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一章 中原跟我八字不合 半夏是草原上最舒服的季节,绿草茵茵,凉风徐徐。两个素衣少年策马飞驰,羊群闻声窜开,仰头望向这两个渐渐远去的飒爽背影。 “我们这么偷跑去中原,万一又被可汗发现了怎么办?两年前罚你抄了三天书,你不会忘了吧。” “放心吧,这次父王和母后要十余天才能回部落,而且我们这次男儿打扮安全得很,不容易被认出来。就算要被责罚,我保不住你,我哥也会保住你的。”说话的少年一双杏目盛满笑意,脸颊的草原红在朝阳的日光下,显得颇有朝气,容光焕发。此人乃是当今北部草原上最大的霸主——突桑族群威顿可汗的爱女,阿史那.云川。 “你又笑话我,还是霍明大哥说的对,你可越大越没姑娘样了!”一旁的少年嘟着嘴,撇过脸去一路快马。她模样虽不似云川那般明媚,但清新素雅,亦让人过目难忘。云川哈哈笑了起来,喊一声“驾”赶上去,说道:“云浠妹妹,我这不是怕你担心被责罚嘛。你放心,你叔叔也一起去了云石大会,他也没时间管你了。” 云川见云浠慢下速来,又啧啧叹道:“上次我被罚呀,主要是他们怕你在中原暴露了身份。但这两年过去了,你越发像我们的草原的儿女了,哪还像八年前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就算你遇到旧识,也定不会被认出来的。”云川扬起马鞭,接着说道,“而且啊,我现在最担心的是你被哪个色鬼盯上!”说完马鞭落下,双腿夹了一下马肚,马上窜到前面,云浠无奈地朝前追赶,前方传来一串银铃般的笑声久久回荡。 两日的快马,两人终于进入了中原地界。虽属中原边城,但比起人烟稀少的广袤草原,仍称得上是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我们现在是去集市上溜达一下,还是去找个客栈呢?”云川和云浠牵着马,一路风尘仆仆,终于可以悠闲起来。 “当然先去找客栈啊,边城的客栈少,还是先落脚要紧。”云浠担忧道。 “我还想去集市上走走呢,我听说现在中原非常流行摆擂台,我们看热闹的还可以押银子赌输赢,好多习武之人就靠这个赚取银两呢。而且啊,只要你有钱也能摆擂台,提前两三天把消息散发出去,就必有江湖人士参加,如果筹码大,说不定还能看到顶尖的高手过招呢。哎,真希望有一天我也能摆一个云集天下顶级高手的超级擂台。”云川说的一脸向往。 “打来打去的有那么好看嘛?”云浠不解地问道。 “我跟你讲,你要是习武之人行走江湖,不参加几个擂台,都不好意思跟人打招呼的。参加的擂台越多,赢的级别越高,这在江湖上地位就越高了。行走江湖除了行侠仗义,不还得有脸面嘛?”云川摆出一幅闯荡了多年的架势,拍拍自己的脸说道。 云浠看着云川红一块灰一块的脸蛋,笑了起来:“嗯,你这脸面倒是不错,但好歹也要洗干净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打了多大的擂台呢,弄得跟花猫一样。”说完掏出手绢正准备帮忙擦拭,云川忙往后一躲:“别别,两个男儿当街就不要这么娇柔了。我去前面水边洗一洗就行。” “恩,那我在这等你,小心别把衣服弄湿了。”云浠嘱咐道。 “知道了,我的好弟弟~”云川笑笑,身手矫捷的翻过路边的围栏,来到溪边,将衣角往旁边一摆,蹲下来洗着脸。 云川还没站起身,两匹快马踏水而过,溅得云川一脸水,狼狈不堪。云川怒不可遏,随手捡起一把石头,往那两匹快马前方一扔,溅起一片水花,再朝马的臀部扔去,马被惊得乱了步伐,前后乱窜,马上的人自然也被惊住,“吁吁”的扯住缰绳。 云川看着溪水中险些要人仰马翻的混乱场面,心里一阵得意,叫你们不好好走路,也不看看撞上的是谁?我可是草原上最会御马的突桑公主。 初来乍到,云川也不想把事闹大,拿衣袖擦拭了脸颊正欲离开,可看到马背上的两人还在费力地拉着缰绳,险些就要摔下来。云川有些于心不忍,吹了一个悠长的口哨,马匹神奇地安静下来。云川这才定睛看了看坐在马背上的两个人,七尺男儿,身着一青一白。青衣男身材魁梧,皮肤黝黑,棱角硬朗,但此时已经目露凶光,显得相当不好惹;白衣男略显瘦弱,眉宇间一股书卷气,眼神淡然。云川心想这中原竟然也有这么好看的男儿,虽不似草原男儿雄壮,但也挺拔潇洒,别有一番风味。 云川见这二人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俯看自己,也不知道下马鞠躬道谢,什么大淍礼仪之邦真是胡扯。云川懒得与之有过多就餐,摆摆手说道:“你们不用谢我,不过我还要奉劝二位一句,马术不精就不要骑马走水路,下次就不一定有这么好运气了!”说完转身正准备走,青衣男从马上腾空翻了个筋斗挡到云川面前,用手拦住云川去路。云川心里咯噔一下,难道自己跟这边城犯冲吗?这刚踏入中原就又要闹事了? 青衣男横眉冷对,说道:“旱路人多路窄,我们兄弟俩要赶路所以踏水而行。竟然小兄弟这么懂马术,那我倒要请教一下,刚刚马儿跑得好好的,怎么就突然受惊了?” 青衣男子眼神如箭直射云川,云川也不惧,镇定地说道:“马受惊吓是常有之事,有可能是你的马不擅水路,也有可能它们不喜欢你们,你们还是多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青衣男子聚拢了目光,逼近云川,盯着她的眼睛,寒气毕露,接着问道:“是吗?那为何我的马受惊时,我分明感觉有碎石砸过来?这附近又无他人?” “你!”云川心里一股怒火滕然升起,这分明就是恶人先告状了,但顾忌这两男子的体型,真打起来搞不好自己要吃亏。云川只好强压怒火,装作委屈地说道:“你们这分明就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啊!” “是吗?”青衣男子轻蔑地说了一句,正欲接着逼问时,只听坐在马背上的白衣男子朗声说道:“清沄,这事就不要追究了。就请小兄弟给我们指指去突桑月氏部落的方向,我们也好尽早赶路。” 云川想此二人应该不是什么善茬,早已觉察出马匹受惊有蹊跷。但想着此事明明就是由这二人而起,自己只不过是讨回一丁点公道而已。是自己被溅了一身水好不好?最吃亏的自己,什么叫不要追究了?云川看着青衣男子一张如石头般冷漠的脸,真真浪费了老天给的一副俊朗皮囊。 云川有点不耐烦,说道:“我不知道什么月氏部落,但是我倒要问问你们‘不要追究’是什么意思?刚刚是我出手帮你们,要不现在你们就摔成落汤鸡了,你们不谢就算了,怎么还想把马受惊的事情算到我头上。你看,你们马术不精溅了我一身水,我还没跟你们理论呢!你们赔衣服钱吗?万一我生病了,你们赔药费吗?我大气不想斤斤计较,但你们做人要厚道!”云川说得不卑不亢,但面前这位青衣男子竟然呵呵的一副表情回了过去,云川看着心里更来气:姑奶奶生气了,这梁子今天算是结下来了,看你们能把我怎么着! 二位男子打量了这位小兄弟的面容,从眉眼轮廓、御马方式,他们心中已经有了七八成的把握,这位身材修长、样貌俊秀的小兄弟不会是中原人士,虽然口音很标准,但这几十年,中原与草原各族群部落来往甚密,精通中原语言的草原人士大有人在。月氏部落在北方大漠的最北方,如能有人指路,那便是最好的事了。 气氛尴尬了一会,一旁的白衣男子面容依然平和,笑着说道:“确定不知道月氏部落?是不知道在何处还是没有听说过?” 不知道就不知道,怎么还咬文嚼字起来?这人脸上笑嘻嘻,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云川叉起腰,士可杀不可辱,也顾不上那么多了,心想今天还就跟你们杠上了,非要点赔偿费不可。正欲上前再理论一番,云浠小步跑了过来:“云川,你怎么弄这么久!”云浠诧异得看着水边的三人,衣服都被溅湿,氛围冷冽,感觉马上就要干起来。云川看到云浠,马上放下叉在腰间的手,收起一副要干架的姿势,心想云浠不会功夫,这要真打起来,跑都跑不快了。 云川赶忙拉着云浠说道:“没事,碰上两个问路的,打听月氏部落,可惜我不知道。我们走吧,还要赶路找客栈呢!”云浠心领神会,知道云川身份不便暴露,抱歉得看了前面二人一眼。这一眼望去,心里却是一惊,感觉似曾相识,不由得抬头又仔细看了几眼。 “你们是从中原来?要去草原大漠?”云浠轻声问道,看着面前这两位男子,若有所思。 “正是。”白衣男子应道,“想去月氏部落,只知大概方位,却不知具体路线。正想向这位小兄弟打听一下。” “云浠,你怎么了?”云川不解地看着她。 云浠这才回过神来,细声着回道:“月氏部落?我们确实不太清楚。不过你们可以去城里打听一下,应该会有人知道。” “看,我没骗你们吧。”云川拉着云浠准备离开。 白衣男骑马慢踏过来,跟青衣男说:“竟然小兄弟说不知道那算了,月氏部落是大漠出名的大部落,想必这边界知道的人也不会少,我们再问别人便是。”接着向云川作揖说道:“我们二人刚骑马赶路太过匆忙,溅你一身水着实抱歉,还望兄弟不要计较。我们这有些银两,小兄弟可以去城里再买一身干净衣服。”说完便让青衣男子取出一枚碎银递给云川。 云川也听了出来,这又出名又是大部落,分明就是暗指她们有揣着明白装糊涂的嫌疑。这一席话说的像是道歉,却还捎带讽刺一下斤斤计较的其实是云川自己。这年头果然不能随意做好人,好人容易受气。 云川看着青衣男子递过的一枚碎银,出手还算阔绰,买件衣服倒是绰绰有余。“啊~切~”云川连打了两个喷嚏,“我看我是要着凉了!还得去城里抓点药!” 白衣男子朝青衣男子使了使眼色,青衣男子正准备再掏一枚银子,“我怎么觉得自己头也有些发热。哎呀,我这鞋子似乎也湿透了!”云川摸摸头、跺着脚说道。 青衣男子不耐烦地又加了两枚银子,云川得意地正准备伸手去拿,却被云浠一把拦下,拉起云川伸出一半的手,说了句“不用了”,转身便拉着云川离开了。 ------------ 第二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云浠,你刚才拉着我干嘛?这事我占理知道吗?我要点碎银子,都算是便宜他俩了。”云川气愤地说道。 云浠摇头叹口气,说道:“我的大公主,我可受不了担惊受怕的日子了!你忘了两年前你硬要出头教训那个抢夺民女的恶霸,我们最后被人一路追捕,连当地的官府都惊动了,回到突桑还接着受罚。” 云川也不愿再发生两年前的倒霉事,也知云浠是个息事宁人的性格,只好连连说“是”,但心中仍忿忿不平:“你知道我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从来不会主动去挑衅的。看这两人的打扮肯定不是普通人家,说话也是咄咄逼人。我只是不想那么憋屈,但肯定不会把事情闹大的。” “行行,你最有道理了。有些事不要太过于计较,我们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是少与人纠缠。咱们快点找个客栈吧,你看你这衣服都湿了,赶紧换换免得着凉了!”云浠无奈地笑道。 云川做了个鬼脸:“遵命!还是云浠妹妹最心疼我了。” 两人来到边城最大的客栈——“谷岳客栈”寻个落脚点。 “掌柜的,给我们来一间雅间,这两匹马也好好喂一下,一定要用上等的草料。”云川和云浠径直走到掌柜面前。掌柜看走在前面的云川,身上沾了不少泥土,眼中漏出一丝嫌弃,但看后面紧跟着的云浠衣着干净气定神闲,马上又喜笑颜开地说道:“这就给两位客官安排。不过雅间已经没有了,我们现在就剩下两间客房,虽然小了一点,但绝对舒适。而且啊,您再来迟一步,恐怕是一间都没有了呢。” “好的,那赶紧给我们定一间。我到你这里来就是看上了你这里的名酒女儿红。对了,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我看饭桌都满了!”云川问道。心想估计这些人大多都是去参加月氏部落的云石大会的吧。这个小镇是中原通往塞外的唯一要道,月氏部落这次举办的云石大会,不仅邀请了草原所有族群部落,连中原人士也邀请了不少呢。 掌柜点头正要解释,被店小二“两位贵客里面走”的声音吸引过去。掌柜也不顾一旁站着的云浠和云川,连忙迎上去喊道:“贵客今天是打尖还是住店?” “真是以貌取人,我们不就是穿着朴素了一点嘛?你看我们来的时候怎么没见掌柜的这般殷勤?”云川小声嘀咕道。她抬头往前一看,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在溪边与之起冲突的两位男子。这两位男子身上又各加了一件披肩,确实显得贵气一点。云川见状马上喊道:“掌柜,那两间房我们都要了,你刚说房间小,那我和我兄弟一人一间。” 云浠立刻懂了云川的心思,这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虽她去吧。可她再把眼光瞟向那二人时,心又被揪起来。 掌柜无奈地挤着笑说道:“不巧了,我们客栈全满了,这最后两间房也被这二位公子定下了,只能劳驾二位再移步别处瞧瞧?” 青衣男子上前说道:“我们已经问了很多家都住满了,我听说这是边城最大的客栈,能否帮忙再安排一下,我们可以出三倍的价格。”听到“三倍”二字,掌柜顿时眼睛冒光,马上回头笑嘻嘻的讨好地看着云川。 “掌柜的,做生意要以诚信为本,你现在的房价本来就涨了不少,可不再昧着良心坐地起价了。”云川丝毫不退让。 “这,这,有朋自远方来,互相通融一下嘛。”掌柜白了云川一眼,这到手的“肥肉”放飞真可惜了。 “这位小兄弟说的对。如果实在没有房间,我们再去别处看看。”白衣男子淡淡的说道。 云川正心里得意,却不想云浠说道:“我们只要一间,剩下一间给他们住吧。劳烦店家带我们上楼吧。”机灵的小二马上接过行李冲上前去“客官这边请!”云浠也赶紧拉着云川跟着上楼了。只听身后传来“多谢二位兄弟”的声音。 “我说妹妹,虽然我们势单力薄,但你也不能无条件退让吧。那两人明天肯定就走人了,有什么可怕的?”云川还嘟囔着生气。 “得饶人处且饶人,我看他们长得不像坏人,也算是讲道理的。大家出门在外,不求互相帮助,但求相安无事便好!”云浠一边整理行装一边解释道。 “坏人二字难道是写在脸上吗?你就是太单纯!不过我发现你总是盯着他们二人看。云浠,你该不是看上他们哪个了吧!这二人是长的还不错,但你也不至于这么快上头吧。”云川惊道。 “你胡说什么啊,我只是觉得他们有些面善而已。赶紧收拾一下我们下去吃饭吧!我的大公主,赶紧换身衣服,着凉了我还得照顾你。”云浠赶紧岔开话题。 “那你为什么脸红?喜欢就喜欢,这有什么呀?不过这要是被我哥哥知道了,我哥哥可要伤心咯。哈哈哈哈”果然拦不住云川的嬉闹。 云浠无心嬉闹,赶紧说道:“不跟你闹了,我先下去点菜!你赶紧下来。”云浠说完忙走出去。“别忘了,我要一壶女儿红,还有大块牛肉!”云川急忙喊道。 云浠站在楼梯上四处打量,楼下饭桌已满,人声鼎沸。一个角落的桌子边坐了两人,正是刚遇到了那两位男子。白衣男子正抬头遇上云浠寻找空位的目光,便示意她可以过去与他们同坐。 云浠本有些犹豫,但想着这二人的面相,心里又难掩激动,便走过去作揖说道:“今天人实在太多,我就不打扰了,我点个菜送到房间里也行。” 白衣男子回礼道:“不算打扰,今日的误会还请你和你兄弟见谅。刚刚也有幸你们让了一间客房给我们,要不然我们兄弟二人不知还要在街上游走到何时?这顿饭就算我们赔礼和感谢,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云浠正欲推迟,就听身后传来云川的声音:“那我们就不客气了。小二,你们店拿手好菜先上十个吧,还有上等女儿红给我温两壶,上好的毛尖也泡一壶。”云川点完酒菜,大摇大摆地在桌边坐下,看着云浠说道:“弟弟,房间小得很,怎么在房间吃?人家这么真诚要陪礼感谢,我们也盛情难却啊。”随后挑衅地看着对面二位说道:“不知我点的算不算,你们不会要反悔吧?” 白衣男子点头说道:“点的甚好。” 云川按着云浠做到座位上,小声在耳畔嘀咕安抚道:“吃顿霸王餐,明天就各走各路了~” 酒菜陆续端上来,青衣男子给云川和白衣男子满上酒,给云浠斟上茶。云川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弟弟不喝酒?” 青衣男子只顾斟酒不回答。云浠笑道:“因为看你就不是喝茶的样子。” 云川倒不介意,笑了起来:“有你这样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兄长的吗?我不是不喝茶,只是这家的女儿红太好喝了。味醇气香,入肚荡气回肠。我跟你们讲,这家店就是靠这酒才成为这镇上最大的客栈。这里大多数人都是慕酒而来,很多大漠的人千里赶到这里也只为喝上一口这里的女儿红呢。”对面两位男子听着“传奇”的故事,抿了一口酒,俊俏的眉头挑起,点头称赞:“果然如此。” “入口甘甜,进喉微涩,流淌如火。果然是一品的好酒,看似温润香甜,却是一股滚烈热火。奇妙奇妙!”白衣男子又抿了一口,赞叹的说道。 “说得真好!还是个读书人啊!”云川捂着自己的胸膛说道,“我就喜欢它最后到我这的感受,就如千军万马,在草原上奔腾而过,风起云涌荡气回肠。确实就如你所说,犹如一腔热血、一股烈火。” 青衣男子一饮而尽,闭眼回味,长吁一口气,说道:“这酒,与你酿造的‘希琼’,味觉正好相反。” “你会酿酒?”云川好奇地问道。 白衣男子看着面前这位眼里泛着星光的小兄弟,微微笑着,摆摆手说道:“闲来无事时打发时间而已。谈不上什么味觉层次,只是不同的心境能品出不同的味道罢了。” “不同的心情能品出不同的味道,这个说的正合我意。”云川看了眼前这两人,似乎也没有那么讨厌,竟还有种海内逢知己的感觉,“我喜欢这女儿红就是喜欢这种轰轰烈烈,每每喝完入肚,都在回味这入口的甘甜,一杯接一杯,哪怕胸口已似火燎,但都想着如何把这甘甜留住,可这甘甜入口即化,想留也留不住,越留不住就越想喝。” “不奇怪,这就是酿酒之人心思奇妙之处。先甜后烈,不喜酒的人很容易上口,喜酒的人正要这一口热烈,就如有人留念曾经美好,有人追求轰轰烈烈。能碰上懂酒之人,也是我们酿酒人最荣幸之事,我敬你一杯。”白衣男子看着面前这位的男子,年纪不大,但甚豪爽,想着之前的有意刁难,不但不讨厌,还有些难得的真性情。 云川碰杯而饮,心想如果没有前面的梁子,单从品酒结知己来说,她都想与面前此人拜把子了。 “你呀,只要喝上一口女儿红,就能感慨出人生一大堆的道理。”一旁的云浠抿了一口茶,满怀深意地看着二位,问道:“对了,你们刚提到的希琼是什么酒?” “希望的希,琼浆的琼。入口犯苦,进喉似火,吞下后,才有一股清香甘甜回于口中。”一旁静默半天的青衣男子淡淡地说道。 “希望的希?”云浠轻轻地问了一句,一双明眸轻轻扫过面前这两位萍水相逢的男子,心中似乎有一股暖流淌过,双颊微微泛红。 云川没注意到云浠的小变化,在一旁拍手称绝:“听着就觉得妙不可言,与这女儿红正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啊,你这酒欣赏的人应该不多吧,入口泛苦有几人能喜欢?” “确实如你所言。”白衣男子嘴角微微上扬,面容就如白玉兰花一般轻轻绽放。他看了看身边的青衣男子,说道,“愿意喝的也就两三人吧。” “那为何要以苦味入喉,用最后一层的甘甜入味不是更好吗?”云川诧异地问道。 白衣男子说着:“其实我酿酒大多都是自己喝,苦酒也罢,甘泉也好,都是自己心情所致。最后的甘甜只是一丝茉莉清香,如没有前面的苦味,那这甘甜之味也无法引出来了。” 原来如此,你这招真高啊,说得我真想尝一尝!我这人没别的爱好,与三两好友,骑马驰骋几千里,再喝上几斤好酒。人生如此就足矣!”云川举起酒杯,双颊已泛微红,更显得神采飞扬,“之前与二位有些小摩擦,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刚刚的误会一笔勾销,这杯我先干为尽。”白衣男子和青衣男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 第三章 酒入愁肠,沧海作思 云川都没想到,此刻居然能与这二人坐在一起品酒谈笑。青衣男子惜字如金但总能一语中的;白衣男子博学多才,与云浠吟诗作对高山流水;云川性情直爽更是妙语连珠。 “有机会一定要喝喝你酿的‘希琼’。”酒过三巡,喜酒的云川一直对“希琼”念念不忘,“大家都说‘人生本苦’,你这‘希琼’也是这个意境吧。”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却能悟出‘人生本苦’的意境。”白衣男子道。 “我看你们也不见得比我俩大多少,只是看着老练罢了,让我猜猜,也就二十出头吧。”云浠看着二人的眼神,试探着问道。 对面二位对视一眼,不置可否,自己小酌起来。 “是不是被我们猜中了?不过话说回来,人生本苦,我是不认同的。一生怎么过,本来就是自己的选择,做人,还是要懂得释然。”云川喝了一口酒说道,“对了,这位兄弟,你说能不能酿一种酒,入口五味杂陈,入肚如万马奔腾,烈火中烧,但过后一马平川,荡然无存?” 白衣男子细细品味,点头道:“你说得确实奇妙,这等万般释然的酿造工艺,我还得好好琢磨琢磨。可你刚说的释然,古今也只有入佛入定之人能超脱尘世,顿悟凡尘。汝等凡人,如何能轻易释然?” 云川摆摆手不与之争论,说道:“或许也是我阅历尚浅,想的简单。我有时觉得,有些事换一个角度去看就会不一样。我这胡乱言语,你们莫要见笑才是。” “云川,原来你也有谦虚的时候啊。”云浠喝了一口茶,笑笑打趣道,“对了,我曾听说酿酒之人,取名字都会格外考究。只可惜,在这塞外边城,来往大多是白丁,只能用‘女儿红’好传播。要不咱们给它重新起个名字?” “叫‘沧海’呢?”白衣男子看着窗外,街上的行人已经稀少,对面的灯笼发着微弱的红光,初夏的微风吹进来还有些微凉,他低声说道,“酒入愁肠,沧海作思。” 白衣男子说的平淡,云浠听着内心涟漪,云川却有点摸不着头脑:“相思之意我倒是懂的,也觉得颇为贴切。有人思这甘甜,有人思这苦烈。可为何叫‘沧海’呢?” “曾经沧海难为水。”云浠淡淡地说道。 “正是。”白衣男子点点头。 “哦,原来是出自此处。”云川恍然大悟,“不过啊,相思虽苦,但心有企盼,终还是好的。就如你酿造的‘希琼’,仍有苦尽甘来的希望。 两位男子顿时沉默,一抹愁云蒙上双眼。云浠却有些激动,真想拿起酒瓶与他们喝个一醉方休,可惜自小对酒过敏,不得压抑着波动的心思,叹口气说道:“可惜我不甚酒力,不能陪你们喝上几盅。每次看云川喝得这么爽快,我就安慰自己酒肉穿肠过,只能一时痛快,茶才能恒久弥香,细水潺潺。” 白衣男子回过神,给自己满了一杯茶品了一口,说道:“你也不必遗憾,细水潺潺方是最可贵。今日有幸结识两位兄弟,一起品茶论酒,乃人生一大幸事。对了,还没请教二位兄弟尊姓大名?” 云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说道:“云川,行云流水,一马平川。他是我的弟弟,叫云浠,不是希琼的‘希’,是浠宁静远的‘浠’。” 云浠笑着点点头,问:“你们呢?” 青衣男子看着云浠若有所思,这八年,每听到叫“希”这个字音的人,都会心情沉重。白衣男子接着云川的话说道:“我叫文瀚,浩瀚的瀚。这位是我的朋友杨清沄,流水兮沄沄。听说突桑的月氏部落要举办云石大会,我们从京城来想过去凑凑热闹。 云川听到“云石大会”,尴尬地“咳咳”两声,指了指旁边的人,说道:“你听这里的人闲聊,大部分都在谈论云石大会,你们明儿找一搭伴跟着去肯定就能找着路了。再说了,我听说这云石大会就是一个大石头,有什么值得你们从京城赶几千里去看吗?” 青衣男子杨清沄说道:“你说的这块石头听说奇大无比,足有100吨重,一月前从天而降滚落到月氏部落。更奇怪的是上面竟刻有河流山川,恰如中原地图惟妙惟肖。据传到月圆之夜时,这块石头还会闪闪发光。难道你们没听说,这块奇石暗示的是700年前中原寅朝宣王的藏宝地点。” “宝藏?这不是无稽之谈吗?”这些云川都听过,但她压根就不信,“是有古书记载说宣王宝藏的秘密藏在一块奇石里,还说这个宝藏都能再建两个淍朝。但几百年来关于此宝藏的传言本就数不胜数,但最终都是泡沫。” 白衣男子说道:“我们对宝藏真假倒不感兴趣,只是听说月氏部落邀请了普天下各路豪杰,这倒是一个不可多求的盛大场面了。” “我们也希望与宝藏无关,每次宝藏传言一出,必会引起江湖争斗,带来无妄之灾。”青衣男子补充道。 “什么无妄之灾?多大的江湖争斗?那这个云石大会岂不是会变得很危险?”想到自己的亲人都在云石大会,云川紧张起来,转头问道,“云浠,你觉得呢?” 此刻的云浠已沉浸在往事里酸楚不已,对面这二位男子:这位自称叫“文瀚”的白衣男子,应是自己的堂兄,当今中原淍朝皇帝的二皇子平王宇文瀚。而青衣男子杨清沄是大司寇卿杨德守的之子,也是堂兄的挚友,自己小时最崇拜的大哥哥。 在云浠的印象中,幼时的堂兄喜静,杨大哥好动。小时的自己就如云川一样喜欢嬉闹,而他们却总是宠溺地陪着自己踏歌嬉戏。八年未见,堂兄还似以前笑容可掬,但眉宇间时而显现的忧郁比儿时更浓厚了。而杨大哥,早已没有昔日的亲和,深邃的眼神却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而自己呢,八年前的事差点要了自己的性命,与叔叔隐姓埋名,有幸蒙受突桑可汗照顾,与云川兄妹也如亲兄妹。大漠风沙日晒让自己容貌变迁,明快的眼眸也如冰封一般泛不起任何涟漪,早已不是以前的“希儿”了,他们不可能认得自己了吧。 云川用胳膊撞了下云浠,低声问道:“想什么呢?”云浠这才回过神来,赶紧整理了下思绪,问道:“刚想起一点事,你们在说什么?”云川把刚刚的话题重复了一遍。 云浠明白云川的担心,点头道:“天下皆为利往,有利益的地方必然少不了争斗。与其担心,还不如从容面对。”云浠心里纳闷,堂兄和杨大哥不远万里前来,难道仅仅是为了目睹一下奇石? 正在此时,客栈门被用力推开,一阵凉风吹来,正对门口的云浠四人不约而同的朝门口望去。门口站着六人,一位衣着华贵,体态健壮的大汉立于正中,左边两位持剑而立,挺胸仰首。右边除了两个随从,还有一位僧人,面露疲色,手持佛珠,正谦恭地行礼。 “真是冤家路窄!”云川看了一眼,虽时隔两年,但领头的这人跋扈样貌丝毫没变,此人正是两年前被云川二人撞上的强夺民女的土匪流氓。当初云川把娶亲队伍闹得人仰马翻,这“流氓”也追了两天两夜,还动用了当地的官兵,闹得满城风雨,这才被前来寻她俩的兄长阿史那.霍明找到了行踪,被带回去后抄了三天书。 云川座位正对门口,赶紧低下头,示意云浠也把脸扭过来,她显然忘了此时的自己已换上男装,且女大十八变,容貌已与两年前的稚气未脱大有不同。对面的宇文瀚扭头看到云川二人的神色,猜想或许有所过结,随即正了正身子,刻意地遮挡住云川。 一位随从大声嚷嚷:“掌柜的,我们爷站了半天了,还不赶紧出来迎接,我要的五间雅间准备好了没有?!”掌柜这才发现这六人,赶紧跑过来点头哈腰地说道:“王公子,我这一早就候着您呢,还给您备了上等的酒菜!可之前说的是三间,我这小店就剩这三间了,您看能不能委屈下您手下,我这雅间都是超大床铺,睡五人都没问题。今晚这酒席我都请了,等您从云石大会回来,我再给您大摆接风宴席,包您满意。”这位仆人听了气急败坏:“让留三间就三间?我们家少爷是第一次来你这?我看你是越来越会办事了啊!这么多年如不是我家少爷罩着,你这家店能在这地方开下去?”掌柜听了连说“是是”却不敢再吱声。 云川看着来气,小声嘀咕着:“这谷岳客栈的大掌柜,没想到见到此人都要如此窝囊,难怪上次这无赖还能出动官兵!看来来头不会小呢!”云浠示意云川小声,不要再惹上麻烦。 气氛有些僵灼,一旁静默的僧人开口道:“贫僧不需要雅间,一间柴房即可。”掌柜顿时要感动流涕,眼巴巴地看着这位王公子,王公子终于发话了:“这怎么行,您可是我们千里请来的贵客,委屈谁都不能委屈您呀。”随后看着两位随从说道:“王贵你今晚自己找地方住,王福你陪着大师住楼上的雅间,给我伺候好了,有所怠慢小心我打断你的腿!”然后斜眼盯着掌柜的说道:“这次有大师给你求情我暂且不跟你计较,等我参加完云石大会再好好跟你算账!” 掌柜连声附和着“是是”,赶紧带着这几位“贵客”去客房了。 云川忿忿不平的道:“这个什么王公子,两年前抢夺民女差点闹出人命。那个倒霉的姑娘逃脱后,这个姓王的不知道什么来头,竟然动用了当地官兵帮他追拿。也不知道淍潮的皇帝都派的什么人在这驻扎,怎会昏庸至此!” 提到“皇帝”,宇文瀚和杨清沄脸色一怔,云浠马上“咳咳”两声,给云川夹菜让她赶紧多吃,但云川哪知道对面这两位男子是什么来头。云川看了看周围环境,接着说道:“怕什么?他们二位跟我们谈的来,肯定也不是不辩是非之人,而且这些话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出去跟百姓们打听打听,怨声载道,不绝于耳。”杨清沄正想辩解,宇文瀚叹了一口气,示意他不做申辩。 “刚刚这位僧人如果我没认错,应该是少林寺的戒持方丈。传说他对宣王的宝藏最有研究。没想到,这边城小恶霸王成愈还把他找来了!”隔壁桌一位剑客打扮的人交谈的声音传过来。 “一方丈怎么会懂宝藏?”旁边的人不解的问道。 “传说宣王在700年前,就将宝藏的秘密藏在了一块奇石之中,这块奇石月圆之夜就会闪闪发光,光亮闪烁明暗交替,这都是揭开秘密的玄机。如何解开着宝藏之谜,这就需结合少林绝学易筋经,能够参透这两种联系之人,当今也只有戒持方丈了。”剑客接着说道。 “看来这位王恶霸,不仅好色,还贪财呢!”好不容易再来中原游玩,谁知又碰上这恶霸,真是搅坏了云川今晚的好兴致。云川拉着云浠向两位新结识的朋友作揖告辞:“天色已晚,就此别过。我们兄弟两也有自己的安排,云石大会暂且就不去凑热闹了。后会有期,有缘再见。” ------------ 第四章 出人命了 滚落到月氏部落的那颗硕大奇石,云川是特地跑去瞧过的,上面那些坑坑洼洼是否真是中原地图,这谁也不知道。至于什么宝藏传说她确实有所耳闻,但这些话本子里的故事,连威顿可汗都说听听而已不足以采信。倒是今天看到王成愈煞有其事地找来一个方丈,不免让云川有些琢磨不清:父王这次带着大半的将领前往月氏部落,连一向很少露面的母后都一同随行,这件事的排场也未免太大了些吧。 “云浠,云石大会这件事,你怎么看?”云川扭头发现云浠正坐在窗口发着呆,“云浠,你怎么了?你今天晚上就这么没魂了好几次了?”云川拍拍云浠的肩膀。 云浠回过神看着云川,眼泪在眼睛里打转。这下可把云川给吓着了,忙问道:“到底怎么了?这几天不是都挺开心的吗?怎么突然哭了?” 云浠缓缓说道:“刚刚那两位男子就是我自小跟你常提起了那两位,白衣男子文瀚是我堂兄宇文瀚,青衣男子杨清沄就是我常给你提起的杨大哥。” “啊!瞧我这记性,我说这俩名字怎么这么耳熟!”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八年前见到云浠时,父王告诉她这是她远房的表妹,家道中落投奔到此。两人相熟时,云浠才把自己的真实身世慢慢告诉她。虽说草原的水土气候让云浠面貌改变很大,但她的身世是万万不可泄漏。 “那你想不想相认啊,你不是说他俩从小对你就很照顾吗,那这是好事啊,这就叫什么‘苦尽甘来’了吧。这么说来,你还要感谢我呢,要不是我今天稍微刁难了一下,他们现在都不知道去哪里了!”云川简直比云浠还要高兴。 这几年来,只有云川,知道云浠过得有多苦。虽然云浠从来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素雅温顺的模样,可自从云浠偷偷对云川袒露身世之后,云川才知道那段日子她自己过的是多么绝望和难熬,而在那段煎熬的日子里经常被提起的这两位哥哥,就是云浠的牵挂和念想。现在仔细回想,这两位男子云川虽从未蒙面但也算耳熟能详:家中的地位、擅长的学问、儿时的糗事,有时想想,也如同陪着自己也长大过一般。 “你说我现在能相认吗?我父亲被污蔑篡权夺位,至今生死不明,叔叔带一路逃亡到突桑,让我彻底忘掉过往,隐姓埋名。我也是在这四年好不容易慢慢走出来。我还能正大光明的回到‘宇文希’的身份吗?八年前的事他们知道多少?相认后会不会又更大的危险?”说着说着,云浠泪水又止不住地掉了下来。 “云浠,你不要这么难过,现在我们在暗,他们在明,我们明天试探一下不就行了。跟你说了多少次,什么叫能不能正大光明的活着?不管你以前是什么身份,你永远都是突桑公主阿史那.云川最好的朋友和妹妹,你这辈子想怎么活就怎么活!”云川安慰着为她擦去眼泪。 —————————————————————— “来人啊,杀人啦,杀人啦!”突然从窗外传来了惊叫声,云川和云浠开门闻声跟着人群跑了过去。待她俩赶到时,出事的房门口已经被围了个水泄不通。 云川看到宇文瀚和杨清沄也人群中,想到他俩和云浠的关系,比起酒逢知己又多了一层亲切感,便跳起来与他们打招呼,牵着云浠往里挤。挤到跟前着急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宇文瀚惊异地看到云浠通红的眼里还含着泪水,问道:“你们?”云浠马上转移目光也追问道:“真出人命了吗?” “这俩不是刚刚那位王恶霸的人吗?”倒在血泊中的两位正是王成愈带的人,一人倒在了门槛上,一人倒在了屋里,一大片血泊阵阵腥味。屋里还有那位僧人正一手捻着佛珠,低头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让开让开!”几个人边喊边推开围住的人群,云川也被人狠狠一推,双脚没站稳差点一个踉跄,自己的手被一只布满厚茧的手拉住了往回一带,撞到一个厚实的胸膛上,云川这才好不容易站直了身子。 云川的小手一颤,猛一回头,与这个拉住他的人脸相隔毫厘,差点就要面贴面了。云川心里被猫抓了一样刺挠,心想“竟敢占我便宜”,抽手举起巴掌朝着对方打下去,对方也反应迅速,握住云川手腕,说道:“你想干什么?” 云川这才看清此人是杨清沄,原来他也是为了扶住自己,而自己本就是一身男装,这也不算冒犯。可想起自己刚刚被牵住的手和贴着的胸膛,云川不禁耳根发红,却只能装作若无其事地说道:“我,我还以为是你撞的我!” 杨清沄松开她高举的手,扫了她一眼便冷眼向屋里看去。王成愈正冲着戒持大师喊道:“谁干的!谁干的!”戒持大师却跟没听见一样没有反应,捻着佛珠默念“罪过罪过”。 “罪过什么?我问谁杀的他们?!!!”王成愈怒吼道。 “施主,贪、嗔、痴为三毒,乃苦难之根,还望施主放贫僧回去,不要妄图探究宝藏之谜,恐将引来杀身之祸啊!”戒持大师声音低沉着说道。 王成愈听此言更加气恼:“我父亲在这里有十万精兵,而今是突桑威顿可汗亲自邀请当今圣上参加云石大会,圣上亲令我父亲督办此事,谁要与我为敌就是与当今圣上为敌,挡我去路就是与最大的草原族群突桑为敌!我今天就看看,谁有这个胆子?” 宇文瀚听到此事,眉头紧锁,心想:原来王成愈是镇守边关十三城的大将军王羽之子,没想到一向以忠孝铁汉闻名的大将军,儿子却如此飞扬跋扈、目无王法。 这时,王成愈的手下匆匆赶了回来,挤过人群,气喘吁吁的说道:“跑了,但我跳窗追人时,看到这个。”说完递出一块令牌,王成愈看到令牌,脸色骤变,忙收起塞进衣兜里。 手下慌忙说道:“爷,这形势不妙啊,我们赶紧报官吧。” 王成愈瞪眼道:“报什么官?在这里我就是最大的官!” “是是是,那,我们明天还要不要去大漠?”手下紧张地问。 “为什么不去?”王成愈用手按住怀中的令牌,深呼一口气说道,“这可是我第一次为当今圣上办差事,可不能坏了我的好事!” “那我派人将这事向将军通报一下?也好再给我们派点人手?”手下在一边哈着腰说道。 “对,让我爹再加派精兵给我们。说不定我这次可要立大功了。。。”王成愈本来紧张的神情突然有些得意,抬头看到门外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后,又突然怒吼道,“你还不赶紧把这些人都轰走!还有这屋子里的尸体,赶紧处理掉。” 手下马上轰人,门外围观的人开始议论着:“这分明就是想抢走戒持大师独吞宝藏,最后人没劫走还闹出人命了。” “确实有道理,所以这宝藏就不是传言!” “对了,你们看清楚那人拿回来什么东西?王成愈的脸色变的那么难看!” “没看清,黑乎乎的一块,看他们那么紧张,应该来头不小啰!” 好不容易人群渐渐散去,只有云川四人慢步踱到门廊边各怀心事。 这块大家议论来头不小的令牌,黑石打造,雕刻狼印图腾,云川瞥了一眼就认了出来,此令牌是突桑族的精骑兵令牌。突桑的精骑兵,是草原上声名赫赫的雄鹰,所向披靡战无不胜,云川叔父赫连弃及担任其大将军。 云川有些忐忑不安地看着云浠,她们俩心里都十分不解,这个700年宝藏传闻当代已很少有人提及了,当时听闻要办云石大会,只是说当作奇石景观邀天下共赏罢了,宝藏只是八卦谈资,一句略过。那为何连精骑兵都来了?难道真想绑架戒持大师去研究什么宝藏? 这令牌宇文瀚二人倒是没有察觉,只是奇怪地说道:“这边城客栈死了人,大家竟然都跟没见到一般,不报官不报丧,客栈的掌柜都不现身,难道此处没有王法吗?” 云川轻蔑地回道:“我虽然来这不多,但对这里情况还是了解的。这里鱼龙混杂,每天都有打架闹事,大家都见怪不怪了。至于说王法嘛,也要看这里谁说了算对不对?” 宇文瀚也听说边关形势复杂,经常遭受接壤的夏夷族群的突袭抢夺,但朝廷得到的消息都是王羽将军镇守得力,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繁荣景象。宇文瀚不解地问道 :“我朝法制甚严、从不徇私舞弊。而边城之地,势力盘杂,管理起来确实也有难度甚大。” “哎,你该不会认为这势力盘杂,都是我们大漠族群到这里来欺负你们淍朝的百姓吧?”云川摇摇头,无奈地说道:“我不否认在大漠,确实有一些游手好闲鸡鸣狗盗之人,我们也很鄙视的。但你看看,我都能大摇大摆的来边城游玩,就说明这里是不害怕我们的,也是欢迎我们的。这里有一首歌谣,你肯定没听说过,‘日出心戚戚,日落恐无归,宁嫁漠北汉,莫沾官营边’。” 宇文瀚一时无语,虽说自己生在高墙之内,但对世间形势还是了然于心的。今日所见所闻,确实超乎听闻。 此时,掌柜终于出现了,带了几个人慢慢悠悠的上来,抬着两副担架来处理尸体。云川拦住掌柜的去处,嘲讽地问道:“掌柜,你可算出现了,你店里闹出人命,这要我们怎么住?” 掌柜仍然一副好人脸,笑嘻嘻地说道:“我们这边城,哪家店里没出过人命?我看客官你应该是大漠人,你们信奉长生天,这生死有命,不碍事不碍事的。” 云川耸耸肩,瞥眼看着宇文瀚,用眼神告诉他这就是现实中的边城。宇文瀚追问:“那你为何不报官,谁家没有父母兄妹,你如何给死者家人交待?” “这位客官,真是说笑了,报官?你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主子是谁?哪个官能管得了他?”掌柜已经有些不耐烦,脸上仍然挤出一丝职业谄笑:“你们行行好,赶紧让我过去吧,我这进去还得挨骂呢!各位也早点休息,出门游玩别扫了兴致,何必为了这等小事劳心烦神?” 掌柜带着人准备绕道而走,杨清沄顺势挡在了前面,掌柜抬头一看,一股杀气袭来,杨清沄冷冰冰地说道:“你不说这里杀人放火都是平常事,那我今日如果杀人也不用受王法了?”掌柜顿时一惊,这些愣头青怎么还杠上了,只好拱手求情。宇文瀚叹口气说道:“让他过去吧。”杨清沄这才往后退了一步,掌柜如释重负一般,赶紧跑了。 宇文瀚与杨清沄正欲告辞,云川看着一旁满眼不舍的云浠,赶紧说道:“被他们这一闹,睡意都没了!你们困不困?想看下边城的日出吗?” 云浠会意地说道:“已经是二更天了,不知二位兄台困不困?我们知道附近有一座小山,正好看日出,还能看到满山盛开的山茶花。” 云川见他俩有些犹豫,忙上前打趣道:“有些事情爱莫能助,但我相信自有天收,你们就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了。我保准你们看到那边的日出景色,一定会豁然开朗,一切烦恼都如过眼云隙,抛之脑后!” 宇文瀚不禁微微一笑,面前这位小兄弟不知有何魔力,总能三句话就拨走心头的乌云,让自己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备。而这音容笑颜,就如八年前那个至亲之人一般温暖熟悉。“好!”宇文瀚朗声回道。 ------------ 第五章 愁云见日开 四人来到山脚下,找到了一条上山的小路。宇文瀚看到铺满杂草树叶“这条路”,吃惊地问道:“你确定这是条路?” “当然是路啊,我记性好着呢,这条路可快不少,我们上去后还能休息片刻。我跟你讲,爬山就得走小路,这样才更有征服、开阔的感觉!”云川说完拿出自己的小匕首,砍下四根坚硬的树枝,递给他们说道:“你们拿着!我走前面引路,我弟弟走我后面,你们两人跟着我们就行。” 宇文瀚仔细地向上张望,现在已经将近二更时分,天气微寒,只有些许的月光洒下来。但好在这山怪石嶙峋,树木较少,视野倒也辽阔。杨清沄担心无功而返,向上扫一眼问道:“你确定?” “我当然确定了!”云川拉着云浠说道,“云浠,你告诉他们,我们上次来的时候是不是走的这条路。” 云浠笑着说道:“这座山就没有大路,都是些山石,不好上去。但是你们看这边沿路有些松柏,爬起来还有个支撑。这也是上次当地人告诉我们爬山的法子,不会错的。” “原来如此,那请吧!”宇文瀚应道。 云川小声嘀咕着“中原人真是胆小怕事”,随即走在了最前面。 两年前云川二人爬过一次,但当时是黄昏天色尚早,此时天色已黑,虽有皎月,却影影绰绰,不太分明。四人就这么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向上走着,树叶被风吹的悉悉索索,不时一两只乌鸦从头顶鸣叫飞过。而山石上还有些苔藓,分外滑跤,云川拄着棍子嘱咐大家踩实了再动脚。云川心想:自己为了云浠也算豁出去了,半夜三更爬山探险,可千万不要有什么蛇虫怪兽窜出来,要不自己真要吓得半死。 没想到怕什么来什么!突然一条冰凉的东西在自己脚上滑到腿上,“蛇!!”云川大叫起来,整个身子跳了起来,一脚踩滑整个身子往后一仰,宇文瀚赶紧扶住旁边的树木,对杨清沄说声“快!” 杨清沄一个大步窜到前面,扶住了险些要摔下山坡的云川,云川完全没了支点整个人都倒在了杨清沄怀里,待站稳后,仍心有余悸地趴着杨清沄肩头,拍拍乱跳的小心脏长呼一口气说道:“吓死我了,刚有条蛇从我脚上滑过,让大家见笑了!” 云浠赶紧过来上下察看云川,关切的问道:“没事吧,快让我看看!” 云川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还半个身子趴在杨清沄肩上,赶紧扶着云浠站直身子,说道:“没事没事,没咬着。你知道,我就是比较害怕这些滑溜溜的东西。”说完低头撇了一眼杨清沄,皎洁的白光撒着他身上,不觉有点恍惚。 宇文瀚走到跟前,说道:“没崴着脚吧?” “没事,真没事,大家就忘掉此时,以后可千万别提起。”云川想到刚才到窘态,觉得有点没面子。 宇文瀚替她打起了圆场:“山路崎岖,难免如此。清沄,你在前面开路吧,我走最后面。” 云浠看着二人,有种重回到小时候的感觉,堂哥和杨大哥一前一后的保护自己,不禁笑容泛上脸面,道声“好!” 四人就这样互相帮扶着走到了山顶。初夏山顶带有露水的空气让人格外清爽,皓月当空,繁星点点,清风徐来,心旷神怡。四人找了块地围坐下来,云浠不善体力,整个身子已经跟散架了一样,揉揉腿说道:“小时候我就不爱爬山,常被哥哥背着爬山,多少年都没有这样的待遇了!”说完看着清沄和宇文瀚,不知道他们是否有所感概。 宇文瀚看着云川,虽朝荣满面,身材挺直但明显不够强壮,惊讶地说道:“你说云川兄背你?” 云川一听,哈哈笑了起来,想到这人有时候怎么还单纯得很。云川递给云浠一个眼神说道:“还有两个时辰太阳才能出来,这么等也没劲。要不这样,我们每人讲一件自己小时候的窘事好不好。竟然是我开的头,就我先讲!”云浠应声和道:“我没问题,你们呢?” 宇文瀚和杨清沄觉得无妨,也点了点头。 云川假作冥思苦想地讲道:“我小时候干的窘事实在是太多了,我想想说哪件啊!”云川这句倒没撒谎,虽为女儿身,但着实是个男孩性格,骑马打猎、爬山射箭,哪里热闹,哪里就定会有她的身影。 “我就讲一个我与我哥哥的趣事吧。”云川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宇文瀚和杨清沄,接着说道:“我这个哥哥啊,是我的堂兄,我小时最大的乐趣就是捉弄他了。我小时候最爱骑马游猎,可我堂哥最爱看书写字,我为了让他陪我,没少花心思。有一次我堂兄正好好读书呢,我在郊外玩的无趣,就找人传话给他我摔伤了,我堂兄赶紧前来寻我,可没想到我俩回去路上,我真摔了一跤半月都没法出门。你们说窘不窘?” 云浠知道这个故事,因为这是她自己的故事。只是不是骑马,是放风筝,最后是宇文瀚背着摔跤的云浠回的家,杨清沄还怪宇文瀚没照顾好自己。后来,他们俩陪着自己半月都没出门。 故事讲完,宇文瀚和杨清沄默不作声,云川赶紧问道:“你们有妹妹吗?是否也曾被捉弄过?” 宇文瀚若有所思的说道:“兄台幼时的经历倒跟我的妹妹有几分相似。” 云浠听此言心猛一颤:“他说的妹妹说自己吗?”马上说道:“文瀚兄,那你也说说吧。” 宇文瀚仰头看着夜空,半晌没有说话。云川等的有些着急,嚷嚷道:“这可不合规矩,我都说了,可不许赖账。” 宇文瀚笑笑,缓缓说道:“我幼时被我妹妹捉弄的窘事也很多,我也在想说哪一件。” “我妹妹从小就机灵活泼,她常把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放我的书中想吓唬我,其实我早有察觉,但看到她那么开心,我就顺着她。清沄还会把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拿着反过来吓唬她,追着满院子跑。你刚说的那件事,我妹妹也干过,不过不是为了骑马,而是为了让我去陪她放风筝,最后真摔伤了半月没出门。我当时就想,我如果一开始就陪她去,她就不会说什么来什么了。”说到这里嘎然而止,四个人都陷入沉默,宇文瀚的眼前好像又浮现了宇文希以前的样子,嘻嘻哈哈,吵吵闹闹。 云浠的眼眶有些湿润,原来自那以后,自己说去哪玩堂兄都会答应是因为这个啊。 云川想着面前这冷峻如寒月的杨清沄竟然能做出捉弄人的事情,真是有些意外。而宇文瀚的眼睛里,就如一汪墨蓝的湖水,渗满了哀愁,让人不免有些心疼。 云川想着趁热打铁,接着帮云浠试探道:“那你妹妹呢,这次怎么不一起来?” 宇文瀚看着一脸纯真的云川,心想世上还真有与希儿性子相似之人。自己一向不爱与外人交往,但结识这位小兄弟时,自己却不反感,还欣而往之。“八年前我妹妹举家搬迁,我们就失去联系了。”宇文瀚低声说道。 云浠知道哥哥还记挂自己,心里一阵欣喜,这位哥哥因为庶出,母妃早逝,朝中也无势力可攀附。且他性格内敛,不善言辞,当时也不受皇上宠爱,不知这八年,他过得如何? 云川心想竟然他们对云浠十分挂念,何必要这么牵肠挂肚?于是立即追问道:“那为何不去寻一寻、见一见?” 云川这句话显然戳中了他们的痛处,宇文瀚眼神更加黯淡,沉默不语,弄的云川二人都紧张得不行。“那你们知道她在哪里?”云浠问道。 “不知道。”杨清沄沉静地回道。 云浠听此言,顿时有点失望。八年过去了,她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宇文华是生是死,叔叔也打探不到任何关于父亲的消息,自己莫名其妙从一个无忧无虑的郡主隐姓埋名,遥居客乡。如今面对儿时最熟悉的亲人,却相对不相识。 云川觉得费解,世间有何事要如此为难自己?爆料自己窘事的游戏,都没有进行下去的意思了,云川想着杨清沄还没说,有点小失落,心头刚划过这个想法,云川不禁问自己:这人跟自己有什么关系,怎么会有这种奇怪感觉? 云川看到沉默的三人,不禁叹了口气,说道:“哎,我们是打算这么杵着到天亮吗?本来是想让大家说件开心的事情,怎么说着就这么沉重了。你们要相信,你们牵挂的人也会时刻牵挂着你们。这世间本来就很多事难以周全,顺心而为最好?” “顺心而为”——这四个字,八年前的宇文希也对杨清沄说过,自己感染瘟疫,很多人都避而远之,也只有宇文希和宇文瀚前来探望,宇文希就在门外说着:“我们就坐在门外跟你聊天陪你解解闷,别管那么多,咱们顺心而为就好。” 杨清沄看着云川,犹如当年希儿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爬山中意外的接触,他已断定此人是女扮男装。虽然性子跟宇文希很像,但眉宇间的异域风情,显然她并不是宇文希,而是一个在大漠长大、与希儿一样无忧无虑、受尽宠爱的女孩。或许被云川“顺心而为”触动,杨清沄回应道:“文瀚兄的妹妹也是我很重要的朋友,世事无常,难以两全,有时候,不见或许就是最好的相见,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不见又如何知道她开不开心?”云浠轻声问道。 “她会的,会开心的!”杨清沄怔里片刻,坚定地答道。 “你这话怎么说的像自己骗自己?”云川定眼看着杨清沄问道,杨清沄像被她看穿了心事一般,抬头看着明月沉默不语。心里却在向明月默默祈求:今日登高望月,企盼希儿也能时刻看到如此明亮清辉的月光。 云川看了眼已沉默的云浠,生怕她又陷入无底的深渊,要知道自己废了多少年的力气,才把云浠从绝望中拉出来,赶紧说道:“顺心而为,最重要的就是不要悲春伤秋,要懂得珍惜生命、享受时光。像这种两难的事情,我教给你们一个办法吧——就是索性不想。过去的事情就让它随风而去,万事自有其缘法,自己活得精彩才不负牵挂自己的人。” 云浠也“嗯”了一声,心里又重新扬起了光明。是啊,这八年,也是因为有云川的陪伴和开导,她才慢慢的从当初的惊恐绝望中走出来,虽性子不再欢闹,可幸没被仇恨笼罩,也试着慢慢与回忆和解。 四人倚着山石小憩了一会。天朦朦亮,云浠第一个醒来,“看,太阳要出来了!” 天边的云彩泛起了红晕,一轮红日正慢慢向上爬升,温暖的金色光芒正缓缓从东面的山坡上蔓延到山顶。四个人都站起来,迎着早晨第一缕阳光,满山鲜红的山茶花在微风中摇曳,阵阵花香弥漫在空气里。 “越丹映霞光,清风送余香。”宇文瀚微笑着说道。 “天涯会知己,唯愿云水缘。”云浠心领神会。 云川在旁边鼓起掌来:“真好,那我愿烦恼随风散,愁云见日开。” “好,愁云见日开!” 太阳升起,四人一边欣赏着沿路的山茶花一边走下山,一路谈笑风生。昨日的沉重遗落风中,云浠想与其万事求一明白,不如珍惜当下求一开心。能再次相遇,已是老天对自己最好的馈赠了。 四人回到客栈简单吃了早饭,就各自回房休息,约好晌午见面再商量接下来的行程。 ------------ 第六章 结伴而行 宇文瀚回到房间,一种久违的温暖涌上心头。自己庶出,母妃早逝,在讲究出身和背景的宫廷里,一向就不受重视。杨清沄从小与自己伴读,是携手共济的兄弟;堂妹宇文希,是自己最温暖的陪伴。此次千里迢迢前往大漠,一是受人之命,更是在去年得知宇文希可能尚在人间,自己便一直想出宫寻觅。 杨清沄出去看了下马,回到房间,看着立在窗头的宇文瀚,说道:“平王,这两人应该都是女子,从言谈举止来看,应该在大漠有些背景。” 宇文瀚有点吃惊,但仔细想想觉得也有道理:“女子出门在外乔装还是安全一些,我们就不要拆穿了。清沄,你说她们是否见过希儿?” “平王,我们都希望希儿活着,可你知道如果让他们也知道希儿还活着意味着什么吗?”杨清沄难得激动地回道。 “意味着你父亲,当今朝廷的大司寇卿杨德守大人,又要掀开八年前的逆谋之案了?”宇文瀚回驳道。 清沄淡淡地说道:“我父亲只是在其位,受当今皇上之命,不得已而为之。” 宇文瀚眼神暗淡下去,扭头看着窗外一尺天空,慢慢说道:“那活着的意义是什么?是天各一方的孤苦伶仃,还是苟延残喘的暗无天日?我们曾经对希儿许下的誓言,我一刻都没有忘记过。为何我们就不能顺心而为?” “我相信希儿知道活着的意义,她那么聪慧,她一定知道要好好活着。你我这次前往大漠都有任务在身,虽然已经安排周密,但朝廷耳目众多,我不希望因为我们去寻找希儿,让她再次陷入危险中。”清沄顿了一下,接着说:“八年过去了,我们知道她还在人世,这不就是最好的消息么?让她好好活着,不更好吗?那些誓言,但愿来世生在普通人家,我再一一兑现吧。” “我只是想看看她,哪怕她都不知道。清沄,你也想看看对吗?”宇文瀚坚定地看着清沄说道。 杨清沄明白平王的良苦用心,他何尝不想见见宇文希呢,可当年父亲对自己的警告还历历在目,清沄说道:“平王,此刻的我更要保护你的安危,我答应了希儿要保护你。我不能一样都做不到!”清沄声音有些哽咽,叹口气说道,“平王,你再休息一下,晌午后我们就得赶路了。晚上在大漠驿站休息一晚,明晚估计能到月氏部落。如果希儿还活着,我希望她永远不被发现。但你要去哪里要干什么,我都会陪着你。” 杨清沄躺在床上,从怀中拿出一块圆形“云图”玉佩,手指轻抚,心情酸涩。这块玉佩是当初宇文希赠与自己的,自己也曾许诺要送给她一份礼物,可惜还来不及兑现,宇文希就成了逆贼逃犯,被捉拿时跳崖。父亲杨德守是此案的主审,警告杨清沄:“别打听,离得越远越好。如果宇文希还活着,她将生不如死。” 去年,宇文瀚得以机会秘探宇文华,宇文华告诉他“希儿还活着”。自那时起,宇文瀚就一直在四处暗中打探希儿的去处。而自己呢,明明相思情切,但想起父亲的警告,都几次从梦中惊醒。 在另一个房间,两人小睡了一会,云川突地从床上坐起来,说道:“不行不行,我越想越不对劲,云石大会的宝藏之说不是无稽之谈吗?怎么还闹出了人命,还冒出来精骑兵的令牌,我们是不是得赶回去看看啊?” 云浠其实早已醒来,也坐起来点头道:“我也觉得我们应该回去,这件事想想疑点很多。而且我两位兄长现在也准备去,我也很担心。” 云川握着云浠的手,说:“那我们一会就与你的兄长们一起回去。经过刚刚的试探,我看得很清楚,他们对你非常的挂念,但考虑到你的安危又不敢贸然公开找你。所以你千万不要失落,你换种角度想,我们可以做很好的朋友,以后说不定还能到京城去找他们,这样对你来说又安全又自由,岂不更好?” 云浠笑笑,说道:“云川,谢谢你,能遇到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放心吧,这八年,有你的开导,很多事情我已经没有那么执着。这次能跟他们相遇,我已经很感恩了,身份对我来说,已经没那么重要了。” 云川听此言,脸上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高兴地说:“那我们一会就去找他们,你说我们要不要恢复女孩打扮?” “嗯,先不要吧。万一路上有人认出你公主的身份,太危险了。”云浠说道。 云川俏皮地笑了一下,突然一个念头从心中划过,扯了扯文浠的衣角,不好意思的小声问:“那个杨清沄,他跟你以前讲的不一样啊,不苟言笑,整天板着一张脸。” “你说杨大哥啊,他小时候确实不这样,我差点也没认出来呢。听我叔叔说,他现在已经是京城的护卫副总管了,小时候他的愿望是当大将军,凭他的家世和修为,应该不难实现。放心,他没那么难相处的。”云浠眼神又浮现出八年前的杨清沄玉面笑颜的模样,自己嘴角也不禁上扬起来。 “哦!你皇兄呢,虽然看着身体瘦弱,人也一副清心寡欲的,但待人有礼,谦和有礼。虽不那么热络,但也算亲近。那个杨清沄,太冷漠了,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样子。”云川赶紧又随口评价二人一番,生怕被云浠知道了自己的小心思。不等云浠接话,自己又马上打一个哈欠说:“现在还早,我再睡会,一会还要赶路。哎呀,我的玩耍计划又一次泡汤了,你说此地是不是与我八字犯冲?!”说完一头倒下闭上了眼睛。 晌午,云川和云浠早已起来收拾好行李,在客栈点好酒菜,看到宇文瀚和杨清沄下楼,云川站起来打招呼:“这里!” 宇文瀚和杨清沄走过去行礼坐下来,宇文瀚道:“你们这是要给我们践行?” “践什么行,就是吃完饭好一起赶路啊。”云川眨眨眼睛说道。 宇文瀚和杨清沄不解的看着她俩,云浠笑笑说道:“我俩改变主意了,今天也打算返道去云石大会的凑凑热闹。” “实不相瞒,我们就是突桑人,之前不是因为你们不太讲理嘛,嗨,那些事就不提了。正好我们带路,你们管饭,搭个伴,怎么样?”云川接着说道。 “这不耽误你们事吧?”宇文瀚有些意外。 “我们其实就想在这里多玩几天,不过想想这里随时还能来。再说了,我们结识了你们,以后去中原不是更方便了。”云川嘻嘻地解释道。 “嗯,这没问题,随时欢迎。”宇文瀚点点头。 “不过参加云石大会需要有受邀请的牌匾,你们能弄到吗?”杨清沄还是一副老样子,一张俊朗如白兰的面容,却没有笑的功能,云川无法想象曾经的他大笑是什么样子,是如玉兰花开一样好看吗? 云川不免觉得心里好笑,自己堂堂突桑公主,就算没有牌匾,她都能堂堂正正大大方方走进去。 云浠问:“我们没有,那你们有吗?” 杨清沄抢说道:“我们也没有,准备到月氏部落再想办法。” “那我们就都先去了再说。我熟知大漠地形,了解大漠人情,由我来给你们做向导,你们可真是赚了。”云川看着他俩自豪地说道。 宇文瀚示意清沄拿起茶杯,说道:“那我们就以茶代酒,聊表谢意。” 云川笑着,看着云浠说道:“我们把你们当朋友,不用这么客气。以后我们俩去你们的地盘,记得好吃好喝招待着就行。” “这个必然!”宇文瀚看着眼前这个性格酷似宇文希的女孩,心里犹如吹进微风徐徐,清爽怡人。 杨清沄心想眼前这两个大漠姑娘真是单纯,都不知道自己对她们还有所防备,毕竟是要进入大漠的领地,还是小心为上。 月氏部落的云石大会,举办日期是四天后。如果按照正常速度,从这里到月氏部落需要三天半时间。云川说着自己的计划,一会就出发,今晚在路边驿站休息几个时辰,明日天微亮就走,日夜兼程两天赶到。 “让开让开,把路都给我让出来!”一个大马车从客栈侧门出来,后面跟着将近半百匹良驹。 “这不会又是那个小霸王的阵仗吧!”云川在一旁鄙视的说。 “嗯,你看,是王成愈。没想到这才一夜时间,就拉出一个队伍来了。”云浠说道。 “滥用私权,横行霸道。”云川忿忿地说。 云川凑过去看热闹,听牵马的几位小厮说:“你说巧不巧,昨日将军派来带路的人也死了?” “这还没到月氏部落就去这么多人命!?”另一个小厮说道。 “你傻啊,我们代表的是朝廷。这分明就不想让朝廷插手宝藏的事情!” “这可是突桑可汗亲自邀请,谁敢阻拦?” “我看就是突桑自己想独吞宝藏!这块石头落在突桑,如果你是突桑可汗,你想不想要?” “你说突桑可汗?那干嘛还邀请朝廷参加呢?” “事情闹这么大,藏得住吗?之前还对外扬言奇石跟宝藏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你看,刺杀劫持,不明摆着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云川听此二人背后议论自己父王威顿可汗,心中暗骂:这帮小人果然是王成愈的狗腿!自己父王从来都主和不主战,爱民如子,怎么会干这种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把戏。 “我们走吧,这些都是信口雌黄,没什么可听的。”云浠拉着云川向三人示意道。 四人正欲骑马上路,突然一个人上前拦住了他们,问道“你们知道月氏部落的方向吗?我们爷说了,能给我们带路的,必有赏。” 云川不予理会,跨上马,云浠朝那人说道:“不好意思,我们也没去过月氏部落,准备到驿站再打听。你们再问问其他人吧,或者你们也可以到前方驿站再找引路人。” “不知道就不知道,怎么那么多废话。”小厮嘀咕道。云川见状正想帮云浠出头,被云浠一把拦下。 说完,王成愈带着大队人马,簇拥着戒持大师从客栈走了出来。戒持大师还如昨日一样捻着佛珠,荣辱不惊。刚那位小厮凑过去说了两句,王成愈便朝云川四人上下打量了一番,说了句“那就去前方驿站再打听”,便不屑地上了马车。 “连个谢字也没有!”云川忿忿说道。 “我们原本就没帮什么!”杨清沄回道。 云川无好气地说道:“也就你们看得开,要我绝对指一条通到黑的路!”说完一声“驾”扬长而去,其他三人也赶紧策马追了上去。 “哎,云浠自小身体就不好,骑马慢就算了,你们两个大男人,怎么也这么慢吞吞,真是浪费了两匹良驹。”云川骑马立在树下,远远地嘲弄起来。 杨清沄不一会也到了云川处,一言不发,回头看着宇文瀚和云浠骑了过来。 “云川兄弟马术了得,哪是我们所能及?”宇文瀚说道。 “我们可不敢跟你比,你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我以前都不敢骑马,这才没学会几年呢,哪是我这一下子就能赶上的。”云浠笑道。 “可我小时候就能骑这么快了哦。云浠,我跟你说了多少次,骑马不是时间的问题,是沟通,你要互相信任,它才愿意为你拼命飞奔。”云川说道。 “怎么沟通?”宇文瀚好奇地问道。 “她会告诉你只说意会不可言传!”云浠打趣道。 “沟通的事情当然只能意会啦,马儿又不能说人话。你看我平时,一有时间就跟马儿聊天,这感情培养我可是下了不少功夫的。”云川眉宇上扬,笑嘻嘻地回道。 “这倒是真的,我们实在没有她精力旺盛,她就只能找马儿倾诉了。”云浠笑了起来。 “好啊,弟弟,你竟然嘲笑我,枉我还停下来等你们,”云川佯装生气道。 宇文瀚也满脸笑意,云浠看着堂哥忧郁的眼神淡了许多,甚是高兴。能这么跟他们再次相处,自己真是做梦都想不到了。 “要不我们比试一下?”一旁的杨清沄缓缓说道。 大家都惊奇地看着杨清沄,一向沉默的他竟然主动发起了挑战,简直让人难以预料。“好啊,求之不得呢。你想怎么比?”云川听到有人挑战 骑术,顿时来了精神。 “怎么比你来定。我骑马学的不成体统,正好有此机会,想领教一下突桑的骑术。”杨清沄解释道。 “竟然发起了挑战就不要那么谦虚,要不然我一会赢了也不自在对不?这样吧,我输了,到了突桑我就请你们大吃三天;你输了,嗯,你这一路都板着脸,输了你就笑一笑吧!怎么样?” 就知道这丫头古灵精怪,但没想到会提出这种要求。杨清沄想起宇文希以前也喜欢这么刁难自己和平王,自己都是无奈地宠着她。现在,自己满心无奈,但宠爱之情早已尘封在了往事里。 “好,就这么定了!”看杨清沄不语,宇文瀚帮他回道。 “那开始吧!前方大概是十里路到小树林,就比试骑到那!”云川定了路线。 两人做好准备,云浠和宇文瀚在一旁一声“开始”,两匹骏马像离弦的箭一样射了出去。 “大漠的生活果然让人性情豁达。真的很幸运,能遇上你们成为朋友。”宇文瀚说道。 “嗯,这里生活确实豁达,吃着烤全羊,喝着马奶酒,唱着牧羊曲,看着满天星,有时都不知时间为何物,岁月都不知是真是假。”云浠此刻多想告诉他自己这几年的故事啊。 “沙如雪、月如钩,不问前路,不究过往。我和清沄兄也非常向往大漠,一片净土远离纷扰,与日月对饮,与天地为伴。”宇文瀚说道。 “有人说这里荒无人烟,你却说一片净土。世间总是如此,总觉得别人的东西好。”云浠看着宇文瀚有些心疼。 “是啊,任何地方都有无奈之人。所谓净土乐天,或许都是自己的想象吧。”宇文瀚缓缓说道。 ------------ 第七章 你欠我一个笑 云浠与宇文瀚一路聊着,宇文瀚觉得自己这八年来,除了杨清沄,没有在外人面前说过这么多话了,而且这次讲的大多还是自己的真心话。 前方的云川和杨清沄正快马驰骋,畅快淋漓。杨清沄自小就喜欢骑马,如今又担任大淍的京城护卫副总管,骑马机会自然更多,骑术也是相当了得,且骑马疾飞也是他发泄内心抑郁的好办法。此时他与云川速度不相上下,两人交替领先。 云川赶上杨清沄,迎着风大声说道:“没想到你隐藏得这么深,骑得不错嘛?刚才骑那么慢,是故意让想让我比试的时候掉以轻心吗?” 杨清沄回道:“比试也要有个比试的样子。” “好,那你就赶紧想好,一会输了怎么笑一个!我要加快速度了哦。”云川俏皮地眨了下眼睛,挥了下马鞭,附身向前冲去。 “笑一个。。。” 杨清沄听了额头冒汗,尴尬至极,朝云川的背影看去,这人恶作剧的本事,跟希儿真的有得一拼,当年希儿三言两句也能让自己哭笑不得。 眼看就要到达终点,云川蓄势疾发,飞速向前。杨清沄知道如果自己再奋力一搏,也有可能赢得此次比试,但一来他不想马儿太过疲惫,二来自己也没必要去跟一个姑娘一争高下。他也只是想感受一下在广袤草原上驰如电、疾如飞的感觉,这已足够了。 云川如愿最先到达终点,朝他招招手,笑靥如花。 “虽然我对这条路比你熟悉一点,但这条路也算平坦,这个结果也算是公平的吧。”云川一本正经的说道。 “嗯,公平,这次比试是我输了。” 杨清沄说道。 云川朝杨清沄调皮地笑着说道:“那你都承认输了,那就笑一个呗!” 气氛又要结冰,杨清沄本想扬起嘴角,可最后却变成了“哼”的一声。 “这是什么笑啊,就是瘪了一下嘴呀,根本就是面无表情呀。要发自内心的笑,这个不算不算。”云川不满的说道。 杨清沄突然后悔自己应该最后再骑快一点。他又无奈地调整了下面部肌肉,双唇微开,露出白牙。这总该过关了吧。 “这。。。”云川皱着眉头,打量着杨清沄的面部,想试着把清沄逗乐地说,“这完全就是让我看看你的牙而已嘛。不算不算。你想象一下,古有烽火戏诸侯,千金博一笑,今有我云川千里苦奔波,挥汗博一笑,你就不觉得很荣幸很开心嘛?” 可杨清沄觉得自己已经笑了,他在朝中的外号就是铁面护卫,这种“嘴角上扬”就是杨清沄平时被迫要表示开心时的专用表情,而“露出整齐的八颗牙齿”,已经是他的表情上限了。发自内心的喜出望外,他自己或许都忘记了该如何表达了吧。 云川又胡乱做了几个鬼脸,杨清沄不但笑不起来,表情还越来越凝重。 “哎!算了。”云川终于放弃了,想到自己当年为了把云浠拉出梦魇,也花了三四年的时间呢,云川耸耸肩,无奈地跟杨清沄说道,“那你记得,你欠我一个笑!” “好!” 杨清沄如释重负,“我们在前面树林边等他们,正好马也吃点草。” 一片白桦林,地面杂草上堆满了树叶。 云川倚靠的树下,树叶嗖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爬动。云川赶紧后退了一步,突然一只被鲜血染红的手露了出来,把云川吓得“哇”的一声往后大跳,差点跌落在地,幸得一旁的杨清沄扶住了云川。 “手手!那边有人!”突如其来的血腥场面,把云川吓得不轻。 “往后站,我看看!” 杨清沄把云川拉到身后,云川探出脑袋向前张望,眼神落在杨清沄宽厚的肩膀上,有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 杨清沄捡起一根树枝,扒开地上的树叶,这才看清藏在树叶下的是一个受伤极重的人。此人突桑士兵装扮,已奄奄一息,一双充满惊恐的眼睛瞪得巨大。 “你是突桑士兵?发生了什么事?谁打伤的你?”云川赶紧走过去蹲下来低声问道。 士兵张开嘴却说不出来。杨清沄蹲下来查看了伤势,伤在胸口,已流了不少血。杨清沄点了几个穴位想为其止血,但收效甚微。 这时,云浠和宇文瀚骑马过来,云川对他们喊道:“云浠,你快来看看,有什么法子可以救救他。”云浠跳下马,跑了过来。看了看伤口,把了下脉,摇了摇头说道:“伤口太深,太迟了。”见路边有一些星辰花,赶紧摘了些,用手捻了捻,贴在了士兵的伤口上。然后从行李中拿出一个包裹,蹲在一旁给他施针。 云川询问道:“这样可以救活吗?” “失血太多,没有实质性的帮助,只是尽量减少点痛苦罢了。”云浠摇摇头说道。 杨清沄和宇文瀚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云浠一眼,原来是一个会医术的女子。 云川有些焦急,谁会暗算我突桑士兵呢?士兵呼吸逐渐平缓,能发出一些微弱的声音。云浠给他喂了一点水,示意他不要太用力。 “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是,你就眨一下眼睛。”云川问道。士兵眨了一下眼睛。 “你是被谁伤的?是中原人吗?”云川问道,士兵瞪着眼睛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 士兵突然想到了什么,艰难的抬起手指指自己的腰间,原来是一封信:他是月氏部落派去迎接王成愈的使者,却在途中遭遇不测。 又是云石大会,云川着急的问道:“那是谁干的?是大漠的人?” 士兵像是使出最后的力气眨了眨眼睛,呼吸再度急促,“可。。。可。。。汗他。。。”艰难的说了几个字,就断气了。 “难道是突桑可汗?”一旁的宇文瀚猜测道。 “不可能!突桑可汗不会对自己的士兵下手!”云川立即反驳道,“不要因为几个小厮的流言蜚语,就把什么脏帽子都扣我们突桑人头上!”云川有点不高兴。 “对不起,我别无他意。我们把他埋了吧。”宇文瀚没想到在大漠,这里的子民对可汗如此尊敬和拥护,这在中原是从来不曾见过的,就连自己都没有如此急于维护过自己的父皇。 “不用,我们崇尚天葬。愿长生天给予安息。”云川蹲下来,闭着双眼,轻声虔诚地唱了一首往生词。 四人重新上路。天色已渐渐暗了下来,月亮慢慢升起,银色的月光倾洒整个草原。云川显得有些心不在焉,骑马的速度也渐渐慢了下来。宇文瀚和杨清沄已经骑在了前面。云浠骑到云川身边,小声说道:“你是不是担心可汗?” 云川点点头,说:“嗯,这件事越想越蹊跷。宝藏传言、朝廷插手、士兵被杀,处处都指向我们突桑。这里面定有什么阴谋!” 云浠安慰道:“我相信此事与咱们突桑没有关系。可汗既然向中原朝廷发送了邀请就没有必要阻碍他们前来,更像是别人设下的圈套。” “嗯,云浠,你说的对。我们虽不亲向中原,但也不与之为敌,20多年来相互制衡,从未有过交锋。只是这种圈套,有几个人愿意去深想,这人言可畏啊!”云川担忧的说道。 “你不要太担心了,朝廷也不会这么容易听信谗言的,再说咱们突桑实力强大,有可汗和你大哥在,还有那么多将领守护,不会有事的。”云浠一边安慰,一边哀叹想当初朝廷不就是轻而易举被谗言蒙蔽,导致自己家破人亡吗? “嗯,这20多年的平静生活也是突桑几代人用血肉换来的。”云川深吸一口气,道:“我们突桑人不爱惹事,但也不怕事。走吧,我们加快速度,争取早点到云石大会一探究竟。”说着挥了一下马鞭,往前赶去。 云浠看着云川的背影,心里真是羡慕她心比天大的性子,好像再大的烦恼在云川这里,顶多三句话的功夫就能抛到脑后,不得不让人佩服她自我开导的功力。 而在距离不远处的宇文瀚和杨清沄,也觉得这两天的事疑点重重。 突桑、西禹、黄卑、夏夷是当今北方大漠上的四大族群,各自为王,虎视眈眈。这其中就属突桑领土势力最大,黄卑和西禹位列第二,实力相当,夏夷相对最弱。虽突桑与中原最大的王朝大淍关系不错,但他们一直都认为突桑是当今淍朝最有威胁的敌人。在淍朝与周边列国发成冲突时,突桑从来都是不偏不倚,不争不抢。仅仅以每年输送数百匹汗血宝马,换取了20多年的安定发展,且还不断在北方草原扩充版图,壮大势力,如今已经是大漠草原上最大的霸主,而威顿可汗的威望,已到历代突桑可汗的顶峰,与淍朝抗衡也是早晚之事。 宇文瀚说道:“突桑从来就是一匹潜伏的狼,20多年前,前可汗主动让当时的小王子,也就是当今威顿可汗的亲弟弟来京作人质,以此换取我大淍的信任。5年前,威顿可汗攻下西禹的十座城池换回其弟。这些城池山石耸立,被传言有金石矿产,大淍屡攻不破,被威顿可汗一举拿下作为交换,可到如今一点矿产都没有发现。此举朗朗,其心昭昭啊。” 宇文瀚正说着,突然一阵马蹄声传来。原来是云川和云浠二人一前一后骑马赶来,云川扭过头,对二位男子说:“你们是打算接着在月下漫步呢,还是赶到驿站休息一觉?我对在了无人烟的草原上赶夜路可一点兴趣都没有!”宇文瀚和杨清沄也加快速度,四人一起快马加鞭赶到驿站。 草原的驿站,相当于一个小集市,是草原上物品交易的小据点,也是云川成长中仅有的几个玩耍地。云川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轻车熟路的就找到了一家旅店,要了两间毡房准备休息。 宇文瀚关切地说道:“你们饿不饿,要不要一起吃点东西?”云浠倍感亲切,正欲点头,谁知云川说道:“我不饿,你们自己吃吧。”拿起行李便往毡房走去,云浠闻此言只好作罢追了上去。 “你真不饿?”云浠问道。 “他听信谣言,想想就来气,气都气饱了。”云川瘪瘪嘴说道。 “我堂哥从来就不是爱嚼舌根之人,瞧把你气的,一向以吃喝为乐的人都气饱了。”云浠打趣道。 “他是你堂哥,又不是我堂哥,我干嘛一定要给他好脸色看。今天也就是看在你面子上,我没跟他一般见识。”云川回道。 “大公主,你这话说的可就不客观了。当时的场景,一个不了解可汗的人,都会有此联想,我堂哥心思慎密,擅长推究,绝不是武断之人。”云浠脸上泛起了崇拜之情。 云川看着云浠的表情,笑了起来:“再吹,小心吹破牛皮了!果然是兄妹,真惹不起。我不说了,我睡觉去了。我才不需要他来推究呢,我们清者自清!” ———————————————————————— 三更时分,云川就被外面的吵闹声吵醒,心里不甚烦躁,转身把被子盖住头。云浠也被吵得睡意全无,起床走到帘边,掀起一角想看看到底什么事。 只见王成愈在旁站着,对面一个小厮抓着一个瘦小个,瘦小个左右挣扎想挣脱被扣住的双手,王成愈正在不停地破口大骂,“小偷、送官府、吃了熊心豹子胆、来自朝廷”之类的词隐约飘过来。 “什么事?这么大动静,还让不让人睡觉了!”云川也起床。 “好像是王成愈抓了一个小偷。”云浠猜测地说道。 “真是瘟神难避!他到的地方,就必定鸡飞狗跳!小偷是哪的,中原人还是大漠人?”云川问道。 “看不清,围观的人已经越来越多了!”云浠回道。 云川已经穿戴整齐走到帘边,拉起云浠的手,说道:“反正都被吵醒了,我们就去看看热闹。” “鸡飞狗跳之地,必定有你!”云浠打趣道。 ------------ 第八章 妹妹还挺多 原来是一个瘦小的女子,二八年华,简单束了一个发髻,鬓角有些凌乱,浅黄色的衣裙沾了不少尘土,被一个小厮往后扣住双手,已被气的有些面目狰狞。 “我警告你们,赶紧把我放了,别以后无人收尸。”瘦小个瞪着眼说道。 “一个小偷还这么狂妄。今天算你走运,爷我这会不想把事搞大。这要在中原,我早把你办了。”王成愈也被气的够呛。 “你办呀,我看你倒能怎么办?!我长这么大,还没人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瘦小个丝毫不退让,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羊落虎口。 “流氓遇泼妇,天生一对。”云川在一旁看着索然无味。 “这店是你开的吧,你看怎么处理吧,在中原这偷鸡摸狗之人,至少三十大板!我是什么身份你知道吧!”王成愈拉过这家客栈的店家愤怒地说道。 “我说了多少遍,我不是小偷,我就是找人而已。你又不自己照照镜子,你身上有什么东西能入我的眼!”瘦小个毫不示弱。 “这位女客官确实是要找人,可我没想到她会自己跑到毡房里去挨个找。王大人,我看这人也来头不小,你也没什么财物丢失,你就高抬贵手,让这位女客官赔个礼道个歉,这事就算了吧。”店家看到从毡房出来的人越来越多,急于了事地说道。 “凭什么我要赔礼道歉,他们现在把我扣着,说我是小偷?应该他给我道歉!”瘦小个一副绝不善罢甘休的气势。 “嘿,这小蹄子,还反了天呢!我今天不给你颜色看看,你都不知道我是谁!”王成愈气的发抖,扬起手掌正准备扇下去。云川虽不喜这女子不知好歹的个性,但更烦王成愈的土匪作风,一颗好管闲事的心又动起来,正欲上前制止。 “且慢!”一个低沉的声音传过来,大家都扭过望去,王成愈扬起的手掌停在半空,瘦小个就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笑着跳了起来。 原来是杨清沄,他穿过人群走到王成愈面前。瘦小个刚才还气的瞪圆的眼睛立刻笑成了一条缝,清脆地喊道:“清沄哥哥,我就知道你肯定在这里,我一路追的你们好累呀。快教训教训这帮不知好歹的土匪们!”瘦小个边说边想把手抽出来。 杨清沄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转身正对王成愈作揖说道:“这位兄台,舍妹是为了找我,才无知冒犯。她第一次独自出门,不懂礼数,还请见谅。” 王成愈斜眼上下打量杨清沄,看样子有些胆识,似乎在哪里见过,但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这个无理妹妹关我什么事,我为何要放过她? 杨清沄凑近王成愈耳朵低声说了几句,把他拉到不远处,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物件。只见王成愈看完,立马跟变了个人一样忙向杨清沄低头哈腰,马上喊着小厮放人,快步走过来关切地问道:“没弄疼吗?误会误会。这。。这。。这叫不打不相识。” 瘦小个把手一扬,轻蔑地说道:“我早警告你把我放了,现在知道我不好惹了吧!” “姑奶奶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这趟行程你们吃的喝的用的我都包了。等我办完差事回到边城,我再给你们接风洗尘,要打要罚悉听尊便。”王成愈说道。云川看到这番情景,不禁冷笑,昔日蛮横的王成愈竟还有此副嘴脸。 “就这么完了?”瘦小个朝王成愈扬起手,杨清沄咳了一声,瘦小个无奈收手说道:“那就看你的表现了!”王成愈终于如释重负的点头道“是”。 “散了,散了,一场误会,大家赶紧散了。”小厮往外轰着人群,都是看热闹的人,热闹完了,自然就都散了。 人群渐渐散去,就剩下云川和云浠立在旁边,饶有深意地看着杨清沄。等杨清沄发现时,眼神掠过一丝不安,只能朝云川和云浠点点头,带着瘦小个回到了毡房里。 “她是谁?”云川问道。 “看年龄和眉宇间的神态,极有可能是宇文凌。当今皇后的女儿,也是淍朝最小的公主,算是我的堂妹吧。”云浠道。 “哦,大淍的小公主,怎么这般跋扈莽撞。”云川惊讶地说道。 “她从小性子就是这么直来直去,年龄最小,难免有些任性。”云浠为宇文凌辩护道。 “我提醒你啊,带上你这个堂妹去云石大会,我感觉没什么好事。别看我平时也惹事,但我知道分寸在哪里。她完全就是不计后果,就算她身份再尊贵,强龙斗不过地头蛇这话总听过吧。”云川提醒云浠说道。 “没想打这一趟还能遇到她。哎,走一步看一步吧。”云浠感叹宇文凌这性子真是一点没变,从来都是“只准她犯人,不准人犯她”。 云浠猜得没错,这个瘦小个就是当今淍朝小公主宇文凌,是杨清沄的“最强爱慕者”,一路追着杨清沄和宇文瀚来到这里。 杨清沄领着宇文凌走进毡房,宇文瀚问道:“亮出身份了?” 杨清沄点点头:“我也告诉王成愈这趟行程是朝廷密令,不可外传。” 宇文瀚若有所思地说道:“嗯,有你父亲的身份,他不敢乱来。” 杨清沄顿了一下说道,“不过,刚刚云川和云浠也在旁边。” 宇文瀚也不觉得意外,看了宇文凌一眼,平静地说道:“动静闹的这么大,看到也是自然的。” 在一旁站着的宇文凌早就不耐烦了,听道宇文瀚提到自己,忙说道:“喂,你们眼里到底有没有我,进来半天了都不搭理我!宇文瀚,我是公主耶,也是你妹妹,为了跟上你们,差点都把自己搞丢了,还被刚刚那个无赖冤枉,你们到底有没有良心啊!” 宇文瀚无奈说道:“凌儿,你这么不顾安危,父王和母后知道了肯定会担心。天亮后,让清沄骑马先送你回边城,再请王羽将军派人护送你回京城。” “二哥,我才不回去呢。我刚都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就是不想给咱们后面的路程添麻烦。你们去云石大会看热闹都不带着我,你都不知道,这一路我找你们有多辛苦。幸亏我聪明,多少还知道点江湖经验。。。”宇文凌自豪地想讲述自己的跟踪经历,双眼偷偷瞄着杨清沄。 “凌儿,你这太胡闹了!这里不是中原,突桑、西禹、黄卑、夏夷几大族群在这里都有势力,西禹、夏夷与我朝时有冲突,如果让他们知道你的公主身份,就是羊落虎口。你就说刚刚,如果我们不在这里,王成愈真对你动手,就算你能秋后算账,但真有个闪失,他给你十个脑袋又有何用?”宇文瀚叹了口气,当初无意中这个妹妹无意听到“云石大会”,真是后患无穷。 宇文凌有点懵,难道真有这么危险?可看到一旁的杨清沄,又马上眉开眼笑:“哎呀,现在不就没事了,也没有你说的这个如果嘛。再说有清沄大哥保护我,还能有什么危险?” “我给你找一间毡房休息,天亮就送你回边城。如果你不累,我们也可以即刻启程更加好。”许久没开口的杨清沄在一旁说道。 宇文凌听闻,立马坐在毛毡上,耍赖地说道:“我不走,我就要跟着你们!如果你们一定让我走,我就出去告诉王成愈,二哥你是当今皇子,这次乔装。。。” “你出宫到这里,还有谁知道吗?”宇文瀚打断她说道。 宇文凌知道自己耍赖得逞,高兴地站了起来,拉着杨清沄的胳膊,杨清沄却不领情抽出胳膊,往旁边站了站,但宇文凌反而更开心看着杨清沄,说道:“放心吧,我就跟母后交代是跟清沄大哥出来玩啰,我母后就很开心的答应了。至于父皇呢,根本就没时间搭理我,他现在一心都在那个突桑莲妃身上。” “让清沄带你找间毡房休息吧,不要多言,保护好自己。我们也不是一定要去云石大会看热闹的。”宇文瀚说完挥挥手,宇文凌撇撇嘴,笑眯眯地跟着杨清沄出去了,一边走一边“清沄哥哥”的叫个不停。 天蒙蒙亮。云川和云浠早早收拾完行装牵着四人的马等在驿站出口。 “你看,王成愈已经派人在那毡房口候着了,看来是知道他们的身份了。”云川看着宇文瀚和杨清沄的毡房说道。 “应该只知道杨大哥的身份,如果知道皇子和公主的身份,那就应该是他亲自去把守了。”云浠分析道。 “真是每天都有好戏看,你猜一会他俩怎么给我们介绍?”云川笑着打趣道。 不一会,宇文瀚和杨清沄穿戴整齐的从毡房中走出来,看到云川两人站在驿站口,便直接走来过来。一旁等候的小厮立马跑到另一个毡房去通风报信,没想到从那个毡房里大摇大摆走出来的竟然是王成愈和宇文凌两个人。 “我就说流氓遇上泼妇,天生一对吧。昨天还你死我活,现在都能‘相谈甚欢’了。”云川小声嘀咕道。 “你们怎么在一起?”宇文瀚瞥了一眼王成愈问道。 “你们不是说一大早就要赶路吗?我一大早就找他把这里所有好吃的给我们三都打包好。”宇文凌指指旁边小厮手里的包裹,接着说:“不过这里的食物跟我们京城的比起来,哎,果然还是蛮夷之地,口感太粗糙。。。” “那就走吧。”宇文瀚不好意思地看着一旁的云川和云浠,打断了宇文凌的话。 “我的马呢?”宇文凌斜眼看着王成愈。 王成愈低头哈腰,向身边小厮吩咐道:“还不赶紧把大小姐的马牵过来。”宇文凌翻了下白眼,不耐烦地说:“你亲自去牵!”王成愈赶紧跑去牵马了。 宇文瀚摇摇头,云川看着这一幕幕,打趣说道:“我和我弟弟可是等了快半个时辰啊。你们倒好,半夜闹出那么大动静,不让别人睡,自己倒睡得不起。” 云川说完打量了一下宇文凌,换上一身干净衣服,身材小巧,腰肢纤细,本是眉目清秀的脸庞,却总要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更显稚气未脱。 云浠也在感叹这个“小不点”如今也长成大人了,回想起当初宇文凌在背后喊着“希姐姐,希姐姐”的声音,再看着她还如以前一样瘦削的身段,不免心生怜惜。 “今早确实是我们耽误了时间,你们吃饭了没有?我们这里有些食物。”宇文瀚关切地问,正欲从宇文凌手上拿过装食物的包裹,但宇文凌却护得更紧了,一直警惕地看着云川和云浠二人。 “不用了,我们吃过了。怎么?你们也不打算介绍介绍?”云川明知故问道。 “她是我妹妹杨凌。小妹顽皮,没想到一路偷偷跟随我们来到这里。”杨清沄轻描淡写。 “哦,妹妹啊。妹妹还挺多的嘛。”云川摸着下巴,眼神晃过宇文瀚和杨清沄,故意拖长声音。宇文瀚听此言也无从解释,只好抱歉地笑笑。 云浠知道他们二人的顾虑,便说道:“等她的马到了,我们就赶路吧。” “清沄哥哥,这两男的是谁呀?我们为何要与他们一起去?”宇文凌问道。 杨清沄说道:“朋友。” “什么朋友?”宇文凌不依不饶。 “这两位是我们突桑的朋友,这位是云川,这位是云浠。你要以兄长待之。”宇文瀚补充道。 “兄长?开玩笑吧。我的兄长可都是。。。”宇文凌想到自己堂堂公主,要叫两个陌生男人大哥,开什么玩笑! “可都是什么?”云川故意戏谑道。 宇文凌冷静下来:“没什么,我是说我的兄长可都是像我的清沄哥哥一样,高大威猛。对了,不是说大漠的男子都很强壮吗,怎么你们如此瘦弱?” “想见我们大漠强壮的男子啊,不用着急,过两天就见着了。强壮的男子我认识颇多,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云川笑着说道。 云川猜测宇文凌的性格就如炮炸一般一点就着,果然如此。此时的宇文凌眉目竖起,双手叉腰,正想回击一番。云浠赶紧拍打了一下云川,说道:“凌儿,她只是开个玩笑,你莫要理她!” “凌儿也是你叫的吗?”宇文凌冷眼看着此人,不领情地说道。 “凌儿,我们回边城吧。”杨清沄早就有些不耐烦,宇文凌气鼓鼓地看了二人一眼,不再说话。 这时王成愈牵了一匹壮马过来,又是一阵点头哈腰,溜须拍马,目送五人上马离开后,他才骂骂咧咧地跑到毡房补觉去了。 ------------ 第九章 换道去夏夷 五人骑上马,宇文凌一直警惕地看着云川和云浠,云川觉察出她略带敌意的眼神,笑笑说道: “怎么?昨晚之事你们就不解释解释?” 宇文凌端详此人,眉宇蔚然,英气凌然,但气势太胜,总让宇文凌觉得她高人一等,心中颇为不爽,便嘟着嘴说道:“解释什么?不都说了我是他的妹妹么?妹妹来找哥哥,不行么?” 云川回看着驿站的毡房问道:“我问的是,你们跟王成愈是什么关系?他怎么突然跟你们走的那么近?” 云川虽知这三人的身份,但俗话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大早看到王成愈与他们交情甚好的模样,真是颇倒胃口。 杨清沄听此言,反而觉得稍放心,如果她俩不闻不问反倒让他起疑心。 宇文瀚见势淡淡地说道:“云川兄,我知道你们不喜王成愈,我们也不喜他。但凌儿昨晚与王成愈有些误会,以免节外生枝,我们出了不少银两。他看我们出手阔绰又摸不清头绪,便又生化出另一幅嘴脸了。” 云浠暗暗松了口气,宇文瀚这解释虽不能深究,但也挑不出什么大毛病。云川看着宇文瀚,心想此人确实心思缜密,而且他略带忧郁的眼神有着深不见底的幽邃,看着气虚体弱,但却棉里有针。 “算我多虑了。我确实不喜王成愈,我把你们当朋友,大家还是开诚布公比较好。”云川自是一个识大体之人,摆摆手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上路吧。” 五人快马加鞭,打算在明日晌午之前赶到月氏部落,可万万没想到,宇文凌跑上几十里路,就要休息一下,不是要喝水就是不舒服,其他四人甚是苦恼。 “清沄哥哥,我真的不舒服,我从来没有骑过这么快的马,我整个胃都要颠出来了呀!”宇文凌撒娇道。 杨清沄无可奈何,只好秉承一贯作风沉默不语。 云川早就不耐烦,学着宇文凌的语调故作撒娇状地说道:“清沄哥哥,要不你留下来陪着凌妹妹吧,我们三个先赶路,你们慢慢来。” 杨清沄厉眼看了云川一眼,跨步上马冷冷说道:“休息好了吗?赶路吧。” 宇文凌朝云川瞪了一眼,说道:“我胃真的不舒服,不知道是在这蛮荒之地吃坏了肚子,还是一路颠簸没有休息好,而且这匹马我根本骑不惯。” “我们这蛮荒之地确实不是千金大小姐待的地方!”云川冷言说道。 “小妹年幼不懂事,还请见谅。”宇文瀚拦住不服气到宇文凌,道:“凌儿,我们这一上午走走停停地耽误了不少时间,这么赶路对你身体也不好,要不让清沄先送你回驿站休息,不用跟着我们一路颠簸了。” “到底是谁的妹妹啊?这么多哥哥护着,真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啊。”云川不屑的眼光扫向对面二位男士。 宇文凌一听又要被送回,着急得眼泪都要落下来:“我就知道你们根本就不想带上我,根本就没把我当妹妹,你们心里的妹妹只有那一个人!” 那个人是谁?是自己吗?云浠看着宇文凌的性子真是一点没变,一心希望被人宠着、护着,可杨清沄和宇文瀚偏偏不是这样的人。 “凌姑娘,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下脉吧。”云浠缓缓走过去,伸出了手。 “我为什么要让你把脉?”宇文凌看着云浠,眼神充满了警惕。这位也叫浠的人,虽一身男装,但眉目清丽,肤若凝脂,比女人更富神韵。 “云浠,你就别白费功夫了,她这就是传说中的千金病吧,吃不得苦受不了累的。”云川不耐烦的说道。 而此时的宇文凌正偷偷的用石子在背后的树干上,做上了记号。一切就绪后,拍拍手站起来,说道:“我们走吧,我休息好了!”随即上马,朝着即将崩溃的四人说道:“走吧,你们还等什么?” “凌妹妹,她再这么来一次,我们就分道扬镳!”云川说完挥了一下马鞭,即刻领先冲到前面。 果不其然,不到一个时辰,宇文凌又喊不舒服了,下马在一片白桦林边找了一块石头坐下,一副虚弱的模样。此刻的云川已经火冒三丈,气愤地说道:“云浠,我们走。” “你们走可以,把路线画给我们就行。”宇文凌抬眉说道。 “大小姐,照你这个速度,云石大会早就结束了,你们还跑去干什么?”云川冷笑道。 “我两位哥哥要去,那我当然要陪他们去的!”宇文凌气愤地说道。 “云石大会结束三日内,若没有部落首领的邀约,你们中原人是不能在大漠部落停留的,这个你们不会不知道吧?”云川毫不示弱。 “你又不是部落首领,这些你管不着!!”宇文凌满不在乎。 “我当然不会操这心,到时候自有人管你们!”云川说完还耸耸肩,朝宇文凌戏虐一笑,气得宇文凌瞪起双眼。 “凌儿,昨天不是说好的,不多言,不多事,怎么今日全忘了。”宇文瀚无奈地拉过宇文凌,小声责备道。 “可是我,真的不舒服,你知道我的,本来身子就弱,而且长这么大,哪有赶过这么远的路?”宇文凌不服气的嘟嘴说道。 “那你要休息多久?”宇文瀚非常无奈,“大漠地形复杂,这次多亏了云川和云浠带路,而且他们已经一路迁就你,你不能这么无理。” “就一会。”宇文凌眨巴着眼睛卖起了可怜。 宇文瀚抱歉地看着云川,云川转过身子不想理会。云浠见状把云川拉到了一旁安抚道:“你就看在我的面上,再忍忍吧。她毕竟也是我的妹妹。” 云川说道:“就是看在你的面上,我才一路忍到现在。你这个妹妹真的有点恃宠而骄,毫不讲理了。” “她确实从小身体不是很好,一直很瘦弱,也不善御马,长途跋涉身体自是吃不消。”云浠解释道。 “你看她虽然瘦小,但面色红润,哪里像柔弱的样子!”云川无奈的说道,“最关键的是,照这么个走法,咱们够呛能参加云石大会了。说真的,他们要不就别去凑热闹了,我俩赶紧赶路吧,别把所有人都耽误了才好。” 云浠有些为难,想了想商量道:“云川,你说我们拐道到西北的夏夷,大概也就两个时辰到路程。明日一早,在夏夷找辆马车送他们去月氏,你看怎么样?” “你的意思是让盛泽小王爷提供一辆马车送我们去?”云川思索着云浠的提议。 “确实有点强人所难,毕竟他是夏夷的王爷,让他去帮淍朝的。。。”云浠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我觉得你的这个提议甚好。云浠,还是你聪明!这么来,第一,我们两个时辰就能到夏夷,我们今天都能休息休息;第二,以盛泽跟我们的交情,别说一辆马车,多少辆都没问题;第三,最关键他的路子广,说不定还能弄到云石大会的邀请牌匾呢。” “可是夏夷与淍朝之间。。。”云浠仔细思量,虽说这个提议解决了时间问题,但夏夷与淍朝时有冲突,万一被发现此三位亲人的身份,会不会给他们引发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吧,夏夷的哈达可汗肯定已经去云石大会了,夏夷与淍朝的冲突无非就是边关界限和钱财方面,跟他们完全没关系。而且盛泽从来就不问政事,他还有好多朋友都是中原人呢,再说有我在,盛泽肯定愿意帮忙。”云川拍拍云浠的肩膀说道。 “云川,谢谢你,虽然你嘴上烦恼凌儿,但你还是在为她着想。”云浠感激地看着云川,连连点头。她知道云川与盛泽小王爷的关系不一般,用中原的说法就是“青梅竹马”、“金兰之交”。 “别谢我,她要再把我惹急了,我打她的心都有!你信不信?”云川扬起手装起了样子。 云浠笑笑点点头说:“信!你说什么我都信!” 商量好后,云浠上前说道:“我们现在赶到前面部落的驿站,按原定时间已经来不及了,我们也担心凌姑娘的身体吃不消,准备改条路线。西北是夏夷,我们过去大概两个时辰,我们与夏夷的小王爷有点交情,今晚可以先在他们部落休息一晚,明日一早,托他找辆马车送咱们到月氏。一来也免去了凌姑娘骑马劳累,二来咱们一天半时间就能到月氏部落了。不知各位意向如何?” 宇文凌听到两个时辰便可休息,心情大好,顿时来了精神,对云浠也颇生好感,欢快地说道:“好啊好啊,我从来都没有骑过这么快的马,身子都快散架了,这样安排最好了。” “可是这次明确说了,中原人是不能进入夏夷族群地界的。”久未说话的杨清沄上前说道。 “放心,这事就交给我们。”云浠耐心地解释道。 一旁的宇文凌似乎明白了什么,赶紧说道:“对了,夏夷向来与大淍不合,我们去不会有危险吧。” “中原与夏夷的矛盾我也知道,但夏夷与中原的矿产贸不是也做得挺好的吗?但是呢,管他好事坏事,八杆子也挨不到咱们身上。反正我是肯定要去云石大会的,摆在我们面前就是两条路,第一按照原定路线,一部分人跟着我先走,当然你们也可以不去;第二就是从夏夷穿过去。我明白了吧,你们赶快定。”云川冷冷地说道。 宇文凌听云川的提议,自己有可能再次被抛下,赶紧拉紧了杨清沄的衣袖,云浠担心他们为难,接着解释道:“云川就是刀子嘴豆腐心。我们竟然说要带你们去云石大会,君子一诺千金。盛泽小王爷是个好亲近的人,有他在,说不定还能给我们提供邀请牌匾呢。” 宇文凌听到找邀请牌匾,她想那日明明看到宇文瀚和杨清沄有牌匾,原来这两位大哥与眼前的两位突桑人也不是什么深厚交情、推心置腹,顿时有种优越感从心而生,嘴角也泛起了得意的笑颜,拽了拽杨清沄衣袖说道:“反正哥哥去哪,我就跟着去哪里,去哪里我都不怕的。” “虽说君子一诺千金,但也不能强人所难。你们要路线,我可以画给你。但是大漠地势特殊,最后迷路了别怨我就行。”云川看着他们犹豫不决,心有烦闷地说道。 “好吧,那就有劳二位带路前往夏夷,我们感激不尽。”宇文瀚稍加思索,拱手说道。 杨清沄扯出被宇文凌拽着的衣袖,牵过马递给宇文瀚,宇文凌赶紧追过去说道:“清沄哥哥,我身子难受,没法独自骑马了,你能带我一程吗?” 杨清沄冷冷地回道:“我的马已经不甚劳累,无法承载二人。” “凌儿,你可以骑慢一点,我们现在不用那么赶。”宇文瀚无奈地说道。 宇文凌却不知趣:“那你可以骑我的马啊,就跟上次我们去打猎一样,我受伤了不也是你带我回来的吗?” 听宇文凌此言,就如画面在云浠脑中重现一样,心里有些刺痛地失落。云川看着这位“娇弱”的妹妹又要生出事端,不耐烦地对杨清沄说道:“哥哥带妹妹,不是很正常吗?我说清沄哥哥啊,你们就不要为这事浪费时间了好吗?” “我哥哥带不带我,跟你有什么关系?”宇文凌听出云川是有意嘲讽。 “喂,你浪费了我一天的时间,你说有没有关系?”云川回击道。 “我可没让你们二位。。。”宇文凌毫不客气地说道。 “上来吧。”杨清沄强压怒火,向宇文凌伸出手。 宇文凌只觉已达目的,也不想与云川争个输赢,伸出手被杨清沄一拉,坐到了前面。“拉紧缰绳,不要说话。”杨清沄呵道。 “知道啦,清沄哥哥。”宇文凌清脆地回应。 “早说要同骑一匹马,也不至于浪费这么多时间了!”云川有些气愤地嘀咕着。 云浠想着以前都是她坐在杨清沄的马前,原来这个位置早已易主。心里酸楚地牵过宇文凌的马,准备上路。 “我来吧。”宇文瀚接过云浠手上的缰绳,满怀歉意地说道。 路上,虽然杨清沄刻意弓着身子,保持与宇文凌的距离,但宇文凌想着能这么近地挨着杨清沄,同乘一匹马在风中驰骋,心里也非常甜蜜。这在从前可是只有希姐姐才有的待遇啊! 可她终究是耐不住的性子,待到马速没那么快的时候,宇文凌小声说道:“清沄哥哥,那两个突桑人什么来路,我看着怪怪的。我们这么跟着两个来路不明的人走,万一出事怎么办?” 杨清沄仔细分析过,与这二人的相遇完全就是巧合。现在改变线路要去夏夷,也完全是意料之外的无奈之举。况且这次来大漠,能多去几个族群也是一件好事,相信宇文瀚与他想法一样。 “她们不知道我们的身份,没有必要加害我们。”杨清沄回道。 “你看,我今天身子难受,中途休息了那么多次,她们不仅一路陪着,还说要找什么马车送我们。萍水相逢,何必如此殷勤?”宇文凌细思极恐,觉得自己推断得非常得理。 “如果害怕,一会到夏夷就不要多言。”杨清沄淡淡回道,说完便挥了一马鞭,加快速度不愿再多语。 差不多两个时辰,五人到达了夏夷。夏夷是北部大漠上四大族群中领地最小的游牧族群,位处西北,东部比邻突桑,以雪龙山为界,南部与大淍的附属族群黄卑接壤。夏夷领地虽小,但矿场丰富,与大淍和其他族群都有商贸往来,但与黄卑常有冲突,让大淍也非常头疼。 云川和云浠带着三人来到大部落闸口,云川下马说道:“云浠,你带着他们在这里稍后,我一会出来接你们。” 云浠明白云川的用意,牵过云川的马儿,点了点头说道:“嗯,这有我呢,你去吧。” 云川走到守卫旁边,小声说了一句,守卫立马带着她朝中央的一个大毡房走过去。 ------------ 第十章 纨绔子弟小王爷 云川还未走近毡房,就听见里面传来的歌舞声音,心想盛泽这日子真是越发舒服了,兄长哈达可汗不在部落,他竟然天还没黑就开始载歌载舞了。云川不等护卫前去禀报,自己掀帘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护卫紧随其后地跟了进去,赶紧禀报:“小王爷,这位。。。” 只见坐在前方正中间的一男子,身穿紫金长袍,头戴镶金绸帽,鹿皮腰带上镶嵌一个硕大的珍珠,显得格外雍容华贵,再配上大眼浓眉白肤朱唇的脸庞,确实称得上是草原上的“天池美男”。 此人便是夏夷的小王爷,也是夏夷最高首领哈达可汗的亲弟弟特木尔·盛泽。盛泽看到一个清秀貌美的男儿走到跟前,极其眼熟,还有种说不上来的韵味,吸引了旁边的舞姬和乐师都定在原地,一起盯着这个与他们主子外貌不相上下的“访客”。 云川站在盛泽面前,得意地歪着脑袋,邪魅地微笑着,大眼睛忽闪忽闪,还配合地转个圈,想看看这位花花王爷眼力有几成。 “我说这草原上怎么可能有比我更好看的男子?这不是我朝思暮想的云川公主吗?怎么,这是想我了特地跑来看我?”盛泽马上起身,满心欢喜地走到云川跟前,双眼仍不住地打量着云川这一身男装。 “都说这草原上想你的人就如天上的星星一样多,我算哪颗星啊!再说你有如此多的美姬相伴,哪有功夫惦记我?”云川翻了个白眼说道,“对了,你怎么没去云石大会?那里多热闹!” 盛泽作了个手势,舞姬和乐师退了出去。盛泽让云川坐下,倒了杯酒递给她,说道:“因为我知道你没去啊,我当然也不去了。” 云川喝了一口酒,信手拈来几个葡萄边吃边说道:“我就是专门给你背黑锅的,你不去是怕撞见明成吧?”云川说完狡黠地微微笑着。 盛泽听到佯装生气,憋着嘴扭头不说话,一副嫌弃的模样。 云川见状哈哈笑了起来:“好好,我说错啦,你就是嫌你大哥唠叨,好不容易清净自在几天,对不对?” 云川此话不假,哈达可汗与盛泽相差18岁,说是兄长,可这兄长管教起盛泽,那比父亲还要严格,比父亲还寄予厚望。不管是商贾贸易、还是政理法纲,哈达可汗都希望他好好钻研、力求出类拔萃。只可惜盛泽玩心太重,志不在此。最让哈达可汗气恼的是想让他学的不好好学,旁门左道却是一点就通,现如今已经茁壮成长为草原上出了名的纨绔子弟、花花公子,让哈达可汗伤透了脑筋。 盛泽笑了起来,剥了几个葡萄递给云川,嘻嘻地说道:“哈哈,咱俩关系,不就是十几年互背黑锅的情谊吗?不过你要不去,我真觉得没啥意思。什么云石大会,不就是一群大老爷们见面嘻嘻哈哈,背后互相琢磨的那点事!” “嗯。不过我现在又想去看看了。”云川说道。 “去干嘛?”盛泽不相信这个与他一样不理朝务、不喜阿谀的云川会对这种大会感兴趣。 “你知道吗?这次不仅我们草原各大族群的部落首领都会参加,就连中原的各路门派都要前来,连淍朝的皇帝都被邀请了。”云川说道。 “知道啊,皇帝派了驻守边城的王羽承接此事。”盛泽疑惑地看着云川,“这个有什么问题吗?” “关键是,很多人,已经说绝大部分人都是为了奇石与宝藏去的,传言这700年来,每次只要掀起这个宝藏传闻,就会有血雨腥风,无妄之灾。”云川瞪着大眼睛说道。 “你就是因为这个?”盛泽不屑地说道,“你大哥没跟你讲吗?宝藏这事就是以讹传讹了,所以咱们就索性办个声势巨大的云石大会,正好天下共赏,把自己摘干净了。” “照你这么说,那也没必要拦着淍朝的使者前来呀?”云川闷闷地说道。 “谁拦着了?”盛泽好奇地问道。 云川将这两天见到淍潮使者王成愈的手下被杀害,戒持大师险些遇害,前去迎接他们的突桑士兵也莫名被杀的事情告诉了盛泽,只是隐去了“精骑兵”。 “云川啊云川,咱们是不是好兄弟了?你去边城玩怎么不叫上我!”盛泽立刻打断道。 云川瞪了一眼,说道:“哎呀,我还没开始玩,就来找你啦。哎,你别打岔,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的重点!” “听到了,虽然我讨厌打打杀杀,但这事发生在淍朝可太正常了。我跟你说,那个镇守边界的王羽就是个搅浑水的,他的宗旨就是把边关一带搅浑,搅得越浑,他油水越多。我们夏夷跟他打交道可太多了。”盛泽举着酒杯悠然地说道。 “搅浑水?真的假的?堂堂大将军就干这事?算了,云石大会我还是得去一趟的,不去我不踏实。”云川疑惑地看着盛泽说道,“对了,还有一事要拜托你呢,我们在路上认识了三个朋友,他们和云浠在外面等着呢,你帮我个忙,明天找个马车送我们去吧。” “什么朋友,还要你这个突桑大公主亲自帮忙?男的女的?”盛泽笑嘻嘻地问道。 “两个大帅哥,一个大美女。明天你也想个法子帮我们五个人把云石大会的牌匾解决了吧。”云川说道。 “开什么玩笑,你一个突桑公主,去自己领地的部落要什么牌匾?”盛泽疑惑地看着她。 “我这不是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嘛,我和云浠这次都是女扮男装,以兄弟相称。”云川凑近盛泽的耳畔说道,“你就说帮不帮吧,你可别忘了上次你与明成的事,要不是我,你可要被你大哥打掉几层皮。” 盛泽嘻嘻笑了一下,说道:“所以这次你带个男人回来,我得帮你兜着啰。” “什么男人,跟你说正事呢!这几人就是我和云浠新结识的朋友,觉得非常投缘,所以就帮帮忙啰。你要再这么说,以后你的事我就不管了!”云川杏眼怒瞪,生气地回道。 “好好,我这不就是好心嘛,万一你们要是那种关系,我这不得给你把把关嘛。”盛泽还是照旧嬉皮笑脸。 “喂!”云川白了一眼,抿嘴笑了起来。十几年来,她与这个朋友已经习惯了打打闹闹的相处方式了。“那你赶紧安排三间毡房给我们吧,我去接他们进来。对了,不要透露我和云浠的身份啊。”云川嘱咐道。 “我跟你一起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让我们的突桑大公主这么热心帮忙!”盛泽起身与云川一同走了出去。 云浠正夸赞这个小王爷没有架子好相处,云川就和盛泽一起走了出来,盛泽走过来一手搭在云浠的肩膀上,笑道:“云兄弟,好久不见,真是想死你了!”云浠忙往后退一步,说道:“怎么还是这样老不正经,来,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三位是我们在中原结识的朋友,文瀚、杨清沄、他的妹妹杨凌。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夏夷小王爷,俗称‘天池美男’的特木尔·盛泽。” 盛泽还礼道:“我还是比较喜欢后面一个称呼。”说完上下打量了宇文瀚和杨清沄,一位沉稳儒雅,一位冷峻刚毅,相貌嘛还确实不错。 宇文瀚三人作揖行礼:“我们知前往云石大会,中原人不得经过夏夷地界,此次叨扰,还望见谅。” 盛泽笑笑说道:“那也不知道是什么烂规矩,我是从来不理会的。你们是云川的朋友,那自然也是我的朋友了。今晚我正好准备了大型的歌舞表演,你们一定都来参加!” 云川翻了个白眼,说道:“能不参加吗,我想睡觉!” 盛泽接着打趣道:“你是谁啊,你可是我们草原上出了名的活力小公。。。小公子,这可是我精心挑选的歌姬和舞姬,机会难得,睡什么觉!” “我参加我参加,我好不容易来一次草原,怎么能不看草原的歌舞呢。”宇文凌非常兴奋,高兴地叫了起来。 “你不是不舒服吗?”杨清沄不满地问道。 “清沄哥哥,刚刚你骑马带我,我就好多了。”宇文凌撒娇地说道。 “还是这位妹妹有眼光,你们到云石大会都不见得能看到比这里更好的歌舞表演呢!”盛泽说道。 “那我们恭敬不如从命。”宇文瀚说道,“只是云川兄弟确实一路劳累。。。” 听宇文瀚替云川说话,盛泽一脸邪魅地看着云川,云川咧着嘴抱着胳膊不以为然:“你要想让我今天晚上玩得尽兴,赶紧安排几间最最舒服的毡房,先让我睡上一觉!” “没问题,休息一个时辰,我就派人去接你们,我在中央草场等你们。” 盛泽对身旁的护卫说道:“这都是我的贵宾,带他们去我们最好的毡房休息,好生款待!” 云川和云浠刚收拾完行李,正准备小憩一会,盛泽掀帘走了进来。云浠也趁机开起了玩笑:“我是不是得出去,给你们腾个地?” “我看可以啊!”盛泽嬉皮笑脸的答道。 “云浠,你知道我在盛泽小王爷眼里,根本就不算个女的。”云川扯住了云浠。 “算你还有点自知之明,不过你今晚倒可以好好学习学习,我这次挑选的都是草原上一等一的舞姬,有的柔情似水,有的热情奔放,应有尽有。”盛泽在一旁眉飞色舞的描述着。 云川白了盛泽一眼,云浠在一旁笑了起来:“还是小王爷会享受,这几天肯定准备了不少好节目吧。” “哎,可不是嘛?本来我就打算找你们来玩的,我今天一大早就派人给你送信去了呢。没想到,信使没回来,你自己就跑来了。我这几天的活动相当丰富,今晚是歌舞,明天是格斗,后天是赛马,再往后还有打猎呢。怎么样?我这可比云石大会还要热闹吧”盛泽兴高采烈的讲着自己的安排。 “那就等我们从云石大会回来再继续呗。”云川一语点破。 “这么说,云石大会你是非去不可了?”盛泽看着她笑而不语。 “盛泽,我怎么觉得你特别不想让我去呀。这些歌舞什么的以后有的是机会,只要你盛泽一发话,哪个舞姬不立马赶过来?” 云川诧异地说道。 “去,你爱去就去,去了可别后悔!”盛泽无奈地瞪眼说道,“你们赶紧歇息一下吧,今晚不醉不归。” 已近黄昏,一轮火红的落日正被地平线吞没,残留的余晖正慢慢淡去,夜幕已悄然降临。 ------------ 第十一章 对酒 夜幕已降临,天空低垂,繁星点点。云川和云浠换上一身干净的男装,神采奕奕。刚走出毡房,就看见宇文瀚、杨清沄和宇文凌也走了出来。 宇文瀚看到云川手上拿着一个包裹,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云川神秘的笑笑:“一会你们就知道了!” 五人汇合后,云川带路往中央广场走去,那个地方已经传来了欢乐的歌舞声。 “草原的歌声果然宏亮悠扬,我一听就有精神啦。”宇文凌一路走来筋疲力尽,终于受到优待,兴奋不已。 “这算你说对了,我们草原的歌舞就是高亢昂扬,而且每个人都能闻歌起舞,随音而唱。而且,盛泽小王爷对歌舞要求是最高的,今晚我们一定能大开眼界,大饱耳福。”云川这几天也是心力交瘁,想到今晚终于能放松一下,心情也自然欢畅。 “我能不知道吗?我们家也有个会跳突桑舞的,虽然人不那么招人喜欢,但这舞跳得确实别有一番风韵。”宇文凌想到了从突桑来的莲妃,能歌善舞,深得自己父皇宠爱。 “你们家还有会跳突桑舞蹈的?”云川问完后才想起来,宇文凌说的应该就是去年淍朝皇帝六十寿辰之时,叔叔赫连弃及进献了一名叫“莲心”的突桑美女。 “凌儿!”还没等宇文凌回应,杨清沄就立马制止。 “为何不让凌儿说话?你这哥哥当得也太霸道了!”云川对杨清沄得态度有点气愤。 杨清沄不做回应,宇文瀚帮他谦逊地解释道:“他不是这个意思,只是长辈的事,我们不好多加议论。” “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是长辈的一位妾侍嘛,清沄哥哥怕我说多了惹事。”宇文凌看了杨清沄一眼,见他没有怒气,便长吁一口气。 “一妾侍有何说不得?”云川说完疑惑地看了杨清沄一眼,心想这人真是不够朋友,这般严加防范、多思多虑。 中央广场早已被装饰得华灯溢彩,上空是彩旗飘飘,灯笼通亮,六张桌椅依次围成半月形。夏夷族的士兵们围坐成一圈又一圈,一起载歌载舞热闹非凡。 “我第一次看到士兵竟然能这样和王爷坐到一起。”宇文凌好奇地四处张望。 “也只有在盛泽小王爷这里,才能看到这般景象呢。”云川说道。 盛泽正坐在正桌饶有趣味地看着三名女子翩翩起舞,看到云川五人到来,示意在旁边的五桌就座,举起酒杯示意,还时不时地跟着手舞足蹈摇摆身体。 一曲结束,盛泽与云川六人拿起酒杯站起来。盛泽说道:“来,将士们,让我们共饮此杯,欢迎我远道而来的朋友们。干!”身后的将士们同和一声“欢迎!”一饮而尽。云川五人向身后的夏夷将士举杯回礼,也一饮而尽。 “马奶酒真是香!”宇文凌喝完感叹道。 “还是你识货,不像某人总说中原的女儿红比我们的马奶酒好喝!”盛泽再满了一杯,“来,就冲你刚那句话,我敬你一杯。”说完,一杯酒又下肚了。宇文凌也喝了一杯。 “小王爷,我敬你一杯,敬你还记得我不喝酒,给我准备了上好的茶水。”云浠给自己斟满一杯茶,与盛泽回敬道。 “这杯我们兄弟俩敬你,感谢盛情款待,鼎力相助。”宇文瀚和杨清沄站起来一起回敬道。 云川从身后拿出了两瓶酒放到桌上,给自己满了一杯,拿起酒杯在眼前晃了晃,说道:“不知道是谁,上次还让我托人多带几瓶女儿红来呢。” 盛泽看到云川桌上的女儿红,顿时眼睛放光,拿着空杯斜身倚了过来,说道:“来,给我满上。” “不是说不好喝吗?”云川抢过酒瓶。 “哈哈,我有说过吗?我对酒还会很博爱的!”盛泽耍无赖地说道,“边城古岳客栈的女儿红,真是喝一口一生难忘。算你还有良心,知道给我带两瓶!” “这个酒从现在开始可不叫女儿红了,叫‘沧海’,我们给起的名字!等我以后开一酒庄,好酒让你喝个够。”云川给盛泽斟上一杯酒,一本正经地提示道。 “你开酒庄?那肯定得赔死吧!为什么叫‘沧海’?我觉得‘女儿红’这名字甚好,‘袅娜少女羞,岁月无忧愁’,还有什么比用红艳少女形容美酒更好的呢?”盛泽迫不及待的喝完一杯,向云川示意再来一杯。 云川假装地护着酒瓶,笑笑说道:“不给倒了,你就只有这一杯!”盛泽有些生气地怒瞪着眼睛,一副起身上前抢酒地架势,云川哈哈地笑起来,“怎么样?刚刚那一刻是不是体会到‘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感觉了?” 盛泽一把抢过酒瓶,狡黠地看着云川,说道:“你这名字,书生气太浓,这边城来往的都是莽夫,有几人能懂?古诗说‘戎马终有尽, 归饮女儿红’,我们大丈夫喝酒,就图个醇厚酣畅,不求这酒后深义。”说完,又一杯一饮而尽。 “盛泽小王爷说得没错,好的酒,名字是次要的,投缘才是最难得的。”宇文瀚补充道,想到自己之所以喜欢酿酒,也是一种寄托,至于酒名,无非是取给自己听罢了,别人喜不喜,从未在意。 盛泽举杯望向宇文瀚点点头,两人对视干了一杯酒。云川笑笑说道:“你当然觉得‘女儿红’这个名字好。我们的盛泽小王爷,风流倜傥,最喜欢‘女子夭夭,灼灼其华’,可就不知你已惹来多少女子‘沧海月明,无处寄托’了!” “个人魅力至此,我也没有办法。”盛泽嬉皮笑脸地说道。 “咳咳咳咳~”一句玩笑话把云川一口酒呛在了喉咙里,脸憋得通红地咳嗽起来,云浠赶紧轻轻抚着云川的后背,引来旁人嬉笑起来。云川边咳边说数落:“你就这么不正经下去吧!以后小心讨不到王妃!” “你们这么喜欢我们中原的酒,下次我送你们一车。怎么样?”宇文凌看此景,也觉得颇有趣味,自己虽然兄妹不少,但几乎从来没有这么玩笑过。 “其实你除了胡搅蛮缠之外,也挺可爱的嘛!”云川打趣道。 “云川,有你这样说客人的吗?俗话说来而不往非礼也,你送我们酒,你有什么喜欢的,我们送给你!”盛泽豪气地说道。 “喜欢得简直太多了。喜欢这里的无拘无束,蓝天白云,繁星闪烁。能送吗?”十六岁的宇文凌,人面桃花、天真烂漫。 “哦~原来是看上我们这里了。这个容易,话说我还没娶亲,王妃的位置至今还空着,刚云川还说我以后会讨不着王妃,你看。。。”盛泽开起了玩笑,挑逗地朝宇文凌笑着,听着自己的小王爷要讨王妃,旁边的侍从也都笑了起来。 “你,你们怎么这么轻浮!清沄哥哥,你看看他们!”宇文凌从未被人如此玩笑过,看到盛泽挑逗的眼神,更觉得是一种冒犯。且生怕杨清沄误会自己是个轻浮的女子,着急地看着杨清沄。 “清沄哥哥,他们欺负我!”看清沄没有反应,宇文凌斜身拉了拉杨清沄的衣袖,杨清沄这才回过神。宇文凌生气地问道:“你在看什么呢?大漠的女子就这么勾魂?” “没有,想起了一些往事而已。”杨清沄淡淡地回答道。 “往事,什么往事?”宇文凌看着杨清沄清冷的眼神,小声试探着。 云川喝了小半瓶酒,听盛泽要讨宇文凌当王王妃,盘算着他俩的身份,确实是一桩美事。趁着酒兴站起身走到宇文凌桌边,拽过她,跟她讲嫁到夏夷当王妃的种种好处,旁边的侍从们也在起哄让她尽早嫁过来。 宇文凌说不过,一把推开云川,生气的站了起来:“你们大漠人懂不懂这种事不能开玩笑,对于一个女子来说,贞节名声尤其重要。你们这简直就损我名誉,伤我自尊,什么夏夷王妃?我怎么可能嫁到蛮夷之地!”自己堂堂大淍公主,怎么会沦落到要与夏夷和亲? 气氛一下冰冷,盛泽斜眼看着宇文凌,一手端着酒杯不说话。 云川无趣地回到自己座位,玩弄着酒杯不屑地说道:“你要觉得我们玩笑开过了,我可以道歉,但我们好酒款待,你就评价个蛮夷之地,算尊重吗?” “舍妹年幼不经事,她不是这个意思。”杨清沄赔礼道。 “山河不足重,重在遇知己。凌儿无心之语,大家莫要见怪。”宇文瀚拿起酒杯说道。 宇文凌看着自己把气氛搞得如此凝重,身后的侍从们都突然静得可怕,想想也有些懊恼。她偷偷看了杨清沄一眼,撅着嘴巴慢慢坐下来。 云浠见气氛尴尬,假装责备云川和盛泽:“你们这是干什么?交友是要随心处之,但你们也需以诚待之不是么?我看你们俩就诚心欺负人家小姑娘,拿人家逗趣儿。凌姑娘这么单纯可爱,哪见过你们这土匪架势,娶亲说得跟抢亲似的,别说是她,我也吓了一跳。你们两人应该罚酒三杯才对。” “对,我其实也没觉得这里不好,只是你们这样对一女子不太好。你们罚酒三杯!”宇文凌感激地看了云浠一眼,这种帮自己解围的感觉突然有点似曾相识。 “喝可以,但我不认罚,我们是真心实意的请凌姑娘来做王妃呢。”云川拿起酒边倒边说。 “你。。!”宇文凌气的牙痒痒,云川仍眯着眼看着她。眼见宇文凌气呼呼的正准备跨桌而来时,云川马上一饮而尽地说道:“三杯三杯!” 在一旁的盛泽配合着云川,三杯酒也在笑声中下肚了。 三支舞曲跳完,悠扬的马头琴响起,琴丝拨动,音律静远。 “我们来玩行酒令好不好。就来对句子,两个字起对,可以指定一个人来对。对上的人再指定下一个人,对不上的罚酒一杯。”宇文凌已经很久没这么跟杨清沄坐在一起了,心情格外地舒畅,真希望这时光能停留地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云川听着有趣,忙问“怎么玩?” 宇文凌挑头说:“那我先来打个样吧。我请清沄哥哥来对。我的上句是‘远眺’。” “近观”杨清沄不假思索地说道,然后看着盛泽,竟然是做客,自然不能冷落主人,更不能让主人难堪,就说了一个简单的:“高山,请盛泽小王爷来对。” 盛泽心知肚明,这分明就是让自己捡便宜,满眼笑意地回答:“流水。” 盛泽接着说道:“云川,那你来对吧,上句就是,嗯,你的名字吧-‘云川’!” “你看他们都知道挑简单的给你,怎么到你这,就知道让我伤脑筋呢?”此时的云川紧缩眉头,自己本就不擅长文字,何况还是这种刁钻题目。这脑袋里翻江倒海,云川抬头看了对面一眼,突然眼前一亮。说道:“有了!云川对瀚林。” “这是什么对法?”宇文凌不解的问道。 对面的宇文瀚已心知肚明,独酌了一口酒,看着云川,有些恍惚的愉悦涌上心头。 “行云对浩瀚,山川对树林啊。而且我这人天性乐观,你们不觉得我们这里面的某位与我恰恰相反?”云川满眼神采,反正自己不擅长这些,就胡搅蛮缠地乱解释一通。 宇文凌扭头看着宇文瀚,想着自己这位已封为平王的二皇兄,好像有点才华吧,但在众皇兄中实在不突出,最关键是无母族依靠,做起事来胆小慎微,确实显的郁郁寡欢。不过也正因为此,母后才放心让自己与他来往,用母后的话说,平王虽然平平无奇,但这在朝中也是难得的优点。“云川”对“瀚林”,姑且不论文字是否能解释得通,至少性格还真是对得上的。 可盛泽却有些不服,连连说道:“这分明就是强词夺理,还涉嫌人身攻击,必须罚酒!” 云川辩护道:“这怎么就人身攻击了,是你要拿我做对子,那当然除了对字还得对人嘛。你们就说我这对子妙不妙吧。” 云浠也知宇文瀚的性情,懂得思虑,不与人争,但宽厚仁慈,行事周到,只是在锋芒角逐的政权争夺中,这些都被看成胆小怕事、妇人之仁的缺点。他母妃早逝,曾经还能获得自己父亲宇文华的赏识和栽培,但八年前事变后,他在朝中的日子想必更难熬了吧。云浠也听叔叔说过,如今皇后嫡子楠王与颖贵妃之子辰王明争暗斗,两边都有意拉拢宇文瀚,但他从来都退避三舍,不参与任何皇权争斗。就算有权臣向皇上举荐,他也是各种推脱,至今也只是在春官府担任一个主管礼仪、祭祀的小宗伯卿的虚职而已。 “我觉得对得不错。”杨清沄难得开口说话,看着一旁微笑着的宇文瀚说道,“云川兄这个对法,不仅有意境,更有情境。文瀚兄,你说是不是?” “我也认同,这杯酒我来喝!”宇文瀚举杯而尽。 云川正在一旁得意洋洋,云浠笑着走到盛泽身边,说道:“这个‘对句子’的行酒令,有反着对,也有正着对。就如龙对凤,欢歌对笑语。‘云川’二字反着对‘瀚林’,正着对我倒觉得可以对‘泽盛’,行云流水,川流不息,琼林繁泽,昌盛不断。”云浠边说边看着云川和盛泽二人,盛泽立马明白了云浠的暗喻,“哈哈”地笑起来,拍案叫绝:“都说云浠才华过人,果真名不虚传,‘云川’对‘泽盛’,甚好,甚好!” 宇文凌也听出了其中奥秘,幸灾乐祸的笑道:“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云川’、‘泽盛’真是绝配!” “凌妹妹,落井下石,对不对?”云川举着酒杯笑着说道,“云浠这张嘴,怎么说都是理,我可不敢惹!不过呢,我跟盛泽小王爷真是天生一对的好哥们,草原上追过狼,雪龙山上猎过鹰。来,小王爷,就为我们的‘云川’‘泽盛’,干一杯。”盛泽一声“好!”,便与云川一干而尽。 “那我也出个对子,请文瀚兄来对。”云浠回到座位上,看着宇文瀚,一字一顿说道:“川之林盛。” “川之林盛,这个林是我的凌吗?”宇文凌在一旁念叨着。 “是琼林玉树的林。”杨清沄说道。 云浠点点头,看着宇文凌有点失望的眼神,赶紧补充道:“也可以说是你的‘凌’字,取其谐音。” “我看我们这当中,也只有云浠能与他们中原人对话了,文人雅士我可当不了,还是把酒言欢一醉方休的好。”盛泽的一瓶女儿红已经喝完,拿着空酒杯递到云川面前,示意她给斟满。 “浠之沄瀚,浠之水对‘川’,沄之浪对‘林’,川林茂盛,水浪浩瀚。这样对如何?”宇文瀚听云浠提的这个词甚是巧妙,几人名字竟然能成一个颇有意境的对子。 “佩服,我以茶代酒,先干为尽。”云浠举起茶杯,与宇文瀚遥相举杯。 “还是你巧夺天工,把我们的名字都能组成这般美妙壮观的画面,我只是顺着你的词捡了个便宜而已。”宇文瀚回敬道。 “浠沄瀚。”宇文瀚默念这三个字,定眼看着云浠。想起八年前,宇文瀚刚封为平王,有了自己的宅子。当时想给自己书房取个雅号时,希儿就提议“希沄翰”,但被希儿的父亲否决,认为有拉帮结派的嫌疑。 这事也就一提而过,连杨清沄估计都不知。可眼前这个女扮男装名叫云浠的女子,除了有一字同音,身上实在没有昔日希儿的影子。希儿不擅诗词,不懂医术,不喝酒但也绝不饮茶,更不喜静静地坐着。她们两人是有关联还只是巧合而已? ------------ 第十三章 五步蛇毒 宇文凌晕倒后,黑衣人把兵力都集中在了云浠和宇文瀚身上,不断朝他们发起进攻。云川要护着云浠三人,越来越难以招架。 云川着急地大喊:“云浠,你们快带凌姑娘先走!” “不行,我不能丢下你们!”云浠跪在地上护着宇文凌。宇文瀚从地上捡起一把剑,站在云浠和宇文凌前面比划着。 “有我在,你们都不会有事!”盛泽踏着倒地的黑衣人尸体,一个凌空踏步,落到云川前面。“唰唰”几剑便把围困云川的三个黑衣人打倒在地。 盛泽把手上的剑丢给云川,关切地说道,“你去照顾他们三人,这儿交给我和杨清沄。这个拿着,保护好自己。”说完便赶到杨清沄身边并肩作战。 幸得盛泽和杨清沄功力了得,十几个黑衣人已经被打的七零八落。云川见状了然结果,终于松了一口气,放下剑转身准备与云浠扶起宇文凌,怎料脚边一个被打趴的黑衣人竟然又爬了起来,准备持剑做最后的一搏。 “云川!”盛泽和杨清沄在一旁焦灼地大喊,云川这才感觉一道白光从头顶晃了下来。云川大脑一片空白,从未想到自己竟会这样死去。“不要!”耳畔传来云浠撕心裂肺的喊叫声。 “啊!”云川感觉自己被猛地一推摔倒在地。“唰!”“啪!”“噗!”只听见砍剑、劈掌、脚踹的声音,等自己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盛泽扶起。 “我,我没死?”云川有些恍惚地问道。 “他的手!”云川这才看到一旁宇文瀚左臂已全被鲜血浸满,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渗出,“是他救了我?”云川这才知道刚刚是宇文瀚在最后时刻把自己推到一边,那把剑最终砍在了他的胳膊上。 “云浠,他怎么样?”云浠和杨清沄早就围在了宇文瀚身边,显然伤口的剧痛让宇文瀚有些站不稳,嘴唇已经开始发白,眼神有些涣散。云川有点恍惚:如果不是他舍身相救,自己现在已经往生了吧。 云浠仔细地查看着宇文瀚的伤口,皮绽肉现,已见筋骨,血已经开始发黑了。 “还好吗?”杨清沄眉头紧锁,眼神焦急。 “你快去把马背上的清水拿来。”云浠吩咐道,从身上扯下一块干净的布条,拿出自己特质的止血粉撒在伤口上,神色紧张,“不太好,这剑有毒!快扶他坐下来。” “什么毒,有办法解吗?”云川看着宇文瀚的额头不断渗出汗珠,赶紧拿出帕子给他拭汗。 正在一旁查看黑衣人尸体的盛泽闻讯赶紧走了过来:“这群黑衣人不是我们大漠人,他们身上也没有解药。我们赶紧先回部落,我找部落中最好的大夫医治他。” 云浠点点头,只能做些止血和包扎,赶紧回到了夏夷部落。 “快快,你去把大夫们都给我叫过来。你再派人去雪龙山的西南脚,把那边死了的黑衣人都给我查清楚。竟敢刺杀本王爷,老子要端了他们的老窝!”刚到部落口,盛泽就对护卫吩咐道。 安顿好宇文凌,几人便都随大夫赶到宇文瀚的住处,宇文瀚此时已经神智不清,陷入了半昏迷状态,眉头不断颤抖,额头汗流不止,脸上毫无血色,连左手的指甲都开始泛出紫红色。 “是不是五步蛇毒?我刚已经封了主血的任脉,现在毒性只在左臂上,没有向全身蔓延。”云浠询问道。 “幸亏你处理得当,若稍晚一步,毒性蔓延开,轻者左臂坏死,重者衰竭而亡,连天神都难有回天之力了。”大夫一边仔细查看宇文瀚伤势,一边说道。 “那这毒怎么解?”云川和杨清沄异口同声地问道。 大夫沉思片刻,说道:“这伤口太深,毒性已经渗透到血液里了。我需要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其他的出血点,如果引起全身出血那就难办了。” “那你们快看!”杨清沄焦急地说道。 “你们好好看看,务必要解此毒,保他无恙。”盛泽也在一旁嘱咐道。 “遵命,小王爷。”几个大夫拱手回道,“那请这屋中的侍女暂且回避,我要解开他的衣裳检查。” “恩,你们都退下。”盛泽朝一旁的侍女吩咐道,突然想起这屋里最应该立即退出去的人,马上朝着云川和云浠说道,“你们两个也先出去等着吧。” “嘘~”云川食指放在嘴边,朝着盛泽使眼色,没想到杨清沄朝她们看了一眼低沉地说道:“你们两也请先回避一下吧,这里有我们在就行。” “我们,什么?”云川没想到自己的性别早就被察觉,还一路上称兄道弟觉得自己伪装得很好,顿时有些尴尬地不知该说什么。 “现在无需解释,救人要紧。”杨清沄看都不看一眼说道,只顾着配合大夫为宇文瀚检查伤势。 “对,云川,现在救人要紧。我们先出去。”云浠说着便拉着云川的衣袖准备往外走。 “哐当!”正解开宇文瀚外衣时,一块黑色的铜质令牌掉了出来。盛泽抢先杨清沄一步捡到了手中,前后翻看着说:“云石大会,邀请牌匾。” 还没走出毡房口的云川和云浠听闻声响折转回来,云川一把拿过盛泽手中的令牌,凌厉地眼神扫过杨清沄,说道:“这个也无需解释?” “隐瞒此事是我的意思,与他无关。深知各位待我们如知己,但我只是不想节外生枝,想谨慎一点,绝无恶意!”杨清沄虽不觉理亏,却怕因此耽误了宇文瀚的诊治,不得不低头拱手说道。 “我这费劲心思的,你们藏着牌匾不说,知道我们是女的也不说!你说得好听是知己,有这样的知己吗?你们倒是谨慎,那我们呢?我都不知道今晚的黑衣人是不是你们招惹的呢!”云川拿着牌匾质问杨清沄。 云浠一心惦记着宇文瀚的伤势,什么牌匾、什么身份,都不是什么要紧事。她一直深信杨清沄和宇文瀚的人品,更明白彼此的身份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确实有太多的不可说清。 云浠拉过云川说道:“云川,不管什么原因,我们都等救人后再解释好不好?这次也多亏了他们舍身相救,我们先救人再慢慢算账好不好?” “待我兄弟伤势好转,如何责罚,悉听尊便,我绝无怨言。”杨清沄顺着云浠的话,赶紧再次拱手说道。 云川一言不发,盛泽冷眼看着,此时大夫见状已然不知所措,宇文瀚的衣服是解还是不解,这五步蛇毒是解还是不解呢? “云川,好歹他舍身救了你,咱们草原人从不欠人情,先把人救了再说。”盛泽早就觉得今晚这事有蹊跷,怎么会有人傻到在夏夷的地盘对自己动手呢?但不管怎么说,宇文瀚是救云川受重伤,以云川的性格,这情她肯定是要还的。 云川看着躺在榻上的宇文瀚,眉头颤抖、大汗直流,手臂的血又从刚包扎好的布上滲来出来。云川心有不忍:“那我们先出去,这里就拜托小王爷了。”说完斜眼瞟了一眼拱手的杨清沄,拉着云浠走出了毡房。 “云川,你走慢点,你这是要去哪里?”云浠跟着后面一路小跑。 “回去睡觉。我又不是大夫,我能怎么办!”云川头也不回。 云浠好不容易赶到跟前,拉着云川的衣袖说道:“你别生气了,他们这么做是可以理解的。你想想这邀请牌匾也是个稀罕物,有多少对宝藏好奇的江湖门派都垂涎三尺呢。他们身份也这么特殊,无论他们是暴露身份,还是暴露牌匾,也是有很大风险的。是不是?” “他们是你的大哥,你当然什么都护着。我知道他们的顾虑,但这一路上,我们怎么待他们,还有那个刁蛮的妹妹,他们也能看在眼里吧。我可是一心一意地帮他们的,他俩还要防着我们,说得过去吗?还有那个杨,‘无需解释’,那是道歉的态度么?”云川依然生气地数落着。 云浠舒了口气,知道云川也是明事理的人:“你不要生他们的气了,他们从小就是这样,谨慎过头。等这事过了,一定让他们给你好好道歉。” “你俩说什么呢?跑这么远?”盛泽不知何时走了过来。 “他的伤势如何,有没有出血点?严重吗?”云浠猜想盛泽走了出来,大夫必定已经有了定论。 “没有出血点,命是保住了,但这左臂还能不能保住,就不一定了。”盛泽平静地说道。 “怎么会保不住?这毒不能解吗?”云川没想到这事能有如此严重。 “是不是要百年的天山雪莲才行?”云浠对五步蛇毒也有所研究,刚也对宇文瀚所中的毒性有个七八分的断定,没想到自己最不愿看到结果还是得到了验证。 云浠这医术都是到大漠后才学的,以前的云浠无论如何都不会静下心来看书研学的,当初学医也只是想给自己找个忘记疼痛的寄托,就跟着叔叔仁言钻研医药病理,久而久之,竟小有所成,也常常去救助一些大漠的贫民,在突桑也有“医女”之称。此时的云浠心已经纠在了一起,小有所成又能如何,却还是无法帮宇文瀚解此毒啊! “拿到百年雪莲,你们也清楚,基本没有可能!”盛泽摊摊手,无奈地说道。 “为什么一定要百年的雪莲?一年两年的不行吗?”云川也听得发愁,雪莲花虽然名贵,贵为突桑公主和夏夷王爷要弄到也不难,但百年的雪莲花,在世间知道的就只有一株,目前就由黄卑的王妃保管,而这个王妃就是盛泽不愿提起的明成。 “因为五步蛇毒属于血循毒,他现在整个左臂已被毒素侵入。新开的雪莲花只能解伤口毒素,对于这种已经侵入血液的毒,只能靠药效更强的百年雪莲。虽然百年雪莲百毒不倾,但见光则枯、入水则化,至今也只听说世上仅有一株,就是被黄卑作为传世之宝的那一株。”云浠眉头紧锁,本来心存侥幸,还是落空了。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黄卑在大漠的四大族群之中,是唯一一个依附淍朝的族群,且与其余三大族群都交情泛泛,还经常因抢夺地盘发起冲突。最关键的是,一年前盛泽小王爷与明成的一段往事,导致夏夷与黄卑已处于绝交的边缘。 “我也希望能有,可是看来希望渺茫,而且他只有七日时间等百年雪莲。在这期间,可以用白花蛇草捣汁内服,以药渣外敷伤口,防治毒素蔓延。但过了七日,如果找不到三瓣百年雪莲花,就只能砍掉左臂保命了。”云浠说着说着眼睛已经噙满泪水,声音哽咽地看着云川说道,“云川,盛泽小王爷,你们能不能想想办法?” 云浠说完屈膝正欲下跪,在大漠中无依无靠的她实在想到任何办法,只能寄希望于云川和盛泽。云川连忙拦住云浠,安慰道:“你别着急啊,我想想办法!” 盛泽不解地说道:“不管你以前跟他们是什么交情,可从他们故意隐瞒牌匾来看,他们也不是真心与你为友,你这又是何苦?这百年雪莲,就算没有我与明成那件事,黄卑也不会相赠,这道理难道你们不懂吗?不过他总归救了云川一命,刚大夫也提到了你说的那个方子,我也嘱咐了,选最上等的药材,务必尽心照料。” “盛泽,谢谢你这么够朋友。不过,不管他们没有把我当朋友,但总算是他舍身救了我一命,无论如何,这个情我得还。”云川想着以后宇文瀚会因为自己没有左臂,这人情也忒大了。云川拍了拍云浠的肩膀说道:“放心,这七天,我定会想出拿到百年雪莲的办法。” ------------ 第十二章 月光花田 “浠之沄瀚”。 听到这个词,宇文凌的眉头不自觉地锁到了一起。看了看面前的几人,为何感觉到好像他们心有灵犀,自己却像一个局外人。 宇文凌摇摇头,提醒自己别太敏感了:那个名“希”的女子,早在八年前就香消玉殒,自己也曾为她伤怀难受过,但现在都不太记得清她的音容相貌了。这八年,守在杨清沄身边的女子是她宇文凌。虽然他总是刻意与自己保持距离,但自己从未想过放弃。哪怕只是偷偷地躲在旁边看着他,看风吹过他的发梢,她就用手模拟着风的形状,抹过他的眉头,抚淡他眼里的愁冷。宇文凌相信,以自己的身份和这份执着,老天一定不会辜负自己。 欢快的草原歌声响起,舞者再次登台。宇文凌不愿就这么隔离在外,赶紧站起来大声欢呼:“我们一起来跳舞吧!” 有人起头真是再好不过了,盛泽与云川早就坐不住了,拉起云浠冲到了舞台中央。宇文凌看着杨清沄和宇文瀚,轻声说道:“我们也一起吧。” “你们去吧,我看着就行。”宇文瀚解释道。 “你去吧。”杨清沄也挥了挥手。 “那我在这里陪你们。”宇文凌失落地坐下来。 “凌儿,你去跳吧,你不是喜欢跳舞吗?我和清沄从来不会这些。”宇文瀚关切地说道。 “你和清沄哥哥不去,我也不去。”宇文凌说完,杨清沄瞟了她一眼,便独自饮酒,尽管只是无意的一瞥,宇文凌已经心花怒放了。 云川三人跟着舞者跳得越来越欢快,时而旋转、时而击掌,整个夜空都充满了欢快的笑声。宇文瀚和杨清沄身在宫殿时,也时常能听到宫墙内的奏乐和嬉笑声,但那些对于他们就如另一个时空,遥远而缥缈。但今晚的气氛,有种强烈的引力,让人悸动不已。 云川跳到云浠身边,耳语道:“去拉他们,他们会来跳吗?” 云浠小声嘀咕:“不确定,他们从小就不太喜欢这些。” 云川眨眨眼:“看我的。”随即对旁边的舞者说了几句,舞者们便心领神会的朝坐着的三人涌了过去,随着音乐围着他们扭动着身体。宇文凌看着打扮艳丽、容貌娇俏的舞者在杨清沄身边旋转厮磨,心急不已地说道:“他不会跳舞,你们别招惹他。”可舞者们哪管这些,在盛情邀请下,宇文瀚三人硬生生地被拉到了舞池。 宇文瀚和杨清沄站在舞池中正不知所措,宇文凌赶紧护着杨清沄,生怕有舞者贴近。盛泽笑了笑,说道:“这个难道不比“之乎者也”简单?” 云川拉着云浠走过来,让宇文瀚牵着云浠,自己一手拉着宇文瀚,一手拉着杨清沄,宇文凌见状马上拉起杨清沄另一只手。在盛泽的带动下,舞者们都拉起手来,所有人围成一个大圆圈,随着音乐旋转欢呼。 草原的舞蹈就是有这种魅力,之前的尴尬一扫而空,宇文凌玩的不亦乐乎,牵着杨清沄的那只手也在激动地不断冒汗。杨清沄的脸色不再那么僵硬,神色也舒缓很多,宇文瀚的脸上泛起了久违的笑容。云川纯真的笑着,对杨清沄嘀咕:“你这个是脸部放松,可不能算笑哦”。杨清沄扫了一下云川的眼睛,似乎有两颗星星在朝自己闪烁,一束光掠过了心里。 如果舞曲永远都不要结束,那该有多好。 六个人意犹未尽地回到了座位上。宇文凌问道:“你们这里真有意思,接下来还有什么节目?” “想看什么,摔跤还是骑射?”盛泽问道。 “要不我们去看月光花吧。这个时辰,你后山上的月光花应该快开了吧。”云川提议道。 “我忘了告诉你,以后看月光花就不用满山找了。今年春天,我在雪龙山上种上了各种颜色的月光花。想想时间,这几天就能开花了!”盛泽想象着云川看着一片斑斓的花海,脸上也盛开了花般的笑容。 “你是要改名叫月光王子么?”云川打趣道。 云浠恍然大悟,记起云川说过最喜欢草原上的月光花,黑暗中独自开放。云川喜欢的东西实在是太多,或许就是一句无心之语,却被他记在心上。 “那你们两个就叫月光兄弟了!”云浠也打趣道。 云川一头雾水,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那句“最喜欢月光花”了。“月光兄弟,快带我们去看月光花吧,什么样的?”宇文凌凑过来,一双大眼睛渗透出少女原有的清澈,瘦削的脸庞上荡漾着青春的亮泽。 “早就听闻草原上的月光花迎月而开,香气清爽如晨露,色泽淡雅如青瓷。今日有缘一见,真是庆幸。”宇文瀚说道。 盛泽站起来,大手一挥,“走吧,让你们见识下我亲手种下的月光花。现在月光正好,侍卫们就不用跟着了,我们自己骑马去得自在。” 雪龙山离这里二十多里,五年前夏夷和突桑结成联盟,双方以雪龙山为界,附近不驻扎兵力。此山成龙盘之状,顶部皑皑白雪,被草原人奉为天神山。部落的贵族成亲时,新娘需在成亲前一天登至山顶,接受天神的洗礼与祝福才可举办亲事。 六人骑马在月色笼罩下一路前行,六人背影飒爽,山水丹青妙笔,人物浓墨重彩,意境气韵如生。 “你有没有听到背后有马蹄声?”云川策马到盛泽身侧问道。 “好像有,肯定是那帮侍卫,又偷偷跟着我。”盛泽皱着眉头不胜其烦。 “你以前不都是独来独往吗?现在怎么来趟雪龙山都受限制了?难道明成那事,你哥哥还在介怀?”云川疑惑的问道。 “哼,这事不要再提了!”盛泽忿忿地说道。 不多时,六人来到雪龙山脚,盛泽安顿好马,领着大家慢行到山脚西南侧的一片白桦林,从一条小路往山上走去。 “这条小路我之前怎么不知道?”云川自小就在雪龙山下玩耍,对这里非常熟悉。 “今年初我刚开辟的。我总不能把月光花种在山脚下吧。你们抬头看下,前面那个小亭子,就是我的花田。”盛泽指着还有半里距离的山腰上,伸出了亭子的一角,一棵迎客松枝叶正茂,伸展在亭子上方。 来到山腰,云川大吃一惊,想起以前看到的月光花,都是星星点点,夹杂在野草中毫不起眼。如今这片月光花田足有半亩,背靠陡峭的岩壁,被整齐的绿草围成了一个半圆形。 此时花田的月光花已长出了绿色花苞,花苞尖隐约吐露出粉、紫、蓝、白的花瓣,各个含苞待放,摇曳生姿。花田的右侧,草栏外竖起了一枚石碑,上面刻着“盛泽花田”四个大字。 不仅如此,在这半亩花田的旁边,左侧搭了一个六角琉璃亭,种了一颗松树,竟然还布置了秋千。此时的月光花藤已经顺着撑杆爬满了秋千两侧,真是近可赏花,仰可观月,眺可看水,俯可品山。好一幅悠闲雅静的花田风景。 “小王爷啊小王爷,你可真有闲情雅致啊,能把这冷冰冰的雪龙山改造得这么趣味横生,‘盛泽花田’,这名字取得真是花容月貌,犹见其人,很贴切呢。”云川想象着迎月而开的盛景,心里一片憧憬。 “花容月貌,犹见其人?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呢?”盛泽笑着反击道。 “小王爷还真是用心啊,外围的草栏修整着这么整齐,草栏外边这黄色的粉末,如果我没猜错,肯定为了防止有野禽靠近撒下的雄黄粉了。”云浠感叹看似不羁的盛泽却有这样细腻的心思。 “他肯定是指挥别人干的呗,月光花茎上有软刺,我们小王爷双手这么白嫩,万一刺破了怎么办?”云川不假思索的说道,以她对盛泽的了解,盛泽对自己这副俊朗的皮囊可要紧得很。 “那是一定的,这种活我可没必要亲自动手!”盛泽随即回应,手指不自觉的摩挲着,摆弄月光花时被软刺扎进手指的刺痛感还尤为清晰。 “在这峭壁之中,竟还能看到此般花蕴生风的景象,真是不虚此行。如这片月光花都盛开,那肯定就如繁星闪烁,美不胜收了。”看着这片花田,宇文瀚想起了多年前母妃在院子里亲手搭的紫薇花架,就因父皇的一句话,母妃就亲手从培土、育苗、牵藤一点一滴地伺弄、浇灌、修整、期盼。可母妃的这份心,还未等到花期就飘落了。 “你们看,原来月光花的叶子是心形的啊!我从来都没有见过心形的叶子,真是太奇妙了。这花有什么寓意吗?”宇文凌看着心形的叶子激动不已。 “月光花又叫夕颜,只在夜间开放,我们这里看到的机会也不多。族人都说这花花期太短,时光易逝,寓意不太好。”云川蹲着摆弄着花骨朵,接着说道:“可我觉得,这明明就代表了永恒,当日光散去、繁华落尽时,默默地独自倾诉着对这片草原的爱念。” “永恒?”杨清沄很久没有这么看过花、赏过月,“很多人执着于永恒,到头来大多一场空。” “你怎么这么悲观?”云浠疑惑地看向杨清沄的眼睛,记忆中清朗的眼神此刻却透露着一丝绝然,这八年大家都经历了什么? “很简单,把美好放在心中,一切都可永恒。”云川把右手放在胸前,看着雪龙山顶的白雪说道。随后扭头俏皮地笑看着杨清沄和宇文瀚二人:“如此美好的画面,你们一人冷漠、一人愁虑,真真让人好气。有些美好不必时刻抓在手里,而是要记在心里,心总比手大的。” “嗯,你这句评价太对了,我都不明白他们两个每天愁些什么?有多少人现在还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我们能在这里赏花品酒,真该值得庆幸才对。”宇文凌顺势说着,她是那么希望杨清沄能对她笑一笑。 “ 可那些人的‘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并不值得我们庆幸,哎,不说这个了”云川不忍扫兴,只好转移话题:“小王爷,这些花什么时候能开啊?” “花尖已经绽开,也就这两三天了吧。”盛泽看着云川说道,“怎么样,我们就约定云石大会回来后,再来此处赏花,如何?” “那我们就一言为定!”宇文凌毫不客气地答应着。 “你们呢,就这么定了?”云浠看着宇文瀚和杨清沄问道。 “如果盛泽小王爷不嫌我们人多麻烦,我们当然愿意一同前来。”宇文瀚拱手说道。 “小王爷,我们就这么说定了,等云石大会一结束,我们就策马前来,观花喝酒,不醉不归!”云川张罗道。 “好!”盛泽笑笑回应着,回头看下自己精心打造的花田,一点小失落在田间弥漫开。 皎月拂过墨云,天色已沉,六人顺着山路走了下来。 白桦林被初夏的微风吹得沙沙作响,远处隐约传来走兽的嚎叫,整个草原显得肃穆而寂静。 “这要是我一个人,还真有点害怕。”宇文凌嘀咕道。 “那你还一个人跑出来追我们,现在知道害怕了?”宇文瀚虽不喜宇文凌的骄纵,但身为兄长,还是有义务照她周全。 “呃,这,这不是因为一心想找你们吗?”宇文凌支支吾吾地回道。 六人正准备去白桦林边牵马,正此时,十几个黑影持剑“嗖嗖”地从林中窜了出来,宇文凌惊慌大叫,与云浠、宇文瀚三人连退数步,直退到岩壁边。 “什么人?!”盛泽和云川大喊一声,与杨清沄三人冲到最前面,与黑衣人打成一片。 黑衣人发现与此三人难分上下,即分为两路,三个黑衣人蹬树腾飞至云浠三人处,宇文瀚张开双臂挡在前面。黑衣人持剑正指宇文瀚胸前,“云川,快来!”云浠大声呼救。 云川腾空一个筋斗,朝黑衣人头顶连劈三掌,黑衣人吐血倒下。云川随即连环一脚扫向两边奔来的黑衣人,边打边喊:“云浠,你带着他们先骑马走,快!” “清沄哥哥,你能走吗?”宇文凌朝着清沄大喊。 “那你怎么办?”云浠惊慌的喊道。 “不要管我们,我们应付得来。”云川催促着。 “小心后面!”一个黑衣人窜到云川身后,一剑正欲砍下去,幸得宇文瀚捡起一块大石,朝黑衣人背后砸下去,倒在了宇文凌脚边,一口血吐在了她的裙角,宇文凌一阵晕眩,吓倒在地了。 ------------ 第十四章 你就娶我为妻 云川转身对盛泽说道,“小王爷,你为人阔绰又大度,这还是你的地盘,不可能有人要对你下毒手啊。我和云浠这次的行踪没人知道,也是突然改变线路来夏夷,根本谈不上有仇家寻仇了。” “大公主,谢谢你把我夸得这么好。有没有仇家我不知道,但我自问还没到要取我性命的地步。再说了,你为什么只想我们三人,不考虑那三个人?”盛泽看着毡房的方向,耸耸肩说道。 “可是,谁会对他们下毒手呢?”云浠冷静下来缕缕思绪,开始一直觉得是有仇家来寻自己,因而给大家招来的横祸。可细细想来,这次刺杀似乎目标很明确,大多时候都是直指宇文瀚这边。最后云川险些遭受的那一剑,应是黑衣人临死前的最后一搏,杀谁已经不重要了。 “这就得问他们自己了!”盛泽眼神突然犀利起来,“最可怕的是这些人一路跟着你们,你们竟然没有丝毫察觉?我们大漠人烟稀少,十几个人很难隐蔽,你们一路上接触过什么人?遇到过什么事?难道没有任何觉得奇怪的地方吗?” “奇怪的地方?难道是王成愈?给他十个胆,他也不敢吧。”云川摇摇头说道。 此时,派去查看黑衣人的士兵火急火燎地赶来禀报:“启禀小王爷,一共十个黑衣人,都已断气了。都是中原人,骑的都是中原杂交马,马被栓在了南侧山脚,没有行李,也没有马贼记号,看起来是蓄意跟踪、埋伏袭击。” “什么时候进入的夏夷地界?你们都没人发现有外人闯入吗?”盛泽愤怒地问道。 “已经问过边界巡逻的士兵了,应该是今晚才潜入的,所以还没来得及发现。。。”士兵音量渐小,低头回道。 “尸体呢,怎么处理的?”盛泽问道,果然与自己猜想的一致。 “尸体运回来了。”士兵回复道。 “嗯,晚上加派人手,严密巡视,特别是边界附近,见可疑人就带回来严加审问。”盛泽吩咐着,沉思片刻接着说道,“这几个人的尸体嘛,运到边城,交给王羽大将军,就说这几个中原人自称是有人背后指使,刺杀本王,让他们给个交代。”说完便挥挥手,士兵领命后退下了。 盛泽意味深长的看着云川和云浠,说道:“看来他们的身份不简单啊,仇家都追到大漠来了。” “他们会不会是一群也想参加云石大会的市井之徒,看到我们无兵器防身,突起劫财之心?”云浠不解地自语道。 “我说你们可不能以貌取人。怎么?就因为穿着不同,他们三就是正义之徒,黑衣人就得是劫财盗贼?这段时间借着云石大会进入大漠图谋不轨的人太多了,你们才认识多久,怎知他们来大漠的真实目的?是来避难还是来寻仇?”盛泽咄咄追问,云浠被问得低下了头。 “好了,我们先别说这些了,咱们在这里说也说不清楚,去看看他们探一探。”云川见云浠面露难色,忙岔开话题为其解围。 “为什么不说,这些不了解清楚,怎知这些黑衣人到底有多少人?后面还有没有行刺?”盛泽对云川这种和稀泥的态度颇为不满,两个半路捡来的男子,怎么就让她俩乱了方寸,失了重点? “我又没说不去理清楚,我只是说现在咱们不讨论。现在救人要紧,有功夫想这个还不如帮我想想怎么弄到百年雪莲?”云川明知自己理亏仍强辩道。 “不好了,不好了!”一个侍女喘着气跑过来,向盛泽禀报道:“他们的朋友,一男一女吵起来了!” “谁吵起来了?”盛泽问道。 侍女喘口气指着云川和云浠说道:“就是与这两位公子一起来的几个人,那位没有受伤的公子跑到那位姑娘住的毡房,凶神恶煞地把她摇醒了,说着说着就吵了起来。姑娘还砸了东西,正在哭闹。” “这都什么人,我好生招待,还砸我的东西!”盛泽有些恼怒,瞪了云川一眼。 “我去看看!”云浠着急地跑起来。 “我们也去!”云川示意盛泽一起,可盛泽站着一动不动,“一起去吧。”云川无奈只好过去硬拽着盛泽紧追其后。 三人刚到毡房门口,就听到宇文凌哀怨的呼喊声:“这事有多难你知道吗?如果要我去办你就得答应我,如果我拿到百年雪莲,你需马上与我成婚。” 三人听此言一愣,云川性子急正要进去,被盛泽一把拦住,示意她莫要出声,一旁的云浠已经有些恍惚,呆立着一动不动。沉默片刻,毡房里就响起了低沉的回应声,带着些许无奈和疲惫:“好,我答应你。” 三人都有些意外,盛泽和云川“呵呵”一声;云浠低头哀叹,随即安慰自己:相见已是大幸,又哪敢有其它奢望呢?何况自己如今身分不明,前程往事又何须再提。 “原来不是亲兄妹啊!”盛泽饶有兴趣地自语道。 云川白了盛泽一眼,没想到救自己哥哥性命还要讲这种条件,皇宫里果然是没什么人情味,不仅如此,还拿自己婚事要挟,真是脸皮够厚了。 云川按捺不住心中的鄙视,不顾盛泽的阻拦,气愤地掀帘昂首走了进去,扫了一眼满地的酒盏和器皿,蔑视地看了宇文凌一眼,戏虐地说道:“你们讲条件可真有趣,如果我拿到百年雪莲,也要跟我成婚不成?” “你,你来凑什么热闹,你一男人,还能逼清沄哥哥娶你不成?”宇文凌没想到刚刚的话被大家听到,脸已经绯红,娇羞地抬头看着杨清沄。 “那你看娶得不娶得?”云川说完把自己的发髻解开,一头乌黑靓丽的长发齐腰垂下,一缕青丝飘落右肩拂过红润的脸庞,显得妩媚动人。 “你是女。。。女的?”宇文凌吃惊地看着这张如阳光般明媚,且有着一丝淡淡异域风情的脸,有些莫名地紧张。 “云川,好玩吗?”盛泽不理解云川何必这么热衷地参合其中。 “我认真的啊。他们是亲人,都不能白白去讨这个百年雪莲,那我一个外人,总不能做这亏本买卖吧。”云川用手指轻轻着绕着自己的发丝,一双闪烁地大眼睛盯着杨清沄说道,这眼光如秋水一般,脉脉含情,动人心弦。 云川又转身,笑中带刀地紧盯着宇文凌,说道:“不过,娶亲这买卖,我也看不上。竟然这买卖你感兴趣,就让给你了!” “你说什么?我和清沄哥哥的事,用不着你来指手画脚!”宇文凌听出其中的嘲讽,气愤地说道。 “哎哎,这怎么是指手画脚呢,好歹咱们几人也是过命的交情吧,你们这郎才女貌,完全就是天作之合啊,我们这高兴还来不及呢!到时候我一定备上一份大礼,送到大淍恭贺新禧。”盛泽拉过云川护在身后,迎上去笑道。 “你们!”宇文凌气得说不出话,看到盛泽高大的身躯挡在自己的面前,更觉得气闷难受。 “小王爷,云川,我们去看下文瀚公子吧。”云浠在一旁默默叹了一口气,想来还是杨清沄沉着思定,黄卑依附于淍朝,宇文凌又是大淍公主,让宇文凌去求皇帝向黄卑索要三瓣雪莲,还真是最有把握的办法。虽然杨清沄要因此与宇文凌联姻,可就算无此事,他们的婚事自己又能奈何? 三人正欲转身离开,杨清沄突然拱手说道:“盛泽小王爷,在下有个不情之请。一会能否派人护送凌儿去边城,护送到王羽将军府邸即可。” “哦?没问题,那赶紧收拾行李,一会我正好要派人把黑衣人的尸体送给王羽将军,你们正好一起。”盛泽回应道。 “你这么大老远把尸体运过去干嘛?我可不要与尸体一道,我害怕!”宇文凌跳起来抓住杨清沄衣袖抗议道。 “这几个中原人突然潜进夏夷偷袭本王爷,我的朋友现在还躺在那里生死未卜,这笔账怎么可能这么轻易一笔勾销?正好你也可以一道为本王爷作证。放心吧,竟然清沄兄开口了,我怎会亏待他的未来的夫人,我会给你单独准备一辆马车!”盛泽说道,眼神透着邪魅。 “都说这西北草原上,夏夷是只狐狸,此话真是一点不假。你们是不放过一丝一毫向大淍索要岁币的机会吧。”宇文凌鄙视地说道,随即转身耷拉着脑袋,对着杨清沄撒娇道:“清沄哥哥,我不要跟他们一起,我害怕!我要你送我回去!” “我再告诉你一遍,他只有七天时间,你不要再跟我浪费时间了。”杨清沄疲惫地说道。 “那如果我没有求得呢?”宇文凌顿时没了气焰,凄凄地问了一句。 “那我就自己去抢!”杨清沄坚定地回答。 “抢,你一人怎么抢?”原来他早就为宇文瀚盘算好了一切,为了兄弟,他甘愿抛弃儿女情长,舍生取义。云浠默默地想着,她不愿意杨清沄和宇文瀚任何一人有危险,如果用自己能换来百年雪莲,她也是愿意的。 “如果你求不得,我来想办法。”云川坚定地补充了一句。 “你!你是有多大本事?!”宇文凌本就孤立无援,自己父皇是什么人自己最清楚了。凡牵涉到朝堂政务,父皇是什么情面都没有的。刚刚以婚事作要挟,也是自己情急之中脱口而出,根本没想到杨清沄会答应,当听到“我答应你”四字时,宇文凌心有戚戚,哪怕没有希望也愿全力以试。但云川现在的嘲讽态度和存心搅合,让宇文凌本就没有把握的心情更是雪上加霜,羞怒难忍。 “你放心,我不要你的清沄哥哥,我还不愁嫁呢!”云川苦笑着说道。 “我敬重能为兄弟出生入死的人,如果你们求不得,我和云川一起想办法。”盛泽不愿云川一人去冒险,也佩服杨清沄为兄弟两肋插刀的义气,如果云川非要承担,盛泽自不会袖手旁观。 “我们先出去了,你有什么需要交代的,赶紧跟凌姑娘交代一下吧。”云浠明白宇文凌这次回淍朝,求皇帝出手救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何能有把握,杨清沄定有自己心中的盘算。 