不信。」那人四下看了看,没见着苏侍卫长的身影,于是伸长了脖子低声道,「我听说就前阵子咱们去的那个小镇,曾经是个小村子,突然消失了两百年,期间附近不断有小孩莫名其妙地失踪。可突然有一天,你们猜怎么着?」 有人不满「有话快说,有屁快放,一个大男人唧唧歪歪的……」 「别吵吵。」有好奇者打断道,示意让那人继续说,「怎么着?」 那人见状继续道「十五年前,那个村子突然现于人前,里面本该在两百年前死去的人竟全都聚集在一个大坑外,而且全部都老死了。」 那人声音抑扬顿挫,一时间所有人都听得津津有味,甚至另外一桌的人全都搬着板凳聚拢了过来。 有人发出自己的见解「都两百年了,老死很正常吧?」 坐他旁边的大胡子糙汉不同意了,嚷道「屁话——哪里正常了?你说说有哪个人是能活两百年的,你见过?还是你见过?」 看了一圈,大伙都沉默,确实没有人见过。 能活200岁的人,都成老妖怪了吧! 讲故事那人赶紧道「魁哥说的对,那里确实不正常。」 「你们也知道,我小时候在这里长大的,前阵子我遇上了在衙门当差的发小,得知我们要去那个村子,他还特意跟我提了一嘴。」 「说那日死的那些老人都是跪在那个大坑外,好像在拜什么。」 「尤其是那个大坑里,有许多失踪的小孩晕倒在里面,里面的白骨都堆成小山了,经仵作检验,都是些小孩的尸骨。」 有人怀疑「你说的那么玄乎,真的假的哟?别是你自己编来唬人的。」 说故事那人急了「我骗你有何好处?我就是担心咱们待会挖的那个坟是哪个受害小孩的,从而被缠上。信不信随便你,哼,爱听不听。」 「哟哟哟,还来脾气了。」 「行了,都别贫嘴了,赶紧吃饭。」叫魁哥的大胡子出声道,顿时所有人各就各位,安静吃饭,就是觉得背后毛毛的。 一旁听八卦的川云心中咯噔了一下。 他们要挖的坟,莫不是白三郎的吧? 越想,川云越觉得有可能。 直到见到南越晨气势汹汹走进客栈,直接在大堂喝道「萧然,你出来,你什么意思?你要掘我兄弟的墓——」 南越晨已经人到中年,但脸和身材保养的极好,一袭白袍加身,一眼看上去像是个20多岁的年轻后生。 君子端方,如松如竹。 他质问的话一说出口,顿时引得大厅里的人议论纷纷,指指点点。 掘人坟墓,犹如杀人父母。 眼见‘白三郎"与天霸的身影出现在楼上过道,川云才越发认为自己的猜测是对的。 好家伙,‘白三郎"真要掘自己的坟! 是个狠人。 哦,他现在已经不是白三郎了,他现在是萧然。 那讲故事的直觉还真挺准,一下子就猜到了正确答案。 川云尽量埋着头,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她现在的模样可是缩小版的自己。 南越晨是见过她的。 「哦,你兄弟。」萧然冷笑一声,双手握紧护栏,寒声道,「你姓南,墓主人姓白,你如何证明?」 「异性就不是兄弟了吗?」南越晨紧紧蹙眉,「你但凡在那附近随便找个人问一问,这些年是谁在给墓主人上香,扫墓?」 经过查明,南越晨确实是为自己扫了十五年的墓。 萧然顿时有些理亏,难得解释「本……我已查明,墓主人白术,乃栖云镇神医白芨次子,此番也只是想让他叶落归根。」 「是吗?」南越晨闻言脸上的怒气稍退,转而又怀疑道,「我怎么知道你不是在说慌?」 他答应过云仙人要守好三郎的墓,绝不能轻易让人扰了三郎安息。 似乎是察觉自己主人与那人。 「黄天霸——」 南越晨愣住,瞬间心中百转千回。 黄天霸怎么在萧然那里,难道云仙人也知道迁墓一事吗? 还是说,就是她授意的? 若是……三郎的墓迁走了,那云仙人……还会回来吗? 黄天霸听见 「黄天霸?」萧然蹙眉,低头看了一眼对这个名字明显有反应的大黄。 难道这些年,大黄也一直受南越晨照顾,还给起了新名字? 豆豆? 黄天霸看见了熟悉的身影,顿时它就如子弹一样嗖地一下窜下楼,直奔川云的所在地,把早上川云的嘱咐抛到了脑后。 黄天霸本想直接扑进豆豆的怀里,但一看见豆豆瞪着它,这才想起豆豆要自己保守秘密,于是猛地刹住脚。 它偷看了川云一眼,垂着头,在原地开始转起了圈圈。 一副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样子。 川云千算万算,独独没算到黄天霸这么不靠谱,还有这么多人呢,这下她就算有两张嘴都说不清了。 再看南越晨,对方看见她眸中起初是疑惑,然后震惊,紧接着就是欣喜。 看来是认出她了。 很好,掉马现场,这下她彻彻底底暴露于人前了。 想起方才苏洵的问话,川云不得不演起来,上前摸摸黄天霸的脑袋,一脸天真地开口「呀,是天霸,好可爱哦!」 她心里忍不住yue了下。 但在外人看来,这就是小姑娘喜欢小动物的正常表现。 见南越辰正要开口唤她,川云微微摇头,示意他装作不认识自己。 ------------ 第七十八章 来给我上一炷香 南越晨张了张嘴,到底没有出声,虽然不解,但也没有与她相认。 云仙人怎么变成小姑娘了,难道是掩人耳目? 萧然看不见,也大致猜到了眼前是何场景,大黄因为一个小姑娘欢快地窜下去,可见她在它心中是有一定位置的。 他有种自家孩子被他人拐带了的悲凉感。 这小姑娘是谁? 苏洵见自家主子满脸疑惑,又见南越晨直直地看着小姑娘,于是清了清嗓子,不动声色地出声解惑 「南公子,您的心可真大,让小侄女独自住客栈,也不怕被拍花子给拍了去。」 他的这一番话直接让两个当事人都愣住了。 侄女? 我? 川云震惊,难道她和南越晨长得很像吗? 侄女? 她? 南越晨一整个惊呆了。 他哪敢当云仙人的叔叔,这苏侍卫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啊? 他正要开口解释,川云直接大声唤了声「叔叔,您终于来了」,然后张开小手臂如花蝴蝶般向他扑去。 南越晨眼看着云仙人离自己越来越近,笑颜如花的脸上满是欢喜,心脏忍不住咚咚咚地狂跳起来。 十三年。 他每年都会云游至此。 他等了云仙人整整十三年。 他就知道,只要他坚持,早晚有一天,他们还会再相见的。 川云拉住南越晨的胳膊,引力地掐了下,提醒他不用解释清楚,然后稍稍退后一步,营造出一种她是躲在他身后的既视感。 合理的身份,不用白不用,反正她也不会干伤天害理的事,就暂时借用一下,应付眼前情况。 南越晨只觉手臂发烫,僵着身子道「多谢苏侍卫提醒,但我自有安排,就不劳烦你关心了。」 他一说完,川云直接拉着他出了客栈。 黄霸天见他们离开,以为豆豆离开了,想跟上去,突然又想起主人还在这里,只得停下脚步。 它口中发出难过的呜咽声。 南越晨乖乖的在后面跟着,看着眼前的小萝卜头只到自己腹部,心想原来云仙人竟也有这么可爱的一面。 等走远了川云才放开南越晨,径直朝河边走去,那里人少。 南越晨理了理衣襟,连忙跟上。 到了近前,他作揖弯腰行了一礼「南越晨见过云仙人。」 川云转过身,感叹道「十多年未见,你倒是一点儿也没变。」 她现在年纪小,作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南越晨忍不住掩唇笑了。 川云见状,看了看自己小小的身体,想到刚才自己语气,忙解释道「功法原因,我可不是小孩子。」 说着说着,她自己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这一刻,他们就像两个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气氛很是融洽。 很快南越晨止了笑,正色道「云仙人,三郎的墓……当真要移吗?」 川云点头「总是要叶落归根的,他独自一人在这异乡,难免凄凉。」 这是白三郎自己做的决定,她一个外人能置喙什么? 「你信他?」南越晨皱眉,「若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据他的消息得知,萧然带人去了那个村落,还挖走了一个东西,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能出现在哪里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且三郎当初死于邪物之手,他们转头就要带走三郎的尸骨,太巧合了。 「我知道三郎的身份。」川云肯定道,「他说的是对的。」 南越晨愣了愣,随即苦笑。 他从来没怀疑三郎是白家次子的身份,他怀疑的是那些人的险恶用心。 「云仙人……日后还会再回来吗?」他轻轻开口问道。 「也许会,也许不会。」 川云抬头看天,又看向南越晨「我的情况你也是知晓的,我一旦入定修炼,再醒来时就不知是何年何月了。」 南越晨眸中满是失落。 川云见状,本想拍拍他的肩膀,奈何身高不够,只能拍拍他的手臂,笑道「但能认识你我很高兴,这些年谢谢你一直为三郎扫墓,也谢谢你一直记得我。」 「其实,我也不是什么仙人,我就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嗯……算精怪吧!」 南越晨抬眸直直地望向川云「那……我们是朋友吗?」 川云「当然是。」 南越晨似乎是下了某种决定,小心翼翼地开口「若是下一次你再睁开眼已过百年,你能来给我上一炷香吗?」 「就像……三郎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