杨清沄疑惑地看了一眼云浠,纳闷她如何知道自己需要交代,看来之前自己对这三人的评估还远远不够,面前这三人不仅在大漠的身份显赫,且与黄卑贵族似乎也有很多牵连,关键是这位话语不多的云浠姑娘似乎能轻而易举得知他心里所想。这里面还有多少自己不知的事情? 但此时的杨清沄没有时间,更没有心情去一一探究了,此刻他只想保宇文瀚身体无恙,自己什么前程、什么终身大事,都不重要。待到宇文瀚平安后,谁下此毒手,自己一定双倍奉还。 ------------ 第十五章 原来藏得这么深 宇文瀚还未苏醒,云浠仔细吩咐着侍女应如何照看宇文瀚。 “你不用吩咐她们,我自己来就行。”杨清沄说了一句,眉头紧锁,双目如炬,冷静得让人都觉得有点不寒而栗。 “你,你忙了这么久,也需要休息一下。”云浠极力隐忍着心疼,低声说道。 “不用,我还好。”杨清沄只顾低头看着宇文瀚,就如稍不慎,宇文瀚就会消失一样。 “云浠,咱们先回毡房,天亮后再过来换班,轮流守着。”云川拉起云浠藏在衣袖中颤抖的手,关切地说道。 “云川说的没错,你们先回去休息。你们放心,我会安排好人手日夜守护。我得去安排边城会见王羽之事,就不在此久留了。”盛泽点头说道。 —————————————————————————————— 此刻天已蒙亮,远处的启明星已经升起。回到毡房后,云川见四周无人,凑到正在整理床榻的云浠耳边问道:“宇文凌有把握拿到百年雪莲么?” “应该难度不小吧。”云浠此刻就如一根稻草一样,被压得就剩最后一口力气。 “那可怎么办?如果她拿不到,宇文瀚那只手就要废掉;如果她拿到了,杨清沄可就要娶她为妻了。”对于宇文凌,云川心里有个奇怪的想法,既希望她能拿到百年雪莲又有那么一点不希望她拿到。 “可是,没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了吧。至于娶妻,其实他们,无论从家世还是品相,也挺般配的。”说完最后一句话,云浠已经无力地瘫倒在床上。云浠从内心深处感到一丝痛彻的绝望,仿佛一夜之间回到了八年前:原来上苍还是不愿眷顾自己,给了自己一次重逢的机会,却不到三天时间,就被打入另一个更残酷的深渊。真希望只是一场梦啊,此刻的云浠有些懂了那时等日出时,杨清沄说的那句“不见或许就是最好的相见”。 云浠闭上眼睛,一阵昏暗袭来,她不想让自己再次陷入深渊,不停地在心里告诫自己:“云浠啊云浠,杨清沄迟早都要娶亲的,妻子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是你啊!” “我怎么一点都不觉得他俩般配?”云川小声嘀咕着,“哎,不过啊,子非鱼安知鱼之乐?能娶公主做上驸马,多少人求之不得呢!再说黄卑那么巴结中原,也没必要为了三瓣雪莲砸了关系。” 等云川醒来,已是快晌午了。 外面传来一阵吵闹,“外面在吵什么?好像有盛泽的声音。”云川倾耳仔细听着。 “我们出去看看吧,堂哥估计也快醒了,我去给他熬点止痛化淤的草药。”这一夜胸闷发作,云浠根本无法安神入睡。这也是八年前自己落下的病根,一旦思绪过多就会胸闷气短、呼吸急促,似乎有块大石压在胸口,心悸难忍。如果不是自己随身带着叔叔配置的“宁神丸”,后果不堪设想。 “你是不是没睡好,还是根本没睡着?你又吃了几次‘宁神丸’?你看你眼睛都红肿了。”看着云浠比雪还苍白的脸,云川已心知肚明,关切地说道,“云浠,你总是这样,什么都藏在心里。看着云淡风轻的,其实早就心急如焚了。这事你也急不来,你要把自己急出病来,谁来照顾你的哥哥?” “云川,你有所不知,淍朝皇族中的血缘亲情寡淡得很,看看我家的下场就明了。”云浠神色寂寥,一双明目透着无尽的绝望,她抚了抚云川的发丝,接着说道:“黄卑虽依附于淍朝,但实力也不可小觑,他只是想利用淍朝牵制比邻的夏夷,还能与突桑对峙。所以,他对淍朝依附但并不委身求全,淍朝也深知黄卑族的实力和地位,绝不会轻易破坏当下的优越感。百年雪莲是黄卑的传世之宝,听说部落首领只有在战场杀敌命在旦夕之时才被允许使用,就连生老病死都不可擅取。而黄卑的尚度可汗,将百年雪莲奉为神明膜拜,曾经几次上阵杀敌身负重伤,都没有使用哪怕一瓣雪莲,就靠自己硬挺了过来,因此获得黄卑人的敬仰。这里因外由,要想取得百年雪莲,恐怕比想象中还难。” “这邦交之间也没有绝对的僵持,都是利益交换,此一时彼一时的,说不定有别的突破口呢。淍那么大,送几座城池也行,淍朝皇帝总不能念骨肉亲情吧。”云川扶着云浠的手安慰道。 “从古至今只有公主远嫁保家卫国,哪有割让土地救皇家儿女的。虽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但那是天子的,不是皇子的。你想想,几个来路不明的刺客,夏夷都能去淍朝索要岁币;三瓣百年雪莲,黄卑怎会错失良机?如此一来,这骨肉亲情只怕皇帝根本就难念了。”云浠一面揣测分析,一面落下泪来。 云川忙用衣袖为云浠拭泪,懊恼地说道:“哎,早知今日,我当初就不应与明成把关系闹僵,凭我往日与她的交情,偷几瓣雪莲肯定不成问题。”云川长叹一口气,故作镇定地拍着云浠的肩膀安慰道:“云浠,你也别担心。我看宇文凌对杨清沄甚是痴迷,她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娶嫁的机会的。再说,这不还有我和盛泽嘛,好歹与明成也是十几年的交情,还没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总有办法的。” “恩,谢谢你云川。”云浠明白云川是安慰自己,不想负了她的好意,也在心中暗暗祈求上苍,能怜惜宇文瀚,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 云川和云浠收拾好,拿出临睡前与盛泽要的一身女装换在身上。两人着一红一青,一明一素,左右各编了一根长辨,头戴一顶缀着珠帘的尖顶檐帽。就这么简单平常的打扮,一个明亮耀眼,一个清水芙蓉。 “还是女装穿着自在,为了装男人,我都僵着身子、扯着嗓子,一刻都不敢乱了姿势。谁知早就被他们拆穿了,想到这都觉得这二人真没意思!”云川对着铜镜扶了扶自己的帽子,明目善睐,神色飞扬。 “他们应该。。。”云浠习惯性地为他们解释。 “他们应该不是有心的,应该是有苦衷的!”云川打断云浠的话,学着云浠的腔调说了起来,“云浠啊,你就不能让我发个牢骚啊!其中一人为了救我还躺在那里,我怎会真去计较呢?” “行行,你就对着我发牢骚吧,我都乐意听。”云浠的脸上挤出了难得的笑容。 等二人走出时,盛泽正在不远处与侍卫吩咐什么,盛泽看到云川二人,连忙打招呼快步跑了过来。 “还是女装好看,就如从雪山上走下来的一样。你们二人一出,我看连鸟儿都不好意思飞过来了。”盛泽看着啧啧称赞。 “你少拿我们寻开心了,你不是说我最没女儿姿态的吗?”云川即刻顶嘴道。 “你呀,安静站着还行,一说话简直就一副男儿身态!哎,真是可惜了。”盛泽看着云川,叹着气可惜道。 云川刚要还嘴,被云浠拦住:“你们一见面就掐,真是一对欢喜冤家。小王爷,你们刚刚在外说什么,是跟雪莲有关吗?” “刚就听见吵吵闹闹的,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云川也赶紧问道。 “你们是被吵醒的啊?这帮小崽子,我让小声点,还扯着个嗓子大声嚷嚷。”盛泽数落完,说道,“这三人可有好戏看了,说出来你们可别惊讶,这些刺客可能是他们那个妹妹带过来的。” “什么?”云川和云浠异口同声的问道。云浠惊讶看着盛泽,宇文凌怎么会带刺客来大漠刺杀宇文瀚呢:“怎么可能?” “人已经交给杨清沄了,竟然刺客与我们无关,他们之间的事情我也不想参合了。”盛泽指了指杨清沄在的方向,那正是宇文瀚休养的地方。 “我们快去看看。”云浠听完就朝着盛泽指的方向跑了过去,宇文凌虽然跋扈刁蛮,但从未有害人之心,她不相信宇文凌会干出此手足相残之事。以杨清沄的性子和对宇文瀚的情谊,还不知道会如何处置此事。 “哎呀,小王爷,你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真是!”云川瞪了盛泽一眼,赶紧跑去拦住云浠,道:“云浠,我们先与小王爷了解下情况再做打算啊。” “这事你们就别参合了,不管他们是什么兄妹,都是他们自己家里一本烂帐,你们扎进去理得明白嘛?”盛泽不爽地看着云川,知道云川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她以前也是知分寸懂进退的,怎么现在却乱了界限。 “我不管能行吗?那人是为了我受的伤,总不能让我欠着这份情过一辈子吧。”云川无奈地说道。 盛泽摇摇头叹气道:“昨夜我派去巡视的侍卫回来禀报,沿路有人刻意留下路线记号,附近还有驻扎的痕迹,留下的衣服碎布与黑衣人的衣料相似,而且看火堆余温应该还有余党潜伏在周围。” “沿路有记号?难道她一路上磨磨蹭蹭就是为了留记号?这丫头,看着心思简单,原来藏得这么深。”云川恍然大悟。 “还有这等事?看来真没冤枉她了!我当时只是猜测他们其中必有奸细与黑衣人里应外合,为了查明真相,引出余党,今早去边城的路上,我就让人故意张扬奸细已被抓,要送到我们的黑山挖矿为奴。”盛泽娓娓道出。 “然后真有余党来是劫持马车是吗?”云川催问道。 “恩,刚走出十里路,又有两个黑衣人出现,见着这个凌妹妹,拉着就跑。”盛泽接着说道,“当然,最后这两人也被我们抓了,只可惜都是哑巴,什么都不说,只能打包都送给杨清沄自行处置啰。” “这凌妹妹,可真是两张面孔啊!”云川看着盛泽问道,“那接下来怎么办?” “嘿,你们想去看热闹赶紧去,接下来我就懒得参合了,我得回去补个觉,这一整天浪费了我多少大好时光!”盛泽说完转身走了,一天一夜未眠查明了刺客,扫除了残党,也知对云川和夏夷没有威胁,自己也好安心休息去了。 云川和云浠跑到毡房口,听到宇文凌在里面祈求道:“清沄哥哥,你相信我。刺客真的与我无关,是母后和大皇兄派他们一路保护我。我知道你们不会让他们跟着,我只好一路留下记号,让他们只能远远地跟着我。” “那他们为何要刺杀我们?”杨清沄冷声问道。 “可能,可能是他们起了歹心,对,肯定是想抢钱财然后分赃逃跑。”宇文凌已经抽抽泣泣,言语哽噎。 “我们只身两人,身上能有什么钱财?算了,我已经知道了,你回大淍吧。”里面的气氛越来越冷,杨清沄已经不想多听解释。 “清沄哥哥,你还是不相信我是吗?你知道我对你的感情,就算拿我的命去换,我都不会伤害你的。我母后和大皇兄也一直很赏识你的,他们知道我对你的心意,也绝对不会害你的。这一切,与他们也绝没有关系。”宇文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三个时辰前,她做梦都没想到杨清沄能答应迎娶自己,可此刻自己又成了“奸细”,而且是要置他们于死地的“奸细”。 “你不用再说了,我也不打算再追究此事,就当他们是为求财吧。你赶紧离开这里吧。”杨清沄还是不为所动。 “我知道,你就想着让我赶紧回去要百年雪莲,你根本就不相信我。你都是为了他,你为了他,什么都舍得,对不对?我就偏不走,雪莲我也不去要了,看你怎么办?”宇文凌已经无计可施,想着杨清沄对自己的芥蒂心急如焚,情急之下只好耍起赖来。 “我此刻确实不相信你能要到百年雪莲。”一旁胡搅蛮缠的宇文凌听此言顿时鸦雀无声,只能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祈望地看着面前这位自己满心相系的男人,能对自己倾注一丝温柔和信任,可无论自己的眼神如何楚楚可怜,杨清沄仍旧冷冷说道:“雪莲不需你操心了,你二哥需要静养,如果你再这么胡闹下去,我日后也不想再见到你。” ------------ 第十六章 跪求 云川早听得不耐烦,想到昨晚自己差点丧命,这口气更是咽不下去,可云浠一直按住她。好不容易等到里面鸦雀无声了,云浠却拉起她,轻声快步走开了。 “你怎么把我拉开了,你不想问清楚怎么回事吗?”待走开后,云川疑惑地问道。 “我只是担心杨清沄会责罚她,看来是我多虑了。”云浠心事重重,摇摇头说道。 “云浠啊云浠,都这个时候,你还担心宇文凌?如果不是她,你堂哥就不会躺在那里了!”看着云浠处处为别人着想,云川更是来气。 “宇文凌定是被人利用了,以她对杨清沄的那份痴心,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云浠叹口气说道:“现在回想那晚的情形,黑衣人的目标应该就是堂哥了。” “为何要杀你堂哥?我知道了,我听大哥说过现在淍朝正在为太子之事各种争斗,那个地方皇子之间手足相残都相当常见。不对呀,你不是说他在皇帝眼里不受宠吗?为人低调,也从不争抢。这么一个边缘化的皇子,难道都不能在皇宫好好过日子?”云川自顾自分析着,“咚”的一声云浠突然跪在了云川面前,惊得云川往后退了一步:“云浠,你这是要干什么?你快起来!” “云川,我有话对你说。”云浠含泪说道。 “云浠,你有话就起来好好说啊。”云川一把拽着云浠的胳膊,可她执意跪着,纹丝不动。 “云川公主,请受我一拜。”说完云浠便双手前倾上身伏低,向云川行了一个大礼。 “云浠,你快起来,我可受不起如此大礼。”云浠虽落魄至此,但自幼身份不俗,心比天高,除祭天祭祖仪式,从不轻易对他人行如此大礼。 “云川姐姐,请再受我一拜。”云浠不顾云川拉扯,又行了一个大礼,说道:“第一拜是对云川公主的,感谢你八年来用公主的身份关照我,不然我也不会在突桑受如此厚待;第二拜是对云川姐姐的,自与你相遇,你让我同名“云”,又给我换名“浠”,与我姐妹相称,同食同寝,没有这份姐妹情谊,我云浠早就被仇恨恐惧淹死了。” “云浠,你与我心有灵犀、一见如故。我待你好,不掺杂任何私念,不要你报答,更不想你有负担。这八年,你不也一样处处为我着想吗?教我习文,陪我玩耍,替我责罚,帮我解忧。你在我心中,早就是最好、最亲密、最信任的妹妹了。”云川拽不起云浠,只好也跪在地上,与云浠相对,轻声说道:“你是不是想让我去取百年雪莲,就算你不说,我也是要去做的。宇文瀚救我一命,我早就说过,我不会坐视不理的。” “谢谢你,我知道你从未想过回报,但我是不会忘记这份情意的。”云浠泪眼婆娑,泣声说道:“我,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你能答应我。等拿到百年雪莲后,希望你能让宇文瀚隐姓埋名在突桑生活下去。” “你真是把心都掏给了他啊。”云川想起宇文瀚之前说过自己这个妹妹,自小就古灵精怪、机智活泼,如今看着云浠满眼愁苦,哪有一丁点精明灵动呢,云川就更加心疼了。她叹了口气道,“他可是堂堂皇子呀,突然就消失了,淍朝那边怎会善罢甘休?我知道你是担心他回去再遭遇不测,可这个事的难度。。。” “我知道事关重大,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重蹈覆辙,成为斗争的牺牲品。”云浠眼泪止不住的流下来,滴滴落在云川的手背上。 云川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在大漠好管闲事、为所欲为,那是因为自己平时确实只管闲事,从不参与族群内政,更不会在族群大事上给父王和长兄添麻烦,所以大家才对她的小任性毫无指责,任她来往。但云浠此要求却牵扯了淍朝皇子,云川深以为这已经超出了自己的能力范畴。虽然她对宇文瀚印象不差,却远没有到要为之做出威胁族群利益的事情。 可此刻见云浠如此伤楚,云川也不忍心驳她,只好安慰道:“好吧,反正我们这里天高皇帝远的,要藏个人总会有办法的。我们先解决雪莲的事情,然后再想办法大变活人,这总行了吧。你看咱两再不起来,那些侍卫还以为我们趴着地上找蛐蛐呢。” 云川和云浠互相搀扶着起来,云浠还在一旁抽泣不止,云川无奈地说道:“云浠,以前我天不怕地不怕,但见了你之后,我就有怕的了。你知道是什么吗?你一哭,梨花带雨、如泣如诉,我就觉得天昏地暗、心如刀绞。我这才明白周幽王烽火戏诸侯只为博爱妃一笑的心情了。” “有你这样的嘛?把我比作褒姒。”云浠被云川这么胡乱比喻着顿时有点哭笑不得。 云川一边帮云浠拭泪,一边说道:“褒姒怎么了,明明就是那些男人自己贪婪享乐、愚昧蠢笨,丢了天下,自己不愿担责,就把罪名抛给女人。再说了,你才不是褒姒呢,你是从雪龙山上下来的神女呢。这可不是我一个人说的啊,盛泽和我大哥都这么说的。” “你就使劲逗我吧!天下哪有这么坎坷的神女?”云浠无奈地说道。 “天将降大任与斯人也,当然要磨练一番啦。哈哈,好了,不逗你了,看你不哭我就安心了。不过呀,我大哥真这么说你的!”云川说完莞尔一笑跑开了,云浠在背后看着终于破涕为笑。 草原的天空蔚蓝透亮,云卷云舒。云浠抬头看着翱翔的一对大雁,心中感慨,上天剥夺了她的身份和亲情,却给了她这份深入心髓的情谊,将来哪怕要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自己也无怨无悔。 —————————————————————————————————— 云浠熬好草药,与云川一同端到宇文瀚的毡房,杨清沄坐在塌檐边守着,宇文凌坐在一旁的毡毯上,身子斜靠在案几,左手拖着腮,无精打采。 “你们两个人呀,脸上写了四个大字——垂头丧气!”云川进来快速扫了一圈,打破沉寂。 杨清沄和宇文凌闻声抬头,看到换上女装的二人,一个如阳光般明媚,一个如月光般温婉。杨清沄随即点头示意,宇文凌“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凌姑娘,当奸细好玩吗?”云川故意凑到宇文凌跟前,盯着眼睛问她。 “我就知道你们是为了冷嘲热讽来的,我为何要做奸细?对我有何好处?”宇文凌憋了一肚子的火正好无从发泄,随即暴跳起来,“这帮人看我们穿着不凡,见财起意,趁黑打劫。我也是受害者!” “哎,确实是个受害者,毁了一段大好姻缘。”云川这句话就如利剑刺入宇文凌的心里,屈辱和羞怒被点燃,抓起案几上的茶杯就朝云川扔过去,云川一个侧身躲过,茶杯正好砸向身后的杨清沄。杨清沄伸出左手,纹丝不动地接住茶杯,压抑的愤怒化在掌心,手背青筋突起,铜质的茶杯几乎就要变形。 “黑衣人之事确实是他们见财起意,我刚已经回禀过盛泽小王爷了。凌儿,如果你再在别人地方胡闹,你就立即离开这里!”杨清沄冷言厉声说道。 “清沄哥哥,我,我不闹了,我守着你们。”宇文凌一脸的委屈,朝云川怒瞪了一眼,小心翼翼地又坐在了案几边。 云川还欲分辨,被云浠一把拉住:“云川,我们几人也算是共患难了,这件事大家都不想发生的。”说完把一碗药汤放在塌边,腾出手为宇文瀚把脉,凝神片刻道:“现在气息已经平缓很多,应该再有一个多时辰他就能醒了。一会醒后,把这碗汤药温一下让他先喝了,我再让大夫过来给他换药膏。” “谢了。他现在伤势如何?”杨清沄关切地问道。 “比想象中要好,可能是他意志比较坚强吧。”云浠自己查看着左臂,接着说道:“毒性暂时没有继续蔓延,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在接下来的七天里,如果没有治本的药物,疼痛的次数和程度会一步步加重,我会定期给他熬止痛清毒的草药,希望会有所缓解。” “那他现在适合坐马车吗?”杨清沄问道。 “你们要去哪里?”云浠站直身子,诧异地问道。 “回中原。”杨清沄看着手中的杯子有些出神,片刻后才接着说,“非常感激你们对我们的照顾。但百年雪莲事关重大,我也有所耳闻,因此。。。” “因此,你不想连累我们,想先带他离开大漠,然后你再只身去偷取百年雪莲,是吗?”云浠激动地说出了杨清沄想要说的话。 “清沄哥哥,你这样会没命的。你还是让我回去试一试吧,我保证我一定想尽一切办法。我这就去叫人备马车!”宇文凌马上站起来,着急地想冲出去。杨清沄一把拉住宇文凌的胳膊,神色冷峻,说道:“你不要再添麻烦了好吗?你是必须回去,但你不需要回去做什么,任何事情都不需要。” “清沄哥哥,我。。。”宇文凌近乎哀求地看着杨清沄,她多么希望在这个危急时刻能陪着他一起度过,可为何造成这种境遇的偏偏要是自己? “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没有拿回百年雪莲,或者你被抓了。你兄弟怎么办?”看着杨清沄为了兄弟肝胆涂地,云川心底也升起一丝敬意。 “你说什么,清沄哥哥不会有事的!”宇文凌撕心裂肺。云浠也焦急地看着杨清沄,也希望他的这个决定,是经过妥善部署,而不是拿命去赌。 “七日之内,如果我有去无回,会有名医保他性命无恙!”杨清沄看着宇文瀚毫无血色的脸庞,坚定地说道。 “那你呢?”云浠不敢往下想,轻声问道,杨清沄抬眸看云浠一眼,随即低头,又陷入了死灰一般的沉寂之中。 “他就是做好了‘不成功便成仁’的准备。人回花回,无花无人。”云川言之凿凿,心中深叹一口气,百般无奈纠缠在心里。 云浠难受得有些站不稳,只好扶着床塌慢慢坐在塌边,低头强忍着不让泪水滴落下来。想着八年前的朝夕与欢喜、前几日的重逢与欣喜、这两日的煎熬和不安,云浠的情绪又到了崩溃的边缘,日月星辰、山河浩荡,区区一沙鸥,不求携白首,只愿一世安,为何都如此之难。 云川也盘算过如何取得白莲雪莲,偷取不是不可,但绝非万全之策。她轻轻拍了拍云浠的肩膀,看着杨清沄说道:“我与黄卑的明成王妃还有些旧交情,我与你一起同去。” 杨清沄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红扉明眸的女子,冰凉的心里好像有一丝阳光照了进来,这阳光不知来自何处,但却是曾相识。 “那你不早说?非得看我们这哭哭啼啼地闹笑话是吗?”宇文凌气愤地站起来,看着云川质问道。 “因为我不想抢你的功劳啊!”云川看着宇文凌盛气凌人的模样,心里不由觉得好笑:这个小姑娘一逗就生气,生气起来杏目圆瞪、上蹿下跳,可气又可笑。 “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要这个功劳了!清沄哥哥,她又在取笑我!”宇文凌甚是着急,事情已到如此地步,如果再让杨清沄误会自己的初衷,那自己这八年来的陪伴和相守都将付之东流。 “云川~”云浠轻声喊着云川,拉了拉她的袖口,微微抬眸,轻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挑衅宇文凌了。 杨清沄正欲开口,云川抢先说道:“他到底是为我才受伤的,我自不会坐视不理,不需要什么交换条件!”说完眼神扫了下怒火中烧的宇文凌,看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杨清沄,心想如果宇文凌如炮火,那这杨清沄就如顽石一般万古不化、烈火不熔了,这一火一石放到一起,果然还是不太般配。 想到这点,云川突觉得自己想法奇怪:他俩般不般配,与自己又有何干? 云川接着说道:“这事确实不太好办,先前以为你们有把握,我就不参合。但现如今,如果只能铤而走险,那还不如带上我,虽然我与明成王妃的这点交情,不一定能达成所愿,但我深知黄卑部落的分布和内部情形,相信一定能帮到你。” 杨清沄静静地听完,心里稍作盘算,随即拱手说道:“若云川姑娘能施以援手,在下感激不尽。” “你不要只谢我,你最应该感谢的是云浠,她从事发到现在,心急如焚,一刻都未合眼,配药草,熬汤药,都是她在操劳。”云川看着一旁的云浠润红的眼眶,想必她又在费力地隐忍着内心的焦灼疼痛了。 杨清沄看着面前这位着青衣的女子,面色淡雅,气质卓然,很难将“心急如焚”这四个字与之相连起来。但云浠对宇文瀚的照顾他也看在眼里,随即朝云浠拱手行礼道:“多谢。” 云浠摆摆手,淡淡地说道:“不必言谢。同是天涯沦落人,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宇文凌看着云浠素雅的神情,想着母后时常教导自己“天下皆为利往”,这二人也不知背后隐藏着什么样的目的,才在这里惺惺作态,博以好感。宇文凌呲之以鼻,不屑地看了云浠一眼,随后便将眼神温柔地投向杨清沄,希望他不要受其蒙蔽。但杨清沄神情素来冷峻,现在却柔和许多,朝云浠点头示谢,颇为客气。 “云川,我就知道你在这里。你们都是铁打的吗?都不饿吗?”盛泽一手拉着帘子,一手指着毡房内的案几说道,“来来来,把吃的都拿进来。” 一眨眼功夫,案几上就摆满了羊腿、馕饼、酥油茶。侍女正行礼告退,盛泽拍着脑袋说道:“差点给忘了,你们去安排一辆上好的四轮马车,待我们吃完饭要用。” “多谢小王爷周到安排。”杨清沄行礼道。 “小事小事,不用这么客气。你们别都光站着啊,来来,赶紧坐下来填饱肚子。这照顾伤员,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照顾吧。”盛泽忙拉着云川和云浠坐到案几边。 “恩,你不说我还不觉得,你这一说,我肚子已经在咕咕叫呢。”云川摸摸肚子说道,说完拿起一个馕饼,分给云浠和盛泽,自己赶紧大口吃了起来。 杨清沄也坐了过来,示谢后便拿起馕饼吃起来。宇文凌早就饿得头晕,但一直不敢表现出来,看到杨清沄吃,这才放心的吃起来,吃到一半,饥饿缓解不少,喝了一口酥油茶,用胳膊撞了一下盛泽,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安排马车,是要送我们几个去中原吗?” 盛泽看着宇文凌,又看了看杨清沄,问道:“你没告诉她?” 杨清沄吃完半个馕饼后就起身坐到宇文瀚的塌边去了,听到盛泽询问,这才对着宇文凌说道:“凌儿,你吃完赶紧去收拾下行李,一会先送你去边城。” 宇文凌听闻忙放下手中的吃食,焦急地说道:“清沄哥哥,为何要我先独自回去?你要铤而走险,我知道阻拦不得,难道我连等消息的资格都没有?” “道理已经讲了很多,我不想再一直重复。”杨清沄有些不耐烦。 “我,我不走!要走我们一起走!”宇文凌双颊通红,心里委屈至极,眼泪已滴落在案几上。盛泽看到此景不知所措,连说道:“我最见不得女孩哭了,可不是我要送你走啊,不过你留着也无济于事啊。” “我,我知道自己不能为你分担,但这个时候,你让我独自回去,我,我寝食难安。如果你有个什么三长,三长两短,我也断不会苟活。”宇文凌几次哽咽,泪雨婆娑。 云川三人听到宇文凌的哭诉有些震惊,这分明就是一名痴情女子的告白,可杨清沄却丝毫反应都没有,依然冷冷地说道:“我本无才,此等关怀受之多余;此次走险定会保重,无需多念。” 宇文凌整个人就像被雷击了一样,这么多年来,为了追随杨清沄,她不顾女子的矜持,不怕世俗的碎语。可自己好歹也是堂堂大淍公主,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如今当着外人的面,他斩钉截铁地说出“受之多余、无需多念”,如此决绝叫她颜面何存?此时的宇文凌,只觉得周围似是地动山摇、头晕目眩,这些人面带难色地注视着自己,心里定在嘲笑、嘻骂。她羞愧难当,起身掀帘跑了出去,没有方向的沿着一条路狂奔,心里那个声音仍在牵扯:“舍不得啊舍不得”。宇文凌苦笑自己: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意不知所在,苦不堪言。 ------------ 第十七章 与死人比较 “你还不赶紧去看看!”云川回过神来,扭头对杨清沄催促道。 “她一会就会回来的。”杨清沄看了看还在晃动的门帘,神情淡漠地说道。他想着正在经历磨难的宇文瀚,心中的痛楚更加重几分。虽此事与宇文凌没有直接关联,但若不是她执意跟随被人利用,事态也不至于发展到如此境地。为何自己拼了命想要保护的人,最后都保护不了呢?想到这杨清沄不禁眉头横锁,握紧了拳头。 云川无奈地看了看盛泽,盛泽头一撇,马上说道:“别看我,我可不做这自讨没趣的事?” “我去看看吧,她一个女孩家,人生地不熟的。云川,一会你帮我把汤药温一下。”云浠说完站起来追了出去。 云川起身走到帘子口看着云浠远去的背影,唉声道:“虽然这小姑娘脾气火爆,但也算是性情中人。她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想想也是个可怜人。” “这妹妹用情太深,已太痴魔。感情这事,还是浅尝则止最好。”盛泽看着一旁坐如磐石的杨清沄摇摇头感叹。 “你倒是浅尝则止,但为你成痴成魔的妹妹们也不少啊。”云川说完扭头偷偷瞄了一眼这个让宇文凌痴魔的男子,只见他坐在榻边,微闭双眼,确实是帅气逼人,冷峻英朗,一时不觉得心思有些荡漾。 “我呀,就是心肠又太软,才总生出诸多烦恼。我跟这位杨兄的心肠硬度折中一下,估计就恰到好处了。”盛泽喝完一杯茶,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腰身,看着一旁无聊地摆弄着烛台的云川说道:“我们来说说正事吧。云川,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是不同意他带着这位伤号回中原,而且还要跟他一起去黄卑取雪莲?” 云川抬头惊讶地看着盛泽,“知我者小王爷也!” “你如果不这么做,还能叫云川吗?”盛泽佯装生气地敲了下云川的脑袋,“那我问你,你知道去哪里取百年雪莲吗?” “当然是去黄卑呀!从你这过去,快的话一两天也就能到吧。”云川摸摸脑袋说道。 “百年雪莲不在黄卑。”盛泽一说,云川和杨清沄都赶紧竖起了耳朵,“不过,你答应我三件事,我再告诉你些重要信息。” “哈哈,我就知道你不会袖手旁观的,我们什么交情,还用讲条件么?你别卖关子了,赶紧讲!”云川凑到盛泽跟前催促道。 盛泽凝视着面前这张如春花般绚烂的笑颜,却不为所动,眼角媚笑地逼近云川,盯着她的双眼强调道:“你先答应我!” “行,说吧说吧,我都答应你!”云川瞪了一眼,回坐到案几边说道。 盛泽轻叹一声说道:“第一,你武艺不精,不能逞强,要保证自己性命无忧;第二,不能答应与明成做交易,任何交易都不行;第三,若事情败露,你就说是我要取的,我就是想给黄卑一个难堪。” 云川有些不理解地说道:“你这是什么交换条件啊,这第一,我当然知道啊;这第二,如果能有交换这等好事,我可以见机行事嘛;这第三,当然不能把你给坑进去了。这件事背后牵扯的利益我还是心里有数的。” “这背后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你只管答应这三点就行。”盛泽坚定地说道,俊美的脸庞上流露出少有的凝重神色,“你若不答应,雪莲在哪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去哪里取?” “其实啊,我都想好了,偷不到我就来个苦肉计。”云川故作镇定的说道。其实对于百年雪莲,她确实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就算只要有一线希望,她都愿意斗胆一试的。 “什么苦肉计?怪不得侍卫说你要了一把刺客的毒剑?怎么,想刺自己一剑啊!”盛泽问道,眉头紧皱,剑眉挑起。 “我有那么傻吗?我当然是劫持别人了。”云川不开心地瞥了一眼盛泽,自己这命也是别人冒死换回来的,怎么会干那等傻事。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你不为自己想,为你父兄想过吗?我与黄卑本就已是水火不容了,把我供出来,也不会比现在更坏到哪里去。再说你也不一定能到这一步呢,就不要多虑浪费时间了。”盛泽料想果然没错,云川一心重义,又鲜少查收族群之事,定会做出危险的决定。 虽然此次是为自己的救命恩人,但也不能陷盛泽于不义啊。难道突桑与黄卑的恩怨是大,夏夷与黄卑的恩怨就不算事了么?云川心里盘算着,正欲辩解,身后一个坚定的声音响起:“云川姑娘,你无需如此冒险。你只需帮我引开黄卑的人,其它的事情交给我来办。就算要走到要挟这一步,我来做就行,你不需参与进来。” 云川扭头看去,杨清沄说完也走到案几边接着说道:“谢谢你们的好意,无论结果如何,我杨清沄定铭记在心。但此事确是我家事,我不希望你们无辜涉险。就按照我说的来办吧。” “这件事已经不算是你的家事了。百年雪莲,是黄卑的传世之宝,你们冒犯的是整个黄卑的权威和尊严,事情一旦败露,就是族群部落之间的大事。所以,如果神不知鬼不觉拿到最好不过,若不然,我说的就是最好的办法。”盛泽定睛看着眼前二位,神色严肃地说道。 “嗯,盛泽,你说吧,我都听你的。”云川说道,看来盛泽早就盘算过其中的厉害关系,不似自己只想着如何拿,却不知如何抽身。 “好。下面我们就来说说百年雪莲藏在什么地方。”盛泽示意两人坐到案几边,将吃食挪在地毯上,“百年雪莲此时不在黄卑,黄卑可汗将它带到了月氏部落。” “是云石大会?百年雪莲带到那里去干嘛?”云川不解地问道。 “后日五月十五奇石亮相、云石大会召开,黄卑的百年雪莲、突桑的圆月宝刀、西禹的通灵碧玺和我族群的秦龙弓箭,都会一同展出——这也是在黄卑最后定下参加云石大会时的提议。但这时耳目众多,不宜动手。明日晚上四大族群参加欢迎宴会,这就是最好的下手时机。”盛泽说道。 “多亏你消息灵通啊,我只知黄卑是前不久才决定参加云石大会的,还真不知道四大族群的传世之宝都要展出呢。”云川满面春风,佩服地看着盛泽。 盛泽依旧一副严肃表情,拿出一个黑色小匣子递给云川:“百年雪莲,见光则枯,入水则化,你取三瓣放到这个小匣子里,可以保其药效。” “我听说存放百年雪莲的方法来自于黄卑秘术,你是如何得到的?”云川好奇地问道,接过匣子仔细端详,拿在手中冰冰凉凉的,但看不出什么材质。 “这个我自有办法,你赶紧收起来。明日晚上是四大族群的欢迎宴会,后日有牌匾的外来人士才能进入。你们凌晨早点出发吧,到月氏部落已至天黑,是最好的时机。”盛泽用手指沾了点酥油茶,在案几上比划道,“这里是明成和尚度可汗的毡房,这附近都是黄卑休息的地方,宴会在这里——月氏部落的中心,大概相隔一里。明日你们乔装打扮成月氏侍卫潜入,这几日月氏部落把手甚严,如果盗取不成,切勿太过声张,静观其变。” “四大族群这么重要的传世之宝同时亮相,就不怕有人抢夺么?”杨清沄不解地问道。 “这四大宝物,除了百年雪莲还有传说中的药效之外,其他的也就是个物件而已。这次云石大会,可以说是近20多年来四大草原族群首次聚首,拿出传世之宝,也是个象征吧。”盛泽解释道。 “盛泽,还是你想得周全。没想到这短短半日,你都打探这么清楚了。”云川赞许道,“说不定我明日就能拿到雪莲回来了!” “你可千万不要大意,一旦打草惊蛇,就难办了。我本想与你们一起去有个照应,可我出现,说不定还会让黄卑有所警惕,反而坏事。”盛泽眉头紧锁,又将部署在心中演练了一遍,生怕自己遗漏一个环节,云川就会遭遇危险。 “盛泽,放心,你就安心在这里等我们吧!”云川拍拍他的手臂说道。 “多谢小王爷,我一定不会让云川姑娘有危险。”杨清沄起身拱手行礼,甚是感激地说道。 盛泽摆摆手,看了杨清沄一眼,说道:“你也不必谢我。你们是在我的地盘上遇袭,还是为了救她,云川要报恩,我当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你们俩都不用这么心事重重,我们就是去偷个东西嘛,又不是去杀人放火,紧张什么!小王爷,云浠和我的救命恩人这几天我就拜托给你了,照顾好他们哈。我呢,自有天神护佑,定会拿到雪莲平安归来的。”云川拍拍盛泽的肩膀,朝他抿嘴笑了笑。 “哦,对了,我答应云浠去温汤药。瞧我这记性!我不跟你们聊了,云浠说他一会就能醒了,我赶紧去把汤药温一下!”云川拍了拍脑袋,端起早已凉掉的汤药,打了个招呼就往外走。 “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先告辞了。”盛泽起身,迎着杨清沄相送的目光,低沉地说道,“清沄兄,你的文瀚兄就在我这好好养着吧。这几日,我定会代你好好照看你的兄弟,你也别让云川有任何危险。” ———————————————————————————— 在离部落不远处的一处山坡上,坐着一对碧影,一个轻声哭泣,一个静静聆听。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宇文凌声音哽咽地说道。 “他要照看文瀚兄,走不开,所以让我来跟着你。”云浠递给一块丝巾,细声说道。 “我知道,清沄哥哥是生我气了。这次他是真的生气了,他觉得是我才把事情搞得这么糟糕,可是我也不想的啊。”宇文凌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哭诉着。 云浠轻轻抚着宇文凌的背,就像回到了小时候。虽然这个妹妹自小就有些骄纵,但对自己却是非常依赖。每次想跟着杨清沄时,只能来求云浠带上她,仰着小脸,捧着各种好吃的,哭着说“你们带着我”的样子,总让她无法拒绝,这种温情恍如就在眼前一样。 “没有人会怪你,大家都知道跟你没关系。只是现在形势复杂,怕你有危险,你哥哥无暇分身,所以才让你先回去。”云浠安慰着说道。 “可是,他,他真的担心我吗?”宇文凌低着头,声音颤抖着问道。 云浠心想:宇文凌对杨清沄的这份情谊,估计在儿时就有了吧。这两日,宇文凌看着杨清沄的眼神如痴如醉,自己虽与杨清沄青梅竹马,感情甚笃,但也不至于如此。可看着杨清沄对宇文凌的冷漠态度,云浠心中五味杂陈,难以道明。 “你是他的妹妹,他如何不担心你呢?我看他外表冷漠,但处处在为你着相。”云浠温柔地捋了捋散落在宇文凌脸颊边的黑发,接着说道,“给你安排马车,在边城找人接你,护送你回大淍京城。如果不担心你,何必为你安排地如此周到?你细想想,是不是?” 宇文凌凝视着云浠的眼睛,叹口气说道:“你很像我的姐姐,以前姐姐也是这么开导我。”说完宇文凌沉默了一会,仰头看着天空絮状的云朵,缓缓地说道:“不过你的眼睛不像她,你的眼神太沉重,她的眼神是那么明快鲜亮。她只要一出现,就如黄鹂鸟一样轻快耀眼,她站在那里,没有人会注意到其他的一切。” 云浠一时无语,低下头回避了宇文凌的哀戚的目光。是啊,那个明亮耀眼的小姑娘再也没有了,现在只有这个沉寂冷郁的女子,在茫茫大漠中,用阴寒的月光掩藏着自己。 “你的这个姐姐。。。”云浠心神回荡,久违的亲情涌上心头,她多么想再多品味一点亲人相伴的滋味。 “哎,不说了。我跟你这个外人说这些干嘛。再说了,她的事我都想不起来了,我干嘛要跟个死人去比较呢!”宇文凌擦干眼泪,把云浠心中点燃的温情生生扑灭。她站起身,把丝巾递还给云浠,说道,“不过还是得谢谢你,虽然我们才认识,但你的性格我喜欢,温婉知体,不像跟你一起的那个大小姐处处跟我作对。也多亏你,跟我讲的那些话,我才知道清沄哥哥的良苦用心。我这就回去跟他道歉,我都听他的安排,只要他答应我一定要好好的,要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云浠听到“死人”二字心如针扎,眼神又黯淡下去,以前总觉得“亲人相对不相识”是最大的苦楚,与宇文瀚他们重遇那几天才明白,“相对不相识”并不苦,只要初心未变,也能欣喜以对。而更大的苦楚却是在自己思念的人心中,自己早已如死灰般被遗忘,如草芥般不愿被提起。 云浠摇摇头,试着开导自己:自己已做了八年的“死人”了,这是不争的事实,与宇文凌又有何干?他们常常记挂自己又有何用?自己又何必要因为一句“大实话”如此介怀?! ------------ 第十八章 一丝甘甜 云川温好了汤药,拿了点蜜饯,端到了宇文瀚的毡房里。云川朝里面探了探头,除了躺着的宇文瀚外一个人都没有。“刚刚里面坐着的人去哪儿了?”云川问守在门口的侍女道。 “他妹妹回来了,说是有话要说,两个人去那边了,让我先在这里守着,有情况就通知他。”侍女指了指宇文凌住的地方。 “还是云浠有办法,这么一小会就给劝回来了。”云川说道,“你在外面守着吧,我进去看下。”说完云川走了进去,把汤药和蜜饯放在塌边,看着宇文瀚在晕睡中还紧锁的眉头,额头还在不断地冒出汗珠,云川有些难过,用衣袖轻轻帮他抹去汗珠,感叹着:“天下怎么还有你这么傻的人,用自己的身子去替别人挡剑,我该如何还你这份情呢?” 正说着,宇文瀚的眉头轻轻抖动着,眼睛微微睁开。眼前浮动着一副芳容,一阵芳香扑鼻而来,模模糊糊似曾相识。一支温润如玉的芊芊玉指轻柔抚着自己的额头,一股暖流沿着眉心一直传入心底。这手指真的好似母亲的手温,温暖又踏实。 “你,你是?”宇文瀚努力的睁开双眼,眼前正俯身看着他的这个倩影,怎么会那么熟悉。 “你可算醒了啊!”这个声音怎会如此动听,就像清风中的银铃一般,宇文瀚有些恍惚,是否自己已不在人世,眼前这一切都是仙界幻影?这个倩影朝自己微微笑着,眼睛如月牙一般含情动人,嘴角两个向上弯起的小勾,就如那紫薇花瓣一样春色盎然。片刻后,银铃般的声音再度拂进心底:“你真认不出来我是谁吗?你与杨清沄不早就知道我和云浠是女子了吗?你们一路跟我们称兄道弟的,也真够‘难为’你们了哈。” “云浠?”宇文瀚朝旁看了看,这是哪里?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何会躺着?左臂为何这么痛?他努力在脑中搜索着,回忆着之前的一切,“你,云川?” “你记起来了?还好,脑子没有中毒!”云川莞尔一笑,“多谢你昨夜挺身救我,要不然现在躺着的就是我了。” 宇文瀚怔怔地看着云川,原来穿上女装的她这么好看,眉目如画,英姿飒爽,笑语嫣然。“你干嘛这么看着我,我换上女装很奇怪吗!”云川摸摸自己的脸颊,疑惑地说道。 “突然换了装扮,有些不认识。”宇文瀚赶紧回过眼眸解释道。 “你们不是老早就知道我们是女子了吗?而且你们还有邀请牌匾,还骗我们说没有呢!”云川一副生气的模样,杏目圆睁,微微嘟着双唇,“我们还各种瞎忙活,想着怎么带你们去云石大会呢!” “我们,我们不是有意隐瞒,也绝无坏心,是真不知道怎么去云石大会。牌匾是因为。。。”宇文瀚突然觉得莫名紧张,不知道自己晕睡中发生了什么,杨清沄是如何解释,她们是否真的介意。 看着宇文瀚紧张的模样,云川故作严肃的神情突然绽放出笑容:“哈哈,逗你呢。早就不生气了。云浠说你们肯定有难言的苦衷,我后来想想,如果换做是我,初次见面,就算你们对我再好,我也不能把什么都告诉你们的。”云川端起旁边的汤药,说道,“再说你现在贵为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么可能还跟你生气?快把这汤药喝了吧,对你伤势有好处,一会我去叫大夫和云浠来给你换药。” 看着云川明媚的笑容,宇文瀚似乎觉得手臂也没那么疼了。他吃力地坐了起来,半倚着床榻,右手接过碗,一股苦味涌上来,秉着鼻息喝上一大口,“哎呀,小心烫!”正低头拿蜜饯的云川看到后大叫一声,但一口滚烫的汤药已经喝进嘴里,顿时喉管生烟,宇文瀚连连咳嗽起来,这一咳,拉扯着伤口剧烈撕痛,汤药差点撒出来。 云川连忙拿过汤药,拍着宇文瀚的背,道歉道:“哎呀,怪我没有提醒你,是不是烫着了?我给你倒杯凉水。”说完连忙到案几边倒了杯凉水,还特地确认是凉水才递给宇文瀚。 宇文瀚看着云川细心的一举一动,心中蔓生感激,接过凉水一饮而尽,说道,“是我自己太莽撞,没事的没事的,我慢点喝就是了。”说完,又半斜着身子准备去端汤药。 “你别动了,胳膊上又滲出血了。”云川夺过碗,用汤匙舀起汤药,放嘴边细细吹了吹,才递到宇文瀚嘴边,宇文瀚看此情景却迟疑了。“不烫了,真的!”云川不明原由地催促道。 “哦,谢,谢谢。”宇文瀚怔了怔,觉得喉咙有些翻滚,汤匙已经抵到了嘴边,只好张开嘴喝了下去,刚喝的那一口又烫又苦的汤药,此时怎会还有一丝甘甜? “我可不想你刚为我受了重伤,现在又害你烫坏了喉咙。”云川边喂着汤药,边嘀咕道。 “我的左臂现在如何?是中毒了?”宇文瀚看了被包扎得圆滚的左臂,里面的伤口时而传来灼烧感,丝丝的疼痛犹如刀割一样。 “恩,你帮我挡了一剑,中了剑上的五步蛇毒。”云川告诉他事发后的经过,并让宇文瀚无需担心,自己凌晨就要与杨清沄赶往云石大会,取百年雪莲解这五步蛇毒。 “这个百年雪莲,听说是黄卑的传世之宝,不是那么容易取的吧。”宇文瀚对百年雪莲也有所耳闻,可没想到自己中毒如此之深,还需要这么名贵的药材才能解毒。细想着如果自己赶回大淍,父皇会不会为了自己去索要这百年雪莲呢?想到此刻,他又摇摇头,父皇怎会为了一个无任何倚仗的皇子去引发边关博弈呢? “你别摇头啊,我与黄卑王妃是旧识,有我在,我不会让你失了左臂的。我会让你好好的!”云川拍了拍胸脯说道,脸上的笑容就如昨夜的月光一般清辉怡人。 宇文瀚微微一笑:“你们一定要注意安全。”宇文瀚咽了一口汤药接着说道,“有危险的事情千万别做,不要为我去涉险。” “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云浠这几天会在这里照顾你,盛泽小王爷也会罩着你的。你就踏踏实实的把心放肚子里,等着我和杨清沄凯旋吧。”云川吹了吹汤药,若无其事地说着。 “清沄哥哥,你别忘了刚刚答应我的,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正说着,就听见宇文凌的声音,云川寻声扭头看去,杨清沄和宇文凌已经掀帘走了进来。 看到苏醒的宇文瀚,杨清沄显然非常激动,快步走到塌前,蹲了下来,手轻轻的抚在左臂上,细声询问道:“怎么样,伤口还疼吗?” “没事,能忍受。听说你们俩要去拿百年雪莲?”宇文瀚拍了拍杨清沄的手说道。 “恩,她都跟你讲了?”杨清沄看着云川问道。 “嗯,我让他不要担心,安心地等我们回来就是了。”说完云川把汤药塞到杨清沄手里,拍拍身子站起来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接下来就交给你了。云浠说这汤药要全部喝完,一滴不能剩的。我现在去跟云浠知会一声可以来换药了。” 看着一旁沉默站着的宇文凌,云川打趣地说道:“凌妹妹,放心吧,我会保护你的清沄哥哥,定让他好好的!” 宇文凌顿时羞得脸通红,举起手作打人状,跺着脚说道:“你又偷听我说话!”还没等宇文凌的手落下来,云川随即一个转身掀帘躲了出去。只听身后宇文凌撒娇地说道:“清沄哥哥,你看!” “清沄哥哥,看什么呀?”没想到云川又探回个脑袋,眨眨眼睛说道,“对了,文瀚兄,别忘了把那个蜜饯吃掉,这样药就没那么苦了。”还没等宇文凌反应过来,云川说完这句话缩回脑袋又消失了。宇文凌在那里气得够呛,走到杨清沄的身边,生气地说道:“我就说她老针对我,你们还不信,你们看是不是?” “她这是跟你闹着玩呢。”宇文瀚微笑着说道,瞥了一眼旁边的蜜饯,就像已经吃到嘴里一样甜蜜,接过杨清沄手中的汤药,“已经不烫了,我自己来吧。对了,昨夜刺客的事情有结果吗?” “云川没告诉你吗?她不是最想我难堪的吗?”宇文凌惊讶地说道。 “她告诉我什么?”宇文瀚诧异地看着宇文凌,“云川没有说任何关于刺客的事情。” “看来这位云川姑娘行事确实有分寸。”杨清沄把盛泽查探到到刺客信息告诉宇文瀚。 宇文瀚的神色渐渐暗淡下去,已无血色的脸庞,更显的惨白,声音淡漠地问道:“凌儿,只有12个黑衣人跟着你?” “恩,只有12个。”宇文凌悻悻地看着宇文瀚比雪还惨白的脸庞,低声回道,“二哥,这绝对与我母后无关,她还希望你能辅佐大哥一起打理朝政。你千万不要多想,这几个黑衣人只是见财起意。清沄哥哥不让我回去禀告母后,要不然,我母后一定诛他们九族为你报仇。” “凌儿,我刚如何给你交代的?”杨清沄突然厉声说道,眼神尖锐地看着宇文凌。 “清沄哥哥,我知道不说,那你还是不相信我,不相信母后吗?她。。。”说着说着宇文凌的眼泪又要落下来。 “凌儿,我相信母后,也相信你。”宇文瀚低沉地声音响起,“但这牵涉到夏夷族,他们与我们大淍关系本就淡漠,如果因此次意外引发边关冲突,这事就更麻烦了。而且我和清沄来大漠参加云石大会,也有要事在身,这事如果让太多人知道对清沄很不利。所以二哥也恳请你,回去后就按照清沄教你的来做。好吗?” “会对清沄哥哥不利么?我知道了。你们不误会母后和我就行。”宇文凌感激地看着宇文瀚,柔声说道,“我一会就回去,我会告诉母后黑衣人不知去向,我觉得无趣就自己回来了,我在京城等你们好好回来。” “恩,清沄,你带她收拾下行李吧,我累了,想再躺会。”宇文瀚双目暗沉,看了看搁在旁边的蜜饯,想伸手拿一块尝尝,但又觉得心思疲惫,还是慢慢躺下闭上了眼睛。 “好,马车也应该准备好了,你先休息,我一会再来看你。”杨清沄扶着宇文瀚躺好后,带着宇文凌走了出去。 此时的宇文瀚虽内心繁杂,思绪却渐渐明朗,心中那个目标也更坚定了。安家立业,家已不成家,唯有立业才能获得一线希望。以为远离朝政能获得一方安定,但苟延残喘也没那么容易。只是没想到,这场斗争竟然会如此迅猛和无情。 正想着,杨清沄走了进来,“走了?”宇文瀚问道。 “恩,送上马车了。也再三嘱咐过,她不会乱来的。”杨清沄回道。 “扶我起来坐会吧。”宇文瀚右手支撑着身子,杨清沄忙扶起他的肩膀,帮他靠着榻上。宇文瀚抬头看着杨清沄,轻声问道,“这事你怎么看?” “看来他们已经怀疑我们与辰王的关系了。”杨清沄站在榻边,眼神充满厌恶地说道,“这次如在外遇险,纯属意外;如无事,也是一次警告。” “恩,这次行刺,应该是出自楠王之手,皇后久居宫闱,虽嗜权持重,但非狠辣之人。我上次协助辰王打理祭天大典,让辰王大获父皇赏识,父皇也趁机暂缓了立太子之事,这笔帐楠王已记我这了。”宇文瀚缓慢地说道,言语中透露着决然。 “楠王结党营私,专权跋扈,常常以准太子自居,皇上也常因此恼怒;你是小宗伯卿,祭天大典上帮辰王也是职位本分,楠王竟然如此心狠,毫无人性!”杨清沄忿忿不平地说道。 “我虽本分,但我将所有功劳都归于辰王,楠王自然拿我开刀了。” 宇文瀚看着杨清沄,眼神关切地说道,“两宫之争已在所难免,此刻的我,如果保持中立,恐怕以后的日子更不好过。辰王为人正直,德才兼备,是可栖靠之人。经过这次劫难,辰王也会更信任我们,我们也是因祸得福。” “什么福?这种福要来干什么?你别想那么多,我一定会把百年雪莲拿回来。”杨清沄关切地说道。 “不要强求,你要保全好自己,没必要为了我一只手臂,去引发边关冲突,还有很多大事等着我们去办,我这身体,是好是坏,又有什么要紧?!”宇文瀚眼神柔和,轻声细语但不容反驳。 “如果不能护你安危,那些大事又有何意义?”杨清沄双拳紧握,一双剑眉挑起,眼神如炬。 “你知道的,那些大事的意义比我身体更重要。”宇文瀚掰开杨清沄紧握的拳头,拍拍手说道,“我选的这条路,也不知是否能达到我们的目的,更不知前程如何?可我就这么硬生生的把你牵扯进来了。。。” “你知道我从来都没有退缩过。”杨清沄听此言忙打断。 宇文瀚摇摇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从未退缩,也不后悔,只要我想做什么,哪怕你不认同,你都会舍命帮我。那我失去一只手臂,我也不怨不悔。所以这次,你要去我不拦你,但我不要你舍命,你要好好的,我需要你。” 杨清沄深叹了一口气,心中有万般话都埋入深底,只是反手握住宇文瀚的手,刚劲有力。 宇文瀚低头看到一旁的蜜饯,心中又燃起了一丝暖意,说道:“保护好云川,也保护好自己。” “恩。”杨清沄回应道。 ------------ 第十九章 我想嫁给你? “我能进来吗?”声音似曾相识,犹如古琴音韵深远而柔和。 “应该是云浠姑娘。”杨清沄前去掀开帘子。 果然是云浠领着几位大夫站在帘外。“有请。”杨清沄行礼说道。 “听云川说文瀚醒了,我赶紧把大夫们叫来看看伤势如何。”云浠看着一旁放着的空药碗说道,“大夫,我今早用白头翁、金银花、藏党参、雪莲花熬了一晚汤药,应该可以起到阵痛化瘀的效果。” 宇文瀚看着这位身着浅青色衣裳的姑娘,就如一朵芙蓉伫立,清冷而素洁,独有一种“千林扫作一番黄,只有芙蓉独自芳”的风貌。“云川姑娘呢?”宇文瀚随口问道。 云浠微微一笑:“她有点事情要处理。” “哦。”宇文瀚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随即说道,“那有劳各位了。” 大夫一边解开伤口的纱布,一边说道:“听闻云浠姑娘医术了得,果不其然。你这几喂药下得正好,可以很好的缓解疼痛,还能消肿化瘀,清除毒素。” “大夫要给你洗伤口了,你忍忍,会有一点疼。”云浠小心翼翼地在一边打着下手,把一壶药酒倒在纱布上递给大夫。纱布碰到伤口边缘,就如一根银针插入伤口,刺痛直通心底,五脏六腑也跟着灼烧起来。宇文瀚不禁眉头紧锁,双手有些不自觉地发抖。大夫揭开敷在伤口上的草药,血肉乍现,周围又有毒血慢慢渗透出来。宇文瀚就感觉如被撕皮一般,不由得深呼吸一口,额头已有汗珠冒了出来。 杨清沄见状忙扶住宇文瀚的后背,一个温暖厚实的手掌按在了兄弟的肩上,想以此分担他此刻的疼痛。“你要觉得疼就喊出来。”云浠看着也心疼不已,心想宇文瀚还是如小时候一般,从不轻易喊疼,比同龄人都表现得更加坚韧。 “没事,可以忍受。”宇文瀚咬着牙吐出几个字,伤口的疼痛已经钻满全身,似乎每一个毛孔都有每一根针刺进去,犹如万箭穿心。 终于换完药包扎好伤口,颤抖的神经渐渐冷静下来,宇文瀚长吁一口气,脸色慢慢恢复平静。云浠递给杨清沄一块毛巾,杨清沄会意地拿起帮宇文瀚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宇文瀚说道:“有劳各位了,不知我的伤势如何。我对五步蛇毒性也有所耳闻,你们但说无妨,不必有所隐瞒。” 大夫看了一眼云浠,说道:“当时多亏云浠姑娘救治及时,毒素没有蔓延,只是集中在左臂。从目前看来,情况还比较乐观,没有进一步恶化。这几天就按照之前的药方两个时辰换一次药即可,不过要想彻底解此毒,只能是七日之内取得三瓣百年雪莲。” “如果没有百年雪莲,什么时候断左臂不会有生命危险?”宇文瀚淡定地问道,就如要断左臂不是自己的一样。可一旁的杨清沄显然有些激动,搭在他肩膀上的手掌不觉的加重了力度,宇文瀚拍了拍杨清沄的手掌上,示意他不要担心。 “这。。。”大夫被问得不知从何说起,为难得看着云浠。就算在以骁勇和彪悍著称的草原民族中,他们也很少见过有人对生死看得如此淡漠。 “文瀚兄,你不要想这么多,这七天,你要做的事情就是配合我们,换药、喝药、休养、静心,只有你把自己的身体和气血调养好了,等拿回来百年雪莲,你才能完全吸收达到彻底解毒的效果。”云浠看他如此淡然地把生死置身事外,对断臂之事也坦然接受,云浠更加心疼。 云浠极力隐藏着内心的波动,说道,“就算最后没有百年雪莲,如何保你性命,也是我们想的事情,你放宽心就好。” “恩,那有劳你们了。”宇文瀚微微一笑,致以谢意,便不再言语。 “这几日,你就好好休息。对了,你有什么想看的书,我去找找,也好修养身心,打发时间。”云浠关切的问道。 “暂不用了,如果有需要我再告诉你。多谢云浠姑娘。”宇文瀚依旧淡淡地说道。 云浠深吸一口气,此刻她多想留在堂哥身边,陪他读读书、说说话,可自己却找不到留下来的理由。 “那我们就不打扰你休息了,一会我再送汤药过来,有什么需要尽管让侍女来找我。”云浠收拾了汤药带着大夫离开了。 ----------------------------------------------------------- 在云川的毡房里,云川把盛泽说的云石大会各大族群部落的住宿位置画在一张麻布上,此刻正对着地图托着腮,再三地思索着明晚的行动部署。 盛泽掀帘走进来,云川都没有发觉。 盛泽故意拍了下云川肩膀,把云川吓得差点弹起来,盛泽反倒乐地坐在毡毯上:“头一次见我们的大公主这么认真啊!刚刚看你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原来都是装的?” “我这叫作战术上藐视,战略上重视。”云川又盯着地图,说道,“我还不是想明天一举成功,省的最后把你给抛出去,我可不想你再与明成有什么误会,那以后我们跟她真是水火不容了。” “你明晚拿到百年雪莲,咱们跟明成不一样也是水火不容了吗?”盛泽眨眨眼说道。 “那可不一定,我的想法是偷拿,神不知鬼不觉的那种。”云川摸着下巴嘴角向上挑起,狡黠地说道。 “这样是最好了,不过人世情缘,都是命中定数,你也不用顾虑太多。”盛泽拿出一个拇指大小的雪莲玉坠,塞到云川手上,说道,“这个你带上。” 云川疑惑地举起玉坠,小巧的雪莲花晶莹剔透,栩栩如生。“这就是你母后留给你的雪莲玉坠吧,你给我干嘛?又不是什么护身符。”云川用手指扶模着这朵玲珑润泽的“雪莲花”,一股温润传到手指。 “你想什么呢?你以为我送给你呀!”盛泽指着玉坠,一脸不屑地说道,“你可拿好了,别给我弄丢了或者摔坏了。如果真被逮着了,你把这个给我哥,我哥能帮你脱身。”黄卑那帮人一个比一个心狠手辣,盛泽反复思量后还是觉得应该安排个能托底的人。 “我哥和我父王也在云石大会,而且那地好歹也算是我的地盘,真有什么事,也不用牵扯到你哥哥的。”云川打量这玉坠纳闷地说道。 “就因为那是你的地盘,你们出面反而不方便。我出的主意当然是我哥来帮我收拾烂摊子了。放心吧,这些事啊我哥已经习惯了。”盛泽解释完嘱咐道,“别把玩了,小心给我碎了!” “这个玉坠,你母后说过以后必须交给你的妻子嘛。我懂的!”云川想着盛泽脑子真是好使,没这个东西,就凭她自己一张嘴,哈达可汗一定会跳出来与她干起来。虽然这一招云川并不想用,但为了让盛泽安心,还是笑眯眯地把玉坠放进了怀里,说道,“放心,一定保管好,以后还得靠它找嫂子呢。” 说完云川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而一旁的盛泽却冷笑一下,说道:“怎么说起我老婆你那么兴奋?怎么,你就那么想给自己找一嫂子啊。” “我当然想啊,你身边成天围绕的那些蜂啊蝶的,你不嫌烦,我都烦死了!”云川完全不避讳,盛泽就是她最好的兄弟嘛,而且这种嫁娶的话题,也常常被长辈们拿来调侃,两人早已习以为常了。 “你烦什么?你不会想嫁给我吧?”盛泽举着茶杯上下打量着云川说道,“少来啊,你除了喝酒吃肉,唱歌跳舞一样都上不了台面,啧啧啧!” “呵呵,你少拿我逗趣,你的那些红颜知己,确实比我能上台面。”云川瞪了一眼,收拾好桌上的地图,凑到盛泽耳边问道,“不过我一直好奇,你与明成最后到底怎么了?你们。。。” “这事别提了啊,再提就不是兄弟!”盛泽突然翻了一个白眼,“你还是好好顾着自己吧,遇事别逞能。还有那个杨清沄武功不错,你别老觉得在你地盘就该你罩着,收着你的江湖义气,中原与黄卑交恶,总比我们跟黄卑扯不清的好。” “那你还让我把你给坑进去?明成现在都已经是别人的王妃了,如果还让别人知道你念念不忘。。。”云川不解地说道。 还未等云川说完,盛泽拍了拍案几哼了两声,云川无奈地举起手说道:“好好,这事不提不提。”随后又嘱咐道,“对了,这几天,云浠我可就托付给你了!” “对了,云浠怎么对受伤那位如此上心,关系不一般嘛!”盛泽歪着头试探着云川。 “他?你想多了吧。”云川摆摆手说道。 “你知道他俩的身份吗?”盛泽问道。 云川避开盛泽的眼神,低头说:“身份肯定不一般,你打听到了什么?” 盛泽用手指敲击着桌面说道,“竟然能有办法去求得百年雪莲的,身份自是不一般,黄卑与淍朝哪些人来往密切,我也听说过一点,皇亲国戚是一定的了。我建议你劝劝云浠别那么上心,对这人一见钟情可不是什么好事。这人明显家事复杂,仇家不少,不是什么值得托付终生的人。” “噗!”正喝水的云川听到“一见钟情”四字,差点呛到自己,连连咳嗽说道,“云浠就是心地善良,我们大草原的善良女子她第一,我妹妹宛丽第二,这两人收养的小动物都快比我养的马还多了。什么一见钟情,还托付终生,你净胡扯!” “你经验浅,不懂。云浠的眼神逃不过我的火眼金睛,你就走着瞧吧。”盛泽懒得再争论这个话题,说道,“你先顾好你自己吧,我跟你说的方法你可记牢了?” “恩,我的小王爷,虽然我在你这里上不了台面,但我也算得上聪明伶俐吧。你跟我都重复一百遍了,我都能倒背如流了。”云川扮了个鬼脸呵呵一笑。 ------------ 第二十章 脸颊在发烫 三更时分,夜色正浓,气温微寒,盛泽拿了件披风递给云川,说道:“跟你说的可都记好了?要带的东西都带好了?” “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云川笑笑说道,自己把披风穿上身,云浠赶紧走过去帮忙系着领口的丝带,嘱咐道:“云川,万事小心。杨兄,你可一定要照顾好她。” 杨清沄点头说道:“放心,我一定护她周全。这几天也烦请二位照顾文瀚兄,待我归来一并重谢。” “恩,文瀚兄就交给我们吧。我刚给他换药时,他也要出来送你们,他现在的身体是不能再感染风寒的,我便把他拦下了。”云浠说道。 “你就放心吧,他有云浠照顾,肯定会好好的。”云川拍拍云浠的肩膀,便飞身上马,对盛泽和云浠说道:“我们出发了,你们快回去吧。” “注意安全。”云浠略带哽咽地说道。 云川和杨清沄挥了挥手,扬起马鞭,清脆的一声“驾~”,两匹骏马飞驰,一会就进入了夜幕中。 云浠和盛泽看着消失在黑夜中的背影,伫立了很久,直到一阵凉风吹来,这才回过了神。 盛泽看了一眼双手抱臂的云浠,说道:“回去吧,都走远了。” “嗯。这次多谢你。”云浠看着盛泽,心生愧疚,“希望能一切顺利。” “她最重情义,决定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何况此人又是为救她负伤。”盛泽仰望着星空,神色怅然,“重情义的人都会活得不轻松。” 云浠无言以对,虽然宇文瀚是因救云川受伤,但这事却是因云浠而起。如不是她,云川也不会半路改变主意与他们同行。云浠心中万般感慨,第一次学起了草原人的样子,双手交叉放置胸前,对着长生天默默说道:但愿长生天保佑云川拿到雪莲,平安归来。 ———————————————————————————— 茫茫草原上,两人一路驰骋,阵阵寒风从旁掠过,夹带着些许晨露拍打着脸庞。云川从小以马为伴,虽这十几年来草原几大族群与中原相互制衡,征战较少,但作为游牧民族,彻夜骑马、连夜拔寨也是常有的事情,云川早已习以为常。她看了看身边似风一般相随的男子,双目如炬,死死盯着前方,时不时从喉中喊出一声“驾”,如一股火浆,喷涌而出。云川有种奇怪的想法:这一声震聋贯耳的“驾”,或许就是他唯一能发泄心中积愤的方式吧。 已是五更,东边的启明星缓缓升起,地平线上泛起了一抹朝霞,浅浅的红光如一张温柔的薄纱,轻轻地笼罩着这片广袤的草地上。云川朝杨清沄喊道:“前面大概三里地有一个小树林,我们在旁边稍作休息。” “好!”杨清沄微微点头,仍目视着前方。 两人渐渐放慢速度,直到一片小白桦林呈现在眼前,一条小溪“哗哗”地流淌,贯穿在树林中。杨清沄勒住缰绳,环顾四周——绿草茵茵、银树清流,恍如隔世一般。 云川跳下马,寻了一边草地喂马。看着若有所思的杨清沄说到:“想什么呢?赶紧把马喂饱,一会我们还得赶路呢!” 杨清沄回过神来,赶紧从马背上纵身跃下,安顿好马儿后,在云川的身边寻了一边干草地坐了下来。 “你要休息一下吗?一会马儿吃饱了,我叫醒你。”云川轻声问道。 “不用,不累。”杨清沄喝了一口水,回道。 “你可想好了,一会我们到晌午才能休息哦。”云川站起身来,走到马儿身边,轻轻地抚着马儿的鬃毛,接着说道,“我是无所谓的,我们在大草原,平时除了骑马打猎,也没什么好消遣的。” “我们大淍虽然地处中原,但祖先们是匈灵人,虽早已融入中原文化,但身上终归也流淌着匈灵的血液,这种长途跋涉我还是能应付的。”杨清沄缓缓说道。 “恩,这倒也是。说起来,你们大淍与我们突桑、黄卑应属同宗,都是匈灵人的后代。你们入主中原后改革兴农,土地肥沃财力雄厚,也一心想把我们这些北方游牧民族都收治麾下。对于大淍先祖们的雄才伟略,我很佩服,但我们就喜欢这种自由自在的游牧生活,就算有时会遭遇饥寒困病,但适者生存,顺天而生,人生本应如此。”云川说道。 “你说的‘顺天而生’就一定好吗?大淍至今近两百年,信奉孔孟之道,四方来朝国泰民安。但在大漠的族群之间,资源匮乏,因而时而联盟、时而倒戈。所谓的顺天而生,只是无从改变现状而已。”杨清沄反驳道,“如果有机会选生存环境,你觉得大多数会怎么选?” 杨清沄转头看着正在抚摸马儿的云川,有些后悔与她说了这些不近人情的真相。这个女子在大漠的身份自是不低,能享受自由的大漠生活,对族群利益涉足较少,因此才能保留这份难得的“纯真”吧。 “恩,你说的没错,大多数的‘天意’,都是以强者来制定的。大淍目前确实是强者,他们制定的‘天意’,无非就是归顺听命于他们,当有外敌侵犯,我们好在这里当盾牌而已。”云川走到杨清沄跟前,指着面前这片草原说道,“如果让你们大淍的人们来这里定居,能生存么?这里秋冬漫长,寒冷彻骨;春季时短,不适合种植粮食;夏季气候虽怡人,但野兽出没,稍有不慎就落入狼口。这样的环境,你跟一群吃不饱、穿不暖、命不保的人讲礼教谦让,有人会听吗?虽然我没有上过战场,我也不愿看到杀戮,但我却能理解他们的初衷和想法。守着自己的妻子子女,为了一亩三分地拿起武器,总比成为大淍的奴隶和人肉盾牌好吧。” 杨清沄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眼神明亮的女子,“纯真”二字的判断似乎有些过于武断。 “我说的‘顺天而生’,只指生老病死顺其自然。你不曾听过游牧女子嘹亮的歌声,不曾见过白翁老人祈祷的面容,不曾喝过雪山上的清泉,不曾追过那火红的落日,你们已经离开这里200年了,这里的深远与辽阔,你们不会懂了。”云川说完深叹一口气,看着杨清沄深邃的眼睛,也不知他是否能明白自己的心情。 杨清沄听此言,心有起了波澜,没想到云川竟是个明鉴万里的女子,另他有些刮目相看。他虽在大淍受到优待,也曾游历山河,但说起家国眷念,却远不及云川。在他心里,更多的都是难以言表的身不由己和不得不秉承的坚持。 想到此事,杨清沄心里突然一个咯噔起了猜疑:这个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这两天自己和宇文瀚的身份破绽颇多,夏夷的小王爷一直旁敲侧击,一定在各种查证。大淍与草原族群的关系错综复杂,还是小心为好,不要再过多议论边关之事,不能耽误了救宇文瀚的大事。 “这些事情,也不是我这等普通人需要思虑的,天下纷争,自有人去伤脑筋。”为了掩饰自己,杨清沄赶紧从地上站起来,解开马儿缰绳,说道:“走吧,我们还是关心自己的事吧。” 云川看着他上马的背景,无奈地耸耸肩,想着此人戒心真是太重,自己已真心相待,他却严加提防。云川心想:“为何要这么装呢,你擅长骑射、喜读兵书,从小不喜权势争斗,向往大漠炊烟,我对你的事情都听了快八年了。没事,我就不相信你的心锁那么难打开。总有一天,我要大大方方地走进去,瞧一瞧是否真的如我所想。” 已是黄昏时分,两人一路快马加鞭,比预期中早一个时辰到了月氏部落的地盘。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在部落外两里地,找了一处隐蔽树林稍作休息,也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衣物乔装起来。 两人各自套上了一身月氏侍卫的服饰,盛泽还细心地给云川准备好了络腮胡子。云川贴上胡子,一转身把杨清沄惊得眼睛都大了一圈,“很难看是吗?”云川问道。 “没,没有。”杨清沄显然说得有些违心。 “你刚刚那个眼珠子差点吓出来,还说不难看?”云川摸了摸脸上的胡子,叹了口气说道,“我这为了朋友也算豁得出去了吧。” “你这胡子反了?”杨清沄走近仔细看了看。 “反?怎么反了?不是这么贴么?这也没镜子啊,应该怎么贴?”云川诧异地问道。 “你撕下来吧,我来帮你贴。”杨清沄接过云川撕下的络腮胡子,原来这胡子真贴反了,被云川贴着倒长在了脸上。 这是云川第三次离杨清沄这么近,俩拳之隔,鼻息唇眉,清晰可见。云川听到心“咚咚”声,也不知是自己的,还是对方的。她的双眼无法回避地看着杨清沄的脸庞,那双黑亮的眼眸就如一汪不见底的深潭,映着自己的影子,像要把自己吸进去一样:这个男子的呼吸断断续续的拍打着自己的双颊,他的手指不小心触碰到自己的脸上,就如夏日的湖水温润可人;还有那宽厚的臂膀,有股淡淡的汗味,幽幽地传到自己的鼻息里。 云川深深地吸上了一口,近乎于贪婪地缓缓地深深地一口气,却不知道怎么把这口气呼出来,只好这么憋着,憋着脸颊通红,眼睛也瞪得跟铜铃一般。 “你怎么了?眼睛瞪这么大?”杨清沄帮云川贴完胡子,如释重负似的双手落下来,看着云川鼓大的两颊、瞪大的双眼问道。 胡子贴好,云川这才赶紧扭过头,吐出憋在心口的一股气,由于憋气太长,云川不由自主的拍着自己胸口喘了起来:“没事,没事。刚离得太近,我怕我一呼气,影响你发挥,我就只好这么憋着,幸好你手快,我差点背过气了。” 杨清沄听此般解释,一时语塞。这几天他总能在云川身上看到希儿的影子,明明知道这不可能,但这种恍惚又让他有些许迷恋。 “喂,你不是担心我吧?我现在没事了。”云川看着有点不知所措的杨清沄,心里有点小欢喜,拉着他席地坐下,说道,“我们说下正事吧,我先说我的计划,你有意见再补充。” 云川说道:“我们草原聚会,定会歌舞升平,张灯结彩。你看那边传来隐约的琴音,应该是在筹备聚会呢。一会那儿就会灯火通明,这就表明宴会即将开始;歌声响起,那就是进入了正题;等到欢舞声越来越大,群起而舞,那就离结束不远了。所以灯火一点,我们就得立马赶过去;歌声一响,我们就得行动;群起欢舞,我们就必须赶紧撤出来了。” 杨清沄听着点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云川折了根树枝,借着夕阳的余晖,在地上比划:“出发前我跟盛泽讨论过,存放白莲雪莲的毡房,最有可能是两个位置——一个是明成和尚度可汗住的地方,一个就是尚度可汗最信任的韦旭将军。盛泽仔细查证过,这次黄卑一共带了20人,其中15人是侍卫和侍女。这个欢迎宴,为不输气势,我猜尚度可汗会至少带10人出席,剩下的人把手营帐。我们过去后,我先去伙房弄点吃的,用吃的把人引开,你就趁机进去查看。” “嗯,这个主意不错,他们劳顿一天,那时也是他们最困乏饥饿的时候。”杨清沄点头称赞,感叹云川原来还是一个有勇有谋的女子。 “你进去查看一定小心,黄卑精通机关,看到雪莲的箱子,一定不要正面打开。”云川心有担忧,但只有她会当地口音,引开侍卫这事,还须她亲自才行,“哦,对了,如发现百年雪莲,从中间取三瓣即刻放到这个盒子里。” “嗯,放心,躲开机关这些伎俩,我有经验。外面的事情就交给云川姑娘了,里面的事情我来搞定。”杨清沄心怀感激。 云川点点头,说道:“我们也是患难之交了,你以后就叫我云川吧,大家都说我最没女子样了,你这‘姑娘姑娘’地叫着,我听着也不自在。你不知道,我家人都要我学习中原女子的温柔谨言,我这习性你也见到了,这辈子都难。” “谁说女子就一定得是温柔谨言这一个模样?”杨清沄肯定地看着云川道,“草原女子大多射箭跨马,能武善战,竟然生活习性就不与男子分别,又何必要求女子一面如钢似铁、一面又要如水似玉呢?” 这几句话云川听着别有一番味道,原来铁面的杨清沄夸起人来这么直接。她明显感觉自己的脸颊在微微发烫,不好意思的扭过头,回味着这番话,拿着树枝胡乱在地上打着圈。 “云川姑娘,呃,云川。”杨清沄完全没有注意到云川的心思,若有所思的问道,“待我潜进去,如有突发情况,你就咳两声,我就知道如何行事了。如果我离开毡房,我会以布谷鸟叫为信号。” 云川傻傻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随后深吸一口气,说道“对了,还有一事,如果咱们真的不小心被发现了,盛泽让我们推他身上,这事我觉得不行。我知道文瀚兄对你很重要,但我们不能为了救一人把另一人搭进去,对不对?而且,他与黄卑之间还颇有些复杂。。。” 还未等云川说完,杨清沄打断道:“我从未想过要用此法,所以他的私事我也不会打听。百年雪莲我势在必得,但绝不会陷朋友于不义。如果今晚偷取不成,剩下的事就交给我。” “嗯,剩下的事你也可以交给我。”云川心想。看着杨清沄一脸坚定,云川更心安了。虽与眼前这人只相处短短数日,但他的故事早就伴随云川八年之久,他虽不似故事中的“杨清沄”明亮活跃,但这个执着冷峻、重情重义的“杨清沄”,不知为何更让她心动。 ------------ 第二十一章 明成在干什么 一盏、两盏、三盏……月氏部落的灯火已经点了起来。杨清沄赶紧叫醒了一旁小憩的云川,两人整理了下衣服和妆容,朝月氏部落赶去。 月氏部落也属于突桑族群,在这里云川就跟回到自己家一样熟门熟路。云川不仅模仿月氏侍卫有模有样,而且很快就从伙房拿来的羊腿和马奶酒。 两人拿着食物,按照盛泽提供的路线,很快就来到了尚度可汗和明成住的毡房。杨清沄在毡房后侧潜伏,等着云川引开门口把手的侍卫。云川看了看四周的情形,只见尚度可汗的毡房门口有三人把守,左边两个毡房都各有一人把守,想必这其中定有一个是韦旭将军的住处了。 云川拿着食物走到尚度可汗毡房口,对着侍卫行礼道:“我奉耶律王之命,知各位勇士舟车劳顿,特拿来美食美酒犒劳。” 黄卑侍卫一看堂堂突桑月氏部落的首领耶律王也对自己如此客气,不免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地接过食物。 一切都按照云川的计划进行,云川指了指左边的两个毡房,随口问道:“那两位兄弟,叫过来一起吃点吧?” “不用,我们给送点过去就行。我们王子和公主啊,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咱们这些人擅离职守,还是让他们在那好好看守吧。”一个黄卑侍卫一边嘟囔着一边指挥着其他人把食物分了过去。 “哦,原来不是韦旭将军的毡房啊。耶律王还命我定要好好款待韦旭将军的侍卫呢。”云川见状说道。 “我们将军的侍卫?呵!也不知道我们将军哪里得罪了王妃,不仅一个侍卫没有,还住在最边上那个毡房里,就跟个看门的一样。”一旁的侍卫赶紧朝这人使眼色,但这侍卫显然替韦旭将军感到不满,不以为然。 “王妃还能管这个呢?不过韦旭将军是草原第一勇士,不用侍卫保护也没问题。”云川听着八卦心想明成果然不是一般人,一年多的时间,黄卑军务她都能插手部署,看来离黄卑王后位置也不远了吧。云川朝边上看了看,接着套话:“你们听,那边已经唱起了歌,看来我们是无缘看到宴会了。我们也别亏待了自己的肚子,来来,一起干了这杯酒,我代表月氏部落欢迎各位。” 三杯酒下肚,侍卫们也头脑发热起来,被云川三言两语一怂恿,开始埋怨为何陪同前去的不是自己:“谁叫我们都是韦旭将军的部下呢?王妃要与淍朝建交,成天跟咱们将军对着干,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原来明成在黄卑的权力如此之大,不仅军务、连政务都能管辖。“哎,说这些糟心的干嘛?就我说,咱们不陪同前去更好呢,在这里吃吃喝喝岂不更自在?我听说你们黄卑的王子和公主都极力反对立明成王妃为后,这以后还得走着瞧呢。来来,再干一杯!”云川起哄着说道,“你们知不知道此次宝藏的秘密?我听说这次天降大石,星象奇特,连对此宝藏最有研究的戒持大师也会前来。” 一说起宝藏,侍卫们都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手中的羊腿都顾不上吃,纷纷探过头来,希望得到更多的消息,两边毡房的四个侍卫见状,也顾不上职守,也过来围着一个圈。并再三催促着云川:“还有什么秘密?说来听听。我就说肯定跟宝藏有关,不然我们也不至于赶来。” 云川心里一乐,看来又可以给杨清沄争取更多的时间了。云川故装神秘地朝侍卫们招招手,找了个避光的位置,对着毡房坐着,其他人赶紧将云川团团围住。云川说道:“这宝藏的价值啊,听说最少可以再建十个淍朝!就里面藏的夜明珠,就有一万颗,每颗足有你们的头这么大,咱们只要搞到一颗,八辈子都不愁吃喝,天天锦衣玉食,美女相伴。而且……” 此时的杨清沄早就潜入尚度可汗的毡房,低着身子借着门外隐约的灯火,仔细地翻着里面每一个物件,不放过任何藏有百年雪莲的地方。 结合云浠的介绍,百年雪莲世间罕见,须装在黄卑独有的一个十寸盒子里保存,可杨清沄足足翻找了三遍,从行礼箱到被褥床铺,就连根本不可能放下雪莲的地方都没放过,却没有任何发现。“难道不在尚度可汗毡房内?”杨清沄心有不甘,又翻找了一遍才离开毡房,藏在一旁无奈地学了几声学布谷鸟叫。 云川听到布谷鸟叫声,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赶到与杨清沄汇合的地点,说道:“怎么样?” “那边三个毡房我都找了,都没有。”杨清沄蹙眉说道,“难道是信息有误,他们没有带百年雪莲来?” “我刚从侍卫那里得知,左右两边的毡房不是他们韦旭将军的。你跟我来,韦旭住那边,而且听说无人把手。”云川听着宴会的歌舞声音,高潮已过,想来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赶紧带着杨清沄前往韦旭的住处。 两人来到韦旭的住处,果然门口空空,也无灯光,杨清沄正欲潜入,里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便赶紧一把拉住身边的云川,寻来一个隐蔽地蹲在毡房外,等待合适时机。 “你把百年雪莲放我这,却不给我侍卫把守,你安的什么心?”一个男声低沉,“安的什么心”丝毫没有指责的意味,反而说得暧昧挑逗。云川想着难道这人是韦旭?这堂堂黄卑大将军,怎么在这个时候与人私会? 听到百年雪莲的确切位置,杨清沄有些激动,云川不自觉地握住了杨清沄的手,示意他先稳住不要妄动,等待时机。 “你们的王子公主不让我收着‘百年雪莲’,以为我多稀罕这东西呢!我的大将军,我不给你侍卫把守,你听听我的心,看看安得什么心?”一个酥媚的女声响起,这声音,云川一听就知道是明成。可明成一直都是落落大方,周全得体,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魅惑?而韦旭与她的关系,完全不是侍卫描述的那样啊。 “那就让我好好听听。”男声更加暧昧,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和娇羞的喘气声,这动静让门外蹲着的云川和杨清沄非常尴尬,云川不禁脸红到耳根,低着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杨清沄此刻这才觉察到自己被云川握住的手,赶紧抽了出来。见这举动,云川更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解释“我只是示意你不要动。” “嗯,我知道。”杨清沄低声回应,眉头紧锁,很不耐烦,只想赶紧进去拿到百年雪莲。 “再等等,我们现在冲进去也不是个办法。”云川臊红着脸,无奈地说道。 “这两人真是号称草原第一勇士的韦旭大将军和黄卑的明成王妃?”杨清沄鄙夷地问道。 “第一勇士是你们淍朝封的。明成,她,她不应是这样。”云川也是懊恼至极,把头埋进膝盖,心想:明成啊明成,你抛弃盛泽选的是条什么路啊!你说你要荣华和权力,可你又何必如此糟践自己? 毡房内二人一番云雨过后,又是一阵窸窸窣窣收拾的声音。稍后,韦旭挑逗地说道:“刚你看到夏夷的哈达可汗进场,神情很是失望啊?” “我有什么可失望的?” “那个风流倜傥的小王爷没有到场,你不失望么?” “当初可是他要带我走,我可没想要跟他离开。我屈身来到黄卑是为了什么你不知道?哦~可别告诉我,堂堂草原第一勇士竟然在吃醋?” “现在你的人和心都是我的,我吃什么醋?” “心是你的。人是不是?这个你说了不算。”明成撩人魅惑的声音,如春风挠痒,酥酒入肠,门外的云川听着心里如被春草拂过一般刺痒,浑身难受。 “嘭!”屋内传出杯盏摔落的声音。韦旭低声呵道:“那我就让他知道你到底是谁的人!” “然后呢?求淍朝庇护?”明成轻柔地说道,“你不必如此急躁,为了我们的将来,为了你,我都愿意忍。” 明成这话说得温柔似水,坚韧含情。云川想象着这话配上明成一双似月牙般闪烁的双眼,还有那婀娜的身姿,定会迷倒众生。 果然,屋内的韦旭已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将明成紧紧拥入怀中,久久没有动静。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他们也在等宴会散去才肯分开?”云川心急如焚,一会宴会结束,侍卫也会增多了,他们也难得有机会潜入毡房内了。 杨清沄早就焦灼烦躁,不愿多等。只见他拿出一块黑布蒙在脸上,掏出匕首,想强冲进去。云川赶紧一手拉住杨清沄,虽然韦旭的封号来自淍朝,但武力也不是浪得虚名,如此强夺,万一把事情闹大,就更难了。 “这么做不行。你在这等着。我来!”云川说完站起身,环顾四周,四周毡房都一片黑暗,云川在不远处的火灯里捡起一个火把回来,扔进韦旭前面的毡房里面,只瞬间功夫,火势就越来越旺。 杨清沄立刻明白了云川的意图,寻了一个隐秘位置准备伺机行动。云川跑到前方有侍卫的地方,一路大喊:“不好了,着火了!来人啦,着火了!” 这下果然惊动了毡房内缠绵的韦旭和明成,两人赶紧趁无人赶来之前迅速离开。这也给杨清沄提供了最好的机会。 伴随着夏风,火势已经烧掉了半个毡房,也惊动了宴会上的宾客,不得不提前结束宴会前来查看。明成已经回到自己的毡房,韦旭则跑到回宴会的路上,再混进前往救火的人群一道返回。火燎声、泼水声、喊叫声,场面一片混乱,混进救火人群的云川心里一顿得意,暗自期盼杨清沄顺利摘下三瓣雪莲。 眼看着韦旭已经回来,看了一眼旁边毡房的火势,似乎跟自己并无太大关系,准备径直朝毡房走去。但杨清沄此刻还未出来,云川容不得多想,在旁边草地上抓了几把灰抹在自己脸上和衣服上,赶紧堵在韦旭的面前,喊道:“您就是大名鼎鼎草原第一勇士韦旭将军吧。” “你是?”韦旭显然被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脏兮兮的“侍卫”吓了一跳,但被吹捧还是很受用的,停下脚步上下打量了一番,看到这副脏乱的面容,也不由自主的身子往后退了一步。 “我就是个小侍卫,但我特别崇拜您。”云川巴结着说道:“今天总算见到大活人了,韦旭将军,您真是名不虚传,果然如传说中的一样英俊挺拔。将军,您是不是特地赶过来帮我们灭火的?您可真是大好人啊,就您心里想着咱们。这火怎么扑啊,怎么越扑越旺啊,您身经百战,足智多谋,您快教我们几招。” 韦旭显得有些无奈,被云川无端戴上了一个“救火”的帽子,呵呵道:“你们月氏部落能人多的是,何须我来插手?” 云川见韦旭不为所动,看来刚刚的马屁力道不够,还需加把火,说道:“您才是我们心中的能人,我们这,哎,不瞒您说,都希望有个像您这样威武的将军领导咱们。”说完忙朝灭火的侍卫们喊道,“兄弟们,韦旭将军特地赶回来帮我们救火,我们都听韦旭将军的!他是我们的总指挥!” 韦旭就这么被溜须拍马的云川无端地推上了“救火总指挥”的位置,但心里确实有点美滋滋,没想到自己的威望都传到了突桑。韦旭说道:“水先撒在外围,再叫点人手,去推砂石过来,把砂石围住外围,确保火势不往外蔓延。” 云川心想:看来他的黄卑大将军位置也不是浪得虚名的。开始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其实心里早就一目了然,他只是等着看好戏罢了。这火势如此之大,救火的人又少,离水源又远,想尽快扑灭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最好的办法只能是先保再救了。 云川担心韦旭又要回到自己的毡房,赶紧接着拍马说道:“将军,您可真是足智多谋啊,若不是您前来,我们这都抓瞎呢。有您在这里,我们心里才有底。您真是草原上的大英雄。” “哈哈哈~你这小子真会说话!是跟谁的?”果然功夫不负有心人,韦旭已经被拍得飘飘然起来,双手挺腰,也开始时不时指点一下旁边慌乱救火的侍卫们,显然已经没有离去的打算。 “大将军,说句实话,我可想跟着您了,跟着您总能打胜仗,多威风!”云川嘻嘻哈哈的说着,眼睛不停地朝前面张望。心里盘算着:这场面嘈杂,是听不见杨清沄的“布谷鸟”叫声了,也不知道他是否已经得手。但眼看火势已经被渐渐控制住,想必韦旭是舍不得丢掉这功劳了。竟然他已经不打算回到毡房,那自己得赶在四大族群首领们赶到这里之前,尽快脱身才好。 ------------ 第二十二章 雪莲失窃了 云川看了下前方,有火光在移动,想必是四大族群的首领们正往这边来了。 云川蹙着眉头,赶紧说道:“将军,这里多亏您照应,火势才能控制住,您真是我们的大救星,我赶紧过去帮帮忙!”说完,云川便钻进了忙碌的救火人群中。韦旭看着这个打扮邋遢的士兵,颇为不屑:“突桑的士兵也够贼!” 云川随即窜到了偏僻的地方,正愁着怎么找到杨清沄,突然被人拉了一把,吓得猛一回头,还好是杨清沄。 杨清沄看到云川如小花猫一样脏兮兮的脸庞,身上的衣服也是黑一块灰一块,不解地问道:“你跟人打架了?” “没有没有,刚为了拖住韦旭,我就胡乱伪装了一下,是不是更看不出我是谁了?”云川用衣袖擦擦自己的脸忙解释道。 “真没被欺负吧。”杨清沄看着云川这副妆容,无法想象她是如何拖住那个人高马大的韦旭。 “哎,怎么会呢?我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怎么样?拿到了吗?我也在担心你呢!”听着杨清沄竟然担心自己,云川抿着嘴偷笑道。 杨清沄指了指胸口的小盒子,小声说道:“多亏你拖住了韦旭,已经拿到了。” “真顺利,我们赶紧走吧,明天就能回到夏夷了。”云川拉起杨清沄站起身来,转身准备撤离。 “站住。你们俩在哪当差,鬼鬼祟祟地在干什么?”突然一个吼声,一道亮光慢慢投射过来。 “我们是负责西禹宾客接待的侍卫。”云川微侧着身子,低着头仓促着说道。 “西禹宾客住在西北角,你跑这来干什么?”原来是巡逻的侍卫,正不依不饶。 “出来看看热闹,我们这就回去。”云川说完拉着杨清沄准备往西北角跑。 “你们站住,跑出来瞎逛还有理了,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侍卫总管了!”这个自称为巡逻总管的侍卫怒吼道。 正在此时,一名侍卫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慌忙地说道:“不好了,黄卑的百年雪莲被偷了,耶律王找你传话呢。” “什么被偷了?黄卑的传世之宝百年雪莲?”巡逻总管吃惊地问道。 “是的,刚把火灭了,韦旭将军走进毡房一看,说百年雪莲没了。四大首领正怒气冲天,耶律王已经派兵把部落的所有出口都封锁了,让你赶紧召集今晚巡逻的侍卫过去查问。”侍卫急忙回道。 “那还等什么,你快去通知巡逻的侍卫到黄卑住处集合。”巡逻总管脸色铁青,额头已经流下汗珠,突然又想起来站在角落里的两个人。可不知何时,云川和杨清沄已经趁机逃走了,那个角落已经空无一人。 “刚刚站这的两个人呢?”巡逻总管指着角落问道。 “好像往那跑了。”侍卫指着西北方向,战战兢兢地说道。 “蠢材!赶紧派人给我追回来,这两人鬼鬼祟祟!抓回来好好审问!”巡逻总管厉声呵斥,自己赶紧去给耶律王回命去了。 云川二人,趁着巡逻总管与几个侍卫的一不留神,就赶紧窜走了。刚往西北方向跑了不久,就听到后面有人追赶,两人赶紧窜进了一个无人的毡房里躲了起来。 毡房内有微微的烛光,但空无一人。环顾毡房布置,貂绒虎皮,精弓大刀,还有一顶黄金打造、狼头刻印的大将军头盔。 “原来是我叔叔的毡房,看来附近应该是突桑的住处了。”云川说道。云川猫着身子慢慢移动到门帘处,掀开一个小角看了看:“他们还在外面,等他们走了我们再出去,如果能找到我哥哥的住处就更好了。” “你哥哥?那你是?”杨清沄靠着门帘边席地而坐,轻声问道。 “你现在才想起来问我身份啊?那你以前觉得我是谁?”微微的烛光下,云川明亮的大眼睛,闪烁着灵动的光芒,“你是不是并不在乎我是谁?你只需要我给你带路而已,因你早就打算,就算是杀伤掠夺,也要把雪莲带回去的。对不对?” 如一汪清水的一双眼睛盯着杨清沄,眼神明净,透着温暖的火光,杨清沄觉得这眼神似乎能看懂自己,低头避开云川的眼神,说道:“也不是不在乎,只是不想牵扯太多。” 一句简单的话让云川满心温暖,她温情看着杨清沄,轻声说道:“其实我没必要瞒着你,只是你和你兄弟从来也不问,我是突桑族大公主阿史那·云川。而且我也不在乎你到底是什么身份,因为。。。嗯,不过此刻你得告诉我你的真实身份才行,你刚听到了吧,此刻出口全部被守住,我们没必要硬闯把事情闹大,就恢复身份堂堂正正地走出去,因为我的身份一定会帮到你。” 杨清沄有些吃惊,虽早猜到她的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居然显赫到草原第一大族群突桑的大公主这一称号,不过想想这几天的经历和她的胆识,确实理所当然了。 “我是,”杨清沄的脑海快速盘算着各种身份带来的一切可能后果:如果明日见到王成愈,身份也是瞒不过,自己以淍朝使者身份亮相,还能给别人增添几分忌惮。但是宇文瀚的身份还是先别透露为好。思索片刻后,杨清沄说道:“我是大淍大司马卿杨德守的长子杨清沄,文瀚是我的亲友。” 什么文瀚,直接说宇文瀚有那么难么?自己难不成还能把淍朝二皇子压在草原做质子不成?云川心想此人真是小心谨慎,但好歹也是为了兄弟思虑,倒也算仗义。 “大司马卿?就是掌管邢部的首领是么?”云川似乎听闻父亲讲过。 “恩,可以这么理解。”杨清沄回道。 “好了,我知道了,一会你就听我的,定能光明正大地出去。”云川开始脱掉自己伪装侍卫的外套,说道,“你也赶紧把侍卫衣服脱掉,看来,有时候不拼爹是不行了。” 杨清沄心领神会,把衣服脱下递给云川。云川找到了一个衣箱,把这两套衣服塞到最底层,手指碰到了一块扁平的石头,好奇地拿出来看了一眼,这是一块玉石打造的龙腾腰带扣,飞龙含珠,惟妙惟肖,但只有一半。云川觉得此物甚是眼熟,母后也有一块,雕刻得非常相似,且多次见母后拿着玉扣独自端详、细细抚摸。 叔叔怎么也有这东西?云川母后与父王夫妻恩爱,那在草原可谓是人人传送,且在草原的可汗中,也只有自己父王一人没有任何妾室。云川嘲笑自己多想:“这种玉扣在草原将士中也很多见,自己真是胡乱瞎想。” “对了,你的小匣子先放到这里吧。”云川还是觉得不妥,万一外来使者要被搜身那就白忙活一场了,提议道,“我刚听说他们已经发现百年雪莲被偷,我们放在身上不安全。我叔叔向来独来独往,从不让侍卫跟随,明日一早我找机会再取出来。你说呢?” “你叔叔是否就是曾经在大淍当了20年质子的赫连弃及?”杨清沄小声问道。 “对啊,你们以前认识?”云川想到叔叔在淍朝生活20年,认识几个淍朝朝廷中人也是自然的事情。 “恩,有过几面之缘。”杨清沄淡淡地回道,“我刚看百年雪莲花瓣较多,我只取了三瓣定难发现。难道他们每天都要数一数花瓣的数量?” “你打开小匣子,我看看。”云川诧异地说道。 杨清沄小心翼翼的打开小匣子,透着微弱的灯光云川瞧了瞧。听云浠说百年雪莲花瓣晶莹剔透,薄如蝉翼,红脉清晰可见。可这三瓣看起来既无红脉也非蝉翼,但这百年雪莲自己从未亲眼见过,心中也不太确定。 “怎么了?”杨清沄问道。 云川皱皱眉头,说道:“没有,只觉得这花瓣与云浠描述得不太一样,可能是灯光太暗了也看不太清。还是先放这里吧,放这里一定没事的。” 杨清沄手握着小匣子,紧皱着眉头,又掀开帘子朝外张望。 “你不会想现在杀出去吧!草原上几乎所有的将军今天都在这里,万一你被抓了可就不好办了。”云川解释道:“你放心,我叔叔非常疼爱我,我进出这里很方便。” “嗯。”杨清沄把小匣子递给云川,云川小心翼翼地放到箱子里,关上箱子时又瞥了玉扣一眼,马上恢复原样盖上箱子。 ———————————————————————— 待外面没有了动静,云川用毡房内水壶的水洗了一把脸,一个神清气爽的少女就回到面前。 二人走出毡房,云川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两根辫子垂在肩膀两侧,几缕发丝拂过脸庞,朝杨清沄说道:“我带你去找咱们的大靠山!”说罢便拦住一个巡逻的士兵,问道:“看到威顿可汗了吗?” “你是谁?你找我们可汗干嘛?”士兵上下打量云川二位。 “云川公主!见过公主。这小子新来的,您可别往心里去。”另一士兵借着不远处的火把定睛一看,马上弯腰行礼,拉了拉还在一旁愣着的士兵说道。 “不必多礼了。”云川昂首挺胸,公主气势燎然而上,“我父王呢?” “在黄卑住处,听说黄卑住处失火了,百年雪莲也被盗了。咱们威顿可汗、耶律王、弃及王爷、左贤王都在那里呢。”士兵说道。 “是那边吗?”云川指了指东南方向,那边火把聚集,人头攒动。 “正是,黄卑族就住那边。”士兵说道。 “我说那边怎么那么热闹。给我带路,我们过去瞧瞧!”云川向士兵撇了一眼,士兵立马领着云川和杨清沄前往黄卑住处了。 一路上,云川有一搭没一搭的编造着自己行踪。 “你们这巡逻不行啊,我晚上,跟我朋友两人就这么进来了,而且在部落里闲逛了半个时辰,都没有一个人发现我们。”云川略带指责地说道。 “是是,刚刚我们已经加派了人手。”士兵低头说道。 “百年雪莲有什么好偷的?你们查清楚是被盗了吗?可不能让黄卑这么冤枉咱们!”云川试探地问道。 “是被盗了,整株雪莲都没了,装雪莲的箱子都空了!”士兵回道。 “整株!?”云川惊讶地看向杨清沄,杨清沄也摇摇头,一脸诧异。 几人来到黄卑住处,着火的那间毡房已经烧了一大半,呛人的烧焦味弥漫在空气中。只见一大群人聚集在韦旭毡房前,云川和杨清沄站在外围,隐约听到从人群中传来明成的声音。 “你在这里等等我,我进去瞧瞧。”云川嘱咐杨清沄,“你别走开啊。” 杨清沄点点头,轻声说道:“你,保护好自己。” 听到杨清沄的叮嘱,云川笑靥如花,朗声回应:“恩,放心吧。” 云川拨开拥挤的人群,走到了最前排,只见明成站在最中间,左边依次是尚度可汗、韦旭将军、黄卑巴音王子、娜塔公主;西禹的一席人等。右边则是月氏耶律王、父亲威顿可汗、哥哥霍明左贤王、叔叔赫连弃及将军、云浠的叔叔——带着半边面具现担任突桑国师并改名为仁言;夏夷哈达可汗一席人等。 明成身着一席红衣,裙摆宽大垂在地上,一个硕大的红宝石在帽徽上闪烁,帽檐一根金钗横穿而过,金钗两端垂下的珠帘跟随着明成不停摇曳,闪射着炫目的光芒。云川心想:“若不是从小一起长大,此刻她是无论如何都认不出如此光彩照人、艳丽奢华的女人是昔日那个温柔体贴、婀娜伊人的明成姐姐。” 此刻的明成双眼似剑,扫过前方一席人等,然后死死盯着正在前含腰站着汇报的巡逻总管。巡逻总管面对明成如此凛冽的目光,声音不禁有些虚弱,断断续续,难以招架。 “我只不过是让你把刚刚说的情况复述一遍,你就如此胆战心惊,前言不搭后语!你何必如此心虚?”明成轻蔑的问道。 “我确实不知啊,我们的巡逻队都在这里了。整个晚上,我都在宴会广场附近看守,对黄卑族住处的情况知之甚少。这间毡房失火后,负责黄卑巡逻的士兵都去救火了,也没发现任何异常。”巡逻总管急忙解释道。 “那你刚刚不是说,有两个负责西禹巡逻的侍卫擅离职守,到处乱窜,那现在这两人在哪里?”明成呵斥道。 “已经派人前往捉拿了。”总管低着头回道。 “去,把今晚负责西禹住处巡逻的侍卫都给我叫过来。”耶律王突然发话,看着明成和尚度可汗说道,“我看今晚这场大火就是盗贼所为。现在各个出口我们都已经封死,盗贼根本就插翅难飞。” 明成抬高眼眉,看了看耶律王,再把目光投向围观的侍卫,扫射一圈后,明成衣袖一摆,抬高声量说道:“我们黄卑的百年雪莲离开宝盒三日就枯萎,我不管谁偷的,最好在明日天亮之前,乖乖地交出来,不然就是与我们整个黄卑族为敌了。” 明成随即看着耶律王,句句含针地说道:“耶律王,谁都知道在四大族的传世宝中,只有我们百年雪莲最有价值。今日纵火,分明就是冲着百年雪莲而来,不管最后是谁偷取,都说明是月氏侍卫看守不利,我希望您能给我族人一个说法。” 月氏首领耶律王年龄已近半百,三代人都效忠于突桑可汗,王位世袭、地位崇高,且历代耶律王都善战沙场,战功赫赫,不仅在突桑,即便在整个草原,都极具威望。这个刚登位不足一年的黄卑王妃,在耶律王心中无非就是一个20多岁的黄毛丫头,却敢当众挑衅讨要说法! 耶律王已经愤怒难忍,络腮胡子都在微微抖动。但黄卑的尚度可汗跟自己资历相当,多少也要给些薄面。耶律王轻蔑地看了明成一眼,侧身看向一旁紧皱眉头的尚度可汗说道:“捉到盗贼,无论是谁,都交尚度可汗发落。” 耶律王此举分明是看不上明成,站在一旁的巴音王子和娜塔公主发出丝丝窃笑,明成却丝毫不以为然,反而面色温柔的看着耶律王说道:“我替可汗谢过耶律王。” 耶律王冷笑道:“怎么,这么大的事,尚度可汗都不说一句吗?” “王妃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一直保持沉默的尚度可汗朝耶律王冷冷回道。这位黄卑的尚度可汗花甲之年,统治着草原第二大族已三十多年,身高虽仅有四尺,但骁勇善战,被誉为“草原之豹”,威望也颇高。如今虽是满脸风霜,两鬓斑白,但看向明成的眼色却盛满柔情。 说完此话,耶律王自是生起闷气,但没想到黄卑的巴音王子和娜塔公主却唱起了反调,跟尚度可汗说道:“父王,大家在这里都等了快半个时辰了,我建议让王妃等着就行,让首领们都回去休息,各地搜查,有结果了再来论断。” 巴音王子和娜塔公主这两位草原的王权二代,云川未曾蒙面,但早有耳闻。尚度可汗天命之年才相继得一儿一女,如今已经十五六岁。听闻巴音王子从小练习箭术谋略,颇有成就;娜塔公主精通琴棋书画,才艺了得。可惜五年前母妃离世,对眼前这位续弦王妃犹如仇敌,相当抵触。 “我们黄卑为了此次云石大会,也是鼎力相助,我相信各位会愿意等一个结果。”尚度可汗面无表情,虽声音沙哑,但仍不失将王风范。 “说到底还不是王妃不加派人手看管。”没想到娜塔公主在这个时候竟然窝里斗起来。 “闭嘴。”尚度可汗对身边的小公主厉声呵道,娜塔一脸委屈,正准备侧身离开,被巴音拉住。 耶律王轻蔑地看了一眼这个沧桑老人,看了看其他族的宾客,说道:“那大家就给我这份薄面,再等等,以免被人胡乱猜疑。” “我们四大族百年前本就是一家,发源于天山,驰骋于大漠。二十多年来,我们四大族好不容易走到一起,这本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如果有人蓄意破坏,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一个刚劲有力的声音一出就聚集了所有的目光,此人便是草原苍狼威顿可汗。威严凛然、身材健硕,统治突桑二十年,将突桑发展成草原第一大族群,面积和人数占据四大族的三分之一,是大淍最为忌惮的草原之狼。 ------------ 第二十三章 云川来了 威顿可汗此言一出,围观的众人都立马安静下来,大家都看着传说中的“草原之狼”,眼里充满了复杂的色彩。 “你去瞧瞧,负责看守西禹的巡逻队怎么还没过来!。”耶律王对一位侍卫说道。 正是百无聊赖之际,云川认为也到了自己出场的时机,大喊一声:“父王!” 话音刚落,所有人都“唰唰唰”地看过来,云川笑容可鞠,双手背后,俏皮地看着威顿可汗。刚刚还横眉厉眼、不怒而威的威顿可汗,现在已经眉开眼笑,和蔼地招手: “云川,你怎么来了?” 云川轻快地跑过去,朝其他族群首领一一行礼,娇容大方,让本来冷峻的气氛轻松不少。当行礼到明成处时,云川稍作停顿,柔声说道:“姐姐近来一切可好?” 明成微微一笑,冷冷回道:“拜你所赐,一切都好。不过我现在是黄卑王妃,还是不要以姐妹相称为好,以免乱了辈分。” “哦~明成王妃好!”云川嫣然一笑。 “见过云川姐姐,我们兄妹二人一直想去突桑拜访云川公主,今日能一聚,真是荣幸。”巴音王子携带着娜塔公主说道。 听到巴音王子的客套话,云川点头微笑,想着这巴音王子小小年纪,竟然也如此举止大方,从容得体,也不似传说中的“专横”。 “云川,你来了真好,我还想去请你呢。”西禹王子长孙嬴凑到云川面前,奉承说道。 “长孙王子好!”云川瞥了他一眼,一个转身便跑到了自己父王身边嬉笑,长孙嬴却呆呆站在原处,看着云川久久不能回神。这个西禹王子大云川五六岁,早已被立为西禹可汗的接班人,常常在大漠推广自己的“合纵”策略,认为大漠王侯都是利益共同,应携手共谱大业。而在长孙嬴眼中,与突桑的合纵当属大业中重要一环。 “云川,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说不想来凑这热闹吗?”威顿搂着女儿问道。 “我才知道云石大会聚集了天下所有的江湖名士,我当然得来见见世面啊。父王您也不早告诉我,我都来晚了。”云川挽着威顿可汗的手臂,娇俏地说道。 “云川,你什么时候到的?怎么不来找我们?”一个身着黑色袍服、浓眉鹰鼻、脸型俊朗的七尺男儿,捋了捋云川散落在鬓角的秀发,关切地问道。 “哥哥,我来了有一个多时辰了,闲逛了好久,一打听,你们都在这儿了。”云川回道。此人正是突桑左贤王,威顿可汗长子,未来王位继承人的阿史那.霍明。 “就你自己来的?”霍明接着问道,朝云川走出的人群中张望了一眼。 “你希望还有谁?”云川俏皮地眨眨眼,说道,“对了,我刚听说百年雪莲被盗了?一整株雪莲都没了?” 霍明指了指身后的毡房,说道:“前面这个毡房失火,放在韦旭将军毡房内的百年雪莲失踪了。” “啊~”云川纳闷,难道黄雀捕蝉螳螂在后?还有谁对百年雪莲动了心思? “想什么呢?”霍明拍了拍走神的云川,接着问道,“刚问你呢?你自己来的?” “我当然不是一个人了,不过你希望来的人却没有来。”云川说完眯眼一笑,朝人群中招招手,细声喊道,“清沄,你过来吧。” 云川这一喊,所有人都看了过去,杨清沄听闻后跟左右人说了句“借过”,人群也自动让开一条小道,杨清沄从容地走了出去。 “这人是谁?”“不会是突桑的金刀驸马吧?”在杨清沄伟岸的背影后,传来了不少八卦。四大族的首领与将领们疑惑地看着这位样貌俊朗、身材高大、神情淡漠的中原男人。 “这位是?”威顿可汗上下打量了杨清沄一番,看着云川问道。 “这位是我新结交的朋友,我就是跟着他一起来月氏部落的。”云川大方地回道,“他是淍朝委派参加云石大会的使者之一,淍朝大司寇卿杨德守的之子杨清沄。他到大漠迷路了,正巧碰到我,我就把他带来了。” “胡闹!”威顿可汗略带训斥的语音说道,“你如何知道他的身份是真是假?你一个女子跟着一个陌生男子一起,成何体统?” “不是您常教导我们,我们大漠女儿巾帼不让须眉?再说我心胸坦荡,有何顾忌?”云川昂首不以为然。 “威顿可汗,云川公主聪明伶俐,您也不用动怒,我们查明他的身份即可。”长孙嬴见势赶紧过来解围道。 “不用你帮我解释,他的身份我清楚得很。”云川并不买账,扭过头根本不理会长孙嬴。 “云川,不得无礼。”威顿可汗拉过扭过身去的云川。 看到自己父王这么维护长孙嬴,云川更不愿理睬长孙嬴了,直接走到杨清沄身边,说道:“你把令牌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清沄从胸间拿出两枚牌匾递给云川,一枚是父亲府邸的牌匾,证明自己是杨德守之子,一枚是邀请牌匾,乃辰王所授。 云川将两枚牌匾递给父王,威顿可汗扫了一眼牌匾,便递给站在一旁一直沉默的赫连弃及,身后的仁言扫了一眼便侧身离开了。赫连弃及将牌匾递给杨清沄,朝身后的几位首领点点头,便站回原处不做言语。 威顿可汗看了看杨清沄,心想此人确实气宇轩昂,面对众人的打量仍然面不改色、从容淡定,辰王所派之人确实不可小觑。自己与弟弟赫连弃及有意暗中扶持辰王,原本是希望辰王亲自前来商量要事,听说被楠王牵住,不得不委派他人前来。 威顿可汗与耶律王耳语了几句,耶律王微笑着对杨清沄说道:“淍朝皇帝一向提倡携手共进、稳定发展,此次云石大会,乃是我们大漠各族借天降奇石之际,在各路豪杰的见证下,与淍朝及草原四大族群共建和谐共荣的发展联盟。明天我们将正式迎接淍朝使者和江湖豪杰,今日准备不周,也请见谅。” “耶律王太过客气,我是中途与其他人走散,有幸遇到云川公主相助,不想竟提前到此,也敬请见谅。”杨清沄彬彬有礼,拱手回道。 耶律王朝一个侍卫使了使眼色,侍卫上前,对着杨清沄行礼道:“杨公子,您收到牌匾时应该知道,参加云石大会的宾客不能携带兵器,按照规定,我需要搜一下身,多有得罪。” 杨清沄点点头,张开双臂,说道:“请便。” 云川舒了口气,幸亏把小匣子提前藏了起来,要是被搜出来这事可就闹到自己头上了。 搜身完毕,耶律王点点头对一旁的侍卫说道:“你带杨公子到淍朝使者住处休息。”随后对杨清沄说道:“现在天色已晚,请杨公子先去休息,养足精神明日晚上参加我们的云石大会。” “多谢!”杨清沄回道。 “伯伯,把他安排到我们突桑的住处,如何?”云川挽着耶律王的手臂,柔声说道。 “咳咳!”耳边传来威顿可汗略带威慑的咳嗽声。 耶律王刮了下云川的鼻子,笑着说道:“你呀,你伯母特地让人请你来玩你不来,偏要自己偷跑进来。你快想想怎么给你伯母道歉吧,还有闲心管这么多事。” 云川伸伸舌头,嘻嘻地说道:“伯母现在是不是跟我母后叙旧呢?伯母最疼我了,不会怪罪我的。”便与杨清沄说道:“那你快去休息吧,我明日再去找你!” 杨清沄点点头,便随着侍卫走开了。 长孙嬴看云川对杨清沄如此关照,心里窝着火,走过来对威顿可汗说道:“威顿可汗,此人身份当真属实?提前到来不知有何居心?” “长孙嬴,你这话什么意思?”云川双目怒对,问道:“你是说我太笨了吗?难道我连这点警惕性都没有吗?” “云川!”威顿可汗拉过云川,瞪了一眼说道:“长孙王子也是为你着想,更是为我们大家着想。” “如果是为我着想,那大可不必。杨清沄是我的好友,这一路我与他聊得非常投缘,你要是怀疑他那就是质疑我。”云川挣脱威顿可汗的手,不领情地说道。 威顿朝霍明使了个颜色,霍明拉过妹妹,拍了拍长孙嬴的肩膀,说道:“长孙王子,刚刚赫连将军已经仔细核对,身份属实。而且从今晚起耶律王也暗中安排人手对其看管,大家不用担心。” 云川听后心里纳闷:怎么还要看管?不是他们自己要邀请那么多人参加云石大会的吗?她正欲询问,但左手被霍明狠狠的拽了一下。霍明朝她摇摇头,随即微笑着看着长孙嬴。长孙嬴点点头,似乎还是觉得有所不妥,但看着云川撇开的眼神,只好无奈将话咽了回去。 “云川公主从来都是胸怀坦荡,朋友遍天下。从前是在大漠,爱慕者举不胜举;往后估计中原的爱慕者也会接踵而至。我很好奇,以后迎娶我们云川公主的驸马将会是谁?”明成微笑着说道。 云川听出这话里藏针,但雪莲之事还得与她打交道,也不打算过多计较,呵呵一笑了事。谁知长孙嬴竟然走了出来,针锋相对道:“那当然是我们大漠豪杰!” 明成略有深意的看着长孙嬴,眼角夹杂着淡淡诡笑,不做争辩。看着这二人的举动,云川心生厌烦,这嫁娶之事私下开开玩笑就算了,现在四大族首领都在这里,还有侍卫围着,怎么还成了她人议论的话柄?最可气的事,自己父兄都在场,怎么也不上前制止? “我相信以姐姐的眼光,能入姐姐法眼的绝对不会是一般人。再说现在大漠与中原形势一片大好,早就往来无隙,而且我看刚刚那位中原公子就不错,颜如舜华,仪表堂堂,最要紧的是对方门楣相对,正当盛年。”谁知一旁的娜塔公主却走到明成面前,看似熟络地拉起云川的手,对着云川说了此番声东击西的话,“姐姐,我们可不能像有些人,只把嫁娶当谋略,成旁人笑柄。”娜塔公主说完却不看云川,而是笑容诡异地看着一旁的明成。 云川听了此言,吃惊地看着这位“小妹妹”,一袭粉色的袍裙,裙摆上绣着祥和的白色雪莲花,粉色绒毛的毡帽上环绕着晶莹剔透的白色宝石,双眉似叶,双目含水,脸颊粉扑。这稚嫩的容貌竟然能说出如此刻薄的话来。 还没等云川有所反应,站在一旁久未发声的夏夷哈达可汗,也开始发表意见:“草原上人才济济,卧虎藏龙,我们草原的公主还不至于要去与淍朝和亲!” “什么情况?怎么我莫名其妙成了讨论的话题?还要和亲?”云川心中纳闷叫屈,望着哈达可汗说道:“哈达可汗,我。。。” “说得有道理,管他中原人士是龙是虎,云川公主定看不上。”长孙嬴打断云川的话说道。 “哎,什么我看不看得上。。。”云川莫名其妙地看着长孙嬴说道。 似乎这些人商量好了一样,根本不让云川说话,娜塔公主又抢先说道:“长孙王子,我看哈达伯伯说的卧虎藏龙,定是指的盛泽哥哥吧。”娜塔说完,又转向明成,装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接着说道:“哦,我忘了,某人最不愿意提及此人,对吗?” 云川一目了然,这娜塔对明成不仅不喜,且非常厌恶,这小小年纪玩弄话术、拿别人当枪使挺有一手。云川抽出了娜塔握着自己的手,眯眼挤出一个无表情的笑容后便不再理会。 明成听了娜塔的暗指,懒做分辨,瞥了一眼不去看她。 “对了,哈达伯伯,盛泽哥哥怎么没来?”娜塔仍不肯罢休接着向哈达可汗问道。 “他有事务在身,不便前来。”哈达可汗胖胖的脸上虽仍是一副宽厚和蔼的表情,但大肚背后双手早已握成了拳头, “哎,真是可惜,盛泽哥哥没来。”娜塔嘟着小嘴,话里有话的感叹道。此话一出,前方的侍卫中传来细小的议论和嬉笑声。 “娜塔妹妹,谢谢你这么夸盛泽,不过,他不喜别人议论他。”云川与娜塔素未蒙面,更不愿与一个小女孩去争论,但这么拿自己兄弟开玩笑,自己也是听不下去。 没想到娜塔并不生气,反而又拉起云川的手眉开眼笑道:“云川姐姐,我知道,我是真心觉得盛泽哥哥好。” “呃。。。”这么“识大体”的小妹妹,让云川顿时有些看不懂了,只好岔开话题看着耶律王,求助地问道:“伯伯,怎么负责巡逻西禹的侍卫还没有过来?” “我已经派人催去了,马上就到了。”耶律王朝西北边张望。 ------------ 第二十四章 搜查百年雪莲 负责西禹的十五个侍卫终于赶了过来,齐刷刷地站了一大排。巡逻总管复命道:“各位首领,这是今晚负责巡逻西禹住处的侍卫,已经全部集合完毕。而且我也加强了巡视,没有可疑人出入。” “好,你刚说的有两个负责西禹巡逻的可疑侍卫在哪里,给我叫出来!”耶律王命道。 “回耶律王,我已经盘问过,这十五人都已被证实并无擅离职守。”巡逻总管回道。 “那你说的可疑二人呢?”还没等耶律王发话,明成走到前面厉声说道。 耶律王甚是不悦,脸色阴沉,极力克制心中怒火,问道:“那两人呢?” 巡逻总管微微抬头偷瞄了明成一眼,被明成犀利的目光吓得赶紧低头回道:“那两人可能是我看错了,当时光线昏暗,没有看清,西禹巡逻侍卫并无擅离之人。” “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在这里足足等了你半个时辰,就等你这句‘看错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戏弄我们?”明成猛挥一下衣袖,怒不可遏。 巡逻总管被“戏弄”两字吓得魂都丢了一半,马上跪倒地上,连说道:“小的万万不敢”。 耶律王脸色有些挂不住,紧皱着眉头,朝着巡逻总管不耐烦地说道:“谁让你跪着的?!起来回话,到底怎么回事,把事情讲清楚。” 巡逻总管战战兢兢地站起身来,一字一顿地说道:“当时光线太暗,那二人侧着身站着,容貌没有看清,身材都很挺拔,只记得一高一矮。我刚盘问了咱们这些侍卫,都没有离开过。” “原来你们突桑就是这么干事的!你作为侍卫总管带嫌疑人过来,我们还没盘问,你竟然都已经私自盘问完了。有何证据证明你们没有提前对好行踪?有何人作证你们没有徇私舞弊?”明成咄咄逼人,字字如针,针针见血。 “你看我们这身材都一般高。”总管无奈地回道。 “这是身高的事吗?你都说了没看清,你说的身高就一定是对的吗?”明成讥讽地说道,一双剑眉向上挑起,用手指着面前的十五人,“这里每一个侍卫,都有嫌疑!我认为整个部落都要搜!百年雪莲硕大,不可能说藏就藏,说丢就丢!” “我当时见到的二人手上也并没有拿什么花朵。”总管小声嘀咕地回应道。 “呵呵,有两个可疑之人是你说的!此刻你又说与可疑之人无关!你是在存心包庇吗?”明成反击道。 总管此刻已经红了脸,百口莫辩不知从何论起。云川看着眼前这个气焰燎盛的明成,似乎有些不认识,与记忆中完全判若两人。还有这总管真是个草包,遇到此等大事,自己撇开关系还来不及,还主动给自己挖坑跳进去,还越跳越深。 “明成王妃!”耶律王尽量控制着心中的愤懑,语气缓和地说道,“大漠人都知道天下只有你和尚度可汗二人知道此雪莲的用法,没有人想要这株雪莲!” “无论怎样,百年雪莲确实是在这里丢了。”明成不满地说道。 “威顿可汗,耶律王伯伯,你们是我敬重的长辈。我们黄卑的百年雪莲,虽说不是什么惊世之宝,但对我族意义深重。无论是出自何种原因,好奇也好,贪念也罢,如果能尽快原物归还,我们也可不做追究。”巴音王子见大家如此反应,便走到威顿可汗面前,稳重地向他行礼说道。 “我哥哥说的没错,不管怎样,我族的百年雪莲丢失是事实,当时进月氏部落时都检查过的。希望各位长辈一定给我们一个交代。”娜塔公主与哥哥并肩而立,行礼说道。 云川看看眼前这三人,明成扼住要害气势凌人,巴音迂回得体绵里藏针,娜塔凌厉好强毫无惧色。幸亏他俩与明成不合,若三人联手黄卑日后定难以对付。 正当气氛焦灼之际,明成背后的几个侍卫的细声议论引起了她的注意,明成怒道:“你们在议论什么?” “我,我们见过一个个头不太高的侍卫,过来给我们送吃的。”侍卫答道。 “快说,还辨认得出来吗?”明成脸色掠过一丝惊喜,马上把这人叫到大众面前催促道。 此人正是当时守候在明成毡房前的侍卫,对云川假扮侍卫的容貌应该记得很清楚。想到这,云川心里一咯噔,自己牵制韦旭时也停留了一小会,幸亏当时自己重新装扮了一番。但如果韦旭也来参合,那事态将会更加麻烦。云川侧身偷瞄韦旭此刻的动静,只见他静静看着这名侍卫,并无太大反应。 明成的侍卫伸出右手在比划了一下,说道:“这人有这么高,说话声音低沉粗哑。” “现在见到,你可否认出?”巴音王子问道。 他沉思片刻,说道:“我们几人都见过,如此人再出现我面前,我定能认出。” 耶律王见几名黄卑小侍卫都胆敢造次,更满腔怒火,反问道:“怎么认?把我月氏部落10万士兵都叫过来给你一一辨认?还是想借此机会把月氏部落每一寸草地都翻一遍吗?”此话一出,前面的侍卫和围观的士兵都炸开了锅,被黄卑当众挑衅,心中都极为不满。 “耶律王,我们黄卑向来不惹事,但也从来不怕事。我们跋涉两日前来参加云石大会,此份诚意,我想应该得到同等的回报!”沉默许久的尚度可汗终于发话,他步履缓慢地走到耶律王面前,微睁着双眼,缓慢地说道,“百年雪莲已经历经200年,完好无缺,世间罕见。自到我手上后我就把它当成整个黄卑族的圣物,就算是生死关头都不曾使用分毫。但今日我携黄卑圣物而来,从莫名起火到圣物丢失,你是否应该给整个黄卑族一个交代。” 尚度可汗昔日驰骋草原,也留下了不少英勇故事,只是近年来黄卑向淍朝称臣,常常被大漠其他族所诟病。他虽年过花甲,面目沧桑,但说起此话威严尚在,一旁炸开锅的士兵们也不再言语,静待山洪暴发。 云川看了看周围,父王跟哥哥霍明正在窃窃私语,哈达可汗则双臂抱胸,神色松散。而此刻的韦旭仍然一副不关己事的模样。云川暗自思索,草原人都知道,这百年雪莲,如果脱离了宝匣,没几日就无法使用了。难道有人就是想毁了雪莲,挑起黄卑与突桑的矛盾?看着耶律王一副嫌弃的表情,云川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地说道:“伯伯,您可不能乱了方寸。这事就交给我吧。” 耶律王赶紧摇头并不希望她参与其中,可还未来得及制止,云川就大摇大摆地走到尚度可汗面前。 云川微微一笑,落落大方地行礼后说道:“尚度可汗,百年雪莲的传说我也是从小听到大的,这不仅是黄卑的圣物,更是我们草原人骁勇的象征。觊觎偷取如百年雪莲之人,就是侵犯了我们草原的神灵,长生天定不会饶恕他的。”云川说完,眼神快速扫过黄卑几人,明成神色依旧傲慢,嘴角浮现一丝讥笑,反而尚度可汗神色突然变得暗沉,双眼射过一丝寒光。 云川走到耶律王面前,从容地说道:“耶律王伯伯,今日之事很明显就是有人想挑拨您与黄卑之间的关系,我们不能上了别人的圈套!刚刚在来的路上我听侍卫提过,月氏侍卫只负责部落巡逻,四大族群的人员安全、携带财物都是自己的随身侍卫看守。我们要彻查,就应由近及远、由小到大,一个都不能放过。不过,今日天色已晚,明日还要迎接各方人士,我建议黄卑和月氏各派两位主管一起审理此事,其他人可回毡房休息等候结果即可。” 云川说完,长孙嬴拍手叫好:“云川公主果然聪明过人,所言极是!我们应该由近及远,从这里开始查起。当时负责守护此地的侍卫呢?有几人?” 尚度可汗阴沉着脸看了看明成,明成会意讥讽道:“怎么?三句话就想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明成王妃,这怎么是推责任呢?竟然要查,当然就得有个章法。如果你不同意,由远及近也是可以的,但就怕耽误了百年雪莲的时间。”云川解释道。 “本以为云石大会戒备森严,所以我们并未安排侍卫看管。”明成坦然地说道。 长孙嬴捶捶手掌摇摇头说道:“我们其他三族都派重兵把守各自的传世之宝,你们怎么能如此大意?” “长孙王子,你的意思是我们黄卑监守自盗,贼喊捉贼?”明成厉声反问道。 “我可没有说贼喊捉贼,至于‘监守自盗’嘛,倒是不排除这种可能性。”长孙嬴回道。 “你!”明成正要反击,却被娜塔公主抢先打断道:“父王,我觉得云川公主和长孙王子说的有道理。我当时就极力反对这种安排,是否有人蓄意图谋,还真得好好查一查!” “娜塔!”尚度可汗低声呵斥了一声,随向耶律王问道:“这里是月氏,耶律王,你说怎么查?” 耶律王拍了拍云川的手,舒展了下眉头,向尚度可汗点头说道:“尚度可汗,咱俩年纪都大了,站了大半时辰了,再这么折腾下去,身体可就吃不消了。这事就交给年轻人来处理吧。威顿可汗,你看可否让霍明和犬子白仞一起来审理?” 威顿可汗点头说道:“我也有此意,那些有意挑拨我们大漠各族之间关系的人,我们绝不可手软!” 白仞是耶律王的小儿子,世袭王位,人称白仞贝勒,长得眉清目秀,乖巧懂事。耶律王三女一子,三女皆已许配给各族权贵,就剩今年刚满16岁的小儿子陪伴在侧。 霍明领着白仞走到前列,双手握拳领命道:“我们定不负众望。”霍明接着说道:“另外我也向耶律王和尚度可汗讨一个指令可好?如知情人举报,我突桑可支付赏金百两;如知情人故意隐瞒,与犯事者同等处置。” 耶律王听完哈哈大笑,点头称“好。尚度可汗,你们这边谁来一起审理?” “父王,我愿代表黄卑领命审理此事,一定将此事查得水落石出。”巴音王子从容地走出来,双手握拳说道。 云川看着巴音王子和白仞二人不觉心里啧啧称赞,都年方16,都气质大方、沉着镇定,都让人心生好感。 “你才多大,我们黄卑还没到让孩子上阵的地步。”尚度可汗对自己儿子的自告奋勇并无赞赏,转头说道,“明成,你带人查此事吧,务必查清楚。” “白仞贝勒和哥哥年龄相仿,他可以审理,我哥哥怎么就不行?我不同意王妃独自审理此事!”娜塔站出来极力维护自己的哥哥,巴音王子却在一旁拉住妹妹的衣袖示意她不用再说,可娜塔挥挥手并不在意,一脸忿忿不平看着自己的父王。 此刻的明成颇识大体,双眼变得极其温和,微笑说道:“巴音以后历练的机会还很多,明天你还要协助可汗招待各方宾客,今夜就早点休息。可汗,您让韦旭将军与我一起审理吧。” 尚度可汗满目温柔地看着明成,抚着她的手,点点头说道:“好了,就按照明成的意思办吧,也辛苦各位了。” 尚度可汗正欲离开时,霍明挡在了前面:“尚度可汗且慢,刚我与白仞贝勒商议,要查明此事,必须搜查各个角落。鉴于安放百年雪莲是在这里丢失,那我们先从黄卑住处查起。不知可否?” 明成朝尚度可汗点点头,尚度可汗回道:“请吧,希望明日天亮时让我看到百年雪莲。” ------------ 第二十五章 真假雪莲 云川跟着威顿可汗一行人回到突桑住处,威顿可汗与赫连弃及问道:“赫连,今晚的事你怎么看?” 赫连弃及是威顿可汗的亲弟弟,二人容貌相仿,年龄也只相隔五岁,但神情冷漠,寡言少语。二十五年前突桑起兵攻打淍朝失败,年仅十八岁的赫连弃及被迫送往淍当质子二十年。五年前,威顿可汗救回赫连弃及,便加以重用,掌管突桑的最精锐的精骑兵军队。 “很奇怪他们其实并不着急寻找百年雪莲,只是在虚张声势。”赫连弃及低声回复道,“雪莲花毁便无力回天,我们等了半个时辰无疑就是拖延时间。” “恩,或许就没有什么百年雪莲丢失的事情,再说来这里的是真的还是假的百年雪莲,我们怎么会知道。”耶律王缕缕胡须说道,“什么送饭侍卫,完全就是没事找事嘛。” “这个可能性极大。”威顿点头说道,“刚我也吩咐霍明,跟着黄卑的人做做样子即可。” “啊,就是说他们今天带来的可能就是朵假的百年雪莲?”云川暗觉大事不妙,如果真正的百年雪莲不在此处,那他们费尽心思盗取的那三瓣雪莲也毫无用处了。 “呵呵,所以她们不是特别恼火,也不是特别着急嘛。”耶律王看看周围,脸上浮现一丝讥笑,说道:“听说尚度可汗去年初春染疾抱恙,你们看他现在气色红润、精力充沛着呢。” “伯伯,您这话中有话啊。”云川惊讶地睁大双眼,这万万让她没想到,要知道百年雪莲贵为黄卑圣物,历传四代,不曾损失一分一毫,“不是说他当年在沙场上都命悬一线也不损雪莲一瓣,而且听说五年前黄卑王后命在旦夕,娜塔跪了三天三夜,也没求来一瓣雪莲,尚度可汗应该不至于吧。” “这我们就不得而知了!说到底这都是黄卑的家务事,这百年雪莲是多是少,跟我们又有何干?可是黄卑要想把这事算到我们头上,那就太小看我们了。”耶律王笑笑,看着云川说道,“还是云川机敏,刚刚一席言就打乱了他们的方寸。” “耶律王,您可不能再骄纵她了。刚刚若不是她自作聪明,此刻我们定能得知黄卑演这出戏的真实目的了。”威顿可汗说完,用手轻轻地敲了敲云川的脑门。 云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大家都是坐等看好戏,只有自己是个不知情的人,不按规则地出了牌,打乱的所有人的节奏,搅了大家的兴致,让一场好戏草草收场。云川不甘地撅着嘴说道:“那,那您也不给我使个眼色,害得我在一旁干着急。” “你呀,还是太急躁,别看白仞比你小,可他就能沉住气。百年雪莲固然重要,但也不用我们这么多首领候着吧。还有夏夷的哈达可汗,性格孤傲,与尚度向来不合,他为何也不走?”威顿言辞责任,但眼神充满了宠溺和无奈。 云川叹口气,细想下确实如此,低声嘟囔着:“我这只小绵羊怎么会是狼的对手呢?” “哈哈,你要是小绵羊,那这草原上的狼就都得饿死了。你能看出是黄卑内乱已不简单。”耶律王慈爱地看着云川笑道。 云川苦笑不已,搀着耶律王的手臂撒娇说道:“伯伯,淍朝的使者住在哪里?” 耶律王还没说话,威顿制止道:“赶紧去给你母后和姨母请安!” “知道了。”云川嘟了嘟嘴,无奈地点点头。 —————————————————————— “母后,姨母好!”侍女还来不及通报,云川就掀帘走进耶律王妃的毡房,满心欢喜地喊道。看到云川突然出现在面前,突桑王后其其格和耶律王妃其木格显然有些惊讶,其其格王后眼睛还沁满的泪水,忙着把手上的一个白色的物件塞进腰间,背过脸去擦拭眼角。耶律王妃愣了一下,赶忙站起来,把云川拉到身前,关爱地打量一番,欣喜地说道:“我的心肝,我这八抬大轿都没把你请来,怎么自己大晚上跑过来了?” 这耶律王妃与突桑王后是亲姐妹,相隔十余岁,两人都是草原上有名的美人,尤其是突桑王后赛罕.其其格,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有“草原第一美女”之称。虽已近中年,但像得到了上天的眷顾一般,脸上非但没有岁月的痕迹,气质还越发出众,眉宇间时而流露出的一丝忧郁神情,更让一颦一笑之间显得出尘脱俗、楚楚可人。 “我想你们了呀!”云川蹲在其其格王后的身边,关切地问道,“母后,您怎么了?”其其格王后一边擦拭着眼角,一边摆摆手,声音略带哽咽地说道:“我没事,没事。”耶律王妃见状把云川扶起来,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握着云川的双手,怜爱地说道:“你母后啊,别看都是三个孩子的娘亲了,自己还跟个小孩似的,就爱掉眼泪。这不,刚我们姐俩又想起小时候与爹爹娘亲的事了,你母后这眼泪就止不住地掉下来。” “我说宛丽随谁呢?宛丽妹妹也是,也是善良多愁。上次打猎,我好不容易逮着了几只兔子和一只鹿,宛丽哭着不让大家吃,全被她收养起来了,我这大半年都不曾吃到兔肉和鹿肉了呢。”云川伸着头看向其其格王后,笑嘻嘻地说道:“我还是喜欢母后笑起来的样子,母后只要一笑,那雪龙山上千年的白雪都会被融化。” “还是我们云川会说话,看把你母后夸得,脸都红了!”耶律王妃笑容盈盈地说道。 “姐姐,你还跟小孩子一起逗我!”其其格王后娇红着脸颊,就如一朵盛开的牡丹花一般。 “母后,这话可都是父王最先说的。”云川站起来,走到母后的跟前,掰着手指说道:“父王说了,母后笑起来就像天上的太阳,不笑的时候就似天池湾的月亮,坐着呢就像一朵洁白的雪莲,站着就似风中的木棉。反正就是不管什么时候,母后都是最美的,总是那么让人百看不厌,心动不已。” “哟哟哟,妹妹啊,被可汗这么捧在手心里,你还有什么可烦恼的。”耶律王妃一旁打趣道。 “你听云川乱说,哪有的事!”其其格王后瞪了云川一眼,抿抿嘴笑道。 “我看云川说得不假,我这妹夫虽然贵为突桑首领,威震四方,但在你面前,完全言听计从,一点架子都没有。云川,我说得对不对?”耶律王妃说道。 “哎,这点我最了解了,这天底下也只有我母后能让我父王低眉弯腰。所以我说啊,这草原上最厉害的不是我的父王,而是我母后!姨母,您说我如果遗传了母后哪怕十分之一的美貌,我肯定能所向披靡对不对?”云川一副笑嘻嘻的模样,逗得耶律王妃哈哈大笑,其其格王后也在一旁忍俊不禁,摇摇头看着她这个不正经的女儿。 “你还要怎么美啊?你家部落口的草场都要被提亲的人给踩平了。就连我这,每天都能收到不少给你提亲的帖子呢。”耶律王妃刮了刮云川的鼻子说道。 “那些人啊,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完全就是看上了我父王的权力了,哪是什么真心想提亲的。”云川不屑地说道。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耶律王妃问道,塞了一块糕点到云川嘴里。 云川吃着糕点,歪着脑袋,若有所思地说道:“那必须有勇有谋、刚正不阿,还须与我父王对待母后一样,事事依着我,宠着我。” “依着你,宠着你就好了?如不知你所想,也不问你所思,你这大小姐的脾气也难有人招架住吧。”其其格王后捋了捋云川散落的发丝,温婉地说道。 “母后,你这可把难度又加大了呀!”云川故意装出无奈状。 “我看不难!这条件西禹的长孙王子就很适合啊,仪表堂堂、雄才大略,还早早被立为西禹可汗的接班人,与我们突桑关系也不错。最重要是与你门当户对,知根知底,定能知你所想。”耶律王妃说道。 “他呀,雄才估计是有,但此人心思太深,对我就是虚情假意,太过做作,我才不要嫁给他呢!”云川立即否决。 “咳咳~你这哪有个女孩样,说起这些事从来不害臊。”其其格王后故意打断道,“你还没说怎么跑来了?不是不愿意来吗?宛丽呢?” “我才不愿意说这些事呢,还不都是你们提起来的?”云川嫣然一笑,也觉得不太好意思,嘟囔着回道,“我碰上一个淍朝的使者迷路了,我就带他来了。宛丽忙着照顾她的‘老幼病残’动物园,在家忙着呢。” “淍朝使者迷路了与你何干?你呀,总爱管闲事,别给你耶律王伯伯添麻烦才好。”其其格王后嘱咐道。 “恩,知道啦。对了,母后不说麻烦我都忘了,黄卑这次可有麻烦了。”云川坐到母后旁边,依偎着她的肩膀,说道,“黄卑的尚度可汗把他们的百年雪莲放到韦旭将军毡房内,刚不知为何韦旭将军前面的毡房起火了,火扑灭后,百年雪莲就不翼而飞了。” 耶律王妃放下了手上的水杯,惊讶的说道:“还有这等事?这百年雪莲最大的用途就是用来解奇毒、续残命的,而且用法奇特,知道的人非常少,关键是离开那个匣子,活不了几天。谁会如此愚钝,偷这个干什么?” “那个匣子那么神奇呢?那多做些匣子,不就可以多些百年雪莲么?”其其格王后吃惊地问道。 耶律王妃摇摇头说道:“这个匣子制作奇特,听说需要千年的金丝楠木,里里外外三层,每层之间要放千年雪山冰水,还有什么奇珍药材,这秘方早就失传了。再说了,又不是什么长生不老之药,何必这么大费周章?” “姨母,我刚听父王和伯伯的意思,他们可能就没带真的百年雪莲过来,是故意整这出想调拨是非。”云川眉头紧锁,难道明日要去趟黄卑寻找真的百年雪莲? “他们这么想也合理。这次四大族二十多年来首次聚到一起,也是想借观奇石这个机会,捐弃前嫌,共谋发展。展出四大族的宝物,也是黄卑提出来的,说希望在仪式上能让大家重视彼此。如此说来,也不排除黄卑想挖坑的可能性啊。”耶律王妃点点头分析道。 “可是如果匣子是真的,百年雪莲不带来怎么存放呢?”云川显然有些着急,站起来着急得团团转。 其其格王后如满月般皎洁的双眼,云淡风轻地看着急得跳脚的云川,不解地说道:“雪莲是真是假,与你有何干,你瞎着急什么?” “我,我不是怕她们嫁祸给我们嘛?上次盛泽就被明成害得够呛,这次我们可不能再吃这哑巴亏,我这就去找伯伯问清楚!”云川转身打算出去,想着只有七天期限的宇文瀚,愧疚又心急。 耶律王妃一把拉住云川,拽回到自己身边,抚了抚她的手,和蔼地说道:“怎么这么急性子?咱突桑可还没到要让我们女人操心的地步,你父王和耶律王伯伯肯定有办法的。你这好久没来看姨母来,怎么一点都不想我呀。” “姨母,我当然想你们了!你问问我母后,我天天都念叨你们呢!”云川站起身,为难地看着耶律王妃,拉着她的双手左右摇摆,眼神透着娇滴滴,说道,“虽说咱们突桑的女人最有福气,什么都不用操心,但您知道我的性子,最喜欢凑热闹了,我要是不弄清楚,我都睡不着觉的!姨母,您就让我去问问嘛!” 云川说完,抽出自己的双手,突然给耶律王妃来了个熊抱,紧接着在她脸上响亮地亲了一口,然后又准备对自己母后来个如法炮制,其其格王后马上伸出双手阻拦道:“免了免了,我可不吃你这套,没个正经样子。” 云川做了个鬼脸,笑嘻嘻的转身就跑,身后传来耶律王妃的笑声和其其格王后的叹气声。 云川走出毡房,找了个安静的地方捋捋思绪:百年雪莲到底是谁偷走的?韦旭就在毡房门口,他怎会一点都没觉察?娜塔公主最不着急,还一直与看似着急的明成对着干。难道黄卑真的只想让雪莲花失踪,至于其它,都是虚张声势? 那么,最关键的问题就来了:今晚失踪的这朵百年雪莲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假的,真的还有吗? ------------ 第二十六章 好戏演不成 云川踱着步,想着此刻的杨清沄肯定也如她一样忧心忡忡,可此刻天色已晚,自己若去找他,也会给他平添许多麻烦。至少她是行动自由的,还是自己先把情况弄清楚吧。 云川叹了一口气,锤锤已经酸软的肩膀,理了理妆容,再次回到了黄卑住处。才一个时辰,黄卑住处已经一片寂静,只有巡逻的侍卫在四处走动,仿佛刚刚雪莲被窃之事就不曾发生一样。云川心里疑惑,随手拉住一个侍卫问道:“左贤王霍明在哪里?” “回禀公主,左贤王已经搜查完毕,此刻正在韦旭将军的毡房里。”侍卫答道。 “这么快就搜查完了?雪莲找到了吗?”云川吃惊地问道。 “好像没有吧。”侍卫回道。 “好的,你巡逻去吧。”云川摆摆手,看了一眼韦旭的毡房,房内点着灯,五六个人影映在毡布上。云川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朝韦旭毡房走去。 待侍卫禀报后,云川走进韦旭毡房,只见霍明、白仞、明成、韦旭、娜塔和巴音六人正团坐桌旁,看来娜塔和巴音还是不信任明成查看。 “云川姐姐,你怎么来了!”白仞贝勒问道。 “我也算年轻一辈的,也想尽一份力,怎么样了,有什么结果吗?”云川看了六人一眼,气氛怪异。 白仞摇摇头,朝明成和巴音努努嘴,云川这才发现,巴音和娜塔眼神吐着火一般,对明成一脸厌烦,而韦旭还是一副毅然模样,静静坐着。 云川见几人静默不语,气氛僵持,也不好直接询问,只好旁敲侧击:“纵火的原因可已查明?如果是有人故意纵火,我猜想一定与雪莲被盗有关。” “已经查明了,只是一场意外。在废墟残火中发现了几只烤熟的老鼠,应该是老鼠撞倒了灯火才失火的。”白仞看着云川,轻声说道。 云川舒了一口气,但看明成轻蔑的眼神显然并不认同,想必霍明大哥已不想在失火这事上再废周章了,便找了个理由塘塞过去,但自己总算撇清了关系,也是件好事。 “那雪莲的事查得如何?”云川凑近白仞小声问道。 “黄卑、夏夷的住处都搜查了没有发现,我们两边也派人到其他住处搜查去了。”白仞低语回道,“刚他们与明成王妃吵了一架,现在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原来刚经历一场交锋,怪不得这里气氛这么紧张。云川环顾四周,看到床头有一个正正方方的黑色漆面箱子,四周雕刻着雪莲花,看箱子大小想必就是供养百年雪莲的吧。云川起身走了过去,轻轻打开箱盖,一阵寒气喷涌而出,伸手到箱中,这寒气都要刺入骨中一般。原来这就是保存百年雪莲的奥妙啊,云川想起盛泽给的那个小匣子打开时也有丝丝冷气,不禁诧异盛泽是从哪里搞到的小匣子,难道这绝技被夏夷学了去? 云川吹了吹寒气,依稀看到箱中有一块红色的丝巾,伸手拿了出来,问道:“这是什么?” 娜塔公主起身走到云川身边,朝宝箱看了一眼说道:“我们百年雪莲不能见光,也不能见水,以免寒气凝成水珠,所以雪莲需盖上一面天蚕丝巾。前日出发来此地前,我还亲自检查过雪莲,谁知刚到这里就被盗了!” “雪莲还要盖着丝巾?”云川心想,这盖上丝巾的雪莲,雾气环绕,甚是朦胧,真假确实难以辨认。如果黄卑是用这招瞒天过海,那杨清沄看到的那株确实有可能就不是真的百年雪莲。 “云川姐姐,雪莲花进我们部落时,我和霍明大哥也确认过,宝箱中确实有株雪莲。”白仞轻声说道。 “养护雪莲也不仅仅是盖着丝巾这么简单,平时都是我父王或韦旭将军亲自掌管。虽然雪莲可离开宝箱三天,但我真担心会被人蓄意破坏。”巴音担忧地说道。 “听闻百年雪莲历来不都是王妃保管吗?”云川奇怪明成如此得宠,怎么连保管雪莲的资格都没有? 突觉气氛有些尴尬,一片鸦雀无声。过了一会,只有娜塔公主讥笑一声,云川瞄了明成一眼,明成一脸轻蔑。 云川将丝巾放入宝箱中,环顾四周,这个毡房布置整洁,没有被翻动的痕迹,角落的柜台上花瓶内插置了一株硕大的雪莲,雪白清辉。云川走了过去,用手轻轻抚摸,花瓣泛着浅粉色,透着些许湿润。 “韦旭将军,这朵雪莲应该才摘下来不久吧,真漂亮!”云川柔声问道。 “云川,你这好奇的样子可真是一点未变啊!”明成起身拿过这株雪莲插入瓶中,“我们现在商量下一步该如何查,拜托大公主你就别再添乱了好吗?” “我们黄卑人的住处都有雪莲。”韦旭摆摆手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好像听闻过,住处放置雪莲花,也是黄卑族人身份的象征,怪我孤陋寡闻了。”云川嗅了嗅雪莲,打趣地说道,“还是黄卑的土地好啊,想着我要看一次雪莲花,都要跋山涉水呢。你们都可以摘来任意赏玩。” 云川抬起眼看着韦旭,只见他眼神正盯着瓶中的雪莲,云川又重新拿出雪莲,一脸无辜的模样,娇俏地说道:“将军,可否把这朵送给我?” 明成正要上前,韦旭伸手阻拦,点点头说道:“公主喜欢就拿去吧。不过这雪莲如果想多赏几天,还要勤换水好好照料才行。” 云川笑笑回以谢意。明成撇了云川一眼,用手撩了撩额头的秀发,疲惫地说道:“我的王子公主们,你们考虑得如何?可汗还等着我呢?” 巴音轻蔑地笑了一声,用手拦住明成说道:“刚刚王妃还大张旗鼓地要搜查各个地方,搜了黄卑后你又不主张搜了。现在侍卫们还在搜突桑和西禹住处,怎么你连等都不耐烦了?” 明成一双凤眼轻轻向上挑起,斜眼看了看巴音,有些不耐烦:“我刚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最开始我是想威慑他们自己交出来。现在如果我们再大张旗鼓的去搜查,定会让偷拿之人一时心急毁了雪莲。不过,你们不听劝告执意要搜,那就搜吧。” “如果找不到百年雪莲,丢失与被毁,有何区别?”娜塔脸颊绯红,已经有些急躁。 “被毁的百年雪莲,你们找到又有何用?”明成冷冷地说道。 “完好无损的百年雪莲,搁在那箱子里,至亲之人病入膏肓,都不舍取一瓣相救,又有何用?”娜塔步步紧逼。 “报!”正这时,两名侍卫进来回禀道,“我们搜查了所有侍卫、随从、婢女的住所,均无百年雪莲。” 霍明拍拍身子站了起来,挥挥手让侍卫退了出去,说道:“你们看,我们也应你们的要求查了个遍,接下来如何?” “韦旭叔叔,我们最信任您,您说这事该如何处理吧。”巴音问道。 韦旭拍了拍巴音的肩膀,说道,“这事还是让王妃去向可汗禀报后再做定夺吧。” “韦旭叔叔!”巴音诧异看着韦旭。 “韦旭叔叔,父王都已经把此事交与您了,您大可做主不用理会旁人。再说,如果不是她不安排侍卫守住您的毡房,百年雪莲也不至于不翼而飞。”娜塔公主拉着韦旭的手,眼神傲慢地看着明成说道,“我倒是要问问明成王妃,你当初为何不安排侍卫看守?” “娜塔,你不用这么咄咄逼人,侍卫的部署你父王是知道的。你现在兴师问罪,是想让我来背负百年雪莲丢失的罪名吗?那看来要令你失望了!”明成完全不屑娜塔的攻击,看来她对这种刁难早就习以为常了。 “你!你就是记恨父王听取我的意见,不让你照看百年雪莲。你看着对百年雪莲热心,其实就是恶毒心肠,巴不得早就丢失。”娜塔看到明成冷漠的态度讥讽道。 “公主,百年雪莲是我族的圣物,不让我照看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不过,我倒是听闻,因你父王不动百年雪莲救你母后,你不止一次地提及‘百年雪莲就是废物,早就该消失’。”明成淡淡地回道。 “你,你血口喷人,你根本就不配做。。。”娜塔顿时急的跳脚。 “娜塔,越是这个时候我们就越不能乱了方寸,该搜的也搜了,下一步只能从外围入手,切不可操之过急。”韦旭打断娜塔,拍拍她的肩膀,俨如慈父一般耐心地说道。 看着韦旭故作慈爱的模样,云川想起明成与他的苟且之事,不禁觉得厌恶。 “可是,外围怎么查?”娜塔带着哭腔问道。 “这个就还需左贤王的鼎力相助了!”韦旭转身说道。 霍明点点头,感叹一番:“我们三大族日盼夜盼,就盼着与黄卑携手共进。如果百年雪莲在此地丢失,这明显就是有人不希望我们四大族重新走到一起,这种蟑鼠小人我们一定不能放过。我们已经封锁了各个出口,而且也已经开始在外围山林草丛中进行搜寻,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明日有何结果我再向各位通报。” “霍明哥哥,白仞哥哥,你们就这么走了?”娜塔眨巴着双眼,委屈地说道。 “娜塔,我知道你担忧百年雪莲,但事已至此,只能安内寻外。明成王妃说得有道理,狗急还跳墙呢?我们逼得太急对雪莲没有好处。”白仞看着脸都急着通红的娜塔,不忍地劝道。 “白仞我们走吧。”云川打了个哈欠,拉走白仞。白仞看着娜塔欲言又止,走到帘口才慢慢说道:“娜塔妹妹,明日定能查出来,如果真有人敢对百年雪莲图谋不轨,我父亲不会饶恕他的。”娜塔低眼抬眸看了一眼白仞,绯红的小脸嘟着小嘴,又低下头去。 云川看了白仞一眼,也走过来安抚道:“娜塔妹妹,养足精神,明日事情会更多呢。对了,这朵雪莲花你帮我保管一夜如何?我想拿它送人。我一会还要去拜见我父王,省得他怪我又添事了。” 娜塔心中虽烦闷,但见云川竟主动与她示好,无奈点点头。 ———————————————————————————————— 云川三人朝突桑住处走去。 白仞问道:“霍明大哥,我看明成王妃真如娜塔所言,已经完全不似开始那么着急了呀?” 霍明笑笑,说道:“有个词叫‘虚张声势’,效果已经达到了,结果就不重要了。” 白仞生气地说道:“拿自己族群的圣物行这般事情,真是愧对长生天。” “呵呵,当年我祖父攻打黄卑,尚度可汗还是如我这般年纪,自己身受重伤都不肯用百年雪莲疗伤,最后不得不投靠淍朝求取援兵,才解了他的困境。可如今呢,百年雪莲丢了,他却自己在毡房里休息,派个女人来搬弄是非,还不如他自己那两个小孩子,真是让人刮目相看啊。”霍明说道。 霍明此话说得不假,这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尚度可汗当时也就二十岁光景,刚接任黄卑可汗之位不久。那时的黄卑在老可汗的手里发展迅速,是四大族中实力最强,突桑紧排其后。老可汗暴毙,黄卑各大部落对这位刚上任的年轻可汗诸多不服,内讧四起。云川祖父瞭泰可汗便趁机攻打黄卑,尚度可汗可谓四面受敌,以致于节节败退,还不幸身受重伤。 按照当时的情景,尚度可汗完全可用百年雪莲疗伤,但他断然拒绝:“百年雪莲传承百年,乃我族圣物,若因我损一分,我亦无颜立足于世。我即为可汗,愿以死相搏,与黄卑共存亡。”这番话让尚度可汗收复人心,激起了士兵的斗志,竟在重重围困中向南杀出一条血路,以附庸大淍获得援兵,最终保住了南部的势力。但也因此一战,但突桑一跃成为大漠第一霸主。 尚度这段经历可谓褒贬不一,臣服于他的部落赞赏他的骁勇壮烈,称他此举为“铁血壮士”;而不服他的人却瞧不起他向大淍称臣,有辱大漠勇士之名。可对于当时的黄卑,似乎也没有别的选择。当时的四大族群多有征战,如果被其他族群打败,尚度可汗恐怕连性命都不保;而大淍通过扶持一个大漠族群以招揽人心。尚度可汗向其称臣,不仅地位可保,还能有求必应。 事实也确实如此,依附大淍后的黄卑,虽每年进贡了不少药材美女,却得到大淍丝绸珠宝、粮食种子,黄卑发展迅速,不愁吃穿,再也不用向外厮杀掠夺,一副富饶景象。而对于曾经背叛过黄卑的部落,尚度可汗仰仗大淍势力一路追杀,大片血洗。瞭泰可汗为庇护这些部落,与黄卑、大淍对恃了十年之久。后来瞭泰可汗在一场大战中兵败中原,小儿子赫连弃及被迫前往大淍做质子二十年,这才换来大漠二十多年的平静岁月。 在这二十年中,突桑威顿可汗继位,以“和”为纲,与大淍既不依附也不对抗,加强贸易互惠互利,帮助夏夷和西禹共同发展,创造了草原上近百年来首次的繁荣稳定。而大淍皇帝如今年岁已迈,也不愿劳民伤财,相互制约相安无事即可。在这种环境下,黄卑迫于大淍的压力,十年前才与其他三大族群渐渐来往。都说往事如烟,可这段用白骨埋葬的故事是否真的随风吹散,也只有各个部落首领最清楚了。 “可这十年来,我们与黄卑不是相安无事吗?”白仞诧异得问道。云川和白仞这一代,可以说是在平安富贵中长大的,部落长辈对未参与族群政务的晚辈也颇为客气。他们见过的战争最多也就是一些部落的小起事,或者是与淍潮时而亲密时而短兵的小打小闹,陪伴他们更多的是部落之间同龄人的欢笑嬉戏,携手同长。 “他们有药材,我们有矿产,各取所需罢了。”霍明摆摆手说道,“你们都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日的戏明日再看。” “霍明大哥,你是说黄卑明天还真要闹大了?”白仞不安地问道,明日晌午开始,各路江湖人士就要陆续抵达月氏部落,他可不希望在这里出什么大乱子。 “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们也该闹腾闹腾了。”霍明摇摇头,一副洒脱的模样。 “可是。。。”白仞仍不安。 “放心,我定会让他们的好戏演不成!”云川拍拍白仞的肩膀,说道,“而且,白仞弟弟啊,我得提醒你,娜塔是个聪明姑娘,但太好强,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云川姐,我,我跟娜塔都不曾。。。”白仞脸色泛红,语无伦次。 “没事啦,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只是担心好强的女子你应付不来。”云川眨眨眼说道。 “呃。。。”白仞无言以对。 “云川,你明日又打算做什么?这事你女孩家就少参合。”霍明拉住云川的手,关爱地说道。 “哥哥,这事已被黄卑搅合得够乱了,也不在乎多我这一份了,是不是?”云川挣脱霍明的手,反过来搭在霍明的肩膀上,大摇大摆地回到毡房休息去了。 ------------ 第二十七章 凤冠霞帔,心尚安否 云川一夜未眠。 回想韦旭房内的雪莲花,花内似乎是少了几瓣,如果拿杨清沄摘下的花瓣一比对就能见分晓,黄卑很可能就是用这种办法瞒天过海,但这已经不重要了,目前最要紧的事就是找到真正的百年雪莲。 云川从腰间拿出一颗黑色珍珠,这颗黑珍珠光泽深邃,世间罕见。这是她刚在韦旭毡房的地毯下无意发现的,她仔细看了下明成的装扮,虽然她后来换了简便的服饰,但一个耳坠上明显缺了这颗黑珍珠,很有可能就是她今晚与韦旭独处时落下的。那段被无意听见的花月之事,让云川觉得心中憋闷,要不是亲耳所闻,她无法相信这是从小一起与她长大的明成姐姐。 明成是夏夷前参将柏恒的女儿,与盛泽和云川一起长大。虽只比他俩年长三岁,但明成天性早熟,12岁就跟随父亲柏恒征战沙场,出使各部落发号施令,在复杂的族群争斗中早就能独当一面。再加上长相颇有风情,在草原上也是出名的巾帼不让须眉的“铁娘子”。 那一起长大的时光里,明成就是云川心中的大姐姐,通晓情理,大方得体。明成每次出使回来,总会为他俩带来好玩的东西和新奇的故事;当自己与盛泽吵闹时,明成总能护着自己。可这一切,都在一年前柏恒的叛变后发生了突变。 一年前,柏恒因一场部落内乱处理不力被哈达可汗削掉官职,剥夺掌印,军法处置杖打三十,领罚后还未痊愈的柏恒就偷带着明成投奔到黄卑。一个月后,就听闻柏恒成为黄卑总兵,明成将嫁给年过花甲的尚度可汗成为唯一的王妃。 云川笃定明成不是贪慕权贵之人,定是被柏恒胁迫才嫁给一个大自己四十多岁的老可汗。而且她早知明成对盛泽的感情并非姐弟那么简单,成年后的盛泽总在外沾花惹草,对此明成常常暗自生气独自难受。虽不知盛泽对明成到底有无儿女之情,但青梅竹马的情谊却是千真万切的。明成成婚前一晚,盛泽与云川潜入黄卑准备救出明成。 那晚见到明成,她正对烛落泪,一双凤眼泪光婆娑,看到突如其来的二人,眼里写满惊喜和激动,握着二人的手哽咽不已。 那晚云川和盛泽才知道,哈达可汗与柏恒早生嫌隙,这次平定内乱也只是个除掉柏恒的借口而已。尚度可汗早就欣赏柏恒的才干,对明成也颇具好感,柏恒为了在黄卑站稳脚跟,便主动献上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女儿。 这无疑激起了云川和盛泽更大的愤怒,如果不是明成拉住他俩,他们当时便要冲出去找柏恒和尚度讨要说法。 云川对那晚的情形记忆犹新。 云川愤愤地说:“我回去叫我父王起兵攻打黄卑,让他们把明成姐姐交出来。这尚度可汗还要不要脸了,自己多大岁数不知道吗?!” 明成慌乱的捂着云川的嘴巴,说道:“云川,你小点声音,这里是黄卑,要让他们知道你们在背后如此辱骂他们的可汗,他们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云川冷笑道:“姐姐,你别怕!你跟我回突桑吧,我们突桑能保护你!” 明成擦擦泪水,叹气说道:“如今的情形,我父亲背叛了夏夷,突桑与夏夷的关系,又岂能容我?” 云川一脸执拗:“柏恒叔叔的事情,与你何干?你放心,我去与我父王说。” 明成抚着云川的手,说道:“我现在这个身份,恐怕草原中没有几个人愿意收留我。谁会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人,与整个黄卑为敌呢?” 云川看着一旁神伤的盛泽,焦急着说:“盛泽,你快想想还有什么好办法?” 明成抬眼看着盛泽,心里五味杂陈,欲言又止,又低下眉眼。盛泽缓缓说道:“明成姐姐,柏恒叔叔真的无法回头吗?” 明成为盛泽捋了捋鬓边的杂发,说道:“这次叛乱的部落已经归顺了淍朝,我父亲不仅没有平定内乱,还损失惨重。哈达可汗拿掉了我父亲的官职,降为侍卫总管,并下令终身不得领兵。我父亲虽有过失,但这夏夷的大半江山怎不是我父亲用鲜血换回来的?我父亲受此屈辱,又如何回头?” 盛泽沉思片刻,问道:“如果我哥哥能收回旨意呢?” 明成冷笑一声:“你觉得有可能吗?这兵权,你哥哥会放手?再说你哥哥早就觉得我父亲仗着自己曾经救过老可汗受人器重,我父亲那个脾气也是有点得理不饶人,你哥哥动手只是早晚的事而已。”明成叹口气,接着说道:“你哥哥比我大十岁,按辈分虽属一辈的人,但我可从不敢视他为哥哥,王就是王,是不讲情分的。以后我无法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收起自己王爷的性子,远离王权,保全自己一生平安,比什么都重要。” 云川捶着桌子说道:“那怎么办?不能回夏夷,也不能去突桑,姐姐在草原早就远近闻名,还能去哪?” 明成看着满脸焦急的云川和盛泽,反倒安慰起他们,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你们不用为姐姐担心,以后我不能时常照顾你们,你们一定别让我担忧才是。” “姐姐,我带你去淍朝吧。到了大淍,就没有人认识你。”正在无奈之中,盛泽冷不丁的一句话打破了沉寂,明成和云川惊讶地看着盛泽。云川思索片刻,拍手叫好:“盛泽说得对,姐姐你就去大淍。我听说那里地大物博,气候宜人,是个不错的地方。” “大淍?”明成抬起头,眼中的泪水闪烁着晶莹的光芒,脸颊有些抽动,低声念着这两个字。明成思索片刻,摇摇头,抿着嘴又低下头,低声说:“我父亲肯定不会去的,我独自一人背井离乡,与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又有什么分别,终究都是孤独终老罢了。” “姐姐,你怎么能这么想。就算柏恒叔叔不与你一起去,他也不会怪你的,再说他给你安排的这婚事也没经过你同意啊。你到了大淍,隐姓埋名,安定好了我就给你送银子去,你还可以找到自己喜欢的人,定能过上幸福的日子。。。”云川走近一步拉起明成的双手劝慰道。 “如果天下父母都一般慈爱,就不会有那么多远嫁和亲之事了,你说对不对?”明成打断云川,看了看盛泽,说道,“云川,我这种身份都会身不由己,你以后,哎,希望你能把握自己的幸福。” “姐姐,我知道我们身在王侯将相之家,肩上背负着太多的使命。你以前也常对我们说,‘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如果为了保家卫国,舍弃自身幸福我们也认了,可逼着你嫁给一个花甲之年的老可汗,这样做是为了哪个家,哪个国?”云川义愤填膺地说道。 “我。。。”明成欲言又止,背过身去,“你们走吧,你们就当我是一个贪慕虚荣的女子,能成为黄卑的王妃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还能保全自己和父亲一生荣华。。” “姐姐!”云川喊道,深知这不是明成本意。 “姐姐,我们一起去淍朝吧,一起隐姓埋名,浪迹天涯!”盛泽站着云川和明成的身后,看着两人的背影说道。 云川和明成震惊地回过头,看着一脸淡然的盛泽。明成原本纠结的心“咚咚”直跳,泪水又重新沁满了眼眶,心中又欣喜又难受:原来自己的心他一直都懂啊,可自己真的要就这么背弃生育之恩吗? 云川看着两人的神情,心中有些茫然。明成和盛泽之间的感情,一直都是扑朔迷离。虽然自己也时常开他俩的玩笑,但他们从来没有正面承认过彼此的情感。特别是盛泽,年纪不大,但情史颇丰,还有不少女子找上门与他算风流帐。如果盛泽对明成真有此心,云川只希望盛泽以后可千万不要辜负了明成。 “盛泽,你说什么?”明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姐姐,我说我跟你一起走。我盛泽说得出做得到,你赶紧收拾东西,我们现在就出发。我早就想不问尘事、浪迹天涯了。”盛泽平静的说完,忍不住用余光看了云川一眼。 云川看着盛泽一脸镇定,心想“这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结局啊”。随即把明成拉到榻边,催促她赶紧收拾东西,现在就出发。又跟盛泽叮嘱道: “你们到了那里安顿好后,一定要给我消息,我就去看你们。” “好。”盛泽淡淡地回道。 明成回头看了看盛泽,心中犹豫,欲言又止,不禁放慢了收拾衣物。“姐姐,你还在犹豫什么呢?我们得趁天亮前快点走。”云川又催促起来,“对了,这些衣服不要带了,你们就带点盘缠。安定下来缺什么告诉我,我以后去给你们送。幸亏我们从小就习读中原语言文字,也算派上用场了。” “哦,那,那这些衣服都不要带了?”明成看着盛泽,想起他刚说的“一起走”的话,心就“咚咚”直跳,突然生产了小姑娘的娇羞情绪,有些不知所措,关切地问道,“盛泽,你的行李怎么办?” “我不要行李,我头上这颗珍珠,就能在中原买下一个大院子了。”盛泽洒脱地说道。 “好,那。。。”明成心中涌起无限甜蜜和向往,与他有一间大院子,这不就是她在梦里经常出现的场景?没想到真的要成真了!隐姓埋名,浪迹天涯,以后这世间再也没有纳古斯.明成,什么孝义、什么保家,都统统与她无关了。可此时,为何她心中却还有隐隐的疼痛?明成暗自对自己说:能不能自私一点,勇敢一次,去追逐自己马上就要到手的幸福! “收拾完了,我们走吧。”云川拿起包裹,吹灭烛光,不容明成犹豫就拉起二人走出毡房。三人来到马厩,偷了三匹快马,一路奔南。路上都没有人说话,只有“哒哒哒”的马蹄声,三人路过突桑,云川才跟二人分开。 盛泽低声对云川说道:“云川,以后要照顾好自己。”盛泽一向桀骜的眼睛变得淡然惆怅。 “我知道,你们也是。”云川心中已有万般不舍,一夜之间,就要与两个亲密的朋友相隔天涯,此生再见都不知何时何地了。云川低头答道,“你们安顿好后,一定想办法通知我。还有盛泽,你可不能再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你得照顾好明成姐姐,别再惹她生气了。” “恩,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盛泽的。”明成看了看盛泽,盛泽的眼睛竟然沁满了泪水,他微微抬起头看着夜空,抿着嘴一声不响。明成心想盛泽或许是对这片草原的不舍吧,但这些她不想去深究,自己马上就能与盛泽携手到老,错过这个机会或许再也不可能了。 三人分开后的两天,云川一直想方设法打听黄卑和夏夷的消息。听说天亮后黄卑派了很多人马追赶明成,但夏夷却没有任何动静。但这也不奇怪,盛泽一向喜欢游山玩水,说走就走,失踪十天半个月都很正常。这两天,云川一直提心吊胆,祈求着长生天一定保佑盛泽和明成安全抵达大淍境内,只要进入中原后乔装打扮、隐姓埋名,除非黄卑让大淍帮忙搜罗,仅凭他们自己的力量想在中原找人基本很难了。 可是,就在第三天,盛泽和明成还是被抓了回去。 等云川得到消息的时候,盛泽已经被送回夏夷。云川连忙赶到夏夷,盛泽正被哈达可汗一顿臭骂,直言盛泽的做法让整个夏夷在草原上颜面无存。 云川走到哈达可汗面前,说道:“可汗,我们这么做只是想救明成姐姐,她父亲背叛了夏夷,但她没有错。您看着我们长大,我想您也不希望明成姐姐羊落虎口吧。” “羊落虎口?我看你们才是小绵羊,明成是虎口吧。”哈达可汗说道。 “我们怎么了?”云川不解地问道。 “我们天真愚蠢,被老虎反咬了!”盛泽气愤地说道。 云川疑惑地看着两位,完全不知所云。哈达可汗唉声叹气地说道:“平时让你们两个不要只顾着玩乐,多看看史书,多学着处理点族群事务,你俩没有一个人听得进去。这次被人耍了吧?还连夜跑到黄卑抢亲,你们脑子怎么想的!明成一向心比天高,犀利果断,有机会成为人中之凤,她会轻易放弃吗?”哈达可汗指着盛泽生气地说道:“你呀你,平时就喜欢招惹小姑娘,我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去招惹我们夏夷叛徒干什么?不嫌丢人吗?” “哈达可汗,盛泽完全是为了救明成姐姐,这个我可以作证。不过我还是不明白,如果明成不想放弃王妃之位,她完全没有必要跟我们走啊!她是自愿跟我们走的!而且明成姐姐根本就不想做什么黄卑王妃!”云川拉下哈达可汗指着盛泽的手,安抚着他激愤的情绪。 哈达可汗甩开云川的手,怒气难消:“你让盛泽自己说!明成愿不愿意做王妃!你联合叛徒,敌友不分;抢亲潜逃,是非不分;被人利用,善恶不分;牵连族群,轻重不分。如果父王在世,定会依法打你一百大板!” “那哥哥就依法打我一百大板吧!”盛泽撇过头,不羁地说道。 “你!”哈达可汗气得嘴唇哆嗦,正欲扬起手赏他一巴掌。 云川见势赶紧拉住了哈达可汗扬起的手,把他扶到一边坐下,倒了杯水递给他消消气。心想这一百大板可不是小事,打下去几个月都别想爬起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何况对着还是自己的亲哥哥。便连忙佯装斥责地对盛泽说道:“盛泽,你这是干嘛?哈达可汗也是为我们好。你们后 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走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怎么搞成这样!” 盛泽依然一副高傲的模样,不作任何解释。哈达可汗看着他弟弟这幅傲慢样子,真是恨铁不成钢,猛的放下茶杯,气愤地说道:“你们以为是救人于水火之中,没想到反为她人做嫁衣裳。明成说盛泽从小爱慕她,得知她要嫁给尚度,便以要夺取柏恒人头来威胁明成,逼着明成与他私奔。明成为了顾全大局,不得不先委身听从盛泽,但后来沿路留下记号,临走前留下了一封信,引来黄卑救回明成。” “不可能!我当时就在现场,她明明就是自愿的。盛泽为了她,连王爷身份都不要了,愿意陪着她浪迹天涯,她怎能如此反咬一口!我不相信明成姐姐会如此,我这就去黄卑问个清楚!”云川无法相信明成会如此做。 “你不用去问了!确实是明成所说。其实第二天她就改变了主意不愿前行,这原本也是我的提议,如此说还真是我强迫她一起到大淍的。你还记得我们临走前,她折返回去说有件重要东西要取,估计就在那时候留下了信件吧。她用这招完全就获得了黄卑的信任,听说柏恒今日又升为副帅了。”盛泽拦住云川,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们二人!!自以为聪明跑到黄卑抢亲,你们有几分了解明成?她自幼领兵,周旋于各族事务,心中城府你们能及几分?如今柏恒顺利进入黄卑,明成登上王妃之位,你们以为就只是机缘巧合?他俩早在数年前就步步为营了!”哈达可汗看着盛泽一副不当一回事的模样,更是难压怒火。 “虽然这处理族群事务上我们是不及明成姐姐,可她与我们这么多年的情意不会是假的吧。她对盛泽就如亲弟弟一般,她为何要如此损毁盛泽的名声与真心?我必须得去打探清楚。”云川挣脱开盛泽拦住的手,正欲告辞。 “站住,你们是想把草原几大族群都牵涉进去才觉得热闹,觉得好玩是吗?”哈达可汗厉声呵道,“这本来就是我们夏夷与黄卑的恩怨,你们平时不理事务自己玩乐就罢了,如今就不要再添事了。现在淍朝皇帝年事已高,朝堂争权夺利,正是我们草原民族发展的大好时机,你们以为现在的形势真如你们所见的一样‘彬彬有礼、一团和气’吗?你们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巴不得你们去挑起事端好捡便宜呢?” “那明成姐姐。。。”云川深知哈达可汗总觉得像她这样的草原二代头脑天真幼稚,眼里贪图享乐,这些此刻她也不想去争辩了,但对于从小一起长大的明成,云川无论如何都无法相信明成会如此嫁祸给盛泽。 “云川,你不用去求证了。明成想要的东西,我们给不了。她想日后坐稳黄卑王妃之位,所以顺水推舟拿我演了这么一出好戏。一来显示自己对黄卑的忠心,二来让我丢个人,杀了夏夷的锐气,解了她父亲心中的怨气。她知道夏夷是不会为了我的风流事出兵的,而我,可能她觉得这事对我无碍吧。百利而无一害,何乐而不为呢?”盛泽拦住激动的云川,淡淡地说道。 哈达可汗对云川说道:“盛泽说的你总该信了吧,别看明成与你们年龄相仿,但她比你们都有主见,知道什么才是对她最有利的。她如果真的与盛泽一起跑到大淍庸碌一生,那还真不是明成的性格!” 虽然云川盛泽在这一辈中也颇有名气,俊男美女,性格爽朗,长辈兄长们都青睐有加,但在哈达可汗眼里从来就是纨绔子弟的形象。哈达可汗冷笑地说道:“我好不容易平定了柏恒叛逃之事,重新掌管了夏夷兵权,本来打算休整时日,再到黄卑追问叛徒要个说法。你这下可好,当下我若出兵,定会被传是我们的小王爷抢亲不成恼羞成怒,我堂堂夏夷却要背上如此无稽之名,你们让我如何以正视听?” 云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明成盘算得如此清明,这招不算险棋,却直击要害,不仅让夏夷无法追伐柏恒,还借盛泽表现了自己的衷心。明成能将一切情感玩弄于鼓掌,将一切因素变成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或许自己从来都不曾真正了解明成吧。从小对征伐部落从不手软的那个她,在云川和盛泽面前温柔体贴的那个她,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盛泽,为了大局,你这板子不挨不行,那些跟着我们的士兵们,我们得有法可依有律可记,但我会让他们做做样子。”哈达可汗走进盛泽,拍拍他的肩膀,低声说道。 “要打就别做样子,做起样子不仅没人信,我也长不了记性呢。”盛泽依旧傲慢地说道。 “那好,你知道这个道理就行。来人,盛泽小王爷目无法纪,重打一百大板,押至雪山顶思过一个月。”哈达可汗厉声说道,真的是毫无情面。 “哈达哥哥!”一旁的云川马上求情,可盛泽却拉住云川,丝毫没有求情退缩之意。 就在盛泽挨打的三天后,明成风光地嫁给黄卑的尚度可汗,成为尚度唯一的王妃,离王后之位也就一步之遥。听说婚礼场面异常宏大,明成也是光鲜照人。 当天,云川将明成自幼送给他俩的所有礼物,什么帽子服饰、兵器匕首,统统装到一个箱子里,送到了婚宴现场,还命人当场念了一封意味深长的绝交信:“中原河畔,斯人思迁;明月海誓,盛情与之;攀上枝头,跌了跟头;凤冠霞帔,心尚安否?”本就议论纷纷的黄卑王妃与盛泽小王爷婚前私奔事件,被这封“挚友”的绝交信更增加了一层暧昧色彩,从明成即位至今,有关她与盛泽的传闻,饭后谈资也罢,存心讥讽也罢,就再也没有断过了。 ------------ 第二十八章 试探明成 天已蒙蒙亮,云川早早就梳妆好,坐在案几边,给自己倒满水,把黑色珍珠放到腰间,等着某人的到来。 “公主,明成王妃到。”侍女在外请示道。 云川起身掀帘,朝明成挤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姐姐,快进来,早晨外面冷。”云川拉过明成的衣袖,亲热地说道。 明成走进毡房,警惕地上下打量着云川,冷冷问道:“说吧,一大早找我来有什么事?” “明成姐姐,我们一年多没见,你就不想与我叙叙旧么?”云川不慌不忙地坐下来,给明成倒了一杯水。 “这么一大早,你就找我来叙旧,你可真有闲情雅致啊。”明成依旧站着,一双凤眼斜看着云川,“说吧,找我来到底有什么事?” “姐姐,我真的就是找你来叙旧的。你坐下嘛,一会我让他们把早饭送进来我们边吃边聊。”云川一副笑嘻嘻的模样,让明成更为警惕。 “大公主,我可没有你这么好福气,有大把的光阴可以随意挥霍。”明成不耐烦地说道,“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 “姐姐是要去伺候尚度可汗穿衣洗漱么?想着一年前,盛泽想带姐姐逃往大淍,差点坏了姐姐的好事。”云川抿了一口水,说完意味深长地看着明成。 “云川,你我情义虽尽,但自小我也待你不薄,这往事又何必纠结?”明成淡淡地说道。 “这情义说尽就真的能尽么?姐姐,你知不知道,盛泽为了你挨了一百大板,在雪山上禁闭了一个月,那可真是血肉模糊、饥寒交迫啊。但我每次去看他,他却只字不提那件事,我想他是被伤透心了。姐姐,我只是好奇,你与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一个小小的王妃之位,就能让你弃友求荣?”云川故意把盛泽的伤势说得夸张,细细盯着明成红润的双颊,想从她的脸上看到丝毫的悔意。可惜的是,明成的脸色丝毫没有改变,反而变得更加淡漠。 “我早就说过,我不服我父亲无故被罚,我不服我永远屈人之下,可你们从来都没有认真往心里听过。我本就与你们不同,从前的领兵之位,都是我用双手和鲜血打拼来的。如今这王妃之位,我不偷不抢,我为何不能要?再说盛泽的心,你难道不了解吗?是那么容易被伤透的吗?”明成依旧淡然。 “那姐姐又何必答应跟随盛泽去大淍,让盛泽惹来一身是非?你完全就可以大方地告诉我们你愿意与尚度可汗喜结连理啊。”云川站起身来,与明成对视道,“难道真的就是利用我们演出戏,让尚度可汗看到你对他的真心?” 明成看了一眼云川,缓缓坐下来,浅浅一笑:“云川,这些重要吗?绝交信都写了,怎么还如此耿耿入怀?” 云川深吸一口气,也坐了下来,略带鄙夷地说道:“对,这些比起富贵和权力,确实不值一提。不过,我这里有件东西,你应该很感兴趣,直接关系到你目前的地位哦。” 明成饶有兴趣地看着云川:“那你倒拿来看看,什么东西这么厉害?” “姐姐,你早上梳妆的时候是不是发现有什么东西丢了?”云川看了看明成的装扮,橙黄色缎面裙装,戴着一顶镶有翡翠的凤冠,一副翡翠耳环。明成本来就是草原上出名的巾帼女将,英气逼人,当上王妃后的她学会描眉施粉,更加明艳照人了。云川心想,从前不喜金银首饰、粉黛装扮的明成,如今果然是变了。云川从腰间拿出一颗黑珍珠,在明成眼前晃了晃。 “这是我耳坠上的,怎么会在你那?我说怎么丢失了?”明成说完正要伸手去取。 云川马上缩回手,微微一笑说道:“这可是我昨儿在韦旭将军房间拾到的。昨天刚遇见姐姐在审问巡逻总管时,有一只耳坠上怎么会落一颗黑珍珠,我还纳闷呢,原来是落到了韦旭将军房内了。” “你胡说,我的耳坠怎么会在他那里?你瞎编乱造什么?”明成横眉看去,拍了一下桌子,猛地站起身。 “姐姐,这可千真万确是我在韦旭将军房间拾到的。我听说你们也是昨日晌午才到月氏部落,晚上就参加了欢迎宴会。”云川退后一步,端详着黑色珍珠说道,“宴会上,我听说你和韦旭将军都提前离开了,你们去了哪里啊?怎么再到后来你这耳坠上的珍珠就掉在了将军毡房里呢?” “云川,你到底想说什么?”明成缓缓坐了下来,冷眼看着云川。 “姐姐,你以为我想说什么?”云川眯着眼睛看着明成,突然笑了起来,“姐姐连夏夷的小王爷都瞧不上,怎么会看上一个将军呢!会不会是韦旭将军也爱慕姐姐,私藏了你的物品?姐姐你可真不小心,这么私人的东西掉了都不知道,幸亏是我拾到了,这要是被你的那一对‘儿女’拾到,还不知道要生出什么事呢?” 明成脸色已经恢复平静,伸出一只手,说道:“那谢谢妹妹能够完璧归赵了。” “听闻黑色珍珠世间少有,大淍皇帝送了两颗黑色珍珠给黄卑,原来尚度可汗都送给姐姐。姐姐,我挺喜欢这个颗黑珍珠的,要不送给我吧。”云川说完便把珍珠重新放到自己腰间,眉眼上挑,神秘的笑笑。 “你个我戴了很久,你若喜欢,我送你一对新的不是更好?”明成说道,看着故弄玄虚的云川,心里盘算着自己与韦旭的事情她到底知道多少。 “我只是想做个纪念而已,不知道这个小小的珍珠,背后有着什么样的故事?”云川自言自语地说着,做出一副苦思冥想状。 “云川,你到底想说什么?”看着云川一副故弄玄虚的模样,明成明显急躁起来。 “姐姐,我只是想起了小时候听过的一个故事,就是说有些事情虽然人不知鬼不觉,但却能被有些具有神力的物品记录下来,通晓神力的法师能通过这些物品,看到当初发生的事情。”云川眨眨明亮的双眸,再次拿出黑珍珠,光影晃动的黑珍珠中间倒映着明成不耐烦的脸颊,云川神情严肃,盯着黑珍珠娓娓说道,“你看,这颗黑珍珠像不像人的眼睛,听说一千年才能练就一颗如此圆润透亮的黑珍珠,我想这肯定是有神力的。它碰巧遗落在了韦旭将军房间内,还碰巧被我捡到了,不就是神的安排吗?黑珍珠啊黑珍珠,请你帮帮姐姐找到偷拿雪莲的元凶,你看到什么就告诉我吧!”云川说完就一本正经地盯着黑珍珠。 “云川,你别胡闹了。你也不是什么法师,这世上也没有什么神力!你如果喜欢这个黑珍珠,你就留着吧。我还有事,先走了!”明成看着她装神弄鬼的模样心中忐忑,不知她这无稽之谈里到底卖得什么药。 “姐姐,你别走啊,你看,黑珍珠里面好像有朵雪莲花,像不像昨天韦旭将军送给我的那朵?”云川拉住明成,把黑珍珠递到她眼前,一脸震惊模样,煞有其事地说道。 明成脸色煞白,定眼看着黑珍珠,除了看到自己的倒影外什么都没有,但这颗珍珠确是像一颗阴冷的眼珠盯着自己一样,这让明成手心有些冒汗,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云川,你这么神神道道的,到底想干嘛?”明成推开黑珍珠,气愤地说道。 云川也不生气,硬要凑到明成面前,指着珍珠说道:“姐姐,你看不到吗?我从小就觉得自己有神力,真的!在这里有一朵雪莲,摆放的位置就在毡房的角落里,跟韦旭将军的那朵一样。不对,位置变了,现在怎么在一个大箱子里。哎呀,这个大箱子怎么这么眼熟,好像是。。。” 明成猛地拍了下桌子打断正在描述的云川,生气地说道:“云川,你不要故弄玄虚,你一大早把我叫来,总不是让我听你的这些无稽之谈吧!” “姐姐,我在帮你呀,如果我们能从这里找到雪莲的下落,那你在黄卑地位不就更稳固了吗?”云川佯装生气的说道,“那个大箱子,真是跟放雪莲的那个一样!你看看你看看!” “云川,雪莲的事情不用你操心,我的事情更不用你操心!”明成双眼犹如透着火光一般,狠狠地瞪着云川,伸出右手说道,“这个是我的,我现在不想送给你了,快还给我!” “姐姐,你怎么能出尔反尔?说好了送给我的东西,怎么能要回去呢?”云川嘟着嘴巴,无奈地耸了耸肩,玩弄地拨着珍珠说道,“虽然姐姐背弃了我和盛泽,但好歹我们三人一起长大,以前你待我们犹如亲人一般,我不忍心看着姐姐摔跟头。韦旭将军,恩,我不认为他会是你的靠山。” “云川!”明成看着云川一脸担忧真诚的表情,无法判定云川所言真假。草原人都信奉神力,特别是夏夷和突桑两大族群,他们把雪龙山当做神山来膜拜,法师在这里被誉为神山的使者,能代表他们与神山对话,知晓过去未来。云川小时候就被一位法师相中,硬要收为关门弟子,还被带到雪龙山学习了三个月,这在草原人心中可是无上的荣光。但据云川自己说她实在不堪忍受每日的打坐通神的练习,自己跑下山来半途而废。 明成心里是不相信这些的,她一直认为,所谓的神力,无非就是唬人的东西,蒙蔽世人的心智,才是神力存在的价值。但看着云川神叨的模样,加上自己确实与韦旭有着苟且之事,而这些事情,云川是完全不可能知道的。除了神力,还能用什么来解释? 云川看明成明显有些慌张,心中不禁暗自叫好。云川把水杯递给明成,用似水的双眼看着明成,缓缓说道:“姐姐,你成亲那日,我把你之前送给我们的东西都退还给你,你生气吗?盛泽说我太小孩气了,他说每个人都有不同的追求,我们不应该强求你按照我们的标准来生活。姐姐,我虽不了解韦旭将军,可尚度可汗曾经可是出名的残暴,听说背叛他的人,都是要被株连九族的!” 云川说得温情,明成听得不禁心中涟漪。明成抬起双眸,看着云川似水的眼睛,想探寻这双明眸背后真正的意图。 明成深叹一口气,虽然自己与云川、盛泽一起长大,但自己早早就随着父亲征战沙场,独自出使部落平定内乱、收取岁贡。明明自己也是天资聪颖,姿色不凡,还是夏夷参将的独女,却没有肩膀可依靠,还少不了被其他部落言辞凌辱。可云川和盛泽,都已经成年了,却还能无所顾忌的撒欢任性。每次看到这两人给自己讲他们又去了什么地方,参加了什么宴会,交了什么样的朋友,惹了什么祸事,自己都觉得这所谓的友情真是个讽刺! 而自己对盛泽,确实是动过心的,当初决定与盛泽私奔,自己也是有过憧憬的,只是盛泽对自己的这份情感,却仅仅是怜悯。那晚与他私奔,他说的那番话,把自己仅存的憧憬完全浇灭了。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明成从来也没有后悔过,也不觉得对不起盛泽,还他一个自由,也是自己对曾经那份悸动最好的交代了。 明成眼神变得温婉起来,分析云川此举,玄虚也罢、真情也罢,她无非就是不想让百年雪莲的失窃成为四大族群分崩离析的导火索罢了。自己向来是不在乎什么和平共处的,但这些二代们却不同。想到此,明成便细声说道:“这个耳坠本来就不牢固,我可能是在与韦旭将军谈事情时,不小心落在了那里,这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情。而且我与韦旭将军,向来不和,整个黄卑估计都知道。我现在是黄卑唯一的王妃,尚度可汗就是我最好的靠山。竟然你说你真心为我好,那这事就到此为止吧,你放心,百年雪莲的事情也到此为止。我会说服尚度可汗不要再追究此事,还大家一个和平共处的景象。” 云川心想明成果然心有城府,沉着镇定,刚刚还有些着急,现在却能如此坦然。“姐姐,那今晚百年雪莲如果不展出,江湖人士该如何传言呢”云川问道。 “东西已经丢了,还怎么展出?”明成眼睛向上一挑,似笑非笑地说道。 “姐姐,百年雪莲当真丢了么?我在黑珍珠里看到的可不是这样,这明明就是一出偷天换日的好戏码呀。”云川强装镇定,心里开始泛起了嘀咕:莫非百年雪莲真的已经没有了,所以黄卑导了这么一出栽赃嫁祸的戏? “什么偷天换日?云川,你把我当什么人呢?你可以说我贪图权贵,说我不近人情,但我堂堂黄卑王妃,你拿着一颗珍珠就往我身上泼脏水,毁我名节,你说这种无稽之谈有什么意义?我嫁给谁那是我的事,我有对不起你们吗?”明成不耐烦地问道。 “云石大会是我父王和耶律王一起举办的,我们大漠草原四大族群好不容易愿意携手共进。现在大家都认为百年雪莲在这里丢失,万一江湖人士再蓄意挑拨,那大家都会把矛头指向我父王,我不希望这种和谐的局面被打破,而且这事本就与我们突桑无关。”云川说得言之凿凿,一副心怀大局的深沉模样。 “真正的和谐从来不是靠同盟实现的,要么你比别人厉害,他们不敢惹你;要么你比别人狠,把他们吞并了,这才能有和谐。”明成接着说道:“你看你父王,昨天根本就不着急,所以他们对这雪莲是真是假,真丢还是假丢,根本就没放在心上,你就更不用着急了,就好好享受你的富足生活就行了。” 云川心想:自己怎么能不着急呢,你们不拿出真的雪莲,我们又去哪里偷呢?目前这个形势,自己可不能把主控权让个明成,必须再找个突破口才行。 云川笑了笑,对明成的嘲讽不以为然,说道:“还是姐姐了解我,其实我对这个草原发展形势啊、王权争斗真不感兴趣,但我就是好奇这个真的雪莲到底去哪了,长什么样,是还完好无缺还是早就被吃掉了。听说呀,这个百年雪莲的花瓣晶莹剔透,纹脉清晰,世间罕见,我早就想一睹花容了,要不我也不会凑这热闹对不?现在百年雪莲莫名其妙地没了,更让我好奇了,这背后是不是有什么隐藏了大阴谋?跟韦旭将军有没有关系?我猜想他引诱你到毡房,是不是想利用你掩盖他偷取百年雪莲的真实目的?他是不是有谋逆之心?我听说他已经年过三旬,却从未娶妻,但以前有个老相好却被尚度可汗拦路打劫了去,我想他肯定怀恨在心,早就看尚度可汗不顺眼,所以逮着这机会,不仅能给尚度可汗一个下马威,还能挑拨黄卑与其他族群的关系,这招简直太厉害了!但是,姐姐,你却无端被他利用,你说你多冤啊!不过没关系,我可以找我父王保护你,还你一个公道!” 云川东扯西拉,但分析得兴致勃勃,满脸认真,神情关切,明成听着云川说的这些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心里无奈又气恼。明成心想原来这世间真不怕聪明人,就怕故作聪明的搅局人,如果这么八卦又狗血的故事流传出去,自己费尽心血布局的一切都将付诸东流了。“云川,你这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你说你自己有神力,但别人真会以为你发烧烧糊涂了呢?”明成嘱咐道。 “姐姐,我跟法师学的那三个月可不是白学的,多少也有点收益的!放心,我只会对我父王和哥哥说,让他们帮姐姐度过难关,我会让他们保密的!”云川把右手放在胸前保证道。心中暗想什么法师,当初也就是想利用自己的公主身份来彰显名声而已,自己那三个月除了打坐就是吃喝睡觉,除了学会了一些装神弄鬼的架势和编排故事的本领,其他什么收获都没有。 “云川,你不要打着关心我的旗号来威胁我。你用所谓的神力看到的事情,我是不相信的,不过如果你真想知道雪莲的真相,我倒可以帮帮你,满足一下你的好奇心。”明成拿起杯子一饮而尽,满眼深意的看着云川,等着她的回应。 “姐姐,我是一片真心加一片好奇心。你不在意我的真心,那我先且放一边;那你说说,怎么满足我的好奇心?”云川满脸无辜地回道。 “尚度可汗的枕边有一个雕有雪莲花的小盒子,你如有本事,可以去看看。但如果你出卖我,那百年雪莲会不会挑起争端,这个就不好说了。”明成说完起身准备离开,走了两步,回过头说道,“云川,我是一个从来不后悔的人,有的事情竟然我做了,那我就担得了这个后果。而是你们,不要因为一时的好奇心,葬送了大好的生活。” 明成说完,掀帘离开。云川回味着明成的这番话,这分明是在警告自己。云川叹了一口气,自己从来就没想过要去揭发明成,大家好歹朋友一场,虽然情谊已断,但也不至于成为仇人啊。不过这番试探终究还是有收获,至少探到了雪莲的下落,而且明成也答应了不再追究失窃之事了。 ------------ 第二十九章 瓮中捉鳖 待明成走后,云川也顾不上吃早点,马上就出去找杨清沄,需要即刻把探到的消息告诉他。 刚走到宾客休息的地方,就发现杨清沄已经站在了住所闸口,被几个看守的侍卫拦着。云川招招手,赶紧跑过去,说道:“他是本公主的朋友,你们让他过来。” 几个侍卫面露难色,小声禀报道:“云川公主,耶律王嘱咐来访宾客不得随意走动。这。。。” “我跟耶律王禀报过了,这人交给我了,我带着他,不会让他到处走动的。”云川不容侍卫辩解。 侍卫看到云川笃定的表情,便不再为难杨清沄,打开闸门让他走了过去。云川赶紧拉着杨清沄走到侍卫稀少的地方,关切地问道:“你早上吃饭了吗?昨晚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杨清沄有些不太习惯这突如其来的关心,怔了一下说道:“吃过了。百年雪莲的事情怎么样了?我们现在得去把雪莲拿回来?” 云川把食指放到嘴边,“嘘”了一声,小声说道:“昨天的那个百年雪莲是假的。”云川将了解到的事告诉了杨清沄,杨清沄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眉头轻轻搐动,“明成的话是否可信?我们现在去尚度可汗的毡房去取?”杨清沄打断云川说道。 “明成的话,目前也只能赌一赌了。我们先去我叔叔的毡房把小匣子取回来,再找机会去尚度可汗的毡房。”云川说道。 “那事不宜迟,我们赶紧去你叔叔那边。”杨清沄昨夜得知整株百年雪莲失踪,就猜想其中肯定有其他内情,没想到一夜之间,就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数,但深知事情紧急不能乱了方寸,点头赞同云川的方法。 云川知道叔叔赫连弃及每天早上都有习武的习惯,这个时辰叔叔一定不在房中。云川恢复了公主打扮,当然不用躲躲藏藏,便打发了门口的守卫,带着杨清沄大摇大摆地走入了叔叔房间。 房间的布置完全没有改变,箱子还是放在老位置,云川站在毡房门口把守,杨清沄打开衣箱,翻了半天,都没有看到小匣子,连昨晚两人装扮的衣服都不翼而飞。杨清沄暗想“不好”,定是已经被赫连弃及发现,搞不好正在某个角落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云川回头看到翻倒半天的杨清沄,赶紧跑了过去,“怎么了?东西没有了?”云川翻了一遍衣箱,心里愈渐焦急,“我明明就放到最下面,难道被发现了?” “云川,在找什么呢?”正当云川心急如焚之际,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云川只觉得耳边如有雷声一般,脑袋“轰”的一声,才知道自己已经上当被抓个正着。云川无奈地抬起头,眼神祈求地看着叔叔,弱弱地叫了一声:“叔叔,早啊!” 而此时地杨清沄早已站直了身子,丝毫没有惧怕紧张的神情,定睛看着面前这位突桑大将军,曾经在大淍当了二十年质子的赫连弃及。自己与他其实不算陌生,赫连弃及还在大淍的时候,除了与他每年在朝廷的几次重大宴会和祭祀典礼上都能见上几面之外,还曾为他送过几次宇文瀚酿造的酒,偶尔还会留下来小酌几口。“希琼”这个酒,赫连弃及也是难得的知己之一。记得在五年前的一次年夜宴会后,自己从宇文瀚住处返家,途中遇见在大雪纷飞中独自伤怀的赫连弃及,那是他们五年来最后一次见面和交谈了。 “听说你年后就能返回突桑了,为何还如此悲伤。”杨清沄当时已满十七岁,已在京城护卫营中任职。 “二十年了,物是人非,我已经成了这世间多余的人。”赫连弃及怀揣着一壶酒,猛灌一口说道。 “你恨他们吗?”杨清沄了解赫连弃及这二十年在宫中的孤独和清苦,他住在宫中的西北角,三间小屋一个小院,仅有两个仆人照顾日常起居。夏日烈晒,冬日凄冷,每日只有两个时辰可出户在宫内指定的几个位置走动,其他时间没有皇帝的许可不可出户。虽与突桑常有家书往来,但往来书信都得有专门的人看过后才能到对方手上,到最后也就成了只字片语,应付形式而已。在这寒宫中,大多数的人都认为他只是突桑丢掉的一枚棋子,没有任何价值,偶然遇到连看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只有屈指可数的几个人愿意与他交谈几句,而宇文瀚就是其中之一。宇文瀚知他喜欢喝酒之后,有新酿的酒便赠予数瓶聊以慰藉,这也让他在宫里的生活有了一丝难得的暖意。 “你指的是哪个他们?我说我不恨,有人会信吗?”当时已近不惑之年的赫连弃及,大好的光阴都在一井天空中度过,岁月已经无情的覆上了他的华发,眼角已有丝丝细纹。他再也不是曾经的意气风发少年郎,骑着马儿,对着心爱的姑娘大喊:“我要让全草原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哥哥威顿可汗赞许他用二十年换来了大漠的繁荣昌盛、安居乐业,可他在二十年里所做的,仅仅就是每天对月饮酒,虚度光阴,历史的记载不会有他,百姓的心里也不会有他,就连亲人、爱人们,也会渐渐把他忘了吧。 五年后的再次会面,让杨清沄心里萌生了一丝希望,虽然只是杯酒之情,但总算有一个熟识之人。 “赫连将军,别来无恙!”杨清沄主动行礼,不卑不亢。 云川瞪大眼睛,诧异得看着杨清沄,用手扯扯他的衣袖,不明白他为何如此镇定。 “五年不见了,你倒是越发老成了!”赫连弃及轻轻一笑,自己找了个位置坐下,朝他俩摆摆手,示意他们随意。 “叔叔,你们认识啊!”云川这才想起叔叔当初在大淍二十年,没想到与杨清沄竟是老相识,总算松了一口气。 “说吧,你们到我这里来,找什么?”赫连弃及突然面容严肃起来,年轻征战时留在左脸上的刀疤立刻显得更加突兀。 “我们,我们走错地了。”云川没想到赫连弃及会马上变脸,一时语塞。 “你们以为这是哪?”赫连弃及眯着眼睛看着云川,透着阵阵杀气。 “叔叔,你这么凶干嘛?”赫连弃及这种凶狠的眼光,云川在他的练兵场见过,在处罚士兵的时候见过,却从未看他用这种眼光注视过自己。 杨清沄站在一旁,细细思量这二人的叔侄关系,似乎不像云川自己表述的“叔叔很疼爱自己”。 赫连弃及起身,从睡榻里边拿起一个包裹,扔到云川面前,两套月氏部落侍卫的衣服抖落在地上,还有一些易容的道具散落在周围,云川一看心知肚明,看来装傻是不凑效了。 “来说说吧,你们两个,是不是昨晚的事那两个偷跑出来的侍卫?”赫连弃及冷眼问道。 “叔叔,你真是太厉害了,这都能看出来。我就说我叔叔是这草原上最聪明的人了!”竟然已被识破,那只能用甜言蜜语来周旋了。 “月氏部落的侍卫总管虽蠢,但不至于蠢到自己编造两个人出来,我今天等了一早上,没想到是你们!”赫连弃及说道。 “我就知道叔叔最疼我了!叔叔,你怎么发现这些衣服的啊!”云川松了一口气,原来叔叔根本没有想要责罚自己,便又凑过来挽起赫连弃及的胳膊笑眯着眼睛问道。这个她五年前才认识的叔叔,虽然外表严肃,眼神凌厉,但对他们兄妹三人,甚至对云浠都不曾动怒,还亲自传授箭术。云川提起这位叔叔也是无比自豪,回突桑五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威震四方,而且从不强取豪夺,也不贪慕女色,不沾染恶性,云川觉得这其实是一位心怀正义的冷面“刀疤狼”。 赫连弃及哼了一声,想起昨夜开箱取玉扣时发现箱子被人翻动,随即瞪了云川一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云川伸了伸舌头,展开右手手掌,笑着说道:“叔叔,那东西是不是要还给我了?” 赫连弃及却不理会云川,看着一旁矗立很久的杨清沄,责备道:“你们知不知道偷取百年雪莲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清沄,你我虽谈不上知交,但也相识一场,如果想挑起突桑与黄卑的冲突,无需把云川扯进来。” “叔叔,这个不关他的事!而且我们只取了三瓣。”云川拉着赫连弃及的衣袖,急忙解释道。 “你不懂得族群之间的利益冲突,难道清沄不懂?”赫连弃及怒道。 “赫连将军,我无心挑起任何冲突,只是这三瓣雪莲我必须拿到,无论用什么方法!”杨清沄毫不畏惧地与赫连弃及对视着。 “如果这世间已无百年雪莲了呢?”两个相差二十岁的男人,却有着一样冷峻的表情,一个两鬓花白犹如寒光倾泻,一个眼色刚冷犹如千层冰湖。 “你说什么?”杨清沄眼睛透射阵阵寒光,冷声问道。 “你们难道看不出来这个盒子里面的是普通雪莲吗?有什么能让黄卑自导自演这么一出贼喊捉贼的好戏呢?”赫连弃及冷笑着从身上拿出云川的小匣子,打开匣子说道。 毡房里光线明亮,这小匣子里的花瓣看得格外清晰,这确实是三瓣普通雪莲的花瓣,云川拿过小匣子一看,这三片花瓣的纹理色泽与昨晚在韦旭那里看到的相似,这更加印证了自己的猜想。云川顺手把匣子递给杨清沄,试探地问赫连弃及:“叔叔,这百年雪莲真的没有了吗?” “你们要这雪莲干什么?”赫连弃及不理会云川的提问,凌厉的眼神扫过两人,落到杨清沄的脸上。 杨清沄手握匣子,闭口不言,“叔叔,我就是跟杨清沄打赌,如果他能拿到三瓣百年雪莲,我就可以答应他一个要求。就这么简单!”云川无法道出缘由,胡乱搪塞道。 赫连弃及虽然与这个侄女只认识五年,但也知道云川性子,因其容颜像极了王后其其格,被自己的哥哥视为掌上明珠,天不怕地不怕,好管闲事,能跟别人打这个赌也不是没有可能。但这个杨清沄,性子冷淡,在自己的印象中,除了保护平王宇文瀚,就没有别的兴趣爱好,能跟云川玩这种无聊又惹事的把戏,却是毫无可能。赫连弃及看着杨清沄,正欲发话,门外侍卫喊道:“将军,有事禀报。” “进来!”赫连弃及说道。 侍卫进来,禀报道:“黄卑传话不查百年雪莲被盗一事,说是一切以云石大会为重,雪莲一事暂且延后,待云石大会召开后一并处理。” 云川听闻暗自高兴,这明成果然说话算话,还真撤销了此事。那她说的雪莲线索是不是也是真的呢?云川心里着急,拉着杨清沄说了句“告辞”就往外跑。赫连弃及拦住这两人,欲言又止,顿了一会,看着杨清沄摆摆手说道:“算了,我也没精力跟你们胡闹,晌午我还要在南门迎接各路来客,你们走吧。” 走出了赫连弃及的毡房,杨清沄快步地往前赶,云川只能小跑跟着,微微喘气着说道:“清沄,你等我一下,我们不能这么进去,我们得想办法把尚度可汗引开才行。” “我负责引开他们,麻烦你进去把雪莲拿出来,如果我无法脱身,你一定帮我把雪莲送到夏夷。”杨清沄不假思索地回道,云川看着杨清沄宽厚的背影,透着坚毅和执着,不禁加快的脚步跟在身后。快到黄卑住处时,杨清沄拦住云川:“我先过去,你躲到黄卑可汗的毡房后面,伺机行动。”说完把小匣子递给云川,嘱咐道:“拜托了。” 杨清沄正欲离去,云川拉住杨清沄,小声地问道:“你怎么引开?还是我去吧,他们不敢跟我动手。” 杨清沄摇摇头,不容辩说:“不行,不能总是让你去冒险。你叔叔说得对,百年雪莲一旦有事,很容易就会演变成你们族群之间的争端,这件事,你还是不要在明处的好。” 还没等云川有所反应,杨清沄就大步朝尚度可汗的住处走去,云川只好在附近伺机而动。 杨清沄大摇大摆的走到尚度可汗住处侧边,装出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左右张望,很快就成功地吸引了门外守卫的注意。 “你是干嘛的?”守卫拦在杨清沄面前质问道。 “我,我来找人!”杨清沄故意放大声量。 “你找什么人?”守卫显得有些不耐烦。 “我刚看到一个中原人走过去了,我就是来找他的。你们别拦着我!”杨清沄义正言辞地胡说八道起来。 守卫面面相觑,大家都表示没有见中原人路过此地,再看杨清沄更觉得此人来者不善,但一大清早不想惹毡房内的可汗恼怒,想直接悄无声息的把他赶走完事,便直接推了一把,谁知杨清沄顺着手劲往后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杨清沄从地上站起来,顿时火冒三丈,走过去一把抓住推他的守卫的衣领,横眉怒目,大声嚷嚷起来:“你推我干什么?我是你们请来的大淍贵宾,你竟敢对我如此无礼,我要禀报尚度可汗!” “什么贵宾?你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可不是你们大淍,不是你们耀武扬威的地方!”黄卑虽与淍朝结盟,可汗在淍朝被封为北疆王,可这在大漠却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黄卑士兵自然也不愿被人提起。 “你叫什么名字?敢对大淍贵宾无礼,我一会就去禀报尚度可汗讨要个说法!”杨清沄用手指着领头的士兵愤怒地说道,“我们大淍对你们可不薄,这就是你们的大漠人的待客礼仪吗?”云川躲在角落里目睹着这一切,看着杨清沄吹鼻子瞪眼瞪着眼,一手叉腰一手指指点点,装出一幅飞扬跋扈的模样,不觉有些好笑,要不是有任务在身,她真想出去指点一番,这架势完全就是虚张声势,也就是骗骗没头脑的守卫们。 守卫果然被煽动了情绪,一把抓起杨清沄的衣领,几个守卫马上围上来,步步紧逼,蔑视地说道:“要当贵宾回你大淍当去,这里可不是你的地盘!别说我没警告你,再在这里耍无赖,小心老子们对你不客气!” “你放手!”杨清沄一个反手,将拉住他衣领的守卫推到在地,然后又示弱地被其他守卫狠狠扣住双手。被推倒的守卫爬起来,拍拍自己身上的尘土,抡起拳头就朝杨清沄的脸上打过来,杨清沄侧了下身子,守卫扑了空,又准备扑上来!杨清沄见状边双脚乱踢,两边的守卫根本就拿不住,便都想上前乱打一通,场面一时混乱,跌落一团。 “哎呀,你打谁呢?打我头上了!”几个被压在里面打守卫叫喊道。 “你把他按住啊!怎么都那么笨!”外围的守卫大声命道。 “我要见尚度可汗!尚度可汗!”杨清沄在里面也扯着嗓子喊起来。 云川看着这混乱场面,从人群的缝隙里看到杨清沄用双手挡在头上,时不时抓住几个守卫的胳膊往前一拉,守卫或打错方向,或被狠狠摔落,他自己顶多也就吃了几口尘土而已。 这招果然起到了效果,这边的守卫都被引了过去,守卫们叫喊声不断加大,尚度可汗终于挺着腰身缓缓走出来了。 “怎么回事!大清早的,你们就这么当守卫的!”明成的怒音响起,从尚度可汗的房间内依次走出明成、尚度可汗、巴音王子、娜塔公主和韦旭将军。 守卫一下慌了神,匆忙站起来,一个个灰头土脸地低着头。最后站起来的杨清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冷笑一声:“尚度可汗,你们就是这样来招待大淍宾客的么?” “这不是昨天跟着云川公主一起前来的中原人么?怎么被弄得一头灰!你们谁干的!”娜塔一眼就认出来,看着守卫们质问道。 明成似乎想到了什么,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嘴角浅浅一笑。 尚度可汗上下打量了一下杨清沄,淍朝大司寇卿杨德守他还是很熟悉的,但他的儿子却不曾谋面,可这父子两长相却是神似,只不过杨清沄更多了一份冷漠。想当年自己投靠大淍,这其中也多是杨德守的游说和牵线,自己与杨德守也曾称兄道弟相识恨晚。如今自己虽是北方大漠第二大族群,可不少人在私底下都骂他卖祖求荣,也使得自己对杨德守的心情慢慢变得有些复杂。 “你就是杨德守的儿子?”尚度可汗沙哑地声音问道。 “正是在下!我常听父亲提起您,夸赞您是北方枭雄,治军有道,管制严明,今日一见,果然让晚辈刮目相看。”杨清沄行了个礼,轻声回道。 “果然是杨德守的儿子,无理也一分不让,讽刺人的手法一点也不逊色于你的父亲!那你倒说说,你到我这来干什么?我的守卫为何要把你按倒在地?”尚度可汗气势凌人,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清沄问道。 ------------ 第三十章 谁在设圈套 “我只是看到一个中原人到此地,便一路跟随。谁知就被您的守卫拦住推扰,还被打倒在地。这几个守卫一起压到我身上,您也是亲眼看到的。若不是您出来的及时,我看他们不把我打死是不会停手的。”听杨清沄这么一说,守卫们似乎也觉得真是自己鲁莽,都在纳闷当时怎么就把他围成一团,怎么就把他打倒在地了? 尚度可汗恼怒地看着这些自己亲自带来的守卫一个个地耷拉着脑袋,自己还未问责就都摆出一副做错事的模样,心中更是气愤,怒其不争哀其愚笨。“你说我们的守卫把你一个人压到在地,但我看你现在身上也就沾了点尘土,连头发未凌乱。你再看看他们,衣衫不整、样貌狼狈。这是他们八个欺负你一人么?”一旁的巴音王子不卑不亢地接上话茬理论起来。 尚度可汗眼角的皱纹微微向上扬起,一丝得意地看着杨清沄,杨清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尘土,不屑地说道:“我被他们压倒在地你们也瞧见了,至于他们怎么弄得如此狼狈,这应该问他们自己才对。” “呵呵,行吧,我看你也没有什么损失,这事就这样吧。我让人送你回去休息,来人!”杨清沄明显是在嘲讽黄卑守卫武艺不精,尚度可汗看也不想过多纠缠,挥挥手说道。 “且慢,尚度可汗。以您与我父亲的交情,我应该尊称您为尚度伯父吧。小侄初来此地,本就想着今日来拜访您。今早误打误撞地走了进来,被您的侍卫撕打,您不应该为小侄做主吗?”杨清沄打断尚度可汗,不卑不亢的双手行礼说道。 “哦?你想我怎么做主?把这几人痛打一顿还是交给你发落?你父亲在大淍主管刑法,如果是你的父亲,该如何做主?”尚度可汗看这人虽然年轻,但遇事不惊,也来了兴趣想看看自己这位“挚友”的儿子,究竟有几斤几两。 “在大淍,这八人的做法,目无法纪,跋扈不仁,藐视王权。第一欺辱外宾使节,犯侮辱罪,轻者重打三十大板,重者斩首示众以儆效尤;第二拉帮结伙私自处罚,不查处不上报,犯渎职罪,需立即革职,严明查办。”杨清沄昂首挺胸,眼神如炬。 尚度可汗的脸色已经阴沉下来,昏黄的眼珠透着一股杀气,但仍然低沉沙哑不紧不慢:“这么说,这八人如果按照大淍的律法,就得全拖出去砍了?” 尚度可汗的话音刚落,不明就里的守卫们慌了神,全都跪在地上求饶:“可汗饶命啊,我们不是有意顶撞的,不知道他是杨大人的儿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们吵什么?”一旁的韦旭将军大声吼道,把慌乱求饶的守卫吓得赶紧闭了嘴。韦旭一双如鹰般向上挑起的双眼看着杨清沄,就如盯着猎物一般射来阵阵寒光。 “你们赶紧起来,让你们跪了吗?也不看看这是哪里?这可不是大淍,怎么处罚可不是大淍的人说了算!”巴音王子怒不可遏,走到守卫面前,生气地用脚一边踢一边吼道。 “杨公子也就是拿大淍律法举个例子而已,我父王说要处罚你们了吗?瞧把你们吓的,还不赶紧起来!”娜塔公主挽着尚度可汗的手说道。 守卫们小心翼翼地看着尚度可汗,气氛更为冷冽——这正是杨清沄想要的效果,只有把尚度可汗一席人拖住的时间越长,云川拿到百年雪莲的机会就越大了。 ———————————————————————————— 此时的云川早就潜入可汗的毡房内,依着明成的指示在可汗的枕边,真的找到一个雕有雪莲花的小盒子,这个小盒子与盛泽交给她的小盒子样式差不多。打开盒子,也有阵阵凉意传来,可这盒子中并没有雪莲,也没有花瓣,只有大约十几颗白色的药丸。药丸晶莹剔透,散发着阵阵雪莲幽香。 云川又翻了翻尚度可汗的枕榻,除了这个小盒子别无其他。“难道百年雪莲已经被他们做成了药丸?”云川纳闷想道。云川看着盒子中的药丸,正犹豫着要拿几颗,完全没注意到悄悄掀帘进来的明成。 “如果是中了剧毒,前五天拿一颗就可以;五至七天两颗。如果年迈或者重病,要续命的就拿三颗。”明成站在毡房门口,轻声说道。 云川吓了一跳,看了看明成身后,稍微松了一口气。她拿了一颗,放到自己的小匣子里,想了想,又拿了一颗。“明成姐姐,我信你!”云川感激地说道。 明成看着云川手中的匣子,吃惊地问道:“你怎么有这个匣子?盛泽中毒了?” 云川把尚度可汗的匣子放回原处,心中一块大石头总算落地,轻松地说道:“盛泽福大命大,放心吧,他好着呢。不过,你怎么就觉得这是盛泽与这匣子有关系呢?” “哼,你就喜欢故弄玄虚,他有没有事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你拿两颗就是用来解毒,你身边值得你这么冒险的,不就是那么几个人吗?”明成走过来,拿起尚度可汗的匣子检查了一下说道。 “哦~那谢谢明成姐姐了。”云川不知着杨清沄在外面境况如何,想着自己赶紧抽身才是。却被明成一把拦住:“怎么,这就走了?” 云川警惕地看着明成:“那不然?” “你与我早在一年前就绝交了,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百年雪莲的秘密?”明成双眼死死盯着云川,威胁道。 “那你想怎样?”云川不解地问道。 “我想的很简单,‘黄卑百年雪莲,已经自己拿来吃了’——今晚你帮我把这件事传出去!”明成指了指小盒子说道。 “明成姐姐,你到底想干什么?”云川不解地看着明成。 “原因你不用管,但我知道你会照做的,因为你还不知道这药丸如何服用呢?”明成轻瞟着眼神,云川一脸懵懂转而愤怒。不等云川反击,明成接着说道,“我提醒你,如果你不知道这个方法,现在你手中的药丸就毫无用处!不过,如果你传出去的有任何对我不利的消息,我都不会把服用方法告诉你。” 云川叹口气,果然她与明成之间真是没有丝毫情谊可谈了。“那如果我告诉你,是盛泽要这几颗药呢?”云川眼光闪烁,充满期待地看着明成,希望还能在明成的眼中看到些许温柔。 明成愣了一下,面无表情的看着云川,笑笑说道:“那你就更应该照我说的做了,你说对不对?” 云川气愤地看了明成一眼,本来还心存侥幸,没想到与明成真的就只剩下利用与被利用的价值。而明成似乎没有丝毫软肋了,就连盛泽都不能引起她一丁点的涟漪。云川都不禁怀疑,自己从找百年雪莲、到用珍珠耳坠威胁、再到如今拿到雪莲,像是一步一步走进明成的圈套里了。 “对了,你的朋友拖住他们的伎俩,嗯,不太高明。如果你不想他惹祸上身,你最好想个法子,把少的这两颗补齐。”明成坐在案几边,悠闲地喝起了茶,朝正准备掀帘的云川说道。 “你不能说你自己吃了两颗吗?”云川生气地说道。 “自然不能。”明成放下茶杯,淡漠地回道,“帮你的够多了。” 云川无奈出了毡房,看着杨清沄和尚度可汗一群人还站在那边,便悄悄地回了自己的住处。 等了一会,总算有侍卫禀报杨清沄前来寻她。杨清沄走了进来,云川连忙问道:“你刚刚被他们团团围住,没受伤吧。” “没有,想受点伤没寻到机会。”杨清沄摆摆手说道,“不过他们对大淍的情绪很复杂。” “我们对大淍的情绪都挺复杂的,而且你自傲起来的样子还真是让人生气!”云川笑笑说道。 杨清沄愣了一下,才反应出云川说他‘自傲’源自何处,有点不太好意思赶紧问道:“怎么样,找到了吗?” 云川看着杨清沄有点泛红的耳根,抿嘴笑了笑,赶紧掏出小匣子说道:“这就是百年雪莲,中剧毒后五天内吃一颗就可以,五至七天就两颗。我为了保险起见,拿了两颗。” “这药丸就是百年雪莲?”杨清沄吃惊地问道,“不是说尚度可汗将百年雪莲视为圣物,当初宁死也不服用百年雪莲,如今这又是为何?” “我也很奇怪,我想尚度可汗或许有什么隐疾,不得不服用百年雪莲吧。只是……”云川低头看着匣子中的雪莲,想起明成的交换条件,思绪凌乱,不知该如何完成明成提的交换条件。 “只是什么?”杨清沄看着正在犹豫的云川,向前一步问道。 云川叹了口气,把明成的条件说了出来。还未等云川说完,杨清沄右手握成拳头,猛地捶在了桌子上,桌上的杯盏不停的晃动起来。 云川看着杨清沄捶打后泛红的手,自己都觉得有些疼,急忙说道:“你别着急,这事我来办吧,实在不行,软的不行就来硬的!”杨清沄看着云川心中满是感激。从昨日至今,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在冒险,且处处护他安危,为他周全。 “云川公主,娜塔公主到了,她想见您。”侍卫在外禀报道。 云川赶紧让杨清沄把小匣子收好,说道:“请她进来。” 娜塔公主着一身粉色裙装走了进来,手捧着一朵盛开的雪莲花,粉嫩的脸庞被晶莹透白的雪莲衬托得更红润了。娜塔看到杨清沄也在房内,有些吃惊,不过旋即被眼角的笑意掩盖,清脆地说道:“云川姐姐,我把这朵雪莲花给你送过来了,放到这个瓶子里,瓶中加了我们特有的滋养水,放一个月没问题。” 云川想起昨晚与娜塔说起的借口,突然有些害羞地看了一眼杨清沄,接过花瓶放在桌上,说道:“谢谢娜塔妹妹,还是你想得周到。” “姐姐跟我客气什么,虽然我们之前没有见过面,但我从小就听过你的故事,大家都说你是我们草原上的精灵,冰雪聪明,美丽善良,这次能见着你真是太开心了。你不知道,我刚到时听说你不来,有多失落。”娜塔主动牵着云川的手,两朵红晕漫上脸庞。 云川倒不自然起来,被一个初次见面的小姑娘如此赞美,而且杨清沄还在一旁。“二位公主,我还有点事,先告辞了。”杨清沄觉得自己有些多余,拱手行礼道。 “啊,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娜塔愧疚地说道,但握着云川的小手却更紧了。 云川无奈说道:“没有,清沄…兄,我就不送你了。” 两人目送杨清沄离开,娜塔看着云川,青春灵动的双眼突然渗满的泪水,豆大的泪珠啪嗒啪嗒的落下来。云川一看慌了神,赶紧找来手巾递过去:“娜塔妹妹,你怎么哭了?快坐下,有什么事好好说。” “我,姐姐,我害怕。”娜塔抽泣着说道。 云川倒了杯水递给娜塔:“发生什么事了?你慢慢说。” 娜塔擦擦眼泪,慢慢平复着说道:“你知道,我9岁时母后过世,哥哥虽然待我甚好,但他毕竟是个男儿,好多事我也没人诉说。从小父王就严禁我外出,我自会说话起就是按照大淍的习俗学习琴棋书画,女红刺绣,在大漠我根本没有朋友。云川姐姐,虽然我们以前没见过面,但每次听别人谈起你,说你锄强扶弱,乐善好施,我总觉得你就像我的亲姐姐一样。我知道我找你有些冒昧,但我真不知道该找谁诉说了。” 云川听着有些懵,她对娜塔也早有耳闻。虽然娜塔足不出户,但她才女的名声早就众人皆知:不仅模样俊俏,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而且弹得一手好琵琶。如今亲眼所见,身姿虽不似云浠这个南方女子一般纤动婀娜,但也是俏皮动人。但云川从小就听惯了奉承话,听着一个十五岁的小姑娘如此赤裸的“表白”,不仅没有感动,还多了层戒备。 “呃,娜塔妹妹,你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云川看着眼前这个小妹妹红扑扑的脸庞,客气地问道。 “明年春天,我父王就要把我送到大淍和亲了。”娜塔细声哀怨地说道。 “啊?”云川这才明白,明明就是一个在马背上的民族,为何要按照大淍的习俗来教养。娜塔的和亲,恐怕在她出生时就已经设定了吧。 “姐姐,你知道与我和亲的人是谁吗?就是大淍已经年过花甲的老皇帝。”娜塔的声音突然提高,难掩的气愤。 “为何要如此?你年纪还这么小?”云川想起突桑与大淍建交的这些年,父王从未进献过女子。也就是去年大淍皇帝六十寿辰之时,叔叔选了一位叫“莲心”的突桑孤女送了过去。看着眼前娜塔被泪水沁红的双眼,云川不免觉得自己能生在突桑,也是三生有幸了。 “姐姐,你知道我从小学习琴棋书画,听取三从四德,我曾天真地以为是我父王关爱我,不让我舞刀弄枪,劳累奔波。可我现在才明白,这不是什么关爱,我生来就是要去做交换的。”娜塔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眼神透着一丝绝望。 “那皇帝已经年过花甲,尚度可汗如何能忍心,让自己的独女嫁给他?”云川也不免气愤起来。 “本来父王也有些犹豫,韦旭叔叔也是极力反对的。但明成,那个恶毒的女人,却说服了父王。淍朝下个月就会把聘礼下过来,姐姐,你说我该怎么办?”娜塔又抽泣起来。 “你现在嫁过去,淍朝皇帝已经那么大年纪了,万一将来…你该如何?”云川不解地问道。心想就算明成有万般能耐,那尚度可汗怎会做如此亏本的买卖。 娜塔抿抿嘴,低声说道:“父王希望我能诞下一位皇子。” “皇子?他都那么大年纪了?这怎么可能?”云川吃惊的问道。 “明成今年年初就怀过,只不过后来出了点意外。”娜塔无奈地叹了口气。 “啊?”云川更吃惊了。 “恩,我父王现在在吃一种白色药丸,说是有此奇效吧。本来韦旭叔叔是最不赞成的,可他们看明成怀上了孩子,现在也不言语了。我哥哥虽是百般劝阻,也无济于事了。”娜塔絮絮地说着,眼神也越来越无助。 云川不禁想到了尚度可汗榻边的白色药丸,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不是个滋味。看着娜塔稚嫩的脸庞,云川不由自主地伸手理了理她的发丝,也可不知该说什么。如果是自己的妹妹宛丽被迫和亲,她一定会带着妹妹远走高飞,绝不会让妹妹的人生成为交易品。可面对娜塔她能怎么办?云川虽然好打抱不平,但这点分寸她是清楚的。什么公主、王妃,有时她们的生活并不比一个平民百姓强到哪里去。 但看着娜塔企望的眼神,云川却有些于心不忍:“娜塔妹妹,你,你有喜欢的人吗?” “我?”娜塔拭了拭挂在眼角的泪水,一抹红润漫上双颊,“我,我不知道。” “你喜欢白仞吗?”云川温柔的试探道。 “白仞哥哥,我,我觉得他挺好的。”娜塔慢慢地低下了头。 “我知道白仞喜欢你。如果你们两情相悦,以你们在大漠的身份和地位,说不定这事能有回转的余地呢?”云川思索着说道。 “但是,淍朝已经准备下聘礼了,这可如何是好?”娜塔几行眼泪又落了下来,急切地问道。 “所以要赶在下聘礼之前。”云川脱口而出,可接下来怎么办,她也不知道。 “姐姐,你一定要帮我啊。除了你,我想不到谁还能帮我。我跟白仞哥哥见面不超过三次,我从来不敢对他有非分之想,但我知道他性格温和,知书达理,如果他愿意娶我,我一定好好待他。”娜塔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起誓道。 “这件事,你让我想想,我一时半会也想不到很好的办法,我尽量帮你。”云川看着娜塔可怜兮兮的模样,轻轻叹了口气。这和亲不同于强取豪夺,多少王族儿女都走上了这条道路。可白仞是自己的弟弟,情非一般,这事,看来怎么也得尽力试一试了。 娜塔一口一声“姐姐”的叫着,再三谢过才走出毡房。在毡房的不远处,一个男子朝娜塔招招手,娜塔赶紧跑了过去,来不及平缓气息地说道:“哥哥,你说的没错,云川公主答应帮我找白仞。” “她为了白仞,会出手相助的。这事如果是我们找白仞,万一白仞意气用事,你还会沾上‘不知检点’的名声,以后就没有退路了。云川公主她是出了名的不怕惹事,是帮你逃离和亲的最好人选。”巴音怜爱地摸了摸娜塔的头发。 “哥哥,那我真的要嫁给白仞吗?”娜塔低声问道。 “嫁给白仞不好吗?他可是突桑唯一的贝勒,将来的耶律王。后有突桑可汗为靠山,前有三个姐姐的权贵势力为依仗,这是个极好的归宿。”巴音坚定地说道。 ------------ 第三十一章 愁上浇愁 此时的云川脑袋里已是一团糟,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好像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推入其中,不得脱身,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冲。 “果然盛泽的担忧是对的。”出发之前,盛泽再三嘱咐云川当心被明成利用,这次再见到明成,本以为自己抓住了明成的把柄,到头来却反被明成掌控。云川想起父王常说的一句话——“有谋之人,一兵一卒皆有其用”,看来还是自己太嫩了。 而娜塔所求之事,更让云川棘手。白仞虽有三位亲姐姐,但年岁相隔较大,反而与云川更加亲昵。白仞对娜塔的心思她早就知道,如果自己明知娜塔将被送往大淍和亲,却瞒着不告诉白仞,哪怕这结果无法改变,白仞恐怕也不会原谅她的。 云川拍拍脑袋,提醒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是要保持清醒,不能乱了方寸。竟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那就只能前进不能回头了。 百年雪莲这个消息传给谁才能散播出去呢? 云川思前想后觉得两个人比较合适,一个是夏夷哈达可汗,一个是西禹王子长孙嬴,这两大族群都与黄卑时有冲突,如今能坐到一起,大多是看在自己父王的面子。哈达可汗与黄卑的矛盾不用多说,而西禹每当与淍起冲突,都是黄卑派兵打压西禹,其中利益纠葛更难以道明。 可这两人与自己都是交情泛泛,别看自己与盛泽称兄道弟,可盛泽的哥哥哈达可汗与她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而且她早就听说,自己和盛泽在哈达可汗的眼里,就是一对纨绔子弟。第二人选西禹的王子长孙嬴,狡猾和野心都溢于言表,自己与他自没有半句话可说。 “云川公主,耶律王妃让我们给您送来点心。”云川正想得出神,一个侍女在外说道。 “进来吧。”云川回道。 侍女放下点心,正欲离开,却被云川一把拉住,问道:“这个是什么点心?” “回禀公主,这是木薯丸子。前段时间部落刚得到些木薯,我们就做成了这种点心,大家都觉得好吃呢。”侍女解释道。 云川好奇地拿起丸子端详,丸子晶莹剔透,与今早看到的雪药丸几乎神似,如果在这其中添加捣碎雪莲花辫,将雪莲的香气融入其中,那是不是就可以以假乱真? “这个丸子难做吗?需要多久”云川问道。 “不难,半个时辰吧。”侍女回道。 云川起身从花瓶中拿出娜塔送过来的雪莲,递给侍女道:“都说月氏的厨艺是整个草原最厉害的,果然名不虚传,这木薯丸子看着就好吃。不过,我觉得如果在其中加入雪莲香气,那味道肯定更妙。你们能不能再做一份雪莲丸子?这丸子嘛,要保持晶莹剔透,要有雪莲幽香,另外,要小一点,就如珍珠一般。我想这点心改良后,肯定会举世无双,震惊天下所有人。” “啊,还是云川公主厉害,这个雪莲丸子听起来就更妙了。”侍女夸赞道。 “你把这朵雪莲拿去用,晌午能做好吗?这个点心就叫雪莲珍珠吧,如果能做出来,我就赏你一颗真的珍珠,如何?”云川笑着问道。 “我们这就去想办法,一定做出来。”侍女拿着雪莲欢喜的退了出去。 终于解决了一个难题,云川缓了一口气。 门外传来侍卫的禀报:“云川公主,西禹王子长孙嬴求见。” 云川皱了皱眉头,不过想想这或许是上天帮她做的选择吧。随即整理下衣装站起来,走到门帘口,掀开门帘,对在外站着的长孙嬴莞尔一笑:“长孙王子,你大驾光临,有何贵干?” 看到云川突然对自己如此有礼,长孙嬴反而拘谨起来,搓着手掌回道:“呃……我就是正好路过此地,特过来问候一下。” “你这话说得真是奇怪,到底是路过还是特地?”云川狡黠地问道。 “呃……云川公主果然聪明伶俐。我确实是特地来此地。”长孙嬴看云川竟然能与自己开起玩笑,不禁心花怒放,便向前走了一步迎头说道。 云川见状却退回到案几边,指了指对面说道:“你坐吧,我这也就只有马奶茶,你不介意就坐下来喝上一杯。” 长孙嬴满脸堆笑,赶紧俯身接过云川递来的一杯马奶茶,心中蔓生喜乐:“能喝上一口云川公主亲手倒的马奶茶,这是多少草原男儿的梦想。” 云川突然觉得索然无味,这些年突桑和西禹交往密切,自己与长孙嬴的见面次数也日渐增多,可这长孙嬴每每见到自己,就是溜须拍马、阿谀奉承。刚开始时,云川想聊聊西禹的风土人情,可长孙嬴都能三句话拐到“再美的风景在云川公主面前都逊色”这种话上,渐渐让云川一点搭理的心情都没有了。 长孙嬴见云川不言语,不知是喜是怒,又试探道:“听说云川公主原本不打算参加云石大会,我真是失望至极,不知为何又改变主意?还跟个中原人一起前来了?” 云川抬眼看着长孙嬴,心想大家都说这人与自己很般配,到底般配在哪里?长孙嬴看到云川如有星光坠入的双眼,有些痴迷地眯笑起来。云川随即低下双眸,叹口气说道:“为何跟中原人一起,昨天我不是已经说过了吗?” “可我还是担心你的安危,你是我们草原上最美丽的公主,我有责任保护你!”长孙嬴说道。 “长孙王子,你可太抬举我了。草原上比我漂亮的人大有人在,那明成王妃,就比我更有风情。你这样闭着眼睛说瞎话,恐怕别人最后笑话的都是我。”云川把玩着茶杯说道。 “明成?云川公主你可太谦虚了,明成虽有一点姿色,但水性杨花、贪慕虚荣,在我眼里,百个明成都比不上你!”长孙嬴赶紧表上了真心,故作神秘地说道,“你看昨晚,她千方百计把偷盗雪莲之人推到突桑和西禹,却不提夏夷半字。她虽现在是黄卑王妃,但还是很照顾夏夷呢。” “你这么说我才想起来,确实有道理啊。一个侍卫哪能有那么大的胆子,难道这真是明成故意设的局?但我看昨晚尚度可汗很袒护明成啊。”云川慢慢地引导起话题。 “所以这分明是他俩商量好的。”长孙嬴看云川对自己这个话题颇感兴趣,更加有精神了。 “恩,你分析得有道理。看来她们真有可能是提前设计好了,把这个罪名安在我们两家头上。”云川扶着下巴若有所思地说道:“那你说,这个百年雪莲到底去哪了?” “黄卑喜欢雪莲花是出了名的,他们那个地方盛产雪莲,他们贵族走哪都喜欢在房内插上一株雪莲,连饭前祷告都要对着雪莲。所以以假乱真太容易了。谁知道进月氏之前,盒子里的雪莲是真是假?”长孙嬴鄙夷地说道。 “恩,没想到你心这么细,我怎么没想到呢?”云川拍着脑袋感叹道。 “那是云川公主纯洁善良,把人都想得太美好。黄卑就是大淍的一条看门狗,这么多年他们从大淍也得到了不少好处,他们才不会真的跟我们结盟呢。他们表面上来云石大会赴约,却自导自演出圣物被盗的戏码,正好能给黄卑子民一个不结盟反结仇的说法。”长孙嬴第一次被云川这么夸赞简直心花怒放。 长孙嬴这番话分析得不无道理,这也解释了为何明成能轻而易举将这事按下去了。黄卑根本就不想找到什么所谓的侍卫来对质,就像昨晚那样扑簌迷离最好了。如果真有人跳出来给出不利于他们的证词,那才是黄卑最不愿意看到的。 云川心想:如此说来,如果当时自己拿出易容装扮,说只是贪玩而已,那明成这出戏估计就演不下去了,因为谁都不会想到一个堂堂突桑大公主会为了偷百年雪莲放火烧屋。 云川想到此,深叹一口气,明成果然比自己想象的老辣太多。“那我们怎么办,我们不能这么任人摆布。黄卑人对百年雪莲视为圣物,万一群起而攻之,我们可就哑巴吃黄连了。而且他们昨天特意说是西禹侍卫,这对你们更加不利。我听说你们现在跟淍那边又有冲突了,淍让黄卑出兵讨伐,但黄卑子民却消极抵抗。你说这出戏,是不是尚度可汗演给黄卑子民看的呢?”云川又给长孙嬴倒了一杯马奶茶,慢慢分析道。 “云川公主,谢谢你还这么为我着想,我真是太感动了。”长孙嬴连忙接过马奶茶道谢,“我们绝对不能坐以待毙,我们得想个法子,让他们自己把百年雪莲交出来。” “他们现在已经一口咬定百年雪莲在月氏被盗,还与你们西禹有牵连,怎么才能交出来?你说有没有可能这棵百年雪莲根本就不存在了!”云川无奈地问道。 “存不存在?一试便知。”长孙嬴眼角上挑,嘴里发出一丝冷笑。 “怎么试?”云川似乎看到了希望,赶紧身子上前倾斜问道。 “云川公主,这事你就交给我吧,我一定不会让突桑和西禹背这个黑锅的。他当年不是宁死都不用百年雪莲吗?那我就看看他是不是如今还这么狠。”长孙嬴冷冷地说道, “你已经有计划了?”说起心狠,可能长孙嬴也不在尚度可汗之下吧,云川心中刚升起的一点希望就被恐惧取代了,“天下所有江湖人士马上都要齐聚这里,你可不能乱来。” 长孙嬴摇摇手,说道:“云川公主,就因为今晚人声鼎沸,尚度可汗完全可以一口咬定雪莲在此处被盗了,我们可不能给他这个机会。如果他真想今晚把事情闹大,那我们就要先下手为强。你试想一下,如果他的至亲之人生命受到威胁,百年雪莲会不会现身?” “其实我们不必拿无辜的人去冒险,只需对外散布百年雪莲被尚度可汗吃了,到时候众口铄金,混淆视听,他也无处说理!”云川反对道,本来是为了救人自己才陷入其中,她可不希望为了救一人,却要搭上另一人的性命。 “云川公主,我知道你善良,但做事还是得做实了,让他把东西拿出来,这消息散出去才更有效果。他背后是淍朝,我们可不能给他们有可乘之机。请你相信我,这件事就请交给我,保护突桑和西禹的王族安危本就是我的职责。”长孙嬴说的大义凛然,脸上也没了笑容,异常坚定地看着云川,让云川一时语塞。 云川低头思索,长孙嬴说得也不无道理,再说制成救命药的百年雪莲就在此处,尚度可汗吃得,他至亲之人怎么就不能吃了?云川抬起头,发现长孙嬴竟然死死盯着自己,眼神透着火焰,让她浑身不自在。云川赶紧站起身,走到门口说道:“长孙王子,我有些头疼想休息一下,你先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 长孙嬴听闻马上起身凑过来,关切地问道:“云川公主,你哪里不舒服?我去找大夫给你瞧瞧。” 云川退后了一步,说道:“我没什么事,就是昨晚没睡好,休息下就没事了。”说完,云川掀起门帘,对在外对侍卫说道,“来人,帮我送长孙王子。” 长孙嬴见状只好无奈地走出毡房,刚刚还觉得云川公主对自己的态度热情好多,突然又如往常一样降至冰点。想起几个月前,自己到突桑向威顿可汗提亲迎娶云川为妃,威顿可汗也表示看好自己,但只提到云川绝不与其它女子共侍一夫。长孙嬴便立即遣散了自己所有妾侍,还建议将此次大会命名为“云石大会”,威顿可汗也是欣然采纳。长孙嬴突然停住脚步,眼角蕴藏着神秘笑意,转身对云川说道:“云川公主,那你好好休息,养好精神参加晚上的云石大会。” “好。”云川淡淡地回道。 长孙嬴看着这个让自己魂牵梦绕多年的女子,神色俏丽,容姿脱俗,如今草原上能配上如此姿色的女子,舍我其谁呢?长孙嬴嘴角勾起,邪魅地笑笑,转身离开了。 ------------ 第三十二章 狼出没 时至晌午,月氏部落的南门是此刻最热闹的地方,云石大会的宾客已陆续到来,都聚集在南门等待检查进入。经过昨晚雪莲事件后,今日在南门驻扎的兵力又增加了几倍,对宾客的检查也更加严格,不仅要详细的盘问、核对,还要翻查行李,扣押兵器。 南门旁侧是巍峨的雱翠山,月氏部落依山而建,听闻云石大会的主角——那块硕大的奇石就是从这座雱翠山的东面滚落下来,此刻正在雱翠山东面的山脚,已被幕布遮盖、重兵看守,今晚的云石大会也将在那里召开,奇石的面目将被揭晓。 部落南门前雱翠山山脚,矗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淡漠地看着从南门缓缓走来的男子。 “赫连将军,你找我来有何事?”等候在山脚下的男子原来是杨清沄。 “果然是辰王挑选出来的人,我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话,你却能听出信息。”走过来的是赫连弃及,眼里透出赞赏的目光。 “赫连将军身份显赫,迎接来客的事自然不用你亲自出马。你却特地提到你要在南门迎接来客,这个来客恐怕就是我了。”杨清沄缓缓地说道。 “好,大家都是自己人,那我就不绕弯子了。我在大淍当质子的这20年,人嫌鬼弃,与我有交往的人少之甚少,承蒙辰王和平王不嫌,多加照顾,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我也心怀谢意。因此我回突桑时,特向辰王推荐你二人辅佐。如果我没猜错,这次辰王是举荐平王与你一同前来,那此刻平王在哪里?你又为何会与云川在一起,还一起盗取百年雪莲?”赫连弃及眼神犀利,步步紧逼。 杨清沄却不慌张,当初辰王突然夜访他和宇文瀚,抛出橄榄枝,也坦诚相告他与赫连弃及的关系。正因辰王的坦诚与品性,平王才渐渐站到了辰王的阵营。但他之所以会站在这里,并不是因为辰王的赏识,只是因为宇文瀚。“我与平王遇到一点小意外,所以需要百年雪莲。”杨清沄面不改色,轻描淡写道。 “小意外?王成愈来这里是明线,你和平王是暗线。我倒想问问,是什么样的小意外让王成愈和云川都知道了你的身份?什么样的意外让平王受伤,还需百年雪莲才能医治好?”赫连弃及神情突然变得严肃,连声问道。 “你跟踪我们?”杨清沄有些反感,自己一路小心翼翼,没想到行踪已被赫连弃及掌握得一清二楚。 “你们以为大漠是世外桃源吗?这里是另一个更加残酷的战场!你们一路被黑衣人跟踪,却毫无警觉,为了一个宇文凌既然就泄露身份?!如果被发现你们是在为辰王办事,回到大淍后你们又将面临什么?我不管你们来这里是否能完成辰王交给的任务,但你们不能乱了我的计划!”赫连弃及神色又变得冷峻,眼里透出凶光。 “我们竟然为辰王办事,自然是听命与他,他交代的事情,我们铭记于心,但百年雪莲,非取不可。你也说大漠是更加残酷的战场,随机应变在所难免,而且现场的局势对你和辰王却是更加有利。你可以想一想,雪莲失窃,是不是有助于你们?”杨清沄深知赫连弃及与辰王的关系非同一般,自己跟随宇文瀚效忠于辰王,那自不能因为一时意气,让赫连弃及生出嫌隙。 赫连弃及思索片刻,将信将疑看着杨清沄,问道:“百年雪莲去哪了?你偷的那几瓣明明就不是百年雪莲。” “我当时并不知道那是假的,我随手扔到火堆里了。”杨清沄神色淡定。 气氛减减凝固,赫连弃及死死盯着杨清沄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神中确认他诚实如否。一会后,赫连弃及点了下头,说道:“好,我信你。但是,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何今早黄卑又不追究此事了?” “我们不希望他们形成联盟,那自有人希望能形成联盟。谁在其中斡旋,这我就不得而知了。”杨清沄回道。 “那自是我的大哥阿史那.威顿了。”赫连弃及眼神上挑,略带轻蔑的说道。 杨清沄看着赫连弃及轻蔑的眼神,感觉到此人与突桑可汗之间有股复杂的情感,但他对外人的事情从来就不关心,也不愿深究。“赫连将军,我还有一事相求。”杨清沄双手做揖,弯腰说道。 “想让我帮你找百年雪莲?”赫连弃及摇摇手说道:“我知道平王现在伤势不轻,但百年雪莲在哪里,我也不知道。说到底,你们也是因我而来,我现在能为你们做的就是,让你们安然地回到大淍。” “平王现在身负重伤、性命垂危,如何安然?”杨清沄请赫连弃及帮忙,只是一种说辞,他不愿让其他人知道自己已拿到百年雪莲,以免又被人利用生事。但听到赫连弃及如此回应,他想到云川萍水相逢却能冒险相助,心中不免有些气愤。 “第一,五步蛇毒不会要了平王的性命;第二,我不仅会让你们安然回去,也会保住你们以后的安全。”赫连弃及心中冷笑,原来只有说道平王,这个杨清沄才会有情绪波动。 “你如何保证我们以后的安全?”杨清沄问道。 “你觉得你还会见到王成愈吗?”赫连弃及反问道。 “你把他们都杀了?”杨清沄看着赫连弃及脸上的刀疤在发丝间隐隐凸显。狼永远都是狼,哪怕度过了20年被软禁的囚徒生活,凝聚的凶狠比脸上的刀疤还要深刻。 “那不然呢?他本就是一颗死棋,知道了你的身份倒也无妨,但他已见过平王,那就一刻都不用留了,我可不想这么早就让你们与辰王的关系显露出来。”赫连弃及摇摇头说道。 “宇文凌呢?”杨清沄有些担忧地问道。 “你不是已经警告过她了吗?” 赫连弃及似笑非笑地看着杨清沄说道,“你们这次确实有些粗心大意啊,你还是好好想想如果平王失去手臂,该如何交待吧。” “你希望我们如何交待?”杨清沄心里明白王成愈的死并不完全是因为平王泄露了踪迹,但他不愿搭理,又将话题拉回到自己关心的事情上。 赫连弃及紧闭了一下嘴唇,皱了皱眉头,显然对杨清沄三番四次岔开话题非常不满。作为一个联盟,虽然他并未打算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但杨清沄却显然对计划的实质内容一点兴趣都没有,心里只有平王一人而已。 “你们竟然是辰王看重的人,那如何交待,自不用我来教你们了。”赫连弃及也卖起了关子,不愿多说了。 “好,那我明白了。我明天会去与平王会和,尽快离开这里。”杨清沄也不愿多纠缠,作揖与赫连弃及告辞。平王失去手臂?哼,在他心里就从未允许这事发生过。 “嗯,越快越好。”赫连弃及点头道,“不过,现在黄卑不追究百年雪莲,我觉得你的任务并未完成,草原的这个联盟还是有实现的可能。” “平王只是让我们尽力而为,万不可过多干涉漏出破绽。告辞。” 杨清沄缓缓说道,准备转身离开。 “慢着,还有件事。”赫连弃及叫住杨清沄,说道:“你与云川,你对她的事了解多少?” “我从未想过要插手她的任何事情。”杨清沄冷冷回道。 回来的路上,赫连弃及最后这句话一直在自己耳边环绕,她的什么事情?难道云川要发生什么事? —————————————————————— 杨清沄在南门接受侍卫检查的时候,赫连弃及缓缓地走了进来,与他擦肩而立,就如不认识一般。 “赫连将军,不好了不好了!”突然一个快步跑来的侍卫,喘着气惊慌地喊道。 “什么事,快说!”赫连弃及厉声喝道。 侍卫看了看周围的情形,伏在赫连弃及耳边,低声说着。杨清沄警惕地蓄积内力,隐约地听到“巴音王子”、“黄卑”、“重伤”等几个字。赫连弃及听完,竟然用一丝诡秘的笑意看了一眼杨清沄,便带上几个人,快步离开了。 刚到黄卑住处,尚度可汗的毡房已经占满了侍卫,毡房内传来了抽泣的哭声。侍卫来不及进去汇报,赫连弃及就走了进去。 巴音王子趟在榻上,四个大夫忙作一团,地上已经摆了几盆血水。巴音紧咬着嘴唇,面无血色,头发凌乱,衣衫褴褛,满身血迹,右胳膊上的肉都已炸裂,骨头若隐若现,搭在腿上的被褥已经被不断渗出的鲜血浸透,大夫又赶紧先开被褥,重新清洗腿上的伤口。 明成在一旁擦着眼角,娜塔更是泣不成声,半身伏在尚度可汗的腿上,嘴里喊着:“父王,一定要救救哥哥。” 突然,巴音发出一声惨叫,所有人都着急地围了过去,原来是大夫在清理巴音腿上的伤口,烧酒不断地倒向血肉,发出“吱吱”地声音,血混着酒又染红了整片床榻。还未等大夫涂好草药包扎完,巴音已经晕了过去。 “哥哥!”娜塔哭喊着,“大夫,我哥哥怎么样了,他怎么晕了!” “巴音王子只是痛晕了。”大夫沙哑着回道,脸上淌下了豆大的汗珠。 “那他什么时候会醒?是不是没什么大事了?”娜塔红肿着双眼,企望着大夫。 “这。。。他什么时候醒。。。”大夫支支吾吾不知如何回答。 “快说,吐吞什么!若有隐瞒耽误了伤势,我拿你抵命!”尚度可汗撕着嗓子喊道。 大夫擦了擦头上的汗珠,说道,“王子伤势很重,腿部大伤口有四处,血流不止,伤口中还有很多毒素。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止血再清毒,幸亏救回来及时,血应该可以止住。只是这清毒,如果没有更好的办法,这双腿只能是截肢。。。” “不要啊,我哥哥不能没有腿!”娜塔满脸泪痕,哭喊着抓住尚度可汗,双腿跪在地上,“父王,您一定想想办法,救救哥哥,不要让他截肢,没有了双腿,哥哥这辈子怎么办啊!” “怎么回事?巴音王子为何会受此重伤?要清什么毒?”赫连弃及惊讶地问道。 尚度可汗焦急地盯着自己的儿子,回头看了一眼赫连弃及,脸上的皱纹拧到了一起,眼角寒光凌冽,转过头没有回答。 “赫连将军,听说从今日开始,月氏部落所有人的安危都是你来负责。那我要问问,巴音王子被狼咬伤,你们该如何负责?”明成见状站起来,厉声问道。 “狼?月氏部落怎么会有狼?”赫连弃及一脸诧异。 ------------ 第三十三章 命在旦夕 “可汗,突桑左贤王霍明、白仞贝勒、西禹长孙王子求见。”侍卫进来禀报。 尚度可汗全无任何反应,双手捏拳,低头坐在榻边,头发散落在一边,看不到他任何表情,只能从青筋突起的双拳上感受到此刻他心中的愤怒和煎熬。 明成拭了拭眼角,招了招手,侍卫出去将一席人领了进来。 三人进来行了礼,白仞看到抽泣不止的娜塔瘫坐在地上,心中难受,想走过去扶她起来,却被霍明一把拉住。 “尚度可汗,我们听闻巴音王子被狼咬伤,赶紧拿了我族最好的金创药。”长孙嬴拿出两瓶金疮药,递给大夫,道,“赶紧用这个药,止血快!” 大夫接过金创药,鞠躬道:“西禹的金创药最有名,有了这个,止血应该有希望了。只是,这个狼毒如果不清,巴音王子的腿恐怕是。。。” “狼毒?不能刮骨清毒吗?”霍明一脸焦急,走到大夫跟前命道,“我父王和耶律王命你们赶紧想最好的办法,哪怕用尽天下奇药,也要把巴音王子医治好。” “是,是。。。可是。。。”大夫们紧皱着眉头点着头,一副为难的模样。 明成看到大夫模棱两可的样子,紧皱着眉头站起来走到尚度可汗身边,左手搭在尚度可汗肩上,冷眼看着霍明一席人,说道:“竟然大家都到这里,那我要问一问,今天月氏部落周围都有重兵把守,我们巴音王子为何会只身跑到荒郊野岭,还身陷险境遇上狼群?” “王妃莫要着急,我们来此,一来是看望巴音王子伤势如何,二来就是要来查明此事。”霍明说道,“由于昨晚雪莲之事,我们今天在部落周围十里以内都加派了重兵巡逻,而且这次也多亏了长孙王子,听闻巴音王子跑到山林,他赶紧派人前去搜寻,才及时将身陷狼群的巴音王子救了出来。” “那我倒是要问问各位,巴音王子为何会孤身一人跑到西北山林?”明成凌厉的眼光扫过霍明,望向屋里每一个人。站在塌边的一个侍卫正哆哆嗦嗦,突然一下跪倒在地,大喊:“可汗恕罪、王妃恕罪!” “什么事!赶紧说!”明成怒不可遏。 娜塔看着这个浑身吓得发抖的侍卫,冲过来抓着他的衣服说道:“你把我哥哥怎么了!” 白仞看着要崩溃的娜塔,再也忍不住,不顾霍明的阻拦,前去扶起伤心欲绝的娜塔,轻声安慰道:“你不要着急,你哥哥会没事的。” “我,我听到消息说,昨夜偷了我族百年雪莲的人,躲到了西北方向的山林里,今日加派的重兵就是为了找到此人。我将此消息告诉了王子,王子闻言就赶紧去找。然后就,就发生了这样的事。”侍卫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王子一人前去,你为何不向我们禀报?”娜塔愤怒地质问。 “我,我是要禀报,路上碰到长孙王子,他说他会派人保护王子的安全。”侍卫的头已经低到了地上。 “长孙王子,你!”娜塔泪眼汪汪,怒火中烧。 “真是冤枉啊!我派人去寻找巴音王子难道也有错吗?可当我们发现的时候,巴音已经掉入了陷阱中,这陷阱里谁知还有两只野狼!不过我们赶到也非常及时,再晚一步,那恐怕。。。”长孙嬴连忙辩护道。 “闭嘴!”尚度可汗转过头,打断长孙嬴继续说下去。大家这才发现,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似乎一刻之间又苍老了许多,满眼血丝,神态疲惫。他看着跪在地上的侍卫斥道:“你是黄卑的侍卫还是西禹的侍卫?我们黄卑王子尚可不顾安危维护本族利益,这么重要的事你都不回来禀报?!” “小的知错了小的知错了!”侍卫知道兹事体大,自己只能主动求饶。当时巴音王子也是嘱咐自己赶紧回来找援兵,可自己碰到长孙嬴后,见长孙嬴当即派了不少人去追随巴音王子,觉得也不用太过紧张,就跟着其他侍卫赌钱去了,没想到巴音王子会落入狼陷阱。 “拖出去斩了!”不容侍卫求饶哭喊,尚度可汗沙哑阴沉的声音,让周围的人都觉得不寒而栗。 “这要是有百年雪莲在,我想用上一两片,巴音王子肯定能无恙了!”长孙嬴啧啧地惋惜着说道,“我今天也得到消息,说是有可疑之人往西北山林里跑了,我此刻已经加派了人手,定让这人插翅难飞。” “百年雪莲吗?”娜塔公主神情涣散,有气无力的问道。 “就算没有百年雪莲,不管你哥哥需要什么药材,我们都会找到送过来。”白仞不忍心娜塔再一次失望,扶着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安慰道。 “要是没有百年雪莲,我哥哥还有救吗?”娜塔抽泣着哀怨道,“为什么,我哥哥那么好,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 “娜塔,我没有跟你说过吗?我族无论何种情况,都不能用百年雪莲!”尚度可汗说完,缓缓站起来,用手杵着榻边,支撑着疲惫不堪的身体,明成见状赶紧搀扶着他的手臂。尚度可汗朝她摆摆手,冷漠地看着眼前这一席外族之人,说道,“你们都回去吧,给你们的可汗们传个话,如果我儿子有什么损失,我与你们各族世世为敌。一时辰后,我们回黄卑!备马!” “尚度伯伯,巴音伤势这么重,万不可长途颠簸。如果真要回去,还是等伤势稳定后再起身。”白仞拉着领命的侍卫说道。 在一旁忙着的大夫们听到此令,面面相觑,领头的大夫走过来说道:“尚度可汗,请听我说两句。巴音王子的伤势,若再不清毒,一个时辰后恐怕性命不保。就如刚刚长孙王子所言,百年雪莲听闻有清毒神效,但是否真有奇效,我们都未曾见过。目前我们若没有此等神效的药物,最可行的方式就是先刮骨,半时辰后若无好转,只能截肢保其性命无恙了。但无论如何,目前万不可长途跋涉,对巴音王子的伤势将大大不利。” “父王,哥哥的性命要紧,还是等哥哥的伤势稳定下来,我们再走吧。”娜塔拉着尚度可汗的手,满脸泪水地乞求道。 “如果真要刮骨断腿,留在这里有何意义?”尚度可汗看着自己的爱女,声音坚定,不容辩绝。 “父王,可哥哥他。。。”娜塔已经泪眼凝噎。 领命的侍卫见尚度可汗态度坚决,便不顾白仞的阻拦,赶紧备马去了。 此刻躺在榻上的巴音王子,已经面容发白,虚汗直流,就算已经昏迷仍时不时发出疼痛的呻吟。可尚度可汗去意已决,也没有丝毫让大夫们为其儿子刮骨清毒之意,大夫们也不好再去劝阻,只好站在旁边等着发落。 “赫连叔叔!这事。。。”白仞不解尚度可汗为何如此固执,看着一旁绝望的娜塔,满眼心疼,只好求助赫连弃及。 赫连弃及心想这真是天助,自己本就不希望突桑与黄卑有所来往,只是自己的兄长威顿可汗总以为大漠人血脉相连,分久必合,真是太过天真。他知道,以尚度可汗的性子,必定睚眦必报,就算巴音无恙这事绝不可能就此了绝,而执意留下他们说不定还会引火烧身。便朝白仞摇摇手,叹口气说道:“尚度可汗,发生此事我也甚觉意外,目前若无更好的治疗办法,我们可以派两位大夫护送你们回黄卑,也好一路照看巴音王子的伤势。” “赫连叔叔!”白仞甚觉意外地看着叔叔。 “好!!好!!”尚度可汗两个“好”说得杀气腾腾,似乎有一腔怒火压制胸膛,一触即发。 赫连弃及暗自冷笑一下,赶紧拉着不舍的白仞和其他人离开了毡房。 —————————————————————————————————— “叔叔,你怎么能同意他们就这么带着巴音离开?万一他抗不过去,我们不是更被动了吗?”离开毡房,白仞不解地问道。 赫连弃及看了白仞一眼,转问霍明和长孙嬴:“这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叔叔,这事确实是我与长孙王子的主意,我们是想看看黄卑的百年雪莲是真丢还是假丢,可万万没想到巴音会掉入野狼陷阱里。”霍明见此事隐瞒不了,便对赫连弃及如实招供。 “霍明哥哥,你们怎么能如此安排?巴音才多大,没了腿以后该如何生存!”白仞听到真相后,心情难以言表。 “白仞,这事怪不到霍明身上,我们只是想看下他们听到盗贼踪迹的反应,谁料到巴音的侍卫这么重大的事情都不赶快汇报。今日本来部落周围十里都有重兵把守,就算巴音独自一人问题不大,可谁知他会如此不小心跌入野狼陷阱里。这都是人算不如天算,巴音命中该此一劫!”长孙嬴惋惜道,“不过,从当时巴音着急要去寻找百年雪莲的反应来看,这雪莲恐怕是真丢了!” “哎,巴音太可怜了!”白仞感叹道,“我虽与黄卑的人交往不多,但巴音与我年龄相仿,大家都是同根同脉,昨日见他还意气风发,今日就命在旦夕,真是于心不忍。” “同根同脉?白仞,别太天真了!”赫连弃及鄙夷地说道,“今日之事的起因,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巴音目前情况大家都心里清楚,别给黄卑留下把柄。” “知道了!”三人回道。 “你们赶紧去布置晚上的云石大会吧,此时可不能再出任何差池,免被天下人拿来笑话。”赫连弃及朝三人摆摆手,自己也准备向南门走去。 “哎呀,我的玉佩好像不见了!”大家正应着的时候,长孙嬴摸着自己腰间呼道。 “什么玉佩,在哪丢的?”霍明问道。 “刚刚还在,恐是在看望巴音的时候,拿金创药的时候带落了下来。你们先回去忙了,我去寻一下马上就来。”长孙嬴说完便折返而去。 —————————————————————————————————— 云川正拿着侍女做的木薯丸子来到黄卑住处,没想到这个融入雪莲香气的木薯丸子真的做了出来,与尚度可汗的那些小药丸非常相似,从外观来看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云川躲在角落,正想着怎么调虎离山混进尚度可汗的毡房,突然发现尚度可汗、明成、娜塔等一众人着急忙慌地出来走进靠边的一间毡房里,站岗的侍卫也围住了那间毡房。云川来不及去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赶紧走进尚度可汗的毡房,迅速将两粒木薯丸子放到那个小盒子里,恢复原样,赶紧撤了出来。 刚回到自己住处,就有侍女来告诉她巴音受伤一事。 “你说什么?巴音受了重伤危在旦夕?”云川一脸惊讶,原来刚刚在黄卑住处遇到的情景是因为这个。 “是的,我刚碰上咱们大夫说的。而且咱们派去医治巴音的大夫都被赶了出来,黄卑的人正准备收拾行李回去呢。”侍女说道。 “受了什么伤?怎么会这么严重?”云川打断侍女的絮叨赶紧问道。 “听大夫说是被狼咬伤了,伤势很重,狼毒根本就清除不了,只能截掉双腿。”小兵说的也是一脸惊恐。 “狼毒?”云川紧皱眉头,心揪到了一起,想起长孙嬴对自己说的话,她很快就将此事与长孙嬴联系到了一起。“这手段,真是太狠辣了!”云川在心中怒骂道。 ------------ 第三十四章 现出原形 云川再次赶到黄卑住处时,只见韦旭正在远处指挥侍卫们收拾行李,整个住处十几个毡房,一片安静,连巡逻的人也不知去向。 云川听闻此次云石大会因是大漠四大族群二十多年的首次相聚,有将近十天的安排,从远方而来的几大族和主要部落也是携带家眷,颇为重视。可没想到,这才碰面的第二天,黄卑就接二连三的出事。可云川从突桑住处一路走来,都是人来人往,可到此地却如此寂寥。“就算黄卑的人执意要走,父王也该派人来送送他们啊!”云川心里也有点难受起来。 云川正寻觅着巴音此时的住处,路过一间毡房时,突然听到里面传来长孙嬴的声音:“尚度可汗,您若说这不是百年雪莲,那您告诉我这是什么?” “放肆!你说这是百年雪莲,你有何居心?连你们偏远的西禹都有什么金创药,我们黄卑就不能有救命的药丸?!你要寻什么玉佩就赶紧寻,别在这里无事生非!”尚度可汗勃然大怒。 “尚度可汗,你何必发这么大火。这大漠,能解奇毒,救人于旦夕之中的,除了黄卑的传世之宝百年雪莲,难道还有其他?我才疏学浅,你可别介意,但我也是关心则乱关心则乱嘛!”长孙嬴呵呵道,“这药物的雪莲清香实在太怡人,我站这么远都闻得到。尚度可汗,那可否赏我一两颗。” “哼!你要这个干什么?”尚度可汗厌烦怒问,“长孙王子,我与你父王也算是相识甚久,我独子现因你们疏忽职守,性命堪忧,你却在此与我嬉笑耍赖,我倒是要问问,你父王是如何教你做人的!” “尚度可汗,您这话可严重了。我父王教我‘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要不是您的侍卫玩忽职守,我想巴音也不至于此,但没有我的相助,那巴音此刻恐怕就更危险了。你可不知道,我自知道巴音追寻可疑之人,就加派人手各种搜寻,能在危急时刻脱离狼口,也算是我救援及时吧。”长孙嬴倒是不慌不忙,说的一副正气凛然。而门帘外的云川听后却心生咒骂,明明就是此人设计,却把自己说得深明大义。 “好,待我回到黄卑,就命人送你一盒,你留着慢慢享用!”尚度可汗拖着疲惫的嗓音打发着长孙嬴,“找到你的玉佩没有,此处找不到,那就赶紧回别处寻去吧,莫要叨扰了我儿的休息。” “哦,您不提起我都差点忘记了,我倒要好好找找玉佩!”长孙嬴一副无赖模样,继续说道,“不过,您就先送我一颗这药丸吧,我刚看那盒子还有不少呢。” “长孙嬴啊长孙嬴,你堂堂西禹王位继承人,怎么就跟个无赖一般!你看你妻妾成群,孩子都四五个了吧,怎么还会想着求娶威顿之女?乌恩这费了半辈子心血培养的继承人,也就是个登徒子吧。”尚度可汗看他一副不知所谓的模样,甚是讨厌。 “尚度伯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难道您不是一样吗?我妻妾成群,那是父命难违,但我正室一直空着,而且我已经将妾侍遣散回家,我对云川公主之真心日月可鉴,为何求娶不得?”长孙嬴反驳道。 正在门外偷听的云川心中一咯噔,犹如火石爆裂,眼前一阵发黑,正欲冲到毡房内一问究竟,却听到身后有人喊自己——“云川,你在这里做什么?” 云川回过头,才发现是耶律王带着两位大夫和三个随从走到身后。还不等云川回应,耶律王便带着人走进毡房内,云川也只好跟着走了进去。 毡房内只有尚度可汗、长孙嬴和躺在榻上还未清醒的巴音。长孙嬴竟然也与尚度可汗一样坐在榻边,两人见突然进来这么多人,都惊讶地站起来。 长孙嬴看到云川也跟着进来,顿时喜上眉梢,双眼放光地看着云川。云川恶狠狠地反瞪了他一眼。 “我听说小巴音受伤,真的着急得不得了。我这一直忙得脱不开身,让霍明和小儿赶紧过来瞧瞧,需要什么药材让他们两个赶紧去弄。但你怎么把大夫都赶出来了,还说要带着小巴音回黄卑。尚度啊,现在最要紧的是让巴音脱离危险,可不能义气用事啊!”耶律王走到榻边,看了看昏迷的巴音,心疼地说道。 尚度可汗“哼”了一声,说道:“我小儿怎么受伤的,这事日后再慢慢清算吧。”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虽说这是个意外,但这王子出行,怎么能连个随从侍卫都没有跟着,真是太放肆了!”耶律王环顾四周,向随从怒问道,“怎么回事,这个房间里连个照看的人都没有吗?把负责黄卑住处巡逻的侍卫给我找来,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随从正准备领命,尚度可汗制止道:“不用了,是我让他们走的。我们都准备回黄卑了,他们待在这里我看着碍眼,免得我一不小心把他们全砍了!” “哎,你这脾气怎么还这样!”耶律王无奈地指着尚度可汗说道,“侍卫的事先不说了,但这大夫,你得留着,不管你是否真要回去,大夫得跟着才行。来来,这两位大夫的医术是我们月氏部落最好的,他们轮流守着巴音!快快,你们赶紧看看,现在巴音的伤势怎么样了!” “是,耶律王。”两位大夫赶紧领命,走到巴音旁边,仔细检查着伤势,边检查边嘀咕着“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什么怎么可能?”尚度可汗焦急地问道。 “耶律王、尚度可汗,巴音王子的狼毒已经开始消退了,血也在慢慢止住。”大夫回复。 “真的,真是太好了!巴音王子福大命大啊,尚度,你看,我说我们这里的大夫医术了得吧,何必着急回黄卑呢?”耶律王喜出望外。 “恩恩。竟然伤势好转,你们就请回吧,不用在这里絮絮叨叨。”尚度可汗拦住正准备进一步检查伤势的大夫,说道,“这两天的事,注定我黄卑与云石大会无缘,我们就不扫大家雅兴了,一会就启程回黄卑。” 在一旁的长孙嬴拉住大夫,好奇地问道:“你们不是说狼毒太深,刮骨清毒都不一定有效么?后来用了什么神丹妙药?快说来听听!我们西禹附近狼群最多,以后这药我们也得常备着才行。” “回长孙王子的话,我们并未清毒,不知为何这狼毒自己消退了,而且巴音王子的脉相已经趋于平稳,真是让我惊讶。”大夫们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难道是。。。”长孙嬴摸着下巴,思索着说。 “难道什么?”耶律王也好奇地凑过来。 “竟然长生天保佑,那这里就没大家什么事了,大家赶紧请回吧,别打扰小儿休养。”尚度可汗厌烦地逐客起来。 “尚度可汗,您别着急啊,您把那个小匣子拿出来给大夫瞧瞧,说不定真是这个药丸起到作用了呢!”长孙嬴热心肠地拉着尚度可汗的衣袖,看着耶律王比划着,“耶律王,刚我回来找玉佩,一进来看到尚度可汗给巴音吃了一颗白色药丸,我还远远闻到了一股雪莲清香。我觉得就是这药丸起作用了呢。” “尚度可汗,真有此事?”耶律王喜笑颜开,“你们真研制出此药,那真是我们北方大漠之幸啊!” “我们黄卑研制的药,跟你们有何关系!?”尚度可汗冷笑一声。 “哎,尚度兄。咱们都是同根同源,以前虽有些摩擦,但也过了这么多年了,很多人都已不在人世,也就剩下我们这几个老人啦,何必还耿耿于怀呢!”耶律王却不动怒,仍然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这次云石大会,其实就是想我们大漠四大族群能有个相聚的机会,虽然这两天发生了一些意外,但这结果还是很好的嘛。你们的百年雪莲现在还没找到,我会让人继续找的,但你们有此神药,我看比百年雪莲好上万倍呢。你说是不是?” “哼,好,竟然你要跟我论论这几天发生的事,那我就好好跟你论一论!我带家眷前来,也是看你面子,你我当年同战沙场,多少也有点情意在。竟然你有意撮合,我也不妨一试。可四大族群都聚到你的月氏部落,怎么其他部落没什么事发生,就我黄卑接二连三地出事?耶律王,你扪心自问,这事叫我作何感想?”尚度可汗站起身来,正对耶律王,义愤填膺,“第一天百年雪莲不翼而飞,这事明成让我以大局为重。好,我可以先不论此事,但待我回到黄卑,黄卑几万子民能忍吗?第二天,巴音小儿掉入狼陷阱,被野狼撕咬。你们跟我说纯属意外,当我是白活了这么多年吗?你们是不是想先让续命雪莲丢失,再要我儿性命断我族继承人!” “你看你看,尚度啊,你这越说越离谱了。我们这次举办云石大会,就是希望四大族群不要你争我夺自废精力,我们大漠虽然领土大,但人烟稀少,我们和平共处不是更好吗?这百年雪莲对黄卑子民的意义我们都知道,我们怎么傻到去挑这种是非?而且突桑与黄卑建交也有十年了,我也是看着巴音长大的,怎么可能对他下手?!你这胡乱猜测可真是伤人心啊。”耶律王语重心长地劝慰着尚度可汗。 见耶律王这么徐徐道来,云川都觉得感动不已,但尚度可汗明显不领情。他摆摆手,不耐烦地说道:“我不跟你扯这些没意义的论调。我尚度在大漠上驰骋数十载,什么风浪没有见过?雪莲这事,我可以给你们时间去查明白,但小儿,这是我的底线,没得商量!” “你。。。”耶律王看着尚度可汗的固执模样,无奈地摇摇头。 “哎哎,各位首领何必这么悲情,天下大势,以后我们可以细细研讨。我刚刚只是想知道是什么神奇的药丸而已啊!”长孙嬴打断了耶律王的劝慰,看着巴音王子说道,“尚度伯伯,您有如此神药,怎么不早说啊,看把我们急的!拿出来给我们瞧瞧吧,你刚还说要赏我一盒呢,现在给我们再看一眼,又有何妨?!” “到底是什么药?长孙嬴你怎么这么好奇!”耶律王不解地问道。 “一颗白色药丸,药盒子打开,雪莲清香扑鼻,我刚口无遮拦问是不是百年雪莲制成,被尚度伯伯好一顿骂呢。不过,尚度伯伯说回去后会送我一盒。”长孙嬴一边描述,一面斜眼看着尚度可汗已铁青地脸庞。 “百年雪莲?这!长孙嬴,你在同辈中可是少有的沉着稳重,怎么也能这么口无遮拦!百年雪莲,可是黄卑的神明,当初尚度兄宁可捐躯奋战,都不损百年雪莲一分一毫,这个事情你不知道吗?你说出这种话,往后尚度兄英明受损,黄卑子民找你算账,你可要当心了!”耶律王突然严肃起来,把长孙嬴一顿数落,长孙嬴却一副不为然的模样,不唯诺应答,反而嗤之以鼻。 耶律王看着长孙嬴这自负神态,转而对着尚度可汗又语重心长起来:“尚度兄啊,现在这晚辈们都是越来越有主意了,各个嚣张得不得了!你赶紧把那药丸拿出来给大夫看看,也还你一清白。这关乎百年雪莲,可不是闹着完的!还有你们,你们能有什么办法证明不是百年雪莲吗?” 大夫们也是好奇想一睹究竟,思索着回道:“百年雪莲见光则枯,遇水则融,如果将药丸放置水中,或置入强光中,看看有没有什么变化,不知是否可以一试?” “恩,这倒是个好办法,尚度兄,你看怎么样?”耶律王点点头轻声问到。 尚度可汗冷笑一声,看着眼前这几人,眼光冷冽,杀气腾腾。 “耶律伯伯,尚度伯伯,我是来看巴音伤势的,我看他现在也已好转,我就先告退了,就不打扰各位了。”见巴音伤势好转,云川从心底舒了一口气,后面的事情她也猜出了大概,但实在不想参与其中了,赶紧告辞道,“我刚刚也听了个大概,我觉得这药丸既然是黄卑的,尚度伯伯愿意拿出来就拿,不愿意也不能强人所难。但耶律伯伯也是一片好心,不想黄卑再被陷入不义之名。而且我看长孙王子这张嘴是堵不住的,着实讨厌得很,拿出来给大夫们看看也无妨的。” 云川看到此,知道这就是长孙嬴说的办法,自己一个晚辈,要赖着现场看尚度出丑,实在于心不忍,还不如赶紧去找明成要药丸的使用方法吧。说完此番话,云川就准备退出帘外,长孙嬴柔声喊了一声“云川”,云川满眼厌弃,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毡房。 ------------ 第三十五章 人心叵测 云川出来后,想着长孙嬴与父王求娶自己这事,竟然闹得众人皆知,真想一掌劈过去了。“我怎么可能嫁给他?!”云川愤愤地直接喊出了这个话。 “不可能嫁给谁?”云川自顾走着,没注意明成就站在自己身后。 云川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身差点撞上明成:“你走路不带声音啊?吓我一跳,我正要去找你呢。” “呵呵,我猜你也该来找我了!正在这等着你。”明成掀帘示意,云川走了进去,“对了,你刚自己嘀咕什么,不能嫁给谁?” “没有谁!”云川看着明成一副媚眼挑衅的样子觉得甚是无聊,这事竟然连尚度可汗都知道,那明成自然也早就了然了。 明成眼角向上挑了一下,微露笑意,说道:“以你的性子,你不中意的人想娶你估计也没那么容易。” “我可不是来跟你谈婚论嫁的。”云川没好气的说道,“快说吧,百年雪莲怎么用?” “着什么急?你不食言,我自然也信守承诺。”明成拿起案几上的水壶为云川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说道,“你这个局布的不错,就是动作太慢了!自己搭的戏台子有什么好看的,再不来找我,我特地给你备的茶水可都要凉了!” 云川看了一眼水杯,冷笑一声,她可从来都没有想过要用别人的生命为诱饵。云川眼前又浮现出昨夜见到巴音那种年少老成的模样,一脸坚定,双眼愁容,这副表情其实在她这代大漠贵族中是很少见的。要知道她们这代王子公主们的时代少有大规模战乱,各个养尊处优,哪个不是我行我素、大胆随性?想到这个比自己还小几岁的少年在一个时辰之前,就因他人纠葛,落入了被人设置好的陷阱,差点命丧野狼之口,心中又更加不忍和难受起来。“巴音这事其实跟我关系不大。”云川愤愤地说道,可除了说关系不大,她却无话可为自己辩护,当初长孙嬴的行动,她确是有预知的。 “哦?怎么了,敢做不敢当?这可不像你的性子!”明成笑笑说道。 “我还不至于要用这么龌龊的手段!”云川看着明成不信任的笑容,觉得脸色火辣辣的。 “龌龊吗?我倒觉得有勇有谋,胆识了得。你知道百年雪莲现在在哪里,尚度可汗怎么会见自己的独子危在旦夕而不救呢?”明成手指在桌上随意地敲击着,轻快地说道。 “我虽知百年雪莲在哪里,但当年尚度可汗危在旦夕都没有使用百年雪莲,我何必要拿一个无辜的人去试探!”云川有些着急,反驳道。 “呵呵,当真不是你的主意?看来是我高看你了。”明成喝了一个口水,轻蔑地说道,“不过嘛,真相永远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看到的或听到的。当年他危在旦夕,其实那个时候他根本就没有伤多重,只是以此激发族人的斗志和敬仰而已。” “你不用高看我,我本就没有尚度可汗那般精于算谋。再说无非就是把消息散播出去,明明就有更好的方法,我为何要拿别人的生命去做赌注?”云川摇摇头说道。 明成看着云川犹豫的眼神,淡淡地说道,“人生本来就是一个一个的赌注,无非就是‘两利相衡取其大,两害相较取其轻’罢了。这世上,不是所有路都是别人铺好的。” 云川看着明成的眼睛里似乎又盛满了柔情的湖水,耳边似乎又听到了一年前的那个明成姐姐,坐在自己身边,怜惜地说“云川啊云川,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一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你知道在这大漠,还有很多人流离失所彷徨度日,他们为了生存会做很多逼不得已的事情。” “明成姐姐,你。。。”云川心中划过了一汪清水,明成为何要将百年雪莲的秘密公开,这对尚度可汗乃至黄卑都是不利的,难道明成真的有难言之隐。 “你不要用这种饱含深情的眼神看着我,是想问我为何要这么做是吗?”明成犀利的眼神看穿了云川的心思,冷笑一声,打断了云川的话,“他的两个宝贝孩子一直认为我对百年雪莲有企图,很多拥护先王后的黄卑将领们也认为我动机不纯。现在这样不好吗?大厦将倾我仍坚守,还有谁认为我是贪慕权耀、爱慕虚荣?!”明成轻蔑地笑了,似乎要把憋闷在胸口的恶气释放出来一样。 云川心中暗叹了口气,自嘲自己真是想太多,明成能有什么难言之隐呢?她虽不是王侯后代,但其父亲贵为夏夷大将,深得老可汗器重,夏夷军中老将领们对明成也都如女儿一般关爱。如果说以前的明成是一朵傲立的秋菊,那现在的她就似娇艳的牡丹,张扬明艳,神色耀人。这其中得失又岂是旁人能够评断的? “好吧。”云川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催着明成问道:“竟然你的目标已经达成,雪莲怎么用,你快告诉我吧。” 明成伸出三根手指,嘴唇上翘,淡淡说道:“三个字,直接吃。” “你!”云川猛地站起身,怒目圆瞪,心中愤懑。 “你觉得这三个字太简单?你可知当百年雪莲还不是这般模样时候需要怎么食用吗?那可是相当复杂。‘直接吃’这三个字,可是很有价值的。”明成气定神闲,悠然地说道。 “那我还真是得谢谢你了!”云川觉得真没有聊下去的必要了,自己被利用得这么赤裸裸,真是一点昔日的姐妹情分都没有! 云川刚要出毡房,明成叫住她,眼角露出一丝邪魅的笑意:“你以假乱真的两颗丸子,手艺非常精湛,佩服佩服。” 云川听明成突如其来的夸奖,不由得眉头紧皱,但也不愿再与她深谈此事,说道:“竟然事情都已了结,那我们还是少纠缠的好,告辞。” 走出明成的毡房,远远就听着巴音毡房里一片嘈杂,“难道双方打起来了?”云川不禁暗自想道。 云川好奇地跑过去,听到毡房内传出尚度可汗撕心裂肺的叫喊声:“大夫,大夫,快点看看怎么回事!” 云川大吃一惊,赶紧掀帘进去,毡房内弥漫着一股血腥的味道,只见几个人团团将躺着的巴音围住,巴音嘴里发出“疼,疼”的喊声。大夫一阵手忙脚乱,朝着门外大喊:“快,快命人拿清水,血,血止不住了!” 云川本能地向后看去,可这屋里,一个黄卑的仆人都没有!云川也顾不了那么多,掀帘赶紧冲出去,可放眼望去,这么大片地方,一个巡逻的守卫都没有,连开始看到的那几个黄卑侍卫都不见踪影。云川想到了明成,赶紧跑到了明成到毡房,喘着气大喊:“赶紧,赶紧派人拿清水,巴音,巴音他又开始流血了!” 正在房内坐着悠哉的明成听后并无表情,反而一脸沉着:“着急什么?那药丸都在尚度可汗那里!” “啊!”云川这才反应过来,刚一心急忘了百年雪莲的事,可转念一想还是放心不下,“那刚吃了为何不抵事?” 明成气定神闲,“再吃一颗就好了。” “那,还是赶紧找人准备清水吧,那血也得擦一擦。”云川舒了口气,看着明成那一副笃定的模样,心里也没那么慌了! “我们的侍卫都被韦旭带去准备行李和马车了,而且这人也都是被尚度可汗清空的。你不是着急走吗?赶紧忙你自己的事情,这里不用你着急!”明成朝云川挤挤眼,“你要不忙走,那咱们可以坐下来再聊聊天!” “看来我真是瞎着急,反正是你们自己的家事,我浪费什么感情!你接着闭目养神吧。”云川撇了明成一眼,气自己太过热心,更气明成心太硬。 “哎,行吧。你若没事,我带你去看看,看到底是我太冷血,还是这地方根本不需要什么热心肠!”明成被云川的话刺激了一下,拦下正欲离去的云川。 明成和云川走到巴音的毡房,巴音已经没有了声音。耶律王已经派人找到了侍卫,地上三盆血水看得怵目惊心,整个毡房内弥漫着血腥的气味,让云川有点恶心眩晕。两位大夫在前面忙着重新包扎伤口,不断的往后递出满是鲜血的棉布巾。云川看了一眼巴音,嘴唇干裂发白,脸色也丝毫没有血色,紧闭着双眼,嘴唇却还在不断地抽搐。 “巴音,巴音他没事了吧。”云川小心翼翼地问着,可此情此景,却似乎不似明成说的那般。 “不知为何突然又血流不止,刚大夫用了点迷药,让他先晕过去了。”长孙嬴紧皱着眉头答道,表情阴冷,狂傲的神情已不复存在,看来他也被巴音刚才的情形吓得不轻。 “刚刚不是没事了吗?”云川心事重重,疑惑地看着一旁的明成,明成此刻已经站到尚度可汗身边,右手搭在尚度可汗颤抖的肩膀上,丝毫没有看向云川。 “尚度可汗,你还在等什么?快把那个保命的药丸拿出来,再给巴音吃几颗啊。这可是你的亲生儿子!”长孙嬴拽起尚度可汗的手臂,扒开正在忙碌的大夫,把尚度可汗拽到面前。 云川也走到尚度可汗面前,喊道:“尚度伯伯,现在救人要紧啊,您要是有这个药丸,那就赶紧让巴音吃掉啊。大夫,血能止住吗?伤势怎么样了?” “或许是毒素侵入太深,药效还不够,现在毒血又渗出来了。如果不能赶紧清毒,就算血止住了,恐怕。。。”大夫在一旁为难地说道。 “恐怕什么?我告诉你们,如果你们不把我儿子救活,你们都别想活着出去!”尚度可汗朝着大夫一阵咆哮。 “尚度兄,你这话就不妥了。这大夫可是被你赶出去的,我又特地带过来!刚刚大夫也说得很清楚,关键是要清毒!你们还愣着干嘛,清毒怎么清,赶紧说!”耶律王看不下去,拉开长孙嬴紧拽的尚度可汗衣袖的手。 大夫听到耶律王的命令,额头已经愁云满布,拿衣袖擦了擦的汗珠,说道:“耶律王,这清毒,刚在我们被赶出去之前,是可以先刮骨的。可刚刚我发现巴音王子的双腿伤口内骨头已呈黑色,恐怕这腿是保不住了!” “这么严重?没有别的办法吗?!巴音小小年纪,怎能如此?”耶律王脸色铁青问道。 大夫摇摇头,无奈至极:“如果,如果长孙王子说得是真的,那百年雪莲可以再试试。” “尚度兄,你还犹豫什么?!”耶律王朝尚度可汗伸出手,着急地说道。 “你们什么居心!到现在还想陷我于不仁不义,你们见过药丸的百年雪莲吗?你们不仅不想承担雪莲失窃的责任,现在见我儿已经生死未卜,你们还想陷害我!”尚度可汗额头青筋崩出,推开耶律王怒吼道。 “我们确实没有见过药丸的雪莲,但现在人命关天,依在下所见,不管这是什么药丸,竟然刚刚能起到清毒的作用,再试一次也无妨。”大夫看到在昏迷中仍时不时挣扎的巴音,作揖低头求道。 云川见这阵势,心中焦急,想着其中缘由还是保住巴音要紧,便走上前说道:“尚度伯伯,刚刚是长孙嬴无礼取闹妄自揣测。我从小就听说‘百年雪莲见光则枯,遇水则融’,怎么可能会是药丸模样呢?这毕竟是黄卑的家事,我们这么多人在场不合适。耶律伯伯,我看我们都出去吧,让尚度伯伯静一静尽快定夺是否刮骨。” “呵,云川,你是想叫我们偷偷用药,就算是百年雪莲也没人在现场亲眼看到是吧。看似一片仁义,其实更加阴毒。我黄卑胸怀坦荡,不会让你们有机会陷我们于不义之中。”明成一脸坚定地站在尚度可汗身旁,挽着他的手臂,斜眼看着云川等人反击道。 “明成,你!我不是这个意思!”云川愤怒道,右手握拳不自觉的颤抖。 “好了,云川,我们就别热心肠了。让你的尚度伯伯自己决定吧!”耶律王气愤地瞥了眼尚度可汗和明成,拍了拍云川的肩膀安慰道。 “不好了,巴音王子的伤口又开始渗血了!现在如何处理?是刮骨还是。。。”大夫紧张得声音也开始颤抖起来,看着几位权贵角力虎视眈眈,心中更是无法定夺。 “尚度伯伯!”云川仍然不死心,轻声唤了一声。 尚度可汗深吸一口气,看着巴音沉寂片刻,清了清嗓子,扭头看向旁边的几位,怒目喷火,低沉地说道:“先刮骨吧!必须保其性命!” ------------ 第三十六章 波涛暗涌 听到尚度可汗的决定,大家都难以置信。长孙嬴伸出手指点了点又无奈地放下,说道:“够狠,够狠!” 常言道“虎毒不食子”,云川诧异地看着尚度可汗,这可是他的独子,还是老来得子更属不易。云川不甘心地低声问道:“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你们还想要什么法子?这是我黄卑未来唯一的王位继承人,如今要刮骨疗伤、截腿保命,难道我们愿意?!”明成打碎了云川的期望,握着尚度可汗苍老的手。 尚度可汗看明成的眼光明显变得柔和,随后朝着耶律王说道:“大夫留下,你们如果还想留着这里一探究竟,就留着吧!” 耶律王意味深长地看着尚度可汗,心想这个尚度.脱里的心狠程度丝毫不减当年。云川有些不放心,拉了拉耶律王的衣袖,小声唤了声:“耶律伯伯。” 耶律王朝她摆摆手,说道:“我们先出去吧,让大夫好好医治巴音。”随即朝大夫命道:“需要什么药材赶紧准备!” “是!”大夫们低头领命,就赶紧忙活起来。 耶律王留下所有随从听大夫们的调遣,带着云川、长孙嬴离开了毡房。门帘掀起时,云川回望过去,本想给明成一个眼神示意,希望她能改变现状。可明成却没有看她,站在尚度可汗的身边神色伤感,温柔安慰道:“可汗,这里有我看着,您去休息一下吧。”坐在一旁的尚度可汗,头发花白,双手撑在膝盖上,一言不语,神情暗淡。 走出黄卑住处,长孙嬴长舒一口气,叹道:“没想到尚度可汗如此心狠手辣,自己的亲生骨肉都能见死不救。” “你真的确定那是所谓的百年雪莲?”耶律王叹口气道。 “当然确定!我在帘外看得一清二楚!尚度可汗给他喂了两颗,还跟巴音说‘百年雪莲百毒可消,吃两颗是绝对能医治好的’。”长孙嬴笃定道。 “那这事估计黄卑也没几人知道,不然他们不会把所有侍卫都支开,让你钻了空子。”耶律王摇头叹息道,“可惜啊可惜,估计是伤势太重,两颗不抵事了。真是可怜了小巴音。” “两颗。。。”云川有点恍惚,心想尚度可汗给巴音吃的那两颗不会是她搁进去的那两颗假的吧。 “耶律王,您看我这一计,是不是极妙?咱们昨晚的疑虑都解开了——百年雪莲早就没了,他们闹这一出不仅是贼喊捉贼,更想栽赃嫁祸。可惜就算是尚度可汗的独子巴音,终究抵不过他父王的颜面。”长孙嬴见一旁的云川若有恍惚,极想吸引她的注意,傲慢地说道:“他想用自己儿子的双腿来证明自己的清白,把百年雪莲丢失推到我们身上,没那么容易!” “长孙嬴,你难道没有一丝愧疚吗?巴音还那么小,跟你无仇无怨,你把他往狼群里引,现在连双腿都没了,你还好意思在这里炫耀?”云川心中累积了太多的郁闷和愧疚,她需要发泄出来。 “云川,我没想要他的命,这不是他父王不救吗?”长孙嬴看到云川愤怒的模样,赶紧解释。 “你使这一计之前,根本也不知道黄卑到底有没有百年雪莲,万一没有呢?”云川生气地反驳道,“而且你竟然已知道了黄卑有百年雪莲,你把黄卑的遮羞布拉下就够了,还赖着不走,一心想逼尚度可汗亲口承认,一点缓和的余地都不留,你这不就是要巴音的命吗?” “我进去的时候巴音已经明显好转,这么好的机会,我当然得让尚度可汗亲口承认了。好不容易他们露了狐狸尾巴,我如果留了余地,万一他们将来反咬一口岂不是功亏一篑?巴音后来这事啊,也是世事难料嘛。”长孙嬴跟上前去解释道。 “我不与你争辩,你以后也少来找我!我怕我一个不小心就掉到你的圈套里了,惹不起我躲得起。”云川制止想要上前解释的长孙嬴,转身跑远了。 云川只听到耳旁的风刮过的声音,她想跑得再快一点,再快一点,让风再大一点,刮走脑海中不断浮现的巴音那惨白的脸、腐腥的伤口、尚度可汗无情的面容、明成讥讽的声音,希望这一切的一切,全部都能被风刮掉。 云川拖着疲惫的身体走进自己的毡房,瘫坐在地毯上,趴在案几边,云川再也控制不了自己,埋头痛哭起来。这是她第一次觉得这么的无助,就算是贵为王子公主又如何?在权力和声誉面前,一切都会变得那么的渺小。可巴音遭受到的这一切,自己何尝没有一丝责任呢? 侍女在外禀报:“公主,这是夏夷送过来的信,说务必交到您手中。” 云川接过信封,上面是盛泽的字迹写着“云川亲启”,心中纳闷是有什么紧急事吗?该不是宇文瀚出事了吧?云川赶紧看了起来—— 云川: 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希望你已经如愿以偿。 我听闻长孙嬴将在“云石大会”向你提亲,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知你性情豪迈、为人仗义,与长孙嬴绝不一样。本不愿你去“云石大会”,那也就不用面对此种尴尬局面,日后也有办法推掉此无理要求。但此刻你身在其中,若众人胁迫,你还是需要提前打算才好。 我有一计,你可考虑:我交与你的“雪莲玉坠”,长辈都知其义,你可放心用此做障眼法,你我兄弟情义,无需介意。 一切安好,勿念。 盛泽 原来连盛泽都知道,唯独瞒着自己!怪不得盛泽当初那么不想让自己参与云石大会!“父王为了母后,万千红颜都不放在眼里,怎么可能会让我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云川冷笑了一声。 云川从腰间拿出盛泽的“雪莲玉坠”,温润的指感传入指尖,想到:“盛泽啊盛泽,你我铁血兄弟,我又怎能借你做障眼法?明成就利用了你一次,若我再利用你,你在大漠就更要成为笑谈了。再说小小长孙嬴,我才不会放在眼里呢。”云川将玉坠又放入腰间,什么长孙嬴,就算你是王孙贵侯、王子首领,若云川不愿意,你就别想得逞! 云川走到威顿可汗住处,见毡房外只有两名亲信把守,云川正想掀帘进去,却被两名亲信拦住。 “你们干什么?你们跟着可汗多长时间了?连我都敢拦着呢?”云川正气在头上,见受此待遇,更加怒闷。 “启禀公主,可汗有要客相见,任何人不得打扰入内!”侍卫向后退让一步,但仍死死守住门口。 “什么要客?”云川疑惑地问道。 “恕在下不知。”侍卫低头答道。 “是不知还是不能说?”云川斜眼看去,冷笑一声,突然喊道,“父王,云川有急事求见!” 过了片刻,里面一个无奈的声音传了出来:“让她进来吧!” 这两名侍卫这才掀帘让云川走了进去。云川昂首走进去环顾四周,想一睹能把自己拦在外的“贵客”尊容。这一看,云川瞬间惊住了,与父王和叔叔并排站着的不就是自己曾在边城客栈里见到的僧人“戒持大师”吗?此刻的戒持大师已不似当初那般唯诺低眉,一副镇定自若的表情,着装也清爽干净许多,右手时不时地捋捋自己那缕白须。 “这位是。。。”云川俏皮地理了理自己两侧的辫子,装做一副不认识的样子。 “云川,来,见过少林寺戒持方丈。”威顿可汗拉着云川的手引荐到戒持大师面前,“这是我的长女阿史那.云川,从小娇惯,不懂礼数。” 云川朝威顿可汗嘟了嘟嘴,便向戒持行礼道:“云川见过戒持大师,刚恕有冒昧,望请见谅!” 戒持右手立掌回礼道:“公主不必多礼。贫僧看公主容颜舒展、气宇不凡,以后定是人中龙凤、大富大贵之人。” “哈哈哈,承蒙戒持大师吉言。云川是我最喜爱的女儿,别看她任性,但在大漠儿女中,也是有胆有识之人。”威顿可汗听了戒持大师对云川面相的评价,更是喜笑颜开。 云川浅浅一笑,心想这算卦也太容易了,拈好听的说就行,而且父王也真是好哄,以他自己在大漠的身份,他的长女怎么可能不是人中龙凤、大富大贵之人呢? 戒持摆摆手,说道:“贫僧所说的大富大贵,可比你想的要大得多。”威顿听了此话,似乎悟出了戒持的深意,点点头更是按捺不住地心花怒放了。 云川无心听他们的暗言哑语,朝四周看了下,这毡房中摆放了两个行军模拟沙盘,看地势布局,其一是大漠几大族群和部落的地图,另外一个似乎是大漠边界,以及大淍地貌了,两把刀正树立在大淍京城地界上。云川诧异道:“父王,我们要打仗吗?” 威顿看了下沙盘图,并不避讳:“我们在这苍茫大漠蛰伏百年了,是时候出去走一走了。” “父王,现在不好吗?没有颠沛流离,也没有流血杀戮。丈夫能与妻儿相守,儿女也能安然长大。”云川不解地问道。 “云川,你就安心做大漠的公主就行,这些事就不用你考虑了。”威顿拍拍云川的肩膀。 云川看了一眼赫连叔叔,见他还是一副冷漠的样子。云川欲分辩几句,却被戒持大使打断道:“公主,这天下大势,就犹如深海,看似波澜不惊,可海底早已波涛汹涌。你不夺,不代表别人不取。要想保护苍生、百姓安宁,只有变得更大更强。” 云川定睛看着戒持,几日不见,完全不见当初在边城客栈里的胆小懦弱、满口仁义的唯诺样子,面前这位戒持大师双眼炯炯,坚定深邃,这哪是那个对着王成愈说着“回头是岸”的长老,分明就是“心怀城府”的幕僚。“我常听佛家之人讲‘佛性常清净,何处有尘埃’,怎么大师您却背道而驰?” 威顿听闻云川此言,尴尬地制止道:“云川,休得无礼。” “无妨无妨。”戒持一脸笑意,朝威顿摆摆手,说道,“如普天大众都如云川公主一般钻研佛法,那世间真可无尘埃了。只可惜这世间却多是贪婪自私之人,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若能让天下太平,我愿度此劫难。” “那你有没有问过天下苍生,他们是否愿意你为他们去入这个所谓的地狱?他们又是否愿意你为了他们去掀起这场劫难呢?”云川反驳道。 “天降奇石,宝藏归位,命所定也。”戒持坚定地说道。 “宝藏?您是说奇石真的与宝藏有关吗?”云川吃惊地问道。 “正是。”戒持眼神空远,缓缓说道。 “那,那这与打仗有何关系?早就有传言说宝藏一出,天下大乱,这宝藏根本就不应该公之于众,再说几百年前的宝藏传说都不知道真假,有必要去一探究竟吗?”云川心中不服,还欲跟戒持理论一番,却被久未开口地赫连弃及拦住:“云川,你不是说有急事要见你父王吗?” 云川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本来她是不想当这么多人面提及此事的,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云川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质问威顿可汗道:“父王,长孙嬴给您提亲,你拒了吗?” ------------ 第三十七章 夺与取 威顿听到云川的提问,并不惊讶,反而还很欣慰地说道:“云川,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不怎么样!我特别地讨厌他!”云川直言不讳。 “你们都是一起长大的,从小就打打闹闹的。”威顿并未觉察到云川的心思,眉眼挂着笑意看着爱女说道,“我看这草原王孙贵侯之中,就属长孙嬴胸怀大志、有勇有谋,西禹在大漠中实力仅次于我们突桑,而他对你也是一片痴心,是个可托付之人。” “他虽胸怀大志,但我与他志向不合;他有勇有谋,但在我眼里都是些不择手段的歪门邪道。”云川看了叔叔和戒持大师在场,无法跟父王娓娓道来,只能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父王,您不会逼迫女儿嫁给一个根本就不中意的人吧。” “云川,你还小,很多事情你还不懂。我们生来就不同,这择夫可不是仅仅看志趣就可以的,父王肯定是为你好,为你挑选的夫君绝对是人中之龙。长孙嬴已经向本王承诺,娶你为妃,将来立你为后。而且他之前的那些妃嫔都已遣散回家,以后你也不用与其它女子共处,待遇就如你母后一般。”威顿拍拍云川的手,慈爱地说道。 “就算待遇一样,可福气和感情都差远了啊。母后与您是两情相悦,这能一样吗?”云川难受地说道,一直宠着自己的父王怎么丝毫不懂自己?“父王,您是知道我的性子的,我不喜欢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 “呵呵”赫连弃及突然发出一阵冷笑,一众人都一脸诧异地望过去。赫连弃及立即收起表情,蒙上一脸笑意地看着云川说道,“我只是感慨云川也长大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当初父王逼哥哥您娶日林部落的长女,哥哥也是百般推脱,这如今哥哥也要头疼这事了。” “叔叔,这事是真的吗?”云川觉得自己似乎有点过于担心了,父王有此经历,那定能理解自己的心情了。随即俏皮地看着威顿说道,“那我可要向父王好好学习了。” “我万里挑一,当然非你母后不娶,我给你挑选的也自然是万里挑一之人选,这才是你要学的精髓。”威顿敲了敲云川的脑门,无奈又关切地说道。 云川翻了个白眼,看了这屋里的三人,戒持恢复了之前寡欲表情,闭目养神,叔叔难得开了个玩笑,马上又是一脸严肃,父王却完全不理会自己,还一副美滋滋的样子。云川自觉得在这个场合再接着讨论自己的婚嫁之事,确实不合时宜,如果贸然顶撞也会折了父王的颜面。还是从长计议吧,反正自己铁了心的事情,谁也改变不了。 “父王,我晚上去云石大会看下热闹,明天可就离开这儿自个玩去了。您挑您的不二之选,跟我可没什么关系。”云川做了告辞状,不等威顿说话,便离开了毡房。 从毡房出来,看到外面一片热闹,侍卫们搬着案几、食物、酒具从云川面前来来回回,嬉嬉闹闹,脸上洋溢着兴奋和骄傲。 云石大会的举办,全天下的江湖人士都齐聚月氏部落,月氏的人自然都觉得这是件荣耀的事情。空气中弥漫着烤羊肉、马奶酒的香味,让云川禁不住深深地呼吸了几口。 戒持大师与父王说的那番“夺与取”的理论,她是懂的,谁的天下不是建立在夺与取之上的呢?但她实在太眷念这片草原了,虽然她也想去烟雨弥漫的江南看看,去青绿绵延的川地行走,但这里每一粒沙粒、每一片青草、每一缕芬芳、每一个笑脸都会让她终生牵挂。 “云川姐姐,不好了!巴音双腿截肢了!我们快去看看。”云川正陷入伤感之中,白仞急急忙忙地跑过来喊道。 “啊?!”云川顿时回过神,赶紧拉起白仞一路狂奔。心里难掩气愤,不禁骂道:“这尚度可汗,到头来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名誉!” 跑到黄卑住处,韦旭与一行随从已经备好马车,远远就看到几个随从用担架把巴音抬了出来,旁边跟着的娜塔已经哭成了泪人,被两个侍女搀扶着才能勉强移动脚步。一席人的最后面,是明成搀扶着尚度可汗,面容憔悴,步履维艰。 白仞看着伤心欲绝的娜塔,焦急地跑过去,关切的问道:“巴音弟弟还好吧。”已经泣不成声地娜塔抓住白仞的衣领,悲愤地说道:“都是你们,都是你们!我哥哥昨天还好好的!” 云川见状赶紧上前,扶住被娜塔推攘的白仞,轻声安慰道:“娜塔,这事我们也不想的,你快把手松开。” “云川姐姐,你别说了,你就让娜塔骂我打我吧,她需要发泄出来!”白仞拦住云川,站在那里任由娜塔的拳头一记记的“哐哐哐”地落在身上,直到娜塔也没有了力气,趴在白仞肩头,鼻涕眼泪擦了白仞一身。 “娜塔,还在那干什么!”巴音被抬上马车后,尚度可汗也上了巴音的马车,扭头看到趴在白仞肩头哭泣的娜塔,厉声喊道。 娜塔这才吃力地想站直身子,弱小的身躯不自觉地摇晃,白仞赶紧扶住她,欲言又止,泪光闪烁。两名侍女走过来架起娜塔,娜塔一头搭在侍女的肩膀上,万念俱灰。 “娜塔,上后面的马车!走!”尚度看着迟迟没有松手的白仞,怒目厉吼,吓得侍女赶紧扳开白仞紧紧拽住娜塔的一根根手指,搀扶着娜塔上了马车。 韦旭坐上第一架马车,尚度可汗和巴音的马车紧随其后,娜塔和侍女坐上第三架马车,明成站在最后一架马车旁,指挥着侍卫和侍女们打点行李。 没一会儿,前面三架马车开始启程了,侍卫跟着两侧慢慢小跑起来。明成左右看了看,跟侍女们最后一一清点了一遍,才准备登上马车。“明成姐姐,能否借一步说话。”云川见前面三架马车已经走远,忍不住还是喊住了明成。 明成转身看了眼云川,对身边的侍女吩咐了一句,便走了过去。 “明成姐姐,巴音最开始吃的是不是木薯珍珠?”云川看着明成凌厉的眼神,心中却似火燎刀割,多么希望自己的猜想都是错的。 “你把我叫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个?”明成呵呵一笑,“是与不是,还有什么意义吗?” 云川朝身后看了看,不远处的白仞仍然呆立在原处,放低声量逼近明成的眼睛,“巴音是个无辜的人,他不该承受这些!” 看着眼神冒火的云川,明成并不懊恼,依然平静地说道:“这件事错就错在他的父亲不愿意再拿一次百年雪莲,不是吗?” 云川愤懑地说道:“但你竟然知道原因,你是可以劝说尚度可汗的。” “你的队友长孙嬴急于求成,把尚度可汗逼的恼羞成怒,无路可退。你这么爱打抱不平,怎么却来质问我?”明成看着云川愤懑的样子,不禁觉得还好笑。 “他不是我的队友,我根本就没想过要让巴音。。。”云川着急撇清与长孙嬴的关系。 明成转头看了下黄卑的马车,拍了拍云川的肩膀,小声说道:“你就当这是一场意外,堂堂突桑大公主,这都放不下吗?我们都达成了自己的目的,这事到此为止吧。” 明成说完便径直上了马车扬尘而去,留下云川站在原地回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想想这件事,云川嘲笑起自己,自以为扮演了一个仁义之士,自作聪明,奔走斡旋。可到头来,自己不仅是受益者,还想着要撇清与无辜受害者之间那仅存的一丝丝关系。 “云川姐姐,娜塔会恨我吗?”呆立半晌的白仞幽幽地吐出这句话,眼睛仍然望着前方。 云川这才回过神,看着白仞思绪抽离的模样,赶紧走到他身边,安慰道:“恨你干什么?这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可是,巴音是在我们这受伤的,百年雪莲也是在这里丢的。”白仞泣泣地说道。 “百年雪莲丢失若真与我们有关,尚度可汗也不会就这么轻易回去了。”云川拍拍白仞的肩膀,说道,“娜塔是个明事理的人,你不用担心。就算这事真要算起账来,也算不到你头上。” “云川姐姐,那你说我跟娜塔,还有可能吗?”白仞终于动了动身子,双眼闪烁地看着云川,可怜巴巴地等着云川告诉自己这个希望渺茫的答案。 “你跟娜塔?”云川想起之前娜塔找自己诉说和亲之事,心中纠结要不要将此事告诉他。目前这个形势,就算耶律王能下聘礼给黄卑,黄卑会接受吗? “你一定要娶娜塔吗?”云川试探地问着白仞,或许他对娜塔只是好感,还没到忘情所以的地步呢。 “云川姐姐,这两天是我第三次见她。一年前我和阿爹去黄卑参加明成王妃的喜宴,第一次见到娜塔。她一身白衣,站在一袭嫣红之中,神颜宛丽,楚楚动人。第二次我去黄卑送云石大会邀请牌匾,我在月亮河畔失足落水,她路过此地却特地折返给我取干净衣服。那天我们在河边畅谈,她的笑声是我听过最好听的声音。我们虽只见过这三次,但她的一颦一动,就好似在我前世就烙下了印子,我怎么也忘不了。”白仞看着娜塔马车的方向,描述着他与娜塔的相识,甜蜜中带着失落,转而又陷入哀伤。 云川想起娜塔描述过与白仞的相识,这些她都只字未提。可能是自己太多心,娜塔是按照中原女子的方式教养长大,自然要矜持谨慎许多。“白仞,那你就去试一试。竟然你那么喜欢她,就让伯伯去提亲。如果你们两情相悦,我相信所有困难都是可以克服的。”云川拍拍肩膀鼓励他。 “真的可以吗?”白仞眼睛微微放光,问道。 “恩,只要你们两情相悦,长生天会帮助你们的。”云川想起娜塔曾经对自己的托付,更坚定了这个想法,看着白仞狠狠地点点头。 晚风拂面吹过,半边斜阳倚在地面线上,听着云川的劝慰,白仞好似看到一个身着白衣的妙龄女子正缓缓走来,夕阳的余晖映在那一袭白衣上,周遭的一切都没了色彩。 ------------ 第三十八章 分道扬镳 云川强忍住内心的崩溃将白仞送回住处细心安慰,她的心里也不好受,昨晚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今天就没了双腿,还险些命丧黄泉。可如果自己不是要取什么雪莲,这事是不是就不会发生? 又想起大家强加给自己与长孙嬴的这门婚事,云川心情又更加沮丧。从怀中拿出盛泽“借给”自己的“雪莲玉坠”,感叹盛泽平时风流成性,但对朋友还是掏心掏肺的。去年为了明成甘愿放弃王位浪迹天涯,如今为了云川又自愿背上私定终身之名。云川看着玉坠叹了口气自语道:“盛泽对明成还是真心的,为了她能那般轰轰烈烈;现在轮到自己了,只给了一封信让她自编自导自演。可自己真这么演起来,那之前一直旁观的哈达可汗可就凑齐了,这可真热闹了。 “云川!”云川正想得入神,杨清沄正走过来,好似有一阵暖风拂面迎来,云川这才发现从白仞那出来后,自己已不知不觉走到了月氏部落招待宾客的住处。 “我刚去找过你,没看到你。事情怎么样了?”杨清沄急切地看着云川询问道。 “哦。”云川看到杨清沄,像是有了依靠一般,心情也平复了许多,“你住在哪?我太累了,想坐下来说。” 杨清沄也觉得云川神情疲惫,眼睛还有些肿胀泛红,不忍立刻追问,只好带她到自己的毡房。云川坐定后,喝了口水,回想着之前的一幕幕,神经又绷了起来,强忍住心痛说道:“巴音的腿没了,你知道吗?昨天还是好好的一个人,只有十六、七岁,今天就没了双腿。最要命的是,尚度可汗为了自己的面子,竟然没有拿出百年雪莲救他!” “我听说了,其实不意外。”杨清沄平静地说道,“这件事已经在江湖人士中传开了,西禹长孙嬴已经开始散布百年雪莲被制成药丸的消息,但黄卑临走前也已安排人在散布百年雪莲被盗的舆论,这件事估计很难平息。” 听到“长孙嬴”的名字,又想起这人奉承自己的嘴脸,云川心生厌烦,皱了皱眉头,说道:“为何不意外?如果是你,你该怎么选?” 杨清沄抬起眼睛,看着云川期盼的眼神,说道:“我孑然一身,有什么可选的?” “哦。”一句话把云川堵住,百般思绪缠在心头,竟让她无言以对,低下了头。 看到云川如此这般,杨清沄有些不适应,要知道云川给他的印象时时刻刻都是精神抖擞、元气满满。杨清沄倒了杯水递给她,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现在的舆论其实对黄卑更为不利,黄卑想以此生事也不是那么容易。” “嗯。”云川听此言,一阵暖意涌上心头,接过水杯紧紧握在手里。缓缓抬头说道,“我觉得自己虽为突桑公主,但其实什么事都办不了。我其实早就跟长孙嬴说过不要对无辜的人下手,也希望明成能劝尚度可汗救救巴音,可自己说的话在他们面前根本就一文不值,什么都改变不了。” “既然事已至此,多想也无益。”杨清沄细品着云川这番话,原来这其中还有这般故事。 “但是。。。”云川抿抿嘴,对杨清沄的此番劝说有些不解,难道就真的什么都改变不了了吗? “百年雪莲这事竟然已经散布出去了,那明成告诉你方法了吗?”杨清沄并没有理会云川的欲言又止,他心里最记挂的是明成是否告知雪莲药丸的使用方法,如果没有告知,那他趁着黄卑刚撤离,他现在快马加鞭还是来得及的。 云川这才记起来,她竟然忘了将此事告诉杨清沄,也才明白杨清沄询问的“怎么样”是指这件事,他心里都是宇文瀚啊。这几个时辰,自己经历了人情冷暖、事态万变、心绪盘杂,他原来并不十分在意。 “恩,这是第一要紧的事。”云川突然觉得很心酸,如果他能在意一丁点自己的心思该多好。 听了食用雪莲药丸的办法,杨清沄这才放心地点点头,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可转念一想,赶紧问道:“听说巴音吃两颗都没有用,我们只拿了两颗,会不会太少了?!” “应该不会。巴音可能并未吃到真正的雪莲药丸。”云川无力地回道,想到是自己放进去的木薯丸子,心里又疼痛起来。 “恩。那寅时我就离开这里。多谢云川公主鼎力相助,杨清沄今后必当涌泉相报。”杨清沄这回终于放心了,站直身子双手作揖,朝云川行礼道谢。 “你怎么突然这么客气!刚还唤我‘云川’,现在又叫我公主,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云川看着杨清沄疑惑地问道,“再说不是说好了,我们一起离开这里吗?” 杨清沄见云川有些阴郁的脸色,也不知自己是哪句话惹了她此般气愤,赶紧上前一步作揖解释道:“云川公主,我是真心感激你。你待我们如此义重,这份恩情,我会铭记于心的!若他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必当。。。” “必当如何?必当有求必应万死不辞吗?好,你竟然要还我这份情,你现在就还!西禹的长孙嬴向我父王提亲要娶我为妃,我一百个不愿意,但我父王却口口声声说是为我好,说他是我的不二人选。你要帮我,你就以你大淍大司寇卿之子的名义带我走,你做得到吗?”云川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有这么大的反应,她觉得她此刻都控制不住自己,或许是今天有太多思绪集聚在心头了吧:巴音的截肢、明成的绝情、娜塔的悲戚、长孙嬴的妄想、父王的偏执,这一件接一件事朝她压过来。在此之前,她觉得这些自己定能慢慢化解,可她为何却承受不了杨清沄丝毫的冷漠呢? “这事,我恐怕不方便插手。”杨清沄不假思索地回绝道,但听到长孙嬴的提亲,他却分明感觉到自己的心似被针刺了一下。 “为什么不方便?你刚不是说用得着的地方告诉你,你一定会涌泉相报的吗?”云川怀揣着一丝丝的希望问道。刚在外面听到杨清沄唤自己名字时,那一回眸,就如春风拂来,可现在他虽站在眼前,却仿佛隔着一座雱翠山无法靠近。云川本以为杨清沄这几天与自己携手共进、患难与共,双方应是可倾诉之人,原来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而已。他拿到了百年雪莲和使用方法,自己也就成一个礼貌性的“恩人”。 “这确实超过了我的能力范畴,西禹王子身份尊贵,竟然威顿可汗都没有意见,那他必定有过人之处。不过你如果需要我帮助你离开此地,我可以帮你想办法。”杨清沄揣摩着云川对自己说起此事的动机,大概也是想看看自己是否能信守诺言吧。他觉得以云川的身份和性格,怎会去做违心的事呢? “你是不是没有感情的?”云川走近杨清沄,看着他的眼睛淡淡地问道。 “我?我是真的感激。。。”杨清沄有些茫然,他从来就不喜谈这些话题,何况是对着一个女子。不过他当然不是没有感情,刚听闻巴音截肢的消息时,他也有些许感慨,但这王侯之家,利益纠缠,事已至此又能奈何?可对云川,他是真心感激,满心歉疚的,若不是形势所逼,他也不愿意让一女子多次冒然涉险,自己反而坐享其成。 “感激?谁要你的感激!”云川冷笑了一下,叹口气说道,“我这么绞尽脑汁,想尽办法,难道就是要你的感激吗?我不知是不是因为我误打误撞,间接让巴音失去了双腿;我也不知是不是自己自作聪明,被明成利用导致现在两族之间剑拔弩张。我心里不好受,我本以为我们这几天也算并肩作战,你会懂我此刻的心情,能给些许耐心和宽慰,可没想到你也如她们一样,只是把我当成一个可借用的人而已,事情没成之时唤我‘云川’,成事后避而远之称我‘公主’。你就是这么待自己朋友的么?” “你是突桑公主,而我与你而言可能只算是萍水相逢的一路人而已,我唤你公主是因为我想感谢你,与是否是朋友并无关系。且我杨清沄从不曾欠人情,何况是救我兄弟性命的人。我们一路奔波到此,竟然雪莲已经到手,你再与我一起连夜赶到夏夷确实没有必要,你不妨多休息时日,岂不更好?”杨清沄懵地站在一边,完全没有想到一句满怀真情的感恩之语,却造成这样的局面,要知道杨清沄从不曾对人低三下四,更不曾说过这么客气的软语,难道是自己说得还不够真诚? “是的,全天下就属你杨清沄最有情义!你寅时就赶紧离开吧,确实没必要与我一起!”云川也不知为何,看到杨清沄仍是一副义正言辞的道谢感恩模样,眼泪不争气地在眼眶里打转,她从不曾为哪个男子掉过的眼泪,就这么夺眶而出落了下来,滚烫地落在红润的脸庞上。 杨清沄没想到云川竟然会哭起来,他有些慌神,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没有手绢,也没有任何理由能去给她拭泪,双手却不知道该放在哪里。宇文凌也曾在他面前哭过,可那时的他大多是平静的转身离开,从未像现在这般手足无措。 “文瀚兄是为了救我受伤的,我说过我肯定会让他好起来,我言出必行,你不用记什么恩什么情,你明天把雪莲拿去救他,我们两不相欠。”云川用手擦了擦眼泪,恼火着自己的不争气,他就是一块石头而已,自己反倒喜怒太过言表,哭哭啼啼地丢了身份,“我本只是真心想交你这个朋友的,我也希望你待我能像朋友一般。我不想看到你愁眉不展,神思不宁,我想着日后能让你的心有扇窗户,阳光能照进去。看来是我错了!你我本就不会有什么交集,做朋友也无意义,从今往后,你唤我是公主也行,云川也行,你随意!不过,我们以后或许也没什么见面的机会了。” 云川说完,赶紧转身掀帘离开,多一秒都不愿站在杨清沄的面前,让他看到自己伤心狼狈的样子。她暗自想道:难道自己对杨清沄动了真感情?不然为何要掉眼泪,为何心会痛呢?不可能不可能,自己只是太重情义了而已。 杨清沄久久矗立,看到摆动的门帘出神,想着云川最后丢下的一席话,心似被狠狠地掏了一下。“我希望你待我能像朋友一般,我不想看到你愁眉不展,神思不宁,我想着日后能让你的心有扇窗户,阳光能照进去。”这几天的某些时刻,自己心里似乎真有光亮掠过,看到云川率真的笑脸,总觉得有光亮斑驳地落下来,洒到身上,一种久违的温暖,让他不用时刻紧绷,偶尔还会觉得一点点轻松。 “但我能给你什么呢?”杨清沄摇摇头,自己已不可能像云川这般随意生活了,竟然已经习惯了黑夜行走,何必要贪慕这些许阳光呢? ------------ 第三十九章 只有自己不知道 云川一路跑到突桑的住处,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擦干眼泪,努力平复自己的情绪。“为什么要哭?”云川恼怒想,“那人就是个大石头!” 云川靠着一个木栅栏,深叹一口气,心想如果不是小时候听了太多关于杨清沄的故事,自己也不至于对一块石头心生好感。云浠这么多年描述的杨清沄,那是虽年纪尚小,但已风度翩翩,且一副热心肠好打抱不平,是她和宇文瀚的避护伞。可如今眼前的他,哪有什么热心肠,分明就是难以钻开的石头心、冰铁块,丝毫温度都没有。 云川自嘲起来:自己也真是闲来无事,非要去改变铁石心肠,融化冰冷雪山。你又不是火把,为何要去做这等自讨没趣的事?你一厢情愿去卖好,人家不领情就罢了,你还好意思哭鼻子,真是好没意思! “云川,你躲这里干什么?我正到处找你呢!”云川回头,大哥霍明正急急忙忙地走过来。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找我?哥哥又是为了什么事?跟我无关的事别跟我说,我不想听!”云川低下眉眼,撇着嘴,颇觉没趣的说道。 “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得罪了我们的大公主,说话怎么这么大火药味?”霍明看云川似有心事,拉过她的手问道,“我不是为你,还能为谁?母后和姨母找你去云石大会,今晚你跟她们坐在看台上,没事别随处走动,毕竟今晚人多事杂,安全第一,知道吗?” “哦,我知道了!”云川没精神地点点头。 “怎么了?有人欺负你了?”霍明知道她自小就是心大胆大,一般情况下不会有什么愁心事能让她如此消沉黯淡。而且这云石大会声势浩大,以云川爱热闹的性格,怎会如此无精打采呢? “我没事啊,就是觉得有点累。”云川叹口气说道,“大哥,巴音入狼陷阱的事,你之前是知道的对吗?” “你就是因为这个?”霍明拍拍云川的肩膀,关切地说道,“你一女儿家,就不要管那么多了,族群的事自有我们来处理。你以后更不要跟明成走得那么近,我听说你都找过她几次了。” “大哥,你这么忙,怎么还有空闲看着我啊!明成以前毕竟跟我交情非浅,你也是知道的。”云川不满地看着霍明,难道自己这几天的行踪都被他们看在眼里? “我还真希望有时间好好地看着你!这段时间太忙了,我都没机会好好跟你聊聊。你知道这次黄卑突然答应要与我们结盟,其实我们都在观望,没人把此事当真。你想帮我们的忙,通知明成一早来找你,她这么大摇大摆地来谁能不知道?不只我们,连黄卑都在警惕你会坏了形势呢。”霍明看着这个平时活蹦乱跳的妹妹,此刻却全没了精神,也担忧不已,“知道你心里还是念着明成的好,但她终究不是以前的明成了,黄卑的事可别再掺合了。” 原来他们知道的并不多,云川稍许放心,族群之间的事云川本就不愿多问,这次要不是为了救宇文瀚,她都不会出现在这里。霍明点了点局势,云川稍想一下也明白了大半,怪不得之前云川不来云石大会,父王和大哥也随她而去,这地确实不太平。 “大哥,你也知道长孙嬴提亲的事吧。”云川想想问道,想着能从哥哥这里探点口风。 “我知道,我还知道你肯定不同意。”霍明叹了口气,问道,“你就是为这事难受吧。” “你都知道我不同意,你不帮我拦着点。父王到底看上他哪一点了!而且,你们都知道,连黄卑的人都知道,你们为什么就瞒着我一人!”云川气愤地问道。 “我妹妹本来就天姿国色、气质非凡,就算这天底下的人都知道长孙嬴爱慕你,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对不对?”霍明摸摸云川的头,半开玩笑地说道。 “哥哥,你还有这心思取笑我?长孙嬴这人心肠歹毒,不择手段。这次巴音的事,前前后后他都要负主要责任。就算他是为了族群利益,但我们大漠部落都曾允诺,所有争端都不涉及未满十八岁的王族后代。巴音还未满十八岁,他不应被牵扯进来,长孙嬴这是有违诚信、缺乏人性!我怎么能够跟这种人联姻呢!”云川忿忿地回道。 “我就知道你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所以我还特地传话给盛泽,让他邀你去夏夷游玩数日,不要来云石大会见这番景象。这事你若知道,依你的性子肯定是当场翻脸;还不如以后再从长计议。”霍明摇摇头叹道,“你与长孙嬴确实不是一路人,不过,从族群利益和将来发展来看,父王也着实在为你在考虑。长孙嬴虽心思狠辣,但也是有勇有谋之人,要立大业怎能心慈手软呢?” 云川这才知道盛泽的良苦用心。 “云川,你竟已知晓此事了,还是以大局为重吧。再说父王现在也没答应长孙嬴,你也不用太过担心。”霍明了解云川的性子,担心她会一时冲动与长孙嬴当场翻脸。 “哥哥,你也知道我的性子的。我也不是一个鲁莽行事之人,只要长孙嬴别搞得人尽皆知让我下不了台,我也是会顾及下咱们族群之间的面子的。”云川顿了下,想到自己亲人都以“为自己好”的名义,把自己和长孙嬴硬拉在一起,心里不免生气,接着说道,“哥哥,如果现在是你,硬许给你一个你不喜欢的女子,这个女子身份地位都与你相配,你怎么办?你要知道,云浠是不可能做妾室的!” “我说你的事,你怎么说上我了?”霍明没想到云川会拿云浠反将自己一军,提到“云浠”,内心还真是有些慌张。 “这就是‘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哥哥,别怪我没提醒你啊,云浠现在是越来越出挑了,她总跟我说把你当大哥一样敬重,你再这么躲躲闪闪的,当心后悔。”云川眨眨眼睛,挑衅地看着霍明。 “我的大小姐,放心吧,哥哥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我虽觉得长孙嬴不错,但你才是我的亲妹妹,你若不喜,谁都不会逼迫你的。赶紧去母后那,她和姨母都等着急了!”霍明点了点云川的脑门,心想这妹妹确实不好摆布,竟拿他对云浠的情感做要挟,为将来对抗长孙嬴之时找个“盟友”。但父王给云川定的这门亲事,确实对族群有利,权衡利弊,自己还是赶紧退下,不要直接掺合的好。 “你去哪了,一天没见影!”云川刚掀帘进来,突桑王后其其格就厉声问道。 “妹妹,你那么凶干什么?云川来月氏,就得跟回自己家一样,想去哪就去哪,对不对?”耶律王妃笑眯眯地将云川拉到自己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问道,“怎么也不好好打扮一番,这脸色怎么也这么不好,这几天累坏了吧。你是我们突桑的大公主,可不能这么去参加云石大会!” “大家是去看石头,又不是看我,我有什么好打扮的!”云川嘟着嘴,偎着姨母坐下,头靠着姨母的肩膀上,撒娇说道。 “姐姐,你可别再惯着她了。你看她都什么样子,进来也不知道行个礼,多大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撒娇!”其其格王后皱着眉头,娇艳的脸庞更加红润。 云川伸出头朝其其格做了个鬼脸,笑着说道:“我行礼了啊,我对你们行礼都是特别方式。”说完,就朝着耶律王妃来了个大大的拥抱。 耶律王妃点了点云川的脑门,哈哈笑起来,说道:“我们草原儿女就是图个自由自在,要那么多教条干什么!” 云川肆意地搂着耶律王妃的脖子,亲热地摇啊摇,偎在她的怀里,真觉得轻松了不少。云川自小总觉得耶律王妃更像自己的母亲,各种宠着惯着,任自己撒娇胡闹。而母后却总是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雪美人模样,靠近三尺都让云川觉得寒气逼人,不敢太过放肆。 “你把你姨母的头都晃晕了!”其其格王后看着这个似乎长不大的孩子,无奈地说道,“你今天去哪晃一天了?巴音的事跟你没关系吧。” 听到“巴音”二字,云川停下了晃动的双手,叹口气说道:“母后、姨母,你们都知道啊?哎,想想都觉得难受,巴音才多大呀?” “不说了不说了,妹妹你提这事干嘛?真是扫兴。能跟云川有什么关系?云川这性格我最了解,虽然喜欢凑热闹,但心里最有分寸了!这啊,都是命!”耶律王妃拍拍其其格,转而对一旁的侍女说道,“去给公主把服饰拿进来。” “姨母,不用麻烦,我洗把脸就行。”云川真没心情刻意装扮,本来也就是抱着“来都来了”的心理凑凑热闹而已嘛。 “开玩笑!这是我们突桑的云石大会,天下豪杰都会参加,你贵为突桑大公主,哪能这么一副寡淡装束出席?就算我们在看台上,其他人看不到你的容貌,这气势也是万万不能丢的!”耶律王妃点点云川的鼻尖,疼爱地说道。 “可是我真的没有心情装扮自己,刚送巴音娜塔他们离开,我这心里还堵得难受呢。您知道吗?长孙嬴对此事脱不了干系。”其其格提到巴音,云川心情再一次跌入谷底。 姨母佯装生气地撇了其其格一眼,满脸笑意地安慰云川道:“云川,这我就不得不说你了,别说我们与西禹是联盟,且这长孙嬴也是我看着长大的,他行事果断,有勇有谋,对我们两族群的利益可从来都是最上心的。这事也怨不得他啊,就是一场意外嘛。谁会料到这巴音小小年纪胆子这么大,从未来过此地,还一人往山里跑。大家都是大漠中长大的,不知道初夏山里野兽凶猛么?若不是长孙嬴营救及时,现在巴音的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呢?” “姨母,我怎么如此向着长孙嬴,若不是他存心设局,巴音不至于。。。”云川真没想道,长孙嬴在突桑的人缘竟然如此优秀,难道就只有自己不喜他? “好了,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你们这辈啊,也就你哥哥和长孙嬴,能帮着长辈们挑大梁,出谋划策、冲锋陷阵,哪次不都是他们出头?你们还真得向他们好好学学。”耶律王妃打断云川的话,虽满眼含笑,但话语中透着威严,不容争辩。 “哼,学我哥可以,那人啊,谁爱学谁学去!”云川嘟嘟嘴,小声嘀咕着。 正说着,侍女拿来一件红色的华服和一盒饰品。耶律王妃拉着云川说道:“快快,帮云川公主把衣裙换上,好好梳妆一下,今晚一定让中原人看看什么叫做光彩照人!” “姨母啊,这颜色太鲜艳了,有没有素一点的衣裙啊!”看着富丽华贵的饰品和金丝绣纹的裙装,云川有点抗拒,今晚的她不愿太显眼。 “你平时不是最喜红色的吗?这都是你姨母特地给你准备的。来,母后帮你梳妆吧。”其其格缓缓站起身,伸出修长的手指接过侍女手上的衣群,走到云川的身边,啧啧地称赞着精美的绣纹,双眸抬起,温柔似水地看着云川。 “哦。”看到母后一汪清水般的眼睛看着自己,云川有种被融化的感觉。记忆中母后对自己如此亲近温和真是少有,这根本就让她没法再抗拒,乖乖地听任母后装扮着自己。 ------------ 第四十章 云石大会1 终于装扮好,侍女端起铜镜,云川看着镜中的自己,自己都有些惊呆了。 “天啦~不需要这么夸张吧。”云川惊叹母后和几个侍女的妙手,那个镜中的女子是自己吗?一双剑眉上挑,一片霞光;双眼如满月,烁烁生光;桃腮娇俏可人,满园春光。一身红装,裙摆上一片孔雀繁花的金丝绣纹,华丽雅致;红色的帽檐镶嵌着白色天鹅绒毛,两侧的发辫中点点珍珠,与修长颈项上的珍珠长链相映生辉,贵气逼人。身边的侍女不停夸赞着“咱们突桑的公主简直就是神女一般”。 在侍女的簇拥下,云川转了几个圈,宽大裙摆上鲜花盛开,一遍花团锦簇,云川宛如一只娇美的孔雀在翩翩起舞,其其格和耶律王妃看着都尤为自豪。云川却有些不自然起来,今晚这种高规格的盛会,自己本就不是什么主角,何必要抢这头彩呢? “这个妆是不是太浓了?我不喜浓妆。”云川瞅着镜中的自己,皱着眉头说道。 “不浓不浓,一点都不浓。依我们看,云川公主的双颊可以再扑点胭脂,唇色可以再重一点,这样与这衣裙才更合适。”侍女们凑过来摆摆手说道。 “是吗?让我看看,好像是需要再补上一点,这个唇色是有点淡。”耶律王妃将云川转向自己,上下打量着。 “不用不用,千万不要再补了,再补妆我就能成壁画了。”云川马上举起双手抗议,不允许拿着胭脂的侍女再靠近自己一步。 其其格看着女儿微微笑着,柔声说道:“这样也挺好的,总算有个公主模样了,庄重还不失女孩儿的俏丽。以前啊,简直就是个扎着辫子的假小子。” “我那是性格直爽,怎么在母后眼里就是个小子模样了呢!”云川有些委屈地说道。 “我们云川就是天生丽质,稍加打扮就能惊艳众人了!对不对?”耶律王妃看着云川有些娇羞的模样,更加喜笑颜开了,“时候也不早了,我们也要梳妆一下,准备去云石大会了。” “可是,我真要这身装扮吗?我不大想引人注目。”看着母后难得如此温柔地看着自己,云川有些为难地嘀咕道。 “这种场合就是要彰显我族威势,你又是此次唯一出席的公主,你难道想让中原人都以为我们大漠还似传说中的那般穷困潦倒,凄苦悲凉吗?”其其格眼神又暗淡下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无奈。 云川心中一惊,母后何时也关心起大漠形象和尊严了?这还是自己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母亲”么? ——————————————————————————————————————— 其其格和耶律王妃这一对姐妹本就是大漠出名的美女,尤其是其其格,稍加装扮更是出落凡尘,灵气逼人,加上容颜俏丽的云川,三人一路走来,更是流光溢彩,周围的行人不禁纷纷侧目。 云川跟随着母后和耶律王妃走到了南门,父王、耶律王、赫连弃及、霍明、白仞等突桑的一众人等都已在南门等候。威顿可汗看到身着天蓝裙缎的其其格,犹如盛开的雪莲一般清灵,顿时眉眼生笑,迎面朝其其格径直走过来,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问道:“累不累?” “咳咳!”云川摇摇头,抗议道,“父王只要看到母后,眼里完全就没有我了!” 其其格有些不自然的红了红脸,躲在威顿可汗的臂膀后,低头浅笑。 “怎么都敢拿你母后开玩笑?真是没大没小!”耶律王妃用食指点点云川的脑门,打趣道。 云川笑嘻嘻地嘟嘟嘴,凑到威顿可汗面前,说道:“父王,您说我讲的是不是大实话?” 威顿可汗哈哈笑起来,满眼宠爱地揪了揪云川的脸蛋,回道:“你最好看!” 威顿可汗说完,身后的一众人等都哈哈大笑起来。“我们的云川啊,只要规矩站着,稍加打扮一番,说是倾国倾城都不为过。”霍明也打趣起来。 “那如果不规矩站着呢?”白仞凑过来好奇地问了一句。 “白仞,学坏了是不是?!”云川仰头佯装生气地瞪了霍明一眼!话音刚落,又传来了一片笑声。 正说笑着,夏夷和西禹的一众王侯将相也到齐了,纷纷行过礼后,大家就一起朝雱翠山的云石大会场前去。 “云川公主,今晚你可真是——”长孙嬴看到盛装打扮的云川,着实惊呆了,赶紧凑到跟前笑眯眯的奉承道。 “哎呀,白仞,你过来看看,我这帽子是不是歪了!”云川朝着白仞大喊一声,装作根本就没瞧见长孙嬴,拉过白仞走到一边,指着自己的帽檐示意他赶紧看看。在一旁的长孙嬴话说到一半,却丝毫没觉得无趣,反倒跟了过去,接着说道:“这白天鹅绒帽没有歪,戴着正好。云川公主的气质让这顶绒帽都熠熠生辉,而且这华服上的金丝绣纹更加。。。” “白仞,你有没有听见什么虫子在旁边叫啊!”云川避过长孙嬴朝旁边看了看,问道。 “是啊,我也听见了,聒噪得很。”想到今天悲伤欲绝的娜塔,白仞对长孙嬴也颇不耐烦。 “我们赶紧走吧,离这虫子远一点。”云川拉着白仞头也不回地朝前走去。 云川和白仞等一席晚辈,自然是要跟着突桑、夏夷和西禹首领们的后面,云川虽与长孙嬴同辈,但这次西禹可汗年迈并未亲临,西禹是由长孙嬴带领几个将领参加,长孙嬴自然也得位于前列,这也让云川终于可以摆脱长孙嬴的步步相随,心情舒缓了许多。 “云川姐姐,你看长孙嬴,怎么也着一身红装?他定是知道姐姐你喜红色,故意这么装扮的!”白仞看到前方长孙嬴到背景,忿忿地说道。 云川这才注意到长孙嬴竟也穿了一身红装,外袍上也有金丝绣纹,质地似乎也是非常相似。云川有些气愤地说道:“别管他,我们离他远一点。” ———————————————————————— 夜幕还未降临,天边还有一抹红霞,白色的圆月从东边隐现出来。传说在月圆之夜就会闪闪发亮的奇石,云川心里还是有点期待的。 走到雱翠山的东侧,云川发现这里竟然搭起了一个硕大的圆形广场,十几圈的墩子对着山面已经摆好,那颗硕大的奇石正盖着幕布在圆形广场的正中央,广场周围布起了围栏,每隔三尺就有火炉悬挂,重兵把守。在圆形广场前方有个依山而靠的方形平台,平台足有十尺宽,台子正对上方便是大漠三大族群观看的位子,背靠雱翠山,坐南往北。 被邀请的宾客围绕平台早已就座,能深入到大漠地域,对于在场的人很多都是首次,大会虽还未开启,但如此气势磅礴的广场,也已打碎了中原所传言的大漠印象——食不果腹,凄凉悲苦。 “怎么不见我们三大族的宝贝展出呢?”云川踮起脚尖环顾四周,纳闷地小声问白仞。 “我听说本来这次展出四大宝物也是黄卑提议的,但黄卑的百年雪莲没了,我们三大族也觉得没有必要展出了。再说大家也都是冲着奇石来的,也没人在意这个。”白仞回应道。 “嗯,确实是。”云川点点头,心中又划过难言的伤痛,想起无辜可怜的巴音,黄卑这么处心积虑的,到底是在谋划什么。 正想着,一声巨锣击响,划破天际,周围顿时肃穆安静下来,把云川吓得一惊,往前望去,广场上、方形台上、对面雱翠山几十里的山腰直至山顶,数百个火炉同时点亮,瞬间犹如白昼一般亮光闪闪,每一个火炉边都有士兵矗立,云川这才发现原来月氏部落已经把这整座山布满了重兵,想必山上都是一等的射手密集。云川他们的座位依山而靠,不仅居高临下,更有利于保护自己。 大漠三大族群的一席人踏上广场,旁侧的鼓手们开始“咚咚咚”地颇有气势地击起大鼓,大漠一席人沿着广场边缘慢步而行,昂首挺胸、气势威严。这些来自遥远中原的人们第一次从市井的江湖传闻、历史戏说中走出来,目睹在这里控制着广袤疆土的最高首领们的尊容,无一不屏气凝神,穆然以视。 在这种场合,就算有再大的好奇心,云川也懂得必须要装一下贵族风范的。她双手在握在胸前,宽大的袖笼下垂,随着裙摆轻微摆动。嘴唇微微上扬一个正好的弧度,姿态挺拔,典雅端庄。云川屏气凝神,保持着这个姿势,随着几大首领和首将,徐徐前进。 “原来草原的女子也不是嘿呦哟的啊,长得可真美啊!” “恩,完全不输咱们中原女子嘛。” “这就是传说中的威顿可汗吗?这么魁梧。” “走在威顿可汗身边的是仙女吗?太美了。” 。。。。。。 听着周围人的议论之声,云川觉得一阵好笑,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下豪杰原来都是一样的八卦。 “云川姐姐,这不是你的朋友吗?”白仞扯了扯云川,指了指前面一人。 云川微微侧头,那人正看着自己,也不知看了多久。 那人的眼神此刻好像有些不同,少了些孤冷,多了点不曾见过的柔和,就这么目不转睛地看着云川,目光也随着云川的脚步缓缓移动。 “他是要跟我说什么吗?”云川目光快速扫过杨清沄的脸庞,心里微微一颤,她从没见过杨清沄这么看过自己,那眼里一丝柔软让云川心有些砰砰乱撞,步调也不由得慢下来。可转念想到下午杨清沄对自己说的那番话——“云川公主,我杨清沄从不曾欠人情,何况是救我兄弟性命的大事”。 “救宇文瀚的雪莲已经拿到了,他当然不用再紧绷绷了,跟我能有什么关系?我堂堂突桑大公主,何必要自寻烦恼!”云川的心又冷了下来,默默对自己嘱咐道。 云川扭过头,掩饰心里刚泛起的涟漪,恢复了优雅的高贵姿态,迅速调整好步伐,从杨清沄面前徐徐而过,眼神淡漠,直视前方。 好不容易走完这一圈,大漠三大族群一众人等终于上了方形台依次就座,云川和白仞找了个靠边的角落坐下。云川斜靠在旁边的护栏,终于松了口气,给自己捶捶手臂。眼睛扫了扫下方的人群,这个位子甚是不错,前面没有遮挡,而自己这块光线暗,非常便于观看奇石,还能不被别人注意到。 圆形广场上开始载歌载舞,云川伸长脖子朝台下扫了一眼,在奇石的映衬下,扭动的舞者显得那么渺小。台前那些江湖人士正对酒当歌、兴致勃勃,想必在圆月当空的茫茫草原上,欣赏大漠歌舞也是难得一见的景象吧。 前面是一片欢哗,云川却觉得百无聊赖,倚靠在护栏边,低下头发着呆。 “云川姐姐,你说现在娜塔到哪了?”白仞也完全没有心情去看什么云石大会,脑海中不断闪现娜塔满是泪痕的脸。 “他们估计明日一早才能回到黄卑吧。”云川叹口气,“你不要担心,我问过了,你父亲也派了人一路保护,他们会平安地回到家的。” “哦。”白仞伤神地应了一声,沉默片刻,小声说道,“云石大会后,我就想去黄卑提亲。” “这么快?你想好了?”云川坐直了身子,看着白仞,还是一副十六岁未染世故的稚嫩脸庞,眼神清澈但很坚定。云川想起娜塔说的要与淍朝联姻之事,叹了口气说道,“快点也好。” “云川姐姐,其实这么快去提亲,我也不是只为了我自己。”白仞垂下眼帘,忧心忡忡地说道,“这两天的事情,百年雪莲我倒没放到心上,那最多也就是个物件而已,但却因此让巴音丢了双腿,还差点丧命,我们月氏部落说什么也是脱不了干系的。” “嘘,你小点声。”云川忙打断白仞,小声嘱咐道,“这话你以后可千万别说了,这事怎么评判,都不是你我能说了算的。就算咱们部落有干系,也不至于要让一个贝勒用婚事去平息。再说黄卑此来种种,也非清白之身,耶律王生来傲骨,他也不一定能服这口气的。” 白仞听完楞了一下,点点头道:“还是云川姐姐想的周到,我还是莽撞了。不过,提亲的事我想好了,还是尽快才好。” ------------ 第四十一章 云石大会2 歌舞已近尾声,一轮圆月早已缓缓移至头顶,洒下一片银白色。初夏的夜晚虽有些微凉,但微风拂面,却也舒润。云川看着前方一望无垠的茫茫草原,眼下这么一大圈人显得格外渺小。若不是耳边不停有碰杯欢闹的喧嚣声,若不是这几天烦心事接二连三地袭来,在这半山腰,赏着满月,舒舒服服地喝到微醺,也是一桩美事。 正胡乱想着,最后一个琴音渐渐消失,下方似乎有火光朝天射了过来,云川和白仞都好奇地站起身,朝下方探出头。原来奇石周围还围着一圈挂炉,歌舞完毕,挂炉点亮,熊熊火焰向上翻腾,一圈火焰团绕着奇石,从上方看去,真如正将燃烧的一轮圆日一般。 “日月共明,冰火交融,千载盛世,万般昌荣。”威顿可汗站起身,举起酒杯仰对上天,洪亮的声音穿透夜空,雱翠山也回振连连。 大漠士兵们举起刀戟在地上敲击,齐声重复着“日月共明,冰火交融,千载盛世,万般昌荣。”长号吹起,划破夜空。 下方在座的所有人都被这振奋的气氛感染,不约而同地站起身,向这上方的大漠首领们遥相举杯,一饮而尽。云川被这阵势吓了一跳,她原本就不知这个云石大会的编排,也第一次听到父王和士兵们喊这样的口号。想起下午与父王关于“夺与取”的交谈,云川心里不免有些惆怅,难道父王已经心意笃定了?即便如此,也用不着这么急于宣告天下吧,要知道对面的人可都是来自五湖四海,王成愈带领的淍朝使者们大概也在这其中,这十六个字定会被各种臆断传遍天下。也不知父王到底做了何等筹备,如果真的要起兵攻城,何必要高调先行告知呢?想到王成愈,云川才想起刚在台下走过一圈时,似乎并未见到此人。 “我阿史那.威顿,大漠突桑第六世可汗,在此代表大漠的所有同胞,欢迎天下所有豪杰相聚月氏部落,共鉴奇石圣景。”威顿可汗再次举杯,气势巍然,“英雄们,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很多人也是第一次踏足此地。你们也看到,这里并不是大家听闻中的贫瘠匮乏,茹毛饮血,我们这片土地,也如你们一样,在同一个日月之下,万物生长、欣欣向荣。我们的百姓也安居乐业,厌恶征伐,不喜战争,我们只希望能守护这一方水土和父老子孙,安稳绵长。” 威顿可汗满怀深情的说完这段话,全体士兵们也一阵欢呼,引发江湖人士们也鼓起掌来。云川看着父王伟岸的背影,有些猜摸不透,父王这欲盖弥彰,到底为了什么?难道只是自己想多了吗? 威顿可汗示意三大族的首领们再次举杯:“今日有幸与天下豪杰们一起见证奇石的满月之辉,真是人生的一大幸事。让我们再拿起酒杯,第一杯敬天地,风云磅礴万古青!” “第二杯敬英雄,狂风凛冽任我行!” “第三杯敬相逢,朗月星辰耀世间!” 每一杯饮尽,鼓手都击鼓九下,气势恢宏,这是大漠族群祭天的最高仪式。若不是亲眼所见,来自中原的人们,恐怕完全无法想象在这偏远的北方大漠,还有这么威严的仪仗。可能在他们的听闻中,北方大漠,就是贫瘠潦倒、居无定所、人性蛮化、野兽横行,若不是有700年前的宝藏线索传闻,谁会跋山涉水千里迢迢深入这群“还未开化”的野蛮之地呢? 满月当空,整个奇石都笼罩在一片月色之中。从云川所站的半山腰向下看去,若将奇石周围的火圈喻为烈日,确实是日月共明了。 最后一声鼓声消失在夜空中,威顿可汗朝下面的鼓手扬起手,周围顿时一片寂静,下方的几百双眼睛都齐刷刷地看向威顿可汗。 “我们有幸请来少林寺戒持方丈,金刚经集大成者,请他为我们解开宝藏近千年之谜。”威顿可汗说完转身,一直坐在他右后方的戒持缓缓起身,一身袈裟披身,虔诚淡漠。 “有请戒持方丈、夏夷哈达可汗、西禹长孙嬴王子一同为我们揭开奇石幕布。”三大首领齐齐起身,与戒持一起在数十护卫的簇拥下,从方形台上走下到奇石旁边。大漠人身材虽魁梧,可在这奇石之下,却也显得十分矮小,身材高大的威顿可汗也就不到奇石一半的高度。 待威顿可汗一席人走到奇石旁,侍卫推出四个带有轮子的木质阶梯,摆在奇石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威顿可汗四人一人登上一个阶梯,高度正好能与奇石平齐。 鼓声又再次响起,气氛又被烘托得激烈盎然。云川与在座的几百号人一样,全然不知下一步将发生什么,但整个状态随着鼓声的节奏澎湃起来。“白仞,你知道下一步还有什么吗?都都谁想的啊,阵势真是不一般嘛!”云川用胳膊撞撞白仞,眼睛仍盯着下方一眨不眨。 “我也不是很清楚,这些都是赫连王叔和霍明大哥一起操办的,我就跟着一起听过两次,实在是太繁杂,各种改来改去,我就懒得参与了。今天看来,好像与我之前知道的完全不同了。”白仞小声说道。 “那这宝藏一说是什么时候确定的?以前不都说是无稽之谈吗?”云川问道。 “哎,我记得最开始的计划也就是咱们族群自己聚聚,看看这难得一见的天降奇石。但自从这奇石出现后,宝藏越传越神,还有人传言我们突桑要私吞宝藏反攻中原,赫连王叔还因此被大淍传唤去了一趟。也不知王叔与大淍是如何达成一致的,最后就是干脆做实了宝藏传闻,我们负责邀请天下人士共赏奇石,大淍出面邀请戒持大师一探究竟。不过也好,无论宝藏是真是假,都洗掉了我们想独吞的嫌疑了。”白仞纳闷地说道,“云川姐姐,你说真有宝藏吗?我们在雱翠山下这么多年,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大一个圆石头呢?” “你有这么好的参与机会都不知道,我能知道什么呢?咱们大漠这些年也没什么重大事务,以后你可是咱们突桑下一代耶律王,你应该多参与才对呀。”云川关爱地看了一眼白仞,看着他一脸无辜,也不想过多责备,将心比心,自己不也一样,对于这些族群之间的事情,也是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我也不是都没参与,那些各部落的请柬,就是我负责。我去送请柬的时候,赫连王叔还吩咐我如果有问起宝藏传闻就说是无稽之谈。哎,就为这事,不知费了我多少口舌。你是不知道,咱们四大族群事务看着太平,内部却太繁琐,反正我父亲身体健壮,我还是偷的再清闲闲吧。再说了,以后不是还有霍明大哥和云川姐姐你们与我在一起嘛!”白仞笑笑不以为然。 “我呀,兴许还不如你呢。不过你说得也不是没道理,等到那天再操心也不迟。”云川拍拍白仞肩膀,接着问道,“对了,说起请柬我倒想起来了,这中原的请柬到底送了几份?我在来的路上还遇到大淍使者有不少人马呢,怎么现在似乎都没见到,大淍使者按理说不得特别招待一下吗?” “中原那些人的请柬都是赫连王叔亲自安排的,他在中原生活了20年,对那边的情况最了解了。不过,这次大淍的使者队伍除了你朋友,其他的都没到,可能是迷路了吧,我听说下午已经派人去搜寻了。也不知他们派的是什么草班人马,我们大门第一次朝他们打开,他们都能走丢!”白仞啧啧地轻蔑说道。 “哦”云川轻轻应了一声,虽然她也不想在这种场合与王成愈碰面,但王成愈大队人马一起失踪,这怎么也不像迷路这么简单。 “哇,云川姐姐,你快看,奇石!”白仞拉着云川的衣袖,惊异地说道。 随着威顿可汗四人登上阶梯,四人同时掀开奇石的幕布,奇石终于露出了真面目。果然是一颗巨大的圆形灰色石头,石头上凹凸不平,除了这么浑圆的巨大石头确属罕见,其他的似乎也没什么惊人之处了。 下面已经人声鼎沸了,大家的看法或许多少与云川有些相似。大家千里迢迢远道而来,难道就是为了亲眼目睹天下第一大的圆形石头么? 威顿可汗四人没有理会周围嘈杂的议论声,看着戒持大师好像低头吩咐了什么,几个侍卫便推着阶梯环绕着奇石。环绕一圈后,戒持大师示意威顿可汗的阶梯靠近,他在威顿可汗耳边低语,威顿可汗频频点头。 “大家安静一下,戒持大师仔细观察后,这颗奇石确实与当年寅朝宣王记载的线索一致。”威顿可汗朝周围的人大声说道,周围的吵闹声让旁边驻守的侍卫们也提高了警惕,握紧了刀戟。 “这不就是块大石头吗?我们中原地大物博,比这还要大的石头也是能凿出来的,我们这千里迢迢跋山涉水,就给我们看这个?”人群中此声不绝于耳。 在闹事者的怂恿下,有人从后排往前窜,还想冲上前去看下究竟,侍卫们不得不横起刀戟,拦着想走进奇石的人群。 “不是说戒持大师能结合金刚经解开这个秘密吗?还愣着干什么?”已有不少人跳上来案台,开始借着酒劲撒起泼来。 “原来所谓的江湖豪杰,也不过尔尔。之前说了与宝藏无关,你们不信非得抢着来看,现在白吃白喝几日还觉得吃亏了?”云川暗自讽道,眼神不自觉地朝杨清沄的方向飘了过去,杨清沄一幅事不关己的模样,坐在案台边冷眼相看。 “一切有为法,如梦如幻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一切有为法,如梦如幻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戒持大师双手合十,深远的声音从丹田涌出,一浪叠着一浪,通彻振聋。 刚还暴躁的人们听此音,都渐渐沉静下来,齐刷刷地看向戒持大师,等着他下一步动作。 “各位首领,请先退后一丈。”戒持大师说道。待一切部署完毕,他从侍卫手上拿起一个火把,点燃了奇石。 没有火花四溅,也没有熊熊烈火,而是滋滋滋地如一道火光一样迅速向奇石地四周蔓延开去。奇石瞬间变成一个红色的巨大圆球,如一轮烈日一般发出红透的光芒。 “一切有为法,如梦如幻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云川默念着戒持大师说的这番话,心想这一句说“万物皆空”的金刚经四句偈,难道就是暗示这块奇石不过是幻想而已?所以戒持大师才让它一燃而尽? 戒持大师点燃后便背对奇石,依旧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一轮“红日”在他背后映衬着他的袈裟闪闪发光,这一情景就如云川在边城的寺庙中见过的佛祖一般,让人心生敬畏,就算有万千疑问也无法反驳。果然台下是数百名人士都不再嘈杂,有人也双手合十地看着戒持大师,仿佛在进行一场至高无上地膜拜一般。 “如果万般皆是空,那这奇石又是什么?宝藏又是什么?”云川喃喃自语。 “云川姐姐,你在说什么?”白仞沉默了许久,听着云川在一旁低语,好奇问道。 ------------ 第四十二章 云石大会3 过了一会,奇石上熊熊大火才逐渐熄灭,时不时发出火苗刺啦刺啦的声音。这块硕大奇石已经被烧的凹凸不平,已然不是浑圆模样了。 云川伸直了脖子想一探究竟,无奈离得太远,实在是无法看的清晰。 看到被烧得满目苍夷的奇石,周围的江湖人士又开始激动起来:“这!这是什么?!说石头跟宝藏有关系,你一把火给烧成这样是什么意思!!” 旁边驻守的侍卫们又不得不拿起刀戟,奋力阻拦着激动的人群,竟有人将杯盏愤怒地扔向广场中间,场面一片嘈杂。 “这是江湖豪杰吗?完全就是土匪嘛!”云川忿忿地说道。 “没想到所谓的江湖豪杰提到钱财也这副嘴脸。”白仞在一旁也不屑地说道,“不过,这雱翠山上已经布满了我们的射手,他们如果想硬来,我们万箭齐发,吃亏的只能是他们。” “嗯,只是看着这乱糟糟的好没意思。”云川回道。 “石非石,物非物,一切皆为空。你们心中有欲念,不忍拨开迷雾,我便为各位点上这把火,烧了奇石表象,帮众人一探究竟。”戒持大师声如洪钟,让躁动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云川心想能有此丹田之气之人,内力必定深厚,戒持大师看来真是深藏不露之人。 周围的嘈杂声慢慢消失,大家也都被戒持大师的几句偈语安抚下来,都等着看这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 戒持大师示意威顿可汗几人回到看台上,自己则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打开布袋往圆石上空抛去,似是一堆尘土在圆石上方散开,如迷雾笼罩徐徐落下。而这灰雾落在圆石上后,在月光的映照下,竟成了斑斑星光,红色、蓝色、绿色、黄色、白色五光十色,闪烁点点,景象极为奇妙。 “这果然奇石啊,真如江湖传言一般会闪闪发光!”人们开始惊叹,宝藏的希望又被燎燃,人群又开始激动起来,“这有光的地方难道是宝藏?!” “一切有为法,如梦如幻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戒持大师一边默念着这句金刚经四句偈,一边退回到半圆看台上,声音越来越大,以至于云川都觉得雱翠山都伴随着这四句话有些摇晃起来了。 “这不是我们大淍的东南边界嘛!”人群中有几人挤到前面,想越过侍卫靠近奇石一探究竟,却被侍卫们死死拦住,无法前往,只能站在案几上,仰头踮脚相望,好在发光的奇石越来越亮,已经可以看得十分清晰了。 “确实有些相似,我常年游走于东南边界,那里山林茂密,水源充足,这绿色荧光的分布似是山林,这蓝光潺潺流动,就如流水,那这黄色斑驳星光就是土地,红色莫不是宝藏所在之地了!”几个江湖人士说得双眼放光,一群人在其身后点头称赞。 “照你这么说,我倒觉得更像东北部,相传寅朝宣王当时就驻守东北方边界,群山峻岭,山路蜿蜒。宣王还带领当地百姓建水库、引水源,这蓝光被绿光围绕,就如水库被群山包围一样,你看那有凹凸不平之处,高低落差如此之大,顶端还有白光萦绕,就是皑皑白雪嘛!东南地带有如此地貌吗?”人群中又来几人说得头头是道,也引来不少人士跟着站队。 “如果这顶端白光是白雪,那西北处的高原山顶也是有此地貌的!” “你这么说,那不就成了我们大淍处处有宝藏了!这么大范围怎么找!” “还是东北部比较切合实际,毕竟当年宣王就是在东北部驻扎。而且这东南地貌如此看来,也是十分相似。西北嘛,差别就有些大了。” “谁说白色就一定是白雪了!我们东南的凌玉山,山顶岩石耸立,白如玉石,这不正好应对!而且相传宣王的母亲就是岭南人,他将宝藏藏于此地,更合情合理。”人群中逐渐形成了东南派和东北派,两派对立,各执一词。 云川虽不知大淍的东南、东北地貌如何,是否真如这石头上显示的一样,但这红光闪烁的地方,如果真如大家所言就是宝藏所在之地,这可是要凿山辟林,引水挖岩才能找到的。仔细看这石头上的红光只有三大块,都与绿光、黄光、蓝光混杂。最要紧的事,如果是东北就如黄卑接壤,如果是东南就得深入大淍,黄卑与大淍的关系不用多说,这么说来说去还是中原之人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些来自大淍的江湖人士看来心里应该高兴的很呢。 这东北派和东南派争得面红耳刺,各不相让,大家都说得头头是道,兴趣盎然。但看台上的大漠几大首领却是面面相觑,冷眼相看。云川看向看台中央,自己父王此时此刻竟还有闲情雅致给母后剥着水果;哈达可汗已是微眯双眼低头小憩,那个让她厌烦的长孙嬴却是唯一专注台下形势之人。云川站起身,正欲拉着白仞离去,却被其其格王后察觉,硬是被她用微蹙的眉头和柔冷的眼神给按回到了座位上。 “我说大家就不要过多争论,记下红光位置才是关键。管他东北还是东南,我们扫一遍不就行了!”其中一人大声喊道,便带头冲出了侍卫们的阻拦,冲到了奇石旁边。还抢了刚刚的木质梯子,站在上面仔细端详。 其他人见此人得了便宜,自然也怕吃亏,便都一拥而上,跨过侍卫们的刀枪剑戟,抢梯子的抢梯子,搬案几的搬案几,还有人互相合作搭起了人梯,居高近望,互相拉扯,攀跳不止。一时间几乎大部分人群都跨过侍卫涌了进去,而侍卫们见状却没有再接着阻拦,而是在外围城一圈静静看着。 真是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云川和白仞感叹道,“都传言只要每次有关此宝藏的传言出现,必会引起江湖争斗,带来许多无妄之灾,看此景象真的是所言非虚。白天看着都道貌岸然,一副君子之态,现在却都如此贪婪,原形毕露。” “确实如此,白天看着还都互相谦让,处处彰显他们中原的礼教素养,现在,啧啧……不过,姐姐你看,还是有些人,没有冲过去的。”白仞指了指下面。 果然有大约十几人仍在案几旁安静地坐着,不为所动,静静观看。其中就有云川不忍多看的杨清沄,他也是一直目不转晴地盯着奇石,却没有丝毫要前去一看究竟的举动。“看来还是奇石好看,这么认真的地盯着,都没有抬头朝我这边看过一眼吧,就算我如此盛装打扮,也比不过奇石半点而已。”云川有些沮丧地想着。 “那些人就算没有前去,但也是目不转睛的,说不定他们有过人的本领,早就记下了光点位置,根本不用前去折腾一番呢。”云川猜测着说道。 “姐姐说的对,这些人竟然能被邀请,都是有些本领的。能在江湖上占有一席之地肯定都不是一般人,竟然不远千里到此地那肯定不能白来一趟。”白仞点头应道,“哪有人像我们两个,就跟看戏一般,占着这么好的位置,却完全不往心里去。” “奇石又烧起来了!大家往后退!”云川与白仞正聊着,听见下方有人喊道,只见那石头闪光之处又有火光燃起,越烧越大,围观的人群又是一片糟乱! “快看,火快熄灭了!”不少人朝看台上嚷嚷起来! “我听说当年裕王布下此宝藏线索时,就曾说过‘火起火灭,昙现之缘’。看来此传言不假,刚莹光闪现片刻,也就如昙花一现,我们亲眼目睹,也是三生有幸,实属有缘之人。” 奇石的火光终于消失,周围火炉的火把又燃起了不少,下方被照得更亮了。也不知刚才是什么火,还没一眨眼功夫,这块石头已经烧得只剩下不到一半大小,坑洼不平,只留下了一大半烧过的黑色痕迹,就如一块沉寂多年的残陨一般,已没有了半点生机。 刚嘈杂的人声现在却沉寂下来,有些失落也有些恍惚,围着这块石头兴叹不已,失落着奇迹的飞逝,恍惚着奇迹到底是否真的发生过。 威顿可汗这才站起身来,再次举起酒杯,低沉的嗓音慢慢说道:“我本不知此奇石之由,得大淍皇帝相助,邀请戒持大师亲身验证。传言此宝藏不仅数量惊人,更可追溯千年。宣王也曾说过,能亲眼目睹奇石奇观之人,亦属天下侠士,胸怀千古。有此缘分之人,须当义薄云天,不得私藏此信息;能得此宝藏之人,需与天下人共享,扶贫济世,分主上之忧。我们非中原之人,更无意踏足中原,此奇石宝藏,若各位侠士能寻得所在,愿能继承宝藏遗愿。我愿在此草原之上,祈求上苍,愿各位得偿所愿。” 话落,云川听着激动万分,看着父王伟岸的侧影,难掩心中的景仰之情。这才是自己尊敬的父王,是突桑民众依赖信任的可汗。原来父王根本就没有变过,他还是那个不喜征战,爱民如子的英雄。云川与其他人一起站起身,举起酒杯,随着下方“江湖侠士”的一片叫好声中一饮而尽。 欢快的舞曲又响起,旁边等待多时的舞女,马上就要登场,站在“奇石”周围的人们也开始随着节奏晃动起来,真是一副歌舞升平、喜乐欢腾的景象。 云川和白仞站起来,小声朝着威顿可汗和其其格王后说道:“我们现在可以撤了吧!” ------------ 第四十三章 突如其来的提亲 “云川公主,稍等一下!”威顿可汗只是微微皱眉,一旁的长孙嬴却赶紧站起身,满脸笑意地阻止道。 “你有何事?”云川警惕地问道。 长孙嬴身材魁梧,腰身挺拔,身着红袍,头戴白狐毡帽,也是一个俊朗凌厉的男儿。云川虽不喜他,但也无法否认此人天生就是作将相的不二人选,是云川这辈人中最早参与族群政务的王孙后代,早就练就了一幅威严不俗的气势。此刻长孙嬴眉宇含笑,眼光却暗含狡诈,一副盛气凌人,虽不说“不”字但气势已不容人对抗。 长孙嬴走过来,试图拉起云川右手,云川赶紧闪躲,往后退了一大步,紧蹙着眉头警惕地看着他。一旁的白仞想将云川拉到自己身后,可长孙嬴却跟着上前一步,宽厚的肩膀将白仞拦在身后,隔着云川的衣袖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腕,任凭云川使劲拉扯,长孙嬴都面不改色死不松手。 “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你快点松手!”云川气愤地说道。 “云川公主,莫要着急,一会你就知道了!”长孙嬴在云川耳边轻声说道,随后朝身后的白仞说:“白仞弟弟,你也别着急,在旁边待一会,我对云川公主之心日月可鉴,绝无冒犯之意。” “你闭嘴!”云川怒骂道,使劲想抽出右手,却被长孙嬴拽的更紧了。而长孙嬴却丝毫不在意云川的横眉怒对,反而笑容更要从脸庞上溢出来。 “各位侠士,在下西禹族长孙嬴,下一代西禹可汗。”长孙嬴话语轩昂,收起眼角笑意,眉眼上翘,大眼有神,一种不容侵犯的气势浑然天成。 台下正欲随着舞曲在茫茫草原上共醉今宵的人们,见此气势都循声望去,只见半圆看台上站立了两位青春男女,男的身材魁梧,气势威严,而一旁的女子样貌却太惹眼,脸庞红霞弥漫,双眼泉水舒润,身姿曼妙婀娜,如芙蓉花开、仙子下凡。这两人都身着红袍,头戴白毛毡帽,红衣上金丝绣纹一人繁花、一人孔雀交相辉映,就如一对璧人空降此地,让人看得如痴如醉。 奇石奇观过后,这无疑就是今夜最耀眼的亮点了。大家都看着这么一对璧人,一袭红衣立于松山翠绿前,真是赏心悦目。而在喧嚣人群之外,有十几人显得格外落单,其中就有一人就是杨清沄。 今晚的他本该将所有目光都聚焦在这块奇石上,因为这本就是他与宇文瀚来此地的任务之一。在拿到宇文瀚的解药后,查看奇石之谜就是他要完成的唯一任务了。可他也不知为何,心无杂念、思绪沉定对他而言本应是轻而易举之事,但今晚怎会如此之难。整个夜晚,他都时不时会想起下午与云川相对时,她婆娑的泪眼和那一番哽咽的话。 好不容易等到奇石谢幕,正想赶紧离开这里,却被并肩而立的长孙嬴和云川又拉了回来,那努力控制了一晚的目光此刻已经无法从那个红衣少女身上移开了。 云川这才注意到长孙嬴的外袍不仅与自己颜色一样,就连金丝绣纹都暗藏玄机,也不知道这个长孙嬴到底给自己长辈们灌了什么迷魂汤,竟然一起哄着自己穿上了这件衣裳。云川的脸不禁气得绯红,心里开始抓狂,回头想向白仞求助,却发现耶律王妃已经将白仞拉到身边,他也是不能动弹。 “站在我身侧的是突桑公主阿史那.云川,今日云石大会,本王欲借奇石之光,与云结缘。也请各位侠士赏脸,与日月共鉴、山川共明,本王愿娶云川公主为妃,今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共结连理。”长孙嬴使劲拽住云川想挣脱的手腕,右手举起酒杯,激昂地诉说着自己的情谊。 “我什么时候答应过要嫁给你!?”云川愤怒地问道。 “你不愿意嫁给我,那今日为何要穿上这身衣裳。这可是我在半年前,就请天下最有名的绣师为你量身定制的红妆。”长孙嬴说得洋洋得意,“再说嫁给我有何不好,你父王母后都不曾反对,我们两大族群强强联合,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我要知道这是你做的衣裳,我根本就不会穿!你就别一厢情愿了,我不会嫁给你的。你若不想扫兴,就赶紧收回刚说出去的无稽之谈。”云川心里越想越窝火,自己这么信任的亲人,竟然联合外人哄骗自己。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竟然对你山盟海誓,就必不收回。你若不想我们草原族群在中原人士中丢人,大可说我是胡说八道。不过就要看你的父王能不能下得了台了!”长孙嬴丝毫无惧,反而更加志在必得。 台上两位男女暗自较劲,白仞也赶紧去求耶律王和霍明帮忙解困,可其他人却对这场突如其来的“求婚”似乎都心知肚明,虽未拍手叫好,但也并不阻止。而台下人群自是看热闹不嫌事大地各自感叹。 “原来‘云石大会’还有此等含义!” “英雄美人,当是一段佳话。今日能见证草原两大族群联姻,也是一大幸事。” “如果我能有幸娶得如此美人,必当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这可是突桑驸马,可谓是江山美人两不误。”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若得如此美人相伴,我两者皆可抛!” “大漠这里的订婚方式真是无趣,把这么多江湖人叫来,这么美的公主,就应该用现在最流行的打擂招亲嘛!或者来个赏金排名,我们还能捧个场助个兴,喜庆热闹。现在这叫什么事,你娶不娶,与我们何干?” “要我说大漠公主如此动人,应当献给我大淍皇上,才是各得其所!也体现了突桑族群的一片赤心。” “他们情投意合,自是好事,大漠有大漠的规矩,我们看看就好,但当今圣上岂是你能在背后评头论足的?!”沉默一晚上的杨清沄终于忍不住对身边这位为云川“指婚”的人斥道。 “你怎么看出他们情投意合!你看这王子自是心中得了美人高兴得不得了,眉眼笑意完全不加掩盖。但这个突桑公主,一脸怒气,哪有半点的情愿?”杨清沄被此人一怼后,也发现云川虽然脸庞绯红,但嘴唇紧咬,眉头紧皱,眼光愤怒,被长孙嬴拽住的右手也在衣袖中不停拉扯。 “难道真的没有情意?”杨清沄也不禁怀疑起来,想起下午云川也对他说过自己的“不愿意”,可这两身红装,红得刺眼,还那么好看。 云川飞快地在心里盘算着:云石大会结束自己就马上离开这里,谁愿意嫁就谁嫁去!自己现在就想扭头一走了之,可长孙嬴死死拽住自己演着这出“情投意合”的戏码,着实让人恶心!此刻还能用什么办法让所有人都否了这桩婚事呢?难道真的要搬出“盛泽”来救自己吗?可当着这么多人拿“盛泽”当挡箭牌,日后不是更让天下人笑他吗? 听着台下人们的三言两语,云川想到一计,虽算不上什么上上策,但她还是决定冒险一试。 “各位豪杰请听我一言。”云川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清脆,下面哄哄闹闹的人群也被吸引过去,一袭红裙似一抹红霞,火烈耀眼。 “我虽从未踏足中原,但也常听人称赞中原多有侠士,武艺高强,心怀大义,所以我从小就对中原侠士仰慕不已,今日能亲眼所见,真是三生有幸。我身边的这位西禹长孙王子,是我们大漠数一数二的高手,十岁时徒手擒鹰,十二岁与狼群搏斗,自觉对手难寻,惆怅不已。”云川一口挑衅地说完顿了顿,看了下台下的人群都已开始按捺不住,颇有不服。而一旁的长孙嬴却是自信过了头,从未听过云川夸过自己,竟还有点沾沾自喜。 “本公主虽未见过什么大世面,但也懂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所以呢,本公主斗胆摆个擂台,拿出黄金万两,想请各位侠士帮忙证实一下我身边这位长孙王子是否真的如此勇猛。本公主并不在乎所嫁之人是否天下第一,只重其人品和信义。只要有侠士能技高于他,我愿赏侠士黄金万两,这门婚事呢也搁后再议。”云川说完,下方已有人趁着酒劲想跃跃欲试,这本就是只赚不赔的买卖,万一嬴了,黄金万两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了。 “云川,你瞎胡闹什么?”第一个站出来反对的是云川的母后其其格。 “母后,您别着急,我就验证下他是不是不二之选。难道您就对长孙王子这么没信心么?您看长孙王子可是胸有成竹呢!”云川心中憋闷却不显露,略带俏皮地耍赖道:“各位长辈,我也不知长孙王子会在这个场合单方面宣布这么大的一个无头消息,我也不想浪费大家的时间的。如果各位累了,可先回去休息的,这里交给长孙王子就行了!对不?长孙王子!!” 云川转头狠狠地看向长孙嬴,长孙嬴倒不气,脸上反而笑开了花:“各位叔伯,今小侄的婚事,就有劳各位再支持片刻了。也感谢云川公主的一番苦心,正好就由我来探下所谓江湖侠士的真功夫了!”说罢逼近云川的脸庞,邪魅地低声说道:“你就等着心甘情愿地嫁给我吧!” “喂!!你们这些大漠人,到底商量好了没有,我们可没时间等这么久。如果真要摆擂台,就赶紧的,也让我们看看什么武功自誉为天下第一?”奇石揭秘后,夜色正好,气氛正酣,这打擂台赢黄金,也是当下中原时兴的玩法,既有钱两也无伤风雅,这次撞上突桑公主这么美的人儿亲自摆擂,以后也是可以增加在江湖上炫耀的资本了。 云川虽未深入中原,但这套玩法她还是听说过不少的。只要有人摆出擂台,江湖人必有参加的,而且擂台级别越高,赏金越高,那自有武功高强之人争着参与,以此提升自己的江湖身份。而今台下都是江湖上有些名头的人士,想必一会欲欲跃试地高手一定不少。 云川此时心里也有了七分把握:“这可算是当今世上数一数二的擂台了,黄金万两,还有大漠第一公主的婚姻大事作为赌注,能在这个擂台上崭露头角,对于行走江湖的人来说是个不错的资本。而这个长孙嬴本就自大过头,什么十岁擒鹰,十二岁斗狼,本就是我胡诌,没想到他还好意思点头。希望快点有个武功高强的人打败他,永远断了娶我的念头。” “嬴儿,小女顽皮,这擂台切莫伤人多出事端,点到为止吧。”威顿可汗见势头难转,也是无可奈何。 “可汗,放心,我也不是浪得虚名。”长孙嬴胸有成竹地慢慢走到台下,站在中间一块空地,双手张开,硕大的水袖口垂下,气势凌人。他环顾一周,徐徐说道,“既然突桑公主有兴致摆这个擂台试探本王的真心,本王也是非常乐意与各位一较高下。竟然是擂台,那也得定好打擂规则。我有请各位侠士挑选三位武功高强之人,与我过五招,五招之内制服对手为胜。” “长孙嬴,你无赖!”云川气得难以自抑,紧要关头,千算万算怎么忘了把打擂的规则定下来,让长孙嬴钻了这么大的空子! “云川,不要再胡来了!坐到我旁边来。”其其格看到这个行事任性的女儿,生怕再生出难以收拾的事端让天下人笑话丢了颜面,赶紧拉到自己身边按在了座位上。 ------------ 第四十四章 终于出手了 江湖人士们听了长孙嬴定的规矩,虽觉得扫兴,但也不好反驳,毕竟是以一抵百,如果不限制人数这确实有点欺负人的意思了,谁都不想去开口丢这个脸。 此刻反倒是长孙嬴有些着急了,不耐烦地说道:“哪三位上台与我一较高下!” 人群已经把中间的空地围出了一个大圈,面面相觑,只有三次机会,若不能把对方击败,万两黄金不仅没了,还让这个大漠人白白得了“天下第一”的名头? 大家谁都不知道这个西禹长孙嬴武功到底如何,是盲目自大还是真材实料?在这些跑江湖的人眼里,云川的婚事当然不会被他们放在心上,但黄金万两这个天大的赏金还是非常诱人的。 果然,重金之下必有勇夫,终于有一位江湖人士站到了中间。此人身材魁梧,足有十尺之高,肩宽体胖,竟然将身材健硕的长孙嬴都衬托得都有些瘦小了。众人见有人站了出来,兴致也来了,不断地叫好呐喊。 从体型的对比,云川稍微放心了一点,默默地为这位无名江湖人士加油助威,希望他能不负所望,五招之内拿下长孙嬴。至于自己许下的黄金万两,就算父王不愿掏,想必凭着自己十几年的人缘去凑一凑也不是什么难事。 云川在心里唤做这位“一号勇夫”,只见一号勇夫深呼吸稍作调整,突然一深蹲起身一跃,整个草原都跟着抖了三抖,厚实的身躯一跃到长孙嬴跟前,直接一重拳挥了过去。动作之快完全打破了这身躯的限制,把云川也着实吓了一跳。 但长孙嬴也毫不退缩,站在原地,身子一侧,便轻松躲过了这突然的一记重拳。还没等对方再出一招,长孙嬴就识破了他的招数,直接瞬间移到对方面前,快速反击一招锁喉,手指都嵌进了对方脖颈之中。 一号勇夫也不甘就此被擒,接着再一拳,长孙嬴竟然又一侧身轻松躲过,右手仍死死抠住对方喉咙,使得对方不得不双手抓住长孙赢手腕,可没料到长孙赢单手力气如此之大,根本无法拉开。突然,长孙嬴主动松开手,对方还未反应此变化,长孙嬴就双腿超前跃起,往对方肚子上横踢过去,然后自己一个腾空后稳稳站立,挑衅地笑看着对方。而对方一手捂住刚被紧锁的喉咙,一手又捂住被狠踢的肚子,连着往后退了四五步。 三招过去,一号彻底被激怒,冲了上来,抓住长孙嬴的前胸和腰腹,似乎想举起来朝地上重重摔去。可惜这招术与摔跤太相似,要知道长孙嬴就是在这些摔跤格斗中长大的,怎会被他占了上风?还没等长孙嬴被举起,他就朝一号膝盖上踢上一脚,一号马上单脚跪了下去,痛苦万分。紧着再加上一脚踢到一号胸口,对方竟然毫无招架,一口血喷了出来。 “五招了,我们点到即止,承让!”长孙嬴退后一步,作揖道。说完还不忘朝看台云川这边笑看了一眼。 一号被几个侍卫抬了下去,被踢的左腿已经完全站不起来,长孙嬴还连连自责,嘱咐侍卫“好好照顾。” “父王,这就是点到即止吗?”云川不曾想到长孙嬴如此心狠手辣,只是一个比试,竟然招招狠毒,竟还把对方的腿打折了。 “擂台是你要摆的,打擂也是自愿的,长孙嬴是个有分寸的孩子。”威顿可汗拍拍伸长脖子朝下张望的云川,让她不必紧张,可云川怎会不担心呢? 二号上场了,身材挺拔,手持长剑,一副世外高人气质。还没等二号行礼拔剑,长孙嬴直接上前飞身一脚,一身红衣随风飘起,就如一团火朝对方喷涌过去。二号果然没有料到对方竟然毫无礼数,直接猛招袭来。赶紧侧身躲过,却时机已过,已被长孙嬴踢到了左手臂膀,整个身子都差点倾倒下去。 “不用跟他客气,赶快拔剑啊!”云川着急地低声喊着,“他不仁你还那么多讲究干什么?”二号确实已经意识到对方想马上击倒自己,不愿过多纠缠。拔出宝剑,先虚晃两剑,第三剑直刺长孙嬴要害,可长孙嬴却用左臂推开长剑,右手一掌竖劈到二号肩膀上。二号这一剑刺在了长孙嬴了左袖上,左袖被剑锋直接划开,散落下来。 长孙嬴看了一眼被划破的华服衣袖,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这一身衣赏本是为了与云川订婚而特地定制,花了自己大半年的时间筹谋,真丝剪裁、金丝纹绣,却被这一剑直接毁掉了。长孙嬴怒不可遏,直接一脚横扫过去,将对方打倒在地,马上又一脚踩去,对方立马向后躲过,长孙嬴紧接着再上前一脚,直接将对方逼的无处可退、无招可还。而此时早已过了五招,长孙嬴却丝毫没有罢手的意思。 “他赢都赢了,怎么还步步紧逼,致人于死地?!”云川看不下去,朝着长辈们嘟囔起来。可似乎并没有人觉得这是个事,完全不为所动。 云川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己之私惹来无辜血光,赶紧跑到看台下,拔开人群。正欲上前阻止时,只听到一个熟悉而深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长孙王子,竟然是五招制胜,您又为何破坏规矩?” 云川抬头看去,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上前制止的竟是杨清沄。 长孙嬴终于停了下来,朝杨清沄瞥了一眼,想起那天他与云川一同出现,更是不喜。 长孙嬴整理下自己的衣服,耸耸肩说道:“五招是吗?怎么也不喊停!我这好不容易有幸与各位切磋武艺,太沉浸了,都忘记了!”长孙嬴这一番话,引来围观人士的极为不满,但输都输了,也不好去争论什么。 杨清沄上前扶起这位二号,询问了几句后,便拱手对长孙嬴说道:“长孙王子,请赐教!” 云川有些吃惊地远远看着杨清沄的背影,不知为何心砰砰直撞,有些吃惊也有些欣喜。 长孙嬴想到那晚众人对云川与眼前这位中原人的议论,心中怒火燃起。正好教训教训这个中原人,随即抬头斜眼轻瞄着对方,心中不屑,轻哼一声道:“好。” “杨清沄!”云川有些说不出的情绪,也不知为何脱口喊出他的名字。 杨清沄转身望去,清冷的眼神流露着一丝惊讶,也不知她何时从上面下来了。云川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道了三个字:“小心点。” 杨清沄点点头,眼神温和了许多。长孙嬴见到云川对眼前这人竟如此柔和,两人还有些眉目传情的意味,就更加恼怒,根本不想再跟他讲什么废话什么礼数,管他是大淍什么官的儿子,只要敢挡他的道,就必须扫清。 趁杨清沄还未准备迎击,长孙嬴一拳朝他头部攻击过来,幸而杨清沄反应敏捷,向后直接倒背下腰,躲过这一拳。 这场比试,云川显得更外紧张,不仅是最后一场,更是因为杨清沄竟会帮她上场迎战,没想到在几个时辰之前,说好了要互不相欠的杨清沄,竟会因为她的婚姻之事出手相助。 “这个人是谁?哪门哪派的?” “从来没见过此人,刚也一直默不作声。” “武功到底怎么样?可别因为赏金一时鲁莽丢了我们的面子,还有这么多高手都在呢!”旁边已有人开始议论。 云川听着议论觉得好笑:杨清沄怎么可能会是为了赏金而轻易出手呢!“那他到底是为了什么?”想到这里,云川不禁觉得心有些狂跳起来。 已经第四招了,前三招长孙嬴步步紧逼,杨清沄连续好几个后空翻躲过险招。第四招,杨清沄终于开始反击了,一个腾空一个扫腿晃过长孙嬴,让他目不暇接难以招架,接着杨清沄如闪电般飞身到长孙嬴身后一掌击倒了他。 五招完毕,众人掌声响起。 长孙嬴一个翻身而起,面目狰狞,正欲还手。这边杨清沄已经作揖道:“长孙王子,已经五招了,承让!” “可我并未输,你也未制服我!怎么就算你赢了?”长孙嬴好没面子地说道。 “规矩都是你定的!你说五招之制服对手为胜。刚正好五招,你已经被打倒在地,这不就是你输了吗?”围观的人马上涌上去,把长孙嬴死死围住。 “你们懂什么叫制服吗?”长孙嬴手指着众人,恶狠狠地回道。 云川如释重负,拔开人群,轻快地走到长孙嬴身边,笑眯眯地小声说道:“竟然有五招作为限制,当然就是第五招谁占下风谁就被制服啦。哎,我也多谢长孙王子承让,我知道你的武功了得,也知道你早有佳人相伴,你提亲也是被长辈所逼,定下此打擂规矩就是为了我俩都不用忤逆长辈全身而退。” “你!”长孙嬴闻此言,百口莫辩。 云川开心地站到杨清沄身边,朝半山到台上挥舞着双手,又一本正经地拉过长孙嬴,说道:“多谢诸位赏脸参加我的擂台,经过此番比试,这位勇士获得黄金万两,前两轮勇士也各获得黄金百两。另外我也要重谢长孙王子一言九鼎、不娶之恩,请受我阿史那.云川一拜!” 说完朝长孙嬴弯腰作揖行礼,周遭人一片欢呼起哄,长孙嬴冷笑一声拂袖而去,看台上的一众人等向看客们客套了几句,便都散去了。 杨清沄看着云川,欲言又止,转身正想随着人流离开,却被云川一声喊住:“哎!你就没什么可对我说的么?” “云川姐姐!”白仞正喘着气一路跑过来。 “白仞,怎么了?”云川问道。 “威顿可汗让你赶紧回去。”白仞看着一旁的杨清沄,颇具欣赏地朝他竖起了大拇指,然后低头跟云川说道,“可汗气恼得很!” 云川看着父王一席人散去的背影,着实不知道他们有什么好生气的,我堂堂草原第一族群的大公主,难道连自己婚事都做不了主了?云川心里权衡一番,觉得有些话,现在不说天亮以后可能就没机会了! 云川只好拜托白仞道:“白仞,你回去帮我周旋一下,我现在有点事要与杨兄交代,一会就回去找他们。”白仞看了二人,笑了笑,就赶紧离开了。 “我们去那边走走好吗?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云川小声试探着问杨清沄,一双大眼期待着看着他,扑闪的睫毛似乎都紧张起来,杨清沄思索片刻,终于点点头,云川马上笑靥如花,眼睛笑弯似月牙一般,赶紧拉着杨清沄的衣袖阔步走到雱翠山的一侧。 ------------ 第四十五章 我会对你很好 云川带着杨清沄走到雱翠山后方,月光倾洒,微风徐徐,两人对站着,衣裙随风轻拂,发梢也飘到脸上痒痒的。云川看着杨清沄俊朗的脸庞,心想世间美好也不过如此吧。 “你。。。”杨清沄本想问她有何事,可想起下午云川的泪眼,又觉如此开口又将生起事端,便把话给吞了回去。 “我什么?你想问我什么?”云川眼睛清亮,似有星星坠入,看着杨清沄轻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杨清沄微微摇头,一脸无奈地说道。 “哦。”云川看着沉默的杨清沄,心想莫不是自己多心了?便试探着说道,“刚刚谢谢你。要不是你出手相助,我都不知道接下来我会干出什么事。” “看你和长孙嬴的装束,我以为你们是。。。”杨清沄说完就有些后悔,这与自己有何关系呢? “这身衣服啊,是我姨母哄我穿的。我要早知道这是长孙嬴的主意,我才不会穿呢。”云川马上澄清道,原来他早就注意到自己的装束了,心里不禁有些窃喜。 又是一阵沉默,丝丝的微风声都听得异常清晰。 云川深吸一口气,心想:管他呢,如果真是自己多想了,那就今晚喝个大醉,待明日太阳升起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云川深呼吸一口,鼓足勇气问道:“你有心上人吗?” “嗯?”杨清沄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心上人?算有吗? “额,我是想说,我做你心上人好不好?”云川说完赶紧抿着嘴低下头,感觉脸都红到了耳根。 “嗯?”杨清沄有些震惊,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紧紧皱着眉头,看着低着头的云川,耳朵通红,双手扣在一起。如果自己没听错,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因为,因为,”云川没想到告白是这么难的一件事,敢爱敢恨、敢做敢当,不是自己的一贯作风么?怎么想说的话到嘴边就像中邪了一样出不来,还有这个杨清沄,为何总是“嗯”? “因为我没有万两黄金,我其实没有多少钱,我可能付不起赏金给你。所以,我觉得可以换种方式呢。”云川头都不敢抬,都不知道自己为何要找这个拙劣的理由。 “那你摆这个擂台,万一是。。。”杨清沄看着这个毡帽在面前不停晃动着,怎么会有这么莽撞的做法,“这些人参加擂台,如果拿不到应得的赏金,什么事都做的出来。” 听着杨清沄的关注点,云川有些无语,抬起头微眯着眼睛看着他,想确认下面前这个人到底是块石头还是块木头。“我是说我没钱,不是说我们族没有钱!万一是别人赢了,我借钱也得把这赏金付了呀。”云川越解释越觉得不太对劲,“可是,重点不是钱,重点是。。。不对,你不会真是因为万两黄金吧。” “我当然不是因为黄金。”杨清沄反驳道。 “真的?!那就是因为我对不对?你也不愿意看到我嫁给长孙嬴对不对?”云川仰着头,眼神发光。 “可能是吧。”多么美的一双眼睛,杨清沄看到其中自己的倒影,心里有些悸动,声音都有些颤抖。 云川笑容盛开,红扑的脸庞就如深夜的阳光一样耀眼。她松了口气,心想这是肯定的回答吧?“我第一次告白,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我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你很久了,起码有五六年了吧,你有感觉吗?”云川有点气恨自己此刻的懦弱,走近一步想把杨清沄的每个表情、每个动作都看得清清楚楚。 “五六年?”杨清沄有些犹豫,今夜为何会如此恍惚,就如做梦一样。心里有个声音在告诉自己“拒绝她”,可为何自己却不忍说出口。这个笑脸,多久不曾见到过了啊。 “数字不用纠结,就是很久很久的意思。你们中原人不都说‘一见如旧、一见倾心、一见钟情’吗?我几天前见你的时候就是这个感觉。”云川有些欣喜,终于把想说的话都说出来了。 “几天前?”杨清沄有些不解,几天前第一次见面不是在河边快吵起来了吗? 云川见杨清沄有些疑惑,可不能让他找词拒绝,必须追击拿下:“你不知道是吗?你以后就会知道了。我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杨清沄彻底呆住了,云川心里吐了一口气,心想:还好还好,他的反应虽然不热情,但也未退缩,应该有戏吧。 “其实不用。”杨清沄半晌才吐出这四个字。他从未听过这么热烈的告白,如果是换作其他女子,他估计早就冷眼走掉了。这个说“已经喜欢自己很久的”女子,可明明自己与她才相识不过几天而已,但不知为何,自己总能在她身上看到那个久违的影子,这个影子那么温暖,让人不自觉的慢慢靠近,不忍离去。 “用的用的,而且这种好我只对你一人!”话说出口,云川都觉得不好意思,赶紧转话话题说道,“寅时我与你一起去夏夷,文瀚兄一定会没事的。我们一会去收拾下就出发吧,这样可以与那些返回中原的江湖人士错开,赶路更容易一些。” 这才是最要紧的事,本就打算即刻启程的他,想着云川这几天陪他已几经辗转波折,便说道:“那就五更出发,如何?” “嗯!五更可以!你说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云川心花怒放,几天的疲惫早就烟消云散,“你只管把雪莲带好,其他的都交给我,一会我就去安排两匹好马。” 杨清沄摸摸放在胸前的雪莲匣子,突然感觉到腰间那块“云图”玉佩不见了,自己明明参加云石大会前确认在腰间。 “怎么了?什么东西丢了?”云川见杨清沄着急的模样,也紧张起来。 “我有一块圆形的玉佩,可能落在云石大会那里了。”杨清沄又仔细检查了下衣袖、怀间、腰间,身上任何一个可能放置物品的地方,皱着眉头说道。 “很重要对不对?我们快点去找。今晚还不会清理大会场地的,我们一定能找到。”云川提着裙角赶紧朝山前的云石大会现场跑去。 “是一块圆形的玉佩么?是白色的还是青色的?有什么穗子之类的装饰么?”云川趴在地上猫着腰,在刚刚杨清沄比试的草地上,借着些微的月光,双手扒开青草,一点一点仔细的找着。 “没有穗子,白色的。”杨清沄轻声回着,心里有些颤动,那个缩成一团的红色背影,头都快钻进了草地里,一点一点的挪动着。 “我知道了。”云川回过头,看着正盯着自己看的杨清沄,摆摆手说道,“你先去你晚上坐的地方找找,我这边没找到就去你那边。” “好。”杨清沄回道,朦胧的月色下,云川的脸已经被自己的手不经意地弄成了小花猫。 过了一会,云川看到一块草地下露出了点点白色,她双眼放光,赶紧扒开虚掩着的草。“我找到了!”云川开心的喊起来。 杨清沄站起回头看去,云川举着一块圆形的玉佩,朝着他高兴地挥手。云川站起身想跑过来,可蹲得太久,双腿早就麻木了,刚跑两步就双腿一软,还踩到自己的裙角。 “啊!”一个踉跄,云川身子往前扑倒在地,却不忘紧紧地将玉佩拽在手里。 杨清沄赶紧走过去扶起云川,有些尴尬地看着云川脏兮兮的脸和衣裙:“你,没事吧。” 云川搭着杨清沄的手,想着刚才的画面着实难为情,脸又红到了耳根:“我腿有些麻,这衣裙太长了,我平时都不这么打扮。你,你可千万,哎,刚才太丢人了。” 杨清沄眉眼舒展开来,伸手拍了拍云川衣裙的灰尘,问道:“摔疼了吗?” 听到这个询问,声音低沉,却感觉自己像吃了蜜糖一样,笑得都要眯起了眼,摇摇手说道:“不疼不疼,我又不是瓷器人,我一点事都没有。你看,我的腿也好了。” “你的脸?”杨清沄看到云川灰一块白一块地脸,本想帮她擦擦,可手伸到半空却犹豫了,一样的笑容,却不是同一个面容,难道一切都是一场梦吗? 杨清沄面容又恢复冷清,收回手,可云川全然没有注意,反倒有些害羞地缩了下身子,抿着嘴说道:“我回去洗把脸就好了。这个是你的玉佩,这块玉佩是不是特别重要?是家传的那种吗?” 云川伸开紧握玉佩的手掌,杨清沄这才发现云川的手上有红肿的擦伤,有些不忍心,可也不知该如何,只好接过玉佩,低声回道:“是很重要。” “这个上面还有云图呢。”云川试探着问道,“嗯,这个你能送给我吗?” “不能。”云川有些吃惊他竟然拒绝得这么干脆。 “哦,这么重要啊?”云川有些不死心,刚刚对自己不是挺好的吗? 杨清沄沉默了,往事又不断地浮现出来,心中沉痛:我是不是该拒绝她,她不需要对我好? 云川看着杨清沄脸色又如一块铁石一样,却有些心疼了,或许与盛泽那块玉坠一样是他很亲的人传给他的呢?便赶紧说道:“我不用这个,我就是随口一问。我大大咧咧地还容易弄丢呢。我们回去吧,你去休息一下,我去安排下马匹。五更的时候我在西口等你。” “嗯,好的。”杨清沄有些如释重负一般,收起玉佩,赶紧随着云川回去了。 ------------ 第四十六章 虚惊一场 云川满脸笑意地回到突桑住处,被一旁等候的白仞拉住,问道:“云川姐姐,你在笑什么呢?我一直跟你招手你都看不见?” 云川这才回过神,低头含笑收了下表情,问道:“白仞,这么晚了你找我干什么?” “姐姐,你都忘了吗?可汗他们都等着你呢。”白仞看着一脸茫然的云川,说道,“你这脸怎么这么脏?你刚干嘛去了?你们不会动手打起来了吧。” “你想什么呢?怎么会打起来?”云川心想这傻弟弟,“我先回去洗把脸,换身衣服,你再帮我周旋一下哈。“ “你得快点啊,我都拖好久了。“白仞看着云川跳脱轻快的背影,叹口气赶紧回去复命了。 —————————————————————————— 云川掀帘走进毡房,父王和母后坐在正前方等着她,云川环顾四周,暗想:还好,都是自家人,只有耶律王、耶律王妃、霍明和白仞。 云川伸了伸舌头,微微行了个礼,站起身眨眨眼睛问道:“你们找我?” “没大没小,就这么行礼吗?”其其格王后看着云川调皮的模样,生气地说道。 “给父王、母后、耶律王伯伯、姨母请安。”见母后一脸严肃,云川不得不单手放在胸前,半身鞠躬慎重地重新行礼道。 “哎,妹妹,你怎么对云川总这么苛刻,我都说过了,云川来咱们这,就是回自个家,不用拘于这些的。”耶律王妃赶紧起身扶起云川,拉到自己身边说道。 “姐姐,你莫要再娇惯她了。做事不计后果,还不知日后她会闯下什么祸端。”其其格王后瞥了眼云川,叹气说道。 “母后,我今天到底做错什么事了?”云川看着其其格娇柔的脸庞气得通红,不免委屈地问道。 “我从未见哪个女孩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用自己的婚事摆擂台,你这不是让天下人看笑话吗?”其其格娇怒的脸更显红润,看着自己这个做事从来不知轻重的女儿,不停地摇头说道,“西禹长孙嬴的母族与我族世代交好,你让他颜面尽失,我都无法给她们一个交代,这族群之间的和睦都要被你破坏了。” “可,难道为了所谓的和睦,我就要答应嫁给他吗?”云川心里难受,母后对儿女一向冷淡,对族群事务更是漠然远之,但没想到她从未问过自己的意愿,会为了族群支持这门婚事。 “你还质问你母后呢?”久未说话的威顿可汗拍了拍案几,说道,“你今晚为何要擅作主张摆擂台,你若不想嫁有很多办法,何必在天下人面前让嬴儿下不来台呢?” “父王,我警告过他不要妄来,这明明就是他让我下不了台啊?”云川更觉委屈,怎么这么多人都护着长孙嬴,“你们就不应该让我穿上那件衣服。” “云川,你怎么连姨母都埋怨了。”耶律王妃轻轻地拍着一旁坐着的云川说道,“嬴儿也是我们看着长大的,资质也是数一数二的。最要紧的是,他对你一心一意,这几年一直向你父王提亲,今年还将之前纳的妃嫔都遣返回去了,以后西禹可汗的后妃就你一人。就说这套华服,也是他花了不少心思筹备了大半年,专为你定制的。他对你这份心思,我也是暗中观察了数年,我这才放心让你穿上这身衣服呢。” “姨母,那你们为何事先不告知我这套华服的来历呢?”云川着急撇清着说道:“反正我与长孙嬴就不是同路人,他喜欢的不是我,是我的身份,而且无论他是什么身份,我都不喜欢他。” “云川,此话差矣。”耶律王踱步到云川面前,和蔼地说道:“我们本来就与旁人不同,身份生来就已被注定,你将来的夫婿不仅要与你样貌匹配,更要与你身份匹配,强强联合才能千秋万代,单论儿女情长更恐被他人利用。” “伯伯,你们都是这样想的吗?可是,即便如此,身份匹配的人这世上也不止他一个吧。”云川突然有些心酸,自小众人都说自己是威顿可汗的掌上明珠,可大家难道希望自己只是一颗听话的明珠而已? “云川,婚姻乃终生大事,我威顿可汗的长女之婚事岂是任意人能企及的吗?”威顿可汗向云川招招手,示意她走到自己身边,“你的夫婿父王绝对是精挑细选,不仅保你富贵安康,更要保你地位权势。大漠形势复杂、暗流涌动,并不太平。你以为我只看长孙嬴对你的心意吗?父王会为你争取更多的,无论何时都会保你此生无忧。” 云川站着一动不动,看着长辈们这么悉心地为自己的婚事打算,却有种苦不堪言,想了片刻,低声说道:“大漠形势复杂,那我就不嫁大漠之人,不就行了么?” “胡闹!”其其格拍着案几厉声说道。 威顿可汗安抚着其其格,微眯着双眼问道:“不嫁大漠之人,你想嫁给谁?” 云川顿了顿,脑中浮现出杨清沄俊朗的样子,心中又坚定了几分:“父王,赫连叔叔都说您当年被祖父要求娶日林部落的长女,那身份地位若放在现在,比长孙嬴可高了去了。您不也是百般推脱,为了我母后力排众议抗争到底,与我母后结为伉俪,恩爱至今。而且我族群在您的带领下也日益强大,无人敢欺。女儿的心思您应该最能体会了不是么?” “那你父王当初是有意中人,所以心思笃定。你闹了这么一出让西禹下不来台,你也有意中人吗?”耶律王妃哭笑不得地说道。 “我当然,我当然以后会有的。”云川见气氛有所缓和,也不愿再与长辈们正面交锋,笑着说道,“长孙嬴在咱们大漠是不错,但我与他性格不合。你们也知道我的性格,勉强与他在一起搞不好要出大问题的。我向你们保证,我云川以后所嫁之人肯定也是人中豪杰,定会助我突桑势力稳固,我也定不会折损了父王母后赐给我的这个长公主身份的。而且啊,都说虎父无犬子,威顿可汗的女儿将来一定不会让族群丢脸的了。” 听完云川此番言论,威顿可汗哈哈笑了起来,一旁站立的霍明和白仞也终于松了口气。只有其其格更加愁眉莫展,哀叹道:“可汗,我有点累了,我想回去休息了。” “你看你干的好事,让你母后跟着操心劳累。”威顿可汗赶紧扶起其其格,皱着眉头看着云川说道。 云川见母后脸色渐白,心中不忍:“母后,您没事吧,是哪里不舒服吗?” “你母后今天太累了,好好休息一下就没事了。”耶律王妃拍拍云川的肩膀宽慰道。 “哦,那父王,您不用管我,您和母后好生歇息吧。我明日一早就回去了,不给你们添堵。”云川赶紧搭把手扶着其其格送到房口。 “回去也好,我们与西禹还有要事相商,也不知你叔叔与西禹谈的如何了。”威顿可汗临走时无奈地摇摇头说到:“哎,尽添乱。” 云川看着父王母后走远点背影,心中稍稍松口气。回头向耶律王问道:“伯伯,长孙嬴不会找什么麻烦吧?” “怎么,现在知道怕了?”耶律王戏谑道。 “我才不怕呢,我就怕给你们惹麻烦了。我当时就想万一没人能赢他,我也是不会认账的,只不过想摆个擂台碰个运气让他彻底死了这份心思而已,没想到真让我碰到了。”云川笑笑说道。 “云川姐姐,当时我也为你捏把汗呢,幸亏最后那个杨清沄武功不凡。”白仞凑上前也称赞着。 “白仞。”耶律王一个眼神制止了还在继续夸赞的白仞,接着说道:“突桑你们这一代啊,除了你大哥霍明,大多沉不住气。长孙嬴的心思我们早就知道,也就你母后和你姨母上心,但这都是妇人之见,我和你父王都还想再观察一段时间。所以这云石大会你若不来,这事也不用这么早端上台面。” “给云川寻个好驸马,我们怎么就是妇人之见了?”耶律王妃不服起来。 耶律王无奈地解释道:“我们突桑若与西禹联姻,最大受益者就是西禹。但是如果与夏夷联姻,这情况就大大不同了。” “可我就觉得长孙嬴比那纨绔盛泽强太多,我看盛泽将来也是扶不起来的。”耶律王妃据理力争丝毫不退让。 “咳咳。”云川有些吃惊长辈们的算盘,这都乱点的什么鸳鸯谱啊。但这个“妇人之见”似乎挑起了耶律王妃的愤怒,已经开始数落起耶律王,从长孙嬴说到了几年前自己女儿的婚事,云川、白仞与霍明面面相觑,互相眨眼示意,云川赶紧收场说道:“伯伯姨母,多谢你们为我操心,这份心意我一定铭记。我们就先告退了。” ———————————————————————— 三人走了出来,云川终于如释重负,呼了深深的一口气。一手搭在霍明肩膀上,说道:“哥哥,你今晚真是太不够意思了,竟然一句话都不替我说。” “你那本事,怎会需要我出手?”霍明点了下云川的脑门说道。 “云川姐姐,刚刚我都为你捏把汗呢,没想到最后一点事没有。”白仞惊叹道。 “你这次算是出尽风头,但此事对于一男子来说,可就是天大的耻辱了。”霍明拉下云川的手,叹口气说道。 “我当时已经给他找台阶下了啊。”云川不服气地说道,“再说了,他的面子是面子,难道我堂堂突桑大公主就不要面子的吗?” “对,我们突桑是草原第一大族群,怕他干什么?这也是他自己要弄的人尽皆知的。”白仞赞同道,“遣散妃嫔这种事情,就是无情无义嘛。这骂名以后岂不是让姐姐背上了,怎能说是真心对姐姐呢?” “嗯嗯,有见解。”云川对白仞竖起了大拇指。 “哎,你们啊。”霍明语重心长地说道,“你以后还是少见长孙嬴的好,这人虽然深谋远虑,但心胸狭窄,表面上没什么,心里肯定会记仇的。” “放心吧,我绝对躲他躲得远远的。”云川走近霍明,笑嘻嘻的搓着手指说道,“哥哥,你借我两百黄金吧。” 霍明冷笑一声,说道:“怎么,擂台摆得挺过瘾的,拿不出赏金了?” “嘿,我有多少银两你还不知道吗?我上哪弄那么多黄金去?”云川眨眨眼说道,“这么点小忙,你不会不帮吧。这明天要拿不出赏金,说不定要出大乱子的。” “两百两黄金就行了?万两黄金那份呢?”霍明笑着问道。 “那个不用给,我自己能搞定。”云川扬眉说道。 “怎么搞定的?”白仞好奇地凑过来。 “以后再告诉你们。”云川俏皮地扬起头,说道,“我明日就走了,这事就交给哥哥啦。对了,白仞,云石大会后你记得来部落找我。” ------------ 第四十七章 月光花开,怦然心动 杨清沄走到自己的毡房口,发现里面有微微火光,掀开帘门进去,赫连弃及正坐在里面。 “赫连将军,等多久了?”杨清沄并不吃惊。 “呵呵,没有多久。”赫连弃及抬眼回道,“与长孙嬴聊了会,就到你这里来了。” “那正好我就此向赫连将军辞行了,五更我就离开。”杨清沄拱手行礼道。 “怎么,你也不问问你与长孙嬴比试后那个烂摊子怎么收拾的?”赫连弃及嘴角阴笑了一下,问道。 “竟然有赫连将军亲自出马,那自然不会有什么问题了。”杨清沄话虽说得恭维,表情却仍是一副漠然不关己事一般。 “这我可不敢保证,你们对长孙嬴可能不太了解。”赫连弃及赏玩着案几上的茶杯,说道,“不过这事你干得很好,算是帮平王立了一个大功。” 杨清沄立在一旁沉默不语,火光的灯丝吱吱作响。 “平王这次虽未亲临云石大会,但有你这个好帮手,确实是一大幸事。”赫连弃及站起来,拍拍杨清沄的肩膀,凑近耳畔说道,“回去大可告知辰王,你今晚一出手,草原的联盟是不可能达成了。” “有赫连将军出马‘宽慰’长孙嬴,那自是不会有任何转机了。”杨清沄与赫连弃及两眼相对,凌厉四射。 赫连弃及虽欣赏杨清沄的才能,但十分不喜这种冰冷自傲的模样,冷笑一声,说道,“你若真想娶云川,我也是可以帮你的,这对我们的大计也是有好处的。” “多谢将军的好意,不用。”杨清沄撇了一眼他左脸的刀疤,像一个深深嵌入脸上的沟壑一般,这张曾经也是青春朝气的脸庞,如今却只剩下与刀疤相称的泠冽和薄凉。 “你说的‘不用’,是不用我帮你,还是你自己就能搞定?”赫连弃及嘴角上扬,眼神犀利地斜看着杨清沄。 “将军,你知道我的使命,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意思?”杨清沄正脸看着赫连弃及,冷若磐石。 “呵,好吧。无论你对云川有无意思,我都可以帮你。”赫连弃及低声说道,快速地上下打量了一遍杨清沄,便仰首离去,“一路顺风,代我向平王问好。” ———————————————————————— 五更,月氏部落西口,云川牵着两匹骏马,杨清沄正快步走过去。 “东西都带好了吧。”云川笑如春风,迎过去说道,“我们争取快点,今晚就赶到夏夷。” “嗯,走吧。”杨清沄点点头,牵过一匹马,心如飞箭,一促即发。 一路驰骋,借着点点月光,云川侧脸看着杨清沄,他似乎比来时更加急切。“希望医好宇文瀚后,再与杨清沄一起骑马飞驰,他应该就能轻轻松松地享受下这里的大好风光了吧。”云川暗自想着。 从披星戴月到烈日骄阳,云川二人也差不多驰骋了大半行程,这才在一片树林旁停下来稍作休息。 云川递给杨清沄一些干粮和水,关切地问道:“你累不累?” “不累。”杨清沄接过东西,自己找了一块空地坐下,留下云川站在原地。云川有些失落,耸耸肩跟了过去,挨着杨清沄也坐了下来。 杨清沄本能地想往旁边挪一挪,可还没等他有所行动,云川又马上跳起来,把自己手上的食物递给杨清沄,大声说道:“你帮我把这些拿着,我还带了好些肉干呢,比干粮好吃。你等着,我去拿。” 杨清沄茫然地接过食物,看着云川轻快的背影,想着这女孩精力可真是旺盛,自己几夜没合眼,早已疲惫,但一心想着宇文瀚,不得不强打起精神,可云川却始终神采飞扬,精神抖擞。 “快来看看,这是什么!”云川突然大叫起来,手指着树林里的方向。 杨清沄放下东西,快步走过去,刚走近便闻到一股血腥夹着闷臭的气味,云川已经捂着自己的鼻子。 “你站在我身后,我去看看。”杨清沄右手拦着想一探究竟的云川,护在自己的身侧。 “我与你一起,有你在我不怕的。”云川看着面前这个宽厚的肩膀,心里无比踏实,满眼甜蜜地说道。 原来是王成愈的使者队伍,十几人包括王成愈全部死在了树林里。 “谁干的?为什么要杀了他们?”云川有些惊恐,怪不得除了杨清沄,大淍并无使者出现在云石大会上。 想起赫连弃及所言,杨清沄倒吸了一口冷气,难道他真的仅仅是为了保护自己和平王吗? “他们这么会出现在这里?他们不应该走这条路啊,只有从夏夷出发才会走这条路,但他们不可能路过夏夷。”云川蹙着眉,用树枝扒了扒几个尸体,说道,“钱财都在,并不是被劫。” “可能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吧。”杨清沄看了看周围的打斗痕迹,基本都是一招毙命,目的非常明显。 “这些算是朝廷命官吗?依王成愈的性格,他一定会自报家门威慑对方,谁会明知他的身份还赶尽杀绝呢?”云川虽不喜王成愈,可从未想过要他性命,如今看他同无辜的士兵们横尸荒野,心有戚戚。 “你觉得会是谁?”见云川心思缜密,杨清沄试问道。 “我也不知道,只是希望他的死与大漠没有关系吧。”云川看到王成愈一行人惨死途中,而原本与他同行的戒持大师却早已安然无恙到达月氏,这让她觉得此事似乎另有隐情,但她却又不敢再往深处多想。 “你说我要不要赶紧通知我父王?”云川仰头看着杨清沄突然问道。 “不仅要通知你父王,等夜晚到达夏夷,也得赶紧通知盛泽小王爷处理这些尸体,莫要与夏夷扯上牵连。”杨清沄清点了下尸体的数量,从衣着打扮确认了下他们的官职和身份。 “你是说可能有人故意引他们到此地,制造成闯入夏夷境地后的假象,把他们的死因嫁祸给夏夷?”云川想想也确实不无这种可能。 “嗯,确实有这种可能。”杨清沄点点头。 “那我们赶紧走吧,也好让盛泽赶紧通知我父王。夏夷与大淍关系本来就复杂,可不能再背这种黑锅。”云川顾不得其他,拉着杨清沄赶紧上马。 —————————————————————— 又过了约三个时辰,已到傍晚时分,玉龙山已在眼前,落日余晖,雪山霞飞。马儿不堪重负,速度已经渐渐慢了下来。 “云川,让马儿休息一下吧。”杨清沄大声说道。 “好,那就过了这玉龙山。到夏夷地界的山脚休息一下。”云川回道。 这是三天前他们几人遇刺的地方,周围已恢复寂静,只有山上不时传来飞禽的叫声。 回想当日被袭,云川这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三日没有好好睡觉了,下马时一阵眩晕,差点踩空,整个身子朝一边歪了过去。 一个刚劲有力的手臂稳稳地托住了云川,云川整个身子倒在了灼热宽厚的胸膛上。“太温暖了,好想好想就这么趴着睡一觉啊。”云川一阵恍惚,身子越来越沉。 “你,没事吗?”杨清沄扶起云川,突然觉得刚刚坠入怀中的这个女子变的娇弱起来。 “我,我没事,就是刚刚有些头晕,可能是有些累了吧。”云川拍拍自己的脑袋,强打起精神,微微笑道,“我坐会就没事了。” “好,我去寻块地。”杨清沄赶紧避开云川温情的眼睛,走开朝四周看去。 “唉,我们去半山上的月光花田看看好不好?那边有亭子,我们正好休息半个时辰,免得我一会撑不到部落就栽倒在地了。而且我们的马儿今天也跑得太猛了,看着也不太好。”云川抚摸着这两匹骏马,取了点水洒在它们身上降温,马儿也尽显疲惫,耷拉着脑袋。 “好。”杨清沄回望云川,小脸被夕阳映照着格外的红晕,但一双大眼却耷拉着,没有了以前的神采。可这个“好”字刚出口,云川这双耷拉着的眼睛又马上亮了起来,跑过来拉起杨清沄的衣袖,整个人被激活了一样。 “你看,花开了,真漂亮。”云川兴奋地叫起来,拉起杨清沄快步跑到花田旁边。 月光花确实漂亮,心型花瓣簇拥成一朵硕大的花朵,五彩缤纷,花香四溢,绿色心型叶子盘绕穿梭,缠缠绵绵,影影绰绰。 “是不是很奇妙,心心相印的一种花。”云川蹲下来,凑近嗅了嗅,“太香了!能看到这么大一片月光花田,真的是太幸福了。” 杨清沄坐在亭子下,这几天难得片刻的安宁。看着云川兴奋地抚摸着每一朵盛开的月光花。杨清沄有些触动:幸福真的就这么简单吗?看到一朵盛开的花,就能如此开心。 云川站起身回眸看着杨清沄,一袭青袍坐着笔直,屹于山峦之中;发丝随风微摆洒落脸庞,无半点尘染;一朵红霞映在身后,云卷云舒包裹着他。云川看着看着就如走近了一幅画卷一样,美轮美奂、仙气飘飘,不禁笑了起来。 “你在笑什么?”杨清沄不解地问道。 “你坐着这真好看,就像一幅画。像一个从那朵红霞里走出来的玉兰仙子,清冷鹤立,气度不凡。”云川笑着夸道。 第一次听到如此多的溢美之词,杨清沄有些尴尬地撇起头:“你不是累了要休息会吗?” 云川眯着一双月牙眼,跳过来挨着他坐下来,打趣说道:“果然要找长得好看的人作伴,这么看了你半天,我也不累了。” “那我们走吧。”杨清沄连忙站起身。 “诶诶,夸你都不行啊。”云川赶紧拽着他的衣袖,企盼着说道,“让我坐一会,半个时辰就走,行么?” 杨清沄无奈地重新坐下来,第一次挨着云川这么近,少女的芬芳夹杂这月光花的清香飘过来,让他直着的腰身都不能再动弹。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月光花吗?”云川抬头看着俊朗清冷的轮廓,满心甜蜜。 “为什么?”杨清沄问道。 “以前我也不知道,但现在我知道了。因为你很像月光花。”云川看着花田,想着幼时云浠讲的关于他的点点滴滴,那个长得好看、有一股倔劲、外冷内热的小男孩,如今就坐在自己身边,“月光花寒夜盛开,孤独又清冷,不争不抢,不喧不华。但心型的花瓣和叶子,却蕴含了浓浓的眷念和情谊。我喜欢这些花,认识你后,也就喜欢上了你。” 云川声音越来越小,慢慢地只听到了均匀的呼吸声,话未说完,就已经歪头靠在杨清沄的肩膀上睡着了。长长的睫毛微微闪动,脸上的红晕也渐渐褪去。为了让她睡得踏实一些,杨清沄不得不伸开手臂扶着云川瘦小的肩膀,而云川还顺势地朝他怀里拱了拱。 “自己对她到底是什么情感?是利用?是寄托?还是。。。”杨清沄也有些说不清了。 ------------ 第四十八章 原来是突桑大公主 送走云川和杨清沄,回到毡房的云浠辗转难眠:如果他们无法拿到百年雪莲,还有什么办法能救堂兄呢?要是叔叔在就好了,叔叔的医术远在自己之上,说不定他会有更好的办法。 五更时分,云浠又吃了两颗“宁神丸”,赶紧去伙房熬制草药,她想了些新的解毒法子,希望能对宇文瀚的五步蛇毒有些清除的作用。 好不容易熬出了一小碗草药,云浠万分小心地端到了宇文瀚的毡房,向侍女问道:“他醒了吗?” “已经醒了,刚刚还吃了点东西。”侍女回道。 云浠点点头,朝里大声说道:“文瀚兄,我是云浠,我给你熬了点药,现在可以进来吗?” “辛苦,进来吧。”宇文瀚回道。 云浠掀帘进来,宇文瀚正靠着塌檐坐着,脸上虽没什么血色,但比刚中毒时要好很多。 “手臂还疼吗?”云浠放下药汤,看着血渍浸透袖子的左臂,心头一紧。 “还好,不是很疼。”宇文瀚朝云浠微微一笑,说得云淡风轻,“这是我要喝的药汤吗?有劳了。” 宇文瀚接过药汤,淡淡尝了一口便一饮而尽。“是不是很苦?你吃点这个。”云浠见他喝完药赶紧递给他一盘蜜饯,却不料宇文瀚客气地说道:“谢谢,我不用这个,我向来不喜吃甜。” 云浠有些失落地拿回蜜饯,想着如果是以前,自己一定会硬塞一颗蜜饯到他嘴里,还管他喜不喜欢呢?可此刻她却只能倒杯温水递给他,轻声说道:“我今天又加了几喂药,都是解毒祛瘀的好药草,应该能缓缓你的疼痛。如果你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诉我。” “云浠姑娘,你坐吧,我有一事想请教你。”宇文瀚微微一笑,问道,“你精通医术,看你对我所中的五步蛇毒也甚是了解。我想知道如果七日后需要断臂保命,我有几分胜算?” “这个?”云浠刚刚坐下却有如针毡,心头纠结地说道,“我还未想过会到这一步。就算云川他们拿不回来百年雪莲,我也会拼尽此生所学,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的。” “你不用安慰我,我向来就不怕直面事实。”宇文瀚面色白皙,神色淡然,可说话却是不容人分辨,“做最坏的打算,尽最大的努力。我只是想可能需要有劳你,帮我把断臂后需要的药草准备好。” “你竟然说我精通医术,那你就应该相信我。”云浠也不知道宇文瀚从何时起,做起事来竟如此冷静,看着还如以前温和尔雅,可说起事来完全就没有商量的余地。 “嗯嗯。”宇文瀚轻轻抬眼点点头,说道,“云浠姑娘,你不是说可以找到书吗?麻烦你帮我找几本吧,这么坐着确实有些浪费时间。” “好。你想看什么?我去给你找。”云浠强忍着泪水说道。 “一些草原的奇闻趣事、人物传记,都可以。”宇文瀚说道。 看着云浠瘦削的背影,宇文瀚轻轻皱了皱眉头。 ———————————————————————— 云浠从毡房出来,眼泪再也忍不住的落了下来。八年的时间到底有多长,为何就能让两个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变得如此陌生。 “云浠,你怎么了?”盛泽不知何时站到了身后。 云浠赶紧背身过去低头拭了眼泪,低声回道:“没事,这几天又些累了,身子有些不舒服。” “那你就应好好歇着。”盛泽朝宇文瀚住的毡房看了一眼,“来送药了?这些事你就吩咐大夫做,你不用这么亲力亲为。” 云浠平复好心情转过身,点头行礼道:“多谢小王爷,我歇歇就没事了。我就是想着多找点方子试试能不能把毒性控制住,也没有什么具体的法子,就不好都去麻烦大夫了。” “哎,你这股子执拗劲,真是与云川越来越像了。”盛泽摇摇头无奈地说道。 云浠抿抿嘴问道:“小王爷,你这有关于奇闻趣事、人物传记的书籍吗?借几本给他看看,他这几天只能躺着,看看书也好打发下时间。” “你看我像个读书人吗?”盛泽挑眉说道。 “啊?”云浠也知道草原人大多不喜读书,可在大部落,特别是盛泽云川这些身份的人,自小还是会有先生专门教导文韬武略,书虽不多,但还是会有的。 盛泽微微一笑,说道:“你去找我的侍从阿善吧,让他带你去找找。” “好的,谢谢小王爷,我这就去找他。”云浠莞尔,赶紧找阿善去了。 ———————————————————————————— 盛泽想了想,谴走了待命的侍女,掀帘走进宇文瀚的毡房。 “看你气色,比昨天要好多了!”盛泽打量了下四周,坐在了离床榻不远处。 “多谢小王爷照料,确实感觉比昨日强了些。”宇文瀚点点头应道。 “这个你应该感谢云川和云浠二位,我向来不喜多管你们这些男人们的闲事。”盛泽给自己倒了杯水,盯着水杯淡淡地说道。 “她们萍水相逢却能得如此厚待于我,我确属三生有幸。”宇文瀚淡然地望向盛泽回道,“不过如没有你小王爷出手相助,我也不能如此安然养伤。” “呵,你倒是滴水不漏。”盛泽抬头与宇文瀚目光相对,一个探究,一个平静,盛泽盯着对方的双眼问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取不了百年雪莲,你怎么办?” “那就劳烦小王爷再安排马车送我和清沄去边城,我这个左臂是去是留,我到边城再做处理。”宇文瀚文隽白皙的脸庞流露着一丝坚定,丝毫不见任何哀伤。 “自断左臂?”盛泽轻叹一声,说道,“都说淍朝的二皇子不问世事,体质柔弱且优柔寡断,我看这实属谣传。” 宇文瀚稍微一怔即刻恢复平静,嘴角微微勾起道:“都说夏夷的小王爷顽劣成性,贪图酒色且品行不端,我看这也实属谣传。” “呵呵。”盛泽双眼一挑,突觉得这个有点忧郁的男子比自己想象得更有意思,站起身来走过去问道:“那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宇文瀚,你到大漠来仅仅是为了云石大会?” 宇文瀚脸色温和,不惊不扰,回道,“那不然呢?”宇文瀚也知道让盛泽送宇文凌去边城,他必定能从宇文凌嘴里套出真相。但知道真相也未免就是件坏事,自己区区一个被边缘化的皇子,并没有太多利用价值,但却可以得知夏夷小王爷盛泽并非如传说所描述的顽劣不堪,反而相当机智和知分寸。 “据我所知,参加云石大会的差事已经交给了王羽,王羽又安排了他的儿子王成愈前来。你在淍朝不得重用,这种事你们皇帝也不会想到你吧。难道你是为了争权,自告奋勇乔装而来?”盛泽眯着深邃的眼睛,娓娓说道,“或者你就是私自出行,有你自己的目的?” “小王爷的想象力着实丰富。”宇文瀚仰头看着站在榻边、正玩味地看着眼前这位俊朗的草原男子,笑着说道,“我们并无意向你们隐瞒身份,至少觉得没必要可以提起。我们竟让小王爷帮忙送小妹回边城,我自知道你能得知我们的真实身份。我们乔装只是为了安全而已,而这种到大漠参加云石大会的差事,在你们眼里或许很受捧,但在大淍朝廷,却是无人想接的苦差事,不然也不会让推到边城王羽将军和我身上。” “苦差事?”盛泽冷笑一声,心想这在其他江湖人士眼里都是被争抢的香馍馍,却被这些淍朝官员如此贱看,不免有些恼火,“那你们与王成愈为何不在边城汇合后再一起前往云石大会呢?” “王羽父子并不知朝廷还有此安排。”宇文瀚眼神坦然,丝毫没有防备之色,“朝廷早就耳闻边城势力盘杂,并不如王羽将军所上报的那样百姓祥和、繁荣安定。我此次除了参加云石大会外,还需对边城实际情况做些了解。若不是小妹一路跟随过来,清沄也不用向王羽父子表明身份。” “看来你在大淍不仅不得宠,人缘也不太好啊,竟有杀手追到大漠想把你干掉!一个毫无权势的皇子也有这么大的威胁吗?”盛泽对宇文瀚所说不置可否,边城形势对于大漠族群而言,那当然是越乱越好了。 “我这可是为了救云川受的伤。”宇文瀚低眉看着左臂的伤口解释道。 “这么说你知道云川的身份?”盛泽警惕地问道。 “你以为我是知道她的身份才出手相救的吗?”宇文瀚抬眸反问道,“除黄卑可汗两名子女受我朝册封外,你们其他首领的子女只要不参事都不对外公开。我救她不在于她身份如何,而是出于一个朋友的本能而已。” “本能?”盛泽一双鹰眼射来阵阵寒光,说道,“那我告诉你她是突桑族的大公主,我本不愿她前往云石大会,更不愿她卷入与黄卑的纠葛中。若她这次行动引起黄卑与突桑的争斗,你负得起责任吗?” “阿史那.云川?”宇文瀚心头一震,他虽能猜到云川身份显赫,但万万没想到竟是突桑族群威顿可汗的长女,也不知清沄此刻是否已知她的身份,两人能否全身而退?“小王爷,那你想让我如何?”宇文瀚明白盛泽如此直白的对话,是另有所图了。 “我就喜欢说话爽快的人!”盛泽弯下腰凑到宇文瀚眼前,说道,“以我对云川的了解,她必定会不计后果地取回百年雪莲。虽然我对她已经做了十足的交代,但她那性子,不一定照我说的做。若东窗事发,我会告诉大家是你们与她打赌而已。以黄卑对你们的态度,也无非是耍赖要点东西。你竟然说自己无权无势,那也不会在乎再有什么损失吧。” 宇文瀚眉头一皱,看着盛泽逼近的目光,带着一丝杀气,丝毫不容商讨。“可以,我同意。”当然,宇文瀚认为这种假设性的问题也没有商讨的必要,若真有此事发生,自己也不愿牵扯其他人。 “我不同意!”云浠已经掀帘进来。 ------------ 第四十九章 身份揭秘 “小王爷,我不同意你的做法!”云浠抱着一沓书走到宇文瀚和盛泽面前,盛泽转身看着神色紧张的云浠,嘴角不屑地一撇,问道,“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 “我。。。”云浠一时语塞,放下书说道,“云川知道也不会同意你们这么做的。” “所以,我并没有打算与她商量。”盛泽随手拿起云浠手中的书,翻了几页,说道,“原来我这还有这么多书呢。” “云浠姑娘,我认为这么做并无问题,你不必担心。”宇文瀚看着云浠轻声宽慰道。 “可是如此做,你以后的处境。。。”话说出口,云浠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往下说了,顿时不知该如何描述。 “我的处境?”宇文瀚有点吃惊地看着云浠,自己身份或许在这里不是秘密了,不过没想到竟还有人担忧自己的处境,一个大淍的落寞皇子的处境怎么还有这等份量? “云浠,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文瀚兄虽然舍身救了云川,但云川此去也是艰难万险,我们尽到本分即可,也没必要搭上更多不相干的人吧。”盛泽本就觉得云浠对宇文瀚已是过于关切,现在更添一丝可疑。 云浠也觉得自己刚刚冒失了,深呼吸一口才平静下来,浅声说道:“我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如果真的闹得满城风雨,也难免有别有用心之人落井下石,到时候我们岂不是更有口难辩了?” 云浠说完,走到床榻边把书放在宇文瀚旁,接着说道:“当然,云川也不能有任何风险。我们可以再商量下,说不定有更好的办法呢?如果真的需要一个人来承担,可以让我来,我一个毫无背景、也无利益的人,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 “就是因为你无利益瓜葛,可能到时候想救你都难!“盛泽叹口气说道。 云浠这才意识到自己在这世上其实早已是个透明人,堂兄宇文瀚就算不得重用,也是货真价实的皇子。大淍皇帝就算恼怒其胡来,但也不能让外人打自己的脸。可自己呢,连去顶罪的资格都没有。 “云浠姑娘,你不用如此担忧,这只不过是个假设。”宇文瀚见云浠难掩失落,忙安慰道。 “黄卑一心巴结大淍,听说连黄卑公主都将与大淍联姻,他们又怎会为难当今平王呢。”盛泽拍拍云浠肩膀,说道,“不受宠的皇子也是皇子,可比尔等的价值大得多,黄卑拧得清的。” “平王?”云浠有些诧异得看着面前这二位,自己刚出去这一会功夫,就已经坦白如此了么? “你和云川带来的这两位朋友,面前这位是当今中原淍朝二皇子平王宇文瀚,随云川去云石大会的杨清沄是淍朝大司寇卿杨德守之子。杨凌也不是杨清沄的妹妹,而是宇文瀚的妹妹,当今淍朝二公主宇文凌。”盛泽耸耸肩说道。 云浠面露难色,她实在缺乏表演经验,这几天就时常显得自己太过担忧,自觉也是超过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可这个时候,自己要如何才能表现出难以置信呢,她有些犯难地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云浠,你该不是惊讶傻了吧?此刻的感觉是不是本以为自己捉回来一只乌鸦,可没想到摇身一变成了一只凤凰?”盛泽凑过来看着有些痴痴的云浠,打趣道。 “呃,你这比喻怎么听着怪怪的。”云浠有点木纳地问道,“我和云川真是觉得与他俩投缘,没有轻慢他们的意思。” “我这不就是个比喻嘛?凤凰难道不是夸奖吗?”盛泽嘻笑道,“你们这运气,都可以去边城的赌坊转一转了。” “盛泽小王爷说的是真的?”云浠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只能直愣愣地问盛泽,心想这个时候如果云川在就好了。 盛泽并未觉察出云浠的异样,在盛泽的印象中她本就不是一个清晰大起大落之人。盛泽扭头玩味地看向宇文瀚,宇文瀚微微俯了下身子对云浠说道:“小王爷所说句句属实,不过我们并不是有意隐瞒,多有愧疚,望见谅。” “没关系,我和云川能理解。”云浠回道。 “云川最讨厌被欺骗,你为何就断定她能理解?”盛泽冷哼了一声,问道。 “啊,云川她,我的意思是他们俩也不是故意隐瞒,云川识大体,她不会计较的。”云浠也懊恼自己说得有些欠考虑了。 “但也不能将‘大体’当猴耍吧,堂堂突桑大公主去偷黄卑的百年雪莲救大淍的二皇子,这说出去都会觉得云川瞎胡闹吧。而且云川如真知道,难道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傻子吗?”盛泽本就不满云川这一腔热血,知道对方的真实身份后,更为云川觉得不值。 “虽说是二皇子,但也不是事事能如心意的。”云浠听懂了盛泽隐藏的愤怒,脱口为宇文瀚辩解道。 “二皇子不能事事如愿,那你我就能事事如愿了?因为他的不如愿,就得让旁人为他去以身犯险,不惜带来族群危机去盗取黄卑至宝?难道淍的二皇子就比突桑的公主更高贵?”盛泽疑惑地看着云浠问道。 “呃。。。小王爷,你误会我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云浠才察觉自己已经乱了方寸,只能赶紧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大淍朝堂势力错杂,如果他们有办法,那肯定就赶回大淍了。竟然他们是淍的皇室中人,自是明白黄卑与突桑和夏夷的关系,我们去取百年雪莲风险极大,但杨清沄还是愿意铤而走险去云石大会盗取百年雪莲,却不是赶回淍对黄卑施压,那就能推断二皇子在大淍的日子不好过,此事无法如愿。” “你这推断倒是没错,可你又怎知他们不是故意为之呢?”盛泽觉得也没必要给这个二皇子留面子,索性将话说清楚,“带着突桑公主去云石大会,不仅路程近权力大胜算高,有闪失也能推到突桑头上,让黄卑与突桑决裂,淍应该很愿意看到这个结果吧。” “我们并不知云川和云浠的身份。”宇文瀚打断道,“这一路我们与她们结识确属偶然,我至于为何受伤,我想小王爷也能猜出一二。我是淡然生死,但也没必要刻意求死。如果有更好的办法,杨清沄肯定不会去云石大会。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去挑起什么争端,我虽权势浅薄,但也不至于命贱如此。” “你不用妄自菲薄,身份只是决定起点,却不影响终点。小王爷是立场不同视角有别,并无恶意,你不用往心里去。从这几日的相处,我知你们是豁达明朗之人,很多事只是境遇使然,我们无法选择,但我相信,长生天不会亏待任何一个真诚生活的人。”云浠刚平静的心情,听到宇文瀚“命贱”二字,又心疼他在朝堂的境遇原来还是如此煎熬,也顾不得其他,赶紧安抚道。 云浠说完再看向宇文瀚时,发现堂兄竟也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不觉得有些心慌。原来真是“关心则乱”啊,这些话怎么会是认识没几天的人应该去辩护的呢?没等盛泽再说话怼自己,云浠就忙说道:“哎,这事我还是不参与讨论,我无背景、无利益纠葛,本也不懂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我只是单纯觉得朋友难求,凡事先往好的方面想也少些烦恼吧。我先回去休息一下。那个,那个书,看看可以,但不能伤神了。”说完云浠就立马掀帘出去了。 盛泽看着摆动的门帘,摇摇头心想“云浠该不会真喜欢这个大淍二皇子吧,可惜啊可惜,双方身份悬殊,还恋情没开始就得结束了”。 盛泽再看向宇文瀚时,见他不知何时竟拿起书正仔细翻看,着实觉得此人无趣得很,便也离开了。 —————————————————————————————— 宇文瀚见盛泽离开,把手中的书放到一边,拿起榻边的一沓书仔细查看了一下,心中的疑惑更大了:“云浠为何知道自己的喜好,拿给他的书竟然都是自己自小喜欢看的‘人文传记’,她也丝毫不惊讶自己二皇子的身份,也懂我在朝堂的无权与无奈,就如她早就认识自己一般,难道与她俩的相遇真的只是巧合?” “莫非。。。”宇文瀚想到一个可能性,他有些激动地想去找云浠,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挪动一下都觉得浑身无力,这才意识到自己中毒已经很深了。 他无奈地只能靠在床榻上,闭目回想。年初就有探子回报希儿八年前可能逃往大漠,自己密探叔叔宇文华时,叔叔也告诉他当年已将希儿托付给友人,并未收到希儿离世的消息,但叔叔却再三嘱咐自己,不要轻易去寻希儿,朝堂认为她已不在人世是最好的安排。 对此宇文瀚始终不太理解,八年前听闻叔叔因为叛乱被抓,但调查了这么多年也无实证,始终秘密关押没有任何处置,说明圣上对此是存有很大疑问的。就算圣上知道希儿在世,按照当今律例,希儿无非是没有郡主身份,叔叔尚未定论,圣上又怎会牵连于当时不满十岁的她? 对此疑问叔叔只是摇摇头,不做任何解释,宇文瀚也不敢轻举妄动,知道希儿仍在世已经最大的幸运,如果能证明叔叔清白,希儿也能回来。因此这么多年,宇文瀚只是一边秘密寻希儿,一边搜集当年叔叔被诬陷的证据。此事也只有清沄知道,两人都不曾对外透露半分。 云浠会是希儿吗? 希儿从不饮茶,却喜欢偷酒尝,虽当时年岁尚小,却总调皮地拉着他和杨清沄去酒窖偷酒喝,不仅如此,还自己琢磨酿酒的方子,让酿酒师照着做。如今自己酿酒的很多灵感都来自于她。可云浠却对酒过敏,滴酒不沾。 希儿从小皮肤白嫩,虽活泼好动,但也是一副江南女子可人模样,但云浠皮肤泛红,模样温婉但太过素雅,性子十分沉稳,却是没有希儿的半点影子。 可这八年,自己和清沄的性子不是也变了许多?这草原的风水日晒、严寒酷暑当然也有可能改变人的容貌,且若不是早就相识熟知,这天下还有谁会这么维护自己、照顾自己呢? “来人!”宇文瀚朝帘外的侍女喊道,“麻烦帮我请云浠姑娘来一下,我有些不舒服。” ------------ 第五十章 相互试探 “你哪里不舒服?”云浠微微喘着气,掀帘快步走了进来。 还没等宇文瀚言语,云浠就一边仔细看了他胳膊上的伤口,一边把脉。“伤口有些微微渗血,但血色不深,应该不是毒素问题。你刚刚是胳膊用力了吧?我先给你换点药。”云浠皱着眉头拿出一旁已经碾磨好的药膏,轻轻地给宇文瀚解开伤口上的布条。 云浠没发觉此刻的宇文瀚正盯着她的脸,她只是一心想着不能弄疼了宇文瀚的伤口。宇文瀚想起小时候自己生病时,希儿平时虽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但照顾他也是这般小心翼翼。 云浠一边轻轻朝伤口吹着气,一边揭开布条,问道:“是不是很疼?等你吃了百年雪莲,就就可以不用包扎了,不包扎好得更快些。” “我今早又碾磨了些薄荷到药膏里,能缓解疼痛,用处虽然有限,但多少能好点吧。”云浠轻语说道,“这段时间,这个手臂可千万不能用力了,尽量使用右胳膊,或者有什么事你就让侍女找我,我的首要任务就是照顾好你。” “云浠姑娘,多谢了。”宇文瀚心中翻腾,克制着看云浠的眼神,虽然他很想从她的容貌中看出哪怕一点一滴希儿的痕迹。 “你不用与我客气了,以后就唤我云浠吧。就算我与你们不曾相识,但我也算是半个医师,也理应好好照顾病人啊。”云浠刚从毡房离开后,也觉得自己太“心虚”了,云川在走之前再三宽慰她无需“庸人自扰”,行好事何需理由呢? “云浠,好。我有个妹妹叫希儿,你们名字很像。”宇文瀚看着忙碌但一脸平静的云浠,缓缓说道。希儿好似也是这么一双黑亮的眼眸,明亮水灵,认真起来眼睛会睁得格外的大,眉头也会不由自主地微微皱起。 云浠愣了一会,朝宇文瀚微微笑道:“希琼的‘希’是么?” “你怎知?”宇文瀚难掩激动。 “我猜的。怪不得你们当时听到我的名字时有些诧异,看来这个妹妹与你们关系匪浅。”云浠包扎好伤口,低头整理着药膏和布条。 “关系非常好,上次在边城山顶,我讲了我妹妹的趣事,就是希儿。”宇文瀚见云浠一直低头忙活,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好身子前倾,看着她的侧颜说道。云浠侧颜甚是好看,下弦月的弧度、高挑的鼻梁,更显的气势清冷。可记忆中的希儿天庭饱满,粉红的鹅蛋脸,鼻子小巧而俏皮。 “就是你说八年前举家搬迁的妹妹是吧?你们皇室,权倾天下,没想到找一个人都如此之难。”云浠不敢抬头与宇文瀚对话,她不知该用怎样的表情才能理所当然地隐藏自己。只好将已经收拾好的布条又重新打乱,换个方式重新整理起来。 “云浠,你是学医之人,可能会更了解。你说一个人的容貌,真的会因为环境、心境而改变吗?”宇文瀚问道。 “你为何会如此问?”云浠心想难道堂兄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份,吃惊地抬起头。只见宇文瀚波澜不惊,正看着自己。 “有可能我们见过彼此,但却互不相识。”宇文瀚解释道。 “你一直在找你妹妹?”云浠问道。 宇文瀚沉默地看着云浠,想起叔叔嘱咐自己“不要透露希儿的行踪”,将刚要出口的话咽进肚里,含糊着说道:“若她不想被找到,其他人都是徒劳。” 云浠看着宇文瀚,有些捉摸不透这句话,心想“自己是逆贼被追杀,如何主动告诉大家自己的行踪?难道堂兄不明白自己的处境吗?八年前叔叔带自己逃到这里隐姓埋名,除了威顿可汗外,一直嘱咐自己对谁都不能透露自己的身份,云川和霍明还是后来才得知,除他俩之外,就连云川的心妹妹宛丽也不知。” “云浠,你还没回答我刚请教的问题:一个人的容貌,真的会因为环境、心境而改变吗?”宇文瀚见云浠抿着嘴不说话,眉间似有许多心事蕴积,赶紧追问道。 “哦,这个嘛。”云浠拉回思绪,说道,“俗话说‘相由心生’,心境当然会影响一个人的容貌,但环境的因素会更大。《素问·五脏生成》就记载‘多食咸,则脉凝泣而变色;多食苦,则皮槁而毛拔;多食辛,则筋急而爪枯;多食酸,则肉胝皱而唇揭;多食甘,则骨痛而发落,此五味之所伤也。’” “也就是说,如果长达八年饮食、气候都发生改变,就会影响骨骼、毛发、肤色等,容貌定会改变吧。”宇文瀚没想到她会回答得如此官方,只好再试探道。 “呃,我只能说理论上是会改变的。”云浠的眼神不由自主的闪躲了一下,心虚得赶紧说道,“你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好好休养,左臂可千万不要用力,也不能磕碰。如果有什么不舒服,就立即让侍女来找我。” 云浠想着此地可不能久留了,也不知堂兄是对自己有所察觉还是闲来无事聊起了往事,可自己却是难掩内心波澜,越来越不知该如何平静地面对他了。 “云浠,我有个不情之请。”宇文瀚拿起旁边的一本人物札记说道。 “你请说。”云浠缓缓抬头,黯淡的眼神正好撞上宇文瀚深邃的双眸,好似一道光投射了进来,云浠赶紧避开眼神看着这本书,这是一本关于淍朝女将军宇文沁的札记,对于此人,云浠和宇文瀚当然不会陌生,是淍朝已故太上皇的同胞妹妹,是淍朝有名的才貌双全的女将,是他俩从小膜拜的偶像,也是待他俩极好的公主姑奶奶。 “我想看看这本书写得如何,竟然看到有人为沁将军立传,着实好奇。但我只有右臂能活动,翻书实在不易,能否请你读给我听。”宇文瀚将书递到云浠面前,轻声问道。 云浠心想刚找书时一心想着堂兄喜欢看的类别,这封面的大字是“大淍百年札记”,却没注意到下方的小字是“戏说宇文沁”。这书一看就是流传于市井,非正道出品。姑奶奶一生戎马也是传说颇多,自己也是有些好奇民间如何评价她。 且宇文瀚此时充满期待,自己这堂兄别看时常郁郁寡欢,但也是生得玉面温润,气韵高洁,这么柔和的明眸看着自己,就算是换了别的女子,也是很难拒绝的吧。 云浠接过书,侧身在榻沿坐下,翻开书轻声读起来。 这本书宇文瀚很久以前是读过的,文字不算多,但可谓是“满纸荒唐言”。世人皆向往美满,但大多却乐意看别人狗血。 姑奶奶宇文沁曾在边城镇守二十年,名声早就响彻整个大淍和大漠。那个二十年正是突桑、黄卑等几大族群不断发起战火纷争的二十年,后来突桑也一再挑战大淍底线,不断将战火延伸到大淍的边城,最后爆发了近百年的最大战争。当年也是宇文沁带领军队联合黄卑与突桑抵抗,不仅大胜突桑,逼退突桑百里,胁迫突桑二王子赫连回京做质子,这才创造了边城二十多年的稳定。 宇文沁是大淍开国以来唯一一位女将军,文韬武略无不精通。且出自皇家,仍能带兵打仗并立下赫赫战功,不仅代表了皇家最高荣誉,也倍受大淍百姓的爱戴。当今皇帝继位也是她一手扶持,才得百官和百姓拥戴。 虽然宇文沁一生未婚,但对晚辈却十分关爱,特别是对性格活泼善恶分明的小希儿,甚是喜爱。云浠对这位公主姑奶奶感情也尤深,自己出生时,奶奶和爷爷就已仙逝,姑奶奶是自己最亲近的长辈。有时为了与宇文瀚玩耍,自己就干脆进宫与姑奶奶住一起。姑奶奶对自己更是百依百顺,宠爱有加。当时还说过了十周岁,姑奶奶会寻名师教授自己武功,可惜世事难料。 可在这本书中,宇文沁的辉煌战绩只是一笔带过,却对她的私生活费尽了不少笔墨。不仅描述宇文沁当年镇守边城,是与突桑前可汗瞭泰可汗有情并私定终身。怎料瞭泰可汗背信弃义抛弃了她,她又以美色招降黄卑,才为后来的大战埋下祸根。更离谱的是书中竟写道在大淍当了20年质子的赫连弃疾是她与瞭泰可汗的私生子。明面上是带他去淍当质子,实则母子团聚。 “简直一派胡言!”读到此,云浠再也按耐不住,扔下书站起身愤怒地说道。 “云浠,你何来如此愤怒?”宇文瀚略显惊讶地问道。 “人人敬仰的女将军,竟然被这帮地痞描述得如此不堪,这种书怎么会在市面上流传!怎能让人不气愤!”云浠忿忿地说道。 “你也知道沁将军的故事?”宇文瀚心绪激动,但仍面不改色地问道。 “沁将军的故事我从小就知晓,当吾辈之楷模、学之典范。这才过去不过二十多载,能能容人篡改成这样?你们大淍怎么就任凭人这么污蔑自己的英雄吗?”云浠不解地说道。 “你竟然自小就知道沁将军的故事,那也当知道沁将军与我的关系,我唤她‘姑奶奶’。”宇文瀚停了停,想着云浠刚刚到反应,还真有点希儿曾经的样子,黑白分明嫉恶如仇。他意味深长地看了云浠一眼,继续说道,“她近年来身体不太好,有时整宿地咳得睡不着,也时常派人去街头寻些趣闻轶事的书来看看,这书她也看过。” “那岂不是更影响身体?沁将军不能饶了这帮无知小人吧?”云浠担心地问道,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陷入了宇文瀚的话题中。 “我当时也很担心,想奏请父皇在民间销毁此书,可沁将军却拦住了我。对我说,自古女子难立业,但凡有所小成,不是被诬陷卖弄姿色,就是倚仗龌龊手段。烧得了书,却灭不了世俗,何必白费力气。”宇文瀚想起沁将军总是面色柔和、心存温情,那是在那座冷冰的皇城里,少有的几个对自己关爱的人之一。 云浠有些不相信姑奶奶对此事能如此平淡,到底经历了什么,让那个能在朝堂上与百官舌战,在战场力挽狂澜、在民间与百姓起舞的沁将军,眼里从来就容不下半点沙子,却如今也磨平了棱角,向世俗低下了高昂一辈子的头? “虽女子自古难立业,但凡有志者,便不惧流言蜚语、世俗偏见。练就金刚不坏之身,驻最险之地,守最难之业,以长刀揽日月,以利剑破苍穹,教那鼠辈闻风丧胆,敌军心惊胆颤——此乃沁将军。”云浠回想起最喜一身红妆的姑奶奶教导自己说的这番话,竟有些泪眼婆娑。 “可能是她老了吧。”宇文瀚有些颤抖的说道,能说出此番话的难道不是希儿吗? “就算历尽沧桑仍初心不改。”云浠接着朗声说道。 “饱经风霜也本色依旧。”宇文瀚与云浠一起说道,这话他俩可太熟了。母妃早逝,父皇又无暇顾及自己,可能是因为爱屋及乌,或者忙碌了一辈子的姑奶奶也怕寂寞,自己和宇文希就是姑奶奶寝宫的常客,久而久之,姑奶奶也自愿承担起教导的责任,对他俩倾力指导,关怀备至。 “希儿,你是宇文希。”宇文瀚有些梗咽地唤道,云浠这才反应自己早在翻开这本书的时候,就卸下了面具。 ------------ 第五十一章 与哥哥相认 “我,我是阿史那.云浠,云川的远房堂姊,不是宇文希。”云浠有些紧张的辩解道,“二皇子,你是太想念你的妹妹了吧。” “宇文希,大淍王爷宇文华独女,年方十八,生辰冬月二十。师从大学士刘诚、太公主沁将军,三岁时便熟读诗文,八岁时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乃同辈中翘楚。在大淍十年,与大淍二皇子平王、大司寇卿长子杨清沄一起长大,情胜手足。最喜紫藤花,却不喜红妆,偏爱武装,喜在月下饮酒对歌,偷习酿酒之术,在九岁生辰上自酿酒惊艳四座。生性活泼,志向远大,愿成年后与平王、杨清沄驻守边疆,守一方百姓、万世安宁。”宇文瀚字字铿锵,目光如炷地看着云浠说道。 云浠听着一时哽咽,那个曾经的自己怎么如此陌生,但人若靠着回忆度日,还怎么能活得下去呢?“这天下谁不知宇文华乃‘叛军’,如果他女儿还在世,那就是‘逃犯’,需被捉拿回大淍受审的。二皇子,你究竟是思妹心切,还是不知这其中的利害关系?” “叔父不是叛军,你也不是逃犯。我会尽我所能,还你们一个清白,让你能堂堂正正回到大淍。”宇文瀚坚定地说道。 “你怎么这么肯定我就是。。。”云浠不禁落下泪来,“我不能饮酒,小酌一口也会浑身起红疹;我不喜红妆,但也不穿武装;我身体不好,不是习武的材料;我性情冷淡,没有志向;我得过且过,守不来谁的安宁。你说的那个意气风发、郎朗少女,完全就不似我。” “这么多年,你过得很艰难吧。是哥哥眼拙,这几天你从未刻意隐瞒,对我处处关心,我竟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你来。”宇文瀚心疼地用右手拭着云浠的泪水,“无论你的样貌、性情如何改变,但只有宇文希,才会不顾一切地照顾我、迁就我、维护我,也只有宇文希,才熟知沁将军的为人,了解她的抱负,才会在意众人对沁将军的诋毁。” “哥哥,我,我不知道八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害怕。。。”云浠再也抵挡不住,没有云川在身边支撑,她没办法说服自己继续隐瞒身份。她在无数夜里梦中的堂兄也在思念自己,她如何还有理由说“不”呢? “我就知道你是希儿,我终于找到你了!”宇文瀚激动地握着云浠的手,哽咽着说道,“叔父并未受到任何处罚,只是限制了行动自由,是他几年前告诉我你还在人世,但他叮嘱我不要寻找你,但我太想知道你的安危了,这几年一直在秘密寻你。” “我父亲没有受罚,那我能回去了吗?”云浠眼光闪烁,分外惊喜。 “我在搜集证据为叔父平反,等到沉冤昭雪的那天,就接你回去。”宇文瀚紧紧地握着云浠的手,生怕松开眼前这一切就成泡影。 “好,我等着你们接我回去。”云浠终于放下防备,笑了起来。 “这么多年你过得如何?怎会如此瘦弱,你以前脸是圆圆的啊?你不是最讨厌看医书的吗?还有,你怎么会对酒过敏?可是生了什么病,可有法子医治?”宇文瀚上下打量着瘦削的云浠,心疼地询问道。 云浠笑笑拍了拍宇文瀚的手,心生甜蜜,原来被亲人惦念的感觉如此美好,真是好多年没有尝到过了。“哥哥,你不必担忧,万事有失必有得。你也知道我自小脾胃不好,这里多是牛羊肉这种性热食物,我吃了多不消化,慢慢也就瘦了,但这里的饮食也让我长高了不少不是吗?可能是那阵子心里恐惧夜不能寐,云川经常偷酒给我喝,我太贪杯也想喝醉了好睡觉,小小年纪禁不起折腾就对酒过敏了,但就因此我就常看医书,如今也成了半个医师了,在这草原上还小有名气呢,也不再是一个混混度日之人。” 云浠说得云淡风轻,宇文瀚听得却如万箭穿心。这十年,曾经在同辈中如明星般闪耀的少女,却成了皇宫中的“不可提之人”,食不好,过不暖,夜难寐,不得不收起自己随性的性子,侍奉他人,小心度日。 “哥哥,你这表情,怎么比我前几年还愁苦呢!我前几年是过得有些艰难,但我如今过得挺好的。而且前几年也没有人薄待我,都是因为自己放不下身段,自己跟自己较劲,觉得老天不公,故意为难我,我越想不明白就越难受。现在也明白了有些事接受了,低低头,日子反而比在大淍皇宫还容易许多呢。”云浠笑笑,说道,“我的身世在大漠也只有云川两三人知晓,云川待我真如亲姐姐一般,事事开导我,有她照拂,我真不曾吃什么苦。” “你说的都是真的?”宇文瀚有些不敢相信。 “当然是真的,云川你也见识了,她性情豁达,不拘小节。她虽是突桑大公主,但只要喜一个人,就必定掏心窝子对这人好。我刚到这里时,都是她日夜陪着我。开始她不知我的身世,就真把我当堂姊对待,教我骑马,带我游玩。后来我偷偷将身份告诉她,她就以性命起誓要为我保守秘密,对我就更好了,只要她有的,也必将命人为我准备一份。有她这么护着我,这里人从来都不敢轻看我一分。人的命运有时真是神奇,我从未想到自己失去了郡主身份,却能在遥远异乡受到如此厚待。我常在她身上看到我曾经的影子,我就想,她是否是在大漠中的另一个我,我遇见的是否是曾经的自己?”云浠说着,眼泪又流了出来,这八年时光,虽伴有不少恐惧和不甘,但云川给予的这份真情,却如一抹阳光,时常将自己从阴暗中拽出来,让自己仍能好好地活下去。 知晓云川如此关照希儿,宇文瀚心里也温暖了不少。当得知希儿还在人世之后,宇文瀚就一直担忧她过得好不好,是否穷困潦倒,是否吃饱穿暖。如今看她虽身形瘦削,但也气质清朗;虽寡言少语,但也性情明媚。善良坚韧的人,就算命运多舛,也难以被折腰弯曲,只要有一抹阳光,就能向阳而生。宇文瀚感激希儿能遇到云川,如阳光照耀希儿,让她不曾迷失,仍能坚强、坚定地好好生活。 “等再见到云川,我一定要好好谢谢她。”宇文瀚眼光充满希翼地说道。 “嗯,是要好好谢谢她。我总不知该如何还她这份情,哥哥,你就代我好好报答她。她真是少见的好女孩。”云浠笑笑说道。 “好。”宇文瀚轻声回道,“清沄他也很挂念你,等他回来知道你就是希儿,他肯定会很欢喜。” “杨大哥,他似乎变了许多,不好接近。”云浠回想这几天种种,说道。 “他确实变了许多,这八年一心练剑,武功很高了,皇宫内估计也没有几人是他的对手,现在已是大淍京城护卫总管。只是性子冷淡了许多,很多事不太关心。”宇文瀚说道。 “那他现在离他的‘大将军’梦想更接近了吧。”云浠高兴地说道,“哥哥,如果不是你自小身子不好,你的剑术也一定不在他之下。” “你这小性子还如小时候一般啊,每次夸清沄就担心我吃醋。我本就不喜练剑,正好躲了过去。”宇文瀚点了点云浠峭丽的鼻尖,说道,“清沄现在除了护卫京城,就是护卫我,除当职外,就与我形影不离,赶也赶不走,着实烦人啊。等你回到京城,我就能解围了。” “哥哥,你怎么还打趣我了。”云浠害羞地低头浅笑,“杨大哥回来后,你先不要告诉他我的身份,我先与云川说了再告诉他。还有,我想自己告诉他,好吗?” “好。”宇文瀚眉眼含笑,朗声回道。 “哥哥,你左臂的伤,一定要配合我的治疗,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你失去左臂的,你不要再说那些看破生死的丧气话。”云浠看着宇文瀚受伤的左臂,嘱咐道。 “好。”如今心愿达成,还有什么比妹妹更重要的事呢。宇文瀚只觉得无比轻松,就算失去一只手臂,能与希儿相认,有什么可惜。可他此刻只想让希儿安心,并开心地回道。 “等你和杨大哥安全回到大淍,还是要低调行事,切不可为了我太冒进。我如今能与你们相认也已经很知足了,对于其他随缘就好,我没有太高期盼。”云浠看着宇文瀚又有些渗血的伤口,想着那个冰冷的皇宫,宇文瀚的生活恐怕就如在刀尖上舔血吧,活着已经不易,相认已经是不幸中之大幸,就不要让哥哥为了自己过多涉险了。 “好。我会小心行事的。”这件事在宇文瀚心中是没有商量余地的,人活着总有些事情值得自己不顾一切去做,不然自己何必要在那里苟且偷生呢。但为了不让宇文希担忧,他决定隐瞒自己的所有计划,尽一切努力保护她。 “还有,你们以后还是唤我‘云浠’吧,我现在挺喜欢这个名字的,这个名字还是云川帮我取的呢。她不喜欢舞文弄墨,但她们这代大漠族群的贵族子女都被强制学习中原文化。她听到‘浠宁静远’这个词,让我改名叫‘云浠’,说听到老师讲这个词就想到我,也希望我今后过得安宁。”云浠一边查看这宇文瀚的伤口,一边娓娓道来。 “好,云川有心了,果然是一名奇女子。”云浠小心地揭开伤口的布条,布条连着伤口撕扯着,可此刻的宇文瀚却觉得心中无比庆幸和轻快,对未来又重燃希冀。 ------------ 第五十二章 回到夏夷 云川与杨清沄休息了一阵子,就赶紧快马加鞭地赶回了夏夷部落。 “小王爷,云川公主回来了。”侍卫赶紧飞跑到毡房内向盛泽禀报。 “太好了,她现在在哪?快传!”盛泽立马站起来,兴奋地说道。云川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回来,那想必事情进展得非常顺利。不过今天云石大会已经举行完毕,那长孙嬴求娶云川的事,云川也应该知道了吧。 “云川公主回来后,就立即去您客人的毡房了,让小的赶紧来通知您。”侍卫回禀道。 盛泽匆匆赶到宇文瀚的住处,见云川和杨清沄已经在毡房里,宇文瀚睡着了,杨清沄坐到榻边,向云浠仔细询问着宇文瀚目前的情况。 盛泽顾不得其他,拉着云川上下打量,说道:“拿到百年雪莲了?你没惹什么事吧?” 云川俏皮地笑笑,从盛泽地双手中挣脱出来,说道:“我在你心里就那么爱惹事吗?刚已经让他吃了一颗了,云浠让他务必好好休息一晚,让雪莲地药效能贯穿全身,明早再吃一颗,肯定就没事了。” “棵?怎么还一棵一棵地吃?你拿的是白莲雪莲吗?”盛泽吃惊地问道。 云川小声在盛泽耳畔说了下百年雪莲地来历,盛泽冷笑道:“真是伪君子。” “对了,我和清沄还有正事要跟你说呢。咱们出去说,不要把他吵醒了。这里就让云浠先看着吧。”云川想起回来的路上碰到王成愈全队尸体,赶紧拉着盛泽往外边走边说。 “清沄?你与他的称呼何时变得如此亲昵?”盛泽敏锐地说道。 “喂,你能不能听重点?”云川无奈地超杨清沄使了使眼色,示意他一起出来。 ---------------------------------------------- “这么精彩,现在突然有点后悔没有与你一道去云石大会了。”盛泽听完云川讲述这几天与黄卑交手的经历,啧啧感叹道。 “你可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黄卑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云川白了一眼说道,“王成愈那队人的尸体怎么办?你打算怎么处理,会不会是黄卑干的?” “你说与王成愈一起的戒持大师安然无恙到了月氏,还主持的云石大会,那他应该已经得知王成愈遇害了吧。我一会派人去把尸体运到月氏部落,夏夷就不插手了。”盛泽淡定地说道。 云川本以为盛泽知晓此事后,会与她一般紧张,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淡定,不由得追问道:“送到月氏就完了?万一大淍认为是夏夷干的,那可是王羽的独子,我听说王羽正愁没有机会攻打你们呢。” “我的大公主,你就别总听些小道消息了。我哥哥不是还在月氏吗,这本就应该是他操心的事情,我一个闲散王爷,怎能越俎代庖。”盛泽拍拍云川的肩膀说道。 “我看那边你送刺客和他妹妹去边城挺热心的,怎么这会就漠不关心了?”云川看着一旁沉默的杨清沄,赶紧躲开盛泽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生怕杨清沄误会了什么。 盛泽倒没觉得云川的小举动有何奇怪,反而玩味地看着杨清沄说道:“那能一样吗?王成愈也就是个地痞流氓,我何必为他上心?这个凌儿妹妹就不同了,她可是大淍的二公主,那毡房里躺着那位,是大淍对二皇子平王,我当然得亲力亲为,这救护大淍二公主和二皇子的美差,可不是谁都碰得上的。” “什么二公主、二皇子?你在说什么?”云川心里咯噔一下,回来就着急为宇文瀚解毒,都没与云浠交谈这几天的事情,怎么这么快身份就泄漏了呢?云浠到底知不知道? “杨大公子,杨总护卫,你说我在说什么呢?”盛泽没有理会云川,走到杨清沄面前问道。 杨清沄心知王成愈是被赫连弃疾所杀,虽然赫连弃疾声称这么做是为了保护宇文瀚,杨清沄是不信的。但他没想到传言夏夷小王爷盛泽是个纨绔子弟,只知花天酒地,实际却是一个心有城府之人。直接将王成愈的尸体送到月氏部落,完全没有主动迁入其中。 “多谢小王爷照顾二公主和二皇子。这次前往云石大会,平王还要暗中查探王羽的一些情况,不能贸然公开身份,还请见谅。”杨清沄拱手低头致歉,这是他与宇文瀚早就商定的说辞。 “他竟然是大淍的皇子?我竟然为了大淍的皇子去偷黄卑的至宝,这说出去简直匪夷所思,玩笑开大了吧。”云川赶紧拉起杨清沄大声说道,心想低头道什么歉,我早就知道这事了。 “平王他在大淍没有倚仗,大淍那些人不会为了他去要百年雪莲。这次确实让你冒险了,但无论如何,我也会去黄卑拿百年雪莲。”杨清沄又拱手对云川致歉道。 “我不是说了嘛,不用你感激,本来就是我自愿的。”云川又扶起杨清沄,浅浅一笑,说道,“我又不是看他的身份去冒险,我就是觉得与你们谈得来,觉得他,嗯,他和你都挺好的,我愿意去帮这个忙。而且他也是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再说,如果不是这次我们一起去云石大会,我们怎么会。。。” “哎哎哎!”盛泽拉开云川,生气地说道,“你还是我认识的云川嘛?什么叫自愿的?你和云浠是被美男子迷住了吗?不管这个平王在他家有没有倚仗,他都代表了大淍,你的身份代表了突桑,你为了大淍去偷黄卑的至宝。我的大公主,你动动脑子,这其中但凡有点差池,这不比王成愈被杀更严重?” “盛泽,那不是没有差池吗?你为何总喜欢假设自寻烦恼呢?”云川拍了下盛泽的肩膀,说道,“这件事回想起来,最大的赢家就是明成,还有我!” 云川说完俏皮地看了杨清沄一眼,随即说道:“盛泽,事我都说完了,接下来你就看着办吧。我去看下云浠了,她这两天肯定累得够呛。” “云川赢什么了?”盛泽看着云川跑远的背影,纳闷地自语道。 “小王爷,如没有别的事,我也回去照顾平王了。”杨清沄一旁说道。 “你倒是改口挺快,这么快就不用唤文瀚兄了,直呼平王了。”盛泽戏谑地说道。 “小王爷还有什么吩咐?”杨清沄不恼不怒,问道。 “吩咐倒谈不上,我本人就是好奇,我前日揭穿宇文瀚身份时,他马上答应我的要求,如果这次是有任何差池,他会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我就是想问问你,如果有差池,你会怎么做?”盛泽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笑着打量面前这位面无表情的俊俏男子。 “小王爷,你这么紧张云川公主,但也让她与我一起到了月氏部落偷取黄卑至宝百年雪莲,我猜你一定已经为她铺好了一切退路。”杨清沄一脸平静,转而眼光充满杀气,说道,“当然,我也不会让这件事有任何差池,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拿到百年雪莲。” “不惜挑起任何族群争端?”盛泽眼神也突然犀利,迎上去说道。 “你不是也一样吗?我猜你铺好的退路只是保全了云川公主,其他的你也不在乎吧。我换个说法,你不是不在乎,你是觉得如果有争端就更好了。”杨清沄毫不退缩地说道。 “哈哈哈,好,好!”两对眼光如刀剑相交,正要火光四射之时,盛泽突然笑了起来,拍收道,“果然,与聪明人交谈就是爽快。我只是看不惯黄卑一群小人做派,当然也有不少私人恩怨。你和宇文瀚两位朋友,我交了!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夏夷暗中帮衬的地方,我虽没有太大的权力,推波助澜倒也能使得上劲。” “好,平王虽对朝中争斗不感兴趣,但他终是朝堂中人,能得夏夷小王爷助力自会求之不得,他同意,我也会同意。”杨清沄拱手致谢道。 “竟然是朋友,就无须如此客气。”盛泽摆摆手说道,“对了,刚云川说她是最大的赢家,她赢了什么?云石大会上,难道西禹的长孙嬴没闹出什么动静吗?” 云石大会结束到现在还不足十二个时辰,盛泽的探子行动自不会如云川和杨清沄如此迅速,长孙嬴难道没有在云石大会上向威顿可汗求娶云川吗?这可是他之前得到的确切消息。为了阻止双方族群难堪,云川的哥哥霍明特地提前托付盛泽,这几天将云川接到夏夷。云川的性子,也只有霍明和盛泽最为清楚,想让云川接受媒妁之言,那除非日月颠倒、河川倒流。 当盛泽知道这个消息时,也与霍明说过“万万不可”,因为云川不止一次公开表示过对长孙嬴的不喜。霍明只道长孙嬴这人自信过了头,执意要在云石大会上公布此事,所以他建议先过了云石大会,保全了两族颜面,其他事等后面再慢慢解决。 “这个,长孙嬴,他没什么太大的动静。云川赢了什么,我也不知。”一向说话不卑不亢的杨清沄,也不知为何突然吞吞吐吐,目光也有些闪躲游移。 盛泽疑惑地看着杨清沄,“哼”了一声,便朝宇文瀚的毡房走去。 ------------ 第五十三章 那就祝福吧 云川回到宇文瀚的毡房,看到云浠正在拿着帕子帮宇文瀚擦拭汗水。 “他怎么流着么多汗?是伤口还疼吗?”云川走过去,不解地小声问道。 “嗯,这会雪莲的药效正在起作用,解毒的过程本就是一个毒性抗争的过程,估计还得几个时辰毒性才能完全消除。幸亏刚刚让他昏迷了,不用经受这种疼痛。”云浠抬头感激得看着云川说道,“这次真是多谢你了,不然我哥哥的手臂定难以保存。” “都说了多少次了,你的事就是我的事,不用跟我这么客气呀。而且这么多年,我都是听着他俩的故事长大的,我早就把他当成我自己的兄弟了。”云川一边绕着自己的辫子,一边思索着话语,“而且,这一趟,我也有特别的收获。” “嗯?什么收获,快说来听听。”云浠笑着问道。 “那,首先声明,我说完,你不能取笑我!”云川眼神发亮,说完又低下头抿着嘴笑着。 “我为何要取笑你?你怎么没说脸都红了。”云浠很少见云川害羞,拉起云川的手,将云川拉到跟前自己打量起来。 “我哪有脸红?”云川躲闪着云浠探索的目光,说道,“昨夜云石大会结束后,我告诉清秋我喜欢他,想与他在一起,而且,他也答应我了。” 云川说完赶紧低下头,连自己都感觉脸在发烫。 “啊?”云浠听闻不觉有些恍惚,“你们,你喜欢他?” “是啊,你跟我讲了那么多关于他的故事,我就觉得他一定是那种风度翩翩、侠肝义胆的好男儿。这次见面果然如此!”云川看云浠有些不相信的表情,便拉着云浠坐在桌边,回忆着杨清秋的模样,一脸崇拜地说道,“这次见到他,我竟然一点都不陌生。他虽然性子冷漠,但为了兄弟的安危想都不想就铤而走险;虽然他身在朝堂,但也没有对刁蛮公主趋炎附势;而且他面对我们大漠的首领们,不卑不亢,气度非凡。他比我的印象中的清秋甚至更好!” “是啊,他确实挺好。”云浠听着云川对杨清秋的描述,心里不禁失落起来,这样的杨清秋,自己再熟悉不过了,而且比云川要熟悉得更多更深。两人还是孩童的时候,杨清秋对外人就总是一副大人傲气冷漠模样,但对云川和宇文瀚却是另外一副面孔,总能热情洋溢、细心体贴。可知道又有何用呢,她无法像云川那样直率地表达自己对杨清秋的崇拜。 “而且,他这次为了我,竟然代表中原人士与长孙嬴打擂台。如果不是他为了我挺身而出,我不知还要与长孙嬴那个小人纠缠多久。”提起长孙嬴,云川就不免忿忿起来。 “打擂台?云石大会怎么还会有擂台?”云浠心想,杨清秋虽然武功高强,但他从不会无缘无故强出头,他竟然能为了云川与长孙嬴打擂,那自是心里有她的吧。 “长孙嬴这个自负小人,竟然在云石大会上向我求亲。我父王母后竟然早就知道还不反对。我就灵机一动摆了个擂台,如果长孙嬴被打败,我们的亲事就作罢。我是没想到长孙嬴武功还不错,一连打败了好几个中原人士,最后多亏了他出手把长孙嬴打败。而且,那场比试真是太精彩了,他使得那几招简直太帅了。”云川说着脸泛桃花,满眼都闪着星星光芒。 “那后来呢,长孙嬴知道他的身份吗?不会善罢甘休吧。”如果只是普通的擂台,切磋武功就罢了,可这是搅黄了西禹王子的婚事,以云浠对长孙嬴的了解,他定不会放过杨清秋的。 “管长孙嬴干嘛?当着天下江湖人士的面输了比试,难道还想赖账不成?不用理会他。”云川摆摆手,不屑地说道。 “你当然不用理会,可杨清秋他……嗯。”云浠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他们两情相悦,自己又何必自讨没趣扫了云川的兴致呢? 云川丝毫没有注意到云浠失落的表情,反而越说越开心,她自己都没想与云浠诉说小女子之间的私密话,原来能够这么开心,好多无法再杨清秋面前表达的情感,自己却能与云浠敞开心扉:“本来我不确认他是否也喜欢我,你知道吗?在月氏部落这几天,他对我总是客客气气的,拿到雪莲后,他竟然想与我划清界限。本来我是很生气的,打算以后再也不见他了。可这次他为了我打败长孙嬴,我想他应该对我是有好感的对不对?虽然总共没认识几天,但感情这玩意又与认识多久没什么关系。” “是啊,确实与认识多久没有太大关系。”云浠喃喃自语道。 “云浠,你也觉得我说的对是吗?”云川头靠着云浠的肩膀上,身子有些疲惫,但心里却很兴奋,“所以我就赶紧与他表白了。我们草原儿女你是知道的,喜欢就喜欢了,不管以后如何,至少当下我不后悔。但我万万没想到,他没有拒绝我呢。” 云浠能想象,像云川这么优秀的女子,有相貌有胆识也有身份,她若开口对一男子表白,怎会遭到拒绝呢。 “但是,他还是那么冷冰冰的。哎,来日方长,谁叫我就喜欢他呢,嘻嘻。”云川满脸笑意,感觉幸福都要在心里漫出来了。 “嗯,来日方长。他自小就是外冷内热的性子,他会对你很好的。”云浠说道。那就祝福吧,清秋哥哥能与自己最好的朋友长厢厮守,这是多好的事情啊。 “对了,盛泽把他俩的身份告诉你了么?刚刚告诉我了。我糊弄过去了。”云川猛地抬起头,说道,“其实你们可以私下相认的,我们都可以保守秘密。” “啊?相认?”云浠低下眼眸,叹口气说道,“这样已经很好了,不用相认了,云川,你一定要帮我保守秘密,我不想让他们知道我是谁。” “我听你的,不管你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云川声音渐渐小了,眼睛也慢慢睁不开了。 “你去休息吧,这几天肯定累坏了,这里有我看着就行。”云浠拍拍云川的肩膀,起身掀帘喊来侍女,祝福她送云川回毡房。 “那我明早再来看他。”云川确实太疲惫了,如果现在给她一个地毯,她定会马上倒下去。 云浠帮宇文瀚掖了掖被子,没想到宇文瀚慢慢睁开眼睛。 “你醒了?是不是太痛了?”云浠诧异得问道,虽然她使的迷昏药剂量不多,但也不至于这么快就醒来,或许是解毒的过程太痛了吧。 “不是太痛,我可以忍受。”宇文瀚轻声回道。云川在诉说她对杨清秋的情感时,他就醒了。原来不是他迟了一步,而是早在几年前云川就选择了杨清秋。 云浠掀开纱布看了看伤口,又拿草药轻轻抹了上去,说道:“血已经慢慢恢复红色了,再过一个时辰,毒性就回慢慢消失了,就会慢慢不疼了。” “好的,你也去休息一下。”宇文瀚心疼地看着云浠,“要与清秋说明你的身份么?” “哥哥,我想暂时保密吧。不要让别人知道我是谁,你也装作不知道。可以么?”云浠嘱咐道。 “你是担心清秋?”宇文瀚叹口气,“其实他非常挂念你。” “杨大哥……我还没想好。我只是觉得他与云川在一起挺好的,云川是个好姑娘。其他的都不重要。”云浠抿了抿嘴,低着头,似乎眼里有泪水在打转,云浠也不知道为何会有泪水,是心有不舍吗? 宇文瀚看着云浠掐着手指,不想让自己哭出来。便从被子里艰难地伸出手,握着云浠的手,安慰道:“好,那先不说。只要你好好的,其他的都不重要。” “哥哥,我没事,我只是有点感概,自己越长大,能控制的事情反而更少了。”云浠抬头憋回了眼眶里的泪水,忙把宇文瀚的手塞回的被子里。强挤出笑容说道,“其实老天已经对我很好了。像我现在这样的境遇,也有亲人,有挚友,吃得饱穿的暖,不知比世上多少人都幸运得多。” 像他们这样的王公贵胄们,每天想的是如何让皇帝更看重自己,如何让自己的势力范围更大,如何让文武百官对自己俯首称臣,但云浠吃饱穿暖就已觉得是人生一大幸事。“你说的对,我们已经比世上太多人幸运了,何必事事要顺意呢?我们能平安度日,能联系彼此,就很好了。而且,我定会让你恢复身份回到大淍的。”宇文瀚坚定地说道。 “好,我等着你。”云浠一扫阴霾,眼里满是笑意。 “云浠姑娘,你先回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吧。”杨清秋走了进来,径直走到了榻边,“你怎么醒了?感觉怎么样?” “没事了,已经没那么疼了。”宇文瀚笑笑说道,“这几天多亏了云浠姑娘和盛泽小王爷照顾,我才能恢复得这么快。” “多谢照顾。”杨清秋拱手行礼道,“接下来交给我吧,今晚我来守着。” “我不累,你肯定与云川一样这几天没怎么睡吧,你先去休息,明天一早再来就行。”云浠看着杨清秋已经泛红的眼睛说道。 “不用,我正好还有些事要与平王说。”杨清秋不领情地说道。 原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非得让人赶走才好吗?云浠无奈地收拾了药箱,走到毡房口,回头说道:“你以后好好对云川。” ------------ 第五十四章 大漠要起风了 “你以后好好对云川。” 看着云浠出去的背景,杨清秋突然有些恍惚。他与云川到底是什么关系,自己似乎都说不清。 宇文瀚看着愣愣站在一旁的杨清秋,唤道:“你以后不要对云浠这么说话,太生硬了。” “啊?”杨清秋有些惊讶,自己一直都这样,刚刚说了什么,有什么不妥吗? “她这几天非常尽心地照顾我,不然我也不会这么快就能康复了,我欠她很大一份情。而且她并不像表面看着那么不善言辞,其实很有知识涵养,也非常聪慧。我已经把她当知心好友了,你也可以把她也当成朋友。”宇文瀚夸着云浠,却见杨清秋的表情越来越茫然,便不好再接着往下说了,若无其事转了个话题地说道,“对了,你与云川是怎么回事?她可是突桑的大公主。” “我……”杨清秋更茫然了,完全不知从何说起,“可能有点误会吧,云川公主来说了什么?” “她说你为了她与西禹王子长孙嬴擂台比武,搅黄了长孙嬴与她的婚事。”宇文瀚示意杨清秋将自己扶坐起来,问道,“你确实喜欢她?” “云川公主这次为了拿到百年雪莲铤而走险,帮了很大的忙,所以,当时情况紧急,我便出手还了这份情意,不过确实是我考虑不周。”杨清秋忙辩解道。 “你处事沉稳,你不会不知道西禹的立场对整个大漠四大族群的影响。那种情况下你能及时出手,说明你确实是喜欢她的。”宇文瀚抬头看着杨清秋茫然的表情,淡淡笑道,“也好,本来还一直担心你没了凡心会孤独终老,这样也好。” “平王,我确实未想这么多。后来想想西禹的势力,确实觉得自己恐怕招惹了不少麻烦。”被宇文瀚这么一点拨,杨清秋都不敢相信自己潜意识里会对云川有这种情感,这么多年,自己早就心如止水,若等不回来她,那自己一个人守着平王也挺好的,怎会对云川动心呢? “麻烦也不一定是坏事,你跟我讲讲这几天发生的事吧。”宇文瀚说道。 杨清秋遣走了门外守护的侍卫和侍女,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详细地讲给宇文瀚。 “看来平静了快二十年的大漠,马上就要起风了。”宇文瀚说道。 “盛泽似乎不担心王羽会因为王成愈被杀而找夏夷麻烦。”杨清秋说道。 “王羽应该会直接向突桑宣战,侍卫被杀、引路使者被杀、戒持大师却能安然到月氏部落,这些矛头都指向了突桑。所以盛泽完全不担心王羽会找他们麻烦。”宇文瀚说完,却不自觉叹口气,心中惆怅:幼时总是向往岁月静好,这想法其实就是虚幻。 “赫连将军那边……”杨清秋刚说了名字,却觉得不妥,赶紧看了下毡房门帘口,低声俯耳说道,“似乎想法没有那么单纯,我们要不要提醒辰王?” “不用,辰王自知道他有所求。”宇文瀚想了想说道,“不过这次对我们来说却是个好机会。当年王叔来边城驻守三年后,便被人诬陷造反,被父王关押至今。要为王叔平反,边城是搜集证据的关键所在。王羽如今儿子被杀,以免他冲动行事,倒是一个让父王召他回京的好时机。” “仅以此理由,可能难以让皇上召他回去,王羽定不会轻易放手边城,这里对他来说,不只是为子复仇这么简单。”杨清秋说道。 “嗯,你说得对,不过,你还记得云川公主说边城流传的歌谣吗?‘日出心戚戚,日落恐无归,宁嫁漠北汉,莫沾官营边’,这次回去之前我们还需在边城暗访几日。”宇文瀚回道。 “你那么确定能找到王爷被冤枉的证据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反而被坐实了呢?那希儿会永远背上什么名声?”只要提到与希儿有关的事,杨清秋总是显得格外谨慎,让他又想起来当年父亲对自己的警告。 “我相信王叔是被冤枉的。清秋,你我都是被王叔悉心教导过的,他的为人难道你不清楚吗?”宇文瀚不解地看着杨清秋,为何只要是提到为王叔宇文华平凡之事,杨清秋总是犹豫不决。 “我,我只是觉得人心难测,皇家之人的心思更是难以预料。沁将军智慧过人,于危难之中倾尽所有扶持皇上登上皇位,如今不也是被软禁于深宫之中了么?”杨清秋无法想象,若希儿被捉拿回京,将面临什么样的事情。 “清秋,这种话在外说说就行,回去可务必要烂在肚子里。”宇文瀚不是不理解杨清秋的顾虑,但这世上总有人是真心的吧,就如杨清秋就算顾虑重重,却只要是自己想做的事,他还是会陪着自己。 “你不用担心我,我现在除了对你,根本就不喜说话。”杨清秋也知自己劝说只是徒劳,若宇文华真被坐实造反了,那他就毁了证据,也要保希儿平安。 “人总得有所信,才能有所盼吧。你也不能强求所有人都不能改变,只能时常提醒自己勿忘初心罢了。”宇文瀚拍拍杨清秋的手,安慰着说道,“你也休息一下吧,我靠着睡一会就行,今日这五步蛇毒就能完全清除,你若精力尚可,明日或后日我们就可以启程。” “明日即可,不用等后日。”杨清秋突然想起过几个时辰,云川就会来寻自己,不禁觉得紧张,若不是宇文瀚伤势,他巴不得今日就赶紧逃离。 ———————————————————————————————————— “小王爷,你在这里站着干什么?”云浠从宇文瀚毡房出口后,就觉得心里空落落的,这段并不远的路她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刚到毡房口,就看着盛泽也站在那里。 “我本来想去宇文瀚那找云川的,走了一半,侍女说她回来休息了。”盛泽本以为云浠会一直陪着宇文瀚,有些吃惊会碰到她,“她这是倒头就睡了吗?怎么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 “应该是已经睡着了,听说她这几天都没怎么睡过觉,你估计晌午再来,她才能睡醒。”云浠微微笑着,强颜欢笑这个表情对如今的她来说,简直就是最简单的事了。 “好的。我们这大公主,也不知道是否是平时正事太少了,只要被她遇到的事,拼了命也得干好。”盛泽冷笑着说道。 “云川自小就是守诺讲义气之人,这次真是多亏她,不然明成姐姐怎么会将雪莲的秘密告诉别人。”云浠为云川辩解道。 “这几天的事她都跟你说了?”盛泽迫切地想知道云石大会上长孙嬴的动静,可云川就是避开这段事不讲给他听,不然他也不会这么着急地找过来。 “说了。”云浠淡淡地回道。 “云石大会上长孙嬴向她求亲了吗?”不用再绕什么弯子,盛泽单刀直入地问道。 “求了。”云浠依旧淡淡的。 “结果了?”盛泽接着问道,心想这云浠性子,哎,真够沉得住气。 “拒了。”云浠还是淡淡的。 “拒了就完了?长孙嬴就接受了?”云川肯定是会拒的,但怎么拒的,拒了之后呢,盛泽更着急了,“云浠,你今天说话怎么两个字两个字的往外蹦。 “小王爷,你是想让云川嫁给长孙嬴,还是不想呢?”云浠叹口气看着盛泽,她是能猜到盛泽对云川有些许不同的情感,只是平时跟打太极一般不愿面对罢了。但这小子怎么这时候还担心长孙嬴有没有接受?是不是搞错重点了? “我想不想有什么用?我只是担心云川这性子,搞不好要惹出大事的,长孙嬴可不想我们这般,今天吵架了明天喝杯酒就能翻篇的。”盛泽辩解道。 云浠凑过去睁大眼睛对着盛泽的眼睛,难道是自己想多了,盛泽说到底也是夏夷的小王爷,也如自己的那些堂兄们一般,满脑子都是“大事业”,什么儿女情长,都是浮云罢了。 “云浠,你干嘛这么看着我?”盛泽往后缩了缩脖子,退了两步,搞不清云浠到底要看什么。 “我就是想看清小王爷对云川到底是哥们,还是盟友,还是其他的什么关系?这样我好想想该怎么告诉你后面的事。”云浠挽着辫子,若有所思地说道。 “当然是哥们了!我们两个闲散纨绔,结盟干什么?还其他关系?你该不会觉得我与她是姐妹吧!?这玩笑可不能乱开,本王爷正常得很,只是不爱吃窝边草罢了!”盛泽呵呵笑了几声,心想怪不得这云浠总与自己保持距离,无论自己如何对这个美貌女子献殷勤,她总对自己客客气气,难不成是误会自己有什么问题? “好吧,如果是哥们,那后面的事就不是什么大事。还是晌午你自己听她说比较好,我就不在中间传话了。”云浠说完摆摆手,准备进毡房休息去了。 “云浠,你这吊我胃口呢?”盛泽心不甘地扯住云浠衣袖说道。 “小王爷,云川不喜长孙嬴,也不用嫁给他,这结果不就很好吗?至于有没有其他影响,你也说了你俩从不管族群事务,那就让该操心的人去操心吧。其他事,我再说多了显得嘴碎就不好了。我也累了,就不陪小王爷聊天了,晌午再见。”云浠说完便掀帘进了毡房,心想没了谁,少了谁,这日子还是会一天一天的过去,自己这八年不就是这么过来的么? ------------ 第五十五章 收了个美男子不吃亏 “咯咯咯。”云川竟然笑醒了。 “这还没到晌午,你怎么就醒了?”一直无法深睡的云浠早就坐在桌边,看着一脸笑意的云川问道。 “刚做了一个美梦,哎,怎么就把自己笑醒了!”云川还在回味梦中的杨清秋第一次满脸笑意地看着自己,原来他笑起来那么好看。 “梦见杨大哥了?”云浠问道。 “你怎么知道?”云川猛得从榻上坐起来,果然是自己的知己,这都能猜出来。 “你看你现在一脸花痴样,都快赶上宇文凌了。”云浠走过来点了点云川的脑门,宠溺地笑道。 “哎,怎么办,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就是一想到他,我就想笑。”云川起身收拾收拾妆容,“他们应该起了吧,我们去找他们吧。” “大公主,你是铁打的吗?这一共没睡三个时辰,昨夜回来也没有吃饭,你不饿吗?”云浠拉着她坐到桌边,指着桌上的酥饼说道。 “我们拿着去那边吃。”云川说着就收拾酥饼。 “他们吃过了,我刚去看过他们,宇文瀚已经可以起来走动了。你快吃点吧,爱情又不能当饭吃。”云浠按住云川,无奈地说道。 “云浠,你取笑我啊?”云川只好老老实实坐下来,啃起了酥饼,“这百年雪莲真是好使啊,宇文瀚都已经可以下地自由活动了啊。这么说,如果巴音……” “巴音怎么了?”云浠问道。 云川巴音的遭遇讲给云浠,食不下咽,放下手中吃了一半的酥饼,连连叹气。 “说到底也是尚度可汗心狠手辣,本来想嫁祸给突桑,没想到害了自己的儿子。”云浠理解云川的愧疚,立马安慰她道。 “哎,说到底……”云川想起巴音撕心裂肺的喊声,有些哽咽地说不出话。 “这事以后不要再跟别人提起了,本来就与你无关。”云浠倒了杯水给云川,关切地说道。 云川喝了杯水平复了心情,来起云浠站起身,“走吧,找他们去。” ———————————————————————————————————— “你们在聊什么呢?”待侍女禀报后,云川就拉着云浠迫不及待地走进毡房,只见宇文瀚和杨清秋正站在门帘口。 “你们准备出去?”云川看着这两人的架势问道,宇文瀚披上了件披风,脸色也恢复了不少,虽还少些血色,但却显得更有一番文人谦墨之气。杨清秋呢,虽然看着自己有些闪躲,还往后退了一步,但却掩盖不住俊朗的气质,怎么都好看。 “云川公主、云浠姑娘有礼了。”宇文瀚行礼道,“躺了数日,现在毒素全清了,也想出去走走。” “平王,我该这么称呼你么?还是叫你宇文兄?宇文瀚?不过,你以后不用对我们这么客气,就唤我们云川、云浠就行。不管你的身份如何,我和云浠是把你当朋友的。”云川摆摆手,笑眯眯地说道,“清秋,你怎么躲着我似的。就不能走到前面来么?” “云川公主……”杨清秋也拱手行礼。 “你没到选,你必须唤我‘云川’!”云川凑到杨清秋的跟前,仰着脸说道。 “云川,你得让他有个适应的过程。”看着杨清秋连连后退,宇文瀚无奈只好伸手扶住杨清秋,并帮他解释道。 “你也知道了?他告诉你了?”云川不知宇文瀚当时并未沉睡,心想杨清秋能把这事告诉宇文瀚,那心里必定是欢喜的,顿时跟吃了蜜一般甜蜜,看着杨清秋的双眼漫出了笑意。 “云川,你好歹是个姑娘家家,能不能稍微矜持一点。”云浠拉过云川打趣道,原来接受云川与杨清秋在一起并不难,自己的知己能幸福,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 “好啦,我逗他笑呢,从来没觉得这世上还有如此不爱笑之人。”云川掀起门帘,欠身说道,“平王、杨大人,请吧,就由本公主带你们体验体验这草原的大好时光吧。” 刚走了几步,云川突然停住说道:“我去叫盛泽一起吧,云浠,你带他们去西边的峡谷边走走,一会我与盛泽去找你们。” —————————————————————————————————— “你不来找我,我正要去找你呢。”看着走进来的云川,盛泽忙打发了一旁汇报的侍卫。 “你在忙什么?有时间跟我们去峡谷边走走么?”云川凑过去看着盛泽的案上竟然有几本公文放在上面。 “哥哥走之前安排的,过几日他就回来了,若一问三不知,我又得挨骂了。”盛泽无奈地说道,“说说你吧,使了什么手段,让大淍大司寇卿杨德守的长子,大淍京城护卫总管杨清秋为你了与长孙嬴打擂台?” “呃……你全知道了?你们夏夷的探子速度可以嘛,那长孙嬴现在什么反应?我走得急,都来不及打探呢!”云川在案前席地而坐,托着下巴懒散地说道。 “问你话呢?你能不能稍微严肃点。”盛泽有些生气地问道。 “我还能有什么法宝?以身相许呗!”云川抬眼看着盛泽,打趣地说道。 “没跟你开玩笑!”盛泽拉下她拖着下巴的手,把一本公文扔给她,示意她自己翻开看看。 “我没开玩笑,人家父亲是大淍重臣,他也是护卫总管,掌管大淍整个京城的总兵,还一表人才、武功盖世,我不吃亏。”云川一边嘀咕一边翻开公文本看了起来,“长孙嬴连夜带所有人离开月氏部落了?!这长孙嬴可真够小肚鸡肠,不是说后面三个族群还有要事相商嘛?不过,那应该没有我走得早吧,我跟他没碰着。” “云川,你们突桑与西禹崩了!”盛泽打断碎碎念的云川,一字一字地说道。 “那,那也不能就牺牲我吧!难道为了与西禹结盟,就得牺牲我吗?”云川愤怒地放下公文本,忿忿地说道。 “我不是给了你‘雪莲玉坠’?也让人给你一封急信,你没看到吗?”盛泽问道。 云川忙中腰间取出“雪莲玉坠”递给盛泽,说道,“这个还给你,你可收好了。我怎么能利用你呢?明成就利用了一次,我再利用你,你不就成了整个大漠的笑话了吗?我堂堂突桑大公主,怎么就不能拒了西禹大王子了?” 盛泽接过玉坠,沉闷地锤了锤案几说道:“我的大公主,我在乎这个笑话吗?我的风流事传得邪乎地多了去了!你若应了我的法子,长辈们自会阻止长孙嬴在云石大会上提亲,也就能免了在天下众人之下让他难堪。那他日后就算有什么情绪,也能私下化解。这事孰大孰小,不用我再与你分析了吧。” “我之前就跟与长辈们说明了我的立场,可他们没人阻止长孙嬴,还硬要这么将我与他扯到一起,还哄我穿了那件红色的华服,才让长孙嬴更误会了。我也是被逼无奈,才想到摆个擂台让他知难而退。”云川想想盛泽说得对也不无道理,但若那么做,自己岂不是就失去了与杨清秋告白的好机会了? “你别忘了我哥哥也在月氏呢,就算他觉得咱俩荒唐,但也不会明面上惹西禹的。我就知道提前跟你说了,你会不听,便一步一步安排妥当,你还一意孤行摆什么擂台,已经崩了一个黄卑,再崩一个西禹,大公主,真该称呼你大‘雷’更贴切。”盛泽也知事情已无法挽回,可就难以理解自己这么好的点子,云川怎么就不能好好照做呢。虽也知道她平日对族群事务不太关切,但其中的利害关系,云川肯定是能拧得清的,如何斡旋抽身、圆滑处世,她平日可没少干。 “事情已经这样了,就走一步看一步吧。我虽然长得还行,但也没有那么大魅力,不值得别人‘冲冠一怒为红颜’。突桑势力这么多大,还有你们联手,西禹没必要以卵击石。”云川拍拍气鼓鼓的盛泽,笑眯眯地接着说道,“再说,我也是有收获的,收获了一个中原大美男。” “云川,你说的是真的!”盛泽嗖的一下站起来,说道,“你若没有黄金万两,我可以借给你。” “哇,盛泽,原来你这么阔气啊。那以后等我手头紧的时候,一定跟你取。”云川招招手示意他坐下来,“我当你是我最好的兄弟,当然不能骗你了。如今,你眼中的‘假小子’也名花有主了,谁当时还笑话我嫁不出去的?不过此事,还只有你、云浠、宇文瀚知道,白仞这小子,也应该能猜出一二,你先不要声张,我可不想这么快就被我父王母后各种盘问。” “你有没有想过,杨清秋为何不怕被西禹盯上,出手帮你打赢擂台?他明知你的身份,是这么明目张胆的大献殷勤,你不觉得这其中有什么不妥吗?”盛泽拉起云川,敲敲她的脑袋问道。 “喂,我当你关心我才这么说的啊,你不要把你的经验教训套在我身上。”云川捂着被敲打的脑袋,狠狠地瞥了盛泽一眼,说道,“我怎么就不能被人真心喜欢了?他一个京城护卫,边城的事务不归他管,我与他能有什么好处?再说,我也打听了,他无心朝堂,不想往上爬,没那么多花花肠子,可以托付终身的。” “果然这女人无论什么性子,什么身份,只要动了凡心,都傻得可以。”盛泽冷笑道,“还有你的远房堂妹云浠,也不知道着了什么魔,我这里这么多大夫医师,她非得自己不眠不休地照顾宇文瀚好几天,最后知道宇文瀚的身份,还替他挡着。你们姐妹二人,是想一起嫁到大淍京城去吗?你们以为那是什么好地方?” “云浠和宇文瀚?你这……”云川不好明说,有些哭笑不得,“再说了我们为何要嫁到那去,我们这里天高地阔,他们过来不行吗?” “走吧,不与你这个傻瓜说,我帮你想杨秋问个明白!”盛泽懒得争辩,拉着云川边往外走去。